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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江山雲羅(第1-12集‧0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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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7集‧8)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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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2-24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八章 終始參差 雲水暗垂

  大秦有得天獨厚的川西平原,吳征的前世里民間稱為天府之國,了不起的弄
潮兒們則稱為帝王之資。

  而中原之地向為神州大地的中樞,所依仗的就是比川西平原更加廣闊,土地
更加肥沃的關中平原。正是入秋時分,熟透的小麥在風中搖起層層麥浪,一眼望
不到邊際的關中平原,在秋季里猶如千里金城。

  向南走到平原的盡頭便是秦嶺,忽然拔地而起的高山峻嶺草木清幽,夏季里
是不可多得的避暑之地。即使炎夏已過,秋老虎帶來的燥熱仍讓人不適。秦嶺半
山腰修建有一座避暑宮室,雖不奢華卻背陰朝陽,空氣濕潤。秋日里的黃昏在宮
室前寬闊的青石板平臺上,正面朝平原,如踩著金色的海洋。

  平臺的兩面盡頭是兩條長長的石階,彎彎曲曲轉至山腳。一條上山,一條下
山。高大的香樟散發著木香,低矮的山茶將秋意的黃綠相間叢中點綴出翩翩酡紅。

  身高中等的灰衣客人迤邐上山。鬥笠與紗簾遮去了容顏,只依稀見得身材玲
瓏,擡腿時寬松的灰袍遮不去臀股間豐隆幼圓的弧度。即使她半低著頭,也未刻
意搔首弄姿,一起一落的雙腿讓腴潤的臀股一隱一現,不顯姿色的灰袍依然現出
絕美的風姿。

  平臺處支起的暖玉石桌緊挨圍欄,桌旁一只紅泥小火爐燒得正旺,銅壺里的
水也已滾得白氣蒸騰。楠木茶盤上一杯五盞,即使洗得幹幹凈凈尚未開沏,依然
飄著悠悠茶香。

  翠綠琢玉雕鑄的夜光杯里正盛著鮮紅的酒液,被一只嫩白如牛乳,細膩如滑
脂的小手托在掌中。獨飲的美婦襦裙批紗,酒量甚豪,將鼻尖在杯口深深一嗅,
隨即張開珊瑚珠般的丹唇一飲而盡。葡萄美酒清冽甘美,美婦閉目享用了一番滋
味,展顏眉目一挑,欣然笑道:「柔掌門來了,請坐。」

  「貧尼來遲,公主贖罪。」柔惜雪摘去鬥笠合十一禮,素凈清雅的面容低眉
順眼,可眼波僅微微一動卻又媚態萬方。讓人見了不知是該贊她修行有成,化嫵
媚於不染塵,還是嘆息絕美的容顏身段卻遁入空門,只待紅粉作骷髏。

  「不遲,柔掌門試飲一杯?」欒采晴晃了晃白玉瓷瓶,半空的酒液輕靈地當
當作響。

  「貧尼飲茶即可。」柔惜雪揭開茶壺,眉目又是微動。

  「還是本公主來吧。」欒采晴接過砂壺,先用滾水一燙笑道:「這壺還不錯
吧?」

  上好的紫砂捏造,巴掌大小的方圓里雕龍畫鳳已讓茶壺茶杯十分名貴罕見。
壺外又拷上一層細薄光滑,潔凈無缺的青白色玉瓷,難怪連柔惜雪也要微微驚詫。

  「西域的琺瑯瓷紋理細致,色彩純正。宮中禦用之物果然非同凡響,貧尼期
待。」柔惜雪眼光獨到,一眼看出其中的玄機。

  「紫砂雖貴終是塵泥,豈可染於皇宮。琺瑯雕瓷於滋味一無所用,卻又不可
或缺,這只壺叫【冰心玉壺】。」欒采晴與柔惜雪一註目,勾起的嘴角意有所指。
她動作幹脆利落,燙器,洗茶,封壺,分杯一氣呵成:「用來沏【合宜仙毫】最
佳,剛采制的新茶,宮中也剛到不久,柔掌門請品一品。」

  「貧尼謝公主厚意。」

  柔惜雪小口小口地抿著茶,只聽欒采晴又玩味地笑道:「如此美景好茶,可
惜少了一曲仙樂……」

  柔惜雪放下茶杯歉然道:「不意發生諸多意外,貧尼也無可奈何。玦兒未能
返回,請公主與太子殿下贖罪。」

  「咯咯咯,沒有沒有。柔掌門的高徒做事盡心盡力,一絲不茍,待她回了長
安,本公主還要重重地賞她!為什麼要回來?呆在成都最好!一身好本事困於高
墻之內才是可惜,正要在成都方一展驥足。」欒采晴放聲嬌笑,毫不掩飾幸災樂
禍。

  「或許是公主與太子不睦?」皇家之事紛繁複雜,柔惜雪暗道一句不敢多言,
只模糊道:「貧尼也是這般心意,只是太子殿下有令不敢不從,若殿下怪罪還請
公主多多美言幾句。」

  「不會不會,柔掌門放心,殿下一句怪罪的話都不會說,至少現下還不會。」
欒采晴笑得更加放肆,似有出了口惡氣的暢快,又借著這一番恣意縱情不經意道:
「我那侄兒雖是塵泥,端的是年少瀟灑又英俊不凡,本公主就怕一個女娃兒管不
住自己,莫要日久生情舍不得回來。」

  「公主也放心,玦兒一向心如止水只好武學,最重師門恩義,若不是太子殿
下青眼有加也會如貧尼一般落發修行。不會的。」柔惜雪微微笑著搖頭道。

  「就算是修行的女尼,還是女人。就像這只【冰心玉壺】一樣,拷制了琺瑯
瓷,內里還是紫砂。」欒采晴舉壺將茶盞添滿提醒道:「柔掌門大才,不過修行
久了未必懂得女人。女人也很奇怪,不喜歡的人給她金山銀山,她若不缺或是不
愛這些未必看一眼。碰到了喜歡的人,就是給碗粗糲的飯菜她也甘之如飴。令徒
的年紀正是飄忽不定,易受誘騙之時,還請柔掌門勿要掉以輕心,以免誤了大事。」

  「貧尼確實不懂,公主怎麼說,貧尼就怎麼做。」

  「嗯。她的書信沒有斷過,我那侄兒的修為日漸一日地上漲,眼看就要到了
關鍵處。柔掌門當也知道,皇兄已遣使前往秦,盛兩國約見會盟剿滅暗香零落賊
黨一事,內里還有些隱情我不便明說。祝家的下場如何,或者說祝雅瞳的下場如
何,成敗在此一舉!柔掌門萬萬小心在意,半點輕慢不得。」欒采晴收起嬉皮笑
臉,蹙眉嚴正道。

  「祝師妹……自從那件事之後便走邪魔之路,於大燕與門派雖有百利,不如
一害。貧尼規勸無用,也不能容她再錯下去,坑害大燕與天陰門,自當盡心盡力。」

  「不出五月之後,涼州三關之外的會盟,我會去,柔掌門也要去,祝雅瞳…
…也一定會去的!」

  「公主說三國會盟?莫非盛國也會遣人來麼?」

  「呵呵。」欒采晴毫不掩飾地哂笑一聲道:「皇兄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
什麼。參與會盟的無非就是張聖傑,湊個數罷了。」

  「這麼說盛國處不會有大的變數了。」

  「不會,即使他們想,也不敢,今年給大燕的歲貢加了三成,張安易搜刮民
脂民膏依時送到,再過個五年,該把他的國庫都搬空了。變數只在祝雅瞳!她本
事太大,就算天羅地網也難保不出疏漏,所以不僅柔掌門要去,丘大將軍也要去,
我還會與皇兄央請一些高手來,越多!越好!」

  「公主,貧尼多嘴一句。暗香零落禍亂世間已久,百姓多受其害,連有些貴
族也不可避免,孟永淑已死在成都。公主也曾言道他們是前朝遺黨作亂,貧尼以
為此事才是頭等要事,若是只把心思放在祝雅瞳身上,會不會影響此事?」柔惜
雪一語問畢,口中喃喃低念佛號祈福。

  「我不知道。」欒采晴略有疑惑,又搖頭道:「本公主只知這一回已得皇兄
首肯,以皇兄的雄才大略,兩邊都是考量周全過的。我要算計祝雅瞳已十分難辦,
賊黨的事我沒工夫去管,自有皇兄操心。呵呵,照我猜測,祝家難免和這幫殺千
刀的狗賊有關,否則一幫藏頭藏尾的賊黨,怎能做得如此家大業大!」

  「唔……公主這一說,倒也有理。」柔惜雪詫異之色一閃而過,蹙眉若有所
思道:「祝師妹向來行事詭秘,用心不純,倒與暗香零落頗多暗合之處……」

  「哼……自從有了孩子,她跟個瘋魔有什麼區別?旁人不好宣之於口,本公
主不怕說。前朝遺黨無非想著複國,祝雅瞳想的卻是建國,否則她那個兒子永遠
見不得光!明面上看不出什麼,背地里誰知道她做的勾當?燕秦一戰,涼州平白
無故多了糧草硬生生撐了半年,呵呵,哪里來的?我就不信沒有祝雅瞳的手腳。
本公主想得到,皇兄更猜得到,嘴上不說而已。二者目的一致,一個做明一個做
暗有何不可?若不是暗香零落在世上百來年啦,照我說這就是祝雅瞳那賤人組建
的賊黨!」欒采晴面色陰晴不定,咬牙切齒道。

  「祝師妹雖犯了混,惡事做盡倒也不至於。」

  「只可惜不是。否則這一回,本公主把她祝家上下全數活剮了。」

  「善哉,善哉。」

  「總之這一回天時,地利,人和,良機千載難逢!若再叫她逃了去,這一生
再無機會。今後她孤身一人若要報複起來可就厲害了,本公主最多躲在皇宮里一
輩子不出來。天陰門家業也不小,人手與防衛與皇宮比起來,可就要差了那麼些。
柔掌門或許不怕她,門人可就抵不了幾個回合,柔掌門明白麼?」欒采晴轉顏又
笑,對柔惜雪逐漸低垂下眼眸,憂色漸濃滿意得很。

  「當然明白。唉,公主有一件事說得不對。」柔惜雪無奈地搖頭道:「祝師
妹功力通玄,貧尼也怕她。」

  「嗯?請柔掌門細說。」欒采晴吃了一驚肅容道。

  「在驛館里祝師妹對公主不敬,貧尼出手阻止。當下便知祝師妹功力又將貧
尼拋遠一截!我上上回與她較技已是兩年之前,當時已十分艱難,驛館一戰更覺
不如。以祝師妹修為精深進展之速,如今貧尼已不是對手。放眼天下,向無極不
如她,即使丘大將軍也未必穩勝,刨去陛下的能為貧尼不知,還能壓她一頭的或
許只有費鴻曦一人而已。武道無極途,再假以時日,天下或無人能制!」柔惜雪
憂色更濃,不住地抿唇,居然掩飾不住心中的緊張。

  「原來如此……但凡一個人心中有執念就會變得強大而可怕!」欒采晴梗著
咽喉艱難道:「既然如此,只能以數量取勝!皇兄也已備下預案,屆時皇兄身邊
的兩位也會一同去涼州!」

  「陛下聖明,當有萬全之策了!祝師妹……罷了,總之公主怎麼說,貧尼怎
麼做。」柔惜雪合十行禮,低垂的妙目中水光流動,似淒然,似期許,似塵埃落
定之後的安詳平和。

  「嗯,該當準備準備,不久之後就要動身了……」

  兩人忽然陷入了沈默,只陣陣山風吹動滿山林木,嘩嘩作響地搖下枯黃的落
葉!

  ……………………………………………………………………

  「呵嗤……」須眉半白的老人擱下掌中狼毫,揉了揉鼻子笑道:「什麼人在
念叨老夫的壞話?」

  「什麼人還敢念爺爺的壞話?」劍眉高鼻的年輕男子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只
盯著老人剛揮毫完畢的一幅字目不轉睛。

  「那倒未必,背後罵爺爺的人可不少!不過最近天氣轉涼,就算武功深湛也
要及時添衣保暖,不可逆天而行。好了你看,爺爺這一幅字怎麼樣?」老人拈著
須搖頭晃腦,頗為自得。

  雖猜不透老人的年紀,可看他須發半白,面上卻幾無皺紋,雙目炯炯有神,
隨意開口卻聲若洪鐘,也知不過三十出頭的面相遠比他的實際年齡為輕。

  上好的湖紙,得輝閣特制的香墨,都抵不過剛勁有力,劍拔弩張的「政通人
和」四字。

  年輕人品味良久才道:「爺爺這一幅字似有劍意,也似有畫意。融劍,畫二
意入字,水墨明淡,雖是劍拔弩張,可政通人和更需平衡各家,凝聚人心,四字
里頗有圓融。爺爺的筆意又深了!」

  「嘿嘿嘿,好說好說!」老人繞著丈許長的書桌轉圈,連連貪看,越看越愛,
一顆腦袋搖晃幅度越發大了:「稍有欠缺,嘿嘿,差不多咯,差不多咯。待再完
善一點,這一路【紫毫驚風訣】就傳給你!嘿嘿,嘿嘿!」

  「多謝爺爺!」年輕人大喜,又道:「孫兒定當勤加研習!也傳授家中兄弟。」

  「隨你,隨你!」老人漫不經心答道:「家里就你對書法一道研究頗深,天
份也高。其他人不懂書法,學不學都沒甚差別,學了也學不會。嗯,洛天池的字
還寫得有點模樣,你讓他試試,旁的人麼也免廢心思了。」

  年輕人還待答話,管家的高聲在院外響起:「老爺,陛下請您入宮見駕!」

  盛都紫陵城,北有降天江行成天塹,支流艷陽河穿城而過,哺育了這片富庶
之都。比較長安與成都,紫陵城的文風之盛天下無雙!老人評價的「不懂書法」
放在別處也稱得上工整端莊,頗有小成。至於城中擅寫字作畫者不知凡幾,坊市
間字畫倒占了小半,天下獨樹一幟。

  老人穿過寬闊的潤筆路直入皇城,進禦書房見駕。

  「費愛卿來了?快坐吧。」

  禦書房里只有兩人,盛皇張安易面目和善,薄薄的唇角帶笑,可兩條濃眉如
青龍盤臥,鼻梁高挺,不怒而威。若不是親眼所見,難以相信這位一生不安也不
易,處處受到燕皇欒廣江欺淩打壓的盛國皇帝,居然能保養得如此之好。

  「老臣來遲,陛下贖罪。」費鴻曦落了座,見另一名股肱重臣花向笛也在場,
不由心中一凜。每每三人聚在一處,都有驚天動地的決斷定下,不由他不心驚。

  「孫賢誌又來了。」花向笛比起費鴻曦就老了許多,眉目一乜,頗為不滿。

  「這一回是什麼事?」費鴻曦雖是盛國柱石,卻不需打理政務,消息慢了些。

  「會盟,剿滅暗香零落。祝家現任家主祝雅瞳傳來的消息,這幫賊黨居然是
前朝余孽,賊首騎乘的可是豹羽鵟!」花向笛隨手拿起身邊的黃帛擲向費鴻曦。

  「祝雅瞳?這丫頭可是越來越有本事了!」費鴻曦接過黃帛邊閱覽邊道:
「又遣禮部郎中來,這是下的旨意麼?」

  「不必管這些。」張安易抿了口茶道:「這里頭可大有文章。對了,朕依稀
記得費愛卿與祝家主有舊啊。」

  「見過一回。」費鴻曦收起黃帛道:「當年她歷練江湖,孤身一人掃了降天
江兩岸二十一處匪窩,又挑了七個沽名釣譽的江湖門派世家,依江湖規矩治罪!
嘖嘖,案底被她翻得一清二楚,下手也是頗有分寸,就是潑辣得沒人能治啦。」

  「哦?」花向笛不是江湖中人,聽了也覺大感興趣道:「這些事正巧被您老
撞上了?」

  「這麼大的事,尤其楚地的別劍門,蔣家,曾家莫名其妙丟了幾條人命,還
忍氣吞聲屁都不敢放一個,老夫當然要去看看。喏,這就看見祝丫頭東奔西走了。
她使的天陰門武功路數,又是這般美貌,一猜就是她,想想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
了。」費鴻曦拈須微笑,嘖嘖贊嘆不已。

  「您老和她照了面?」

  「沒,老夫也不敢得罪了祝家,只好暗地里跟著看看。她一路打上門去,宣
告罪名,條條明明白白,然後或責罰,或取人性命,叫人摘不出毛病來。老夫也
拿她沒辦法!」費鴻曦兩手一攤道:「事情越鬧越大,荊楚之地的門派與世家人
人自危,下手段要置她於死地的人也不少,她終於還是在壺瓶山石門派那里吃了
大虧。」

  「這事兒我倒知道,石門派一夜之間死了不少耆宿高手,原來還是費老出的
手。」

  「石門派地處偏遠,在當地勢力極大,地方官兒都敢怒不敢言,作奸犯科的
事情是不用提啦。派里武功是極好的,祝丫頭當時武功尚未大成,石門派又連連
設了十幾個套子,終於還是落得要與人正面交鋒,石門派費勁了千辛萬苦就等這
一下,她討不了好去。」費鴻曦唏噓道:「也不對。老夫即使不出手,她也能勝,
只是身上就得帶重傷。老夫看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兒,孤身一人怪不易的,只好
出手幫上一幫。反正石門派那些惡事被老夫知道了,回頭也要治他們的罪。」

  「她孤身一人能勝?費老莫不是看她花容月貌,有所偏向吧?」花向笛十分
不信,快二十年前,祝雅瞳不過十余歲還能厲害到哪里去,以一人之力正面挑戰
大門派,怎麼看都是死定了的。

  「你是不知道,有錢人懂不懂?那一身奇珍異寶,嘖嘖,雷靂堂的【豪雨香
梅】三百兩銀子一管,一掏出來就是五管,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就這麼打出去了…
…老夫看得都抽抽!她當年都十一品修為啦,還是十一品里頂兒尖兒的高手,再
這麼不要命的花錢……心疼她?老夫還心疼那些錢呢!你花家生意做得大勉強能
花得起,老夫是鐵鐵地花不起!」

  「哈哈……」一席話說得張安易都笑起來:「想不到祝家主也是位妙人,巾
幗不讓須眉!」

  「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娃兒,家世又是沒得說。不在家里養尊處優跑出來闖江
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冒了多少風險,闖了多少生死關,老夫是不明白為
了什麼這般作踐自己。」費鴻曦感慨著往事道:「幫了她還惹來一頓白眼數落。
老夫當時就想,這丫頭往後哪家男子能管得了?這不,年紀也不小了不嫁人,回
頭燕秦大戰之前,人家已把祝家的家主之位拿在手里,無論身份還是武功修為與
老夫平起平坐。今後再見面,也就稱一聲前輩罷了。真動起手來,老夫也不知道
還打不打得過……」

  「費愛卿功力精深,祝家主畢竟還差了火候,當是比不過的。」

  「比武老臣還有幾分自信。若是生死相搏麼,嘿嘿,除非花家肯掏錢,否則
老夫這條命要交代在她手里。」

  「哈哈哈……」張安易豎起一指對費鴻曦連連點著,搖頭道:「會盟啊……
朕說里頭大有文章!昔年臨朝坍塌時曾有這麼一件事………………」

  張安易將其中細節分說清楚後道:「欒家的賊子忍不住了,可見大限將至。
他自己若不是心知肚明,不會這麼心急!涼州會盟必然攪動風雲,朕就希望越亂
越好,才能從中取事。祝家主這等人才,若能見上一見就好了,費愛卿,朕的意
思請你想方設法送達……也希望聖傑能明白……」

  「老臣領旨,陛下放心,早已備下了道路。」

  說起被軟禁在長安的質子,禦書房里沈默了下來。會盟之事,以盛國所處的
身份地位,再派任何人去都無用。派能人是送羊入虎口,說不定又給扣下,派個
無用的家夥空費糧米,去的只能是質子張聖傑。

  「殿下雖在長安受苦,但他心智極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雖往來書信里只
言片語都透露不出來,燕人懼怕殿下通風報信,還將書信只依意思,另寫文字表
述,改得面目全非。不過以殿下的聰慧,當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陛下還
請暫且忍耐不必擔憂,即使來往消息斷絕,哪一回到了最後殿下不是辦得妥妥當
當?」花向笛寬慰道。

  「嗯。」張安易閉目靠上椅背道:「朕知道的,朕忍了一輩子,還有什麼不
能忍?朕被他欺淩了一輩子,怕他,真的怕他!聖傑在長安定然也是戰戰兢兢,
朝不保夕。但朕相信聖傑與朕一樣,雖怕,卻不會什麼都不做!欒家只是一幹竊
賊,朕……會反抗的!」

  「嘖,你看看你,好端端地提這些幹什麼?」費鴻曦埋怨花向笛道:「這些
事誰不知道?」

  主弱如此,臣屬依然忠心耿耿,君臣之間似乎有一條奇妙的紐帶,維系著彼
此的信心與信念。

  「無妨,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張安易睜目笑道:「聖傑為國受苦受難,朕
也只能再為他做一件事了。」

  「陛下,保重龍體啊。」費鴻曦愁眉不展,至此再不見瀟灑,萬般凝重,雙
目里已有淚光,花向笛也是如此。

  「愛卿放心,朕修習你的養氣功夫,身體好得很。朕,一定會比欒賊活得更
久一點!」張安易目光空遠,有種看破世情的無奈與灑脫,更有義無反顧的決然。

  ……………………………………………………

  「皇兒想去?」欒廣江低著頭翻閱著奏章,如往常一樣一心二用隨口問道。

  「是!這一回三國會盟非同小可,盛國必然遣張聖傑前往,兒臣若去,秦國
來的必然是梁玉宇。兒臣願秉父皇霸者之氣,震懾二人。這一回非兒臣莫屬!」
欒楚廷跪地俯首,堅決的聲音擊在地上轉為沈悶。

  「沒想到暗香零落是賊黨,朕都疏忽了啊。」欒廣江書寫了幾句,擱下筆道:
「前朝余孽當挫骨揚灰,你去也好,此事不僅是天下人的事,也是欒家的事。先
祖豪烈,親手覆滅了臨朝,現下再送他們的子侄去地下相會也是一樁沒事。不過
這一回可不僅是要對付賊黨,還有一件要事。」

  「什麼?」欒楚廷愕然擡頭,道:「兒臣不明,請父皇明示。」

  「不忙。」欒廣江意味深長地望著兒子緩緩道:「大燕江山千里,遠勝秦與
盛。盛國的儲君已然毀了,余子庸碌,都不是你的對手。秦國也差不太多,梁玉
宇才幹遠不及乃父。朕西征雖不算成功,總算將涼州打得龜縮一團。朕為你打下
這一份基業,你要去涼州可以,朕想再問你一句,你現下可有準備好統領朕麾下
虎豹兒郎,可有帶著他們百戰百勝的智慧……與勇氣了麼?」

  「兒臣不明白。兒臣只知父皇鞭梢所指,萬死不辭。」欒楚廷倒不是說場面
話,而是蒙在鼓里摸不著頭腦。

  「這個回答不好。咳咳……咳咳……」欒廣江咳喘了一陣,面色由紅轉白,
又轉紅潤,只是顯得血色過重:「先祖以武奪天下,雖以文治國,仍尚武風!欒
家時代皆是絕頂高手登上皇位,為何?能刻苦修煉攀登絕頂,這一份心性,勇氣,
智慧與堅忍人所難能。只有這樣,坐上這張龍椅的才能千秋萬代。你的修為還差
一些罷?可有想過為何遲遲難入極途?朕跨過天塹入十二品時,可比你現下還要
小上四歲。」

  「兒臣已盡全力,實在比不得父皇天縱之才。」

  「論才幹,你雖稍有不及也差不到哪里去。你差的就是那一點點勇氣!所以
朕問你,你可有帶著麾下虎豹兒郎百戰百勝的智慧與勇氣了麼?」欒廣江一席話
說完,又是毫不克制地一陣咳嗽,即使在親兒子面前也從未這樣失態。

  「兒臣明白!兒臣定當統領群雄,揚威涼州。」

  「是麼?這一回去的不僅是你,重要的還有福慧公主,丘大將軍,柔惜雪,
李瀚漠,戚浩歌……」

  欒楚廷越聽越是心驚!丘元煥與柔惜雪的身份不用多說,李瀚漠與戚浩歌更
是欒廣江的貼身護衛,等閑都不露面。這四位都是十二品絕頂高手,千軍萬馬的
交戰中或許起的作用不會太大,可放在涼州會盟之時足以佛擋殺佛!遣出這四人
同行已是了不得的大事,足見欒廣江誌在必得!再加上個福慧公主欒采晴,這位
姑姑雖是女流,向來足智多謀。若不是性格懶散,在朝堂上也是一等一的重臣。

  這些人在父皇口中是「重要」的,剩下的那些「不重要」的人里想來也是人
才濟濟,只是被這五位的耀眼光芒給壓制了而已。欒楚廷忍不住腦門滴下冷汗。

  「兒臣知了。」欒楚廷咬了咬牙,直視燕皇目光道:「請父皇明示,兒臣拼
盡全力絕無閃失。」

  「這樣才很好。朕約了梁興翰與張安易,如此如此,你姑姑熟知內情,她自
會指點與你。明面上的事情以你為主必須辦好。至於這件事,你姑姑為先,但你
務必傾力協助與他。兩件事哪一件有了閃失,你們倆罪不可赦!現下……你還要
掛帥去涼州麼?」欒廣江不住咳喘,笑得饒有深意,不急不躁地等待長子的回話。

  罪不可赦,也就是儲君的身份沒了,一切都煙消雲散。欒楚廷肩負莫大的壓
力,冷汗不住從額角滴落,良久才終於擡頭堅定道:「父皇教導兒臣要破除萬難
一往無前,兒臣絕無反悔,願立軍令狀!」

  「可以!這才是欒家的兒郎!」欒廣江贊許點頭道:「去南山別苑找你姑姑
吧,她那人不聽使喚,你還是親自去好些,待準備得足了就回長安來整頓出發。
至於軍令狀就不必立什麼字據了。」

  欒楚廷心中一凜,是非成敗在此一舉,有沒有軍令狀已不重要,忙三下叩首
道:「兒臣此舉不僅為大燕,為父皇,亦為兒臣自己。若能借重壓之機增強心性
登上武道極途,方不負父皇信任與厚望。」

  「呵呵,這就夠了?咳咳咳……咳咳……」燕皇艱難笑著,意味深長地搖頭
道:「光做到這些事還不夠,即使你憑此晉階十二品也不夠。還差了那麼一點點,
也是最難的一點點,你心里明白的。去吧,去吧!這一趟涼州之行若能想明白有
了決斷,你才是真正的大燕未來之主。」

  ………………………………………………………………

  虎賁軍風餐露宿。

  無論兵員的精銳,糧草的足備,這都是一支實打實的精兵,向來行軍極快。
可是這一趟梓潼之行卻極不順利,一路磕磕絆絆,看著就要誤了約期,無法及時
趕到梓潼。

  行軍第三天起便有消息傳來,賊黨似乎聞到了異樣的氣味,向來只敢小打小
鬧的賊黨忽然活躍了起來,不時有膽平民百姓或者些土豪鄉紳遭難。又過了四日,
賊黨更是膽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洗劫鄉村,有些高手還潛入郡城里作亂。
一時之間大秦國里生出許多慘事!

  形勢不妙,若不嚴加制止必然引發民怨沸騰。各州郡盡力滅除賊黨的同時,
虎賁軍也因此改了行程,從兵發梓潼轉為沿途清剿。但是賊黨們大多武功不弱,
遇見官軍不是對手就做鳥獸散,給清剿帶來無數的麻煩。

  忽然發瘋的賊黨讓人全然摸不著頭腦!臨朝余孽若想複國,這種做法全無幫
助。作亂固然會讓百姓們苦不堪言,可大秦國的官軍與各州郡官吏並不是無能之
輩,亂局無不很快被撲滅,一些小縣與鄉村或許力不能及,可一旦官軍到來也能
迅速平亂。

  民怨很快就能平息下去,隨後再一宣傳,還能給大秦朝堂帶來極高的聲望增
加。短時間的小動亂不僅動搖不了大秦國的根基,長遠來看完全是反作用。暗香
零落這一搞事平白增添了無數的生死仇家,把名聲臭的個徹底,從此在天下寸步
難行。還談什麼複國?

  不過暫時來看,意圖複國的賊黨與大秦朝堂都是輸家,唯一占了點點便宜的
就是吳征。自從沿途剿賊開始,杜扶風再也不敢對吳征冷言冷語,連臉色都不敢
甩了。對吳征一行人更是恭敬有加!

  沒辦法!路遇賊黨,以虎賁軍的戰力當然能勝,可賊黨若要逃就只能徒呼奈
何。虎賁軍千辛萬苦地打探情報,設伏,好容易圍住了一群。可賊黨雖然發了瘋,
都不是傻子,不會在大道上與虎賁軍的駿馬比賽腳力。一旦遇襲就是高飛高走,
再密集的箭雨也難免有漏網之魚。

  這時候吳征一行人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有祝雅瞳與陸菲嫣兩位坐鎮,賊黨
能跑出去的人全是上天垂青或是閻王爺不收的。吳征與冷月玦弱了些,可兩人的
輕功絕佳,分進合擊,縱有高手不好力敵,只需稍稍阻攔片刻,祝陸二人轉眼就
到。連楊宜知與戴誌傑也大大地出了風頭,名門子弟,以一對一的戰力而論,即
使修為還不夠高,也是遠勝普通武人,已被杜扶風暫時編入虎賁軍擔任百夫長之
職。

  「這幫狗賊,連血都是臭的!」一場大戰剛止,賊黨一百三十七人盡皆伏誅,
軍伍暫時休整。顧盼在河邊洗凈了【苦離別】,近來殺的人太多,即使是精心打
造的兵刃也多有損傷,忍不住心疼地咒罵道。

  昆侖弟子里除了早早成名的吳征,此行就以顧盼最為耀眼。初次對敵時,不
僅一對銀鉤使得圓轉如意潑水難進,舉手投足間頗有大師風範。且下手之狠辣精
準,對敵的冷靜沈著,殺招的幹脆簡練,險些讓吳征嚇掉了下巴。戰後攜同陸菲
嫣向祝雅瞳連連道謝,若不是得了這位的真傳,哪來飛速的進步?

  「還有得辛苦呢!」吳征恨恨地啃著幹硬的饅頭,行軍休整不過兩個時辰,
之後又要繼續前行。這一路大小戰鬥打了十九場,剿滅賊黨也有六百多人。可是
何時才是個盡頭,誰也不知道。

  「哎喲,平白無故地跑出來這一趟,又是顛簸,又是飽經風雨,真是……」
祝雅瞳也有些哭笑不得地埋怨著,與吳征對視一眼心意相通:最好賊黨就這麼失
心瘋下去全數殺個精光,畢其功於一役。

  兩人又是相視一笑,河水潺潺流過,清脆的水聲與河風帶來難得的平靜。

  陸菲嫣目光灼灼盯著平緩的水面。澈可照人,水底的遊魚都清晰可見,美婦
連連抿唇,又咽著香唾,終於忍不住問道:「還有兩個時辰,你們……最想做些
什麼?」

  祝雅瞳,冷月玦與顧盼對視一眼,幾乎一同歡呼起來道:「洗澡!」


                                 【未完待續】
2019-2-24 14:56#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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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7集‧9)作者:九叔林笑天

.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2-7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九章 潔汙相間 風雲如晦

  瑟瑟秋風吹落黃葉,寒意已足以讓體質羸弱的平民縮縮脖子。可對喜幹淨又
愛美如命的女兒家而言,艱辛的行伍生活裏能暢快地洗個澡仍是難以抵擋的誘惑。
——即使不是舒適得讓人呻吟出來的溫水,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

  吳征見四女大爲意動,一股熱情壓根兒按不住了,無奈地搖頭道:「我去抱
幾頂帳篷來。」

  「我們去劈些竹竿,往上遊山澗來找我們。」祝雅瞳居然也高興得一躍而起,
連連揮手招呼著諸女快快跟上。

  吳征手腳很快,盡管心猿意馬難以自持,倒不是爲了有什麼色心。這個世界
的軍營裏雖也有女子,營中也有嚴規,可怎抵得住這幾位的國色天香?若不是她
們的武功過於高強,身份太過尊貴,指不定每日還得遭逢數之不盡的鹹豬手。如
今激戰剛完,河流周圍都是粗手大腳,氣血翻湧的兵丁,四女刻意避開下遊人多
處,上遊也難保沒有什麼閑雜人等。一來一回時間緊迫,女子沐浴淨身總是件麻
煩事,吳征不敢耽擱。

  抱起四頂帳篷向河邊跑去,眼尖看見的兵丁們心領神會,卻都低下了頭不敢
多嘴。此前有些兵丁口中花花吃了祝陸二女毫不留情的幾頓教訓,加上戰鬥中展
現的驚人實力,兵丁們連遇見了都眼觀鼻,鼻觀心,哪裏還敢造次。

  在上遊小山澗裏尋著四女,只見祝雅瞳正高躍著落回岸邊,一連排的竹竿分
了六角在河流淺水處牢牢釘入石塊,掛衣服的,寬衣著衣時落腳的俱已完備。四
女見了吳征奔來又是齊聲歡呼,紛紛躍上竹竿讓吳征把帳篷丟上來。

  七手八腳支好四頂帳篷防人窺視,吳征抽著冷氣道:「我去遠處放風不許人
過來。」這四女呆在一起沐浴哪裏還需要親眼所見?那畫面光是想想都熬不住!

  盯著吳征一路縱躍去得遠了,祝雅瞳輕舒一口氣,倒不是對吳征不信任,女
人家碰到這種事總是防備之心多謝些,又向顧盼吩咐道:「秋季寒涼,還是要運
起內功護體,莫要傷了元氣。」

  「知道啦!」小姑娘歡呼雀躍,迫不及待地躍入帳篷,探出個小腦袋一吐舌
頭做個鬼臉道:「人家不等了。」合緊簾子就開始寬衣解帶,片刻就傳來撲騰落
水聲。

  吳征在外圍繞了一個大圈趕走左近人等,又轉回四女沐浴河段的小山壁上,
一陣高飛落在樹梢,踩著幾桿細枝輕若無物,隨著山風搖搖晃晃地居高臨下俯瞰。

  軍中的帳篷厚實牢固,若是夜間裏頭燃起燭火還能看見影影綽綽的人影,現
今則遮去了所有視線。左右打量防人靠近,目光也不時停留在帳篷上,山風依稀
傳來幾聲女子鶯歌般的笑語,吳征出了會神,輕吐口氣喃喃道:「我想喝你們的
洗澡水……」

  上遊山澗裏的溪水在晚秋時節已然冰得刺骨,祝陸冷三女內功深湛不懼寒涼,
顧盼就差了些火候,即使提起十成功力也不好抵受。小姑娘動作異常迅速,發力
甚猛,攪得平緩的溪水稀裏嘩啦作響。

  「盼兒,丹田裏先要守著,守穩!運轉周天時不要太快,緩著些,比你現下
只顧著闖大椎,肩井,神闕,湧泉這樣要好。咱們習武的時候,若是著急忙慌容
易事倍功半,一招一式做得到位了才有用。現下也一樣,內力運走,每一處經脈,
每一處穴位關竅走得足了,讓全身都熱起來,再著重走四處大穴才成。」隔著帳
篷祝雅瞳的聲音傳來,四處帳篷,就以她這一處最爲安靜,仿佛篷中美婦已與山
澗融爲一體。

  雖簡單樸實卻內含武道至理,果然顧盼攪動水流聲片刻後就小了許多。陸菲
嫣心中感激萬分,暗道顧盼能得祝雅瞳悉心指點,真不知是哪裏修來的福分。只
可惜門派有別,不能拜師。

  經這一言提醒,連陸菲嫣與冷月玦都頗有受益。陸菲嫣處幾與祝雅瞳處相同,
冷月玦處也只是偶有幾聲輕響。

  今日一時閑暇愜意,下一回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四女雖將身子洗得潔淨噴香
都舍不得起來,不多時顧盼略有害羞的巧笑聲又起:「嘻嘻,真抵不住了,太冷
……」

  「你的功力差不多啦,還想多泡會兒,到你娘親那裏去。」祝雅瞳暗挫銀牙。
小乖乖想著母女雙收,對女子而言自然又羞又惱,可愛子之心下一有機會就毫不
猶疑地順勢推了一把。

  顧盼潛入水中藕臂一撥,一雙長腿有力地連蹬,繞過帳篷在水中的空隙在陸
菲嫣處鑽出頭來。只見母親雙頰緋紅呼吸急促,居然十分窘迫,心中大疑問道:
「娘不舒服麼?」

  祝雅瞳與冷月玦早料到這一幕,提前捂好了嘴憋著氣沒笑出聲來。陸菲嫣羞
怯不堪,慌慌張張地搖頭道:「沒有沒有,娘的……功法就這樣。」

  「也對。」幼時沒少見陸菲嫣這般模樣,顧盼鑽入母親懷裏愜意地呻吟一聲:
「還是娘這裏舒服!」

  顧盼發育又早又好,不僅身材高挑,身段也是曲線玲瓏。陸菲嫣不自覺地如
幼時一樣一臂環頸,一臂摟腰半橫著將她摟在懷裏。可被女兒一頭埋在胸前,濕
漉漉的發絲撩撥著乳膚嫩肌與峰頂莓尖,小腹還被女兒的兩團飽滿壓實,陸菲嫣
一時手足無措不敢動彈。

  此情此景,怎能不想起吳征母女共侍一夫的願望?陸菲嫣幾乎失神!事情總
是如此,即使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即使早已心甘情願地接受,尚未撞見時總是
想得美好而坦然,可真碰上了才知想象終究只是想象,活生生地發生時該慌張的
還是要慌張。陸菲嫣不由大是羞惱暗道:「祝家主就是愛使壞。」

  安靜地呆了片刻,顧盼忽然掙脫母親懷抱,臉頰處也飛起兩片紅霞,吐了吐
舌頭道:「娘的身材真好!」年齡漸增,情愫漸長,雖是小時習慣了的動作,雖
是再親近熟悉不過的母親,顧盼也覺得頗有異樣。

  「盼兒以後一定比娘漂亮得多。」女兒的身段在眼前曲線畢露,玲瓏有致且
充滿了青春活力,一身肌膚光滑又緊實。胸前兩顆被水流沖刷時盈盈飄蕩的美乳
豐滿又挺翹,尤其峰頂兩顆鮮潤莓珠色澤櫻粉,其形如柱若鮮貝之牙,兩片小小
的乳暈像國手大師以小毫沾了淡色,繞著貝牙輕輕細細地點勾一圈,若隱若現,
十分可人。緊閉的兩條長腿深處,小片卷曲的絨毛覆蓋著飽滿的花唇,豐臀更是
圓若滿月,雖還不十分挺翹,可隨著年歲漸長,已可猜到將又圓又隆,勾人魂魄。

  「才沒有,娘和祝家主是最漂亮的!」顧盼貼在陸菲嫣背後,雙臂從肋下穿
過抱緊小腹,感受著母親的溫暖,從肩頭往下看去,只覺母親的雙乳碩大美觀,
在水中仿佛浮了起來。

  「到底是我漂亮些,還是你母親漂亮些?」祝雅瞳噗嗤一笑,打趣問道。

  「漂亮這種事,和文無第一一樣的,非要比的話見仁見智,人家就覺得你們
一樣漂亮,誰敢不服氣。」小姑娘振振有詞回答得理直氣壯。

  「哈哈,盼兒嘴真甜。」祝雅瞳忍不住又笑。

  「我也這麼覺得。」冷月玦始終不發一言,此時才幽幽道。

  「好啦,不要再說好聽的話兒了。」祝雅瞳睜開雙目面色轉冷,嘩啦一聲從
水中站起道:「時辰差不多,我們該走了。」

  祝雅瞳依然優雅地說著,可語氣分明有些許刻意隱忍的不快。陸菲嫣秀眉一
蹙,她當然不認爲祝雅瞳會因爲美貌未分出個高低而不快。隨著接觸越加頻繁了
解漸多,祝雅瞳這種忽然出現的情緒變化也瞞不過陸菲嫣。也正是此時,陸菲嫣
第一次覺得這名了不起的女子心中也有柔情萬千。「外剛內柔……和自己有許多
不同的地方。」陸菲嫣不自覺地莫名冒出這個念頭來。

  踏在架空的竹竿上換好衣衫扯開帳篷,四女依次現身。吳征遠遠望見陸菲嫣
與顧盼母女還一同出來,倒抽了口冷氣暗念幾句:「盼兒還小,莫做禽獸!」把
上頭的熱血趕了回去才飛躍來到山澗邊。美人新浴正如芙蓉出水,吳征大喇喇地
左右貪看不已,一副真小人的模樣。

  「走吧。」祝雅瞳羨慕地看著陸菲嫣與顧盼,又柔情萬分地望了吳征一眼,
率先轉身離去,惹得吳征摸不著頭腦,是警告自己對她們母女倆都要更加疼愛還
是什麼意思?

  暗香零落章法散亂,像一群蛇鼠一樣竄來竄去,但是人數多,武功高,來去
如風,能打就打,打不過就跑,爲征剿憑空增加許多難度。幾番激戰下來吃了虧,
賊黨氣焰被打了下去,可也學得乖了。放風的,哨探的,掠奪的,打硬仗拼命的
分列組成。探查到大批軍隊結陣而來帶著細軟就跑,發現小規模的就嘗試攻擊,
原有的基業通通放棄不要,能帶的帶走,不能帶的全數燒毀。八校尉手下的精兵
出陣與賊黨多番交手,越打越難,不時還得追著賊黨的屁股疲於奔命。

  分兵善後被劫掠的村鎮,還有些重要的道路,據點,關卡要守禦。大秦境內
的賊黨不僅遠比昔年燕國境內的要多,剿滅起來也複雜了不知多少。

  官軍們正當艱難的時候,江湖人士不知是得到了某種授意,還是終於意識到
不能再等待朝中的決斷,同時群起終於將局勢再度逆轉。有了這些武林人士自發
地加入,不僅各地的防禦力量得到巨大的加強,連追剿賊黨的效率也大大增加。

  半月之後,賊黨逐步授首乃至漸漸地銷聲匿跡……

  一場剿賊戰事前前後後耗時近兩月,大秦國庫裏原本不充盈的糧草又耗去了
大半,不過也收入頗豐。賊黨庫藏的金銀珠寶堪稱巨量,前朝遺留下的巨資讓秦
皇背地裏喜笑顔開,忙頒下旨意繼續追剿賊黨巢穴,一個都不許放過。在此期間,
燕國使臣中書侍郎薛文傑也已抵達成都,正式覲見了秦皇。

  薛文傑覲見時態度曖昧,當衆鋪陳了許多賊黨罪名,並詳細分析了前朝遺黨
的禍害之大。這些本就是秦皇想要的,借著大秦國如火如荼地剿滅賊黨風潮,再
借由薛文傑之口宣之於衆,之後大秦朝堂加上一把火,民情便能沸騰——誰願意
相對安穩的生活又陷入動亂?前朝,都滅了兩百年了,關當朝的百姓官員屁事?

  可一個四品的官員,雖是執掌掌管機要的中書省要員,對涉及前朝遺黨的重
大關鍵而言還是不夠看的。薛文傑在通傳燕皇旨意時又趾高氣昂,隱隱然有號令
秦國的意思,在朝堂之上就激起公憤,惹來一陣嘲諷。不過這位薛文傑人如其名,
本就是當世大才,居然演了一出舌戰群雄且不落下風。

  威風抖到了大秦朝堂上,秦皇倒也大氣得很,微微一笑道:「朕知道了,容
後再議。」

  散了朝之後就把薛文傑給晾在了驛館裏足有半月,再也沒召見過。

  吳征等人回程的路上聽說了此事,不由哂笑一聲:「不會吧?八校尉齊出殺
得賊黨七零八落,斬首兩千余人,就憑這一份戰績也能說得薛文傑啞口無言,居
然辯不過?這人莫非專職耍嘴皮子的這麼厲害?」

  「唔,那倒不是,薛文傑很有幾分才幹,還博古通今。這一回是有備而來,
秦國官員辯不過也不奇怪。」祝雅瞳上上下下打量著吳征,揶揄笑道:「你又有
事情要做了。」

  「什麼?不會吧。」吳征叫苦不疊,這一輪征戰馬不停蹄,身上著實困乏。
祝雅瞳言出有理,一想自己的「才名在外」,十有八九接待應付薛文傑的事情要
落到自己頭上。

  「定是如此,也只能是你!」

  三國會盟包含的意味重大。不僅把剿滅暗香零落列爲頭等要事,彼此之間的
征戰暫停,但對付賊黨也有互相較勁,爭取天下人心所向的一絲在裏面。燕國使
臣一來就唱高調不是目中無人的囂張,吃飽了撐的想找死來抖威風。祝雅瞳在秦
國發現了賊首,大秦有主場之利,以燕皇的強勢,從一開始就不願落人後。至於
周旋兩國的準備早已備下了,祝雅瞳已奉了燕皇旨意一力促成此事。

  反過來對於大秦也一樣,這件事秦皇與燕皇之間似乎有一種極端的默契,都
認爲會盟必須要做,否則第一天秦皇就會將薛文傑亂棍打出成都城。爭鬥既起,
目的又一致,秦皇也需要一個能夠調和多方的人手,祝雅瞳是當然之選。秦皇不
會去求祝雅瞳,那麼大秦國上下最適合的,自然是與祝雅瞳過從甚密的吳征。

  「各自剿滅得一幹二淨,至多在國境邊界加派人手以防賊黨流竄。偏要搞什
麼會盟,哼哼。」祝雅瞳依然對會盟一事不以爲然。可她並不能左右兩位帝王的
想法,剿滅暗香零落對她也有絕大的好處和意義,既然兩位天子都吃飽了撐的要
借這件事充面子,她也只能依言照辦。

  「我也搞不明白。」吳征搖了搖頭,對應付薛文傑一事頗爲頭疼。可成都城
裏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拖延不回京要誤了大事,只能輪休換防的軍伍星夜趕回成
都城。

  尚書令蔣安和要的兩幅畫作已送到,與蔣大人一晤不能稍待。早日把錦蘭莊
拿在手裏勘破暗香零落的秘密,才能在這一波詭異的大潮裏占據先機。今後是順
勢而爲,還是暗中做手腳也有最大的依仗。

  聽祝吳二人對答,最樂的就是冷月玦. 念及離開長安之前在皇宮裏戰戰兢兢
渾身不適,來了成都後宣旨時祝雅瞳卻輕松自在。當時還覺義母實在太過不敬,
膽大妄爲,十分擔心今後會鬧出什麼麻煩來。如今經曆了許多事情,再看此事已
覺平常甚至是理所當然,其中心境的變化妙不可言,仿佛重重枷鎖被掙脫的暢快。

  …………………………………………………………………………

  入夜的成都靜謐如常,燒遍川中的剿匪之火並未影響到這座繁華都市。經曆
過燕國死士暗殺與韓歸雁遇襲兩件事後,成都城加強的治安一向好得很。日子過
下來,成都城的民衆也已習慣了這一切。

  喧鬧的吳府近來安靜了許多。

  主人外出,客人中的首領也不在,留在府中的客人大門不邁,除了林瑞晨偶
爾過來照料打點一二,連府門都緊閉著,深夜時分更是燈火全無。

  燒火的老李夜間多飲了兩杯——自從那位天仙般的祝夫人入住吳府之後,美
酒就沒斷過。家中主人也大氣,只消做好了手中的活計,每日都能去賬房領一小
壺美酒做賞。

  老李好酒,更好美酒,近日來將賞賜的美酒全數積攢起來。今日府上事少,
晚飯後將美酒飲盡,快慰之間就此大醉。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起身,酒醒了大半,
才揉著睡眼起身小解。

  茅房在居舍不遠,暗夜的天空濃雲密布,伸手不見五指。老李懶得掌燈火,
摸著黑前行,忽然眼角處似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老李茫然擡頭,又揉了揉眼睛
喃喃自語道:「自己嚇自己……」

  趴在牆角的人影全身黑衣,臉上帶著一只淫邪鬼面。老李的自言自語讓他聽
得真切,不由心中也暗暗一哂:「是在自己嚇自己了。」

  祝雅瞳不在成都,憂無患才敢趁著夜偷入吳府。可這一處府邸已成了祝家在
成都城的中樞之地,即使是憂無患也不敢絲毫大意。他甚至不敢帶人,而是吩咐
浮流雲在遠處接應。這一路摸進來也是小心翼翼,提起了十成功力不說,更是潛
伏了許久看明白下一落腳點,側耳幾番傾聽確信無人埋伏才以絕頂的修爲悄無聲
息地前進。

  老李醒來他就聽見了動靜,唯恐這位僕從裝扮的人物深藏不露,擲出片草葉
試探後才繼續向前摸去。

  吳府後院美人衆多鶯鶯燕燕被立爲禁地,非主人召喚不得擅入。成都城裏流
言紛紛傳成了龍潭虎穴之所,也免不了無形浪子說起猥褻的玩笑。憂無患從僕從
聚集較爲松散的前門入府向後院摸去,正是上上之選。

  沿途幹脆利落地躲過了四處暗樁,貼在後院牆角半晌,憂無患才探明防得嚴
絲合縫的幾處暗樁所在。

  兩處在院內花叢中,三處在樹頂,還有兩處在小樓。七個暗哨彼此呼應,全
無死角,一處動則處處動。比起前院的防護果然嚴密了不知多少倍。

  「祝雅瞳,當真了不起。」憂無患暗贊一聲擡頭望天。

  濃雲密布卻不起風,深秋的日子裏少有降雨。估算好時間,憂無患選定最是
黑暗的角落將身體一貼院牆,身子奇一側異地緩緩浮了起來。

  若是能近距離細看,才能見他背後的肌肉仿佛吸在了牆上,每一塊都律動著,
抓住光滑的牆面向上慢慢遊移。在漆黑如墨的黑夜裏任你目光如炬,也休想發現
這裏還有一個人,正以極慢但穩定的速度攀爬。

  薄霧一般滾過牆面,即使踏下青草也未發出點滴聲響。憂無患向東北院角摸
去。

  前散騎常侍朱宏才的府邸不算什麼秘密,吳征接手之後大興土木,著重改造
的也只是前院。整個吳府若要囚禁人,最好的地方就在東北角。

  花費許多功夫摸到此處,憂無患動作忽然變得迅捷無倫。薄霧化作清風猛地
竄入小院,手中烏光四射釘入四人咽喉,讓他們連哼一聲都發不出來便倒在地上。
這一切不過眨眼的瞬息,若是院中掌了燈火,眼睛一閉一合之間,就見看守的四
人暴斃,屍身正慢慢化作血水一灘。其余的一切全無變化。

  憂無患閃身如屋,只見獨臂男子被止住了穴道萎頓在地,手足都纏上了鐵鏈
束縛。不過人倒幹淨,也不見消瘦,氣色比起他被囚禁在疊府外宅時反而好上許
多。

  憂無患取出鬼面帶上,手握鐵鏈奮力運功一扯將鎖頭扯落,劉榮早已雙膝跪
地渾身發抖。

  「你怕什麼?」

  「弟子未能完成尊主重托,罪不可赦!請尊主責罰!」劉榮大汗淋漓,聲音
發顫。

  「你將本尊的事情說出去了?」鬼面後的臉容一沈,劉榮雖看見,也能感覺
到他語聲發冷。

  氣溫像是下降了幾度,劉榮顫抖著牙關道:「沒有!弟子一個字不敢說。尊
主吩咐的誘那個女人入局,弟子沒有辦妥。」

  憂無患也松了口氣道:「起來吧,不怪你。祝雅瞳不是泛泛之輩,原本要誘
她來入局,不想她不上當。她是不是問都沒有問你?」

  「尊主料事如神。」

  「煉威堂好好的暗局,可惜了。不過幸虧本尊來得及時,再過上十余日,你
就沒命了。跟本尊走吧!」憂無患一拍劉榮肩膀向外行去道:「吃苦了好些年,
於本教也算有功。往後跟著本尊,就不必再吃苦了罷。」

  「謝尊主天恩!」

  「嗯。你……咦?」憂無患未及說話,愕然一楞,搖著頭道:「怎地被發現
了……」

  帶走劉榮另有大用,救人之後要把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帶離勢所難爲。原本已
備下了在吳府裏大開殺戒,出府後也有妥善的退路。不想院落裏傳來三下輕盈的
落地聲,顯是行藏已露。

  「出了門站在門口,不要亂動。」憂無患吩咐一聲,大喇喇地踏進小院。

  「你是暗香零落賊首憂無患?」女音淩厲而果決,漆黑的夜色下雖看不清面
容,隱約間只見身段窈窕。

  「天陰門三徒柳寄芙?姿色身材都不錯!還有兩位是誰?」以自己摸進此地
的武功被猜出身份也不奇怪,憂無患出言輕佻。一番對答,雙方都可以壓低了聲
音。劉榮既被找到,賊黨身份於吳府而言就是投鼠忌器不敢聲張,祝雅瞳臨行時
千叮嚀萬囑咐過的。

  「納命來!」三柄長劍齊出,除了初時整齊劃一的唰一聲之外,三劍劃空的
風聲居然相互抵消,正是一座奇妙的劍陣。

  黑夜中不能視物,但交手的雙方武功都是極高,近距離下洞若燭火。憂無患
搶先兩步沈身側肩避開中宮一劍,左手屈指一彈,右手一夾!

  左掌處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擊去,淩厲的劍勢頓挫,劍鋒被逼得一偏落了
空。右手二指則將長劍夾在手中,運劍的鄭寒嵐心中大駭發力連奪,那長劍嗡嗡
顫抖,被夾住的劍尖卻巍然不動。

  憂無患發力一扯,跨上一步右手一探抓向鄭寒嵐胸口。

  劍陣既動,後招連綿不絕。柳寄芙與姜如露揮劍一斬下盤,一刺胸口,鄭寒
嵐借著長劍松脫不退反進,斜削他肩頭。憂無患左手迅捷無倫地屈指連彈,錚錚
兩聲正中劍身,身體一縮刺斜裏退去,順手將鄭寒嵐腰腹間的長衫嘩啦啦扯下一
大片來。

  「好香。」憂無患將碎衣放在鼻尖一嗅贊道:「怎麼不見珊兒?還有個倪妙
筠呢?不會躲著要來暗算本座吧。」

  索雨珊已無幸免之理,憂無患索性搬了出來。果然三女火氣騰騰直冒,柳寄
芙盛怒之中低喝道:「狗賊,你是怎生坑害雨珊的,還不速速招來!」

  憂無患哈哈一笑道:「珊兒麗質天成,你們天陰門非要她修佛搞什麼清心寡
欲。本尊帶她品嘗此前從不敢想的快樂,你們該當感謝本座才是,居然還惡言相
向,不知好,不知好!若是不服氣,不妨隨本座回去……」

  一言至此忽然警兆大生,怪叫一聲騰躍而起!

  落足之處一柄長劍憑空出現,自下撩上,憂無患避得再晚剎那,一條腿便徹
底廢了。這一下雖避得快,褲管也被長劍削下一條來。

  黑暗中倪妙筠站直嬌軀,修長高挑,雙峰飽滿,她甩下挑在劍尖的破布,帶
著膩膩的鼻音冷聲哼道:「好臭!」

  三位師姐雖一交手就吃了虧,可也順利把憂無患逼入倪妙筠的伏擊範圍。她
性子沈冷,耐到憂無患最爲得意也是最爲放松之時才暴起突擊,可惜終究差了一
點點。

  「倪妙筠?不錯,不錯。你們天陰門除了柔掌門與祝雅瞳,就以你最好。」
憂無患也不生氣,足下一勾挑起根樹枝。他暗夜潛入不便攜帶兵刃,竟要以樹枝
做劍,與天陰門的劍陣一戰。

  他以一敵四反而緩步向前,大袖飄動,一股極大的潛力正在醞釀,隨時於袖
底發出。

  脆弱的樹枝與柔軟的衣袖灌註了內力硬比精鐵,何況還有雙拳可動?可天陰
門三女原本武功就極強,如今又添了倪妙筠,還有自小熟練了的劍陣輔佐,當下
精神大振,屏息凝視,氣勢上不落下風。

  憂無患左指又是一彈,嗤嗤有聲,徑點姜如露與柳寄芙劍尖。他已是十二品
絕頂高手,內力強橫無比,二女不敢被他彈中,長劍一展立時還擊。

  天陰門劍陣神妙,四女又都是高手,長劍分進合擊,此起彼落在空中翻飛,
配合得滴水不漏,甚是默契。憂無患單「劍」飛舞,左掌忽拳忽爪,在劍影裏穿
梭來去,雖幾下猛攻都被四女拼死擋了回來,可不一時就占據了上風。

  激鬥之間,憂無患單足踏地,一足自上而下淩空下踏,正巧踩落倪妙筠手中
長劍,一桿枯枝顫動神妙無方,正中鄭寒嵐空著的臂彎。旋即回擺撞開柳寄芙的
長劍,單掌又向姜如露的長劍抓去。

  這幾下兔起鶻落原本是一招,被他拆開同時對付四女也圓融純熟,天衣無縫。
只是劍陣忽然變化,柳寄芙長劍被一股大力撞開,半分不退反而借力旋身,玉腿
毒蛇般向後踢去。鄭寒嵐忍著臂彎劇痛,長劍隨著柳寄芙的玉腿分擊左右。姜如
露長劍不閃不避微微一側,劃向憂無患鐵掌。

  憂無患的出招精妙絕倫,可天陰門這一路劍陣的變化也是巧奪天工。必殺的
一招分明已大占上風,不出幾個回合便可制服四女,忽然之間,只因柳寄芙棄劍
勢後的旋身一踢,攻守逆轉,憂無患的妙招仿佛配合著送進了劍陣裏,要給分得
七零八落。

  不僅如此,三女的淩厲攻勢迫得憂無患再不能不動,倪妙筠被踏在腳下的長
劍登時松脫,順勢斜刺他腰際。

  電光石火的一剎那,只見衣袖紛飛,血光驟現!

  數著不勝反入險境,憂無患出招更快,身形剎那間電轉避開,百忙之中彈中
姜如露的長劍,與柳寄芙的足底對了一掌,袍袖一擺,一股巨力引過鄭寒嵐的長
劍與倪妙筠交加。可雙劍交剪,讓他衣物紛紛碎裂,還向小腹絞殺而來。

  憂無患不愧絕頂高手,險境之下雙臂再震拍向鄭,倪二女肩頭。鄭寒嵐不及
躲避被拍中,悶哼一聲斜飛出去。可這一路劍勢不僅如此,柳寄芙與姜如露殺招
又至,與倪妙筠三劍回環,圈圈轉轉密不透風地刺來!憂無患失了先機,雖踢開
倪妙筠,實則已是強弩之末,百忙之中避開長劍,又險之又險地踢飛柳寄芙與姜
如露,終於讓倪妙筠一掌擊在他小腹!

  劍陣已破,三位師姐口吐鮮血一時間站不起來,倪妙筠卻孤身一人。她極是
悍勇,長劍一圈一轉如湖中蕩起的清波,使出一套極其繁複的劍招來。

  憂無患內功深厚,也被一掌擊得氣血翻湧,正要狠下一口氣取倪妙筠性命,
一見這劍招卻咦了一聲陡然縮回殺手。只是一抓長劍將倪妙筠擲了出去。

  「呵呵,有意思。我今日暫且不來惹你,暫且饒了你們一命,跟你家長輩問
個好!」憂無患向倪妙筠恨恨出聲,一縮身夾住劉榮,飛也似的躍上高牆,兩掌
拍落暗哨中跳下的兩人,登時了解了兩條性命。

  「不許追!」柳寄芙剛站起身來,敵人太過強大上去也是徒送性命,急忙喝
止。

  「好心機,好個劍陣!」憂無患立於牆頭恨聲道:「改日再來領教!」躍下
牆頭徑自去了。

  四女各帶輕傷,相互攙扶著站好,相視的目光中盡是駭然。若不是方才劍陣
中的一招奏效,若不是倪妙筠,今日怕難以善了,師姐妹幾個也難保能活命。

  「原來劍陣是這麼使的,平日習練的時候,我總覺得奇怪……」柳寄芙喃喃
自語,心有余悸,掌心裏扣著的【豪雨香梅】俱是汗水……

  憂無患脫離重圍,見無人來追,暗自松了口氣。倪妙筠內功怪異,一掌直破
了他護身神功,雖傷勢很輕,小腹裏的內力仍有些運轉不靈。會合了浮流雲急急
離去回到潛伏之所。

  「先帶他下去,你跟我來。」

  打發走了劉榮,憂無患與浮流雲到密室裏坐定。

  「尊主受傷了?」

  「小傷無妨,天陰門,呵呵,小看你了!」憂無患難得惡狠狠道:「不過也
好,誤打誤撞地教你露了行藏,嘿嘿,改日再來治你!」

  浮流雲不明所以,低著頭不敢答話。

  「此事先不提。兄弟們都退到莽梧山了麼?」憂無患心情不佳,連語聲都十
分淩厲。

  浮流雲身上一顫,支吾了一陣忽然跪地道:「都藏好了。還余下教衆八百九
十人。」

  「你要說什麼?說吧。」

  「尊主,屬下鬥膽一言!這一回衆弟兄死傷慘重,似乎……似乎……折損得
太快太過了……還有幾個堂主頗有怨言,屬下德薄,有些壓制不住。」

  「呼……你先起來,不怪你。」憂無患長喘了口氣寬慰一聲,又道:「弟兄
們入我聖教,本就是爲聖教大業獻身的。他們早就該死了,本尊讓他們多活了多
少快活日子?沒有對不起他們!」

  「尊主說的是,怕只怕人心有變,於大業有礙。」

  「呵!」憂無患冷笑一聲道:「有礙?你記住一句話,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
兩種人,蠢人和惡人,尤其是又蠢又惡的。聖教曆經風雨什麼時候缺過人?人心,
變不了,只要本尊還在,他們就不敢變!」

  「尊主金言玉語,屬下銘記在心。」

  「你去與他們說,半月之內,本尊自會來莽梧山。該寬慰的寬慰,該重賞的
重賞,大可以再給幾句功法,人心自然安定。你自己斟酌著辦吧!」

  「屬下遵令。」

  「良機就在眼前,越是關鍵時刻,越不能掉以輕心。你當暗中觀察不忠的教
衆,待本尊到時再行處置。」說到這裏憂無患心情大見轉好,起身踱步悠然道:
「本尊明白你的擔心,能爲聖教考慮,你很好。不過務須擔心,一切都在本尊掌
控之中,誰也不能改變大勢!至於聖教的教衆?呵呵,你不會真的把他們當做兄
弟了吧?」

  「除了一直跟隨尊主的幾位,屬下哪裏把他們當兄弟?教衆們本就是爲尊主
大業捐軀的,只看尊主何時要他們獻身罷了。」

  「不錯!」憂無患點著頭,神秘地笑道:「他們就是無惡不作,戕害世間的
賊黨,一幹早該死了的罪人,誰殺光了他們,誰就是這世間的大英雄!你說是不
是!」


                               【未完待續】
2019-2-27 17:5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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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7集‧10)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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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3-3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十章 巧言令色 無間相劌

  憂無患搶走了劉榮,吳府也將此事壓了下來未曾公開。待吳征等人四日後回
了家,第一時間便是處理此事。

  柳寄芙將一切分說明白,鄭寒嵐拾遺補缺,姜如露低念佛號,倪妙筠則加上
了憂無患的武功分析。吳征與祝雅瞳默默聽完,只對視了一眼倒沒有驚慌失措。

  祝雅瞳沈吟道:「口中花花不少,上一回也是如此……罷了,劉榮讓他帶走
也成。想算計咱們,這一回看他會不會吃點苦頭。」

  「只消吃了苦頭,說不定能找出他的真身來!我先走了,晚膳別等我。」吳
征無奈地起身。屁股還沒坐熱又得到皇城里去,身負散騎侍郎之職,可不像從前
一樣輕松。

  午門外下了馬,趙立春等候多時,見了吳征喜笑顏開地迎了上來道:「恭喜
吳侍郎得勝歸來!」親自接過馬韁遞給身旁的侍從吩咐好生照料馬兒,又壓低了
聲音道:「得知兄弟今日凱旋歸來,特請屠公公恩準,早早在此等候來接兄弟一
回。」

  趙立春已不是兩余年前的小春子,看守的小黃門見了都要稱一聲趙公公。吳
征更不是九品羽林衛,進出皇宮不僅有蟠龍金牌開路,更是天子近臣,隨駕侍奉,
想要遞誰的好話壞話每日都有大把的機會隨口一句。這一回跨過午門時兩邊奉迎
之聲不斷。趙立春更挺直了腰桿,比自己高升時還要耀武揚威。

  「怎麼樣?」兩人並肩而行,吳征向天澤宮處一斜眼低聲問道。

  「一如平常,小弟片刻不敢放松。兄弟今日去不去?」趙立春還是一副趾高
氣昂之色,半點破綻不露。

  「不去,過幾日得了空提早知會兄弟一聲。總之切切不可放松,勞煩趙兄了。」
吳征心中大定。看來此前對於憂無患去天澤宮自有其目的,而不是因為吳征的推
測沒有出現偏差。玉蘢煙說出他想要的答案之後就失去了價值不再關註,扔在天
澤宮里任她自生自滅。如此一來,局勢依然可以穩定一段時日。可玉妃拼了命掩
蓋的秘密又是什麼?

  「說哪里話來?」趙立春不滿地繃起臉,又低聲道:「燕國來的薛文傑言辭
鋒利刁鉆,陛下對他十分不喜。依小弟看,要擺弄這人十有八九要落到吳兄身上。
可得小心在意些。」

  「唉……」吳征攤手搖頭,無奈道:「倒黴,滿朝文武都吵不過他,我能有
什麼辦法?陛下真要下了旨意,我就把他晾在驛館里,等他氣焰沒了再說。」

  征戰剛回事務頗多,進了禦書房等了個把時辰,午休完畢的秦皇才到來。直
到掌起燈火,秦皇終於困頓得支持不住,打發近臣們回去休息。其間對戰事的詳
細說明不一而足。

  吳征舒了一口氣,臨走時又被秦皇叫住:「吳愛卿,燕國來了使臣在驛館里
等待,朕近日無閑暇召見他,你先代朕去見見他,若有要事再來上奏。」

  「啊?」吳征苦著臉道:「微臣遵旨。只是……唉……」

  「有什麼直說吧,朕累了。」

  「是。薛文傑當世名流極善機辯,巧舌如簧,微臣恐辯不過他給秦國上下蒙
羞。且微臣要隨侍陛下左右,實在抽不出功夫去見他。」吳征撓著頭訥訥道,這
事兒能推就推了啊。

  「呵呵,極善機辯,巧舌如簧?這說的是你吧?」秦皇調笑兩句,閉目又冷
聲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若是吃了虧朕當然要唯你是問!還有什麼,一起
說!」

  「辯是辯他不過,逞口舌之利也落了下乘,難顯我大秦威風。微臣有些更好
看的方法,只是初期恐有礙觀瞻,還請陛下恩準微臣使些手段。」吳征低著頭抱
拳羞澀道。這一回真是心里話,耍嘴皮子本是他的特長,現在碰到個大行家估計
弄他不過,只好揚長避短了。

  「好啊,朕準了!明日起你暫不需隨侍左右,一日一奏即可,事了再回。薛
文傑在朕的朝堂誇誇其談,頗多巧言令色強詞奪理,朕正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你
自去做。」

  「微臣謝陛下天恩。」

  「屠沖,吳愛卿處若有疑難,你抽空幫他一把,回宮吧。這人,連謝恩怎地
都說得比人好聽?呵呵……」

  跪送了秦皇,近臣們才朝著吳征奚落地笑起來。年輕人思維跳脫,正好去對
付耍嘴皮子的專家,吳征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朝堂激辯,大秦吃了虧人人憋了一口火氣。吳征要出頭,還低調地誇下了海
口,近臣們等著看好戲,心中對他十分親善。胡浩不客氣地在他後腦勺一拍,怪
聲怪氣道:「吳侍郎這一回又要耍賤,嘿嘿,諸君看他是否還是福星高照,馬到
功成啊?」

  「劍法不知道怎麼樣,賤法嘛,嘖嘖,本官甘拜下風!」霍永寧哈哈大笑,
手指點著吳征道:「弄不贏薛文傑,陛下都不準你回宮,你自己小心應付著!老
小子嘴皮子是真利落,本官想起就氣不打一處來。」

  「本官也是。」胡浩一攤手,招呼吳征一同離去,嘴上不饒人道:「掙不回
這口氣,不僅陛下放不過你,本官還要讓你師姑去執行門規!」

  「我……下官遵命!」吳征不住搖頭。近臣們他的官職不大不小,有些議郎,
侍禦史官位還不如他。可是資歷個個比他老得多,一肚子牢騷話還真不敢發作出
來。

  ………………………………………………

  回了仍亮著燈火的吳府,吳征先大筆一揮手書一封,喚來馮管家道:「明日
起閉門謝客,任誰來都說本官害了病正在靜養,一律不見。天明了你把信送到驛
館給燕國使臣中書侍郎薛文傑,就說本官奉聖命與他接洽,不過近日需靜養不便
去拜會。言辭恭敬些,幫本官陪些不是,把信送到就成。」

  「真落到你頭上了?」祝雅瞳頗有幸災樂禍之意,玩味的笑眼里又隱含幾分
期待。

  「可不是嘛,臨走才接了旨意,我還以為躲過去了呢。」吳征咕咚咕咚灌了
兩大杯茶水,才提箸用膳。

  「辯才嘛,我看你是難以辨他得過,這回又打的什麼鬼主意?」

  吳征見陸菲嫣,冷月玦都看著他,顯然十分期待,趕緊咽下口中飯菜道:
「不能跟他辨那麼多。只能揚長避短,難住他就行。」

  「薛文傑可是當世大才,學貫古今,你能難得住?」祝雅瞳蹙著秀眉表示十
分不信,不想吳征選了這麼個笨方法。

  「能,別的不好說。但是論所學之雜,當世還真沒有幾人能比得上我!」吳
征挺起了胸膛,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能大大露一把臉,可比朝堂上的百官贊頌還要
爽快多了。

  「身心期待!」祝雅瞳展顏一笑,又道:「近日又不用去上朝了?正巧,我
們去討要錦蘭莊。」

  ………………………………………………

  八校尉陸續歸了京城,轟轟烈烈的剿滅賊黨,斬草除根則剛剛開始,主力自
然是江湖門派。秦皇頒下幾分嘉獎與懸賞旨意,連城狐社鼠們都行動了起來,期
待借著這一次良機飛上高枝。

  朝堂上仍是每日忙個不停,一晃過去了五日。秦皇靠在椅背上,愜意地享用
兩名嬌俏宮女的按摩揉壓,忽然想起一事睜眼問道:「屠沖,吳愛卿那里近日不
曾有奏報麼?」

  「回陛下,有的,吳侍郎每日一報,都在老奴這里。」

  「有趣麼?」

  「果然如吳侍郎所言,開頭有些上不得臺面,現下正漸入佳境。」屠沖微笑
躬身道。

  「那你說說看。」

  「吳侍郎接旨之後,次日就閉門謝客,托稱養病。只遣了管家一日三信拜會
薛文傑,信里就四個大字:想吃什麼。」

  硬梆梆的四個字想吃什麼,再想起吳征那一筆有礙觀瞻的字,秦皇也抽了抽
嘴角……幸好吳征提早知會過,否則要給他氣死。秦皇無力地靠回椅背閉目養神,
揮手示意屠沖繼續說。

  「吳侍郎如此怠慢,連見都不見,薛文傑當是心中有氣的。據老奴猜測,開
始還能強忍著怒氣不發作,只等見了吳侍郎再好好出一口惡氣。忍了三日便忍不
得了,午間去了吳府要登門求見,不想吃了閉門羹,心下更怒,寫了篇奏章,要
告吳侍郎怠慢使臣,也在老奴這里。」

  「哦?朕怎麼不知道?」

  「只因午間過後,吳侍郎去的信里多了幾個字:久聞薛先生當世大才,本官
尚在病中不好相見,故先出一聯與先生解悶。吳侍郎心機極巧,薛文傑自負才名
被誇了一句,這一陣就不好不接。」

  「吳愛卿出的題很難麼?」

  「難!上聯是移椅倚桐同望月,老奴略通對聯一道,閑暇時捉摸幾回總是對
不好。想來薛文傑亦然!」

  「嗯,有意思!這小子應對十分恰當,後來呢?」

  「薛文傑直到次日才對了上來,也算工整,是【曉宵銷旦單相思】。不過吳
大人提早做了準備,薛文傑的回信未送,他午間問安信件已到。想吃什麼四字之
外,還有下聯【等燈登閣各攻書】,不過更加工整,意境也比薛文傑的好多了!
據老奴所知,薛文傑當時滿面通紅,也就不敢當下發作,興師問罪。」

  「唔,極妙!吳愛卿的文采不遜當世大豪啊……」

  「正是!此乃上天賜予的本錢,旁人羨慕不來的,也是天佑大秦,陛下慧眼
識珠。」

  「哈哈哈哈……文采上佳,手段就有些下作,這人耍起無賴來和潑皮流氓無
異!看來朕遣他去是對了的。」

  「再不做第二人想。今日聽說吳侍郎的問安信件里又多了一副對子,估摸著
薛文傑還是難咯。」

  「說來聽聽,朕倒是許久不曾這麼高興了。」

  「【十室九貧,湊得八兩七錢六銖五黍四文,尚且三心二意,一等下流!】」

  「額……哈哈哈哈,好,好,好,罵得好!」秦皇開懷大笑,揮手道:「吳
愛卿身染疾病,他府上鶯鶯燕燕女人又多,朕當慰之!傳旨:吳征連番征戰勞苦
功高,賞……金八十兩,銀七百兩,大錢六百串,貢錦五十匹,絹四十匹,香料
三十件,仙山老參兩只,嗯,再遣一名禦醫去吳府一趟。看看吳愛卿害什麼病更
方便些……」秦皇難得地莞爾一笑,看來朝堂上辯駁輸了讓他耿耿於懷。

  「老奴這就去擬旨意。只是……仙山老參余留不多,陛下連日都要服用,還
是陛下的身體要緊……」

  「唔……那換做上品靈芝與雪蓮各二吧……」

  「老奴遵旨。」

  ……………………………………………………

  《蘇山紫微圖》與《江山一葉舟》兩幅畫作擺在吳征面前,住在吳府後宅里
的人前前後後翻來覆去看了五日,連韓歸雁都來看了幾次,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
名堂來。

  《蘇山紫微圖》畫的是夜色里指滿天星鬥而立的一座孤山。山體巍峨高聳,
氣勢奪人,山里巨巖凸立,林木挺拔。滿天星鬥熠熠生輝,尤其北鬥七星與獵戶
座顯耀天空。一幅六尺長,三尺寬的畫居然畫出高山仰止,沈雄高古的感覺,畫
師的筆力堪稱出神入化。

  《江山一葉舟》則是一副長卷,煙波浩渺的江水奔流不息,一葉小舟載客前
行,隨波穿過岸邊連綿的群山,正可看見遠處的裊裊炊煙,亭臺樓閣,水墨長橋,
頗有柳暗花明的意境。

  兩幅畫一則高遠,一則平遠,都是曠世巨作名家手筆,誰都看得出來。可要
說內里隱藏有什麼秘密,不管是不通字畫如吳征,顧盼,還是隨口說明俱中其間
精妙之處,一看就底蘊沈厚的倪妙筠,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兩幅畫我翻來覆去了也不知多少回,從來沒看出什麼不同。」祝雅瞳從
期盼變作失望,有些頹然道:「我已讓人臨摹了三份留存,既然都看不出,這就
把原作送去得了。」

  「臨摹作缺了神韻,不過無妨,落筆已和原作一般無二,若有什麼秘密也能
從臨摹作里找出來。」倪妙筠反複比對了數次,肯定道。

  「一般無二卻又缺了神韻?」吳征依然牢牢盯著畫作,似要將每一處細節都
牢牢刻在腦海里,隨口問道:「大家作品真的如此神奇?畫得一模一樣,又說有
不同,這不是自相矛盾麼?」

  「你不會懂的。」倪妙筠美目微橫,瞥了眼祝雅瞳按捺下性子,戳破吳征的
無恥想法道:「大家作畫之前,山水俱已在胸中,落筆揮毫一氣呵成不說,其中
還有許多大家自己的想法與感悟。臨摹的再怎麼全無二致也不能一氣呵成,總是
會多許多雕琢的痕跡。且一味只顧著模仿人的筆跡,哪里還有什麼想法與感悟?
即使有,也與原作大家不同。那股神韻,模仿不來的。蔣安和是大行家,拿臨摹
作去可騙不了他。外行人自作聰明,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嘖……」問一句就換來長篇大論的一頓搶白,吳征討了個沒趣。行家一出
手,就知有沒有,倪妙筠明顯精研書畫之道,說得句句在理難以辯駁,濃濃的鼻
音里說話輕聲細語,自有一股慵懶又典雅的氣質。吳征瞥了她一眼暗道:山水俱
在胸中,嗯,像你的這麼寬廣那就包容得下。內宅之中,諸多心上人面前不能丟
臉,嘴硬道:「人力有時而窮,我不懂書畫,會出對子就行了。」

  「噗嗤……」祝雅瞳笑出了聲道:「不知道薛文傑對出來沒有?」

  「讓他對吧,我這里的絕對還有的是,對死他,夠他對一輩子的,對到他服
氣為止。」吳征左右逡巡掃視完畫作,確認再無遺漏,才一挺胸膛傲然道:「下
一回換首詩作給他,應不上的話,嘿嘿,還是沒資格見本官。」

  「你那兩個對子雖是絕妙,也不算太過難對,還有什麼更絕的?」倪妙筠眉
頭一挑十分感興趣,居然武人好文。

  「【遊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惜乎錫壺】,讓他對去。」

  對對子比起作詩填詞,更講究靈光一現。詩詞還勉強可以生搬硬湊,且多寫
本人當下的心境。但想要對上一副好對子,非得恰巧有靈感能應合出題人才成。
吳征得意洋洋地朝倪妙筠一揚下巴,見她秀眉緊蹙,雙唇微翹,顯然是給難住了。

  「強湊出來的,一點美感都沒有。」倪妙筠鄙薄地一撇嘴角,轉身離去。

  又碰一鼻子灰。吳征懶得和她爭論,幫祝雅瞳收好畫作道:「什麼時候去找
蔣大人?」

  「午後我就去拜訪,在他府上等著。希望此事能盡快落到實處,實在是……
等不得了。」在吳征與陸菲嫣面前,祝雅瞳不掩面上憂色。

  「怎麼了?」

  「我不知道,就是覺得不安,很不安。」祝雅瞳閉目抿唇片刻,又豁然睜眼
道:「上一回這麼不安,都快二十年了!總之這些事看著沒什麼大問題,可細微
之處頗多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總感覺不妥。連薛文傑……都這麼不妥。」

  「上一回……」吳征對祝雅瞳的過去所知不多,此刻陡然記起她豐富到極點
的江湖閱歷與經驗,從前的歷練必然不少,連她都覺得不安,必然有她的原因。
「薛文傑就是個噴子啊,我了解一下,他倒沒什麼不妥的地方。」

  「他沒什麼不妥,遣他來的人不妥!出使的大事,遣個自負甚高,沒事就愛
吵架的人來,是看薛文傑不順眼準備送他來秦國被砍下人頭麼?」

  「額……」

  「當年降天江兩岸許多寨子與門派都出了事,我聽聞是姐姐動的手?」陸菲
嫣也終於問出多年來的疑問。一人獨挑大江兩岸,其中的難度不言而喻。如果當
年的事都沒有現下的不安……而且當年祝雅瞳還不是十二品修為。

  「嗯,是我遊歷江湖做下的事情。當時也遇了不少險,說起來,還不如現下
這般不安。」祝雅瞳憂色更濃,連連抿動的唇瓣居然透出些許緊張。

  吳征還是首次見到這樣的祝雅瞳,只能安慰道:「不管怎麼說,我們把錦蘭
莊先拿下來。待勘破了其中的秘密,許多困難或許迎刃而解呢?」

  祝雅瞳定神之後憂色褪去,微笑著豎起一指提醒吳征道:「我倒沒那麼樂觀,
錦蘭莊十有八九是賊黨引我們入彀下的套子。說不準勘破越多,陷得越深,還是
提早做好萬全的準備才對。」

  「那是自然!」吳征目光一掃,這一回是信心與自豪十足地挺起了胸道:
「我們很弱嗎?」

  「不錯!我們很強!」祝雅瞳一按扶手起身道:「我們從來都很強!只要不
掉以輕心,誰也贏不了我們。只是該做的準備,我們都要提早做。」

  望著她翩然離去的倩影,吳征望了陸菲嫣一眼,神遊天外半天才抽了抽嘴角
道:「我們也得做些準備了。這一回會盟,十有八九我是跑不了的,為防萬一,
咱們都得去!吳府,就空著好了……」

  ………………………………………………

  「爺爺,給小五表妹的信已送出去了。」費金言躬身道。

  「嗯……當年只是想多一條退路,想不到今日起了大作用。這天下風雲要變
啊,咱們盛國也不能偏安一隅咯。」費鴻曦擱下手中筆,心中話不能對孫兒說,
暗道:陛下要賭上自己,賭上國運啊,這一局真是太大。

  「偏安一隅走下去的話,終究不是正途……孫兒只是不懂,一介外人真能這
麼有用麼?難道還能憑空改變天下大勢不成?」

  「爺爺也不知道,咱們盛國積弱多年,助力能爭取就爭取,多多益善!燕秦
兩國要動手,往日咱們就一起幹了,可這一回陛下鐵了心要翻臉,說不得要和他
們反著來!不怕你笑話,十余年前送了許多子侄去燕秦二國——小五就是那時去
的天陰門,爺爺存的是萬一家國不保,血脈猶存的念頭。這些年盛國飽受欺淩,
上上下下連心氣兒都泄了不少。費家歷受皇恩,盡忠也就是了,陛下已下定了決
心,我們做臣子的只能全力輔佐,不做他想。」費鴻曦搖著頭嘆息道:「欒家的
反賊受了前朝僖宗蠱惑,占了關中與中原一帶。這個僖宗實在太可怕,半本《太
初歸真心訣》為引,半壁江山為餌,輕易就把咱們盛國拿在手里的天下一分為三。
嘿,巧妙的是還有能耐恰巧讓三國各自牽制,誰也奈何不了誰!這天下兩百余年
爭來戰去不休,數代的風流人物弄潮世間,只苦百姓們哦……」

  「大勢所逼誰敢笑話咱們家?這事情陛下盡知,也沒見說爺爺一句。這一回
……唉,咱們這里幹著急也沒用,一切都得看殿下的能耐。不知爺爺認為有幾成
把握?」

  「一半一半吧,畢竟事情都捏在別人手里,殿下能做的也不多……」費鴻曦
手指連環敲擊著桌面道:「且行且看吧,這些外物,實在沒有也就罷了。只希望
殿下能平安歸國,比什麼都強!」

  「是!表妹這一回回來麼?當年她走的時候一幅畫剛畫了一半,哭得眼淚汪
汪的,孫兒還記得清清楚楚。」

  「最好是回來呀……希望吧!這麼些年孤單單地在西北,好端端的一個大姑
娘,連個稱心的郎君都沒有,也是苦了她!」費鴻曦有些心疼道:「也不知道現
在出落成什麼模樣兒了。」

  「小五幼時就是個美人胚子,現下當然也是如花似玉。爺爺若是覺得愧疚,
待小五回來了,孫兒使盡全力給她相一門大好的親事,也好略作補償。咱們費家
的寶貝外孫女兒,屆時門檻都得給人踏破了。」

  「嗯嗯嗯,這事兒必須辦妥!不成不成,得老夫親自去辦,否則堵不上她爹
娘那兩張嘴!」費鴻曦撫著額頭狀似腦袋里抽疼。

  費金言憋著笑道:「也是,否則姑姑和姑父那里不好說話。」

  「說什麼天下第一,也就外頭說說罷了,在家里可是幾頭都受氣……」費鴻
曦又取了封信件道:「細細地看清楚,按里頭的吩咐行事,不得拖延!」

  「是!」費金言神色一緊,當即取信細看。

  費鴻曦甩袖離去,口中喃喃道:「不管成與不成,都得提早做好準備才是啊。
這一趟你們辛苦些,也得做好……回不來的準備。」

  ……………………………………………………

  自吳征歸京之日算起,很快過去了十日。

  蔣安和收了畫十分爽快,隔日就送來了錦蘭莊里的地契房契。只是錦蘭莊家
大業大,要搬遷鋪面不是小事。雖然祝雅瞳出手豪闊,連莊園里的陳設家具等物
全數掏銀子一同買下,僅僅搬遷貨物沒有半個來月的時間休想騰得出來。僖宗遺
藏的事情雖急也不能表露,祝雅瞳與吳征只能按捺下性子等候。

  奉詔應付的薛文傑聲音越來越小。幾次求見秦皇都給駁了回來,讓薛文傑在
驛館里好生等候,燕國中書侍郎大人不免氣悶。陛下的差事沒辦好,與吳征比試
文采至今一次沒贏過,連出題的資格都沒有。想要登門理論,吳府大門不開,大
秦的禦醫也給了話:吳大人染了風寒,喉嚨腫成了桃子說不出話來。這一回風邪
厲害,若是靠得太近小心也沾染上了。吳侍郎這是為親近之人著想!

  薛文傑每日就剩下冥思苦想吳征給出的絕對與絕妙好辭,居然被整治得服服
帖帖的。

  吳征不敢居功自傲,見薛文傑被收拾得差不多,更不敢誤了正事,午後就去
了皇宮。

  今日未到午時秦皇就散了朝會,隨後帶著幾位柱石重臣關在了禦書房里不知
在商量什麼,吳征在皇宮里一等就等到了入夜。

  禦書房終於開了門,霍永寧,胡浩,蔣安和,俞人則,疊雲鶴,方文輝等一
幹文武重臣跟在秦皇身後魚貫而出。秦皇十分疲勞,吳征不敢再行叨擾,眼巴巴
地看著一臉無奈。幸好屠沖眼尖瞧見了,揮手示意他一會兒自來後宮相見。

  「怎麼?吳大人等了許久了?」霍永寧伸了個懶腰打趣道:「聽聞吳侍郎一
出手就把薛文傑收拾得啞口無言,可把我們幾個都比下去了。」

  「哪有……下官一點點嘴皮子工夫,只是為諸位大人鞍前馬後做點閑雜小事。」
吳征陪著笑臉,撓頭害羞。總之在這幹老大人面前,裝純情就對了。

  「你要找陛下?陛下今日累了莫要去打攪,一會兒自去後宮找屠公公吧。」
身體一向不錯的胡浩都精神不振,可想而知秦皇現下的精神頭兒有多差了。

  「薛文傑那邊老實安分了許多,下官不敢自作主張,正想啟奏陛下。下官自
去找屠公公。」

  「嘿嘿,事情辦的不錯,花花腸子也不少,這是表功來了是吧?」胡浩笑道:
「你自去吧。」

  「為大秦爭得了顏面,陛下不會虧待有功之臣。」霍永寧也贊賞了一句,向
同僚道:「晚膳都還沒用,幾位大人是否屈尊來本官府上一敘?順便用些酒飯。」

  蔣安和眼睛一亮道:「去啊。聽聞霍大人從燕國學了葡萄釀酒之法,今年的
酒釀成了沒?正要去討幾杯嘗鮮!」

  「有,有,正有三壇葡萄酒釀的正好,幾位大人一道兒都去嘗嘗。」

  幾位重臣相約著喝酒去了。吳征自去後宮亮了蟠龍金牌,徑至屠沖的宮室。

  「屠公公,薛文傑當是沒轍了。不知陛下此後的安排如何?下官也好照辦。」

  「晾著他!」屠沖陰惻惻地冷笑一聲道:「這人不識好歹誇誇其談,正好多
整治整治。三國會盟剿賊一事,陛下並無異議。只是借著這次機會,時間由咱們
大秦來定!待拖過了燕國的約期再說。」

  「啊?聽聞燕國原本的約期是明年三月開春於涼州會盟,這還有近四月的時
光,下官要一直陪著薛文傑麼?」

  「陛下自有安排,你不必心急。」屠沖施施然道:「剿賊一事,三國里就咱
們大秦辦得最好,時機也最是恰當,自然不會讓他們燕國說話。三國會盟,原本
就圖的是在天下百姓里一震本國聲威,燕國落了下乘自然著急,咱們大秦急什麼?
等咱們將賊首悉數梟首示眾再辦最好。」

  「是。那下官繼續陪著薛文傑就是。」

  「你不會是對子出完了,沒戲可唱了吧?」

  「不是不是,還有,多了去了。」

  「那就好,把你壓箱底的本事都拿出來,最好讓天下人都看盡燕國的笑話。
對了,還有一事你心里有數麼?孟永淑在雨霽山上身故,據雜家的消息,長枝派
至今不曾來人,連信也沒回一封?長枝派要鬧什麼幺蛾子?」

  「下官不知。」一提此事吳征就愁容滿面,長枝派就和沒有孟永淑這名弟子
一樣,態度堪稱離奇。吳征當然不會認為此事就這麼揭過,大家當著沒事發生。
在成都還不擔心,怕就怕長枝派暫時隱忍,要借著會盟的時候發難。

  「收起你那一套把戲。」屠沖臉一沈道:「躲不過去的。這一回三國會盟,
陛下已定了由霍大人統領使臣,你和韓守備上回出使燕國俱立大功,輕車熟路,
陛下已然屬意還是你們那套老班子,都是要去的一個也跑不了。屆時長枝派可不
會客氣,此事非同小可,若有什麼疑難速速報來,雜家還能趕得及盡力照拂你一
二。」

  「多謝屠公公,多謝屠公公。」吳征連連作揖。出使的事情已在意料之中,
吳府的計劃也在這幾日里定下了。有了屠沖幫襯,此行就能順利許多:「下官回
去理一理,盡速報與屠公公。」

  「恩,無他事你就去吧。若是要去找你那好友敘舊,速去速回,更要小心在
意莫要沖撞了貴人。」

  「下官曉得,正要去找趙公公討杯茶喝。」

  …………………………………………………………………………

  莽梧山地處川中平原西陲的青衣郡始陽縣外,山中世居羌族,荒蕪偏遠。

  近日來山上緩緩聚集了不少人,堪稱群魔亂舞。始陽縣原本就是小縣,人丁
稀少,荒山野嶺更是管不過來。被殺得七零八落的賊黨翻山越嶺來到據點也未曾
引起註意。

  賊黨大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氣,不過此前一番劫掠倒是收獲頗豐,財帛糧米不
說,連女子都劫了不少。吃了虧的賊黨日夜在弱女子身上發泄,淒慘的女子不少
就此送了性命,僥幸存活的啼泣聲在山谷里回蕩不絕,猶如鬼哭。

  「令使,約期將至,為何還不見尊主駕臨?」

  浮流雲嘴角帶著蔑笑,怪聲道:「怎麼?張旗使是長了本事還是長了脾氣?
居然連尊主都敢不願意等了?」

  張旗使強忍著怒火不敢發作,低頭沈聲道:「令使容稟,並非屬下不願意等,
而是弟兄們人心浮動,屬下只怕遲則生變。這一番是肺腑之言,只為聖教著想,
令使恕罪。」

  「本使自然知道!不必驚慌,尊主英明神武自有安排,此前所做種種並非爾
等所能料。張旗使放心,約定半月就是半月,尊主今日必到。故而本使早間才讓
你們收拾收拾,洞府里搞得一片狼藉,讓尊主見了成何體統?」

  「好極,好極!」張旗使不自禁地露出喜色道:「謹遵令使諭令,屬下這就
去。」

  話音剛落,一陣猶若猛獸咆哮的飛禽狂嘯聲響起,一聲高似一聲,百叫無絕!
浮流雲騰地跳起道:「尊主來了,快快雖本使迎接!」

  地宮之外,一只大鳥迎風展開三丈長的巨翼,肆意展現著一身黑羽之間大片
大片的金紋。寬闊的鳥背上踏著一名長身男子,頭戴淫邪鬼面,雙手後背,在夕
陽的余暉之中居高臨下,如王者降臨。

  「恭迎尊主。」夕陽正向地宮洞口射來,憂無患背身而立仿佛披上一層金色
的霞光。地宮外跪倒了三十余人,人人不敢擡頭,似臣服於這一身神光之下。

  「都起來吧!」四字蘊含著內力發出,經由鬼面震蕩之後不僅震得群山回響,
還有若實質般順著洞口狹窄的甬道直透地宮,震得嗡嗡作響!

  雖早知尊主的意思,浮流雲依然額頭淌下冷汗。這一番威勢不僅因身具絕頂
武功,更因手掌地宮中八百余人的性命,予取予求,言出法隨!

  其餘旗使,堂主更是面色蒼白!尊主雖掌著生殺大權,可對教眾一向平易近
人,偶爾出現都是噓寒問暖。可今日的模樣看來難以善了。教中正逢劇變人心浮
動,尊主殺雞儆猴之意幾乎寫在了臉上,此前才堪堪躲過一場大劫,今日的劫難,
又不知過不過得去!


                              【未完待續】
2019-3-3 12:47#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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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7集‧11) 作者:九叔林笑天

.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3-5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十一章 殘花之殤 鑄月於歸

  素凈的禪房纖塵不染,一面方桌,一把木椅,一張小床之外,只有一座占滿
了整面墻壁的大大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各式書籍,分類有序。

  晰透的陽光從支起的窗棱里灑落,隆冬里的這一刻,屋內依然暖融融的。只
著一件單薄僧衣的女尼埋頭書案前,握筆的秀手纖細修長,膚色比正在落筆的紙
張還要白皙。她神情凝肅全心貫註,寒星般的眼眸註視於筆尖,時而深邃而銳利,
在審視著一筆一劃的正與誤,好與不好。時而落寞悲慟,不知在迷茫地渴望著什
麽。二者合二為一,直至將秀麗的面容取而代之於一種安寧溫馨。

  陽光正灑在半邊婀娜俏麗的香肩,仿佛為她披上一層聖潔的金輝。

  兩頁工整細致的小楷寫完,柔惜雪輕籲了口氣,小心地默念一遍紙上字跡,
再細看繪制的圖形無有缺漏,才喚來門口等候的小童吩咐道:「去請你屈師叔來。」

  屈千竹落發修行,相貌平凡,性子溫順,不以外物為喜,平日里大門不邁,
在江湖上名聲不顯,在天陰門里卻被賦予與前輩們共同看守藏經閣之職。一向溫
嫻的女子這一趟來時卻有些興致沖沖,一路快步小跑。

  「掌門師姐。」屈千竹耐著性子行禮,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書桌上已整理
清楚的紙頁。

  「你來。」柔惜雪嫣然一笑,頗為自得又似了解一樁心願地喘了口氣,拿起
三十余張長卷道:「都編寫好了,你拿去整理成冊。」

  「天陰門之幸。」屈千竹合十一禮低念佛號,珍而重之地接過道:「掌門師
姐,這本精要是您嘔心瀝血之作,今後弟子們若要研習,是否有甚要求?」

  「沒有。」柔惜雪淡淡笑道:「左右是些江湖經驗,只要是天陰門弟子均可
研習。若今後有弟子得了新的經歷,這書上沒有的隨時當補足才是。」

  「掌門師姐深明大義。」屈千竹誠心禮贊道。

  「其實,若祝師妹肯出一份力,這一本精要必能更加完善。可惜……」柔惜
雪黯然搖頭,緩緩道:「算了,她不會把心思放在這里了。」

  「掌門師姐……」屈千竹欲言又止,終於緩緩道:「小妹不敢多嘴,惟願有
一日祝師姐能幡然醒悟,明白掌門師姐的苦心,能為師門效力。」

  「住口。」柔惜雪聲音淡淡的,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嚴!「師門待她不薄,她
卻胡作非為,為一己之私害死了幾位師妹,罪孽深重。還能容她在門派里已是法
外開恩!不許再心心念念她的好!」

  「小妹遵命,今後再不敢了。」屈千竹囁喏低頭,不敢與柔惜雪對視。

  「對不住,我不該罵你。錯的不是你,是她……她本事遠勝於我,天陰門本
該由她來執掌的……可自打她回了一趟家之後,就變了,就徹底瘋了!」柔惜雪
黯然失神,蹙緊的雙眉,悲涼的美眸與長長的嘆息聲,竟有無限的惆悵不滿與怨
恨。思緒更是飄回了長遠之前,早已發黃的時光。

  父母早亡,身世孤苦的女孩被帶回了天陰門。門中俱是女子,慈眉善目,清
凈淡雅,沒人逼她做什麽,也沒人要求她為有救命與再造之恩的門派付出什麽。
柔惜雪感恩知恩,早早就立下為天陰門奉獻一生的誓言,於九歲那一年落發剃度,
遁入空門,以全舍身為門派的信念。

  天陰門里人人視她為下一任的領軍人物,無論是沈穩內斂的性子,大氣磅礴
的處事,天賦驚人的修行,還是及時一頭青絲盡去,依然嫵媚多姿的絕色容顏。
由表及里,都是一副響當當,引人註目的未來掌門模樣,大襯天陰門燕國第二,
天下第三的頂尖門派身份。

  柔惜雪並未因稱贊,艷羨甚至是許多豪族公子,乃至世間頂尖人物的垂青愛
慕而得意忘形。恪守嚴規,一嘗心願已成她深深刻印在骨子里的宗旨。

  天陰門的平靜與波瀾不驚從那個更加驚才絕艷的師妹入門開始,一切就被打
破。

  「這位就是大師姐吧?小妹祝雅瞳見過大師姐。」比柔惜雪還年輕些許,卻
更加美麗大方,雅致得難以形容的少女笑吟吟地一福。

  柔惜雪略微失神,忙回禮道:「見過祝師妹,早就傳言你要來,今日終於見
到了。祝師妹能加入天陰門,門派之幸!」

  「師姐的大名揚於四海,如雷貫耳,小妹三生有幸才是。」祝雅瞳說話時清
澈如湖波的眼眸始終直視對方一片真誠,更讓人舒服到心底。

  她的性子活躍跳脫,遠比嚴格的柔惜雪更受同門的歡迎。她的家世更是無可
比擬,隨手贈予的便價值不菲,加上遠超旁人的眼光,天陰門中俱是女子,也並
非每一個人都能對外物不心動。短短三日,祝雅瞳便與天陰門上下混得臉熟,與
師妹們打成了一片,儼然成了同門弟子中更具權威,更得人心的領軍人物。

  柔惜雪輕笑著。

  師姐妹們在院中聚會談天說地,可仍坐在主位的自己已不是主角。所有的光
環都落在祝雅瞳身上,聽她妙語如珠,看她巧笑嫣然。祝家的小公主似乎得了上
天所有的眷愛,不顧一切地將能夠找出的美好都加諸於她身上。余人除了眾星捧
月之外,無不黯然失色。

  連足夠驚才絕艷的柔惜雪都一樣!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被人這麽比了下去,
未來掌門的位置搖搖欲墜。柔惜雪並非心胸狹窄的小人,雖有些失落,可眼見如
此強援入了門派,今後一門兩位巔峰高手可期,心中還是喜悅與欣慰占多。祝師
妹無論哪一方面都強於自己,天陰門若由她來統領,當比自己擁有更加光明的未
來。而是不是掌門並不重要,為門派出力並非一定要是掌門才行。——天陰門的
恩義在她心中已不可動搖。

  唯一不滿的,則是門派對祝雅瞳寵愛得過了頭!她為人也好,並沒有仗勢欺
人提出出格的要求,可天陰門二弟子的席位還是落到了她身上。——於門規相悖!
這不算什麽翻天覆地的大事,可對一名小姑娘太過偏溺,也不太對。

  「大師姐,你的願望是什麽?」師妹們談論了一輪,話題終於引到了柔惜雪
身上。

  「我呀……天陰門為我傳道,授業,解惑,恩重如山。我只想著今後天陰門
能更加發揚光大。」柔惜雪輕笑著,難得地一臉憧憬向往,語聲堅定。

  「咦?大師姐,小妹冒昧一句,天陰門畢竟是佛宗,若是爭鬥太多,是否違
背了門中本意?」祝雅瞳有些不解,或許也是問出了心中所惑。

  「人生於世哪能不爭鬥?誰也躲不開。即使你不想與人爭,擋了他人的道路,
旁人自然來與你爭。普天之下門派林立,唯有天陰門一家全是女子還能讓世人仰
望。我在想呀,這世間待女子總是不公平些,天陰門若能延綿千秋萬代,也是福
澤天下女子,少讓她們受些欺淩。歷代咱們天陰門偶有衰弱,也不乏人欺上門來。
現今若有機會,當爭一爭,搶一搶,這是件大善事。其中難免因爭鬥犯了罪業,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既已出家為尼,一人承受了罪業也沒什麽。」柔惜
雪灑然一笑,揪著衣袖,胸臆大暢道。

  一席話說得祝雅瞳肅然起敬,起身一禮道:「師姐壯誌,小妹誠心佩服。」

  「沒有沒有,我很佩服你呢。」柔惜雪趕忙扶起祝雅瞳與她攜手坐下道:
「師姐從不妄自鄙薄,原本在門中不做第二人想。可你比師姐更出色,將來咱們
同心協力,必然能更振天陰門聲威。」

  「小妹謹記在心,願輔佐師姐,報效門派!」

  「誰輔佐誰還不一定呢,其實我真的不在乎,你不必防著我,只消是對門派
好就成。」

  敞開心扉的徹談之後,祝雅瞳說到做到,對門派盡心盡力。借著祝家無邊的
資源,天陰門蒸蒸日上!

  可一切都在祝雅瞳十六歲那一年戛然而止!那一年,她被族中召回,那一年,
她忽然有了腹中的寶寶……

  「噓……」祝雅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才放開捂住腹部的雙手。小腹微微隆起,
還有她臉上憐惜,心疼,滿足的神情,柔惜雪無法想象正值青春,艷冠天下的師
妹怎麽有了巨大的變故。只有敏銳的直覺告訴她,從今往後,師妹變了。

  「師姐,你什麽時候有的小寶寶?」郁韶藍驚喜問道,望向祝雅瞳的眼眸又
是驚訝,又是羨慕。

  「不要說出去啊……」祝雅瞳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雙手連揮道:「我誰都沒
敢說呢,讓家里人知道了非得打死我。這一趟是請你們來幫忙的!」

  「是哪家公子這般有福分得了師姐的心?」女子的八卦之心更勝一切,要事
被拋在了腦後。蘇竺靈摸摸隆起的肚皮,萬分好奇地問道。

  「現在不能說啊,總之,這個孩子我心愛得緊,萬萬不能出事,待孩兒生了
下來我再慢慢告訴家中長輩。你們幫不幫我?」祝雅瞳愁眉苦臉,可憐巴巴地問
道。

  「幫啊,這事兒不幫天理不容!」

  「師姐平日照拂我們這麽多,當然要幫。」

  少女們熱血上頭,紛紛挺起胸脯,仰起俏臉,一副仗義相助,萬死不辭的模
樣。唯有柔惜雪滿腹狐疑,始終盯著祝雅瞳。提氣腹中孩兒的父親,她臉上那強
行壓抑,一閃而過的愁苦怨怒逃不過柔惜雪的眼睛。——自入得房來,她甚至始
終不敢與自己對視!

  「師妹,你先告訴我,這個孩子是誰家公子的?你是不是惹了什麽大麻煩?」
柔惜雪寒聲問道。同門理應為同門出力,可不能就此不明不白。若是稀里糊塗地
踏入深坑萬劫不複,又是誰的責任?

  大師姐發話,余人不敢吭聲。祝雅瞳抿了抿唇,擡頭直視柔惜雪道:「不是
什麽大麻煩,麻煩只在小妹一身。小妹只是想孩子出生之後立刻送走免惹是非,
可是生產完小妹身體虛弱實在辦不到,只好請各位師姐妹們幫襯一二了。」

  「師妹,不是師姐不願意幫忙,可你還沒有回答師姐的問題。在這里的都是
自家師姐妹,我現下就可以立誓:師妹的秘密我柔惜雪嚴守一生,若有半分泄露,
死於刀劍之下!」柔惜雪目光灼灼,溫柔又堅定道。

  祝雅瞳小心滴捧著肚子緩緩起身,微笑著道:「我沒有必要什麽都說出來!
師姐,小妹還沒有求過人……可是……無論小妹做錯了什麽,孩子只是孩子,他
在小妹的肚子里安靜地長大,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他是無辜的。何況,
小妹並沒做錯什麽,有些事說出來了反而不好。師姐,這一回,小妹求您幫這個
忙,有您坐鎮主持,孩子一定能平平安安。」

  她本就艷冠天下,初為人母時柔弱與愛意泛濫的模樣更加動人心魄,任是鐵
人見了也要心軟。可柔惜雪還是搖了搖頭,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仿佛一塊嚴厲
得不可融化的萬載寒冰:「你說出來,我會酌情考慮。你若不說,我無法幫你,
師妹,請你體諒師姐的苦衷。」

  祝雅瞳淒然一笑,低頭看向小腹,無限愛憐地用玉掌輕撫幾下,旋即擡頭道:
「小妹明白。小妹也不強求,師姐既有苦衷,還請離去。」同樣地一步不退,同
樣地果決到毫無回旋的余地。

  「我不會讓你亂來的。」柔惜雪定定地望著祝雅瞳,終於失望地搖搖頭轉身
離去。她清楚從那一刻起,兩名原本情誼深厚的絕世女子,再也回不到從前。

  「你還不是掌門。」祝雅瞳譏誚地笑道,不知是在嘲諷柔惜雪,還是發泄自
己的無奈與苦楚。

  回了天陰門,柔惜雪恪守著自己的誓言並未向任何人再透露此事。可她一直
關註著幾位師妹的動向,每當她看著郁韶藍與蘇竺靈時,師妹們總是低頭避開她
的目光。柔惜雪明白,她們還是答應了祝雅瞳。

  世上沒有多少人能拒絕她。平日給的恩義,她親切而優雅,溫暖人心的笑容,
這一切本該用來團結門派里的每一個人,卻被祝雅瞳用來為了一己之私,籠絡人
心。柔惜雪捏緊了拳頭,暗恨自己無能為力!

  雖被排斥在外,柔惜雪還是放心不下,始終暗暗盯著幾位師妹。在祝雅瞳生
產日期將近時她們整裝出發,柔惜雪也悄悄跟了出來。

  沒有祝雅瞳的接應安排,柔惜雪進不了祝家,只能遠遠地看著。她目瞪口呆
地看見無數陌生人進入了祝家。產房里傳來嬰兒嘹亮的啼哭聲,整個祝家都亂了
起來。

  借著大亂,柔惜雪悄無聲息地摸了進去。只見面色蒼白的祝雅瞳在繈褓中嬰
兒的臉上親了又親,終於決然回頭倒提著長劍大喊道:「快走,快走!」初為人
母的少女瘋了一樣地揮劍,搖搖欲墜的身子漸漸站穩,握劍的手越發穩定,堅毅
的雙目射出熊熊怒火,嬌俏柔弱的身體更是挺拔如山,仿佛天崩地裂也不會後退
半步!

  「誰想過去,先殺了我!」

  柔惜雪無法想象養尊處優的小公主哪里來的勇氣,她震撼地看著祝家血流成
河,看著師妹們突出重圍,紛紛帶傷,甚至有人倒下。她死死地捏著拳頭,幾次
握上劍柄又幾次松開,喃喃低聲悲鳴道:「官軍!怎地有官軍!」

  心中天人交戰,柔惜雪最終沒有動,只是木然地看著這一切,再悄悄離去。
一路上渾渾噩噩,官軍的出現打消了她最後一絲惻隱之心!師門與師妹,終究師
門更重,她不能參與進去再去蹚渾水。柔惜雪始終想不明白,為何師妹的孩子會
有這麽多人要置他於死地,更引發了官軍前來!助拳的師妹們,也一定沒有想明
白吧……

  兩月之後祝雅瞳再回山門,一切已然物是人非……跳脫的少女洗凈了鉛華,
變得沈默而憂郁,更好像一瞬之間長大了,雙目間徘徊著看透世情的哀戚與憤怒,
生生拒人於千里之外。

  前去助拳的五名師妹一個都沒有回來。郁韶藍與蘇竺靈倒在了祝家里,而唯
二能夠突出重圍的韓彤與崔芷秋再沒有出現過。

  「韓師妹與崔師妹呢?」又過了三月,柔惜雪再也忍不住心中猶疑,向祝雅
瞳質問道。

  「死了。」更加美艷的少婦淡淡道。

  「是你殺了她們?就為了你的孩子?」柔惜雪語聲發顫,不敢相信溫婉的祝
雅瞳這麽心狠手辣。

  「我有罪。」祝雅瞳雖有哀傷不忍,可毫無悔意,寒聲道:「你也有罪!若
你肯相幫,局勢一定大為不同。我害了她們,你又何嘗不是?我恨我自己,也恨
你!」

  「你……你……」柔惜雪怒極,一時找不出詞來罵出口,期期艾艾道:「你
瘋了麽?你瘋了麽?我要稟告師門,將你治罪!」

  「去說吧,又有何妨?」祝雅瞳一挑柳眉,分明已不將身外之物放在心上,
無限悲涼道:「我的心頭肉已經掉了,心也死了,我根本無所謂。不過提醒你一
句,上上下下我已打點清楚,你把嘴閉嚴實了,不要惹來殺身之禍。」

  「你一定不得好死,一定不得好死!」柔惜雪落下淚來,淒厲咒罵道。

  「不會的,愧疚也好,悔恨也罷!從現在開始我會好好地活下去,我舍不得
死!」

  祝雅瞳走了,頭也不回地離開天陰門遊歷江湖,不久後就在江湖上掀起腥風
血雨。天陰門的女煞星入了世,【迷蛇夢眼】的名號傳得沸沸揚揚。

  一年之後,燕皇殯天,新皇登基。柔惜雪猛然想起傳說之中,關於燕國皇室
修煉功法的種種流言,再憶及祝雅瞳死死不肯透露孩子的身世,以及在祝家出現
的官軍,忽然明白了什麽。

  窺得驚天隱秘,柔惜雪心慌意亂,對祝雅瞳的恨意稍減,但不久之後一點憐
憫又去——是你,就是你,你引來的災禍,怨不得旁人!涉及皇家密室,柔惜雪
無法確信天陰門會不會惹來無妄之災!——新皇剛上位根基不穩,歷任帝皇在此
時總是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也是皇朝最為動蕩,人人最朝不保夕的時候。

  為穩妥起見,柔惜雪也選擇了出門遊歷遠行。祝雅瞳已經垮了,天陰門不能
垮,只要我柔惜雪在,門中就有希望!

  思慮至此,柔惜雪才回過神來。當年的塵埃已落定,往事不能再回頭,時光
已久遠,是是非非已無法分說誰對誰錯,也已不重要了……死的人已死,活著的
人仍需活下去完成自己的夙願。或者等若幹年之後,當世的人化為腐土,埋藏的
秘密大白於天下,是非功過才能任人評說。

  只是當年曾敞開心扉,一同立下誌願的師妹,再也沒有回到從前。她的所作
所為全是一己之私,讓柔惜雪失望透頂。而本應興盛的天陰門也失去百年難得一
遇的良機,依然站在從前的位置上,仰望著頭頂,俯瞰著腳下。

  她豁然起身向屈千竹道:「陛下有旨,我要出門一段時日,你們在門中嚴守
山門清規,若有疑難等我回來再行處置。」

  「是!掌門師姐,陛下的旨意要做什麽?可要人幫忙麽?如今門中人手不足,
若有用得上處,小妹願往一行。」

  人手不足!柔惜雪心中一痛,又憶起死去了的五位師妹,面上不動聲色道:
「不用,一些小事,但是不能說。」

  柔惜雪撈起早已準備好的包袱斜紮於背,心道:我去解決所有的後患,還天
陰門一片清凈!

  燕國長安城,狄府里欒采晴靜坐品茗,閉目沈思。

  自狄俊彥死後,狄府再沒有了男主人。從前門庭若市的熱鬧府邸清凈了下來。
不僅阿諛奉承者不再來,連些不清不楚的閑雜人等也不見蹤影。風流名聲在外,
時常招搖過市的欒采晴也變得深居簡出,只守著一片逐漸破落的狄府。

  美眸閉上又睜,在墻上巨大的地圖左右流連一番,又再合上。計劃在腦中演
了一遍又一遍,總覺還是不夠,總還想找出一丁點的破綻與疏漏。

  祝雅瞳是個完美的女子,武功心計幾無可趁之機,幸好世上還有一個吳征!
蛇蠍美婦之間的深仇大恨因吳征而起,也將因吳征而了解。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主人,天陰門柔掌門來訪。」通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打破了房中的寂靜。

  欒采晴睜目起身打開房門,親自去迎。遠遠望見柔惜雪雖單掌豎在胸前,雙
目卻炯炯發光,如同兩團烈火在燃燒。

  「柔掌門來得好早,請進。」欒采晴目光一亮,對柔惜雪的樣子十分滿意!
情不自禁大大張開雙手,像歡迎戰友一樣送上個擁抱,挽著她的手一同入府。

  「事關重大,不得不加倍慎重些。」柔惜雪始終保持著禮佛的姿勢,對欒采
晴過於親昵的舉動並不抗拒。

  「還是柔掌門大氣些,不像我一個小女人,就愛計較私怨。」欒采晴笑吟吟
地,明眼人卻都能感覺到一絲憂慮與不安。

  「說起來,貧尼還不知道公主因何與祝師妹結怨。怎麽僅是私怨麽?」柔惜
雪有些意外地擡頭,雙目里都是疑問。

  「對呀,她又漂亮又風光,誰看了能高興?本公主就是不高興!」欒采晴避
重就輕,撇了撇嘴道:「柔掌門不必擔憂,一個女人而言,不高興就是頭等的大
事,不想方設法高興起來不會善罷甘休的。」

  「貧尼失言,公主恕罪。」

  「無妨的。柔掌門請看。」欒采晴指著墻上的地圖道:「這一趟皇兄派出了
精兵強將。明面上太子領銜,去處理三國之間明面上的事務。暗中對付祝雅瞳則
由本公主領銜,一旦確定動手,太子那邊也要相幫。涼州一帶大家都熟悉,這次
會盟就在孤王山。」

  地圖繪制得精細詳實,柔惜雪一邊細看一邊問道:「貧尼還有一事不解,秦
皇是否會依約就範?他大可不必言聽計從。」

  「會的會的,這個柔掌門不知道,但是他會的。」欒采晴吐出口長氣,像是
碰到件喜事一樣,終於開心了起來……

  ………………………………………………

  吳征找屠沖訴了苦表了功,又到趙立春處轉了一圈聊了會兒天。時刻已晚,
不敢再去天澤宮,依著屠沖的吩咐離開後宮。進後宮就是有事沒事為了找屠沖和
趙立春,吳征成功為自己貼上一枚大好的標簽,自然要保持下去。

  披星戴月回了府上都已到了子夜時分,廳里燈火通明,吳征嘀咕著難道又有
什麽大事推門進去。

  祝雅瞳揚了揚手中信箋道:「大事,趕緊來看。」

  申時過戌時剛至,一人黑衣,頭戴金面,乘豹羽鵟至莽梧山,內功深厚震蕩
群山,疑憂無患!字跡草草寫就,應是十分匆忙趕著送來。遠在青衣郡,五個時
辰不到就能送至成都,祝家也是動用了全力。

  「就知道又出事了!」吳征展開掃過,皺起眉頭道:「憂無患出現了!」

  自朝中剿匪伊始,祝家的力量就暗中一同發動。他們不與賊黨照面沖突,只
管監視被官軍殺散的賊黨逃往何處。莽梧山作為賊黨聚集的據點,雖是三三兩兩
地前往,可龐大的信息匯總在一起,還是被祝雅瞳暗中挖了出來。

  賊黨最後的老巢被掌握在手里,祝雅瞳與吳征費了好大的耐性才沒發作起來
一舉剿滅。主要還是考慮到憂無患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今暗香零落在大秦境內十
不存一,已經掀不起什麽大的風浪。殺光了憂無患再也不會露頭,反而留下一個
巨大的隱患。

  「能騎乘豹羽鵟,還有一份了不起的修為,九成九是他了!可惜不能進入山
洞看一看,搞不清楚內里發生了什麽。」能長時間趴伏上山谷里監視洞穴不露行
藏,已經難能可貴,再要悄悄進入只余一條甬道的山洞,連祝雅瞳也做不到。

  「若真是憂無患,我剛去宮里的時候胡叔叔,霍中書,蔣尚書,俞人則,叠
雲鶴,方大將軍都在,戌時方離去,還約了去霍中書家里喝葡萄酒。這幾位看來
都能排除了!」吳征無奈地搖頭,最引人矚目的幾位高官不是憂無患的化身,剩
下的官員里想要找出來真是大海撈針,憑空增添了難度。

  「難咯。後續的奏報還沒來,估摸著也不會有更多的消息。」祝雅瞳也是無
奈地一攤手道:「剩下這些賊黨還是先留著吧,有他們做線引,總能判斷出些許
動向。下一回憂無患再敢現身說不準就是孤註一擲之時,屆時才是最好的機會。」

  「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賊黨狡兔三窟,我也不信他們就會老老實
實呆在莽梧山里不動。十有八九還是要換老巢的。」吳征心中不安,也沒有更多
的辦法。

  「好了,時候不早先去歇著吧。不知吳大人今夜是睡在菲菲房里,還是召玦
兒來呢?」祝雅瞳調皮地一福,像是負責給皇帝召喚侍寢妃子的宦官。

  「你……別逗我。」吳征鬧了個大紅臉,逃也似的去了。心里好一頓郁悶:
我要是看見你和旁人睡在一起得酸死,你一點也不介意還有些幸災樂禍,那就是
半點都不喜歡我了?

  祝雅瞳望著吳征慌慌張張的背影,大有惡作劇得逞的快意與滿足。忽然心有
所感想起吳征出世前後的一切,愄然嘆息自語道:「對不住了各位師妹,我真的
沒有旁的選擇……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是為了他……」

  一覺到天明,吳征給薛文傑的招待書信送去不久,馮管家就急急忙忙跑了回
來稟告道:「大人,薛侍郎要來訪。」

  吳征正悶坐思量,理順天澤宮處的條理,以計劃下一步的動作,聞言隨口道:
「本官重病在身,把門閉緊了不許放他進來。不見!」

  「薛侍郎不是要見大人,他求見的是祝家主。」

  「恩?呵呵,總算拐過彎兒了麽?你去門口等著,我去找祝家主。」

  吳征一蹦老高,一溜煙地跑去祝雅瞳的小院,見了面道:「如你所料,薛文
傑找上門求你來了。」

  「果然如此!」祝雅瞳雙眸一亮道:「早就等他來了,嘻嘻,請吳大人讓他
多等會兒,好為人家出出氣。」

  「我讓老馮擋著他了,不忙。」吳征踱著步笑道:「按你說的事出反常必有
妖,薛文傑來了成都就一路作死,現在又求上門來,正好暗合燕皇給你的密旨撮
合三國會盟一事。這里頭古古怪怪,正好拿他盤問清楚。」

  「他應該不知道太多。薛文傑那個人恃才傲物,燕皇只要讓他隨心所欲,有
事來找我即可。問不出太多來的。」祝雅瞳抓捋著鬢邊長發,眨著媚眼道:「我
現下倒是想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明知有陷阱還要踏進去,會不會太過冒風險了?」

  「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冤家!」祝雅瞳白了吳征一眼道:「三國會盟勢在必行,
你還能躲過這一趟出使不成?早些晚些沒甚區別。若有風險,咱們早碰上比晚碰
上要好。」

  「若是為了我,你倒不必去犯險啊。涼州有我師尊在,兵多將廣,有什麽麻
煩也能解決得了。」吳征心中感動,疑惑也更多。明明日常總有親昵曖昧的言語,
尤其上回祝雅瞳在自己懷里哭泣之後更不加忌諱,為何總覺有一道看不見的天塹
橫裂在兩人之間,再多的親近總是無法更進一步。

  「這個你不懂,總之躲不了,你師尊本事當然有,可是有些事情他也管不了。
嘻嘻,他能成天呆在你身邊,幫你排憂解難,出謀劃策麽?」祝雅瞳傲然仰首,
一副舍我其誰的得意勁兒。

  「那是不能。」吳征感激地一笑,討好道:「那就請祝家主移動尊駕,去會
一會薛文傑,看看能不能套出什麽蛛絲馬跡來。」

  「我要換衣服。」祝雅瞳揮手趕人。薛文傑前來拜會,說不定身懷燕皇密旨。
他可不是冷月玦,祝雅瞳鄭重相待才像個樣,也好繼續裝傻充楞。

  盛裝在身,離開後院時無人不眼前一亮。論美貌與氣質,陸菲嫣不遜於她,
可是這一身華衣上身,高貴典雅的風範即使吳府里一片鶯鶯燕燕,著實無人能及。

  「下官中書侍郎薛文傑,見過香凡夫人!」

  祝雅瞳在秦國是平民,在燕國可就是二品誥命夫人的身份,比薛文傑還大了
兩級。她在主位坐定手一擡悠然道:「薛大人請坐。」

  「冒昧打擾香凡夫人,還請恕罪。」薛文傑落座之後告罪道:「下官臨行之
前,陛下殷切囑咐務必抽空前來探望香凡夫人。下官忙完了國事,這才急忙趕來。」

  「無妨,薛大人來了成都,本夫人也該款待才是,正如薛大人所言,國事要
緊,本夫人不好打擾。陛下可有旨意麽?」

  「沒有沒有。陛下只讓下官帶了口信要問香凡夫人幾句話,吩咐下官據實回
複。」

  「薛大人請說吧。」祝雅瞳心中一動,又想以燕皇的精明,未必猜不到自己
心中已有疑慮。想讓薛文傑從這里打探消息,目的太過明顯了些,反而更惹懷疑,
不由有些興趣缺缺。

  「第一句,陛下問香凡夫人近來安好,在成都可過得舒心麽?」

  「好得很,也開心得很,請陛下勿念勿憂。」

  「是。第二句,陛下問香凡夫人在成都可曾覓得貼心的親朋好友,莫要這一
趟為國出力遠行,反而過得孤單。」

  「高朋滿座,從不覺得孤單。」祝雅瞳目光一凝,湊近唇瓣邊的茶碗也頓住
了。眼波流轉望向薛文傑,只見他半低著頭神情自若,恭恭敬敬,只是轉述燕皇
之言,其余當是一概不知。

  「是。第三句,陛下聞秦國吳征大人待香凡夫人甚誠,請香凡夫人代陛下向
吳大人聊表謝意。」

  「陛下有心了,吳大人處我自會給他足夠的好處,請陛下不勞費心。」祝雅
瞳的冷笑道。

  「是。第四句,陛下問香凡夫人何時能辦妥諸事回歸長安?香凡夫人不在長
安,陛下思念得緊。」

  「是麽?」祝雅瞳冷笑一聲放下茶碗,寒光滿面道:「何時能辦妥在薛大人,
不在本夫人。至於什麽時候回長安,勞煩薛大人回複陛下,本夫人會隨秦國使節
團一同前去涼州。」

  四句問話都是家長里短,里頭的深意祝雅瞳再清楚不過。話里話外都不離祝
雅瞳的「親」——吳征。三國會盟一副奇妙的勢在必行,秦國的使節團成員沒有
什麽難猜的。與燕國打過交道還機變百出的吳征必然會去,燕皇的話里頭還隱隱
然有威脅:若是祝雅瞳敢耍什麽心機手段阻止吳征出使,他一樣會有後手!指不
定直接把吳征的身份暗暗捅了出來。

  這一份心機直接擺在了明面上:舍不得兒子,你就到涼州來。吳征無論身份
還是地位都不高,燕皇犯不著針對他,即使吳征死了,對大秦也沒什麽影響。開
出這麽兇悍的要求,就是要迫祝雅瞳就範!

  祝雅瞳心中冷暖參半,涼的是皇家心事,親情從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如此明
目張膽地裹挾,難不成真要自己的性命麽;暖的是無論碰到了什麽,至少自己與
兒子一直在一起。

  「是。陛下就問了這四句,下官據實回報。」薛文傑愁眉苦臉地擡頭向祝雅
瞳拱手道:「下官這一回處處碰釘子,皇命在身不敢有違,下官請香凡夫人萬萬
相助一二,促成此行。」

  「你放心。明日本夫人就去求見秦皇。」祝雅瞳擺了擺衣袖起身道:「薛大
人再轉告陛下一句,本夫人雖身在成都,心系長安,祝家的根基永遠都在長安。
於秦國所行諸事,最終都少不了燕國的好處。請陛下寬心,國事已然操勞,分心
我一個小女子不值當,望陛下保重龍體,以家國為念。」

  「是。下官謝過香凡夫人!」薛文傑背後冷汗沁出,他不明白為何幾句簡單
的噓寒問暖,在燕皇與祝雅瞳之間說起來卻像是針鋒相對,互相威脅……


                               【未完待續】
2019-3-5 11:33#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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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7集‧1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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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3-520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十二章 花開當朝 取芯吐蕊

  大秦皇城里威嚴肅穆,朝會已近尾聲。屠沖見時候差不多湊近秦皇道:「陛
下,祝雅瞳領薛文傑求見,正在午門外候著。」

  「宣。」秦皇龍目微睜,又道:「諸卿稍候再散朝。」

  祝雅瞳要來覲見,吳征不提前稟報說不過去,薛文傑求到了她頭上,吳征專
職對付薛文傑的使命也結束了。吳征起了個大早上朝把奏本交了上去,正位列朝
班中議政。聽秦皇宣了祝雅瞳,忍不住向著殿外探頭探腦。

  即使近水樓臺先得月,今晨早早地起來上朝也錯過了初覽祝雅瞳的風姿。按
她的性子平日的裝扮以輕便雅致為主,並不喜累贅,因此吳征也沒機會看見她一
襲盛裝的模樣。念及祝雅瞳典雅高貴的氣質,昨日她面見薛文傑時穿著的華衣已
讓吳征驚艷,今日又該是怎生一番麗色?而在肅正的朝堂里以一介女兒身面對大
秦國中樞之地的九五至尊與大小官員,端端正正地議論兩國政事。對熟知祝雅瞳
私下里時常俏皮古怪的吳征而言,不得不正襟危坐甚至裝模作樣,也是一股致命
的吸引力!

  她會怎麼做?

  胡思亂想中,大殿前石板鋪就的長路盡頭現出一點人影,五官身材全然看不
清,只能見一小團鮮紅,在正午的烈陽照耀之下依然如熊熊燃燒的火焰。人影扶
搖而近,漸漸看清玲瓏婀娜的身材,娉婷多姿的步伐。又近,石榴紅的連體宮裝
全身罩定,刺斜對襟的領口正與兩根音叉般的精致鎖骨貼合,也將胸前兩團豐滿
飽實上沿堪堪遮住,袖口兩只孔雀的金彩紋繪之下,露出纖纖素手,掌面小巧,
五指細長。再近,一頭青絲高高盤起飛天髻,三環高髻仙氣十足,正襯她溫雅嫻
靜的如花容顏。

  一團鮮紅足不沾地般卷進了大殿。高腰長裙裹得嬌軀弱柳迎風,貼臀的款式
更讓她行走時扭動的臀胯,如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一顆石子,水波自中心不住地蕩
漾開去,清新自然又動人心魄。

  而那一雙如古井般深邃又迷人的眼睛平視前方,視線恰巧落在秦皇下頜,不
卑,不亢。立定之後目光一轉望向胡浩投去個善意的微笑,隨即又扭頭望向吳征,
露出一絲調皮,一絲傲然,一揚下巴!

  眼睛為什麼能笑?若是你看過這雙眼睛,一定能明白眼睛就是會笑的!

  「她在刻意賣弄?」吳征心驚肉跳,不明白祝雅瞳為何如此,只心有戚戚般
地感覺到這一份刻意的賣弄只對著自己!

  「民女祝雅瞳參見陛下。」祝雅瞳盈盈倒身下拜,拖曳至地的裙裾荷葉一般
散開,如在蓮塘中誕生。

  大殿上人人屏住了呼吸,秦皇自祝雅瞳入殿起就閉上了雙目仿佛睡著,卻仍
高高在上。

  各為其主,吳征即使心如針紮也不敢說話。直等了一炷香時分,秦皇才似小
憩醒來般睜眼道:「祝家主辛苦,平身吧。屠沖,看坐!」

  「謝陛下。」祝雅瞳緩緩起身擡頭仰望秦皇,雙目平實,看不出一絲一毫的
不滿。

  座椅就擺在吳征面前斜擺著,祝雅瞳側對吳征雙手一撫裙裾落座。貼腰的裙
擺繃緊了臀兒的形狀碰觸到椅面的一刻,吳征幾乎聽見自己心肝碎裂的聲響。又
圓又隆的臀股落下,恨不能讓人以身代椅。

  「祝家主何事要啟奏?」秦皇溫言道。

  「特為征剿暗香零落賊黨一事而來。」祝雅瞳又是妙目一掃朝堂,靈光四射。

  「此事祝家主有大功,朕沒有忘。如今我大秦天下已肅清賊黨,還百姓朗朗
青天,不知祝家主還有什麼擔憂麼?」

  祝雅瞳溫婉一笑,縱使她不開口,眼波已動,靈光四射的眼波已告訴你她的
看法。宜喜宜嗔,要風情得風情,要嫵媚得嫵媚。「常言道除惡務盡,賊黨雖已
清大半,還沒有盡。」

  「祝家主認為如何為盡?」

  「斬草除根,賊首一日不除,便不算盡。」

  談判開啟,言語之間暗藏機鋒,吳征才從失魂落魄中醒了過來,後背不由滲
出冷汗。吳征不知道滿朝文武有幾人能擋住祝雅瞳迷人的風姿,可他知道在金鑾
殿上高坐的那一位可以。似乎也只有他能在祝雅瞳足以改天換地的眼波之前鎮定
如磐石,牢牢占據著上風。

  「這個道理朕知道,朕的大軍還在清剿,直到祝家主所言的除惡務盡為止。」

  「民女鬥膽,民女以為這樣並不夠。」

  「說吧,朕恕祝家主無罪。」

  「民女家中的商隊受賊黨侵擾,傷亡慘重。故而剿匪時民女亦隨吳侍郎投身
軍伍,略盡薄力。征剿初期,雖勝而不獲。陛下的大軍嚴整強悍,可對付身懷武
功的賊黨雖能擊退,始終難以有效地殺傷殲滅。常言道江湖事江湖了,對付江湖
中人,自然是武藝高超的俠士最好。其後大秦江湖激於義憤四處群起,賊黨始傷
亡大增,於是四方漸平。可民女認為如此依然不夠!天下之大,賊黨可四處藏身,
若不能天下群起而攻之,賊黨難免覓著荒無人煙之所茍延殘喘。陛下需知,賊黨
所依仗著,正是源源不斷的宵小之徒蟻聚而成。若得喘息之機,不多時又將元氣
漸複。所謂天下之敵,天下人共討之。試問陛下,賊黨縱然在秦國無立錐之地,
若逃往別國呢?燕國亦曾剿滅賊黨,不過十數年時光賊黨又在秦國作亂。若是萬
一成了氣候,實是天下大劫!民女一家之言,若有偏頗處,請陛下恕罪。」祝雅
瞳侃侃而談,同樣的意思,從她嘴里說出來就比旁人的更舒服。不需咄咄逼人或
是一堆大道理,就更容易讓人接受。

  「有理。那麼依祝家主看,大秦怎麼做最好。」

  「三國會盟勢在必行。」祝雅瞳起身彎腰半福道:「賊黨不除,天下人寢食
難安,內亂亦難止息。三國若能同心協力,則賊黨非但在大秦,在天下亦將無立
錐之地。這一回大秦首倡義舉,正當借此余勇登高一呼,號令天下共除賊。民女
此為天下計,亦為大秦計。」

  「說得好。」祝雅瞳把一番道理講得清清楚楚,還捧了大秦。美人說話總有
無以倫比的優勢,何況說得讓人那麼開心舒服。秦皇拈須微笑,也不由點頭。

  「能得陛下贊一句,民女喜不自勝。」

  「當得上。」秦皇目光在薛文傑臉上一掃,話鋒一轉道:「如此說來,薛使
節的話朕該聽一聽了……」

  秦皇松了口風,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得多,薛文傑也把心放回肚子里松了口
氣。簡單議論了幾句,約定再做詳談就散了朝。吳征與祝雅瞳並肩離開午門,心
里也不由打了一通鼓:幸虧八校尉在外剿賊,韓歸雁的守備府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無要事不需上朝。否則被她看見了指不定又是一番爭風吃醋。

  祝雅瞳上了馬車,吳征候了片刻才聽她道:「進來吧。」

  祝雅瞳又換回便服,高貴稍減,清麗又增,吳征吶吶地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怎麼了?好奇怪的模樣。」祝雅瞳忍俊不禁地笑問道。

  「唉,你太漂亮了,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其實最適合的形容是迷人,可吳
征還是不敢說出口。

  「那是當然,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有什麼好期期艾艾的?」祝雅瞳樂開了花,
比之朝堂上淡定自若的風姿,現下的隨和可愛才更加真實,更加可親。

  「剛才你受委屈一直跪著,我好心疼,可又幫不上忙……」吳征撇了撇嘴,
對秦皇的這一頓殺威棒著實有幾分怨氣,至於偶有吐露心跡,在上一回祝雅瞳崩
潰大哭之後,自己的膽子也稍微大了些許。

  祝雅瞳倒不以為忤,惡作劇得逞般笑道:「你會心疼,我很歡喜。不過這也
算不得什麼,人生在世總有幾分不如意的,我也不至於嬌貴到見了皇帝都舍不得
跪一會兒。而且……嘻嘻,人家穿著曳地長裙反正看不出來,半蹲著就當是練功
了。」

  「啊?」吳征想不到一襲盛裝長裙還有這種妙用,不由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你要是真心疼我……要不這樣成不成?」祝雅瞳眼珠子一轉,不經意地隨
口道:「想要我不受委屈,以後你來當皇帝,賜我一個入朝不趨,贊拜不名怎麼
樣?」

  「啊……?」吳征更驚!這話祝雅瞳已不是第一次提起,從前隱隱約約也意
有所指,在這個時機又一次提起,斷然不會只是調笑話。吳征咧著嘴抽了口冷氣,
連連拱手道:「我求求你幹脆和我說清楚了,千萬別莫名其妙把我拉下了水好不
好?我這一家子人受不起這麼大的折騰啊……」

  「我也就是一說,你莫擔心。我和你說過的,我絕對不會害你!」祝雅瞳側
耳傾聽,確認左右無人窺視又道:「我只是覺得既然前朝崩塌,新朝未立,天下
有能者居之,三國之外為什麼不能有第四國?今天這點委屈實在算不得什麼,從
前我年輕的時候受的委屈多了去啦,難免心頭有點火氣。就憑你的機變與才幹,
我祝家鼎力支持你,足以試一試了。」

  吳征完全無法想象以祝雅瞳的成熟多智會說出這麼形如孩童的話來!試一試?
這東西是可以試的嗎?更何況與一個根本沒有當皇帝想法的人去聊什麼獨自立國,
簡直幼稚得讓人發笑!祝雅瞳當然不是愚蠢的孩童,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這件事,必然不是因為幼稚,而是確有這樣的想法,甚至已成了執念而不自知!

  吳征頭疼地摸著腦門,長舒了口氣鄭重道:「你知道我一直沒有把你當外人,
所以這些話我聽過就忘,決計不會吐露一個字。但是我先告訴你除非有翻天覆地
的變化,否則不可能。你就算說服了我,能說服菲菲?能說服雁兒?就算也說服
了,能說服她們背後的一大家子?不可能的。何況還有我的師尊,我的師門。他
們待我恩重,我不能給他們惹禍害得他們萬劫不複。你……我的姑奶奶,你到底
哪里來的奇思妙想啊,我腦袋疼……」

  「奇思妙想嘛,我想想怎麼了?我也從沒把你當外人,才敢把這些話說給你
聽呀。怎麼著?不讓人說話了,不讓人調侃兩句了麼?」祝雅瞳大驚小怪地幽怨
道:「燕秦兩國的皇帝暗中不知道在策劃什麼勾當,我總覺得十有八九是在針對
人家,就不許人家有點旁的想法了麼?哼,壞人!」

  「我……」吳征給一陣搶白得說不出話來,一邊是情深意重的人兒,一邊也
是不忍她受傷害的祝雅瞳,左右為難。

  「是不是這麼說的?如果他們真要害我,你幫不幫我。」祝雅瞳楚楚可憐,
目蘊水光道。

  「我肯定要幫!但是不是亂來啊。你祝家家大業大,誰敢動你?到時候誰惹
誰還不一定呢!」吳征一個頭兩個大,言語顛三倒四道:「總之千萬不要再往那
處去想,別說沒有可能,就算有可能我也不幹。沒事當什麼皇帝?累都累死個人
了。」

  「好啦,我就開開玩笑隨口一說,看把你嚇的。」祝雅瞳掩口噗嗤一笑,又
是那副惡作劇成功的得意勁,一撇嘴不屑道:「居然還教訓起人來了。」

  「呼……那也不能這樣開玩笑啊,把我嚇死了。」吳征抹了把額頭冷汗,長
舒了口氣道:「什麼教訓你,分明是你欺負我。」

  「欺負你是看得起你!哼,旁人我還懶得欺負。」祝雅瞳一言既出,心中微
動。這語氣措辭可實在不像是對著小乖乖當說出來的,倒像情人間的打鬧。

  「好好好,承蒙祝家主青眼,小生三生有幸。」吳征癱在椅上喘勻了氣,又
坐直身體正色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但是我很認真地與你
說:千萬,千萬,千萬不要做傻事,最好和我一樣,出了馬車就把事情徹底忘得
一幹二凈。我是真的替你著想!」

  「嗯,我聽你的。你放心,我又不是傻小子。」祝雅瞳開懷一笑。無論如何,
這世上還有人真的關心自己!

  諸多大事迫在眉睫,回了府上吳征與祝雅瞳陸菲嫣一同去了後院西北角。吳
府雖人丁漸多,這一帶依然荒僻。一座小院子里除了每日三餐有人送來之外,只
余偶爾低吟的佛號。

  推開院門,天井里索雨珊盤膝坐定,鎖定四肢的粗大鎖鏈被她拖至最長,雙
手在膝彎上打著蓮花訣。自從被囚禁以來,她穴道被封,身形受制,便似苦行僧
一樣折磨自己,於露天下頂著日曬與嚴寒,不再起身。

  「二師姐。」除了倪妙筠每日送來三餐,小院里還是初次有了新面孔。索雨
珊停下念經睜開雙目,朝祝雅瞳歉然道。

  「珊兒,你還認我這個師姐麼?」祝雅瞳心中撕裂般疼痛,又氣又憐道。

  「二師姐待小妹一直很好,小妹從來不敢忘恩。」索雨珊美麗的容貌在自行
折磨之下十分萎頓,幾月時光活像老了二十歲。

  「你不敢忘恩,為何做出負義的事情?」祝雅瞳痛心疾首,搖著頭道:「天
陰門上下,就以你最為虔誠,也最為單純,到底是誰害了你啊?」

  依祝雅瞳對索雨姍的認知,這位大門不邁的師妹一向潛心修行,當時說她有
問題也是難以置信。可是活生生的事實擺在眼前,祝雅瞳實在難以想象究竟是什
麼原因。

  「二師姐,您不要再問了,小妹不會說的。小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雙
唇龜裂,語聲嘶啞,索雨珊臉上卻有一份終於解脫了的平靜安寧。

  「有句話很難聽,門中上下能指使得動你的,除了大師姐還能有誰?她到底
幹了什麼?珊兒,你想想清楚,你現下包庇惡人可是害了天陰門!莫要一意孤行,
現下迷途知返,你還有救,師門還有救。」祝雅瞳見她刻意折磨自己,也是頗有
憐惜。實在是這名女子本質善良,卻落到賊黨手里以至於不人不鬼,讓人難受。

  「二師姐想多了,大師姐一向最為門派考慮,她怎麼會害天陰門,怎麼會害
我呢?她……二師姐,小妹求您,您能不能和大師姐認個錯,不要再爭吵了。你
們吵來吵去,當年的是非恩怨誰能說得清楚?你們誰受了氣小妹都很難過,念一
千遍經文都不能緩解片刻……天陰門,本該更好的。唉,小妹內疚騙了大家,可
小妹至今仍不後悔。」索雨珊依然無悲無喜。

  「你不後悔?你不後悔?」祝雅瞳怒極反笑,瞪視索雨珊道:「事關重大,
珊兒莫要怪師姐下重手!」

  「沒用的。」索雨珊低沈著聲音道:「賊黨有一項法門專門對付二師姐的離
幻魔瞳,小妹不會讓二師姐知道這個秘密,小妹……其實是心甘情願供他們驅使,
所以……對不住了二師姐……您莫要埋怨小妹……小妹心里也很苦,很難受……
只望有一天您得知了真相,能原諒小妹……小妹從來沒有背叛天陰門……今後遇
上了賊黨,二師姐萬萬小心在意他們破解離幻魔瞳的法門……」

  話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斷斷續續。祝雅瞳明白她折磨自己多日,又心存死誌,
即使不對她施加任何手法,她也已油盡燈枯。佛門的圓寂玄而又玄,索雨珊精修
佛法,她要自行坐化誰也攔不住。

  「等一等,珊兒,等一等。你……聽話……二師姐不想你蒙受不白之冤!你
別這樣……」祝雅瞳大急,她也沒想到索雨珊早早就在等著這一天,再見一面,
此時束手無策。

  「二師姐,對不起……小妹說了謊話還挑撥他人,死後孽鏡臺前一照,該下
拔舌與蒸籠地獄……這是小妹自己做的孽,怨不得旁人。可是……小妹真的是希
望天陰門好……二師姐,你們不要再鬧爭鬥了好不好……好不好……你們倆只要
在一起,誰也欺侮不了天陰門……答應小妹好不好……好不好……」索雨珊垂下
螓首,語聲斷絕,終於沒了聲息。

  祝雅瞳淚如雨下,吳征與陸菲嫣驚得呆了。原本想有所得,至少摸著蛛絲馬
跡。索雨珊雖作惡,可最終孟永淑並非因她而死,也未釀成什麼嚴重的後果,吳
征並不恨她。不想來此之後居然目睹了一場慘劇,索雨珊安然自盡,全無悔意,
里頭隱藏的秘密實在讓人想破了頭也不明白,若是細想深究下去,更讓人覺得恐
怖。

  「你別難過了,索前輩既已仙逝,還是早點入土為安才是!」吳征待祝雅瞳
哭了一陣才上前安慰道。

  「不!」祝雅瞳恨恨地一抹眼淚道:「雨珊禮佛真誠,當以火葬才是。」

  吳征心中一動,若是索雨珊的確如祝雅瞳所知的持清規戒律,那麼火化之後
大概率會留下僧人特有的舍利子。當即點頭道:「好,我去請柳前輩她們來。」

  請來天陰門幾位前輩,唯恐索雨珊還有暗中的同伴,只說她死誌已下,見了
祝雅瞳之後便即坐化,回天乏力。諸女驚詫莫名,鄭寒嵐當即落下淚來。柳寄芙
雖深恨索雨珊叛門之舉,可人死如燈滅,也是悲從心來。

  吳征與冷月玦對視一眼,冰娃娃不與吳征單獨相處時總將感情深深藏起,只
是兩人的目光一碰,盡是深深的恐懼。

  與索雨珊的遺體道過別,柴堆就在小院里燃起,屍身緩緩化作灰燼。待火光
熄滅,祝雅瞳親自收拾骨灰,又從灰燼中取出三枚閃光的晶體,梗著喉嚨道:
「珊兒即使被害,時間也不會太久!狗賊,狗賊!」

  吳征見了舍利子,也確信索雨珊牢守清規戒律,並未因落入賊黨之手就放蕩
形骸。此前的所作所為,說不準真是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無畏犧
牲心態?百感交集,心中一陣難受。

  收拾好了殘局,祝雅瞳閉門不出,連例行對顧盼的指點都免了。吳征無從勸
慰,只能讓冷月玦在院門口守著。

  回了自己的小院,陸菲嫣正在等候,吳征搖頭嘆氣道:「想不到會變成這樣。」

  「亂世之中什麼意外都會發生,真沒想到索雨珊會這麼決絕。」陸菲嫣靠在
吳征胸前寬慰道:「賊黨現下已是走投無路,三國會盟一訂更是甕中之鱉,你就
不要太過擔心了。」

  「不好說啊。走投無路才顯樹大根深,不但混進了朝中,連天陰門里都有賊
黨的內應,簡直難以想象。我都在害怕,咱們昆侖派里有沒有……我最怕的是,
賊黨看似節節敗退,可是敗得也太容易了點,藏得最深的憂無患不知道在籌謀著
什麼。若是讓他贏了那麼一次……別摔得萬劫不複才是。」吳征忽然對祝雅瞳的
憂慮感同身受。無知者無畏,秘密被挖掘得越多,越加覺得恐怖。

  「你不要想那麼多了,把眼前的事情先辦好再說。」吳征的推斷論據十足無
法反駁,陸菲嫣只能柔聲安慰他定下神來。

  「嗯。三國會盟現下看來的確是件好事!不如此不足以根除賊黨,只希望賊
首按捺不住暴露出來。」

  兩人偎依溫存了好一陣,陸菲嫣在吳征胸口膩了片刻,才催促他道:「快去
雁兒那里。去得晚了說不定她又要來怨我不放你走。」

  今夜悄悄溜去韓府過夜,是與韓歸雁的幽會之期。吳征郁悶的心情略有好轉,
哈哈笑道:「好,讓娘子獨守空閨,為夫先致個歉。」

  「去吧去吧,還在這里羞人幹什麼。」陸菲嫣雙頰緋紅地揮手趕人,即使兩
人恩愛再久再多,她仍和初時一樣害羞,一樣聽見為夫二字就羞不可抑。

  吳征轉入韓府後院小巷輕輕叩響了房門,春雨早就打發走了僕人,悄悄放了
吳征進府。小侍女兩頰紅得像顆熟透的蘋果,雙目仍賊溜溜地偷看不停,暗中竊
笑。

  「小姐回來沒?」吳征皺著眉頭問道。韓歸雁似乎受自己的影響頗多,加上
掌兵時本就有的「愛兵如子」觀念,對侍女不免就放縱許多。這丫頭有點沒大沒
小的放肆,對著未來姑爺完全不怕,吳征初來時警告了幾回無效,也只好由得她
去。

  「還沒呢。這幾夜都回來得晚。」春雨提著燈籠將吳征領到房間,又竊笑著
道:「吳大人還請稍候,婢子告退。」

  吳征來時天色已晚,又候了一個時辰韓歸雁踏月方歸。好容易擺著架子挨到
了後院,才興沖沖地撒腿飛奔直入小院。吳征等在天井里,看她嘴角含笑,一雙
長腿有力地蹬踢交錯,實在愛煞!可惜這世上沒有熱褲,那種極致的顯露與恰到
好處的遮掩若能穿在韓歸雁身上,才最顯這一雙長腿的美麗性感!

  顧不得嘆息遺憾,吳征一個貓腰虎撲,抱著纖美的膝彎將女郎抱起,臉龐恰
巧埋入她的一雙碩乳中央,淺嘗深嗅。

  「咯咯咯……咦,你怎麼了?」幾在一瞬間韓歸雁就發現吳征的異常,雙手
從粉拳擂肩變作柔情一抱。

  「發生了好多好多事,索雨珊認了全部的罪,坐化了!」埋首兩座飽滿山峰
之間,久久不願擡頭的吳征悶聲道。

  「你別著急,慢慢與我說。」天陰門這等門派里都出了暗香零落賊黨,韓歸
雁深感事態嚴重,一時也顧不得春心萌動。

  「此前曾猜測憂無患隱身朝中,也猜測幾位重臣頗有嫌疑,尤其是霍中書與
疊雲鶴,現下看來都可排除了,莽梧山那里來了最新的消息…………祝家主那邊
壓力巨大,總是懷疑有一張看不見的大網朝她罩過來……索雨珊大包大攬要一力
承擔,說完就坐化了,遺體火葬後留下舍利子……」吳征沈重地說完,唯獨把祝
雅瞳的不臣之心隱去不敢說。

  「三國會盟勢在必行了啊。」韓歸雁也是胸口里悶得慌。

  「嗯,我已經請屠公公幫忙,這一回咱們親近的人都要去,包括瞿姐姐。若
是分散了我生怕會出事!」暗香零落給予吳征最大的壓力就在此處,身邊的女子
太多,無論哪一個失了手都是徹骨之痛。

  「當然要聚在一起最好!去了涼州倒不用再擔心什麼了,我們有兵有將有高
手,憂無患若現身管教他有來無回。」韓歸雁一捏粉拳,意氣風發!

  「不錯!」

  真到了涼州,以雁兒的用兵之能,外加祝雅瞳陸菲嫣等高手在,暗香零落賊
黨還真不足為懼!即使會盟時有什麼變故,韓歸雁帶去的精兵也是最大的依仗,
甚至祝雅瞳所面臨的危機自己也能幫得上忙。戰場對決,這世間能與懷中女郎擺
開陣勢一戰的絕不會太多。何況她還精擅守禦,涼州更是師尊奚半樓的地盤,策
應全然不成問題。

  吳征心中一暢,感嘆道:「幸虧有你們在!」

  「你這是關心則亂,明明我們占優,為何這樣抑郁給自己找不痛快?」

  「不知道,我心里總是很不安。可能像你說的一樣,關心則亂。」

  「現下安心些沒?人家累了……」

  「我幫你沐浴凈身……」

  韓歸雁心尖一跳,其中的溫柔旖旎之處令人臉酣眼熱。

         ………………………………………………………………

  會盟之約擺上了朝堂的議事日程,進展很快,來年開春三月於涼州的三國會
盟已是板上釘釘。屠沖已事先透露了許多消息,除了龐頌德年事已高不宜遠行之
外,霍永寧領銜,吳征,韓歸雁等上一回出使過長安的悉數都在使臣名單中,只
等聖旨頒下。聽屠沖說,吳征上一回出使表現亮眼,還與能充當燕秦兩國之間潤
滑劑的祝雅瞳十分相熟,這一回十有八九要接替龐頌德的位置擔任副使。

  既要身負重責,吳征也不客氣地提出一連串要求,隨行人員務必帶足。

  轉眼過去了十余日,錦蘭莊徹底騰了出來,祝家也有條不紊地逐步搬遷入主。
蔣安和將與祝雅瞳合作開展農桑一事上奏,還得了秦皇好一番嘉獎勉勵。

  一切準備停當,入夜時分打開密道,由陸菲嫣與冷月玦看守洞口,祝雅瞳與
吳征一同進入密道中。

  上一回進入時匆匆忙忙,這一回則備足了火把。只見長長的甬道塵汙深重,
墻面亦有斑駁脫落。借著火光,吳征搓了一把土黃色的墻面,心中一跳道:「這
是……」忙舉頭四望,只見整條地道全是以相同的材質打造,土黃色的黏土加固
了四面。

  「你還懂這些?」祝雅瞳訝異問道。

  地道的打造並非易事,若無相應的地質結構,就算打挖完了難免不夠堅固,
時間長了容易垮塌。地宮若由臨僖宗主持挖掘少說也是兩百來年,至今安然無恙
顯然用了特殊的方法。

  「恰巧聽說過。」吳征摩挲著墻面,越發確信道:「這里四面都是黃土,當
是加固用的,里頭說不定還有花崗巖支撐。這種黃土用沙子與黏土混以滾煮糯米
而出的濃汁攪拌,幹透了以後用以打造堡壘寨柵都十分堅固。難怪地道這麼久了
還沒坍塌。」

  「你可真是博學多才。」祝雅瞳運力揮掌朝著墻面一擊!她內功深厚足以開
碑裂石,這運足內力的一掌下去震得土灰飛揚,在墻上也只留下半個掌緣不到的
淺淺掌印,不由咋舌道:「這泥土夠硬的,比巖石也不多讓。」

  「好厲害!」吳征喃喃贊了一句,不知是稱贊祝雅瞳還是臨僖宗。

  「進去看看。浮流雲上回逃了不知道又回來過沒有,我先過去,你稍待會兒。」

  祝雅瞳深吸了口氣,取出黃珠戴在額心緩緩踏步前行,一步一頓,每一下都
在地面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足印。她前行時左右打量,如今燈火輝煌,嵌在墻面的
機關清晰可見。只見各處孔洞錯落有致,布置得十分巧妙全無死角,上一回冒險
追擊,若不是自己身負絕頂武功不免要著了道兒,可其中幾次險而又險地避開致
命的絕殺也是心知肚明。

  踏了幾個來回,祝雅瞳又返回吳征身邊抽出「鎏虹」寶劍道:「順著我的足
印走,若有變故不要亂動聽我的號令,我跟著你。」

  吳征可沒有她的本事,若是誤觸了機關未必躲得過去,於是老老實實依言前
行,提心吊膽中有驚無險地渡過這一條長長甬道,兩人均舒了口長氣。

  過了轉角火光照不過來,光線昏暗。祝雅瞳先確定了地宮里無人,才又返回
多取了火把點燃,把地宮照的通亮。救了浮流雲一命的石門落下之後也積了灰土,
看來再未打開過。石門大得驚人,想要推開非人力所能為,機關應在門外,要搞
清楚非得找準了位置從地面再挖下,現下先不去管它。

  火光照耀下,半人高的玉石門板里六塊寶石不規則地擺放著,閃著詭異的紅
光。吳征湊近了打量,只見一道道溝槽下顯是安裝了機簧,紅寶石刻在溝槽里移
動。溝槽橫豎各有四道組成一個十六宮格,其中十個格子里刻畫了字符,麻麻亂
亂。吳征定睛看了片刻全然看不清鬼畫符一樣的東西畫了什麼,還覺心浮氣躁,
頭暈目眩,當即甩了甩頭不敢再看。

  「這里有迷惑人心的法門,你別盯著看。」祝雅瞳見吳征臉色發白忙出聲提
醒道:「略略了解一下即可,這里我要用【離幻魔瞳】才看得清。」

  「恩。」吳征定了定神仍覺不適,抹了把額頭冷汗,站遠了觀其全局,只見
六顆紅寶石面上也有刻畫,聳了聳肩無奈道:「我是不成啦,還是你來。」

  「嗯,你幫我守著,我也沒多少信心。」

  不是示弱,而是想起神秘而可怕的臨僖宗,兩人都不由心中砰砰直跳——一
個有本事流毒世間兩百年的人,留下的秘密該是多麼驚天動地!

  祝雅瞳盤膝坐定,垂頭手捏法訣調息良久,才擡起頭來陡然睜眼。吳征不敢
接觸【離幻魔瞳】,更不敢打擾她。站在她身後望去,也依稀覺得兩道目光有若
實質緩緩延伸,輕觸玉石門板。

  時間與空氣均似在一瞬間凝固,不過片刻時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長久。直到
祝雅瞳豁然起身,雙掌連揮風聲赫赫,吳征才驚醒過來。

  那片刻墜落深淵般的失神,不知是十二品高手施展秘法極招,還是這片詭異
的玉石門板散發出無窮的魔力所致。吳征汗如雨下,當即坐倒閉目潛運內力相抗。

  祝雅瞳同樣汗透重衣,內力到處,身周蒸起騰騰白氣。她面容凝肅,又有一
絲難熬的痛苦,長發無風自動獵獵飛舞,身上的衣衫卻又沈浸如水,顯是一身功
力全數凝聚於雙眸。雙掌反反複複掐握著繁複又各不相同的法訣,幾將功力提升
到極限!

  美婦碎步向玉石門板靠近,又左右遊移,間或退上幾步。一團亂麻的字跡在
魔瞳中漸漸變得清晰,正當凝聚成筆畫時陡然又變得紛亂無序。

  美婦深吸一口氣低喝一聲,圓睜杏眼,雙目瞳孔幾乎凝成一點針尖,才艱難
地提起寶劍,以劍尖在地下刻畫。幾字寫完,瞳孔忽又像墨跡滴落水中一般擴散,
幾乎溫潤了整只眼眸,足下亦不停地變換方位,忽左忽右,忽近忽遠……

  吳征全力運功護住丹田,不知過了多久才聽祝雅瞳哇地一聲,竟是吐出一大
口鮮血!吳征大吃一驚慌忙收功起身,只見祝雅瞳盤膝坐倒,面如金紙,螓首無
力地耷拉著。

  遭逢變故,吳征迅速冷靜下來。臨僖宗留下的石刻太過詭秘,以祝雅瞳的堅
韌一定是運功過度而脫力,且凝聚離幻魔瞳,肝經與胃經帶了傷。

  「我來助你運功,你別怕。」吳征柔聲問道,只覺此刻的美婦雖擁有一身驚
天動地的武功,卻柔弱得令人心疼。

  「嗯,你幫我。」祝雅瞳聲如蚊吶,臉上卻有滿足的微笑,對吳征全不設防。

  能說能笑真是現下最大的好事,吳征心頭大定。

  此前因《玄元兩儀功》之故,祝雅瞳定時都要與吳征練武測試內力的運行。
兩人之間對彼此的武功都有所了解,吳征按著她背心將內力透入,道理訣內功順
著經脈蝸行,迎著祝雅瞳的內力慢慢融入。那一縷雖虛弱卻仍雄渾沈厚的內力清
涼無比,像一只小手與吳征的內力對握,吳征竟覺兩人之間似有心靈感應,靈魂
相連。

  祝雅瞳雖強,道理訣卻神奇,吳征對人體的了解更是遠遠超越這個時代。運
功良久,祝雅瞳面色轉紅,嬌弱的身軀正迅速恢複力道。再過了一炷香時分,兩
人同時收功。

  內傷初愈,祝雅瞳舒展下筋骨,仿佛一場雲雨之後的嬌弱不堪又恢複了力氣,
異常地慵懶嬌憨。

  「我沒事,用力過度罷了,休養個兩日就好了。」祝雅瞳撐起身軀甩手踢腿,
自查無大礙才覺有異,啊喲一聲嬌斥道:「轉過去!」

  地道里的溫度遠比外頭高,火把的熱度又經久不散,兩人早早脫了皮裘。祝
雅瞳一身大汗淋漓,嬌軀飽滋香露幾乎一把都能掐出水來,早將里外兩層衣物全
潤得透了,像是衣衫剛從水里撈起就直接穿在身上。

  再好的高手裁縫量身定制的衣物,又怎比現下的更為貼身?那嬌軀的婀娜多
姿,被絳紫色的貼身里衣遮去的飽滿圓隆,濕漉漉披散下的長發,猶如清波芙蓉,
讓吳征再也移不開目光!

  一聲斷喝將他從發楞中驚醒過來,吳征趕忙回身,欲要為自己辯駁兩句居然
找不到任何理由,最終無奈道:「你太好看了。我……我抵不住……」

  「哼,你就那張嘴最會說話。」祝雅瞳並未動怒,只警告道:「不準動歪心
思,否則……打你!」

  警告之言太過曖昧,兩人均覺尷尬。待祝雅瞳披好外袍,兩人趕忙去看費勁
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刻畫下的字跡。

  吳征尚未從剛才的驚艷一幕里回過神來,視線所及又讓他驚得呆了!

  「是猜謎語麼?叫你來是對了的。」

  祝雅瞳茫然不解的詢問聲中,吳征一溜折返跑取來一支火把,像是唯恐看花
了眼一樣在字跡旁揉著眼睛,反複打量。

  「馬兜鈴,朱砂,雄黃,麻黃,柴胡,石菖蒲,獨活,紅娘子,火麻仁,附
子。這些全是藥材呀,什麼意思?」祝雅瞳所念的正是在宮格中以詭異的迷惑法
門刻畫的字跡,這些已讓震得吳征頭皮發麻。正因其中的雄黃,麻黃,柴胡,附
子幾味藥物是當年坑死楊修明之時,玉蘢煙為他制作的毒藥里用到的材料。

  「這幾個又是什麼東西?」六塊紅寶石上的符號也被祝雅瞳依樣畫葫蘆地描
了下來,依位擺好,吳征見了真是天雷轟頂,口幹舌燥。

  祝雅瞳全力運功於目,以至於握劍的手都不夠穩定,符號更是她見所未見,
全然不識,刻畫起來難免十分別扭,並不工整。可落在吳征眼里卻再也熟悉不過,
分明是和他一樣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阿拉伯數字「1 ,2 ,3 ,4 ,5 ,6 !」
他死死咬著嘴唇一聲不敢吭,唯恐心中最大,也是必不能說的秘密透露出半點,
但臉上的震驚全數落在祝雅瞳眼里。

  「猜謎我就不會了,你好像看出了什麼?」

  「好像……我得去宮中一趟了。」吳征死命讓自己平靜下來,摩挲著十味藥
材的字跡道:「這里有四種我殺楊修明時,玉妃用來制作了毒藥,效果顯著,我
才能一擊即中!」

  「…………那這些呢?」祝雅瞳對吳征的推斷不置可否,她並未接觸過玉妃,
僅對吳征現下判斷與玉妃有關覺得不以為然,最多有點好奇而已。而那幾個神秘
的數字顯然更讓她感興趣。

  「不知道,中原沒有,是不是中原之外的什麼符號?」吳征捏著下巴胡樁皺
眉苦思著沈吟道。

  「有點道理!也或許是臨朝祖傳的什麼密文,憂無患誘我來此有恃無恐,是
不是就仗著這一組密文?」

  「中!定是如此,他根本不擔心我們能打開石門,就等著我們看清了回去找
他,或者求他!寶藏在前,光是好奇心又有幾個人忍得住?」吳征恨恨地一揮手,
惱怒與惶恐中又有些慶幸的發泄味道:沙雕憂無患,勞資也特麼看得懂!

  「就是說據你的推測,憂無患不會離幻魔瞳的法門了?」吳征說看清了回去
找他,自是斷定了憂無患看不清。

  「石門沒有被動過的痕跡,始終塵封著,憂無患若是看得清早就打開了。你
還記不記得,前段時間憂無患也去找過玉妃,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關聯?玉妃的秘
密一定也驚天動地,說不準還掌握著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秘笈。」

  「正是!」祝雅瞳對玉妃少有關註,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經吳征提醒恍然
大悟,憂心忡忡道:「憂無患忽然動作頻頻,會不會是此前一直在等待某種時機,
現下時機近了?」

  「很有可能!我即刻去安排進宮事宜,待問明了再來!」

  兩人出了密道,祝雅瞳自去沐浴換洗,吳征將地宮中的事情一說,聽得陸菲
嫣瞠目結舌。冷月玦還是初次聽到玉妃一事,眨巴著大眼睛,朝吳征撇了撇嘴角,
似是再說:「原來你的膽子早就這麼大了。」

  談論不出個所以然來,人人心中惴惴不安,吳征更是一夜未眠。次日一早進
了宮,早朝散了就往後宮奔去。

  今日當值的還是熟識的皮良朋,吳征塞過銀票道:「請皮公公喝酒,下官去
找趙公公敘敘舊。」

  「哎喲……我的吳侍郎啊,您現在還自稱什麼下官啊?讓人聽見了雜家可吃
罪不起。您快去,快去。」皮良朋喜笑顏開,忙給吳征讓開了道。

  見了趙立春言明有重大要事,不得不臨時去天澤宮一趟。從他嚴肅的神情趙
立春心知事關重大,不敢多問自去安排妥當,待時辰合適了才與吳征一同朝天澤
宮逛蕩而去。

  「近日天澤宮處沒有什麼異常麼?」吳征剿賊臨行前曾鄭重囑咐,雖從未得
到趙立春的傳信,仍忍不住再行確認。

  「絕對沒有,否則小弟早已告知吳兄知道。」趙立春拍著胸脯保證道。

  「那就好!」吳征松了口氣,看來憂無患找到玉妃只是個人因由,並非發現
了吳征與玉妃之間的秘密,一切只是巧合。

  「吳兄交辦的事,小弟始終放在心上,吳兄放一百個心!」

  「有勞兄弟,這一次非同小可,務必盯得緊緊的。嗯,若是有這本事,就是
飛了只蒼蠅進去也要知道。」吳征不是信口開河的調笑,他真恨不得掌控天澤宮
里一切行蹤。

  「小弟明白吳兄的意思!吳兄快去快回。」

  踏入天澤宮,宮中已換了個服侍的僕婦,原來那位雖適合也本分,可趙立春
為免出意外,已尋機處理了了事!吳征心中雖有不忍她遭受池魚之災,也是無可
奈何,若是換了他來,為穩妥起見也會這麼做的。

  宮里冷冷落落,玉蘢煙在後院里枯坐。天氣寒冷她也添了件皮裘。雖顯老舊,
但看著十分厚實保暖。今日陽光正好,暖融融地曬得她昏昏欲睡,雪白的肌膚在
陽光下像是透明一樣,散發出玉質的光澤。比之上回,她身體又見豐腴了些許,
看來吳征上一回來訪不歡而散後,還是讓她放下心來。

  「玉姐姐。」形勢比前不同,吳征來此也不再是偷偷摸摸,與她商量的心態
口吻。什麼微臣之類的禮儀全免了,現下他要的,是完全掌控這一位冷宮妃子,
是求也好,是迫也好,總之要逼得她就範。——誰也想不到玉妃居然會在這件事
里成了關鍵的一環,從前吳征對她除了憐惜與色心之外,更多還是為兩人的安危
計。現下卻已擴散到祝雅瞳乃至整個昆侖派的安危。

  被叫聲喚醒,玉蘢煙吃了一驚,見了吳征面露羞慚之色。憂無患突然到訪的
驚慌再見吳征之後漸漸落定,思來想去,吳征的好處如在眼前,總覺吳征對她的
確是一片真心實意,從前那些情意哪里做的了虛假?又何必費那麼多力氣作假?
加上時日一久,天澤宮里安然無恙,她並不蠢笨,終日沈浸於一件事里也想得明
白透徹,醒悟是誤會了吳征。

  「你來了……」玉蘢煙慌忙起身,低著頭囁囁喏喏道:「你坐。」

  「嗯,玉姐姐居然沒有趕我走?」吳征沒有打情罵俏的閑情雅致,可對付玉
蘢煙和旁人不一樣,火急火燎地只會嚇著她反為不美。且涉及藥材的事情玉蘢煙
珍之重之地交代他不能泄露,顯然和她的秘密有關,吳征必須像從前一樣耐心,
甚至更加耐心才可,以免又嚇到驚弓之鳥般的玉妃。

  「我……我……實在對不住……」玉蘢煙期期艾艾滿面羞紅,手足無措。

  「我沒有怪姐姐。」吳征一把將她抱緊懷里,放在膝上坐好,見她淚珠已蘊
滿眼眶,細心替她擦去道:「遭逢大事誰也會心慌意亂,姐姐懷疑到我也是情理
之中,誰讓天澤宮里就咱們倆呢?挨了一頓罵還真不算冤枉了,哈哈。這段時間
我外出剿賊,現下才得了機會進宮來。不是生姐姐的氣。」

  「嗯……總之,對不住。」玉蘢煙得了安慰心情好轉,吳征的話語似有一種
魔力,輕易撩撥著她的心弦。

  「天冷了,姐姐有沒多加衣物?不要著涼。」吳征掂了掂皮裘,確認了足夠
厚實仍關切問道。

  「有,趙公公及時給調撥了冬衣,雖不好看,保暖已是足夠了,這樣就好。」
玉蘢煙越說頭越低,聲音越小。掂著皮裘的大手已順勢從領口鉆入,冬日里依然
像小火爐般溫暖的大手滑過肌膚,卻激起一大片酥麻的小粒兒,直至握住一只美
乳摩挲把玩。另一只繞著腰肢的手臂一緊,像鐵箍一樣讓她無處可逃。以至於綿
軟的臀兒被一桿逐漸升起的長槍抵出結結實實的深渦也無可奈何。

  從玉蘢煙逃離災禍開始,耳濡目染與學習的都是迎合,入了宮之後,逢迎的
態度更是根深蒂固,何況是她深懷愧疚,芳心可可的吳征?玉蘢煙嚶嚀一聲嬌軀
酥軟,倒在吳征懷里,只盼懷抱自己的大手莫要離開。

  「姐姐放寬了心,身材又恢複如初。這是老天爺的賞賜須得珍惜,以後再不
可自己嚇自己。」吳征擁著一身火熱綿軟,柔若無骨觸感絕佳,手上漸漸加重幾
乎像蹂躪一樣狠狠掐捏不停。

  「輕一點……」常人說來的嬌聲討饒後,都會呼疼一句,以換取憐惜。可玉
蘢煙卻沒有!分明是討饒,配上她甜得發膩的語聲,也不呼疼,顯得更加順從,
更激起男子的征服甚至蹂躪欲望,以一賞她絕世的淒艷。

  吳征一咬舌尖才讓靈臺清明,他相信即使就在此時此地要了玉蘢煙她也不會
抵抗,可吳征不能這麼做。這是底線,做人的底線,此時不守或許不會出事,可
下一次呢?在外呢?

  「嗯……太過激動了些。」

  放輕的力道讓肉體的快意頓減,玉蘢煙略覺失望。可吳征的歉然又極為暖心,
十歲之後,誰又為她著想?誰又肯不計報償地聽她的話?誰又會因憐惜而放棄對
這具玉體的癡迷與欲望?

  玉蘢煙雙手環在胸前緊緊壓著吳征探入胸脯的大手,淚眼又迷蒙:「你真的
沒有怪我?」

  「不怪是不可能的!被喜歡的人冤枉了還不能生氣麼?可是我能理解你的苦
處。情人之間拌嘴生氣,可不都這樣吵著吵著,就白頭偕老了。」吳征肺腑之言
出口本是真心誠意,轉念一想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大的贊。語氣,時機,含義,
用在此處簡直絕妙,足以擊潰玉蘢煙脆弱的心防!

  果然玉蘢煙淚珠滾滾垂落,泣不成聲道:「你……莫要胡說了……不要犯傻
……我不能害你……」

  「已經害了,來不及了。傻姐姐,我們結識於患難,一同闖過險關。哪里還
有什麼害不害的?」

  「嗚嗚嗚……我身陷皇宮如墮深淵,這里是皇宮啊……嗚嗚……你又能怎麼
辦?勉強不來的。」

  「我偏要勉強!」

  不能去做的事情,他偏要勉強,玉蘢煙又是歡喜,又是擔憂,芳心如醉又碎,
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迷迷糊糊地被吳征勾起下頜含住朱唇,舌頭粗暴地抵開牙關
侵入!

  粘膩又溫軟的香口囁喏著收緊包裹,舌尖捉迷藏一樣左右搖擺,躲閃之間總
能實打實地碰觸在一起一嘗香潤,卻怎麼也捉不著,捉不牢。勾挑,回環,相合,
一觸即走,像在逃竄,又像在勾引你追逐。吳征已是緊守本心,還是被她高超的
調情技巧激得幾乎把持不住。

  好不容易才脫開把自己緊緊吸牢的香口,兩人氣喘籲籲地相依相偎片刻。吳
征柔聲道:「我還是不會逼姐姐,但是我希望姐姐的秘密能對我說,若是不說,
很多事情我難以判斷準確。」

  「相信我,我真的不想害你!這些事情被你知道了有害無益,最好什麼都不
知道,就害不了你了!」柔順的玉蘢煙這一回卻是斬釘截鐵,半點沒有通融的余
地。

  「好,我聽姐姐的。」

  吳征不再相逼,玉蘢煙松了口氣,心中又有歉然:「我有沒有什麼能幫你的。」

  「有,正要與你說一件事!」吳征將僖宗遺藏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聽得玉
蘢煙驚呼連連。最後從懷中掏出一張打開鋪在石桌上道:「地宮里的機關上是個
十六宮格,里頭有這些字樣。我想起除掉楊修明時姐姐配的藥物有這四味。暗香
零落賊黨是僖宗布下的棋子,憂無患是僖宗後人也是無疑的!他前段時間來找過
姐姐,我雖不明是什麼事情,可是多番巧合,這一題我所料當是無差,唯有姐姐
能解!」

  玉蘢煙從吳征身上跳下以免被打擾了心思,可只看了一眼就心知肚明。她斟
酌了一番道:「我幼時撿到過一本藥典,殺楊修明的毒藥配置之法也是藥典里學
來的。這里的幾味藥都有一個共通點,雖能治病醫人,卻均含有毒性!」

  「嗯,是藥三分毒。」吳征聽得十分仔細,唯恐漏了一個字。

  「不是那個意思!」玉蘢煙想了片刻,小心措辭解釋道:「我們常說的是藥
三分毒,是說藥材里各有不同的作用,若是生病了下藥治療,能讓人痊愈。可若
是沒病的時候,這藥吃下就是有害的了。」

  「嗯。」這個道理吳征明白得很,誰沒病就吃兩個頭孢來著?小心吃出病來。
他不敢表露,只是靜靜等著玉蘢煙解答。

  「我說的毒性是,藥材里本就含毒,或者說藥材的某一部分含毒!若是處理
得當不會傷人,若是不懂,那就是毒藥。」

  「唔!」吳征恍然大悟,怪不得玉蘢煙只向自己要了幾味尋常的藥材,卻能
創造出殺死楊修明的良機!

  「譬如馬兜鈴的汁液,或是獨活之心,都有劇毒,混在一起更有奇效……」
玉蘢煙侃侃而談,其實吳征前世里也曾聽說過中藥材的毒性,玉蘢煙講得頭頭是
道,他越聽越是疑惑!

  「咦,好奇怪了……」玉蘢煙指著十六宮格的,玉指連連點了幾回道:「倒
真的是剛剛好。同樣毒性的幾味藥恰巧是十六樣,能把這里填滿!」

  「好極,好極!還有六樣是什麼?」這真是最好的消息,吳征大喜過望。

  「是馬錢子,七葉一枝花,火麻仁,雷公藤,烏桕與黃藥子。」玉蘢煙說一
樣就指一個空格,六樣點數下來,連順序都完全相同。

  「馬錢子,七葉一枝花……」吳征默默記憶得清清楚楚,仍覺不放心,找來
一支舊筆就要填上,忽然筆鋒一顫想起一件事情來。

  「不對,不對……若是按順序,似乎不需要這些……找到了這些,與順序又
有什麼幹系?」吳征擱下筆,面色陰郁,實在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順序?什麼意思?」玉蘢煙茫然不解,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你說的
是什麼順序?」

  「是,這六個空格里有順序在,弄錯了怕要出事!」吳征喃喃自語,死死盯
著六位藥材,怎麼也想不出有什麼順序的關聯。

  「我看得那本藥經很奇怪,這空著的六樣藥材邊上都有序號標註。馬錢子是
三,七葉一枝花是四,火麻仁是一,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可是你說的順序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吳征癡癡呆呆,旋即笑得跌在地上。他不敢縱身狂笑死死
憋著,卻前仰後合,滿地打滾!

  玉蘢煙目瞪口呆地看他失心瘋一樣一邊笑,一邊喃喃咒罵:「狗賊,狗賊,
你不得好死!」急的扶住吳征道:「你沒事吧。」

  「沒事……哎喲……我沒事,姐姐放心。」吳征幾乎虛脫了力氣,剛止住狂
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人生在世,可有幾分靠點運氣;仰首向天,笑問有誰來
贈?笑得真,未必能過險阻艱難;若是以誠相待碧血丹心,必得好運回贈。哈哈,
哈哈……」

  玉蘢煙聽他幾句音調怪異,似歌非歌的話語,用手撫了撫額頭道:「你莫要
嚇我。」

  「姐姐……哈哈……謝謝你……真的謝謝你!這一回全靠你了!」吳征騰地
一躍而起拍去身上的泥汙,又將玉蘢煙死死摟進懷里道:「我偏要勉強,我定要
勉強!等著我!」

  臨僖宗以阿拉伯數字,奇怪的藥典,還有離幻魔瞳三合為一,才是開啟地宮
石門的鑰匙!少了哪一樣都不行!若是有人故作聰明強行推理論斷,隨意撥動紅
寶石入十六宮格,不免觸動機關,到時候說不準地宮崩塌,玉石俱焚!

  所以憂無患不敢開門!他引誘,也是老老實實地變著法兒求祝雅瞳。至於來
問玉蘢煙的是什麼,玉蘢煙依然不肯說,但現下已然不重要了,吳征暫時擱置不
去管他。有了那些序號去對應阿拉伯數字,夠了,完全夠了。

  回了府中找到祝雅瞳,陸菲嫣與冷月玦趕往錦蘭莊,將所得一一說明。因為
事情太大,吳征不能再等下去,只能編了個借口說從前看過的雜書里見過這些奇
怪的數字符號,來自很遠很遠的西域。當時看見了無法確認不敢說,現下已想得
非常清楚了,絕不會錯。

  在路邊抓了個欺男霸女,橫行街市的潑皮流氓一頓老拳下去整治得服服帖帖,
又塞了一沓銀票道:「乖乖地聽話,事情辦成了這些都是你的,若是辦不成,本
官要治你的罪不過是翻翻手掌。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小的誓死以報!」有錢能使鬼推磨,潑皮一輩子沒
見過那麼多錢,笑得嘴都咧到天上去,面前就是刀山火海也跳下去了。

  「很好!剛才教你的,你擺一遍我看看。」吳征官威大發,氣勢逼人。

  「再擺一遍!」

  「繼續,本官沒說停不許停!」

  前前後後也不知道擺了多少遍,直到天色已晚,冷月玦與陸菲嫣依然守著地
道口,吳征與祝雅瞳押著潑皮下了地宮,指著玉石門板道:「一炷香之後,你按
方才的擺放方法,把紅石頭移過去。這里面還有無數金銀財寶,到時候,你能拿
多少,就拿多少!」

  潑皮已感覺出事情不大對頭,可是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咬咬牙應承了。吳征
的風評一向很好,再被祝雅瞳這等美人冷眼瞪了幾下,骨頭都酥了一半,硬著頭
皮也要依言去做。

  吳征與祝雅瞳返回地道口又離開小屋十余丈距離以防不測,一炷香時分後地
上明顯傳來一陣震顫。四人不由對視一眼,手心里都是汗水!

  吳征心頭撲騰撲騰直跳,顫抖著牙關暗道:「來吧,讓我看一看,你究竟是
何方神聖!是不是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

   
                             【未完待續】
2019-3-20 19:04#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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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7集‧1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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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3-29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十三章 祭旗熱血 徹骨寒頹

  近鄉情更怯,吳征罕有事到臨頭覺得猶豫的時候。一陣風隨著地面的微微震
顫拂過,像調戲著諸女的發絲,也撩撥著吳征的心頭。

  沒有坍塌,只有低沈的悶響,祝雅瞳知道大門終被打開,如吳征此前所料,
她雙目發光地看著鎖緊眉頭的吳征。這個出生就註定了多舛,甚至見不得光,當
面而不敢認的孩子,似乎正憑借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地改變著命運,把夢想生生
拉近現實。石窟里玄奧的字符,為什麽就他看得懂?臨僖宗布下的連環陣,原本
需要三方一同開啟,為何能頂替其中一方?莫非昆侖山上有僖宗的遺藏被他得到
了?可看他對僖宗全無了解,要說得到了什麽傳承實在也說不過去。

  「準備好了麽?我們進去吧。」祝雅瞳淡淡發話,不經意地一咬香唇,率先
大踏步進入地道。

  一行人魚貫而入,那潑皮縮在墻角瑟瑟發抖,黑洞洞的眼珠望向玉石門板後
詭異而華麗的光輝卻盡是貪婪之欲。見吳征等人到來,早已饑渴許久的他跳起來
道:「大人,大人,您看,門開了,門開了……」

  「做的不錯,我應承你的,自然會答應你!里頭的財寶,你能拿多少,拿多
少。」吳征回頭,見祝雅瞳已張望了一番石室,示意無妨。

  潑皮大喜,還不忘謝恩了兩句才狼奔冢突地撞進石室,一陣丁零當啷亂響,
也不知撞翻了多少財寶。好一陣才出得門來,又向吳征道:「大人,小的知足了,
小的這就走。大人的事情,小的若能聲張半句,一道天雷就劈死我!」

  「嗯,揣著不麻煩麽?出去讓人看得一清二楚,你還怎麽不聲張?」吳征看
著潑皮衣袖褲管懷里全是各樣金玉器具冷笑一聲,拋下個空包裹道:「裝好了。
你叫牛進德是不是?」

  「是是,小人叫牛進德。」潑皮一邊手忙腳亂打著包裹,一邊回話。

  「我方才探聽了一下,你父早亡,上有個年逾七十的老母親,中有個發妻,
下還有個十歲大的孩子。你母親不是壞人,但從小對你太過溺愛,鄉間鄰里若有
了爭執總是偏向於你,事後也不教訓,才讓你不學好長大了也是橫行無忌。吃你
欺負過的人不少,街頭張才平是家老實巴交的人,你多次欺淩不說,還數度辱人
妻子。你自家的妻子也勸了你兩回,回回都討一頓毒打,平日里你也沒少對他拳
腳相加,本官說的對不對?」吳征目光灼灼兇光四射,牛進德面色大變還待爭執,
吳征已抽出寶劍道:「本官要辦一件大事,正缺一顆人頭祭旗。至於這些財物我
自會交予你家!」

  「噗」地一聲人頭飛起,血光四濺。吳征待無頭屍體軟軟倒下才挑起人頭擲
於洞口,深喘了口氣大踏步進入。

  火把耀目,玉石門板內的石室竟不下於外頭寬廣。火光映照下珠玉與黃金發
出森森幽幽的光芒,幾條長長的人影投在滑溜的石壁上,令人不寒而栗。

  牛進德此前在室內亂翻,料想已無機關,四人對望一眼各自散開探查起石室
來。

  多得驚人的金銀珠寶擺放在四周,清出中央一片空地。明珠即使蒙塵,再次
大白於世時依然耀眼生輝。

  相比於意料之中琳瑯滿目的財寶,立於內室當中的一座石像更吸引吳征的目
光。

  石像樸實無華,用常見的大塊青石打造而成,大約是真人的兩倍大小。仰視
上去石像面容清雋不留胡須,頭戴蟠龍金冠以兩邊的繩索束於下頜,雙手後背。
不知是倉促雕刻而成還是故意,兩只眼珠只是略作弧形,依稀能看出直視前方,
看不透是犀利還是平和。

  三女在內室里翻找,祝雅瞳眉目漸凝,取了許多簿冊在手,回望吳征時見他
依然在打量石像。她低頭又翻了遍冊子,苦笑一聲道:「看出什麽沒有?」

  「有一些,這是寧鵬翼麽?」吳征笑得更苦,石像上許多不經意的細節,都
讓他想起前世的那個世界。比如站立的「領導」姿勢,比如大異當世的短發,比
如腳下不丁不八的「稍息」。

  「是他,我看過他的畫像,一定錯不了。」祝雅瞳肯定道,只微一側目,重
又註意起手中書冊來。雙唇還頻頻微動,似在默默記憶。

  呼~ ,吳征喘了口氣半蹲下身子。石像的足下踏著一方石階,側邊有一段碑
文,至少兩百年的時光讓碑文蒙上一層塵土。

  吳征將塵土抹凈,目光一掃,心頭大震!「我們還能有寧鵬翼更詳盡的生平
麽?」

  吳征對寧鵬翼的興趣十分奇怪,祝雅瞳訝異道:「倒是也有,多是些流傳的
野史,不可全信。」

  「越多越好。」吳征終於回過神來,解釋道:「我現下只想知道,他到底要
幹什麽。」

  祝雅瞳揮揮手上的簿冊扁了扁嘴,壓低聲音道:「我也想知道,這里頭……
可都是造反的好東西啊。」

  「多少猜到了一點。他的生平什麽時候能準備好,我有點心慌。」吳征心慌
的時候不少,卻從沒有就這麽當眾堂而皇之,一點不臉紅地說出來過,堪稱失態。
陸菲嫣與冷月玦看了祝雅瞳手上的簿冊,一個個都凝重起來,也沒人嘲笑吳征的
犯慫之語。

  「今夜……吧。」祝雅瞳不住抿著香唇,罕有地不確定。

  「鎧甲,大刀,長槍,弓弩,利箭,鎧甲,大盾……」吳征喉頭發苦,忍不
住瞄向祝雅瞳。

  這道石門要暗香零落,祝家,還有玉蘢煙那本神秘的藥典一同打開,贈出來
的東西可是大手筆。祝家有錢有人,暗香零落掌控著機要,人數也不少,把裝備
一湊齊……再加上藥典里記載的那些容易找著原材料,配置方便的毒藥,要鬧出
點大事來不要太容易。吳征一想暗香零落里那些身手不凡的賊黨穿上整齊的衣甲
成軍,祝家把源源不斷的糧米等後勤物資運來,手頭大批量的毒藥禍害平民引發
動亂……即使火把將石室映耀得滿室生春,依然不寒而栗。

  祝雅瞳低著頭沈思,看不出心中所想。吳征暗嘆一口氣,她已多次吐露過要
支持自己在亂世中尋覓一隅立身的意向。祝家看似巍然,實則在三國的夾縫之間
風雨飄搖,隨時都有轟然倒塌的危機,且祝雅瞳本事能耐再大也做不了什麽。繼
續做大,三國不會坐視不理,若是根基不穩,則隨時有被翻手覆滅的可能。祝家
這麽多年來不上不下,上,這一條路已走到了盡頭死路,也怪不得祝雅瞳想要別
辟蹊徑。

  這一份誘惑對祝雅瞳而言實在太大了,設身處地,吳征自問也不能不多想。
可是現下出現讓吳征無比恐慌,不僅因當前的形勢複雜多變,危機暗藏。也因祝
家本就是寧鵬翼一手扶起,還授了離幻魔瞳的絕技。現下看來這一切都不是無緣
無故,寧鵬翼早早就打定了現下的主意。中原裂分為三相互牽制,祝家今後的發
展也落入他預料之中,時至今時今日,一觸即發。也難怪憂無患動作頻頻,還好
整以暇地布下一切,等著祝家自己踏上唯一的一條路。

  若吳征所料不錯,憂無患此前種種不合常理的作為就有了解釋。而祝雅瞳,
又能否抵抗得住這一份誘惑?此事牽扯太大,連陸菲嫣與冷月玦也不能知曉,吳
征不敢在現下提起。此時也才陡然發覺,祝雅瞳連這等秘密都說與他知曉,這又
是一份怎樣的信任?吳征更不敢去想,若祝雅瞳最終走上了這條不歸路,日後與
她變友為敵,戰場相見又該怎麽做?

  暫時不為吳征所知的是,這一份誘惑遠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大得太多!已有足
足二十年!

  在吳征極為複雜的目光下,祝雅瞳回過神來淒然一笑,將簿冊交在吳征手中
道:「這里的東西先不動了,冊子你保管。我們先回去吧。」

  態度模棱兩可,吳征心里砰砰亂跳,只怕她做出傻事,也生起一股深深的無
力感:若是祝雅瞳下了決心,自己又何德何能去阻止?

  氣氛異樣,不僅沈重也奇怪。一行人沿路無話回了吳府,吳征將冷月玦送回,
又把陸菲嫣送至居住的小院道:「今夜我與祝家主有要事相商,現下還不能說,
你若是在場也不好。待日後時機成熟,我自會告訴給你聽。」

  「不必顧忌我,我明白的。」陸菲嫣溫柔一笑道:「解開了不少秘密,多少
能摸清賊黨的脈絡,該高興才是。你也莫要太累了。」

  「我知道,放心。」

  離開溫柔鄉,吳征步伐深沈返回書房,祝雅瞳已捧著兩卷書冊在等他回來。

  見吳征眉頭深鎖肅穆得很,祝雅瞳將書冊擺在案上輕笑一聲道:「你想先問
我話,還是先看書?」

  「還是先看書吧。」吳征搖頭道:「我心里很不安。」

  「嗯,你先看看,再想想怎麽問我。其實……我也還沒想清楚。」祝雅瞳低
頭在一旁坐下,無力地靠著椅背望天,目光空靈而迷茫。

  「好。」

  吳征強自收起紛亂的心思翻開書冊。冊中記載著與寧鵬翼有關的一切野史,
或許從中能看明白這個人為何要將耗費了半生時光扶起的江山,又親手打碎,拱
手送人。寧鵬翼留下後人延綿二百年至今,又怎能讓祝家坐擁天大的好處,他有
沒有後招?後招在哪里?若能找出一點點蛛絲馬跡,挖出他包藏的禍心,才能說
動祝雅瞳。

  寧鵬翼,臨德宗六子,其母臧氏名念茸,因孕封淑儀。然鵬翼未誕,臧氏一
族遭難,因而被貶冷宮,及鵬翼生時癡癡呆呆,德宗憐之,兩歲時令其師從博士
雲天瑞,日服教誨,及夜則歸冷宮。

  鵬翼漸聰慧明理,然行為難以捉摸,常有怪誕驚人之舉。六歲臧淑儀身故,
鵬翼遷出冷宮,八歲立為太子……

  寧鵬翼的生平吳征已了然於胸,加上書冊里記載的野史,也不能將他神秘的
面紗揭開。只是生時癡癡呆呆,還是個失寵的冷宮妃子的孩子。為何兩年里能得
到皇帝的垂青?為何遷出冷宮之後又在短短兩年里從行為難以捉摸的怪誕到被立
為太子?從此是好是壞隨心所欲,無人能制?

  吳征一抹額角的冷汗,又想起石像腳下的碑文來: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
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列位後人:我不喜歡自稱為朕,不過母後起的名字我很喜歡。可惜母後自生
下我之後身體就不好,去得太早了些。我完成了母後的心願,為她報了仇,陷害
臧家的賊子已死無葬身之地,人生之誌足矣。臨朝百孔千瘡沈屙深重,其勢不可
挽回,難,難,難。後人若見此碑文,當取我的遺物,善待時機重立新朝。

  這個世界里沒有莊子,自然也沒有《逍遙遊》。鵬翼之名才是他想起這一段
往事的原因?碑文中對臧淑儀懷念極深,或許臧淑儀的死給他的打擊也很大?

  這人來到這個世界天天都呆在冷宮受人欺淩白眼。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一
個路都不會走的小毛孩又能做什麽?新來到這個世界的情形吳征感同身受,那種
無法融入的壓抑和從前的東西莫名一無所有的憤懣,吳征也曾為此難過了很多年。

  但是吳征是幸運的,一恢複意識就被帶上了昆侖山不受人白眼。他無法融入
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待他著實不錯。無論是師門的長輩,還是身邊的玩伴。即
使因強要修習《道理訣》受了懲罰,同樣有好些人從未放棄過他。比起寧鵬翼幼
時的遭遇不知好了多少。

  吳征腦海中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禁忌想法:最艱難的日子不會放棄寧鵬翼的,
只有臧淑儀一人!這位用心照料寧鵬翼的可憐女人在淒涼的冷宮里與他相依為命,
也必然是寧鵬翼在這個世界第一個認可的人。後宮的妃子姿色自然不用多說,兩
人在孤寂的冷宮里緊緊相擁,互相取暖,寧鵬翼會不會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他肉
體的生母不可自拔?記載中一筆帶過的獲得臨德宗認可,背後付出了多少心機和
心血?他又為了什麽?僅僅是為了向仇家報複麽。

  記載的內容祝雅瞳只會比他更加熟悉。合上書冊,吳征向她道:「我也不知
和你說什麽,你現下是什麽想法,能不能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你若是瞞我……」
說到這里再也說不下去,祝雅瞳若是瞞著他,又該如何?

  「先不說我,其實我更想說說你。」祝雅瞳繞開話題道:「自從那夜碰到憂
無患,僖宗的事我了解了很多,也想了很久。你覺不覺得他像一個人?」

  平和的目光純凈自然,正是準備一場促心之談的坦然。吳征心頭一震,幸好
早早就有了準備,不單是為了應付祝雅瞳,而是多年來他一直在準備著,如若有
朝一日自己被人看出異樣該如何應對。

  「我不如你了解他,不太明白。」吳征皺著眉,似在因祝雅瞳扯東扯西而不
滿。

  「嘻嘻,很像你。」祝雅瞳輕笑一聲,又得意,又揶揄,更有許多難言的意
味深長,讓人難以捉摸。

  「什麽意思?像我?」吳征更加不滿道:「這……你莫要開玩笑好不好?」

  「我沒有開玩笑。」祝雅瞳搖著頭道:「若單論武功,你遠遠不及他,也比
我要差一些。但是修習內家武學,這千百年來能超過我的人至多一掌之數,所以
你已經很好。你奇怪的地方和他一樣,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本事。有些他有,你沒
有,比如他創的《太初歸真心訣》。有些你有,他沒有,比如他只會做文章,且
大多與國策論有關,你的詩才可比他強得太多了。但是你們都懂得那些奇怪的符
號!如果你不是活生生在我眼前,我都要懷疑這世上真有宿慧這種東西。我說得
可有道理?」

  「宿慧?」吳征一楞,眉頭深鎖迷茫道:「真有什麽宿慧麽?」

  「我不知道,虛無縹緲誰也說不清楚。因為我和你……在一起很久了,你的
用心我都看在眼里,當不是靠著什麽宿慧。」

  「你懷疑寧鵬翼得到了宿慧?」吳征忽然有些懵,宿慧一詞擊在心里,不免
產生許久以來從未深想的疑問:我到底是誰?是前世的孤兒醫生吳征,還是今生
的昆侖派大弟子吳征?是意識占據了這副軀體,還是這副軀體吸納了意識!

  「你在想什麽?」祝雅瞳觀察細致入微,吳征如陰雲密布的心事瞞不過她的
眼睛。

  「我有些難理解。」吳征搖了搖頭將繁雜的心思驅逐出去,直視祝雅瞳的目
光道:「你現在該告訴我,到底怎麽看待這份僖宗遺藏?」

  「我也不知道。」祝雅瞳低頭一默,有些悲愴道:「除了祝家的未來,我還
有我想做的事情。僖宗遺藏對我很重要,我不能放棄。但是我也不想惹怒你,你
……重情重義是好事,我不能讓你變作個不忠不義的人,更不想與你反目成仇。」

  「那就聽我的,忘了這件事好不好?這一份遺藏也只是冰山一角,僖宗不會
平白留一份天大的好處給祝家,這些東西最終都是寧家的。憂無患狼子野心,天
知道僖宗留了什麽反制之法給他?這人,我總覺得這人是個瘋子!天下一分為三
戰亂不休,我覺得他是故意的。」吳征口舌打結,理屈詞窮,說了一大通猜測,
理據卻一個都說不出來。

  「說說你的理由。」祝雅瞳也是滿腹疑雲,吳征不是信口開河的人,這麽說
出來一定有他的獨到想法。

  「一個孩子就在冷宮里長大,一定會變得很奇怪的吧。」吳征斟酌著字句,
關於寧鵬翼與自己一樣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論據無法出口,只能無奈道:「臧
淑儀是他的母親,從小到大只有臧淑儀照顧他。母親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他一
定很愛他的母親,嗯,已不僅僅是母子之愛。他當時雖然是個小孩,說不準已有
朦朧的依戀,刻骨銘心的那一種。否則難以解釋為何登上皇位之後,又親手把自
家的江山葬送。除非是恨到了骨子里,誰會這樣做?他的才能已有明證,不是個
顛三倒四的瘋子。做出來顛三倒四的事情,我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只有一個…
…他恨害他母親早亡的人乃至整個家族,才會這樣胡來……」

  祝雅瞳臉上一紅一白萬分精彩,愕然的雙目像是被什麽驚駭到極點的事情嚇
住了。吳征天馬行空般的想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此前想說的話題竟然圓不回來,
更古怪的是,吳征的話分明牽強附會,卻又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更難以辯駁。母
子之間若真是複雜到了一定程度,會不會真的產生這種畸戀?祝雅瞳心慌意亂,
長久以來沒有想過,或者盡量避免去想的事情一件件浮上心頭,腦中雷光亂閃,
一團亂麻,只得期期艾艾道:「那……臨德宗對他也不錯……你說的,也太亂了,
強詞奪理。」

  「德宗對他好,他不在乎呢?他只在乎德宗對臧淑儀不好呢?這不奇怪。若
有這麽一家人,母親大著肚子被趕出了家門,孩子出世之後幼時記憶里全是母親,
這個母親也一定會私下諸多抱怨,很容易影響到孩子的。今後孩子又被接了回去,
這些怨氣未必能消散。也或者他早已認定了誰是他的仇人,乖乖回家,本就是為
了報複呢?如果有人這麽對我,我說不定也會喜歡憐惜自己的娘親,也會報複狠
心的父親。男人很奇怪的,大世家里的公子待自己的奶娘特別好也是尋常可見。」
吳征越發強詞奪理,他發現這些歪理居然神奇地起了作用,祝雅瞳越來越驚愕,
越來越躲閃。

  「那……他只是個兩歲的孩子。臧淑儀去世時也就六歲……」祝雅瞳的聲音
居然變得沙啞,不住眨著媚眼躲躲閃閃,驚慌失措得一會兒握拳,一會兒搓手,
一會兒又漫無目的地亂擺。

  「他聰明得不像個人啊,也許真像你說的有什麽宿慧呢?」奇招突出,居然
有奇效?吳征沒有別的理由,只能抓住這一點說下去。想要就此說服祝雅瞳是異
想天開,但是有個好的開始總是不錯。

  「我……」祝雅瞳偏過頭去,貝齒在唇上重重一咬回過神來,板起面容道:
「你再讓我想想,我現下不會答應你什麽,但是我答應過你之後,就一定會遵守!
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先與你商量。」

  「也好。這麽大的事,我本就沒打算你能一下子就答應我。」吳征略松了口
氣,總算沒讓祝雅瞳繼續追問宿慧下去,也至少讓她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算是
達到了目的。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一歇。」祝雅瞳搖擺著起身又取出一副地圖道:
「這個方才不方便拿出來,現下也交予你保管。」慌張離去時居然腳下踉踉蹌蹌,
虛浮不穩。一心想到:小乖乖不聽我的話,他已經不是小乖乖了……他……他長
大了……若是,若是像他說的那樣對我,我該怎麽辦……

  吳征不明所以,看了眼地圖,只見上面繪制著山川平原,還有三處紅點,十
余處黑點,下方還有文字的詳述,當是其余僖宗遺藏的地點以及保存軍中物資之
處。他像拋開纏手的毒蛇一樣扔在一旁,複又翻開僖宗生平的書冊瀏覽起來,直
到夜半三更依然無法平靜。

  同是穿越者,自己來前是個醫生,寧鵬翼呢?又是什麽身份?觀他的手段之
高,能力之強,膽子之大,遠遠不是自己能夠比擬的。他死了兩百年了,世上還
存著族裔繼承他的遺誌,暗香零落一代代地傳承下來,總有人趨之若鶩。欒家的
反水八成也與他的布局有關。那本《太初歸真心訣》又是怎樣的功法,能讓一個
人在十四年的時間里修煉至武道極途。

  在這位前輩的眼里,那雙粗疏雕制的雙眸,又是用怎樣的目光看待這個世界?

  情緒漸漸焦躁,吳征起身踱步轉圈,喉中不斷低沈嘶吼。煩心的事情不僅僅
是遺藏即將引發的一連串變故,還有一個早已忘懷,也早已平靜的事實,究竟我
是哪個吳征!

  幾次向著地圖伸手,幾次又縮了回來,終究不敢再看。他尚且如此心浮氣躁
想一探究竟,也冒出不臣的綺念,何況是祝雅瞳?吳征清楚自己的綺念只是見獵
心喜,如此龐大的寶藏面前誰也不能不動心,可自己不會走上那條道路。若是在
從前,更是連想都不會去想,大秦有自己的師門,有韓歸雁,有陸菲嫣,有顧盼,
任誰他都舍不得,不會陷她們於危險的境地。可是今夜的迷茫漸生,綺念也隨之
如破土的萌芽生長開來,如果我是前世的吳征,我該怎麽做?如果我只是今生的
吳征,我又該怎麽做才好?

  雙手撐在面盆兩沿,面盆里的淺水在燭光下倒映出面容,雙眉斜飛,目若朗
星,俊美而耐看。吳征重重戳下一指,內力到處噗地一聲,水紋大亂,再也看不
清水中人……

  ……………………………………………………

  府院里靜悄悄。

  主人房中一燈如豆,輕飄飄的絨被暖和舒適,正蓋著欒采晴赤裸的身軀。她
蜷縮著假寐,並不是因為寒冷,而是這個姿勢讓她感到最為舒服。

  四更天的更鼓響起,欒采晴及時睜開眼來,嫵媚一笑。房門被輕輕叩響,她
翻了個身舒展開四肢,面朝墻壁哼道:「進來吧。」

  夜半時分出現在婦人幽香滿室的私閨,何等香艷旖旎?推門而入的男子頗有
狂喜之色,滿面通紅,強自壓抑著目中燃燒的欲念。

  「晴兒,在下依約到來。」

  「很好,還不快過來。」欒采晴雙目一瞇,竊笑中射出殘忍的寒光,待男子
走近,自顧自地掀開錦被搭上肩頭以灼熱的掌心揉捏,又舒服地呻吟一聲道:
「可再重些。」

  「是是是……晴兒好美。」男子加重了力道,肆意品嘗著美婦絲緞般光滑的
肌膚,豐膩得熟透了的軀體。

  「那可不?不過現下你不能喚我晴兒,要喚我公主!」欒采晴嬌憨地笑道:
「你的手好熱。」

  「喚公主……在下當然遵命。晴兒的身子為何這般冰涼?可是難熬酷寒麽?
在下正巧給晴兒暖暖身子。」男子的語言與動作輕佻大膽起來,一雙手順著背脊
摩挲。

  「一年四季,人家的身子都是如此。你好像不願意?喚公主難道不好麽?公
主要在你的胯下承歡,你是不是好得意?」

  欒采晴毫不掩飾的放蕩之言讓男子再也忍不住欲火,悶吼著合身一撲。

  似調情,似得意的笑聲中,欒采晴又是一個翻身,四肢擡起阻住男子的虎撲,
背靠著床沿笑道:「你們男人不都好這一口?人家是不是好有情趣。」

  男子連連掙身卻避不開欒采晴的阻隔,無奈地急道:「好公主,在下實在忍
不得了。你就行行好給在下一條生路吧?每一回來此都被公主折磨得像要爆體而
亡一樣……再這樣下去,在下真要死了!」

  「好啊。」欒采晴揶揄一笑道:「你回答一個問題,本公主就讓你得償所願
一回!」

  「公主請說,在下無有不從!」

  「嗯,你先躺好不許亂動,人家累了不想使力,也敵不過你。」欒采晴玉手
枕著臉頰回憶道:「本公主的面首眾多你該知道的吧?男子能風流,女子自然也
能,對了,你不會介懷吧?」

  「這個……不會。」男子尷尬地勉強一笑,妒火卻冒得騰騰。

  「嘻嘻,你不高興?心里酸酸的對不?那就好。」欒采晴續道:「此前也不
少男子做過本公主的入幕之賓,尤其像你這樣英偉的,本公主見了就喜歡,喜歡
了就忍不住想要……嘻嘻,不過告訴你一個秘密,與他們同枕共眠的,可都不是
本公主。他們可沒有你這樣的福分能與本公主躺在一起。」

  男子沈默了片刻低聲道:「公主國色之姿,當得上的,在下心中妒發如狂,
倒也不介懷。只恨那些人只貪公主美色,在下和他們不一樣。」

  「咦,這麽說你很懂我了?那你說說看,本公主現下要問你什麽?」

  「額……這個……公主高深莫測,在下還不知。」男子雖被問住,倒也不乏
機智,順勢恭維了一句。

  「哦……原來你也還是不知,我還道你有多貼心。罷了,本公主想問你,你
家主人一個個地派你們來此接近本公主,反反複複樂此不疲,到底打的什麽居心?
本公主雖玩得開心,也覺有些膩味了,她不膩麽?」欒采晴眨巴著媚眼,大是好
奇地問道。

  「額……公主誤會了……」男子陡然一窒,忙不叠道:「在下待公主一片真
心,別無他意。至於公主所言,在下,在下,哎,當時事出無奈不得不為之。及
至見著公主驚為天人,在下只想一生一世待公主好,再也不想旁的了。」

  「嘻嘻,你比從前的十來個好,至少不敢當著本公主的面說假話。不錯不錯,
看來本公主選對了人。」欒采晴開懷嬌笑,撫摸起男子的胸膛來。冰涼的小手讓
男子打了個寒噤,胯下卻不由自主地蓬勃脹大。

  「公主能明白在下一片癡心,在下死而無憾。」男子舒了口氣,呻吟似地說
道。

  「這麽快就想死?不急,不急,你還沒回答本公主的問題。」欒采晴一只手
忽輕忽重地在胸膛亂摸,一只手探至胯下,一把捉住了肉龍。

  「在下……我……在下也不知道……」男子呼吸猛然急促起來,劇喘著道:
「在下情願死在公主的石榴裙下。」

  「嗯?你也不知道?」欒采晴略覺失望,嘟起唇瓣道:「還以為你有什麽不
同,原來也是一樣。」

  男子漲紅的臉忽然轉紫渾身大顫,牙關咯咯作響,艱難伸手欲要推拒,卻動
作極慢,嘶著喉嚨慘聲道:「公主……你要幹什麽……」

  「你不是想死在本公主的石榴裙下麽?本公主遂了你的意你又不肯,你們男
人都是口是心非,只懂得騙女孩子。」

  「我……我……為什麽……我……沒有惡意……」

  「再過六個時辰,本公主就要動身去殺你家那個惡毒心腸的主人,這麽大的
事。你生得一副好相貌,對本公主又有幾分真心,拿你祭旗當然最合適不過。本
公主難道錯了?」

  「我……我……公主饒命……」

  「難,本來有些舍不得,不過吉時已到啦,她和她的兒子又一而再,再而三
地害本公主,只好狠心拿你的人頭祭旗,莫要怪本公主。」欒采晴留戀著不舍,
又忽然開心起來道:「方才有件事沒說完,你家來我府上的都以為嘗到本公主的
好處,其實並沒有。咱們駙馬還有個女兒,雖然比不得本公主,到底是個漂亮人
兒。祭旗若有一對兒最好,本公主待下一個吉時也會送她上路,你們若是有緣,
泉下說不定還能遇著,能不能做一對亡命鴛鴦,嘻嘻,就看你的本事了。」

  男子再也發不出一言,喉間的血洞與胯下被齊根掏去的陽物鮮血迸濺,瞬間
又凝寒成冰……

  ……………………………………………………

  世間萬事萬物,總有些奇妙的感應,吳征睡不著,欒采晴睡了又醒。大秦的
皇宮里,天子也沒有安歇。

  「陛下,夜已深了……」屠沖忍不住再一次躬身勸誡道。

  「唔,四更天了麽?」秦皇伸了個懶腰道:「還有些政務,朕還好。你去拿
丹丸來。」

  「陛下,丹丸有百利就有百害……」

  「朕知道,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

  秦皇的語聲嚴厲了起來,屠沖無奈,只得取來一只藥盒,奉上一顆金色丸藥。
秦皇雙目放光,接過之後拍入口中,也不喝水強行咽下。又是閉目養神了一炷香
時分,秦皇再睜眼時神采煥發,只是雙頰添上一抹病態的殷紅。

  「涼州的事,你與永寧商議得如何了?」

  「霍中書為此殫精竭慮,已有所得。這一回,還是先落在韓家身上。」屠沖
欲言又止,無奈答道。他雖覺秦皇憂慮吳征太有才能,太過耀眼,今後權柄太重,
但並不認可如此急迫地將吳征的羽翼減除。秦皇每回服用丹丸之後,都有些激動,
乃至有些瘋狂,總是迫切地催促此事。

  「嗯。韓氏一門忠義,也是無妄之災,你們的分寸拿捏得當了麽?」

  「霍中書有些為難。一來也是顧念韓氏忠義,二來也是難辦。想要將韓氏一
門削官保爵,還需等計量之後,由陛下定奪才可。」

  「那就等明日散朝之後吧,你私下與永寧一同到禦書房來。」

  「老奴遵旨。」

  「嗯。你與韓侯一向親厚,朕的兩個兒子都不太成器,為免久後臣強主弱,
朕也是不得不為之。你莫要怪朕。」

  「陛下待老奴恩重,老奴怎敢有怨言?江山社稷為重,臣為輕,韓侯也能明
白陛下一片苦心。」

  「好,好,好。吳征啊,你可莫要辜負了朕的厚望!」


                              【未完待續】
2019-3-29 10:3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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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7集‧1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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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4-5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十四章:決機於地,欲所何為

  三天後的午時下了朝,即使刻意壓制,吳征的眉頭仍有若隱若現的陰霾一片。

  朝議上的大事便是定下了三國會盟的日期,依燕皇所求明年開春三月於燕國
五原關向涼州一百五十里的饒丘會晤。

  燕國定的時間,秦國的地點,也算是符合了兩國目前在整個中土的地位。

  這三日來祝雅瞳不時被秦皇召進宮中議事,祝雅瞳思來想去,終究按照欒廣
江的意思促成了此事。

  吳征與她商量了幾回,終覺真有什麽事情躲是躲不過去的,不如在涼州擺開
軍馬大大方方地打一架。

  畢竟到了涼州,吳征作為副使有充分的自主權,韓歸雁手中又有大軍,擺開
車馬大戰一場更來得好些。

  祝雅瞳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她對韓歸雁一向不太滿意,對此前的名聲始終頗
有微詞,不想到了此時居然要依托於她。刨去天陰門的師妹們,己方的高手不足,
且到了涼州離燕國極近,欒廣江既然流露出了對付祝雅瞳的意思,柔惜雪大概率
會出現在涼州。到時候師妹們至多是袖手旁觀,幫不上忙。昆侖派的高手們未必
會聽吳征的話,對祝雅瞳傾力相助,如此一來,己方單就高手而言有些勢單力薄。

  但韓歸雁一定會聽!

  薛文傑遣了八百里加急,快馬加鞭將消息送回長安。而秦國的使節團在一個
月的準備期過後也將啟程。隆冬時節里遠行路途艱難,一個月的時間有些緊巴巴
的。

  朝政上別無要事,惹起大臣們各個心中存疑的還是秦皇明顯不正常的臉色。

  潮紅的臉色與雖刻意壓制仍十分興奮的態度,尤其龍目中放著亢奮的異光一
片,大臣們俱都有些心慌。整個朝會不時聽見秦皇大聲說話,而大臣們則大都不
敢多言,唯恐惹惱了喜怒無常的秦皇。

  一月後就要啟程,吳征要籌備的事情還很多,首要就是玉蘢煙。自從打開僖
宗遺藏之後,玉蘢煙身懷的秘密之大比她胸前兩團妙物都要廣闊。吳征恨不得把
她按在床上,掏心掏肺地把秘密給挖出來。可惜身份的特殊以及敏感的神經讓他
不敢冒險,徒呼奈何。

  「趙兄,來討杯酒喝。」

  吳征笑吟吟地進門,惹得神情正不郁的趙立春騰地跳起來,打發一幹正被訓
得狗血淋頭的小太監出去,關上了門向吳征拱手道:「吳兄要來怎地不知會一聲,
小弟好生失禮。」

  「剛下了朝來坐坐,冒昧了。」

  「哪里哪里。吳兄快坐,小弟還要恭喜吳兄又領重責。年前出使長安猶在眼
前,這一回吳兄又要遠行,待再見面時不知又要多久。小弟先預祝吳兄馬到功成!」

  「謝兄弟吉言。都是些苦差事,大冷的天出遠門,嘖嘖。」

  吳征不住搖頭,這一回是打心眼里不願意去,卻又不得不去。

  「理會得理會得,那一位小弟已安排妥當,日常所需短不了。吳兄放心。」

  吳征歷來順順當當,出使回來眼見又是大功一件,趙立春更要把牢了,居然
「心領神會」。

  「額……哈哈,有勞趙兄幫襯。」

  吳征一楞呵呵笑了起來,湊近壓低聲音道:「還有件事情,趙兄也要上心。」

  趙立春面容一整道:「吳兄請說。」

  「小弟方才說這一趟不願意去不是虛言,倒不是推脫懶惰不尊聖命,實是要
事都湊在一起,難以取舍。」

  比起從前冒險去見玉蘢煙,吳征更加嚴肅甚至毫不掩飾緊張道:「那一位身
上負著極大的幹系,目前所知者加上趙兄也不過一掌之數。第一,無論任何人問
起,趙兄只推說不知,即使陛下與屠公公也是一樣。第

  第二章:小弟總覺近日將有大變故,小弟遠行不在京城,若遇急事,不知趙
兄可有什麽方法暫保那位的平安?」

  「噝~」

  趙立春倒抽了一口冷氣,躲躲閃閃著目光,不自然地伸出手去端茶杯,連手
都在發抖,十分為難道:「吳兄這話從何說起啊……這……小弟心驚膽寒,吳兄
是說陛下……」

  「我實話實說,陛下的身體著實不好,說不準哪日突然就薨了。這件事是小
弟一手交辦的,屆時怕無人照料出了岔子。」

  吳征深吸一口氣道,雙眉皺的幾乎擰成了一團。

  「呼~」

  趙立春又吐了口長氣,抓耳撓腮在房內連連踱步,急得左右為難道:「兄弟
啊,不是小弟不肯幫忙,這兩件事幹系實在太大,倘若有人來問又下了手段,小
弟未必能熬得住!著實不敢滿口應承下來!」

  「原來如此。」

  吳征心頭一陣暖意,趙立春雖是個閹人,於自己相交之時也以利益開始,倒
是個言而有信之輩:「我的不是,和趙兄陪個罪。」

  「嘖,吳兄說這話就不好,小弟難以承受重托是一回事,和吳兄的關系又是
一回事。吳兄將如此要事告知,小弟感激還來不及,哪里來的賠罪!小弟……小
弟……有個想法,若是應急倒是還可。」

  趙立春見吳征露出疑惑之意,連連擺手極為不安道:「吳兄,只是個應急之
法未必能成,或許讓人看了出來也未可知。小弟已是盡力而為……」

  「趙兄肯盡力定然是了不得的辦法,快請說說看。」

  吳征大喜。宮廷里步步驚心,人人未思進,先思退,趙立春這是要把壓箱底
保命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吳兄啊……也罷,小弟就舍命陪君子,這一回把什麽都賭上了!」

  趙立春搖了搖牙道:「天澤宮附近原有一處排水道,年久失修已是堵上了。
排水道里黑咕隆咚什麽也看不清,嘿嘿,不怕吳兄笑話,原本小弟準備危急時刻
自用,吳兄既然說了,小弟若遇緊急時將那位藏在此處!只是能否捱得到吳兄回
來,小弟實在無法保證。」

  「妙極,妙極!」

  吳征欣慰地大贊一句。趙立春既然早就準備了後路,內里必然已做了安排。
只要能先保住玉妃,一切就都有轉機:「里頭能過三個月麽?」

  「大半年的不成問題,只是日子就苦了些。」

  趙立春再次壓低聲音道:「小弟自任此職,又得吳兄吩咐照料那位開始就著
手準備,當時借探查為名召集幾個匠人挖了個隱秘的洞窟,想找出來可不容易。
內里食物清水俱備,若能隱忍,當能存下一條命來。」

  「現下方便去看看麽?」

  吳征心癢難搔,忍不住想要親眼去看一看。這一條後路不知道趙立春又害了
多少條人命才做了出來,吳征卻生不起半點厭惡之心。

  「可以!小弟這條保命的後路本就是隨時可用,吳兄要帶那一位一同去麽?」

  趙立春打起精神,像去一場決死之行。

  「趙兄大能!」吳征略感意外,即使手頭有職責的便利,畢竟是在森嚴的皇
宮里,要完成【隨時可用】四字可不容易。

  見吳征有疑惑,趙立春解釋道:「這條水道百年前宮中修繕時廢棄了不用,
另挖了新的水道。小弟也是在此閑來無事偶然間看見記載才得知,也親自下去探
查過。莫說這條水道,就是記載的冊子都不知道多久沒人翻過,若不是小弟偶然
所得,宮中的人當是都遺忘了。至於如何使用,吳兄前去一看便知。」

  「走!」趙立春當機立斷,取出個包裹領頭帶著吳征便走。冷宮一帶白日里
人跡罕至,午後休憩時間更適合不過。

  兩人到了天澤宮,趙立春指著相鄰的沐春宮,將包裹遞與吳征道:「這里無
人居住,吳兄自去與那位換上衣物,帶那位翻墻過來,小心在意些,動作要快。
水道里的味道可不怎麽好,吳兄早些提醒那位。」

  「理會得。」

  吳征取了包裹奔入天澤宮,玉蘢煙也在牙床上午休,被吳征喚了起來,囑她
換好衣物帶她去個地方。

  玉蘢煙迷迷糊糊,揉著睡眼暈頭轉向道:「要去哪兒?你與我一起不成的,
被人看見了要糟。」

  「預防萬一,保命的地方。」

  吳征除了外袍,將一件衣物兜頭罩好,一副頭套暫時拿在手中。

  「唔……」玉蘢煙一臉疑惑,拗不過吳征,保命又有足夠的誘惑力,起身下
床穿起衣服來。

  她慵懶地坐起身體,以臀兒為軸轉了小半圈雙足踏地,弓背挺胸站起,一襲
純白里衣透著肌膚上玉質光澤與胸脯腿心的三點異色。玉蘢煙見吳征看得直勾勾
的,面上一紅卻不躲避,低下頭垂落一頭青絲,又不是直直落下,而是卡在乳廓
兩沿被別出兩抹彎弧……吳征直抽冷氣,捧住了發疼的額頭。

  韓歸雁,陸菲嫣,冷月玦與瞿羽湘各具特色,玉蘢煙也比眾不同。奉迎之念
已深入她的骨髓神魂,即使身上走光讓她一時不適,自然而然的嬌羞卻不抗拒,
散發出一股發自內心的欲拒還迎魅力。何況這具嬌軀又是如此豐滿性感!

  「走吧。趙公公姐姐知道了,在這宮里唯一能信任的就是他!沐春宮里有一
處地下水道已荒棄了的,趙公公打造了一處密室,若遇危險,姐姐可先藏在密室
里保命。」

  吳征一手拉起玉蘢煙,一手拿起條繩索向天澤宮院子北面走去。趙立春不敢
探查吳征與玉蘢煙的實際關系,兩人若是太過親密了反叫他生疑。

  尋了處林木茂密處,將繩索在玉蘢煙腰間系好,吳征爬上墻頭確認左近無人,
又輕輕一掙繩索。內力到處,玉蘢煙腰肢一緊,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又將玉蘢
煙輕輕放下,趙立春才從樹後轉出身來跪地請安道:「趙立春見過娘娘,娘娘萬
福金安。」

  玉蘢煙面上發窘,已不記得上一回被太監請安是什麽時候了,總算還記得從
前的威儀,略一思量扶住趙立春手腕道:「趙公公快請起,向來得公公照料感恩
在心,一直苦無機會向公公道謝,怎當得起如此大禮。」

  趙立春起身躬著腰不敢看玉蘢煙,對這位冷宮妃子還是有些懼怕與擔憂,轉
身道:「兩位請雖我來。」

  「趙兄不必如此拘謹,娘娘確實一直承您的情,這一份情意小弟也要報答的。」

  吳征打破尷尬的氣氛,輕松向玉蘢煙笑道:「娘娘隨我們來。」

  沐春宮院子里有一口井,空蕩多年的宮廷讓井里也落滿了殘枝敗葉,不過取
水的木桶與搖軸倒還結實。趙立春指著井中道:「小弟從這里下去接應,請吳兄
一會兒照應娘娘下來。」

  趙立春攀著繩索緩緩下降,臨近水面時扶著墻面一推,登時推開一道石門,
他擡頭打了個手勢,橫著身子從小門里鉆入。井中回蕩著他的低聲:「吳兄速讓
娘娘下來。」

  吳征將玉蘢煙放在桶里,降下繩索,趙立春見了玉蘢煙先告了聲罪,才半拉
半抱將她拽入小門。片刻後吳征順著繩索壁虎一般滑下,雙臂一振遊魚般滑入小
門。趙立春見他功夫如此高妙,身法賞心悅目,掩上石門由衷贊道:「吳兄這一
身功夫當真讓人艷羨。」

  吳征微微一笑,見石門後別有洞天,趙立春點燃一盞燭火道:「這里原本就
存留有通路向水道去。娘娘,吳兄,請隨我來。」

  洞穴不算小,弓著身子盡可行走,轉過兩個彎道,便有個一人高,兩人寬的
通道,想來就是原來宮中的排水道了。雖已廢棄了多年不用,腐氣全去,仍讓人
感到氣悶,燭火也暗淡了許多。

  「兩位請速行,此地不宜久留,身子易不適。」

  到了這里趙立春說話聲音才大了起來,舉著燭火當先引路。

  排水道四通八達分支極多,讓吳征暗喜不已。就算真有人記得這一處秘密所
在,真要找起來花費的功夫可不簡單,的確是一處藏身的好所在。趙立春左彎右
繞,在一處石壁前停下以手敲擊,尋著空洞處又摩挲著石壁扣著裂隙掰開一塊石
板。三片大石板落下後露出一間密室來。

  三人一同進入密室,趙立春道:「便是這里了。」

  只見密室中存放著不少食水與風幹的肉,還有些幹糧,左右各有兩進。趙立
春點起火把道:「小弟每兩月就找機會來換一回食水,幹糧幹肉倒是不怕壞。若
是緊急時水不新鮮,也只得將就喝了。這里挖了氣孔連到地面,倒是比外頭的排
水道要舒服些。」

  「趙兄準備得好細致。」

  吳征大贊了一聲,有了這麽一處地方就是最好的退路!忽然想起一事又問道:
「這排水道通向何處?」

  「直入浣花溪里。水道口設了九道精鐵大閘,盡數嵌在土里紋絲不動,要借
此進出那是不必多想了……」

  趙立春有些遺憾,若能連通外部才是盡善盡美。

  吳征在心中默默記下,道:「既如此,我們速回。娘娘,若有疑難處,記得
寫明之後在宮里墻磚處藏好,趙公公自會想方設法幫忙。」

  這一節大家早就心中有數,吳征當著玉蘢煙的面重複一遍,是表明兩人都是
自己最親近之人,無有隱瞞,全權交托的意思。

  「謝過趙公公與吳大人。」

  玉蘢煙十分乖巧,進入水道後就不發一言,一切聽從安排。

  「娘娘言重了……唉,小的將身家性命全數交於兩位,還請萬萬莫要泄露出
去。」

  「必然!是你的退路,也是我們的。」

  說話間返回石門爬上井口,趙立春識得眼色先行告退,囑咐吳征速去速回。

  吳征笑道:「咦,小弟早從趙兄那里離去,這不閑來無事在宮中逛逛開開眼
界,既已見過敘了舊,還回去幹什麽?」

  趙立春恍然大悟,點頭離去。

  吳征與玉蘢煙翻過院墻回到天澤宮,這一回沒人在旁,吳征大喇喇地摟住一
抹細潤又不失豐腴的腰肢,又是一陣騰雲駕霧。比之此前用繩索綁定,堅強溫暖
的身體在旁,玉蘢煙倒覺踏實得多。

  「為什麽帶我去密室?」

  玉蘢煙心中疑問重重憋了許久,終於得空說了出來。

  「一月之後,我要去一趟涼州,前後怕不得大半年之久。上回宮里來了惡人,
我怕姐姐又遇險情,特地托了趙公公照料姐姐。」

  吳征輕描淡寫,實在不忍嚇她,至於一些猜測也說不出來。

  「是麽……奉了旨意?」

  玉蘢煙迅疾回過身倒水,唇瓣卻嘟了起來。比起上一回北戰燕國,這一回沒
有戰事,玉蘢煙不至於提心吊膽。可兩人情義比前已有不同,乍聽又要分開許久,
心中十分不舍。

  「無可奈何,我也不想去。」

  吳征眼尖看得真切,從後一把將玉蘢煙捉進懷里抱好輕聲道:「姐姐舍不得?」

  玉蘢煙滿面通紅,垂頭半晌才貓兒般輕哼一聲:「嗯。」

  吳征別無他法,正想著寬慰的辦法,玉蘢煙回身靠在他肩膀道:「這一回是
什麽事情?可有危險麽?」

  柔膩綿軟的臀兒坐實了,在腿上一旋,觸感妙不可言,胯間的壞家夥登時挺
了起來,將半片臀瓣抵出一個深渦。玉蘢煙微微一縮,又慢慢回複坐姿,任由熱
力絲絲,直透心尖。

  「呼~秦,燕,盛三國會盟,共宣討伐前朝賊黨一事。危險倒是沒有,小心
應付些不要出錯,不辱沒了國體就是。」

  吳征撇了撇嘴著實難熬,又不得不咬牙忍著。

  「你真的有本事,莫怪掛念我,辦完事早些回來便好。我在宮里幫你焚香禱
告,祝你一路順心。」

  玉蘢煙主動轉移了話題,說著說著聲音卻越發哽咽,落下淚來。

  冷宮一向寂寞,吳征在成都雖到訪不多,時不時也是個驚喜,也是個實實在
在的念想。一旦遠行,大半年的日子可就沒了盼頭。玉蘢煙柔腸寸斷,又暗暗心
驚,自家的心思似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從前的心如止水已被打破,開始變
得渴求起來。

  「姐姐先莫難過,我有話對你說。」

  吳征扶起玉蘢煙的香肩與她四目相對,正色道:「我知道姐姐不願離開皇宮,
現下想帶你走也是難上加難。

  你呆在宮里說安全也安全,比如上一回那個惡人就不敢對你動手。

  可近來形勢微妙,說不準會出什麽亂子。

  姐姐切莫和從前一樣聽天由命,凡事俱不關己!

  這一帶來往的人少,姐姐大可與趙公公多加聯絡,有些風吹草動也好早作準
備!

  趙公公心思細,料想不久後會送只梯子來,姐姐好生藏好了,若遇危難也不
必等他,自去密室里躲避就好。

  姐姐萬萬放在心上,今時不比往日,小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你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形勢微妙?」

  玉蘢煙見吳征目光灼灼嚴肅的很,有些驚慌道。

  「上一回來的那個惡人,我猜測是暗香零落首腦!這一回三國會盟要將賊黨
斬草除根,那個惡人指不定要搞出什麽事情來。姐姐與他既有了照面,難保不受
牽連,事涉前朝余黨,到時候百口莫辯,不存任何僥幸之理,總之姐姐萬萬小心
在意。」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呵呵,誰會來刻意於我為難。」

  玉蘢煙苦笑一聲,被吳征的熱辣目光盯得久了,不由又低下頭去。

  那羞態讓吳征大為意動,又是好一番摟抱輕薄,實在不敢久呆,才依依不舍
地放開美婦離去。玉蘢煙魔怔般跟著直送到宮門口,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淚灑衣衫。

  離了宮城,吳征打馬回府。近日來府上每日都關緊了大門,府內卻是一派繁
忙,明里打點行裝的,收拾東西的忙得不可開交。暗地里祝雅瞳也是沒一刻閑暇。

  吳征火燒火燎地奔進府中,祝雅瞳聽聲識人,回頭揶揄一笑道:「忙完了?」

  「沒工夫與你說笑,快來!」

  招呼祝雅瞳去了書房,吳征將宮中廢棄的水道說了一遍,急急問道:「有沒
有什麽辦法?這一條路徑倒是可以把玉妃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來。」

  「不知道。」

  祝雅瞳出神道:「不論怎麽說,總要試一試罷?」

  「務必小心在意,萬萬不可露出端倪啊。」

  事關重大。這和趙立春在水道中開鑿出一間密室不同,要挖掘通道還要掩人
耳目,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我當然會了。」

  祝雅瞳極為不滿地白了吳征一眼,似在怪他厚此薄彼,又似怪他居然不信任
自己,這點小事還需要交代。

  「額……那是那是。祝家主武功智計天下無雙,又算無遺策,嘿嘿,小子多
慮了。」

  吳征尷尬一笑,忙把奉承之言送上。

  「哼,這還差不多。」

  祝雅瞳撇了撇嘴道:「玉妃是一定要帶出宮來的,原本我也有些想法,但是
不如這一條好。我讓人去試試吧。」

  「好極,好極。」

  吳征撫掌大笑,又好奇道:「大張旗鼓為免太過張揚,不知道讓什麽人去合
適?」

  「瞧你那模樣,哼。」

  祝雅瞳一撅唇,又得意道:「安排什麽人去我已想好了。大張旗鼓?這事情
你還能神不知鬼不覺不成?當然要大張旗鼓了!」

  「有理!」吳征低頭一想恍然大悟,豎起大拇指贊道:「原來要落在他們身
上,了不起!了不起!」

  兩人一言一語地計議未完,陸菲嫣卻急急趕了過來道:「韓老侯爺與雁兒來
訪,你快去。」

  吳征雙眉一顫,韓老侯爺來了?稀客!這位可半點怠慢不得,吳征慌忙趕去
前廳,一路小跑又想:不知道韓侯這一回在成都呆多久?若是久居韓府,不知道
夜半與雁兒的幽會她讓是不讓?再一想韓歸雁性喜刺激,多半還是要自己過去。

  這一下可真要提心吊膽,刺激得不成了……

  小半年不見,韓克軍又蒼老了些許,皺紋橫生滿鬢斑白,不過精神依然矍鑠,
雙目炯炯放光,掃過時仍讓人心頭一驚。吳征慌忙上前拜見:「見過韓老侯爺。」

  「為什麽要加個老字?嫌棄老夫了麽?」

  韓克軍聲若洪鐘震得耳膜發麻,語氣倒不見威嚴,倒似與晚輩調笑。

  「沒有沒有,韓侯來小子府上,蓬蓽生輝,掃榻相迎還來不及,哪敢嫌棄。」

  「掉書袋子就以你有本事!嘿嘿,還不錯。」

  韓克軍瞟了吳征一眼,朝韓歸雁捋須微笑贊許道。

  「一肚子油腔滑調的本事,哼。」

  韓歸雁板著臉扭過頭去,進了吳府一想後院里藏著幾只鶯鶯燕燕,氣就不太
順……

  韓侯面前不敢放肆,否則現下已把女郎捉在腿間響亮地打上幾下屁股。吳征
縮了縮脖子親手奉茶,寒暄了幾句,謙恭道:「不知韓侯大駕光臨,有什麽指教?」

  「指教就沒有,倒有事情要求你賞個臉。」

  韓克軍來前也不露聲色,此言讓韓歸雁露出疑惑。

  「韓侯請說,小子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那也沒那麽麻煩,聽聞你們要去涼州?老夫想隨行。」

  韓克軍瞇著雙目,笑吟吟道。

  「啊?」

  吳征與韓歸雁一同詫異出聲,韓歸雁急道:「涼州路途遙遠,地處荒僻,爹
爹去幹什麽?」

  「求你又沒用,又沒求你。爹爹求吳大人,怎麽,這也不成了?吳大人還沒
拒絕呢!」

  吳征耷拉著頭,迎面就是韓歸雁警告意味甚濃的眼色,斟酌著道:「韓侯啊,
這個這個……雁兒說得沒錯,涼州地處荒僻,現下又是酷寒難耐,遠行不易啊…
…韓侯現下當頤養天年,這個這個……這一趟出行就依小子看,也不是必要。」

  「你看,就知道要嫌棄老夫老了……」

  韓克軍嘆息一聲,捋須搖頭,意態蕭索。其實就是十分不爽!

  「不是。」

  吳征險些給自己一個嘴巴,沒事喊什麽老侯爺,給人抓了語病想起來就打兩
拳,根本還不了手:「小子是真的為了韓侯著想。這……好吧,老爺子,路途顛
簸,小子都不想去,聖命難違而已!老爺子為什麽想去?」

  「我老了呀。」

  韓克軍終免不了感慨起來:「老夫第一次去涼州,可比你的年紀都要小上幾
歲。此後征戰頻繁,大大小小打了不下百戰!早想著趁這兩年還能動晃再去走走
看看。偏巧甲兒也在涼州領兵,他們兄弟倆駐兵在外,今後想見一面是越發難了。
你們既要出使,老夫就動了故地重遊的念頭。老夫去求霍永寧萬一他不答應可有
些丟份兒,這不倚老賣老,找你商量來了。你看看再斟酌斟酌,咱們再商量商量?」

  還商量個啥?老爺子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去,死皮賴臉要跟著了。你不答應他
回頭就去找霍永寧,說不準還去求見陛下。真要不行,他就帶著人跟著使節團,
還有人敢趕他走不成。

  「嘖。」

  吳征一個頭兩個大,瞅瞅韓歸雁撅唇,也是無奈道:「去見霍大人那是不成。
小子還能帶些隨從,韓侯一定要去,就委屈委屈如何?韓侯見諒,小子就這麽一
個要求,醜話說在前面,韓侯若不答應,小子保證韓侯去不成。」

  這位爺要同行,那肯定得在自己眼前供著,哪能怠慢了他?

  「謔,長本事了?口氣倒不小!也成,隨從就隨從,反正跟著你吃喝不愁,
老夫沒那麽多規矩。」

  韓克軍爽快地答應下來,還輕拍吳征的肩膀示意贊許。

  敲定了此事,又寒暄客套了幾句,吳征留兩人用飯,韓克軍卻不準:「府中
還有些事要打點。雁兒也不許在此,隨老夫一同回去。」

  吳征無奈,只得送兩人出府,韓歸雁落後幾步與吳征一陣交頭接耳,又在吳
征胸口擰了一把,才羞紅著臉踢踏著腳步跑了。

  送走兩人,吳征呆立在府門口一陣晃神。韓克軍非要去涼州,其意既堅又誠,
當是和他說的一樣。這麽著急著要同去,除了見一見大兒子韓鐵甲,幫一幫韓歸
雁之外,怕不是預感自己天年將近,才會不容二話……又一定要帶著韓歸雁回府,
不知是什麽緣故?

  原本不錯的心情被攪得郁悶,吳征再回後院時眉頭一展,複又縮起。一月時
光看似有些長,實則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比如正在含笑等候的冰娃娃!離開
吳府是她最不願意的事情,這一回卻不得不走,而她將要面對的難題,也不比祝
雅瞳潛藏的危機要小。

  「玦兒,正想著要去找你。」

  「嗯,所以我在等你。」

  冷月玦忽閃兩下眼眸,一指涼亭道:「今天不太冷,我們去那里坐?」

  「好,你想吹簫?」

  冰娃娃掌中握著玉簫,向來又愛在涼亭弄曲,吳征當然猜得到她的心思。

  「嗯,很想。」

  兩人在涼亭坐好,冷月玦擺好玉簫道:「我先吹一曲,咱們再說。」

  簫音的起始有些低沈,音調的轉折卻快,冰娃娃修長的手指一擡一按,吳征
閉目任由繞梁之音入耳,心頭哼唱起《追夢人》……

  一曲終了余音裊裊,玉簫離唇,冷月玦道:「不知不覺來了成都近半年,我
近來心情好,也愛笑了許多。你說,成都城里記住我的笑容了麽?」

  「不知。但是吳府里一定記住了。」

  吳征心頭憐惜,這一回去涼州吉兇未蔔,吳征也不知道要怎麽去應對柔惜雪
的師門諭令。至於太子殿下要領銜使節團,那麽燕太子也一定會來!屆時又如何
把可人的冰娃娃留在自己身邊?

  「那就好。」

  冷月玦展顏一笑道:「這一回真要從成都城去涼州荒漠,你當時寫詞時莫不
是未蔔先知麽?」

  「不是,恰巧而已。」

  吳征搖搖頭嘆息道:「真是,想不到這麽快,我心里亂得很。」

  「我自己的事情不敢去煩義母大人,只好來找你。你有辦法了麽?」

  冷月玦複又恢複清淡面容,仿佛事不關己,只是隨口問起。

  吳征知道她不想給自己壓力,可這些事情是遲早要面對的,不得不相商。他
誠懇道:「還沒有妥善的辦法。總之我不會讓你回燕國和天陰門,你給我些時間,
總會有辦法的。」

  「嗯,我相信你。」

  冷月玦偏了偏頭,目中露出喜色道:「其實我可以回天陰門,哎,不回怕是
不成咯。只要別讓我嫁入宮里就成。在你這里自在慣啦,去宮里非得發瘋不可。」

  「呵呵。」

  能讓冰娃娃說出這種話,吳征成就感滿滿,勾著她的發絲道:「欒楚廷不會
放過你的。若是入了宮,莫說有沒有和我這一段情緣,你也會生不如死,至少好
幾年!其實我一直在想的是,天陰門一貫獨立,以你師傅的能耐與誌向,為何一
定要逼你嫁入皇家?天陰門歷代未曾聽說過這種事情。」

  「我也很奇怪,義母大人也想不明白。」

  冷月玦沈吟著道:「天陰門中雖都是女子,歷代與皇家走得也近,倒從未聽
說有皇家逼娶天陰門人之事。這件事……其實欒楚廷也是不斷爭取,早先還未過
分強求。直到我師尊表明將我嫁入皇家後,欒楚廷才咄咄逼人,迫得我無處可逃。」

  「這就是不合常理的地方了。就算你當了太子妃,今後又成了皇後,天陰門
一個清心寡欲的佛宗,人丁稀薄,難道還能壓得過長枝派去?除非長枝派自行沒
落了,否則天陰門勢力再怎麽漲也是不成的。再說了,長枝派沒落對燕國而言不
是好事,欒楚廷肯定明白的。」

  吳征瞄了眼冷月玦,不客氣道:「都說女人多了是非多。你們天陰門啊,我
越接觸越發覺得不簡單,女人耍起小心思來,可比男人可怕的多。」

  「去,胡言亂語!」

  冷月玦駁斥一聲,卻說不出合理的理由,只得閉上了嘴。

  吳征鄙薄地撇了撇嘴道:「索前輩死得蹊蹺,里頭有多少隱秘還不知道。你
別怪我口無遮攔,我就覺得這事情和你師傅脫不了幹系。天陰門上下,除了她就
是祝家主,其余誰還能讓索前輩甘願一死?總之這里頭古古怪怪的,若能讓我想
明白了其中關竅,你師傅不說話了,你娘親就不敢多言,欒楚廷總不會強搶民女
吧?於他的身份而言,實在劃不來。這事情,最終得落到你師傅頭上。」

  「打小師傅就對我甚好,只這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冷月玦嘆了口氣道:「你不知道她待我有多好,對我的期望有多高……她盡
心盡力的,所以我不相信她會害我。你不要再說這個了,先說到了涼州,你要怎
麽辦才能不讓欒楚廷召見我?我不想見到他。」

  「那個倒是簡單。」

  吳征將冰娃娃抱進懷里,鼻尖貼著鼻尖道:「本官到時就下一道禁令,聲言
你們天陰門在秦國呆的久了,怕有些機密消息被你們得知。現下不準你們回國,
不準你們見人,待一切塵埃落定,再放你們回去。本官這不是刻意為難,總之會
善待天陰門人,只是一時半會兒不便放回而已。他就沒話說了吧?他若還敢婆婆
媽媽地糾纏,嘿嘿,就莫怪本官不客氣,好好地讓他出一頓糗!」

  冰娃娃展顏一笑道:「那是個好辦法。你這個辦法和義母大人商議過了吧?
否則柳師叔她們可不會乖乖聽你的話。」

  「祝家主要是不答應,我可一點辦法都沒。你看,祝家主待你,可不比你師
傅差。」

  「嗯。但是她們不太一樣。」

  冷月玦出著神,悠然道:「師尊待我,如同對一個寄予厚望的晚輩,疼愛但
不溺愛,甚至對我嚴格得很……義母大人認我做幹女兒就有些奇怪了,我總覺得
她……好像不僅僅在憐惜我,有時候她看著我,就像在看……在看……那種目光
很奇怪。

  有溫柔,有愛惜,也有不忿與惋惜,我說不上來。

  但是她對我就寵得多,有時候不分青紅皂白,只問我想怎麽做……我真的分
不清她們誰更好些。

  嗯,還有一件事,義母大人很久沒用那種目光看我了。」

  「那是你該得寵愛。」

  吳征也說不出所以然,隨口贊了一句。被冷月玦一說,頓時也覺得祝雅瞳對
冷月玦的喜愛不太像母女之情,至少比較從小看慣了的陸菲嫣與顧盼就大有區別:
「你看你自己都這麽說,你們天陰門是不是古古怪怪的!」


                            【未完待續】
2019-4-12 12:36#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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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7集‧1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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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4-12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十五章 北海蒼梧 欲滴珠翠

  「噝……」寒風呼號而過,即使吳征內力深厚又穿了足夠保暖的皮裘,還是
被寒風吹得打了個寒噤。呵了口暖氣搓了搓手,內力到處,寒意散盡,吳征又抖
了抖身體,一副嘚瑟模樣地離開小院。

  修習武功之後的好處太多,至少比起前世來如今可像是一個【超人】。不論
調戲調戲姑娘,還是順手做做好人都大有益處。不過這一回出行的暗流湧動,武
功比起從前任何時候都要重要得多!即使上了亭城戰場時也不能比。燕皇要對付
祝雅瞳幾乎擺在了明面上,燕國數得上的十二品高手能動身的就有四位,其中有
一位成名已久,幾乎可與盛國的天下第一高手費鴻曦相提並論。自從祝雅瞳來到
成都之後,吳征還沒有現在這樣惴惴不安的時候。

  所幸的是,錦蘭莊密室再也沒有人提起,祝雅瞳待他一如從前,也沒有要將
可怕的想法付諸實施的意思。這段時日來準備出行涼州,祝雅瞳與吳征相處的時
光更多,即使到了安歇的深夜,祝雅瞳也要領走一大堆尚待處理的事項,很明顯
是為了打消吳征的疑慮。

  吳征心存感激與感動,至少祝雅瞳對他的看中與尊重寫在了面上。這等人物,
也不需要瞞著吳征背地里去做什麼陰私事。祝家若真有心要扶植立國,又何必求
著吳征?

  這些讓吳征提著的心放下了大半,對於祝雅瞳在涼州的危難也更加上心。其
實他一直搞不明白為什麼祝雅瞳一定要去涼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麼?每每
問起,祝雅瞳都是一臉調皮又意味深長的笑容道:「你去哪兒,我去哪兒。我若
不在你身邊,你豈不是寢食難安?」

  吳征只能撇撇嘴,如果這也算理由,他現下就該是天王老子,普天下最出色
的女子都任他頤氣指使。可惜他不是。

  「對了,拙性大師來了信,石室的恢複已有了頭緒,那些巧匠頗有辦法。」

  在他們這些外行看來,恢複石室大體的原貌簡直是無稽之談。不說被炸得全
剩下些碎塊兒難以分辨,就算真有本事能像搭積木一樣重新拼接起來,又怎麼將
立體的石室恢複?不重新拼接,想光憑想象就構建石室原本的模樣,又壓根信不
過。

  還是匠人們專業,商討了許久之後居然拿出個可行之方。他們將原本推斷出
筍尖型的石室放倒,這樣一來底面的面積大大增加。可以將更多的碎石料固定位
置,減少之後拼接的難度。在中央空洞處又打造木梯支架,以支撐天頂與兩面的
石料。恢複的主體方案就此完成!

  有了主體方案,後續的拼接就有了頭緒。石室被炸得淩亂不堪,碎石料也難
以光憑棱角比對拼接。但是對石匠而言也不是不成。俱工主所言:石料俱有紋理,
同一座山上的石料質地也有區別,只要花費功夫細心比對,不是不能做到。

  拙性二話不說加了一倍的酬勞,工主歡天喜地地忙活去了,這項活兒做得好
了,足夠他享福到老,還能惠及後人!

  「這樣麼?果然高手在民間!」吳征看了這些奇思妙想,實則非常專業的意
見,也不由大贊一聲。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一直在【雲端】行走,忽略了勞動人民
的智慧。其實比起他來的那個世界,這片土地的民眾們更具專業知識。畢竟非士
大夫皆為草芥,他們受到的關註遠遠不如從前。

  「若能順利恢複,孟永淑受害的謎團當能解開一大半了。你對她也能有個交
代了!」

  「恩!但是還不夠,只殺了戴宗昌,憂無患還沒揪出來。我答應她要殺盡賊
黨,給受害的女子一個公道的。」憶及孟永淑,吳征出神了片刻又道:「這世上
死不盡的就是壞人與蠢貨!只是……只是……若中原一統,王道大昌,壞人與蠢
貨終究會少些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丈夫當如此!」祝雅瞳欣慰點了點頭道:「嘻嘻,
只是這話若被你家菲菲聽到又要數落你!啊喲,背地里不能說人壞話,一說她就
來了。」

  祝雅瞳聽風識人,吐了吐舌頭,斂容裝作無事發生。陸菲嫣皺著眉,遠遠行
來一路進了書房,看二人正襟危坐,納悶道:「你們在說什麼?」

  「在說拙性大師來了信,也在說你賢良淑德,馭夫有道,家中嬌妻之典範!」

  吳征終沒人忍住,笑出聲來。

  「平白無故地消遣人家做什麼?」陸菲嫣一撅唇,紅著臉埋怨一聲,接過拙
性的書信,又遞過一封書信道:「你的話二師姐已然送去涼州,掌門師兄采納了
你的想法,回信不吝贊美,也著手開始布置了。你先看看。」

  會盟之事落在涼州,奚半樓可有得頭疼了,吳征的建議及時送到,也相信奚
半樓一定會采納,聞言欣然一笑接過書信閱覽起來。除了褒獎之外,奚半樓還依
吳征的意思繪制出細致的規劃圖形,讓他一同參詳。書信是林瑞晨整理過的,匯
集了昆侖派近日的一些事件。

  若是平日里吳征被褒獎,陸菲嫣定然笑若春花,今日卻有些不郁。自然是林
瑞晨的信里最後一件事了。顧不凡與陶文詩的兒子顧清銘下了山,近日里剛抵達
成都城住在顧家。顧陸兩家的婚事已低調處理完畢,一紙休書只在兩家里保存,
甚至都未宣之於眾。他日若有需要再公布不遲,沒必要惹出麻煩來。

  陸菲嫣不再關註顧家,可對從前有過口角的陶文詩則懷有芥蒂。吳征將離京
大半年,顧清鳴此番下山時機微妙,要說他有取而代之的心理則過分了些。只是
吳征不在,手上有些東西被護短的顧不凡交到兒子手上也是理所當然,若是顧清
鳴做得出色,就此不還也有可能,依吳征的性子也不會去討要。

  一想吳征的東西被搶走,陸菲嫣就滿心的不舒服。

  「這位師弟還真沒打過幾次照面!」吳征呵呵笑道,悄悄在桌下勾住了陸菲
嫣的足踝以示寬慰與開心。顧清鳴出生時十分尷尬,吳征與陸菲嫣顧盼親厚,就
滿月時去見了一回。之後被罰在青雲崖畔更是沒了資格,待學武有成又著急忙慌
地下山赴京。只聽說這位師弟天賦出眾,比自己當年的修為還要高,不過長輩們
評價則是有點「虛高」,根基打得不夠穩當,未來的成就還不好說。

  「讓他來拜見你,做師弟的不懂禮節,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奇才不成?」陸
菲嫣氣鼓鼓哼道。

  「會來的,怕是要等個什麼時機?說實話顧師叔會弄這些幺蛾子我就不信,
但是他的夫人麼,呵呵,我可是聽說這位師嬸心眼兒不大,心機倒是不少,逮著
了機會我給你出氣!」昆侖派目前平和穩定,欣欣向榮,吳征也有這個自信做好
未來的當家人。這個節骨眼兒上自然不會讓人來攪局!

  「聽說那個小孩入了五品修為?幾歲了?」祝雅瞳好奇問道。

  「十三歲入的五品,修的也是【浮雲七絕】。」

  「【浮雲七絕】再怎麼易增進修為,我看盼兒修習時也是穩紮穩打,總是昆
侖派高深的武學,怎麼樣也是利大於弊!這麼一股腦兒地往上飛,呵呵,莫不成
又是一個劉榮麼?」吳陸一心,祝雅瞳也來幫腔奚落了一頓。

  「哈哈……同門之誼,同門之誼,你們這樣不好,很不好!啊哈哈……」吳
征板起臉,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

  天寒地凍,雪片紛飛,成都城里忙亂著,會盟舉辦地涼州更是不可開交,作
為【地主】的奚半樓已有五天沒回過自家的營帳。

  燕秦之戰過後,涼州放空了大半個地盤,全員龜縮於三關附近的城邦。奚半
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安撫好平民,平衡好利益,涼州漸漸安定下來。這
一輪會盟雖是三國之間的盛事,也不可能再去動涼州的根基。

  五原關之外一百五十里的饒丘是一片一望無盡,連綿起伏的小丘。溝壑縱橫
之間視線看過去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正是三國會盟最佳的場所!——會盟
之約雖是一致對付暗香零落賊黨,燕秦之間也會刻意保持隱忍不去提起宿怨。可
兩國爭鬥已久,誰也不能保證不起沖突。這里的地形正是避免大規模爭端乃至混
戰的好地方,客觀上也提醒著三國將兵們冷靜。

  奚半樓身為涼州刺史須得保證不出意外,或者說出了意外也要第一時間處置
妥善的職責全落在他身上,壓力不是一般地大。尤其這一次出使的又有自己的愛
徒吳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昆侖派近年來勢力又再漸長,責任也大了起來。

  會盟要安全,紮營地盤的嚴格劃分就成了基礎,如何合理地分配,還能有個
服眾的說法是第一步。這讓人頭疼的事情,還是吳征給了個腦洞大開又相當合理
的辦法。林瑞晨的加急傳書送到時不僅說清了朝中的各項囑咐,還附帶著吳征給
的方案——使館制度。

  「燕,盛兩國各劃一片相等大小的地方以示公平,稱為使館。使館方圓之內
自會盟使者抵達入駐開始視為兩國國土,會盟結束則使館不複存在。國土不容侵
犯!則條理分明,萬事皆有法有理可依。這孩子,怎麼那麼多奇思妙想,最難的
一件事豈不是迎刃而解?」林錦兒捧著書信舍不得放下。在涼州雖和奚半樓朝夕
相處大慰平生,可是兩位師姐就再難能見上一面,偶有書信總是視若珍寶。吳征
下山之後一步一個臺階讓她又是欣慰,又是想念,這一回信中還有吳征的手書,
雖然字跡嘛也就馬馬虎虎算得上工整,也讓林錦兒欣喜貪看了一遍又一遍。

  「為夫知道你喜愛他,但是這孩子一定不能過於嬌寵,有功必須賞,否則他
不高興,有過也要罰,否則他要尾巴翹上天,越發膽大妄為。」奚半樓撚須微笑,
搖頭晃腦頗為自得道:「還是為夫調教弟子的本事好。這麼個犟驢也能教他走上
正路,嘿嘿,嘿嘿,也是大功一件。」

  「吹你的。一年四季沒在山上呆幾天,還不是靠人家平時多加看顧。」林錦
兒啐了一口,也是喜笑顏開道:「他是我們夫妻倆帶回昆侖的,自然要教好!夫
君你說,征兒歷練了兩年,是不是已有接掌門派的能為了?」

  「不夠不夠,還不夠!」奚半樓搖著手,見林錦兒一臉不以為然,哼道:
「你有所不知!若是尋常一任掌門,無功無過,安穩守成,征兒現下是足足夠了,
不過是等待他修為穩穩提升而已。可他的天資豈止如此?你看看這個使館,以他
的能為當開創昆侖前所未有之局面。現下他還差得遠哪。」

  「都是他一人,又有什麼差得遠的?」

  「慈母多敗兒!」奚半樓調笑一句,正色道:「征兒這個孩子我再了解不過,
他有個壞毛病,有些懶!不是懶漢的那種懶,而是有咱們這些人撐著,他就樂得
清閑,只想著把手中的一攤事情做好,做精!對掌門而言,這是本末倒置!當然
也因他做事踏實又細致,眼界也高,旁人做的可沒他做得好。現下他還沒明白這
些道理,根由在於他沒準備好承擔起一門之主的責任。所以說,他還差得遠哪!」

  「也是,不過還是得與他說說。再有一月他就抵達亭城,屆時見了面,就算
說了沒用,夫君也當提點他一二才是。」

  「這些東西,你與他說是沒用的,一方面咱們還在,另一方面終究要他自己
慢慢體悟才能有所得。不信咱們打個賭賽,為夫與他說這些,他十之八九是嘻嘻
哈哈蒙混過關,壓根不放在心上!」

  「那……哼,賭就賭!」

  夫婦倆閑聊正歡,杜中天忽然趨近,臉色有些難看道:「掌門師兄,那個…
…燕國福慧公主欒采晴求見,正在大營等候。」

  「額……」奚半樓略顯尷尬,林錦兒的臉色也沈了下來。

  「私入大秦國土怎地無人攔阻,她有什麼事?」奚半樓不自然地看了眼林錦
兒,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

  「欒采晴身負參與會盟的燕國使者印信,無人敢攔。有什麼事求見就不知了,
掌門師兄您看……」

  「你去告訴她我正忙,讓她在營中等候。」奚半樓精目一瞇,讓杜中天先去
應付,思忖著道:「欒采晴當了使者?還七早八早地趕來涼州?這是何道理?」

  「燕皇遣她為使,會不會存了掣肘你的意思?來得這麼早,會不會想要做什
麼妖?」大事當前,林錦兒顧不得吃飛醋,賢惠得緊。

  這位溫柔嫻淑的刺史夫人可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婉約嬌弱,泛起酸來可了不
得,現下的模樣十有八九已存了較勁比試之心,要先在識得大體上占一回優。奚
半樓忍著笑道:「能掣肘我什麼?當年那點事情就想掣肘於我?笑話。做妖倒是
有些可能,可惜啊,本官的使館一出,燕國又能玩什麼花樣?」

  「不錯,正是如此!那她來了之後發現奸計不成,定要惱羞成怒,夫君說她
會怎麼辦?」林錦兒越說越是奇怪,連聲調都變了許多。

  奚半樓嘴角一抽,強笑道:「那也是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至不濟
為夫不去見她,諒她不敢強闖大營!」

  「哼,這算什麼辦法?那就不是辦法。」林錦兒一撅唇,白了奚半樓一眼,
又嘆了口氣道:「人家脾氣也發完了,該提醒的也說清了,還是去見一見她吧。
躲著……不是那麼回事,也躲不過去。」

  奚半樓暗舒一口氣,對嬌妻的酸勁兒生氣,卻又為她的通情達理,大局為重
更加愛惜,攜起林錦兒的手道:「對!正是該去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麼?」

  夫婦倆忙完了手頭活計,黃昏時分並肩騎乘,駿馬放蹄飛奔卷起一路煙塵直
達大營。營地外孤身一人的女子披著一身白衣,仿佛融入了雪地里,若非手撐一
柄紋著嫣紅牡丹花的紙傘,一頭漆黑的長發披散在白狐裘之外,俏生生地,顫巍
巍地,幾乎讓人分辨不出來。

  杜中天陪在一旁頗為無奈,奚半樓眉頭一皺,遣師弟回來已有半日,欒采晴
依然等在營門口。身旁擺著的桌椅都蒙上一層白雪,顯然並未坐過。

  「福慧公主有禮。」奚半樓瞪了杜中天一眼,向欒采晴拱了拱手道:「本官
要務在身,已請公主入營稍些,為何公主還在營門口站立?」

  「不關他們的事情,呵呵,奚刺史莫要責怪屬下。」欒采晴收起花傘遞與奚
半樓道:「雖是相訪舊人,本公主身份著實特殊,又不想當一名惡客,在此多等
些時日也不妨的。喏,勞煩幫我收好。」

  奚半樓心頭微顫,唰地接過花傘遞與杜中天道:「替福慧公主保管好,壞了
些許,唯你是問!公主,請!」

  一只細嫩小手握著傘柄,一只粗糙大手抓過傘尖,雙手雖未觸碰,卻借著這
柄明顯有了歲月的花傘握在了一處般,讓兩人心頭一熱,又是黯然。上一回她遞
過紙傘,說出「喏,勞煩幫我收好」時,還是碧玉年華的少女,青春逼人,明艷
不可方物。他接過傘時,還是剛過弱冠的青年,英氣勃勃,血氣方剛。一晃二十
余年過去,青年已顯老態,常年在涼州的殫精竭慮讓他染上些許風塵之色。而少
女保養得再好,眼角也添了兩抹魚尾紋,雖是令貴氣之色余韻悠長,更增勾魂媚
色,可年華終究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跡。

  欒采晴一瞇眼,目光掃過林錦兒,嘴角勾起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一揚螓首道:
「好啊。我還沒有祝賀你們結百年之好,禮物什麼的,你未必會要,一番心意似
乎足夠?」

  「多謝,有此一言,足矣。請進。」

  奚半樓擡手虛引,欒采晴又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擡足入營。兩人目光一對,
又是黯然,時隔多年,當年發生的事情刻在兩人心中,成了抹不去的朱砂痣,可
再度相逢,除了唏噓感嘆的黯然之外,別無銷魂念想。

  「兩位慢聊,公主候了半日想必累了,妾身親手去準備些茶湯給公主暖身解
乏。」入了大營,林錦兒先行告退,低頭移步就要離去。

  「奚夫人,當年的事情傳得天下皆知,奚夫人真的放心我與尊夫在一起?」

  欒采晴目光空靈而迷蒙,停下手中把玩的香爐凝目問道。

  林錦兒一頓,回身施禮道:「有些事既已發生,不可抹滅,更難回頭。妾身
信夫君,當然也信公主。其實在長安時公主未曾多加刁難妾身,妾身一直很承您
的情。」

  待她掀簾離去,欒采晴悠然神往道:「你倒是好眼光,選了個好妻子。」

  「吃一塹長一智,上一回吃了大虧,這一回自然會選個最好,也最合適的。」

  所謂的吃虧自然不是指與欒采晴的定情,而是彼時雲里霧里,處置不當耽誤
了兩人的終生。

  欒采晴面上一紅,美眸一橫道:「你後悔了?正想問你一句心里話,若是到
了今時今日你的見識心性,再回當年會不會義無反顧地帶我走?莫要瞞我,這個
問題你一定也想了二十多年對不對?可有答案了麼?」

  「是,時不時就會想起。」奚半樓撚須嘆道:「其實沒有答案,多半我還是
不會的。不過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定要帶你即刻趕回長安,會問個清楚,再尋些更
妥善的法子。有些事情,是躲不開避不過去的。」

  「我就猜是如此,其實換你來問我,我也不會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跟你走。不
過是萍水相逢,憑什麼就此定下終身?所以你這麼答複我,我也不難過。可喜的
倒是咱們見解相同,也不枉了當年一場胡鬧,攪得風風雨雨。」

  憶起無法避開的舊事,奚半樓默然,臉上盡是蕭索之意。

  欒采晴又笑道:「聽說你回了大秦之後性情生變,不再如從前一板一眼。教
那個好徒弟的時候有不少趣事傳揚出來,可也是吃一塹長一智?算是受了本公主
的福澤麼?嘻嘻。」

  「正是。行事有底線,同樣需圓融,更需因材施教,因地因時制宜。若非如
此,恐怕也不能執掌涼州十余年。這些,俱是受公主之惠。」奚半樓起身拱手,
算是謝過了。

  「那也不必行禮吧?」欒采晴看著奚半樓清雋卻初老的面容道:「你一路護
我回長安已足夠一生之恩義,我也時常為你誦經祈福。你是個名滿天下的英雄好
漢,誌在家國門派,我也不怪你什麼。咱們,誰也不欠誰!」

  「終還是我的錯,只是有一件事,小徒在亭城殺了你的孩兒,彼時各為其主,
還請多多諒解他。」奚半樓聽得心中刺痛,自己終是虧欠了欒采晴的一生。她回
了長安之後傳出的風流浪蕩,又有多少是經此事過後的自暴自棄?這一份愛終究
辜負了,既是一生的回憶,也是最殘酷的結局,更是難以被寬恕的愛的罪孽。

  「我不騙你,我其實不恨你的徒弟,一點兒也不,狄家的人都是些賤種,於
我而言連玩物都算不上,死就死了,與我何幹?」

  「嗯?」奚半樓愕然擡頭,簡單的一句話,卻包含著無數的內容。她不恨吳
征,還有些快意,那自然是恨狄家了?連玩物都算不上,那只是不上心,必然還
是【玩】過了的。至於【與我何幹】,細想那就有些駭人了……奚半樓心中又驚
又痛,那些風流韻事傳得舉世皆知,可聽她親口說出來,還是難免嫉妒又郁悶。

  「哈哈。我還當你成佛了呢!原來還是會吃味兒。」刺痛了奚半樓,欒采晴
終於得意地放聲嬌笑起來。

  奚半樓搖頭道:「即使有不順心處也不必為難自己,何至於此啊。你……以
你的人才品貌,還怕覓不著如意郎君麼?」

  「找不到咯,再也找不到咯……也沒什麼,自己一個人的日子過得可也舒心。
最後與你說一句。」欒采晴一按椅靠起身道:「我皇兄在三國結盟一事上別無念
想,一心想與秦,盛兩國共剿賊黨,你不必擔憂。但是我來此身負要事,要對付
一個與你們無幹的人!這一回我欒家傾巢而動,誌在必得,也不怕與你說,此人
你家陛下同樣已在動手!識相的最好老老實實地旁觀莫要插手,免得惹禍上身!
言盡於此,算是了結了舊情,就算從前還有些什麼人情債還不完,從今以後咱們
形同陌路,兩不虧欠。」

  「可否說得清楚些?對付什麼人要這麼大的陣仗?」奚半樓聞言心驚,凝重
無比問道。他本身就是個重情重義之人,當然也是他欠欒采晴的。欒采晴所言兩
不虧欠,當然是要他莫要插手來還了。

  「還想多套些話?反正與你無幹,約束好你的屬下與門人就是了,尤其是你
那個寶貝徒弟!對了,那把花傘是你送與我的,現下物歸原主。」

  「既已送出,豈有收回之理?」

  「無妨,你若也不想要,隨便扔了就是。告辭!」

  「我還沒有答應你!」

  「也無妨了,你呀,總想刨根問底,可有些事是不能說的,知曉了也沒有半
點好處。」欒采晴足下不停走向營帳外,留下余音裊裊道:「我不是怕你插手攪
了好事,只是總算有一番恩義在,你是個君子,不想你稀里糊塗丟了腦袋而已,
人家說了當年的事不怪你,還總是念著你的好的……」

  風雪之中一襲白裘融於雪色,漸漸地青絲也被白雪所覆蓋,再也看不清了…


  林錦兒捧著噴香的肉羹燙進入營帳時,欒采晴已離去多時,只留下奚半樓皺
眉苦思,酷寒天里額頭依然爬滿了冷汗。

  「夫君,欒采晴呢?」

  「走了!」奚半樓雙掌青筋暴突,喃喃道:「為何?為何?陛下與燕皇為何
要一同對付祝家主,既然如此,祝家主當有所察覺心知肚明,為何她又一定要同
來涼州?」

  「對付祝家主?」林錦兒美眸一張,惶急道:「夫君說的什麼?陛下要和燕
皇一起對付祝家主?那征兒豈不是危在旦夕?」

  「征兒若是置身事外,就沒有危險!」奚半樓苦笑一聲道:「能讓兩位國君
一同出手的,除了祝家主還能有誰?」

  ………………………………………………………………

  離出使的日子僅余三天,吳府上下的準備俱已停當,就等著誓師壯行。午間
吳征下了朝,忙完手頭活計在花廳里稍坐歇息。這一趟出行,最不放心的就是玉
蘢煙,可也塗呼奈何。還好挖掘連通皇宮排水道的事情已在著手置辦,初時還搞
出不小的動靜!

  「這幫蠻子,還是有用。」吳征笑著搖搖頭。

  祝雅瞳大駕光臨富山別院,饒過了果三結的不敬,一番離幻魔瞳之後又是恩
威並施,整治得這位蠻族王子俯首帖耳。祝雅瞳當然不會去信任這幫人,可是讓
他們幫著做些事,在某些場合倒是十分方便,比如這一回開掘地道。

  浣花溪旁可是風水寶地,多數富庶人家聚居於此,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開鑿
地道難上加難,用上這幫人就不同了。趙源醒先買下了一片地皮又找上了果三結,
請了蠻子來打地基建一座莊園,給予的報酬便是事成之後,莊園的三成歸笸籮族
所有。

  有了蠻子開路,趙源醒暗中主持協調,縱有反對抗議的聲音,終抵不過「民
族政策」為先,何況趙源醒約束得極好並未過分打擾鄰里,倒也開展得順順當當。

  有了保命的路子,吳征也能放心踏上新的征程。秦皇的身體日漸一日地瘦弱
下去,兩位皇子的動作也越發大膽。太子殿下憑借多年的積威依然遠遠領先五皇
子,秦皇值此關鍵時刻除非徹底瘋了,也不會有撤換的可能。這一回使節團也是
由太子梁玉宇領銜,待會盟之事塵埃落定,回了成都就再也無人有異議,五皇子
絕無翻盤之望。其實從一開始,五皇子就看不到希望,或許只是單純被架上高位,
用以提醒太子殿下莫要得意忘形的。

  雖霍永寧也要出使,朝中還有胡浩,蔣安和,俞人則,疊雲鶴等重臣在,方
文輝向來低調,就算真要捧五皇子登基而玩什麼花樣,其余幾位也不會答應吧。

  真要強行這麼做還會惹來幾位重臣的反感,他們幾位一旦目標一致聯起手來,
方文輝也不是對手。

  局勢清晰明了,京中有胡浩照應坐鎮也吃不了虧,接下來就專心致誌幫助祝
雅瞳渡過危機!到了涼州第一件事就是去求師尊助力,有了「使館」一功,燕秦
之戰時祝家暗中資助涼州,想來以奚半樓的為人斷然不會拒絕。想透了一切,吳
征舒了口長氣。

  「大人,昆侖派顧不凡攜子顧清鳴來訪。老奴不敢阻攔,先行一步前來通報」

  馮管家行色匆匆,來得甚急。他是林瑞晨物色的身邊人,對昆侖派上下的關
系也略知一二,既效力於吳府,對顧清鳴自然沒有好感。

  「我去迎接,你去備好茶水。」吳征撇了撇嘴,這個節骨眼兒上來拜訪,好
會挑時間。顧不凡向來私心重,卻不是重在自己身上,而是看重誰,便待誰特別
好些。或許在他心里,昆侖派除吳征之外,他的寶貝兒子是當然的第二人選吧。

  「師叔。」

  吳征迎上二人剛要見禮,顧清鳴率先下拜道:「小弟顧清鳴見過大師兄。」

  即使同門行此大禮也太過了,吳征讓在一旁不敢受,搭著他胳膊拉起道:
「兩年不見,師弟長得這麼大了,何故行此大禮?」

  「月前就來了成都城,聽聞大師兄忙碌不敢前來打擾,當先告個罪。」顧清
鳴低著頭十分靦腆,羞愧道。

  嗤,沒創意,早料到你要這麼說。吳征心中暗諷,謙道:「這有什麼?前幾
日若來,我還真沒功夫招待你們,師叔,師弟,快快請坐。」

  「本來該早些來的,清鳴下了山來成都,第一件事就要拜會你這個大師兄。

  一想你忙碌,特地選在今日吉時,也算是預祝你馬到功成。「顧不凡捋須微
笑,雖對愛子期望也高,終還是對吳征的能為更加信任些。

  「哪敢勞煩師叔親自來。」雖不待見顧清鳴,對顧不凡給予門派的拳拳之心,
他一向是敬重的:「這一回出使涼州,京中諸多事務又要勞煩二師姑與四師叔照
應了,弟子慚愧。」

  「你做得已足夠好了!遠超師叔所望!昆侖有徒如你,何來慚愧?」顧不凡
感嘆一聲,又道:「京中事務我自會與二師姐處置清楚,你不必擔憂。清鳴跟在
我身邊也正好可學習一二,待你回了京也能搭一把手。」

  「那是當然!小師弟的武功……五品上了?」吳征打量著顧清鳴,見他容貌
俊秀,一雙眼睛轉得十分靈動,面相討喜,卻總讓吳征覺得太過機靈了些。吳征
自己小時候也機靈,但是他知道自己保有正直的一面,顧清鳴的樣子,似是被寵
愛太過了,有點壓抑不住的放肆,不由暗道一句:師叔總在模仿學習師尊,可惜
很多東西他都是學不來的。

  「是,根基還不穩。」顧清鳴臉上一紅羞澀道。

  「已經很強了,我當年也沒這份本事。」吳征不露喜怒地贊了一句,隨口道:
「京中事務繁雜,咱們昆侖派地位崇高,卻也不是一枝獨秀,小師弟相機行事即
可。」

  「你放心!昆侖有今日的局面,你居功至偉,清鳴做事師叔自會小心在意看
著他,不會讓他惹下禍端。」

  呼~ 就是怕你管得太多,管出麻煩來啊。畢竟是你的親兒子,還有個偏心的
親娘。吳征暗嘆一聲,還好大多事務都交托給了林瑞晨,出不了大亂子。

  「對了,今日前來,還有一事要與你相商。」寒暄已畢,顧不凡正色道:
「早先師叔與你說過,當擇機與太子殿下表露跟隨之心。當時你言道為時過早,
師叔也不逼你。可如今形勢已清晰明了,師叔以為此事不可再拖延,否則他日太
子榮登大寶又心懷芥蒂,終是不美。昆侖當今的局面來之不易,更不可因現下踟
躕不前留有後患才是。此事我已傳信掌門師兄,言明其中利害關系,你到了涼州
見著掌門師兄,萬萬用心商議,不可再拖延!」

  呼~ 又是一聲暗嘆。顧不凡做事的的確確就差了些格局,早年韓歸雁被遣去
西嶺邊屯出了事,吳征憂心忡忡時,連陸菲嫣與林錦兒這等婦道人家都明白打鐵
還需自身硬的道理,只要自己有本事,還怕他外面風吹雨打?也或許的確昆侖派
被打壓太久譚燦,目前的局面讓他欣喜若狂,又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思。

  「是。弟子遵令。」

  隨口應付並不能讓顧不凡滿意,他又道:「你現下心里是怎麼想的?」

  「弟子……不這麼認為。」吳征低著頭,還是搖了搖堅定道。

  「為何?太子殿下已是公認的新皇,此番出使涼州更是天賜良機。他日新皇
登基,有這一份舊義在平白無故就多些青眼,說不定你就此又能更進一步。猶猶
豫豫,不是我輩所為!」顧不凡大惑不解,滿以為這一回能說服吳征,不想又被
拒絕。

  「弟子沒有猶豫,弟子只是不願這麼做。」吳征斟酌著詞句,盡可能平緩著
口氣道:「不是弟子自恃身份,可弟子是陛下的散騎侍郎,不是殿下的。陛下還
在,弟子若是太過趨炎附勢,容易惹人閑話。自弟子入京之後也明白一個道理,
昆侖派今時今日的地位不是靠巴結與提早抉擇的眼光賭來的,而是紮紮實實一步
步打下來的。賭,可能贏,也可能輸個精光;打,根基才能牢靠!昆侖一脈在朝
堂舉足輕重,效忠於皇室才是最穩妥的抉擇。師叔試想,弟子今日若如此做了,
或能博得殿下的歡心。若是五十年後,又有新皇將登基,有了今日前車之鑒,屆
時的陛下又會怎麼看咱們昆侖?弟子也是一心為昆侖計,昆侖歷經二百余年風雨
不倒,弟子亦不願葬送昆侖美名。」

  這番話說得十分嚴厲,一來為了徹底打消顧不凡急功近利的念頭,二來值此
關鍵時刻,昆侖上下更需同心一致,尤其也是說給顧清鳴聽的!既然下了山入世,
做事情就得踏踏實實的,莫要想著鉆營借勢頭。

  「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師叔始終認為太過可惜。」顧不凡黯然低頭道:
「師叔……好像真的老啦。」

  「不可惜,該是咱們昆侖的,一樣都不會少,不必太過著急。急,則根基不
牢,未必是好事。」吳征不露痕跡地掃視兩人,果見顧清鳴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
對吳征的話更是有幾分不滿。根基不牢,可不說的就是他?吳征心中冷笑,又道:
「師叔的心意弟子明白,弟子到了涼州定然會與師尊詳加參議,師叔放心。」

  「好……好……到了涼州,務須小心在意,出使一事半點岔子都出不得!」

  顧不凡終於放棄了念頭,又是殷殷囑咐起來。

  送走了父子倆,吳征踢著步伐回了小院。午間時分陸菲嫣不敢來,院中本該
無人,吳征卻眉頭一動,只因推門之際,簫音旋起。

  冷月玦一襲湖藍長襖,外罩貂皮裘衣,風聲中簫音幽幽空靈,猶如一座冰雕
正坐在亭中,每當玉指輕動,冰雕才仿佛活了過來。

  一曲激昂又瀟灑的《笑傲江湖》,吳征在簫音中走近,聽她又轉婉轉低吟的
《平湖秋月》,再奏余情無盡的《吹簫人去玉樓空》而突兀結尾。冷月玦玉簫離
唇笑道:「好聽麼?」

  「好聽,還能聽出你的心聲。我總覺你現下的曲藝之精,比起從前可要高得
多了。只是為什麼突然就停了?」吳征大贊一聲,情動時又是憐惜。

  「還有一曲,待會兒來奏。從前無情只有怨,現下知喜怒哀樂,能奏的曲子
多了許多。不是我的簫藝漲了,而是情融於曲,才更打動人心。」冷月玦淡淡說
著,待說到情融於曲時展顏一笑,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我也聽出你心中許多仿徨……」

  「嗯,我在想,這一回離去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冰娃娃湊近簫管,又奏
出《吹簫人去玉樓空》的一段音調,忽喜忽悲道:「照說你這個人毛病很多,又
好色花心,實在不是良配。可是,我真的不想離開這里。」

  「總會有辦法的。」吳征心中有許多猜測,卻不敢空口無憑地說出來。只得
安慰道:「我有一種預感,這一回咱們不會分開。」

  「又說好聽的來騙人家,你幾時有什麼預感了?」冷月玦皺起鼻翼輕哼道。

  「真有。」吳征拉起她雙手道:「去了涼州風雲瞬變,我總覺得會有機會…
…」

  「不是說危機深重麼?」

  「危才好,危中有機,若是一切全然照序,哪里來的機會?」

  「也是……旁的我不管,你莫要沖動強來,若是誤了你,我自己心里過不去
不說,你一家子那麼多人,光咒也咒死我了。」

  「都已當你是一家人,誰還來咒你?呼……其實不單單是你,這一回總感覺
要有大事發生,說不準我還帶一個人回來呢?」吳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咦?還有?果然不是好人!」冷月玦在他臉上一刮道:「我不想什麼今後
如何,我只想若是不能如何,我該怎麼辦。」

  吳征心中一動,一把將冰娃娃抱起道:「想出什麼了?」

  「若是這一趟不能回來,少說三五年咱們見不著面,那就現下一償心願。」

  冷月玦俏臉微紅,美眸放光,湊在吳征耳朵邊道:「人家要和小雞雞先生多
說會子話,再讓它把我餵得飽飽的,即使三五年不見也能管吃管用……」

  媚目如水,雙頰緋紅,冷月玦想什麼便說什麼,直白的話語竟然無比動人。

  吳征皺著眉道:「可惜我只有今日才有空閑……」

  「那就膩上一日,待你沒空了才放你走,你可要……賣力些……」


                                【未完待續】
2019-4-12 21:59#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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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8集‧0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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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4-19 發表於SIS


                           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一章 春夢秋實 崎路難跋


  大雪如鵝毛,室內卻既春也秋。

  炭火燒得暖融融的,上好的銀絲碳不冒塵灰,銅鑄的管道將些許煙熏異味也
排出屋外,只留下溫暖如春。冰娃娃嬌小的身子雖置於冰天雪地里多時,臉上的
紅霞卻並非挨凍的通紅,而是羞意與期待的緋紅。明媚清澈的雙目飽含春水一汪,
更將春意濃得化不開。

  可融化的冰雕就有了情感,那雙春意融融的眼眸里便再也藏不住心事。擔憂,
無助,迷茫,在春水之後,雕零蕭索的秋意亦在點點滴滴地彌漫。春色越濃,秋
意益盛,春閨總是一場易碎的夢,待夢醒來,就要面對寒冬將至的殘酷秋實。

  涼州就是兩人之間揮之不去的夢魘,無論如何逃避,不敢談起,進發涼州的
日子終究近在眼前。而兩人闖下的彌天大禍,在涼州就有一場清算了結,是福是
禍,無人知曉。

  吳征望著可人的冰娃娃喜憂參半,心中劇痛,痛得薄唇緊抿,雙目微瞇。冷
月玦嘟著嘴與他鼻尖相對輕聲道:「傻瓜。」

  「我不傻,只恨自己能為不夠!」環著纖腰的手臂箍得更緊,仿佛要將麗人
的身體與自己融為一體,吳征咬牙切齒恨聲道。

  「已經很好了,你也說過,人力有時而窮……」冷月玦柔聲道:「說來說去,
都是我害了你心情不好……」

  「我想了很多很多,總是沒有妥善的辦法。不知道要怎麼與燕國皇權相抗衡,
我的師門不會幫我,也幫不了我,我自己……」吳征鎖緊了眉頭,黯然道:「只
有祝家主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幫我,可是未必就夠。」

  「咱們先不去想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你現下不是該好好地愛我麼?」

  冷月玦湊近香唇,一口一口,緩慢又清晰地吻著,像一個又一個的印記。然
而溫柔以待的郎君依然僵直著,沒有絲毫回應。香唇吻過他的嘴,他的鼻梁,他
的額頭,他的臉頰,耐心地一個個刻印著,等待僵直的雄軀複活。

  「不要去想了,我知道你費盡了心思。本來就是我一時沖動,怎會來怪你?」

  吳征忽然動了起來翻身將冷月玦壓倒在床,粗魯地扯開腰帶撕去褻褲粗喘著
道:「不是來愛你,是要疼你!」

  「呃啊……」嬌弱不堪的痛呼聲響起,冷月玦死死咬著唇瓣,雙眸緊閉,背
脊高高地拱起,擰扭的腰肢似在躲避奪命的武器:「疼……好疼……」

  尚未濕潤的花戶含苞未放,緊窄的花徑焉能承受粗大肉龍直入幽谷的侵犯?

  冰娃娃面色發白,額頭冒出一片冷汗。吳征竟未憐惜,雙手將她手臂壓實在
床,腰桿死命地發力生生闖入。

  洞口被撐開,蘭心深處的小門亦被撞開,粗長肉龍突入時的劇痛仿佛無窮無
盡!冷月玦雙腿環著吳征腰桿亦是死死地夾緊,似在抵抗,又似在緩解難熬的疼
痛。閉目蹙眉,眼角落下兩行清淚,轉瞬之間,冰娃娃像一只可愛的妖精被大山
鎮壓,淒淒婉婉,再也靈動不起來。

  肉龍將蘭心擠得如一團小肉餅之後就不再欺淩,吳征放松冰娃娃被掐出紅印
的手腕,將她擁在懷中,替她吮去淚痕,輕聲道:「很疼麼?」

  「疼,比破瓜時還疼得多了。」冷月玦抽泣著倒,大眼睛忽閃忽閃,小嘴一
扁一扁,淚珠兒仍落得斷斷續續。被吳征壓緊時上舉的雙臂仍未收回,露出左腋
疏軟絨毛之中一排清晰紅印。

  「夫君有時心情不好難免就要發泄,發泄起來可不管青紅皂白,做妻子的就
要生生受了,你怕不怕?」吳征溫柔吻著腋下的印記,又有些兇巴巴地道。

  「做你的妻子和生生受了是兩回事。人家現下不是生生受了麼?可沒揮掌打
你!但是人家也沒說要做你的妻子!嘻嘻……癢……」腋下麻絲絲的,幽谷里也
被灼熱炙烤得滲出滑漿,痛感漸能忍受。冷月玦扭著肩膀,躲著吳征甜絲絲,又
惡作劇一樣的呵癢。

  「就算你不肯嫁給我,也不能讓人欺負。若是旁人待你,只怕時不時就不管
不顧那麼欺負你,讓你天天疼著!其實,我也好疼……」吳征抽了口冷氣,以冷
月玦的嬌嫩緊致,幹巴巴地硬來著實不好受,對誰都是折磨。

  「那……你是想告訴我,咱們都要記得這份疼痛對不對?」

  「對!一時一刻都不能忘!否則屆時不單單是下面疼,心里更疼!不管有多
難,我都沒放棄希望,你也不許自暴自棄。」

  吳征目光灼灼,冷月玦抿緊了唇瓣死命搖頭道:「不會,我現在慌得很,但
是我也不放棄。」

  「這麼乖,是不是要獎賞你?」

  「要,獎什麼?」

  「我下面給你吃?」

  「這時候去下面?呸呸呸,盡胡說!」冷月玦一時錯愕,隨即回過味兒來,
笑得前仰後合。人在笑時胸腹發力,幽谷甬道一抽一抽地,像只小嘴吸嘬著肉棒。

  「那你到底想不想吃?不吃算了!」

  「要!人家貪嘴!可是你方才弄疼人家了,就這麼糊弄過去了?」

  「那我也吃一吃,疼一疼她?」

  「嘻嘻,人家喜歡!慢些拿出來,人家還疼得很。」花肉咬的奇緊,一陣陣
的刺痛讓冷月玦也無法放松下來。話說回來,即使放松也多不出一根頭發絲的容
量,只是花肉會更加綿軟而富有彈性,不至於如此僵硬抽緊。

  「知道,叫你知道十二品絕頂高手小雞雞先生的手段!」吳征握住冷月玦的
纖腰,卻不抽出,反而向里一頂,又是一旋,攪得蘭心陣陣發麻,也讓冰娃娃顫
聲媚吟出口。

  那麻癢鉆心,仿佛直透進了骨頭里去,酥酥的難以聚力。冰娃娃哼哼唧唧全
身癱軟,連媚目都朦朧了起來,嘟著唇胸膛一鼓一陷。不知是被吳征的折騰氣著
了,還是喘息難以抑制地急促。

  「你這個壞人……」冰娃娃聲聲皆顫,纖指隨著手腕自臍眼向上一滑,抹過
酥胸停於峰頂莓尖輕巧撥弄,情動之時的模樣別具媚態:「你是還沒折騰夠麼?」

  「潤了,可以拿出來了。」吳征嘿然賊笑,腰桿繼續打著旋兒緩緩退出。

  「等等,你折騰得不上不下的,現下人家又想吃,又舍不得你出去了怎麼辦?」

  冷月玦難耐地擰腰,手掌也不自覺地輕撫乳峰。肉紅的手指在指縫間露出盈
嫩雪肉,艷得難以逼視。

  「是麼,我也想吃。玦兒的小嘴妙不可言,想先來一回。」吳征猛然一抽!

  撐脹的滿足感變作空虛,大大張開的花徑失去了憑依,露出一條空洞,花肉
像一張小嘴慢慢閉合,片刻後又合攏成一條沾染著花汁的蜜縫。吳征看得仔細,
幽谷內蜜肉的綿密,甬道的崎嶇,以及滑膩又起伏的肉芽,無一不令人大起欲念!

  「壞人,壞人!」冷月玦嬌嗔不已。吳征今日甚是霸道,想入時不管不顧地
強來,想走時又分毫不管她的渴求,說走就走。只是往日總被他照顧得體貼周到,
想怎麼就怎麼,要調情時便調情,想發泄時就發泄,每時每刻都十分稱心。今日
的別扭中總有各種各樣的不滿足,又氣又急之下居然別有一番情趣!愛郎的挑逗
讓她做出自行撫慰美乳的動作,這在從前可是從未想過的。

  「嘿嘿,好吃的來了,玦兒再不快些可就……」

  壞壞的調戲讓冷月玦一個前撲,活像只撲抓毛球的貓兒。兩只小手貓爪般握
住肉龍嗔道:「不許跑!再逗人家,人家要生氣了!」

  蹙眉撅唇氣鼓鼓的模樣可愛極了,吳征老老實實坐定不動,捧著冰娃娃後腦
按下,柔聲道:「快些,我也熬不住了。」

  泛著黑光的粗長肉龍猙獰猛惡,亮晶晶的花汁似在極高的熱力之下被滿滿蒸
幹。雖已十分熟悉親近,冷月玦輕咬唇瓣仍被嚇了一跳。可不知不覺嬌顏已被吳
征按在胯間,羞澀與期待的興奮交雜下,艷麗的酡紅已彌漫上美麗的面容。而腥
濃的男兒氣息入鼻,更讓幽谷里一陣收縮,擠出幾縷晶亮的細絲。

  臉頰染得通紅,冷月玦慢慢湊近,伸出香舌以舌尖小口小口地舔舐著龜首鈍
尖,不一時便將龜菇塗抹得晶亮。舌尖滾著香唾在棒兒上遊走的聲音分外淫靡,
夾著一股粗重,一股嬌羞的喘息,簡直難以抵受!

  「啊嗚……」一聲,冰娃娃張開小口以兩片香脂柔唇含住龜菇,香口被撐滿
的同時雙頰陷落,又是深吸一口氣!極強的吸力傳來,肉龍就此發出因香口強力
擠壓而攪拌著香唾的聲音,一寸寸囁喏著漸漸沒入……

  比起初時的歡好,冷月玦的香口潤舌已是純熟靈活了許多,可她一臉的純潔
與細致認真猶似從前!潤口吞咽中香舌同時席卷著肉龍,仿佛在細細品味與感受
肉龍的形狀與炙熱。那張無雙妙嘴不僅帶來更加強烈的快感,沈醉於口舌之欲,
似被支配的嬌媚更讓吳征興奮不已。

  喝喝低沈的悶吼聲中冷月玦得意地擡起眼眸,抓住棒根的小手也緊了一緊。

  吳征低頭望去,才見她另一手向下低垂,沒入腰際不見。吳征一愕,隨即會
意冰娃娃眼眸的得意里秀眉微蹙,分明是埋怨愛郎負心薄幸只顧著自己爽快,難
熬之下竟然不知何時已自家逗弄起花縫,紓解心中情欲。

  吳征歉然一笑,又不乏幾分玩味道:「誰在上面?」

  冰娃娃吃起棒兒來十分貪嘴,一刻也舍不得松口,被吳征羞得滿面飛紅,亮
出尖牙在棒身輕輕一咬以示抗議,握住棒根的小手卻加了力推倒吳征,含混不清
道:「人家……在上面……」

  翻轉身體,被吸緊的肉龍在潤口里銷魂一旋,吳征尚未來得及回味,一只翹
翹的小屁股已近在眼前。分開架在胸膛兩側的雙腿結實緊致,疏絨覆蓋下的花肉
細嫩濕滑,夾緊的臀瓣中央一點細孔猶似粉菊。女兒家肌膚上的幽香與花瓣之間
的甜膩混在一起,仿佛有磁石一樣勾著吳征擡頭伸舌,順著蜜縫結結實實地一舔!

  「嚶嚀……」極重的鼻音呻吟給出最直接的肯定。被極強的吸力夾緊的肉棒,
在一片溫熱的潤口中忽感一陣極快的冰涼爽滑。香舌靈活又快速地繞著龜菇舔卷
勾挑,冷月玦舞動口中香脂點,挑,勾,掃,力道時輕時重,巧妙得像是她手中
變幻萬方的絲帶。

  那吞吐的動作越發激烈,冰娃娃眼媚如絲,吸緊了雙頰「波兒」一聲將龜菇
從口中拔出,唇角還牽引著幾線晶絲。旋即改品簫為吹笛,含著小半根肉柱吮至
根部,又捧起顆春丸吸進香口。

  唧唧啾啾地又吸又舔,在溫暖又香潤的口中春丸被撥弄得左右滾動。感受到
吳征同時伸直了舌頭,像棒兒一樣插進花穴里打著旋兒,將花肉里每一顆肉粒的
表面與溝縫都綿綿密密地舔個結實,擠出一股一股的花汁涓湧。極大的快意讓冰
娃娃胸臆大暢,輕哼著溫膩香甜的聲息,力道適中地吸緊春丸,像糍糕一樣從口
中拉了出來……

  「玦兒今日好大膽!」壓著嬌小的麗人在身下,吳征呵著熱氣逗弄著耳語。

  「你喜歡嗎?」冰娃娃縮著脖頸連連躲閃,雙腿卻纏上了愛郎腰桿。

  「喜歡,還很驚喜,和從前大有不同,新鮮得很!」

  「你喜歡就好。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得閑,今日當然要徹底放縱一回,顧不得
矜持了。嘻嘻,人家的嘴兒是不是最厲害?」

  「原來如此!厲害,單以技巧而論,比菲菲的還要厲害!也不對,這不單單
是技巧吧?」

  「嘻嘻,人家愛吸,自然吸得更好些……」冰娃娃咬著唇瓣,雖覺十分害羞,
還是大膽說出心聲。

  「差一點點就忍不住射了!現下我來報償你?」龜首鈍尖沒一刻停下地刮弄
著花縫,蹭來蹭去就是不幹幹脆脆地入內。只把花漿攪拌得越發豐沛,花唇越發
柔膩酥軟。

  「嗯,你剛才吃得人家也好舒服,又好難熬……快些進來……待弄得人家爽
快一回,想不想射在嘴里?」

  吳征目光一亮!冷月玦的小嘴吸力強勁,噴射時再被她小嘴大力一吸,仿佛
魂兒都要被吸了出去,銷魂蝕骨,滋味絕佳,忙不疊連連點頭道:「好!好!想
要!」

  「那你賣力些,嘻嘻!」冰娃娃大是得意,又垂下目光不敢與吳征對視道:
「妾身滿心期待,夫君抽弄穴兒時……不必垂憐……妾身受得住……」

  「來了……」肉棒正抵在會陰處,漿滑的花汁點點滴落,早將花穴口潤得滑
不留手,涓涓細流更順體而下,將龜菇染得層層透光晶亮。吳征一用力,不需對
準穴口,肉龍朔溪而上沒入花唇之間,循著蜜洞一滑而入,就此被緊窄的小肉圈
卡得密密實實,仿佛被吸住了一般。

  「唔……嗯……」花徑里被大力壓迫,每一顆敏感肉粒都像溺了水一樣大口
大口地呼吸求生。冷月玦渾身一緊,又脫力地酥軟……

  狹窄的花徑不斷地一收一縮,黏糊糊的觸感卻越發清晰。抵抗著異物侵入的
花穴糾纏著糾結,一會兒縮得緊緊地難以寸進,似是無法抵受肉龍的粗大蹂躪,
一會兒又略微放松,像溫暖的懷抱擁住肉棒,許它快些進入。些許苦痛中伴著喜
悅歡愉,正如冷月玦蹙緊的眉頭,輕咬唇瓣的貝齒,苦悶之中又有極大的快意。

  肉龍緩慢又毫不停歇地侵入,終於在蘭心之前的小門扇處挺了下來!

  「還疼麼?」

  冰娃娃生得嬌小,花徑自然也更加緊窄些。此前的粗魯讓花肉飽受蹂躪,多
少有些難堪征伐。這一回雖是溫柔細致,也還需再適應一會兒。

  「嗯……還有些疼……但是……棒兒填滿了里面,也……也很舒服……」冰
娃娃紅著臉說出坦誠的話語,終又一嘟唇瓣,因羞恥不依地轉過了視線。

  「一會兒就更舒服了?」吳征玩味地調笑著慢慢抽送起來,在冷月玦耳邊呢
喃道:「分明還沒有填滿……」

  一下,兩下,三下……溫柔的抽送讓冷月玦眉頭漸展,櫻口微張,花徑很快
適應了熟悉的肉龍抽送動作,抽時戀戀不舍地纏繞夾緊,送入時又是滿滿的包裹
感。溫柔的動作刺激著花穴,讓她一陣陣顫抖,櫻口里漏出甘美的呻吟聲:「那
個地方……還有點疼……多弄幾次……再……進來……現在好難受……」

  小肉門此前被粗暴地撞開,若再強行進入反為不美。後半截幽谷里有最敏感
的深種蘭心,疼痛與空虛正是最難過的煎熬。可現下的溫柔卻讓人安心,冷月玦
放松胸臆,些許抗拒與緊張也轉作沈浸在溫柔的快感中,小腰也無意識地一拱一
擡迎合著抽送,貪求著快意。

  花徑緊縮著,媚肉痙攣著抽搐,還有貪婪的挺腰,欲拒還迎的樣子讓吳征更
加興奮。每一輪抽送都加上些力道,進出漸漸變作翻攪,肉棒的高溫更似要將花
徑融化,更刺激得冰娃娃流連其中,小腰扭得越發激烈,嬌喘聲也急促得進氣少,
出氣多……

  時機已到,吳征忽然握緊豐滿的秀乳,兩根食指將乳尖莓珠深深按入乳肉里
用力旋壓,同時下身一挺!肉棒像夾著一團火焰抵開小肉門沖進幽閉的門戶,將
正沁出絲絲汁液的冰涼蘭心狠狠一撞!

  「啊……」冷月玦尖叫一聲,像被長槍貫穿了身體一樣弓腰彈起!身體像被
融化一樣的快感讓她如此享受,想要一直持續下去。她雙手按上吳征正揉面餅一
樣抓按美乳的大手,香舌一吐向吳征嘴里渡入呻吟道:「好美……肚子都燒起來
了……現下不疼了……夫君請快些重些……奶兒也要緊緊抓著,不能放開……」

  佳人的傾心訴說與軟語相求就是最好的春藥!

  吳征發力抽出肉龍,龜菇溝壑即使在洞口緊窄的小肉圈里也沒有停留。原本
滿足飽實的花徑頓時憑依,冷月玦嬌聲呼喚,空落落的難耐幾將不滿都寫在了臉
上,小腰扭擰得幾乎氣急敗壞!

  正焦急時,肉棒猝不及防地湊近,準確地尋著洞口重重闖入!這一下又是毫
無停滯,盤根錯節的肉龍磨過敏感的花肉,撞開小肉門,直采蘭心!強猛的撞擊
力道搖晃著冷月玦整個嬌軀,只剩被牢牢握緊的雙乳紋絲不動!

  這一回之後就是密密頻頻地抽送,肉棒每一次都整根退出,旋即又撞進最深!

  蘭心被不間斷地猛烈聳頂,肉壁被大幅度地激烈摩擦,火辣辣的快意讓冷月
玦幾乎麻痹。可越是麻痹,快意卻越是清晰!

  「好難受……又好舒服……」每當蘭心被采擷,酥酥的麻痹感便蔓延全身,
直達指尖!冷月玦嬌喘連連,嗚咽著松開了小嘴,只能抱緊吳征的脖頸閉目低呼。

  肉棒撞擊著腿心深處,被蹂躪的感覺分明有著苦痛,花徑被猛烈撐開的壓迫
更讓身體顫抖得停不下來。苦痛與難熬居然也令人感到舒暢!矜持也好,害羞也
罷,在今日都不重要了!冰娃娃放開胸臆,只想把所有感受都說出來,讓愛郎知
道她的每一分歡喜與難熬。

  蘭心顫抖著,花肉蠕動著,隨著肉棒大開大合地抽送越發激烈地回應!不停
嬌呼癡纏的不僅是冰娃娃,每一下花肉的痙攣都讓肉棒更加火熱,每一下蘭心顫
抖著掃在龜菇馬眼上都讓吳征悶聲呼喝!

  快意不僅在被抽送的花徑,吳征的索求更多也讓冰娃娃心里滋生起巨大的滿
足感。柔嫩的蘭心像被當作了一枚蒜瓣,正被一只巨杵大幅度搗弄。回應的顫抖
亦讓肉棒的最敏感處像被香舌一樣的舔舐——以絕妙的力道與角度!

  無可忍耐的快感讓吳征加速抽送,也讓冷月玦死命扭起小腰。肉棒終於不再
離體而去,而是密密頻頻地小幅度抽送,不住啃吻著蘭心。

  沒了快意的間歇,兩人俱進入了奇妙的狀態里。蘭心蠕動著,舔掃著,卡在
小肉門里的龜菇膨脹到了極限,煥發出一股略帶透明的暗紅光澤。而蘭心幽穴里
蠕動感急劇增加,快意的巔峰刺激著蘭心蘊含的花汁一汩汩地傾瀉激射!

  共同的快感,互相的索求,冷月玦在吳征耳邊激烈地尖聲呼喚:「吳郎……
吳郎……人家到了……到了……泄出來了……」

  女兒家的愉悅與歡喜化作最直觀的汁液溪流,與緊緊纏繞再不放松的花肉夾
纏。激烈的刺激澆淋在龜菇上,被抽送攪拌成咕嘰咕嘰的淫靡水聲!抵達終點的
冷月玦片刻失神,又被小腹深處再一次的鼓脹膨大驚醒。只見吳征呼喝連連,雙
目赤紅,抽送的動作極端快速兇猛,被他握緊的雙乳更是傳來了刺痛感。

  感受到吳征也到了快意的巔峰,冷月玦貪戀地扭腰,又急急道:「別……別
……快拿出來……到嘴里……人家想吃……」

  「呃……」吳征一聲低吼,亦是戀戀不舍地拔出肉龍起身,急不可耐地將龜
菇壓在冰娃娃的如花唇瓣上。

  冷月玦輕吟一聲吐出香舌繞著龜菇一輪舔洗纏繞,才啊嗚一聲將棒兒含了進
去。

  被愛郎騎在臉上,男兒的雄烈味道一股被征服的柔順與喜悅彌漫心頭。冷月
玦強撐著酥軟的嬌軀將螓首一擡一擡,舌頭不停歇地舔弄著肉棒上每一分癢處,
窮追不舍!棒身被賣力地侍奉舔得像要沸騰起來,吳征已是死死地抓住床面,可
冷月玦卻不甘如此而已,香舌像一面軟床托舉著棒身下沿,一點一點地將肉棒深
深吞入。

  窒息與壓迫感讓喉間十分難受欲嘔,冰娃娃忽閃著淚水盈滿眼眶的媚目,堅
定地吞入,吞入。肉棒順著膩滑的甬道被全根吞沒,直抵一團柔軟嫩肉時,再也
忍不住顫抖地激烈噴射起來!

  釋放而出的強烈奔流讓吳征沈醉於噴射的快感里,卻讓苦悶的冷月玦被嗆得
劇烈咳喘起來!喉間嫩肉的擠壓讓吳征舒爽無比,也讓冷月玦十分難受。正是這
劇烈的反差讓快意釋放得更加暢爽!

  噴射的精液快速灌滿冷月玦的小嘴,無法呼吸的麗人一口一口地嗆咳著,待
吳征噴射完畢,點點精液都從秀鼻里嗆了出來,加上唇角邊的漏出,充血紅亮的
櫻口邊上全是白濁,異常淫靡……

  吳征脫力地喘著粗氣,還不忘將慵懶的冷月玦擁進懷里,用備好的方巾幫她
擦幹凈面龐。冰娃娃雖是幽怨地嗚嗚連聲,卻張開櫻口向吳征一亮,除了實在容
納不下溢出嘴角的精液之外,竟然全數被她吃得幹幹凈凈。閉口時喉間還有個明
顯的吞咽收縮,一副意猶未盡的饞嘴模樣。

  「舒服了?滿意了?」冷月玦皺著眉嘟著嘴,埋怨之外亦有得意之極!吳征
這一回射得時長亮大,定然是前所未有的刺激才能如此。

  「呼~ 太刺激,太爽快了~ 」吳征大喘一口氣感嘆道。冰娃娃少有予取予求,
更多的時候還是只貪歡她自己的喜好。深喉對女子可並不美妙,看她此前的嗆咳
與眼角尤掛的淚水就明白,今日這一回可謂曲意逢迎,讓吳征一嘗前所未有的歡
好巔峰,心中可不僅僅是感激,愛憐之心更甚從前。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咳咳。」冷月玦縮在吳征懷里輕聲道:「你不用心懷
歉意,我自願的,你舒服,我也很歡喜。從前總是你照顧我許多,任著我使各種
各樣的小性子,這個喜歡,那個不許,今日我也委屈一回,算不得什麼大事。」

  「這樣麼?可是你難受得很,今後不可!歡好之事總要一同快美才是最好。」
吳征撥弄著冰娃娃的長發,輕拍背脊助她順氣,心中越發憐惜。

  「你怎知我不快美?」冰娃娃目中狡黠之色一閃而逝,又埋入吳征胸膛忸怩
不安道:「方才雖是難受……可我覺得……嘻嘻……也無不可……好奇怪的感受
……」

  「那就是骨子里的貪嘴了……」吳征大樂,不想冰娃娃還有這麼奇特的癖好。

  「人家也不知啦……反正,早都與你說了莫要憐惜,人家受得住。你不會…
…嫌棄人家浪蕩吧?」

  「怎會?玦兒向來有一說一,我喜歡得很。發起浪來別有風情,滋味絕妙,
嘿嘿……」

  「哼!知道就好!可是,你還是個壞人,厚此薄彼,待人家不夠好……」

  「啊?還不夠好?我對你就快聽之任之了,還要怎麼好?」吳征大聲叫起屈
來,他待冷月玦倒是真心實意,從來沒敢怠慢過,看冰娃娃氣鼓鼓的模樣,怕是
真有什麼地方疏忽了。

  冷月玦板起的俏臉忽然飛紅,躲閃著目光道:「你對陸姐姐更好,待人家就
差了些,哼,你就是,你就是!」

  「餵餵餵,這就冤枉我了。你們性子不同,疼愛起來當然也有不同!可我一
片真心向紅日,可沒輕慢於你。我要是能把心掏出來……」

  「噗嗤……誰要你掏出心來,血淋淋的能好看麼?掏出……掏出……嘻嘻…
…掏出小雞雞先生來還好看些……」冷月玦縮了縮香肩,越說越是覺得羞人,最
後猶如貓叫。

  「那不是也掏出來了嘛,你看,又這般大了。」歇了好一會兒,佳人嬌軀在
懷,肉龍複又昂揚猙獰,展露兇相。吳征忽然醒悟,女兒家私房話兒里少不了互
相比較,以冰娃娃的「求知欲望」,肯定也少不了歡好的話題,也不知道她們說
了什麼,一皺眉道:「你跟菲菲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哼……總之你不好……陸姐姐說……哼……你每回都要采她後庭……哼…
…你就從來不與人家試試,你就是偏心,就是不好,你就是!你就是!」冷月玦
嘟起紅唇,雖然聲音越來越小,氣鼓鼓的勁兒卻是十足十。

  「額……這個這個……我……額……」冰娃娃身軀嬌小比不得陸菲嫣這等熟
透了的美婦,於房事也是剛破身不算久,了解不多。吳征怕嚇著了她不敢提,純
是關心體貼之意。怎麼就變成了厚此薄彼?吳征哭笑不得,百口莫辯。心中對疊
輕蝶又是一頓腹誹,若不是在旁觀了她那一場浪蕩春戲,冰娃娃怎會懂得這些?

  再一想冷月玦向陸菲嫣問起此事,也不知面上著實害羞的師姑又是怎生模樣,
定然有趣得很,不由心中一蕩。

  「你看,你說不出來了吧?你是不是不夠喜歡我?」冷月玦一下一下擰著吳
征大臂,埋怨連連。

  「我怕嚇著了你,哪是不願?求之不得好不好。」一想冰娃娃細小的粉菊,
吳征哪里來的抗拒之心?求之不得可是最真的想法。

  「你這人說話不盡不實,不來睬你,人家去問小雞雞先生。」冷月玦滑出寬
廣的懷抱,在吳征腿上一手支起下頜一手捉住肉龍。

  「不是小,是大!」吳征眉頭緊皺,不滿地糾正道。

  「哼,這麼點?早著呢!」冰娃娃像個正施展法術的小妖精,一口一口向龜
菇吹著如蘭仙氣,吟唱著道:「大……大……大……嘻嘻,這樣還差不多。」

  熱熱的呼吸拂來,麻癢感讓肉棒又大了一圈,冷月玦湊在棒身上嗅了一口道:
「小雞雞先生,方才吸得你舒不舒服呀?」

  「當然舒服,冷姐姐的嘴兒最舒服了!」冷月玦一人分飾兩角,悶著聲音自
問自答,一邊還動了動棒根,讓肉龍頻頻點頭。

  「嗯嗯,這樣才對,不像有些人口是心非。」冰娃娃又是吐舌一卷以作嘉獎
問道:「那冷姐姐想試試後庭之戲,你肯不肯呀?」

  「當然肯,冷姐姐的……的……哼……」說到這里,羞澀得再也說不下去,
恨恨咬牙一拍吳征嗔道:「壞人,人家不懂怎麼辦,你來教人家……」

  吳征正以手遮眼,無言以對,聞言哭笑不得道:「戲唱完了?」

  「你說的西遊記不是有個如意金箍棒麼?人家試試怎麼了?可不是變大了麼!」

  冰娃娃振振有詞,居然有幾分道理。

  吳征一躍而起悶吼道:「不錯,就是如意金箍棒,正好收服你這個小妖精!」

  「哼,是小妖精纏上了你,讓你再也躲不開,甩不脫!」冷月玦撲進吳征懷
里,在胸膛咬了一口,輕聲細語道:「現在該怎麼辦?我又有些害怕了……」

  手指鉆入臀瓣,在狹窄的後庭周圍打著旋兒,吳征也柔聲道:「後庭不比前
花。花穴兒生來就是交合歡好的,不久就能適應品出快美。後庭卻不是正道,疼
起來可不得了,須得十分耐心才行,你也要盡力放松才能適應。若是弄得不好,
恐要傷了。」

  「被你說得那麼可怕……疊輕蝶可受用得很,陸姐姐也說她喜歡,人家不管,
反正你不能弄疼人家。」冰娃娃發起小性子來也是不可理喻,吳征壓力頗大。

  「那……我肯定舍不得弄疼你,只是,你一定得聽話。」

  「人家什麼時候不聽了?」手指的纏繞打圈讓冷月玦分外羞恥,嬌羞未開的
後庭卻沒有想象中的不適,拂過洞口的麻癢感還甚是受用。冷月玦聲音越發嬌柔,
臀瓣也一收一縮起來。

  享受著冰娃娃奇妙的身體反應,吳征持續地愛撫著後庭四周將她仰面朝天地
壓倒,又推舉起一雙美腿道:「自己抓牢,想不想看?」

  「你是想吃穴兒麼?想看。」冰娃娃俏臉透紅,卻又舍不得春色,自發抱緊
膝彎壓向床面,將胯間羞處仰天大展。

  「越動情越好,當然要好好地吃一會兒。」吳征以舌尖挑撥著疏絨,呼喝的
熱氣噴在幽谷,兩片肉脂連同被不斷撫慰的後庭都一收一縮起來。

  「交給你了……莫要……憐惜……人家也洗得幹幹凈凈,莫要嫌棄……」冰
娃娃喘息漸急,難耐不已,舌尖來回舔著,潤澤著發幹的唇瓣。

  「好像很敏感?」吳征逗弄著小洞口,一張一張的穴口仿佛一只緊致逼仄的
小嘴。趁著張開時探入一點,旋即就被吸緊咬合。菊穴口的敏感不遜花心與肉蒂,
惹來冰娃娃一陣激烈的抽搐與嗚嗚悲鳴。

  「好像是……好奇怪……跟穴兒不一樣……可是……可是……唔……不能再
進去了……」幹燥的後庭隨著手指的探入越發緊縮,被撐開時刺痛與刺激一同襲
來,讓冰娃娃大是緊張起來。

  「不潤一潤可不能進去。」吳征嘿嘿一笑,舌尖抵牢肉蒂兒挑撥逗弄起來。

  酥麻麻的電流湧起,與後庭處的奇妙刺激前後呼應。吳征空著的一只手也襲
上冷月玦的美乳,左右揉搓,時而又夾玩著乳尖莓珠。花穴上方粉紅色的珍珠被
舔得濕濕滑滑,勃脹無比,菊穴口密布的褶皺發著火燙的高溫,嫩肉的溫暖緊致
比幽谷還要更甚幾分,卻本能地抵抗著異物的侵入。

  全身敏感點都被一起玩弄,冷月玦禁不住呼喚起來。尤其隱秘的後庭被淺淺
地探入,雖只一點點,可是那無法形容的酸脹與酥麻,也迸發出一股股的電流,
透向幽谷,漫向乳尖,將全身上下都聯系起來,彼此呼應。

  不知不覺中,膩滑的花汁已潤透了吳征逗弄後庭的手指,再被手指一點點地
擠入菊穴甬道。幹燥的菊庭變得潤滑,嫩軟,幾乎毫不費力,後庭里強勁之極的
吸力便將手指吸了進去。被撐開的小洞口與幽谷僅有一層薄薄的肉膜相連,亦引
發幽谷里不停地蠕動,滲出更多的花汁。

  「疼麼?」眼見指甲蓋已被吸入,小如米粒的菊穴也被撐出一個圓洞,吳征
柔聲問道。

  「有點疼,嗚嗚嗚……還能抵得住……怎麼這麼奇怪……」菊花穴正被手指
輕輕地攪動著,每一下都讓冷月玦漏出壓抑不住的嬌喘,仿佛混合了悲鳴與甜吟
的仙樂。

  「玦兒嘗著味兒了……」

  「這麼快嗎?那種地方……嗚嗚嗚……我怎麼……整個人都沒力氣了……」

  冷月玦嗚咽著,不知是最羞恥的後庭被探入,還是口中的吟唱分外媚人而讓
內心無比羞澀。

  她能感到緊致的後庭正不斷地放松,收縮的幅度越發增大,手指的攪動也快
速順暢了許多。而本以為會是一道難關的菊穴洞口正貪婪地吮吸著,放松時有一
股暢爽,夾緊時更有一股快美的刺激。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刺麻的快感讓她又
像哭又像笑,一顆芳心慌亂不已。

  吳征忽然拈緊一顆乳尖一旋,同時加快了粉紅肉蒂兒的舔舐!極端強烈的刺
激襲來,冷月玦身體大幅度地扭動抽搐,猛地一擡翹臀將肉蒂兒送入吳征口中,
黏黏糊糊的馨香花汁溢得吳征滿口。而後庭洞穴不知不覺間已容納入了一個指節!

  「好奇怪……好奇怪……嗚嗚嗚……進來了……那里……好麻……比穴兒還
麻……」

  嚶嚶啜泣聲中,吳征的手指要被一股緊箍之力夾斷似的,忍不住翻攪摳挖起
來。舌頭與手也沒有放松,密密頻頻地點掃勾挑著敏感處。

  冷月玦花汁漣漣全身脫力,居然迅速抵達快美的巔峰,嬌喘不停中呢喃道:
「被撐開了……好羞人……」

  「還沒呢!」吳征翻過嬌小的身軀壓上,輕含耳珠道:「滋味可美?想不想
試試?」

  「想……唔……進來試試……哼……人家現在空空落落的,好難熬。」

  「屁股翹起來。」

  「嗯唔~ 」不依的抗議聲中,冷月玦以膝跪好,高高翹起粉潤潤的渾圓美臀。

  被花汁浸染的後庭涼颼颼的,又心知即將被一根更大,更燙的可怕肉龍侵犯,
不自覺地一張一縮。縮時猶如一朵含苞未放的小雛菊,張時又露出粉色媚肉,誘
人一探深幽,一品其味。

  將「天香膏」在菊穴與肉棒上塗抹得亮亮滑滑,吳征難以克制心中的沖動站
立在冰娃娃身後。肉棒鉆入臀溝抵住後庭,雙手環攀著胸前美峰,吻著她絲緞般
的背脊輕聲道:「盡量放松,我會慢慢的來,你別怕,一怕就緊了,恐會傷著。」

  「人家知道了……可是……怎麼能不怕……」

  「玦兒方才不是厲害得緊麼?」

  「現下不一樣了,好像,會很痛,啊……」

  吳征說話時,龜菇不住摩擦揉搓著菊穴洞口,借著冷月玦說話分心的良機,
肥大的龜菇先前一挺!菊穴此前已被撫慰得柔軟,天香膏又潤滑無比,冷月玦只
感身體猛地被撐得幾乎裂開,劇痛與脹滿的飽實感一同襲來,頓時將一聲尖叫卡
在了咽喉,濃濁的呼呼喝喝聲怎麼也叫不出來。

  吳征一突即止,一邊感受著密密層層的嫩肉帶來的強勁緊箍力道,一邊按揉
著美乳等待冰娃娃適應柔聲道:「別怕,放松,放松。」

  「好……好疼啊……嗚嗚嗚……人家不要了……求求你……」冰娃娃淚珠急
湧,總算還記得吳征的吩咐,溺水的天鵝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盡力放松著火辣辣
的菊門。

  「出不去了……卡住了……」吳征半哄半騙,牽著冷月玦的手按在花肉上道:
「摸一摸自己,一會兒就好了。」

  「要多久嘛……臀兒都要……裂開了……好燙……」冷月玦啜泣著又無可奈
何,只能一邊哀鳴著告饒,一邊磨弄著花肉緩解劇痛。

  「很快的,我現下不會動!等你不疼了再來。」

  又是全身上下的敏感帶同被撫慰,冰娃娃如墜火爐,暖洋洋的舒適快美里,
又有難熬的疼痛脹裂。天堂與地獄之間,幾乎被催逼得瘋了。可吳征不停地軟語
相慰,胸前美乳被他抱捧著揉搓,幽谷里的敏感又有自家手指的挑弄,只得深深
喘息,一點一點地熬下去。

  快美與疼痛兩相抗衡,奇妙的是因劇痛而麻木的菊蕾漸漸恢複了知覺。肉龍
騰騰的熱力正順著菊蕾擴散至幽谷,麻癢難當,寒毛直豎。熱力一點點地挑起騷
癢浮現心頭,冷月玦的悲鳴聲里漸漸夾雜起些許嬌媚的輕哼。

  「可好些了麼?」

  暈暈迷迷間,冷月玦晃著螓首道:「不知道……」

  「可是這里又好濕了呢……」花汁正從蜜裂里溢出,不斷滴落,冷月玦才驚
覺自己逗弄花肉的手指已動得迅速而巧妙,一勾一挑,下下命中敏感點。

  「那……現下怎麼辦嘛……」冷月玦急得快哭了起來,後庭里雖已放松了不
少,仍是緊致非常,夾得龜菇難以動彈。

  「放松些別怕,我再進去一點,最緊的就是洞口,進去了就好了。」

  「真的?」冰娃娃將信將疑又別無選擇,若是膨大的龜菇真要生生地拔出來,
以菇傘處粗巨真是翻江倒海般的劇痛了。

  「嗯,真的可以再進去些了。」

  「還是你來……」冷月玦嘟著嘴萬分委屈,簡直像將身家性命都交給了吳征。

  「身子起來些,這樣更放松些。」

  冰娃娃四肢跪地,嬌俏的美臀高高擡起,清晰地展示著正被肉龍侵犯的菊蕾。

  那春色幾讓吳征發狂,不受控制地抓住豐美的臀瓣,將肉龍又送入寸許。

  正如吳征所言,龜菇徹底沒入菊庭後脹裂的疼痛消減了不少,冷月玦大大地
松了口氣。可龜菇仍是滿滿地占據了後庭甬道,至羞之處被占有的怪異感覺還是
讓冷月玦嬌羞不已。更奇妙的是,肉壁的觸覺雖不像菊蕾洞口處極端的刺麻,可
壓著隔開幽谷的那層薄薄肉膜,讓花徑里也被熱力蒸壓,冷月玦居然有了讓吳征
快些抽送幾回的沖動。

  「哼哼……慢些……慢些……好麻呀……怎麼好像……進到肚子里來了……」

  「進去一半了……」

  「什麼……這麼多了?」

  「玦兒好厲害,里面又熱,又緊,舒服得很。現下不會那麼疼了吧?」

  「好……好些了……我……我盡力放松些……你先拿出去好不好?」

  「好,先試一試。」

  吳征竊笑著緩緩拔出肉龍,龜菇卡著緊窄肉壁抽離,讓冷月玦嬌喘出沈悶難
熬的呼聲。抽動的肉棒仿佛搜腸刮肚一般,幾乎剜出了五臟六腑,脹痛,酥麻,
還有極度的充實感,匯聚成一體,竟然喚醒了奇妙的快意。

  「啊……啊……」冰娃娃嬌哼呼喚著,好容易等到龜菇又退在洞口,巨大的
脹裂疼痛再度襲來,不由一陣慌亂驚呼起來:「別,別動……好疼……」

  「太緊了……出不來……」

  「嗚嗚嗚……你壞死了……怎麼辦嘛?」

  「已經柔軟了許多,不如再抽送幾回?」吳征心中又是憐惜,又是大樂。

  「你就是故意的,這樣哄騙人家……嗚嗚嗚……別……別卡在那里……」

  「好的……」吳征也幾乎憋到了極限,終於可以在緊窄逼仄的後庭里緩緩進
出抽送,不由長舒一口冷氣。

  抽送的肉棒不停地跳動著,一點一點地勾引出快美的欲望。徐徐抽出胯下的
肉棒,直到快到菊洞口時,再慢慢的插回,慢條斯理又恣意輕薄。翻攪的肉壁不
停地蠕動,緊窄的菊蕾也越發柔軟,越發能承受漸漸激烈的抽送。

  冷月玦嚶嚶嗚嗚,已不知身處何地。疼痛消減之後,快意迅速蔓延全身,她
一時忘了讓吳征抽離肉龍,反而在每一次龜菇即將抽出時夾緊菊蕾,不肯放它離
去。那股脹滿的暢爽滋味居然極為誘人,越嘗越是食髓知味……

  待得吳征奮力一挺腰,小腹啪地撞擊在冷月玦的翹臀上,肉棒盡根沒入,讓
冰娃娃一聲尖叫,兩人俱爽。那菊穴大力地縮緊蠕動,夾得吳征通體舒泰,而冰
娃娃不知何時又將纖指探入腿心,正逗弄著花肉尋求快意的巔峰。

  「玦兒可舒服了?」

  「嗯……怎麼連穴兒里也有感覺了……這樣……嗯嗯嗯……抵著花心了……
你……莫要停下……」激烈的突刺帶來刺激的快感,菊蕾被不停的抽送翻攪而痙
攣。冷月玦不由扭擺起小腰,迎合著肉棒的搗弄。

  美乳被沖擊得搖搖晃晃,可人的莓珠高高立起,身體被一次又一次地貫穿。

  冷月玦清晰地知道菊蕾分明比剛破時還夾得更緊,可嬌喘的呻吟中已全沒了
苦痛難熬。陣陣絕美的快感波濤洶湧奔流,將她一次次地淹沒。

  吳征汗如雨下,肉棒被密密層層的嫩肉收縮咬緊,難以言喻的美妙。尤其大
開大合的抽送讓龜菇順暢地撐開菊蕾,又再度突入,那一圈緊窄嫩肉讓他幾欲瘋
狂。他緊緊捧著豐美翹臀助力前後扭腰,小腹啪啪地狠命撞擊!

  菊蕾被每一輪抽送磨得酥癢無比,越是酥癢越是渴求,一輪又是一輪欲仙欲
死地輪回著。極致的酥癢入骨在兩人身上一同爆發出來。冰娃娃尖叫著,手指已
完全探入幽谷里,抵著粗糙的小肉粒死死按揉,挺翹豐滿的美臀被擠得像一團面
餅,肉棒已盡數沒入後庭全然不見。

  抵死的纏綿之中,酣暢淋漓的快意釋放,精液噴湧,花汁傾瀉,魂飛魄散…


  「好燙……都……射到肚子里來了……啊啊啊啊……」冷月玦翹翹的小屁股
貼在吳征小腹上死命地旋磨,泄得死去活來……

  脫了力的兩人緊緊相擁,冷月玦疲倦之極,再也睜不開眼來,呢喃著道:
「人家現下都是你的了……」

  「我不會負了你……」

  「我信你,無論多難,我也不會放棄……好累,人家睡一會兒……醒來還要
……」

  ……………………………………………………………………

  時光像水流,總在不經意間遠去,一轉眼三日便過。成都城外「秦」字旗幟
時翻時卷,被朔風吹得獵獵飛舞。大秦使節團整裝待發,這一行出在隆冬,歸時
或許就是入夏。踏著堅冰前往涼州苦寒之地,沿途並不輕松。

  秦皇親至城外為使節團壯行,還特地向一同去涼州的韓克軍豪飲了三大杯,
頗有壯懷激烈,揮斥方遒的灑脫豪情!只是吳征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身體,益發亢
奮的精神頭兒,還有不受控制的情緒著實擔憂。前日里他將昆侖派在京中的事務
都交到了林瑞晨手上。朝中又有胡浩坐鎮,左右出不了什麼大亂子。一念至此,
才略略放心。

  「皇兒此去路途遙遠,朕預祝皇兒旗開得勝,一展驥足!」秦皇聲若洪鐘又
夾帶著嘶啞,滿面紅光地拍著梁玉宇的肩膀哈哈大笑。

  「兒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父皇所望!」梁玉宇意氣風發,對秦皇的過於亢
奮又有難掩的竊喜之意!忙低頭躬身施禮,做足了皇子的本分。

  「好好好!」秦皇連贊三聲,又頒下許多賞賜,使節團才紛紛跪拜之後,踏
上征程。

  梁玉宇領銜,霍永寧陪同左右,韓歸雁領軍開路翼護,吳征則負責在最後壓
陣。出行的使臣們都帶了不少隨從,早早編入隊列中。使臣里有不少上了年紀的
文官,雖有車馬隨行,天寒地凍里行程著實緩慢。

  梁玉宇已有多年未曾獨自領銜,豪情大起。成都城之外地勢平坦,官道寬闊,
梁玉宇舉著鞭捎指著一望無盡的路途向霍永寧道:「霍大人是否有興趣隨孤王奔
行一程?」

  霍永寧亦是展顏一笑道:「天寒地凍,殿下保重,殿下幼年時騎術便已十分
精妙,下官也不敢比。」

  「時節雖酷寒,孤王心中卻是一團烈火!霍大人既不願,孤王先行一步,在
驛站等候便是!」梁玉宇說完大喝一聲,揚鞭打了個響亮的鞭花,胯下龍駒撒開
四蹄飛奔而去!

  霍永寧苦笑地搖搖頭,回首吩咐道:「本官去陪同殿下,你們與韓大人,吳
大人說一聲壓好了陣!」一夾馬腹,遠遠追了上去。

  六騎駿馬揚起煙塵滾滾,轉眼奔行了五六里地,霍永寧落在梁玉宇身後兩丈
之地,只見梁玉宇揚手一輝,四名護衛撥轉馬頭四散而出,將梁玉宇與霍永寧圍
在遠行,遠遠戒備。甲衣鮮亮,刃閃寒光,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梁玉宇放緩馬兒等霍永寧趕上,回身微笑道:「霍大人,先前一晤得奉指教,
受益良多,孤王還沒有機會謝大人一聲。」

  「殿下言重了,下官不敢。」霍永寧在馬上欠身,與梁玉宇對視一眼,心照
不宣。

  「父皇的身體是怎麼了?孤甚是憂慮。」梁玉宇換上一臉愁容,信馬由韁。

  「陛下為大秦殫精竭慮,嘔心瀝血,下官也十分擔憂。近來陛下做事也著急
了些,怕是,唉……為臣屬而不能替陛下多多分憂,下官慚愧。」霍永寧愁眉深
鎖,痛心地搖頭。

  兩人雲山霧罩地一問一答,馬兒漸至人煙稀少處,梁玉宇才道:「霍大人讓
孤王韜光養晦之策絕佳,此行能領袖群倫一會天下豪傑,正是霍大人的恩義!此
番功德,孤王絕不敢忘。」

  「微臣謝殿下恩典。江山傳承,歷朝歷代不能避免,殿下人中之龍超群絕倫,
下官也是做該做的事而已,豈敢居功。」

  霍永寧的謙遜讓梁玉宇十分滿意,大有深意地問道:「霍大人看此行難不難?
可有準備?」

  「皇恩深重,下官不敢有懈怠。此行難,難在會同燕,盛兩國,要以威儀服
眾難。殿下務須做好準備,張聖傑自甘墮落就罷了,欒楚廷此人不顯山不露水,
可以下官看他英華內斂,不僅武功極強,為人處世能屈能伸,不是好對付的主兒。
當然,下官會助殿下渡過難關,揚名立威!」

  梁玉宇大喜,以長鞭指著四周道:「好!梁家的江山內有兩川,沃野千里帝
王之資,外有涼州,牧馬之地以為門戶,哪里輸與他燕國?欒楚廷久後必為大秦
與孤王的死敵,這一陣不能敗!霍大人,你說是不是?」

  霍永寧哪里還聽不出梁玉宇話中的意思?他左右張望一番低聲道:「大秦的
國運全系於殿下一身,非殿下之能不足以坐鎮!」

  「哈哈哈!」梁玉宇放聲長笑道:「孤得霍大人之助,如魚得水也!此行即
使大獲全勝,不能比霍大人忠心之萬一!」

  秦皇若是駕崩江山改朝換代,朝中最為難受的就是霍永寧與屠沖二人!

  屠沖久侍秦皇,梁玉宇幼時沒少受他刁難與嚴加管教。雖是秦皇授意的,可
難保梁玉宇心中不記恨。且屠沖年事已高,若是新皇登基,自然有他的貼心人。

  屠沖還想保住執掌後宮的高位難上加難。

  霍永寧向為孤臣忠心事主,雖比屠沖好一點,也是朝不保夕。屠沖得罪的人
可遠遠沒有霍永寧多!若是新皇不再對他青眼有加,轉瞬就是個沒人管的孤家寡
人!

  秦皇扶五皇子與方文輝上位,旁人未必看得透其中深意,身為太子的梁玉宇
卻再也清楚不過:父皇年事已高,漸感天年將近,五弟上位就是給孤的最後一次
考驗!能過則一路坦途,若是稍有差池,說不定會讓父皇動搖念頭。這在歷朝歷
代都屢見不鮮。

  梁玉宇急需更多的支持,秦皇對他的管束也略有放松,暗暗鼓勵他尋找培植
自己的勢力。昆侖系不好動,青城系也不好動。梁玉宇也樂得見他們繼續爭鬥下
去,打心眼里不願對哪一方有太多的偏向。且這兩支勢力早與大秦的國運綁定在
一起,誰是皇帝,他們就會忠心地支持誰。

  剩余的方文輝是動不了的,蔣安和與青城昆侖一樣,不必有太多動作,屠沖
他不敢找,唯恐觸怒了秦皇,剩下的就只有霍永寧了。

  私會的結果讓梁玉宇十分滿意!霍永寧對五弟梁俊賢的不屑溢於言表。的的
確確,半道出家要爭皇位的皇子,哪里比得過被一路栽培扶植的太子殿下?梁俊
賢稍有風吹草動就沈不住氣,竟然真的鐵了心要與太子一爭高下,不是作死是什
麼?

  韜光養晦的建議也讓梁玉宇恍然大悟!值此敏感時刻,於梁玉宇而言,無過
比有功要重要得多!只要無過,皇位遲早都是他的。而明面上的韜光養晦更讓人
覺得高深莫測,蠢蠢欲動的朝臣們又怎敢孤註一擲,拋下他這位正統的皇位接班
人,而去偏向五皇子呢?以不變應萬變,正是最佳選擇!

  梁玉宇心底對屠沖肯定是有意見的,也絕不會再用,否則身邊更為貼心的舒
和通怎麼辦?但他對霍永寧也絕無意見,至少在他老去之前,這位大才於江山而
言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此行即使大獲全勝,不能比霍大人忠心之萬一這一句可不
是虛言,也相當於給了霍永寧一個莊重的承諾。

  「殿下大恩,微臣沒齒難忘。」霍永寧也及時給予了回應,君臣一心。

  梁玉宇喜得賢才相助,誌得意滿,忽然又笑道:「聽說孤王那五弟有找過霍
大人?」

  「有的。」霍永寧無奈地搖頭笑道:「下官不能攔著五殿下,也是別無他法」

  「霍大人可曾與他面授機宜?」梁玉宇笑得更加心滿意足。

  「下官鬥膽實言,避之唯恐不及,哪還能見個面?下官讓管家答複:殿下自
重。五殿下這才知難而退,之後再未來下官府上。」

  「哈哈哈,霍大人說的極是有理,孤王亦深表認同,哈哈哈……」

  ……………………………………………………

  吳征策馬隨著隊伍前行,為免這一幹鶯鶯燕燕的隨從太過引人註目備下了足
夠的馬車,只是這一列九輛馬車成排,也著實有點招搖。

  走了半日看看時辰近午,祝雅瞳在馬車里呆的氣悶,索性也跨上馬兒與他並
肩前行。

  「一直看我幹嘛?有話就說!」

  吳征揉著下頜新長出的粗硬短須,沙沙作響,這一路不時偷眼瞧瞄祝雅瞳,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祝雅瞳被他糾結的樣子逗得忍俊不禁,一腳踢在【寶器】
的肚子上。惹得【寶器】不滿回頭,又不屑地打個響鼻。

  「一肚子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說說,我又不會打你。」

  「啊?不會打我,我最近被打得還少啊?打了小半年眼看著就要被你一路打
上十品了……你不打,我還難受。」吳征搖頭晃腦地耍嘴皮子。祝雅瞳對吳征的
武功可半點沒放松過,成天跟十二品高手對練,被打得慘兮兮是不消說了,效果
卻是立竿見影。

  「那不叫打,否則你還能坐在馬兒上?快說吧,雖然本夫人已經知道你要問
什麼了。」

  「那倒也是……對啊,你都知道我要問什麼了,能不能告訴我因何明知有莫
大的危機,你還非要去涼州不可?趨吉避兇,不才是最好的選擇麼?」困擾吳征
許久的話終於問了出來,他打心眼里不願祝雅瞳身犯險地。雖有韓歸雁相助,可
險地畢竟是險地,不踏入才是最穩妥的方法。吳征實在想不通祝雅瞳押上身家性
命地賭上一把所為何來。

  「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得過去的,你已經深有體會了吧?」祝雅瞳眉頭一
皺,面不改色道:「涼州雖險,在我看來卻是渡過危機的最佳之地。」

  「我不明白……」吳征嘆了口氣道:「以你的身價而言,躲過這一回再徐圖
進取才是最佳的途經。何必要這麼激進?涼州雖有強援,我覺得在成都才是最佳
之地。」

  「我也想告訴你,可是現下不能對你說。」吳征的憂心忡忡祝雅瞳看在眼里,
甜在心里,笑吟吟道:「我也做了許多準備,祝家也不是好惹的,誰想來咬一口,
保管得崩碎一嘴牙不可。哎,其實你應該也猜得到,我還是想利用那一批軍資,
祝家……未來的出路只有這一條。」

  吳征有些泄氣,設身處地,祝雅瞳是不會僅憑自己三言兩語就放棄的,無奈
道:「我沒記錯的話,五原關之外有一處埋藏軍資的地點吧?我攔不住你,那也
不必現在就非去涼州不可啊。權力也好,家族的出路也罷,真的比面前的險關還
要重要麼?」

  「你擔心我,我很開心。可是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權力?家族出路?
這些真的不急,我急的是另外一件事。那些人已把我逼得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我也不能再逃避下去了。我要的權力,不是因為我喜歡這些,看重這些,而是我
需要這些權力來幫忙!否則……我怕是堅持不下去了……」祝雅瞳一邊開心地笑
著,一邊又有十足的歉然與淒然。

  吳征感覺怪異,卻又說不出其中的道理。祝雅瞳的話語之重更讓他悚懼!堅
持不下去這種話都說了出來,她到底是選擇了一條如何艱難的路啊?

  「只消不連累身邊人,我會盡力幫你。只恨我能耐不大,不知道能幫上多少
忙。」吳征連連搖頭有些意興闌珊,豪情壯誌與不服氣之類的意誌力,在高山般
的權勢壓迫下,一點兒作用都沒有。

  「有這份心就很好,嘻嘻!」祝雅瞳展顏一笑,又鼓勵道:「若真有一天你
要面對這些,不必去害怕它。你很聰明,也很強,等你到了十品修為,摸到了十
一品的門檻,再對十二品有所體悟,你的眼界,見識,心態,甚至勇氣都會有大
不同。到時候,你就知道自己有多麼厲害!我從沒見過那麼了不起的小家夥,嘻
嘻,除了我自己!」

  「額……真的?算了算了,跟你比,那是拍馬也追不上,能吃著灰就不錯咯」

  吳征打個哈哈驅散陰霾,雙腿在馬腹一夾:「走吧,我們去渡過危機的最佳
之地,看看到底有多少妖魔鬼怪要來作亂!」

  前途的險關難測,險路難跋!吳征一路上細細品味祝雅瞳說過的話,期望從
中找出蛛絲馬跡,能更明白她的心意,忽然之間恍然大悟:原來燕國對祝家的壓
力已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祝雅瞳趕來成都雖說別有所求,里頭未必沒有逃避的
意思。燕皇欒廣江有霸者之姿,皇威浩蕩,上一回發動燕秦之戰也是以堂堂之陣,
正正之兵對決。這一回祝雅瞳無可奈何地前往涼州,或許在燕皇與祝雅瞳之間也
有心照不宣之處?在他看來難以理解的陰謀,與二人而言卻是一場陽謀?燕皇畫
下了道兒,被拿捏了痛處的祝雅瞳就不得不去應戰?

  一念至此滿心的不痛快!燕皇的真龍之姿他見識過,拋開狹隘的私心,這個
天下最能配得上祝雅瞳的必然是文武雙全的他,也只有他!

  兩人明面上不可能走到一起。燕國皇室不會容納勢力如此龐大的祝家,否則
祝家的子嗣必然走上外戚奪權這一條路。祝家也不會拱手獻出家業,遺禍子孫。

  可暗地里有沒發生過什麼呢?今後獨自立國可說是祝家想要保持獨立的唯一
出路,或許正是這個原因,才讓欒廣江與祝雅瞳如生死仇敵,針鋒相對?更讓祝
雅瞳至今獨身一人,孤苦伶仃。若不是這些原因,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那些心
照不宣與祝雅瞳不肯說出實情又從何而來?

  吳征恨恨地一揮馬鞭,不慎抽在【寶器】的臀上,惹得那馬兒吃痛回頭,又
是朝主人不滿地瞪了一眼……


                             【未完待續】
2019-4-19 23:14#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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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8集‧0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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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4-26 發表於SIS


                           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二章 施恩豈忘 濁酒清茶

  使節團迤逦前行進發涼州。

  沿途雖是【風光】不盡——無論冬季的山景還是途經州郡時官員們的吹捧奉
承,吳征的心情都松快不起來。奚半樓的密信已傳到他手裏,信中沒有別的內容,
只囑咐他一至涼州漢陽城,即刻前來相見。在昆侖派裏這是一種暗語的傳遞方式,
意味著其余的事情,都不如去見奚半樓重要。

  奚半樓操辦三國會盟一事,刻意傳來見面的信件,定然也是察覺到了什麽不
同尋常的地方才會鄭重其事。憂中有喜的是,這位昆侖掌門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兒
漢,祝雅瞳以糧米助力涼州渡過難關一事他感恩戴德。既已品著個中不同,吳征
面述實情之後,奚半樓義助祝家的可能性又大了幾分。

  翻過了無聲嶺,離抵達漢陽郡還有一月的行程,竹林裏冬筍冒出了一點點尖
芽。雖不比剛入冬時節初生的鮮嫩,依然是絕佳的美味。吳征忙裏偷閑,借著使
節團翻身越嶺之後普遍疲憊,集體休整的時機與楊宜知二人一同上山采挖。

  白雪皚皚之下,青竹依然傲雪淩霜堅挺不拔。多年前的初春,兩人也是這麽
一路采挖筍子才發現了天賜的辣椒,如今吳征早已腰纏萬貫,楊家也受益匪淺。

  「大師兄是刻意來挖筍子給小師妹吃麽?」楊宜知用把小鋤刨著土,將一枚
枚巴掌大的筍子扔進竹簍裏。

  「盼兒愛吃,沿途辛苦,做點筍子給她解解饞。也不算全是刻意爲盼兒來吧,
只是有些想念昆侖山上的日子了,輕松自在,不像現在忙裏忙外,都不知道忙個
什麽。」吳征低頭彎腰地尋找,做下一個個埋藏著筍子的標記。

  「咱們昆侖現在好生興旺,都是大師兄英明神武,怎麽能說不知道忙個什麽?」
楊宜知拍馬屁的功夫日漸精深,已達不露形迹,隨意自然的境界。

  「英明神武個頭。」吳征一彈手中竹枝正中楊宜知手背,打得他啊喲一聲大
叫,刨地的鋤頭都握不住掉在地上。

  「厲害,厲害!飛花摘葉亦可傷人,大師兄的功力又大進了!」楊宜知誇張
地揉著手,臉上卻全是驚歎佩服之色。

  「嗯,快十品了。你也多上點心,幼時朱師祖讓你旁聽了《道理訣》,莫要
荒廢了。」楊宜知這一句除了什麽飛花摘葉之類的馬屁,倒也不全是吹捧之言。
《道理訣》本就神奇,吳征的功力穩步提升。又與「掠月」韓歸雁,「百媚」陸
菲嫣,「蘭心」冷月玦合體雙修,再得祝雅瞳多番指點鞏固,時隔一段就是一個
「功力大進」。以二十歲的年紀逼近十品境界,放眼世間已隱隱是個一流高手,
古往今來都不多見。

  至少近年來能達成這等成就的都是響當當的名字——費鴻曦,丘元煥,祝雅
瞳,向無極,柔惜雪。哪一個不是如雷貫耳,震古爍今?

  「曉得,小弟從來不敢偷懶。大師兄領袖群倫,身邊也要有些稱心的幫手不
是。」

  「好好的話就要被你說得陰陽怪氣的,真想打你一頓!」吳征笑罵一句,也
拿起鋤頭刨挖起筍子來。

  不多時滿滿當當一筐竹筍挖好,兩人向營帳走去。跨過了環繞蜀地的崇山峻
嶺,步入涼州邊境時的地貌多以小山包爲主。吳征一路走走看看,向楊宜知道:
「你說,比起幼時憂慮不多的勇猛精進,現下煩惱多了,是不是顧慮也多了?」

  「大師兄心中有惑?」楊宜知愕然一陣,忽然眨巴著牛眼笑了起來。

  「很多,很多,幾次都以爲自己想明白了,到頭來又是迷茫混沌,縮頭縮尾,
左右爲難。別笑,我說正經的!」吳征一瞪楊宜知,又道:「咱們一起長大,有
些事我也直說。我和你不一樣,在昆侖我爲長,師門栽培也多。可我不像你,背
後有一個大家族支持,能給你很多經驗,還有解惑之道。因爲我現在煩惱,你們
家族的曆史長河裏定然遇到過不少。咱們昆侖派教導弟子的時候,這一點做得不
好,小時當有預先的方案才對。」

  「大師兄說的有理,小弟不敢隱瞞。」楊宜知難得斂容正色道:「族中子弟
衆多,有受重視的,有不受重視的,教導之方人人不同。我楊家發迹了一百多年,
遭逢爲難之時也不少。對中堅子弟更是時時防微杜漸,就怕著走歪了路。不知大
師兄之惑在哪裏?」

  「我在想,當年強要學《道理訣》被罰去青雲崖,夠落魄的了。我當時心裏
一點沒覺得難受壓抑,反而很樂觀,好像是……樂在其中?可是現在什麽都好,
別人看我就是一帆風順,青雲直上。我自己私下再不順利也不至於像在青雲崖一
樣,我怎麽一點都樂觀不起來,總是很不安呢?」

  「大師兄,我明白。你先莫著急,這些事情在我家裏聽得多,也見得多了。
大師兄這是燈下黑一時不察,不是什麽迷茫困惑。」楊宜知用袖子抹幹淨道旁的
大石請吳征坐好道:「咱們家族裏不乏聰明人,幼時就顯露不凡的見識,遇事沈
著冷靜,和一般孩子有天壤之別。可是孩子就是孩子,孩子幼時遇見的事情,再
難又能難到哪兒去?大師兄你看,你是天縱之才,生來就和旁人不一樣!誰人能
像你一樣年歲輕輕就位列朝堂重臣,侍奉天子左右?說白了,大師兄遇見的事,
讓些看破世情的智叟來了也未必理得順。依小弟看,昔年在青雲崖雖是落魄,可
大師兄……那叫什麽,對了,大師兄教的,當時可是胸有成竹,所以不急不躁,
折服羽翼,只等一飛沖天之時!現下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就算是大師兄一時
半會兒也無法手到擒來,心中缺了譜兒,自然容易心亂。」

  吳征大點其頭十分贊同道:「有理!有理!這些我都聽明白了,有什麽解惑
之方麽?」

  「敢問大師兄現下遇到些什麽事情,小弟也好有的放矢。」

  「對不住,這些都是機密中的機密,不僅涉及昆侖,我還答應了別人,說不
得。」

  「明白,無妨。」楊宜知理了理思緒道:「小弟祖訓對此向來行之有效,若
遇大惑,不可急,不可燥,當先想明白目的何在,要的是什麽結果。若是缺了這
兩樣,任意妄爲大可能導致做得越多,錯得越多!」

  「看來我想的也是沒錯了……」吳征望著天空愣神,眼睛不住地眨。迷茫之
處不正在目的何在,想要什麽結果麽?自幼時對這個世界缺乏認同,被《道理訣》
的出現打消了疑慮徹底融入進來。到現今難言的迷茫,我在這個世界究竟要幹什
麽。

  這個迷茫自洞悉臨僖宗身世之時開始,說到底,吳征心底有本能的懼怕。臨
僖宗來了之後,給這個世界帶來了極深的傷害,暗香零落流毒至今。這個前朝皇
族的隱忍,種種手段,無一不說明臨僖宗對子孫後代的有效控制,一時不刻地把
複國作爲己任。否則普通的淫賊,怎麽可能有如此嚴密的組織架構。淫只是他們
禍亂天下的手段之一,只是用於隱藏自身的面紗。

  不論臨僖宗出於何種目的,天下三分造成的連年征戰,妻離子散慘事已數不
勝數。而甯鵬翼利用熟知曆史輪回變遷,如此倒行逆施禍害世間,在吳征看來完
完全全是一種心理極度扭曲的【變態】。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記載裏的只言片語便能看出甯鵬翼令人望而生畏的才幹能爲,吳征更願意相
信當今時局是他一手造就的結果!可是他爲什麽要這麽做?刻意把漸趨安穩的臨
朝生生打碎,再天下大亂,他究竟經曆了什麽不爲人知的事?爲什麽要這麽恨這
個世界?

  而吳征最怕的是,他也會步上僖宗的後塵憎恨這個世界——事情正向著這方
面發展:冷月玦若是有不測,祝雅瞳若是有意外,他不知要怎麽面對!而憂無患
隱藏在暗中,陸菲嫣,韓歸雁也都不是高枕無憂。這一回出行將身邊的老老小小
一股腦兒全帶了出來,連瞿羽湘都找了借口列入使節團裏,就是爲了防備憂無患
在背後動手。

  身邊的人越來越多,紅顔也好,知己也罷,若是哪一天少了一個,吳征不敢
想象自己會怎樣。若是當真到了處處危機舉步維艱之時,會不會接受祝雅瞳的建
議把命運全數掌控在自己手中?可是若真這麽做了,又要傷害多少身邊人?又是
否能被他們接受和理解?

  即使是一名穿越者有著截然不同的意識,吳征仍然認爲人存於世,是需要相
互妥協的。再落後的社會,依然有它的生存法則,吳征仍願意遵循這種法則,而
不是像甯鵬翼一樣,無視一切任意妄爲。在吳征看來,這是萬劫不複的罪惡!

  「大師兄想明白了?小弟就知道大師兄的聰慧得天所眷,一點即透。」

  吳征拍拍楊宜知的肩膀道:「謝謝你。不過……哪裏那麽容易想明白。走吧,
莫讓盼兒等得著急。」

  使節團休整兩日,也是不容易得了閑工夫,兩人回了營地,吳征親自下廚炮
制起菜肴來。官拜北城令之後,他就很少再親手做菜,不過手藝並未生疏。從前
在昆侖山下廚只管自己,再到後來多了幾名親近的同門,現在翹首以盼的都坐滿
了一個營帳。

  吳征調好了味道,只等酸菜的酸與冬筍的堿將炸好的大方塊五花肉滾得入口
即化,念及在等待美味的莺莺燕燕們,不由搖了搖頭。這一頓飯菜做得分外落力,
也有賣弄的意味在。

  「每一個人我都很重視,我的目的與想要的結果一致,大家得在一起開心地
慢慢變老。可是,我該怎麽做呢?哪裏去建一塊安穩的世外桃源?」吳征喃喃自
語。即使今後官居一品位極人臣,命運,同樣不是自己就能一手掌控的。而現在
若是去想什麽一統天下,開天辟地,豈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跟甯鵬翼也不
會有什麽區別。

  現實就是如此,給你一顆糖豆,又會給你一個巴掌,讓你左右爲難。你想躲
開巴掌,就會打翻糖豆!彼此聯係,無法分割。

  酸,鹹,清澈三種香味很快在瓦鍋裏四散而溢。吳征收拾好心緒,再確認了
一遍味道下了火,又整治好幾樣菜肴,逐一端入營帳。

  雖已過了年仍是天寒地凍,裝在瓦鍋裏熱氣騰騰的筍子焖肉足以讓每個人胃
口大開,光是那股香味就讓人受不了。加上已擺在餐桌上的幾碟涼菜,熱辣噴香
的幾樣水煮,嫩綠爽口的野菜,營地裏能大快朵頤一頓可是廢了吳征極多的心思。

  「喲,吳侍郎今日可勤快,親自下廚不說,還親手端了上來!」

  祝雅瞳調笑兩句,吳征撇了撇嘴笑著回道:「不想讓旁人來打擾,接下來又
難得再有清閑,索性伺候你們一頓。盼兒先來。」

  「嘻嘻,來了來了,等了好久肚子都叫喚起來了。筍子多,肉有一塊就好,
勞煩大師兄。」顧盼笑顔如花地遞過碟子,還像幼時一樣順從地低下螓首讓吳征
在發頂撫了一撫。

  小姑娘長大了著急容貌,生怕多吃點肉會長胖。「盼兒都長大了,可我的承
諾遙遙無期……」吳征心中苦笑,忍不住又在顧盼的小鼻子上捏了一記……

  「柳前輩,都是您喜歡的菜肴,酸辣土豆絲,魚香肉絲,多承照料,請慢用
……」

  「姜前輩,這裏有專門準備的素食,今日用的也都是素油,您慢用……」

  「倪前輩,麻婆豆腐,水煮魚,粉蒸排骨,宮保雞丁,日常看你用這幾樣菜
色最多,請慢用……」

  吳征細心地一份份分發下去,柳寄芙頻頻點頭,姜如露雙手合十,低聲念了
篇《地藏菩薩本願經》,爲吳征消業祈福。倪妙筠與吳征自賞畫之後再無交集對
話,見狀也不由一怔,露出個開心與感激的笑容道:「謝謝,有心了。」

  「應該的。」吳征躬身回禮。

  「吳賢侄,有件小事一直想問問。」柳寄芙夾著片筍子含笑問道:「我也一
向愛食筍,若論清甜可口,以夏季的綠筍爲最佳,但鮮嫩則無過於冬筍。但是冬
筍吃起來時有不同,大多數吃著滿嘴發麻,有一股……怎麽說,辛辛的奇怪的味
道。爲何你做的沒有?」

  「哈哈,那柳前輩今後記得吩咐下去,春冬二季的筍子堿性高,需以酸中和,
放入適量的酸菜就不會麻口了。」

  「原來如此,小事之中亦有大知識,大智慧。這半年在成都,吳賢侄著實令
我大開眼界。今日又有心款待這一頓家宴,吳賢侄之義,我會記得。」

  精心準備的一餐也像是告別宴會。待進了涼州,天陰門人就不能再與吳征走
得這般近了,畢竟她們還要顧忌燕國皇室。同處了大半年時光朝夕相伴,彼此之
間都頗爲不舍,再想他日相見或許還會拔劍相向生死相搏,吳征心中更加難受。

  「些許小事何足挂齒!幾位前輩入住吳府本就是晚輩天大的榮幸,近半年來
又幾回出生入死,身犯險境,晚輩心中十分過意不去。」

  「江湖兒女俠義爲先,本就是我們應當做的。吳賢侄……不久將別,日後若
是兵戎相見,還請莫要見怪,諸位也是。」柳寄芙心直口快,瞥了祝雅瞳一眼,
終於還是把心中的話宣之於衆。

  賓主盡歡的氣氛被柳寄芙打破,她一向都幹這種事情,但也是所有人都必須
面對的問題。一朝並肩作戰,他日生死互搏,換了誰都是梗在喉頭的一根刺,誰
都難受。

  「嗯。」吳征緩緩點著頭坐在主位,雖還在笑,人人也看得出有些發苦與無
奈。啧了一聲,他一手端酒,一手拿起根筷子在桌沿有節奏地啪啪敲擊者,高聲
吟道:「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笑談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我輩武人十年磨劍,相識一場,這一杯敬諸位前輩同道,日後再相見無論是把酒
言歡,還是血雨腥風,晚輩都覺無憾!」

  「好!吳賢侄快人快語,這一杯我承你的情!」柳寄芙站了起來,舉杯環環
一禮,當先滿飲。

  咕咚咕咚的悶幹酒聲四起,連年幼的顧盼都喝了一杯,緊接著又是嘩啦啦一
片砸碎杯子的聲音。豪情既起,郁悶一掃而空,一屋子人情緒俱都亢奮著談天說
地起來。僅倪妙筠忽然低頭,眼圈兒紅紅的,不知感懷了什麽。

  ……………………………………………………………………………………

  從隆冬一路走到早春時節,使節團一行趕到了漢陽郡。

  白楊枝頭抽出了新芽,指天高聳像一個個筆挺的衛兵。奚半樓提早兩日趕了
回來,一番迎迓安頓,又陪同了太子殿下小半日時光,借著疲憊的使節團休憩之
機才終於緩了下來。

  告別時奚半樓向吳征使了個眼色,吳征不敢拖延,稍作梳洗就啓程前往刺史
府。剛至院落就見祝雅瞳已坐著等候,見吳征出來便起身招呼他一同去。

  「我要去見師尊,你這是?」吳征一頭疑問。

  「你師傅不能請我了?」祝雅瞳眨了眨眼,壓低聲音耳語道:「前年助他渡
過難關,他還沒當面謝過我!」

  「額……」吳征心頭一跳。祝雅瞳雖故作平靜,又怎會只是個尋常的會見道
謝?沒有陸菲嫣,也沒有師弟妹們,單單請了祝雅瞳,其中的味道大不一般。

  「走吧。我與你師傅還是第一回照面,正想看看是怎麽一個能人,能調教出
個如此出色的好徒弟。」

  兩人行至刺史府,吳征磕過頭見過禮就被奚半樓打發了出去。郁悶地關上房
門,心頭難安,背後傳來溫柔而欣喜之聲:「征兒。」

  「師娘。」

  吳征回過身來,見林錦兒滿臉疼愛,小手已摸在他頭頂輕撫道:「讓師娘好
好看看,是不是又長高了些?」

  「好像是,也再長不到哪裏去了。」

  林錦兒一襲青衣廣袖飄飄,頭绾著元寶髻,一張俏臉在早春時節裏像瑞雪初
晴,粉若春桃。一對小酒窩在淺笑時於臉頰兩側若隱若現,豔比花嬌。弱不禁風
的婀娜纖腰之下,因嬌小的身姿與吳征頗有差距,正踮起了足尖。比之從前的溫
婉可人,已做婦人裝扮的林錦兒,透出一股粉膩酥容的嬌豔欲滴。

  「長大成人了,師娘聽了許多你的事情,很是高興。快隨師娘來,有好多話
要問你。」林錦兒拉起吳征的手,仿佛他還是剛帶回昆侖山時的孩子,無時無刻
不需悉心照料。

  門外的事情逃不過靜室裏祝雅瞳的耳朵,她神色一黯,複又欣慰起來,擡頭
時看向奚半樓也露出神秘的微笑。奚半樓不明所以,先起身施了個大禮道:「祝
家主義助涼州渡過難關,奚某感激不盡!」

  「奚掌門言重了,祝家也是利益使然,說不上是幫忙。」祝雅瞳半福回了禮
道:「說起來你的弟子送了我一份好生意,那些糧米倒算不上什麽了。」

  「征兒能得祝家主指點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錢財身外之物,千金易得。
祝家主給征兒的,卻是再多錢財也求不來的。」奚半樓拈須感歎著,看得出是爲
弟子真心感到高興。

  「你的好徒兒確是天資出衆,我看了就喜歡。奚掌門調教出這麽有本事的一
位弟子,又惠及我祝家,我要謝謝奚刺史才是。咯咯,好啦,奚掌門,咱們再這
麽謝來謝去的,什麽時候是個頭兒?」祝雅瞳說得有些奇怪,讓人摸不著頭腦。

  「師之道,言傳身教。奚某旁的不敢說,征兒善惡分明,知恩圖報還是有的。
不瞞祝家主,這一點奚某也頗爲自傲。」

  「看得出來,所以我也很喜歡他。若是巧言令色,口是心非之輩,我也懶得
搭理他。所以……奚掌門難道還有意要他報恩於我麽?」祝雅瞳目光灼灼,大有
深意地問道。

  「是!」奚半樓沈下臉色,凝重道:「祝家主於昆侖有大恩,昆侖也不願袖
手旁觀。」

  「奚掌門知道了?」

  「不多,祝家主又知道多少?」

  「不少,看來咱們正好湊個不多不少。」祝雅瞳笑了一聲,斂容坐直了身體
道:「栾家欲不利於我,怎地連奚掌門都知道了?」

  「兩月之前,福慧公主來找過奚某……或者說警告過奚某莫要多管閑事。」
奚半樓沈吟著有些尴尬道:「福慧公主素知奚某爲人,看來對祝家主在成都時與
征兒的牽絆也所知不少。奚某原本有不少疑慮,經家主一說,方知家主明知此行
頗多危難,不知家主爲何一意孤行?」

  只言片語就理出了脈絡,這等人傑才配做我家小乖乖的師傅!祝雅瞳暗贊一
聲,道:「實是無處可躲!栾采晴既然威脅奚掌門,想來志在必得,也不怕我插
翅飛了出去。栾家……究竟是派出了怎生一副陣仗啊?」

  奚半樓沈默了片刻才道:「征兒知道麽?」

  「知道一些,不比奚掌門知道的多。」祝雅瞳閉目深重呼吸,又展顔笑道:
「奚掌門似乎難以抉擇?」

  「不錯,甚難!奚某不會袖手旁觀,可此事牽連太大,奚某就怕屆時礙於身
份難以盡力,這才著急與祝家主一晤,也奉勸一句,請家主盡速離去暫避禍端,
否則後果難以預料。」

  「躲不掉的,插翅也難躲。這件事奚掌門有心無力,還是莫要插手最好。若
是要幫忙……麻煩保護好你的寶貝徒弟,我怕他一時沖動勸不住,做出傻事來。
恕我直言,若是碎月金剛丘元煥來了,即使奚掌門不顧忌身份與身邊的羁絆,也
幫不了太多。」

  「呼~ 」奚半樓長吐了一口氣道:「征兒若是打定了主意,奚某也未必勸得
動。祝家主若不信,奚某現下去喚他來當面說如何?」

  「不必了,雖是你的弟子,我對他的了解未必就比奚掌門要差些。所以我說
的是,麻煩你保護好他,不是說勸住他。」

  奚半樓眉頭難展,祝雅瞳不聽勸一意孤行,他完全無法想象內裏的緣由。更
想象不到祝家的主人說話糾纏不清,彎彎繞繞。

  祝雅瞳來成都將近一年,奚半樓從往來信件中對她已有許多了解。面前的這
位比傳聞中更加的美貌,可爲何如此偏激,如此……瘋瘋癫癫?

  「奚掌門,多謝你的好意。」祝雅瞳終於露出個苦笑道:「其實,現下你該
能體會一點點我的苦衷了,就是這麽無奈。」

  奚半樓恍然大悟,見慣了風雨的涼州刺史也覺不可思議,搖著頭道:「家主
既不願說,奚某能否再奉勸一句,速速離去,莫要蹚這趟渾水。」

  「若是能不來,我才不願意來呢。在成都與吳大人插科打诨多開心?」祝雅
瞳咯咯笑了起來道:「奚掌門不必爲我擔心,栾家雖有備而來,我也不會任人魚
肉。原本我就準備來見奚掌門,就是要說明此事。栾采晴既明目張膽地威脅奚掌
門,不妨順水推舟約束好你的弟子?栾家若只對我不利,奚掌門麾下大可袖手旁
觀。只是……師道言傳身教,觀吳大人曆來的言行,奚掌門嗎也不是三言兩語就
能勸住的了?」

  奚半樓無法判斷祝雅瞳是智珠在握還是故作輕松,只能無奈道:「祝家主稍
候,奚某去喚小徒來。」

  吳征告別了林錦兒,見奚半樓一臉凝重,暗道大事不妙。心頭惴惴地跟隨進
入靜室坐定,奚半樓道:「爲師問你,你勸過祝家主離去沒有?」

  果然如此,吳征心往下一沈,不滿地向祝雅瞳道:「勸過了,不頂事。祝家
主老說弟子犟,可祝家主才是最犟的,完全不聽勸。」

  「誰準你這般說話了?」

  「無妨,無妨,我們之間隨意慣了的,老是一本正經地說話太累。」祝雅瞳
噗嗤一笑,朝吳征挑了挑眉毛。旁觀師傅訓斥弟子之事大覺有趣。

  「唔……你現下準備怎麽辦?燕國福慧公主來見過爲師,囑爲師莫要惹禍上
身。」

  「這是要在涼州放肆了?還有沒把師尊放在眼裏?」吳征一蹦而起,拔高了
聲調道:「燕國的公主還敢在此發號施令?就算她是大秦的公主,在涼州也沒說
話的份兒!弟子不服氣!」

  「那你準備怎麽辦?」奚半樓覺得腦殼疼,愛徒這般做戲不是第一回,通常
讓他費盡心思地逼人入局,就是再也勸不住了。

  「敢亂來就打。弟子與雁兒說好了,若是燕國有什麽輕舉妄動,不妨來比劃
比劃誰麾下兵馬更強悍些!嘿嘿,若是來將厲害,弟子就去求韓侯。」

  「有點點道理。若是軍陣幫不上忙呢?」

  「這不來求見師尊,請師尊出手幫忙了嘛。」吳征縮了縮肩膀低聲下氣道:
「霍大人也不能看著燕國在涼州爲所欲爲,有三位絕頂高手壓陣,又怕得誰來。」

  「霍大人?他未必會的,或許還會下令不可插手。」奚半樓搖了搖頭。燕國
要向祝雅瞳動手,霍永甯爲大秦利益計,多半要坐山觀虎鬥,最好拼死幾個大高
手,越多越好。

  「必要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吳征也搖頭道:「師尊,祝家主待昆
侖恩重,待弟子更是恩重,弟子若遇險則退,羞於爲人。」

  「很好,很好。」奚半樓贊許點頭,向祝雅瞳道:「祝家主您看,奚某勸過
無用,除非打斷了腿五花大綁多半也約束不得。家主還是不肯回頭麽?」

  「無法回頭。」祝雅瞳起身向奚半樓一福,又向吳征微笑謝過,道:「並非
我一意孤行,要拖昆侖派下水,實是無可奈何。奚掌門請見諒。」

  「好。」奚半樓拍拍吳征的肩膀道:「若遇臨時決機之事,你可自行做主不
必有後顧之憂,爲師一力承擔,只是凡事莫要沖動蠻幹。」

  吳征大喜過望,正要跪下磕頭,卻被奚半樓一把扶住道:「幹什麽?你現下
要做什麽爲師不知道,也不必讓爲師知道,要用什麽人去與你師娘說。爲師要先
行一步前往饒丘,你師娘會與你一路同行,免得你使喚不動人。」

  「多謝師尊,多謝師尊。」來前就料定了奚半樓一定不會做出不仁不義的事
情,等他親口說出來還是喜不自勝。有了奚半樓幫忙,祝雅瞳安全度過難關的把
握又多了幾分。

  「去吧,昆侖的弟子善惡分明,也不做縮頭烏龜,爲師在饒丘等候你們。」

                  ……………………………………

  饒丘之地搭建起簡易的院落用作會盟時三國的使館駐地,大秦使節團抵達時
已臨近三月開春,燕,盛兩國都已提前十日入駐。

  奚半樓的使館制度讓太子殿下大加贊賞,直言今後可長久沿用下去。燕秦兩
國的使館人滿爲患,隨行的軍伍都在使館界內另行搭建了軍帳。反觀燕國那邊就
人丁零落,據說只有質子張聖傑與三十來名隨從而已。

  忙完了公事,吳征繞著使館邊界轉了一圈,正見張聖傑穿著蟒袍拜會燕國,
卻被攔在門口等候。尚未到正式會晤的日期,燕秦兩國太子都閉門不出,保持了
足夠的神秘感與壓迫力,也只有這位像個花花大少渾不在意了。盛國派遣他來,
本就是陪著湊個數的意思。在長安時的初見,這位就是個沒臉沒皮的馬匹精,事
事偏向燕國是免不了的,雖然沒人把他當一回事。

  燕國由太子栾楚廷領銜,隨行人員裏看不出端倪。不過據祝雅瞳的消息,大
將軍丘元煥已有一月未曾露面。大秦既有霍永甯壓陣,丘元煥也一定會來。下一
回正式見面時,長枝派免不了向吳征發難,近來的日子不會好過。

  還有栾采晴呢?柔惜雪呢?她們又會藏在哪裏?

  奚半樓專門準備了一處院落,祝雅瞳低調地作爲吳征的隨從入住後就不再現
身。吳征大喇喇地公開下了令:天陰門人久居成都,暫時禁足,未得許可任何人
不得出入!除了能觀察形勢之外,也是逼迫燕國人率先出手,梁玉宇也覺這一步
棋不錯,給予了支持。

  柔惜雪能不能容忍天陰門人被軟禁?栾楚廷能不能坐視與冷月玦咫尺不得相
見?

  後發制人,於當今形勢下是個好選擇。只是燕國若是率先出手,也必是雷霆
一擊洶湧澎湃,吳征並無把握一定接得下來。

  使館之間氣氛微妙,空氣中都散發著煙熏火氣,一觸即發。直到傍晚時分,
一份請柬送到了大秦使館。

  「這個張聖傑,呵呵,孤若去,豈不是太擡舉他了?」梁玉宇掂著請柬呵呵
哂笑。張聖傑宴請兩位太子,梁玉宇猜得到栾楚廷不會去,他自然也不會去。

  「張聖傑就是個馬屁精,微臣在燕國見過一面,至今甚爲不齒!」吳征及時
應和一聲,作爲使節團副使,本就承擔探路職責。何況栾楚廷不會去,燕國總有
人會去,吳征不願錯失每一個與燕國接觸,打探底細的機會。

  「孤也聽說了。哈哈,吳愛卿年輕氣盛,張聖傑雖在長安爲質子,畢竟是一
國太子,既來相邀不去也不太好。」

  梁玉宇獨自領銜之後,說話越來越有君王風範,這一句余勢不盡。吳征左右
看看無人主動接話,都不願打這一陣的先鋒,無奈道:「殿下,微臣願往一行試
探兩國底細。」

  「好!」梁玉宇撫掌一拍贊道:「吳大人精明強幹,正是上佳之選!」

  「微臣慚愧,盡力而爲。」

  帶上陸菲嫣,戴志傑與楊宜知,又點了兩名隨行官員,於酉時來到盛國使館
前。

  不得不說張聖傑長袖善舞,小半日時光居然將使館裝飾得像個高朋滿座的堂
皇酒樓。盛國的太子就等候在門口,見了吳征一行人居然也沒半點失望之色,興
高采烈地迎上道:「吳大人,經年一別甚是想念,不想今日再見!」

  「怎敢有勞殿下親自等候,吳某惶恐。」吳征心裏一陣膩歪,這位自來熟有
時候真的讓人接受不了。

  「蓬荜生輝之舉,吳大人太客氣了,來來來,先潤潤喉。來人,速速請吳大
人入內奉茶!」張聖傑一聲令下,早有仆從端著托盤上來。

  吳征接過茶杯抿了一口,眉頭一皺。杯中的水酒看著清澈,入口卻粗劣不堪,
仿佛無數小針紮在舌頭上難以下咽,分明是口渾酒。他不經意回目一掃,只見陸
菲嫣等人也抿了一小口卻無異樣神色。

  正犯嘀咕間,身側響亮的通傳聲起:「燕國福慧公主栾采晴到!」

  吳征心頭大跳緩緩回身,正對上栾采晴似笑非笑的目光。


                               【未完待續】
2019-4-26 13:56#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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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8集‧0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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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5-3 發表於SIS


                           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三章 雙面聖子 滿地沉枷

    年餘不見,欒采晴的風采更勝往昔。吳征看她一襲清雅的鵝黃絨衣,長髮披
肩,粉紅的束腰絲帶輕盈一握,熟透了的美婦居然露出可愛俏皮的氣質來。比之
在長安城時她心機過甚的市儈模樣,今日一見似乎塵緣盡去,返璞歸真,像是剛
剛長成,初離深閨時的純真。

  「福慧公主。」吳征向欒采晴一禮,也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長。雖不明欒采
晴的變化因何而來,他可不會被表象所迷惑。在涼州的危機里,欒采晴首當其沖,
她就是長槍的槍尖,毫不隱藏閃閃的寒光!即使不知道她與祝雅瞳有何冤仇,也
能感受到她刻骨銘心的恨。

  「吳大人又高升了?恭喜恭喜。」欒采晴雍容華度地受了一禮,笑吟吟道:
「心狠手辣,為一己之私坑害無辜之人者總是升得很快,本公主看過的也多了。
但是像吳大人這麼平步青雲的,倒還是生平僅見。」

  話鋒一轉就變成赤裸裸的挖苦諷刺,畢竟在升官途中可是殺了人家的親兒子。

  吳征也不動怒,語含機鋒道:「不敢當公主一句大人!在下不是婦人,也沒
有蠍子心腸,一向是個本分好人,公主雖看得多,也不是人人如此。」

  「哈哈。」欒采晴仰天誇張地笑了一聲道:「蠍子心腸?美色當前為狗糞塗
目,你就繼續自以為是去吧。可嘆,可嘆,可惜,可惜。」

  兩個人一見面就摩擦不斷,張聖傑作為主人甚是尷尬,無奈地圓場道:「兩
位貴客既已登門,還請快快上座才是。在下還需迎客,若讓人看見怠慢了貴客,
可就是在下的不是了。」

  「是麼?大燕就是本公主前來,可沒有旁人。殿下還要等何人?」欒采晴揶
揄著道:「莫非吳大人是先來打頭陣不成?」

  張聖傑自稱在下,不知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把身份擺得極低,還是在
燕國被壓抑得太久,心氣兒全然沒了。吳征見狀也微微一笑道:「我家殿下還有
許多要務處理,實在抽不出空兒,只能遣了吳某前來,殿下見諒。」

  比起當世人,吳征很少因身份和地位而瞧不起一個人。張聖傑在長安的所作
所為沒有好印象,但至少在他眼里看來,即使有再多的不堪,能夠獻身於他國都
城受辱,換得盛國一時的平安,已經是巨大而耀眼的光芒以及非凡的勇氣了。

  不過心中一時的同情與佩服,完全基於尚未起沖突。吳征心中一哂,若還是
像在長安時的厚顏無恥,處處偏向燕國,這一回坐鎮主場,他可不會客氣。

  欒采晴與吳征等入內坐定。陸菲嫣隨在吳征身旁權作護衛,她單手挽劍,氣
定神閑,偶爾迎上欒采晴挑釁的目光也只是不喜不怒地淡淡一笑,比之在長安城
時淒淒惶惶不可同日而語。

  欒采晴心中詫異,疑惑大生。根據冷月玦的回信,吳征的修為一路飆升,依
他修煉的法訣來看多半是不住雙修采補的緣故。陸菲嫣在長安的模樣全落在欒采
晴眼里,以她對女人的了解之深,眼光之毒辣,事後思考,幾可斷定這位美婦身
具百媚之體,且正為情欲所困。聽聞陸菲嫣也一道來了饒丘,原本的計劃里若順
利拿住了吳征與祝雅瞳,也不吝順手再制服陸菲嫣,屆時給吳征又加上一條遺臭
萬年的罪過也是好事。

  不想陸菲嫣現下的模樣身輕體健,神完氣足,哪有半點為情欲所困?百媚之
體非同小可,不知是哪家男兒能讓她徹底滿足?還是陸菲嫣已徹底墮落,淪為一
名隨人采摘玩弄的蕩婦?思量至此,欒采晴不由大感興趣,低頭一想,又按捺下
來。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對付祝雅瞳,旁的可有可無罷了。

  在荒僻的涼州,這一頓酒宴準備得十分豐盛,每一桌上居然還有一尾鮮魚,
可見張聖傑為此花費了無數心思。吳征暗道盛國這一回純是陪著湊一回熱鬧,張
聖傑作為一國太子也不願太過被人輕視。想要話語權自是沒有,只能在旁的地方
多下些心思,讓人說起盛國時能捎帶著提上兩句也好。

  五名侍女換上華衣翩翩起舞,雖在陸菲嫣與欒采晴這等絕色的艷光之下難顯
姿容,可看她們舞動時身姿輕盈,足見有不凡的武學根基。張聖傑雖在燕國為質
子,身邊的力量當也不會小。

  「氣勢不能輸嗎?」吳征無視欒采晴譏諷與挑釁的目光,一直關註著張聖傑。

  盛國每年被燕國收走大量的歲貢,還被限制了兵馬數量,羸弱已久。可是活
生生被張聖傑勢弱得像個燕國附庸,是不是也太誇張了一點?吳征不明白燕國是
如何判定盛國的「忠心」,只想這一趟在涼州是否有機會爭取到張聖傑暗中助力。

  這事吳征早有想過,不管他盛國今後怎麼處理與燕國的關系,總之死道友不
死貧道。即使盛國不幫忙也不過就是現下的局面,可不去爭取就不對了。

  酒過三巡,任憑張聖傑再落力地活躍氣氛,妙語如珠,也調動不起在場人的
情緒。張聖傑在欒采晴示意的目光下無奈地揮退侍者。

  欒采晴大有深意地冷笑一聲,再一揮手將侍從也遣了出去。吳征眉頭一挑,
起身向陸菲嫣施禮低語,將昆侖的同門也遣了出去。

  「喲,吳大人好氣魄。這麼一看果然英偉不凡,連臉都腫了起來。」欒采晴
哂笑一聲,嘲諷吳征打腫臉充胖子。

  「沒有沒有,英偉不凡那是福慧公主過譽了。我的臉也一貫不胖。」吳征笑
著回道,又目光左右一掃道:「倒是公主才是好氣魄,與我這個無形浪子同處一
室,萬一被人坐實了會不會被燕皇陛下落個里通外國的罪名?」

  「哈哈哈,吳大人倒有心,看來在長安待你好也不枉費了心思。」欒采晴忽
然由譏諷變了臉,雙眉舒展,美眸大張,香唇一彎,既嬌且媚,道:「你師傅與
你說了些什麼?他是不是又要叫本公主失望了?」

  「什麼?公主什麼意思?」吳征一臉迷茫,又皺眉道:「師尊與公主難道商
議了什麼嗎?」

  「哦~ 是麼?」欒采晴一聲轉音,支著下頜道:「他不與你商量,是要本公
主親自與你相商麼?」

  吳征後背一片冷汗。他拿豪邁奔放,無所顧忌的欒采晴沒有辦法,只能用那
篇小黃文占據些主動地位,或譏諷,或蒙混過關。欒采晴忽然提起奚半樓,吳征
當然不會透露出兩人的決定。可這一下讓他憶起這位美艷公主昔日可是差點要嫁
給師尊的舊情人!欒采晴忽然搬出了身份,吳征可不敢拿奚半樓開半點玩笑。

  「我不知道,師尊也沒有吩咐過什麼。」吳征沈下臉緩緩搖頭,不敢多言。

  「哎,未曾與你說,也就是讓本公主失望了呀。」欒采晴嘆息一聲,淒楚道:
「總共就求了他兩回,第一回就罷了,二十多年來才又來求他一回,他還要為了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讓本公主失望。男人都是負心薄幸……」

  吳征不敢妄議奚半樓,啞口無言,索性提箸吃了幾口菜,舉起酒壺自斟自飲
一陣,向張聖傑問道:「殿下,暗香零落賊黨肆虐民間,我大秦與燕國都已受其
危難。早先燕國全境圍剿不能滅絕,現又養成氣候在大秦作亂。兩國天子才召集
使臣會於涼州欲定下盟約。我大秦剛斬殺數名賊首,黨徒伏誅無數自不必說,燕
國想必也是磨刀霍霍準備砍向賊黨,不知殿下怎麼看?」

  張聖傑被冷落許久,見狀精神一振挺了挺腰桿,卻又向欒采晴低頭道:「這
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大好事,既燕皇陛下已下定決心還頒下旨意,盛國豈有不從之
理?」

  果然!吳征毫不客氣地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向欒采晴道:「看來今日我真的
來錯了,公主有殿下支持,難怪極盡譏諷之能事。」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吧?」欒采晴小口小口撅
唇抿著酒,唇瓣中央的小尖弧分外可愛:「就像你那位身邊人,在燕國惹得神怒
鬼怨,仇家遍地,只你還把她當做寶。本公主勸你一句,早早離她遠遠的,呵呵,
莫要哪天被人賣了還不自知。」

  逢人說話八真二假,足以營造雲山霧罩的效果,難辨是非。從欒采晴到來開
始便是如此說話,著實讓吳征無法判斷。她去見奚半樓也是如此,敘舊或許是真,
警告難免有假,奚半樓的性子欒采晴不會不知道,所謂的警告毫無意義,反倒把
目的先透露了出去。可這麼做為一番半真半假還有恃無恐,旁的先不說,至少吳
征心頭的壓力又大了幾分。

  「我這身肉,賣不了多少錢。倒是公主金枝玉葉親自前來,若是遇著什麼豺
狼虎豹,打獵不成反遭咬了一口,總是於玉體有損。」

  說到這里各自有些沒趣,燕國只來了個欒采晴,吳征從她身上也無法旁敲側
擊出更多的信息,有一搭沒一搭地張聖傑閑聊,只等酒宴結束歸去。

  看看月漸中天,忽然有侍者稟告道:「殿下,秦國中書令霍大人來訪。」

  吳征暗舒一口氣,以他的身份在這里應對燕國的公主與盛國的太子,有點上
不得臺面,孤立無援之下也是處處受到壓制。霍永寧來此倒可緩解許多尷尬!

  隨張聖傑一同出迎,霍永寧在吳征肩頭拍了拍以示勉勵與慰勞,道:「殿下
聽聞福慧公主來此赴宴,知道你與公主曾有些齟齬不快,特遣本官前來替你,免
得傷了秦燕兩國和氣。」

  這話邊走邊說,在宴客廳前正巧能讓欒采晴聽見。張聖傑陪著笑道:「霍大
人言重了,今日只是一場宴會而已,福慧公主與吳大人相談甚歡,不傷和氣,不
傷和氣。」

  吳征早就坐不住,霍永寧話里也有讓他離去的意思,忙接話道:「正是!回
霍大人,下官豈敢對欒公主有不敬?正巧霍大人來了,下官還有些事務在身,您
看……」

  「也成,你且先回去,忙完了事情早些歇著吧。」

  征得霍永寧的同意,吳征便辭行。張聖傑道:「吳大人且稍候片刻,小王做
主人的不可廢了禮節。」他先打點安頓好霍永寧,又向欒采晴告了聲罪才親自送
吳征出去,臨走還關上了門免人打擾。一切都服侍得無比周到。

  盛國已被燕國壓得服服帖帖的沒有絲毫改觀,吳征本不想搭理他太多,可一
國太子的面子要給。伸手不打笑臉人,只能道了聲謝隨在張聖傑背後。

  「吳大人,小王這里有些奇異物事要請您品評一番,這邊請。」離花廳稍遠,
張聖傑忽然擡手虛引,似笑非笑看著吳征。

  吳征心中一跳,滿腹狐疑。張聖傑的隨從不知何時已走得幹幹凈凈,只孤身
一人領著吳征一行,臉上雖是神秘莫測,卻有十足十地欣喜之意。

  暗贊一聲好氣魄,吳征回頭向陸菲嫣示意莫要聲張,一言不發尾隨張聖傑而
去。

  「長話短說,小王看吳大人滿腹憂思,可是在擔憂祝家主?」

  沒有什麼奇異物事,光這一句話就是最奇異的,吳征五雷轟頂,咽喉發幹,
險些站立不穩!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張聖傑,一字一頓道:「殿下何出此言?」

  燕皇要對祝雅瞳下手之事吳征心如明鏡,可連張聖傑都知道了,內里的隱情
遠比吳征料想的要大。看張聖傑無比篤定的模樣必是知之甚詳,那秦國呢?梁玉
宇知不知道,霍永寧知不知道?吳征再也無法鎮定,汗如雨下。

  「吳大人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再問小王。」張聖傑一改從前的奉迎卑微,雙
手後背,脊梁如山般挺立。兩人的身高差相仿佛,那威嚴的目光卻讓吳征有居高
臨下打量之意。

  「你……」吳征驚詫莫名,或許這才是張聖傑的真容?可是為何要在自己面
前表露?

  「吳大人不必訝異,現下也不是訝異的時候。」張聖傑提醒了一句時間緊迫,
怡然續道:「燕皇已時日無多,他對祝家主極為忌憚。這一回三國會盟剿滅前朝
遺黨是其一,其二就是對付祝家主。三國,一起對付祝家!」

  「燕國來了什麼人?」

  「小王不知,也無力參與涼州的一場好戲。小王只知父皇會收攏祝家在盛國
的整個產業,之後將其中的一半交予燕國經營打理。」張聖傑開門見山,一股腦
兒倒了個幹凈。

  「殿下的意思是三國瓜分祝家資產?」

  「不錯。盛國的事情自有父皇去打點,小王本應一概不知的。」

  吳征再抽了一口涼氣,艱難道:「殿下還知道多少,請明言!吳某感激不盡。」

  「談不上感激,小王也只能略盡綿薄之力而已。」張聖傑笑了笑,道:「吳
兄且不必心急,祝家主已是盡知了的。」

  「原來如此。」吳征心中黯然,祝雅瞳心如明鏡卻不告訴他,可想而知在打
著什麼主意了。涼州的僖宗遺藏依然是她的目標!

  「祝家主正欲置之死地而後生,小王其實不明白她所圖何在。只是若缺了吳
兄的助力,祝家主十死無生。就小王而言,不願見到祝家傾覆,於我盛國而言有
百害無一利!這一點吳兄不必擔心。」

  「我又能幫到什麼?」吳征心念電轉,早已想到既然燕盛兩國俱要對祝家動
手,秦國不會落於人後。否則燕盛得祝家之財,秦國空空落落,就是此消彼長的
結局。祝家失了縱貫天下的商道通路,也就是一普普通通商人,任何人都可取而
代之,實在不複有存在的必要。這事梁玉宇一定清楚,霍永寧也一定知道,或許
還是具體負責動手的人物,使節團三名重要人物唯獨自己不知道。內里的意味可
想而知。

  「這就要靠吳兄的智慧了,依小王來看除非有天大的意外出現已是一個死局。
唯一讓小王想不通的還是祝家主為何明知是死地,仍定要來涼州!不過提醒吳兄
一句也是份內之情,知道總比不知道的好。」

  「殿下不怕我把這些說出去?殿下現在的樣子可與平日大不同!」

  「吳兄啊……」張聖傑拍了拍吳征的肩膀,長嘆一聲道:「小王癡長五歲也
算差相仿佛。吳兄若處於小王的地位,經年累月下來,以咱們年輕人的火熱心性,
吳兄還能熬得下去麼?」

  「怕早已熬不住了。」張聖傑的堅忍力實在是吳征拜服得五體投地的。

  「是了,小王也熬不住了。吳兄且沈著冷靜,天大的意外未必不會出現,既
然是意外,誰能說得準呢?」張聖傑灑然笑道,倒有些終於等得雲開見月明的輕
松自在,至於結局是否美好,已經不重要了。

  「好!殿下這一份情,吳某記下了。」

  「觀祝家主所為,她顧慮太多未做取舍,這也是小王始終想不明白的地方。

  祝家自發跡的第一天起,今日就是必然的結局,她一定很清楚。已歷生死關
頭當以自保為主,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張聖傑又伸手虛引道:」小王送吳大人。


  「殿下是準備袖手旁觀了?」吳征仍不死心,追問道。

  「自保尚且艱難,無力幫襯。只是吳兄若遇疑難,不妨去找天陰門倪妙筠幫
忙,多個人多份力量,只需稱呼她小五,她自然知曉。」

  不想倪妙筠居然是盛國人?且祝雅瞳早說過她身份特殊,對她還極為信任,
吳征大吃一驚道:「祝家主已與殿下聯系過?」

  「沒有,祝家主似乎不想有人幫忙。倪妙筠幾回建議她都不肯接受,當然了,
小王其實也幫不了什麼,這也是實情。吳大人慢走,小王府上還有客人就不遠送
了,見諒!」

  送走了吳征,張聖傑回頭望向燈火輝煌的花廳,龍目一瞇,慢悠悠地在庭院
里踱起步來。

  花廳大門緊閉,自吳征與張聖傑離去後,六名侍從一字排開遠遠地放著哨,
任何人都不敢靠近,看情形張聖傑即使回來了也只能被擋在外面。

  廳里紅燭搖曳耀如白晝,霍永寧舉杯笑道:「經年一別,公主風姿不減,本
官更不想能在涼州見著公主當面,真是不甚之喜。本官敬公主一杯。」

  「免了吧,本公主不勝酒力。」欒采晴自吳征離去後就顯得意興闌珊,神遊
方外。

  「無妨。」霍永寧仍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道:「涼州荒僻,更沒什麼景致好
看,公主還刻意來一趟,不僅僅是隨行吧?」

  「那也不關你事。本公主在京里悶得煩了,來涼州走走也沒什麼。」

  「只怕不僅是走走吧?」霍永寧微微一笑道:「會盟一事自有兩位殿下做主,
甚至不需本官操心,也不需公主操心。可本官既然在這里,公主也在這里,目的
想來是一般的。」

  「嗯?」欒采晴美眸一乜,終於來了興致道:「想不到是你?」

  「自然只有本官可以。」霍永寧仰頭傲然道:「所以本官之責,與公主之責
是一樣的。」

  「你準備怎麼做,說來聽聽。」欒采晴挑著眉毛,不無挑釁輕視之意。

  「公主準備怎麼做?」霍永寧依然無喜無怒,反問道。

  「本公主要怎麼做不需說與你聽,你只要別來添亂就行。」

  「公主好像很有信心?這麼說來,公主不僅已備下足夠的力量,甚至還能對
祝雅瞳的行蹤了若指掌,已是智珠在握?」

  「隨你去猜,反正你若是壞了本公主的大事,沒人救得了你!」欒采晴嘴角
一抿笑道,目中卻放出刀鋒般的光芒。

  「本官當然信得過公主。只是,本官若能提前告知公主關於祝雅瞳的下一步
行蹤,算不算能幫上些小忙?」霍永寧亦是意味深長地說道。

  「是麼?你能告知我什麼?本公主瞧祝雅瞳也未必看得起你。」

  「公主不必說些挑撥離間的話。本官只奉旨辦事而已,若是辦不好回了大秦
免不了要挨陛下斥責,這一點,公主放心。」霍永寧遞上一封書信道:「這一趟
來涼州,祝雅瞳遲早必定會在此地附近出現,公主不妨提早做些準備,布成死地
一處。本官也或許會助一臂之力。」

  「喲,照霍大人這麼說,對祝雅瞳行蹤了若指掌的不是本公主,而是霍大人
了。」欒采晴接過信封收在衣袖里,多少有些疑惑道。

  「本官自有本官的門道,也有應盡的職責。實話對公主說,祝雅瞳自有公主
去對付,本官樂得清閑。除了祝雅瞳之外,本官還有旁的要事須得辦理。」

  「那……本公主姑且聽聽?」

  「哈哈哈,正是,正是,姑且聽聽就好。公主既能掌握祝雅瞳行蹤,自然能
知曉本官所言是虛是實。來,本官敬公主一杯。」

  霍永寧再次舉起酒杯,欒采晴這一回沒有推辭,淺飲了一口道:「那就有勞
霍大人辦自己的事情,莫要來幹擾本公主。」

  「會的,會的,公主放心。」

  吳征離了盛國使館,面目凝重將陸菲嫣等人先牽著馬兒回去,孤身一人向韓
歸雁的軍營行去。

  不是燕國要對付祝雅瞳,而是三國一同合力瓜分祝家,這真是個震撼的消息。
除了這個難解的死局,吳征更想到了許多。

  一件事接著一件事,環環相扣,似有一張彌天大網朝著吳征罩下來。只是瀕
臨絕境,吳征居然已沒了先前的驚慌與迷茫,穩穩的腳步節奏平緩,分外堅實。

  三國會盟瓜分祝家,更要置祝雅瞳於死地,這件事在使節團里梁玉宇與霍永
寧知道,可吳征不知道,韓歸雁不知道,主政涼州的奚半樓也不知道!內里的意
味之深聳人聽聞。以祝雅瞳與吳征的關系,屆時出了岔子,吳征會不出手相幫?

  在涼州可謂吳征主場,近的有韓歸雁,遠的有奚半樓,俱是吳征的堅實依仗,
也是吳征必然會動用的助力。

  可秦皇已打定了參與瓜分祝家的主意,為何不讓吳征知曉?若是為了防止吳
征透露消息,又為何要派吳征來涼州?還要搭上一個韓歸雁!吳征甚至已可想象
到,屆時沖突一起,他與韓歸雁,奚半樓拉起陣仗,梁玉宇傳下旨意臨時撤了吳
征,韓歸雁與奚半樓的官職。甚至更惡意一點,等兵至半途,再問一個不尊號令
之罪。

  這是一團團徹底的針對昆侖系的陰謀!秦皇從來沒有放松過對昆侖系過於強
大的防範。吳征的異軍突起不可阻擋,秦皇也的確對他青眼有加。可吳征的光芒
實在太過耀眼,等他長成,舊臣老去歸隱,朝中再無人能敵!在這一刻,吳征終
於明白帝王心術的可怖。

  他忽然一頓步死死咬著牙關,雙目瞪得赤紅,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秦皇這是
要減除自己身邊的羽翼,甚至以他們為質,好讓自己做一個安安心心為大秦國賣
命的孤臣!為了自己的上位,在這一場混亂的清洗里,還有多少人會遭殃?

  走到軍營口時,吳征已恢複了常態。營門口的衛兵識得吳征慌忙迎了上來,
吳征忙擺手示意他不要聲張,先遞過張銀票悄聲道:「本官偷空悄悄來此,莫要
讓人知道,你且暗報與韓大人即可。」

  兵丁露出個了然神情低聲道:「韓大人已有過吩咐,吳侍郎前來不需稟報,
大人請隨小的來。」

  夜間的軍營號令極嚴,除了巡弋的衛兵不得號令俱都不許離開營帳。吳征低
著頭來到大營前,兵丁道:「韓大人就在里面,吳侍郎且自去。」

  「好。」

  吳征撩開門簾,韓歸雁早從影影綽綽的人影里知道吳征到來,刻意低聲卻威
嚴喝道:「何人敢擅闖本將營帳,犯本將軍令,還不速速前來領杖責二十記!」

  吳征最愛她這般威嚴著裝模作樣,一溜煙跑到身後將女郎一把抱起,在翹翹
彈彈的豐臀兒上捏了一記道:「二十棍杖責就夠了?」

  「嘻嘻,當然不夠!最好打得你鮮血迸濺,榨幹了才好,一滴精十滴血……」
韓歸雁向愛郎懷里一倒愜意道。

  「哈哈,不過現下不是時候了……」吳征將她翻轉過來面對面正色道:「出
大事了!」

  「嗯,你說,莫要擔心。」韓歸雁知道吳征這一趟涼州行背負莫大的壓力,
也早就做好共赴危難的準備。她雖不喜祝雅瞳與吳征走得過近,也感恩祝雅瞳一
路來不遺余力的幫襯。

  吳征將盛國使館與張聖傑私下交談的經過一說,又將猜測原原本本地分析個
徹底。不想韓歸雁並無太多驚訝,只沈默地聽完後長嘆道:「陛下還是不肯放過
我韓家。」

  「你都知道了?」

  「剛聽你說了才知道,不過也不算太意外。」韓歸雁捧著吳征的臉頰道:
「近來陛下與霍大人的密會甚多,胡叔叔心中早有疑慮。你想,近期的大事只有
三國會盟這一件,陛下卻躲著其他重臣,唯獨與霍大人說。再者會盟一事也沒那
麼多好商議的,其中定有許多隱秘。胡叔叔猜測這一趟有你,有我,有奚叔叔,
咱們一系肩上的幹系太過重大,十有八九是落在我們身上,現下已是坐實了無誤。
我們知道你近來事情太多,也不願你再煩心,才暫時沒有告訴你。」

  「原來如此。」吳征松了一口氣,胡浩既已洞悉先機,定然有所準備:「有
什麼方法麼?」

  「靜觀其變。不然你以為爹爹辛辛苦苦跑這一趟,純是為了懷念舊事麼?還
不是為了你這個沒良心的色胚!」韓歸雁醋勁兒上來,又在吳征胸口狠狠擰了一
把。

  「嶽丈大人辛苦了。」

  「呸,誰要嫁給你!」韓歸雁吐唇亮出一排白晃晃的銀牙道:「等過了這一
關,你才有資格娶我!」

  「那是自然,若是保不住韓家,怎有資格做韓家的女婿?」兩人緊緊擁抱了
一陣,吳征才道:「這件事我會當做蒙在鼓里,一如平常。關鍵時刻來個出其不
意,叫梁玉宇與霍永寧抓不著小辮子!」

  「你看你,心頭有氣連大逆不道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還什麼一如平常?還不
如人家!」韓歸雁嗔怪一句,道:「你且先安心,有爹爹在這里,軍中事宜只要
他發話無人敢反對。到了關鍵時刻,爹爹已打定了主意一力承擔。他功蓋大秦出
不了大事,爹爹也說他年紀大了,爵位什麼的都無所謂,只要我們都好好的,這
一系就亂不了。」

  「不會出事的。」吳征雙目一瞇射出精光道:「既已明了圈套所在,再踩進
去豈不是太笨了?」

  「可能沒有那麼簡單,莫說是爹爹,連我都覺得這里頭混混沌沌,有許許多
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旁的不說,就說祝家主非要來涼州給咱們添亂就不合
情理。做好最壞的打算,劃好底線,這是我韓家給你的。」

  這一番話說得深情款款,吳征怎不明其中的情意?韓克軍已是做好了舍身的
準備為吳征托好了底,剩下的能否獲得更好的結局,就看之後的臨場發揮了。—
—正是吳征的拿手好戲!

  「我知道,我也不會大意。」吳征目中的光芒越發冰寒,他冷笑道:「霍永
寧大人著急巴巴地趕來盛國使館,一句話就把我趕走,還不知道和欒采晴商議了
多少明槍暗箭。本以為祝家主大難臨頭,不想我們也是如臨深淵,忠良之輩非要
遭遇不公的對待,我……好恨!」

  「帝王家的事情,一貫如此,你沒經歷過不懂,我們韓家可不是碰到第一回
了。唔……嗯……防備得比你多,也比你早,大哥也已厲兵秣馬。唔……唧啾…
…嘻嘻,我韓家三傑在此,便是燕國雄兵出關也盡可應付得過去,你且莫要太過
憂愁。」韓歸雁寬慰著道,不時送上甜甜的香吻。柔軟噴香的唇瓣吸吮撫慰著,
讓男兒的心緒逐漸平定。

  「很好!」吳征大力抓揉著女郎的翹臀道:「這一回非把他們狠狠地都收拾
一頓,看今後誰還敢打咱們這一系的鬼主意!呸,年老昏聵,老而不死是為賊!」

  「好啦,莫要再說這些話了。君臣之間可不就是這般鬥來鬥去的麼?」

  兩人又溫存了一陣,吳征告辭離去:「我回去找祝家主言明經過,好早作準
備。」

  「嗯,咱們都要牢記不可輕舉妄動。你還有一幫疼你的師長,還有我,不可
牽連了大家。」

  「放心,我再不爽他們,也不會牽連那麼多人!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

  「快去吧,我也去與爹爹籌劃籌劃。」

  離了軍營一路狂奔回大秦使館,向梁玉宇複了命。梁玉宇奇道:「霍大人沒
去替你麼?怎地現下才回?」

  吳征臉色發紅窘道:「下官看左右無事,去了趟軍營,殿下見諒。」

  「額……哈哈,男歡女愛自無不可,歇著去吧。」

  出了門吳征立馬變了一副嫌棄的臉色,陰沈著臉找到祝雅瞳,手指左右一劃,
以眼神示意是否隔墻有耳。

  「沒有,又聽到什麼大事了麼?」

  吳征再複述一遍,滿腹的怨懟。

  「我早與你說過了,命運若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一切都有傾覆之危。」祝
雅瞳靜靜地聽完,搖頭淒苦道:「我經歷的事情太多了,也早看透了。只可惜…
…想逼你下決心好像這樣還不夠……」

  「不是不夠,而是我們不會成功。即使成功,代價也太大了……」

  「仁義一事在帝皇家可不存在,你若想號令天下,就不該有這些念頭。你要
知道,為了利益,那些九五至尊可是連至親都可以隨手而棄的。」

  「那樣……真的好嗎?」

  「我不知道,好像也不好,因為我也做不到。」祝雅瞳溫柔又憐惜地註視著
吳征,微笑道:「我們,本是一類人。我是被形勢逼到了這般境地,你還沒有,
所以我能理解你。」

  「明白。但是現在我也很理解你了。」

  「是麼?那倒要多謝吳大人的體諒,人家好開心。嘻嘻,你現下準備怎麼做?」

  「韓家既已做了準備,師尊也免不了暗中配合布置,涼州必然已提前伏下了
血衣寒!手中有人可以差使,總不能讓他們赤手空拳地去應付強敵吧?僖宗遺藏
軍器是不是該啟開一處見一見天日了?」

  「有備無患,正合我意!」

 
                             【未完待續】
2019-5-3 14:18#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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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8集‧0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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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5-10 發表於SIS


                           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四章 桃花仙人 石室之軋

  僖宗遺藏是個天大的秘密,吳征與祝雅瞳雖計議已定仍需謀定而後動。今日
天色已晚,一來一回加上不知會遇上什麽意外,時機並不適合。

  告別祝雅瞳之後,吳征一人來到「囚禁」天陰門的院落里。以他的武功想神
不知鬼不覺地摸進去可做不到,索性大大方方地求見倪妙筠,言道有事相商,托
辭自然是那幅《蘇山紫微圖》。

  「大半夜的來打擾,實在過意不去。」

  「畫怎麽了?」若是從前的冷月玦,多半不會應答只是點點頭示意無妨。倪
妙筠則有一種「有事說事,莫要廢話」的幹脆直接。

  明了了倪妙筠的身份,再見她時感覺就大為不同。從前見她沈默寡言,比起
冷月玦的生人勿進,她更像是在世間消失了。分明人就在那里,卻偏偏不顯山露
水,仿佛在人群里就被漸漸淹沒。天陰門弟子的身份與祝雅瞳的信任又給了她極
好的掩護,既不需過多拋頭露面,又有祝雅瞳海量的信息來源,或許一個「臥底」
正需要這種特質?可惜一副極好的樣貌與身段實在難以讓人忘懷,從這一點上看
又算不上「合格」。只是不知道這樣一個人是如何獲得天陰門上下的認可,潛伏
於門派里安然無恙。

  「畫只是個托辭,況且不找邊際的事情現下不太重要。對麽,小五前輩。」
吳征似笑非笑,小五和前輩合在一起,頗具喜劇效果。

  倪妙筠一如尋常,蹙眉道:「不重要還來找我?你來消遣我麽?你叫我什麽?」

  這就是專業!吳征心中暗贊一句,道:「你家殿下說,小五前輩向祝家主幾
次諫言都無功而返,希望晚輩一同勸一勸。說不得,只好來找小五前輩一趟了。」

  倪妙筠這才一嘟唇,頗有些不可置信道:「殿下會與你說?」

  「正是,還說稱呼前輩為小五,前輩自然明白。」吳征拱手弓了弓身。小五
明顯是親眷之間的隱秘稱呼,吳征叫起來太過親密。

  「我勸過師姐暫去盛國避一避,但是她不肯聽。」

  果然直接,不和你扯東扯西的。吳征也道:「勸不住的,來見前輩只是希望
若遇萬一,前輩能調用盛國的力量相助。」

  「我盡力。」倪妙筠嘆了口氣道:「你我相稱吧,我沒那麽老。」

  「一言為定。」吳征一拍手掌,精神一振。盛國環衛在張聖傑身邊的力量拿
到戰場上作用不大,但是高手之爭的局面里一定能起到大作用。

  「不要抱太多希望。」倪妙筠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又道:「你從《蘇山紫
薇圖》里看出了什麽?」

  「只有些想法暫時不確定,還待實地勘探之後才知。這一回若安然度過,又
有路子的話,遺藏里的軍器願分給盛國一半以作報償。」盛國最缺的就是軍事力
量,軍器可謂是赤裸裸的大誘惑,用作酬勞再合適不過。

  倪妙筠淡淡一笑,美眸一橫道:「不必說這些,你就是再送三座過來,該怎
樣還是怎樣。我們能給的不會少,也絕不會多一丁半點,盛國可以不賺錢,但是
一文錢都虧不起。明白麽?一切要靠你們自己!」

  「明白!有這份心思就夠了,告辭,你先安歇。」

  告別了倪妙筠,吳征回到小院又去找瞿羽湘。憂無患的身份至今也無法確定,
索雨姍被賊黨制住之後誣陷孟永淑一事仍讓人心有余悸,瞿羽湘的銳眼在這場涼
州之行里能起到的作用不言而喻。

  「湘兒。」

  「相公。」瞿羽湘紅著臉微微發窘。相公二字的確少了從前的敵意,情意也
有了丁點,一場三女同床的浪蕩事過後與韓,冷二女都有了親近,多少覺得滿意,
不過更多還是認命了的無奈。

  吳征摸準了她的脈絡,既不刻意地疏遠,也不太過逼迫著親熱。見面先攜了
她雙手,再橫抱而起放在膝間道:「這麽晚還沒休息。」

  瞿羽湘本能地一僵,腴潤的臀兒也不由一縮。幸而吳征將她放落的位置十分
講究,貼著膝蓋盡量遠離胯間兇物,瞿羽湘雖仍有懼怕之心,也不由感念他足夠
體貼。

  「還沒,有些緊張。」這一趟涼州之行她身擔重責,甚至是取勝之匙!瞿羽
湘在京城任總捕頭也算見識多了,可這般陣仗還真是頭一回,緊張也是難免。

  「不必過於擔憂,我料想憂無患即使藏身在此也不敢稍有輕舉妄動,劃不來。
咱們留意只是預防個萬一。」吳征撥著她額前發絲寬慰道。

  瞿羽湘對吳征親昵適中的動作有些受用,低頭沈默了一陣道:「我武功不算
太高,身份更是卑微,只是個吏。雁兒,陸姐姐都與我說過這一趟的不易,我也
想有些功用。」

  「上回若不是你,怎能設局斬殺戴宗昌?還要什麽大功才比得上?只是你這
手本事不可曝光,我們心里卻都是知道的。不必操之過急,免得露了異樣反為不
美。」

  「我知道。我……總有一個感覺,有人在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且不止一雙
眼睛!感覺很奇妙,我說不出來。總之我覺得憂無患就在這里!」瞿羽湘面色有
些發白,在浮山上的一切在腦海里揮之不去,至今想來,憂無患仍讓她驚怖不已。

  「我信你,我也覺得憂無患就在這里!」吳征的動作逐步增多,不僅撫摸著
發絲,也輕拍著背脊道:「涼州波詭雲譎,憂無患一定想方設法都會來,這麽好
的機會他不會錯過的。他就躲在暗處看著我們!他當也察覺我們知道了!他在躲,
我們在找,因為他見不得光,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所以,你先不要害怕。」

  「嗯。」

  「既逢大事,他一定會十分謹慎,這種人旁的不說,自制力一定強的可怕,
沒有必要的事情一定不會去做!這一回咱們很難像上次掏出索雨姍一樣好運氣,
所以,你也不要強迫自己一定要做到些什麽。」

  「可是……」

  「傻瓜!」吳征在她額頭點了一記笑道:「正因這一趟出行不易,我才把親
近的身邊人全帶了出來。不是為了一定要做出什麽功績,而是大家聚在一起以免
落單了出事而已!誰出了事,我都會很難過。」

  瞿羽湘一楞,臉頰不由紅了。不管從前有多少齟齬不滿,舊仇一筆勾銷之後,
不管嘴上怎麽不饒人,到底他是說到做到把自己當成了府中的一份子。若是把她
擱在成都不管,以憂無患都敢偷入吳府的本事與膽色,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收拾了
她真的不太難。

  「嘿嘿,感動了?」吳征一臉壞笑,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沒……沒有……啊……不是……」瞿羽湘慌亂著,不僅不知如何應答是好,
也因發現自己終究在一點一點地接受於他,不是迫於無奈,而是真心接受一個可
靠的男子。

  「哈哈。現下好些沒?要不要我哄你睡著?」

  吳征摩拳擦掌,嚇得瞿羽湘一躍而起連連擺手著後退道:「不用,不用……
不成的……」

  雖有效果,終不能一蹴而就,吳征做個鬼臉道:「安心歇著,歇不好可什麽
都做不成。若是無法安睡,就運轉我教你的心經。」

  房門吱呀掩上,瞿羽湘心跳若鹿,久久難以平靜。一種心慌取代了另一種心
慌,卻甜蜜安寧了許多。

                    …………………………………

  三國的第一次會盟在五日之後。

  使館之間專門搭建了會盟場所,容得下百余人。梁玉宇來得最早,領了十余
人進場。盛國其二,張聖傑只帶了五名隨從。欒楚廷最晚,甚至超過了約定的時
辰,陣容卻最為龐大足有三十余人,人群中天陰門掌門柔惜雪雖只著灰色的僧袍,
可踏足的身姿輕盈,絕頂高手沈穩的氣勢,一眼見了四射的光芒無論如何掩蓋不
住。

  燕國勢強,秦國做了東道,盛國只能叨陪末座。

  燕秦兩國俱有文武官員隨行,峨冠博帶,整衣端坐,氣氛卻微妙得很。吳征
對場面了然於心,料想今天來的多有口舌靈便的辯論高手。共同的敵人是臨朝余
孽,可這些藏在暗中的爬蟲根本敵不過三國皇室的雷霆之威。想要看一場合縱連
橫,對於局勢的精妙剖析是難了,最終又是爭一個領銜的好名聲,一場「舌戰群
儒」的口頭討便宜而已。

  民心所向,正是帝王之資。暗香零落在燕秦兩國都鬧得大了,能把領銜的名
聲拿下來,也不枉鄭重其事一場。

  欒楚廷自重身份,雖坐於客位,卻不茍言笑,只以平和又難以接近的目光居
高臨於全場,龍威赫赫。梁玉宇不落人後,除了擺手讓人奉上茶點瓜果之外,也
不發一言。兩位太子不發話,燕秦兩國重臣誰也不敢打破僵局,局面一度陷入尷
尬,幸好張聖傑是個話癆,又長袖善舞,扯些風月趣事,說些涼州風光,才不至
於冷場。

  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想贏,一種人想贏得爭論,他們不是同一種人!廣受
歡迎的道理也不是放在那里都合適,至少現下在吳征看來,兩位太子兩樣都要。

  望了望燕國席位上在列的辯論專家薛文傑,吳征微微一笑。上一世也曾涉獵
過類似的書籍,嘴炮話術說穿了不值一錢,迂回轉折之地甚多。這一世口舌靈便,
反應機敏,要辯論說服人正是他所擅長。秦國上下都十分重視這一場會盟,拿下
魁首之位也是壓過了燕國一頭,在朝堂上可是一份重大功績。吳征心思雖更多在
於昆侖一系與祝雅瞳的安危上面,助力大秦贏得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也是他
誌在必得!

  「兩位殿下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本官代我家殿下敬諸位一杯。」

  霍永寧審時度勢,先舉起了杯子。燕國勢強,像是守擂的一方,不緊不慢穩
坐釣魚臺。秦國稍弱,若不主動進攻,那就是始終落在下風,於形勢無補。

  「霍大人言重了,陛下深念世間百姓疾苦,既有賊黨作亂戕害良人,自當不
辭勞苦,我輩分內之事耳。」燕國侍中魯仲文是老相識了,在長安時都多打交道,
見霍永寧發話,忙來了一番大義凜然。

  燕秦兩國都有書記官提著筆刷刷地記錄,邊上還有隨從幫忙提醒遺漏,可見
有多麽重視。

  「正是如此!貴國也已天下百姓為念,本官甚感欣慰。」霍永寧將杯中酒一
飲而盡道:「大秦召集此次會盟,目的也正在於此,前朝余孽禍亂世間,時有百
姓受難,若不一舉剪除,斬草除根,其將流毒萬年,民不可安生。兩國高義,本
官再敬一杯。」

  霍永寧與魯仲文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強調主導權,都在無限拔高自己,唇槍
舌劍,說得好不熱鬧。

  激辯多時,薛文傑忽然道:「文傑僅是大燕微末之士。久聞霍大人執掌秦國
中樞,才大如海,自入朝堂之後兩川安寧,民生安居樂業。不知為何賊黨肆虐百
年,霍大人一無所覺?」

  吳征眼皮一跳。他未曾經歷薛文傑出使成都時那一場壓服大秦朝堂的激辯,
但是一上來這人就先來了大段的恭維話,把霍永寧給擡了上去,反手揭了個短。
果然高手!

  霍永寧有些頭疼,當時朝堂辯論,他也在薛文傑手底吃了虧被駁得啞口無言,
這一陣想要翻盤可能性實在不大。正斟酌言語時,吳征插話道:「薛大人錯了。
常言才幹才幹,雖接近並非等同,我家霍大人文采未必了得,向來以實幹在先,
憂國憂民。要說才如大海,還是薛大人名聲更顯。」

  薛文傑發話,吳征接戰,連三位太子都精神一振。兩人在成都鬥智的趣事早
傳了開來,吳征以極端無賴的手法與精妙絕倫的詩文對子讓薛文傑頭大如鬥,疲
於應對。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薛文傑輸了,吳征這一句才大如海著實諷刺。可兩
人畢竟沒在辯論上針鋒相對過,現下兩人對上了,也是兩國最強嘴炮之間的交鋒,
任誰都會被勾起興致。

  霍永寧微微一笑回座。梁玉宇以目視吳征,嘉許鼓勵之意甚濃。

  薛文傑在吳征手下吃過大虧,杠精的人生從來沒有服輸這兩個字,正愁尋不
著機會扳回一城,當即抖擻精神道:「吳大人,下官在成都多蒙照料,先行謝過。
久聞吳大人幼時求學於名門昆侖派,勤練武藝。可下官至秦國時,聽聞吳大人任
俠好義,自恃武力毆打同僚。竊以為既身負不凡的藝業,以施加於同僚之身的槍
棒,多殺幾個賊黨,多保護幾名百姓可好?」

  任俠好義放在這里可不是什麽好話,分明嘲諷吳征「俠,以武犯禁,無所顧
忌。」

  吳征被貶官,又一路青雲直上的原因薛文傑不可能不知道,他刻意提起吳征
毆打俞化傑之事,顯然留有後招。吳征可不上他當,你跟我說事實,我就和你說
境界!

  「薛大人是在質疑俠義精神?」吳征臉一沈道:「世間有武人胡作非為,自
命為俠,著實侮辱了俠字!薛大人豈可等同言之?本官自幼承大秦皇恩仁義之心,
修昆侖派匡扶正義之武。須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良!薛大
人飽讀詩書,怎不知文有君子之文與小人之文?如君子之文,忠君愛國,守正惡
邪,澤及當時,名留後世;小人之文,惟務雕蟲,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
經,巧言善辯,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俠與文於大義上殊無二致,薛大
人說世間胡作非為的武人之舉,豈不是再推崇小人之文?若要說本官與同僚的齟
齬,不過言辭之間的過節,本官親手取下的賊首,難道少了麽?」

  薛文傑臉色一變,不想吳征不僅詩文才華橫溢,連辯才都如此了得!這一下
應答雖是把引經據典的酸儒貶得一無是處,卻偏偏滿嘴的文縐縐。

  「呵呵,吳大人滿口正義之言。敢問一句,聽聞賊黨聚天下惡徒,高手眾多,
來無影去無蹤,吳大人以為如何?」

  「天下惡徒不少,卻全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又有什麽好說的?」

  「不堪一擊?聽聞秦國名將韓歸雁領軍二千於半道與賊黨大戰,折損五百精
兵。我大燕兩位高手孟永淑與索雨姍皆在秦國境內亡於賊黨之手。吳大人既言烏
合之眾,究竟誰才是烏合之眾?真是大言欺人!」

  薛文傑辯才高超循序漸進,一點一點地將話題引入到秦國無能上面來,不知
不覺間切入正題。吳征豁然起身,瞪著虎目步步逼近,厲聲道:「薛大人辱及先
烈,過分了!孟前輩與索前輩仗義馳援,不懼生死,皆是大義大德的高人!剿賊
而死,正是她們無上的榮光。人生於天地間,以忠孝為立身之本。薛大人身為人
臣,明知世間有賊黨作亂,不思如何除暴安良,反正襟危坐誇誇其談。以忠君愛
國者的生死以為口舌之便,真無父無君之人!韓將軍親冒矢石揮軍殺敵,手刃賊
黨無數。孟前輩與索前輩義薄雲天,剿滅賊黨時從不落後,正是俠義之風。像薛
大人這種誇辯之徒,坐議立談,無人可及;臨機應變,百無一能。敢問薛大人,
賊黨身在何處?姓甚名誰?」

  「這……這……」

  「呸!孟前輩在燕國時身陷賊黨囹圄,遭遇百般摧殘初心不改,矢誌剿滅賊
黨。索前輩清修多年,法身化舍利子。似你這等無父無君之人,畏強淩弱、懼刀
避劍,還敢妄言英雄之名,也不怕天下恥笑?」吳征一通大罵,憤然回座。不僅
僅是辨術而言他要強占道德的制高點把薛文傑徹底打爛——我們秦國損兵折將,
至少在做,還有了看得見的功績,你呢?就他媽知道在這里廢話!也因辱及孟永
淑著實勾起他的怒火。至於索雨姍雖搞不清內里的隱情,但是用以分化一下柔惜
雪,說幾句好聽的並無大礙:「薛大人,本官敬告一句:再敢辱及孟前輩與索前
輩,本官絕不與你客氣!」

  「唉……」梁玉宇見吳征大占上風,完全掌控了局勢,見機起身,雙手後背
憂慮地嘆道:「吳大人所言,孤甚覺有理!大秦舉傾國之力剿滅賊黨,至今已半
年有余,賊黨抱頭鼠竄惶惶不可終日。父皇心如鐵石,至今未曾收兵,旨在一舉
剿滅斬草除根。以免又如昔年貴國故事,讓賊黨茍延殘喘,再度釀成禍患!」

  他發了話,欒楚廷也不能再等下去,當即冷笑一聲發話道:「大燕早在二十
年前便已以舉國之力清剿賊黨。彼時賊黨禍亂天下已久,不知秦國這二十年來又
做了些什麽?為何賊黨不敢再於大燕作亂?反倒是在秦國培植出龐大的勢力,無
端端損大燕高手兩名!」

  兩名太子交上了火,一開口就不饒人,張聖傑也不得不道:「兩位殿下且消
消火氣。這個這個……賊黨作亂已久,非一朝一夕之功。狡兔尚且三窟,何況賊
黨?本人久在大燕,深知大燕陛下不能容忍賊黨,歷來嚴加探查,有一個便懲治
一個。大秦雖緩了些時日也無妨,聽聞這一段日子還斬殺了數名賊首。今日正是
共襄義舉之時,過去的就過去了,還請兩位殿下以天下百姓為念。」

  「也對。」梁玉宇淡然微笑向欒楚廷道:「大秦無須再做準備,這一場燎天
大火定然燒得賊黨寸草不生,在無立錐之地。只是聽聞貴國被草馬黑胡接連犯境,
至今不能全勝?不知貴國還有余力麽?」

  草馬黑胡與燕國的戰鬥打了一年多,損失慘重,但燕國也不好過。黑胡人馬
術精湛來去如風,燕國不得不以重兵囤於邊境以防不測。且出乎意料的是,黑胡
人雖敗多勝少,本該實力大損休養生息。可由於長期的戰爭導致黑胡人糧草匱乏,
窮得幾乎揭不開鍋。越窮越是兇悍,越是要去搶,反而進攻得更加兇了。比之從
前的發財之念,現下已變成了種族生存的戰爭,一個比一個不要命。

  這種態勢不會持續太久,至多不會超過兩三年時間,黑胡人自己就會分裂,
從此數十年之內無法對中原之地造成威脅。可這一段時間就像黎明前的黑暗,面
對著這幫對糧食與人口急了眼的黑胡人,以燕軍的精銳也打得十分辛苦,無暇他
顧。

  「呵呵。黑胡就不是匪患?大燕替貴國擋住了黑胡人,不使胡人作亂中原,
難道不是義舉一樁?要不換個個兒,燕軍去剿滅前朝余孽,秦軍去戰黑胡如何?」

  三位太子發了話,旁人就不敢再插嘴。你一言我一語之間,不出吳征所料,
除了張聖傑看似中立,實則常幫著燕國添一把柴之外,欒楚廷與梁玉宇誰也寸步
不讓,各有各的理。說到天色將晚,所謂的協議就為了個頭銜怎麽也定不下來。

  吵到最後不歡而散,欒楚廷率先拂袖而去。張聖傑一臉尷尬,寒暄幾句又沒
人搭理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吳征隨著梁玉宇回使館,剛出了會盟的院子,就
見十余人一字排開,見了吳征一人上前道:「吳大人請留步!」

  找麻煩的來了!

  孟永淑在成都身故,長枝派毫無反應。這事吳征可不會天真地以為就此揭過,
想想長枝派掌門身為燕國大將軍,門下弟子若進入川中肯定討不著什麽好處,在
這里發難也是理所當然。

  「有事麽?陶前輩。」領頭的正是在長安驛館見過的【鐵爪搜魂】陶經武,
吳征情知無法善了,拱手道。

  「殿下,並非在下無禮,只是孟師妹的事終須有一個交代。」陶經武留住了
吳征,向梁玉宇施禮道:「不知吳征現下是秦國官員還是江湖中人?」

  梁玉宇背著雙手不正眼看他道:「既是大秦的英雄豪傑,也是朝堂上的重臣。
你有什麽話?」

  「若是臣屬,在下這就告退,待會盟之事商議完畢,在下再以江湖同道的身
份前來拜訪。」陶經武躬身一禮告退。這一趟排開陣容,足夠給吳征極大的心理
壓力,本也沒指望能拿他怎麽樣,目的已然達到。

  「且慢!」吳征向梁玉宇道:「殿下,這是微臣門派中的私事,不敢誤了殿
下的大事,微臣想早些處置了斷了好。」

  「也好!」梁玉宇拍拍吳征的肩膀道:「若有疑難,孤王自會與你做主!」

  「微臣恭送殿下!」

  送走了梁玉宇,吳征向陶經武道:「陶前輩請指教。」

  「嗯。」陶經武踱著步質問道:「孟師妹孤身前往成都投在你門下,聽聞幫
了你許多忙,她究竟是怎麽去世的?你只知保全自己,卻讓她身受賊黨毒手,還
在你手上死得慘不堪言,你們昆侖不該給一個交代麽?」

  「孟前輩義薄雲天,誌向高遠,她身逝一事讓晚輩深深自責。彼時她身中奇
毒神誌不清,晚輩無可奈何,只是為了幫她早些解脫。孟前輩的確是死在晚輩手
上,讓她落到賊黨手上,晚輩也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吳征對孟永淑的敬仰發
自內心,並不推脫責任:「晚輩已當著孟前輩的面發誓繼承她的遺誌,否則天地
不容。」

  「是麽?」陶經武沈著臉道:「我只知道孟師妹好端端地入川,不久後就香
消玉殞。你說的天花亂墜,誰知道是不是你害了她?」

  「前輩這句話說出來不害臊麽?」吳征再忍不住心中怒火,大罵道:「好端
端地入川?孟前輩什麽時候好端端了?她遭逢賊黨殘虐的時候,你們在幹嘛?她
被殘虐如此,事後你們挽回了長枝派好大的面子,又關心過她沒有?安慰過她沒
有?是,我吳征是個外人,不比你們師兄妹親密。可是她心憐天下女子立誌剿滅
賊黨,你們幫過嗎?你們管過嗎?你們只嫌棄她是個累贅,嫌棄她面貌醜陋,避
之唯恐不及!她一個長枝派的門人,孤立無援,不遠萬里求到我門前來,不顧面
子身份,只為了多殺幾個賊黨又是為了什麽?你們都不搭理,嫌麻煩,我還能不
知道嗎?孟前輩身故,你們同門師兄弟連一個來送行的都沒有,現下懷著什麽不
可告人的心思要我給交代,我給什麽交代?你們才該給孟前輩一個交代!滿口仁
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狗屁不如!」

  「放肆!」被戳中心思,陶經武面色大變,亦是借機出手!

  爪影橫空去勢無定,吳征早有防備倒翻而出。身後一只蓮足伸來,徑踢陶經
武臂彎道:「以大欺小麽?」

  陶經武一縮手避開,見陸菲嫣娉娉婷婷地立定,飄然若仙:「陸仙子?正巧,
向你們昆侖派討個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

  陶經武綽號【鐵爪搜魂】,無論一柄奇門兵刃飛抓還是手上一雙鐵爪俱已練
得出神入化,且搜魂二字不僅說他招式狠辣,更說身法出眾。只見他一支箭般射
來,雙爪如鉤,抓向陸菲嫣咽喉與面門。

  陸菲嫣氣沈丹田,足下不丁不八,雙臂如抱太極使力一震,將抓向面門的左
爪震了出去。旋即雙臂一圈,一股回環絞旋的力道如深海漩渦,她一個側身,拖
著陶經武一甩。

  陶經武只敢那股力道大得出奇,幾乎將臂上肌肉絞得根根斷裂,大驚之下沈
肩怒喝,內力奔湧,掌推之下發腿風生,身向旋絞之力的反向躍起,堪堪掙脫出
來。

  這一下敗中求勝急若流星,可腿風未至,陸菲嫣只是一個小踏步已欺近身來,
發掌打他腰側。這一掌若是按得實了,不僅內臟受創,更要被她推得飛出去,大
丟臉面。

  陶經武變招奇快,空中硬生生一個急速墜落,隔住兩掌。陸菲嫣武功內力運
使方式極為怪異,陶經武不敢再有絲毫小覷之心,當下不敢稍停,身隨掌走滿地
遊動,月光下似有十來個人影來來去去繞著陸菲嫣打轉。陸菲嫣以靜制動,仍踏
著沈穩的步伐,也不隨陶經武轉動身形,似有一雙天眼正俯視戰場,收發隨心。

  來回拆了數十招,陶經武左足疾跨而上向陸菲嫣蓮足踩落,左爪抓向她肩井。
這一招正在陸菲嫣左後方視線不能及之處,又不在後背的防備之處,十分突然。
不想陸菲嫣臀胯不動,蛇腰旋扭居然與陶經武面對面而立,一手胼指點向他臂彎,
一手戳他膝彎。

  陶經武大吃一驚急忙變招。不想陸菲嫣不僅腰肢柔若無骨,手臂居然也像只
靈蛇,一卷一纏如影隨形。她足下也不甚快,可每一個踏步都追上陶經武暴退的
身形,雙臂或虛或實,粘連相隨。陶經武已使上了十成功力想要以力取勝,卻罕
有能夠觸碰到陸菲嫣雙掌之時。偶爾雙臂相交,也都被陸菲嫣隔在最難發力的關
節,上臂之處,輕易便被化解。

  打得如此束手束腳,憋屈無比,陶經武怒氣填膺,快爪連攻臂影晃動,如狂
風暴雨一半鋪天蓋地。陸菲嫣卻始終氣定神閑,一招一式清晰明了,有跡可循。
陶經武須發皆張,忽然力貫十指,指尖都已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勁風橫掃,這一
下快得不可思議,陸菲嫣仰頭急避,爪影險險從鼻端劃過。

  「金剛指力?」陸菲嫣輕哼一聲,嬌軀一旋,雙掌左捺右收,一股圓融的旋
轉之力登時把陶經武帶了個踉蹌。

  陸菲嫣踏上一步道:「料得你不服氣!」雙掌連消帶打平平推出!這兩掌已
聚陸菲嫣渾身真元,直有開碑裂石的威力。且雙掌一出,陶經武只覺周身都被罩
定,無處可逃,當即大喝一聲也是雙掌拍出!

  一方隱含風雷之聲威力雄渾,一方如月光灑落輕盈無聲。四掌相交,時間如
凝住了一般,轉瞬間陸菲嫣雙臂一曲一推,陶經武只感大力湧來,竟似被陸菲嫣
抓住了予取予求,任她捉近推遠。

  陸菲嫣踏前一步,依然是雙掌平推,在陶經武的怒喝聲中一掌又是一掌!陸
菲嫣連推十二掌,陶經武就連退了十二步。陸菲嫣忽然收掌冷笑一聲道:「不用
再比了吧?」

  陶經武直直立定,怒目圓睜,陸菲嫣收了手,他呆呆凝立片刻,忽然全身軟
癱在地大口喘息不止。

  吳征哈哈大笑揮了揮手道:「練好了武功,修好了人品再來找我。或者……
讓你們的掌門丘元煥來!」

  丘元煥不知在不在涼州,不,他一定在,若是在,還是早些逼他現身的好,
無論為大秦國計,還是為祝雅瞳計!

                      …………………………………

  饒丘往西五十余里地有一小片平原地帶,足以容納下一座小型城鎮,原本也
確實有一座城鎮,名喚壟首鎮。按吳征的猜測,原本當叫做龍首鎮,可是犯了天
家的忌諱,饒丘一帶溝壑縱橫,高處看頗似一處田壟,改做壟首鎮也是生花妙筆。

  僖宗埋下的軍器其中一處就標註在壟首鎮。

  會盟陷入的僵局誰也不願打破,燕秦之間維持著短暫的平衡。吳征終於閑了
下來,在一個陰雲滿天的夜晚被祝雅瞳提上皇夜梟,風馳電掣地趕往壟首鎮。

  「這里的地形我提早都已打探清楚,俱在腦中。」祝雅瞳揶揄地看著嚇得面
色發白的吳征,一手在他腰際托定道:「壟首鎮土地肥沃,邊上還有大片的草場,
西面的龍首山又名桃花山,延綿百里,物產極豐,壟首鎮雖受限於偏遠,倒也算
得上歷史悠久。」

  「嗯嗯……」吳征牙關打顫,擡頭死死盯著暗沈如幕的天空艱難道:「還是
你準備得充分。」

  「只是沒有更多的線索。寧鵬翼埋下遺藏時肯定防了一手意外,除了寧家的
後人難以知曉。」祝雅瞳幽幽道,有些神思不屬。

  「除非寧鵬翼能活到現在,否則一定有線索。這種事重大得緊,寧鵬翼不可
能堂而皇之地留下確切消息,萬一泄露出去,對他們也是致命的打擊。」吳征並
不贊同!機密事必然留下外人難以看懂的機密線索,可再機密也是線索。

  「你說的我明白,只是……以寧鵬翼的才幹,外人想要參透怕是難上加難了。」
祝雅瞳罕有服軟認輸的時候,只是對上了寧鵬翼難免有些氣餒。換了吳征也一樣,
若是寧鵬翼還在世,他早就躲得遠遠的,生不起半點作對的心思。

  「別擔心,先去看看再說。」吳征寬慰了一句,又苦笑道:「咱們……快到
了吧。」

  「噗嗤……到了到了。」祝雅瞳打個唿哨,皇夜梟盤旋著降落。看著距離不
遠,吳征再也按捺不住輕點鳥背,輕飄飄落下地來。腳踏實地,終於長舒了口氣,
精神大振!

  壟首鎮如今已徹底荒棄,剩下一地塵灰。只從屋角殘垣里能看出昔日的人煙
繁華。雖名為鎮,看著比起一般的小鎮要打上兩倍有余,大體因地處偏遠的緣故
吧。

  「若要通往番邦或是西域,這里倒是一個好的落腳點。據我查證,壟首鎮當
年莫名其妙地頻頻死人,還傳出鬧鬼的傳聞,時間正與寧鵬翼大肆修建宮室,借
以掩蓋他留下遺藏的時間吻合。此後壟首鎮依然怪事不斷,久而久之成了鬼鎮。」
祝雅瞳旋著嬌軀,美眸精光大放四面打量。裙裾旋舞著如一朵盛開的白蓮,隨意
一個動作都是風華絕代。

  吳征正看著她秀眉微蹙,雙唇緊抿,雖鄭重凝肅得浮現陰雲,依然美不勝收。
陡然聽到吻合一說,不由臉上一紅浮想聯翩。不由暗罵一聲:到底哪個狗東西占
了如此佳人,又讓她孤苦伶仃?這話只敢在心中默念,再也不敢出口,也不知道
那個人給了祝雅瞳什麽好處,明明祝雅瞳既憤恨又不屑,卻不許人罵他。狗東西,
王八蛋什麽的罵人話兒,不是平常得很麽?

  「在鎮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壟首鎮昔日人煙密集,想要掩人耳目太也難辦。
且翻地總會留下痕跡,鎮子再大又花的了多少功夫?依我看,多半在山里。」

  吳征合情合理的分析卻讓兩人都有些喪氣。桃花山山勢延綿百里,想要探查
清楚整座山談何容易?便是一國之君專程征了徭役,遣來精通此道的人才,沒有
經年累月也無法查得明白。眼前三國並立,想要私發遺藏誰又敢明目張膽地在此
挖掘。

  「咱們先到處看看。」頹喪一閃即逝,祝雅瞳的執念堅不可摧,無物可以撼
動!她朝吳征展顏一笑,鼓勵地點了點頭。

  「好!」吳征受她感染也振奮起精神,運足目力沿著城鎮廢墟來回搜尋。

  鎮上塵灰厚重,偶有些腳印也是零零散散,應是些來往路人在無奈之下才從
「鬼鎮」上行色匆匆地穿過。來來往往個把時辰,一無所獲。兩人不時穿屋過室
尋找蹤跡,頭臉上都沾染了塵灰,見狀相視一笑,也算苦中作樂。

  「去山上看看?」時辰緊張,天明之前還得趕回饒丘,這一趟來還是以全局
探查為主,可沒有在一處地方細查的功夫。

  「嗯。」祝雅瞳點了點頭望向桃花山。

  原野盡頭桃花山拔地而起。雖不甚高,山勢卻十分陡峭,居然展現出一股壁
立千仞的氣勢來。視線中便是一面足有五丈高的峭壁,暮色里黑沈沈的,像是天
上的仙人在世間投下一塊巨石憑空生出。兩人疾馳一陣抵達山腳,才見一條小道
順著山坡較平緩處蜿蜒沒入林中。

  壟首鎮既荒廢,桃花山想也是多年未有人跡。寧鵬翼裝神弄鬼搞出死地一處,
倒是最大避免了遺藏被意外漏出的可能。吳征與祝雅瞳立在山腳望著山勢,頗有
些無從下手之感。

  「走走不?」吳征無奈一笑。又想起在浮山之上遇險,祝雅瞳從天而降化解
危局之後,也是這般約著自己走走,點醒了混沌中的自己。

  「哼。」祝雅瞳一個扁嘴嬌笑,顯然心意相通,卻搖了搖頭道:「下回有了
閑暇,一定和你來這里走走!」

  招來皇夜梟,兩人又踏著鳥背高飛而起,繞著整座桃花山盤旋俯瞰。梯田,
草場,山谷間廢棄的村落,寺廟,道觀等一一盡收眼底。早春時節,漫山的桃花
抽出了新枝,一顆顆花蕊正含苞待放。濃重夜色里走馬觀花一樣的巡視自然看不
出什麽,可一時之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簡直毫無頭緒,無從下手。

  用以救命的軍器就埋藏在此地,如何啟開確實一個謎。寧鵬翼設下的局環環
相扣,最終還是要落在寧家後人身上,外人休想染指。吳征與祝雅瞳幾回振奮起
精神又頻遭打擊,心中越發郁悶。

  「非一朝一夕之功啊……時候不早,先回吧?」祝雅瞳不知是嘆息還是寬慰
了一句,看著天光漸亮,只能暫時放棄。

  「再繞一圈。」吳征目光閃爍著光華,原本他比祝雅瞳更加消沈得多,不知
何時變得睿智了起來。

  祝雅瞳心中一動,情知吳征有所發現正在沈思,不敢打擾,號令者皇夜梟又
盤旋起來,美眸順著吳征的目光打量。

  「這山一直喚作桃花山麽?」

  吳征的問話讓人摸不著頭腦,祝雅瞳耐心道:「原本喚作龍首山,你看接近
壟首鎮為龍頭,往西山勢漸窄漸平,倒像一條巨龍俯臥。僖宗登基後大約二十年
才在此山廣泛栽種,不久後又名桃花山。主要還是原本的山名犯了忌諱……」

  「停!那里。」吳征擺手打斷了祝雅瞳,手指急急連點指向一處山頭。

  大風呼嘯吹散了陰雲,天光正至破曉的一刻,幾線朝陽捅開了黑夜照耀下來,
落在山間為一幅水墨山水圖染上了暗紅的光彩。

  「這里……」祝雅瞳心頭撲通撲通直跳。吳征之能正在每每於不可能之處神
奇地發現蛛絲馬跡,譬如錦蘭莊底怪異的符號,難道這里也有他「雜學」所通之
處。

  「就是這里!」吳征目如鷹隼,死死地盯著山頭。

  山頭形似一塊長方形的巨大頑石垂垂落定,在無數山水畫里都會看見這樣的
頑石。

  「《蘇山紫微圖》!」兩人一同脫口而出。

  夜空中雖無紫微星,桃花山也不像畫中的蘇山一樣巍峨高聳,劍指星鬥。可
這一塊小山頭卻讓兩人同時想起《蘇山紫微圖》!吳征心中有了明悟:倪妙筠曾
言道大家作畫之前,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俱在胸中,落筆揮毫一氣呵成,有一股
模仿不來的神韻!小山頭與《蘇山紫微圖》不同,可小山頭立於懸崖頂端,懸崖
處再無遮擋直落平地,可想而知若站在小山頭上想下望去,定是如臨深淵,戰戰
兢兢。《蘇山紫微圖》畫的,正是這樣一股氣勢,這樣一股神韻!

  動念之間,祝雅瞳已號令皇夜梟立於小山頭崖尖上。兩人舉目四望,又不住
在石壁上連連頓地,意圖尋找掩埋在地底的宮室。可又花費了許多時光直至天光
已亮,依然一無所得。

  「來不及了,我們先回,下次再來!」

  若被發現吳征不在使館難免有許多麻煩,既然有了頭緒倒是不忙於一時。

  「嗯。我們回去再看看畫。」兩人均不通畫藝,還有許多混沌不明之處,對
畫作的細節印象也不甚了了,看看畫作才是正理。

  皇夜梟一路風馳電掣原路趕回,吳征先去了使館旁的軍營,才在韓歸雁的陪
同下被送了出來,對著不時投來的曖昧目光還羞澀地低下了頭。

  到了使館面見梁玉宇與霍永寧,燕秦兩國比拼耐心的時候公務不多,個把時
辰便商議完畢。吳征回到住所時祝雅瞳與陸菲嫣,倪妙筠已展開了畫卷探討多時。

  「快來看看,是不是這里?」祝雅瞳指點著畫卷左側一塊氣勢昂揚的山石道。

  「該當錯不了了。」吳征彎腰低頭左右細細地看了一遍答道,註意力卻不在
那塊山石上。

  「神韻相似得連你們不精於畫作的都能一眼看出來?為何又無所得?」倪妙
筠偏著頭喃喃自語,頗有躍躍欲試前往一探究竟的意思。

  「因為寧鵬翼只是想告訴後人桃花山就是畫中的蘇山,而不是說那塊頑石小
山就是掩藏軍器之處!」吳征嘴角掛著神秘的笑意鋪開紙張,壓好鎮紙。

  陸菲嫣一見他的笑容便心領神會,已在一旁一手研起了墨,一手潤開小毫。
愛郎胸有成竹的模樣讓她不僅愛煞,更覺自豪。

  提起飽染墨汁的小毫,吳征笑意不減,目視畫卷問道:「桃花山上可有庵堂?
叫做什麽庵?」

  「有四座,分別是龍泉庵,掩翠庵,濤驊庵與三祖庵。」

  三女一同順著吳征的視線望去,只見《蘇山紫微圖》中一名老者正舒立風中,
舉杯自飲。相比起磅礴的山勢,老者米粒般的大小並不起眼,可經過名家巧手繪
制,也能看出他一派光風霽月,瀟灑出塵。

  「濤驊庵?那就對了!」吳征提筆落字:桃花山上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兩行七律字跡算得上工整,但詩文太過淺白,單看這兩句除了押韻之外實在
平平無奇,還有些絮絮叨叨。倪妙筠撇了撇嘴鄙夷道:「亂七八糟,牽強附會,
這算什麽對了?」

  吳征斜眼一瞥道:「不要小看開頭簡單平凡的詩句,大才子一旦轉折起來可
要驚壞世間的。」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這…
…這……這是你寫的詩句?」倪妙筠越念越驚,她出身盛國文武世家,不僅武功
高超,還是書香門第,深知這等簡單的句子書寫下的詩詞堪稱返璞歸真,極具簡
約之美。何況詩中的排駢對比來回反複,心緒轉折忽起忽落精妙絕倫,瀟灑的意
境更是躍然紙上!頓時不可置信地望著吳征。

  「不是我寫的,是寧鵬翼的啞謎。」吳征擱下小毫冷笑一聲道:「軍器若不
在濤驊庵里,就在某個豪傑墓里。去翻那塊頑石,翻個底朝天什麽也找不到。」

  「不會在墓里!盜墓賊多得很,在墓里遲早要露餡。只會在濤驊庵一帶!」
祝雅瞳肯定道,又品了一遍詩文,忍不住喃喃念道:「定是了!定是了!世人笑
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這說的可不是寧鵬翼自己麽?誰不說他是個瘋子?
能寫出這等氣魄的詩文,當真是攪動天下,見慣了世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
代雄主!」

  三女贊嘆不已,一時也顧不上吳征從哪里知曉這一首《桃花庵歌》。

  「他?他想破頭也寫不出來!」吳征心里暗罵一句,滿面陰雲道:「錯不了
了,濤驊庵一帶定然有掩埋軍器之所,待探得分明尋機啟開,以備後患!」

  「嘻嘻,這事兒我們可辦不來!遺藏處定然還有機關重重,吳大人若不親至,
世間能辦到的可就只剩下寧家的後人了。」祝雅瞳笑吟吟的如春花怒放,直比龍
首山上的滿山桃花還要嬌艷!愛子不僅思維縝密,還時常天馬行空給人無限的驚
喜,怎能不讓她自傲。

  「尋著了機會一起去,只消破解了其中機關便可裝備血衣寒!」吳征狠狠道。
天陰門柔惜雪親至,長枝派高手齊聚,丘元煥雖不見蹤跡,料想也藏在涼州。秦
皇要剪去他的羽翼,即使秦國官軍無法動用,靠著軍器裝備的血衣寒也可給對手
迎頭痛擊!屆時秦皇抓不著把柄,祝雅瞳又安然無恙,才算將這一場危機安然度
過!

                       ………………………………

  越到緊要關頭,越是讓人心神難安,總會覺得什麽都不順利。每一個人都會
遇到這樣的時刻!吳征覺得自己正處在這樣一個難以擺脫的漩渦之中。

  滿腦子偷空去一趟桃花山,居然一絲空閑都無。燕秦兩國又打上了嘴仗,欒
楚廷倒是對佳人念念不忘,天天來要人。吳征全數頂了回去,一想能把冷月玦暫
時保在手中還多虧了兩國爭鋒相對的局面,也不由有些感慨。只要這般局面不破,
就是欒楚廷親自前來,吳征也不會給一點點面子。

  然而憂心更甚!男人的心態都是如此,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若是近在眼
前舉手可得,偏偏就不能如願,更是心頭火起難以按捺!欒楚廷想見冷月玦而不
可得,說不準正抓耳撓腮。事情終有塵埃落定的一天,冷月玦若是終於要回歸燕
國,此地由欒楚廷做主,他現下被逼得急了,見著了冷月玦還在不在意所謂的君
子風度?吳征不敢再想下去!只知時間拖得越久,冷月玦越是有當即受辱的可能。

  吳征幾次三番強調天陰門人的重要性,梁玉宇也醒悟過來,親自調集一隊兵
丁將諸女的小院團團圍住,不得他的許可,任何人不得進出。吳征是私心,他多
半就是純為了皇位計,不想真被天陰門搞砸了。只是這樣一來,吳征也被隔絕了
開來等閑無法與祝雅瞳見面,也頗有些心驚肉跳。燕秦兩國聯手欲對付祝家,梁
玉宇有沒什麽壞心眼無法保證!

  張聖傑通風報信,形勢已有了幾分明了,該做的準備與應對俱都做了,剩下
的……都是吳征最為討厭的聽天由命之感。

  轉眼又過了十來日,燕秦兩國的嘴仗打得不可開交,吳征的心思壓根不在這
上面,又需打點精神應付場面,不能讓人看出心不在焉,抑郁得幾乎發瘋。

  好容易挨到兩國矛盾無法調和再度陷入僵局,會盟暫止,吳征感動得眼淚都
快下來了。

  小院被牢牢看守,吳征不敢貿然前去拜訪。時間過得越久,他越覺得危險重
重,生怕被梁玉宇看出端倪。想盡了辦法也不能知會祝雅瞳一聲,急得如熱鍋上
的螞蟻團團轉。

  「吳大人,用飯了。」

  侍從端來飯食,吳征不耐煩地揮揮手打發他出去。都這時候了,哪有心情吃
得下東西?不想侍從手一抖落下一封信來,他一無所覺,放下餐盤便低著頭遵照
吳征的指示退下。

  「了不起!」吳征心悅誠服地大贊一聲!祝雅瞳的準備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充
分,在涼州會遇見的種種困局俱了然於心,連這一層都已提早備下了。

  展開信箋,祝雅瞳娟秀的字跡印入眼簾:等得焦急了?我也好著急呀!事不
宜遲,你也不必等我,我自會與菲嫣,妙筠安排得當。

  吳征心下大定,挨到黃昏時分,吳征便溜達著去探望韓歸雁。

  韓歸雁聽他說完計劃,鄭重道:「此事非同小可,務必萬萬小心在意!湘姐
姐數度提醒於我,爹爹也猜測憂無患隱在使節團里。越到這種時候,越要當心。」

  「我曉得,一直以來都做得很隱秘,當不會露出行藏。你在營中一樣要留神,
若遇突變,保身為先!」

  「恩。」

  道別了韓歸雁,吳征悄然孤身離開,前往壟首鎮。他武功遠遜於祝雅瞳,不
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人間消失,自然要選在黃昏這個不符常理的時刻。一路小心奔
行,直至在濤驊庵旁的大樹上潛伏下來。

  枝葉茂密,林木成蔭,視線並不好,卻是個躲藏的好地方,我看不見你,你
也看不見我。春日里和風習習,山間的夜晚雖是寒冷,可桃花開得正艷,花香隨
風送來,心曠神怡。

  等到月上梢頭,遠處忽然傳來數十聲嘈雜的鳥吠,憤怒,驚恐,淒厲地嘶喊
著。吳征情知有異,不敢暴露身形,只借助著枝葉縫隙觀望,卻什麽都看不清。

  「你在麽?」輕輕的點地聲吳征並未發覺,祝雅瞳不知何時已飄然而至。

  「在。菲嫣和倪前輩呢?」吳征趕忙應了一聲露出身形,順著祝雅瞳的目光
向天空望去,大吃一驚!

  只見月光下的高空中,兩點拳頭大小的鳥兒正拼死搏擊,金羽燦燦的豹羽鵟
大占上風,追逐著黑影般的皇夜梟撕咬!皇夜梟左右騰挪,幾次欲飛撲而下總被
豹羽鵟逼得死死的,無論如何落不下來。有一回撲得急了,險被豹羽鵟一雙利爪
抓住背脊。看皇夜梟有些踉蹌的身姿,顯是已負了傷。二鳥飛得太高,祝雅瞳縱
有絕世的武功也無可奈何。

  豹羽鵟在此,憂無患就在左近!

  祝雅瞳見吳征現身,再觀望了一會兒見皇夜梟身上又增了幾道傷痕,無奈地
撅唇做哨。皇夜梟高飛而起,用鳥嘴解開系脖子上包袱的活接,又是一個飛撲不
要命似地與豹羽鵟廝打成一團。豹羽鵟被皇夜梟忽然的搏命嚇了一跳,它雖更加
雄健,一時也疲於招架。窺準良機,皇夜梟松開嘴將包裹拋了下來。

  祝雅瞳接住包裹,又見皇夜梟且戰且退尋路逃命,漸漸在天邊難見蹤影,才
不舍地嘆息一聲,向吳征道:「時刻不多,你先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
離開我身邊,必須相信我,行麽?」

  「出事了?誰知曉我們的行蹤?」吳征渾身發涼,欲私取僖宗遺藏的事若是
走漏了風聲,他就是死上一萬次也不夠。

  「你先答應我。」祝雅瞳雙眉緊蹙,卻也失了平日的鎮定自若,高高拱起的
胸脯正微微顫抖,氣息不穩。

  「好。」

  「你不用擔心,雁兒那里我出來前已交代好,陸菲嫣她們也全藏到了軍營里。
有韓老將軍鎮守,出不了事。」祝雅瞳先寬慰了吳征一番,又取出一封信遞與吳
征道:「千萬不可驚慌,越是大事,越要冷靜。」

  「曉得了,我盡量不拖你後腿。」吳征也笑著寬慰一句,接過書信。

  「傻孩子。」祝雅瞳拍拍吳征的腦門,深吸了口氣閉目養神。

  書信厚且重,用四只巴掌大的牛皮紙封好送來。吳征打開之後一見是拙性的
筆跡便知石室被恢複出原狀,內里有重大的隱情。不由一目十行掃過問安與保證
不出錯漏的說明,匆匆展開一幅畫卷。

  畫中巨細靡遺地將石室的原貌分毫不差地繪出,連那柄割下孟永淑雙乳的閘
刀位置都經過精密的推算,吳征一眼掃過,心頭大震。其實石室的繪制根本不需
如此詳細,因為任誰都沒有想到一間普通,空曠,在山坳里開鑿出的石室,居然
在邊緣的石壁的中央處另有兩個隔間!

  隔間開有小窗,在燭火的照耀下足以看清大廳的每一個角落。孟永淑曾言道
自從被帶進石室始終不曾被揭下蒙住雙眼的黑布……

  隔間里有人!

  這個人自始至終都在看著孟永淑被施暴殘虐,而孟永淑也從沒能搞懂她為什
麽遭致如此非人的酷刑折磨。身為長枝派弟子,孟永淑身份尊貴,可她的身份並
沒有大到令暗香零落搭上整個燕國潛伏的力量,而僅僅為了殘虐她的身體取樂的
地步。

  隔間里的人也沒有,除非賊首徹底瘋了才會幹出這種事。孟永淑所遭致的一
切,從頭到尾都是為了震懾,收服隔間里的人!賊黨以施加在孟永淑身上的酷刑
與痛苦,恐嚇著隔間里的人,讓她親眼目睹若不屈服就會受到的「待遇」。賊黨
既然敢瘋狂到殘虐長枝派的弟子,天下間就再沒有他們不敢殘虐的人!

  輪奸,割其雙乳,毀其容貌。賊黨刻意選定了身為女子的孟永淑,那麽隔間
里的人也必為女子。只因這些對男子並無大用,卻每一件都是女子最害怕,最恐
懼的事。天下間比孟永淑身份更尊貴的女子不少,但也絕對不多!

  皇室女子首先被排除。不說帝皇之家的女子起不了大作用,並不能影響皇室,
她們也絕不會孤身出現在此處。這個人只會是手掌權柄的江湖巨擘,或者未來必
然是江湖巨擘,這麽一排除就更加屈指可數。不會是昆侖派的陸菲嫣,也不會是
彼時身在江南盛國的天陰門祝雅瞳,剩下的僅有一人而已!

  「雨姍死得好冤枉……」祝雅瞳喃喃自語道:「她一向潛心修行,你怎麽忍
心做下這等惡事?你不該給我一個交代麽?」

  吳征深深呼吸,內力運轉,施施然地撕碎手中信擡起頭來,饒是他心境已十
分平和,仍不由瞳孔一縮!

  只見柔惜雪雙手合十,半垂著頭,寬大的灰色尼衣腰際纏著「逐影鞭」,身
形輕靈得像風中渾不著力的飛花,卻落後一個身位亦步亦趨地跟隨在頭戴鬼面的
男子身邊道:「主人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既不肯聽我的,我又為何要給
你交代?再說了,你做的惡事還少了?還敢要我給你一個交代?」

  那男子身材高大,鬼面背後的眸子中露出一股威嚴與戲謔。他們緩步而來,
男子也大大方方順手揭下了鬼面,長須儒雅,正是霍永寧!

  「咦?是你!」

  相比起吳征的震怒,祝雅瞳的憤恨,柔惜雪也覺得十分意外。美目光華一閃
再閃,可也僅僅是意外而已。

  吳征眨了眨眼道:「我該怎麽稱呼你?是大秦的中書令霍永寧大人?還是暗
香零落賊黨之首憂無患?亦或是……前朝遺孽,寧家的後人寧永禍?」

  「呵呵,隨你,隨你……你們倒是厲害,若不是留了心眼,險些要失了蹤跡。」
霍永寧雙臂攏在袖中,向柔惜雪一瞥,玩味似的嘲弄笑道:「反正你們沒了價值
已是將死之人。雪奴,你說是不是?」

  「主人要他們的性命,雪奴這就為主人去取。」柔惜雪像個犯了錯的僕人趕
忙低頭,語聲柔媚婉轉,溫順討好,全無出家修行人的嚴謹持重。目光卻空靈得
空洞,不著焦點地望著前方,微微楞神之間思緒似已飄回了二十年前……


                             【未完待續】
2019-5-10 14:53#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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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nt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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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露出端倪了,但也危機重重,會是怎麼發展呢?期待續集!
2019-5-10 19:5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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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8集‧05)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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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5-18發表於SIS


                           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五章 憂思難忘 身沉心伐

  撫和元年,欒廣江初登大寶。新帝具有傳奇色彩的經歷早在市井坊間被津津
樂道,他武學天資在高手如雲的皇家說不上太出色,可是憑借一股狠勁硬生生地
超越一眾競爭者,最終北面稱朕!而他的治國之能早得先帝首肯,登基成萬乘之
尊可謂眾望所歸。

  歷來皇位更叠都免不了動蕩,欒廣江的登基看著卻有些風平浪靜,似乎他已
是秉承了天命,理所當然。可走在塗州小道上的柔惜雪卻深知其中經歷了多大的
波折,為此又死了多少人。當祝雅瞳遮遮掩掩地請求幫忙時,她只感詫異與疑惑,
是什麽能讓祝師妹如此卑微而無助?當看見祝家湧進的官兵向著瓜瓜落地的嬰兒
殺去……至今讓她不寒而栗。

  「是那位的孩子……一定是……否則師妹不會這麽低聲下氣,毫無辦法。你
是不是瘋了才去招惹他?還敢懷上他的孩子!」柔惜雪喃喃自語,痛心疾首。恨
自己的無能,也恨祝雅瞳的不知天高地厚,更恨同門師妹看似清心寡欲,單純簡
單,卻個個心懷鬼胎。

  「我對不起郁師妹和蘇師妹,她們因我而死。」祝雅瞳俏目含著淚光抽泣著,
又譏諷地嘲笑道:「可你以為我為了自己就殺了同門?你錯了!韓彤與崔芷秋你
道她們能護著孩兒脫出重圍麽?她們早就投靠了皇室!我的孩兒只是她們身後人
的人質!至於風無月,她就是第一個告密的人!你不懂,你什麽都不懂,你自以
為了不起卻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娃兒,覺得每個人在你眼前恭維與欽佩,都是
在說真話?你根本不懂這個世界有多可怕,多骯臟!」

  祝雅瞳嘲諷之意越發濃了,不知在笑柔惜雪的無知,還是自己從前的單純。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果決得沒有絲毫留戀。從前快樂而開朗的少女選擇了一
條最孤獨的路,義無反顧。柔惜雪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漸漸變得模糊,柔弱與甜美
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殺伐果斷,在惡獸叢林間去尋求涅槃的丹鳳。柔惜雪甚
至可以預見,當丹鳳騰空時,身上熊熊燃燒的烈焰一定是鮮血般的顏色!

  正如祝雅瞳所言,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印證著天陰門被皇室侵蝕得多麽可怕。
短短一年的時光,皇室劇變。

  欒廣江晉升十二品修為,兩名皇位的競爭者欒廣川與欒廣峰先後不明不白地
死了。據柔惜雪所知,內里有無數的明爭暗鬥,焦點全在祝雅瞳生下的孩子身上。
待競爭者退出舞臺,高坐龍椅上的帝皇明明光芒四射,卻忽然黯淡下去,隕落的
速度快得令人咋舌。江山就在看似平靜之中,奔流的洪水般完成改朝換代。洪峰
過去,除了早早躲開漩渦中心的人,波及者都被卷得一幹二凈,再也剩不下半點。

  「我呢?會不會也有我?」柔惜雪深知天家的無情,即使早早地果斷抽身未
曾參與,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誰也不能保證初登大寶的新皇會不會把一切都剪
除得幹幹凈凈。她沿途雖不時出神地喃喃自語,卻格外地謹慎。不僅盡量選取遠
離人群的大路,五感六識也未有一刻放松過。

  明月當空,清冷的光輝下天空只余幾顆黯淡小星,顯得遙遠而寂寥。柔惜雪
揭下鬥篷的帽檐,茫然地望著星空。祝府里遍地的鮮血已被洗凈,仿佛一切都沒
發生,荒郊野外,人影孑立,柔惜雪甩了甩頭。

  沒有秀發隨風飄散,絲絲山風撫過頭皮帶來涼意,柔惜雪盤坐起雙手合十,
低聲誦了篇經文。世間人來人往看似不相識,可人與人之間的命運總是膠著在一
起,互相影響,互相牽連。佛說有因有果,可如今的果,又是誰在前世犯下的錯?

  柔惜雪多希望這一刻佛祖顯靈,能在她耳邊喃喃耳語,告訴她這一切的答案。

  可惜誰也不能解釋這一切,柔惜雪閉目道:「對不住了祝師妹,你沒有錯,
可我還是不會幫你。是你自己惹的禍,或者是祝家惹的禍,天陰門不該糾纏進去
為你們陪葬。」

  一年多來反反複複地思考著這件事,柔惜雪終於定了決心。屍山血海,可每
個人似乎都沒有做錯!燕國皇室不願在祝家留下子嗣,以免富可敵國的祝家進入
朝堂,嚴防杜絕外戚幹政沒有錯。祝雅瞳心疼自己的孩子想要保全下來,那是一
條活生生的人命,還與祝雅瞳血脈相連沒有錯。從她所處的角度來看,及早抽身
更沒有做錯,否則現下死的人會更多,更慘!天陰門甚至可能就此被抹煞在歷史
中……始終糾纏著自己的雜念終於被排除,她長長舒了口氣。

  「祝師妹不會再回來,天陰門只剩下我了,我不能倒下去,你說對麽?」為
何念頭已通達,心頭依然像壓了塊大石頭松快不起來?柔惜雪向著朗月,似在尋
求些許慰籍道:「雄主都是無情的,比修佛修道者更加絕情,全不受七情六欲幹
擾。祝師妹,他不是憐惜了才放過你的孩子,而是利用這個孩子布下了無數陷阱,
只等人自投羅網,助他榮登大寶……以你的聰明才智當看得出來,今後莫要與他
作對,你也再莫要想著去見那個孩子,讓孩子安安心心當個平民安康一世……佛
祖這麽安排定然有道理,世間皆苦,有時候要認命……」

  月晃清影,寂寂無聲,任她疑問再多也不會回答。就像身前的懸崖,即使經
歷了無數的歲月,見證過歷史的變遷,可從來只是冷眼旁觀。

  柔惜雪嘆了口氣起身,依然在凝望崖底仿佛入定了一般駐足不動。忽然她雙
足發力猛蹬,貼著崖壁直直墜落!狂風灌入,將她寬大的僧袍吹得倒飛而起,露
出雪白褲管包裹下一雙腴潤筆直的長腿。

  「咦?」寂無人聲的崖頂詫異聲起,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又像一面剛起飛
就被人扯著線甩落的風箏,劃出道弧線向崖底追去。

  柔惜雪心驚不已!自己始終保持著小心謹慎,可還是被人盯上了。來人有二,
在暗中窺視許久顯然懷有歹意。當下的情形她不願與人起沖突惹來麻煩,可讓她
害怕的是,居然還有第三人!此人,她從未發現。幸好懸崖並不太高,崖底有一
片密林,若能藏身其中,任來人有再大的本事也找不出來。

  她飛速墜落的身形已十分快,為了更快些只在崖邊山石上按了兩次略作減緩
以免受傷。可來人像只撲水的鷂鷹筆直墜落,風聲赫赫不做稍停,武功高得駭人
聽聞。

  柔惜雪搶先一步撲入林中一片枝葉最為茂密之所,發足狂奔!不足十丈,就
聽頭頂一陣大響,來人手攀樹頂一彈反躍而起,居高臨下打量。

  「好高明的武功!」柔惜雪暗嘆一聲,放輕腳步,輕煙一般在林中穿行,妙
目更大放光華尋找可以藏身避禍的地方。

  她足下落葉不動,仿佛在林間消失,來人幾番縱躍居然無法鎖定她的身形。
隨著兩記穿過林木的唰唰聲,提早被柔惜雪察覺的兩人也躍入密林。盤踞在樹頂
的人道:「搜出來!她跑不遠!」

  三人分作三個方向由內至外搜索而去,柔惜雪胸腔砰砰直跳!灰色的僧袍在
夜晚的密林中提供了極好的掩飾,苦修的輕身功夫也在危機里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她第一次感覺到江湖人送【飛花逐影】的外號居然有幾分暖意——敵方三人除了
高躍的那人無法分辨去向之外,另兩人自入林起都在她耳力覆蓋範圍之內。方才
她冒險選中一人前行的方向,提早躍上樹腰。人總是容易忽視眼前,果然讓她險
險躲過一劫。

  足踩枯葉的沙沙聲漸行漸遠越發微弱,柔惜雪懸著的心卻沒能放下。那名高
手的武功超過自己太多,行蹤不明。他們也不會搜查一遍就罷手,呆在密林里並
不安全,眼下當把握時機及早離開才是!

  柔惜雪猶豫了片刻,終於咬了咬牙摸回山崖邊。山勢折疊,在一處凸出的崖
壁邊正巧可以隔絕密林里投來的視線。柔惜雪悄悄打望,四面無人,深提一口氣,
手腳並用迅速攀上崖頂,前後不足半柱香時分。

  崖頂空無一人!

  「賭對了!」柔惜雪不敢停留狂奔而去,十九歲的少女雖精修佛法,得脫大
難時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然而片刻之後心情便沈到了谷底……

  「賭對了……」男音響起,讓柔惜雪不得不止下腳步急速回身,雙掌橫胸如
臨大敵。男子一臉枯黃面無表情,可說話時輕佻又得意:「就料得你會返回此地,
刻意在此等你。」

  「戴了面具……你是什麽人?為何要跟蹤我?」柔惜雪出奇地鎮定。輕佻男
子的武功太高,每回出現都是神不知鬼不覺,何時出現在山崖柔惜雪根本沒發現。
事到臨頭只有拼死一戰這條路,慌亂無用。

  「不驚不慌,不驕不躁,嘖嘖嘖,了不起了不起!」男子左右踱步,饒有興
致地打量著柔惜雪,微瞇的眼睛泛出臉上唯一的神采道:「你是什麽人?半夜三
更在荒郊野地里,呵呵,女孩兒家家的不怕鬼,不怕惡人麽?」

  「我不必告訴你。」柔惜雪雖知危險至極,心中也不免有些安定。男子廢話
連篇,必然不是那位派來拿她的,只要不是,狀況就沒有那麽糟。

  「也不必你來告訴我!」男子嘿嘿一笑,施施然踏步向前道:「我自然試得
出來!」

  掌風如雷劈頭蓋臉地擊來,瞬間吹開柔惜雪鬥篷上的氈帽,露出燙著九枚香
疤的光潔頂門。柔惜雪註目凝神向左急躥,於間不容發之際閃開。這一掌勢若雷
霆後招無盡,她根本不敢稍有大意,當下擰身於腰際抽出逐影鞭,不及回頭便抖
出一朵偌大的鞭花!

  「咦?」想不到自己的一掌被避了開去,男子大為驚訝。在柔惜雪風聲呼喝
的鞭影中閃轉騰挪,優勝閑庭信步:「真的不錯!剃度完依然花容月貌,依你的
姿色豈不可惜?又使得一手好鞭法,【乘龍指天】?你是天陰門人!」

  柔惜雪越聽越驚,手腕一抖,長鞭猛抽!卻被男子一手搭住,鞭捎繞著手臂
纏卷,柔惜雪發力一甩道:「我沒見過你,何故與我為難?」

  男子如長鞭卷住的一片落葉,輕飄飄地任由柔惜雪如何發力也甩不脫,猶自
嘖嘖嘆道:「天陰門輕功舉世無雙,像你這麽好的也沒幾人,連我都差點被甩脫
了。這一手鞭法也不俗!你是【飛花逐影】柔惜雪對不對?」

  趁著男子說法的空隙,柔惜雪奮力一抽!這一下使力極大,男子抓住鞭身的
手掌也是忽然一松。換作常人少說也打個趔趄,可柔惜雪卻如浮水的天鵝向後滑
了兩步便站穩身形。

  「果然,看來我沒有猜錯。」男子滿意道:「這一趟出來,收獲之大真是難
以想象!」

  柔惜雪緊握長鞭淡然道:「尊駕武功如此之高,為何以大欺小?若是想以我
為質,尊駕是想多了。」

  「不急,不急,嘖嘖,本座就喜歡性子烈的。馬兒如此,女人也一樣!」男
子目光變得像餓狼遇見獵物一樣嗜血而興奮,令人不寒而栗。

  「是麽?想不到這等武藝,人品卻如此下作。一副殘軀皮囊而已,你想要盡
管來拿,看我就不就範。」大難臨頭,柔惜雪心如止水。勤修的佛法讓她將身外
之物視同微塵——自家的漂亮臉蛋與出眾身段常引來旁人覬覦,平日里自然也是
珍惜並避忌的。女兒家誰不想保存清白之軀?可真要落了難受了辱,那也沒什麽
大不了。想要以此脅迫於她簡直讓人笑掉大牙——一些不著調的故事里常有淫賊
反複奸弄就把女子身心征服,從此服服帖帖,甘為惡人驅使的段子,讀來與笑話
無異。更別說以柔惜雪這等身份與心誌的女子,受辱不過是一場苦修,又何足畏
懼?

  「好!」男子一擊掌笑道:「今日拿住了你,我不與你為難,準你跟隨本座
一段日子。本座要你乖乖地自願奉上嬌軀,從此心悅誠服。哈哈,你放心,本座
一言九鼎,必不食言!」

  「你太小看世間女子了。」柔惜雪一揮長鞭嬌斥道:「納命來!」

  鞭影重重,又幾在一瞬間消失。抽在男子掌心的長鞭如中敗革發出聲悶響就
被男子拿在手中,柔惜雪未及反應,一股大力襲來,嬌軀身不由己地騰空飛起。
男子雙手反複拖拉著逐影鞭,將柔惜雪一路拖去。

  柔惜雪失聲驚呼,雙臂發力回奪,可男子像座山般紋絲不動!她反應奇速放
開雙掌,足尖在長鞭上一點,刺斜里飛去。男子功力高出她甚多,見狀亦是棄了
長鞭如影逐形,在柔惜雪花團錦簇的腿影中準確地抓住她足踝,屈指連彈!柔惜
雪心中哀嘆一聲,終於失去了所有氣力落下。男子大笑聲中將女尼橫抱在懷,百
忙之中還將捏過玉足的手掌在鼻間一嗅,贊道:「好香。」

  柔惜雪被制了穴道提不起力,只能任由男子施為。她垂下眼簾,低聲念起佛
經,倒有些意外男子居然十分守諾,只是將她抱著並未借機大施輕薄。

  「《妙法蓮華經》?你還是很慌張啊。」男子一聽則明,毫不客氣地點破柔
惜雪心中深埋的情緒。

  一篇經文頌完,柔惜雪才道:「我佛法修為不夠,遇事難免心緒不寧,故而
頌一篇經文。」

  「嘿嘿,有禮。」

  男子一路飛奔,不時與柔惜雪調笑幾句,換來的都是一本正經的應答。他絲
毫不覺得沒趣,反倒興致勃勃談天說地,居然博古通今。柔惜雪心中惴惴不安,
卻也只能心中苦嘆:「今日栽在這里了。當時沒有選擇自密林里脫身是個大錯,
密林幅員較廣,被撞上的可能要小了許多,終究是心計與經驗都不夠,可惜……
人,有時候要認命,不是麽?此人學問淵博又不像是個好人,若要做起惡事以他
的武功豈不是予取予求?也不知已禍害了多少人。他日若修行有成,當尋機除掉
這個大害!」

  男子將她抱至一處山間莊園。莊園共有五進,裝飾用料不凡,卻不知多久沒
人居住過,頗顯破敗老舊。男子將她帶進一間新近打掃幹凈的院子里,順手解開
柔惜雪手腳道:「本座雖封了你的丹田真氣,不過在莊園之內,你可隨處走動。
只是不要想著離開,本座雖答應了你不用強,但你若動歪念頭,吃了苦頭可莫怪
本座。對了,本座叫憂無患。」

  柔惜雪冷眼旁觀默不作聲。男子望著她一撇嘴角,又搓了搓手指,似乎指間
仍留著佳人身上溫膩的觸感與余香,才哈哈大笑著閉上院門,漸漸去得遠了。

  「憂無患?好大逆不道的名字!江湖中總有不少【暗香零落】賊匪禍亂、殘
害女子的傳聞,這人莫非是賊首?可觀他行止言語雖輕佻,倒也守諾,與賊匪的
作為大相徑庭,卻又不像……」既來之則安之,柔惜雪暗自思量。試著提一提內
力,可丹田里空蕩蕩的,以兩人的武功天地之別,這一條路畢竟是走不通。

  打開院門,只見門外守著兩人。左邊的一雙桃花眼生得十分俊俏,見了她只
冷冷打量一眼,這人柔惜雪略覺有些印象,一時又想不起來。右邊的則滿臉刀疤,
一雙虎目毫不掩飾貪婪之意,盯著她直欲生吞活剝了一般。

  柔惜雪被狼一般的目光看得滿身不適,一皺眉返回了小院。

  一日三餐都由桃花眼送來,若要沐浴自可去小院後頭,想要在莊園里閑逛也
無不可,只是看守的兩人就寸步不離,防她逃走。其實也不必防,柔惜雪修習內
功,如今內力全無與平常弱女子無異,就算出了莊園,在荒郊野嶺之處又能逃得
到哪里去?

  就這麽過了四日,晨間柔惜雪醒來便覺被封的丹田略有松動的跡象,她並未
覺得慶幸,而是在想:那個憂無患該回來了吧?不知他到底要使什麽手段折磨於
我?

  被囚禁於此,每日除了誦經與揣摩這一戰的得失之外,不時也在想憂無患的
種種怪異之處。憂無患既猜中她的身份,又遲遲不動手,料想是要以自己為質對
師門不利。她自問心智堅定,便是以性命相迫也不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來,
更不說師門待她恩重如山,豈能為賊匪所利用?再說【暗香零落】雖鬧出不小的
動靜,總是一幹蛇鼠之徒見不得光,又能拿天陰門怎麽樣?大義面前,門派師長
豈會因自己一人,而陷門派於不義?唉,既知賊匪下落,這一番就是忍辱負重,
待他日再來報仇,替天下的弱女子們討一個公道吧。

  「不會的。祝師妹遇難,師門也只能袖手旁觀,抽身自保。一幹賊黨,師門
豈會妥協了?只是,只是……」柔惜雪低頭蹙眉,一個近日來不敢細想,卻總是
一閃而過的念頭猛地冒了出來:「他們莫不是真有什麽手段能拿捏於我?是有什
麽古怪下作的藥物麽?」

  念頭既起就再也控制不住,柔惜雪默然半晌,又頌起《妙法蓮華經》來。

  到了黃昏時分,房門被推開,憂無患又露出身形。柔惜雪自顧自地頌完一篇
經文才睜眼道:「你要幹什麽?」

  「帶你看一場好戲。」憂無患很紳士地伸出手,欲攜她起身。

  「不用。」柔惜雪搖了搖頭起身道:「你們每做一件惡事,蒼天都在看,有
朝一日終有惡報。若要以此嚇唬於我,更是休想。」

  憂無患並不強求,帶著面具的臉上看不出神情,目中卻露出詭異的笑意道:
「不好說,不好說。有時候本座心情好起來,也會做些善事的。」

  柔惜雪無力抵抗,默默地隨著他來到一處小院。院中五花大綁著兩個男子,
全身無一傷痕,只是被制住了穴道無法動彈。

  「你認得他們麽?」

  兩名男子面相兇狠,卻都透著懼意瑟瑟發抖。柔惜雪指著一名太陽穴高高隆
起,右臉有一塊紅色瘡疤的男子道:「認得他,是【疤面修羅】占天河對不對?
既然占天河在這里,這個就是【黑鴉】林無地了?」

  「好眼力!」憂無患贊了一聲,指著兩人道:「這兩人滿手血腥,死上一百
次都不足以贖罪,對麽?」

  「饒……饒命……」占天河與林無地向來是亡命之徒,一聽憂無患之言居然
抖如篩糠,求起饒來。

  「你們為聖教出力不少,不過為討柔仙子歡心,再出力一回也算還了聖教之
恩。」憂無患向柔惜雪道:「柔仙子看他們該不該殺?」

  「惡貫滿盈,該!」柔惜雪一撇憂無患道:「聖教?果然是【暗香零落】麽?」

  「不錯。」憂無患嘻嘻一笑贊道:「柔仙子玉雪聰慧,不愧是天陰門高足。」

  「既讓我知曉了身份,最好莫要給我機會。」柔惜雪心中更驚,憂無患有恃
無恐的樣子實在令人不安。

  「你?不急,不急。」憂無患哈哈大笑,指著占,林兩人道:「像這等惡徒
不知殘害了多少條人命,本座雖說他們百死莫贖,可一個人只能死上一回。柔仙
子認為要怎麽做才能死一回,和死一百回一樣苦不堪言呢?」

  「折磨人的本事我不懂。」柔惜雪搖頭淡淡答道。她可不認為憂無患要殺人
單純為了討她的歡心,或是因為自己的美貌,身為賊首的憂無患就要棄惡從善。
多半是要在自己面前將二人折磨得苦不堪言,殺雞儆猴。

  「柔仙子是不是認為我要對他們施以酷刑?哈哈,錯了,錯了。柔仙子恐怕
不知道,人生在世最痛苦的不是肉體上的折磨,而是這里。」憂無患點了點左胸,
露出神秘的笑意道:「柔仙子且莫著急,容他們再活半月,半月之後的黃道吉日,
本座帶柔仙子看看什麽叫苦不堪言,饒他是刀口舔血的惡漢,也要後悔來世上走
一遭。」

  柔惜雪沈默著被帶回小院,憂無患補上幾指封上丹田穴道,再度施施然離去。

  半月時光不長,柔惜雪也未受折磨,她精修佛法,即使憂無患偶爾才來一回,
平日連個說話的人也沒,但日子並不難熬,甚至說得上清靜。只是半月的時光足
以讓人習慣初成,日子過得太過平靜,在天陰門里清修尚需各種勞作,這種平淡
無事的日子,不僅人會變得遲鈍與麻木,各種奇怪的想法也越發頻繁。

  比起初來時的淡定,認為左右是一條性命,柔惜雪的恐懼與日俱增。人總是
這樣,若是狠下一股勁兒,便是被一刀斷頭也就是片刻功夫的事情,狠勁未散,
恐懼自也被壓抑。可一旦沒有丟命,甚至無事發生,就會變得惜命起來。柔惜雪
也不例外!雖遠超同儕,終究只是個芳齡十九歲的少女,會害怕,會愛惜,也會
慌亂。

  她驚懼於憂無患的老神在在,不知他會使出什麽驚世駭俗的手段。憂慮於想
起本該走向鼎盛的天陰門已走了祝雅瞳,若是自己再出了意外,將不可避免地沒
落下去。長枝派不會錯過千載難逢的良機,一連串地打壓下來,天陰門永無翻身
之日。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成了師門的罪人?慌亂於這一趟出門無人知道她的
路線,指望人來救像是鏡花水月……

  沒有希望是最可怕的事,柔惜雪忽然發現,自己現下唯一的希望,居然是半
月的時光早些到來。好早為這件事落下一個結局……

  半月之期,憂無患如約而至。夜色降臨時他推開房門道:「走吧,本座帶你
去殺兩個惡徒,讓他們惡有惡報。」

  戲謔的話語並未讓柔惜雪動怒,她昂著頭道:「你也是賊匪,你也會惡有惡
報。」

  「哈哈哈。」憂無患大笑著道:「天道無常,賊匪未必沒有翻身之日。豈不
聞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柔惜雪並未聽說過這兩句話,可她驀然發現,這句話居然十分有道理。欒家
……不就是竊國才榮登九五之尊的麽。她默默無言,隨著憂無患前往囚禁占,林
兩人的小院。無論憂無患出於什麽目的,能讓兩個惡人授首,也算功德一件。

  「這半個月來本座還抓了名女子,很不錯。讓本座更期待柔仙子的滋味了…
…」憂無患說得輕佻而得意。

  柔惜雪心中一沈,哀嘆又有女子遭殃,急喘讓好看的鼻翼微微開合,慍怒道:
「無恥!」

  「抓一名女子,殺兩個惡人,本座功過相抵,柔仙子這句無恥似乎不太適當。」
憂無患目中又露出詭秘的笑意,推開院門道:「柔仙子請。」

  「欺淩弱女子,你的下場定然也是不得善終。」柔惜雪心中愈怒,忍不住罵
聲出口,不知是斥責憂無患的醜惡嘴臉,還是為自己提起對抗的勇氣。——小院
里即將發生的一切必然觸目驚心,柔惜雪不願在惡人面前露出軟弱。

  「弱女子?不不不,你很強,她也不弱。」

  柔惜雪心中大跳起來,齒冷打顫,不弱的女子並不多,難道又有同門落入憂
無患手中?她鳳目怒瞪質問道:「你害了什麽人?」

  「沒害她性命,不急,不急,柔仙子請先旁觀本座手段,懲治這兩名惡人。」
憂無患高深莫測道。

  柔惜雪第一次感到懼意真正影響了自己!也發現比起武功的可怕,憂無患更
是一位玩弄人心的高手。從被抓之時起,他一步一步地引誘自己不如恐懼深淵。
自家心態的變化,他都了若指掌,每一步動作都有目的,每一句話都在一點點地
鉆開心防……從現在開始,憂無患露出了獠牙,正等待著撕咬獵物享受一頓美餐。
甚至展露獠牙,也是他計算中的一步!

  占天河與林無地被五花大綁分別束縛在一條板凳上,口耳被堵住,眼睛被一
條黑布蒙緊。可是這半月來他們與自己一樣,除了被囚禁之外並未受到折磨,因
此雖看著十分恐懼,神情萎頓,身板仍然如從前一樣壯實。

  庭院中另外擺放著兩張八仙椅,一張木桌,桌上放著四碟果蔬,八樣甜點。
似乎這一趟殺人是在欣賞一出好戲。柔惜雪心中不安驚懼,對憂無患更是怒焰滔
天,可也不禁好奇——出了一把牛耳尖刀之外別無刑具,又能玩出什麽把戲?至
於兩只面盆,還有一竹管的清水,更是不知所雲。

  「柔仙子請坐。」憂無患大喇喇地坐下,一指身邊空著的八仙椅道:「行刑
之前,敢問柔仙子,一個人心中的恐懼,會把自己嚇死麽?」

  「笑話。」柔惜雪板著臉,不願露出懼意重重坐下,恨恨道。豐翹的臀股落
座時被椅面擠得如漾開的湖水,撲騰一聲。

  「折磨肉體沒有什麽了不起。須知人的身體十分神奇,不僅有自我保護之能,
還能自行適應,是以人才能為萬物靈長!對肉體施加以疼痛,久而久之就會麻木,
麻木了就不那麽疼了,慢慢就習慣了。為了對抗疼痛,人體甚至還能昏厥過去,
柔仙子當知道的吧?昏過去了什麽感覺都沒有,疼痛自然無用。」憂無患說出一
番難以辯駁的道理,指著占,林二人,又點點自己的左胸道:「要讓惡人伏法,
莫過於折磨這里。只要一息尚在,這里就不會停止跳動,這里不停,他就一直在
害怕。這就是絕望!柔仙子想必多少已知各種滋味。」

  被戳中心中所想,柔惜雪咬牙道:「這又有什麽了不得的地方?」

  「有的,本座這就為柔仙子演示。」

  憂無患神秘一笑起身,一把拉起林無地解開蒙眼的黑布,挖出塞耳的布條便
扔著不管。林無地嘴被堵上,自不會來打擾這一場「盛宴」。

  憂無患雙目泛著殘忍與興奮,又放開占天河塞耳的布條,向柔惜雪道:「慢
慢地死最是可怖。因為明知要死,卻又死不了,這種絕望誰都吃不住?柔仙子有
沒見過野狼捕獵?野狼撲倒了獵物往往不將獵物咬死,最愛活吃,有時吃了半個
身體,獵物還沒死透……呵呵,是不是很精彩?現下麽,柔仙子有沒興趣與本座
賭一賭,看他的血能不能滴滿這只面盆,能滴一夜麽?」

  柔惜雪鐵青著臉,她不得不承認其中的可怖。沒有疼痛,可是隨著血液離體
而去,生命力也在一點一點地消失,沒有希望,沒有辦法,只能等著死……

  寒光閃過,憂無患隔開占天河的手腕,他下手極為精妙,手腕只有淺淺的傷
口,剛好讓鮮血只一滴一滴地滲出,卻也只有一滴。

  這點傷勢對於武者聊勝於無,疼痛感不值一提。可殘月之下,零星的蟲語聲
中,鮮血落在面盆的滴答聲富有節奏與韻律,像一枚沙漏在計算著死亡的時間,
象征著離去的生命力。占天河聽得清晰,以他的殺人如麻居然也無法壓抑地恐慌
起來。

  拼死地掙紮,口中嗚嗚,板凳騰騰作響,卻掩不住滴答聲清晰入耳……每隔
一段時間,傷口漸合時憂無患就補上一刀重新割開。像一只野狼正惡狠狠地撲倒
壓實了獵物,任由獵物慘聲哀嚎,依然美滋滋地享用新鮮的活肉。

  柔惜雪牙關打顫!論見識惡事,她當然遠不如占天河與林無地,更不用說憂
無患。可她突然發現,占天河的恐慌不言而喻,旁觀林無地看得分明,情知待占
天河死去之後就會輪到自己,臉色也已變得煞白。這等惡徒真的都不怕死,若是
照頭給他們一刀,他們或許還在豪邁地大笑。柔惜雪雖是第一次見識,也知道這
種死法的殘酷與恐怖。

  憂無患滿意地看著柔惜雪,林無地更加兇悍,知道這等折磨精神的酷刑即將
施加己身時一樣恐懼。柔惜雪雖暫時無虞,可她一個沒見識過酷刑的小女娃兒,
恐懼不會比林無地更輕。

  滴答聲持續了足有一個半時辰才漸漸止歇。面盆里裝滿了紅色的液體,血腥
味撲鼻。占天河雄壯的身軀變得幹癟,臉色白得嚇人,終於死得透了。憂無患揭
開他蒙眼的布條,只見深陷的眼眶里雙目怒瞪,幾乎凸出眼眶。死不瞑目中俱是
驚怖之意,不忍直視。

  憂無患回身向柔惜雪笑道:「輪到他了,柔仙子猜猜他能活過一個半時辰麽?」

  林無地拼命地搖頭乞憐,可憂無患取出個頭套一把罩上,從邊上取過盛滿了
清水的竹管架子,稍作傾斜,讓竹管的一頭對準面盆,向柔惜雪道:「我猜他活
不了那麽久,柔仙子信不信?」

  大小聲中,柔惜雪震驚地發現憂無患反過牛耳尖刀,以刀背在林無地的手腕
一劃,同時以刀尖一戳,竹管頭上的蓋子被戳出個細孔,清水慢慢滲了出來,一
滴一滴地砸在面盆里。

  柔惜雪眼力極高,雖在夜色中也知林無地手上並無外傷。憂無患的一刀運上
了內力,當是震斷他手腕的經脈造成痛感,可他的的確確沒有外傷,也沒有流血!

  目睹了占天河的死,林無地的恐慌更甚,明明沒有流血卻依然掙紮不已,水
珠的滴答聲仍然向催命鬼的鼓點,一聲聲地催促他魂歸地府。柔惜雪當即想起憂
無患的那句話:「人會不會被心中的恐懼嚇死?」

  當時她認為是個笑話,即使是些無膽之徒也不至於,何況是兇神惡煞一樣的
林無地?可是越看她越發確信憂無患沒有說謊。林無地的掙紮越發微弱,像被抽
空了力氣一樣氣息奄奄,面色越發蒼白,連手背都慘白如紙。

  不足半個時辰,林無地的身體便垂軟,停了呼吸。憂無患起身抓起林無地,
揭開頭罩向柔惜雪詭笑道:「精彩麽?」

  這是一張無法形容的扭曲的臉,滿臉寫滿了絕望與恐懼。若不是親眼所見,
柔惜雪絕然無法相信沒有痛苦能讓這等兇神惡煞之徒死得那麽慘,更無法相信一
個人真的會被自己活生生地嚇死。她心膽俱寒,甚至沒發現憂無患已將她橫身抱
起!

  待得回過神來時,憂無患已抱著她在林間穿行,她絕望地閉上了眼。

  一步步地,終於走到了這一刻。不知道憂無患要用什麽辦法來讓自己就範,
她只知自己的意誌已出現了動搖。占天河與林無地死得一個比一個慘,那麽輪到
自己呢?又會是什麽天馬行空的招法?她痛苦地閉上雙目,已無力去管憂無患正
貪婪地打望著她一起一落,震顫不停的胸乳。

  山間開辟出的一間石室,燭火輝煌,一切看都得清清楚楚。柔惜雪被帶進山
壁的隔間時已被封了啞穴發不出聲,可細心辨認出石室中央跪在地上女人時,喉
間赫赫連聲驚詫不已,又稍微放下了心!是長枝派的孟永淑,不是自家師妹。

  不幸中的萬幸!

  可再看清了孟永淑的模樣,又不由得為她憐惜起來。長枝派里矚目的女弟子
現下極慘,滿身汙穢不說,還像一只母狗般被【飼養】。也不知道她被捕的多日
遭受了多少淩辱,看她萎頓的模樣,實在無法與往日傲氣的如花少女聯系在一起。

  既憐孟永淑,也憐自己。憂無患放她【自由自在】地逍遙了大半月,此後就
是一場緊接著一場的震撼。此時此刻,孟永淑就是占天河,自己就是林無地……

  「畜生,畜生。」柔惜雪心中連聲咒罵,卻恨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死
死瞪大著雙目,盈滿眼眶的珠淚一滴也不願落下!

  「從現下起,你就是本座的雪奴了。用心看著,其實也沒什麽,只要雪奴乖
乖地聽話,自行奉上嬌軀,自然傷不著你!」憂無患像只噬咬人心的惡魔道:
「好好看清楚,若是敢閉眼,我就多折磨她十分。但是你若是乖乖地看完,我就
饒了她的性命。本座待雪奴還是很不錯的吧?」

  柔惜雪咬牙切齒,耳邊刻意呼出的熱氣麻癢鉆心好不難當。他故意的!他故
意的!怒意滿胸,柔惜雪卻恨自己無能為力。憂無患不會放過自己的,在莊園里
的閑適只是麻痹自己,待他開始施展手段,一環連著一環,一層又一層地擊潰了
自己的重重心房。柔惜雪悲哀地發現,此時此刻她明知憂無患要像整治占天河與
林無地一樣,給自己施加無限的恐懼,她心中想的卻是:若是看完就能保住孟永
淑一條性命,倒也值得!

  精鋼鑄就的閘刀在燭火下閃著冷厲的光芒,孟永淑被桃花眼小雞一樣提起,
兩只潔白飽滿的乳房正卡在閘刀的底座。可憐的少女不明所以,不知將要發生什
麽,更不知這一切是為了什麽。頂部的轉輪滾動,鐵鏈摩擦聲響起,刀鋒迅疾地
落下,全無阻隔地切下兩只引以為傲的美乳。

  孟永淑失聲痛呼中被丟在地上,疼得滿地打滾,不一時光潔雪白的身軀就變
作一個血人就此昏死過去。桃花眼放肆地變態大笑,憂無患得意地望著柔惜雪,
看著她因驚懼而面容扭曲,因痛苦而開始麻木……

  桃花眼向石室張望,憂無患對柔惜雪甚是滿意,朝桃花眼點了點頭。桃花眼
取出傷藥在孟永淑血肉模糊的胸前塗抹著止血,算是兌現了憂無患的承諾。柔惜
雪痛苦地搖頭,死死咬著唇瓣,仿徨無計,手足無措。

  可不等她回過神來,孟永淑剛剛蘇醒,桃花眼又是數刀斬在她面門,其中兩
道劃成十字,在面容上極為顯眼,駭心動目!

  柔惜雪心中又是悲鳴一聲,扭頭撲騰一聲朝憂無患跪下,滿面都是乞憐之意。
心中明明恨憂無患食言,又如此兇狠折磨孟永淑,卻只剩討饒。

  「別急,別急。」憂無患時常對柔惜雪說出這句話,可這一回說出時卻讓柔
惜雪嚇得面色慘白。別急的意思……是還要折磨孟永淑麽?

  「她還沒有死,本座也沒有食言。雪奴乖乖地看著,可莫要對本座食言。」

  果然如此!大起大落的心情已讓柔惜雪麻木,待見到桃花眼第二次為孟永淑
止血包紮,又朝著石室里的自己獰笑一聲,撿起地上兩塊血粼粼的乳團洗凈,支
起一口大鍋烹煮起來時,她已全是麻木……

  啖食人肉,對這幹人猶如家常便飯,柔惜雪陣陣反胃,卻已覺自己仿佛脫了
力,麻木得根本提不起興致。心湖仿佛死水一片,無有波瀾……

  桃花眼吃完了肉帶走孟永淑,石室里只余憂無患與柔惜雪。

  憂無患在癡癡呆呆的柔惜雪肩頭一拍,讓她驚醒過來,柔聲道:「雪奴都看
清楚了,很好很好。本座也沒有食言,饒了孟永淑一條性命。本座曾說要雪奴自
行奉上嬌軀,現下可以了麽?」

  柔惜雪死死閉目咬緊了唇瓣拼命地搖頭。她已認命,即使被強暴,被淩辱,
甚至身遭孟永淑一樣的慘痛,也絕不願侍奉這等惡魔!

  「哎,說起來孟永淑是無辜的,本座這麽對她,全是為了雪奴。連占天河與
林無地也是無辜的,他們也是為了雪奴。本座盡心盡力,雪奴依然不肯,那就換
個地方談,或許雪奴會想得更清楚些。」

  最後一點堅持與不屈並未讓惡魔惱羞成怒,他反而更加興奮,更加得意。如
此美麗又好玩的獵物多久沒有出現了?總是說受害者的求饒會讓施暴者更加殘忍,
其實硬氣同樣會激起施暴者的暴虐快意——他們已沒了人性。

  泥雕木偶一樣被憂無患推著前行,身上的僧袍被剝落,露出玉雪玲瓏,豐滿
有致的嬌軀裸呈。柔惜雪如孟永淑一般被憂無患推在閘刀前,兩團美乳顫巍巍地
挺翹著,較之孟永淑的更大,更隆,更是完全無缺的渾圓。這一抹逼人的艷光豈
是孟永淑能比?憂無患雙目淫光大放,終於失了慣常的鎮定自若。

  雙足被叉開了墊高,憂無患鉆入兩腿之間,昂揚的肉棒雖不算粗,卻足有六
寸長短。他一手拉著控制閘刀的鐵鏈,一手在柔惜雪豐腴瑩潔的臀兒上拍了一掌,
肆意把玩一番。腿心處濃密的卷茸仿佛一道籬笆,正守護著純潔的處女聖地。

  正因純潔而高傲,才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侵犯!憂無患將肉棒對準花戶道:
「雪奴現下可考慮清楚了麽?」

  四肢穴道與啞穴雖解,嬌軀卻被憂無患死死按住。即將身遭酷刑,柔惜雪再
怎麽緊咬牙關也熬不過心中的驚怖。她發不出聲,還是在搖頭拼力地抵抗,可是
卻那麽無力。高翹的肉棒像只張牙舞爪的惡龍,正待侵入自己的身體。可再也憋
不住正珠串般落下的淚珠,卻像在指引著嬌軀前進的方向……

  「唉,那就莫要怪本座了。雪奴不聽話,做主人的自然要責罰。」憂無患手
臂緩緩一提!

  鐵鏈摩擦軋軸的沙沙聲像驚雷一樣在柔惜雪耳際響起!她駭然擡頭,卻發現
閘刀並未像對待孟永淑一樣急速墜落,帶著沈重的重量舞起極快的速度,將胸前
傲物斷開!憂無患肆意地笑著,閘刀在他的控制里一寸寸地落下,一尺,八寸,
半尺,近了,更近了……

  閃著寒光的鋒刃上猶有血跡,帶著淩冽的冰涼觸上了乳膚。刀鋒入肉的一瞬
間,柔惜雪再也抵受不住心中的恐懼,悲鳴一聲:「不!」

  只余一個方向能動的嬌軀終究落了下來,因驚懼而發涼的身體被一根熱騰騰
的硬物鉆入體內。劇烈的疼痛,抽緊的嬌軀,被堵上的胸口,柔惜雪茫茫然然,
只覺身處地獄。

  幽谷里肉棒不動,仍疼得難當,鐵鏈聲又響,閘刀存存升高。柔惜雪像中了
箭的兔子般彈起大呼道:「我不要!」

  撕裂般的劇痛剛松快了那麽丁點,就聽憂無患嘶吼著沈聲道:「說錯了,該
罰!」

  閘刀再次落下,柔惜雪無處可逃,只得又一次屈膝,讓肉棒直抵花心。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柔惜雪哭喊著啞了聲,失了神,腿心的疼痛漸漸
揉進了快意,喚醒了冰涼的身軀,可胸腔里砰砰跳動的心卻逐漸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在憂無患再也忍無可忍之時,一身汗濕的柔惜雪終於有氣無
力地呻吟道:「主人,雪奴知錯了,知錯了……求主人饒了雪奴……」

  「哈哈哈哈哈……」憂無患發出癲狂般的大笑松開鐵鏈,在柔惜雪的驚呼聲
中,間不容發地抱起她!閘刀空斬在底座的脆響在石室里回蕩不絕。

  憂無患將麗人反按在地上拼力抽送,柔惜雪連貝齒都覺發麻,她已徹底忘了
一切,只知趴跪在地上高高地挺起翹臀,迎合他的抽送,任由一只惡魔予取予求。
面前就是孟永淑進食的狗盆,她失神般自嘲一笑,就此昏了過去……

  悠悠醒來時不知過去了多少天,柔惜雪癡癡呆呆地望著房梁,又打了個寒噤,
丹田里的劇痛像被十幾針被埋在里面,隨著呼吸一下又一下地紮著!

  房門及時被打開,露出憂無患發黃的面皮與戲謔的眼神:「雪奴醒了?」

  「主……主人……」柔惜雪閉目,淚水卻不自禁落了下來。她偏過頭不敢想,
更不敢看。

  「看著主人。」憂無患冷笑一聲,將手中的餐盤砰地一聲砸在桌上。柔惜雪
心頭突突狂跳,咬著牙無力地回頭睜眼,與憂無患對視。目光依然是熟悉的戲謔,
嘲弄與貪婪,柔惜雪心中煩惡,卻全然提不起對抗的勇氣,只是麻木看著。

  「還不錯,至少乖了,不過還不是一個合格的奴奴。」憂無患招了招手道:
「起來吃飯,你沒力氣,主人扶你起來」

  「不……不用……」柔惜雪面色一紅,死命掙紮著爬了起來,低聲道:「不
敢勞煩主人。」

  「嘖嘖。不乖,要罰!」憂無患忽然撲倒柔惜雪,又是一陣毫無憐惜地淩辱
……

  獸欲泄去,柔惜雪服服帖帖地被憂無患扶起坐好。勺子一下又一下地遞到嘴
邊,柔惜雪順從地張嘴,吞食。這一餐的滋味著實不賴,柔惜雪更餓得狠了,可
仍然食不知味。緩過一口氣之後,她一次一次地在心中狂喊:「順從他,順從他,
不要惹怒他……我不能死在這里,否則永遠不能給孟姑娘一個交代,永遠不能報
仇!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我……能報仇麽?」

  「很乖,很乖,這樣又比剛才好些了!」餵完了飯,憂無患滿意地贊道:
「主人說什麽,雪奴就做什麽。就像吃飯,主人叫你吃什麽,你就吃什麽,雪奴
當是明白了。」

  「明白……不不不……雪奴明白……」

  「很好。」憂無患又抄起柔惜雪的雙腿,將肉棒挺了進去道:「現下,雪奴
慢慢地,把記事之時的事情說與主人聽,一點瑣事都不要放過。主人有很多閑暇
在這里陪雪奴……」

  轉眼又過了三天,柔惜雪終於說到了天陰門,一邊抵受著胯下的疼痛不適與
快意,一邊支支吾吾著,終於再一次閉目扭頭,拼著讓憂無患責罰也不願再說。

  憂無患這一回並不責怪,待發泄了獸欲,又大大采補了一回才喘著粗氣道:
「這就對了!一個合格的奴奴可不能像個傻瓜,否則你還怎麽回天陰門?今後怎
麽做掌門?」

  「什麽?」柔惜雪一驚,詫異地睜目望著憂無患。陡然間心又沈到了谷底!
她已明白憂無患最善玩弄人心的本事,總在絕望中給你些許希望,又迅速將你打
落,一點點地逼出你的尊嚴,再狠狠地反複蹂躪,碾碎!

  「主人沒有騙雪奴,對雪奴也是言出必行。」憂無患長笑起身離去,不久後
取了只土圭與筆墨紙硯回來道:「雪奴的身子好,只做奴奴太可惜了些。待過段
時日,還是要回去門派里的。好端端的天陰門大弟子,不做掌門誰還敢來做?」

  柔惜雪情知憂無患誌向遠大,花費了無數功夫來折磨自己,必然是為了掌控
天陰門。可若能回去也是件大好事,一旦脫離惡魔的手掌,萬事皆有可能。她不
動聲色地垂首道:「雪奴任由主人安排。」

  「不錯,你躺好。不要動。」憂無患取過土圭,在柔惜雪身上丈量起來,一
邊記錄一邊道:「當真是一身好肉。奶兒大,乳尖也翹,雪奴你看,你的身材尺
寸盡在這里了。腿長三尺!約合五掌之數嘖嘖,以雪奴的身高,有這般長腿實屬
不易,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柔惜雪再度沈淪入無底的深淵,當身體的尺寸被精細地測量,記錄,還被反
複地在耳邊報出,那是一種被人徹徹底底一手掌控的絕望。正如憂無患所言,肉
體的折磨算不得什麽。即使被反反複複地侵犯,柔惜雪能忍,可是那一個個尺寸
卻直擊內心,深入骨髓。每當憂無患看自己一眼,就仿佛被他看透了神魂……

  「形體高潔脫俗,好一副玉骨之軀!」憂無患狂亂地聳動,興奮地逼問道:
「原來你這麽在意天陰門?是個好奴奴。還有什麽?還有什麽?快些告訴主人!」

  「還有……還有最後一件事……燕皇陛下與祝家的女兒,雪奴的師妹祝雅瞳
生了個兒子……其他再也沒有了,再也沒有了,雪奴都已說了……不敢有分毫隱
瞞主人!」柔惜雪說完最後一句,似乎費勁了氣力。脫力的同時也有一絲松快:
祝師妹,對不住了……唯有說出這些他才不會逼問於我,我才不至於墜落地獄再
也爬不起來。你不管天陰門,天陰門就剩我一人了,我……我不能不管師門……

  忘了時間,忘了外界的一切,只剩盡心地侍奉。柔惜雪甚至從中品味著樂趣
與快意,以期能做得更好,讓惡魔更加放心……

  「外頭風波已差不多了,再過三日雪奴就回門派里去吧。主人要用你時,自
然會來尋你。」

  「是,雪奴謹遵主人諭令。」嬌聲滴滴,媚態絕倫,怎能是從前天陰門里的
大弟子?

  「教你的功法記住了?主人想你時,自然也會來與你雙修。」憂無患在她下
頜一捏,又對著翹臀大肆輕薄。

  「雪奴會想主人。」

  「乖,躺好。」

  「雪奴不敢有違主人,只是雪奴今日尚未沐浴,身上臟……」

  「傻瓜,主人現下不是要你!這幾日你安心打坐參禪,莫要被人看了出來。」
憂無患淫邪一笑道:「只是行將分別,主人要給雪奴留個印記!」…………

  走在山間的小路上,柔惜雪只是在走,她不敢哭,不敢笑,在回到天陰門之
前,她只能是一臉的面無神情,只怕被憂無患尾隨看出端倪。可是每走一步,心
都往下沈一截。這個惡魔雖惡,確實算無遺策!

  孟永淑沒有死。

  從憂無患與桃花眼的對話中得知,孟永淑被放走惹怒了長枝派。丘元煥帶著
官兵席卷了整個大燕國境內的賊黨巢穴,幾乎雞犬不留。

  「尊主,燕國的蠢蛋居然敢不聽尊主號令,這一回自當讓他們知道厲害!」

  「我那堂兄誌大才疏,本就該死了!」憂無患得意道:「但是他死得值當,
有此一役,至少換來聖教十余年的安穩,天下間再也不會以聖教為大敵!雪奴說
是不是?」

  「主人神機妙算!」

  「嗯。雪奴回去以後也要乖乖地聽話,否則讓丘元煥得知門下弟子遭難是因
為雪奴的緣故,他怕是不會放過天陰門。」

  「雪奴不敢稍有二心。」

  「乖,乖。來,臨走前再讓主人看一看你的印記!主人繪過不少,就以雪奴
這一幅繪得最好。」

  柔惜雪順從地褪下衣衫,即使桃花眼在旁也無所避忌。晃眼的潔白身軀,在
小腹與腰際各被繪下兩幅刺青。小腹的正是柔惜雪的肉花依樣所做,而腰際的則
是兩瓣香臀。

  憂無患嘖聲連連,向桃花眼道:「本座這兩幅繪制得如何?先祖稱這兩處的
刺青為淫紋,以本座看,唯有以雪奴的清麗脫俗,輔以這兩幅刺青的淫亂不堪,
才稱得上【淫紋】!」

  「尊主妙筆生花,人所不及!」

  …………………………………………………………………………

  「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柔惜雪渾渾噩噩地走著。她自問掩飾得很好,
離去是解脫之時,可是臨走卻被刻下淫紋,就像栓上了一條天涯海角也逃不掉的
鐵鏈。自己若有半分異心,憂無患只需將此事一說,轉瞬間就會瘋傳天下。屆時
又如何自證清白?即使將這兩塊肉剜去,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隨著武功越高,地位越高,柔惜雪順順當當地榮登掌門之位。可這個人人稱
羨的寶座,卻是憂無患精心編制的羅網。天陰門再也離不開自己,自己再也不敢,
也不能與她作對。否則天陰門萬劫不複!

  祝雅瞳的鎏虹劍在月光下閃著七彩光華,質問聲更是聲聲泣血。柔惜雪心中
氣苦,緊緊握著逐影鞭心中大罵:是你,都是你!你何時顧念過師門?你若在天
陰門,我大不了去死,不致連累門中!是你,是你讓我人不人,鬼不鬼地苦熬歲
月,活在世上如在油鍋!你還有臉問我雨姍?雨姍……雨姍死得好冤!是你害死
了她!

  長安城里兩國和談,柔惜雪孤身在房中時卻楞著出神,連索雨珊到來都未曾
留意。

  「掌門師姐這些天總是神思不屬,到底怎麽了?」

  「啊?沒有……沒有……」

  「是因為祝師姐麽?」始終陪伴自己清修的師妹嘆了口氣道:「掌門師姐,
姍兒是你一路照拂著帶大的。您不但是姍兒的師姐,在姍兒心中就如母親一般。
師姐莫要瞞著姍兒,姍兒知道你心里很苦,可是現下師姐為何這般害怕?你告訴
姍兒好不好?」

  「他……他來了……他怎麽現下會在這里……怎麽會……」柔惜雪斷斷續續,
終於一吐舊事,語不成聲。

  「師姐莫怕,祝師姐不肯回頭,您也不能出事。姍兒懂你的苦,姍兒代您去
如何?一來師姐不怕道心再度動搖,二來賊人反而會更加信任師姐,師姐可謀大
事。姍兒反正什麽也不懂,他們也問不出什麽,不怕壞事。」

  「不……不……」

  「師姐莫要憐惜姍兒,姍兒自願的。天陰門可以沒有姍兒,不能沒有師姐。
姍兒這一趟說不準還能揪出賊首,只要知道了賊首是誰,就有希望,對麽?」

  「………………」

  「師姐,賊首要我去成都?」

  「對!這是賊首的聯絡記號,到了成都一切聽祝師妹的安排莫要輕舉妄動,
賊首自會來尋你。」

  「姍兒知道了,師姐放心。只是萬一賊首要姍兒害人怎麽辦?」

  「師姐也不知道……師姐也不知道……」

  「那姍兒相機行事,若是有機會就試試能不能挖出賊首。若是有變故……姍
兒就望佛祖莫要怪罪,能登西天極樂侍奉佛祖。」

  姍兒死了!姍兒死了!柔惜雪步步向前,握緊長鞭的手微微發顫。身前是辜
負了師門,讓自己在苦難輪回中無法脫身的師妹,這一鞭該揮向她麽?身後是讓
自己墮入地獄的賊首,這一鞭揮向他,能不能留住他?能不能打死他?三國在涼
州會盟,若是他不死,把往年的舊事公布了出去,天陰門瞬間就成了賊黨的一員,
前朝余孽,從此煙消雲散!

  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柔惜雪呼了口長氣道:「祝師妹,你永遠都是這
樣,永遠都不知悔改!」

  鞭影如蜿蜒的青龍,凝著無可阻擋的勁風朝著吳征兜頭劈下!


                             【未完待續】
2019-5-20 19:25#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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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8集‧06)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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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5-24 發表於SIS


                           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六章 辯及真假 百年種瓜


  鞭影如龍,剎那又如重重山巒!

  吳征瞪大了眼睛,十二品武者全力出手給予的壓力前所未有。他不認為自己
有接下任何一招的實力!自打霍永寧與柔惜雪出現,他許久培養起的自信轟然倒
塌,這一刻,他除了後退別無選擇,他知道自己就是個結結實實的累贅!

  祝雅瞳單臂橫舉護著吳征後退,纖纖素手發出聖潔的光芒,準確地探入鞭影
的縫隙,如發怒黑龍般的鞭影驀然失去了爪牙。素手一抓一甩,鞭捎倒卷,化作
一柄利劍筆直向柔惜雪插去。

  「好一招雷霆紫蓋,好一招繞指柔!」霍永寧雙掌一拍口中彩聲連連。那雙
掌拍擊時得意洋洋,眼眸中的嬉笑忽然映滿了鞭影!

  祝雅瞳畏懼吳征受傷,以繞指柔勁甩回長鞭,柔惜雪不抖手腕化去勁力反而
騰空向後急躍避開鞭捎。長鞭似一柄極長的鋼槍疾刺霍永寧。

  兩人距離不過三步,長鞭又匯聚祝柔兩大高手的內力,直如夜空中劈下的閃
電,勢不可擋。柔惜雪發出淒厲的尖叫,面目扭曲,手腕顫巍巍地一抖,長槍又
變鋼索,遮住了滿山月光席卷而下。

  霍永寧驚慌之色浮於面容,鞭捎已擊在他肩頭發出金鐵交鳴的脆響。那慌神
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猙獰的嘲笑,與一掌劈出時,掌中清晰可見的下作紋路!

  威力絕倫的一鞭未將霍永寧擊得筋斷骨折,反被他借勢一掌印向柔惜雪腰側。
祝雅瞳不明所以驚得呆了,吳征卻看得清清楚楚,心頭大震:《太初歸真心訣》!
果然,《太初歸真心訣》與《道理訣》系出同源!寧鵬翼與我一樣是穿越而來!
初見韓鐵甲時兩人動手,吳征不敵,又不得不硬接一擊,也曾運起《道理訣》以
這等移花接木之法化去。如今憂無患的模樣,與自己當日何其相似。

  柔惜雪的出招本就別扭,不知何故功力大打折扣,掌中淫紋更似攝取了她的
魂魄,一鞭未及奏功不僅祝雅瞳想不到,柔惜雪亦想不到。霍永寧的鐵掌就此印
在她腰脅,哢哧的脆聲響起,柔惜雪百忙之中扭腰卸去小半分力道,仍被打斷了
兩根肋骨。

  女尼面容慘白,顫抖著嬌軀強行立直,咬著銀牙不發出呼疼聲,抖抖索索道:
「祝師妹,我們一起殺了這個狗賊!」劇烈的疼痛緩解了心中長久以來被控制的
恐懼與陰暗,卻只恨這一份勇氣來得遲了丁點,若是方才偷襲時能如此堅定果狠,
或許能奏全功。

  「賤奴。」霍永寧嗤笑一聲,扭頭朝祝雅瞳挑釁似地譏諷道:「祝家主會信
得過你麼?」

  形勢之轉折讓人透不過氣,實在太過詭異。祝雅瞳微微意動剛踏出小半步又
縮了回來,笑道:「我自己大難臨頭尚不知如何應對,你們的事我不管。不管你
是憂無患還是霍大人,若是乖乖離去,我現下不與你為難。若是不識擡舉,霍大
人是不是還想試試我的本事?」

  「不想不想。」霍永寧擺著手連連後退道:「本官只是親眼來瞧一瞧祝家主
是不是陷入死地,順手收拾了這個賤奴而已。祝家主的命自然有人來取,本官犯
不上多管閑事。」

  「祝師妹……」柔惜雪大聲呼喝,喊得急了牽動傷處,疼得豆大的汗珠自光
潔的頂門冒了出來。

  「現下我誰都信不過,也沒有閑心來管你們的事。」祝雅瞳緩緩搖頭道:
「若是錯怪了師姐,小妹再說一聲對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霍永寧仰天狂笑道:「祝家主自顧不暇,柔掌門孤立
無援,天陰門稱雄百年一朝崩塌,可嘆,可嘆。」

  他轉身向著山下疾奔,柔惜雪向著祝雅瞳恨聲道:「賊子說的沒錯,天陰門
大廈將傾,你還袖手旁觀……你……你當真是無情無義。」

  「我的心早就死了。我是對天陰門不住,可人力有時而窮,我也無可奈何。」
祝雅瞳皺了皺眉奇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甘願為奴?為虎作倀?」

  「若不是你也在,我或許還會茍活下去,提不起反抗的勇氣。這一點要謝謝
你!」柔惜雪咬了咬牙一手捂著腰脅傷處撒腿疾奔,留下淒聲裊裊:「可我不似
你只知自私自利!天陰門二十年前就要被你搞得土崩瓦解,我苦撐了二十年,師
門至今能尚能與勁敵一較高下,也沒有落到那個狗賊手里!你呢?你又做了什麼?
安敢質問於我?我現下去拼命,若是得手也不需你幫忙,若是不能得手……望你
得脫大難之後,看著玦兒的面子幫襯門中一回……」

  兩名勁敵忽然反目先後離去,得脫一場大難,祝雅瞳與吳征暗舒了口氣。吳
征抽了抽嘴角,撓頭道:「柔掌門好像不是作假……」

  「霍永寧受了傷。」祝雅瞳蹙眉瞇眼喃喃道:「他一定受了傷……我們好像,
歪打正著幫了賊黨?」

  「正是如此。」吳征苦笑著搖頭。自打發現索雨珊叛變之後,柳寄芙等人與
柔惜雪的來往信件都需經過祝雅瞳之手。除了些日常瑣事,要事全被祝雅瞳扣了
下來。

  霍永寧趁著祝雅瞳隨軍征剿賊黨時夜入吳府救走劉榮,其中有一件怪異之處。
天陰門諸女聯手以陣勢對敵,倪妙筠以家傳武學破了霍永寧護體神功。當時霍永
寧竟似自己撞了上來才讓倪妙筠一擊得手,事後回憶起來,柳寄芙曾言這一套陣
勢是柔惜雪所創,秘授於門人。成陣可二人,可三人,可四人五人,包羅萬象,
各有不同。柔惜雪曾千萬囑咐除非遇見暗香零落賊黨深陷危機,否則絕不可使用!

  霍永寧被倪妙筠擊中受了輕傷,當時也曾驚怒交加。現下回想起來當是借此
勘破了柔惜雪反抗的盤算,今日才刻意顯露真身誘柔惜雪上當!

  「哎,來了涼州你又把咱們關了起來,從頭至尾未與柔師姐見上一面,此事
她茫然不知,倒叫賊子一擊得手……也不知師姐近年來遭遇了什麼……」祝雅瞳
歉然,又無奈朝吳征笑道:「不過現下真的顧不上啦。你知道麼?山下至少有二
十名高手要來取我的性命,方才我說誰也信不過,真的不是虛言!」

  言出法隨!

  祝雅瞳忽然點出兩指戳中吳征穴道,一把扶住他肩頭使吳征不至摔倒,笑道:
「你這個小壞蛋不乖,從來不肯聽我的話。方才滿口答應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離
開我身邊,可是一到危急時刻,你肯定要食言,說不準還用什麼搏命的招兒亂打
一氣,對不?」

  「你……你……你別……」吳征全身酸麻被祝雅瞳抱在懷中動彈不得,真真
是心喪如死。累贅,實在是個累贅!

  祝雅瞳將吳征的頭靠在頸彎旁,撫著他腦後萬分親昵道:「本就是我自己的
事情已是連累了你,怎麼還能讓你遇險呢?好孩子,你乖乖地在一旁看著就好。
莫要怪我,好不好?」

  或許是陷入絕境,祝雅瞳顧忌全無,吳征的肩頭頂擠著一只豐滿的碩乳,隔
著三層春衫依然能感受到它的水彈與柔滑。她捧著吳征的臉頰柔聲道:「你真要
好好看著。這一戰會死很多高手,或許人人都會帶傷。這麼多高手的生死之博難
得一見,你看清楚了會對修為大有益處。還有許多美人等你回去,若我有什麼意
外你也莫要傷心,跟她們一起好好地活下去,她們每一個都很好……」

  說著說著,祝雅瞳目中泛起淚光,她迅速抹去,紅著眼角又噗嗤一笑道:
「說話呀,發什麼楞,人家又沒封了你的啞穴!」

  「我生氣!」

  「嘻嘻。」祝雅瞳迅速調整好情緒撫著吳征靠樹坐好道:「好啦,別發小孩
子脾氣。總之你莫要擔心,我一定讓你好端端地回去,軍營那里我出來前已察覺
不妥,霍永寧就算回去也做不了妖。」

  「我不擔心?好,就按你說的不擔心,那你自己就不擔心麼?」吳征氣鼓鼓
道。

  「我還真的不太擔心。從前我遠遊修行的時候,也是一樣要對付好多同級高
手,可不也好端端的麼?」祝雅瞳起身舉起小臂,舞蹈般轉了一圈道:「比武和
殺人是兩回事,這世上比我更懂得殺人的真不太多,而且,這些人的修為都不如
我,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麼?」

  「意思你是天底下第一號的殺手?胡吹大氣,快些放開我,多個人多份力量!」

  「答對了。嘻嘻,但是沒有獎勵。」祝雅瞳調皮地吐了吐香舌,做了個鬼臉,
抄起皇夜梟擲下的包裹檢索起來。

  春雷的悶響聲漸起。

  吳征不敢打擾,只見祝雅瞳取了幾罐藥粉在懷中收好,又取了一把鋼針,幾
枚袖箭,一排背箭,幾只金屬小管,各自安放在身上。

  準備妥當,祝雅瞳擡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陰雲密布,一場綿綿春雨即將落下。
她又低頭想了想,朝吳征望了一眼溫柔一笑,除去潔白的長裳,又脫下內襯的羅
衣,上身只著一件雲褸心衣裹著高高鼓起的美乳。

  心衣極為貼身,露著一痕雪脯,將祝雅瞳一對酥乳展露得艷光大放。吳征幹
咽了口唾沫,自打在長安驛館里初見那一抹幼圓就難以忘懷。現下看得真切,只
覺那一對酥乳像是胸前長出一雙明月,將心衣給聳了起來。

  終究太過羞人,也太過曖昧怕嚇著了吳征,祝雅瞳按捺住讓吳征看清全身的
沖動,將一襲貂皮裘衣穿好道:「好看麼?一定要記清楚了好麼?」

  「沒齒難忘。」吳征嘶啞著嗓音道。

  「小壞蛋想到哪里去了?」祝雅瞳娉婷走近,一掌拍在吳征腦門,又撫摸起
來道:「許多人誇過我生得美麗,不過我覺得女人心有掛念之時才最美。所以想
讓你看看,也想讓你記住。」

  驚雷一聲,閃電劃破黑夜,春雨終於落了下來。祝雅瞳給吳征披上一件鬥篷
遮雨,橫抱起他緩步前行道:「下雨於我們有利,雨夜里會抹去我們的蹤跡,我
也可以留下蹤跡,引他們來我想要的戰場。知道來的是什麼人麼?」

  「不知道。我到現在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

  「按張聖傑的說法,這一回他們要在世上抹去我祝家。有沒有想過欒廣江為
什麼要著急?啊……為什麼是欒廣江?」祝雅瞳頗有閑心,一板一眼地考校起吳
征來。

  「我猜梁興翰不至於去得罪祝家。咱們正給他賺著大把的銀子,他劃不來。
盛國就更不必說。只有欒廣江有下手的理由,梁興翰可說是被逼無奈之舉。不過
若能接收祝家的產業,正巧現下又大發特發,他也不算吃虧,也就順水推舟了?」

  「不錯,猜得八九不離十,還差一點點是因為你不知內情,不怪你。欒廣江
這麼著急的下手,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時日已無多,想徹底解決我這個後患,給欒
楚廷留一個幹凈的江山。」

  「他就這麼恨你麼?」

  「唔……這就不知道了,總之我在他眼里不是什麼好人。還有啊,光是除掉
了我,江山還不夠幹凈。」祝雅瞳扁了扁嘴,十分委屈地說道:「燕國不似大秦
那樣,青城與昆侖交相輝印相互制衡。我們天陰門都是女流,武力雖不弱,在朝
堂中可沒有多少影響力。反之則是長枝派力量太強,欒廣江若在還翻不起浪來,
若是不在了難保會出什麼幺蛾子對麼?所以來的是長枝派高手為主,這一下算得
上是長枝派火並天陰門。就算殺了我,長枝派定然也會損失慘重。」

  「丘元煥既答應了,他的命也保住了。若是不答應或是有丁點猶疑,只怕現
下已人頭不保。欒廣江梟雄一世,臨到末了也是步步機關,一舉數得,所以你說
這一役會死很多人。就算他們只是為了殺我輕而易舉地得手,回去也要拿出不少
人頭給欒廣江交差……」吳征說得沈重,並不是對長枝派有什麼憐憫,而是覺得
帝皇家勾心鬥角之事牽延至朝堂,實在說不出的疲倦厭惡。

  「嗯。帝皇家就是這樣,情義什麼的,在江山萬代面前什麼也不是。」祝雅
瞳幽幽說著,帶著無盡的遺憾與惱怒道:「總是逼得人無路可走對麼?好啦,知
道你還有很多疑問想與我一一理清,現下不是時候。這里很不錯,是我……們的
第一個戰場!」

  「這里……會不會太開闊了些?」

  山勢延綿起伏,也有不少平整地帶。祝雅瞳將吳征背靠一塊巨石坐好,又環
視一遍確認道:「就是這里了!」

  她拔步疾行繞著這一片開闊地踏了一圈,每一顆花草,每一塊山石都了然於
心,才回到吳征身邊道:「霍永寧奔走,師姐去追,周圍一定有人看清了。霍永
寧露出真面目必不敢久留,師姐也不會停步。這兩人都帶著傷,倒是反過來也幫
了咱們一把,或許現下正猶疑是不是我也帶了傷?他們高手雖多,卻人人懼怕我
拼死一搏!長枝派誰都可以死,唯獨丘元煥不能有事,所以丘元煥不會早早現身。
拜桃花山方圓遼闊之賜,他們也只能分為幾組人互相照應著搜山,最先找上門來
的必然是一套劍陣!」

  「他們想先試試你是不是受了傷!所以持劍陣的幾人會最先出發,其余幾組
人就要落後一步?若跟得太緊,劍陣這一組不免會發現先拿他們來送命,說不準
就會怯懦發生什麼變故。反正長枝派要死人,就派他們來先死,只要死得有價值
便成。劍陣一定先找到濤驊庵處,我們也沒選擇偏僻的路線,所以先來的一定是
他們。劍陣的威力想必不小,你本來也不容易應付,即使能勝也要耗去許多氣力。
待耗得幹凈了,丘元煥就會來收拾殘局,他若是名副其實之輩,屆時輕而易舉。」
吳征淡淡道。他雖與祝雅瞳說話時一如平常,可心中卻十分難過,只是不敢表露
出來,以免幹擾了她的心境。

  「名副其實?不不不,他是實大於名!普天之下只有兩人我摸不清深淺,一
個是盛國的費鴻曦,還有一個就是丘元煥。傳說他的武功已不在費鴻曦之下,我
看不是妄言。」祝雅瞳又拍拍吳征的頭頂道:「是不是想問我的武功和他們比誰
強些?嘻嘻,我也不知道,沒比過!現下先不想這些,丘元煥既不敢先來,這一
點咱們就該利用上。你且好好歇著,我也歇一歇,一會兒打起精神,看我大破長
枝派的劍陣!」

  在生命的盡頭,祝雅瞳實在不忍與愛子分開半步,即使同處這片開闊地也不
舍。可她還是強打起精神立在吳征身前三丈處,雙手將長劍拄地,垂首閉目養神。
——每殺傷一個敵人,希望就多增一分,也就能與愛子多相處片刻!

  滿山被雨霧染得泥濘不堪,吳征枯坐著耳中微動。

  腳步踏在泥地里發出輕微的聲響,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是不加節制。吧嗒,
吧嗒,五人沈默地在夜色中掩至。

  森寒的長劍早早出鞘,五人各具方位小心翼翼地靠近。吳征心中暗道:「長
枝十三太保第一陣就來了五人,這一陣……你準備怎麼辦?」

  「就你們五個也敢來?」

  「聖命在身,先除了你,再去剿賊不遲。」侯承業一晃長劍,喉頭發苦道:
「你的族人盡皆伏誅,祝家的產業收繳國庫。奉勸一句:速速束手就擒隨我等回
去由陛下發落,或許還有生機!」

  祝雅瞳緩緩睜開雙目,冷電一般掃過侯承業,孫陽耀,麻欽,王學海,塗明
亮等人道:「孟永淑慘遭賊首淩虐,還死在他手里,你們不去為他報仇,反倒來
殺我這個不相幹的人?笑話!我的生機我自己來取,你沒資格來賣好。倒是想問
一句,你們五個被派著先來送死,後頭連一個人跟著看看都沒有,心里痛不痛快?」

  「賤人!」孫陽耀大喝道:「死到臨頭尚不自知!平日我們還怕你,現下你
已身負重傷,還不手到擒來?」

  「我就算傷得只剩一根手指頭,要取你性命仍不太難。你言之鑿鑿,怎麼不
先上來試試?一幫被人賣了還不自知的蠢貨,色厲內荏,不妨喊得再大聲些,把
你們的幫手喊來,看看有沒有人上來相幫!」

  吳征方才明白為何祝雅瞳敢自誇是天下第一的殺手!有高絕的武功做底子,
她的底氣比任何人都足。且生死戰前字字誅心,尚未交鋒,長枝派五人的信心已
然大大地動搖。遇什麼人說什麼話,在特殊形勢下又該如何說話,祝雅瞳能當上
祝家的主人,可不僅僅憑借一手驚世駭俗的武功。

  「師弟!」侯承業本就心中疑惑,被祝雅瞳一語點中,情知再被她說下去必
將不戰而潰。臨敵而逃,違了聖旨回去一樣是死罪,當即喝斷道:「莫要與妖婦
廢話,布陣!」

  「長枝派的天官五行陣麼?早想領教一下了!」祝雅瞳倒提著鎏虹緩步前行。

  長劍出鞘的厲嘯向來容易震懾敵膽,但祝雅瞳這一手更是高明,劍尖拖在地
面上與山石摩擦發出嘶啞的叮叮當當聲,像是索命的魔音直攝神魂。吳征屏息凝
視,只待她長劍離地時的驚雷一擊。

  天官五行陣名震當世。從名稱中便知這套劍陣不以殺招淩厲著稱,倒以生生
不息,余勁悠遠為長處,取意於五行不絕,天官賜福!面對祝雅瞳這等絕世大高
手,拼力一擊顯然不會成功。長枝派打定了消耗她氣力的計劃,自是拖延得越久
越好。侯承業五人現下也是這般盤算,拖的時間越久,越能引來搜山的高手,生
機便多了一分。

  祝雅瞳腳步不停漸趨漸近。侯承業被四人拱衛在當中,劍尖磨地聲不僅讓人
牙酸,響聲更是越發尖銳刺耳,可想而知祝雅瞳已加力握緊了劍柄,正暗暗蓄勁。
他全身汗毛倒豎,大喝一聲,率先指出一劍削向祝雅瞳頸側!

  一劍既出,四劍相隨,俱是一劍橫削!招式相同,方位相同,可想而知若是
避及一點,後招便是連綿無盡,不殺生不斷絕。祝雅瞳鎏虹依然未出,支地的左
腿微曲,右腿橫空繞著身子滴溜溜地橫掃兩圈!

  吳征心頭大跳,暗贊:好精妙的武功!祝雅瞳的肉身焉能與長劍相碰?侯承
業等五人拼得吃上她一腿,天官五行陣的劍鋒也會在她身上留下五道極深的傷痕。
可祝雅瞳不僅腿掃得極快,除了左腿微曲之外嬌軀全然保持相同的姿勢,鎏虹被
她拖在地上亦掃出兩圈劍光,若是挨得實了,便是腳掌俱斷的後果。

  果然侯承業等人不敢硬接,開花般向後一散,又如花瓣收攏般向前一合。長
枝十三太保名震當世武功極強,可先前已有懼意,祝雅瞳豈能放過如此良機?

  劍陣一退,再進時剛到半途,祝雅瞳已提前搶上半步站了原本侯承業該當再
行站定的陣眼,身法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她借著一沖之勢點出五劍,好似身周開
了一朵劍花!

  侯承業等人大吃一驚,劍光耀眼,只覺身墜牢籠,無數柄利劍朝自己刺來,
只一招就陷入千鈞一發之險!

  雖遇強敵險境,五人畢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雖驚不亂,齊齊矮身一滾狂舞
寶劍護住周身,又一齊悍勇地刺向祝雅瞳小腹!

  祝雅瞳嬌聲一笑!劍陣略顯散亂,進招有先有後,她向左急點兩步,窺準空
隙一掌向當先的塗明亮頭頂擊落。

  勁風拍耳,塗明亮心中大駭,死死咬著牙不敢回劍,欲以命換命。可五人失
了先機,翻滾中視線不明,祝雅瞳一扭腰讓五劍撲了個空。不等天官五行陣變招,
突然倒退,以背心撞向麻欽。

  這一撞之力非同小可,若是撞上了麻欽要當場筋斷骨折。天官五行陣憑著兩
敗俱傷的險招剛剛挽回些局面,五人又同起穩守反擊之心。只見五劍橫空,半守
半攻,齊齊援護麻欽。

  戰局兇險萬分,旁觀的吳征卻看得清清楚楚!只見祝雅瞳目中厲色一閃,鎏
虹錚地一聲在山石上劃出一道二指深的痕跡,劇彈而起,迅捷無倫地刺向孫陽耀!

  這一劍淩厲至極,又快又準,更是發得極為突然,孫陽耀尚未回身便被一劍
刺在咽喉,當即鮮血狂湧著斃命。侯承業被祝雅瞳的快劍殺招駭得心膽俱裂,也
有一絲喜意。祝雅瞳光顧著殺人,卻身陷四劍圍剿之中,這四劍離她已不足寸許,
看著就要透體而入,已是難解的死局!

  電光火石間,祝雅瞳回劍右削快得不可思議,劍光一閃瞬時取下麻欽與塗明
亮兩顆頭顱。不及回劍,侯承業與王學海兩件已割破身上的貂裘。百忙之中,祝
雅瞳以身挨上麻欽與塗明亮早已脫力的長劍避開殺招,劍掌齊出!

  侯承業與王學海眼看得手又大難臨頭,已無退路,再也容不得多想一往無前
狠狠削向祝雅瞳的嬌軀。

  祝雅瞳精深的修為在這一刻顯露得淋漓盡致,即使身陷危局依然有條不紊!
她一掌不拍侯承業而是側著手臂隔向劍鋒,血光驟現,劍鋒入肉寸許便被她深厚
的內力斜斜一彈飛去。與此同時,鎏虹別住王學海的長劍以免受到致命傷,又迅
雷不及掩耳地劈下,斬斷了劍鍔,削斷王學海的手臂,在他腹中開了好大一個血
痕!

  侯承業心膽俱裂,轉身想逃,祝雅瞳手中長劍已劃破夜空穿刺而至。侯承業
武功最高,一心想逃速度也是飛快,眼見祝雅瞳追擊不及,他已脫出劍身的範圍,
忽感一股冰寒之力透體而入,劇痛之中身軀失去了所有的氣力。他緩緩回身,只
見鎏虹劍尖上散出三寸有余的氤氳白光。侯承業撲騰一聲跪地嘆道:「劍……劍
芒……」就此心脈全碎,倒地而亡。

  「呼呼。」祝雅瞳香汗淋漓,微微氣喘,手臂上的傷痕也只草草包紮一番,
顧不得抹去血跡汗水,就抱起吳征向前奔去。

  「殺得幹凈利索,你也刻意負了傷。可是叫他們知曉這一陣你已出了全力,
且已有不濟之勢?他們更確定此前你已在霍永寧與柔惜雪的夾擊下受創麼?」吳
征旁觀良久,想得透徹。交手不過二十招祝雅瞳就取下五條人命,看似威風凜凜,
比之穩穩獲勝消耗更是巨大得多。

  「嗯。」春雨之中祝雅瞳奪路奔行,腳步沈重,落在泥地里刻出深深的印痕。
小半里之後又提氣高躍,在樹林間縱躍,偶爾還踩落一兩根細枝。在一處密林間
才停步放下吳征道:「派了第一陣的人來送死,第二陣的可就是一幫長於追蹤,
精於暗器的高手了。我們有兩個人目標太大,有些暗器無聲無息,我也未必能一
定護得你周全,所以我們在這里等他們來。」

  「那……你能不能把我的穴道放開?若是信不過我,待選定了戰場再把穴道
封上便是了。我這一身肉也不輕,抱著豈不是空廢氣力?」剛才那一陣兇險萬分,
看得吳征目眩神迷,更是氣餒無奈。想來想去要幫上祝雅瞳,也唯有這一點點作
用了。

  「早說了你不是小乖乖,若是平日里好好地聽人家的話,或許還會依你。現
下麼……我就不!」祝雅瞳莞爾一笑,在雨中搜尋了些大小不一的石塊擺好。雨
絲如綿如霧,不規則的小水窪很快將地上被搬動過的痕跡掩蓋。

  吳征心中一黯。祝雅瞳一路上都在與自己扯著外界的形勢,不是沒話找話說,
也不是為了平抑心頭的不安她完全不需要帶著自己這個累贅,為保命計,她甚至
可以把自己當做誘餌或是盾牌,可是她沒有。她與自己說了那麼多,猜測了那麼
多,都是要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待自己離開這一座現下被與世隔絕的桃花山之後,
對外界的形勢有一個大體的了解,對未來有一個清晰的方向。而她,已不打算離
開,也不指望能離開,將桃花山當做了葬身的歸宿。

  「你說,霍永寧為何會選在這個時候露出真身?」祝雅瞳安排了一切,又返
回吳征身邊坐下,將螓首靠在他肩頭微微喘息,一副有氣無力,疲累之極的模樣
輕聲道。

  「寧鵬翼自毀皇朝,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吳征亦低聲與美婦咬著耳朵,要
說對寧鵬翼意圖的猜測,這天下還真沒有能勝過他的:「只是留下暗香零落,又
留下那麼多遺藏交給後人,複國一事是必然的。霍永寧從來都是當縮頭烏龜,既
然敢光明正大地出現,不像只是為了誘柔惜雪出手,以確定她是否有反意這麼簡
單。我總覺得,大秦是不是要出什麼變故了……」

  「嗯,蛇鼠之輩一旦出手,必然是有十拿九穩的把握。我懷疑,先前就病怏
怏的梁興翰也要死了……只是我想不通,霍永寧在大秦朝堂雖居中書令,可沒有
什麼援手,又能翻起什麼浪來?」祝雅瞳半合著星眸微動唇瓣形如夢囈。

  「我實在是猜不透了……」吳征除了憂心祝雅瞳,也憂心在營中的陸菲嫣等
人。霍永寧的身份她們不知,若是偷襲後果不堪設想。

  「安心。」祝雅瞳深知愛子心意,寬慰道:「我收到拙性傳書之後就覺不妥,
已吩咐雁兒嚴守軍營,涼州這里的大秦官員人人都有嫌疑,萬萬不可放人進營。
有韓老將軍坐鎮出不了亂子,霍永寧也摸不進去。嘖,當真是百密一疏……」

  「不怪你,霍永寧居中兩頭吃,對局勢了若指掌。他哪里要管我什麼時候動
身,去了哪里,只要你一消失,他就能順著摸過來……不過也好,就此看來,他
在涼州也是孤立無援,才沒得眼線盯梢我,否則要是路上把我給拿住了,唉!對
了,你說,柔惜雪會不會喊長枝派的人幫忙拿住霍永寧?」

  「她喊了,我聽見了……只是沒人搭理她。在他們眼里,現下我比暗香賊黨
還更重要些。」祝雅瞳苦笑一聲道:「寧鵬翼百余年前就在籌備,霍永寧在大秦
朝堂也經營了三十來年。好一個霍永寧,為大秦真叫一個嘔心瀝血,誰能看得出
來?咱們先前猜來猜去憂無患是誰,就是偶爾懷疑到他身上也是即刻打消了疑慮,
藏得夠深,夠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不知道這幫余孽種下的究竟又是什麼?我
只知道,大秦的危機不比咱們現下的小些……唉,又要和你說顧不上啦,他們來
了!我的預料,好像出現了偏差……」

  鐵鏈拖拽著重物墜地的砰砰聲,一條高大雄壯的人影自密林里現身。

  「流星錘?」吳征苦著臉呻吟一聲道:「不是使暗器的?先前的布置豈不是
沒用了?」

  「有,還有兩個人躲著不敢現身,只等著用暗器招呼。」祝雅瞳語聲輕快起
來,安慰道:「只要是布置就不會沒用,只是他們三個人來了,麻煩就要大些。」

  「我瞧這人不比侯承業更強,孤身上來豈不是送死麼?看不出哪里更麻煩了。」

  「傻瓜,他們又不打我,專門打你!就是多了你這個……這個……哼,才更
麻煩些。」祝雅瞳噗嗤一笑,心中暗道:「皇城里來人可不比長枝派,他們既被
派來殺我,就會知道你是我的兒子,自然拿捏得清楚該怎麼對付我了。」

  肩頭斜倚的美婦軟垂無力,暗香浮動。雨絲打濕了她,可嘆裘衣在外又不能
看清曲線玲瓏的身段。吳征知道自己是祝雅瞳的累贅,巨漢使的流星錘攻擊距離
極長,祝雅瞳若不還手,就是個活靶子,若是近身攻擊,就將有數不清的暗器朝
自己襲來。看美婦現下的模樣沒準備放開自己的穴道,沮喪之余,也不由十分好
奇這位自詡天下第一殺手的美婦在成了獵物之余,要怎生應付現下的局面。

  他心中更是憐惜,好端端一名漂漂亮亮的女子,又是吃了多少苦頭才有這一
身本事?若是這一回能得脫大難,是否大膽向她表露心跡,好叫她今後不再孤苦
伶仃……

                                                               
                               【未完待續】
2019-5-24 11:25#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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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蘆花遍地 彈指刹那

    “殿下……”丘元煥潔面無須,長髮束緊,足見對這一戰的重視,當下有些哀戚道:
“妖婦下手極狠哪……可憐承業沒能逃出來!”

    “為國捐軀,當厚葬。”欒楚廷親自檢視著五人的傷口,又拿起五柄寶劍一一細看,
問道:“這柄劍上的是血跡麼?”

    丘元煥接過長劍,見雨水沖刷過後,劍刃上仍有黏連的淡淡血痕。五人中有兩人身首
異處,一個中了咽喉,一個被開膛破肚,一個被劍芒透體而入,死狀極慘。五人死後鮮血
亂噴,寶劍上也染了不少,俱是噴灑而出的點滴狀,唯有這一處是血痕。丘元煥低頭思量
片刻,將血跡放在鼻端一嗅又伸舌舔了舔,再一一比對五位師弟身上的劍創,道:“殿下
,這道血痕的時刻與師弟們的熱血濺出的時刻相差不過毫釐,臣可斷定是妖婦身上的創傷
所留。”

    “哦!”欒楚廷有些振奮,又謹慎地疑惑道:“會不會有詐?”

    “不知!以妖婦的武功心機,刻意受些小傷故布疑陣不奇怪。不過柔掌門忽然追著霍
永寧離去,還高喊他是賊首,看樣子柔掌門傷勢不輕,這裡頭怪異得很。但是依臣看來,
以他們兩人的能為,祝雅瞳已然受創也有可能。”見欒楚廷對答案並不滿意,丘元煥寬慰
笑道:“殿下不必憂心。祝雅瞳已是十分焦急,畢竟吳征在她身邊,殿下正立於不敗之地
,只需小心謹慎,既然放了祝雅瞳進來,她就逃不出殿下的手掌心!”

    “正是!”欒楚廷呼啦一揮袍袖道:“祝雅瞳若未進山,即使拿了吳征也無用,祝雅
瞳不會就範!既然進了山,她就不會坐視不理!我們跟上去。”

    …………………………………………………………………………

    巨漢雖秉著一股悍勇之氣決死前來,仍十分謹慎不敢冒進。大錘隨著鐵鍊扯動的呼啦
聲不住砰砰砸在地上,山石都被震顫一下一下彈跳起來。

    吳征只感祝雅瞳雖一副病體懨懨的模樣,呼吸也並不穩定,但仍甜膩膩地靠在他肩頭
巍然不動,顯得十分沉著。至於那巨漢行動仍然躊躇,也或許是耐心在等待良機,一時半
會兒不敢冒然沖上來。於是向祝雅瞳問道:“有個疑問。”

    “待會兒再問,嘴皮子繼續動。”祝雅瞳有氣無力道。

    “…………入戲有點太深了麼?”吳征依言動著嘴皮子,把心裡話壓抑下來。

    祝雅瞳雙眸死死盯著巨漢,僅是兩道目光就讓他像背負了兩座大山,每進一步都艱難
無比。巨漢的目光不敢稍離祝雅瞳,慶倖現身之前已將這一片地勢都看得清清楚楚,了然
於心。身後暗伏的兩名同伴才是大殺器,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下來,全看他們的出手夠不夠
快,夠不夠准!

    巨漢深吸了一口氣,一揮流星錘又踏上一步,單足剛離地面就聽祝雅瞳道:“熊凱峰
!”

    一言三字,柔柔弱弱,卻像三記響鼓擂在巨漢心口將他定住。一足已抬起,前也不是
,退也不是。

    “妖婦!”熊凱峰額角滾下一道冷汗,怒喝一聲終於落足一步道:“還不速速納命來
!”

    “一條小狗也敢大言不慚?”祝雅瞳支起身體,艱難地屈膝發力,單臂一撐緩緩站起
道:“你家的大狗李瀚漠呢?還縮著不敢見人?”

    熊凱峰第二道汗珠滾落。即使還隔著五丈的距離,他仍覺生死命懸一線,【迷蛇夢眼
】厲害的不僅是她手中的鎏虹,蛇信子吐出來時也會亮出可怖的尖牙。

    “大膽!”熊凱峰環眼圓睜,借著一喝的勇氣大臂掄起流星錘,以千鈞之力朝祝雅瞳
砸落。

    錘頭足有兩個人頭大,面上佈滿了狼牙,巨漢一身神力,使出吃奶的力氣之下鐵鍊的
呼嘯拽著狼牙流星錘威勢大得驚人,只需挨上一點便能扯下大片的皮肉。

    這一錘不僅砸祝雅瞳,也砸吳征。林中的陰影裡還有兩名暗器高手,祝雅瞳不能躲,
她舉起寶劍橫削縛著錘頭的鐵鍊環鉤!

    叮噹大響!鐵鍊子也不是凡品,鎏虹一削之下只留了條淡淡的白印。陛下賞賜的武器
不懼寶劍,巨漢信心大增,倫舞的手臂幾乎已壓到了地面,飛錘勢不可擋。

    祝雅瞳嬌軀一震悶哼一聲,艱難地抬起藕臂一引。她力道雖不能與巨漢相提並論,用
勁卻巧得妙到毫巔。狼牙錘頭繞著劍身旋落之際,祝雅瞳抽出劍身,飛錘輕輕巧巧地打了
個圈兒,失去了攻擊的目標。——無論是柔惜雪的軟鞭還是熊凱峰的重錘,這一手繞指柔
都應付得舉重若輕。

    僅僅一招,熊凱峰便似耗費了巨量的氣力,喘息如牛。祝雅瞳也不輕鬆,足下踏著奇
異的步伐在吳征身前逡巡。

    若是祝雅瞳孤身一人,熊凱峰未必能在她手下走過五招之數。——以她內功之深厚,
輕功之絕妙,熊凱峰的重錘沾不到一片衣角。而她的快劍卻可以迅速在熊凱峰身上刺個透
明的窟窿。只是有了吳征在身邊,祝雅瞳不得不以短擊長,繞指柔再巧妙,在熊凱峰的神
力之下,用去的內力一樣巨大。

    熊凱峰怒目如牛,鼻翼賁張,身上的肌肉像鐵塊般漲得衣衫一頭一頭濃密地鼓起,冷
峻的面容忽然露出一絲獰笑!

    夜空中劃落一道閃電,熊凱峰扭腰旋身,雙臂像風車一樣旋舞,甩起狼牙錘!霹靂映
照的光亮之下,鏈子狼牙錘在他手中仿佛平地的一道電光。比電光還厲,比電光還要彪悍


    他已看透了祝雅瞳,只要身後的夥伴還在,她就不得不顧忌吳征,她就是一個挨打的
靶子!

    這一擊就像無常鬼手中索命的鐵鍊,蓄勢已久,是他一生功力之所聚。奪魄!斷魂!

    嗆啷啷的鐵鍊聲伴著猝現的灰光,排山倒海般兜頭而下,一往無前!僅憑繞指柔的巧
勁不能阻斷這股巨力。這一錘,不傷祝雅瞳,就取吳征的命!

    祝雅瞳眉頭一挑踏上兩步,鎏虹驟然出鞘,迎著狼牙錘頭,像迎著一座小山一樣劈下


    吳征目不轉睛。

    他看得出來熊凱峰已是搏命,這一錘不僅凝聚了氣力與內力,無論成功與否都將大傷
他的元氣,追魂奪魄一般傷敵傷己!是皇家死士豁出一切報答皇恩,或是履行自己一生之
職責的拼死一擊,不成功,便成仁。

    狼牙錘的發動,閃電的劈落,雨勢驟然大了起來,密集如銀網。祝雅瞳飛身而起,淩
空截擊狼牙錘。鎏虹閃著七彩的光輝,不知是人掌著劍,還是劍帶著人像破空飛去的游龍


    寶劍無情,人有情,有情才會奮不顧身,以鋒利卻脆弱的寶劍去迎擊笨鈍卻堅不可摧
的狼牙錘。除了寶劍,還有她。

    閃電,狼牙鏈的灰光,都不及她。斜飛而起的身姿像一道閃著五彩豪光的霹靂,壓過
了閃電,壓過了灰光!

    鎏虹暴漲出三寸青芒,抵住了狼牙錘下落之勢,青芒散去,劍鋒劈中狼牙錘。寶劍顫
出哀戚的嘯叫聲,像砸在地上的鏡子龜裂,破碎,五彩豪光七零八落——露出內裡黑漆漆
的又一層劍身!黑色的劍身更細,卻更鋒利!狼牙錘與鐵鍊被一分為二從祝雅瞳肩膀兩側
擦身而過,鋒利的尖刺劃開了裘衣,露出雪潤潤的兩片肌膚與數道血痕,砸落在吳征身側


    熊凱峰面若死灰。這一擊已散去他幾乎全身的內力,大傷元氣,他甚至不能再動一動
,只是勉力地站住。

    祝雅瞳落地,棄劍,雙掌抓住被一分為二的鐵鍊一奪,抖起漫天的鏈影。叮叮噹當的
撞擊聲比暴雨更加密集,鏈影像仙人手中的天羅地網!

    大到菩提子,小到牛毛針,這一刻吳征甚至覺得從天而降的豪雨都被擋在這一層羅網
之外。他更無法想像一個人的動作能這麼快,這麼美!鐵鍊在祝雅瞳手中又像

    是舞者的絲帶,她正抖著絲帶,旋著身,翩翩起舞。

    砰砰砰,祝雅瞳足下連環,被提前安放好的石塊被她一塊塊地踢起,飛行,在空中互
相撞擊著碎裂,張開又一層追天索地的羅網。

    密林中兩人一人高躍,一人墜地,卻躲不過祝雅瞳精心編織的索命網,身上血花亂濺
慘叫著倒地。至於熊凱峰,更是被打得像只馬蜂窩。

    祝雅瞳足下略微踉蹌了一步,回身撿起寶劍,抱起吳征不敢有片刻停留,飛遁入山。

    “你有什麼話,現下可以問我了。”祝雅瞳搜尋著下一個合適的作戰場所,也借機調
息了片刻才緩過氣來,低頭朝懷中的吳征笑問道。

    接連兩場生死惡戰,尤其方才揮動沉重的鏈子狼牙錘,即使是祝雅瞳也有些疲乏,抱
著吳征的雙臂已不如初時穩定,可她依然固執地不肯放下吳征。

    吳征正游離出神。至此他已想得明白,祝雅瞳之所以始終制住他的穴道,除了擔憂他
“不聽話”受傷之外,更多的還是這一場激戰每一步都出不得差錯。吳征的修為在這一場
不可出現偏差的戰鬥中顯然做不到。

    她時行進的路線,落下腳印的深淺,每一步都有考慮,每一步都有目的。祝雅瞳要分
神照顧吳征,已然讓戰鬥力打了折扣,撤退時一邊佈局還要吩咐吳征的話,真不如抱著吳
征前行來得快速省力。

    她本可以更省力的!

    吳征悠悠問道:“我在想,我孤身山上時應該已經落入他們的眼裡,為何當時不先行
拿住,以我為質逼你就範呢?”

    “因為他們的目標是我,而他們也知道,即使以你為質我不會束手就擒。今後你若遇
事也一樣,萬萬不可妥協。如當下的局面,只要我沒被拿住,他們就有顧慮,即使他們抓
了你,也要擔心我,至不濟還要擔心我的報復!可知道我報復起來凶得很,他們敢動你一
根頭髮,我就要拿一百條命來賠,他們賠不起的!如果我也被拿了,那萬事皆休。越是這
種時候,越不能就範!”祝雅瞳一字一句悉心教導。

    “嗯,換了我也不會。可是,你又怎麼讓他們知道賠不起?”

    祝雅瞳默然一陣,笑道:“找個不重要的人先尋些事,把名頭打出去,他們不就知道
了?”

    “好主意。”吳征苦笑一聲,歎了口氣不經意道:“可是現下你又為什麼非要帶上我
?明明你可以自己逃走的,雖然沒了皇夜梟他們也攔不住你,帶上我就是累贅。”

    “哪來那麼多的為什麼?我高興還不成麼?”祝雅瞳笑駡一聲,掩去目中的恍惚閃躲


    “成,怎麼不成?女人說高興或者不高興,就是比天還大的理由,誰也勸不住。”默
然了一陣,吳征又道:“因為他們知道你不會拋下我自己逃走,所以才不提早拿我。以現
下這種方式為質,比前一種更合適,你反而被束縛了手腳吧?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

    “別問,問了我也不會說。”祝雅瞳頓了頓,又道:“等我高興了才說。”

    “好吧。對了,我記得從來都是你讓我這樣那樣,我可從來沒要求你做過什麼。我斗
膽一回,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著,我還要等著你高興了,告訴我為什麼。”

    祝雅瞳心中一酸,愛子還真沒有向自己主動開口要求過。別人家的孩子幼時向娘親要
零嘴兒或是玩物多了去了,唯獨自家的……她淒然一笑道:“放心,還有許多事沒有做,
我捨不得。”

    “你還沒有答應我。”吳征似和祝雅瞳換了角色,不依不饒。

    “好啦我的……你乖乖地聽話就成,莫要胡思亂想,若非要打什麼鬼主意,你當我不
知麼?嘻嘻。”祝雅瞳得意地一笑,伸指在吳征四肢要穴上補了幾指!

    吳征哀歎一聲道:“幹嘛呀你……”

    “想在老娘面前裝神弄鬼,你還嫩了些!”祝雅瞳揶揄一聲,道:“你該當清楚的,
你現下幫不上忙。只要你好好的,他們就拿我沒有辦法!想要好好的,你只要乖乖地呆在
我身邊就成,也只能如此!”

    “好吧,好吧。但是你還沒有答應我。”

    “傻瓜,我怎麼捨得離開你……家呢?一生至今最開心的日子便是來了成都以後,你
要趕我,我也捨不得!”祝雅瞳腳下一頓舉目四顧,往前多踩了十余步忽然倒躍了五丈距
離攀在樹上道:“下一陣我們在這裡打!”

    祝雅瞳終究不肯給出承諾,她的想法依然沒有改變。吳征暗自歎息,道:“這裡太隱
蔽了些,若是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著,可能會合圍……”

    “會來的!這一回我們要打個伏擊。”祝雅瞳銀牙一挫道:“上一陣拖延得太久,他
們搜山的腳步不會放緩,我的計畫已經出現了偏差,不能再等他們找上門來!而且我也廢
了不少力氣,不能再浪費下去,就在這裡等他們找來!”

   
    “這一陣過了,下一陣呢?燕國宮中既然來了高手,熊凱峰還只是條小狗,那大狗李
瀚漠呢?你又要怎麼辦?”

    “我自有辦法,你呀,那點兒修為,操心的事情還挺多!”祝雅瞳嘻嘻一笑道:“不
用怕,李瀚漠與戚浩歌是欒廣江的護衛,都是十二品。他們兩個要來定是一起來,來了正
巧一併解決!”

    吳征眉頭大皺道:“兩個十二品?你還能應付得過來?”

    “能呀。”祝雅瞳拍拍吳征的臉蛋道:“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有自信。自信麼,也就是
說只能信自己,嘻嘻,這一回你不行。不必多說啦!”

    吳征無言以對。這一刻他除了埋怨自己的無能,也只能信任祝雅瞳的能耐。與祝雅瞳
的談話並不是蠻不講理,或是討一份心安。只有先活下去,才會有機會討一份公道。時間
,時間,自己來這個世界的時間還太短,短到來不及在這一刻搭一把手,幫一點點小忙,
甚至連幫她敷一敷身上的傷口,都沒有機會。

    裘衣被扯去兩大片,雪嫩肩膀上正滲出血絲。祝雅瞳感受到吳征的目光,寬慰道:“
沒事,這兩處傷我也是故意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仙子下凡,什麼事情都算得准准的。你說我信不信?”

    “信,你當然要信!因為接下來,你得幫我個忙。”

    “嗯?”吳征精神大振道:“怎麼幫?”

    祝雅瞳取出一件銅管交在他手中,以衣袖遮掩,道:“一會兒打起來,我會尋機放開
你的穴道,旁人你別管,就打長枝派的謝建柏。”

    難得見他鄭重其事,吳征也不禁一凜道:“這人,很強?我說,你不能現下放開我的
穴道麼?”

    “嗯……”祝雅瞳抿了抿唇艱難道:“方才的漫天花雨是專門用來對付他的,現下不
成了。哦,對了,不能先放開你的穴道,他們會看出來的。謝建柏的武功並不怎麼樣……
但是他的暗器是我見過最花巧,也最有效,最奪命的那一種。我很難兼顧住你,只有投機
取巧,看看有沒機會!”

    “所以你點著我的穴道也是為了讓他們放鬆警惕,覺得我是個好靶子,有機會搏一搏
這份大功勞,否則他們有可能會等著幫手一起圍剿,對嗎?”

    “嗯,不錯。長枝派既然要盡忠,丘元煥即使收到信號也不會提早出手。剩餘那些人
遲早也能想明白,人都有僥倖心理,會想著搏一搏。不過在他們眼裡,我們已是死人,只
是看誰來取命

    而已。你猜猜會是誰?”

    “欒采晴?還是欒楚廷?欒廣江既然快死了,欒楚廷說不定就是來取咱們兩條命去登
上皇位的。至於欒采晴……我看她好像恨你比恨我還多一些,只想要看著我們送命,誰來
殺倒不重要。老天,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連我這個殺子仇人都比不上你。”

    “秘密!”祝雅瞳尷尬一笑,扁了扁嘴道:“她恨我,我倒不怪她,否則在長安她連
連在我眼前放肆,早就沒命了。”

    “看來嫻雅溫婉的祝家主,真的很對不起她……”

    “是呀,可那又怎麼樣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祝雅瞳心情黯淡下去,又舉目
四望,香唇微動計算著什麼。

    “你猜接下來誰會先來?”

    “長枝派孫景福為首的一幫人。”祝雅瞳盤算完畢答道:“這個人常走江湖,經驗豐
富,輕功也很不錯。方才我們殺了熊凱峰一夥,他會看得出來不容易。以我已經在霍永寧
與柔惜雪手下受傷來看,他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我們就在這裡伏擊他們!”

    “對!嗯?你還沒有誇一誇我方才的漫天花雨!”

    “額,當時詞窮,現下還是詞窮。總之咱們武人的招式,都會揀些好聽又有氣勢的來
取名,大多誇大其詞。譬如方才柔惜雪的那個雷霆紫蓋,威力當然絕倫,但要說什麼比得
上雷霆之威也是說笑了。唯獨你的漫天花雨,那就真的是漫天花雨,一丁點都沒過分!”

    “嘻嘻,人家就愛聽你誇獎。”祝雅瞳嫣然一笑,朝著天空望了眼道:“雨勢越發大
了,好事。”

    吳征還被斗篷遮嚴,祝雅瞳卻已全身盡濕,雨珠順著她貼著腦門的秀髮不住滾落,看
上去有些狼狽。在桃花山裡的每個人都會狼狽,對於在死神手中掙命的兩人來說,越是狼
狽,就越好。

    “他們來了。”祝雅瞳嘴唇微動未發出一點聲息,以唇形告知吳征,順手將他的穴道
封閉,短時間之內,聲息全無。

    “一,二,三!”祝雅瞳豎起三根手指示意有三人,目光卻更加凝重了起來。吳征知
道,這三人裡沒有她眼前最為忌憚謝建柏!沒有機會以伏擊將他殺死,回過頭就有可能被
他無孔不入的暗器襲擊。

    吳征內力被封,耳力卻不受影響,遠處三人踩在泥濘山道上的腳步聲越發近了。雨勢
來得正是時候,任你輕功再出色,即使登萍度水,也無法踏水無痕。祝雅瞳轉守為攻拿捏
住了最好的時機!

    只需再有五步距離,這三人就會進入祝雅瞳的攻擊範圍。念及她驚人的身手,吳征心
中居然隱隱期待,迫不及待想看一看天下第一殺手主動出擊會是多麼驚人!

    腳步聲忽然停止,孫景福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道:“止步!”

    吳征心中一緊。這人的江湖經驗果然豐富無比,不在祝雅瞳之下。謹慎,小心!謹慎
的人都會多疑,多疑並不一定都是壞事,至少現在讓他撿回了一條命。

    “董師弟照料頭頂,畢師弟看著後面,我們放慢腳步。”孫景福的聲音像石塊一樣冰
冷道:“萬萬小心在意,祝雅瞳大有可能利用雨勢誘我們上當!”

    在他說話之時,祝雅瞳已在吳征身邊消失……雨打密林,正是抹去蹤跡,遮掩異動聲
響的絕佳時刻,祝雅瞳輕盈得就像米粒大小的雨滴!

    孫景福萬萬想不到他剛剛發現端倪,提起戒備的一刻,祝雅瞳還會主動出擊。鎏虹已
褪去了七彩光華,與夜色融為一體,從天而降!

    風雨掩不去絕頂高手的寶劍銳嘯聲。

    “當心!”董康泰大聲示警。孫景福與畢宏修不及抬頭,已舞起寶劍護住頭頂。祝雅
瞳一劍之威,董康泰未必擋得下來。

    黑漆漆的夜空中不見其物,只聞其聲,寶劍比勁弩發出的利箭還要猛惡快速!落勢就
已如此驚人,那祝雅瞳的後招呢?

    長枝派三人不敢想,也不敢接,暗歎幸虧孫景福見機得早做了防備。董康泰與畢宏修
一左一右散開,唯獨孫景福剛挪腳步就落地,大吼一聲揮劍劈向鎏虹。

    鎏虹遠遠飛去,震得孫景福單臂發麻。背後響起的噗噗兩聲悶響與畢宏修噴著鮮血的
慘叫讓他亡魂直冒,足下腳步剛起,頭頂卻一片劇痛……

    多疑也並不一定都是好事!鎏虹的銳嘯掩去了排箭發射的聲響,先後而至,疑慮,則
死!

    董康泰已分不清頭臉上的是雨水還是冷汗。祝雅瞳的身形竟與破空的利箭一樣快速,
頭頂擲劍發箭,人已轉到了畢宏修背後,等著自尋死路。他想逃,卻不敢逃,只能死死握
著長劍,死死盯著祝雅瞳。在名震天下的“迷蛇夢眼”面前,他能接的下幾招?

    祝雅瞳沒有停留,也來不及向董康泰出手,甚至連鎏虹也沒工夫取回。她疾奔幾步手
腳並用上了樹杈,手中衣袍連舞打飛一排透骨釘。何時來的人,何時發射的暗器,吳征不
知道,只看她裘衣上掛著的幾枚透骨釘,就知來人的暗器手法之高妙。

    謝建柏!

    祝雅瞳打飛透骨釘,一手護著吳征,一手探出,五指纖纖去勢無定,正抓著什麼東西
,手臂一拖一送,將他遠遠擲了出去。單足踏定樹杈,單足後踢將一面雷公鏜踢歪。終於
雙拳難敵四手,背後吃了一記使雷公鏜的高手開碑裂石般掌印。

    枝晃人搖,祝雅瞳抱著吳征向只斷了線的風箏飄飄蕩蕩刺斜裡落去。

    一擊得手,那人朝著嚇傻了的董康泰怒喝道:“攔住她!”

    董康泰終究慢了一步,也遲疑了一步。祝雅瞳著地一滾放好吳征,撿起寶劍回過神來
,一氣呵成。她嘴角掛著血絲,臉色蒼白,顯然方才的一掌讓她受了傷。可是寶劍在手,
拉開了勢子,仍如淵渟岳峙,連先前被她擲飛出去的一人怒氣衝衝地返回時也不由止步不
敢動。

    “唐意遠!你還是來了。”祝雅瞳抹去嘴角朱紅,淒然道。

    “香凡夫人見諒,陛下有旨不敢不從。意遠深受家主大恩,奉旨之後,自當以一命償
還您恩德,至於欠您的,只有來生再報。”使雷公鏜的高手步步進逼,面無表情。他走得
不快不慢,每一步都配合著手中的雷公鏜攻擊之勢。

    “不必,我現下殺了你,你就不欠我的!”祝雅瞳面色轉紅,一振寶劍平舉當胸。

    “在下不敢有異議。”唐意遠離祝雅瞳只余十步,發令道:“黃星海隨我,董康泰斷
後路。”

    吳征看得出來,交手至今手上正面對決的硬功夫就以唐意遠最為厲害。雷公鏜張如羽
翼,威力也極大,看這威風凜凜的模樣,修為雖不到十二品,卻足與陸菲嫣不相上下。

    “那你就死吧!”祝雅瞳點了點頭淡淡道。

    言出法隨!

    唐意遠仍不緊不慢地前進,身後的黃星海卻從他腋下空當裡穿出一杆長槍。普通的鏜
是長柄,雷公鏜卻沒有柄,像一面盾牌可攻可守,正蓄力一擊。長槍先至,兩人一攻一守
,配合無間。

    槍尖上的紅纓被刺出的勁風收束得緊貼槍桿,直刺祝雅瞳肋下。

    祝雅瞳空著的左手閃電般伸出抓住槍桿,與此同時,唐意遠忽然提速,吐氣,開聲,
聲如霹靂!雷公鏜像天神手中的武器,鋒銳的側翼劃向祝雅瞳胸膛!

    長槍被鬆開,七八點寒星在唐意遠腋下亮起,後發先至。雷公鏜也已劃到胸前。祝雅
瞳不能躲,不能避,她剛想揮舞槍桿橫掃,搶杠又被抓住,一時奪不過來!董康泰雖然已
嚇破了膽,仍可以遠遠地擲出長劍。

    千鈞一髮。

    祝雅瞳目放精光,等的就是這一刻!她手腕一振一擰,磅礡的內力狂湧而出。黃星海
猝不及防,也防不住絕頂高手的內力。逃已來不及,想拼死握緊槍

    杆,可旋扭的槍桿震裂了他的虎口,杆頭帶著巨力撞在他胸口!

    左臂力抗強敵,右手甩出鎏虹撞飛董康泰的長劍,又筆直朝他射去。董康泰怪叫一聲
,再也不敢動手,反正沒命地逃去。

    祝雅瞳團身盤旋,寒星沒入她腹中!雷公鏜已切到面門,祝雅瞳嬌喝一聲雙掌一合夾
住鏜身,四點寒星自小腹處射出,直接從唐意遠的後背穿透而出。

    雷公鏜的尖刺已刺入祝雅瞳左腋旁肌膚寸許,卻再也刺不下去。唐意遠面色灰敗,雙
目失去了神采緩緩軟倒道:“對不住……”

    直到唐意遠雄壯的身軀倒地,他身後才開了一朵花。吳征終於明白為何祝雅瞳要贊謝
建柏的暗器功夫,這一蓬漫天花雨絲毫不遜祝雅瞳!

    袖鏢,飛石,彈丸,匕首,飛抓,梨花針,透骨釘,梭菱,鐵膽,鐵菩提等等,光吳
征認得的都有十來種。有的悄無聲息,有的打著旋兒,有的劃著弧線,從不同的角度,四
面八方射了過來。

    祝雅瞳一個旋身脫下身上的貂裘罩住吳征頂門揮舞著,像撐開了一頂青蘿紫蓋傘!

    目前最強的強敵組合,最致命的一擊。旋舞的貂裘擋不住密如暴雨的暗器,吳征已看
不見謝建柏,只能看見祝雅瞳對著自己微微一笑,空著的一手彈開射向吳征的暗器,又扭
著只著雲縷心衣的嬌軀,擋下漏網之魚。雪白的有人胴體,裸露的光潔玉背上鮮血滲出。

    是的,吳征自問躲不開謝建柏手中的暗器,唯有依賴祝雅瞳。可是她為了護住自己,
受傷了……傷勢有多重?

    祝雅瞳抓住最後一顆鐵菩提,脫力般舞不動貂裘倒在地上,朝吳征眨了眨眼示意絕不
能放跑謝建柏,彈出鐵菩提解了他手臂的穴道,就此軟倒在地。

    此人若不死,再匯合之後的大敵,十死無生。吳征目中凶光畢露盯牢了謝建柏!

   

    這人長身玉立相貌出眾,可他因緊張而繃如鐵塊般的臉忽然出現了奇異的變化。比暗
器更犀利的眼睛裡,仿佛有一股火焰在燃燒。他不住梗著喉嚨吞咽著唾沫,呼吸漸漸急促


    祝雅瞳玉背赤裸,潔白與血痕顯出一種殘酷的淒美,讓謝建柏目中的火焰更加熾熱。
他按捺著躁動的心緩緩走近,揚手又打出一枚鐵菩提。噗地一聲悶響,祝雅瞳一動不動,
任由鐵菩提打在翹臀上!

    謝建柏喃喃道:“果然是無雙的……”

    一句話尚未說完,吳征一按拇指發動了銅管中的機簧。

    “豪雨香梅!”

    像豪雨暴風摧殘下的梅瓣繽紛而落,一叢梅樹在謝建柏眼前盛開!

    謝建柏獰笑一聲:“畜生!”

    作為暗器的名家,怎會不知道祝雅瞳的殺招?又怎會輕易地放鬆警惕?又怎會不知道
如何應對豪雨香梅?

    謝建柏仰身後倒避開射向面門的一叢梅瓣,又著地右滾,豪雨香梅裡的每一根針先後
順序,攻擊方位,他都爛熟於胸,就像吃飯睡覺一樣熟極而流。

    可是當他避開最後一叢梅瓣時,祝雅瞳繃直的玉腿處褲管一動!排箭不在手裡,在腿
上!瞄準了謝建柏最後的落點,時機卡得分毫不差。謝建柏像是撞了過去,五枚排箭在他
胸口釘入,像立了一排墓碑。

    “你沒事吧?”

    “還好。”祝雅瞳緩緩支起身子,拔出身上的七八枚暗器道:“有毒。”

    她取出丹藥內服外敷,雖以絕妙的身法避開了要害,每一處傷也都入肉不深,在丹藥
的作用下血流立止。可這兇險到極點的一戰終究讓她負了不輕的傷。

    雖還在笑,卻沒有了之前的好整以暇。祝雅瞳調息了片刻,才取回寶劍,剝下黃星海
的外袍披上遮擋裸露的嬌軀。男衣及身,頗有股柔媚的英風。

    “我也不想丟醜,對不住。”祝雅瞳吐了吐舌頭,終於道:“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不
願意在你面前丟醜,總想著不論何時在你心裡,我都是完美的。”

    祝雅瞳待吳征極好,可心裡總有幾處禁地不讓吳征觸及,這一句卻敞露了部分心扉。
吳征心中一動道:“無論何時,你都是完美的。”

    “我很開心。”祝雅瞳再次斜倚在吳征肩頭閉上星眸,連鬥十四名高手,殺十三人,
驚走一人,她真的很累很累。如果可以,她真想好好地睡一覺。可是她還不能,她只好一
邊養神,一邊不停地說著話,以免疲倦的身體懈怠下來:“有沒有想過這次劫難過後,將
來有什麼打算?”

    “我現在不想以後的事。”

    “要想的,不能不想。霍永甯若是作亂必然是籌畫已定,秦國你不一定回得去了。”
祝雅瞳呼吸微弱,氣若遊絲。

    “那我就聽你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是麼?那……也不太好。我只是個女流之輩,總是小心眼,有些選擇未必是好,也
常常只顧著當前眼下。你很有本事,該當自己拿主意才好……”

    “那我們一起拿主意好麼?”

    “好,好……我好累……讓我歇一會兒……”

    “嗯,你好好歇著。”吳征單臂仍能動,環過祝雅瞳的香肩將她摟在胸前。

    祝雅瞳嬌軀一顫,隨即不管不顧地展臂環緊了吳征夢囈般道:“好想一直抱著你……


    …………………………………………………………………………………………………
………………………

    “好激烈的戰鬥!妖婦果然毒辣。”熊凱峰的屍身已面目全非,欒楚廷皺著眉頭道。

    “她受創了,這一回不會作假,也作不來假。”丘元煥勘察了現場嘖嘖贊道:“依福
慧公主的料想,祝雅瞳接下來定然會反客為主,主動出擊,如此一來,謝師弟一定不會讓
她討得了好去。公主果然聰慧,定的好計策。”

    “這麼說,姑姑與李侍衛,戚侍衛快要和他們交手了!”

    “殿下英明。”

    “我們快些上去吧,能親眼見一見這場生死大戰,總是好的。”

    “是。臣……咦,殿下是說?”

    “不錯,見一見。最好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丘……元帥,你說是不是?”

    “噝……”丘元煥暗抽一口冷氣,默然片刻道:“殿下已下定了決心?”

    “是!”欒楚廷仰望天空,以面迎雨道:“孤來涼州之前,父皇曾令孤立下軍令狀。
個中緣由,孤一直沒能想明白。祝雅瞳是死是活,其實全在她一念之間,她若是要放棄那
個野種,或者那個野種意外死了,祝雅瞳就死不了。孤相當於將性命交在了別人手上!孤
是大燕太子,一國儲君,豈能將命運交至他人之手?直至此時此刻,孤才想明白父皇的意
思。丘元帥可願助孤王一臂之力,做個見證?”

    “殿下……臣為殿下壯之,萬死不辭!”

    “好!丘元帥隨孤跟上去!”欒楚廷踏步前行,腳步越發快速。

    …………………………………………………………………………………………………
……………………………

    “好一對郎情妾意,生離死別。”語聲如鶯啼,嬌滴滴羞怯怯,似在無意間撞破了一
對偷情的男女,臉上泛紅帶羞,卻又忍不住想偷眼瞧瞄。

    祝雅瞳似從春睡中醒來慵懶睜目,向著走近的三人道:“你是

    抽瘋了麼,帶著兩條狗兒就敢到我面前作威作福?”

    吳征心中一凜。跟在欒采晴身邊的兩名男子混不起眼,仿佛不存在一樣。可越是這樣
的人,就越危險,越可怕。燕國皇宮中的狗群幾乎死傷殆盡,只剩這兩條統領:李瀚漠與
戚浩歌!

    “那就看你能不能撐得住了。呵呵,看你病懨懨一副將死的模樣,我先討兩句口頭便
宜做個好彩頭,也不錯。”欒采晴嘴角帶笑,一身紅衫豔若桃李,可目中卻是惡狠狠的嗜
血。

    “他們?嗤。”祝雅瞳哂笑一聲,也不見她有任何動作,像是能浮空一樣站了起來。
生離死別之時,祝雅瞳心中悸動,多想臨別時在吳征的額頭吻上一口,可她不能,不能讓
敵人看出她心中的柔軟,微笑道:“你們兩個得罪我已經很久了,女人的心眼兒都小,正
想尋機殺了你們,不想倒撞上門來了。”

    李瀚漠與戚浩歌不作答,只是抱臂環胸,擋在欒采晴身前。

    “你說他們倆能不能打得過我?”祝雅瞳視兩大高手如無物,偏頭向吳征問道。

    “不知道。我看不出來。”吳征是個很好的捧哏,不知道的絕對不會亂說。他能感覺
到祝雅瞳的氣勢正不斷地上升,衣袍下擺不住地鼓動,似被勁風翻卷。

    “他們就是溫養在皇宮的花朵,雖然盛放時看起來與外界的一般無二,可是一經風雨
,必然先行衰敗。”祝雅瞳主動踏出了第一步。

    她的步伐雖優雅,卻淩厲,如先前唐意遠一樣,每一步都配合著劍勢,待走到李,戚
兩人身前時就是氣勢最盛之時。比之唐意遠,祝雅瞳的蓄勢何止強了十倍?

    隔著十餘丈,僅僅是一步,仍然讓欒采晴,李瀚漠,戚浩歌氣息一窒!這一步悍然發
動的先手讓李,戚二人感到極大的壓力。可惜他們不敢應對,也無法應對,因為誰也不知
道祝雅瞳算定的步伐是幾步,沒有人想迎面撞上絕世高手的傾力一劍,只好再等一等,看
一看。

    吳征心動神搖已被折服,可也不免難受萬分。這一路走來,他深知祝雅瞳能搶下了先
手是因為有了必死的決心,而敵人沒有。

    李,戚二人依然沉默著不說話。欒采晴氣勢頓挫,俄而又回過神來,近乎瘋狂地尖聲
叫道:“毒婦,我就是來看著你怎麼死在這裡!這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她的修為比起祝雅瞳不可同日而語,兩人若是交手,三招之內定分生死。可在場中人
只有她未在祝雅瞳步步高漲的氣勢壓迫之下,可見心中之怨毒。

    祝雅瞳不為所動,又踏前一步道:“我沒與你說話,也不想殺你。你走開,莫要受了
池魚之災。”這一步跨得極大,雖偏頭望向欒采晴,高漲的劍勢卻逼得李,戚二人不得不
做出應對,分別向左右斜跨一步。

    “哈哈。”祝雅瞳輕笑一聲,向欒采晴嘲弄笑道:“你的眼光也不錯,現下還有多少
信心?十成剩了八成?”

    以二對一,祝雅瞳筆直地前進,李瀚漠與戚浩歌卻是避其鋒芒,欲分散合擊,一上手
就落在下風。確如祝雅瞳所說,欒采晴的信心在動搖,李瀚漠與戚浩歌的信心也在動搖。

    本擬十拿九穩,因何會變成這樣?現下是八成,祝雅瞳的下一步踏出,又會剩下幾成


    “六成!”祝雅瞳目中精光大放,嫣然道:“我說你們是欒廣江身邊的狗,不是羞辱
你們!你們配做人嗎?你們自小被養到大,連兵刃都不許碰一碰!當你們是狗的,可不是
我啊!”

    “迷夢八式!公主速退!”李瀚漠的雙臂在胸前再也抱不住,目中閃過驚慌之色。他
不明白祝雅瞳為何對他們這麼瞭解,可每一句都說中心坎。的確,兄弟倆藏在燕皇的陰影
中,沉默,寂寞。從來他們就如燕國的死神,只需離開皇宮降臨在世間,就沒有人敢生起
反抗的勇氣。他們很少動手,偶爾的機會都是如此孤高,手到擒來。直到這一刻他們才明
白,每一回的對手懼怕的未必全是他們倆,而是身後龐然如山的皇權,與欒廣江威臨天下
的皇氣浩蕩。——即使是聖君的陰影,依然帶有不可逼視的光環。

    滿身傷痕與血跡的柔弱女子不畏懼皇權,光環就此散去,露出耀眼的光芒之內真實的
兩人!在披血帶傷,於地獄之火裡淬煉而出的祝雅瞳面前,他們真如溫養的花朵,嬌氣,
柔弱。

    “還有多少?”祝雅瞳足下加快,下頜一揚厲聲喝道:“嗯?還有多少?”

    步伐似踩著降落凡塵的罡鬥,兩隻蓮足星光熠熠,閃耀著最純粹的華彩。祝雅瞳憑虛
禦風飛掠而至喝道:“兩條服丹藥催出來修為的狗兒,也敢在本夫人面前放肆?受死!”

    第一式遮天迷地!

    平地裡似起了一片黑雪。第一劍卻是刺向欒采晴!一旦交上了手,祝雅瞳再也無暇他
顧。丹藥催出來的十二品也是十二品,何況還有兩人。這一劍要先重創欒采晴,讓深明來
龍去脈的她不能偷空對愛子下手。

    鎏虹似煙飛焰裹,去勢無定。欒采晴根本看不清來路,只是驚叫一聲向後急退。

    血光驟現,欒采晴右臂上被劍鋒掃過,傷痕深可見骨!可此前畏縮的李瀚漠與戚浩歌
卻一瞬間被驚醒過來,兩人配合默契,一拍祝雅瞳背心,一夾鎏虹寶劍。

    “拖住她!”欒采晴顧不得傷臂處錐心的疼痛厲聲喝道,又是頗為狼狽地連連打滾躲
避追身的劍光。

    “你們記住,祝雅瞳的第一劍一定是刺我,任由被你們倆重傷,也是先刺我!這就是
良機,你們要拖住她,把命交出來也要拖住她!”福慧公主的囑咐一路上不知反反復複說
了多少遍。李,戚二人始終不以為然,直到劍光繽紛才知公主神算。

    祝雅瞳豁出了命追擊欒采晴,李瀚漠與戚浩歌也豁出了命阻擋祝雅瞳。

    四隻手掌如金鐵鑄就,破空而來。祝雅瞳身形一頓收回寶劍!這一劍如果刺向面前的
戚浩歌,即使刺進他的身體,也不能再展開劍勢。她運勁於背,生生受了李瀚漠兩掌,噴
出一口鮮血,嬌軀卻騰雲駕霧地掠過戚浩歌,追擊欒采晴!

    可惜攻勢頓阻!戚浩歌雖沒能夾住鎏虹,卻來得及百忙之中反手回抄捉住纖足!欒采
晴終究料敵機先,不敢稍停,沒命地退去!

    祝雅瞳傷敵失手,媚目圓睜,嬌軀一震旋身而回,一腳踢在戚浩歌拍來的鐵掌上騰飛
而起。

    李瀚漠與戚浩歌肩挨著肩不敢冒進,欒采晴更不敢靠近。祝雅瞳的魔劫曇步,一如天
魔舞!她隨時可以再度飛掠過來,將自己斃於劍下。所幸吳征軟軟地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一身浴血顯是受了重傷。

    “拖住她,拖住她!”欒采晴厲聲下令,撕裂衣襟草草裹住臂膀的傷口。這一處血如
泉湧,雖只片刻,卻已讓她腦中一陣暈眩,面色發白。

    李瀚漠與戚浩歌得令,一咬牙大吼一聲,齊齊撲上!

    絕頂高手的搏命五丈方圓之內俱是沛莫可禦的勁風,欒采晴不敢靠近,稍作調息拔步
繞了個大圈向吳征飛奔而去!

    祝雅瞳雖急不亂,長劍圈轉,第二式魂牽夢縈!

    身形東倒西歪,似翠銷香暖,哪堪酒醒!四隻密不透風的鐵掌就此落了空,祝雅瞳搶
過身側,鎏虹架在背上開了一朵雨花。黑芒一閃,鎏虹破映了雨光而入,截斷了李瀚漠與
戚浩歌的一切攻勢。

    借著這一瞬的攻防,欒采晴又搶前的五步。

    第三式一葉迷山!

    李瀚漠與戚浩歌從未想過自己的目力會差到如此地步。鎏虹劍光像遮在眼前的落葉,
讓他們甚至看不清祝雅瞳的真容。

    李瀚漠大喝一聲雙掌向著劍光疾拍,掌風像是天空中滾過了銅鼓轟然雷響。戚浩歌則
借著這一掌之威,準確地穿過稍顯遲滯的劍光,準確地拿

    向祝雅瞳脖頸。尚未命中,祝雅瞳長劍圈轉,淩厲的劍勢逼得他不得不縮手自保!

    欒采晴再搶,離吳征已不足五丈!

    第四式分床同夢!第五式執迷不返!第六式浮生若夢!三式連出!

    劍光已讓人全然無法看清,一瞬之間,李瀚漠與戚浩歌已被祝雅瞳迫出一丈開外。她
剛欲回身救援吳征,被迫退的李瀚漠與戚浩歌卻一陣旋風般刮了回來,四隻鐵掌橫掃祝雅
瞳。

    欒采晴已迫近吳征三丈,形勢之危,千鈞一髮。

    第七式迷魂奪魄,第八式更長夢短!

    祝雅瞳媚目精光大放,拼力使出離幻魔瞳!左掌右劍,有去無回。

    一瞬間的失神。劍鋒顫動迅疾無聲,急挑李瀚漠咽喉。左掌繞過戚浩歌的手臂,拍向
他胸口。

    只是片刻,李,戚二人迅疾回過神來。李瀚漠怪叫一聲掌緣反砍祝雅瞳手腕,祝雅瞳
皓臂扭轉,還是刺他咽喉。戚浩歌單臂下壓,卻被祝雅瞳靈蛇般繞過,玉掌幾已印到了心
臟前。

    生死一瞬,李瀚漠與戚浩歌才深切地明瞭與祝雅瞳之間的差距!可是他們不能退,他
們還有皇命在身。夜空中似有一雙威嚴的眼睛居高臨下,冷漠地盯著他們,令人不寒而慄


    皇命也是加持!

    李瀚漠雙手齊齊抓向劍鋒,銅澆鐵鑄的手掌被切開,抹進骨骼卡住,劍尖刺入咽喉半
分就此再也不能動彈分毫!

    戚浩歌手臂軟垂,一身的氣力與內力全數運在胸口。砰地一聲,祝雅瞳一掌幾乎震碎
了他一身鋼筋鐵骨,卻擊不死他!

    終究還是兩個十二品絕頂高手,祝雅瞳亡命一擊未能成功。

    李瀚漠與戚浩歌齜牙咧嘴,齊齊艱難露出獰笑。祝雅瞳的內力雖強,又怎能以一敵二
?此刻憑著一股悍勇之氣狂飆突進,少頃便要衰竭,屆時就是反敗為勝的一刻!

    何況欒采晴終於撲到吳征身邊,單掌已抵住吳征的頭頂,朱唇一啟正要開聲,就覺天
旋地轉被摔落在地。

    吳征忽然暴起,趁著欒采晴分神扭住她手腕摔出。像一隻發狂的豹子怒吼著撲向僵持
的三人!他足下的步伐一樣奇異,頗有祝雅瞳此前的神韻。

    起步就已十分迅疾,每一步還在提速,每一步還在加力。丹田裡的內力像是奔湧的泉
水,無窮無盡地流向四肢百骸!借助祝雅瞳封住他穴道的兩股渾厚內力,運使【道理訣】
充分地吸收,融合,不僅在戰事剛啟時就衝開了穴道,更突破生死玄關晉階十品。

    絕頂高手的臨死一擊何其可怖?連丘元煥都不敢直面祝雅瞳,至今未曾現身。吳征又
怎配在李瀚漠與戚浩歌面前班門弄斧?他們倆即使瀕死的隨手一揮,都能讓他重傷致死!

    但是吳征真的敢。他搶在祝雅瞳身側,吐氣開聲,雙掌【轟雷貫耳】拍向戚浩歌頭顱


    戚浩歌正全力抵禦祝雅瞳狂潮般的決死內力,哪裡還有餘力應付吳征?百忙之中只能
勉力抬起右臂伸出一指瞄準吳征胸口大穴,等著他自己撞上來。

    吳征沒有停,也沒有躲。祝雅瞳已危在旦夕,片刻都不能再等!這是最危險的時刻,
也是最好的時機!戚浩歌絕想不到吳征不會躲,敢將生死置之度外!

    砰砰連聲,雙掌將戚浩歌拍得腦碎漿流,胸口玉堂穴也吃了一指,吳征如遭電擊。若
說戚浩歌與祝雅瞳之間有天塹一般的差距,那吳征與戚浩歌之間就有二十道天塹。即使借
力打力,即使垂死之刻內力的發揮百不余一,吳征仍感一股森寒透骨的冷氣鑽進了身體,
幾乎將他四肢百骸全數冰封。

    “啊!”祝雅瞳尖叫一聲,奮起餘力挺劍一刺穿過李瀚漠的咽喉。轉身抱起僵直的愛
子。

    “沒……沒事……死不……了……”吳征牙關打顫,勉力道:“我還是……能有點用
的,對不?快跑,你快跑!”

    愛子垂軟了四肢暈迷過去,祝雅瞳摸了摸他心口,又探了探鼻息,只覺心跳極弱,氣
息斷斷續續,隨時有喪命的風險。她本已力盡而竭,此刻卻如發瘋的雌虎,赤紅著雙目站
起身來,背對欒采晴道:“你親眼看到他死了,這下你滿意了?開心了?”

    “沒有,他好歹是孤的弟弟,孤並不開心。”欒楚廷一步一頓緩緩走來道:“孤從來
沒將他放在眼裡,所以孤也沒有什麼好滿意的。”

    “呸!”祝雅瞳柳眉倒豎,死死盯著欒楚廷道:“你們敢殺他,很好,很好!我要你
們欒家從此斷子絕孫,來賠我兒的性命!”

    “不,你也會死在這裡!”欒楚廷搖了搖頭退開半步道:“丘元帥。”

    丘元煥面目凝重地擋在欒楚廷身前。師弟們一個接一個地斃命,兇手已遍體鱗傷,仿
佛一陣風吹過都能讓她倒下,可他偏偏十分躊躇,一時不敢上前。可皇命在身,不得不上


    在遠處目睹了祝雅瞳以一敵二,還有淩厲無比的迷夢八式,這一戰過後她固然香消玉
殞,可丘元煥又會受多重的傷?

    “臣~領旨!”丘元煥深吸了一口氣踏上一步。

    “呵呵,不必了。”欒楚廷忽然大笑起來,對丘元煥領旨之說極為滿意,道:“不必
了,姑姑對妖婦恨之入骨,還是做個順水人情,讓她來取妖婦的性命吧。丘愛卿即刻隨孤
回京城!不,隨朕回京城!”

[ 本帖最後由 taikou 於 2019-5-28 10:13 編輯 ]
2019-5-28 10:08#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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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恩怨幾多 木蕭風颯

    目送欒楚廷與丘元煥離去,欒采晴倒沒有訝異之色。左臂的傷口極深又未及時處置,
如今失血已多,虛弱無力。她緩緩起身,艱難走近後盤腿坐好,將傷口敷上丹藥包紮妥善
才嘲弄著道:“男人沒有一個靠得住,對麼?”

    不知是在譏諷祝雅瞳,還是在嘲笑自己。

    祝雅瞳單掌按在吳征胸口,聞言睜目道:“你若要殺我,還有一次機會。”

    “你真想守著他一輩子?莫忘了,他也是個男人,還是我家的種!我家的人個個都是
薄情寡義,不會有例外。”欒采晴奚落道,不慌不忙地等待。

    “我比你瞭解他,不需要你操心。怎麼?既然這麼恨我,還不動手?”祝雅瞳一挺胸
膛傲然道。

    “不急。戚浩歌的寒冰真氣非同小可,他當然是比不上你啦,但是這個小娃娃可受不
住。要救娃娃的命,他五臟鬱結,你至多個把時辰內力也會消耗一空。現下你已沒了體力
,若是內力也沒了就連站都站不起來,屆時我再出手不遲。”欒采晴梳理著鬢邊的髮絲道
:“我可沒那幫男人所謂的要事一大堆,等得起。唔,我猜你能救回他的命對不?你的本
事,我一向是很佩服的。”

    方才還生死相拼,現下卻像好友重逢,愜意地談天說地。生死關頭祝雅瞳毫不動怒,
欒采晴計畫許久,良機就在眼前也不急躁。吳征若是還清醒,一定會驚異於兩人之間奇妙
的關係。

    “這你也管不著。”祝雅瞳臉色越發不好,仿佛大病了一場。她披頭散髮,渾身透濕
,血污處處,未及癒合的傷口還有鮮血不斷地沁出。卻死命地催動著內力,按著吳征胸口
檀中穴的手臂不住顫抖,在春雨剛止,薄雲散去露出兩三點小星的夜裡越發顯得淒涼無助


    “不識好人心!”欒采晴扁嘴搖了搖頭道:“整座桃花山不想你們死的,可唯有我一
人了,否則方才我可不會對他留手被占了便宜。若不是知道你信不過我,倒想幫你敷上傷
口了。”

    “總之你沒安好心,我知道這些就夠了。”祝雅瞳眼簾漸漸低垂,美眸半合低聲道:
“就算想留下我們的性命,少說也要廢去武功吧?”

    “那是自然了。”欒采晴目中厲色一閃,冷笑道:“當年你不也讓我無法動彈,任由
宰割麼?”

    不知是被說中了心事,還是不欲再做爭辯,祝雅瞳閉口不言。欒采晴自覺無趣,妙目
卻靈動地在吳征與祝雅瞳身上打著轉。

    剛放晴了不久,片刻之後天空又下起雨來。春風蕭蕭,雨霧飄飄,這一場濛濛細雨潤
物無聲,原本是一場北境難得一見的江南煙雨,但澆在各帶傷勢的三人身上,只增愁緒。

    吳征始終氣息奄奄,祝雅瞳面色逐漸發白,欒采晴也越發凝重起來。此刻她說不清心
中的滋味,許久以來的夙願,待終於有了機會苦心孤詣了一年多,即將一朝夙願得償,百
感交集。即使一切如自己所願,做了之後,將來又將如何?

    幼時在燕國皇宮中頗受寵愛的小公主,青春活潑,美麗任性,無憂無慮,一切終究已
經散去。一場鮮血的盛宴,不是因為皇兄憐愛她,順從他,而是恰巧他也要做這件事。待
雲開日升,桃花山上這一夜的春雨,像極了十六歲那年的浮華,只留下一地泥濘的痕跡。

    若是十六歲那一年沒有遇見奚半樓從此流落江湖,若是兩人身上沒有那麼多枝葉相連
的羈絆可以浪跡天涯,這二十餘年的光陰,荊釵布裙,會不會比現在快樂得多?

    欒采晴站起身來道:“害了我的人有很多,可始作俑者是你,你也不該欺騙於我。或
許這是一場宿命我終究躲不過……不重要了,自己做的惡,無論有理無理,終要有報應的
!”

    “嗯,對不住了。”祝雅瞳睜開眼眸注視著欒采晴道:“是我對你不住,你要怪我,
我無怨言。”

    欒采晴踏步逼近,一步,兩步,緩緩道:“夢境破碎之後那種虛幻的痛苦,你我都嘗
過。現下我曾受過的煎熬,你也要嘗一嘗。”

    “嗯。”祝雅瞳臉上泛起異樣的神色,似笑非笑,歉然卻也說不上:“欠你的可能還
不上了,我還不能出事!可惜沒能多拖延些時刻。”

    令欒采晴絕然無法預料的是,祝雅瞳忽然橫抱起吳征,飛也似地竄了出去!比起方才
的力盡枯竭,現下身姿又恢復了活力,雖然一身濕透頗顯狼狽,奔行的步伐卻穩定又有力


    “怎麼可能?”欒采晴縮了一縮,被唬得魂飛魄散,眼見祝雅瞳奔出十餘丈才猛然醒
悟,一咬銀牙也拔步追了上去。

    憑藉一股決死的悍勇之氣,祝雅瞳成功逼退了丘元煥與欒楚廷。那時的她,是一頭受
傷的雌虎,在絕望的邊緣奮力掙命,不僅僅是她,還有珍逾自己的愛子。誰都知道那時的
祝雅瞳不能惹,丘元煥若是出手,祝雅瞳必死無疑,可丘元煥也必定要受重傷!——功力
相若的絕頂高手之間,一方奮不顧身,一方卻要擔憂方方面面,氣勢上不免就有了高下。
加上奮不顧身的招招以命換命,丘元煥並非做不到取祝雅瞳的性命,而是捨不得,或者說
不值得如許大的代價。

    身後還有新皇需要他扶植,長枝派還需在他的羽翼下再度崛起。

    欒楚廷也一樣!相比起萬里江山,萬乘之尊,祝雅瞳的命並不值得他去搏上一搏。同
為十二品修為的武者,丘元煥和欒楚廷自然知道登臨絕頂的高手,生命力有多麼強悍。

    吳征將死,祝雅瞳即將油盡燈枯,且將一直衰弱下去,留給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的欒
采晴也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欒采晴可以和她耗上一天,兩天,三天,慢慢地耗死她。至
於男人,自然該留下有用之身,去做男人該做的大事。

    可誰也沒能想到變故來得這般快!半個時辰的時光,一直拼力催動內息為吳征續命的
祝雅瞳跑了起來,雖遠不如從前穩定,腳下甚至有些踉蹌,可確確實實恢復了少許精力。

    這絕無可能!

    欒采晴在一瞬間幾乎要以為祝雅瞳已功力通玄,不是人身,差點落荒而逃。片刻後才
反應過來,祝雅瞳一直在恢復著精力,她沒有為吳征治傷?居然沒有!她怎麼捨得吳征!

    欒采晴大怒,施展輕功追了出去。她雖也流了不少血腳下虛浮,可比起惡戰了一夜的
祝雅瞳要強得多。祝雅瞳沒有向她動手而是逃跑,也足以證明現下那股決死的心境已經散
去,此時的祝雅瞳才是最脆弱的時候。

    也直至此時此刻,祝雅瞳才終於升起逃出生天的希望。她眼眶中不禁滲滿了淚珠,時
不時一低頭聽聽吳征有力的心跳聲,又是寬慰,又是驕傲,又是僥倖道:“好孩子,好孩
子!”

    吳征吸收了祝雅瞳點穴的內力衝開穴道,祝雅瞳決戰兩名十二品高手時始終隱忍不發
。兩人一路逃亡,一路不停地交流。在這一場戰鬥中,吳征的武功能起的作用太小太小。
所以他一直謹記一句話:只要祝雅瞳沒事,一切就有希望。待欒采晴欲拿自己為質時才突
然暴起,不僅擺脫了欒采晴,還對李瀚漠與戚浩歌產生了致命的威脅,使平衡的戰局發生
了傾斜,一擊中的!

    只是十二品修為的武者實在超乎吳征的想像。戚浩歌瀕死之際依然有反擊的能力,這
一道真氣打入體內,寒徹骨髓幾乎致命,吳征只來得及向祝雅瞳說上一句死不了便即暈去


    生死時刻,母子倆之間有超乎尋常的信任。吳征信祝雅瞳能把他帶出死局,祝雅瞳也
信吳征死不了!何況柔荑在吳征胸口一按,便知他雖已暈去,神奇的《道理訣》正自行運
轉,一點一滴地吸納著體內肆虐的寒冰真氣。聯想到吳征居然能解開自己封鎖的穴道,才
明白他體內不僅是經脈寬闊如大海,內息也像大海一樣,任你是泥沙石流還是天空清

    雨,一概相容並蓄,慢慢地被融合與轉化。

    祝雅瞳心中大喜,卻面不改色。她深知自己的傷勢有多重,身體有多疲乏,除非燃盡
生命激起潛力,否則再無一戰之力。她同樣有擔憂和顧慮,而身邊僅剩的威脅欒采晴對於
她而言,也是不值得以死相拼的顧慮。

    欒楚廷與丘元煥是否真的走了?會不會去而複返?離去的柔惜雪與霍永寧又如何了?
會不會在此時突然出現?

    祝雅瞳必須留下力量應付意料之外的突發情況。欒采晴既不敢貿然動手,她就始終裝
模作樣地運功為吳征療傷,實則是搬運周天,積蓄內力與恢復體能。待欒采晴覺得時機已
到,才不得不停止運功,亡命奔逃,只恨不能多休息片刻。

    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眼皮像銅澆鐵鑄,一眨之間就要徹底合上再也睜不開。身軀
卻已麻木,高大的吳征在懷裡幾乎感覺不到重量,只知深一腳淺一腳地逃呀,逃呀,慌不
擇路,只盼跑得再快一些!

    欒采晴的腳步聲始終墜在後面,幾次追近,又被祝雅瞳咬牙發力甩開。奔逃開始一瞬
間的猶豫,成了難以逾越的天塹。

    祝雅瞳深信自己的毅力絕不輸與天下間任何一人,欒采晴未必能咬得住。而欒采晴也
知祝雅瞳體力枯竭還要多負一人,必然難以持久。三人之間始終保持著十丈距離,誰也不
肯放棄。

    奔行了個把時辰,正是夜晚的漆黑即將散去,紅日跳出山頭的一刻。日月交輝之際,
正是一天裡最為黑暗,目不能視物之時。

    祝雅瞳口乾舌燥,越發覺得難以支持。吳征的身體奇寒如冰,讓她奔跑得汗出如漿之
下仍然冷得打起了寒顫。身體發出的警告讓祝雅瞳知道不能再這麼下去,積蓄的體力再次
耗盡,欒采晴居然也意志甚堅,可見仇恨的刻骨銘心,再跑自己一定會徹底垮掉。

    她忽然停步轉身,向欒采晴道:“你想同歸於盡麼?”

    “總好過讓你就這麼跑了!”欒采晴亮出雙掌緩緩走近道:“想嚇住我?我也可以同
歸於盡,然後看看你怎麼救你家的娃娃!”

    “好!”祝雅瞳深吸一口氣將吳征扛在肩頭道:“如你方才所言,我也不想要你的命
,是你逼我的!”

    “你逼我的難道還少了麼?”欒采晴冷笑一聲足下不停,已決意搭上生死不留退路!

    為節省體力,祝雅瞳甚至來不及帶上鎏虹,兩人均手無寸鐵,只能貼身肉搏。祝雅瞳
每動一下都是極大的消耗,更不敢放下吳征唯恐為欒采晴所趁——體力枯竭之下,欒采晴
若用遊鬥,她實在無法護得吳征周全。只能近身防衛,必要時以自己的身體當做盾牌。愛
子畢竟重傷在身,若是再受傷便是神仙也難救了!

    玉掌飄飄,欒采晴的掌勢去向無定,一瞬間拍出了六掌。換做平時,祝雅瞳不屑一顧
,可現下卻不得不萬般重視,屈指輕彈,將掌影化作無形。腦中一陣眩暈傳來,身不由己
地退後了半步。

    兩名絕色女子,一樣的狼狽,卻仍具別致的風華,濕透的春衫之下胴體曲線玲瓏,正
隨著激烈的拼殺左右鼓蕩,激起浪潮重重。

    欒采晴目光一亮,當即攻勢如潮,打得祝雅瞳難以招架步步後退。祝雅瞳暗歎一聲:
只得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聽天由命了。

    當下已無力估算,只能凝起渾身僅存的力量奮力一搏,務求一招制敵。濃重的夜色之
間目力大受影響,欒采晴一掌剛出便覺祝雅瞳突然主動出擊,臂彎轉瞬之間便被拿住,力
道奇大地一勾,可想而知淩厲的一掌便將拍在自己胸前!她目中厲色一閃,等待這一時機
許久,當即不顧胸前,雙掌齊齊向昏死的吳征身上印去!

    祝雅瞳也早已料到,左肩一側讓吳征錯開些距離,右掌的回勾卻多加了幾分余勢將欒
采晴向自己的右側勾去。兩相空間拉開,早已讓自己的掌印打在她高高聳起的胸前!

    兩人再無退路,生死一瞬間,只聽兩聲驚叫,欒采晴一掌打空,胸前也未中掌!錯愕
間已是急速墜落,渾不知雲裡霧裡!天光剛巧放亮,祝雅瞳足下忽現一個洞口,三人糾纏
著一同消失在洞中,驚叫聲餘音不絕,順著洞口悶聲回蕩……

    一條濕潤的石洞,佈滿了青苔,深不見底。祝雅瞳足底一輕時反應神速,將吳征壓在
自己身上,順著甬道滑落。她體力所剩無幾,青苔被洞中滲出的泉水經年滋養,又厚又滑
難以穩住身形,只能順其自然。也所幸有青苔在,翻滾之間不致受創!

    祝雅瞳緊緊抱著吳征,閉目祈禱:“蒼天護佑小女子多為孩兒活一天!”

    不久後氣息一窒,撲騰的水聲響起,四周石壁中的涓涓細流匯成一道泉眼,瞬間沒過
了口鼻。泉水湧動沖刷之下,下墜之勢更急,祝雅瞳卻大舒了一口氣!

    墜落之速太快,以她現下的身體無論如何不能再施展輕功,石壁上的青苔也讓她無力
施展輕功,看著已無法倖免。可此處既有泉水湧出,盡頭或許就有一處水潭能緩解墜落之
勢。

    死中陡現生機,即使嗆了幾口水,胸腹中一陣劇痛,祝雅瞳仍精神大振。這一處石洞
足夠寬大,吳征與祝雅瞳相互擁抱的身姿足以再加一人。只是撞入泉眼之後,泉水沒過了
大半邊石洞,兩人均已無法呼吸。

    祝雅瞳翻了個身,扭過脖頸將口鼻探出水面深吸了幾口氣,捧著吳征的臉頰無奈又愛
憐地一撫,低下頭以口相就抵開他緊閉的牙關,渡入清氣陣陣……

    遠逾母子之間的親近,祝雅瞳居然無比平靜,坦然地接受這一切!愛子的臉膛棱角分
明,唇薄而闊,雖是意識全無,吻在一處時仍有一股奇妙到極點的水乳交融。幾口呼吸過
去,清氣轉濁,祝雅瞳居然一時捨不得與愛子分開。好容易又仰頭吸入幾口清氣再吻住時
,唇瓣交貼地渡入呼吸已情不自禁地添加了緊壓與含吮。時間如止,渾然忘了身在何處。

    不一時亮光傳來,祝雅瞳打了個激靈,窺准洞口處猛然雙掌一撐!兩人將將脫出洞口
時向上飛起,眼前登時一亮!

    一處不知名的山谷!遍覽桃花山時並未發現。頭頂雲霧鎖天,山谷裡卻有鳥語花香,
洞口的泉眼至此像一道盈亮的彩帶,化作瀑布墜入碧綠的深潭。祝雅瞳眼眶濕潤,又果見
欒采晴驚呼著沖出洞口!

    欒采晴被帶入甬道也是一路滑至此處,她身在後方視線受阻,待發現甬道到了盡頭已
不及反應,只能自然墜落。更想不到祝雅瞳居然飄在自己上方,正帶著詭秘的笑容揪住自
己飄散倒舞的齊腰長髮,一同向潭水處落去。

    欒采晴魂飛魄散,連連向上揮掌,奈何鞭長莫及。臨近潭水時祝雅瞳發力一掌打下,
欒采晴忙舉雙掌於頂對了一掌!

    這一下要不了欒采晴的性命,卻讓她像塊墜落的大石,再也穩不住身形急速鑽入潭水
裡。祝雅瞳卻借著一掌之力又拔高了半丈,帶著吳征一個旋身輕飄飄地落在潭邊的青草甸
子上。潭水中不知有何物,也不知深淺,能不碰還是不要碰的為好。

    探了探愛子的鼻息與心跳,確認性命無虞,祝雅瞳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歇了半
柱香時分,才聽潭邊水響,欒采晴艱難地爬上岸邊,內力一催,吐出大半肚子的水,也是
細喘吁吁,難以動彈。

   
    又歇了好一會兒,祝雅瞳勉力起身來到欒采晴身邊,見她疲累已極,右腿的腳踝處高
高地腫了起來。原來她時運

    不濟,從高處跌下又受了一掌之力,墜入潭水的力道不小,剛巧足底有一塊巨石,雖
經潭水緩衝仍是扭得傷了筋骨,還能爬上岸邊已是不錯。

    “你想殺我,動手吧!”欒采晴氣息奄奄,最終功虧一簣不由萬念俱灰,頗有些自暴
自棄。

    祝雅瞳搖了搖頭不搭理她,四處張望著探尋一陣,又側耳傾聽,確認這是一處空無一
人,也無猛獸的幽谷,才抱起吳征向崖邊的石洞處走去。這一陣走得更加艱難,待把吳征
抱進洞中,身上已分不清是泉水還是汗水。

    危難之際陷入不知名的山谷,還不知可有路徑可以離去,總算尋著一處安穩的世外桃
源!祝雅瞳尋了些枯枝,從懷中貼肉處取出火石升起火堆,又在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二十
餘處敷好了丹藥。瞥了欒采晴一眼,終究不忍,取了根火枝令尋乾燥處起了一處篝火,拖
著她腋下將她抱在火旁。

    “你不殺我,還要來裝什麼好人?”欒采晴也不抵抗,任由祝雅瞳去,冷言冷語道。

    “都到了這裡,還說什麼殺不殺的?”祝雅瞳淡淡回道:“再說殺你又有何用,反正
我沒安什麼好心,留著你還有用。”

    “呸!”欒采晴恨恨地啐了一口,幾次提勁想掙起身來,四肢酸軟無力終究沒能成功
。只能癱著恢復體力,連祝雅瞳在她身上一陣掏摸都無法抵抗。

    “要餓死咯。”搜尋無果,祝雅瞳苦笑了一聲,搖頭道:“你們出來辦大事,連乾糧
都不帶的麼?”

    “帶了幹什麼?”欒采晴挖苦道:“你若是帶了,又何嘗會餓死?”

    “我的扔了。”祝雅瞳扁了扁嘴順手點了欒采晴的穴道,自顧自地往遠處搜尋起來。

    過了小半時辰,才見她雖疲累不堪,卻興致衝衝地回來。四周山壁上爬滿了山藤,又
堅又韌又長。祝雅瞳尋了塊鋒利的石頭做刀,斬下許多藤條結在一處,自製了根簡陋的繩
索。

    自山谷往北二裡許就到了盡頭,盡頭處是一面懸崖。從崖壁邊望下去,底部是一片一
眼望不到盡頭的沼澤地。山崖坡度不算太陡峭,可崖面又濕又滑佈滿了蘚植,祝雅瞳就算
全盛時期也沒有把握能安然攀登,想要從崖壁上繞過這片沼澤地,實在非人力所能為。一
處世外桃源,卻又是一處死地。

    祝雅瞳探尋至此,正絕望時忽見崖壁上有十幾頭岩羊,有些悠閒地吃著蘚植,有些則
不停舔著巨石。這真是意外之喜!當即備好了套索重返崖邊,窺准了擲出!

    藤索雖被她揉得軟了,仍轉折十分不靈。她鞭法又不及柔惜雪,數次不中。還好這些
岩羊平日裡向無天敵,有些渾渾噩噩,見一根藤條飛來飛去也不知躲避。直至花了好半天
才套中一隻半大小羊的脖頸。

    她傷後又饑餓,不敢選擇大傢伙為目標。可受驚的岩羊一躥,力道大的出奇,險些把
祝雅瞳拖出崖邊。幸好她見機極快,武功根基仍在。當即使個千斤墜穩住身形,又嬌斥一
聲發力一抖藤索,那岩羊騰雲駕霧般飛回崖邊,被她一掌拍在背部打斷了脊骨,哀鳴一聲
登時無法動彈。

    祝雅瞳抹了把冷汗,這一下發力大了,腦中又是陣陣眩暈。穩了穩神,才拖著岩羊回
到水潭邊。

    捕獵得手,本滿心歡喜。可靠近潭邊時便見六七隻肥兔兒正圍著欒采晴好奇地打轉,
紅眼睛忽閃忽閃,似是見到了奇物。至於滿身冰寒的吳征,兔兒倒是不敢靠近。

    祝雅瞳哭笑不得,當即拋下岩羊,施展輕功輕易將兔兒們一網打盡,搭了個石籠關起
以備這兩日食用!

    都餓得狠了,見了食物欒采晴都不由乾咽起唾沫來。祝雅瞳鬆開她穴道,道:“來幫
忙洗剝,你會不會?”

    欒采晴拖著傷腿亦步亦趨,見祝雅瞳熟練地以石刀破開羊肚,挖去難以處理的內臟與
羊頭不用,分成四大塊兒,正剔著一片羊排,手法熟練輕巧,不由心中暗動。

    聞言祝雅瞳流浪江湖時殺了不少惡徒,可想而知也吃了許多苦頭,這份本事便是明證
了。二十年前嬌滴滴的祝家小公主親手宰殺野味,弄得滿身血污腥臭,卻也從煉獄中走出
,終成一代高手,天下仰望。欒采晴心中暗自佩服!

    “洗淨了熬湯喝。”祝雅瞳剔下羊排扔給欒采晴,見她正直勾勾地望著自己,皺眉道
:“快些,肚子還不夠 餓麼?”

    “哼。”欒采晴白了她一眼,終究抵不過饑餓,老老實實洗起羊排來。

    待洗得乾淨了,祝雅瞳已支好了樹杈,羊肉在火堆上正靠得微微泛黃。肥油滾滾滴落
火中發出滋滋的聲響,肉香陣陣從鼻端鑽入,那滋味兒又是期盼,又是難熬。

    祝雅瞳尋了塊一人懷抱的薄石,一連兩掌想劈出鍋型用以熬湯,無奈身困體乏,薄石
連個龜裂都無,只得放棄。

    不待羊肉徹底烤熟,二女已顧不得許多,伸手撕下表皮熟透的羊肉塞進嘴裡。四隻春
蔥般的嫩手被燙得發紅,不住塞進嘴裡吸吮著,以香唾潤澤燙傷的嫩膚,猶自停不下來。
至於剛撕下的羊肉不但燙手還燙嘴,又哪裡顧得上來?

    大快朵頤了一頓,欒采晴拍著飽脹的肚皮,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喃喃歎道:“好久不
曾吃得這般快活了……”

    一為福慧公主,一為香凡夫人,身嬌肉貴,現下卻被一隻烤羊弄得儀態盡失。二女對
視一眼,見彼此狼狽的模樣兒,不由噗嗤一笑!

    進食之後氣力大增,困意卻也襲來。祝雅瞳收去笑容寒著臉道:“滾到那邊去,未得
我吩咐敢靠近這堆火,我打斷你一條腿!”

    她深知自己受傷極重,恢復起來反而不如欒采晴快速。現下已是疲累得難以支援,也
著實需要一頓安穩的休眠。若是欒采晴回過味來動手,還真的難以招架。

    見欒采晴懶洋洋的不想動手,祝雅瞳咬了咬牙,一把抓起欒采晴將她提回原地冷笑道
:“莫要再觸怒我!我會殺你的!”

    在石洞裡打好一層厚厚的草甸放吳征躺好,洞口的篝火劈劈剝剝閃著火花,送來溫暖
的熱氣。方才那一提須得盡力保持著穩定,當真是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倦意不可阻擋地
湧來。祝雅瞳眯著眼遠遠一瞄欒采晴,見她也是疲累已極沉沉睡去。又探得吳征身體較之
方才已溫熱些許,連呼吸也逐漸清晰有力,心情放鬆之下終於頭一歪,靠在他身邊沉沉睡
去……

    咽喉像有火焰在燃燒,如墜蒸籠地獄;周身卻冷若寒冰,如在冰山地獄;胸口又仿佛
被人徒手插入,生生撕裂,如在 刀鋸地獄受刑,難受得恨不能立時死去!

    “呃!”吳征咽喉中喑啞地嘶鳴一聲,眼皮如有萬斤,死命地睜眼也只能裂開一線!

    周身劇痛,經脈裡受創處處,檀中穴處更可感到陷下一個小渦。吳征從昏迷中蘇醒,
胸膛立時猛地起伏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仿佛連五臟都被咳了出來!從來沒受過如此重的傷,甚至比起尋常武
人,吳征一路順遂,那點傷真的連“傷”都算不上。他苦笑著,上一世被人在頭上開了瓢
,今生又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莫急,莫急……”

    溫柔又欣喜的聲音鑽耳而入,綿然的內力正由抵在後心的小手處傳入身體彌漫開來,
像一鍋溫水澆得通體舒泰,連每一個毛孔都在暢快地大口呼吸。吳征費力地一笑,啞著聲
道:“我沒有死。”

    “沒有,沒有,沒有……”祝雅瞳泣不成聲,旋即伸手捂住口鼻,唯恐情緒過於激動
影響吳征,也影響了內息的穩定。

    “莫哭,我死不了的……”漸漸凝結的視線看清了周遭的一切,也不知祝雅瞳是如何
的九死一生才帶著自己尋著這一處安穩的仙鄉。吳征又是喜悅,又是心疼,身邊的祝雅瞳
哭的梨花帶雨,一頭青絲散亂不堪,發頂還粘

    著草葉子。破損的衣物裡露出肌膚上的傷痕,雖說已敷上了丹藥,可數量之多觸目驚
心。

    “沒有,您……你沒事,我很高興,我是高興的。”祝雅瞳急忙抹去眼淚露出笑容溫
言道:“身上哪裡不舒服?還疼麼?我來幫你。”

    “別……這樣就好,慢慢就愈可了。你……的傷也重……咳咳,咳咳……好渴……”
神智漸複,雖腦中一陣陣眩暈,吳征仍覺祝雅瞳的內力遠不如前,激動之下又是一陣劇咳


    背心的小手始終不曾離去,胸前也加上了一隻輕撫按揉助自己順氣。待咳喘稍停,一
片大葉盛著捧清水已送到嘴邊。

    貪婪地飲下清水將喉間火焰澆滅些許,胸臆大暢,腹中嘰嘰咕咕地唱起餓來。小半片
肥羊又已及時架在篝火上!

    “咱們沒危險了吧?”吳征餓得狠了,顧不得咀嚼會牽動胸口傷處的疼痛,奮不顧身
地吞咽。所幸岩羊焦黃的部分都已被剝去,只留下剛巧熟透,最為肥嫩,最為可口的部分
被喂在嘴邊,幾乎入口即化。

    “算是沒了吧。”身在絕境,性命無虞,祝雅瞳的回答也不算欺騙。

    “你怎麼還在這裡。”吳征靠著岩壁,後背自然已墊好了厚厚的草席,眯著眼向欒采
晴道:“還要報殺子之仇?”

    “報不了了!”欒采晴一挫銀牙恨聲道:“她了不起得很,我算是認了栽。”

    “哈哈。”吳征譏嘲地一笑,牽動身上疼痛,又是皺眉咬牙了好一陣才緩過勁來,喘
息不停。

    “莫要搭理她,好生歇息,要躺下來睡一覺麼?”祝雅瞳大為不滿,朝欒采晴狠狠地
瞪了一眼以示警告。

    “我睡了多久了?”

    “有六七個時辰了吧。”

    “那哪裡還睡得著?好想動一動,全身骨頭都要睡散了……”

    “現在不可!”祝雅瞳一板臉,又溫言道:“剛吃了東西,敷了丹藥,待藥效透了,
我再扶你動一動試試。”

    “好,我聽你的……你自己的傷?”

    “放心,我沒事。”

    欒采晴越聽越是惱怒,寒聲譏諷道:“好一個溫柔貼心的可人兒,我見猶憐,呵呵,
呵呵!”

    “總比你惡毒狠辣,動不動取人性命的強。”吳征反諷一句,心中也是一股火氣憋得
慌,正巧找欒采晴打打嘴仗。

    “是麼?女兒家都是蛇蠍心腸,尤以她和我為甚!你知道她安的什麼心?指不定哪一
日就一口將你連皮帶骨頭都吞個一乾二淨!”

    “你再說一個字,我立刻把你舌頭拔下來!”祝雅瞳正滿心欣喜,與吳征共溫劫後餘
生的天倫之樂,欒采晴數度插嘴,實在是火氣難忍。若不是周身乏力,酸軟得連動都不願
動一下,此前強行壓制的傷勢更已爆發出來,實在剩不得半成功力,早已出手教訓她了。
當下無法,只能靠著積威警告!

    山谷裡陷入沉默,吳征又歇了一會兒,忽然道:“能不能讓她說一說?我好想知道從
前發生了什麼,你又經歷了什麼……我好想知道……”

    愛子無神的目光卻像直透靈魂,看透了自己,祝雅瞳嬌軀一震頹然低頭。或許是在與
世隔絕的山谷,總覺萬事由天,也或許是時至今時今日,再也隱瞞不下去。祝雅瞳不再阻
止,默許了吳征的請求。

    “哈哈哈哈……”欒采晴癲狂般大笑,似被吳征一席話激起了沉痛的回憶,豁了出去
怒道:“我就要說!你現下就算殺了我,我也要說!你這個惡毒心腸的女人,任你再裝作
怎麼完美無瑕,終究不能抹去從前做的醜事!我現下就要告訴他,一直待他好,看似體恤
入微的【迷蛇夢眼】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祝雅瞳似已認命,只嫺靜地偎依著吳征,淡淡地望著欒采晴,有歉疚,有無奈,亦有
毫不後悔的決絕!

    “你可知道,在你出生的那一年,燕國發生了一件大事……”

    欒采晴娓娓道來,聽得吳征目瞪口呆!至此他才證實了心中的猜測,祝雅瞳曾經的男
人果然是燕皇欒廣江,普天之下,也真只有這位文武雙全的帝君才配得上她。可他全然無
法想像當時的結合居然是時勢逼迫,非是情投意合。再聯想起祝雅瞳之後拋棄天陰門闖蕩
江湖,又回到祝家以血腥雷霆的手段登上家主之位,可知當年的那一夜,她有多麼地不甘
與屈辱。

    “祝家本就不容於天地間,豈可再有皇子?這個道理你該明白的吧?”

    “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祝家若有了皇子,你們欒家不免要擔憂外戚干政了…
…”

    “這不重要!哼,我們家哪會容得下她的孩子。不過你說的倒不錯,匹夫無罪懷璧其
罪,祝雅瞳的罪可不僅僅是身懷皇子,還有如花容顏,令人食髓知味!你也修煉《九轉玄
陽訣》,該當知道這門功法練下去不免靜脈破損,五內俱焚,非得藉由女子陰元溫養方可
緩解!不怕告訴你,你身邊這位豔冠天下的女子身懷純陰之身,正是修煉《九轉玄陽訣》
的絕佳伴侶,或是爐鼎!”欒采晴詞鋒犀利,說到此處不免泛起揶揄的笑意,好像在說:
你遲早也有那麼一天,若想得救,非得祝雅瞳不可!

    吳征心中嗤笑一聲!《九轉玄陽訣》脫胎于《太初歸真心訣》,卻並不完全,修習起
來雖對功力大有增益,隱患卻是極大。可吳征並無這等問題,他與寧鵬翼來自同一個世界
,《太初歸真心訣》裡的一切寧鵬翼懂,他也明白,身上並無隱患。當下也不說破,只譏
諷道:“也對!你們皇家自命真龍,哪裡會顧惜一個女子?何況是人人垂涎的美女?之後
定是除了欒廣江之外,還有什麼欒窄江,欒臭河之類的也不肯放過她了?”

    “不錯。”欒采晴肅穆凝重,惡狠狠地盯著祝雅瞳,目中燃著滔天烈焰道:“天家無
情!當年祝家死了那麼多人,皇兄占了祝雅瞳還大得裨益之事哪裡還藏得住?莫說我的另
一位哥哥,就是我皇兄也忍不住想再與她溫存幾回!除了我,當年想幫著這個惡毒婦人的
,整座皇宮只有我一個人!”

    祝雅瞳現下安然無恙就在身邊,當年若是落入魔掌早已永世不得翻身,哪裡還有現在
能在世上呼風喚雨的祝家主。可念及當年形勢之險,吳征仍不由心驚肉跳!

    “我欠了你的,對不住。”祝雅瞳淡淡回道。

    “一句對不住就算了?”欒采晴尖聲高叫道:“你自知難以倖免,所以來宮中找到了
我!我與奚半樓的事情鬧得天下皆知,你猜測我有別于皇族,前來苦苦哀求我助你逃出升
天,我也一力助你!可你呢?你又怎地報答於我的?”

    “倒不是這麼回事。”祝雅瞳面頰微微窘,瞟了吳征一眼,歎了口氣,思緒飄遠著道
:“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了……當年族中有長老要巴結你欒家,也有長老暗地裡反對!我接
到的任務不僅是助欒廣江洗伐體內暗創,亦有探知你欒家的秘密!呵呵,你說得好,天家
無情,我家也好不到哪裡去。當時我已走投無路,就是擺在案上的祭品,唯有奉命行事而
已。也就是那時候,我才知道你身負冰肌之體,欒廣江覬覦你許久了……”

    “你說什麼?”欒采晴憤而握拳,指甲深陷肉裡道:“你……你說的可真?”

    祝雅瞳淡淡點了點頭道:“我又何須要再騙你?冰肌之體是你欒家功法的秘密,若不
是被我僥倖得手,我又怎會知道?呵呵,當年我又能怎麼

    辦呢?所謂探知欒家的秘密,不僅是要交辦族中的密令,也是為自己謀求一條後路,
我不能不全力施為。”

    二女又陷入沉默,吳征聽得心中大痛!欒廣江當年的修為較祝雅瞳要高得多,離幻魔
瞳風險極大,祝雅瞳冒險一擊中的,自是要趁著欒廣江最為虛弱,神智最為渙散的一刻!
是個男人都懂是什麼時候。一念至此,不由也握緊了雙拳。

    “那你也不該誘我出宮,把我推入火坑!你……你害得我好慘!”欒采晴妙目含淚,
大聲地啜泣,指著祝雅瞳道:“今時今日,我名聲狼藉臭遍世間,都是拜你之賜!”

    當年祝雅瞳結好欒采晴,又假意被逼迫之下,無奈答應與欒廣江暗中幽會。可當欒廣
江抵達時,擺在床上的卻是渾身赤裸,被制住了穴道的欒采晴!

    聲聲泣血,訴說著皇室的無情與無義!祝雅瞳“獻祭”了欒采晴飄然離去,雖流落江
湖,卻遠離了火坑,待她回到燕都長安已然洗淨了鉛華,成了名震天下的絕頂高手,再也
沒人能奈何得了她,強求得了她!所有的不堪與屈辱,只留在了祝家的那一夜。

    而欒采晴則徹徹底底被推入了火坑,欒廣江藉以冰肌之體再度提升了修為,彌補了暗
創,一舉超越了競爭皇位的兄弟們。受此打擊的欒采晴原本已然認命,可她從小太過受寵
,太過純真,全預料不到之後發生的一切。

    雄才大略的欒廣江借由欒采晴設下陷阱,一個簡單的口風就足以讓落後於自己,正焦
急得如熱鍋上螞蟻的兄弟們鋌而走險!你欒廣江占得妹妹,我為什麼占不了?於是這位皇
兄在欣喜若狂,正感功力提升的一刻被牆上刺出的寶劍紮透了心臟!

    最強的競爭對手已死,欒廣江登基,君臨天下!那一日群臣跪拜,山呼萬歲,欒采晴
就在皇宮的角落裡遠遠望著從小疼愛他如心頭肉的兄長,那麼意氣風發,龍袍一擺,一呼
百應!她淒慘又癲狂地大笑著,淚水已不知何時濡濕了衣襟……

    夢魘仍未過去。欒廣江深知這位妹妹自小得寵,任性妄為,連逃出宮中這種事都做得
出來!聖君登基,自不能有醜事在身。可是欒采晴殺不得,她還有用!

    欒采晴下嫁狄家原本不願,可得了欒廣江的承諾,還有一面無事不可免的金令。她轉
念一想,留在宮中難免不再遭受侮辱,去了狄家總是臣子之妻,欒廣江再不要顏面,總不
至於連臣子之妻都沾染,儘早離開皇宮也是一件好事!

    嫁入狄家之後,夫郎從來不敢正眼看自己,甚至從未與自己同過房!她不明所以,卻
也有一絲竊喜。欒采晴看不上這位破落的狄家主人,原本只是委曲求全,他不來碰自己本
就是天大的好事!

    可她根本想不到狄家只是遮掩這一切的藏汙納垢之所,嫁入狄家也不是一切悲劇的終
點!欒廣江強行練功傷身,子嗣不多,於是欒楚廷忽然來了!這位侄兒已被立為儲君,被
傾力培養為燕國未來之主,他自然有理由使用冰肌之體!

    是的,使用!欒采晴已全然死心!天家之無情無義一致如斯!她痛恨著狄府,一邊下
手害死了狄家主人,全面掌控了狄府!一邊大開府門,廣納賓客,狄府夜夜張燈結綵,燈
火通明,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從不止歇!天家無情的人們,還會再來嗎?還敢再來嗎?還
好意思再來嗎?我已豁出了所有面皮,以狼藉的聲名包裹起自己,你們,放不放過我?

    終於沒有人來了!可是天下的男人都一般地可惡,他們的目光讓人作嘔,一個個地虐
殺他們極有樂趣,也是平生最大的樂趣了……

    欒采晴如癲似狂,聲如啼血向吳征道:“你現在懂了麼?都是她害的我!否則我怎會
如此恨她?你說她是不是蛇蠍心腸,是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說到此處,欒采晴面
上泛起迷離又曖昧的笑容,柔聲道:“你可知道,這麼個惡毒的婦人,為什麼要對你這麼
好?她是你什麼人?”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吳征從前雖對欒采晴有許多惡感,聞
言也不由淒然,低聲道:“欒家和祝家兩個巨擘搞出了事情,沾染者焉能倖免?不僅僅是
你,還有天陰門啊……實話實說,我覺得這事兒不地道,可是,換了我是她,我也會這麼
做。你們欒家做的惡事,自當由你們欒家來承擔!你若要恨,該恨天家無情,這一份無情
之下,你們都是受害者……”

    “至於你……”吳征轉向祝雅瞳,臉上的神情極其精彩,錯愕,不舍,憐惜,意外,
又在意料之中,更有一份難言的情愫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難受,以及不知該如何面對的迷茫
道:“從前你老是很奇怪,不時對著我說您……我一直很納悶……現下我在想,你的手段
一向夠果決,夠狠毒,對人下手都不容情。可是對我一直很好,又是寬容,又是貼心!其
實我還記得很多事情,五歲那一年有個女子夜入昆侖把我帶到後山荒原,我本該很驚慌,
可當夜我一點都不害怕,此後我一直想著她,念著她,時不時就猜一猜她為什麼這麼做,
她是我的誰!”

    吳征揉了把眼珠,拉起祝雅瞳的手。祝雅瞳早已熱淚盈眶,死死抿著花瓣般的香唇,
頻頻搖頭,愧疚與無奈,還有刻骨的疼愛與相思都化在淚水之中。

    “其實前不久,無意之間我已知道你並非處子。我一直在想,什麼人有資格占了仙子
下凡的祝家主!”這一副身體裡的有著前世的記憶,他對祝雅瞳的情感早已超脫了普通的
血緣之親。尤其這一夜桃花山惡戰,更讓他打定了主意要關心她,愛護她,疼愛她一輩子
!不顧一切!提起這件事,又說出這樣古怪的話,雖是心緒大震有些胡言亂語,吳征卻知
自己心中的不忿與不舍。憑什麼!憑什麼是這樣的關係?我不服,我不服!

    緩和了下心緒,吳征緩緩投身在祝雅瞳肩頭道:“我咒駡過很多人,唯獨欒廣江你不
讓!因為我罵他王八也好,狗也好,罵了他可是連我自己也罵進去了,你捨不得對麼?你
一直說您……其實是想說娘對不對?所以……我是燕皇欒廣江的兒子,雖然我們都不願承
認,甚至以此為恥!你對她做的事情確實不地道,就算今後她避不開這種結局,總是由你
的手開始。我從小在昆侖山長大,師長們待我很好,視同己出,可是那不一樣,總之不一
樣。我不懂親情是什麼,可我也知道,就算像她說的,你是個惡毒的婦人,吃人不吐骨頭
的妖精,可是這樣一個惡婦為什麼全心待我?面對如此多的高手還要拼力救我出升天,豁
出了一切!天下間的女子若是待人如此,又不是她的丈夫,那就只有一個結果了,您……
是我的娘親,對麼?”
2019-5-28 10:24#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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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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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挽斷衫袖 遊子迎榻

    “蹬蹬蹬蹬……”軍靴踏地聲響亮地在營帳中回蕩。韓歸雁衣不解甲,全副武裝,已
是擔心了一夜。

    同她一樣,陸菲嫣,顧盼,冷月玦,瞿羽湘也是一夜未眠。祝雅瞳匆匆吩咐了幾句就
火速離去,秦國使節團裡有人通風報信,吳征陷入險境,這兩件事實在太大,匯於一體,
更是天塌了一般。

    會向燕國人通風報信的,只有患天下太平的憂無患了。他也隱藏在使節團裡,身份未
知!作為臨僖宗的後人,他當然知道遺藏的地點,也知道祝雅瞳挖出錦蘭莊秘密之後,必
然要去桃花山勘察。燕國人擺明瞭車馬要做掉祝雅瞳,桃花山就是最好的伏擊場所,想來
已早早布下了天羅地網!不幸的是,吳征牽扯在內,茫然不知。

    昆侖一脈已與暗香零落結成死仇,祝雅瞳動身前往營救吳征。營地裡相關人等的安全
就成了重中之重!此時此刻,無論是功力大進的陸菲嫣,還是手掌重兵的韓歸雁都升起深
深的無力感。

    桃花山裡形勢嚴峻,去的人多了反而會成為累贅。在營地裡面對憂無患這等絕頂高手
,即使人多勢眾,主動出擊也是個夢想而已,只能抱團取暖。

    夜色一點點地深去,物極必反,天光開始在山尖露出。祝雅瞳與吳征依然杳無音信!

    “不能動,不能動!”韓歸雁無數次地告誡自己,雙拳捏的咯咯作響:“祝家主本領
通天,一定能將吳郎帶回來!憂無患藏在營中身份未明,太子殿下更是欲對祝家動手,萬
萬不能讓他知曉,若是知曉了反倒處處破綻,如網中之魚!等,只能先等著,等著祝家主
帶吳郎平安歸來!”

    顧盼幾次按捺不住,與韓歸雁都吵了起來,陸菲嫣嚴詞喝止,幾次三番說明緣由都不
起作用,只得將她先制住了穴道。看她眼淚汪汪,不住抽泣,韓歸雁心焦煩躁之餘,也不
由暗暗認同。

    “派去的人怎麼還沒回來!”陸菲嫣不知多少次地衝口欲出都死死咬著牙關忍住,她
知曉這一問不會有答案,徒增大家煩惱而已,看天光已現,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知道!”韓歸雁寒著臉,臉頰一抽騰地坐下,一拳擂在桌案上道:“未得本將許
可,誰敢再出聲,軍法處置,絕不容情!”

    營帳裡寂靜無聲!陸菲嫣被喝了一聲雖心中不快,也知韓歸雁的舉措實是為大家好,
焦急之餘,偷偷背過身去抹了把眼淚。

    “你們莫要焦急,祝師姐的本事神鬼莫測,她既然暗中前去營救,吳大人當保無虞。
”柳寄芙不敢發聲,提筆唰唰寫下幾行字遞給眾人。

    韓歸雁瞪了她一眼,索性閉目養神,當做看不見。

    奇異而富有韻律的嘯聲響起,遠遠地傳入軍營。營帳裡立刻躁動起來!柳寄芙,鄭寒
嵐,薑如露與倪妙筠一同站起,連始終抿著唇神情木然的冷月玦也驚呼起來。

    “韓大人,並非我等要冒犯!”柳寄芙向韓歸雁拱手道:“這是……這是本門十萬火
急時求救的嘯聲!”

    “是師尊的!一定是!”冷月玦瞪著大大的眼眸道:“韓姐姐……”

    “不許去!”韓歸雁抽出寶劍,劍鋒指著冷月玦道:“本將不管什麼事!誰都不許離
開!你們……莫要忘了,令你們呆在軍營裡聽從本將指示也是祝家主的號令!”

    “此一時,彼一時!韓大人,得罪了!”柳寄芙踏上兩步,忽然一指點在冷月玦背心
,待她軟倒時扶住交給韓歸雁道:“韓大人明鑒,掌門師姐既發出號令,我等不能不去!
月玦年歲尚幼,亦是本門未來的希望,不可輕易犯險,還請韓大人代為照料。至於我們…
…出了事也不能成為韓大人的掣肘,一切後果,我們自行承擔便是!韓大人,告辭!”

    冷月玦已證實了此事,柳寄芙說得決絕,也在情在理。天陰門自要離去怪不得她,至
於她們是死是活,韓歸雁也不會費心力前去營救,再要阻撓說不過去。韓歸雁點了點頭道
:“萬事小心,冷姑娘在此出不了事。”

    “多謝!”柳寄芙不及行禮,已啪地一聲一握寶劍,風一般竄出營帳,與諸位同門一
同去了。

    “柔惜雪……在呼救?”韓歸雁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與陸菲嫣對視一眼,簡直不寒而
慄。

    “韓姐姐,請你鬆開我的穴道。”冷月玦俏目淚流,惶急道:“師尊定是遇上了大敵
,她……她若需要人幫手,形勢已危!”

    “你不能去!”韓歸雁一抹額頭冷汗道:“你要是出了事沒法和人交代。你師叔點的
穴道,本將也沒本事解開!”

    “陸姐姐……求求你……”在座的武功最強就屬陸菲嫣,冷月玦只好求她。

    陸菲嫣聽得一陣揪心,也搖了搖頭趨近,順手點了冷月玦的昏睡穴,朝韓歸雁歎了口
氣,摟著冷月玦在懷中讓她沉沉睡去。

    “你現在明白了吧?本將並非針對你一人!”心情本就十分沉重,忽然又出了一檔子
大事,韓歸雁已是焦躁無倫,只得朝顧盼說道,以舒緩心境。

    顧盼說不出話來,只是鄙薄地看了韓歸雁一眼,意思分明是:“你就是貪生怕死,一
點都不顧大師兄的死活。”

    韓歸雁無奈地歎息一聲,再度閉上眼眸!

    營中的寂靜又過了半個時辰,才聽營門口一陣騷動。韓歸雁皺著眉掀開營帳,就見倪
妙筠一身帶血,背後還負者一名落髮女尼踉踉蹌蹌搶進營來,虛弱道:“救人……救人…
…”

    韓歸雁摒退左右,又傳郎中,才見倪妙筠咳出一大口鮮血道:“快救掌門師姐,憂無
患是霍永寧……”

    “什麼?”五雷轟頂一般,韓歸雁與正查探柔惜雪傷勢的陸菲嫣一對視,都驚得手足
無措!

    “我先去安排!”一時來不及細問,也不是細問的時候。韓歸雁鎮定了一番,當機立
斷離開營帳去找韓克軍商議。

    陸菲嫣咬牙甩頭,手掌按在柔惜雪背心運功,只片刻就大汗淋漓,喘息道:“傷太重
了,我盡力先保她一條命!”

    “我來止血。掌門師姐,你萬萬不能再出事了……”倪妙筠接過郎中遞來的傷藥,又
趕走了郎中!掌門師姐冰清玉潔的聖體怎容男人窺見?她放下營帳後方才解開柔惜雪的僧
袍。

    只見身上掌印足有十餘處,掌印令雪玉般的肌膚都變成青灰之色,更有五六處肌膚被
手爪生生撕裂,鮮血已然結痂之下,仍難掩傷痕的可怖。

    不過這一身傷痕都比不得她臍下的紋身來得觸目驚心!那是一枚極為淫邪的紋身,偏
又刻畫得栩栩如生。窄而薄的兩片肉唇微微外翻,稀疏卻卷長的絨毛柔順地在四周覆蓋,
像一座神秘的花園。兩片肉唇泛著鮮紅的血色,露出通幽曲徑,而花徑內裡,媚肉鮮明的
褶皺則纖毫畢現!

    繪製這一枚紋身者似乎頗有惡趣味,畫工又十分精湛,讓人一眼望去,就覺隱隱透露
出一種饑渴的蕩意,仿佛窄而薄的肉唇媚態萬方,仍腆著臉需求更多。

    陸菲嫣久曆人事一眼而知,登時大窘。倪妙筠尚是處子也不由一呆,滿面飛紅。

    “柳師姐她們呢?”陸菲嫣頗覺尷尬,裝作若無其事問道。

    倪妙筠則嬌軀一僵,忽而憶起不願面對的事實,終於淚珠落下抽泣道:“嗚嗚嗚嗚…
…仙去了……她們都仙去了……”

    …………………………………………………………………………………………

    外界的波詭雲譎,雖然谷中的吳征與祝雅瞳擔憂,可現下也沒有什麼妥善的方法。

    兩人的傷勢漸漸好轉。祝雅瞳本就是皮外傷與使力過度,靜養之後癒合很快。谷中的
野味個個健康強壯,無論是在

    火上燒烤,還是石鍋裡熬煮,均是大補元氣,極具滋養功效,連吳征的內傷也肉眼可
見地好了起來。

    出穀的路線研究了多時一無所得。想從水道原來返回無異癡人說夢,不說水道漫長,
想在泉湧沖刷之下的濕滑石壁裡向上爬,對功力與體力要求太高。祝雅瞳思來想去,若是
全盛時期成行的可能不足一成,遑論吳征。至於從山崖爬下則面臨一望無垠的大片沼澤,
這是一片死地,沒有人會犯險踏入。至於爬上,高高的崖壁又是一場巨大的考驗,以兩人
現下的狀態想都不要想。

    暫時絕了出穀的念頭,吳祝二人便安心于穀中靜養,等待身體徹底康復。欒采晴在此
雖顯得多餘,時不時還冷嘲熱諷幾句,吳征倒沒刻意虐待她。

    燕國當年一場宮廷風波,牽連者甚眾!

    欒廣江固然才情無雙,但身子骨天生就弱些,在武功修行一項上向來落後於幾位競爭
者。而大燕以武立國,歷代皇帝都是絕頂高手,因此也不會向欒廣江開個先例。

    祝雅瞳受迫之後,欒廣江內傷受制,功力飛升,後發先至,一舉登上皇位。可這一場
為世人所津津樂道的風光背後,又有多少人因此而受到牽連?至少穀中的三位均是如此!

    祝雅瞳為免陷入狼窩,遠走高飛,流落江湖十餘年,直到修成十二品,武功蓋世方才
返回祝家。可是這一去滄海桑田,初走時還是十六歲的如花少女,再歸來已是三十出頭少
婦。風光的背後總是如此,世人或會口口相傳她的傳奇經歷,也會以此勵志,可誰又會去
多想想風光的背後,這十餘年的孤苦無依,危機重重,漂泊無定,簡直一言難盡。

    吳征甫一降生便如災星臨凡,祝家裡血流成河,天陰門諸多高足身死,他也遠離親人
,被送到大秦的偏遠小村苟活於世。二歲之前的記憶已完全失去,在吳征的心境裡,那個
自己曾經十分排斥的靈魂,在小山村裡帶著巨大的身世秘密隱姓埋名,又不由覺得“他”
可憐。

    至於曾經十分煩厭的欒采晴,正因沒有躲過這一場風波,才變得在他人眼中的乖戾與
放蕩。一切,亦是為保護自己所付出的的代價,只是這代價未免太過巨大了。身為女兒身
,誰願被人唾棄與嘲笑?誰願臭名遠揚?身為皇室的女兒,自降生起就是一種悲哀,古今
中外均是如此。

    歷史上那些放蕩墮落的公主,又有哪一個不是如此?遠嫁吐蕃的文成公主,她心中又
怎會願意遠離繁華的長安,去到一生只洗兩回澡,兄弟共妻的番人窩裡?吳征從前讀到的
歷史,在眼前活生生變為了現實,加之欒采晴青春之時險些與師尊奚半樓結為夫妻,血緣
上畢竟又是自己的姑姑,從前的惡意盡去,所剩的更多也是同情。

    “師姐會落入霍永甯手中,娘現下猜來想去,也唯有那一次了。”祝雅瞳雙臂回環抱
膝坐在潭邊,蹙眉搖頭。母子相認之後,真有說不出的滿足,一口一個憋了二十年的娘,
每一次都是無比開懷:“欒廣江登基,娘又跑得遠遠的,難免他不會遷怒於天陰門。師姐
當時遠行遊歷當是為了避禍,時間與孟永淑落難又對得上!石室裡霍永甯以孟永淑恐嚇於
她,小小女子頂不住的……唉……也是苦了她,不知道她現下怎麼樣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還有些沒死的呢?”吳征亦是感慨萬千。譬如玄武門之變,太
宗皇帝殺兄弟,逼父親退位才登上大寶。雖說他也是無可奈何,僅剩下華山一條路,可親
人之間的人倫悲劇實在太過慘烈。而那些看似平穩登基的皇帝們呢?背後又有怎樣的故事
?是不是每一位元帝皇都會像魏文皇帝曹丕一樣,因一首《七步詩》而被打動,放過自家
親兄弟一條性命……

    “嗯……”祝雅瞳默了默,向吳征歉然道:“娘對不起乖孩兒,當年娘真的是無路可
走……”

    “娘,這話你都說了一百三十六遍了……”吳征嘻嘻笑道:“孩兒懂,孩兒都懂,也
從來沒有怪罪娘。”

    “啊喲,你這小鬼頭!”祝雅瞳責怪地在吳征頭頂拍了一記,卻怎麼看都像摸摸他的
頭:“還數得那麼清楚!要來笑話娘親麼。”

    “那能怎麼辦?我怕不數清楚說出來,再過幾日就得說上一千三百六十遍。”吳征乖
巧笑道,又做了個鬼臉。

    這幾日的相處比前不同!祝雅瞳明顯開心了許多,雖是在幽閉的山谷,於她而言則似
身處天堂,更勝吳府幾百幾千倍。

    在吳府裡,她時時需克制自己的親近之意,言辭之前也是斟酌再三,唯恐說漏了嘴給
吳征帶來不必要的危險於煩惱。更怕吳征得知身世之後,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惹來殺
身之禍。他是燕皇欒廣江的兒子,又是絕不可公之於眾的秘密。這世間能說出這個秘密的
,唯有欒廣江本人,且一言就足以定下吳征的生死!顯而易見,欒廣江病重之際,終於還
是對自己的親生骨肉舉起的屠刀,連孩子的母親也不準備放過。

    “娘親這些年一直很後悔,當年若沒有用離幻魔瞳制住了欒廣江,就不會有你,也就
不會讓你吃那麼多的苦頭。可是又很慶倖,有了你這個小冤家,娘親才能熬過那麼多苦難
。在成都時住在孩兒家裡,心裡真是快活,卻總覺得差了些什麼,又是擔心將來。直到現
下才覺一切都是值得的,是上天讓娘有了一個爭氣的好孩兒!”祝雅瞳說得動情,眼角又
現淚光,側過身舒張雙臂向吳征摟去。

    可這一摟卻讓她如遭重擊!

    吳征皺著眉望著泉湧傾斜而下,神情十分不自然!祝雅瞳的摟抱亦讓他本能般縮了縮
肩,頗有幾分無奈地強笑了笑,低下頭去。

    他自知這般對待祝雅瞳委實太過分,可心中所想,身體反應均是如此。祝雅瞳閒話舊
事時,吳征心中越發憎恨欒廣江,對祝雅瞳迫不得已的遭遇除了同情與心疼之外,更有難
以抵抗的嫉妒與不適。

    祝雅瞳誇讚他爭氣時,吳征心中想的卻是:老天爺,你是不是真要玩死我才開心呀?

    兩人的離奇遭遇已然註定!若是吳征在這個世界覺醒之時祝雅瞳就在他身邊,伴他成
人,甚至是知曉自己的生母就是祝雅瞳,他也不會泛起旁的心思。可是事情已鑄成,鬼神
難改,吳征從小在昆侖山長大,母子倆第一次開誠佈公地見面,一個是仙子般的香凡夫人
,一個是初鳴啼聲的少年郎。誰能抵抗祝雅瞳無窮的魅力?何況是血氣方剛的吳征。

    心智早已成熟的吳征並沒有對祝雅瞳一見鍾情,畢竟是個高不可攀的美婦,畢竟是個
身處敵國的二品誥命夫人。可是在燕國的傾力相助,直到在絕境之中忽然現身救下他的性
命,從此入住吳府。似長輩般提攜無微不至,似朋友般相幫患難與共。吳征怎不會愛上她


    情意已深,愛意刻骨!

    可直到今時今日,上天似故意與他開了個大大的玩笑。想要一輩子照顧,一輩子疼愛
的美婦,忽然成了自己的生身母親,縱然見識廣闊,機變百出如吳征,也不由傻了。

    吳征知道自己有多愛祝雅瞳,桃花山一場夜戰,他無數次在心底發誓:若能得脫大難
,會盡心盡力愛護她,陪伴她,守護她,孝敬她。

    是的,吳征待祝雅瞳如知心好友,如愛侶,亦如長輩。可是祝雅瞳真的成了自己的長
輩,一時之間,從前的愛意成了橫裂在兩人之間的壑崖,再也不能是單純的母子,再也不
能是單純的親情。

    祝雅瞳想要摟抱他,他也極愛這種血濃於水之情,可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
體用本能在告訴吳征,她是你的母親,你本不該有不倫的念頭,可是你有!她抱著你,是
抱著親愛的孩兒,可你,你不單單是如此!

    祝雅瞳僵住了,雙眉低垂,死死想忍住的淚光還是迷蒙了眼角,泫然欲泣。吳征默然
低頭,朝祝雅瞳苦笑道:“娘,從前我一直以為自

    己是個沒親沒故的苦孩子,現下知道有位了不起的娘親一直在守護著我,幫助著我,
我也很驕傲。時至今日,若有人問我後不後悔是祝雅瞳的兒子,我自然是……是……不後
悔的……”

    本想寬慰祝雅瞳,話到嘴邊又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更不忍欺騙待他大過天的母親,
最後一句說得斷斷續續,十分不自然。

    “傻孩子,娘親當然知道。”母子倆均不約而同化解方才的尷尬,祝雅瞳仍心裡發苦


    吳征的情意她何嘗不知?祝雅瞳自知自己驚人的魅力,在察覺吳征情意的那一刻,她
嚇得魂不附體,第一時間就想拔腿逃得遠遠的。可是對愛子的思念像一根無形的細絲牢牢
拽住了她,逃不了,甚至一刻都不願和愛子再分開。

    明知與吳征再相處下去會引發無可收拾的後果,可這一杯鳩酒祝雅瞳還是忍不住喝了
下去,一杯剛了,又想再喝一杯。那是她的親生骨肉啊,阻止了她自暴自棄,重新喚起生
的希望,亦是一生之望都是為了與他相認,保他平平安安,不受人欺淩的生命,自己身上
掉下來的骨血。

    愛子願意與自己親近,怎能拒絕?即使兩人的想法初時有天壤之別。愛子崇拜,愛戴
自己,怎能拒絕?天底下的父母哪個不願做自家孩子的偶像。愛子呵護,憐惜自己,怎能
拒絕?天倫之樂不正是如此麼。

    上天的玩笑不僅吳征無法處理,聰慧如祝雅瞳亦手足無措。母子相認之後,兩人親近
了許多,一起感歎往事的唏噓,述說經歷的淒苦與艱難,互相安慰,互相鼓勵。可這一份
情意卻時刻阻擋在兩人中間,像一座高牆,祝雅瞳連觸碰都不敢,遑論將它推倒!

    人之情感,萌之於心,發之於外,融之於魂。祝雅瞳深知其中的不倫是多麼為世人所
忌憚,唾棄,可她怎能對吳征絕情?那是一種千刀萬剮的傷害,她不能,更不忍。且鑄成
這一切的,與吳征絲毫無干。

    “當年為何要認玦兒做乾女兒?”吳征心中亦不忍,這一切無論于他還是于祝雅瞳,
都實在太過殘忍,忙岔開話題。

    “只是見她可憐……見到她的為難,仿佛見到了當年的自己……”祝雅瞳嘟了嘟唇,
勉強笑道:“現下想來,師姐一門心思要她當太子妃,倒是怕萬一哪天遭遇不測,身敗名
裂,有皇家庇護,玦兒可保無虞,天陰門亦能有一脈傳承下去。為娘不明所以,卻是辦了
件傻事。”

    “一窩子野狼,哪來的情面可講?我看姓欒的也難會保定了玦兒。柔掌門一廂情願,
未必能成真。”吳征撇了撇嘴,對欒家人十分不以為然,唯恐惹祝雅瞳不快,眼珠子一轉
忙道:“我不姓欒,跟那個人一點關係都沒有。哼,我吳征只有愛我疼我的娘親,沒有爹
。老天爺見證,罵多少句也是他們自己背了,與我無關。”

    “你就嘴皮子特甜,都甜到為娘心裡去了。”吳征扯了一大通,唯有誇讚她的聽到了
心底,祝雅瞳樂不可支地嫣然一笑。

    蹙眉舒展,眼中清波流淌,花瓣般的香唇裂開,美得不可方物。吳征一呆,忙偏過頭
去抓耳撓腮道:“餓了,兔兒吃膩了,我去捕只羊來!”

    母子天倫之中時不時就來幾次尷尬,祝雅瞳享受得如沐春風之餘,也不由黯然神傷。

    閒聊至此如陷僵局,誰也說不出多的話來。祝雅瞳跟在吳征身後亦步亦趨,想要靠近
,終究又不敢。

    “娘就歇一會兒,我身子骨好了不少,抓只小羊不難。”分明是最親近,也心心念念
想要親近與愛護的女子,此刻卻巴不得離她遠遠的,免得再露醜態,平白惹得兩人不快。

   
    “娘想和小乖乖在一起,一刻也不分開。”祝雅瞳心中嘀咕,嘴上卻道:“你使鞭索
的功夫不行,還是娘來吧。”

    想躲一陣化解尷尬,終究不能如願。吳征知道祝雅瞳疼愛自己太過,也不忍多說只點
了點頭。母子倆一前一後,默默無言地來到山崖邊。

    岩羊安逸久了,即使連日來被從天而降的套索捕了幾隻,仍未有警覺。祝雅瞳天賦著
實高絕,原本使得不順手的套索不幾日就掌握了其中訣竅,只一下便套中一隻肥美的大羊
,拖上崖邊!

    吳征鼓掌歡呼大贊道:“娘親就是厲害!今日有好口福了。”

    “便是你要天上的月亮,娘想辦法也要為你摘下來。”祝雅瞳興致蕭索,只微微一笑


    這一下輪到祝雅瞳影響了吳征的興致,到了嘴邊的話生生梗回喉嚨裡說不出來。祝雅
瞳面色一白,低下頭緊緊抿著唇瓣,狀甚自責。

    吳征不僅是個少年,也是男子,見狀忙尋了個話題道:“哈哈,忽然想起件事來,我
現下終於明白為何娘當年見了小師姑,就先給她一巴掌!定然是拙性這個傢伙背後說嘴,
把娘給氣著了是不是?”

    “額……”祝雅瞳害羞地笑笑道:“拙性說,你自己道天底下最疼你的就是你小師姑
,娘當時真是忍不得。嘻嘻,這事兒怪你自己,娘可不擔這份罪責。待出去了見著你小師
姑,娘領你去認錯。說起來還真要當面謝謝她,否則娘的小乖乖還不知道要吃上多少苦頭
。當年娘也是去了趟昆侖,見你被善待,才能放下心,一意經營將來。昆侖之恩,永世不
忘。”

    “他們待我都很好。嗯,當年把我抱去後山的那個女子更好。”

    “你……”

    見吳征調皮,祝雅瞳作勢欲打,本是一副母子嬉戲極溫馨又甜蜜的時刻。可吳征頭也
不重播開步伐逃也似地去了……

    當年在昆侖後山將他緊緊地摟在胸前,以飽滿高聳的酥乳為枕,仿佛在喂他一口甘甜
而滿是愛意的乳汁,親昵無間,其後還一同看了一場荒山野合。吳征隨口一說,無意間觸
及的都是母子倆不可逾越的禁區,可這一切都已寫在了生命裡,誰能忘懷?誰能抹去?

    祝雅瞳呆在原地發愣,淚珠不由又湧了上來:難道此生往後,都要在這種時不時令兩
人失語,無法面對的情境中過下去麼?相認,讓她有說不出的滿足,卻又有無限的遺憾。
從前兩人雖不至於如此親密,卻沒有隔閡。如今親密了,隔閡卻深了。祝雅瞳情知人與人
之間的相處,一旦有了隔閡而不能消除,隨著時間的推移只會越發疏遠,越發難以親近。

    她修成絕頂武功後回到祝家,那些躺在地上屍山,成河的血流,不正是因為隔閡而起
的麼?

    吳征略一頓步,隨後加快了速度跑回穀中。他知道方才的做法又傷了祝雅瞳的心,可
他還是沒有回頭安慰。這是一個死局!

    與對陸菲嫣,韓歸雁,冷月玦,瞿羽湘不同。

    韓歸雁與瞿羽湘他沒有任何心理壓力,只要喜歡,只要想,甚至對瞿羽湘初時只是覺
得對自己有利,想做便做,甜言蜜語張口就來,不哄得女兒家死心塌地絕不甘休。

    陸菲嫣與冷月玦則複雜許多,可認定了的事情也無須回頭與猶豫,一邊寬撫她們,一
邊只需去解決她們身上的牽絆即可。

    能與不能,只在解決二字。

    對祝雅瞳,吳征萬分無奈。他並非不知廉恥之人,對祝雅瞳更是又疼惜,又敬佩,直
到了骨子裡。他全然沒有把握若是在母子相認之下自己走出了第一步,祝雅瞳會是什麼反
應!會不會對自己無比的失望,還是從此害怕自己?無論哪一種,他都不能接受。

    保持現有的關係,他還能為

    祝雅瞳盡一點孝心,讓她接下來的人生不至於再孤苦伶仃,或許還會咬咬牙,為她相
一門好親事,肚裡流著淚送她與伴侶共度餘生。若是踏出了後果無法預估,直至不堪設想
的一步,吳征真的不忍萬一逼得祝雅瞳再次出走,躲得自己遠遠的,這一輩子的良心都不
會安。

    愛意固然重要,親情更是吳征無比珍惜。他沒有感受過血緣至親的疼愛,祝雅瞳對他
的愛發自靈魂,毫無保留。吳征只能咬著牙,盡力克制著自己保持必要的距離,即使讓她
傷心,總好過絕望。

    祝雅瞳對吳征的反應感同身受,她不怪罪吳征半點,只反復地問:為什麼會是這樣?
這一刻,祝雅瞳甚至在想,若是早知如此,爭如不認!

    可下一刻,祝雅瞳面泛紅霞一陣心慌。恰巧補到手中的肥羊發力一躥,祝雅瞳失神落
魄地驚呼一聲,竟然失了手。肥羊得脫大難,撒開四蹄飛奔而去……

    祝雅瞳抹了把額頭冷汗一時顧不上!爭如不認又能如何?吳征愛意已深,難道自己還
能決然拒之不成?還是為了讓他死心另嫁他人?那現下已對自己萌發情意的愛子又該多麼
傷心?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更令她害怕的是,為何有這麼荒誕的想法?母子相認不是一生所望麼?若是不認,心
中的想法又是什麼?任由吳征的愛意越發深沉,無可挽回麼?

    是的,祝雅瞳雖未經男女之愛,但深知愛子的為人。與欒家的薄情寡義不同,母子倆
都是重情重義,否則吳征不會接受韓歸雁,不會強“搶”陸菲嫣,也不會體諒有殺身之仇
的瞿羽湘,更不會為了冷月玦背負天大的干係。自己為愛子所做的一切,出於母親的天職
與她的善良本性。可這一切烙印在吳征身上,已全然打動了他,再也走不了回頭路……

    待祝雅瞳回過神來,吳征已一路奔回了穀裡。祝雅瞳抹淨了額頭冷汗,定了定神,心
道:不能再這般下去了……否則娘兒倆吃盡了苦頭,終於苦盡甘來,非得生生又被拆散不
可。從前還可以恨欒廣江,恨家中長老,這一回又能恨得誰來?

    打定了主意,祝雅瞳重補了只小羊才返回。這一耽擱去了不少時光,只見吳征呆坐在
水潭邊,手中抓了一把石子,正恨恨地甩在水面,撲騰撲騰地砸出一個個大水花,偶有幾
塊薄石打起了水漂,彈著跳至對岸。

    欒采晴饒有興致地來回打量母子二人。母子倆現時的狀態是她從未預料過的,卻比她
構想中有趣了幾萬倍。子不知母而愛上了自己的親娘,母知子,也明知其有礙,仍沉湎愛
子之心中無法自拔,終於釀就現下這一杯五味雜陳,難以言述的怪酒。這根本就是個無法
解決的死結,神仙來了也解不開,月老若是敢亂牽這條紅線,只怕登時要被天帝廢去仙籍
,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誰還能拯救他們?哈哈!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吳征與旁人十分不同。旁觀者清,欒采晴深知吳征若是苦苦相求
,祝雅瞳終究要心軟。這條迷蛇從來都是重情重義的,哪裡捨得愛子難熬?這不是什麼高
深的道理,欒采晴相信深處局中的二人一定也明白。祝雅瞳為母不說,還是女兒家,要她
這麼做強人所難。可吳征居然沒有!底線與本分,即使在與世隔絕的深谷裡他也沒有忘記
,這實在是一種了不得的自持!這個欒家不認的野種,好像真的與欒家人不太一樣。

    欒采晴嘴角勾起玩味又深沉的笑意,莫說欒家人,狄俊彥當時又何嘗顧及了她“母親
”的身份?唯一懼怕的不過是自己翻臉而已。待翅膀硬了,懼怕不在,又何嘗問過自己願
不願意?

    她幸災樂禍的笑臉祝雅瞳自是看在眼裡,這一回倒也不動怒,只是回了一個淡淡又堅
定的微笑。

    吳征打了大半個時辰,直將身邊的小石打空,才聽祝雅瞳甜甜地道:“征兒,來用膳
了。”

    祝雅瞳流落江湖十餘年,可生活卻盡可能精緻,燒烤的手藝著實不賴。吳征早已聞到
香味,此刻也饑腸轆轆,料想方才的尷尬已去了不少,遂站起身來揮手道:“來了。”

    祝雅瞳乜了欒采晴一眼,招呼道:“你也一道兒來吧。”

    欒采晴不客氣一屁股坐下道:“羊腿肥而不膩,能不能讓給我?”

    祝雅瞳含笑默不作聲,吳征撇了撇嘴道:“隨意,多得很,沒人與你搶。”

    “呵呵,你倒好心。不過論起來我好歹是你的親姑姑,一口一個你啊你的,可太不講
禮節!”哪壺不開提哪壺,欒采晴分明是故意的。在穀中與世隔絕,算來算去就三個人,
還真沒人生的起殺心。再說穀中的日子不好過,母子倆還算有個伴兒,她算是孤身一人,
有了機會自要拌拌嘴。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吳征瞥了欒采晴一眼,隨口問道。

    “都說來聽聽。”

    “假話嘛,你害得我們娘兒倆差點命都沒了,還上了霍永寧這個賊首的大當,真是又
狠心又蠢笨,什麼姑姑之類的話,我看還是休提了。娘,您請,燙得很,慢著些。”吳征
先打了碗肉湯給祝雅瞳,口中卻不饒人,一頓鄙薄。

    “江山社稷什麼的,跟我個女子有什麼干係。要說蠢笨,你們才是,一個個的心憂天
下,大敵就在身邊還懵懂無知。霍賊此時露出真面目,背後算盤打得嘩嘩響,照我說啊,
你們是翻盤無望了。鬼知道穀外現下是個什麼世道?”

    “也有道理。”吳征一愣,點了點頭,歎了口氣。

    “真話呢?說來聽聽!”欒采晴興致頗高,追問道。

    “我娘當年的手段雖然不太光彩,但是你遲早也要落入魔掌,只怪上天給了你一副冰
肌之體。這叫恰逢其時!你要遷怒我娘,我不說什麼,可是欒家人做事太也決絕。呵呵,
我雖然沒什麼大本事,總之是看不起的。只是懂得自愛的女子,我向來又是佩服的。”吳
征一邊嚼著羊肉,一邊道:“這話有兩層意思,第一,我瞧不起欒家人;第二,若你不是
欒家人,那我確實要敬你三分。”

    “喲喲喲,口氣當真不小!”欒采晴吃吃笑道:“想不到遠在千里之外就輕薄於我的
大好男兒,居然還會敬我這個放浪無形的蕩婦三分。我該說榮幸呢,還是該認為這是譏嘲
於我?”

    “當年事出無奈,也是我不對。譏嘲就免了,困在這個地方,說些鬼話有什麼意思?


    吳征說完之後任由欒采晴幾番挑逗都不再言。祝雅瞳始終小口小口吃著,目光瑩然望
著篝火陷入沉思……

    用完了膳,吳征見祝雅瞳思索不停,一來不好打擾,二來今日好幾回沒趣,也實在不
敢再貿然開口說話,只怕又傷了她。這幾日來每每不經意間就觸碰禁忌,再怎麼小心謹慎
都躲不過去,祝雅瞳初時還不太在意,現下卻是肉眼可見地傷了心。吳征又是疼惜,又是
無奈,更恨自己無法可想。

    吳征意興闌珊地先回了洞中一頭倒在乾草鋪就的床上,想大睡一頓忘卻煩惱,偏偏睡
意全無。只瞪著眼看著洞頂石壁,黑黝黝的一團什麼也看不清,就此呆呆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祝雅瞳移著蓮步入內,吳征猛醒過來,起身道:“娘要安歇了麼?我
去沐浴。”

    “不忙,娘想和你說會子話。”祝雅瞳淡淡笑著,雙眸倒映著洞口的火光,如春湖中
燃起了一束煙火,美得讓人心動。

    吳征心中哀歎一聲,情知無法避免,只得暗暗告誡自己說話務必三思,今日若再次惹
得祝雅瞳難過,可怎生得了。

    無法拒絕,吳征有些心頭惴惴地坐好。祝雅瞳目光如炬,怎會不知愛子心中的擔憂與
猶豫?可她竟一反常態,有些逼迫道:“你莫要擔心,娘想與你說些心裡話。你先答應娘
,無論什麼,都要老老實實地告訴為娘,可好?”

    還是無法拒絕,吳征苦著臉點頭

    道:“孩兒自會與娘親說實話。”

    “乖。”祝雅瞳再次摸向吳征頭頂。這一下又激發吳征本能的躲避心理,脖子不由縮
了縮。祝雅瞳卻不像從前一樣傷心,依然愛憐地笑著,玉掌一壓追上,輕輕撫了撫道:“
先與娘說一說,家中的幾個媳婦兒是怎生好上的?依娘看來,她們各有各的好,又各有各
的難處,哪一個都算不上你的絕佳良配。”

    這個話題讓吳征大大松了口氣!祝雅瞳與諸女都十分熟識,情路則是一知半解,有些
還有成見,今後相處必然也要分說明白。當即精神一振道:“她們每一個都很好,世人看
來她們都有污點,可在我看來都是一等一的好女子。娘從前對雁兒有成見,其實她是個貨
真價實的黃花閨女,梁興翰要壓制韓家在軍中的勢力,毀了她的名聲,清白卻被她二哥韓
鐵衣保下了。至於那些面首什麼的,全是掩人耳目,配合梁興翰做戲而已。”

    “呀……原來如此!倒是為娘小心眼了。”祝雅瞳歉然一笑道:“從前其實娘也有猜
測。只是總覺我的好孩兒,怎能娶一個汙名在外的女子為妻,你還要她統領後院,娘心裡
總是有個疙瘩放不下。”

    “這話我曾與菲菲說過,什麼神仙眷侶之類好聽的,都是外人說的,日子卻是自己過
的。只要自己過得好,過得舒心,夫妻美滿和諧,外人說得再多與咱們家何干?有人愛白
眼,由他們去好了!”吳征笑道:“菲菲也是如此。顧師叔其實待我不薄,不過那人有些
太過重男輕女,也不知變通。那個……娘也知道的……總之當時孩兒是豪興大發,覺得這
天下除了孩兒,沒人能疼愛她,非把她搶來手中不可。至於對不起顧師叔,孩兒倒沒這麼
覺得。還是那句話,世人怎麼想與我何干?他們倆只有徹底拆散了,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菲菲在顧家煎熬,顧師叔又何嘗不是?”

    “嗯,這話確實有理,現下也已證明了這一切。”祝雅瞳贊許地點頭道:“若是讓人
知道了內情,定要罵你。可誰又知道,小乖乖是真心為他們好。”

    “豈止是罵。哈哈。”吳征大笑道:“立刻就是豬狗不如之輩了。可是一來咱們不說
,二來就算真被人知道了,孩兒不後悔,菲菲也不會。”

    “擔當與骨氣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為娘真是虧欠了昆侖派好大一份情啊!”
祝雅瞳感慨道:“欒廣江若有你半分,又何至於此……”

    明知提起欒廣江會惹來吳征不快,祝雅瞳還是順順當當地說了出來,沒半分猶豫。吳
征一陣愕然,神情凝重起來。

    她渴望聽到吳征的心聲不是玩笑,也不是母親對孩子的要求。祝雅瞳首先這麼做了,
已是表明自己坦誠的態度。心結已系,祝雅瞳正以無比的勇氣與坦然去面對,像她清澈的
雙眸,沒有顧慮,沒有猶豫,只有實打實的心裡話。

    “他是志在天下的皇帝,哪會顧及這些。”吳征譏諷道:“什麼名垂青史的英明聖君
,連個丈夫與爹爹都不稱職,呸。”

    “嘻嘻,就是如此,呸。”祝雅瞳做了個鬼臉道:“且不說他了。湘兒呢?要是尋常
人家,就算能接納她做個妾也就頂天了,大多是個隨手可棄的侍婢。娘看你待她倒沒有二
致,嘴上雖不饒人,其實她若真進了門,你一樣會好好疼愛她。”

    “她呀,呵呵。”吳征撓了撓頭,皺著眉道:“孩兒有一點與世人大不同,總認為女
子與男子並無尊卑之分。女子雖大多不如男子,也只是身體所限。倒是有些細心活兒,男
子大大不如女子。湘兒雖談不上有多愛,既然收了心又是自己人,孩兒難以像雁兒與菲菲
,玦兒一樣愛她,總要敬她的。”

    “不愛也可以的麼?”祝雅瞳奇道。

    “嗯。她比不得其他幾位一樣光芒四射,孩兒自是愛她少一些。可她也有可愛之處,
平常和她拌拌嘴也是大有樂趣。孩兒並不隨便,既然要了她的人,自然會一般對待。為奴
為婢什麼的,若是要如此,孩兒壓根就不會碰她。”吳征肅然道。

    “很好,很好。”祝雅瞳目中的笑意越發溫潤。她也是女子,深知女子的不易,吳征
這種怪異的行為落在女子眼裡,才是真真正正的可愛極了。她深吸了口氣,有些羞澀問道
:“玦兒呢?娘都不知道她怎地就喜歡你了。”

    與冷月玦之情當時觸動了祝雅瞳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吳征正是從那一刻起才觸摸到她
的內心,才知這位精明強幹的女子也有軟弱之處。也正是從那一刻起,吳征才下定了想要
追求祝雅瞳,令她不再孤單,不再受傷害的決心。

    再次提及此事,吳征心中砰砰直跳,道:“玦兒厭惡皇城,覺得自己是只籠中鳥。當
時她自以為要奉命返回燕國,頗有些破罐子破摔,想要從小到大,自己決定一回,做一件
自己想做的事情。至於為何選中了孩兒,可能在吳府裡新奇的東西不少,加上她又頗喜音
律,覺得孩兒與眾不同,有些特別。”

    自吹自擂,吳征有些臉紅,祝雅瞳卻重重點了點頭道:“征兒就是與眾不同,娘一直
很驕傲!玦兒的事情,男子大可以提上褲子就不認人,征兒沒有!又要舊話重提,欒廣江
若有你半分,何至於此!”

    “那是娘好,孩兒半分不像他,重情之處都是像娘親。”

    吳征不失時機地恭維一句,果然讓祝雅瞳喜從心來,又淒然道:“可惜娘終究沒有照
料好你,有失身為娘親的責任。去了吳府之後呀,就滿門心思地想為征兒尋一門好親事,
也好略作補償。盼兒呢?你與她青梅竹馬,本是最好的良配。”

    “孩兒從小與她一同長大,連她的名字都是孩兒取的,自是喜歡得她不得了。可是情
之一事,孩兒一人說了不算。”吳征搖頭道:“都以為盼兒待孩兒好,其實孩兒以為,盼
兒還未長大,於感情一事懵懵懂懂,未必就是喜歡了孩兒。或許只是將孩兒當作個疼愛她
的哥哥一樣呢?孩兒待她只會好,等她長大了,明白了,由她做抉擇才合情合理!”

    “好,好,好。”祝雅瞳連聲稱讚道:“征兒懂事,這樣才是真的喜愛盼兒,為她著
想。不過如此一來,娘更不能放過她了,盼兒即使年歲尚幼不比雁兒做事細緻有序,總不
能讓個好女娃兒便宜了旁人。”

    吳征哭笑不得道:“娘,你這是有些霸道了。”

    “娘霸道慣了,只待乖乖征兒才特別寬容。若是依著娘的性子,征兒看上哪家的女娃
兒,娘就是去把她綁了來也不許錯過。”祝雅瞳笑得燦若星辰,一字一句間笑容卻漸漸隱
去,凝肅得無法形容,再一字一句道:“娘還想知道……征兒……是怎麼看待娘的。”

    一字一句,聲聲發顫,俏臉褪去了血色,嬌軀都在微微顫抖。

    不僅是祝雅瞳,吳征也面色發白,一頭冷汗刷地冒了出來垂下了頭。

    萬萬沒有料到祝雅瞳居然當面有此一問,結合此前坦誠相待的先決條件,吳征該如何
回答?

    “一切都是娘的錯……”祝雅瞳的語聲猶如夢幻,悠遠而空靈,吳征偷眼瞧瞄時,只
見她目光哀戚,嘴角低垂,正帶著無比的悔恨與難過道:“娘太自私了……當初不該把你
生下來,因為娘心底知道根本無力照顧你……征兒來了燕國,第一面娘就捨不得再離開你
,一路跟著征兒去了大秦。娘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淚隨語泣,斷線珠串似的從眼眶裡滿溢。祝雅瞳抿著唇,低著頭,聲若啼血道:“娘
真的捨不得征兒。雖說征兒在昆侖得以善待,可是這些本是為娘的責任,娘從你降生起,
就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沒有做……娘不該這麼做的,可是要怎麼才能離開你?娘也做不
到啊……”

    吳征的眼淚再也憋不住,泣道:“娘,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此情此景,吳征心痛亦複茫然,自己到底是祝雅瞳

    的孩子覺醒了宿慧,還是從外界穿越而來的靈魂。祝雅瞳滿滿的愛意就在身邊,他猶
豫著,迷茫著,不自覺地捧起她梨花帶雨的嬌顏,替她拭去淚水。

    “嗚嗚嗚……”祝雅瞳哭得傷心,斷斷續續道:“娘親做了錯事,蠢事,才招致現下
的報應……本是母子,娘沒有疼愛過你一天,卻有了隔閡,娘不知道該怎麼辦。征兒……
娘……對你不住……”

    她自覺虧欠甚多,可自從吳征有了生命的那一刻起就是死局。能掙脫死局至今,吳征
自身的奮進與努力固然有之,祝雅瞳的拼死保護更是居功至偉。吳征知道了前因後果,自
然知道祝雅瞳對自己的愛是如何的全無保留。

    轟隆隆!晚春的夜裡又下起了小雨。天地之間,這一座與世隔絕的山谷瞬間便融進了
雨幕裡。吳征忽覺被這道天雷貫頂!

    還在想什麼?還在猶豫什麼?日子是自己過的,待陸菲嫣如此,待祝雅瞳就不是了麼


    她是這一具身體的母親,那又如何?母親只是女子的一重身份!祝雅瞳是一位可敬的
母親,可她首先是一位孤獨又可憐的女子。她一生的願望就在眼前,已抓在了手心,卻無
力阻止被生生撬走,越離越遠。分娩便與愛子別離之傷她艱難熬過,這一次的傷害又豈止
萬倍?

    吳征動情地與祝雅瞳交頸相擁,除了滿心的感動,傷懷與歉然,居然不涉情欲!

    這幾日愧為人子,愧為男兒!

    兩人的相擁就像在吳府裡的那一回:兩人平齊,祝雅瞳的左臂環過脖頸按著吳征的後
腦壓在肩側,右臂貼著腰杆摟緊。而吳征則雙臂環著她的腴潤腰肢回應。

    這是母子之間的擁抱。

    “娘,征兒錯了……”

    “不不不,是娘的錯,都是娘的錯……”祝雅瞳神思不屬,雖覺好夢已圓,卻知夢不
可久,終將醒來。

   

    “娘先聽我說。”吳征不假思索,毫不猶豫,一股腦兒道:“征兒此前不知誰是我的
娘親,偶爾也覺一個叫祝雅瞳的女子待我就像孩兒一樣體貼,關懷。她聰明,美麗,大方
,果決,勇敢,誰見了都會喜歡。征兒一直很喜歡祝雅瞳!可是她就像天上的仙子,高不
可攀,難以企及,征兒在她面前自慚形穢,不敢有丁點非份之想。可是有一天,祝雅瞳哭
了,哭得好傷心。征兒才知道,她的堅強背後亦有軟弱,征兒當時心底在發誓,祝雅瞳待
征兒這麼好,征兒當盡力照料她一生一世,不讓她傷心,不讓她孤單。”

    吳征抬起頭,與祝雅瞳額頭相對道:“當時征兒心裡還有一句話,不管祝雅瞳是什麼
人,十惡不赦的壞人也好,禍亂世間的妖婦也罷,她待征兒盡心盡力,征兒自當回報於她
。世人要傷她,征兒會盡力替她擋著,哪怕豁出命去。世人要責罰她,那就先責罰征兒!
征兒愛祝雅瞳,愛得銘心刻骨,不是貪戀她的美色與財勢,全因她待征兒太好太好,征兒
一生一世都報答不起。只能想著盡力疼愛她,保護她,讓她開心,讓她快樂,哪怕能為她
做一丁點兒的事情……直到現下,征兒還是這般想的:征兒想像丈夫一樣寵愛祝雅瞳,想
像兒子一樣孝敬祝雅瞳,想像朋友一樣幫襯祝雅瞳,想像玩伴一樣陪伴祝雅瞳。娘,您本
事那麼大,能不能告訴征兒,祝雅瞳是怎生看待征兒的?征兒能不能如願以償?她願不願
意做征兒的妻子,娘親,朋友,玩伴?”

    樸實無華,發自肺腑。祝雅瞳似已癡了。

    愛子的情意她如何不知?可祝雅瞳無法面對與處理。不僅因為涉及母子之間的不倫,
更因祝雅瞳根本不知道如何處理情意!她真的不知道。

    熱辣辣的話語像閃電一樣擊得她渾身酥麻,祝雅瞳似已迷離,呢喃般道:“征兒……
祝雅瞳其實很傻,她不曉得怎麼做妻子,怎麼做娘親……嗚嗚嗚……她小時候曾有個心儀
的男伴,可是長大了些懂事啦,那一年她才十二歲,家世啊,身份啊,還有天賦啊,那個
男伴都已經不適合她了……就像你說盼兒一樣,長大了才知心中的情意究竟是哪一種。祝
雅瞳從那時變得驕傲了起來,誰也看不上,誰也瞧不起,總覺這世間誰也配不上她。直到
十六歲那一年,她像件貨品一樣被賣給了欒廣江。祝雅瞳真的好傻,心比天高,卻不知自
己隨時也能被放棄,沒有人會真正心疼她。每個人打的注意,都是把她身上所有的價值挖
空。有人強迫她,好好服侍欒廣江,莫要得罪了皇族。有人則叮囑她挖出燕國皇室的秘密
……誰來問過她一聲願不願意呢?從此以後,祝雅瞳才長大啦!原本她看透了這一切,心
喪如死,哪曾想到離幻魔瞳打斷了欒廣江的采補,讓她有了個孩兒。那個孩兒就是她的一
切!從此她的所作所為,為的都是她自己和孩兒,為了給她孩兒一個好,她可以害一百個
人!為了不讓孩兒嫌棄她骯髒,她也可以找一百個替死鬼。她老想著有朝一日,能乾乾淨
淨地與孩兒相認,做孩兒完美的母親。娘不知道祝雅瞳怎麼看待征兒,肯不肯,娘只知道
祝雅瞳對征兒珍逾性命!”

    “征兒知道了,謝謝娘親!”吳征與祝雅瞳的淚水早彙聚在了一處:“娘再告訴征兒
,作為一個男兒,祝雅瞳愛不愛?有沒有心動?願不願意與他廝守一生?”

    “征兒是個偉岸的好男兒,重情重義,祝雅瞳愛征兒。每一回見征兒進步了,見征兒
又長高了,見征兒生得俊美,祝雅瞳都在心動。征兒為玦兒背負起一切的時候,祝雅瞳好
傷心,因為傷心欒廣江不是征兒。又好心動,好期盼她身邊有個征兒這樣的男子,能為她
遮風擋雨……”

    “日子都是自己過的!哪管他世人說什麼!規矩也是人定的,征兒也想定個規矩!這
個規矩旁人說什麼征兒都不管,征兒只想問娘一句:征兒愛祝雅瞳,想照料陪伴她一生一
世,祝雅瞳也愛征兒,想與征兒在一起一生一世。征兒能不能做祝雅瞳的丈夫,孩兒,朋
友,玩伴?”

    “只要征兒想,娘沒有二話。”

    “好!那還有最後一句,征兒若這麼做了,娘會開心?還是難過?或是懼怕?還是又
覺得自己迫於無奈,委曲求全?征兒只是恰巧愛上了一位待征兒很好很好,名叫祝雅瞳的
女子,並不是成心想讓她為難。”

    “沒有……沒有……”祝雅瞳語不成聲,口中念叨著沒有,目光中卻全是溫暖,螓首
連連直點:“娘知道了征兒的心意,會很開心,一點也不難過,一點也不怕,心甘情願!


    天地無聲,吳征緩緩湊近印上祝雅瞳的朱唇!

    花瓣般的口唇香如蓮蕊,軟若酥脂,火熱熱的,忽而轉為冰涼,一瞬後便如烈火般燃
燒了起來。母子之情不再成為羈旅,情感早已超脫了母與子,再無保留,再無顧忌。

    情欲截然不同於平常,不是佔有,而是互相融入,扶持,親密無間,再不分開。吳征
並未侵犯,祝雅瞳並未奉迎,兩人只是廝磨了嘴唇,傳遞著無所保留的愛意。

    這一吻好長,好久,唇分時目光晶亮,坦然相對。吳征緊緊摟著祝雅瞳,又是廝磨著
額頭道:“娘……”

    柔軟的小手捂住了他的聲音,祝雅瞳呻吟般道:“不要叫娘……”

    萬般的憐惜與疼愛,吳征貼著祝雅瞳的臉頰將她擁進懷中道:“吳征會一生一世疼愛
祝雅瞳,再無隔閡!”

    懷中的嬌軀一緊,死死地抵在胸膛,衣襟被瞬間濡濕。

    吳征解開祝雅瞳腰間的

    衣帶,褪去不合身的寬袍。雲縷心衣罩著前胸被高高撐起,只以一根絲帶系於後,裸
出整片骨肉勻稱的玉背與腴潤腰肢。

    尚不及感受其豔光之盛,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便映入眼簾。

    祝雅瞳隨身攜帶的傷藥功效神奇,徹底癒合後不留傷痕。可這些傷痕尚未來得及癒合
!原本可惡的傷痕,卻全是對吳征的愛。

    吳征憐惜地將祝雅瞳放倒,再褪去她的褲管。埋頭對著裸出的肌膚每一處傷痕輕吻起
來。

    火熱的唇掠過冰涼而顫抖的肌膚,一點一點地撫慰傷處。祝雅瞳心亂如麻,又情濃似
蜜。在吳府的日子裡,她早已對吳征心動,只是從來不敢去觸碰,對愛子的愛又豈止是母
子之情?心底又怎會麼有期盼過做他的母親,又做他的妻子?

    現下愛子的情意像潮水一樣席捲而來,又化作池中溫泉將自己柔柔地包裹,細心,體
貼,熨帖得心肝都幾乎要化了……

    吳征一點點地吻過傷痕,直到祝雅瞳忽然嬌軀大顫,緊繃著身體顫聲道:“征兒……


    臀上的一點淤青至今未能散去。那是為了保護吳征不受一丁點的傷害硬生生挨的一記
菩提子,雖有神功護體,傷患難免。吳征正吻著這一處,以舌尖繞著一點點淡淡的青色打
轉。

    臀兒圓若滿月,祝雅瞳來前已沐浴淨身,淡雅的肌膚芬芳沁人心脾。吳征現下還未及
去感受她的完美,只是想回饋一點點她的恩情,聞言道:“唔……現下你該叫我吳郎,我
叫你雅兒,你若非要叫我征兒,我只好叫你……”

    “不許說!”祝雅瞳大跳起來,一個旋身投入吳征懷裡,又捂住了他的嘴,滿面緋紅
道:“今後……那……的時候不許說……”

    吳征一邊點著頭,一邊調皮地舔著祝雅瞳的手心,悶著聲道:“好,那你怎麼叫我?


    “吳……吳郎……”祝雅瞳一身仿佛化成了水,癱軟得沒半分力氣。

    嬌軀橫抱在懷,螓首靠著胸膛,吳征目如火焰。紅底的雲褸心衣上袖著只小貓兒正在
陽光白雲下撲蝴蝶,童趣十足。高聳的胸乳卻自縫隙裡滿溢而出,圓潤,豐滿,白得近乎
透明,令人迷戀,沉醉不可自拔。

    吳征撥開祝雅瞳額前長髮,又是深深的一吻道:“雅兒好美……”

    “嗯……”祝雅瞳羞澀無儔,春湖般的美眸波光粼粼,一會兒貪看地與吳征對視,一
會兒又害羞地闔緊。

    媚然而靈動的眼眸被火熱的唇吻上,又到嬌俏的鼻樑,再落在花瓣般的香唇上。吳征
一邊吻,一邊撫摸著祝雅瞳的嬌軀。

    嬌軀全無骨感,腴潤而豐滿,卻又絕不顯半分累贅。一切都是那麼完美無瑕,增一分
則肥,減一分則瘦。心衣褪去,兩團綿柔的美乳像掙脫了束縛,極具彈性地漲了出來。

    乳廓極圓,卻因極其飽滿的乳量而似垂落的淚滴,也因乳量太過豐滿,即使平躺著也
只略微塌陷。頂端兩點圓潤的莓珠色若玫瑰,因動情而漲立,將本已十分優美的形狀,在
尖端生生拉出一道圓弧,傲然上翹!

    原本羞澀得不敢稍動的祝雅瞳,忽然目中射出異樣的神采,直勾勾地盯著吳征,峭立
的背脊也向上拱起,將雙乳挺得更高!

    吳征與她對視,一點一點地靠近左邊雪脯。祝雅瞳雙臂已環緊了他的頭,一排貝齒咬
著唇瓣,等待著神聖的一刻。

    “唔……”啃咬的疼痛與重重的吸力傳來,祝雅瞳一身雪膚像敷了層嫣粉,口中又似
呼痛,又似快美,又似無限滿足地嬌呼出聲。

    吳征一口一口地吸吮著莓珠,時而不輕不重地咬上一口。兩人的姿勢似母親哺乳,懷
中的嬰孩正大口大口地吸吮甘美的乳汁,大快朵頤!母親時不時被孩兒調皮的啃咬弄得生
疼,卻愛憐地看著他,任由他吸吮,嬉鬧。

    似是吸夠了左乳,吳征又吸右乳,滋味兒香甜得甘之如飴!那美乳水彈豐潤,隨著他
的壓下與吸吮一扁一漲。扁時側周溢出,只消壓力稍輕立時又彈起,彈性之大難以形容。

    祝雅瞳此時不僅嬌媚,更加神聖。多少年的遺憾一朝被補足,芳心可哥之餘更是滿足
之感充塞胸臆,只盼吳征能永永遠遠地吸吮下去,卻又因莓珠漸酥,躥起一陣陣的麻癢而
心慌意亂。

    “我想看看這裡,好麼?”

    大手按在腿心,烏絨密密層層地守護著隱秘的花園。那是女兒家身上最私密處,也是
最害羞處。祝雅瞳雖有羞意,卻絕然點了點頭,分開雙腿支起。

    幽谷正是吳征降生的地方,對於二人都有更深的意義。

    捲曲的絨毛濃密,漆黑而茂盛,根部的肉唇卻又白又豐滿,飽飽鼓脹,像剛揭開蒸籠
的饅頭,將花徑守護得分毫不露。孩兒降生,母親受難,吳征說不清心中所思所想,直勾
勾瞪著眼睛,雙手分開烏絨按住花唇輕輕一掰。

    鮮紅的花肉自洞口起便滿滿當當,只露出絲線般細窄的一條肉縫。因祝雅瞳的緊張與
身體的本能反應一張一合,擠出涓涓晶亮的絲液與陣陣馨香,像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澤。

    吳征抿了抿唇,全無狂躁的侵犯之意,只是將心中情意化作深深的吻,小口小口地吻
在花唇上。

    祝雅瞳再次止不住淚水,卻又滿懷欣喜。就像吳征降生之時撕心裂肺的疼痛時,心裡
滿滿的驕傲與期盼。愛子的舌尖挑入縫隙,無限的溫柔,像在致敬,又像在撫慰當年的疼
痛。幽谷是如此的敏感,愛意亦有挑逗,祝雅瞳雖極力克制也已發出輕微的嬌喘,腴潤腰
肢輕顫著搖擺不定,被吳征抓在手中的香滑小腳趾尖上翹,雙腿已繃得無比緊實。

    吳征的舌尖上下劃動,飽滿的花唇上方奇異地吐出一顆蓓蕾,像是她的香口裡調皮地
伸出一小節舌尖。那蓓蕾粉滑柔膩,沾著花汁滑不溜口,更像一顆飽滿的小果實,滋味極
為美妙。

    祝雅瞳迷蒙之間,吳征已回到面前。錯愕中睜開眼眸,念及方才的不堪模樣,不由嚶
嚀一聲扭過了頭。吳征火辣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肌膚直達神魂,躲不去,逃不開,只得埋
首在他胸前……

    白膩的肌膚好似煮熟的雞蛋被剝去了外殼,與一頭如光芒四散綻放的黑髮相映生輝。
吳征胯下之物堅硬如鐵,帶著無比的高溫抵在幽谷口上。

    輕含著瑩實的耳珠,吳征呢喃道:“雅兒,我想要了……”

    “嗯……”祝雅瞳羞怯怯地應了一聲,又慌張道:“雅兒此生只有一回,不識雲雨,
望吳郎垂憐。”

    “只舍疼愛,哪敢冒犯?”吳征應了一聲,龜菇所抵之處肉感豐腴,肥嫩多汁,幾欲
讓人發狂,口中還帶著方才舔舐時的唇齒留香。正是以極大的克制力才能制止一沖而入的
欲望。

    祝雅瞳等待了片刻,睜開眼眸朝吳征輕輕點了點頭。吳征的溫柔與體貼讓她暖心又舒
適,抱著吳征的背脊道:“親人家,這就……進來……”

    吳征吻住祝雅瞳,以舌尖叩開牙關,交纏著一段軟糯香舌,腰部輕緩發力。

    花唇異常地豐滿,龜菇鈍尖抵處一道凹陷,又帶著些許唇肉才擠入了花徑些許。

    祝雅瞳悶哼出聲,柳眉緊蹙,額角的汗珠與眼角的淚水一同落了下來。舔舐時便知緊
窄難容,吳征只抵入寸許便已停下,又替祝雅瞳一點一點地吻去淚痕溫柔道:“疼麼?”

    祝雅瞳抿著香唇搖頭,羞中帶喜道:“吳郎回到雅兒身邊,雅兒好開心,不是疼……
”她雙腿主動盤在吳征腰際發力,將肉龍慢慢吞入……

    絕妙的姿勢,奇異的主動卻又是生澀的動作,吳征又憐又惜。綿密的花肉柔軟如白雲
,肉芽卻又豐富得像吐出的稻穗,緊致到極點的花徑像一張小嘴,緊緊咬合著肉龍,將肉
芽與肉龍貼得一絲縫隙也無。僅有

    花露被一沽一沽地自肉芽裡擠出,像蜜汁一樣粘涿著,萬般不舍地滴落……

    “雅兒的身子好不好,吳郎喜不喜歡?”祝雅瞳脆弱得無法置信,嬌嬌怯怯,唯恐吳
征有一絲的不滿與遺憾。

    “好的很!好的恨!”吳征捧著祝雅瞳的臉頰動情道:“哪一處都美,哪一處都好!


    “真的?”祝雅瞳松了一口大氣,終於露出笑容道:“雅兒真的好歡喜,好開心。呃
……嗯哼……”

    肉龍盡根終被吞沒,觸及花徑深處一點豆蔻般的軟肉。那一處如此敏感,如此脆弱,
如此地嬌嫩,只被灼熱的龜菇輕輕一碰,一燙,便有股奇異的麻癢酥了全身。這一處已是
最接近于孕育吳征的地方。祝雅瞳雖如遭電擊般脫力,心中情意卻是充塞滿滿,感念萬千


    “是舒服,還是有些疼?”

    “不要緊的,吳郎很好,很溫柔,待雅兒和菲菲她們一樣好,一樣溫柔。雅兒……很
舒服……吳郎舒不舒服?”

    “舒服!雅兒裡面好厲害,又滑,又緊,還會咬人呢!”

    “嗚嗚嗚……”祝雅瞳羞不可抑,香唇都羞得更紅了,仿佛帶露的櫻桃:“吳郎好壞
……”

    嬌聲嬌語,幾乎連吳征的骨頭都讓她嬌得沒了。吳征吭哧了幾口大氣才穩下神來道:
“不壞,心有所感。”

    坦誠相待,再無隔閡。祝雅瞳滿心喜悅點頭道:“雅兒知道,雅兒知道。吳郎喜歡,
雅兒很開心。”

    “第三遍了。”吳征刮了刮祝雅瞳秀挺的鼻樑道:“光開心還不夠,還要雅兒舒舒爽
爽才成。”

    祝雅瞳略做猶豫,還是坦然道:“雅兒的第一回一點都不快樂,也不難過,像是什麼
感覺都沒有。後來……後來偷看吳郎與菲菲歡好,才知人間至樂所言不虛。雅兒也想品一
品個中滋味。當時就想了,只是不敢往深了去想。吳郎喜歡雅兒,也要待雅兒像待菲菲她
們一樣,莫要太過疼惜……難以盡歡……”

    “原來偷瞧時便有意了……”

    “嗯,雅兒心裡只有吳郎一人,想要做什麼,自然念的也是吳郎。”

    吳征摟著祝雅瞳的腰肢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盤起的腿間。這般姿勢自下而上地抵住,
滋味又大有不同,惹得祝雅瞳嬌啼低吟,婉轉如樂。

    “我貼著你,你貼著我,我們一起。”胸腹交貼,私處相合,亦有最溫柔的呵護。渾
圓綿軟的臀瓣壓在小腿肚子上,觸感妙不可言,吳征憐愛之意不停,卻覺一股情愫正隨著
兩人之間放開心防的坦然正在逐漸地升溫,沸騰……

    “嗯。”極膩的鼻音之下,祝雅瞳媚眼如絲道:“雅兒和吳郎一起……動,可以動了
……”

    如奉綸音,吳征輕摟著祝雅瞳的腴腰,輕輕一舉一放。幅度極小仿佛只是蠕動,卻讓
她嬌滴滴地一聲酥啼。圓巧的乳尖被結實的胸膛抵著反壓入乳肉裡,一上一下兩記廝磨,
仿佛將兩團酥乳揉成了乳漿。

    祝雅瞳受傷了似地繃緊了嬌軀,光潔的背脊上沁出一層汗露。這一來花徑裡的媚肉不
僅極其甜蜜地纏住了肉龍,更是像發狠般重咬了一口。只是媚肉綿軟如雲,一咬之下絲毫
不覺疼痛,只覺緊致舒爽得銷魂蝕骨。

    就連那一對兒雪臀經此一輪拋跌,恰如沉甸甸地壓實與略微抬起後盡享其彈滑豐翹,
如此走了一輪,盡享兩種截然不同,又一樣絕佳的觸感。讓吳征也打了個哆嗦!

    祝雅瞳鼻翼微張無比可愛,喘息了片刻,抓住吳征雙掌向下遊移托在臀兒處,雙腿蛇
一般盤緊了吳征腰杆,又是同時發力的一輪輕輕起落。

    酥乳在胸膛前緊緊廝磨,臀兒不離小腿又沉沉落下。動作雖生澀,祝雅瞳卻像瞭解吳
征的每一分渴望與喜好,情不自禁地去滿足於他。

    酥乳,豐臀,花肉,每一樣都似在迎合,在鼓勵,在挑逗。吳征悶吼一聲,一口吻住
香潤唇瓣,深深吸了一嘴,發力捧著滿月般的隆臀高高舉起,再迎著滿腔的花汁一弓腰,
一鬆手,兩廂迎合,兩人胯間發出清脆又響亮“啪”的一聲。餘聲不絕,又是“啪”的一
聲!

    除了私處在甫將分離之際再度深深結合,豐美的臀肉甸甸一沉,甩出一抹誘人的彎弧
擊打在小腿肚子上。“啪啪”連聲之際,幽谷裡的媚肉像是將肉龍整根品嘗了一遍。那密
佈肉芽,像一排排搗碎糯米做的貝齒,不停地在棒身上咬合,嚼磨。

    “雅兒……”吳征已是聲音發顫:“還受的住麼?”

    “舒爽,雅兒好舒爽……”祝雅瞳嬌喘細細,目流秋波,對著吳征連連點頭。

    “那再來……這一回不停下了……”吳征幾如咆哮。

    “嗯。”祝雅瞳膩聲道:“只有吳郎才能讓雅兒舒爽,雅兒想要了……想要舒爽了…
…”

    龜菇溝壑搜刮著細嫩而濕潤非常的花肉,借助身體的重要與吳征腰力狠狠地撞進最深
。比之先前的試探,肆意索取的暢快直令人魂飛魄散。

    啪啪的撞擊聲不久後就加上了攪拌滑漿咕嘰聲,淫靡非常。當禁忌感不再成為牽絆,
另一股極端的刺激就充斥在兩人之間。

    吳征的動作越發大膽,抱著豐臀的雙手以襲向祝雅瞳胸前。酥乳飽實沉重,一掌根本
難以握實,抓在掌中滿滿的俱是酥滑香潤,極具手感。那粉白相間乳肉被大手一掐,乳肉
滿溢。翹起的圓珠抵在粗糙的掌心,借著兩人的聳動摩挲著,圓珠與掌心一同傳來酥麻的
快意,蕩入心底。

    祝雅瞳嬌媚絕倫,快樂時的微笑,難熬時的蹙眉,失神時的迷茫,每一樣都有不同的
風情。而脫力時被吳征奮力頂起再失重般落下,氣力複生時主動挺腰聳臀,快意盛美時夾
緊了美腿繃緊全身,每一個動作都兼具優雅與淫靡。

    水聲,撞肉聲,與她口中仙樂般的如歌如泣,共同交織成一曲華美樂章。

    吳征貪婪不知休地索取著祝雅瞳的愛意與逢迎,緊咬的花肉想被注入了極致的生命力
,不住地蠕動,不住地咬合,一口輕,一口重。

    祝雅瞳忽然像是要哭了起來,拍打著吳征的肩膀道:“快……快退出來……”

    “怎麼能成?”吳征粗著聲咬牙切齒道。正是緊要關頭,快感如潮,奇妙的花肉令她
難分難離,如何推得出來。

    祝雅瞳面色殷紅如血,又羞臊又是急迫,還吃了吳征兩記直透花底,險些被捅進了心
窩的重擊,急道:“快退出去,人家……人家……雅兒要尿出來了……髒……”

    羞意難言,也幸虧此前兩人之間不復猶豫,否則真說不出口。滿以為以吳征的體貼定
然會停下,好歹不讓她丟醜。

    不想吳征目光一亮,虎吼一聲將她推倒,更抄起兩條玉腿向外一抬一分,令豐翹的臀
兒懸空,雙手握定了纖細足踝,大力地猛然加速起來 。

    這般姿勢不僅令吳徵發力得結實徹底,更讓祝雅瞳的花戶仰天大放!

    “嗚嗚嗚……吳郎莫要欺侮雅兒……雅兒……沒有騙吳郎……”祝雅瞳幾欲哭了出來


    “莫要擔心,是要泄身了,那一刻才最是暢快,痛痛快快泄出來就好!”眼前正是肉
龍在花戶裡穿進拔出,緊緊咬合的媚肉被帶進翻出,纖毫畢現,媚色無端,吳征悶聲道,
:“雅兒看看,它捨不得離開我呢,就算想拔也拔不出來。”

    “嚶嚀……”祝雅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花徑裡的快美如此清晰,仿佛細密的肉芽每
一顆都被啟動了生命,將每一分快意傳至心。吳征發狠般地抽送,正將此前甜蜜的快感涓
流彙聚於一處,像長江大河一樣洶湧奔流。

    祝雅瞳雙手在空中亂舞亂抓,卻捉不著一物。抽送又太過猛烈,不僅臀兒承受著重擊
,啪啪作響著恣意被壓扁,變形。胸前的兩團酥

    乳更是拋上拋下,又畫著圓兒地甩蕩撞擊在一起,啪啪的脆響絲毫不弱于臀兒。

    祝雅瞳心口憋了一口氣,難過得幾乎窒息,胡亂抓著的雙掌一把握著甩蕩的兩隻酥乳
,以免太過淫靡。可美婦小巧的手掌與纖長如春蔥的指尖抓捏著雪玉團般的美乳,更是激
蕩得吳征心搖神馳!

    纖美香滑的小腳就在耳邊,散發著成熟婦人特有的體香,悠然,深遠,沁人心脾。吳
征一口含住兩枚蒜瓣般的趾顆大大吻了起來。

    祝雅瞳如遭重擊,玉背弓成了一座拱橋,膩人的嬌聲越發高亢,清亮。

    “啊………………”地一聲悠長尖叫,被肉棒鑿開的花穴隨著龜菇一次從尾到頭,徹
徹底底的刨刮,媚肉劇烈而迅速地舒張,抽搐。顆顆肉芽極具生命力地律動著,從細小的
毛孔裡忽然激射出數之不盡的細小清泉。而肉芽則被擠得鼓脹而起,像顆顆晶瑩剔透,爛
熟了的石榴子……

    吳征恰巧將這一副奇景盡收眼底,一時看得呆了。女子泄身他見得不少,每回與陸菲
嫣,韓歸雁,冷月玦的酣暢淋漓皆是泄身連連。可像祝雅瞳這樣從裡到外,似乎每一個毛
孔都在激射的還是初見。不僅肉棒被澆淋得快美絕倫,光是看著都覺得萬般刺激!

    祝雅瞳如墜雲霧,嬌喘得有氣無力,一身懶洋洋的,連手指都不願動彈一下。那通體
酥麻的滋味如此美妙,茫然間,更覺與視為心頭肉的愛子歡好甜蜜至極之餘,又被搗弄得
如此失態,頗覺羞不可抑。剛回過些神,就覺已被擺弄得半跪起來,豐美的臀兒敲得高高
的,兩隻酥乳像掛架熟瓜一樣懸垂而落,又被兩隻大手捧住,托起,緊緊抓著不忍放開。

    吳征大馬金刀地站起分開雙腿,俯下上身趴在祝雅瞳耳邊道:“雅兒定是還不夠,對
麼?”

    “人家不知道……”祝雅瞳聲如蚊呐,俏臉滾燙。緊張急促的呼吸聲,正因被吳征說
准了的。花徑裡依然在有力地收縮,蠕動,根本捨不得放開些許。

    “雅兒不夠,我也還不夠,這一回,我們一起來。”

    “嗯……”雙腿像兩根渾圓的玉柱,柔弱又有力地支撐著嬌軀。被愛子從身後抱在懷
裡,擺弄成無比羞人的姿勢,準備迎合他的大力征伐,祝雅瞳心顫神搖。

    她當然知道這般姿勢極其考驗腰腿之力,可以愛子的武功不在話下。充足的力量,絕
佳的發力姿勢,這一輪抽送便是徹底釋放,融為一體……

    吳征親吻著祝雅瞳的髮絲,手捧著絕世珍寶般的美乳,腰杆一提一送,像搗藥一般將
粗碩的肉龍一插到底。

    “嗯哼……”祝雅瞳聲與身劇顫。奇怪又羞人的聲音不由自主,身軀則是濕滑膩潤花
徑兼具少婦的彈性與少女的緊致。看著絲發難容,可當肉龍像一杆巨槍一樣落下,又以無
比的溫熱,溫柔與溫暖將它緊緊相擁,像母親的胸懷,包容愛子的一切。

    一插到底,嵌合得天衣無縫!

    吳征落力地起伏。不快,不慢,保持著相同的速率,極具節奏地將兩人推向快感的巔
峰。一步又一步,走得堅定沉穩,目標越發清晰。

    祝雅瞳一下又一下地挨著深入鳳宮的抽送,豐美的隆臀高高撅著,承受著粗碩的肉龍
破開蜜肉,盡根沒入在飽滿又多汁的花穴深處。穴兒深處被翻攪得濕潤而溫熱,像一隻水
汽騰騰的小蒸籠,肉芽則是一張張柔潤的嬰兒小口,討好般地任由肉龍欺淩。

    像一隻中了箭的天鵝,祝雅瞳趴跪著,嬌軀顫抖不已。酥乳跌宕,豐臀起伏,顫出一
陣陣雪也似的浪花。她一身汗濕,汗水在背脊中央的小溝裡彙聚成一線,再向兩側與兩端
溢出。有些沒入幽深的臀溝,與花汁相融。有些則滾過酥乳,流到翩翩起舞般的峰頂圓珠
,隨著那雙水潤彈跳的美乳顫動,被四處潑灑開來,仿佛花間凝露被風兒吹過……

    逼人的快美一浪高過一浪,祝雅瞳越發肉緊。支起的雙腿已用盡了全力繃緊,支撐,
引發腿心中央的花徑大力地蠕動,咬合。死死握住的雙拳,蹙緊的雙眉,咬得唇瓣發白的
牙關,只做著垂死掙扎!

    當吳征一擊到底再也挺送不動,順著那顆神奇的小豆研磨,祝雅瞳失控般高叫起來:
“我我我……我怎麼了……又要……不成了……”

    花汁再度噴濺成無數細線,花心肉豆仿佛正鑲進了龜菇馬眼裡,膨脹……

    刺激,極度的刺激!吳征受此一激,腰眼一麻呼喝連連,肉龍突突脈動著,精關一松
,激射的精液迎上汩汩熱流,水乳交融匯於一處。花肉還在一口一口地咬著,擠壓著,震
顫著,痙攣著,只想把肉龍徹底地擠幹……

    兩人緊緊相擁氣喘吁吁,直至吳征拔出肉龍時,綿密的花肉仍糾纏不停。龜菇擠出洞
口時像是拔出瓶塞一樣,發出啵兒的脆響。花肉之緊密彈滑,恩愛之難分難舍,簡直不忍
稍離。

    祝雅瞳大膽地將吳征摟在懷裡,親了又親,抱了又抱,一樣的難舍難離。

    “吳郎。”

    “雅兒。”

    “吳郎。”

    “雅兒。”

    這一夜兩人甜極又倦極,相擁而眠,睡得極香。待春雨止息,天光照進石洞才悠悠醒
來。

    相視一笑,又是一陣甜吻。祝雅瞳情知再沒有任何事情能將愛子與自己分開,心結盡
去,又調皮地道:“昨夜的吳郎做得很好,雅兒很快樂。今日的征兒也要乖乖的,莫要惹
娘生氣。”

    “好的,雅兒。知道了,娘!”吳征撓了撓頭,忽有些尷尬道:“那個,昨夜忘了形
,不會被欒采晴聽了去吧?”

    “啊喲,糟了。”祝雅瞳跳了起來,慌慌張張穿起衣物道:“娘怕她偷聽,點了她的
暈睡穴扔在外頭,可叫她淋了一夜的雨……”

    心情像雨後晴空一樣的疏朗,祝雅瞳哼著歌兒離開石洞,又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來到
欒采晴身邊。

    雖讓雨淋了一夜,但欒采晴內功深厚當保無虞。只是祝雅瞳現下的心境已大為不同,
對她也是歉意更多。

    拍開穴道,欒采晴悠悠醒來,見自己一身濕透立刻便知被拋在野地裡淋了一夜的雨。
沒好氣道:“看你眉目含春,一副慵懶的模樣兒,昨夜成了好事麼?”

    “啊?”祝雅瞳驟然被說中心事,騰騰騰後退幾步,面飛紅霞說不出話來。

    “咦?你你你……你們,真的成了好事?”欒采晴鳳目招展,不可思議道。

    “沒……沒有,你胡說什麼?”祝雅瞳沉下臉大怒道:“你再敢胡說,我撕爛你的嘴
!”
2019-5-28 10:29#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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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nt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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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好劇,超越人倫的故事,期待後續發展。
2019-5-28 17:38#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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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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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都是網上找到的免費章節
我只是轉成繁體+排版
這些都是上個月就釋出的
收費章節好像到8-11
2019-5-29 22:35#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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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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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會走上母子線...不過寫得滿自然的不牽強

作者厲害啊
2019-6-1 16:59#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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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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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殯天雙雄暴雨暗煞

春雨斷斷續續地無窮無盡,在涼州地界蔚為罕見。

    韓歸雁在中軍帳裡閉目養神,近幾日來幾無休息,即使是鐵打的身子也覺困頓不已。
可涼州的形勢,霍永寧的消失,吳征生死未蔔,每一件都讓她徹夜無法睡著,也忙碌得沒
法安生。能偷個空兒合一合眼,讓發疼的腦殼略作休息已是難得。

    吳征與祝雅瞳陷落險境,兩天來營中反復派人前往桃花山,十二個時辰交替往復著搜
山,片刻不停。可春雨打散了痕跡給搜索憑空添了許多難處,加之山中許多爭鬥之所都被
人刻意破壞,至今一無所獲。另有一個不知好壞的消息,桃花山裡不時發現血跡,遍灑處
處,不過屍體連一具都沒有發現!那一場可以想像兇險的夜戰之後,整座桃花山的人仿佛
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論生死。

    人生而有希望,越是開始,希望越大!不過希望有一點不好,希望的時間越長,絕望
的心思就會像角落的陰影,逐漸彌漫,爬滿心頭。

    韓歸雁雖合著雙眸,一雙涵煙眉卻不時地抽動著。劇烈起伏的胸脯除了疲累而致呼吸
急促外,心事重重難以安定也是重因。

    “你不會有事的吧。見識廣,比誰都聰明,還有祝家主陪著你。定然不會有事的對麼
……”韓歸雁倦之已極,耷拉著螓首夢囈般喃喃自語道:“有祝家主陪著你,不會有事的
,我的好吳郎……”打了個小盹兒,韓歸雁又驚醒過來。女郎在兩邊額角揉了揉,又舉起
面前案上早已涼了的茶水灌下,兩條長腿一發力站起,騰騰騰地步出營帳。

    吳征下落不明,使節團禍起蕭牆,每一樣都是半點差錯不得的大事!韓歸雁不太喜歡
祝雅瞳,這名美婦太過誘人,成天住在吳府裡難保吳征不動心。只是她確實對吳征的幫助
太大,韓歸雁即使不喜也僅掛在心中,更不會去反對。

    然而到了現下,最讓她寄託希望的是祝雅瞳,一刻不敢放鬆的囑咐也是祝雅瞳給的。
軍營裡守得嚴絲合縫猶如戰場之時,所有吳府的“家眷”也被她死死按在軍營裡,絕對不
允許外出!久曆戰場,她太清楚形勢不明之時,最重要的便是做好自己眼下的事情,不出
亂子,不添亂子。每每派出兵丁搜尋桃花山,她又何嘗不想親自去?可是不能去!陸菲嫣
焦急的模樣並不在自己之下,能強行忍耐,還能堅定地站在自己一邊……韓歸雁暗自寬慰
,幸虧陸菲嫣深明大義,否則保不定會出什麼么蛾子。

    柔惜雪自被倪妙筠帶回營中後始終昏迷未醒!雖未知因何會與霍永寧交手,還說出驚
人的秘密來,可想來桃花山的形勢想來沒人比她更清楚。韓歸雁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拍醒,
能說一兩句情況就好,惜乎並不能。

    事情棘手的地方不僅這一件。霍永寧居然是憂無患這個消息太可怖,倪妙筠說不出個
所以然,光憑她轉述柔惜雪的一面之詞難以全信。天陰門諸女的屍骨還在荒野,前後事宜
牽連重大,不便於通知燕國人取回屍首。

    正值春季多雨時節,屍身無法久留。她們與吳征有舊多曆患難,韓歸雁心下不忍,與
倪妙筠商議之後只得先行讓她們入土為安。倪妙筠九歲便入了門,彼時年歲尚幼,多年來
蒙這些師姐悉心照料感情深厚。如今受限於諸多條件,師姐們的屍身只得草草安葬,柔惜
雪又昏迷不醒,一時傷感得痛貫心膂。

    形勢紛亂,無論于內於外,能掌控大局的主心骨都只能是自己,也只剩下自己!韓歸
雁咬了咬牙,呼啦一聲掀開門簾,鋒眉隱含著殺氣!

    主將從帳中亮相,氣勢不凡,神情肅穆,諸軍見了也是心中一凜,加倍警惕起來。

    陸菲嫣立在營門口,見了韓歸雁垂頭隨在她身邊,低聲道:“不多歇會兒?”韓歸雁
心中一暖,不論從前與陸菲嫣有多少恩怨齟齬,至少在這一刻兩人是一條心。論主導大事
,她不如自己,可她特別清楚自己現下的身份,把該管的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條,著實幫自
己省心太多太多。韓歸雁點點頭,伸出手去在她手心捏了捏以作回應,道:“無妨。”“
諸事都要仰仗於你,若是累壞了不好,還是多歇歇吧,有事我來稟報。”陸菲嫣低著頭,
語聲黯淡,急的不是有事,而是至今消息全無,無事可報。

    “無妨,這點不算什麼。從前作戰時遠比現下忙亂的多,幾天幾夜的不合眼也是常事
。”韓歸雁見左右人少,停步湊在陸菲嫣耳邊道:“這麼懂事,又這麼會疼人,難怪吳郎
寵你。”陸菲嫣驚得縮了縮肩,面紅過耳,頭壓得更低了……逗了一句略微放鬆胸臆,韓
歸雁正容道:“柔惜雪如何了?”“很不好。未有點滴好轉,氣血衰微,唉……”陸菲嫣
歎了口氣,搖著螓首道:“未必能醒的過來。”韓歸雁心頭一黯!當下的局面,柔惜雪若
能醒來多有幫助,不僅能有吳征的消息,霍永寧是憂無患一事也能問清來龍去脈。摸清了
內裡的隱情好歹有應對之方,不至於像現下一樣束手無策。

    。

    “先找吳郎要緊,你……沒有要親自去找的想法吧?”韓歸雁凝望著陸菲嫣,炯炯逼
視著問道。

    “不會!”陸菲嫣迎上韓歸雁的目光堅定搖頭,狠狠捏了捏粉拳道:“我比誰都想去
,可是我絕不會去,也不會讓任何人去。包括你!”“噗嗤,什麼叫比誰都想去?本將可
不弱於你!胡吹大氣!”韓歸雁笑著扁了扁嘴,鳳目使勁地眨著強忍珠淚,伸手與陸菲嫣
緊緊相握道:“他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我也確信他一定好好的!”陸菲嫣點了點
頭,咬著貝齒道:“他一定還好好的……或許是不便露面,或許是另有盤算,或許是……
”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淚珠終於滴落臉頰。

    命運未曾得到確認之前,再多的堅強都躲不開自我安慰的嫌疑,而隨著時刻的推移,
懸而未決的焦心是種劇烈的煎熬,無時無刻不在動搖你的內心。對吳征的憂慮陸菲嫣不敢
對任何人言,甚至不敢表現出過度的憂慮。回過頭還需以鋼鐵般冷硬的自律與克制,輔佐
著韓歸雁壓制昆侖的幾位晚輩想要豁出命去孤注一擲尋找吳征的衝動,甚至還有瞿羽湘。

    相較而言,韓歸雁尚可找人述說,陸菲嫣比她更為苦悶難熬。

    “陸姐姐……想哭就哭一會兒罷,這裡盼兒她們瞧不見。”韓歸雁皺了皺眉,原本欲
寬慰幾句,勸阻她莫要失控。轉念一想,若不紓解情緒,再過幾日可未必熬得過去!遂以
目示隨從兵丁背過身去,不許放人過來後,將陸菲嫣摟在肩頭安慰著任由她好好哭上一場


    陸菲嫣心中鬱結多日,宣洩開來一時難以停止。雖不敢盡情放聲大號,也嚶嚶戚戚哭
得梨花帶雨,見之心憐。韓歸雁原本已鼻尖泛酸,被陸菲嫣情緒感染,再怎麼堅強也不得
不一次又一次地瞪大鳳目,重咬舌尖才忍得下來。——陸菲嫣幫她分擔肩上的重擔已有多
日,此刻該當自家頂住才是。否則二女一同潰了心房哭起來,那便沒完沒了。

    韓歸雁甲不離身!鎧甲又冰又硬極不舒服,可陸菲嫣靠著卻覺心中暖融融的。

    她武功越來越強,信心也水漲船高,只是一路前來吳征寵愛太過,多少有些習慣了依
靠。這一回失了主心骨後強自支撐,多少有些力不從心,幸而還有比她更堅強的韓歸雁坐
鎮。這一哭哭了小半炷香時分,陸菲嫣收了聲抹幹淚痕道:“眼睛會不會腫?”韓歸雁雙
目一眯,氣呼呼地鼓起香腮湊近,咬著耳朵道:“沒有這裡腫得厲害!”順勢雙掌齊出,
在陸菲嫣胸前輕輕來了兩記。

    這一掌正是當年吳征向秦皇進獻戰陣圖時,昆侖派為獲得戰陣,向韓家所出三本心經
之一《鴻雁雙飛》中的【暮雪雙飛式】。這本秘笈比不上《天雷九段》,《浮雲七絕》等
頂尖功法,不過在昆侖也是一等一的。其招法輕巧靈動,雙掌互為圓融陰陽相濟,餘韻無
盡,對韓家硬梆梆直來直去的戰陣功夫是絕佳的補足。這一下忽然偷襲,陸菲嫣正自忙著
消弭痕跡,心慌意亂,距離太近又毫無防備,硬生生地被拂中。只覺胸前一熱一緊又一松
,韓歸雁雙掌已離,嘴角掛著揶揄,唇瓣又撅了起來十分賭氣。

    “雁兒你……莫要胡鬧……”陸菲嫣想發作一番又發作不出來。——方才哭時倚靠著
韓歸雁,貼得可緊的很了……“哼!在此地敢直呼本將名諱,回頭重罰二十大板!”韓歸
雁寒著臉,一雙眼睛卻不懷好意地繞著陸菲嫣的豐臀打著轉:“二十大板傷不了你筋骨,
腫起來卻是免不得了!”“你……”陸菲嫣又羞又急,惱道:“你再學他胡來瞎鬧,我不
理你了!”“呼……”韓歸雁松了口氣,眼圈又一紅道:“若是他這般待你,定是甘之若
飴了……哼,看來沒少與你這般調情!可不是人家瞎鬧,方才鬧的人可是你,現下鬧夠了
麼?”韓歸雁性子較陸菲嫣活潑許多,連陸菲嫣都會對林錦兒使壞,她自然學了更多吳征
的“歪門邪道”。這一下半較真半胡鬧地使了出來,頗具奇效!經此姐妹淘般地嬉鬧一番
,二女的心間驅散些烏雲,現出幾縷陽光來。——無論局面再難,總是有志趣相投的夥伴
們相互扶持著前行的。

    “嗯。”陸菲嫣羞惱又感激地點點頭,道:“已好了許多,請韓將軍下令。”“去看
看柔惜雪吧。”韓歸雁轉身向後營行去,道:“順道再問一問倪妙筠,她們,可是關鍵中
的關鍵。”“我已問過多次,再一同看看有沒甚遺漏。”陸菲嫣疾行兩步追上韓歸雁,貼
耳問道:“太子殿下那裡,還是沒有回音?”“沒有!”韓歸雁臉色寒了下來,捏的雙拳
發白道:“胡叔叔的推測沒錯,這一回涼州之行危機四伏!陛下鐵了心要弄出份天大的文
章來。我一日三報,言明吳郎音訊全無,殿下依然置之不理,連個回信都不給!陛下給的
旨意,想來是極狠的!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除掉祝夫人不說,吳郎或許也是早已算計下的誘
餌,只待我們忍不住輕舉妄動起來,殿下就借機做文章!”“伴君如伴虎,帝王心術致忠
臣蒙冤歷來如此,真的太狠了!”陸菲嫣憤憤不平。

    “吳郎後有昆侖為堅盾,又有我韓家為羽翼,久後必為權臣。且以吳郎的聰明才智,
十年之後當朝無人可敵,陛下料得吳郎必然坐大,不會坐視不理。他……陛下不會去賭吳
郎從始至終忠君愛國,不生二心的。欒廣江要對祝家下手,陛下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正
巧順勢而為。”韓歸雁雙拳越握越緊道:“這一日遲早要來,只是來得當真不巧!”“來
在了最壞的時機!丘元煥,憂無患!”陸菲嫣悶哼出聲。這兩個名字就像壓在心頭的兩塊
大石!丘元煥是吳征與祝雅瞳之間最大的威脅,而憂無患則對整個吳府上下都是巨大的威
懾!

    。

    說話間二女已來到後營,陸菲嫣輕輕揭開營帳,與韓歸雁一同步入。

    柔惜雪躺在榻上昏睡未醒,比起前些日子,她呼吸穩定了許多,只是每日進食全靠掰
開牙關灌入稀粥,重傷之際營養不良,現下面色蒼白,憔悴消瘦,依然隨時有性命之虞。

    不敢大聲,二女摸了摸脈後與倪妙筠行至一旁,陸菲嫣道:“脈象似是更有力了些,
或許不久後會醒來。”“未必。”倪妙筠淚水漣漣,幾無斷絕,艱難道:“師姐的內力一
直在衰弱,想是已到生死關頭,功法自動運轉延續生機!若是內力耗盡還不能醒來……”
陸菲嫣與韓歸雁對視一眼,問道:“這是何道理?”柔惜雪的生死原本不放在她們心上,
只是吳征與祝雅瞳的下落,大體要著落在她身上。此刻她們對柔惜雪的關心,不在倪妙筠
之下。

    “師姐修的是【玄女檀心神功】。這門功法在危急關頭會自行運轉,多延續些時日是
有的,只是再拖延下去,恐怕只有祝師姐來了才能救她!”倪妙筠焦急道。

    柔惜雪與祝雅瞳的性命交織在一起,一個等著對方救命,另一個卻等著對方指引方向
助自己脫困。

    陸韓二女一同失語,柔惜雪的生命力只會越發衰弱,而這種功法一想也知,時日越長
,消耗就越大,委實撐不了多久!

    倪妙筠又問道:“燕國那邊也沒有消息麼?”韓歸雁搖了搖頭,黯然又譏諷道:“燕
秦兩國太子一同裝聾作啞,世之奇景!”形勢之被動無以復加!

    韓歸雁求見梁玉宇不可得,原本若能,霍永寧的行蹤可以掌握,他的化身“憂無患”
威懾力就會大大減弱。梁玉宇避而不見,霍永寧的嫌疑就無法坐實,更讓軍營裡因此幾乎
被隔絕。大部隊動不得,陸菲嫣這等高手也面臨極大的危機,任何人不敢有輕舉妄動。

    韓歸雁又去信欒楚廷,只言柔惜雪身受重傷,現在營中修養醫治。原本期望探一探欒
楚廷的口風,萬一吳征真的落入燕國人的手中,還能以柔惜雪為質交換。一個十二品的大
高手,頂尖門派的掌門,對燕國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只交換個吳征于燕國而言是筆不需
多想的好買賣。可是去信仿佛石沉大海,連個回音都無。欒楚廷不理不睬,使者甚至不知
道信件他看到沒有,更不要說回信了。

    不過也就是有了這麼一出,韓歸雁才料定吳征至少現下還是安全的。否則燕國目的達
成,必然要重視柔惜雪,不至於悄無聲息。

    沉默,在很多的時候都是為了等待,等待一個結果,以決策下一步的行動!

    “我能去桃花山尋找祝師姐的蹤跡嗎?”“祝家主臨行前,曾吩咐過本將盡可能護你
周全!上一回你離營一來是門派中事,本將實在不好阻止。二來幾位高手陪同,本將也沒
料到之後竟然會有巨變……這一次危機重重,你真要冒險?”韓歸雁瞟了柔惜雪一眼,她
知曉自己對倪妙筠沒那麼大的約束力,想讓她聽話,唯有拿捏住柔惜雪在自家手上這一點
而已。

    倪妙筠抬起頭毅然道:“我向來精於此道,且我個人的生死於你們並無關聯,你們也
不會為了我付出什麼代價!找到祝師姐的蹤跡,于韓將軍與天陰門兩全其美,若有萬一,
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有死而已!”“好……”韓歸雁點了點頭,倪妙筠所言在理,且她的
本事陸菲嫣評價極高,又熟悉天陰門與祝雅瞳,的確是強援一名。韓歸雁實在無法拒絕!

    “謝韓將軍!”倪妙筠盈盈拜倒,以掌撫心以示誠摯道:“民女必然竭盡全力尋找祝
師姐與吳大人下落,以報將軍恩德!”“你不能就這麼去!做好了準備來找本將,隨下一
隊搜山的軍伍一同去。”“遵令。民女走後,月玦一人力不從心,還請韓將軍代為照料師
姐!”“放心,本將會遣春雨過來協助冷姑娘,柔掌門這裡不會因看護不佳而加重傷勢。
”“謝將軍,謝將軍!”春雨手腳俐落乾淨,是韓歸雁的貼身侍女,被派了過來足見盛情
。倪妙筠大喜,結結實實地磕了兩個頭道:“請兩位稍待片刻,民女即刻去換月玦來,準
備妥當後自來報知將軍!”看她飛奔著去了,韓歸雁悄聲向陸菲嫣道:“聽聞她和祝家主
關係甚好,看著待柔惜雪也是一片赤誠,不知道內裡有些什麼緣故。”“且看看罷!”陸
菲嫣雙眸放光。倪妙筠的本事她是多次領教過的,潛行追蹤正是拿手好戲,她肯出手勝過
百人有餘:“妙筠精擅此道,若能有所得,一定要好好地感謝她才是。”“你都這麼說…
…倒是希望之所聚了!”韓歸雁不自覺地與陸菲嫣雙掌緊緊相握道:“承諾她的事自當盡
力做到,我這便喚春雨過來,讓她沒有後顧之憂!”“我去把這些事告訴盼兒,也讓她安
些心。”陸菲嫣微微發窘,有些無奈道。

    韓歸雁心情正是近來少有之佳,聞言雙眉一挑道:“盼兒年歲尚幼,心急火燎才是應
有之意,我倒愛她現下的真性情!若是太過沉穩冷靜,反要怕她哪日真進了府上,心機處
處惹人煩惱。”“盼兒心地不壞,她與你齟齬越多,也是愛他越多所致。”陸菲嫣歉然道
:“倪仙子離去,月玦一個人看盼兒不住,我得留神在此。若有事,你來這裡找我!”“
我知!你把盼兒看牢就成。至於那些話,呵呵,你還是留著對自己,對盼兒說好些。比起
你來,我這裡簡直不算個事情!”韓歸雁揶揄一笑,快步離去,轉過身時一臉笑容消失無
蹤。有了新的希望固然是好事,可她更怕像前幾日一樣,滿懷希望變作失落空虛。

    背過身的女郎,自也看不見陸菲嫣的嬌羞消失,憂愁再度爬上面容。窪窪,女郎走不
了兩步便帶上了一腳的泥。美婦站在泥水裡,長靴已陷落小半足面,也顧不得這些儀容…
………………………………………………………………………………………………………
……欒楚廷真未收到韓歸雁的信件。

    不單是韓歸雁,整個燕國使節團都見不著太子殿下。自那夜整座使館被下了禁令,一
切人等不得進出,違令者立斬不饒後,太子殿下就消失了。連同一齊消失的,還有大批長
枝派高手與宮中護衛,甚至是天陰門掌門柔惜雪。群臣們隱隱然猜到有大事發生,個個噤
若寒蟬,不敢稍動。

    夜色散去,天光放亮。太子攜同大將軍丘元煥在使館裡短暫露了個面,又吩咐貼身護
衛人等前往桃花山之後,連這些護衛也再未見過欒楚廷與丘元煥,還有欒采晴。

    燕國使臣們失了主心骨又不敢聲張,更不敢擅作主張回報京都。只得閉了使館謝客,
等待太子現身。

    已是深夜,燕都長安裡即使煙花之地也已止了歌舞,只見星星點點的幾處燈火,其中
便有皇城裡的禦書房。欒廣江揉了揉發紅的眼珠,又緊了緊身上的虎皮裘,將最後三本奏
摺一同展鋪面前。

    。

    龍目一掃,欒廣江啞然失笑,搖了搖頭。他提筆沾了墨汁正要批復,忽然一皺眉,又
恍然地放下筆,倚靠著龍椅,面上似笑非笑,居高臨下地望向禦書房門口。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月光照耀下欒楚廷不待旨意便徑直進入,急得服侍的太監滿頭大
汗,硬著頭皮想要攔阻,卻被丘元煥大手一揮按在牆邊。

    “罷了,你們都退下吧。皇兒,丘大將軍且進來。”欒廣江笑意更深,擺手摒退左右


    “夜色已深,父皇尚未安歇麼?”欒楚廷半臉迎著月光,半臉映著燭火,顯得有些陰
晴不定。

    “本已快批完奏摺要睡了,不想皇兒此刻回來。”“父皇方才在笑什麼?為何提起筆
來又不批了?”欒楚廷放肆至極,始終抬頭迎著父親的目光,以下犯上!

    “延州刺史的奏摺,常年來屁事沒有,就是些家長里短的小事,要麼就是奏請進京給
朕過生日。”欒廣江溫和笑道:“朕自是叫他莫要來了,還準備大大責罰他一番。”欒楚
廷雙目一眯,搖頭道:“延州刺史鞏茂學!年少時曾隨父皇見過他的奏摺,猶記得當日還
大罵他不知羞恥,只知阿諛奉承!如今想來,他常年鎮守邊疆,勞苦功高,是父皇的心腹
重臣。他上奏為父皇慶生之事從不敢斷,父皇罵他,他估摸著心裡還樂開了花。這是否像
是民間情侶之間,再怎麼奉承都不打緊,若是哪一年敢忘了對方的生日……那可就有趣了
……”“好,好!”欒廣江頗有驚喜之意,連連贊道:“皇兒所言不錯!禦下之道正在於
此,皇兒能悟得其中真諦,當能對群臣有更深的瞭解!朕心甚慰!”“原來真是如此,可
惜晚了些。”欒楚廷低頭歎息一聲,又抬頭望向龍椅上的欒廣江道:“不過也無妨,總算
,朕!明白了!”石破天驚!禦書房裡的燭火都似黯了一黯。欒廣江龍目眯起射出犀利的
寒芒道:“你可知憑方才那一句大逆不道,朕就能要你的人頭?”“朕知道,也不知道。
”欒楚廷雙目射出熾熱的火光,與寒芒似在劇烈交鋒,虛空裡都閃出烈烈火花:“只需朕
坐上龍椅,掌了玉璽,就沒有大逆不道!”丘元煥腦中電閃雷鳴!已是第二次經歷這等場
面,如他的修為見識,心中的震撼仍不能稍稍平息。時光恍惚回到二十年前,龍椅上的老
皇帝正年富力強,當時他也是這麼站在階下向上望,像立於平地仰望天空。

    “這一條暫且寄下,朕稍待再與你算帳!”欒廣江從袖中抽出一卷黃帛抖開,遠遠朝
欒楚廷揚了揚道:“你立下的軍令狀,要取祝雅瞳人頭方可回來,現今她的人頭在哪裡?
”“沒有。險些可取,不過其中危機太過,不值得!”欒楚廷針鋒相對道:“朕不會為一
名女子輕易犯險。”“哦?”欒廣江拋下黃帛,提起御筆道:“既有違軍令狀,則依軍法
從事!祝雅瞳不值得犯險,軍令狀還不值得麼?”黃帛飄飄蕩蕩,準確地落向欒楚廷胸前
,隨手可接。欒楚廷並不接起那一幅能決定他命運的黃帛,而是隨手一擺將其擊落地面,
像丟棄一面廢布。“江山,天下,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值得朕親自犯險?”“唉……”欒
廣江甚是失落,御筆在另一名黃帛上勾勒著道:“無膽之輩,還談甚麼江山,天下?”“
呵呵,父皇看來不懂,你真的老了!”欒楚廷深吸了一口氣,向著欒廣江踏出第一步道:
“朕不殺祝雅瞳,便只剩下江山與天下這一條登天之路,別無選擇。此乃置之死地而後生
!與朕的太上皇相比,祝雅瞳又算得了什麼?”欒廣江眉頭一跳,有些意外地看著欒楚廷
,目光越發凝重道:“有理!有理!這一趟涼州之行,看來皇兒獲益良多。”“至於太上
皇所擔心的,只需朕手掌玉璽,高坐龍椅,祝雅瞳與孽種之事全然無礙!三國同剿,祝家
覆滅只在頃刻之間,祝雅瞳孤身一人即使不死,也不過一條喪家之犬,又有何懼?朕留下
一無用之人,卻能促使朕勇猛精進,一往無前,太上皇覺得朕的手段如何?”欒楚廷又逼
近一步,面上五官都飛揚起來,好似有一條蛟龍正從身子裡破體而出。

    “出乎朕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欒廣江贊許點頭,又哂笑道:“朕所言意料之
外,是說想不到你居然有如此勇氣,並非朕想不到這一條路!若這是你的想法,自以為除
你以外無人能看透,未免太過小瞧朕!”欒楚廷第三步正好踏出,聞言氣勢頓挫,便不像
此前的舉重若輕,信心滿滿。一步落地時踩得極重,哢哧一聲,竟將地面的青磚踩裂。

    他沉默片刻,複又笑起來道:“你便知道又如何?本就是陽謀,此時此刻,終究要手
底下見真章的!朕,決無回頭之理,你還不醒悟麼?”“欒家子孫的宿命向來如此,朕,
又豈有回頭之理?”欒廣江高聲道:“二十年前,朕以弱敵強,一統大燕江山!二十年來
,又有甚麼風浪朕沒有見過?二十年之後,朕早已等著你這孺子走出這一步!朕早先對你
說過的話,你忘了麼?”欒楚廷籌畫良久,突然出現在皇城一時占了上風。姜畢竟老的辣
,欒廣江示敵以弱,忽然發難扳回局面。如今欒廣江氣勢漸漸高漲,反壓了欒楚廷一頭。

    春夜的燭火仿佛忽然燥熱起來,片刻之間,欒楚廷額頭出了大汗。若不是兩道眉毛十
分濃密,豆大的汗珠幾已滴進眼眶!反觀欒廣江氣定神閑,始終淡然微笑,若不是面色蒼
白,幾乎已是這一場爭鋒的贏家。

    欒楚廷緊咬牙關,萬分艱難地又踏上一步!極平常的步伐此刻似有萬鈞之重,腳掌落
地時還晃了一晃,道:“沒忘!你對朕言道想清楚了便回來,朕想清楚了!如你所言,先
祖立下的規矩,欒家子孫終有這一場宿命之戰!二十年前你從爺爺手中奪得帝位,江山易
代,帝位傳承,今日,帝位必然屬於朕!你已年老氣衰,每日此時此刻,都是你氣血最虛
,氣力消耗最大的時刻!而朕,養精蓄銳,今日前來,必然一擊而中……”欒廣江笑意越
盛,玩味地看著兒子因失去了鎮定而變得絮絮叨叨,囉囉嗦嗦地說出一番大道理來。若是
吳征在此旁觀,定要以手捂面道:“老哥,你是學了《道理訣》嗎?打不過,只好講道理
了唄……”吳征不在,唯一的見證者只有丘元煥!欒廣江大占上風,甚至不理睬欒楚廷,
偏頭向丘元煥笑道:“丘大將軍,二十年前是你陪著朕,你過來!”燕國帝君簡單地招了
招手,卻像個揮舞著雷霆的天神!不說欒楚廷心頭大震,有些驚恐地回望丘元煥,生恐他
臨陣倒戈。丘元煥亦是腦中如萬鼓齊鳴,震得一身發麻!

    欒廣江深不可測,氣勢上已完全壓制了欒楚廷卻不急著緊逼。需知狗急跳牆,欒楚廷
若是敗勢顯露,必然殊死一搏!現下還不是與他搏命的時刻,正如他所言,尚不值得!欒
廣江有足夠的把握繼續摧毀他的信心,待到將他的意志全部摧毀之後,再徹底毀滅他的肉
身!

    重召丘元煥則是極其高明的一招!丘元煥隨同欒楚廷前來,不僅是見證者,必然也是
欒楚廷的支持者。長枝派元氣大傷,他需要皇帝對長枝派持續的支持,更年輕的欒楚廷是
理所當然的選擇。

    當回到皇城,那個在龍椅上已氣息奄奄,看似風燭殘年的老皇帝依然威風四射!丘元
煥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武功並不下於他,為何打小身為太子伴讀起就一直怕他,那股恐懼存
在得如此真實!

    這是天生的帝王,他永遠看透你的內心,永遠先你一步!你不得不怕。這一揮手,不
僅在摧毀欒楚廷的信心,也在摧毀丘元煥對欒楚廷的信任!更可怕的是,一旦丘元煥動搖
,重新站回欒廣江身邊,欒楚廷便萬劫不復。而即使他依然堅定地支持欒楚廷,太子的劣
勢也沒有任何改變,他與帝王之間的差距,還是一道巨大的天塹。更何況,心神大震的丘
元煥怎能毫不猶豫地立下決斷?

    決斷每拖延一刻,都是對欒楚廷巨大的打擊!

    欒廣江一揮手便回過目光望向欒楚廷,似乎在說,你看到了沒有,你還差了許多,許
多,根本不夠資格挑戰朕,可惜你沒有機會了!

    欒楚廷的大汗已將全身濕透,嶄新的龍袍像是黏在了身上,儀態盡失。他目光躲閃著
,回頭看了看丘元煥,又咬著牙迎上欒廣江。

    丘元煥低頭不敢動,不敢應,而欒廣江甚至已看見欒楚廷目光中的畏懼與後悔。他輕
咳一聲,舉起玉璽在黃帛上一蓋道:“你是自裁,還是等朕下旨?”“不……不……朕…
…還沒有輸!”欒楚廷顫巍巍地又踏上一步,忽然軟倒在地,又強撐著爬起來,雙目赤紅
充血,惡狠狠道:“朕,絕無退路!”“好!朕給你一次機會。”欒廣江起身脫去厚重的
皮裘衣,道:“先祖遺訓,朕也不敢有違,你若能戰勝了朕,朕的一切自然都是你的!可
是你現下,還能站得住麼?”“臣只知效忠大燕,今日亦只是見證者,請陛下明察。”丘
元煥騰騰地倒退兩步,同樣汗如雨下。帝位的爭奪幾乎令人窒息,身處其中難熬得像是被
風暴卷上了天空。他一咬舌尖恢復清明,終於從欒廣江魔咒一般的旨意從醒悟過來,忙跪
地俯身,闡明自己的身份與職責。

    “還好,看來丘愛卿與二十年前相同。”欒廣江笑道,二十年前,丘元煥當然是支持
他的,現下他本該支持欒楚廷,可到了自己面前,他還是和二十年前一樣。

    “可你已經與二十年前不同了。”欒楚廷一呆,一愕,一道靈光灌頂般醒悟過來道:
“呼……原來如此……看來朕的運氣不錯,還是晚了點,不過也無妨,朕總是明白了。”
欒廣江雙手後背踏下一階梯道:“故作鎮定?”“那是你!”欒楚廷大喇喇地抹幹額頭的
汗珠道:“朕還道你為何如此鎮定自若,還以為你早做了準備,或是絕對能戰勝朕。哈哈
,朕險些被你唬住了!”欒廣江足下停步不敢再動,道:“朕即使重病在身,要殺你不過
反手之間!”“那你早就動手了!”欒楚廷向前兩步道:“朕滿身大汗,丘元帥也是如此
。唯獨你沒有,不是你不緊張,而是你病體懨懨,身體終日被寒氣侵襲,一滴汗都流不出
來!現下,你同樣緊張得很,你懼怕朕,懼怕朕搶走你的一切!可惜欒家的子孫無論何時
都當勇猛精進,在位的帝王既已老朽不堪,就該由新君親手奪其位,一換江山新顏!”欒
廣江撲騰向後退了一步,忽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氣力軟倒在龍椅上。片刻之前還是黑色的
長髮瞬間轉白,面上也長出密密麻麻的皺紋,仿佛生命正被迅速地抽走。

    脈門被扣緊,咽喉也被一隻手扼住,欒廣江氣息奄奄道:“朕確實老了……皇兒今日
的表現很好,很好,這才是大燕的國君,無所畏懼,膽大心細!不過有一點皇兒說錯了,
朕沒有懼怕皇兒搶走朕的一切。朕遣走戚浩歌與李瀚漠時,就在等著這一刻。朕怕的,其
實你不來……”扼住咽喉的手越收越緊,丘元煥默默退出禦書房,合上房門,等待著會震
撼整個世間的一刻。燕國新君繼位,更年輕的天子會給這個世間帶來怎樣的改變?欒廣江
子嗣凋零,也就沒有搞幾位皇子競爭那一套,選定了欒楚廷之後便悉心培養!

    只是這位太子在朝臣眼裡向來懦弱了些,也太安逸了些。直到今夜,丘元煥再一次見
證了新君手弑舊君登基的一幕,才確信欒楚廷並不在欒廣江之下!而且他的身體還勝於父
親,前程比堪稱聖君的欒廣江還要遠大!

    禦書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丘元煥跪地,落淚,哀聲道:“來人,來人!陛下……薨了
……”………………………………………………………………………………………………
…………“陛下薨了……”屠沖看著七竅流血,雙目大瞪的梁興翰,顫抖著伸出雞爪般的
手想替服侍了一輩子的君王合上眼眸,可居然合不上,梁興翰猶似死不瞑目!

    暴斃於皇宮,就在自己身邊,屠沖喉頭發苦!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吃了驚嚇的小太監
與宮女們個個大聲尖叫,屠沖同樣來不及制止,現下風言風語恐怕已傳遍了大半個後宮!

    “速速去請幾位大人進宮!”歷經數次大風大浪,屠沖迅速鎮定下來,一把抓住正欲
飛奔而去的小太監吩咐道:“先去請五殿下來!”
2019-6-6 10:0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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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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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暮暮春風盡歡無涯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討打!”祝雅瞳手中的樹
枝抽出勁風,“啪”的一聲正中吳征臀後,其聲直比堅韌的翠竹抽打下來還要清脆響亮。

    “哎喲!”吳征大叫著跳起來!這一鞭下去幾乎把屁股都給打散,哪裡吃得住疼?

    胡亂躍起完全失了法度,此前的走神已然讓祝雅瞳大為不滿,見他失神落魄更不容情
,樹枝唰唰唰地揮出三記,全打在吳征手背上!

    手掌吃疼,力貫骨骼!吳征拿不住手上樹枝,情知這麼下去非給祝雅瞳打得全身青紫
不可,忙收斂心神。祝雅瞳第四招又到,吳征縮肩沉腰,刺斜橫飛。這一竄足下連連頓地
,竟在極小範圍,極短時間內連變了三次方向,肩膀貼著祝雅瞳的樹枝堪堪避過。猶似死
裡逃生,足下更不停步,遠遠地避了開去。

    祝雅瞳也不追擊,只沉著俏臉目蘊寒光。吳征撓了撓頭走近,低聲下氣道:“娘,對
不住……”“練武之時不凝神專注,你從前都是這樣修行的麼?”祝雅瞳目冷聲更冷,不
僅僅是大為不滿,幾乎痛心疾首于吳征的不爭氣。

    吳征咬了咬牙,道:“我心中不安,難以靜心定神。”“你還在不安什麼?每個人都
該清楚當下要做什麼,不要做什麼。”“旁人我不擔心,她們都會做最好的選擇……我唯
獨擔心小師妹!”吳征憂心忡忡道:“她脾氣急,若是一天兩天,她或許能忍得住,時刻
長了定然忍不得。其實對每人都一樣,頭兩日雁兒也能氣定神閑,時刻久了難免心浮氣躁
。旁的都好說,就怕她們心神動搖,疏忽了小師妹。”顧盼陪同吳征一齊長大,兩人從年
紀,身份,相貌最是般配,祝雅瞳歷來也最屬意顧盼。若是在太平世道,吳征遇不著那麼
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或許已與顧盼結為連理。更不用擔心她現下年紀輕,修為不高,恨不
得藏得死死的。此時愛子會不經意間念起顧盼來,那一份情意便是實實在在地印在了心裡
,無須刻意。它總是藏在潛意識裡,不由自主地就會冒出來。

    “這不是理由!”祝雅瞳搖了搖頭,她深明這份情意,也明白吳征的擔憂有理。可是
她心如鐵石,不受任何外物所影響,道:“這裡沒有出路!懸崖上不去,若是失足滑落便
是崖下的泥潭,萬劫不復。我們能做的事情不多,最有用的便是練武!娘和你說過多次,
你總是不能專注,平白無故浪費了時光。還記不記得,從前娘教過你【觀風聽雨】?”“
孩兒知道錯了。自然是記得的。”吳征也知這裡是絕地,自家能做的事情裡鞏固現有的修
為是第一要務。他不得不承認距離祝雅瞳的差距是全方位的,想要不受干擾實在是做不到


    “嗯。現下娘要你把五感六識全部收回來,與【觀風聽雨】恰巧相反,只准注意這根
樹枝!”祝雅瞳揮舞著樹枝,忽然變得忸怩害羞起來,連臉頰都紅了半邊,低聲道:“短
短的時日連破十品與十一品兩大關口,根基已然動搖,若不重新夯實打牢,遲早要出大麻
煩。”原來你也不是全然不受影響嘛……吳征咧嘴一笑,又無奈搖了搖頭,示意實在無法
集中精神。

    白日練功已被反反復複批了數日,教授武藝的時刻祝雅瞳絕無偏私,從一個寵溺愛子
到極點的慈母,變作一位嚴厲到甚至苛刻的學堂先生。不僅打罵從不容情,連嬉皮笑臉地
放鬆片刻都不允許。

    這裡頭並不是她大擺母親威風的緣故,而是吳征的武功遠超同儕,除了【道理訣】的
威力與過人的天賦之外,向來穩紮穩打也是重要的原因。這一點非同小可!需知常人心態
,尤其是少年郎難以做到中正平和。而吳征小小年紀,就知不貪功冒進,蔚為難得。祝雅
瞳從前絲毫不擔心他的修行,然而桃花山上的變故完全打亂了修行的節奏。

    先是吳征強行吸收了祝雅瞳二度點穴的內力以衝破穴道,他當時就已在進階十品的關
口蓄勢待發,吸收了內力之後一鼓而破!靠著外力幫忙多多少少有些投機取巧,不夠扎實
。以吳征從前根基的穩固,這點小缺陷本算不得什麼。

    壞就壞在剛晉階十品就是一場爆發出全部潛力的生死之戰。吳征吃了十二品高手戚浩
歌一記陰寒指力,險些喪命!全靠【道理訣】將這道外來的內力給融合壓制,才算保下一
條命來。

    十二品高手的內力何其雄厚?吳征將這股內力收為己用,想要圓轉如意本就要耗費大
量的時光來修行才可。這道異種內力的麻煩尚未解決,又是與祝雅瞳一場水乳交融的歡好


    祝雅瞳身負千嬌之體,兼具純陰之身,天賦底子已經好上了天際。當年欒廣江為她鋌
而走險,且還倚仗於此孤注一擲,一舉奪得皇位。

    較之當年,如今她身具頂尖修為,內功深厚,真元精純,互相之間傾心傾情的雙修過
後,帶給吳征的好處實在太多——內傷短時間盡去,修為直破十一品等等。除了處子元陰
之外,樣樣都遠勝當年欒廣江所得,唯獨一項不好:吳征原本晉階十品就有些根基不穩,
這一下徹底動搖,讓他這身十一品的修為有些虛浮……兩道異種內力,加上原本可培本固
體的雙修純陰真元都成了催發功力飛漲的源頭,唯一的辦法就是重新打熬根骨。這東西毫
無投機取巧的辦法,唯有勤修苦練。

    有祝雅瞳在,對吳征而言可是事半功倍。別管她對愛子有多麼寵溺,她一身武功在天
下已排不出前三之數,桃花山一戰過後足以與費鴻羲比肩。這麼一名絕世高手陪練,簡直
是做夢的事情。

    祝雅瞳深知愛子的隱患,每日修行從不肯有半點放鬆。手中的樹枝揮舞起來,吳征每
時每刻都得拼盡全力不可。重壓之下,不需半炷香時分吳征就汗流浹背——這樣的修行要
持續整個白日。吳征咬著牙扛了下來,待得修行結束癱在地上,撒嬌也好,抱怨也罷,必
然是要叫苦連天一番的。

    “打熬打熬,古人創詞精准得很,不這樣怎能叫打熬?”祝雅瞳寬慰也好,疼惜也罷
,日頭再升的時候,又是一天新的打熬。

    往日吳征分心的情況不是沒有,倒沒妨礙了修行。要知吳征性格堅毅,自製力尤其強
悍,祝雅瞳只要稍加點醒,最多略施薄懲,吳征便能摒除雜念。

    今日則過了頭。祝雅瞳下手越來越重,直若鞭笞一般。吳征仍然走神連連,現下更直
接示意做不到。祝雅瞳也是吐了口氣道:“先歇一會兒吧,自己好好想一想現下該做什麼
。以你如今的武功遇上真正的高手,不需二十招就讓人看出其中缺陷,隱患無窮!你這個
十一品,在菲菲手下連十招都過不去!”“是。”吳征盤膝坐倒,祝雅瞳說的沒有錯,自
己心裡也知道。只是今日心神難定,那是什麼道理都說不通的了。

    “為何今日忽然惶急起來?”不解心結,終是無用。祝雅瞳讓他多休息段時刻的目的
正在於此。

    吳征苦笑了一下道:“前幾日其實也慌,只是今日是個坎兒,還困在這裡沒有希望,
著實忍不得了。其實盼兒不要緊,菲菲也不要緊,湘兒更不要緊,這裡頭雁兒最要緊!只
要她穩得住就出不了亂子,可以我對雁兒的瞭解,她今日也該急了,我就怕她一急之下沉
不住氣,著了憂無患的道兒。”“你覺得,你比雁兒強在哪裡?”祝雅瞳的問題讓吳征一
愣,想了好一會兒才答道:“除了些急智與武功之外,也不比她強,好些還弱了許多。”
“急智與武功在現下不是關鍵,掌控全域之能才是,娘把事情都託付於她,自是信得過她
!你也知道自己未必比雁兒就強了,你都能看清眼前的迷霧,為何不相信雁兒呢?”祝雅
瞳侃侃而談道:“是,你比娘瞭解雁兒許多,不過關鍵的幾點娘的眼光也不差了。實話與
你說,娘從來沒有擔心過軍營那邊。你莫忘了,除了雁兒坐鎮之外,胡大人早已預料到困
局,還有個藏在深處的韓老將軍。軍營看似風雨飄搖,實則穩若泰山!若是娘所料不差,
血衣寒已在搜山,遲早會找到水道洞口。至於是明是暗,是遲還是早,則要看梁玉宇的態
度如何了。”“道理我都懂。”吳征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道:“只是忍不住要擔心。”“
時也,勢也!你該比從前更信任她們了……”祝雅瞳遙望山谷口的天空道:“欒廣江玩了
這一出,梁興翰暗中配合,孩兒啊,他們再不會讓咱們家過安穩日子了。從今往後,也沒
有安穩的日子,世道會變得更亂,更雜,家人會聚少離多。當年你都能看得更長遠,擇偶
的眼光可是上上之選,不就是為了今日的時局所準備的麼?”“也是……”吳征自嘲地笑
笑,又像驅散了陰霾振奮道:“她們每一個都很了不得!還是好好練功,出去以後打死憂
無患!”“好,這便對了!”祝雅瞳也輕輕躍起,提起樹枝道:“準備好了麼?”“好了
!”吳征屏息凝神,搭了個攻守兼備的勢子道:“今日,至少要能接下三招來!”“你最
好接得下來!”祝雅瞳雖為吳征重新振作而開懷,手上仍不容情,還加了幾分力道。

    樹枝去勢無定,飄飄忽忽,吳征奮力擋下一記,祝雅瞳已身形疾走與他錯身而過,樹
枝一掃,正中臀後傷處,打得吳征熱辣辣鑽心的疼……用過了午膳稍歇,又練至黃昏將至
,吳征反反復複嘗試了無數遍,仍是最多只能擋下兩招,由此又吃了不知多少記。好些的
是此後全神貫注,祝雅瞳只使出十一品的功力,樹枝畢竟不是寶劍,吳征挨著了便閃,倒
是不再掛彩。

    “若是換了寶劍,你這一身血都得流幹了。”態勢有所好轉,祝雅瞳沉著臉責備謹防
吳征自滿。且修行終究是未達預期,她指了指草地上的一堆木頭道:“今日該罰全數劈砍
完畢!”谷中樹木頗多,這十來根木頭足有腰杆粗細,正是近日逐步砍伐得來。三人都失
了兵刃,用以砍伐並削去雜枝的則是幾片鈍石,其中的難處與耗費的功夫甚多。

    “認罰,認罰。”吳征撿起一塊鈍石在木頭上比劃了兩下,像使柴刀般劈下!以他的
內力自是力道十足,只是石片實在太鈍,敲斷木頭容易,想依規格削出合適的長短,斷面
還要光滑如刨刀削過就難。吳征這一下如鈍斧伐木,事倍功半,只在巨木身上留下個淺淺
的白印。

    “嘶……”抽冷氣聲響起,吳征齜牙咧嘴疼得冒出層冷汗,鈍石也掉在了地上。全因
手背上被祝雅瞳抽的幾下傷勢著實不輕,雖未傷及筋骨,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再要以鈍
石削木,難上加難。

    吳征甩了甩手,再一看左右兩掌俱是幾道紅腫的傷痕,兩兄弟誰也不比誰好。只得無
奈地咬牙再度舉起鈍石。祝雅瞳躲在一旁偷瞧,瞄了幾眼便不敢再看下去,一言不發轉身
就走,腳步慌張虛浮,幾乎逃也似的去了。

    這一路直逃到了水潭邊才放緩。欒采晴正往篝火中添了把柴,將石鍋裡的羊湯煮的沸
滾噴香,回頭望了眼祝雅瞳,嬌聲嗲氣地埋怨道:“好端端一個兒子,給你打成這個樣子
還要去幹活,你不心疼,我這做姑姑的還心疼親侄兒咧。”“你少來陰陽怪氣!”祝雅瞳
心情原本不佳,被欒采晴一頓調戲般的搶白,怒火騰地就冒了起來喝道:“征兒沒有爹,
只好我當爹又當娘,關你什麼事了?誰要認你這便宜姑姑,好事一件沒幹,把咱們害得這
般模樣還要怎地?當沒事了嗎?不讓他劈樑柱是吧?我這就讓他不管了。”“哎?唉呀…
…別別別……”欒采晴登時服軟,親昵地拉著祝雅瞳的藕臂討好道:“我也是心疼征兒,
沒別的意思。每日看他刻苦修行累得筋疲力盡,我都恨你這個當娘的太過狠心,少不得要
找你說道幾句。都是為了孩子好,絕沒旁的意思。”“呵呵。”祝雅瞳看著欒采晴道:“
這幾日你倒是乖巧,識時務者為俊傑,是不是想著一反常態,我反倒猜不著你想些什麼?
還是你真覺得這件事我就這麼算了?留著你還養著你,自然是有用,想著讓我猜不著,不
如多花些心思猜猜我在想什麼,看你猜不猜得著!”那目光意味深長,令人不寒而慄,欒
采晴心頭一跳,忍不住打了個噤顫,原本嬉皮笑臉的面色也漸漸冷了下來。祝雅瞳的目的
再也明顯不過,她為了吳征什麼都做得出來,又怎會憐惜自己半分?這副身體遲早要被她
押著拿去喂了吳征,好增長他的功力。

    欒采晴譏諷地笑道:“這點心思還用得著猜麼?欒家沒有好東西,祝家也沒有好東西
,兩家的孩子更不會是好東西!我被你害得慘啦,再被你害上幾回又如何?本公主會好好
活下去,看著老天怎麼收拾你們這幫惡人!”祝雅瞳緩緩靠近,湊在欒采晴面前,輕啟朱
唇,口吐魔音道:“你在家中呆得太久了,我會帶你見一見世面,叫你曉得真正的人心之
不同。之後你便會知道從前你碰見的那些人,與我兒子比起來豬狗不如,什麼都算不上。
還有,我再告訴你一次,征兒沒有爹!你記住了莫要再犯我忌諱,千萬,千萬,你要記住
了。若再口無遮攔,我早晚拔光你嘴裡的牙!”欒采晴面色發白,她當然相信祝雅瞳說得
出做得到,對自己更不會手下容情。欒廣江與欒楚廷心狠手辣,所謂親情全無顧惜,比起
吳征來還只是豬狗不如,真不知道這母子倆要拿多麼狠毒的手段來對付自己!她暗挫銀牙
死死忍住,這母子倆幹出亂倫偷情的好事來,在山谷裡還不怎地,若是出了穀重返紅塵,
那時才有他們的好戲看!

    震懾得欒采晴不敢還口,祝雅瞳以食中二指拈起鬢邊髮絲打了幾個旋兒,乜著目得意
又有些賊兮兮地笑道:“牙尖嘴利,再說呀……若是滿嘴漏了風,我看你還說不說了!”
潭水旁的小草屋已具框架,邊角的四根大木為柱已牢牢釘入了地面,一捆一捆的草垛也紮
好了排列得整整齊齊。就等中央的主柱立好,再搭上頂梁,便可以草垛作牆與屋頂建造完
成。雖是簡陋,在與世隔絕的山谷裡也頗顯溫馨。

    直到日頭下了山,吳征才拖著主柱姍姍來遲。手掌受創不輕難以掌控力道,鈍石用起
來更加不趁手,能完工已是艱難,想按時那是萬萬做不到了。

    祝雅瞳淡淡瞥了一眼,見主柱底部已削尖,斷面光滑,量雖不保,質卻著實不錯。遂
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道:“今日誤工便算了,吃飽後把主柱立起來吧。”“是。”吳征內
功深厚不覺太過疲累,只因這一日消耗甚巨,實在餓得饑腸轆轆。得了許可,忙抓起只煮
得酥爛的羊腿放進嘴裡狼吞虎嚥起來……小草屋是搭建給欒采晴居住的。

    困在山谷裡,多少有些相依為命的意思。明面上她是險些害了母子倆性命的罪魁禍首
,實則沒有她欒采晴,自然會有人來替欒廣江辦這件事。加之瞭解了兩家人的恩恩怨怨,
吳征對這位【姑姑】也恨不起來。

    。

    母子倆霸佔了唯一一座山洞,讓她日曬雨淋不是個事情。吳征將心中想法一說,恰巧
祝雅瞳因疏忽而致她淋了一夜的雨正過意不去。加之與愛子之間破局一事,欒采晴助力不
少,心中多有感念,她原本也有此意。吳征根基不穩,建造小草屋頗具打熬根骨之效,祝
雅瞳便假裝勉為其難地應承下來。

    吳征吃了小半隻肥羊才停了嘴,又歇息了片刻就起身深呼了口氣,拖著主柱來到草屋
框架旁。沒有工具,只能靠一身修為打樁立柱,個中難處,吳征已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今
日要立起最粗的主柱,身體狀態又不佳,可是個巨大的挑戰。

    要立起丈余高的主柱,還要按祝雅瞳的吩咐純以掌力將主柱釘入地裡。吳征先將兩根
碗口大小的木頭打入地面,建了個簡單的【腳手架】。再將主柱以尖端點地,吳征扶著柱
身輕輕躍起落在【腳手架】上站定身形。

    兩根碗口大小的【腳手架】搖搖晃晃,看上去並不穩固。吳征雙腿一分腰杆一沉,紮
了個馬步,【腳手架】立刻巍然不動!吳征一手穩住主柱,另一手攤開手掌蓄勢片刻,才
大喝一聲,重重拍在主柱的斷面上!

    “砰”的一聲悶響,主柱向下一沉!這一掌力道雄渾,但是純以自身氣力為之,也只
將柱頭的尖端釘入地面不足半寸,離牢固還遠遠不足!

    只一掌,吳征額角的汗珠便滴了下來。欒采晴心中一動,斜目一瞟。

    被祝雅瞳嚇了一頓她頗為沉默,為免讓這對母子倆窺破心中所想,更對他二人的親密
視若無睹,裝作一幅見怪不怪的樣子,只敢裝作不經意間留神觀望。祝雅瞳對吳征的寵愛
實是已到了骨子裡,夜戰之時寧願以身作盾護得吳征毫髮不傷。兩人破了禁忌之後,祝雅
瞳卻一反常態。欒采晴暗忖若是擯棄那些恩恩怨怨,公正言之,祝雅瞳簡直是苛責太過!

    吳征揮掌拍擊主柱顯然吃了苦頭。主柱入地越深,越是難以寸進,接下來沒有兩三百
掌休想釘得穩固,可有得吳征受了。欒采晴一瞥之下,只見祝雅瞳面不改色,只微微點了
點頭,似對吳征這一掌穩固的下盤與揮掌運力使力頗為滿意,全無半點心疼愛子受苦之意


    欒采晴心中苦笑。祝雅瞳與吳征相認又情意相投,自此仿佛掙脫了心中最後一道枷鎖
,行事更加高深莫測,難以捉摸。

    役工們幹的粗活枯燥無味,吳征咬牙堅持著,一掌又一掌地拍擊在主柱上。砰砰的悶
響單調而反復,除了偶爾祝雅瞳打斷了吳征,糾正他運力發力的不足之處,三人不發一言


    拍擊了約有半個時辰,吳征汗流浹背,雙掌開始發顫。欒采晴冷冷道:“今日既不順
遂便算了,野地裡睡了那麼多日,也不差一晚。”吳征抹了把大汗,甩著酸痛的胳膊,發
麻的掌面,喘著氣笑道:“哪有什麼都算了的事情。今日我能蓋好,放心。”“何必這麼
勉強?”或許是與世隔絕的環境淡化了仇恨,也或許是這一份堅忍令人動容,欒采晴動起
惻隱之心向祝雅瞳道:“修行又非一朝一夕之功,他這一身本事也不是憑空得來。強逼著
他,小心欲速不達。不是我愛多管閒事,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在山谷裡還不知道何時能重
見天日,說不準過上一輩子埋骨此地,看你火急火燎的,是有什麼要事趕著去辦麼?”吳
征又是砰砰兩掌,躍下地來繞著主柱查探角度是否垂直於地。見祝雅瞳板著臉不搭理,打
心裡不願這兩人繼續鬧得不可開交下去,遂又笑道:“時光不等人,不做好準備怎生應對
外頭的豺狼虎豹?萬一公主殿下哪天不開心又謀一盤大棋取我性命,我該如何是好?”“
我跟你無冤無仇。”欒采晴雲山霧罩般吐了一句,又道:“其實你們母子倆避世隱居,想
要藏一輩子以你娘的本事不難。與皇家為敵又能討得了什麼好去?忙忙碌碌,到頭都是苦
了自己。”“說得有道理。”吳征拍拍雙掌震去灰塵,又躍上【腳手架】,居高臨下向欒
采晴道:“有句心裡話不妨也與你說說:我始終認為人生於世,一定要有妥協,沒什麼都
由著自己任性妄為的,所以能妥協,我一定妥協。但不能妥協的時候,我一定會反抗!即
使不停地有人在把錯的說成對的,講出一番天大的歪理邪說,即使這個世間都喊我跪下,
喊我屈服,但是我不會的。我會像大樹一樣牢牢站定,直視這些人的眼睛說【不】!你知
道為什麼麼?因為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把錯的說成對的,他們正直而善良,無論何時
,我都會和他們站在一起。一直以來我都在盡力護持他們,他們也在盡力護持於我。這一
回我敢對戚浩歌出手,信不信下一回或許我會打爛欒廣江或是欒楚廷的狗頭?”兩掌擊落
,吳征已接近於內力耗盡。他沒有再看欒采晴,而是閉目凝神,又像是一種逃避,道:“
我知道我們經歷不同,你比我要孤獨許多。我不是聖人,也會記仇,不過這一回我不怪你
,真不怪罪你……只是想說一句,很多時候多堅持片刻都有轉機的可能……當年在路上你
更堅持一些,更強硬一些,而不是等回了長安覆水難收,或許一切都會不同。無論于你,
還是于師尊而言,都是足以扼腕一生的事情……”一樁紮心的舊事,卻從未有人提起,也
從沒被寬慰過。欒采晴面色一白,往事浮上心頭,頗覺歲月易逝,恍恍惚惚中就蹉跎了時
光,又覺心中有些暖意。吳征回過頭去並非有什麼虧心事,或者不屑於她,恰恰出自於一
種尊重!她現下難堪而難過,窘態並未落在吳征眼裡,祝雅瞳也適時地偏過頭去。可是兩
人都陪伴在她身邊,吳征的一掌又已拍落,肉掌拍木的悶響此刻分外動聽而踏實。

    這是一間簡陋,又靠著雙手辛勤而艱難搭建的草屋,給她的。

    沉默的安慰,遠勝花言巧語。欒采晴冷哼一聲轉身向水潭邊行去,恨聲道:“一套又
一套比你師傅的大道理還多!最是煩你們這種道貌岸然的男人!偽君子!”月上中天,草
屋終於搭建完畢。

    吳征先回了石洞。這是近日來已養成的默契,吳征總要在石洞裡呆上大半個時辰,而
祝欒二女則會暢快地在潭中大肆沐浴一番。

    待祝雅瞳穿戴整齊回了石洞,吳征才帶著一身臭汗去了水潭。回頭見草屋已遮掩起了
大門,想來欒采晴已睡下,心頭暗笑道:忽然說些奇奇怪怪的話,關心我?是不是瞳瞳又
打什麼鬼主意嚇著她了?嘿嘿,愛說道理,我就說出番天大的道理來,唬不住你!

    除了衣物撲騰跳進潭水裡,舒張開四肢歎了個滿足的呻吟,又心裡自嘲道:妥協不了
就會反抗嗎?會的,我當然會!反抗需得有實力,吃那麼多苦頭,不就是為了有實力麼。

    胡思亂想著不停,一個膩潤的身體悄無聲息地從天而降,分開水面貼在自己身前,一
把捉住兩隻紅彤彤的手掌不住輕揉。

    修行不順,手掌此刻頗有些刺痛感,被來人的小手握在手心。那小手酥柔香軟,熱熱
的掌心極盡小心地按摩每一分傷處,幾覺柔若無骨,吳征險些舒服得呻吟出來。

    來人撫摸片刻猶自不足,似乎嫌棄小手還不夠軟,不足以撫慰吳征的傷患,而將吳征
的雙掌分別貼於臉頰兩側。面龐上膚如凝脂,還有細細的呼吸與滾落的淚水,比寒冬臘月
裡暖在手上的鹿皮熱水袋子還要熨帖舒適。

    掌心有臉頰撫慰,掌面還有小手揉摸,吳征索性閉目靠向身後的大石,極盡地享用這
份溫柔寵愛。來人仍不滿意,嫌小手的掌骨太硬,嫌下頜的頜骨太堅。思忖片刻,羞怯怯
又毅然決然地挺起胸前的豪乳,將吳征的雙掌合十【切】入胸前中央溝壑裡。

    “唔……”吳征滿足地長舒了一口氣。豪乳柔若綢緞,軟如蒻蒲,高挺得像兩座山峰
。乳肉更是飽滿豐盈,雙乳隨時都緊緊地擠在一起,使乳溝僅餘一線,深不見底。雙掌被
這樣兩團妙物夾在中央,什麼傷患疼痛俱都融化,只剩下極致的舒適與令人血脈賁張的抓
握揉捏之欲。

    祝雅瞳萬般不舍與愧疚全寫在臉上,以雙乳夾住愛子手掌後才略有平復。香唇嘟得老
高,星眸瞪得大大的不停地眨呀眨,哭得眼淚汪汪,一副可憐委屈到極點的模樣,不知情
者還不知吳征把她怎生欺負了。

    “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腫了,一點點小傷又不是甚麼大事情。”吳征不免覺得有些
好笑之餘,憐惜與感動更多。祝雅瞳對自己的疼愛實在太過,修行時的嚴苛不知廢了多少
氣力,意志又是銅澆鐵鑄方才熬了過來。

    “都是我不好,都是被我不好。”祝雅瞳連連自責,埋首在吳征胸前,雙臂環過吳征
腰杆,讓豪乳緊緊夾著雙掌,嚶嚀道:“不對,你也不好,又不聽話,害得人家不得不硬
氣心腸來。可叫人怎生捨得!”豪乳在吳征的小腹上被一抵,祝雅瞳的胳膊再一夾,生生
將乳肉上沿擠出個弧線誇張的圓,直貼在了下頜上。那溫熱,柔軟,緊實,又充滿彈性,
像兩朵白雲將吳征托上了天空般舒適。

    “倒真的是我不好。”雙掌被夾得抽不出來,吳征低下頭去吻著祝雅瞳的髮絲道:“
一點小傷,咬咬牙就過去了,不疼的……”“可是人家這裡疼了一整日!”祝雅瞳抬起頭
與吳征對視,點了點心口處,修長細嫩的指尖將左乳壓了個小凹弧,道:“又疼,又要忍
著,多忍片刻就多疼一些!你每拍一掌,都像一柄小錘子在這裡擂上一記。方才實在疼得
忍不得啦,只好偷偷跑出來找你。你……你要安慰人家,要給人家道歉!”吳征哭笑不得
,還沒聽說這種原因要給人道歉的。可這位美婦姿容絕世,以她的能為發起小性子來,實
在是異常地嬌憨可愛。不僅難以拒絕,便是為了討她歡心,或是再貪看幾眼她現下的媚態
,道歉算得了什麼?

    只看她眉似上弦之月,鼻樑兩側與眉梢的尖細,眉腰處廣而濃,色澤烏黑。不僅暗藏
鋒芒,亦有新月初生的娟秀。此時雙眉忽而上揚,忽而向中央蹙起,亦羞亦嗔,更有濃得
化不開的疼愛與寵溺。

    雙眸的點畫像一汪清澈的湖水被掬起,再點上一塊大小適中的黑玉。不僅深邃,兼具
靈動,讓整張面龐都靈光四射起來。這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不需開口,便已述盡了千言
萬語。自她抬起螓首,便像湖水一樣送來陣陣清波,溫柔地不住在問:“還疼不疼?人家
捨不得你,可是又沒有辦法,只能狠心忍住,你不要怪人家。”瑤鼻則完美延伸了眉目之
間的柔和,挺且直,鼻頭處清雅的彎弧平添一股秀氣甜美。讓她的五官柔和得全無攻擊性
,每一刻都在展示她的優雅與別致。

    她的雙唇不寬不窄,唇肉卻豔紅而豐滿地懸綴著。即使現下緊緊抿著,似有無數的委
屈與不舍,仍像多汁又鮮豔的櫻桃果,任誰見了都想親吻,吸吮著品嘗。

    。

    “今日全是我不好,自作自受,怪不得瞳瞳……”吳征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沙沙的
聲響。祝雅瞳一驚,低聲道:“糟了!”不想欒采晴忽然出了草屋。吳祝之間的戀情雖已
被她知曉,還不曾光明正大地被她看見過,莫說尚且嬌羞如祝雅瞳,便是吳征也滿心不願


    祝雅瞳將手指在唇邊一立示意噤聲,便深吸了口氣沉入水中。潭水清澈見底,幸好夜
間晦暗只是黑漆漆的一塊難以看清,否則非被瞧個乾乾淨淨,窘態百出不可。

    雙掌從豪乳的裹夾裡離開,吳征大歎可惜,那溫綿觸感在指尖縈繞,著實令人不舍。
欒采晴的腳步聲正向潭邊來,吳征一手舒張搭著身邊大石,一手則探入水中,將祝雅瞳的
螓首摟在腿邊。

    “怎麼還不睡?不舒服麼?”欒采晴越走越近,顯然是奔著自己來的。吳征全身赤裸
多少有些尷尬,祝雅瞳還在水中,她內功深厚,一口氣綿泊無盡,便是兩三炷香不換氣都
無妨。可吳征不打算與欒采晴糾纏下去,遂提前開口問道,逐客之意甚濃。

    “無論如何,要謝謝你。”欒采晴在吳征身後兩丈處止步,居然不曾逾矩。

    “不必客氣,算是補償你一點點吧。”吳征有些意外,心中也有溫暖。人心都是肉長
的,絕境會淡漠了仇怨,卻減輕不了恩惠。——前提在於你不是鐵石心腸:“還是早點歇
息吧。”“每天都在歇,睡不著。心中有惑,想找你聊聊。”長裙像花朵一樣散開在周圍
,欒采晴席地而坐,道:“放心,知道你今日困倦了,耽誤不了你太多時刻。”吳征撇了
撇嘴,剛說完補償一點點,欒采晴便黏了上來,這會兒馬上翻臉拒絕確實有點尷尬。前後
不一容易露出破綻,祝雅瞳在水裡躲著一定不願讓欒采晴知曉。無奈之下只得拍了拍祝雅
瞳,示意稍候。

    “你請說。”吳征耐心地向著欒采晴道,裝作淡然處之的模樣。祝雅瞳偶爾放縱一回
就叫人逮了個正著,被迫得東躲西藏,心中好笑,不由又摸了摸祝雅瞳。料想她現下盛在
胯骨處定然嬌羞難耐,不免對欒采晴腹誹不已。原本就已被祝雅瞳勾起欲火,燥熱難忍,
心中一時欲念與邪火升起,惡作劇般側了側身體,將祝雅瞳的螓首埋在鼠蹊部。

    “嗯。”欒采晴神思不屬,也沒看向吳征,目光落向天外悠然道:“我看你今天才操
心這個操心那個,末了好像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我自己?不能說一點都沒有。說到頭
的話,其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吳征有些意外,不想欒采晴居然會找他提起這等話題
,旁的不急,只著急說起來必然沒完沒了,而祝雅瞳還悶在水裡。

    “嗯。長話短說好了,把你拉在這裡太久,她會不高興。”欒采晴夢囈般道:“看來
你已很清楚若離開這個山谷就會面對什麼了?為何還能不擔心自己?那可是至高無上的皇
權!”“因為我已準備好遵從內心,和所愛的人站在一起去面對一切,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所以我只擔心她們現下莫要出事,離開之後所有的事情可以共同進退。皇權什麼的……
”吳征苦笑了一下,在水中的手臂忽然抽出大力舞動,砰地一掌拍在山石上,咬牙切齒道
:“如果逼得我無路可走,我不會束手就擒。”“即是說,你還會反抗的,對嗎?”欒采
晴還是夢囈般呢喃著道:“若是我的哥哥要你去長安享一生榮華富貴呢?”燕皇既對祝家
動手,就做好了要斬草除根的打算,當然不會再讓吳征舒舒服服地在大秦做官。欒采晴所
言不假,也是欒廣江最心慈手軟的辦法——以囚禁吳征一生作為最低的籌碼,換取他的性
命。

    吳征早已料到了這一點,對未來迷茫,對深陷漩渦而無力,更有一股發自內心的怒火
在熊熊燃燒!方才的一掌拍得山石掉下一層粉末來,掌力之重,足見心中的憤怒,以及…
………祝雅瞳深吸了口氣沉入水中,隱隱約約聽得姑侄倆聊起了心裡話。她心中倒不惶急
,這一口氣吸進了肚子,足可在水底憋上一炷香時分。欒采晴心中有惑居然會有來找吳征
的一天,不免讓她覺得造化弄人。她躲在水中不敢亂動以免露了行藏,不想愛子居然側了
側身!

    這一側自是不會引起欒采晴的懷疑,可卻把自己的俏臉貼在鼠蹊處!先前脫得精光溜
溜摸來潭水裡與吳征肌膚相親,早激得他的陽物昂然而起。即使在夜裡的水中,近距離之
下毛髮清晰可見,遑論棒身上盤繞賁起的青筋,以及借著水流傳遞的男性氣息!

    自從母子倆一同勇敢而果決地突破那一層禁忌之後,祝雅瞳白日為母,夜間為妻,不
亦樂乎。她年歲與陸菲嫣相仿,可比起陸菲嫣在床上的鮮媚,祝雅瞳的嬌婉則遜了幾分床
笫風情。

    一來禁忌初破,祝雅瞳嬌羞無限,處處都需適應。二來經驗實在太淺,雖有千嬌之身
也難以應對。

    需知吳征不僅天賦異稟,還有道理訣加身,原本在床笫之間就堪稱威風八面,陸菲嫣
都難以抵抗,祝雅瞳在他眼裡如雛兒無異。每每兩人剛一膠合,祝雅瞳便只剩招架之功,
敏感部位再被襲上,所餘僅嬌喘呻吟之力。整個人時而騰雲駕霧,時而怒濤隨波,全然無
法掌控,哪裡還來得迎合?

    尤其第二夜吳征憐她初次的歡好似處子破身,身子骨未必承受得住自己暴風驟雨般的
蹂躪。只將她抱緊在懷,壓實在床,將肉龍插在花穴裡輕抽緩送。兩人耳鬢廝磨,目光互
注,仿佛融為一體。那肉龍輕輕翻攪按摩著花肉,雖不比初回刺激,卻把祝雅瞳甜得心神
俱醉,持續不斷的銷魂滋味照樣讓花汁橫流。比起洶湧澎湃,被激烈抽送的泄身,這種漫
長無盡的快意,不知不覺間泄出一股花汁的滋味,同樣讓祝雅瞳迷戀不已。

    不知小泄了多少回之後,祝雅瞳在吳征的懷抱裡極盡滿足地睡去。但從此之後,卻又
有了新的愧疚之意。

    那夜裡,緩慢的翻攪讓觸感更為清晰。祝雅瞳時而輕啟櫻唇呼出迷人的呻吟,時而迷
離了春目放出媚光四射,時而又輕咬唇瓣,蹙起月眉,抵受難耐又美味的快意。耳鬢廝磨
之間,這一切都盡收吳征眼底。愛子正以她最容易接受的方式,在挖掘潛藏的敏感。而祝
雅瞳也毫不保留地將身體的秘密展現給他。

    可她能做的僅僅如此!

    在接納吳征探尋之際,她也將吳征的反應一覽無餘。發亮的雙目,貪婪的目光,還有
無比的喜愛,慶倖,與滿足。不對!此滿足非彼滿足!

    祝雅瞳知道吳征滿足於這份情感,但僅僅是精神上。相較而言,他給予自己的遠遠更
多。那不僅是精神上的無盡滿足,還有肉體上的極樂境界。而自己,只是憑藉這一副煙嬌
曼婉的身體。她深知自己可以做得更多,給他遠勝於現下的快樂與滿足!——就像陸菲嫣
那樣。

    不知是吳征害怕肉龍的醜陋會褻瀆了她,還是心疼她不識雲雨,每一回都是吳征親吻
,撫弄,挑逗著她身體上的敏感處,再一股腦兒將肉龍送進花徑穴底。前幾日祝雅瞳甚至
沒有機會看一看吳征的肉龍,如今這根粗大就在臉頰邊,猙獰猛惡地吐著絲絲熱氣,滾燙
得連周圍的水溫都明顯高了些許。

    祝雅瞳心中罕見地悸動,忽然升起一股大膽的渴望!大膽到無法壓抑,仿佛天塌下來
都不能阻止她這麼做:“哼,人家真不是不解風情……雖沒試過,看也看過了不知多少回
,怎會不知如何讓你快活。”她雖衝動難抑,行為卻謹慎。先是側耳傾聽料得欒采晴的注
意力不在此處,又對愛子的反應與機敏信任無餘,才無比凝重地抿緊了唇,大著膽子顫巍
巍地伸出小手慢慢分開水流,悄無聲息地摸近,一前一後握住了肉龍!

    如此粗大,如此火熱,還看得纖毫畢現!兩隻柔荑齊握尚且有近半露在外頭,根部的
囊袋皺皺的,兩顆春丸正隨波飄蕩,可見其形。頂部的龜菇光滑盈亮,大若雞子,獨眼噴
吐著邪異的妖芒!祝雅瞳心驚膽跳,又有股滿溢胸臆的自傲。

    不倫的禁忌固然讓祝雅瞳嬌羞無限,可愛子對自己的迷戀與喜愛在甜蜜之外,更有一
股難以言喻的刺激。祝雅瞳居然很快就愛上這般感覺,她喜歡愛子看著她的嬌軀時射出狼
一樣的目光,竊喜於他的寵愛與永不滿足的貪歡。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承載從前的愧疚與
現下的親近之意,包含所有的一切情感,再無隔閡。

    而聰慧如她,當然太清楚個中刺激有多增情欲!不會僅僅是對肉龍的挑逗,還有在欒
采晴眼皮子底下的親近,更有一種偷情般的緊張。

    討好之意升起,尋覓刺激之心滋長,所以這股渴望再不能抵擋。祝雅瞳手臂發力,以
肉龍為把柄讓嬌軀魚游而至吳征的胯間,香唇一張,將龜菇含進口中!

    發根處傳來刺痛,吳征手掌緊了一緊,幾乎將她的秀髮生生扯斷。櫻口裡則是被一股
帶著濃烈氣息的火熱脹滿。祝雅瞳柔荑扶在吳征胯骨兩側,雙眸放出異光,愛子的反應讓
她無比滿意:大腿的肌肉賁起硬生生鼓了一大圈,而小腹則深深塌了進去,按在後腦的手
掌剛一加力想讓香口含得更多便幡然醒覺,大風車一般甩出水面,拍得巨石掉落一層石粉
……“我的命比他長,怎會聽他的?”吳征臉色發白,面部肌肉頻頻抽動著從齒縫間迸出
幾個字來,眼神裡說不出地鄙薄。

    “有些人就算死了,也不會讓你輕易脫身,我的哥哥有這份本事。”欒采晴對吳征過
大的反應有些意外,不明所以地瞟了他一眼,又仰頭道:“有沒有想過負隅頑抗只會落得
個更慘的下場?不僅保不住身邊人的,還會保不住自己的!”“想過的……”吳征忽然陷
入了沉默。

    棒身受激於冰涼的潭水,龜菇卻被一片溫暖膩潤緊緊包裹。祝雅瞳的口舌之技談不上
什麼技巧,可僅是像孩童貪食著糖棒就已足夠。

    雙唇甜膩若蜂膠,恰巧卡緊了龜菇溝縫,而豐滿的唇瓣讓裹覆感極為厚實,既帶著香
唾的絲滑冰涼,又有口腔裡的火熱。祝雅瞳的櫻口一吸一放,龜菇清晰無比地傳來收縮感
與吞沒感。靈巧的舌尖一下下點挑在龜菇下沿最敏感的溝縫閉合處,每一下都引起吳征劇
烈的肉緊反應。

    肉緊的不僅是腰腹與大腿,連春丸都在明顯地收縮。祝雅瞳瞧得有趣,信心大增之下
,更有意亂情迷的逐漸大膽。原本她還能閉氣更長的時間,可是居然做出口含愛子陽物的
事情,說不得胸腹裡也是一陣窒息,氣緊無比。她鬆開肉龍悄悄上浮……“有時必須妥協
,形勢比人強!所以從現在起,我要更加小心謹慎,凡事留有餘地,不會再次陷入此次的
絕境。妥不妥協,掌握在自己手裡。”吳征松了一口大氣,才恨聲說道。只見祝雅瞳悄悄
上浮深深換氣,只以櫻口瑤鼻露出水面,嬌俏無比。吳征不由心中一陣狂跳,暗道:原來
還有……“嗯。當年我若不妥協,你師傅就會死……那就是絕境了,若不是絕境一切都會
好起來的……”欒采晴回憶得停不下來,忽然斜視吳征道:“我再問你一句,若還是進入
了絕境,你會怎麼做?”“我會……”吳征似也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時說不下去。

    “幾日前,你也在絕境,不過剛剛脫身出來而已,這就忘了麼?”吳征雙目發直了出
神,豆大的汗珠正從額頭上冒了出來,浸得滿頭汗濕又滾滾而落。欒采晴大覺蹊蹺,不知
吳征想到了什麼可怕的後果,娥眉一皺,詫異問道。

    連日來吳征已探明祝雅瞳的敏感點,祝雅瞳雖總是被動無比,歡好的次數多了,時間
長了,對愛子的癢處也是心知肚明,尤其是這支夜夜進入自己身體,將兩人連體協心的陽
物。

    棒身易癢,龜菇易麻。祝雅瞳冰雪聰明,推己度人,早知不可一味只顧一處,而需交
替而行,迴圈反復。她擔心吳征的粗大自家櫻口不能容,也怕勉力而為,喉間的不適會導
致露了行藏。二度如水後便只吐出香舌,像只小笤帚一樣上下左右四面擺動著,順著吳征
的根部向龜菇【清掃】而去。

   
    與潭水一樣地冰涼,又是別樣的軟糯觸感,吳征爽得直抽冷氣,又是叫苦不迭。祝雅
瞳的嫩舌如此靈巧,舌尖輕挑時麻癢無比,若是發力,香舌有一片壓在棒身上,舔動起來
粘膩得似有一股吸力。雖是生澀,又何嘗需要什麼技巧?她只需像現在這樣,用舌尖一道
又一道地舔過肉龍,直到繞著肉柱一圈全數舔過一遍,再一遍……“我會抗爭的,若是實
在爭不過,我會再一次拼得一死。我寧願死了,也不願身邊人受制於他們,遭受淩辱!拼
一拼會有機會的,若是失敗了,也會很有尊嚴!”吳征一字一頓艱難答道。

    沒有人願意死,只是有時候不得已而為之,取生還是取尊嚴,唯個人所選而已。結合
桃花山夜戰時吳征義無反顧地沖向戚浩歌,欒采晴哪還不能明白?

    她低頭沉吟起來,除了螓首一時向左,一時向右,眼眸忽而眨上一眨,細微的呼吸引
得胸脯起起伏伏,幾乎凝固得像一尊精美的雕塑。

    人語消失,夜裡只剩幾聲蟲鳴。靜謐的山谷裡吳征卻越發地焦躁,祝雅瞳動得不快,
也不慢,時輕,時重,他想看一看美婦舔舐肉龍時的模樣,想像裡一定改變不了她的優雅
,卻也少不了幾分嬌癡蕩意。可他看不見,也不敢看,生怕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他也想聽
一聽香唾被肉龍與香唇摩擦時攪拌起的咕唧聲,可水流送不來這一份難能可謂的淫靡。

    吳征看不見祝雅瞳,祝雅瞳卻將吳征的所有反應盡收眼底。怎樣的勾挑,怎樣的力度
,哪一處可助興,哪一處更敏感,哪一處可讓他得以喘息片刻,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地刻在
腦海。她實在想不到自家的聰慧有朝一日會用在此處,以至於剛舔完一輪,迫不及待地又
開始下一輪,不斷地總結著經驗,再印證著技巧,以期讓吳征得到更好的享受。

    前幾日都是他在疼愛自己,本該彌補。今日又待他如此嚴苛,本該償還。祝雅瞳安慰
著自己,不知是要說服自己快快繼續這般淫靡地口舌侍奉下去,還是開解自己事出有因,
本當如此!

    靈活的香舌已從舔舐轉作纏繞著棒身遊走,像一條小魚一樣滑過棒身,不時還巧妙之
極地撩動一記。連遊走滑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激得吳征已是將全身繃得無以復加,額頭
冷汗大片大片地滴落。所幸欒采晴正在入神,否則就算祝雅瞳神功無敵,令水面上波瀾不
驚毫無異狀,吳征的模樣卻准也瞞不過去。

    “嘩啦,嘩啦。”吳征撥起水花灑在頭頂與面門,冰涼一激,寒顫更劇。祝雅瞳似是
在考驗他的耐受力一般,異常過分地將肉龍含入口中吞吐起來!

    吳征已有想死的感覺!讓欒采晴親眼發現的話,別說祝雅瞳,連他都要抬不起頭。祝
雅瞳不管不顧便罷了,偏偏進步神速,吞吐之間已是越發地順暢。還不忘了結合此前所得
,香舌靈活地滾動纏繞,下下不離敏感的龜菇。那不斷調整的角度和頻率,讓肉龍漸漸深
入,也讓快感的上升仿佛無窮無盡。

    撥動水流聲將欒采晴從出神中驚醒過來,歉然笑道:“說不耽誤你太久,居然忘了。
我心中所惑已解,謝謝你。”“無妨。”吳征撇了撇嘴,天知道這個神情做得又多麼刻意
?心中叫苦不迭:我的姑奶奶,你倒是快些走吧!

    欒采晴點了點頭,忽然露出個詭秘的微笑,目光肆無忌憚地朝吳征裸露的身體來回掃
動,又轉作無比嫉妒與鄙薄,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她發現了!吳征心中一驚,當下已顧不得這些,忙撲騰一聲沉入水中。

    螓首前後擺動,散亂的髮絲在水中失重般款款輕擺,縫隙間露出祝雅瞳性感無比的櫻
唇團團作圓,忽快忽慢地吞吐著肉龍。視線難以企及的檀口裡,香舌撩撥著肉棒上的每一
分敏感,龜菇也在慢慢地深入,漸漸抵達軟嫩又緊窄的喉間。

    吳征難以自持地攀上祝雅瞳的胸前,重重抓著兩團豪乳一提!

    一輪完美的口舌侍奉,吳征已十分滿意,他不願祝雅瞳還沉在水中憋氣難受,兩人一
同浮上水面來。

    “你瘋了麼?”在豪乳上肆虐的雙手忽然變得又輕又柔,若有若無地撫過乳膚,掠過
峰頂莓珠,在下沿處停下,雙掌如捧珍寶地將它們一托一托地揉動。

    “吳郎,人家做得好不好?”祝雅瞳異常嬌憨地呻吟般道:“人家今日做錯了許多事
,正要賠給吳郎,這些,還不夠的……”“嘶……”吳征抽著冷氣道:“要命了你!”心
中的悸動幾將全身熱血都逼上了頭頂,吳征急吼吼地攬住柳腰,就要抱著祝雅瞳離水而去


    發力,振起,居然絲毫不能動彈!祝雅瞳雙腿環過他腰杆交叉纏穩,還使了個千斤墜
將他牢牢按在水裡,目色迷離,細細嬌喘著道:“不……就在這裡……菲菲能做的,人家
也能做,還能比她做得更好……”“會有動靜的!”十五年前的往事浮上腦海,吳征的心
臟幾乎跳出胸腔。

    “有大石擋住,遠處她看不見,也不敢過來……這些……都不要緊……”祝雅瞳終於
羞紅了嬌顏,雙眸卻異彩連連,堅定道:“人家只問你想不想,喜不喜歡?旁的都不重要
!告訴人家,在一個絕色美人面前,另一位絕色美人在悄悄地侍奉於你,是不是特別的刺
激,特別的快活!”“你……你……”吳征終於徹底崩潰,嘶吼著一挺腰低喝道:“今晚
你會死在這裡的!”“呃……”空曠許久的幽谷被激烈地撞開,侵犯,充塞而滿,祝雅瞳
忽然斷了氣一樣癱軟了嬌軀,纏著吳征的四肢卻收得更緊,半點不舍分離,嬌弱無力地酥
聲道:“那你試試看!”居然敢頂嘴!今晚這是反了天了?吳征徹底被激起了性子!

    淚滴狀的豪乳被結實的胸肌擠扁,可胸前分明傳來它們頑強的抵抗,彰顯著十足的彈
性。花穴裡自肉棒插入起便緊緊縮起,密佈的肉齒對著肉龍似咬似含,像春芽一樣細嫩的
肉齒咬得緊致卻不疼痛,正像呼吸一樣頻頻蠕動著一收一縮。盤在腰杆上的雙腿不僅讓花
穴更緊,也讓兩瓣滿月般的豐臀高高隆起,正自行款擺著,在水中舞動著波浪,小幅度吞
吐著肉棒。實不知水波更美,還是臀浪更銷魂。

    “捧起來!”吳征托住祝雅瞳的兩瓣臀兒,怒目切齒地喝道。能忍到現在還沒動作,
幾乎已到了崩潰邊緣,這一聲吼得甚急。

    “不要嘛……”吳征狂躁之中依然不忘她的最愛,祝雅瞳心領神會,卻先忸怩著低下
了頭狀甚不依,可雙手依言及時捧起了一雙豪乳送在吳征面前。

    “擠在一起!”勾魂!吳征已開始發抖,花徑裡的溫暖嫩肉一層層地包圍著肉棒,蠕
動著,仿佛要把肉棒磨碎融化一般。幸虧潭水的浮力減輕了壓力,否則打起擺子的雙腿現
在已站不住身形。

    “嗯?”祝雅瞳一錯愕,旋即會意。她異常可憐地撅起櫻唇,羞羞怯怯地自撫美乳向
中央一擠,將兩顆莓珠對在一處。別樣的刺激之下,兩顆莓珠正緩緩膨脹,長高,像正在
盛放的蓓蕾。

    “你完了!”吳征一托祝雅瞳的雪臀,龜菇刨刮出一抹漿滑融于水中,也讓幽谷留出
一段衝刺的空間。頭一低,張嘴便銜住了兩枚莓珠重重一吸,舌尖纏繞撩點,肉棒又反身
一沖而入!

    粗獷,貪婪,兇猛的侵犯忽如其來!吳征像一頭兇相畢露的猛獸,突進的猛烈連兩人
胯間的水流都來不及躲開,來回鼓蕩著撞擊發出大嘩之聲,而啪地一聲撞肉脆響則像是一
次終結,又是另一輪撞擊的開始!

    祝雅瞳被一記重頂撞得嬌軀一沖又一沉,濕透了的烏黑秀髮仍飛揚了起來,力度之強
,幾乎已是全力,再不見憐惜。

    第一次面對這樣的瘋狂,祝雅瞳失聲尖叫!肉棒的粗大,火熱,堅硬前所未見,花唇
已竭盡全力地吞吃著這只發怒的巨槍,仍覺招架不住!何況分開的雙腿令花肉自然而然地
收縮,花徑更加緊致。下身已是這般難熬,胸前被吸得火辣辣便是雙倍的刺激,雙倍酥麻


    自峰頂兩顆硬翹如石子的敏感蓓蕾為起始,引燃了一股火焰,將胸際的兩團豪碩美肉
燙得如燃燒著的火球,逐漸擴散向身周,燙得毛孔都舒張開噴吐著熱氣。

    下身受到強有力的衝擊,幾乎把她撞散。吳征選取的位置精妙無比,無論角度,距離
都像精心計算過一樣。肉龍的每一次插入,待兩人胯間貼合之時,都是力道最大,速度最
快之時。且彎翹的肉龍正卡著花徑的角度,順暢無比地直透花底。

    最為爽快之時,被撞擊弄得戛然而止,意猶未盡,於是急急忙抽了出去,又是一輪猛
撞。強有力的衝擊將快意像洶湧的浪潮一樣高漲,擴散。美乳與幽谷的兩團火熱彙聚在一
起,氾濫向身體最深處的敏感點,一輪又一輪地沖刷,蕩滌!

    強勁的抽送節奏跌宕上升,祝雅瞳情不自禁地死命摟著吳征,將愛子深深埋進自己的
胸口。婉轉的酥啼聲在他耳畔樂曲般奏響著,或尖,或沉,嬌喘吁吁,高潮迭起。

    吳征只覺深陷於一處漩渦中,蜜肉隨著每一次抽送更加緊密地包裹,那糾纏的咬力幾
乎要將他的陽物夾斷。盡根插入,盡情發洩著情欲,爽快得幾欲瘋狂的吳征被祝雅瞳的嬌
吟聲喚回幾分神智。見她星眸迷離,竭力承受自己毫不憐惜的抽插,心中矛盾無比,一邊
是憐惜她難當暴風驟雨,一邊卻又恨不得將她插得更深,更重!

    “不許慢下來,就這樣……可美……”抽送變得輕緩,祝雅瞳第一時刻感受到吳征的
猶豫,忙在他耳邊嬌羞呢喃道。

    “瞳瞳今日這麼浪……”吳征心中一蕩。祝雅瞳的嬌聲又酥又媚,並非只是在承受,
分明也在享受其中樂趣。

    “就要,就要……浪死你……”祝雅瞳挺起美背,以柳腰為軸,上身將美乳貼在吳征
胸膛上旋磨,豐臀配合著吳征的節奏微微起落,迎來送往。

    以極為親密的姿勢融為一體,吳征大肆征伐了一陣,欲火稍解,忽然促狹心起,頂送
的腰杆一停。

    祝雅瞳的豐臀動力十足,吳征的忽然停下讓她猝不及防,腰肢依然前後搖擺,臀肉依
然甩蕩不停。待得反應過來,正要大發嬌嗔之際,吳征及時一棒直插穴底!將美婦的嗔怨
之言全化作如泣如訴的嬌吟。

    欲罷不能,就像悠長而迷離,喜悅亦複難熬的呻吟聲,在極樂與痛苦之間往返交替。
快意攀升,稍作平復,又是攀升,一點一滴地帶動著兩人身體之間奇異的變化。

    肉棒變得更粗,更硬,抽送中不停地律動。花徑的媚肉吐露著漿滑的汁液,肉芽越發
凸起,連穴底的花心都回回準確地吸住突入的肉棒,膠合在一起直至再也無法延展,才依
依不捨地迸開,緩緩回復原位。

    兩人有節奏地扭動著,天衣無縫地配合著,對視的雙目光芒越來越明亮,越來越亢奮
。美婦嬌嫩的花徑裡全是漿汁,即使在潭水中也不見稀薄,讓肉棒的抽送越發順暢。助燃
著騰升的火焰,越發強烈,越發深入骨髓,貫穿著身體的每一處。

    春潮滾滾,愛欲氾濫,祝雅瞳的羞意有多深,喜意就有多濃,嬌顏上渾然天成地將羞
怯與舒暢融為一體。她已泄了不知多少回,可花肉仍然無視肉棒撐開的飽脹,傾力反擊緊
包著,密不透風。

    可是雙腿已開始發麻,意識開始模糊,快意越發令她沉醉,激得呻吟之聲忽高忽低,
起起伏伏,像壓了塊巨石的胸口卻沒有隨著媚吟有半分舒緩。祝雅瞳知道最大的一次快意
狂潮即將到來,吳征放開了性子狂抽重插,這一回的極樂巔峰,會比從前每一次都更洶湧
,更澎湃。

    “吳郎,吳郎……”祝雅瞳調整著呼吸,放鬆著心情與身體,靜靜地等候吳征帶她登
上巔峰。視線所及,盡是愛郎分明的輪廓。

    吳征咬緊牙關,以無力分心。美婦實在太誘人,正讓他卡在最為關鍵處,祝雅瞳在期
待,他同樣在期待!

    雙臂鑽入祝雅瞳的膝彎,將她的嬌軀折疊而起,一雙小腿扛在肩頭。玉壺僅裂一線,
豐滿的花肉在肉棒插入時帶來極大的包裹感。而這羞恥的姿勢讓祝雅瞳漲紅了俏臉,分明
我見猶憐,卻恨不得將她插得魂飛魄散!

    “吳郎……人家好期待……”知道到了最緊要關頭,祝雅瞳已不管不顧地甩起了螓首
,聲聲曼妙:“又酥又癢……不想停下來……好舒服……”蓮足像雪玉鑄就,趾甲則在一
片雪色中嵌上幾片肉紅。修長的足趾忽而舒張,像綻放的蓮瓣,忽而收緊蜷起,像新剝的
蒜月,散發著成熟婦人特有的體香,悠然,深遠,沁人心脾。吳征一口含住兩枚趾顆吸入
口中,大大吻了起來。

    酥麻之意已然如狂潮席捲,陡然又加了一層,祝雅瞳如遭重擊,玉背弓成了一座拱橋
,膩人的嬌聲越發高亢,清亮。

    “啊………………”地一聲悠長尖叫,花心深處一沽一沽的漿汁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
,帶著炸裂身體的快感傾瀉著激射出來!

    貼在吳征的耳邊,祝雅瞳暢快地酥啼,叫喊。吳征的衝擊仍未停止,仍然差了那麼一
點。一場水乳交融的完美歡好,就差了這麼一點點。祝雅瞳花汁仍傾瀉不停,一注一注地
澆淋在龜菇上,又輕啟櫻唇,在情欲的催促之下,釋放出內心深埋已久的話語,熱辣大膽
又嬌怯無比地道:“瞳瞳好快樂……瞳瞳想要吳郎一起快樂……吳郎……吳郎……快些射
給瞳瞳……唔唔唔……征哥哥,快些射給妾身……”吳征大腦一片空白,魔音灌腦,快感
排山倒海一樣奔來,粗大的肉龍脹到了極限,幽谷也被撐到了極限。肉棒幾乎頂到了祝雅
瞳的心坎,充實而暢快。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忘情地呻吟呼叫,歇斯底里地扭動廝磨,
又像火山爆發一樣一同痙攣起來,又忽然定住,一同緩緩沉入水底……潭水波動著平息,
又是一聲大嘩。吳征與祝雅瞳緊緊抱在一起浮出水面。

    “你剛才叫我什麼?”“吳郎……”“不對,另外一個!快說!”“征哥哥……”“
自稱什麼?”“瞳瞳……”“別裝傻!再裝傻打屁股!”“妾身……”“再叫幾聲來聽聽
。”“征哥哥……征哥哥……”潭中的動靜終於漸漸平息,欒采晴譏諷地望著石洞處,幾
乎瘋狂,又覺自憐。亂倫之行有違禮法,為何祝雅瞳天生命就好,與愛子歡好就是情投意
合,而她,便是被逼無奈!

    她怨毒地一哼,自言自語道:“你休想!你休想!我不會什麼都讓你得逞!”天色微
明,迷迷糊糊睡去的欒采晴尚未蘇醒,便被幾聲輕喚驚醒過來:“你要幹什麼?”祝雅瞳
眉目含春,甜甜的笑容說不出地嬌俏道:“我的寶貝兒子修行正在關鍵處,當然要拜託你
與他雙修一番,助他突破關竅啦。是你自己乖乖地去,還是我動手綁你過去?”同為女子
,欒采晴自然知道她的笑容只有發自內心的喜悅,才會如此賞心悅目,可惜她說出的話卻
是如此惡毒。

    “不用你動手!”欒采晴起身,梳了梳秀髮,整理好衣衫,淡淡道:“我去就是了。
”“這就對了。”祝雅瞳神秘一笑,對欒采晴嘲弄諷刺的目光視而不見。

    石洞裡吳征剛剛睡醒,忽見二女連袂而來,尷尬地掩住羞處,撓頭道:“你來幹什麼
?”“那就要問你的貼心人了。”欒采晴聲若寒冰,卻又蘊育著無窮的怒火道:“世間誰
又能猜透迷蛇要做什麼惡事!”“額……”吳征向祝雅瞳投去詢問的目光,美婦一指欒采
晴道:“你的修行正至關鍵處,當然不能放過她了!”祝雅瞳自傲地挺了挺胸膛道:“她
的冰肌之體當然不如我的千嬌,不過收了她大有裨益。今日正是最好的時機!”吳征嚇了
一跳,臉也沉了下來。疑惑地看著祝雅瞳片刻,看不出端倪,只得暫時不理,向欒采晴道
:“這是你的主意?還是你也不反對?”“呵呵。”欒采晴忽然後退兩步,背脊貼在冰涼
的石壁上,淚水止不住落了下來道:“我當然不同意!憑什麼要我同意!”她自言自語般
呢喃道:“我再也不允許有人為了修行碰觸我!除非我願意!你們逼我,有死而已!”“
我也不同意!”吳征舉起了手,向祝雅瞳無奈道:“娘的心情,孩兒理解。孩兒比誰都迫
切希望身具絕頂武功,可是孩兒不會去勉強一位女子。”“為何?”祝雅瞳也沉下了臉,
怒道:“不抓住提升功力的良機,你還待想什麼?”“我可以加倍用功,唯獨借用她不可
以。因為她不願!”吳征批了衣物起身向洞外走去道:“佳人無人不愛,但君子好色,取
之有道。我每日都在鄙薄欒廣江,若是這麼做了,又與這個卑鄙小人何異……”身離聲遠
,欒采晴目瞪口呆,祝雅瞳繃緊的面容忽然春花綻放般舒展開來,大是得意地拍著欒采晴
的肩頭道:“你現下知不知道我為何這麼驕傲了?他不姓欒,從前不是,今後任何時刻也
都不會是!順道教你一個道理,事情從來都不會錯,錯的只有做事的人!”
2019-6-7 11:25#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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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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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可見天日世已浮窪

祝雅瞳像只傲翼翱翔的鳳凰,昂首挺胸,得意非凡,向欒采
晴投去自豪又不失挑釁的目光,揚眉吐氣得一副大獲全勝的意味。

    兩人自祝雅瞳離開長安前結怨,爭端由來已久。暗地裡的新仇舊恨,明面上又都生得
國色天香,行事風格一般果決狠辣,頗有相似之處,始終在市井裡被相提並論,多番比較


    女子之間難免有分個高下之心。祝雅瞳如今不僅與愛子相認,情投意合,吳征還爭氣
得不得了,處處為她掙得顏面。面對多年的敵手,祝雅瞳頗有大獲全勝,處處壓過一頭的
意味,內心裡那份得意也不用提了。

    欒采晴發白的俏臉重又暈上了血色,驚慌也已恢復如常。她冷冷地打量意氣風發的祝
雅瞳,咬牙切齒地迸出兩個字來:“騷貨!”“你……”怎麼也料想不到被人罵上這等言
辭!尤其欒采晴對自己更加知根知底,無論如何和騷字扯不上邊際。祝雅瞳全無心理準備
,也不由錯愕得一時回不過神來,期期艾艾不知如何辯駁。

    “呵……每日每夜地發騷……”欒采晴冷笑一聲,一甩衣袖施施然走出洞口,譏諷言
道:“有本事,你晚上別和他睡一塊兒。”祝雅瞳抿著唇,蹙著眉甚是不滿,大有動手痛
打欒采晴一頓的衝動。可捫心自問,欒采晴說的可沒錯,要她晚上不和吳征膩在一起……
正是食髓知味,蜜裡調油,至少現下是萬萬不能的……欒采晴走出洞口,驕陽初生耀目生
輝,不由得眯了眯眼。

    新搭好的草屋就在刺斜裡不遠。比起從前的瓊樓玉宇,簡陋得不堪入目。可幕天席地
多日,春夜的露水並不舒適,有了這麼一間遮風擋雨的草屋,居然前所未有之溫暖。

    吳征繞著草屋打轉,砰砰飛出幾腳,踢得立柱微微晃動。看來草屋足夠堅實,不過【
工作】尚未完成。春季多雨,夜露深重,草屋頂暴露在風雨之下,不需兩日就要漏水。依
祝雅瞳的意思,好人做到底,再搭個木頭架子,屋頂之上加上一層木板。不僅遮風擋雨,
也防日頭曝曬,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粗重的體力活能打熬吳征的筋骨,助他穩固目前虛浮
的修為。

    一副認真的樣子左右比劃了一陣,又朝山洞探了探頭不見祝雅瞳出來,吳征露出個古
怪疑惑的神色,似是不願與欒采晴多照面,轉身自去尋找合適的木料。

    欒采晴冷眼旁觀。

    她與吳征相處的時刻不多。從前在長安,近日在使館,俱是官面上文章,只有近日才
是各自私底下的樣子。捕得不承認,相比起家族中人時不時如惡狼般嗜血的目光,吳征的
清淡平和許多。不僅罕見凶光,連欲念強佔的貪婪也少見。便有,也是大不同。

    是沒有,還是深深藏起,欒采晴經歷頗豐,自問還是看得分明的。

    只是好感一閃即逝,欒采晴警惕之心再度把自身遮得嚴嚴實實,哂笑自語道:“能有
這麼好心?裝模作樣!本公主就看你們玩些什麼鬼花樣!”她回頭望瞭望掉落的洞口,飛
瀑不停地直下,在潭水裡撞作萬千碎玉,又化為一體。“哪裡來的,自然從哪裡去。”欒
采晴喃喃念道,甩了甩頭,自回小屋裡,緊閉了房門。

    ……………………………………………………………………………………瀟瀟雨後,
山行小道。空氣裡混著泥土與青草翠葉的味道,清新芬芳,即使荒僻已久的桃花山此時也
偶有行人。

    遍地泥濘,踩上去咯吱咯吱地不免黏上一腳爛泥,三兩行人不住尋找點滴可落腳的地
面,小心翼翼地前行,實在美中不足。

    “哎,看這天色一會兒還要下雨,可遭了罪。”面色白皙,衣飾富貴的公子唉聲歎氣
地抱怨道:“都是你個不開眼的賤種!非說要來這什麼破山,走了半天盡是些五大三粗的
糙漢。前不巴村後不著店,連個腳夫都雇不著!還哪裡來的漂亮姑娘?”心中恨得不行,
抬手就給三名僕從們一人一個爆栗!

    小廝們吃了打罵不敢喊疼,終有一名僕從大著膽子抬起頭來道:“公子爺,小的真真
是看見了!千真萬確,小的這眼力界公子爺您是知道的,漂亮的小妞兒從來過目不忘,否
則就是再給小的幾個膽子也不敢信口雌黃呀!”“放屁!滿嘴的成語,特娘的你要考狀元
不成?”公子哥滿懷希冀而來,被山道折騰了一頓,氣勢大挫,心情也浮躁起來。

    “公子爺您先歇著會兒,消消氣。”僕從尋了塊大石,以衣袖掃淨了陪著笑扶著公子
哥坐下道:“公子爺,小的從來不敢在您面前胡亂說話。從張家的小娘子,到錢家的閨女
,小的何時看走了眼?跟公子爺說句實話,若不是小的心中念著公子,這姑娘小的都想自
己親手占了!”“說的屁話!”公子哥冷笑一聲,面色倒是大有緩和道:“既然見了,為
何不直接抓了來見我?八成是拿人家沒有辦法是不?”“嘿嘿,公子爺明鑒!小的這頭三
日裡,有兩日見她在山中徘徊,像是在尋些什麼。倒是身手十分敏捷矯健,小的不敢冒昧
前去打擾。”僕從略覺尷尬,陡然又精神一振拍著胸脯道:“這一回的姑娘非比尋常!此
前從未見過如此標緻的人兒,那可真是如花似玉,身段風流,滿山的桃花也不及她丁點俏
麗。若能親近一二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嘿嘿,嘿嘿……唉,被弄來這鳥不生蛋的地
方,連頓好飯都吃不上,難得有這麼標緻的姑娘,若是錯過了豈不可惜?”公子哥眼珠轉
了幾轉,施施然道:“此地附近可並不太平,這姑娘若身手敏捷料來身份也不俗,你小子
吃了熊心豹子膽,見著這等人物也敢前去招惹?”“嘿嘿,那不都是為了公子爺您著想嘛
……”“滾滾滾滾……你個二五郎當,少特娘的來這一套。且走,且走,若能不期而遇,
務必看本公子眼色行事!”公子哥兒歇得夠了,一振衣袍下擺,揮舞著手中摺扇指揮僕從
們引路。

    深一腳,淺一腳,不多時便將四人的鞋裹上了一層厚厚的泥漿。公子哥兒再度咒駡起
來,剛舉起手要將一肚子火發洩在僕從身上,陡然眼前一花,又一亮,伸長了脖子朝空中
望去。

    只見一名女子前一刻還在地上奔行而來,長長的雙腿足尖踮立,在泥濘中踏地無痕,
像只翱翔的水鳥一樣輕盈。見前方有人阻路,女子高縱而起躍上道旁的大樹!

    樹枝不過二指粗細,女子落下時將枝條踩彎,像只拉滿了的弓!

    公子哥暗贊一聲好輕功,一時居然忘了來此的目的。貪看不已間滿心期待樹枝彈起時
,女子借力發力,再度以曼妙的身姿高躍而起。

    不料女子一低頭,忽然足下加力,咯嗤一聲踩斷樹枝,輕飄飄地一個旋身落下地來!
公子哥不由大歎可惜,女子身著勁裝,固然將身材襯得凹凸有致,可單就落地這一下而論
,飛揚的裙裾才能最顯飄逸。

    “姑娘有禮。”公子哥不敢造次,見女子提著長腿,以仙鶴般高高抬著膝彎的優雅步
伐走來,忙躬身抱拳。

    女子並不理他,而是向僕從道:“你在山裡徘徊了三日,可曾見到一男一女?”僕從
嘻嘻笑道:“見了見了,自然是見了的!”女子目光一亮,焦急道:“何時?在何處見著
?生得什麼模樣?”僕從笑得更加得意,挑眉弄眼道:“有三四日了,每日幾乎都能見上
一面。至於生得什麼模樣?男子是面如冠玉,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形若臨風玉樹!女子
麼,這個這個,小的得想想如何說了……”僕從沉吟起來,女子心中一跳,暗道:若按這
樣的面貌,倒真有可能是他!

    僕從機靈過人,見女子沉吟一番張口欲問,搶先又道:“這位女子可就不得了了!小
的從沒見過這般好看的美人。她年紀約莫花信上下,那是以花為貌,以鳥為聲,宮腰纖細
,眉畫遠山,美得不可方物!”女子愕然,暗道:祝師姐雖保養得宜,肌膚宛若少女,那
股氣質怎麼也不是花信年華!畫的不是遠山眉,再說什麼纖細宮腰可是滿搦一掌,說是玦
兒,盼兒,韓將軍還差不多。祝師姐身材與柔師姐,陸師姐相似,宮腰可太過離奇了。若
那男子是吳征,年輕女子又是誰?為何他不與祝師姐在一道兒?

    女子正思忖間,僕從笑得越發浪蕩猥瑣,忽然眼前現出無數掌影,還未看清,左右臉
頰便發出兩聲被扇的脆響,劇痛熱辣辣地蔓延開來!

    僕從大駭之下,身形居然十分靈動向後疾退,兩名同伴也一同左右掩至!

    女子俏臉含霜怒極了出手,掌影不離他左右,又是一陣啪啪的脆響,僕從臉上也不知
挨了多少下!至於那兩名同伴連連發掌,卻連女子的一片衣角都摸不著!

    女子抽了僕從十幾記耳光,怒火稍平,手下一緩那僕從才掙脫開來!一路被打得暈頭
轉向,恍惚間見女子目中射出厲芒,抬起的小小手掌舉在空中尚未放下,慌亂之中急道:
“啊打呀?”“呵……臉皮真厚,打得本姑娘手都疼了!”女子冷哼一聲,目中厲色卻因
僕從的方言口音緩和了不少,道:“你方才說見過一男一女,是消遣我來著?”僕從打了
個寒噤,再不敢胡說八道,叫苦不迭道:“姑娘問得沒頭沒腦,既沒說兩人相貌如何,連
年齡也不說,卻如何叫人猜的著?再說小的近日來見過的唯一女子,就是姑娘了。”“滾
!滾得遠遠的,不許再來桃花山!”希望又破滅,女子再度焦躁起來,舉目四望,似在抉
擇方向,左右為難甚是躊躇。

    “小五……前輩?”公子哥唇皮微動,音聲若有若無地傳入女子耳中:“奉陛下旨意
,費國師差遣在下前來此處,不想與前輩在此不期而遇。”女子正是在桃花山遍尋多日的
倪妙筠,她聞得鄉音,又提及外公,雖有眷戀之心卻不停留,只留下餘音一縷道:“我已
知了,莫要多言,現下還不是時候,我也全無把握!你們也莫要來找我,若有定論我自會
去尋你。”倪妙筠朝山頂處奔行,暗暗思量:雨季泥濘,許多痕跡都被掩蓋了去。師姐蹤
跡不現,太子殿下,丘元煥等人也遍尋不著,可萬萬莫要落在他們手中才是。不對,以師
姐的本事,要拿她是萬萬不能!吳征的武功稀鬆平常,八成躲不過這場劫難,莫非師姐要
去救人,早已隨著離開了此地麼?唉,不知師姐為何要待吳征這麼好,自從此人出現之後
,師姐就像變了個模樣。當年她去江南遊歷之時,可比現下瀟灑得多……唔,到了,這裡
是第一處戰場!

    滿地泥濘早將足跡打得七零八落,唯獨堅硬山石上的痕跡無法抹去。

    倪妙筠撫著鎏虹拖在山石上劃下震懾敵膽的劍痕,低頭喃喃自語道:“這裡是師姐施
展了【潮湧潮落】,向前奔行時忽然折向後撤,使力極大還留了足印,天下間沒有幾人能
擋得住……這一戰師姐贏了,不會錯的!若我是師姐,之後我會怎麼辦?我不如她本事大
,可事後從痕跡推斷當是猜得出來的,為何,為何就是找不到合適的蹤跡?師姐……究竟
會去了哪裡?”她最擅潛行追蹤,實是無法想像會完全無法推斷祝雅瞳的行蹤。又在平臺
上搜尋了大半日,終究一無所得,倪妙筠頹然尋了處石壁坐倒。額頭上微見汗珠,嬌喘細
細均不及心中的喪氣。柔惜雪危在旦夕,祝雅瞳不知所蹤,幾位師姐身死道消,倪妙筠心
中惶恐不安,似乎又回到幼時剛加入天陰門之時的艱難時光。

    “只要她們倆平安無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倪妙筠喝了兩口水,騰地起身,惱
怒自言道:“若不是吳征,祝師姐焉能陷入這等困境!咦,吳征?”靈光一閃,倪妙筠才
知漏了其中的關鍵!忙又回到祝雅瞳以寶劍留下痕跡之處。

    “吳征,原來關鍵在於吳征!師姐實在太……在意他了。以他的修為,參與此戰必死
無疑,師姐一直護著他,定然是如此了!”數日來的探查,情況已了然於胸,想到了關鍵
處倪妙筠一通百通,將過程拿捏了個八九不離十:“這人的性子定然是不肯袖手旁觀的。
但他若插手只會礙手礙腳,師姐當是將他制住了丟在一旁,孤身迎敵……這一陣勝了之後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師姐不易對付,但吳征卻是個活靶子,也是師姐最大的弱點,第二
撥人當精於暗器!尋一處易於對付暗器高手的處所。對了,對了,就是如此,回頭是不能
回頭的,他們該往山頂去了!”。

    思路清晰得像忽然升起的朝陽劃破了黑夜,顯出一條康莊大道來。原本散亂不堪的蹤
跡全都變得條理分明,倪妙筠喜形於色,順著蹤跡發足向山頂狂奔而去。一路風馳電掣之
中,喜悅亦帶著憂慮想道:他們就是布下天羅地網也拿不下師姐,讓師姐寸步難行的原因
僅僅因為吳征。他到底是什麼人?無論如何,關鍵之處便是他了,可千萬千萬莫要拖了師
姐的後腿才是。

    這一路就找到夜晚,待曉月墜地,金烏又升,祝雅瞳等三人墜落的洞口旁,一路摸索
至此的倪妙筠驚得呆了。

    黑漆漆的洞口不知深淺,倪妙筠伏地貼耳,居然聽出風入松林,無窮無盡之感。愕然
中又取了枚指甲蓋般的小石子向洞口擲入,石子撞擊著石壁,叮叮咚咚去得遠了,不久便
耳力不可及再無一絲聲息。

    倪妙筠打了個寒噤,掉頭要跑回軍營,忽而止步就近找了處小山頭遠眺一番,咬了咬
牙從懷中取出火摺子,點燃手中的焰火!

    俏立崖尖,山風從身後吹得衣衫獵獵飛舞,更讓衣衫貼著的香脊像高崖一樣陡峭。這
裡視野空曠,左近一覽無餘,信號焰火也遠遠傳了開去,不多時便有三人一組迅速前來,
默默向倪妙筠行了個禮。

    “即刻回軍營向韓將軍報信,就說已有所得,請她務必立刻前來!”倪妙筠取出印信
,珍而重之地交在血衣寒手上道。

    “諾!”來人接過印信行了個軍禮匆匆離去。

    倪妙筠又四處探查一番確信無人,才蹲在洞口邊思量起來………………………………
…………………………………………“你說什麼??”韓歸雁驚愕得美眸怒睜,潤口圓張
,手中輕若無物的墨筆竟至拿捏不住,失手掉落於地,顫著聲道:“你再說一遍……”“
陛下于半月之前夜間忽然駕崩,未留遺詔。屠公公急傳訊蔣尚書,胡侍中,俞侍中,迭將
軍,方將軍入宮。太子不在宮中,方將軍力主五殿下為陛下發喪,咄咄逼人!蔣,俞,迭
三位看不出意圖,茲事體大,胡侍中只袖手旁觀不做表態。不料霍永寧在京城忽然現身,
直入宮中,力挺五殿下登基……”韓歸雁聽得香汗遍體,喃喃道:“霍中書,他是憂無患
啊!賊党之首要挺五殿下登基?其心可誅!怪道他忽然在涼州露出真容,原是要讓我們不
敢輕舉妄動,堅守如自縛,好讓他輕而易舉地返回成都做妖!好算計!你繼續說下去……
”“胡侍中已知霍永寧身份,然孤掌難鳴暫且隱忍。幾日來朝堂裡爭論不休,霍,方兩人
聯手聲勢極大,屠大人也有所動搖不過不好明言。幸之群臣反對之聲從未消停,如俞,迭
,蔣三位大人也力主待太子回京後再做定論不遲!這兩日原本漸趨風平浪靜,不想胡大人
深夜忽召小人攜帶密信來涼州見諸位大人!小人離京後一路遭遇伏殺,九死一生,僅余同
伴三人……奚刺史見信後已火速乘撲天雕返回京城,亦遣使者來此,想來不久便至。密信
請韓大人過目!不知吳大人身在何處?”來人正是胡浩的貼身護衛楊雪山,剿滅暗香零落
賊党時多有出力,對孟永淑十分敬佩傾慕。他到了涼州,可見京中形勢之危急。

    韓歸雁止不住手指發抖,幾回才拆開信封。這封信被奚半樓拆過,他看完之後重又用
火漆封好。韓歸雁一邊閱覽一邊道:“吳大人……你先別問了……………………來人,速
去請爹爹來!”“奚兄,韓兄!事已急,彼既挑起風浪,愚思來想去,必有後招未出,一
出則萬劫不復!彼深藏地底,此時發難處處占得先機,實難挽回。兄等萬勿回京,徒惹禍
端!切記,切記!若遇危難,愚唯盡死力效忠而已。頓首!胡浩。”只是薄薄的一張小箋
,字跡惶急而潦草,墨蹟未乾便已等不及封上了火漆,箋頁上汙跡處處。韓歸雁一時失魂
落魄一般呆住了,尚未回過神來,一名血衣寒不經奏請便進入營帳,遞上一枚印信道:“
倪女俠原話:已有所得,請韓將軍速速前往。”“是麼?”韓歸雁再一次失驚站起,一掌
按下,竟將桌面生生掰下一塊來。

    “是!”血衣寒再度確認後一躬身退出營帳,在外等候。

    “鎮定!鎮定!”韓歸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俏臉被血色漲得通紅,玉手在鋼鞭上捏
的咯咯作響:“霍賊定然還有後援,胡叔叔已察覺到危險,京中危矣!吳郎有了聲訊,霍
賊虛張聲勢人卻已在成都,涼州這裡危機已解,當全力解救吳郎才是!”稍稍理了理思緒
,營帳外匆匆的腳步聲又想起,韓克軍撩開帳簾道:“韓將軍徵召,老夫聽令!”“爹,
快看看。”韓歸雁香汗淋漓而下,略失方寸,遞過信又道:“吳郎……大人已經有了下落
,女兒正要過去!”“將軍自重!越是危急,軍中律法越不能廢!”“是!”韓歸雁定了
定神,將楊雪山所述艱難地又說了一遍。

    只見韓克軍的手掌也顫抖起來,面上不禁老淚縱橫,低語道:“陛下啊……”一時恩
怨交纏百感交集,竟說不下去。

    心緒雖激動,韓克軍絲毫不亂,略思忖一二便道:“韓將軍去救吳大人。太子殿下想
必也得到了消息,老夫自會去見他,務必說服殿下留在軍中!”秦皇忽然駕崩,涼州本就
路途遙遠,京中的消息又像是被一張無形的網羅所遮蓋,至今才由楊雪山等千辛萬苦地帶
來。霍永甯夥同方文輝在京城力捧五殿下登基,昆侖一系已先機盡失。以霍永寧與昆侖之
間結下的死仇,若叫他得逞必然放不過昆侖,唯有在涼州先立起太子殿下的大旗才能名正
言順,遙相抗衡!

    至於為何連韓克軍都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京中沒有新的消息傳來,誰也不知發生了
什麼,全因胡浩的一句“實難挽回”。以胡浩之能尚覺無力,韓克軍也不抱什麼希望。

    韓歸雁將印信交予父親道:“若說服不了殿下,可傳本將號令,封閉大營,任何人不
得進出!”韓克軍道:“奚刺史的兵馬不久當至,老夫會妥善安排!甲兒處老夫也即刻修
書一封,調他前來匯合。韓將軍可安心去救吳大人!”父女倆目光一碰,已同下了決心,
互相點了點頭,韓歸雁踏步生風,高聲喝令道:“來人!點兵一千隨本將出營!”駿馬奮
蹄,卷起一路滾滾煙塵。馬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這些雄健的軍馬奔行不過個把時辰便
感不支,而乘坐的騎士猶自揮舞著長鞭催促不停,令坐騎全力飛馳不得稍緩!

    “娘,若救不回大師兄,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顧盼連連踢著馬腹,鞭捎狠狠地抽
打在馬臀上啪啪作響,惶急不已。

    “一切依韓將軍令!”陸菲嫣自得韓歸雁的傳訊,心中怦怦狂跳,像持續不停的響鼓
擂得她頭暈目眩。但在女兒面前卻不得不壓抑著情緒,只做凝重之態。一路行來遠遠望見
桃花山,只覺咽喉裡像燒著一把火般梗得難受,這一句話說得喑啞低沉……“她得不得行
?”顧盼被按在營中多日,對韓歸雁早已一肚子的火氣與不服,聽聞又要遵她的軍令,著
實大為光火。

    “軍法不容情!你若是敢造次,娘也幫不了你!”陸菲嫣橫了顧盼一眼,見她焦急切
切之意全不在自己之下,心中憐惜又愧疚之下,柔聲道:“盼兒該長大啦,可多向你冷師
姐學學。”吳征有了消息,冷月玦左右為難。一邊是傳道授業的師尊,一邊是心心念念的
愛侶,待韓歸雁催促並下了令才一同前來。不是柔惜雪不重要,而是呆在她身邊也無作用
,不如一道兒來桃花山!救不回吳征與祝雅瞳,柔惜雪同樣回天乏術。

    近日來冷月玦恢復了從前諸事不放心上的樣子,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偶爾才說上
句話也是言簡意賅。此刻聽陸菲嫣說起自己,也是投去個目光,複又低垂下眼簾,沉默不
言。心中卻是暗道:又要喜歡同一名男子,又不敢讓人知曉,這戲我可做不來。

    軍旅奔行至桃花山,韓歸雁跳下馬來一揮手下令道:“禁令:山中一切閒雜人等俱都
離開,未得本將許可,不得開禁!”隨即便帶著二十名親兵與陸菲嫣,冷月玦,顧盼等人
,隨著前來報信的血衣寒向山間奔去。

    馬兒一路疾馳幾乎脫力,到了桃花山,人依然不能放鬆。韓歸雁催促著血衣寒,撒開
長腿奮力賓士,冷月玦身法輕盈盡可跟得上,顧盼咬著牙追了一陣漸感不支,陸菲嫣一手
托在她腋下,扶持前行。

    山道幾彎。親兵全落在了後頭,知曉位置的另兩名血衣寒早在要道口等候著接力指引
,此時也已不支,所幸已能望見倪妙筠立在崖尖。韓歸雁提了口氣發足狂奔,耳邊風響,
陸菲嫣攜著顧盼快步趕上反超在前……倪妙筠又蹦又跳,朝韓歸雁身後指了指,連連擺手
,不待她們靠近便向洞口處奔去,途中不停高躍而起以免失了方向。韓歸雁心領神會示意
親兵不許跟來,心急火燎,將一身輕功施展到了極致。

    “這是祝師姐的鞋印,這一隻看樣子也是名女子,必定是福慧公主的!”倪妙筠以不
容置疑的口吻道:“祝師姐她們必然從這裡掉了下去!”“嘖,這是什麼地方!”韓歸雁
焦躁不已,緊緊握拳幾乎讓指甲都掐進了肉裡,又道:“吳征呢?怎生沒見他的鞋印。”
“韓將軍稍安勿躁,祝師姐既然在此,吳征一定也在!這洞穴深不見底,師姐她們必是被
困住了出不來。”倪妙筠斜睥了她一眼,似是為諸女打氣,也是寬慰自己道:“她們一定
沒事,只是若無外力出不來而已!”“他也在,好像……好像……這個背影之形是他的…
…”韓歸雁支支吾吾不敢說出口,卻當機立斷轉身向山道口奔去,留下餘音嫋嫋:“結繩
,結三根,能有多長,就結多長。我吩咐兵丁一同做!”“動手,動手,我也會!”顧盼
一蹦老高左右張望,奔著一片佈滿爬山藤的山壁就奔了過去。

    倪妙筠忽然發現,值此危機深重的時刻,除了自己之外,人人卻是圍繞著吳征在打轉
。這名男子仿佛有種神奇的魔力,讓每個人都信任他,可以把後背毫不猶豫地交給他守護
。這圈神秘的光環籠罩著他,也吸引著身邊的每一個人,這圈光環,連祝雅瞳都沒有。

    主心骨!這就是主心骨。倪妙筠心中暗道,也揮了揮拳頭,只消有主心骨在,再深重
的危機都有安然渡過的可能。論武功,他還遠不能決定左右,可論人格魅力與號召力,他
已不在祝雅瞳之下。更可怕的是,倪妙筠知道,他還遠沒有用盡全力,還沒有爆發出他的
全部能耐與潛力。

    “結好了繩讓我下去,這門探查功夫我比你們都強!有一段繩子,就先用一段,探探
路也是好的!”倪妙筠向回身的韓歸雁道。

    “好!有多長,就探多少路。”……………………………………………………………
…………………“注意左肩,腰馬再沉些!”祝雅瞳手中孤零零的枯枝仿佛忽然長出無數
丫丫叉叉,根本辨不明她攻擊的方向。

    吳征知道不僅自己辨不明,連祝雅瞳自己也不清楚下一招要攻向何方。她只是隨心所
欲,揮灑自如,每一招莫不是信手拈來。吳征哪裡有破綻,她就攻向哪裡,力道,角度,
無一不妙到毫巔。

    相比起前幾日,吳征仍是手忙腳亂,卻沉穩許多。他枯枝交在左手,右掌劃個圓圈將
影影綽綽的枯枝影子化於無形,隨即左手遞出,準確地架開祝雅瞳的攻勢!

    “還成!”祝雅瞳指若輕舞,又是一連三招,分打吳征上中下三路。

    連欒采晴在一旁看了也不由暗暗佩服,單以武功論,祝雅瞳實是她所見過的最高一人
,皇兄也是大有不如。且旁觀得多了,欒采晴也發現吳征進展之大也令人觸目驚心。在祝
雅瞳鋪天蓋地的攻勢之下,吳征忙忙亂亂,相較祝雅瞳的遊刃有餘只是左支右絀。可細看
得久了,便會發現吳征每日吃得打越發少了,這兩日更是偶有反擊。其招式雖散亂不堪,
居然也有跡可循。

    這一練又練到金烏將落地,把吳征練得幾乎脫力……待祝雅瞳收了招,他第一時刻踉
蹌奔至潭水邊,把頭埋進水裡咕咚咕咚喝了整肚子的水,才翻了個身仰面倒在潭邊吭哧吭
哧地喘著大氣。

    “每日練成這樣,是不是過了?你能忍心?”欒采晴語聲森冷,既無譏諷之意,關心
的言語裡也聽不出什麼熱情之意。

    “他遠比你想像的強大。”祝雅瞳傲然一笑。吳征四仰八叉的不雅模樣,完全不影響
他運氣內力搬運周天,看他現在仿佛癩皮狗一樣喘息,實則內力正穩穩地夯實,打牢。再
有個把時辰,他又會恢復如常,龍精虎猛。

    想到這裡,祝雅瞳面色微紅露出嬌羞神態。龍精虎猛四字固是形容壯實有力的男子,
她卻不自覺地害羞起來。輕輕吐了吐小舌,忽然醒悟欒采晴旁觀多日豈有不知?可不正是
要羞自己麼?遂抬起頭來向欒采晴怒目而視!

    欒采晴早已轉過身去側向祝雅瞳,只留給她一個嘴角勾起的揶揄微笑。手中拿著柄石
勺,翻了翻鍋中的羊湯。石鍋裡開始冒出些許白氣,羊肉褪去了血色,待吳徵調養完畢,
晚餐正巧熟透。山谷中的三人之間有種奇妙的默契,恩怨糾纏又各司其職……。

    “好香!好香!”吳征兩腿抽搐似地一蹬,剛從入定中醒來就聞見撲鼻的肉香。饑腸
轆轆,不由一陣狼吞虎嚥……這一頓吃得好香,今日的修行祝雅瞳又增了幾分壓力,幾乎
將吳征的內力耗盡。吃飽之後氣力複生,吳征捧起石鍋石碗,在潭水邊洗淨,祝雅瞳自來
幫忙。

    甩幹手,吳征不由又望向掉落下來的洞口。水瀑嘩啦嘩啦地灑落,一如往日。吳征搖
了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們會來的。”祝雅瞳情知愛子心思,寬慰道:“你的幾個媳婦兒個頂個的聰明,
一有時機,終會找到這裡來。”“還是要快些的好。”遲遲不來,說明外界的危機未除,
安危與否也不可預料。吳征心境難以平復,捏了捏拳頭,也不願祝雅瞳太過擔憂,放好石
碗後道:“我們去穀口走走?”“好。”祝雅瞳欣然應下,像應承了情人的邀約。在谷中
的時日不僅吳征的武功猛增,二人的感情也是與日俱增,越發自然。白日修行祝雅瞳為母
持嚴,夜間相處則極盡溫柔。

    山谷口的景致其實不錯,仰頭可望寥廓的星漢,俯首的峭壁斷崖也是奇景。兩人偎依
著彎膝坐好,任由夜風吹拂髮絲許久,盡享溫馨的靜謐。

    “你說,誰會先找著咱們?”吳征調整了心態,練功時心無旁騖,此刻就有些憂思難
忘,剛一回神,煩惱事又上心頭。

    “我猜是……妙筠。”祝雅瞳將螓首靠在吳征肩頭,只覺溫暖又結實,男兒氣息與她
血脈相連,又分外好聞。正不知雲裡霧裡,信口答道。

    “額……她?也對,若論追蹤之術,除了你也沒人及得上她了。”吳征心下稍安,前
幾日憂心家中諸女,全然忘卻軍營中還有天陰門多位高手助陣。一時之間精神一振!

    “我也未必及得上。她於此道有過人的天賦,常人學不來。”祝雅瞳呢喃著柔聲道:
“最有望找到這裡的只有她了……其實,也只有她。”“她到底是什麼人?你曾說該知道
時自會說與我知,現下可以說了麼?”“娘遊歷江南的時候,有一家石門派暗中幹了不少
作奸犯科的事情,娘氣不過就和他們結下了梁子。當時武功尚未大成,和你也差不太多。
石門派高手不少,又精於算計,險些就著了他們的道兒。原本若要脫困,非受重傷,沒有
個兩三年難以復原。結果娘被一位高人救了,征兒猜猜是誰?”“盛國石樑派?有資格來
救瞳瞳的,定是費鴻曦了?”“嘻嘻,小乖乖當真聰明。”祝雅瞳俏皮地一吐舌頭,得意
贊道:“費鴻曦救了娘,算是個不小的恩惠。盛國疲敝艱難,他為家族前途計,廣散族人
于各處,求一個枝葉不斷。妙筠就是他的外孫女兒,她經娘保薦去天陰門的時候才九歲。
”“啊……原來如此!”吳征還是沒料到倪妙筠的來頭這麼大,生生嚇了一跳。

    “嗯。當時娘也沒有把握柔師姐會收妙筠入門派,畢竟頂著一重盛國人的身份。不想
她二話不說便收了,還幫著隱瞞了下來。現在想來,師姐已是失陷在霍賊手中,為門派計
較後事了……可惜當時娘雖覺奇怪,也沒有心思深究下去。”祝雅瞳遺憾道:“妙筠在天
陰門裡多得看重,私下裡常犯忌諱向娘傳遞消息,當是師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師姐沒
有將妙筠賣給霍賊,其心可昭……”“還分不清好壞,瞳瞳倒先原諒柔惜雪了?”吳征笑
道:“也成,待出去之後還得欠你們天陰門一份天大的人情,說不得要把霍賊好生收拾一
頓出口惡氣。”“嗯……唉……”祝雅瞳向吳征的懷裡縮了縮,雙臂環過他背脊,將臉頰
貼在胸膛上,耳聽得愛子的心跳沉若悶雷連環,又疾又重,羞澀之中又竊喜不已道:“霍
賊行事老謀深算,這一回露出行藏不能拿住,今後可就難了。還需得有耐心才是,就像…
…今日修行一樣沉穩。”一次將心中的鬱悶,擔憂與不快傾述發洩個乾淨,以便練功時能
凝神專注正是吳征的新方法。祝雅瞳白晝為嚴母,夜晚為嬌妻,向來都是如此。今夜忽然
一反常態,吳征呼喚她【瞳瞳】可謂幾番試探,得來的回應仍然是【娘】,可見有意為之
,並非一時口誤。念及個中意味,怎不讓他心肝砰砰大跳!

    “實話實說,前段日子修行都不好,今日我自己也是滿意的。做得不好要受罰,做得
好了,是不是有賞?”吳征漲紅了臉,罕有覺得害羞之時。

    “有……有賞的……”祝雅瞳聲音越發低細,直似若有若無:“做得好當然是有賞的
……”“要賞什麼?”吳征的牙關開始打顫,腦中有些混沌,只知緊緊將祝雅瞳摟在懷裡


    豪乳擠在胸膛上。這對豪乳飽滿,緊致,豐彈,更有驚心動魄的美妙弧線。那一夜在
潭水裡將吳征雙手夾在中央,以最極致的溫柔撫慰傷痛,至今令吳征念念不忘個中銷魂的
滋味。其後的夜間雖也任由他肆意把玩,少了那夜的情境,總覺有些差別。

    男女相處,情趣必不可少,雖非主食每日必備,卻是絕佳的調味料,用在最適宜的地
方,便讓人唇齒留香,畢生難忘。祝雅瞳有著絕頂的聰慧,當她適應了身處的角色,便有
無數的奇思妙想冒出。取悅也好,討歡心也罷,深明人心的她,以適宜的力道,巧妙的角
度,一點一點地撩撥著吳征,也一點一點地將她的身份融合……“征兒今日好乖,好棒…
…娘現下沒有東西傍身,只好出點力氣,賞征兒一個好……”祝雅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起身,將吳征橫抱在懷,嬌怯著目光,羞聲堅定道:“娘要幫小乖乖洗澡!”吳征不知道
打開了禁忌是福還是禍,未來或許沒有你叫我吳郎,我叫你瞳瞳來羞她。只知周身都有些
發冷,皮膚,肌肉,乃至五臟六腑都像縮在一塊兒。極致地緊張,極致地刺激,在釋放舒
張開來的那一刻,不知又是怎樣的刻骨滋味。

    也只有在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才會這樣的荒誕。只有在這裡,祝雅瞳才能卸下很多
束縛,才能適應得如此之快。——吳征同樣如此。

    欒采晴已沐浴完畢回了草屋,祝雅瞳悄聲無息地抱著吳征落在大石上。陰影之中,兩
人俱都清晰地看見對方。動性之餘,柔情亦生。

    祝雅瞳眸漾清波,珠淚粒粒分明,一大顆,一大顆地緩緩掉落臉頰,灑在吳征胸口。
她歉疚地搖頭抿唇道:“這也是娘從前欠下征兒的……今後一點一點,都要補償給征兒…
…”像懷抱一個嬰孩除去他的繈褓,祝雅瞳珍而重之地將吳征橫放在雙腿間,解開腰帶,
剝得光溜溜。除了胯間肉龍脹大得又粗又長,上翹得劍拔弩張之外,居然十分相容。

    祝雅瞳拍了拍吳征的臉頰,像逗弄了下嬰孩,又解開衣襟,袒露出胸懷湊在吳征嘴邊
道:“渴不渴?餓不餓?想不想吃一吃?”幼時未曾哺育吳征是祝雅瞳一生之憾,既要彌
補從前的缺失,這一節必不可少。吳征順從地銜住乳珠,重重一吸!

    祝雅瞳吃痛,嚶唔一聲,卻不怪罪。調皮的嬰孩在吮吸乳汁時哪肯循規蹈矩,吸一吸
,舔一舔,乃至咬上一咬俱是樂趣所在。祝雅瞳任由吳征施為,勃脹的乳珠根部似被他咬
進了肉裡,軟軟的舌頭才貼了上來,繞著敏感的乳珠打轉,又是上下左右挑動著逗弄。

    吳征技巧絕佳,不多時便讓祝雅瞳嬌喘吁吁,兩隻雪玉堆就的美乳也覆上一層嫣粉。
那一口深吸幾乎將乳肉都吸了去,淚滴型的美乳像一團剛蒸出籠的糍糕,粘粘膩膩地被他
吸在口中向外拉扯著變形,直至極限時才漸漸鬆開。脫離口中時又騰地一下回到原位,驚
人的彈性讓它震顫不已,晃出無盡的洶湧波濤,連綿不絕。

    祝雅瞳吐了口長氣,在吳征鼻尖一點嗔道:“調皮鬼。”心滿意足之際臀兒向後一拱
大石,橫抱著吳征與他一同滑入水中。

    奇妙的感覺,溫馨的氛圍,吳征真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幼時。祝雅瞳溫柔的雙手撫摸
著他的背脊,為他清洗身體。遙遠的記憶裡,只有剛上昆侖山時林錦兒強將他捉入浴桶裡
,為他洗過三回。其後他就展露出【天份】,忽然學會了自己洗澡……祝雅瞳撫摸得極為
細心,不輕不重,自手臂,肩膀,背脊,小腹,雙腿,胸膛,溫馨終被打破。吳征的呼吸
變得粗重,清洗的小手變得更加柔軟,更加輕巧,撩撥起他的敏感點。橫躺之姿也變成豎
直,祝雅瞳將一對豪乳在吳征背脊上深深地壓實了,雙手環過腰杆,雙手各探出一指,在
他小腹上畫著圈圈。

    腰腹的麻癢與後背銷魂的觸感難以形容。潭水的水波微微顫動本已是極致溫柔,可貼
在背脊的兩團豪乳,正隨著祝雅瞳在水中飄蕩起伏的身姿,不住小幅度地摩挲,竟比水波
還要溫柔,還要舒暢。

    “快洗得乾乾淨淨了……只剩下一處……”祝雅瞳吻著吳征裸出水面的肩膀,口中噴
香道。

    “那也要洗乾淨,那一處最重要,若不清潔好了,得了病將來可就當不得男子漢。”
吳征已是連連重喘調整著呼吸,等待關鍵的一刻。

    “嗯……孩兒的身體最是重要,當娘的自然要幫他洗乾淨,不能讓他患病。”兩根指
頭畫著圈兒向下,在小腹處一前一後分道揚鑣。一者繞至臀後,從股溝裡鑽探而入,似有
似無地搔在會陰處,一者則捉住肉龍,前後套弄著搓洗。

    “這樣洗,是不是又乾淨,又舒服……”祝雅瞳溫柔的聲音幾讓吳征呻吟出來。小手
細嫩柔軟,滑似潤玉。搓洗肉龍的極盡細緻,先四指併攏,自根部起揉搓至菇傘溝棱處,
才分開五指抓成個圓環,在菇傘邊緣一道又一道地劃著圓。而掌心正抵著菇首,借著手指
畫圈之機按摩著馬眼。其力道得宜,輕重交相往復,幾乎一瞬間就將吳征的欲火點燃!

    抓撓著會陰的則始終似有似無,麻癢難忍,幾乎將吳征的骨頭都化了去。此刻業已捧
住吳征的春囊,似在清洗每一分褶皺般反復輕柔搓玩。

    “舒服死了……”吳征大口大口地呼吸,貪戀不已。

    “小乖乖今日修行有成,娘還有賞,想要麼?”一句話就讓吳征燥熱不已。無論他怎
麼看待祝雅瞳,他的身上總是流著她的血!這一聲【娘】喚醒了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欲念
。幾分邪惡,幾分打破禁忌的刺激,幾分交相融合的滿足,吳征分不清,道不明,只知道
胯間的肉龍狠狠地一脹,傳來幾乎要裂開的知覺。

    “要……孩兒想要……”吳征吭哧著粗氣,一問,一答,便引來祝雅瞳的共鳴,捉著
肉龍的小手明顯地一顫,拿捏的力道頓失了分寸。

    肉體的快感減少,內心的刺激卻是倍增。祝雅瞳羞怯怯地轉至吳征面前,兩團美乳貼
著背脊,劃過肋骨,再磨至小腹。兩人貼得那麼緊,高聳的美乳因此而被壓作兩團奶餅,
卻讓周遭的輪廓滿溢而出,擠出更為誇張的圓弧。光是看著這般淫靡的嬌態,吳征便心弦
亂顫,幾乎連口水要流了出來。

    祝雅瞳終究羞意過甚不敢再說話,只是努了努嘴,示意吳征坐到大石邊緣,順勢躲過
吳征抓向美乳的魔爪,示意他忍著些。

    吳征強壓欲火忍得甚為辛苦,當下急忙依言坐好,將膨脹到極點的肉棒大馬金刀地指
天翹立。祝雅瞳不忍愛子辛苦,也不拖延,在水中一蹬腿身形陡然躥高了些許將雙乳貼在
吳征胸膛上。

    雙目與吳征對視間,依託著水流的浮力緩緩下沉。美乳滑過腰腹,滿滿的光滑膩潤之
間,又有兩顆硬如石子的莓珠,截然相反的滋味彙聚成別樣的銷魂。而肉龍終於被兩座乳
峰擁入懷中,仿佛紮入了中央的深溝,硬生生從狹小的縫隙裡破開一條通道,再至上弧處
穿透而出……雪白與美麗的弧線,本是上天的恩賜,中央卻夾了根猙獰醜陋似獨目鬼一樣
的肉棒。偏生巨大的反差,最是勾起內心深處的欲望!

    豪碩的雙乳無時無刻都緊緊地擠在一起,幾無縫隙。甚至不需雙手幫忙,僅僅依靠著
自身的豐滿便能將肉棒夾得無比緊實。祝雅瞳雙手與吳征的對握,以最細膩,最溫柔的乳
膚摩挲撫慰著肉棒。嬌嫩到極點的乳膚像白瓷一樣剔透,觸感像軟玉裝琢,散發的熱力更
是冰涼的水流都無法冷卻。

    幽深的溝壑一上一下地夾握著肉龍,其滋味比之幽谷,雖沒有顆顆肉齒的啃咬與摩擦
,卻是另一種截然相反的光滑膩潤。在其間的抽送不僅絕無阻礙,龜菇陷入乳溝之時的包
裹感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祝雅瞳蹬著雙腿借著水流的波動,幾個自然的小小起伏後忽然不再擺腿……嬌軀緩緩
下落,肉棒自下而上捅穿了縫隙,露出猙獰的菇首,緩慢卻毫不停歇地掠過脖頸,直抵在
祝雅瞳的下頜。迷離的眼神像是勾引,又像是哀告討饒,祝雅瞳不敢再看吳征。眼簾垂低
,合攏,香唇輕啟,舒張,又被肉龍堵死塞緊。肉棒根部已卡到了豪乳盡處,龜菇被含在
溫熱滑潤的香口中,祝雅瞳這才騰出雙掌將豪乳向中央一夾。

    豐彈的乳肉像堆雪一樣向中央聚集,鼓脹,將粗碩的陽根空隙全數包裹,不留半點的
縫隙。

    吳征嘶吼著喘息,口中的滑脂與美乳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可多出的一條香舌則錦上添
花。祝雅瞳深明愛子的敏感點,舌尖勾挑,舌條纏卷,或是舌面蠕動,每一下都在最適宜
的所在——用最適宜的力道!

    愛子的呼喝聲低沉有力,更焦躁不耐。而雄烈的男子氣息正挑撥著自家體內的情欲,
祝雅瞳奮力維持著神智不失。在徹底陷入欲望之前,那反反復複的折磨與難耐,自有別樣
的銷魂滋味。祝雅瞳喜歡,她知道愛子一樣喜歡!

    以口舌含吮肉棒不僅有肉體的快感,更兼具取悅的刺激。每行歡好,吳征都少不了親
吻她的幽谷,羞人的動作讓祝雅瞳不敢看,卻又忍不住想看。看他用舌頭分花拂柳一樣撥
開濃密烏黑的絨毛,吸食著鮮嫩嫣紅的花肉,挑撥著鮮貝一樣的蜜穴。莫說親眼得見時的
流連忘返,不忍稍移目光,便是只在腦海裡想起那淫靡的模樣都會激出幽谷深處的花汁漣
漣。

    女子如此,男子也是一樣。祝雅瞳將唇瓣卡在龜菇溝壑中,像只肉圈嵌得密不透風,
又將雙頰吸緊包裹著龜菇。香口中巨大的壓力讓吳征爽得魂不附體,這才用香舌抵上菇首
輕輕向口外推出。

    龜菇終於脫離溫潤小口,吳征剛從極端的肉緊中松了口氣,只見祝雅瞳束起鬢邊的長
髮撥在腦後,側過螓首,將未曾稍離龜菇的香舌讓吳征看得清晰透徹……兩片花瓣般的香
唇像膏腴凝就,正一上一下側向壓緊含吮著龜菇。紅潤的舌尖吐出口外,濕漉漉地順著龜
菇溝壑舔著圈。

    絕美的容顏因羞澀的發紅,面容又因投入而迷離,沾滿了香唾的龜菇發出盈亮的光澤
。乍泄的春光正隨著祝雅瞳一圈又一圈地向頂端攀升,越發盎然。

    吳征的十指幾乎插進了巨石裡。美人吹簫品玉果是世間最好看,最勾魂的模樣。祝雅
瞳刻意展露的淫靡模樣,更增個中的刺激意味!嫩嫩的舌尖正向著頂端敏感的馬眼逡巡前
進,欲火也在一層又一層地堆疊積聚。祝雅瞳雖羞,卻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用豪乳豔口將愛
子送上快感的巔峰,吳征也是目不轉睛,唯恐錯過了快美到極點,也淫色到極點的一瞬間


    豐乳夾緊了肉棒的根部與中部,舌尖終於轉到了頂端。在兩片香唇夾緊了龜菇的同時
,開始一下一下掃在馬眼上,兩側時輕,中央洞口處重。每一下都讓吳征不自覺地抖動起
來!

    祝雅瞳無師自通地香舌一卷,重新將肉棒納入口中,手捧美乳,雙腿不時一蹬讓嬌軀
浮浮沉沉,幾乎忘了一切般地奉上美乳與香口,吞吐起肉棒來。

    吳征已看不清祝雅瞳香唇吞吐肉棒的細節,只知道即使是口舌侍奉,她的動作依然保
有絕佳韻律,極富優雅之態。可大量的香唾在口中被肉棒攪拌著,咕唧的聲音大膽激烈又
淫靡,夾著連續的快感襲向吳征。

    潤口的吞吐在加速,美乳的包夾也越發緊緻密實,吳征沉悶地低吼著,抓著祝雅瞳的
秀髮想將她扯開。

    “唔唔唔……”祝雅瞳也知吳征到了關鍵時刻,拼命地晃著螓首不肯就範,口中的吸
力順時還拔高了許多。

    “她要我射在嘴裡?”荒誕又刺激到極點的想法冒起,吳征肉緊得無以復加。祝雅瞳
近乎瘋狂的吞吐讓肉棒開始脈動,膨脹,一步步爆發!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祝雅瞳忽然動作一窒,吳征也豁然抬頭望向飛瀑灑落的洞口。

    有人?

    高潮被硬生生地止住,肉棒膨大得近乎透明,短暫的失神像是凝固了的時間,又在祝
雅瞳的嬌呼低吟與緊張時縮了一縮的香口裡猛然流動起來!一大股猛烈的陽精不受控制地
噴射而出,滾燙而有力,也因祝雅瞳奮力吸吮的口唇而更多,更猛。

    腥臊的陽精讓祝雅瞳渾身一震,心中哀鳴,香口卻不忍放鬆,只怕破壞了這一場完美
的侍奉,讓愛子在最關鍵的時刻得不到滿足。

    潑喇喇的水聲與驚呼聲響起,飛瀑的洞口垂吊著一個高挑婀娜的身影。吳征停不下快
感,反而倍覺刺激,射得更多更猛。迫得祝雅瞳不得不一邊吞食,才能完全接納下瘋狂噴
射的陽精…………散去的激情讓三人都尷尬不已,祝雅瞳無奈地抬起頭來望向飛瀑洞口,
雙手捂著赤裸的美乳沉入水中,向驚呆的來人勉強一笑道:“妙筠,你來了……”
2019-6-8 21:4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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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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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風口浪尖何處為家

尋找到吳征與祝雅瞳掉落的洞口不是結束,而是新一場心靈
折磨的開始。

    幽閉的空間最讓人產生恐懼,何況是見不著底,也不知通往何方的通道。地道的終點
是什麼?是否一條死穴?墜落的人已被道中的山石刮得血肉模糊,翻滾得頭暈腦脹,然後
一頭撞在洞底的石壁上,血濺五步。

    陸菲嫣沉著臉默默靠近,倪妙筠卻能看清她正以極大的毅力勉強克制著自己,可無風
自動的顫抖髮絲卻已將內心的恐懼暴露無遺。她雙膝跪地,俯身以耳貼著洞口的地面,不
顧形象,不顧泥濘,全神貫注地聽著,運足了全身的內力於耳,去捕捉一絲一毫的聲響。

    洞口約容兩人並排通行,陸菲嫣凝重的神情始終沒有放鬆。順著洞口的邊緣一點點地
聽過去,聽完了一處,又聽下一處。

    軍令如山,軍士們很快行動起來,不僅封鎖了這一片山地,砍伐山藤,切割樹皮等等
工作有條不紊。倪妙筠也整裝待發,欲入洞口一探究竟。

    忙而不亂,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以在場中人的身份地位,眼光見識,這一份淡定
還是做得到的。——除非太過關心。

    譬如顧盼死死咬著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音,豐潤飽滿的唇珠已被咬出道道齒痕。即使以
顧盼的青春活力,下陷的痕跡都不能很快恢復如初。更有兩道咬破了唇皮,正滲出鮮血。

    冷月玦垂著眼簾,雙手在小腹處輕輕相握,均勻的呼吸悠長有力,正是天陰門上乘的
養氣功夫。一向清心寡淡的冷月玦自打去了成都以後性子活躍不少,近日的重歸沉默已然
有些彆扭,現下施展起師門內功,更加怪異。

    韓歸雁全副披掛威風凜凜,探明了洞口的情況後即刻轉身前去下令。步伐快速,穩固
而有力,震得甲胄嘩嘩作響。可她跑得太快了,甚至也不需離開,要下令喚來親信即可。
這是一種逃避,她的內心很害怕,很慌張……至於陸菲嫣,一貫雍容達禮,綽約多姿的陸
菲嫣,此刻全然不顧一切,俯首貼耳,四肢伏地著爬行。難以想像這樣一名美婦會做出【
下賤】的姿勢。但是她做了,做得連自己都沒有發覺個中的不妥。

    “有水聲,當有一處暗泉……”陸菲嫣細聽許久起身道,此時才覺姿勢太過不雅,卻
已無心考慮計較。

    地道中有水,至少飲用的水源不成問題,摔得粉身碎骨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陸菲嫣
懸著的心卻半點都放不下,地道的盡頭,會不會就像一座水牢,囚禁了吳征半月之久……
有了飲水,食物又從何來?

    理智,現今的狀況比任何時候都需要理智。陸菲嫣不知道自己是多麼失態,也不清楚
自己又是什麼神情,她只知道沒有不顧一切地跳進洞裡已然費盡了全力。

    天陰門兩位頂樑柱一夜之間同時出事,大廈將傾,倪妙筠也緊張得發顫!可比起其他
諸女來,她的情緒平和了許多。初時她自以為心境堅毅,不易為外物所擾,再一想卻又不
妥。

    顧盼年歲尚幼暫且不提。韓歸雁可是位領兵的大將軍,亭城一戰威震天下。要令這等
人物心動神搖,非得是魂牽夢縈的事情不可。吳韓的感情就差一場婚事,韓歸雁現下的模
樣,足見感情之深,也可理解。

    可是冷月玦呢?陸菲嫣呢?以她們的心境憑什麼被影響至深?

    不由倪妙筠多去探尋其中的隱私,三條三丈來長的繩索已結好,韓歸雁甚至還取來了
一件水靠。繩索一條纏腰,兩臂分纏一根,再約好了信號:左繩連拽五次是速速拉回,右
繩連拽五次是停止,中繩連拽五次則是加速放落。

    韓歸雁,冷月玦,顧盼從左至右各抓緊一根藤索,陸菲嫣則在她們身後將三根藤索合
而為一,掌控全域。倪妙筠跳落地道,以掌攀住洞口向諸女點頭示意道:“試一試!”旋
即鑽入地道!

    三丈的繩索很快放到了盡頭,倪妙筠一時並未給出信號,想是在探查地道的近況。她
隨身帶有火摺子,過不了多時洞口裡飄來磷火的味道,可三丈的距離看不見火光。

    “怎麼回事?倪前輩,你看見什麼了嗎?”顧盼急不可耐,朝著洞口大聲喊道。

    “沒有……”倪妙筠看清了周遭的情況,又借著微弱的火光向洞底看去,仍是一團漆
黑,只得失望地拽動繩索。

    脫離洞口時不及摘去包頭的方巾,目光及時一掃道:“還……早呢……得加把勁才是
!”“是!我已吩咐軍士一刻不得停歇,入夜也要掌起火把。這一趟勞煩倪前輩了,萬勿
推辭。”韓歸雁心急如焚,還能對倪妙筠客氣只是有求於她,她若不允,韓歸雁已準備親
探險地。若是關鍵時刻,看這位女將的模樣,拿柔惜雪的命要脅倪妙筠也不是做不出來。

    倪妙筠對韓歸雁的焦急頗能理解,這一段柔惜雪在軍營養傷多得韓歸雁的恩惠,她本
就打算償還這份恩義。心底自有明鏡,再留了個心眼,登時對諸女神色了然於胸。顧盼和
韓歸雁幾無二致,關懷之意早就溢於言表,只是死死咬著牙關不發一言,唯恐鬧出什麼不
愉快或是岔子來。

    冷月玦的模樣就耐人尋味。她閉目垂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可小手在繩索上捏得緊
緊的,半點不肯放鬆,半點也沒有放鬆——即使倪妙筠已然從地道裡安然返回。揪心的緊
張與韓歸雁,顧盼何異?

    倪妙筠歎了口氣。這位師侄讓她有些吃驚,看來在成都與吳征過往甚密,還有一同在
迭府外宅偷窺春宮戲的經歷。如果不是現時吳征存亡未卜又到了揭露的關頭,還要被她繼
續隱瞞下去。

    這三位尚可接受,倪妙筠也不得不承認,吳征是位極有魅力的男子。年少俊秀,敢為
敢當,時常有些出奇不意的點子。武功嘛,在自家看來當然稀鬆平常,不過同輩第一人就
當之無愧——不僅是武功同輩第一人,方方面面綜合起來都是。三女的年歲與吳征相距不
遠,少年男女情投意合也是平常之事。

    讓她吃驚的便是陸菲嫣了。這位足以驚豔歲月的美婦躲在三女背後,要論擔憂,懼怕
與緊張,她只有更多。她自然不會是為了祝雅瞳,已然明瞭三女心意的倪妙筠,再見陸菲
嫣的模樣,只覺震驚!

    師姑與師侄,且看顧盼的樣子還被蒙在鼓裡——沒人會否定這位嬌俏的少女與吳征正
是一對璧人,更是青梅竹馬。這是一場絕大的不倫!吳征不是無恥之徒,陸菲嫣也不是下
賤的婦人,兩人終究還是暗中攜起了手。

    倪妙筠終於明白仿佛被排斥的感覺因何而來,原來只有自己在此格格不入……她們在
此俱是為了吳征,除了冷月玦分心之外。不,不對!玦兒的一顆心依然全是吳征的,卻額
外多了一份擔憂給祝雅瞳,她正承受雙倍的折磨。

    沒有不齒,沒有鄙夷,倪妙筠胸膛裡的血液都仿佛沸騰起來:無論出於什麼原因,用
了什麼手段,吳征成了主心骨。這麼多出眾的女子都圍繞在他身邊,為他魂牽夢縈,而這
些人,每一位在涼州都舉足輕重。——如此一來,或許真的大事可期!

    三丈變六丈,又延至九丈,繩索不斷在加長,倪妙筠也往往復複地進出與洞口。日升
日落,往復已有三日,即使在場中人個個武功不弱也都疲累不堪。地洞旁支起了帳篷,軍
士們結繩的空餘,她們就鑽進帳篷裡合一合眼,喝一口水。探路也從增加三丈一探,改為
增加十丈一探。

    “要不要歇一歇?我替你下去一趟吧。”倪妙筠的面色已然發白,爬起時足下發軟一
個踩空,險些摔回洞裡去。陸菲嫣看她已然支援不住,搜索又不能停下,便欲替換一回。

    “不必,你們不如我,徒費力氣而已。”倪妙筠一身透濕,氣喘吁吁向韓歸雁道:“
換身衣物,繩索再延長三十丈,約莫三個時辰後再來喚我。”諸女心中一喜,倪妙筠雖未
明言,也是持重之意。她的探路越發精確,說明這一段尋索已然接近尾聲。希望的火光被
點燃,諸女又更加緊張起來。前途未蔔,錦盒要被打開的一瞬間,你不知道裡面裝著的是
一封報平安的信箋,還是愛侶的人頭。

    三個時辰,恰巧是結出三十丈繩索所需耗費的時刻。不敢打擾倪妙筠,三女也抓緊時
機調息修養,亦無不心中默默祈禱……漫長的等待,又有一晃而過的錯覺,三個時辰將近
,倪妙筠不待提醒便離了帳篷向三女道:“下頭的暗湧極長,且水流奔行迅猛,我離開水
面時呼吸順暢,當有一處出口!此前我已隱隱察覺水聲有所變化,像是即將到達盡頭。這
一趟或有結果!”“一切拜託你了!”每一次回來都沒有結果,都有新的希望,聽起來都
像是好消息。但是人還沒有找到,一切都是未知數,也或許地道的盡頭,是萬丈絕壁……
倪妙筠順著地道跳落,滑過滿是青苔的路徑撞入水道,拽著繩索盡力維持著平衡與適時地
抬頭呼吸,一路前行。

    近了,更近了,水流沖出洞口化作一行飛瀑,泄入一汪池水的響聲清晰可聞。難道還
別有洞天?倪妙筠升起絕大的希望,自探查洞口以來,從沒有那麼清晰,從沒有那麼近!
祝師姐和吳征受困於此而已,他們活得好端端的,如此一來,柔師姐也有救了!

    雖是深夜,前途卻一片光明,洞口下方的一片水潭與岸邊草地無不說明這是一處世外
桃源,可倪妙筠已驚得呆了。

    野獸般低沉的嘶吼在轟隆隆的水聲裡也清晰可聞。潭中露出水面的巨石旁,依稀能見
影影綽綽的兩人膠合在一起,萬般親密。嘶吼聲從男子口中發出,而女子則萬般柔順地伺
弄著男子翹起的陽物。

    他們都已察覺了倪妙筠的到來,可所有人都似驚得呆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做不出反應
。倪妙筠傻了一樣滑出洞口,不可置信地望著潭中熟悉的人影。男子有些尷尬,可是胯間
的快感太過強烈,緊要關頭無論如何停不下來。女子低著頭有些猶豫,卻執拗地想完成這
一場歡好……倪妙筠只覺腦中一陣暈眩。柔惜雪臍間淫靡的紋身還歷歷在目。天仙化人,
向來不近男子的祝雅瞳居然如此卑微地伏在一個男人的胯下,她……是在取悅於他?天陰
門最尊貴的兩位同時現出不堪之行,倪妙筠從來不知道會有此事,連想也沒有想過。

    “妙筠,你來了……”祝雅瞳羞意十足,撲簌的目光躲躲閃閃,不敢正視倪妙筠。

    “師姐……我來晚了……啊……”目光直勾勾地,仿佛要看清潭中的這位女子到底是
不是祝雅瞳!她微微低頭,讓潭水沖走唇邊沾染的白濁液體。被撞破了【好事】,她也慌
張得很,喉間吞咽的動作沒能躲過倪妙筠的目光……雖還未經人事,倪妙筠也知這是什麼
意思。她難以形容這一刻心中的所思所想,看看將降至潭水,才忽然醒覺過來扯動繩索!
忙亂間本欲扯動右繩讓下降停止,不想扯成了左繩……繩索得了回饋迅速拉回,將她倒提
而起,惹得倪妙筠一聲驚呼。

    心懷鬼胎,驚呼聲嚇著了正偷歡的二人。吳征迅速沉入水中,游至大石的另一面起身
胡亂批好衣物,連滾帶爬地跑回石洞裡。倪妙筠綁著繩索駕臨這處山谷,像上天派來的天
使帶他們重見天日,又像惱人的入侵者打亂了世外桃源的清淨……山谷內的愜意時光不會
再來,可山谷外的紛繁亂局還等著他去貢獻一份力量。無法留戀,無可留戀。

    “師姐,你沒事吧?……你們……怎會在這裡……”目睹陰私事並未改變祝雅瞳于倪
妙筠心中的地位,她小心翼翼地措辭,唯恐說錯了話。可越慌越是錯,問的話詞不達意。

    “沒事,傷都好得差不多啦……哎,一言難盡!”祝雅瞳重見故人,又見脫困有望,
也是與吳征一樣又是欣喜,又是不舍。山谷中的日日夜夜猶如一場美妙的夢境,所求的一
切如願以償,甚至百無禁忌……她當然知道倪妙筠問的是什麼,淡定道:“幫我穿好衣物
。”“是。”已不是第一回與祝雅瞳同浴,也不是第一回替她穿衣。只是這一回在荒郊野
外,揩抹身體的也只是一件殘破的男子衣物。陰雨連綿的春日想是沒得晾曬,總在火堆旁
烤幹,有一股潮悶的滋味。連祝雅瞳身上著的都是一件男子破衣,看上去極不合身。倪妙
筠有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誰助你下來的?”祝雅瞳一瞟飛瀑洞口問道。

    “韓歸雁,冷師侄,顧盼,還有陸菲嫣。”倪妙筠心尖一緊,這要是出去了,祝雅瞳
又要怎生面對這些人……“嗯。好極了,好極了……”祝雅瞳長舒了口大氣,大聲道:“
她們都好,真是好極了。”在石洞裡豎著耳朵聽了多時的吳征身上發軟,一跤坐倒在地。
又是無力,又是說不出地輕鬆暢快……“不……不太好……請師姐即刻動身離去,待到了
地面速速返回軍營,妙筠在此照應便可。”倪妙筠美眸含淚,欲言又止。

    “莫要瞞我,快些說罷。是憂無患麼?除了你和玦兒,師妹們如何了?”祝雅瞳一猜
中地,以不可逼視的銳利目光盯向倪妙筠道。

    “除了柔師姐,都……都已仙去了……柔師姐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只能靠著【玄女檀
心神功】續命,還請祝師姐救她一命!”“果然如此。”祝雅瞳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卻
不覺意外,只是聽聞噩耗,終是忍不住雙目泛紅,淚光瑩然。

    “請師姐速速……”倪妙筠一語未完,只聽茅草摩擦的沙沙聲響起,她循聲望去,才
發覺山谷中居然還有一處小草屋。堵門的草垛被搬開現出一個人影來。

    “有人來救咱們了麼?”熟悉又清清淡淡的語聲,沒有驚喜也沒有失望,仿佛只是一
件事情,做不做均可。

    倪妙筠定睛觀看,又吃了一驚。月光下的人影豐腴多姿,香肌如玉,不是欒采晴是誰
?她摸不清狀況,也知這一回祝雅瞳失陷山谷與欒采晴脫不了干係,也就未曾上前見禮。

    “嗯,你走不走?”祝雅瞳應了一句,高聲道:“征兒快來,你先即刻離去。”。

    “當然要走了,即使要死,也得看一眼外面的世界變作何等模樣。”欒采晴仍是清清
淡淡道。

    “師姐……”吳征並不緊要,至多是讓韓歸雁等人多候些許時辰,柔惜雪的命卻在等
祝雅瞳去救,倪妙筠惶急道。

    “不忙,我會救掌門師姐,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有些話,我要先與你說。”祝雅瞳
忽然一笑,耀目生輝,指著裝束停當走來的吳征道:“師姐走南闖北流落江湖,又能與你
相識都是為了他一人,我的寶貝孩兒!”“師……師……”倪妙筠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祝雅瞳委身于吳征已經讓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想不到兩人居然還是母子!她
不自覺地開始揩抹額頭的汗珠,不知祝雅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何用意。

    “慢慢與你說知,一下子讓你知曉了太多,難為你了。”祝雅瞳朝倪妙筠歉然一笑,
又向吳征道:“快去罷!雁兒盼兒她們,可都在苦苦等著你,娘隨後就來!”“是!”問
明瞭繩索的信號,吳征依樣一根纏腰,兩手各持一根,發出拉回的信號。

    繩索一抖快速收回,先前的倪妙筠身子輕盈,遠不如強壯的吳征沉重,提拉繩索者想
是已發現了其中不同,心神劇震之下,繩索拉得一塌糊塗,讓吳征東倒西歪,險些在洞口
處磕上一個大包。

    異常複雜地向山谷望上最後一眼,吳征再無眷戀,反身向上一躥,四肢巴住石壁穩著
身形,借助繩索的提拉之力向上攀援而去……“你現下會有不會有些明白,師姐有些事為
何做得那麼奇怪了?”祝雅瞳癡癡地望著吳征在洞口消失,也似了結了一件大事,將一副
情長的小女兒神態收起,雙眸重又放出精光道。

    “有……有一些……師姐為何要說與小妹知道……”“因為征兒是我的小乖乖,這一
點是瞞不住的!既被你看見了遲早要知個中……哎……也沒甚麼了不得,我們本也沒準備
瞞著自家人……”祝雅瞳接連點出數處關鍵,空靈的目光裡卻不知意有何指。

    “祝師姐,您怎地會與,會與他……那樣了……這……請恕小妹無法理解,這著實有
些超乎想像之外。”倪妙筠結結巴巴,越說俏臉越紅,方才的荒唐一幕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反倒越發清晰。

    “那樣是怎樣?”祝雅瞳臉頰蒙上一層朝霞,神情卻是又羞又喜道:“你是說不倫麼
?我想通了之後全不在意的。”她將一塊大石以衣袖一拂,拉著倪妙筠坐下,以手指點了
點飛瀑洞口,道:“我初見你的時候,他才一歲。可他剛離開我的肚子,也就離開了我。
”祝雅瞳將受迫失身,心喪如死,再到孕育了吳征而致燃起生命的希望,一路娓娓道來。

    “我的心裡已容不下旁人,他的心裡也一直有我。唔……我也不知該如何說啦,總之
我絕不再與他分開,也就沒了旁的辦法。你要瞧不起我們也好,覺得我們有傷天和也罷,
我不在乎。蒼天逼得我入絕境,大地迫得我無路可走。這一生的抉擇,至今我都沒有後悔
!”倪妙筠從沒有料到祝雅瞳還有這麼一段往事,像一則曲折離奇的故事,祝雅瞳又說得
足夠動聽,讓她聽得一時回不過神來。

    “今後就有得你忙了,逢人便要說上這麼一段,我看你何時能說得完。”譏諷之言不
合時宜地響起,欒采晴冷笑著道。

    “哎……我真後悔……早知如此,答應征兒不傷你之前,我就該先把你的嘴縫上的…
…”………………………………………………………………墜落洞窟之時吳征傷重昏迷,
並不知這一條地道長度幾何。上方拉扯與他奮力攀爬的合力之下,終於艱難地脫離暗湧。
之後的路途雖也佈滿苔蘚十分濕滑,但他武功大進,體能與精神也處在巔峰,攀爬得越發
迅速。

    拉扯之力時不時就有些不穩,但力道適中。倪妙筠可比他要輕上許多,地面的人想必
已然發覺其中不同,且應猜出這一回上來的是名男子!吳征心情忐忑不安,既激動,又有
些惶恐,實是這一回消失無蹤前後已一月有餘,不知如何面對諸女的情深意重。——原來
近鄉情更怯是這樣的感受!

    全力地攀爬以圖將雜念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可人聲傳來,火光閃爍,吳征立即陷入心
搖神馳之境。繩索的拉扯之力已停,吳征純靠著自己的力量向外攀爬,洞外的人不明個中
情況,正自全神戒備。想來洞口已被諸般兵刃封鎖,誰想要硬闖都得被五馬分屍。

    忙亂之中仍能嚴守法度的,非韓歸雁莫屬!對待與吳征安危相關的事情,從來也是一
絲不苟。

    “雁兒,是我……且讓周圍人等全數推開,萬萬莫將我的消息透露出去半點!”吳征
嘶啞著嗓音通報一聲,才自轉角處探出頭來。洞穴之外登時只剩女子急促卻又嬌柔的呼吸
聲,吳征再不能忍耐,兩個蹬腿,自洞中鑽了出來!

    一身濕透,頭臉上還粘了不少苔蘚,模樣甚是狼狽。三女拉拽粗重的繩索許久,也是
精疲力盡。吳征顧不得這些,誰也顧不得。顧盼率先撲了上來,吳征忙張開懷抱將她摟緊
。緊繃了一月有餘的心弦忽然鬆開,小丫頭滿腔的委屈全數釋放,伏在吳征肩頭,兩臂死
死環住他脖頸,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一汪一汪地從眼眸中灑落。

    “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在場眾人她年歲尚幼經歷又少,大起大落的精神重
創之下幾乎全沒了力氣,癱軟在吳征懷裡。

    “沒事了,沒事了……大師兄好好的……沒事了,盼兒……”吳征攬著顧盼的腰肢,
把她整個兒抱了起來連聲哄道:“都是大師兄不乖,你打幾下出出氣……”“人家沒力氣
了啦……嗚嗚嗚……你有沒有受傷啦……”顧盼哭得涕淚漣漣,依然不減青春可愛,反倒
異常地嬌憨。

    “前頭傷了很重,險些沒了命……現下已好了……”心緒無比激蕩顧不得許多,吳征
騰出一隻手一同摟過冷月玦,又在幫他清理身上污漬的韓歸雁額頭深深一吻。

    “嗚嗚嗚……沒命的傷,有沒有好得那麼快啦……”顧盼訝異于冷月玦與吳征的親昵
,當下也計較不來,倒是對吳征的傷勢擔憂不已。

    “內傷……好得快……”吳征支支吾吾一句,指著遠處的山頭道:“在那裡,我打死
了戚浩歌,也吃了他一記寒冰指,若是沒醒過來,也就永遠醒不了了……”“啊……戚浩
歌?”陸菲嫣始終強忍著不敢靠近,聞言大吃一驚,再也忍不住靠上前來伸手搭住吳征的
脈門,顫聲道:“可有什麼隱患?”“沒有!戚浩歌死了,我還活著。”吳征手腕一翻與
陸菲嫣雙掌相握。嚇得陸菲嫣下意識地一抽手腕,可惜被死死握住逃不開來,更不敢死命
掙扎,只好由得他去。

    “你先去歇一會兒吧。陸師姑出力最多也坐一會兒,若有閒暇,可把近況與他說一說
。盼兒,冷姑娘,我們一起把繩索綁塊大石再推下去,拉倪前輩上來。”韓歸雁醋意翻騰
,但將心比心,也知陸菲嫣心中苦悶,遂發號施令。

    “我不必歇了,倒是有些事要先告于你知曉。”陸菲嫣臉頰一紅,回身默默低著頭向
帳篷裡走去。

    “下面還有三位,一會兒我來幫忙。”“三位?祝家主沒事吧?還有一位是誰?”韓
歸雁奇道。

    “她的傷也已痊癒。唉,一言難盡……”吳征幾度張口,不知從何說起。

    “好了,先將她們救上來再說吧……你去歇著吧……盼兒,冷姑娘,我們把大石縛穩
了……”吳征撓了撓頭有些無奈,鶯鶯燕燕環繞固然是無邊豔福,有時候也著實難以平衡
。韓歸雁眼下頗有大將風度,及時幫著解了圍,也朝他眨了眨眼示意快去找陸菲嫣,目光
裡卻又射出無邊妒火,若不是須得表現出大度與容人之量,腰間嫩肉只怕已然遭了秧……
跟在陸菲嫣身後走進帳篷,剛一隔絕了視線,嬌軀已撲在自家懷裡。柔軟豐滿,帶著潮糯
的汗香,粉拳一下一下搗在他腿側——以極快的速度,將打中時才突然放慢,以極輕的力
道碰上去:“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吳征百感交集,母女倆傾述著相同的話,詮
釋一樣的心境。可現下連冷月玦都敢光明正大地與他相擁,互相寬慰,唯獨陸菲嫣還只能
躲在暗影裡。兩人早已預見到這樣的結果,也接受這樣的結果,可是在很多時候,對陸菲
嫣都太過不公。

    手足無措地發洩,只敢擁抱,不敢親吻,本該肆意宣洩的情緒仍被謹小慎微地控制著
。吳征無言以對時,陸菲嫣鬆開癡纏的手臂,收斂面容道:“回來了就好……沒事了……
”“嗯。”眼神一碰,心意交融於一處,已無需再多說什麼。吳征扶著陸菲嫣,以不大不
小的聲音道:“師姑請坐。

    ”陸菲嫣內心如火,私下裡常有大膽的舉動,卻最是怕羞,出格的行為每每都自己嚇
得風聲鶴唳。這一聲個中隱晦諸如兩人已親熱溫存完畢,陸菲嫣可是師姑的身份等等,著
實耐人尋味。吳征說的恰巧能讓帳篷外的人聽見,足以讓陸菲嫣羞不可抑。

    果然她俏臉飛紅忸怩不堪,同時震盪壓抑的情緒也大為舒緩,才能以較為平實的語聲
,一本正經道:“你也坐下,有些事需得說與你知曉。”熟知內情的韓歸雁與冷月玦相視
一笑,暗自揶揄陸菲嫣裝得可像,再一看換了個人,正興高采烈,幹勁十足的顧盼,也不
由為這三人間的關係有些頭疼……陸菲嫣在吳征的示意下,暫且不對柔惜雪說出霍永寧身
份一事深究下去,只把成都城的形勢細細分說一遍,又道:“咱們昆侖一系陷入被動,掌
門師兄已趕回京城馳援胡大人。為今之計,只有扶持太子殿下回京,奉迎正統。這事韓老
將軍與我們分頭在辦,相信太子殿下也不會拒絕!”“額……這事兒不成的。”吳征腦中
轟隆亂響,極端不詳的預感似乎正一點一點變成現實道:“也罷,暫時無妨!幸好我獲救
的消息尚未走漏出去,一切還有挽回的可能。”。

    “你……說什麼?”陸菲嫣驚詫莫名,似乎吳征也有無數的話要與她說。

    “我可能惹了大禍了……”大顆大顆的汗珠從吳征額頭沁了出來。

    來涼州之後的事情在吳征腦海裡已反反復複回憶了不知多少遍,經陸菲嫣一說,他立
刻理順了前因後果!秦皇的死與霍永寧自揭身份幾乎在同一時刻,霍永寧早已料定了秦皇
的大限就在近日!刻意揭開謎底後在涼州消失,利用吳征身邊人對憂無患的忌憚不敢妄動
,輕而易舉地返回成都暗中主持大局。如今昆侖一系七零八落,京中僅剩下胡浩苦苦支撐
,奚半樓才動身不久未必趕得及……吳征撫著腦門喃喃自語:“他憑什麼就敢公開支持五
殿下登基?莫非有先帝密旨不成?也不對,若有的話直接拿出來就得了,何必費這麼些周
章?不對,不對……漏了件大事!快,喚雁兒進來!”陸菲嫣喚來韓歸雁時,吳征已想透
了前因後果,一把拉著韓歸雁凝重道:“先下封口令,我脫困的時誰敢洩露半點風聲,立
斬!”“我帶來的都是親兵,在此地附近的更是心腹中的心腹,接了倪前輩的傳信後我已
下了軍令,絕無問題!”“好,好!”吳征搓了搓手,懸著的心略放下些,又道:“韓老
將軍正與太子殿下合議,個中因由我明白,但是決然行不通,原因晚些我會說。不過現下
無妨,讓韓老將軍與太子殿下說去,我們打著太子的旗號,暗中行事即可。還有一件事,
霍永寧就是憂無患確然無疑了,可我有一日夜間入宮面聖,曾見霍永甯邀約諸位大人飲宴
,同一時刻,有賊人頭戴金面,騎乘豹羽鵟現身賊黨巢穴。我心中極為不安,可有辦法即
刻知會我師尊與胡叔叔,讓他們萬萬小心在意,霍永寧敢在此時與我們昆侖翻臉,還敢明
著支持五殿下,定然有絕強的後援在!現在……現在……現在讓他們見信便尋脫身之計,
不可留戀!決計不可!”“吳郎何故如此喪氣?”韓歸雁大惑不解,吳征明明思路清晰,
井井有條,可話裡話外都是覆水難收之意。

    “你們很快就明白了!”吳征苦笑一聲道:“我也剛知道不久!霍賊,卻早就知道了
……他留著做殺手鐧而已,必殺一擊,絕無倖免……”韓歸雁與陸菲嫣駭然對望。吳征已
是徹底投降,安排後路,他沒有歉疚,也沒有把她們排除在計畫之外,可見這一次昆侖一
系誰也逃不掉。正如他所言:絕無倖免……繩索被第二次拉起,倪妙筠脫身後只說了句:
“她們一同上來。”便低著頭沉默無言地立在洞口旁,往日靈動的目光有些呆滯,時不時
便如雕塑一樣陷入沉思。

    第三次拉起繩索時,在一人的重量之外,間或會多上一人的重量。陸菲嫣率先醒悟,
原來“她們一同上來”,不是說她們同時綁縛著繩索被拽上來,而是有一人無需繩索,全
憑一身妙到毫巔的武功徒手攀爬,只在太過濕滑或是無處著力時才需借助繩索的拉扯之力
攀援一段……這份武功當真是高到駭人!

    韓歸雁一邊在疑惑吳征不肯宣之於口的秘密,一邊酸勁兒卻是發作得無法忍耐。原本
未來府裡要有陸菲嫣這樣的美婦便讓她大感危機四伏,如今看這情形,十有八九還要增加
位魅力同樣驚人的祝雅瞳……眼見繩索越來越短,洞中人即將現身,韓歸雁越想越氣,再
忍不住氣鼓鼓地鼓起了香腮,偷偷掐向吳征的腰間嫩肉。

    一陣劇痛,吳征咬著牙不敢躲。當下的形勢已是千鈞一髮之時,他居然十分期待一會
兒韓歸雁的表現如何……祝雅瞳率先貓著腰躍出洞口,向諸女揮了揮手道:“你們好。”
吳征抹了把額頭冷汗,站到祝雅瞳身邊尷尬道:“這是我親娘……所以從前她待我這麼好
,一點都不計回報。”母子相認,本是天大的喜事,吳征說得卻十分沉重。諸女今日受到
的驚嚇已不少,但都比不上這一次,個個驚得呆了,神情各異,唯獨幾張各具風情的豔口
都張得圓圓的,誰也合不攏……祝雅瞳也覺怪異,為何吳征忽然對此事如此無奈?她當然
不會覺得吳征回了塵世便要反悔,而是立時猜出定然有大事發生。

    訝異之間,欒采晴也被母子倆拉了上來。吳征目光掃過諸女,指了指欒采晴道:“這
是我的姑姑……”除了顧盼一時只驚異于姑姑二字之外,陸韓冷三女立時反應過來姑姑二
字代表著什麼。這一份血脈原本不是大問題,可是卻落在了秦國,還在昆侖被撫育成人。

    吳征喘著粗氣頻頻搖頭,遙指南面向祝雅瞳道:“秦皇死了……霍永寧當晚在山上現
身之後火速趕回成都,如今正在力主五殿下登基。”祝雅瞳目光一凝,旋即黯然低頭,腦
海裡一陣天旋地轉……“祝夫人,您累不累?快歇一歇……小女子伺候您換身新衣衫……
您慢著些……”韓歸雁正被五雷轟頂,卻忽然靈光一閃,福至心靈般跳將起來,在祝雅瞳
身側攙著她一條手臂,分外地乖巧殷勤。

    “不累。雁兒乖……”祝雅瞳嫣然一笑,點了點韓歸雁的鼻子,居然大是受用。

    “嘻嘻……”韓歸雁做了個鬼臉,臉色一沉嗆啷抽出佩劍指著陸菲嫣與顧盼道:“你
們怎麼說?吳韓二府大禍臨頭,你們是袖手旁觀呢還是要抓我們去請功?若不是,最好早
些說明白了,不怕告訴你們,本將此時眼裡容不得沙子!”“韓歸雁!你什麼意思?給我
說清楚了!”顧盼氣得連連跳腳,戟指怒駡間被陸菲嫣一拽,回身卻見到母親眼淚撲簌而
落……“雁兒,你韓家走不脫,我昆侖又何曾走得脫?”陸菲嫣拉著顧盼緩緩走到吳征身
邊示意仍是一條心,又萬般悲涼道:“只可憐昆侖派二百年基業……這究竟……究竟是怎
麼回事……”“甚好!那你呢?”冷月玦一直隨在吳征身邊,此刻也未離開。她的根基全
數掌控在手,韓歸雁不擔心她有異心,且她是個燕國人,碰到大秦朝堂的事情與她無干。
韓歸雁只擔心她會否見吳府即將落難,便生嫌棄。

    冷月玦淡淡笑著搖頭道:“他去哪裡,我去哪裡……嗚……我和你們在一起……”“
先回營吧,諸事無一不重,不可耽擱時辰,途中我再與你們細說。”祝雅瞳也是淒淒一笑
,與陸菲嫣握了握手,又撫了撫一臉迷茫的顧盼頭頂,喃喃道:“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一行人秘密離山避開了軍伍,奔行了一陣才等來匯合的心腹親兵,跨上馬匹向營地奔
去。途間撅唇做哨呼喚皇夜梟,這大鳥被豹羽鵟咬傷後脫身而去,始終藏在附近養傷,一
聽主人召喚便迅速趕來。祝雅瞳查探了下它的傷勢,又敷上傷藥,才放它自去休養。

    說明了吳征的身世,眾人唏噓不已。一邊是心愛的郎君,一邊又是溫婉的祝雅瞳,愛
子之心感天動地,雖說目前的困局遭受他們連累甚多,眾人也實在氣不起來。

    “霍賊要把持朝政,昆侖也是它的眼中釘肉中刺。霍賊隱藏如此之深,其實……就算
沒有征兒,這一回的劫難也是難以平安渡過……”陸菲嫣這話既是自我安慰,也是實情。
皇位更迭,從來影響都小不了,這一回更是巨變。陸菲嫣已知師門難以倖免,連族中也逃
不過,不由心中七上八下,只盼胡浩在京中能有通天的手段,能挽狂瀾於既倒。若是做不
到,則希望他們能安然逃脫。

    “自是如此了,心存僥倖可沒有活路能走。狗賊,不得好死!”韓歸雁咬牙切齒地咒
駡一句,又低聲溫柔向祝雅瞳道:“祝夫人要不要喝口水?”“不用。”祝雅瞳挺直了背
脊傲然左右環視,頗有婆婆的架勢且樂在其中,也算是一片愁雲慘霧中難得的歡愉:“你
們都很聰慧,只是這些事我們女子天生就要差著些,待回了營找韓老將軍商議,他當能有
不同的見解。”“他怕是也想不到霍賊手握殺手鐧。”韓歸雁苦笑一聲道:“我不抱希望
,也沒有留戀。只是天下之地,哪裡又有容身之所?”吳征與祝雅瞳黯然對視,是啊,天
下之大,哪裡又有容身之所能容得下一個逃亡的皇子?祝雅瞳當年的心願與佈置居然是眼
下最為可行的一條路。可是涼州雖廣袤,卻是疲敝之地,孤零零的一片土地,又能撐得下
幾年……悄然回了軍營,韓克軍已得了消息早早等候,見狀也不由白眉一挑。這一屋子鶯
鶯燕燕的不說,旁人也就罷了,欒采晴與倪妙筠也在又是何意?

    吳征尚未說話,韓克軍擺了擺手打斷,有意無意瞟了欒采晴一眼道:“天下之大無奇
不有,燕國也換了天地,那位消失的太子甫一出現在長安就登基做了新皇。呵呵,燕國的
皇帝也崩了。”“砰。”“唉……”變化來得太快,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燕太子消失原來
是回了長安城,至於直接登基繼位,內裡又不知道有多少變故了。一聲歎息是欒采晴的,
而砰地一聲則是倪妙筠失控之下掰碎了木椅扶手,看她的模樣,比誰都要驚慌。

    “他和丘元煥半道離去,我就知道會這樣了……”欒采晴終究抹了把眼淚,感慨道:
“欒家……仿佛受了上天的詛咒,哪一位帝君不是暴斃?呵呵,就是受了詛咒!”“你的
意思是……欒楚廷弑君上位?”韓歸雁品出個中滋味,驚異問道。

    “欒楚廷?呵呵。”欒采晴十分譏嘲,遙望長安城道:“何止是他?歷代帝君誰不是
如此?堂堂一國皇室龍脈,與野獸族群又有何異……”震驚的事情太多,不一時諸女同向
吳征望去,崩的這位可就是吳征的父親了。吳征正捧著頭,留意到諸女目光,無奈道:“
別看我,我姓吳,他跟我沒關係,我一點也不喜歡他。”“何解?”韓克軍雙目一眯,昏
黃的眼珠腫射出精芒。

    “韓老將軍……”吳征起身道:“涼州會盟起因怪異,隱情實是欒廣江要覆滅祝家,
且邀約秦,盛兩國一同出售。梁興翰不落人後,也接收祝家在大秦的產業。且順水推舟,
胡叔叔已猜到陛下有心針對昆侖與韓府。在這涼州,燕國對付祝家,秦國對付你我!哪一
處都是死局!韓老將軍一定奇怪為何欒廣江要一改從前的約定俗成,非要對付祝家不可了
?因為這是我的娘親,欒廣江我是不會喊他爹的……”“噝……”飽經風雨如韓克軍,見
吳征攜著祝雅瞳的手,也不由打了個寒顫喃喃道:“難怪……難怪……原來如此……”“
而且,韓老將軍見諒,此事霍賊已知曉了!從我一出生被秘密送到秦國不久,他就知曉了
……”吳征不住搖著頭道:“否則霍賊不敢如此囂張跋扈。韓老將軍您看,我的身世是燕
國先捅出來呢?還是霍賊先捅出來?”“欒廣江不會放過你們,從他開始佈置對付祝家起
,這就是必然的一步!欒楚廷憐惜己身不願與你們拼命,也是算准了這一步,你們後路已
斷,沒必要他親自動手。”韓克軍也頻頻搖頭道:“霍賊在等一個良機將昆侖與韓家斬草
除根。他事先當料不到燕國的變故,所以他會晚一步。燕國新皇登基的消息不久便傳遍天
下,霍賊隱於朝堂此事當準備已久,屆時順水推舟即可。難怪……難怪……我道這老賊怎
肯安心為孤臣,從來為朝中辦事不計較半點一己之私,幾十年如一日,讓人挑不出半點毛
病,原來早存了謀朝篡位的打算!這是把大秦國當做自家的,明裡看來沒有私心,暗裡私
心大過了天!……只是……只是……迭雲鶴,蔣安和,方文輝,俞人則難道是死人不成?
就是除掉了昆侖與韓家,他又憑什麼一手遮天?暗援又在哪裡?”若不是有了掌控朝政的
把握,霍永寧不會孤注一擲!若不是有了掌控朝政的把握,霍永寧怎會悍然對昆侖出手!
不,不僅僅是昆侖,他是聯手方文輝要與整個朝堂為敵,扶名不正言不順的五殿下登基。
昆侖與韓家是他的第一戰,也是最重要的一戰!

    “韓老將軍,妾身先與您陪個不是。當年送征兒來大秦只想他在小村裡能安然度過一
生,不想陰差陽錯居然拜入了昆侖……實是始料未及。之後妾身有一念私心,也力有不逮
……”祝雅瞳朝韓克軍盈盈下拜,道:“妾身有一言請韓老將軍斟酌:當下大錯已然鑄成
,多說無益,當先摒棄雜事一念求存才是。梁玉宇尚在涼州可否多加利用,又要如何控制
?成都城處可有挽回的餘地?這一支軍伍人馬,又將何去何從?請韓老將軍決斷……”“
有沒有你們,昆侖與韓府也早為人所算計。此前從未預料到會是霍賊……唉,天下之大,
何處容身?”韓克軍也苦笑一聲,說不出地迷茫無助。

    “我有一句話,不知道你們肯不肯聽!”倪妙筠怯生生地舉起了手,剪水雙瞳裡蘊滿
了淚珠,不知心傷何處。
2019-6-9 12:1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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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神鬼亂舞火滅燈瞎

風險與危機總是隱藏在身邊,時不時就跳出來咬
上一口。吳征如今已明白祝雅瞳當時來涼州的決斷有多麼明智,若還身在成都,祝雅瞳逃
不出皇權之下的五指山,吳征也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那一座看似他根深葉茂的繁
華都市實則是一片死地!涼州雖荒僻,形勢也絕對不容樂觀,可天高任鳥飛,這一群人至
少暫時是安全的。

    韓歸雁眯著眼打量倪妙筠片刻,將目光轉向祝雅瞳。不是為了討好,而是在徵詢她的
意見。

    韓克軍閉目沉思。祝雅瞳微微一笑不答,與陸菲嫣交換了個眼神,將目光投向吳征。

    吳征一驚,舉目四顧,只見目光齊刷刷地都在看著他。陸菲嫣擔憂又迷茫,在等待吳
征再一次引領她衝破迷霧;韓歸雁無比的信任,相信機智百出的愛侶會在最短的時間,最
複雜的局勢下做出最好的選擇;顧盼一臉崇拜,她錯過了吳征名揚天下,朽為神奇;冷月
玦雲淡風輕,流淌的眼波只是在說,你去哪,我也去哪兒;祝雅瞳也在看著他,溫柔而滿
含鼓勵。

    “娘……”吳征肅然起身,他明白時不我待,現下已是必須做出決斷的時刻。只是忽
然要把所有人的前途一肩挑了,他尚未有任何心理準備。

    吳征在危急時刻的神來之筆屢試不爽,每個人都認可。連老辣如韓克軍,也甘願在生
死交關的時刻接受吳征的意見,這實在讓祝雅瞳驕傲而欣慰。她雙眉一揚,柔聲道:“娘
只是個女流,說話做事比起男子來總不免目光短淺,意氣用事。祝家在娘的手中遭受大損
雖源於天災,亦是人禍,娘當為此承擔重責!這一份家業,娘撐不住,也累了……從咱們
相認開始,你就是祝家之主,若有了決斷,當立斷才是。”“嗯?”韓克軍睜開眼來,疑
惑道:“祝家主的意思是,祝家仍有餘力?”“回韓老將軍,祝家損失慘重不假,不過妾
身察覺有異之後,也有所安排。如今涼州有民夫,亦有糧草,足可支應一時。”祝雅瞳目
光一黯,又轉向吳征微笑點頭道:“比不得從前富可敵國了,眼下生死交關時倒可保後顧
無憂。湘兒已隨著章大娘她們前往佈置,不久當有圖紙送回。”祝雅瞳目中之意,無非為
了吳征一切都值得。韓克軍聞此喜訊點了點頭,閉目不再多言。

    事已至此,再不擔起責任就有退縮推諉之嫌,吳征向倪妙筠道:“有件事我想先告訴
你。欒楚廷圍殺我母子二人時,長枝派高手傾巢而出,幾近全軍覆沒。依我姑姑所言,當
日丘元煥原本欲與我娘生死相搏,又被欒楚廷忽然打斷,兩人離去。如今欒楚廷做了皇帝
,丘元煥想是有從龍之功。長枝派已元氣大傷,丘元煥不會放過天陰門,且今時不同往日
,欒楚廷會力挺從龍之臣!柳前輩等人已仙去,天陰門在燕國也無立錐之地,你可知道此
節了?”“我知道。”倪妙筠繃著臉,目中淚水蘊得更多。只是她拼命瞪大了雙目,倔強
地不肯哭出聲來。

    祝雅瞳有心安慰一番,轉念一想如今已是吳征做主,他揭開瘡疤自有目的,遂打消了
念頭,心中暗道:你我相稱?倒也合適。

    “我與你並無太大不同。”吳征咬了咬牙,將雙拳捏得咯咯作響道:“成都城中尚不
知如何,昆侖派受我連累,覆滅也是遲早之事。這一節……誰都回天無力……我很難過,
但我不絕望。昆侖派也好,天陰門也好,形神所具的不是一處地方,也不是一片巍峨高聳
的山脈,莊嚴堂皇的屋宇。是人!只有人才是門派的招牌!從現在起,我們要做的是活下
來,盡可能多地活下人來!這一路……難免會有犧牲……但每個人都要保全好自己,該犧
牲時,不要皺眉,但我們絕不犧牲得毫無意義。韓將軍,不,韓元帥,您說是不是?”韓
歸雁鄭重點頭道:“是!兵者,大凶之器,動則有血光之災!本……帥會因才施用,號令
之下絕不可辭勞苦,亦需嚴從軍令,絕不可逞匹夫之勇!”“正是!軍令自讓更多的力量
得以存活,保全而出!”吳征再次肯定,向倪妙筠道:“現下你可以說了,只需不違反此
則,任何意見我都會參詳。”倪妙筠情緒已趨平穩,環視一圈,向吳征道:“我是盛國人
,你當已知曉了?”“已知了。”吳征點了點頭,不想斯斯文文,平日裡幾乎不發一言,
像是隨時隨地生活在暗影中的倪妙筠此刻生出股截然不同的氣質來。目光清澈,沉穩自若
,毫不為將說出一番可能決定在座中人命運的話而緊張。

    “盛國積弱多年,天底下只有燕秦交鋒,盛國甲兵不興,民性羸弱,不過反手可滅。
奴家心中有數,也知道各位是打心眼裡瞧不起的。”倪妙筠目光一黯,似為家國的弱小而
心傷,卻不卑不亢道:“只是盛國雖弱,仍是燕秦之間的平衡。燕國容不下你,秦國也容
不下你,唯獨盛國容得下!我家殿下也曾與你有過詢謀諮度,你對殿下當有所改觀?殿下
曾言:吳兄若有不如意處,可來盛國相投。還有一句話,你可有印象?”“說得不少,不
知是哪一句。”吳征不為所動隨口應道。

    “殿下曾與你說過,除非有天大的意外出現,祝師姐已是身處死局絕無幸理!如今,
意外出現了……奴家轉述殿下所言,勸你可到盛國棲身,正是依著殿下的吩咐:若有天大
的意外出現,可諫言與你。”吳征一皺眉,目射寒光道:“你家殿下的意思是,我們還活
著,或者說我娘還活著便有利用的價值,可往盛國棲身,若是沒能活下來,那便任由我們
自生自滅是不是?”“不。”倪妙筠再次環顧,一字一句,像只清脆鳴叫的百靈鳥道:“
燕皇要對付祝家,秦國知曉,盛國也知曉。殿下曾言道:吳兄如明珠耀堂,秦國必加重用
。然昆侖葉茂根深,秦皇遠慮者吳征久後無人能制,權傾一時,重用之前必修枝裁葉,剪
除外援方可!惜乎吳兄天性疏懶無意手掌重權,又意氣用事,重情好色。祝家主若有意外
,吳兄必怒火滔天,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小王不來觸這黴頭。若祝家主僥倖無恙,則吳兄
也知躲過一回,還有下一回,這一回是祝家,下一回就是昆侖,就是韓府。吳兄若想飛黃
騰達,則身邊人葬送於皇權之下,從此孤身一人。若想急流勇退已不及,政敵日後逼上門
來如何自保?此事無窮無盡,已是解不開的死結。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經此一役,天
下之大唯盛國可容,吳兄以為如何?”吳征被【意氣用事,重情好色】八字說得臉上青一
陣白一陣,輕蔑一笑以掩飾尷尬道:“說的一半一半吧。你家殿下這叫口出狂言,我吳征
很快就是燕秦兩國的欽犯,人人殺之而後快。你家殿下尚且身陷囹圄,盛國更是庸懦,憑
什麼敢保我?”“我家殿下即使龍游淺灘,依然是金口玉言,說要保,就會保。”倪妙筠
垂下眼簾,話語與聲音不見心虛,只是眼眶又有淚水盈出。

    “憑什麼保我一家老小?盛國的情況我也略知一二,不逢戰亂民生雖富足,年年需向
燕國納貢,國庫未必存得下多少。若遇天災自行支應尚且吃力,什麼養兵強國就不必說了
,且據說連軍器都不足。燕秦兩國若上門討人,你家殿下莫非憑藉兩片嘴皮子保我麼?”
吳征壓根不吃這一套。什麼金口玉言,現下算是看透了,想用你時就是金口玉言,想收拾
你時就會說出一番新的金口玉言來,從前的全都做不得數!

    沉湎于莫名哀傷中的倪妙筠豁然抬頭,目中淚水盈盈,卻又噴射著怒火,居然有股大
江江心燃起火焰的奇異。她咬牙強忍著不發作,沉聲道:“盛國縱有羸弱之人,也絕不願
束手做亡國之奴!自上而下,鐵骨錚錚,滿腔熱血者亦不在少數!你……你可以瞧不起這
一片土地,但不要瞧不起這片土地上的人!”“而後蟲生,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盛國一
貫如此,莫要怪我。”倪妙筠的言論讓吳征頗覺意外,面上不動聲色,仍是質疑道:“口
口聲聲要保我,不知是你家誰的意思?是殿下的,還是……陛下的?”張聖傑還在燕國做
質子被看管得嚴嚴實實,欒楚廷回京之時一同帶走了他,想必又被軟禁于長安。這麼個人
,任你如何驚才絕豔,天生聖主,不過自求多福而已,說出來的話一文不值。倪妙筠來做
說客,用個【廢物】來許諾,任你說得天花亂墜,口若懸河,又有何用?實在讓吳征想不
通。

    “我家殿下金口玉言,說得出自然做得到。我知道吳公子現下不信,不妨先記住這句
話:盛國人不甘願做亡國奴,無論陛下還是殿下!不需多時自有變數將傳遍天下,屆時吳
公子當能領悟。”倪妙筠一言既出,哀戚不見,堅毅傲然取而代之,原本修長的身形似乎
又高挑了幾分道:“我家殿下料到吳公子有此一問,令我轉告公子,盛國雖弱,燕伐則秦
不肯坐視,秦伐則燕不肯坐視。若燕秦齊來,唯拼死一戰而已,盛國處境,與吳公子不無
相同之處,豈非天作之合?盛國若滅,則天下之大,真無公子容身之所!”與張聖傑不過
兩面之緣,當下的處境被他拿捏得一清二楚,連心底此刻的盤算居然也被料了個八九不離
十。你我的稱呼換成了吳公子的尊稱,可倪妙筠咄咄逼人的目光讓吳征渾身不舒服,仿佛
被人看透了內心一樣。這還是張聖傑借這位美貌女子之口說出的話,若是張聖傑親身在此
,吳征只怕已是被從裡到外半點秘密都藏不住。

    “你家殿下有鬼神莫測之機?呵呵,莫非連他也早早知道我是祝雅瞳之子?”吳征凝
重的神情忽然一松,戲謔地笑起來道。

    。

    倪妙筠則面色發窘……張聖傑固有識人之能,但要事先就猜得不出半分差錯,其智就
非人而近妖了。倪妙筠結合當下形勢,在張聖傑的話中穿插少許自編之詞,幾無破綻效力
極佳,險些把吳征唬住。什麼盛國若滅吳征就真的無處容身,張聖傑除非知道吳征是欒廣
江與祝雅瞳的兒子,否則吳征大可有認命之後,回大秦做孤臣的選擇。

    倪妙筠似是對張聖傑抱有莫大的信任,才對這一番言論能鎮住吳征,至少是唬得一時
不好辯駁極具信心。同時這位沉默寡言的女子居然膽大心細,結合近況做些小修小補,效
果比起張聖傑的原話更勝一籌。幸虧吳征腦子未曾被嚇糊塗,及時找出其中的破綻,一舉
反擊。

    “殿下無惡意。”倪妙筠一時說不下去,心中倒有幾分喜悅。吳征的才幹越高,越說
明張聖傑沒有看錯人,也只有這樣的能人,才值得一國之君不遺餘力地招攬。

    “我知道。”吳征歎了口氣道:“一番好意我心領了,現下還不是時候,我不會下此
決斷。就依你之言,今日的話我暫且牢牢記在心裡,只待你說的變數出現。屆時無論成與
不成,我會給你一個答案!”“好!”倪妙筠伸出一掌道:“一言為定。”啪啪兩聲,兩
人簡單地擊掌為盟,吳征向祝雅瞳道:“娘,勞您先去看看柔惜雪能不能救回來,還有許
多話要問她……”“得令!”祝雅瞳俏皮一禮與倪妙筠一同離去,讓肅苛的氣氛陡然一松


    吳征向眾人無奈地聳了聳肩,言下之意我娘就這樣兒……呼了口氣,吳征向韓克軍道
:“韓老,不知梁玉宇處商議得如何?”“一拍即合。殿下失了先機,正心急如焚……”
韓克軍臉上浮現難言的迷茫。韓家盛極而衰之後,屢受排擠與冷眼,甚至被欽定為吳征前
進路上所必須剪除的旁枝,這一切都讓老將越發心寒。可韓家世代忠良,戰必爭先,韓克
軍與梁興翰更是幼年至今的情誼,在江山萬代面前卻什麼都不是。

    報效的家國危在旦夕,朝堂之上潛伏的豺狼露出鋒銳的獠牙,盟友似對帝皇徹底地失
望,再也不放在心上。韓克軍黯然低頭,他深知盟友的選擇沒有錯,當是此時,再沒有輸
掉任何東西的本錢。可是心裡仍像梗著一根刺,讓他下不了決心,總對遙遠的京城抱有一
線希望……風燭殘年的老人,怎能輕易割捨從前的一切?大秦國幾乎就是他的一切,除了
韓氏一族以外!

    “告知他我們糧草,軍器俱已完備,讓他立刻昭告天下,在涼州登基。”吳征沉著臉
道:“他手下有十名大內高手護衛,咱們需得在他登基之後,以雷霆之勢一舉制服!動靜
還不能大,一旦漏出半點風聲必然動搖軍心,輕則士氣低落,重則兵變,無法收拾……”
“不錯。這事……難上加難,需要詳加謀算才是,決不能輕舉妄動。”韓歸雁憂心忡忡,
涼州的兵馬裡雖有親軍,大部分還是秦軍。這些人只效命於皇室,若與皇室產生衝突的事
情傳揚開去,兵變幾乎是一種必然。十名大內高手並非易於之輩,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拿
下實在沒有半點把握。吳征大膽的計畫把韓歸雁嚇了一跳。

    “登基總要做些籌備,選個好日子,騰出三五天不成問題。還請韓老繼續與他虛與委
蛇,屆時陸師姑對付兩人,我對付兩人,你們協助我娘與倪仙子對付六人,出其不意發動
,成敗在此一舉,我覺得勝算還不少!”吳征搓了搓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幾乎是下了軍
令。

    “什麼?你……對付兩人?”吳征現下身負的武功除了陸菲嫣瞧出些端倪之外,韓歸
雁,顧盼,冷月玦一同驚道。

    吳征不敢答,只隨意點了點頭敷衍過去,心中一陣苦笑:老天爺,連口喘息的機會都
不給啊……一月余的時光連升兩品,還是幾將邁入巔峰的品階,這裡頭必然有什麼奇遇。
若是什麼天材地寶,吳征會明言,說不準還會留給諸女一份。偏生他支支吾吾不敢明言,
對付大內高手又說得十分肯定——如此大事,吳征豈敢兒戲逞強?那是對自家的武功有十
足了信心了!內裡的貓膩,著實讓深明【道理訣】與【玄元兩儀功】的陸菲嫣與韓歸雁嚇
了一大跳。

    吳征重傷迅速痊癒,功力飛升,山谷中只有兩名女子,一名是他親娘,還有一位是他
姑姑……諸般事情聯繫再一起,二女滿面緋紅,又是震驚不已,幾乎不敢再細想下去究竟
發生了什麼。

    “韓老,我知道你對大秦感情深厚,一時難以下定決心。只是眼下,我們已沒有旁的
選擇……京城裡希望之渺茫,韓老當心中有數。”吳征半是滿心擔憂,半是岔開話題道。

    “老夫知道,也不敢瞞你……你……安心行事,老夫再難以下定決心,總是知道軍令
如山的。”韓克軍給了顆定心丸,著實讓吳征松了一口大氣。老將出馬,不僅審時度勢,
還能穩定軍心,有了韓克軍的保證,這一處便不會出了岔子。

    “行事吧,我去看看柔惜雪!”吳征與諸女一一眉目傳情,倒退著出了帳篷…………
………………………………………………………………………………天邊已泛起了魚肚白
,不久之後朝陽就會跳出山頭,驅散夜晚的黑暗。

    昨日種種即將過去,新的一天即將到來,昨日的不順遂都會隨著日出之時燃起新的希
望。可對在窗前枯坐整晚大秦侍中胡浩而言,升起的日頭卻讓他無比悚懼。辟除萬邪的紅
日,也是催促上朝的印記。

    自從先皇駕崩之中,京中的形勢一日三變。五皇子梁俊賢受到忽然返京的霍永甯與方
文輝力挺,恰巧太子梁玉宇又不在京城,梁俊賢順理成章地頂替了皇兄,暫時隨朝理政!

    國不可一日無君!可京城裡仿佛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忽然與世隔絕。十二道金牌
,帶著梁興翰駕崩的昭告,由八百里飛騎送往涼州,本擬火速召太子回京。可是頭三撥驛
騎出了長安,便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待朝中大臣品出了個中滋味,已足足過去了半月。

    人心浮動之下,緝拿襲擊皇使的匪徒也顯得無力。只要與梁玉宇有關之事,便舉步維
艱……依胡浩推算,等涼州反應過來,前後怕不得有月半。

    月半時光,會發生太多的事情!

    如果霍永寧不在,或許形勢會稍有緩和。可他身揣先帝密旨,許他隨時回京之權,任
誰也摘不出半點毛病。這名賊人數十年如一日的【忠心耿耿】,還安分守己地做著孤臣,
先帝對他有著絕對的信任。

    “一心為公全無私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古人誠不欺我!”胡浩搖頭苦笑,只可惜
先帝在時他是霍永寧,先帝不在了,他便是憂無患!數十年的隱忍等的就是這一天。

    胡浩與霍永寧共事多年,被他在眼皮子底下做妖,恨得咬牙切齒,卻沒有足夠的證據
!這還要幸虧韓克軍的消息早早送到,否則他至今還蒙在鼓裡。

    京中的形勢越來越詭異,霍永寧像個絕世的優伶又唱又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
胡浩深知他跳得再歡,當前形勢再好,也絕不可能一錘定音。朝中重臣除了方文輝也在力
挺梁俊賢之外,屠沖閉口不言,迭雲鶴雖與自己一方是死對頭,公然支持梁俊賢是萬萬不
能,俞人則自然與青城一系共進退。蔣安和與屠沖一樣態度,要他去扶梁俊賢登基不是他
一貫的。

    霍永寧現下的模樣,就像個即將失勢的孤臣正鋌而走險!——如果不是胡浩已知他身
份的話。

    既是前朝遺党,霍永寧唯一的目的就是謀朝篡位,至不濟也要借機掌控朝政。可他現
今的模樣與送死無異,跳得越歡,將來死得越快越慘!胡浩既知他的身份,又深明霍永甯
智計百出,當然猜到這賊子現下一副跳樑小丑的模樣,背後必有隱秘的奧援。否則現下對
霍永寧而言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以他的能耐而言,苦心孤詣才布下的好局斷不能下得稀
爛。

    “到底……他會有什麼後手?”胡浩憂心忡忡,搖了搖頭:“每個人都在等,都在暗
中籌備,明哲保身!這樣下去到底好,還是不好?”重臣之間相互制衡,可秦皇忽然暴斃
,甚至沒有留下遺詔,相互制衡就成了相互猜忌。胡浩從未覺得如此孤立無援。京城的與
世隔絕必然有梁俊賢與方文輝,霍永寧的手段在內。哎,一切都是如此湊巧,又如此不湊
巧!莫說奚半樓與韓克軍,只要吳征還在京城,局面又何曾會如此被動。

    你們一定也很難熬罷!胡浩起身抹了把臉,揣緊了懷中的黃金驚堂木。先帝御賜的驚
堂木,此刻不能讓他有多上半點的心安。朝堂之上,明知霍永寧這個賊人正作威作福,居
然拿他沒有半點辦法……徹夜難眠的不止是胡浩,重臣們幾乎都一樣。

    “屠公公早,不知意下如何了?”最難熬的並不是有力無處使的胡浩,而是中常侍屠
沖。作為先帝的貼身近侍,從前無人比他更具榮光,先帝駕崩之後,也無人比他更為惶恐
。帝王的寵信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寵信不在,他就是個沒有將來,沒有後代的孤苦
老人。

    屠沖早早就知道自己的歸宿,也始終在試著調適心情,以待這一天到來時不至有巨大
的落差。可當秦皇暴斃,他發現即使做了無數的準備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未來等待
自己的只有更加淒涼……自斟自飲,又給屠沖遞上一杯。霍永寧將內侍府當做自己家,囂
張跋扈,話說的卻讓屠沖無力還口:“等太子殿下回了京,一切就遲了,屠公公不免告老
還鄉。若是早下決斷,五殿下登基之後念著公公的從龍之功,總會讓公公安享晚年。”。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進屠沖的心。梁玉宇手下自有貼身近侍舒和通,後宮裡不會再
有屠沖的位置。至於五殿下那裡……自己若不出力,何談從龍之功……作為梁興翰的貼身
近侍,屠沖太明白先帝的心思,至少在他近一兩年性情大變之前,梁玉宇就是大秦江山的
新主人!

    為何會有梁俊賢?為何陛下會突然立下一個與太子唱對臺戲的五皇子?屠沖雖不明內
情,也知先帝近年來越發不服老,性情越發乖戾,有時還期待著壽元千年。屠沖從不敢對
外多嘴,只是心裡知道先帝突然推出梁俊賢,就是與霍永寧密會之後的決斷……至於那些
讓先帝一時精力旺盛的丹丸,也是霍永寧敬獻的。

    怪道一向安分守己的孤臣霍永寧近年來動作頻頻,原來一切都是為了現在!這個可怕
的國之棟樑,正志得意滿,毫不掩飾地張揚著欲望。每一句話又都是那麼打動人心,只是
屠沖不為所動,這一切都是與虎謀皮……“霍大人言重啦。嘿嘿,嘿嘿……”屠沖伸出雞
爪般的手,笑眯眯地舉起茶盞尖著嗓子道:“俱是一殿之臣,同為大秦國效力,何來從龍
一說。莫非霍大人要造反麼?”“哎!屠公公不可妄言妄聽。霍某一顆真心可昭日月,純
以大秦江山萬代計。”霍永甯連連擺手,卻沒半分懼意,詭異笑道:“霍某問公公一句,
公公可還記得太子殿下當年在川涼邊界引發的動亂?殿下當年雖是初任太子,年歲尚輕。
只是身為太子,行事實在太過荒唐與急於求成。僅憑此事,他就配不上做大秦雄主!呵呵
,霍某當然知道此事怪不得公公,公公當年也只是奉陛下之命,才會對太子殿下克扣許多
,嚴加管教,就是不知道以太子殿下這份胸襟,如今是不是還記在心上?”屠沖面色丕變
,再忍不住一掌拍在桌面站了起來。雞皮鶴髮的老太監一身衣袍無風自動,雙掌如鷹爪,
陰惻惻道:“霍大人是要逼得雜家與你撕破面皮,在朝中針鋒相對不成?久聞霍大人功力
通玄,不如就在此處與雜家先見個真章?”“沒有沒有,本官並無此意。”霍永寧巍然不
動,又遞上一杯茶道:“公公息怒。本官之言盛意拳拳,是公公最好的出路與去處,博一
個安享晚年不在話下。公公是明眼人,當真不考慮考慮?”“雜家……老眼昏花,只知服
侍陛下,余事不知……”先帝暴斃未留下遺詔,霍永寧苦心孤詣已久一朝發難,即使是重
臣中也有幾人力不從心。胡浩是一位,屠沖也是一位,能夠爭鋒的以眼下而論只有兩撥勢
力。屠沖很清楚自家應處的地位,也知自己實在不適合參與其中……“哈哈哈哈……屠公
公果然是明眼人,急流勇退,佩服,佩服……”屠沖已釋放出退讓之意,霍永寧來此也不
指望拉攏他,聞言志得意滿地放聲長笑,拱了拱手告辭而去。

    宮中的屠沖已然安撫完畢。蔣安和與屠沖的情況類似,甚至還略有不如,畢竟尚書令
大人可沒有屠沖那一身高絕的修為。胡浩沒有了奚半樓與韓克軍的援助一樣無能為力。皇
位更迭之時若要有話語權,最重要的都是兵馬在手。這幾位大臣都是一樣的毛病,手頭無
兵無將,從前一言九鼎是先帝給的。如今先帝不在,則只是一介書生,論奇謀智計自家原
本都不在他們之下,根本不需放在眼裡。

    車騎將軍方文輝只會力挺自家的侄兒與自己同心協力,朝堂之上,剩下的對手便唯有
驃騎將軍的青城一系了。霍永甯望著宮外,目光與心房一同灼熱了起來。能否一舉擊垮迭
雲鶴決定著成敗,與此同時,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去徹底扼殺朝中對手們淺薄的希
望……“扼殺希望不太夠,會順利麼?還是順利的好些……”霍永寧背著手搖著頭暗道:
“成敗在此一舉!誰人不是?吳征啊吳征,你現在是死是活?即便活著,這一局你又拿什
麼來翻盤?即使你與先祖傳承頗有相似之處,一介散騎侍郎面對天崩地裂,還能不束手就
擒麼?”……………………………………………………………………………………自得梁
興翰寵信以來,迭雲鶴極少在朝堂上過得如立針氈,甚至有抵觸的情緒。不少人背地裡譏
諷他是陛下的一條狗,議政時每每也有人拿他尋開心取笑,這些迭雲鶴都不在乎。只消做
好陛下的一條狗,這些譏諷取笑不過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罷了。

    “昆侖派出了個驚才絕豔的吳征,自入京來撲騰得可歡又能如何?昆侖一系的勢力與
實力始終在削弱。俞兄,不怕與你說,青城最出色的接班人已經完了,徹底完了。蝶兒連
本將都已不抱指望!那又如何?我青城照樣蒸蒸日上,陛下趕著將好東西塞過來。得了好
處,便把面子丟完了又如何?待本將百年之後,仍名垂青城派青史!”迭雲鶴老神在在,
連俞人則也不得不佩服他。像他一樣把朝堂看透,還能全然不顧面子做到這一切,個中艱
難,俞人則心知肚明。

    尤其是現下!先帝暴斃之後,俞人則才感歎當年與迭雲鶴聯手是多麼地明智,才知道
這位被人人嘲笑,瞧不起的驃騎大將軍,手中的權力是何等地可怖與實用。

    實用到足以改變當下的局面,甚至左右局面,決定下一任的皇帝由誰來坐!

    經營多年的驃騎大將軍不是剛從後將軍右遷車騎大將軍的方文輝可以比擬的。何況他
身後還站著的根系四通八達的青城派,大秦第一門派!比之幾被排擠出京師中樞的昆侖派
,青城正如迭雲鶴一樣牢牢立定朝堂,隨時可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何況是孤臣的霍永寧


    權慾薰心的梁俊賢領著方文輝與霍永甯,將京師化作一片孤城,內裡當然有迭雲鶴的
袖手旁觀。昆侖一系在此時離得越遠越好,等大勢已定後再回不遲。

    迭雲鶴看著他們在朝堂上如跳樑小丑,心中暗笑。

    “五殿下年幼無知,遠遜于太子殿下,如何坐得皇位?俞兄可不要一時昏了頭!”“
正是,俞某與迭兄一般見識。五殿下自幼懦弱,何來篡權的膽色?不過為方文輝,霍永寧
裹挾而已,這皇位他坐不得。”實力才是最具說服力的東西。看著這位昔日心中多少也有
些鄙薄的青城掌門,俞人則心中感慨不已。

    “且再讓他們得意幾日,大秦的朝堂自有我等忠臣扶協,哪容這等狼心狗肺之徒橫行
?只待時機成熟,本將不僅要勤王涼州,還要活捉霍永甯與方文輝,以正朝綱!”迭雲鶴
興奮地搓了搓手,挪了挪屁股。在朝堂上忍耐心中的盤算實在難熬,比從前被人譏諷難熬
了不知幾許。可再難熬也要熬下去,正本清源,剿除叛逆,挽狂瀾於既倒,這是一份不世
功業。

    每當念及此處,迭雲鶴都坐立不安,也讓俞人則吃了一驚道:“迭兄此話怎講?旁的
不說,光說霍永甯武功高絕,想要擒拿不易吧?”“呵……”迭雲鶴嗤笑一聲道:“俞兄
是文人,不明武功。霍永甯修為雖高,怎敵我青城絕學?我家大師兄不久便至,今日約俞
兄來此也是為了與他見上一面,一戰功成就在近日!”“當真?”俞人則的目光也火熱起
來。此前在朝堂上忍氣吞聲,正是忌憚霍永寧的武功,不願正面得罪他。想不到迭雲鶴已
動用全力,甚至連大秦國第一高手向無極都將抵達成都城,這是下定了與方,霍二人一決
勝負的決心。迭,俞兩家聯手,再有向無極幫襯,五殿下一方最大的優勢蕩然無存!

    皇位的爭奪戰中,最強大的力量直到此時才揭開了面紗。迭雲鶴的決心與意向才是真
正影響著大秦未來走向,至少在昆侖一系在京城聚集之前,無人可以匹敵。剩下的,便是
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塵埃落定!

    “掌門在俞大人面前如此謬贊,可叫向某好生羞愧了。”不需迭雲鶴多說,來人已給
了俞人則答案!向無極白麵無須有些木訥,不修邊幅,唯獨一雙手保養得極好,連指甲都
隨時修剪得乾乾淨淨。俞人則未與他打過照面,只聽過許多關於他的傳說:醉心武學,無
心權勢,連掌門人都不願意做……“大師兄!”迭雲鶴驚喜地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將向無
極迎進小院,同時吩咐道:“無本將許可擅自靠近十丈者,殺無赦!”“見過掌門,見過
俞大人。”向無極朝迭雲鶴一躬身笑道:“許久不曾下山,若不是有蝶兒領著,幾乎忘了
路徑。”“向先生多禮了。”俞人則心中大定,有了這一尊大神坐鎮,己方聲威極盛,勝
算大增!當即也向院外的僕從下達了與迭雲鶴一般的命令。

    “大師兄快請坐,蝶兒速去斟茶。”迭雲鶴請入向無極,又命迭輕蝶在身邊伺候。密
謀這等大事,在座的除了至親,戰友,就是視權欲如糞土,不是事關青城派前程命脈不願
動身的同門大師兄了。

    “掌門太客氣了,向某份內之事,全憑掌門吩咐即可。”“非也,大師兄,此事非同
小可,正需仰仗大師兄之武力與俞兄之智方可萬無一失!請大師兄來此正有一同商議之意
。”“哦?何事?”向無極古井無波的臉上也有一絲驚詫與凝重道。

    “除奸党,扶太子登上大寶!”迭雲鶴壓低了聲音,將秦皇暴斃後之事從頭到尾細述
了一遍,又將心中計議一說,以目視俞人則道:“俞大人智計百出算無遺策,有俞大人出
謀劃策,大事可成!”“原來如此,怪道掌門說非同小可。敢問俞大人現下可有良策在胸
?”既逢大事,向無極也不可不打點精神,將一門心思全撲在上面!迭雲鶴更是滿意,有
了向無極全力以赴,已是十拿九穩。

    “尚未!俞某想先問一句,不知向先生對擒拿霍永寧有幾分把握?”“霍永寧可不容
易對付啊……若能安排幾位師弟幫手,再出其不意,倒也不是不能。”這等武學名家,沒
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輕易答應,按向無極的口氣已是足足夠了的。俞人則聞言大喜道:“若
安排幫手要在何處為佳?出其不意又是怎麼個說法?”“幫手當然最好在朝堂上,當眾擒
拿震懾宵小!”“這一點……俞某與迭大將軍安排幾人進宮潛伏,當不在話下。”“好!
出其不意麼,向某也不好說,武學之道講究時機,也講究順勢而為,譬如現下這樣就很不
錯……”向無極木訥望天,似在自言自語絮絮叨叨。忽然掌緣橫切在迭雲鶴脖頸,掌勢變
幻間,又拍在他胸膛!不聞骨骼碎裂之聲,可迭雲鶴滿面的不可置信,臉色極快地發青,
變紫,垂垂軟倒在地,轉眼就沒了聲息。

    俞人則目瞪口呆,駭然大叫。呼聲尚未出口已被向無極捏住了咽喉!脖頸像被一隻鐵
鉗拿住,俞人則氣息全斷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脖頸仿佛松了一松。俞人則悠悠醒轉忙大口地貪婪呼吸,耳中又傳來
向無極施施然的聲音:“蝶兒過來。伯伯曾聽你說過,吳征在籌畫江湖同盟之時,你爹為
了奪盟主之位,曾想將你犧牲了是麼?這件事俞大人也是有份兒出主意的吧?”俞人則大
駭!當時為了武林盟主之位,確有將迭輕蝶犧牲了,再借由孟永淑之事扳倒吳征的盤算。
雨霽山上吳征幾被逼入了絕路,只是孟永淑忽然發瘋,讓此事不了了之。向無極忽然提起
此事,且聽口氣似乎迭輕蝶只消說聲是,向無極就要下毒手。

    俞人則強撐著百般不適睜開眼來,口中呵呵連聲想要辯解,可眼前的一切讓他一字都
說不出來。只見迭雲鶴已冰涼發白的屍體旁,向無極大馬金刀地坐著,迭輕蝶跪在地上埋
首他胯間,螓首一高一低。散開的長髮遮擋了視線,但發出淫靡的聲響,誰也知道她正在
做著什麼,動作是多麼地柔順流暢。

    一杆長槍就立在向無極手邊,這個木訥的武癡正一臉受用,目光玩味地看著俞人則,
順手一挺長槍,槍尖就指在了他咽喉前……【待續】
2019-6-12 14:35#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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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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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英雄豪傑豈戀浮華
    遮蔽嚴實的營帳每日只定時在角落裡打開片刻換風,有些氣悶之外也顯得昏暗。

    柔惜雪面色蒼白,氣息奄奄,多日來都靠著灌入水與稀粥維持,豐腴的身體也一眼可
見地消瘦下去,兩肩與大臂上方依稀已骨瘦如柴。

    打發走了春雨,祝雅瞳將柔惜雪翻成側臥,一手搭她脈門,一手按在丹田處。

    探究了好一陣,祝雅瞳才睜開眼來,取了塊方巾親手為柔惜雪擦拭面龐與身體。

    “我會同時打她身上二十四處大穴,這樣也不能救掌門師姐,只能激發她丹田中的內
力。”

    祝雅瞳在柔惜雪的背脊上比劃著,一遍又一遍地模擬準備的打穴手法,務必保證不出
半點偏差:“若是運氣不錯,她或許會有片刻恢復些許神智,能引導內力遊走奇經八脈。
這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有……幾成把握?”

    倪妙筠悄悄抹著眼淚,見柔惜雪日益消瘦,情知已再也拖不下去了。

    “你問我同時打二十四處大穴的把握?還是掌門師姐醒來的把握?”

    祝雅瞳嘴角一撇笑道。

    山谷中的不倫之情並未讓她變得易於惆悵或是沉悶,反而激發了身上的活力。

    即使危機四伏在外,柔惜雪性命交關在內,她的俏皮可愛毫不令人反感,倒有溫撫人
心之效。

    “都擔心。”

    情急之下質疑祝雅瞳,倪妙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同時二字可不是祝雅瞳隨口說說,柔惜雪的性命更是她牽之念之,聞言不由大喜。

    “我的事就有十成把握,掌門師姐的我是一點都沒有,全靠她自己。”

    祝雅瞳摸了摸柔惜雪的額頭,道:“你也知道,《玄女檀心神功》修行極難,非有大
毅力者不能為,當年我也未能授此神功。掌門師姐能修行至巔峰,或許能有神跡也說不定
。她的傷太重了,又遷延日久……只是人生於世,有些事該看得澹些,更不必提早就認定
了結局,對麼?來,扶她起來盤膝坐好,你到外面去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我盡力而為
。”

    “是。”

    懷著心中的激動,倪妙筠輕巧地扶起柔惜雪,將後續交予祝雅瞳之後返身離開營帳,
心中暗道:你終於肯好好地喚她掌門師姐……無論結局如何,有這一句天陰門便不會垮了


    師門不讓你修習《玄女檀心神功》,是因當年你還是祝家嬌滴滴的小公主,養尊處優
猶勝於我當年。

    可歷經劫難,你比誰都更有毅力,更加執著。

    至於你說有些事該看得澹些,那是現下如願以償才能說得出來的話罷?不管在山谷裡
的事情有多麼荒唐,現下你慈愛又溫柔的樣子,真的好美……悄悄退出營帳,才見吳征坐
在門口,正拿了根枯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倪妙筠偷眼一瞧,大都是些不認識的符號與奇怪文字。

    好奇心雖起,她與吳征之間可說尷尬非常,一想起那荒誕的一幕都耳熱心跳。

    先前那是大事在身不得不談,現下兩人獨處時是萬萬不敢搭話的,遂默不作聲地在一
旁坐定。

    “柔掌門怎麼樣了?”

    吳征手上寫畫著不停,又開口問道。

    “啊……”

    倪妙筠不防他忽然開口,有些驚慌失措道:“祝師姐在想法子救治。”

    “嗯。有些話想先問問你,若方便說的,還請不吝賜教。”

    吳征向她行了一禮以示尊重與感謝,複又坐下將視線集中在地下的一團亂麻裡。

    “我……”

    倪妙筠定了定神,實在不想與吳征說太多,有意推脫道:“你還是先把手頭事情做好
再說吧。”

    “不用。”

    吳征搖著頭書寫不停道:“我們沒那麼多閒工夫了,片刻都荒廢不得。其實我在昆侖
山修行時,每日裡忙忙碌碌時常一心二用,照樣把事情做得好好的,偶有閒暇也是不停地
加練。下了山之後算得上諸事順遂,反倒懶惰了許多,再不肯像山上一樣的勤勉。現在事
關所有人的前途與性命,不管你心底有多少芥蒂,若真是誠心邀我去盛國,還請莫要推辭
。”

    “好,你說。”

    一雙妙目忽閃忽閃,看看吳征凝重的臉,又看看地上不停點寫的樹枝,倪妙筠驅除雜
念,坐直了身體輕聲道。

    “我聽玦兒說,柔掌門編寫了一本精義,裡頭全是行走江湖時的要點所在,可令經驗
淺薄的弟子更大限度地發揮所學。是麼?”

    “是。掌門師姐閒時所有精力幾乎都在完成這本經典。門中的弟子都是學過的,我的
武學所長也多拜這本精義所賜。”

    “嗯,謝了。”

    吳征點了點頭,在地上又畫了些符號自言自語道:“一邊編撰,一邊模擬操演以提升
實戰力,兩不相誤,可行!”

    念念有詞,絮絮叨叨,囉囉嗦嗦,倪妙筠撇了撇嘴,幾乎把一切煩人的詞都套去吳征
身上。

    看他現在的模樣,可不像極了在家中事事操心,樣樣都要安排的老媽子。

    “還有句話多有冒犯。當年你到天陰門的時候,門裡是什麼模樣?”

    吳征的寫畫似有了結果,伸腳將地上的痕跡抹去,拋去枯枝問道。

    “一切都很不好。是掌門師姐寬慰大家,又以身作則,天陰門才一步步好轉起來。其
實,我不是很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了……我娘遠走盛國前後,柔掌門彼時已被霍永寧所制,天陰門裡不
是一片愁雲慘霧才怪了。按你這麼說,天陰門複又興盛,全是柔掌門之功了?”

    “那是當然,我一向都佩服掌門師姐。”

    倪妙筠皺了皺眉,大為不滿道:“你說掌門師姐已為賊子所制是什麼意思?

    可有證據?”

    “哎……”

    吳征歎了口氣起身道:“霍永寧知道我的身份。在娘與我遇險之前,柔掌門與霍永甯
一同找到了我們,柔掌門還叫他主人,自稱雪奴。你說是誰告訴霍永寧的?”

    “怎麼……怎麼……可能?”

    倪妙筠又驚又怕。

    這事祝雅瞳絕口不提,她更想不到。

    如今被吳征點出簡直石破天驚,可念及柔惜雪小腹上那處邪異淫褻的紋身,實在無可
辯駁。

    “世事就是這麼荒誕!”

    吳征譏嘲至極地冷笑一聲,目光轉向帳篷裡。

    倪妙筠大駭趕上兩步擋在吳征身前道:“你想幹什麼?”

    吳征若要報復柔惜雪,只消一句話她就萬劫不復——能救柔惜雪的只有祝雅瞳,而吳
征對祝雅瞳的影響力之大不言而喻!山谷裡,水潭邊,那個屈身在男子胯下,即使被外人
發現也不捨得停下,也要【完成】最關鍵一刻的女子,誰相信會是祝雅瞳?“額?只是隨
便看看,你慌什麼?”

    吳征愕然,隨即回過神來,啞然一笑。

    “你……你……莫要亂來!”

    倪妙筠伸出手掌,警示意味甚濃。

    若真是柔惜雪出賣了祝雅瞳與吳征,這份仇怨可就結得大了,吳征要對柔惜雪動手理
所當然。

    倪妙筠只知潛意識裡該當阻止,卻又說不出什麼道理來。

    “莫名其妙,誰要亂來了。這裡一時半會兒沒有結果,我沒功夫耗在這裡,先行告退
。”

    吳征笑了笑道:“我娘既要救柔掌門,前因後果必然也是想清楚了的。從前的事我沒
有追究仇怨的想法,反正遲早也要來。現下看其實還是好事,總好過還抱著一線希望在大
秦拼死拼活,燕國皇宮裡忽然傳出這等消息,我們毫無準備死無葬身之地的強。”

    “嗯,謝謝,我先代……不,我誠心謝過祝師姐和你了。”

    “呵呵,那倒不必了。救她是一碼事,不殺她也是一碼事,可我沒說這就完全原諒她
了,你不會以為那麼簡單吧?犯下的錯事都得付出代價,任誰都來都是這個理!”

    吳征又是倒退著走去,模棱兩可說道。

    留下倪妙筠一臉疑惑,吳征搓了搓手自言自語道:“胡叔叔,二師姑,你們萬萬要相
機度勢,可一定一定不能出事了……”…………………………………………………………
槍尖閃著冷厲的光芒,帶著徹骨的寒氣點在咽喉處,俞人則只覺顫慄的皮膚抵了上去,被
刺破,劃開。

    可笑生命交關的時刻,他居然有心思看著伏在向無極胯間的迭輕蝶依言起身,替向無
極系好腰帶,才抹去唇角的液體乖順地轉身站在一旁。

    向無極木訥中露出些戲謔,向迭輕蝶一瞟笑道:“俞大人對女色也有探究麼?”

    “有……”

    俞人則咬牙切齒!他身居高位,一朝居然為階下囚隨時有性命之憂,心中懼怕惶恐之
外,也有一份沉著與憤怒,居然與向無極對視,寸步不讓。

    “不愧是出使黑胡定不世功業的侍中大人,佩服佩服。”

    向無極微微一笑收回長槍道:“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其色,真能臣也!”

    “漂亮話就少說了吧,你謀殺朝廷大臣,還敢拘禁本官,可知已犯了誅連九族之罪?
你武功再高不過一介平民,還想逃得過朝廷緝拿麼?”

    俞人則聲色俱厲,幾乎義憤填膺!“俞大人好膽色,好氣魄,好清醒的頭腦。若不是
有高人事先提點,以在下的愚鈍還真的應付不來。”

    向無極撫掌贊道:“如俞大人所願,閒話休提,在下想問俞大人一句,以在下為大秦
效命多年也頗有功績在身,以俞大人的見識,累功可封幾品官?”

    “功勞雖大,偶有為之,累功當為三品,若得聖恩眷顧,二品也不足為奇。”

    俞人則身為侍中,此前還為尚書左丞掌管吏部,對這一切如數家珍,可謂言出必中。

    “謝俞大人解惑……”

    “這些功績,不足以抵消你的大罪!”

    不等向無極說完,俞人則已冷冷打斷。

    這位公認的青城派乃至大秦國第一高手,數十年來深居簡出,除了修煉習武之外一無
所好。

    僅在極特殊,事關大秦國國運才能引動他離山為國效命。

    譬如燕秦之戰最關鍵的時刻,燕國全軍高手偷襲下卞關,正是向無極力戰丘元煥,最
終才保得下卞關未曾失陷。

    若他肯入朝出仕,迭雲鶴的青城派掌門與驃騎大將軍都是他的!無人敢不服,無人敢
反對。

    如今迭雲鶴已死,向無極一反常態地侃侃而談,精明如俞人則已察覺其中端倪,不免
心中砰砰大跳:向無極當年不坐掌門之位,引發迭雲鶴與賀群的爭端,最終賀群被排擠出
山門,多半還蒙受不白之冤,最終身入賊黨。

    前些年賀群重又現身,一出手就致使迭輕蝶墜落深淵,青城一系後繼無人。

    兩人鬥來鬥去,兩敗俱傷,損的全是青城派的未來。

    迭雲鶴從前是丟了面子,掙得了他個人的裡子,可青城派的裡子又是得是失?最終受
益的又是誰?還是眼前這位不計功名利祿的【武癡】。

    俞人則心中嘲諷著迭雲鶴,也不無自嘲:想不到迭雲鶴辛辛苦苦打理青城派基業,全
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向無極樂得清閒自在幾十年,到了關鍵時刻一伸手,什麼都成了他的。

    如今迭雲鶴身死,迭輕蝶墮落多年早已不配身為掌教,能主持大局的唯向無極而已!
沒有人會反對,一切順理成章。

    而自家還未喪命,原因只有一個:向無極接掌青城派猶嫌不足,他還要接任迭雲鶴的
驃騎大將軍!“只消俞大人不說,在下就沒有這份罪業,功績就仍是功績。”

    向無極起身逡巡,隨手揮舞著長槍。

    精鋼鑄就的沉重大槍在他手中輕若麻杆,揮灑自如。

    喝喝的風聲即使是俞人則也覺水潑難進,末了抖個花式,槍尖劃在地下發出牙酸的聲
音,內力到處,槍痕破開地面深得清晰可見。

    “太子遠在涼州,國尚且無主,罪業定然是罪業,功績可就說不準了。”

    俞人則心如明鏡,向無極的目的已昭然若揭。

    “那就勞煩俞大人幫個忙,與在下一同扶新主登基,再消弭了罪業,送在下一份功績
如何?”

    向無極越說越是心情快活,言語間頗見輕佻,連眉毛也挑了起來。

    “那可是驃騎大將軍,朝中股肱之臣!你道是隨口兩句就能敷衍得過去麼?

    本官無能為力。”

    “這倒不敢讓侍中大人操心,掌門師弟死得好慘,在下必須要討一個公道!”

    俞人則心中一跳!成都城的局勢錯綜複雜,除了孤注一擲的霍永甯與方文輝,其餘大
臣都在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平衡,等待著破局一刻的到來。

    幾大派系之間近乎完全隔絕,誰也不會向敵對陣營吐露己方的想法。

    能人眾多,言多必失,最好的辦法就是互相之間不談,一個字也不吐露。

    他原本以為向無極是聽聞了京中形勢,忽然動了入世的念頭。

    但如今看明顯是有備而來,還是籌畫已久!聯想到此前向無極曾言有高人提點過,以
及對迭輕蝶的掌控,原來向無極並非自恃武力的莽夫,且朝中另有奧援。

    敢隨意動手殺害朝中重臣,顯然是有了必勝的把握,外援之強更是不消說了。

    不會是胡浩,如今他勢單力孤,縱有通天之才也已是自身難保。

    也不會是屠沖,中常侍的權勢幾乎全來自于陛下的信賴,如今信賴他的陛下已經死了


    剩下的只有近來聲勢最足,實力也最為強勁的霍永甯與方文輝。

    秦皇駕崩之後,方文輝雖頗為意動,也清楚他一人是全然辦不到的,搞不好還會搭上
身家性命。

    朝中也平穩地等待太子歸來,在諸位大臣眾星拱月之下登基。

    變數出現在霍永寧忽然回京的那一日。

    他公然打出支持五殿下登基的旗號,且看當日的模樣,方文輝與諸位大臣一般,要麼
以為霍永寧瘋了,要麼便是身懷先帝遺詔之類的東西,要試探有不臣之心的臣子。

    他是將信將疑,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五殿下興奮又緊張地漲紅了臉出現在朝堂上,方文輝才咬牙下定了決心,堅定地
與霍永寧站在一條線上準備孤注一擲。

    俞人則冷眼旁觀,對細微的變化洞若觀火,這段日子始終沒能想明白的問題也逐漸清
晰。

    先帝駕崩以來,率先推動新君登基的不是與五殿下同一陣營的方文輝,而是霍永寧。

    為此,這名孤臣已徹底撕破了臉皮,將長久以來的精心佈局全數押了上去。

    相比迫於形勢不得不跟進的方文輝,霍永甯與五殿下才是背水一戰的兩人。

    這一切並非俞人則瞎猜。

    方文輝的動作本就奇怪,他雖是五殿下的舅舅,也是重臣之一,可公然與太子對抗不
是明智之舉。

    以俞人則的想法,若易身處之,能努力再經營個兩三年,多爭取些居中觀望的大臣,
在民間再能累積名望,或許能有些許與太子殿下一掰手腕的實力。

    也僅僅是些許而已。

    現下的五殿下,不過是以卵擊石。

    事實也正是如此,霍永甯與五殿下幾乎是裹挾了方文輝,如今跳得正歡。

    可朝臣們礙于太子殿下不在,不好公然與五殿下撕破面皮而已,一個置之不理,就讓
他們幾乎是在唱獨角戲。

    一旦太子殿下回京城有了主心骨,局面便是一邊倒,毫無懸念。

    以霍永甯之智,怎會幹出這等蠢笨如豬的事情?俞人則也懷疑過這人是不是還有什麼
後手,有什麼暗援?可一個孤臣,為大秦國嘔心瀝血了幾十年的孤臣,人人看在眼裡,哪
會有什麼暗援?現在暗援出現了,藏得好深,和霍永寧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一在朝堂,一
在江湖。

    而霍永寧的目的昭然若揭,他哪裡是在捧五殿下登上大寶,又哪裡把方文輝放在眼裡
?他是個賊,準備竊取江山的賊!難怪從前他在朝中會鞠躬盡瘁,這人早就把大秦國的江
山當做自家的東西,否則哪有毫不顧及子孫的臣子?哪有全無私心的青天大人?至於面前
這位看似木訥的武癡向無極,根本是把迭雲鶴當成了自家奴僕,讓迭雲鶴盡心盡力地將青
城一系打理得根深葉茂。

    只待前路艱難,適逢大變之時他輕輕鬆松地廢了迭雲鶴,親手接管青城一系。

    這兩人,都是賊!從前那些黑道巨擘,心狠手辣的草寇,和他們的隱忍,能耐比起來
,統統不值一提。

    俞人則靈光一現,想了個徹頭徹尾。

    可是一切都已太遲了……自身已在絕境,向無極敢殺迭雲鶴,自然也不會對他俞人則
手下留情,生機所在,不過是看自家的選擇

“霍賊有特殊的傳承,他十分瞭解皇位更迭之時會發生什麼,這一
切全是他數十年來精心的佈局。咱們沒有機會的。”

    吳征低著頭沉重道:“朝臣們為免沾染上這些腥臊,本能地都會躲得遠遠的,正好給
了霍賊機會。至於向無極,我的判斷不會錯。暗香零落在大燕遭遇重創之後何時又浮上的
水面?正是迭輕蝶遭遇賀群之辱時!為什麼會這麼巧啊,還偏偏就是迭輕蝶……向無極不
當青城掌門,迭雲鶴與賀群才反目成仇。據我所知,賀群當年之聰慧,武功,都要勝於迭
雲鶴。換句話說,賀群更加不好對付。如今青城派除了向無極,已無人可替迭雲鶴了,對
不?”

    在場諸人面面相覷,吳征這一番話說得太過詭異,可是左思右想,又實在找不到反駁
的理由。

    韓克軍喃喃道:“你說是向無極……這些理由不夠,還不夠的。”

    “夠了。”

    吳征提筆在面前已寫得一團亂麻的紙上唰唰幾筆道:“當下還能左右局勢的,除了向
無極再無他人,也就只有向無極有這麼大的潛力!向無極若得青城一系,再控制俞人則,
他與霍賊,方文輝聯起手來,要權有權,要兵有兵,朝中無人能敵!”

    “是夠了,而且……他們還能為梁俊賢造就極大的聲勢。”

    韓歸雁苦笑著道:“賊党的老巢裡曾有憂無患出現,那一夜霍賊可是在京城裡飲宴的
。呵呵,暗香零落一副趕著去投胎的模樣,搞得天怒人怨,那處巢穴可不就是留著給向無
極,乃至梁俊賢積累名望之用?他日向無極領兵剿滅了賊巢,就算朝臣有怨氣,又有誰還
敢反他?”

    “沒有了,沒有了……”

    吳征將雙拳捏的咯咯作響,怒不可遏,卻又黯然道:“我娘悄悄來成都城之前,時常
戴面具示人。憂無患只不過是個名字,霍賊用來掩人耳目的名字而已。

    一副面具,一個名字,誰都看不清面具下的真容是誰。霍永寧是憂無患,向無極也是
憂無患……咱們已徹底敗了這一局,不管你們服不服氣,我們都敗了……賊党堅毅果敢,
不得不服!現下我們要做什麼,你們明白麼?”

    淒淒惶惶,茫茫然然!吳征忽然說出喪氣話來,陸菲嫣一時頭腦一片空白,冷月玦也
蹙起了眉頭,涉世最淺的顧盼甚至白了臉色,連韓歸雁也覺得前路一片黑暗,無法可想。

    “我說這些不是要滅自家的威風,而是要先讓大家都明白,從前的一切,都離我們而
去了,什麼都沒了。無論用了多少功夫心思,多麼捨不得,都沒了。京城裡不要抱任何的
幻想,以霍賊之能,這一陣能把咱們的後路全數斷絕!”

    吳征起身,嘶啞著喉嚨道:“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再開一局……只是這一回,咱們的
本錢少了許多……太多……雁兒,對付梁玉宇的事情準備得如何?早些讓他登基,可多擠
出些時光來,我們也好有更多的準備之機。”

    “已全備下了,就等祝家主!她是至關重要的陣眼,待到明日她歇息好了,我們就動
手!”

    “不用。做好兩手準備,白日與夜間,其實夜間動手最好。我娘的本事……”

    吳征終於有些開心地笑了出來道:“她是天底下第一號殺手,你們沒見她在桃花山上
是怎麼屠戮長枝派滿門,又是怎麼打得戚浩歌與李瀚漠節節敗退的。”

    縱使已知道了吳征脫險的經過,一聽到此節眾人還是忍不住滿心震驚,又是振奮!無
一不心馳神往,只恨未曾親眼見著桃花山上驚世駭俗的夜戰。

    前路淼茫,己方的任何一點力量都是信心與士氣的來源。

    有祝雅瞳這樣一位真正的頂尖高手助陣,于當下而言意義非凡。

    吳征又向營帳外退去,邊退邊頻頻點頭。

    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要籌畫。

    控制住梁玉宇只是第一步,往後又將何去何從?沒有哪一條路必然可行,形勢或許瞬
息萬變,他所能做的,便是努力去記憶從前學過的歷史,羅列出皇帝繼位的前後的種種可
能,變局之下霍永寧又會怎樣實施對昆侖一系的滅絕之計,於他而言,同樣要有許多預桉


    “征兒且慢,我有話與你說。”

    方退出營帳,陸菲嫣就跟了出來。

    美婦媚色盡去,一臉淒然。

    “嗯,我一直在等你。”

    對陸菲嫣的難過與自責,吳征感同身受。

    他背負著整個昆侖派,也連累了昆侖派。

    她則會連累了家族,整個陸氏家族兩千餘人口。

    “真的沒有希望,毫無辦法了麼?”

    心慌意亂,詞不達意,吳征卻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默了默,吳征還是擁她入懷柔聲道:“壯士斷腕,可保希望之火……陸家主一向睿智
,他收到傳訊後自會做出最好的選擇,你也別太過擔心。有些事,彌補已不及,我們只能
盡力挽救。”

    什麼禁忌不倫,在生死攸關面前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吳征慢慢體會到了其中的無奈,甚至隱隱想顧盼會不會突然沖出營帳,她看見了這一
幕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這一段艱難的時光熬過去之後,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師妹,再也不復從前的天真單
純。

    可惜劃出來作為軍機要地的後營沒有突然,韓歸雁既准了陸菲嫣出來,自會拉住顧盼


    陸家的事,多少受自己牽連,同樣的還有韓家……派系之間從來如此,一榮俱榮,一
損俱損,誰也沒得話說,可吳征仍有許多負罪感。

    若一直有現在的危機意識,毫不懈怠,結果會不會比當前要好上一些?心緒震盪間,
一縷箭聲破空而來。

    吳征伸出二指,勢大力沉的箭枝被一拈便牢牢定住。

    “你的武功……”

    “十一品。比你可就差得還遠。”

    吳征敷衍過去,搖著頭快速返回營帳道:“出意外了!”

    箭枝上縛有竹管,不是偷襲而是傳訊之用。

    血衣寒早早就被韓歸雁散了出去監視風吹草動——不僅是涼州邊界可能有的變局,也
包括梁玉宇的一舉一動。

    。

   用發射箭枝傳訊,則是最快速,也最緊急的一種。

    “嗯?”

    韓歸雁接過箭枝,一眼便知來自梁玉宇處,展信一看略覺驚慌道:“梁玉宇來了。盼
兒速去找祝家主與倪姑娘,返回時不必進營,一切聽她們的相機行事!”

    “是。”

    軍令當下,顧盼不敢有違,急匆匆地自去尋倪妙筠與祝雅瞳。

    “梁玉宇當是要自己掌控全域了……”

    韓歸雁將信遞與吳征道:“這人現在誰也信不過?”

    韓克軍已與梁玉宇一晤,以韓老侯爺的人望與忠心,梁玉宇沒理由信不過,他也不能
與韓克軍撕破面皮。

    涼州軍伍還要仰仗韓克軍,一路回成都更是險關重重,韓克軍恰如定海神針!可如今
梁玉宇招呼不打一聲,帶著高手護衛隨從向軍營前來,顯是要親現軍前,拿捏軍中大權。

    京城裡至今沒有消息傳來,梁玉宇幾被孤立,個中不尋常的味道當是讓他如坐針氈。

    他一離開太子的臨時府邸,即可說明對韓家的信任也是低到了極點。

    計畫全盤皆空,梁玉宇反客為主,他來到軍營之後必然會迅速整治出一支自己絕對信
任的將士留在身邊聽用。

    屆時想要通過掌控他,以掌握這支軍隊留為資本就更加麻煩。

    “既然如此,不得不兵行險著!”

    韓歸雁先定下了戰略,見韓克軍贊同點頭,信心大增,掐著手指道:“梁玉宇現下離
軍營當還有七成的路程,咱們半道截擊還來得及。”

    “人手不足,梁玉宇已對咱們有了戒心,伏擊不易,難上加難。”

    “需要誘餌去分散他的注意力,老夫可以。”

    韓克軍一手捋須,一手點著地圖道:“老夫孤身一人在道中等他,這裡有不少藏身之
所,最好。”

    “既有戒心,風險太大。”

    “若論臨陣決機,你們不如老夫。但要勇冠三軍,老夫一把年紀,遠不如你們。風險
……此地每個人都似風中殘燭,何來大小之別?”

    韓克軍起身出營道:“老夫先行一步,你們速做決斷。”

    目送他離去,韓歸雁臉色發青,終於咬牙低頭望著地圖道:“娘……祝夫人不知道怎
麼樣了!”

    “既有大事,我怎能不來?”

    祝雅瞳適時掀開帳篷,一臉疲憊,又一臉笑意。

    她的現身卻讓每個人都吃了顆定心丸。

    韓歸雁面上又一紅,不敢看祝雅瞳,裝作不在意逕自問道:“倪姑娘和盼兒呢?”

    “她們稍後就來,也不必現下來,雁兒說對麼?”

    “正是。”

    韓歸雁與陸菲嫣對視一眼道:“敵眾我寡,成敗均在她二人身上。”

    “盼兒不知能否做得到……”

    陸菲嫣手心裡捏著一把汗,嬌軀微微顫抖。

    梁玉宇是一國太子之尊,更不是笨蛋。

    雖說峢在涼州遇到太多的意外,事先全無準備,可想要制服他也不容易。

    何況哪位太子手頭沒有些壓箱底的後手?把重擔壓在一個不足十六的女娃兒身上,一
切都來得太過沉重。

    “一定要信任她,盼兒會的。就算一時做不成,咱們幫她多拖延些時刻,第二回,第
三回,也就會了。”

    祝雅瞳寬慰道:“既至半道也有好處,有韓老將軍截擊,不在營地裡落人耳目時刻便
能寬裕許多,也不求一擊必中!”

    “原本要隱瞞你們倆脫困之事,如今看來想瞞過梁玉宇千難萬難了,咱們還是趁早不
要做這等打算。”

    韓歸雁的提醒吳征十分同意!自由心證一說從前吳征可是嗤之以鼻的,想起來的確是
被和平年代的安逸沖昏了頭腦。

    凡事講證據,非得以理服人這一套在亂世裡拿來濫用,遲早要誤了大事。

    搜尋桃花山的動靜一點都不小,梁玉宇袖手旁觀對韓歸雁避而不見,要說他一點都不
關心絕無可能。

    是否親眼看見吳征與祝雅瞳被帶回一點兒也不重要,梁玉宇必然會做好相應的妥善安
排。

    明知有祝雅瞳這位十二品大高手坐鎮,梁玉宇仍然先發制人。

    一來有刻意顯得魯莽慌亂,好叫韓克軍父女放鬆戒心,二來也是有充分的自信,三來
這份孤注一擲的決心半點也不亞於己方。

    來勢洶洶,吳征不由暗歎有韓克軍這等老將坐鎮實是一份天大的幸運。

    短兵交鋒,打亂對方的部署,全憑奇兵致勝!只看誰的計謀更奇,誰的兵鋒更銳,誰
的決心與勇氣更烈!每一役都如決戰!眾人正欲出行,忽有兵丁來報:“奚刺史遣軍運送
軍資前來,領軍的是奚刺史的夫人,正要求見韓將軍。”

    眾人聞言大喜!林錦兒適時前來,正是增了一位強援!“快請!”

    楊雪山傳訊之後,奚半樓即刻前往成都城走得甚急。

    林錦兒甚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依令整備了可靠的親軍,運送了大批的糧草物資前
來匯合。

    直到營中一問才知發生了如此大事,俏臉不由沉了下來!奚半樓此去成都險象環生,
他不帶林錦兒自是存了防止意外之心。

    林錦兒憂心忡忡,又大為不滿,還是吳征最明瞭師娘的心思,先是近乎哭訴了一陣自
家遭遇,再讓祝雅瞳就昔年掌摑林錦兒的舊事好好賠了不是。

    最後將局勢和盤托出,個中的艱辛困難不消多說,眼下正是一個生死大關!

    向來對吳征視同己出,林錦兒豈有二話?奚半樓遣了自己來此,固然也有讓她相助吳
征之意。

    當今已沒了任何退路,只能步步驚心,步步兵行險著!伏擊擒拿太子也不在話下。

    韓克軍盤膝坐於半道,孤身一人。

    涼州一地荒涼廣闊,地面俱是些矮草,幾乎可一覽無遺,梁玉宇領著三十余名侍衛與
臣屬也早早看見了他。

    “去問問韓侯有何事在此?你們隨孤往軍營裡去,莫要停步。”

    梁玉宇嘿然冷笑,似乎看透了韓克軍的不臣之心。

    行伍偏了個方向離開官道,遠遠避開韓克軍所在之地繼續前行。

    韓克軍不得不無奈起身,與前去問話的隨從一同前去拜會梁玉宇。

    梁玉宇心中一動,露出個得意的微笑暗道:老狐狸,居然想要動孤?簡直罪不容誅!
他擺了擺手止下行伍,在地勢最為平坦之處等候。

    韓克軍呆的地方難保有什麼詐,自己是絕對不會過去的。

    自己選定的場所則安然無憂,且韓克軍自己送上門來,豈有不掌控在手中以為人質的
道理?只要拿住了韓克軍,韓歸雁豈不是乖乖就範?只可惜醒悟得晚了些,連宋大光都沒
能及時反應過來,否則上一回韓克軍前來商談時就該先把他捏在手心裡了。

    韓克軍年事已高走得甚為辛苦,一步三喘慢悠悠地。

    梁玉宇哂笑不已,自己立定不敗之地,只看他到底要玩什麼花樣。

    好一會兒功夫韓克軍才行至車駕前,放下拐杖跪地道:“臣韓克軍參見殿下。”

    地上土石粗糲,韓克軍跪著不由身軀顫抖,不一時額頭上就佈滿了冷汗。

    梁玉宇一揮手道:“韓侯辛苦,起來吧。你找孤有何事?就請在車駕上相商吧。”

    話雖說得客氣,兩名侍衛卻已一前一後地上來,一人攙扶韓克軍起身,手掌有意無意
地拿住他的脈門。

    上太子車駕是不可能的,一轉眼反倒落入侍衛的掌控。

    韓克軍歎息道:“臣豈敢。臣只是想請殿下隨臣一行。”

    “大膽!”

    梁玉宇詫異喝道,韓克軍武功算不上太高,不知有何底氣敢胡言亂語?話音剛落,就
聽拿著韓克軍脈門的侍衛大聲慘呼著倒下,胸口前鮮血狂噴,好似開了六朵血泉。

    韓克軍手握一隻筒管,梁玉宇身旁的侍衛瞳孔一縮大駭道:“【豪雨香梅】,殿下當
心,來人,護駕,護駕!”

    那侍衛正是梁玉宇的貼身太監舒和通,也正以他的功力最高,最難對付!韓克軍手持
【豪雨香梅】對準車駕,正是要拖住此人。

    舒和通一邊護著梁玉宇向車駕內退去,一邊揚手打出三點寒星直奔韓克軍面門。

    以韓克軍的武功絕躲不過去!危急之中看似平坦的地面忽然像被掀開一樣,地面之下
跳起一個人來!她身形腴潤多姿,手握一柄長劍隨手揮灑便輕易挑開三點寒星,旋即電射
向太子車駕。

    舒和通喉頭發苦!這名女子武功強得不可思議,必然是祝雅瞳無疑。

    先前為躲避暗器將太子帶入車駕,如今退無可退,只得將車門關好,拼死擋在車門前


    “退開!”

    祝雅瞳一現身,舒和通便發出了警示。

    可祝雅瞳挑開暗器,順手一劍斬向欲挾持韓克軍的第二名侍衛一氣呵成。

    那侍衛見機也已極快,仍被祝雅瞳一劍削下條手臂,疼得當場昏死過去。

    威風絕倫,無人再敢攔阻,祝雅瞳沖至車駕前,舒和通早已蓄勢多時,當即斜斜削出
一劍。

    這一劍正是舒和通畢生精湛修為之所聚,劍鋒不住顫抖發出嗤嗤的聲響,削向祝雅瞳
脖頸。

    祝雅瞳凝神應戰,轉瞬間兩人便交手數招。

    她雖占了上風,可想擊退舒和通也非短時間能為。

    兩位絕頂高手既交上了手,其餘侍衛便可尋機夾擊,祝雅瞳武功再高也雙拳難敵四手
!何況還有個老邁的韓克軍?韓侯再度成為目標,侍衛們暫時不敢插手絕頂高手的激戰,
紛紛向韓克軍處襲來。

    遠處煙塵滾滾,三匹駿馬奮蹄飛奔,箭射趕來。

    可是哪裡趕得及?即便侍衛們忌憚威力極大的【豪雨香梅】不敢過分冒進,待得三匹
馬兒到了近前,韓克軍也早已束手就擒。

    韓克軍拋去左手空管,雙手合攏持定右手的一隻【豪雨香梅】,不住變換方位,威懾
眾人。

    馬蹄聲漸漸趨近,震耳欲聾!誰手中能有關鍵的人質,誰就能掌控局面!梁玉宇處的
關鍵之人只有一位,就是他自己。

    而韓克軍這裡,侍衛們都知道他們每一位都很關鍵,每一位都不會被放棄。

    舒和通肩上被劃出一條淺淺的傷痕仍不退半步,兩位絕頂高手在車廂前極小的空間裡
大戰,險象環生。

    兩名侍衛已繞向車駕之後,準備揮劍砍開密封的車廂,帶梁玉宇脫離絕境。

    四名侍衛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向韓克軍逼近,老將只剩一管【豪雨香梅】,瞻前不能顧
後。

    “住手!奉奚刺史之令前來,誰敢造次!”

    女聲響起,又有奚半樓之名,侍衛們都認得這是他的夫人林錦兒。

    可不會有人搭理他,太子面前,奚刺史算個什麼?四名侍衛又再踏前一步,韓克軍手
一抖不知是有意還是誤觸,細密的嗤嗤聲響起,【豪雨香梅】爆射而出!正面面對暗器的
侍衛眼前一片花白,韓克軍手抖之際他便急閃,銀針幾乎貼著他的肋部劃過,讓他一顆心
幾乎從胸腔裡跳了出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既躲過了致命一擊,接下來自是要拿下韓克軍請功!念頭剛起,
小腹一涼。

    平整的地面上忽然鑽出兩人,一名劍眉星目的男子手握著長劍猝不及防地穿透了他的
身體!變故幾乎是一瞬間便起!吳征與陸菲嫣從地下鑽出,吳征瞬殺一人,陸菲嫣長劍飛
舞敵住了另外三名護衛,護著韓克軍向林錦兒處退去。

    韓克軍的銀針不是射向死在吳征劍下的侍衛,而是對著舒和通!祝雅瞳自外向車內進
攻全然擋住了舒和通的視線,【豪雨香梅】爆射之際便躍身而起,雙腿平舉繃成了一條直
線。

    數十枚銀針正從她胯下穿過,直襲舒和通!既要應付暗器,還要對付祝雅瞳頭頂的神
劍,舒和通大吼一聲,對豪雨香梅全然不顧,挺劍向空中的祝雅瞳刺去。

    祝雅瞳身在半空無所憑依,卻翩若飛鳥之捷,足尖在舒和通劍身上一踢便又躍起一尺


    只聽叮叮叮一陣密密麻麻的聲響,銀針全數釘在舒和通身上。

    他總有內甲與內功護身仍不能抵擋【豪雨香梅】的威力,立受重傷。

    此時林錦兒,韓歸雁與冷月玦已趕到,三女接過陸菲嫣與吳征護衛韓克軍的任務,吳
陸登時騰出手來,一同向舒和通攻來!制住梁玉宇,戰鬥就此結束!諸人都是一般的念頭


    舒和通已受重傷,豈是三人的對手?眼看就要被斃于劍下時,車駕裡哢哧一聲響,門
板破裂,忽然鑽出一個人來!祝雅瞳吃了一驚,她逼住了舒和通一時回手不及,只見來人
居然也身負十二品修為,以一雙肉掌劈向吳征與陸菲嫣!不著調梁玉宇何時還養出這麼一
名死士,不再最危機的時刻絕不現身,也絕不會動手。

    一動手就要人的性命!陸菲嫣瞳孔一縮,吳征怎能敵得住這等高手?不想吳征也是一
般的心思,他在桃花山吃了戚浩歌一擊,對應付十二品高手還有些經驗,也想一力承擔下
來。

    兩人齊齊向中間一撞欲把對方擠開,卻誰也沒擠開誰,反倒緊緊貼在一起,兩柄長劍
向敵人刺去。

    砰砰兩聲,長劍沒能刺中,只匆忙間與敵人對了兩掌。

    吳征與陸菲嫣雖遜色,但兩人聯手不落太多下風,被打得向後飛出,心頭大震,一時
間又不由自主地抓向對方,相互扶持著落下地來。

    只是姿勢就極為古怪曖昧:吳征摟著陸菲嫣的蛇腰,陸菲嫣環著吳征的脖頸,酥胸更
是緊緊地貼在他肋側。

    “住手!否則我就殺了他!”

    清冷又顫抖的聲音在車駕裡響起,撞碎的門板向內望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倪妙筠
斬殺了兩名護衛,而離別鉤則橫在梁玉宇咽喉處。

    顧盼小臉緊張得通紅,目光卻古怪之極地望著吳陸二人……舒和通拼死護主本就身負
重傷,一怔之下,被祝雅瞳長劍穿心。

    至於那名死士被祝雅瞳一陣猛攻打得連連後退,見主子又落入敵手,惶急間居然撞上
祝雅瞳的長劍,一命嗚呼……他雖是高手,卻牢牢被梁玉宇所掌控,若不力戰也是死路一
條。

    可惜的是,他面對的敵人確實無論如何力戰都戰勝不了的……“殿下別來無恙,快隨
臣等回營登基!”

    吳征放開陸菲嫣,不敢去看顧盼,頗覺尷尬地向梁玉宇說道。

   清晨的成都城籠罩著一層薄霧,春末的潮氣尚未散去,可夏初的暑氣會隨著日頭升起,
不需多久便會被驅得一乾二淨。

    “可惜皇城裡的陰霾卻不能被陽光驅散。”

    胡浩坐在高高支起的窗棱前,目光凝重又渙散,不知該著重於何方地喃喃自語道。

    “老爺又起了個大早,妾身去備些粥來。”

    林瑞晨睡得尚熟,可也被胡浩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見夫君心事重重,忙批衣起身。

    “不必了,我不想吃。”

    “老爺若是沒胃口,妾身就去做些糯米芝麻糊吧,養肝最好。”

    胡浩晚睡早起幾乎徹夜失眠已不是一兩日,近日來煩躁易怒,精力萎靡不振,臉上也
是掩不去的倦容。

    。

    林瑞晨心中擔憂,刻意吩咐取了安神的藥材,還有養肝的食物


    此刻勸說了一句,又以半撒嬌半命令的口吻道:“老爺的身體要緊,再不想吃,也得
吃一些。”

    嬌妻倚在身側,豐滿而柔軟,近日來被自己不住地打擾,雍容的俏臉上也見疲憊。

    胡浩心中一動,握住林瑞晨的手道:“那就聽你的。”

    “老爺請稍後。”

    林瑞晨嫣然一笑起身離去。

    嫁與胡浩看看就近二十年。

    雖說胡浩年歲較長,夫妻親密事力不從心,可林瑞晨並未有所不滿。

    在侍中府上養尊處優,夫妻之間更是情投意合,即使少了房事也不礙兩人情深意重。

    ——都說房事是蜜裡調油,可沒了油,蜜仍然是蜜,甜心甜肺。

    自從掌門師兄坐鎮涼州,韓克軍困居韓城之後,昆侖一系在京中的要務全系在胡浩身
上。

    林瑞晨既感恩夫君的全心全意,也心疼他的日夜操勞。

    她所能做的,便是將侍中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讓胡浩全無後顧之憂。

    夫妻二人一向配合得很好,也互相都讓對方滿意。

    吳征下山之後飛速進步,這一趟去涼州之前林瑞晨心中可有雙份的喜悅。

    昆侖有後是其一,夫君終於迎來了得力幫手,從此不必辛勞如此是其二。

    只是秦皇忽然駕崩,胡浩的憂心忡忡,再到府上的侍衛們被悄然派出,讓林瑞晨內心
不由隱隱慌亂。

    作為侍中夫人,府上的定海神針,再慌再亂也不可表現出來。

    尤其是自家愁得白了頭的夫君,更需要自己的溫柔,細心去支持,安慰。

    林瑞晨親手攪拌著鍋中磨得細碎的糯米與芝麻,不住地試著味道,一邊就在後廚裡抽
空稍作梳洗打扮。

    胡浩不久後便要上朝,非常之時,她更需時時刻刻保持良好的狀態,讓他盡可能地舒
心。

    鏡中的婦人年歲不輕,眼角已爬上了好幾條細細的魚尾紋。

    與同門相較,樣貌上自是比不得林錦兒的楚楚動人,更遑論陸菲嫣的豔名滿天下,可
她更添一份沉穩,一份貴氣。

    “也不知三師妹怎麼樣了?”

    林瑞晨低聲沉吟道:“她竟和征兒眉來眼去,長久地住在一起,恐怕早有師門不倫。
落在我眼裡倒是沒什麼,幫著自己一家人隱瞞也是當然之事。只盼這兩人莫要得意忘形,
以為遮掩得極好,若被外人看了去,遲早要惹出大麻煩來。唉……這一回他們動身之前,
我該當向三師妹提點一二才是。面子上難堪,總好過真的露了餡……想她這些年婚事不諧
過得極苦,征兒雖然大逆不道,除了年歲倒也十分登對。待他們回了京,還得警告征兒不
可喜新厭舊,好好地將三師妹藏好了,莫要負了人家。”

    心事重重,又苦笑了一聲,京中波詭雲譎,胡浩再諱莫如深林瑞晨豈能不察覺一二?
霍永甯像只小丑不住地跳樑,背後必然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林瑞晨倒是時常盼望吳征能早日歸來,他常年在京城還不覺怎地,人一離去,時局有
變之下,才發覺昆侖的未來掌門手裡已握著強勁的實力。

    胡浩如此煩惱,也正是缺了這樣一支力量。

    一力降十會!有時候迷霧重重之時,偏就要蠻不講理,用拳頭打出一片天地來。

    “片刻不能掉以輕心。”

    糊糊已熬好,林瑞晨緊了緊懷中的黃金驚堂木,端起託盤向後院行去。

    黃金驚堂木是先帝御賜。

    說不上如見天子,倒可懲戒讒臣,斷世間冤假錯桉。

    這種東西,說好便好,足見陛下對胡浩的寵愛與信任。

    說不好也不好,相當於給胡浩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鎖,稍有不慎,榮寵便要變作萬死
之罪。

    自打霍永寧回京的第三日,胡浩便把驚堂木交給了林瑞晨。

    從前有事發生時,林瑞晨也曾掌過驚堂木。

    譬如吳征初剿暗香零落時官卑職小,林瑞晨就請了黃金驚堂木,鎮住了五城兵馬司與
金吾衛。

    但直接交予林瑞晨全權保管,此事前所未有,即使以誥命夫人之尊也嫌太過不敬。

    夫妻間私房夜話時,林瑞晨不解相問,胡浩只推說日日帶在身上不便,交予旁人保管
又不放心,還是自家夫人信得過。

    哪有這般簡單?讓林瑞晨擔憂的也正在于此,夫君在為自己找一道護身符,也因胡府
上上下下,自己的武功最高,做事最為精細,御賜的寶貝不易出了岔子。

    回了寢居,胡浩仍望著窗外呆呆出神。

    林瑞晨放下託盤,將糊糊一口一口地輕輕吹涼,才端起瓷碗放在胡浩面前道:“老爺
可還要用些什麼?”

    “不必了,這些足了,一會兒上朝時帶上兩隻包子即可。”

    胡浩不忍拂了愛妻的美意,吃起殷情熬制的糊糊來。

    “料得老爺要帶乾糧,妾身昨日已親手做了些包子。無論葷餡兒還是素餡兒的,都是
依著夫君的口味調製。”

    回望林瑞晨的溫柔笑容,胡浩感懷地捧起愛妻兩隻小手撫摸。

    林瑞晨膚質水潤,初嫁與他時細滑無比,如今卻有些粗糲,胡浩心疼道:“怎地去做
些下人的事情?這些年來你操勞的事情已夠多。”

    “不能為夫君分憂,自當做些份內之事。廚子的手藝自是比妾身好,只是妾身最明老
爺的口味,加之一番心意,滋味定然比旁人做得強上許多。”

    林瑞晨一邊搖頭示意不累,一邊訴說心中情意。

    “得妻如此,幸甚,幸甚。”

    胡浩終於露出笑容,摟了摟愛妻在她額頭一吻。

    時日不早,不能再行溫存,胡浩起身離去前囑咐道:“先帝御賜的驚堂木夫人務必收
好,萬萬不可懈怠。”

    “妾身不敢有違。”

    林瑞晨半福著行禮送行。

    出了府門登上馬車,胡浩有些恍惚。

    馬車裝飾奢華,陳設齊全,坐在車廂裡絲毫不覺氣悶反倒萬分舒適。

    吳征初入京時於他同乘,還曾向他炫耀過身居高位,自當有相應的享受。

    那一天吳征的悵然若失猶在眼前,自己雖不斷奚落著他,嚇唬著他,心裡卻是發笑連
連,看著他一如當年自己初入京城時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稚嫩,卻又不服氣,不甘心的
模樣。

    “邦泰民安,兵精糧足,四方清明,為何一個先帝駕崩之事,就能搞得眼看江山易主
?究竟孰之過也。”

    胡浩喃喃自語。

    江山不是不能改,主上若羸弱,邦國動盪不安,被取而代之並不奇怪。

    眼下的秦國並不是這般模樣:大秦強盛,王權威于四方,諸臣並非一條心卻各有才幹
,便是強如燕國的進攻都沒能占著什麼便宜。

    可是不知不覺之間,看似堅不可摧的大秦,在內部卻有無數龜裂,被有心人借著大勢
一推,已呈崩潰之兆。

    可笑群臣們還在忙於內鬥,各懷鬼胎。

    更可笑的是,已知曉霍永甯狼子野心的胡浩,居然找不到一個人相商,更沒有一個重
臣會與他攜手同心,扶狂瀾於既倒。

    種種不合理的現象,不得不讓胡浩心生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的感慨與不忿!

    “孰之過?天下三分之過也……若四海皆定,豈容這等宵小之輩胡作非為!昆侖一系
皆忠正良直之輩,時也,命也,回天雖已乏術,又豈可無人在朝堂上仗義執言?此去之後
不容於天地間,不知征兒又會作何選擇?只盼他能明瞭老夫的用意,千萬莫學從前奚老兒
愚鈍不知變通那一套!”

    自言自語間,馬車已行至皇城前,胡浩隔著金水河遠望巍峨輝煌的城門與宮室,不著
痕跡地微微點頭,似在歎息或是贊許,緩緩進入宮城。

    先帝駕崩,國中無君,皇城之前也現出些慘澹的跡象。

    且守門的金吾衛個個如臨大敵,唯恐出了些許差錯,憑空又將緊張之氣挑高了許多。

    大臣們也是輕車簡從,噤聲噤色,大多低著頭悄悄進入。

    大臣們進殿良久,秦都大道處才漸漸有了人聲。

    皇城裡的肅殺之氣讓人敬而遠之,可生活總要繼續,日頭漸高,平民們也不得不開始
為生計奔忙。

    當然也有三兩閑漢帶著草帽,懶散地在道旁大樹底坐倒納涼。

    屠沖尖細的聲音在大殿裡響起,鑽出殿堂的朱漆大門遠揚出去,讓宮門口的金吾衛們
都心頭一凜,滿身的不舒服。

    先帝駕崩,太子遠在涼州,五殿下日日上朝卻又不少大臣不聽他的,幾位重臣之間也
互不相讓,好端端的大秦朝堂被搞得不倫不類。

    “沒有見到迭大將軍!怪了。”

    金吾衛們互相一個對視,不由小聲泛起了嘀咕。

    新皇尚未登基之前正是最為敏感之時,除非有了告老還鄉之念,否則就算生了重病,
朝臣都要咬牙堅持上朝,何況是舉足輕重,年華正盛的迭大將軍?他怎肯落於人後?“迭
大將軍何事不上朝?”

    屠沖掃視朝堂後皺了皺眉,心中也覺蹊蹺,遂威嚴發問道。

    國無新君,朝臣們便依國君抱恙養病時的舊例,由中書,門下,尚書三部主官共理朝
政,中常侍屠沖主持朝會。

    胡浩聞言登時心裡一個咯噔:迭雲鶴不上朝已屬怪事,居然連屠沖都不知道?個中有
鬼!中常侍都不知的事情,朝臣無聲果然人人不曉。

    屠沖冷哼一聲,向隨侍的太監道:“速去驃騎大將軍府上拜問。”

    當日隨侍輪值的正是趙立春,他為人機警靈敏,多日來的怪異氣氛早讓他心中惴惴不
安,得了令趕忙低聲應和,急急向殿外行去。

    “不必了,本官略知一二。”

    不待趙立春離了大殿,霍永甯出班揮手道。

    群臣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他,疑惑更甚:霍中書既知為何先前不說?看他臉上略有怒
火,隱而不發的模樣,似乎不是略知一二那麼簡單。

    不知是在唱大戲呢,還是要暴起發難。

    “霍中書請說。”

    金鑾殿上,龍椅之旁坐有一人,面容儒雅,幾分青澀,幾分緊張,另有興奮的潮紅,
正是五殿下梁俊賢。

    每當他開口,朝堂上就更加不倫不類,朝臣們更不知該如何自處。

    他連太子都不是,卻又是先帝在世時默許發展勢力的皇子,在朝中有那麼些臣屬效命
於他。

    太子不在,皇子裡真的以他為尊,可除了那點微薄的底蘊之外,誰又真的會聽他的呢
?“這要問奚刺史奚大人了。”

    “嗯?”

    梁俊賢的意外聲被朝臣們的嗡嗡聲所淹沒。

    奚半樓遠在涼州,又有三國會盟之事在身,還要侍奉太子殿下,為何與迭大將軍之事
有關?只是此言一出,朝臣們都隱隱覺得要出大事了。

    趙立春剛離開大殿便被叫住一時進退不得,聽見奚半樓的名諱嚇了一跳,眼珠子一轉
,不露聲色地假作在門口等候諭令,既不進殿,也不離去。

    群臣竊竊私語不斷,沒了皇帝,連秩序都亂了些。

    胡浩見霍永甯忽然提起奚半樓,眯眼一掃。

    霍永甯莫測高深,蔣安和閉目事不關己,俞人則眼觀鼻,鼻觀心沉默無言。

    最妙的還是方文輝與梁俊賢,兩人神情幾乎一致:略有愕然,隨即有按捺不住的狂喜
與興奮。

    方文輝武將出身,雖有饋給軍養,暢通糧道的長才,參知政事無論才幹還是經驗都有
欠缺。

    梁俊賢更是嫩瓜蛋子一個,別說與朝堂上的老狐狸們相提並論,連比起年歲更輕的吳
征都大有不如。

    兩人一瞬間的反應稍逝即縱,卻全都落在胡浩眼裡。

    有所準備,仍是意外之喜?胡浩率先在心底下了個判斷。

    一眼就勘破個中陰私,他沒有半分自得,反倒心情更加凝重——強敵環繞虎視眈眈,
今日兇險恐怕前所未有。

    大殿上一唱一答已非一日,今日也不例外。

    群臣無人應答,霍永寧彷佛在唱獨角戲而毫不尷尬,今日這一場戲的結局他已十拿九
穩,且群臣齊喑又有何妨?自有人會配合他將戲演得完完整整,還會十分精彩。

    “霍大人為何提起奚刺史?叫本王好生奇怪。”

    梁俊賢在龍椅旁起身,居高臨下俯瞰群臣,頗有幾分威嚴問道。

    “因臣要與奚刺史當庭對質!”

    霍永寧語聲漸漸激動,一個字比一個字響亮,似還用上了內功,震得大殿回音陣陣,
攝人心魄。

    “霍大人這是何意啊?奚刺史鎮守涼州近二十年,功勳卓著,不知霍大人要對質些什
麼?”

    梁俊賢再嫩,也知道現時要怎樣做一名好的捧哏,更知道什麼叫捧得越高,就摔得越
慘。

    “殿下恕罪,臣尚未確信,不敢說。”

    頓了一頓,霍永寧忽然跪地求道:“奚刺史不肯露面,然此事事關重大半點拖延不得
,請殿下恩准,臣有話要問胡大人。”

    “哪一位胡大人?”

    朝中姓胡的官員不少,梁俊賢卻有明知故問之意。

    到了這裡,再愚鈍的臣屬也都品出異樣的味道來。

    霍永甯與方文輝有意趁著太子不在京城,捧梁俊賢上位,這事已持續了一段時日。

    先前大致都是這兩位自說自話,沒人搭理。

    今天的模樣完全不同,霍永寧兵鋒直指昆侖一系,先點了奚半樓,現下又劍指胡浩,
爭鋒相對之意再也明顯不過。

    “侍中胡浩,胡大人!”

    “這……兩位大人皆是股肱重臣,不知有何事商議?還請好言好語,莫要傷了同僚間
的和氣。”

    “殿下深明大義。只是臣先前所言並非信口,此事事關重大,正要在金鑾殿上,群臣
面前,請五殿下公斷。”

    霍永甯連連叩首,砰砰砰幾下響徹大殿,似是在對著梁俊賢,又像是對著龍椅。

    “霍大人說得忠肝義膽,好似本官十惡不赦一般。呵呵,本官倒想聽一聽了。”

    胡浩笑吟吟地出班站在霍永寧身側,斜睨的目光好似在看一個入戲太深的白癡。

    霍永寧又三叩首站起身來,目放厲芒道:“敢問胡大人,奚刺史何在?”

    “本官又不是奚刺史肚子裡的蛔蟲,怎知奚刺史何在。看霍大人的樣子,彷佛是知道
的了?”

    霍永甯功力精深,這一瞪目威壓極大。

    胡浩一介文弱書生卻雲澹風輕,挺直了身板毫不退縮,罵起人來更是半點不帶髒字,
誰敢接話便是鐵鐵地成了奚半樓肚子裡的蛔蟲。

    大殿裡鴉雀無聲,梁俊賢更是閉緊了嘴,成敗在此一舉,絕不能在群臣面前丟了臉。

    “口舌之利!且讓你再得意片刻。”

    霍永寧暗罵一聲,又候了片刻,無奈開口道:“胡大人當真不知奚刺史身在何處麼?


    “以常理而論,奚刺史不得詔書自然是鎮守涼州了。可京中事事蹊蹺,奚刺史在涼州
至今不得京中隻言片語,恐怕心有疑慮,已啟程趕往京城也說不定。這,恐怕就要問問霍
大人了,您從涼州回來,該當知道的最清楚才是。”

    胡浩仍是笑吟吟的,唇槍舌劍,直刺霍永寧身上要害。

    霍永寧忽然回京,聲稱是奉太子之令要密奏陛下,可碰到先帝駕崩就此賴在京城不走
便罷了,涼州一地至今沒半點音信,聯繫到他與方文輝明目張膽的行為,不由得人不懷疑


    “本官奉命回京,涼州之事現下不知。唯知奚刺史不在涼州,已在京城!胡大人不會
不知道吧?”

    “本官不是奚刺史肚子裡的蛔蟲,當然不知道。”

    胡浩笑吟吟地退後兩步,鄙夷道:“霍大人是怎麼知道的?莫不成見到了奚刺史?為
何奚刺史不上殿來?”

    “本官沒有見到,只是有人推斷奚刺史已回了京城,且證據確鑿!胡大人問奚刺史為
何不上殿來,那就要問奚刺史包含什麼禍心了?”

    胡浩仍然在笑,嘖嘖搖頭道:“霍大人拐彎抹角做什麼,若是大事,快些說出來才是
。婆婆媽媽,可不像霍大人先前的做派,莫不是有甚顧慮麼?”

    群臣中身居高位的,明白事理的,心頭均是大震。

    霍永寧回京之後一改常態,像只跳樑小丑,熟知他為人與能耐的,均猜想還有後招,
不想會忽然在這一刻掀了開來。

    靠的不是胡浩的三言兩語。

    侍中大人的雲澹風輕不是裝出來的,也不是手中握有什麼勝機胸有成竹,而是他似乎
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正以一身錚錚鐵骨昂然而立,直面這一干妖魔鬼怪!朝堂上侍中與中
書令針尖對麥芒,霍永寧每說一個字,氣氛就緊張些許,而胡浩後退了兩步,殿外也有侍
從悄悄給路過的宮女身上塞了個片樹葉,輾轉抵達宮門口,落到在樹下納涼的閑漢胸前。

    閑漢似被樹葉驚擾了美夢,不耐煩地拍了拍,滿腹牢騷地離去。

    “胡大人……做事不可太絕!身為朝廷命官,更不可假公濟私。大秦國天恩未曾虧待
於你,你怎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霍永寧幾乎字字泣血,越說越怒,戟指胡浩大罵道。

    胡浩不住地警醒自己鎮定心緒,尋找霍永寧言語中一絲一毫的漏洞。

    這不是為了口舌之利,事已至此,回天乏術,當盡自己最後力量,將這個行走在暗影
之間的邪惡組織盡可能地挖出來。

    世人或不知他們的真面目,但是吳征等人一定會知道!“血口噴人。”

    胡浩失聲而笑,手指點著霍永寧道:“霍大人啊霍大人,你在朝中裝了幾十載的忠君
愛國,如今陛下剛剛駕崩,你就露出真容來。攪風攪雨搞得朝堂不得安寧,竟敢還在金鑾
殿上妄加指責重臣,霍大人可稱得上是狼子野心了。”

    一席話說得群臣心中頗為贊同,卻讓梁俊賢頗為難堪,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道:“兩
位大人就事論事,切莫徒逞口舌之利。”

    “臣不敢。殿下,這人鷹視狼顧絕非善類,請殿下務必當心,莫要上了他的大當。”

    胡浩借機在梁玉宇心裡埋下一顆種子,向霍永甯傲然道:“正如你霍大人所言,金鑾
殿上,群臣眼前,你且拿出切實的證據來。若是冤枉了本官,先帝不與你干休,殿下不與
你干休,諸位大人也不會與你干休!”

    大秦股肱重臣,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霍永寧心中苦笑。

    不把壓箱底的傢伙都拿出來,今日恐怕前功盡棄了……也罷,也罷,吳征九死一生,
不對,十死無生,就算還活著,他是燕皇兒子的事情,還是留給燕國自行去鬧騰處置罷。

    原本等燕國掀開這件機密事最能服眾,可惜眼前的大事,分毫都錯不得,也等不得了


    大殿的空氣似乎凝固,殿外惶急的腳步聲打破了個中沉寂。

    一名太監幾乎連滾帶爬地撞進大殿跪地顫聲道:“啟……啟奏殿下,各位大人……驃
騎大將軍府有本啟奏,迭大將軍與其女迭輕蝶正在皇城外候旨……”

    “胡鬧!”

    屠沖向梁俊賢一鞠躬,對著小太監大罵一聲道:“迭大將軍還要候什麼……”

    “迭……迭大將軍在……在壽棺裡……迭小姐披麻戴孝哭泣不停,乞求上殿……”

    小太監結結巴巴,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完,也讓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驃騎大將軍
死了!不同於年老體衰的先帝,迭雲鶴功力高深,年紀也不算大,忽然身死,加上此前霍
永寧的言論,可想而知內中隱情一旦揭開,足以舉國震動。

    “什麼?”

    梁俊賢幾乎跳了起來。

    不僅僅是迭雲鶴的死足夠震驚,也因為迭雲鶴也是反對他登基的重臣之一,他心裡砰
砰大跳,彷佛前路越發光明,禁不住顫聲道:“天妒英才……小王,小王,當立刻前往…
…”

    “殿下且慢!”

    霍永寧阻止了他,道:“迭大將軍身故固然讓人痛心,可當是時,先應查明真凶告慰
迭大將軍在天之靈才是。殿下可先宣迭輕蝶上殿,問明前後緣由。”

    “也對,正是!來人,宣迭輕蝶上殿!”

    迭輕蝶一身素縞,眼角淚痕猶然,在內侍的帶領下一路上殿,身旁另有一名長須男子
跟隨。

    那男子走得越近,越多人認了出來。

    此人向來木訥不好言語,可看得出平靜得近乎呆滯的臉上,現正因義憤填膺而扭曲著
微微顫抖,鋒芒畢露的目光直射胡浩。

    “原來是他……可笑迭雲鶴侍奉陛下一世,到頭來斃命於此人手上……可悲,可歎。


    胡浩對眼下的局面了若指掌,一望就知個中之意。

    “民女迭輕蝶叩見殿下,各位大人。”

    嬌小婉約的女子俯身於地,女要俏一身孝,何況迭輕蝶原本天生麗質,任誰看了現下
的模樣都會生起憐惜之情。

    “迭姑娘請起,先行節哀。”

    梁俊賢親自扶起迭輕蝶,悲慟道:“令尊之事,本王無比心痛,怎會忽然有次噩耗。


    “民女不知道……”

    一語未畢,迭輕蝶的眼淚與哭泣聲齊來,大殿上誰也不好打斷她。

    待她哭了一陣,向無極才趨近兩步道:“蝶兒且莫傷心,殿下面前,不可失禮。”

    “是。”

    迭輕蝶止了啼哭道:“民女今晨起得甚早,原本候在府門口只等爹爹上朝時向他請安
辭行,不想多等了小半時辰仍不見爹爹的蹤影。爹爹向來律己極眼,幾十年來早朝風雨無
阻從未稍作推遲,民女心知異樣,趕至爹爹院前左右呼喚無人,不得不大膽破門而入,才
見爹爹倒在地上,已氣絕多時了……”

    “迭大將軍忠心天日可鑒,可歎,可歎……”

    梁俊賢也抹了把眼淚,問道:“不知迭大將軍可是害了急病?”

    “不是。”

    迭輕蝶垂首搖頭,鬢角邊的髮絲懸落著飄蕩。

    她雖處傷悲之中,但口齒伶俐,語聲清脆,說起話來人人聽得清清楚楚:“民女心中
雖痛,也知不敢誤事,先請了府上的大夫來。爹爹並非害了急病,死因為喉頭與胸骨全碎
,正是武功高手所為!民女又驚又駭,恰巧向師伯在府上,民女是婦道人家,便請向師伯
相幫做主。”

    “向先生正是大秦第一高手,不知向先生怎麼看?”

    “不敢。草民心中有惑,不敢擅作主張,才不得已敢在朝會之前與霍大人商議過。還
是讓蝶兒說說昨晚的事情吧。”

    “昨夜爹爹宴請俞大人,民女也在一旁伺候。至戍時將過時分,爹爹忽然接到一封拜
帖,俞大人告辭離去,民女也被吩咐自去歇息。至晨間醒來,爹爹已仙去了……”

    “何人的拜帖?”

    “民女不知。”

    “那……向先生看迭大將軍的致命傷?”

    “草民知事關重大,與霍中書反復相商,再三確認,掌門師弟身上的傷普天之下只有
一種武功才能造成。草民以性命擔保,絕無可疑——唯昆侖派【天雷九段】可以為之!”

    向無極忽然跪地砰砰砰地磕頭,以最直接的方式表達心中的激動不安,彷佛唯恐有人
不信任他的話。

    “噝……”

    抽冷氣之聲此起彼伏。

    連梁俊賢也駭然回望霍永寧。

    “臣先前所言要與奚刺史對質也因此事。”

    霍永寧一撩衣袍下擺,朝著龍椅跪下道:“臣……附和向先生之言,迭大將軍的致命
傷系昆侖派絕學【天雷九段】所為。臣,願以此生清譽與身家性命擔保!”

    向無極是一介武人,動不動就是江湖人的口氣不足為奇。

    霍永寧卻忽然說出這樣的話,足以讓每一個人都信服他們的推斷。

    迭雲鶴死前會見過神秘人物,以他驃騎大將軍都要會見的人物,又死在【天雷九段】
之下,桉情幾已呼之欲出。

    “你們……諸位大人……這……這……”

    梁俊賢慌亂起來,他從沒想過這一下會搞得這麼大,大得恐怖,一時無法承受。

    他不清楚霍永寧是怎麼辦到的,迷迷糊糊之間,只記得曾在霍府的門口無數次地受盡
了冷遇,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當他幾近絕望之時,卻忽然被霍永寧請了進去。

    那一天,霍府裡中門大開,霍永寧待他無比地熱情,但一切止于霍府在招待一位皇子


    只道家常,不涉半點政事。

    那一天,他成了世人嘴裡的笑話,一位只效忠于陛下的孤臣,怎會對你有什麼好臉色
?梁俊賢也無比地失望,狀若失望。

    在霍府裡,在霍永寧說完了話,在自己滔滔不絕地答覆他,千方百計地討好他之際,
捋須微笑的霍永寧看似聽得聚精會神,實則一縷神秘的聲音不住地傳入梁俊賢的耳朵裡。

    “殿下可否保證對臣的絕對信任?臣讓殿下做什麼,殿下便依言做什麼?”

    梁俊賢眉飛色舞地在話語間點頭,示意絕對信任,言聽計從。

    “既如此,臣願保殿下登上大寶!殿下切記,無論如何萬萬不可對任何人吐露隻言片
語,連方大將軍都不可。臣自會安排,屆時殿下順勢而為即可!”

    霍中書的承諾正在一點一點地兌現,夢寐以求的皇位離自己越來越近,胸中的熱血開
始沸騰乃至燃燒!迭雲鶴死了……死得好!向無極此刻正有求於自己,青城派也在生死存
亡的關頭,自己助他們一臂之力,還怕他們不相助自己?清除掉昆侖一系,拉攏來青城一
系,朝堂之上誰還能匹敵自己?誰還敢質疑自己才是真命天子?“向先生于大秦有無數大
功,又一向無欲無求,小王信得過向先生的眼光,快快請起。”

    梁俊賢雙手攏住向無極扶起道:“只是光拼一手武功,怎可斷定就是朝廷命官所為?
奚刺史又怎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天下間或許還有旁人會使【天雷九段】呢?”

    “草民不敢憑空冤枉朝中大臣。”

    向無極起身後環視全場,他雖無官職,身為大秦國第一高手,自有一份與大臣們分庭
抗禮的氣度與自信:“據草民所知,普天之下會使【天雷九段】的只有兩人,一位是奚刺
史,另一位便是他的弟子,吳征吳侍郎。昆侖派的鎮派絕學,等閒的昆侖弟子都休想修習
,要說外人偷偷學了去,才是真正的胡言亂語。”

    “可……可……哎,並非本王質疑霍大人與向先生,只是,光憑這一點臆測,當真是
不夠的。奚刺史不可蒙受不白之冤。”

    不夠,當然不夠!霍永寧準備了這一手,怎會那麼簡單?梁俊賢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
後招會是什麼,鬼神之才的霍中書又會演繹怎樣的精彩。

    “草民怎敢僅憑此事就冤枉奚刺史與吳侍郎?”

    向無極又道:“草民向來癡迷于武學,不喜是是非非,在青城山上圖個耳根清淨。只
是此前暗香零落賊黨橫行不法,禍害世間,我輩武人修行多年正當除暴安良。草民奉掌門
師弟之命下山,暗中探查賊黨來龍去脈,頗有所得。這一趟進京本就欲與掌門師弟商討剿
滅賊黨一事!不想師弟遭此不測。”

    向無極看上去再木訥,誰也不能忽視他對大秦國所做的一切。

    就在不久前的燕秦之戰裡,最關鍵的戰役正是他敵住了燕國第一高手丘元煥,才保得
大秦關隘不失。

    這樣的功勞已不是第一回,而每一回,陛下的賞賜他都分毫不要,若是不好推辭也是
盡數分與貧苦人家或是賑災濟民之用。

    。

    沷怖頁2ū2ū2ū、C0M如此威望的人物,誰敢小瞧?他說出來的話,誰敢不聽?只是
話題時不時被扯遠,群臣中不少人摸不著頭腦,又實在不敢相信這位腦子糊塗了才在東拉
西扯些不相干的事。

    “向先生查明了賊黨巢穴?”

    梁俊賢大喜過望,連牙關都在打顫……他之所以得不到群臣的擁戴,最大的原因便是
年幼德薄。

    暗香零落這幹賊黨搞得天怒人怨,若能在自己的英明之下覆滅,無論朝堂還是民間,
他的聲威都將大震!“回殿下的話,已知,尚不能確信。”

    向無極轉向胡浩,目露無限恨意道:“草民還探知了些消息,因事關重大,未能確信
之前始終不敢報與掌門師弟。想不到掌門遭逢不測,草民與霍大人商討之時,竟獲兩相印
證,可歎終究晚了一步!”

    “是什麼?”

    “下官乞殿下宣一人進殿。”

    霍永寧再次啟奏。

    “此人可有什麼不妥?”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霍永寧如此小心翼翼,定是有什麼顧慮在,梁俊賢不得不事先
打好預防。

    “此人罪孽深重,還曾是賊黨一員。”

    霍永寧跪地垂首道:“只是臣已查得明明白白,此人從前飄零江湖確實迫於無奈,並
非惡毒之輩。”

    “何人?”

    “臣乞殿下萬勿匆忙定他的罪責。”

    “事關重大,自不會匆忙定罪。”

    “謝殿下。”

    霍永甯舒了口長氣,向迭輕蝶羞愧道:“說起來此人與迭小姐頗多淵源恩怨,正是昔
年昆侖集上的小廝,吳征的舊識,也是賊党首腦之一賀群的弟子,劉榮!”

    “啊……”

    大殿上不由響起一陣驚呼。

    迭輕蝶當年受辱一時流傳甚廣,連江州太守富久昌都因此收了牽連,被貶作小小的城
門吏。

    桉犯盡皆伏誅,唯獨走了的便是這個劉榮。

    霍永寧未說之前,胡浩便知除了向無極,他的殺手鐧之一便是劉榮。

    如今大難當頭,胡浩倒有一絲灑脫與解脫之意。

    無論如何,事已至此終有個定論,愛妻想來此刻已有人將她送走,夠了,夠了,一切
都已夠了。

    霍永甯已全然掌握了局勢,旁人再怎麼努力也於事無補,而五殿下還被蒙在鼓裡做他
的皇帝夢……就算自己心如明鏡,說出來無憑無據又有誰信?昆侖一系上下俱是忠肝義膽
,總要有人為國死節,那就由自己來承擔吧!“既事涉賊党與迭大將軍亡故之因,且宣劉
榮進來吧。本王要聽一聽他有何說辭。”

    迭輕蝶楚楚可憐地俏立朝堂,父親剛剛身故,又要去面對昔日侮辱自己的賊人,著實
讓人憐惜不已。

    劉榮被上了鐐銬,斷了一臂,踉踉蹌蹌地壓上殿來。

    兩名押送的金吾衛齊齊一踢他的膝彎,將他按跪在地。

    “何人帶罪,報上名來。”

    “罪人劉榮,叩見殿下。”

    幾番問答確認了身份,梁俊賢朗聲道:“劉榮,現下大臣們有話要問你。你當據實以
答,若能戴罪立功,或可得刑部網開一面饒了死罪!霍大人。”

    不知不覺間,他已有了在朝堂上發號施令的地位與權威,這一點讓他甚為滿意,也越
發興奮起來。

    霍永寧道:“向先生最明其中來蹤去跡,還是向先生來問吧。”

    向無極也不推辭,向劉榮道:“我只問你一件事,你且將當年賀群擄走迭輕蝶之後的
事情說個清楚,不可有半點隱瞞。”

    頓了一頓,又向迭輕蝶歉道:“此事至關重要,侄女勿怪。”

    迭輕蝶雖仍哀傷不已,俏臉上卻多了一抹紅暈,正自垂著頭不敢看人,只是不住地揉
弄著衣角,聞言也僅蚊子般應了一聲。

    懷春少女的模樣大抵如此,朝堂上均是閱歷極豐的大臣,如何看不出個中緣由?劉榮
低著頭,將擄走迭輕蝶之後的事情又說了一遍,其中僅侮辱迭輕蝶之事語焉不詳地一帶而
過。

    緣由倒是一五一十,大抵是賀群對迭雲鶴懷恨在心,便借機指使弟子們私自動手,終
至迭輕蝶受辱。

    所不同的,便是吳征與陸菲嫣被賀群發現之後,據劉榮所言,兩邊動起手來,賀群不
多時便占了上風將陸菲嫣點倒。

    吳征見狀也停了手,與賀群一同打了個手勢,居然同是賊黨之流……朝中再也抑制不
住地炸開了鍋!斥責劉榮信口雌黃著有之,將信將疑者有之,趁機攻擊昆侖一系包藏禍心
者有之。

    梁俊賢連連喝止,喊得滿頭大汗方才暫止了朝臣議論紛紛。

    一番話太過駭人,誰不知吳征與暗香零落之間天大的梁子,向來也是衝鋒在前,能年
紀輕輕身居散騎侍郎的高位,倒多是依靠剿滅賊黨的功勞所得。

    劉榮一個賊黨說出這等話來,實在讓人無法相信。

    梁俊賢早在心中躊躇許久,他倒也聰明,不問劉榮,先向迭輕蝶歉道:“迭小姐,小
王方才一時情急說要這個賊人戴罪立功,忘了迭小姐與他之間的仇怨,心中頗覺愧疚,待
此間事了將一力補償與你,以慰迭大將軍在天之靈。”

    迭輕蝶低著頭,以蚊子般大小的聲音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人雖是賊党,當年倒未
曾冒犯民女,反對民女諸多維護。若不是他,民女未必能保得下命來。”

    “咦,這麼說來,這賊人說的話……”

    “是真的,小女子可為他作證。其實……小女子說他未曾冒犯民女也不是實情,只是
……只是……民女覺得心甘情願的事情,不算冒犯……”

    迭輕蝶越說聲音越低,急得眼淚又掉了下來。

    “迭小姐當年為何不說……”

    迭輕蝶苦笑一聲,悽楚道:“他是昆侖派後起之秀,整個大秦都望他一飛沖天,他日
成為國之棟樑。民女人微言輕,慘遭淩辱為世人所不齒,便是說了出來,又有誰會相信…
…”

    這一番話居然說得胡浩心有戚戚,是啊,便是說了出來,又有誰會相信?恰在此時,
迭輕蝶目光向胡浩投來,兩人目光的空中一碰,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劉榮或會說假話,迭小姐又怎肯說假話?且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忠良之後,當是信
得過的。”

    霍永寧悲憤道:“世事或有巧合,如今巧合一件又是一件,胡大人,你與奚刺史稱兄
道弟,與吳征叔侄相稱,敢問你要做何解釋?”

    “哈哈哈,俱是一派胡言,要本官說什麼?縣衙斷桉尚需人證物證,如今就憑你們幾
個紅口白牙,且前前後後漏洞百出,也要問罪於本官,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胡浩絲毫不懼,道:“吳侍郎是昆侖高足,自幼便在昆侖山修行,天下皆知,難不成
一個小小的兩歲孩童便已是賊黨一員,深明細作之道在昆侖山潛伏多年麼?可笑,可笑。


    “看來胡大人是不知道吳征的真正身份了……”

    “知道。本官對他知根知底,他便是奚刺史在鄉村修羅場上救下的孩童,昆侖派傑出
的弟子,還能有什麼身份了?”

    “荒僻鄉村,因何惹來番僧殺手?鄉野民夫,又何來這等年輕俊彥?胡大人當真沒有
想過?”

    “你霍大人明面上的出身也不怎麼樣,怎麼,就許你霍大人出身鄉村還一表人才,便
不准吳侍郎英俊偉岸了麼?笑話,笑話。”

    “本官查過戶籍,吳侍郎出身的鄉村雖記載不詳,個中緣由並非州官疏漏未曾記錄,
而是有人悄悄塗抹了關鍵處。總之本官以人頭擔保,那座山村絕不是吳侍郎的降生之所。
山村裡也沒有他的爹娘至親在!”

    霍永寧聲振屋瓦,道:“吳侍郎自出道以來,無往而不利,連出使燕國都能立下大功
。此非人力所能為之,幾同於妖孽!何故?不僅因他是賊黨派來朝中的細作,意欲禍害我
大秦!還因……唉,若非向先生意外探得個中隱私,我等還被蒙在鼓裡,大秦顛覆便在頃
刻之間……”

    這一說連胡浩都有些奇怪。

    說吳征是賊黨一員都已經夠奇怪了,聽霍永寧的口氣,似乎吳征還有另一重隱藏的身
份,比身為暗香零落賊黨更為驚人。

    “草民探得賊黨巢穴所在,以身犯險深入虎穴,才湊巧得知。”

    向無極低聲歎道:“吳征身為賊黨,並非他一開始便是。各位可想想,一干江湖草寇
蟊賊,何以連連作亂世間二百年?莫說旁的,賊黨人多勢眾,光是吃食每日開始都不是一
筆小數目,賊黨背後是些什麼人?世間又有誰能有如此財力資助賊党,等同於養一條昂貴
的猛犬?吳征正是此人的兒子。”

    祝家,祝雅瞳!吳征的無往不利多受祝雅瞳的恩惠,兩人之間的感情頗為莫名其妙,
彷佛祝雅瞳忽然就相中了吳征,願意為他赴湯蹈火……世間早有流言紛紛,這兩人之間或
有些旁人不知的秘密。

    經向無極一說,雖仍是空口無憑,倒是合情合理。

    向無極頓了一頓,似是也知這條消息雖然意外,卻也不算什麼驚人的事情。

    祝雅瞳的兒子就非要顛覆大秦國不可?那也實在牽強了點。

    他又續道:“祝雅瞳的兒子沒什麼了不起,可怕的是,他的生父是燕皇欒廣江。草民
也知一句話沒人相信,可草民字字屬實,相信不久後自然有分曉……”

    議論聲將金鑾殿變作一隻煮著沸水的巨鍋,可仍壓不過向無極洪亮的聲音。

    他將當年欒廣江登基前後燕國各種詭異的變化一一道來,條理清晰如在眼前,即使有
人憂心想要反駁,卻找不出絲毫破綻。

    ——那就是真實發生的事情,誰人可以辯駁?大殿外的趙立春聽得抽了個寒噤,雙腿
都劇烈地擺動,冷汗幾乎一瞬間便濕透了全身,心中暗暗叫苦:好兄弟啊,你這是……造
了什麼孽,讓人如此編排由頭地排擠於你!他當然不敢進殿喝問,久在宮中伺候,又聽了
片刻察言觀色,立時有了決斷,忙悄悄退去——所幸殿裡殿外人人注意力均在向無極,霍
永甯與胡浩的爭執上,無人注意到他。

    趙立春一路小跑,直穿後宮,不入掖庭司,在人影稀少處放腿狂奔向天澤宮。

    “娘娘,禍事了,禍事了……”

    趙立春面色慘白,進了宮尋著玉蘢煙便撲騰一聲跪地,幾乎大哭起來。

    “怎地了?”

    玉蘢煙聞言也是刷地一下褪去了血色,能讓趙立春跑著來哭告於她的事情,只會與吳
征有關了。

    “我家那兄弟這一回只怕挺不過去!”

    趙立春將大殿中事簡單說了一遍,略去過程不提,只說五殿下有意爭奪皇位,目前正
著力打壓昆侖一系,吳征首當其衝,凶多吉少。

    “什麼?你說……你說……他……他死了?……陛下崩了……”

    玉蘢煙大驚,隨即又露出無限地遺憾惋惜與瘋狂之色來道:“什麼時候的事?為何宮
中一點動靜都沒有!”

    梁興翰駕崩在有心人的操作下被極力控制了傳播,連後宮之中也不例外,甚至不許被
輕易提起,冷宮一帶本就人跡罕至,未曾得到消息也不奇怪。

    這也是趙立春心細,見局勢如此也不忙於將玉蘢煙藏起,以免提早洩露了端倪——陛
下駕崩,冷宮的妃子指不定要被帶去陪葬的。

    也是托了梁俊賢爭奪皇位的福,梁興翰駕崩至今尚未議定下葬之期。

    趙立春簡略說了說,急道:“娘娘且速去收拾細軟貼身取用之物,如今大禍臨頭,小
春子留在宮中也是必死無疑,這就要去地底躲避,請娘娘速隨小春子來,莫叫小春子為難
。”

    察言觀色,趙立春就知道胡浩不好說,畢竟是多年的朝中重臣,就算受了牽連也不會
太嚴重。

    吳征則是妥妥的抄家滅族大罪,連帶著昆侖派都未必留得下來。

    自己與吳征可謂鐵杆盟友,判一個五馬分屍都不奇怪。

    玉蘢煙既知他的躲藏之所,是萬萬不能留在天澤宮的。

    “狗賊……死得好!不……太便宜了你……死得太便宜了些……狗賊……”

    玉蘢煙魔怔了似地淚如雨下,喃喃念叨個不停,被趙立春極度提醒都回不過神來,待
得醒覺時才發現已被趙立春扛在肩頭。

    “你……別碰我……放我下來……”

    玉蘢煙略帶慍怒,又道:“你若願意便喊我一聲姐姐,不許再叫我娘娘。”

    “豈敢,豈敢。”

    趙立春見微知著,心緒早想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當即放下玉蘢煙道:“主人快快從
井中下地,不可拖延。”

    “嗯,吳大人讓我聽你的,我自會聽你的。咦,你要去幹什麼?”

    “去放一把火,把蹤跡毀得越乾淨越好!”

    一不做二不休,只有燒毀了這一片冷宮才更能掩蓋古井下的蹤跡。

    至於會讓冷宮這裡即將熊熊燃燒的烈火裡平添多少條冤魂人命,趙立春已顧不得了。

    金鑾殿上激辯連連,昆侖一系的官員們個個挺身而出!開玩笑,這麼大的一頂帽子扣
了上來,若是被人做得實了還能得了?已是生死存亡的關頭,由不得不團結一致,拼死一
戰。

    正激烈間,只聽殿外傳來柔和又威嚴的燕語之聲道:“冤假錯桉,古來有之!忠正良
直之輩豈可被憑空污蔑?向先生所言之事究竟幾分真,幾分假?若是亂潑髒水,任你功勳
卓著,朝堂之上也容不得你放肆!”

    只見林瑞晨身穿誥命夫人的盛裝,手捧黃金驚堂木輕移蓮步緩緩上殿。

    一直鎮定自若的胡浩見了愛妻,居然大驚失色,不住搖頭。

    他原本遣了府上侍衛,待他傳下暗號便強行護衛林瑞晨離京,只要離了這片是非之地
,她有黃金驚堂木護身,可保無虞,不知愛妻為何忽然現身在此。

    林瑞晨在胡浩身側站定,悄聲道:“老爺每日焦心政事,妾身豈有不知?妾身哪裡都
不自去,老爺在哪裡,妾身就在哪裡。”

    胡浩一愣,想來還是林瑞晨武功太高且早有提防,侍衛們奈何不了她。

    隨即也釋然地捋須微笑起來,又是搖著頭低聲道:“愛妻真傻……好吧,是為夫的不
是了。得妻若此,夫複何求。”

    請了黃金驚堂木,言語爭論間昆侖一系聲音便大了許多。

    向無極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裹遞與梁俊賢道:“大逆不道之物,草民無奈之下隨身攜帶
,請殿下治罪。”

    “向先生請先起來……這是……”

    梁俊賢打開包裹,見是一面錦繡龍旗,一件龍袍,不由大怒道:“這是何處所得?”

    “得自賊黨巢穴,另有賊党自製玉璽,皇冠等等大逆不道之物,因攜帶不便,草民未
能帶出……”

    “好狗賊!怎能不將爾等碎屍萬段?”

    梁俊賢大聲喝罵間,又有小太監跑來通報道:“殿下,諸位大人,宮門外又有人求見
,因事關重大,小人不敢不報。”

    “何人?”

    “是臣請來的,殿下,此人也是一介平民,且讓他進殿來吧。”

    “宣。”

    終於拿出壓箱底的絕招了麼?胡浩微微一笑,越發平靜起來,與林瑞晨攜手相握安靜
等候。

    只見來人年歲尚幼,身姿卻頗為矯健,再近了些後見他面貌俊秀,只是頗有浮華浪蕩
之氣。

    林瑞晨不可思議地瞪目疑惑道:“清鳴?怎地是你?”

    “賤婦怎配呼喊我的名諱,閉嘴!”

    顧清鳴怒斥林瑞晨,露出鄙薄嫌棄之色,刻意離得她遠遠的。

    “你……”

    林瑞晨喝罵尚未出口,霍永寧便打斷道:“顧清鳴,你可知這是何處?”

    顧清鳴撲通一聲跪下道:“草民雖年幼,亦知此地是金鑾殿,天子威嚴,諸臣議事之
所。”

    “好!你既知此地,當知一言一行均出不得差錯,犯天子威嚴者,斬立決,可明白了
?”

    “草民明白。草民不敢妄言,定句句屬實。”

    “好!你有何事啟奏?”

    “草民奏吳征大逆不道,心懷不軌,不忠於國之罪。草民已得物證,證據確鑿。吳征
雖為草民師兄,然草民不敢徇私……”

    “你說什麼?物證何在?”

    梁俊賢失聲問道。

    “已在宮門之外,俱發現于吳府!”

    “是何物?”

    “玉璽,袞龍袍,龍旗,龍幡,聖旨……”

    “罪大惡極!罪大惡極!速速呈上來!”

    梁俊賢咆哮過後,大殿上再次一片死寂。

    昆侖一系的官員無不面若土色,向無極的證據與言論已然很難辯駁,顧清鳴更是代掌
昆侖的顧不凡之子。

    他交出的物證幾乎已可定下死罪……“清鳴……你……你怎可血口噴人!你老實與我
說,這些所謂的物證到底是哪裡來的?又是誰交予你的?你可知你陷昆侖於萬劫不復之地
啊……”

    林瑞晨氣得七竅生煙,戟指顧清鳴顫聲道。

    “就在吳府上挖出來的,我早已發現吳征圖謀不軌,你們難道一無所覺?你們不是包
庇於他,便是與他一丘之貉!賤婦,昆侖是被你們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我正是深明其中大義,不敢愧對朝廷的厚恩,昆侖的養育,才不與你們同流合污!”

    “你……你……”

    林瑞晨大怒失聲,右手揮起黃金驚堂木向顧清鳴頭頂砸下!她武功高強,顧清鳴如何
能夠抵擋,眼看這一砸勢大力沉,顧清鳴難逃腦漿崩裂的下場。

    不防一手探至抓向黃金驚堂木,一手屈起二指彈向林瑞晨手腕大穴。

    簡簡單單的兩招俱有莫大的威力,來人武功之強生平僅見!林瑞晨吃了一驚,急急收
勢屈肘反撞,不及回頭左掌橫拍,攻敵必救!來人似有意賣弄,胸口生吃了林瑞晨一掌,
對肘擊也不閃不避,反倒一把抓下,內力透處,林瑞晨慘叫一聲如遭電擊,口噴鮮血,眼
前一黑,黃金驚堂木被劈手奪去!“爾敢!”

    胡浩大喝一聲搶上兩步,他是文弱書生怎能抵擋霍永寧神功?林瑞晨死死咬牙將他攔
住,連連搖頭示意莫要衝動造次。

    “先帝御賜之寶,你竟敢在金鑾殿上,群臣面前擅自搶奪?你該當何罪?”

    胡浩厲聲喝問。

    “的確是先帝御賜之物,卻被用來顛倒是非,本官無論如何看不下去,即使陛下責罰
,本官也要先行制止!至於還不還給胡大人,那便不是你我二人說了算了。該當陛下說了
算!”

    霍永寧一抖衣袍,將黃金驚堂木交予梁俊賢道:“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不幸駕崩,
金鑾殿無主才讓這等小人橫行不法,目無君上!諸位同僚親眼見了,侍中大人將先帝御賜
之物交予婦人之手擅自亂用,竟欲在金鑾殿上謀害有功之人,國綱何存?國,不可一日無
此君!”

    正言語之間,物證被金吾衛抬進大殿,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似剛從地下挖出,滿是
泥汙。

    顧清鳴親手拆開,正如他所言,種種大逆不道之物觸目驚心。

    群臣噤若寒蟬,唯恐沾染了點滴惹來個抄家滅族的大罪!唯諫議大夫徐正清鬚髮虯張
大喝道:“所謂人證物證,俱是一面之詞不足為信!豈可……”

    話未說完,向無極忽然沖他一聲斷喝,空氣中彷佛一股無形的音波傳過,徐正清七竅
流血轟然倒地,生死不知。

    向無極轉身跪地道:“賊党隱於朝中多年,指不定根系已深!在挖出賊黨巢穴之前,
朝中興許人人都有嫌疑。草民聽許大夫頗有挑撥之言才將他吼暈,徐大夫是清白還是賊黨
,還需醒來之後再行詳細查問方知!殿下,事不宜遲,大秦國正是危急存亡之際,還請殿
下及時決斷!”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梁俊賢實在沒有想到事情變化得這麼快,霍永甯與向無極等人不
是要在今日的朝堂上打壓昆侖一系,而是要直接扶自己登上大寶!他回望高高的龍椅,目
光熱烈得如燃燒的火焰。

    “方大將軍!即刻封鎖皇城,朝中諸臣人人皆有嫌疑,包括本王在內不可放走一人,
待查明之後自會還眾臣一個公道!”

    梁俊賢下定了決心,只是幾番猶豫,仍然不敢道寡稱孤。

    方文輝自懷中取出車騎將軍印,大聲喝令道:“令金吾衛,羽林衛,五城兵馬司,京
城八校尉封鎖皇城,任何人未得許可不得進出!”

    這一道命令幾乎是將群臣軟禁的命令,不納下支持梁俊賢的投名狀休想離開!讓群臣
們心驚的是此,而讓他們絕望地認命的,便是向無極從懷中取出驃騎將軍印,向梁俊賢叩
首道:“草民雖身無寸功,亦知國難當頭匹夫有責。草民願繼承掌門師弟的遺志,擔其重
責領兵剿滅賊黨!請陛下恩准!”

    梁俊賢如飄雲裡霧裡,向朝臣們問道:“向先生欲接任驃騎將軍一職,他是迭大將軍
的師兄,武功高強,功勳卓著,德行共仰,眾位愛卿可有異議?”

    誰人敢有?事已至此,青城一系全仰仗向無極接過大旗,誰又會反對?沉默許久的俞
人則以覲見皇帝之禮跪地道:“臣以為陛下明察秋毫,向先生當得上此職!”

    梁俊賢在龍椅前站定,閉目狠狠向下一座,威嚴道:“向無極聽封:朕命愛卿為驃騎
大將軍,即刻赴任,征討不良,欽此!”

    “臣謝陛下厚恩!”

    向無極叩首謝恩後,高捧著將印道:“令金吾衛,羽林衛,五城兵馬司,京城八校尉
封鎖皇城,任何人未得許可不得進出!”

    打倒昆侖一系,聯合青城一系,威懾蔣安和與屠沖,韓克軍遠在涼州,伏鋒已重病臥
床一載有餘,朝堂之上再無阻攔,翻天覆地一般,新君便登了皇位。

    方文輝,霍永甯,向無極,俞人則有從龍之功,朝堂裡連格局都大變。

    曾被擔心的吳征數年之後,將無敵于大秦朝堂成為一處徹頭徹尾的笑話,昆侖一系在
梁俊賢的第一道聖旨之下轟然倒塌,人人皆知不久之後便將灰飛煙滅!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恩向如日月,昭昭以彰天德。皇威亦煌煌灼世間不法!昆
侖派向受聖恩,不思報國,反藏汙納垢,私結賊黨有大逆不道之心!…………”

    梁俊賢舒了口長氣,昆侖派完了,能夠支持那個遠在涼州皇兄的力量也已經完了,全
數成了反賊。

    向無極已在整頓兵馬,不久就要領兵離京,征剿了暗香零落賊黨老巢,自己這位剛登
基的新君便有了一項為民眾謀求的福祉。

    再毀了昆侖派的山門,將一切掩蓋在土堆瓦礫之下,這個帝位便是徹底坐穩!今日的
血與火都算不得什麼,今後只需勤於政事,國泰民安,百姓富足,自然是人人敬仰的一代
明君!胡浩在朝堂上大罵自己也只會是一時不快了,這人還真是作死,不僅敢罵自己,還
敢大罵朝臣們俱是無膽鼠輩,坐實賊子篡奪江山社稷……簡直一派胡言。

    還是霍愛卿貼心自告奮勇要處置這對夫婦!也不知他悄聲說了什麼,讓這對犯臣夫婦
面色慘變。

    尤其是胡浩,這位前侍中大人可是硬氣得很,連脊杖時都不曾討饒的……待這陣子忙
過去了,可要好好問問霍大人這件趣事才是……新君正巍然安坐,頗有自得之意!絕境翻
盤榮登大寶,誰也會得意一陣。

    可太監惶急的報信聲又打翻了他的好心情:“走水了,走水了……後宮走水了……”

    不知何處來的大火像是天神降下的責罰,滔天烈焰瞬間燒紅了天際,彷佛要將一切罪
惡都徹底毀去!……………………………………………………………………………………
………………甯鵬翼的寶藏被發掘開來,令吳征與祝雅瞳不勝唏噓的,是地宮裡的暗門背
後正是他們受困的山谷。

    那道暗門只可單向開合,莫說當日未曾發現,便是發現了也打不開。

    地宮中軍器無數,不僅用一層層的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連貯藏之所的四壁都以精鋼
隔絕了土層,以防蟲蛀。

    百多年過去,軍器居然保存得完好無損!弓,弩,長槍,大刀,甲衣,足以裝備五萬
軍成精銳之師!瞿羽湘也適時返回軍營,沿路糧草補給等均已備好,加上奚半樓臨行前吩
咐林錦兒給予的支應,可稱得上軍器鋒銳,糧草豐足,足以支持這一支孤軍的行程。

    剩下的便是往哪裡去,如何去,接戰時是否能勝了。

    韓歸雁擂鼓升帳,召集眾軍動身之前,內部先開了場小型會議。

    事關前程,半點都輕慢不得,尤其是對自己人而言。

    行軍目的地已定了下來,涼州荒僻之地不能久待,否則不久後便要面臨兩面夾攻的境
地。

    憑手上的三萬軍馬想殺回京城也是白日做夢,誰也辦不到。

    能去的地方,只有江州!奉立梁玉宇為皇,若能佔據江州便可與成都城分庭抗禮,何
況江州還有韓鐵衣的軍馬。

    以韓鐵衣的才幹,必然早早就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陸菲嫣,冷月玦,顧盼,令你三人入先鋒軍為監軍之職,接應韓鐵甲將軍前來匯合
!”

    “得令!”

    “瞿羽湘,倪妙筠,令你二人統領斥候,大軍方圓五十裡之內有任何風吹草動,均需
了若指掌,不得有誤。”

    “得令!”

    “吳征,祝雅瞳……”

    韓歸雁越說聲音越小,猶豫不決道:“你二人與本將坐鎮中軍,四面接應!”

    “得令!”

    “且慢。”

    韓克軍抬手打斷讓韓歸雁俏臉紅一陣白一陣,羞愧地低下頭去。

    “爹……”

    似嬌嗔,又似在求饒,韓歸雁顫聲道。

    “韓帥,此地為軍營,不論親疏,亦不論血緣。請韓帥自重。”

    韓克軍責備了一聲,又歎息道:“也罷,還在後營未曾升帳,雁兒啊,爹便再數落你
一回。”

    “是。”

    韓歸雁眼角已泛起淚光,低著頭卻不敢違抗。

    “兵法之道,你學得很快,也很好。若是運籌帷幄,你或許稍遜鐵衣,卻比鐵甲要強
!不過若論臨陣決機,兩位兄長便都比你強了。這一點怪不得你,畢竟你是個女兒身,較
易於感情用事,也心慈手軟,更會忍不得徇私些。”

    韓克軍撫摸著愛女的頭頂道:“這一陣你自然會親疏有別,可這一軍的身家性命全交
在你這個主帥身上,半點錯誤都有可能全軍覆沒,何況還不用全力?”

    “爹……”

    韓歸雁已全是討饒之意。

    旁人不明兵法聽得雲裡霧裡,韓歸雁也不算特別好面子之人,不知道她的討饒又是為
何。

    “拿來。”

    韓克軍伸出手道。

    “爹……”

    韓歸雁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將將印抱在懷裡,唯恐被搶走。

    “爹已老了,這一回興許也是教你最後一回。拿來!”

    韓克軍心若鐵石,不為所動地沉聲斷然喝道。

    韓歸雁無可奈何地交出將印,遞在韓克軍手心時,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本帥
統領全軍,爾等可有異議?”

    韓克軍捧著將印在桌上擺好,往將椅上一坐,一頭皓雪鬚髮都似乎飛揚起來,佝僂的
腰背彷佛頂天立地。

    享譽世間數十年的大將,求都求不來,有他坐鎮領軍誰會有意見?拋去情感而論,韓
歸雁真的還不能與父親相提並論。

    “既無意義,諸將接令。韓歸雁,本帥令你為先鋒,顧盼,冷月玦為監軍!

    逢山開路遇水填橋,遇敵則一舉擊潰,然不可遠追!行程依本帥繪製的路線,不必接
應韓鐵甲,也不必等,他自會前來與我軍匯合!”

    “得令!”

    “瞿羽湘,倪妙筠,令你二人統領斥候,大軍方圓五十裡之內有任何風吹草動,均需
了若指掌,不得有誤。”

    “得令!”

    “吳征,祝雅瞳,陸菲嫣!你三人不可露出蹤跡悄悄離開涼州,本帥撥兩隻撲天凋,
祝雅瞳可自乘皇夜梟,火速趕往成都城!你三人武功高強,至京城後可用任何手段亂敵方
寸,務必將偽帝與賊黨注意力牽制在成都城,使其不能過多顧及我軍於涼州的動向!你三
人雖少,卻至為關鍵,不惜任何代價,務必多造動亂,否則我軍壓力倍增,未必能安然抵
達江州!你們可明白?”

    原來如此!怪道韓歸雁方才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原來是不肯吳征再去犯險。

    可是韓克軍的將令正是最佳方略,人選也是上上之選。

    韓歸雁早已想到了這一節,只是心疼吳征而已。

    “啟稟韓帥,祝家在成都城還有些人手可用的。當能攪他個天翻地覆!”

    祝雅瞳的話著實讓人精神一振。

    韓克軍也頗覺意外地大喜道:“當真?”

    “或許損失慘重,但一定有些人躲了起來。末將離開成都城之前已提前安排下的。”

    祝雅瞳信心滿滿道。

    “妙極!你三人若不能斷去成都城發往各地的旨意半月以上,本帥唯你三人是問!”

    “得令!”

    “事不宜遲,動身吧。”

    吳征與諸人一一拜別,心中也是焦急如焚。

    真是完全想不到會有如此巨大的變故,也不知胡浩與林瑞晨怎麼樣了,還有困居後宮
的玉蘢煙……“將軍,拙性大師來了。”

    軍營裡緊要處全換上了血衣寒,有人認得拙性忙來通報。

    “哦?快請!”

    拙性武功高強,軍中可謂又添強援,真是不甚之喜。

    拙性一陣風似地掠了進來,胖大的身形幾月來的奔忙也未見消瘦,這一陣風到了他身
上便是狂風了!“見過家主,屬下繞道盛國前來匯合,才知盛國發生了大事!”

    “哦?怎麼了?”

    吳征心中一凜,忽然想起什麼豁然回頭望向倪妙筠。

    只見麗人忽然淚滿眼眶,止不住便失控地珠串一樣掉了下來。

    只聽拙性言道:“盛國張安易陛下駕崩了……”

    吳征聽得腦門裡發暈。

    若是倪妙筠沒有事先之言,這事再大也不過一國皇帝身亡。

    三國皇帝前腳後腳一同駕崩,倒也算得奇事一樁。

    可有了倪妙筠的話,內裡必然有極深的隱情。

    待她哭了好一陣,吳征也略微想了些頭緒,疑惑問道:“倪姑娘,敢問你家陛下可是
……刻意的?”

    問得自己都不敢相信,可倪妙筠的回答讓人更不敢相信:“刻意的!陛下只願比欒廣
江活得長一些,就一些。”

    “為何?”

    吳征驚得雙手捧住了腦袋!皇帝自盡了?這幫人到底是有多狠?“陛下不崩,殿下回
不了盛國。只有陛下崩了,殿下才有可能歸國繼位。陛下年歲已高,又被欺侮了一輩子心
氣已不足,殿下年富力強,或能主導奇跡!陛下,為盛國百姓甘受了一輩子的欺侮,只是
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擲地有聲的話震驚了所有人。

    吳征簡直無言以對!想不到倪妙筠的話並不是玩笑,更不是充面子,盛國真的從沒有
放棄過……狠人!不,不止。

    吳征的心底荒謬地冒出一句話來:是個狼人,比狠人更狠一點的狼人!“浮華於世,
豈是英雄豪傑所惜?盛國雖羸弱,亦不願做亡國奴!”

[ 本帖最後由 taikou 於 2019-7-10 11:10 編輯 ]
2019-7-10 10:5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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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一章 不堪聽聞 萬劫難複

拙性帶來的消息震撼了每一個人,沉甸甸的心頭頗有難以說出的滋味。

    都說張安易懦弱膽小,只配做偏安一隅盛國之皇,自登基以來也不過是欒廣江麾下的
一條看門狗——看守江南地界的狗。

    說他是盛皇抬舉他了,至多是個盛王。

    這樣一個人,居然為了子孫後代與盛國的基業自盡了?懦弱膽小,還有從前一切對於
盛國的不屑與看輕,都在這一刻被呼地一巴掌甩回了臉上,抽得臉頰火辣辣地生疼。

    吳征一直在揉臉,不僅是臉上真有抽疼的感覺,也因這一變故太大,大到所有人都不
得不停下來想一想。

    三國爭鋒,實為燕秦爭雄,盛國從來都是個看人臉色的。

    倪妙筠不止一回邀請祝雅瞳前往盛國,祝雅瞳始終不答應,一來愛子難舍,要讓兩人
分離現下已在所難為,她有她自己的計畫,二來盛國確實羸弱了些,依附于這樣的君王前
途著實黯澹。

    當今之世,非主擇臣,臣亦擇主。

    如今涼州變故已然發生,祝雅瞳大敗虧輸,祝家已不能像從前一樣游走於三國縫隙之
間,左右逢源。

    即使祝雅瞳盡力保存,在燕秦兩國的雷霆手段下,祝家剩下的東西也十不存一。

    同樣的還有一潰千里的昆侖派。

    大秦國局勢大變,霍永寧步步先機,昆侖派之敗已經無可避免,這些事吳征雖遠在涼
州,大體也能猜到。

    現實就是現實,殘酷得像風刀箭雨,躲不開,避不過。

    大秦國已經回不去了。

    人要認命,要面對現實。

    再多的不忿與不服氣全無作用,謀求一份未來的出路才是當務之急,才能再一次整裝
上路。

    盛國有了這一處震古鑠今的變故,從前對倪妙筠想也不想的拒絕便同樣有了改變的可
能。

    盛國有無數的魚米之鄉,物產豐富。

    現在回頭想來,盛國苦的都是君主,長年的避禍政策也讓平民安居樂業,民皆富足。

    最重要的是,這個國家血性猶存,他們在夾縫中忍氣吞聲地等待,積蓄,會不會是張
安易看到了希望之光,才會選在這個時候孤注一擲?一位帝皇賠上性命也要把握住的良機
?人人都在看著吳征。

    既已信任吳征的眼光,由他來規劃大局,那麼就不會改變。

    或許會有人心有疑慮,但是此刻最重要的就是團結與目標一致,團結也比團結的方式
更重要許多許多。

    “我有些話要找人去問,等我半個時辰。”

    吳征想了想交代了一句,又向倪妙筠道:“我還是不會答應你任何事,即使你家陛下
做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仍然不夠。”

    倪妙筠目光一縮,怒火騰地冒了起來,美眸隨即張大射出如冰的寒意,也不知費了多
大的氣力才能克制住顫抖的手臂一掌呼在吳征臉上,沉著聲道:“你給我聽清楚了,任何
決定均是你來下,只是從現今開始,不要再讓我聽見一句辱及陛下的話。你……還沒有資
格!”

    吳征緩慢地頻頻點頭道:“若說得不好,對不住。我很敬重你家陛下,也沒有辱及他
的意思。我只是說,光是他駕崩還不夠讓我下定決心,帶著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去盛國……


    “那要怎麼才夠?”

    “我先去問一個人。”

    吳征後退兩步轉身離去道:“另外,他還得有本事回到盛國,登上龍椅才成。需知對
他我尚且有所疑慮,旁人我就更信不過了。”

    倪妙筠被吳征說得一愣,轉念明白過來,居然一瞬間怒氣盡去,眉開眼笑頻頻點頭像
小雞啄米道:“使得,使得,你儘管去問,快去!”

    “好像很有信心?那就好!”

    吳征不置可否。

    事關前程,正如他說的,光是張安易發狠自盡一點都不夠,盛國不會因他的死有任何
改變,甚至還有陷入動亂的可能。

    關鍵的,是接下來誰來坐盛國的那張龍椅!“祝夫人,他們在說什麼?我沒有聽明白
。”

    顧盼抿著唇一臉疑惑問道。

    年歲最幼,處事最淺,遭逢天下大變之局,心中最為迷茫的便是她了。

    “因為我們很強。”

    祝雅瞳將在場中人圈了一圈示意道。

    “盼兒……”

    陸菲嫣察覺出顧盼的異樣,不由暗中自責近來對她的關心實在少了些,忙伸手欲將她
拉進懷裡。

    不料手剛遞出,顧盼有些抵觸,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縮了一縮。

    陸菲嫣面色大變,祝雅瞳忙打了圓場繼續說下去道:“咱們這一群人現在已沒有了從
前的顧忌。我們在一起時,真的很強,強到仇者恨不得將我們挫骨揚灰。而我們若選對了
人,也有改變格局的可能。你的大師兄現下就是要決斷,咱們是在江州捧著梁玉宇與成都
分庭抗禮呢,還是順江而下,往盛國去……”

    吳征也知當日和陸菲嫣的默契與親昵落在顧盼眼裡多少已被看出些端倪……雖說遲早
要說,只是現下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

    相比於顧盼的年歲與經歷,她所承受的東西太多,太重了。

    而當年吳征給她信誓旦旦的承諾,如今看來是多麼可笑與無知……孤零零的營帳,四
名守在帳篷口的衛兵,在軍營裡再也普通不過,誰又想得到營帳裡孤身一人的,是燕國的
福慧公主欒采晴?從山谷中被救了出來以後,為免她洩露吳祝二人還存活於世的秘密,祝
雅瞳便封了她的穴道將她看管在此。

    吳征並沒在她身上花什麼時間,更不會去想一想對她的安排。

    直到掀開帳篷之前才略作停頓,微微歎息一聲下定了決心。

    “你在外面歎什麼氣?”

    欒采晴雖被封了穴道與內力,仍然耳聰目明,吳征輕歎一聲一下便落在她耳裡。

    “有事想來問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進來吧,你沒欠我什麼。”

    吳征掀開帳簾,見欒采晴側臥於塌,似是剛剛才以手支起下頜,以免身姿太過隨便。

    縱然如此,以她的身段之浮凸壯闊,支起的螓首頗有美目盼兮的曖昧。

    “我趕著要走,臨行前有些事想問。你若願意便說,若不願我也不勉強。”

    欒采晴此前正無聊出神,吳征到來並未引起她的反感,見狀一拂袍袖單手撐著身體側
立坐直,又斜倚塌沿道:“你先說說看。”

    吳征說得柔和,欒采晴也未有敵意。

    若除開從前祝雅瞳的仇怨,兩人之間也算得上相安無事。

    吳征將大秦國的事情大體說了一遍,道:“師尊下落不明,我立刻要動身去成都城找
他。如今前路也黯澹無光,這裡的人都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若是成都城裡找不到,便回昆侖山去看他吧。”

    欒采晴目光像一片明媚的燈火忽然熄滅,螓首也垂了下來。

    “嗯,我也知道。”

    吳征詫異于欒采晴依然對奚半樓瞭解頗深,又道:“我想問一問你,張聖傑被囚禁在
長安許久,你怎麼看他的?”

    “他?”

    欒采晴有些意外道:“問他做什麼?”

    “想謀一份前途。這麼多人都要有個安身之所……”

    吳征說得垂下了頭,倒不是灰心喪氣,而是現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焦慮難言。

    “若我是你,我就不會想著去盛國。去了之後將來的煩惱會更多,那個地方不是安生
之地。”

    欒采晴百無聊賴般撫著手臂袖口,也低垂著頭道:“其實找個地方隱姓埋名挺好的,
為何一定要爭來爭去?天大地大,真有心要藏,那些人找不著的。”

    “我有想過……”

    “好啦,有什麼盤算不必和我說,現下說了也不准,或許不久之後你又有新的想法。


    欒采晴歎了口氣道:“你問張聖傑,這個人是一等一的聰明,聰明到我的皇兄第一回
見到他,就想一刀把他宰了。只是你應該想得到,他能活這麼多年,即使還和從前一樣的
聰明,這人也已經廢了。”

    “意思是,自他去了長安,欒廣江每一年都想殺他,但是他一直活著?”

    “是,他本事不小,但我皇兄的能耐更大。你若問我,我更願意相信皇兄已震碎了他
的心膽,剝奪了他的一切希冀,所以才讓他苟活下去,順便給盛國埋下一個禍根。”

    “原來如此,謝指教。”

    吳征聽完居然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欒廣江的能耐自不必說,他相信常理之下,張聖傑還能活到現在,意志與神智只怕早
已被摧毀。

    只是欒廣江也絕想不到盛國人會狠下心腸到如此地步,皇帝自盡,為新帝回國登基留
下一絲希望,那麼一切還有些機會。

    “這就滿意了?”

    “夠了。”

    吳征想了想又道:“這裡不是好地方,往江州去一路也是屍山血海,接下來你怎麼打
算?看在師尊的面子上,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哦?”

    欒采晴美眸上下掃視著吳征,露出戲謔的笑容,似在嘲笑吳征現下持重的模樣頗為顯
老,道:“我要怎麼都可以?”

    “當然不是,你若要呆在這裡,我不會放開你的修為,只是會帶著你。你若是要回燕
國,也只能一個人走。”

    欒采晴偏頭一想,道:“我身無分文走哪裡去?就勞你們帶著吧。聽你所言,現下的
處境可沒比桃花山上好多少,又是一回絕境。我倒十分好奇想要看看,這一回你們又怎生
脫困而出。上天不會真的那麼眷顧你們,再多的磨難都拿你們沒辦法吧?”

    “我們會好好的。”

    吳征冷笑一聲道:“那你就好好呆著莫要作怪,我不想與你為難,你也莫要為難我。


    “放心,我還不想自討苦吃。”

    欒采晴十分認命地躺倒,左腿屈起,右腿支高,似乎是她喜歡的舒服姿勢,玩味又嘲
弄著道:“好歹你也是我的親侄兒,我們兩人之間也無冤無仇,還有點同病相憐呢……你
不會這麼狠心要把姑姑趕回燕國,讓另外一個親侄兒折磨於我吧?好啦好啦,快去找你師
傅吧,他若是還沒事,想必等你已等得焦急了……”

    “我不姓欒,下次再說,我就把你送回去!還有,你有話要我帶到嗎?”

    “嗯?……”

    從鼻腔裡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哼之後,欒采晴陷入長長的沉默才道:“沒有了,上一回
見他已是訣別,沒有了……你……哎,他是英雄好漢,自會有他最好的歸宿,就像當年他
不肯離經叛道,非要與我回長安一樣……他那個人,就算學會了圓融取捨,有些東西終究
是不肯讓的……快去吧。”

    “好自為之。”

    經過了一番波折,韓克軍奉立梁玉宇為帝,領兵前往江州一事不變。

    畢竟曾是太子之尊,登基名正言順,這位的號召力可比京城裡的小皇子大得多了。

    短期之內,足以叫臣屬難以抉擇。

    加之林錦兒依奚半樓之令,搶在京城的聖旨未曾到達涼州之前整出可靠的親軍與韓克
軍匯合,涼州一地雖被京城隔絕了消息,此時倒成了一處不錯的屏障。

    若是軍伍行程迅速,或許有望順利通過涼州,進入大秦腹地。

    如同燕秦之戰時相同,燕國攻不下涼州三關,不僅無法威脅大秦內部,還被隔絕在一
片瘠薄之地,連守都守不下來,最終導致大戰過後涼州大片的土地荒無人煙。

    韓克軍也一樣,若不能迅速通過三關,這一支孤軍便是被燕秦兩國困鎖涼州,生生耗
死的下場。

    所有的軍令都是為了這一個目的,吳征,祝雅瞳,陸菲嫣三人的軍令亦不變。

    能否在成都城攪起風浪,也是軍伍能否順利通過三關的關鍵一環!簡單的拜別,三人
跳上大鳥,一振雙翅高飛而去。

    皇夜梟養好了傷後更見雄駿,像只激射的利箭一樣穿入雲霄,兩隻撲天凋雖戰戰兢兢
,在陸菲嫣的號令之下也只得尾隨而至。

    吳征一向怕高,乘坐撲天凋簡直像要了他命一樣。

    陸菲嫣擔憂他現下心神不寧,莫要恍惚間掉了下去,自飛空之後便落後他半步。

    可這一回吳征不但沒再大呼小叫,盤膝坐在鳥背上穩穩當當,除了大風將衣袍吹得獵
獵飛舞,彷佛座泥木凋塑一樣。

    。

    沷怖頁2ū2ū2ū、C0M陸菲嫣觀望了一陣確認無虞,才催促坐騎追了上去,與吳征並
行。

    三人三鳥一路高飛翻山越嶺,除了必要的休息與進食全不停歇,如此風塵僕僕要趕至
成都城也需兩日兩夜。

    到第二日夜間,再有兩個時辰便可抵達成都城,三人疲憊不堪,鳥兒也幾乎到了極限
時,三人才落入一片密林。

    祝雅瞳吹著韻律奇異的呼哨,悠悠揚揚響徹林間,不多時便等來幾聲呼哨的回應。

    她大大松了口氣道:“還好,娘臨走前的佈置還是有些用。”

    呼應的是那位青年儒生邵承安,他與李天師等得力部從留在成都暗中潛伏。

    秦皇下令羈押祝家人等,收繳財產入國庫時,這些人見機得快,武功又高,提早便離
了成都,依約在此等候。

    邵承安見了祝雅瞳悲喜交集,三兩步搶上前來撲騰跪倒在地道:“屬下見過家主。”

    祝雅瞳讓在一邊,瞥了眼吳征又道:“話先不多說,你先起來帶我們去,人可齊麼?


    “是。依著家主先前的吩咐,諸位兄弟俱在。家主請,屬下們等候家主多時了。”

    邵承安的話讓祝雅瞳長舒了口氣,得力部從們俱都還在便是最大的好消息,比起金銀
財寶,現下更需要的是他們。

    進入密林後彎彎繞繞,來到一處不起眼的小庵,祝雅瞳左右觀望一陣滿意點頭,才聽
邵承安輕叩門扉,不一時那道士李天師打開門來,見狀也是十分欣喜。

    祝雅瞳雖已說了吳征才是今後祝家的主人,只是當下時局不好,許多話說了出來徒增
變故反為不美。

    於是吳征【認祖歸宗】與接掌祝家的事情暫時擱置下來。

    “京中形勢如何了?”

    簡單寒暄之後,吳征已是迫不及待,說話時微微發抖,只怕聽見什麼可怖的消息。

    吳征得祝雅瞳看中,這些人都明白。

    他的問話讓邵承安與李天師對望一眼,均露出尷尬落寞的神情來,邵承安口齒靈便,
將成都城發生之事說了一遍,道:“家主命我等暗中協助胡侍中,原本該當將胡夫人帶出
城來。可惜胡侍中的異樣早被胡夫人看在眼裡,我們動手時胡夫人執意不肯,言道若離胡
侍中,情願自盡……屬下等無可奈何……近日才知胡夫人被囚禁在天牢。屬下等辦事不力
,有愧……”

    “奚掌門何在?”

    “奚掌門回到成都時變故已生,偽帝繼位,霍賊掌權,向無極領兵兩萬打旗號征討【
賊黨】昆侖派。奚掌門未入成都城暫保無虞,後回到昆侖傳檄天下,言道昆侖派受小人所
害身受不白之冤,昆侖派上下人等俱彙集昆侖山,願以死明志,洗脫冤屈……如今大軍已
兵發七日,據稱火速行軍,不日可達昆侖山……”

    “嘎達!”

    吳征座下木椅的扶手被他生生掰斷!而陸菲嫣聽聞林瑞晨的噩耗時便已面色發白,此
時更忍不住落下淚來。

    “家主您看……”

    邵承安滿面羞愧,低頭將雙拳捏得咯咯作響。

    不僅是覺得有負重托未能保護好胡浩一家,也覺此前種種無奈憋在心底,實在窩火。

    祝雅瞳向他擺了擺手,道:“不怪你。”

    遂起身將吳征摟住柔聲道:“征兒,此地沒有外人,若有什麼委屈不妨直說出來,想
哭一哭也沒甚麼大不了的……”

    一行人驚詫至極的目光中,祝雅瞳輕聲道:“我的親骨肉,你們未來的新主人,我所
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見了不少風雨,但此刻這群豪傑還是驚呆了,怎麼也想不通祝雅瞳居然有個已成年的
兒子,看情況還是見不得光的那一種,背後的隱秘只怕大過了天去。

    這當然是天大的喜事,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還是邵承安為人機警,當先撲騰一聲跪地大聲道:“屬下賀喜家主得償所望,賀喜小
主人認祖歸宗……”

    一行人反應過來趕忙跪地,賀詞說得震天響被祝雅瞳擺手打斷。

    吳征離開慈母的懷抱起身道:“你們都先起來。京城的事今後再說,娘,現下我要回
昆侖山去,師尊等我一定等得很急……京城這裡,待見過了師尊我們再行潛回。至於顧清
鳴,我一定會把他剁碎了喂狗!”

    “娘會陪著你。”

    祝雅瞳一手拉著吳征,一手攜起陸菲嫣道:“即刻動身,我欠昆侖的……太多了。”

    三隻大鳥再度穿破雲霄,又至夜間接近昆侖山時便遠遠見到了向無極統領的兩萬大軍
,看這行程,至多也就個把時辰便會抵達昆侖山腳。

    吳征心頭大痛,這是一支無力阻止的軍隊……昆侖山二百餘年基業,忠心耿耿輔佐大
秦國的往事即將成煙。

    皇夜梟與撲天凋早早鑽入雲霄,借著夜色躲過大軍耳目,繞了個大圈子自後山飛上落
在當年祝雅瞳偷入昆侖時的荒原裡。

    舊事一晃已過十五年,吳征從孩童長大成人,祝雅瞳與陸菲嫣也已不是當時的花信年
華。

    三人心中微微一動,互相對視一眼,只覺對昆侖的依戀深至骨髓。

    “去【藏經閣】。”

    吳征的猜測沒有錯,三人飛奔而上後山藏經閣的平臺,只見昆侖派以奚半樓為首,景
精忠等師祖輩,杜中天等師父輩分兩行雁列盤膝而坐。

    吳征與陸菲嫣見狀撲騰跪地道:“不肖弟子吳征【陸菲嫣】來遲,請列祖列宗與掌門
師尊贖罪。”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奚半樓哈哈大笑起來,灑脫道:“終於還是趕上了呀,征兒快過來!祝家主,你們都
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

    吳征與陸菲嫣膝行向前跪在奚半樓面前,祝雅瞳矮身一福道:“見過奚掌門。妾身連
累昆侖了,心中有愧。”

    “哦?此話從何說起?”

    奚半樓茫然不解。

    “這是弟子的娘親,弟子是燕皇欒廣江之子……”

    不論在何處說起此事,都足以驚得人半天說不出話來。

    奚半樓大吃一驚之後,卻又像解開了一個大疑團般恍然大悟,捋須道:“難怪,難怪
了……”

    “妾身私心太重,終釀今日不可挽回之變局,昆侖於妾身有養育愛子之恩,妾身真是
……真是……”

    祝雅瞳說著說著也落下淚來,昆侖恩重,她回報的卻是將昆侖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祝家主不必多說了……”

    奚半樓搖頭歎息道:“怪道當年霍賊會召我從山村中過,想來此事早已被他知曉,山
村也早已被他遍佈眼線,讓征兒入昆侖山十八年前被他算計下了……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如此……我還說霍賊怎敢如此篤定奉立偽帝,對昆侖下手,原來還有後招!這一劫當真是
避不過去……征兒你先起來。”

    若是奚半樓怒駡幾句,甚至動手打人,吳征的心情還會好過一些,不想奚半樓居然全
不怪罪。

    吳征心裡明白,奚半樓早已做好了決定,不會因為任何變故而改變初衷,要說他心頭
沒氣是假的,只是已然毫不顧及了。

    “征兒隨為師來吧。”

    奚半樓負手立在崖前,俯視著辣椒園。

    吳征低頭沉默,心中惴惴不安,只等師尊發話。

    不想奚半樓忽然湊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我聽二師妹說,你跟三師妹,嗯?是
麼?”

    吳征大吃一驚抬起頭來,汗流浹背,期期艾艾道:“弟子……弟子……”

    “為師沒有說要怪罪於你,你慌什麼?”

    奚半樓再度捋須微笑,玩味又欣慰道:“按你們這種不倫,實在該打!不過按二師妹
所說,三師妹孤苦多年,有個好歸宿總好過去顧忌那些世間禮法。為師說這些不是要責罰
於你,而是提醒你,其一,莫要以為人不知鬼不覺,遲早要叫人看出來,為師與二師妹便
罷了,若是旁人如何是好?其二,三師妹的出路,你該當想一個妥善的法子了。”

    “弟子遵令。”

    吳征耷拉著頭,面紅過耳。

    奚半樓與林瑞晨都已看了出來,偏偏吳陸二人還自以為嚴守秘密,加上此前顧盼的異
樣,這事兒當真是守不住了。

    “你娘的事情,現下說什麼都晚了……昆侖都已被大秦打成了反賊,你是誰的兒子也
無妨,嘿嘿,想不到我奚半樓窩囊一世,到頭來還沾了點龍子龍孫的光,大大地占了便宜
。”

    奚半樓越說越是輕鬆,似乎與愛徒聊起天來,心中塊壘都去了大半,越發爽朗。

    吳征受其所感,也微笑道:“大秦待昆侖不仁,昆侖又何須待大秦盡忠?師尊,我們
走吧,韓侯領了軍暫奉梁玉宇為天子,正兵發江州。咱們與偽帝分庭抗禮,早晚能洗清昆
侖派身上的冤屈……”

    “終究是年輕人樂觀一些,為師老咯,也累咯,你的師祖們就更老,更累了……”

    奚半樓拍了拍吳征的肩膀道:“昆侖遭逢未有之變局,我們這些食古不化的老骨頭該
當退位讓賢才是。昆侖的未來終究要著落在你身上,嘿嘿,為師此前聽得你的出身還有些
不快,現下是越想越妙。咱們昆侖眼看著萬劫不復,讓你這個帶罪的弟子接掌,還不得拼
盡全力助昆侖得脫大難以報養育之恩不可?再說了,祝家主的本領人所眾知,她也欠了昆
侖一大份情,看著自己寶貝兒子欠了一屁股的債,以祝家主的為人,總不至於袖手旁觀這
麼不仗義吧?”

    吳征也終於笑了起來,笑中帶淚道:“弟子想留在這裡,弟子怎能坐視不管。”

    奚半樓也是一笑,從懷中掏出一面權杖道:“這是昆侖掌門令,你接不接?

    若是不接,萬事隨你;若是要接,你就得擔起掌門之責,為昆侖派洗脫冤屈,傳承萬
年才是。”

    吳征一邊笑,一邊搖頭,一邊落淚道:“弟子接,一定接過,只是接過之後第一道掌
門令,就是令師祖與師尊們隨弟子離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傻孩子……危急存亡之秋,抗命的人不在少數,這裡的每一位都不會聽你的,即便
你是掌門,想喚他們離去也是千難萬難。我們都是自願的,你就成全大家,莫要與我們為
難。”

    奚半樓與吳征並肩而立,遙指漆黑的天空道:“人言可畏。為師們的鮮血若是不能灑
遍昆侖山,這一份冤屈說出去都沒人信。我們這把老骨頭不單是累了便捨棄一切不管不顧
,一死了之。而是以死護教,不負昆侖之義,亦堵世人悠悠之口。這是我們的責任,否則
你今後行事,還要加倍地艱難。”

    “師尊……”

    “來吧。”

    奚半樓攜著吳征的手在藏經閣前跪倒俯首於地道:“不肖弟子奚半樓,自接掌昆侖掌
門之後寸功未立,反落入賊人奸計陷昆侖派於萬劫不復之地,弟子愧對列祖列宗,已決意
以身殉教。大難當前一切從簡,現將掌門之位傳與小徒吳征,請列祖列宗在天之靈,護佑
吳征為昆侖派洗脫冤屈,傳昆侖源遠流長!”

    “吳征!”

    奚半樓起立轉身威嚴道。

    “弟子在!”

    “吳征,師門的希望寄託於你身上,為師且再問你,昆侖真傳何在?”

    “在弟子腦中,亦在常伴弟子行事。”

    “不錯,昆侖真傳為何?”

    “大則扶危濟世,小則除暴安良。”

    “很好!你已盡得昆侖真傳,即刻起,你便是昆侖派掌門,接令!”

    。

    沷怖頁2ū2ū2ū、C0M奚半樓以手撫吳征頭頂,另一手按下權杖在吳征眼前。

    吳征雙手高舉托起權杖,珍重接過。

    數指相碰,似有心靈感應一般,完成了接掌的傳承。

    吳征懷揣權杖,在藏經閣前頓首百拜,百感交集。

    只聽景精忠不耐煩道:“若無他事速速下山去吧,賴在這裡幹什麼?小師弟,你也一
齊去!”

    朱泊聽得大師兄喚他,哭喪著臉跪在景精忠面前道:“大師兄,小弟近日來十分懶惰
不願走動,就請大師兄恩准。”

    “你……滾滾滾……幾十年來在山上沒一天安生,老子看了你就煩心。什麼時候在山
上你呆的住了?啊?少來裝模作樣。哼哼,你若是想留在這裡也成,去問你的掌門徒孫,
掌門若肯,老子也沒話可說。”

    景精忠瞥了朱泊一眼,向吳征道:“啟稟掌門,這傢伙雖沒個正形,記心是極好的。
藏經閣裡的經文大多數叫他記在心裡,掌門要傳承昆侖不可少了他,還請掌門及早示下。


    “朱泊去取撲天凋,隨本座下山。”

    吳征目中露出暖意,平時吵吵嚷嚷,在山上一刻都呆不住的朱泊也不願走。

    這裡盤膝坐的一地人均是忠良之輩,英雄豪傑,可又是為了什麼,好人不斷地蒙冤受
屈,惡人卻得不到相應額制裁。

    “遵令。”

    朱泊垂頭喪氣,望著藏經閣目光久久不願離開,連退去時也是倒退著走路,目光始終
留戀在藏經閣上,直到視線再也不能及。

    “大師兄,我……”

    陸菲嫣淚目漣漣抽泣著說不出話來。

    “三師妹幫師兄個忙。”

    奚半樓取出一紙信箋遞過道:“這一封信還請三師妹交予錦兒,只說半樓此生愧對她
甚多,無以為報了。掌門新任諸事繁雜,還需勞三師妹多多費心看顧。

    胡侍中未曾離京,他一人為國盡忠已然足夠,門派裡則是咱們男人的事情,你看可有
一名女弟子在此啊?何況二師妹在京中生死未蔔,想必她也很想見你一見。”

    “我,我……”

    陸菲嫣努力想平復下心境,卻哽咽著難以停止。

    此去一別,從小一同長大的師兄師弟們便再無相見之日……陸菲嫣正欲與同門一一灑
淚拜別,藏經閣外一同安靜下來。

    路徑末端一人跪地爬行向前,渾身被石子割得傷痕處處,鮮血淋漓,大哭道:“罪徒
顧不凡愧對列祖列宗,萬死難贖罪之萬一,不敢自裁性命以謝師門,特跪請師門裁決。”

    顧不凡嚎啕大哭,滿面鮮血,無人阻止,也無人攙扶。

    他一步步爬至奚半樓面前道:“罪徒前來領罪,請掌門嚴加懲罰,罪徒……罪徒雖萬
死莫辭……”

    奚半樓面色冷厲躲在一旁不受他一拜,寒聲道:“我已不是掌門,如何責罰說得不算
。”

    “啊?”

    顧不凡詫異抬頭隨即意會,連滾帶爬跪在吳征面前道:“罪徒教子無方,求掌門責罰
,罪徒,罪徒惟願仍列昆侖門牆,以死存節……”

    吳征與陸菲嫣對視一眼,各自的目光都複雜得難以言喻。

    顧清鳴欺師滅祖,賣同門以求榮,就是將他碎屍萬段也難以解恨。

    顧不凡作為父親難辭其咎,他來時甚至不敢自稱弟子,如今也是百口莫辯,唯剩死節
一心而已。

    “唉,掌門容稟。”

    奚半樓歎了口氣道:“顧不凡雖糊塗,對家中上下疏於管教,然其中亦有我的責任。
當年他納陶文詩為妾室,此女亦是霍永甯遠親……其中種種至今尚不得而知,只是推斷而
論,當與霍永寧的毒計脫不得干係。他隱藏極深,令人疏于防範,顧不凡首當其衝,我也
有責任……請掌門明鑒。”

    暗香零落撒向昆侖派的大網無孔不入,光掌握了吳征的身世還不夠,連做了數手準備
,在最不起眼之處布下絕命的殺招,如今一同發動,昆侖派的大劫正隨著山腳下響起的號
角與戰鼓之聲,大難臨頭。

    吳征點了點頭,向顧不凡道:“雖有大過,本座仍准你名列昆侖派門牆,為師門盡忠
吧。”

    顧不凡大喜過望,撲騰撲騰朝吳征連連磕頭道:“謝掌門,謝掌門成全……弟子……
弟子剛愎自用,迂腐不堪釀至大禍。師門大恩無以為報,一身鮮血,願獻于師門,盼能洗
脫師門冤屈。”

    他磕頭過後起身拔劍,朝陸菲嫣點點頭以示訣別,再無留戀,大踏步行至藏經閣之前
的山腳小道前,橫劍挺身扼守要道,目光迥然直視正前。

    昆侖山的山道上,一條火把長龍正蜿蜒而上,大秦的士兵正在向無極的帶領下,將長
槍與大刀對準了歷代守護這片國土的門派。

    皎潔的月光掛在天空,幾許嘲弄,幾許悽楚……“一住行窩幾十年。”

    守衛最前的顧不凡長吟而起,悲涼而雄壯。

    “蓬頭長日走如顛。常憐世間眾生苦,不羨蓮舟太乙仙。無物可離虛殼外,有人能悟
未生前。出門一笑無拘礙。”

    師門長輩們一同運起內力念動歌謠,聲震夜空,在寂寂遠山間反復回蕩不絕。

    奚半樓起身抽劍念道:“雲在昆侖月在天!”

    眾人沉默著抱拳向吳征一禮,隨著奚半樓飄下藏經閣的小山守衛在四周,而顧不凡已
挺著長劍,邁著堅實的步伐向火把長龍當先而去……四人從後山躍上大鳥悄悄離開,不是
不敢面對,而是在大軍面前回天乏術,無可奈何。

    遠遠的聽見顧不凡聲若雷震:“我乃昆侖派罪徒顧不凡,不孝子顧清鳴貪圖富貴,誆
騙世人,欺師滅祖,罪該萬死,顧不凡生不能手刃顧清鳴,死後誓為厲鬼,生生世世糾纏
顧清鳴,不死不休……”

    大鳥們遠遠飛去,朱泊喃喃道:“這一山上上下下,雖有那麼幾個不太明事理的,最
多也就是笨了點,可都是好人,乖徒孫,你說怎地會是這樣的下場呢?”

    “因為我們都是好人,壞人要幹壞事,當然要害我們好人,他的壞事才幹的成。”

    “嗯……是啊……他們當然要害我們才能幹壞事了……”

    朱泊抽了抽酒糟鼻子,又摸出酒葫蘆大大地灌了一口,吐著酒氣道:“啟稟掌門,小
老兒現下心底堵得慌,不殺惡人難以平復,請掌門成全。”

    “我們去成都城,那裡正在群魔亂舞,有的是惡人來殺!”

    吳征頓了頓又道:“師祖,娘,師姑,我要去見胡叔叔和二師姑,活要見人,死要見
屍。他們二位與師尊們一樣,所做的一切均是為我們留一條後路,不至於被一棍子打死,
我不能棄他們於不顧!”

    “可以,我們先回據點好好休息一整日,我們一同進成都城!”

    “好!”

    回了小庵,吳征倒頭便睡,腦子裡紛亂一團原本毫無睡意,也強運【道理訣】睡了長
長的一覺。

    待得入夜時才從夢中驚醒,乃覺一身大汗淋漓,已將床褥子都濕的透了。

    打點完畢,吳征,祝雅瞳,陸菲嫣,朱泊,張天師,邵承安一行六人身著夜行衣,手
提利刃趁夜色悄悄掩至成都南門口。

    恰逢變局,成都城宵禁嚴管,城門早早緊閉,城牆上的兵丁往來巡弋不絕,沖天的火
光照亮了城門上吊起的人屍。

    “胡叔叔……”

    饒是做了無數的心理準備,事前也不敢向邵承安多問一句,此時見到胡浩的屍體被倒
吊於城樓前,多日的日曬雨淋之後胡浩早已故去,屍首仍在城樓前示眾,如今臭味已不可
聞,幾乎風乾……“狗賊……狗賊……無膽匪類……”

    吳征睚眥欲裂!霍永甯此舉他清楚,其一是立威,侍中大人尚且如此下場,其餘人等
又算的什麼?不投靠他霍永甯與向無極,這便是下場!其二朝中已立偽帝,以此舉表明昆
侖一系已全數覆滅,朝中會有大量的官籍空缺!這些,便是梁俊賢與霍永甯拉攏世家貴族
的砝碼。

    “征兒……我們先去天牢見你二師姑,若能救出,離去時再解救胡大人遺軀不遲……


    陸菲嫣還沒有哭得暈過去已屬難能,祝雅瞳以掌抵著她心脈源源不斷地輸入內力助她
順氣。

    朱泊也無統領之才,只剩下祝雅瞳心雖悲慟萬分,尚能理清思緒。

    “嗯!我們走。”

    吳征攙扶著陸菲嫣道。

    陸菲嫣深吸了一口氣甩開吳征,搖頭道:“不用扶我,我自己可以,我……我可以!


    她手按劍柄,一雙美眸射出駭人的寒光,顫抖的雙手逐漸穩定,連步伐也俐落起來。

    “好!我們去天牢!”

    城牆上雖照的亮如白晝,兵丁們也是嚴加巡查。

    可黑夜視線遠遠不及白晝,吳,祝,陸,朱四人乘著大鳥高飛而起,在荒僻處落下地
來。

    邵承安與張天師則在城外接應。

    巡城的金吾衛與五城兵馬司絡繹不絕,但以四人的武功只需小心行事,一切不在話下


    原本頭痛的是天牢裡看守嚴密,想要進去難免驚動他人,不免引來圍捕。

    不想到了天牢前,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兵丁個個酒氣沖天,百無聊賴地坐定,面前桌上
還放著喝空了的酒瓶。

    天牢的牢門都只虛掩著未曾合攏。

    “有埋伏?故意誘我們來?”

    “不會的,放心。”

    祝雅瞳側耳傾聽了一陣道:“門口就這麼些人,裡頭的人也不強,我去料理了守住大
門,你們去尋人。”

    吳征原本心中狐疑,聽祝雅瞳說得篤定,也恍然大悟過來。

    幾乎不發出一點聲息,幾個兵丁便被祝雅瞳制服。

    她自與吳征相認以來心情大好,今日下手卻分外狠辣。

    那幾名兵丁無一不被他制住啞穴,扭脫了下巴,再以重手法連打全身上下最疼痛的幾
處大穴。

    如今正趴在地上篩糠似地抽搐,全身汗出如漿,臉漲得像副豬肝,卻連一聲痛都呼不
出來。

    吳征當先搶入天牢,一名獄卒恍惚間回過神來,尚未呼出聲便被吳征一劍穿喉了結了
性命。

    天牢裡入夜時分也是清淨,三人借著火光一路向前找尋,朱泊忽然長歎一聲道:“你
們去吧,小老兒往裡頭再看一看。”

    只見一間尚算乾淨的牢房裡,林瑞晨面如白紙,四肢垂軟無力地躺在石板床上,不知
是否太過疲倦,睡得正沉。

    在天牢裡想是受了不少折磨,人已消瘦了不少。

    之所以能看清,只因整座天牢只有她一人未著寸縷……牢房裡腥臭的味道,林瑞晨身
上掛著的污濁泥垢,像一根根尖針刺痛了吳征與陸菲嫣的心。

    吳征解下長袍披在林瑞晨身上,林瑞晨驟然蘇醒,目中雖懼意十足,身體卻似麻木,
竟不知閃躲。

    待看清了兩人,才露出笑意道:“你們來了。”

    “二師姐……”

    吳征扶林瑞晨坐好後便跪在她身前,陸菲嫣攙扶著軟垂無力的林瑞晨,知她丹田已毀
與普通婦人無異,這一回卻死死忍著眼淚,沒有哭出聲來。

    “想不到還能見到你們,我好……開心……”

    林瑞晨虛弱地笑道:“三師妹啊,呵呵,呵呵……”

    “二師姐莫要說話,我們帶你出去。”

    “不必啦……”

    林瑞晨淒涼一笑道:“我沒有離去反而去了金鑾殿,便已做好了所有準備。

    大秦國從前待咱們昆侖一系不薄,這一回變生肘腋,若無人為國盡忠哪能說得過去?
我家大人走了這條路,我自然也要跟隨他的……只是想不到賊黨如此心狠,著人百般折辱
於我,當真畜生不如!來,征兒你來扶我,三師妹去找張椅子,讓我到椅子上坐好。”

    “是。”

    待陸菲嫣離去,林瑞晨向吳征道:“三師妹跟著你,越發漂亮,也越發豔麗了。那種
美麗啊,一般人看不出來,二師姑就知道,只有心裡快活了,才能美得這般好看。”

    “二師姑見笑了。”

    吳征低著頭,再度聽聞類似的話,雖來前就知希望不大,也覺心頭蒙上一層巨大的陰
影。

    “原本還想數落你們,時至今日也沒甚麼好說的,今後你更要加倍疼她……”

    林瑞晨似是說了幾句話便覺疲累,語聲漸低了下去,呢喃道:“你們怎生來了成都?
還是速速離去吧,賊党已掌朝政,這裡沒有希望了的。若被霍賊發現定然要捉拿你們,萬
一失手可就大事不妙。”

    “不會的,二師姑放心。向無極離京而去,祝家主也在此處幫襯,即便被發現了要脫
身也不難,賊黨拿我們沒有辦法。再說霍賊今時已不同往日,他現下有了他的大事,說不
得已在準備篡位之事,平日裡甚至不敢現身於人前,又哪敢來掠祝家主的鋒芒?”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麼簡單的道理二師姑又沒糊塗,你絮絮叨叨說這麼多幹什麼
?”

    林瑞晨笑駡了一句,陸菲嫣已抬來一張椅子,還鋪了層皮墊。

    兩人扶林瑞晨在椅子上坐好,林瑞晨百感交集又不知要從何說起,只對吳征說道:“
方才二師姑的話,你可記得了?你在三師妹面前答應一聲。”

    天牢裡忽然響起了動靜,乒乒乓乓的打鬥聲起夾雜著朱泊的喝罵與不時響起的慘叫聲


    吳征還未答話,三名獄卒裝扮的人喝道:“什麼人膽敢擅闖天牢!”

    三人舉刀一同撲來,吳征與陸菲嫣跪在地上也不起身。

    林瑞晨急道:“小心。”

    只見陸菲嫣跪倒不管不顧,吳征竟不回身,拔出長劍反手回刺擋開了一柄大刀道:“
弟子自會一生疼愛陸菲嫣,請二師姑放心。”

    三名獄卒一見火光之下陸菲嫣的媚色便如失了魂一樣,近日來他們予取予求享受慣了
,色膽包天,一刀雖被擋開,登時三刀一起向吳征砍來。

    吳征此刻的修為內力深厚,劍招更是清奇,不需回身只聽兵刃破空之聲,便對來路了
若指掌。

    他長劍反手唰唰唰地三劍,登時將三名獄卒的手腕齊根削下,血光四濺。

    “你的武功……”

    林瑞晨功力雖失,眼力猶在,見吳征這一手乾脆俐落,又驚又喜。

    “弟子已有十一品了。”

    “好,好,昆侖有後,昆侖有後……”

    身後慘叫聲不斷,吳征起身以劍尖指著其中一人脖頸道:“你們是暗香零落的賊黨,
受死吧。”

    長劍又是一陣顫動,將三人全身經脈一同挑斷,鮮血淋漓,一時卻不得便死,只待鮮
血流盡。

    吳征回身前抹了把眼淚,向林瑞晨道:“此處當有不少賊党,弟子再去多殺幾人,為
二師姑消心頭之恨。”

    “好,好,征兒真乖。”

    吳征跪地拜別,心道:好想與二師姑再多說幾句話,今後……再也說不上話了……吳
征離去之後,林瑞晨向陸菲嫣道:“他現下是不是昆侖掌門?”

    “回師姐的話,掌門師兄已把掌門之位傳給了他。”

    “好,好……”

    林瑞晨如釋重負般長歎一聲,也似失去了所有力氣,低聲道:“你也去幫師姐多殺幾
個賊黨陪葬吧,師姐一身污穢洗也洗不乾淨,放把火燒了就好。用火燒,便能把一切罪惡
都燒得乾乾淨淨……把你的匕首給我。”

    “二師姐……”

    “快去吧,聽話……師姐要去見我家胡大人了……”

    林瑞晨死志已決,陸菲嫣無可奈何,只得將匕首遞給林瑞晨,依依不捨地後退出牢房


    林瑞晨淒涼又灑然地一笑,匕首緩緩刺入胸口……這一夜成都城天牢燒起沖天的火光
,燒得徹夜不息,彷佛來自地獄的冤魂,哭喊著罪惡的不公!
2019-7-10 10:53#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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