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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江山雲羅(第1-12集‧05) 作者:九叔林笑天 [打印本頁]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6-7-29 21:11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2集‧0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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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4-1發表於SIS


                         第1集 昆侖鐘鼓

          ◆楔子:醫鬧糾紛 此生何世

  「砰……」一記類似板磚之類的硬物,砸破了裝滿了湯水的罐子,發出清脆
又略帶沉悶的怪聲!

  「撲通……」緊接著,像是軟趴趴的沙袋子被人放開,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
量倒在地上。

  不大的空間裡,人聲鼎沸突然變成死一般靜寂,讓人不敢相信在這個喧囂浮
躁的社會裡,竟然還會有一處安靜得可以參禪的地兒。

  可惜好景不長,無數殺雞一般撕心裂肺的尖利叫聲,無論好聽不好聽,順耳
不順耳地如同超女海選大賽一般毫無顧忌地飆起。不知是由於發自骨子裡還是來
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尖叫聲竟然持久沒有斷絕,連「此起彼伏」一番都沒有機會。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兒?」

  「快快,快報警!」

  「出人命了……」

  「血!!!!!!」

  慌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大量奇奇怪怪的驚叫聲,感歎聲,伴隨著倒在地上那人
開始逐漸模糊的意識。

  倒在地上的人穿著醫生特有的白大褂子,腦瓜子破了個血洞。汩汩流出的鮮
血正兇狠地拉扯著生命的氣息,無情地離開原本與它們融為一體的軀殼。

  「打120叫救護車,快打120!愣著幹什麼. 」

  這是吳征所能聽見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最好笑的一句話。自己就在醫院裡,
狹長的急診室過道叫什麼救護車?趕緊讓四輪擔架床過來是正經。媽的,剛才分
明是孔老二的聲音,狗屁不通的內科主任醫生,專給自己小鞋兒穿。人命關天的
時刻,城裡赫赫有名的內科專家居然在吼叫著打120。

  或許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巴不得我快些死了吧!

  吳征的內心裡湧起一陣荒謬感。奇怪的是,荒謬感的湧起,居然暫時掩蓋了
腦門上劇烈的疼痛和心中同樣不缺乏的悲哀和恐慌。

  荒謬藝術!

  這就是荒謬藝術麼?

  全身一陣失重般的感覺過後,吳征便陷入了一片空明的狀態。

  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再看一看眼前的世界,眼皮抗議著不聽指揮;想再聽一聽
身邊嘈雜的聲音,即使是平日裡常人無法忍受的尖叫,卻發現聲音這種東西完全
和他隔絕;想張一張嘴,哪怕是很慫地呼一聲痛,也根本無法做到……

  迷離之中,往事一幕一幕如同電影片段一般在腦海中浮現。自己這麼個無父
無母的棄兒,在孤兒院中被社會救濟到九年義務教育結束。沐浴在新社會的光輝
之下,吳征並沒有消沉或是破罐子破摔,隨隨便便進入社會混一輩子。這個善於
總結的孩子在翻閱了無數本有關於讀書才有出頭天,或者學會數理化,走遍全天
下的故事後,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靠著自己繼續唸書的道路。

  抱著出人頭地的美好願望上了高中,靠著一點點救濟金和拚死拚活地給人刷
盤子,搬煤炭,掃馬路,勉強維持著生活和學費。什麼?獎學金?一個要用大把
的時間去維持生計的孤兒,吃的是鹹菜加米飯或者饅頭夾鹹菜,還有能力拿獎學
金麼?吳征有點小聰明,這樣的絕頂天才和他就沒關係了。

  硬著頭皮,淒淒慘慘慼慼地念完了三年地獄般的高中!或許是這份精神感動
了上天,倒楣了十八年的吳征終於轉運了,夢寐以求的醫科大學骨科學系本碩連
讀錄取通知書之外,還附帶著慈善基金所有學費贊助。

  幸福突然到來的那天,依舊住在學校高中殘破不堪宿舍樓裡的吳征,一路狂
呼著奔上後山,像個瘋子一般一會兒狂笑著在地上打滾,一會兒又伏地嗷嚎大哭。
搞得學校在隨後一段日子裡始終飄蕩著後山的神秘傳言。有說山上住著個瘋子的,
有說山上在鬧鬼的,每個人說起來都是諱莫如深,不一而足,總之是生人勿近。

  始作俑者吳征同學哪有心情管這個,踏進大學校園,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比
起高中三年,大學簡直才是正常的人間。

  不需要每個學年開始前再為學費發愁。

  平時做做家教,接些發傳單之類的兼職收入也遠遠超過了刷盤子,吳征從此
告別了一日三餐與之相伴三年的酸菜饅頭……

  雖然因為居然患有重度暈血症而在學業上受到諸多限制,雖然因為從小到大
的辛苦生活實在不懂得什麼品味,情調,從來無法和某個女生長期穩定交往。即
使有那麼一兩個對他的誠實可靠芳心暗許,也在知道他大大超越時代的「無產階
級」身份逃之夭夭。

  吳征還是順利地畢業了!作為一名包攬了五年獎學金的尖子生,又沒有太過
離譜的要求,理所當然,探囊取物般拿了份縣城醫院的工作。

  中學是地獄,大學是人間。現在呢?體面的職業,不錯的工作環境,可觀的
收入,配上水靈可愛的小護士們,天堂,天堂哪!午夜夢迴,依然孤身一人的吳
征把人生總結為三個階段!如今身處天堂階段,美,嘿,真美啊!

  當然,天堂裡有個不招人喜歡的玉皇大帝,吳征背地裡瞪著孔老二那張滿是
肥肉的麻子臉暗暗咒駡,長得就一副反派的模樣!可惜,一個老實人,苦了太多
年,也實在苦得怕了,自己今天的地位來得實在不容易不能失去,他天生比旁人
落後得太多,咬著牙追趕了二十多年,難免心中患得患失。

  夾著尾巴做人,只想著安穩過完一生的好人,卻天不遂人願。

  120送來個急診病人,吳征坐鎮急診科,剛聽了聽心脈病人便突然斷了氣。
真是出門撞衰神,帶著病人來求醫的幾個留著黃毛刺青的小年輕死活不肯接受他
的解釋,一通流利的粗口加上兇神惡煞的表情,嚇得漂亮的小護士們如同受驚的
小雞。吳征環顧四周,孔老二診室大門緊閉早早做了縮頭烏龜,幾個護工在一旁
事不關己埋著頭彷彿看不見一般。作為在場唯一的年輕男士,剛剛要表現下男子
氣概,卻彷彿點著了火藥桶。領頭的小年輕順手拎起吳征桌面上的硯臺,狠狠地
砸在那一顆有些木訥的頭上。

  ——那是吳征準備坐診無聊的時候,練習毛筆書法,娛樂自己,陶冶情操的
硯臺啊!如今成了致自己於死地的兇器!

  老實人,總是受欺負的;老好人,總是,那麼的悲哀。

  這一輩子,我做了什麼有意義的事情麼?

                ◇◇◇

  吳征胡思亂想了許久的時間,這位醫科高材生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腦門上的血洞是致命的傷口,已經傷及腦漿,神仙來了也束手無策。隨著血
液的流失,什麼五感六識早就失去了作用。隨著呼吸的逐步減弱直至斷絕,頭殼
裡那點腦漿子除了看上去像豆花那麼水嫩以外,不應該有別的附加價值。

  可是,可是為什麼我還能想,還能思考,還能,還能分析一下我的腦漿子長
得什麼樣子?

  吳征狠狠地打了個寒噤。

  驚天地,泣鬼神的寒噤就像聽了幾百個冷到極點的笑話,室內溫度驟下降五
十度一般,吳征全身一陣哆嗦。

  他有些愕然地動了動手指,能動?蹬了蹬腿,有點兒麻,勁道還行。

  勁道還行?吳征一個激靈,居然翻身坐了起來。

  原本中度近視的眼睛此刻清朗了不少,眨了眨眼,沒有模糊生澀的感覺,我
的博士倫哪去了?

  摸不著頭腦的吳征突然愣住了,眼前的場景對他而言太過震撼,太過恐怖。
上百具屍體橫七豎八,密密麻麻地排在地上,呈不規則狀。

  「嗡」的一聲,吳征的腦殼裡發出炸雷似的一聲巨響。作為一名在和平年代
生長的老實人,雖有醫生的學習與工作經歷,平日裡連遠觀解剖一具屍體都能胃
海翻騰,恨不得將上星期吃的青菜一起吐個乾淨。陡然間出現在一座修羅場正中
央而沒有立刻嘎地一聲抽過去,已經是個了不得的奇跡.

  直到一股又腥又濃的溫熱液體噴得他滿頭滿臉,突然變成紅色的視線讓吳征
更加驚恐,怪叫一聲,忙不迭去伸手朝臉上抹去。

  這不是一個二十七歲的成年人應有的叫聲,細嫩,奶聲奶氣,聽在耳朵裡妖
異可怖。可是聲音的主人已顧不上這些,受到太多駭人場景刺激,吳征早已在崩
潰的邊緣,手掌抹下的一捧鮮血無疑是給他的最後一擊,更何況面前的小手掌是
如此的細嫩而可愛。

  恐懼重創了吳征的腦部神經組織,使他的面部呈現一種奇怪的扭曲,上排牙
齒齜出嘴外,死死咬住了下唇,左眉高右眉低,半邊臉頰高高鼓起。

  就在他腳下一軟眼看徹底暈去,鼻尖傳來了淡淡的女子幽香,一隻溫軟的手
將自己攔腰抱起,臉頰緊緊地頂在兩座初具規模的柔軟山包上……

  一名長相娟秀,身材苗條的女子臉露哀戚不忍之色。頭上的隨雲髻顯得她依
然待字閨中,看年齡,也不過二八年華,身手卻矯健得很。她的左手緊緊抱著一
個不到三歲的小孩,手臂穩定慈愛而堅實,似乎泰山崩於前也不會放手。右手倒
提著的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隨著手腕的抖動劃出一道優美的光弧,輕巧地刺殺
了面前手持大砍刀的殺手。鮮血滴滴答答順著劍鋒流向腳下的土地。

  「師兄,咱們終究還是來得遲了些!」她面前那位三十五歲上下,三綹長須
面容清雋的中年男子並不答話。他探出兩根手指一搭女子懷中小孩的手臂與鼻息,
確定孩子生命無憂,深鎖著的雙眉才略微舒展!

  秦歷元起六年,大秦西陲邊界一座不知名的小山村突然殺進了一群披著袈裟
的喇嘛。小山村被這夥兇神惡煞般的殺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地血洗,雞犬不留。
——除了一個兩歲大的孩子幸運地為路過的崑崙派高手救下。

  傳說之中,那個孩子面臨如此慘劇居然沒有放聲大哭,甚至悲憤之色都遠遠
蓋過了驚恐。只是由於過分悲痛身心難以承受而昏迷過去,他緊咬著下唇,咬出
了鮮血,由此強忍著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日後的崑崙掌門,「六合煙雲」奚半樓當即收這個孩子為徒。作為天下第四
大門派的崑崙派首席弟子,自藝成以來以一手青雲劍法與青雲內勁名滿天下。能
得到他的垂青,是一件祖墳冒青煙才能碰上的好事。這個孩子,也因在村莊修羅
場中超乎年齡的表現被冠以天才之名。更為神乎其神的是,孩子清醒之後面對著
奚半樓的問話,居然應答如流條理清晰,自稱名為吳征。

  吳征二字,搭載著奚半樓的「煙雲」之號一同名滿天下。

  據稱,大秦西北面的北燕國第一門派,也是天下第一門派的長枝派掌門歎息
一聲:「惜乎少年英才投入崑崙旁門,明珠暗投,明珠暗投!」

  孩子入門三年以後,奚半樓正式接任了崑崙掌門。同一天,崑崙山頂上賓朋
雲集,武林高人齊聚,眾多的大秦朝廷要員均派人送來重禮恭賀。

  五歲的吳征跟在師傅的身後,心不甘情不願地行著各種繁文縟節。

  「這位定是奚掌門的愛徒吳征小友,果然是個漂亮小子!」

  「奚掌門目光如炬,挑選的徒弟定是極好的!」

  耳中各種溜鬚拍馬之詞不斷,吳征盡力保持著臉上的微笑,心裡卻是不斷地
重複著三年來無數次泛起的冷笑:天才,狗屁的天才!分明是一個驚慌失措導致
顏面神經失調的傢夥。

  「征兒,再忍耐一會兒。你師傅榮登掌門是件大事,這些子禮節不能亂了省
了。你可得委屈些再忍忍,今兒上山來的可有一多半抱著看看你的心思,若是丟
了醜,咱們崑崙山的臉面也不好看。」三年前將吳征抱回山中的林錦兒見吳征臉
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目光逐漸散亂不斷地走神,猜測他心中早已不耐煩,心疼地
將吳征拉到一邊,半哄半騙地叮囑勸說。

  鼻中飄來年輕師姑的處子幽香,吳征煩躁的心情登時安寧了不少。林錦兒半
蹲在地上,一襲絲質的長裙如荷葉一般散落在腳下,三年前吳征來到山上,小師
姑芳齡十四,今年也不過十七歲,論起實際年紀來比吳征還要小上許多。如今卻
如同慈母一般對自己寵著疼著,老天爺,實在愛開玩笑。

  吳征擺出一副深沉的表情,雙手在背後握住,操著稚嫩的童音感歎道:「介
就是人生啊!」

  林錦兒忍俊不禁,卻沒有多少愕然的神色,對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見怪不怪。
輕輕拍了拍吳征的臉道:「好,好,人生就是如此。崑崙山的小天才還不趕快過
你的人生去!」

  說罷,又替吳征整了整衣衫,口中哄到:「快去,惹得掌門師兄生氣挨板子,
我可救不了你。」

  吳征歎了口氣,偷眼瞄向正在廳堂,正與貴客寒暄的師父瞥過來的眼神著實
不怎麼好。他心中再怎麼老大的心不甘情不願,也不得不邁開雙腿回到自己應處
的位置上。左右搖晃的腦袋有著搖頭擺尾少年老成的滑稽之外,竟讓林錦兒品出
了一絲蕭索之感

                ◇◇◇

  「聖……旨……到!」一記尖細的聲音響起,卻猶如魔音一般穿透了在場每
個人的耳膜。

  廳堂之中短暫地騷亂起來,聖旨的到來沒有任何的徵兆,誰也沒聽到一絲風
聲。奚半樓當先走出廳堂,左手扯著吳征,其餘的賓客跟在二人身後魚貫而出。
只見廳前的平臺上,一個鬚髮已白的老者身披太監服飾,手中恭恭敬敬捧著一卷
金黃色的帛書,身後跟著兩名中年的太監。老太監年事已高,消瘦的身體似乎一
陣風就能吹倒。可是就在此時,在崑崙山門看守的兩名知客弟子才氣喘吁吁地跑
上山來。知客弟子武功並不弱,崑崙派更以輕功聞名於世,他們的腳程居然比不
過一個老太監,來賓不認得老太監的,心裡俱感到一絲訝異。

  奚半樓不敢怠慢,忙命人擺上香案,跪在地上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登基十二年,常思聚天下賢才以安邦定國,卿武
衛中郎將,崑崙名士奚半樓,武藝超群,更兼人品端正,素有賢名。今特加封奚
半樓奮武將軍,涼州兵馬校尉!欽此!」

  吳征面無表情地隨著師傅跪地謝恩!自從穿越之後,他最感到意外的便是這
一點,這個世界的武林人士沒有半分前世武俠小說裡高手們那種傲王侯的風骨。
出名的高手全都身背一官半職,至於像師傅這樣的絕世人物,更是早早就封了個
武衛中郎將的官職。雖人在昆侖不在京中赴任,只是個掛名的虛職,足顯身份之
榮耀。

  他最不爽的也是這一點,作為一個崑崙派大師兄還有天才之名加持的傢夥,
如果不仗勢欺人,做個在陽光明媚的午後,帶著一幫狗腿子調戲良家婦女,順便
混吃等死的二世祖,簡直是暴殄天物。今後要是身掛個一官半職還怎麼做這等有
情趣的事情?何況當了官兒難免涉足泥潭,實非自己所願。——娘的,這個世界,
比我原來的那個危險很多啊。

  如今師傅接任掌門,立馬又封了將軍,還是個執掌兵權的實職。聽說涼州刺
史年事已高,不日就將告老還鄉,到時候兵政一把抓,師傅這個兵馬校尉接掌涼
州大權做個封疆大吏指日可待。只是,這與我何干?

  我是個出色的內科醫生啊,為此我努力了二十年,才剛換到一份可以安逸一
輩子的生活,卻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一個不搭旮的地方。本碩連讀的專業失去了現
代化醫療儀器的支援,折扣打得不是一星半點。遠離了青黴素,消炎藥片,自己
剩下的本領還有多少?

  想到這裡,他恨恨地捏緊了拳頭,旋即又自嘲而無奈地笑笑。

  扭頭望瞭望遠處的天邊,大片的烏雲正晃晃悠悠地飄到頭頂,隔斷了天,遮
住了地,雲羅深旋。吳征皺了皺眉頭,天地間萬象總是變幻無常,就好像自己難
以捉摸的人生?

  那一場毫無品質的……狗屁穿越啊!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21-12-27 18:04 編輯 ]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4-6 18:10     標題: 江山雲羅(第1集‧01~04)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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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4-3發表於SIS

                        第1集 昆侖鐘鼓 
 
                    第一章  世稱神童 青雲直躍

  高原的氣候相比起平原,寒冷的時候要多得多。

  巍巍崑崙,另外一個世界中人們稱他亞洲屋脊,更是眾多神話傳說的來源。
這個世界裡沒有元始天尊,西王母或者姜太公。可若登臨山口處往下望去,崑崙
蔚為奇觀的千溝萬壑,皚皚白雪,如同奔騰洶湧的白色駿馬群正足踏風雲,滾滾
而來,一眼望不到邊際!

  崑崙的風姿並未因世界的不同有任何減弱,只是少了許許多多神話傳說的潤
色,讓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覺得總是缺少了一些內涵,找不到更多的歸屬感。

  崑崙派的地盤當然不能覆蓋整個崑崙山脈,總壇位於山脈最東部,倒是距離
大秦的京城成都不遠。

  時光悠悠,掌門奚半樓被聖命涼州兵馬校尉之後不久,便離開總壇往涼州赴
任,每年倒有十個月要呆在涼州為朝廷效命。二師姑林瑞晨嫁與了大秦諫議大夫
胡浩為妻,除了偶爾的回山省親,大多數時間也不在山上。於是崑崙派日常的事
務,都交在四師叔顧不凡與三師姑陸菲嫣這對夫妻身上。

  崑崙的尊卑以入門時間劃分,師父的年齡又比幾位師弟妹大了不少,奚半樓
名滿天下之時,顧不凡等人武藝尚未大成,也就沒有閒情來收個徒弟壯大崑崙的
香煙。——人的自私本性如此,到哪裡都不例外。

  於是乎吳征就成了這一代弟子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人!

  傳遍天下的「天才」之名,崑崙派都認可,只因都親眼所見「天才」之實。
奚半樓穩穩超出同輩的武藝,身為封疆大吏在大秦朝廷裡的強大影響力,他的嫡
傳弟子吳征被當做自然而然的崑崙派未來接班人重點培養。

  外界傳言,這個小孩子三歲起就能脫口念出對仗工整的詩文,四歲就纏著師
父要學習武功,五歲就把崑崙輕功「青雲縱」練得像模像樣。總壇中央那棵蒼天
的大樹他手腳並用,不一會兒就能爬到樹頂。傳得神乎其神。

  實際如何?呵呵,當然奚半樓和吳征這對當事人最清楚不過。

  當然,吳征的確有太多驚艷的表現。——傳言總是真假混雜。禦下極嚴的奚
半樓也不得不對吳征另眼相看。

  「孩子遭逢大難身世可憐,心思重,難免有些子桀驁不服管教,沒有什麼出
格的事情,就由著他去吧!」

  奚半樓臨行前的刻意交代,毫不掩飾地表達了對天才兒童的青眼有加。

  世間本就是沒有秘密的,即使沒有電話,沒有網路,八卦的事情傳播得一樣
迅速而廣泛。遠在北邊的北燕,東方的盛朝,吳征的名字一樣響亮。人們樂意談
論這樣一個天才,然後寄希望於自己也能有這麼一個天才的兒子,或者像奚半樓
一樣好運氣,路邊撿來一個天賦異稟的寶貝徒弟。可憐天下父母心,到哪個世界,
也還是一樣的。

  天才的童年過得要比上一世幸福許多,無父無母的身世是相同的。卻有一個
如嚴父般的師傅,一個如慈母般的小師姑,還有一群崇拜著自己的童年玩伴。比
起孤兒院阿姨,總要親切得多。

  上山兩年之後,身邊陸陸續續就加入不少小孩子大孩子。崑崙對吳征另眼相
看,對其他的弟子要求卻極為嚴格,身為大師兄的吳征自然成了孩子王。

  這樣一個世道裡,大師兄的意義和吳征前世的「學長」不同!所謂的學弟無
法與學長抗衡,最最主要的原因在於身體發育導致力量上的差別,簡言之,打不
過。傳統觀念裡的尊卑意識,已經很淡薄了。

  而這個世界裡的師兄與師弟則是一個很嚴格的界定,屬於神聖不可侵犯的尊
卑問題!不分尊卑,就等於欺師滅祖,就算小孩子不懂事,重重的一頓板子是免
不了的。

  小時偷針,大時偷金這種道理換到這裡,就是小時目無尊長,大時不尊天子。
不尊天子,那是要誅九族的!

  「楊宜知啊!過來,快過來。」吳征半靠在一面傾斜的大石板上,有氣無力
地揮著手招呼身旁的三師弟。

  長得五大三粗的楊宜知聽見大師兄的召喚,立馬放下手中的石墩子,屁顛屁
顛地跑了過來。那一身腱子肉迎風抖動,不過十一歲便能練成這樣,讓吳征很懷
疑這傢夥完全發育之後會變成怎麼一個怪物。

  「大師兄有何吩咐,小弟立馬給您擺平。」

  擺平這個詞兒是吳征嘴裡冒出來的,楊宜知認為:以大師兄出口成章的學問,
哪是咱們這平常人可以揣測的?「擺平」一詞涵義之深刻,韻味之雋永,難有其
他詞彙堪與之匹敵。從此就成了他的口頭禪!

  門派裡除了大師兄吳征,二師兄戴志傑就以行三的楊宜知為大。平日裡一群
孩童鬧彆扭,沒少聽見他大嗓門裡關於「擺平」的叫囂!

  已經九歲的吳征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大兩歲的師弟樂在其中的樣子,咧了咧嘴,
啥時候我成了黑社會老大?他指了指小腿,不用開口吩咐,楊宜知已經心領神會
地叉開手掌,用力適度地揉了起來。

  吳征滿意地吐出一口氣,側過腦袋瞄了瞄剛才登上的山崖!

  呈九十度垂直於地面的山崖上,稀稀拉拉叉出幾棵小樹,山風吹拂下顯得瑟
縮而無奈。不規則突出的山石便是為數不多的落腳點,在前輩們反覆的攀爬,腳
蹬之下,變得晶瑩透亮。山崖叫做青雲崖,古往今來,這裡不知出了多少以青雲
縱名震江湖的輕功高手。

  從明日起自己就不是身份尊貴的大師兄了啊。青雲崖側這片人煙罕至的小院
便是自己修行之所,這樣的選擇,到底是正確還是大謬呢?……他突然皺了皺眉
頭,想起四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個中年男人冷冰冰地看著自己,「練就最好,不練,也得練!」話語裡毫
無迴旋的餘地。

  吳征雙目憤恨地看著中年男人——崑崙掌門,強行把自己收為徒弟的奚半樓,
同樣堅決地搖了搖頭。開什麼玩笑,自己一個小孩子要爬上那棵蒼天的大樹,萬
一失了手掉下來摔沒了,哥們兒還玩個屁啊!

  「哼,膽子如此之小怎能成大事。你還想不想報仇了?」奚半樓眼裡浮現出
恨鐵不成鋼的鄙夷。

  吳征啞然,總不能說那天死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吧?太過驚世駭俗!

  奚半樓不再說話,右手一遞。

  看似簡簡單單的一遞,已經是第四十八次。吳征也用了四十八不同的方法,
這一次他沉肩,縮頭,著地一滾,可是滾到一半就覺得身體一輕離地而起。第四
十八次一遞依然沒有躲過去!

  奚半樓如同一抹青煙般離地而起向樹頂竄去,完全違反了地心引力的常規物
理知識!只是偶爾在這裡一蹬,那裡一扶,便到了離地近十米的樹枝上。找個樹
杈子放下吳征,翻身張開雙臂,大袖飄飄如同只雄健的蒼鷹落地,沒有二話。

  趴在高高的樹上,吳征心裡大罵!又想起前世曾讀過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患
有恐高症的報告。心中湧起一股悚懼的感覺,雙手牢牢抱定面前的樹枝,一動不
敢動。

  「要領都與你說過,自己想辦法下來!」樹下傳來那個中年男人冷冷的聲音,
不帶一絲感情。

  一句粗口爆到嘴邊,終究硬生生地嚥了下去。他並不懷疑粗口一出來,奚半
樓會毫不留情給他一頓胖揍。不因為別的,侮辱師尊或者侮辱師尊的先人,這一
條理由就足夠了。只能怪自己命苦,莫名其妙的穿越,莫名其妙又變成別人的徒
弟,我,我又沒想做你的徒弟,哪有這麼強買強賣的!還有沒有人權了?

  吳征胡思亂想之下卻清楚的知道,這個世界沒有人權,更沒有義務教育,也
不會有孤兒院這種慈善機構。自己做了中年人的徒弟,其實是佔了天大的便宜。
至少在地位尊崇的崑崙派,足以保證衣食無憂,日後還有更多出人頭地的機會。
比起上一輩子的淒慘童年,已經幸福幾許。吳征最不能接受的,只是努力了二十
多年念的書,居然沒有享受到成果!就像這個時代裡練了二十多年的武功終於大
成,卻剛下山就莫名其妙地被一把重型狙擊槍一槍爆頭一樣。這是多麼不公平,
多麼冤枉,多麼憋屈鬱悶的事情。

  想歸這麼想,吳征是死活不肯動彈一下的。中年人下了樹,便尋了塊地方自
顧自地打坐練氣起來。

  兩人一上一下各行其是,各自對峙。一彎新月跳出了山尖,又躍上了中天!
待到月兒再落下山腳,漫天繁星退散,一輪紅日驅散了陰濕的寒氣,趕跑了黑夜
的靜寂。

  雞叫三聲,奚半樓終於收了功法站起身來重重哼了一聲。雙目往樹上一瞥,
吳征早已困頓不堪,五歲大的孩子在樹上熬了整整一晚,實在難為。幸好他心智
之堅定實非常人可比,前世孤兒的經歷,對意志力是個極大的錘煉。

  奚大掌門冷淡的雙眼裡透露出一絲欣賞,一絲訝異。

  這個小孩子確實不簡單!

  吳征在樹上掛了整晚,只覺度秒如年!他並非不懂變通之人,畢竟在這個世
界呆了三年,再怎麼不爽不服,也不得不認命。尤其是對自己恩同再造的崑崙派,
心中還是很有幾分感情的。身世可憐的人都有一個特點,總是特別在意於他們有
恩的人。

  吳征已經把崑崙當成了自己的家!雖然歸屬感還不太強烈,總是自己的家。

  但是認命不等於有足夠的膽量!

  找個人把你掛在三層樓高的樹杈上,告訴你這麼著那麼著就能安全地,飄飄
然地,瀟灑出群地落在地上。你幹麼?

  人類的天性和本能,是通過這個物種長期的五官認知而形成,再通過遺傳基
因的記憶體不斷地延續給下一代。比如小朋友一出生就知道吃奶,比如除了部分
白癡,大多數人不用教就知道怎麼繁育下一代。

  這個世界的人看多了高飛高走的俠客,多少代地傳播下來,早已形成了一種
根本的認識,人,是可以做到這些的!——只要你有方法。這是通過長時間的累
積形成的基本觀念,乃至成了基因中的傳承。因此,當這種方法,那些武林門派
的武功法訣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心裡有的只有激動和恨不得馬上開練的迫切期
盼。

  吳征沒有關於武功的天性遺傳!上山三年了,每當他看見師傅師叔師姑們像
拍電影一般將手中的長劍舞起一片青光,在自己面前飛來飛去如天外游龍,如鴻
飛冥冥,心裡總有不真實的感覺。——這實在太違反我心中神聖不可侵犯的牛頓
定律與物理學常規了。相比起其他,「科學」的思想觀念對吳征的影響明顯要大
得多,或許,這也是一種基因的遺傳?

  是的,我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你們能做的,我未必能做。

  練武藝防身自然是極好的,練得沒了命可大大划不來。

  這個世界沒有人瞭解吳征,連他自己,都拿不準自己。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你奚半樓就斷定我可以?屁!

  輕功法訣在心中已經反覆念了無數遍。飛躍之前如何提氣,落腳之時如何運
勁,身體怎麼保持平衡,怎麼借勢使力,早已滾瓜爛熟。

  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掛在樹上的感覺,不好受,很難受,受
不了!吳征數次看了看地面,想從樹上跳下去,最終還是鼓不起勇氣。只能心中
感歎,想和做,為啥差距就那麼大涅?想要出聲討饒,又實在礙不下面子。

  正昏昏沉沉,人影一花,自己不待見的中年人出現在眼前。牛脾氣一起,強
打精神扭過頭去不理。

  奚半樓見他依然如此硬氣,實在有些哭笑不得。這都慣出什麼毛病來了?寧
肯在樹上趴一夜,也不願試一試輕功法訣?嗯,意志力到是極佳,只是用錯地方
了吧?

  奚半樓尚未婚配,聽說曾有個心儀的女子可最終沒能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件
事在崑崙派裡幾乎屬於禁忌,沒幾個人敢說,敢說的也都支支吾吾,語焉不詳。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依然擁有著包容和愛心,人性裡總是有善與惡的部分並存,惡
念大不相同,而善念則幾乎相似。

  奚半樓第一次發現自己是不是和愛徒存在著溝通障礙。一直被作為崑崙掌門
培養,直到正式接掌崑崙派,他始終保持著威嚴與生人勿進的不苟言笑,這是一
派之長的氣度。可是對這孩子……

  奚半樓忽然悟到些什麼,雖說語氣還是冷冰冰的,話語中卻透出幾分關切與
妥協道:「跳下來,師傅接著你。」

  吳征有些愕然地看著中年男人,心中湧起許多暖意。這個男人對自己相當嚴
格,難免遭到各種腹誹,不過確有一派之長的氣度——言出如山!他目光中的變
化自然瞞不過奚半樓,崑崙掌門對他點了點頭以示鼓勵,輕飄飄地落在地上舉起
雙臂,顯然是在說:「別怕,師傅會接著你。」

  雖然是個心智接近三十歲人的怪胎兒童,還是會被感動的。人的一生總是需
要各種各樣的鼓勵和關愛,不是嗎?

  這是吳征第一次施展輕功,奚半樓從前怎麼想不知道,吳征自己是感到萬分
意外。他對自己的天才之名心知肚明——都是狗屁。原以為輕易便要失誤摔下,
然後被奚半樓接住。可想不到的是,他做的很好,甚至完美!

  幼小的身影提氣,躍起,飄落,幾個轉折和借力,穩穩落在地面上。吳征愣
了半晌,臥槽,難道老子真的是……天才?

  奚半樓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神情,隨即便給了天才怪胎一個適合他身份和天
賦的新題目:「很好!明日起到青雲崖去……」

  師傅的關愛教學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要去涼州赴任。

  說起代師傅執掌崑崙派的四師叔顧不凡和三師姑陸菲嫣這對夫婦,吳征總有
那麼些難以言明的頭疼。

  顧不凡奉奚半樓為偶像,舉手投足都和師傅有極大的相似,一樣的不苟言笑,
一樣的一板一眼。

  陸菲嫣則是世間一等一的絕色美女!峨眉淡掃鳳目流連,高挺的鼻樑下兩片
花瓣般的香唇彎如月牙,笑起來甜的沁人心脾。更難得的是身姿高挑修長窈窕有
致,一對酥胸渾圓飽滿若不是衣襟刻意裹得嚴實,幾要破衣而出。可看胸前衣料
緊繃的模樣,又不由得為之擔心被撐爆了。

  一抹腴腰真可謂減之一分則瘦,增之一分則肥。偏生下方的豐臀圓沉如蜜桃,
從胸至臀落差之大令人乍舌不已。

  至於兩條修長玉腿則是她身上極為顯眼的部分。膚光雪白,足踝渾圓,蓮步
款移間長腿交錯結實有力,彌漫著性感無比,嫵媚與英風兼而有之的誘人風情。

  崑崙派財力雄厚不過門派裡倒是簡樸。當然吳征的觀點是:你丫的駐地在那
麼高的地方,建房子也麻煩吧?因此居舍占地不廣,三三兩兩大都是緊挨著。即
使顧陸二人也沒有單獨的小院——那是掌門才有的待遇。他們的居所和吳征的同
處一院緊鄰著,托當代大師兄這一身份的福,天才怪胎倒是有個單間,雖然不大。

  顧陸二人當然比不上林錦兒對自己像親兒子的一樣的寵愛,不過也委實不錯。
只是有一點讓吳征太過痛苦。——這夫妻倆在床上的動靜太過狂放,以至於原本
隔音效果極佳的厚重牆壁也沒能發揮應有的作用。其餘的房舍小院還隔著段距離,
夫婦倆或許也因為隔壁住個屁大的毛孩子才敢如此放肆吧?

  搬進小院已有一年,五歲的吳征躺在床上,聽著隔壁纏綿悱惻的呻吟聲。完
了,今晚又是個失眠的日子,不知陸師姑現下是被擺放成哪種姿勢?又是如何得
媚態絕倫呢?

    作為一個資訊爆炸的社會裡成長起來的男人,各類av影片在腦海裡儲存得
著實不少,而小小的身體雖還不至於金槍一柱到天明,可早已發育成熟的腦子裡
各種想像卻是無法控制的呀——蒼天,你需要這麼把我玩得樂此不疲麼?下面那
根白白小小的東西……現在真的很硬啊……

            
                     第二章   林中有目 顧盼生輝
  
   青雲崖巍巍矗立,落腳地極少的光滑崖面連最善攀爬的靈猿都需小心翼翼。
吳征已不止一次看見不知所謂的猴子冒冒失失的爬上去,或半道進退兩難,或幹
脆摔成一灘肉泥。

  第一回站在十余丈高的崖下,仰頭望去青雲崖仿佛直插入雲端,吳征很是膽
戰心驚,只覺這哪是人力所能為之?

  所幸作為內門大弟子奚半樓著實給予了特殊的關愛,不僅將運氣的法門講解
得極為細緻又深入淺出,在吳征步入實戰演練時始終陪同在旁。

  吳征生澀地慢慢攀爬至離地丈餘的距離,便見師父大袖飄飄如禦風一般飄至
他頭頂,雙手如同一對彎鉤,牢牢拿住濕滑的山壁,如一只穩穩立於崖尖的雄鷹。
「六合煙雲」之號當真名不虛傳。

  他時常感歎這個世界的人類身體素質之不可思議,或許在從前那個世界尚未
有熱兵器出現時人類也能如此,但他從未見過。而現下發生的一切卻活生生地出
現在眼前。

  當然也包括吳征自己。

  五歲的吳征已修煉昆侖派基礎心法《初心訣》一年,那股像小老鼠般在體內
游走的內力初具雛形,也是他能從中庭大樹上完美落下的依仗。

  青雲崖當然比起大樹要難得多,可作為一名擁有成熟男子心智的五歲孩子,
他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個中不同。內力遊走全身,似乎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沉穩
的氣質。雖因身材體型的桎梏讓他的動作緩慢而笨拙,時不時還需穩住身形調勻
氣息才能繼續攀爬。但這一切已然是前世所無法想像的。

  當不得不面對現實,吳征對輕功的修行極為上心。——就保命計,一身高明
的輕身功夫都是最佳選擇。什麼淩波微步,鐵掌水上漂,神行百變,那一個不是
立身保命的資本?

  修習半年多來,吳征已能爬上青雲崖的半腰處,且能安然無恙地自行落地。
放到哪裡都是了不得的成就。他並未有一絲一毫的放鬆,每日勤練不輟,讓代掌
昆侖的顧不凡暗暗點頭,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對吳征抱有極大的期待,或許昆侖
的未來能更進一步?

  天色已晚,吳征做完最後一趟修習後已覺渾身脫力。在山腰處難有寸進卡了
月餘,今日終有突破又多爬了半丈,離崖頂還有四丈多的距離,或許不久的將來
便能登上頂峰?

  或許對師長們而言這並沒甚麼了不起,也是理所當然的。然而對吳征而言,
心中的喜悅不亞於征服了珠穆朗瑪峰。

  用過晚膳洗盡身體,漆黑的夜空中星光熠熠猶如灑下一大把寶石。霄漢中白
練般的銀河並無不同,吳征卻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小院中聲息全無,已是亥時時分,顧不凡與陸菲嫣依然未歸,不知所往。

  吳征點亮屋內油燈在床上搬運周天,神奇的內功總能幫他驅除一天修煉的疲
勞。今夜他只準備讓內力行一周天——既然隔壁夫婦未歸,早些睡下或能免收其
擾。小孩子的睡眠品質要高上許多,睡著後也不必被誘人心魄的媚聲勾得輾轉難
眠。

  內力運行一周,吳征一身酸痛消失不見,安寧的心緒也極適合入眠。拉開被
角臥下,剛合上的雙目微微一動。

  內力的神奇絕不僅僅在於消除疲勞增加氣力,更在於令耳聰目明五感倍增。
吳征方才潛心運轉內力調息心無旁騖未曾察覺,此刻內息鼓蕩立覺有異。

  屋內分明飄蕩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芬芳,猶如幽蘭一般。尋常的五歲孩子絕不
會發覺,然而吳征立知這是女子特有的香氣。

  黑暗中吳征微微睜目,借著窗外的星光打量小屋。

  前世的獨自生活讓他早早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至今生總共三十多年的習慣
已是烙印在骨子裡。每一樣東西都會被擺放在自己最熟悉的位置——以最熟悉的
角度。

  如今的屋子明顯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離床一臂之隔的圓桌上,盛著飲水的銅壺向左歪了——他習慣每日醒來尚未
起身,便趴在床上取銅壺對嘴喝上一口水,離去前自然也會將重新盛水的銅壺放
在固定位置,方便自己回來後取用。今日早出後此刻才回,無論怎麼擺放壺柄都
不會向左偏去,那絕不是自己的習慣。

  不僅此地,屋內似乎每個角落都有被翻動的痕跡。來人顯然已足夠小心,以
一名五歲的孩子而論不該有被察覺之虞,然而吳征並不是五歲。

  是誰來過?由於吳征具備自主生活的能力不需人照顧,作為一名隱藏著現代
人意識的靈魂,他極重視個人隱私,這間屋子未得他允許絕不准私自進入,這是
大師兄的權力。——照顧起居生活的僕婦婆子不會去違反禁令,自然也樂得清閒。

  若說物品陳設被動過只是意外,真正令吳征擔心的還是那股幽蘭之香。從方
才的若有若無到現下顯然濃鬱了些,更帶著一絲潮汗的味道。雖是又甜又糯極為
好聞,卻讓吳征毛骨悚然。

  屋裡有人!

  更可怕的是,幽香顯然出自於女子之身,吳征入屋後女子才悄然出現,否則
不至於幽香漸濃。

  夜露寒涼,兩進的小屋門窗俱已關閉,吳征內力已有小成,卻全然未曾發覺。
來人的武功強到何等地步可想而知!

  唯一可以慶倖的是,來人似乎並無惡意,否則左近無人以她的武功要動些手
腳易如反掌。

  或許她並非沖自己來的而是誤入此屋?無論如何,吳征打算離開是非之地。
他不經意哎喲叫喚兩聲,裝作鬧肚子起身向屋外沖去。

  「噫~」房梁上傳來一聲隱含憂慮的驚聲,吳征絕未想到來人會在這時露出
行藏。窗戶紙已捅破再也裝不下去,吳征張口便要大聲呼喊。

  一隻溫綿細手從後掩上吳征的嘴,一陣香風飄過,來人語音低沉嘶啞,卻掩
不去其中的尖細,果是一名女子:「別別,兒……孩子別怕,我沒有惡意。」

  吳征心思電轉,她從梁上躍下快得自己連呼喊都發不出,便是換了顧不凡,
陸菲嫣來了也未必辦得到。此時更落入她手先機盡失,索性不再抵抗像個嚇傻的
小童般瑟瑟發抖。

  女子扳過吳征身子,她全身黑衣,用一張黑布蒙去頭臉,只露出一雙烏溜溜
的春水雙瞳,眼波流淌間竟是無限的愛憐與悔恨。

  「我沒有惡意!抱歉嚇著你了。」女子空著的一手輕撫吳征後背再度表明自
己的心思,語含關懷道:「你可是著了涼?肚子疼麼?」

  吳征微微鎮定,做出強自克制恐懼的模樣搖頭。

  即使隔著蒙面黑布,吳征依然能從微彎的眼角感受到女子嫣然一笑:「我特
意來找你,這裡不是說話處咱們換個地方。」黑布下依稀可見她鼻樑筆直秀挺,
雙唇猶如兩片花瓣般優美好看。

  女子帶著吳征悄聲無息地越過窗格,向後山奔去。

  在吳征的印象裡,被拿住的倒楣蛋通常都是被提在手裡,好些兒的也不過是
扛在肩頭。然則女子卻是雙手回環,將他如抱嬰孩般緊緊摟住。小小的臉蛋正被
一隻水彈飽滿的乳峰托著,馨香滿口,讓人看見便說是個婦人在奶孩子也不為過。
心中惶急不知前途是福是禍之下,吳征依然可恥地硬了——這絕對是前世做夢都
想不到的豔福。

  女子穿屋越牆毫不費力,一對春水雙瞳更是片刻不離吳征,目光似將他渾身
都剝個乾淨一般。吳征甚至敏銳地發現她幾次想低頭吻自己一口,最終生生忍住。

  屋舍離後山不過裡許地,片刻間女子進入後山樹林中。奔行一陣似是擔憂嚇
著了吳征,又折返而回,在後山曠野旁樹林邊停下。女子抬頭稍作打量一躍而起
落在一隻粗壯的樹杈上:「我真的沒有惡意,說會子話便送你回去。」

  吳征微微點頭,心中訝異更甚:女子說到回去二字時,分明透著濃濃的眷戀
不舍之意。

  女子半蹲在樹杈間與夜色融為一體,雙臂依然緊緊摟住吳征,片刻捨不得分
離。見吳征點頭心中欣喜萬分,她想盡一切辦法才得以混入昆侖派,為的就是此
刻,可事到臨頭,竟不知要如何開口,說些什麼。

  「你要說什麼?若沒事了能否送我回去?」吳征頭枕飽滿的胸乳實是捨不得
離開,然則形勢詭異早些脫身才是。說出這句話也是費了極大的毅力。

  「我……」女子語塞,半晌才倍加淒涼道:「讓我多抱你一會兒。」

  定了定神,女子終於理清心緒,問的竟都是些家長裡短混不著調的小事。吳
征隨口應答,心中卻分明能感受到女子忽而因他在昆侖得到妥善的照顧而欣喜,
忽而又莫名地感傷。

  「你是什麼人?」吳征困惑不已。

  女子忽然掩住他口,搖頭示意不要說話。兩人一同側頭,茂密的林葉縫隙中
仍能看清曠野的一切。

  兩條熟悉的人影從後山奔行而來,正是顧不凡與陸菲嫣。後山半山腰有一處
二十畝許的平臺空地,正是師父輩們修行之所。二人想是練功方回。

  吳征並未驚聲呼救。從黑衣女子方才的表現看確實不像有惡意,再者現下的
局勢維持著微妙的平衡,若是搬上檯面不免刺刀見紅難以收場,而受制於人的自
己定是最被動的一個。

  女子明顯緊張起來,暗自責怪今夜如此失態,連藏身之所都選擇得如此草率,
她一直急促的呼吸聲變得綿長悠遠若有若無。低頭望向吳征,見他雖是小小孩童
卻毫不慌張,不僅屏住呼吸,神情也格外沉著冷靜。甚至向她搖頭,示意不會暴
露行藏。

  女子不由驕傲萬分:我的孩兒果真是天縱之姿與人不同。心下又忍不住嗔怪:
分明是發現屋內有人才裝作鬧肚子想逃,小鬼頭,居然騙的為娘擔心了半天。

  女子緊摟著吳征,只覺有生之年此刻最是溫馨,片刻捨不得鬆手又盼望顧陸
二人不要太早離開,能與孩兒多親昵一陣實是最大的滿足。

  顧陸二人並肩信步而行,疾行的腳步踏在曠野草甸上幾未發出一點聲響,足
見輕功之高妙。

  陸菲嫣出身江州富戶豪族,自幼便接受良好的教養。於族中耳濡目染下更是
舉手投足自有貴族之氣。七歲起入昆侖派後文武兼修,那自然而然的世家閨秀與
武人風範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才造就如今嫵媚與英風兼而有之的絕色風姿。

  吳征不得不打從心眼裡承認這位師姑不可阻擋的魅力。粉色的練功勁裝看著
有些土氣,但在她身上被高挑修長的身形一襯便絕無問題。穿戴於陸菲嫣而言僅
僅是為了遮羞,即使時下最好的裁縫為她量身定制的裝扮,也難以增色多少。一
如她平日裡總是將身軀包裹得一絲春光不漏,也絕不能阻擋旁人對這具玉體的遐
想。

  他更曾無數次想像過衣衫覆蓋下這副軀體的模樣,卻絕想不到在這等荒謬的
情境下一嘗夙願。

  不知是否蒙面女子的心意感動了上蒼,陸菲嫣於曠野中四處打量一陣陡然停
步,惹得顧不凡疑惑回頭。

  只見沒過足踝的矮草叢上,陸菲嫣雙手背在腰後亭亭玉立,在漫天星光下嬌
美絕倫。麗人拉開束腰絲帶,又解開對襟的衣扣,練功服便毫無阻礙地自身軀滑
落,可想而知一身肌膚是何等柔滑細膩,幾可與絲緞比肩。

  星光下麗人僅著一件貼身的鮮紅綾羅方巾小衣,胸前雙峰怒挺而起,將小衣
上的鴛鴦戲水圖撐得變了形。其豐滿碩大令腋邊衣角難以掩實,大片凝脂般的雪
肉擠出衣沿,白得炫目。

  僅系著一根蝴蝶絲帶的後背骨肉勻稱削若斷崖,兩瓣股肉圓若天上滿月,挺
翹得幾可置物。陸菲嫣藕臂回環解開絲帶,小衣貼著乳肉滑落,終於玉體裸呈。

  一對豐滿渾圓的玉乳形如淚滴,尖端勃如嬰指傲然上翹。常年的練武讓那一
抹扶柳細腰可堪一握之下,兼有力量十足的條條肌束。從胸至臀落差之大直如瓠
瓜一般。

  陸菲嫣踮起腳尖邁動長腿自然而然行成一條直線,胸膛上兩團美肉隨著蓮步
遊移兢兢顫動如驚濤拍岸。甚至隱約可見适才練武尚殘留於體的香汗,被彈跳的
雙乳拋甩而出,香豔淫靡。下身雖被淺草遮去小半截足脛,交錯的玉腿仍修長得
驚心動魄。

  吳征瞪大了眼睛,刻意屏住的呼吸此刻變成了窒息。

  從資訊爆炸的時代穿越而來,吳征並非沒有見過絕色美女,甚至於比起這個
世界的絕大多數人見過的都要多。但他仍無法不被眼前的豔光所攝,女子之美不
僅僅流於外表,亦因其內在交織而成人人獨有的氣質。

  陸菲嫣無論外表內在,甚至是豪族的身份均無可挑剔。前世吳征所處的世界
裡並非沒有這般絕色女子,但從未在卑微的他面前出現過,更不說如今渾身赤裸
幾近在眼前。

  頭枕著的綿軟奶兒微微顫動,蒙面女子發出又羞又惱的低哼聲。她自然猜到
陸菲嫣的心思如何,現下形勢又不得不隱匿身形不敢妄動。所幸山風呼嘯,耳力
也大受影響,否則這一哼或許便暴露了行藏。

  「今晚就在這裡,好不好?」陸菲嫣雙目幾欲滴下水來,一抹酡紅爬滿了嬌
豔臉頰。一時衝動的大膽奔放讓她羞澀不已,也擋不住獵奇的心思與難以克制的
情欲。一如藏身樹杈的兩人明知旁觀極為不雅,卻怎麼也無法移開目光。

  顧不凡雙目赤紅結實的胸膛急劇起伏,這是難以言喻的美色無人能不心動。
陸菲嫣已投入他懷中交頸相擁,他臉上除了正強行克制的艱難之外另有些難言的
痛苦。嬌妻帶給他的除了享用不盡的嬌媚之外,亦給他帶來巨大的負擔。

  「換個地方,興許會有些不同呢?試一試吧,好麼?」陸菲嫣軟語相求,如
泣如訴。

  曠野之中苟合是一向律己的顧不凡所不能接受的,然而嬌妻的哀求又讓他不
忍,美色更讓他幾欲發狂。

  陸菲嫣緊貼夫郎的身體水蛇般扭動,呼吸越發粗重:「就在這裡……我……
人家新學了些東西……可以試試……」

  只見麗人扭腰擺臀,兩顆豐挺飽滿的翹乳不住蹭揉著男人健壯的胸膛。濃密
的芳草叢在星光下隱見水光燦燦,即使在前世的島國動作片裡,吳征也從未見過
如此易感的身體。

  在顧不凡野獸般低咆的嘶吼聲中,陸菲嫣解開丈夫的衣袍俯身而下,兩瓣月
牙般的香唇微張,含住他堪稱粗大卻依舊半軟的陽物。

  顧不凡眼中噴射出火焰熊熊,閱人許多的吳征認出那是暴怒,狂欲與說不清
道不明情感的層疊。

  代掌門派的師叔伸掌欲推,美豔的師姑渾然不覺。

  陸菲嫣將陽物納入口中含至沒根,又以舌尖抵住龜首輕推而出。銷魂的觸感
讓顧不凡欲推開她的動作戛然而止,反而抓著陸菲嫣一頭青絲,重重地扯動將陽
物粗暴地塞進那張胭脂般潤紅的櫻口中。

  懷抱吳征的黑衣女子嬌軀劇顫,顯是驚愕萬分。胸前毫不遜色於陸菲嫣的美
乳顫起波濤陣陣,讓吳征也是呼吸陡然一窒——縱是五歲小孩的身體,吳征依然
能感受到黑衣女子玉軀的美妙絕倫。那曾鋪滿小屋的濕潮汗香再度彌漫,甜甜的
煞是好聞。

  陸菲嫣忽遭襲擊,鼻樑被死死抵在丈夫的小腹上幾欲窒息,發出痛苦的呻吟
聲。還不及喘息一口,另一隻大手已重重掐在胸前美肉上,那團豐美乳肉驟然變
形,從指縫間滿滿溢出。

  顧不凡應是初經此道卻無師自通,雙手把控著嬌妻螓首美乳快速推送,將檀
口當做幽谷般抽插起來。全然不顧重重的拉扯讓愛妻眼角落淚咿唔連聲。

  幾乎是施虐般的動作讓陸菲嫣乳房上傳來被捏爆般的劇痛。她雙膝跪地,雙
手扶住丈夫的大腿,強忍著不適承受著,迎合著。蘭葉般細長的香舌順著陽物勾
挑旋磨,放鬆身體任由丈夫粗暴地予取予求。

  胸乳針紮般的疼痛漸漸變成酥麻,已不是第一次承受這般暴虐,陸菲嫣適應
得極快。那股酥麻的快意迅速變成小腹中暖融融的熱氣,彌漫全身。

  瑩白的肌膚似被敷上一層胭粉,痛苦的咿唔轉做欲焰升騰的呻吟。陸菲嫣松
開後手移至雙腿大開的胯間,兩指分開濃密的芳草叢,一記急促的嬌啼聲裡,春
蔥般的中指沒入不見。

  幾在同時,顧不凡目中的火光變成意外的狂喜。借他停下手上粗魯動作之機,
陸菲嫣吐出口中陽物,亦是驚喜道:「成了,成了。」眼前的陽物宛如怒龍,正
吐著絲絲熱氣兇神惡煞一般。

  顧不凡嘶吼一聲推倒陸菲嫣,如毛頭童男子一般急不可耐地俯下身體,粗碩
的陽物抵住幽谷洞口狠狠插入。

  「撲哧」一聲,淫液潤透的幽谷陡逢異物進入的巨大壓力下竟射出一道水柱。
陸菲嫣又痛又快地酥聲嬌啼,大張的雙腿猛然發力,柳腰一挺翹臀離地高高拱起,
迎合著丈夫粗暴的侵犯。嬌美容顏上銷魂之外更有萬般期待。

  吳征與黑衣女子均以為一場最為原始與本能的交媾即將到來之時,一切卻猝
不及防地停止。

  顧不凡雄壯的身體劇烈顫抖,喉間似是擠出低沉的啊啊嘶吼,怒睜的雙目暴
突而起泛出條條血絲。

  陸菲嫣欲焰焚身未得一絲慰藉便即結束,媚光四射的臉上不免閃過一絲失望,
疲軟的陽物離體更讓她難言地空虛。她無奈地閉上雙目,春蔥般的指尖再探幽谷。

  手指纖細修長,按在肉花上狀如彈琴,食中二指直至末柄狠狠摳挖著花肉,
拇指則壓著肉珠擠按,剩餘兩隻則搔弄著會陰癢處。

  這情境香豔又無奈,自瀆中的陸菲嫣雙目緊閉眉頭深鎖,從鼻中哼出斷斷續
續的悶聲,不知是出於對丈夫的不滿,還是沉迷於身體快感的難耐。

  吳征心中哀歎一聲:原是夫妻性事不諧,難怪師叔方才的神情如此怪異。

  顧不凡抓過一根腰帶面無表情地起身,手腕一抖腰帶如鞭般抽在陸菲嫣即使
躺下也只略略塌下的美乳上。

  黑衣女子抱著吳征的雙臂猛然一收,仿佛這一鞭抽在她身上一般。吳征乜眼
偷瞧,見她雙目怒火熊熊,許是垂憐同為女子的陸菲嫣造此暴行。她忽然醒悟,
趕忙捂住吳征視線,只怕眼前這一幕毒害了心存善良的孩童。

  陸菲嫣秀乳被抽得連連晃動,如巨浪翻卷,雖在肌膚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
紅印,卻在片刻後恢復原狀,足見其驚人的彈性。

  顧不凡接二連三,一條腰帶在他手中矯若遊龍,連續不斷抽打在陸菲嫣雙峰
上。奇的是如此重擊,無論是抖起長鞭般的腰帶還是抽打豐彈的乳肉,均只發出
微微的聲響,幾不可聞。

  吳征驚鴻一瞥,心中卻清明:師叔以無風劍的方法禦使腰帶,聽著無聲,勁
力卻其大。怎地師姑並無痛楚哀嚎?

  陸菲嫣每挨一鞭,嬌軀便是深入骨髓般熱辣疼痛。黑衣女子見她顫抖不已,
四肢難以抵擋劇痛般逐漸蜷縮在一起,可口中酥麻麻的嬌呼聲卻又甜又糯。似乎
鞭打的疼痛並未給她帶來阻礙,反倒促發著體內情欲。

  不斷的嬌喘聲中,顧不凡揮鞭越發密集。陸菲嫣已從仰臥變成側臥,併攏的
玉腿膝彎已縮在胸前。腰帶不僅抽打在胸前留下道道紅痕,亦反復鞭笞在渾圓高
聳的翹臀上。

  顫抖的嬌軀越發劇烈,手指的動作也越發狂野,陸菲嫣呻吟聲逐漸短促,難
以抑制的情欲正噴薄而出,夾雜著鞭笞肉體的輕微聲響終於化作一連串高亢嘶鳴:
「來了……人家來了……再狠些……狠些呀……啊啊啊啊啊啊……」

  水蛇般扭動的嬌軀脫力般停下,只餘氣息奄奄的微微起伏。陸菲嫣勉力撐起
身體,向丈夫軟語道:「這方法還成,改日咱們再試試。」汁水狼藉的胯間淫靡
得難以言喻,陸菲嫣面色微窘。

  曲意逢迎並未等來丈夫的溫柔,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淩厲的掌風。

  陸菲嫣措手不及,內力自然而然發動本能地偏頭閃避,一隻粗糙的手掌貼著
臉頰劃過,留下熱辣辣的指印。

  顧不凡一擊不中戟指怒駡:「淫婦!何人教你這等不知廉恥?」

  陸菲嫣愕然呆住,撫著紅腫的臉頰跳起亦發怒道:「我服侍自家夫君,誰人
敢來說錯了?」

  顧不凡氣的渾身發抖:「昆侖的門人,顧家的媳婦,竟如不知羞恥的娼婦一
般。還要說嘴?」

  陸菲嫣一朝爆發悲憤不已:「若有本事,我又何須委屈自己?當我樂意麼?
沒本事還要怪罪娘子。姓顧的,你可真有能耐。」怒意化作不屑的冷笑,迎著顧
不凡羞怒交加的目光不閃不避。能耐二字咬字極重,自是嘲笑他無能又無耐。

  「我有沒能耐,不需婦道人家來教!」顧不凡啞口無言,憤然離去。

  陸菲嫣冷冷地目視他飛奔,默默穿戴好衣物前行兩步,忍不住彎身抱頭大哭
一陣,方才抹幹眼淚緩緩離去。

  無意間窺人陰私,黑衣女子與吳征無言許久。

  「他們在吵架打架,你師叔不好,征兒不可學他。」黑衣女子盡可能平靜道。

  「你怎知我名為征?」吳征萬分疑惑黑衣女子的身份,這一句更讓他疑竇叢
生。黑衣女子目光極為複雜,甚至慌亂不已,好容易鎮定下來故作輕鬆笑道:
「昆侖的小天才舉世聞名,誰人不知?」

  如此敷衍的答案自然騙不了吳征。今晚發生的事情已夠多,他也不願再多事,
或是表現得過於成熟形同異類。

  沉寂中黑衣女子將吳征摟得更緊,動情道:「征兒只需知道,為……我永遠
都不會害你……」

  吳征知道問不出什麼:「師叔師娘回去了,若發現我不在要出亂子,你既沒
有惡意還是送我回屋,速速離去吧。」

  黑衣女子明亮的目光轉瞬暗淡,戀戀不捨道:「好吧……你務必記得,我永
遠都不會害你。」她再度重複這句話。

  「恩。我信你。」

  得到吳征肯定的回答,黑衣女子欣喜若狂:「今日一別,日後我會再來看你。
五年……七……哎……」她頹然低頭,勉強一笑道:「得了空兒我就來。」

  黑衣女子依然緊緊懷抱吳征原路返回,將至小院時將孩子放下道:「你師叔
師姑功力太強,再進去我要讓他們發現啦。抱歉……」

  吳征搖頭示意無妨,揮手與黑衣女子告別緩步向屋內走去。

  黑衣女子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手掩檀口再忍不住珠淚橫流,反身向後
山奔去。看看行的遠了杳無人跡,才母獸般跪地嘶號痛苦。

  再同一處曠野,不同身份的兩名女子先後哭號,命運有時如此相似。

  黑衣女子撲入密林在一處斷崖前嘬唇呼哨,順著斷崖縱躍而下。夜空中一隻
雙翅張開足有兩丈的大鳥呼嘯而下,青灰色的羽翼片片如同鋼刀般鋒芒畢露。大
鳥閃電般穿過雲霄,落在黑衣女子足底穩穩將她托住高飛而去。

  黑衣女子回望昆侖山。解開的兜頭黑巾出灑落一頭齊腰長髮,獵獵風中飛揚
如風過流蘇。一張修娥臉龐明豔秀麗,與陸菲嫣的嫵媚英風相比,則勝在線條柔
和,端麗嫻雅。

  她飽滿的額頭下柳眉濃密,長睫如梳,一雙杏仁大眼平靜時如同幽幽的古井,
深邃迷人。此刻極度悲傷中雙目眯起又如流淌著清波的湖面,脈脈含情。

  她緊抿花瓣般的香唇,唇角飛翹,唇渦深深,呢喃道:「征兒,看你茁壯成
長,為娘見你一面便可放心去做件大事了……若一切順遂還能有相見之日……只
是……終此一生,你我恐難有相認之時……」語聲愴然,聞之心酸……

  吳征在小院口等了片刻確認安全無虞,突然暴怒大吼:「來人!救命啊!」

  他對黑衣女子殊無惡感,甚至還有莫名其妙的親切眷戀之意,可這不是他能
容忍在門派重地被人神不知鬼不覺擄走的理由。

  清脆的童音極易辨認,整個昆侖都被驚動。率先出現的自然是隔壁的顧陸夫
婦,只是陸菲嫣面上系了一條黑色薄紗,掩去臉頰的紅印。

  「有人潛入我房裡,將我擄去後山密林……」吳征心緒激動,將經過述說一
遍,只是不提無意間窺視顧陸夫婦之事,也掩去了黑衣女子的身份,只說當時昏
迷,蘇醒後便在小院旁不遠。

  顧不凡勃然大怒,不理夜色深沉下令全山警戒,吩咐陸菲嫣照顧好吳征,又
詳細探查屋內一番便匆匆離去。

  陸菲嫣心細如發,見吳征不自然地眼神躲閃,其中又多有語焉不詳之處,忙
拉著吳征回屋。

  一番寬言安慰後,陸菲嫣起身倒了杯熱水不經意道:「你何時暈去的?」

  吳征心中暗歎一聲,知道終究瞞不過去。好在掩去的部分事關陸菲嫣,亦不
怕她多做探查甚至宣揚,裝做懵懂無知道:「來人將我擄至密林,師叔師姑剛巧
練功完路過……」

  陸菲嫣後背發涼,強自鎮定道:「你看到我們了?」

  吳征面露驚懼,似乎後怕不已:「看到了。還看到師叔和師姑打架……」

  陸菲嫣急忙打斷道:「都是些小事,但也是家事,征兒,千萬不可說出去。」

  見吳征點頭,急忙轉移話題道:「你為什麼不呼喊?」

  「我不敢,來人拿著我脈門,我怕遭了毒手。」吳征順勢答道。

  陸菲嫣心亂如麻煩躁不已,一時不想再說下去,為吳征拉開棉被道:「征兒
累了早些休息,師姑在這裡護著你,莫要擔心。睡上一覺便沒事了。」說到這裡
不由愣神,真的睡上一覺,便能甚麼事都未發生過嗎?

  吳征折騰半夜本已疲乏,也不想與陸菲嫣多言,恐言多必失。除去鞋襪倒頭
便睡……

  「是這裡?」顧不凡面沉如鐵望著黑衣女子躍下的懸崖問道。

  在他身旁的男子滿面虯須極為雄壯,正是奚半樓的五師弟,楊宜知的師尊杜
中天:「是這裡!錯不了!」他不斷抽吸著一口獅鼻斷然道:「來人是個女子,
接應她上下山的是一隻巨鳥。哼,九成便是燕國祝家的皇夜梟。」

  顧不凡雙拳猛然握緊:「守衛後山的撲天雙雕產期將至,近日未曾巡弋。這
女子便乘坐皇夜梟摸了進來,去查清楚是什麼人通風報信!此患不除,昆侖永無
寧日。」

  是夜昆侖暗潮湧動,然而負責餵養撲天雙雕的五名僕人中,一人無故失蹤,
一人在家中被一刀兩斷,尋著時已死的透了……

  線索至此中斷,吳征被擄走一時也只得不了了之。只是是夜過後,昆侖派大
大加強了巡查力量,以防再出不測。

  吳征並未將此事過多地放在心上,昆侖又恢復了平靜,日子也一天天過去。
自從那夜之後,隔壁屋子再也不曾發出攝人心魄的纏綿悱惻聲。

  出現在人面前的,依舊是相敬如賓的顧陸夫婦。但落在吳征眼裡,則是相敬
過了頭,直如主人與賓客般隔了條看不清的鴻溝。

  時光又過三月,陸菲嫣陡然發現害了喜,竟是那一夜荒郊野合,珠胎暗結。
門派即將添丁是件大大的喜事,連顧不凡望向夫人時亦溫柔不少……

  十月懷胎,瓜熟蒂落。嘹亮的嬰兒哭聲自產房傳出,在前廳與一眾同門焦急
等待的顧不凡面色陡然一沉,殊無喜色。

  產婆樂顛顛地奔來拱手道:「恭喜顧先生喜得千金,母女平安,真是個粉雕
玉琢的女娃子……」不待她諂媚之言說完,顧不凡已甩袖離去。

  林錦兒掏出銀錢打賞產婆,催她速去照顧陸菲嫣,回望一眾同門時一臉尷尬
無奈。顧不凡期盼男孩已是門中盡知,怎地陸菲嫣偏偏生的是個女娃兒……

  自陸菲嫣懷孕之後,吳征便讓出屋子搬去與林錦兒做了鄰居,將小院留給顧
陸二人。

  陸菲嫣做完月子,吳征才又踏入故居,師姑容光煥發。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方
法,剛生產完的身子未見半分臃腫,反倒是一對本已十分傲人的胸乳更大了幾分,
猶如掛架熟瓜,更顯奶大臀圓。

  陸菲嫣抱著出月的愛女片刻捨不得離手,一眾同門來時正逗弄著懷中的女兒
咯咯直笑。

  「恭喜師兄(師叔,師伯)師姐(師姑)喜得千金……」

  「喲,師姐,這娃兒肖你,長大了一定和師姐一般好看。」林錦兒接過女娃
子亦是喜愛之極,橫抱在懷裡連連輕哄:「可取了名兒沒有?」

  「尚未!」顧不凡招呼同門坐下,語氣平淡道。

  吳征這一代弟子均是孩童,止不住小孩心性,紛紛圍著林錦兒打量未來的小
師妹。

  吳征湊過頭去,見女娃子雖剛出月尚未長開,卻極具母親神韻,活脫脫一個
美人胚子。尤其一雙烏溜溜的眼珠清澈靈動,正好奇地左右看個不停。

  「天生麗質,顧盼生輝。」吳征腦海裡冒出一詞,只覺再無更加契合這女娃
兒的形容,忍不住脫口而出。

  楊宜知一臉驚為天人之相,豎起大拇指贊到:「大師兄真是……這個……額
……這個……什麼來的……滿腹經論……綸……不愧我輩楷模。」

  那五大三粗的身材偏一臉諂媚之相,惹來一片噁心的白眼。

  「顧盼生輝……顧盼生輝……」陸菲嫣垂目反復念道,目中光芒越來越亮:
「真是好名字!夫君,孩兒便叫做顧盼如何?」

  顧不凡心神不屬,倒有大半心思放在吳征隨口念出清奇瑰麗辭藻之能上,隨
口應道:「甚好!」

  陸菲嫣一臉喜色,摸摸吳征腦門以示嘉獎,接過女娃兒親昵地在她額前吻了
又吻:「盼兒,盼兒,我的乖乖盼兒……」

  女娃兒被麻癢逗得咯咯直笑,清脆得猶如黃鶯出穀……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6165sl 於 2019-1-18 13:27 編輯 ]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4-9 17:57

江山雲羅(第1集‧03)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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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4-9發表於SIS


                       第1集 昆侖鐘鼓 

         第三章  雲羅深旋  大道至理

  渡過了難熬的寒冬,和熙的春風開始喚醒蟄伏的萬物。大秦帝國皇帝以元起
為年號已過了十三年,這一年正式改了年號迎來天華元年。

  在群山包圍中一大片開闊地的川西平原,號稱天府之國的帝都成都城行人如
織。這裡是大秦國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達官顯貴,豪門富戶齊聚於此。

  威嚴深遠的皇宮西側,一條青石板大道筆直延伸,其寬闊足以容納三十輛馬
車並行。能夠在這條大道兩側落府,不是重權大臣,便是百年望族。而無論怎麼
論資排輩,韓府都是絕不可輕忽,也是最顯耀者其中之一。

  大秦國已歷經六世,韓家也已在大秦國為將六世,功勳赫赫。至這一代再進
一步,主人韓克軍封車騎將軍,韓城侯,兩個兒子大哥韓鐵甲封破虜將軍,二哥
韓鐵衣封建威將軍。因此韓府又稱車騎將軍府,真真正正的權傾朝野。

  數枝春動又輕輕!

  正是踏青時節,晨光初開時分,成都城內外俱是相約遊玩的年青男女。韓府
中那位芳齡十五,豔名滿城的小姐自然是一眾翩翩佳公子們爭相約求的對象。

  十二歲隨父從軍,十三歲斬敵立功,十四歲便獨領千人大破敵軍。將門虎女
與她兩位哥哥走過的路一樣,又一顆將星冉冉升起,光耀大秦。

  韓府門前停了許多穿錦帶珍的奢華車駕,顯然來者身份俱都不凡。然而並無
一人敢造次,出身高貴的公子哥兒們規規矩矩地遞上名帖後便回到車駕上安靜等
待。不僅僅因為這裡是車騎將軍府不得造次,也因為府中小姐值得每個人耐心。

  若未曾見過韓家小姐的人定然會想:將韓府門口堵得僅剩一條小路進出,卻
又安靜如斯,連拉車的馬兒都被盡力約束不發出聲響。能讓這幫跋扈慣了的京都
紈絝們自願如此,是怎樣的女子才有這般魅力?

  「小姐……」侍女春雨捧著一大摞子疊得沒過鼻樑的名帖跌跌撞撞,「哎喲
……」每一封名帖都製作精美,份量不輕。不少名帖裡還夾帶了些玉佩,金飾等
價值不菲的小件玩物,也無怪嬌弱的侍女拿得不穩,灑落一地。

  「怎麼又來?退回去,都退回去。」隔著絳色紗簾的聲音亮而沉,仿佛一面
薄皮響鼓,充滿了清亮而絕不柔弱,厚沉而絕不粗獷的磁性魅力。

  兩進的閨閣裡不聞脂粉味兒,只有女子身上那股清雅自然的淡淡體香。亦不
見尋常女兒家的裝飾品,反倒是牆上掛著兩隻醒目的爛銀鋼鞭。

  春雨矮身收拾散落的名帖歎氣道:「我的好小姐,這裡可有白雲書院張彩謹
公子的拜帖,還有虎賁校尉家杜逐辰公子。若嫌棄他們一個柔弱,一個粗魯,還
有尚書左丞家的俞化傑公子,那可是文武雙全……」

  「好了好了!」紗簾裡的小姐不耐煩地打斷,旋即又吃吃笑道:「小妮子春
心動了,就這麼著急當陪房丫頭嫁出去呀?」

  「吱呀」一聲,絳沙簾子後面的人影關上衣櫥,似是終於選定了滿意的衣衫。
朦朦朧朧的身姿隱現肩寬腰細,臀股極隆,只是胸前兩團平平無奇,直如垂髫幼
女。

  春雨面色微紅,噘嘴道:「小姐就知道取笑奴婢。一府上下都為您終身大事
著想,偏就正主兒不上心。」

  絳沙後的人影穿戴完畢,撩開房簾順手掛起,又俯下身子陪同春雨收拾散落
的名帖,竟毫無世家小姐的嬌嬌脾性。

  春雨見兩隻肌膚瑩亮光滑,仿佛稀蜜般並非潔白卻極顯健康的皓腕伸來,又
是撅嘴皺眉道:「小姐您可消停些,府上可不比在軍營,讓管家看見又該罰婢子。」

  韓小姐輕笑一聲站起身來:「幫手還嫌,累死你個賤婢子。」口中雖不饒人,
臉上卻全是嬉笑的神采,絕無車騎將軍千金對待下人的盛氣淩人之態。

  春雨抬頭望去,饒是從小便陪侍在韓小姐身邊仍不由氣息一窒。

  韓小姐雙手後背,修長的雙臂一環竟繞著臀股邊緣,在中央臀縫處扣住。她
一身仕子裝扮,潔白條巾束起濃若流雲的烏黑長髮,吊在後背形如一只馬尾。面
上未施粉黛,光亮潔淨的肌膚也不需粉黛。一對細柳長眉銳如青鋒,修鼻亦如遠
山般挺拔,豐滿的雙唇殷紅如血光滑明豔。

  若說這四處略顯剛硬,那麼一雙燦若明星的眼眸則是恰到好處的點綴妙筆。
其形圓而長,眼角上翹如水滴,竟是攝人心魄的吊梢鳳目。

  配上高挑修長,筆直如槍的身姿,更有一雙長及常人腰側的結實玉腿。說是
顛倒眾生的傾城美女無人能反對。奇的是換上仕子裝扮,贊她是玉樹臨風的翩翩
佳公子也不為過。

  難怪在美女如雲的西川,仍有無數見慣了世面的世家公子哥兒為她趨之若鶩。
——這樣一匹胭脂烈馬若能征服於胯下承歡,被那雙修長美腿在腰上一夾,有力
的玉體傾力配合著重重抽添,是任何男人都無法抵抗的極致誘惑力。

  「小姐,老爺上朝回來了,請您去廳上一會。」管家韓峰嘶啞的聲音在院外
響起。韓小姐一蹦老高,興奮之意難以言表,邁開長腿一溜煙向廳堂奔去。韓峰
著急地囑咐:「小姐,您慢著些……」被華麗麗地無視了。

  韓破軍背身凝目,正望著呈於案桌上的錦盒出神。初老的將軍因常年的軍旅
生涯顯得有些滄桑,額頭上的皺紋猶如斧鑿般深邃,兩鬢也掛上了斑斑白霜。

  十三歲時被選為太子陪讀,一步步保著太子成為當今聖上,也一步步將韓家
帶到如今的地位,如今他也漸漸老去。

  金鑾殿上那位高高在上,俯瞰川涼二州眾生的皇帝和他一樣,即使再怎麼於
人前精神奕奕,也難掩日漸佝僂的身姿和老去的年華。

  人老了,總會開始疑神疑鬼,開始擔心子孫後代,開始滿腦子想著怎麼保住
家族的顯耀。

  可錦盒裡的東西,真的只是自己疑神疑鬼嗎?家族子孫又該怎麼辦?

  「爹!可請回來了麼?」女兒磁性好聽的聲音隨風掠來。

  韓破軍背對女兒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掩去眉宇間濃稠憂色含笑回身:「請
回來了,就在這裡你自己來看。」

  興奮的韓小姐未能發現父親目光中的歉意與隱憂,她揭開錦盒取出一紙任狀,
一方紫青豹頭印信。

  「戍邊都尉!哈哈,人家才不要再做甚麼勞什子的千夫長!」韓小姐興奮不
已,揚著手邊任狀得意道:「人家可不比兩位哥哥差。」仰頭挺胸的模樣,活像
只驕傲的小孔雀。

  「還算不錯。到了西嶺邊屯務須日夜警惕守衛邊疆,不可片刻放鬆!我讓韓
守與韓圖去助你。」韓破軍微笑贊許,只是語聲略顯疲態,遠不是平日的聲如洪
鐘。

  興高采烈之中,韓小姐仍是敏銳地發覺父親的不妥:「爹,您怎麼了?」體
貼的小姐繞到父親身側扶他坐下,在他肩上揉捏按摩起來。

  韓破軍微眯著雙眼道:「好啦。爹今日金鑾殿議事有些疲乏而已,早些去收
拾收拾,等韓守韓圖回來了你便動身。」

  韓小姐一顆心早已飛到了西嶺邊疆,聞言老大的不高興:「又要等,人家先
行一步讓他們追來還不成麼?」

  「稍等兩日,不需急於一時。快去準備準備,爹這裡還有事。」

  「得令!」韓小姐低頭在父親臉頰吻了一口,捧著錦盒輕燕般翩然離去。

  「咯噠咯噠……」一匹黑色駿馬打破韓府門前的悄然安靜,來人生的濃眉大
眼,一簾燕須甚是威武雄壯。大漢不待奔馬停穩飛身而起,一身整齊的盔甲尚不
及脫下便順著韓府大門狂奔入內。

  一眾還在等待韓小姐回音的世家公子哥兒不由低聲指指點點,都盼著這位青
年將軍日後成為自家大舅哥。

  「爹!」破虜將軍韓鐵甲濃眉深鎖,強忍著怒意道:「聖上的旨意您領了?」

  「吧嗒!」韓破軍座下結實的梨花木扶手竟被生生掰下一塊來,老將軍氣息
粗重:「還能抗旨不成?」

  韓鐵甲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你真要送小妹去西嶺邊屯?小妹……小妹這
一生可就毀了!」

  韓破軍面沉如鐵,鬢邊銀髮幾乎根根豎立,圓瞪虎目道:「她是你的妹妹,
也是我的女兒!她不懂,難道你還能不懂?」

  韓鐵甲陡然頹喪,低頭道:「爹,我去勸勸小妹。讓她安心在家呆著做個世
家小姐,莫要再去想什麼戎馬生涯。爹,我求求您。」頂天立地的大漢撲騰一聲
跪在地上,連連叩首。

  「晚了!」韓破軍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靠在椅背上有氣無力道:「她
現下應該已經溜出府中……」

  韓鐵甲猛然蹦起頭也不回奔出廳堂,厚重的盔甲在他身上輕若無物。然而剛
出拐角,韓峰便阻在身前。

  「韓峰!你敢攔我?」韓鐵甲奔行不停,雙拳陡然握緊暴起發難。

  醋缽大小的拳頭迎面揮來,拳風虎虎震得韓峰一身衣袍飛舞。他不敢躲,更
不敢直視大公子怒火滔天的雙目,低頭時兩行淚光灑落……

  拳頭在他額前停下,韓峰哽咽道:「老爺下了令,誰敢阻撓小姐出府殺無赦!
血衣寒已經調動,老奴,老奴無能為力……大公子,老奴是看著小姐長大的,老
奴也……也……」嗚咽聲起,歷代服侍韓族的忠心家奴再也說不下去,泣不成聲。

  韓鐵甲睚眥欲裂,猛噴出一口鮮血,山一般的身子仰天就倒……

  「啟稟老爺,小姐已出府去了。大公子急怒攻心並無大礙,老奴已安頓好。」
老管家儘量平和著心緒,做好一個下人的本分,只是臉上的悲憤之意無論如何都
無法掩飾。

  「呼……」韓破軍意興闌珊:「照顧好甲兒,這一場風波……才剛剛開始。」

         ………………………………………………………………………

  韓小姐血染重甲,她不明白為何剛到西嶺邊屯的第二天,一切尚未熟悉,整
軍交接尚未完全就會變成這樣;她不明白為何一日便可來回的援軍三日未至;她
不明白西邊高原上正值冰融雪化時節,該忙著放牛牧馬的番族為何此時來襲;她
也不明白為何驃騎大將軍處未曾有一點示警……

  那是極善禦馬衝鋒,兇狠無度的番人,足有兩千餘眾。其彪悍勇猛絕非軍屯
裡毫無防備的八百駐軍可以抵擋的。

  借助低矮的屯牆,指揮一無所知的駐軍,韓小姐足足支撐了三天三夜,直到
如今屯牆再也支撐不住處處塌陷。

  番人殺紅了眼,他們同樣不明白準備充分,人數一倍于對手,為何會被擋住
三天三夜。在終於攻陷了屯牆,殺得駐軍不足百人時,他們損傷了一千八百人。

  他們嗜血的眼珠子充滿了殺意與瘋狂,僅存的三百余人望向那位身騎白馬的
女將,更是掩飾不住貪婪的欲望。

  幾乎拼盡了一切,韓小姐身邊僅剩八十餘騎,人困馬乏。在血與火中搶出六
百多手無寸鐵的屯民哭天喊地奔跑。眼前三百餘狼一般的番人若是趕上,他們都
將成為施虐殘殺的對象……

  韓小姐疲累地揮手一指:「你們護送屯民離開。余者隨本都尉阻敵。」即便
此刻目中佈滿了血絲,依然未減她半分威武英姿。

  「都尉,您快走吧。」年輕的百夫長抹去額頭的液珠,也分不清是汗還是血:
「胡啟替您擋著!」

  「少廢話!」韓小姐厲聲呵斥:「怕死就給我滾!不怕死的跟我來!」

  殘軍中又分出十騎護送屯民,餘者如雁陣般張開,拱衛著一馬當先,依然挺
直著腰背,一對修長玉腿緊夾馬腹的英武女將。

  生命即將終結,胡啟任不由自主地瞄向倩影。這是血腥修羅場中最引人注目
的身影,就像戰場中即將香消玉殞卻決然不退的女神,殘酷而淒豔……

  他緊隨那匹神駿的白馬拼死衝殺,以馬刀與盾牌架開劈向都尉大人的武器,
必要時,他會用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身體當做最後一道防護。

  他真的這麼做了!

  駐軍且戰且退紛紛倒下,人數越來越少。退至一座小山包下時終於被團團圍
困。

  番人中手持一柄斬首大刀,天神一樣的領頭人瞅准空隙一刀劈下。都尉大人
正忙於躲閃兩柄斬馬刀,一杆毒蛇版的長槍,而她身邊除了自己再沒有一名軍士。

  胡啟大吼一聲撲了上去,斬首大刀破開重甲從背後劃過,幾乎連自己的五臟
六腑都已劈碎。

  「大人快跑!」胡啟耗盡了全身氣力,再也站不起來,這一聲拼力呼喊連自
己都聽不見。所幸落地時眼見那一刀未曾劈中目標,只將馬頭削斷。

  韓小姐雙足發力從愛馬背上躍起,落地時一個側身翻滾躲開兩杆著地攢刺的
槍尖。舞起兩柄長鞭打爛面前兩名番人的頭顱,便足下發軟再也站不起來。

  軟倒在地的女將嬌喘著強行撐坐著上身,微蜷的修長雙腿驚心動魄。她的金
盔已然不知去向,散落滿頭烏雲秀髮。

  面前的番人只剩下十三人,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大勝,韓小姐卻明白自己再
也堅持不下去看到勝利的那一刻。

  尤其是那名天神般的領軍番人,他始終未出全力等的似乎就是剛才那一刀。
那是她全盛時期也未必敢硬拼的必殺一刀。

  勝利者全軍覆沒,失敗者卻可以享用戰利品!多麼地諷刺!

  扶老攜幼的屯民尚未去遠,那是最後的倖存者。身為戍邊都尉她還不能倒下,
卻再無一絲抵抗之力。

  韓小姐慘然一笑,倚靠著背後的山石用僅剩的力氣盤坐身體解開勒甲帶,露
出重重包裹的束胸。這是身為女子最後的資本,必要時也可以成為致命的武器,
來換取敵人的性命!

  稀蜜般的肌膚光滑如溫軟黃玉,韓小姐拉開胸前蝴蝶結,平平的胸膛仿佛施
了魔法般彈跳出一對渾圓碩乳。她身上唯一的缺憾在這一瞬間不復存在,這具完
美的玉體瞬間讓周圍已十分粗重的喘息變得更加急促。

  兩名番人低吼著撲上前來,這是難以抵禦的誘惑,在廝殺過後的倖存者更加
需要這樣完美的少女作為犒賞。

  他們身在空中忽然停頓,那天神般的領頭番人捏住兩人頭顱一撞,紅白色的
漿液流了一地……

  韓小姐臉色慘白死死咬著牙關,凝聚著最後一分氣力!無論接下來將發生怎
樣的慘事,她始終高昂著頭顱不願低頭。

  滿是泥汙的噁心大手掐住她天鵝般修長的脖頸一把提起,窒息的感覺傳來,
以色誘敵的拼力一擊並未發生。無論如何凝聚都無法提起一絲力量。

  領頭番人一身黝黑透紅的肌膚盤根錯節,掐向左乳的手掌滿是泥漬血污,一
身更是帶著汗積惡臭,沖人欲嘔!筋疲力盡又急怒攻心的韓小姐空空如也的胃海
翻騰,在那只噁心的大手抓上左乳前終於忍不住悶叫一聲暈死過去!

      ………………………………………………………………………

  「後來呢?」陸菲嫣杏目中淚光瑩瑩,韓小姐的慘事已傳遍大秦。嬌花般美
人兒的遭遇聞者無不傷心。

  「韓守韓圖領著兩百軍趕到殺盡了番人,僅有領頭番將逃出。韓小姐的命保
了下來,倒也沒受……太重的傷。只是……哎……京裡剛傳來的消息,韓小姐三
日前傷癒,公開露面招了五名男子做入幕之賓。效法夜雲夫人與東方郡主舊事…
…」

  「戰爭……該讓女人走開的!」吳征耷拉著頭,胸口像被壓著一塊大石頭難
以喘息。雖與韓小姐素未謀面,仍不得不為這名女子的淒慘命運感到難過,更對
這樣的女子萬分敬佩。

  天華元年裡,吳征已九歲半,這一輩的弟子除了小師妹顧盼還是五歲孩童之
外,俱都逐步參與到門派事務中來。世事紛亂,連孩子也不得不早熟些。

  「適逢亂世,女子中出眾者亦可為將為官,與男子並無不同。」顧不凡對吳
征的心態極為不滿:「慈不掌兵,收起慈悲心腸,這些與你殊無益處!」

  吳征暗暗撇了撇嘴,說得冠冕堂皇,可也沒見你對自己的女兒視同男孩,一
樣的重男輕女。

  「行了行了,這些事兒都是外事與咱們無關。征兒,你們師兄弟下月要入藏
經閣選取功法,這才是眼前的大事。」林錦兒不忍見幾個孩子背負殘酷現實心情
壓抑,主動轉移了話題。

  小師姑嬌俏可人,不高的身段下玲瓏有致,依然一如既往地溫柔體貼。

  「正是如此!」顧不凡精神一振,弟子們終於要登堂入室,逐漸接過門派的
未來,對任何一家門派來說都是頭等大事。「你們幾個資質都好,尤其是你,征
兒!入了藏經閣多去看看《天雷九段》,便是《浮雲七絕》也是不錯的。」

  《天雷九段》是昆侖派最強武學,奚半樓修習的便是這項神功。《浮雲七絕》
也是一等一的厲害功法。這相當於給吳征指明了方向,定好了上限與下限,也對
他能力的極度認可。

  顧不凡當眾說出這番話也絕不簡單,多半便是他們師兄弟們商量的結果,怕
是奚半樓也認可的,說不準連師祖們都點頭應允過。

  「弟子知道了!」吳征意興蕭索,心不在焉地答道。韓小姐經歷的一切並非
發生在他身上,卻讓他極為悚懼。

  雖說有前世的經歷而比一般孩子早熟得多,他終究常年在昆侖山上修行,並
未接觸過這個波詭雲譎,兇險猛惡的世界。隨著身體年歲的不斷成長,終有一日
他要離開昆侖派遮掩得風雨不透的羽翼,投入到這個大漩渦中去。

  一眾門人魚貫而出,楊宜知緊隨吳征的步伐:「大師兄,您真的能修習《天
雷九段》!小弟說的沒錯吧?」

  吳征淡淡一笑道:「看看再說吧,你呢,想好了沒有?」

  「八成便是《金剛橫眉》了,小弟這塊料子,別的也不合適。」這個世界十
歲左右的孩子便開始長個兒,吳征身材已然算是高,楊宜知還比吳征足足高了一
頭,卻像個小跟班般對大師兄豔羨不已。

  兩人並肩前行。楊宜知對於即將進入五年一開的藏經閣極為興奮,吳征則默
默無言。倒不是刻意冷落,而是腦裡千頭萬緒不得不理個清楚。

  「你說,皇帝是不是故意將韓小姐遣去西嶺邊屯的?」吳征想出了些眉目隨
口問道。

  楊宜知一臉憨厚:「大師兄說什麼?故意?花朵般的人兒誰捨得如此?說不
准倒是韓將軍歷來禦下一視同仁,自個兒要求的。誰能想得到發生這等慘事。」

  吳征朝他露出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拍了拍肌肉遒勁的肩頭不再多說。對於這
名言聽計從的三師弟,吳征知道出身巴中名門,西川最大奇異稀罕之物的商號巨
頭楊家的孩子,當然不是一個滿腦子長草的簡單肌肉男。

  亂世讓這個世界每個人都不得不更早地成熟,包括本應無憂無慮的孩子。能
被楊家挑選出來加入昆侖派,定然早早經過嚴格的訓練,絕非他的表像如此單純
憨厚。

  「大師兄!」清脆的童音令人心神一陣,似乎所有陰霾都一掃而空。黃角女
童蹦蹦跳跳,帶著純真的笑容跑來。

  「盼兒!」吳征張開懷抱將女童抱緊舉過頭頂轉了個圈兒,逗得顧盼咯咯直
笑。

  繈褓中的女嬰也成了滿地亂跑的孩童,稚嫩的臉蛋已逐漸長開,活脫脫一個
陸菲嫣小時候的模樣。

  大眼睛靈動地左顧右盼,女童躲開摸向她頭頂的粗糙巨掌嗔道:「三師兄不
許摸!」

  楊宜知直嘬牙花子唉聲歎氣:「大師兄能抱,我就連摸都摸不得了。師妹小
時候可不也被我抱過了?」

  「那是人家還不懂事!」顧盼的小嘴撅的老高,掛上個油瓶也掉不了:「你
的手太粗,不舒服。敢摸人家,哼,咒你以後去學《道理訣》。」

  楊宜知一蹦老高:「我的小姑奶奶,這咒得也忒狠。《道理訣》那是萬萬學
不得的,」

  「盼兒別鬧!沒大沒小!」陸菲嫣與林錦兒連袂而來,一者高挑一者嬌小,
卻春蘭秋菊各擅勝場,並肩行在一起賞心悅目。

  「娘!人家說的是事實,可不曾沒大沒小!」顧盼又投入陸菲嫣懷抱,享用
母親寵溺至極的愛撫。

  黃昏時分晚霞漫天,在昆侖山上更是美不勝收。

  「你師兄即將入藏經閣選取功法,可不能再每日纏著他了。」陸菲嫣捏捏愛
女玲瓏秀氣的小鼻子道。

  顧盼又撅起小嘴:「娘都說師兄要入藏經閣了,一去可就是三月之久。不趁
著這幾日得閒,可就得三月後才見了。人家不管,這幾日要師兄給人家做飯吃,
還要聽故事……」

  「乖!飯食有老莊頭伺候著,要聽故事你爹爹也會講……」

  「不要!爹爹的故事一點都不好聽,全是說教這個那個的,好生無趣。老莊
頭的飯菜全是一個味兒,哪有師兄做的好吃!」

  昆侖上下人數眾多,主廚的老莊頭無疑是個好廚子,可是要照顧如許多人的
胃口,眾口難調,又要搶時間。日久天長下來,人人都吃的膩了。

  正因如此,吳征從八歲起便不時整治些小菜治治饞蟲。長期生活自理的人自
然有幾道拿手小菜,前世的物質爆炸年代能做出的菜肴絕非現世可比,自然讓幾
位同門大快朵頤,險些吞掉了舌頭。

  顧不凡曾對此極為不滿,斥責昆侖大弟子,怎能貪戀口腹之欲,將大把心思
花在這等小道上面。

  奚半樓知曉後倒是一笑了之,回信言道:「過日子能上心細緻的人,做其他
事情也不會太差。」顧不凡這才作罷。

  於是林錦兒與吳征的小院變成了熱鬧之所,時不時有同門前來打牙祭。顧盼
更是三天兩頭往這裡跑,恨不得就在小院裡住下。

  「無妨。左右是那幾本功法,倒沒什麼好準備的。」吳征脫下長袍免得沾染
一身油污:「今日備好了材料,兩位師姑稍候片刻。盼兒一會兒乖乖吃飯,師兄
給你講《西遊記》,今日該說《大鬧天宮》啦!你別廢話,過來幫忙,否則沒你
的份兒。」

  楊宜知屁顛屁顛地跟在吳征身後,能享受一頓美味佳餚,打個下手有甚了不
得的?

  一碟椒麻松茸小炒肉,一碟蔥花煎蛋,一尾清蒸魚,一碟清炒時蔬,一碗葫
蘆肉片湯。葷素搭配,重味與清淡皆具,幾人吃的甚為滿意,大贊吳征有國手易
牙之能。

  顧盼拍著圓滾滾的小肚皮,一臉滿足道:「師兄,盼兒吃飯很乖都快站不起
來啦。快給我講故,孫猴子當了齊天大聖又偷了蟠桃禦酒,後來呢?」

  吳征與楊宜知將碗筷堆疊好置於一旁,片刻後自有僕婦前來收拾。又泡上一
壺香茗,將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故事娓娓道來。

  吳征總有辦法哄得顧盼心情愉悅,連帶著用餐也規規矩矩的,對身子成長極
為有益。這也是陸菲嫣時常准許女兒來此的原因之一。

  不過今日吳征的故事卻聽得她暗暗心驚,幾次欲出言打斷,又不忍拂了愛女
聽得津津有味的興頭。

  一段故事說完,月已中天,顧盼困倦不已在母親懷中沉沉睡去。

  陸菲嫣將顧盼在林錦兒房裡安頓好,又喚過楊宜知吩咐道:「去和你四師伯
說一聲,我今夜在小師姑這裡住,不回去了。」

  打發走楊宜知。陸菲嫣與林錦兒,吳征三人於小廳裡坐定。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雖明知師姑與自己有話要說,吳征仍不免失神。

  生育孩兒並未給陸菲嫣帶來一絲影響,她的腰肢依然纖細,雙腿依然筆直修
長,豐胸卻更加挺碩。上天對她的偏愛,使得歲月從她身上奪走的青蔥,遠不及
又賦予她成熟的魅力。過了花信的少婦如一瓶美酒,正散發出濃沉得醉人的香媚。

  而那一夜的後山荒郊,那具動人到窒息的玉體,卻隨著歲月的增長在吳征腦
海裡越發清晰……

  「征兒,你的故事從哪裡看來的?」陸菲嫣神色鄭重得甚至有些凝重。

  吳征早準備好一番說辭,張口就來:「老莊頭每回下山採買,我都央他找貨
郎買些奇聞異志回來,用我自己的例錢買的。」反正老莊頭目不識丁,根本不知
書中說的什麼,還不任由自己編排?

  「這些故事今晚說過便罷,日後決不可再行提起!」陸菲嫣前所未有地嚴肅:
「你可知這犯了大忌?傳出去昆侖可有大難!」

  「我知道!」吳征淡淡微笑:「盼兒還小聽過不久便忘,楊宜知也曉得分寸
不會亂說。這個故事其實是征兒心中有惑,想請教兩位師姑。」

  陸菲嫣與林錦兒對望一眼。

  若說吳征此前所表現出的過人之處,是極快的反應與強悍的學習能力。直到
此刻她們才知道吳征的早熟與縝密亦遠超同齡人。

  林錦兒極快地在小院周邊巡視一遍,才關好房門與窗戶,靠近吳征壓低聲線
鄭重道:「你想問什麼?」縱在昆侖派內,也絲毫不敢大意。

  「皇帝今年幾歲了?」與二師弟戴志傑不同,吳征對昆侖派之外的事情並不
太上心,只是朦朦朧朧知道一些,也從未深究。

  「五十七歲,身體……不是太好。」三人的頭幾乎湊到了一塊,連呼吸都幾
乎噴到對方臉上。

  濃郁如玫瑰,清冽如玉蘭花的兩股女子體香沖鼻而入,吳征好一陣眩暈。

  「我聽聞韓將軍家麾下重兵十萬……」

  「十二萬!」林錦兒及時糾正。

  「韓府與咱們昆侖是不是一條線上的螞蚱?」

  「……是……掌門師兄與韓府走得甚近!」

  「韓小姐被遣去西嶺邊屯,死了一了百了,活著也再無出頭之日。這個都尉
便是做到了頭,對麼?」

  「約是如此……即使她招了入幕……額……將自己當做男子,都尉便是到了
頭,永遠成不了將軍。征兒,你怎地知道這些?」幾乎忘了是個九歲半的男孩,
險些便說出入幕之賓的不雅之言,陸菲嫣面色微紅。

  吳征低頭無奈道:「奇聞異志裡總有這樣的故事,皇帝年紀大了,便開始擔
心起江山萬代來。獅王雖老,爪牙猶存。這一動手,便要身邊的百獸死傷無數。
咱們昆侖怕是也躲不過去。」思路雖是清晰,腦子裡那抹星光下的玉體裸呈總是
不斷閃現,揮之不去。

  「昆侖的弟子可不該說出這等喪氣話來。」林錦兒板起臉道:「昆侖派已曆
二百三十三年,可比大秦朝長得多。皇位更迭,門派不倒,只需勤修內功,何懼
風雨飄搖?」

  「是!」吳征心中一凜。雖是心態成熟,終究從未到達這等層次。會捲入江
山反覆運算的漩渦中去難免惴惴不安。得林錦兒點醒,領悟也快,不由得安寧許多。

  師父還是涼州刺史封疆大吏,更為益州北面屏障,只需實力強勁,便是皇帝
也不敢輕易下手。

  見吳征若有所思,心緒漸漸平復,林錦兒滿意道:「現下不許你考慮這些。
天塌下來,自有咱們頂著。征兒乖乖回房去歇息,多為藏經閣選取功法一事準備
才是要緊。」

  林錦兒陪著吳征回房,路途雖短,溫言不斷。

  小師姑今日一身潔白曳地長裙,如同一朵亭亭玉立的清荷。她身量不高堪稱
嬌小,卻有一雙比例極長的美腿,將嬌小與修長這一對絕不相稱的詞兒匯於一身。

  側身望去,拱起的乳廓只堪一握,又將她的身子襯得玲瓏有致。至於那一張
巴掌大的精緻臉龐更是堪稱童顏,吳征上山八年來似乎從未變過。

  安頓吳征睡下,林錦兒回到自家房內。陸菲嫣玩味笑道:「你待征兒真心是
好。」

  林錦兒嫣然一笑,面上微泛紅霞:「和掌門師兄一起救回來的,就像我們的
孩子一樣,自然倍加疼愛些。」

  「我……們!」陸菲嫣笑得更加燦爛:「好一個我們!」

  林錦兒知道說錯了話,皺眉撅嘴嗔道:「師姐又來戲耍人家。」

  陸菲嫣眯眼挑眉:「若不是你……們親手帶回來的,我定然要當昆侖是不是
哪個山怪成了精才是。」

  師姐妹倆嬉鬧一陣,一同寬衣隔著顧盼睡下。林錦兒見顧盼粉嘟嘟的小臉可
愛之極,不由歎息道:「多好的一個女娃兒,四師兄偏生重男輕女。哎!師姐,
師兄納妾的事怎樣了?」

  陸菲嫣雲淡風輕混不當一回事,只是輕撫顧盼道:「關我甚麼事了?由得他
去便是。師姐有盼兒便知足咯,我的乖乖盼兒。」

  林錦兒見她一臉有女萬事足的模樣,笑聲中吹熄了燈……

  一月時光轉眼而過,吳征師兄弟共十二人在顧不凡與陸菲嫣引領下一同步入
後山。

  藏經閣共有四層,本就是整個昆侖派最高的建築,又在後山之巔,足顯其舉
足輕重的地位。

  四名老者候于門前,顧不凡與陸菲嫣急忙招呼弟子們跪下行禮:「參見師伯,
師傅,師叔。」

  吳征是第一次見到師祖一輩的人物,看來這四人奉命長期看守藏經閣寸步不
離。

  藏經閣四面臨崖,僅有一條小路可至。由四名師祖分東南西北四面看守自是
萬無一失。

  「罷了!讓徒孫們都進去吧。」領頭的老者白麵長髯,一甩袍袖後勁風吹開
大門,側身讓路。

  吳征微微抬頭,見剩餘的三名師祖一人雄偉,一人文氣,另有一乾瘦佝僂的
小老頭,一隻大大的酒糟鼻子嵌在臉上,直將一張臉都占去了半數。眯著的小眼
睛醉眼朦朧,腰間還別著只酒葫蘆,活像個酒鬼。

  不敢露出異樣的目光,吳征邁入空氣微腐的藏經閣。

  吳征晃晃悠悠登上四樓。

  說是樓層,更像是個閣樓。狹窄的空間有些氣悶,尖錐型的屋頂壓在頭上,
看著像是加大了空間,實則由下望去只感更加壓抑。

  與下三層密密麻麻的典籍不同,頂層裡只有空空落落六個鏤空架子——形似
前世裡附庸風雅的人家用的博古架。架子上整齊地擺放著用桐油泡過的厚實竹簡,
看著就顯莊重。另有兩張長案,兩張椅子。

  「《天雷九段》七。」吳征取下最中央兩隻架子左邊一隻上的竹簡,剛勁有
力的字跡先以銳物刻畫,再用墨蹟填充,保存得分外細緻。「不是這只架子。」

  這個世界的人們習慣於從右往左,不論是寫字還是置物。吳征雖已努力適應
也適應得很好,不經意間還是流露出從前二十來年行成的習慣。

  取下右邊書架上最右上的一卷竹簡,「這就是了,額……」將沉重的竹簡在
地上攤開,吳征一陣頭皮發麻哭笑不得:「《天雷九段》三?這麼大一隻才是三
分之一的目錄……臥槽……」

  按昆侖派慣例,藏經閣每五年只開一輪,每次三月時光。顧不凡同輩師兄弟
會間隔開來進入,以免誤了門派政務。吳征等內門親傳弟子是一批,其後還有外
門弟子。進入時除了穿在身上的衣物,別的一概不許。這三月時間進入的弟子吃
食與換洗的衣物都由專人送來,洗漱拉撒等在一層也有專門的隔間。

  死記硬背也好,用心參悟也好,三個月過後不論多寡一律同時離開。

  門派對於內外門弟子區分嚴格,內門弟子可自由挑選,外門弟子則不能登上
三四層。也並不限定你學什麼,但挑選適合的功法是個學問活兒。

  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雖有師長們的建議,究竟哪種功法最合適還得自己
決定。功法的修習很難半途改變,因此三個月堪稱暗無天日的時光實則緊張得很。

  吳征怔怔望著地上的竹簡,愣了一會兒神。前世曾有一句話讓他印象深刻:
不要因為走得太遠,就忘了當初為什麼出發。

  印象深刻的原因並非其中蘊含的道理,而是始終在問,自己也走了很遠的一
段路,可我當初又是為什麼出發呢?

  從前世出生後就開始掙命,一直到現在。前世不知道,今生也不明為何出發,
亦不知為何奮鬥,只為活著。

  就像他在學校裡也曾羡慕同學們有父母無微不至的關懷。他並不恨拋棄他的
生父生母,確切地說,是無所謂。親情於他而言只是一個空洞的想像,虛無縹緲
得無比遙遠。——不曾有過,不知珍惜,僅只羡慕,羡慕得深入靈魂地渴求。

  來到這方世界以後,享受優渥的童年生活。顧不凡與林錦兒也像嚴父慈母般
待他,絕無半分虧欠。可少了血緣間神秘的聯繫,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在那座村莊修羅場中,林錦兒曾問他父母呢?嚇傻了的吳征一頭冷汗,誰是
我的父母?

  顧不凡與林錦兒不忍他一個小小孩童去面對至親的屍體,也分辨不清,只得
將這事含糊處理,可笑地讓吳征蒙混過關。實則顧不凡與林錦兒定要較真,吳征
也只能隨便指認兩人……

  我的前路到底在哪裡?胡思亂想一陣,吳徵收起紛繁的心緒開始記憶參悟
《天雷九段》。既來之則安之,想不明白的事情就等以後再想。山下波詭雲譎,
還是多學些本事保命才好。

  晦澀難懂的語言對吳征來說並不是問題,他學習能力本就強,來了這方世界
八年也早適應了各種功法上的文書方式。作為一名應試教育曆洗練的現代人,背
書能力自然不在話下……

  短短一月時光,吳征便將《天雷九段》背誦記憶完畢,又花了半月時光反復
閱讀背誦得一字不差,頓感百無聊賴。

  空虛再一次襲上心頭。時經八年,即使不得不接受現實的情況下,吳征仍然
感覺自己在做夢。

  身邊的一切都變得那麼陌生,現代變成了古代,飛機大炮變成了刀槍劍戟,
語文數學變成了子曰詩雲。我的歸屬究竟在哪兒?

  吳征輕手輕腳步下四層。這一代弟子裡只有他登上了四層,戴志傑,楊宜知
等人都在三層,一個個面目凝重緊縮眉關,並未發覺可以放輕腳步的吳征。

  本想再看看《浮雲七絕》打發時光,想想作罷:《天雷九段》以他在前世經
過現代科學薰陶的邏輯思維與理解能力並沒有多難,再去看《浮雲七絕》意義不
大,還會打擾了正在刻苦用功的師弟們。

  相比起頂層的空空落落,一層就顯得擁擠得多。密密麻麻的書架整齊地列隊
排放於兩側牆壁,中央三人並行的通道旁還有一整列的長案與長凳。

  吳征初進藏經閣時便對一層最有好感,似乎找到了前世口袋沒錢,只能在圖
書館裡混日子的時光。

  在兩列書架間穿行,吳征越發喜愛,除了鐵皮書櫃換成了原木書架,這與前
世的感覺著實相差不遠。吳征決定在一層廝混,留足十天時光再上四層將《天雷
九段》複習一遍即可。

  比起四層的乾淨整潔,一層的環境就糟的多。是地位最為地下,也是資質最
為平庸的外門弟子們學習之所,說是昆侖底層也不為過。——外門弟子中資質稍
好的都去了二層,只有資質最糟的才會在一層中挑選功法。其地位比起雜役僕婦
簡直都高不到哪去。

  可想而知對一層的養護也是最為不上心的,書架上爬滿了灰塵,也不知多久
才打掃一回。

  「哈,你在這裡呀!」吳征咧嘴一笑,潔白的牙齒排列整齊,不過缺了兩顆
——正是換牙的年紀。

  《道理訣》,昆侖派最為傳奇也最為令人哭笑不得的功法。現下它趴在一層
吃灰,若不瞭解的昆侖派的人又怎會知道這本典籍曾也是被高高供奉在四層中央,
現下《天雷九段》的位置呢?

  傳說昆侖派的一名先祖曾力蓋群雄,成為舉世公認的第一高手。晚年嘔心瀝
血才鑄就這一部《道理訣》,寓意大道之理!是當時所有昆侖弟子心中的夢想,
以能修習《道理訣》為無上榮耀。

  然而歷經一百五十餘年,卻無人能繼承師祖衣缽。非但如此,修習《道理訣》
的弟子,無論何等天縱英才的弟子,修習之後都慘不忍睹枉費天賦。

  不少人都猜測是不是先祖著此書時老糊塗了,不但文字難以解說,連內容都
天馬行空絲毫不通常理。久而久之,這本毀人不倦的《道理訣》地位日下,終致
從四層被趕至一層。

  近百年來以無一人修習《道理訣》——連外門弟子都不學。然而其惡名並未
被洗刷,師兄弟們間爭吵,這本典籍便慘遭淩虐。諸如你這塊料子,遲早去學
《道理訣》,你欺負人,我讓師傅讓你去學《道理訣》實在是不絕於口。

  大道之理,也就慘得成了「打不過,只好講道理」。

  這麼一本如雷貫耳的典籍,自然是打發時光的不二選擇。吳征興致勃勃地取
下《道理訣》在長案便坐好,仿佛前世於圖書館讀書一般。可惜的就是一層空無
一人,少了一卷讀完,偷瞄周圍斯文秀氣女同學的樂趣。

  《道理訣》也曾是厚竹雕刻的待遇,現下早換成了一本黃紙書冊。其上還有
不少蟲蛀的孔洞,所幸原字都能辨認不影響閱讀。

  抱著玩樂心態,吳征翻開書冊,想著也默記些口訣心法,日後顧盼再與楊宜
知拌嘴,便教小丫頭念上幾句,大增樂趣。

  不想只看了第一行字,吳征便如遭雷擊徹底震住。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喜
悅,震驚,錯愕不一而足。

  他陡然站起,顫抖地捧著書冊,仿佛撫摸著最心愛的情人,又像是捧著剛出
世的孩兒。

  吳征並不知道自己的失態,一切都是條件反射般發自身體的本能。只因道理
訣開篇總綱第一句這麼寫著:世間萬物,微塵之沫系于無形絲線包覆之所聚也!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人人都說《道理訣》中所言根本不通常理,晦澀難懂到如
天書一般。但是從現代社會穿越的經歷讓他明白,這當今世界絕對不能理解的微
塵之沫與無形絲線是什麼。

  在前世的那個世界裡,微塵之沫的學名叫做——細胞!無形絲線雖然大錯特
錯,吳征卻清楚地知道白師祖指的是什麼,那個東西的學名叫做——神經!

  《道理訣》對細胞與神經的描述固然不夠精確,甚至有謬誤的成分。但這已
經足夠讓吳征感到震驚。他不敢想像在這樣一個科技極度低下,至多能與前世漢
朝比肩的社會裡,能有人提出細胞與神經的框架概念。

  也只需要這一句,吳征就明白《道理訣》蒙塵的原因,也明白這本典籍絕不
是師祖老糊塗了才瞎寫出來。

  吳征的激動絕不僅限於此,更在於這是刻在他骨子裡的東西。——細胞,神
經,作為一名現代醫學工作者,他每天都在和這些東西打交道。

  吳征捧著《道理訣》瑟瑟發抖,珍而重之地掃清典籍上的灰塵在書案上擺放
好,納頭便拜。這是他在這方世界找到的第一個歸屬,第一個幾乎讓他落淚的歸
屬!他甚至憤恨自己晚來了百餘年,否則在這個世界裡,他一定不會這麼孤獨。

  若非《道理訣》對人體學說的注解還有許多模糊不清以及謬誤的地方,吳征
幾乎以為這位白師祖是否也是一名哪兒來的穿越者。

  再度翻開典籍細細通讀一遍,吳征的表情越發凝重。這位名叫白常的師祖對
人體的瞭解已到了極深的地步。放在他的前世實在算不得什麼,然而在這個世界
裡,已無法用天才來形容。——那是類似於唐朝時期有人提出「相對論」的不可
思議。

  更何況這不僅僅是如「佛觀一碗水,八萬四千蟲」這樣類似於臆想的說法。
白師祖在《道理訣》裡針對這一點提出了極為系統的觀念,並且和武學修行融合
在一起。

  看得出這位師祖的表達能力不強,典型的大學校園裡常見的教授!學問高深,
教學生就是不行。——這個道理我懂,但我不知道要怎麼表達才能讓你懂!

  于吳征而言都不是問題,因為他原本就對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甚至在人
體這一方面比白師祖瞭解的還要更加系統和細緻。

  《道理訣》則勝在對融武學與科學於一體做出深入的研究,並且取得巨大的
成果——白師祖通玄的功力便是明證。這相當於為吳征打開了全新世界的大門,
像是一根聯繫著前世科學觀念與現世武學世界的紐帶,將神奇的武學融入到被科
學理念浸潤滿的靈魂裡。

  作為一名成熟的「中年人」,吳征太清楚自己的天才來自于哪裡。那絕不是
比起這個世界的人們更為出眾的天賦。而是那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靈魂所帶來的
前世記憶。與其說是「天才」,不如說是「早熟。」

  然而和他肉體同齡的孩子終究會「熟」的,屆時他的一切優勢便將煙消雲散。
至少在武學一途,除了比旁人更早地開始自律與勤奮,實無半點可自傲之處。

  這樣的焦慮時常在煎熬他的內心,又被稚嫩的外表很好的隱藏。雖不知道自
己存在的意義,他還是知道珍惜,知道心中的欲望。

  金錢,美女,權勢,這些他從未觸摸過的東西,一個都不想落下。上蒼給了
他一個可以實現這些欲望的身份,他不願讓這些從手中滑過!

  此刻的吳征神采飛揚!和來到這個世界後始終沉默得孤獨,甚至有些陰沉的
氣質相比,他就像一個終於找到了最心愛玩具的孩子,笑得猶如朝陽初升。

  不需要思考他都能知道《道理訣》獨辟蹺徑的內功能帶來什麼。修煉細胞能
帶來強大的內力,修煉神經系統能帶來無可比擬的反應速度。當內功從奇經八脈
具象化到每個細胞,這種跨越幾個境界的提升讓他興奮得發抖!

  更何況這是他才能看懂和明白的典籍,這是屬於他一個人的東西,亦是在這
個世界前進的方向!

  滿面紅光的興奮之中,吳征忽然冒出個奇異的想法:既然內功的修行可以精
細化到每一個細胞和每一條神經,那麼這根還未發育的小東西,是不是也能突擊
修煉一番?


                            【未完待續】
作者: sendman    時間: 2017-4-9 22:56

剛看時沒什麼...好像普通的穿越文
沒想到越看越厲害!
作者: haosecaocao    時間: 2017-4-10 07:33

厉害,文笔成熟老辣,文章行云流水,故事精彩纷呈,期待接下来的故事,加油!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4-15 11:39     標題: 江山雲羅(第1集‧04)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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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4-15發表於SIS

       
                             第1集  昆侖鐘鼓  

            第四章  豪族草芥  門派大比

  吳征並未將齷齪又可笑的想法付諸實踐。

  一來褲襠裡的玩意兒關係到一生幸福,尚未經親身試驗的功法,貿然用在這
上面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二來吳征學醫的經歷自然瞭解不少人體的常識,身體的
成長有其週期性,揠苗助長恐有極大的後患。

  而《天雷九段》由此被拋在了腦後。

  吳征也分不清《天雷九段》與《道理訣》哪個更厲害些,只是執拗地認為
《道理訣》是最適合於他的功法,也猶如尋到了知音。

  接下來一個半月的時光裡,吳征就在一層定了下來,翻來覆去地研讀《道理
訣》。師弟們從剛開始的欽佩:大師兄就是與眾不同,《天雷九段》都早早掌握,
下來散心來著。到後來的訝異:大師兄捧著《道理訣》看個沒完是幾個意思?

  就連前來送飯送衣的僕婦婆子都覺得奇怪,伺候藏經閣已不是一回兩回,從
沒見一名內門弟子在一層廝混的,更何況還是名傳天下的大師兄。

  只是無人多嘴打擾,藏經閣裡修習的功法與所做的一切都是個人私密,雖無
明文卻是陳規。一層裡同門們來來往往洗漱拉撒,除了偶爾的問候不敢多言。

  一個半月的時光轉眼即過,藏經閣再次正式開啟的時候,吳征渾然不覺地坐
在一層長案邊,眉間喜笑顏開。當屋外的陽光灑落映在他身上才茫然抬頭。

  白須的師叔祖淡淡道:「我數到三,沒離開的便逐出師門。」語聲並不嘹亮,
卻遠遠地傳了開去,似乎還帶著些震懾心思的法門,足以讓每一名沉醉典籍的弟
子驚醒過來。

  一眾弟子離開得甚是狼狽慌亂。有一路狂奔而出的,甚至還有從三層窗戶一
躍而下的。

  顧不凡眉頭深鎖,對慌慌張張的弟子們甚為不滿,只看向從一層施施然走出
的吳征極為順眼。那副沉穩,永遠準備充分的模樣一眼便是當家人的氣質。

  陸菲嫣與林錦兒反倒抿嘴偷笑,似乎想起幼時初入藏經閣的模樣。

  「回吧!」白須師祖揮了揮手打發眾人離開。

  「不凡,三師兄何時回來?」一臉醉態酒鬼模樣的師祖發問道。

  顧不凡欠身施禮:「回小師叔話,三師伯下月即至。」

  「原來是小師祖。」吳征心中暗道,隨著顧不凡等人離開。

  回到靈虛殿,這個頗有仙氣的名字可不是求神拜佛的所在,而是昆侖派重地
供奉歷代先祖靈位之所。弟子們參拜前代先師,稟明了選取的武學,才算正式入
了門,從此可以修習本門上乘武學。

  十二名弟子跪了一地,顧不凡,陸菲嫣,杜中天,貝褚廉,胡風客,林錦兒
等當代中堅力量領頭焚香禱告。

  新生代的弟子正式入門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代代傳承於任何一個家族,勢力,
永遠都是重中之重。

  儀式極為隆重,先禱告歷代先祖保佑昆侖派發揚光大,福澤綿長,眾人依次
上了香。每一門功法亦有創始者,選取的弟子們則需對這些創始者們單獨禮敬。

  水酒早已備在一旁,十二弟子各領一杯依次再行下跪禱告。

  顧不凡含笑立在一旁,他已聽親傳弟子戴志傑說起吳征僅用一個半月便從四
層下來,自然是接受了《天雷九段》的傳承。

  雖非自己的弟子,顧不凡待吳征遠比對戴志傑更加關心,期望高得多。他早
早站在《天雷九段》的創始人袁傑師祖的牌位前等候。掌門師兄不在,那麼代執
掌門派的師叔在一旁陪同祭祀亦是理所當然。

  這一番禱告便不似之前心中默念,而需高聲禮敬,當眾宣佈繼承了衣缽。

  吳征跪倒在地先拜了三拜。

  顧不凡微微皺眉,袁傑師祖的牌位正對著腳邊,吳征跪倒的位置偏了些許。
暗怪他粗心大意,轉念又想,或許之前說得過於簡單,弟子們又是第一回來此,
手忙腳亂難免有些差池。倒不是大問題。

  「白常師祖在上!昆侖派第十五代弟子吳征叩拜,弟子自藏經閣處取得師祖
《道理訣》傳承,今日起勤加研習,不負師門殷切期盼……」

  吳征朗聲出口,言辭文雅通順,顧不凡卻聽得猶如五雷轟頂耳中嗡鳴一片,
殷切期盼之後云云全然聽不進一字。

  陸菲嫣與林錦兒不約而同掩住嫣紅潤口,兩對美目幾乎瞪成了銅鈴。「娘,
大師兄為何要學《道理……」跟來一同旁觀,不諳世事的顧盼脫口而出,被回過
神來的陸菲嫣急忙掩住她的小嘴。

  其餘一眾師長,同輩,各個面面相覷目露詢問之意,唯恐耳朵有毛病聽錯了。

  「征……兒,你……你是不是搞錯了?」顧不凡顫抖著手搭上吳征肩頭,猛
然想起在師祖靈位前說出這等話來實是大大的不敬,尤其對堪稱本派第一人,高
居於所有靈位正中的白常師祖。忙跪地砰砰磕頭:「列位師祖在上,弟子並無冒
犯之意,實是事發突然……弟子……我……弟子告罪……」

  顧不凡語無倫次,起身時面上已是怒意沖天,低聲喝道:「征兒,隨我出來!」

  吳征暗歎一聲:現下形勢早有所料,可惜想破頭也無法避免。裝作茫然不知
所措的模樣跟著顧不凡走出靈虛殿,至於投向林錦兒求救無助的目光,則是早已
演練備下的後手。——小師姑母性之寵愛,此時不利用更待何時!

  然而一向準備充分頗有些料事如神味道的吳征失算了,或者說他遠遠低估了
《道理訣》的負面影響力。

  陸菲嫣與林錦兒在祖師靈位前告了罪一同走出。三位師長神情肅穆,一向溫
柔的小師姑面色陰沉得可怕。

  「征兒,你老老實實與我說,藏經閣裡可發生了什麼事?」顧不凡緩和情緒,
盡可能以關切的語氣問道。

  「沒啊。」吳征一臉茫然,眼神中似是在詢問我怎麼了?

  顧不凡強忍心頭怒火道:「我與你說過,入了藏經閣多去看看《天雷九段》。
掌門師兄也是首肯過的,你不好好研習,為何偷懶貪圖玩樂?你一向刻苦,是否
有人威逼於你?不必擔心,掌門師兄與我都會為你做主。」

  把話說到如此地步,是一向刻板的顧不凡前所未有地妥協之法。吳征親口於
靈虛殿說出修習《道理訣》,在場中人聽得清清楚楚無法抵賴。

  這件事決不允許!

  昆侖派最被寄予厚望的弟子居然要修煉《道理訣》?這是何道理?

  顧不凡無有他法,只得想方設法「栽贓嫁禍」,給所有人一個臺階下,也給
吳征一個回頭的機會。至於是否有人威逼強迫這件事,只得事後再妥善計較。

  「沒有,我自己選的。《天雷九段》不如《道理訣》適合。」吳征低頭。顧
不凡說出這等違心話語可見他對此事的態度,全無任何轉圜餘地。事情越發不妙
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得死扛到底。

  「你瘋了麼?」顧不凡再憋不住心中的怒意,氣的渾身發抖:「一個屁大的
孩子懂得什麼?啊?真當自己天賦異稟就能為所欲為了不成?你……你馬上回去
靈虛殿裡磕頭,誠心悔過,老老實實修煉《天雷九段》!」說到這裡語氣轉軟似
是下了決心,溫言道:「師叔會幫你爭取機會。」

  吳征偷瞄陸菲嫣與林錦兒。兩位師姑面色不悅,顯是堅定地與顧不凡站在一
起,絕不會同意吳征的「胡作非為」!

  「師叔,我也難以說明白各種緣由,你信我……」

  「放屁!」顧不凡怒髮衝冠,嗆啷一聲抽出腰上青鋒劈下,在吳征身周劃出
個四尺見方的格子,指著陸菲嫣與林錦兒下令道:「你們兩個給我日夜看守,不
許他離開此地半步。違者門規處置!」

  哎,這就是傳說中的畫地為牢啊?吳征愁眉苦臉。

  前世《封神演義》裡,昆侖山弟子姜太公就演了這麼一出。不想穿越異世,
同樣在昆侖山輪到自己悲催一回……真是絕妙的巧合,極具諷刺性藝術……

  戲也不必再演下去,吳征索性盤膝坐倒,看著顧不凡胸膛急劇起伏返回靈虛
殿繼續主持典禮。兩位師姑也在他身邊坐下,看來是沒得投機弄巧。

  三人呆在一起罕見地一言不發。林錦兒慣常是以義子對待吳征的疼愛不必多
言。陸菲嫣雖無那份情感,可看吳征待顧盼極好,愛屋及烏下對吳征也是另眼相
看。

  吳征自知麻煩大了,連林錦兒都不搭理他,可見的確傷了師長們的心。昆侖
一向對他偏愛,也傾注了大量的心血與資源,如此做法在常人眼裡看來便是十足
十的不負責任。但他心中哪有一絲悔意?

  典禮有了這麼一出,餘人有些興味索然,更有些惴惴不安。大弟子失心瘋了
一般,昆侖派似乎又要發生什麼大事。草草過了場便匆匆散去。

  「師姑,你們也不相信我?」說出這話倒不是寄希望于陸菲嫣與林錦兒敢抗
命放他一馬,實是夜色已深,沉默已久憋得難受。

  「與信不信無……」

  「師妹你住口!還要寵著他?」陸菲嫣厲聲打斷:「昆侖派養了一隻白眼狼,
自毀前程不說,還要拖著門派一起下水。名揚當世的天才弟子就選了這麼個功法,
你可知道此事傳將出去,昆侖派將淪為世人笑柄?老老實實呆在這裡反省,莫要
耍甚麼花花心思。待掌門師兄回來再治你。」

  「又不是我把《道理訣》弄得聲名狼藉的。」今生僅見陸菲嫣如此疾言厲色,
吳征不由嚇了一跳,趕忙眼觀鼻鼻觀心不再多言,只是心中一頓腹誹不可沒有。

  沒有兩位美豔師姑陪著說話,連吃飯都是就地吃,畫地為牢便像個真正的牢
獄。除了拉撒片刻不准離開之外,顧不凡還下了令不許任何同門探視。看來是鐵
了心晾一晾吳征,殺殺這個被昆侖派寵溺慣了的孩子驕嬌二氣。

  吳征也大約猜得到接下來的待遇。若是堅持修煉《道理訣》,依昆侖派門規
大師兄的地位怕是保不住了。選取了藏經閣一層的功法,內門弟子的身份便要被
剝奪,一個外門弟子做昆侖派的大師兄,傳出去被世人笑掉大牙。門派也絕不會
容忍。

  而曾經流傳于世間的神童美名,不日便會被自甘墮落等汙名取代,成為最具
鞭策作用的反面教材。

  顧不凡畫地為牢的位置很有講究,吳征抬眼向靈虛殿內望去,首先落入眼簾
的必然是師祖高高在上的靈牌,門壁恰巧擋住了白常師祖靈位……看昆侖上上下
下的態度,即使師傅再怎麼偏袒自己,多半也無力回天。何況師傅做事講原則,
便不是個偏袒的人,

  令吳征意外的是,第三日傍晚奚半樓便出現在靈虛殿。發生了這等大事,守
護昆侖派後山的撲天雙雕出動,日夜兼程輪流接力載了昆侖掌門回山。

  「掌門師兄。」光天化日下看守吳征兩日三夜,陸菲嫣與林錦兒也頗覺疲憊。
對只有不到十歲的吳征而言更是一種嚴厲的體罰。

  奚半樓自己也是風塵僕僕,還散亂著的頭髮顯是來不及做一點打理,一到昆
侖便匆匆來此:「兩位師妹辛苦,請先去歇著吧。」

  開口就趕人,看來是要來一場師徒間掏心掏肺的長談。

  陸菲嫣與林錦兒同時施禮告退,林錦兒張口預言卻被奚半樓打斷:「我心中
有數。」

  奚半樓面對著吳征也是席地坐下:「累不累?」

  「關在這裡,累壞了。」吳征失笑道。師徒之間自從吳征從中庭大樹上躍下,
相處越發得宜。奚半樓每年兩月回山的時光竟也讓吳征早已成熟的心靈頗為期待。
說起來奚半樓待他亦師亦父,有時又像兄弟。

  自從上任涼州,不知是日常政務太過疲乏,還是迎來送往總以假面示人,每
回奚半樓回山總是心情愉悅。雖仍是一派之長,朝中大員的風範,不過待人接物
不再刻板,時不時還打趣一二。

  「還能笑啊?看起來心情還不錯。」奚半樓拈須微笑,「說給為師聽聽,看
看是不是真失心瘋了。」

  吳征苦笑搖頭:「弟子也說不清。總之這本《道理訣》弟子看得明白。」

  「以你的聰明伶俐,也不必非要學《道理訣》不可。」

  奚半樓話中隱含深意,吳征心中生起一陣暖流。在師傅洞察人心的目光下,
吳征沒有隱瞞:「《天雷九段》弟子也記下了,要學也成。只是《道理訣》所述
在弟子心中當真是大道至理,見它明珠蒙塵實在不忍。更不願偷偷摸摸,既然要
學,定要堂堂正正將它摸個透徹明白,發揚光大。不負白師祖之名!」

  奚半樓當然清楚吳征得執拗性子,認准的事情很難勸說他改變想法。只是明
裡公佈修習《天雷九段》,暗中修習《道理訣》,待修煉有成再行公佈倒也不是
不可以。實也是一條方方面面都能接受的路子。

  只是吳征自見了《道理訣》,那種空虛寂寞無從所屬的心思被一掃而空,堂
堂正正地繼承《道理訣》已是他心中執念,亦是不可觸碰的底線。——一部知音
法訣還要遮遮掩掩,吳征不能保證會不會抑鬱而亡……

  「你知不知道肩上的擔子有多重?」奚半樓話鋒一轉。

  「知道。我沒有埋怨師叔師姑他們。」吳征有些無奈喪氣。

  任何一個世間總是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繫,越往高層便聯繫得越發緊密。諸如
顧不凡的漢中顧家,陸菲嫣的江州陸家,甚至是楊宜知的巴中楊家,無一不是昆
侖派的鐵杆盟友。

  既然送了族中子弟進昆侖派,一旦昆侖有難,想要全身而退無異於癡人說夢。
而地位穩固甚至蒸蒸日上的昆侖派自然也能給他們帶來無窮的好處。這些豪族與
宗門的利益可謂牢牢綁定在一起,說是榮辱與共絕不誇張。

  顧不凡的狂怒,陸菲嫣的冷言冷語,吳征都能理解。那是一種殷切期盼面對
殘酷現實時的錯愕,挫折與不甘。吳征在下代弟子中卓爾不群,從昆侖派直延伸
至身後的世家豪族,人人都報以極大的期望。

  吳征演了這麼一出,無異於給了這支派系一記沉重的耳光。昆侖派被萬眾期
許的上限陡然消散,是實實在在的任性妄為,陸菲嫣一句白眼狼可不是憑空胡說。

  「有幾分把握?」奚半樓對愛徒表現出一如既往的足夠耐心,並不是一味地
強求或是勸說。倒是抽絲剝繭,將條理明列而出讓吳征考慮清楚。

  「五分吧,不能再多了。」吳征抬頭直視奚半樓的目光,又喪氣垂頭:「您
還是當弟子毫無把握好了。」一部惡名昭昭,尚未修煉的功法,毫無把握似乎合
理一點……

  「還要堅持麼?」奚半樓這句話分量不清,已是吳征最後一次機會。

  吳征斷然點頭:「繼承白常師祖衣缽,就學《道理訣》!此生無怨!」

  「有時為師也搞不懂你。」奚半樓拍拍吳征的肩頭站起,袍袖一拂將地牢抹
去。「走吧。」

  「弟子也搞不懂。就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罷。」吳征甩著發麻的四肢,隨奚
半樓行去。

  「呵呵!哪來那麼多奇談怪論?」奚半樓大覺有趣,啞然失笑:「冥冥之中
自有天意?聽著倒是有趣。得嘞,看來不是你失心瘋了,是為師失心瘋了才陪你
賭這一把。可憐一大把年紀,還要被人戳脊樑骨。」

  吳征做出這個決定,受影響的絕不是他一人。昆侖派上上下下都要淪為笑柄,
作為昆侖掌門,奚半樓首當其衝……

  「五年為限!」奚半樓豎起一隻手掌:「若不能成,為師要廢去你內力,從
頭開始修起。到時根基大損恐再難有此天賦,屆時莫要怪罪為師。我奚半樓的弟
子可以走錯路,但不能渾渾噩噩一輩子。」

  有言在先,死生無怨。

  師徒倆順路前行,奚半樓指著青雲崖上荒僻的小屋道:「給你三日時間收拾
東西,三日後搬到這裡來住。其餘的事情為師替你扛了,內門弟子這是誰也保不
住你。」

  看著吳征一臉落寞,猜想當慣了大師兄地位尊崇,忽然從雲端墜落難免心態
落差太大,又安慰道:「那裡曾是為師的居所,偏僻了點,日常打理勤謹些環境
清幽,極適合靜心修煉。」

  吳征心中感激!

  奚半樓已盡了最大能為,將吳征安排到此處未嘗沒有保護的心思。在一處清
淨的所在能安心修煉是一說,再來也可暫避風頭,免得四處流言蜚語惹得心煩意
亂。

  順著山道一路迤邐下行,昆侖派山門逐漸現出身形。蜿蜒的山路上階梯一徑
延伸,像只盤山的大蛇。階梯盡頭的平臺上便是昆侖重地,議事之所——春秋閣。

  這是一處占地足有兩畝大的廳堂,亦裝飾得極為奢華,軒峻壯麗!鎏金的屋
頂灑下四角飛簷,五張門臉,中央的大門日常都是緊閉著的,今日因奚半樓回山
而大開。

  堂前栽著成排的松柏,其間點綴著花盤盆景,藤蘿翠竹。從大開的門臉望去,
便能見兩側壁上寶兵與名畫間錯懸掛,寓意文武雙全。中央兩列楠木桌椅隔著可
五人並行的過道對望,延伸至底則是五級臺階上的掌門之位。

  「你先回吧。」奚半樓打發吳征離開。

  「勞師尊費心了。」他一走了之自是躲過一劫,只是奚半樓便不得不面對多
方責難。

  奚半樓笑著向春秋閣走去:「誰讓為師倒了血黴,收了這麼個徒兒呢?」

  春秋閣裡一眾同門齊至,連早早出嫁的林瑞晨都到了。大秦國侍中胡浩年歲
本不與她般配,只因髮妻早亡,續弦時便選中了這位昆侖派二弟子。

  奚半樓在掌門大位上坐定,亦是暗感頭疼。這一輩八大弟子一個不缺,實在
太過事關重大。答應吳征容易,要給同門一個交代卻是難了。

  「掌門師兄,征兒的事如何了?」林瑞晨亭亭起身施禮問道。她一身穿金戴
玉貴氣逼人,模樣也極是端莊嫻雅,大襯侍中夫人的身份。

  奚半樓沉吟道:「難以勸得他回頭……」

  「師兄!」顧不凡豁然起身又跪地磕頭:「征兒定是魔怔了!可不能由著他
亂來啊。」情急之下連掌門二字也不喊了。

  奚半樓皺眉道:「師弟快起來。咱們慢慢說。」

  顧不凡斷然搖頭:「師兄不阻止征兒,我不起來。」

  「哎……」奚半樓歎息一聲:「一個個都這般執拗。他不願學,強逼著又有
何益?不如讓他試試罷。實在不成再另想辦法不遲。」

  「不遲?怎生不遲?」顧不凡爭鋒相對厲聲道:「就算廢了他武功從頭修起,
根基大損之下至多是庸才一個,師兄,您現下袒護他,實則是害了他!您是他師
傅,師命難違,便是他現下心中不快,久後也當能明白一番苦心才是。明年三月
便是藏經閣再開之時,我將入閣之機讓與征兒,讓他好好參悟《天雷九段》,總
好過荒廢年華萬劫不復!」

  「師弟有心了。這倒用不著,征兒真的想學也該是我這個做師傅的來讓,何
須你來?」顧不凡一心為著門派,奚半樓心知肚明:「只是……我覺得征兒並非
魔怔了,倒想讓他試試。」

  顧不凡勃然變色,顫抖著起身:「原是師兄也這麼想!哈哈,哈哈……昆侖
三代奇才本該光耀世間,卻代代衰落。師兄,兩年後門派大比咱們能勝麼?您勝
得過向無極麼?本門已連敗三場,第四場看著便已難為。七年後再次大比,難道
還要一敗再敗,直至一敗塗地麼?」

  「恐難取勝。」奚半樓並無隱瞞據實以告。雖是派內議事,如此示弱可見形
勢岌岌可危,實無把握。

  顧不凡慘笑道:「征兒修習《道理訣》便是徹底廢了。七年之後又拿什麼去
抵敵青城?師兄難道不知迭雲鶴之女迭輕蝶已是二品下修為,絲毫不弱于征兒麼?」
他大怒之下滿臉漲紅:「小師叔祖肆意妄為,弄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師兄本該
坐鎮大秦中樞卻被趕去荒僻的涼州,也是當年不顧大局,為名女子惡了聖上……」

  春秋閣中人人面色大變。「不凡住口!」林瑞晨厲聲道:「你滿口胡言什麼?」

  奚半樓擺了擺手,神情蕭索道:「讓他說吧,沒有外人。」

  「師兄見諒。」被二師姐喝了一聲,顧不凡略微冷靜:「昆侖派不能再衰落
下去。如今聖上多般猜忌外患當頭,征兒是希望之所聚,若能循序漸進再耐心以
待良機,必有翻身之時。萬萬請師兄三思!」

  「你說的我都明白。」奚半樓凝目望天,只是棟樑交錯的屋頂遮住了視線,
一如當今紛亂複雜的形勢:「本門如今的局面,我有責任。只是把期望全寄託在
一個孩子身上,不覺有些過分麼?」

  「二師妹,胡侍中可有帶了話?」作為天子近臣,胡浩的話極具分量。

  「征兒的事情倒是未提,只說聖上近來脾氣越發暴躁,此後的動作怕是不會
少。讓掌門師兄在涼州小心行事。至於益州地界的諸多生意我盡力維持便是。」

  「聖意難測。韓車騎閉門不出韜光養晦,咱們這一系被打壓至深,本就該收
斂羽翼。青城派聖眷正隆,敗給他們幾場也算不得什麼。不凡,你當記住,無論
何時何地,都不該喪失信心,怨天尤人!征兒與昆侖派上下歷代門人都不同,他
……很怪異。《道理訣》我看過,也看不明白。征兒方才卻對我說,他能看懂。
是能看懂,不僅僅是想學《道理訣》。你們真以為征兒是失心瘋了麼?以他的聰
慧早熟,這話不會是亂說。我思來想去,征兒這一出未嘗不是一個順勢而為機會。
眼前便是泥潭,咱們主動踏進去,總比被人推下去好得多……」

  「但能站在岸上,總比掉下去好得多?誰知道泥潭裡有什麼?掉下去,還上
不上得來?」顧不凡挺起身姿,鋒芒畢露:「師兄近年在涼州,我殫精竭慮督促
門人弟子,便是為了昆侖能挺直脊樑。」

  奚半樓走下掌門寶座,拍拍顧不凡肩頭道:「過剛易折。拳頭先收回來,再
打出去才能更有力量。」昆侖掌門比個架勢右拳握在胸前引而不發,不愧是名滿
天下的絕頂高手,簡簡單單的比劃便讓顧不凡感覺全身都在拳勢籠罩之下,處處
破綻。「這一招暗林虎伏還是小時候我傳授給你的。武學之道非止強身健體,從
中亦有許多處事道理。」

  顧不凡聽掌門師兄說起小時候的事情,心中一軟:「師兄之意不凡不敢違抗。
只是門派無小事,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我依然認為此事太過草率直如兒戲一般。
師兄還請再三思量。明年藏經閣再開,師兄修煉《天雷九段》已至關鍵處不可中
斷,征兒若回心轉意,我的機會還是讓與他。」

  奚半樓點了點頭道:「此事便如此定了。我這便回涼州,其後尚有諸多事務
煩勞師弟見機處置。」

  送別了掌門師兄,一眾同門散去。每人心頭都泛著異樣的心思,事情鬧到如
此地步,期盼吳征創造奇跡者有之,冷眼旁觀者有之,茫然無措者有之。

  奚半樓亦心知肚明,然則事已至此也暫無良策,只得等待時光推移心緒略微
平定之後再行寬慰。思量至此,不由搖頭苦笑:征兒啊征兒,真是給為師出了好
大一個難題。所幸者即使你不懂武功,想要出人頭地亦是不難。

  踏上撲天雙雕的背脊騰空飛去,奚半樓沒有看到顧不凡一臉心喪如死,捏的
雙拳嘎嘎作響的模樣,更聽不到他的心聲:昆侖完了,昆侖完了!

  引發這一場大風暴的吳征早早調整好心態置身事外,這一場風波想著就令人
害怕,索性不去多想。

  雖有三天期限,但第二天他便搬離了林錦兒的小院。與此前的前呼後擁相比
甚為淒涼。同門中只有楊宜知前來幫忙,據他傳來的消息,顧盼原本要來,不過
被陸菲嫣禁足……

  林錦兒只是旁觀,數次欲言又止,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或說不知從何說起。

  八年的經歷從腦海裡一晃而過,吳征回過神時楊宜知依然在他腿上酸麻處不
輕不重地推拿揉捏。他來時林錦兒已捎來口信,明日起吳征將被剝去內門弟子身
份,貶為外門弟子。自從事發之後待吳征一如從前的,也只有林錦兒與楊宜知兩
位了。

  「走吧。給你做好吃的。」吳征站起身來,招呼楊宜知回去居所。

  「哈哈,這句小弟愛聽得緊。」

  做了外門弟子,老莊頭此後可由不得他呼來喚去,今日的材料是楊宜知來時
帶的。兩位回到荒僻小院,不想庭中平白多了一人。

  一個大大的酒糟鼻子極為顯眼醒目,正半躺在搖椅上一臉愜意地滋溜著小酒。
——吳征收拾小屋時可未曾見過,也不知這又髒又破的搖椅是師叔祖朱泊從哪兒
找來的。

  師兄弟倆吃驚過後趕忙磕頭行禮:「小師叔祖。」

  「格老子的,小楊這麼喚便罷了,你小子喚什麼小師叔祖?不知道老夫的身
份嗎?」朱泊言語粗俗,說話更是高深莫測——簡直摸不著頭腦。

  吳征愣了一會,小聲試探道:「師祖?」

  朱泊乜眼一瞟:「倒是有點小聰明,反應也快,怪道半樓對你青眼有加。」

  「師祖來此可有吩咐?」吳征不敢接話。

  「這裡是老子的居所,怎麼?老子來不得了?」朱泊又從酒葫蘆裡吸了一大
口,施施然道:「老子餓了。」

  師兄弟倆趕忙告退去準備飯食。吳征心中感動,奚半樓將他安排來此居然大
有深意,能跟在師祖身邊自有無窮好處,這一頓飯食做得分外賣力。

  酒菜上桌,朱泊渾然沒有長輩風範,吃得狼吞虎嚥如風捲殘雲一般。尤其一
道肉末茄子被他一掃而空,遞過酒葫蘆,滿是油脂的嘴角含混不清道:「此間進
去牆角處左行三步,把毯子掀開,入地窖再打一壺上來。你們倆也喝點……罷了,
過些年頭再喝。」

  吳征打好了酒再回來時,朱泊已是連連打著飽嗝,半靠在躺椅上消食:「半
樓贊你有易牙之能,果是不錯!嘿嘿,這徒兒倒是有孝心給老子找個乖徒孫。乖
徒孫,日後老子的飯食便由你包了。」

  「師祖喜歡,征兒每頓都給您做。」吳征收拾碗筷笑笑答道,分外乖巧。

  「放下,那個先不忙,自有婆子來收。嘿嘿,你個外門弟子沒人管,難道還
敢不管我老人家?」朱泊說話時老神在在的模樣口氣頗為以老賣老,見之讓人生
厭,偏生看在吳征眼裡順眼已極,這是自家沾了師祖的光,免去許多俗務。

  「都坐下。說起《道理訣》倒是與老子有些淵源。嘿嘿,當年不聽師尊教誨,
非要強學的也是老子。」朱泊一臉得意洋洋……「征兒說來聽聽,到底看出了什
麼棒槌玩意?就不信你一個鳥毛都沒長的孩子,能比老子看出的還多?」

  吳征狠汗了一把!

  不僅因為川中方言棒槌可不是甚麼好東西,師祖句句不離生殖器令人難堪,
更因這段秘辛從未聽任何人說起過,想來門派已下了封口令。

  他所不知的是師祖雖說外貌不佳,年幼時可堪稱名震世間的神童。只因選了
《道理訣》當時便在昆侖引發軒然大波。怪道始終覺得奚半樓答應得如此輕易有
些奇怪,原來上樑不正下樑歪,師傅的師傅也幹過這等蠢事。

  說來也怪,自朱泊起昆侖派每一代總要出些離經叛道的弟子。朱泊極為硬氣,
定是要修習《道理訣》,否則寧肯不練。師長們拿他沒辦法,只得將消息重重封
鎖由得他去。幸虧如此,此事才未曾流傳出去,只有昆侖派歷代中堅知曉此事。

  朱泊強修失敗之後,前代掌門大發雷霆,險些便生生毀了《道理訣》。他如
今的模樣,也是因為二十歲被廢了一身武功根基大損,才導致瘦小枯乾比常人顯
老得多。

  不過吳征細細一想:師祖能被遣去守衛藏經閣,現下武功之強可想而知,恐
怕不弱于列位師祖。這麼一來,其當年天賦之高更是駭人聽聞。

  吳征不敢說話,只是低頭不答。

  朱泊一指楊宜知道:「小楊先出去。待對完了口訣再喚你進來。」

  楊宜知告退之後,朱泊見吳征仍是不言不語,笑駡道:「好個奸猾的小鬼頭。
聽好了,世間萬物,微塵之沫系于無形絲線包覆之所聚也……」

  翻翻滾滾念了一大段才打消吳征心中疑慮,露出個抱歉的笑臉,呐呐得有些
不好意思。

  師祖修過《道理訣》,當是對其中利弊有了切身體會。奚半樓安排吳征住在
此處,其心思深遠與拳拳關愛之意簡直快突破天際。吳征心中感動得無以復加。

  「徒孫幼時曾受過傷。」吳征沉吟一番,露出左臂一處傷疤。疤面不大,卻
有色澤較深,且如肉丘一般,可見傷口較深。以盡可能淺白的話語道:「當時徒
孫疼得狠了便盼望傷勢癒合得快些。可惜事與願違!待大了之後幾次回想幼年童
稚之言,每每失笑。是以看見微塵之沫便有心有感。」

  能夠教訓加教育師祖,一股智商與見識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藏經閣裡徒
孫便在想,為何只需人之未死,即使不敷藥物傷口也可慢慢復原?」

  朱泊的聰明大出吳征意料之外,聽到這裡渾濁的眼珠陡然一亮:「這個慢字
說得既妙又准!大合微塵之沫本意!入你先人板板,老子當年怎地就沒想到如此
簡單的一層?」

  聰明人之間說話就是暢快,吳征見朱泊一下就抓住了關鍵,忍不住就要朝他
豎個大拇指。

  「且住!小楊滾進來,日你娘賣批的,今日著你得個天大的好處。給我坐下
好好聽清楚,能悟多少悟多少,出了這門給老子爛在肚子裡,敢提一個字就要你
小命。哼哼,長得五大三粗,用不著猜便學了《金剛橫眉》是不?《登天青雲》
就不敢去看一看?杜中天那小子也是個蠢豬,沒藥救了。」

  楊宜知一頭冷汗,小師叔祖進來一頓劈頭蓋臉,先問候了自家娘親,又臭駡
師傅,不需交代這事也得爛在肚子裡。

  吳征將心中所知挑挑揀揀緩緩道來。當然不能把人體系統說得明白清楚,一
則太過驚世駭俗,二則現代科學都尚未研究清楚這個複雜到極點的東西,他又能
說清什麼?只能含含糊糊,說人體之內當是微塵之沫所聚且有再生之能,當有無
形絲線相連,否則怎能解釋為何腦中所想,便能讓身體四肢百骸相應而動?

  「有理!有理!」朱泊聽得手舞足蹈:「老子分明是眼睛看見個漂亮女人,
腦子裡想幹她,雞兒便梆梆硬。若說沒有無形絲線相連怎能說得通?」

  這個世界孩子早熟,十二歲的楊宜知早在山下妓院裡破了身,回來後一頓狂
吹,惹得幾位師妹小臉通紅齊翻白眼。朱泊說的這些當然足夠「淺白」。

  吳征汗如雨下。師祖怎地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全他媽的色胚。

  「這是你在藏經閣裡想出來的?」朱泊乜眼問道。

  「全是當時一通胡思亂想,想不明白,卻覺得真有道理。」

  「嘿嘿,昆侖派上上下下,除了白常師祖全是一窩子蠢豬才讓明珠暗投。嗯,
老子不是,乖徒孫也不是。」

  聽他貶低歷代先祖以自吹自擂,吳征與楊宜知更嚇得大氣不敢喘,全當耳朵
聾了一字未曾聽見。

  吳征便在小院裡住了下來,日夜與朱泊共同參悟《道理訣》。這位師祖滿口
污言穢語卻全無架子,慢慢的吳征敬畏之心盡去,除了人邋遢些,相處起來倒是
融洽。

  「師祖怎地不再修《道理訣》?」

  「一把年紀了沒那心思,老子看著你學便成。練成了老子心裡痛快,練不成
麼……嘿嘿嘿,看個漂亮小夥子今後也要變成老子的模樣,心裡一樣痛快。」

  「……」

  「師祖,以您的經驗看,《道理訣》用在那話兒上管不管用?」

  「毛才冒出兩根便開始想女人了?依老子看你那根棒槌不小啊。」

  「嘿嘿,男人不嫌大嘛……」

  「大有個屁用?得夠硬夠持久,日得娘們兒喘不來氣喊爹喊娘,那才是好使。
《道理訣》當然管用。」

  「嘿嘿,師祖高見……」

          ***    ***    ***    ***

  「把髒手拿開滾遠點,敢碰一下老子再也不下廚。」

  鍋裡的牛肉蘿蔔湯燒得噴香,朱泊伸向湯水的手指僵住。被吳征一個十二歲
的小娃子自稱老子,偏偏一臉諂媚討好:「你做,老子等著便是。」

  朱泊反身出門不停抽著大鼻子,唉聲歎氣腹誹不已:「幾年才得吃一回牛肉,
怎生忍得?一個個脾氣都是又臭又硬。他娘的,改日拉上半樓反出昆侖,爺孫仨
組個強驢派得了!」

  次日吳徵收了早課,楊宜知早在院裡等候。朱泊正與他呱噪不已:「你家還
有摔死的牛沒?昨日那些子不過癮啊。」

  農耕年代牛可是主要勞動力輕易殺不得,便是聖上一年裡也沒幾回口福。楊
宜知想方設法從家里弄來一頭「摔死」的牛已極為不易,朱泊覥下臉來討要讓他
忍不住轉身想逃。見吳徵收功如蒙大赦:「師兄練功完了?小師妹明日要來吃午
飯,小弟家裡前些日子打了些山豬用鹽醃制了,正給您送了些。」

  「盼兒要來啊?鹹豬肉好東西,走,咱們去挖些嫩筍回來。」

  「這個好這個好!老夫虛胃以待。」

  不理提起吃便沒個正形的師祖,吳征與楊宜知扛上傢伙上山。

  兩年余前吳征惹下的風波在奚半樓的刻意保護下至少在昆侖派裡已漸漸平息,
住的小院裡又有位昆侖前輩,倒無人不開眼來找麻煩。

  一年前顧盼第一回偷偷前來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回了家趾高氣昂:「小師
叔祖命我明日過去受教,可不是去找大師兄。」

  陸菲嫣莫可奈何,開始還放心不下時常跟來,久而久之也就隨女兒去。反倒
見吳征一如從前對女兒極其疼愛,惱怒的心思淡了不少。不再擔心吳征教壞女兒
後,時不時也還是來此打牙祭。

  於是這一處小院又熱鬧起來,楊宜知,陸菲嫣與顧盼時常前來之外,林錦兒
來得只比她們三人更勤。

  轉過兩個山頭有一片竹林。正是初春的時節,春雷過後雨霧綿綿,竹林下的
春筍如冒出地面的尖石,肥厚鮮嫩,美味無比。

  只是今日地面有些空落,顯是不久之前被人採收過一波。

  楊宜知撓頭:「娘的下手晚了。大師兄,前邊山頭還有片竹林,咱們到那裡
去。」

  日頭漸已中天時才到目的地,吳征向來深居簡出,這一座山頭從未來過。只
見此地竹林面積不大,長於一大片斜坡之上,山風呼呼空氣有些乾燥。昆侖山宜
人的溫度下感覺極為舒適。

  師兄弟倆尋著竹林一路採挖,不多時便挖個對穿,自然收穫滿滿。

  「又有口福了!」想起春筍燉鹹肉的鮮香滋味,楊宜知忍不住直流口水,扭
頭卻見吳征瞪著坡下愣愣出神。

  楊宜知極目遠眺,這是一片V字型緩坡峽谷。站立的位置背陰,對面斜坡卻
是陽光充足。山谷裡鬱鬱蔥蔥,偶爾有各色小花點綴其間。順著吳征目光望去,
視線正落在對面山坡半山處幾十點鮮紅。

  不待他出身詢問,吳征猛虎出籠般向坡下奔去。

  在荒僻小屋裡避世修行,除了朱泊外吳征從未顯露過武功,楊宜知偶爾見過
幾回,卻被朱泊下了死令牢牢封口。但他心中深深知道,兩年多時光帶給這位大
師兄的,絕不僅僅是漸高的身量與日漸長開的俊秀容貌,更有突飛猛進的武功。

  只見吳征下坡時猶如獵豹飛馳,上坡時猶如困龍出海,其矯健快速令楊宜知
目眩不已。

  「說說你的理由。」慈祥而威嚴的老人訝異道。

  「爺爺!大師兄即使手無縛雞之力,也絕不會居於人下。請相信孫兒的眼光,
他……很不同的。」

  心中暗自慶倖昔年吳征沒落之時不離不棄,楊宜知快步趕上。只見吳征貓著
身子直勾勾地盯著面前十餘棵低矮植株。

  橢圓的葉片,一人的高度無甚出奇之處,掛在其上的果實倒是看著誘人。指
頭粗細,二指長短,頂端尖尖,或青或紅。青的濃翠,紅的豔麗!

  楊宜知對吳征的模樣大感好奇,搜腸刮肚一番也想不起見過眼前物事,試探
問道:「大師兄,這是什麼東西?」

  「你也沒見過?想想清楚。」吳征又驚又喜。

  楊家的養珍堂可是大秦國最大的珍奇物事商號,這件絕不應該此時出現在昆
侖山附近的東西,吳征來了十年也未曾在這方世界見過的東西,若連楊宜知都沒
有見過,那可真是意外之極的大喜事。

  楊宜知皺著眉頭思量許久,篤定道:「沒有,絕對沒有。」

  「走,帶我下山去市集!」吳征一路飛奔。

  「大師兄慢著些。」楊宜知拔腿發力,卻越追越遠:「這東西叫什麼?您見
識廣還請告知一二。」

  「辣椒!恩,最好的一種,二荊條!」

  「辣椒?二荊條?沒聽說過,好吃麼?」

  「只消一口,你永遠都忘不了!永遠都離不開!」

  說吳征見識廣那是純粹的恭維之言。昆侖派上上下下沒下過山的只有他一人。
諸如戴志傑,楊宜知,木雄飛木揚舞兄妹等同輩同門,每年都有一月回家省親的
時光,顧盼也常隨父母離開昆侖。

  于吳征而言,一來除了昆侖別無去處,二來他內心裡始終抗拒著去接觸這個
世界。他害怕下山,怕無法接受從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變成低矮的房屋,坑窪的地
面。怕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而徹底崩潰。

  然而這一次他不得不下山探究清楚。

  兩年來昆侖派的日子越發難過,在聖上的默許甚至是授意下,以青城派掌門,
驃騎大將軍迭雲鶴與京都守備文毅為首的一系對昆侖派展開全面的傾軋。韓克軍
閉門不出,奚半樓遠在涼州又因吳征之事深陷泥潭,侍中胡浩孤立無援,昆侖派
一系日漸凋零。

  朝中勢力的改變引發一系列效應,昆侖派于大秦國的各家生意都受到極大打
擊,連帶著派中的日子越發難過,連給弟子們的例錢都少了近一半。

  此等局面非是吳征一人造成,但多少與他有關,心中有愧。奚半樓每次回山
相見,吳征都準備了不少想法,然而每次都被奚半樓打斷:「安心修煉,現下還
不到回擊的時候。」

  但是發現了在這方世界堪稱至寶的東西,吳征實在無法忍耐。前方炊煙嫋嫋,
人馬嘈雜,吳征忽然發現,原來這不知不覺的兩年來,他已完全接受了這個世界,
接受了昆侖派,甚至已深深將昆侖派三字融入心底。

  昆侖派人數眾多各式物品需求甚大,來往又都是世家豪族,山腳下這一處市
集已存在了兩百年,久而久之好生興旺。

  吳征踏入集鎮,發現眼前的一切不難接受。人群熙熙攘攘,叫賣聲此起彼伏,
獨立的小樓錯落有致,雖不比前世繁華世界,一片古風竟讓他有步入美妙畫卷之
感。

  踏著青石板路,吳征左右張望頗顯呆滯。倒是楊宜知熟門熟路領著他來到一
座三層閣樓前。

  「燕安居?」

  看著吳征不善的眼神,楊宜知趕忙道:「昆侖集裡就此處生意最好,大師兄
想找吃食,也屬這一家最全。這個這個,過了三進院子後頭才是娼館,呵呵,呵
呵。兩邊其實互不相連,說是獨立的也成。」

  兩人一同步入閣樓,門口迎客的小廝一見楊宜知便笑開了花:「楊大俠,快
請快請。掌櫃的,楊大俠來了。」

  大師兄名聲不好,楊宜知看著粗魯其實心細,一馬當先走在前頭將吳征當做
個小跟班。

  「楊大俠有些日子沒見了。」掌櫃是個白麵長須的中年男子,見了財神爺笑
容可掬:「快快,樓上請。」瞟了面生的吳征一眼只是拱了拱手,楊宜知既不多
言,他也不多話。

  三樓設了六處雅間,相隔距離不短,放上門簾便是個不錯的隱私之所。進了
雅間楊宜知便一改此前老大的派頭,低頭哈腰先請吳征上座才吩咐道:「將所有
的菜色一一詳細道來,口味,配置的佐料也要說清。」

  掌櫃暗暗心驚吳征的身份,這等人眼色厲害,不該問的絕不多問,遂半彎著
腰將酒樓一眾菜色說得巨細靡遺。——要說昆侖派與養珍堂這等豪門要來偷藝,
說出去誰也不信。

  吳征聽得真切,絕無一種辣的口味。在前世裡,川人自古喜食花椒,辣椒則
是明代才傳入華夏,與川人可謂一拍即合從此成為每餐必備的調味品。

  心中有了計較,吳征微微一笑隨口點了幾樣小菜。掌櫃喚過一名清秀白淨的
小廝囑咐道:「好好伺候公子爺與楊大俠,出不得半點差池。」

  首次被人稱呼公子爺,吳征心頭暗爽。就世面而言,他是遠遠不如楊宜知這
等豪族子弟了。

  小廝手腳俐落,擺上碗筷酒水便退出門口等候。

  「宜知,今日這一頓就借你的錢,日後算你一份子。」

  「大師兄這是什麼話?區區一頓飯菜值得什麼了?」

  「你只管記著,日後,算你一份子。」

  楊宜知見吳征言語鄭重,忙點點頭表示記下了。心中不免疑惑:難道那個辣
椒二荊條真是甚麼了不得的寶貝?

  菜肴陸續上來師兄弟倆剛吃了一半,掌櫃討好諂媚的聲音自下傳來:「迭女
俠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快快樓上請。」

  聽其恭維的程度尚在楊宜知之上,可想身份之尊貴。

  正是不到午後時分,饒是燕安居生意也十分清淡,三樓雅間此前更是空無一
人。吳征與楊宜知自然挑選避過斜照日頭,最為舒適的一間坐了。

  一陣腳步聲響起,新客在雅間外停下道:「讓裡面的人出來,銀子我結了。」
語聲細軟顯是名女子,只是一派高高在上下令的傲然口吻,讓人聽著十分不舒服。

  楊宜知嘿嘿冷笑,朝吳征做了個手勢,兩人悶聲不吭幹了杯小酒繼續吃飯。

  碰杯的聲音不響卻似激怒了門外的女子,門簾縫兒裡穿過一隻劍柄被撩開。
吳征抬眼望去,只見掌櫃愁眉苦臉正在一名穿得彩繡輝煌的女子身後弓著腰不敢
抬頭,其意再明顯不過:大神打架,這事兒我管不了,您幾位自便。

  那女子身高中等,天庭飽滿,細長的鳳目明眸內蘊,秀眉彎似月牙,鼻樑與
朱唇皆是秀氣小巧。身子還未完全長開已現玲瓏浮凸,活脫脫川中女子的娟秀貴
氣模樣。

  她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兩名意態沉穩的隨從,看著便極為不凡,果是千金出
行前呼後擁。

  楊宜知懶散地擱下筷子,一臉無賴相道:「怎麼?迭女俠這麼有興致?來來
來,坐下陪大爺喝一杯。」

  吳征心中冒出一個名字:青城派掌門,驃騎大將軍迭雲鶴之女,迭輕蝶。看
她方才邁步猶如舞步躍動的姿勢,倒真有些輕蝶的模樣。

  迭輕蝶不理楊宜知的憊懶話,雙目注視吳征大感興趣道:「坐在姓楊的上首,
你又不是戴志傑。讓本姑娘猜上一猜,是了,想來便是昆侖派前……內門大弟子
吳征吳公子了吧?」

  思維倒是敏捷,只是說話時戲謔嘲弄故作是非的語氣讓人不悅,一個前字更
是刻意拉長了音調,加上微撇的嘴角,嘲諷之色溢於言表。

  吳征淡然一笑不以為意道:「是啊,正是在下。迭小姐一起坐下喝一杯?」
諸般嘲弄在前世經歷得多了,這點算什麼?也正因有了前世的歷練,吳征才能被
革除內門大弟子身份之後迅速調整心態,適應現下的生活。

  「這話楊宜知說便算了。一個草芥平民,居然敢開口邀本小姐喝酒。哈哈。」
迭輕蝶笑如嬌花:「可知就這一句,本小姐能砍了你也無妨!」

  吳征被剝奪了昆侖派內門弟子的身份,出身又是個偏遠得不知名的山村,說
是平民草芥毫無問題。

  這個世界世家貴族與平民草芥的差距猶如天塹,一眼都望不著對面。迭輕蝶
說的話固然威脅恐嚇的成分居多,可真要這麼幹也絕無意外,甚至無人會管。

  「你敢。」大師兄被冒犯,楊宜知拍案而起,卻被吳征按著手腕示意坐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吳征露出排潔白的牙齒:「迭小姐要動手便動手,
想坐下便坐下,也沒人攔你。若是想要這處雅間麼,咱們吃完了便讓給迭小姐何
妨?」

  吳征對這名一身貴氣的豔麗女子無半分好感,既是冤家死對頭,先前也已得
罪了,索性置之不理。

  迭輕蝶笑容越盛,恰在此時,先前伺候雅間的小廝揭開房簾捧著大碗公入內行
禮道:「公子爺,楊大俠,湯來了。」

  吳征埋頭吃飯,視線中忽然亮起一泓青光,「嗆啷」一聲脆響緊隨其後。一
場異變如電光石火一般,湯碗碎裂伴隨著異物落地的撲騰聲,小廝厲聲慘叫……

  三尺青鋒閃著麗麗寒光,鮮紅的血液混不沾滯般掠過劍刃滴落。面色青慘的
小廝捧著斷了半截的左臂,蜷跪在地上緊咬牙關竟已痛得喊不出聲來。地上一灘
迅速蔓延的血跡觸目驚心……

  一切來得太快,吳征沒有半點反應。他想不到一名豆蔻少女出手如此狠辣,
渾不把人當一回事……或許這些草芥平民,在她眼中與土雞瓦狗無異。

  迭輕蝶嘴角殘忍的冷笑分明是在說:「賤民,這就是你的下場!」

  楊宜知變了臉色,他知道大師兄的性子,平日裡在昆侖山就屬他最沒架子,
連僕婦婆子都能打成一片。眼見這等慘事如何能不怒?

  明知不敵,他仍然起身欲拔劍,在昆侖山腳下,在大師兄眼前,焉能落後?

  終究是些世家子弟!不拿平民當人看。

  回過神的吳征雖感念楊宜知的挺身而出,亦不免感慨萬千,拉住楊宜知道:
「救人要緊。」搶過身去從迭輕蝶身旁一掠而過,視若無物。迭輕蝶的兩名隨從
見主人未發話,也不阻攔。

  楊宜知見吳征俯身撿拾斷臂抱起小廝,恨恨瞪了迭輕蝶一眼緊隨而去。

  「最好的醫館在哪兒?」吳征有現代的急救技巧,但手頭沒有包紮藥品,急
的滿頭大汗。小廝的臉色越發慘白,若不快速止血只怕有性命之憂。

  「往這裡走!」楊宜知一邊指路,一邊緊跟腳步。

  吳征搶入醫館大門高喊道:「救人,拿包紮物來。」

  醫館內的老郎中眉目一皺,正待不滿喝止,猛見楊宜知緊跟而來正對著他瞪
目:「還不快些!」

  楊家公子身材顯眼,在市集裡幾乎無人不識。有他發話,醫館裡迅速行動起
來。吳征接過紗布,問明外傷藥物的功用,熟練地為小廝包紮傷口。來到這個世
界十年來從未做過這種活計,吳征仍然有條不紊,不再暈血之後其技術之純熟充
分發揮,看得老郎中瞠目結舌。

  這個世界總有些吳征前世沒見過的東西,比如傷藥中就許多神奇的成分,包
紮完畢小廝不再血流漸止,命是保了下來。

  「多謝……公子!」小廝氣息奄奄,心中仍感念吳征救命之恩,否則就算留
下一條命,醫館裡的藥錢他都難以支付。

  吳征搖頭:「你叫什麼名字?是我連累了你。」只可恨自己不具備外科技藝,
無力為小廝接續斷臂。

  「小的叫劉榮。」他切齒罵道:「好狠的婆娘。」他受傷極重,這家醫館傷
藥大為靈驗,不多時傷口轉麻沉沉昏睡過去。

  折騰了一頓天色已晚。吳征又與楊宜知借了些銀兩喚過醫館掌櫃吩咐道:
「好好照顧他,出一點差池我唯你是問!過幾日我會再來看他。」

  接過沉甸甸的銀錠,掌櫃點頭哈腰:「不敢不敢,公子爺吩咐過的,必定盡
心盡力!」

  回山路上吳征一路陰沉著臉,到了小院倒頭便睡。經過《道理訣》的修行他
睡眠品質極佳,可一夜過去心緒更加煩亂。

  勉強打起精神下廚準備早飯,朱泊悄然出現:「怎地?為劉榮抱不平?」

  師祖難得正經說話,吳征停下手中活計道:「恩,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利。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朱泊一愕:「嘿嘿,你小子就這點好,時不時迸出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讓人
難以反駁。不過老子也是平民出身,這句話倒叫你說進心坎裡去。給老子聽好了,
這句話先給我爛在肚子裡。不管你想什麼,自己得先有本事。」

  「我知道。」

  用過早飯不久,約好今日午間過來打牙祭的顧盼便到了。只是沒了平日裡銀
鈴般的笑聲,兩隻紅腫的大眼睛顯是不久前剛哭過,或許到了門口才停下。

  「怎麼了?」吳征心疼不已。

  顧盼小嘴一扁,投在吳征懷裡哭哭啼啼道:「爹爹不准我來,娘又和他吵架,
還動了手。」

  旁人的家事不好多說,吳征寬慰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盼兒別管那
麼多。師叔和師姑吵完便沒了,只是鬧騰呢,不是打架。」

  「才不是!三月前昆侖與青城大比敗了之後,爹爹便時不時發火。爹爹說小
師叔祖和大師兄害慘了昆侖,都是罪人,不許人家來。娘聽了便罵他女兒的事不
要你多管,反正你也不愛管,吵得可凶。二娘和小弟還在一旁幫腔,結果便動了
手。大師兄,咱們昆侖是不是碰到甚麼難處,是你害的麼?」七歲的女童已不再
懵懂,許多事情雖看不分明,心中已有了自己的計較想法。

  吳征心裡一糾,摟緊顧盼幼小嬌軟的身體道:「師兄不會害昆侖。盼兒莫要
擔心,待你長大啦,昆侖的難處便過去了。師兄要你一世開開心心,無人能傷你
……」

  三日後約上楊宜知下山探望劉榮,他卻已不見蹤影。

  「他非要走,小的也強留不住。只得將藥錢結了,剩餘銀兩全留給他傍身,
也不知走到哪裡去了……」

  時光如梭,轉眼五年時光過去,風霜雪雨中青雲崖畔那座荒僻小院更添了許
多歲月的痕跡。

  「哈哈,徒兒真要這麼做?」奚半樓捋須忍俊不禁:「倒是甚妙。」

  十七歲的吳征已成了青蔥少年,立在奚半樓身旁甚至比初老的師尊還要高出
半頭,飛眉如槍豐神俊朗,笑容直如朝陽初升:「忍了那麼些年總要出口惡氣,
徒兒的脾氣其實也不好。」
             
    師徒倆相視哈哈大笑。

  「撲哧!牛皮吹破天。」歪倒在更加破舊躺椅上的朱泊乜目道:「有點小成
莫要得意,明日給老子收著點,扮豬吃虎可不僅僅是這一回。」

  「弟子曉得了。」吳征向奚半樓攤手道:「師尊悄悄回山,明日又不出席。
弟子擔心臨陣換將,顧師叔不會答應。」

  「這你不用擔心,不需與他知曉,為師已安排定了。明日放手去做便是。」

  憶起昨日密室之中陸菲嫣與林錦兒不可置信的眼神,疑似昆侖掌門瘋了的詢
問:「掌門師兄,征兒,怎能參與大比?」

  奚半樓一臉毫不掩飾的得意才讓二女回過神來:「征兒……真修成了《道理
訣》,他現下是幾品?」

  奚半樓高深莫測:「不可說不可說!」沾著茶水在桌上寫下二字離去。

  陸菲嫣與林錦兒望著桌面快速幹去的「六上」,兩張豔口張得簡直能吞下枚
雞蛋。

  奚半樓拍拍愛徒肩膀:「你長大了,學得也很好。為師怕是沒什麼可教你的
咯。這便回了,為師在涼州等你的好消息。」

  晨光劃開夜空,吳征精神百倍。

  一天青一灰黑兩件長袍在桌面上攤平,雙掌按壓皺褶過處如熨斗撫過般筆挺。
將天青色內穿外面罩上灰黑長袍,吳征步出院門。

  朱泊捧著酒葫蘆候在青雲崖邊,見了吳征也不由點頭:「嘿,小傢伙精神!」

  俯視青雲崖,十余丈高的山壁早已不是初見時的頭暈目眩,踩在崖頂回憶這
十五年,仿佛剛跨過一處巔峰。

  「去吧。老子一會兒去給你掠陣,哪個老東西敢不開眼,嘿嘿……」朱泊拍
著吳征的肩膀陡然發力將他推落。

  「握草……推我幹嘛!」猝不及防的吳征手足在空中胡抓,活像是亂蹦的癩
蛤蟆。

  「哈哈哈哈哈……讓你小子裝!」師祖的歡笑聲中,吳征看看落至崖底。他
深吸一口氣,四肢仍是大張卻顯出一種奇妙的協調,此刻看去便像只飛撲的大鳥,
緊貼身子的衣袍更勾勒出條條肌束紋理。雙足發力在崖壁上一蹬,身形如同利箭
斜射而出,著地一滾足不停步奔行而去。

  「鷹揚蛇竄!這一招用得好!」

  昆侖派與青城派五年一次大比,歷來引人注目。

  兩派各出五人,可車輪戰,亦可連戰,敗陣後不可再行上場,哪一方五人具
有敗績便算輸。

  這一回輪到新生代的弟子登場,做東道的昆侖派賓客雲集,甚至連三品大員
中書侍郎龐頌德都提早一日到了。

  顧不凡臉色不好,此前三場昆侖一勝二負,折損了兩名弟子幾乎退到了懸崖
邊上。得意弟子戴志傑已敗下陣來,而青城派最強的弟子迭輕蝶甚至還未出場。

  楊宜知與劉仲嵋或許有一拼青城派出戰弟子的可能,然而如今以三對四,實
力又不占優。劇烈消耗下如何應對青城明顯準備壓陣的迭輕蝶。

  何況另一名弟子范騰與楊,劉相比又有一段差距,難以取勝青城任何一人,
實則已是以二對四的局面。

  尚書郎劉文儀向張忠謙恭賀道:「青城派近年人才輩出,合該興旺。這一屆
看來連迭小姐也未必需要出場,取勝又是探囊取物。」

  一時間恭維不斷馬屁如潮,而反觀昆侖一系猶如萬馬齊喑,現實如此,奈之
若何?聖上明裡暗裡有心打壓,與昆侖派親厚者相比青城派那邊人潮湧動已少了
許多。若再敗便是連敗四屆,這一泥潭卻是越陷越深了。

  顧不凡心中益怒,朱泊與奚半樓自甘墮落便罷了,還要在門派裡任性妄為,
搞得昆侖派如今風雨飄搖。「龐大人,日已近午,還請諸位貴客先用午膳。掌門
師兄吩咐了在下,昆侖有一秘制美食,請諸君品嘗。」

  「奚刺史厚愛,敢不從命?」

  春秋閣前廣場上立著兩人高的擂臺,支起的六口大鍋就設在擂臺旁,四口中
沸水正翻翻滾滾,一口中聞著味道應是熬了多時的大骨高湯,噴香逼人,另一口
卻空無一物,引人注目。看來昆侖派有心推廣這一稀罕之物,於眾目睽睽下烹飪
也是人之常情,倒無人有意見。

  幾樣佐餐菜肴卻非從六口大鍋裡盛出,侍者門從後廚裡魚貫前行,在桌案上
一一擺好。一眾來賓貴客暗暗呐喊,菜肴先上已是備齊,難道這一秘制美食是主
食不成?無非米飯粉面,還能變出什麼花樣來?

  一名身著灰黑外門弟子麻布長袍,身背褡褳的青年領頭徐徐而來,身後跟著
大廚老莊頭與一眾幫工。在廣場上站定先是團團行了一禮,在青年的呼喝聲中在
六口大鍋前候命。

  老莊頭與一眾幫工開始擀面切絲,動作雖流暢熟練看著不過是製作麵條,並
未有出奇之處。而青年卻在空著的大鍋前站定等候。

  「顧先生,這位可是奚刺史的弟子吳征?」侍御史李十郎看出了端倪,發問
中笑的陰險戲謔。

  「正是!」顧不凡牙縫中迸出兩字,雙掌緊握。丟人現眼!真是丟人現眼!
掌門師兄來信刻意交代此事不用管,不想鬧了這麼一出,還嫌昆侖面子丟得不夠
徹底麼?

  昆侖派中堅門人裡,除了陸菲嫣與林錦兒雲淡風輕甚至饒有興致,其餘都頗
有羞慚之意。同系的官員豪族更是憤憤不平,心中大罵奚半樓昏聵胡鬧。

  昆侖掌門的弟子下了庖廚已是過分,不想更過分的還在後面。

  吳征舉起備好的大桶,開始向空著的大鍋中注入澄黃如蜜的菜油。見此情景,
青城一系不由得交頭接耳,總算顧及昆侖派還是今日主人,只是竊竊私語低聲嗤
笑,尚未名目張膽。只是可想而知,一旦來賓離了昆侖,這一出又將臭名遠揚。

  吳征鎮定自若絲毫不理。大鍋旁的桌案上擺了六隻大大碗公,昆侖掌門高足珍
而重之地自背上解下褡褳,取出一隻錦盒擺好。

  想來所謂的秘制美食便是盛放在錦盒裡了?來賓皆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些還
半探著身子張望。

  吳征面對來賓揭開錦盒,只見盒中盛著色澤紅豔的粉末,其中還點綴些許明
黃,舉起錦盒微微前傾讓人看個明白,朗聲道:「此物名為辣椒,諸君請稍候。」

  辣椒末被均勻撒入六隻大碗公,約摸占了碗身的半高,吳征又調入白芝麻,花
椒末,桂皮末,八角末等香料。此時老莊頭已開始陸續撈起趟熟的麵條,淋上高
湯,加入肉片。

  油鍋裡開始微微冒煙約有七成熱了。吳征掌起大勺打起滿滿的熱油,潑剌一
聲依次澆入大碗公內。

  熱油爆著茲茲啦啦的誘人聲響,異香猶如沖天般飄散……

  「這……這是什麼味兒?好香,好香。」

  「花椒味兒,不對,花椒的麻味中另一股香味。方才說教辣椒?難道便是辣
味?」

  來賓貴客雖看不起庖廚下人,其中倒有不少資深吃貨,一聞便知不同。香味
入鼻,正是川人最喜的重味,不覺津唾滿口腹中咕嚕咕嚕直叫喚。

  熱油漸涼,幫工們以湯勺撈出些許裝於小碟上,與大骨湯麵一同上桌。吳征
朗聲道:「此物名為紅油,可直接加入湯麵裡,諸君可依口味嘗試。」說罷開始
指揮老莊頭與幫工們清理廣場。

  小碟中油滋滋紅豔豔的,其香刺鼻卻層次分明,極激食欲,絕不令人反感。
龐頌德亦是老饕,見狀向顧不凡拱手道:「蒙奚刺史厚愛,本官都有些迫不及待
了。」

  事已至此,顧不凡也是無奈,只得拱手回禮:「龐大人請用。」

  「噝……哈……」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更有些貪心的一次加了過多連連
咳嗆。

  龐頌德一口麵湯先行下肚,憋得滿面通紅似正咬牙苦忍才能不發出聲來。三
品的大官兒不論何時何地均不能失了儀態,看著甚為辛苦。

  顧不凡不由皺眉,看在座諸人表現似乎並非什麼美味,莫非掌門師兄弄了些
怪誕事物,給這幹貶損昆侖的傢伙難堪麼?但也不至於將昆侖一系的全給坑裡頭
了罷?

  香氣實在撲鼻,顧不凡夾起一筷吃進肚裡,強烈的刺激自舌頭起蔓延,如針
紮火燒般順著湯麵落入腹中,直欲噴火……

  「好!好!好!」龐頌德朝吳征豎起大拇指:「好東西,回味無窮,真個是
……真個是……好吃極了!」

  當代文豪竟然詞窮,支吾半天只能贊一句好吃極了。吳征含笑躬身回禮,只
見西裡呼嚕的聲響四起,官員豪族均顧不得顏面吃得正歡一如所料:川人本就性
喜重味,花椒更是早早流傳,適應辣椒的本事自然也極快。雖有不少人被辣的直
抹眼淚,手上卻是根本停不下來。

  龐頌德身為文官未練武功,年歲到了時常有些痛風的毛病。一碗紅油湯麵下
肚,發了一身大汗頓覺神清氣爽,看向桌上其餘菜肴只覺索然無味,覥臉向吳征
道:「吳賢侄果有易牙之能,本官尚未飽足,可否再奢求一碗?」

  春秋閣裡無一不是達官貴人,只吳征一名昆侖外門弟子是布衣平民,開口討
要大失面子。龐頌德這才靈機一動口稱吳賢侄,自是拉上了奚半樓的關係。不過
這般做法又顯得有些無恥下作,實在是胃口大開,忍不得了。

  吳征躬身道:「大人見諒,此物尚未大範圍培植,目前只得這些。不過辣椒
有一件好處,無論入飯入菜盡皆可口,可謂百搭之物。大人可拌入菜肴用試用。」
心中暗笑:不吊著你們的胃口,日後拿什麼來大發洋財?

  龐頌德搖頭歎息意猶未盡,目視李十郎。議郎大人心中雖不舍,然而上官已
有明示,不得不將一碟紅油奉上。

  用餐完畢,吳征又指揮僕婦侍者收拾碗筷換上清茶,不少人還咂著嘴回味,
戀戀不捨。內門大弟子身份是沒了,外門大弟子身份還在,做這些倒不算逾矩。
顧不凡冷眼旁觀,神情依然未見好轉:一頓從未有過的美食固然帶來驚喜,然而
想靠口腹之欲便收買一眾達官貴人,未免太過幼稚。

  「吳征,忙完了速速退下。」春秋閣裡不是一介布衣平民久呆的地方,見吳
征仍站在門邊,顧不凡忍不住出聲呵斥。

  吳征並未依言,反倒前行幾步在顧不凡面前跪倒:「顧師叔在上,弟子吳征
求戰。」

  顧不凡為人處事遵規守矩,應變之能卻有欠缺,一時竟回不過神來。

  尚書郎劉文儀嘲弄笑道:「草芥平民,以為有兩手異數便狂妄無知。一個外
門弟子竟出言挑戰,可是輕視青城派?烹飪打掃才是你該做的,莫要失了本分。」

  側頭看去,劉文儀人如其名,文質彬彬儀態翩翩頗具名士風範。

  吳征微笑道:「劉大人有所不知,小人雖身在江湖之遠,心系朝堂之上。身
為昆侖門人不得不為國家大事操心,欲為聖上分憂。烹飪雖是小道,然則亦有理
可循。一道看似簡單的紅油,碾磨的顆粒,添加的佐料皆需精心籌備,烹製時火
候油溫更需精確,過低則難以爆香,過高則焦糊味出矣。劉大人久在朝堂,當知
國事亦然如此,需分門別類,一環一節皆不可輕忽,否則棋錯一著滿盤皆輸。劉
大人,是以,治大國,如烹——小——鮮!」

  一句數頓!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若說掃屋清台,分內事耳。然則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春秋閣裡鴉雀無聲,劉文儀極善機辯以毒舌聞名,此刻瞠目結舌一字答不出
口。

  「治大國如烹小鮮?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龐頌德捋須低念數遍,歎息一
聲:「奚刺史好本事,教出這等好徒弟,當真令人豔羨。」

  顧不凡更是心中狂喜,這一回昆侖大大露臉,此前七年對吳征的種種不滿幾
乎煙消雲散,越看越是順眼。雖是武藝不如,能在文才上扳回一城,終是大妙!

  此時春秋閣裡人等方才憶起,吳征昔年名傳當世的神童之名,那一句天賦非
凡絕不僅僅說的是他修武的天分。

  光是這兩句,不久便當流傳於世……

  陸菲嫣與林錦兒今日的職責便是配合著為昆侖派捧出吳征,也從未想過吳征
對答如流,出言成章且字字珠璣,不由再一次驚得圓張櫻口,豔麗無方。

  劉文儀咽了口唾沫,舍重就輕道:「一介草民,口出無妄之言!可知何為志
大才疏?」

  陸菲嫣終於反應過來該自己登場,笑吟吟地站起欠身道:「劉大人見諒。方
才的紅油湯麵太過美味,妾身一時忘了件事。」

  修長的麗人亭亭玉立,一顰一笑直如盛放的牡丹般明豔。從袖中取出一紙書
信向眾人展開道:「掌門師兄諭令:自吳征進入春秋閣起,複其內門弟子身份,
仍為當代昆侖派大師兄。征兒,還不來接令?」今日她身著寶藍色綢衫,即使昆
侖山名勝極多,陸菲嫣依然是最亮麗的一抹麗色,豔蓋全場。

  吳征站起身來,剝去灰黑麻衣,露出內穿的青白錦衣長袍,前行躬身接令。
昔日昆侖上下寄予厚望的孩童如今長大成人,站在身前還比自己高了大半頭,那
俊秀的容顏,陽光的笑容,非凡的自信,甚至是青春正盛的體魄散發出的雄烈男
子氣味,均讓陸菲嫣微微愣神。

  「師叔,請准許弟子出戰!」吳征結果諭令,再次懇求。

  「既已是內門大弟子,自然准許。」顧不凡心中猜測的,是奚半樓認為吳征
文采非凡,不學武藝做個文官也不難。對比武之事仍仍不抱希望。

  青城派此刻風頭已完全被昆侖壓過,或者說被吳征一人壓過。劉文儀啞口無
言,餘者不如他甚多,想在文才上比拼已是做夢而不可得之事。早急著擂臺重開,
一舉奪回聲勢。

  張忠謙以目示意,青城弟子王廣葉飛身上台,一手乾脆俐落的輕功引來一片
叫好聲。

  吳征微微冷笑,拔步欲行。

  「征兒且慢!」林錦兒雙手扶著一柄長劍捧過:「這是掌門師兄央韓府為你
打造的兵刃,尚未取名。」

  奚半樓對吳征的武功境界與習慣了若指掌,作為武學大行家,親手訂制的兵
刃定時無比趁手,這一點吳征並不懷疑。只是事先並未言明有此一節,那是要出
考題了?

  那寶劍劍鞘鎏金,鯊鰭吞口,入手極為適合。吳征沉吟一會,忽然想起前世
的一柄名劍來,朗聲說道:「劍名昆吾,吳征以一身熱血,守衛大秦國與昆侖派!
謝師傅師姑賜劍。」

  「昆侖大弟子出世當是大喜之事,征兒且行,師姑為你撫琴一曲《怒江灘》
以壯聲威!」早有侍者擺上長案,架上一面七弦琴。琴身油亮隱含光滑,澄黃中
幾屢鮮綠色如綺帶般飄繞,一看便不是凡品。只是壯行向用鑼鼓,一面琴能奏出
甚麼雄壯的樂曲來?

  吳征嘴角掛著笑容順著擂臺拾級而上,不緊不慢。這一出便是事先安排好的,
在他分明已四十多歲的靈魂裡,仍深深藏著一顆裝逼的心。或許是從未有過這般
萬眾矚目的時刻罷!

  「噔……噔……噔……」三聲疊出,一聲高過一聲,出手便極慷慨激昂,
「噔……噔……噔……」緊接著三聲便首平中低,尾音向下拉低後陡然一轉再行
拔高。

  琴音自陸菲嫣修長的指尖流淌而出,饒是吳征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仍幾乎忍
不住高唱:「浪奔……浪流……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昨日在奚半樓的授意下,二人試演排練一番。陸菲嫣樂藝之高簡直堪稱神技,
吳征隨口吟唱,她信手撫琴,不消半個時辰便奏得分毫不差。

  雖說曲調與當世大為不同,陸菲嫣亦極愛此曲,奏時仿佛目前一條大江奔流,
浪花翻卷,說不清其中歡笑悲憂。驚異問起曲從何來,吳征信口胡謅,只說幼時
常聽,不知何來。

  吳征抱拳施禮:「王公子請賜教。」

  「吳公子請。」吳征上臺前花樣百出,更是慢條斯理早引王廣葉大為不滿。
低喝一聲拔出寶劍,飛身攢刺。

  內力到處,劍鋒嗡嗡震動忽上忽下,一劍直如三劍一般。這一招「天下至幽」
是青城劍法中極為有名的一招,一招發出三劍連環,更有無數後招,無論如何應
對,總會引發後續連綿無盡的劍勢。王廣葉使得舉重若輕,顯是已得其中神髓。

  吳征注目凝神,劍尖將及身時方才側身讓開。

  王廣葉來勢極快,吳征閃避更是迅如奔雷,其驚險程度引來一片驚呼聲。只
這一招便看出青城派高足走的是內家偏硬功的路子,身形靈動,下盤極穩,內功
更是不同凡響,堪為同齡翹楚。

  「天下至幽」劍勢應聲發動,在密不透風的劍雨之中,吳征身形或靜如處子
只微微挪身,或動如脫兔彎身急閃。他沒有還擊更未拔劍,可王廣葉的利劍連他
一片衣角都摸不著。

  張忠謙遠觀兩人相鬥面色凝重,眼見陸菲嫣一曲將終,拼力進攻的王廣葉連
逼得吳征出劍的本事都沒有,心中暗忖:《道理訣》真有如此能為?

  「錚~」地一聲大響,陸菲嫣玉手張如蘭花,四指翹起中指按於弦尾,內力
到處琴弦顫動不停,尾音繞梁久久不絕。

  王廣葉劍勢將盡又羞又惱,只攻不守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居然還拿不下對
手,任誰都看得出他敗了。心中發狠兵行險著,手腕一震長劍飛射而出!

  寶劍射向吳征丹田,逼得他不可不避。隨即雙掌成爪如抱日月向吳征抓來。

  張忠謙暗贊王廣葉應對得當,對手身形靈動如斯刺他不著,便逼得對手不得
不生扛硬接,看這個跳樑小丑般的昆侖大弟子究竟有幾分真本事。

  吳征惱他下手狠毒,正巧陸菲嫣又一曲終焉。足下牢牢釘在地上射出昆吾將
飛劍擊落,大喝一聲雙掌平出。

  張忠謙大喜,在青城派同輩弟子中,他的內力修為僅次於迭輕蝶,吳征所為
正是他最為盼望的,雙掌一錯迎擊而上。

  四掌相對,平地裡如起了一陣狂風。王廣葉只覺一掌觸手綿柔直欲陷入其中,
一掌卻似拍上堅硬已極的金鐵。更讓他心中大駭的是,內力相交的風暴之中,吳
征一身長袍牢牢貼在身上紋絲不動……

  高下立判!一股大力湧來,王廣葉身不由主地倒飛而出,在空中時發力一振
想要落回擂臺,不想一身內力竟似被打散了一般全提不起來,連四肢也全然不聽
使喚。撲騰一聲跌在地上甚是狼狽。

  吳征以《道理訣》內力暫時麻痹王廣葉四肢神經,教他摔個四腳朝天。平日
裡常與朱泊對練,王廣葉的功夫當然不入他眼。然則眾目睽睽之下大勝,難免興
奮,何況朱泊修為精湛,常年都是他挨揍,哪有此番揍人爽快?

  王廣葉落地之時陸菲嫣抬起玉手,餘音漸息,兩人配合竟是默契無比。吳征
立於擂臺邊緣,居高臨下拱手道:「王公子,承讓。」

  昆侖派這邊彩聲如雷,尤以楊宜知和顧盼叫得最為大聲。

  「五品下?」張忠謙愕然暗道:「蝶兒有奇遇才於去年末險險跨入五品之境,
吳征小兒再怎麼天賦異稟又如何能夠?」

  吳征遠望迭輕蝶,聲浪滾滾遠遠傳了出去:「迭小姐,吳徵候教!」

  輕鬆擊敗青城派出戰五人中的第二高手王廣葉,在場中能與吳征比肩者也僅
迭輕蝶一人。可說這一場雖非決戰,已可決定勝負。

  「看你有多大的道行!」迭輕蝶嘴角微撇,依舊是蔑視不屑的目光,一雙細
長鳳目仿佛在說:「刁民敢爾?」

  迭輕蝶行動間依然是輕輕躍動的身姿,登上擂臺後皎若白雪的皓腕一翻取出
長劍道:「拔你的劍!」

  事關勝敗,吳征不敢絲毫托大。龍吟聲中昆吾出鞘,只見長劍猶如一泓秋水,
光可鑒人。若是凝眸於劍刃,直如俯視深淵一般。韓家名兵,果然不凡!

  兩名大秦國一等一的後起之秀也不多話,提劍便鬥在一處。

  驃騎將軍迭雲鶴人稱「晴空一鶴」,是世間極為罕見的十一品絕頂高手。迭
輕蝶顯是得了真傳,一招一式法度嚴謹,攻時如迅雷霹靂,守時破綻不露。

  吳征則一如之前身形極為靈動,且有一身堪稱妖孽的反應速度,每遇險招總
能在間不容髮之際將將避過。——旁觀人群裡多有高手,看多了便即明白。吳征
每每看似兵行險著躲得狼狽,實則是通過極為精准的計算,使得每一回都是剛巧
避過,夠用便好。

  青城派劍法本已詭異多變見長,然而吳征在場,反倒顯得昆侖武學進退猶如
鬼神。

  鬥到分際處,迭輕蝶右劍一招鐵索橫江橫削吳征手臂,同時左手如彈琵琶連
點吳征左肩三處要穴。

  這一招攻敵必救,分心二用的同時招法絲毫不亂,正是迭輕蝶的絕招!

  吳征長嘯一聲騰躍而起,迭輕蝶似早已料到,劍勢橫空朝著吳征落點一路緊
逼。

  這女子刁蠻無度下手狠辣之極,其勢已不是比武而是要取人性命。吳征大怒
再不留手,《道理訣》內力發動,身在空中陡然一頓,又硬生生向左偏移了半尺。

  迭輕蝶見對手在空中還能變向大吃一驚,手中寶劍刺空,右半邊身子全是破
綻,目光所及一片青光閃爍。大駭之中著地一滾避開殺招,身形方定,只見青光
漫天卷來,一副要將她斃於劍下的模樣。

  迭輕蝶莫可奈何,只得不住在地上翻滾,灰塵渣土沾得滿頭滿臉,這才醒悟
吳征並非要她性命,而是誠心逼她出醜。

  迭輕蝶知道對手武功在自己之上,刁蠻脾性一起竟是不閃不避,持劍和身撲
去要同歸於盡。

  吳征不慌不忙,昆吾搭在她劍刃中央圈轉。迭輕蝶只感一股大力傳來,長劍
不由自主的脫手飛出,同時又被一隻大腳踹在胸口,應聲倒地。

  青濛濛的劍光閃爍如妖光斬向左臂,迭輕蝶陡然變色,大駭中雙臂捂臉叫道:
「不要!」

  「你斬人左臂時可曾想到有今日?」吳征終究沒有傷他,倒不是見她嬌俏可
人心生憐惜,而是此時傷了驃騎將軍之女將有無窮麻煩,昆侖正是重新崛起的關
鍵時刻,一時的衝動大大划不來。「多行不義必自斃!」

  吳征羞辱夠了迭輕蝶,傲然回身望著青城一系諸人高喝道:「還有誰?」

  結局已不言而喻,吳征取勝迭輕蝶未見艱難消耗也不大,張忠謙黯然搖頭:
「五品中,沛莫可禦!」

  青城雖敗倒也磊落,張忠謙起身向顧不凡抱拳道:「吳賢侄勢不可擋,青城
派這一陣認輸!」

  顧不凡苦憋許久,此刻再無法忍耐喜上眉梢:「承讓承讓。征兒也是一時僥
幸。啊?不比了?青城還有一名弟子未曾出場啊!張兄難得來一趟昆侖,不如多
留幾日?哎,張大人,您也要走?昆侖山風景極美還請盤桓數日!啊?李大人,
別走啊……」

  今日昆侖派大獲全勝,無論文才武功均壓得青城派抬不起頭。對於連敗三屆
的昆侖而言,實是揚眉吐氣。戴志傑,楊宜知等弟子見大師兄歸位,還是那位驚
才絕豔的天縱英才,連連歡叫著向擂臺奔去。

  顧盼一路歡笑如一串動聽的銀鈴,一如既往要向大師兄撲去。吳征苦笑避開,
小師妹也已成了十二歲的少女,身形初長,已不再是昔年那個可以隨意摟摟抱抱
的女童。其餘同門不敢相爭,大師兄與小師妹從小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如今男俊
女俏,正是一對璧人……

          ***    ***    ***    ***

  「征兒,掌門師兄來信了。」

  吳征每日仍勤練青雲縱不輟,剛剛爬到崖頂,便見林錦兒嬌小柔美的身姿正
含笑等候。

  「吩咐什麼了?」吳征一邊抹汗一邊接過信函。

  「看完了收拾收拾,到春秋閣來,你該下山啦!」林錦兒心情複雜,自家孩
兒終於長成,要離開昆侖的羽翼勇闖天下,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春秋閣裡吳征領頭跪在地上,顧不凡宣令道:「江州有盜匪作亂,我輩武人
當除暴安良,特著吳征,戴志傑,楊宜知,劉仲嵋,燕瑜,范騰,張白奇,木雄
飛,木揚舞九名弟子下山,協助緝拿盜匪!」

  一切收拾停當,九名弟子迅速趕赴江州。昆侖大勝青城,吳征聲名鵲起,十
七歲的年紀也到了出山的時候。這一次名為緝拿盜匪實則是累積功勞,赴京之後
好謀個一官半職。

  區區盜匪有什麼本事?然而吳征萬萬想不到會變成這樣。

  現下他正與陸菲嫣一同縮在一處荒棄宅院懸掛的牌匾中。鼻息裡盡是師姑醉
人的體香,然而吳征的心情卻極為沉重。

  牌匾之外的廳堂裡,驃騎將軍,青城掌門之女迭輕蝶正不著片縷被按在地上,
高高翹起的嫩臀兒中央花縫汁液淋漓,一根壯碩的陽根正狠狠穿刺著肥美的肉花。

  世事難料,吳征萬萬想不到正強暴迭輕蝶的會是昔日的小廝劉榮,更想不到
千金小姐即將到來的命運,將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強暴……

  
                             【未完待續】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7-6-15 07:58

第一集 昆侖鍾鼓
            第五章  嬌花蒙塵  百媚之體

  說起川中最富饒的地方,成都與江州永遠并駕齊驅,猶如兩顆明珠在益州大
地上光亮奪目。

  成都占據了一望無際的川西平原,廣袤的幅員,肥沃的土地,是得天獨厚的
天府之國。而江州則恰恰相反,在這裏你幾乎找不到一寸平整的土地,若是漫步
于江州地面,永遠是在爬山或是下山,從古至今,絕沒有比「山城」更加适合它
的詞彙。

  唯一平整的,隻有水。數江交彙之地依然得天之眷顧,想要離開被群山環繞
的川中,從江州水路堪稱上上之選。

  吳征迤逦而行,轉過山頭,江州城盡入眼底。

  前世熟悉的吊腳樓,河岸上成排的纖夫,甚至是清晨濕潤的薄霧,隔世的一
切都那麽熟悉。無論身處哪個世界,大自然限定了一處的地貌,智慧終要将當地
的發展殊途同歸。

  地勢帶給江州無窮的财富,也帶來無窮的煩惱。

  因爲人人家境都不錯,盜匪極容易盯上這裏,也因爲群山夾群江的地勢,若
是守禦敵國大軍進攻自然穩如泰山。可面對三三兩兩高飛高走的蟊賊,簡直是曆
代江州太守無解的難題。

  「三師姑的家就在那裏。」戴志傑遙指着山頂一處壯闊莊園道。

  天門山俯瞰兩江,正是江州最好的地方。不僅景色宜人,更是一處風水寶地。
作爲江州漕幫龍頭,遠遠望去,陸家莊園幾乎占據了天門山頂的一半,可見其财
勢之大。

  「要去拜會麽?」戴志傑熟悉各地風土人情世故,甚至遍屬數大秦國名門世
家子弟都一一刻在腦海。吳征自然是從善如流。

  「先辦了正事好些。咱們入江州不宜過度張揚打草驚蛇。早些把事情辦完,
才好計較。」既是緝拿盜匪,一幹昆侖門人大喇喇地上陸家莊園拜會,吓跑了蟊
賊還領個屁的功勞。

  「咱們分頭入江州?」吳征早熟,然而統禦之才可是他還不具備的,對當朝
地理風物的認知更是淺薄,自從昆侖下山絕大多數事情都是戴志傑拿主意。

  也難爲這位昆侖派二師兄平日裏武功勤練不辍,腦子裏還要記下如許多彎彎
繞繞的東西。吳征十分懷疑他的腦子是不是長着一副立體地圖模樣,上邊插着密
密麻麻的小人,想誰便能拎起那個小人,所有資料躍然而出。

  「分頭好些,最好再喬裝打扮一番。我帶了不少材料來。」戴志傑從馬車上
取出一隻大包囊,裏頭各色化妝之物一應俱全。

  吳征扮作一黑面小厮,跟在扮作土氣行商的楊宜知身後。

  此舉令他極爲不滿。今生一副皮囊比起前世要好得太多,吳征向來以帥哥自
居。依世間的風俗,見面要稱一聲「吳郎」的。

  「大師兄您相貌太過英俊潇灑,風姿不凡,如此醒目顯眼可不妥當,隻得委
屈些。」一番恭維話讓吳征略微接受,回目見到木雄飛木揚舞兄妹,火氣又騰地
冒上來。

  這對親兄妹相差兩歲,哥哥高大帥氣,妹妹亦是出挑嬌美。一衆師兄弟都在
扮醜,唯有這倆貨還是之前的行頭,光鮮亮麗将餘人都比了下去。

  「你們倆怎麽回事?不用喬裝的嗎?」「大師兄,我們扮作兄妹啊……」
「我……」終都是少年脾性,愛美好出風頭。見吳征硬生生吞下罵娘的粗話,實
際領頭人戴志傑笑罵兩句也不做深究。此次江州鬧的匪患并不大,一幹蟊賊搶了
就跑,或藏在人群裏找不着,或快速隐于深山。縱使逮着不少,也是于事無補難
以禁絕。昆侖派放心讓衆弟子單獨下山也是經過了全面評估——這點事都辦不好,
還當什麽昆侖門人?

  師兄弟們約好了集合地點,一路做下昆侖派暗号标記以備不測,分批從不同
道路進入江州。

  十七年來第一次身入大城市,吳征極爲開心。

  川女在前世裏便極具豔名!雖說身量大多嬌小,可是肌膚白皙模樣精緻,一
口婉轉嬌柔,變化極多的川音方言在她們音調細軟的嘴裏更是宜快宜慢。快時如
同竹筒爆豆子,清脆嘹亮好似銀鈴。慢時又如情人低語,溫柔旖旎銷魂蝕骨。

  江州女子較之成都更加火辣直爽。當世風氣較爲開放,即使還是早春時節,
亦有不少女子身着開襟服飾,露出頸下胸口大片白花花的雪肉,引來不少登徒子
垂涎的目光。

  「哎,長這麽大,整個大秦就成都和江州最愛來。」楊宜知左右觀望瞧個不
停,簡直看花了眼。

  「你是在給我顯擺見識廣博嗎?」陰測測的聲音襲來,楊宜知遍體生寒縮了
縮脖子。

  「大師兄,待此間事了,小弟帶您去樂樂如何?」大師兄從小在昆侖長大,
這都十七歲了還沒碰過女子,做師弟的怎能不暗暗着急?

  吳征撇了撇嘴:「老子的初精怎能交給煙花女子?像你似的不成器。」兩人
竊竊私語。江州大部分同門都是初來,先摸摸地形實地考察,起碼做到心中有數
再去拜會江州太守配合緝拿盜匪,才像個誠心幫忙的模樣。

  行至天門山中腰,一座壯觀的吊腳樓建築依山壁而建,如高山般拔地而起。
洪涯壁三個鮮紅大字刻在山壁邊,讓吳征心中一跳。

  六層高的吊腳樓從崖底直達崖頂,天門山交通要道于此地正巧過半,人來人
往熙熙攘攘,叫賣之聲此起彼伏甚爲興旺。

  「前世還在這裏吃過一碗麻辣薯粉。」吳征心中暗道。不由仰着頭細細觀望,
期盼找到些前世的記憶。

  與前世裏現代化建築技術相比,洪涯壁的木制結構顯得有些顫巍巍的,走在
上面不斷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讓人心驚膽戰。不過經曆許多年月,風吹日曬痕
迹下的吊腳樓依然巍巍而立,顯然比看上去堅固得多。

  吳征來回觀望,忽然一個略有印象的身影躍入眼簾。照說江州舉目無親,所
識者隻有幾個師弟妹,那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這個略有印象從何說起?吳征
心下疑惑,視線不由鎖定那個身影打量。

  那人雙手攏在袖中,背影看去不算高卻極爲敦實。黝黑的肌膚,遒勁的肌肉,
沉穩的腳步似乎蘊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此刻他正倚欄站立似乎在等候什麽人,一
頭長發并未绾起,遮去大半邊面目。明明并不熟識,卻偏偏覺得朦胧的背影有那
麽些印象。

  吳征心中疑惑,向楊宜知道:「上三層走走。」二人順着兩側僅有兩道護欄
的木梯上樓,一個轉角便失去那人的蹤迹。

  吳征皺眉搜尋,吊腳樓仿佛一望可達盡頭的長街,然而那道熟悉的人影卻不
見了蹤迹。甚至樓梯旁有不少人有意無意地擋住了他的視線,氣氛令人捉摸不透
地怪異。

  「客從何來?」一名倚在欄邊懶洋洋的男子看似閑漢,卻在與吳征楊宜知擦
肩而過時攔住去路。寬大的衣袍下隐現堅硬的長條物,顯是帶了兵刃。

  「昆侖弟子楊宜知見過大人。」閑漢手掌微翻露出面銅質令牌刻畫着一匹惡
狼,竟是江州太守麾下百夫長。

  「原是楊公子,不敢當。此地将生異變,還請早回。」「可是緝拿盜匪?正
奉師命下山協助……」一句話尚未說完,異變陡生!

  兩扇緊閉的大門被一股氣浪拍飛,三名行人正擋在中央,慘叫聲中被橫推出
去又撞碎圍欄,飄飄蕩蕩地從三層墜落。

  「動手!」不知誰發出的爆喝聲中,行人紛紛抽出兵刃向屋内沖去。

  「哈哈哈!散兵遊勇!」乒乒乓乓重物墜地或是撞碎桌椅之聲過後,一名身
形古怪,似乎佝偻着身子步伐又有些蹒跚的黑袍人電射而出,足不停步騰空躍起
從三樓撞碎護欄處躍落。

  驚叫聲亂成一片,「壞了!」百夫長抽出長刀不及招呼便順着樓梯狂奔——
看來隻學了軍營裏的本事,輕功有些捉急。

  「這個人……好強!」楊宜知瞪大了牛眼。黑袍人隻偶露峥嵘,那一手震碎
門闆的内力與躍落時的輕功均是上上之選,竟是一位不下九品的大高手。

  街道上叫賣的貨郎,下廚的夥夫,挑腳的擔夫,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紛紛撤
去僞裝露出行藏。明晃晃的兵刀四起,灰袍人随手抓擲片刻間便去得遠了。

  吳征手心冒汗。看今日形勢黑袍人顯是盜匪之首隐藏于市集裏,江州處明察
暗訪鎖定了位置,今日暗收羅網緝兇。「跟去看看。」已表明了身份,再袖手旁
觀别說撈不着功勞,回去反倒會被責罰。

  吳征一躍而起,一路攀欄搭柱,亦是輕飄飄落下地來,雖無黑袍人的震撼,
身手也是大顯不凡。

  「好俊的青雲縱!」說話的男子三绺長須,面目白淨頗具威嚴。

  吳征忙斂容行禮:「見過富大人,弟子昆侖派吳征。」來江州之前早已将主
要人物記得精熟,這位男子在人群中被團團圍住仍顯卓爾不凡,自然是江州首席
人物,太守富久昌了。

  富久昌對這位近來風頭出盡的昆侖大弟子早聽人介紹過形貌模樣,已猜到吳
征身份,聞言道:「原來是吳賢侄,果然英雄出少年!現下不是說話處,這夥蟊
賊紮手得很,容稍後再叙。」看富久昌氣定神閑的模樣,顯是已做好充分的準備,
吳征略略定下心來。朝剛剛落下的楊宜知點點頭,二人站在富久昌身旁觀望。

  黑袍人武藝高強。然而江州守軍有備而來早早在各條路線上布下戰陣,以半
弧形截擊。更有紮馬長槍,強弓勁弩等緻命軍械,縱是黑袍人展露出九品的身手,
也不敢硬撼軍陣。

  他左沖右突,随手撥開潑雨般的狼牙箭,隻對延綿達半裏厚的軍陣無可奈何。
軍陣首尾呼應,強行撞進去隻會身陷重圍,施展輕功也不可能飛躍半裏距離。看
來被擒拿也是遲早的事情。

  富久昌随口呼喝,身邊掌旗使揮舞令旗,各處軍陣隻包圍阻路絕不貪功冒進,
打算以鐵桶陣活活耗死黑袍人。

  這種原始卻極爲有效的戰場傳令方式讓吳征目眩神迷。

  站在富久昌身邊,見這一臉文氣的太守指揮軍陣,掌旗使舞出複雜的旗語,
近兩千人的大軍分進合擊分毫不差。吳征心想:隻有半分鍾不到的延遲,好厲害!

  眼見包圍黑袍人的圈子越來越小,留給他的時間空間均已不多。吳征心中暗
想:前後與右側崖頂都已堵死,唯一的退路隻有從左側山崖躍下,不知富大人安
排了沒有。

  黑袍人當局者再迷也發現了此點,他早早靠在斷崖邊,不讓這一側被兵丁堵
上斷了後路。眼見無力突圍,黑袍人縱身向崖底躍下。

  「收網!」富久昌一聲令下,雄長悠遠的号角聲想起,崖下樹林中發出沖天
箭羽,密密麻麻就算一隻蒼蠅也得被萬箭穿心。

  「媽了批!」黑袍人一聲怒罵,單手如鈎抓緊崖壁定住身形,一手撥打箭羽,
雙足仿佛黏在崖壁上,以驚人的武功緩緩又向崖頂攀去。

  崖上的兵丁也開始放箭上下夾攻。黑袍人深吸一口氣,雙臂平舉橫身足底踩
在垂直的崖面上,如履平地般狂奔了十幾步,一口内息才終于渙散,複又矮身雙
手抓住崖壁。

  這十幾步跨的好大,瞄準他攢射的箭陣全數落空。這一手橫身行壁的絕技更
是讓衆人一呆,富久昌也未及時傳下軍令,攻勢一緩。

  「師妹在這裏!」打鬥聲又起,卻是從方才洪涯壁三層處傳來。這聲音吳征
聽過,正是之前門派大比時和他對陣的王廣葉。青城派也來了?

  富久昌始終沉穩的面色忽然大變,顧不得黑袍人擡眼望天。

  隻見王廣葉領着五名青城門人正與三人鬥得甚急,其中正有吳征覺得有印象
的人影。此刻他終于想起此人是誰。

  臉上蒙了黑巾,背上多了個大麻袋,左臂空了一截,五年前受吳征連累的白
淨小厮劉榮成了黑膚敦實的漢子,手中一柄長劍力鬥王廣葉,竟頗有沉穩氣度。

  王廣葉長劍青光閃閃正步步緊逼,看看占據上風。不防劉榮左向虛引仿佛粘
住他劍身順勢削落。

  王廣葉大驚失色百忙中棄劍後躍:「你……你怎會這招如竹中空?」劉榮冷
笑一聲從缺口殺出,身形如兔起鹘落竟也修成一身高妙輕功,即使身背的大麻袋
看着甚爲沉重,青城門人呼喝着追趕,卻越追越遠。

  看富久昌驚怒交加的神色以及王廣葉呼喊的師妹,不用猜也知道劉榮背負的
麻袋裏必是叠輕蝶了。

  「去召集同門保護富大人,不要輕舉妄動不可分散。」這裏幫不上忙,以吳
征高過同輩一截的武功,劉榮那邊倒是足以應付一下。再者以劉榮和叠輕蝶之間
的仇恨,這一下怕要鬧出大事來。至于保護富大人雲雲,怕是富大人保護他們才
對。

  吳征始終對劉榮懷有歉意,當年被叠輕蝶斷去一臂純屬遭了無妄之災。可世
界便是如此不公,心狠手辣的叠輕蝶偏偏是骠騎将軍,青城掌門的掌上明珠,劉
榮一旦怒極傷了叠輕蝶,那可是闖下大禍神仙也救不活了……

  吳征施展輕功朝着劉榮奔逃的方向追去,他輕功更佳,不久便超過青城門人。
見來了救星,王廣葉高叫:「吳師兄,還請幫忙救下師妹。」吳征隻回頭一笑一
言不發,這話随便答應了可是給自己下套子。

  《道理訣》内力布滿全身極爲悠長雄厚,運力于雙腿時隐見肌膚表皮膨脹而
起,仿佛贲張的肌肉。追逐的雙方差距越拉越大,當先奔跑的劉榮即使身背一人,
反倒不見累贅。其後的吳征後發先至,也将青城門人遠遠甩開,待轉過一處山腳,
隻剩吳征與劉榮一追一逃,餘人盡皆看不見了。

  劉榮長力極佳,背負一人奔行足有半個時辰速度絲毫不見減弱,吳征越追越
奇:自己從小修煉,又有《道理訣》神功,怎地劉榮的内力竟似不弱于他?

  念及此處心頭一陣不爽。雖是四十餘歲的靈魂,這具身體卻萌發着旺盛的荷
爾蒙,成熟的大腦有時擋不住青春的沖動。

  提氣順着劉榮上山的路徑直追。不知不覺中已追出七十餘裏路,此地群山缭
繞荒無人煙,若非跟着目标,便是出動江州全數官軍拉網搜索也難以找到。幸而
吳征心細也不托大,一路留下昆侖派暗記。既已鎖定了目标便不急于貿然動手,
若能等候追尋暗記而來的同門與江州官軍,顯然更有把握。

  山路狹窄,吳征不敢過于靠近,遠遠墜着劉榮跟随。

  劉榮步入一片密林,吳征看不清他身影,隻得略等候片刻才悄悄掠入林中。

  這一片林子被茂密緊連的樹冠遮天蔽日,林中形同夜晚。吳征入内許久完全
迷失了方向,想要退出樹林卻找不着道路,不由心中一緊,像隻無頭蒼蠅似的亂
竄,越竄越慌。

  「征兒,莫要亂動。」熟悉的聲音如一根細線鑽入耳朵,吳征詫異回頭。林
影重重看不見陸菲嫣的身形。既是師姑到來,吳征依言立在原地等候。

  過了一柱香時分,陸菲嫣在一頂大樹後飄然而至:「青城派的迷途幻陣,你
破不了的。」「師姑怎會來此?」香風熏人欲醉,吳征心頭大定。陸菲嫣已是九
品下的功力,有她前來坐鎮,配合江州官軍拿下神秘黑袍人不成問題。

  「這裏的事情有古怪師姑才急忙趕來,還是晚了一步。」江州蟊賊作亂,危
害雖不算太大卻令人煩不勝煩。昆侖派上下也并未當一回事,便遣了弟子下山協
助。

  然而接下來數日傳來的情報卻奇怪得很。

  往常的蟊賊都是搶一個防不勝防,得手後絕不會久呆。這一回卻大爲不同,
蟊賊雖也是搶了就跑卻久久不曾離去,仿佛布下了陷阱在等待獵物一般。顧不凡
收到信報之後幾名同門商議,都覺得其中必有陰謀。

  江州是陸菲嫣故鄉,裏裏外外的一切以她最爲熟悉,因此撲天雙雕載着她日
夜兼程率先趕來支援,杜中天等人則從陸路前來。陸菲嫣抵達之後循着昆侖派暗
記一路追至此處,遠遠望見吳征陷落迷陣,旁觀許久才看穿其中門道入内救援。

  「應該是。聽說叠輕蝶被抓了,富大人雖未明言,看他擔驚受怕的模樣怕是
假不了。我追着個人到了此處便被困住。」「志傑宜知他們呢?」「我和宜知一
道,正巧撞見富太守緝拿盜匪,宜知應當已召集同門彙合與富太守在一處了。」
「我們進去看看,莫要大意。能布下迷途幻陣的絕非一般人,隻是他們抓叠輕蝶
幹麽?青城派内讧麽?」縱是成熟如陸菲嫣,也壓抑不住心頭好奇。

  二人穿過幻陣,藏匿着身形小心前行。一路上吳征将洪涯壁發生的事情詳說
一遍,隻是驚鴻一瞥,陸菲嫣也推測不出黑袍客是何許人也。

  密林之外竟是一處破敗的莊園。莊園被山谷環抱缭繞,進出的唯一路徑便是
迷途幻陣!

  陸菲嫣納罕不已,她是江州本地人,家族更是漕運總把頭堪稱江州一霸。可
此處的莊園聞所未聞,仿佛憑空冒出一般。隻能暗道深山老林之中,錯漏了也不
稀奇。

  青石闆鑄就的道路已被荒草埋沒;水鏽斑斑的看門石獅子仍能見威武之态;
朱漆大門寬達三丈,便是兩輛馬車并排也進得去;飛檐翹角的屋頂遮着橘色的琉
璃瓦亦未完全褪色。加上寬達二十丈的院牆,莊園雖已破舊,依稀能看出昔日的
繁華豪奢。若在想想建于這等杳無人煙之處,更是詭異得很。

  吳征與陸菲嫣藏于牆角高及腰側的荒草叢中,傾聽許久方才互相使個眼色。
不敢貿然施展輕功,陸菲嫣扶住圍牆如壁虎般四肢貼住牆壁慢慢攀至牆頂,露出
雙點漆眼眸窺視确認無人,悄無聲息地飄落院裏隐沒草叢。

  吳征左右張望掩護陸菲嫣上牆,不經意間見師姑攀爬時繃緊浮凸的臀兒,忍
不住熱血上頭。那臀兒因陸菲嫣屈身的姿勢而正對吳征高高撅起,豐美如去皮後
滿裹漿汁的水梨,引人恨不得撲上去狠狠地深嗅一口先品芬芳清幽的味道,再重
重咬上一嘴嘗嘗彈牙軟膩的臀肉。

  定了定心神,吳征深呼吸幾口,再把梆硬的雞兒擺好位置不至于丢了醜,才
輕巧越過圍牆。躍動的身姿落地時幾未發出一絲一毫聲響,讓陸菲嫣暗自贊賞,
嫣然一笑。

  兩人順着牆根摸索前行,在朱漆大門正對的一處廳堂邊停下,悄悄打開窗棱
摸了進去。

  亂糟糟的廳堂牆角散落着不少雜物,擺放的梨木桌椅雖結實,漆面卻大多斑
駁掉落。奇的是如此破敗之所偏幹淨得很,應是不久前有人刻意打掃過。

  「有人來了!」陸菲嫣始終豎着耳朵傾聽動靜,門外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之外,
遠處亦有人奔行而來,其速之快令陸菲嫣暗暗心驚:這人功力在我之上。

  忙準備示意吳征躲藏身形,隻見他已在四處張望尋找藏身之所。兩人幾乎同
時選定了高挂于房梁大書「義高千古」的牌匾。

  近處的腳步聲來得不快,遠處還有段距離。陸菲嫣與吳征輕功俱都高妙,迅
速藏好身形以待良機。

  牌匾甚大足有十尺寬,四尺高。但吳征高大,陸菲嫣出挑,藏于其中空間也
不多,不免鼻息相聞。幸好勾住沉重牌匾的木架子極爲結實可以借力,否則隻能
攀在牆上時間久了兩人都不好受。

  「咯吱呀」,苦澀的房門被推開,三個腳步聲踏入廳堂。不久那奔行的腳步
聲不邁大門,也是翻越院牆入廳。

  「師尊受傷了?」黑袍人肩背上插着兩隻羽箭,整顆箭镞全數入肉,血迹已
然幹涸。他掰斷箭杆,令劉榮以尖刀劃開皮肉将箭頭取出,狼牙箭頭帶着倒鈎導
緻血肉如注,「都是些皮外傷不妨事。人帶回來了?」包紮完畢黑袍人全程未曾
痛哼一聲,竟是條十足十的硬漢。

  劉榮似是情緒有些低落,低聲應道:「帶回來了,放在後院屋内。」「嘿嘿
嘿!本想抓些小蝦米耍耍,不想釣上條大魚。」黑袍人陰測測的笑聲猶如刀刮鏽
鐵,令人不寒而栗:「帶她過來。」劉榮一言不發離去,背了叠輕蝶回到廳堂。
名門貴女始終昏迷不醒任由擺布,奇的是落在三個男人之手許久,居然身上衣物
僅因拉扯而皺起,并未有被扒動的痕迹。

  「摸都不讓摸一下?」黑袍人陰測測的聲音嗤笑道:「你小子真看上這妮子
了?」劉榮仍低着頭一言不發,似是默認。

  「嘿嘿嘿,真是有趣!弄醒她。」吳征抽了抽嘴角,斬了你一隻手臂,然後
喜歡上這個刁蠻透頂的仇人?行,這人腦洞夠大。

  惡臭撲鼻,叠輕蝶從昏迷中醒來連連幹嘔,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滾滾而落。
好容易喘勻了氣,叠輕蝶頭暈腦脹虛弱無力道:「你們竟敢抓我?」身陷囹圄依
然口出惡言,真是沒藥救了。吳征心中暗歎,望向陸菲嫣見她也是一般的鄙夷神
色,心中優越感登時壓制不住。

  「嘿嘿嘿,叠雲鶴的女兒,别人抓不得,老夫偏偏抓得。就算你爹來了也沒
話說。」黑袍人嘿聲冷笑不已,口氣大得吓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傷了人
麽,嘿嘿嘿,拿貞潔來還也不錯。總之都要落在你頭上。」叠輕蝶心中一悚才看
清敦實的劉榮,斷了半截的左臂更是确認了身份,錯愕道:「你……你……」
「是我。燕安居的小厮劉榮。」「榮兒,别沒大沒小,叫師姐!」黑袍人倚在座
上閉目養神,老神在在道。口出呵斥之言卻是得意非凡。

  陸菲嫣心中一凜,忽然想起個人來。

  青城派同輩門人裏,自來以大師兄向無極武功最高,但此人是個十足十的武
癡,因此接掌青城掌門大位的人選就落在二弟子賀群與三弟子叠雲鶴身上。

  原本賀群無論武功才能均要壓過叠雲鶴一頭風光無限,卻忽然被打落塵泥。
青城派甚至昭告天下:賀群勾結奸人坑害宗門,已被逐出青城。世間震驚的同時,
賀群從此如同人間消失一般銷聲匿迹,不想今日在這出現。以他當年的名頭與年
歲,九品上的功力似乎也太差了點……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叠輕蝶雖刁蠻得發指卻非蠢蛋一個,敵人的話讓她
心生疑慮。

  「你年歲小,卑鄙老爹的事情當然不會知曉。可賀群的名字總該知道?叫師
伯吧。」「你……你……叛門奸徒!還敢以師伯自居?」叠輕蝶又驚又駭,不想
黑袍人竟是被宗門昭告天下的叛徒,落在他手裏怕是兇多吉少。

  「叛徒?哈哈哈,讓你爹親自來與老夫對質,看他敢不敢這麽說!」賀群目
露兇光:「借着家族勢力欺負老子是個寒門出身。青城上下瞎了眼才讓你爹那個
庸才做掌門,真以爲如今的局面是你爹的能耐?媚上欺下的蠢貨!若不是向師兄
力壓群雄鎮着,青城早他媽沒落了。」叠輕蝶還待說話便被賀群揪住頭發一把摁
在地上:「敗給了昆侖便着急立功想扳回一城,老夫略施小計在這裏守株待兔,
嘿嘿,逮個正着。說說你們自己蠢不蠢?」抓揪的力量好大,叠輕蝶疼的眼淚崩
流嗚咽不已。賀群并無半分憐惜無比怨毒道:「老夫暫時對付不了你爹,拿你收
點利錢。」他雙手如風,将叠輕蝶身上衣物撕得精光,嬌柔的少女如同隻無助的
小白羊,她雖從昏迷中醒來,卻似仍被某種藥物壓制了力氣,隻能趴在地上瑟瑟
發抖。

  「榮兒被你斬斷了一臂,由他來奪你全身貞潔,天公地道。榮兒,還愣着幹
什麽?」劉榮魔怔了一般死死盯着叠輕蝶玲珑浮凸的潔白玉體。這個身影無數次
在他夢裏出現,時而如同天使,是他第一次在燕安居看見她,一切都那麽精緻,
仿佛最好的雕塑師精心刻畫出的精美藝術品,美得如同仙子一般。時而又化身惡
魔,露出邪惡的笑容,舉着把牛耳尖刀剜出他的心,一刀一刀地割着……

  他也無數次想象過這具赤裸的玉體是如何模樣,出現在眼前的和他想象中的
一樣完美。可堪一握的乳兒猶如凝脂微顫,細細的腰肢緊緊的,小小的屁股翹翹
的……

  不知不覺中,劉榮脫下渾身衣物跪在地上,扶起叠輕蝶的腰肢将嫩臀高高翹
起。少女胯間稀疏的芳草遮掩下兩片又肥又嫩的肉唇贲起,緊緻,鮮潤,蜜裂中
隐現的花肉像是粉色的荷花尖角,招引着狂蜂浪蝶。

  叠輕蝶螓首被側按在地上,一身酸軟動彈不得。敏感的冰涼臀兒上傳來絲絲
熱氣,不知是少年腫脹的陽物還是火熱的呼吸。這卑賤的草芥平民正箍着她的細
柳腰肢,僅剩的粗糙手掌不住摩挲掐握柔嫩的肌膚,肮髒的賤民,令人作嘔:
「賤民,别碰我,你……你敢……我将你碎屍萬段……」劉榮打個寒噤,斷裂左
臂處喚醒五年前的回憶,身上的劇痛鑽心,但比不過他心中的痛。隻一眼便被迷
住的天仙般人物,竟然如此待他,他明知雅間裏正在争吵,依然大着膽子捧着餐
盤上菜,隻是爲了多看她一眼……隻是如此而已……

  劉榮面目扭曲猙獰,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憤怒:「哼,你視平民如糞土正眼也
不瞧,待我插翻了你,你自然記得我一輩子。」悶吼與嘶聲尖呼聲中劉榮腰杆奮
力一挺,碩長的陽物撐開胯間肉縫,粗暴地擠入一條狹長緊窄的腔道。

  撕裂的劇痛讓叠輕蝶張大了小嘴,如同斷氣般梗着脖頸卻發不出一絲聲響。
她拼命地想要向前逃去,躲開賤民肮髒陽物的侵犯,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死死壓
住腰肢,動彈不得。隻能絕望地感受到陽物越插越深,幾乎将她的身體剖成兩半。

  極度的恥辱與劇烈的疼痛,讓叠輕蝶涕淚橫流。劉榮赤紅着雙目,憐惜,愛
意,仇恨,都抵不過陽物被緊箍而傳來的快感。——她若是天使,他便要不顧一
切地占有她;她若是惡魔,他便要狠狠的懲罰她!

  「啊!」叠輕蝶痛呼一聲,疼痛似已奪去了她渾身氣力,就像那根奪去她貞
潔的粗鄙陽物一樣,憤怒,惡心,又無助。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嬌嫩的粉臀已緊緊貼在男人的胯間,陽物似将她
的身子塞滿,掙紮之後,爲她破身的陽物卻直挺挺地插到最深,撞在一團柔膩軟
肉上。

  「不要,不要……要……破了……」叠輕蝶連連抽泣,劉榮在她身後如同一
隻狂狼瘋狂地聳動,初破身的少女如何經得起這般折磨,撕裂的疼痛剝去她的尊
嚴,她的驕傲,此刻她隻是一個無助的少女……

  賀群見叠輕蝶已全無抵抗之能便坐回位子,笑眯眯地旁觀這場強暴,另兩名
弟子立在他身側,不住吞咽着唾沫。

  「成兒,贊兒,這妮子一身上下都該由榮兒先嘗過。莫要着急,有你們的好
處。」程成生的獐頭鼠目極爲猥瑣,廖贊也不過勉強算得上周正而已。難怪看年
歲他們都遠教劉榮爲大,得賀群偏心的卻是最小的殘疾弟子。

  賀群的話讓劉榮心中一沉,急欲占有的欲望被壓抑下來,兇狠地插弄陡然一
慢變作溫柔的輕抽緩。「她是我的……是我的……」叠輕蝶原本隻有劇痛全無快
感,劉榮忽然而來的溫柔讓她穴心裏壓力頓松,劇痛之外一股奇異的酥麻泛起,
二感交織,讓她想要脫離被淩辱強暴的折磨,卻又隐隐有些舍不得。

  「榮兒做什麽?咱們時間很多麽?快些!」師傅的厲喝讓劉榮吓了一跳,腰
腹猛一用力,陽物随之又重重插入花穴深處……

  「啊……」剛松了一口氣的叠輕蝶不由又慘呼出聲,隻這一次除了絲毫不減
的劇痛之外,奇異的麻癢感竟越來越強烈,讓她不自覺地挺了挺腰迎合陽物的侵
犯,嫩臀撞上劉榮小腹發出啪的一聲大響。

  迫于師傅的威嚴,劉榮隻得不停地加快挺送的速度,高翹的臀兒縫間一隻粗
黑陽物正狠狠翻攪着少女稚嫩的腔道,咬得嚴絲合縫的粉紅花肉正被帶出翻進,
逐漸滲出液光燦然,水聲漸起。

  「妮子這麽快便來了感覺?哈哈,叠家果然都是賤貨。榮兒,給我再快些!
脫光了衣服插上了,所有男女都一樣,又何來貴賤之分?」劉榮越插越快,越插
越狠,似是被師傅的話勾起昔日回憶,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似快活,似歡喜,
似仇恨,似惱怒。陽物傳來的快感愈發強烈,花腔裏汁液漸多愈發順滑暢快,咕
咕唧唧的和水摩擦聲響裏,花汁漫出粉嫩的洞口沖散了破身的鮮血,新溢的花汁
被磨得泛白,仿佛鮮榨的荔汁。

  「賤人……母狗……你就是一隻母狗……」悶聲怒吼中劉榮死命地挺送,一
身肌肉繃得塊塊鼓起。

  「我不……人家不是……輕些啊……好疼……我不行了……啊啊啊……」在
啪啪的肉體撞擊聲中,嬌小的叠輕蝶仿佛一葉小舟,在驚濤駭浪中無助地随波逐
流,腦裏天旋地轉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在劉榮猛烈噴射時全身緊繃,潔白整齊
如蒜瓣的足趾緊緊收在一塊兒。疼痛與酥麻如同一波巨浪将她狠狠抛起又重重拍
落,不知雲裏霧裏……

  「榮兒歇一歇。」賀群嘿聲笑着起身,繞着癱軟在地隻剩呼吸的叠輕蝶笑眯
眯地打量,「爲師也來嘗嘗滋味。」劉榮低頭暗暗咬牙,忍不住低聲道:「師傅,
讓她歇一歇罷!」「畜生!」賀群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得劉榮口角流血:「你居然
心疼這個賤婢?爲師是怎麽教你的?說!」「師傅說,青城派上下全是賤人,就
該男子世世代代爲奴,女子世世代代爲娼。」劉榮捂着嘴角含混不清道。

  「這就對了,一個娼婦母狗不就是讓人插的。你放心,這賤婢身子骨好得很,
插不壞她的。」虛脫的叠輕蝶被抓起,充血紅腫的花唇從上而下正對着劉榮亦稱
得上可觀的陽物。

  「乖侄女兒,師伯來疼你。」劉榮平躺于地,雙手掐握住叠輕蝶的腰肢将她
扶正,對準花洞向上一挺腰。混着血迹精液與淫水的肉洞極有少女緊緻的逼仄,
又有滑膩的暢快。

  「撲哧」一聲,叠輕蝶肉花再次綻放,昏昏沉沉的少女驚呼聲中隻感胯下腔
道又被一根陽物重重侵犯,失聲尖叫。

  賀群雙手力道把握得極好,隻将叠輕蝶堪堪扶住,搖搖欲墜的少女本能地雙
腿發力欲要支撐身子,讓腔道更加緊緻逼仄。

  「好!緊,又緊又嫩!侄女兒不愧有做娼婦的潛質。」賀群笑吟吟地上下挺
動,極盡侮辱之能事。

  「你們都不得好死……嗚嗚嗚……你們都……哎……啊……不得……好死。」
叠輕蝶泣不成聲,然而敏感的身體再次傳來奇異的酥麻,初破的身子已不再每回
抽送都伴随着疼痛。

  反複的抽送之中,先是五回疼上片刻,再是十回疼上片刻,漸漸疼痛全無,
僅存那更加要人命的酥麻。

  「師伯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怎麽?嫌棄糟老頭子的棒兒不夠好?母狗就是母
狗!」賀群停下奸淫,向劉榮道:「榮兒來加把勁兒,前後一道塞滿了看喂不喂
得飽這隻母狗!」劉榮心中天人交戰,數度欲出手救下叠輕蝶,又深知自己與賀
群差距太遠,連一招都敵不住。他屈膝抱頭,不敢去看,不敢去聽,不敢去想。
可陽物插穴的咕叽聲片刻不止,叠輕蝶的淺吟低唱亦如泣如訴蕩人心魄,除了緊
閉雙目,其聲如魔音缭繞,聲聲入耳;其形如刻于腦海,揮之不去。

  「是!」劉榮喘着粗氣,他無力反抗隻得遵從,所幸師傅将第一次都留給了
自己,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甚麽喚作前後一道塞滿?」屈辱與快意交加,正在雲裏霧裏的叠輕蝶忍不
住胡思亂想。

  即使跪坐亦緊緊閉合的臀縫被一隻大手掰開,粉嫩的後庭褶皺豐富,猶如一
朵小小雛菊。叠輕蝶胡思亂想中,那隻奪取她貞潔的陽物竟抵了上來。

  「那裏……怎麽可以……不行……你們……你們……」無人理會她的反對。
賀群目中射出狼一般的兇狠快意,劉榮則急切于先占領此地,不管不顧。他知道
如果自己不這麽做,有的是人願意替代他……

  「對上了?來,抓住賤母狗的奶兒,扳起來!」掰開臀縫的大手從腋下穿過
環繞在胸前,手掌狠狠抓擠着左乳,手臂緊壓着右乳将她身軀向後扳起。

  叠輕蝶像隻彎弓,嫩臀向後高高翹着,腰肢向前彎彎頂着,香肩又再反向折
起。她已被吓得完全呆住,那根奪取她貞潔的陽物正拌着滑膩的花汁,用力地,
粗魯地,貪婪地頂開緊湊到極緻的菊門,渾然不顧那絲發難容的窄小,義無反顧
地前行,前行,再前行,仿佛頂進了肚子裏……

  一股比破身時更加劇烈的疼痛折磨着叠輕蝶每一分神經,喉頭失靈了一般,
連呼痛都已不能。張大的小嘴裏隻傳來吞咽般的抽搐聲響……

  「緊!真是緊!」劉榮終于插到最深,讓賀群也暢快地吐出一口氣,「老夫
就這麽歇着,榮兒加把勁把賤母狗插穿了最好。」兩根陽物僅隔着一層薄薄的皮
膜,後面的那一根更加粗大的開始輕抽緩送,每一下都是疼痛,每一下都仿佛将
緊緻的洞口生生撕裂一般。

  叠輕蝶開始抽搐般呼吸,吐氣多,進氣少,她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隻剩兩
隻奶兒上傳來的美妙滋味,肉穴裏難忍的麻癢,後庭裏逐漸适應後的暢爽……

  待兩根陽物幾乎同時噴射,将她前花後庭貫得滿滿當當時,叠輕蝶眼前一黑
徹底暈去,迷迷糊糊中還緊緊收了收胯下兩穴,難道,我真是一隻下賤的母狗兒?
……

  将叠輕蝶安置在旁,賀群起身望了望程成廖贊垂涎欲滴的嘴臉,扭動身體放
松全身筋骨在廳堂裏徘徊道:「歇一會兒,你們倆和榮兒再一起插這賤婢。」始
終隐匿于牌匾後大氣不敢喘的吳征與陸菲嫣同時心生警兆,不及發聲提醒,竟然
心意相通雙手交握高高躍起。

  牌匾破碎成七塊,吳征與陸菲嫣躍上房梁,飛散的煙塵搞得兩人一身灰頭土
臉。

  「嘿嘿嘿。昆侖派陸菲嫣?功夫真是不錯啊!」賀群金鐵交刮般的笑聲淫邪
無比:「不是你身上那股香味老夫期盼已久極爲敏感,還真發現不了你們。」吳
征見他略佝偻的身子,飽經風霜的面容,應是這二十來年吃了不少苦。雖已顯老
依然相貌不俗,赤裸的身體肌膚依舊富有彈性,尤其一雙眼眸大而溫潤,對視時
仿佛被吸入其中一般。想來年輕時也常被稱呼一聲「賀郎」。

  賀群上下打量着陸菲嫣,毫不掩飾垂涎之意,不斷抽動着鼻子贊道:「香,
真香,好一個百媚之香。」吳征皺着眉頭,他和陸菲嫣貼身緊靠,此前握在一起
的雙手因關注于眼前形勢一時還忘了松開。如此也僅僅能聞到她身上一股若有若
無的淡淡甜香,這賀群難道長的是狗鼻子?百媚之香又是什麽鬼東西?

  「我們隻是誤入此地,這攤子事不想管也沒必要管。賀兄,井水不犯河水如
何?」陸菲嫣淡淡發話。叠輕蝶被下了迷藥又慘遭施暴,已是徹底暈了過去,送
出個絲毫無幹甚至是敵對派系的女人,總好過和一名九品上的大高手生死相搏。

  這番條件開得合情合理,料想不會被拒絕。陸菲嫣也是九品下的高手,至于
吳征,看其方才躍動的身形動作便知絕非泛泛。賀群畢竟有傷在身,勝算并不太
大。

  「可以!不過老夫的地盤,條件自然由老夫來開。」賀群一指吳征:「小子
滾蛋,美人走不得。」吳征失笑道:「不會吧?老不死的瘋了不成?」自躍上橫
梁後,他的目光大部分落在劉榮身上,質問之意甚濃似在說:「你怎會與這種人
混在一起?」至于對待叠輕蝶的所作所爲,他倒認爲無可厚非一報還一報。所不
能接受者,則是這場慘無人道的輪暴。

  劉榮滿面羞慚不敢望向吳征,低聲道:「師尊,這位正是弟子昔日的救命恩
人吳公子。」「救個屁。」賀群冷笑一聲:「你被斷臂全因他一人而起,害你還
差不多。」劉榮不敢再說話,低頭默不作聲。

  賀群觊觎之意一望便知,事已至此無法善了。陸菲嫣又羞又怒向吳征低聲道:
「我纏着賀老兒,你有機會便走。」吳征斷然搖頭露齒笑道:「怎麽可能?我先
去對付那三人,回頭再聯手收拾賀老兒。」看着孝順道義一肩挑,實則心中暗想:
我又出不去迷陣,還能逃到哪裏去?隻是師姑一片關愛之心,那麽多花花腸子實
在是有些羞愧。

  陸菲嫣展顔一笑:「好孩子……别怕,你很強!」這是吳征第一次面對生死
之争,心中緊張難免。準備動手才發現兩人手掌依然死死緊握,手心裏全是潮汗,
陸菲嫣暗自一羞趕忙放開。

  玉手離去,吳征顧不得回味柔膩美妙的觸感抽出寶劍。

  陸菲嫣雙足發力如一隻雌鷹搏兔般撲擊而下,那繃直的長腿向天翹着,隐約
可見隆圓的臀股。賀群右肩受傷不太靈便,以左手對敵。雙劍相交,強勁的内力
震得劍身嗡嗡作響。

  賀群使的是一柄普通長劍,尋常打鐵鋪裏都買的着。陸菲嫣家中巨富,佩劍
也是天下名兵「魔眼」。那一口長劍半紅半青竟是合金打造而成,倒映着光線如
同閃爍着光芒的眼波,時而暧昧時而陰森,如魔女的眼眸。

  滿拟一劍将賀群的寶劍削下一角來,然則實際隻留下一條淺淺白印。陸菲嫣
暗暗心驚,深知對手内功在自己之上,九品下與九品上的差距依靠兵刃無法彌補,
遂收斂心神,劍尖灑落如星光點點,兩分攻八分守,望以長力拖得受傷的對手精
疲力竭。

  吳征以一敵三暫落下風,劉榮已是五品中境界,程成與廖贊也有四品中,三
柄長劍襲來如彌天大網,令他左支右拙險象環生。幸而《道理訣》神功最善死中
求生,劍風呼嘯,在他布滿内力的周身表皮細胞裏感應得一清二楚。

  劉榮長劍中宮直進方被架住,腳下雙劍一左一右一同削他腳踝。吳征縱身躍
起,三劍同時上撩如跗骨之蛆。

  吳征挑開劉榮長劍,左掌抓向另外兩劍。程成與廖贊大喜,這一抓還不叫他
手上穿出兩個透明窟窿?不料吳征手腕一挺,一股詭異至極的内力從手掌中噴出,
不但将雙劍震歪,吳征也借力高躍手掌一勾梁木旋身落在梁頂。

  劉榮等三人看得呆了。吳征在空中捷如飛鳥揮灑自如,自己可沒有那麽高妙
的輕功,在房梁上等同以卵擊石任人宰割。回望賀群與陸菲嫣鬥得正急,九品高
手相争也插不進手去,隻得立足實地上下對峙。

  吳征見對手實力強勁反應神速,未思勝先慮敗,站在房梁上立足不敗之地,
又占據上風之所随時可發動攻擊,早早将這一方的弱勢抹平甚至還隐隐有壓過一
頭之勢。

  将視線牢牢鎖定劉榮似看透他的内心。劉榮滿面通紅,索性閉上雙目不敢去
看,然而有如實質的目光無所不在,刺得他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

  陸菲嫣與賀群以快打快鬥得旗鼓相當。賀群負傷,激鬥中包紮好的傷口複又
崩裂正血流不止,情知不可再拖延下去,手中長劍舞出一團光影,招招不離對手
要害。

  陸菲嫣裙裾翻飛高躍低檔,在賀群舍命般的快劍威脅下險象環生,一身淋漓
香汗透濕衣裳。寶石藍的錦衣從胸口腋窩處濕了了一大塊緊貼肌膚,閃轉騰挪間
隐現輪廓壯觀的美乳不停跌宕抛甩,見之令人目眩神迷。

  「百媚之體還敢修娉女玄陽訣?哈哈哈,女子爲了愛美果真是命都不要了。」
久攻不下精力漸失的賀群發現意外的勝機,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昔年青城派大難,他從山巅一路殺透重圍身負重傷,一身功力從十品降到九
品,且終生不再有恢複之望。然而苦難讓他從風光的英雄人物變作暗夜中的捕獵
者。雖武功倒退,卻更加陰險狠辣。

  「百媚之體一個男人根本無法滿足,還要修娉女玄陽訣想要永葆青春,可憐
顧不凡要被你吸幹了罷?哈哈,看你動得劇烈些,奶兒穴兒被衣料摩擦便情欲如
潮,怕是已多年未嘗陽根插穴滋味……」賀群雖負傷,内力卻鼓蕩充盈尤有開口
餘力。話說得粗俗不堪入耳,吳征卻知他所言非虛。十二年前的後山荒原,他親
眼見顧不凡無力招架,而陸菲嫣玉體之易感更是深深印在腦海。怪道今日生死相
争,吳征總覺以陸菲嫣九品下的功力,腳步略顯虛浮,招式也有些軟綿綿地提不
上力,否則不至于面對受傷的賀群盡落下風。

  陸菲嫣羞怒交加面色更加通紅。自家的事情自家最清楚,賀群猜測之言如親
眼所見,她并非易出汗之體,全因劇鬥之中衣料摩擦身體,竟帶來陣陣敏感的酥
麻,仿佛正被無數小手撫摸,婉轉承歡,高翹的乳尖更在濕透的錦衣上頂出誘人
的弧線。至于胯間未見濕痕,唯一緣由便是她每日都以布帶重重裹覆,尚未被完
全潤透而已。隻是現下的形勢下去,不需兩柱香時分,那羞人的花汁便将暈濕胯
間褲管……

  「住口……」陸菲嫣怒斥一聲,她内力本不如賀群,一開口更是洩了真氣,
被賀群長劍粘住一絞險些脫手飛出。及時握緊長劍,身形仍被帶得一個踉跄。賀
群始終垂落的右掌忽然揮出抓向她胸口,百忙之中陸菲嫣一個鐵闆橋向後下腰避
開緻命的一掌,嬌軀柔若無骨,唯有那一雙傲乳挺拔如峰,高高聳立。

  賀群掌勢如電向下拍擊,陸菲嫣已回過了氣順勢躺倒,足下發力向後蹬去。
時機千載難逢,賀群肩後傷口已是鮮血長流,卻緊咬牙關追擊之勢不斷,話中語
調忽變,如情人的口唇正含耳低語:「這些年你過得很辛苦罷?老夫能讓那女娃
兒欲仙欲死,自也能讓你洩個爽爽快快。棒兒插在穴底狠狠攪拌的滋味,你想很
久了罷……」陸菲嫣手腳不斷撐地變換身形躲避,賀群的話幾乎深入神魂讓她一
身小粒兒炸起,腿心深處一股粘膩如蜜的神秘液體失禁般噴湧,手足不自覺地酸
軟顫抖,強撐着一口真氣着地滾開。

  賀群一抓雖落空,陸菲嫣幾無抵抗之能已是手到擒來,然而背心一陣劇痛眼
前發黑,隻能屈指一彈。

  陸菲嫣閃躲的身形不快,賀群本欲彈她肩井要穴,視線模糊彈擊也不準,這
一下正彈在麗人高翹的乳尖上。

  「啊嗯……」陸菲嫣一聲婉轉嬌柔的媚人酥啼,倒在地上渾身劇顫,手足徹
底酸軟動彈不得,死死夾緊的腿心上小腹部正抽搐着一挺一挺,胯間裙褲快速暈
染出一大片濕痕……

  賀群直欲昏厥,以劍拄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劉榮,程成與廖贊也被那一聲酥
啼喚得魂飛天外,眼前詭異而媚色絕豔的一切直讓人透不過氣來。所謂百媚之體,
正是女子媚骨天成,一舉手一投足,一颦一笑均媚意四射,絕非僅有内媚之體的
女子可以相提并論。劉榮三人甚至未沾過陸菲嫣一片衣角,可她躺着地上失神般
洩了身,便看得三人幾被吸去了魂魄般怔住,分明在叠輕蝶身上肆意發洩過的欲
望又如雨後春筍澎湃而起。

  隻有吳征!

  青天白日裏吳征撲擊躍下,身形卻仿佛與空氣融爲一體消失了一般,輕捷迅
速的身姿不發出一點聲響。《道理訣》已運轉到極緻,早已領教過師姑媚體厲害
的他甚至早早以内力封閉了性神經,自賀群出聲起等待的也是這一刻。反敗爲勝
的一刻!

  劍光的清影閃過,反應過來的賀群還未驚呼出口,程成與廖贊幾在一瞬間雙
雙被刺出兩個血洞,獨獨放過了劉榮。

  「救不救她?」吳征隻說了半句便被漫天茫茫青光籠罩,賀群惱他殺死弟子
還要挑撥離間,不顧重傷飙血要将他立斃于劍下。

  劍光如品字形飄忽不定襲來,不知最終的奪命一擊是刺向何方,吳征隻覺渾
身上下皆是破綻。這一招「如芒在背」既是說劍上生芒威力無窮,又是說寶劍如
風,即使面對此招,亦覺渾身皆在劍光籠罩之下。

  顫抖的劍尖嗤嗤作響,吳征心中大駭。雖于師祖日夜對練,也從未經曆過如
此兇險的生死之博,更未想到九品上的高手全力出手是如此可怖。

  《道理訣》内力運遍全身,目光中眼花缭亂全然不知如何防禦,索性閉上眼
眸。布滿内力的表皮細胞敏感到了極點,劍光幾乎同時而至眼眸無法區分,帶起
的風聲則有先後。

  吳征一歪脖頸避開一劍,身軀迅捷無倫地向左一旋,又躲開刺胸的第二劍,
同時足下發力上躍,要避開腰斬的第三劍。

  反應雖快,人力有時而窮,能避開九品上大高手拼盡全力的前兩劍已如奇迹
一般,差着三品的大境界猶如不可逾越的鴻溝。剛躍起一半,賀群劍光已到,若
仍不變招免不了雙腿被齊膝削斷的厄運。

  吳征雙手握劍橫掃,雙劍交加吳征大吼一聲如遭電擊,迸出鮮血的雙掌再拿
不住兵刃,昆吾被擊飛出去。賀群劍勢稍頓依舊不停。

  危難之際吳征血淋淋的雙掌拍在劍身,在空中倒縱出去摔落在地,嘴角鮮血
正汩汩流出。

  全力施展的「如芒在背」竟沒殺死一個六品的少年,雖是狀态遠不在巅峰,
賀群仍是大出意料之外。他此時已疼得幾欲昏厥,大量流失的鮮血也帶走絕大多
數體力,已是強弩之末。

  向劉榮一偏頭,招呼徒兒齊上。

  吳征萎頓在地狼狽不堪,掙着身子爬不起來,驚慌失措眼看便要被斃命于劍
下。

  「住手!」陸菲嫣強撐癱軟的嬌軀撿起魔眼,她被彈中乳尖非但将苦苦壓抑
的欲望決了堤,此處亦是要穴之一,内力透穴而入至今半邊身子不聽使喚。她單
足跳躍,搶在吳征身前迎向賀群奪命的劍光。

  「嗆啷」一聲,陸菲嫣寶劍脫手飛出,賀群的劍路亦偏了向,僅在她臂上劃
出條血口子。

  慌亂的吳征忽然露出神秘詭異的笑容:「動手。」他從陸菲嫣胯下鑽過,百
媚之香撲得滿頭滿臉,雙掌擊向賀群小腹。

  這一下空門大開,幾乎将後背完全賣給了對手,不是拼命而是找死。賀群想
也不想長劍刺落要将他釘死在地上。

  一柄長劍飛出,竟是劉榮的。他大吼一聲前撲如八爪魚般緊緊抱住師父……

  賀群想不到愛徒竟在此時反水,兇性大發長劍亂砍。劉榮慘呼中左臂又被斬
去一截,仍死死抱住賀群不放。

  此時吳征的雙掌已印在賀群小腹上,一身《道理訣》内力全無保留如同長江
奔流,大河滔滔,擊得他斜飛而出……

  脫下長袍披在陸菲嫣身上遮羞,吳征看着呆立的劉榮道:「還站在這裏幹什
麽?等着送死不成?你們這裏該不會沒有備條後路吧?」劉榮回過神來,左右爲
難,盯着依舊昏迷的叠輕蝶甚爲糾結。

  「帶着她你跑不了,放心,這裏沒人會再傷害她。」劉榮從賀群抛在地下的
衣物中取出一個包裹交給吳征,跪地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狂奔而去。

  「青城派叛徒的傳人,強奸了青城派當代弟子中最優秀的一人,根正苗紅的
掌門之女?呵呵呵,有趣,真是太有趣了!」吳征回憶今日荒謬的一切,隻覺收
獲之大難以想象,隻是我的陸師姑啊,現下你該怎麽辦呢?

  「師姑!咱們是在這裏等着,還是……征兒扶您出去早些治傷?」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6-23 23:33     標題: 江山雲羅(第1集‧06)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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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6-23發表於SIS


                          第一集 昆侖鐘鼓

                       第六章 雌雄莫辯 韓城鐵雁

  「聖上口諭,昆侖派弟子吳征接~旨~!」

  昆侖派早早備好了香案,即使只是口諭也半點輕慢不得。吳征身穿內門弟子
的天青色長袍跪地彎腰五體投地。已是第二回見到中常侍屠沖,大內太監頭子,
聖上的貼身侍者親自來宣旨,規格甚至比得上奚半樓封疆涼州之時。

  「昆侖派弟子吳征,系出名門,一十五載學藝有成。今得知吳征智勇兼備除
暴安良,朕心甚慰,特著吳征入京覲見~~」屠沖拉個唱戲文般的長音結束了正
式的儀式,伸手拉起吳征,溫和道:「吳小友終於長成,聖上期盼已久。此回雖
未定日期然不可拖延,早些收拾收拾去吧。」

  「勞動屠公公大駕,心中有愧,還請公公盤桓數日讓昆侖上下一盡地主之宜。」
吳征被一隻枯瘦卻有力如同鷹爪的手掌抓住,身不由己被提了起來,面上不動聲
色謙恭道。

  公公不是一個職位,是對宮廷內侍的尊稱,並不是所有內侍都能當一句公公
的。

  屠沖的身份自然當得起,但聽一個久居深山的少年郎這麼稱呼,可比叫他屠
大人舒暢多了。他神情始終帶著溫和的微笑,此刻笑的更歡,蒼老的面容如同刀
劈斧鑿皺紋密佈:「六品上,很好很好,吳小友前途不可限量。咱家要服侍聖上
不敢久留這便回了。顧先生,告辭。」

  屠沖來去匆匆,昆侖派上下卻都喜不自勝。自從奚半樓去了涼州,韓克軍隱
退不出,胡浩與林瑞晨在京都孤掌難鳴羸弱已久,如今終又有極為出色的弟子入
京,昆侖派大有鹹魚翻身之勢。

  顧不凡將屠沖送出二十裡方才拜別,回山雖未見吳征仍不由拈須微笑。這一
次江州事件昆侖派大發特發:迭輕蝶被抓可謂天賜良機,驃騎將軍迭雲鶴被徹底
堵上了使絆子的嘴。關鍵賀群還涉及青城派昔日隱秘,更與迭雲鶴有直接的關係,
料他半個不字都不敢吐。

  吳征事情又辦得極為漂亮,當事賊人被滅口,只一個劉榮逃得不知去向。至
於迭輕蝶,迭雲鶴處心積慮毀了韓家小姐,不過五年自家愛女便遭了相同的命運,
真是一報還一報。青城派除了迭輕蝶再無特別出眾的人才,這一代算是徹底斷了
檔。嘿嘿,昆侖有後,昆侖有後!

  吳征從回山的第一刻起就沒歇一口氣,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太多的事情要做要
準備。

  原計劃肅清一夥蟊賊,頂多混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能不能成還不一定。
聖上本就排斥打壓昆侖派,迭雲鶴再找時機碎碎嘴,說不定連小官兒都撈不著。
得,不想事情鬧大發了,賀群的人頭在吳征手上交出,這小子一臉諱莫如深,想
知道我知道了什麼?猜去吧!

  迭雲鶴知趣地閉了嘴,保薦吳征的帖子遞到他面前時更是乖乖簽下了大名。
侍中胡浩一臉笑意:「迭大將軍,承蒙抬愛,承蒙抬愛。話說吳賢侄替您清理了
門派叛徒,當得上您大筆一揮。」也不管青城掌門鬱悶惱怒,至於他的女兒受了
辱……關我屁事。

  京師裡的動作遠比吳征所想的快得多,待他回到昆侖山,奚半樓的書信早便
到了。內容簡單言簡意賅,要準備的事情卻令人焦頭爛額。

  吳征站在藏經閣崖側,俯視山崖下的百畝良田。這處地方原本是片樹林,奚
半樓嘗過辣椒二話不說稟明幾位師伯,毫無阻礙地得到最大支持。民夫將這片林
地清理乾淨之後,秘密召集的農夫便入主了此地開始人工種植辣椒。

  初時並不順利,吳征只知其物卻對農墾一竅不通,辣椒的習性,花時,果時,
陽光水分均不明了,不是種子不發芽,就是授粉不足果實小小。這個世界可沒有
反季節培育的條件,足足花了三年才終於種出形態色澤俱佳的二荊條來。

  農田旁又多了兩排依後廚格局打造的屋舍,奚半樓親自從涼州選了批信得過
又有天賦的寒門子弟,層層篩選,最終挑出十人送到此地,在昆侖派于成都開設
的酒樓「昆侖樓」大廚崔餘子的帶領下開始烹製辣椒適合的菜色。也作為未來昆
侖樓大展拳腳時儲備的未來大廚。

  幾位師祖倒了血黴,不僅身背藏經閣重任,辣椒田也劃入警戒範圍之內。昆
侖派囊中日漸羞澀眾人皆知,師祖們看辣椒田就像看一座金山,瞪著狼一樣的目
光,除了有限被允許的幾人,連一隻蚊子都休想飛得進來。

  原本藏經閣與辣椒田之間還留了兩排林木,阻擋入藏經閣修行的弟子視線。
在辣椒大白於天下之後也被伐去,從山崖上望下去一覽無餘。

  「半樓啊……你不孝啊……征兒下山之後……你讓老子吃什麼還能有滋味啊
……半樓啊……」

  絮絮叨叨的無病呻吟自打吳征回來起就沒停過,朱泊以晃得人眼暈的速度唉
聲歎氣來回走個不停,搖頭晃腦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滾!」大師祖景精忠煩不勝煩,終於忍不住開口怒喝。

  「哎!滾有什麼用啊?」朱泊依言著地連滾,「滾能解決問題,老子也不用
尋死覓活了呀……」

  「你……」一大把年紀還潑皮似的耍無賴,景精忠氣不打一處來,「呆不住
你就下山去,別來惹人心煩。」

  「哪!大師兄你說話算話啊!小弟親耳聽見了的,你們都聽見了啊,我沒亂
說啊!」朱泊從地上彈簧似得蹦起來,指著景精忠連連呱噪。其餘幾位師祖眼觀
鼻鼻觀心,權當入定聽不見……

  「滾滾滾滾滾!趁早滾!」景精忠揮舞衣袖,像在驅趕只惱人的蒼蠅。

  吳征立在田間看著農夫驅蟲施肥,二荊條正在抽果,果蒂兒處冒出怯生生的
一點青綠,令人愛不釋手。

  老郭姓郭,昆侖山腳下的農夫,種了一輩子地不會別的,也沒有名字。小時
候叫小郭,老了就叫老郭。老實巴交的農夫遇事總有些畏畏縮縮,然而站在田間
則自有一股不凡的氣度,在這塊地方,他就是權威。

  「郭老,歇會兒吧。」吳征走向正指揮將曬乾的辣椒碾磨成粉末,一絲不苟
的老郭,遞上壺茶笑道:「也不必趕得不可開交。」

  「公子爺怎能讓您……哎……真是……」和吳征相處已有五年,無論這位昆
侖掌門弟子怎麼善待他,都抹不去刻畫在骨子裡的卑微念頭。「誤了公子爺進京
面聖的大事,老頭子就是賠上全家性命都還不上。」

  「誤不了。該歇要歇著,累壞了身子如何是好?這塊地缺不得您。」吳征知
道勸他不住索性笑著點點頭轉身離去。

  「崔師傅,準備得如何?」進入被吳征私下裡稱為昆侖廚師學校的茅屋,大
廚崔餘子正在做最後的驗收。數十道菜肴都是大秦乃至北燕與盛朝都絕未出現過
的,滿載著昆侖派絕地反擊中興的希望。

  「公子爺,您來嘗嘗。」崔餘子趕忙遞上乾淨的筷子。

  與當世一般的酒樓廚房不同,此處雖是簡單搭建的茅屋,一切卻收拾得十分
乾淨整潔。以吳征的話來說:廚房都收拾不清楚,怎能讓整座酒樓乾淨舒適?這
話讓崔餘子大為贊同,對吳征制定的《昆侖派餐飲業規範條陳》更佩服得五體投
地,是以這幾間茅屋除了無法避免的油煙味重了些,倒是敞亮明快得很。

  「不必啦,您的手藝我信得過。」吳征剛用過午飯食欲全無,目光掃視,只
見即將新推出的菜肴色澤明亮香氣撲鼻,拿到成都定然會引發巨大的轟動。看崔
大廚與學徒們興奮得迫不及待的樣子,士氣正旺!

  「白白浸淫了廚藝大半輩子,比不過公子爺半分。若無公子爺提點,這些寶
貝我是永遠做不出來的。」崔餘子搖頭感慨不已。

  「錯啦!您才是這一行當的專家,我這個半吊子只是提些想法。這幾道菜換
了我來做,便絕沒有您做的好吃。」

  一直跟隨著吳征的楊宜知終於徹底明白,大師兄給他與眾不同的感覺是什麼。
若是爺爺再行問起,他不會再語焉不詳:大師兄對待任何人都絕不計較出身地位,
那些對他來說視若無物。無論貴族還是平民,能得到他尊重的只有身負一技之長。
爺爺,孫兒用了十五年才明白這一點有多麼難得。甚麼禮賢下士,不過是用俯視
的目光看你,似乎禮賢了,是給你面子,你要感恩戴德。大師兄不一樣,永遠用
平等的目光看待這些人,尊重他們的長處。士為知己者死,那些被他尊重的人會
死心塌地賣命,一輩子都不會背叛他!

  「吳征面聖,著戴志傑,楊宜知陪同進京以為臂助,克日出發不得有誤。途
徑韓城需拜會韓府,護送韓侯交托的東西入京。」顧不凡宣讀完奚半樓的諭令,
林錦兒扶起跪地聽命的吳征,常被她抱在懷裡的孩童如今已足足比她高了一頭還
多,如今青春年少風華正茂。

  林錦兒感慨萬千,細心地替少年理清長衫的褶皺,又親手為他束起長髮,口
中不厭其煩地囑咐:「一路小心,記得往韓城過去拜會韓家。京裡臥虎藏龍水深
得很,務必謹慎行事遇事多與二師姐商量,切莫自大妄為。你年紀大了,遇上稱
心的丫頭大可不必顧忌,納入房中便是。起居生活總不能還如從前甚麼都自己來
……陸師姐還在養傷不便前來,傳了口信祝你宏圖大展,青雲直上……」

  吳征無半分不耐,他極享受這般拳拳關愛的感覺。昆侖造就了如今的自己,
給了他《道理訣》和辣椒,又給了他仿佛母親一樣的寵溺,這裡,就是他的家!

  顧盼哭得雙目紅腫,撅起的紅唇還與小時候一般可以掛上個油瓶。吳征摸摸
她的頭:「傻瓜,師兄又不是一去不回,得了空便回來看你。」

  「大師兄走了不能給人家說故事……」豆蔻般鮮潤的少女抽抽泣泣極為不舍。

  「昆侖受我之累,這些年過得甚為艱難不易,這是師兄的責任豈能推脫?師
兄說過,待盼兒長大啦昆侖的難處便過去了,要你一生一世快快樂樂的。盼兒乖,
好好用功!待你藝成下山,師兄在成都等你,那時盼兒也大了,甚麼《西遊記》
《水滸傳》的不好聽,到時師兄給你講《紅樓夢》和《金瓶梅》。」

  懷揣著小妹妹,叔叔帶你去看金魚的惡趣味,吳征與一干同門灑淚拜別……

  陸菲嫣獨坐房中,她右臂的傷口入肉甚深傷勢不輕,不過並無大礙靜養即可。
真正有礙的在心裡。

  江州的經歷荒謬絕倫!和師侄蝸身在牌匾後面,鼻息相聞。她清楚地知道自
己的魅力,日常包束嚴實的服飾便是為了儘量少引來狼一樣的目光。面紅耳赤的
吳征並沒有讓她心生反感,十七歲的少年氣血正旺,亦是人之常情。

  然而令她心慌情亂的是,青春期男子陽氣極盛。吳征素來愛乾淨整潔,每日
沐浴不可或缺,他身上的氣味並不刺鼻,絕不是尋常男子那股悶臭的汗味。

  不同於女子的清幽微甜,那味道極為雄烈,霸道地鑽鼻而入仿佛掀開陸菲嫣
靈魂裡被牢牢封閉的禁地。麗人不禁一身潮汗,她並非易汗的體質,令她戰慄的,
是體內那只難以壓抑的洪荒猛獸正要衝破禁錮,肆虐而出。

  陸菲嫣深知自己有多麼易感,與顧不凡失敗的婚姻她自己也有責任。顧不凡
功力深厚已是極為強壯的男子,但這幅身體猶如無底洞,深深榨幹了他,讓他恐
懼,排斥,憤恨!

  為了克服體內澎湃難以滿足的欲望,陸菲嫣想盡了一切辦法。極盡所能與男
子保持距離,沉浸于武功與樂藝,勤修武藝發洩過多的精力,凝心樂藝以平復心
中潮湧。無論寒冬還是酷暑均以厚厚的衣物包束起玉體,像厚厚的龜甲,只要縮
在其間便能換得片刻心理安慰。

  在牌匾之後,強敵環伺,命懸一線。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不知還要多久……

  廳堂裡的強暴對藏身牌匾的吳征與陸菲嫣而言,都是心理與生理的雙重折磨。
迭輕蝶雖心狠手辣又刁蠻,終是名明豔靚麗的少女,遭致強暴厄運令人不忍。

  賀群粗俗的羞辱,陽物在蜜道裡抽送的聲音,低咆般不知是疼痛還是快意的
喘息,一切都不堪入耳,卻又不斷撩撥著陸菲嫣的心弦。

  她死死壓抑著不讓身體顫抖發出動靜以免洩露了行藏,可體內的變化卻她無
可控制的。血液在奔流,心臟在急促砰砰跳動,肌膚上不僅被汗濕更蒙上一抹嫣
粉。至於胸膛上勃立而起的乳尖紅梅,屈膝半蹲的胯骨腿心裡湧動的暗潮,更是
羞與人述說。

  男子的氣息也變得更加濃郁,擔心吳征少年心性不能沉穩應對。陸菲嫣僵硬
地睜開雙目,迎上的是吳征皺眉壓抑的臉容與熱辣辣的目光,兇猛,貪婪而充滿
了侵犯性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她驚慌失措的眼眸,浮凸爆滿的胸膛,賁鼓而起的
腿心,將她身上最美妙也最私密的部分一覽無餘。那目光有如實質,仿佛看向哪
裡,哪裡便有一隻小手在抓撓。

  陸菲嫣擔心吳征克制不住,可吳征除了轉動著眼珠放肆地掃視她的身體,並
未有更進一步的動作,讓她略略安心。可狹窄的空間裡,兩人的身體都一覽無餘,
吳征胯下挺立鼓起的褲襠如此醒目。好……好大……好長……

  廳堂裡仍傳來魔音灌腦,讓她的身體越來越熱,越來越濕,越來越難以控制。

  前後一道塞滿讓迭輕蝶疑惑,亦讓陸菲嫣失神,待得明白過來,腦海裡全是
那瘋狂的畫面,陸菲嫣覺得自己幾乎要瘋了……如果在下面的是我,如果是我被
前後一道塞滿……陸菲嫣不敢再想下去,只怕多想那麼一點點,便再不能克制心
中的渴求。

  終於結束了殘酷的折磨,陸菲嫣以為終於可以松一口氣,然而身體的反應卻
告訴她,那只洪荒猛獸已破籠而出再也壓抑不住。招架,進攻,每一次出劍,每
一次閃身,每一次騰躍,衣料摩擦著敏感處,甚至兩隻令自己都萬分驕傲的奶兒
抖動,酥麻麻的感覺都讓她渾身發顫。

  賀群的話更是將她的羞恥赤裸裸地展露在陽光下,可恨的是,盛怒之中竟然
隱隱期盼。粗壯,火熱,青筋密佈的棒兒,多久未曾嘗到那讓人身心迷醉的滋味
了呢?可羞的是,腦海裡徘徊的全是師侄方才驚鴻一瞥鼓鼓囊囊的褲襠。

  大庭廣眾下陸菲嫣倒在地上抽搐,胯間被潤得一灘泥濘,羞憤欲死。冷靜到
幾乎冷漠的吳征忽然動手,把握住唯一可能的取勝機會殺死二人。他明明可以殺
死三人的,為何他獨獨放過了劉榮?那一聲動手也是斬釘截鐵毫無猶疑,為何他
篤定劉榮會反水?

  牌匾外廳堂發生的一切雖未親見,可怕的聲音卻始終在腦海回蕩。陸菲嫣想
了兩天才終於明白劉榮對迭輕蝶荒謬的情意,而吳征當時便洞若燭火。因此那兩
掌打得賀群臟腑破碎,絕地翻盤。

  「想不到老夫會死在兩個娃娃手裡,咳咳咳……呼呼……小子的內功這麼古
怪……呵呵……」賀群迴光返照忽然半坐起身體,駭得吳征與陸菲嫣齊齊後退半
步:「好個可憐的女人,一世……都要被自己折磨……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體…
…連疼痛都會……變成快意……」

  賀群沒了聲息終於死得透了,支走劉榮,吳征望向陸菲嫣的目光極為糾結。

  「師姑,弟子沒有冒犯的意思。」吳征撕開陸菲嫣手臂傷處的袖管防止被血
液黏連,又撕下他腰腹上相對乾淨的衣袍為她包紮好。

  修長潔白的小臂如同嫩生生的脆藕,吳征喉結翻滾吞咽唾沫的聲響全落在陸
菲嫣眼裡耳裡,他若是現下強來,失血不少又渾身酸軟站立也難為的她該怎麼辦?

  幸而吳征抹了抹冷汗只是道:「弟子抱您出去,外面的迷途幻陣還要師姑指
點迷津。您的傷勢若不早些處理,日後若是潰爛了要有大麻煩。」

  被師侄橫身抱在懷裡,他沒有半分逾矩只是托著肩膀,摟著膝彎。可心中發
散的綺念遐思漫飛,臀兒正朝地下拱著,會不會多陷落半分便抵著陽物?胯間纏
布早被潤得透了,百媚之香再無半分遮攔,散逸得周身皆是,日後又如何面對師
侄?

  連疼痛都會變成快意。十二年前他還是小孩子,那天後山荒野的一切,不知
他還記不記得……

  沉思中的陸菲嫣被開門聲打斷,顧盼撅著潤唇道:「娘,大師兄下山去了。」
將手中的錦盒放下道:「他托我給您帶來的,是什麼?」

  「娘也不知。」收起紛亂的心思,見女兒一臉鬱鬱,料得兩人青梅竹馬,至
今首次分離必然不舍,一邊打開錦盒一邊安慰道:「盼兒乖乖練好武功,便可下
山找你師兄去啦,到時娘絕不攔著。」

  「大師兄也這麼說,盼兒一定好好用功。《清心訣》?這是什麼?」顧盼一
臉悠然神往,山下的世界,她也期盼許久。

  「怕是什麼甯心靜氣的法門吧,這個征兒,以為學了《道理訣》了不起,倒
要給為娘傳授功夫來著了。」

  揭開《清心訣》,只見頁上用炭筆繪著一個人體,雖是畫工粗糙仍見不著片
縷,胸臀可辯。陸菲嫣面紅耳赤趕忙合上,支使顧盼道:「好啦,你今日的《浮
雲七絕》尚未修習,功課不可一日拉下。快去快去,順道請你爹爹過來一趟。」

  快速將《清心訣》閱覽一遍,尾頁上吳征注明道:此法自《道理訣》所出,
師姑心魔熾盛時可依法克制。只是人體一物最為神奇,強行壓抑殊無益處,還需
另尋他法才是。

  吳征說得隱晦,陸菲嫣自知心魔是為何物,不由怔怔出神。

  「夫人,傷勢可好些了?」顧不凡不就來到,對這位矛盾重重的妻子,他也
時常心懷歉意,只是現實如此徒呼奈何。

  「無礙,你坐,我有事與你相商。」

  「夫人請說。」

  「我有意將盼兒許與吳征,你意下如何?」將女兒許配給他成了一家人,江
州之事……便算過去了吧?再不致因此心中有刺難以自處,也再沒了任何綺念。

  吳征一行浩蕩浩蕩五十餘人,六輛馬車向成都進發,一路跋山涉水,看不盡
沿途瑰麗風光。

  這一日遠遠望見前方人煙聚集,正是一座小城。沒有高大的城牆,沒有沿途
巡邏的兵丁,一切仍顯秩序井然。

  這裡是韓城,車騎將軍封侯之地。韓家初封侯時這裡不過是一亭大小,原喚
作沉亭。隨著韓家官兒越做越大,沉亭也越發興旺。韓家從亭侯,鄉侯,到得韓
破軍封了縣侯時,聖上索性將此地改為韓城。

  六世的經營,韓城裡裡外外早都在韓家掌控之下。即使是聖命到此,沒有韓
家配合也將寸步難行。因此所謂維持治安的兵丁根本不需要,誰敢在韓家名震天
下的「血衣寒」眼皮子底下放肆?入了韓城,任誰都要老老實實按韓家的規矩來。

  「大師兄,咱們到了,前邊便是韓城。」戴志傑這幅活地圖在場,到哪都是
一清二楚。

  吳征也認出了此地,心中正心潮澎湃。七年前的舊事深刻于腦海,韓小姐在
戰場的英姿令他心折不已,悲慘的遭遇又讓他萬分憐惜。正是這段往事讓他放棄
了混吃等死的人生目標,對這位元奇女子更是悠然神往。

  「上門拜訪這麼多人叨擾人家,在外用過飯安頓好,咱們三人前去拜訪韓侯
即可。」一路上大多事務都由戴志傑規劃,拿決斷的則是吳征。——師祖朱泊從
下山開始便懶洋洋地混在馬車上,啥也不管。

  「小姐,昆侖派的弟子門到了城門口,正在客店落腳用餐呢。」春雨笑盈盈
地看著仍是仕子打扮的韓小姐稟報道。

  「哦?」韓小姐點漆般的眼眸溜溜直轉:「世人都傳他聰明伶俐,倒要看看
……咳咳……到了韓城竟敢不先來拜見主人,明顯是不知好歹大不敬!哼,誰與
我前去是問?」

  「小姐,在下願往!」

  「甚好,去傳我口諭拿吳征回來!」

  昆侖弟子一行正于城門口客店用餐,人數眾多店堂裡難以坐下,吳征不喜內
裡氣悶,特地吩咐在店門口擺下桌椅。微風習習,雖菜色滋味一般,吃著倒是愜
意。

  遠遠望見一行人呼喝著直奔小店,路上行人意態恭敬紛紛退讓,倒無半分不
滿。領頭者微仰著頭騎著一匹頂戴紅花的大白馬左右掃視,意態囂張。此人身量
中等不見玲瓏浮凸,面容倒是堪稱花容月貌,直令周遭無論男女盡皆失色。

  吳征看得入迷,雖是身材平平無奇,如此美麗精緻的面孔倒是罕見得緊,值
得多看兩眼,只遺憾看著身高不像是韓小姐。待這一行人到得經前看得真切,吳
征面色大變。

  只見來人膚如凝脂潔白透亮,一雙柳眉直比畫出來的還好看些,鼻樑更是秀
氣小巧,潤紅的嘴兒弧線彎折,似乎隨時都微微撅起,看了便想咬一口。加上塗
脂抹粉耳上垂環,妝容極濃,一身大花錦衣花枝招展,真真是個絕色。只是微揚
的螓首下方,一顆喉結凸立而起……

  「晦氣,他娘的真晦氣。」

  吳征心中暗暗連呸,來人已下馬領著隨從呼啦啦地湧入客店廳堂,高聲呼喝:
「誰是吳征?」

  「這假公雞他娘的是誰啊?」朱泊顯然也被噁心到了,大為不滿。只是這般
趾高氣昂,猜想是韓城裡某位人物不好正面得罪,方才壓低了聲音。

  戴志傑此前也被嚇了一跳,正皺眉冥思苦想,不時探頭探腦打望來人,方眨
著眼睛期期艾艾道:「應該是韓小姐的……噝……哎……這個……新納不久的面
首趙書函吧?額,應該是的。」

  能讓活地圖為難成這般模樣也算你本事,吳征懶洋洋地舉手:「我在這裡,
什麼事啊?」來人囂張,他也不客氣,引得前來的人眾呼啦啦地回頭。

  來人美目一橫顯是丟了個大醜面子上掛不住,絕色容顏讓吳征一陣發毛:
「你是吳征?」心中大罵:昆侖大弟子坐在門口用餐?我日你娘的。

  吳征懶得理他低頭喝酒,趙書函更是惱怒,越眾而出惡狠狠道:「到了韓城
竟在這裡悠閒而不先拜會主人,可是看不起韓侯,看不起韓都尉?」

  「我怕給你們添麻煩而已,稍後就去拜會,需要這麼激動麼?」趙書函一句
話便漏了蹊蹺,吳征心中疑惑淡淡答道。

  「途經韓城,還容得你稍後。本人奉韓都尉口諭,提你前往韓府試問,來人,
給我拿下。」趙書函惡狠狠的臉色,模樣兒越發俏麗,對胃部的殺傷力十足。

  「等一下等一下。」吳征強忍胃中不適,只恨方才吃得太飽:「志傑,我奉
召入京該當天下皆聞吧?」

  「當然,聖上口諭何人不知?」

  「哦~~那就明白了!我道這事兒奇怪呢。」吳征向趙書函伸出手道:「來,
有本事就來拿我。」

  「奉了聖命又如何?還敢在韓城放肆不成。」趙書函嘿嘿冷笑趨近向前伸手
來拿。

  吳征手腕一翻拿住他手腕按在桌面上,內力一運將半截手腕嵌入桌面裡,疼
得趙書函殺豬般大叫起來,聲音又尖又細,吳征一身雞皮疙瘩大發,險些鬆手,
暗道大意了,大意了。

  韓府隨從見狀急欲一擁而上,朱泊一掃桌上筷盒,一排筷子如勁弩般「篤篤
篤」齊齊釘在地上直欲沒柄,阻了隨從們去路:「再動一步,釘的就是你們腳了。
媽賣批的真掃興。」這一手神技威勢十足,只不知桌面上筷子全給他掃落,真有
不開眼的二愣子要上來,他拿甚麼釘人的腳。

  一干隨從倒是冷漠,似對趙書函趾高氣昂的模樣極為看不過眼,見狀索性立
住不動,只是主人命令不敢違,倒不曾一哄而散。

  「小姐,趙書函讓吳征拿住了……」

  「啊?這麼快?真是個蠢貨一點都不好玩……吳征呢?」

  「還在原地未走,看樣子像是等咱們韓府去領人呢。」

  「這小子有點兒意思,嘻嘻,別管他先晾上一個時辰再說。」

  吳征拿住趙書函喚來店家掌櫃道:「給這些兄弟們看座,算我的。」

  掌櫃笑道:「公子爺有所不知,韓府的大人們若要喝茶歇腳,韓城裡的店家
都是分文不取,大夥兒心甘情願。不消公子爺吩咐,小人已安排下了。只是……
公子爺,此人畢竟是韓府的人,您拿住他不打緊,咱們韓城人的面子有些掛不住,
還請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與他計較了罷。」

  話裡雖為趙書函求情,計較的卻是韓府的面子,可見這只假公雞令人厭惡的
絕不僅僅是一處。

  「大師兄,交給小弟吧。」楊宜知湊上前來,上下打量著趙書函一臉淫笑。

  戴志傑噁心道:「媽的昆侖集裡的蜂寮玩不夠,又看上新的了?」

  什麼?吳征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急忙後退兩步:「你你你……你要幹什麼?
志傑,他玩兔兒爺?」

  「咱們師弟師妹都知道了,這麼噁心的事情,誰有臉說起,沒人敢去汙大師
兄的耳朵。」

  「我日他媽喲……你別過來……」吳征驚慌失措,一想起楊宜知日常與自己
親近,莫不成打的是什麼歪主意?好歹也是帥哥一枚!

  「撲通!」楊宜知對吳征甚為瞭解,跪在地上掏心掏肺:「大師兄明鑒,小
弟對您敬之重之,是絲毫不敢對您動念頭啊,您相信小弟……」

  「不敢?那就是動過了是不是?」

  越描越黑,眼看吳征就要暴起動手將自己立斃于此地,楊宜知情急智生靈台
一片清明:「大師兄,小弟只是喜歡像小娘皮似的兔兒爺。您雖是英俊,卻是男
兒氣概十足,倒真沒對您動念頭……」

  吳征目視戴志傑,得到肯定的答覆才放下心來,忍不住一臉噁心:「帶走帶
走,別來這裡噁心人。」

  楊宜知見難關既過,淫念又生,嘿嘿笑著提起趙書函上客房去了,如同大熊
捕小雞……

  約莫一個時辰後楊宜知才帶著滿足的笑容出來,一見吳征面色陰鬱急忙斂容
正坐,目不斜視。

  「僅此一回下不為例。還敢在我面前提相關的事,老子把你命根子切了。」

  久等正主兒不至,一行人已酒足飯飽,吳征向韓府隨從道:「諸位兄台,在
下要去韓府拜會,還請領個路?」招呼眾人動身。

  行不出半裡路,前方又有一行人前呼後擁迎面而來。

  當先一匹高頭烏騅馬,坐著位一襲白衣的翩翩佳公子。

  「怎麼韓府上下男不像男,女不像女,老韓這是搞什麼鬼啊?」朱泊一眼瞧
出來人真身,喃喃道。

  「大師兄,這位就是……額……韓都尉!」戴志傑還待提醒,側望馬上不見
人,吳征早已立在地下。「大師兄,韓都尉身份雖尊貴,您也不差了,她未必當
得上。」

  「當得上,這世間我認識的人裡,最當得上的就是她。」吳征拋開韁繩迎身
而上。已不知多少次臆想過韓小姐的模樣,運足目力只見她束帶包覆長髮飄於背
後,肩寬腰細,一雙攝人心魄的修長美腿緊夾馬腹,身形挺直如槍。

  雙方距離接近看得越發清晰,那眉似青鋒,目放星光,修鼻如山,朱唇若花,
腰上系帶已緊緊束起仍顯空空落落,顯是腰如牝蜂。端坐馬上的豐臀繃得胯下衣
料緊緊的,可見其渾圓隆碩。

  若說陸菲嫣已是嫵媚與英風兼而有之,韓小姐則在英風上更勝一籌,所遜的
嫵媚只因胸乳太過平平,令人扼腕。

  率八百屯軍硬撼兩千虎狼之騎的女將就是這般模樣?就該是這般模樣!無論
世人如何看她,如何在背地裡唾棄她骯髒,不知羞恥,在吳征心裡,她永遠是他
在這個世界上第一位滿心敬佩,傾心相折的大英雄!韓家三女,戍邊都尉韓鐵雁!

  「昆侖派吳征,見過韓都尉。」吳征抱拳弓腰誠心一禮。

  「誰動了本都尉的人?」韓鐵雁既不回禮也不下馬,傲然乘於馬上居高臨下
問道。

  「是他!」吳征回身一指毫不猶豫出賣了楊宜知,美人當前,兄弟算個屁?

  「哦?」韓鐵雁長腿一跨飄身下馬,正眼也不瞧吳征行至昆侖派一行人面前,
先朝朱泊一禮對楊宜知道:「楊宜知楊公子?誰許你動本都尉的人了?」

  吳征跟在韓鐵雁後頭像只癩皮狗,瞪向楊宜知倒是威勢十足,吃人的目光讓
壯漢縮了縮脖子拱手道:「韓都尉明鑒,趙書函冒犯昆侖,在下不得不維護師門
尊嚴,事出有因還請見諒。」

  「可以!」韓鐵雁得意地賊笑:「趙書函的事情既往不咎,人也由你們處置。
不過昆侖這下落了韓家的面子,又怎麼辦?」

  此話出口,吳征一副如我所料的得意勁兒,笑的更歡。

  「韓都尉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大師兄被狐狸精迷了魂,徹底胳膊肘兒往
外撇沒得救了,朱泊又不管事,楊宜知也只好自求多福。哎,吃個兔兒爺也是要
付出代價的啊。不過那小兔子的滋味倒真不錯。

  韓鐵雁平伸右臂,隨從中一位渾身黑衣面色冷酷,步履沉穩如大鐘的壯漢遞
過一對爛銀鋼鞭,弓著身子退後。

  「久聞昆侖派金剛橫眉力拔千鈞,本都尉便向楊公子討教一番。」

  大師兄攝人的目光又來,不會是要我不還手讓她打一頓吧?楊宜知一臉抽搐,
取出根一人多高的熟銅棍無奈道:「請韓都尉賜教。」

  「看招!」韓鐵雁嬌叱一聲騰空躍起,右手單鞭以劈山之勢砸下,鞭風呼喝
尤似起了陣飆風。

  楊宜知不敢怠慢橫過銅棍舉起,「咣當」一聲,鞭棍交擊轟然巨響,塵土飛
揚,楊宜知足下竟沒入泥地少許。

  吳征嚇了一跳,看不出來韓小姐還是位女金剛。兩人均未用內力,純以氣力
能讓楊宜知齜牙咧嘴的,他是生平僅見。

  「好力氣!」韓鐵雁稱讚一聲,回鞭一扭小蠻腰,借著旋身的力道全力出手。

  楊宜知再不敢存半分輕視之心,熟銅棍舞出一片黃光。一位高挑的麗人與鐵
塔般的壯漢戰在一處,兩件硬兵刃咣咣敲擊,聲浪震耳欲聾。

  「嘖嘖嘖,這妮子潑成這樣,誰人能治得了啊。」朱泊不住搖頭,似對這等
打法不屑一顧,當然也知韓鐵雁未出全力,否則以她二十二年精修的內力,楊宜
知早已敗下陣來。

  韓鐵雁與楊宜知招式相當,力道也是半斤八兩一時分不出勝負,吳征越看越
愛,一顆心砰砰直跳,恨不得把這颯颯英姿的女子摟進懷裡好好寵愛一番。然而
現下不是時候,如此鮮嫩的小辣椒還需細細研磨,屆時熱油一澆才能烹出噴香的
味兒。

  想到此處心頭一股火氣便壓不住了。

  「志傑,志傑,過來。」戴志傑也被韓鐵雁的天生神力驚得呆了,好在未曾
失神。

  「大師兄,什麼事啊?」

  「我奉命入京面聖,這一路無人能攔阻吧?」

  「是啊。怎麼了?」

  「就算我無故打人甚至殺人,也得入了京再由聖上發話處置,對吧?」

  「理是這麼個理,大師兄您別亂來啊。」

  「你少廢話,那兩個是韓守韓圖,錯不了吧?」

  吳征所指兩人正有先前遞上鋼鞭的那位。另一人則和沉穩的韓守截然相反,
整個人猶如出鞘的鋼刀,銳利無匹。

  「正是兩位。」

  「很好!老子今天要打死這兩個護主不力的混蛋。」

  戴志傑傻了似的看著大師兄氣勢洶洶前往搦戰,頓覺腦子有點不夠用了:大
師兄這是……喜歡上韓都尉了?握草,看他一臉色眯眯的樣子簡直和楊宜知望向
趙書函無異!親娘,這事情鬧大發了。昆侖派大弟子怎能撿個破鞋回家?兩家關
系再好也不能夠啊。萬一還撿不回家,做了人入幕之賓……簡直不敢想下去。

  「老爺,出事了……」

  韓破軍微一皺眉,能在韓城裡被管家韓峰這麼說,事情小不了,惹得正對坐
的奚半樓也凝目猶疑。

  「慢慢說,天塌不了。」韓城的王怎會懼怕韓城發生的事?

  韓峰擦了把汗,顯是趕來甚急:「小姐正與楊公子比武,兩人都打出了火氣,
不拼招式不運內功,純比力氣一通亂打……」

  奚半樓嘖地一聲:「征兒呢?怎麼不約束門人?」

  「吳公子不知何故忽然搦戰,正被,正被韓守韓圖追著……這個……躲閃
……」

  韓克軍與奚半樓同時重重抹了把臉……

  「行了,你先下去吧。」

  待韓峰離開,韓克軍臉色一沉乜著虎目:「我說,著這幫傢伙結伴入京,你
這計策怎生想出來的?這不是胡鬧嘛……」

  「分明是你的計策,關本刺史何事?」

  「媽賣批,本將閉門不出不聞窗外之事,何時想的計策?分明是你這敗事有
餘的傢伙出的。」

  「老匹夫,血口噴人……」

  「豎子不足與謀……」

  「韓都尉,咱們走走?」吳征一身大汗,韓守韓圖都是七品高手,且一攻一
防配合無間,吳征一接上手便知不妙。韓守顧名思義,韓圖則是個大騙子,應該
叫韓突!不由大歎裝逼失敗。幸好輕功極佳反應敏捷,倒沒吃虧。

  「成,帶你逛逛韓城。」韓鐵雁也是香汗淋漓,看她眉飛色舞,顯是勝得極
為痛快心情大好。

  從見面至今,這一刻的她笑得最為開心,心上人的情緒亦讓吳征心頭大爽。

  「你很聰明嘛,一下子就猜中本都尉的心思。」韓鐵雁領著吳征四處逛蕩,
毫不避諱。——對於一個聲明如此的女人而言,還避諱什麼呢?

  「比不上韓都尉蘭心蕙質。」吳征馬屁如流,怎麼肉麻怎麼來。

  「聽聞吳公子才情了得,這一句蘭心蕙質倒是少聽,嘿嘿,本都尉喜歡。」

  「靈感因人而發,在韓都尉這等天仙佳人身邊自是文思如泉湧……」

  「你拍馬屁的本事誰教的?」

  「自學成才……啊,不是,在下句句發自內心絕無刻意。」

  「嘻嘻,害什麼羞。拍本小姐的馬屁很屈了你麼?」

  「簡直三生有幸。」吳征一邊恭維一邊瞟了眼韓鐵雁挺翹的屁股,心道我是
真想拍拍你的屁股。只不知英姿颯爽的將軍這一刻的小女兒神態,本都尉改成了
本小姐究竟還對誰有過?媽了個蛋,韓守韓圖,總有一天打死你們!

  「鐵衣,今日你在客店裡沒叫人發現吧?」

  「當然瞞不過朱師祖,他只看了孩兒一眼,什麼也沒說。」比起大哥韓鐵甲
一身鋼筋鐵骨,韓鐵衣雖也健壯,更引人注目的還是一身儒雅翩翩。

  「那孩子如何?可是大將之才?」

  「難。此子幾無半分統禦之能,任性妄為,自私自利,難以為將。」

  「唉。」韓破軍歎息一聲,良久方道:「可有長處?」

  「認事極准,狡兔三窟。且……還有一項極特殊處……」

  「哦?說來聽聽。」興趣缺缺的韓克軍來了精神。

  「其實我剛收到線報才明白過來他之前的做法為何總顯多此一舉。」韓鐵衣
沉思中目光透著溫柔笑意:「趙書函不到半柱香便被他果斷拿下,心思可謂玲瓏
剔透。楊宜知好男風……韓管家,這一點記下來,重點。吳征光天化日不做任何
阻止,此怪異處一也。」

  「雁兒甫一出現,他便跳下來馬來意態恭敬,以昆侖大弟子,聖命在身的身
份,此怪異處二也。」

  「的確不必如此。」韓克軍微微點頭。

  「雁兒與楊宜知比氣力打出了火氣,好抹去故意送出趙書函的意圖。以吳征
迅速拿下趙書函之聰慧,沒有理由看不出來。他反倒去惹韓守韓圖,此怪異處三
也。」

  「方才我明白大致是為了什麼!」韓鐵衣歎息搖頭中,笑意越發明顯。

  「為何是方才?為了什麼?」

  「吳征斷然拿下趙書函是猜中了雁兒的心思,但他並不完全確認,楊宜知送
上門來,他便順水推舟將責任推個一乾二淨。不是怕了咱們韓家,而是在意雁兒。」

  「他從未見過雁兒,但事情一定聽過,提早下馬是以示尊重。他真的……很
尊重雁兒……真的……提早備下楊宜知這一招後手完全是擔心雁兒怪罪于他。吳
征很介意他在雁兒心目中的形象。」

  「至於去惹韓守韓圖,喊得還那麼大聲誰都聽得見,根本不是擔憂楊宜知敗
陣想找回場子,而是喊給雁兒一個人聽的。護主不力的混蛋,我原本也沒聽出來。
方才線報過來,說吳征光明正大約了雁兒同游,我便明白啦。他未見雁兒時或許
只是尊重,見了之後,一定是喜歡得不得了,毫無顧忌地喜歡。」

  「嗯?」韓克軍虎目一瞪:「確認?」

  「九成如此。」韓鐵衣智珠在握又眼神一黯:「其實拋卻名聲,誰會不喜歡
小妹。」

  「一番心思算計全花在兒女情長上面,這樣的狡獪小兒能起作用麼?韓家不
要廢物,即使真心待雁兒也不成。莫要因為他待雁兒不同變動了惻隱之心。」韓
克軍臉色深沉看不出心中所想。

  「爹,這並不容易。吳征在發現了趙書函的蹊蹺之後,拿人毫不猶豫,推卸
責任一氣呵成。反應不可謂不迅速,且雖是小心思,這般處置方式最為妥當,可
將自身立於無憂之地。若是到了戰場,怕也是如此。」

  「戰場?北燕那裡的變故咱們都知曉了,兩國不久後便將交兵,他能去哪處?」

  「別的地方不能,但有一處能。」

  「哪裡?」

  「這個地方。」韓鐵衣一指牆上地圖中一處小城:「翌日讓他去雁兒身邊,
能起大作用。他們,是天作之合。」

  「這裡?」韓鐵軍眯起雙目:「這裡可是最為關鍵,能一舉定勝負的地方,
這個小子去能成?」

  「能!日後兩國大戰,定然是戰局膠著誰也占不著便宜。此處正是關鍵中的
關鍵,雁兒統禦守城之能全無問題,破局恐強人所難。若能輔以吳征的隨機應變,
出人意料,或有可能。唯一所慮者便是聖上會否讓雁兒與吳征出戰。」

  「哼!」韓破軍寒聲道:「朝堂上的事情他們說了算,戰場上的事情,我們
韓家說了算!」

  天色將晚,吳征遊興未盡更捨不得初次意動的身邊佳人,然而皇命在身無力
違抗:「韓小姐,承蒙款待。只是在下要走了……還請將師尊交代的東西交予在
下帶走,日後還有相見之日。」

  「交代的東西?」韓鐵雁微一愣神,眯起美眸透出殺意道:「奚叔叔是這麼
和你說的?」

  「師尊是這麼交代的……」吳征不知她為何突然變冷,只能歎息女兒心,海
針。

  「很好,我就是那件東西!」


                             【未完待續】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7-7-2 07:58

【江山雲羅】第二集 京涼風雲 第一章 冠蓋京華 天威濁渾
            第一章冠蓋京華天威濁渾

  燕國都城長安,古來皆有龍氣聚集,升騰于天之說。九龍山便在都城外三裏
處,形似巨龍盤卧,雖比起西面的八百裏秦嶺隻能算是個小山包,但在一片平原
中亦顯氣勢不凡。

  夜深人靜月上中天,山腳下隻餘零星蟲豸的鳴叫聲。三個人在月光下拉出長
長的影子,身處林木仿佛鬼影的荒郊野外卻鎮定自若。

  爲首的一人面色威嚴微仰着頭,目光的視線始終居高臨下散發着威嚴無比的
氣勢。一雙濃眉微微蹙着,時不時握拳于口咳嗽連連,似乎帶病的身體被夜風一
吹,潛伏的病竈正發作開來。

  在他身後的兩人孔武有力,叉手後背立定的姿勢仿佛牢牢釘在地面上,主人
不動,他們絕不會後退半步。兩人均隐含憂怒,既擔憂主人的身體,又對于約見
之人的失約而惱怒。

  「主人,已過了一個時辰。」一人垂首低言,再等下去主人的身體未必經得
住。心中不由憂傷:大燕以武立國,曆代主人均是武功鼎盛之輩,不想到了這一
代年輕時走火入魔,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如此。

  「會來的。」主人淡淡發話,做了決定。

  兩人不敢多言,隻得垂首繼續等候。直到月已偏西,遠遠才看見一條人影翩
如輕燕款款而來。來人儀态萬方,一雙美眸仿佛含有千言萬語,述之不盡,而無
論她疾行還是緩步俱都不慌不忙,總如閑庭信步一般娴雅端莊。

  女子在三人一丈處停步,嘴角一撇露出股冷笑,端莊娴雅的氣質卻絲毫未損,
連嘲弄都是溫柔如水一般。

  「你來了。」咳嗽的男子并無半分不滿,也無半分喜悅,仿佛一切本該如此。

  「妾身需潔身沐浴調養得當方敢前來,失了約還請聖上見諒。」女子說話怪
裏怪氣,不知譏諷之處指向何方。隻不知這位面對大燕萬乘之尊還敢開口嘲弄的
女子,又是什麽身份。

  「大膽!」立于皇帝背後的兩人齊聲怒斥。

  「呵呵,聖上的狗好兇。還請讓他們滾遠些的好,否則妾身一害怕,隻得先
行離去。」女子不爲所動,倒像是發号施令多些。

  「好。」燕皇發話,兩人雖心頭盛怒,面對旨意卻不敢違抗,拱手後徐徐退
去。

  「明日午時之後,便要稱你祝家主了,恭喜。」燕皇抱拳,禮敬甚重。

  「沾了聖上的光,算不得什麽。」祝夫人渾不在意所取得的成就,仿佛過眼
煙雲。

  「朕隻是推推手,還是瞳兒手段好。」燕皇微笑也不搶功。

  「誰許你這麽叫了?」以你字稱呼一國之君實是大不敬,祝夫人想來極爲介
意燕皇如此,不僅聲音嚴厲,更是雙目一眯便要發作。

  「好好好,朕錯了。」燕皇作揖笑道:「閑話不說,祝家主答應朕的事情,
何時可行?」

  祝夫人一撩鬓角秀發,溫柔笑道:「現下還不行。」

  無論她如何出言頂撞,燕皇始終溫和笑着包容,此時卻陡然變色,似乎對他
的不敬并不重要,但此事卻不得有半分的折扣。他抱病的身體迸發出殺氣:「你
要反悔?」

  「女人說的話你也信?我是反悔了,又怎樣?」祝夫人盯着燕皇天威煌煌的
目光絲毫不懼,嬌美容顔亦泛起怒色:「當年的事情是誰做的你心知肚明,給我
一個交代!」

  「朕不需要給誰交代。」燕皇察覺到了什麽,濃眉微挑複又冷靜,心中暗歎:
女人始終是女人,再了不起亦逃不過那些牽挂死穴。

  「自家孩兒都保不住,還妄想一統天下?真是笑話。」祝夫人嘲弄冷笑。

  「朕的孩兒很多不需要每個都保,在身邊的都顧不過來,何況不在身邊的。」
拿住了祝夫人死穴,燕皇不急不躁。

  「我的孩兒卻隻有一個!」祝夫人厲聲喝道,其凄苦之意聞言便知!并非祝
夫人沒有自知之明,而是這一點要害被人拿住實是無法避免,落入下風也是萬般
無奈。「這件事普天之下隻有六人知道,是誰洩露出去的?我已經讓孩兒躲得遠
遠的,未出月就送到大秦的山村,你們還不肯放過他?」念及與剛出生的孩兒生
生分離,祝夫人怒火中心痛如刀絞,泫然欲泣。

  「自然不是朕說出去的。洩密的是祝家的人,上月已死在你的劍下,你難道
不知?」燕皇不願再刺激情緒激動的祝夫人:「大燕不需要再多一個皇子,他現
下也挺好,兩相得宜。」

  「天家無情,這話也就你們說得出口。」祝夫人緊抿雙唇譏諷道。

  「那你要怎樣?朕讓人去秦國把他帶回宮裏如何?」燕皇語氣一軟,似在妥
協。

  「哼!入了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還想活麽?你那位精幹的太子連大秦國都
要追去滅口,在宮裏豈不是任由你們宰割?」祝夫人更爲不滿,目光現出淩厲。

  「左右都不滿意,還是你來說吧。」燕皇手提偶線掌控局勢心中卻始終沉穩
平靜,見機情知不可逼得太過,主動退讓一步。

  「我要你親筆下的聖旨,至少他來了大燕國境内保他一世安康。」

  「你真的信那些?」燕皇啞然失笑搖頭道:「朕在,聖旨有用。朕若是不在
了,那東西反而會成巨大的負擔。」

  「左右不滿意的不是我,是你。」

  「也罷,當年若非你的純陰真氣,朕或許登不上皇位,更活不到今天。就許
你朕在世之時,咱們的孩兒在大燕國境内安樂無憂。」燕皇适時又道:「是大燕
國境内,你該知道朕指的是什麽!」

  「戰馬,糧草,我都按約給你。不過你要記住兩件事,第一,孩兒是我的,
隻是我的!不是咱們的。他沒有父親!第二,不要失約!女人瘋起來比男人可怕,
誰敢再動我的孩兒,你就會看到一個發瘋的祝家,後果自負!」

  「朕金口玉言,從未失約,也犯不着惹怒你。」燕皇微笑道:「相比之下,
你家裏的人才更加信不過。」

  「這一點你放心,他們一個字都不會再說出來了。」祝夫人依然娴雅,空氣
中卻忽然彌漫起血腥氣,讓燕皇也爲之一凜。似乎面前仙子般的女人之所以來的
晚了,說要潔身沐浴調養得當并非虛言,隻因爲她剛從地獄的血腥修羅場中走出。

  燕皇微微颔首:「朕回宮了。」心中暗歎:女人就是女人!兒子就是女人的
天,爲了兒子,她真的什麽都做得出來。這種女人,能不惹還是莫要惹的好。暫
時……

  ………………………………………………………………………………………


  春風得意馬蹄疾!

  吳征感覺自己找到了春天,前世暗戀,愛慕的女子,與此刻眼前的這一位比
起來毫無可取之處。昆侖山上有陸菲嫣這等絕色,有林錦兒這等佳人,還有顧盼
這等美人胚子。但都離得太遠,喜歡歸喜歡,相處起來總像長輩對晚輩,哥哥與
妹妹。即使他有個四十餘歲的靈魂,然而十七歲的身體并不允許這樣的感情畸戀。

  相伴而行女子的美貌,英氣,一颦一笑,甚至輕嗔薄怒都在撩動吳征的心弦。
七年前便讓他深感敬重,甚至憐惜萬分的名字,一見便即鍾情,像她揮舞的那兩
柄爛銀鋼鞭一般,彪悍地闖入心田。

  前世從電視與網絡上見過無數風情各異的美人,都沒有眼前這一位來得活色
生香!吳征突然發現他不再像剛到這個世界時的蒼老,無趣,他特别喜歡這副十
七歲的身體,青春,律動,活躍,可以不顧一切地追求那位二十二歲的女子。連
帶着心态都成了十七歲初戀之時的躁動,渴望!

  「吳公子,在下到底哪裏得罪了你?偏要不依不饒?」韓守雙掌立在胸前嚴
陣以待。

  「看你不順眼需要理由嗎?」方才一次偷襲正打在韓守肩頭,暗自大爽。吳
征笑吟吟道:「再來啊,有本事單挑别喊幫手。」

  這一路吳征逮着機會便偷襲韓守韓圖,樂此不疲。騷擾得兩人煩不勝煩,一
見吳征就想躲得遠遠的。可這貨有事沒事就賴在小姐身邊,作爲護衛總不能離得
太遠,吳征又是奉聖命入京拿他沒辦法,總不能把他綁起來?隻能提高警惕忍受
無窮無盡的偷襲。

  「有本事别跑!」正面放對韓圖自然不怕,可吳征輕功太好,形勢不對就跑
路,追又追不上。若能以言語擠兌住他好好教訓一頓,倒是一勞永逸。

  「行,誰跑誰是狗。」吳征一反常态竟要以弱敵強。

  「好!」韓守大喝一聲,「請吳公子賜教。」

  「本公子要揍人,誰鳥耐煩教你?」吳征提氣邁步,猱身而上。

  拳掌如風,吳征攻如雷霆。韓守則似一隻金鍾,雖全是格擋的招式卻全無破
綻。按說他七品中的修爲要高過吳征一籌,奈何對手攻勢太猛,且這小子内力怪
異得很,真挨得結實了很是難受。

  一路上兩人交手已非一回兩回,互相之間已有了解。令韓守心驚的是,每一
回交手過後,吳征都似要強上一截,進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已。

  吳征雙掌按住韓守手腕,韓守發力一挺,吳征反應神速雙掌滑似遊魚屈身擊
他小腹,兩人竟以近身短打的功夫以快打快。

  朱泊啧一聲,韓守穩如泰山,吳征舍卻輕便靈動如同以短擊長隻怕頃刻便要
落在下風。不知一向聰慧的吳征爲何會選擇如此打法。

  果見韓守左掌一封順勢拿住吳征,大喝一聲右掌平推而出。這一招是韓家拳
中極爲剛猛的一招,喚作陽關三疊,其内勁如同驚濤拍岸,層層疊疊,三股内力
疊加在一起,威力驚人。

  吳征手腕被拿如同被一隻鐵圈箍住,發力掙脫不得。間不容發之際雙足牢牢
踏定,旋扭熊腰亦是大喝一聲,發力出掌。掌風呼喝與手掌虛影中,吳征的手掌
都好似大了一圈,勁風虎虎。

  韓守吃了一驚,見吳征借身體擺動發力,知道這一掌已出全力不可小觑,忙
松開吳征手腕,右掌加力亦是全力擊出。

  身形恢複自由,吳征後退半步,韓守一掌倒有大半力道落在空處。吳征敏捷
靈動的優勢在此時發揮到極緻,那隻陡然脹大的手掌奮力拍出,韓守無奈硬生生
接了一掌。

  砰然大響,吳征立足不動嘿嘿冷笑,韓守騰騰騰連退三步,面色發白咬牙切
齒,終于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

  「嘿嘿嘿,狗奴才。」吳征甩了甩發麻的手臂,亦贊通盤算計拿捏機會擊其
力弱,反震的力道依然如此可怕,能做韓小姐的貼身護衛,果然不是好相與的。
韓守則驚訝更甚,吳征分明隻有六品上的實力,爲何能進退如鬼神,那身體裏内
力詭異的聚集轉移,收發随心速度遠超常人,爆發力更是可驚可怖。

  「剛才那一掌不錯啊,叫什麽名字?」以六品上的功力發出開碑裂石的一掌,
讓韓守都招架不住,韓鐵雁也忍不住驚異。

  「那一招叫伏虎十八掌!過獎過獎,得韓小姐稱贊一聲,渾身都輕飄飄的。」
吳征得意洋洋,倒沒忘了降龍那是絕對說不得的。

  果見韓鐵雁一臉鄙夷:「胡吹大氣。你這十八掌隻有一招的?」

  「韓小姐有所不知。本公子身負絕頂神功,剛才那一招隻是伏虎十八掌裏的
一個變化而已。」逗弄心儀的女子其樂無窮,吳征口齒靈便渾不似前世卑微缺乏
自信的模樣。

  「噗嗤!」韓鐵雁露齒一笑也被他一本正經吹牛的模樣逗得開心:「那要請
教吳公子,您學的神功叫做什麽?還有什麽能把牛兒吹上天的招式?」

  「本公子學的就叫做《絕世神功》。」吳征神情肅穆:「第一招叫做《九陽
神功》,第二招叫做《乾坤大挪移》,第三招叫做《北冥神功》……」一路流水
價地說下去,活生生要把死人吹活。

  「哈哈哈哈……」韓鐵雁在馬上笑彎了腰,「你這個人好沒正經。什麽神功,
真經的全成了招式,讓你練成豈不是天都捅個窟窿了。」

  一路歡聲笑語不斷,韓鐵雁固然覺得吳征雖滿口花花沒個正行,倒是有幾分
真本事。相處起來也沒半分身份尊貴昆侖大弟子的架子,倒是頗對胃口。不說七
年之前西嶺邊屯出事之後,先前那些惱人如蒼蠅的公子哥兒再未出現過,便是從
前,那些人也遠沒有吳征這般花巧百出來得有趣。

  韓鐵雁望向吳征的眼神裏閃過不易察覺的豔羨,七年以前的她也是如此,青
春年少,無憂無慮,想做就做,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一閃即逝的眼神并沒有逃過吳征片刻不離的目光,眼前的女子他不僅希望與
她共享歡樂,也願意一同品味憂傷。

  再有小半日的路程便将到達京城,這家從西往東入京道上最好的客店迎來了
尊貴的客人。爲此,店主人早早清空了客房專門款待貴客,來自昆侖派與韓城的
客人爲店主人掙足了面子。

  入夜已深,韓鐵雁獨坐房中愣愣出神。成都,人間最爲繁華的城市之一,卻
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魇。她曾在那裏被前呼後擁,曾在那裏領取軍功,像一隻驕傲
高潔的鳳凰,令人望塵莫及。七年前帶着雀躍悸動悄悄離開之後,曾以爲再度回
歸時又是花團錦簇,迎接一位凱旋而歸的英武女将。然而現實讓她難堪如斯,帶
着一身傷痕站在高台上俯視一幹登徒浪子,放下了尊嚴與貞潔,放棄了對未來的
希望,放棄了有一名能夠征服自己身心的如意郎君的期許。

  那侵犯垂涎的眼神令她惡心得胃裏都在翻湧,無奈地點出五人選作入幕之賓,
她不敢去聽背後放肆的譏笑嘲諷,不敢去想象世人如何說她。回身面對的大門,
仿佛惡魔的血盆巨口,将她的一切全數吞沒……

  七年了,終于又要踏上京師的土地,那裏的錦繡繁華又将以怎樣的姿态來迎
接一個本應成爲英雄,卻堕落如此的殘花敗柳?

  「扣扣。」拍門聲響起,将韓鐵雁從思緒中拉回現實。「是誰?」許是枯坐
沉默太久,她的聲音有些低啞不順。

  「韓小姐開門,是我。」吳征的聲音傳來,讓韓鐵雁略有些慌亂。

  雖一貫注意儀表舉止,卻從未像此時這般緊張。低頭打量隻着寬松的裏衣,
幸而還未解開重重束胸。深吸了口氣,韓鐵雁不滿道:「何事?我都睡下了。」

  「丁鈴當啷。」吳征晃動手中之物道:「别睡了,起來喝酒去。」

  聽他帶着笑甚至是命令的口氣,自是拿準了自己尚未睡下。按說深夜打擾一
名女子太過唐突,若是平日裏隻怕要換來一頓重重的呵斥。但韓鐵雁無法拒絕,
這個時候她需要有個人陪一陪,即使說些不着邊際的閑話也好過獨坐房中惶恐不
安。——這個人做事,好像總能拿捏對妥當的時機。

  吳征似乎總有辦法吃住她,韓鐵雁撅唇皺眉大爲不滿。披上外袍理理清楚打
開房門,扔出個白眼哼道:「這麽有興緻?」

  「那要看跟誰。」笑容如此可惡,又如此知心,眼睛還賊溜溜地一瞥房内,
見她孤身一人笑意更盛,赤裸得熱辣辣的話兒讓韓鐵雁小心兒撲騰直跳。「走!」
吳征一偏頭當先領路,韓鐵雁鬼使神差般跟了上去。

  「都尉大人。」隔壁房門打開,胡啓喑啞的語聲響起,盯着吳征的眼神充滿
防備。

  三名護衛裏,吳征僅對他恭敬有加,施了一禮道:「胡護衛勿憂,我們就在
那裏,出不了事情。」

  胡啓望了望吳征指向的地方,又向韓鐵雁投去詢問的眼神,得到她點頭肯定
的答複後,才躬身一禮退回房内。

  韓鐵雁滿是獵奇的心态,她向來也喜飲酒,卻從未試過在房頂上。跟着輕飄
飄躍起的吳征落在房頂,由衷贊道:「你的輕功真是不錯,怎麽練出來的?」

  「啊?怎麽問這個。」吳征不住搖頭萬般不好意思:「若是别人問起,那自
是說本公子天賦卓絕,練什麽都比别人好些快些!韓小姐想知道在下隻好據實以
告。其實是怕死,不得不刻苦修習輕功,逃命起來也多些把握。」

  「撲哧。你這個人!」每每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韓鐵雁隻覺妙趣橫生,笑
顔如花。

  「給。」吳征打開蓋子遞過酒瓶,兩人碰了一下仰頭飲下一大口,韓鐵雁贊
道:「這酒不錯!」

                 *

  「哪裏不錯了?」吳征大搖其頭:「濃而無味,香而不馥,差勁得很。」

  「據我所知,這是店裏窖藏足有十五年的竹葉青,等閑可買不着。」韓鐵雁
微眯一口嘲弄道:「到了吳公子這裏便是劣等之極。莫非吳公子不僅精通掃地做
飯,還會釀酒不成?」

  治大國如烹小鮮,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奇言早已傳遍世間,吳征哈哈大笑:
「我是樣樣精通樣樣疏松。釀酒嘛我是不會,不過從些古書上看到些法兒,改天
找個釀酒大師傅釀幾瓶出來,保管比這個好喝十倍,到時候送韓小姐幾瓶。」

  「好啊,倒要看看昆侖大弟子是有真才實學還是隻會胡吹大氣。本小姐可是
京城裏……出了名地會品酒。」說起京城,韓鐵雁不由頓了一頓。

  「在爲明日的京城之行擔心?」吳征盯着她雙目明察秋毫,直言不諱。

  「哼,我這種人還有什麽需要擔心的?」韓鐵雁不屑的哼聲倒像一種破罐子
破摔的自嘲多些。自打七年前出事以來,除了父親與兩位哥哥初時做安慰提起此
事,之後便成了韓城的禁忌。有三名下人私下歪嘴被發現而被活活打死之後,更
是連議論之聲都再不曾有過。這本也是她心中的最大忌諱,或許旁人提起她會勃
然色變,可吳征提起時,不論神情還是話語,關切之心在臉上躍然,韓鐵雁倒無
絲毫不适。

  「你這種人?有沒人說過韓小姐是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恩,大英雄是不需要
有什麽好擔心的。」一路上吳征難得正色,目光中全是敬佩。

  「大英雄?」韓鐵雁喃喃自語,一時竟想得愣了神。

  兩人不再說話,隻一口又一口地喝酒,不多時一瓶酒便所剩不多。

  「爹爹和哥哥從不敢與我提那件事,可從沒與我說過這些,至于旁人……呵
呵,他們笑我還來不及。」韓鐵雁自嘲道,吳征說這些話甚爲唐突,她卻覺得并
不冒犯無禮。或許是相差不多的年歲,還有純淨的眼神讓她放開了心懷。

  「你知不知道早年在昆侖山上,我的願望是什麽?」面對韓鐵雁詢問的眼神,
吳征笑道:「我原本想着一個昆侖大弟子,豪門身份,他日下山定然要帶着一幫
狗腿子橫行京城,看見漂亮的小娘子便調戲一番,足爲人生之樂,哈哈。」

  「咯咯,你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奚叔叔每回來我家都要唉聲歎氣,說你分明
是個好材料,偏生沒點上進心。看來倒沒說錯!不知吳公子又怎地生出一屋不掃
何以掃天下的豪情壯志來?」韓鐵雁掩口嬌笑美不勝收,讓吳征看得癡了。

  「因爲你。有的人身體清白,心裏卻髒得如糞坑一樣,有的人身體污了,心
靈卻如仙子般高貴。此前我從不敢想象有人會爲了平民留下來阻擋追兵,在這個
世上,你是我第一個誠心欽佩的人。韓小姐,你真的很了不起,不管别人怎麽看
你,在我心目中,你都是最美的女子,是一位當世無雙的大英雄!」吳征先豎個
大拇指,舉起酒瓶道:「小子吳征,敬大秦國的英雄,戍邊都尉韓鐵雁!」

  韓鐵雁怔怔地與吳征碰杯,目中泛淚,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心中甜甜的。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爲君故,沉吟至今……山不厭高,水不厭深。韓尉吐哺,天下傾心。」

  韓鐵雁聽得呆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爲君故,沉吟至今……杜康…
…又是什麽?」

  「我今後要送你的酒,就叫杜康!」吳征站起拍拍屁股道:「後日京城裏有
個勞什子的文武會友,聽說一幹世家子弟全在。到時候我陪你去,誰敢有半句不
敬看我不抽死他。韓小姐,晚安。」

  回到屋裏,韓鐵雁倒頭便睡,這一夜不見常年伴随的夢魇,不見重重缭繞的
心事,隻有一個嬉皮笑臉又讨厭又惹人愛的身影相随,竟睡得萬般輕松分外香甜。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吳征一直想看看這個世界的成都是那般模樣。有沒有變化多端的小吃,有沒
有俏麗熱情的女子,有沒有數之不盡的如畫美景。「美食,美人,美景。」從來
都是這座天府之國響當當的标簽。

  離着十裏地便能看見這座壯闊的都城,高高的城牆外依然星星點點散落着居
所與農田。那是些無力在城内購置屋舍,隻能在城外尋覓荒地自搭草屋,或是給
豪族種地維持生計的貧苦人家。成都沃野千裏,可平民草芥們是沒資格擁有自家
田地的。即便如此,遠望去人數已然可觀,不禁讓人期待城牆之内的都城是怎生
一種繁華。

  吳征與韓鐵雁并行在前,穿過阡陌田畝,兩匹高頭大馬一對璧人紛紛引人注
目。

  「韓鐵雁?哈哈哈,不在韓城與你的面首卿卿我我,還有臉回京都來?」不
知是哪家纨绔出城偶遇,出言傷人。

  吳征跳下馬匹,向戴志傑道:「這人是誰?算了,我管他是誰。」一臉獰笑
着朝那浪蕩子走去。

  戴志傑一臉抽搐高叫道:「大師兄您别亂來啊。」

  楊宜知已跟了上來:「二師兄這是廢話了,大師兄要打架還不快上。」

  戴志傑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大師兄那臭脾氣可是勸得住的?眼見吳征勢如瘋
虎形勢不對,靈機一動趕忙又叫道:「昆侖大弟子吳征奉聖命入京面聖,誰敢攔
阻?」

  纨绔出行總是前呼後擁,帶來的護衛家丁也不少,本有三人前來攔阻,一聽
戴志傑的喊話果然不敢亂動。吳征冷笑着分開人群走至那纨绔面前道:「滿嘴噴
糞,莫不是糞坑裏出來的?」

  那纨绔見吳征虎視眈眈,昆侖大弟子的武功之高已傳至京城,早慌了手腳:
「你……污言穢語。本公子是執金吾左中侯……」

  吳征哪能鳥耐煩聽他廢話,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擊在腹部打得他幹嘔不止,
一手提起纨绔疾奔。前方不遠正有個用于田間施肥的糞坑,吳征揮手一擺将他直
貫入坑中,糞水濺起臭不可聞。

  一幹随從怒聲大罵,此時也顧不得什麽聖命不聖命,分作兩撥一撥救自家公
子,一撥要拿下吳征問罪。

  吳征笑吟吟地晃着手中火折子,湊近糞坑沼氣上點着,火花噼裏啪啦四起,
一幹随從吓了一跳也顧不得吳征慌忙七手八腳救人,有幾個忠字當頭的大義凜然
跳下糞坑,拉公子上岸。

  「哈哈哈。」韓鐵雁雖不明爲何有火花四起,在馬上笑得花枝亂顫。

  「從哪裏來,回哪裏去。阿彌陀佛!」吳征躍回馬上口宣佛号,施施然而行。
這幹人後續若是趕上來找場子,一是聖命在身護體,二是馬車裏不是還坐着師祖
嘛。至于圍觀人群中不少人匆匆離去,那是意料之中。派人來打前站?我看有了
這麽一出,還有誰不開眼敢來找茬。

  「離我遠點,好臭。」韓家小姐已好久未嘗過有外人爲她出頭的滋味,從前
不屑一顧的事情此刻嘗來竟覺分外甜蜜。

  「哪裏臭了?我小心得很!你香,偏要靠你近些。」…………

  穿過僅容四五輛馬車并排的南城門,豁然開朗!足有十五丈寬的秦都大道貫
通南北,與之縱橫交錯的則是橫越東西的錦繡大街。兩條大道彙集焦點之處便是
大秦皇城,将成都城分爲東南西北四片城區。

  之所以選擇從南面入城,一來是順路,二來南城是最爲繁華之所,吳征極有
興趣看看此世的商業中心。

  川中天府之國,貿易往來更是頻繁,南城裏不僅僅能看見川中的錦繡,漆器,
瓷胎,竹制品,藥材等大秦特産,更有來自大燕,盛朝的商界巨賈雲集于此。成
都三日,遊遍天下并非浪得虛名。至于酒樓亭台,花街柳巷更是數不勝數,好一
派花花世界。

  一行人饒有興緻地放慢馬兒指指點點,韓鐵雁多年未回京城,也極爲激動。

  穿過秦都大道,遠遠可見恢弘壯麗的皇城,順着條側道往西進入錦繡大街。
西城俱是達官顯貴,昔年車馬雲集的韓府自從韓破軍與韓鐵雁遷居韓城閉門不出
後,日漸蕭條。穿過韓府,韓鐵雁目光一黯。

  胡府距離韓府不遠,侍中胡浩與二師姑林瑞晨自是吳征一行首要拜會者。

  兩隻威猛的石獅子傲立朱紅大門前,胡府兩個金漆大字是當世書法大家葛元
義墨寶親題。

  依禮遞上早早準備好的拜帖,戴志傑松了口氣,這一路從韓城到成都,實在
是被大師兄那句「這家夥是誰?」搞得心驚肉跳,到了胡府門前總算可以消停一
會。

  不多時林瑞晨便盛裝出迎,豪門貴婦儀态非凡,先拜見了小師叔朱泊禀告已
備下好酒好菜,才望向吳征:「當年掌門師兄說讓你試試,倒真叫他賭對了。」

  「托的是昆侖派深厚底蘊,非弟子一人之功。」林瑞晨出嫁後兩人見面甚少,
吳征隐居青雲崖側的七年更是再未相見。此刻的昆侖大弟子謙恭有禮,讓林瑞晨
滿意地拍着配在他腰側的昆吾劍道:「莫要忘了當日的誓言。」

  「雁兒,幾年不見出落得越發漂亮了。」林瑞晨挽住韓鐵雁手臂并行入府。

  「姑姑就愛來笑人。」胡浩與奚半樓,韓破軍等兄弟相稱,韓鐵雁與林瑞晨
自是極爲熟絡。二女手挽着手,一者體态豐腴婀娜多姿,一者高挑修長健美性感,
吳征恨不得以身代林瑞晨,挽住韓鐵雁親昵同行。

  「拙夫早間上朝未回,幾位不必拘束當自家便是。小師叔,這裏的酒您都嘗
嘗,喜歡哪個弟子給您備足了送去。」有資格随林瑞晨進入正堂的也僅朱泊,韓
鐵雁,吳征,戴志傑,楊宜知幾人,其餘人等要麽在偏廳等候,要麽如崔餘子等
人放下行李交予胡府下人後,便各自回昆侖樓忙碌去了。吳征與朱泊沒有居所,
自是要在胡府裏暫住下來。

  胡浩直到傍晚方下朝回府,不知在朝堂上發生了什麽大事看着甚爲疲累。侍
中大人三绺長須,方正臉膛,先強打精神向朱泊施禮,又向吳征道:「吳賢侄,
年少有爲啊。」

  吳征前世從電視網絡上見過無數的國家元首,本以爲侍中雖是二品的大官兒,
皇帝的貼身幕僚,也不覺得有什麽了不起。可真見了面,二品大員立在眼前才知
大錯特錯。胡浩是天子近臣,常年呆在大秦國權力中樞,可不是從小帶自己長大
的奚半樓可比。那股子自然而然,融于神魂的掌權重臣氣質,以及長期居人之上
的威壓,即使是笑對吳征,也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胡叔叔過獎,晚輩受之有愧。」吳征盡力保持鎮定施禮道。既然被稱了一
聲賢侄,也就順口叫上了叔叔。

  胡浩嘉許點頭:「很好很好,以你的年紀已是實屬不易。今日一見方知傳言
非虛,來日金銮殿面聖也當如此鎮定自若,方顯昆侖大弟子的風範。」

  「夫君,不知聖上何日傳召征兒?」林瑞晨爲丈夫捧來熱毛巾解乏。

  「聖上已知征兒入了京,怕要再等些時日,也不忙。征兒,明日在城南,京
城裏的年輕才俊們文武會友,你倒是可以去一趟露露臉。雁兒,你久未來京師,
也該去見見老相識們了。讓征兒陪你去。」

  「正有此意,明日正要與吳公子一同前往。」

  韓鐵雁語氣平緩全無起伏,似乎雲淡風輕,胡浩略感驚異,笑意更盛。

  用完了晚膳,韓鐵雁提出告辭:「天色已晚大哥應是回府了,我也該回去看
看。胡叔叔,林姑姑,這便走啦。改日再來探訪。」

  「韓小姐,我送你回去。」吳征正呆得不耐煩,自告奮勇。

  「去吧去吧,征兒别惹事。」林瑞晨目光掃視,早看出兩人間時常眉來眼去
暧昧得很,嘴上倒不置可否。

  「放心,要惹事也是明日再來。」

  「這小鬼頭……」

  韓府似乎缺乏打理看上去有些破敗,韓鐵甲在戰場上威猛無雙,處理這些活
兒便大有欠缺。韓鐵雁微撅香唇,似有不滿,更加感慨。

  「小妹回來了?」韓守韓圖早早回來禀報過,韓鐵甲雖未去胡府迎接,卻始
終在入門的庭院處等候。韓鐵雁久居韓城,韓鐵甲軍務纏身,兄妹倆也有許久未
見,心中都頗爲激動。

  「大哥!」韓鐵雁邁開長腿奔将過去,投入大哥的懷抱,看得吳征豔羨不已。

  兄妹倆親昵一陣,韓鐵甲虎目瞪向妹妹身後。吳征慌忙施禮:「見過韓将軍。」

  「你就是吳征?」韓鐵甲龍行虎步趨近身來一把揪住吳征衣領,「你接近小
妹到底打的什麽鬼心思?」後半句壓低了語聲,僅有兩人可聽見。

  「誠心敬佩,真心喜歡,别無他意。」吳征不爲所動直視韓鐵甲雙目,宜然
無懼。

  「喜歡?你配麽?」韓鐵甲裂開血盆大口,仿佛要将眼前可惡的小子一口吞
掉。

  「配不上,不過總有一天我會配得上。」吳征淡定道。

  「不用,今天老子就讓你知道,你永遠配不上!」韓鐵甲手腕發力将吳征甩
出大門。

  韓家似乎都是天生神力,這一甩更是用足了内力。一股沛不可擋的大力襲來,
吳征像隻小鳥般被遠遠甩将出去。但在空中這隻鳥兒振翅高飛,單臂在大門橫梁
上一勾,反折躍回輕飄飄落在原地:「我會配得上!」

  「光是輕功好有什麽用?吃我一掌!」蒲扇大的巨掌襲來,勁風逼得吳征氣
息一窒。

  「大哥,别……」韓鐵雁心中惶急,韓鐵甲的掌法之霸道兇橫她當然一清二
楚,吳征年紀尚輕萬萬接不下來。

  吳征右腳後退半步,似牢牢釘在地上一般大喝一聲右掌拍出,一身《道理訣》
運到了極緻,出乎兄妹倆意料之外硬生生接了一掌。

  功力的巨大差距讓吳征悶哼一聲倒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才穩住身形,又
喘了好一會兒才又站起,苦笑着抹去嘴角血迹。

  擡眼看見韓鐵甲攔住小妹,韓鐵雁怒道:「大哥你幹什麽?」

  吳征捂着悶疼的胸口道:「沒事沒事。韓将軍好功夫。」硬氣歸硬氣,疼也
得表現出來,否則這頓打豈不是白挨了?果然韓鐵雁看他一臉痛苦,急得眼圈兒
都紅了。

  「沒事?再不滾出去,下一掌可就沒那麽簡單!」韓鐵甲怒意愈盛,須發虬
張猶如天神下凡。

  吳征咧嘴一笑:「韓将軍您誤會我了……」

  話音未落,韓鐵甲巨掌又到,當真是個說到做到的脾氣。吳征無奈之下強行
提氣,又硬生生接了一掌。

  這一下摔得更重,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來。韓鐵雁甩開大哥阻撓急急跑
來扶起吳征:「你沒事吧。」

  吳征冷汗如雨急促深呼吸,艱難搖頭,推開韓鐵雁道:「還好還好,你别管
了。」百忙之中還不忘向韓鐵雁挑挑眉毛,略作調戲。

  「看不出來,倒是條不怕死的硬漢子。」韓鐵甲終于動容,微眯雙目虎視眈
眈。

  「怕死啊,誰能不怕?」吳征潛運内力調勻氣息:「不過有些時候人得戰勝
恐懼對吧?必要的時候我也可以,這是勇氣!不知韓将軍在軍營裏說過這些沒有?」

  「沒有,改天我會說。」韓鐵甲鄭重提掌作勢,似對這句話甚爲認同:「這
一掌還要再接?會沒命的!不過你若能挨下來,我不再爲難你。」

  「韓将軍小看在下了,死不了。」吳征吐了口長氣亦擺好架勢:「這一掌再
硬接怕是十天半月爬不起來。明早還要與韓小姐出遊,在下要取個巧。」

  「随你。」

  韓家掌法有其獨到之處,這一家人似有祖傳的天生神力,走的是内外兼修的
路子。吳征一路與韓守韓圖糾纏不清,也領教過陽關三疊的威力,自是知道這種
内外力疊加的運使方法。

  第三掌依然接了個實,但吳征在雙掌相交的一瞬間雙足點地,借着飄空後飛
一路卸去巨力。《道理訣》施展開來,韓鐵甲的掌力内功順着身體表面從掌上傳
至足底,落地時被強逼出來透入地底,在地面上踏出個淺淺鞋印。

  饒是如此,吳征依然渾身劇震,嘴角再次冒出血絲。吐出口濁氣,吳征咬牙
道:「韓将軍,夠了麽?我學好輕功固然是爲了逃命,但并不是每一回都要逃的。」

  韓鐵甲默然半晌,邁步走近低聲道:「老子不管你打的什麽主意。老子七年
前發過誓,今生今世誰敢傷害小妹,老子會不計一切代價活撕了他。你最好給我
牢牢記在心裏。」

  「用不着記住,在下隻想韓小姐開心快活,可不會傷了她。」雖然傷勢不輕,
吳征仍笑吟吟道。韓家的大哥,掌控三萬精甲的大将軍,指不定今天就是被韓家
派來試探來着,能得他這樣一句話,已是極大的肯定。

  吳征低頭一禮,又向韓鐵雁揮手道:「韓小姐,明早我來接你。」

  揮手告别,目送吳征離去韓鐵雁怅然若失,這幾日朝夕相處實是有生以來未
嘗的新奇。那一雙炯炯有神,時常帶着溫柔笑意的眼睛,仿佛洞穿了她的内心世
界。她從未見過如此平和的目光,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卑微仰望。體貼,愛護,
鼓勵不一而足,他比任何一個人都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

  「小妹,你知道大哥是爲你好。」韓鐵甲望着妹妹的神情,再耿直也知她已
動了情。

  「我知道,你們都關心我,但别同情我,可憐我。你剛才打的那個人告訴我,
我不需要人同情和可憐。」韓鐵雁嫣然一笑,一福告退。

  看着小妹飄然而去的倩影,韓鐵甲一陣恍惚。多少年未見她如此開心,如此
動人了?鐵衣,隻希望你的判斷是對的。你一向什麽都猜得準,猜得對,這一回
一定也是如此,對吧?

  回到七年未歸的故居,内裏的陳設一如既往,可見大哥雖粗疏但這裏一直很
上心。提前歸來的春雨早将各色用品擺放整齊,打開衣櫃,自己最愛的着裝一排
排挂的整齊。韓鐵雁怔立着犯了難,明日,我該穿上哪一件?

  「配不上,但總有一天我會配得上。」一句硬邦邦的話,卻似最火辣熱烈的
情話始終在心頭萦繞,讓韓鐵雁臉紅心跳。女郎賭氣地關上衣櫃哼道:「憑什麽?
等配得上再穿給你看。」話音剛落,臉已羞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吳征回到胡府,不敢去見林瑞晨推說累了早早回房。身上的傷勢不輕,心頭
一塊大石頭卻落了地。韓鐵雁就是韓家一塊不可觸碰的傷痕,以内傷換來如此的
結果,實是再滿意不過。當然他也沒有忘記說過的話,終有一天他會配得上那位
英武的女英雄,光明正大地踏入韓家提親。

  雞鳴三聲,吳征早早起身。兩世爲人第一回相約佳人出遊,心中無比激動。
老子也約會了啊啊啊!隻不知那位英武的麗人現下是否和自己一樣忐忑不安?而
今日兩人一同出現在文武會友之地,怕是引起的轟動也不會小,或許還有騷亂和
刁難?吳征冷笑一聲,來吧,來什麽老子都接着。

  用過早膳,吳征騎上馬迫不及待地來到韓府門口。倒不是從胡府借不來馬車,
他實在愛煞了韓鐵雁騎馬的樣子,那筆挺的身姿,緊夾馬腹的修長玉腿,将美豔
女子中極少見的英武襯得淋漓盡緻。

  不待通報,韓鐵雁已迎出府來顯是也期待已久。吳征眼中一亮,韓鐵雁一如
既往的仕子裝扮,卻分明多了不少女兒家的小心思。金絲滾邊的束發,系得更緊
的腰帶都讓她更增女人味兒。那雙長腿更是最顯眼的部分,韓鐵雁深知它們的魅
力,長達膝彎的黑色牛皮長靴緊緊箍着細長有力的小腿,讓人一眼都移不開的目
光。

  韓鐵雁接過仆從手裏的馬缰翻身上馬,動作流暢犀利。兩人相視一笑,并肩
向城南行去。

  昨夜下了場綿綿細雨,清晨的空氣帶着泥土與青草的芬芳。雖是日頭初升,
繁華的成都城已開了早市,南城裏都是叫賣與采買的人群,一對璧人招搖過市,
馬兒神駿,男俊女靓,引來人群一片側目與指指點點。

  醉仙樓即便在成都城也是最紅火的酒樓,沒有之一。五層高的巨廈占地足有
二十畝,無論是正式的招待還是朋友小聚,或是尋歡作樂,這裏都能讓客人滿意。
自三日前醉仙樓便開始輪班,隻爲準備在成都城裏也堪稱盛事的文武會友。

  京城裏有名的年輕才子與武功高手齊聚一堂各顯身手,對于求賢若渴的大秦
朝廷而言,都是發掘人才的關注地。三年一度的盛會,正是後起之秀們聲名鵲起
或是鞏固地位的絕佳舞台。

  韓鐵雁參與過一次盛會,路上已向吳征分說明白。兩人來得算早,吳征見與
會的人流來得尚不多刻意繞着醉仙樓轉了一圈,也算對當世的頂尖會所有個初步
的了解。

  「雁兒,果然是你!」驚喜的女聲響起,韓鐵雁聞聲忙跳下馬拉着來人的手
歡喜道:「瞿姐姐,今日你在這兒當差麽?」

  二女似是姐妹淘叽裏呱啦說個不停,吳征見來人身着捕快服飾,頂上高冠插
着總捕頭象征的兩根翎羽。看着二十五歲上下的年齡能坐上這個位置,顯是極有
本事。她雙眉軒昂,圓目如星,高挺的鼻梁下兩片香唇瑩亮豐潤,極爲厚實,仿
佛飽水欲裂的紅櫻桃,見了便想咬上一口。身材雖比韓鐵雁矮了半頭,依然掩不
去雙腿筆直圓潤,腰肢纖細又結實,一對酥胸将上衣高高頂起,又圓又沉。

  兩女親昵寒暄了半天,韓鐵雁才想起吳征還在等候,呐呐地不好意思介紹道:
「這位是成都府總捕頭瞿羽湘,我的好姐妹。」

  二女一同向吳征偏頭,韓鐵雁自然沒看見姐妹淘目光中的排斥與警惕,詫異
中禮數缺不得:「見過瞿總捕頭!」

  「想必這位便是昆侖首徒吳公子了!」瞿羽湘及時掩去不善的目光回禮道。

  又寒暄一陣,瞿羽湘道:「雁兒回京真是喜事,文武會友不久便要開始,還
是早些上去罷。改日得了空兒再來相聚。」

  告辭了瞿羽湘,吳征與韓鐵雁一同步入醉仙樓。兩人自韓城起結伴而行早已
傳遍京師,何況吳征在城郊将執金吾左中侯家的兒子呂建章摔入糞坑,人未出現
便已名聲大噪。四周早早投來或豔羨或鄙夷甚至是敵視的目光。

  五層的高樓當然早早分了階級,一些平民草芥若非成名已久,則需從一層開
始逐級挑戰。但韓鐵雁雖名聲不佳,仍有禦封的都尉官職。吳征則是昆侖大弟子,
在江州更是斬殺巨寇入京面聖,都是有資格直上五層的。

  韓鐵雁目不斜視,雖有吳征的陪同,面對各異的目光仍不免惴惴不安,原本
輕松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吳征并未多說什麽,能說的已說,能做的已做,有些心
理關口旁人幫不上太大的忙,總要她自己面對克服的。

  五層上約有二十人,俱是家世無可挑剔,身負精妙文才與超凡武藝的年輕英
傑。其中尤以白雲書院張彩謹,虎贲校尉杜逐雲之子杜元辰,尚書左丞俞人則之
子俞化傑爲最。三名公子七年前追求韓鐵雁甚勤,今日重見卻都百感交集。

  張彩謹是名白面書生,身子骨看着柔弱想是不通武藝。見了吳征陪同韓鐵雁
前來,無法克制目光中的怨毒。七年前他對韓鐵雁可是追求甚勤被迷得神魂颠倒,
西嶺邊屯事件後爲名聲前程計便不敢再與她有瓜葛,然而今日一見英武女子風采
更甚往昔,旁的不說光這一副皮囊都是極愛的。吳征與她走得甚近,忍不住心中
吃味冷笑一聲站起身來:「韓都尉不在韓城享受安樂窩,又回京城來招納新的面
首麽?」一語雙關,既諷刺韓鐵雁,又嘲笑吳征緊随一隻破鞋。

  韓鐵雁面色鐵青将雙拳捏得咯咯作響,在吳征面前被揭開瘡疤,心痛難當。
朝張彩謹怒目而視中不忘瞟了一眼吳征,生怕他心中芥蒂。

  「啧啧,作死的人來了一個又一個。」吳征露出森森白牙猙獰一笑後左顧右
盼:「店家,昨晚還有未倒的夜香桶麽?」

  張彩謹聽得汗毛倒豎,當時慫恿呂建章的可有他一份兒,同伴的悲慘遭遇固
然心知肚明,一想到那慘象就不禁反胃想吐。此時被吳征一吓當即不敢再言,更
不敢望向吳征吃人般的目光,瑟瑟發抖。

  俞化傑高座正中一張空着的座位左側,聞言微微皺眉哼道:「宋大人片刻将
至,你們這般亂糟糟的像什麽樣子?」

  這位文武雙全的公子甚有威望,又是正四品的大官兒人家出身,一言既出,
原本待呵斥吳征粗魯的幾人不敢再說,五層裏恢複了吳征與韓鐵雁來前的文雅平
靜。吳征見他白淨面皮眉長眼細,年紀輕輕已在下颌蓄起短須,嘴角一撇也不多
言,心中暗道:一幫樣子貨,玩不過你們幾個毛都長不齊的家夥,老子也白活了
四十來歲。

  五層的好位子已被坐滿,隻有角落裏尚有空地,醉仙樓侍者早搬來兩張座椅
放好。清晨的陽光斜照,這一處空位正對着開啓的窗戶,倒被日頭照了大半。

  吳征也不怪罪,将不被日頭照射的位置讓給韓鐵雁,自家迎着陽光坐下。可
惜坐沒坐相在椅子上打着橫,膝彎挂着扶手,倒像橫躺在椅子上。

  韓鐵雁明知他如此作爲必有所圖,但那樣子實在太過吊兒郎當,仍忍不住皺
眉道:「你坐好些,一會兒宋大人看見了不好。」

  吳征回頭朝她眨眨眼,拍着正被日頭照射的肚皮道:「肚子裏的書太多,不
曬曬怕要發黴了。」

  韓鐵雁扁嘴送出個胡吹大氣的鄙視,心中暗暗好笑也不再管他。

  「何人口出狂言?」騰騰騰的腳步聲響起,一人頭戴五品官帽,雙手後背甚
爲威嚴的中年男子踏上五層,目光一掃落在吳征身上,正是今日主持盛事的中書
舍人宋大光。

  「宋大人。」俞化傑身背中書主書的七品官職,宋大光正是他的上官,見人
主動迎迓,隐隐然群英之首。

  宋大光點頭回禮,似對方才誇誇其談的狂悖之徒頗爲不滿,環顧全場道:
「學問一道無邊無涯,學海泛舟更虛秉持敬畏之心,爾等當謹記學海無涯時時戒
驕戒躁,方能成國之棟梁。」

  衆青年才俊均低頭受教,唯獨吳征一邊大聲鼓掌,一邊以極度不滿的眼神向
張彩謹投去鄙夷的目光,一手栽贓嫁禍氣得白雲書院驕子臉色發青。

  宋大光訓話完畢,俞化傑伸手虛引要請他坐上主位。宋大光擺手吩咐道:
「本官今日僅是主持,另有貴客來臨,多加兩處位置。」

  吳征眉頭微挑,文武會友多年未變,朝中都是一名五品官前來坐鎮,不想這
一屆出了變化,尚未來者顯是身份地位都在宋大光之上,不知又是爲何?與韓鐵
雁對望一眼,見她也是微微偏頭皺眉,狀甚疑惑。

  宋大光在中央主位右側坐了,等候中一衆才子侃侃而談,或說學問,或以詩
詞相對。韓鐵雁不通文才,吳征則除了韓鐵雁之外目無餘子,兩人被冷落在一旁。

  宋大光聽了許久興緻大發,昨夜一場春雨将成都城洗的清新通透,遂出題道:
「本官以春雨爲題,諸位小友一展骥足,能者以此爲彩頭。」手中取出一面溫潤
透亮的玉佩,不是凡品。

  張彩謹此前被吳征削了面子,聞言精神一振,吟詩作賦正是他所長,便是俞
化傑也不如他。此刻淡定從容成竹在胸,心中盤算已定,面帶微笑舉起茶碗慢飲,
倒不急于上前賣弄。

  宋大人出題自是搭好了才子們展示才學的舞台,紛紛有人上前一展所長,或
随後吟哦,或大筆一揮而就,熱鬧紛呈。

  張彩謹越聽越是淡定,待得轉了一圈,通文才着僅剩吳征與他二人時,方才
搖頭晃腦行到長案前提筆揮毫洋洋灑灑:草色煙光塵世裏,楊柳依依見流螢。天
公頻催土欲動,清雷一聲降萬絲。筆鋒遒勁力透紙背,竟寫得一筆國手好字。

  白雲書院首席弟子出手,宋大光早早移步在長案前觀看,見張彩謹信手揮灑
詩好字靓,不由擊節稱贊:「妙,妙,不愧白雲書院高徒。詩文意境極高,這一
筆字更是讓本官自歎弗如。」

  張彩謹躬身答謝不斷謙敬,已是穩穩獨占鳌頭,這可急壞了韓鐵雁。

  吳征自宋大光落座起便始終在沉思,韓鐵雁也不好打擾,見他此刻仍魂遊天
外,韓鐵雁一顆芳心早撲在他身上,哪願得意郎君被人壓下一頭。忙拍拍吳征肩
膀道:「喂喂,你不去寫一首?」

  吳征回過神來不明所以道:「到我了?寫什麽?」

  韓鐵雁抽了抽嘴角道:「宋大人以春雨爲題令大家作一首詩。」

  吳征不願參與這等無聊的事情,韓鐵雁冰雪聰明正怕他如此刻意留了一手,
明明隻是自由發揮,到了吳征這裏就是「令」了。至于怕他作不出來丢醜?開玩
笑,那一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唱得她芳心如醉,寫一首蓋過張彩謹的又有何難?

  吳征此前神遊方外不明所以,見張彩謹捧着墨寶洋洋得意,以爲不僅要作詩
還得寫出來才成,佳人開口怎能拒絕?

  「讓一下讓一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一片吹捧聲中甚爲刺耳。吳征分
開人群來到長案前,見了張彩謹的好字不禁抹了把臉。前世他也是毛筆書法愛好
者,然而隻是業餘水平從未經過專業培訓。今生寫字也不多,一筆字若是放在前
世那還算工整,放在此生……

  搖頭提筆,飽蘸濃墨,本是有些無奈,落在旁人眼裏這個一貫嚣張的昆侖大
弟子就是又在譏諷嘲笑,不由引發公憤。

  宋大光聽聲識人,一下便知這位正是口出狂言的無知之徒,心中印象先打了
個大大的折扣。好在吳征在昆侖與青城兩派大比中闖下極高的才氣名頭,才能讓
他強忍着性子看下去。

  吳征提筆落紙先寫了好雨兩字,詩文意境堪稱淺白得無以複加是個人都能作,
那一筆字與張彩謹的一筆更是猶如狗爬一般,看得韓鐵雁都無地自容,心中暗道:
比我的字還難看……

  嘲笑奚落聲中,吳征越寫越快,那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靠詩文取勝,字是沒
得救了。

  越寫奚落聲越少,到第二句時已是鴉雀無聲,再無人敢發一言。一首五言律
詩寫完,宋大光不待墨迹幹去,火急火燎捧起紙張,雙目瞪視良久情不自禁吟道: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随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
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這,這……絕妙好辭,絕妙好辭!當真是,哎。」
面上神情忽明忽暗精彩至極,似是歎息佳作,又是感慨自身無此能爲。

  「夠了麽?」抄襲絕代大詩人的作品,如此反應是理所當然。吳征見韓鐵雁
心花怒放得意洋洋,索性趁熱打鐵,隻要佳人開心,那可比什麽都重要。

  「吳賢侄還有佳作?快來,快來!」宋大光心情激動,迫不及待再看一首。

  「什麽佳作讓宋大人如此贊賞?咯咯,本夫人倒要好好拜讀一番!」女子聲
音響起,甜糯中帶着肆意的浮華浪蕩,梯口呼啦啦竟湧上二十來人,比五層裏原
有的人還要多。

  「正是正是,本郡主也頗有興趣。」兩名女子聯袂而來,俱是典型的川中女
子身材嬌小,玲珑浮凸,俏臉上更是濃妝豔抹,一身服飾露出胸口大片雪豔豔的
白肉登時吸引了不少狼一般的目光,她們卻一派自然渾若無事。

  宋大光不敢多看,率先低頭施禮:「下官見過東方郡主,夜花夫人!」

  韓鐵雁聞聲起臉色便不太好,吳征依稀猜到二女身份,宋大光更是直接挑明
了。吳征心中一沉,此前不安的預感越發證實,低頭行禮時向韓鐵雁低聲道:
「一會兒我來應付,你别說話。」

  東方是個封号,并非複姓東方,郡主接過宋大光手中的「墨寶」與夜花夫人
通覽一遍,啧啧贊不絕口。東方郡主向韓鐵雁浪蕩笑道:「妹妹真是慧眼選中如
此人才,倒教姐姐好生羨慕!咯咯咯,姐姐帶來的人裏看中了誰?要不全挑了去,
姐姐鬥膽與妹妹換換如何?」

  「有了好事本夫人也想參上一腿,韓妹妹若是看中了本夫人的面首也盡可帶
走。咯咯咯,東方郡主是否介意與本夫人來個一床雙好?」

  韓鐵雁的心仿佛沉入深淵,七年前的夢魇過後,整個大秦國都将她與這兩名
女子做比,她對此極爲排斥,甚至暗暗腹诽過:兩個自甘堕落的騷貨。隻是事件
後她不得不面對現實,自己與她們至少在名聲上沒有了任何區别。

  在韓城事實上是在逃避,然而剛回京城便遇上了與自己齊名的二女,在吳征
面前!那樣的話她們說起來毫無心理負擔,卻讓韓鐵雁惡心得想吐。

  總算還記得吳征吩咐過的話,韓鐵雁隻微笑回禮一言不發……

  「夫君,你讓征兒一人去應付這等場面,不是強人所難麽?他還是個十七歲
的孩子!」林瑞晨面色憂慮。

  「聖心難測。韓家送出了雁兒隐忍多年,聖上是否已改了态度誰也不知道,
不借這個機會試試怎麽能成?至于征兒,一來這麽做是爲他好,早早探明聖上的
态度不日面聖時才能做好準備;二來,他是要陪在我身邊面對叠雲鶴,文毅這些
人的,若連這等小場面都應付不來,日後怎能起大作用?愛妻放心,征兒之早慧
遠超你我想象,今日必不緻失了銳氣。」胡浩溫言安慰道。

  吳征自不知夫妻倆的對話,心念電轉中已隐隐猜到背後的圖謀。今日文武會
友一反常态,且東方郡主與夜花夫人一出現便咄咄逼人,若說沒有背後的授意未
免太過天真,恐怕昆侖派與韓家的聯袂反擊意圖崛起仍不爲聖上所喜。

  東方郡主與夜花夫人的話分明将韓鐵雁當作浪蕩女子,而将承載着昆侖派與
韓家期望的吳征當作個低三下四的面首,極盡侮辱之能事。此番若是應對不當,
吳征的臭名将傳揚京師,日後面聖莫說什麽封賞,說不定換來一頓大大的訓斥,
從此斷了爲官之路。

  吳征不理二女之言向宋大光道:「宋大人,晚輩還有一首,雖不切中春雨之
題,卻是在下七年來心中反複醞釀,肺腑之言,還豈筆墨。」

  宋大光久在朝堂自然知道東方與夜花出現的份量,涉及聖心的事情他不敢随
便參與,隻是微微一笑讓出身形。

  吳征拉起韓鐵雁走到長案前道:「我的字不好,韓小姐來寫。」

  韓鐵雁不明所以,東方與夜花兩位明顯有備而來,三言兩語便逼得吳征走入
死局,也不得不硬着頭皮撐下去。心中暗暗惱怒自己拖累了吳征。

  吳征念一句,韓鐵雁寫一句,她雖不擅書法,但以女身爲将,下筆娟秀中自
另有股金戈殺伐之氣,極具性格。

  韓鐵雁聽吳征所念,越寫越有信心,後四句落筆時更加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倒寫出生平未有的好字一幅。

  吳征吹幹墨迹淡然笑道:「宋大人,晚輩對韓都尉欽之重之,是她以柔弱女
兒身力阻強敵守禦國土,用女兒家最珍貴的東西護佑平民。在晚輩心中,她是一
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不是什麽人都配與她相提并論的。這一首詩獻給韓都尉!
晚輩告辭!」

  韓鐵雁微撅香唇,心中的瘡疤自入京來不止被揭過一回,但從旁人口裏與吳
征口裏說出來便是天差地别。隻有他說的,才那麽暖人心扉!

  與韓鐵雁一同離開醉仙樓,吳征長舒了一口氣,幸虧前世窮,沒事情幹隻能
多讀書,也幸好喜愛詩詞,否則這一陣斷斷難以善了。他知道這兩首詩明日便會
傳遍成都城,第一首會有人贊他文才出衆,然而第二首更将傳頌韓鐵雁的英雄事
迹,還她清白,還她應有的贊頌聲名,更還韓家一個公道!讓持有偏見的聖上再
不能拿這件事做由頭,昆侖派一系既要崛起,便要一往無前破除任何阻撓!

  雪虐風嚎綻物華,暗香疏影醉天涯。

  嬌羞正合風前韻,愁緒還如山外霞。

  萬物陰陽應對等,世途反極緻偏斜。

  經霜自有淩雲意,不做依人媚骨花。

  東方郡主與夜花夫人面色一陣紅一陣白,這一首寫給韓鐵雁的詩背後之意誰
能看不明白:韓都尉與你們是不同的,莫要一概而論!至于其出衆的文采更是無
需再做任何褒獎。

  ………………………………………………………………………………………
…………………………………………………

  「宣昆侖派弟子吳征觐~見~!」

  文武會友結束後七日,吳征早早在皇城外等候宣召。從清晨等到午後才等來
聖谕。穿過午門踏入威嚴龐大的皇宮,順着寬闊筆直的大道一路來到天和殿,吳
征在殿外叩首高聲道:「草民吳征叩見陛下。」

  「平身,上殿來吧!」平緩但威嚴的聲音響起,吳征踏入大秦權力中樞重臣
雲集的金銮殿跪下後擡起頭來。高高在上的大秦國皇帝正俯視着他,人雖已老,
那一雙如青龍盤卧的長眉,抿起的薄薄嘴唇帶着天神一般的威儀與從小刻入骨子
裏的高貴,威震天下。

  吳征額頭微微見汗,那目光隻是平和地望着他,卻仿佛帶着一股猶如實質的
威壓,似乎自己是一隻被巨龍盯住的蝼蟻。

  「蔣安和,朝中尚有何職空缺?朕甚愛吳征詩才,可擇适者用之。」一字不
提此前斬殺賀群的功勞,反提起詩才,這是舍本逐末了。若是安排個搞學問的職
位……

  尚書令蔣安和出班尚未說話,叠雲鶴搶先道:「聖上恕罪,臣有異議。」

  皇帝眉頭微皺道:「說!」

  「吳征雖才華出衆,性格卻乖張,自奉聖命入京一路目中無人。車騎将軍與
執金吾左中侯家中俱受其欺淩,敢怒不敢言。此子天縱之姿,然少年得志不免張
狂自滿,還請聖上酌情考量,多多打磨方能成棟梁之才。」叠雲鶴奏道。

  皇帝先前第一句話便定了基調,叠雲鶴拿捏分寸句句在情在理。

  胡浩揣摩聖意,他比叠雲鶴更多與皇帝接觸,此刻再也等不得出班奏道:
「年少輕狂人之天性,并非甚麽缺點,陛下即愛吳征詩才,此子武藝又頗具過人
隻能。臣建言不如留在陛下身邊聽用,受天威感化也可早些消去驕嬌二氣。」

  兩位大佬朝堂上直接交上了鋒,餘衆不敢多言隻得等待聖意決斷。

  片刻後皇帝言道:「胡浩之言有理,便封吳征爲九品羽林衛吧!」

  羽林衛?尼瑪,那不就是你的保镖麽?吳征心頭不爽卻一字不敢吭,感恩戴
德謝道:「謝陛下隆恩,臣願肝腦塗地拱衛皇城!」
作者: 7930177    時間: 2017-7-2 09:55

尽管没有太多肉戏,不过情节和剧情安排的很好,引人入胜,是一部好小说,希望坐着能坚持下去啊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7-7-9 07:56

【江山雲羅】第二集 京涼風雲 第二章 君豈有私 仲子逾牆
            第二章君豈有私仲子逾牆

  馬車緩緩行在寬闊的錦繡大街上,黑楠木的車身在陽光下發着油亮的光芒,
珠串與錦繡兩層簾子遮住了内裏的一切。若是揭開簾子,便能發現空間富足的車
内鋪着羊毛毯子,厚實而柔軟,人坐在裏面一定舒服。一張矮床可坐可卧,床邊
緣靠車廂的位置還有一張小桌,幾乎斟滿了酒水的杯子在馬車的行進中點滴未灑。
垂直于床還有兩張木椅,一樣鋪上了厚厚的軟絨。

  人到了極高的層級,無論你喜不喜歡總會不與自主地展現出與衆不同的東西。
例如奢華的馬車并非每一位達官貴人都愛,但他們都需要這麽一件東西去表現身
份,去讓人敬畏。既有了這一重身份,那麽與之匹配的東西便不可或缺。因爲那
是屬于你的,沒有任何抗拒和不接受的理由。

  胡浩斜倚在床,看着吳征笑吟吟道:「你好像心中有氣?」

  吳征龇牙笑道:「你們神仙打架,我一個凡人怎配得上生氣?」

  「呵呵呵,看來怨氣不小啊。」胡浩似對吳征的反應在意料之中:「在責怪
叔叔方才沒有爲你說話?」

  「責怪不敢,這點分寸還懂。隻是侄兒現下心裏慌得很。」吳征有些垂頭喪
氣。

  「哦?」胡浩饒有興緻:「我聽說你在昆侖山選擇《道理訣》,如此事關一
生的大事尚且鎮定自若,這點小事就慌了?」

  「那不一樣。選擇《道理訣》是一個人的事情,努力修行就是了,不成也怨
不得旁人。如今卻事關重大絕非我一人所能應付。醉仙樓那些事情您别說事先不
知道,入宮的事您也别說沒有料到。」吳征隐含怒火:「自下山以來,你們要我
不遺餘力對韓家的親善,盡力表現以淡化韓鐵雁受到的關注。我都做到了,可我
連一點點内情都不配知道嗎?不說我是昆侖的弟子,便僅是雙方合作也沒有這麽
欺負人的!」

  吳征越說越怒:「動韓家的是誰,心照不宣。我背了天大的風險做這些事,
就我一個毛頭小子,扛得住?」

  胡浩始終拈須微笑,等他發作過了才道:「肯掏心窩子說這些話,看來還把
叔叔當自己人。」

  「快不當了!」吳征憊懶道:「這麽下去侄兒要考慮被賣的可能。」

  「哈哈哈……」胡浩指着吳征大笑道:「這是準備威脅本官了?」

  叔叔不稱了,本官出來了。吳征也沒好氣道:「随您怎麽想,反正這事情我
玩不起。」

  「看來昆侖還是把你慣壞了呀。接下來的話你最好每一個字都給本官牢牢記
住!」胡浩陡然嚴肅得甚至有些陰沉可怕:「你是奚半樓的弟子,說是他半個兒
子都不爲過。但在本官眼裏你什麽也不是!合作?本官當朝二品,你有什麽資格
和本官合作?你是在奉命辦事!每一件事都老老實實盡全力給本官辦好!天才?
狗屁的天才!收起你那些沒用的驕嬌二氣,本官和奚半樓不一樣!這裏是京城,
朝堂這個油鍋可是連骨頭都能煉化成灰的地方。本官會把你扔到油鍋裏,聽你哀
嚎,看你掙紮,有本事你就自己爬出來,沒本事,死便死了,休想本官會搭一把
手!」

  尖酸刻薄的話語讓吳征一顆心幾乎沉到谷底,可偏偏一個字的反駁都說不出
來!

  ………………………………………………………………………………………
………………………………………

  一輛樸實的馬車,既不顯奢華也不顯落魄,普普通通行在秦都大道上,和所
有平凡人家的馬車一樣不起眼,混在出城的人群與馬車群中很快便如滄海一粟根
本找不出來。

  出了城門一路往南,人煙稀少之地成片的茂密樹林開始出現,直到無人處馬
車方才停下。又呆了一炷香時分确信左近無人,覆蓋馬車的布簾方才揭開,中書
舍人宋大光面色蒼白不住抹着額頭的汗珠。似是被遮蓋嚴實的車廂憋得悶熱,又
似被颠簸得渾身骨頭散了架。

  略喘了幾口氣,宋大光不敢久呆提步前行,熟門熟路地穿過密林後來到一座
四四方方的宅院面前。沒有精緻的亭台樓閣,亦無高牆大院的肅殺之氣,這是一
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宅院,說是某個普通人家荒棄的地方也不爲過。

  宋大光用特異的節奏叩響門扉,清脆的響聲顯出這是一扇掩飾得極好的厚實
大門。看着像是木質,實則全爲厚鐵鑄就,隻是由巧匠塗抹了上了木紋路的漆面。

  門扉「吤啦啦」地打開,宋大光候在門口不敢妄動,直到門後顯出一名老者
方才施禮。

  老者佝偻着身體,渾濁的眼眸幾乎全是白色,雙目竟然瞎了。他側耳聽了聽,
又抽了抽鼻子才側身讓行,宋大光依舊不敢造次,緩步自行入内。

  七彎八繞來到一座小屋前,宋大光推開屋門進入後關上,又在牆邊推動三下,
牆上方又出現一道暗門。

  「大光,此一回文武會友可有什麽出衆的人才?」

  宋大光絲毫未對直呼他姓名的年輕人有怨怼之心,甚至隐隐然感到驕傲。太
子殿下永遠都是溫和有禮,即使再小的官兒在他嘴裏都會有官名尊稱。可宋大光
知道,隻有他最親近最信任的人,才會有資格被直接稱名。

  「大兒俞化傑,小兒張彩謹,不過都不如吳征。」宋大光恭敬道,能夠展現
自己的專長,那是從來都輕慢不得的。

  「你的識人之術從未讓孤王失望過,詳細說說。」大秦國太子梁玉宇四十歲
的年紀,樣貌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輕了不少,一身玉帶蟒袍,龍眉鳳目,總帶着
若有若無溫和微笑的臉上威嚴中不乏親和。

  迎上太子居高臨下的目光,宋大光微微颔首道:「張彩謹頗有文才但未經打
磨,書生氣甚重且氣量狹小,易妄動無名顯得格局不高。不過隻需用對了地方并
無大礙,白雲書院的影響力亦不可輕忽。俞化傑文武雙全成名許久,本事是沒得
說的,下官一向認爲他胸懷廣大頗有大将之風,然而自吳征出現後,下官反倒覺
得還需再行觀察才是。」

  「這話如何說起?」梁玉宇想來對俞化傑極爲看好,聞言疑惑道。

  「俞化傑自成名來同齡人中從無對手,是以始終能以平緩柔和之心對人對事,
極爲大氣!然則吳征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局面,俞化傑始終跟在下官身邊,其心态
上的變化逃不過下官眼睛。自吳征寫出兩筆詩文之後,俞化傑便沉默不語,喪氣
有之,不服有之,無奈有之。絕非平常自信滿滿的模樣。」

  「照你這麽說,從前對俞化傑倒是看錯了?」

  「也不盡然。沒有人能天生成熟,經此挫折或許他能更進一步也未可知。下
官所言再行觀察正是爲此。」

  「很好,說說吳征吧。」

  「此子讓人……看不透。」

  「哦?」梁玉宇微眯的雙目一掀:「你也看不透?」

  「下官不僅尚未看透吳征,也看不透胡浩。」宋大光理了理思路道:「吳征
雖與韓鐵雁聯袂而來,然而似對醉仙樓上所将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下官到時正
聽見他張狂自大,可謂目無餘子,本以爲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狂悖之徒。不想下官
僅是添了兩個位置便引發他警覺,其反應之快當真駭人聽聞。至于其後的應對可
謂完美得無可挑剔,那兩首詩當朝能做出的本就不多,更不提一炷香時分一揮而
就。自吳征離昆侖以來,始終以狂妄自大嚣張跋扈的姿态示人,然則這一出方顯
進退有據分寸拿捏恰當。是以下官還看不透他,也不明胡浩爲何不将情況及時告
知。其中……耐人尋味。一切尚無定數。」

  「你的意思是,吳征既似少年郎般好出風頭,又似乎十分老成?」梁玉宇皺
眉問道。

  「正是!」宋大光肯定道:「似此子如此年齡,兼具高明武功與狡詐奇詭,
遍尋當世可爲之敵手者無非燕國雙驕。至于當朝二十歲左右具備如此能爲者,唯
中書令霍永甯當年而已!」

  「這等人才如何爲孤王所用,望大光教我!」梁玉宇起身施禮,目光中的熱
切正是對賢才的無比渴望。

  宋大光慌忙回禮道:「殿下不可如此。下官認爲,昆侖與韓家一系正爲聖上
所猜忌,尚未到公開招攬的時候。一切須得小心謹慎以免惱了聖上,得不償失。
爲今之計當未雨綢缪,稍作試探。吳征對韓鐵雁似極爲上心,不妨從此女身上下
手一探虛實。不成,對殿下絲毫無礙;成,這猜測若能坐實,隻需兩頭下手,昆
侖之外再綁定韓家不怕吳征不爲殿下效死命!」

  「兩頭下手?大燕正在厲兵秣馬戰事恐不久将至,屆時用人之際倒并非不能
捧韓家一把!甚好!先探虛實以觀後效,這件事孤王會差人去辦!」梁玉宇滿意
點頭,片刻後又歎息道:「韓鐵雁……當年真是可惜了!」

  「女子貌美既是天眷,有時也是悲哀,更是不可不防的禍水。殿下……」

  「大光勿憂。」梁玉宇擺了擺手道:「隻是稍加感慨,孤志在天下,還不至
于爲一女子失了分寸。」

  ………………………………………………………………………………………
…………………………………………………

  羽林衛四班輪值,一輪便是三個時辰。自金銮殿上領了腰牌,次日吳征便要
前往皇城羽林軍點卯。

  即将子時,吳征便離開韓府乘馬向皇城行去,到了午門自有等候的小宦官上
前接走馬匹道:「吳大人第一天當差,小的送您進去。」

  「不敢當!」吳征拱了拱手道:「敢問公公如何稱呼?」

  小宦官看着比吳征還要年幼,喉結雖已凸起說話依然細聲細氣,讓本就十分
文氣瘦削的身體更顯弱不禁風。他什麽品級都沒有才會被派來給「九品大員」吳
征引路,聽聞一聲公公而不是寺者開心不已,本就彎着的腰弓得更低了,咧開嘴
笑道:「吳大人可使不得,讓師傅聽見了可要抽小的嘴巴。吳大人呼一聲小春子
即可。」

  「原是春公公,今日勞動大駕還請勿怪。」借遞過馬缰的時機塞去塊銀錠,
更讓小春子笑開了花。吳征自己尚不寬裕,隻是人在社會上混口袋裏沒錢怎麽行?
何況是步步驚心的皇宮。所幸楊宜知及早送來紋銀五百兩,讓吳征登時闊氣不少。
至于還錢的事情,好歹他手上捏着昆侖山上辣椒園四成的分子,日後養珍堂要與
自己合作辣椒生意,五百兩又算得上什麽?

  在午門驗了腰牌,吳征又遞過兩塊銀錠,才讓看大門的同僚面色緩和不少。

  皇城分作前殿與後宮兩部分。前殿是大秦皇帝梁宏盛諸般議事之所與書房等,
後宮則是嫔妃們的居所,羽林衛隻管前殿,後宮除非聖上傳召,否則是沒資格進
去的。

  羽林司設在天和殿右側四間房裏。平日隻有兩三人在此待命,餘者都散落在
前殿四處巡查駐守。羽林中郎将鄒鴻允身材極高又極精瘦,活像根竹竿。面色陰
沉連一對眼珠都像死魚一般,又像個幹癟的僵屍。

  逐漸适應了這方世界特異之處的吳征自是知道鄒鴻允練了一門特異的功法,
别說放對,便是看一眼便覺膽寒。秦皇的禁衛軍總司令自非易與之輩。

  他會早早出現在羽林司出乎吳征意料,隻因羽林衛可不是僅僅負責皇城前殿
的安全,皇城周邊也是職責轄區。鄒鴻允一雙死魚眼直勾勾地盯着吳征,似乎專
爲他而來。一路有說有笑的小春子極害怕鄒鴻允,甚至不敢靠近便匆匆離去。

  鄒鴻允端坐正中,不待吳征施禮便道:「張少陽,何處還有職缺?」

  吳征暗道:張少陽是羽林右監,掌管皇城右側事務,鄒鴻允既直接開口問他,
想來是安排自己往皇城前殿右翼當差去了。

  張少陽身材不高卻一臉虬須,甚爲精悍,聞言沉吟道:「回将軍,東北角近
景幽宮牆處僅有杜泰平與毛文倫,劉博達,鄭元龍等四人當差,似有不足。」

  得!四班值守僅有四人當差,加上個東北角,這就不知道是哪個沒人願去的
犄角旮旯了。自入京來似乎多有不順,所得也與預期相距甚遠,在昆侖山上呼風
喚雨有如神助的好運氣也消失不見,甚至連看似自己人的侍中胡浩也冷眼旁觀毫
無表示,吳征不由有些郁悶。

  看來無論到了哪個世界,官場上論資排輩的風氣都沒有改變,一個生瓜蛋子
想要一飛沖天并不現實,什麽被帝王慧眼相中瞬間位極人臣的事情,前世的世界
裏幾千年來又有幾回?

  「劉博達,你領吳征熟悉三日,之後與杜泰平換崗,命杜泰平三日後來本将
身邊聽用!」鄒鴻允随口下令後離去。

  吳征暗暗搖頭,這定然是吃了排頭了呀,不僅态度冷淡,而且好像打發蒼蠅
一般将他趕到個沒人願意去的地方,向來鄒鴻允會親自前來的唯一原因不過是聖
上親自下旨冊封而已。羽林衛與金吾郎同爲禁軍,一者護衛皇城,一者拱衛皇都,
兩軍即使内心裏有什麽龃龉,表現上必然親如一家同氣連枝。否則内外禁軍鬧了
矛盾水火不容,豈不是讓皇帝如坐針氈?聽說那個呂建章家中是執金吾左中候,
若是早知要入大内做什麽羽林衛,那下手定然要輕着些……

  領了羽林衛服飾換上,提起佩劍,劉博達引着吳征向景幽宮處走去,一路吩
咐各項注意事宜。照說杜泰平應是此地崗哨之首,被調去鄒鴻允身邊聽用後,劉
博達便接了他的位子,多少當有些喜氣,然而并非如此。劉博達除了偶爾的緩和
之外,大部分時間臉色陰沉濃眉深鎖,語氣也極爲不耐。難怪三十來歲的人還混
成這般模樣,恩,五品中的功力?放在外面敢給老子甩臉色試試?

  這不禁讓吳征想起前世的電影,站在老大身後的一幫打手通是黑色西裝加墨
鏡,面無表情……真是說多了都是淚。

  景幽宮原是秦皇理政時的小憩之所,成片的林木與寬大的宮院讓此地甚爲清
幽。偶爾皇帝累了懶了不願動,也會将臣子召喚到此處,做臨時的禦書房用。

  吳征剛進入這片區域時覺得雖人影不見似乎隻自己與劉博達兩人,環境卻不
錯。但隻多呆了片刻,便有股逼人的寒氣蔓延襲來,不禁打了個寒顫。子夜時分
原本便陰氣極盛,月影朦胧下婆娑的林木樹影全如鬼手一般可怖,偶爾夜鳥振翅
的撲騰聲更是讓人難免一驚一乍。吳征這才明白劉博達的陰沉,更多來自于常年
呆在皇城裏巨大的壓力下,又被這等環境生生鑄就的冷漠。

  正暗自亂想,遠方又傳來若有若無的女子笑聲,浪蕩而缺乏韻律,吳征心生
警覺不由自主握緊佩劍。劉博達朝吳征怪笑一下,似在嘲弄他的無知。看劉博達
見怪不怪的模樣,吳征疑惑不已,運足耳力傾聽,不僅隐隐約約中有女子瘋了一
般的笑聲,更夾雜些尖叫,怒罵,不一而足。

  愣了片刻吳征才恍然大悟,原來景幽宮之後一牆之隔的地方,想來便是傳說
中的冷宮了。

  皇城裏其實并無專門設置的冷宮,隻是犯事失寵的妃子都會趕到最爲荒僻的
角落屋舍裏去。除了同被打落冷宮的妃子,無人願與之相鄰生恐惹了甚麽禍端,
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片誰也不願來的宮殿群落。皇宮的生活本就極爲枯燥,除了極
少數呼風喚雨的掌權者或是得寵者之外,大多伴着冷寂孤燈,再被趕到冷宮裏去
十之八九也瘋了。

  吳征抹了把額頭冷汗,心中憤懑不已,來看守此地的羽林衛和打落冷宮又有
甚麽區别?怪道劉博達當了首領依然毫無喜色,隻要不離開這個鬼地方誰也振奮
不起來。至于吳征被安排在子夜時分看守到天明,那正是群鬼亂舞最爲難熬的時
刻。

  「你平日就在這裏蹲守,遇了險情及時發警訊,沒什麽事就老老實實呆着不
準亂跑,茅房就在轉角處,内急了速去速回!」劉博達雖看吳征這個生瓜蛋子有
趣,到了此地後更加意态蕭索,吩咐完便一言不發倚牆而坐呆呆地遙望星空,或
許多年來正是如此打發時光才讓他猶如行屍走肉罷。

  枯坐了足有一個半時辰,劉博達條件反射般跳将起來手扶劍柄目如鷹隼,雖
是裝模作樣地四面打量,倒也有幾分淩厲氣勢。

  他不肯多教吳征隻好跟着學,見狀依樣畫葫蘆。不久後便見巡弋的羽林衛經
過此地,在皇城裏其餘地方見到的羽林軍個個精神百倍片刻不敢放松,到了此地
倒像輕松了許多。不僅步伐不再整齊有力,連戒備都懈怠了不少。——這種鬼都
不願意來的地方絕出不了事,便是出了事也不是羽林衛管得了的。要麽是隔牆哪
個妃子徹底瘋了,要麽便是死了……

  百無聊賴地熬過一夜,吳征從未感到如此疲憊過。三個時辰的值守給身體帶
來的負荷倒還是小事,可那種空虛無聊給心理的折磨才是難以忍受。他着實害怕
在裏頭呆上兩三年,遲早也變得與劉博達等人一般麻木不仁。

  吳征雖有前世待人接物的經驗以及現代教育下培養出的超強學習能力,實則
他并不了解這個世界,更不了解波詭雲谲的官場。那是他前世從未接近甚至一無
所知的地方。胡浩至少有一點沒說錯:那個地方一步走錯,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回到胡府飯也不吃悶頭便睡,對胡浩的怨念更深了幾分!

  如此過了三日,第四日上吳征精神一振。三日的時光雖無聊透頂,倒叫他摸
出些許門道。諸如巡弋侍衛每一個半時辰才來一次,三日裏除了這些同僚,吳征
一共隻見過一名腳步匆匆路過的小宦官。自下昆侖山來諸事纏身,武功的修行被
落下不少,今日起便是他孤身一人看守景幽宮,倒是個修行的好所在。——成功
者不同于人之處,便是無論何時何地遭遇何種困局都不會忘了提升自己,爲日後
的時機做好充足的準備。

  在羽林司點了卯,吳征一人穿過重重宮禁來到景幽宮旁。按照早已定好的規
劃先運氣兩周天,又使了一趟拳腳後坐下體悟己身。

  《道理訣》已練至較深的境界,這門修行細胞與神經的内功功法給他帶來脫
胎換骨般的變化,讓他不僅有極其迅捷的反應與高人一籌的内力運行速度,更有
許多不可思議的妙用。那一手在空中借力随意轉折,以及硬生生接下韓鐵甲内外
兼修一掌的卸力手段,正是拜《道理訣》所賜。

  脫離了打通體内經脈關竅的束縛,吳征的修行全無阻滞。這并非是說體内經
脈不再重要,而是他可以反其道行之。常人修煉内功,受制于未打通的體内關竅,
修行中時不時會受之制約,待打通一竅之後才能恢複之前的修行速度突飛猛進,
直到再次遇上下一關竅的阻止。

  《道理訣》則不然,内力運行與表皮細胞神經絲毫不折威力,修煉時也全無
阻滞,修行始終保持着極快的速度。待積累得夠了再由表及裏,沖擊經脈關竅,
成則修爲大增,不成亦無制約。待《道理訣》内外盡皆打通,便是大成之日。到
時内力運行于經脈首發随心,運行于表皮則洞察入微,僅憑本能反應便威力無窮。

  枯燥的日子也過出了些許滋味,吳征又找到前世無人搭理時自顧自生活的回
憶。閑下來休息時也不禁感慨,前世孤苦伶仃的悲慘經曆似乎全是爲了這一世所
準備的。人生大起大落,比潮水漲退還要來得波瀾壯闊。近來的蟄伏之後,或許
轉機到來時會迎來比之昆侖山上還要震撼當世的又一次崛起呢?

  就如同吳征已然站在七品門口的修爲一樣!

  晃眼過去二十餘日。

  值守的日子無聊透頂,吳征仿佛被遺忘在角落的廢物。沒有奚半樓的關愛,
沒有師弟妹們的仰慕,連韓鐵雁也被韓家暫時禁足免惹事端,自醉仙樓分别後一
面都未曾見上。所幸的是在宮裏未受到更多的刁難,或許胡浩與奚半樓這兩位足
夠堅挺的靠山多多少少有些關系?

  吳征慢慢有些明白,胡浩朦朦胧胧的态度給了虎視眈眈者雲山霧罩的感覺,
正是這種莫可名狀讓他們一時不知該不該下口,該如何下口。有時候摸不清拿不
透才是最讓人頭疼的。

  相比起旁的少年郎,吳征的領悟能力要強得多,他自也清楚求人不如求己。
猶如當年修行《道理訣》一樣,想從泥潭裏爬出來最終得靠自己的本事說話。

  冷宮群落裏奇形怪狀的聲音早已适應,連在子夜陰森森的樹林也見怪不怪。
那些婆娑樹影,枭鳥夜啼與瘋笑怪哭反倒成了他鍛煉目力與耳力的工具。他甚至
能輕易指出飛竄的鳥兒住在哪棵樹上,冷宮裏正在啼哭的瘋妃是幾号。——吳征
不明後宮布局,也無緣得見妃子,隻好根據聲音與大緻方位給她們一一編号。

  有時望着高高的宮牆也不禁在想:皇城裏的守衛寬嚴分明,未經允許想接近
秦皇無異癡人說夢。可有些地方,譬如說他所在的景幽宮又稀松平常。若是翻越
這道高牆,進入男人的禁地天子後宮去瞧瞧,是不是也算不枉此生?

  想來連前殿角落都無人問津,一牆之隔的背後,那個處處是瘋子,不知多少
怨毒冤魂飄繞的冷宮定是更加的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殿下,老奴已反複确認景幽宮處無人盯梢吳征。二十餘日來他除了修習武
功也無動作,想來已到了忍耐的第一回極限。」跪地的中年男子頭頂精光油量,
眉毛胡須一根都無,太陽穴高高隆起,肌肉盤根錯節的身子裏發出的聲音卻細聲
細氣猶如女子。

  「此言孤王能否理解爲除非屠沖,霍永甯,向無極親自盯梢吳征,否則除你
之外不會再有第五人?」梁玉宇飲了口茶淡淡道。

  每當太子以詢問的口氣要一個肯定的答複,順道飲茶時都是他标志性的動作,
代表着此時的太子殿下心緒激動難免口幹舌燥。這時候任何人都輕慢不得——除
了他老子!

  「老奴确信!」中年男子早已經過深思熟慮,此前所言也是反複确認,但對
太子的話卻不敢又任何不滿。隻是臉上卻有難言的痛苦之色,似對以上三人的名
字有不堪回首的回憶。

  「很好!」梁玉宇贊了一聲,好似自言自語道:「屠沖不會離開父皇身邊,
霍永甯不得傳召更不得輕易入宮,至于向無極如非要事不會離開青城山,一個吳
征不值得他親自跑一趟。舒公公安排一下,今日孤王要見吳征一面。」

  「老奴這便去安排!殿下稍候。」舒公公弓着身子後退出大門,方才轉身離
去。

  羽林衛巡弋景幽宮的時辰将至,這是今日第二回也是最後一回在吳征值守時
巡弋此地。此後直到吳征與劉博達換班之間的一個時辰可說是最爲自由的時光,
沒有人會來,也不必擔心劉博達,他即使見到吳征在入定練功,也最多罵幾句娘。
麻木早已爬滿他的全身,如跗骨之蛆一點一點地吞噬他的豪氣,夢想與希望。

  羽林衛經過時一如從前略顯散漫,對更加散漫而猶如破罐子破摔的吳征也是
不吝譏諷嘲笑,唯顧忌皇城嚴規不敢大聲喧嘩而已。

  吳征看似麻木,實則在同僚們巡弋過後仍運足耳力竊聽他們的低聲交談,一
來在宮中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甚至連說話的人都無,不得不抓住一切時機多了
解一些,哪怕是無作用的瞎扯淡多少也會露出些玄機奧妙,二來這幫排擠他的混
球可得一一記住了,将來若有翻身之日,最好是當羽林中郎将!嘿嘿,到時一個
個全來景幽宮輪崗,誰也别想躲開!

  「當年老子被派來景幽宮,好歹熬了仨月,娘希匹的這小子傳得神乎其神,
不想是這麽塊破料子,頂個蛋用!」杜泰平自吹自擂順便貶損吳征的話音中,忽
有一股奇異的女子聲音響起。

  聲音來自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吳征的背後,與他一牆之隔的冷宮。從聲
音發出的位置看,正是吳征從未聽到聲響的宮殿。他一直認爲宮牆的另一側最近
的宮殿裏無人居住,因爲他值守二十餘日來那裏沒有過瘋号與狂哭,在他的編号
裏也沒有這麽一位人物。

  這是怎樣的聲音?如果你能想象怨毒,憤恨,壓抑,堅忍,快意,屈辱,不
甘,甚至是自暴自棄的情感混雜在一起,你才能明白這一聲的詭異與複雜。吳征
疑惑地盯着宮牆好奇心大起,視線仿佛要通過厚厚的牆壁看一看後面發生了什麽!

  大秦國永平元年,梁興翰初登大寶登基稱朕,四十歲的新皇躊躇滿志。他知
道自己的本事,軍事之能或有缺乏,然而内政卻是一把好手,放在大秦開國以來
的六世裏或許無一位帝皇及得上。這是他最爲意氣風發的時候,文有霍永甯,胡
浩等當打之年的重臣輔佐,加之他本身便有專長,堪稱如虎添翼。不擅長的武略
有雖已初老卻忠心耿耿的大将軍伏鋒仍是當世第一名将,始終追随于他的韓破軍
更是勇猛無敵,上将之才!兩位将軍鎮國可謂安如泰山。

  北方的大燕近來内耗不斷呈衰弱之勢,至于東方的盛朝早已疲敝不堪,能存
在的唯一理由不過是燕秦争鋒尚未有定論而已。梁興翰一心勵精圖治振興秦國,
他不甘于萬歲之後僅能得一個文帝或是宣帝的谥号,更盼望着開疆裂土甚至一統
天下,高祖與太祖才是心中真正的野望。

  然而新皇的開年并不利,登基三月之後川涼邊界便發生暴動。流民四處搶劫
富戶甚至攻擊官衙,給新登基的皇帝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之餘,亦讓龍顔大怒!

  梁興翰啓大軍一萬前往評判,侍禦史肖英韶亦在其列。爲人剛正不阿的肖英
韶素有賢名,除了做好侍禦史舉劾非法,鎮壓叛亂的本職工作之外,于暴亂之地
的善後安撫亦顯專長。志在天下的新皇則能容忍登基之初便有難以洗刷的污名?

  肖英韶随大軍進發的途中雖亦有不忿,心裏卻着實疑惑。川涼交界之地多山
土地貧瘠,是大秦人口最少,也最爲窮困的所在。然而曆任秦皇卻從未忽視,糧
米等赈濟物資也從未短缺過,時不時還會由朝中重臣甚至皇子押送前來,以顯示
對當地的重視。

  那不是川南桀骜不馴猶如野人般的山民,約定俗成的國策下此地一貫甯靜無
事,民衆日子雖清苦倒不至于過不下去,是何等緣由鬧出天大的亂子?

  流民組成的叛軍個個瘦骨嶙峋,眼看着就要被生生餓死,怎能抵擋一萬官軍
精銳?王師到處,叛亂紛紛平息。肖英韶一邊查辦首惡,一邊安撫平民,此地的
官衙再度正常運轉之後秩序紛紛恢複。然而在審問叛首之時卻發現了不尋常。

  叛首們幾乎衆口一詞言道救濟糧米已兩年短缺,近年來不少平民已想方設法
逃離此地,然而人口的減少并未讓救濟糧米足夠當地維持生存之用,反而也逐級
減少。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才聚衆向官衙請願,換來的卻是官老爺們一再推诿,
終于釀成流血沖突的慘劇。

  被逼的走投無路的饑民終于狗急跳牆,初時僅有幾十人,然而一呼百應之下
竟在短時間裏聚集起餓紅了眼睛,隻想有一口飯吃的平民,達到六千之衆。

  叛軍所過之處一片狼藉慘不忍睹,富戶無論善惡被劫掠一空,已徹底沒了王
法的亂民不僅搶光了一切,還多有奸殺等慘事發生。餓怕了的饑民已完全豁出命
去,瘋了般一路席卷,需知此地原本窮困,所謂富戶也不過是有些存糧而已,又
能當得狼吞虎咽的六千叛民吃上幾日?

  先皇兩年前身染重病難以起身,朝政大事都交在新皇手上,待到去年殡天之
後,新皇順理成章登基。是以近兩年來奉旨運送赈濟糧米的正是當朝太子梁玉宇。

  肖英韶隻覺背脊發涼冷汗涔涔,反複深入調查确認叛首們所言不假後在營帳
裏左右踱步徹夜難眠。發生如此大事于情于理,更是爲國家計理當揭發,然而作
奸犯科的是太子殿下,國君的天然繼承人。太子殿下出手,其中牽涉之廣難以想
象,更是無法猜測聖上心中所想。

  思來想去肖英韶終于下定決心将此事如實表奏聖上,此事絕不可再發生,當
以此爲例嚴懲警示後人,否則長此以往國運堪憂。

  火漆密封,八百裏加急的奏表送到京都,肖英韶心卻始終懸在嗓子眼。聖上
年富力強,内事理政更是英明果決,希望自今日之事起大秦再無此等貪贓枉法魚
肉百姓之事。涉及皇家之事,他也隻能這麽安慰自己。

  京裏很快來了密旨,中常侍屠沖快馬加鞭親自趕來,宣讀了聖上嘉獎勉勵之
意後,臨行前又吩咐道:「奏表所言之事事關重大,萬萬不可讓第三人知曉。肖
大人回京之後聖上自有決斷!」

  一臉欣慰地送走屠沖,肖英韶的臉沉了下來。屠沖已表現得足夠自然,但久
經官場幾次險死還生的侍禦史還是從中聞到了一絲不詳。自呈上奏表時便做好了
必死的決心,然而此時肖英韶心裏依舊有難以平複的不忿!

  不消說,自己的一舉一動已被嚴密監視,遠在京都的侍禦史府恐怕更已遭禁
足。肖英韶苦笑搖頭,面對皇家這個龐然大物一絲反抗之力也無。

  随王師凱旋回京,等待肖英韶的不是鮮花與贊歌而是鐵枷囚籠,聖旨中言之
鑿鑿:肖英韶通敵賣國證據确鑿,即時處斬,株連九族!

  肖英韶坦然面向皇宮叩首,聲若洪鍾隻希望他的鮮血能換來川涼之地日後朗
朗青天。也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新皇的确有過人之能,隐藏在他謙遜外表之下的
内心亦有難言的野望,在他統領大秦的日子裏不允許有任何的污點,即便要有,
也不能是英明的他與他的孩子做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肖英韶引頸受戮,
隻希望另一封比奏表更早些許送回京城的密函能保住家中一條血脈。

  十歲的肖初玉身着粗布衣服,麻底草鞋,這些有着難言不适的東西卻成了她
保命的依仗。在肖氏三百多人的族中她極不顯眼,隻是旁支所出的一名平凡女子。
然而平素不顯山露水的她卻承載着延續家族的期望,這是身爲族長與朝中侍禦史
的爺爺在她三歲時親自定下的。肖氏不僅是朝中大員,更有秘而不宣,祖傳數十
代的《毒經》。

  肖氏每一個孩子出生時除了主家極爲特殊的幾人,剩餘孩子都被很好地掩護
起來。主家的孩子會被培養向仕途,而剩餘的孩子裏會被選出一位繼承《毒經》,
這一代的繼承者便是肖初玉。這個秘密全族知道的人隻有三位,連肖初玉的親生
父母都不知曉。

  「孩子!往南邊跑,越遠越好。」爺爺不在時代領族中事務的伯爺爺小心吩
咐道。肖初玉除了不多的銀兩外什麽都沒帶,至于那本《毒經》早就深深刻在她
的腦子裏。她不敢坐車不敢騎馬,憑着兩條腿拼命地逃。她甚至不敢久歇,跑累
了緩口氣就繼續跑,在城裏的茫茫人海中得知肖家被韓破軍奉旨查辦滿門抄斬的
消息也不敢哭,強忍着逃到曠野裏才嘶聲痛苦得肝腸寸斷。

  肖初玉暈了過去。連日的奔逃早就耗盡了她的體力,過度的悲傷更讓她再也
支持不住,或許此案自三百多顆人頭落地後了結,也讓她懸着的心終于松弛下來。

  肖初玉再次醒來時發現躺在一張舒适的大床上,目光左右一掃,屋内的陳設
竟稱得上奢華,還帶着濃濃的脂粉味兒。她驚恐地爬起,隻因發現自三歲起便喬
裝改扮的臉上,所有的掩飾物都被洗去,隐藏在平凡假面下的真容顯露出來。她
慌亂不已,顧不上饑腸辘辘跌跌撞撞地推開房門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一出門便撞在一個厚厚的肉墊上,兩人撞個滿懷換來「哎喲」的驚叫!倒在
地上的婦人掙紮着爬起,強忍怒火擠出個笑容道:「小丫頭要去哪兒?香蘭,還
不快把吃食送上來?」

  婦人身材肥胖穿金戴銀,臉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即使貴氣十足也抹不去眼角
濃濃的風塵味。肖初玉知道憑一己之力無法脫離險境反倒沉穩下來,裝作年齡幼
小懼怕不已,隻要尋到機會,她可以把這裏的所有人全都毒倒,屆時再逃不遲。

  「小丫頭長得真是标緻,尤其是這可憐模樣兒,誰見了都心疼。你家在哪兒?」
婦人挽住肖初玉扶起,稱贊中不經意地問道。

  「我沒有家,爹娘早就死了。」肖初玉心細如發,也從陳設中隐約猜到這是
什麽所在,随口回答掩飾身份之時更暗暗盤算。

  婦人眼睛一亮,臉上的肥肉都笑得幾乎擠在了一塊:「好好好,小姑娘餓了
吧?香蘭,你這個賤貨手腳快些!」

  肖初玉并未拒絕,至于飯菜中是否下了毒她一眼就看得出來,多日提心吊膽
後終于能寬下心,吃得狼吞虎咽。婦人不住笑着:「慢些慢些,别急,還有呢!
若是不介意呀就在我這裏住下來,管吃管夠,看你孤苦伶仃的還能教你活命的本
事,你看好不好?」

  「好……唔……好!」肖初玉似被每日都能吃飽飯迅速征服,忙不叠地點頭。

  「好好好!小姑娘,我就鬥膽認你個幹女兒如何?今後你就叫我媽媽吧。」

  妓院裏魚龍混雜,更是個良好的掩飾。在妓院裏的女子十有八九來曆不明,
背後的靠山也有足夠的能耐讓衙門無法追查下去。至少對于十歲的肖初玉而言,
沒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如花的容顔再不經任何掩飾,從前的一切都将在這裏被
抹去,從此她不再叫肖初玉,而叫玉茏煙。

  耐心地跟着媽媽接受無窮無盡地學藝。玉茏煙學得又快又好,其聰慧遠超尋
常女子脫穎而出。這一切其實于她而言并不重要,正如閱人無數的媽媽所說,那
星目峨眉,隆鼻潤口俱已美得醉人,更難能的是那股天生的楚楚可憐。尤其當她
嘴角兩沿下撇,這副通常女人做來會顯得難看的苦瓜臉,到玉茏煙這裏便讓人疼
惜得說不出話來,隻想趕緊将她摟進懷裏好好安慰一番。

  媽媽笑得越來越歡,這将是她群香園未來的頭牌,能爲她帶來無窮财富的聚
寶盆。

  玉茏煙耐心等待機會絲毫不急,待将從前的一切抹得足夠幹淨之後她自信能
憑借毒藥離開這裏,在這之前還需要各種充足的準備,例如銀兩傍身,例如規劃
完善的路線圖,例如到了盛國之後該隐居在哪裏。

  然而長達四年的準備一朝被全盤推翻,自從十四歲那年被媽媽帶入一個彎彎
繞繞的院子,見到那個男子之後,一切都已改變。

  男子人高馬大孔武有力,雙目更是炯炯有神隐含精光,一縷山羊胡子絲毫不
顯猥瑣,反倒增加許多文雅之氣。玉茏煙的容貌亦讓他驚異無比,甚至雙目中四
射着貪婪的欲望。

  玉茏煙心如死灰,她雖不通武藝卻知道這個男子有多麽可怕。若是落入他手
……此生再難有脫身之日。

  然而男子并未占有她,反而将玉茏煙收爲義女,并爲她羅織了一個極佳的身
份——故友之女。在男子的身邊她心驚膽戰,那狼一般的目光不時在她身上掃視,
看她高聳的胸乳,看她圓潤的隆臀,看她修長的玉腿。然而男子每一回都忍了下
來,來她身邊的時日與次數越來越少。

  玉茏煙又開始了新的學藝,不再學那些風塵女子的賣弄風騷搔首弄姿,轉而
學習成爲一名大家閨秀的一切。沒日沒夜地學,直到她能成爲男子合格的義女,
配得上骁騎校尉文毅之女的身份。

  玉茏煙不再想逃,她忽然發現夢寐以求的機會,原來從不敢想的機會竟然擺
在了眼前。文毅有将她送入宮中侍奉皇上的意圖。她不知道有沒有在夢中笑醒過,
隻是拼命地學呀學呀,争取早一日成爲文毅真正認可的女兒。

  本就聰慧的女子發起狠來進步神速,她很快就成了一名真正的大家閨秀,而
從妓院裏學來的本事更片刻不忘。她要入宮,要成爲聖上最寵愛的妃子,要親手
報肖家的血海深仇!

  十六歲那年,玉茏煙的願望如期實現。

  永平六年一道聖旨:皇宮招募天下絕色以充實後宮。身爲天子近臣,文毅毫
無阻礙地将玉茏煙進獻給聖上。

  那一天群香競豔,但無一人能比得上玉茏煙!

  她婷婷袅袅地行來,蓮步生姿落落大方,半垂着的螓首擡起時整座殿堂都仿
佛爲之一亮。那明亮的星眸,遠山般的長眉伴着下撇的嘴角。不僅僅是聖上,便
是皇後與妃子都升起垂憐之心。

  并不好女色的聖君梁興翰喉結翻動目不斜視,後宮佳麗雖多也絕無一人有她
這般獨特的氣質。一向心系天下鐵石心腸的梁興翰都覺得心中的悸動難以克制。

  三日後玉茏煙便奉旨侍寝,她忍着破瓜的疼痛賣力奉迎。那融合着文靜與妩
媚,秀雅與風騷的身子在梁興翰身下仿佛被徹底征服。當讓她痛恨的,惡心得想
吐的龍精注入體内,臉上泛起的卻是新承恩澤後的嬌弱不堪,下撇的嘴角令人疼
惜到極點……

  一夜歡好,天明便被封了妃子居于楚惜宮——聖上親筆提的。

  從此她成了後宮最受寵的女人,梁興翰心情好來楚惜宮,心情不好也來楚惜
宮。聖上雖不會爲了她耽誤政事,卻拿出所有的閑暇時間陪在她身邊。

  聖眷正隆,玉茏煙卻未被榮華富貴迷瞎了雙目。梁興翰雖武藝不精,卻正值
盛年身強力壯,絕非玉茏煙一人徒手能對付的——自從楚惜宮成了聖上常居之所,
宮裏便三日一小查五日一大查,更沒有私藏兇器的機會。

  玉茏煙曾因此抱怨生活受到打擾,梁興翰寬言安慰之外卻沒有反對宦官們的
動作,美色或許能讓他喜歡,卻決不能迷惑與他。

  斷了明刀的念想,玉茏煙絕望之中隻得铤而走險。

  她所有的武器便是自己的美色與神秘的《毒經》,既會下毒,自然也明醫理。
某日夜裏玉茏煙感染了風寒,太醫忙不叠前來問診,隔着紗簾問明了症狀後長舒
一口氣,看來隻是普通的風寒,隻需幾味藥下去不日便可痊愈。貴妃娘娘深得皇
上愛憐,隻要能及時痊愈這一關看來是過去了。

  然而療效如神的藥方兩日還未見好轉,玉妃娘娘精神不振。梁興翰大發雷霆,
太醫院個個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幸而貴妃娘娘爲太醫們開脫道:「臣妾是小時候
的老病根了,太醫們的藥方沒錯的。隻是煎藥的方法有些不對……」

  見愛妃侃侃而談,梁興翰久禦群臣豈不知借坡下驢:「哦?愛妃還曉得醫理?」

  玉茏煙強笑道:「也不是曉得醫理,隻是久病成醫罷了,聖上謬贊。還請聖
上下旨,臣妾自己熬藥罷。」

  她此前就曾偶有抱怨深宮冷清無聊,有一件感興趣的事情梁興翰豈有不從?
旨意降下之後很快藥草便被送到楚惜宮。

  「熬藥又是煙又是火的,人家難看得緊,若是風寒傳染了聖上更是萬死莫恕,
還是臣妾自己來吧。」她太清楚梁興翰的忌諱,聖上并不介意陪她生火熬藥,但
傳染一事……

  藥草被分門别類,有的留頭有的留尾再碾成粉末生生吞服,玉茏煙嘴角挂起
僅見的瘋狂笑意:我把自己制成藥人。當你的醜物進入我的身體裏攪出花汁,那
些毒液也會順着棒兒的肌膚,頂端的馬眼滲入你的體内。終有一日會讓你毒發身
亡。

  唯一可惜的是,梁興翰的身體遠強于玉茏煙,每當承歡時她的不堪征伐便是
明證。毒藥不能下得過猛過烈,否則先倒下的一定是玉茏煙自己。而慢毒的藥性
若是斷了效果将大打折扣,宮裏醫術通玄的太醫們或許還能将他救回來。

  從此玉茏煙的身體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害病一回,需得自行熬藥。好在她每回
熬藥後不久便能痊愈,太醫院也樂得不惹麻煩。奇的是七年來聖上的身體也越來
越差,此前在梁興翰身上極爲罕見的風寒,莫名的疼痛,偶爾的眩暈也越發頻繁。

  太醫們驚慌失措卻始終找不出病因,甚至連皇上是中毒都看不出來。《毒經》
的神妙之處的确難以言喻,心知肚明的隻有玉茏煙一人而已。

  眼看離目标越來越近,玉茏煙還是低估了這位聖明天子。梁興翰雖不知所以,
卻隐約覺得與玉茏煙有關。他當然也猜不到種種不适是玉妃以身子做引下毒所緻,
卻本能地覺得不能再這麽下去。志在天下的皇帝在一次昏厥後果斷疏遠了玉妃,
從此不再到楚惜宮來。

  功虧一篑,玉茏煙心喪如死。從前人來人往的楚惜宮變得清冷,再不見聖駕,
相伴的隻有六名宮女,三名宦官。

  好不容易調試好心情的玉茏煙變了個人,從前對下人們不假辭色的尊貴玉妃
變得平易近人,即使是最年幼的宮女與宦官在她這裏都仿佛變得高貴了許多。

  楚惜宮慢慢開始熱鬧起來,不時有些宮女和宦官忙完了手中活計都愛來這裏。
玉妃娘娘雖失了寵,待人倒和氣得很,沒事到這裏坐坐也是不錯的。

  辛苦經營了三年的玉茏煙終于又等來了機會。常來楚惜宮的宦官梁修明升任
敬事房總管,從此被人尊稱一聲梁公公。春風得意之時不忘來到楚惜宮與昔日平
起平坐的同僚炫耀一番,接受他們的仰望。

  玉茏煙曲意奉承知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将梁修明請入後院納頭便拜:「望
梁公公垂憐,救小女子一救。」

  那楚楚可憐之色竟連宦官都不能抵擋,梁修明強忍着過過手足之瘾的邪念,
趕忙跪下回禮:「貴妃娘娘折煞小人。怎可如此?娘娘,小人扶您起來。」

  「公公不答應,小女子不起來請願跪死在此。」玉茏煙斬釘截鐵毫無回轉餘
地。

  梁修明沒奈何,玉妃昔日有多麽得寵宮中上下誰人不知?聖上雖三年餘不曾
踏入楚惜宮,誰知道哪天臨時意動又來?若是這位楚楚可憐的娘娘歪歪嘴,剛坐
上的位置可就沒了:「娘娘萬萬不可這麽說,隻要小人做得到,萬死不辭。」

  「小女子幽居深宮時常思念聖上,望公公安排見上一面。如此,小女子便是
死也安心了。」

  「這……娘娘,小人……」

  「小女子亦知分寸不敢教公公爲難,隻需公公略微透露一二,小女子自行安
排便是了!」

  煎熬般等待了半月之後,玉茏煙終于等來一張比性命還珍貴的紙條。塗抹妝
容豔絕後宮,卻隻穿上一件薄薄的白色紗衣,楚楚可憐的麗人在深夜于荷花池畔
坐着一塊大石等候。

  雖已入夏,塘中清蓮開得正盛,夜露仍然麗人微覺寒意。扯了扯薄衣回顧無
人伺候,不免泫然欲泣。抿唇垂淚,卻驚覺久未見着的聖上正停在池畔另一側,
遙遙相望。

  往日恩義全數湧上心頭,梁興翰絕非不喜這位堪稱豔冠後宮的絕色,隻是心
系天下強行壓抑自己的情感。然而那張能令天下所有男人都垂憐的面容出現,在
荷花池畔形單影隻,即使是聖君也再也控制不住大踏步走上前去,将愛妃橫抱而
起就近拐上偏殿,粗暴地扯開薄薄的紗衣,将肉龍狠狠刺入銷魂的腔道……

  這一夜的銷魂讓梁興翰登基之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沒有早朝,他貪婪地索
取,貪戀她婉轉承歡後的楚楚可憐,甚至是凄涼哀婉……

  然而這一夜過後皇帝病得前所未有地重,足足躺了半月才能起身。

  玉茏煙終究是個女子,終究是個尚不夠沉穩的女子。她太害怕失敗,太害怕
大仇不能得報,更想畢其功于一役失了方寸,毒性下得太猛太烈,僅能讓她的身
子堪堪承受得起。那在荷花池畔豔絕人寰的凄楚不僅是内心的痛苦,更是身體能
以負荷的沉重。

  從此之後玉茏煙被徹底打入冷宮,連楚惜宮都不再屬于她。若不是太醫半仗
義執言半爲自己開脫斷定道:「應是體質不合,倒并非有什麽旁的蹊跷。」玉茏
煙或許已經被處死。

  梁興翰多多少少感念些舊情,下旨令玉茏煙老死宮中。隻是這一回誰都知道
讓聖上神魂颠倒的玉妃再也沒有得寵的任何可能了。

  與皇城一牆之隔的天澤宮陰暗潮濕,再也不會有名噪一時的玉妃昔日繁華。
宮中的妃子若沒有外臣作爲倚靠便是無根的浮萍,任你姿容絕世也翻不起風浪來,
更何況是失了寵的玉妃。

  受牽連的自是跑不了進獻玉茏煙的文毅,升遷之路從此便得不順,即使與青
城掌門,骠騎大将軍叠雲鶴聯手至今也不過是京都守備,與他的能力和十品修爲
大爲不符。

  另一位則是可憐的梁公公,在敬事房大總管的位子上屁股尚未坐熱便被趕了
下來。和玉茏煙前腳後腳來到冷宮,成了這一片鬼哭狼嚎宮殿群落的總管。

  玉茏煙神志迷糊,二十餘年來的一切曆曆在目如在昨日。她一身衣不蔽體像
隻狗兒般趴跪在地,即使即将四十依然豐美的隆臀高高翹起,與懸垂的一堆飽滿
乳兒相映生輝。冷宮的凄涼依然不減這位人間絕色的風姿,然而現實的殘酷卻一
下下鞭笞在心田。

  梁修明自打被貶之後,每月都來天澤宮淩辱玉茏煙,沒有人會關心冷宮的情
況,心理越發扭曲的宦官更是以折磨這些妃子爲樂,何況是斷人前途堪稱不共戴
天的仇人。

  拂塵的把柄幾乎已全數沒入圓巧的後庭,粗糙的手指正在肥美的花穴裏摳挖。
疼痛,羞辱,甚至是略帶快意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大仇得報離玉茏煙已越來
越遠了……

  滿面猙獰怪笑不已的梁修明忽然變色擡頭朝着皇城牆上低喝一聲:「什麽人?」

  渾渾噩噩的玉茏煙腦中一個機靈擡頭望去,心中一個聲音在大呼:「皇上,
是您來救我出苦海了嗎?惡徒,是你終于忍不住又來見我,讓我終于又有機會報
血海深仇了嗎?」

  小心翼翼将身體趴在牆頂正待翻過高牆,兩腿還分别懸挂在牆體兩側的吳征
面色尴尬。他萬料不到宮牆的背後是這般模樣,饒是他再爲處變不驚也喘了口大
氣,或是因爲場面的詭異,或是因爲玉妃的絕世凄麗。更料不到這個死太監武功
這麽高,一下子就發現了自己。

  大眼瞪小眼,吳征翻下高牆舉手一揮:「嗨!你們好。」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7-24 00:04     標題: 江山雲羅(第2集‧03)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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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7-23發表於SIS


                            第二集 京涼風雲  

            第三章 苦海有涯 孰恩孰怨

  自打入了天澤宮以來,往日繁華散盡不復存在,宮裡清清冷冷只能保證溫飽,
連服侍生活起居的都只有一名不甚俐落的老媽子。便是這名老媽子也像瘟神一樣
避著她,不呼喚個幾回見不著人影。

  五年前楊修明首次折辱她之後,幾乎每個月都會來一回。也正是這一回讓玉
蘢煙幾乎斷絕了一切期盼,雖不願承認,卻知聖上再也不會見她。——否則楊修
明不敢如此肆無忌憚。

  聖上的旨意是讓玉蘢煙老死天澤宮,後宮裡也都當她是個掃把星,連聖上的
真龍之氣都壓不住,無人來惹也無人來管。十二年前她曾大病一場,然而既沒有
太醫甚至連些簡單的藥物都沒有。聖上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自生自滅!

  趴跪在又冷又硬的地面,膝蓋如針紮般刺痛,手腕早已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
不得不橫起整條上臂才能支撐著不倒。

  可這般姿勢讓豐臀更加高聳,腿心股間女兒家最羞處暴露得纖毫畢現。一對
豪乳塌雪般懸垂於地,地面的寒氣正順著兩顆櫻桃般圓嫩的乳珠寒到了心裡。

  久居冷宮的淒苦日子讓柔弱的玉蘢煙體質越發虛弱。她其實並不太恨楊修明,
一切的源頭自她而起,楊修明的確是個受害者,遭致這樣的報復也是理所當然。
難過的是不知何日才能報家族大仇的迷茫,那曾經近在眼前卻咫尺天涯的目標。

  幽穴傳來被毫不憐惜摳挖的刺痛,不知內裡嬌嫩的肌膚是否已被磨破出血。
後庭裡的塵柄又細又長,仿佛直捅到了肚子裡,可羞的是被異物入侵的不適讓圓
巧的洞眼不住收縮,又是難過,又有怪異的快感。

  成熟的身體正是欲望勃發的年華,森冷的天澤宮讓心裡的欲望愈發渴求。可
遭到的淩虐心不甘情不願,若是沒有當年的那場慘劇,現下她也應是兒女繞膝,
憑她的美貌夫郎定是愛到骨子裡。

  「叫啊,賤婦,爽不爽?是不是還不夠重?恩?」楊修明變態般的聲音中,
玉蘢煙劇烈抽搐著,像一隻瀕死的魚兒;低聲嘶鳴著,又像只發情的母獸。

  肖家是一個書香門第,禮儀,尊嚴歷來是為傳家之道。相比起其他的世家豪
族,肖家的家風要嚴謹樸實得多,這是肖英韶能擔任侍御史的原因,也是肖家始
終無法再前進一步成為頂級貴族的原因。

  不過肖家歷代家主均未有抱怨和遺憾,比起顯赫的榮耀,優良的家風與和睦
的家族在他們眼裡更為重要。

  玉蘢煙正是在這樣的家族裡成長。雖是旁支出身,她卻能看見爹娘臉上洋溢
的笑容。無關於她被暗暗選定為《毒經》的傳承者,在這之前爹娘也一直是這般
笑著的。

  哥哥也是如此,他並沒特殊的才能可在家族裡也未受到歧視。比玉蘢煙年長
七歲的哥哥尊敬父母,亦疼愛著小妹。猶記得玉蘢煙出逃的前兩天晚上,哥哥還
在家中悄悄地說道看上了誰家的姑娘,要用功娶回家給她當嫂子。

  可整個肖家在一張聖旨下頃刻間灰飛煙滅,上至擔任族長的肖英韶,下至大
伯家剛剛出生未滿一周的兒子。每當念及此處玉蘢煙便心疼如絞,恨不得忘記過
去的一切,卻又不敢忘記。肖家已經完了,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若她不能報
仇雪恨,還有誰能夠?

  在切齒痛恨的人身下婉轉承歡,偶爾見到血案的兇手韓克軍入宮面聖,亦不
得不微笑示意。玉蘢煙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自己,是那個懷恨在心,寧願把
自己變成毒體要同歸於盡的狠厲女人,還是深宮中與世無爭,從不恃寵而驕的賢
淑妃子。

  蒼天無眼,總叫良善人家含冤帶屈。

  半昏迷之中,玉蘢煙忽然看到一張笑臉,有點無奈和尷尬,但仍如陽光燦爛,
一如哥哥笑起時滿口白牙溫暖人心。朦朧中玉蘢煙錯認為已身故的哥哥前來救自
己出苦海,呢喃道:「你……」旋即想起她一身赤裸,尤其臀眼裡還插著一支拂
塵,蓬鬆的塵尾仿佛一隻狗尾巴一般,羞憤欲死。

  吳征並沒有看誘人已極的赤裸絕色妃子,即使她感覺到施暴的太監吃驚中已
顧不得自己,慌亂地爬向散落的衣物將熟透了的嬌軀裹起,那嬌軀乳波臀浪洶湧
萬分。只是他心中閃過一個邪異的念頭:拂塵怎麼處理啊?僅只一瞬便收斂心神,
高舉著雙手步入天澤宮。

  「不好意思……在下修行武功一時心有所感,太過激動蹦得高了些,這純粹
是個意外。公公怎麼稱呼?」窺視冷宮的事情傳將出去便是死罪誰也救不了他。
吳征心中殺機已動,面上卻含羞帶臊仿佛個懵懂無知的少年郎,絲毫看不出來。

  「吳大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一臉皺紋,雙眉陰鬱之色甚濃的楊修明
陰測測道。

  「公公識得在下,在下卻不識得公公,好生無禮,公公贖罪。不過公公著實
錯怪在下了,這是個意外,意外。」距離老太監還有三丈遠,吳征仍無必殺的把
握。這裡畢竟是後宮,打將起來若是不能迅速擊斃對方,動靜鬧得大了同樣要出
事。後宮裡自有些武功高強的太監巡弋,羽林衛不得聖旨也不准進來!

  玉蘢煙看著兩人一問一答,繼而在相聚二丈時幾乎同時暴起。兩道人影如同
閃電劃過,身形轉動間如同兩道虛影,目不暇接。

  這是吳征第一次展露真實武功,一者此番一戰事關生死絕不容有失,二者楊
修明的武功還在他之上,顯然也有殺他之心,不拼盡全力休想取勝。其中的兇險
比與陸菲嫣聯手面對賀群時更為猛惡。

  吳征身形靈動,老太監的武功也是陰柔一路,他左掌虛拿右掌彎如鶴嘴,一
前一後封死所有退路。吳征心知不能躲避,不退反進撞入敵手懷內,驚險之極地
貼面短打。雙拳直搗面門的同時,足下一腿飛起踢他下陰。

  楊修明紮穩馬步,落空的雙臂手肘回收欲夾住吳征雙臂,卻被踢向下陰的一
腳不管不顧。

  電光石火間吳征陡然驚覺,太監沒那玩意兒,便是踢中襠下也無妨。看對手
沉穩的模樣應是留了後招,鬧不好一腿踢去反被制住那可大大不妙。百忙中氣運
單足發力,矮身低頭幾乎貼著地面向後倒滑險險避開。

  楊修明冷笑一聲不依不饒如影隨形,雙掌彎如鷹爪一插吳征面門,一插丹田
要穴。

  一追一逃,追者向前發力姿勢與角度流暢自然,逃者卻是萬般彆扭。吳征索
性背靠地面雙掌上迎,足下連環飛踢。

  楊修明臉上染過病態的殷紅,雙腿一曲抵住吳征襲來的連環腿,變爪為掌狠
力擊下。

  「錚」地一聲悶響猶如金木交擊,吳征只覺陰柔的老太監手掌如同蒙上層鐵
皮,堅硬粗糙熱得如火燒一般,透體而入的內力竟似不遜于韓鐵甲一掌之威。所
幸正背靠地面,《道理訣》發動將楊修明的內力從肌膚表皮導入地下,掌心中爆
發出一股震盪之力將對手震開,又借著反震之力足下連連肥蹬退開。

  「好一手《天雷九段》雷震萬里。嘿嘿,私入後宮,吳大人該當何罪!」那
一掌分明擊實卻如打在地面上一般,楊修明暗暗吃驚一時不敢過分緊逼。

  「公公欺淩娘娘,下官身為羽林衛自當護之。倒是公公的事情傳了出去,恐
怕不誅九族難以平息聖上之怒罷?」吳征甩了甩發麻的雙臂消去體內那股火燒般
的內力,不慌不忙道。咱們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短暫的平靜後接下來便如暴風雨般,兩人均知此事無法善了不是你死就是我
亡,一時間動如脫兔高躍低擋,空曠淒涼的天澤宮便似一塊天然的比武場。

  楊修明雙掌如風漫天均是掌影,吳征躍起空中仿佛一片枯葉在掌影中穿梭紛
飛,數次眼看便要中掌也被他詭異的身法避過。楊修明佔據上風一對鐵掌始終無
法發力擊實,原本自傲的輕功在吳征面前則顯得頗為不濟。這年輕侍衛翩若驚鴻,
尤其在空中還能自由轉折,此刻正如陀螺般轉動著盤旋而上,輕飄飄飛起勾住房
梁。饒是雙方拼死相鬥,楊修明也看得呆了。

  「聽聞宮中有一位精擅鐵砂掌,不知公公可是姓楊?」吳征見勢不能取勝只
得改變策略,好在雙方各有把柄捏在手中,倒不是不能談一談。

  「久聞吳大人聰明伶俐,世間傳神童之名,今日一見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
不錯,老朽正是楊修明。」楊修明目光冷峻陰鬱,鷹隼般盯著吳征防他耍什麼花
招。他也拿不下吳征不敢過度緊逼,否則吳征翻出牆去他又攔不住,這鍋便徹底
砸了。

  「請吳大人下來一談。」楊修明撤去內力以表誠意,目光卻朝玉蘢煙一瞥。

  吳征搖頭道:「就這麼談罷,挺好。」目光也對玉蘢煙一掃道:「楊公公得
罪娘娘狠了想殺人滅口?不好意思,在下在這裡,娘娘不能出事也不會出事。」
心中卻是想到:待我走了,娘娘會不會出事可就與我無關了。

  玉蘢煙卻是聽得心中一暖,幽居天澤宮日久,又有誰說過一句在意關懷的話?

  「好!吳大人說不殺便不殺,哼,這賤人惡了聖上終生不得出天澤宮,倒不
怕他亂嚼舌根子。」楊修明陰測測地一笑:「吳大人可知玉蘢煙與玉妃這幾字在
聖上面前可是天大的忌諱,誰敢提起人頭不保。老朽奉勸一句還是莫要打什麼歪
主意的好。」

  「哎,這麼說楊公公回頭在外一宣揚有人私闖天澤宮。聖上可沒說不許提天
澤宮,看來在下是死罪難逃了。」吳征落下地來,既要談判,多多少少也得讓對
方放下些許戒備之心。

  「吳大人何必揣著聰明裝糊塗,此間事僅你我二人知曉。出得天澤宮無憑無
據誰敢血口噴人?吳大人不會,老朽自然也不會。」

  這種話聽聽便罷了誰敢當真,說出去與否不過是看利益是否足夠。不過能讓
一顆隨時爆炸的地雷變成顆尚有還價餘地的定時炸彈,對二人而言都是可接受的
局面。

  「楊公公既這麼說,在下也當如是,回頭出了天澤宮此事便當沒發生過。」

  「吳大人痛快,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話是沒錯的,不過誰當你沒雞巴的東西是君子?再說老子也不是啊!吳征心
頭電轉道:「在下沒有任何說出去的理由,公公放心。公公久在宮中,在下日後
倒還有許多仰仗之處。」

  楊修明聽得此言,陰鬱的目光都不由熱切了幾分。在後宮東南角一片鬼都不
願呆的地方做勞什子的總管,簡直和瘋人院院長無異,他早便無法忍耐,只是毫
無辦法而已。在後宮裡楊修明的名字雖比不上玉蘢煙,也差得不太遠,誰也不願
與他打交道惹上一身腥臊。——連走近些都不願,沾染上晦氣也是大大的倒楣。

  吳征何許人也?昆侖派大弟子!有這等身份在手即使現下暫時吃了排頭,遲
早也有展翅高飛的日子。何況這小子絕非浪得虛名之輩,自己一身七品上的功力
竟然奈何他不得,手底下的真功夫極為可觀。若能與之結盟可謂天賜良機,說不
准翻身有望。

  楊修明久居後宮傾軋之地,此前能混到敬事房總管的位置自也不是傻子。實
是壓抑得太過久了,陡然間得到些希望,哪怕只有那麼一絲也頓覺漆黑如深夜的
前途現出一縷曙光。然而狂喜只片刻便冷靜下來:「不敢當,吳大人貴為昆侖派
高足,老朽可高攀不上,今後不妨各走各路毫不相干。」對於化干戈為玉帛這種
事想想即可,可著實指望不上。

  吳征細心留意楊修明眼神便知他心裡多少有些鬆動。諸如劉博達這些人看守
景幽宮處久了都會變得如籠中鳥,極度嚮往展翅高飛的世界。何況曾做過敬事房
總管掌握高位實權的楊修明?說什麼高攀不上,毫不相干不過是違心之言,他對
再度攀上高位的渴求遠遠超過劉博達等人。

  吳征微微一笑道:「看來楊公公還是信不過在下。無妨,在下每日都在景幽
宮處值守,若哪一日公公興致來了喚一聲即可。」

  楊修明死死盯著那雙清澈含笑的眼睛,卻什麼也看不出來,暗道一聲妖怪:
「吳大人怕是還有些話要與玉妃娘娘說,老朽便不打擾了。娘娘,老奴告退。」
既然看不透又拿不下吳征,他也不願做過多的糾纏。至於先行離開則是看吳征年
少英俊血氣方剛,與這位久居冷宮的美豔妃子獨處一室,保不齊便要發生什麼見
不得人的勾當,那可是樂見其成的事情。

  老太監佝僂著離開,單薄的身子仿佛一陣風便能吹倒,可直到目送他離開宮
門吳征才深深松了一口氣。側耳傾聽一陣,又貓著身子在牆角巡視一周才返回天
澤宮向玉蘢煙跪倒:「微臣吳征叩見娘娘。」

  玉蘢煙羞澀而好奇地看著跪地的少年郎。能在皇宮生活得精彩的永遠只是那
麼有限的幾人,餘者無不與寂寞清冷相伴,而作為一國權利的最中樞地帶,各類
消息又是最齊全的,所以此處的消息傳得最快最廣。

  吳征的傳奇經歷自打他被奚半樓收為弟子後便在皇宮廣為流傳,玉妃雖被禁
足天澤宮二十餘年,倒也從冷宮裡的宮女口中數次聽到過這個名字。宮裡對這名
青年有無數種形容,孤苦寂寞的玉蘢煙也曾想像過他是什麼模樣,卻絕想不到在
這般荒謬的情境下見到。

  他和傳言中一樣年輕瀟灑,笑容與大哥一樣陽光親切,恍惚中玉蘢煙仿佛回
到了八九歲稚齡之時,那個站在身前摸摸她頭的大哥。可蜷縮在地的玉體只披著
件單薄的紗衣,此前赤裸趴伏於地的浪蕩模樣更被看得點滴不剩。玉蘢煙不禁羞
得臉都紅了,幸好插在後庭裡的拂塵已被悄悄取出藏好,否則更是無地自容:
「吳大人使不得,快快請起。」

  吳征對楊修明的殺意並未隨著老太監的離去減輕,反倒越來越盛。此前還覺
得楊修明主動離去不過是設下一個淺陋的套子,現下方才明白,只要這個把柄捏
在他手裡隨時都是巨大的威脅。翌日若有發跡之時,老太監提出什麼要求如何應
對?楊修明出現在天澤宮可是在情在理,至於自己……

  是以對玉蘢煙的恭敬倒不是被美色所迷,實是要除掉楊修明非得玉妃幫忙不
可。至於求助於奚半樓,這等事情絕不能被第四個人知曉。

  「娘娘可有不適?可恨微臣力有不逮,無力拿下惡徒。」吳征不敢抬頭,他
雖不知玉妃這等絕色為何被貶在此處,但似玉妃這樣的冷宮妃子多多奉承討好一
番總是對的,最好能讓她找到此前聖眷正隆時榮耀滿身的感覺。

  「妾身沒事,許多年已習慣了。」

  吳征目中光華一閃,想不到楊修明膽大如斯竟敢欺淩皇帝妃子許多年,這真
是意外之喜。眼前的女人曾為貴妃之尊,現下落湯的鳳凰不如雞,倒叫個為奴為
僕的太監淩辱如何咽的下這口氣?與之聯手的把握又多了一分。至於自稱妾身倒
是極為怪異,吳征難以明白。

  「微臣誓殺此賊,請娘娘暫且隱忍一段時日。」楊修明暫時不會做妖,穩住
玉妃也是重中之重,否則這女人發瘋急著要擺脫夢魘,非把吳征也拖下水不可。

  「吳大人不必擔心,妾身是個苦命人無妨的。倒是吳大人不必強求以免耽誤
了前途。」玉蘢煙不住偏著頭打量吳征,若不是顧忌著唐突,幾乎要命他抬起頭
來再看看親和陽光的笑臉。

  吳征越發困惑。這玉妃毫無架子極為平和,更似全然不通心計,也不知是怎
生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裡生存下來。那平和的模樣又不知是怎生將楊修明得罪
到甘冒風險也要淩辱她洩憤的。

  雖已儘量謹慎措辭,但吳征面臨的困局一想而知,他實在忍不住抬起頭來要
看看這位古怪的妃子玩的什麼花樣。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麗質天成的面容,微撅的唇瓣顯得楚楚可憐,慘遭淩虐之
後蒼白的臉龐更顯悽楚,令吳征也不由心生憐惜。美貌的妃子正好奇地打量著他,
目光中熱切而依戀。

  吳征心中打了個寒噤,不會是真被看上了吧?定了定神道:「娘娘,微臣尚
有要務在身不敢久留,暫且告退。明日若得了空兒再來看望娘娘。」

  「你……吳大人……明日真的還來?」玉蘢煙頗有些喜出望外,幽居冷宮多
年她曾以為如行屍走肉,但真有人出現時倒極為期盼能陪伴哪怕只是片刻。何況
這人如此關心她,不惜與楊修明生死相搏欲救她出苦海。或許還有那和哥哥相同
的笑容,更讓她迫切多看一看。

  淒豔的妃子笑起來猶如春風吹散堅冰,俏若玉湖,吳征牢牢定住心神:「微
臣明日再來。娘娘保重。」不敢再看玉蘢煙起身低頭快步奔向隔著景幽宮的高牆。

  那修長的脖頸,半裸的香肩,還有不斷在腦海裡反復重現玲瓏浮凸的玉體,
讓吳征燥熱得難以忍受。十七歲的身體早已生出強烈的需求,日裡忍耐得便極為
辛苦,被豐滿熟麗的身體一激胯下悍物昂如怒龍,更何況這位是皇帝的女人,若
能按在身下恣意抽添,那股子身體與心理上的雙重滿足更是難以言喻。

  吳征擔心再呆下去便難以壓抑心中火燎般的欲望——那可正中了楊修明的下
懷!老太監一定盯牢了天澤宮,一旦宮裡發出甚麼不正常的響動,吳征便在劫難
逃。

  正待翻出高牆,吳征猛然止步愕然半晌搖頭苦笑不已。

  原本應空無一人的景幽宮旁分明有兩人毫不掩飾的呼吸,甚至有一人正輕緩
歡快地踱步。遲不來早不來,為何偏偏是今日來?好奇心當真害死貓。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來人似乎並不想聲張,否則平白少了一名羽林衛,宮裡怕
是早就鬧翻了天。或許來人刻意等的就是自己?然而就這麼翻牆出去又要將夜闖
後宮的口實落在多一人身上。吳征左右躊躇,無奈又回到天澤宮中。

  玉蘢煙目光就未曾離開過吳征,見他折而複返欣喜中也自困惑。吳征指著高
牆苦笑道:「娘娘,微臣值守之處有人,不知天澤宮可有什麼方法可到達景幽宮?」

  擅闖景幽宮也是大罪,但和私入後宮比起來可就輕得太多。而且來人應是刻
意來找他,料想從景幽宮出來這種事倒也未必非要計較。

  天澤宮果然有辦法到景幽宮,因為建築錯落的關係,天澤宮後門出去有方小
院,正與景幽宮一牆之隔。得玉蘢煙指點後吳征全力施展輕功,悄聲無息地落在
景幽宮處。調勻了呼吸裝作若無其事地轉過宮牆,見了正等候的二人後面色丕變
冷汗涔涔,快步上前跪倒磕頭:「臣吳征叩見太子殿下。」語聲不住發顫身體抖
如篩糠。

  梁玉宇身著明黃蟒袍,饒有興致地看著低頭跪地不住冒汗的昆侖大弟子威嚴
道:「傳聞吳大人目空一切,不想膽大包天到如此地步,連皇宮都不放在眼裡了?」

  「不敢……不敢……臣……死罪!」吳征語無倫次,心中暗罵這狗屁的磕頭
禮儀,一天到晚跪個沒完。

  「不敢?孤王可不這樣認為。擅離職守,私闖宮室,既然孤王逮個正著這便
砍了你!」

  一個時辰被兩人問該當何罪吳征甚為鬱悶,不過忐忑的心情倒是踏實了不少。
跟在太子殿下身邊的那位太監可比楊修明可怕得多,梁玉宇雖語調威嚴毫無轉圜
餘地,甚至下令要吳征性命,但他根本不信大秦國的接班人會是個對待將死的九
品羽林衛還廢話連篇的蠢貨。

  腰側的佩劍無端端離體而出,仿佛被一股大力吸走一般,劍鋒呼嘯著朝脖頸
斬落要將他分為兩段。

  「慢!」速度與力道均是十足的利劍劃來,冰涼刺骨的鋒刃甚至已透骨生寒。
更讓吳征驚駭的是太子殿下聲發劍止分毫不差,即使經過無數次的演練,持劍之
人的武功也需登峰造極方能辦到。

  「殿下開恩,殿下開恩。」吳征的表現正如死裡逃生拿捏得分毫不差,不待
梁玉宇開口便不住討饒,仿佛被嚇破了膽。

  劍鋒仍橫在頸側,鋒刃不住顫動不傷分毫油皮,可刮過汗毛時透出的寒意刺
骨讓吳征根本不需偽裝也汗流浹背。

  人在極度的恐懼之中總會表現得無比地臣服,梁玉宇不動聲色晾了吳征半柱
香之久才長歎一口氣:「可惜了,可惜了。」

  吳征也足足恐懼了半柱香之久,換了常人怕是早已被巨大的壓力擊垮。可當
梁玉宇揮了揮手讓那柄長劍離體,吳征深深呼吸了幾口氣後及時再次磕頭:「謝
太子殿下開恩!」

  「孤王說要放了你嗎?」話音剛落,利劍複又貼在頸側,反復不斷的折磨連
吳征都險險崩潰。不過這一回他的表現就比之前好上許多,除了粗氣急喘之外身
形倒是穩定下來。

  梁玉宇頗為自得,此行可謂收穫巨大。本想著探望被放逐的吳征,一展禮賢
下士惜才愛才之心,不想這小子居然擅離職守,平白落了一個天大的把柄在手中,
還怕此子不效死命?

  梁玉宇惋惜道:「孤王也是左右為難啊。」

  在吳征垂著頭的視線前來回踱步,梁玉宇道:「孤王素來愛才,得知吳大人
身負報國之心卻駐守偏宮明珠暗投,本欲與吳大人促膝長談,不想偏偏撞著此事,
如之奈何?」

  終於來了!吳征心中敞亮,梁玉宇先以死逼得他幾乎崩潰,又流露出惜才之
心,分明是有拉攏之意。話已至此,吳征還能不知如何表現,忙連連頓首:「望
殿下饒微臣一條性命,微臣願效死命。」

  梁玉宇更加滿意,這一招百試百靈,多少犯了事的臣子都是在極度的恐懼下
立誓效命。那種深深的恐懼會牢牢鎖住他們的意念,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只要梁玉
宇願意,這一劍便會輕易割斷脖子,人頭落地。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扶起吳征:「吳大人年少難免心性跳脫,駐守此地是個苦
差事,倒是難了你,先起來罷。」

  吳征不敢動仍是跪在地上,梁玉宇面色一沉:「孤王命你起來。」吳征慌忙
爬起,不知是否跪的久了雙腿發麻,站起時有些身形不穩。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雖是苦差事也不能掉以輕心,皇城無小事,若是因
吳大人的差池出了問題,孤王也保不得你。」梁玉宇目光威嚴而不失和藹。

  「微臣無知狂言,教太子殿下見笑了。」吳征漸漸恢復平靜,低頭思過。

  「年少之時誰不曾犯錯?便是孤王如吳大人一般年紀時也是時常有些小毛病
的,既已誠心悔過,孤王暫且記下,只是今後須得恪盡職守不可再犯。」

  話語溫暖人心,一口一個吳大人絲毫不顧忌身份的雲泥之別,更是以犯錯為
名將兩人等同起來,誰人聽了能不感動得無以復加?吳征險些再度五體投地:
「殿下寬厚大量令微臣欽佩,必效死命!」

  「胡說!」梁玉宇板起臉道:「都是報效大秦,何來隻為孤王效命一說?此
話今後不可再行提起!」

  「微臣知錯!」這話今後不能再提,那就只能放在心裡了,好嘛,直接把你
太子殿下和大秦等同在一起,呵呵呵,看著父親年老多病這是忍不住了嗎?

  被教訓得不知怎麼回答的時候,說一句知錯那是萬萬錯不了。

  梁玉宇點點頭轉身離去。

  轉過牆角,梁玉宇問道:「你看此子如何?」

  舒和通垂首道:「方才老奴已利刃加身,他雖表現得極為恐懼,實則內息沉
穩毫無波動,似是並無多少懼怕之意。殿下,此子狡獪,所言不可輕信。」

  「哦?你確定?」梁玉宇聞言反倒精神一振,得到舒和通確認的答覆方道:
「該當如此!若與常人無異怎當得上孤看中的人才?這個孩子險些連孤王都瞞過,
當真不簡單!舒和通,韓鐵雁的事安排得如何?」

  「已安排妥當,隨時可動手!」

  「好!竟敢當著孤的面做戲,孤便拿你的心上人動手!」

  吳征望著開始泛白的天空只感內心極為疲累,這一個時辰陡然發生兩件大事,
處處都有把柄落在人手,賊老天,你玩人這是還沒玩夠啊?

  天光開始放亮,南門的街市裡商鋪打開了大門,這裡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繁華。

  迭輕蝶面上蒙了輕紗遮去容顏,坐上放下簾子的馬車悄悄離開驃騎將軍府在
南門下了車。慘遭厄運之後她還是第一回上街閒逛。

  迭雲鶴雖對女兒的遭遇痛心愛憐不已,卻依然下令女兒擇日招納面首,青城
派這一代最出色的傳人不可就此沉淪下去。

  若是於從前的迭輕蝶而言,招納面首一事似乎也沒什麼難以接受的地方。驃
騎將軍的千金貴女豈可如俗人家的女兒一樣出嫁之後相夫教子?懂事開始也曾想
過不嫁人,我迭輕蝶天縱之才不可枉費,招納面首亦是良策。

  然而不知怎地,她現下卻甚為惆悵。招納面首之日越來越近反倒讓她躊躇不
已,倒並非覺得自甘墮落,而是那個缺了一條手臂的敦實身影總在腦海中揮之不
去。

  從前連眼角的餘光都不屑一顧的低賤小廝,斷其一臂如屠貓狗一般的草芥賤
民,忽然間成了青城派叛徒的傳人,有著一身驚人的本事,還奪去了她最寶貴的
第一次。

  那是回憶起來滿滿都是痛苦毫無快意的第一次,甚至不如賀群進入幽谷時給
她的感覺好。可那個在她身後狠命抽送針砭的樣子,甚至是小腹撞在臀兒上發出
的啪啪聲響,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僅沒能淡忘,反而越發清晰。更何況他還進入了
自己更為羞人的後庭,濃濃的陽精仿佛噴進了肚子裡,熱的發燙。

  迭輕蝶被輕紗覆蓋的面容桃腮殷紅,不知是羞是怒:莫要再讓我見到,否則
定將你碎屍萬段!

  沿街的商鋪裡琳琅滿目,各式奇珍異寶令人目不暇接。南城曾是迭輕蝶最愛
來的地方,今日逛起來卻覺索然無味。不走大街徑入小巷,比起沿街租金昂貴的
鋪子,這裡只有些挑擔的貨郎,所售之物或許有些特色卻絕稱不上精美。平日裡
迭輕蝶是不屑一顧的,她美目流連,或憎惡或憤恨,偶爾又有柔情一閃而過,是
來買件稱心的小玩意兒還是來找人?迭輕蝶自己都不清楚。

  繁華的成都城即使小巷子裡都擠滿了人,但迭輕蝶經過時前方便會自動讓開
一條道路。看她身上穿的天工蜀錦便知身份不簡單,一干平民哪敢來惹?是以迭
輕蝶能清楚地看清前方,和那個靠在牆角壓低了帽檐,一手持著插滿糖葫蘆的草
把,另一隻手臂卻空空落落的敦實男子。

  男子幾乎也在同一時刻發現了迭輕蝶,一愣之下扭頭就走。

  「站住!」迭輕蝶厲喝,男子不聽反而走得更加快了,連草把都拋去不要快
步離去。「你給我站住!」迭輕蝶著急之下施展輕功飛躍人群,足下踩了幾個人
頭飛上屋簷,只因男子縱躍高飛,再不追便趕不上了。

  「小姐!」今日出門並不準備離城,是以只有兩名侍女跟隨,體弱的侍女如
何跟得上?急的連連跳腳。

  劉榮在屋頂上飛奔如履平地,他輕功極佳內力悠長,迭輕蝶拼盡全力卻拉不
近距離,只能遠遠綴著圓睜雙目不叫失了蹤跡。兩人一追一逃,從南城跑到了西
城。

  相對于南城的繁華,東城的顯貴,西城便是平民聚居之所,房屋顯得低矮零
落許多。劉榮翻過一面矮牆便消失不見,迭輕蝶趕到不見人影,心知他躲入院子
裡,情急之下不及細看也顧不得許多躍下。

  這是一座荒棄的宅院,只有三間屋子,院井中亦是長滿了高及膝彎的雜草。
迭輕蝶甫一落地便聽背後風聲大起,慌亂中轉身不見敵人,唯有長草叢中一隻大
手拿向自己腰側,近在咫尺。

  迭輕蝶躍起單足飛踢大手,不妨草叢裡另一條腿尚未離地便被敵人雙腿死死
鉗住。

  劉榮雙腿發力一剪將迭輕蝶掀翻在地,合身撲上將嬌小的千金死死壓住。

  迭輕蝶雙腿被牢牢抵在地上,一隻手被拿,空著的一隻手毫無章法力度地拍
擊劉榮,卻被他低頭含住朱唇,身子先軟了半邊。

  劉榮伸舌頂開麗人牙關,勾住只丁香小舌吸嘬,大手粗魯探入衣內隔著貼肉
的小兜掐握墳起的乳兒。那乳兒雖不甚大,卻似比蜀錦更軟更滑。

  「嘶啦」一聲,小兜連著外衫被一同撕裂剝去,露出一身羊脂白玉般精細的
肌膚,僅有乳尖封峰頂處兩顆梅粉誘人品嘗。劉榮嘶吼著在兩隻奶兒上不停往復
啃咬,獨手卻向麗人襠內襲去。

  迭輕蝶嬌喘著喝道:「你……你這賤民……三番四次淫辱人家……人家要把
你……碎屍萬段。」口出惡毒之言,一雙藕臂回環卻死死摟住劉榮,弓起後背讓
奶兒與他貼的更緊,咬得更狠。

  劉榮怒喝一聲直起身體將衣物一把扯落,終將麗人剝得像只小白羊兒一般。
胯下稀疏的芳草叢中竟已膩濕一片。他一邊毛手毛腳除去自身衣褲,一邊罵道:
「賤婦!看你剛才渴得緊,可是已發浪了?」挺起已勃發的怒龍叩關而入,死死
抵在最深狠狠磨動:「說……老子奸得你爽不爽?」

  迭輕蝶發出聲怪異的啼叫,似是又痛又美,小蠻腰竟也扭動起來迎合:「誰
要你來奸……嗚嗚嗚……難過死了……好酸……」

  劉榮發狠般挺聳著腰杆,下下直達花底翻攪不已:「被老子奸過,便是老子
的女人!誰教你要招納面首?還敢不敢?還敢不敢?嗯?」

  「敢!……嗚嗚嗚……不敢了……人家是你的女人……再也不敢了……」

  劉榮獨手掐捏著一隻奶兒,直掐的變了形,頂端一點紅珠高高凸起如血殷紅。
鼠蹊撞擊胯下的啪啪聲越發密集,讓迭輕蝶佈滿香汗的嬌小身軀如同怒濤中的小
船前後拋送不已。

  「淫婦!我看你還敢招面首,我看你還敢招面首!老子是你第一個男人,你
全身上下都是老子的!」

  在迭輕蝶的驚叫抽搐聲中,劉榮悶吼著拔出怒龍,急吼吼地塞入精巧的唇珠,
將陽精盡數射入口中。

  腥臭的味道讓首次口中被異物侵入的迭輕蝶連連嗆咳,但她似已被征服,雖
萬般難受卻無絲毫抵抗,小嘴甚至自然而然地吸吮,要將劉榮體內的陽精全數吸
出來一般。

  「舔乾淨!用舌頭!」劉榮野獸般嘶喘著,惡狠狠的目光漸漸退去化作萬般
柔情。看著迭輕蝶小嘴先遭狼吻又被棒兒撐開,唇瓣充血若有些紅腫,嘴角邊還
有一絲來不及吞下的白濁陽精。

  享受著麗人溫柔的口舌服務,劉榮心中愛憐不已。你終於是我的了,全身上
下都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迭輕蝶含吮勾挑,動作極為生澀卻做得分外細心,幽怨的眼神似在嗔怪愛郎
粗魯無情。劉榮心中一軟抽出龍根將她摟在懷裡歉然道:「蝶兒,對不起!我…
…我實是太想你!」

  「你想我,我很歡喜!」迭輕蝶一掃刁蠻,倒像個溫柔的小妻子。

  「真……真的?」劉榮喜出望外,單純得到一個女子的身體,怎及得上同時
征服身心來的暢快?

  「當然真的。」迭輕蝶撅唇嗔道:「當人家不知道你故意引人家來這裡?」

  「那……你能不能不要招納面首了。得知這個消息,我的心好痛,我會寵你
一生!」

  「是爹爹下得令,誰能違抗?你……人家斷了你一隻手臂,這副身子就當還
你的好了。」迭輕蝶亦是愛憐,撫著劉榮斷臂處的肩膀道。

  「你跟我遠走高飛,我帶你走!如何?」

  迭輕蝶低頭沉思似是糾結不已,三番四次欲言又止。劉榮見機不可失,交頸
摟住迭輕蝶道:「跟我走吧,我會一生一世寵你愛你,我發誓……」

  半邊身子酸麻,肩井要穴猝不及防吃了一指,隨即脅下,丹田,膝彎要穴處
處被點。迭輕蝶嬌笑著跳起身來,拍著劉榮的臉頰道:「當然是不行啦。你只是
個小廝,永遠都是個小廝,有什麼資格帶本小姐遠走高飛?跟著你喝西北風麼?
不過你的那話兒不錯,弄得本小姐甚是爽利。本小姐不跟你走,招你做個面首倒
是可以!」

  劉榮望著迭輕蝶暗罵自己失心瘋了大意,一顆心沉到了穀底。

  一場歡好結束之時,總是男人最為脆弱也最無防備的時刻,自以為征服了一
個女子,卻不知被征服的是自己。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8-2 23:34     標題: 江山雲羅(第2集‧04)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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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8-2發表於SIS


                            第二集 京涼風雲

                        第四章 錦繡天嬌  煙霞蘢玉
  
    寅時剛至,韓府裡小姐的香閨便有了動靜。

  韓鐵雁僅披著一件白色輕薄的紗衣,雙臂撐著床沿斜坐著,紗衣皺起,雲鬢
散亂,清澈的雙目中有些血絲,可見輾轉反側一夜難眠。

  偌大的房間,寂寞的床枕。

  搖了搖昏沉沉的螓首,晃晃悠悠行到面盆邊捧起冰涼的水洗了把臉,仰頭再
用面巾蓋在臉上也不拿下,呼吸不暢般深深吐息了幾口氣,引得飽滿高聳的胸膛
上下起伏。

  應是被冷水一激清醒了些,韓鐵雁一把扯落面巾恨恨地甩在地上,一屁股坐
回凳子雙腿連環蹬在地上羞嗔低喝:「討厭討厭討厭……」

  似乎還不解氣,雙腿交錯間快步走回床上,扯開錦被蒙頭又睡。

  潔白的紗衣近乎透明,胸前雙丸行走間僅是微微跌宕,可見其結實。而頓足
落地時雙乳同時向下力道十足地甸甸一沉,又顯得極為飽滿,乳量甚大。

  比起陸菲嫣玉軀的腴潤,韓鐵雁更顯結實。豐隆的臀股邁步間不時收束,緊
繃而充滿彈性,兩條玉腿修長筆直得驚人之外,亦顯圓潤而極為有力。難怪昔年
京城的公子哥兒們無不盼望被這雙長腿環上腰際狠狠一夾。

  緊緊閉合的腿根心裡,油量順滑的捲曲烏絨雖不甚茂密,卻讓蜜縫裡豔紅酥
嫩的花肉若隱若現,隱隱然還有看著便覺粘稠的水光泛湧。

  滿是肌束線條分明俐落的細腰中央,幽深的臍眼又細又長,猶如一條彎曲的
細線指引著上下兩處絕妙的曲線玲瓏之地。

  不足幾息的片刻,韓鐵雁掀開被褥坐起靠在床角,又是一陣雙足連蹬,踢得
被褥淩亂不堪。這才終於放棄了入睡的願望,唇瓣嘟得老高氣鼓鼓地打開衣櫃。

  她雖英武,卻不曾撇去女兒家對於妝容的重視,否則也不能在隨父從軍的日
子裡依然保持著姣好的容顏,這一座八扇門板的衣櫃裡掛滿了琳琅滿目的各色服
飾。有些是日常現于人前時的裝扮,有些則是獨處閨房中才穿戴起來自我欣賞的
隱私。

  一件紅色長裙極為醒目,掛在正中的位置也顯示了主人對它的喜愛。韓鐵雁
幾次伸手向它終又縮回,不甘地掩上櫃門,終又取出日常時常穿戴的仕子服,面
上神色頗為黯然。

  寬大的白絲帶將豐胸細心壓扁纏緊,唯恐壓壞了一般,再罩上小兜,輕撫了
一陣兜上繡工精緻的鴛鴦戲水圖,才一鼓作氣穿戴齊整。

  望著鏡中複又神采奕奕,英氣逼人的容顏,韓鐵雁臉上卻陰鬱不喜,越發惱
怒,端量許久朝鏡中人鼓腮不滿道:「現在,我越來越不喜歡這樣的你!」

  卯時初吳征交接了值守,出了皇城不走錦繡大街回胡府,反順著秦都大道來
到南城。街邊販售早點的小店裡人群不少,盡是些需早早出工討要生計的平民,
身著官服的吳征頓時招引了不少目光。

  偶爾也有些趕著出城公幹的官員來用早餐,但像這一位逕自尋個空位,與一
幫泥腿子擠在一起而不是獨要一處雅間的,見多識廣的掌櫃也是生平僅見。

  「大人,小店樓上還有雅間,請您上座。」

  「不用了麻煩,有什麼好吃的?馬也一道喂飽。」

  點了幾樣小菜就著粥吃了,加一個剛出籠的肉饅頭填飽肚子。吳征出門時倒
頗有些期待醃蘿蔔,榨菜這些日常都能看見,誰都吃得起的小菜裡添加上辣椒,
席捲京城的模樣。

  城門的守衛難免有些作威作福,但看了身著羽林衛官服,騎著高頭褐馬的吳
征忙不迭地放行。穿過城門拐道向西,目的地當然並非城外的風景,而是破虜將
軍的軍營。昨日收到師尊奚半樓的書信,吩咐往軍營一行。

  破虜將軍下轄一萬五千軍,平日拱衛在京城旁的只有一千精銳中的精銳,餘
者則由校尉們領頭分散駐紮在四處軍屯,農忙時下地,農閒時操演,只有發生了
戰事才會聚集在一起加緊操練聽候調遣。如此安排既能保持軍隊的核心戰鬥力,
又不至於軍士過多一來增加養兵的壓力,二來對京師安全有所威脅。不過如今戰
事臨近,聽聞各地的軍士都開拔向京師挺進聚集。

  想起韓鐵甲的火爆脾氣,吳征一陣頭疼,今日才和楊修明惡鬥了一場,又遭
遇太子殿下的死亡威脅,此時無論生理心理俱都頗為疲憊。不知道韓鐵甲那對撼
天鐵掌今日會不會又朝他招呼。

  心中忐忑,腳程不免放慢,是以到了日近中天,四十裡路的腳程也只剛過了
一半:師尊只吩咐了今日又沒說時辰,晚就晚些罷。

  離城十裡之後人煙漸稀,便是成片的樹林與荒地。偶爾有一兩間屋舍煢煢孑
立,可想而知它們的主人都是些貧困人家。看到這樣的景象,吳征總會唏噓一番,
或許想起了前世的孤獨。而無論到了哪個世界,社會的底層都是百事皆哀。深吸
口氣,這樣的日子,這輩子是不會再遇到了。絕不!

  貼著樹林前行裡許荒地,吳征眉頭一皺。

  崎嶇的塵土地面上散落著雜亂無章的馬蹄與人腳印,地面的青草被碾碎不久
還滲著汁液,似乎剛有人在此處進行了一場激烈的爭鬥。

  馬蹄印子亂得不成形,忽遠忽近,馬兒應是有些驚慌失措難以招架。吳征下
馬後順著腳印踩踏三遍理出了些頭緒。進攻的一方武功很高佔據上風,而防守的
一方只得且戰且退,方向倒是朝著破虜將軍軍營處而去。

  吳征搖了搖頭,翻身上馬驅動馬兒飛奔,若是軍營裡有人遇險倒是可以見機
解救一二,說不定換來韓鐵甲些許好感也是不錯的。那馬兒是西涼名駒,晃晃悠
悠走了半日早有些不耐煩,見主人催動放蹄撒歡,如風馳電掣般疾馳而去。

  片刻間又跑出裡許地,前方已飄來如雨打屋簷般密集的兵刃交擊聲,吳征扯
住韁繩,下馬貓著腰悄然摸去。

  這一塊地方的地勢甚為複雜。不僅路邊的林木茂密了許多,幾座隆起的兩三
人高小山丘也遮擋了視線,只隱隱約約看見人影交錯,耳聽人喝馬嘶聲不斷。至
于吳征幾無片刻停留,自是因正迅疾無倫交錯的人影裡有一道朝思暮想的熟悉倩
影。

  吳征爬上山丘,有了被楊修明發現的經驗這一回絲毫不敢大意,反復確認了
一處視線死角,才悄聲無息地鑽入草叢打量。

  韓鐵雁帶著韓守韓圖胡啟三名貼身護衛,正與四名蒙面黑衣人戰在一處,雙
方兵刃齊出已拼盡全力。

  韓圖與胡啟各持單刀分立左右,韓守則多了面盾牌擋在最前。韓守的武功吳
征再熟悉不過,其練得大都是守禦的功夫,此刻雖列的是三人陣勢,但一心防守
自家小姐,當是穩如泰山。

  韓圖下手陰狠專揀韓守飛舞的盾牌間空隙下刀子,兩人自打幼時練武便練的
是合擊之術,一攻一防配合無間,陣勢的轉動也是信手拈來如同吃飯睡覺一般。
那柄單刀倒像是毒蛇出洞般,陰險下作到極點。

  胡啟應是因西嶺邊屯護衛有功才被擢拔,武功要遜色了些,配合上也欠缺了
行雲流水。不過此人異常悍勇,舉刀橫劈豎斫,數次險情都是以命換命的打法,
絲毫不顧及自己,反叫敵人最為忌憚。

  韓鐵雁揮舞雙鞭,風聲虎虎勢大力沉,與韓圖的陰狠,胡啟的悍勇相比倒是
大開大合,不愧軍中女將,堂堂正正,正是破陣利器。

  四人均具備不凡的藝業又有戰陣相輔,當是諸邪辟易誰人敢惹?可情況卻並
非如此。四人左支右拙連連倒退,首當其鋒的韓圖與豁出性命的胡啟都有多處掛
彩,形勢極為不利,只因對方四人竟全是八品高手!若非敵人似乎並無殺心,又
有胡啟數度不惜命的狂攻,或許早已敗下陣來。

  三名七品與一名五品對付四名八品,再搭上個六品上的吳征也無濟於事,貿
然加入反倒可能打散了韓家流暢的陣勢。

  目前唯一的勝機便是出其不意的偷襲,《道理訣》全力運使開來效用極佳,
對付八品高手也可打個猝不及防。吳征心中迅速計較已定,不急著加入戰團反倒
打量起四周的地勢來。

  形勢越發危急,戰陣中最弱卻極為關鍵的一環胡啟流血不少,眼冒金星下越
發難以支持,全憑著一股悍勇之氣強自支撐。打到現在,任誰也看出四名黑衣人
並無殺意,志在擒拿韓鐵雁,只是久攻不下漸漸焦躁,對三名護衛也下手不再容
情。

  領頭的黑衣人雙眉皆白不使兵刃,一對鐵掌於刀光劍影中翻飛,在同伴掩護
下連連擊在韓守的盾牌上,發出金鐵交鳴的咣咣大響。

  韓守被巨力打得不住後退,引動整個戰陣都向後退去。苦挨了一會內息提不
上來,終於忍不住雙腿發軟嘔出一大口鮮血。

  四名黑衣人大喜,數招齊發要一鼓作氣拿下韓鐵雁。不想韓家戰陣極為不凡,
韓守嘔出鮮血倒成了口中噴出的血箭,去勢又快又重。

  白眉黑衣人首當其中,百忙中矮身一躲,胡啟早已蓄勢多時,提前大刀斫落
猶如料敵機先一般。

  與此同時韓守挺起盾牌不顧下三路的空當,與韓圖一道拼力阻擋援軍。韓鐵
雁鋼鞭下落,直擊白眉黑衣人天靈。

  這一套戰陣殺招配合得天衣無縫,韓守韓圖的空當交由韓鐵雁與胡啟來彌補,
互為奧援又攻守兼備,實是決勝一招!

  白眉黑衣人兩手空空,下蹲的姿勢又極為彆扭,同伴被韓守韓圖拼死阻住,
大刀鋼鞭兜頭砸落兇險已極!絕境中白眉黑衣人大喝一聲,雙掌中泛起奇異的淡
金色抓向大刀鋼鞭。

  胡啟的重斫被他抓住刀身,不僅落不下去反被一股大力傳來勢如破竹般撞在
胸口,如遭錘擊,慘呼一聲幾欲暈去。雖憑著一股狠勁持定長刀不放手,又被敵
人借力一甩擲出丈許遠。

  這一下未曾直接送命,全賴韓鐵雁一對鋼鞭。她內功全力運轉時一身天生神
力,重量極大的鋼鞭發力揮舞何其可怕,若是砸在地上怕不砸出道坑來?

  白眉黑衣人武功雖高卻失了先機,先騰空側躍躲開撩腰一鞭,幾與地面平行
的身體一無借力,再也無法閃避,全憑一口精純的內功運在掌上,大手猶如鋼鉗
硬生生接向砸落的鋼鞭。

  不過轉眼間的片刻,韓守韓圖紛紛掛了幾道彩兀自死戰不退後半步,只在爭
取這一稍縱即逝的良機。只是心中不免有些發涼,即使真的制住了對手,已方除
了韓鐵雁傷勢俱都不輕,接下來的戰鬥又如何應對?

  說時遲那時快,鋼鞭砸在手上濺起一蓬血花,打得白眉黑衣人虎口迸裂!他
空出的一手也不撐地,反倒兜住鋼鞭一扯。大力傳來,韓鐵雁雖及時鬆手仍被帶
了個踉蹌。白眉黑衣人重傷之中身手絲毫不減,橫身摔落時雙腿纏住韓鐵雁雙足
一絞將她按在地面,順勢翻身將鋼鞭架在韓鐵雁喉頭。這一輪兔起鶻落,饒是他
功力精純,硬帶著傷重之身強行發力,也不由腦中一陣眩暈。

  「住手,我跟你們走就是了!」韓鐵雁摔落在地,鬢角間還掛著些草葉子略
顯狼狽。韓家此役與絕境中險些翻盤,可惜武功差距過大終究功虧一簣。韓守韓
圖見主人發話只得停下原本欲豁出命去的救援,對黑衣人怒目而視。

  白眉黑衣人長籲一口氣,氣息不濟道:「我等並無惡意,韓都尉見諒。」

  「小心!」三名黑衣人齊聲怒喝作勢欲撲,卻被韓守韓圖伸出兵刃架住。

  白眉黑衣人不明所以愕然低頭望向韓鐵雁,只見英武的麗人雙目茫然,並無
一絲反抗之勢。眼前的大亂因素顯非是她。那威脅來自哪裡?為何自己一點都感
應不到?

  他已年過花甲,天資所限終生不再有功力更進一步的希望,但他同樣在難以
計數的生死一線中站到最後。對於危險似乎有一種天生的嗅覺,憑藉著超凡的功
力,總能避開必殺一擊。

  他極其相信自己對危險的感應,無論是敵人如何悄無聲息地移動,甚至是虛
無縹緲的殺氣。此刻在背後全然沒有這種熟悉的危險,是以他第一時間低頭看向
韓鐵雁。

  英武的麗人呆呆看天全無動靜,難道我錯了?白眉黑衣人這才愕然回頭。

  就是這一瞬間的錯判回身便晚了一刻,迎接他的不是刀劍光影,而是一片雪
亮刺目的光芒。

  時已近午,今日萬里無雲正是日光最為耀目刺眼的時刻。吳征旁觀良久,將
草叢中潛行的路線,攻擊的時刻,揮劍的角度計算得分毫不差。

  離開山丘在草叢裡潛行正是戰鬥最為激烈的決勝時刻,誰也無暇注意到他;
抽劍攻擊之時正是白眉黑衣人劇鬥之後拿下韓鐵雁,一身傷勢,又是心神最為放
松的空檔,吳征並未一出手就全力攻擊,而是將《道理訣》運到了極致,悄聲無
息地欺近身去;白眉黑衣人先低頭的反應在他意料之外,然而早已計算好的出劍
角度如定海神針,絕無偏差。

  白眉黑衣人回頭,正迎上昆吾劍清如明鏡般的劍身反射出的一道刺目陽光,
這便夠了!他自然而然的偏頭閉目間,吳征劍掌齊發,目標不是他身上任何一處
要害,而是虎口受創的手掌!

  《天雷九段》中的絕招「風雷雙煞」被使得劍勢飄忽,掌勢如雷!一陰一陽
天衣無縫。

  白眉黑衣人驚慌失措,敏銳的感應失效,視力又受損,觸目間一片密不透風
的劍光掌影。並非他本事不濟,而是吳征步步機先,從出擊的第一刻起便佔據先
手,猶如編織了一張彌天大網,任你本領通天也絕逃不過去!

  白眉黑衣人再也顧不得韓鐵雁,單鞭提起迎向劍光,手掌不顧傷勢強運神功,
泛起淡金色亦向掌影中探去。

  韓鐵雁從地上飆身而起雙掌齊發重重轟在他背心,不過一個疏忽,自以為拿
住了她以鋼鞭橫喉制住,此時又成了催命符。

  白眉黑衣人喑啞的狂呼聲中,一柄長劍透胸而入。昆吾入體順勢旋絞更不停
留半刻便抽劍離去,吳征拉著韓鐵雁一路飛奔逃竄。

  高手的瀕死反擊必是全身功力,吳征可不願硬接這一下。

  剩餘的三名黑衣人怒發如狂,手上發力震開韓守韓圖緊緊追趕。

  韓鐵雁輕功並非專長,黑衣人功力又高,距離看看接近。轉過一處小山包,
趁著視線的死角韓鐵雁從懷內掏出兩把鋼針,使個眼色「哎喲」一聲摔倒在地,
趁勢將鋼針尾部釘入長草叢中。又驚慌失措抱著小腿甚為痛苦,似被白眉黑衣人
絞剪時傷了。

  吳征心領神會,彎腰抱起韓鐵雁順著山包轉角便跑。三名緊追的黑衣人正見
了這一幕,自然而然地發力追趕。眼看吳征抱著一人速度大受影響,疾奔中足下
傳來劇痛,幾枚銳利細長的鋼針刺入足底,不消說自是受了暗算。

  那鋼針尖錐處還帶著倒鉤不能貿然取下,腳底受傷,只能目中噴火,看著吳
征抱起韓鐵雁哈哈大笑一路奔著去了再也追不上……

  「你家主人要見我,讓他光明正大地來,莫要耍些鬼蜮伎倆!」

  玉人在懷,劇鬥後滿鼻滿口都是潮粘甜糯的汗香。香肩玉潤,雙腿腴滑,實
是不可多得的香豔。韓鐵雁原本被他橫抱在懷,心中如小鹿亂撞,卻也甜甜的,
想來不妥卻又捨不得離開,索性裝傻充愣。不想吳征越來越不老實,尤其在膝彎
的大手轉而向上,竟猝不及防地在下陷撅得高高的翹臀上狠狠掐了一把。

  韓鐵雁「哎喲」一聲如中箭的兔子般彈起,羞怒交加中一雙長腿如旋風般絞
向吳征。

  吳征急忙著地一滾閃開,口中大叫:「謀殺親夫麼?」

  韓鐵雁哭笑不得,被他言語拿住也不好再追擊,自也不好提屁股被摸之事,
氣得兩頰腮幫鼓起嗔道:「你胡說什麼!」

  吳征也不起身,索性盤坐在地笑道:「從前還以為你配合我做戲,今日一見
方知你心裡確確有我。既然如此,不是謀殺親夫是什麼?」

  韓鐵雁氣鼓鼓地坐下,兩彎臀瓣落地,吳征大歎可惜,若是落在自己腿間可
有多美?不由搓了搓揩過油的手掌,似乎那股豐彈柔膩尤有繞指餘香。

  「誰心裡有你了?就知道胡吹大氣!」

  「因為你聰明啊!」吳征笑眯眯地望著麗人雙目一眨不眨,當真是宜喜宜嗔
美不勝收。

  「哼!」韓鐵雁冷笑一聲:「我看上去很笨嗎?」

  「從前我老覺得你笨笨的。不過今日之後誰再說你笨,我就大耳刮子抽他。」
從瞥見吳征偷襲後雙目放空,到靈機一動布下鋼釘,反應之快應變之速著實令人
讚歎,這才是一位沙場女將應有的樣子,怎可能只是個一根筋的笨女人。

  「那我就搞不明白了,聰明就要喜歡你了?」韓鐵雁刮著臉頰:「越聰明越
看不上你這浪蕩子。」說起浪蕩子,翹臀上被掐了一把的所在火辣辣的。

  「因為再聰明的女人,在喜歡的男人面前都會變得笨笨的。」吳征起身就跑,
那對力道十足的粉拳真打在身上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韓鐵雁嗔怒著追去,不像發狠要打他一頓出氣,倒像對打情罵俏的小情人。

  不多時韓守韓圖扶著胡啟到來,五人尋回馬匹,讓韓守韓圖陪著胡啟,吳征
與韓鐵雁向破虜將軍軍營疾馳。韓鐵雁剛回京師不到一月又遭暗襲可不是小事,
若再沒點動作,真當韓家好欺了麼?

  原來韓鐵雁一行半道時被四名黑衣人截住,倒也未曾逾矩,客客氣氣地請韓
鐵雁一行。只是四人黑衣蒙面,又不肯透露身份,韓鐵雁如何能從?兩邊說僵了
便即動手,從開始還有些客氣留有餘地,到後頭打出了真火,直到吳征偷襲才轉
危為安。

  韓鐵甲瞪著虎目聽完事情經過冷哼一聲:「我知道了。」

  吳征聽來還不覺得什麼,韓鐵雁卻有些緊張道:「大哥,你別亂來。這幫人
不簡單的!」能輕易驅動四名八品高手,領頭的白眉黑衣人更可能是位成名已久
的高手,但在生命垂危的時刻都沒敢朝韓鐵雁下重手,除了接到他們主人的嚴令
之外沒有任何理由。而讓這些高手獻出生命都不敢有絲毫抗命的行為,其主人的
勢力之大,禦下之能,顯然在這些追隨者們心裡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成都城裡
有這般能為者,屈指可數。

  韓鐵甲仿佛從喉間低聲咆哮道:「大哥發過誓,誰再敢傷你,老子會不計一
切代價活撕了他。這幫人該慶倖你沒有受傷!」說話間一對眼睛瞪視吳征,讓吳
征覺得仿佛被一隻發怒的猛虎盯死,無奈低頭摸了摸鼻子:我可沒想傷你的寶貝
妹妹。

  「我不重要,你才重要。爹把血衣寒交在你手裡不是拿來撒氣用的。你要敢
亂來,我不會答應!」

  兄妹倆當面爭吵令吳征頗感意外,不過並未等他細想明白,韓鐵雁已招呼道:
「你跟我來。」

  吳征朝韓鐵甲點頭告辭快步跟上,從後望去韓鐵雁的翹臀高高拱起,活像腰
下的裙擺裡塞了只小枕頭。自從忽施祿山之爪占了便宜,心中那股壓抑的綺念便
不時蠢蠢欲動,不由得又搓了搓手指。

  這是吳征第一次踏入軍營,不知是否將帥的氣質亦影響著所屬之兵,放眼望
去破虜將軍軍營裡通是悍勇之士,外人進來猶如身陷虎穴狼窩。雖只有千人,仍
能感知到凜冽的殺氣與旺盛的血氣。

  隨著韓鐵雁來到一處營帳,只見牆面上掛著幅大大的地圖,標示出秦,燕,
盛三國邊界,其中的山川地理又刻畫得極為精細。地圖前有一張足有兩丈長,丈
許寬的長桌,高度只及小腿,桌面清理得乾乾淨淨,桌沿四周倒是擺滿了木盒,
其中裝盛著形狀不一的半隻手掌大木牌。

  韓鐵雁抱來兩隻蒲團擺在地圖前,與吳征一同坐下道:「奚叔叔昨日送了信
來,囑咐我教你些東西。在我家可不成沒這些器具,是以今日請你來這裡。」

  「韓都尉有請,敢不從命。」吳征一邊笑答道,一邊抬頭望向地圖。

  「燕國近來厲兵秣馬,軍士調動極為頻繁,重兵陳于涼州邊界應有進犯之心。
涼州為川中門戶,奚叔叔首當其衝,怕是遲早要上奏皇上,調昆侖弟子前往助戰。
戰場可不比平常比武,萬軍混戰更需令行禁止,你沒學過戰陣,我來教你。」韓
鐵雁注目在涼州地界,目光期冀神往,複又低頭黯然。

  「你來教,我定然學得快!」吳征點頭,前世裡多少次幻想過一位美豔的女
教師授課,可惜無緣遇上。今生不想卻有這等機會,還是私教!

  韓鐵雁嫣然一笑:「世間傳言你學東西悟性高,我來看看到底如何。」她定
了定神,從長桌邊緣的取下各色木塊道:「戰場千變萬化,要從頭學起費時費力
亦需循序漸進。咱們先不好高騖遠,從最基礎的兵種配合,陣列變換開始較好。
日後你上了戰場若能對這些了然於心,當不至於脫離戰陣,你先記住了,無論到
了甚麼時候,一定要和你的戰陣在一起,一個人的力量在戰場中微乎其微,莫說
是你,便是費鴻羲,丘元煥,向無極獨自一人都沒用。」

  一說起戰陣,她便如換變了個模樣,整個人神采熠熠,本已極美的目中更放
著迷人的精光。吳征知道這是最為自信的女子才會煥發的光彩,風華絕代!

  「放心,我怕死得很,絕不亂逞英雄。」吳征此言當真是發自肺腑。

  「別鬧!專注些。」韓鐵雁橫了他一眼,在桌上擺上各式木塊道:「尖錐的
是槍陣,方形的是刀盾陣,馬兒的是騎軍,箭頭的是弓陣,凹塊是戰車。能記得
麼?」

  「記下了,不難!」

  「燕國鐵騎名揚天下,當然咱們大秦的涼州狼騎也不遜於他,咱們先來說對
付騎軍的辦法……」隨著韓鐵雁的講解,吳征似乎見到沙場之上一邊騎軍群聚奔
騰如巨龍,另一邊長槍如密林定如泰山,兩軍交鋒正在激烈廝殺。

  吳征前世業餘生活倒有大量泡在圖書館裡,各類雜書涉獵極多,對古時的戰
陣也有一定瞭解。此刻聽韓鐵雁巨細靡遺地詳述,不多時便能應答如流。

  兩人一個教得好,一個學得快,倒是合作無間頗有心意相通之感。吳征也遇
到不少女子,前世的卑微生活難上檯面,今生裡陸菲嫣,林錦兒,顧盼卻是誘人
無比。但陸菲嫣即使窺探得她不少隱私,兩人相處起來依然是師門長輩晚輩,不
涉情愛;林錦兒愛他如子,更不會這般你儂我儂;顧盼雖極討喜但年歲尚幼懵懵
懂懂,更多的是吳征討她歡心逗弄為趣,倒像哥哥與妹妹多些。

  與韓鐵雁則截然不同,像是一對心心相印的愛侶互相知心。一段功課說完,
韓鐵雁點頭贊許,淺笑得彎起微撅的唇瓣紅潤盈亮,美不勝收。吳征聞著她身上
蜜一般的體香,馥鬱而不濃稠,清甜而不膩味,心中情動如潮,親近美人的心思
一發不可收拾,張臂向韓鐵雁摟去。

  此前兩人結伴進京互有好感,在醉仙樓頭也曾相攜離去,可直到今日共同遇
險才有定情之意。吳征交頸摟住韓鐵雁,滿擬已贏得美人芳心之下,只需耐著性
子循序漸進,一親芳澤自然而然,說不準還可上下其手一番,那只渾圓豐翹的臀
兒實是令人愛不釋手,流連忘返。

  只期望莫要有人進來打擾。

  心中暗念蒼天護佑,正待對嚇得一身僵直的韓鐵雁柔聲安慰溫存一番,不防
她驚呼一聲,雙掌推在吳征胸前。

  吳征只感一股大力傳來,猝不及防如騰雲駕霧一般被推飛出去,在地上滾了
兩圈才穩住身形。愕然抬頭,只見韓鐵雁蜷腿曲在胸前,渾身瑟縮如鵪鶉,一對
玉手環保捂緊天鵝般細長優美的脖頸,蒼白的臉上佈滿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
「不要,不要……」旋即又一陣面目抽搐幹嘔起來。

  吳征雙眉緊皺慢慢挨過身去,柔聲道:「是我,你別怕。」一手扶住她香肩,
一手輕撫後背助她順氣。見她目中噙滿了淚水楚楚可憐,心中萬分憐惜。

  韓鐵雁喘勻了氣,脫力般斜倚在吳征懷裡歉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嗔怪地看了吳征一眼:「你不要碰我脖子。」

  明瞭了她的死穴,吳征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那可不成!」看韓鐵雁又要發
怒急忙道:「以後再慢慢來,今日便算了。」順勢將她側摟在懷裡柔聲道:「別
人怎麼看你,我都不在乎。過去的事無關緊要,未來的事咱們一起扛。」

  「你力氣很大麼?」韓鐵雁櫻唇一扁一扁,「傻瓜。」

  還待說些親昵話兒,吳征歎了口氣指向營帳外,兩人迅速分開。片刻後帳外
傳來聲音道:「都尉,將軍請您立刻過去!」

  「知道了。」韓鐵雁整了整儀容以免被人看出方才的失態,與吳征一同去見
韓鐵甲。

  「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韓鐵甲先前的暴怒消失不見,嘴角反倒帶著毫
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吳征與韓鐵雁同時露出詢問的眼色讓韓鐵甲撇了撇嘴,這麼快就有了默契?
破虜將軍心中大為不爽,仿佛韓家人人最寶貝的奇珍被個殺千刀的強盜奪走了一
般。

  「今日午間散朝,錦繡大街與秦都大道同時發生多起襲擊朝中重臣事件,襲
擊者八品以上高手不少,不乏幾名九品,嘿嘿,好大的手筆。」韓鐵甲見兩人驚
愕萬分,續道:「目前已知的傷者十七人,司隸校尉嚴永壽,昭文將軍羅景勝,
詹士丞楊敏博,議郎狄德水,潘成禮,博士馮弘揚,彭永義身故。呵呵呵,有趣
不?」

  「哪裡來的有趣?」吳征搖頭苦笑,司隸校尉可是大秦的監察官,威權之大
堪與霍永甯,胡浩,蔣安和等重臣相提並論。相比之下雜號的甚麼昭文將軍,或
是詹士丞,議郎等等,簡直不值一提。所幸傷者中未聽韓鐵甲刻意提出姓名,想
來親昆侖這一系的官員倒沒有大的損傷。只是這一朝過後,京師裡難免掀起巨大
的波瀾,那位皇城中的九五之尊想必正雷霆震怒。

  「燕國動的手?」韓鐵雁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望向吳征,不免嗔怒:「你來說,
就知道偷懶。」

  吳征小心思被看穿,無奈道:「京師裡必然大亂。我不太明白的是,燕國這
一手雖毒,但用如許大的代價好像賠了本,甚至是一手在提醒大秦的臭子,這又
是為什麼?」

  成都不比其他州縣,在大秦都城動手,這一干高手怕都是帶著有死無生信念
的死士,絕無生還的可能。高手培養不易,死士更加難得,如此輕易地送出來可
謂折了本錢。更不說這一動手,簡直是在當街表白:我燕國將兵發大秦!按之前
上課時韓鐵雁所分析的,燕國兵馬調動頻繁,但要進攻大秦怕不還得有兩年左右
的準備才是。

  「沒有為什麼!就是告訴大秦他們要打仗,先來個下馬威順道攪亂一灘渾水。
而且,大燕戰備已完善出兵在即!」

  韓鐵甲的話讓二人驚詫莫名。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在科技力量並不發達
的古代,戰爭準備最重要的就是糧草,這比兵馬的調動要難得多也繁瑣得多,絕
非可以一揮而就。燕國國力雖略強于大秦,總體也在伯仲之間相差不大,如此輕
率地發動戰爭簡直和小孩子玩耍無異。然而要說燕國那位與秦皇齊名甚至猶有過
之的聖明國君會做出這等衝動的傻事,又教人難以相信。

  吳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秦也在加緊準備這一場無可避免的戰事,從破虜
將軍軍營裡的肅殺之氣便能看出一二。只是燕國出人意料地迅速完成戰備出兵在
即,涼州是否已有足夠的抗擊之力?奚半樓封疆涼州,權勢極大,責任亦大,面
對其志不小的燕國大軍若是涼州有失,可想而知將面臨著什麼。

  「今日中道被襲之事我已報知京兆令,你們速速回城呆在府裡莫要隨便出來,
我遣二百軍送你們。」

  羽林衛雖職權為駐守皇城,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想要冷眼旁觀幾無可能,吳
征也需趕回待命回程路上快馬加鞭。心中疑惑更甚,今日襲擊韓鐵雁的必不是燕
國刺客,以韓鐵雁此時此刻的境地完全不值得伏擊暗殺,而且四名黑衣人的舉動
也不似要她的命。難道錯進錯出,正好是個巧合?只是那些黑衣人又是什麼來路?
為何針對目前看來毫無價值的韓鐵雁。

  吳征雖閱歷豐富,然而政治是他未接觸完全混沌的世界。左思右想不得其門
而入,不免感慨為何前世看的那些小說裡,男主一經穿越便如同神人,對一切朝
堂局勢洞若燭火盡在掌控。也不由撇了撇嘴,一個泥腿子多活了幾十年就想馬上
搞得明白這些事情?扯他媽的蛋。

  成都城南門已排起了長龍,重甲長槍的執金吾衛全面接管了城門防務。無特
令不得出城,入城則需嚴格排查,城外百姓叫苦不迭。

  韓鐵雁一行破虜將軍旗號分明自然能得區別對待,人流分開兩邊,執金吾衛
核實了身份便即放行,眼下形勢緊張也不敢因私廢公為難得罪了執金吾將士的吳
征,護送的二百名破虜軍將士也告辭回營。

  早間還繁華的南城一片狼藉,散架的馬車,打翻的桌椅,還有滿地流淌的血
跡還來不及清理收拾。官軍與京兆令麾下的捕快正忙著排查線索,詢問證人與抓
捕疑犯。看樣子吳征與韓鐵雁若不是剛從城外歸來,便是官職在身也免不了被嚴
格盤查。

  兩人對視一眼,策馬向錦繡大街奔去。剛前行一會,道旁便有人招手將韓鐵
雁攔下:「雁兒,你沒事吧?韓將軍說你遇了襲。」

  瞿羽湘正忙得焦頭爛額滿身香汗,鬢角的髮絲都掛著源源不斷滴落的汗珠。
一眾官員在京城裡遇難,京兆令於康得首當其衝,傳聞秦皇的硯臺都直接砸到他
腦袋上。身為京兆四大總捕頭之一,瞿羽湘承受得壓力也不會小。便是如此狀況,
這位女總捕也停下手頭催命符般的活兒對韓鐵雁殷殷關切,吳征忽然心頭有一絲
明悟。

  聽韓鐵雁簡述一遍遇襲經過,瞿羽湘向吳征含笑謝過,只是明眸中有些躲閃,
那一絲隱藏極深的警惕與排斥也未逃過刻意留神的吳征。

  旁的不說,光是道謝便怪異得緊。那不是替閨中密友表達的謝意,瞿羽湘的
神態動作,無一不有替韓鐵雁做主的姿態,仿佛……英武的麗人是她的親人甚至
是妻子一般。

  「應該的。」吳征隨口答道。這個世界越來越有趣了,他日若真能平步青雲
掌權在手,這一生定能過得十分精彩。

  吳征也有他的野望!能否讓深埋心中的欲望得償所望不好說,不過成長途中
順手布下一枚枚暗棋,廣撒網總是不會錯的。

  回到胡府,侍中大人倒是安然無恙,看來燕國死士中的精英力量大都集中在
了司隸校尉嚴永壽身上。也不知是他倒楣還是旁的緣故。

  胡浩不在府中,吳征向林瑞晨報了平安後自回房去。羽林衛不少人都忙得不
可開交,但此時熬過了最兇險的時刻,京兆令更是接了這口大鍋,現下是立功的
大好時機。吳征這位位居九品,又看守景幽宮的邊緣人物自是休想撈著一星半點
的好處。

  胡思亂想一番,又用了大半日功,吳征倒頭便睡。子時的值守不可廢,今夜
當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否則一個差池正趕在非常時期,便是掉了腦袋也不奇怪。

  夜色已深,燕都長安。

  禦書房裡燈火通明,燕皇端坐龍椅奮筆疾書。看得出他已感疲憊,但精神仍
顯健旺甚至是興奮。比起與祝夫人見面的當夜不過月余時光,他鬢邊多了不少白
發。

  這位比大秦聖君更勝一籌的君王不僅文治不落於下風,武功更是遠遠勝過。
武功不僅說他的修為堪稱當世最強幾人之一,更說他武略過人。這一回北燕傾舉
國之力征討大秦,與其說掛帥的是大將軍,不如說是燕皇。除了未離皇城,幾與
御駕親征無異。

  「大將軍請進,陛下正在等您。」通令的小黃門早得了旨意,不需通報便打
開禦書房大門。

  長枝派貴為天下第一門派,光當代中堅弟子裡九品以上的高手便有十三人,
世稱「長枝十三太保」。而其中最出色的便是這位燕國大將軍,長枝派掌門,十
二品絕頂高手「碎月金剛」丘元煥。

  「丘愛卿來了,坐。」燕皇頭也不抬。

  有道是名字會起錯,外號則大多相符,到了丘元煥這等層次,連外號都如他
的武功與經歷一般經過千錘百煉,那是決計錯不了的。

  威風凜凜,昂藏八尺的巨漢步入禦書房之後便氣勢頓消。丘元煥心裡並不懼
怕燕皇,但不知怎地每每到了他面前總是不自禁地弱上一頭。也或許,不止一頭?

  丘元煥甚至不敢說話,只是躬身後靜坐在一旁,似乎怕打擾了全神貫注的燕
皇。

  「愛卿有何事?」

  丘元煥已習慣了燕皇一心多用卻分毫不亂,此刻他既發了話,自是一切盡在
掌控倒不怕被分心打擾。

  「啟稟陛下,六十七名死士今日已動手,不久後便有消息傳來。幽冥衛之後
如何還請陛下示下。」這批死士是他親手辛苦訓練造就,平白送了出去著實肉疼
不已。

  「幽冥衛一向由愛卿掌管,人員該補充等事宜愛卿自主便可。糧餉軍資並不
減少。」頓了一頓,燕皇將眼前文書批完合上,交由伺候的小黃門分批送走,又
飲了口茶潤喉,邊伸懶腰邊道:「愛卿對朕的做法有疑問?」

  「微臣愚鈍不敢妄度聖心,只知盡心做好。」

  「呵呵呵,你呀……二十餘年來朕與愛卿一路相扶至今,何須如此?」

  「陛下是君,君臣有別。」

  燕皇搖頭微覺遺憾,或許成了皇帝便註定孤寡一人,昔日的朋友如此,便是
親生骨肉也是如此。恍然間想起那個遠在大秦素未謀面的兒子與一夕之歡的祝夫
人,本應是最親近的人,一個形同陌路相見不識,一個冷嘲熱諷狀似仇敵。

  也難怪歷代帝皇不是勵精圖治將野心放在天下,便是自甘墮落不理朝政。兩
極分化者居多,中庸者稀少。

  燕皇顯然是第一種!

  念及燕國的兵馬不日便將馳騁於涼州,良將如雲,雄兵如雨,便是運送糧草
軍需的民夫隊伍也將蜿蜒如龍,燕皇立刻驅散一點點兒女情長的軟弱,複又雄心
萬丈。

  「養死士不易,培養出武藝高超的死士更難。朕理解愛卿的辛苦與不舍,然
幽冥衛用在此時此處,作用最大。」燕皇飲茶緩言:「大秦不知朕已得祝家援手,
糧草馬匹刻日足備,一月後便將兵發涼州。涼州雖為益州門戶,卻是荒瘠之地,
各類軍需全賴益州支援運送。幽冥衛於此時動手雖有提點露餡之嫌,卻可讓益州
陷於混亂。梁興翰此時必徹查成都城以絕後患,涼州戰備本就落後于我大燕,再
有此一出,其糧餉補給必有後亂,待朕的兒郎西出三關又如何抵擋?涼州可謂唾
手可得。此後只需封死川中出路,梁興翰便如甕中之鼈,不出五年,秦國亦是大
燕王土。不過些許死士,怎比得涼州一地?」

  丘元煥聽得後背冷汗涔涔,這一手可謂毒中毒,是為絕戶之計。可想而知今
日之後成都城裡的天子龍顏大怒,一干政敵也必然借此良機互相攻訐,原本有條
不紊的戰備必然受到嚴重影響。本月一過燕國準備充分出兵,涼州措手不及下必
然軍心潰散……以一批死士換得如此局面,當真賺得盆滿缽溢。

  「陛下聖明,臣拜服……」

  燕皇微微一笑揮手道:「起來吧。說起來孫賢志當也到了金陵,盛國那邊不
日也將兵發江州。現下……只待下月了……」

  丘元煥道:「陛下天威煌煌,料張安易不會有違。」

  燕皇重又提筆埋頭書卷,如自言自語般道:「他不是不會,是不敢。一個人
長期處於積威之下,心氣兒便會消磨殆盡。自他把太子送到長安為質,他的心氣
就沒了。還能坐守盛國稱孤道寡,不過是因朕尚未有時間精力對付他而已……」

  聲音漸低,燕皇似乎又沉浸回自己的世界裡,丘元煥也早已習慣這樣的情景,
躬身之後悄無聲息地離去。

  大秦皇城,夜已深,天和殿仍燈火通明。

  午間的襲擊震動了大秦,殿內的群臣俱感膽戰心驚,便連霍永甯,蔣安和,
胡浩等股肱之臣也顯得臉色不好。秦皇再怎麼大怒不滿,總不會將他們一刀斬了
了事,可在都城之內被敵國予取予求,朝中重臣傷亡,身為大秦柱國棟樑也大失
顏面。

  他們尚且如此想,在皇位上閉目沉思,看著依舊沉穩不見什麼震怒之色的秦
皇梁興翰心中怎麼想,是否正天威震怒強自忍耐,無人能猜得到。

  也或許這不該是目前最急於考慮的地方,燕國突兀的動作給整個大秦帶來巨
大的壓力,原先一切有條不紊的佈置全被打亂,連軍糧都管陶成福都身受重傷無
法理事。更可怕的是燕國幾乎將提早動手的意圖擺在了檯面上。

  一邊是京師的爛攤子要收拾,日後兩國交兵,成都城再發生一回襲擊,那才
是要了命的事情;一邊是涼州的戰備不但不能落下還要加快。然而二者衝突無法
兼顧,左右兩難。

  群臣各自沉思甚至不敢交頭接耳,至於京兆令於康得更是面色蒼白,渾身篩
糠般抖個不停。這個難耐的夜晚,他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天明。

  聖旨一道接著一道頒佈,朝中重臣領了旨意後一批批離開天和宮,這是一個
不眠之夜,且會持續忙碌很久。離去時諸大臣面目凝重,唯有于康得長舒一口氣。
直到大殿中除了梁興翰與宦官,僅剩下中書令霍永甯,侍中胡浩與尚書令蔣安和,
驃騎將軍迭雲鶴四名左膀右臂。

  「你們說說,朕是否動用長安城暗衛?」

  大秦在燕都長安自也有不少暗子,可惜被燕國搶了先手,此刻再行報復不僅
有耍脾氣之嫌,更是落了下乘。更何況燕國定然已做足了準備,只怕在成都城動
亂的同時,燕國的暗子也有不少被連根拔除,剩餘的那些便是傾巢而出只怕也收
效甚微。

  「陛下,容臣一言。」中書令霍永甯出班啟奏,先分析了一通局勢後道:
「即便如此,臣依然認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勢在必行,即使暗衛全然無功,也好
過按兵不動任由燕國宰割。」

  「陛下不可!」迭雲鶴亦出班啟奏:「暗衛培養不易,安置在長安城更是花
了偌大的心思與代價。貿然動手不僅將暗衛拱手送出,更顯得氣量狹小,殊無益
處。」

  「呵。」霍永寧冷笑一聲,絲毫不掩飾目中的鄙視輕看:「如迭大將軍所言,
才是將暗衛拱手送出!」霍永甯出身平民,全靠自己的努力與一身本事才爬到如
今的高位。他不屬於任何派系,卻向來不屑迭雲鶴這等世家子弟。至於迭雲鶴更
是他在朝堂上時常嘲諷譏笑的對象。

  「此話怎講?霍中書莫要胡言亂語。」迭雲鶴目中噴火,他能接任青城掌門
與驃騎大將軍除了一身十一品的好武功是實打實的本事之外,倒是多多倚賴家族
勢力。入朝堂之後自知天資所限,向來唯梁興翰馬首是瞻,倒像是秦皇的背鍋俠
與看門打手,與霍永甯的交鋒向來落在下風,心中一口憋屈不提也罷。

  「燕國多良臣,燕皇更不是蠢貨。」霍永寧譏諷著侃侃而談:「長安城暗衛
現下已落入危機之中,難保不被順藤摸瓜,時日越長越有可能被連根拔起。隱藏?
潛伏?笑話!燕國既已動手必是雷霆之勢,只有蠢貨才會抱有幻想。迭大將軍的
計策不是將暗衛拱手送人,還是什麼?」

  胡浩聽他二人針鋒相對,微微一笑也不插話多言。

  「你……」迭雲鶴雙手握拳怒氣勃發,卻啞口無言無力反駁。

  「胡浩,蔣安和,你們怎麼說?」秦皇依舊是淡淡的口吻,聽不出情感。

  「霍中書之言,臣附議。」

  「臣亦然!」

  「去做吧。」

  吳征百無聊賴地蹲在景幽宮旁的城牆處。

  羽林衛在皇城中值守的少了許多,應是大都被派出協助排查。子時點卯之後
吳征的職責並未有什麼變化,或許是太過位卑權輕?不過這對他而言倒是個好時
機,原本以為今夜無法拜訪玉妃,可看皇城裡如今人手不足的樣子,景幽宮一帶
更不會有人來。是秦皇的膽子太大?還是要做出勇氣十足的樣子?亦或是他信心
滿滿,確信皇城內不會有任何變故?不管怎麼說,光憑這一點吳征是足夠佩服的。

  趁亂好取事,成都城裡的動亂不會迅速平息,皇城裡短期內也不會有太大的
改變。先與玉妃娘娘達成一致,或許會有除掉楊修明的時機?機會總是會偏愛有
所準備的人。

  吳征先四周巡視一圈,確信沒有大隊的守衛會經過,才施展輕功登上宮牆。
有了上回被抓了現行的經驗,這一回自然是小心謹慎。

  四周的地形早已爛熟於胸,需得先入天澤宮將侍女點倒,再向玉妃娘娘告罪
請動她來到宮牆處躍上一棵被陰影重重遮蓋的大樹才能穩妥。這顆大樹正長於天
澤宮與景幽宮交界處的牆角,樹冠恰巧遮蓋住一段宮牆。月朗星稀時從外看不清
這裡,從樹上卻能看清周圍的一舉一動。一旦有人過來可以迅速離開從景幽宮潛
入五穀輪回之所再出來,誰也挑不得毛病。

  玉蘢煙對吳征的到來頗感意外,昨日才險些在天澤宮丟掉性命,還被落了個
天大的把柄在楊修明手中,今日又敢偷入天澤宮。換了常人只怕要躲得遠遠的,
時日一久楊修明便不敢再提此事,說了也沒人信。至於吳征所謂的承諾今日再來,
她當時雖欣喜,過後也知多半是應付之言本沒抱著什麼希望。可這名小羽林衛真
是膽大包天,偏偏就是來了!

  意外之後便是驚喜,玉蘢煙眼眶中莫名迅速噙滿了淚水。吳征心中惶急,時
間急迫哪來的工夫傷風悲秋落淚?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哭什麼?隨即見那淚水如斷
線的珍珠般掉落下來,一大顆一大顆的,真是三千佳麗之首,鐵石心腸也化繞指
柔。

  「娘娘勿要橫生枝節,請隨微臣來。」吳征定了定神,旋即搖了搖頭雙目射
出厲色幾已是下命令的口吻。這連帝王都無法抵敵只能避而不見的絕世淒豔,他
卻能謹守本心足見意志之堅定——只是原先設想的禮儀已是渾然顧不得了。玉蘢
煙久居冷宮早已渾渾噩噩,日常也是苦挨日子六神無主,聞言順從地跟隨吳征來
到宮牆外的大樹邊。

  「得罪。」吳征單臂環住玉蘢煙腰肢,雙足蹬在樹幹上,只憑一隻右手把持
身形,幾個縱躍便落在早已選定的樹杈上。玉蘢煙只覺一陣騰雲駕霧般的飛行便
站在實地上,這只樹杈足夠粗大,離地也不算高,除了低聲的驚呼後便恢復鎮定。

  將玉蘢煙放好做個噤聲的手勢示意莫要慌亂,又竄到樹冠上左右打量一番,
確信再無隱憂方才一揉手掌。玉蘢煙年已三十六,平日裡也未修煉武功,因此比
起陸菲嫣,韓鐵雁等細如迎風扶柳的腰肢豐腴了些。但手臂環上時仿佛抱上一團
細密溫綿,不僅軟得如磨細成粉末的上好米漿製成的涼糕,其彈手的勁道也絕不
顯肥膩。

  「事關重大,娘娘勿怪。」吳征與她保持一段距離,這女子真是絕世淒媚,
那股子楚楚可憐,還有身上淡淡的甜糯體香,無一不是勾魂攝魄之物。即使吳征
牢牢守著本心,離得近了也無法保證不被迷惑。比起陸菲嫣,韓鐵雁等絕色,她
並沒有拔群出眾的氣質,或許淹沒在人群時不會第一眼就注意到她,可若目光至
她身上,便再也移不開!

  「無妨。吳大人依約而來,真是不甚之喜。」玉蘢煙只覺面上猶如火燒。她
雖已步入中年,實則並未經歷多少人事。自十歲家中出事流落青樓,每日裡學的
都是勾引男人的本事,於她而言實則也不必學,只需本色演出便輕而易舉。入宮
之後雖得以侍奉天子,心中無時無刻想的卻都只是報仇,和情愛絲毫無關。至於
之後被貶入冷宮,更是孤身一人猶如苦行女尼一般。這般經歷讓她性子孤僻寡淡,
也好似未經人事的小女孩單純得很。此時滿腦子想的都是昨夜被吳征看光了身子,
羞澀難言。

  玉蘢煙的身體並非從未在男人面前裸露,文毅見過,梁興翰見過,可時日已
過得太久。至於楊修明,宦官也算是男人嗎?不想昨夜卻又落在一個好看的年輕
男子眼裡,今夜又兩兩相對,總覺他的目光所至無一不是身上曼妙的羞處,即使
今夜穿戴得嚴實,也好似玉體裸呈一般。女兒家的心事複雜難言,玉蘢煙自己也
無法明白究竟是怎樣一種百感交集。

  「娘娘受那惡宦欺淩怕不止一回兩回了罷?」時間緊迫,吳征不敢保證之後
是否有什麼變故,索性明言:「微臣有心殺他,不知娘娘能否相助一臂之力?」

  原本因嬌羞而豔如春桃的臉頰青一陣白一陣,只聽了前半句便幾欲暈去,後
半句壓根沒聽見。被惡宦欺淩自不是一回兩回,玉蘢煙卻憤怒之心全無,滿腦子
都是被欺淩時渾身赤裸被吳征看得精光的害羞無比,其中更有擔憂不知吳征會如
何看待她的不安。

  「他……他時常欺淩於我,我實在是……實在是無力抵抗。」玉蘢煙泫然欲
泣,忙不迭的解釋渾然不著重點,倒像為自己無奈就範開脫的多些。

  吳征有些無力:你這智商情商混在皇宮裡沒給弄死已然是撞了大運,不給貶
入冷宮才怪了。

  「微臣自知娘娘是迫于無奈,這不重要!敢問娘娘是否有心脫離苦海?」

  「啊!那……那自然是有的,可我好像幫不上忙。」玉蘢煙被吳征暗中一點
也知失態,「吳大人何必身犯險境,待時日一久,此事自然與吳大人無關。」

  怎麼可能無關?吳征心中暗道:太子昨夜于一牆之隔外現身,當時雖裝作擅
闖景幽宮,事後未必不會想起入後宮單獨可能。我闖入後宮的事情怕已非僅二人
知曉。若是太子找到楊修明,惡宦隨便歪歪嘴,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萬幸今
日成都發生大事,太子恐怕一時也不得閒暗中細查此事,若不能早些讓楊修明徹
底閉上嘴,那懸著的閘刀真不知何時會突然落下要了自己小命。

  「此事微臣既已知曉怎能置身事外?只不願見娘娘金枝玉葉受惡宦欺淩,臣
願誓死護衛娘娘。」

  「妾身哪裡是什麼金枝玉葉了。」玉蘢煙搖頭苦笑:「妾身雖久居深宮,亦
聞吳大人之名,大人前途廣闊,犯險殊為不智。」

  「臣誓為娘娘殺此狗賊,望娘娘成全。」玉蘢煙似乎並無太多主見,吳征索
性接過主導權,不管她願不願意,無論如何要逼得她答應才行。

  落在玉蘢煙的耳裡便成了足以令她感動莫名的話。除了要回護於她的拳拳之
心以外,實在沒有任何理由非殺楊修明不可。至於自身的魅力,玉蘢煙心知肚明,
念及此處也不勉心中大羞沒來由地一陣小鹿亂撞。除了這副皮囊她也沒有其它可
以吸引吳征的地方。吳征如此賣力為了什麼不言而喻。

  「吳大人可有良策?」吳征的武功不如楊修明,玉蘢煙卻捨不得明說,自然
而然地選擇了一種維護他面子的方式。

  吳征大喜,玉蘢煙想除掉楊修明也是必然的,所擔憂之處便是怕她鼓不起勇
氣。而要打消她的疑慮自然需要有條理的計畫來說服:「微臣會去準備一種無色
無味的毒藥,屆時請娘娘邀惡宦來天澤宮,只說微臣與他有要事相商。將備好的
毒藥放入茶中,帶惡宦飲下後微臣有把握取他狗命,再用化屍水毀屍滅跡。京城
今日發生刺客襲擊,屆時宮內尋不著楊修明自會將他認為是刺客奸細,斷然影響
不到娘娘身上。」

  他說得斬釘截鐵,實則全無把握,楊修明是否會大意飲下茶水無可預料。可
他性子果決,成與不成做了再說,楊修明即使不飲毒茶,那麼虛與委蛇也未必要
破臉動手,再尋下次機會即可。

  玉蘢煙細細一想便明瞭此中關竅,聽得要殺人不免心中緊張:「這樣並不穩
妥……」

  吳征有些意外,看來眼前的麗人雖有些單純不諳世事,倒也並非愚蠢之徒。
皇宮中是怎生出來這麼個格格不入的奇葩?有了疑惑便有了興趣,看來得去找戴
志傑一趟。

  「微臣亦知不妥,然深宮內院別無他法,還請娘娘成全,微臣願冒死一試。」
吳征逼迫甚急,此事除了玉蘢煙再無外援,手心裡亦緊張得都是汗水。

  「吳大人……妾身不能同意您犯險。」

  吳征險些暴走發怒,摸不清玉妃到底是認真還是故意。好在事先對各種情況
都做了預估,深吸一口氣後冷靜下來道:「娘娘,微臣決心已下絕無退路,娘娘
既不願相幫,微臣只得豁出命去與惡賊一戰。今夜叨擾,微臣送娘娘回宮。」

  「哎……妾身……我……不是,你等等。」玉蘢煙果然大急,皺著眉頭欲言
又止左右為難,低頭思慮。吳征此時倒保有十足的耐心並不催促,他敏銳地發現
玉蘢煙似乎對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幽居天澤宮的日子裡,吳征應是她
見到的第三個人,而吳征始終沒有流露出惡意反倒處處維護,對他產生一種依戀
之情自然而然。只是除依戀之外,其餘的情感從何而來吳征不知道,但是不要緊,
有便成了。如今一試之下果然讓玉蘢煙產生動搖。

  良久後玉蘢煙抬頭似做了某種決斷,在吳征淩厲又期盼的眼神中道:「吳大
人,請您笑一笑。」

  哈?這又是玩什麼么蛾子?吳征覺得腦袋都在抽疼,摸了摸眉心盡力露齒一
笑。

  陽光的笑容似給玉蘢煙某種肯定,也增強了信心,甚至是信任?玉蘢煙道:
「放在茶水裡多半無效,一旦被看透後患無窮。吳大人,妾身知道個秘方對人體
影響極為有效,只消吸入一點便行動不靈,武功大打折扣。還請為妾身取幾味藥
來。」

  這件事本應是玉蘢煙深埋心底,自從肖家被滿門抄斬之後便不再有人知曉的
秘密。她也不明白為何會在此刻洩露出來,即使儘量掩飾,那些蛛絲馬跡依然會
被人抓住,——除非吳征嚴守機密。

  或許是冷宮的幽閉,或許是對報仇的絕望,也或許是吳征和大哥一樣陽光的
笑容給了她親人的感覺。無論出於何種理由,玉蘢煙都知道這個不過見了兩面的
年輕男子讓她產生深深的依賴,也是希望的寄託。

  吳征將玉妃所言的藥物記牢雄黃,柴胡,延胡索,牽牛子,附子,八角,麻
黃,澤瀉。他對中藥材並不熟悉,但也知這些藥材常見多用,用這些就能制出厲
害的毒藥?他毫不掩飾滿面狐疑。

  「妾身相信吳大人,也請吳大人相信妾身。此事萬勿洩露,否則將引來滅族
大禍。」玉蘢煙一言既出,面上同時泛起無比的痛楚,仿佛刻印在靈魂中的夢魘,
一旦回想起便如地獄中的惡魔破開封印而出,撕咬身心。

  吳征凝視她雙目許久,這一回玉蘢煙不再退讓閃躲。若她的話句句屬實,則
兩人真正才是一條心。不僅僅是欲殺楊修明之事成了兩人共同的秘密,連這一封
可引來滅族大禍的毒藥秘方亦然。從此兩人便徹底綁在了一起,吳征自認不是赤
誠君子,玉蘢煙是不是?至少吳征現實尚拿捏不清。

  以製造一個巨大的隱患為代價來解決上一個隱患,值不值得?

  幾乎片刻之後吳征便有了決斷,無論玉妃那份怪異的情感從何而來都是極可
利用的東西,至於是真是假?無妨,假的變成真的即可。反正天大的禍事已闖下,
一件如此,再多幾件亦可。念及這個想法的大膽與其中的刺激之處,饒是吳征也
有些忍不住興奮得發抖。

  「微臣謹遵娘娘諭令,待微臣備齊藥材安排妥當後再來拜見。微臣尚有公務
在身,事不宜遲,現下便送娘娘回去。」說話間始終注意玉蘢煙神情,果見她先
是欣慰,複又失望,悽楚哀怨的目光似在不滿吳征急著要走,明日也不知來不來。

  吳征心意既決立刻付諸行動,一把將玉蘢煙橫身抱起道:「上山容易下山難,
微臣斗膽請娘娘抱緊。」

  玉蘢煙猝不及防被他抱在懷裡驚聲低呼,隨即被濃烈的男子氣息逼得呼吸一
窒。青春期的男子正值陽氣最為旺盛的時候,吳征又是練武多年始終苦苦壓抑情
欲至今還是童男子。他身上的味道濃而不刺鼻,烈卻又好聞。玉蘢煙尚未情竇初
開便遭遇滅族慘禍,破瓜之年後遇到的男子屈指可數,而她一生至今更是始終為
報仇所困擾,絲毫未經情愛滋味。陡然被個並不熟識的男子摟在懷裡,一顆心跳
得仿佛密集的擂鼓一般,紅暈瞬間爬滿臉頰,驚得呆了。

  「娘娘,娘娘。」吳征輕聲呼喚,橫過後背回環抱在麗人肋下的手掌提醒似
得捏了幾捏,只覺骨肉豐腴勻稱,隱約還有一絲玉乳下沿的彈滑潤膩,手感妙不
可言。見玉蘢煙吃了一驚回過神來又道:「微臣躍下之時需得保持平衡無力分心,
還請娘娘抱緊。」

  玉蘢煙幾乎魔怔一般雙臂環住吳征脖頸。這是一份誰都難以明白的情感,吳
征以極為親昵的姿勢抱著她落地卻不鬆開,直到把她送到寢室裡放下,又替她蓋
好被褥告退之後許久,玉蘢煙迷迷糊糊才為自己想了個理由:或許是十歲之後至
今都是一個人面對一切艱難險隘,自此刻起才終於有了個不錯的同伴,說不上甚
麼同生共死,最起碼有個共同的目標,有些事情有人幫忙,有人安慰,有人鼓勵,
再不是自己一個人彷徨無助,心驚膽跳。

  宋大光領了旨意急急回到府衙,不想後堂裡已有貴客等候許久。

  「殿下久候,臣罪該萬死。」

  「怎能怪你?快起來坐下歇一歇。」梁玉宇溫和微笑,甚至為宋大光端起茶
碗。

  宋大光忙不迭接過,險些感激涕零。

  「失敗了。」

  「什麼?」

  「拿韓鐵雁為質試探吳征的行動,失敗了!」梁玉宇遞過一張奏報。宋大光
急急通覽一遍,他知太子殿下雖始終在微笑,心中卻是怒火大熾,比起其父,他
的氣量城府還不夠。不過不要緊,人因位而異,他相信殿下登上大寶之後,也會
有那樣的氣量城府。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宋大光笑吟吟地跪地將奏報奉還,大聲恭賀。

  「哦?何喜之有?」梁玉宇頗為意外詢問道。

  「計策雖多有變故,但結論呼之欲出。」宋大光被梁玉宇扶起,喜不自勝道:
「青狼郝白冥雖是八品高手,但他早該死了。臣亦明瞭殿下惜才如命之心,然以
一個該死的郝白冥,換來吳征與韓鐵雁兩名蓋世奇才,殿下當是大賺特賺。」

  「說下去!」

  面對太子殿下的口頭禪,宋大光言道:「四名八品高手拿不下韓鐵雁,雖她
有韓守,韓圖,胡啟之助,此女的能為已是駭人聽聞。她的潛力只會比八品高,
不,這等大將之材的作用遠遠高於八品。殿下豈不知大將軍伏鋒不過九品功力,
卻執掌軍中大權至今無人可撼動?韓鐵雁雖受限身為女子,也不是區區八品高手
足以相提並論的。」

  他喝了口茶續道:「吳征的天賦世人皆知,青狼郝昊冥多少次死裡逃生?卻
被他一擊得手。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想要的答案已呼之欲出。試問不是心
中有情,誰人會在此時為一名女子挺身犯險?至於禮賢下士,惜才重才正是殿下
一貫之風,此二人必為殿下所用!是以臣要恭賀殿下!」

  「韓家與昆侖一系均被打壓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梁玉宇一點即透喜上眉
梢:「眼下又是大戰在即,父皇必然要重新啟用韓家!大光,這事情可就要落在
你的身上!」

  「臣遵旨!待時機成熟,大光定不辱使命。」

  「至於吳征……這小子有些桀驁不馴恃才傲物,孤慢慢與他周旋即可!他另
有把柄落在孤的手中,倒值得加以利用!」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8-19 16:38     標題: 江山雲羅(第2集‧05)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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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8-19發表於SIS


                            第二集 京涼風雲

           第五章   虎賁驍騎   珠香暗嘗

  寅時一過,吳征交接了差事正要離去。今日事務甚多,關於玉妃的身世需找
戴志傑瞭解清楚,還要準備藥材。對付楊修明的事情自然越早越好以免夜長夢多。

  羽林中郎將鄒鴻允突然出現,吳征自也不得離去。

  「陛下要巡查虎賁,驍騎二軍,你等都隨我來。」羽林司裡都是正在待命或
剛輪了崗得空的羽林衛,梁興翰天剛亮便要出宮巡查,還是京城的禁軍之屬,可
見形勢已緊張到何種地步。

  沒有人敢有怨言,何況從龍出巡也是大有面子的事情。只吳征心中免不了腹
誹兩句:加班啊?有三倍薪水麼……

  帝皇出宮如龍離大海,即使形勢緊迫儘量一切從簡,排場仍大得不可思議。
儀仗並不隨行,羽林衛拱衛在帝架旁,九品大員吳征自是在最邊緣處。只見帝架
便是一張床鋪大小,上頭有椅有枕,薄紗簾讓其間的一切變得朦朦朧朧,神秘莫
測。至於服侍的太監,隨行的金吾衛,簡簡單單一次臨時安排的出行也有千餘人
之多。

  吳征跟隨帝架一路步行,出了西城門約十裡便是驍騎校尉軍營。因從屬於禁
軍的緣故,驍騎校尉茅越循雖只是名校尉,無論地位與品秩甚至在四征將軍之上,
僅次於大將軍,驃騎,車騎,衛,前後左右與四鎮將軍。

  虎賁校尉杜扶風亦率軍前來匯合,這兩支禁軍人數雖不多各自只有五千眾,
卻是清一色的騎軍。人威武,馬雄壯,軍旗獵獵聲中堪稱驕兵悍將,不愧大秦鎮
國武力!

  兩營人馬均在臂間纏上了黑紗,司隸校尉遭襲身亡,兩營人馬自當彰顯同仇
敵愾。

  吳征遠遠望去,茅越循三綹長須鳳目細長,白淨的面皮極顯儒將風采;杜扶
風則將自己的基因完全遺傳給了兒子,敦實的身材五大三粗輔以一身遒勁肌肉,
渾身皮膚和紫膛色的面龐一樣,簡直像是碳堆裡撈出來的一般,活脫脫一隻熊羆。

  本以為會有歌功頌德,稱讚秦皇英明神武的長篇大論,不想梁興翰登上點將
台落座之後不發一言,只由霍永寧代為發表了一段言簡意賅卻又極為振奮士氣的
檄文:「燕賊無道,害我忠良!今聖上欲奮天威討伐燕賊!虎將何在?雄兵何在?」

  兵丁們大都鬥大的字兒識不了一籮筐,自然不能用太多文縐縐的話,吳征覺
得霍永寧處理得簡單而有效,所不明者,唯這位人人稱頌賢明的秦皇。

  自從金鑾殿上初次面聖,感覺這位皇帝甚少言語,甚至表情也極少變化。吳
征總覺得與其說是威嚴不苟言笑,不如說是……疲累?韓鐵雁出事的消息傳入昆
侖的那夜,吳征與陸菲嫣,林錦兒秉燭夜談所說的話歷歷在目,他背上冒出一股
寒意:若是此刻梁興翰倒下,大秦定然一團大亂。更害怕的是,自古帝位傳襲極
易引發血雨腥風,自己立足未穩,可莫要莫名其妙被捲入大漩渦中去。

  「願效死命!」茅越循與杜扶風齊聲答道。旋即萬軍一同高呼:「願效死命!
願效死命!」不知他們平日裡怎生操演,座下馬兒一同嘶鳴人立而起。整整二萬
人呼馬鳴,氣勢極為壯觀。

  吳征看得心驚肉跳,萬名騎軍便有這等威勢,來日戰場上數萬騎兵絞殺在一
起,又是何等景象?

  不待他驚疑未定,驍騎軍與虎賁軍已分散開來竟做兩軍對圓之勢!茅越循與
杜扶風策馬近前,下馬後立在梁興翰身邊。

  虎賁軍先行發動!此時吳征已發現這一軍的軍馬更顯雄健壯碩,奔行間如同
滾滾鐵流,駿馬踏落聲震動大地,山崩地裂一般!

  五千名騎軍順著旗號分進,合擊,包抄,迂回,亦或是集團衝鋒。雖是試演,
吳征亦覺得這道洪流足以摧毀面前的一切障礙。

  相比虎賁軍,驍騎軍則花樣百出。旗號令下,最前排二百名軍士取出長弓,
唰唰唰射出一排箭雨,不僅摘弓射箭的動作整齊劃一,連箭雨落地時都插成筆直
的一列。其齊整令箭尖落下鑽入地面時也無先後之別,並非篤篤篤的聲音,而是
咚的一聲大響。

  虎賁軍擅長正面攻堅,驍騎軍則猶如戰場上不起眼的殺手。他們的馬上技巧
純熟無比,什麼鐙裡藏身本就讓吳征覺得驚豔,待驍騎軍將駿馬驅馳到急速,只
用雙腿緊夾馬腹維持平衡,同時如吃飯睡覺般簡單地拈弓搭箭,再次射出整齊的
箭雨時,吳征覺得之前那些簡直是小兒科。

  試演前後足有兩個時辰,看得吳征目眩神迷。韓鐵雁昨日剛教了他一些戰場
驅策的本領,此刻親眼驗證之下才深感領兵一道浩如煙海。一名軍士想要成長為
合格的指揮官,不僅要下極刻苦的功夫,戰場上經驗的累積亦絕不可少。——怪
道韓鐵雁一再強調與重點教授的都是保命的本領,首先得活的下來才成

  試演完畢,兩軍馬不停蹄同時向涼州開拔。想是群臣議事已達成共識,燕國
大兵壓境,大秦落後一步已是片刻都等不得了。一萬名騎兵出征,沿途人吃馬嚼
消耗之大難以想像,也不知朝堂重臣們經過多少周密的計算與辛苦策劃。不過有
了這一萬名精騎馳援涼州,想來奚半樓的底氣也會硬上不少。

  一路護送梁興翰回到皇宮,梁興翰傳下口諭:「朕累了,散朝。」

  吳征回羽林司交了差自出皇宮,遠遠便望見胡浩在馬車上招手。將坐騎遞給
僕從,吳征也登上了馬車。

  「慌不慌?」胡浩似笑非笑,似在嘲弄個自以為了不起,實則卻什麼也不會
的新兵蛋子。

  「不慌,但好害怕。」吳征倒是光棍得很,說完自己也笑了。

  「我第一回見操演可是慌得手足無措,連怕是什麼都忘了!你倒比我好些。」
胡浩的態度比起吳征第一回坐他馬車要好上許多:「哎,豈止是好些,連命比我
好得多。比不了,比不了。」

  吳征不解露出個詢問的眼神。

  「跟我去見個人,我累了睡一會兒莫要打擾。」

  馬車刻意放緩了速度,距離皇城不遠的胡府足足走了半個時辰。馬車剛停下
一頓,胡浩便從小憩中醒來,能做股肱之臣的全是有人所不能的大才,即使是小
小的細節都處理得分毫不差。

  「隨我來。」朝吳征點點頭,胡浩步入胡府。

  轉過幾處回廊,地勢漸行漸高,也不知工匠們下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在平底裡
墊出這樣的坡道。一處裝飾清雅別致的院子極為奢華,這裡吳征並未來過。

  「你師姑想是從小在昆侖山上慣了,愛住在高的地方說視線好,看得遠,心
情才好。呵呵,當年整出這麼一處院子,可花了好大的心思。」胡浩神態輕鬆,
吳征卻知他背負莫大的壓力,不得不抓緊一切時機盡可能放鬆心情調適:「每回
來這裡啊,我都頭暈得很。」

  小院三層高的主樓看著不出奇,實則因為地下墊高了許多,真登上頂層已是
整個成都數得著的高點。順著臺階上樓,吳征訝異不已,這裡顯是林瑞晨的香閨,
胡浩領他來這裡是幾個意思?待得聽清樓上傳來好聽的鶯聲燕語,頓時明白了。

  林瑞晨聽見腳步聲便候在樓梯口,見了胡浩滿是血絲的眼眸一陣心疼:「夫
君回來了?快來歇息一會兒。」

  「不了不了,我把人領來便走。勞煩夫人吩咐煮些提神醒腦的茶湯送來書房,
為夫還有要事。」胡浩只是簡單地摟了摟愛妻便離去。吳征眉頭一皺,權位越高
責任便越大,若換了自己這般沒日沒夜地辛苦,也不知耐不耐得住性子。

  不過現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來到這裡心情不由好了許多。不僅僅是林瑞
晨的閨房典雅素淨,更因美人來到,秀色可餐。

  「師姑怎麼來了?韓都尉有禮。」

  陸菲嫣笑面盈盈,一月不見但覺她氣色好了許多,不僅面泛紅光,更不見先
前難言的疲累。想是《清心訣》奏效,終於不用忍受情欲日夜不停的折磨,連睡
眠品質都好了許多。

  韓鐵雁落在最後,趁林瑞晨與陸菲嫣目光不及朝他皺了皺鼻子,似仍在數落
吳征昨日的輕薄無禮。

  林瑞晨姿色遜于陸菲嫣與林錦兒等,不過久居胡府自有一種高高在上的貴氣,
更兼體態豐腴,綽約的風姿令人側目。

  不過吳征的目光卻難以被她吸引,陸菲嫣與韓鐵雁並立一道著實太過醒目。
一般的英姿颯爽,一般的嫵媚與英風並存。陸菲嫣面容甜美,雖比韓鐵雁矮了少
許,一雙長腿卻是絲毫不遜,更有歲月沉澱之後的醉人。韓鐵雁比之陸菲嫣面容
略剛硬了些,卻英武更甚,令人忍不住沒來由冒起征服的念頭。

  吳征強自忍耐不讓一口濁氣吐出而失態,至於胯下那根東西硬得十分難受,
簡直像要炸裂一般。——誰人見了二女不會泛起將她們一同擺上大床並排在一起,
兩雙修長的玉腿跪著,豐翹彈滑的臀兒高高撅著……那畫面想想都無法自持。

  「原本該是一月後再來的,不想戰事驟急。現下只有你四師叔留守昆侖山,
我來這裡,你其餘幾位師叔和小師姑都去了涼州。」

  燕國將以傾國之兵犯大秦,此刻容不得半點疏忽,昆侖派上下馳援涼州分內
之事。陸菲嫣乘了撲天雙雕趕來成都,也是幫著林瑞晨打理事務。比起吳征下山
時,陸菲嫣不論神態語氣都多了不少慈祥,雖待吳征一如從前的關愛,卻又讓人
覺得疏遠不少。

  「可恨弟子沒能耐,幫不了師傅。」吳征心中不滿亦有狐疑,倒有些賭氣的
心思。

  「不會的,征兒天賦高絕學什麼都快,今日喚你來自有大用。這一月來做羽
林衛,倒是苦了你。」這番話讓吳征更為不喜,心中暗忖一副公事公辦,又是刻
意長輩對晚輩的口吻到底為了什麼?莫非此前多年始終嚴加克制,終於露出什麼
馬腳讓陸菲嫣有所覺察不成?

  四人在廳堂中坐下,陸菲嫣取出一隻包裹道:「《大魁星式》、《鴻雁雙飛》
與《雨打飛花》心經都在這裡,韓小姐請過目。」

  吳征聽得暗暗心驚,這三本秘笈都是昆侖派一等一的功夫,《大魁星式》與
《鴻雁雙飛》招式清奇威力絕佳,《雨打飛花》也是頂級的內功,不知陸菲嫣帶
來是要與韓家交換什麼?

  韓鐵雁收起包裹笑道:「師姑帶來的還過目什麼?雁兒亦收到家父書信,這
就將陣圖譜奉上。」她取出一本薄薄的書冊在桌上攤開。

  陸菲嫣掃了兩眼便推在吳征面前道:「快些記熟了,他日覓得機會進獻給皇
上。」

  吳征恍然大悟,心中一陣哀嚎:喂喂喂,我還不想上戰場啊。

  這一本韓家新近研究出的戰陣圖譜自是為吳征取得晉身之路準備的,如果推
脫得過去?讓他提前記熟,自是避免他日聖心忽動要考校他一番答不上來,那可
漏了陷。至於韓鐵雁,能為情郎準備一份大禮,自是千肯萬肯。

  無奈地摸了摸鼻子,師門有命抗拒不得,也沒任何理由推脫,這一遭恐怕終
究是躲不過去。也罷,跟在奚半樓身邊安全總是有保障的,去見識見識也好,做
人不能認慫,大不了就是幹。

  吳征一邊記憶戰陣,韓鐵雁一邊講解,兩人又顯默契十足,倒讓陸菲嫣越看
越是皺緊了眉頭。兩人雖是教授中一問一答,可眉來眼去的模樣卻多少看得出些
端倪。林瑞晨忙裡忙外事務繁多未曾留意,陸菲嫣卻是看得真切,心中不禁著惱:
雖是韓家的女兒,終究聲名已毀也非完璧。征兒怎地如此不自愛,難道還對她動
了真情不成?

  這一學一問又過了大半日,連用餐都在這裡簡單吃了。

  「學到這裡便成了,聖上也問不出什麼來。這個戰陣現下便是你的啦。」韓
鐵雁見大功告成,忍不住心花怒放,目光中依稀見到吳征出人頭地的模樣。

  「韓都尉這是瞧不起……那誰了?」吳征心中竊笑,想來有了西嶺邊屯那一
出,韓鐵雁也不能對聖上有什麼好心思。

  「聖上文韜蓋世是沒得說的,不過武略確實差了些。人中之龍嘛難免心氣高,
常有些自證之心。這一副陣圖獻給他自是投其所好。好了好了,咱們自家人百無
禁忌,這話說過便需忘了。」林瑞晨備好了茶湯剛返回不久,見吳征天資聰穎也
欣喜不已。

  吳征聽得眉頭一挑暗暗記下。

  天色已暗胡浩尚未返回,韓鐵雁也告辭離去。陸菲嫣阻止了林瑞晨道:「師
姐累了便歇下吧,我去送他們。」

  林瑞晨忙碌一日著實疲倦,聞言告了聲罪便讓三人離去。

  走出胡府,陸菲嫣在一旁韓鐵雁也不好顯得不同,只得和吳征揮手告別,上
馬時還忍不住一回頭,目中情意溢於言表。咯嗒咯嗒的馬蹄聲仿佛正踏著心跳的
節奏,依依不捨。

  「我得去抓些藥材,師姑先回吧。」吳征心頭有了計較,也顧不得親近陸菲
嫣告辭欲去。

  「征兒病了?」

  「不是我。宮裡有位相熟的公公身體不適,我討了藥方來,也算是賣個人情。」
吳征在昆侖山時除了強修《道理訣》那一回,日常便較為圓滑會來事。入了京城
本就更該如此,陸菲嫣自也不會質疑。

  「師姑陪你去罷,正有些話要與你說。」

  吳征微微一笑做個請的姿勢,與陸菲嫣並肩向藥房行去。一路上只輕描淡寫
說些皇城內的事情,陸菲嫣既刻意表現出疏遠,他也不願曲意逢迎。再說心中難
免有綺念,師姑終究還是有夫之婦,時機尚未成熟不急於一時。

  在藥堂裡抓了藥,吳征心中又將陸菲嫣與玉蘢煙對比一番。容顏上陸菲嫣明
顯要比實際年齡小上許多,而玉蘢煙雖仍是絕色,冷宮裡歲月的侵襲卻要明顯一
些。不知道《娉女玄陽訣》對玉蘢煙是否有效?

  「小師妹近來還好麼。」兜兜轉轉了一圈,吳征終於提起顧盼,只因連著幾
回見陸菲嫣欲言又止,她最關心的莫過於自家女兒。

  陸菲嫣指著前方的茶樓道:「正要與你說說盼兒。去那裡坐坐吧。」

  成都城裡剛發生大事盤查極嚴,不過似乎有人在刻意艱難維持著尺度分寸,
是以嚴而不亂。畢竟生活要繼續,備戰更不可有片刻暫停。否則讓百姓無法生活,
更亂了備戰的章法,才會變成未來大亂的隱患。

  是以雖到夜晚,茶樓依然在營生,至於吳征與陸菲嫣的身份也不懼盤查。

  掌櫃見盤查的兵丁見了吳征腰牌便放行,對陸菲嫣更是恭敬,又見二人儀錶
不凡知道不是常人,忙引二人在清淨雅間坐下後退出。

  「想不到師姑在京城裡的名氣這麼大?」以陸菲嫣這等姿色的女子,隨便擱
在哪兒都會引來各種關注的目光,其中淫邪,貪婪也是必不可少。可盤查的兵丁
卻像見了貓的老鼠,別說多看幾眼,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個中緣由當然不是吳
征所說的名氣,而是那塊陸家的銘牌。

  「怎地越發油嘴滑舌了?」陸菲嫣坐上吳征拉出的椅子:「我大伯曾任執金
吾,他們可不是敬我,敬的是陸家。」

  世家豪門裡若沒幾個大官撐起門面,定然缺了幾分底氣,吳征倒不意外。

  「盼兒一直念著你。你下山之後她連笑容都少了許多。」陸菲嫣嗔怪地瞪了
吳征一眼,媚色大增,終於露出些許親近,「不過也有好處,一月來練功不知勤
奮了多少,總嚷嚷著要早些學成下山。」

  「呵呵,定然又是嘴饞了。」和陸菲嫣聊顧盼總有些奇怪,吳征避重就輕。

  「征兒,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你一向聰慧,年紀也不小了,終身大事真
的從未考慮過?」陸菲嫣正色言道。

  「當然有啊,只不過不好說。」吳征嘴角一咧,露出怪異的神秘微笑。

  「你……莫不是你……」陸菲嫣見吳征笑得怪異,忽然想起個可怕的事情:
「你……愛男人?」

  「噗……」吳征一口茶噴出老遠,勃然色變拍案而起:「師姑說什麼話?便
是長輩也不能無端侮辱人。」那面色鐵青怒氣衝衝,不想陸師姑腦洞也不小,剛
才那個刻意的詭笑似乎未取得預期的效果,反倒讓她想歪了。

  「呃……對不住對不住。不是就好,師姑也是擔心你。」雖是給師侄道歉,
陸菲嫣卻仿佛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一般笑吟吟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愛美麗的女子,可惜我認識的女子不多,盼兒
還小,燕瑜與木揚舞我也不喜,兩位師姑又求不得。難道要我去娼竂妓館裡尋妻?」
吳征竹筒爆豆子般一通發洩不滿,大吐苦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是好聽……你自小便在昆侖山,這倒也怪罪不得。
恩?等一下……你方才說什麼求不得?討打!」這一回輪到陸菲嫣手足無措。

  「玩笑玩笑,咱們一報還一報,師姑莫生氣。」吳征躲到牆角舉手投降。

  「給我坐好。」陸菲嫣板起臉時也凶得很,仿佛當年吳征強要學習《道理訣》
被她嚴加責備,怒斥白眼狼之時。「撲哧,怎地越來越沒個正形?正像師姐說的,
昆侖都把你給寵壞了,活該當個羽林衛去受罪。」

  「現下老實回答師姑,你喜不喜歡盼兒?」

  「喜歡,說不喜歡是假的。」

  「那就好。韓鐵雁雖出身家世都不錯,終究有汙名在身非你良配,你不可與
她走得太近,更不可動情!聽見了嗎?」剛說到顧盼,又說韓鐵雁,話裡話外有
要求吳征與韓鐵雁劃清界限的意思,就算是個笨蛋也知曉陸菲嫣接下來要說什麼。

  「聽見了。」

  「少來耍滑頭。你哪回不是聽歸聽做歸做?」陸菲嫣聲色俱厲絲毫不留餘地,
旋即又緩和道:「師姑是為你好,咱們終究要親上加親……」

  「師姑是來說媒的?哈哈,沒聽說自家來給女兒說親的。」吳征樂了,不過
親上加親這個詞兒,嘿嘿,我喜歡!

  「我的女兒,自是由我做主。」

  吳徵收起笑容搖頭道:「師姑在上,並非弟子不喜歡盼兒,但所謂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弟子深惡痛絕。師姑是否想過,若是盼兒只當我是哥哥不喜歡我呢?若
是盼兒現下雖喜歡,過得幾年長大有了新的想法,或是另有心上人了呢?師姑愛
盼兒天地皆知,但最終要盼兒自己喜歡才可。她還小,未必懂事,師姑自可代她
做主,但師姑的主意一定就是正確的麼?」

  頓了頓,吳征直視陸菲嫣眼眸道:「許多事不考慮周全便會留下天大的後患,
婚姻大事事關一生幸福更是半點馬虎不得,想必師姑感同身受。至於韓鐵雁,弟
子敬她愛她並沒有錯,世人怎麼看怎麼想實在不重要。在世人眼裡,師叔與師姑
不也是一對神仙眷侶麼?」

  陸菲嫣越聽越是驚駭,若說之前吳征藐視禮法便罷了,後頭所言分明實在提
醒她婚姻的悲劇,至於悲劇自何時而起,又是何時被吳征所知悉,兩人心中一片
雪亮。他當年才五歲……

  「師姑,《清心訣》治標不治本,莫要被當下的功用蒙蔽了事實。弟子還是
那句話,堵不如疏,還需另尋良策。弟子一會兒還要到宮中當差先行告退。」吳
征轉身離去,實在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竊笑。

  陸菲嫣呆坐茶樓怔怔出神,吳征的話卻在腦海裡如炸雷滾滾。她突然發現這
個看著長大的男子自己並不瞭解,遠比自己想像的可怕得多。那月光下的荒原裡
渾身赤裸,淫蕩得低賤的自己;那敏感得生死交關依然止不住花汁橫流的自己,
全被他看見並牢牢記住。

  更可怕的是吳征的話拷問著陸菲嫣的心靈。下山前便反復提醒自己,吳征是
師門的弟子輩,自己即將成為他的岳母。可當看見吳征與韓鐵雁眉來眼去,真的
僅僅是因為不滿韓鐵雁佔據自己女兒的位置嗎?為何來了茶樓獨處之後,說話的
口氣便克制不住地變了,更是改變得自然而然,覆水難收一般。

  腦海裡反復迴旋的,都是荒野裡最為卑賤的自己被不遠處密林的一雙眼眸看
個精光,都是那座荒棄的宅院裡,自己恬不知恥地當眾泄了身,亦被那雙眼眸看
個徹底……自己最大的秘密,他瞭若指掌。

  吳征回到胡府略做收拾,一如往常入宮當差。

  今夜的皇城和昨夜大致相同,人手不足防衛疏漏。吳征窺得空檔再度翻入景
幽宮。

  天澤宮開著窗,玉蘢煙正坐在窗邊翹首以盼。那個鬼鬼祟祟得不像話的身影
卻讓她開心地露齒一笑。

  「娘娘,微臣將藥材帶來了。」吳征將藥包放好問道:「毒藥是今夜製作還
是……」他眼前一亮,天澤宮裡缺衣少食,女子用的脂粉等妝容物事更是沒有。
不過今夜玉蘢煙當是刻意打扮過,素白的羅衣乾淨整潔,一頭長髮也梳得筆直。
雖花費了心思卻猶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吳征也是一陣心疼。

  「我現下來做吧,大人稍候片刻。」玉蘢煙心中頗想現下便和吳征相處一會,
即便說些閒話也好。但知事不宜遲,只得強打精神提起藥包。

  「微臣不敢在宮中呆著,娘娘做好了藥來牆邊尋微臣。」天澤宮實在不是個
什麼好地方。不僅陰陰冷冷讓人不舒服,而且前有可能又撞見楊修明,後可能有
人來景幽宮處巡視。兩件可都是要命的事情,楊修明於此刻在天澤宮裡撞見吳征,
也無需動手只需大喊一聲,吳征便得人頭落地。而景幽宮處生死掌握在太子殿下
一念之間的被動,吳征也絕不想再來一回。

  「恩,妾身曉得。」

  回到宮牆外候了小半個時辰,頭頂上忽然咕嚕嚕滾落一顆小石子。吳征啞然
失笑,玉蘢煙雖顯單純,腦子倒也靈光,做事也是謹慎。

  吳征又翻過宮牆,玉蘢煙朝牆角昨夜兩人藏身的大樹指了一指:「還是去那
裡。」

  此言正和吳征心意,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也不需告罪,大喇喇地摟住
玉蘢煙腰肢騰空而起。和昨夜的快速俐落比起來,今夜吳征的動作便小心緩慢得
多。諸如:昨夜心中不安太過莽撞,又或是娘娘萬金之軀,微臣本應慎重小心之
類的藉口哪一個都解釋得過去,要掩蓋多摟一摟懷中玉人的真實目的並不難。

  玉蘢煙被他單臂回環摟得緊緊的,慌得一顆心兒亂跳,見吳征不再施展輕功
而是攀援而上。總是單手抓樹再用雙足踏定了樹幹確認牢固結實,才向上攀爬一
段,周而復始。那只強健有力的手臂緊環她的腴腰,穩定而可靠,玉蘢煙卻總擔
心它會不會忽然一松。若當真如此,豈不是要被他環住胸前豐膩?一想到此處,
不由渾身發燙,連兩顆圓巧如櫻桃的玉珠都勃挺而起。

  好在吳征並無過分舉動,穩健地落在樹杈上。

  玉蘢煙兩頰猶如火燒,幸而枝葉茂密又是深夜倒不虞會被發現。定了定神從
懷中取出兩包藥粉道:「紅的是毒藥,白的是解藥。妾身先服一些,大人需得及
時為妾身服食解藥才行。」兩人雖已達成合作,卻未有什麼牢靠的基礎。玉蘢煙
願意這麼做已是展現出極大的誠意,更有些難以言喻的情感:她並不願吳征不信
任她。

  吳征接過白色的藥包掂了掂,心中還是無法想像憑什麼用這些普通的藥材便
能制出效用上佳的毒藥,口中卻阻止道:「不可!娘娘若有些許意外微臣萬死莫
恕,再說微臣信得過娘娘!」

  玉蘢煙螓首微搖道:「一定要試,藥效不試不成,而藥效如何只有妾身自己
知道,萬萬記得及時為妾身服食解藥。」

  見她說得慎重堅決,吳征心中亦起波瀾,斂容正色道:「娘娘放心。」

  玉蘢煙嫣然一笑,用手指挑出指甲蓋大小的粉末吞入口中。片刻間吳征便見
她花容失色極為痛苦,一張白皙的臉頰轉為青紫捂著胸口呼吸急促。那雙玉手交
叉著竟握不住一隻豐彈肥滿的奶兒,奶兒被她玉手緊緊壓著,竟從掌緣兩側溢將
出來。

  不知是否久在天澤宮獨居,玉蘢煙的體質比她自己預估的要差得多,兩息之
間便雙目翻白昏厥過去。

  吳征大驚失色,也顧不得讚歎這毒藥的神奇,急忙也取出指甲蓋大小的解藥
粉末捏住她兩頰,將藥粉喂入。

  藥效來得猛烈突然,玉蘢煙牙關緊閉藥粉送不入嘴裡。吳征心中一動以口相
就,只覺雙唇貼上兩片珠圓玉潤,素香滿溢的肉脂,又彈又滑令人愛不釋口。伸
出舌頭撬開她牙關才將解藥送入,又取了些含在口中再度施為,也不知是生怕解
藥不夠還是貪戀她口唇的美妙滋味。

  邊喂送解藥,一邊含住朱唇深深吸吮兩口。只可惜玉人牙關緊咬,吳征費盡
力氣也只能以舌支住牙關,不敢將舌頭再行深入怕被咬傷。香唇滋味已是如此美
妙,未能再一品嫩舌的香甜,不免可惜。

  玉蘢煙悠悠醒轉,她深明藥性自知吳徵用了什麼方法才能給她喂藥,心中又
慌又亂低頭沉默不語。

  「娘娘高義,微臣定不辱使命!」吳征率先打破沉默,藥效親眼所見更是信
心滿滿。

  「嗯。」玉蘢煙細如蚊呐地應聲又是沉默許久才調適好心情,若無其事道:
「大人可先服食解藥。需得謹記:解藥若服食超過半個時辰也對身體有害,時刻
需得計算精確。哎,這一對兒毒藥解藥,本就是以毒攻毒之物。」

  「微臣謹記在心。待準備妥當微臣便來與娘娘商議!」

  「嗯。你……大人明夜還來麼?」

  「來!」吳征咧嘴一笑橫抱起玉蘢煙慢慢下地,依舊將她抱入天澤宮寢室內
安頓好才離去。

  回到景幽宮當值處,吳征愣愣出神:尼瑪!以毒攻毒?老子剛才喂藥也吞了
些解藥,現在要不要服些毒藥啊?

  蛋疼了一會兒,想來些許藥末對自己構不成影響才驅散雜念。原先那個計畫
漏洞百出,純粹是霸王硬上弓豁出去賭上一把。有了新的變化後吳征自然也有了
新主意,無論把握還是可靠性都強得多。

  想到這裡不由自得而笑,明夜我還會來的,給你帶來個好消息!


                             【未完待續】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7-8-26 15:30

【江山雲羅】第二集 京涼風雲
            第六章 國運圖策 僧敲月門

  天光放亮,這一回交接了輪值的吳征并未即刻離宮回胡府。

  成都城遇襲後朝堂裏徹夜議政,然是人都會累的,是以今日的早朝到了辰時
才開。吳征先随便用了早餐後回到皇城門口等候胡浩的馬車。

  朝臣們陸續到來,成都城雖暫時恢複平靜看不出什麽動蕩,但這一幹有資格
朝堂議事的大臣們卻知道這底下正暗潮湧動。這一事件牽涉範圍之廣難以估量,
治安,情報以及防備預案等等一系列問題凸顯,高官重臣被撤換亦是難免的事情。
尚未發生的唯一原因不過是與燕國開展在即,聖上還不能下定決心而已,也或者,
還在等待合适的機會?

  已深陷其中的大臣們惴惴不安,眼下的形勢堪稱令人絕望,隻能拼了命地想
要立功,期望能夠躲過這場大秦官場浩劫。這種上下萬衆一心的局面與霍永甯,
胡浩,蔣安和等智囊的努力不無關系,能者總能從不利的形勢中因勢利導,轉變
形勢。

  跟随着動蕩的,永遠都是機遇。上至司隸校尉,下至議郎,還有十之八九保
不住位置的京兆令等等,能不能坐上這些空缺的位置便是各憑本事。

  來到京城月餘時光,吳征最大的收獲不是值守閑暇時修行而帶來的功力進步,
而是對世人,或者說他之前稱之爲古人的認識。昆侖山雖是頂級名門,在山上時
終究圈子太小格局也不夠。其實看奚半樓擔任涼州刺史與顧不凡代執掌昆侖之後
的變化便能看出一二。

  吳征非常好奇燕國整出如此巨大的動亂,在通訊不暢的時代裏,成都城是如
何維持現狀的。他本以爲會是滿城戒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可現下除了例行的
盤查之外,百姓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響。由此可知朝堂之上的高人之多。

  「哎哎。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看看,唐朝時候杜甫就知道用星座學說
來研究搞對象問題了,你的優越感從何而來?」吳征望着來來往往的大臣們,心
中不由感歎道。

  和平日大臣們通常至多是三三兩兩結伴入宮不同的是,今日絕大多數都聚集
在城門口,雖也三五成群各分派系,一時倒也沒有入宮的意思。

  胡浩來得不早不晚,馬車停下時吳征已候在車門口。本也有不少大臣欲上前
施禮,吳征雖是九品芝麻綠豆連官都算不上一個當差的,倒也有不少人認識,見
狀也未曾上前打擾。——與胡侍中再親厚,也比不上他夫人家的人親厚吧?

  吳征遞上陣圖冊本,胡浩接過冊子道:「知道了。」态度極爲冷淡,似乎對
昆侖派偏愛弟子甚爲不滿。

  「胡大人且慢,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吳征漸漸能接受胡浩的做法,謙恭請
示。

  「若是和我求情面免開尊口,其他的倒是可以說。」侍中大人身居高位做事
大氣得很,并未因爲不滿昆侖派的行爲便否定一切阻止吳征說話。

  「在下擔心未必有機會面聖,有個想法還請大人代爲禀報。」

  吳征将心中所想一說,胡浩露出個意外的神色怪怪地道:「這事情非同小可,
你想着拉本官下水是不是太陰了點?」

  「在下沒這意思,唯心中所願而已。大人智計卓絕,應有比在下更好的方法。」
吳征羞澀笑道,似是被看穿心思不好意思。

  「别裝了。說來說去還是想面聖,就依你吧,在宮外候着莫要離開。這事與
本官絲毫無關,後果自己承擔。不過肯動腦子還是不錯。」胡浩随口答道,目光
卻向長街望去,身形也朝注目處行去。

  即使在成都城豪富雲集之地,也少見如此神駿的健馬。通體烏黑猶如一塊油
光發亮的黑炭,長長的鬃毛披散着,信步而行并未飛馳,卻猶如足不沾地般輕巧
明快,至于高出周圍馬兒一頭,身長近一丈的身姿,更是一下便吸住所有人的目
光。

  在它昂首挺胸的身邊,從馬均半低着頭落後一個身位。它快則快,它慢則慢,
誰也不敢逾矩。便是稱得上孤陋寡聞的吳征也一下想起一個名兒來:馬王絕影!
傳說它奔跑起來時便如一團看不清的黑影。既是絕影到此,那麽在它背上的那位
須發皆白,已老得滿面皺紋,佝偻得有些瘦小枯幹的老人隻能是它的主人——大
秦軍方第一人,大将軍伏鋒!

  伏鋒已有多年不上朝,可在秦軍裏,這位手執大将軍虎符的老人依然有無可
比拟的影響力。

  「大将軍來了,慢着些……」中書令霍永甯向來與伏鋒最爲親厚,迎在最先
的自也是他。

  「免了免了,老夫的身子骨下個馬還不需人來相幫。」伏鋒阻止了霍永甯幫
襯的動作,下馬落地後略微一頓,又搖着頭自嘲笑道:「哈哈,不服老看來是不
成了。」

  吳征自是沒有資格上前的,以他的性子也不願湊這熱鬧。遠遠看去伏鋒便是
年輕時也未必高大雄壯,應是個中等身材的敦實男子。如今年事已高便顯得瘦小,
走起路來也有些顫巍巍的,所幸的是面上氣色不錯,精神依舊健旺,一雙鷹目則
精光四射亮得出奇,大異于他的年歲。

  「走吧,莫要讓陛下久候。」伏鋒當先,群臣在後,一如此前他騎着絕影時
群馬跟随的模樣。

  金銮殿裏梁興翰幾乎在群臣依班而列的第一時間便坐上龍椅,群臣山呼萬歲
之後,秦皇吩咐道:「屠沖,給伏愛卿看坐。」

  「老臣謝陛下恩典。」今日群臣文官齊聚,平日裏有些沒資格參與朝會的都
被征召而來,右側文臣班列擠得滿滿當當,而左側以伏鋒爲首的武将班列則顯得
空空落落。前後左右與四鎮将軍不見人影,霍永甯,胡浩等重臣自然知曉,除了
後将軍方文輝掌管後勤尚在成都之外,其餘大将俱已緊鑼密鼓地調兵遣将,不日
将開拔涼州。至于在韓城養病已久的車騎将軍韓破軍則依然稱病不出,陛下也未
曾提起他。

  胡浩看着兩班朝臣心中多少有些焦急,成都城的事情在一幫智囊的努力下能
穩住,但涼州的兵鋒則必須依賴将軍們的勇武。第一戰将伏鋒年老,且七年前生
了一場大病,命雖是保了下來,身體卻是大不如前。戰場上的艱苦常人難以想象,
伏鋒無論如何是不能去涼州的,否則半途都可能病亡。一旦發生這等事情,對大
秦士氣的打擊或将直接導緻軍心潰散。這一場大病的後果不但讓伏鋒倒下,更讓
梁興翰下定決心壓制韓家。由此大秦國軍方格局改變,伏鋒有心無力,韓家閉門
不出,梁興翰選擇了穩妥的一步棋,叠雲鶴上位……

  如今回頭看來,梁興翰的做法固然讓大秦國各方勢力趨于平衡,穩固内部不
出亂子,卻又削弱了軍力。或許是誰也沒有料到燕國居然敢在并不占據優勢的情
況下孤注一擲,傾國求戰罷。

  燕國的底氣究竟來自于哪裏?這個問題不僅胡浩在反複思量,每一位朝臣也
得不出答案。或許當兩國正式交兵之後才能知曉,可那時候還來得及嗎?

  蔣安和正滔滔不絕地細述最新的奏報。燕國軍隊調動頻繁,照目前的态勢不
出一月定然要西進涼州。可怕的是燕國至今連試探性的進攻都沒有,一副成竹在
胸的模樣。涼州刺史奚半樓已開始收攏兵力,清理城邦,将武威,張掖,酒泉等
郡堅壁清野,重兵集中于隴西一帶的漢陽,武都二郡,拱衛漢中。——此舉雖集
中了軍力不緻被各個擊破,卻相當于主動讓出了大半個涼州。

  朝臣們議論紛紛,低聲的交頭接耳倒像是蒼蠅雲集的嗡嗡聲。奚半樓此舉極
易引發争議,更是給自己留下巨大的後患,一旦涼州有失便是活生生将自己送上
斷頭台。不過今日朝堂上卻無人發起诘問,值此非常時刻,唇亡齒寒,政見朋黨
什麽的都是次要了。

  西川雖富饒,終究是群山環繞之地。所謂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對大秦與燕國
而言都是一般。是以涼州雖荒僻,卻始終得到秦國不遺餘力的支持。隻因涼州一
失,大秦通往外界的門戶便如關上了一般,從此成爲死地。

  天下未亂蜀已亂,天下已平蜀未平。交通的不便讓蜀地極易成爲獨立王國,
卻從來沒聽說被扼住咽喉要道的蜀地最終不被征服的。燕國若拿下涼州,也不需
急急進攻西川,隻需重兵壓住幾條交通要道,不需十年大秦國力自然衰弱,到時
可一舉而下。

  「奚刺史此舉甚佳正和兵法。」伏大将軍的贊許直接給奚半樓的作爲蓋棺定
論:「我大秦尚在倉促,收縮防禦乃是上上之舉。至于涼州各地陛下不必擔憂,
隻需保住西川咽喉要道,日後自可徐圖收複。再者幾郡均已堅壁清野,空城與賊
軍隻會成爲負擔,此消彼長之下,奚刺史的勝算倒是增了。」

  「大将軍之言甚善,臣附議。還請陛下對奚刺史嘉獎慰勞,以振軍心。」霍
永甯亦出班奏道。

  「臣附議。」

  「臣附議。」

  「燕賊既發兵來犯,盛國向來唯燕賊馬首是瞻不可不防。還需及早準備。」
群臣的反應在胡浩意料之中,此前并未出言力挺奚半樓不但避免了朋黨的嫌疑,
由群臣附議反倒取得更好的效果。此時便提起了盛國的事情。

  前江州太守富久昌本是守禦盛國極好的人選,一來久居江州熟知山川地理,
二來他本身也是個大将之材。不過賀群犯事之後倒了血黴,吳征是緝拿盜匪有功
入京面聖,這位沒能保住叠家大小姐的地方官兒可就是有罪了,如今已被貶了官,
在成都城門口做個小小的什長——連個品級都沒有。

  「老臣無力出征涼州,向陛下乞兵一萬鎮守江州。臣雖年事已高也管教盛國
無功而返,陛下勿憂。」伏鋒拱手言道,平實的話語卻讓在場上至秦皇,下至侍
衛宦官等無不精神一振,有伏大将軍出馬,江州自是穩如泰山。且一萬兵馬雖說
少了點,但伏大将軍說夠,那便一定夠了。

  「愛卿如今當安享晚年,朕豈能讓愛卿再爲奔波?」梁興翰極少說話,不知
是對軍國之事着實缺少天賦,還是别的原因。至于對伏鋒的挽留則沒人當真,任
聖上說出花來,也不過是撫慰之言。

  「陛下對臣恩寵有加,臣敢不爲陛下效死命?」伏鋒起身跪地叩首:「如今
大秦正面臨危亡之際,臣甯可肝腦塗地戰死沙場也不願苟安于京城。陛下若不答
應,臣不起來。」

  「老流氓!」胡浩暗地裏嗤笑一聲,不過心裏也是既羨慕又佩服,敢在聖上
面前耍無賴的,舉國上下也就這麽一位了。

  「愛卿忠心天日可表!傳旨,賜伏鋒青羅傘蓋以壯軍威。克日兵發江州!」
傘蓋這東西不是随便能用的,皇室都是用黃色爲傘蓋,青羅則是王公才有資格。
秦皇的賞賜看似小氣,實則等同于在群臣面前許諾待兵鋒平定之後,伏鋒少說一
個是國公,當個王也并非不可能。

  林林總總的議事多而繁雜,卻一件也不得不定得細之又細。将士在前方浴血
奮戰,合格的帝王當然不是在後方隔空指手畫腳,保證好後勤才是最應做的事,
也是目前大秦國最欠缺的事。前左右與四鎮将軍忙不叠地兵發涼州固然增長了軍
力,但糧饷補給也是大問題,如不能及時跟上,這一支二十萬人的兵馬将成爲涼
州巨大的負擔,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拖了後腿。

  日已偏西,饒是吳征在皇城外也等得頭暈眼花,想起子時還要當差,這個世
界的人活得真特麽不容易。好容易等來小黃門的傳旨,吳征強打精神随他入殿山
呼萬歲。

  這是第二回面聖。第一回滿懷希望卻像被當衆喂了塊狗屎,這一回心态便放
平了許多。如胡浩所言,動了腦筋,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說,這個雖有些怪異卻合
乎情理甚至有提振軍心的請求,聖上拒絕的可能性不大。

  「吳卿,這個新的陣法是你想出來的?」

  「啓禀陛下,微臣無此能爲。是一位好友新近研制交予微臣進獻陛下。」吳
征五體投地,老老實實地答道。自從今日見伏鋒上朝便改了主意,在專家面前花
花腸子還是收起來的好。

  「陛下,臣初看是套好陣,其中想法點子極爲新奇。然實戰如何還需檢驗才
知。」伏鋒倒爲刻意打壓吳征,仿佛對手中的陣圖更感興趣,正翻來覆去的地看
着,手邊若有陣盤隻怕當下就要擺将起來:「先試演一番看看如何,老臣更能心
中有數。」

  「微臣願爲陛下試演軍陣。」吳征等的就是這一刻,見狀自告奮勇。

  「吳卿還能操練軍士?」總歸是一心爲國的模樣,秦皇和顔悅色:「禁軍裏
尚有六軍,吳卿想要哪一支?」

  「微臣鬥膽進言。燕賊欲犯國土,将士們日夜操勞枕戈待旦,微臣不敢因一
己之私大亂備戰大計。微臣請皇上調撥内侍,不足者由宮女充之。微臣以此成軍,
爲陛下演陣!」

  此言一出,滿堂大嘩!不少朝臣怒斥吳征口出狂言狗膽包天,這些重臣開口
責罵,威勢極大。仿佛被千夫所指的吳征怡然無懼,雖跪在地上但昂首挺胸,目
視秦皇雙足。

  秦皇金口已許諾吳征操演陣勢,吳征此舉更是經過無數次深思熟慮,無論出
于任何目的,秦皇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新陣成與不成尚無定論,萬一隻是花花架子吳征丢人不要緊,秦皇的面子丢
不得!貿然調動正加緊備戰的正規軍着實有不小的風險,秦皇丢面子,士氣也會
受到巨大的打擊。吳征所言近乎于完全站在他的角度爲他考慮。

  再者調宦官與宮女練陣雖顯胡鬧,分寸卻拿捏得極巧。聖上若答應了,亦大
可解讀爲聖心戰意熊熊,隻需稍加引導,極振軍心。——看,聖上不屈于燕賊強
勢,已下全民誓死抗争之心,連宦官宮女都拿起武器,可見其意甚決!

  練不成吳征背鍋,練成了,呵呵,誰還敢說梁興翰隻是文德之君,武略有缺?

  吳征連頌詞都想好了:在陛下的英明領導與龍威振奮下,宦官宮女結陣如虎
狼之師……一聽就肉麻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唯一會得罪的或許就是長期在壓抑的深宮中氣量狹小,性格敏感的宦官宮女
了,可吳征要針對的不正是宦官麽?

  屠沖眉毛微挑,原本大爲不滿,不過回頭一想卻品出了味道。以聖上的心思,
吳征此舉大合他口味,雖調撥宮内人由吳征暫用算是把手伸進自己的鍋裏。不過
聖上既會支持倒不是不能賣個順水人情,再說這事情也久不了,陣成自然結束,
呵呵,除非吳征舍得把自己閹了入宮。

  想到此處不滿之心便消散,随即便想起此事若不成吳征背鍋,與他毫無影響,
若是能成豈不是大功一件。

  此節想通,不由暗贊吳征小小年紀心思玲珑剔透到這等地步,竟将他都逼得
無話可說,雖讓人生厭,這事情倒是辦的漂亮小小年紀便知不獨占聖恩,雨露均
沾的道理,難得做事如此大氣,這麽一想連投向吳征的目光都和善了許多。

  吳征若是看見這道目光定然汗毛炸起,因其實在難以讓人覺得除了想把他召
入宮中之外,還有甚麽旁的意思。

  「吳大人拳拳之心,老奴亦深感鼓舞,老奴願傾力輔之,以壯國威!」中常
侍不是一般的宦官,那是有品級位列朝堂的。這一表态頓時不少怒罵的朝臣都回
過味來,至于一些更早發現蹊跷的早就閉口不言。

  「好!」秦皇難得一見地一拍龍椅激昂道:「衆愛卿齊心協力,朕心甚慰。
傳旨:吳征獻陣圖有功,加封爲八品羽林衛,賜蟠龍金牌,由其擇内侍宮女二百
名,代朕于八角園練兵一月!」

  「簡在帝心!」胡浩聞言心中暗歎,此事幾乎每一下都搔着聖上癢處,難怪
龍顔大悅。小小年紀,昆侖山妖童之名不虛傳啊。感歎不及,已随同群臣山呼萬
歲,恭賀與贊頌之言不斷。

  至于早跪在地上的吳征隻是納悶:八品?這叫加封麽?蟠龍金牌又是什麽玩
意兒?和尚方寶劍比起來哪個好使一點?

  羽林司裏吳征與屠沖面對面坐着。中常侍大人和顔悅色,将一旁小黃門遞上
的名帖在吳征面前攤開道:「恭喜吳大人得聖眷隆寵。這裏是宮裏妃子,内侍與
宮女的名冊,吳大人可自行挑選。聖上已吩咐下去,一視同仁!」

  「還有妃子?」吳征眉頭忍不住一跳,這麽一件事情,本以爲盡在掌控,實
則還不知挖了一個大坑,瞬間成了一潭渾水。

  名冊極之詳盡,不僅有名位,身高等,連身負武功者的品級都清清楚楚。而
有些名字後頭甚至已标上了勾,有些是紅色,有些是黑色,不知何意。

  屠沖笑吟吟地遞過蘸了濃墨的筆道:「宮裏人多,難免有些人眼色不夠。吳
大人可先行勾選,屆時再好生收拾。若是還不夠解氣,老朽日後還可代勞。」

  吳征看了看墨筆,再看了看名冊,上頭以黑墨勾名者不少,甚至還有妃子的
名字。其意昭然若揭,不由有些悚懼。

  屠沖洞悉百态,見狀言道:「吳大人不須擔憂,這份名冊都是陛下已親眼過
目的,大人照做即可。」

  呵呵,你要是添上一兩個名字往老子頭上一推,聖上難道還會刨根問底不成?
吳征裝作不明根底道:「承蒙公公提點,在下感激不盡。隻是在下入宮當差時日
不長,倒是一名宮人尚不認得。隻知按聖上的意思辦便了。」

  見吳征如此上道,屠沖卻一闆面皮,活似隻耷拉着臉的沙皮狗:「這幫不開
眼的灰孫子,隻知狗眼看人低!」随即又遞過一隻朱筆道:「老朽管教無方,教
吳大人見笑了。大人若有看得過眼的,還請提點一二。」

  懂了,全懂了。宮裏有些人欠收拾,有些人卻少一個晉升的理由,一股腦兒
全整到這裏來了。吳征露出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卻不接筆道:「公公熟知宮中人等,
還請公公代爲提點。」

  屠沖頻頻點頭道:「老朽爲皇上張羅鞍前馬後,倒也對宮中知之甚詳,爲吳
大人舉薦也是分内之事。」勾畫的動作自然而然,絲毫不覺越俎代庖。幸好隻勾
了二十來個名字便将筆交給吳征,害得他擔心不已,隻怕屠沖一股腦兒将二百人
給勾全了,小心肝撲通撲通地跳……

  吳征道:「謝屠公公指點。在下還需斟酌一二,明日答複可否?」忽然回過
神來,指着一個名字道:「在下初次當差多蒙這位照拂,公公您看?」

  「使得使得,全由吳大人做主!隻是不可超過明日,恐聖上等的焦急。」屠
沖笑眯眯道。這小子當真是可造之材,這麽快便現學現用,不僅知道回去斟酌,
還懂得拉攏些人。斟酌?斟酌個屁,還不是爲了請示胡浩要把功勞的名額分配給
誰。

  「那是自然,明日定将名冊交予公公。」吳征拱手謝過,今日成效顯著,屠
沖也是滿意而歸。臨走又遞上一面刻着龍紋的巴掌大金漆令牌道:「這是蟠龍金
牌,出入宮廷無忌,吳大人可得貼身收好,一旦丢了誰也吃罪不起。老朽先預祝
吳大人馬到功成!」

  「承蒙公公吉言,在下自當竭盡全力!」吳征拱手弓腰相送,掂了掂手中的
金牌,想不到一面令牌竟有偌大的功用,不由大喜過望。

  送走了屠沖,大半日的折騰下來夜色已深,吳征饑腸辘辘。不想今日人前顯
耀立竿見影,屠沖剛走便有禦膳房的宦官特意送來吃食,還反複提醒是禦廚親自
給開小竈做的。吳征狼吞虎咽之時感慨,這個世界禦廚做的東西也不是太讓人驚
豔嘛。呵呵,還是等昆侖樓再行開業時讓你們知道什麽才叫佳肴。

  子時一到吳征照常當差,也幸好未行變動,否則可不叫不明所以的玉茏煙失
望?念及玉茏煙,一顆心都熱烘烘的,昨夜那一抹滑脂玉凝般的朱唇香味猶在齒
間久久不能忘懷。若說吳征攻心爲上奮力追求玉茏煙的芳心,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被玉妃的絕色所吸引?

  不想今夜的值守絲毫不得清淨,冷漠寂寥的景幽宮一帶忽然熱鬧了起來。不
時有小黃門甚至中黃門前來探視,且随身均攜帶了禮物。有爲自身前來的,也有
爲後宮妃子前來的,有求列入名單的,也有求莫要列入名單的,不一而足。言談
間吳征故意放大嗓門,好讓玉茏煙知曉他就在牆外。

  來來往往一過便是兩個時辰,吳征心中焦躁,抽出随身寶劍怒喝道:「下官
爲聖上辦差絲毫疏忽不得,宮中已下嚴令夜間無事不得離居所殿堂,諸位莫要爲
難下官。再有犯禁者,下官依律嚴懲不饒。」這一聲大喝算是吼出了名氣,也吓
住了還待上前的人們,景幽宮一帶又恢複了安甯。

  看着四下無人,吳征又翻上宮牆,玉茏煙早候在宮牆腳下,任由吳征抱起落
在樹杈上。光是迎來送往半夜,吳征也是額頭見汗,一身男子氣息更濃,惹得玉
茏煙面紅過耳渾如酒醉。

  出乎意料的是,吳征将今日之事與心中所想述說一遍,并未換來玉茏煙欣喜
若狂,反倒目光中有遮掩不住的失落。吳征不由詢問一番。

  玉茏煙強笑道:「沒有,妾身隻是擔心大人安危……」

  吳征心中起疑,不動聲色道:「娘娘安心,有聖上旨意在身,微臣定能斬殺
楊賊!」

  提起聖上,玉茏煙臉色更加怪異,卻隻是笑笑不再多言,意态蕭索。吳征見
她今夜大異平常,一時也猜不出什麽門道,時辰又晚,依從前将玉茏煙抱回寝宮
後離去。

  雞鳴三聲,漢陽城裏便人聲鼎沸。一座繁華的大城此事已仿佛一座巨大的軍
營一般,涼州刺史奚半樓棄了首府武威郡之後,漢陽郡便成了新的首府。

  奚半樓也早一步來到漢陽坐鎮,連續兩夜的不眠不休讓這位十二品巅峰高手
也面容憔悴,困頓不堪。他早早候在太守府廳堂裏是爲了等待乘坐撲天雕前來支
援的昆侖派師弟妹們,不想先來一步的,卻是位意外的客人。

  「拙性方丈?他來幹什麽?」奚半樓滿腹狐疑,卻不敢多做停留,這位客人
既然來了,無論如何都是要見上一見的。

  漢陽城外靈通寺幽居深山,卻是一座龐大的寺院。如此建築建在深山裏,可
想而知經過了多少歲月的積累才能有這般規模。放眼整個涼州,靈通寺都是當之
無愧的第一寺廟,涼州地界的信男善女無數,每年都有不少徒步至漢陽,隻爲至
靈通寺朝聖。

  拙性四十歲左右正值盛年,執掌靈通寺已十年有餘,自是一位有道高僧。這
樣的人奚半樓是不敢不見的,涼州将有連天烽火,靈通寺可謂整個涼州最爲重要
的精神支柱之一。

  「方丈大駕,奚某有失遠迎還請贖罪。」奚半樓經略涼州已有十餘年,與拙
性也是多次見面,不過這一回卻是少有的謙卑。

  「老衲冒昧前來,還請奚刺史莫怪才是。」這位和尚肥頭大耳,一顆光頭锃
亮如明燈,人長得也不顯老,自稱老衲應是身份使然。

  「方丈此來可有見教?」奚半樓與拙性謙讓一番落了座,略去寒暄的廢話實
是沒有多少時間可耽誤。

  「老衲知奚刺史心憂如焚豈敢無事叨擾?老衲特爲解奚刺史之憂而來。」涼
州的危局人盡皆知,拙性卻一派莫測高深,口中的狂言更是令人不滿:「長話短
說,老衲願爲奚刺史提供糧饷以充軍實……」

  奚半樓生性向來沉穩,執掌涼州後城府更深,聞此言也不由動容道:「方丈
有心了,不知糧饷數在幾何?」

  拙性伸出三根手指道:「若止涼州現有之軍,可支應三年。若西川援軍皆至,
亦可保一年無憂。」

  奚半樓雙目精光大放,死死盯住拙性道:「方丈從何而來?所求何物?」

  那股高手的威壓與牧守一方的大員威勢落在拙性身上猶如雲淡風輕:「此非
老衲之意,老衲此舉乃是家主之令。」

  奚半樓雙目一眯,片刻後失笑道:「祝家?奚某倒是有眼無珠了!」

  提起祝家,無人能不心中一凜。這個神秘而傳承久遠的家族在這個世界影響
力太過深遠。早在三國分裂之前的臨朝,祝家已是巨商,其分号遍布整個世界,
且經營的糧米,馬匹,鐵器等無一不是國之命脈。

  待臨朝分崩離析,大秦先立與盛朝東西對峙,不久後燕國異軍突起,不但劃
走了盛朝江北的所有領土,還反壓一頭,幾将盛朝變作了臣屬之國。若不是大秦
趁着彼時盛國内亂拿下涼州,此刻隻怕燕國已君臨天下。

  天下動蕩不安刀兵四起,祝家卻始終安如泰山。這個家族猶如一顆繁茂的大
樹,已将根須紮入世界的每一分土地,縱使是三國帝皇也無人敢動。将國内祝家
的商行連根拔起自是能收獲頗豐,但誰也擔不起祝家全力支持敵國的代價後果。
更何況這等延綿數十代的豪族底蘊之深厚無法想象,所謂連根拔起談何容易?連
奚半樓都萬萬想不到靈通寺居然會是祝家的勢力,便是知道了又如何?除非靈通
寺犯下滔天罪惡,否則動靈通寺等同于與整個涼州民心作對。

  其經營如此,三國拉攏祝家都忙不叠,誰又願輕易去得罪?

  「敢問方丈,祝家是援助的是奚某?還是大秦?貴家主所求爲何?」奚半樓
不敢有半分大意,祝家的一舉一動關系到整個天下形勢,不得不問個清楚明白。

  「家主早知奚刺史會有此一問,刻意叮囑老衲分說來由。」拙性此時哪裏像
個修行的出家人,分明是個油頭滑腦的生意人:「燕國能迅速完成戰備全因逼迫
家主,祝家根基在燕國不得不受其所迫。然家主極爲不忿,願暗中支持大秦!此
爲其一。至于老衲來見奚刺史并奉上家主這一份心意,則是家主要帶一句話來,
奚刺史有生之年無論何時,何地須全力保得吳征周全,若有半分損傷,則祝家對
奚刺史的支持立刻終止。奚刺史還請莫要忘記。」

  「吳征?」

  「吳征!昆侖派,奚刺史的高足吳征!」

  吳征揉了揉鼻子,自從修習内功以來已好久未曾打噴嚏,難道誰在腹诽老子?
手中的朱筆卻是當機立斷,第一個勾便落在名冊裏楊修明頭上。砰砰直跳的胸口
處,那兩包藥粉被捂得熱烘烘的。

  前夜玉茏煙也是将藥粉貼肉收藏,取出時還帶着甜得膩人的乳香味兒。晃了
晃頭收攝心神,吳征連珠價地落筆,來吧,楊修明,看你如何能逃出老子的五指
山!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9-12 11:34     標題: 江山雲羅(第2集‧07~08)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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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9-2發表於SIS


            第七章  劍飛翼揚修羅沙場

  今日練兵,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是不可有絲毫大意與隨意的。梁興翰金口玉
言,練兵是替聖上練兵,這一個替字便讓一切要求躍然而出。

  一身裝扮由林瑞晨與陸菲嫣一同打理,昆侖弟子練兵,著裝不僅要有軍官的
威武與威嚴,也要有昆侖派的特色。昆侖派標誌般天青色錦袍著於內,外罩一身
斜挎的鎖子甲,甲衣只覆蓋住左肩,右肩仍是青衣。吳征哭笑不得,帥是帥氣,
可是真上了戰場好像沒什麼卵用?

  「看不起這套盔甲?」林瑞晨狠狠指了指吳征的額頭道:「大秦國裡可沒有
幾套比這身更輕便的戰甲。戰場上武功雖然受限,也不是全無作用,你自己的輕
功就不錯,這麼一身護住要害又輕巧的戰甲,可不是最適合你?」

  原來如此!

  吳征趕忙起身謝過。林瑞晨自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胡言亂語,既是在大秦國都
有數的寶甲,昆侖派想來也是珍藏已久,如今披在吳征身上已是莫大的恩寵。拿
起昆吾劍,這一身行頭都是師門為他量身定做的,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寶,吳征抿
抿嘴唇,念及心中的小九九,倒有些訥訥地不好意思。

  天光放亮,吳征早早入宮。

  八角園位於皇城西南角,平日裡是秦皇興致來時欣賞歌舞的所在。地方寬闊
敞亮也沒什麼遮擋物,二百人的軍陣放在這裡操演再合適不過。

  名冊已提早交給屠沖,中常侍大人不敢有片刻停留便安排了下去,只是交代
的方式差異巨大。吳征早已得了暗示,這件事自然明白該怎麼去做,也知道他必
須要做。——要殺楊修明,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辰時集合,每日操演四個時辰,每個時辰中間有小半時辰的休息時間,要將
這幫妃子,宦官,宮女組成的雜牌軍訓練成陣並不容易。且有的身負武功,有的
則連走路都要人扶,一些底層的宮女與宦官或許唯唯諾諾言聽計從,但驕橫慣了
的有品級的宦官宮女也不少,更不用說妃子了。吳征肩上的膽子並不輕,在構思
整個事件的脈絡之前也做了充分的考慮。陣法的功用可待評說,裡頭的說法也有
周旋的餘地並不需要過於操心,困難之處在於能不能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二百人順
利成陣,一旦失敗,聖上震怒之下隨便扣一頂亂軍心的帽子,吳征的腦袋是不可
能保住了。

  相關人等的聚集稀稀拉拉三三兩兩,有提早來的,也有準時來的,不過時辰
到點,左算右算也只有一百八十七人,少了十三人。而即便準時來者似乎也都懶
懶散散,似乎來參與便算完事。僅有得了屠沖特別交代的有限幾人精神抖擻不敢
大意。吳征目光一掃,大致猜到是最早在名冊中以朱紅砂筆勾出的人選。

  來人中比起吳征這個新鮮熱辣「八品大員」品級還低的不多,就算低了也好
歹是服侍皇上妃子的。羽林衛?我呸,不就是個護院麼?至於那些態度端正者更
是個個身居高位,屠沖親自發了話關照過的,還需賣吳征的面子不成?

  現下的局面卻讓吳征相當滿意,與他所料並無偏差。拍了拍唯一向他套近乎
的小春子肩膀,低聲囑咐一句:「用心些。」吳征行至臨時搭建的點將台,清了
清嗓子道:「下官奉聖命試演軍陣,勞動諸位大駕,先在這裡謝過。」說話時笑
吟吟的一臉謙卑恭敬,明顯是被這近兩百人的豪華陣容給鎮住了。

  一百來人中不少是懷著給吳征下馬威看看的心態,見這位率先認了慫,都不
由心中一松。畢竟操演不是件輕鬆事,雖說誰也不敢壞了聖上的事,但過程中能
有些特殊照顧也是好事一樁。兩位妃子甚至向吳征露出一個笑容,雖神情傲然居
高臨下,終究是個善意的表示。吳征忙欠身微笑回禮,娘娘看得起可不是倨傲的
理由。

  下了點將台,吳征先到兩位妃子身前下跪行禮道:「兩位娘娘千金之軀駕臨
此地,下官心中甚愧,恕罪恕罪。」

  安撫了兩位妃子,又向一干總管級太監問好,楊修明也在此列。他雖之前受
玉蘢煙牽連倒了黴,但在之前可是久居宮中,也混到了敬事房首領太監一職,腦
瓜子的靈光是不用說的。屠沖自然不會再提攜這位惡了聖上的倒楣蛋,但楊修明
瞭解事情的經過之後細細思量,發覺這是個天大的好事。這等在聖上眼皮子底下
的功勞是誰也無法視而不見的,說不準就是個翻身的天賜良機?即使無法再入聖
上法眼,領些賞賜也是不錯的。冷宮一帶不是瘋子便是傻子,更是連衣食都短缺,
還能榨出甚麼油水來不成?

  因此楊修明對吳征倒無敵視之意,反倒笑臉迎人有些討好。吳征也微笑點頭
回應,兩人心照不宣,恍惚間楊修明倒覺得在天澤宮裡兩人互相奈何不得之後,
作為妥協的所謂合作倒是不幸言中……

  直到此時,尚缺的一十三人方才姍姍來遲。吳征也不責難反倒忙不迭地迎上
去,只因領頭的也是一位妃子。朱婕妤已年過四十,不過面容體態依然姣好,看
上去比先來的那兩位更加年輕的徐經娥,木容華都還要誘人許多。(注1)只不
過一雙鳳目眼光上翹自視甚高,對吳征更是不理不睬逕自走過。

  這一行人大喇喇地來到場地中央,侍從宦官居然還攜帶來椅子,擺下後讓身
份尊貴的婕妤妃子坐下。在場人等無一敢抱怨,可見積威之深。

  吳征咧嘴一笑,望向朱婕妤的目光中些許的不懷好意一閃即逝。再次上前行
禮磕頭,這才換來淡淡的一句:「平身吧。」

  朱婕妤環顧全場道:「聖上既下了旨,吳大人的調配爾等俱當遵從。若有人
敢應付了事,本宮必當啟奏聖上,重罰不饒。」

  吳征摸了摸鼻子,這是喧賓奪主來了?臉上的笑容卻未隱去,只是那股不自
然倒是越發明顯。

  朱婕妤的眼角余光始終在吳征身上,見他神色不自在,心中冷笑一聲道:
「吳大人,還愣著幹什麼?這就開始罷!」

  吳征先拱手道:「遵娘娘懿旨。」又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軍中不可兒戲,
一是一,二是二。此前怪下官未曾說清,然下不為例,明日辰時請到八角園演陣,
還請諸位貴人謹記。」說的是誰,眾人心知肚明。只是這麼藏頭露尾,著實弱勢
得不行。

  「下官也是得到名單不久尚未熟悉,今日暫不演陣,召集諸位貴人來隻為說
這一句。明日辰時還請諸位準時到八角園來,不得有誤。」年輕的八品羽林衛簡
直毫無威勢,瑟縮得像一隻鵪鶉。如朱婕妤,徐經娥,木容華等心中極為不滿,
今日來一趟竟只為傳一句便走,莫不是消遣人來著?

  「站住!」朱婕妤一拍扶手怒喝:「聖上殷殷期盼,你這是什麼態度?連聖
命也敢違抗嗎?」

  「啟稟娘娘,下官自知聖命在身。不過代聖上練兵的也是下官。至少在三十
日內,八角園裡下官還是說了算的。」

  從剛開始的唯唯諾諾,到說話口氣漸硬。誰也能看出吳征火氣冒起,只是這
般與婕妤娘娘對著幹,那是作死嫌命長了。——果然還是年輕。

  「很好,倒是小瞧了吳大人的膽氣。」朱婕妤柳眉飛起,似笑非笑道:「那
敢問吳大人。今日的操演是否已結束?」

  「下官說過了,今日到此為止。」吳征微微欠身,心中暗歎一聲,做什麼事
情都不容易啊。

  「那麼八角園可就不歸吳大人說了算了。來人,給本宮掌嘴。」

  既然操演結束,也不算誤了聖上的旨意。此時婕妤娘娘要打一個八品羽林衛,
連理由都不需要。

  身旁的侍從宦官張牙舞爪地撲上來,扳住吳征雙臂張手就是十個響亮的耳光。

  「若不是恐誤聖上大事,今日定不輕饒!」朱婕妤一擺手,耳光聲停息。吳
征已是雙頰血腫,卻低著頭不敢絲毫反抗,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回到胡府,陸菲嫣見了大吃一驚:「這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婕妤娘娘打了頓殺威棒唄!」吳征搖頭苦笑,自家人會擔憂心
疼,傳出去外頭可就只剩嘲弄與幸災樂禍了。

  「你……怎地這麼沒用,奉了旨意還能吃排頭?快快坐下。」陸菲嫣拿來藥
箱,各種瓶瓶罐罐擺了一桌。

  「哎喲這是怎麼了?要不要侍中大人為你申申冤?」林瑞晨聞訊也到了,笑
得一臉玩味。

  「申了怕是我腦袋也保不住了。嘶……疼,師姑您輕些。」

  林瑞晨與陸菲嫣的眼力界也大有區別。畢竟是侍中夫人,又在京都掌管昆侖
派生意的裡裡外外,比起陸菲嫣的慌慌張張雲裡霧裡,林瑞晨便明瞭許多。

  「別亂動,上藥還趕著說話。不疼死你才怪。」陸菲嫣又好氣又好笑。

  「看來腦子還沒給打壞嘛。」林瑞晨施施然坐下:「朱婕妤可不是善茬兒,
準備怎麼辦?」

  朱婕妤教訓吳征可不是吃飽了沒事幹,或是單純地驕橫慣了。實是八角園練
兵這件事幹係太大,功勞也絕對小不了,更是順應當今兩國開戰的實事。辦的好
了,婕妤的位置說不準都能再向上動一動,畢竟皇后娘娘年事已高平日裡疾病纏
身。婕妤直跳皇后有些異想天開,但不論位在其上的哪一位執掌了後宮,不總得
有個位子空出了麼?

  朱婕妤並不認為吳征是這件事的最佳人選,也不配領取最大的功勞。今日所
作所為刻意打壓,正是要將吳征壓服。吳征頂多隻配做一個技術顧問,她才是真
正的領軍人物。至於她能否練成?呵呵,宮裡的人至多是會配合吳征,卻絕不敢
對朱婕妤說半個不字。吳征能做,朱婕妤自然更加能做。

  「意料中事而已,早已準備下對策了。」吳征咧嘴一笑,牽動兩頰傷勢,又
是一陣直抽冷氣,晃著頭示意不準備再說話。

  林瑞晨略覺意外,瞪視吳征片刻後點頭道:「你很不錯。」又朝陸菲嫣道:
「不必擔心你的未來女婿啦,他心裡明鏡似得,比你我都要清楚。」

  陸菲嫣聽兩人說話彎彎繞繞,瞪著大眼睛不明所以……

  「這小子玩什麼鬼?」滿朝上下除了熟人,最關心吳征的便是太子殿下梁玉
宇了。

  「事情倒是好事情,不過難度也不小啊。一個年輕人要應付這種場面殊為不
易。三位妃子,還有人人頭疼,恃寵而驕的朱婕妤在,換了誰也要頭痛不已。」

  宋大光捋須搖頭笑道:「何況聖上也有深意,竟一個幫手都沒給安排,將場
面全交給吳征打理,先退一步倒也無可厚非。」

  「難是難了些,只是一味退縮倒叫孤頗為失望。」

  「再看看罷。還有二十九日,若是不能壓服這三位驕橫的娘娘,吳征恐怕項
上人頭不保。這件事內情知曉得不多,委實難以判斷。」

  次日離辰時還有半個時辰,吳征便早早來到八角園。陸菲嫣用的傷藥療效非
凡,一夜過去紅腫消了大半,臉上也不再針紮般疼痛,忍一忍也能說清楚話了…

  …

  比起昨日的卑微賠笑,在朱婕妤的威勢下一味忍讓,今日便大為不同。八角
園門口的年輕羽林衛不苟言笑,站立筆直如標槍。陸續前來的宮人們都錯愕不已,
為何一日不見變化如此之大?

  門口亦擺上了一本冊子,上頭列明瞭二百人每一人的姓名,名字後面還有許
多方框空格。簽到是吳征前世常用的制度,今日被依樣畫葫蘆用在大秦國中樞之
地的貴人們身上,不僅讓吳征心頭暗爽,更是平添了一份威嚴。

  「咳咳,楊修明聽令!本官命你為甲組百夫長,這裡有甲組名單,即刻點卯
列隊。」吳征握拳放在嘴邊咳嗽兩聲,似是引起大家的注意。

  「得令!」楊修明心中狐疑。這是件立功勞得事情,做百夫長也能在功勞簿
上名列前茅。在座比他位高權重者有的是,百夫長怎麼輪得到他頭上?難道吳征
釋放出善意是真的要與他結盟?

  而直到此刻,朱婕妤等十三人一如昨日般姍姍來遲,排場與威勢也是半分沒
落下。吳征沒再迎上去,辰時一到他便立在點將臺上。此一回也再不隱藏目光的
不善與不滿,直視朱婕妤。

  這一行人無不心中冷笑,一個狗屁的八品不入流小官,居然敢在婕妤娘娘面
前甩臉子?若不是擔心誤了聖上的大事,現下便要先治一個不敬之罪。

  待這幹人又是架勢極大地擺好了場子,吳征才走上前去。中黃門鬍子敬身為
朱婕妤的貼身宦官侍從,對這等不敬之舉自是要第一時間阻止的:「大膽!」胡
子敬伸出單臂攔住吳征行進的腳步尖聲呵斥,手指幾乎戳到了吳征腦袋上。

  吳征見狀停步,環視四周道:「本官昨日已說得清清楚楚,今日辰時準時點
卯。可知軍中無戲言!諸人皆按時而至,爾等安敢有違?」他倒退一步喝道:
「楊修明,甲組中人觸犯軍令,依律當重責十軍棍。本官命你執行軍法。」

  楊修明魂飛魄散,到了此時那還不知陷入深坑?心中又驚又怒道:「你……

  你……「雙目左右亂飄,陰聲道:」吳大人莫要逼人太甚。「他心中仍存僥
幸,盼拿捏住吳征痛腳一事能讓他知難而退。畢竟事情捅了出來那可是天大的事
情,他自己也無法善了。

  宮中一旦要徹查此事,玉妃就是證人。那是玉妃啊,皇上若是忽然念及舊情,
玉妃再歪歪嘴,楊修明便是淩遲處死也不過分。

  可現下已來不及考慮後面的事情,吳征目放精光步步逼來不知何意。楊修明
心思電轉,吳征並無幫手,其餘宮人也多半不會相幫,他武功又不如自己,一時
間頓覺心安。

  一鎮定下來膽氣就壯,心思也活泛了許多。向朱婕妤表忠心的大好良機就在
眼前,若能得到身居高位的朱婕妤青眼,說不定真能有改寫命運的機會。眼下的
形勢已逼得他必須有所取捨,且趕緊把事情鬧大。只要宮中有份量的人物出面,
八角園就不會是吳征說了算……

  「吳大人雖奉旨演陣,然娘娘乃是千金之軀豈容不敬?雜家絕不允你胡作非
為。」說得大義凜然,只是閹人高了八度的尖細聲線令人毛骨悚然。

  見有人出頭,朱婕妤倒是一時未曾發作,樂得旁觀狗咬狗。

  吳征目中厲芒大放步步緊逼,忽而停步又繞了半圈:「軍中抗命!該當何罪?」

  鬼知道什麼罪?真當這裡是軍營了。楊修明心中腹誹!目光中忽然現出的漫
天輝煌讓他大吃一驚。

  吳征抽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裡是皇宮,沒有聖上的旨意,又不是擅闖皇
宮的賊人,誰敢殺人?

  吳征敢!

  反反復複考量的過程幾乎沒有偏差,現下正是光明正大誅殺楊修明的最佳時
機。千載難逢!劍光如電閃,又如平地裡起了一道驚雷,這一劍已是他畢生功力
之凝聚,一往無前!

  楊修明手無寸鐵,只覺明亮的劍身折射出日光刺眼,目不能視物。大駭之中
一身精純的功力也運到了極致,百忙間察覺左側倒映的光芒較少,忙閉目扭腰向
左側著地一滾躲避劍影。

  高手相爭,一步失機便步步落於下風。吳征完全不符合常理地動手,出劍亦
準確計算過日光的角度,以有心算無心,一招便佔據絕對上風。,楊修明往左側
翻滾實是不利局面下的上上之選,他精修多年武功已跨到了八品門檻前,自知現
下首先要避開的除了劍影之外還有日光。以兩人的位置而言,向左閃避後吳征再
想折射日光,出劍的角度必然大受影響。如此一來只需專心穩穩守住吳征初始瘋
狂的攻勢,以他修為之深厚自能扳回劣勢。

  身上未曾傳來劍刺入肉的劇痛,楊修明心中一松,最艱險的時刻依然渡過,
不由心中大罵:好個奸猾的小鬼,此前忽然繞圈便打定了突襲的主意。本公公今
日不將你就地格殺,誓不為人!思緒至此,腦中卻忽然沒來由地一暈,天旋地轉,
呼吸不暢……

  吳征長劍落空,右腿跟上又是踢空。在場的宮人也有高手,看著這一腿暗暗
搖頭:此子本已佔據上風,若是施展身法如影隨形還能再壓制楊修明一段時間,
這沒來由的一腿毫無章法,不僅踢之不中,還讓追擊之勢戛然而止,簡直亂七八
糟。

  果然楊修明一滾之後站起,兩人間距離拉開,吳征的優勢不復存在。以兩人
的修為差距,即使吳徵兵刃在手也萬萬抵敵不住。

  然而事實出人意料!

  吳征長劍隱含風雷之聲,一招「雷分雨落」逼得楊修明踉蹌倒退,一聲大喝
左掌劈出,竟帶著雷聲大響,與大喝聲不分先後想起,如晴空中起了一聲平地驚
雷!

  楊修明本已東倒西歪混如酒醉,這聲霹靂響仿佛在腦海中炸起,整個人渾渾
噩噩五感俱失。吳征長劍兜轉劃頸而過,血光四濺中飛起一顆鬥大的人頭。

  渾身浴血的吳征慢慢回身,目光冷厲非凡猶如殺神一般,死盯朱婕妤一步步
行來。左掌從懷中摸出一面金牌,一卷黃錦沉聲道:「本官奉聖命演陣,聖旨在
此!禦賜蟠龍金牌出入皇宮無忌,誰敢攔我?」

  聖旨現身,八角園裡登時呼啦啦跪倒一片。朱婕妤面色蒼白,她知道吳征在
天和宮得了梁興翰口諭,卻不知吳征還有聖旨——這是一道密旨!這一切都是針
對她來的。思量至此,不由心喪如死。

  吳征從軍器加上取下刑棍立于朱婕妤側身道:「軍法無情!朱巧青點卯不至
當吃十軍棍。本官親自行刑以正軍法,爾等當引以為戒!朱巧青,領刑!」

  聖旨面前,朱婕妤再不敢違抗五體投地。吳征冷笑一聲,讓你他媽的抽我耳
光。劈裡啪啦的肉響與慘呼聲不斷,轉眼九棍已過。

  原本軍法裡這軍棍下去專打屁股,若是有心連屁股都能打爛,要一條命不難。

  但這位好歹是婕妤娘娘,吳征下手留有分寸,屁股是不敢打的——那是聖上
私藏享用的地方,九棍全落在腿上,傷筋動骨沒有,一片俱是青紫自然免不了。

  「念在初犯,本官手下容情不曾取你性命,僅此一回下不為例。」話畢才落
下最後一棍。刻意留了一下純粹是蔫兒壞,要朱婕妤多疼一陣。她挨過九棍本就
痛不欲生,剛緩過一口氣又挨一下,這一棍當真是痛徹心扉直入神魂……

  吳征扔下軍棍道:「今日到此為止,諸軍聽令:明日辰時點卯再行操演!」

  一行人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生怕惹怒吳征討來一頓好打。唯有那位春公公
微微偏頭偷眼瞧瞄,正與吳征目光對上,只見大發官威的「八品大員」朝他眨眨
眼,似是在感謝通報朱婕妤行程之恩。

  吳征心情大好,楊修明已死,死因全由朱婕妤一人背了。至於婕妤娘娘的報
複?呵呵,不存在的,黑筆勾了名姓的人,吳征恰到好處地以軍規為由打上一頓,
自有人因勢利導免除後患。

  待吳征出了八角園,鬍子敬才跳將起來跪在氣息奄奄的朱婕妤面前,痛哭流
涕道:「娘娘,我的好娘娘啊。吳征膽大妄為,當真是不得好死,老奴這就去喚
太醫來。」朱婕妤挨了重棍不好隨意翻動,鬍子敬在宮中許久見多識廣,甚至也
曾親手處置過犯事的內侍與宮女,是個曉得事理的。

  「不……不用……扶本宮去見聖上……快……快呀!」朱婕妤面如死灰,竟
不顧鑽心的劇痛掙紮欲起。

  是夜宮中發生大事。朱婕妤忍傷帶痛候在天和宮口等待至夜,數度求見不得
通傳。待入夜後散朝,聖上得知事情經過雷霆震怒,呵斥朱婕妤違抗聖命欲亂朝
綱,即刻削除封號貶入冷宮……

  第三日辰時未至,二百名演陣宮人俱已到齊,遞補的一位更是膽戰心驚,見
了吳征冷峻的俊臉如見閻王一般。人人不敢再自持身份,連徐經娥與木容華俱都
獨自站立等候。

  一日操演令行禁止,吳征相當滿意,估算一日可抵三日之功。心中亦複感慨:
雁兒的練兵之法當真了得,按她所言循序漸進,不出二十日便能讓軍陣完備。

  在吳征操演的日子裡,成都城裡並不太平。自朱巧青被貶之後,右散騎常侍
朱宏才亦被摘去官帽貶為庶民,理由是怠忽職守,對京城遇襲之事負有重責。自
此也拉開了大秦國清洗的序幕!

  難能可貴的是,京城雖掀起風波卻並無大亂,一切影響都被壓制在可控範圍
之內。對戰備的影響自然是有的,卻並未傷筋動骨。大秦國選擇了一條危險得如
走鋼絲一般卻又中庸的辦法解決危機與後患,國內的局勢漸漸穩定。

  朕的兒郎即將出關,排山倒海之勢的壓力反倒被他利用以團結上下一心,迅
速安定後方?燕皇得到信報之後也是皺眉搖頭道:「霍永甯啊霍永寧,當真是大
才。永寧這個名字倒沒有起錯。」隨即灑然一笑將信報扔在一旁,提起朱筆在面
前黃錦上簽下大名,又蓋上玉璽。將聖旨與虎符一同交在丘元煥手中道:「原本
計畫一月出兵,朕猜測大秦也是如此預料的。不想半月便已兵員,戰馬,糧草俱
已足備。丘將軍,朕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大秦與燕國交界處的壺,潼,五原三關之地,關門大開,燕國第一批六十萬
大軍兵分三路進發涼州。

  涼州刺史奚半樓早已堅壁清野,留給燕國一座座空城。燕國大將軍,定西大
元帥丘元煥穩紮穩打徐圖進取,每得一地便打牢夯實以為根基之地,絲毫不亂。

  軍如蟻聚,運送糧草的民夫足有兩百萬之多,車隊更是蜿蜒如龍,一場國戰
牽連之大難以想像。

  一個半月之後,燕國大軍逼近漢陽,武都,漢中三郡,正急急整軍,戰事一
觸即發。奚半樓麾下亦暫時集結了三十五萬大軍,倒沒有貪功想趁燕軍立足未穩
忽施偷襲,只是重兵屯於上庸,下卞,子午三處關隘,嚴防死守等待西川大軍到
來。

  此時的吳征早已完成戰陣的演練,由宮人組成的隊伍自稱不上什麼虎狼之師。

  不過戰陣落在伏鋒這等大行家裡只一眼便下了結論:「若兵力足備,據此陣
守城可敵三倍之軍。大善!」

  吳征獻陣演陣有功,八品羽林衛的官職未變,但禦賜的蟠龍金牌卻未收回以
做嘉獎。職責上除了還需值守景幽宮之外,梁興翰上朝時亦需陪侍在殿上。意味
著吳征被加入了大秦人才培養計畫,能夠旁聽群臣議事,對這位年輕人來說簡直
是天大的榮寵。

  伏鋒鎮守江州,盛國大軍也只是虛張聲勢,兩軍隔江對峙,偶有交兵也是一
觸即走。盛國拖住伏鋒並給大秦施加壓力的目的已經達到,犯不著以死相拼。待
涼州一地分出勝負再作打算不遲。

  林錦兒全身鎧甲護在奚半樓身旁。涼州刺史在子午關上親冒矢石,不時開弓
射出飆風般勁箭,一箭有時可洞穿五六人之多。林錦兒持定一杆長槍,不住撥打
飛蝗般箭雨的同時,偶爾視線中出現奚半樓的身影,心中也甜甜的。她雖仍做閨
閣裝扮,卻知這一場戰事若能平安度過後,她也該換做婦人著裝了,而前日夜裡
那銷魂的滋味令她久久難以忘懷……

  西涼戰事已逾三月,吳征在朝堂上只見左側武官班位裡人數越來越少,如今
僅餘驃騎大將軍迭雲鶴與後將軍方文輝,除了抱病不出的車騎大將軍韓克軍與鎮
守西南兩面的將領之外,其餘大將悉數奔赴涼州。駐守涼州的大軍也猛增到五十
萬人,不過戰事依然極度吃緊。燕國大軍已增至七十五萬人,幾乎日夜攻打三關
不休,高高的關隘城牆下堆滿了死屍,幾成階梯……

  朝臣們大都慌亂,即使鎮定者也不無憂慮。只怕某一日戰報傳來三關被破的
消息。不過奚半樓倒是聲威大震,作為涼州刺史戰備極為有效,那些數之不盡的
糧米也不知他是如何征來的,雖日子過得緊了些,倒未有不濟的傳聞……

  燕都長安城祝家大院內,祝夫人獨坐閨房,雙手各持十根絲線正操持著兩隻
提線木偶左右交鋒。右邊的一隻攻勢淩厲,左邊的一隻守得風雨不透,倒似操控
者能分心二用一般。祝夫人應是玩得有趣,溫雅嫺靜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
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更是忍不住得色如水波流淌……

  戰事已進入四月。大秦兵馬在不斷的兵源補充下不增反減,落到了四十五萬
人,總計陣亡已逾十萬人。燕國那邊傷亡更大,預估已減損十五萬人。三關之中
下卞形勢最為危機,關隘出現殘破,兵員開始吃緊。丘元煥所領的燕國兵馬猶有
餘力,保持持續進攻壓力的同時,正調兵遣將預一舉攻破下卞。

  戰事五月中,破虜將軍韓鐵甲,建威將軍韓鐵衣奉奚半樓命領軍五萬馳援下
卞關。韓鐵衣率軍爬過崇山峻嶺,突兀而至燕軍側方,趁燕軍強攻關隘難解難分
之際奇襲,猝不及防的燕軍被攔腰截斷。韓鐵甲領軍出關,與韓鐵衣內外夾攻奮
戰五晝夜,以四萬秦軍陣亡為代價,將被截斷而腹背受敵的六萬燕軍斬殺殆盡。

  韓鐵衣所領三萬軍亦幾乎全數陣亡,他回城時全身帶傷,手下僅餘不足千人
……下卞關之危暫解!

  戰事五月下,燕軍六萬人亦在征西將軍狄俊彥帶領下攜帶糧草輜重,翻越山
嶺繞過下卞關進犯亭城,在三關之後燒起了第一把戰火。

  亭城地處荒僻,卻是連通西川直到下卞關的交通要道。此處被斷預示著下卞
關成了半個孤城,一切糧草補給只能由漢中一線供應。這一支燕軍翻山越嶺而來,
還攜帶了足夠的糧草輜重,顯是戰事剛開便悄悄脫離大軍,一路小心潛伏而至,
打了大秦一個措手不及。

  亭城守將劉志業雖片刻不曾放鬆警惕,仍料不到六萬敵軍齊至。與此同時,
燕軍亦加緊了對下卞的攻擊,下卞自顧不暇無力回援。兵馬去得多了不僅補給成
問題,下卞也扛不住壓力。去得少了對燕軍毫無威脅,反倒會被一口吞掉徒損實
力,一時左右兩難。

  劉志業率三萬守軍浴血奮戰苦守半月,身中流矢身負重傷之際,幸得漢中趕
來的援軍兩萬相助才暫時打退燕軍。

  不想狄俊彥只是假退,趁亭城暫獲喘息之際馬不停蹄以席捲之勢打破周邊三
縣,不僅獲得了補給,還徹底站穩了腳跟。——亭城在三關之內,不是堅壁清野
的範疇。

  朝堂之上樑興翰目露凶光,大聲怒吼:「誰還能為朕駐守亭城?誰還能為朕
分憂?」聖君情緒過於激動,怒吼過後咳喘連連面色蒼白。

  下卞一線岌岌可危命懸一線,此地一破,燕軍自下卞關湧入,涼州一地的地
理優勢不復存在將成燕軍任意馳騁之地。屆時燕軍分割包圍,諸郡都將變成孤城。

  涼州刺史奚半樓不得已向西川求援。一則他已盡全力,再也分不出一個兵卒
馳援亭城,二則西川距離亭城不過半月路程,若能有統兵之將當是援救的上佳之
選。

  朝臣默默無語。大秦能征善戰之將已悉數上了戰場,留守的不是看守西,南
兩路,便只剩下驃騎大將軍與後將軍兩位坐鎮的了。難道要召回伏鋒?不說時間
趕不趕得及,伏大將軍的身體也是巨大的隱患。

  吳征心中也焦急,奶奶的別輸了,老子還沒飛黃騰達呢……

  群臣中一名鬚髮皆白,顧盼自雄的老者出班跪地:「老臣願保舉一人,可守
亭城。」這名老者吳征混了許久自然認識,乃右諫議大夫徐正清,為人一如其名
剛正不阿常直言犯上,能活到這般歲數沒被一刀砍了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至少吳征是這麼認為的。

  「哦?愛卿保薦何人?」梁興翰龍顏大悅溫和道。

  「有一人身為巾幗,不讓鬚眉。曾以八百屯軍力抗兩千蠻騎,其守禦之能當
是大秦上上之選。臣願以項上人頭保薦此將,車騎將軍韓克軍之女,戍邊都尉韓
鐵雁。」

  話音落地,朝堂靜得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大多都是抽冷氣的聲音。群臣心道
老傢夥真是活膩了,還敢在朝堂上提韓家女兒的名字!

  吳征揪心不已,心中大罵:老匹夫,把雁兒送去亭城可不是架在火上烤?臥
槽,當真老而不死是為賊!

  唯有宋大光目瞪口呆,這句話他構思良久只待時機到來準備冒死一搏啟奏陛
下的,不想事到臨頭反被這老匹夫搶了先,當真是懊悔莫及。

  「不可!徐大夫當真是胡言亂語!韓鐵雁尚是戴罪之身,且聲名狼藉,怎可
為統兵之將?諸軍安得拜服?此為拱手將亭城送與燕賊之舉,陛下,徐正清口出
妄言恐有通敵之嫌,臣奏請陛下捕徐正清下獄詳查!」迭雲鶴一通大帽子扣下來,
膽子小的或許活活被他嚇死。

  徐正清怒髮衝冠,一頭鬚髮根根豎起喝道:「韓鐵雁既不成,不如由迭大將
軍掛帥如何?」

  迭雲鶴亦是怒目而視,他無統兵之才啞口無言……

  「陛下,臣附議徐大夫。韓鐵雁確有統兵之能,雖名節有缺。然非常之時行
非常之事,值此用人之際,當唯才是舉,餘者不究。且韓家尚有私兵,可令其統
領一同出戰,定可立竿見影!」宋大光見迭雲鶴跳出來反對,差點沒沖上去拉住
迭大將軍的手連聲感謝。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此時不舉薦更待何時?

  進諫者均不再多言,梁興翰坐回龍椅閉目苦思,朝堂又恢復了安靜。

  霍永甯前後思量剛有了決斷,出班奏道:「陛下……」

  話音未出已被梁興翰揮手打斷:「朕意已決!傳旨,加封韓鐵雁為橫野將軍,
亭城太守!領軍一萬守禦亭城,即刻啟程。」

  吳征掃視朝堂,心中駭然。如此重要的地方,聖上親口冊封的將軍只有一萬
人?裡頭還不知有多少是韓家的私兵!看來大秦已將一切都壓在了涼州,再也抽
不出更多的兵力了!接下來怎麼辦?只能是徵調民眾青壯了,那些未經充分訓練
的新兵蛋子又能有多少戰鬥力?一念至此,不由得冷汗從額頭漿汁般冒了出來:
雁兒,你……頂住啊!


            第八章  危城三月地湧金蓮

  征西軍連拔三縣,傷亡不過五千餘人。在崇山峻嶺中帶著馬匹和大量輜重度
過了四月餘的時光,不及休整又在亭城連番激戰,直到此時才有了穩固的落腳點。

  不必再睡在荒郊野外,也不必再啃生硬的乾糧,甚至可以召來縣上出色的美
人一慰渴求……

  狄將軍默許了這些行為,他一向懂得勞逸結合,亦知體恤下屬。征西軍既站
穩了腳跟,的確需要一些時光來為接下來的大戰養精蓄銳。

  念及之後的戰役,征西軍將士們無不戰意熊熊!眼下的片刻安逸並非為了貪
戀溫柔鄉。這等荒僻小縣算的什麼?待拿下亭城之後再兩面夾攻打破下卞關,整
場涼州之戰征西軍便是頭功。那才是真正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是以狄俊彥雖無刻意的囑咐,將士們俱都保持節制。一些將官更對狄將軍欽
佩不已:這位元二十三歲而居四征將軍高位的英傑對局勢的拿捏之准,已到了妙到
毫顛的地步。不愧並列燕國雙驕的奇才。

  除了狄俊彥自己。

  狄俊彥獨坐軍帳,在寬幅碩大的地圖前反復掃視。營帳周邊雖有不少兵丁,
卻靜悄悄的,無人敢打擾了征西將軍的思路。

  自從出仕被委任為將以來,他沒有片刻放棄這種近乎嚴苛的克制。一個對自
己都嚴格到這等地步的將軍,對敵人而言就是毫無破綻的冷血。

  「近乎完美,大將之才!」這是燕皇給狄俊彥的評語,也是燕皇在出征前親
手將偷襲亭城的密令交給丘元煥與狄俊彥:「丘愛卿,此事非狄愛卿不可。切記,
切記!」

  在崇山峻嶺中的四月時光極為艱難,稍有不慎便有軍心渙散的風險。狄俊彥
親至前軍,探明道路,佈置路線,安頓軍士,提振軍心。

  沒有人想得到會有一支大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下卞關襲擊亭城。這一切
堪稱奇跡!

  而狄俊彥沒有絲毫的放鬆與驕傲自滿,也沒有絲毫的貪功冒進!佯攻亭城,
橫掃周邊的戰略計畫是他親自定下的,也執行得完美無缺。

  征西軍經此一役,已不僅僅是釘在後方讓整個大秦國難受的釘子,而是一柄
利刃,正磨刀霍霍,隨時可將下卞關一線肢解得七零八落。

  現下,眼前唯一的目標只有一個——亭城。拿下亭城之後,征西軍與正面大
軍兩面夾攻,下卞關再無任何不被攻陷的可能。

  以五萬五千軍攻打有四萬餘軍守備的亭城,對其他統兵之將是個難題。兵力
並不佔據絕對優勢,亭城還有城牆可以據守。雖說征西軍精銳,可怎麼看至多也
就是四六之數。

  狄俊彥卻未考量這些,雖只二十三歲,他的目光比起許多老將都要長遠,廣
闊。他考量的是如何盡可能保有實力,以期他日夾攻時才能給下卞關更大的壓力。

  對付一個亭城要以損兵折將的方式來強攻?不需要,我的勁卒當陣亡于下卞
關之下,而不是荒僻的亭城。

  狄俊彥陡然有些熱血翻湧,結束了這一戰,燕秦交兵的頭功必然是他,狄家
的汙名將不復存在。而家中那位熟得滴水的美嬌娘正在等待他歸去。從此之後她
再無旁人敢來沾染,即使她是公主也得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只有自己才能親近
於她!比起這名女子,其餘庸脂俗粉何堪一顧?

  十日的時光既是休整,亦是戰備。一場奪城的戰役牽涉極廣,一道道的軍令
從將軍帳裡頒下,十日之後,這場攻守大戰便將揭開序幕。

  一萬兵馬順著狹窄彎曲的山道迤邐而行,軍士裡有不少年輕而青澀的面孔,
有些散亂甚至是慌亂,一眼而知是些剛應徵不久的新兵,莫說見過修羅場一般的
兩軍廝殺,其中大多數甚至還未殺過人。一個連人都沒殺過的軍士,怎能稱得上
合格的軍士?

  情況比吳征所猜測的還要糟,大秦國新近遣往涼州的軍士裡已經用上了新兵。

  而這一支馳援亭城的部隊幾乎全是新兵。並非是大秦朝廷不重視,而是實在
拿不出更多東西了。狄俊彥出手的時機與方式完美無缺,他不僅要拿下亭城夾攻
下卞關,還準備將援軍一口吞掉,進一步削弱大秦的國力。

  所幸其中亦有約千餘眾的紅衣軍士混雜其中,不斷地呵斥,糾正。他們個個
彪悍,在新兵群裡極不協調,猶如羊群裡的嗜血猛獸。

  「入你仙人板板?行軍都不會?給老子站直了跟上,步子要一致!」

  「媽賣批的,把槍扛好!再他媽的懶散老子打死你!」

  「日你娘!昨日剛學的旗號就忘了?給老子記牢了!否則老子下個旗號讓你
掉下懸崖!」

  這些人凶蠻霸道,動不動便是拳腳相加,可新兵們見到他們卻安心許多。有
這樣一群狼率領,活命的機會多少會高一些。

  是的,活命!那位獨自領軍第一戰便丟了駐地,還被敵人捉去,逃得性命後
又自甘墮落的女將並不值得他們信任。

  韓鐵雁一路幾乎無言,大部分時候她都坐在青驄馬上,時而抬頭看天,時而
垂頭思索,目光空靈悠遠,不知在想些什麼。

  也難怪軍士們不服她,日常事務都交在韓守,韓圖與胡啟三人身上,本身名
聲又不佳,軍士們有一種跟著她步入鬼門關的感覺。

  「連句道別都沒有!」韓鐵雁撅起了嘴。

  聖旨來得突兀又迅速,雖說父親來信讓她做好準備,還派了千名血衣寒前來,
事到臨頭仍有些不可置信。我要去戰場了?還被冊封了將軍?

  手忙腳亂地接旨,馬不停蹄地準備,焦頭爛額之下卻無法克制心中的喜悅,
更不可克制的是與他分享喜悅的念頭。可終究沒有等到他,聽聞那日朝堂夙夜無
休。

  第二日清晨,點將校場軍旗獵獵,聖上親自前來。韓鐵雁看著這個親手毀了
自己一生的萬乘至尊,憎恨?厭惡?恐懼?感恩?激動?皇權就像座巍峨的大山,
讓人百感交集,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在羽林衛人群裡,遠遠地看著跨上青驄馬的她,調皮地眨了眨眼,惹得她
銀牙緊咬嘴唇才克制住朝他揮手的衝動。匆匆一個對視,匆匆地分別。

  「將軍,敵軍的統兵大將是狄俊彥。」

  是他?燕國雙驕!「知道了,我們還要幾日路程?」韓鐵雁淡然答道,但驟
然握緊韁繩的手掌還是暴露心中的一絲緊張。這支突兀出現的燕軍,來無影去無
蹤如旋風一般。亭城周邊三縣已淪陷多日,至今才搞清楚統兵大將何人……

  「按如今的行軍速度,還需八日!」

  「亭城的情況有回話了麼?」

  「韓守的快馬應是昨日抵達亭城,尚未有消息傳回。」韓圖垂首道,手掌也
不由重重一握拳。消息未至便是沒有消息,也就是什麼消息都有可能。一路上韓
圖提心吊膽,生怕自家小姐這位新鮮熱辣的亭城太守尚未到任,家底便丟了……

  「好。等他的消息吧。行軍還是保持之前的節奏,不用太快。」韓鐵雁一夾
馬腹,拽著韁繩讓青驄馬緩緩前行。對手是狄俊彥,希望十五日的行軍時間裡血
衣寒能讓這支新軍能有基本的協同行動與遵守號令罷。

  「令史永修領騎軍引開牆頭弓手,邵英光起重盾掩護,葛斯年帶上桐油領弓
箭手靠近。今日不攻城,給本將燒!」狄俊彥身披輕甲遠望亭城,一頭披散的長
發正在大風中獵獵飛舞幾乎遮去了俊秀的面龐。

  西風起的一如所料,從亭城東面進攻佔據地利。亭城守軍的弓箭無論射程和
威力都大打折扣,而征西軍以棉布包裹再吸飽了桐油的箭枝點燃後,弓箭卻可以
借助風勢飛的更高,更飄,更遠。

  騎軍並不多只有二千。崇山峻嶺畢竟限制了征西軍的行動,過多的馬軍不僅
會給翻山越嶺帶來麻煩,徒增路途的消耗,接連的攻城戰中也沒有太多的作用。

  但這只騎軍的彪悍遠超普通軍隊,幾乎清一色黑馬,馬臉覆上厚厚的牛皮面
具只露出兩隻眼睛,身上亦覆蓋著銀亮的鐵甲,烏黑油亮的皮毛讓馬兒看著猶如
一群全身披掛的嗜血猛獸。

  他們左側的掛鉤上掛著長馬刀,可想而知若是兩軍對圓,這只騎軍齊齊提速
一路狂飆,馬蹄聲震顫大地殺入敵軍。他們甚至不需揮舞武器,只需將長馬刀橫
架在馬鞍上,所過之處必將鮮血橫飛,一路殘肢斷骨。

  右側的掛鉤則是巨大的強弓與箭壺,每只壺中足有五十支箭。可見這不僅是
一隻可以強攻的騎軍,便是戰場遊弋也是拿手好戲。

  領頭大將史永修渾身披掛,鐵塔的身形乘於健馬上猶如天神下凡一般。他望
著亭城嚴陣以待的城頭冷笑一聲,目光中極為輕視不屑。連天的戰鼓聲中,史永
修接過下屬從身後遞來的兩杆長矛,輕踢馬腹催促坐騎前行。那馬兒雄健非凡,
本身已身披重甲,還馱著一名全副武裝的大漢,得了主人的命令反而撒歡似得長
嘶一聲,隨即四蹄翻飛,只是短短十丈的距離便將速度提升到極致。

  城頭射下一排卷起飆風的利箭,由此可知發箭的射手都是響噹噹的狠角色。

  史永修不閃不避,只是穩穩持定長矛,他座下的馬兒好似通靈一般陡然加速,
化作一道烏黑的閃電瞬間沖過狙擊點,讓一排利箭全數落空。

  馬兒來的好快,眨眼間便離城頭只有半箭之地!史永修大喝一聲,身形如熊,
長臂似猿,兩杆長矛脫手飛出直如兩道閃電奔襲,連空氣都被摩擦出刺耳的銳嘯!

  只聽砰砰兩聲,兩名立在城頭的箭手被巨力貫穿!連聲慘呼中長矛餘力不息,
一柄再連貫兩人方才止歇,一柄則將箭手帶得向後飛起,牢牢釘在城樓柱子上。

  燕軍大聲鼓噪呐喊聲威大震,史永修撥轉馬頭仍扭頭回望亭城,冷電般的目
光中盡是鄙夷。

  敵將殺人立威來去自如,亭城守軍士氣頓挫。面對如此神威凜凜如同天神般
的人物,不知該如何應對。韓守往來奔行於城頭,不住拍擊軍士的肩膀後背大喊
道:「莫要慌!莫要慌!聽我號令,只需堅持住大軍便將來援。亭城丟不了,絕
丟不了……」

  萬幸亭城守軍並非新兵蛋子,面對大陣開啟進逼的敵軍雖慌不亂,依然穩穩
踏住陣腳緊握武器。

  韓圖絕不是如吳征所認為的,陪同韓鐵雁進京時沉默寡言甚至可以任意戲弄
的僕從,在大秦國乃至整個天下都是響噹噹的人物,韓鐵雁遣他先行一步入駐亭
城正是為了大軍抵達前護住城池。手持新任太守的文書官印,韓圖順利地暫時統
領亭城守軍。史永修投擲長矛固然威勢驚人,也不無今日大風的助力。韓圖並不
懼他,只需有城牆作為依仗,任你本領通天也不過是一人之力,真正令他擔心的
是今日的大風。狄俊彥今日發動攻擊,若說已料定了風向與風力,那就太可怕了。

  一念至此,不由抹了抹額頭的冷汗。

  小姐還需五日才能至亭城,無論如何,得把城池守住!

  「小姐,亭城的信報到了!」胡啟手持信封賓士如飛送到韓鐵雁手上,卻迎
來女將冷厲的目光,回過神來的護衛狠狠給了自己兩個嘴巴跪下道:「將軍恕罪!」

  「五軍棍暫且寄下!」韓鐵雁揭開信封在馬上查閱。韓守回饋來的資訊極盡
詳實,亭城得涼州援軍後尚有兵力四萬餘,城牆損毀不大依然堅固且已于近日修
補完畢,目前糧草軍器俱都足備,足可與燕軍六萬大軍一戰。韓守的策略很明確,
死守亭城絕不出戰。燕國征西軍成了下卞關一線的釘子,那麼亭城就做征西軍背
後的釘子!

  韓鐵雁沉吟了一炷香時分喚來韓圖道:「血衣寒整軍情況如何?」

  韓圖為難道:「已極盡所能,預計尚需半月才能完備。若要如臂使指,沒有
五場大戰難為。」

  「來不及了!」韓鐵雁搖頭將信封遞給韓圖道:「對手是狄俊彥,韓守已有
大意之心。你速去挑選二千精銳,血衣寒留二百人領軍,餘者編入精銳軍中隨本
將急行軍趕向亭城。恩,剩餘七千軍需得四日內趕到亭城二十裡外,不必入城就
地待命以為後援。」

  「得令!」

  「胡啟!」

  「末將在!」

  「把鷂鷹撒出去,一隻兔子都不許放走!」

  「放箭!放箭!」韓守大聲呼喝,率先拉滿弓弦朝半空中射出箭矢。箭矢迎
著撲面而來的大風飛到半空不久力盡而落,只是憑著從空中失重般掉落造成殺傷。

  他功力深厚,但其餘箭手卻不是如此,射向空中的箭矢受風力所阻掉落,大
半被吹得七零八落,莫說毫無準頭,甚至有些還被吹得平平掉落,箭雨的殺傷力
大減。

  反觀燕軍這邊有前有盾陣護身,後排的箭手射程比日常要多出三成有餘。他
們好整以暇般點燃箭尖油布,射箭的弧度也比日常要高出兩成。箭雨借著風勢飄
飄悠悠落入亭城,殺傷力遠比城頭射落的箭矢大得多,何況點燃的箭頭射進城樓
後漸漸引發幾處火勢,讓本就疲于應付的守軍更加狼狽忙亂。

  亭城的防備甚為齊全,除了滅火的水源足備之外,各類檑木滾石也十分充足。

  然而燕軍只是和亭城對射並不貿然進攻,亭城不僅射不過對手傷亡大得多之
外,連城樓也多處起火。雖是比起慘烈的攻城戰這點傷亡算不得什麼,卻讓士氣
大為受挫。韓守汗如雨下,狄俊彥的手段之高遠超他想像之外。簡簡單單的對射,
誰人不會?就是這麼簡單的戰術,讓亭城第一日便是士氣大降,後續怎麼辦?待
亭城兵無戰心之日,便是燕軍攻城之時,屆時勢如破竹,便是神仙也難翻盤了。

  戰至彩霞漫天時分天色漸晚,對射的弓箭手已交替輪換了數回,雙方俱已疲
憊不堪。終於燕軍金聲大作收兵,韓圖長籲了一口氣狠狠揉了揉佈滿血絲的眼眸,
幾乎癱在城牆上。

  燕軍雖疲,士氣仍旺。他們退軍時大喇喇地收撿亭城守軍射下落在地上的箭
枝,讓韓守的心都抽了一抽,可想而知亭城守軍的沮喪。——燕軍射出的火箭大
都燒毀,即使殘留的也因箭頭燃火僅剩箭枝不堪使用。亭城則都是完整的利箭,
甚至連打磨都不需要。

  亭城並非沒有火箭,只是逆風放箭,加之燕軍是移動的目標,射火箭意義不
大故而韓守未曾下令。從燕軍的動作來看顯在他們意料之中,不想狄俊彥連這一
步都計算在內,臨撤軍都狠狠擺了亭城一道。

  引領弓軍的葛斯年意氣風發,向狄俊彥抱拳下跪道:「將軍神算,今日大獲
全勝!」

  狄俊彥微微一笑道:「葛將軍辛苦,快去歇著吧。」又遙望亭城道:「想不
到韓守名氣雖大,卻是個無膽鼠輩連出城一戰的勇氣都無。若是曠野交鋒損失雖
大,也不至士氣崩壞如此。呵呵,三日內本將必取亭城!邵英光!」

  「末將在!」

  「今夜分步軍兩萬於亭城邊呐喊佯作攻城。本將要亭城夙夜難寐!」

  「得令!」

  「史永修!」

  「末將在!」

  「秦國援軍情況如何?」

  「稟將軍:今日午間傳來的消息。韓鐵雁領軍仍不疾不徐和之前一般無二,
此後暫無新的消息。」

  狄俊彥仰頭望天皺眉道:「兩個時辰沒有新的消息傳來?混帳!」

  怒喝聲突如其來,史永修在亭城前投擲長矛威風八面,此刻卻嚇得面色慘白,
足下一軟跪在地上:「末將知罪!」

  「知罪便趕緊去做你該做的事,跪在這裡幹什麼?」

  史永修如兔子一般蹦起倉皇離去,不敢與狄俊彥陰冷的目光對視。

  「韓鐵雁!」狄俊彥目光落向亭城連通西川的大路,左手五指不停地掐算後
自言自語道:「你未必趕得及,待本將拿下亭城,此來不過是徒勞!但若你來得
及……」

  當攻城的弓軍已然休息,騷擾的步軍正在亭城外擂鼓鼓噪,征西將軍營帳裡
燈火通明。狄俊彥瞪著地圖沉思,為將者若只顧眼前只是庸才,看得更遠,一戰
未完已在考慮下一場戰鬥,將整場戰役都了然於心者,才是燕皇口中近乎完美的
大將,甚至是元帥之才。

  「你沒有一萬軍,也不會來亭城!」狄俊彥自言自語道。

  「稟將軍,斥候仍無最新的消息傳來。」史永修滿頭大汗神色緊張,派往西
川道上探查韓鐵雁大軍消息的斥候,先後三撥近百人猶如泥牛入海一般音訊全無,
讓這位大將深感辦事不力,不知如何面對將軍的信任。

  「韓鐵雁應是帶了血衣寒來,這倒不怪你。新派遣的斥候走了多久?」

  狄俊彥的話讓史永修心中一暖,將軍雖嚴格卻從不偏頗,公私分明自不必說,
連責任都分得清清楚楚:「每一個時辰一隊,每隊二十人,第一隊已走了十三個
時辰。」

  「甚好。」狄俊彥的墨筆在地圖上延伸,算准距離後落下一筆:「斥候不可
停。自下一隊開始改為一個半時辰一隊,三隊後改為兩個時辰,再三隊後改為半
個時辰,即使一個人都回不來也無妨,韓鐵雁的路程難逃本將所料。」

  史永修一邊怔怔地看著地圖,一邊理順將軍的吩咐,不久也品出了味道。這
樣也行?他調入征西軍不過半年,從原本的滿心不服到如今心服口服,狄將軍總
有各種各樣的辦法讓他五體投地:「謝將軍教誨。」史永修跪地一禮急速走出營
帳安排去了。

  轉眼兩日過去,亭城守軍已被燕軍層出不窮的進攻手法與日夜無休的攻勢折
磨得瀕臨崩潰。依狄俊彥的計畫,今日過後便可發動攻城,一鼓而下。

  「將軍,斥候來了回報。」史永修掀開帳簾疾行一邊遞上竹管一邊道:「韓
鐵雁消失了,斥候回報時在亭城以西八十裡方位。」

  「如我所料。」狄俊彥展顏一笑道:「喚邵英光,葛斯年來!」

  「亭城已是風中殘燭不在話下,爾等依計攻城。本將親自去會一會韓鐵雁!」

  韓鐵雁領軍在小路上疾奔,三千軍馬到了亭城只會被攻城的大軍一口吞掉,
連城門都靠近不了。燕軍此前雖橫掃周邊三縣站穩腳跟,此刻大舉進攻亭城,後
方防備必然薄弱。燕軍拿下亭城兩面夾攻下卞關,韓鐵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身,斷後方夾攻燕軍,不僅有圍魏救趙的效果,還能與亭城行成掎角之勢,讓燕
軍攻打亭城時有所顧忌。如此方能堅持到七千援軍抵達,才有與燕軍正面一戰之
力!

  現下只能祈禱上蒼豐縣的守軍力量莫要太強,否則即使拿下了此地也無法站
住,燕軍只消分出小部分軍力一個反撲,這只大秦突襲軍又將被困於三縣包圍之
中,轉眼煙消雲散。

  「將軍,豐縣駐守軍力應在二千左右且有近半在城內維持治安,暫無援軍到
來。城頭也一片寂靜並無防備之心。」宿子明作為血衣寒的老兵,四十三歲的年
紀面上已滿是風霜刻畫的痕跡。常年在野外風餐露宿的生活讓他成了血衣寒最頂
尖的斥候之一。饒是已經歷過無數的大風大浪,此刻依然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

  他知道作為一名斥候應當最如實地反應探查得到的一切,而不應該去影響將
軍的判斷,但在生死懸於一線之際,豐縣的消息依然讓這位元元百戰老兵心中甚慰。

  「辛苦了,快去歇一會兒,晚間還用得著你。」韓鐵雁忽然停下腳步沉思。

  千鈞一髮,一切都搶著時間之際主將忽然停步,讓韓圖與胡啟都心焦不已。

  為將最忌瞻前顧後,左右猶疑不決。若是從前他們或許不會有絲毫疑慮,但
韓鐵雁在家賦閑已久,又曾遭受過重大打擊,此會擔當重任難保會有患得患失的
心態……

  「將軍,快下令吧……」

  韓鐵雁抬起一隻手阻止了韓圖的諫言閉目沉思了兩柱香時分道:「我們中計
了。」

  豐縣不該是一片風平浪靜的模樣,即使是日常的守備探查,向亭城運送物資
或是接回傷兵,無論哪一種都不該是目前的模樣。如今的狀況只有一種解釋:豐
縣已嚴陣以待,只等韓鐵雁自投羅網!

  「將軍,狄俊彥此舉不通常理,若是確實做好的準備,等我軍進攻豐縣時兩
面夾攻豈不是更佳?」

  「那樣損傷會更大,但是本將帶來的都是精銳,死戰之下他們的損失也會大
增。狄俊彥擺出這等態勢並非要與本將決一死戰,而是在施加心理壓力。」韓鐵
雁腦筋轉的飛快。

  狄俊彥不急於要一口吞掉這支精銳!進攻亭城的計畫不可更改,眼下是最好
的時機。韓鐵雁自非泛泛之輩,繞路奔襲豐縣的時機拿得也極為準確,燕國征西
軍抽調前來堵截的兵力不會超過六千,且未必會是精銳。狄俊彥的目的並非要與
這支精銳生死一搏,如此做派是明擺著告訴韓鐵雁:我已洞悉你的圖謀,無論前
後俱是死路。他要用強大的心理壓力讓韓鐵雁左右為難,讓這只精銳彷徨無計在
戰場上有等同於無,如暫時消失了一般。待亭城大局已定,這支精銳軍也不過是
甕中之鼈隨手可捉。而所花的代價將微乎其微。

  「這個人太可怕了,連五千軍都捨不得?他的目標不僅僅是亭城,每一步都
在為夾攻下卞關做準備。」韓鐵雁頂門的汗珠順著鬢邊長髮滾滾滴落,一時間竟
有些失神。

  周圍一片靜寂,仿佛死神的目光盯住了這片山林正一步步走近……

  「韓圖,留二十名血衣寒給本將。其餘血衣寒由你統領,進攻豐縣阻住敵軍。」

  韓鐵雁的心在不斷下沉,緊咬銀牙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這句話來。

  「得令!」韓圖心中了然,匆匆離去整軍。

  「給本將召集將士。」韓鐵雁強忍眼眶的淚水厲聲下令,聲線尖利之中亦有
一股悲愴的豪烈!

  三千軍馬集合在一處,卻分成兩撥。左一撥不足八百人,右一撥二千餘人。

  一片肅殺之氣下山風拂過,吹落韓鐵雁面上珠淚串串。韓圖先行了個軍禮,
又跪下磕了三個響頭,他不僅是韓鐵雁麾下將領,亦是韓家的家奴:「將軍安心,
韓圖必不負所望!小姐保重,亭城缺不了您。」

  「韓圖……」韓鐵雁喉中哽咽竟說不下去,這些忠心耿耿的血衣寒亦不需她
多做吩咐,自然能完成他們的使命。

  「小姐……莫要擔心,回亭城的路也很艱難。只是老奴不能再陪同小姐……

  呵呵,老奴會拼死為您阻住敵軍,日後吳公子若問起可要為老奴美言幾句,
否則老奴不好向他交代。胡啟,他娘的給老子保護好小姐!「

  「我知道。」胡啟歪著身子,始終冷淡得對除韓鐵雁外漠不關心的面容也泛
起暖意,向韓圖鄭重點頭。

  「血衣寒!出戰!」韓圖一聲令下,八百勁卒從林中現出身形向豐縣挺進。

  二千精銳只是新兵中的精銳,聞言有些驚慌失措。誰也能看出現下形勢猛惡,
血衣寒脫隊離去竟然是去送死?

  「將士們,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什麼嗎?」這是韓鐵雁第一次對著眾軍發話,
望著不信任,鄙視,惶恐射向她的目光緩緩道:「我們要回亭城,亭城下有五萬
燕軍,要穿透大陣可謂九死一生。可就是這一生的機會也是他們為我們換來的。」

  韓鐵雁遙指血衣寒道:「他們十死無生!」

  血衣寒無人回頭,踏著沉穩的步伐,絲毫不亂的節奏奔赴死地。新兵們忽感
一股熱血湧上腦門……

  「他們一路帶著你們,教你們熟悉本將的旗號,教你們怎麼成為一名合格的
軍士。諸君可願繼承他們的遺願,隨本將回援亭城,保家衛國?」韓鐵雁聲音逐
漸拔高,慷慨激昂!

  「願效死命!願效死命!」兩千人齊聲大吼,聲震寰宇。

  「很好!宿子明。」

  「末將在!」

  「你們二十名斥候給本將殿后,若遇大軍不需理會只管放過,若遇信使就地
格殺,便是蒼蠅帶著信也不許放過去。」

  「謹遵將軍令!」

  「奔赴亭城,不得有誤!」

  亭城之戰又打了一個晝夜。

  燕軍的攻城一日下來粗略統計只傷亡了三千多人,亭城的傷亡卻高達七千人,
且有多次被燕軍攻上城頭的情況發生。亭城中士氣低下人心惶惶,疲憊不堪的亭
城守軍已至接近精神崩潰的地步。這只是第一次大規模攻城便讓亭城險些失守,
韓守知道亭城已無法再堅持超過六個時辰了。旁的不說,光說他自己的精神都接
近崩潰,遑論他人。

  守備牢靠的亭城只堅持了四日時光便接近城破人亡,每當念及此處韓守都亡
魂直冒,這個對手比他想像的可怕得多,就連小姐也犯了錯誤。若早知道領軍前
來的是狄俊彥,那麼站在城頭必然是小姐,不會是他。

  燕軍雖暫時退去,可韓守知道那不過是下一輪暴風雨前的平靜。對於士氣正
旺的燕軍而言,一個時辰的休息會是喘息的良機,下一次攻城會更加兇悍,義無
反顧。而對亭城守軍而言,這一個時辰的休息會讓不安,沮喪的情緒蔓延,會讓
士氣更加低落。當燕軍的戰鼓再次響起,當燕軍氣勢洶洶地撲上城頭,會帶給亭
城守軍加倍的威壓,直令氣為之奪。

  韓守已是黔驢技窮毫無辦法,只能大口大口地喝水,死命地啃著乾糧以補充
體力,又將壺中剩餘的水澆淋在頭上喘著粗氣道:「再堅持一會,在堅持一會,
韓將軍不需天明便至亭城,到時內外夾攻必可大破敵軍……」

  這番話初時說來的確甚為振奮士氣,可說得多了連他自己都懷疑起來……

  燕軍的戰鼓聲再度響起,韓守痛苦地閉上雙目,又大吼一聲給自己打氣,從
地上一躍而起嘶喊道:「大秦,死戰!」回應的聲音並不大,更談不上雄壯。或
許是累了,也或許是沒了心氣。原本想再堅持六個時辰,實則連明日的太陽都不
知能不能看見。

  時值此刻,韓守反倒平靜了許多,敗給這樣的對手也是心服口服罷。

  夜色濃稠,韓鐵雁引軍接近亭城二十裡外。手中這支僅有的力量作為新軍中
的精銳並不弱,他們銳氣十足,沒有兵油子們渾水摸魚的壞習慣,他們欠缺的是
經驗與時刻保持警惕的心態。但作為得到韓克軍真傳的女兒,韓鐵雁知道如何利
用他們的優點,規避缺陷。

  「亭城守軍正在浴血奮戰,他們需要我們。豐縣的追兵已被你們的前輩擋住,
但遲早會追來。是與亭城守軍匯合一處共抗燕賊,還是在這裡白白地化為一堆白
骨在此一舉!現下夜色正濃,一路的信報都被截斷,敵軍不會知道我們已悄悄掩
至此處。只要一鼓作氣擊其後方必可殺個措手不及。」韓鐵雁環顧眾軍道:「自
亭城開戰以來大秦無一勝績,這是旗開得勝拿下頭功的絕佳良機,本將軍誓死不
(退!諸君願跟隨者但隨本將軍來。」

  韓鐵雁翻身上馬,輕夾馬腹如一縷輕煙般賓士而去。速度並不快,因為十裡
之後尚有一場艱難的決戰,尚未到發力之時。然步伐堅決,絕不回頭看上一眼,
似乎只孤身一人也將一往無前!

  胡啟第二個跟了上去,二十名血衣寒也跟了上去,順手打出了旗號。二千軍
並非人人悍勇沒有猶豫,只是連日來已被血衣寒訓得各式旗號已深入骨髓一般,
看見行軍的旗號想也不想邁步遵從號令。他們驚奇地發現邁出第一步之後,心中
的恐懼與彷徨減輕了許多,待得緊追韓將軍不快不慢地馬兒後,勇氣開始增加,
豪情開始翻湧,似乎前方那個明明該是一名弱女子,一個敗軍之將,一個一路來
鄙夷不已,除了一副皮囊之外毫無可取之處的身影,便是勇氣的源泉,是勝利的
保證,更是視死如歸保家衛國的榜樣!

  韓鐵雁跨坐青驄馬,身形挺拔如槍,隨著馬兒輕快的腳步微微上下起伏!戰
場上的女神!不少軍士湧出這樣的念頭,當從前的壞印象一掃而空,這名擁有絕
色風姿的女子便如夜空中閃亮的明星,散發出不可抗拒的魅力。

  ——我願為將軍而亡!

  韓鐵雁控著青驄馬開始加速,自頒下進攻的軍令以來她始終沖在最前,兩千
軍緊緊跟隨在她身後,在血衣寒的號令下組成韓家進攻時最擅長的雁形陣。只是
今日的陣勢羽翼收起,如一只從高空急速俯衝而下的雄鷹,又如一只長長的尖錐。

  ——沖在最前的韓鐵雁便是最銳利的鷹嘴,最鋒芒的錐首!

  「殺!斬碎敵矛,震碎敵盾。」韓鐵雁潛運內力縱聲大喊,兩千軍士士氣一
振,齊聲大吼!

  正是天光即將放亮時最為黑暗的時刻,群星退散,皓月漸隱,紅日未出。燕
軍愕然回頭正不知敵軍有多少。亭城已是岌岌可危,約有五六百燕軍登上城頭正
拼死廝殺,掩護後來的援軍登城。亭城守軍也在崩潰的最邊緣,只需再有五百軍
登城必將做鳥獸散。

  忽如其來的援軍震驚了短兵相交的雙方,韓守活生生打了個激靈厲聲大喝:
「援軍已到,給我殺,殺殺殺!把燕賊趕下城頭!」

  蒼白的言語自不比現實來得有力,始終有條不紊成竹在胸的燕軍出現大片的
慌亂,將官的呼喝聲,城下軍隊的騷亂都說明燕軍正在遭受突如其來的攻擊。能
在這個時分抓住時機發動攻擊,顯然引軍的將領能耐不凡。

  亭城守軍精神大振,此時此刻豁出一切也要頂住。誰願做階下囚?誰願做亡
國奴?將士們一同齊聲呐喊,不要命地向前撲去。守城之戰最重氣勢,大秦軍在
城內依然有三萬之多,只需不心存畏懼拿出必死必勝的信念,燕軍登上城頭的不
足千人怎能抵擋?

  追隨韓鐵雁沖陣的二千軍也是如此。前有生機後無退路,只有向前向前再向
前,砍翻面前的一切才有生還的機會,甚至可能加官進爵光耀門楣。

  大秦軍氣勢大盛,城頭的燕軍全被趕下,奪回的陣地被牢牢地守住。沖陣的
秦軍勢如破竹,幾乎眨眼間便將大陣穿透一半。

  燕軍布下的是攻城的陣勢,重甲步兵在前,弓手在後。毫無防備的弓箭手如
何能抵擋全速突進的雁形陣?慌亂之中自相踐踏反而沖散了陣型。重甲步兵進退
兩難也無法轉身迎敵,只得原地待命結陣抵擋衝鋒。

  韓鐵雁引軍殺至半途衝擊的速度開始減緩,她揮舞兩條爛銀鋼鞭肆意收割著
敵軍的生命,但蟻聚般的燕軍殺之不絕,更可怕的是攻城失敗之後燕軍開始收縮
包圍,尤其是始終在外遊弋的一支精騎呼喝著分開步軍,向韓鐵雁席捲而來。

  領頭的大將正是天神般的史永修,他手持一杆丈二大槍沖在最前,胯下神駿
的坐騎在黑夜中直如一團電射的影子。

  韓鐵雁砸爛面前的一顆腦袋,大槍帶著破開空氣的銳嘯而至。她調轉雙鞭一
架,兩件重武器相交發出金鐵交鳴的轟然大響。

  兩人在馬上各自一晃,史永修蓄力許久,韓鐵雁匆忙迎戰悶哼一聲嘴角邊溢
出一道血絲顯是吃了虧。兩員大將走馬燈似的廝殺,引發周圍飆風陣陣。也幸虧
胯下馬兒俱是名駒,否則當支援不住。

  韓鐵雁身陷重圍,跟隨的軍士不斷倒下越來越少。此時咣當一聲,亭城緊閉
的城門大開,韓守一馬當先引軍出城。

  下一刻忽然一抹紅亮的光輝撕裂濃稠的夜幕,一輪紅日自東方緩緩升起,朝
陽光輝中,七千援軍在二百名血衣寒的帶領下掩殺而至。

  「看見了沒有?這就是你們瞧不起的將軍!他奶奶的,有本事就證明你們也
有這份包天的膽色!」

                 ……………………………………………

  戰事已入六月中,隨君上殿的吳征半月來無日不心焦如焚。今日終於等來亭
城的最新奏報。

  「啟奏陛下!橫野將軍韓鐵雁引軍馳援亭城,中途歷經死戰終與亭城守軍匯
合,亭城無恙!臣賀喜陛下洪福齊天!」

  後將軍方文輝先報平安之後繼續奏道:「城下一場激戰,亭城守軍陣亡一萬
五千餘,斬敵萬餘。韓將軍身帶輕傷並無大礙,如今正結陣守衛亭城。此後又反
複交戰三日,亭城穩如泰山。」

  籲~~朝堂上發出一片如釋重負的喘息聲。梁興翰龍顏大悅道:「韓鐵雁守
衛亭城當記大功,待戰事結束後當重重有賞!」

  「理當如此!」

  「是啊,是啊!」

  「陛下,亭城雖暫安不無隱憂,此時當即刻增兵亭城確保無虞才是。」霍永
甯出班啟奏。

  「霍愛卿所言正和朕意。來人,宣車騎將軍韓克軍入朝。」

  韓克軍已候在午門之外,聞旨意踏上朝堂。君臣幾年不見,韓克軍蒼老了許
多,連步伐都有些顫巍巍的,吳征也是第一次見到名震天下的車騎將軍,念及這
是未來的岳父大起親近之感。

  「臣韓克軍……」

  「罷了罷了,給韓愛卿看坐。」待韓克軍坐下,梁興翰迫不及待問道:「韓
愛卿,現下戰事焦灼,不知愛卿可有良策。」

  韓克軍看上去仿佛風中殘燭,比伏鋒還要蒼老些,但一雙眼眸依然閃著睿智
的光芒:「增兵亭城刻不容緩,只有此地安穩下卞關方能萬無一失。誠如陛下所
言,如今戰局焦灼一時難分勝負,破局的關鍵只在亭城。亭城安則大秦安,亭城
若失則滿盤皆輸。」

  「愛卿可有人選?」

  韓克軍微微一笑,滿臉的皺紋更加密佈,他回身望向吳征道:「聽聞吳大人
統兵演陣大有名將風範,不知可願引前軍押送糧草馳援亭城?」

  吳征吃了一驚,你說啥?這丫的是把自己人往死裡坑啊,勞資上你媽逼的戰
場。可眼下毫無推辭的可能,不僅車騎將軍親自舉薦,認慫等於把前途全數交代
了,韓鐵雁那邊他也放心不下,能陪在她身旁總是能出一份力。

  吳征出班,頗有些半推半就的無奈跪地道:「臣願效死命!」

                ……………………………………………

  三千軍,其中還有一千的民夫,所謂的軍糧有七成是豆子。吳征不住地搖頭!

  大秦的糧草並非已將告罄,只是倉促匆忙間想從各地歸集轉運來成都並非可
一蹴而就的事情,前方軍情緊急,所有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都必須先運走。只是來
自另一個世界的吳征明白得很,豆子這東西能填飽肚子,也是高蛋白質食品。可
這東西也極難消化,是以人吃了滿腹脹氣響屁連連。諸如巴豆等更是一吃便鬧肚
子,都是消化不良的結果。

  去吧,自己的命運已于大秦牢牢聯繫在一起,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能給雁
兒打打氣,幫她分擔些也是好事。至於能不能回來……能的,一定能的。吳征的
目光投向皇城內的天澤宮,我回來之後,你要給我一個解釋對不對?

  天澤宮裡一名麗人渾身素衣正跪地合十禱告:「妾身願折陽壽,祈求上蒼保
佑吳大人旗開得勝,馬到功成,福澤綿長……」

                ……………………………………………

  「大師兄,東西給你帶來了。」楊宜知背著一大包和他本人差不多大小的包
袱,忍不住好奇問道:「這東西又鹹又苦還吃不得,您要來做什麼用啊?」

  「宜知,軍中要稱呼將軍,牢記了!」陸菲嫣微蹙眉頭責怪道。

  「狗屁的將軍。」吳征心中一頓腹誹,虎烈將軍不知是哪門子來的雜號,封
了個將軍,他娘的還是「七品大員」,品級絲毫未變反倒擔下偌大的責任,那感
覺和日了狗一般,倒了八輩子血黴。

  「做豆腐用。」吳征沒好氣地答道。

  「豆腐?那是什麼玩意兒?」

              ……………………………………………

  行軍的速度不快,趕著大批的糧草騾車想快也快不起來。吳征初次領軍更是
不得其法,一路上不住撓頭,雖有陸菲嫣,戴志傑,楊宜知相助也是枉然,事情
反倒都交在韓克軍遣來相助的韓越身上。

  韓越極有經驗,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吳征樂得清閒無事便研究豆腐。這
東西說起來容易,他那個世界的人都知道拿鹵水點了豆漿即可,實則從零開始也
頗為不易。吳征反反復複研究了十日,試了近百回方才搞明白配比。

  「還好還好。」吳征喜笑顏開,有了這玩意兒,不僅將士們營養有保證,只
需將鹵水的配比提高自能做出老豆腐,填飽肚子也不成問題。

  「將軍!」遠遠奔來一襲煙塵,十餘騎中領頭者正是胡啟。

  「你不在韓將軍身邊,來這裡幹什麼?」吳征皺眉呵斥,大為不滿。

  胡啟歷來一副死人臉倒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只淡淡道:「韓將軍命在下來
接應吳將軍。」

  「前方戰事如何?」

  「韓將軍以天地陣守城,正與敵軍打得難解難分,亭城丟不了。」

  「嗯,韓將軍的傷沒事吧?」

  「無甚大礙。」

  「那就好,走,亭城就在前方不遠,咱們加快速度,午間到亭城用飯。」吳
征精神一振隨口下令。

  「不可。燕賊今日怕是又要來攻城,韓將軍刻意吩咐不可靠得太近。天地陣
守城有餘,想要再援護吳將軍恐力有未逮。」

  當眾被反駁,吳征面上無光,偷眼見陸菲嫣正掩口失笑,美人面前大失顏面
焉能忍受?俗話說情急智生,吳征忽然靈光一閃:「呵呵,本將豈爾等所能料?

  來人,給老子砍樹!「

  「你……將軍莫要輕舉妄動。」陸菲嫣吃了一驚急急勸道。

  「無妨,打不過,嚇燕賊一嚇總是可以的。」

               ……………………………………………

  韓鐵雁九死一生入駐亭城之後,一改此前韓守龜縮不出的做法,選出一萬軍,
打開南北兩處城門,一萬軍貫穿南北結陣。這一萬軍半數居外半數居內,城門大
開之下調兵遣將靈活之極,居於城外的守軍在城牆弓手的翼護之下。如同兩隻翅
膀,硬生生將孤獨的亭城展開一個小小的掎角之勢。

  燕軍想要攻城,西面城牆被兩翼護住需得繞過才成,還得時刻提防被截斷的
危險。這麼一來西面只需駐守少許軍士便能保一時無憂,大大加強了東南北三處
的防衛力量。若是打東面城牆更為不可取,南北兩處城外有軍,一旦被兩路包抄
勢必大敗虧輸。至於打南北二城,不但城下要遭遇截擊,還要應付城頭無休無止
的箭雨,傷亡必大。要想三面攻打,燕軍的兵力也只是小優,傷亡會更加慘重。

  是以狄俊彥雖用兵如神,也始終穩穩佔據優勢,卻始終拿不下亭城。

  吳徵引軍至亭城五裡之時,兩軍激戰正酣。史永修引馬軍反復衝擊,然韓鐵
雁早有防備在南北二城門外的守軍布下鹿角無數,傷亡雖重,兵力增援補給卻快
能嚴守陣地不失。城頭向大燕後軍落下的箭雨更是密密麻麻,燕軍傷亡也不小。

  韓鐵雁全副金甲白袍加身,立在城頭指揮若定,在充分領教了狄俊彥的厲害
後,她對取勝已不抱任何幻想,現下所制定的方略便是給征西軍造成盡可能大的
傷亡,亭城陷落之後要他們元氣大傷,減輕下卞關被兩面夾攻的壓力。

  吳征冷笑一聲:「楊宜知,都準備好了嗎?」

  「稟將軍,一切均已齊備。」楊宜知連眉毛都快飛上天去,對大師兄簡直驚
為天人,心中歡呼雀躍:太損了,太損了,他娘的燕賊要能識破這一招,老子把
眼珠子挖出來當泡踩。

  至於陸菲嫣在得知吳征的計策後便始終不懷好意地打量他的腦袋,一副忍不
住要把他的腦子挖出來研究研究,究竟是怎麼長成的模樣。

  「很好!來人,給老子沖陣。」

  兩千軍裡馬匹不過一百,但騾子卻有近兩千頭。吳征將馬匹一字排開擋在最
前,一聲令下後馬兒發力奔跑,騾子也跟著一同飛奔。兩千頭牲畜奔行起來氣勢
相當驚人,它們尾巴都綁上了丫丫叉叉帶著樹葉的樹枝,一時間煙塵彌漫,只見
領頭的一百馬兒,不見其後有多少軍正滾滾殺來。

  「呸!」吳征吐出一嘴的塵土下令道:「給老子喊口號!」

  「韓將軍莫慌,十萬大軍前來馳援,殺盡燕賊。」所謂看熱鬧不嫌事大,吹
牛皮不嫌嘴大,吳征頒下口號時陸菲嫣險些從馬上一頭栽落。此刻混著滾滾啼聲,
煙塵彌漫,還有樹枝拖在地上的巨大雜訊,倒真有數萬人奔襲的氣勢。

  狄俊彥愕然望向遠方,他雖不慌亂,旗下眾軍卻都難免猶疑起來。

  時機稍縱即逝,韓鐵雁直接從城頭躍下跨上青驄馬引軍出城,高喊道:「援
軍已至,殺殺殺,殺盡燕賊。」

  狄俊彥略一思索,頓覺秦軍氣勢大漲,正面交兵並無多少勝算,也不知援軍
究竟有多少,當即下令撤軍。

  吳征沖在最前,倒沒被勝利沖昏了腦殼一頭撞進敵軍包圍之中,只是保持距
離不停地放箭。他弓術堪稱一個稀爛,勝在內功深厚力道十足,軍如蟻聚又不需
什麼準頭,倒顯箭無虛發……

  秦軍小勝了一陣,將燕軍趕退二十裡後得勝回城。吳征與韓鐵雁相見百感交
集,只恨周圍人多不能盡情相擁一暢思念之情。

  「形勢並不好。」太守府裡韓鐵雁搖頭苦笑:「下卞關那邊本有涼州與西川
兩路糧草支應,現下斷了一條糧草大為吃緊。恐怕不出三月時光糧草便接濟不上,
到時……」

  下卞關破,亭城在燕國大軍之下可謂螳臂當車,即使未在此地戰死,失了亭
城回到大秦也是死罪一條。眾人聽了韓鐵雁一席話,心忍不住地往下沉。

  「三個月?」吳征喃喃自語,放空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只有三月不若早作打算,下卞關破時不如引軍投奔涼州,也好戴罪立功。」

  陸菲嫣惶急不已,昆侖派也已壓上了全部籌碼,涼州一失,萬劫不復。

  「沒用的,逃不掉。下卞關若被破,涼州傾覆也只在旦夕之間,想要反敗為
勝……神仙來了也無計可施。」韓鐵雁疲累道。

  眾說紛紜又束手無策之中,吳征忽道:「雁兒……不是,韓將軍,亭城周邊
可有大片的平整空地,地基不軟不硬的所在?」

  「有倒是有,怎麼?」韓鐵雁指了指地圖上一處在亭城與西川通道上,大約
距亭城二十裡左右的位置。

  「若是如此如此,可破敵軍否?」

  吳征的話聽在眾人耳裡幾乎如異想天開,韓鐵雁皺眉道:「其一,這條計策
可行,但必須引狄俊彥過去,且他不能看出端倪。其二……你說的地湧金蓮?這
怎麼可能?」

  「我說能肯定能。至於引狄俊彥過去,很難嗎?」

  「難。他沉著冷靜智計百出,不達目的決不甘休。燕軍的目標是亭城和下卞
關,他不會為外物所擾……」

  吳征聽韓鐵雁誇讚旁的男人,登時大為不滿打斷道:「他沒弱點?志傑,這
人什麼情況?」

  戴志傑道:「大師兄,狄俊彥確是近乎完美的將領,統兵以來百戰百勝,幾
無弱點。」

  「屁的百戰百勝,本將軍今日不是大勝了一場,打得他如喪家之犬。」吳征
偷換概念,雖說純屬無理取鬧倒也讓人發笑,讓沉悶壓抑的氣氛鬆快不少。「沒
弱點?那有什麼優點說來聽聽。」

  「優點?」戴志傑理了理思緒道:「其人被稱燕國雙驕之一,極為律己是以
幾乎不犯任何錯誤……」

  戴志傑侃侃而談了一大段,全是狄俊彥的優點,直說得口乾舌燥也尚未說完,
不由停下喝了口茶水潤喉又道:「其侍母至孝……」

  「停!」吳征也聽得頭暈腦脹,到這裡卻精神一振:「侍母至孝什麼來由?

  他家世不好?「

  「家世是沒的說的。狄俊彥父親早亡,其母欒采晴乃燕皇之妹,其父亡後未
曾改嫁,豔名遠播淫亂不堪,因而聲名狼藉。狄俊彥十四歲時親手殺言語辱其母
者,因此得燕皇賞識而出仕。自此之後愈加孝敬其母。」

  「言語辱其母而殺人?詳細說給我聽!」吳征心中詫異,隱約抓到一絲關鍵。

                  …………………………………………

  欒采晴臥於一張榻椅上攤開了四肢,正是四仰八叉最舒服的姿勢。一對藕臂
與一雙長腿各有一名男子正用熟練的手法揉捏著。他們或男身女相,或秀氣可愛,
或長身玉立,或剛猛雄健,世間美男子的類型倒是湊上了一堆。而按揉時輕重的
力度與拿捏的關鍵點位俱都搔著癢處,讓她忍不住輕輕呻吟著。

  雖已踏進四十的歲月,她依然保養得很好。肌膚白皙而細膩;長髮油亮而光
滑;圓圓的臉蛋下頜尖尖;假寐時合上的眼睛仿佛被木梳般濃密而長翹的睫毛覆
蓋;微微張開正嬌喘著誘人呻吟的嘴唇紅豔潤澤,其形中央上翹,左右則是波谷
般伏低的好看弧線,至唇角處又向上翹起,不僅優美,且因線條變化多端而顯得
極為豐厚;天鵝般光滑而不見皺紋的脖頸下,削而圓潤的香肩露了半邊;幾從鎖
骨下方便開始隆起的胸脯即使躺著也顯得極為挺翹,此刻的身姿讓一對雙掌難以
捧實的碩乳微微塌下,又顯得乳廓極圓;那一抹腰肢則兼具成熟婦人的豐腴與少
女的窈窕,可想而知摸上去是如何的綿軟輕柔;從側面望去的腰臀交界處露出一
拳大小的明顯空隙,則要歸功於股肉結實而肥滿的隆臀了,雖被壓在榻椅上難見
其形,可光從腰肢與臀部對比那誇張的弧線,便知其又寬又翹,一如肥美多汁熟
透了的蟠桃兒;她的雙腿極美,自腿根處的多肉豐腴,向下逐漸變細,直到圓潤
小巧的足踝,顯得修長又筆直;一對蓮足足掌頃長,足趾卻幼圓小巧,仿佛整齊
排列的蒜瓣兒。

  帝王家的養尊處優在這名女子身上彰顯得淋漓盡致。其優雅多姿中又透出一
股風騷浪蕩,奇的是四名按摩的男子齊齊閉著眼珠,對眼前的美色連一絲眼角都
不敢睜開,遑論大飽眼福。

  「晴兒!」一聲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來人大喇喇地推門而入。

  欒采晴半睜開微眯的美眸,美眸中似有光華流轉波光四溢,她一拂衣袖四名
按摩的男子意會,施了一禮後告退。離去時互相攜手摸索前行,原是俱都被挖去
了眼珠,目不能視物。

  欒采晴也不起身僅是半靠椅背,倒像只慵懶的貓兒道:「這麼好來看我?」

  來人生得長眉細目,隆鼻寬唇,堪稱一名文質彬彬的美男子,他聞言露出溫
和而好看的微笑道:「無時無刻不念著你,自是忍不住要來的。」細目中又閃出
精亮的光芒,似是看著欒采晴大為意動露出淫邪之意道:「狄將軍外出征討,我
也是怕晴兒床上寂寞無人陪伴。」

  言語中已趨近熟婦,大喇喇地將一隻手探入衣襟,捉住一隻豪乳把玩道:
「這身衣物又是晴兒巧手織就的?」

  欒采晴身著一件亮銀色對襟薄紗,隨意地搭在身上包裹住整個玉軀,初看極
為保守。然則巧妙的是衣料近乎透明又輕薄得如蟬翼一般,倒似一片紗簾落在美
人赤裸的身體上,不僅未曾遮去玲瓏浮凸的妙處,反倒更增一探幽境的欲念。而
對襟開口不著衣扣僅以兩根絲帶相連,時間長了自然有些松脫,那胸前兩團碩大
乳肉中央的溝壑春光大泄,幽深得竟似一眼望不到底。

  「便只這麼些喜好,不做衣衫怎生打發時間?」欒采晴眯著眼順勢倚在來人
懷裡,嬌喘著呻吟道:「捏得那麼用力,還嫌本公主的奶兒不夠大麼?」

  來人由衷贊道:「大,夠大。便是又大又舒服才讓人這般愛,恨不得一口吞
進肚裡,又盼著拿在手裡一世莫要放下。恨不能如意方才捏的重些,晴兒不正喜
如此麼?」

  「嘻嘻,你這人便是這張嘴巧。」欒采晴露出放浪的笑意道:「本公主與我
兒的事情,你未對旁人說罷?」

  「自是沒有。」來人沉浸在乳浪濤濤之中無法自拔:「晴兒交代的怎敢違背?

  莫說能知曉晴兒的秘密,自是與有榮焉,藏私還捨不得呢!「

  「咯咯咯……」顧采晴嬌笑道:「料你也不敢。這般聽話,不妨多說個秘密
與你聽。」

  「好好好!」來人腰板一挺,甚為自豪:「晴兒快說。」

  「狄俊彥只是個便宜兒子,可不是本公主親生的。不過這孩子什麼都不知道,
還以為在床上入了親娘,嘻嘻,賣力得很。」

  來人越聽越是驚詫,被這個驚天的秘密嚇得不輕,聯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涉及皇家血脈從來就不是小事,他愕然道:「那……狄將軍是誰的孩子?」

  「自是本公主家那個死鬼偷人生的。她娘被我殺了。可笑這孩子還待殺母仇
人孝順又服帖,讓幹什麼便幹什麼。咯咯咯,是不是很有趣?」欒采晴拍了拍懷
中的大手道:「哎哎哎,莫要停下,滋味兒可不錯!」

  來人勉強一笑道:「我都知了。」

  「哎。怎地忽然這般沒趣,還以為你膽兒有多大呢。」欒采晴搖著頭道:
「可知這個秘密至今共有十三人知曉,你可是唯一還活著的。」

  來人面色更加難看道:「那你為何要說與我聽?」

  「給你個機會呀!」欒采晴嬌軀顫抖著道:「你若能活著出去,便可把這些
告知祝雅瞳那個賤婦知曉。順帶還可附送一個,她的兒子是大秦吳征這個秘密,
本公主也已盡知了。」

  來人面色劇變猶如死灰一般:「你,你怎知道……」

  「嘖嘖嘖,還以為祝雅瞳派了個什麼人來。不想中看不中用,倒叫本公主失
望得很。」欒采晴的玉手正搭在來人掏在她懷裡大手的臂彎處,讓來人臉色蒼白
正汗如雨下。

  他咬牙似乎正苦忍劇痛道:「晴兒……啊……」殺豬般的慘叫聲中,來人手
臂似乎被甚麼東西控制一般扭曲。

  欒采晴帶著迷人的媚骨笑意,輕巧混不用力般將拿捏的手臂反剪在他後背道:
「第一,現下還稱晴兒真是不知死活;第二,你想討饒對吧?可惜本公主不但喜
歡男人,更喜歡殺人。咯咯……」

  美婦目中的光芒越來越盛,興奮中另有一股嗜血的渴望,甚至伸出條細細嫩
嫩的紅舌舔了舔嘴唇,仿佛即將品嘗絕世的美味。

  來人趁著欒采晴一瞬間的大意,忽然一改此前瑟縮如鵪鶉的姿態,雙足一點
如大鳥般沖霄而起,竟要撞破屋頂逃離。看他的輕功身手頗為不俗!

  看看離著房頂將近,男子忽覺雙腳一緊,欒采晴不知何時已悄聲無息地追上,
隨即一股奇大的霸道內力傳來,男子再無裡攀升,失去平衡落在地上。那股內力
徹骨冰寒,男子倒在地上如墜冰窟,忍不住蜷縮著身體,牙關劇烈打顫。

  欒采晴笑盈盈地繞至他後背,將一對奶兒緊緊貼在背上柔聲道:「人家待你
好,為什麼要跑?你不是最愛這對乳兒麼?都給你便是了,軟不軟?大不大?」

  她伸出一對皓腕,一掌貼在男子左胸,一掌則伸入褲襠裡:「你們男人呀比
女人還奇怪,比如說這根棒兒,想要女人的時候會硬,害怕的時候也會硬。你現
下是不是又害怕,又想要女人?嘖嘖,硬得可惹人喜歡。可惜你是祝雅瞳那個賤
貨的人,否則本公主還真捨不得呢!」

  「我……我願為效命……求……求公主饒了小人……一條狗命……」男子咯
滋著牙關艱難道。

  「唉。祝家當真是無人了,派來這麼個軟骨頭。也是,一個軟骨頭必非親信,
留著也沒甚麼大用,天下男人多的是倒不缺你一個……」欒采晴歎息著道:「你
的命能為本公主帶來些樂趣,你該感到慶倖的……」

  男子還待討饒,忽然劇痛傳來一聲慘呼中眼前一黑就此不省人事。欒采晴滿
意地看著眼前的傑作,那男子胸口被掏出一個血洞,露出一隻不再跳動的破碎心
髒,而胯下更是鮮血噴湧如泉,那男性的象徵正落在欒采晴手裡漸漸萎縮……

  帶鮮血流的乾淨,欒采晴才滿意地深吸一口濃烈腥臭的血氣,將縮得猶如只
小蟲的陽根隨手一丟,複又一屁股坐回塌椅。

  興奮過後便是難言的意興闌珊,欒采晴望著窗外悠然神往自言自語道:「又
是好生無趣的日子……我的好孩子,你何時歸來呢?」

               ……………………………………………

  「其母豔名遠播據說面首無數,狄俊彥始終認為有辱家門卻又無可奈何,只
得對欒采晴加倍盡孝。狄家本是燕國豪族,此前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屈身做駙馬以
求皇家庇護,贏得喘息時機。狄俊彥天賦異稟,一心重振家門,是以苛於律己,
侍母至孝以洗刷家族汙名。狄俊彥出仕之後,其母面首流傳之事也少了許多。」

  吳征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大笑起來:「韓將軍,請賜紙筆。」

  接過紙筆,吳征正襟危坐道:「沒有弱點便找優點,有時候優點也會變成致
命的弱點。」落筆處猶如狗爬,文字內容更是令人不堪入目。戴志傑不住抹冷汗,
韓守不忍直視,胡啟目瞪口呆,陸菲嫣與韓鐵雁更是險些掩面奔走。

  文章大成,吳征得意洋洋:「韓將軍還請安排下去,讓翌日引狄俊彥入瞉的
軍士全都背熟了。」頓了頓又道:「這人心高氣傲,一心想洗刷那個……恩……

  欒采晴汙名,恢復家族榮耀才會如此嚴於律己不犯半分錯誤。來日眾軍在燕
賊面前齊聲呐喊,無論為家族聲名計還是其多年苦心經營的名望,不信他不來追。」


  韓鐵雁接過寫滿了文字的紙張,玉手一顫險些拿捏不住,不由嗔道:「你這
人……」

  吳征偷瞧陸菲嫣,只見麗人身軀顫抖滿面通紅如飲烈酒,幾乎站立不住身形
……

                 ……………………………………………

  豆子磨成粉,一部分在滾水中反復燒開,豆漿成了大秦軍士必備的早餐。一
部分點上鹵水做成豆腐與軍分食。煮熟的豆渣撈起,混上麵粉,肉末在抹了層薄
油的鐵鍋中一煎,焦香撲鼻。經過精製的豆子成了高分解蛋白質,不再有不易吸
收的缺點,大秦軍在不知不覺中仿佛多了幾分力氣。

  每日城中都有絡繹不絕的大桶運往亭城二十裡開外,另有五百軍駐紮在這裡,
日夜不停在離地三尺的地下挖出溝壑交連的條條地道。大桶裡承裝的豆渣,人畜
糞便等全數傾倒入坑道裡,又填入周邊取之不盡的枯枝敗葉。待寬達一裡,長達
五裡縱橫交錯的坑道全被這些有機物填至一半高度後,暴露在空氣中的洞穴口又
用泥土填死,只餘下朝向西川的一列溝壑用枯草等密密實實地掩蓋。

  豆渣一旦煮熟便保存不易極易發酵,不需半日便餿了。有了它的催化,坑道
中的微生物瘋狂生長分解著一切,算算時間只需一月時光便可大功告成。

  轉眼又過一月,這段時間來亭城的守禦越發不濟,韓鐵雁以神乎其神的領軍
技巧精確地掌控著一切,讓亭城做出漸漸不支的假像。至於那些枉死的軍士也是
無可奈何,沒有犧牲,便沒有勝利。兩軍便如繃緊的弓弦,終於到了一決勝負的
時刻。

  燕軍密密麻麻借著雲梯爬向城牆。東城依然失守,南北二城在城外的秦軍也
已被屠殺殆盡,濃重的血腥氣猶如剛下了一場血雨。

  「守住內城,等本將回來!」大秦殘餘的二萬五千軍中,韓鐵雁留了二萬交
給韓守,她與吳征,陸菲嫣等領五千軍從西門出城,狀若逃竄。

  「將軍,韓鐵雁逃了!」史永修咬牙切齒,女人終究是女人,他奶奶的,以
將軍的脾性必然大局為重先攻下亭城。可韓鐵雁這嬌滴滴又英武的女娃子怎麼能
逃?這是老子的戰利品,那副身子的滋味必然美妙得很。在她身旁那位絲毫不遜
的陸菲嫣更是讓人魂牽夢縈,她們怎麼可以逃?

  「不管,只奪亭城,余者任由他們去。」狄俊彥不為所動冷冷地下令。

  「得令!」史永修大歎一聲可惜,卻不敢不遵軍令。

  震天而雜亂的喊殺聲中,忽然一股齊整的喊聲響起,將一切雜音都壓了下去,
仿佛經過無數次演練一般,聲音極大,又極盡男人聊起女人時那種猥瑣淫邪:
「欒家采晴,生性風流,姿容窈窕。余大秦吳征雖不才,亦有幸會其於深閨,見
之真乃天仙國色。華衣著體,端莊秀雅,即至衣落,玲瓏浮凸。胸前之物,其數
為二,左右稱之,碩大渾圓。其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質若何?初夏新棉。其味
若何?三春桃李。其態若何?秋波灩灩。胯下幽穴,潤若牡丹,飽滋春水,芬若
花露。挺餘巨陽槍,探其幽谷地,反復深入穀,往來抽送忙。複攀雙玉峰,揉捏
難稍停。俯餘沉醉首,深含與淺蕩。佳人語銷魂,顫聲繞余梁。陽根聲威震,采
晴難堪伐,無奈就其口,香舌舔掃忙。唇舌潤如酥,一如船入港,陽精噴如泉,
濺射嬌顏滿……」

  吳征滿臉獰笑得意不已,小黃文嘛,他媽的誰不會寫?

  「俊彥小兒,本將軍已與你家母歡好無數,不日便將納其入門為妾。還不快
來見你爹爹!」吳征提氣大喝,聲如雷震。

  狄俊彥面色丕變雙拳陡然握緊,一雙怒目中瞬間佈滿血絲,嘶聲大吼道:
「邵英光領兵三萬圍亭城,餘者隨本將追殺賊寇,誓不兩立!」

  大秦軍兜轉戰馬向西川方向奔逃,二十一裡後停步不動,吳征回望燕軍向韓
鐵雁道:「你還記不記得咱們結伴入成都時,在城門外我用火摺子點燃了糞坑?

  呵呵,這東西叫做沼氣。這裡,就是一個巨大的沼氣坑,專門坑殺燕軍。「

  面向西川一側的壕溝上,原本覆蓋的荒草被清理乾淨,惡臭沖天而起,外頭
飽含氧氣的空氣也隨之與地道裡的沼氣做著交換。待燕軍踏上這片地下滿是縱橫
交錯的溝壑之地,前軍先過,除了一排惡臭連連的壕溝一如平常。待狄俊彥引領
的中軍踏上沼氣坑。,韓鐵雁揮了揮手,大秦軍射出一排火箭,準確地落在除去
荒草掩蓋的壕溝上……

  前世見過不少熊孩子在過年時將鞭炮扔進化糞池陰井蓋裡,那爆炸的氣浪將
鐵質的井蓋子都沖飛上天。吳征也不知今日會搞出多大場面,搖頭歎息聲中急忙
先將耳朵堵上。

  火焰先從壕溝處蔓延而起,隨即地面開始顫動。密閉的沼氣坑仿佛一個有一
半威力的巨大煤氣罐,這就夠了!

  爆炸!土石飛揚之中烈焰從地下沖天而起……

  戰事八月下,亭城外二十裡處,地湧金蓮,燒殺萬余燕軍。燕軍統兵大將狄
俊彥亦死於大火之中,屍骨無存。韓鐵雁引軍繞道回亭城,與守軍兩面夾攻,苦
戰五晝夜大破征西軍,斬首兩萬,餘者皆降……

  經此一役,燕軍士氣大挫,下卞關一帶轉危為安,兩國交兵又進入僵持階段
……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6165sl 於 2017-9-12 11:44 編輯 ]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7-9-12 16:52

最新一集的內容好多
戰爭果然是穿越文的最大亮點
也只有像主角這樣的
才能發揮出來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9-16 21:47     標題: 江山雲羅(第2集‧09)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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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9-16發表於SIS


                            第二集 京涼風雲 

            第九章 寒雁歸來 夜語呢喃

  亭城之戰終於塵埃落定,當最後一名抵抗的燕軍也被斬殺梟首,這一場決定
著燕國能否打破下卞關一舉入侵涼州腹地的戰役落下帷幕。

  「沒事吧?」韓鐵雁緊張地望著吳征懷中的陸菲嫣問道。

  「應該沒事。讓她好好睡一覺。」按著師姑的脈門一番探查,發覺她雖昏迷
不醒但體內真氣充盈鼓蕩,應是奮戰五日夜不眠不休,此刻戰事初定終於扛不住
身體的極度疲勞暈了過去。作為兩軍陣前第一高手,陸菲嫣的倔強只怕也是第一,
為了確保勝利萬無一失也是豁出了命去。

  「那就好那就好。今兒沒空,明晚來太守府吃飯?好好答謝你。」

  「好啊。」兩人面上俱滿是煙火之氣灰頭土臉,心神放鬆之下看到對方的狼
狽樣子,都不由得失聲大笑。只是陸菲嫣又昏迷熟睡唯恐打擾了她趕緊噤聲,一
時憋得甚為辛苦。

  傍晚時分,晴了一日的天空忽然鋪滿了雲彩,被夕陽映照下一派金碧輝煌。

  「小姐,吳將軍來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罷。」

  春雨掩著口偷笑,極有眼色地招呼臨時的下人離開太守府。

  聞郎乘馬來,著我舊時衫。獨坐妝台前,蛾眉素筆描。撲粉沾雙頰,複又染
唇脂。起身細打量,鏡映美嬌娘。韓鐵雁得意地一歪頭,這才是她最喜歡的模樣。

  除下潔白的紗衣,韓鐵雁心頭如小鹿亂跳,這般玉體裸呈竟連自己都覺觸目
驚心,羞得低下頭去。一雙美眸不停地眨啊眨,左右不是,坐立難安。幾度彷徨,
終是狠狠地跺了跺腳,嗔怒交加自言自語道:「答應過你,那就穿了給你看。至
於旁的,哼,有本事就自己來看,也只給你一人看。」忽而想起那曾答應過吳征,
分明是她自身的一番臆想,不由大窘。

  在廳堂中等候的吳征強自壓抑著心頭的焦躁與悸動。等候美人是件極有情趣
的事兒,尤其當你猜到美人正精心梳妝打扮,或許也正左右彷徨,又急,又羞,
想來,又不敢來。那股子期盼與焦慮並存的感覺著實令相戀中的人兒難以忘懷。

  吳征定了定神,啞然失笑。他最大的優點便是能從各種各樣的事情中發現樂
趣。當年在京城追求韓鐵雁的公子哥兒們是不是慣壞了她,是不是每回都讓人等
候?吳征搖了搖頭,這個天之驕女傲得很,可她偏偏又值得每個人等。

  桌上已擺好了菜肴,雖是簡單但不能不吃。女人啊,愛美如命……吳征歪了
歪頭,端起餐盤自去了廚房。

  太守府都騰給了韓鐵雁,今日更無人敢來打擾她休息,是以府裡一個侍從都
沒有。吳征前腳剛走,韓鐵雁後腳便來,含羞帶怯地放輕腳步,抿唇屏住呼吸,
偷偷摸摸地向廳堂內一探頭。或許嚇他一嚇,或許怯生生地露出身形,問問好看
嗎?或許給他一個自然的笑臉,也或許說一聲謝謝?

  然而一切想法驟然落空!廳堂裡空無一人,冷清得讓人慌張。

  韓鐵雁鼓起腮幫子踢著腳步入廳堂,心中七上八下。左右巡視一圈不見人影,
又在四下角落裡搜尋一遍唯恐故意躲起來開個玩笑,依然沒有發現。難道他等得
不耐先走了?人家又沒有故意叫你等,真是……

  蹙著眉氣鼓鼓地走出院子,大踏步踢得裙角飛揚,韓鐵雁陡然發現府裡有炊
煙飄起。愣了愣神,露出個又哭又笑的神情,倒似氣憤中被逗樂了破涕為笑一般。

  做賊般惦著腳尖挨向廚房,果聽見內裡正有爐火劈劈剝剝與鍋碗瓢盆叮噹直
響的聲音。探出腦袋只露出雙目,只見吳征背對著門口正一手舉鍋顛勺,鍋裡的
菜肴如飛舞的精靈,飛濺的油花引起火光陣陣。韓鐵雁不由又想起地湧金蓮的震
撼一幕,一時不由看得癡了。

  結識的時光尚未到一年,著實短暫得很,可這個男人帶來太多的意外與驚喜。
跳脫,有趣,才華橫溢,似乎任何困難到了面前,他都會有無數稀奇古怪的辦法
來解決。韓鐵雁忽然發覺對他瞭解得還太少太淺薄,她迫切地想步入他的內心,
聽一聽他深埋心底的欲望與艱辛。

  「還不肯出來呀?沒看夠?」

  「你發現了?哎呀,好沒意思。」

  「蹲了老半天也不動晃,我還得演多久才成?」

  「去去去,好了不起麼?快些,人家肚子餓了。」

  「比起將軍,我還是喜歡你說人家的樣子。」

  笑著回頭,韓鐵雁的裝扮著實讓吳征眼前一亮!

  一頭長髮盤起,讓俏臉下天鵝般弧線優美的挑長脖頸一覽無餘。一身大紅金
絲滾邊長裙垂至足脛,卻又巧妙地僅從腋下橫裹而過,露出她寬而削的香肩與一
對藕臂,讓英武的女子大增女人味兒。長裙繡工精製,五簾盛放的牡丹嬌豔欲滴,
另有三朵含苞待放又顯羞羞答答。橫身包裹的長裙緊緊貼合著身體,更顯肩寬腰
細,臀兒挺翹。

  「好不好看?」韓鐵雁縮了縮肩膀,羞低著頭。此刻哪有在戰場上叱吒風雲
的將軍模樣,分明是個小女子。

  「美翻了!」吳征由衷贊道,混沒發現這個詞語用在當世並不妥當。

  菜肴並不好,讓吳征嗤之以鼻,不過酒還不錯。韓鐵雁拎著酒瓶指了指屋頂,
兩人會心一笑。

  輕雲在夜空中猶如薄紗,遮得明月如含羞帶臊。

  「你那些古裡古怪的本事哪裡學來的?昆侖派可沒聽說有這些東西。」韓鐵
雁有些微醺,只覺陪在他身份分外甜蜜,不自覺挑起想知已久的話題。

  「從前在昆侖山學藝無聊,總讓採買的老莊頭帶些雜書回來,看得多了自然
就會了。」吳征的回復自還是敷衍陸菲嫣的那一套,至於最大的秘密不論是誰都
不能知曉。更何況那個所謂的秘密也已離他越來越遠,再不能回頭。

  韓鐵雁撐著香腮皺眉道:「你不肯給人家說真話,雜書裡能學到這些?」

  「哈哈,能學的多啦。那些詩詞都是我從雜書裡抄來的。」

  韓鐵雁陡然想起那篇小黃文,不由面紅過耳,鼓起腮幫子嗔道:「能寫出那
樣詩詞的定然是名聞天下的大才子,讓人知曉是他做的還來不及,哪能隱姓埋名
寫什麼雜書了。」

  「這我便不知曉了,不過從書裡真的學到很多。若不是那些書,我怕是下了
山也束手束腳,什麼都不敢做。」吳征朝韓鐵雁晃了晃酒瓶,兩人一口將到底的
酒悶幹。

  「奚叔叔總說你胸無大志,能不能告訴人家……你……你的人生裡,想要的,
是什麼?」問起隱私的話題,韓鐵雁結結巴巴,又羞又是充滿期待。

  「真想知道?」

  「嗯,想。」

  吳征撓了撓額角,換個舒服的姿勢坐好道:「我剛來這方世界時甚麼也不想
做。只想仗著昆侖大弟子的身份廝混一生,或許娶幾房妻妾,有兒女繞身便罷了。
此前曾與你說過,一切想法的改變都由你而起,今日我還是這麼說。不僅僅是敬
佩,更讓我知道這方世界的危險,想要安寧一世遠不是我想的那麼簡單。跟你說
個故事,不過這故事的結局不太好。」

  「好啊。」

  「有個世界裡兩國交兵,北邊的是宋,南邊的是唐。比起宋國君主的勵精圖
治,唐國的國君便昏庸的多。這人叫李煜,本該是位名震天下的風流大才子,偏
偏投胎在帝王家還繼承了皇位。這位李後主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偏不是個當
皇帝的料。唐國在他的治理下真是,嘖嘖,不提也罷。」

  「風流才子卻當了皇帝,確實是投錯了胎,咯咯。」韓鐵雁聽得有趣,不由
坐直了標槍般的身板。

  「是啊,不過風流才子人人都愛。南唐皇后姓周,人稱大周後,生的是天香
國色,不過命也不好,早早地便疾病纏身。她的妹妹入宮探視被這位李後主看見
了,兩人是一見傾心,呵呵,乘著大周後病榻上難以在後宮理事,自然是偷上了
情。哎,可惜妹妹少不經事遮掩得不好,被大周後察覺後三兩下便漏了陷,把大
周後給氣死了……」

  「啊?氣死了?這位大周後的心眼兒倒小。世人都有三妻四妾,何況是皇上。」

  吳征朝韓鐵雁豎個大拇指,笑開了花:「正是正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後
宮之主怎可容不下她人。說回正題,這位李後主當真是驚才絕豔,和小周後偷情
時寫了一闕詞,我念給你聽聽。」清了清嗓子,吳征吟道:「花明月黯籠輕霧,
今霄好向郎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
來難,教君恣意憐。嘖嘖,這才華你聽聽……」

  「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韓鐵雁喃喃念道,似乎眼前正有位妙齡少
女含羞帶怯,既心中渴望又怕人發現,正膽戰心驚,拎著會暴露行藏的鞋子,輕
手輕腳的向幽會之所摸去。「真是,真是,人家從來不敢想像有如此美麗的句子。」

  「是啊,可惜才華不能當飯吃。過不了多少年,宋國籌備完畢便滅了唐國一
統天下,李後主與小周後便成了亡國的皇帝與皇后。還好宋太祖人不錯,好吃好
喝供著也沒拿他們怎麼樣。可惜過了些年,宋太祖也死啦,繼位的是他的弟弟宋
太宗,這位宋太宗可就沒哥哥那麼講究。他覬覦小周後美色多時,李後主又是個
窩囊廢,於是趁著小周後過年入宮朝賀時將她留下,強佔了她……」

  不想一對天仙眷侶的愛情結局竟如此淒慘,韓鐵雁目瞪口呆,一時說不出話
來。

  吳征苦笑著搖搖頭道:「這還不算完。宋太宗食髓知味,時常在宮中淫辱小
周後,更過分的是還喚來宮中畫師,要畫師在一旁觀看,當場繪製了一副《熙陵
幸小周後》圖……」歎了口氣,吳征道:「李煜已是皇帝,沒本事仍免不了做階
下囚,連身邊的愛侶都保不住。何況是我?我不想有朝一日也做階下囚,更不想
被人繪製一副《熙陵幸吳夫人》圖。你說,我是不是該振作些,不為旁的,只為
自己與家人……」

  韓鐵雁已沉浸在故事裡,眼眶中飽含淚水,只是搖頭。

  「畢竟只是個故事不必入戲太深。明白了自己該做什麼,野心也便跟著來啦。
這也想要,那也想要,可我本事還不夠只好壓抑著。雁兒,我遠比你所知的複雜
得多,也……壞得多。」

  定睛觀看韓鐵雁的反應,見她鼓了鼓腮幫子嗔道:「壞人我還見得少了?能
有多壞?」

  「壞透了。連你的主意我都打得深。」吳征壞笑道。

  「哦?有多深?說來聽聽。」明明是輕浮浪蕩,韓鐵雁心中卻甜甜的,主意
打得深,自然是花了好多的心思。

  「我在想啊,我一定要得到你,不僅敬佩你喜歡你,也會有許多好處。這個
世界除了我恐怕無人會不介意你的過去,所以我只要真心待你好,你一定也會待
我好為我著想。我即使有什麼地方不合你的意,你也會盡可能包容。比如日後我
又看上了哪位女子,你也不會反對。」吳征越說笑容越盛,大有調戲成功的得色。

  「你……氣死我了……現下就打壞主意。」韓鐵雁舞起粉拳作勢預打。

  吳征輕輕握住她手腕陡然發力將一副噴香柔膩,又結實健康的玉軀摟入懷裡,
韓鐵雁吃了一驚嚇得花容失色:「你你你……幹什麼?」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吳征撥開她額前亂髮道:「我還是
那句話,從前的事情絕不介懷,我的心思毫無保留都說給你聽,自是因為今晚我
一定要得到你。」

  韓鐵雁被吳征霸道又真誠,情意綿綿的話語軟得目光一迷。粗重的呼吸中條
件反射般推拒開吳征的懷抱道:「你……你真的不介意?我……我在西嶺邊屯…
…還有,還有面首。」

  「呵呵呵,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吳征目中精光大放:「不管你有沒有,
我自己來驗證!就算有,我也要告訴你,愛是兩人相遇之後的事情,從前的還是
旁的別的,都不重要!」

  吳征慢慢靠近韓鐵雁柔聲道:「是我,別害怕……」兩人第一回在軍營裡交
頸相擁誘發韓鐵雁心中夢魘,不歡而散。這一回吳征學得乖了,一邊柔聲安慰一
邊慢慢靠近。

  韓鐵雁縮了縮脖頸,終究沒有逃開。隨著吳征步步緊逼,她的呼吸越來越是
粗重,螓首不住搖晃,光滑的脖頸上起了排細密的小粒兒。

  「雁兒睜眼,看著我。」

  韓鐵雁微眯開一絲縫,目光中正是吳征親和的笑臉,似在鼓勵她別怕,又似
在不懷好意地說吃定你了。

  「你幹麼……那麼討厭……」韓鐵雁自己都分不清是抗議還是討饒,這個男
人打扮顯得隨意,可一向都乾乾淨淨的。之前五晝夜的戰事結束後,來之前定也
是好好洗了會澡,現在看起來清爽整潔。韓鐵雁縮了縮脖子羞道:「慢些。」

  「還害怕麼?」

  韓鐵雁搖了搖頭,又急急點了點頭。吳征慢慢靠近先貼近她柔聲道:「任何
時候都要好好保護自己,命沒了甚麼希望都沒了。你比旁的人重要得多。」接著
雙臂慢慢回環,將麗人摟進懷裡。

  緊張的呼吸慢慢平復,韓鐵雁不再夢魘之後覺得交頸相擁竟極為甜蜜,心中
甚為喜愛捨不得分開。然而平緩的呼吸聲又開始慢慢急促,一對愛侶花前月下,
怎能不情濃性動?

  「哎呀,別,這裡……」韓鐵雁驚慌失措,被曲腿坐在房頂的吳征橫抱起來
慌忙用手去推,不想這一下正按在臍下三寸處,一根燒紅鐵棍般的硬物猶如橫刀
立馬般兇惡。韓鐵雁一時反應不過來只順手握住……

  吳征欲望勃發,前世今生四十餘年的處男生涯早讓他憋得極為難受。如今時
機成熟佳人在懷,更是悄悄讓陽根探出頭來,恨不得就在房頂將她一舉佔有。不
想兩人均是毛手毛腳,這一下抓個正著。

  連自己都捨不得摸一摸的龜首被一隻柔軟光滑卻又極為有力的纖手握住,那
觸感竟美妙得令人難以形容。兩人各自一僵的錯愕之中,這根被珍藏許久的寶貝
竟猛然爆發,又腥又濃的乳白色漿液如噴泉一樣猝不及防地濺射。

  愕然中,吳征哭喪著臉道:「我……我可憐的第一次啊……」

  「你你……我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韓鐵雁手足無措,男人
的精華噴得滿手都是,分明被狠狠褻瀆一回之下,反倒覺得訥訥地不好意思。心
中冒起一個羞死人的念頭:看著好凶,實際也是個樣子貨。

  嗯?等一下,他,他說是第一次?韓鐵雁猛然回過神來,鬼使神差般莫名問
道:「你……你怎是第一次。」

  「當然是第一次,我自己都捨不得碰。」本以為苦修《道理訣》必然勇不可
當,不想仍是個初哥,還秒射。當真是一朝英名喪盡,吳征臉皺的像個苦瓜埋怨
道。似乎莽撞的不是他,而是韓鐵雁。

  韓鐵雁愣住了,第一次?世家的公子哥兒大多十三四歲便初嘗歡好的滋味,
府中的侍女,平民的女兒只要姿色還不錯,時不時便有遭了狼吻的。吳征無論品
貌身世俱都是上上之選,怎可能還是處男之身?這就像他古裡古怪的本事一樣難
以想像。終究是男子執掌權柄的世界,和女兒家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你把第一次給了我?怎麼那麼傻?」

  「一直是這麼打算的。」吳征緊鎖雙眉猶自沉浸在之前的顏面盡失中道:
「從懂事開始便下定了決心,第一回一定給你。我的寶貝不是甚麼女子都能受得
起的,一般人還捨不得給她。」

  「你怎麼那麼傻。額……」韓鐵雁心中感動萬分之時,忽覺手中剛噴出精華
而疲軟的棒兒又生生勃起,比起先前仿佛更加精神了幾分。

  吳征氣息粗重將韓鐵雁橫抱而起躍下房頂,加了一人的重量躍動時依然輕飄
飄的。落地後大踏步向廳堂走去。

  韓鐵雁雙手環繞吳征脖頸,埋首在他胸前,見狀貓兒般呻吟一聲:「不是這
裡,在那邊。」

  吳征足下發力從窗戶中躍過,三步並作兩步奔向寢屋,一腳踹開緊閉的房門,
急不可耐地與麗人滾落在床上。

  韓鐵雁閉著眼任由吳征一件件剝落她身上的衣物,緊張得一身緊繃卻絲毫不
敢動彈:「你怎知我叫歸雁的?」

  「什麼?」吳征專心與女子複雜的服飾打架,隨口問道:「我什麼時候說你
叫歸雁的?」

  「你方才說似曾相識雁歸來。」韓鐵雁見吳征猴急又無奈的模樣,羞急中又
有些好笑,不經意地揮手一勾,解了吳征的燃眉之急。

  「歸雁才是你的名字麼?」終將那件好看又礙事的大紅金絲滾邊裙扯開,映
目滿是柔膩的肌膚。雖非雪白,但稀蜜般的膚色猶如秋日熟透的麥浪,煥發著無
限健康青春的活力。而那一股幽幽女兒香猶如玉蘭花般清冽好聞。

  「恩。爹爹非要用小名給我做名字,小時還不覺怎地,現下越發不喜歡了。
嗯……」一雙魔手扯落濃紫綾羅的小兜,露出一片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潔白纏布。
火燙粗糙的大手摸過滑膩膩的肌膚,又是酥麻又是不適。雖已芳心可哥,韓歸雁
仍不知如何是好,手中雖無推拒之舉,身體卻頻頻扭動,似在躲閃那只解除她武
裝的魔手,為延緩徹底暴露做徒勞無功的掙紮。

  「歸雁……好聽多了。怎纏得恁地緊?」吳征不明這一層厚厚的纏布所為何
來,不過解束間亦覺觸手豐膩,那扁平得讓人遺憾的胸前似隱藏著一股極為澎湃
的力量,正即將噴薄而出。

  「你……你自己來看,只給你一個人看。」韓歸雁忸怩不已,偏頭靠枕不敢
望向吳征。她腰肢向上拱起讓整個後背懸空,以便愛郎拆解纏布。那寬而側面望
去仿佛一座拱橋。

  每一回深深的呼吸聲中,上下劇烈起伏的胸脯隨著纏布一圈圈被扯落,奇跡
般挺了起來,將漸漸疏鬆的纏布頂出兩座高聳渾圓的峰巒。

  吳征瞪大了眼睛,不會吧?這樣一件曾讓大秦公子哥兒們趨之若鶩的絕世珍
寶,竟在機緣巧合之下落到他手裡本已是撞破天的好運,更何況這件珍寶還有人
所未知的好處。

  當纏布被徹底揭開剝落,那原本扁平的胸脯仿佛彈甩一般跳出兩顆又圓又大,
溫潤如玉的奶兒。高如巍巍山峰,圓如倒扣的玉碗,大如剛和好正準備蒸上一大
鍋饅頭的雪麵團兒。尤其峰頂兩顆如粉色珍珠般的嫩粒兒,猶如兩隻羞澀而好奇
的眼睛,正瞪著吳征,散發出不可阻擋的誘惑魅力。

  「這麼大?」饒已無數次預想過如何疼愛這名女子,如何品嘗這幅英氣勃勃
的玉體,吳征仍一時失神。上下逡巡的目光中,高挑修長的健康魅力之外,陡增
一股豔絕的麗色。

  「嗯……你喜歡麼?」被狼一般的目光咬住,那視線看到哪裡,哪裡的肌膚
便熱辣辣如針刺一般被激起一片片可愛的小粒兒。韓歸雁窘迫無比,又滿心歡喜。
愛郎雖有些放肆無禮,不是想像之中該抱著她軟語溫存循序漸進,讓她在心醉神
迷時被他徹底佔有。可這般的目光與失態不正是因為喜愛麼?印象中向來冷靜而
沉穩的他,似乎從未有這般手足無措的模樣。羞澀之中,韓歸雁亦有難言的得意
竊喜。

  「喜歡。雁兒,你真是太美了。」饒已無數次想像如何寵愛眼前的麗人,此
刻仍一陣失神。只覺她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讓人喜歡。一時竟不知先動手還是
先下嘴,目標又該先是哪兒。「我想要你,我想要你……」日後吳征每當回憶起
此刻都覺羞慚,所謂AV理論學,觀察學,評論學博士後在步入實戰時居然說出這
麼一句丟人的話,真是一招英名盡喪,堪與秒射並立雙絕,慘不忍睹。

  「人家有點害怕……」韓歸雁望著餓狼般的吳征怯生生地,終耐不住羞澀雙
臂回環橫抱掩住胸前玉乳,所幸下身仍有褻褲遮掩,否則難免顧此失彼。

  吳征閉目狠狠甩了甩頭,有深深呼吸幾口氣定下心神。也幸虧韓歸雁對他沒
有惡意,否則方才被豔光所攝的模樣必然讓他輕易送了小命。神智稍定之下,心
知第一回最是珍貴,若能在第一回便讓女子如癡如醉必是完美的回憶,會讓她珍
藏一輩子。

  解去身上衣物,吳征笑道:「我好像也不難看?」

  「你也好看。」韓歸雁被他牽引話題,睜開的緊閉的美眸。兩人目光一碰相
視而笑。

  吳征伸出雙手握住韓歸雁雙臂將她拉起對坐道:「來,我抱一抱你。」麗人
怡然相就,女子於此時此刻心慌情亂,自是最需這樣的溫柔撫慰。

  兩人手臂回環緊緊相依相偎。吳征此時盤膝而坐,韓歸雁的蜜桃隆臀置於他
腿座間,一雙修長美腿自然而然地環住吳征腰杆,脖頸交纏,胸脯緊貼,親密無
間。

  「你的奶兒好大好舒服。」頂在胸前的一對美乳飽滿又結實,雖無進一步的
動作,那乳尖嫩珠仍被反壓進豐美的乳肉裡,兩端擠壓之下正漸漸勃脹而起,硬
如石子。

  「你愛它們,人家很歡喜。」愛郎的話語低沉而輕柔,語聲帶著火熱急促的
呼吸,噴在晶瑩剔透如扇墜的耳垂上麻癢癢的,那帶著愛意的話語猶如醉人的魔
音,鑽入耳蝸中更是像要透至靈魂深處一般。

  「簡直是上天恩賜的美物。別怕,我會慢慢來的。」吳征的大手上下摩挲韓
歸雁的背脊,著手處只如玉脂般細膩光滑,那骨肉勻稱又有條條肌束的彈性域結
實。

  「你是第一回,人家怎能不怕?千萬莫要莽撞。」

  「雜書上這些可也是有教的。我學了不少……」語聲漸低,熱量卻忽然拔高,
吳征一口含住韓歸雁的耳垂。她的耳垂不是尋常女子的嬌小剔透,而有類似男子
的厚而多肉,吃起來軟而實滋味著實上佳。吳征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又用舌尖
輕輕挑動。

  此處也是許多女子的敏感帶,韓歸雁更是如此。被吳征一含一吸一挑身子幾
酥了半邊,連呼吸亦驟然急促,艱難憋出的喉音裡帶著難耐的呻吟哭音。

  「握著它,方才的滋味挺美。」吳征輕舔耳廓,導引著麗人雙手握住陽物:
「上下動一動,對了,便是這般……」

  被愛郎的舌頭逗弄得身嬌體酥,兩手握住的羞人物事又是可怕駭人之極,不
僅又粗又長,其熱度竟比掌心還高,握上去直覺分外燙手。韓歸雁正神魂激蕩暈
暈乎乎,腦中胡思亂想:這麼大一個東西真能放得進去?豈不是要被戳穿了撐破
了,指不定還要被燙壞了……

  借著麗人手握陽物兩人不再緊緊糾纏之機,吳征手掌從腰脊劃過,順著肌束
結實而皮膚膩滑的小腹一路向上,那兩排觸感明顯又不突兀的肋骨之上,陡然聳
起兩團美肉。吳征掌心朝天像是捧起稀世珍寶一般托著,光是如此便能清晰感受
到玉乳下沿那抹渾圓趁手的彎弧。略微一發力,但覺其沉甸甸,顫巍巍的,那絕
佳的彈性讓略陷其中的手指只是微微一收力,便有一股反震之力般推了出來。

  本以為刻意壓抑的心神能足夠鎮定。但這具性感到極點的玉軀在懷,胯下陽
物又被一雙小手握住,從最先略帶好奇的捏捏掐掐,到輕摸慢撫,甚至在感受他
的心靈一般尋找其中的敏感。每當發現吳征身體一抖,便不由得家裡掐上幾下,
那銷魂的滋味讓吳征一聲悶吼,狠狠將韓歸雁壓倒。

  「嗯……嗯……嗯?哎喲……」韓歸雁正細心搜尋吳征的敏感,胸乳被襲雖
讓她嬌羞不已神魂直冒,全身上下都泛起了小粒兒。但那滋味卻美不勝收,隱隱
然還期盼他掐的重些。那輕聲的嬌吟全不由自己做主,只在喉間翻騰而出,聲雖
細,但在她低沉如薄皮響鼓,清亮而絕不柔弱,厚沉而絕不粗獷的聲線里加上一
股媚意,其催情之效竟讓她自己也覺胯間有一股神秘的涓涓細流正在湧動。而愛
郎胯下可怕的陽物竟又粗脹了幾分,在她驚疑未定之時,身軀已被重重撲倒。

  驚呼聲剛落,口唇已被死死堵住,一支舌頭粗暴地侵入在潤口內左右搜尋一
番,便與香舌糾纏在一起。勾,挑,轉,頂,兩支舌頭如同兩隻長槍激烈交鋒互
不相讓。隨著胸前美肉落入愛郎魔爪,一股酥麻如電流般爬滿全身,韓歸雁抵抗
之力漸弱。她身上的敏感之所俱都嬌軟無力,唯緊環著吳征的雙臂絞得越發用力,
胡亂抓撓之下抓出道道血痕。

  吳征大肆輕薄一番更加難耐,戀戀不捨地鬆開韓歸雁又香又軟的紅舌,兩隻
大手抓住她胸前美肉,自乳根處發力一擠。一掌只能握住一半的奶兒被擠得尖筍
般凸起,不僅讓山峰變得更加晶瑩剔透,更讓兩顆粉珍珠般玉顆飽滿圓漲。

  吳征如張開血盆大口的餓狼,對著美味誘人到極點的食物一口吞去,將粉光
玉致的奶兒吃個滿嘴。猶自不夠滿意,輕啃慢咬之際死命吸嘬,仿佛不將整只奶
兒吃進嘴裡不肯甘休一般,卻又如何能夠。

  「嗚嗚嗚……輕……輕些……」韓歸雁呻吟中已帶著如泣如訴的哭音。牙齒
的啃咬,嘴唇的重吻,又酥又疼。羞人的是兩顆粉珠卻越發飽脹,仿佛二月間正
長得鮮嫩的豆蔻,翹翹地挺立。受襲的敏感處傳來說不出的難耐滋味,一雙藕臂
卻把愛郎纏得更重更緊,腰背處也再次拱了起來,仿佛要將兩隻奶兒送入他嘴裡,
讓他吃得更深更用力。

  吳征大張雙目捨不得眨上一眨,視線中被雙手捏擠的乳肉飽脹若盈,發力的
手指像是陷入兩團膏脂之中,擠的它們又從指縫間滿溢而出。那奶兒不僅色澤,
形狀,彈性俱佳,更有一股奇異的芬芳馨甜如花香,聞之欲醉。

  「啊…啊…」韓歸雁的語聲忽然大急卻更加酥媚。若說此前吳征侵犯乳肉像
是微風拂過令身心俱爽,那此刻他只含著頂端粉珠,舌頭發力舔舐間又重重吸食
則像驚濤駭浪。身體上最為敏感處之一被一頓猛攻,流竄在體內的那股電流像是
陡然間加強了數倍,震得她渾身劇顫,雙腿又踢又夾,身體不由自主地亂扭。此
刻她的颯爽英氣幾蕩然無存,只剩嬌柔女子的嫵媚與難堪。

  「呼呼……」吳征尚意猶未盡,然胯下的粗物已賬得發疼幾乎要從內裡裂開
一般。若再沒一處細緊的腔道幫忙擠壓一番,只怕真要炸開來。「雁兒,我要進
來了。」

  「嗯……」如同驚雷電閃一般的天地色變後一絲喘息之機,那暴風雨前的片
刻寧靜。韓歸雁手捂面門羞不可抑,不知是懊惱方才的不堪,還是擔憂接下來更
為狂亂的一刻。

  吳征一手扶住肉龍對準已被蜜汁潤得濕滑柔膩的幽谷洞口,一手掰開韓歸雁
捂住面頰的手掌柔聲道:「看著我,我也要看著你。」

  韓歸雁鼓了鼓腮幫,終究覺得羞澀無妨,不忍拂了愛郎之意。她深深吸了口
氣重重吐出,引得胸前兩團高聳的奶兒挺陷了個來回,餘韻不息,如春波漣漣。
兩人目光對視,韓歸雁既羞又甜蜜道:「我也想看著你!」

  這是吳征的第一個女人,是他第一回將進入女人的身體,將她佔有。是以他
要看清韓歸雁的每一個神情,每一次細微的變化與轉換,無論是快意,心醉,疼
痛還是難當,每一分每一下都要牢牢記在心底。

  韓歸雁目光躲躲閃閃倒不曾移開,面上泛起少有的告饒乞憐。那腿心裡黏黏
膩膩此前大為不適,現下被一顆又大又燙如佛珠般的肉球兒抵住,不適感更甚,
卻好沒來由地多處一股異樣的感覺,既美且快。仿佛被那硬邦邦的鈍尖抵上一抵,
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不可阻擋地迸發,被那火燙燙的熱度炙上一炙,又有種異樣
的麻癢正順著幽谷鑽向小腹。

  「我來了。」吳征挺腰向前一拱,只覺兩片柔軟如棉的肉脂中央的縫兒處,
那孔細小緊致的幽洞緊緊閉合,肉槍竟不得其門而入被推拒而出。力未止歇,肉
槍劃開兩片花唇順著縫兒徑直向上,磨過一顆細小如米粒的肉珠,一頭紮進絨絨
芳草地裡。

  「啊喲……」韓歸雁驚叫一聲螓首猛抬,也不知是什麼感覺只知渾身肉緊,
一身香脂玉肌都蒙上層白毛薄汗。尤其那顆小小肉珠更是如遭電擊,被磨得又疼
又美,驚叫大多由此而出,可心裡卻十分期盼再被磨上一磨。

  「好緊……」吳征的聲音極為怪異,分不清是假裝老司機失敗的羞怒交加還
是得緣奇貨的驚喜。手忙加亂地扶正肉槍再抵花口。這一回學得乖了不再莽撞發
力,不僅扶槍的手未曾鬆開,挺送腰杆時亦是微微加力,緩緩前行。

  那細小奇緊的肉圈終於被一點點頂開,吳征順勢加力將龜菇送入一半……

  「噝……別夾……」

  「疼疼疼……快停快停……」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吳征但覺幽谷內本就緊得非常,敏感得龜菇仿被一隻肉
圈拿住,異物的突入又讓它夾得更緊似欲將龜菇推出一般。滋味兒雖銷魂,卻又
被夾得有些生疼,更害怕太過刺激之下又再不堪秒射……

  韓歸雁則感到腿心處一陣劇痛,平常連自家一指都難以容納的幽谷被個大如
雞子的鈍物破開,仿佛被生生撐裂了一般。那疼痛與一般的火燒火燎不同,分明
是根熱燙燙的東西,紮進來時卻讓人冷汗直冒。韓歸雁不由自主地探手頂住吳征
胯骨,倒未曾有想逃的意思,只是想阻止他繼續前進以免疼暈過去。

  呼哧呼哧,兩人同時停止了動作卻又一同喘著粗氣。吳征簡直快瘋了,肉龍
被卡住了前端一點上不上下不下,遍佈整枝槍身的欲望仿佛被掐住了宣洩口,更
是難當。

  吳征壓下身體雙手攀住一對碩乳道:「雁兒忍一忍,我……我快炸了……」

  「啊?別別……人家才是要炸了……啊……」吳征吭哧著粗氣,像一隻發怒
的雄獅,僅用最後一點理智壓抑著兇暴的念頭,但前進得毅然決然義無反顧。韓
歸雁全然沒了平日的英武,只剩下女子的柔弱無助,她拼命晃動著螓首,想要阻
止卻酥軟無力,更羞急的是,疼痛中自有一股顫人心弦的酥麻渴求,似是內心深
處反倒盼望著他更深入些……

  薄薄的一層肉網阻住了肉槍的去路,吳征略一停頓深吸了口氣又得意又堅定
道:「雁兒,你是我的了!」

  痛呼聲中,吳徵發力將陽物一貫到底。兩人同時全身發力繃直,一陣肉緊。

  盡根而入的陽根仿佛陷入一處膏腴肥滿溫水淋漓之地,四周窄小又充滿彈性
的逼仄花肉死死糾纏,咬合得絲發難容。勃脹欲裂的陽根似終於找到歸航的港灣,
其溫柔與激情並列,緊致與柔軟同存,一時竟捨不得稍有離開。

  韓歸雁疼得直冒冷汗,這一擊仿佛一杆燒紅的長槍直捅到小腹深處。未經人
事的幽谷似被生生撐裂,可痛感中並無受傷的感覺,反倒一股麻癢與快美漸漸升
起,那緊咬的花肉不知是想將棒兒推拒出去,還是想將它擁抱緊握,捨不得它離
開。

  女郎初曆破瓜之痛,吳征死死忍住大力抽送一快平生的欲望,俯首貼耳陪著
一對碩乳吃得嘖嘖有聲。韓歸雁的玉乳極為敏感,正是要從此處再度挑起她欲火
才能大加征伐。

  花血一緊一松像只肉感十足的溫柔小手在輕輕掐握,而又像只吸飽了水的海
綿,每一次緊掐都擠出春水潺潺,潤得陽物油光發亮。乳尖的電流更是蔓延全身,
連被龜菇頂住的小腹深處也酥麻無比。韓歸雁疼痛的哀哀戚戚聲中,又夾雜伴隨
著難抑的舒爽呻吟。

  韓歸雁剛剛喘勻了氣,吳征卻已無法忍受。陽根開始慢慢抽出,行動間那膨
張的菇傘邊緣猶如一柄鋤頭,刨刮著花肉舒張的頻率快了幾倍。可無論如何,那
花肉都躲不開粗碩的陽物始終緊緊絞纏,仿佛一張溫柔小口吸緊了氣咬住一般,
待得陽根退出洞口,內裡的花肉竟被菇傘之沿勾住生生抽出少許。

  韓歸雁只覺魂靈都要被一同抽走,異物離去的幽谷一陣鬆快,隨即而來的卻
是萬般空虛的難耐。「啊……」帶著鼻音的長長歎息聲如泣如訴,肉槍複又破開
洞口再度向小腹深處挺進……

  每抽送一回,痛感便減輕幾分,快意卻增長數倍。陽物如同翻江攪海的神龍,
每一擊都泛起酥美快意,每一抽又刮走花汁無數。而無論抽送,棒身與花肉俱都
劇烈摩擦,密佈的敏感神經一片歡騰,化作無數快美的電流在身周流竄。

  韓歸雁雙手死死揪住床單,愛郎頂送的動作越發快速,力道越發猛烈。每當
一撞到底,那淫靡的撞肉啪啪聲都讓她羞澀無比,每當他猛地一抽,都仿佛將她
的身體全給吸走一般,刨刮的快感之後便是一陣空落,只能更期待他再一次將自
己深深填滿。

  見女郎已完全進入了狀態,吳征索性埋首進她胸前深深的溝壑裡,肉槍肆意
地衝擊令人流連忘返的花戶,那緊密的摩擦與溫軟的快感終讓他知曉何為世間至
樂。

  「雁兒……好舒服……你的穴兒太緊了……」

  「人家好麻……一身都沒氣力了……你……人家……哦……好深……」

  激烈的交合發出越發響亮的春水飛濺聲,肉槍越發脹大,與之相反的卻是蜜
道在每一次抽搐般的收縮中越來越緊。一個被擠得舒爽,一個被撐得快美。

  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道讓兩人都透不過氣來,同時屏住了呼吸迎接最後的高峰。

  「嗯~嗯~啊~哈~不成了~不成了~有什麼東西……要……要出來了……」

  女郎奏如樂章的忘情呻吟猶如最好的催情劑,「噝……」吳征粗獷的抽冷氣
聲中,一股酥麻難言的快感自下腹迸發,裹挾著一身的欲望噴薄而出。腥濃熱燙
的液體隨著死死抵在幽谷最深處的龜菇遍灑花房……

  韓歸雁如在雲端中徜徉,一身軟綿綿輕飄飄的渾不受力,只能被清風吹著隨
波逐流。而混混沌沌的腦海裡只剩下方才攀登巔峰一刻的銷魂。不知過了多久她
才微微睜眼,發覺自己正蜷成一團側身而臥。憶及方才的癲狂,雖腿心裡還傳來
陣陣撕裂的陣痛,仍忍不住抿嘴挑眉偷笑。

  想不到歡好的滋味竟是這般銷魂,只可恨練了一身的功夫,幽谷羞處仍是和
尋常女子一般又香又軟……韓歸雁心中胡思亂想了一通,忽覺有異。

  以吳征感覺之敏銳定然已知她醒來,在這個溫馨得發甜的時刻竟沒有來一個
大大的擁抱著實不妥。難道他睡著了?韓歸雁一蹙娥眉,迅疾反手一拍後背處又
縮回,想要提醒粗心的郎君。不想一手卻拍了個空,韓歸雁愕然轉身,只見淩亂
的床上僅她一人,轉頭四處打量,屋內也只剩她形單影隻。靜得讓她發慌。

  難道那個奪走了她處子之身的男人在滿意之後便即離去?韓歸雁從胸口到喉
頭都仿佛被一塊大石頭堵上,沉悶得難過無比。那不僅僅是空落落的悵然若失,
而是被拋棄的一股絕望。

  一股寒意侵襲,身體隨之發冷如墜深淵,修長如天鵝般的脖頸陣陣翻滾卻一
句話也說不出來,反倒淚珠先落。本以為再不會孤獨寂寞,不想噩夢重臨,還來
得這般迅速。

  令人絕望的寂靜中忽然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又是一陣嘩啦啦的注水聲,靜夜
中雖輕卻掩不去聲響,接著便是木桶被擱置在地的聲音。韓歸雁幾乎要驚得要喊
將出來,顧不得腿心的疼痛翻身坐起。隨即門簾被掀開,吳征探頭探腦做賊似得
溜進屋裡。

  「你跑哪裡去了!」韓歸雁再忍不住淚水,大發嬌嗔著嚶嚶啜泣。

  「你醒啦,我打水去了……」吳征莫名其妙,撓頭發愣。

  「大半夜的打什麼水!」韓歸雁呼喝著雙腿連蹬,將淩亂的床踢得一團亂麻。
此前的焦慮又一掃而空,仿佛被愛郎戲耍了一道。不發上好一通脾氣當真難以靜
心。

  「呵呵呵,懂了懂了,傻瓜!」吳征趨身走近一把將麗人摟進懷裡,一邊輕
撫後背安慰,一邊點了點她高挺的鼻子:「以為我走了?哪能捨得?」

  韓歸雁鼓著腮幫子怒氣難消,玉體卻往吳征身上靠的更緊,雙臂回環似怕一
鬆手愛郎要消失不見。只一對微眯的眼眸威脅意味甚濃,似在警告:「你敢走試
試!」

  「看看你這一身,不洗乾淨怎生使得?」

  「哎呀……」韓歸雁連連扭身,拍開愛郎趁機在她一對碩乳上作怪的壞手:
「不許不在。」想了想又道:「打水也不許。」

  「嘿嘿嘿。」吳征怪笑,一對賊眼滴溜溜直轉:「想我走可沒那麼容易,現
下還早得很……」那不住挑動的劍眉此刻說不出的猥瑣下流。

  韓歸雁心中一驚複又甜蜜,他還沒夠,還想要……又被吳征的怪樣子逗樂了,
終於破涕為笑。修長健康的身軀八爪魚一般講愛郎緊緊纏住道:「打水也不許自
己去,反正不能丟下人家。」

  吳征雙掌順勢托住麗人的蜜桃隆臀抱起道:「好啊,帶你一道兒去。」

  水溫適中,整個人泡在裡面全身毛孔都釋放一般舒爽,懶洋洋的。韓歸雁這
才知曉吳征已準備許久,訥訥道:「人家睡了多久?」

  「燒一鍋熱水要多久知道麼?」吳征歎著氣搖頭:「完了完了,今後的家務
活兒看來是指望不上,只得自己動手,命苦啊……」話說得像是攬了個天大的負
擔,實則一雙祿山之爪一上一下,不僅將碩乳捧個結實,還輕輕搓洗胯間幽谷。

  動作雖羞人,滋味卻著實不壞。韓歸雁埋首在愛郎肩上任由他施為,身上敏
感處被逗弄得麻酥酥的,急忙轉移話題以免呻吟出聲太過羞人:「你都猜到了?」

  吳征手中動作不停,盡享其一身美妙道:「大概都猜到了。聖上既已有猜忌
之心,韓家也只能退讓一步。從你身上下手是條捷徑,既發出警告,雁兒當時年
歲尚幼,也不致動了韓家的根基招致反擊。韓將軍既遣了韓守韓圖助你,怕也是
經過聖上首肯的。因此這兩人的行程便定下啦,快不得也慢不得。不過韓家又不
是泥捏的,假戲而已,何須真做?總要有些後手保住家中的孩子。」

  話雖如此說,旨意卻不能違抗,這齣戲演得甚為驚險。吳征頓了頓又道:
「你當時為何不逃?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當時領軍苦苦支撐了三日,我也想明白是聖上有意拿我立威,要韓家主動
退讓。我既被推了出來便無回頭之路,若是安然離去,你說會怎樣?」

  「若是我,最簡單的法子便是召你入宮,冊封個妃子什麼的……」吳征搖頭
苦笑,換了任何人也是兩難。懷中的女郎是展翅搏擊長空的雛鷹,怎能關於鐵籠
中做一隻淪為玩物的金絲雀。

  「確實如此。」韓歸雁黯然道:「一來守土安邦本就是為將的職責,丟了邊
屯後屯民將任由魚肉,人家心中不忍,二來當下想明白便有些自暴自棄,想著一
死了之算了。」

  吳征點點頭,不欲她沉浸於哀傷的往事反問道:「我倒是好奇那位救你的高
人是誰,真是不簡單。」

  「我哥呀。」

  「大哥?怎麼可能……」吳征啞然失笑,韓家一門性格分明。韓歸雁便是個
直爽豪氣的性子,要她看著族人受難那是萬萬使不得的,必然早早施以援手,怎
可能始終隱在暗處等候將番人一舉殲滅,又瞞過聖上的良機?至於韓鐵甲,那火
爆脾氣是不消說的。

  需知那是聖上的意思,韓家明面上不能有任何動作,否則將惹來更大的猜忌。
若是讓聖上再次動手可就是雷霆一擊,絕不會只拿一人立威。番人明顯與聖上沆
瀣一氣,若不是一舉盡數殲滅必然要漏了風聲。更難得是,韓家上上下下必備嚴
密監視,能騰出一個人手前往援助韓歸雁已是難能。這位始終隱忍不發,又需要
多大的耐性與冷靜?

  「大哥當然不能,所以來的是二哥呀……」

  「二哥?沒見過。」

  「你見了自然知曉,他和我們家裡人不太一樣,從小便深沉睿智。爹爹遣他
來自是抱著穩妥的念頭,二哥對我的用兵知之甚深,城破時見我掉轉馬頭,一眼
便知我會引兵往小山包去便提前埋伏下了。」

  「他就一個人去的?」

  「恩。人多了容易被盯上,孤身一人最好,其他人來了也不頂事。」

  「我的天……那豈不是險之又險?若是,若是番人沒被雁兒殺得快乾淨了,
豈不是……」

  「嘻嘻,人家厲害呀。」

  「那是,若雁兒不能將番人殺得只剩十一人,二哥會怎麼樣?」

  「他會看著我死,絕不會出手……」韓歸雁無奈苦笑,旋即又精神一振抬起
美眸凝視吳征,溫柔笑道:「都過去啦。人家現下反倒感謝這些苦難,若不是它
們,人家也不會遇見你,患難見真情!經歷的這一切像是上天安排好的,都是為
了與你在一起。」

  「哎,哎,哎。」吳征長籲短歎:「可惜我也沒保護好你,反倒給你掛了傷。
可憐的,都腫成這般模樣了,可疼麼?」

  大手輕撫胯間兩片花唇,吳征憐惜不已似在自責。

  「疼……哎,別摸……」韓歸雁面泛紅霞,又羞又喜。

  「都怪我魯莽。這便好好疼一疼她,給你賠罪。」

  「啊?不成啊……受不得了……」

  「成的,我就摸一摸,親一親。」

  「什麼?親?那更不成,哪有這樣的,羞死個人了,又髒……」

  「哪裡髒了?雁兒身上每一處都香香的,而且這不洗得乾乾淨淨了麼……」

  「啊!」韓歸雁驚呼聲中已被吳征橫身抱起,濕淋淋地水跡延向床頭,拖了
一地……


                              【未完待續】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7-9-17 13:25

整集都是滿滿的肉啊
看得真痛快
不過大老婆這麽有本事
主角又很專情
看來要開後宮有難度
作者: roczjl    時間: 2017-9-17 21:21

确实是一篇上好佳作,希望在纯爱之余,另有重口内容。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7-9-23 16:08

江山雲羅 第二集 京涼風雲 第十章 但爲君故 共赴潇湘

「嬌羞正合風前韻,愁緒換入山外霞。雲霞終會散去的,對不對?」韓歸雁
蜷成一團縮在吳征懷裏,這一首名震當世送給她的詩在心頭萦繞許久時常念起,
越念越愛。

  「現下還有愁緒?」吳征拿着條方巾爲愛侶細細抹幹濕漉漉的長發,至于原
本揩抹身子的那一條大巾早被他扔去了牆角,礙不礙事?

  「沒啦!隻是今後若沒了你,真不知日子如何過下去。吳郎,你可萬萬莫要
負了人家。」這番話說出來,韓歸雁也覺詫異,便是人生最艱難的時光裏也未曾
如此脆弱。英武的女将現下可連一個普通女子都不如,活脫脫一個小女人。

  「傻瓜!」吳征點了點她挺立的鼻尖笑道:「你就等着我娶你過門吧。」

  「過門?」韓歸雁茫然地眨了眨眼,片刻後斷然搖頭道:「不成!人家名聲
不好,若嫁了給你要耽誤前程,不成的……」

  「咦?名聲是什麽?能當飯吃麽?」吳征忽然詭笑道:「還是雁兒表面上一
本正經,實則偏愛偷情多些?」

  「哎呀,你壞透了……」韓歸雁揮了頓粉拳氣鼓鼓嗔道:「人家就是愛偷情,
哼,人家家裏還有一堆面首呢。不是偷情是什麽?」

  「呵呵,竟敢在夫君面前提面首的事情。」吳征把手掌放在韓歸雁腰側道:
「老實交代,那堆面首到底怎麽回事?趙書涵又是什麽來路?」

  「咯咯咯,别撓别撓……饒命啊……夫君大人饒命……人家老實說便是了…
…」韓歸雁全身花枝亂顫,服了軟才擺脫魔手,喘息道:「别人家的面首雖和妾
侍一般,總被主人送來送去的,可也比韓家的日子好過些。韓家的面首可憐得緊,
每年都要死那麽幾個,嘻嘻。」

  吳征此時揩盡了長發,将韓歸雁橫身抱起邁向大床,聞言笑道:「啊喲。韓
家的主人難道是個吸血的女魔王不成?」

  「有些是京城裏浪蕩子,欺侮些良善平民又不好收拾,索性收進房裏,想打
想殺還不是人家說了算。有些則是有心人刻意安排進來的,那隔着些日子也隻好
殺了了事。」韓歸雁被擺在床面,一身春光畢露豔色迷離。

  「原來韓家主人倒是個除暴安良的女俠。趙書涵呢?」

  「他是叠雲鶴送來的,原本是梨園裏的花旦。嘻嘻,此前叠大将軍已送了兩
人來,一個是滿身橫肉的壯漢,還一個是正氣凜然的書生,可都叫我給弄死啦。
不成想最後送來了個兔兒爺一般的趙書涵。彼時奚叔叔和爹爹已在籌劃人家入京
的事情,留着他便是爲了送些半真半假的信兒給叠大将軍。平日裏耐着性子待他
倒不錯,這貨是個草包,竟敢在韓城作威作福。恰巧你下山往韓城來,留着他也
沒用了,便送給你玩玩。不成想爛泥扶不上牆,三兩下便讓你收拾了,好生沒趣。」
兩人挨着肩并排仰躺,憶及當時舊事不由相視而笑。

  「非也非也!」吳征一本正經地道:「趙書涵本爲蓋世奇才,胸懷大志腹有
良謀。隻不過遇上經天緯地的吳公子,也隻能甘拜下風。」

  「咯咯咯,胡吹大氣好不要臉!」韓歸雁伸出玉指刮着吳征臉頰,心中卻越
發喜愛,隻覺和他呆在一起無時無刻不有新奇好玩的東西,連吹牛皮都能吹出别
樣的花花來。

  親昵的動作勾起情火,吳征翻身壓上,兩人緊緊貼合似黏在一起。

  「還疼麽?」

  「嗯。還疼……」韓歸雁羞羞怯怯,此前歡好的銷魂滋味讓人難忘,然而蕊
瓜新破,一時仍是害羞,腿心處亦還殘留着時不時湧起的撕裂痛感,雖不甚疼,
總有些許不适。

  麗人不是不想隻是還未适應。吳征雖也初經人事,但博覽av與H 書号稱理論
學博士的家夥怎會不知?「方才太用力了些,慢慢便好啦。」

  「嗯。人家不太懂,你……你看書多,要教人家……」被愛郎壓在身下肌膚
相親,尤其一對高挺的奶兒也被壓得扁下卻從上廓下弧處滿溢而出。韓歸雁臉頰
绯紅,目光左右遊移怯生生地言道。

  「好,我們一起學。」吳征雙臂一撐移至韓歸雁雙腿間,隻覺她肌膚光潔如
綢,滑如絲緞,竟是渾不着力一般。那腿心間的芳草近在眼前,隻見雖烏黑粗亮
卻稀稀疏疏,掩不去飽滿的花唇。

  掰開韓歸雁半推半拒的雙腿,此前破身時過于猴急,還未曾細細打量她的身
體,此刻注目凝望才發覺花唇極美。兩片肉脂豐厚肥滿輕含着中央一顆圓圓巧巧
的蚌珠,一道蜜縫淺溝裂至半途的幽谷洞口處略微外翻,現出淡粉的柔嫩花肉來。
整隻蜜壺猶如微微張開的小嘴,可口中卻全沒些兒縫隙俱是滿滿的花肉,怪道此
前陽根進入時隻覺膏脂滿溢,緊窄難行。

  「膏唇暖玉!雁兒,太美了。」無有甚麽可贊頌的詞彙,吳征雙目一眨不眨
地貪戀打量,似要用目光将花戶吞下一般。韓歸雁早捂緊了臉,最私密處被近在
咫尺地看得纖毫畢現,初破身的女兒家羞不可抑。

  伸出舌頭像隻寶劍順着蜜裂從下往上一撩,隻覺微潮的清露溢得滿口芬芳,
而彈滑豐滿的唇脂觸感又柔又膩妙不可言。還待再嘗一口,韓歸雁已像中箭的兔
子般跳了起來:「啊喲,你幹什麽……」

  「感覺不好麽?」吳征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臉上頗爲淫邪道:
「這也是書上學來的,不是讓我教你麽?」

  「這……怎麽能成嘛……」

  「成的成的,乖,躺好。」分開那雙長得驚人的玉腿順勢攀住大腿根以免麗
人又受驚逃開,吳征一口含住誘人的花戶重重吮吸。

  「啊……」韓歸雁嘶聲一呼,朦胧中隻覺連聲音都麻得酥了。這一回卻是不
再受驚,那怪異的麻癢竄過全身分明讓身體如散架一般,卻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力
氣讓嬌軀緊繃,雙手死死地拽進床單,雙腿環着吳征的頭顱交叉并攏,倒像要他
吃得更深一般。

  那隻撓人的舌頭何其靈動,先是繞着鮮美柔嫩的蚌珠打着圈圈,一波又一波
的電流幾讓她背過氣去。逗弄了一陣又變作舔掃,每舔一下便讓韓歸雁如同吃了
一鞭嬌軀一挺。那舔掃的速度不下快劍連環,韓歸雁嬌軀劇顫,連帶口中媚人的
呻吟也越發急促。

  「快快……快……」初破身的麗人怎能招架住這般身體與精神的雙重刺激,
媚吟中語無倫次。

  「好……」不想韓歸雁竟首次主動要求,吳征心中大喜,含混不清地應了一
聲,舔吃得更加激烈。這一會不再是隻逗弄小巧圓珠,而是大開大合,将一隻肥
美花唇吃得一絲一毫未曾放過。舌頭更如盡情炫技的寶劍一般,勾,挑,旋,刺
……

  「啊……不是……你快……快躲開……」麗人被抛在快意浪潮的峰頂,隻差
一口氣便要被巨浪吞沒沉淪于欲望的浪底。僅存的一點理智讓她強撐一口氣伸手
想去推開愛郎。不想恰在此時,那隻舌頭忽然如陽根般使出一招分花拂柳,舌尖
頂開濕濡如泥地的洞口,奮力向前突進。

  「啊……嗯唔哼……」巨大的快感讓韓歸雁一身氣力俱被抽空,嬌軀輕飄飄
點滴受不得力,全身上下都失去知覺毫無感應,僅有雙腿之間死死抽緊,腿心深
處那一股克制良久的神秘汁液再也壓抑不住狂湧而出……

  這一回甚至還未進入正戲便已攀至快樂的巅峰,暈暈乎乎的韓歸雁隐約中覺
得被人摟緊了身子,她懶洋洋地不想動彈,索性閉目任由愛郎施爲。隻覺激情過
後的貼心之舉比平日裏更加甜美溫馨。

  晃晃過了半柱香時分方才回過神來,一想竟被「吃」得洩了身,一時大羞,
心中又有一絲惱意:分明是個英武的女子,還統領過數萬大軍,怎地在床上如此
不堪被他吃得死死的,竟無絲毫還手之力。

  擡頭睜眼正見愛郎笑吟吟的一臉玩味,唇角邊還挂着亮晶晶的粘稠汁液,又
羞又急:「你怎麽這樣……讓你躲開了不聽,快去洗洗,多髒還吃……」心中卻
又甜的發膩,愛郎毫不嫌棄,自是愛得狠了。

  「髒?」吳征露出詢問的眼神,忽而恍然大悟。伸手在韓歸雁胯下一抹抄起
一把花露道:「這可不是尿……」

  「哎呀,什麽啦……好惡心……」

  「不是讓我教你麽……又不好好學……你教本事的時候我可用心得很。」

  「那……不一樣嘛……好嘛好嘛……人家聽你說便是了……」

  「要認真聽!」

  「好……」

  「這不是尿,女子情動時體内自會流出一種液體,雖各有區别,然俱都跑不
開黏黏滑滑,利于交合時潤滑之用,尿哪會有這等功效?而且你聞聞,雖有股騷
氣卻是香香的。雁兒當真不知道?」吳征一本正經地解說,看着韓歸雁窘迫的模
樣心中卻笑開了花。

  「都從那裏……出來的……人家……人家一直以爲是尿……」韓歸雁一席話
固然體現了這個時代女子對性事的無知,也暴露了她的隐私。懵懂中忽見吳征笑
得又壞又陰險,大羞着舞起粉拳道:「你壞死了!」

  吳征抓住她拳頭一把扯進懷裏道:「食色性也,人之天性如此又有甚麽好害
羞的?雁兒若是孤寂難解聊以自慰也不是甚麽不正常的事情。床笫之間情投意合,
當是怎麽歡快怎麽來,哪來旁的顧忌?」

  聽吳征一說,韓歸雁倒覺頗有道理,貓聲道:「恩……那也是。」

  「方才快活麽?和前一次比哪樣更好些?」

  閨房悄悄話,本是平日裏絕難說出口的話倒也不那麽難堪,韓歸雁小聲道:
「快活。好像……都好。」

  「愛侶歡好多的是樂子可尋,現下還未将雁兒身體上的敏感之處探尋完畢,
待他日了如指掌,每一下都搔在癢處,那才是歡樂無邊。」吳征捧起韓歸雁一隻
碩乳輕輕揉捏。他五指大張,以四指托舉奶兒下沿,拇指抵住封頂梅珠按揉,盡
享緊緻豐彈手感極佳。

  「哎呀……人家歇一會兒,真挨不住!」韓歸雁扭身連連,無論怎麽閃躲都
逃不開那隻魔手的追索,情急之下隻得側身躲向吳征腰側,借用「敵人」的身體
掩實要害部位。可如此一來又将胸前那對傲物抵在他身體上,仍是叫他盡享溫柔:
「被你折騰成這樣,人家心裏好不服氣……憑什麽人家内力比你高,身子骨也不
比你差,兩回都是人家讨饒。你便是欺負人家不懂。」

  「哈哈哈。因爲我懂得的比你多,待雁兒拿着我的癢處,說不準能勢均力敵。」

  吳征大喇喇地岔開腿,胯下那根猙獰的巨龍指天翹立,仿佛一柄出鞘的鬼頭
大刀又粗又長。韓歸雁縮在他懷裏視線向下,一眼望見便挪不開目光,又是好奇
又是心驚不已——自己那細細小小一指難容的幽谷花穴是怎生納下這等恐怖的巨
物?此前被它侵入體内,火燙得猶如燒紅的鐵棍一下下沖擊刨刮,念及銷魂的滋
味不由腿間又泛出一股潮濕花蜜。

  「吳郎……人家……要怎麽做?」韓歸雁聰明伶俐,吳征話裏話外的調教暗
示又怎能聽不出弦外之音?情潮湧動時雖仍羞怯,卻抵不住讨好愛郎的心思。畢
竟相愛的男女總願爲對方付出得多一些,一人樂豈及兩人共樂?

  吳征輕輕捏住她下颌擡起對視道:「方才我怎麽做,雁兒便怎麽做!」

  方才怎麽做?韓歸雁腦海中閃現出羞人的一幕不由面紅過耳,那可怕的東西
占了胯下幽谷猶自不足,還要讓人家舔吃一番麽。可念及吳征也毫不忌諱,分明
将她吃得爽利通透,目光中除了鼓勵也極爲期許,當即鼓起勇氣羞道:「那……
人家……人家試一試嘛。」

  吳征聞言大喜!與此前韓歸雁仰卧于床任君采撷不同,他滾身而起跪立在床
上挺着胯下那坨斜指向天的龐然大物,竟有些意氣飛揚的味道,似乎人生巅峰便
是此刻。

  韓歸雁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這樣的姿勢豈不是讓自己的動作盡收眼底?舔
吃陽物本就羞人,再被他熱辣辣的目光緊緊盯住還怎生得了,一時臉色青一陣白
一陣左右爲難。

  吳征自是知她心中糾結,柔聲道:「不看着你怎知是對是錯?便是要看個清
楚明白。」這便是赤裸裸地欺韓歸雁不明房事了,需知陽物膨脹時最是敏感,任
何一分動作都難逃奇妙的感應如何需目光盯着才知對錯?此番作爲自是爲了看清
麗人俯身胯下以口唇服侍陽物時麗色無邊的媚态與心理上極大的成就感。

  英武的女将糾結了片刻終是白了吳征一眼趨身靠近,打望一番高度後盤膝坐
好向下弓腰,螓首恰巧在陽物之前。還是第一次近在咫尺打量這支猙獰如龍的怪
物,隻見一顆圓大如雞蛋的龍頭暗紅發亮,棒身周圍盤繞着根根粗筋,越發顯得
兇惡,頂端更有一處孔洞正與她對視。整枝陽物仿佛一個棒狀的獨目鬼,兇巴巴,
惡狠狠地擇人而噬。

  韓歸雁越發心驚膽戰,怯生生地騰出雙手握住棒身,此前這支怪物也曾落入
掌中,這般動作也是最可接受的一種。那熱度炙在掌心握着便覺燙手,不由心中
默念:乖些乖些,莫要吓着人家。她不敢看吳征,想也知愛郎正一臉淫邪玩味似
在看着她出醜,定了定神索性閉上雙目奮力張開一張櫻口向前一含。韓歸雁雙唇
雖豐滿,口型卻不甚大,即使奮力張開也不過堪堪容納巨物。以口相就之下隻覺
一股男子氣息沖口鼻而入,又濃又烈,猝不及防下不由嗆了一口,牙關不由自主
地一閉。

  「咝~」吳征連連呼痛地抽着冷氣,韓歸雁這一口可咬得不輕,至爲敏感的
龜菇傳來的那股酸痛感可如同要了命一般。

  「啊喲,對不住對不住……人家不是故意的。」上來便犯了錯,韓歸雁惶急
下不住道歉,兩隻玉手也環上菇傘輕揉按捏撫慰遭銳牙啃咬之苦。

  「無妨無妨。」吳征苦着臉強笑道,果然調教絕非易事豈能如YY小說中的女
子一般總是一帆風順,上來便是老司機?「不可用牙,便是要用也需輕輕的,雁
兒想想方才我是怎麽做的?」

  「恩,曉得了!這下是意外。」韓歸雁歉道,心中卻想吳征也是頭一回便讓
她欲仙欲死,可沒半分不适,輪到她便不成了顯得自己笨得很,不由大是不服氣!

  理了理心緒,韓歸雁努力回憶吳征先前的做法,這一回不敢貿然行事,先吐
出丁香小舌學着吳征的模樣順着馬眼裂縫從下至上舔掃了一記。隻覺吳征身體亦
是劇顫了一下和她相似的反應,心中暗喜:是這裏了,嘻嘻,這裏便是他的癢處。

  學有所得,韓歸雁立即緻用。一隻紅潤潤軟糯糯的香舌對着馬眼上下舔掃不
已,那怒龍在眼前變得更燙更大,女郎得意不已:聽聞男子越是情動這東西便越
是粗大,看來錯不了。忽然記起吳征此前的諸般變化,便依樣畫葫蘆舔掃間隙又
劃幾個圈圈,又用兩片唇瓣夾上一夾,每一回都讓吳征直抽冷氣雄軀震顫。

  既啓朱唇又是效果上佳,便是開了個好頭。韓歸雁大着膽子将龜菇吞入口中,
雙唇如包珠玉小心地不讓牙齒觸碰愛郎的敏感處,又試着用香舌繞着整顆菇傘打
轉,小心翼翼的動作雖極生澀,卻讓初嘗滋味的吳征爽得渾身打顫:「雁兒,便
是這樣,好厲害……」

  得到愛郎的肯定與鼓勵,韓歸雁心中竊喜,又覺這般動作倒似兩人歡好時的
插入,隻是将幽穴變作了小嘴,那舔吃時沾染着香唾翻攪的咕咕唧唧聲當真是像
極了,一時又有些羞澀。但吃起棒兒的滋味倒着實不壞,适應了那嗆人的腥臊氣
息也覺好聞,便似有一種強烈的吸引力一般。

  韓歸雁正自思量下一步該當如何,便覺吳征已輕拿住她的螓首道:「别動。」
棒兒向着口中深處前行,原是真要将嫩口香舌當做幽穴兒般抽送。韓歸雁不由緊
張起來,所幸愛郎并未粗魯,隻是緩緩送入一截後又慢慢抽出讓她逐漸适應了幾
回道:「便是這樣,會麽?」

  「唔……試一試……」韓歸雁有些愛不釋口含混不清答道,唇舌竟舍不得離
開棒兒少許。咽了口香唾,女郎嗫喏着将陽根緩緩吞入口中,初時多有不适雖隻
咽入小半隻便感如鲠在喉,忙不叠地吐出。往返數次後越發熟練順暢,動作速率
也快了不少,吞吐間香舌亦不甘寂寞,将含在口中的棒身反複纏繞舔洗。柔嫩的
香舌刮過傘菇溝壑便知他敏感,繞着棒身膨大的青筋又覺心中發慌,緊閉的雙目
更是嚴絲合縫生怕看見這羞人的模樣。

  韓歸雁學得有模有樣,說不上如何純熟,牙尖更時不時剮蹭在棒身讓吳征龇
牙咧嘴。但那醉心品嘗的模樣煞是誘人,唇舌之香軟比之幽穴又有同樣銷魂卻截
然不同的爽感。雖尚未完美瑕疵不少,卻已讓吳征大感滿意,他張開大手握住兩
顆豐彈肉球把玩揉捏,将峰頂梅珠以掌心向乳肉内按壓,目光更是片刻不離韓歸
雁舔吃肉棒的嬌羞媚态,呼吸漸促中忽生一計。

  趁着韓歸雁舔吃得身心投入的當兒,手握雙乳略微加力引導掌控着女郎的身
體,吳征向後緩緩坐倒在足踝。比起先前挺直的姿勢身體向後拉開了距離,韓歸
雁不得不向前俯身低首嬌軀幾乎打了個對折,雖看不清她媚意四射的容顔,卻将
赤裸陡峭的美背一展無遺。更能見一對高隆的桃臀微微撅起,臀心處幽深的溝壑
緊緊閉合……

  韓歸雁似是甚愛舔吃肉棒的滋味忘乎所以,迷蒙中隻感吳征又向後縮了一截
身體擡高。她雙目緊閉不知愛郎如何,隻是知曉他亦甚愛自己的朱唇香舌享受無
比。未免肉棒脫出口中,急忙雙腿使力跪起嬌軀亦向前傾,一手握住難以吞入口
中的棒身,一手撐在床沿維持平衡。片刻後便覺緊閉的雙腿難以使力,自行将雙
腿叉開調整了個穩定的姿勢。

  吳征又将身體伏低應是一屁股坐在床上,韓歸雁緊追不舍俯首相就,終于變
作吳征滿意的姿勢。

  一邊享用着唇舌的溫柔與牙齒搔刮的不适痛感,一邊抽着冷氣。吳征心神大
跳,不僅因女郎的口舌功夫正持之以恒地點滴純熟,更因這般姿勢讓韓歸雁一顆
豐臀高高撅起。那隻臀兒尚被衣裳掩住時便已入峰巒般挺翹,便似裙擺處塞了一
隻小枕頭,此刻更顯渾圓挺翹美不勝收。更何況這姿勢大增男人的征服欲念!

  吳征抽出肉棒俯身在韓歸雁嘴上香了一口,在女郎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贊道:
「好舒服!寶貝别動。」一展身形,不知比平日裏施展輕功要快了多少在韓歸雁
臀後跪好。

  臀肉被咬了一記微疼發麻,韓歸雁終于回過神來失聲叫道:「啊喲……好羞
人……怎地和……額……那個一般了……」幸虧未曾理智全失生生止住,饒是如
此,女郎也埋首錦被羞得不敢擡頭。

  将冰涼彈牙的臀肉吃得滿嘴,吳征問道:「和甚麽一般?」

  屁股的麻癢鑽心,韓歸雁擺着腰應道:「沒……沒甚麽……」

  「别糊弄,要說,一定要說。」

  敏感的臀膚被舌尖輕輕掃過再被呵上一口熱氣,難當的麻癢險讓嬌軀失控,
韓歸雁又哭又笑般道:「不說不說……啊喲……饒命……」拼命地扭腰擺臀,可
酥軟的玉體怎能逃開?愛郎使壞得越發狠了:「我說我說……人家說了……别吹
……像……像馬兒一樣……」

  原以爲韓歸雁會說出狗兒,吳征略微錯愕随即恍然。韓歸雁久在軍營定是見
過馬兒交媾的姿勢,狗兒倒是未必見到。雖不及說出狗兒顯得低賤騷浪,可英武
的麗人不正像一匹軍中烈馬?吳征欲念如海潮般澎湃勃發,低吼一聲直起身體棒
抵谷口,正是要征服這匹胭脂烈馬!

  胸乳被把玩許久早已情動,穴口也已泛出潺潺花露涼絲絲的,被火燙的棒首
一碰不由自主地重重一縮,混如此前那一張溫柔小嘴的輕含慢撫。吳征無法忍受
地一挺腰杆破開幽谷肥滿的花肉,借着花露的潤滑一棍到底。

  「啪」的一聲撞肉脆響,韓歸雁如被一杆燒紅的鐵槍擊穿了身體,「啊喲」
尖叫一聲難耐地上身向後倒弓而起。

  這姿勢讓幽谷更緊,小腹撞在高翹的桃臀上更是将它驟然擠扁,随即後退無
路的臀肉向前翻湧激起一大片臀浪,雖是肉棒深入谷底後便即不動,那臀肉依然
鼓蕩了好一陣方才平息,美不勝收。緩緩抽離肉棒,隻見那雙修長緊實的玉腿跪
倒屈起,仿佛一張大開的玉弓……

  吳征抹了把額頭冷汗,女郎的身體雖青澀卻讓他品嘗極樂。結實,健康,那
堪比男子的綿長體力絕非一般女子不需多時便酥軟如泥,即使征伐再久,每一次
侵入不僅僅是幽谷裏花肉的緊掐旋握,她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在有力地回應。實是
床笫之間不可多得的良伴。

  吳征雙手一掐,在韓歸雁的翹臀上抓起兩塊肉球以此爲掌控,一下一下地重
重沖擊着麗人的花房。每一插入都揪着臀肉引導她的身體向後一迎,讓猛烈的沖
擊力道更加兇悍。

  「哎喲……好……好深……」羞人得有些屈辱的姿勢讓韓歸雁猶如臣服一般,
身體又似盡入吳征掌控,那兇狠的撞擊一下下密密頻頻,啪啪聲不絕于耳,直欲
将身體撞得散架。然而不争氣的身體卻如此暢美,粗大的肉龍撐開幽谷刮過密密
麻麻的敏感肉粒兒,讓周身每一個毛孔都盡力舒張大口大口地呼吸。而肉龍直盡
根沒入直達花底時死死擠壓着深處軟綿綿的那一點,又讓全身渾不受力飄飄欲仙
……

  一如吳征所料,引導了數回之後韓歸雁就初入門道,不需他再行使力每回刺
入時她便向後拱臀自行一迎,那有力的身體迎合起來更加暢快透徹,也讓吳征雙
掌解放飽以祿山之爪。

  脆生生的撞肉響中,吳征雙手已繞過美背攀上玉峰,兩指盡情掐弄着勃立的
峰頂梅珠。俯身的姿勢使得腰部發力與幅度不及之前,然韓歸雁迎送得越發順暢,
越發大力,似乎使出了渾身力氣前後套弄着肉棒,吳征的快感絲毫不損。于麗人
而言一身敏感所在全被盡情逗弄,快感更是強烈。

  魂魄似已離體飛出,韓歸雁驚聲尖叫如泣如訴,隻覺不高聲呐喊不足以抒發
身心的快美,嬌軀更是魔怔般不停前後迎送,一下比一下肉緊,一下比一下更美。
那緊窄腔道中粘膩的花汁彷如涓涓溪流,正不住湧出幽谷順着雙腿内側潺潺滴落。

  吳征的低吼聲也是越發粗重緊急,手上重重捏弄梅珠已無法滿足,兩隻大手
攀緊奶兒将韓歸雁修長的嬌軀向後反折而起,力道之大讓五指深陷乳肉,陽物更
是順着越發緊緻難行的谷道向上斜刺。

  「吳郎……我我我……人家到了……來了……」韓歸雁酥媚發顫的尖叫聲中,
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合不再抽送離開,隻是互相旋搖扭動劇烈震顫,猶如即将斷氣
般的大口呼吸中棒兒似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噴發,撐得勃脹的棒身仍在一鼓一
鼓。野獸般的低咆與尖細的高叫久久回蕩終于止歇,殷紅的幽谷洞口忽現白濁的
液體緩緩流出,淫靡得難以言喻……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10-3 17:02     標題: 江山雲羅(第3集‧01)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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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9-16發表於SIS                          

                           第三集 長安煌煌

                       第一章  出使安邦符寶之郎

  春夢無限好,只是朝陽早。

  韓歸雁微微睜眼,朦朧的視線裡正是吳征的臂彎與寬厚的肩膀。耳聽得他的
呼吸綿厚悠長,身上的體味濃烈又清澈,韓歸雁不由縮了縮身體得意偷笑。

  不想情投意合的歡好是這般甜美。夜間三回鏖戰滋味一回比一回更好,似是
身體裡被隱藏多年的某種神秘力量正被一步步開發出來。而其中的繁多花樣也都
有不同的門道兒,尤其最後一回愛郎大手上那有力,長而粗糙的手指鑽入幽谷,
抵在一顆同樣粗糙的小肉粒上重重揉按,身體神奇地失去了所有控制,失禁般泄
出汩汩潮蜜……

  「每個人都有許多癢處,我們慢慢找……」

  念及這句話韓歸雁心中甜甜的,慢慢找,找很久很久,也就是會在一起很久
很久……自嗨了一陣韓歸雁促狹心起,輕輕勾過鬢邊長髮,在吳征肌塊分明的胸
膛中央小凸點上輕撩……

  「呵呵呵!」嬌軀被愛郎翻身死死壓住,韓歸雁一聲驚呼,調笑的話語在耳
邊呢喃:「可是又想死過去一回?」

  「哎呀,你捉弄人。明明醒了還裝睡!」韓歸雁嬌嗔中面紅過耳,昨夜最後
一回酣暢淋漓泄了一次又一次。那銷魂的感覺可不就和樂得死過去一般?至於情
難自禁時高喊死了死了快些快些的次數可就難以計數……

  愛郎胯間大物仍脹得又硬又熱,抵在身上著實難當。初嘗情愛歡好的戀人總
如蜜裡調油,恨不得黏在一起捨不得分開,一夕之歡怎能滿足?

  「不成啦……」兩人忽而一同遺憾道,又一同微微愣神,繼而相視而笑竟心
心相通。

  昨夜鏖戰剛停,兩人雖極為滿足卻又覺得難以止歇。韓歸雁有些為難,一來
軍務耽誤不得,二來又不忍拂了愛郎的意。還是吳征主動提出罷戰歇息,這等體
貼讓韓歸雁心中甜甜的,歡好的滋味雖銷魂,心靈的關愛亦不可缺失。只是體貼
入微的話都說得如此惱人,讓女郎嬌嗔不已!——「若是再來一回,韓將軍明日
走起路來不免兩腿開開的,怕是全軍將士都要看笑話啦!」

  打點梳妝,鏡中的人兒不減平日的英姿颯爽,卻平空多了一分豔色。那不是
女兒家生而天成自然而然的嫵媚,而是與心儀男子心心相印之後的豔麗無端。

  吳征陪伴韓歸雁打點完畢才施展輕功悄悄離去,女郎看著背影悵然若失。小
半時辰之後軍中便要升帳點卯,韓歸雁卻覺片刻都捨不得分離。

  中軍已到了日間點卯的時刻。

  吳征比韓歸雁來得更早,坐在主帥下首位向外打量,英姿颯爽的橫野將軍板
著面孔,交錯著一雙長腿大踏步而來。昨夜那個婉轉承歡時的小女子似又被藏回
靈魂深處,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位雷厲風行的統兵女將。

  只有吳征才能察覺她比平日更加嚴肅,甚至是板起的臉隱見咬牙切齒。饒是
她平日裡鍛煉不輟,一夜鏖戰後也難免大腿根子酸軟不已,套上沉重的鎧甲也是
不小的負擔,邁步間定然是極不給勁兒。若不全身發力只怕要讓人看出許多不自
然來。也幸虧兩人懂得收斂,否則今日點卯主將定然羞于見人。

  捷報早已第一時刻送遍各方,朝中聖旨也已飛速頒下今日恰送至亭城。嘉獎
鼓勵加官進爵者不在少數。如今士氣正旺,韓歸雁威勢一時無兩。

  依旨意整軍十日,重編陣列,醫治傷患。之後大軍將開拔馳援下卞關!自燕
秦兩國交兵以來,大秦始終被動挨打落於下風,這一場大勝可謂令軍心為之一振。
亭城無恙意味著下卞關轉危為安,三道雄關依然如三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守護著大
秦根基之地的安寧。

  「哈哈哈哈哈……」韓鐵甲粗豪的大笑聲震動屋瓦,一路狂奔穿屋而過:
「鐵衣,鐵衣,快來看看。」

  韓鐵衣傷勢沉重不能起身,臥在床頭接過信報通覽一遍奇道:「地湧金蓮?
這是什麼本事?」

  「管他什麼本事,能幹死燕賊就成!小妹當真了不得,這一戰打完怕是把咱
倆都比下去了。」韓鐵甲嘖嘖連聲。

  「小妹可沒有地湧金蓮的本事……咳咳。」韓鐵衣說話間甚為吃力,:「八
成還是吳征那小子的鬼主意。我說什麼了?天作之合!」

  「狗屁的天作之合!」韓鐵甲瞪著虎目為弟弟拍著後背,口氣卻兇橫得緊:
「那小子賊眉鼠眼看著就不是好東西,老子看他不順眼。」

  「大哥……」韓鐵衣失笑道:「你真要小妹一輩子嫁不出去?」

  「他會娶小妹?母豬都他娘的會上樹。我就怕……就怕小妹被他騙了!」韓
鐵甲心中又氣又急:「日他先人板板,老子非得再揍他一回,看他敢欺負小妹!」

  「你這不還是答應了嘛……」韓鐵衣莞爾搖頭道:「也成,小妹苦了好些年
碰上個稱心如意的定然萬般依順,揍這小子一頓免得小妹事事都聽他的。」

  「嘿嘿嘿……」韓鐵甲摩拳擦掌乜目道:「哪,這是你說的啊!小妹問起你
別不承認。」

  「好啊。大哥盡往我身上推就行。今日戰事如何?」

  「燕賊按兵不動,想來也已接到狄俊彥兵敗身死的消息一時驚詫莫名。哈哈
哈……」韓鐵甲眉飛色舞得意不已。

  「按兵不動?」韓鐵衣皺眉愣神,一炷香後喃喃道:「沒有道理,沒有道理。」

  「我也覺得奇怪。照說下卞關形勢最為危急,也是當下最佳的突破口。即使
狄俊彥偷襲亭城兵敗,下卞關亦非牢不可破。倒叫人著實費解……」韓鐵甲應和
道。

  兄弟倆不再說話,韓鐵甲自知審時度勢不如弟弟,見他眉頭越鎖越緊面色也
越發凝重,情知狀況不容樂觀不由得心中暗暗焦急,卻不敢發出一聲打攪了韓鐵
衣的思路。

  「如今雖佔據涼州大半片疆土,然則三關一處未得。涼州于大秦為北面門戶
與進出要道,重要性堪與根基之地川中並駕齊驅,然而只需三關在手保住進出要
道不失,隨時可北向而進。而三關不得,涼州于燕國不僅可有可無甚至是巨大的
負擔。燕國籌備這一場戰事可謂志在必得,也是吞併整個涼州最好的機會,否則
等大秦緩過一口氣三關只會比現下更加難取。狄俊彥奇襲亭城怕是燕國籌畫良久,
不知事先經過多少勘探偵查才能穿越崇山峻嶺,其志正在下卞關,這一處關隘可
謂志在必得!咳……咳……」一口氣說了許多,韓鐵衣面色變得蒼白連連咳喘。

  「慢些慢些。」韓鐵甲為弟弟端上杯水。

  「慢……不得……咳咳……正如大哥方才所言,下卞關絕非牢不可破,現下
仍是三關中形勢最為危急的一處。狄俊彥雖兵敗身死然屍骨無存,只需刻意掩蓋
消息,燕軍兵力士氣短期內不會受到打擊。然而時候長了便不成,總有些殘兵會
回到燕軍大營。時將入冬兩家勢必暫時罷戰,若待燕軍殘兵回營,這一場戰事大
燕可謂顆粒無收。是以現下才是奪取下卞關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大哥,
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會怎麼做?我會怎麼做?」韓鐵甲喃喃道:「新調集大軍是來不及了,
可下卞關本就是苦苦支撐命懸一線,只是看這一口氣誰能撐住而已。我會怎麼做?
我會養軍數日以麻痹敵人,再調集軍中所有高手孤注一擲,強攻下卞關。」

  「正是!大哥,不僅僅是城外這支敵軍的高手,而是整支燕軍的高手!強攻
下卞關。」韓鐵衣一字一句道,擲地有聲。

  韓鐵甲一躍而起邁開虎步狂奔,震得一身鎧甲嘩嘩直響:「你歇著。我去稟
報李將軍向奚刺史求援!」

  戰事八月中,大秦與燕國曆法已至十一月初。深秋的天氣漸冷,高高聳立的
下卞關寒風怒號,將四處點燃的火堆吹得嗶嗶啵啵作響著火星亂竄。

  于秦軍而言,這是最難熬卻也必須熬過去的一段時光。大戰至今傷亡慘重,
但只需再挺過一月,深冬時節城關將更加易守難攻。而北方的白雪皚皚也將給燕
軍的糧草補給運輸製造麻煩,深冬休戰倒是歷來戰事的共識。能夠支撐到現在於
秦軍而言殊為不易,即使已滿身傷痕,秦軍將士們的士氣卻越發高昂。

  燕軍已三日未曾攻城,從關隘上遙望下去在曠野中鋪散而開的燕軍大營連綿
無盡,除了巡弋大營的衛隊之外,大多數燕軍都呆在營帳裡。

  除了安靜得詭異的燕軍大營之外,秦軍的調動也讓人聞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大量原本擔任要職的六品以上高手被抽調,不知何往。這些中堅力量的離去會讓
戰鬥力大打折扣,但守關大將鎮東將軍李路長既會頒下違反常理的軍令,自然有
不為人知的理由。

  「李將軍,軍陣已依令調整完畢。」

  李路長身量比起鐵塔般的韓鐵甲還要高上一截,面方口闊膀大腰圓,頗有股
神威凜凜的氣勢。本也應是位相貌堂堂的偉丈夫,偏生長了雙細小又內高外低的
八字死魚眼,大都泛著白,僅有中央一點綠豆大小的瞳仁。與之對視時莫不有被
一尾巨大的毒蛇盯死的汗毛倒豎之感。

  「鐵衣,現下的力量恐仍未足,可還有良策?」李路長聲似破鼓低沉中夾雜
著莫名的空洞,配上那副相貌倒像是陰司鬼吏,讓人渾身不舒服。

  「難……咳咳……燕賊孤注一擲定是雷霆萬鈞之勢,現下也難以預料其攻擊
方式,所能依賴者只有將士們拼死奮戰而已。近日于軍中散播此戰將畢其功於一
役,士氣正旺,再以將軍臨陣決機之能,料想燕賊未必討得了好。」韓鐵衣傷勢
未愈強撐著到來,坐在椅子上萎頓不堪。

  防守的一方雖有天然屏障的優勢同時也是被動的一方。在涼州堅壁清野的同
時,也相當於將三關之外的所有消息管道全數送與燕國,撒在外頭的斥候經過長
達八個月的戰事之後也被清掃得乾乾淨淨,可謂兩眼一抹黑。可三關之內卻難保
沒有燕國奸細,就算盤查得再怎麼嚴密也難免會有些許消息被傳出。李路長,韓
鐵衣等人的憂慮正在於此,面對一無所知的未來任何人都會惴惴不安。

  「不知道燕賊有哪些人會來!」李路長踱步至箭樓之前遠望燕軍大營,恨恨
一拍城牆垛子,在磚石上留下一道半隻掌沿厚的掌印。

  戰場中偶爾的安寧總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剛完成重新整軍的大秦士兵在午
後迎來了燕軍又一輪攻勢。

  與李路長,韓鐵衣等人預計的不同,燕軍從出營的陣列,攻擊梯隊的組合方
式,攻城器械的運用推進等與此前並無什麼差異。將領們頗感意外無不深鎖眉頭,
燕軍的尋常中透露著不尋常。孤注一擲即將決勝的時刻,就這麼簡單?怎麼可能
這麼簡單!

  但誰也猜不出燕軍的後手在哪裡,甚至找不到那支讓他們徹夜難眠的高手陣
列。若是隱藏于普通士兵戰陣裡於攻城焦灼時忽然發難,這一招固然有出其不意
的功效,但在目光如炬的李路長,韓鐵衣等人監視之下,秦軍高手也能做出迅速
的反應。這一手未必便見得如何高明。

  那麼決勝的一手究竟在哪裡?

  戰鼓如雷,矢石如雨,兩軍喊殺聲震天。二十餘架長梯搭在下卞關高牆上,
燕軍士兵口咬大刀手舉盾牌,悍不畏死地順著梯子攀援而上。他們的背後亦有三
十余座幾達城牆四分之三高的箭台立起,每座箭臺上站有二十名弓手與城牆上的
秦軍對射。

  大秦弓手一面還擊,一面還要向雲梯射擊。然而第一批攻擊的燕軍士兵身手
不弱,即使在雲梯攀援途中亦不斷舉盾隔開飛射的箭雨。駐守城頭的秦軍刀斧手
則向雲梯處砸落巨石,若是敵人攀得近了便順著雲梯倒下滾滾熱油……

  此一番激戰與持續數月的戰鬥相比極為類似,所不同者便是秦軍的防禦力量
生生被削弱了兩成之多。一來燕軍的攻勢比從前更加猛烈,悍勇者遠較此前為多;
二來秦軍此前重新整備出一道高手陣列,雖有了應付燕軍高手的底氣,卻讓軍陣
的威力大大降低。更左右為難的是,這一被命名為飆風營的戰陣現下還不好投入
戰鬥。燕軍底牌藏得極深,秦軍的底牌自然也不能早早亮出來。

  戰鬥比平日更加艱苦,也慘烈得多。燕軍的士氣一點也不像李路長等將領所
預料的那樣低於從前,其戰意之旺盛不在秦軍之下,甚至猶有過之。從這一點看
此前預計燕軍將孤注一擲的猜測倒是准准命中,拿下下卞關便躲了伐秦之戰的頭
功,奪不下下卞關,整個西征計畫都將受到重大的打擊。一切均看這一場戰役而
已。

  戰鬥從午後直打到黃昏,雙方傷亡之大遠超從前,秦軍的戰損更是劇增了一
成半之多。燕軍除了分組輪番上陣保持高壓攻勢之外,竟無半分歇戰的打算。下
卞關下燃起無數火把,燕軍竟要夜戰!

  苦戰多時,秦軍傷亡慘重之外士氣也開始變化!不少軍士憤懣不已——李將
軍將中堅力量抽調而走卻始終未投入戰鬥,導致下卞關岌岌可危,不少士兵因新
任的將佐指揮不靈而喪命,到底是何意?

  李路長面色凝重,一雙死魚眼四處亂飄打量戰事,督戰大半日他也甚為疲憊
——指揮官不停地審時度勢發佈軍令,精神與體力的損耗絲毫不下於在陣前殊死
搏殺的軍士。然則他不能歇息也不敢歇息,軍心動搖至今尚未崩潰,唯一的原因
就是他仍筆直地站在門樓前督戰。只需這道高大的人影一消失,那麼李路長聚高
手將佐準備棄城逃跑的謠言會在一瞬間遍佈全軍,彼時便是無可挽回的崩潰場面。

  「中計了!」李路長與韓鐵衣幾乎同時驚呼!

  燕軍在三日前雖面臨困局不得不孤注一擲卻絲毫不亂,他們料得下卞關守軍
能猜得中燕軍的意圖,巧妙地將計就計!

  這一場戰鬥不該在午後打響,真正交鋒的時刻該在深夜或是明日清晨!只因
燕軍組織調集的高手根本不在城下,他們還在趕路途中。燕軍提早發動攻勢正是
算准了李路長會抽調高手,導致軍士陣列戰鬥力下降。而此前進攻下卞關的燕軍
根本沒有組建預想中的高手突擊戰陣,他們的戰鬥力一如從前!

  秦軍白白損耗了軍士,敵軍正主兒卻還未登場!而將整個破局的關鍵都交在
遠道而來的援軍身上,可想而知他們的戰鬥力是多麼非凡,多麼值得信任!

  望著燕軍驟然加緊的攻勢,李路長結果侍從遞來的斬首大刀死死盯著燕軍中
殺機大盛的八牛弩車。那些粗如大腿長逾半丈的箭杆被發射出來牢牢釘在城牆上
時,在高手們眼裡便如一道道堅不可摧的梯子,借之攀援而上不費多少力氣便能
登上城頭。而此時立在城頭守禦的是身心疲憊,士氣不高的秦軍……

  心憂剛起,便聽一片蓋過戰場噪音的砰然大響爆起,飛射的八牛弩箭帶著撕
裂風聲的銳嘯當當當釘在城牆上,遠處一大團黑影正飄然而至。他們身著黑袍在
人如蟻聚般的燕軍後營靈活地穿行,時而像是煙花般四散炸開,時而又似五指收
起般聚攏成一團,光是這一手便顯露出個個高妙的輕功。

  李路長本已極小的瞳孔驟然收縮,整隻眼眸幾被眼白佔據。他揮舞著斬首大
刀從督戰角樓裡一躍而下三大步奔向女牆,難聽的聲音嘶吼著:「飆風營隨本將
迎敵!」

  燕軍隨著這一團黑影的到來發出震天價的呼喝聲:「大將軍威武!大將軍威
武!」

  只幾個眨眼的功夫,燕軍的高手們便前腳後腳奔至城下。他們高躍而起組成
有序的陣列順著釘在城牆上的八牛弩箭攀援。在空中便是十二品的絕頂高手落了
單,也不過是一個齊射便能壓下城頭,一個不小心或許還要掛彩。可這些高手絕
不輕易脫離軍陣,他們有序地攀援互相掩護撥打著箭雨,來勢極快!

  李路長目光一掃便知來者共有八十九人,其中八十四人登城,另有五人躍上
了城外的箭樓。當中的那一位極為出眾,不僅一身肌肉即使在黑夜中看出都顯露
出爆炸性的力量,登上箭樓之頂的速度更是快捷無倫。

  而他右側的一人身形苗條是位女子,動作輕盈靈動雖看不出甚麼孔武有力,
速度卻也是只稍遜些許。

  這兩人率先登上箭樓後各取出一把弓。那孔武有力之人所使的弓長幾達身體
的兩倍,弓柄也如大腿般粗細。他隨手抓起一把箭枝全數搭在長弓上大喝一聲,
扯弓的大臂肌肉怒賁而起,拉開弓弦時弓身發出仿佛推開銅門的哢哢大響。他獰
笑一聲鬆開弓弦,飛射的箭枝倒如出膛的炮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出八道流光。
夜色中細長的箭枝不易看見,他射出的卻不時爆出火星,可知力道之大,來勢之
迅捷。

  噗噗連響,被他盯上的秦軍紛紛倒下。箭枝射入身體後餘勢未盡,又連連穿
透三人方才將最後一名秦軍釘死地上。

  「碎月金剛丘元煥!」李路長手心冒汗咬牙恨道。

  說時遲那時快,丘元煥右側那名女子射出的箭枝也到。她不比丘元煥神力驚
人只取一張小弓,一次也只發一箭,可發箭速度卻快得驚人,開弓放弦全無絲毫
阻滯,動作更優雅得行雲流水一般!一箭剛離體不遠,一箭又以發出,須臾間便
發出十箭且目標各不相同,箭枝在空中倒似開出一朵鮮花!

  「飛花舞影柔惜雪?」李路長只覺喉頭已乾涸。不說即將登上城頭的一群高
手,這兩位十二品高手駕臨下卞關,任何一人只需不落單都如此間戰神無人能擋!

  丘元煥與柔惜雪接連開弓,每一箭都指向燕國高手們攀登的城牆附近,旨在
掩護他們登上城樓。當真是箭不虛發出手必中,一時間秦軍紛紛應聲倒地,更有
些摔下城牆。

  「給我擋住他們!」李路長憤聲下令,飆風營高手們一見丘,柔二人便知不
敵,可軍令在身只得鼓起勇氣紛紛躍落城牆撲向燕軍高手。若不能阻敵於半道,
待這些高手踏上城牆落了實地配合隨後攻上的燕軍才是一場災難。

  「放箭!放箭!」韓鐵甲亦拉開一張大弓向丘元煥連射三箭,頃刻間密密麻
麻的箭雨向箭樓湧去。秦軍要不惜一切代價先行解決這一最大的威脅。

  丘元煥見狀從箭樓躍落向城頭狂奔,借著八牛弩箭飛撲。柔惜雪卻是以一條
長鞭撥開箭雨,嘬唇作哨躍上一隻大鳥向城頭飛去,那大鳥飛得好快秦軍發箭不
及,她不願脫離軍陣瞄準一處八牛弩箭躍落,正在燕軍高手陣中央。

  戰鬥的焦點幾乎全落在這一處,又有六架雲梯在周圍搭起,燕軍最精銳的部
從圍繞著高手們攻城,必要時更以性命為代價為他們提供掩護。

  丘元煥後發先至已攀至離城頭一丈處,柔惜雪也在他身邊不遠。那長鞭蜿蜒
如龍在空中甩出一個彎弧,準確地卷住秦軍兩名六品高手的脖頸將他們摔落地面,
長鞭離開時這兩名高手已是耷拉著腦袋全無力氣……

  「上!」丘元煥爆喝一聲全力施為如離弦之箭竄上城頭!五柄大刀六杆長槍
同時向身在空中的燕國大將軍身上攻來。丘元煥空手不閃不避一掌握住銳利的槍
尖發力一扯,持槍人身不由己被甩下城牆。他隨手撥打將兵刃一一震開,回手又
挑開一口斬首大刀身軀抱成一團著地一滾。手中長槍舞出一團光影將身周秦軍掃
得倒下一片。

  起身立定朝李路長瞪目道:「你還可以。」

  一人登城,還是位十二品絕頂高手,堅固的大堤城防仿佛開了一道口子。柔
惜雪隨即跟上長鞭揮舞如龍清出一小片空地!在城樓上弓手也失去了作用,以這
幫高手的能為,要在人群中躲避弩箭也是輕而易舉。要他們殺盡城頭守軍自然是
異想天開,可只需站住這一片來之不易的陣地,缺口便會越發擴大。

  李路長甩了甩發麻的手臂道:「諸軍,死戰!」燕軍正隨著這一缺口不斷有
高手登上城牆,再等下去下卞關必破無疑!明知以自身十品的功力難以抵敵,為
將卻不得不當先奮勇。

  斬首大刀帶著風聲的銳嘯,全無花巧!李路長除了一條性命別無可依。饒是
身邊有侍衛幫襯,十招一過李路長已手臂酸麻幾乎拿不住大刀,丘元煥便如只發
瘋的犀牛,每一擊都有千斤之力!

  斬首大刀被挑飛,槍尖如毒蛇般向著喉頭攢刺,身邊的侍衛已全數倒下。李
路長絕望地閉上雙目!

  「叮」的一聲,冰涼的槍尖劃過喉頭肌膚,險死還生。「李將軍,迎敵!」
厲喝聲中李路長張開眼睛,只見向無極,奚半樓,李定,樂謙,杜中天,貝楚廉
等昆侖與青城派高手趕到,正與燕國的長枝派,天陰門高手戰在一處……

  「就是這裡。」韓歸雁抹了把額上細密的汗珠。天光大亮,下卞關下兩軍混
戰已至白熱化階段,戰場血流成河屍堆如山。

  已見過戰場上血腥場面的吳征仍不由乾咽了口唾沫,那濃重的血腥氣沖鼻欲
嘔,殘肢斷臂更是可怖。

  亭城也在第一時間接獲下卞關求救,十日的整軍徹底泡了湯。韓歸雁引一萬
軍由此前燕軍的俘虜領路,全數輕裝奔行穿過崇山峻嶺繞至下卞關外,此刻才堪
堪趕到。

  對於韓歸雁的戰場之能吳征是真心佩服的,一萬軍匯入下卞關裡作用聊勝於
無,但是出現在這裡則有兩面夾攻之勢,意義大為不同。可他仍心驚膽戰,對手
是二十萬燕軍,這這這,勞資從沒想過要這麼剛正面好嗎?

  「只能這麼打。下卞關沒了,咱們的命也保不住。吳郎,信我!」韓歸雁悄
聲在吳征耳邊道。

  「你是大將,你說了算!」

  「諸軍!隨本將擊敵……」

  時已入冬,燕秦之戰終以燕國佔據了大半個涼州地界暫時告一段落。但三關
之固仍未征服,大秦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光獲得喘息之機,來年開春之後劣勢便會
慢慢挽回。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燕軍雖占涼州但此地荒蔽,從長安延伸而來的補給
線過遠,長此以往將成巨大的負擔。這一場戰事孰勝孰敗尚難以定論!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燕國大軍不僅放棄了對三關的逼迫,反而後撤百里之
外固守城池。戰事十月中,秦與燕曆法一月末,燕國以尚書令遲飛章為首的使節
團兩千餘人敲開了下卞關關口,在秦軍寸步不離的監視下直入成都城求和。

  「命韓鐵雁為撫軍將軍,領軍兩千;命吳征為符寶郎,攜寶隨中書令霍永甯,
中書侍郎龐頌德一同出使長安,欽此!」

  屠沖的聖旨既下便是一片忙亂,吳征怔在當地目瞪口呆。符寶郎?出使長安?
好嘛,終於得了個六品官兒算是有了些門面,可別讓我去長安啊……我……臥槽
……那個燕國公主欒采晴不活生生扒了勞資的皮?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10-15 21:13     標題: 江山雲羅(第3集‧0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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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10-15發表於SIS                          

                            第三集 長安煌煌

            第二章 蛇蠍美婦 初心何彷

  只是一處獨居的院子,卻有左中右三扇大門,大紅朱漆將院門裹得油光發亮,
兩隻銅環把手在陽光下閃現著燦爛金光。四面圍牆拔地而起,高而厚實,讓人從
外只能見梅花間竹,清雅深幽卻又莊重嚴謹。

  中央大門頂端的牌匾上以天青為底,大筆香墨手書「馥思居」,字跡矯夭靈
動蜿蜒如蛇一筆呵成。雖因其中娟秀婉約之氣可見是女子手筆,卻也不乏金戈殺
伐的豪情。其中馥字右半邊更可見筆鋒顫抖,推想是書寫時心潮起伏難以抑制,
因此導致下筆力道不勻字跡有些失控落了水準,可若是多細看一會,又覺融情於
字韻味十足,只是難以猜透主人的心境罷了。

  院子的主人又怎是能輕易瞭解猜透的?這裡是祝家在燕國長安的根基之地,
當代家主獨居的小院,富可敵國的祝家權力最中樞。

  祝雅瞳仍饒有興致地拎著兩隻提線木偶交鋒,近一年來空閒的日子裡這成了
她最喜愛的小遊戲。只是兩隻木偶的邊上多了一隻未栓線的小偶,面上只點了兩
只眼睛,好似正盯著交鋒的兩偶。

  「主人,最新的戰報來了。」老僕弓著腰身,臉上的皺紋如刀劈斧鑿般深刻。
如此的年歲又能出現在這裡,顯然在祝家裡身份也極為不凡。

  祝雅瞳停下偶戲接過厚厚的信封擺了擺手,自顧自展開閱覽。

  她微撅著香唇,一對大而靈動,宛若春湖般波光粼粼的妙目上下掃視,看至
一處面容起了奇異的變化。那始終恬淡嫻雅處變不驚的俏臉忽而變得極為精彩,
一對濃密的細柳長眉挑高,含情星目瞪大,連豔若牡丹花瓣的潤唇都逐漸張開好
似合不攏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玉碎齒。

  「哈哈……哈哈……」祝雅瞳一反慣常優雅的儀態捧著肚子放聲大笑,令胸
前一堆渾圓碩大的妙物驚濤般震顫不已。她笑得如此放肆,直到踢著一雙圓潤修
長的腿兒滿地打滾:「你的兒子……你不認的兒子……親手阻了你一統天下的大
計……哈哈……」

  良久笑聲方才止歇,祝雅瞳抹乾淨眼角笑出的淚花,理清皺褶的衣物蹲在未
繪製面目的小偶邊上,探出春蔥的手指在小偶額頭一點嗔道:「小乖乖,這一下
可不僅是狠心的爹,連為娘的心思也給你攪的亂七八糟。」輕嗔薄怒中又略微加
力在小偶臉上刮了幾下道:「真是讓人不省心的調皮蛋!」

                 …………………………………………

  「在下先行一步,韓將軍,咱們子午穀見。」吳征朝著韓歸雁裝模作樣地作
揖拜別,低頭時便是一陣擠眉弄眼。

  「吳大人一路保重。」韓歸雁面上看不出什麼,抱拳時卻幾乎使出了全身力
氣才能控制住撲進他懷裡的衝動。

  自打亭城春風一度後便忙於下卞關戰事,入冬後也始終駐守下卞關,人來人
往至今未有機會再行歡好。如今聖旨已下,兩人均為使節。本次入長安的路程需
經子午穀東出,吳征接到奚半樓之命需先行一步,韓歸雁則需領兩千軍稍後前來
匯合。雖是短暫分別,兩人均有依依不捨之意。轉念又想將相伴入長安,雖知那
是龍潭虎穴一路將有艱難險阻,心中倒也甜蜜萬分。

  吳征還是初次由撲天雕載著飛行,雕兒體型巨大張開兩丈長的雙翼即使載著
一人依然飛行得極穩。可從高空中只見薄雲觸手可及,地上景物也縮小了無數倍。
撲天雕再怎麼天生異種,背上也至多容納兩人同乘。吳征頭暈目眩中不由思量:
這雕背上是否能裝上四面護欄?便是有個扶手也好些……

  同行的陸菲嫣見狀忍俊不禁,提起內力聚音成線道:「征兒,若真是害怕便
把眼睛閉上,雕兒可不會迷路。」

  吳征勉強一笑,面對高空恐懼症果斷放棄了在麗人面前逞能的打算,從善如
流將雙目緊閉。可惜耳邊風聲呼號,雕兒偶有變向也是嚇得他條件反射般睜開驚
恐的雙眼,然後更加驚恐……

  幸虧雕兒飛得快,八個時辰後便落在子午穀。吳征踏上實地心中一松,腿腳
卻一陣陣發軟,險些便癱軟在地上。

  府衙就在眼前,陸菲嫣笑吟吟地等著坐在地上,一臉面色蒼白的吳征。曾幾
何時她也有過如此狼狽,只是現下兩人掉了個兒。

  好容易調勻了氣息,吳征抹了把冷汗。府衙就在眼前,照說兩人到來早該驚
動昆侖派的師長們,可衙門口除了值守的兵丁,便只有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和尚。

  陸菲嫣也不明所以,兩人結伴到院門口正要讓兵丁通稟,那和尚搶先合十施
禮道:「阿彌陀佛,貧僧見過吳大人,陸施主。」

  能在這裡出現的和尚怕是身份不凡,兩人不敢怠慢也一同施禮:「見過大師。」

  陸菲嫣見和尚雖長得肥胖,然慈眉善目自有股出塵的氣質,站在他身邊連心
境都平和不少,心知這是位佛法精深的得道高僧,忙道:「敢問大師尊法號。」

  「出家人修行為本,法號不足掛齒。」

  府衙前攔路又不肯透露身份,陸菲嫣閃過一絲異色道:「大師從哪裡來?」

  「從該來的地方來。」

  「呵呵,大師到哪裡去?」吳征心中冷笑搶先問道。

  「到該去的地方去。」

  「莫不是消遣爺爺來的!」吳征踏上一步迎著胖和尚面門就是一拳。

  自從下了撲天雕便心中一股氣不順,沒來由又碰見個和尚莫名其妙地打機鋒。
關鍵是這貨看著一股得道高僧高僧模樣,也始終半躬著身子目視地面。不過以吳
征修習道理訣感應之敏銳,胖和尚見陸菲嫣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之色自逃不過
他目光如炬。

  打機鋒?泡妹子?呵呵,先打了再說!至於打不打得過,身後不還有陸菲嫣
麼,總不能看著自己吃虧。府裡還有奚半樓,師傅在下卞關與大燕國前五的高手
柔惜雪打得難分勝負,還收拾不了一個胖和尚?再說本官忝為六品符寶郎,奉聖
命不日出使燕國,你動個手試試!

  呼嘯著風聲的重拳結結實實轟在胖和尚臉頰,將他一張肥臉打得變了形側飛
出去。吳征不依不饒踏步趕上照著肚子又是一拳。

  這一拳更重更狠,借著身體飛撲發力,吳征整只右臂肌肉賁張仿佛漲大了一
圈。莫說人體,便是落在青石地面也得打出個拳印。

  但這一拳終未打中,一股柔和的力道托在吳征臂彎,巧妙地卸去大半力道,
也將他的身形推開兩尺。

  「征兒住手,不得胡來!」陸菲嫣板著臉喝止。回頭一看倒在地上哼哼唧唧
低聲哀嚎的胖和尚,那挨了一記重拳的臉上只有微微的紅印,莫說是受傷,便是
面色紅潤都不為過。

  吳征武功進展神速,方才陸菲嫣架開那一拳已是取巧卸力仍震得她手臂發麻。
這和尚生吃了一記竟連點傷痕都沒留下?

  陸菲嫣心中訝異連連,一方面數月來不想吳征的功力已飛漲如斯。另一方面
則是這胖和尚又是什麼來頭?看吳征此前不依不饒,現下又一副戒備的模樣,自
是因為第一拳得手後頓覺不對,擔憂有詐。

  「吳大人好身手,噝……貧僧靈通寺拙性,並無惡意。」胖和尚揉著臉起身,
苦笑著道。

  「啊喲,原是拙性方丈,這……征兒還不過來跪下!」陸菲嫣虎著臉呵斥吳
征,又向拙性連連作揖:「小孩兒家年幼無知,方丈見諒。來日定到靈通寺負荊
請罪。」回身見吳征訥訥地撓著頭過來,氣的一腳踢在他膝彎沉聲道:「誰許你
肆意妄為了。」

  吳征挨了一腳順勢跪倒,拙性方丈援助奚半樓是極機密的隱私,不過昆侖派
核心人物俱都知曉。吳征也是其中之一。

  正要向這位大恩人開口討饒,不想拙性閃在一邊不受他一跪。陸菲嫣雖對吳
征發怒,終是愛護之心。見拙性躲開心中不由一沉,胖和尚這一跪都不受了,此
事怕難以善了。

  拙性俯身在吳征身邊,看上去也是個跪下的姿勢道:「吳大人,無妨,無妨
的。是貧僧不明俗事冒犯在先,還請贖罪!」

  「征兒,你又在搞什麼鬼?方丈,在下管教不嚴,萬乞勿怪。」奚半樓聽見
門外動靜不小,引著一干師弟師妹也急急趕來,見狀忙向拙性陪罪。

  「奚刺史,不敢當。老衲冒犯在前,不幹吳大人的事。」

  拙性當著奚半樓的面說出這句話,以他的身份當不致言行不一。奚半樓伸出
一指虛點吳征道:「待會兒再找你算帳。」

  一行人入府衙坐定,吳征搖頭晃腦嘖聲歎氣不已。奚半樓生生板著臉道:
「你又做什麼怪?」

  「師傅啊,弟子從小失了雙親,天下裡只有一人待弟子最好如生母一般。可
這位如今卻被師傅搶了去,從此只怕一門心思都在師傅身上。弟子既失慈母,連
歎息兩聲都不成了麼?」吳征朝著林錦兒擠眉弄眼,羞得已做婦人裝扮緊挨著奚
半樓的小師姑滿面緋紅,垂頭誰也不敢看。

  府衙裡除了拙性方丈之外俱是昆侖派門人,一時間杜中天,貝褚廉等也跟著
小聲怪笑不已。大夥兒雖是嬉鬧,也知林錦兒苦戀奚半樓多年,如今遂了心願,
也自快慰。

  拙性方丈雙手合十閉目,口中低聲含混不清地念念有詞。吳征怪異地看了他
一眼,想起事前得罪了這位忙偏頭移目,生怕兩人對視了尷尬。

  「咳,咳,都別胡鬧。」奚半樓板起了臉,眼下正事要緊調笑自也需適可而
止,一時間廳堂內靜寂無聲等著昆侖掌門示下:「燕軍退卻遲飛章入京城求和,
提議兩國休戰。燕國以金銀糧秣等物換取涼州,兩國以現下所領城池為界重訂版
圖。朝臣議論紛紛難以決斷,是以聖上採納中書令霍永甯之諫,亦派遣使臣前往
長安城議論此事。此行前路艱苛難行,征兒又是使節之一,我意昆侖需精英盡出,
同入長安。」

  涼州是奚半樓封疆之所,若被生生割走一大半著實難以接受,不僅要背負喪
失疆土的駡名,許可權也會大為縮小。只是大秦居然會接受燕國的議和要求,可
見這一回傾國之力的交鋒於國力損耗極大,也需休養生息。

  由於拙性方丈在場,奚半樓未明言此行還有探查燕國虛實,摸清燕皇本意的
使命。只是不需他說,人人心中俱都明白。

  吳征緊鎖雙眉,出使燕國本就兇險萬分小命寄予敵人之手,他在亭城所作所
為更是眾矢之的。他思量多回依然想不明白聖上為何遣他出使。照說與亭城一役
已顯過人之長,大秦當著力培養更需小心保護才是,可這一手分明是將他往火坑
裡推。至於奚半樓除了自身需坐鎮涼州外,盡遣昆侖精英隨行,連顧不凡與朱泊
都在趕往子午穀,其中不乏保護這位昆侖未來接班人之意。

  事到如今無有它法,否則等同違抗聖旨。吳征也只得在子午穀靜候各路使節
匯合,一同出使長安。好在使節之首是中書令霍永甯,對這位大秦股肱之臣的能
為吳征有著極大的信任,或許情況也不是這麼糟?

                …………………………………………

  「我也要去。」一向溫順的林錦兒背身而坐沉著臉,語氣不容置疑:「征兒
說得沒錯,他是咱們救回山的,和我的孩子一樣。你去不得,二師姐留在京師坐
鎮,三師姐的武功多年未有寸進,多個人多份力量。」

  「我不來攔你,只是心中捨不得。」奚半樓從背後將她環腰摟住溫言道。

  「更捨不得誰多些?」

  林錦兒嘟唇皺眉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奚半樓一臉尷尬道:「都過了那麼些年,
早把她忘了。」

  「哼,人家還沒說是誰呢你便知道是說她?哪個她?說呀,說呀,快說!」
林錦兒一臉幽怨:「那晚你嘴裡的晴兒是誰?」

  「唉,都過去了。還提起幹什麼?」奚半樓意態蕭索,起身望著窗外悠悠道:
「她那個人不好對付,此去長安定會多番刁難。你們千萬小心謹慎不可絲毫大意。
我和她早已恩斷義絕,自是會一心好好待你。」

  「大師兄,人家發些小脾氣莫要往心裡去。」林錦兒將嬌軀貼在奚半樓身後
緊緊擁抱:「此去長安我也要當面問她一句,當年她對你不告而別,究竟是什麼
意思!」

  「算了吧,料得她也不會答你。」奚半樓忽而戲謔道:「我修行養氣功夫已
有多年,自打回了昆侖便未曾親近女子,否則我已年過半百也不能讓你滿意。那
夜實是錦兒的身子太好是以來了感覺,喊出晴兒純屬自然而然,倒不是念著她…
…」

  「知道了知道了,討厭!反正人家就要問她!」林錦兒羞紅了臉頰低首不敢
抬頭。

                 …………………………………………

  韓歸雁領著兩千護衛軍與霍永甯為首的使節團前後腳抵達子午谷,一行官吏,
兵丁,侍者等浩浩蕩蕩近三千人整頓完備向長安出發。而拙性方丈在與奚半樓密
會之後也加入使節團,與趕來的朱泊,顧不凡等隨在吳征身邊同行。

  身為昆侖後輩此刻卻成眾人之首,雖對長安之行心中惴惴不安,也難免有志
得意滿之感。只是拙性方丈古古怪怪,一路都與眾人在一起卻只低聲念經,吳征
也只能儘量敬而遠之。

  不過既在路上便如困龍入海,吳征與韓歸雁終於一遂心願,三不五時便趁夜
在營帳中胡天胡地,笙歌陣陣。

  一路迤邐而行,抵達長安已是早春時節。冰雪漸消,紅梅仍掛枝頭,柳條等
之不及開始悄悄抽出綠芽。

  長安城門口來了迎迓的燕國文武百官,與燕國使臣至成都時禮遇一致。

  「諸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還請歇息三日,三日後本官于年升樓設宴為諸位
接風洗塵。」大燕國侍中魯仲文將使節團一路引至驛館安頓妥當後,向霍永寧拱
手告辭。倒不是他有所輕慢,而是時下風氣如此,先歇息三日再行招待。

  「有勞魯大人!三日後本官依名帖引同僚赴宴。」

  自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參與接風宴會。只是吳征看著此前還生死相搏的兩個
國家,此刻重臣間談笑風生猶如知己見面,心中不由感慨人命如草……

  休整自用不了三日時光,第二日晨光初起便有不少人物需安排拜會打點。而
無論誰吩咐下來的話,第一位要見的都是祝家的主人。這個天下第一豪門在大秦
與盛朝兩國或許只是鉅賈,但在設在長安的祖宅卻讓整個家族中樞盤踞於此,對
整個大燕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若能得到祝家的支持,後續的事情會好辦的多。

  使節團成員早早便聚在一起待命。霍永甯與龐頌德身為使節團魁首挑了吉時
親自登祝家大門送上拜貼,不想卻吃了閉門羹:「兩位大人見諒,我家主人身體
不適未能見客。還請兩位先回,待主人身體好轉定來致歉。」

  霍永甯與龐頌德失望回轉時,百無聊賴的吳征正暗暗納悶:胖和尚一路來跟
蒼蠅似的趕都趕不走,這一回主動要去相國寺又是什麼道理?他自不會認為拙性
是位虔誠的出家人。

  吳征當然想不到拙性會出現在祝府的馥思居門口,正等待家主的通傳。

  祝雅瞳坐在花梨木大椅上,一雙手掌捏得扶手咯吱作響,似是極為艱難地控
制著情緒。聞拙性到來失聲道:「快喚進來。」

  接過拙性遞過的厚厚一捲筒紙張時,祝雅瞳已定下了情緒,一如從前的雲淡
風輕,溫柔嫻雅。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邊緣空隙處更有不少批註。

  「都記下來了?」祝雅瞳暗自深深吸氣,展開手中紙張注目閱覽。

  「屬下日夜不敢怠慢,自吳征抵達子午穀起均用心記憶,一字,一頓半分不
差,屬下以人頭擔保,家主勿慮。」拙性垂首立在桌案前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目光更是只敢死死地盯住鞋面。與此前面對奚半樓這等封疆大吏的談笑自若相比,
哪能相信是同一人?

  「那就好,辛苦!呵呵,你的厚臉皮功倒練得越發厲害了。」祝雅瞳略作嘉
獎,美眸正停在吳征朝拙性大打出手處,那副畫面似在眼前呈現,怎麼看都又順
眼又可愛的孩兒正在調皮搗蛋,一時心情大好,順口調侃了拙性兩句。

  「屬下分內之事。」拙性心中一松,家主對此事的重視非同一般,得了這一
句肯定說明辦的不賴。

  「你先出去。」祝雅瞳語聲驟然轉冷讓拙性不明所以,然而周身如墜冰窖的
寒意又讓他不敢半分有違,急急一叩首後匆匆離去。

  祝雅瞳視線正停在吳征調侃奚半樓占了林錦兒處,心中劇痛,一張豔蕊春桃
的俏臉此刻白的一絲血色都無,湖水般的美眸眯起殺意大盛,上排三顆貝齒正死
死咬著潤紅朱唇:「孩兒,我的孩兒!你們憑什麼這麼做,讓他有家不能回,讓
我有孩兒不能疼!」

  自世間分裂為三國之後,祝家便迎來了家族的巔峰年華。周旋于三國之間左
右逢源,儼然超脫如不受皇權節制一般。世間甚至有很多人認為,只要祝家下定
決心支持一國,以其龐大的財力物力,那麼天下將結束分裂,回歸一統。

  于世人而言,這種摸不清看不明的龐然大物自是神秘非凡無法猜透,然而祝
家一干核心人物卻心知肚明。

  當世是祝家的最巔峰,也是危機開始出現的時刻。別看三國均給予祝家超然
的地位,可天下大勢分久必合,無論哪國一統天下,第一個要剷除的必然是祝家。
大一統的皇朝在強勢時期豈能容下這樣一個足以影響經濟命脈,手握帝王之資的
龐然大物?

  而祝家畢竟是以經商起家,你可以參與天下大部分鹽,鐵,糧秣,馬匹的生
意,三國可以為了種種目的暫時容忍。可一旦這些軍資有絲毫轉變為軍隊戰鬥力
的跡象便是突破底限,任何一國都會降下天威雷霆將祝家夷為平地。

  是以祝家雖風光無限,實則無論內外都暗流洶湧,尤其在燕國以不可阻擋之
勢崛起之後,家族內部亦漸漸分離出兩股截然不同的派別。

  一派主張保持祝家中立的傳統,不參與天下大勢,靜觀其變明哲保身;另一
派則主張順應時勢,暗中資助一國一統天下,以期未來天下風雲變幻時祝家能提
早站定一方陣營,博一個從龍之功以續鼎盛之姿。

  兩派雖爭論激烈,又誰都無法穩占上風。祝雅瞳便降生於正值巔峰,又處在
風口浪尖迫切需要尋找一條出路的年代。

  麗質天成,更是極為罕見百年難得一遇的純陰之體。天陰門雖俱是女子,卻
貴為燕國頂級宗門,勢力之強高手之多堪與長枝派分庭抗禮,祝雅瞳的純陰之體
最適合修習門中功法,也自然而然拜入天陰門下。

  高貴的出身與頂尖的資質,這位祝家的掌上奇珍地位甚至不在一國公主之下。
整個祝家任她予取予求,傾力培養支持這位未來的頂樑柱。

  無憂無慮的日子到了祝雅瞳十六歲那一年,一封家書將她召回了長安。等待
她的不是平日裡的熱情與恭維,幾乎在踏入家門的那一刻,祝雅瞳便被幽禁在閨
閣內。

  她永遠忘不了那噩夢般的一晝夜!

  燕國正在迅速崛起,國力大漲不僅讓盛朝漸漸有臣服之,便是立國更為久遠
的大秦也被漸漸拋離,大有席捲八荒六合,一統天下之勢。

  大燕以武立國,歷代帝皇無不是武功頂尖之輩,然則晚年又多疾病纏身,壽
元較之十二品高手要短上不少。個中緣由則來自于欒家的奇異功法《九轉玄陽功》。
其功霸道雄猛威力絕倫,也或許是太過霸道,修煉該功法者無不體內藏有多處暗
傷。當朝太子欒廣江亦深受其擾。

  這位太子並非皇子中武藝天資最為出眾者,卻有一股爭強好勝之心與難以想
象的堅忍意志。正是他以並不占優的資質一舉成為皇子中武功最高者,才為燕皇
看中一舉獨佔鰲頭被立為太子。

  然則代價亦極為慘重,欒廣江強修《九轉玄陽功》令身體不堪重負,任他在
人前表現的如何堅忍,即將經脈破損真氣走岔而至走火入魔的境地自家是清清楚
楚。

  輕則武功全廢,重則喪命。于一位太子而言不斥於面臨生死關頭,出路也只
有兩條。

  一則自行散去大半功力,讓奔騰不息的霸道真氣泄出體外,再重新修復經脈。
這自是一條穩妥的路子,自來不少欒家人都採用這條路避免練功走火入魔。可欒
廣江貴為太子,失去大半功力的後果他無法承受,自被立為太子以來,勇猛精進
直到登上皇位便是他唯一的一條路。若是失了功力,太子之位怕也岌岌可危,被
剝奪儲君之位與練功走火入魔,二者的下場沒有任何區別。

  另一則便是以《九轉玄陽功》極為特異之處,引女子陰氣入體中和陽功內力。
此舉對經脈的損傷殊無益處,卻能最大限度地保證現有功力,甚至有更進一步的
可能。——狂躁的內力得女子真陰調和,奔騰的大江化作平緩的河面,即使堤防
未曾加高,亦可容納更多水源。

  別無退路的欒廣江找到了祝林翁——祝家最為激進,明確提出應力助燕國一
統天下的三長老。

  太子殿下自非常人,對祝家如今膽戰心驚患得患失的心態瞭若指掌。其實這
也是頂級權貴中公開的秘密,只是誰也不揭破而已。

  「三長老,孤王雖不是必須祝雅瞳不可,然則這是兩廂得宜的結果。」欒廣
江面色並不好,像是長期忍耐劇痛而飽受折磨的蒼白憔悴,他仍保持著微笑道:
「孤王雖還是太子,然只需過了這一關遲早要君臨燕國。有了這一份善緣,無論
如何都比單純利益往來要可靠得多!」

  「太子殿下融稟,瞳兒可是家中珍寶,如此名不正言不順多少有些虧待她了。」

  「呵呵呵,三長老何需欺孤王。」欒廣江笑道:「若是娶了祝雅瞳,只怕不
僅是燕國豪族,便是父皇也未必容得下。而祝家在大秦與東盛的基業也將毀於一
旦。孤還只是太子,有些事明面上來,何若潛伏於暗更有好處?祝雅瞳即使失了
處子之身,一來無礙她修為,二來祝家的女兒也不愁嫁。以一可有可無之物換來
孤王的承諾。三長老當知其中利害關係。」

  不愧是燕國皇權的接班人,提出的要求與條件合理得讓人難以辯駁,而他的
能耐也的確得到廣泛的認可。如他所言,只需過了眼下這一關,皇位遲早都是他
的。

  這一份暗中的善緣太大,大到讓人難以拒絕,祝家兩派人物無人反對,即使
有心也提不出更讓人信服的反駁理由。在閨閣中被幽禁的祝雅瞳血液漸冷,心往
下沉……

  皇家與祝家,堪稱天底下最沉重的兩座大山,再聰慧再出色如祝雅瞳也無力
反抗。更何況她從小便被灌輸著一切為了家族的理念,處子之身,對個人而言極
重,然而對家族而言卻什麼都算不上。焚香沐浴之後,她最終低著頭走入暗室…


  那一夜並無甚感覺,祝雅瞳滿腦子裡都是疑惑,她不解,迷茫,恐懼,似乎
十來年在祝家所受的尊崇寵愛都是一場夢境。這一夜她失去的不僅是對祝家的信
任,更有十餘年來建立信仰的坍塌。——原來于祝家而言,我只是一件工具,只
要有需要,隨時都可以拿來交換!當然,祝家的每一份子都是工具,可我真的甘
心這樣嗎?

  在族中鬱鬱寡歡為未來人生所困擾的三個月裡,祝雅瞳還來不及走出迷茫便
發現有了身孕。她手足無措,無比痛恨這個根本不想要的孽種,可幾次想要下手
打掉這個孩子,卻始終狠不下心。無比糾結中一直到第一次感覺到胎動……

  腹中的孩兒第一次展露出生命的跡象,祝雅瞳呆住了,狂濤陣陣的腦海裡一
片混沌。剛剛成型的胎兒便異常調皮,一下又一下地撞著母親的肚皮,似在撒嬌,
又似在嬉戲。這一撞又一撞終將紛亂的思緒彙聚成一個巨大的聲音:孩子,這是
我的孩子。

  祝雅瞳捧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悶聲哭泣,那血脈交融,骨肉相連的感覺終讓少
女變成了母親。待鎮定下來後才恍然發現,自從肚子裡有了這個孩兒之後,她便
將自己鎖在閨房裡再不與人接觸,恪守著這個秘密正是打從心眼裡接受了孩子,
作為一名母親勇敢地守護著這個不容於天地間的孩子。

  燕國太子與祝家的接班人生下了孩子,其中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遠方的西
秦與東盛會立刻毀滅祝家在國內的一切,而尚在位的燕皇也會對太子虎視眈眈…
…這個孩子,甚至不該出現在世上。

  祝雅瞳懷孕的事終究無法長久隱瞞下去,即使她從不出閨房,甚至連貼身侍
女都不見,祝家還是很快發現了這個秘密。

  燕國皇室的血脈融于祝家女兒身上,這不啻於一場毀天滅地的颶風。可想而
知這個孩子若是名正言順地生下來會有怎樣可怕的後果。燕皇絕不會容忍富可敵
國的祝家成為皇親國戚,擁有未來繼承皇位資格的皇子。依然是太子的欒廣江也
不會在節骨眼上無事生非,這個孩子必然讓聖上牽連到他。連祝家也不能接受這
個孩子的存在,他會讓祝家與燕皇的矛盾激烈到一觸即發。祝家之所以能左右逢
源,正是由於恪守了三國的底線,一旦這個底線被突破——燕國與祝家結了親還
有了傳人,接下來的祝家會支持誰還用說嗎?

  祝家無力抵抗三國聯手的雷霆一擊。

  所幸知道這件事的人僅有祝家的六位長老與欒廣江七人,當他們一同闖入祝
雅瞳的閨房,已懷胎八月將為人母的女子早有預料地微微一笑,舉起寶劍橫在脖
頸。

  「這個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來,他是我的孩子誰也不能搶走。你們敢亂來,我
就死在這裡!我的處子身或許值不得什麼,但我祝雅瞳人若是沒了,祝家擔不擔
得起損失?誰能替我?」年輕的女子聲色俱厲,語調越來越高:「還有你!他也
是你的孩子!」雪亮的寶劍,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頸,還有一絲淡淡的正滑落的血
線,淒豔得殘酷。

  「罷了罷了。孩兒生下來以後送得遠遠的,莫要讓人知道。幾位長老,還望
做得乾淨些莫要讓人捉到把柄。這是祝家的孩子,與燕國皇家無一絲一毫的關係。」
欒廣江面色一軟,背身離開再不回頭。

  危機暫緩,幾位長老離去時甚至還寬慰了幾句讓她安心養胎,但他們說的話
祝雅瞳一個字都不信。

  女子雖弱,為母則剛!祝雅瞳剛聽見嬰兒嘹亮的哭聲便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坐
起,從穩婆手中一把搶過孩兒親手為他洗淨身體。只是略做親昵,甚至來不及讓
孩兒喝一口甘甜的乳汁,祝雅瞳便暴起發難!

  「帶他去那裡自有人會來接應,躲好了等我來。若是我來不了,孩子長大了
告訴他名叫吳征!」前來接應的天陰門師妹們護著孩子一路突圍,不斷有人倒在
血泊裡。所幸的事這個孩子事關重大,誰也不敢將這件事情鬧開導致無法收場,
逃跑突圍者與截殺者俱都小心翼翼地暗中行事。

  祝雅瞳已記不起當日的混戰,她瘋了一般揮劍阻擋追兵,不分青紅皂白,不
論是何人:「殺了我!否則休想越過此處!」

  回憶的思緒就此斷絕,祝雅瞳回過神來望著在手中已捏成一團的紙張,惱怒
中內力一震,紙張似被無數隻看不清的手扯得粉碎化作小小的紙蝶漫空亂飛。

  「我的孩兒,誰也不許搶走!」

  長安城人人皆知除了權傾朝野的文武權臣之外,還有兩名女子不可小覷。一
人雖是白身卻富可敵國,正是「迷蛇夢眼」祝雅瞳。另一人也無官位,卻是公主
之尊,自是「玉面蠍心」欒采晴了。二女俱有傾國傾城之貌,卻下手狠辣無情,
一蛇一蠍雖是市井裡私下偷偷說起,倒也堪稱雙壁。

  欒采晴亦獨坐閨房中沉思,這樣的日子已持續了月餘,每一回腦中所想均大
同小異,卻又忍不住想了一遍又一遍。甜蜜時面上泛起溫柔的微笑,倒似小女兒
的嬌羞;憤怒時目光中又射出冷厲的殘忍,似恨不得將所念之人碎屍萬段。

  她是燕皇欒廣江同父同母的妹妹,嫡親血脈的公主一出生便自不凡。而無論
美貌,聰慧,還是武功,即使在強人林立的欒家她也出類拔萃。小時她便比其餘
皇子皇女生得俊俏,生性又跳脫,自是分外惹人愛;待得從稚兒成了女童,她學
東西又比大多兄弟姐妹快些;至於身體開始長個兒時,她不僅身段好看比例極佳,
連胸前一對女子恩物都比旁人更大更圓。上天似將一切好運都集於她一人之身。

  也正是十五歲這一年,在皇宮裡呆膩了的欒采晴借著隨皇后往相國寺進香之
機暗自脫隊。誰也想不到這位跳脫的公主會膽大到這等地步,加之她過人的機智
與武功,竟被她偷偷溜了。

  脫離了牢籠,她不敢在長安城逗留,在一處平民家換了些平常服飾便一路出
城向西狂奔。青春少艾的女子只覺外面的世界一切都那麼新鮮,就連在平民家行
竊幾件質地粗劣的衣衫也分外有趣。然而未出過門,在家中錦衣玉食僕婦如雲的
女子獨自遠行,雖可用價值不菲的首飾換來銀兩,在酒肆裡開懷暢飲,又怎懂得
照顧自己?

  曠野中黑雲壓城,不多時便下起暴雨。僅用一隻小包袱裹了幾件衣物,少許
乾糧的欒采晴傻了眼。曠野一望無際,視線裡全是瓢潑般的雨點,連一處遮蔽風
雨的地方都沒有。至於雨傘這種東西,連身上輕若無物的小包袱都嫌麻煩的嬌嬌
公主又怎會隨身攜帶?

  欒采晴只得在曠野中疾奔尋找遮風避雨之所。昏暗如黑夜的天色裡目力難以
及遠,遮天蔽地的雨幕中連方向都已迷失,呼號的狂風吹在濕透的身上冰涼刺骨。
體力似乎正隨著滴落的雨水迅速流失,自小到大,欒采晴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恐懼
與絕望。

  隆隆的悶雷聲捶打著她的心房,她放棄了無謂的掙扎雙手抱頭大聲呼喊,至
於呼喊的是什麼她自己都不清楚。

  「哢嚓」一聲,一閃而逝的雷電劃破雨幕。欒采晴雖知之後又將有天崩地裂
般的炸雷聲滾滾襲來,卻又不由向天地間這一抹唯一的亮色望去,仿佛在尋找著
希望。

  雷霆亮光處竟真的照出一個朦朦朧朧的身影,高大,偉岸,在淒風苦雨中舉
著一隻油紙傘狂奔。欒采晴生生打了個激靈,如遇見救星一般不知哪兒生出一股
氣力,朝著人影嘶聲高喊又叫又跳。

  狂風暴雷很快將呼救聲淹沒,也或許根本就沒傳出多遠。但來人卻在猶疑中
駐足偏頭,似是思索了片刻便朝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音處奔來。欒采晴已倒在泥
地裡徹底昏厥,但來人目力極佳,硬是在雨幕中看見軟倒于地的少女。

  「姑娘?姑娘?」來人輕喚兩聲未得回應,伸出而至先探了探鼻息,又摸了
摸額頭。只覺觸之火熱燙手,正是發了高燒。

  來人無奈道:「在下路過此處,實是誠心要救姑娘,勿怪。」言畢將油紙傘
以頸側與肩膀夾牢,俯身橫抱起欒采晴起身辨明瞭方向發足狂奔。

  來人的呼吸明顯粗重了許多,以他的功力自不會因為多了一人而覺疲累。夏
末秋初時輕薄的衣衫被雨水一澆宛如透明一般,來人只望了一眼便心中大跳再也
不敢看。可他並非未經人事的雛兒,被橫抱在懷中的少女肌膚之柔膩豐彈手感極
佳,加之方才的驚鴻一瞥,怎會不知在空無一人的曠野之中偶然救下一名絕世尤
物。

  欒采晴醒來時發現正躺在一處山洞中,地上厚厚的草葉睡著竟也甚是舒服。
兩處劈劈剝剝作響的火堆燃得正旺,一件寬大的衣袍自中央將火堆隔開,周圍還
挑著不少濕透的衣物讓火堆烤幹,讓整個山洞潮氣彌漫卻又更加溫暖。然則身下
的草葉為何濕氣稀薄?難道是先烤的幹了才睡上來的麼?

  想到此處欒采晴心中一驚,忙低頭一看,只見身上衣物雖還潮濕卻絲毫無損,
這才放下心來。

  「姑娘,你醒了?」隔在中央的衣袍擋住了視線,但分明有一個男子的聲音
自另一處火堆響起。

  「你是什麼人?」欒采晴警惕地望著衣袍悄悄起身,卻覺渾身乏力一絲也提
不起來,身上明明燙的很,可體內缺覺寒冷無比,剛起了一半的身子一軟便又栽
倒。

  「在下大秦國昆侖派奚半樓,遊歷至此路遇姑娘昏倒才將姑娘帶至此處,我
沒有惡意。」男子的音量一如之前,發聲處也會變化,顯是怕欒采晴起疑坐在原
地未動。

  「昆侖派?原來他叫奚半樓,咦,那不就是六合煙雲麼?」欒采晴不敢放鬆
警惕虛弱道:「奚先生救命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

  「扶危濟困分內之事,姑娘不需多禮。」奚半樓隔簾道:「姑娘還請先烤幹
衣物。你淋雨得了風寒燒得厲害,不過不需擔心,姑娘且再休息片刻,在下可用
內力助你祛除風邪,不日便可痊癒。」

  「本……小女子謝過奚先生。」欒采晴一身難受不已,她本身武功便相當不
錯,內力支撐下幾時遭過這等罪?只覺不僅發病的身體難受無比,連披在身上的
衣物亦極為累贅難受。

  又過得小半個時辰,奚半樓道:「姑娘,在下來為你添把柴,之後替你療傷。」
話音剛落,腳步聲起。欒采晴吃了一驚,若是他新生歹意又該如何是好?

  不想掀開簾子的奚半樓以一張寬大的布料綁在眼眶處,遮擋了雙目。他先在
布簾處停身,將一小捆柴火準確滴投入火堆中,隨後問道:「姑娘,你的病很重,
若不及時醫治怕要落下病根倒時可就麻煩了。在下用內力助你,不知姑娘意下如
何?」

  「好,好吧。奚先生請便。」欒采晴身上難受片刻都不能忍,至於這位奚半
樓光看他投擲木柴便知身手非同一般,真要把她怎麼樣可謂毫無還手之力。想通
了此節,欒采晴雖不知眼前這位到底是不是六合煙雲奚半樓,也只他沒有歹意。

  「得罪了。」

  兩人在山洞共處了十日,在奚半樓的照料下欒采晴的身體好得很快,兩日後
便能自己行走。奚半樓探脈後道:「病已是除了,但姑娘身體虛弱還需調養現下
不宜多動。在下去尋些野味來補補身體。」

  「好吧,多謝奚大俠,嘻嘻,人家的肚子都快餓扁了。」洞中並無烹飪工具,
念起連日來奚半樓往返奔波,從三十裡外的小鎮上買來熱粥,欒采晴心中不由有
些異樣。在這裡,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是皇宮裡人人疼愛的寶貝。可有人
對她如此上心,又怎能不引起心田一絲雖淡卻難以磨滅的漣漪。

  山洞不大卻溫暖如春。欒采晴竟覺此地遠好過虛情假意,刻意奉承的皇宮,
甚至盼望著病好得慢些,才能和那位生的劍眉星卻又帶著儒雅,名滿天下的六合
煙雲奚半樓多相處些日子。

  「姑娘……」

  「嘻嘻,好啦,人家有名字的,別姑娘姑娘叫著彆扭。」

  「額……姑娘賜下芳名。」

  「人家叫何晴。」

  「何姑娘家在何處?待病好了在下若順道到可以送上一程。」

  「還是姑娘,不成,重來。叫晴兒不好麼?」

  「那……晴兒家在何處?」

  「等一下,奚先生到燕國來欲往何處?」

  「一路遊歷,準備往京師長安一行。」

  「那我家就在京師!」

  離開讓欒采晴倍覺溫馨的山洞與奚半樓結伴前往長安,一路上比起此前一人
孤單的瞎胡鬧,此行大為不同。奚半樓雖一板一眼但待人卻體貼細緻。任憑欒采
晴時不時地胡作非為與亂發脾氣也是一笑了之,應是也極喜這位明豔少女反倒盡
力滿足。口中雖沒花花活兒,實際行動起來仍讓欒采晴芳心可哥。

  看看離長安只有一日的路程,專揀荒僻小道的欒采晴面色卻逐漸陰鬱,讓奚
半樓不明所以。

  夜空中繁星密佈,溪流平緩的嘩嘩聲如鈴音般悅耳動聽,遠處蟲豸的鳴叫此
起彼伏,更顯夜色的靜謐。

  情竇初開的少女下了決心盯著奚半樓道:「你老實回答,你喜不喜歡人家?」
她不要回牢籠般的皇宮,與一位大俠天高任鳥飛才是她喜歡的生活。衝動的熱血
已上頭,她什麼也顧不得了。家國天下,皇女血脈,這些統統被拋到了腦後。

  「這……從何說起?」奚半樓一臉錯愕,被震驚得不輕。

  「別打岔,老實回答,你-喜-不-喜-歡-人-家!」

  「這……姑娘……額……晴兒這般美麗可愛,說不喜歡是假的。」

  「那你敢不敢娶人家?」

  「啊?這和敢不敢有什麼關係?」奚半樓哭笑不得道,可少女越發貼近的身
軀帶來處子特有的幽蘭芬芳,那美麗的容顏與玲瓏浮凸的嬌軀散發著無窮的青春
魅力。饒是六合煙雲定力極佳也不由呼吸微促。

  「那就是敢了?」

  「敢自然是敢。但娶親是多大的事情,怎可兒戲?又豈是一個敢不敢便能做
主的?」

  「敢便成了!」

  少女撲入懷中,嬌顏殷紅若血,美妙的軀體如同火燒般滾燙,卻將本就軟糯
的身體燒得柔若無骨。那高聳的胸脯抵在胸膛前,櫻唇中的氣息噴吐著芬芳。奚
半樓推開的動作猛地變作摟抱一把將她壓在身下。

  朝陽初升,一夜荒唐的奚半樓不敢驚醒疲累過度正在熟睡的少女,獨自坐在
溪水邊愣神。為何一向勤修的養氣功夫全無作用,為何昨夜會衝動如斯,為何甚
至完全無法控制自己要了一次又一次?若是此時認識吳征,這位元腦洞大得驚人的
弟子或許會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不是兄弟不是人,只怪嫂子太迷人。」
身份是不合適,但道理是這麼個道理。

  「你答應了要娶人家了。」

  「我沒……」

  「你要反悔?」

  「不是……」

  「那你到底什麼意思。」明豔的少女剛經歷了破瓜之夜,然而嬌蠻的脾性卻
未改。

  「晴兒,我既與你有了夫妻之實,又怎能棄你於不顧?難得蒙你青眼,自是
要娶你的。」

  「那便成了,咱們也不用回京師啦,人家這便跟你走。」

  「哎,就算要娶,總得稟明老泰山明媒正娶,哪有這般……這不是私奔麼?」

  「嘻嘻嘻,說的這麼光明磊落,你不怕人家爹爹打死你?」

  「心心相印,又怕得什麼來。便是要打死我也認了,總之不能這麼不明不白
一走了之。」

  「好啊,便依郎君的。」少女笑得開心中又有一絲得意的奸猾,自以為得計。
你既要明媒正娶,那我可不會給你任何反悔的機會。

  兩人結伴進入長安城,剛跨過城門便引來了大批人馬呼啦啦跪了一地。

  「恭迎公主回京。」

  請安聲中奚半樓目瞪口呆:「你,你不叫何晴?」

  「嘻嘻,何晴,何來晴?人家早就告訴你啦,除了晴字其他都是假的,你自
己聽不出來。否則人家作甚麼非不讓你喚何姑娘,要喚晴兒呢?乖乖在這裡等著,
待本公主稟明了父皇便嫁了郎君,嘻嘻,人家要去昆侖山玩兒。」

  再怎麼胡鬧也不過是略加責罰,更何況這一回是平安歸來也是喜事,至多關
上兩天便完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切果如欒采晴所料,皇后娘娘最先憋不住將
寶貝女兒喚了來噓寒問暖,雖是責備不已,倒像關心更多些。

  待父皇下了朝回到宮裡,欒采晴方正色道:「父皇,母后,兒臣有一事相求。」
當欒采晴將曠野中得奚半樓相救脫險,到回京時一路相伴暗生情愫娓娓道來,只
略過了兩人已行歡好之事後請求道:「兒臣想請父皇下旨,將兒臣許配給奚半樓。」

  一向寵愛甚至寵溺的燕皇臉色越來越沉,待欒采晴說完後一拍桌案喝道:
「來人,給朕把奚半樓拿下!」

  欒采晴目瞪口呆,震驚中腦海裡一團亂麻似有雷聲隆隆,喉中更像梗了一塊
大骨頭不僅呼吸艱難,連胸口都壓抑得無比艱澀:「父皇您幹什麼?」

  「胡鬧!」燕皇龍顏大怒指著欒采晴向皇后喝道:「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奚半樓身背大秦國武衛中郎將之職,兩國彼時尚在交好,燕國也不好輕易處
置他。不多日大秦的使節便抵達長安,專為奚半樓而來。

  「你呀……糊塗!先隨本官向燕皇告個罪再行處置。」

  奚半樓面上無比痛苦搖頭道:「下官已許諾於人,怎可言而無信!」

  「你……愚不可及!」

  奚半樓未曾有半分鬆口,卻想不到還能再見欒采晴。

  描眉畫目一身宮裝的少女數月來便見成熟了許多,世間遠不是她在皇宮裡無
憂無慮所想像的那樣簡單。對志在橫掃八荒六合一統天下的歷代燕皇而言,與大
秦的交好只是暫時,兩國遲早要有一場你死我活的激戰。少女的成熟並非來自與
處子之身的破瓜,而是終於明白了家國,天下,世道的艱難。她修行《九轉玄陽
功》,這一不傳之秘無論如何不能落入大秦手中,使敵國掌握燕國皇室最大的弱
點。一場異想天開的因緣由此而終。

  「蠢貨,你就是個蠢貨。本公主嫁誰也不會嫁給你!滾得遠遠的,本公主再
也不要看到你!」少女的怒駡既是痛恨命運的不公,也是責怪奚半樓的迂腐。若
是當日遠走高飛,若是不回長安城,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此刻某個不知名難以尋
找的深山世外桃源裡,會多出一對神仙眷侶。即使在心底她知曉這只是自己美好
的臆想,他是奚半樓啊,昆侖派未來的掌門,即使自己願意,他又如何面對自己
的師門?

  欒采晴收回神思媚笑一聲,自言自語道:「我還是恨你!恨之入骨!恨不得
將你千刀萬剮!你毀了我的一生,呵呵,現下你的同門師弟妹來啦,還有你的寶
貝徒兒。本公主自會好好地招呼他們,嘻嘻,尤其是你的寶貝徒兒,祝雅瞳那個
賤貨的孽種!」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10-29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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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10-29發表於SIS
                        

                            第三集 長安煌煌

            第三章 意有何殤 武道同堂

  燕秦休戰,大大送了一口氣的絕不是帝皇與權貴,他們仍有許多善後要做。
能安定和恢復些許平日生活者反倒是平民與身無官職的貴族。

  成都城東面的平民區正是如此。此前源源不絕的邸報中公佈的陣亡者名單常
換來成片的哭泣聲,以及發放撫恤時的喧囂騷亂俱都過去。這一片城區暫時恢復
了平常的節奏。

  長滿雜草的荒棄小屋也未曾變樣,本就已十分殘破,也看不出數月來是否更
破舊了些。

  只是無人得見的廳堂裡則完全不同,不僅桌椅潔淨,連地上都似纖塵不染,
能做到這般的無一不是大戶人家的僕從。

  少女側臥在寬大的矮床上,伸出床沿的一條秀腿正一蕩一蕩隨意踢著,嬌美
的容顏上露出滿意又得意的笑容。

  「小姐吩咐的事情屬下已辦妥,人隨時可以審問。」一名獐頭鼠目,三縷鼠
須的男子匍匐於地稟報道。

  「很好,回頭重重有賞!你們都下去給我把周圍看緊了!誰敢靠近偷聽偷看,
直接割了他舌頭,刺聾他耳朵!包括你們!」少女年歲不大,笑起來甜得人似在
心頭澆了勺蜂蜜,說出的話卻不僅是刁蠻任性,可謂又狠又惡。

  一眾隨從盡皆退去。僅餘地上盤膝坐著一名斷了一臂的男子。

  只見男子面容呆滯,毫不轉睛的雙目一眨不眨,視線全無焦點散亂不堪,連
明豔得如夜空明月的少女走近也未能讓他回過神來。

  少女笑吟吟地走到斷臂男子面前蹲下,旋即不滿地皺了皺眉,嘟嘴道:「看
我!我不好看麼?」

  斷臂男子木然偏頭望著少女,目光依然渙散,似乎不是看著她而只是看著這
一處空間。

  「氣死我了。」少女騰地起身,向斷臂男子身上不輕不重地踢了兩腳,才平
複了怒意複又蹲下道:「也罷,先搞清楚你身上的秘密再說。」

  少女用輕柔舒緩,充滿引誘的聲音甜甜道:「你呀,老老實實給我說,賀群
是你什麼人?」

  「是……我……的師父……」男子結結巴巴答道。不知他的身體出了什麼變
故,猶似心神被完全封鎖一般。賀群師徒四人還活在世上的,自是只有劉榮一人
了。

  「咦?真是你的師傅?當年你並沒有武功……繼續說,你是怎麼遇上他的?」

  「我……被你砍了一隻手……被人救了……我不想被人同情……傷勢未愈便
離了昆侖集尋出路……半道上體力不支暈去,醒來後便遇見了師傅……」

  說起昔年被斷一臂的往事,少女眉頭微蹙面上泛起一酡羞紅,自是因為劉榮
的手臂是她迭輕蝶斷去的。

  「賀群為何收你為徒?」迭輕蝶撫著劉榮的斷臂處,聲音軟了不少竟有溫柔
之意。

  「師傅說……我適合繼承他衣缽……我……我不太清楚……」劉榮依舊無悲
無喜呆滯道。

  「嗯。你原來分明沒有武功,為何修煉如此迅速?要好好想清楚哦,莫要隱
瞞人家嘛……」迭輕蝶嬌嗔道,倒有些循循善誘之意。

  「我日常修煉青城派內外功夫……原也一般……到了二品修為時,師傅傳了
我一門《玄元兩儀功》,從此功力才飛速增長。」劉榮越說越是流利,雖目光仍
是散亂,卻不再如前結結巴巴口吃不已。

  「《玄元兩儀功》?不是青城派的功法!這門功法賀群從哪兒得來的?」迭
輕蝶驚喜交加。驚的是怪道數年時間一個毫無武功根底的小廝,竟能練到直追自
己,這門功法該有如何的神異?喜的是劉榮毫無遮攔就將這大秘密一口吐露,若
能得到這本奇書……

  「不知道,師傅說是一位奇人相贈,旁的我不知曉。」

  「據我所知,進境奇速的功法都有極大的隱患。《玄元兩儀功》是怎生練法?
有甚不妥之處?」迭輕蝶終非愚蠢蒙昧的女子,稍一思量便知其中關鍵。

  「《玄元兩儀功》修行過程中不時需一男一女互相交合,依靠奪取對方真陽
或真陰不僅能提升功力,還能滋養體內暗傷,甚至能擴張經脈。不妥之處則是被
奪取真元的一方輕則根基大損,重則喪命。」

  「唔……嗯?這麼說你有過許多女子了?」迭輕蝶忽然發怒道,隨即一腳將
劉榮踢倒在地,緊跟著便是一輪毫不容情地拳打腳踢:「有多少?老實給我說!」

  「啊……哼……三……咳咳咳……三十四……個。」劉榮連吃重擊,他雖精
神煥散卻絕非感受不到疼痛,被打得語不成聲之際依然不忘回答責問。

  「三十四個?很好,你很好!你對得起我!」迭輕蝶冷笑中也不再動手,定
了定神道:「增長功力,擴張經脈還說得過去,修復體內暗傷又是怎麼回事?」
不愧天賦傲人的青城掌門之女,武學關鍵之處拿捏得準確之極。

  劉榮喘息答道:「女子身體最為出色者有八種,極為罕見,百萬中未必有其
一。得一可治癒修煉內功時留下的暗傷,還能大漲功力。」

  迭輕蝶眼中一亮,倒起了爭強好勝之心道:「哪八種?」

  「千嬌,百媚,玉骨,冰肌,梳雲,掠月,蘭心,蕙質。」

  「唔,倒挺像那麼回事的。我呢?我是什麼體質?」

  「你是蕙質之體。」

  「咦?那不就是最差的那個?」

  「不……不是的。八種體質除了千嬌第一,百媚第二,剩餘六種不分上下。」

  「那麼……我猜陸菲嫣是千嬌百媚其中之一對麼?」

  「師傅說是百媚之體。」

  「原來如此!」迭輕蝶喃喃自語中恍然大悟。

  賀群與劉榮等擒拿迭輕蝶將其帶至荒僻的莊園,雖處崇山峻嶺又有陣法防護,
然則江州官兵要找到也是遲早的事情。賀群等不顧時間與形勢皆急迫的當兒在莊
園裡強辱了迭輕蝶,自是要先奪了她的蕙質之體便即拋棄,否則惹下大禍後還要
帶著名女子跑路實在太過顯眼。

  迭輕蝶雖暈去,事後也聽聞吳征與陸菲嫣現身後與賀群師徒大打一場,賀群
連性命都送了出去。

  迭輕蝶百思不得其解,雙方均無任何以死相拼的道理。待知曉《玄元兩儀功》
的秘密後,方知唯一的理由便是陸菲嫣身懷八體之一,甚至是最優的一種!才能
讓因暗傷修為遲遲無有寸進的賀群不惜一切代價要得到她。

  「《玄元兩儀功》你藏在了哪裡?」賀群並非蠢貨,他拼死要拿下陸菲嫣自
有非做不可的理由。這位師伯的眼光與本事迭輕蝶也有耳聞,堪稱上上之選。讓
他深信不疑,又能讓劉榮功力飛漲的神奇功法,誰能不眼熱心跳?

  「我……交給吳征了……」劉榮癡癡呆呆,事情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吳征?」提起此人迭輕蝶咬牙切齒,她對吳征甚至比賀群更加痛恨。若不
是吳征,她又怎會急匆匆趕往江州?便是劉榮被斷臂也是因吳征而起!迭輕蝶落
入現下的地步此人堪稱罪魁禍首!

  「我離開時交給他一個包裹,內裡便有《玄元兩儀功》,師傅從不離身的。」

  「你還記得功法麼?」

  「我只學過不到一半,還有的師傅不肯教我。」

  「你……蠢貨。沒學過的你都交給吳征?你腦瓜子怎麼想的?瓜娃子。」

  「我不敢帶在身上,交給吳征代管日後再找他取回。」

  「你相信他?」

  「相信。」

  「呼……」迭輕蝶長出了口氣壓抑下發怒的念頭道:「那你把記得的寫下來。」

  「我不會寫字。」

  「你……」

  少女不滿地起身來到窗前看了看天色,思量了一番跺了跺腳回到劉榮身邊,
先在周身要穴補了幾指確認他無法運轉功力,才從劉榮腦後,脊椎,兩肩共拔出
十根銀針。她拔針時小心翼翼,手法也極為特殊,每拔出一段便需將陣撥弄一個
方向,直至將整根針起出。

  劉榮呼喝連連,聲調怪異之極,似是忽而劇痛,忽而又酸癢,忽而又是渾身
麻痹。待銀針俱被拔完倒像大病了一場汗出如漿,雙膝跪地劇烈喘息不已。

  不過此刻劉榮倒是神智漸漸恢復,散亂的目光聚成一線。模糊的視線中只見
少女身著鵝黃荷葉裙,一件翠色短襖從肋下包過恰巧將盈盈一握的胸乳裹起,顯
得明豔又嬌俏。

  劉榮複雜地瞪視迭輕蝶道:「你……你對我做了什麼?為何這般對我?」

  「要你乖乖的陪著人家,怎麼對你不好了?」迭輕蝶露齒一笑,伸手將短襖
除去,又拉開束腰的絲絛:「你難道不想……」故意拉出的長音帶著濃得膩人的
鼻息聲,轉身向堂後走去的嫋娜身姿,滑落的裙下裸露出圓潤的肩頭與粉嫩的藕
臂,一件潔白的絲衣自胸乳上沿垂落至足膝,但這半遮半掩若隱若現的玉軀,落
在空氣中甜甜的女子幽香卻更增一探究竟的欲望。

  劉榮低吼著掙扎起身,踉踉蹌蹌向那個輕盈的身姿追去……

  自燕秦兩國交兵,燕國始終佔據上風。大秦所謂的勝仗也不過是阻住了燕國
極具壓迫性的淩厲攻勢而已,離掌控戰場主導權,收復大片失地仍很遠很遠。

  寒冬休戰的時刻,燕國又出人意料地派出使節再一度搶了先手。

  遠在長安的燕皇再一度拿捏住秦皇的心態,經過近一年高強度的戰鬥,兩國
均損耗極大。相比起實力雄厚一截的燕國,大秦更需要喘息之機,幾乎沒有拒絕
的理由。

  然則遠在長安的燕都迷霧重重,那位志在一統天下的燕皇究竟打著什麼主意?
燕國傾舉國之力的一戰真要半途而廢?涼州的土地誰也不願拱手讓出,又如何解
決?至於其餘林林總總的細節更是多不勝數。

  這也是大秦以中書令霍永甯親自掛帥出使燕國的原因。霍永寧雖主動請纓,
背上的擔子也極重。弱國無外交,本就遜了一籌還被敵國掌握了主動,即使足智
多謀如霍永寧也不敢想獲得足夠的利益。

  一日無果,連一點風聲都探聽不到,使節團的氣氛都沉悶了許多。而整個使
節團裡除了霍永甯與龐頌德兩位領軍人物外,壓力最大的便是吳征。

  無論如何他都不該出現在長安——在以極為下作的手段坑殺了征西將軍狄俊
彥及手下大軍之後,吳征便將燕國裡裡外外全都得罪了個便。不僅僅是外臣,連
燕國公主以被他公開羞辱。那篇文采斐然的小黃文早已傳遍天下為人津津樂道,
無數次閨房夜話都被反復用作歡好調情之用。公主亦是皇家顏面,即使欒采晴私
生活再怎麼糜爛不堪,也絕不可公諸於眾被拿來鬧市裡大談特談。被吳征這麼一
攪和搞得如此不堪,燕國皇室顏面何存?

  自踏入長安以來吳征始終心神不寧,雖說入城時接待的燕國官吏並未對他展
露出敵意,可他不得不懷疑隨時有人掏出把刀子沖上來一刀剁下他的頭。是以他
雖位卑言輕,卻是最關心拜訪燕國權貴是否順利的人之一。

  霍永寧吃了閉門羹不以為忤,只是淡淡下令諸官散去,未經請示不得擅自離
開驛館,明日卯時還來廳堂等候調遣。

  首日的四處碰壁令吳征心情沉重,他最為不喜的便是朝不保夕,命運懸於他
人之手的被動,可這個世界的權力之網鋪天蓋地,無處可躲,無處可逃。

  韓歸雁入長安後亦是分外緊張,兩千軍除了三百護衛,其餘俱被安排在城外,
依著霍永寧的吩咐,三百護衛由他本人統領,韓歸雁則居於城外營地。

  吳征雖心中思念記掛,也不敢有違中書令大人的命令,他離了廳堂後便信步
向棲身的宅院行去。昆侖派諸人作為吳征的隨從都居於此地,不過一幫高手無所
事事太過暴殄天物,是以來自青城,昆侖的高手們均被編入護衛之中,守衛驛館
的安全。——除了陸菲嫣!

  院中僅有一人,也只有她酷愛撫琴。吳征聞琴音哀怨婉轉如泣如訴,無奈之
中更有隱隱的惱怒之意,讓他本已煩躁的心情更甚。不過經此外事打岔,倒讓他
緊繃的心弦松了些許。

  理了理情緒,吳征敲響了房門。

  「是誰?」琴音驟停,陸菲嫣清越好聽的聲音中分明帶著濃濃的疲憊之意。

  「師姑,是我。」

  「哦,房門未關,你進來吧。」驛館裡自不能將隨從都照顧得周到,廂房不
大只有一個單間,一面可開可合的絳色紗簾將房間隔成了兩段。陸菲嫣正坐在用
餐與招呼客人共用的餐桌前,被紗簾隔絕的便是她休息的床鋪了。

  吳征不敢逾矩,越過門檻後將房門大開以免惹來閒言碎語。陸菲嫣見狀微微
一笑,起身道:「坐吧。我去沏壺茶來。」起身時卻身軀一顫,她蹙了蹙眉頭抿
緊嘴唇,倔強地邁步行去。

  「還是我去吧。」吳征觀察力細緻入微,陸菲嫣鬢角邊冒出的汗珠逃不過他
的雙目。

  「不可。你現下已是入了品級的官兒,自該有官兒的風範與架勢,怎能如從
前一般隨心所欲?端茶倒水的事情今後不可再做了。」

  陸菲嫣雖是女子,向來極講原則,事無巨細分寸均拿捏得甚為周全。吳征擰
不過只得由她去。

  茶葉是自川中帶來的上好毛尖,清苦中另有一股極為提神的香氣。不過房內
飄蕩的另一股又甜又糯,清幽淡雅的香氣遠比茶香更加醉人。與韓歸雁身上清冽
如水仙的雅香不同,同是沁人心脾之香,這股香氣猶如玫瑰之豔,絲毫不加任何
掩飾與暗藏。

  濃香撲鼻,陸菲嫣獨在屋中許久此前還不覺得,待出門沏了茶回來便覺有異,
若是旁人或許還能淡然處之,——女兒家的體香豈不正常?但吳征可謂這世上最
為瞭解她身體秘密的三人之一,同室而處,雖是房門大開也不禁面紅過耳。

  吳征也不好多說。兩人相對而坐,陸菲嫣倒滿了茶杯默默無言,良久後才垂
首無奈一笑道:「你沒公事要忙麼?特意來看我?」

  亭城一戰後,此前還可勉強控制的情欲隨著陸菲嫣力竭昏迷自然而然地迸發
出來,即使昏睡中亦是情欲如潮引發春夢不斷。幸虧彼時力竭無力動彈,負責照
顧的僕婦見她鼻息深沉睡得香甜也不敢有絲毫打擾,否則那濕淋淋的床單倒要丟
了大醜。

  自此那誘人的百媚之體再也壓抑不住,從前卓然有效的《清心訣》也越發難
以克制。自子午穀一路行來長安,陸菲嫣時常躲在馬車中不敢妄動從早至晚地運
行《清心訣》,可說難捱得緊。堵不如疏的道理誰都明瞭,可如何疏?無路可疏
複又奈何?

  「師姑,有什麼話其實可以對我說。」情欲的負擔給陸菲嫣帶來的絕不僅是
身體的巨大負荷,對心理而言更是殘忍至極的折磨。那時不時無可奈何的面容,
繚亂的琴音,無一不說明陸菲嫣無論生理還是心理,幾乎都已到了承受的極限。

  陸菲嫣感激地向吳征望了一眼,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吳征此舉自是好意。

  這個少年在昆侖後山的荒原裡見過她赤身裸體曲意求歡的模樣,見過她卑賤
地跪在地下以那張花瓣般優美的香唇口含男人醜陋的陽物,也見過她一身欲念難
消,不得不一邊自瀆一邊任由長索鞭撻在身上才得以排解,更見過她被人言語挑
逗得欲罷不能,僅被彈中乳尖便泄得一塌糊塗的不堪。

  他既已知曉自家最深處的秘密,不能也無法強迫其忘卻,能夠守口如瓶已是
讓陸菲嫣心存感激。何況在江州荒園吳征並未乘人之危,足見其心地正直極有原
則,陸菲嫣恍恍惚惚中,忽覺兩人有些心意相通,倒是個傾訴的好物件。但兩人
說此話題極為逾矩,又牽涉到女兒家最深層的隱私,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弟子沒有惡意,只是說些心裡話。」吳征摸了摸鼻子道,既陸菲嫣左右為
難,不如由他打開話題:「堵不如疏,弟子告誡過師姑,可師姑沒有聽或者說無
疏導之法。您現下的模樣和狀態,弟子很是擔心。」

  「擔心……什麼?」

  「昆侖派上上下下,師姑的天資足在前三之數……」

  「還能比得過昆侖的神童?」隱隱覺得吳征要說出什麼可怕的話語,陸菲嫣
強笑著打岔道。

  「我若未修《道理訣》,也絕比不上師姑。厲害的是《道理訣》,並不是我
真有什麼出眾的天賦。」吳征頓了一頓決然道:「有些話弟子來說自是不敬,卻
不可不說。師姑,你病了,更不可諱疾忌醫。」

  陸菲嫣原本越聽越怕,恨不得捂上耳朵以拒絕那些即將到來,無比不堪的羞
恥話語,到得那一句你病了忽然心頭一松:是的,我病了。我不是放蕩無恥的淫
婦,我只是病了……

  吳征察顏觀色,情知命中陸菲嫣心中軟肋,也是松了一口氣,遂將思慮多時
的話語一股腦兒道出:「弟子依稀記得五歲時,師姑的修為便到了八品上,如今
過了十餘年才升到九品中。連小師姑的修為都到了十品中,您比她多修行了五年,
天資也要更強反倒落在了後頭。這已不僅僅是身之病,這裡,也病了。」

  陸菲嫣始終垂目低首,聞言不由自主地抬頭想知道這裡是哪裡。只見吳征指
著胸膛心口處,自是指的有心病。陸菲嫣微微頷首表示贊同,心中卻又發窘:吳
征手戳胸口,那時在江州荒園,被賀群在胸口一彈而致泄身的不堪一幕又湧現眼
前,連一對傲挺的玉乳都熱將起來……雖已年過三十且有過哺乳,它們依然嬌嫩
而豐滿,幾無一絲瑕疵。可足足有十三年沒有一雙粗糙有力而溫暖的大手將它們
握在掌心愛撫……

  吳征說的沒錯,自從那一夜在荒地上露天野合珠胎暗結之後,陸菲嫣的修為
幾乎停滯不前,十餘年才從八品上晉升至九品下。直到吳征下山時留下《清心訣》,
才依仗其對情欲的壓制又晉升至九品中。至於原因她清楚得很,情欲妄念無時無
刻不困擾著她。最先影響的是內功,修行時不期而至的情欲險些導致內息走火入
魔;之後便是愈發敏感的身體,那圓潤的乳尖,飽滿聳立的奶兒,甚至是高高拱
起的隆臀,當連貫流暢的招式如同行雲流水般施展開來時,衣料的摩擦,那一處
處敏感美肉的甩蕩都能引發令全身酥麻的電流。

  好長一段時光裡,陸菲嫣無力修行,甚至不敢修行。

  「師姑,人生而有欲無人可以避免。便是佛寺裡僧人修行之初也講究克制欲
念,然則世間多貪僧,淫僧,惡僧,真正的得道高僧又有幾人?情欲亦是本能之
一,若無情欲怎生傳宗接代,種族如何延續?弟子擔心的是,師姑刻意壓制情欲
無異於掩耳盜鈴,身心俱遭重創。」

  「可我……可我該怎麼辦?」陸菲嫣頹然道。或許是吳征之前的話起了作用,
患者面對醫生總能說出些平日無論如何羞於啟齒的話題。

  「弟子還未說完。」吳征精神大振,適時表現出自己的專業。前世從醫經歷
今生一無所用,不想關鍵時刻派上了用場:「師姑如今已是如履薄冰,純靠意志
壓抑,那根弦已繃緊到極致。一旦崩斷……不知師姑是否聽說過大善淪為大惡的
先例。」

  陸菲嫣悚懼中渾身一顫,一旦心中信念崩塌,大善人化身惡魔者不在少數。
她自己如今守身如玉,可欲念愈發強烈,正如吳征所言他日弦兒崩斷兩級反轉,
會不會變成一個隻知日夜求歡人盡可夫的淫婦?

  「別……別說了,我好害怕。」陸菲嫣捂住耳朵不住搖頭,大顆大顆的淚珠
如同珠串斷了線……

  吳征起身掩上房門,又坐回原位安靜等待,心中卻想:哭一哭心情會好很多,
可惜還不能摟著你,可苦了你了……

  陸菲嫣哭了一陣漸漸收聲,掏出方巾擦乾涕淚道:「對不住。」見吳征微笑
點頭,陸菲嫣忽覺今日無數次的失態竟全是從心而發並無絲毫刻意做作,也無絲
毫防備。這個師門裡小了她一輩的弟子,卻在種種機緣巧合下知曉了她所有的秘
密,也成了當下最得信任,甚至是依靠之人。

  「弟子說過,師姑有什麼話都可以說。情緒亦需宣洩的管道,憋在心裡遲早
憋出病來。」吳征循循善誘,他雖也沒有太多經驗,可生活在資訊爆炸的時代眼
界要廣得多。比起生活簡單而單純的陸菲嫣,那是要高明得太多了。

  「這些年我開心的時候不多,過的很苦,你……該知道的。我不是聖人,有
自己的喜怒哀樂,也要人關懷體貼。那夜……那夜之後,我什麼都沒有了。若不
是有盼兒,只怕早已瘋了。」陸菲嫣目光幽遠空靈已沉浸到思緒裡:「整日在房
裡撫琴,枯坐,呵呵,說起來倒是去青雲崖上找小師叔和你快樂許多。那一日你
在兩派大比上大放異彩,也是為數不多的快樂日子。」

  「弟子無知,早知如此該多請師姑到青雲崖上來的。」

  「那怎怪得你?」陸菲嫣頓了一頓,似下定了決心一般重喘一口香氣道:
「自那夜在荒原之後,不凡始終離我遠遠的。這間廂房原本是我們夫妻二人共住,
可他一步都不願踏入畏我如蛇蠍。其實……也怪不得他,男人有男人的尊嚴,是
我命苦……」

  不知是否這些苦悶在心中憋得太久,話匣子一開竟再也止不住,也顧不上是
否難堪一股腦兒地說下去:「如你曾說過的一樣,神仙眷侶只是外面給人看的,
內裡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品嘗承受。可我……好苦,連一個說
會子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為何不與小師姑說說呢?」

  「她什麼都不知道如何說起?你還嫌知曉醜事的人不夠多麼?」陸菲嫣面色
緋紅地橫了吳征一眼嗔怪道。

  「所以,師姑儘管說,弟子也不會再讓旁人知曉。」吳征撓頭裝作說錯了話
羞澀道。

  「自是信得過才說了這些。」陸菲嫣整了整心緒道:「發作了一通倒是心情
好了不少,師姑就是這般啦得過且過罷,現下最擔心的反倒是盼兒。若是她不能
遇上個一生一世待她好的如意郎君,像我一般可怎生得了。孩子,答應師姑,無
論如何都要好好照料盼兒,好麼?」

  「師姑又來亂說了。」吳征笑道:「盼兒究竟是喜歡我還是只把我當大哥哥
都是未知之數,現下談這個有些為時尚早。」

  「我的女兒我清楚。」陸菲嫣斷然道,默了一默又緩和道:「也罷,尚未發
生的事情強要你答應也是不妥。那你答應師姑,若盼兒嫁與你為妻,無論如何你
都要一生一世待她好,這樣可成?」

  話語卑微軟弱得近乎哀求,陸菲嫣心中也自愕然。這位豔名播於天下,出身
及閘派均無可挑剔的名門貴女竟會說出這般話來,足見多年的身心兩病將她折磨
得何等淒慘。

  吳征靜靜地與陸菲嫣對望,心中卻電轉不停,反復思量後凝重道:「弟子願
意這麼做,但弟子還是不能答應師姑。」

  「什麼意思?」陸菲嫣蹙了蹙秀眉疑惑道。

  「若娶一名女子回家,我自會待她好,是以願意這麼做;若不是真心喜歡的
女子,我不會碰也不會娶,是以不能答應師姑;盼兒我很喜歡,不需吩咐我也會
待她好好的,是以願意這麼做;但……盼兒是師姑的女兒,不知是否繼承了師姑
的體質,我也不知能不能讓她滿意,是以不能答應!」吳征越說越是下作,偏偏
正氣凜然又在情在理,更句句切中陸菲嫣實際情況讓人無法辯駁。

  陸菲嫣一時間竟致失神,好半天才道:「你……我……我想靜一靜……」

  一顆顆種子都在美豔師姑的心裡埋下,遲早有一日要破土發芽,至於豐收之
日會是何等的風光旖旎,甚至這顆熟美的果實最終是如長久準備地如自身所願,
還是有人半道殺出橫刀奪愛?其中種種刺激無不令人期待萬分。

  吳征並不足夠滿意,臨出門前又道:「弟子還有一句話,樹挪死,人挪活。
既是一條路已走到了死胡同,何不換條路走走?」

  夕陽將落,最後一抹餘暉照入簡陋的廂房裡。托著香腮沉思的美婦毫無所覺,
更不知她投射在絳沙簾子上的人影邊,門口少年的人影幾與她並肩而立……

  驛館的夜間並無異常,吳徵用了晚膳便早早回房,修行了一陣內力做完每日
必備的功課,又思念了一番在軍營中操勞又孤單的韓歸雁,之後便安歇就寢。或
許霍永甯與龐頌德等人還在密談,這就不是身為禮儀官的吳征有資格參與的了。

  天光泛出魚肚白,漸漸將遠山染上一片金色。起身洗漱的吳征遠望天邊,不
由記起前世電影裡的畫面:旭日東昇,陽光一點點地鋪向被黑暗籠罩的城市,最
終復蘇了這片土地的活力。

  長安城自是當世裡最為繁華的都市之一,只不知自大秦使節入城後便有些緊
張怪異的氣氛是否會有所緩和。

  人,都會慢慢習慣的。

  剛用完早膳不過兩炷香時分,驛館裡便忙碌了起來。吳征在議事堂中苦笑搖
頭,燕國這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令韓撫軍入城。」

  「諸侍衛隨從等九品以上修為者速來領命。」

  一道道命令從霍永寧口中頒下,而一封紅漆木面金色大字的拜貼正在使節團
中流轉:武學之道浩如煙海,殊途同歸。習武之人戒驕,戒躁,更首戒閉門造車。
餘長枝派掌門丘元煥,天陰門掌門柔惜雪聞青城派,昆侖派武林同道齊聚,不甚
之喜。今意於午時冒昧來訪求見同道諸君,以武會友,甚幸之。

  求見燕國人便吃閉門羹,你們來了老子也不見行不行?吳征的腹誹只是一種
賭氣話,長枝天陰兩派高手打著會友的旗號,實則是上門挑戰來了。青城昆侖的
高手若一味避讓,不僅挫了銳氣,背後更寓意著大秦怕了燕國,未戰先怯,大秦
國上上下下無人可接受。

  青城除了向無極與迭雲鶴,昆侖除了奚半樓與林瑞晨,其餘高手悉數到齊,
可惜的是兩派的十二品巔峰高手俱都不在場。所幸長枝派雖打著丘元煥的名頭,
實則燕國大將軍還在涼州坐鎮並未回長安。大秦這邊還有霍永寧這位十二品高手,
倒也不懼天陰門的柔惜雪。

  兩國交兵間的談判最為艱難,燕國使臣在大秦免不了受到多方刁難,換了燕
國對待大秦使節自也要來個下馬威。有道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燕國兩家頂尖
門派高手盡出,怕是已料定了有不小的勝算。

  霍永寧似也未料到燕國的手段如此乾脆直接,這一陣若是落敗,後續在談判
桌上也要少了許多底氣,一時間雙眉緊鎖頗費思量。對於燕皇的手段他是極為佩
服的,這位帝皇卻有一派雄主的風采。此前兩國交兵的堂堂正正之師氣吞萬里,
若非亭城讓常人難以理解的意外,大秦已是盡失涼州之地。如今即使和談也是鋒
芒畢露,咄咄逼人,卻又不失風範。

  高手們片刻集結,韓歸雁後腳也到,一雙長腿邁過門檻時目光掃視,微不可
查地在吳征身上略作停留。少男少女初嘗情愛滋味一如蜜裡調油,只分離了一日
便如一生般漫長難忍。

  霍永寧見人已到齊,毫不拖遝地開始點將並一一細細囑咐完畢後又道:「燕
國地處中原,高手較之大秦要多。今日以弱敵強不僅需力拼,更需智取,切記不
可憑一時血氣之勇。更需提防燕國制定的規則裡有不利於我方之處,未在本官點
名之列者亦需做好出戰的準備,不可掉以輕心。」言語之中以目視吳征。

  吳征心中恍然,這一回「以武會友」並不會有什麼鬼蜮伎倆,畢竟事關兩國
戰後之談,勝之不武則雖勝猶敗。只是燕國高手多於大秦,當代高手們比完了,
說不定便會涉及第二代門人的比拼。吳征作為大秦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十有八
九是要下場的。霍永甯目視吳征自是要提醒他多觀察燕國高手的武功路數,調韓
歸雁來此也是要讓她必要時參與比武較技。

  午時時分轉眼便至,長枝天陰一眾高手候在驛館門口,霍永寧親自出門將這
些響噹噹的人物迎了進來。燕國高手以武林身份來訪,大秦的官員也就未曾在場,
一切都是依著武林的規矩。

  吳征作為後輩落在人群後面,在前輩高人們互相寒暄禮敬之時,他也不斷暗
記燕國的高手。丘元煥不在,一眾人自是由天陰門掌門柔惜雪為首。

  天陰門人丁不旺門中俱是女子,建立武學門派之前本是個佛堂,至今門人中
也有不少女尼。柔惜雪始終雙手合十,以一頂斗篷遮住了微垂的螓首。吳征曾於
子午穀與她打過照面,知曉這名女子的武功與奚半樓不相上下。

  那日兵荒馬亂也看不真切,現下見她鵝蛋臉龐,膚白如雪,眉若細柳,鼻樑
修長且直,一張櫻桃小口泛著珠玉般的光芒,落在地下的目光讓雙眼垂著,依稀
能見一對杏仁大眼光華柔和,盈亮有神。她身高中等,比之韓歸雁,陸菲嫣等矮
了半頭,寬大的灰色僧袍遮去玲瓏浮凸看不分明,料想一名習武之人多半不會差,
只可惜這樣一名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絕色美女竟然是名落髮修行的女尼。但無論
她自報家門還是旁人稱謂用的都是柔惜雪的名字,難道這也算的法號?「貧尼柔
惜雪見過霍大人。」這一句真是怎麼聽怎麼彆扭。

  一番客套寒暄,倒不見兩國此前剛一番傾國之戰死傷無數的煙火氣,相互間
甚為彬彬有禮。柔惜雪率先道:「出家人本不理紅塵事,只是身在武林亦難以免
俗,聽聞諸位同道來此不甚欣喜,能與諸位武林高人論武較技更是百年難得一遇。
此一番必將成當代一大盛事,武林幸甚。」

  霍永寧目光柔和地盯著柔惜雪垂落的雙目,淡然道:「柔掌門之言正合本官
之意!天下間門派繁多各有所長,然武學之道異路同途,正需多加交流印證方能
求同存異,亦大促武學進境。今日有此良機一會,本官亦覺幸甚。」

  中書大人久為大秦棟樑,在此敏感時刻自是牢牢守住廟堂與江湖的分界線,
話裡話外不住強調僅限武林之會。至於那一口一個的本官則讓他穩坐釣魚臺,視
情況再行決定是否下場較技,化被動為主動。吳征也在大秦朝堂上旁聽議政許久,
深知霍永甯性格沉穩厚重,往往未思勝先慮敗,由他作為大秦群雄之首自是再合
適不過。至於多少有點賴皮,呵呵,為官哪有不賴皮的。

  柔惜雪微微一笑合十達禮不再說話。他身旁一名神采飛揚,滿面刺須威風凜
凜的紫膛方臉大漢起身抱拳道:「鄙派武功向以無堅不摧猶有餘力為修行之本,
聽聞青城派武功招式清奇變化多端。今幸得一會,機遇難得,特向青城同道討教。」

  吳征微揚下巴,不想燕國高手雖是突兀前來,倒是全依著武林規矩。這位正
是長枝派的二號人物「鐵爪搜魂」陶經武。上前挑戰只指定青城卻不點人,一來
是對武功有十足的信心,二來也是不占半點便宜。只是這麼一來,燕國高手怕是
已打定了長枝對青城,天陰對昆侖的主意。不過霍大人應該不會蠢到聽之任之吧?

  吳征抬目一掃,只見大秦高手們頗有躍躍欲試之意,畢竟這等較技確實機會
難得,對今後的武道之路也大有裨益。唯獨陸菲嫣緊鎖雙眉神思不屬,整張俏臉
上愁雲密佈。吳征自是知曉她為何發愁,心中也自焦急。

  青城派應戰的則是華新知。向無極與迭雲鶴不在場,這位青城派的第三號人
物當仁不讓。

  華新知使得一柄長劍,青城派的武功特點吳征早已爛熟於心,注意力大都落
在陶經武身上。長枝派的武功以力大雄渾著稱,長枝亦取「力發悠長,枝葉相連」
之意。

  陶經武使一杆黑色長鐵棍,揮舞時蕩開烈烈風聲,大異於長劍的銳嘯聲。他
招式大開大合,與華新知所使的青城靈動詭捷的招式堪稱棋逢對手。兩人均是十
一品中的高手,一時間鬥得旗鼓相當難解難分。

  陶經武抖個棍花將鐵棍旋出一團光影,嗚嗚嗚的棍舞聲猶如起了飆風一般猛
烈。無所不在的棍影裡華新知毫不示弱,身影閃轉騰挪尤有出劍的餘力。黑色的
棍影中閃過幾道銀亮的劍光,兩般兵器卻無一絲一毫的交接聲響,可見已將速度
提升到極致,一旦兵器相交必是分出勝負的一刻。

  吳征瞪目觀戰,兩大高手交鋒初期他看得頭暈眼花,拿不住招式的路線。但
在《道理訣》的支持下越看越是明晰,直至兩位十一品中高手的招式盡收眼底,
看得一清二楚。

  高明的武學絲毫不下巧奪天工的藝術品,高手相爭更是一招一式均包含武道
中極為精深的道理。勇氣,反應,甚至是智慧的光芒在這一刻無比耀眼。

  吳征甚至不由自主地在腦中想像如何接下這一招,又如何能連消帶打施展反
擊。他功力不夠,不多時便發現絕大多數招式只能後退閃躲,能活下一條命來已
屬不易,反擊是萬萬做不到。索性便不再癡心妄想,一心模擬如何閃避招架,以
備日後遇上難以匹敵的高手時能逃出生天。

  陶經武與華新知已鬥到分際處,常人甚至難以看清。但在吳征《道理訣》敏
銳的目光下,只見陶經武長棍由下三路忽然上挑直點華新知胸口。這一招來得極
為突然,且陶經武身形前撲,大有一招決勝負之勢。

  電光石火之中,華新知拋下長劍雙掌一合夾住鐵棍,時間仿佛在這一片小空
間裡停滯了一般,陶經武與華新知同時頓住身形巍然不動。兩人招式難分勝負,
最終走上內力比拼的路子。

  不過一晃眼的片刻,兩人頭頂上都冒出蒸蒸白氣。內力相爭來不得半點花巧
是以最為兇險,霍永寧與柔惜雪兩人同時站了起來以備不測。在座高手雖多,有
資格分開兩人的也只有這兩位十二品高手了。

  勝負一瞬即分,暴喝聲中陶經武與華新知一同騰騰騰倒退,最終華新知遜了
半籌多退了兩步。他倒也豪氣,抹去嘴角落下的血絲拱手道:「佩服佩服!」

  「承讓了。」陶經武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氣血鐵青著臉道。這一陣華新知雖敗,
然他本就不如對手,加之迭雲鶴不在,倒不能說青城敗給了長枝。這對門派能分
列燕國與大秦之頂峰名不虛傳。

  第一陣打得精彩紛呈,頓時激起在場群雄的熱血戰意,一對接一對的高手比
拼下去,倒也互有勝負,可見兩國武學高手差距不遠,大都在伯仲之間。

  吳征在後頭看得搖頭晃腦,廣博的見識自能帶來諸多裨益,對吳征而言有幸
旁觀如許多的高手全力一搏更是受益匪淺。一邊觀戰一邊印證《道理訣》心中不
甚欣喜,他發現比之這些只差一步便能抵達巔峰的高手,自己有些地方並不弱於
他們,若是能循序漸進修行《道理訣》,待達到十一品的修為時也能如現下一般
越級挑戰不處下風,至於同級之間的武者則根本難以招架《道理訣》的神奇。

  而在霍永寧的示意下,挑戰也不全由燕國高手發起,顧不凡首先代表昆侖派
出戰。他十一品下的修為在這一代弟子中僅次於掌門奚半樓,在與長枝派四弟子
侯承業的比拼中險險取勝。吳征自是知道這位師叔極重門派榮光,看他現下滿面
通紅,大是為昆侖派開了個好頭而興奮。

  長枝派中剛有人欲出場挑戰,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清脆悅耳,亮若銀鈴般的
笑聲:「咯咯咯,這麼熱鬧為何不知會本公主一聲?」

  聲音著實悅耳,引得院中一眾高手齊齊偏頭。只見龐頌德當先引路立在院門
口,微微躬身伸出一手虛引做出請的姿勢。來人雖是女子,可能讓龐頌德親自迎
接帶路,甚至不敢稍有停留以至於來不及通報,其身份之尊貴無需多言,一般的
公主可沒有這等資格。

  吳征亦側著頭打量,只見一名渾身珠翠,貴不可言的女子大喇喇地踏入院子。
旁的女子若是這般打扮,即使陸菲嫣,韓歸雁,玉蘢煙,林錦兒等絕色亦難免極
為俗氣,倒像是青樓賣笑出身,可在她身上卻絕沒有這股掉身份的氣質。她的氣
質並非高於陸韓等人,至多只在伯仲之間,所勝出者則因其衣著極為出色。即使
以吳征前世見過不少極為新潮的衣著看來,其著衣品味之出眾亦絲毫不遜。

  依吳征看來女子年歲已不算輕,眼角周圍已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細小紋路,恐
怕較之陸菲嫣還要長上些許,可一頭俏皮的墮馬髻將成熟風韻與女子之甜美可愛
完美融合在一起,生生讓她青春了不少。再看一張精緻到極點的俏面,雖臉蛋圓
圓下頜卻尖尖,那時刻掛在臉上的笑容讓明亮的星目眯得僅剩一線,更增媚意。
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盤起墮馬髻,顯得既成熟又可愛,又帶著幾分惹人疼愛的憐
惜之意。而一身裙裾露出脖頸與清晰可見的鎖骨,紫色的裙面上繡著散花水霧翠
煙草,外罩一身金絲薄煙輕紗,略微遮掩住裸露的香肩卻更增一探究竟的欲望,
更襯得一身氣質猶如雲鎖巫山般的靈氣。

  這一身穿著打扮落在旁人眼裡或許只覺奇異美觀不明所以,但在陸菲嫣這等
世界豪族出身的女子眼中便知其的罕見。遍尋世上任何一處珍奇織坊,或是哪一
位裁縫名家也絕沒有這般極具特色的衣裙。尤其那衣裙的每一處線條都緊緊貼合
著玲瓏浮凸的身姿,這一手精緻入微的織功怕是冠絕當世,至少陸菲嫣所識得的
裁縫裡無一人能做得出來。也難怪本就極善穿衣的陸菲嫣在打扮一項上也被比了
下去。

  美婦的出現引發騷動,在場諸人均同時起身,燕國高手們齊齊跪地,大秦國
的來者則躬身行禮:「參見福慧公主!」名號雖顯得有些土氣,然而福慧二字所
包含的意義不言自明。吳征更是冷汗直冒險些將頭埋進了土裡。——來人正是燕
國故征西將軍狄俊彥的娘親,燕國國君的親妹妹,福慧公主欒采晴!

  「諸君免禮,請坐。」欒采晴玉手虛抬後自然而然地向右一劃方才收回,姿
態雍容大方,極顯皇家風範。眾人依次回坐欒采晴依然立於小院中央,自她出現
起便奪了霍永寧與柔惜雪群雄之首的身份:「柔掌門,不知今日盛會可有結果?」

  柔惜雪依舊雙手合十垂目道:「正至半途,青城與昆侖高手名不虛傳。」

  「哦?本公主雖非江湖中人卻也打小練武,至今仍在追尋武道的巔峰。既有
此一會,本公主也參與一回如何?」

  在場再無一人身份高於她,皇室的金枝玉葉說出的話燕國高手自不能違抗,
大秦諸人也不好當面駁斥。霍永寧自她出現起便心中反復思量是否有旁的用意,
聞言微微一笑,心道先看看再說也好。

  「民女斗膽,請公主殿下賜教。」林錦兒手持寶劍緩步而出,目光中透著三
分期翼,三分問詢,另有三分果斷。自欒采晴出現起,最為緊張的便是昆侖派與
韓府中人。吳征與韓歸雁在亭城聯手殺了狄俊彥,可說與這位公主已成勢不兩立
的死敵。若是欒采晴點出要與吳征「比武較技」,以她十一品中的功力若要趁機
報仇雪恨,昆侖派大弟子便是十死無生。

  青城派自不會來趟渾水徒惹麻煩,昆侖這邊身為女子的也只有陸菲嫣與林錦
兒二人。陸菲嫣功力多年無有寸進多年反倒不如十品中的林錦兒,再者吳征的這
位小師姑心中亦有自己的盤算。以兩人身份差距之大怕難有單獨相處,問一問心
中疑惑的可能,比武之時倒是個不錯的機會。

  欒采晴乜目斜視,嘴角泛起嘲弄的哂笑道:「你呀……倒也不是不可。」她
單足旋身一轉,卻未找到傳說中英俊如吳征的年輕人,這一瞬間也盤算已定道:
「本公主剛來,想先看一看諸君的本事以飽眼福。林女俠,咱們稍緩片刻如何?」

  林錦兒抿了抿唇無奈道:「公主既有諭令,怎敢不從。」說罷舉劍抱拳緩緩
後退。

  欒采晴嫵媚旋身落座前以目視一人,得到心領神會的答覆後,落座時毫不掩
飾地露出詭異笑容。

  「武道無有男女之別!今日既是盛會咱們雖身為女子也不可落後。陸仙子,
妾身討教!」

  吳征縮在人群中不敢冒頭,聞言大吃一驚!

  陸菲嫣身體的狀況他再清楚不過,一旦動手後果之嚴重絕不下於昔年江州荒
園。比之更可怕的是今日眾目睽睽,再當眾丟醜,陸菲嫣本已心灰意懶必自盡無
疑。惶急之中顧不得多想起身高喊道:「且慢!」


                              【未完待續】
作者: hopehope    時間: 2017-10-30 19:04

非常棒的一篇武俠長文
佈局的很好, 內容也很好
引人入勝
希望能持續完成這篇文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11-5 11:11     標題: 江山雲羅(第3集‧0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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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11-5發表於SIS
                          

                           第三集 長安煌煌

           第四章 如行雨瀑 魔瞳離幻

  場中的兩位女子幾乎就是兩個極端。

  陸菲嫣也是第一回出國境,但俗雲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名絕色美婦的豔名早
已傳遍天下。此前她一直藏身在人群中還看不真切,旁人也不好盯著她看。如今
立在場中,人人可正大光明一賞麗色,著實令人眼前一亮。

  只見美婦雖是雙眉緊蹙步伐又是一頓一頓頗為艱難,原本嫵媚與英風兼而有
之的氣質裡英風不見,嫵媚卻又倍增。陸菲嫣一如既往地身著寶藍色綢緞衫,衣
料極為考究,不僅顏色純正,更猶如藍寶石般閃爍著光華,看著便知定是滑不溜
手。可比起那具掩藏在裹得結實的衣物之下,玲瓏浮凸到無比誘人的身體,名貴
的衣物顯得何其多餘?那臉蛋何其嬌美?僅露出少許的頸子又何其修長?一雙玉
手何其嫩白?這使得被包緊的身軀更增誘惑力。

  陸菲嫣深深呼吸著,長腿交錯間一隻腳穩穩踏定地面,另一隻總是先抬起順
著膝彎折成一個優美的曲度,小腿再輕緩地前提,正落在立足腳趾間所向的前方,
每一步都走成一條直線,既美豔,又優雅。

  雖是被點名不得不應戰,修為更是弱了一級,可整個院子的目光此刻仍集中
在她一人身上。那些目光或欣賞,或羡慕,或驚豔,亦免不了或明目張膽或一閃
而過的貪婪與淫邪,陸菲嫣早已習慣。欣賞與驚豔她坦然承受,羡慕則包含了兩
種,一種是女子羡慕她豔絕當世的出眾容貌,另一種則是男子羡慕顧不凡得妻如
此。她也曾為自家夫君而驕傲,為眾人的豔羨于他而得意不已。

  可現下陸菲嫣心中卻只有無比的悲涼。

  她苦笑著,盡力保持著儀態前行,每一步都萬分沉重。院井的中央,眾目睽
睽之下,丟醜已然無可避免……除了自盡又有何途?更有何人能救?

  同門裡最為親厚的林錦兒也不明她的艱難之處,那實是埋藏心底最深處的秘
密。何況她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之後與欒采晴的比拼上,此刻顧不上旁的了吧。

  夫君呢?顧不凡仍沉浸在勝利的興奮中滿面紅光,陸菲嫣自嘲地笑了笑:他
就是這樣,關心大事遠多於關心身邊人。可身邊人的事情就不是大事了麼?神仙
眷侶?呵呵,十來年未曾同房的神仙眷侶,畏我如猛虎蛇蠍的夫君,她會知道我
的身體不適麼?他不知道!

  不想時至今日窮途末路,最為瞭解自己的不是紅線相牽的夫君,不時情同手
足的師妹,反倒是那個本不該有太多關係的師侄知曉更多,體貼更多。默然中念
及吳征,陸菲嫣冰涼的心房湧起一絲暖意。林錦兒固然陪伴她的時間不少,可真
說到知心遠不如吳征,這一段日子裡,這個機變百出古裡古怪的大男孩倒給她帶
來不少樂趣,為昏黃暗淡的生活帶來不少亮色。

  一念至此陸菲嫣頓感心中一松,盡力而為吧,到了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自盡便
了。如此活在世上又有甚麼意思?不想人生竟到了已無眷戀的地步,只可憐我的
盼兒……陸菲嫣驀然張望,那莫名心酸與期盼的眼神隨著一回首百媚橫生,如磁
石一般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場眾人的目光俱集中于陸菲嫣身上,出言搦戰的女子幾乎無人搭理,直至
陸菲嫣入場中站定與她相距不遠,眾人的目光才不可避免地波及到她。

  出言挑戰的長枝派女子名叫孟永淑。她個頭不高一身武服,肩膀瘦削腰肢纖
細看著有些單薄,即使臀股顯得頗有規模也難以掩去平實的胸脯之缺陷。與身材
高挑,玉腿修長,雙峰怒聳,隆臀挺翹的陸菲嫣一比登時氣場全無。更不說陸菲
嫣還擁有一張無可挑剔的美顏,而這名女子則已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兩道深長的
刀疤一橫一豎,自鼻樑處劃了個十字,原本白皙的肌膚被兩道暗紅而傷處翻卷的
疤痕完全掩蓋。那橫豎兩刀應是橫著削斷,豎著劈開整只鼻樑骨,讓鼻子塌陷,
整個人已不僅是醜怪,更顯猙獰。

  孟永淑露出個足以令人噩夢連連的笑容正待發話,人群裡突兀地傳來一聲:
「且慢!」

  吳征露出頭來,見了孟永淑的怪模樣不禁一愕,心中慶倖之下又不由暗道不
好。

  愛美是每一位女子的天性。天生麗質者從不會放棄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姿色
平平者也不會放棄變美的願望,哪怕只有一絲。是以當最新款式的衣物,增加了
神秘配方的胭脂水粉,或是難得一見的珠寶首飾上市,女子們通常難以抵敵其致
命的誘惑力,所不同者不過在於是否有資格購買,有財力購買而已。

  然則對於一名姿容堪稱醜陋的女子則大為不同。世道不公,男子貌醜無傷大
雅,女子貌醜則完全失了第一份本錢。是以醜陋的女子長期遭受歧視,心態極易
產生變化。吳征更一望即知孟永淑的容貌先前怕是不差,說不準還堪稱秀美。這
類女子慘遭毀容之後心態更糟,一旦調整不過來便是個十足十的變態,對貌美的
女子更已不是嫉妒,說不準便是仇之恨之。

  吳征所慶倖者是關鍵時刻終於鼓起勇氣挺身而出,否則以陸菲嫣的絕頂麗色,
動起手來孟永淑說不準要伺機大加羞辱。那是將已向懸崖底墜落的陸菲嫣又重重
踏落一腳……

  暗道不妙則是對孟永淑醜惡的容貌猝不及防。此前拜會時雖見過,彼時她帶
著一頂斗笠,垂下的絲綢簾子遮去了醜惡的容貌,現時一見之下難免露出鄙夷厭
惡之色。這下算是徹底得罪得狠了,生生將此事的難度又提高了一個等級。

  「你幹什麼?」韓歸雁不想吳征會在此時莫名其妙地出頭,微愣之後扯了扯
他衣袖低聲道。

  「師姑武功全廢,我不能見死不救。」吳征朝她微微一笑,捉住玉手拉開扯
著的衣袖,順勢握了一握後轉身向場中走去。

  韓歸雁再一愣神,隨即心領神會,來不及品味與情郎心意相通的甜蜜便略退
了兩步隱沒在人群中。

  吳征前行中緩緩調勻呼吸,來到場中團團一禮道:「還請諸位前輩贖罪。」
他臉上帶著平緩不變的笑容,即使掃過欒采晴時依然未有一絲變色:「陸師姑重
傷在身不便動武,然則今日盛會又不好拂了諸位前輩的興致。孟前輩,晚輩斗膽
替了這一場如何?」

  在場都是成名人物見過無數風浪,但吳征此舉也足夠驚人出格,雖無轟然大
嘩仍引來一陣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那小子是六品上?」

  「一年前六品上,現下……至多也就七品中吧?」

  「昆侖派的吳征?有點膽色,可惜蠢了一點。」

  「未必是蠢。只是聽聞此子一向狷狂,怕是已目中無人了。」

  「腦子壞了那也是蠢。」說話之人虛按了按手掌示意莫再多言,以目示欒采
晴。交談者心領神會地一笑,不再說話。

  欒采晴面上並無特殊的表情,自打她出現後始終保持著雍容大方的迷人微笑,
即使見到吳征時也未露出仇恨的異樣。她既會來參加與身份大為不符的武林之會,
自是盤算定了要趁機對吳征下手的主意。此人身份複雜牽連又廣,能借機掌控在
手日後必有許多好處。接下林錦兒的挑戰,又授意孟永淑先逼得陸菲嫣下場也是
不得不先行的環節。

  不想吳征每每出人意料此刻也不例外,竟會突然挑戰孟永淑。欒采晴心中大
奇:這小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看陸菲嫣的模樣雖怪,倒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
傷才是。何況昆侖門人此前均無阻止之意,吳征的作怪讓他們臉上錯愕訝異處不
下于外人。欒采晴來了興致,微微一揚下巴向孟永淑示意並無不可。

  「征兒,豈可又來胡鬧?還不快快退下。」顧不凡皺了皺眉,征得了霍永寧
的同意後出聲打住道。

  顧不凡向來循規蹈矩克己甚嚴,莫說對待門中弟子。此刻呵斥吳征除了維護
昆侖派顏面之外,倒也不乏回護吳征之心——以六品對十品輸是輸定了的,吳征
又是招攬了燕國人無數的仇恨,孟永淑若要悄然下些陰狠的手段,其中兇險不言
而喻。

  我若不胡鬧,昆侖派顏面喪盡不說,你這位嬌滴滴的妻子也要沒了。就算你
不心疼,我還捨不得呢!可憐你什麼都不知道。

  吳征回望這位尚不明就裡的師叔緩緩搖首,心中無奈苦笑著斟酌道:「師叔
在上,師姑的傷勢的確不容忽視,貿然動手大為不妥。莫說事關大秦,便是師門
的事情弟子效勞也是分內之事。」

  顧不凡神情凝重,心中駭浪滔天。吳征修習《道理訣》事後,顧不凡已知這
位大弟子行事看似孟浪隨心所欲,實則有他的盤算與圖謀。此後在成都,在亭城
的林林總總無不證明了這一點。那麼今日的胡鬧舉動所求為何?難道自己的妻子
真的傷勢沉重根本無法動武?

  「陸仙子既有傷在身,我也不來為難。只是一個毛頭小子居然出口挑戰,是
否當我長枝派無人?」孟永淑的聲音本不錯,可中間不知為何多了一分低啞暗沉,
仿佛有些音節發聲時甚為吃力,又如輕緩的絲竹聲中突然夾雜了幾聲破鑼響,無
端端的變作突兀刺耳。

  吳征苦笑道:「事發突然晚輩情急之下無狀,還請見諒。」這孟永淑十有八
九是奉了欒采晴那個臭婊子的意思要拿自己開刀——送上門的肥肉豈有不吃的道
理?且一接上話便不留餘地直接上升到辱及師門的程度,今日斷斷無法善了,也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去。

  「既來了也不好讓你空回,否則顯得長枝派不夠大氣。也罷,便指點你幾招
又如何?教你莫要小瞧了天下英雄人物。」

  吳征微微低頭不與孟永淑的目光對碰道:「能得前輩指點乃是幾輩子修來的
福氣,晚輩安敢與前輩較技?長枝派武學浩如煙海,前輩更是頂尖兒的人物,不
如以一炷香為時限,晚輩只盼能撐得過去便心滿意足了。」

  「比武較技自要分個勝負,哪來那麼多囉裡囉嗦的規矩?有本事你便打中我,
沒本事我就打中你!武林道上的規矩,自來如此!」吳征舌燦蓮花把長枝派和孟
永淑捧上了天,可惜絲毫無用。孟永淑不知他在打什麼鬼主意,索性不變應萬變
拉下以大欺小的臉面——左右是你吳征犯錯在先,也怪不得旁人。

  他媽的!

  吳征東拉西扯自是有目的在,期冀能捧得孟永淑心頭大爽,說不準能定下個
三招為限之類的條件,不想毫無作用。

  別人穿越總是碰到些傻逼boss,天大的冤仇三言兩語就揭了過去,多半還能
打個智障到極點的賭賽。諸如約定個時限,boss輸了不但自盡還奉上全部身家什
麼的,智商簡直感人!怎麼輪到我盡沒這種好事?

  吳征挺直身板剛要答話,肩頭忽被一隻芊芊玉手拍了拍,好聽的聲音鑽入耳
渦道:「鬧什麼呢?快快退下!師姑還用得著你個小子來幫忙?」

  陸菲嫣已抱著必死的決心,不想半途吳征跳出來打岔。她心中感動莫名思潮
起伏,一片紛亂的思緒中忽覺兩人在冥冥之中早已交集頗多,今日瀕臨絕境前來
助拳解圍的竟然還是他,又是他!

  一念至此,不由腦中一陣眩暈。僅存的一絲清明自是知道吳征絕非孟永淑的
對手,便是被一劍穿心送了性命也不奇怪。之所以跳出來不過是攪攪局或是當個
和事佬,不會真有與強敵相博的念頭。眼看著孟永淑不依不饒吳征走入死局,不
說他是昆侖未來的希望,便是男兒擔當如此確是女兒的良配。陸菲嫣怎能眼見他
在此送命?至於她自己,一交上手便露個破綻將命交代在這裡又有甚麼了不得的?
總比丟了醜之後含羞自盡好得多了。

  「師姑,侄兒未曾胡鬧,更不是開玩笑。」吳征身形不退,反而甩抖著四肢
關節扭動脖頸肩膀做起了準備:「師姑的傷不可動武,逞強無用。今日既是比武
較技,咱也不能弱了大秦國與昆侖派的名頭,侄兒既已下場斷無退回的道理。師
姑請少歇,侄兒也未必輕易便敗了。」

  服軟無用,吳征轉瞬變了態度開始大義凜然,言語中一舉將大秦及閘派榮辱
擺在檯面上,雖無恥之尤,但話裡可沒半分可指摘之處。

  媽的,萬一我這麼可愛又懂事的帥小夥子真要遇險,你們這幫高人總不能袖
手旁觀吧?吳征心中直打鼓。雖左思右想,好歹他還背著符寶郎的官位,霍永寧
等人無論如何不會丟著他不管,可事關性命總覺難以安心。萬一來不及出手怎麼
辦?

  「絮叨個沒完。呵呵,到底還比不比了?要不,你兩位一塊兒上也成。」孟
永淑看似等得不耐煩,實則言語中將兩人擠兌得沒了退路。

  賊婆娘,醜成這樣心還毒!吳征暗罵一句。狹路相逢勇者勝,越是事到臨頭
吳征越是鎮定。向陸菲嫣投去個不容置疑毅然決然的眼神,又示意林錦兒扶著她
退開一旁。再轉身面對孟永淑時雙目竟異常沉穩,拱手道:「請前輩賜教。」由
不得他不淡定許多,小師姑得了韓歸雁的傳話退開不遠,以她不弱于孟永淑的功
力,再怎麼也來得及搭上一把手罷?

  「你的兵刃呢?」孟永淑手持一柄長劍冷聲道。

  「晚輩方才說過不敢與前輩動武,只盡力躲閃便是。」吳征兩手空空,雙腿
微曲以一個奇怪的姿勢站定。

  「小輩張狂!」孟永淑大怒中殺意勃發,一個六品修為的小子不僅敢出聲挑
戰,還輕慢於她,如何能不怒?

  她劍勢一擺,內力到處長劍發出嗤嗤的聲響,劍尖顫動不停。簡簡單單的一
記直刺已將吳征上半身全籠罩在劍光之下,已使出了七成功力。

  吳征雙足發力身形暴退,前方俱是劍勢,左右閃躲更是會引來連綿不斷的後
手,後退方能換來緩一口氣的機會。他身法輕功自來勤修苦練,全力施展開來極
為驚人,遠超他現下的內功修為。饒是如此,也不過是緊貼著劍光險險避過。

  孟永淑咦地一聲,也對吳征的身法大感意外。不過也僅一瞬便飄身而進,劍
光如影逐形依然是直指吳征胸口。她功力遠較吳征為高,身法速度也超過不少,
在吳征縱躍後退剛落地的眨眼間便即趕上!

  這一劍萬萬躲不過去!一來吳征剛剛落地,此前一躍已用盡全力,此時前力
不濟,新力未及。二來孟永淑又豈是泛泛之輩,既被躲過了一劍又怎肯讓他再輕
易逃脫?此時的劍光比前更快更狠,且劍勢配合著足下正引而不發的步伐,這個
殺千刀的小子若還敢逃跑,下一劍便要在他身上紮個透明窟窿。

  陸菲嫣低聲驚呼之中,只見吳征雙足猛蹬地面不退反進,借著一蹬之力貓身
撲向孟永淑左側。

  孟永淑猝不及防,足下步伐不及改變便順勢將長劍向背後空門大開的吳征劈
去。

  吳征的每一招應對都是武學大忌,將背心賣給對手更是蠢到極點的做法,旁
觀的高手均是皺眉搖頭頗覺不堪入目。可出乎意料的是這一劍仍未得手!

  只見吳征飛撲著從孟永淑腋下穿去,使得她出劍的角度姿勢均極為彆扭。飛
撲中雖將後背賣給了對手,卻又像腦後長眼似得將出劍的線路看得一清二楚,那
平行于地面的身形與孟永淑交錯而過時生生向下沉了十寸,恰好讓劈落的長劍擦
身而過——這一劍竟然又落了空。

  此時看客們才回過神來,甚至有幾位忍不住喝了聲彩。孟永淑的劍勢自非泛
泛,可吳征的身法可謂精妙之極。如陸菲嫣,林錦兒等人自知吳征這一手在空中
捷如飛鳥,隨心變換的身法本就是絕活,在旁人看來只覺匪夷所思。——在空中
毫無借力之所,那生生沉了十寸又是怎生辦到的?

  不及細細回味,孟永淑足尖輕點地面再度追至,手中長劍一化為三,惱羞成
怒中竟已使出十成功力。

  吳征剛剛落地後背劍氣破空聲又到,他已來不及做絲毫的思考,一切動作全
憑本能反應。只見他順勢向前一倒四肢著地後同時發力,像只癩蛤蟆似的一個前
縱。身在半空又是一個側翻,險之又險地避了開去。

  吳征閃躲得雖拙卻巧,看著一幅蛤蟆飛縱加懶驢打滾的無縫銜接版,姿勢醜
陋到極點。實戰卻又效果極佳,孟永淑攻得既猛又妙的兩劍再度落空。

  孟永淑又驚又怒,她身在場中卻心如明鏡。自己的劍招劍意連綿如大河滔滔
不絕,可吳征怪異的姿勢每每將劍勢割裂,好不難受。且以他遜色了數籌的修為,
如此驚人的反應速度又是如何辦到的?

  吳征心無旁騖,只將一身內力盡數布於神經與皮膚細胞。憑著皮膚細胞感應
劍氣,又靠著敏銳神經的急速反應躲避殺招。不敢還手並不是虛言,此前兩國頂
尖兒的武林人士切磋較技,吳征暗運《道理訣》印證之後便發現他的反應之快並
不在這些高手之下,敢於挺身迎戰的底氣也來自於此。只是與旁觀不同,真正落
在場上絲毫大意不得,一身內力全用在「逃跑」上,又哪來的餘力還擊?

  孟永淑一路追砍,無論劍招如何精妙,在打定主意「就是慫,就是逃」的策
略下,吳征壓根不與她交手,只是憑藉極速的反應與出眾的身法奔逃。所幸應對
之方效果奇佳,孟永淑雖占盡上風,長劍卻每每擦著吳征的衣角劃過,全然無功。

  兩人一追一逃,孟永淑內功深厚餘力無盡,吳征卻轉眼便汗如雨下。兩人修
為天塹般的差距無可彌補,吳征已是全力施為,雖能暫時保持不敗,可內力終有
盡時。他看著像在牽著孟永淑的鼻子遛彎,然其中之兇險可謂命懸一線,每一次
閃躲都是與死神擦身而過。

  又鬥了一炷香時分,吳征的身法依舊迅捷無倫,內力修為之深厚扎實可見一
斑。雖是敗勢,終是尚未敗陣。其實吳征心中叫苦不迭,從第一招開始便已盡全
力,只逃不還手固然能依託道理訣的神奇一時不致落敗,可形勢之危機猶如行走
於鋼絲之上偏偏還刮起了大風。

  陸菲嫣看得掌心中全是汗水,竟比自身下場還要緊張數倍。林錦兒早已拔劍
出鞘,目光一眨不眨死死盯住孟永淑手中劍勢,吳征只需一個稍緩,她便要全力
出手解救。

  又鬥了一炷香時分,已是滿場震驚。吳征的每一次閃躲成功都引來驚呼與喝
彩聲,一個後輩雖是投機取巧,但能撐到這種地步簡直匪夷所思。反應迅疾可說
是天賦異稟,可那身法之精妙光靠天賦可不成,可見後天下的苦功修習定是常人
難以想像的十餘年如一日的堅毅。

  滿場鼠竄蛇行的吳征汗透重衣,落在地上盡是濕痕。他越鬥越是專注,越鬥
越是神智清明。旁人看來的險象環生,在他這裡卻是胸有成竹。《道理訣》遠超
當世武學的神奇之處此刻彰顯得淋漓盡致。武學高手無一不需內外兼修面面俱到,
道理訣亦是如此,不同之處便是道理訣所得的內力可隨心所欲集中與一點。便如
現下的吳征,內力全數運用與神經,皮膚細胞與雙腿上,打定了逃跑主意之下竟
讓孟永淑無可奈何。

  再鬥了一炷香,吳征剛剛兩個連滾躲過殺招,四肢撐地欲起時不知是內力耗
盡手足發軟,還是恰巧左掌撐在被汗跡潤濕的地面打了個滑,一個趔趄倒地不起。

  師侄遇險就在眼前,以林錦兒對吳征的熟悉自是知道他又在討巧弄乖。心中
雖暗罵這個小滑頭,動作卻絲毫不慢拔劍趕上喝道:「住手!」她距離雖近卻不
及阻止孟永淑的劍勢,只得長劍指向她背心,要逼她回劍自救。

  比起取吳征的性命,當然還是自家的更重要些。孟永淑回劍擋架,雙劍一觸
即分中一道人影電閃般撲至,又酥又媚地嬌笑著道:「勝負未分,要來以多欺少
麼?」

  一身珠光寶氣的欒采晴袍袖連揮,一邊接過林錦兒,另一邊卻拂向地上的吳
征:「男子漢大丈夫,盡是耍滑頭!」

  這一拂看似不經心,吳征已是汗毛倒豎!十一品高手出招豈是泛泛?更別說
兩人之間有深仇大恨!

  吳征被嚇得魂飛魄散。草泥馬的臭婊子爛婆娘,這是要趁機謀殺親夫了麼!
主角光環呢?主角上線反派智商下線的套路呢?全他媽的沒有還穿越個屁,勞資
的命今天要交在這裡……

  旁人亦看出端倪,幾條人影一同飛向場中。

  陸菲嫣相隔不遠,勉強提氣豁出命去拔劍刺向欒采晴腰側,可另兩條人影卻
後發先至!

  兩人在空中電光火石般交換了兩招又硬碰了一掌各自飄落,其中一人順勢飛
出一腳正踢在陸菲嫣劍身上,讓她渾身大震長劍脫手,更是嬌軀如過電一般顫抖
不已。

  柔惜雪阻住霍永寧,又踢飛陸菲嫣的長劍後雙手合十歉道:「霍大人見諒。
既勝負未分還是莫要干擾他們比武才是。」十二品的武者果然非同凡響,她雙掌
合十時屈起的臂彎又夾住了韓歸雁一條爛銀鋼鞭……

  林錦兒與欒采晴此前已然有約,兩人既動上了手也是依約之舉並無不妥。至
于欒采晴向吳征一拂時孟永淑退在一旁並未以多欺少,也不算壞了規矩。

  吳征不得不接下欒采晴的一拂後,身體輕飄飄地飛起,一臉錯愕中也並未受
傷。

  欒采晴那一拂暗藏陰勁自不需多言,吳征為何毫髮未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也由不得旁人細想下去,場中兩對人又鬥在了一處。

  這一回比前更為兇險!林錦兒與欒采晴一人十品一人十一品,占去了本就不
算太寬敞的院井一半空間。吳征豈敢靠近?閃轉騰挪的地兒更小更擠,一時間險
象環生,十息之間便聽嗤嗤之聲,衣角接連被劃出三道破痕。

  林錦兒本就弱了一籌,在欒采晴穿花蝴蝶般飄逸靈動卻又雨幕紛紛般急驟的
攻勢下左支右絀,一時間更顧不上吳征。危急中靈機一動道:「掌門師兄全心全
意待公主,公主當年為何這般絕情?」

  一語挑破不可觸碰的隱私,林錦兒可謂將自己置身於眾矢所指。一方面是心
中有所執念,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兩人身份之別再無當面問個清楚明白的機會,另
一方面則是吳征身處險地,公然犯個忌諱能將注意力全吸引到自己身上,他或有
脫身良機。

  「咯咯咯,有意思!」欒采晴嬌聲笑道:「本公主愛怎麼做,輪得到你來管?
你又是什麼身份?」雙掌甩出一串流雲水袖,勢大力沉直奔林錦兒面門。

  「我……我是掌門師兄未過門的妻子!」林錦兒艱難接下喘息道。

  「哦……」欒采晴忽然後退三步雙手籠在袖中玩味道:「是不是他還忘不了
本公主,你吃味兒啦?吃味兒就便直接說出來,何必裝作心胸開闊般說些傻話?」

  她一停手,孟永淑也不再緊逼,反倒轉身向院門望去一臉的緊張。

  「你……」林錦兒又羞又怒,還待追問才發現旁人俱都起身望向院門,不由
也順著眾人的視線望去。

  吳征氣喘吁吁幾次想掙扎起身卻覺渾身脫力,怎麼都起不來。這一身內力全
數耗盡得不是時候,在院門口如仙子般嫻雅駕臨的美女面前丟了個大醜。

  只見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女子雙手攏袖合在小腹前。頂門高梳拋家髻,腦後
半頭如瀑長髮垂垂而落直至腰脊。曳地大紅長裙胸口間繡著柄輕羅小扇,裙擺處
卻是幾片潔白流雲,寬鬆的裁剪全掩不去身形的浮凸,若是稍稍緊身些個,也不
知將是如何的誘人。她帶著只黃金面具只露出一對湖水般波光粼粼的眼眸看不清
容貌,可一身氣質就猶如那柄輕羅小扇扇面上托舉的白蓮清荷,只是簡簡單單地
站著便雅到了極致。

  「冒昧前來打擾,諸位大人請見諒。」那聲音如黃鶯輕啼之脆,又如蜜攪糯
糍之甜,說不出的柔和動聽。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豔麗,似乎全身上
下無一處不是渾然天成的夭嬌。

  「香凡夫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是本官罪過了。」霍永甯領先,燕秦兩國諸
人俱都上前見禮。能與福慧公主欒采晴博得相同的排場,來人自是燕國二品誥命
夫人,祝家家主祝雅瞳了。

  「不敢不敢,霍大人言重。」祝雅瞳微微一福笑道:「昨日蒙大人紆尊降貴,
不巧本夫人有恙在身未曾迎迓甚失禮數。今日特來回拜,大人勿怪。」她禮節甚
為周到,人又溫雅可親,令誰都心生好感。至於為何知曉她笑了?——那面具下
的臉龐雖不能看見,微彎的雙眸卻能讓每個人都感受到笑意。

  寒暄了幾句,祝雅瞳掃視全場後提步前行,人群自然而然地讓出一條通道,
現出仍大喇喇坐在首位的欒采晴。

  二女對視,欒采晴雖在笑卻不起身,祝雅瞳不介意卻也不理,自顧自俯身拾
起掉落在欒采晴腳邊的長劍捧在掌心翻看一陣,來到陸菲嫣身邊道:「果真好劍!
魔眼名不虛傳!就如妹妹的豔名一般無二。」

  「夫人面前,誰人還敢言美豈不貽笑大方了。」陸菲嫣雙手捧接回佩劍還禮
道。

  「妹妹過謙了,天姿國色世所罕有,妹妹如此人才自然當得其一。」祝雅瞳
從頭上拔下一隻珠釵道:「倉促間未曾備得好禮,這一件妹妹先請收下。」

  富甲天下的祝家主人隨身佩戴之物豈是凡品?那珠釵雕琢成五朵梅花,紅白
相間並非染色而是玉石渾然天成,更難得其中竟有淡淡的梅香。陸菲嫣不知身份
尊貴如斯的香凡夫人為何對自己套近乎,倒也大大方方收下。

  祝雅瞳送出了珠釵又轉身向林錦兒道:「比起你的師姐,你可就差得多了。」

  「師姐如仙子臨凡,小女子自然是比不上的。」林錦兒也是一頭霧水,只得
順著話謙道。

  「啪!」祝雅瞳抬手給了林錦兒一記耳光,下手雖不重,聲音卻又脆又響。

  林錦兒捂著面頰羞辱交加,她只覺祝雅瞳剛一抬手面上便挨了一記,此時正
熱辣辣的生疼,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福慧公主當面豈可如此無禮?」祝雅瞳貼近林錦兒面前道:「是你的,不
需搶。不是你的,搶也搶不來。這一掌便是要你記住自己的身份!」言罷卻又從
袖中取出一隻錦盒道:「妹妹莫要怪罪,禮數使然不得不有此懲戒。一點小玩意
兒給妹妹陪個不是。」

  林錦兒深深呼吸了幾口,低頭道:「不敢,夫人教訓得是。」接過錦盒後便
默默退下。

  祝雅瞳眼角又是一彎,若是揭開面具那嫣然一笑定是傾國傾城。她再度旋身
帶起裙角飛揚,輕移蓮步邊行邊道:「攪了諸位的興致萬分過意不去,只是祝家
向來以生意為根基,聽聞秦國出了稀罕之物,本夫人實在是沉不住氣啦。吳大人,
我特為你而來。」

  欒采晴端坐主位,居高臨下饒有興致地看著祝雅瞳向吳征伸出了玉手,實在
忍不住露出古怪之極的笑意:祝雅瞳啊祝雅瞳,你演了那麼一齣戲最終還是繞不
開你的兒子。哈哈哈,你可知本公主今日為何未取他性命?

  吳征莫名其妙地望著這位絕色美婦向自己走近,還伸出手欲拉他起身。眾目
睽睽之下不敢拂了這位貴婦人的面子,無奈虛搭衣袖暗暗提氣。不想祝雅瞳翻掌
拉握住他手臂送來一股渾厚又溫柔的內力,輕輕將他提起。

  那股淡雅自然的荷香襲來彌漫周身,竟似有定神之效。吳征暗道怪事年年有,
今天特別多。此前欒采晴的一拂絕對不輕,他拼盡全力也萬萬接不下來。可那股
暗藏陰勁的內力與自己雙掌一碰,竟有半數如同水乳交融一般混在一處又消散於
無形,緊接著欒采晴不知何故莫名撤去剩餘內力,才讓他毫髮無傷。難道這婊子
忽然良心發現放了自己一馬?此事已足夠奇怪,祝雅瞳現下對自己更是怪到了極
點。

  美婦臉上的面具雕刻得極為精細,甚至連眉毛都是根根分明。可面具終究是
面具,沒有變化,沒有神情,不知這副面具之下的面容此刻又是如何的高深莫測?

  他竟然修了九轉玄陽訣,哈哈哈,有意思,實在太有意思!這門功法修下去
會發生什麼,我清楚,祝雅瞳你也清楚。本公主好想知道今後會發生什麼,你會
不會救他?你要怎麼救他?會呀,你一定會的!你救他的時候本公主一定要在邊
上看個清清楚楚,再告訴給普天之下的人們知道。是不是很有趣?比起在這裡殺
了他,簡直有趣一千一萬倍。你說是不是呀,祝雅瞳?還有還有,陸菲嫣不動我
還不知道,一動我就明白啦。百媚之體!呵呵呵,哎喲,你的好兒子被全天下人
唾棄的時候呀,你又能不能救他?怎麼救他?

  欒采晴笑得像只得意的狐狸,只見祝雅瞳拉起吳征後回頭望向她道:「聖上
下了旨意要對秦國來使以禮相待,不知福慧公主為何不尊旨意出招欲傷吳大人?
是不將聖旨放在眼裡麼?」

  「本公主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祝雅瞳,你愛抖威風朝別人抖去。」欒
采晴手托香腮笑得合不攏嘴。

  「哦?」祝雅瞳哼出聲鼻音道:「本夫人雖不願參與國事,也不能對百官朝
政指手畫腳。但身為二品誥命,公主若私德有虧還是能提醒一二的。福慧公主,
您說是不是……」

  她聲音越說越輕,雙眸卻越來越亮。那目光奇異得如同視線全數聚集在欒采
晴一人身上,似乎雙眸中的光彩不是四散飛揚,而是一道筆直的光柱直盯欒采晴。

  「香凡夫人,手下留情!」欒采晴的隨從大驚失色急忙奔向二女對視的目光
中,可這道看不清道不明的光柱猶如實質,隨從剛碰到光柱的邊緣便喪失了神智
一般呆呆怔住。那吃驚愕然的神情與他身後端坐的欒采晴一模一樣……


                              【未完待續】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7-11-5 13:19

這一段公主洩漏了好多讓人期待的劇情啊
陸菲嫣 祝雅瞳
看來有機會收入後宮喔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7-11-13 06:34

第五章爭奇鬥艷夢死異邦

  奇事一樁接著一樁,吳征在這個世界裡還是首次感覺腦容量有些不夠用了。

  祝雅瞳的大名早年便傳遍天下,在修為登上十二品又成為祝家主人之後,更
是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光環。她在燕國出生成長,識得她面目之人未必少了。可那
副黃金面具自此還是成了她公開露面時的標配。這般身份的貴婦在人前行事必有
原因不會多此一舉,至少吳征便覺得面具後的人兒高深莫測,難以捉摸。

  從拾劍贈禮陸菲嫣,到掌摑教訓林錦兒,又親手扶起吳征,再對欒採晴忽然
出手,不明者只會覺得這位祝家家主再怎麼身份高貴亦不過是名女子,仍免不了
任性與乖張。但在吳征這等冷靜又善於思考者看來,其中的滋味卻大不相同,處
處透著深意。

  只見漸漸偏西的斜陽之下,人影重重的院井裡靜謐如深夜。以至於美婦那一
雙「離幻魔瞳」牽引著欒採晴與侍衛左右游移,那輕巧的落地踏步聲清晰可聞。

  祝雅瞳的目光彷彿化作無數看不清的絲線纏在欒採晴與侍衛身上,將兩人變
作隨心所欲的提線木偶。

  吳征站在祝雅瞳的背後看不清她正臉,自是打死他也不敢在此時看她的正臉。
而令他吃驚的不僅是這一手神奇的離幻魔瞳,更在於如許多的燕國高手在場,卻
無一人上前阻止。

  不願?不敢?

  直至此刻,吳征方知燕國一蛇一蠍傳聞非虛。二女皆是艷絕人寰的絕色,是
任何男人都想要佔有的女子。可天香華貴,五彩斑斕的外表下掩藏著致命的危險。
欒採晴笑意妍妍時的忽然出手雖莫名地無所效用,但吳征分外肯定那是奪命的一
掌。至於祝雅瞳,這名仙子般優雅,清荷般嫻婉的貴婦,在面具之後真容又是如
何?那些隨著她登上家主寶座的路途裡一一消失的家族長老早引起世間本已流言
紛紛,如今看來未必空穴來風!

  「得饒人處且饒人,貧尼斗膽,還請香凡夫人住手。」

  在場有資格也有能力說這句話的不過二人,柔惜雪正是其中之一。她舞起寬
大的袍袖向祝語瞳腰際卷去。

  祝雅瞳左足後踏下身偏轉了小半個圈,微轉過面容目光依舊凝視欒採晴,嬌
聲笑道:「師姐要做和事佬麼?」

  柔惜雪打著勸架的主意,可一名十二品的武者即使隨手揮灑都帶著莫大的威
力,不可小覷。祝雅瞳亦是甩起袍袖,將柔惜雪的招式化於無形。

  「唉。香凡夫人,貧尼得罪了。」柔惜雪一招落空後告罪一聲,出招陡然加
快。

  只見二女同時款擺衣袖,柔惜雪大袖如巨鳥展翅,祝雅瞳華衫若彩蝶紛飛,
在場中人於當世俱可稱得上高手,但除了極其有限的幾位之外,餘人只能見漫天
俱是袖影,根本看不清出招的動作。

  「好厲害!」吳征心中暗道。饒是他已將道理訣運到了極致仍覺無跡可尋,
若是對上這等高手必然一招都接不下來。更可怕的是,祝雅瞳一邊拆解柔惜雪的
攻勢,那神奇的離幻魔瞳並未由此半途而廢,欒採晴與侍衛仍在她目光籠罩之下。

  一瞬間兩人已拆了十來招,祝雅瞳足底不動又分心二用顯是高了半籌,只是
在柔惜雪連綿無盡的快打攻勢下離幻魔瞳威力有所減弱,欒採晴不再失神般全由
她所掌控,她嬌軀顫抖眼眶劇跳,似是用盡全力想要合上雙目。然而祝雅瞳似是
動了真怒,寧願在柔惜雪的攻勢下全處守勢落盡下風,在欒採晴眼皮剛落下少許
時便又加力,令她星眸大張,無論如何也合不上。

  「兩位的武功之高真令人大開眼界,本官也是技癢得很。」霍永寧緩步踏上,
於祝雅瞳和柔惜雪的側後方拍出兩掌。這兩掌只是徐徐推進,加之已出言提醒在
先並無偷襲取巧之意。雙掌拍出時力道卻雄渾強勁,彷彿船隻在汪洋中劈波斬浪。

  祝雅瞳與柔惜雪鬥得正急,均不敢再大意硬接這一掌雙雙縱躍避開。祝雅瞳
足下一動也順勢撤去了離幻魔瞳。

  欒採晴渾身酥軟,只是強撐著一口氣盡力保持坐姿風度才沒癱在椅子上,那
沉重的呼吸引得飽脹的胸脯上下劇烈起伏,渾身像是剛剛激鬥了一場般香汗淋漓,
連鼻樑下方的上唇處一帶都佈滿了一圈白毛汗。她深吸了一口氣強露笑容道:
「香凡夫人說的是,本公主受教了。」

  祝雅瞳目光一掃,隱在面具下的娥眉微蹙,點了點頭並不答話。

  「呵呵呵,燕國武學果然深不可測,本官敬佩不已。來來來,還請坐下稍歇。」
大秦中書侍郎龐頌德捧來茶碗,先給欒採晴遞上一杯,又請祝雅瞳與柔惜雪坐下
奉茶。他本不該出現在這裡,只是欒採晴與祝雅瞳先後到來,這位大秦副使自不
能不出現。

  「龐侍郎見笑了。」祝雅瞳一出現便生生將柔惜雪與欒採晴壓了下去,非只
依托她祝家家主的身份,那一手天人神技亦是冠蓋全場,無人能及。她低頭彎腰
一福,雖未起身亦表禮數:「攪了雅興是妾身之過,諸君還請繼續,妾身也好一
飽眼福。」隨即又向吳征揮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她有言在先
為吳征而來,此番邀請雖於身份不合但也事出有因,不顯太過突兀。

  吳征不敢違抗,不從也是落了這位身份尊貴的美婦面子,趕忙上前行禮後坐
下。腦海裡全是方才驚艷到極點的一幕:不知是祝雅瞳不欲顯露身材,還是她本
就不喜衣物緊裹的拘束,著身的一襲長裙鬆鬆垮垮連腰間的絲帶也不繫,讓她整
個人如同面具後的臉龐一樣神秘。可此前坐下的姿勢一福,上身前傾低頭彎腰,
應是平坦有力的小腹與褲頭咬住了腰間裙衣,令緊繃的胸前衣衫被兩團碩大的重
物壓出兩道弧度驚人的半圓。不經意間簡簡單單的動作如春花怒放,動人心魄。

  ——舉手投足不需搔首弄姿自成嬌豔絕倫!千嬌之體,定是千嬌之體!比之
雁兒的掠月之體更勝了幾分,便是師姑的百媚之體也似稍有不及。那對奶兒更是
……呼,不知與雁兒和師姑比起來誰的更大些?手感又是如何?

  方才一場激戰,祝雅瞳也耗力不小額頭見汗。在美婦身上回味無窮的幽幽荷
香熏陶中,吳征迷迷糊糊胡思亂想,不得不用僅存的一絲清明運起道理訣強自收
攝心神。

  燕國高手有備而來卻被祝雅瞳一攪和,繼續下去也難免草草收場。且祝雅瞳
露了一手天人神技,放眼天下有此能為的不過半掌之數,在場無一人及得上,此
時再上場只是落人指指點點而已。陶經武心中不滿也無可奈何,只得暗嘆若是掌
門師兄在此當不讓祝雅瞳獨領風騷,可惜燕國堪與之匹敵的除了燕皇與丘元煥,
再無第三人。

  「吳賢侄年紀輕輕已具不凡藝業,當真是有志不在年高。連貧尼都有些嫉妒
小輩們的年輕有為了!」柔惜雪打破僵局顯得很是活躍:「霍大人,咱們這一輩
年華漸老終是要退位讓賢的,如此盛會若不讓弟子們參與交流一二,豈不遺憾?」

  「唔……柔掌門所言有理。」原本他對眼下局面也有所準備,吳征更是備下
的殺手鐧——以他的武功與機智年輕一輩難逢敵手。可今日事態發展已完全失控,
吳征剛與十品高手孟永淑劇鬥了一場如何還能再鬥,一時間躊躇道:「只是下官
帶來的小輩不多,吳賢侄又喘息未定,怕是難入法眼。」

  吳征聽著柔惜雪與霍永寧對答,目光順理成章從祝雅瞳身上錯過。麗色當前
豈有不賞之理?只覺她渾身儀態渾然天成般優雅到了極點,對於一名帶著面具的
女子來說可謂不可思議。除了方才的驚鴻一瞥,祝雅瞳的身材無跡可尋,照說再
怎麼動作優雅也稱不上什麼絕色。困惑了好一會兒吳征才發現其中的關鍵——黃
金面具!

  似乎有著奇妙的感應,祝雅瞳幾在第一時間發現吳征對面具感興趣後便偏過
頭來與他對視。嘴裡雖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卻讓整副面具正對著吳征,由他
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一副不知多少高手匠人耗盡心血才能打造的面具。純金為底讓它閃著黃
澄澄的光澤,那幾可亂真的柳眉與長睫乃是用黑玉研磨成細如髮絲的小顆粒,再
用金絲穿起鑲成。不惟用料豪華,做工更是奢靡——這一條眉毛怕不得一名巧匠
花上數月才得完工。

  正如吳征此前所想,面具再怎麼精細,終究是面具,呆板而無有變化。這一
副卻偏偏有,它能讓人輕易讀懂主人的喜怒哀樂。高挺而在眉心處微皺的鼻樑,
以及自然合上香唇與微翹的嘴角,共同構築一副宜喜宜嗔的神情——至關鍵之處
便是那雙春水雙瞳。瞳喜則面喜,瞳怒則面怒!

  在場不乏絕色,但如欒採晴眸中掩不住浪蕩,如陸菲嫣卻時時哀苦淒婉,如
柔惜雪則過於空靈,如韓歸雁則太過堅毅,如林錦兒則溫柔掩去一切。天下間或
許僅有一人能讓此副面具僅嵌上一對眼眸後便活靈活現,只有那一雙能述說千言
萬語眼眸的主人祝雅瞳。

  她笑,眉心間微蹙的鼻樑彷彿一名情竇初開的少女正皺起鼻翼,朝情郎大做
鬼臉;她怒,則如一名成熟的美婦皺起眉頭,俏臉含霜;她含羞,彷彿少女初嫁
被揭開紅蓋頭的一刻,螓首低垂雙目閉得僅餘一線光芒,不敢與人對視;她嬌嗔,
便是少婦正側臉乜目斜視,風情萬種。

  吳征讚歎這副面具巧奪天工的同時,亦在想隱藏在這副面具之後,豈不是隨
心所欲任由她做出一切神情,誰也看不穿。

  「無妨的。本就是論武較技而已,小輩們內力如何諸位心中有數,比一比招
式而已不需多大的氣力。」柔惜雪始終合十著淡淡道:「月玦,待吳賢侄多歇會
兒,你可向他多多請教。」

  「咦?」這個名字一出,連霍永寧也禁不住大感意外。吳征也清清楚楚地看
見祝雅瞳目光一凝,整張面具從此前的可親溫和變作隱含怒容。

  「冷仙子也來了?此前為何不曾相見?」

  「小徒天性冷淡一向如此,還請霍大人勿怪。月玦,還不快向霍大人賠禮。」

  天陰門人中走出一名女子向霍永寧微微一福道:「民女見過霍大人。」又團
團向眾人施了禮後來到祝雅瞳身前盈盈拜倒:「乾娘。」

  「乖!」祝雅瞳在冷月玦額頂摸了幾摸將她拉起道:「到了長安城也不來見
娘,好生讓人不快。早與你說了莫要穿這身布袍,包頭包腳的倒像是個粗人。」

  「今日清晨方堪堪趕到,還來不及前往。」冷月玦除去彷彿披麻戴孝時的鬥
篷外袍,吳征才能看清她的面目。

  一身乳白的絲衣從頭到腳全無雜色,一頭長發隨意披散在背後,只用一根紅
頭繩兒攏了攏紮起,簡單,隨意卻不凌亂。她身量嬌小玲瓏,那秀眉星目,唇若
塗丹,尤其是精緻的瑤鼻極為可愛,讓人見了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只是一副神情
冷漠的面容讓她彷彿一隻剛剛雕好的冰娃娃,拒人於千里之外。

  「吳公子有禮。你的武功真厲害,不知還要歇多久?」

  看她此前與霍永寧搭話,像是名稚兒於不關心的事情只是隨口應付;後與祝
雅瞳見禮也遠說不上熱切,你問了,我便回答你,僅僅如此;只有此時談起武功
目光中才放出異樣的神采,彷彿找到了心愛的玩具。

  一百年行不行?吳征的心中所想自不敢隨口說出。燕國雙驕聞名天下,不想
卻是完全不同道上的兩人。一位身處朝堂領兵出征,一位卻是諸事淡然唯獨醉心
武學。他心中尚在躊躇時身後有人接道:「不必等了,冷姑娘既有興致,我來陪
你練上一場如何?」

  祝雅瞳的注意力大部分都留在吳征身上,這陣好聽的女聲響起時吳征臉上露
出個複雜的笑容,她心中恍然,與吳征一同回頭望去。

  只見一名女將身披輕甲,兩顆搭扣在肩頭別住一頂披風,英姿颯爽。那身材
高挑修長,比起陸菲嫣還要高出些許,至於五官容貌雖略剛硬了些,但有一雙嫵
媚的吊梢鳳目做點睛妙筆,亦稱得上絕美。

  女將除去輕甲露出內掩的仕子白袍,手提一對爛銀鋼鞭緩緩踱步而來。高挑
的女子行路時總顯別樣的嫵媚,何況她的一雙玉腿顯得特別修長,竟及得上常人
腰側。

  韓歸雁來到場中倒握雙鞭抱拳道:「韓家韓鐵雁,請冷姑娘賜教。」

  「唔……好吧,韓小姐請。」冷月玦歪了歪頭從袍袖中取出一條同樣銀光燦
燦的絲帶迎風一抖。

  二女身高反差極大,冷月玦只到韓歸雁肩部略上;風格氣質也是截然不同,
韓歸雁久在軍營,自有一股英姿颯爽,冷月玦諸事淡漠有些呆滯,但她容貌絕佳,
倒惹人憐愛;連擅用的武器都一正一反,鋼鞭又硬又強,乃是硬兵刃的極致,絲
帶則是軟鞭一類,又是陰柔到了極致。雖是小輩們獻技,但落在這二位身上倒是
極具看點。

  「冷丫頭可有八品下的修為,這一場不知吳大人怎麼看?」祝雅瞳雙眸彎彎
笑問道。

  「韓小姐所長是馬上功夫,難勝,但未必會輸。」吳征答道,望向韓歸雁時
目光溫柔火熱,實是愛煞了她英武的模樣。來長安的路途中曾數回要她穿著上身
輕甲不除,只將下身褪個乾淨露出肥翹的隆臀。如此歡好雖有許多不便,但聽她
哀婉呻吟時又另有一股極為滿足的征服之感。

  「吳大人喜歡她?」祝雅瞳輕聲問道,語調倒有些古怪。

  「以韓小姐的品貌,誰人不喜?」吳征模凌兩可答道。

  話語間兩人已交上了手,韓歸雁招式大開大合,一對沉重的鋼鞭在她手裡輕
若無物。只見雙鞭齊出一上一下,鞭尖顫動不已,一般人使的寶劍都未必比她靈
動。

  冷月玦只以單足站立,上身下折,抬起的一腿則與上身幾乎平齊如同個T字。
上身從雙鞭縫隙中穿過的同時,被在腰際的手腕一抖,銀絲帶順著她背脊倒捲而
出,既隱蔽又突然,光是這一手便知她被稱之雙驕名不虛傳。

  比起冷月玦的詭異華麗,韓歸雁的武功便樸實得多。面對毒蛇般突然出現的
絲帶,她單鞭下砸另一鞭則反手上撩挑擊冷月玦胸前。

  絲帶本不懼鋼鞭下砸更是有多招後手。無奈對手使的是雙鞭,上撩胸口的一
鞭銳風呼嘯勁道十足,不避不行。

  冷月玦目光陡地一凝,左掌下探按在鋼鞭中段嬌小的身形借力躍起,絲帶矯
若遊龍抖出一道道漩渦般的圈圈盤捲韓歸雁。

  「唔……」這一手輕功吳征再也熟悉不過,他自己便是空中藉力變向的個中
高手。冷月玦身體輕盈,做來更加姿態輕盈好看。難怪柔惜雪會命她來挑戰吳征。

  韓歸雁兵刃被克制,若是長劍一類還可考慮削斷絲帶,鋼鞭雖勢大力沉碰上
絲帶卻有力無處使。見冷月玦輕功高妙果斷拋下雙鞭上身後倒做了個漂亮的後翻。

  冷月玦身形不落,絲帶飄舞連綿不絕;韓歸雁亦是越翻越快毫無阻滯。

  一女如馮虛御風,輕盈可做掌中之舞,手中揮灑著絲帶仙姿出群;一女高挑
修長,後翻時全身發力,玉腿繃得筆直,偏嬌軀後彎成一座高高的拱橋玉腿隨之
交剪,兼具女子身軀的柔軟與她的力道十足之美。

  這一攻一退,眨眼間韓歸雁已做了二十餘個後翻,冷月玦才堪堪落地。藉著
這一停頓,韓歸雁終於拉開丈許的距離,起身時面泛紅霞額頭見汗,愈顯嬌豔。

  院井裡爆出一陣震天價的喝彩聲,倒不是兩人的武功有多驚天動地。而是兩
位絕色美女相鬥旗鼓相當,當真是賞心悅目。

  「好個聰慧果敢的女子,吳大人好眼光。只是我聽說韓小姐此前有些不光彩
之事,吳大人不介意麼?」眼見韓歸雁避過一輪絕殺般的急攻,從懷裡取出一副
銀絲手套戴上,祝雅瞳亦是讚賞道。

  香凡夫人刻意里里外外地套近乎讓吳征摸不著頭腦,略一思忖後半真半假,
模棱兩可地答道:「在下若喜歡一名女子,不會管旁人怎麼看。至於韓小姐自有
她的想法,在下也管不來。」他當然不會在陌生人面前承認與韓歸雁的關係,至
於旁的,說些真話也無妨。

  祝雅瞳目中異光一現似有不滿,隨即又恢復淡然平常。

  場中二女又斗在一處。拋棄了累贅般的鋼鞭,韓歸雁切入中宮與冷月玦貼身
短打。正如鋼鞭再如何靈動總比不過絲帶,而絲帶再如何靈動也不如雙手。冷月
玦的絲帶是用極北銀蠶絲煉就,堅韌無比刀劍難斷,帶面又有許多細小的倒鉤飄
逸中危機四伏。韓歸雁的銀絲手套用同樣材料織成,不懼絲帶,兩人鬥得比前又
更激烈了幾分。

  「雁兒的武功是不是大進了?」陸菲嫣旁觀良久後出生詢問。

  「大進!與徵兒一樣大進。徵兒怕不有七品中了吧?雁兒現時應也有八品下
的根底。」林錦兒見韓歸雁拳風獵獵樸實無華,絲毫不遜色冷月玦的紛繁百出:
「近來她常與徵兒一同練武麼?」

  「我不清楚。不過徵兒亦長於身法,觀雁兒進退有據絲毫不亂,應是與他練
得不少。」軍中戰將的功夫落在江湖武人的比試裡還能不吃虧,自是有相同風格
的高手與之對練才有可能。屢次提醒吳征與韓歸雁保持距離全被當做耳旁風,陸
菲嫣心中大為不滿。

  二女相鬥許久難分勝負落了個內力比拼的結局,最終韓歸雁多退了半步,內
力上稍有不及。她年紀還大了冷月玦三歲,天賦上也是落了下風。

  一場比試至此天色已晚。燕國占了上風,秦國來的是使節團並非武者,又有
吳征力敵十品高手的驚世之作,有此局面也不算落了威勢,兩家均可接受。見狀
如此,燕國來人紛紛告辭,霍永寧與龐頌德登時忙碌得不可開交。

  僅有祝雅瞳與欒採晴兩席人留到末尾,沉默許久的福慧公主嬌聲道:「本公
主沒了氣力,吳大人,能否請你幫一幫人家。」她單手支著下頜,言語神情皆頗
為浪蕩:「小冤家,不過輕輕拂了你一下便被人打成這樣,你倒不心疼麼?」又
向祝雅瞳道:「香凡夫人,這樣總不會又犯了甚麼聖意吧?」

  吳征甚為無奈,這要求明里說也挑不出什麼毛病,暗裡則完全是欒採晴仗著
身份欺負人。兩人間有殺子大仇,還有一篇下作到極點的辱人之作,吳征是無論
如何不願與她接觸的。

  「吳大人,明日早間還請往祝府一敘。」祝雅瞳尚未有離去之意,話便先放
了出來,自是說給欒採晴聽的。

  「咯咯咯,香凡夫人如此緊張做甚?只不過是請吳大人扶人家一把而已,怎
地憑空多瞭如許酸味兒?啊……香凡夫人尚未婚配,莫非見吳大人年輕俊秀動了
春心不成?以夫人的天香國色,縱然徐娘半老倒也配得上吳大人。若果如此,本
公主讓了便是,怎敢與夫人相爭?」

  「你……」祝雅瞳面具後的美眸罕見露出怒色,她並非沒有應答反諷之言,
可前提都需指出不喜吳征,甚至是踩低一番。這是她無論如何不願說出口的。平
了平怒火道:「誰好誰壞,吳大人心中明鏡兒一般,巧言令色搔首弄姿又有何用?」
心中卻道:我家的小乖乖,當娘的疼到了骨子裡,那自是喜歡得緊了。

  吳征不欲兩人糾纏不清越說越說古怪,徑自走到欒採晴前伸出一臂道:「公
主請。」

  「咯咯咯,好個小冤家,不僅不遠萬里還惦記人家的好處,到了跟前也知情
知趣。倒不枉人家對你一番心意。」院井中秦國諸人尚在,均覺不堪入耳,欒採
晴說來非但不覺尷尬,還帶著一派天真浪漫。

  吳征被欒採晴挽住手臂,心中暗暗戒備不敢絲毫大意,以至於她將豐滿的嬌
軀貼上也不敢分神一品春色。兩人並行間欒採晴媚聲道:「以吳大人的人才武功,
在秦國願以身相許的女子怕是要排出子午谷去。嘻嘻,在燕國可是讓本公主佔了
個親近的先麼?」

  吳征尚未搭話,欒採晴忽然哎喲一聲向他懷中靠來,似是扭了腳一般溫香軟
玉撲個滿懷。此時正行至祝雅瞳身前,正是要做給她看。

  二女糾纏不清,他人更是只能旁觀。韓歸雁雖被激得險些氣炸也必須強自忍
耐,一對腮幫子再次鼓得高高,恨不得衝上去給欒採晴這名蕩婦兩記耳光。

  吳征心念電轉,被夾在兩大高手中間難受至極,情急中迅速選定了可以依靠
的一方。——雖與祝雅瞳初次見面,但祝家曾給予奚半樓傾力的幫助,比起死敵
欒採晴固然更加值得信任。

  他扭頭朝祝雅瞳送去個鬼臉,也是啊喲一聲坐倒,捂著胸口齜牙咧嘴著喘息
道:「在下方才受了內傷……請祝夫人搭把手……」

  祝雅瞳險些當眾雀躍:小乖乖聰明絕頂,知道找為娘幫忙。一十七年來還是
頭一回,第一次便能有此默契且還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礎上,不由得她不心花怒
放。

  「此前的過錯,自當本夫人一力承擔。」祝雅瞳笑吟吟拉起欒採晴的手半拖
半拽著就走,不忘回頭道:「明日之約吳大人切莫有誤。」

  「夫人之命怎敢有違。」

  祝雅瞳心神一陣恍惚,不知何時他會將夫人二字改為娘親。一念至此心頭火
起,不由陰陰地瞥了欒採晴幾眼,打定主意一定將她「好好」地送回狄府。

  送走了一干大神,驛館裡沒能有片刻止歇。一干重要人物全被霍永寧馬不停
蹄地請了去,密室裡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吳征則被留到了最後。

  「吳大人身懷異寶得祝家主青眼,倒是塊上佳的敲門磚。不想這趟燕國之行
第一關率先要落在吳大人身上。」霍永寧遞過一紙信封道:「祝家干係重大,明
日務須向祝家主提出。辣椒雖是寶貝,與大秦相比亦需放在後頭。只要能達成目
的,相應的損失本官做主向皇上奏明,自有皇上做主。」

  霍永寧現下只會關心和談一事,餘者在他眼裡均是可隨時拋出的籌碼,這一
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實則沒半分內容。他拿準了吳征危機四伏的心思,料得絕無
可能拒絕。

  吳征也確是如此想法,辣椒能帶來數之不盡的財富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在燕
國猶如身處虎豹狼群環視之中,今日欒採晴便存了取他性命的想法,至於為何放
棄初衷尚不得而知。若祝家能像在涼州時一般暗中提供援護,一個辣椒實在不是
什麼大事。

  點頭應承之後,霍永寧又遞來一頁紙道:「看完,記住,燒掉。」

  一個簡單卻又在細節處怪異的圖形,一行小字。吳征探指凌空虛描圖形畫了
幾遍記牢,在燭火上引燃紙張燒成灰燼。

  「明日你必將引人注目,但在祝家範圍之內是個機會,若能覓得良機當依吩
咐照做。若無機會,寧願不做。」比起此前的交代,這一次霍永寧更加嚴肅慎重。

  吳征應道:「下官明白。」

  忙了一通回到居住的小院,夜色已深。吳征輕手輕腳地推開院門,才發現陸
菲嫣與韓歸雁端坐在院井裡等候。今夜巡檢護衛的任務更重,韓歸雁也未回城外
軍營,至於其他的崑崙派前輩們恐怕徹夜無休。

  趁著吳征在石凳上坐下之機,韓歸雁不著痕跡地在他腳上跺了一記,顯是日
裡與欒採晴摟摟抱抱把她氣得不輕。受此無妄之災,吳征只得摸了摸鼻子,亦是
抬腳在韓歸雁大腿內側輕輕刮了一記。既是討好,也是暗示她下回決不輕饒。—
—這一處正是韓歸雁極為敏感的所在,一旦被襲必是渾身酥軟鳳目含情。

  「明日之行霍大人如何吩咐的?」

  「霍大人與龐大人言道祝家主既只點名了我一人,他們也不便貿然前往,以
我為主朱師祖隨行。」將可說的事情大略說了一邊,吳征只覺身心俱疲。

  「祝家主待你當真青眼有加,又是什麼緣故?」韓歸雁心中飛醋橫生,說起
話來語調忽高忽低陰陽怪氣。

  「欒採晴,柔惜雪還能看明白一二,祝家主這邊……簡直高深莫測,我是一
丁點頭緒都摸不著。」吳征揉了揉太陽穴搖頭道。

  「知你累了,然大事不可拖延。師姑笨不懂這些,不如你將今日所悟教給師
姑聽聽,也好理清思緒。」陸菲嫣向韓歸雁嗔怪地瞪了一眼,柔聲道。

  「呵呵……」吳征冷笑一聲道:「今日自祝家主現身後,一切就變得怪怪的。」

  他強打精神,思緒沉入回憶里道:「燕國一干人前來驛館後的行事,本在意
料之中。柔惜雪也是按部就班合情合理無甚特異之處。然而祝家主到來起便耐人
尋味,照說她與師姑套近乎是存了親近之意,這一點無法想明白,就如她以錢糧
資助涼州一般,無跡可尋。之後又變了臉教訓小師姑,此前我還覺得莫名其妙,
現下想來倒是幫了小師姑一把。」

  「哦?這是為何?」因為這一記耳光,陸菲嫣對祝雅瞳的印像大打折扣,只
是大局為重不好發作而已。

  「我被欒採晴與孟永淑逼住,小師姑刻意高聲提起舊事,本意當是想引開注
意力或是激怒欒採晴,好掙開全為她們掌控的節奏趁亂取事。這是不得已而為之,
也是權宜之計,不過終究是得罪了欒採晴,甚至是燕國皇室。這等事情可大可小,
欒採晴若是當場計較起來不好收場。祝家主那一耳光雖響卻不算重,有她開了口,
此事眼下算是揭過了,日後燕國皇室除非不顧臉面,否則也不好提起追究。」

  分析的在情在理,陸韓二女均點了點頭。吳征苦笑一聲又道:「可接下來便
全亂了套啦。祝家主一句為我而來,隨即又是一大通理由教訓了欒採晴,直接將
我推上風口浪尖。明面上看是保護我之意,當眾宣告祝家生意未成之前,誰也不
許動我。暗裡是什麼意思則全然不知。以她的身份而言做事絕不會毫無道理,一
個辣椒怎麼可能打動富可敵國的祝家之心,以至於當眾拿福慧公主立威?我是怎
麼想都想不明白?」

  「是不是從前與祝家有什麼來往被疏忽了?」韓歸雁本是聰慧之輩也覺大惑
不解。

  「絕無可能。便有也不是我!崑崙派同門在此人數不少,為何偏偏落在我身
上?一個後輩能與她有什麼交集?」吳征斷然道:「我想來想去,能讓祝家主幹
冒燕國之大不韙四面樹敵,唯一的理由便是這位祝家主是位真正的財迷。」

  這話說得三人一同笑了,吳征攤手道:「有可能麼?」

  飲了口茶潤喉提神,吳征又道:「至此事情便越來越亂,柔惜雪派出那個冰
娃娃冷月玦來挑戰,以此女的武功路數而言,原本的目標就是我!想想看,祝家
主已當眾立威,柔惜雪這就是絲毫不賣麵子了。我與天陰門可是無冤無仇,雖說
讓孟永淑丟了個大醜令燕國蒙羞,那也是由長枝派自行找回場子,關她天陰門什
麼事了?所以柔惜雪的目標當不是我,而是祝家主……這個尼姑,呵呵,不簡單
哪。」

  「是了,她們二人動手時祝家主稱她師姐卻無絲毫敬意,柔惜雪也 喚她香
凡夫人不以師妹相稱。兩人之間看不出絲毫同門之誼,反倒互相仇視的意味甚濃。」
陸菲嫣憶起白日之事,恍然道。

  「是啊。祝家主雖稍勝半籌,然久戰分心二用必敗。柔惜雪初時出手拿捏分
寸,之後便慢慢不再留情。換了是我明面上也會如此做——我來勸架,出手只是
提個醒,你不給面子,那就莫要怪我為救福慧公主下手不容情面了。」

  「天陰門涉世極深,否則也不能坐大如此。這個尼姑庵里水深得很。」陸菲
嫣熟知江湖典故點明道。

  「師姑,以你的眼光看,那個離幻魔瞳制住欒採晴之後還需花費許多時間麼?」

  「當不需要。祝家主的武功即使在十二品高手中也是最頂兒尖兒的,離幻魔
瞳既已得手斷無不能一舉拿下的道理……」說到這里三人對望一眼,目光中盡是
駭然。不僅柔惜雪在算計祝雅瞳,祝雅瞳同樣以身為餌引誘她動手。

  本來燕國人鬧內訌且幾乎搬到了檯面上,是他們求之不得樂見其成的事情,
只是中間偏偏夾了個吳征……

  是她們之間的矛盾到了不可調和的境地?還是吳征的出現打破原本隱忍克制。
若是後者,那又是為了什麼?

  吳征背後冷汗涔涔,不由嘆道:「還是霍大人目光如炬看出其中關竅,那一
手當真是厲害。」

  霍永寧適時地出手不僅緩和了矛盾給各方一個台階下,還給幾人都賣了個好,
後續在燕國行事或許能順暢一些。

  只是身處風暴中心的吳征仰天無語凝噎,諸位大神打架我這小蝦米連強勢圍
觀的資格都沒,何德何能參與進去啊?

  帶著焦慮艱難睡下,運轉了圈道理訣強迫著睡著,天色剛泛一線微光便被驚
醒。心神難定索性起身,今日往祝府一行固然不會遇到什麼危險,怕的是要在這
個漩渦裡越陷越深,再也出不來。以霍永寧的心思來看,若於大秦有利,吳征是
不是也會成為一塊能擺上桌面的籌碼……

  卯時初時分吳征一行便離開驛館向祝府進發,以顯鄭重。車隊規模並不小,
裝乘各式禮物的箱子足有十輛大車,加上隨行的侍衛與僕婦,車隊足有二十餘丈
長短。

  與吳征同行的官員只有領侍衛的韓歸雁,隨行的也不宜多以免讓人誤會有所
擔憂,反生惡感。只有得了祝雅瞳贈禮前去回禮的陸菲嫣與林錦兒二人。至於其
餘不會公開露面。

  車隊規模龐大,除了大道俱都容納不下。一行人自驛館轉入長壽大道,向西
面的祝府進發。

  長安城之繁華更甚成都且格局大有不同。平安大街貫通南北之外,由東至西
共有十條大街作為主幹道,雖不及平安大街寬闊,也相去不遠。因此整座城市更
顯氣勢恢宏。

  名滿天下的東西二市隔平安大街相望,無論是服務於達官貴人的東市,還是
日用品一無所缺,甚至雲集了胡商的西市,內裡都缺不了祝家的鋪子。至於祝府
自當設在東市的正北中央,如此俯瞰東市的所在才配的上祝家商界之主的地位。

  較之西市的熙熙攘攘人群如織,東市大街的人流便稀疏了許多,達官貴人們
雖掌握著天下財富,用度又怎比得上數量龐大的平民人家?是以東市所求的在於
精與細,能夠消費得起的也就那麼些人家。祝家雖時常有人拜會,倒不會影響了
道路通暢。

  香滿城的招牌不管從起名還是裝修陳設都極顯排場。開樓宴客,滿城飄香,
若未被人笑掉大牙而慘淡關門,那便是實實在在的真本事了。

  至祝府需經香滿城,吳征一行的目的地雖不是這裡,路過時也不免好奇打量
開開眼界。正是用早點的時刻,香滿城樓裡已是人頭湧動。倒未必都是在此用餐,
不少大戶人家愛吃店裡的特色,刻意打發下人來買。

  但最吸引人的還是頂層早早便開始張燈結彩,似是為一場重大盛宴提早做著
準備。其中有一衣著華貴者大呼小叫不停地指揮,聲音從五層樓上遠遠地飄將下
來,清晰可聞。行人來來往往,有些駐足觀望,有些則見怪不怪,不過人人均少
不了哂笑輕蔑之意,將那位貴公子當做跳梁小丑般的笑話在看。

  「這人是誰?」吳征騎在馬上怪道。

  「盛國太子張圣杰,眼下正在大燕為質子。」候在東市口前來迎迓的祝府大
管家聞言回道。

  吳征忍不住再次抬頭遠望。從下打量看不清這位盛國太子的面目,只覺他身
材高大儒雅翩翩。

  這位便是張圣杰?盛傳他天資聰穎可成一代明君,最終卻被命運戲弄屈身燕
國為質子,從此自甘墮落醉生夢死的盛國太子?

  吳征眼下並未有閒情去關注這位人生先後雲泥之別的可憐人。不過此時倒挺
起了胸膛鬥志昂揚,比之這位可憐蟲,自己終還有人生可以追求,終還有無限的
可能。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7-11-13 0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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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手用機器轉繁體搬過來的
可能有些不通順的地方
希望有大大能幫忙修正 感謝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7-11-19 00:55

第六章庭院深深幽宅黃粱

  大街的喧鬧自會吸引外來人的目光,於秦國一干人來說莫不如此。見慣了大
秦繁華帝都的風物,來到截然不同的燕國免不了一番好奇。

  一輛馬車的車廂側窗簾子被揭開,精巧的設計讓內裡幽暗的環境印不出人影,
而乘車的人卻能看清窗外的一切。出身頂級貴族的陸菲嫣也一樣避免不了好奇心。

  陸菲嫣掃視了一番後便覺索然無味。她早年在家常聽叔伯輩們談論遊歷天下
時見到的不同景色,如吳征一般,她也是第一次來到長安,同樣希望有機會在天
下第一大都遊覽一番。可身為崑崙派門人,她應乘坐在高大又漂亮的馬兒上,挺
著傲人的身姿任由馬兒放蹄在長安里一展英風嫵媚。而不是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
大家閨秀坐在馬車裡,惴惴不安地無所適從。

  是何時變作了這般模樣?那一夜荒郊野合之後,夫妻間便出現了無法彌補的
裂痕,自打那時陸菲嫣便自知越發失了志向與勇氣變得日漸沉淪。而徹底摧毀她
所有信心的,則是江州荒園的那一場惡鬥。那時信心全毀,如墮落深淵途中手無
攀附,足無實地的絕望。

  這副無可救藥的身體將會給她帶來什麼?陸菲嫣不敢去想!只是午夜的夢魘
裡,她不止一次夢到被對頭拿住,只是幾下簡單的觸摸挑逗便讓她欲發如潮再也
不能抵抗,身心淪陷。這副身體的秘密又能對誰說?她幾乎想要逃離險惡的江湖,
可在亂世裡她又能逃到哪裡去?

  《清心訣》如同墜落深淵時的一根細枝被偶然抓住,得到短暫的安寧平靜。
至於吳征的警告她又豈有不知?被痛苦折磨許久的陸菲嫣貪婪地享受這一切,麻
痺地拋開迸發後將更為可怕的後遺症。可現下,細枝斷了……

  昨日孟永淑邀鬥時踏向場中的幾步,彷彿一生般漫長。自提劍起身的一刻便
已做了必死的決心,當刀光劍影向她籠罩而來,陸菲嫣心知沒有抵抗之力。她盡
力走得優雅曼妙,只想在死前留下最美的身姿。

  昨夜更是毫無睡意,瞪著漂亮的眼睛望著屋樑,深濃夜色裡目不能視物,可
日間發生的一切卻彷彿一道光影在眼前清晰可見,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且慢!」

  「師姑傷重在身不便動武……」

  「徵兒豈可又來胡鬧?還不快快退下……」

  胡鬧麼?不是!那個從小在崑崙派長大,一路都在師長們眼裡不斷胡鬧的孩
子,陸菲嫣看著他長大的孩子,不知何時已成長為一個又勇敢又有本事的男人!

  那個身影間不容髮地穿梭著,綿密的劍光讓陸菲嫣一顆心裡亦如驚濤駭浪般
席捲。除了開始一聲難以控制的驚呼,她甚至不敢發出一點聲響,擔心干擾了正
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把生命在「胡鬧」的孩子。

  曾經崑崙派人人看好的天之驕女,竟連柔惜雪一招都擋不住便被踢飛了兵刃,
連小師妹都不如。陸菲嫣心中泛起深深的無力感,一顆心更是懸到了嗓子眼。直
到吳征終於脫險才喘了口大氣,她心裡清楚,若非緊張得已渾身脫力,那時她會
跳將起來歡呼雀躍。

  來長安的所有人裡,沒有一人的壓力能超過吳征。他設計坑殺了燕國征西將
軍狄俊彥,他在萬軍之中羞辱得燕國皇室顏面無存。這一切陸菲嫣知之甚詳,也
反復交代來了長安須得低調,不到萬不得已甚至不要拋頭露面。這個孩子從小就
知道惜命,也知道不能出的風頭不要出。可他還是站了出來,自己無所謂,自家
夫君也可有可無的生命,卻有一個孩子頂著重重壓力艱難地站了出來,如此重視
甚至甘冒大險!

  每每想到這裡,陸菲嫣總會念起幼時練習輕功時抱著大樹死活不肯下來的倔
強小屁孩,甚至自家都無意識地嫣然一笑。這個「怕死」的孩子為了自己在挺身
而出!

  在馬車左前方的吳征與韓鐵雁乘著健馬並排而立,正抬頭仰望著指指點點。
陸菲嫣忽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嫉妒,嫉妒他們青春正盛,嫉妒他們年華正茂,嫉
妒他們情投意合。一念至此,陸菲嫣瞪著吳征高大的背影心慌意亂,別人情投意
合關我什麼事了?是了,雁兒不合適,盼兒才是他良配,我是盼兒的母親當然嫉
妒!

  陸菲嫣胡思亂想中,一行人已至祝府門口。以祝雅瞳的身份自不適合親自出
迎,可看陣仗也足夠令長安城轟動一時。

  平日里若是中門大開已是了不得的事情,如今三扇紅漆大門俱開或許便是祝
家最高的禮遇。大門口掛著成排的大紅燈籠,彷彿是個喜慶的節日,更是當吳征
一行人還在十丈開外便鑼鼓齊鳴響聲動天,比起春節的熱鬧還更勝一籌。

  領頭的吳征剛在祝府停下馬兒,祝雅瞳便優雅地抬腿跨過門檻娉娉婷婷拾級
而下。貴婦雖仍帶著黃金面具,但一身素白的曳地長裙猶如清荷,一件淡紫的薄
紗籠在裙外。落在吳征的眼裡只覺她素衣襯人,下台階的簡單動作讓裙角翩翩飛
舞,說不出的好看;落在陸菲嫣這等大行家眼裡,則知服飾雖顯樸素,實則用的
是上好的蠶絲錦繡,否則不會如此順滑平整。

  吳征趕忙下馬,惹得韓歸雁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中警告意味甚濃——實在
是這位祝夫人即使面具遮顏也太過優雅美麗,諸如韓歸雁與陸菲嫣這等絕色也沒
來由地覺得被壓過一頭。

  早已做好準備的僕從從吳征手上接過韁繩,祝雅瞳正好行至吳征身前,一切
都拿捏得恰到好處,精緻的籌劃又讓人如沐春風:祝夫人手一擺,便有下人先遞
上溫熱適中的香巾供一行人淨面,稍候又是一杯香氣撲鼻的淡淡水酒潤喉,邊上
早有人撐起紙傘遮陽,禮遇得無以復加。

  「貴客駕臨,祝家上下不甚榮幸!快快有請!」祝雅瞳對著眾人朗聲道完再
回眸望向吳征,假面覆蓋之下漏出的一雙眼眸竟有萬種風情難以述說,即使精明
細心如吳征也讀不出其中的深意。

  祝雅瞳對吳征明顯親厚得多,卻未對他做任何稱呼只是抬手虛引,陪同著一
同踏入祝府。

  「準備得倉促,寒舍又有些簡陋,你莫要見怪。」

  祝雅瞳柔柔的聲線中竟有些許顫抖,一切都透著古里古怪卻又沒有惡意,吳
征不明所以,忙笑道: 「富甲天下的祝家若都是寒舍,在下從前呆過的大部分地
方可都算是草房子。祝家主過謙了。」

  「你喜歡這裡麼?」祝雅瞳語含期盼,一雙春水雙瞳緊盯著吳征道。

  「無論風格還是品味,皆能列當世之冠,哪能不喜?」一席話說得祝雅瞳頻
頻點頭。實則換了任何人來,哪怕心中鄙薄祝家豪奢無度也一樣會說些場面話。
祝雅瞳莫名其妙的作為讓人難以理解,只覺高深莫測。

  在吳征心裡認為,祝家再怎麼奢華都不為過——那是這個比肩皇家的豪族應
得的。實際也正是如此!

  敞亮寬闊的大門背後是一條環旋迴廊,廊柱全用罕見的黑檀木鑄就,陽光風
雨與歲月讓它們更加油亮,而宜人的檀木香越發濃郁,令人心神一振。地面上則
是潤白如玉的大石鋪下,那石頭晶瑩剔透,似是擔心過於光滑而生生將表面磨成
一道道不規則的淺淺花痕。紋路不僅讓光潔的玉石不易讓人滑倒,更似有跡可循
雜而不亂。只是將這等上好的石料用作地面,還捨得拿來打磨破壞的,全天下怕
只有祝家而已。

  走過碎石子混以黏土,糯米漿鋪成的甬道穿過院井,陸菲嫣喃喃道:「鵝卵
石?」

  鵝卵石表面更為光潔平整,但數量稀少。祝家以鵝卵石鋪就甬道本就難能,
且放眼望去大小,形狀幾乎一致。正因如此方能讓整條甬道錯落有致。陸菲嫣暗
暗搖頭,祝家之富比起引以為傲的陸家可強得不知多少。

  至於那些仙草奇藤,點點綠葉,假山怪石,不一而足。

  朱泊一路行來東張西望,他一把年歲早已對外物提不起多大的興致,但能光
明正大地進入祝家也是沾了福氣與貴氣。年輕時走南闖北見識也不少,但祝家的
奢華還是釣起了他塵封已久的興致。

  穿過甬道步入正廳,祝雅瞳招呼眾人坐下。那椅子用楠木製成,寬大結實,
上鋪著繡花雪羊絨墊,柔軟舒適。

  看茶,奉果,寒暄了一陣。不知怎地,今日待人如春風拂面的祝家主越發顯
得不耐,令人錯愕。

  祝雅瞳也自覺失態,索性起身向朱泊道:「老前輩,晚輩無禮,借您乖徒孫
半日如何?」

  朱泊不以為意答道:「家主,老夫自然是準的,可這徒孫從來不聽老夫的。
老夫只管有好酒好肉,跟了誰來,便跟誰走,一把老骨頭了旁的也顧不上。」

  祝雅瞳聽出朱泊話中之意,欣慰一笑趕忙吩咐大管家道:「速將沾花窖裡藏
的白玉腴,月斛珠,紫葡珍各取兩壇讓前輩試飲。若有喜歡的遣人一道送至驛館,
萬勿怠慢!」又向朱泊道:「前輩只管開懷暢飲,只須您喜歡祝家管夠。」

  安撫好朱泊後又向陸菲嫣,林錦兒與韓歸雁道:「三位妹妹遠道而來,不如
在祝府遊覽一番?姐姐還有些精巧的小玩意兒,三位不妨盡情挑選,若有看上了
莫要客氣儘管拿走。」

  三女摸不清祝雅瞳的套路,猶豫間不好作答。吳征起身道:「師姑,韓將軍,
你們去吧。難得來一趟祝府不遊歷參觀可是件憾事。」

  祝雅瞳大喜道:「正是如此。幾位不必擔憂,酒宴俱已備好,至於三位的師
侄與好友……姐姐只是有些話兒要與他私下說,半日後自當與諸位會合。」

  吳征自香滿城旁觀張圣杰的墮落後心緒已完全平復,祝府一派歡天喜地的氛
圍不是裝出來的,何況真要對他們不利根本無需玩這些花活兒。若說富可敵國的
祝家為了他吳征的一條性命前前後後花費如此巨大的代價,說出去簡直讓人噴飯。
但若真的存了對他不利的心思,吳征心底也極為好奇到底為了什麼?難道出身偏
僻山村的自己真存了什麼驚天大秘密不成?

  「師祖,師姑,韓將軍,我先告退。勞煩家主了。」

  祝雅瞳原本歡天喜地,待聽到家主二字身形忽然一頓,即使隔著黃金面具也
能感到意態消沉之極,片刻後她才勉強笑道:「幾位莫要客氣,當自己家便成了。
你隨我來。」語聲喑啞暗沉許多,不知哪兒又引起她的不快。

  吳征落後祝雅瞳半步一路穿宅過院,路上兩人未發一語,直至兩座並列的小
院處。

  院門已大開,周邊不見一人,竟是刻意為兩人準備的獨處之所。祝雅瞳先後
推開兩扇院門道:「選一處你喜歡的。」

  吳征見一間陳設簡單,雖是用料上乘但雕刻與裝飾均樸素得很不做過多修飾;
另一間則盡顯奢華,連桌角都雕獅畫虎。他向祝雅瞳施禮後指著簡陋的院子道:
「在下初出茅廬,從前在崑崙山一向簡單慣了,尚用不來這些華麗之物,還是這
一間好。」

  祝雅瞳連連點頭道: 「好,那就這裡。」到得院子附近四下無人她便不願領
先半步,與吳征肩並肩跨入院門後道:「其實我也喜歡陳設簡單些,只是祝家有
祝家的面子輕慢不得。嘻嘻,說起來平日里裝模作樣也累得很。不過日後你飛黃
騰達,記得陳設可以簡單,但吃的用的都必須是最好的東西,這不是充面子,而
是你有了身份,自然該享用一切。」

  穿過院井步入廳堂,祝雅瞳拉開椅子道:「累了吧?快坐下。我給你沏茶。」

  吳征愕然道:「在下怎敢……」

  話未說完便被祝雅瞳打斷,她似是極為愜意享受道:「你該聽我的。」

  為吳征端上茶水,祝雅瞳自顧自地解開外罩的輕紗脫去,又拔下頭頂的珠釵
華冠,讓一頭如云如瀑的秀發自然垂落在腰際。正對著吳征坐下一雙皓腕抬起插
在腦後發叢中。

  一對玉臂抬起,寬鬆的衣袖自然而然地向肩頭倒垂,露出雪艷艷白得晃眼的
肌膚,吳征愕然道:「家主,你……」

  「每天帶著這些很累的,我不愛。哪有談生意的時候一方不知另一方長什麼
模樣兒的?」祝雅瞳一邊俏皮道,一邊解開面具的搭扣取下,隨意地甩在一邊向
吳征相視而笑。

  饒是見過許多麗人,近來更與陸菲嫣與韓歸雁朝夕相處,吳征仍不由怔怔呆
住。修娥臉龐線條柔和,飽滿的額頭下長眉如月牙,濃睫如梳,一雙杏仁大眼如
同蕩漾的水波脈脈含情。筆直挺立的鼻樑側邊兩片鼻翼弧度柔和,兩片香唇如同
花瓣般紅艷潤澤,兩顆深渦綴在唇角更顯甜美如酥。整個人看去正如她的名字一
般,端麗嫻雅到了極致。

  那一雙多情的眼眸愛憐無限地看著吳征道:「可看清了麼?日後莫要忘記呀。」

  吳征近乎屏息凝視,好一會兒才喘出一口大氣道:「家主天香國色,只需一
眼終生難忘。」

  「比你的陸師姑如何?」被讚了一句祝雅瞳笑如春花,卻不依不饒。

  「各有所長,我比不出高下。」

  祝雅瞳以手抿嘴嫣然一笑,那隻柔荑掌面小巧,手指卻纖長,更是毫不顯做
作地翹起尾指,低頭又抬眸的模樣說不出的好看。她亦深吸了一口氣優雅起身,
從抽屜裡取出四隻小偶坐在書桌長案前研墨道:「你坐穩了別動。」

  她以小毫沾墨,雙眸一眨不眨地打量吳征許久,開始在小偶空白的面容上作
畫。其間不停地抬頭,似要把吳征看得更加仔細,又思忖良久方才再度落筆。畫
完之後祝雅瞳滿意一笑後放下,再拿起另一隻小偶繼續作畫,這一回畫得極快,
幾乎一筆落成。

  她將四隻小偶分成兩對,一對在衣袖中收藏好,拿著另一對交予吳征道:
「像不像?一個是你,一個是我。」

  吳征見小偶栩栩如生,與自己的面容極其相似,正瞇著眼狀似撒嬌,而另一
隻小偶則是祝雅瞳的面容,正溫和微笑。他雖不明所以也不禁讚道:「不想家主
還有一手丹青妙筆,真是極像!」

  「那你收好了。」祝雅瞳笑得開心,又為吳征盛滿茶水後道:「好啦,看你
心神不寧的,咱們談談長安城的局勢,你能不能先給我說一說?」見吳征有些猶
豫又道:「你們來長安面臨重重困局,不說難道旁人便不知麼?祝家所處的位置
你應也清楚,放心吧,我哪國也不幫,只想幫你。」

  吳征一想也是,遂開口道:「燕秦一戰說到底還只是個和局,燕國籌備許久
遠談不上沒有一戰之力。開春後本應掀開新一輪戰事,燕國忽然退讓太過突兀,
在下想不明白。可對陛下而言,燕國既退讓就沒理由不趁勝追擊,依我猜測怕是
想要取回涼州之地。」

  「你能想到這裡,很不錯。燕皇之所以退讓其實很簡單,他病了。」

  「什麼?」吳征大吃一驚,不想祝雅瞳隨隨便便將這個天大的秘密說了出來,
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這一仗所有的一切都是燕皇策劃準備,甚至連調兵遣將都由他一手掌控,
丘元煥不過是個木偶人而已。燕皇病了,表面雖看不出來,可無論精力還是思路
都大受影響,你說他們還敢不敢打?一個人自大慣了便會狂妄,你日後可莫要如
此。」

  燕皇病了?怪道燕國忽然提出和談,現實的局勢燕國本將陷入不利,但這一
手和談卻極巧妙。一來讓大秦陷入迷惑之中舉棋不定,二來又能爭取足夠的時間
備下後手——另選統兵之將,待交接完成,燕國依然佔據優勢。

  「看來這一番入長安必然空手而歸。」吳征抹了把額頭冷汗,他倒不擔心燕
皇會對使節團全體下手,畢竟燕國亦有相應身份的重臣在大秦,對於國力佔優的
燕國而言,這種互換殊為不智。

  「是很難。」祝雅瞳點頭道:「旁的事情我不想管,你自己的危機,知道麼?」

  「福慧公主怕是放不過我,燕皇怕也恨我入骨……」吳征苦笑道:「若是拉
下臉來不管不顧,我怕是在劫難逃。」全殲征西軍與狄俊彥,讓燕國足以決定戰
場局勢,也幾乎是必中的一招殺棋落空,說不定還是導致燕皇犯病的重要原因,
聽聞了秘密之後吳征的心情著實好不起來。

  「嗯!明里他們不會動手,暗地裡就不好說了。不過在長安城裡倒無須擔心,
祝家上下自會保護你,這一點我做得到!」說到此處祝雅瞳心中酸甜交加,暗想:
為娘豁出命去奪取家主之位,可不就是為了保護你麼?

  「祝家主,在下有一事不明,家主先是資助家師死守涼州,又對在下如此禮
遇,不知所求為何?」想不明白,索性公開一問或許還能得到答案。

  「因為你……的辣椒呀。」祝雅瞳抿嘴笑道:「這是個好東西,日後或許能
如鹽一般不可少。天大的利益祝家是從不放過的,不幫崑崙還幫誰?」

  好吧,這個藉口也說得過去,可吳征當然不會全信。祝雅瞳不肯明說,他強
逼也沒用,何況哪來的資格強逼?吳征道:「如此倒要感謝祝家主厚愛,至於生
意上的事情一切都好說。不知家主的條件是?」

  「咦?你這就要與我談麼?」祝雅瞳眸中一亮贊道:「據我所知,你自來生
活清苦,銀錢也不充足。恩,拿得起放得下,擰得清輕重,還懂得借力,昨日相
助你陸師姑又有男兒豪氣!你的師傅把你教的很好,不枉我助他一場。」

  「家主謬讚了。」

  「呵呵,小鬼頭!我不答應怕是你不放心對麼?」祝雅瞳無端地扁了扁嘴,
又道:「你尚在長安虎狼之窩,談這些為時尚早。恩,這樣吧,聽聞你習有易牙
之術,為我做兩道菜,一道湯,我吃得滿意了便以祝家之力助你脫困如何?」說
到這裡難以掩飾面上的得色,似是一切如她所料。

  吳征萬萬想不到會是這麼個要求,雙目連眨露出詢問確認之色。

  「便是這樣。我也做兩道,咱們午間便在這里四菜兩湯如何?只是做菜我是
剛學,你莫要嫌棄。」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食材這些物事應有盡有,祝雅瞳還取出一隻錦盒,正是吳征拜會時帶來的禮
物,裡面撐著磨好的辣椒末。灶台在小院裡就有,吳征拋開滿腦子的疑問專心製
作菜餚不提。

  一間長寬皆有四丈的大屋子,周圍僕人皆被遣開,只留門口兩名年老僕婦聽
用。室內珠寶,首飾,衣物擺得琳瑯滿目,皆是上上的妙品。靠牆處還用絳紗簾
子隔出三個單間,內裡掛著巨大落地的銅鏡,便是五人並排也能從頭至腳映得一
清二楚。

  陸菲嫣,林錦兒,韓歸雁初踏入時也不由愣神。

  「給我們的?拿了有些不好意思。」陸菲嫣翻看室內之物,有些愛不釋手。

  「拿呀,說了給咱們幹麼不拿?」韓歸雁氣鼓鼓道。

  「雁兒別鬧。你不覺得奇怪麼?」林錦兒輕聲呵斥道。

  「哼!當然古怪了。你們崑崙派的大弟子忽然成了香餑餑,人人像寶貝似的
爭來搶去,也不看看都七老八十了,不知羞!」韓歸雁越說心中酸意越盛,鼓起
了腮幫子。

  「便是這裡才奇怪。」陸菲嫣目光復雜地望了韓歸雁一眼道:「昨夜我老鬧
不明白,今日看祝家的禮遇似乎有些頭緒,卻總也整理不清。不過徵兒現下正身
處泥潭,祝家若是誠心相幫倒是件大好事。」

  說到吳征的安危上,韓歸雁才撇開醋意認真道:「我也是如此。現下不妨再
來理一理。」

  「祝雅瞳,欒採晴,柔惜雪。」林錦兒豎起三根手指道:「這三家昨日的舉
動都怪異非常。欒採晴不消說了,自是死敵。柔惜雪與徵兒並無甚過節,可也沒
有交道。昨日比武時對徵兒也並無甚不同,你們看對麼?」

  「她是燕國武林的領袖,昨日確實也算公正,只是最後非要遣冷月玦與吳…
…吳大人比試,還不依不饒,這便怪了。」韓歸雁皺起眉疑惑道。

  「確實如此。欒採晴也怪異,她衣袖那一拂分明要對徵兒下手誰也看得出來。
當下若要追擊我也擋不住,又是為何忽然停手?此後更對徵兒似換了個人一般,
說是待愛侶如此都不為過……」林錦兒晃著螓首偏頭言道。

  「確切地說,徵兒比完之後祝雅瞳便來了。至此欒採晴像換了個人,柔惜雪
也不依不饒。那麼……」陸菲嫣說到這裡忽然一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們藉徵兒(吳大人)針對祝雅瞳!」三女對視中目現駭然,從小在崑崙
山長大,甚至連成都都是剛去不久的吳征,是如何與祝家這個龐然大物扯上關係
的?且個中的秘密或許不僅祝雅瞳心中有數,連欒採晴與柔惜雪也知曉不少……

  四菜兩湯!

  一道椒麻魚片,一道毛血旺,一道石筍排骨湯,這是吳征做的。一道明火水
煉犢,一道油潑蝦,一道蘿蔔羊肉湯,這是祝雅瞳做的。

  吳征盛了兩碗飯端上,先為祝雅瞳擺上,又放好筷子湯勺方才落座。祝雅瞳
端坐不動,似是甚為享受。

  「這兩道菜原本要在大秦崑崙樓上市,可戰事緊急還未曾趕得及。請祝家主
先嚐嚐。」吳征夾起一塊魚片,又兜了一勺毛血旺的菜料放在祝雅瞳面前的菜碗
裡:「辣椒口味刺激,初次食用還請慢著些。」

  「好好好。你也吃,嚐嚐我的手藝。」

  吳征的兩道菜所需的工序複雜,祝雅瞳的兩道則顯簡單,看來確實是剛學不
久。吳征夾了片牛肉,又夾了只蝦道:「正要嚐嚐。」

  「我們一起吃。」

  祝雅瞳雖是初學,手藝火候的掌控著實不錯,牛犢子肉軟而不爛,不僅鮮嫩
多汁還富有嚼勁,草蝦則是在油裡炸得酥爛,連殼一道咬在嘴里卡茲直響,又香
又脆。能做到這等水准定是下了苦功,且牛肉與蝦均是稀罕之物等閒吃不著,祝
雅瞳自是心疼愛子從小清貧,恨不得端出龍肝鳳髓來了。

  「咳咳,咳咳。」祝雅瞳一雙明眸上下翻滾,直欲將吳征每一個動作都看得
清楚,待他往口中送入一塊牛肉時,她不防魚片里辛辣的口感,被嗆得淚水都盈
滿眼眶。至於究竟是受不得辛辣的刺激,還是初次為孩兒備下一餐飯食的悲涼又
喜悅,便只有她自己心裡才知了。

  「家主慢些,辣味確實需要一些時候來適應的。」

  「不會不會,噝……好吃。你做的菜您……額,我都喜歡。噯,你也多吃些
呀……」祝雅瞳毫不避諱地為吳征夾菜……

  在祝雅瞳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離開祝府,韓歸雁忍不住問道:「這半日里都乾
什麼了?」

  「我不知道。」吳征苦笑搖頭道:「以前讀過個故事,說有個人住店,店家
正在煮黃粱飯。這人睡著了,夢到自己經歷豐富多彩的一生,結果醒來之後才發
現不過一場夢,店裡的黃粱飯剛熟呢。今日里我就像做了黃粱一夢。」

  腦海中不斷迴盪著臨別時祝雅瞳的殷殷囑咐:「燕皇生病一事你自家知曉便
可,讓旁人知道有百害而無一利。另外,對太子欒英飚務須萬分提防,決不許與
他單獨共處,切記,切記!」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7-11-26 01:38

第七章 聖心難測 玦月披霜

  從吳征來的那個世界裡有句話叫做「相由心生」,還有些難以證實卻又常能
發現實例的說法,例如「夫妻相」。

  大意是說一個人的心理反應容易影響面相的生成,而長期生活在一起的人,
五官間也會慢慢有些相似度。事實上也極有道理,人是善於模仿的動物,長久生
活在一起,總會有些表情動作是一樣的。相則由之而來。

  吳征的「心」大多還保留著前世的各種記憶與習慣,而長期與他生活在一起
的又是昆侖派的同門們。十餘年的成長下來,面貌上祝雅瞳雖有相似之處,要說
是母子則毫無說服力。

  而以他的早慧與心細,之所以認不出祝雅瞳就是五歲那年將他「劫持」到後
山,意外發現顧陸夫妻間秘密的奇異女子,則要怪罪於這副身體。——人體味覺
的發育要到七歲左右才能完成,是以吳征與祝雅瞳獨處半日,雖覺她身上那股潮
粘甜膩的汗香似是熟悉,卻怎麼也比對不上。

  至於獨處時祝雅瞳僅能略微克制的母愛之心,倒不怪吳征的反應近乎于白癡,
——母愛是什麼?他沒有過,也不懂。前世沒有,今生最疼愛他的林錦兒更像姑
姨,那是截然不同的。

  回驛館的路上吳征在馬兒上沉默不言,反反復複地梳理今生的每一天,不斷
自問: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為何總覺熟悉又陌生。

  將至驛館時吳征才回過神來長籲一口氣,搖頭暫時放棄了追究。始終擔心不
已的韓歸雁湊近低聲道:「吳郎,你真的沒事?你……一直怪怪的。」

  「沒事,只是太多事情想不明白。」

  「你……我怕……離幻魔瞳!」

  「不太可能,不,沒有可能。」

  「終究是個陌生人,你怎能如此輕信大意?」韓歸雁一臉鄭重,只是話裡的
酸味兒怎麼都掩不住。

  「我或許也逃不過離幻魔瞳,但她有沒對我施展過我一定會知道!呵呵,還
說我家雁兒大氣不會使小性子,這就鬧了脾氣,今後為夫要納幾房妾室可怎生得
了?」兩人靠的近語聲又低,韓歸雁被一句我家雁兒說得心中如小鹿亂跳,一夾
馬腹哼聲道:「不來睬你。」

  馬兒疾行兩步又被扯緊馬韁停步,她偏過頭鼓了鼓腮幫子道:「人家又沒不
同意,就是……哎呀,不和你說了……」

  吳征望著前方輕盈下馬,高挑又矯健的倩影露出溫暖的微笑。燕都之行再艱
難,終究是要闖過去的,重生世界的美妙,勞資還沒嘗夠呢!

  至於那個正在驛館門口警戒範圍之外雙手合十,低念佛號的胖和尚,吳征打
馬近前招呼他跟在自己身後一同進入驛館。

  車輛馬匹各自拉回馬槽與雜物房,迎接完吳征歸來的霍永寧領著兩人神鬼不
知地也來到此地。他以足頓地發出奇怪的節奏聲,一輛馬車車廂底下方忽地滾出
一個人來朝霍永寧抱拳跪地。

  「只有你一人了?」

  「屬下不知是否還有他人,也不知是否被盯上。」

  霍永寧沉默了一陣道:「無妨,來了就好。你且隨本官來。」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終於被黑暗吞沒,長安城裡金碧輝煌又深沉幽遠的皇宮
也籠罩在夜色裡。若能俯瞰此地,點著燈火的殿堂亦能透露出神秘的皇家些許蛛
絲馬跡。

  有些殿堂光芒與聲息全無,而有些則燈火通明宛如白晝,還有些雖從窗紙裡
透出光亮,燭火卻分外晦暗。

  燕皇欒廣江半躺在寬大的虎皮靠椅上,厚厚的絨被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可時
不時地,他還是會因寒氣的侵襲打個冷顫而重重咳喘。這一天他在十數年前便做
了心理準備,可想不到的是來得這麼快!當燕秦之戰拉開序幕,一切都在他的預
料之中,雖說奚半樓直接棄了大半個涼州嚴防死守,雖說涼州的糧草之豐厚超出
他的想像。可局勢並沒有太大的偏差,戰況始終在燕國的掌控之中,一步一步,
堂堂之師堅若磐石般推進,消耗,磨去秦軍的戰力與士氣。

  涼州之戰本該在冬季來臨之前便即結束,之後便是修養士兵,調整士氣,待
開春後對已成籠中之鳥,甕中之鼈的秦國再度施加持續的壓力,直到他們崩潰。
——原因便是正軍之後隱藏的那一招奇兵,繞過重重大山奇襲亭城的征西軍。

  欒廣江無比信任狄俊彥的能力,也相信秦國無人能預料到膽大包天的一手。
他生性謹慎更做出了周密的安排,燕軍在三關正面高強度的攻勢正為了以防萬一,
以高壓逼迫,讓秦國即使有高人能看穿這一步絕殺之棋也無力對亭城施以援手。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即使韓鐵雁也擋不住狄俊彥在保存實力的情況下順利
奪取亭城,直到那一場莫名其妙的地湧金蓮。

  欒廣江無數次地詢問能工巧匠,這一場火是如何燒起來的,沒有答案。狄俊
彥並非冷血的怪物,他也會熱血上頭,也會衝動,可被稱為「燕國雙驕」之一,
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的天縱奇才即使在狂怒中也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吳征是成功
激起了他的怒火,可欒廣江相信以狄俊彥的謹慎持重,即便立誓要生擒吳征碎屍
萬段,也會讓麾下如同狼群一般追逐,撕咬,襲擾獵物,待獵物精疲力盡地倒地
再一口撲上咬斷喉管!他會直勾勾地沖入明顯的陷阱,甚至……就像是這麼沖入
了火場?不可能,絕無可能!

  「是邪術……還是天意!」念及此處,欒廣江再次念出無數次自言自語呢喃
的困惑。史書曾有記載千年之前,一座堅不可摧的城池忽被天降火球毀於一旦,
王朝從此崩潰。欒廣江從不信這些怪誕邪說,可這一場地火來得莫名其妙,不僅
重創了燕國讓全盤計畫盡數落空,也讓他生生在戰報上噴出一大灘血。

  「天火摧堅城,王朝覆滅;地火吞萬軍……」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覺身上分
外寒冷,手背上青筋凸起的雙掌又緊了緊絨被。

  「陛下,祝家主到了!」

  「請她進來吧。」欒廣江在貼身宦官的服侍下費力起身,披上件厚厚的虎皮
大衣在龍椅上坐下默默潛運元功。如此雖會讓他在數個時辰時候身體更加酷寒難
當,卻能在現下保持充足的精力與注意力,也會讓蒼白的面色裹上一層紅潤。

  女要俏,三分孝。祝雅瞳戴著黃金面具,淡紫色的錦衣著內,外罩的還是那
一身潔白寬大紗衣。——一如她十餘年前步入祝家密室時的裝扮一般無二。欒廣
江是天下唯一一個知道那身寬大衣袍下的身體是如何美麗的人,十餘年的歲月過
去,少女成了少婦。淡黃卻明亮的燭火下紗衣近乎透明,隱約可見飽挺的胸乳和
腴腰一束。比之從前少女的青春,那具動人心魄的嬌軀定是更加豐滿,更加成熟,
更加誘人。

  如果當年不是與她撕破臉皮,現下她也成了朕的妃子,可以盡情品嘗那具享
之不盡的軀體,可以讓當年她不願意為朕做的事情全部聽話地服從,甚至可以在
禦書房裡讓她坐在朕的身邊,幫忙批閱完奏章之後鑽入書案之下撩開龍袍,乖順
地將龍根含入那張豐滿潤澤,溫軟糯綿的豔嘴裡慢慢吸嘬含吮;若是興致起時更
會解開上衣,用那對滑如凝脂的胸乳將龍根夾入深不見底的丘壑裡撫弄擠磨,想
十幾年前,她的那對恩物便一掌只掐得一半,現如今……;如果征兒早早入了皇
宮,現下又會如何?是不是狄俊彥已攻佔亭城,三關俱在燕國之手,大秦像只待
宰的羔羊般瑟瑟發抖……

  只是片刻的兒女情長與點滴悔意,欒廣江便將這些念頭毫不猶豫地驅離腦海。
比起眼前美婦令天下所有男人瘋狂的身體,一統江山的大業於他而言更重要百倍。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可醒時天下之權未能掌握,何來的時間醉臥美人膝。

  「你好像很生氣?」對於祝雅瞳的上殿不參,欒廣江也已習慣,也沒有那個
心思去計較。

  「我生不生氣不要緊,陛下倒該龍顏大怒才對。」似乎只有到了這裡,祝雅
瞳才會有難以抑制的怒火,總是忍不住譏諷之意。

  「哦?怎麼朕都不知道何人犯了大忌?」

  「呵呵。是陛下貴人多忘事,不記得與妾身之間的協議,還是有人不尊陛下
的旨意胡作非為冒犯天威,亦或是長安不算燕國境內?難道陛下身患小恙,燕國
便有人敢抗旨不尊不成?」祝雅瞳一雙媚眼目光灼灼,吳征便是她的心頭肉,是
最不可觸碰的珍寶。為此,她不惜得罪燕國皇室與師門天陰門,拿欒采晴立威,
還與柔惜雪大打出手。事已至此,已沒有什麼事不能做,不敢做,直斥欒廣江自
也不在話下。

  「朕並沒有頒下什麼旨意,自也無人抗旨不遵。你覺得朕需要下一道旨意保
吳征在燕國毫髮無損,朕可以下。」欒廣江笑了笑溫和道。每回只需提起吳征,
他總能輕而易舉地佔據上風,率先拿捏住對方死穴的感覺,總是讓人心情鬆快的。

  「陛下是在應付妾身了?上樑不正下樑歪,妾身自會以陛下言行為表率。」
祝雅瞳聲音驟冷,這一道聖旨是萬萬不能下的,否則會有無數的殺手冒著誅九族
的風險源源不斷地向吳征討命。她所能做的便是拿捏住燕皇的言語,在燕國境內,
要保吳征安樂無憂。

  「他現下不是好好地生龍活虎,今日還與你母慈子孝?朕可沒有失約!只是
現下他闖了大禍,想要保他周全須得動用更多的力量,你祝家惹的麻煩,莫非要
把事情壓在朕一人身上好袖手旁觀麼?」

  「原來如此,我總算是明白啦!」祝雅瞳歎息蕭索道:「還以為你即使不喜
歡他,咱們也算有一夕之緣,多多少少會念著些情分。既是如此還有什麼好談的?
祝家自會保護他,不勞你來操心。只是你手下那些人煩請看得緊一點,否則下回
身上少了什麼物件兒,別來怪我!妾身告退。」

  見祝雅瞳垂著頭失望之情溢於言表起身欲走,欒廣江沒來由地一陣心軟道:
「且慢!」二字出口隨即心中一凜,他堪稱一代雄主雖有病在身依然反應神速。
祝雅瞳再怎麼憤怒得喪失理智也不敢向他下手,就不會是中了離幻魔瞳,那麼莫
名的失神只能是被她抓住了內心裡柔軟的部分。從她出現在禦書房的一刻起便做
此打算,十餘年前進入祝家密室時的裝扮,那件在燈下變得透明的古怪紗衣更勾
起了對玉軀的回憶,那失望透頂垂首抬步的神情儀態,和當年天明她離去時一模
一樣。

  欒廣江嘴角一撇,冷笑道:「和朕耍這些小心眼,可有收穫?」

  「不多,但不能說沒有。」祝雅瞳回以一個冷笑重新落座道:「起碼我已知
道你多多少少有些許舊情,既是如此,有些話是不是可以談點實際的。」

  欒廣江靜默片刻道:「你說。」

  「十餘年前,你提著劍要親手殺死尚未出生的孩子時我便明白了祝家招惹的
忌諱。至今十九年,我可有什麼地方觸犯了你的底線?」

  「沒有!」

  「很好。」祝雅瞳死死抿了抿雙唇,寒聲淒苦道:「他出生後甚至連一口奶
都沒有吃過。昨日是我這個狠心的娘第一次給他做一頓吃的,也是娘兒倆第一次
坐在一道吃一頓飯。你兒女眾多,或許覺得這種事都煩了。我呢?我就一個兒子!
你可知昨日我要花多大的氣力才能忍住不與他相認?這一切為了什麼你不會不懂,
我給他起名吳征何意你也不會不懂!我們孤兒寡母只不過想活著,呵呵,你不愛
聽是不是?我們就是孤兒寡母!為了能讓他安安穩穩地活著,我連當娘的一切都
不要了。闖禍?那是我兒的本事,難道對著狄俊彥束手就擒讓人殺了才不叫闖禍?
欒采晴的顏面怎麼了?她面首四處不見你們說,我兒隨口胡謅兩句變成了闖禍?
你——不要太過分!我是女人,也是個母親,為了我兒安康祝家我都可以不要,
你知道的!呵呵,你助我登上家主之位不就是打著份歪心思麼?」

  女人之感情用事遠勝於男子,一個婦道人家坐鎮家主之位總是會有更多的破
綻,給予外人更多的機會。見心思被拆穿,欒廣江也不否認道:「那你想要如何?
一道痛快說出來。」

  「我知道你要什麼,在等什麼!放心,我做好了一世不與征兒相認的準備,
我永遠不會將他是我兒子,是燕國聖君的種公之於世,他只是個秦國人,昆侖派
撿回來養大的野孩子。我不會利慾薰心到給你們欒家機會!告誡好你們欒家的人,
不要動我兒!否則,你知道我會做什麼!」祝雅瞳語畢不再多說,竟起身摘下黃
金面具三跪九叩,咚咚的磕頭聲讓額頭都紅了一片,之後轉身離去。

  欒廣江沉默無言,腦中竟有些混沌。一會兒是祝雅瞳泣血般的淒厲嘶鳴,一
會兒又恍惚著吳征的本事,一會兒又是有過一夕之歡的美麗婦人摘下面具時,那
張溫柔雅致,嫵媚多姿的面容。

  「好厲害……」欒廣江喃喃低聲自語:「祝雅瞳,柔惜雪……朕治下大燕人
才鼎盛本是好事,可牝雞司晨……不見秦國有這等事情,不知是福是禍……」他
隨即搖了搖頭,自攻秦一戰受挫後,他不受控制一般不時將一些事件聯想至鬼神
怪力身上。

  重重晃了晃頭強行將古怪的想法驅離腦海,欒廣江將似是燃起熊熊烈焰的目
光鎖定至那幅寬大三丈高高懸掛的地圖上,涼州,三關,亭城,再到群山環繞的
大秦。他狠狠捏了捏拳頭,一個炸雷般的聲音不住在腦海中翻滾:「朕——還沒
有輸!」

  瞪視良久,欒廣江才移開目光長長吐了口氣,似是精力消耗過度狀甚疲累,
又喘息了一陣才喚來宦官道:「讓他進來吧。」

  禦書房裡踏入一人,身穿明黃蟒袍,玉帶束腰,身材高大亦有一股與生俱來
的高貴威嚴。他在書桌前跪倒俯首道:「兒臣參見父皇。」正是燕國太子欒楚廷。

  「免禮,坐下吧。」

  欒楚廷依言落座後欒廣江先道:「方才的話皇兒都聽見了?」

  「聽得甚清,兒臣先前打發走了內侍,不落第四人之耳。」

  「皇兒做事一向心細,甚好。祝雅瞳之言,皇兒以為如何?」

  「愛子之心,聞之險些令兒臣垂淚,兒臣年幼之時母后亦曾如此疼愛非常。
祝家主之言,倒令孩兒想起母后昔日的關懷愛護與諄諄教誨,她常言道兄友弟恭
世之禮法,父皇若願讓那孩子認祖歸宗,兒臣當親自前往,迎他歸家。」

  欒廣江微眯著雙目聽完,淡淡道:「朕的意思是,祝雅瞳曾言道,是不是可
以談點實際的?」

  「兒臣見識淺薄不敢在父皇面前妄議,總之此時兒臣但隨父皇之言,便是要
將太子之位讓與他,兒臣絕無異議。」

  欒廣江歎了口氣,右手食指敲著龍案道:「一千,一千,一百。一個小小孩
童的命值得了那麼多?」

  欒楚廷身軀一震打了個激靈,忙撲通一聲跪地磕頭道:「彼時兒臣年幼無知,
還請父皇饒恕兒臣罪過……」那一身冷汗暫態濕透蟒袍。

  「一千兩銀,一千斤鐵器,一百石糧食,好大的手筆啊!」欒廣江登基後一
貫節儉,亦曾因奢靡之事重罰過不少妃子與皇子,是以說話時口氣雖平淡,仍讓
欒楚廷顫抖不已:「他當然不值那麼多,為了什麼你說吧,自己說出來,朕許你
有什麼就說什麼。」

  「兒臣當時聽說此事,一門心思大都是懼怕大燕的大好河山落在祝家手裡。
父皇請恕兒臣無禮,祝家財力雄厚富可敵國猶如深淵蛟蛇,所處地位雖微妙上不
得檯面,但一旦風雲際會難保不蛟蛇化龍飛騰九天。兒臣以為那孩子便是蛟蛇頭
上之角,祝雅瞳豔名播滿天下,被稱為當世第一美人。若是……若是父皇一時為
美色所迷將她納為妃子,祝家一躍便可登堂入室。其內有皇子之名,外有祝家財
力相助,大燕難保不被外戚專權。是以兒臣以辛苦攢下的家當與番人做了協定,
要他們除去那孩子,兒臣真是一心以大燕國運著想,絕無半點私心!兒臣亦知罪
孽深重,請父皇降罪。」欒楚廷雖跪伏於地,一番話卻只稍作停頓便通篇說得並
無畏懼之心,倒顯大義凜然。

  「嗯!也是。朕再問你,那孩子既然還活著為何又不再動手?即使他為高人
所救,要巧取他性命也不難。你的一門心思大都是為了大燕江山考慮,那還有小
半又落在哪裡?」欒廣江目光犀利猶如實質,落在欒楚廷身上好似芒刺在背,頓
了一頓又寒聲道:「你不好意思說,朕替你說吧。此事鬧得不久之後天下皆知,
朕自然也會知道。你在意的不是那個孩子死了還是沒死,而是朕的態度!朕既未
追究過這件事,你也就無所謂那孩子是死是活,可有冤枉與你?」

  「父皇明鑒,兒臣……兒臣罪該萬死……」欒楚廷終於發出打從心底裡恐懼
的話語聲,甚至牙關打顫都清晰可聞。自他被立為太子之日起,他都在觀察,揣
摩,學習他的父親,他也曾自以為非常瞭解自己的父親。然而這一刻讓他覺得自
己像是暴風雨中小樹,隨時可能被一道驚雷劈成灰燼。老人不可怕,但一位掌控
著權力又心情不佳的老人卻絕對可怕……

  「起來吧。」

  燕皇的話讓欒楚廷長舒了一口氣,太子殿下蒼白著面色顫巍巍地起身,一身
大汗猶如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他曾無數次內心得意地看著下屬如此狼狽,不想
當他面對著天威煌煌也是一般模樣。

  「你至少有一句話沒有說錯,欒家的江山只能在欒家人手裡,絕不容許外戚
染指!」欒廣江語調恢復平和:「大燕江山只需安穩,天下遲早要姓欒!朕之所
以對你說這些,不是對你動了什麼心思,是要告訴你莫要輕視任何一個對手!」

  從某種意義來說,皇帝與太子也是一對對手。欒楚廷心中又喜又恐,從這些
威脅的話裡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父皇心態上的巨變,父皇已開始感到不安,否則他
不會說這些。或許是他已深知他身體裡的隱患隨時可能爆發,面前覬覦已久的龍
椅,象徵著權力的大印似乎從未離自己那麼近。可欒楚廷又不由地一陣驚恐,他
無法保證父皇會不會在此時幹出什麼瘋狂的事情,或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會
觸怒這位雖已年老,仍至高無上地掌控者這個國家所有人生死的老皇帝。那仿佛
觸手可及的一切卻又隔著一道隨時可能墜落得萬劫不復的鴻溝。

  「就像你方才自以為安排得周全,可知祝雅瞳早已發覺?」

  「這……兒臣已儘量小心,怎麼,怎麼可能?」

  「朕知你在外面,她又怎能不知?她也無需對朕說這些,自是說給你聽的。」

  「兒臣不知祝雅瞳想幹什麼,只聽父皇的。」

  見欒楚廷低眉順眼的模樣,燕皇忽然有些恍惚:是不是朕在深宮裡呆的太久,
對外面的世界瞭解得不夠了。宮裡的龍子無人敢造次,反而那個野種生生毀了朕
的大計……

  一念至此,欒廣江覺得疲累襲來揮手道:「你去吧!莫要去管那個孩子。」

  欒楚廷離開禦書房後親手關上了房門才暗自喘了口氣,他不敢用力,那股鋪
天蓋地般的威壓仍如同窗紙中透出的燈火一般霸氣四溢,籠罩一切。他定了定神
盡力擯棄開方才驚悚的一幕,只去回想透露著深意的隻言片語:欒家的江山絕不
許外戚染指,大燕只需安穩。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在如山的威壓下不精神崩
潰做出瘋狂的舉動。

  父皇還是雄心壯志啊,他不輕視祝家,就更不會輕視大秦。也是,做了如此
萬全的準備雷霆一擊,依然連涼州都拿不下來,大秦豈容忽視?日後的攻略中祝
家依然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他們的糧秣與馬匹缺不得。打吧打吧,論雄才偉略本
王確實不及父皇,只要江山是本王的又何需操之過急?待江山平定,父皇萬歲之
後,天下終是本王的。屆時再收拾了野種,順手接收了祝家無邊資財,包括……
她!

  念及祝雅瞳迷人的絕世優雅風姿,欒楚廷心中一熱,太子後宮裡縱然佳麗無
數,又有哪一人能比得了她?那些塗脂抹粉,身著豔麗服飾的女子,在穿著簡單
得近乎樸素的她面前,無不黯然失色!更何況那燕國皇室中武學修為精深者無人
不垂涎的純陰之體!

  走下禦書房前的十九級臺階,欒楚廷才重喘口氣暫時按捺下被祝雅瞳勾起的
浮躁念頭向皇城外走去。比起尚遙不可及的祝雅瞳,那個嬌小玲瓏如冰娃娃一般
的美人才是現下更重要的事。

  昨日燕秦兩國高手一番比武各自都有些收穫,頂尖的武學宗門固然需要為廟
堂之高貢獻心力,同樣也需要層出不窮的高手來維持江湖地位。——否則一家以
武立身的宗門失去了頂尖的武力,與普通的豪族又有甚麼區別?

  「昆侖的武功向來以輕功為根底,使來頗為飄逸輕靈,在內功與長力上便遜
色半籌,比之我天陰門的武學尚有不如。只是似吳征的年歲輕功高到這等地步,
當真是奇怪。」說話之人眉目如畫也留著頭齊腰秀髮,卻是掌門柔惜雪的師妹柳
寄芙,正坐在行五的位子上。

  「正是如此。孟永淑當年曾遭【暗香零落】邪教之厄,雖是傷了根基,但聽
聞之後練武用功更勤。她十品的修為便是十一品的武者對上了也未必能穩勝。吳
征純以輕功躲閃竟能支持許久,呵呵,若非修行日久,我都恐怕要以為武學以攻
為守的綱要錯了。」這一位天陰門行三的索雨珊面容甜美亦顯恬淡,倒是與柔惜
雪一般剃了光頭,是位出家的尼姑。

  「說起孟永淑也曾是位標緻的人兒,【暗香零落】邪教肆虐江湖為害無窮,
可頂尖兒門派裡遭難的也僅她一人,當真是可悲可歎……」鄭寒嵐面容清秀,從
前也曾與孟永淑親厚,說起她時總不甚唏噓。

  「當今亂世之下方有邪教為害武林,待天下一統同道協力,邪教不足為患。」
柔惜雪雙手合十說道又低聲默念佛號,似是超度受害身死的靈魂或為正被囚禁的
可憐人祈福,之後將話題拉回道:「月玦,依你看吳征的輕功是什麼路數?說起
輕功,門內上下未有如你天賦之高者。」

  「師傅是考校徒兒了。」冷月玦面容清冷,看上去像個陶瓷娃娃只是張嘴說
話,而無論眉眼嘴角都無一絲變化:「吳征的不是輕功。嗯,不僅僅是輕功。」
她起身站在場地正中做了幾個躥高伏低的縱躍後道:「徒兒曾自問若由徒兒對上
孟永淑,能否從那雨絲連綿般的劍招下閃過。昨日的比試一招一式徒兒都記得清
清楚楚,可思來想去,徒兒怕是十招之內便必敗無疑。這一套身法徒兒使得不比
吳征差,可吳征能避開劍招,徒兒卻避不開。徒兒揣摩良久,又細思昨日比武的
過程,料定吳征不僅靠的是輕功,更有一套神奇的料敵先機的本事。」

  冷月玦一番話至此處,柔惜雪伸手抽出一柄長劍縱至冷月玦身旁唰唰唰地連
刺數劍,劍招,方位,甚至速度與力道拿捏與昨日孟永淑所使的分毫不差。

  冷月玦躥高伏低,比之吳征所使的還要快速高明些許,可三招一過便被長劍
抵住了後心,已是敗了。她回身道:「師傅,便是如此!」

  柔惜雪抽回長劍又站回初始方位道:「為師還是一樣,你學吳征一般。」

  冷月玦一點頭後柔惜雪長劍又使將開來,這一次還是相同的劍招,相同的閃
躲身法,甚至冷月玦還是相同的速度。可三招過後她已脫離柔惜雪的長劍範圍,
堪堪避過。

  這一下在場中人全看得清清楚楚,雖然劍招相同,冷月玦身法也相同,可比
之從前她的閃躲動作提前了些許,是以劍招落空徒勞無功。這話說來簡單,卻讓
滿場心驚。

  冷月玦能更快地做出反應自是因為已熟知對手的劍招之故,可昨日吳征又怎
能知曉孟永淑的出招?若純憑臨場發揮,其反應之神速更加駭人聽聞。

  冷月玦又道:「徒兒百思不得其解,只回想起電光火石之間,徒兒曾見吳征
閃轉騰挪時緊閉雙目,此為武學大忌!可孟前輩的劍招始終差之毫釐,徒兒只能
認為其天賦異稟,光憑直覺便能感應對手的招式,這……」說到這裡,她終於不
再是一副冷淡,凡事都雲淡風輕的神情露出迷茫之色不住搖頭。

  「《道理訣》當真如此神奇?」柔惜雪也蹙眉沉吟表示難以理解,吳征武功
雖還不高,可已經展示出武功的奇妙之處,待他修為逐步提升上來之後,以這等
神速的反應,天下間何人又能應對?

  「啟稟掌門,太子殿下來訪。」門外的聲音打斷了屋中的沉默。

  柔惜雪抬頭道:「請殿下在廳中稍候。」她想了一想道:「天陰門俱是修行
人不適合過多沾染凡俗中事,月玦,還是你去見殿下吧。順道回家一趟見見娘親
也好。」

  「是。」冷月玦矮身一禮後離去,一路行來踏入廳堂前目中又現迷茫一閃,
隨即恢復冷淡輕移蓮步轉過門扉。只見一個高大威嚴的男子正背對門口,似是在
欣賞牆上的山水圖。

  冷月玦打從心眼裡反感這種裝模作樣,可自幼的經歷讓她早已學會隱藏真實
的想法,也早已習慣無論什麼都藏在心裡冷面對人。她常常會念及祝雅瞳當上家
主之後頭戴黃金面具的模樣,自己的冷面豈非也是一副看不見摸不著的面具?

  「讓殿下久候,月玦代門主陪個不是。」冷月玦欠身一福,惹得欒楚廷驚喜
轉身。

  「哪裡哪裡,入夜還驚動冷仙子,是本王唐突了。」欒楚廷抬手虛扶向冷月
玦微笑道:「數月未見,本王想念冷仙子得緊。」

  熱辣直接的話語未曾換來冷月玦的情緒波動,欒楚廷曾多次試探只盼能將這
冰娃娃換一副面孔,害羞,驚喜,感動,甚至是惱怒都成。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從
未見過那一副冷面以外的神情。

  「一介民女不敢勞殿下掛念。不知殿下大駕光臨所來何事?」

  「無他,不過是見一見柔掌門與冷仙子而已?柔掌門呢?」

  「師傅昨日觀戰有所心得正在閉關要緊處,還請殿下見諒。」

  「甚憾,本王還有些武學上的疑惑想向柔掌門求教來著。不過能見著冷仙子,
總算不虛此行。」

  常年的隱藏心思讓冷月玦自有一套排解的方式,她可以保持空洞的眼神,無
表情的面容,心裡卻自有一套虛構的模樣。不錯,就是胸脯裡熱烘烘澎湃跳動的
心臟仿佛是意識裡的第二張臉,此刻,這張臉正撇了撇嘴露出個不屑的神情。

  她自是想就此告辭打發欒楚廷離去,可師尊的命令卻不敢違抗,她也明白柔
惜雪讓她此刻回家探望是什麼意思:「奉師命著民女探望家母,不知能否勞煩殿
下相送一程?」

  唐突的話語卻讓欒楚廷甚為滿意,柔惜雪的心思已表露無遺,至於冷月玦的
母親……他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微笑道:「不甚榮幸,冷仙子請!」

  落後半步行在身邊的女子依然落在眼角的餘光裡,那身高堪堪到他的腋下,
嬌小無比。可看她的身材比例卻又極佳,不僅雙乳比之苗條的嬌軀豐隆鼓脹,連
一雙玉腿也占去了身體的大半,若是獨身行走時定然顯得極為修長。那輕盈的步
伐翩若舞柳隨風,搖曳多姿。要知道,那並非刻意的賣弄風情,而是自然而然行
步間款擺腰肢散發的魅力……

  太子殿下雖簡裝出行,車駕依然足備,而對於欒楚廷相邀同乘冷月玦也不可
推拒。寬大的車廂溫暖舒適,可幽閉的空間又讓冷月玦極為不適,仿佛一切都被
四處的廂板釘死困住,無處可去,無處可逃,只能隨著命運的馬車拉著她前進,
直到馬兒停步……

  可當馬兒真的停步,離開了密閉的車廂,冷月玦望著面前院井門戶,卻覺得
自己被帶來一處更大的牢籠,依然像只囚鳥不得展翅,無力離開。

  「妾身恭迎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地上單膝跪著的婦人身形與冷
月玦如出一轍的嬌小玲瓏,口中的恭敬聲中卻並未俯首貼耳反而微抬螓首,讓面
容若隱若現。這是一張與冷月玦極為相似的臉蛋,卻不是那副冰娃娃一般的冷淡。
那微挑的眉毛,含情的媚目,裂開一線的雙唇,無不展現著這名女子的萬種風情。

  冷月玦垂首行至她身邊一同跪地,心中卻鄙薄不已:好一個風騷放蕩的婦人,
若有乾娘半分風骨又何至如此?可她不能罵出口——這是她的親娘。垂首向地時
正見月光清輝灑落,大地仿佛披上一層銀霜。恍惚間她胡思亂想道:玦者,碎玉
也!不知天上明月削殘餘半之時,心中又是怎樣的彷徨不甘?

ps:燕國太子叫欒楚廷,修訂版改的名字。之前發的忘記改了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7-12-3 03:52

江山雲羅
第三集 長安煌煌 第八章 深閨春夢 有朋遠方
第八章  深閨春夢 有朋遠方

  日常清清落落的莊園迎來難能可貴的熱鬧。

  莊園面積并不小,氣派的亭台樓閣顯出昔日的繁華,然而入目所及常年缺失
的打理又顯出今日的破敗。

  冷家也曾是燕國有名的豪族,不過三代之前便開始沒落至今。偌大的莊園在
往日是顯耀的門面,到如今則成了巨大的負累,年久失修之下也便成了破落的模
樣。

  任何一個大家族從鼎盛走向沒落都免不了矛盾與背叛,冷家也是如此。冷月
玦的父親冷無病作爲主支一脈能将這座莊園留存已然費盡心力,也因此而英年早
逝,這一座沒有外人的莊園也是他留給母女倆最後的遺産。

  其實若非時年十歲的冷月玦已成了天陰門最出色的弟子,未來大有登臨十二
品絕頂高手的态勢,冷家莊園最終也保不下來。

  況雪瑩隻是平民出身,幼時便在鄉裏廣有豔名。彼時冷無病初接家主之位内
外交困壓力極大,況雪瑩與衆不同的美貌正是件派遣憂慮的好玩物,便納了她爲
妾。以其姿色自是不乏豪族的公子哥兒追求想要收爲玩物,她心底也自知曉。

  出身平民的她位置懂得太多道理,奇貨可居可也是知道的。惜乎眼光見識着
實不夠,她隻想到冷無病年歲輕輕已是一族之長,冷氏又是她可望不可及的豪門,
如何還懂得區分其他?第一回入冷家莊園便看花了眼,還爲選擇了冷無病暗自竊
喜。

  數年後況雪瑩生下冷月玦肚皮便不再有動靜,冷無病自也不曾多麽看中況雪
瑩,打心底也不過是當做玩物排遣心中壓力而已,直到冷月玦年歲漸長被天陰門
高人看中收入門中爲徒。況雪瑩日常不曉事理,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分寸,一
向循規蹈矩。此時母因女貴,冷無病将家族的希望寄托在冷月玦身上,自也不好
虧待她母親,況雪瑩的身份地位才一路攀升。

  冷無病尚未娶妻隻有幾房妾室,況雪瑩頓時壓了衆姐妹一頭俨然主母之尊。
及至冷無病沉疴深重英年早逝,人丁凋零的冷家裏誰又能與況雪瑩争鋒?她也就
成了冷家事實上的主母。

  令冷家所有人都未預料到的是,況雪瑩的循規蹈矩不過是表面。她被納入冷
家後不久便知犯了大錯,冷家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與她先前所想的草雞變
鳳凰過上奢靡生活的願望完全不同。對冷家與冷無病的痛恨更是到了骨子裏。

  冷無病尚在她不敢造次,冷無病一死就再沒了節制,加之因冷月玦的緣故身
份大爲不同,婦人的積怨一旦爆發便肆無忌憚。

  幾房妾室全被況雪瑩賣了換成銀兩,至于留下的孩子她不敢自作主張,然而
爲奴爲仆般使喚是免不了的。她本無統領家族之才,又有小人得志般的奢靡,冷
家在她手下隻能越發破落。

  冷月玦能與驚才絕豔的狄俊彥并列「燕國雙驕」,除了武功天資之外,又有
根基深厚的天陰門教導,旁的本事也絕非泛泛,否則也不會被默認爲下一代天陰
門掌門人。冷家的現狀自然讓她大爲不滿,然則況雪瑩畢竟是她生母,在幼時不
受重視之時況雪瑩待她也着實疼愛,頗有母女倆相依爲命的意味。她現下當然知
道母親之所以疼愛自己,除了骨肉之親外,更多還是一個「奇貨可居,待價而沽」。
可那畢竟是她的母親。

  冷月玦生性冷淡不喜麻煩,心煩意亂之下索性安心于天陰門學藝,冷家由得
況雪瑩去胡鬧,待徹底打爛了再行重建也不遲。不想丹鳳行天,豈能不引人注目?
出衆的武功,深厚的門派根底,還有完全繼承了母親的美豔,即使貴爲太子殿下
的栾楚廷也不能不動心。——納絕色爲妃,還是未來天陰門裏舉足輕重的人物,
從哪個角度看來都是一樁一舉數得的美事。

  對栾楚廷,冷月玦并無惡感甚至初時還有好感。一國太子,品貌俱佳,待她
也始終彬彬有禮甚至有些折節禮讓。她明知殿下不會也不必對一名女子如此,更
多的還是看中她身後的天陰門。不過以太子之尊能做到這等地步已屬難能可貴。

  但冷月玦心中還是抗拒,天陰門與皇家曆來走的近,甚至參與其中的秘事不
少。她自幼在天陰門學藝,對皇家的肮髒事多有耳聞,那富麗堂皇權傾天下之地,
猶如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性情寡淡的冷月玦不願陷在其中,整日價與一幹搔首弄姿的妃子混在一起,
比誰更會塗脂抹粉,誰更讨男人歡心。每當念及此處,冷月玦都感一陣惡汗反胃。

  此事很快便穿得天下皆知,自然也很快被一心求富貴的況雪瑩知曉。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到以死相逼。婦人的撒潑讓冷月玦的心沉到了谷底,
慌不擇路地躲回天陰門裏,在這塊她認爲世上最安全也最珍惜她的地方尋求庇護。

  日常地修行,日常地找師傅解惑,功課完成後柔惜雪滿意地一笑,鼓勵地拂
了拂她額頂秀發不經意道:「太子殿下對你甚有好感,你總是避而不見不是禮數。
玦兒,你不喜他麽?」

  「沒有,殿下溫文爾雅,徒兒哪有不喜。」持續的糾纏已讓她開始心生反感,
可就算在最親近的師傅面前,也是不能說太子半句不是的。

  「甚好!你父昔年送你入門一無所求,隻一點便是要你不得落發出家,自是
望你莫要斬斷塵緣,來日學藝有成能振興冷家。你不是出家人,女大當嫁,嫁與
太子殿下,你父的遺願唾手可得。徒兒對殿下既也有好感,何不順了殿下的意思。」

  冷月玦罕見地茫然低頭,沉默多時才道:「弟子年歲尚幼不想嫁人,隻想勤
修武藝日後報效師門。」

  柔惜雪似是早已料到她會如此回答,笑道:「天陰門有了一位太子妃,日後
的貴妃娘娘甚至是皇後,對師門豈非大有裨益?玦兒年歲尚幼也不急着嫁人,但
和你母親商議商議早日将婚事定下,倒不失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冷月玦緊抿着雙唇猶如五雷轟頂,至于其後柔惜雪誨人不倦地分析種種好處,
諸如嫁入皇家不會耽誤武道修行,皇家的武功絕學不少,說不定還能觸類旁通,
創出新的絕技,那才是爲師門獻上一份大禮等等,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天陰門昔年曾遭逢一件秘而不宣的大事,派中遭遇重創。看來柔惜雪權衡利
弊,已是贊同了這門婚事。此關一過,冷家除了歡呼雀躍之外,又哪會有人說半
個不字?

  若不是祝家那位絕色夫人,冷月玦的師姑在危難時刻搭了把手,認了她做幹
女兒,又迫得柔惜雪與況雪瑩立誓除非冷月玦點頭,否則不可先行應承的條件。
冷月玦早已束手任人擺布了。

  祝夫人分寸拿捏極佳,太子畢竟隻是太子,還不是皇上。欺男霸女的事情傳
出去不好聽,傷了名望對他更是大爲蝕本的事情,必不敢明目張膽地逼迫。然而
她力所能及也隻至于此,即使幾年後她登上祝家家主的寶座,封了二品诰命夫人
也是一般。當冷月玦年歲漸長,嫁入皇宮的那一刻遲早都會到來……

  不大的卧房被籠罩在深沉的夜幕中,月光的清輝透過窗紙灑落房内卻又被一
簾绛紗隔絕。夜尚未深,卧房的主人早早已吹滅了燭火歇息,黑漆漆的床帏看不
清内裏的人影,隻能聞見一股甜糯濃郁的少婦幽香。

  床鋪并不像人卧于上沉睡時的安靜,不時有被褥翻動的噗噗聲與床腳挪移的
吱呀聲,顯是内裏的人兒時不時便翻個身,睡得并不踏實。黑色如同濃墨包圍了
她,看不清前方,找不着出口,驚恐地尖叫也聽不見聲音,便連惶急地左奔右逃
腳下也不似踩在實地,又虛又浮。她整個人像被困在了一團無X*X界的黑暗中,上不
着天,下不着地。

  無頭蒼蠅般東闖西撞了許久,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遠方終于傳來一絲
光亮。她如堕深淵的心情陡然狂喜,無論那裏有什麽,即使是可怕的物事也總比
一無所知的強。她放開一雙腴潤修長的美腿用盡全力向光亮處狂奔而去。

  又不知跑了多久,光亮方才越發近了。前方似是一方密室,僅是因爲門口開
了一條縫兒方才透出室内的燭光。她喘了喘幾口氣,似是爲打開門後可能的驚恐
做好心理準備,也似是爲了保持好一貫的儀态,以免唐突了室中人。

  可借着透出的光線與半掩的門扉,室中人竟是熟悉的身影。身材高大,雖不
魁梧但孔武有力,年輕而英俊的臉上卻有着不符年齡的沉穩與成熟,——但她知
道這些隻是他裝出來的。或許十餘年後他确有這份氣度,在當時定是沒有的。

  「你怎麽在這裏?」兩人一同發聲,又同時笑了起來。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那一年歲月尚且青蔥,在後山樹林邊的不期而遇也如現
下一般。他是昆侖派裏除了早已成年的大師兄之外最出色的男子,年輕,刻苦,
自律,前程遠大。那一年她也是情窦初開的懷春少女,在樹林裏見他精赤着上身,
汗流浃背,結實的肌肉令他除了英俊之外亦增男子的剛健魅力。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裏重回,她淚流滿面。面前看着她笑的男子也從少年漸漸
步入中年,年輕的面容多了歲月的痕迹,那雙對她無比迷戀的眼眸也變作隔閡,
煩惱甚至恐懼交織的複雜。

  「我快要死了,你就在一旁看着?你究竟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關不關心
你的妻子?」臉上被利刃刮下十字印記的女子忽然出現,仿佛在黑暗裏踏空而來,
正拿着一柄長劍抵在脖頸上,長劍似乎并不鋒銳無有痛感,卻讓人透體生寒。

  「在你面前我沒了尊嚴……」他苦笑道:「我隻能躲着你。你的事我不想管,
也管不來。」

  話音怯懦卻分外紮耳,她無聲地啜泣,隻覺生無可戀。

  「且慢,還是我來吧!」另一個聲音想起,她愕然擡頭,他不知去向,出現
在暗室裏的是另一個男子。比起年輕時的他,男子則完全是一個反面。

  男子也沉穩,有着與他年歲毫不相稱的成熟與多智,但跳脫起來時讓人咬牙
切齒,恨不得飽以老拳才能洩憤;男子更帥氣,眉眼間似有富貴之相,分外迷人;
男子更有無比的果敢與勇氣,他不願惹上麻煩卻不會被困難所吓倒;男子各路天
馬行空的奇思妙想更是讓旁觀者目眩神迷……

  他架開疤面女子的長劍,以靈動迅捷的身法避開無數的殺招,整個過程險象
環生,完全是在以命相博。

  她跪地掩面哭喊着:「停下,快停下,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讓我死了
吧,死了便好……」

  沒有聲音,沒有答複。

  她哭了許久擡起頭來,疤面女子已經不見了,隻有他詭異地壞笑着,玩味地
看着她。

  她分明心中滿是恩情,卻要花大氣力才能忍住暴打他一頓的心頭恨恨——那
笑容太也可惡,她有些無奈道:「你一次次救我,我該怎麽來還?」

  他笑得更壞,似乎在說:「你的秘密我全都知道,你自己說怎麽辦吧?」

  她腦海中一陣恍惚,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我家中還是頗有餘财,
我身上的好東西也不少,有沒什麽你能看上的?有的話便拿去。」

  「那些東西全加起來,又怎及百媚之體的萬一?」他壞壞地說道。

  她的臉騰地紅了,猶如天邊的晚霞般嬌豔,羞怒道:「你……胡說什麽?」

  面前壞笑的他忽又變成揭破她身體秘密的老男人,目光淫邪得毫不掩飾:
「百媚之體還敢修習娉女玄陽訣?怕是已多年未嘗棒兒插穴的滋味兒了吧?」

  「老賊……」她怒不可遏,不顧一切地提氣揮掌要與他同歸于盡。

  用盡全力的一掌穿過老男人,像打在一片空氣裏。她驚懼回頭,老男人輕柔
卻又無比淫邪地說道:「棒兒插在穴底狠狠攪拌的滋味,你想很久了吧……」他
曲起手指向飽脹鼓囊囊的胸脯彈來。

  她悲聲大呼:「不……」身體蜷縮着蹲下,雙臂回環緊緊抱在胸前護住緊要
處,恐懼得像隻瑟瑟發抖的鹌鹑。這一刻她忽覺長年緊守的貞潔與尊嚴終是一場
浮雲,因爲自己的無能爲力,噩夢到了盡頭,隻是另一出更可怕夢魇的開場。

  哭泣許久方才止歇,她怯生生地擡起頭來,似乎一名武功非凡的高手已成手
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老男人不知所蹤,在她面前的又變成一臉玩味壞笑着的少
年郎。擡頭時正見他胯下一根粗大的物事将褲裆頂出一個大帳篷,頂端的弧線裏
隐約可見大如雞子。

  「你病了,爲何不好好治一治呢?」少年郎壞笑着,似是故意将褲裆處對着
她眼前,肆意炫耀一般。

  不知爲何,面對着少年郎她俱是信任頓時放下心來,隻要他在,未知的可怖
環境裏便是一股深深的依賴。明明是他的長輩,武功也要更高,偏偏他的出現帶
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這是哪兒?能不能帶我走……」她啜泣着道,軟弱無助。

  「好,弟子抱您出去。前方的迷陣還要師姑指路。」少年郎俯身彎腰想要将
她抱起。

  「等等,我們在什麽地方?」她驚愕連連阻止道,心中疑惑不已,爲何又會
回到江州荒園,爲何死去的賀群又會出現?更讓她心中窘迫無比的是,當日正是
被這少年郎橫身抱起走了好遠好遠的一段路。兩人藏在牌匾中呼吸相聞,他那根
硬梆梆又粗又大的棒兒也如現下一般将褲裆頂起一個大帳篷。橫身抱起自己時一
手托背脊,一手摟足膝,那下榻的腰肢讓臀兒向下高高撅着,臀尖處似乎都能感
覺到棒兒的熱度……她一陣羞澀,現下的蹲姿亦是隆臀撅起,她能感到一對兒光
潔的臀膚都起了雞皮小粒兒。

  「在江州呀,不是師姑的故鄉麽?」

  少年郎伸出雙臂卻被她阻止:「我們……怎麽會到了這裏?」

  「因爲師姑就是在這裏病情加重,再也壓制不住的呀。」少年郎也露出戲谑
的笑容玩味着道:「這裏隻有我們二人,師姑在擔心什麽?再說這些事情我也早
知道了呀,師姑,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數次和她提過堵不如疏,亦曾隐晦勸她不必一條路走到黑。兩人雖共守着
秘密,然則他的想法她知道一些,她的難處與盤算他卻一概不知。

  她慌亂起來,不知爲何,少年郎每回都會戳中她心裏最爲脆弱的地方,這一
回依然如此!一個人承擔的東西太多又缺乏宣洩的管道遲早要被逼瘋,在這個幽
閉的空間裏兩人獨處,倒不失爲一吐心中塊壘緩解壓力的好時機。然則這一切都
将指向女兒家最爲羞澀之事,又怎生啓齒?

  少年郎并未催促,隻是壞壞地笑着等待一陣,見她忸怩不安欲言又止,率先
說道:「這事兒說來羞人,實則并不難以解決。師姑家有夫婿,一段時日歡好一
回豈不是可以略作緩解?」

  一句話說得她渾身難受,所幸少年郎一貫懂得分寸并不粗俗,也是點到爲止,
倒沒讓她難堪。她斟酌道:「從那夜後山荒原之後,你師叔他如今再不願碰一碰
我,便是我放下尊嚴面子乞求也不願。哎,莫說歡好,便是與我說兩句話也是離
得遠遠的,說完即走……」

  誰想天仙般的美婦人生活竟是如此凄涼?一言既出,她心中倒是松快不少,
絮絮叨叨地吐露不少生活瑣事,光鮮亮麗的外表下也如深閨怨婦,怨聲載道。

  少年郎聽她說完又道:「弟子也曾和師姑說過,便是聊以自慰不也甚好?」

  她咬了咬紅唇艱難道:「我的事情自己知道,《娉女玄陽訣》功法特異,若
是……男女雙修大有裨益。若是……缺了……那就更加的不好……從前亦曾……
那個……試過,但事後更加如火焚身,之後,便不敢再試了……」

  「好奇怪的功法。」少年郎又道:「那便隻剩下一個選擇啦。」

  「什麽?還有什麽選擇?」她焦急道:「你怎地不早說。」

  「聊以自慰不可,夫婿裏夫又不可,那不就剩下一個婿了麽?」少年郎笑得
極壞,頗有調戲成功的得意。

  夫婿一詞是這麽解的?不知少年郎奇奇怪怪的腦門裏究竟藏着多少異想天開
的鬼東西,她心中不快卻又不好向這位救了她兩回性命,又始終恪守着秘密的師
門晚輩發作,隻得羞惱地輕斥道:「莫要拿這些事情來開玩笑。」

  少年郎指了指胯下,語調忽轉如賀群當年引誘她時一般低語道:「有何不可?
在牌匾後面時你不也看了個清楚,你也知道它有多大多熱。師姑,你難道不怕他
日被心懷歹意者探得秘密,毫無還手之力地任人淫辱麽?你難道不想試試我的麽?」

  「你……莫要胡說!」她厲聲大喝着掩飾心虛:「我真是看錯你了……原來
你心中如此龌蹉!」

  「此地僅你我二人,言不傳六耳我才說些真心話兒。師姑你是不是有些喜歡
我?還是方才你說的,要報答救命之恩讓我看上了什麽便拿走隻是随口說說而已?」

  「你……」她一陣氣苦道:「我是有夫君的人,你要我做一個下賤的女子麽?
我已甚麽念想都沒了,這麽一點尊嚴都不讓我存着麽?何況……不是我說話不算
話……而是,我會害了你的……」

  「呵呵,我明白啦,師姑的借口還真不少。江湖兒女若還瞻前顧後,豈不是
一條道走到黑?師姑昔年的豪氣哪裏去了?還是舍不得神仙眷侶的光鮮亮麗,隻
想爲别人活着不顧自己?至于害了我……不試試怎麽知道?」

  少年郎的話仿佛洞悉她的内心,每一句都直指心底最深處連自己都不敢多想
的隐私。

  她如同被驚呆了一般瞠目結舌,無從反駁。自己都知無從分辨不敢去想的事
情,又從何說起。少年郎趨近身體道:「你不是說過麽?我很強!百媚之體也好,
娉女玄陽訣也好,我都能滿足!」

  他說得溫柔又誘惑,手上的動作卻霸道得很。那霸道的溫柔一如在牌匾後他
身上濃烈又好聞的男兒體味,讓她心慌意亂,被點穴一般不能動彈……

  「别……不要……」絕望的呼聲隻是給她找最後一分借口,随着裂帛聲的響
起被徹底掩蓋。

  光裸的玉軀在虛空中并不覺寒冷,少年郎的身體溫暖地包覆着她,如同床上
舒适的錦被。她緊緊閉上了眼眸,奇的是全無作用,眼前仿佛出現一幅幻畫,畫
中一對赤裸的男女正互相糾纏。她分不清是正置身溫暖懷抱中的女子,還是一個
旁觀者。

  少年郎正值青春年華,一雙大手卻如燒紅的鐵闆一般火燙而粗糙。大手正順
着她的肋部向胸前兩座高峰攀登。那不是記憶中銷魂蝕骨的滋味,隻覺朦朦胧胧。
可眼見那一手難以掌控的碩乳捏在掌中狠狠掐握,她仍覺被大手蹂躏處的嬌嫩乳
膚湧起奇妙的快意,暢美得深入神魂。

  「嗯啊……」胸前一對碩美妙物和十餘年前一般綿軟而挺拔,雪一般的膚光
卻如同蒙塵的明珠被棄在牆角,多年未曾被愛撫與親吻。她情不自禁發出悠長曼
妙的呻吟聲,一雙媚目卻瞪得圓如甜杏,隻因眼前那春色迷離的一幕實是渴求得
太久太久。即使如今感覺混沌不清如夢似幻,也不願錯過一分一毫。

  美婦的身影越發清晰,正是她的模樣,少年郎卻隻是一片模糊的人影,輪廓
中依稀像是那個又氣又愛的師侄。這樣的想法讓她心跳加速,氣他是應該的,可
愛他又是哪裏冒出來的鬼想法?

  可惜眼前的春色已不容她刨根問底,少年郎已埋首至幽深的胸前溝壑處重重
啃咬,每一下都讓她胸乳一緊,神魂激蕩。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奶兒有多麽誘人,
亦極喜被啃咬,親吻,吸嘬甚至是狠嗅乳香的感覺。尤其峰巒頂端那一對兒粉豔
豔的莓珠,每當被情欲激得昂揚挺立,敏感總要增上幾倍。

  峰頂的豔粉乳暈僅有指甲蓋大小,讓又細又長的莓珠極爲醒目,她知曉自己
已深深動情,胯間濕漉漉的粘膩與軟嫩如膏脂的花瓣又香又軟,正盼着任人采撷。

  可惜夫君始終恪守着君子之道,即便是早年對這副身體愛之極矣,也未曾似
這般品嘗愛撫。

  一念至此,她生生打了個激靈。背德與失貞的恐慌瞬間蔓延,她驚奇地發現
正在歡好的兩個人影中,自己的那一個正如心中所想,一把推開少年郎,連連踢
腿向後掙紮蹬去。

  可被推開的少年郎并不肯就此作罷,旋即又逼近。霸道地扶住她的香肩玩味
道:「怎麽了?難道你不想?」

  「不要,你放過我,我不想……啊……」

  驚呼聲起,少年郎不知何時已用兩指拈住莓珠揉搓着道:「不想?那這裏是
怎麽回事?女子動情時不正是如此麽?」

  她又羞又窘,敏感點被拿住直讓半身酸麻,推拒的雙手軟弱無力,反被少年
郎步步緊逼越湊越近,那夢呓般的呢喃聲又在耳邊響起:「棒兒插在穴底裏狠狠
攪拌的滋味兒,你真不想再試試?」

  話到此處已變了模樣,她身心劇顫!

  你真不想試試?賀群當年分明不是這麽說的,爲何少年郎會突兀地問起這一
句?到底是他想知道?還是她在扪心自問?

  「不要……我不要……你放過我……唔……」毫無力度的拒絕自不會讓她遂
了心願,反倒激起少年郎獸性般粗魯地一口含住她香唇,狼吞虎咽般重重吮吸。

  她哭泣着,任淚珠從眼角滑落,推在少年郎胸口的雙臂僅能讓他不再靠近,
卻絲毫不能阻止他輕薄無禮地肆意玩弄兩粒莓珠,讓她的推拒越發無力。被少年
郎緊緊吸住的雙唇更是高高嘟起,想推開他的嘴唇,其狀卻更似迎合以讓他吃得
更狠。

  纏綿的啃吻讓兩人都氣喘籲籲,她幾欲軟倒,少年郎的魔音又起:「當年你
偷偷在山下求教的青樓妓子曾說:男人舔女兒家哪裏舒服,反過來女兒家哪裏被
舔也是一般。你心中不滿她粗俗,卻更疑惑對不對?妓子教你去舔棒兒取悅男子,
你卻不知穴兒被舔的滋味……」

  「莫要再說了,莫要再說了……嗚嗚嗚……」

  「我之所言俱是你心中所想,我又沒說錯,爲何不能說?」少年郎一反常态
地粗俗無禮:「你什麽都想,又什麽都沒試過,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昭華易老,
如此度日不覺是生平憾事麽?」

  她的精神幾近崩潰,爲何少年郎每一句話都是心中所想。她當然可以嘴上否
認,然則心底不敢細想的念頭卻騙不了自己……

  「走開,走開……」

  「這裏隻有咱們兩人,誰也不會知道,你又何須爲難自己?」不知何時少年
郎已蹲至她胯下,用舌尖分開萋迷的芳草地直襲兩片嫩唇。

  在這片奇怪的空間裏,她越想隐藏什麽,什麽便來得越快。兩片敏感到極點
的肉葉剛被觸碰便飽滋春水,可被嘴唇吻住的感覺卻不似想象中的銷魂,舌尖觸
在花唇上并非綿軟的觸感,反倒有些堅硬。

  她羞急中略感失望,不想這羞恥到極點,又刺激到極點的禁忌事,真做将起
來也不過如此……令她疑惑的是,在昆侖後山她以口舌相就,爲何又能讓夫君無
力許久的棒兒重振雄威?難道光看一看便有奇妙效用麽?

  她難以抵禦這種誘惑,悄悄地,偷偷地望向兩條人影。

  少年郎伸長了舌頭,正順着兩片肉葉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劃着圈圈,時而
還長槍般朝着肉洞口裏抽刺,讓她身軀僵直,渾身皆不受力,卻又低嘶着拼死扭
動。

  比之朦胧不清的觸感,視覺更具震撼十足的沖擊力。女兒家最隐秘的部位被
人看得一清二楚,更以口相就不住翻攪着殷紅的美肉,極其香豔。

  「師姑,這一頓舔吃可是銷魂?」少年郎又壓上她嬌軀,将她壓得無力動彈。
胯間的滾燙肉龍已壓着她柔嫩的花瓣厮磨,正欲一沖而入。

  「沒有……沒有……你胡說……」她拼盡全力想要推開少年郎,香唇卻又落
入他口中,同時那雄腰一沉棒兒破關而入直沖花穴,隻一下便讓她一身氣力散得
一幹二淨。

  「被夫君以外的男人插着穴兒,感覺是不是特别的好?」少年郎不停瘋狂聳
動着腰肢,吻吸得如癡如醉的間隙不忘出言調戲,不将她羞死不肯罷休一般。

  「不是的……你不要這樣……」她的抗議聲斷斷續續,仿佛夾在忘情呼喊裏
的一兩個雜音,微弱得聊勝于無而已。而還能發出這樣的呼喊,還是因爲心底的
失望,那終于侵犯入體内的棒兒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粗巨火燙,感覺倒如一根
小小的棍子。即使因爲他抽送得快速又激烈,卻讓幽穴深處反覺越發空虛……

  可她無力停下也從心底裏不願他停下,那聳挺如此快速激烈,亦可稍稍慰籍
寂寞……

  「不要……不要……放開我……放開我……」碎語讨饒聲傳出房門雖已破碎
淩亂幾不可聞,可恰巧路過的吳征耳力靈敏聽了個結結實實。

  他撓了撓頭暗道:被歹人侵犯?得了吧!那隻有一種可能,師姑發噩夢了!
我進去還是不進去?

  隻是片刻的猶豫,吳征便輕巧地推開房門閃身而入,順手又将房門帶上。房
内不堪蹂躏的呻吟讨饒聲越發清晰,撩開紗簾,帳内的人影被錦被蓋得嚴嚴實實,
卻能看見她正輾轉反側扭動如蛇。那被撐起的被面隐約可見一臂環胸揉捏,一手
卻探在腿根胯間摳挖不停……

  吳征強運内功以免被麗色迷了神智方才揭開帳子,仍不由一陣暈眩。隻見陸
菲嫣雲鬓散亂香汗淋漓,從面至頸處潔白的肌膚猶如覆上一層胭脂。錦被裏雙乳
左邊一隻正被玉臂壓緊,右邊的一隻落在她手掌裏,錦被正随着按壓揉捏的動作
一會兒塌陷,一會兒又高高拱起,至于胯間的那一隻玉手更是急速顫動,正不知
如何激烈。

  既我見猶憐又媚豔無俦。

  吳征輕拍陸菲嫣香肩低聲喚道:「師姑,師姑,快快醒來!」

  連搖了數次又逐漸家裏,陸菲嫣猛然睜開驚恐又迷離的杏目。模糊的視線不
知眼前是誰,耳邊卻依稀聽見吳征的聲音。

  她連連扭身慌道:「你放開我……」話音突地一頓嬌軀猛然撲入吳征懷抱,
四肢糾結将他纏得又緊又實惶急道:「不不不,快帶我離開這裏,離開這個鬼地
方……」

  輕拍陸菲嫣的後背安撫她定下思緒,見她因急促的呼吸而劇烈起伏的上身逐
漸平緩,應已回過神來才道:「我說……罷罷罷……我要說什麽師姑知道,這事
情誰也無法替你做主。」

  吳征心潮澎湃,雖已橫身抱過陸菲嫣,被緊緊糾纏卻是第一次,更是第一回
觸碰到她胸前兩團傲挺。隻覺那一對妙物比之韓歸雁的碩乳似乎還要大上些許,
且與韓歸雁的結實豐彈不同,其乳質極其綿軟,觸感亦是妙不可言。

  溫柔鄉是英雄冢這句話一點也不錯。不過是一個摟抱,雖是衣料單薄渾如無
物,終究不比真刀真槍來得爽快。隻是僅此而已就幾乎邁不動腳步!不說懷中美
婦的曼妙絕倫,楚楚可憐之态便讓人硬不下心腸,非得好生溫言寬慰,至少等她
心情略有平複才能離開。他不由對顧不凡有些佩服起來,如此嬌妻也能說斷就斷
毫無留戀,這股子下定決心後絕不後悔的堅毅韌勁殊爲不易。

  幸好吳征也不是普通人!

  燕國之行裏,今日堪稱第一場戰役。曆來宴無好宴,燕國的接風宴也不會例
外,席間各種暗藏深意的激烈交鋒必将貫穿始終。據霍永甯此前的推測,燕皇至
今尚未公開露面,接風宴上免不了要率先探查秦國使者的底線,反過來霍永甯與
龐頌德也會借機探知一二。

  這等場面吳征是插不上話的,可他的命運已與大秦牢牢聯系在一起,适逢其
會自也會爲之操心。何況霍大人谕令一下:今日與會者均需用心聆聽記憶,莫要
錯漏一個細節。是以吳征隻是個負責禮儀的符寶郎,身上的擔子也不輕。此爲其
一。

  其二就是吳征的目标可不僅僅是親近陸菲嫣即可,溫香軟玉抱個滿懷固然春
色旖旎,可比起他想要得到的差距又豈止裏許?陸菲嫣現下的糾結難受,掙紮煎
熬正是他想要的,适中的火候正循序漸進地将這碗鮮美的佳肴炖熟,平白從中添
加一盆冷水是何道理?若說江州荒園隻是個意外,陸菲嫣至多是感恩之心,那麽
強頂孟永淑一役則是吳征爲她做的第一件事,人非草木,他不信陸菲嫣心中不起
漣漪。何況這十餘年來自從顧陸夫婦倆鬧翻,世間與陸菲嫣相處最多的男子,吳
征便是天字第一号。

  一念至此,吳征咬牙推開懷中嬌美豐熟的胴體歉然道:「霍大人有招,弟子
不敢違令。師姑多将息一會,弟子現下去知會小師姑一聲,讓她早些回來。」

  「嗯,啊!對不住,誤了你的要事……錦兒亦有要務在身莫要打擾了她。我
……我隻是發了個噩夢,歇一歇便沒事了。」

  吳征挑了挑眉毛欲言又止,心中卻大喜過望,今日大膽入房可謂一本萬利,
血賺!

  他雖不知陸菲嫣發了甚麽噩夢,但那淩亂的衣衫,裸露的大半顆酥嫩乳球,
還有那股誘人已極的百媚之香,想來這位欲求不滿的師姑夢裏定是有一場難堪以
及的流霞春戲。吳征甚至能想象到錦被之下一大灘淫靡潮液已濕透床單。

  其幽似梅,若有若無,暗香浮動,氤氲清徹,是爲百媚之香!

  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絲毫不加掩飾,險些讓陸菲嫣找個地縫鑽進去不敢出來見
人。她甚至能猜到吳征未說出口的話:「師姑,你這麽下去可怎生得了。」

  房門吱呀一聲關上。上一回被人抱在懷裏晃眼便過去了一年有餘,離開溫暖
有力的懷抱陸菲嫣頗爲戀戀不舍地——上一回,可也是他!怔怔發愣了許久,陸
菲嫣愈加惶恐不安。

  夢境裏的一切猶在眼前,清醒之後便知夢中的少年郎爲何每一句都說中她心
底陰私——那本就是她不敢去想的念頭在夢中所化。至于那些歡好時的朦胧快感,
也不過是記憶裏的碎片。所謂的舌卷花唇,分明是昔年孤寂難解時以玉指聊以自
慰的感覺罷了……

  現下的陸菲嫣正如夢中人一樣,恪守的貞潔與維持光鮮亮麗的「神仙眷侶」
是她苦苦堅持的面子,另尋良伴共效于飛卻是心中殷殷期盼的邪惡裏子。夢中少
年郎所做的一切,不正是殘酷得她不敢去面對的現實麽?

  可夢中的少年郎,爲什麽會是征兒?啊喲不好,右手指尖全是淫靡花露,方
才摟抱時豈不是全沾在他的身上?

  慌亂了一陣,陸菲嫣起身草草梳洗,又将被花露沾染的錦被床單全數藏入床
底,她失魂落魄一般隻想快些出門透透氣,怕呆在屋内多上一刻,那不堪卻又旖
旎得醉人的畫面又将在腦海裏重演一遍。一門心思裏隻覺四周望向她的眼神都是
嘲弄與惡意滿滿的觊觎之心。

  死了吧,讓我死了吧!這般模樣又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日已近午,在驿館裏漫無目的閑逛的陸菲嫣正見秦國使節團從大門離開赴宴。
她不敢打擾,遠遠等着所有人離開後才跨過門檻遠眺。視線中吳征與韓家小姐正
并騎前行,一路交頭接耳,毫不在意旁人或鄙夷,或詫異的目光。她六神無主腦
海裏一團亂麻,隻覺心中酸痛交加。

  年升樓不在長安城最繁華的東西二市,倒不是店主人資格不夠,反而是太上
檔次了放在市井裏沒得失了身份。

  這裏是燕國皇室的産業,亦是表現親民的招牌門面之一,年升樓取意年年有
餘,節節高升。酒樓裏甚至三不五時有些宮廷禦膳,皇親國戚們宴客無不選在此
處,偶爾聖上也在此宴請官吏,犒賞有功之臣。比起熱鬧非凡的香滿城,年升樓
有些冷清,但并不有損它俯瞰衆生的高貴。

  吳征看着這座五層高金碧輝煌貴氣十足的華屋,若說香滿城像個廣納天下銀
錢的财神,年升樓便像高高在上,威嚴不可冒犯的衆神之主。

  秦國使臣一行人出現在街角,燕國侍中魯仲文亦堪堪跨出門檻等候,時機拿
捏得不早不晚。霍永甯加速迎上,卻見年升樓裏魚貫而出的一行人裏夾着個不相
稱的人影讓他目光一凝,曆經風雨早已處變不驚的面色也陡然露出些錯愕。

  「霍大人。」魯仲文笑着拱手相迎:「宴席已然備好,還請登樓上座再把酒
言歡。」

  前日一場武鬥固然危機四伏,今日的文鬥更加兇險。魯仲文甚至不需多發一
語,隻是擺出個人來便讓秦國官員壓力倍增,這一場宴席看來又是難以善了。

  寒暄過後一行人登樓,吳征也認出了那個讓秦國官員勃然變色的人影,跟在
人龍後頭暗暗搖頭,一副心裏有句媽賣批不知當講不當講的模樣:「張聖傑啊,
盛國的儲君被喊來站在燕國官員群裏像個跟班似的,真是……和談還沒開始便弱
了七分氣勢,不妙,真是大大的不妙。」

  各人依次落座,唯一站着的居然是原本身份在所有人之上的張聖傑!他立在
偌大的廳堂中央,活似個酒宴主持人。

  「戰事一開,蒼生蒙難!貴燕秦兩國交兵不足一年,數十萬婦人幼子曆經喪
夫喪父之痛,今日兩國能重歸于好,蒼生幸甚!百姓幸甚!小王亦不甚欣慰。燕
秦盛三國同在中土,俱是中土後裔一家之親,平民尚知需兄友弟恭,三國更應罷
免刀兵爲百姓子民謀福祉。」張聖傑說到此處端起酒杯道:「小王借長安寶地貿
然領個頭,這一杯禮敬天地,願滿天神佛護佑中土子民福澤綿長……」

  來者均舉起酒來賠了一杯,魯仲文更是不介意他口中頗多冒犯的微詞,帶頭
輕拍雙掌以示贊同。

  張聖傑滿飲了一杯續道:「盛國偏安東南一隅,小王雖見識淺薄不谙世事,
然虛受了太子之位,聊可代表盛國一言。小王以爲三國和睦相處當是蒼生之幸,
三國之間亦如兄弟,便有了些龃龉大可正大光明地商讨,不可傷了和氣,貴燕秦
兩國之争亦是如此!兄謙讓,弟尊長,古之禮法也!盛國疲敝,向以弟侍兄以待
大燕,大燕亦以兄長之義照拂盛國,盛國但逢天災向不吝施以糧米。是以兩國常
年相安無事……」

  吳征提到這兒心裏簡直炸開了鍋:「我了個去……可以,你這貨可以!先冠
冕堂皇來了一套澤被蒼生,回頭又說兄友弟恭,道理全被将你講完了。末了直接
搬出個兄弟論,我他媽還以爲是什麽高論,原來是兄弟之間就得分個大小,你還
率先認了做小。比起無恥和臉皮厚,你簡直能跟嶽不群的門派合并高論一較長短,
大庭廣衆地說出這麽下作的話臉色不變就罷了,連氣都不帶喘一口!得得得,還
以爲你今天來第三方做個見證,沒想到直接認慫做了看門狗!尼瑪,太子做到你
這種地步,服氣,服氣,勞資陸師姑都不扶就服你。」

  猛然間看見左手邊空着的一席,吳征愣住了。在這裏和衆位高官一比,他的
身份便顯得卑下,是以坐在末席附近不足爲奇。可這下手空着的位置,卧槽,莫
不是這死不要臉的貨要坐在這裏吧?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7-12-3 04:15

第八章 深閨春夢  有朋遠方

  日常清清落落的莊園迎來難能可貴的熱鬧。

  莊園面積並不小,氣派的亭臺樓閣顯出昔日的繁華,然而入目所及常年缺失
的打理又顯出今日的破敗。

  冷家也曾是燕國有名的豪族,不過三代之前便開始沒落至今。偌大的莊園在
往日是顯耀的門面,到如今則成了巨大的負累,年久失修之下也便成了破落的模
樣。

  任何一個大家族從鼎盛走向沒落都免不了矛盾與背叛,冷家也是如此。冷月
玦的父親冷無病作為主支一脈能將這座莊園留存已然費盡心力,也因此而英年早
逝,這一座沒有外人的莊園也是他留給母女倆最後的遺產。

  其實若非時年十歲的冷月玦已成了天陰門最出色的弟子,未來大有登臨十二
品絕頂高手的態勢,冷家莊園最終也保不下來。

  況雪瑩只是平民出身,幼時便在鄉里廣有豔名。彼時冷無病初接家主之位內
外交困壓力極大,況雪瑩與眾不同的美貌正是件派遣憂慮的好玩物,便納了她為
妾。以其姿色自是不乏豪族的公子哥兒追求想要收為玩物,她心底也自知曉。

  出身平民的她位置懂得太多道理,奇貨可居可也是知道的。惜乎眼光見識著
實不夠,她只想到冷無病年歲輕輕已是一族之長,冷氏又是她可望不可及的豪門,
如何還懂得區分其他?第一回入冷家莊園便看花了眼,還為選擇了冷無病暗自竊
喜。

  數年後況雪瑩生下冷月玦肚皮便不再有動靜,冷無病自也不曾多麼看中況雪
瑩,打心底也不過是當做玩物排遣心中壓力而已,直到冷月玦年歲漸長被天陰門
高人看中收入門中為徒。況雪瑩日常不曉事理,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分寸,一
向循規蹈矩。此時母因女貴,冷無病將家族的希望寄託在冷月玦身上,自也不好
虧待她母親,況雪瑩的身份地位才一路攀升。

  冷無病尚未娶妻只有幾房妾室,況雪瑩頓時壓了眾姐妹一頭儼然主母之尊。
及至冷無病沉屙深重英年早逝,人丁凋零的冷家裡誰又能與況雪瑩爭鋒?她也就
成了冷家事實上的主母。

  令冷家所有人都未預料到的是,況雪瑩的循規蹈矩不過是表面。她被納入冷
家後不久便知犯了大錯,冷家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與她先前所想的草雞變
鳳凰過上奢靡生活的願望完全不同。對冷家與冷無病的痛恨更是到了骨子裡。

  冷無病尚在她不敢造次,冷無病一死就再沒了節制,加之因冷月玦的緣故身
份大為不同,婦人的積怨一旦爆發便肆無忌憚。

  幾房妾室全被況雪瑩賣了換成銀兩,至於留下的孩子她不敢自作主張,然而
為奴為僕般使喚是免不了的。她本無統領家族之才,又有小人得志般的奢靡,冷
家在她手下只能越發破落。

  冷月玦能與驚才絕豔的狄俊彥並列「燕國雙驕」,除了武功天資之外,又有
根基深厚的天陰門教導,旁的本事也絕非泛泛,否則也不會被默認為下一代天陰
門掌門人。冷家的現狀自然讓她大為不滿,然則況雪瑩畢竟是她生母,在幼時不
受重視之時況雪瑩待她也著實疼愛,頗有母女倆相依為命的意味。她現下當然知
道母親之所以疼愛自己,除了骨肉之親外,更多還是一個「奇貨可居,待價而沽」。
可那畢竟是她的母親。

  冷月玦生性冷淡不喜麻煩,心煩意亂之下索性安心于天陰門學藝,冷家由得
況雪瑩去胡鬧,待徹底打爛了再行重建也不遲。不想丹鳳行天,豈能不引人注目?
出眾的武功,深厚的門派根底,還有完全繼承了母親的美豔,即使貴為太子殿下
的欒楚廷也不能不動心。——納絕色為妃,還是未來天陰門裡舉足輕重的人物,
從哪個角度看來都是一樁一舉數得的美事。

  對欒楚廷,冷月玦並無惡感甚至初時還有好感。一國太子,品貌俱佳,待她
也始終彬彬有禮甚至有些折節禮讓。她明知殿下不會也不必對一名女子如此,更
多的還是看中她身後的天陰門。不過以太子之尊能做到這等地步已屬難能可貴。

  但冷月玦心中還是抗拒,天陰門與皇家歷來走的近,甚至參與其中的秘事不
少。她自幼在天陰門學藝,對皇家的骯髒事多有耳聞,那富麗堂皇權傾天下之地,
猶如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性情寡淡的冷月玦不願陷在其中,整日價與一干搔首弄姿的妃子混在一起,
比誰更會塗脂抹粉,誰更討男人歡心。每當念及此處,冷月玦都感一陣惡汗反胃。

  此事很快便穿得天下皆知,自然也很快被一心求富貴的況雪瑩知曉。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到以死相逼。婦人的撒潑讓冷月玦的心沉到了穀底,
慌不擇路地躲回天陰門裡,在這塊她認為世上最安全也最珍惜她的地方尋求庇護。

  日常地修行,日常地找師傅解惑,功課完成後柔惜雪滿意地一笑,鼓勵地拂
了拂她額頂秀髮不經意道:「太子殿下對你甚有好感,你總是避而不見不是禮數。
玦兒,你不喜他麼?」

  「沒有,殿下溫文爾雅,徒兒哪有不喜。」持續的糾纏已讓她開始心生反感,
可就算在最親近的師傅面前,也是不能說太子半句不是的。

  「甚好!你父昔年送你入門一無所求,只一點便是要你不得落髮出家,自是
望你莫要斬斷塵緣,來日學藝有成能振興冷家。你不是出家人,女大當嫁,嫁與
太子殿下,你父的遺願唾手可得。徒兒對殿下既也有好感,何不順了殿下的意思。」

  冷月玦罕見地茫然低頭,沉默多時才道:「弟子年歲尚幼不想嫁人,只想勤
修武藝日後報效師門。」

  柔惜雪似是早已料到她會如此回答,笑道:「天陰門有了一位太子妃,日後
的貴妃娘娘甚至是皇后,對師門豈非大有裨益?玦兒年歲尚幼也不急著嫁人,但
和你母親商議商議早日將婚事定下,倒不失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冷月玦緊抿著雙唇猶如五雷轟頂,至於其後柔惜雪誨人不倦地分析種種好處,
諸如嫁入皇家不會耽誤武道修行,皇家的武功絕學不少,說不定還能觸類旁通,
創出新的絕技,那才是為師門獻上一份大禮等等,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天陰門昔年曾遭逢一件秘而不宣的大事,派中遭遇重創。看來柔惜雪權衡利
弊,已是贊同了這門婚事。此關一過,冷家除了歡呼雀躍之外,又哪會有人說半
個不字?

  若不是祝家那位絕色夫人,冷月玦的師姑在危難時刻搭了把手,認了她做幹
女兒,又迫得柔惜雪與況雪瑩立誓除非冷月玦點頭,否則不可先行應承的條件。
冷月玦早已束手任人擺佈了。

  祝夫人分寸拿捏極佳,太子畢竟只是太子,還不是皇上。欺男霸女的事情傳
出去不好聽,傷了名望對他更是大為蝕本的事情,必不敢明目張膽地逼迫。然而
她力所能及也只至於此,即使幾年後她登上祝家家主的寶座,封了二品誥命夫人
也是一般。當冷月玦年歲漸長,嫁入皇宮的那一刻遲早都會到來……

  不大的臥房被籠罩在深沉的夜幕中,月光的清輝透過窗紙灑落房內卻又被一
簾絳紗隔絕。夜尚未深,臥房的主人早早已吹滅了燭火歇息,黑漆漆的床幃看不
清內裡的人影,只能聞見一股甜糯濃郁的少婦幽香。

  床鋪並不像人臥于上沉睡時的安靜,不時有被褥翻動的噗噗聲與床腳挪移的
吱呀聲,顯是內裡的人兒時不時便翻個身,睡得並不踏實。黑色如同濃墨包圍了
她,看不清前方,找不著出口,驚恐地尖叫也聽不見聲音,便連惶急地左奔右逃
腳下也不似踩在實地,又虛又浮。她整個人像被困在了一團無界的黑暗中,上不
著天,下不著地。

  無頭蒼蠅般東闖西撞了許久,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遠方終於傳來一絲
光亮。她如墮深淵的心情陡然狂喜,無論那裡有什麼,即使是可怕的物事也總比
一無所知的強。她放開一雙腴潤修長的美腿用盡全力向光亮處狂奔而去。

  又不知跑了多久,光亮方才越發近了。前方似是一方密室,僅是因為門口開
了一條縫兒方才透出室內的燭光。她喘了喘幾口氣,似是為打開門後可能的驚恐
做好心理準備,也似是為了保持好一貫的儀態,以免唐突了室中人。

  可借著透出的光線與半掩的門扉,室中人竟是熟悉的身影。身材高大,雖不
魁梧但孔武有力,年輕而英俊的臉上卻有著不符年齡的沉穩與成熟,——但她知
道這些只是他裝出來的。或許十餘年後他確有這份氣度,在當時定是沒有的。

  「你怎麼在這裡?」兩人一同發聲,又同時笑了起來。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那一年歲月尚且青蔥,在後山樹林邊的不期而遇也如現
下一般。他是昆侖派裡除了早已成年的大師兄之外最出色的男子,年輕,刻苦,
自律,前程遠大。那一年她也是情竇初開的懷春少女,在樹林裡見他精赤著上身,
汗流浹背,結實的肌肉令他除了英俊之外亦增男子的剛健魅力。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裡重回,她淚流滿面。面前看著她笑的男子也從少年漸漸
步入中年,年輕的面容多了歲月的痕跡,那雙對她無比迷戀的眼眸也變作隔閡,
煩惱甚至恐懼交織的複雜。

  「我快要死了,你就在一旁看著?你究竟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關不關心
你的妻子?」臉上被利刃刮下十字印記的女子忽然出現,仿佛在黑暗裡踏空而來,
正拿著一柄長劍抵在脖頸上,長劍似乎並不鋒銳無有痛感,卻讓人透體生寒。

  「在你面前我沒了尊嚴……」他苦笑道:「我只能躲著你。你的事我不想管,
也管不來。」

  話音怯懦卻分外紮耳,她無聲地啜泣,只覺生無可戀。

  「且慢,還是我來吧!」另一個聲音想起,她愕然抬頭,他不知去向,出現
在暗室裡的是另一個男子。比起年輕時的他,男子則完全是一個反面。

  男子也沉穩,有著與他年歲毫不相稱的成熟與多智,但跳脫起來時讓人咬牙
切齒,恨不得飽以老拳才能洩憤;男子更帥氣,眉眼間似有富貴之相,分外迷人;
男子更有無比的果敢與勇氣,他不願惹上麻煩卻不會被困難所嚇倒;男子各路天
馬行空的奇思妙想更是讓旁觀者目眩神迷……

  他架開疤面女子的長劍,以靈動迅捷的身法避開無數的殺招,整個過程險象
環生,完全是在以命相博。

  她跪地掩面哭喊著:「停下,快停下,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讓我死了
吧,死了便好……」

  沒有聲音,沒有答覆。

  她哭了許久抬起頭來,疤面女子已經不見了,只有他詭異地壞笑著,玩味地
看著她。

  她分明心中滿是恩情,卻要花大氣力才能忍住暴打他一頓的心頭恨恨——那
笑容太也可惡,她有些無奈道:「你一次次救我,我該怎麼來還?」

  他笑得更壞,似乎在說:「你的秘密我全都知道,你自己說怎麼辦吧?」

  她腦海中一陣恍惚,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我家中還是頗有餘財,
我身上的好東西也不少,有沒什麼你能看上的?有的話便拿去。」

  「那些東西全加起來,又怎及百媚之體的萬一?」他壞壞地說道。

  她的臉騰地紅了,猶如天邊的晚霞般嬌豔,羞怒道:「你……胡說什麼?」

  面前壞笑的他忽又變成揭破她身體秘密的老男人,目光淫邪得毫不掩飾:
「百媚之體還敢修習娉女玄陽訣?怕是已多年未嘗棒兒插穴的滋味兒了吧?」

  「老賊……」她怒不可遏,不顧一切地提氣揮掌要與他同歸於盡。

  用盡全力的一掌穿過老男人,像打在一片空氣裡。她驚懼回頭,老男人輕柔
卻又無比淫邪地說道:「棒兒插在穴底狠狠攪拌的滋味,你想很久了吧……」他
曲起手指向飽脹鼓囊囊的胸脯彈來。

  她悲聲大呼:「不……」身體蜷縮著蹲下,雙臂回環緊緊抱在胸前護住緊要
處,恐懼得像只瑟瑟發抖的鵪鶉。這一刻她忽覺長年緊守的貞潔與尊嚴終是一場
浮雲,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噩夢到了盡頭,只是另一出更可怕夢魘的開場。

  哭泣許久方才止歇,她怯生生地抬起頭來,似乎一名武功非凡的高手已成手
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老男人不知所蹤,在她面前的又變成一臉玩味壞笑著的少
年郎。抬頭時正見他胯下一根粗大的物事將褲襠頂出一個大帳篷,頂端的弧線裡
隱約可見大如雞子。

  「你病了,為何不好好治一治呢?」少年郎壞笑著,似是故意將褲襠處對著
她眼前,肆意炫耀一般。

  不知為何,面對著少年郎她俱是信任頓時放下心來,只要他在,未知的可怖
環境裡便是一股深深的依賴。明明是他的長輩,武功也要更高,偏偏他的出現帶
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這是哪兒?能不能帶我走……」她啜泣著道,軟弱無助。

  「好,弟子抱您出去。前方的迷陣還要師姑指路。」少年郎俯身彎腰想要將
她抱起。

  「等等,我們在什麼地方?」她驚愕連連阻止道,心中疑惑不已,為何又會
回到江州荒園,為何死去的賀群又會出現?更讓她心中窘迫無比的是,當日正是
被這少年郎橫身抱起走了好遠好遠的一段路。兩人藏在牌匾中呼吸相聞,他那根
硬梆梆又粗又大的棒兒也如現下一般將褲襠頂起一個大帳篷。橫身抱起自己時一
手托背脊,一手摟足膝,那下榻的腰肢讓臀兒向下高高撅著,臀尖處似乎都能感
覺到棒兒的熱度……她一陣羞澀,現下的蹲姿亦是隆臀撅起,她能感到一對兒光
潔的臀膚都起了雞皮小粒兒。

  「在江州呀,不是師姑的故鄉麼?」

  少年郎伸出雙臂卻被她阻止:「我們……怎麼會到了這裡?」

  「因為師姑就是在這裡病情加重,再也壓制不住的呀。」少年郎也露出戲謔
的笑容玩味著道:「這裡只有我們二人,師姑在擔心什麼?再說這些事情我也早
知道了呀,師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數次和她提過堵不如疏,亦曾隱晦勸她不必一條路走到黑。兩人雖共守著
秘密,然則他的想法她知道一些,她的難處與盤算他卻一概不知。

  她慌亂起來,不知為何,少年郎每回都會戳中她心裡最為脆弱的地方,這一
回依然如此!一個人承擔的東西太多又缺乏宣洩的管道遲早要被逼瘋,在這個幽
閉的空間裡兩人獨處,倒不失為一吐心中塊壘緩解壓力的好時機。然則這一切都
將指向女兒家最為羞澀之事,又怎生啟齒?

  少年郎並未催促,只是壞壞地笑著等待一陣,見她忸怩不安欲言又止,率先
說道:「這事兒說來羞人,實則並不難以解決。師姑家有夫婿,一段時日歡好一
回豈不是可以略作緩解?」

  一句話說得她渾身難受,所幸少年郎一貫懂得分寸並不粗俗,也是點到為止,
倒沒讓她難堪。她斟酌道:「從那夜後山荒原之後,你師叔他如今再不願碰一碰
我,便是我放下尊嚴面子乞求也不願。哎,莫說歡好,便是與我說兩句話也是離
得遠遠的,說完即走……」

  誰想天仙般的美婦人生活竟是如此淒涼?一言既出,她心中倒是鬆快不少,
絮絮叨叨地吐露不少生活瑣事,光鮮亮麗的外表下也如深閨怨婦,怨聲載道。

  少年郎聽她說完又道:「弟子也曾和師姑說過,便是聊以自慰不也甚好?」

  她咬了咬紅唇艱難道:「我的事情自己知道,《娉女玄陽訣》功法特異,若
是……男女雙修大有裨益。若是……缺了……那就更加的不好……從前亦曾……
那個……試過,但事後更加如火焚身,之後,便不敢再試了……」

  「好奇怪的功法。」少年郎又道:「那便只剩下一個選擇啦。」

  「什麼?還有什麼選擇?」她焦急道:「你怎地不早說。」

  「聊以自慰不可,夫婿裡夫又不可,那不就剩下一個婿了麼?」少年郎笑得
極壞,頗有調戲成功的得意。

  夫婿一詞是這麼解的?不知少年郎奇奇怪怪的腦門裡究竟藏著多少異想天開
的鬼東西,她心中不快卻又不好向這位救了她兩回性命,又始終恪守著秘密的師
門晚輩發作,只得羞惱地輕斥道:「莫要拿這些事情來開玩笑。」

  少年郎指了指胯下,語調忽轉如賀群當年引誘她時一般低語道:「有何不可?
在牌匾後面時你不也看了個清楚,你也知道它有多大多熱。師姑,你難道不怕他
日被心懷歹意者探得秘密,毫無還手之力地任人淫辱麼?你難道不想試試我的麼?」

  「你……莫要胡說!」她厲聲大喝著掩飾心虛:「我真是看錯你了……原來
你心中如此齷蹉!」

  「此地僅你我二人,言不傳六耳我才說些真心話兒。師姑你是不是有些喜歡
我?還是方才你說的,要報答救命之恩讓我看上了什麼便拿走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你……」她一陣氣苦道:「我是有夫君的人,你要我做一個下賤的女子麼?
我已甚麼念想都沒了,這麼一點尊嚴都不讓我存著麼?何況……不是我說話不算
話……而是,我會害了你的……」

  「呵呵,我明白啦,師姑的藉口還真不少。江湖兒女若還瞻前顧後,豈不是
一條道走到黑?師姑昔年的豪氣哪裡去了?還是捨不得神仙眷侶的光鮮亮麗,只
想為別人活著不顧自己?至於害了我……不試試怎麼知道?」

  少年郎的話仿佛洞悉她的內心,每一句都直指心底最深處連自己都不敢多想
的隱私。

  她如同被驚呆了一般瞠目結舌,無從反駁。自己都知無從分辨不敢去想的事
情,又從何說起。少年郎趨近身體道:「你不是說過麼?我很強!百媚之體也好,
娉女玄陽訣也好,我都能滿足!」

  他說得溫柔又誘惑,手上的動作卻霸道得很。那霸道的溫柔一如在牌匾後他
身上濃烈又好聞的男兒體味,讓她心慌意亂,被點穴一般不能動彈……

  「別……不要……」絕望的呼聲只是給她找最後一分藉口,隨著裂帛聲的響
起被徹底掩蓋。

  光裸的玉軀在虛空中並不覺寒冷,少年郎的身體溫暖地包覆著她,如同床上
舒適的錦被。她緊緊閉上了眼眸,奇的是全無作用,眼前仿佛出現一幅幻畫,畫
中一對赤裸的男女正互相糾纏。她分不清是正置身溫暖懷抱中的女子,還是一個
旁觀者。

  少年郎正值青春年華,一雙大手卻如燒紅的鐵板一般火燙而粗糙。大手正順
著她的肋部向胸前兩座高峰攀登。那不是記憶中銷魂蝕骨的滋味,只覺朦朦朧朧。
可眼見那一手難以掌控的碩乳捏在掌中狠狠掐握,她仍覺被大手蹂躪處的嬌嫩乳
膚湧起奇妙的快意,暢美得深入神魂。

  「嗯啊……」胸前一對碩美妙物和十餘年前一般綿軟而挺拔,雪一般的膚光
卻如同蒙塵的明珠被棄在牆角,多年未曾被愛撫與親吻。她情不自禁發出悠長曼
妙的呻吟聲,一雙媚目卻瞪得圓如甜杏,只因眼前那春色迷離的一幕實是渴求得
太久太久。即使如今感覺混沌不清如夢似幻,也不願錯過一分一毫。

  美婦的身影越發清晰,正是她的模樣,少年郎卻只是一片模糊的人影,輪廓
中依稀像是那個又氣又愛的師侄。這樣的想法讓她心跳加速,氣他是應該的,可
愛他又是哪裡冒出來的鬼想法?

  可惜眼前的春色已不容她刨根問底,少年郎已埋首至幽深的胸前溝壑處重重
啃咬,每一下都讓她胸乳一緊,神魂激蕩。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奶兒有多麼誘人,
亦極喜被啃咬,親吻,吸嘬甚至是狠嗅乳香的感覺。尤其峰巒頂端那一對兒粉豔
豔的莓珠,每當被情欲激得昂揚挺立,敏感總要增上幾倍。

  峰頂的豔粉乳暈僅有指甲蓋大小,讓又細又長的莓珠極為醒目,她知曉自己
已深深動情,胯間濕漉漉的粘膩與軟嫩如膏脂的花瓣又香又軟,正盼著任人採擷。

  可惜夫君始終恪守著君子之道,即便是早年對這副身體愛之極矣,也未曾似
這般品嘗愛撫。

  一念至此,她生生打了個激靈。背德與失貞的恐慌瞬間蔓延,她驚奇地發現
正在歡好的兩個人影中,自己的那一個正如心中所想,一把推開少年郎,連連踢
腿向後掙扎蹬去。

  可被推開的少年郎並不肯就此作罷,旋即又逼近。霸道地扶住她的香肩玩味
道:「怎麼了?難道你不想?」

  「不要,你放過我,我不想……啊……」

  驚呼聲起,少年郎不知何時已用兩指拈住莓珠揉搓著道:「不想?那這裡是
怎麼回事?女子動情時不正是如此麼?」

  她又羞又窘,敏感點被拿住直讓半身酸麻,推拒的雙手軟弱無力,反被少年
郎步步緊逼越湊越近,那夢囈般的呢喃聲又在耳邊響起:「棒兒插在穴底裡狠狠
攪拌的滋味兒,你真不想再試試?」

  話到此處已變了模樣,她身心劇顫!

  你真不想試試?賀群當年分明不是這麼說的,為何少年郎會突兀地問起這一
句?到底是他想知道?還是她在捫心自問?

  「不要……我不要……你放過我……唔……」毫無力度的拒絕自不會讓她遂
了心願,反倒激起少年郎獸性般粗魯地一口含住她香唇,狼吞虎嚥般重重吮吸。

  她哭泣著,任淚珠從眼角滑落,推在少年郎胸口的雙臂僅能讓他不再靠近,
卻絲毫不能阻止他輕薄無禮地肆意玩弄兩粒莓珠,讓她的推拒越發無力。被少年
郎緊緊吸住的雙唇更是高高嘟起,想推開他的嘴唇,其狀卻更似迎合以讓他吃得
更狠。

  纏綿的啃吻讓兩人都氣喘吁吁,她幾欲軟倒,少年郎的魔音又起:「當年你
偷偷在山下求教的青樓妓子曾說:男人舔女兒家哪裡舒服,反過來女兒家哪裡被
舔也是一般。你心中不滿她粗俗,卻更疑惑對不對?妓子教你去舔棒兒取悅男子,
你卻不知穴兒被舔的滋味……」

  「莫要再說了,莫要再說了……嗚嗚嗚……」

  「我之所言俱是你心中所想,我又沒說錯,為何不能說?」少年郎一反常態
地粗俗無禮:「你什麼都想,又什麼都沒試過,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昭華易老,
如此度日不覺是生平憾事麼?」

  她的精神幾近崩潰,為何少年郎每一句話都是心中所想。她當然可以嘴上否
認,然則心底不敢細想的念頭卻騙不了自己……

  「走開,走開……」

  「這裡只有咱們兩人,誰也不會知道,你又何須為難自己?」不知何時少年
郎已蹲至她胯下,用舌尖分開萋迷的芳草地直襲兩片嫩唇。

  在這片奇怪的空間裡,她越想隱藏什麼,什麼便來得越快。兩片敏感到極點
的肉葉剛被觸碰便飽滋春水,可被嘴唇吻住的感覺卻不似想像中的銷魂,舌尖觸
在花唇上並非綿軟的觸感,反倒有些堅硬。

  她羞急中略感失望,不想這羞恥到極點,又刺激到極點的禁忌事,真做將起
來也不過如此……令她疑惑的是,在昆侖後山她以口舌相就,為何又能讓夫君無
力許久的棒兒重振雄威?難道光看一看便有奇妙效用麼?

  她難以抵禦這種誘惑,悄悄地,偷偷地望向兩條人影。

  少年郎伸長了舌頭,正順著兩片肉葉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劃著圈圈,時而
還長槍般朝著肉洞口裡抽刺,讓她身軀僵直,渾身皆不受力,卻又低嘶著拼死扭
動。

  比之朦朧不清的觸感,視覺更具震撼十足的衝擊力。女兒家最隱秘的部位被
人看得一清二楚,更以口相就不住翻攪著殷紅的美肉,極其香豔。

  「師姑,這一頓舔吃可是銷魂?」少年郎又壓上她嬌軀,將她壓得無力動彈。
胯間的滾燙肉龍已壓著她柔嫩的花瓣廝磨,正欲一沖而入。

  「沒有……沒有……你胡說……」她拼盡全力想要推開少年郎,香唇卻又落
入他口中,同時那雄腰一沉棒兒破關而入直沖花穴,只一下便讓她一身氣力散得
一乾二淨。

  「被夫君以外的男人插著穴兒,感覺是不是特別的好?」少年郎不停瘋狂聳
動著腰肢,吻吸得如癡如醉的間隙不忘出言調戲,不將她羞死不肯甘休一般。

  「不是的……你不要這樣……」她的抗議聲斷斷續續,仿佛夾在忘情呼喊裡
的一兩個雜音,微弱得聊勝於無而已。而還能發出這樣的呼喊,還是因為心底的
失望,那終於侵犯入體內的棒兒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般粗巨火燙,感覺倒如一根
小小的棍子。即使因為他抽送得快速又激烈,卻讓幽穴深處反覺越發空虛……

  可她無力停下也從心底裡不願他停下,那聳挺如此快速激烈,亦可稍稍慰籍
寂寞……

  「不要……不要……放開我……放開我……」碎語討饒聲傳出房門雖已破碎
淩亂幾不可聞,可恰巧路過的吳征耳力靈敏聽了個結結實實。

  他撓了撓頭暗道:被歹人侵犯?得了吧!那只有一種可能,師姑發噩夢了!
我進去還是不進去?

  只是片刻的猶豫,吳征便輕巧地推開房門閃身而入,順手又將房門帶上。房
內不堪蹂躪的呻吟討饒聲越發清晰,撩開紗簾,帳內的人影被錦被蓋得嚴嚴實實,
卻能看見她正輾轉反側扭動如蛇。那被撐起的被面隱約可見一臂環胸揉捏,一手
卻探在腿根胯間摳挖不停……

  吳征強運內功以免被麗色迷了神智方才揭開帳子,仍不由一陣暈眩。只見陸
菲嫣雲鬢散亂香汗淋漓,從面至頸處潔白的肌膚猶如覆上一層胭脂。錦被裡雙乳
左邊一隻正被玉臂壓緊,右邊的一隻落在她手掌裡,錦被正隨著按壓揉捏的動作
一會兒塌陷,一會兒又高高拱起,至於胯間的那一隻玉手更是急速顫動,正不知
如何激烈。

  既我見猶憐又媚豔無儔。

  吳征輕拍陸菲嫣香肩低聲喚道:「師姑,師姑,快快醒來!」

  連搖了數次又逐漸家裡,陸菲嫣猛然睜開驚恐又迷離的杏目。模糊的視線不
知眼前是誰,耳邊卻依稀聽見吳征的聲音。

  她連連扭身慌道:「你放開我……」話音突地一頓嬌軀猛然撲入吳征懷抱,
四肢糾結將他纏得又緊又實惶急道:「不不不,快帶我離開這裡,離開這個鬼地
方……」

  輕拍陸菲嫣的後背安撫她定下思緒,見她因急促的呼吸而劇烈起伏的上身逐
漸平緩,應已回過神來才道:「我說……罷罷罷……我要說什麼師姑知道,這事
情誰也無法替你做主。」

  吳征心潮澎湃,雖已橫身抱過陸菲嫣,被緊緊糾纏卻是第一次,更是第一回
觸碰到她胸前兩團傲挺。只覺那一對妙物比之韓歸雁的碩乳似乎還要大上些許,
且與韓歸雁的結實豐彈不同,其乳質極其綿軟,觸感亦是妙不可言。

  溫柔鄉是英雄塚這句話一點也不錯。不過是一個摟抱,雖是衣料單薄渾如無
物,終究不比真刀真槍來得爽快。只是僅此而已就幾乎邁不動腳步!不說懷中美
婦的曼妙絕倫,楚楚可憐之態便讓人硬不下心腸,非得好生溫言寬慰,至少等她
心情略有平復才能離開。他不由對顧不凡有些佩服起來,如此嬌妻也能說斷就斷
毫無留戀,這股子下定決心後絕不後悔的堅毅韌勁殊為不易。

  幸好吳征也不是普通人!

  燕國之行裡,今日堪稱第一場戰役。歷來宴無好宴,燕國的接風宴也不會例
外,席間各種暗藏深意的激烈交鋒必將貫穿始終。據霍永寧此前的推測,燕皇至
今尚未公開露面,接風宴上免不了要率先探查秦國使者的底線,反過來霍永寧與
龐頌德也會借機探知一二。

  這等場面吳征是插不上話的,可他的命運已與大秦牢牢聯繫在一起,適逢其
會自也會為之操心。何況霍大人諭令一下:今日與會者均需用心聆聽記憶,莫要
錯漏一個細節。是以吳征只是個負責禮儀的符寶郎,身上的擔子也不輕。此為其
一。

  其二就是吳征的目標可不僅僅是親近陸菲嫣即可,溫香軟玉抱個滿懷固然春
色旖旎,可比起他想要得到的差距又豈止裡許?陸菲嫣現下的糾結難受,掙扎煎
熬正是他想要的,適中的火候正循序漸進地將這碗鮮美的佳餚燉熟,平白從中添
加一盆冷水是何道理?若說江州荒園只是個意外,陸菲嫣至多是感恩之心,那麼
強頂孟永淑一役則是吳征為她做的第一件事,人非草木,他不信陸菲嫣心中不起
漣漪。何況這十餘年來自從顧陸夫婦倆鬧翻,世間與陸菲嫣相處最多的男子,吳
征便是天字第一號。

  一念至此,吳征咬牙推開懷中嬌美豐熟的胴體歉然道:「霍大人有招,弟子
不敢違令。師姑多將息一會,弟子現下去知會小師姑一聲,讓她早些回來。」

  「嗯,啊!對不住,誤了你的要事……錦兒亦有要務在身莫要打擾了她。我
……我只是發了個噩夢,歇一歇便沒事了。」

  吳征挑了挑眉毛欲言又止,心中卻大喜過望,今日大膽入房可謂一本萬利,
血賺!

  他雖不知陸菲嫣發了甚麼噩夢,但那淩亂的衣衫,裸露的大半顆酥嫩乳球,
還有那股誘人已極的百媚之香,想來這位欲求不滿的師姑夢裡定是有一場難堪以
及的流霞春戲。吳征甚至能想像到錦被之下一大灘淫靡潮液已濕透床單。

  其幽似梅,若有若無,暗香浮動,氤氳清澈,是為百媚之香!

  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絲毫不加掩飾,險些讓陸菲嫣找個地縫鑽進去不敢出來見
人。她甚至能猜到吳征未說出口的話:「師姑,你這麼下去可怎生得了。」

  房門吱呀一聲關上。上一回被人抱在懷裡晃眼便過去了一年有餘,離開溫暖
有力的懷抱陸菲嫣頗為戀戀不捨地——上一回,可也是他!怔怔發愣了許久,陸
菲嫣愈加惶恐不安。

  夢境裡的一切猶在眼前,清醒之後便知夢中的少年郎為何每一句都說中她心
底陰私——那本就是她不敢去想的念頭在夢中所化。至於那些歡好時的朦朧快感,
也不過是記憶裡的碎片。所謂的舌卷花唇,分明是昔年孤寂難解時以玉指聊以自
慰的感覺罷了……

  現下的陸菲嫣正如夢中人一樣,恪守的貞潔與維持光鮮亮麗的「神仙眷侶」
是她苦苦堅持的面子,另尋良伴共效於飛卻是心中殷殷期盼的邪惡裡子。夢中少
年郎所做的一切,不正是殘酷得她不敢去面對的現實麼?

  可夢中的少年郎,為什麼會是征兒?啊喲不好,右手指尖全是淫靡花露,方
才摟抱時豈不是全沾在他的身上?

  慌亂了一陣,陸菲嫣起身草草梳洗,又將被花露沾染的錦被床單全數藏入床
底,她失魂落魄一般只想快些出門透透氣,怕呆在屋內多上一刻,那不堪卻又旖
旎得醉人的畫面又將在腦海裡重演一遍。一門心思裡只覺四周望向她的眼神都是
嘲弄與惡意滿滿的覬覦之心。

  死了吧,讓我死了吧!這般模樣又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日已近午,在驛館裡漫無目的閒逛的陸菲嫣正見秦國使節團從大門離開赴宴。
她不敢打擾,遠遠等著所有人離開後才跨過門檻遠眺。視線中吳征與韓家小姐正
並騎前行,一路交頭接耳,毫不在意旁人或鄙夷,或詫異的目光。她六神無主腦
海裡一團亂麻,只覺心中酸痛交加。

  年升樓不在長安城最繁華的東西二市,倒不是店主人資格不夠,反而是太上
檔次了放在市井裡沒得失了身份。

  這裡是燕國皇室的產業,亦是表現親民的招牌門面之一,年升樓取意年年有
余,節節高升。酒樓裡甚至三不五時有些宮廷禦膳,皇親國戚們宴客無不選在此
處,偶爾聖上也在此宴請官吏,犒賞有功之臣。比起熱鬧非凡的香滿城,年升樓
有些冷清,但並不有損它俯瞰眾生的高貴。

  吳征看著這座五層高金碧輝煌貴氣十足的華屋,若說香滿城像個廣納天下銀
錢的財神,年升樓便像高高在上,威嚴不可冒犯的眾神之主。

  秦國使臣一行人出現在街角,燕國侍中魯仲文亦堪堪跨出門檻等候,時機拿
捏得不早不晚。霍永寧加速迎上,卻見年升樓裡魚貫而出的一行人裡夾著個不相
稱的人影讓他目光一凝,歷經風雨早已處變不驚的面色也陡然露出些錯愕。

  「霍大人。」魯仲文笑著拱手相迎:「宴席已然備好,還請登樓上座再把酒
言歡。」

  前日一場武鬥固然危機四伏,今日的文鬥更加兇險。魯仲文甚至不需多發一
語,只是擺出個人來便讓秦國官員壓力倍增,這一場宴席看來又是難以善了。

  寒暄過後一行人登樓,吳征也認出了那個讓秦國官員勃然變色的人影,跟在
人龍後頭暗暗搖頭,一副心裡有句媽賣批不知當講不當講的模樣:「張聖傑啊,
盛國的儲君被喊來站在燕國官員群裡像個跟班似的,真是……和談還沒開始便弱
了七分氣勢,不妙,真是大大的不妙。」

  各人依次落座,唯一站著的居然是原本身份在所有人之上的張聖傑!他立在
偌大的廳堂中央,活似個酒宴主持人。

  「戰事一開,蒼生蒙難!貴燕秦兩國交兵不足一年,數十萬婦人幼子歷經喪
夫喪父之痛,今日兩國能重歸於好,蒼生幸甚!百姓幸甚!小王亦不甚欣慰。燕
秦盛三國同在中土,俱是中土後裔一家之親,平民尚知需兄友弟恭,三國更應罷
免刀兵為百姓子民謀福祉。」張聖傑說到此處端起酒杯道:「小王借長安寶地貿
然領個頭,這一杯禮敬天地,願滿天神佛護佑中土子民福澤綿長……」

  來者均舉起酒來賠了一杯,魯仲文更是不介意他口中頗多冒犯的微詞,帶頭
輕拍雙掌以示贊同。

  張聖傑滿飲了一杯續道:「盛國偏安東南一隅,小王雖見識淺薄不諳世事,
然虛受了太子之位,聊可代表盛國一言。小王以為三國和睦相處當是蒼生之幸,
三國之間亦如兄弟,便有了些齟齬大可正大光明地商討,不可傷了和氣,貴燕秦
兩國之爭亦是如此!兄謙讓,弟尊長,古之禮法也!盛國疲敝,向以弟侍兄以待
大燕,大燕亦以兄長之義照拂盛國,盛國但逢天災向不吝施以糧米。是以兩國常
年相安無事……」

  吳征提到這兒心裡簡直炸開了鍋:「我了個去……可以,你這貨可以!先冠
冕堂皇來了一套澤被蒼生,回頭又說兄友弟恭,道理全被將你講完了。末了直接
搬出個兄弟論,我他媽還以為是什麼高論,原來是兄弟之間就得分個大小,你還
率先認了做小。比起無恥和臉皮厚,你簡直能跟嶽不群的門派合併高論一較長短,
大庭廣眾地說出這麼下作的話臉色不變就罷了,連氣都不帶喘一口!得得得,還
以為你今天來協力廠商做個見證,沒想到直接認慫做了看門狗!尼瑪,太子做到你
這種地步,服氣,服氣,勞資陸師姑都不扶就服你。」

  猛然間看見左手邊空著的一席,吳征愣住了。在這裡和眾位高官一比,他的
身份便顯得卑下,是以坐在末席附近不足為奇。可這下手空著的位置,臥槽,莫
不是這死不要臉的貨要坐在這裡吧?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7-12-10 02:39

江山雲羅第三集 長安煌煌 第九章 唇槍舌劍 折枝斷腸
第九章 唇槍舌劍 折枝斷腸

  立身中原之地的燕國無論哪一方面都要領先秦與盛。而燕國皇室自是頂峰中
的頂峰,作爲皇室的門面之一,年升樓無論建造工藝還是裝飾格調均爲當世最高
的水準。

  吳征不懂建築學,但以木頭爲架構能搭起五層且面積達到近千平米的大廈,
十八根梁柱圍成圓形讓出中央一大片空地,還能讓大廈穩如泰山,光這一點就極
爲不易。

  而這些梁柱又可作爲支撐,隻需在梁柱與牆面之間架上木闆,便能搭建出單
獨的隔間,精細巧妙。

  今日登樓的每一人都可稱達官貴人,每位單獨的桌椅不僅以檀木制就,紅漆
爲面,桌椅腳處做成外拐的弧形,美觀大方,四周則雕刻着錦鯉雲紋,巧妙精細,
邊沿轉角處則全都施以打磨弧面,體貼入微。每張椅子旁都系着一面羊絨軟墊,
喜坐軟面的可自行換上。

  當圍成環形的窗戶被打開一半,不僅空氣清爽采光極佳,無論視線從哪裏望
去,都能俯瞰整座雄偉長安城,一片繁華景象盡收眼底。

  張聖傑說完了他的奇談怪論便回到他的位子上——自然是吳征身邊僅有空着
的那一處。

  酒宴開席,各色宮廷菜色流水價地送了上來。手舉托盤的盡是妙齡少女,各
個姿色秀麗,甚至不乏令人驚豔的絕色。

  從規格上看,這一場宴會已是最高的國宴級别,連侍女和正在場中如穿花蝴
蝶般翩翩起舞者,都是從皇宮中遴選而出的宮女,禮遇甚重。可是一片莺歌燕語
中,刀兵交鋒的肅殺之氣卻越來越濃……

  皇宮禦書房,栾廣江依舊披着厚厚的裘衣,一手執筆批閱奏章,一手緊了緊
領口。身邊偶爾有宦官宮女前來添茶加墨或是遞上送走奏折,俱是輕手輕腳猶如
足不沾地,唯恐打擾了聚精會神的聖上。

  僅餘不時響起咳嗽聲的禦書房忽然想起不加掩飾的踏步聲,不知何人膽子忒
大,不僅如此,來人落座後道:「本公主近日愛喝霧峰雪芽,換來。」聲音細軟
出自女子之口,她并未刻意高聲,隻是一如平常,平日裏如何,現下也是如何。

  燕皇不以爲忤,也不受打擾繼續批閱奏章,女子也不再做聲。偌大的房裏又
剩下咳嗽聲與茶蓋與茶碗輕碰的聲響。

  兩炷香之後栾廣江推開奏章起身舒了舒筋骨,抿着茶道:「皇妹來了?」下
坐的麗人一襲宮裝,濕潤得微冷的早春裏依然露出小半瑩白的酥胸,麗色逼人。

  「陛下傳召怎敢不來?」雖說了怎敢,卻不見太多敬畏之心,既未俯首帖耳,
連站起行禮都不曾:「不知陛下招來臣妾有何吩咐?」言語中甚見疏遠。

  栾廣江微微一笑道:「有何事皇妹還不知麽?今日年升樓宴客,朕還不是擔
心皇妹一向頑皮慣了又去搗亂,不得不親自看着你。」

  「哦?陛下怎知臣妾要去搗亂?」栾采晴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道,
怎麽看都似心不在焉。

  「爲何不稱皇兄?自稱臣妾會更親近些麽?咱們兄妹倆許久不見,定要輕疏
如此?」栾廣江話題一轉說起了家常。

  「大寶之上是陛下,皇兄也是陛下。至于我都嫁人啦,臣妾也沒不符禮法。」
栾采晴依舊心不在焉,大大的鳳目不時眯起,不知在盤算着什麽,旋即又道:
「陛下安心,這一回臣妾會安守本分大局爲重,絕不會真正難爲吳征。待秦國使
團離去後,臣妾也會來和陛下鬧。該做的,臣妾懂。」

  「妹妹還在爲當年的事情介懷?」兩人各自答非所問,倒像自說自話。

  「大局爲重臣妾不是不懂,臣妾對陛下曆來隻有敬畏,何來介懷?」栾采晴
美眸流轉突兀笑道:「否則當年臣妾爲什麽要跑出去?」

  栾廣江搖頭笑道:「好吧,那都是朕的不好,給你的金令沒忘吧?朕許諾你
的東西,終是不會反悔。」

  「哥哥,不是什麽東西都能賠償的,也不是每個人都像朝臣一般,給一棒子
再給顆甜棗便能開開心心。」栾采晴啜了口茶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臣妾若
坐那個位子也會做一樣的事情。所以,陛下等了大寶就隻能是陛下,不是皇兄,
臣妾叫的沒有錯。」

  「皇妹能理解朕的苦衷便好。」栾廣江唏噓道:「很多非朕本心所願,不得
不爲之……」

  「哥哥不再是皇兄成了陛下,有些話不該說甚至不該去想。陛下自當一切爲
大燕着想,今日惹得陛下動了婦人之仁,倒是臣妾的不是了。」栾采晴掠了掠鬓
角的發絲起身道:「臣妾許久未曾回宮也想走走,不知……」

  「去吧,母後也常念着你!」栾廣江點了點頭。

  「不煩擾陛下了。借陛下身邊人一用,臣妾擔心尋不着道路。」栾采晴福了
一福正欲告退,忽又想起一事,從懷中貼肉處取出一面薄薄的令牌呈上道:「不
說都忘了。陛下當年許諾臣妾一件事,臣妾今日正欲求一件事。」

  栾廣江接過令牌,心中複雜紛亂,既有記憶中的懷念,也有松快的解脫:
「奏來。」

  「臣妾想請陛下允諾在吳征随秦國使者離開燕國前不可對他動手,且懲治吳
征以維護皇家顔面的事情,隻能由臣妾一手來操辦。」

  「哦?那是兩件事,不是一件。你要求哪一件。」栾廣江抽絲剝繭的功夫,
與時刻警醒的細心并未因身體的病痛而失去。

  「第一件不正是陛下心中所想麽?所以,兩件其實也就是一件。」

  栾廣江凝視了美婦片刻道:「皇妹若願入朝爲官,當能爲朕分憂許多。便依
皇妹的意思吧。」

  「臣妾謝過陛下!」栾采晴矮身施禮道:「吳征的事情還請陛下記在心上,
臣妾先行告退。」

  「朕讓高無影送你,回頭想用哪些人向朕讨要即可。」

  年升樓裏歌舞飄搖賓主盡歡,吳征吃喝都不多,也不是心事重重的模樣。眼
下的局面他無能爲力,不過仍讓他頗爲興奮。能耳聞目睹霍永甯與龐頌德這樣聲
名在外的大才應付不利局面,才是他的關注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閑談各地風物一番後,魯仲文話鋒一轉道:「說起來本
官族中本出身涼州武威郡,五代之前方遷居長安城。本官向有歸鄉看一看族中故
居之意,惜乎公務纏身,始終未能如願,引爲憾事。」

  吳征眉頭微跳,武威郡在涼州之戰前被奚半樓放棄,現下還掌控在燕國手中,
魯仲文忽然提起此地含義甚深。

  龐頌德向爲老饕,今日卻早早停了箸,酒也不曾多飲,聞言捋了捋長須接話
道:「不想魯大人祖居武威,與下官倒是有緣。下官曾爲武威治中一職,對郡中
諸事知之甚詳。倒要請魯大人放心,我大秦治下武威郡子民安居樂業,此回亦未
受戰火波及,料想魯大人祖宅安然無恙。待來日大人得了空,下官定奏明聖上,
願親駕車馬陪大人故地重遊。」

  一問一答看似不經意,倒讓凝神傾聽的吳征開了眼界,心中暗道:卧槽,談
個判一開始就高深莫測到這種地步?家長裏短的不帶絲毫煙火氣卻又處處都是陷
阱,高手交鋒果然不同!藝術,語言的藝術!

  魯仲文微微一笑道:「本官年事已高,常言道葉落歸根,告老還鄉之後重返
武威郡頤養天年亦是人之常情。不知霍大人與龐大人意下如何?」

  吳征摸了摸鼻子,好一記當頭炮。魯仲文不提涼州之争,反倒說起他私人的
話題,隻是加上他的身份可就敏感已極了。燕國的侍中大人要到武威郡定居,秦
國決不能答應。可要是此時出口否決,等同于秦國率先亮出了意圖,其後被魯仲
文抓住破綻步步緊逼,難免要落了下風。

  龐頌德不慌不忙道:「魯大人若是告老還鄉,還是那句話,下官願出迎五十
裏恭迎魯大人車駕,鞍前馬後送大人入祖屋。」

  這話說得含含糊糊有混賴之嫌,吳征聽得一皺眉,他始終心中模拟對答,卻
混沒料到龐頌德答得如此大失水準。正暗歎魯仲文隻需接話下去,龐頌德輕易便
要落在下風。不想魯仲文口出之言又大出他意料之外。

  「龐大人一番心意,本官心領了。敢問龐大人,武威郡内偏西有一口甜水井,
再西二裏處有一株蒼天胡楊。先祖遺信中曾言幼時常于樹下玩耍,不知其樹現下
如何?」

  吳征心中一凜這才回過味來。

  龐頌德所言雖簡單又顯得賴皮,實則在說的是秦國官員迎迓燕國的白身,隻
不過這位白身有些不同尋常。至于全程陪同,自有監視之意,不怕你前侍中大人
打什麽歪腦筋,那開頭的一句告老還鄉便是前提。不想龐頌德随口之言竟含有這
麽大的玄機,後頭挖了個大坑在等魯仲文。且話裏話外,對涼州的主權宣示絲毫
不露破綻,寸步不讓。魯仲文顯然洞若燭火,是以轉了話題,這裏頭玄機就更深
了,一個簡單的提問不僅考考秦國官員,後頭還可随時接話道出答案,言下之意
便是武威郡現下在燕國手中,所有的一切他知之甚詳輪不到你龐頌德來操心。

  一顆胡楊樹便扯到地盤所屬之争,這綿裏藏針的味道讓吳征忍不住心中掀起
驚濤駭浪。

  霍永甯微笑道:「說到這顆胡楊樹本官倒是一清二楚。其寬二尺,高不可計
數,壯年時通體雪白!惜乎此樹年歲已高常遭病蟲之害,樹身已是千瘡百孔。幸
得大秦武威子民常在樹蔭下納涼,感常年受其恩惠之心,不時爲其捉蟲方能保得
一條性命。難得子民有心,但常年如此也甚爲艱難。」

  吳征不由敬佩霍永甯博知善記,中書令連棵胡楊樹都記得清楚着實了不得,
龐頌德此前應對得宜,要他說出這顆胡楊樹怕是無此能爲。至于最後說什麽救得
甚爲艱難,分明是罵老而不死是爲賊,所指何人不言而明,讓吳征忍俊不禁。

  「是呵,本官刻意緻信丘大将軍問詢,亦知胡楊已老大限已到。遙想當年家
祖幼時,大燕祖皇尚未登基,彼時官封鎮西将軍,牧兼雍涼二州。滄海桑田,不
易到得今日胡楊将死,本官還不能歸鄉一探,可悲,可悲。」魯仲文這一席話等
同于表明了态度,雖說這是争議的焦點誰都猜得到,可似乎來得太快了些?

  正當秦國使臣們心中疑惑,龐頌德正待接話時,魯仲文又道:「大燕新得了
些稀罕之物,諸位大人見多識廣,正好請各位品評一二。」

  魯仲文拍了拍手,便有一行侍女各捧着個托盤端上一樣物事在各桌呈上。隻
見潔白的瓷盤上放着一串果實,顆顆飽滿圓潤閃着紫紅色的光澤,不僅異香撲鼻,
更煞是好看。

  「此物是去歲時大燕使臣出訪西域番嶺時發現,番人也是剛剛種植。使臣帶
回種子後竟然培植成樹,本爲聖上的供果,今歲需入夏方可結果,這一批乃是去
歲采收于皇宮冰窟裏冰封收藏,今日聖上特許取出以招待貴客。其滋味酸甜可口
汁水豐沛,諸位可試食用。」魯仲文說罷自取一顆剝去薄薄的紫紅色外皮,露出
泛綠半透明的果肉咽下以示無異。

  龐頌德見了新奇水果按捺不住,依樣吃了一顆,但覺滋味極美,忍不住又嘗
了一顆贊道:「甚好!」他一顆接一顆地吃下去,心中卻思緒電轉:魯老兒張了
大嘴要吞下大半個涼州,現下弄出這等番嶺的東西來示威麽?嘿嘿,去歲帶回,
除了這些種子怕不是要說與番人結了什麽盟約,若是我大秦讨要涼州,他燕國便
約了番人兩面夾攻麽?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得不住地吃下去以拖延時刻。

  侍女們送上了紫果,不久後又托盤呈上一壺一杯,那杯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極
爲特異,不知又是什麽東西要用這種杯子來飲。

  魯仲文擺了擺手讓侍女們稍作等候,續道:「本官與霍大人是舊識,更是神
交已久。燕秦兩國曆來亦是友邦情誼,隻是涼州曾是我大燕祖皇根基之地如祖宅
一般,我大燕軍入涼州實爲認祖歸宗重回故地,倒非與秦國爲難。霍大人,還請
将下官之意轉達秦皇,祖宗之地不可棄,大燕皇室豈可做數祖忘典,背叛祖宗之
事?」

  霍永甯不接話反問道:「那倒不忙。敢問魯大人,這盤中又是什麽新奇物事?
本官好奇心大起忍不得了。」

  「哈哈哈,是本官失禮了。呈上來!」

  侍女們擺設酒瓶與酒杯,霍永甯向張聖傑道:「殿下,敢問一句中原本是盛
國之地,不知貴國聖上可曾向魯大人讨要舊地麽?」

  張聖傑一雙眼眸始終在侍女中特别嬌俏的幾位臉上遊弋,聞言随口道:「非
也,父皇曾言大盛占據江南不過作爲安身之地,中原本是前臨朝之地,臨朝之後
無主,自然有德者居之。」

  卧槽,簡直刷新勞資的三觀下限了老鐵!吳征自問臉皮實在夠厚,但是比起
這位自己當孫太子,還要把老爹賣成兒皇帝的奇葩,差得簡直十萬八千裏。

  龐頌德暗暗搖頭,張聖傑随口這一句話太過陰損,中原是無主的,誰拿去就
是誰的。涼州,涼州他媽的就是前涼州牧的,秦國占了沒道理!今日秦燕交鋒原
本不落下風,結果被你這混蛋一開口全亂了套……我……我日你娘賣批的!

  侍女們擺上了酒瓶與酒杯便依次退下。魯仲文揭開瓶蓋略有得色道:「此酒
首現于世間非同凡響……」

  「霍大人您喝過的怎麽忘了?」下首不起眼的角落裏忽然傳來聲響,一名少
年郎笑吟吟地起身,一手舉酒瓶一手持酒杯來到場中團團施禮,向魯仲文道:
「魯大人,下官一時興起還請見諒。」

  魯仲文見他劍眉星目,相貌甚爲出衆,服飾佩戴自是秦國使臣中的符寶郎吳
征,他犯不着與小輩置氣,掌心向天一舉道:「吳大人也知此物?無妨,快快請
說。」

  吳征笑道:「下官無禮!此物并非甚麽稀罕物,川中便是小兒也常食用。此
物分有數種,統稱爲葡萄。果實有形長着名馬奶葡萄,呵呵,番人不識禮數便是
粗俗。今日蒙燕國陛下賞賜的名紫葡萄,在川中亦名草龍珠。至于這瓶中麽,便
是紫葡萄所釀的美酒,酒液紫紅色澤豔麗美不勝收,以夜光杯飲之不僅可聞其香,
可品其味,更可觀其色,可謂色香味俱全。下官還曾送過霍大人兩瓶,霍大人怎
生忘了?」

  「啊喲?」霍永甯一拍手掌做恍然大悟狀道:「原是此物,吳大人送的美酒
一向公務繁忙尚未飲用,倒顯孤陋寡聞了。」

  尼瑪……老哥穩,你這慌撒的比我高明多了,魯仲文想再找你發難也連個屁
都問不出來,想刁難也沒得搞頭了。

  吳征心中點贊又道:「不知年生樓裏可有冰塊?此物以冰鎮之,滋味更佳!」

  他說的頭頭是道,當世也沒有冰鎮的飲酒之法,魯仲文心中驚異卻無法辯駁
索性道:「吳大人所言有趣,來,諸君一同如此品評如何?」

  喝了原溫酒,年升樓又迅疾取來冰塊在一隻大桶裏裝了,将酒瓶封好沉入冰
桶中,不多時再取出分發,試飲之下果然風味更佳。

  吳征微笑道:「下官甚好舞文弄墨,世間也薄有聲名。曾對此酒作詩一首,
還請魯大人指點。」

  「吳大人有大詩才,本官洗耳恭聽。」事态迅速失控,魯仲文一時沒有辦法
隻得順水推舟。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吳征朗朗念出抄襲詩篇,微微一笑拱手告退。

  霍永甯頻頻點頭率先撫掌大贊:「好詩,好詩!當真是超群絕倫,吳大人了
不得!」他心中自也備下了一套說辭,可吳征此時的應對極爲巧妙,先将葡萄說
個底兒掉,一首詩不僅華彩缤紛,更是極爲應景。其中的豪氣聽的人熱血沸騰,
至于其中深意,完全可代大秦對這一場紛争做出強有力的表态——涼州,還來!

  魯仲文捋須道:「英雄出少年!來,美酒當前,佳作以佐酒,當爲人生至樂!」

  此後的酒宴隻剩賓主盡歡,再未提起兩國紛争之時。秦國口頭上占了上風自
然見好就收,燕國則暗藏機鋒也不好鋒芒太露,眼下的局勢和平收藏當是兩國都
可接受的局面。

  今日的唇槍舌劍毫不亞于刀光劍影的兇險,昆侖派的門人雖因沒有官身上不
得頂層,但以他們的修爲耳力自是聽得一清二楚。霍永甯與龐頌德兩位大人能在
盛國太子張聖傑突兀殺出時應對得體不落下風,着實令人驚歎。而吳征又在關鍵
時刻露了一手大出風頭,整個昆侖上下皆感與有榮焉。

  林錦兒挑着眉毛将年生樓上的一切述說一遍,向來恬淡的女子神采飛揚,說
話的語速都快了不少,連聲調都高了幾分。待說完後才湊近陸菲嫣壓低聲音道:
「師姐,還記不記得韓将軍出事時在我院裏咱們一道兒說的話?當時師門裏都擔
心他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現下看來全是多慮啦。征兒真是了不得!我看世間出色
的弟子無出其右,便是冷月玦也不過是修煉多了些年頭,武功稍高而已。咱們昆
侖下任掌門的位子怕是鐵鐵要落在他身上了。」

  「你怎知冷月玦武功比征兒高些?」陸菲嫣聽得心潮澎湃,卻又忍不住反駁
道。

  「征兒現下的武功至多是七品上,冷月玦是八品……恩,當是上了。武功又
有些克制,征兒進境雖快怕還不是她的對手。」林錦兒掰着指頭皺眉道,甚爲不
服氣。

  「那你恐怕是錯了。」陸菲嫣抿了口茶悠然神往道:「征兒最強的功夫不是
《道理訣》内功,而是随機應變的本事與毅然決然的強大決斷力,還有,他能拿
來殺人的也絕不僅僅是武功。你們沒一起去亭城,不知道地湧金蓮的神奇與震撼
……看來,你這個準幹娘還不如我了解他啦。」

  說到毅然決然,陸菲嫣頓了一頓,若有所思。

  「切!準幹娘有什麽用,他嘴上說得好聽,一句話也聽不進去。老大不小了
終身大事不管,成日和韓将軍眉來眼去的有什麽用?說起這事又會活活給他氣死。
虧得人家和掌門師兄說好,待他成親時要給他做主家來着。」林錦兒氣得牙癢癢,
隻恨從小疼愛實在舍不得打上一頓。

  陸菲嫣心中一沉,喉頭裏梗着一股說不出的滋味,興許羨慕小師妹有情人終
成眷屬,也似是妒忌有一位出衆伴侶的韓鐵雁?

  師姐妹倆叙話多時,林錦兒還有防務在身告辭離去。屋裏又剩下陸菲嫣空空
落落的一人。

  這些年來,我到底在幹什麽?形單影隻多年,陸菲嫣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獨坐
思量。身體練不了武功,便自行想着如何出招,内力如何運轉;寂寞孤獨,便想
想從前情愛深笃時的日子;有時也覺人生無望,便将一副心血全寄托在寶貝女兒
身上。

  若在平日裏或許不會有什麽改變,然而昨夜那場惱人春夢裏的孩子,今日又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展現他的風采。這個孩子她從小看着長大,深知他對自己的
嚴格,尤其是觸犯衆怒地選擇了《道理訣》之後從未懷疑過,也從未停下前進的
腳步,毅然決然!

  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尚且能如此,我呢?陸菲嫣扪心自問,論堅忍,她并不
遜于吳征,然而其他的呢?遇事之後除了心中惱怒與抱怨之外,還做了甚麽?明
知問題出自何處卻從未想方法從根本上去解決,隻是忍着,承受和徒勞地等待。
征兒在亭城面臨絕境之時可不是這般模樣,定是這些事情的印象太過深刻,若非
如此,昨夜他怎會入我夢裏……

  陸菲嫣豁然起身狠狠搖了搖螓首,這一下動得狠了身子裏又冒出難堪的異樣,
她挫了挫銀牙強忍着不适跨出房門,回身關上門後将前額抵在門沿緊閉雙目重重
吸了口氣,又吐出口長長的濁氣,轉身向院外走去。

  一路穿屋過亭,驿館的西面俱是昆侖派門人駐守之處,遠遠望見身形雄壯長
着一口獅鼻的杜中天抱拳行禮:「三師姐傷還未好該當多多将養才是,莫要到處
走動。」

  「無妨!」陸菲嫣回禮後問道:「你四師兄呢?」

  「引人巡查去了,現下該當在外庭。師姐若不着急不妨在這裏等等。」

  陸菲嫣略一思量道:「那倒不忙。幫我和他說一聲,交差後回屋一趟,我有
事與他說。」

  轉身離去的身姿有些沉重而緩慢,然而那絕世的風姿還是讓躬身相送的杜中
天眼中閃過可望不可及的遺憾。

  這一等便直到月上山尖。初春的時節柳樹剛抽出綠芽,在月光下顯得蔥蔥茏
茏,院門被推開時陸菲嫣正在院子裏垂首坐定。她忽聽嘎吱的聲響心頭一跳,擡
頭時臉上酡紅卻又面露難色,不想來人并非顧不凡而是吳征。

  吳征自年升樓回來也不得閑,又被霍永甯叫住議論至此時才歸。陸菲嫣見他
手上握着兩根還帶着細長葉片的柳枝,生怕吳征問她爲何在此惶恐道:「你玩枝
條兒幹什麽?」

  吳征在石凳上坐下道:「編連理枝。」

  「連理枝?」

  「嗯。」吳征手上的柳枝看似兩根,實則是一杈雙枝。他将兩根柳枝輕輕旋
絞在一起後繞成個圈圈首尾相連,又繼續旋絞固定,原來是個孩童玩耍時編制後
帶在頭上的草帽兒。

  「草帽兒就草帽兒,還甚麽連理枝了。」陸菲嫣被逗樂了掩口輕笑道。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吳征晃了晃手中草帽道:「這可不
是連理枝麽?」

  對于這個師門晚輩時不時冒出驚世駭俗的詩句,陸菲嫣已見怪不怪,然則這
兩句還是直刺心頭一時聽得癡了。半晌後才道:「你這個……連理枝能不能送給
我。」

  吳征頗覺意外,瞄了瞄陸菲嫣的螓首,将手中草帽兒又改得小了些遞上道:
「師姑,這是童心大起了?」

  陸菲嫣接過草帽兒美目流轉嗔道:「甚麽童心大起!去去去回房歇着去,師
姑等人還有事。」

  「啊喲,原來師姑不是在等我。」吳征搖頭晃腦發着奇怪的聲調道:「還以
爲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不想跟我沒點關系,啧啧……」見陸菲嫣作勢預打,
趕忙拔腿就跑。

  陸菲嫣哭笑不得,定了定神喃喃念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念
及今晚等的人與準備說的話,不由臉上都紅了。

  又過了個把時辰,月兒都爬上了中天。吱呀一聲房門響起,吳征探出腦袋道:
「師姑,夜露寒涼對你身體不好,還是早些回屋去吧。我先睡了。」

  陸菲嫣癡癡等候方才醒覺,心中頗爲失望地起身朝吳征點了點頭,換來一個
可惡又可愛的笑臉。

  點上燭火的屋内雖暖和許多,在陸菲嫣心裏卻覺一樣清冷。一腔期盼漸漸地
盡數化作怨氣:征兒睡前還知關心我一下,你連他這個外人都不如!閉目重喘許
久方才平複下心緒,望着桌上擺着的草帽兒正被燭火拉出的長長人影遮蓋,一時
顧影自憐。

  不知又過了多久房外才傳來叩門聲,陸菲嫣陡然驚覺不知何時已趴在桌上睡
着。「誰?」她甩了甩被壓得酸麻如針紮的手臂強忍一身不适道。

  「是我。」門外傳來無比熟悉又陌生得仿在天邊的聲音。

  陸菲嫣一腔熱血早已冷卻多時,移着蓮步在門前卻又猶豫,似被一個簡單的
開門動作難倒。

  「難道你還有别的辦法嗎?」陸菲嫣自嘲了一句拉開門闩。

  顧不凡在門外狐疑地望了她一眼問道:「你要……」

  「這間房是我的也是你的,莫非還要請你進來才成?」羞惱之下口氣裏不由
帶上了強子壓抑的怒氣。

  顧不凡尴尬入内,卻又迎面挨了一句:「連門都不會關?還是不敢關?」

  顧不凡重吸了口氣,轉身将門關上後坐下,見陸菲嫣身上穿戴整齊,道:
「夜已深了,你身上有傷爲何還不休息?」

  「你既知夜已深了,也知我身上有傷,爲何現下才來?」陸菲嫣恚怒不已,
心中的委屈無數宣洩盡化作美眸中的淚光盈盈。

  「五師弟說你不急,我有公務纏身現下才得了閑,你有何事?」顧不凡眉頭
一皺語氣生冷道。夫妻倆冷淡已有十餘年,這一場婚姻已名存實亡。隻是維持着
表面上的光鮮亮麗像是兩人間未開口的默契,今日陡見妻子掀了開來,一時也覺
尴尬。

  「呵呵,忙忙忙,你比聖上還忙。」陸菲嫣一把抹去淚珠抽了抽鼻子道:
「你到底還有沒有當我是你的妻子。」

  往日的恩情愛意翻湧心頭,顧不凡心中一軟苦笑道:「你始終是我顧家的媳
婦。」

  「呵呵……」陸菲嫣自嘲地冷笑道:「隻要是你顧家的媳婦就成了是麽?隻
需我挂着這個名頭,旁的你都不需管了,也不重要了。」

  「你到底要說什麽?」顧不凡心中有愧如坐針氈不耐道:「驿館裏事務甚多
我沒有工夫,這些話待回了大秦再說不成麽?」

  「不成!」陸菲嫣目光冷冷道:「我受傷了,你這個做丈夫的可知受的是什
麽傷?」

  「額……」顧不凡無言以對,良久方道:「算是我對你不住罷。」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十餘年來咱們說過幾句話?你怎會知曉我受
了什麽傷?」陸菲嫣雙目再次含滿淚珠:「你嫌我傷了你的自尊和面子,也是我
的錯。可這副身子是蒼天給的,我有什麽辦法?旁的事情我可以忍耐,可你對我
不聞不問甚麽都不管。你隻要顧家媳婦這個名頭,卻又畏我如蛇蠍避之唯恐不及,
夫君,你到底想我怎麽樣?我也是個人,需要人關心愛護,你就這麽把我晾在一
邊棄之如敝履,是要逼得我自盡以全你的聲名麽?」她一句一頓,聲如杜鵑啼血。

  「菲……我沒有逼你。」顧不凡深知妻子的驚人魅力,隻怕再次踏入後便如
深陷大漩渦,再也出不來。壓下心中柔腸百轉強硬道:「顧陸兩家首肯的婚事,
誰也不能半途而廢。否則我也不願如此。總之這一世算是我負了你,來生再償還
吧。」

  「擡出個大道理,說來說去還是旁的都比我重要,都要先于我。」陸菲嫣胸
脯劇烈起伏道:「今夜我本想與你好好談一談,至少夫妻二人不再形同陌路,也
是爲了盼兒好。亦想要再次不知羞恥地獻媚與你,懇求自家的夫君再恩賜一場雨
露。呵呵,不想竟是如此。你走吧,我不想再聽到你半句話。」話語中說不出地
譏諷。

  顧不凡暗暗心驚,目中露出冷厲道:「旁的我不管,莫要有辱家風。否則休
要怪我無情。」

  陸菲嫣說完上一句便如行屍走肉般癱在椅子上,聞言冷哼道:「你早就無情
了,家風?你配麽?」

  「每日隻知沉淪肉欲,你不過便是個蕩婦而已,還談什麽夫妻之情?哼!」
顧不凡心情複雜強抑軟弱與不忍,說出番難聽到極點的狠話後甩袖離去。一路上
緊鎖濃眉,有自責,亦有理當如此的堅決。

  陸菲嫣緊咬着銀牙,心中的失望與痛苦難以言喻,可隐隐然的,居然也有一
絲松快與慶幸。她随手将那頂草帽兒扯斷,心裏空落落的,隻覺甚是疲倦什麽也
不想做,一頭栽倒在床上背臀向天懶得調整姿勢,也不加任何約束地任思緒放飛。

  從幼時的純真歡樂到入昆侖學藝,再到嫁作人婦,又到了那夜羞恥到極點以
緻矛盾爆發的荒原野合。陸菲嫣忽然冒出個奇異的想法:在一旁樹林裏窺視的征
兒,不知是個甚麽模樣?一念至此便再也控制不住,自顧盼出生與吳征相厚,到
他強修《道理訣》的叛逆大膽,再到江州荒原那一場驚心動魄又恥辱之極的惡戰
……

  待得雞鳴聲讓陸菲嫣陡然驚覺時,她吃了一驚坐起身來,香汗遍布玉體嬌軀,
驚懼得一身戰栗不已。這一通胡思亂想過來,念及最多的竟然是吳征,其後才是
盼兒,至于本應是至親的顧不凡除了初時的滿腔怨氣之外,其後便是一片空白。
那剝皮抽筋般難受的斷腸之痛,對顧不凡的怨恨遠不及對自己婚姻的悲劇與孤獨
的自憐來得多。

  「我是瘋了麽?」陸菲嫣喘息不已:「是的,一定是瘋了!」

  ………………………………………………………………………………………
…………………………………

  雞鳴聲起,天光蒙蒙的寅時自是經曆夜間的休眠後萬物即将複蘇的節點,卻
也是人們睡得最香的時分,——即使是徹夜不眠的人,在此時也最是疲倦精神最
是懈怠。是以有甚麽見不得人的肮髒事,最佳的時間絕不是漆黑的靜夜而是此刻。

  日月交輝前最爲黑沉的一刻被第一縷陽光劃開,一名五绺長須的中年人身着
書生打扮,仿佛夜讀方回,又好似憑空出現。他信步穿過長街,在一間民宿門前
信手推開後踏入。隻是一片小小的院子與五間排成倒凹字形的普通人家,院子裏
空無一人,書生推開正中的廳門關上便立定腳步,閉目微微向天仰頭似在側耳傾
聽了一陣,确信無人跟蹤後方掀開北牆前禮敬佛祖供桌下方的毯子,揭開一道與
地平齊的木闆後露出一條地下暗道。

  書生拾級而下竟留着露出的暗門不管,不久後廳堂裏又出現一名老眼昏花的
仆從将一切恢複原狀。

  暗道裏油燈如豆,書生剛越過台階步上平底,兩柄長劍四杆長劍便從周圍突
兀出現,長劍在他脖頸前交剪,長槍則直指前胸與兩脅,空着的背門處則在黑暗
中隐隐有寒光閃爍,暗藏殺機。

  「什麽人?」雄渾的聲音低聲喝問。

  「今夕浮暗香,明朝飄零落。」中年書生的聲音猶如破鑼:「你們沒有放松,
很好。」

  「尊主恕罪!」喝問之人一語既出,手持兵刃者頓時匍匐跪了一地。

  書生轉向背門處向陰影道:「你們沒有出來,也很好。繼續守着莫要放松,
本座自去便可。」他揮了揮衣袖向前行去。

  這一路岔道無數,若置身其間定要驚異于要在地下挖出如此繁雜的道路是如
許巨大的工程。既是密道更需暗中進行,也不知究竟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又需
多少時日才能完成。

  書生卻輕車熟路,這裏一兜那裏一轉,小半時辰後又來到一處階梯前拾級而
上。封路的仍是一片闆門,書生以手扣出奇特而不規則的韻律,停手片刻後便有
人打開闆門。光線射入,書生微微眯着眼踏上。此刻方能見他面目死闆甚至看不
出神情,想來是帶了人皮面具掩去容貌。

  「恭迎尊主!」又是一處廳堂,不僅面積巨大裝飾也極爲華美。這一路彎彎
繞繞,竟然連通着一處巨富之家?

  「都起來吧。」書生大喇喇地在空着的正中首座坐下一揮手,風範已不僅是
世家或是門派之主,俨然九五之尊一般。

  在等候書生的共有十四人,有些外形猛惡,有些則俊美非常,有些則扔在人
堆裏誰也找不出來。其中一名器宇軒昂,雙目如桃花般的男子施禮道:「尊主,
屬下等已恭候多時,見尊主風采一如往昔,俱是不甚欣喜。」

  書生笑道:「你們都好本座也很開心,來見見自家兄弟也是應當之事。」

  「能爲尊主驅馳已是三生有幸,怎敢高攀。」桃花眼已是熱淚盈眶大感榮寵,
跪地道:「得尊主這一句話萬死不辭!」

  「起來起來,自家兄弟何須如此。」書生擺了擺手卻未上前相扶,他可以與
這些人稱兄道弟,可位階的尊卑始終不曾逾越,拿捏得妙到毫巅:「這話今後再
也不許說!兄弟一同幹大事隻爲同享富貴,可不是要你們去送死——本尊不想你
們少了任何一個。」

  桃花眼感激涕零了一番又道:「賀群在秦國送了命,兄弟們俱都義憤填膺,
不知尊主可有旨意示下?」

  「本尊便是爲了此事而來。」書生一根手指頓點着扶手道:「賀兄弟命喪昆
侖派之手,大仇自也當落在昆侖派身上。咱們兄弟們蟄伏許久,嘿嘿,不動手倒
要叫世人忘記了!」

  一名光頭黑須的大漢聞言興奮道:「正是正是,屬下早已忍耐得狠了!日常
那些弱女子弄得沒幾下便受不得了,哪有自幼練武的女俠插起來帶勁兒。昆侖派
那兩名女弟子屬下遠遠見了,美得一把都能掐出水來!尊主開恩,屬下願做先鋒!」

  「不忙。」書生擺手道:「昆侖派門人随秦國使節住在驿館裏,咱們動不得
手還需忍耐才是。戴宗昌!」

  「屬下在!」桃花眼趕忙垂首聽令。

  書生從袖中取出一紙信封道:「動手的人數,時機,地點均已注明,人選由
你來定。昆侖派名滿天下個個都是硬手,萬萬大意不得。還是那句話,若有兄弟
不願去絕不可勉強,又若是人手不足亦萬萬不可輕易動手,甯願放棄以待下次良
機,切記!切記!本尊不宜久留,諸位兄弟,後會有期。」

  送走了書生,戴宗昌眯着桃花眼将信上的内容通覽一遍擡起頭來。廳堂衆人
早在等待這一刻,有些甚至伸長了脖子探頭探腦。戴宗昌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道:
「尊主的吩咐你們都聽見了,昆侖派非同小可,秦國使節又有大軍護衛絕非易于
之輩,若不願去的現下先說。」

  光頭黑須的大漢忙道:「有甚麽去不得的?令使,俺老劉第一個去!」

  戴宗昌橫了他一眼尚未說話,一名手持折扇,英俊不凡卻面容蒼白的貴公子
陰測測道:「劉萬年,就你那榆木腦袋隻知耍一身腱子肉的蠢貨也能打先鋒?兄
弟們跟着你不如趁早抹脖子死了了事。」

  「狗娘養的你說什麽?」光頭黑須大漢劉萬年怒道:「老子先抹了你的脖子。」

  「好了!」戴宗昌厲喝一聲:「成日吵吵吵個沒完。」他相貌雖偏陰柔卻甚
有威嚴,一喝之下争吵聲立止:「此事本使也需慎重考慮。你們回去後将願去的
兄弟拟一份名單來,至于誰去,本使自有計較。」

  衆人陸續離開,劉萬年故意落後,覥臉向戴宗昌賠笑道:「大兄弟,算老哥
哥求你,這一回無論如何要讓老哥哥去。那陸菲嫣你也見過了,那奶子,那屁股,
老哥哥現下是飯吃不下覺睡不着,一門心思就想着弄她!還有林錦兒也是,嬌嬌
怯怯的樣子誰不想插個暢快淋漓?老哥哥給你跪……」

  「不許去!」劉萬年尚未跪倒便被戴宗昌冷冷地打斷。

  劉萬年一年郁悶惱怒,眉歪眼斜恨道:「大兄弟,老哥哥曾爲你擋了三刀,
這麽點人情也不願給麽。」

  戴宗昌一把揪住他領口低聲怒道:「就因爲你老哥爲小弟擋了三刀,小弟才
不讓你去送死!總之絕了你的念想,不許去!」

  「送……送死!」劉萬年額頭冒出冷汗驚愕道。

  「把話給我爛在肚子裏,壞了宗主的大計,本使也救不了你!」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12-17 00:25     標題: 江山雲羅(第3集‧10)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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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12-17發表於SIS
                           

                            第三集 長安煌煌

            第十章 心顫如弦 羨其鴛鴦

  朝陽驅散夜寒,繁華的長安城像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那原本定死的風景與
人物,忽而動了起來。

  小憩的吳征沉重地翻了個身,望著灑在窗戶紙上一派金黃的陽光露出個苦笑,
打個呵欠無奈起身。

  來了長安三日,今日倒是最為閒逸之時。燕皇接見使臣的旨意尚未下,估摸
著也不會太快。這三日間過的更是不消停連喘口大氣的時間都無,是以霍永寧在
昨夜會議結束後刻意吩咐今日無事,可休整一日自行安排。

  難得有此閒暇,長安又是當世第一大城,不遊歷一番足為此行憾事。吳征早
早約了韓歸雁一道同遊,兩人久不曾獨處,心中期盼已極。

  然而昨夜橫生的一杠子事情又讓他睡不安寢。回屋路上去了趟昆侖派駐點巡
查之所向長輩們問安,得知陸菲嫣約了顧不凡便心神不寧。

  氣息不暢,如鯁在喉,胸口仿佛壓了塊大石頭。失戀的滋味原是如此?今生
除了剛穿越時現身修羅場,還是第一回驚慌失措,不需想也知昨夜在一眾長輩面
前行為舉止失常,無怪林錦兒以為他病了。

  幸而今生無論眼界與經歷早非前世可比,心神不寧中亦可強自鎮定。不想對
陸菲嫣一路帶著不可告人私心的開導,方向完全跑偏,當真有些哭笑不得。心裡
難免破口罵娘,怨顧不凡不負責任,怒陸菲嫣榆木腦殼不知變通,非要一條道走
到黑。

  回屋路途中細細想來,才覺顧陸夫婦間想要修復情感裡深淵般的隔閡難如登
天。

  顧不凡自不是什麼壞人小人,壞就壞在他自尊心極強,同時亦有超強的自製
力,能放著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的嬌妻十餘年不碰絕非常人能做到——無論最初的
原因何在。即使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痛苦與自卑,也需有這等克制才能做到。

  這是一名好同門,好長輩,也會是值得託付性命的好朋友,可惜絕不是一名
好丈夫。

  陸菲嫣的解決之道是鑽進了死胡同,這條絕路終究是走不通的。顧不凡既已
認定,又怎會再度踏入這條損其自尊的地方。

  想明白了這些吳征胸中稍平。暗歎世事難料,猜想未成事實以前終究只是飄
在空中。思來想去,故有昨夜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一句的放肆大膽。那臨睡
前一句簡單的關懷則是點睛妙筆——不猜可知陸菲嫣孤苦伶仃十餘年,說與女兒
相依為命都不為過。心中正忐忑不安時一句簡單又溫暖的關心必然能在心中刻下
深痕,也天可憐見顧不凡無比配合半夜方至。吳征回了房中一刻都未合眼,所幸
有驚無險,直到顧不凡離去方才一頭倒上床,心中大樂笑駡道:「他媽的,差點
把勞資綠了,來日叫你知道厲害。」

  翻了個身側臥,又暗罵自己實在太過無恥,這一路對陸菲嫣的種種關懷全都
帶著難以啟齒的目的。自江州荒園之後,吳征便把美豔的師姑視作囊中之物。他
確信有了這一場驚險離奇的經歷,兩人在互相的生命中都已不可能再抹去印記。

  「你是我的禁臠……」吳征邪惡地想著,然而禁臠一詞讓他心中微驚。

  陸菲嫣身懷百媚之體,又修了有助青春永駐的內功,其身體的易感吳征在昆
侖後山的密林中早已得見。而她的需求之旺盛更加驚人——需知顧不凡自幼練武
且功力深湛,自也是一名龍精虎猛的漢子,連他都難以招架直至如今避之唯恐不
及,可想而知陸菲嫣身體裡除了藏著一處不知滿足的欲望深淵之外,其私處定也
是讓男子無法久持的絕妙所在。

  吳征早早認定,除非身具《道理訣》的自己,普天下男子更無他人能喂飽這
位人間尤物。自然而然地,也就視其為禁臠。若無今日的變故,或許他不會再去
多想,只是按照自己的計畫一步步地將陸菲嫣誘入懷抱。禁臠一詞雖有男兒氣概,
卻與吳征這位穿越者帶來的對女子尊重與平等理念大為不符,而此前則視之為理
所當然。

  一名女子光憑美貌容顏與性感身軀就能讓吳征升起必須據為己有的欲念?若
僅是如此,不單單是對陸菲嫣,更是對吳征自己的褻瀆!

  一如他傾心相愛的韓歸雁,所吸引他的絕不僅僅是美豔,那麼陸菲嫣呢?吳
征微眯著雙目沉思。

  若不知這些秘事者,怎能瞭解陸菲嫣的倔強與堅強?吳征已從秘笈裡得知百
媚之體對女子的折磨,只需陸菲嫣的自控力稍有缺失,只怕昆侖山上已全是她的
入幕之賓。一名日夜荒淫的浪蕩女子怎值得去愛護關心?吳征又怎會在江州荒園
面對一親芳澤的天賜良機不屑一顧;又怎會為那樣一名女子挺身而出,去面對孟
永淑的寶劍?

  吳征恍然大悟,原來在自己察覺之前,早已對陸菲嫣既重且佩。那不僅僅是
一味想要霸佔,只對美色的垂涎三尺,而是發自內心想要與其相伴一生,又舍我
其誰的決心!否則,若是不相干只不過想玩弄肉體的女子,吳征昨夜又豈會氣悶
難言,徹夜難安。

  想明白了這些,吳征灑然一笑,起身洗漱穿戴完畢,離屋敲響了陸菲嫣的房
門。

  扣扣連聲中,屋內全無回應,吳征無奈提聲叫道:「師姑,開門。」

  「走開!」回應聲嘶啞而虛弱,分明透著一股生無可戀的死氣。

  吳征皺了皺眉頭道:「不走,我進來了。」雙手一推,房門已被鎖死,吳征
潛運內力推去門閂應聲而斷。

  屋內空空蕩蕩,並未發生吳征想像中的壞事,可也好不到哪去。

  絳沙簾子依舊卷起,陸菲嫣合衣仰躺於床毫無避諱,任由吳征踏入後將房門
閉緊。

  「若來的是壞人可怎麼辦?師姑不可如此。」吳征坐在床頭的椅子上柔聲道。

  「隨便吧!」陸菲嫣無力道:「要殺要剮我也不在意了。」

  吳征不答替她蓋上錦被道:「我捨不得師姑出事,只好陪著了。」

  「我很累,我……活的好苦好難,真的,不想活了……」陸菲嫣自言自語般
喃喃道:「只可憐盼兒沒有爹疼愛,若是我不在了……征兒,師姑再求你一回…
…」

  「等等!」吳征笑著打斷道:「弟子知道師姑要說什麼。這且不說,我只問
一句,誰准許你死了?」

  「額……我自己的命還需誰來管麼?」陸菲嫣一愣,倒叫死水一潭的臉上有
了些神情:「我活著也是個負累,遲早……」

  「停!」吳征再次毫不客氣地打斷,好整以暇道:「我救了你兩回,你不但
不思報答反而想一死了之?昆侖上下誰教你忘恩負義的?」

  趁著陸菲嫣一時轉不過彎來的當兒,吳征一口氣道:「還是你口口聲聲說擔
心女兒,實則想一了百了什麼都不管了。呵呵,這是要把你女兒賣給我,替你做
牛做馬還債麼?」

  「你……你胡說什麼?血口噴人!」提起女兒陸菲嫣惶急起來,瞪著驚恐的
大眼睛望著吳征道:「你……你莫要亂來,欠你的東西我會還給你!」

  怎會這樣?時常相處印象極佳,甚至在生無可戀時覺得唯一可以依靠的男子,
心中認定乃是女兒佳婿的師侄為何變成了這般模樣?是了,從前只不過都是他的
偽裝,這人心機深沉早已存了覬覦之心,見我死志已定便不再掩藏,只想著佔有
我!

  「我胡說了什麼?」吳征笑眯眯道:「救你的兩回,無論哪一回你死了都不
要緊,可是別人要怎麼看待你的女兒?——是……什麼的女兒?」

  絕代淫婦之女!

  陸菲嫣念及此處汗毛倒豎,若讓顧盼背上此等惡名她一生的淒慘可想而知。
本就孤苦伶仃,左右還盡是白眼,一旦出個什麼差池也將受盡淩辱——淫婦的女
兒是不是與她的母親一樣?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有興趣的。

  見陸菲嫣汗出如漿的模樣,吳征心頭一寬,臉上依然是邪惡的笑容湊近道:
「欠了我多少,你現下明白了麼?記住,你的命是我的,我沒讓你死,你不准死。
否則我一生氣管不住這張嘴把你的秘密說了出去……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壞
人做到底,他順勢抽了抽鼻子極盡淫邪之態,只覺芬芳馥鬱沁人心脾,忍不住多
吸了兩口。

  惡魔!

  陸菲嫣恐懼地顫慄著,心中怒火滔天卻不敢罵出口,只是一雙美眸射出熊熊
烈焰,似欲將吳征點著一般。從前對他朦朧而不自知的好感全變作了恐懼,只想
離他遠遠的,越遠越好:「你想要什麼?我還給你便是!」

  「嘖嘖嘖!話不要說得太早,我現下要你脫光了再撅起這只肥肥白白的肉臀
兒……你肯不肯?」吳征挑著眉毛,調戲成功心裡樂開了花。

  「你……你殺了我吧!」陸菲嫣終於忍不住落下屈辱的淚水,昨夜還感念不
已的師侄不想心中是這般齷蹉骯髒,頓覺生無可戀。

  「那我捨不得!」吳征見好就收指了指小廳的桌椅道:「起來!穿戴洗漱整
齊,乖乖在那裡等我。」

  陸菲嫣見他越發過分還想著拼死一搏,看以如今的病體殘軀能否與這位應變
奇速的師侄同歸於盡,不想吳征竟頭也不回地開門出去。陸菲嫣一時不知發生了
什麼,這位時時出人意表的師侄又變著什麼法兒要來折磨玩弄於她。此刻心亂如
麻,索性咬了咬牙起身,依著吳征的吩咐梳妝打扮,先暫時依他所言,甚至還要
表現得乖巧些,待他以為手到擒來時再暴起發難,誓要玉石俱焚才能保得自家清
白,女兒無憂。

  這些話說將出去,以吳征現時在昆侖的如日中天,只怕所有人都要以為是她
失心瘋了,誰又肯信?他……他怎會是這樣的人?一個願意豁出命來救我的人,
難道就因為美色?只是個色中惡鬼?誰又肯信?我……能信麼?

  陸菲嫣心中迷茫得無以復加。師侄怎會對她生出這等不倫之戀?年紀大上許
多不說,她還是名有婦之夫。以吳征現時的地位與容貌隨手一招也能有無數年輕
曼妙的女子自薦枕席,怎會對她生出想法?難不成十餘歲的年齡,一切的世情禮
法在他眼裡什麼也不是麼?

  「他如何想的不關我事,我不願的事情,誰也不能逼迫於我!」陸菲嫣用方
巾重重搓著柔膩的臉龐發狠想道。

  梳洗打扮,鏡中的麗人亭亭玉立美若天仙,——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
陸菲嫣深喘了口氣將佩劍「魔眼」掛上牆頭坐在桌前等待,自是為了讓這個鬼精
靈的師侄放下戒心,憑她凝聚一生苦修的九品功力,只需一雙肉掌擊得實了也必
然要他性命。想起吳征力鬥孟永淑時雷行電轉的身法,心中實無半分把握能一舉
成功,若是失了手……轉頭又念起他所言倒也沒錯,兩回救下了她正是恩重如山,
那夜的春夢裡分明也是他的身影,陸菲嫣冷汗涔涔不敢再想下去。

  憤慨之心一斷,思路便不知不覺地跑偏,力鬥孟永淑……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可是一著不慎便要送命的事情,就為了霸佔自己麼?以他的沉穩睿智犯得著押
上身家性命做賭注麼?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自家一條性命不打緊,盼兒若是被這個惡魔所控一生
便全毀了!殺了他!殺……了他?

  茫然中吳征推門而入,陸菲嫣一驚回頭心中大罵自己無能,本想在吳征返回
的第一刻起便尋機出手,可一時的失神便錯過剛入門時的天賜良機。她皺眉中卻
又疑惑:只見吳征左手腋下夾著一隻古琴,右手抱著筆墨紙硯,也不知鬧什麼花
樣。

  驛館裡一應物事俱全,自也少不了琴。這不是什麼名琴,可也外觀古樸,音
調周正。吳征將古琴在陸菲嫣面前擺好,又鋪開筆墨紙硯在桌上自行書寫起來。

  陸菲嫣覺得自己真是被身上的暗傷折騰多年之後,盡像個軟弱無能的尋常女
子,吳征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在眼前書寫,她竟沒有一搏的勇氣。以吳征的心計與
早慧,這一日定然籌備已久,現下所作所為不過也是在迷惑於她。是了!一定是!

  「今日除了內急哪兒也不許去,飯菜茶水自有人會送來。」吳征寫完了一幅
狗爬般難看的字拿起輕輕吹乾遞在陸菲嫣面前道:「弟子寫了幾闕詞,師姑最擅
音律,還請幫弟子配上曲。」

  什麼?

  陸菲嫣怔怔道:「這……你要我做這些?」

  「啊!」吳征抬頭鬼裡鬼氣地笑道:「方才多有得罪,師姑寬恕弟子無理。
不過呢,咳咳,你的命終究是我的,我的吩咐你得聽,乖乖地聽話,你的女兒才
有救。哈哈哈……」說到後半句時裝模作樣地板起了臉,到最後實在憋不住笑出
聲來。

  陸菲嫣雖將信將疑,心中一塊大石終究暫時落了地,一時也忍俊不禁,媚眼
裡射出又羞又怒的寒光,氣得咬牙切齒偏偏對吳征方才的話不敢多提。只得順著
吳征揚了揚眼角示意她看看,將心思落在紙上的詩詞裡。

  這個卑鄙無恥的抄襲大師搞出來的東西,隨便一首都是足以震古鑠今的神作,
陸菲嫣只看了第一句便忍不住輕啟朱唇念出聲來:「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得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
好個秋!《醜奴兒》……」

  少女時可笑的多愁善感,再到如今難以言說的孤獨寂寞,陸菲嫣越看越愛,
一時反復吟誦竟是癡了……

  也不知多久方才回過神來,陸菲嫣豁然抬頭,只見吳征始終未打擾她思緒,
直到此刻才豎起大拇指笑吟吟贊道:「師姑,您真是好看!」

  陸菲嫣俏臉微紅嗔道:「油嘴滑舌!還有麼?」

  「都寫好了!」吳征揮了揮手中厚厚一大遝紙張遞上,又板起臉道:「沒作
完這些的曲子,不許出去啊!我有言在先,若是敢違背休怪翻臉無情。」

  「去去去去……」陸菲嫣美眸一瞪道:「若都是這樣的好詞,不作完我飯都
不吃了,哪個有空出去。」

  「啊哈?那沒個十天半月的,師姑是莫要想出去了。飯還是要吃,莫要搞壞
了身子。弟子今日有閒遊長安城去了,師姑可要什麼?弟子給您帶回來。」

  「就會胡吹大氣!」方才還是一心求死,此刻卻又滿心獵奇,陸菲嫣繃緊的
心弦竟然鬆快許多,昨夜的抑鬱一掃而空。她調了調琴弦試彈了幾指道:「東市
有一間雅悅居,產有名琴喚作鶴鳴清霄,你幫我帶一尾回來,這琴我今日先用著。」

  吳征伸出手掌道:「沒錢,借一些!」果然是富家女,隨口要的都是高檔貨,
一聽這名字就不是便宜貨。

  「窮的你。」陸菲嫣掏出一疊銀票橫了一眼道:「快去快去,莫要來煩人。」

  望著吳征嬉皮笑臉地轉身離去,陸菲嫣心中百感交集,吃他早間一嚇倒是煩
悶之心盡去,也或許原本便不算太在意,只是自己鑽了牛角尖一時走不出來?只
是這臭小子忒也可惡,竟然說什麼脫光了把臀兒撅起來……

  念及此處,陸菲嫣臉頰紅若天邊晚霞,忙止住思緒摒起呼吸,凝神靜氣了一
番才又翻開吳征「墨寶。」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
又上心頭。」陸菲嫣癡癡迷迷中只覺時光倒轉,幾行字跡寫盡十餘年來的心中苦
楚。

  幾曲婉轉哀怨之後,又是一個「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陸菲
嫣心中一沉,暗道:「若有一人相伴能得如此,又有何憾?」

  正滿心期盼再看一曲以慰內心,只覺一顆心卻沉到了穀底:「世情薄,人情
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
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
瞞,瞞!」

  陸菲嫣心神俱裂猶如撕心裂肺一般,一時悲從心來隨手將紙張掃落一地,纖
手按上琴弦,悲愴之音如珠落地……

  吳征步出驛館跨上駿馬候在門口,小半時辰後韓歸雁亦婷婷而出。這位在燕
秦之戰中立下大功的英武女將換上女兒裝扮,所過之處無不令人眼前一亮。

  自也包括了吳征。

  愛侶刻意精心打扮過,一身正紅連身長裙從頭罩下只露出纖美的足脛,一件
桃粉的對襟小襖,不搭上衣扣,僅用下沿的絲帶紮了個蝴蝶結,一物兩用既系上
了小襖又當做腰帶用。這麼一來便將她柳腰之下挺翹的臀兒襯得更高,一雙長及
常人腰側的美腿更加驚心動魄。足下踏著的紫色荷葉繡花鞋托著她婷婷嫋嫋的身
姿,渾似足不沾地一般。

  僕從牽來馬兒,韓歸雁翻身上馬時裙裾紛飛,露出裙下褲管包裹的渾圓緊實
玉腿。待得身坐馬鞍,裙擺如流雲般落下,連身姿儀態都美不勝收。

  兩人相視一笑輕夾馬腹,驅動馬兒緩緩向前行去。

  私下裡出行便少了平日公務時的許多顧忌,兩匹馬兒不疾不徐,載著吳征與
韓歸雁幾如並肩一般。若不是身在長安城多有不便,兩人只怕已是心癢難耐,尋
一處清雅潔淨的客棧大肆歡好一番紓解心中渴求之情去了。

  「可憐的……真是太可憐了……」吳征一雙眼睛賊溜溜地望著韓歸雁平平的
胸口不住歎息,臉上自是心痛到了極點。

  韓歸雁想要板著臉卻又忍不住笑,上排潔白整齊的貝齒咬著下唇提起粉拳就
打,吳征吃了兩下順勢將她玉手捉住握緊,韓歸雁掙了掙沒能甩脫,半推半就地
由他牽著前行,心中一片歡喜,甜得發膩。

  吳征賊目溜溜,韓歸雁怎會不知他心中所想,湊近了低語道:「待平安回了
大秦,自是由你……」

  「我要從後面!」那一隻蜜桃般的肥翹雪臀實在太過讓人流連忘返……

  兩人曾一同逛過的韓城自不能與長安城相提並論,那時還是初識,這一回卻
已定情,感覺大為不同。興起時兩人寄了馬匹在西市里相攜徒步,其樂融融。

  韓歸雁在軍中時是嚴苛的武將,私下則仍是愛美的女子,尤其在情郎身邊更
是如此。這一對兒若是在秦國如此肆無忌憚只怕要炸翻了鍋,在燕國雖是俊男美
女頻頻引人側目,受到的打擾則可忽略不計。韓歸雁逛得興發,身上的銀子流水
價般花將出去橫掃長安西市各大綢緞莊,吳征雖不喜逛街,但大多時間都在等待
韓歸雁一件件地試穿服飾,又像只彩蝶般在他眼前翩翩旋身,一樣大飽眼福樂不
思歸。只恨這方世界的綢緞莊子不解風情,將女子換衣試衣之所隔得密不透風且
男士勿入,只怕有些登徒浪子輕薄了哪家小姐,吳征只得在偏廳坐著等候,全程
還有人陪同。否則摸入隔間裡演繹一場大燕優衣庫事件,豈非樂事?

                   ……………………………………

  庭院深深,既回了家自當小住幾日,本也是盡一份孝心,與家人共處天倫的
樂事。只對於冷月玦而言坐立難安。

  四周的院牆猶如牢籠,她就似一隻被關在籠中的鳥兒。從師門回到家裡,不
過是一處牢籠換了另一處罷了。無論牢籠中的鳥兒如何珍貴,如何被精心餵養,
當雛鳥長成,披妝上華美繽紛的羽翼,終究是要待價而沽的。

  「乖女兒,殿下又來看你了,還不快快出去參見。」況雪瑩笑得雙目微眯,
微裂的雙唇讓兩片潤紅中露出一抹瑩白:「殿下是龍子還折節而來,你呀,動作
快些。」

  冷月玦坐在窗前視線早落在遠處的天空,聞聲後一言不發,又伸長了脖子歪
著腦袋待那一片流雲隨風而走,被遠處的青山阻了視線再也瞧不見,才起身朝母
親一點頭,隨在她身後離開小院。

  母女雙花俱是一般的嬌小玲瓏,只是比起冷月玦生人勿進的冰冷與高傲,況
雪瑩始終陪著笑的臉龐就顯市儈了許多,氣質上自也拉出明顯的差距。但並不影
響這對母女的誘人,便是久曆花叢,國色天香的妃子們環繞的欒楚廷也不由眼前
一亮。

  「參見殿下!」況雪瑩的高聲諂媚與冷月玦的低聲冷淡行成鮮明的對比,卻
讓這一對母女嬌花風格迥異,更增誘惑。

  「快平身!孤貿然前來,倒打擾冷仙子與冷夫人了。」欒楚廷上前擺手扶起
二女,分外地親近。今日前來冷府主要也是為了與冷月玦套套近乎,只是見了這
冷冰冰的美人,心中難免不滿。以他太子之尊想要一個女人還不容易?莫說其師
與其母都是首肯的,偏生祝雅瞳回護於她,現下又破不得臉真真好生不耐。

  然而預取冷月玦好感,也是發作不得。好在他自幼苦讀帝王之術,這等小場
面要顯得彬彬有禮只是翻掌之事而已。那手段施展出來便是一幅真龍之子對一名
女子傾心相戀的愛情佳話。若他不是太子,以這等品貌冷月玦自問未必不會動心,
問題恰恰在於他是太子,而冷月玦對那深宮有著本能的畏懼,實在不願與之有半
分聯繫,可憐欒廣江一番作態只能徒勞。

  日頭看看近午,況雪瑩諂笑道:「時辰不早,臣妾斗膽留殿下于府內用飯,
還請殿下恩准。」

  欒楚廷撫掌大笑道:「好。早問冷夫人手藝非凡,孤正要一嘗滋味品評一番。」

  冷月玦心裡幻想出的小人撇了撇嘴譏諷道:「沒有十回也有個七八回了,說
得好像第一回來似的。」見母親歡天喜地地告退前去準備午膳,冷月玦也起身一
福道:「啟奏殿下,民女亦需依門規修行午課,特向殿下告退。」

  欒楚廷心中不悅,倒也知天陰門的規矩遂道:「不敢叨擾冷仙子修行,孤准
了。」

  冷月玦回到小院進了練武的小廳,心中黯然!在師門與族中的雙重逼迫下,
欒楚廷又是個她可望不可及的龐然大物,無從抵抗,似乎被納為太子側妃只是遲
早的事情,這一生又該何去何從?

  摒棄了紛雜的念頭冷月玦盤膝坐下默運玄功,練功時物我兩忘投入極深,於
她而言正是忘記煩惱的好辦法。

  冷家主人的閨房邊,閒雜人等早被驅趕一空,只留下隨行的羽林衛們牢牢把
守著四周,便是只蒼蠅未經許可也飛不進去。而閨房裡則是另一番春色無邊的景
色。

  在男子低聲的悶吼與女子暗藏痛苦的嬌哼聲中,劇烈的喘息聲漸漸平復,變
作滿足悠長的呼吸聲。況雪瑩伏在欒楚廷胯間,先伸出丁香小舌將疲軟如死蛇的
陽物舔洗了一遍,又將它納入口中溫柔吸吮直至清洗乾淨,才直起上身,香舌一
卷,將唇邊殘留的白漬全數吃下。

  那玲瓏浮凸的身姿,淫靡萬分的模樣兒,以及反差極大的嬌小身材,實是強
烈無比的視覺衝擊力,讓欒楚廷心滿意足道:「淫婦,吃得這般乾淨可是滋味好
麼?」

  「殿下是真龍,這東西可也是龍精,不僅滋味香甜回味尤甘,還是大補之物。
妾身便是漏了點滴也是天大的浪費,定要吃得乾乾淨淨才是。」況雪瑩檀口微裂
媚眼如絲道。

  欒楚廷點了點她鼻尖道:「分明是個貪嘴的,每回都要吃。」

  「殿下誤會妾身了,實是殿下的陽根太過雄偉妾身熬不住,不得不獻上嘴兒
才能讓殿下滿意。」況雪瑩獻媚不停,溫順得像只小貓。

  欒楚廷哈哈大笑道:「你全身上下最妙便是這張嘴兒,會吃又會說。」

  況雪瑩將嬌軀偎依進懷,極為滿足道:「能得殿下一聲誇讚,妾身便是立時
死了也值得了。」一同閉目歇息了會又道:「殿下,聽聞秦國使節正在長安,如
此當口殿下怎地還得了空兒來找妾身?」

  「有你們母女二人在,江山又如何?」欒楚廷隨口應道,心中卻想:一個勢
利愚笨的婦道人家懂得什麼?父皇龍體有恙,此刻必然要離得他遠遠的也不參與
任何朝政才是,若叫他起了疑心豈不冤枉?

  況雪瑩淚珠奪眶而出,小手掩住欒楚廷嘴唇泣聲道:「殿下不可如此。我母
女倆怎比得江山社稷為重?況且,咱們母女倆遲早都是殿下的人,若非玦兒年幼
不懂事,現下一同服侍殿下的便非只妾身一人。殿下且寬心,料得不需多久定然
遂了殿下心願,由得左擁右抱享盡豔福……」

  欒楚廷心中冷笑道:天下間女子難道都如你一般?笑話!提起冷月玦心中便
起躁念,況雪瑩固然能服侍得他極為滿足,但比之征服冷月玦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時辰差不多,你去喚月玦來陪孤王同遊。」

  「是,妾身即刻前去!」

                 ………………………………………

  吳征與韓歸雁用了午飯便去了東市。比起西市的熙熙攘攘東市便要清淨許多,
早間逛得盡興,兩人也不準備多逗留,待取了陸菲嫣的琴便欲回驛館——燕秦兩
國和談之局雖已暫時穩定,但畢竟尚未有個結果,時辰晚了再歸難免引來燕國的
盯梢,也容易惹下不必要的麻煩。

  雅悅居位於東市的最東側,此地最為清淨,售賣些樂器最是適合。吳征與韓
歸雁遠遠便聞到濃郁清新的木香,心神為之一振。兩人攜手入店,仿佛步入個木
的世界,三面牆壁上懸掛著琴,琵琶,瑟,簫,笛等物,至於編鐘,磐等則有序
地陳列與地。

  吳韓二人氣度不凡,早有夥計迎上來請了上座奉茶。

  吳征擺手道:「不必多言,聽聞貴寶號有名琴鶴鳴清霄,我二人買一隻便走。」

  鶴鳴清霄價值不菲,一面便抵得上普通人家兩年的用度,店家見來了豪客愈
加打點精神。正等待店家取貨時店中忽而湧進十名羽林衛喝道:「太子殿下將至,
餘人速速回避。」

  吳征陡然記起祝夫人的殷殷囑託,忙拉著韓歸雁急急欲離。雖說祝夫人告誡
時讓他摸不著頭腦,但並不妨礙他對祝夫人的信任。再說秦國的使臣遇見燕國太
子總是件麻煩事,若是他忽然生起貓逗老鼠的興致刻意刁難一番,推不得走不掉,
才是令人頭痛的事情。

  兩人尚未踏過門檻,外面就傳來一聲放蕩形骸得不加掩飾的媚聲:「喲,本
公主難得來了興致上街來轉轉,怎地那麼湊巧盡是碰上熟人?這位可是秦國的使
者吳大人,你們連吳大人也趕沒點眼色麼?」

  吳征頭大如鬥,門外一名美婦搖曳著身姿甩著寬大的水袖曼步而來,領口因
選料的寬鬆露出的小半片豐膩雪白,隱約可見浪濤陣陣,洶湧澎湃。卻不是欒采
晴是誰?

  一下子忽然遇見兩個最不願遇見的人,吳征心中暗罵:有那麼湊巧?你們燕
國皇室的傢伙都愛逛街的麼?

  提前到來清場的羽林衛們認得是福慧公主不敢阻攔,欒采晴也揮手讓侍衛留
在店外。搖擺著身子站在吳征身旁低聲哀婉道:「喲,和小情人出來逛街麼?原
來你心中不是只有奴家一人呀。可歎天下男子俱是一般,奴家還以為你昭告天下,
待奴家是一心一意呢!」

  吳征背上冒出冷汗,臉上強自鎮定皺著眉道:「食君之祿忠君之命,吳某得
罪了公主也是無奈之舉。」一邊暗中提醒欒采晴各自的身份莫要亂來,一邊也不
卑不亢。

  「太子殿下到~~!」

  吳征不及回頭忙後退半步與欒采晴拉開距離半躬下腰,餘光中見燕國太子器
宇軒昂,身著明黃蟒袍背著雙手施施然入店,側後方跟著一名身材嬌小的熟悉人
影。

  「不必多禮。」欒楚廷一揮手後邁步向欒采晴道:「不想偶遇皇姑,小侄給
您請安。」

  「臣妾當不得殿下一禮。」欒采晴側身一福道:「殿下今日怎有閒心到市集
上來?」

  「呵呵,小侄今日向冷仙子討教武學,無以為報,聽得冷仙子鍾愛聲樂故而
來此。」欒楚廷淡然道:「宮中雖有不少收藏,但那是父皇,是大燕的,小侄不
敢擅自做主,只得委屈冷仙子選些凡品,小侄用例錢以盡心意。」

  「聖上管教甚嚴,殿下的例錢也不多吧?這是要大出血一番了,不過用在如
此品貌的女子身上倒也值得了。」

  姑侄倆一唱一和,冷月玦混沒放在心上,倒好奇地打量著欒采晴身後。那兩
人她都認識,除了之前向欒楚廷行禮,平身後便退開一旁,相互牽著的手再未分
開。

  欒楚廷與欒采晴寒暄了一陣轉頭望向吳征與韓歸雁道:「這兩位想必是秦國
的吳大人與韓將軍吧?倒是幸會了。」

  幸從何來?吳征心中腹誹一陣笑道:「叨擾殿下雅興是下官的不是,下官正
欲告退。」

  欒楚廷不經意地掃了掃兩人緊握的手道:「哪來的話,孤來此也不過是店中
的客人,既與兩位相逢當是有緣,何須介意。店家,吳大人與韓將軍可是看上了
哪件物事快快取上好的珍品來。我大燕雄踞中原物產豐富,日後吳大人帶回川中
可莫要叫人笑話。」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吳征倒有些奇怪的感覺。太子的龍鳳之姿自是他可
望不可及的,兩人一比判若雲泥,可不知怎地,他倒覺得一份怪異的熟悉。

  店主人聽說太子光臨早就一旁候著,聞言趕忙取出鶴鳴清霄送上。吳征接過
後向欒楚廷拱手行禮道:「殿下……」

  「噯~~」欒楚廷抬手打斷道:「我大燕的生意人童叟無欺,吳大人既是公
平交易,自當看貨驗貨才是。」

  吳征雙眉微跳嘴角一抽,木然道:「下官是替人採買並不通音律,殿下之言
擲地有聲,下官信服。」一番推脫卻換來欒楚廷含笑又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當
即不敢再猶疑打開盛琴的木盒,在琴弦上撥弄幾下後蓋上道:「果是中原大國,
技藝精巧手工深湛,下官拜服。」

  欒楚廷點頭微笑抬手道:「吳大人自便。」

  吳征與韓歸雁攜手離去,欒楚廷向欒采晴道:「仇人在前,皇姑倒是忍得。」

  「私仇怎比得聖上大計。殿下可莫要引誘臣妾一時衝動犯了大錯才是。」欒
采晴笑吟吟道:「臣妾只需時常蹦出來嚇一嚇他便罷,至於報仇雪恥,不應該是
男人們的事情麼。」

  欒楚廷眼神微眯湊身近前在欒采晴耳邊低聲道:「皇姑……好自為之……」

  「會的會的,不敢勞殿下操心。」欒采晴似半身軟倒斜倚在欒楚廷身上,側
目朝冷月玦道:「冷仙子莫要見怪,我們姑侄之間親近乃家常之事,倒不是殿下
有什麼壞心。」

  欒楚廷目光轉冷低哼一聲,肩膀一挺將她推開不再搭理……

  吳征與韓歸雁快步離開十餘丈地後,韓歸雁湊在吳征身邊低聲道:「這人在
嚇唬你。」

  「我被他嚇到了呀,剛才可不是怕的狠了?」吳征低聲哂笑道:「說來也是
怪事,怎地來了長安總覺著人人都在針對我?不相干的太子殿下也跳出來給臉色,
莫不是長得太俊招人嫉妒麼?」

  「去去,真不要臉。」韓歸雁被他逗樂,忍俊不禁。

  馬兒的步伐比他們來時明顯快了許多,咯咯噠的踏蹄聲中吳征不經意地一點
頭,香滿城一處隔間裡送來依依不捨的目光,只是掩在一面精巧的黃金面具之下,
那如湖水般波光粼粼的美眸不知遊移向何方。

  「殿下,小店裡最好的東西全在此處,冷仙子若有看得上儘管自取,能為殿
下效命本就是小店的無上榮寵。」

  「聽聞貴寶號有玉洞滴露與鶴鳴清霄是一對兒,琴簫合奏時空靈悠遠,可否
取一隻試試?」

  「有有,冷仙子,這一支便是玉洞滴露的上上之品,還請試奏。」

                    ……………………………………

  驛館靜室之中,吳征與韓歸雁將今日所曆之事詳述一遍,霍永寧閉目思索許
久道:「原來如此!」

  見吳征與韓歸雁不解又笑道:「此回出使長安兩位功勞均不小。旁的不能多
說,若本官所料不差這一趟當功行圓滿,不日便可回歸大秦。韓將軍!」

  「末將在!」

  「軍營裡不可片刻懈怠,今日之事亦不可向任何人談起,若有半點風聲洩露
礙了大事本官拿你是問。」疾言厲色之後又溫言道:「今日辛苦,韓將軍明日再
歸軍營即可。二位早些休息。」

  吳征一路皺眉思索,韓歸雁挨在他身邊一言不發。

  「奇怪,奇怪,這就功行圓滿了?叫什麼道理。」

  「霍大人所言的功行圓滿指的什麼?」

  兩人尋了出僻靜涼亭,吳征隨手折了根樹枝在泥地裡繪下山川河流,道路城
郭,又標記了幾個箭頭道:「咱們大秦定是不願讓出涼州,若能達成這般目的才
算功行圓滿,燕國廢了兵馬錢糧怎麼可能輕易讓出?」

  韓歸雁亦學他半蹲在地上手托香腮道:「我知道呀。」隨即又吐了吐舌頭羞
道:「你畫的好醜。」

  「你知道?」吳征驚為天人,莫非自家愛侶的能為已能和霍永寧比肩了?

  「不是。」韓歸雁搖了搖頭道:「你說的我不知道,但是畫的我知道。」

  「額,說來聽聽。」

  「這箭頭不就是說燕國退兵回潼,壺,五原關之內,如此前一般麼。但你下
邊畫的不對。」韓歸雁將幾處箭頭抹去道:「咱們大秦的兵力將一如現下不會調
動,至少暫時是。」

  「啥?」吳征訝異道:「那可不就是大半個涼州全成了荒蕪之地?等一下,
燕國為何會退兵?」

  「燕國不退兵,除非兩國現下還在血戰,否則燕國兵鋒之勢已衰。」她在地
上的草圖做了些標記道:「這麼長的路途,三關又打不下來,再這麼戰下去誰也
吃不消。換了我是燕國大元帥,要麼現下就打,要麼就退回燕國境內。」

  吳征眨著眼睛不住歪頭晃腦,許久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你都想明白了?快說給人家聽聽。」

  「陛下不讓涼州,不是為了重霸此處,而是要燕軍退回關內。」吳征以樹枝
順著燕國三關劃了個圓弧,又在秦國三關處也劃了個圓弧:「咱們大秦雖勝了一
場但元氣大傷,再派兵入駐涼州等同於將力量分散,但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自是要燕軍退得越遠越好。能得到這個局面,想來陛下便能接受,也是最合適的
結局。燕國也是如此,要積蓄軍力士氣再攻三關需要時間,涼州本就荒僻此前又
被我師父堅壁清野,猶如一大片空地,駐軍於此殊無意義久後必退,如此不如早
退為佳。這大半個涼州啊,兩位聖上早就準備讓出來作為緩衝地帶。嘖嘖嘖,咱
們今天被霍大人當做靶子拿去晃蕩了一圈,幸虧猜中了燕皇的心思,否則還不定
能回來……」

  「倒也是,這麼說來……咱們大秦還是吃虧。整個涼州軍民全被聚集於兩郡
之內,久後必出亂子。不過也是沒別的辦法了……」韓歸雁沉吟著搖頭道。

  二人又竊竊私語了一陣將地上草圖抹去,天色漸晚,韓歸雁依依不捨道:
「軍營裡不敢不回萬一出了事可麻煩……唔……」

  吳征忽然襲擊堵著她香唇狠狠地大肆征伐一番,吻得女郎渾身酥軟地靠在他
懷裡,當真是片刻不願分開。溫存了一會才咬牙推開吳征道:「你這個人壞死了
……哼……回去以後……啊喲!」

  吳征趁其不備又在女郎高翹的粉臀來上來了一掌邊逃邊道:「回去以後等著
為夫打你屁股。」實也是害怕再呆下去兩人便要融化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

  回到小院,陸菲嫣的居所裡燭光閃爍,房門也未曾關上。她全副心神都沉浸
在聲樂之中竟未發現吳征回來。吳征輕手輕腳地趨近,發現一大摞紙張都已被她
放在一旁,眼前的只有留給她的最後一首詩:「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
香。」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12-24 00:51     標題: 江山雲羅(第3集‧1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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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12-24發表於SIS
                           

                          第三集 長安煌煌

                      第十一章 春暉寸草 烈焰天煌          

  人生一世每個人都很奇怪,你不知何時才是在扮演自己的本心。也有很多時
候你可以看清旁人的內心,卻不曉得自己此刻在想什麼。

  吳征翻了個身,現下在想什麼呢?

  想念韓歸雁。自從與他有了合體之緣,跟他獨處與在外為將便顯出完全相反
的兩面。在外是名英武的女將,令行禁止,賞罰分明,不懼矢石。與他獨處則完
完全全是個小女人:在路途中吳征趁黑摸入她的營帳裡,那種驚喜與滿腔的思念
仿佛寫在了臉上,笑容甜得沁人心脾。而當一夜歡好後天邊泛起魚肚白吳征不得
不離去時,那鼓著腮幫子曲腿坐在床頭,僅用一張薄被掩住修長浮凸的玉體最羞
之處,那眷戀不舍又溢於言表。

  吳征不由溫柔而笑,不想試過了諸般歡好姿勢之後,女郎最愛的便是將一雙
長腿搭在吳征肩頭,任由他反壓而下將玉體折疊。膝彎將碩乳壓扁,帶著臀兒向
上挺起,那只花肉肥滿得絲發難容的幽谷高高賁起,迎合著重重的抽送。而那一
雙結實有力的長腿借著男兒肩膀發力,亦可上下反復發力迎合,令每一輪進出都
更加快美。一本正經的女將到了床上知情知趣,更加的美豔動人。

  他也想陸菲嫣。長年的隱疾早已折磨得她英風盡去僅餘哀婉,總是不自覺微
微蹙起的眉頭憂色難減,倒平添了股我見猶憐。說起來倒是溫婉可人的林錦兒更
適合這種氣質,但落在陸菲嫣身上,也更增嫵媚。

  至於昨夜陸菲嫣的模樣則是第一回有機會見到。她伏在案頭,一手按琴弦,
一手支下頜,忽閃的杏眸看似沒有聚合之點,實則明亮如星;鬢角邊掛著滴落的
汗珠也來不及擦去,在旁人身上減分的細節,到她這裡卻如蓮葉中的露珠一般討
喜。向來鬱鬱寡歡,以強顏歡笑示人的美女終於展露出她專注時的迷人風采。

  吳征知她整日最新與此定然已十分疲累,仍捨不得打斷她的專心致志。大開
的房門讓麗人被月光與燭火交相輝映,恍惚間吳征又想起在密林中窺見的那具驚
心動魄的玉體。那行步間交錯的長腿,彈跳拋甩的豪乳,還有甚至不需愛撫便以
水光琳琳的芳草地……

  思緒飛騰至此,吳征又想起了密林裡處處透著怪異,卻又將他摟在懷裡無比
疼愛與不舍的神秘女子。他不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只能清楚感受到神秘女
子的憐愛,自責,憂傷,憤懣與不舍。在他兩世四十餘年的經歷裡,或遇其一其
二,卻絕沒有同時在一個人身上出現過。例如林錦兒會對他憐愛,但絕沒有什麼
憂傷或自責,例如玉蘢煙常有憤懣,別離時也有不舍,但憐愛什麼的便再掛不上
鉤。

  或者那位神秘到簡直莫名其妙的祝夫人算是比較接近?吳征自嘲地笑了笑。
現下他念起韓歸雁,陸菲嫣,林錦兒,玉蘢煙這幾位最為親近的女子都是正常,
可為何會念起祝雅瞳?

  「我先說清楚,對你說的話都發自真心,我沒有必要騙你,也不會騙你。」

  吳征每回念及與祝雅瞳的幽宅獨處都覺得恍若隔世,那處小院仿佛不處於這
個世界。不僅因為祝家的主人沒有理由為他做那麼多事,也沒有理由要來欺騙於
他;還因為在院子裡的祝雅瞳與外傳的心狠手辣,為了登上家主之位連族中長輩
都不放過的「迷蛇夢眼」完全不同。

  在驛館裡她優雅登場,下手卻果決非常,在當世豪傑齊聚一堂時冠蓋全場,
連霍永寧與柔惜雪這等人物都被壓得光芒黯淡。可在小院裡便威勢全無,只像一
個和藹可親的家中長輩。她摘下那張黃金面具時還以為會是女皇一般的威嚴冷厲,
不想見到的確是慈愛溫柔與雅致。吳征不明白這種反差從何而來,卻不得不面對
現實。

  「若有什麼不方便的事情,不妨交給拙性去做。他武功很好,而且那重身份
要遮掩些事情也不難,至少一段時間內可以。」

  辣椒,或者說辣椒背後的銀錢就能買來拙性這樣的高手幫著辦事?簡直是天
方夜譚!而且拙性方丈真的缺錢麼?吳征百思不得其解,他只知道祝雅瞳不必騙
他,至少一段時間內不必。至於平安離開燕國返回大秦之後,她騙不騙的又有什
麼地方值得在意呢?

  今生今世有如神助?迷迷糊糊地想著,吳征進入了夢鄉……

  燕秦兩國的談判遠沒有吳征所預料的順利。原本以為霍永寧屢次試探已猜中
燕皇的心思,也想明白了為何秦皇會把吳征與韓歸雁這對戰場大功臣派來長安。
不曾想霍永寧首次面見燕皇之後,進展並不順利。

  兩家罷兵的協議,明面上看燕國損兵折將到涼州逛了一圈灰溜溜地退兵,實
在是大失面子。故而實際占優的燕國一口咬定退兵還涼州可以,然則大軍調動的
損耗之巨難以計數,退兵的條件裡便有由秦國支應錢糧。這是元氣大傷的秦國無
法接受的。且暗地裡秦國在涼州的佈局定然要被燕國破壞殆盡。

  若說秦國當時留給燕國的是沒有人的死城,那麼燕軍撤退後留給秦國的則必
然是城牆殘破,所有能搬能運的有用物事被全部帶走的空城了。這個悶虧吃的大
了。

  兩國為此爭論不休始終不能達成一致,燕國看准了秦國休兵的欲望不下自己,
也知大兵壓境必然秦國寢食難安,是以不急不躁,裡裡外外就是一句:想退兵可
以,拿錢來!

  形勢在四月忽然天翻地覆,燕國強硬的姿態開始放軟。而霍永寧也一改從前
的溫和謙恭,叫囂著:「既有意罷兵,緣何咄咄逼人?本官身為大秦人,願肝腦
塗地以求一戰以護國之尊嚴。大秦子民亦願抛灑熱血守土安邦。」

  這把吳征嚇得不輕!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可你把人惹毛被砍了,就算贏得世
間一片誇讚流芳百世,命都沒了有啥用?

  局勢的發展出人意料,霍永寧不知手中握著什麼底牌竟敢在長安城裡放肆,
著實讓一干不明就裡的使臣們心驚肉跳。

  秦曆天華九年五月中,燕秦兩國經過長久而激烈的談判終於達成一致,燕國
大軍退回潼關之內,交還涼州與秦國,重開商路,兩國之間締結盟約永為睦鄰友
好之邦。

                …………………………………………

  「這雨,下得和天塌了似的。」玉蘢煙獨坐在天澤宮前,望著如簾的雨瀑喃
喃道。

  去歲金秋吳征離京便再未回來,眼下在燕都的他便是即刻啟程,回到成都也
需三月多的時光,那時也要入秋了。

  冷宮雖荒僻,宮女們也會在外與人接觸,消息雖傳的慢了些總也能到她耳朵
裡。那名機靈古怪又膽大包天的小侍衛如同踩著青雲般飛上天際,成了名震當世
響噹噹的人物。

  上天庇佑,他會平安歸來的!

  只是他回來之後,我又該怎麼面對他呢?

  「你有些話對我不盡不實,等我回京再來找你!」小侍衛離京前晃蕩著手中
的蟠龍金牌,笑得可愛又惹人生氣!

                …………………………………………

  「大師誦經回了?」

  「老衲見過吳施主。」拙性合十一禮微笑道:「施主又是閑了?」

  自打霍永寧初次面見燕皇之後,兩國之議便進入了正題。吳征這種禮儀官除
了某些特定場合之外基本也插不上手腳,大事都是霍永甯與龐頌德處理。小事…
…哪有小事?

  吳征一面閑的蛋疼,一面又不得消停。

  欒采晴先是時不時地來驛館騷擾,朝議中又上了份表章,諫言燕皇留下有辱
燕國皇室的吳征,作為兩國議和的條件之一,著實嚇得吳征屁滾尿流。

  關鍵時刻還是多虧了祝雅瞳出面,亦上了一份表章陳明利弊,終讓這件要命
的事情被壓了下去。——事實上欒采晴每回來驛館找吳征麻煩,回回都是祝雅瞳
及時出現方才打發走。這位祝家主人似乎也是閑得無聊,先前欒采晴不來她也未
出現,表章事件之後欒采晴每日只到宮裡與燕皇哭訴不再來驛館。祝雅瞳倒是越
發愛往驛館裡鑽,來了也不見旁人,就呆在昆侖派的院落裡。

  如此一來難免流言紛紛:至今尚未覓得良配的祝家主人怕是看上了吳征?原
來喜歡年輕的小白臉,難怪,難怪!只是祝家的主人是不可能嫁出去的,吳征只
得入贅才成。啊喲,這麼一說就懂了,怪道聖上忍得住不殺了吳征,這小子確確
是有才,若能入贅祝家必然也是為燕國效力了。聖上這是愛才之心!至於吳征會
不會答應?這世上真有人能擋得住祝夫人的無窮魅力麼?金錢美人一朝盡得,你
吳征得是個什麼東西才能不受誘惑?

  吳征被煩的頭痛不已,想不到八卦流言的威力如此巨大,這還是在消息全靠
口口傳播的農耕社會都已讓他不敢出門,前世發達的科技時代裡,那些明星們真
的還挺可憐的。

  於是乎呆在驛館裡修心養性便成了吳征的生活。拙性方丈日常在大相國寺裡
交流佛法,時不時也帶回些相干的書籍給他,兩人接觸多了自然熟絡起來。

  「一身上下閑的都快黴了……」吳征自嘲笑道「大師可又帶回了什麼典籍?
可否借來一觀?」

  拙性從大袖中取出本古舊書冊遞上道:「世尊引人向善,吳大人胸懷慈悲之
心,不妨一觀此冊。」

  兩人別過後吳征回到房內將四戶緊閉,五月的天氣已開始變得漸熱,密閉的
房內氣悶得緊,可吳征不得不如此為之。

  書冊是當世常見的《世尊普渡言》,不同的是長安大慈悲寺裡借出的,多有
高僧關於世尊所言的批註與自己的理解,讓正文大字的間隙裡多了許多密密麻麻
的蠅頭小楷。吳征翻至《向善篇》一頁,書冊至此平白多了一頁相同的內容,恰
如裝訂時出了疏漏,吳征將兩頁紙並住向外輕輕一扯,其中一頁應聲而落。裝訂
處因此露出一線縫隙,吳征將書立起在桌面上輕輕敲擊,桌面上落下一大片粉屑
般的碎紙。

  長舒了口氣,吳征將紙屑細細收好又外出轉了一圈,確認今日無事才又回到
房裡將紙屑取出。一桌鋪陳雜亂無章,卻各有其形,吳征依記憶裡的形狀將紙屑
拼好方才露出字跡真容。——這項工作初時做來簡直讓吳征抓狂,不過久而久之
也越發熟練,今日只花了小半時辰。

  一月初,秦尚書左丞俞人則借道番國北上,經月食,沙原等國於四月上進入
胡雪草原,面見草馬黑胡族劄鐵可汗。半月前,燕禮部員外郎童天寒回程。

  一片碎紙也只能容納這麼些東西,言簡意賅,卻一直是祝雅瞳與吳征兩相來
信的風格。吳征對這個世界的瞭解不足,倒不是學不會而是沒花心思心力。祝雅
瞳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個問題,於是便做了針對性的補強。一行字簡簡單單,卻點
出了地理分佈,至於面見了劄鐵可汗之後的事情,那是吳征的強項,只需將這個
消息報知便足夠了,根本不需多說。

  將碎紙揉成團扔進垃圾桶裡,又取出幾張白紙一通亂寫亂畫也一一揉碎混雜
在一起,吳征出門透了透氣。

  北方草原上該是馬壯羊肥的日子,吃飽了的草馬胡人又該開始準備過冬。今
年又與往年不同,大燕為了準備與秦國的大戰,前一年提早送了大批的金銀糧草,
美人名酒與胡人議和,方能放心攻秦。如今攻秦不順,那些糧食估計胡人也吃得
差不多了,酒也該喝完了,美人也玩得膩味想換些口味了。性子野蠻的胡人可不
講那麼多道理,一貫是吃完伸手就要,不給就搶,倒也不怪他們,只是氣候環境
所致,沒有就餓死,那還不如去搶的時候被殺死顯得牛逼許多……

  至於剛剛入夏離冬季還遠,那不是燕國大軍都在涼州呆著嘛,這個時候去搶
收穫肯定更大呀!

  燕國留在北方的防禦力量當然夠強,至少能保住北地不失,不過也只是占住
重要據點而已,要守住整整一線萬萬不能。兩相計較得失,還是國內的穩定來得
重要得多。加上俞人則這等能人一番推波助瀾,劄鐵可汗當機立斷開始召集族人
收聚牛羊,準備南下入侵燕國大肆收割。

  好厲害!吳征思量至此歎息不已,燕國用番人來施壓,秦國便跑去了草原。
這些異族也沒什麼道義好講,哪裡有便宜占他們就去哪裡,是以燕國遣去穩住草
馬黑胡族的使者無功而返。倒不是能力不足,形勢如此,沒辦法的事情。難怪霍
永甯智珠在握始終陪著燕皇不急不躁,原來長安城只是一處戰場,真正能打破平
衡的所在是在北方。

  燕國大軍隨撤卻有條不紊,涼州至燕國三關之地沿途布下星星點點般的驛站,
糧草足備。大批量的馬軍先退要一路趕往北疆防禦黑胡,步軍則堅守涼州城郭以
防止秦軍趁亂偷襲,此後再徐徐撤回。大秦則未有輕舉妄動固守關隘不出,涼州
之地是不能拿回來的否則久後必成累贅——大秦軍馬一動收復涼州,那些約束在
關隘之內的平民必然忍不住要歸鄉,可如今元氣大傷的秦國絕沒有力量再守住涼
州大片的土地,必須要休養生息做好充分的規劃後才能再謀涼州之地了。

  燕國駙馬府,雖是兩代男主人先後去世然而榮寵不減,一來故征西將軍狄俊
彥為國捐軀,各類賞賜什麼的少不了,二來裡頭還坐鎮著福慧公主欒采晴。比起
從前狄俊彥為主時的苛刻與生人勿進,駙馬府反倒人來人往熱鬧了不少。

  「柔掌門請上坐。」欒采晴笑意妍妍,隨著天氣漸熱她身上的衣衫也薄了不
少,上好的綢緞子貼在身上,移步間胸前的料子起伏顫動,隱現乳波漣漣。

  柔惜雪一身寬大的僧衣大袖飄飄,合十謝過後入座道:「公主相召必有要事,
貧尼來得慢了些還望勿怪。」

  「要事倒是要事,但也不急。」欒采晴好整以暇地坐下理清身上的衣物道:
「秦國使節團即將返鄉,柔掌門沒點想法?」

  「貧尼方外之人本就不欲理凡俗之事,歷來奉旨行事而已。秦國使節團如何
與貧尼又有何干。」柔惜雪淡淡微笑道,一張泛著珠玉般光華的櫻桃小口淺笑時
唇角翹起又陷下兩顆深渦,說不出地動人。

  「咦?本公主不愛說些廢話,柔掌門是覺得祝雅瞳會放得過你?」欒采晴一
拂衣袖哂笑道。

  「那是天陰門中的私事而已,祝家主一貫識得大體,身份又尊貴,怎會因著
些成年舊事來與貧尼為難。」

  「咯咯……柔掌門太高看了自己,也太高看了祝雅瞳。」欒采晴一指反復敲
擊著桌面瞪視了一會恍然大悟道:「哦~~懂了,柔掌門一貫奉旨辦事,怕本公
主沒那個身份地位,辦事不牢靠,貿然動手事情要糟對吧?」

  「公主誤會了。貧尼只知奉旨辦事,其餘只知修行,不知其他。」

  欒采晴從懷中取出一面黃帛一隻金色小劍放在桌上道:「不要以為祝雅瞳會
顧忌天陰門而放過你。或許見過吳征之前她還多少有些理智,見過之後麼,呵呵!
我告訴你,她已不是她,是它!它現下就是一條發瘋的母狗見人就咬!為了吳征
它什麼都做得出來,聖上拿住了這一點才暫時不動吳征。你可知那些數不清的軍
資是哪裡來的?祝家攤上這麼個敗家娘們兒遲早要玩兒完。這麼好的機會,柔掌
門,你真的不想一舉解決這個後患麼?」

  見柔惜雪沉默不語,欒采晴又道:「當年這條母狗懷了孩子,她瞞得可深一
直在悄悄安排後續之事,知曉的可只有你們天陰門的師姐妹們。偏偏不知被誰泄
露了出去,從此以後你柔惜雪可就再也參與不了此事啦。這些事情柔掌門心知肚
明,非要本公主說出來才滿意了?」

  「公主錯怪貧尼了。自遁入空門之後貧尼已斬斷俗緣,往事也已隨風而去。
貧尼所掛念者不過門中後繼有人,將佛法普度眾生而已。天陰門雖遠離俗世,仍
在紅塵中難以免俗,貧尼除了陛下的旨意,旁的不願理。」柔惜雪雙手合十,一
張低垂的美豔面容恬淡安詳,瑩白的肌膚好似蒙上一層聖潔的光輝。

  「別絮叨啦,柔掌門還真是辛苦,咯咯!」欒采晴滿意道:「現下也沒什麼
事兒要辦,只是既要合作,咱們兩下裡不妨多通通氣兒,省的到時自家人打了起
來便宜了外人。聖上給你的第一道旨意便是:祝雅瞳與吳征母子倆的事情皆由本
宮一手操辦,柔掌門若有什麼動作莫要忘了請示本公主一聲,否則壞了大事……」

  「公主說的貧尼也不懂,貧尼只知見旨意行事。」

  「好!」欒采晴拍了拍手掌道:「本公主事先告訴你!祝雅瞳見過了吳征定
然越發捨不得離開這只可憐又可愛的小狗兒。本公主沒事便往驛館裡逛逛,便是
要他們多多相處。待吳征回了秦國,祝雅瞳食髓知味,定然千方百計要安排好祝
家的事情趕赴秦國。柔掌門,看你的樣子是不是有些心動?莫急,莫急,想要玩
大的,玩到驚天動地讓她身敗名裂永世翻不了身,咱們可得忍著。」

  「公主玩得開心便好,貧尼自願見世間多些喜樂。」

  「你的那位女弟子冷月玦與祝雅瞳關係甚佳,柔掌門要做的便是讓她一道兒
去。祝雅瞳如今看她就像看當年的自己,只要她開口,祝雅瞳必定帶上她。冷仙
子已被我那位太子侄兒擾得煩不甚煩,要怎麼讓她開口不需本公主來教吧?」

  「貧尼的徒兒生性單純一向醉心武學,莫要壞了公主的大事才好。」

  「不會不會,醉心武學的最好。本公主只要她做一件事情,便是常與吳征切
磋武藝,一月一信將吳征的武功變化報知本公主。尤其是內力!吳征內功奇特一
試便知,柔掌門,這些也不需人來教的吧?」

  「公主天資聰穎貧尼不明就裡,不過既是聖旨,貧尼盡力去辦就是。」

  「好!若是一切順利,收網之時本公主自會帶上柔掌門一起,一同見一見這
場古今難見的奇觀,咯咯咯咯。有柔掌門親眼見證,也是祝雅瞳的榮幸!之後她
再想抵賴也不成啦!」

                 ………………………………………

  「令使,尊主的旨意……諭令來了麼?」

  戴宗昌心中歎息:蠢貨越來越多,難怪尊主要清洗一番了。臉上卻冷冷道:
「自己扇十個耳光,十棍子暫且給你寄下,有功充抵,有過並罰!」

  劈裡啪啦一頓耳光聲過去,先前發話之人已是臉頰高高腫起嘴角破裂出血,
那人卻不顧臉上傷痛道:「令使,屬下給您求個請。若有功能否不充抵?屬下願
領十棍,只盼將功勞全數算上,不,能多插陸菲嫣與林錦兒幾回,便是事後挨上
二十輥,三十棍屬下也願意。」

  戴宗昌陰陰笑道:「好啊!不過你得先有功,還得活著回來才成!」他目光
一轉凜然道:「這一回非同小可,秦國使節團可有兩千軍護衛,領兵的韓鐵雁可
稱當世名將。你們一個個的都給我依令行事,若是誰不尊號令,趁早自己抹了脖
子!」

  英俊而面色蒼白的公子哥兒浮流雲誇張地奸笑道:「兩千個蠢軍士算得什麼?
咱們千余弟兄哪個不是身懷絕技?令使放心!屬下只想問令使一句,韓鐵雁抓得
還是抓不得?」

  「尊主諭令,官可殺不可抓,要抓只抓民。你若是不願意聽,本使沒意見。」

  「豈敢豈敢。」浮流雲賠笑道:「唉,好可惜!」

  戴宗昌怒瞪一眼不再理他,向一眾人道:「集結之地你們都清楚,依例化整
為零再結伴前往,一隊不可超過三人,路上都收斂著,誰敢沾花惹草地折騰事情,
大刑伺候,不阻止或是知情不報與犯者同罪!本使在左嶺山青松峰等候!」

  這夥人大都是滿手血腥生啖人肉的惡徒,然而聽見大刑伺候四字時也不由面
色發白打了個寒噤。

                …………………………………………

  燕皇旨意一下,秦國使節團歸鄉也就提上了議事日程。每個人都迫不及待地
離開,整日裡提心吊膽生怕出現什麼變故,那滋味實在不好受。

  幸好擔憂並未成為現實!六月下,兩國的協議經過信使八百里加急一路飛馳
終於簽訂,雙方使臣們也各自啟程歸國。

  六月廿二日,大吉,宜遠行,歸鄉。不過天氣並不好,自清晨起便黑雲壓城
仿佛隨時會落下驚雷引發一場鋪天蓋地的豪雨。定下的歸期卻是不能變的,這是
旨意,前頭便是刀山油鍋也只得踩進去。

  「霍兄,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方能重逢,還請滿飲此杯。」大燕侍中魯仲文在
城外十裡長亭擺下酒宴送行。

  「好酒!」霍永寧一口飲幹伸衣袖在嘴邊一抹,少見地豪邁,與魯仲文之間
倒有惺惺相惜之感。

  「路上到了驛站記得來封信報平安,回了成都也要牢記對你說過的話,一應
裝飾的東西無須奢華,但吃的用的必須是最好的!銀錢若是不足拿我的印信到八
達錢莊自去取用便可……」祝雅瞳殷殷囑咐,頗有絮絮叨叨之感。

  吳征倒不嫌她煩人,像個晚輩般撓著頭一一應承。祝雅瞳雖仍戴著黃金面具,
在他眼裡就如在幽宅中素面朝天一般,和藹可親,優雅動人。只是奇怪當日離開
昆侖時一向待自己如親生孩子的林錦兒也未曾這般絮叨,這一份難言的眷戀不舍
之意又從何而來?至於那六輛馬車一列的路上用度之物更是種類繁多價值不菲,
簡直把他出恭之事都給考慮周全了,其中情誼之深難以言述。

  時辰已至,一行人揮手告別,祝雅瞳望著吳征翻身上馬後一路前行的身影,
面具之下雙唇緊抿,交攏的大袖之內雙掌緊握。若不是她修煉離幻魔瞳多年,此
刻必然已落下淚花無數。恍恍惚惚中,滿腦子都是吳征的音容笑貌,又一團亂麻
地覺著是不是少備了這樣那樣東西,也不知路上他夠不夠用。只可惜她必須在長
安城裡坐鎮以防燕皇忽然變卦,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比起來時,回程的速度要快上許多。一來歸心似箭,二來也怕變生肘腋。行
程自定,路線卻是燕皇給定死了的,到哪裡需得報送官文才得在監視下通過,甚
至是清點人數,比照畫影圖形,又在軍隊監視下離城百里之後才得自行上路,哪
裡才能獲得支應的糧草,這些都分毫差不得。

  使節團又行了月餘,看看到了七月末,地平線上已能看見五原關矗立于地平
線之上。霍永寧喜道:「諸位,五原關便在此處,我大秦國土也已不遠。」

  連日行程的疲憊忽然一掃而空,眾人齊聲歡呼,有些還拋下手中輜重行李相
互擁抱起來,一時間歡天喜地。

  「監軍何在?」清亮而絕不柔弱,厚沉而絕不粗獷的聲音運足了內力響起,
將歡呼聲都壓了下去。

  「末將在!」監軍官心中一凜,行程路遠,正是一行人最為疲憊也最為懈怠
的時刻,此時尚未離開燕國國土,秦國又近在眼前,又是心情最為急迫的時刻,
若是約束不當極易鬧出意外來。方才他也在歡呼雀躍,被這位治軍極嚴威望又高
的的女將一喝登時心中惴惴,急忙收斂心神上前答話。

  「令刀斧手八面待命與本將監軍,有敢擅離位置者,斬!」韓歸雁板著臉凜
然道。

  「啊喲,是了!」霍永寧一拍前額歉然道:「連本官也疏忽大意了,韓將軍
果有古之名將之風!來人!」

  霍永寧從懷中取出一枚印信交予隨從道:「自此地此刻起直至白水郡皆由韓
將軍統領,有不聽號令者韓將軍可持本官印信先斬後奏!」

  韓歸雁接過印信單手托著高高舉起旋身轉了一圈,目中仿佛含著兩道冷電掃
視全場。眾人與她目光一觸無不心中一寒,情知若敢不聽號令,這位女將會毫不
猶豫地動手砍人。唯獨目光掃過吳征時見這可惡至極的傢伙伸出舌頭做了個舔的
動作,韓歸雁鼻翼縮起一皺,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心中恨不得沖上去給他兩個
大耳廓子。

  吳征見差點搞砸了場子,訥訥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愛侶這般威風凜凜英姿
勃發的模樣著實令他愛煞,情不自禁想著把她按在身下直接舔哭也是人之常情:
不怪我不怪我!

  在五原關遞了關文,又在監視下行出三十裡地方才得了自由,然韓歸雁依然
不曾絲毫鬆懈。與秦國使臣不同,燕國使臣的歸鄉路途在南面經上庸等地入潼關,
同樣在秦軍的監視之下,兩邊分開也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發生。

  五原關外歷來荒涼,大片的平地只長著沒不過腳面的短草,此地距離白水,
梓潼等郡還有一大段路程。本就是燕秦兩國都不願搭理的三不管地帶。使臣歸鄉
自然是大事,可依兩國的約例,接應的軍隊需得離五原關百裡外西知陵駐紮待命,
不得越界!因此使節團還需行八十餘裡路程才得與接應大軍匯合。

  「令使!秦國使節已至五原關,料想一日後將經過左嶺山!」

  「好!諸位誰引騎士先鋒破陣?」戴宗昌斜挎著外袍,露出左胸處精幹的肌
肉道。

  「屬下願往!」率先應聲的正是日前被記了十棍責罰的大漢賈澤豪。

  「甚好!賈旗使引所部為先鋒,余者聽本令使號令,生擒陸菲嫣,林錦兒!」

  歡呼聲中賈澤豪朝浮流雲咧開血盆大口譏諷道:「公子哥兒若是害怕還來作
甚麼!待擒拿二女本旗使先玩上三月五月的……嘿嘿,途中若是累了,讓你先品
品味道倒是未嘗不可!」

  浮流雲灑然一笑道:「去吧去吧,本公子向來不愛出風頭。」他伸出根腐灰
般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道:「本公子最喜身上沾滿了陽精的女人賈旗使又不是不知。
那時的女兒嬌嬌怯怯,體內的欲火又給勾起得透啦,那滋味兒才是最好!賈旗使
改日不妨換換口味,保管叫你忘不了!」

  「是麼?待本旗使將陸菲嫣身上掛滿了陽精,自會來試一試!」

  韓歸雁這兩日來甲衣不卸,早已累得雙目泛起血絲,此刻更是親自在使節團
的末尾斷後,片刻不敢放鬆。

  龐頌德不住點頭,捋須向霍永寧道:「大人,韓將軍能守下亭城實非僥倖為
之。宋大光平日裡趨炎附勢,看人倒真是有一手!與徐正清這一份同舉之功當得
上。」

  「巾幗不讓鬚眉啊!」霍永寧含笑搖著頭感歎道:「老啦,這幫牛犢子一個
比一個的了不起,朝廷後繼有人實是大秦之福!」

  「大人正值盛年,下官倒是真的老啦,這一趟回了京城怕是用不得兩年便需
告老還鄉享清福去了。」

  霍永甯與龐頌德正唏噓間,北面山坳裡忽然一陣略顯雜亂的梆子大響,更顯
雜亂的呼喝聲與馬蹄聲響起,呼啦啦地湧出一大片人。

  使節團騷動起來,使節中不懂武功更未上過戰場的文官為數不少,見了這陣
勢臉色發白顫顫巍巍,幾欲奪路而走。總算八方皆有的監軍手中所握大斧閃著寒
光,韓將軍擲地有聲的話言猶在耳,才控制得住瑟瑟發抖的雙腿。

  忽然一面遠高於其餘旗幟的大旗升起,旗面上龍飛鳳舞般書著一個「韓」字!
緊接著蒼涼凝厚的號角聲大響,整齊劃一,充滿了韻律的雄壯號角聲聲震四野一
下子將那一大片突兀殺出的,類似草寇的呼喝聲壓了下去。兩千護軍隨著旗號與
號角聲迅速向著北面移動,如同兩隻巨大的翅膀張開將使節團庇護在羽翼下——
韓家雁形陣!

  號角聲停歇,咚咚咚的戰鼓聲響起,兩千護軍隨著戰鼓的鼓點韻律發出雄壯
的高吼呼喝!戰意在一瞬間被點燃,近千騎軍乘坐的馬兒正不耐地踏地嘶鳴,四
蹄頻頻頓地,若不是騎士牢牢控住韁繩只怕早已發力狂奔向敵人。

  「昆侖派害我教眾,交出陸菲嫣與林錦兒饒爾等不死!」草寇奔行漸進,口
中的呼喝聲也漸能聽清。陸菲嫣氣的渾身發顫,大大的杏目中淚水像是斷了線的
珍珠大顆大顆地落下,她真想沖上去大肆砍殺,可不爭氣的身體什麼都做不了,
那當眾屈辱到極點的感覺讓她幾欲崩潰。

  吳征微眯雙目掃視前方後回身道:「諸位師叔不明韓將軍的號令,還請莫要
衝動護著各位大人。師侄去看看!」掃視的目光深深凝望了陸菲嫣一眼,又點了
點頭。

  韓歸雁下巴一揚冷笑道:「一幫江湖草寇也敢沖本將陣勢!眾軍聽令!」厲
喝聲中她高舉起左掌大旗,輕磕馬腹在陣前橫向移動,旗杆與前排騎軍的長槍碰
撞發出密集的噔噔噔脆響,與戰鼓聲交雜一起在粗獷中添了一分細膩。來犯的草
寇雖不知來歷,但遠觀人數只約有千餘之眾,己方人數倍于對方且磨刀霍霍訓練
有素,實在沒什麼好怕的。

  十名壯實的僕從在中軍處搭起一道三人高的人椅,霍永寧大喇喇地坐在身下
一名跪地的僕從背上。此前他已將指揮大權交予韓歸雁,此刻倒有中軍督戰的氣
勢,其壯懷豪烈不鬚髮出一言,以中書令之尊尚敢如此,怎能不令人心大定,士
氣又高漲一截!

  「放箭!」一干草寇最先者已奔行至一箭之地,韓歸雁令旗一揮,在騎軍身
後忽然冒出一大篷箭雨,箭枝射向高空氣力將盡又掉頭向下,帶著嗤嗤銳嘯聲急
速墜落,那強勁的力道堪比武林高手近距離發出的暗器。

  一片人仰馬翻的嘶嗥聲中,數十人應聲而倒。然而韓歸雁挑了挑眉毛,只見
那幹沒有旗號,不著甲衣,行動如狼奔塚突般雜亂的草莽有的在千鈞一髮之際避
開利箭,只是苦了胯下的坐騎;有些在地上連連翻滾,密集的箭雨竟然落了空;
有些乾脆以坐騎當護盾擋過一蓬利箭!

  這一輪齊射威力無窮,可殺傷的敵人遠比韓歸雁預料的要少,更意外地是失
了馬匹的草寇落地之後足不停步繼續向前,奔行的速度竟不遜騎馬衝鋒。更有一
名方正臉膛,濃眉小眼,嘴唇厚得外翻的大漢一手拖著被利箭射中的馬兒向前奔
行,要將馬兒當做一面厚實的肉盾,竟似空無一物般速度絲毫不減。

  「高手?」韓歸雁眉頭跳了跳令旗又展。

  撲簌簌的箭雨連珠般毫不停歇,奔行在前的草寇大部分已電閃般沖入箭雨難
以覆蓋的真空地帶,但後續的草寇源源不斷而來,箭雨仍有巨大的殺傷力。與此
同時號角聲響,前排騎軍猶如劈波斬浪般向兩翼倒卷分開,露出身後一排身披重
甲手持一人半高長刀的甲士。他們一身甲胄僅露出雙目,手中巨大的長刀刀鋒倒
拖在地上伺機而發。

  韓歸雁一兜胯下戰馬倒退入重甲長刀兵陣中,鋒芒畢露的冷厲目光殺氣畢露。
她手中旗號連打,隱於重甲步兵身後正連環發箭的三排弓箭手們手中不停,但每
射一箭便向後退上數步,出箭的角度也越來越高。由此一來每一輪箭雨覆蓋的範
圍都離軍陣近了些,讓衝鋒的草寇猶如疾步趕上箭雨的落點般紛紛倒地。

  沖在最前的草寇看看已離重甲兵刀陣僅有二十余步距離,韓歸雁旗號指天一
立,弓手們齊齊停步拽滿了弓弦引而不發只待號令!

  「撩!」近百名草寇剛剛沖至重甲兵身前,統兵的將領便發出驚雷般的一聲
暴喝。長刀從地面向上撩起的動作整齊劃一,即使面前沒有敵人的重甲兵依然奮
力一撩。

  「斬!」又是一聲厲喝,重甲兵們手腕翻轉,借著沉重的大刀撩起時巨大的
餘勁變了個方位,雪亮的刀光紛紛偏了個方位斬向左側。重甲兵陣勢緊密嚴整,
雖斬落的刀鋒偏離了原先的方位,但刀落時仍如雷霆霹靂,密不透風!

  能被派遣來做使節護衛軍的皆是精銳中的精銳,所配置的武器亦是軍中百戰
之兵。那長刀不僅力大雄渾,更是鋒銳無匹!猝不及防的草寇依著平日所學伸出
諸般兵器格擋,只聽一片兵刃交鋒聲中,地上掉下一片兵器的碎片,緊接著長刀
去勢不盡撩起斬落,陣前猶如下了一陣血雨,草寇們猶如紙片般被劈開化作一地
殘屍。

  甫至陣前,草寇們便折損了近三成。然而出乎韓歸雁意料的是,這群紅著眼
珠子的草寇怡然無懼,發瘋般向前衝鋒。武功較高的紛紛施展輕功,欺重甲兵們
行動不便從陣列頭頂掠過,避其鋒芒。

  然而剛剛躍過重甲兵頭頂尚未落地,便又是一蓬蓬的箭雨帶著銳嘯破空而至。
草寇們武功雖個個高強,但在空中轉折不靈,面對映滿視線的箭矢無處可躲。近
距離發射的強弓威力絕倫,不少草寇身上被射出透明窟窿,更有許多被巨大的力
道帶得隨箭矢倒飛出去……

  「你奶奶的!」賈澤豪怒火滔天,掄圓了胳膊將手中的健馬像枚出膛的炮彈
般擲去。重甲兵們軍陣嚴謹,更無人敢稍動半步。那健馬被擲來時迅若箭矢亦無
可閃躲。慘呼聲中只聽咯吱咯吱的脆響,六名重甲兵仿佛被發瘋的犀牛撞得向後
飛起,留下一片筋斷骨折的聲音。

  經過重甲兵與弓手兩輪收割,能突入陣中的草寇寥寥無幾,吳征目光一掃見
不過十來人,他雙足發力從瑪律上一躍而起,朝一名輕功極佳,躍起如同大鳥般
輕飄飄的草寇揮劍斬去。至於其餘的草寇,甚至是那名投擲奔馬的高手他也懶得
去管——身後一排烏壓壓的青城昆侖高手正在冷笑等待,有他們坐鎮吳征又何必
去找硬點子拼命。

  那名草寇輕功雖佳,此時已是強弩之末正撲簌簌地向下掉,不想秦國使臣裡
一名年輕人施展的輕功竟不遜於自己,且拿捏的時機之准猶如在江湖裡摸爬滾打
過幾回生死的老油條一般。他匆忙往懷裡一摸雙手連揚打出十餘點寒星。

  吳征反應之速世所罕見,在孟永淑劍下逃得性命後信心更增,可謂最不怕的
就是暗器。道理訣內力在反應神經中瘋狂運轉,那十餘點寒星落在眼裡先後與力
道大小清晰可見,他手腕一抖將長劍舞出朵劍花,只聽連珠價般叮叮叮叮聲一過,
寒星盡數被磕飛出去徒勞無功。

  此時吳征將將躍至那名草寇頭頂,草寇見勢不妙力貫雙腿身軀猛地一沉加速
下落,正暗自慶倖時只見劍光耀眼,那年輕人仿佛能在空中任意轉折一般生生在
空中改變橫躍的身姿也改為下落,長劍所指仍然籠罩周身要害。草寇心中大駭,
無奈之中舞起手中一根鐵棒向長劍擊去。

  吳征淩空下擊大占上風,手中長劍隱含風雷之聲,劍尖顫動去勢不明,正是
拿手絕招「雷分雨落」!雷雨從天而降,與當下之勢完全吻合,只覺這一勢實戰
中使得從未如此順手!

  長劍顫動中繞過揮擊的短棒看看便至頭頂要將敵手分作兩片,草寇忽然露出
詭異的笑容單手抓向長劍。不想他竟然練有鐵砂掌之類的功夫,昆吾劍雖鋒銳無
匹,那草寇也悍勇得緊,手掌被劍刃劃開深深的口子仍死死握住不放。劍鋒深陷
肉裡被死死夾住一時竟抽不回來。

  草寇咬牙猛地一扯昆吾將吳征扯落,空著的一掌掌心中泛起朱砂般的紅印,
甚至有一股熏甜微腥的怪異氣味。吳征亦露出個怪異的笑容,不但不抵抗扯落的
力道,反而借力趨近同樣還以一掌。

  比起天雷九段,他最引以為豪的還是《道理訣》內力,便是比起高他一品的
武者也不落絲毫下風,且在修習得至劉榮的《玄元兩儀功》並奪得韓歸雁「掠月
之體」的處子元陰之後功力大進。這草寇的功力至多與他相當,鐵砂掌蘊含的劇
毒固然對旁人是個極為忌憚的邪門武功,但對身負道理訣的吳征而言不是問題,
更何況是倉促發力的呢?

  居高臨下,借力使力,吳征這一掌十拿九穩要將對手重創于掌下。

  「砰」地一聲巨響,威勢雖大實效卻小了許多。吳征驚異地發現內力中竟有
大半消散於無形,他全神貫注反應又是急速,借著草寇亦在愕然間的間隙握劍的
手猛然發力,將草寇的肩頭戳了個透明窟窿,那噴湧的鮮血,抽搐的身體,被刺
穿了肺葉顯是活不成了。

  「欒采晴?」在燕國以武會友的舊事再次浮現眼前。欒采晴勢不可擋的一掌
曾被他化於無形,如今這名草寇依樣為之同樣化解了他必殺的一掌。他運功一逼
將掌上沾染的鐵砂掌毒素排出體外翻掌一看,喃喃道:「這門子內功是怎麼回事?」

  戰鬥仍在繼續容不得吳征多想,他翻身殺入草寇中一大幫突破了陣勢,正與
青城昆侖高手們鬥得甚急的戰圈中,仗著出眾的輕功專門抽冷子下黑手。

  內圈是高手們爭奪的戰場,外圈則是韓歸雁大顯身手的舞臺。重甲步兵與弓
箭手們雖被沖入陣勢的草寇高手殺了三百餘人,陣勢仍嚴嚴整整。此前被韓歸雁
分遣至兩翼的騎軍布好了陣列,在號角聲中的衝鋒如栓門的上下兩道門閂向中央
合攏後。

  兩列騎軍如鋼鐵洪流擦身而過,擋著就死挨著便亡。偶有武功高妙的草寇能
憑藉不凡的身手從馬上撂下幾名士兵來,也難以對抗這種無可阻擋的兵鋒。騎兵
們交錯而過後紛紛兜馬回身,保持著整齊的陣列在戰場繞個大大的圓弧,同時拈
弓搭箭用一蓬蓬箭雨招呼零零散散的草寇……

  這一場戰鬥至此已沒了任何懸念。在長安的半年時光裡韓歸雁從未懈怠,這
一戰其用兵之犀利,號令之嚴謹,威望之高絕展露得淋漓盡致。捏合半年的精兵
在她手裡令行禁止,爆發出數倍的戰鬥力!

  待得目光始終沒離開陸菲嫣,身形也始終向著麗人進發的賈澤豪被三人圍攻
之下胸口吃了顧不凡怒不可遏的全力一掌,又被杜中天挑斷了雙腿腳筋撲騰倒地,
草寇也已死的死逃的逃……

  「師叔且慢,暫留活口!」吳征阻止了顧不凡的劍刺咽喉向霍永寧行禮道:
「霍大人,下官想盤問這名草寇!」

  「好好好!」霍永甯登高看了這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心情大佳,不假思索
揮手准了。

  吳征拾起地上散落的四杆大槍一一擲出,將賈澤豪的四肢釘在地上,心中暗
想:射箭這種借物發力於物的東西我不會,嘿嘿,扔東西倒是和打籃球時投籃差
不多,勞資這手感還可以嘛……下回試試用腳踢,足球勞資也會!

  確認了這瘋狗一樣的傢伙再沒了危險,吳征提步向他走去。忽聽週邊傳來連
連慘叫,有人騷動道:「小心,他們有毒!」原來週邊戰場也已打掃完畢,軍士
們紛紛上前撿回射出的箭枝,有些不小心觸摸到了草寇屍身,手掌瞬間腫大變黑。
那黑氣更是迅速蔓延不久便只能倒地連聲慘呼。

  韓歸雁臉現怒容,無奈地一揮手。身後弓弦聲響起將中毒無救的軍士咽喉射
穿,結束了他們的痛苦。

  媽賣批的,這麼危險?哪裡來的這幫子瘋狗。吳征離著賈澤豪五步站定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襲擊大秦使節!」

  「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揚威!是了,你是吳征,你跟
陸菲嫣那娘們兒一道殺了賀群,這裡又染下我教眾滿手的鮮血,你死定了!暗香
零落有仇必報,你們倆早些洗乾淨屁股和脖子,等著我教眾上門吧。」

  使節團裡響起一片喝罵與噓聲,「原來是這幫不得好死的狗東西!日他娘的
就這麼殺了他們太便宜了。」咒駡聲不絕於耳。

  所謂暗香零落可不是什麼女兒國,恰恰相反,這個行走在灰暗地帶的組織是
女人的地獄。多少江湖女俠,名門貴女被他們抓住後受盡淩辱而死,手段之殘忍
令人髮指。長枝派的孟永淑昔年大有豔名,如今落得根基大損容貌全毀也是拜他
們所賜。

  暗香零落者,鮮花凋零成泥之意!這幫可惡又可怕的江湖巨寇趁著世道紛亂,
三國之間戰亂無休之際興風作浪,如今膽子越發大了,竟敢直接襲擊大秦使節團!

  不會吧?吳征眨巴著大眼,看你長得腦袋大脖子粗,莫非腦容量只有兔子大
小,這麼容易就把底兒給兜出來了?這麼乾脆實誠索性一道兒問了:「本官看你
們的武功大有相似之處,你們練得是什麼名目?」心裡頭跟了一句:莫非那什麼
《玄元兩儀功》早已經爛了大街了,他媽的虧我把它當寶貝。算了算了,能給勞
資的小兄弟加上一層金剛不壞也值得了。

  「嘿嘿,嘿嘿……」冷笑聲中賈澤豪牙關一咬,唇角邊迅速溢出黑血。吳征
大驚中飛起一腳踢出塊石頭將他面門砸了個稀爛,崩落一大片牙齒,然而這傢伙
早已氣絕,已是遲了。

  第一次審犯人就丟了大醜!吳征心下憤憤時也不由暗自得意:勞資踢足球果
然也是塊好料子。

  打掃戰場再準備啟程時吳征靠近韓歸雁悄聲道:「我家的乖乖雁兒真是好本
事!」

  換了平時必然要換來韓歸雁一頓竊喜又得意的笑臉,可現下女將卻始終緊蹙
著眉頭,半晌才向吳征道:「折損了四百八十七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們
……不是瞎衝鋒的草寇……」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7-12-31 00:15     標題: 江山雲羅(第4集‧01)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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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12-30發表於SIS
                           

                        第四集 暗香零落 

          第一章 途生曲水 雲屏春戲

  望著前方滾滾飛揚的塵土與大大的「秦」與「奚」字旗號,韓歸雁總算松了
口大氣。

  途中遭遇一群草寇的襲擾大獲全勝,撫軍將軍的威望短暫超過了霍永寧,至
少在剩餘的歸途裡使節團唯他馬首是瞻。有這位守下亭城的女將領軍,使節團諸
多大人們心中大定。燕秦之戰塵埃落定,韓歸雁被冠以一個當世名將的名號也是
遲早的事情。

  在韓歸雁的心裡可不這麼想,比之在亭城戰時的危機四伏朝不保夕,此刻心
裡的緊張絲毫不遜。一則使節團太多不識兵威的文官,要保護這些大人們責任重
大;二則此戰傷亡大大高於預計。完勝讓文官們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裡,
但這比起此前短短百里的路程對韓歸雁而言,卻是繃緊了神經,片刻不得放鬆。

  「獵鷹們沒有消息,北面的探子至今沒有音信,怕是凶多吉少。吳郎,你萬
萬小心!」遣出吳征,韓歸雁一百個不願意,可軍職所在——來犯者個個都是高
手,連血衣寒中的老獵鷹都消失得無聲無息,放哨探查的任務只能落在由獵鷹們
輔佐的青城昆侖高手們身上。

  這些高手個個江湖地位顯赫,一板一眼的軍中規矩並不適合他們。至於沿路
潛伏,躲在草堆泥地裡暗中觀察,開玩笑,連殺死敵手身上都不願沾染一點血跡
的高手怎麼能做這種事?

  韓歸雁因人制宜,四散而出的高手們閒庭信步地在週邊遊弋,也不怕什麼被
人發現,他們也不需跟敵人接觸,所要做的只是遇敵及時發出警訊即可。細枝末
節之處顯出韓歸雁用兵得法,這一頂名將的封號旁人怎麼想不知,一路同行的使
節團們已是認定了的。

  涼州刺史親自引兵迎迓,自出使燕國起便寢食難安的使節團總算回到家鄉的
懷抱,一些文藝細胞豐富的官員們情緒爆棚。有的開懷大笑,指指點點著頗有將
軍揮斥方遒的味道,有的朝成都城痛哭流涕,還不忘寫出吟哦詩篇大肆歌頌一番
……

  奚半樓向使節們一一致禮慰問,又備足了美酒讓他們痛飲,良久方有閑向昆
侖派同門聚集之所行來。站在吳征身前撫了撫長須,舉目四顧得意洋洋地受了弟
子大禮後一把扶起,拍了拍他肩膀道:「很好!很好!」外人面前不好過於失態,
這句褒獎勝過千言萬語。

  吳征亦是笑得得意,一雙靈動的眼珠轉了轉貼近奚半樓身邊悄聲道:「小師
姑等的可心急,弟子長話短說……」

  「嗯?」奚半樓不滿一哼:「有什麼話便說,偏要藏頭藏尾見不得人麼?」

  「那倒不是,弟子想問問這一回也算建功立業,不知師門裡可有什麼獎賞?」

  「你想要什麼?」愛徒奇怪的動作與他的要求並不相配,奚半樓目光訝色一
閃即逝。

  「出了山才知世間能人極多,弟子旁的不要,願以功勞換取一次進入藏經閣
的機會。不知這些功勞可夠?」吳征微笑躬身,畢竟十幾年的師徒,相互之間默
契極佳。

  雖在涼州地界,可使節團只是短暫歇腳後便要趕赴成都向聖上覆命,奚半樓
的忙碌更是不需說了,師徒倆未必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奚半樓心知吳征必然有什
麼發現,卻又不可大庭廣眾下說得分明,更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有些畏懼。這一
場戲份倒是不得不做!

  愛徒既有心機做下了準備,這事一時半會兒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奚半樓也
不急於問個明白,順水推舟道:「可以!待複了聖命若有閒暇你可回山一趟!」

  「弟子謹遵諭令。」師徒倆目光一碰,心照不宣。

  一晃三日即過,歇足了腳的使節團們歸心似箭。這一趟歸國後在京城裡受到
英雄般的歡迎必不可缺,而加官進爵與封賞也少不了。奚半樓禮遇極佳,比起路
上風餐露宿的艱苦此刻也是安逸已極,但比起成都等待他們的榮華富貴,誰又會
眷戀於此?

  陰天,微風,是個出行的好天氣,黃曆上也是個宜遠行的日子。奚半樓一路
將使節們送出二十裡之外方才拜別。林錦兒不再隨隊同行而是留在了涼州,或許
再見面時已是她正式嫁入奚家的時候吧。吳征回望揮手時見陸菲嫣雖跟在昆侖派
同門人群裡,那無精打采的蕭索之態怎麼看怎麼孤單。他微眯著雙目一陣心疼。

  使臣們一顆心早飛回了成都,行程比起離開燕國時的緊趕慢趕還要迅速。又
是一個半月的旅途,堪堪入夜時成都城近在眼前。

  「霍大人,諸位同僚,本官奉聖上之命特在此等候!為各位大人圓滿回京賀。」
離成都城十裡,已能看見滿城燈火延綿如龍照得亮如白晝,不時有焰火升起在空
中炸出璀璨天花。尚書令蔣安和領了旨意候在此地先行迎迓。

  出征的大軍尚駐守涼州未歸,此後經過重重調配方能各回先前駐地,使節團
們倒是最先歸來。可想而知聖心大悅,明日當是人頭攢動滿城花束比之春節還要
熱鬧隆重。

  「幸不辱命!若無俞大人之助恐怕難有顏面歸鄉,這一份功勞本官不敢獨佔。」
霍永寧笑得疏朗連連拱手。

  「陛下已盡知了,都重要,都重要。本官真是羡慕得緊啊!」蔣安和與霍永
甯勾肩搭背說說笑笑道。

  「吳郎,奚叔叔的諭令你可牢記了!」韓歸雁一身重擔盡卸,湊在吳征身旁
悄聲提醒:「明日滿城歌功頌德,誇官三日都未必少的了。莫要一時得意忘了形。」

  「我像是好出風頭的人?」吳征撇了撇嘴不屑道。

  韓歸雁認真地連連點頭道:「像……不對,你就是!總之,一定記在心裡莫
要忘了。」

  「好吧好吧,我牢記就是絕誤不了事。」吳征望著韓歸雁鼓起的腮幫子心中
愛憐:「又要委屈你一段時日了。待從昆侖山回來再去尋你!」

  「不會,現下已滿足的很啦!這段風頭再難熬也得挨過去再說。但是你得時
時念著人家,不許忘了。」韓歸雁甜甜說道,俄而又板起了臉警告意味甚濃。

  吳征瞪著眼睛奇道:「真的滿足?」

  「你……你這人壞死了!人家不來睬你。」韓歸雁跺了跺腳落荒而逃。琥珀
色的月牙灑落清冷的光輝照出前方朦朧的道路,她長腿邁動間嬌羞不已,花前月
下若是兩人獨處該有多好?可現下周圍都是人,又怕他按捺不住輕薄自己,此刻
雖有逃出魔掌的慶倖心中卻又空落落的。

  寅時大吉,霍永甯當先,蔣安和此時也需落後他半步,候在城門前的是侍中
胡浩,大秦國權力中樞最重要的三位大人齊聚。鮮花,鞭炮,鑼鼓,喇叭,編鐘
等諸般樂器齊鳴,紛鬧中夾雜著柔和的絲竹之聲,自燕國歸來的人們依著官職尊
卑依次入城,接受列在道路兩旁百姓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穿過秦都大道,皇城午門前一排明黃色的龍旗招展大顯皇家威嚴氣派。見聖
上都親自領著百官等在皇城門口,霍永寧率先滾鞍下馬一路小跑跪在龍輦前山呼
萬歲。

  「平身!都平身吧!」梁鉉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病弱的身體此刻精神飽滿連
帶著語聲都中氣十足。這一年半來大秦風雨飄搖,至今才算松了一口大氣。時局
維艱,可有了眼下的局面一切都還有希望。

  梁鉉有些艱難地起身舉起屠沖遞上的酒杯豪氣道:「朕的身體本不宜飲酒,
但大秦的壯士們奮勇爭先保大秦安寧,朕以此杯敬諸君,諸君滿飲。」

  宮女們穿花蝴蝶般穿行在跪了一地的官員中,吳征接過酒杯撇了撇嘴心道:
「我們幹了你隨意唄。」這句話說出來固然會讓人噴飯,可也是會掉腦袋的。忙
隨著霍永寧雙膝跪地一仰頭喝幹。

  「飲勝!飲勝!飲勝!」霍永寧拋下酒杯率先擊節道。

  刹那間「飲勝」的歡呼聲大起,梁鉉登基以來還未見過如此豪烈的陣仗,龍
心大悅忍不住長笑不止。

  「聖上口諭:諸君無須入宮見駕,明日起誇官五日,大赦天下!」屠沖宣完
了聖旨後扶著梁鉉回座,不再面對百官時面對聖上臉上病態的殷紅一副擔憂的神
色。

  「無妨。朕的身體朕心裡清楚。」梁鉉寬慰了忠心的老僕一句,在百官恭送
之下回宮休息。

  在吳征的前世裡,誇官是科考狀元郎等進士們特有的恩賜,不過用在此時倒
也貼合。百官跪地送走了老皇帝也慢慢散去,熟識的三三兩兩約上小酌幾杯以接
風。誇官的日子過後各類封賞也將陸陸續續頒下,立了功勞的使臣們怕是每日宴
請與拜會不斷,屆時朝中又是一場權力與利益的重新分配。

  韓歸雁與吳征在後輩中功勳最為卓著,聖上要另眼相待自不必說,兩人又皆
具深厚的背景——原本就有韓家,侍中胡浩與奚半樓,出使燕國後又大獲霍永寧
的好感。朝中重臣三有其二都站在他們這一邊,而通過在戰場上的功勞兩人的品
級都已不低,至不濟也能撈個油水豐厚的實職以資鼓勵。這麼一來,湊上來巴結
示好者著實不在少數,比之一年半前兩人結伴進京時的一路白眼判若雲泥。

  吳征不喜這等場面,韓歸雁更是對牆頭草全無好感,索性隨著愛郎的眼色示
意呆在胡浩身邊。有了這麼一位頂級權臣做擋箭牌,討好賣乖者大都拉不下這個
臉,也更怕給胡侍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可就得不償失。偶有硬著頭皮上來遞名帖者
那都是官卑職小,怕錯過之後再也沒機會見面,只能搏上一搏看能否撞一回大運。

  好半天才得以回歸胡府。霍永甯遠行剛回,蔣安和昨夜又出城迎接,接風宴
自然落到了胡浩身上。林瑞晨早早等在門口,又是一番煊赫通天的熱鬧歡迎。昆
侖弟子在戰場上名震天下,她也面上有光。今日更是刻意一身珠光寶氣,紅裙金
袖微露出小半片雪白的胸脯,豐腴的體態大顯貴氣十足。

  韓歸雁先回韓府換好了仕子裝扮後轉頭便來了胡府。府上此刻已是賓客滿門,
門口求見的更是拉起了長龍。胡府的管家大聲呼喝著方才清開一條道路。

  韓歸雁邁步正行,前方忽然閃出一人長身作揖,他品貌出眾舉止有禮,笑容
更是大顯儒雅可見良好的家世教養。長揖過後唰地一聲展開手中摺扇,扇面上繪
著遠山一座,山尖被白雪皚皚覆蓋雲蒸霞蔚,山腰以下則是林木蔥蘢顯是名家手
筆方有這等磅礴大氣的意境。韓歸雁與吳征在一起久慣了不喜這等惺惺作態的派
頭,略顯不耐地道:「俞大人有何見教?」

  來人正是尚書左丞俞人則的公子俞化傑。俞人則在此回燕秦和談上的功勞堪
與霍永甯平齊,二者相輔相成遙相呼應方有當下燕國撤兵歸還涼州的局面。他路
途更為遙遠尚在歸途,聖上的封賞早早不吝賜下,俞化傑因此封了個六品吏部員
外郎。以他向有的名聲加上乃父功績坐上此位原本不算突兀,只是吏部本屬尚書
左丞統轄,正是他老爹的勢力地盤,如今他又占了吏部實職,搞得吏部郎中苗弘
毅頭大如鬥,直歎聖上的安排好生讓人費解。

  「韓將軍別來無恙!」俞化傑輕搖摺扇正待將早已準備好的一番說辭侃侃而
談。

  「本將趕著去見胡大人,俞大人若有事改天再談。」韓歸雁擺手打斷,抱拳
後便擦身而過。

  碰了一鼻子灰,俞化傑眉頭一揚強抑心中不滿淡淡道:「不敢叨擾韓將軍,
不知韓將軍改在哪天?還請明示。」

  韓歸雁身形一頓緩緩回身,撇著嘴角微諷道:「本將軍務繁忙不知何時有空,
便是有空了……也得本將想得起來再說。俞大人不妨耐心等著。」跟吳征一起久
了,多少也學些大嘲諷術的本事,酸起人來刻薄得很。

  「既然不湊巧無妨,下官陪著將軍一同去見胡大人吧。」俞化傑早得了允許
進入胡府,正是料定了韓歸雁一會兒便來刻意在此等候。

  韓歸雁鐵著臉步步生風,俞化傑亦步亦趨地跟隨,反正在胡府裡還能撒丫子
狂奔不成?待進了廳堂,一眾賓客俱是當朝高官,有人見這一對兒俱是才貌雙全
不由暗暗點頭。

  吳征目光一凝心裡大為不滿。從前俞化傑對韓歸雁殷勤不斷便罷了,如今看
韓家要翻身又想來撿現成便宜麼?何況已有了肌膚之親,以他的性子即使重臣滿
堂也險些當場發作,好在還記得入城前韓歸雁的殷殷叮囑強自忍了下來。

  戴志傑候在一旁抹了把冷汗,若是大師兄又問一句這人是誰,可怎生回答才
好?一年多前入京時提心吊膽的夢魘至今揮之不去。

  韓歸雁行過禮便不管不顧站到吳征身邊讓他心下大樂,眼角一瞟見女郎腮幫
子微鼓知她正在氣頭上,悄聲安慰道:「回頭我揍他。」

  「往死裡打!」韓歸雁恨恨道,轉念一想又壓下怒火有些喪氣道:「算了,
待這一陣風頭過去了再說。」

  小情人之間竊竊私語地洩憤,胡浩作為主人可不能沒有風度,向正眉頭陰鬱
沉著臉不爽的俞化傑道:「俞大人且坐,尊父立下奇功,本官先敬俞家一杯。」

  敬的俞家,俞化傑只是作為代表不敢怠慢忙在下首位飲了。胡浩又道:「待
尊父歸國,本官自當上門以表敬意。俞大人還請稍坐。」

  「承蒙胡大人盛情,下官今日來本也是收到家父書信,特急急趕來。」俞化
傑微微欠身。

  「哦?」胡浩雙眉一揚回望在座的霍永甯與蔣安和一眼,微笑道:「俞大人
既有尊父的諭令,請說。」

  俞化傑直起身子,面對一眾高官怡然不懼道:「昔年下官曾對韓將軍傾心不
已,惜乎身份難符配不上巾幗英豪,只得強忍愛慕之心敬而遠之,家父亦每嘗自
責深以為憾。然時局不同,家父出使草馬黑胡幸不辱命,下官亦與有榮焉,今日
面見胡大人除向諸位大人恭賀之外,亦斗膽向韓將軍以示一片真心。唐突之處,
還請莫怪。」

  「哼!」韓歸雁冷哼一聲偏頭,氣得發笑道:「既然唐突了還叫人莫怪,憑
的什麼?」

  胡浩揮手阻止了韓歸雁捋須笑道:「男歡女愛天經地義,本官本不該插手韓,
俞兩家的家事。只是既在胡府也該過問兩句。敢問這是俞大人的意思?還是令尊
的意思?」

  俞化傑斂容道:「小生一片癡心天日可表,家父早已知曉定也是支持的。若
能求得韓將軍為偶,家父怕要笑得合不攏嘴!」

  「哦~~」胡浩拉了個長音轉頭道:「載譽而歸又有英傑心動,真是大大的
好事。兩位大人怎麼看?」

  蔣安和與霍永寧俱在,聞言蔣安和先道:「佳偶天成,本官只有祝福何來反
對之理?」

  霍永寧則道:「偶著雙也自是再好不過,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俞家郎有
情還需韓家妾有意才成。俞大人拳拳之心可見,不過倒真有些唐突佳人了。」

  韓歸雁翻著白眼聽了這文縐縐的一大通,現下的局面倒在意料之內,只想不
到來得如此迅速又猛烈。她此前被推上前臺平白受了天大的冤屈至今被人指指點
點,好不容易有了如意郎君卻還要讓心上人不快,心中愈發惱怒道:「俞家怎麼
想不關我韓家的事情。三位大人在上,末將征戰年餘不僅身心俱疲,且身上暗傷
難複。末將撫軍將軍韓鐵雁乞暫休數月養傷,望各位大人恩准,待明日奏請聖上
時,三位大人還請美言幾句。末將先行告退。」

  一通話說完韓歸雁團團作揖,胡浩聽聞她要走忙道:「韓將軍既有傷在身,
還需多多休息才是。來人,好生送韓將軍回府。」

  「謝胡大人盛情,末將要吳大人來送。」韓歸雁指了指吳征,大喇喇地毫不
避諱。

  吳征笑著上前道:「慢著些,當心你的傷。」

  兩人自結伴入成都起便有風言風語傳出,吳征對韓歸雁的喜愛人盡皆知。此
後自亭城之戰後更是朝夕相處只怕感情更深。市井中談論起來多有歎息韓歸雁名
聲不佳,否則真是對金童玉女般的璧人。

  世俗裡俱都知曉的事情,俞化傑豈有不知?他說心儀英武的女將當然是真的,
美女嘛,無人不喜。只是現下提出來分明是噁心人來著。

  現下吳韓兩人意態親昵,混不將俞化傑放在眼裡,相伴離去路過他時吳征甚
至露出口白牙哼道:「這人是誰?」

  韓歸雁適時停步道:「管得他來?靠祖上蔭蔽的酒囊飯袋多了,你道個個像
你有本事麼?」兩人配合著默契甚佳,狠狠地報復了一把。

  吳征一路將韓歸雁送至韓府,心中依依不捨。這一別要有數月難得見面,實
是不忍分離。且俞化傑今日打了個前站,之後只怕韓家短時間裡不得消停。所幸
者韓府不再是他初入成都城時蕭索的模樣,換了新顏最大的原因便是韓家的主人
已回歸韓府坐鎮,他才是韓歸雁最大的倚靠。只盼望莫要有前事再來!

  胡府裡熱鬧了一天,至夜才恢復安靜。書房裡胡浩與吳征一同飲茶,林瑞晨
添水時也被胡浩留了下來:「是公事也是家事,夫人一同坐下罷!」

  林瑞晨笑著在他身邊坐下,替夫君揉捏著雙肩道:「公事怎麼又是家事了?
夫君也是,征兒遠行才歸,也不讓她好好歇息。」

  胡浩舒服地閉上雙目,手指點著愛妻道:「你們昆侖再把他寵下去,活生生
要壞了一塊大好的料子。遠行怎麼了?年紀輕輕這點苦有甚麼吃不得的?再說過
了今夜還有時間詳談麼?」

  林瑞晨意外道:「征兒又要離京?」

  吳征謙恭笑道:「弟子已托胡大人向聖上遞了奏章需得養病數月,明日便悄
悄出城回昆侖。」

  林瑞晨沉下面容道:「京中的局勢如此混沌麼?」

  「局勢混沌倒不是理不清楚。所以說你們護短,征兒和韓小姐藏起來不要緊,
待塵埃落定後再現身即可,總是要落著不少好處的。可憐為夫這一回怕是要吃些
虧。」

  「你們倆越說越玄乎,妾身都聽不明白了。」

  「正說到這裡,吳大人,勞您大駕。」胡浩口出譏諷之言,臉上卻全是溫和
笑意,只是些長輩對晚輩的調笑罷了。

  「聖上待咱們這一系著實不薄,朝堂上有胡大人輔佐陛下,軍中有韓大將軍
執掌大軍,涼州還有師尊遙相呼應。」吳征先來了段開場白,撇了撇嘴又道:
「燕秦之戰師尊力保三關不失,但終究棄了大半個涼州根基之地,至多也就是功
過相抵,但刺史的位子是絕不能動的,至少當下不能。雁兒臨危受命守下亭城,
又夾擊下卞關燕軍,這是實打實的大功績,非得有一份天大的賞賜才配得上。弟
子這邊雖沒什麼大功,但苦勞總是有的,現下已是六品官位在身。如今論功行賞,
咱們這一系只有升沒有降,勢力又要大了起來。且雁兒那邊……此前的事情大家
心裡都明白,聖上這一回不好再給韓家臉色看,自然要有些旁的法兒制衡。」

  胡浩眯著眼享受一雙柔荑在肩上力道適中的揉按,聞言至此伸出手點點吳征
道:「看看你們昆侖護短,這等時候授命弟子躲起來,讓為夫一把老骨頭出去頂
風。奚半樓那老貨從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有韓破軍,真真是可氣!」

  林瑞晨掩口偷笑:「夫君氣不順可勁兒罵,掌門師兄不在,罵他弟子也是應
該的。」

  胡浩斜眼一瞄道:「罵他有什麼用?本事是有幾分,可惜現下還任人擺佈做
不了主,罵了平白惹人笑話。你道俞化傑今日是為了韓家小姑娘?他是來向為夫
抖威風來了。蔣安和擺明瞭道道兩不相幫,誰贏了他都祝福,祝他娘個死人頭!
霍永寧倒能幫襯著說兩句,可這事和他沒關係啊,能說兩句得了犯不著掄膀子和
咱們一起幹。奚半樓遠在涼州看我笑話,韓破軍縮著不出來,鬧到最後啊,為夫
怕是要將手中的東西交一些出去才成。」

  吳征默然無言。這一系威權太甚不是什麼好事,奚半樓動不得,韓破軍不能
動,算來算去只能落到胡浩頭上。這恐怕是吳征與韓歸雁二人手掌實權的必要條
件之一!俞人則功勳卓著,官位本也極高,尚書左丞再往上走只剩下三大重臣,
中書令與尚書令自然也是動不得的,那麼加一位侍中大人無論是符合官制還是平
衡派系勢力都是上上之選。

  侍中本是個虛職,和議郎類似。有了侍中的頭銜才有侍奉皇帝左右,顧問應
對,諫諍糾察,向公卿傳諭禦旨的權責。慢慢的職權日重成為正式官位,與尚書
令,中書令平齊。自古來侍中便無定員,現下要加一人也不奇怪。

  胡浩越說越氣,陰測測道:「你們要躲本官管不著,但是這回韓老鬼要再躲
在龜殼裡不出來,嘿嘿,就讓韓家的小姑娘給俞家做媳婦去!」

  「胡叔叔的教誨永生不敢忘。」吳征起身長揖到地,胡大人又改為了胡叔叔,
從前怨恨胡浩撒手不管任他自生自滅的一點怨恨全拋去了九霄雲外:「昆侖派宗
門有訓:禁賣友求榮,有恩者必報之。在下從不敢忘!」

  胡浩施施然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道:「不要多,就這個數。」

  「多了!」吳征連連搖頭道:「半成,再多了沒有。」

  「嗯?」胡浩訝然望向吳征,這貨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卑鄙無恥,方才還一口
一個叔叔,什麼感恩戴德的一翻臉就不認人,半成?打發叫花子嗎?「免談,奏
折自己上殿去啟奏。明日起誇官五日無故不得缺席,若是點卯時不見人休怪本官
翻臉無情。」

  「在下與祝家家主達成了協定……」

  「什麼狗屁協議……」

  「祝家家主開春後要來大秦……」

  「咦?你說什麼?」胡浩伸出一指打斷吳征不可置信地問道。吳征在長安時
與祝雅瞳走得甚近大秦重臣們無人不曉,這裡有什麼來由說不清楚,一份空頭協
議什麼也算不上。但若祝雅瞳要來成都,其中的意味可就大不相同。祝家日進鬥
金,家主更是日理萬機可不會平白無故跑這一趟。

  吳征握住胡浩伸出的一指道:「就這麼說定了,一成!此事霍大人也知曉的。」
祝雅瞳心疼兒子,找了個機會順口將這消息透露給霍永寧,自是看中霍大人在大
秦的權柄,有心要他關鍵時刻幫一把手。

  ………………………………………………………………………………………
……………………………

  次日一早,吳征便乘了馬車離開成都城。門派的長輩均有奚半樓頒下的諭令,
此前涼州大戰與昆侖派相親的豪族們出力極多,由他們出面登門答謝也是應有之
禮。僅吳征要入藏經閣,陸菲嫣有傷在身宜靜養身體,只有兩人同行。

  出城三十裡後陸菲嫣撅唇做哨喚來等候的撲天雙雕,兩人踏上雕背在雲端穿
梭,一晝夜便趕至昆侖山。在後山處悄悄落下,吳征面色發白,陸菲嫣神情萎頓
……

  這一趟吳征是秘密回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不便與同門打招呼。陸菲嫣探
明路上無人後吳征便偷偷摸至藏經閣,大師伯祖景精忠早了信兒,打開大門悄悄
放了吳征進去。

  重入藏經閣,時景已大為不同。上一回還是個小弟子,這一回已是昆侖派的
頭面人物之一。藏經閣裡一應物事如前,吳征拾級而上不登四層而在三層停了下
來。在林立的書架子上尋找片刻抽出一本書冊打開,封面上書著五個大氣卻又透
著娟秀的字跡《娉女玄陽訣》!

  「凡上乘武學者,內外兼修。修內不修外或修外不修內,如一足有力一足殘
缺,跛人也。是故內與外不可或缺,陰與陽相輔相成……」吳征看到這裡心頭一
松,面目卻更加凝重。只看這一段開頭便知此前的猜測已中,但其間的秘密又讓
他輕鬆不起來。

  合上書冊後回到一層那類似圖書館的長案上坐好,複又開始研究起《娉女玄
陽訣》來。

  陸菲嫣一路將吳征送入藏經閣方才歸家,寶貝女兒顧盼尚在閉關未出,她一
人呆在空空落落的屋裡甚覺冷清。恍惚間只想著下山的幾月來雖幾經風險,卻似
比前頭三十餘年過得還要精彩許多,紛亂的心緒一時難平,便依著此前的方法取
出一面琴來。

  鶴鳴清霄不便攜帶還寄在胡府,這一面是她多年使用的翠羽黃絲,調弄了幾
下琴弦校準後坐下,手指撥弄間奏出那一曲紅酥手,黃藤酒,音調哀婉轉折,如
泣如訴。一曲終罷,又自然而然地接下那若非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幾曲終了又怔怔地出了會神,這一番森冷已是寒徹骨髓,不知何日方能花開
燦爛。陸菲嫣甩了甩螓首出門直奔後廚,取了幾樣飯菜用食盒裝好向後山行去。

  吳征悄悄回山,送飯食的僕婦自然是不能用的,只能知曉內情的陸菲嫣親自
去送。步入藏經閣見吳征在一層下著苦功,手指不住地淩空虛劃渾然忘我。陸菲
嫣悄悄擺下食盒正欲離去,吳征忽道:「有勞師姑。」

  陸菲嫣索性為他取出飯食擺好道:「驚動你了,下回我再小心些。」

  「無妨,正有些事要請教師姑。」吳征將書冊翻至折起的一頁推在陸菲嫣面
前道:「這裡,氣入丹田,分化陰陽,陰氣入陽腧脈,陽氣入陰腧脈!師姑當時
怎麼練的?」

  《娉女玄陽訣》的功法許多地方都不乏曖昧之處,陸菲嫣臉上飛起兩團殷紅
嗔道:「好不容易換來入藏經閣的機會,你看這些幹甚麼?又關你什麼事了?」

  「給你治傷啊!」吳征將書冊又推了推,手指點著腦門道:「《道理訣》我
早已記熟融會貫通,只需按部就班修行即可。這一趟來藏經閣本就是為了師姑。」

  「你……怎麼那麼傻!」陸菲嫣氣惱中又感動不已,顫聲道:「給我個理由。
否則雖只我一人在此也容不得你胡鬧。」

  「嘖……」這師姑真是固執,吳征摸了摸鼻子道:「燕秦邊界那幫草莽來犯
喊的什麼師姑聽見了沒有?回程途中我已把暗香零落打探了個明白,這幫歹人既
敢衝擊軍伍,哪一日算計師姑又有什麼大不了?以師姑現下的狀態除非藏得嚴嚴
實實,否則幾無自保之力。此前弟子已說過多次,若是落到這幫人手裡……」

  「我的身體自己清楚,這本功法我已研究了無數次也沒有解決之道。何必浪
費這個心思。」念及暗香零落的手段殘忍下流,陸菲嫣也不由心中大為悚懼。可
惜這副身體別無他法只得頹然。

  「未必。」吳征斷然道:「在江州時,師姑可曾記得賀群說的百媚之體?」

  「你……提起這個幹甚麼?」江州荒園的不堪一幕猶如夢魘卻被吳征提起,
陸菲嫣惱怒不已。

  「禮義廉恥什麼的,比起師姑的傷都不重要。再說現下言不傳六耳!」吳征
的說辭倒顯一身正氣,全以陸菲嫣為重,又循循善誘道:「弟子也曾說過,師姑
病了,要治病不尋摸清楚病根如何能治?」

  「與百媚之體又有甚麼關係了?」提起生病陸菲嫣口氣轉軟,忸怩不安道。

  「賀群修的武功叫做《玄元兩儀功》,他死後劉榮將功法交給了我。」

  「嗯?你練了那武功?怎地如此大意?」陸菲嫣厲聲責備,鳳目含煞。當日
賀群多次提起要采她百媚之香,她本想說淫邪武功,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弟子既有把握練《道理訣》,自然也有把握練《玄元兩儀功》。這並非甚
麼邪功,只是賀群他們被有心人誤導練錯了而已。而且弟子敢說,這兩本武功秘
笈本質上並無太大不同,甚至……或出同門。」吳征舉起書冊在空中搖晃著道。

  「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陸菲嫣心中翻起驚濤駭浪驚詫莫名。暗香
零落專門欺辱女子的邪功怎會與昆侖派正道功法系出同門?若是出自吳征的口中,
又說得如此斬釘截鐵,陸菲嫣幾以為說話的人瘋了。可吳征此前的表現實在太過
出色,他說出口的話自然具備相當權威,近來的時常相處讓不知不覺中陸菲嫣只
覺得此話太過不可思議,倒未有半分懷疑。陸菲嫣怔怔地盯著書冊,一念只想著
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竟是拜這本邪門功法所致。

  「不是可能,就是如此!」吳征起身踱步道:「在長安城燕秦高手比武較技,
欒采晴那一拂是想取我性命的,少說我也是個筋斷骨折重傷的下場。可我什麼事
也沒有,那一拂我運起全身內力招架,兩股功力猶如水乳交融,化怒濤為平湖。
是以弟子安然無恙!」

  吳征提起筆在紙上寫下《玄元兩儀功》,《娉女玄陽訣》後問道:「燕國皇
家的武功是什麼?師姑應當知道。」

  「《九轉玄陽決》,是《九轉玄陽決》……」陸菲嫣喃喃說道,麻亂的腦海
卻隨著吳征抽絲剝繭般的分析漸漸明朗。

  「不錯!」吳征寫下《九轉玄陽訣》後倒轉筆桿來回點著這三本秘笈的名稱
道:「若說它們之間沒點聯繫,我是不信的。」

  「光憑這一點猜測也無法證實。」陸菲嫣微搖螓首道:「只是名字像又怎能
說明?欒采晴那一掌也或許有其他甚麼緣故才是。」

  「那幹草莽衝擊軍陣曾喊道昆侖派害他們教眾,事後猜測賀群出自暗香零落
已是坐實的了。我殺的第一人也曾與他對了一掌,以《玄元兩儀功》對《玄元兩
儀功》,如同欒采晴那一拂一般泥牛入海效用大打折扣。」吳征點著《娉女玄陽
訣》道:「要知有無關係很簡單,咱們對一掌便知!」

  條條理理分析得頭頭是道,陸菲嫣也不由意動道:「我用六成功力,你該撐
得住。」

  「全力最好!」吳征信心滿滿,似乎有一個驚天的大秘密正在打開門扉,踏
進去後或許有一番新的天地正等他探尋。

  陸菲嫣微微一窘垂目不敢與吳征對視道:「就是六成!」

  只有一掌,可陸菲嫣一掌的全力也只有六成功力,若是再多只怕又要丟醜。
她抬掌提氣平平擊出,吳征亦運起內力還以一掌。「砰」地一聲雙掌相交,果如
兩人預料中的一樣,內力如同水乳交融化去了大半……

  技出同門!兩人目光對視均射出驚訝又意料之中的神色,手掌一時也未撤去
仍對在一起。陸菲嫣心中一蕩,又憶起在江州荒園兩人攜手躍上房梁時那怪異又
奇妙的感覺。一次又一次,一直到了現在,這位師侄還在為了自己的事情奔忙耗
費心力。

  心中柔情一起,陸菲嫣只覺骨酥腿軟,方才發力一擊的後遺症竟比想像中的
還要強烈,小腹深處熱烘烘的情欲不可抑制地散發開來。

  面泛紅潮,呼吸微促,雙腿都動都不好動一下,誰都看得出來她身上又湧起
了什麼。陸菲嫣閉上雙目羞憤欲死,一時不知怎生面對吳征。隨後便覺抵著的手
掌變抵為握,一股柔和的力道傳來將她拉入一個寬廣的懷抱。那心慌意亂的小鹿
亂跳猶如新婚的夜晚第一次被男人摟住,劇烈的心跳砰砰砰地撞在正與胸前一對
豪乳貼得緊密的結實胸膛上。

  張開懷抱將她摟住的男人並未作出輕薄的舉動,有力的臂膀將她橫身抱起放
在長凳上又是雙掌相抵,一股渾沛的內力洶湧順著掌心直達四肢百骸。濃烈的純
陽內功撫慰著陸菲嫣難以抑制的情欲,連躁動難安的心情都一道撫慰下來,臉上
一抹嫣紅也漸漸褪去,露出白璧無瑕般的膚色。

  「看,我真的有可能治好師姑!」吳征還是那恨不得讓人呼上一巴掌的得意
壞笑,仿佛立了大功勞救下一人,卻忍不住要譏諷對方的短處,著實可惡。陸菲
嫣卻感激莫名,每每兩人尷尬時他總能用些讓人又恨又愛的方式化解。

  往事又湧上心頭,陸菲嫣心中柔情一片又打個激靈急急起身,拋下一句:
「你潛心修行。」便飛也似的逃出藏經閣。雙腿交錯間身輕體快,奔行時只感情
欲對身體的桎梏消散了大半,無論速度還是輕便都不可同日而語。念及此處再不
由不心動:他真的能治好我麼?

  接下來的時日陸菲嫣依然每日送來三餐,有了此前萬分尷尬的一幕再不敢和
吳征說一句話,總是放下餐盒,撿起吳征收拾整齊擺放好的換洗衣物等便走。

  不知不覺十八日時光過去,吳征已將《娉女玄陽訣》參悟了三遍,又將一字
一句牢牢記住。剩下的需要時日慢慢研究比對,還需取得《九轉玄陽決》才能搞
明白其中千絲萬縷的聯繫,這倒不忙。

  京城裡還有大攤的事情,消失太久也不合適,萬一皇帝有什麼聖旨下來連個
接旨的人都沒有又怎生交代?吳征放回法訣離開藏經閣向景精忠道:「師祖,弟
子在周圍走走。」

  「小心在意些,莫要讓人看見。」景精忠遞上一封通道:「京裡來的消息,
莫要拖延!」

  昆侖山上的佈置吳征輕車熟路,一路躲躲藏藏彎彎繞繞,悄聲無息地摸至顧
盼屋前輕輕落在屋頂死角處藏好。許久未見小師妹心中也是思念得緊,給她個驚
喜也未嘗不可。

  「大師兄最近還好不好?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人敢欺負他?他每天開心不
開心?這麼許久都未曾回山,他是不是把我忘了?還是哪個狐媚子不知廉恥勾引
他?娘在京城的時候有沒和他說起我呀。」將近兩年的時光,明豔的少女身量又
拔高了不少僅比陸菲嫣矮了半頭,胸前兩團妙物也如小山丘一般隆起初現規模。
大富之家的女兒雖在昆侖山上不曾穿金戴銀,但一身紫色蜀錦長裙極顯名貴。那
長裙自胸前腋下兜過,一件細綾粉紗罩住香肩與藕臂,僅露出脖頸至酥胸處一片
白裡透紅的肌膚亦顯豔光四射。兩條隱現的修長筆直玉腿踢動裙角飄飄,完全了
繼承了母親的優點。

  「你大師兄忙得不可開交,京裡又有職務在身實在抽不得閒。他心疼你得緊,
常常念著你。乖,聽娘的話,好好把武功練好,藝成之後便可進京去了。」陸菲
嫣寵溺地拉著女兒的手一同步入屋內。

  顧盼五日前出關後便纏著陸菲嫣一口一個大師兄,吳征的名聲漸漸傳遍天下,
昆侖山上也都是他的傳說人人與有榮焉。這些問題已不知反反復複問了多少遍,
從陸菲嫣嘴裡也總是得到一樣的答案,可青春少女的心裡總有各種各樣的幻想,
思緒早已放飛至與自小相得的大師兄結伴同行,共闖天下的日子裡去了。

  陸菲嫣既在吳征便不好現身,促狹與好奇心起也想聽一聽母女倆的私房話兒。
他索性在屋頂上藏好,漸漸平緩的呼吸與分毫不動的身形猶如一片靜止的枯葉,
不發出絲毫聲息。

  「人家功力都五品啦,還是不成麼?大師兄當年修行起來也就和人家差不多。」
顧盼撅著兩片瑩潤豐滿的香唇。那雖不是女子特有的櫻桃小口,但線條俐落,即
使撅唇時深深的唇角依然上翹著,說不出的誘人。

  「五品能做啥子事情嘛?現下不比前些年的太平日子,到處兵荒馬亂盜匪橫
行,咱們昆侖派的規矩也該改改啦。乖,安心修煉到了六品,娘來接你入京城。」
陸菲嫣寬言安慰道。

  「整天呆在山上悶也悶死啦。」顧盼皺起了鼻子,精緻的瑤鼻挺拔筆直,多
肉卻不顯累贅的鼻頭旁兩片圓巧的鼻翼弧線幼圓,氣鼓鼓時一張一合,說不出地
可愛。

  「武學之道本就寂寞,若不能靜下心來又怎生勇猛精進?這一點可真要向你
大師兄學,在京城裡雜物繁多,修煉之事他可從未落下過。」陸菲嫣見說了許多
也勸不得女兒,索性搬出吳征。

  這一招果然見效,顧盼托著香腮露出神往之色,一本正經道:「那倒是,大
師兄可厲害啦。人家以後也要和他一樣厲害。哼!」一聲驕傲的輕哼讓一對美眸
眯起,大是得意。她眼眸形如一只滿月被從中劈開分置鼻樑兩側,下眼角微微彎
曲,上眼角卻是一道精工細作的彎弧,又大又亮,宜喜宜嗔。

  「好,好,我的寶貝女兒可要再加把勁兒,好趕上那個昆侖派的小天才。」
陸菲嫣端出茶具斟茶。

  「對了,娘,近來人家好生奇怪。」顧盼百思不得其解般雙眉一蹙,那雙長
眉額中的一段銳利如鋒,向兩側延展時便如絕代畫師以手中之筆一劃,線條優美
濃淡均勻,至額角一段方才漸漸變淡,隨意卻又渾然天成的美觀。

  「小姑娘家家的,有甚麼好奇怪的?」陸菲嫣啞然失笑,不知道寶貝女兒又
有甚麼奇思妙想。

  「人家也說不清,就是這裡,還有這裡,都怪怪的。晚上臨睡前總忍不住想
摸一摸……摸起來……又……好奇怪,人家也不懂,就是很舒服……」顧盼點了
點胸口和兩腿之間,臉頰微紅扭扭捏捏道。

  「甚麼?」陸菲嫣剛斟好了茶,聞言心中大驚手中一抖將茶水都潑了出來。

  「就是……我不知道啦!娘也不知道麼?」顧盼越發忸怩,一對藕臂在腿間
夾緊左右搖晃著身體撒嬌。

  「知道……額……不知道……你,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每晚都這般麼?」
陸菲嫣惶恐不安,心中悚懼已極。

  「四月之前第一回這樣,剛開始還不是,後來,後來就覺得滋味兒挺喜歡的,
每晚都要摸一摸。這個地方還總是變得濕濕的,聞著味道又不像是尿,好奇怪。
人家不想它變濕,可是沒辦法控制……」

  陸菲嫣猶如五雷轟頂劇烈地喘息著,腦中一片混沌。顧盼比吳征小了五歲半
今年也才十三,不想便已有了情欲彌漫。她一直梗在心裡不敢去想的事情終於壓
制不住,猶如一顆種子在春雷的呼喚中頂開層層堅實的凍土,終於露出地面。這
一副敏感到了極點,情欲難以克制的身體終於傳給了寶貝女兒麼?她今後也要走
上與自己相同的一條路,悲情一生麼?

  「娘有事要出去一會兒,盼兒,你一定要聽娘的,今後萬萬不可再如此,否
則武功將無寸進!切記,切記!」陸菲嫣強忍淚水說完了話,跌跌撞撞地離屋疾
馳而去。一路奔行到後山荒地終於止不住淚水跪地嚎哭,泣不成聲……

  良久之後哭聲漸歇,一個人影悄然落在她身邊蹲下柔聲道:「跟我回京城吧,
我想辦法治好師姑。」

  「你……你怎麼出來了?」陸菲嫣趕忙抹幹臉上的淚水整理儀容。

  「剛才我去找盼兒,聽見你們說的話了。」吳征索性挑明道,這一次不但陸
菲嫣已到了崩潰的邊緣,他也覺得絕不可再等,否則陸菲嫣很可能扛不住如山的
壓力幹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直至此時此刻,顧盼還是她唯一的希望與牽絆,若
是這希望破滅,她會如何?吳征不敢去想。

  「收拾好之後,即刻和我回京。我在撲天雙雕那兒等你。」吳征急著回京不
僅因為陸菲嫣,也因剛從那封信裡得知聖上賜下了一棟府邸以作嘉獎,聖旨三日
後便下實在等不得了。歷練一年有餘,此時以下令的口吻說話也自有一股不容駁
斥的威嚴。

  陸菲嫣渾渾噩噩地返回小院,顧盼對她的失常甚為擔心正在院門口探頭探腦
地等待,見她雙目紅腫不安道:「娘,是不是盼兒哪裡做錯惹你生氣了?」

  「沒有,盼兒好乖哪裡惹娘生氣了。娘只是……沒賠上盼兒幾天又要走了,
心裡難過。」陸菲嫣眼神遊移極不適應對女兒說謊。

  顧盼扁了扁小嘴,眼角處啜滿了淚水。她自小親近的師長同門一個接一個地
離開昆侖,這一年過得甚為孤苦。好不容易才與母親相聚不過五日又要分離頗為
戀戀不捨。陸菲嫣雖疼愛女兒家教一貫未曾落下,顧盼心中雖不快也知不可誤事,
可忍不住眼淚滿溢,垂垂滴落。

  陸菲嫣鼻頭泛酸也是止不住淚水,一時不知如何表達歉意,只能如幼時一般
將顧盼橫抱放於膝上,輕撫後背柔聲安慰。

  母女倆說了會子貼心話才停下抽泣。顧盼已有多年未被陸菲嫣摟在懷裡,這
一刻溫馨甜蜜甚是受用。可將臉兒靠在母親肩頭,兩人的胸乳貼在一塊又覺怪異
的麻癢直往心裡鑽,正與每晚睡前讓她欲罷不能的感覺相似。

  顧盼微覺有異,念及母親曾告誡需得壓抑這感覺,否則功力難有寸進。這可
是大件事輕慢不得,功力不能進步怎生下山去找大師兄?與之相比那怪異羞人的
事情可一點也不重要。她離開母親懷抱,知曉發熱的臉蛋定是布上了異樣的紅潮,
訥訥地不敢與陸菲嫣對視。

  眼角的餘光中,只見陸菲嫣雙頰酡紅一片如飲烈酒,那急促的呼吸與迷離的
眼神,隔著胸腔能聽見的砰砰心跳聲,與自己何其相似。

  顧盼嬌羞中擔心道:「娘,你……是不是病了?」

  陸菲嫣勉強一笑:「沒有,娘捨不得盼兒……呵呵,盼兒長大啦,今後娘可
不能像小時候一般抱著你啦。」

  「不嘛!」顧盼嬌嗔著不依:「娘抱著舒服。」

  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直轉,終是按捺不住雙掌在胸前虛握成個球狀道:
「娘這裡好大好軟,比人家大這麼多。以後人家也想長那麼大,大師兄一定喜歡
這副模樣兒。」

  陸菲嫣心中大窘,哭笑不得罵道:「小丫頭腦子裡想的什麼?再亂說話娘要
罰你了。」

  母女倆嬉鬧了一陣,不知不覺時間流逝,陸菲嫣看看天色起身道:「盼兒,
娘的囑咐都是為你好。你近來身體的變化是一種……嗯,對了,是修行中都會產
生的心魔。每人的心魔都有不同,心魔沒有好東西,每一樣都會引誘人誤入歧途!
修為要精進必須戰而勝之!盼兒,你切切牢記娘的話保持心神寧定,勿要一被心
魔引誘便生了綺念,更不可被牽著誤入歧途,否則萬劫不復!」

  陸菲嫣殷殷囑咐,她也知顧盼正懵懂不明所以一時會被唬住,但久而久之這
些漏洞百出的托詞終要被揭穿。她心中悲苦難忍,一遍又一遍地下定決心為自己
打氣:盼兒,娘一定要救你,舍了命也要救你。可一想到從何救起卻茫然失措,
便是真要豁出命去,又要從哪裡去使力?

  吳征至傍晚等來陸菲嫣,兩人躍上撲天雙雕日夜兼程趕回成都,入了城後直
奔胡府。林瑞晨正等得心焦,見了兩人長舒一口氣道:「就怕你們趕不及,回來
了就好。」入府時順道又將京城裡的局勢大略說了一遍,聖上給吳征賜了座宅子,
又給韓歸雁賞了許多金珠美玉算是對功臣的慰勞。至於其後京裡的官職演變則還
未發生,成都城此刻尚算平靜,只待預計的半月後俞人則返回成都,一場爭權奪
利的鬥爭便將拉開帷幕。

  御賜的宅子在錦繡大街上,原本是右散騎常侍朱宏才的產業。自朱巧青之始
朱家落難,這套宅子也空了出來,朱家畢竟從前是望族,宅子雖略有些老舊但建
造時用料便極為考究,如今看來依然顯得貴氣。吳征在宅子前接了旨意正式掛上
龐頌德大筆手書的「吳府」牌匾,算是第一回有了自己的房產。——中書侍郎大
人自主持青城昆侖門派大比盛會上便對吳征觀感極佳,共同出使燕國又更加認可,
以他當世大文豪的身份贈了一幅親筆題字的牌匾自是大增光彩。

  宅子裡的打掃早在昨日林瑞晨便遣人打點完成,接了旨意吳征便遷入了新家。
胡浩雖是親近總不是自家人,哪有住在自己家裡舒坦?陸菲嫣也一同遷入吳府,
昆侖的同門,自然住在昆侖弟子的家裡。

  府上的僕人尚未來得及安排,顯得有些人丁稀少。吳征頒下早準備好的規矩
條陳,比之其餘的豪門大戶要寬鬆上許多,僕人們心中暗喜跟了個好主人,倒是
運氣極佳。

  打點好了一切已是入夜,吳征轉身便去了後宅陸菲嫣的小院處。叩響院門時
傳來的聲音道:「門沒閂上,你進來吧。」倒如在長安城驛館裡一般。

  吳征深吸了口氣推開院門,這一刻他等待已久,只不知會換來怎樣的結局。
陸菲嫣性格剛烈固執,又自小被豪門灌輸了禮儀深深影響著她。想要一切順利其
中的艱難不想可知——現今已不是單純想要獲取一名美人的芳心,讓她心甘情願
地陪伴自己,而是關乎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何況這位美人如此善良堅強,讓人既
愛且敬,若是有什麼不測……吳征不由額頭見汗,若不能說服陸菲嫣只怕這位師
姑命不久矣。

  美婦坐在院中的石椅上,臉上亦是緊繃著可見心中的緊張。吳征緩步踏入,
借著有節奏的步伐調勻呼吸心跳,又將說辭在心中過了一遍,落座時內心一個聲
音大吼打氣道:「成的,一定能成!」

  「師姑,我來給你治傷。」錦衣在月光下閃現著藍寶石般的光澤,襯得美婦
面泛珠光,越發惹人憐愛。

  「嗯!你想怎麼治?」陸菲嫣喉頭發緊聲音喑啞,她並不蠢笨連日來思索此
事,總覺其中有難以啟齒的地方,否則如藏經閣那日吳征渡入內力即可的話,又
怎需到此時此刻方才挑開話題。

  「陰陽交融,圓轉如意。」吳征盡可能淡淡道:「師姑之患有二,一則百媚
之體身軀敏感,時常情欲如潮,二則《娉女玄陽訣》修煉之法有誤,陰陽內力各
自激蕩損了經脈,讓師姑自製之力大減,情欲無可抑制!我的《玄元兩儀功》內
力可助師姑調養雜亂的內息,至於情欲……我用《道理訣》亦可做到。」

  吳征不敢把話說得太白,陸菲嫣仍面色丕變,咬牙道:「你……你怎可有這
種想法?你是在誆騙我麼?你就是為了得到我?」

  「其一,我不需要騙;其二,這是唯一的方法;其三,我在江州沒有趁機占
了你,在燕國捨命救你,在藏經閣廢寢忘食只為了救你時萬無一失。我為了什麼?
為的我喜歡一個美麗善良,持身極正的女子,你當真不知道嗎?」

  一番話形同表白,陸菲嫣一時心中愛恨交加,往日的恩義與眼下的憤怒仿佛
兩軍對壘殊死搏殺。她顫抖著雙唇道:「你瘋了麼?我……我是有夫之婦,你怎
可……」

  「名存實亡而已。」吳征嗤之以鼻道:「你真的有夫麼?」

  陸菲嫣哽了哽喉頭道:「我的婚約天下皆知,我也一貫清清白白,你的念頭
齷蹉無恥打到我身上來了!你……你怎可喜歡一個有夫之婦。」

  這句話說得語無倫次根本詞不達意,就如陸菲嫣糾結複雜的心一般,吳征聽
得心頭一松,忙斷然道:「你是人,我也是人,我為何不能喜歡你?有夫之婦可
以讓旁人來救,不能讓旁人喜歡麼?」陸菲嫣自小受到良好的教養,本身也是善
良的性子,吳征思來想去只能從這一點上反復提及,方能漸漸攻開她心房。至於
其中邏輯未必正確倒是並不重要,陸菲嫣眼下心緒一團混亂未必深究得清。

  「呵呵,何況在我眼裡,你也只是個病人,我喜歡一個自己的病人,又有甚
麼錯了?」

  陸菲嫣拼命左右搖晃著螓首悶聲道:「別說了,別說了!」

  「行!我不會勉強你!」吳征語聲稍緩道:「你願意治便治,不願意我也不
強求,一切都聽你的。」

  「你出去,你出去!」陸菲嫣陡然聲調拔高嘶聲道:「我不想再看見你。」

  吳征端坐不動道:「可以!不過有幾句話我要說完了再走。第一,我不願出
去,不是不聽你的話,而是一旦我走了你很可能會死。不必辯駁我,你心裡清楚。
第二,你死了盼兒怎麼辦?她現下已有情欲難以控制的跡象,你口口聲聲的疼女
兒現下又要不管她了麼?第三,你死了,我會傷心。」

  硬梆梆的話說得陸菲嫣心亂如麻,最後那一句本有畫蛇添足之嫌,不過有了
此前恩情的鋪墊,一向情路極苦的陸菲嫣自會被觸動柔情。

  「你能不能答應我照顧好盼兒,就算我求你!師姑求求你……」陸菲嫣語不
成聲啜泣道,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掩面哀求。

  吳征強忍上去擁抱安慰的衝動,依然強硬道:「我拿什麼答應你?就算答應
了,盼兒也嫁給了我,日後盼兒與你一般的身子又待如何?再讓我拿這法兒來救
她麼?你想過沒有萬一不成呢?」

  陸菲嫣身體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是啊,萬一不成呢?萬一不成呢?她頹
然軟倒啪伏於地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只覺眼前一片黑暗。

  吳征起身湊在她耳邊輕聲道:「是做顧不凡的妻子重要,還是做盼兒的娘親
重要?你好好想想。我這就出去,想好了就來找我,我在房裡等你!」

  轉身出了院牆,吳征全力施展輕功繞過院牆躍至房頂,雖說心中越發有了把
握,可他不敢有絲毫放鬆只怕陸菲嫣做出傻事來。這一路奔行猶如驚雷電閃,片
刻便藏好了身。

  陸菲嫣被吳征幾口熱氣呵在耳渦一身酸軟。這本是人體極易喚起情欲的所在,
吳征更是有意為之,果然陸菲嫣吃了這一記,一身情欲迅速彌漫。

  情動時便會心軟,心一軟便會想方設法地安慰自己,說服自己,給自己找一
百個理由和藉口。渾渾噩噩中陸菲嫣毫無意識般起身,踉踉蹌蹌地向吳征居住的
主屋行去。

  吳征心中大定長舒了一口大氣,急急躍過重重房頂趕回屋內,一路上視線不
敢稍離陸菲嫣,直到看見她步入自己大開的院門才將懸著的一顆心徹底放下,從
後門進屋。

  門外傳來陸菲嫣沉重的腳步聲,每一步頓足都讓吳征心頭大跳一次。吱呀一
聲,臉上掛滿了淚珠的美婦推開房門,那隨時都將軟倒的身形楚楚可憐,毅然決
然的神態倒像是奔赴刑場的決絕。

  吳征設想過無數種可能,陸菲嫣現下的心態也在意料之中:方法若行之有效,
她依然會死!吳征起身時暗暗苦笑:為啥每做一件事情都是這種地獄級難度啊?
若是不能將她收服,只得先綁起來關到柴房去算了。

  「你想好了麼?」繞著立定不敢動的美婦轉了半圈,複又瞄準那只玲瓏剔透
的耳朵湊近低聲道。

  陸菲嫣剛止的珠淚又落,泣聲道:「想好了。你給我治傷!」一字一句仿佛
從牙縫間蹦出來一般,頗有深惡痛絕之意。

  「好!我這就給你治!我既承諾過都聽你的,你隨時可以反悔。」好聽而尊
重的話可以打消些許美婦的心房,可事已至此萬萬不可半途而廢。吳征一彎腰將
陸菲嫣橫聲抱起,在她的驚呼聲中一步步走向床沿道:「在江州時我也是這般抱
著你的,我和那時一樣,聽你的!你說怎麼走,便怎麼走。」

  「嗚嗚嗚……你……你……」被吳征提起往事,陸菲嫣心中總沒來由地一軟,
又羞又急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吳征雖是如前的橫抱,細末處卻有不同。環過後背的一掌扣在肋下的位置上
移了些許,正推擠住飽滿玉乳的下沿,繞過膝彎的手臂卻下沉了些許,讓勃脹挺
立的肉棒正抵著美婦高翹的臀尖。大手與肉棒火燒般的熱力正穿過衣袍直達肌膚,
炙得陸菲嫣心慌意亂。

  「我想救你,想要你做我的妻子,你問我多少遍,我都會說,都是一樣的答
案。現下,你說該怎麼走?去那裡,那裡,還是……就在這裡?」吳征的話語漸
漸放肆,慢慢掌控起節奏。

  「嗚嗚嗚……往前走……去床上……」陸菲嫣一顆心仿佛碎裂失智了一般,
吳征給的選擇一塌糊塗,那裡是床頭,那裡又是窗前,至於就在這裡,又像什麼
話?她未曾發現的是,到此時她內心裡居然沒了反抗與拒絕,或是簡簡單單一個
不字。

  「好……」吳征大踏步將陸菲嫣平放在床上,自己順勢一倒平壓在她身上。
兩人四目相對鼻息相聞:「接下來呢?我該怎麼做?」

  濃烈的男兒體味沖入鼻尖,霸道雄渾卻又極為好聞勾魂,那是無數個夜裡魂
牽夢縈的氣味。壓在自己身上的不是熟悉丈夫的容顏,卻是現下讓他更熟悉的師
侄,那端正英俊的面容,目光中時常流露的壞壞眼神,還有更高大健壯,更年輕
的身體。

  他結實的胸膛緊緊壓在雙峰上,將傲挺的它們壓扁得仿佛兩片奶餅。胯下的
雄根抵在大腿縫裡,還在不斷地漲大,變硬,向腿縫深處直鑽……陸菲嫣骨酥筋
麻,全身上下只剩勃脹的峰頂莓珠變得硬如石子,還在頑強抵抗男子身軀的下壓。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陸菲嫣閉上了雙目認命般道:「你要怎麼
救我,自是你才知道。」

  「那就是聽我的咯?」吳征心中一寬,只覺身下的美婦無一處不誘人,忍不
住出言調戲道。

  「你……你說……」

  「我想先看看你……」吳征低沉又輕柔的話仿佛魔音灌腦,一手支床一手解
開包至下頜的領口衣扣。

  「別……」陸菲嫣打了個激靈劇烈喘息道:「別……別……」

  「好!」吳征言聽計從像個乖小孩立時停止,卻湊下身子將嘴靠近解開的領
口呵著急促的熱氣道:「聽誰的都由你來說,你說停,便停!」這具玉軀的美妙
絕倫令人發狂,只是隔著衣物壓著便能感到她的玲瓏浮凸。而隨著她劇烈呼吸而
起伏不斷的身體仿佛正將妙處向吳征送來一樣。

  熱氣呵上裸出的脖頸,登時讓陸菲嫣呼吸更烈,那脖頸處麻麻癢癢的滋味激
起了一身可愛的小粒兒,讓她僵直著不敢動彈,腦中一片空白。可火熱的氣息並
未停止,持續不斷地呵在脖頸上,呼吸時一挺一挺的傲乳頂在他胸膛上,仿佛正
被一隻大手擠壓按揉,並得全無縫隙的兩腿間已被棒兒惡狠狠地撐開,倒似用兩
腿夾緊一般……

  「你來吧……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了……」陸菲嫣一身酥軟如泥,腿
心深處軟絨絨的豐沛潮蜜正汩汩而出,染得襠下衣裙盡濕……她無力地抵抗著的
識海深處,忽然一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來吧……我要……我要……」

  吳征解開第二顆衣扣輕聲道:「師姑,你真的沒有一點喜歡我麼?」頓了頓
又解開第三顆衣扣道:「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事,難道你沒有絲毫的心動?」解著
又解開第四顆衣扣道:「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心裡話,莫要騙我。」

  這是什麼感覺?陸菲嫣從未試過!抗拒與順從,難耐又恐慌,期盼又懼怕。
一顆顆衣扣被慢慢解開,仿佛一層層剝去她封死的內心。她害怕被剝開這一層常
年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衣物,又盼望著他快些,再快些,好露出胸前曠了已
久的恩物狠狠蹂躪。多重矛盾的折磨幾欲令她發瘋!

  不知所措中吳征忽然停下了動作,望著她道:「師姑說的話弟子每一句都聽,
弟子的問題師姑卻還沒回答。」他故意將師姑與弟子說得特別重,似要刻意羞一
羞陸菲嫣,仿佛一柄柄重錘不斷地擂在心田。

  陸菲嫣甚至能聽見自己牙關打戰的聲音顫抖著道:「我……我……」望著吳
征期盼的眼神心中一軟,鼓足了勇氣用盡全身氣力大喊道:「有……我有喜歡你
……」

  吳征得意地一笑,隨著陸菲嫣喊出喜歡你時嘶啦一聲扯開上身衣襟!

  裂開後殘留著掛在雙臂的破衣似有一種殘缺的豔麗,而曝露在燭光下的雪嫩
上身更是豔光四射。修長的脖頸之下,香肩圓潤而飽滿,被兩根仿佛長長音叉般
的鎖骨支起,幾從鎖骨下方便開始隆起的胸乳更是隨著衣物的扯落蕩起波濤陣陣。

  這一對豪乳比之韓歸雁的還要大上些許,又圓又隆。且看那陣陣乳浪便知其
質與韓歸雁的結實堅挺不同,當是乳質極綿。也因是乳肉飽滿乳量極大,如此綿
軟的美乳即使躺下依然只微微塌陷絲毫不影響其傲挺的美觀,反而因溢出兩肋的
一抹嫩白更顯豔色。

  吳征俯首貼耳湊近這一對絕妙恩物,喘息著道:「看來師姑還有很多事情自
己都不知道。那我來一邊問你,一邊教你好麼?」

  「好……好……」陸菲嫣搖晃著螓首,兩腿難耐地廝磨纏夾,他為什麼還不
親親它們,摸摸它們,我都要瘋了呀!一念至此忽感乳根處一團美肉被股巨大的
吸力嘬進一處洞中,那吸嘬的力道如此強勁,乳肉亦被越吸越多,越吸越深。待
得整座乳峰都被吸得變了形,那股吸力陡然撤去,嫩肉離開洞穴時與嘴唇摩擦發
出嘣地一聲輕響,傲峰劇烈搖晃著彈回原處盈盈震顫……

  「你……你不要折磨我了……快點……快點……」欲望的狂潮終於將陸菲嫣
淹沒,他即使是個惡魔,她也願意被他一口吞下,只求身體裡積蓄已久的欲望洪
峰能泄個酣暢淋漓。

  「我還沒有教完,師姑忍著些……」吳征伸出舌頭自玉乳根部舔起順著山峰
攀登。

  火熱的呼吸與冰涼的舌尖構成截然不同的快感,挑逗著陸菲嫣的敏感神經。
隨著舌尖越舔越高,陸菲嫣的香口也越長越大,呼吸漸漸停止,只待舌尖抵達峰
頂那一顆至為敏感的莓珠時,那令人酸癢難耐的電流游遍全身時再從小腹深處喊
出聲暢快淋漓的呻吟。

  然而一切戛然而止,舌尖剛觸上敏感的乳蕾邊緣便忽然消失無蹤,片刻後又
在另一團美肉根部出現,舔舐著,吸嘬著,品嘗著美味一般向峰頂遊移。

  「師姑,是不是很想要了?」吳征親吻啃食著,以巨大的毅力壓抑想要將這
兩團美肉一口吞下的欲望問道。

  「我要……我要……」陸菲嫣雙臂回環想要摟住吳征卻被他一把抓住難以動
彈,一次次拱起腰肢想要將美乳送入他口中快慰欲念,卻總被他在千鈞一髮之際
巧妙地躲開。令人發瘋的甜蜜折磨周而復始,每回將要攀登巔峰卻又從中斷絕。
那欲望的浪潮仿佛被一重大壩牢牢攔住,浪潮越堆越高,卻怎麼都越不過大壩的
攔阻。

  悉悉索索聲中,吳征已將兩人都剝了個精光。他突然將陸菲嫣抱起成坐姿,
目光炯炯直透陸菲嫣內心道:「要什麼?你不說,我不知道,我都聽你的。」

  「親我!親我的奶兒……使勁吸……呵啊……」一聲呻吟悠長連綿,如仙音
繚繞一般婉轉不絕。那期盼已久的啃咬與吸嘬伴著舌尖的快速抖舔,肆無忌憚地
大力侵襲在細長的乳尖上。被一波波強勁的電流擊得嬌軀劇顫的陸菲嫣得脫控制,
立刻一手死死環抱吳征頭顱向胸前擠壓,似要將他的臉埋入豪乳之中,另一手急
不可耐地下探抓住一根又粗又長,險些難以握住的粗長火熱肉龍。

  正狠狠掐揉著綿軟美乳的雙手忽然分開,托住陸菲嫣腋下一把舉起將她托在
半空中。吳征坐在床頭猶如小貓喝奶般一口一口舔舐著乳首一邊道:「師姑要幹
什麼?」

  「棒兒……把……棒兒放進來……我受不了了……」陸菲嫣氣息奄奄地哀求
道。

  「說錯了,那不是棒兒,要叫大雞巴……」吳征目光閃著狡黠玩味道。

  「好好……大雞巴……把大雞巴放進來……」陸菲嫣渾身無力又被吳征雙手
托在腋下,火熱的肉龍正朝著花穴洞口噴吐著噝噝熱氣,近在穴前又遠在天邊。

  「放進哪裡?」吳征狠狠咽了口唾沫,呼吸也已粗重到了極致。

  「穴兒……穴兒裡面……」陸菲嫣搖晃著螓首嘶聲道,這種折磨殘忍到了極
點,又令人期盼到了極點。手中的物事如此粗巨,若是破關而入又是怎樣的一種
銷魂?

  「又錯了,不叫穴兒,要叫屄!師姑的屄兒又騷又浪正在滴水呢,是只騷屄,
浪屄。」

  「別折磨我了……我求求你……用你的棒兒……大雞巴放進我的……騷屄…
…浪屄裡來……」陸菲嫣如泣如訴……

  「還是不對。不是放……是肏……要說肏……」吳征已憋得雙目赤紅,野獸
般嘶吼著道。

  「用你的大雞巴……肏我的……騷屄……浪屄……我求求你……求求你……」
陸菲嫣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直到用盡全身力氣喊出迫切的渴求,狀若
母獸瀕死前的嘶鳴。尊嚴,道德,顧忌還有什麼丈夫和女兒,一切都不再重要,
一切隨著嘶吼被排出腦海。這一刻她只想讓帶著高溫的粗巨男根深入自己體內,
把十餘年來折磨得她快要發瘋的空虛花房佔領,撐開甚至是撕裂。

  「好!」語聲就在面前,紅豔豔的芳唇被他吻住輕輕一吸,香舌便不由自主
地吸進了他嘴裡更是主動勾挑纏旋。托在腋下的一雙大手複又攀上胸前雙峰,四
指從兩側緊緊掐握,大拇指則頂著乳尖向乳肉內反掐按入,直陷乳肉。

  陡然一輕的身體從半空中拋落,早已被膩滑的花汁潤得泥濘不堪的穴口被一
根粗大肉龍粗暴地撐開,突入,劈波斬浪般從絲發難容緊窄洞穴裡生生開闢出一
條道路,直抵盡頭最深處一團酥軟如泥的嫩肉上……

  「哈呃…………」身體被剖成兩片的感覺讓陸菲嫣深深抽了口冷氣,那從喉
間哽出的呃聲戛然而止,時間仿佛在她身上定格。平坦的小腹深深縮起,讓纖細
的柳腰可堪一握,飽滿的玉乳被胸膛的空氣頂得高高聳立,頂在吳征掌中被壓的
仿佛兩塊肥美奶餅,還有那張成圓形的香唇,瞪的大大的媚目……

  人說媚眼如絲,吳征從未想過也未見過瞪大的眼眸也能如此媚意四射。那射
出噬人般光芒,熊熊燃燒的欲火,甚至是因身體被異物侵入受到刺激而微微鼓起
的眼珠。即使是被欲焰佔據全身,依然不減她的嫵媚多姿。

  深入花穴的肉龍仿佛泡在以軟玉鋪就的溫泉池子裡,肉壁像一團飽滋春水的
海綿,被粗大的肉龍一擠,飽蘊的花汁再也無處可藏,化作一道道激射的水柱噴
淋著整條肉柱。那肉壁上軟嫩卻又分明的顆粒仿佛一張張小嘴繞著肉柱狠狠吮吸,
直似每一顆肉珠都爭搶著要把棒兒一口吞下。

  龜菇鈍尖抵死的花心軟肉更是大大地張開包覆著龜首,那強勁的吸力仿佛只
小鱆抱死了拼力纏繞吮吸。

  美婦的一身力氣全用在了花穴之內,其緊窄逼仄竟比韓歸雁破身之時更甚,
卻又有一股柔軟的彈性,絕不讓人感到不適,反而全是快美。

  陸菲嫣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凝住不動,連聲音與呼吸都被哽在了喉間。直到吳
征因肉龍實在被箍得太緊而難耐地一聳腰,粗長的棒兒在花穴裡往裡又頂入一截,
卻仿佛頂進了陸菲嫣的胸口。

  「哼嗯……」陸菲嫣劇喘了一記,口中猛呼出一團濁氣,似是因為吳征棒兒
再突生生擠出來一般。

  肥嫩花肉的觸感著實美妙,饒是吳征為了今日之事籌備許久,無論身體,精
神,甚至對節奏的掌控都在預料之中。他正是要用情感與威脅雙重的方式,一面
讓陸菲嫣直面心中情意,另一面也在她心裡埋下一顆順從的種子。畢竟她緊繃的
心弦已拉到了極限,吳征也無法把握在一夜過後究竟會發生什麼,兩人若發生了
爭執,有這一顆種子在,便多了些應變之方。

  可這次抽動絕不在吳征計畫之內,他想的是控制著陸菲嫣的行動,讓她聽從,
讓她習慣,讓她動便動,讓她停便停。至少這一抽之前,他做得一直很好,甚至
讓名門貴女陸菲嫣不顧羞恥地喊出低賤粗俗到極點的話語。

  不知是否這副百媚之體太過誘人,讓吳征失去了一貫以來引以為傲的自控力。
——韓歸雁的身子固然也極為美妙,可初破身的女子如嬌花初綻,尚不及陸菲嫣
這樣的成熟女子花開正盛嬌媚絕倫。

  吳征自負理論知識豐厚,但他到底是個初嘗滋味的男子。對付同樣處子之身
的韓歸雁尚有餘力,碰上了陸菲嫣這等熟媚絕色,那緊窄又富有彈性的花徑,頻
頻蠕動吮吸不已的花肉,豔絕人間的百媚之體又豈是他所能輕易掌控的?

  一頂,一頂,再一頂。哽住了氣息的陸菲嫣被三下頂順了氣,亦喚醒了心底
塵封已久卻又渴望無比的快感。仿佛被定住的傲乳忽然恢復了活力……

  吳征直勾勾地瞪著眼前奇景!一雙圓隆的豐乳隨著沉重而劇烈的呼吸進行著
落差極大的起伏,震顫著,抖動著,晃蕩著。雪豔豔的乳膚下甚至能看見根根青
筋不停地脈動,充滿了生命的活力,也可見陸菲嫣心緒激蕩到了何等地步。

  目光上移,只見陸菲嫣雙目赤紅劇烈喘息,兩片香唇張成了個小肉圈,潔白
整齊的可愛貝齒此時看來卻泛著尖銳的寒光,整個人已不見昔日的儀態萬方,猶
如一只噬人的母獸。

  三下幅度與力道均不強勁的聳動,局勢卻由此而失控。「好熱的大雞巴……
好大呀……好舒服……」每一聲低語都仿佛要將胸腔中的空氣全數排出般的低嘶,
陸菲嫣目光朦朧迷離卻透著凶光,想一口將眼前的健壯少年吞下。

  局勢已然完全失控,吳征略微錯愕間被陸菲嫣一掌推在肩頭擊倒,龐大的力
道打得肩膀生疼。陸菲嫣一邊狂扭著腰肢一邊胡亂伸出手撈向吳征的手掌:「肏
我……肏我……用力啊……你快些動啊……」

  吳征屏息未動,陸菲嫣卻接連撈了個空,焦急中回掌按乳死命地揉掐,兩隻
妙物仿佛雪麵團兒在她掌中誇張地變形,但只需手掌略松便顫巍巍地彈回原位:
「用力……用力……嗚嗚嗚……你快些動動……我……好難過……抓人家的奶兒
……快些呀……我要,我要,我要……」

  狂扭的身軀幅度巨大,力道更大得嚇人。吳征只覺得肉龍被無數的小小吸盤
包裹著勁吸,隨著陸菲嫣的每一次扭動,棒身不住被來回按摩。一小片肌膚剛被
強勁吸力嘬過,前一隻小吸盤剛離開,那爽快的感覺尚未褪去,另一隻小吸盤緊
接著又嘬了上來,爽得他連連低吼。

  陸菲嫣的技巧著實笨拙,十餘年未曾被異物入侵的甬道又緊又窄,分明被一
只大棒兒塞得滿滿當當,可無論她怎麼扭動花徑裡仍處處是鑽心的瘙癢。焦急,
難受,壓抑已久的情欲一旦爆發卻找不著宣洩的出口,得不到夠份量的滿足只會
讓她更覺難過欲死。

  難過之中,滿腦門的情欲忽然閃過丁點清明,丈夫,女兒,我是有家室的人,
身下的少年郎還是女兒傾心相許的意中人……可一身欲念如奔騰的洪水無法阻止,
陸菲嫣幾在一瞬間便找到了理由:女兒愛他,我又不搶。至於丈夫,關他甚麼事
了?他不管我,我便是要偷人,便是要別的男子佔有我,便是要作賤自己!

  陸菲嫣赤紅著雙目哀怨低嘶道:「你為什麼不動?我快瘋了……人家的騷屄
好癢好難受,你快些肏人家,大力地,狠狠地肏啊……我求求你,求求你,狠狠
地肏我!」

  吳征吐了口長氣終於緩過勁來,他抵著強烈的快感伸指揪住蕩悠悠的玉乳峰
頂兩顆激凸的梅珠一扯,咬牙道:「想不到你什麼都不懂,我來……呃……教你!」
陸菲嫣如同一匹狂野的母馬在盡情馳騁,前後扭動的身軀以柳腰為中心,又圓又
翹的隆臀不停地前後急速款擺,正是傳說中的腰震。每一震都讓豐腴的嬌軀隨之
顫抖,一身的美肉豔光四射,還有那仿佛咽氣般的沉重呼吸,即使低沉嘶吼卻依
然甜美動聽的渴求呻吟,還有一雙迷離夢眼,一切都媚到了極致。

  「難怪師叔畏她如虎連靠近都不敢!」這般媚態真是誰都難以抵擋,又有一
副喂不飽的身子,若換了旁人來難免傷及自尊。吳征一邊想著一邊手指發力將一
對圓乳生生拉成兩隻尖筍,陸菲嫣的櫻口越張越圓,臉上的神情卻越發迷離。疼
痛並沒有給她帶來苦楚,反而更激起她心底的欲望。待吳征兩指一松讓玉乳迅速
彈回原位,她急促地呵出幾聲滿足的低吟,見吳征沒有繼續的動作,急不可耐地
用雙掌捧起胸乳揉捏。綿柔的乳肉著她玉手一掐立時朝相反的方向墳起,豔色無
端。

  吳征雙手箍住陸菲嫣的柳腰向上舉起道:「不僅僅是前後,左右,上下,每
一個方向都可以。你應該再主動些,再放開些我才會肏你……」他雙手一松,被
托舉得有一拳空隙的兩人胯間忽然失去了阻擋,陸菲嫣嬌軀垂墜而下!

  肉龍沖入花徑又快又重,擠出一大片黏稠汁液淅瀝瀝地灑向床面。強烈的快
感讓陸菲嫣食髓知味,她跪著的雙腿陡然繃緊發力,一下下地起伏著嬌軀盡情索
取肉龍在花徑內摩擦頂撞的快感。圓沉的臀兒拍打在吳征小腹與大腿上,打得啪
啪聲如斷了線的珠串灑在地上般密集。

  「嗯……呃……」陸菲嫣大張著櫻口,迷離著媚目,漂亮的鼻翼也一展一展
地,每一次起落都激出花汁飛濺,每一次起落都將她頂上巔峰。可身體裡的渴求
之欲猶如一隻盛滿了的巨大水缸,宣洩的出口卻像她的花徑般細窄,縱是已拼盡
全力地起落著身子,體內的欲望毫不見減少,像是已沸騰的熱水仿佛要將她的身
體炸裂。

  「用力啊……你也用力……我求求你……你也用力好不好?肏我……我都依
你說的……肏我……」陸菲嫣嬌喘吁吁,不停地起伏中她的動作漸漸乏力,兩腿
之間鑽心的麻癢越發難耐甚至成了煎熬。她閉上雙目,珠淚滾滾,分明正是場激
烈得難捨難分的歡好,卻仿佛天地間僅有她一人的孤獨。

  吳征心中一痛,仿佛回到十餘年前的昆侖後山荒地。那一夜她也是如此放棄
了尊嚴跪在丈夫的面前,卑微地哀求並沒能換來想要的結果,反而徹底激發了矛
盾。自此之後眾生無數,可她在世上仿佛孤身一人……

  陸菲嫣仍奮力用最後的氣力起伏著嬌軀,幾乎每一輪抽插都能讓她小泄一回,
可這根本不夠,她需要的是暢快淋漓的宣洩,一次,兩次,三次,直到徹底滿足
為止!

  吳征心中既憐,此前剛硬的心腸便軟了許多,心態一變化便再也把持不住身
體的欲望。陸菲嫣落下嬌軀時,始終不動的吳征忽然一挺腰……

  濕潤酥膩的花戶毫無準備地被一根剛剛適應的粗大肉龍猛鑽而入,那怒張的
菇傘一路頂開緊窄腔道,棒身脈動著刮過密密麻麻的嬌嫩顆粒,上下迎合的力道
遠勝於前,快感亦是數倍地激增,仿佛一瞬間便點燃了所有的激情。兩樣本就熱
得發燙的物事再劇烈摩擦,連冰冰膩膩的花汁都仿佛沸騰起來。

  「啊……」被龜菇毫不留情地頂撞在花心嫩肉上,陸菲嫣發出一聲長長的呻
吟,仿佛一隻中箭的天鵝被定住,只股間震顫痙攣著泄出汩汩粘水,全身的力氣
都隨著傾瀉的花汁一泄而空。她軟綿綿地脫力前倒趴伏下來,胸前兩團傲挺猶如
兩處雪峰塌落在吳征胸前。

  失去所有力氣的美婦溫香軟玉任由吳征張臂摟進,只腿心的妙處仍有力地吸
吮纏夾,仿佛抱緊最心愛的寶貝怕它離去。

  吳征雙掌劃過斷崖般的背脊抱碰著肥美冰涼的臀瓣劃著圈圈,讓棒兒不住攪
翻著花肉道:「還有最後一件事,你答應我,我就狠狠地肏你,肏到你滿意為止!」

  「答應……我都答應……」氣息奄奄的陸菲嫣被旋磨得麻癢鑽心,剛剛泄得
一塌糊塗的身體又被點燃,心頭那一份渴求還更甚於前。

  「從今往後,你都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吳征強硬生冷的語聲中另有
些許別樣的溫柔,像是嚴厲的丈夫正對著心愛的妻子訓話。

  「我都答應了,嗚嗚嗚,我什麼都答應你了。」陸菲嫣被吳征擺弄了幾下便
嘗到其中好處,一邊猛扭著腰肢將雪白的大屁股繞著肉龍畫著圈,一邊難耐地嗚
咽道。

  「不要應付我的認真與決心,把話說清楚!乖……」吳征費了極大的毅力才
能壓制下奮力馳騁的原始衝動。若說此前還有道德上的猶豫,還有對難以把握之
未來的疑惑,當陸菲嫣再無顧忌地軟語哀求後這一切便不再存在。去寵愛這名女
子助她掙脫禮教的束縛脫離苦海便是最大的道德,攜著她手一起面對未來才不會
有疑惑與不安。吳征並非信男善女,把陸菲嫣當做自己女人的決心既下,自不能
讓她再有回頭之路。

  「從今往後我都是你一個人的!」陸菲嫣急迫道:「都是你一個人的,只讓
你肏我,現下就來,快些,快些肏我,人家的騷屄好難受,好癢。」

  沒有尊嚴,沒有顧忌,淫蕩的懇求下誘惑力大增。吳征虎吼一聲翻身而起將
陸菲嫣壓倒身下,同樣變得赤紅的雙目閃爍著凶光。他雙掌抓著陸菲嫣圓潤的足
脛抬起反壓向她肩頭,又命她雙手攀穩膝彎。

  低頭望去,原本女兒家最隱秘的腿心處如今朝天大放一覽無遺,漆黑濃密的
卷絨覆蓋下,被蹂躪許久的肥美肉花花口分開,露出內裡豔紅如血的淫靡蜜肉,
一條窄小的幽洞深不見底。

  那一顆顆蜜肉猶如晶瑩剔透的石榴子兒,只需輕輕一按便能擠出其中甘甜鮮
美的汁液來。如今被一條粗大的棒兒翻攪多時,陸菲嫣壓抑已久的情欲早已徹底
點燃,即使空虛著的蜜穴裡花汁一樣傾吐不停如泉湧般滿溢洞口,順著兩片肉脂
間的縫隙匯入圓巧的後庭菊渦形成一片小水窪,再流向幽深的臀瓣溝壑淅瀝瀝地
滴灑。

  白若凝脂美玉,黑若濃雲夜空,紅若牡丹新蕊,再被一道清冽晶亮的水線為
顏色染上了光澤。其麗色之豔令正處於狂欲之中的吳征都不由陡然瞪大了雙目一
怔,那直勾勾的眼神像要將眼前美景一口吞噬一般。

  愣神僅為一瞬,花口正一開一合,開時一展淫靡豔色,閉時引人遐思,誰也
抵不住一探深幽的欲望。吳征啪啪兩掌拍在高高翹起的肥美大屁股上,給雪瑩瑩
的股肉畫下幾條紅印子。

  疼痛入心,陸菲嫣非但不覺苦楚,反倒迎合般扭起了臀兒。吳征紮了個馬步,
半蹲著將胯間肉龍從上而下向花穴口刺去。

  陸菲嫣的視線鑽過胸前兩座山峰的縫隙,直盯著那只粗大的肉龍!又粗又長,
黑得發亮,盤根錯節的青筋猶如蜿蜒的虯龍,一震一顫的脈動散發著青春的活力。

  「真的好大……它……它要進來了!」被吳征擺弄出羞人姿勢的陸菲嫣無暇
顧及這些,此刻她一身酸麻酥癢,肉龍的離體而去讓她空虛得快要發瘋。十餘年
來第一回被男人侵犯仿佛在防洪大壩上開了個口氣,積蓄許久的洪水正奔騰傾瀉
而出。從前與丈夫的歡好都是最簡單也最傳統的姿勢,此刻的羞恥反倒給了新奇
的感受,她迫不及待想要肉龍再度佔據自己饑渴的身體,甚至下意識地睜大媚目,
想要看看這只猙獰可怕的巨物是如何分開幽谷,將自己狠狠地刺穿……

  鈍尖甫一接觸花唇,一股極高的熱力便燙得陸菲嫣汗毛倒豎,仿佛被一根燒
紅的鐵棍炙中渾身一緊。隨即肉龍更未有半分停留,拌著濕滑膩漿分開花肉一插
到底……

  「啊~~~」陸菲嫣腦海中雷聲滾滾,發出聲顫抖的悠長呻吟。這一插又重
又狠,仿佛真要將她的身子捅穿一般。敏感幽谷裡的快意像被施了妖法大量聚集
在突入的鈍尖處,被盡根而沒的肉龍頂入腿心深處,再向全身擴散……

  兩人緊緊結合!少年濃密的體毛與美婦淒迷的芳草地連成了一片。不待陸菲
嫣緩過一口氣來,佔據了她身心的肉棒又開始向外抽離。草叢深處再次現出一截
黝黑的棒身,所不同的是花洞之外的黑色草叢裡多出一片嫣紅粉嫩的肉圈,像一
張小嘴死命吸咬著肉棒不忍它離去。

  「呵啊……呵啊……好舒服……」強大的快感讓陸菲嫣忘情地呻吟,一雙媚
目卻是一眨不眨。自小教養的規矩,禮儀,矜持,這一刻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她
只想肆意地享受令人瘋狂的快美,只想看他如何用兇悍的陽物一次又一次刺穿自
己的身體,與自己融為一體,想看自己淫豔的花肉如何糾纏著肉龍被翻出體外,
再被粗魯地塞回體內……

  吳征半蹲在床,雙腿的肌肉繃出觸目驚心的弧線帶動著身體不停起落。胯下
的陽根像搗藥的玉杵一下一下地重重錘落,將花徑裡搗得一團泥濘。每一下錘落
都從中擠出道道噴濺的水柱,每一下拔扯又從中帶出花露如潮湧。他的動作並不
快,卻分外發狠用力!插入時猶如砸落的重錘,滿滿地撐開佔有,拔出時龜菇溝
壑卡著顆顆媚肉像要將它們都一同拔出體外全數帶走。

  一下,一下,又一下!胯間的撞擊的啪啪聲,甚至掉垂的春囊擊打在豐翹臀
兒上,從未有過的巨大快感讓陸菲嫣身軀欲裂。她拼命地喘息嗚咽語不成聲,眼
睜睜望著自己身體被少年佔有侵犯,而自己修長美豔的嬌軀只是在狂風暴雨中的
一葉小舟,任是如何緊繃也無法停止劇烈的痙攣震顫。一身雪肉爬滿了誘人的桃
粉在他的錘杵下晃動,尤其胸前兩座綿軟傲峰更是搖晃不已,打出連綿雪浪。

  「好好……嗚嗚嗚……輕……不……重些……再重些……」無力的嬌軀劇顫
著,香軟美足頂端的幼圓玉趾蜷曲著,細若水蛇的腰肢扭動著,帶動白玉磨盤般
的臀兒繞著龍根畫著圈。即使在夢裡陸菲嫣也未敢想像過這等極致的快美,只需
一抽一插便能將她送至快意的巔峰,而少年郎的抽插已進行了無數次。她只能下
意識地牢牢攀住膝彎下壓至最低,以便讓豐臀翹得更高,迎湊插弄得更深……

  一炷香的時分,陸菲嫣便不知高潮了多少回。而這副媚體亦讓吳征的起落動
作越發兇狠迅速,在計畫裡他本該忍耐再忍耐,可此刻他已不想忍耐,也無法忍
耐。

  啪啪啪的撞擊聲如雨打屋簷密密麻麻,陸菲嫣本已酥得渾身脫力,失焦朦朧
的眼神忽然放出精光。她伸出豔紅的香舌繞著唇瓣一舔,將口角邊的香涎勾入嘴
裡吃力地深咽一口,不知從哪裡又生出一股氣力抬起上半身,看著蜜穴被突脹一
圈驟然加速的肉龍突刺。

  還未等她看個分明嬌軀便被重重撲倒,吳征上身前探與陸菲嫣貼得嚴絲合縫,
吭哧著野獸咆哮般的粗聲發力抽送。陸菲嫣媚聲驚呼剛一出口又被堵回嘴裡,吳
征扛著她修長的玉腿死死壓在床面,一雙大手更是毫不留情地狠狠拿住一對巨碩
豐乳揉捏,舌尖叩開牙關捉住一隻香滑嫩舌纏吸。

  肉龍肆虐的甬道越發緊湊,仿佛在對抗它的膨脹。吳征再無法壓抑滿滿的射
意一邊瘋狂地挺送雄腰,一邊鬆開口唇咆哮道:「大雞巴肏得你好不好?啊?騷
屄美不美?說啊!快說!」

  粉豔豔的花唇大張著,漿汁淋漓。兇狠的撞擊每一下都如此沉重,直撞得懸
空的豐臀被死死壓在床面,但只需肉龍微抽,臀兒立時向上彈起追逐。陸菲嫣雙
掌捧著吳征兩頰,感受著幾欲將她炸裂的快感尖聲呼喊道:「美……人家要死了
……不行了……嗚……好深……讓我死吧……讓我死吧……」

  嬌聲的呼喊既媚又淫,聲調越來越高,越來越尖,越來越急。隨著一陣劇烈
的痙攣,嬌嫩的花肉猛然收縮,吳征大吼一聲腰杆拼盡全力地一沉,肉龍撲哧一
聲直至沒柄直欲將陸菲嫣頂穿一般。兩人同時沒命地扭腰,盡情地呼喊,交合之
處白漿與清露迸流般傾瀉而出……


                             【未完待續】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8-1-7 05:05

江山雲羅  第四集 暗香零落 第二章 報陰懷陽 休止情怡
雪白豐滿的奶兒高高抛起又沈沈落下,甩蕩如奔湧的波濤。陸菲嫣借著吳征
的托舉之力沒命地上下套動著玉臀,情欲熏蒸之中,生平第一回以不是男上女下
姿勢歡好,陸菲嫣興奮得幾欲瘋狂。

  「撲哧撲哧」的摩擦交合聲如春音缭繞,那被塞滿的快感,撞擊的暢美讓她
幾乎忘了一切,隻知全身心地投入到歡好中,去索取渴求已久的身心俱暢和一場
淋漓盡緻的滿足。

  蜜穴裏的汁液流若小溪,雙目更是噴射著渴求的欲火,修長的美腿纏夾著吳
征的腰際,檀口中酥媚的浪吟聲聞之令人魂飛魄散。吳征縮著腰腹挺出肉龍,不
需使力便能讓美婦一下下地套動,他貪婪地埋首於美婦胸前品嘗那一對溫香軟玉
般的豐乳。以手感其質,以唇舌品其香,那握在乳根的動作甚至能助陸菲嫣的上
下起伏一臂之力。

  那對傲乳如此豐美綿軟,雙掌向內合夾時兩顆又細又長的莓珠甚至可以對在
一起,吳征一口含住,立刻傳達給陸菲嫣雙重的快意。

  美婦的浪聲又甜又膩,春桃般的臉龐盡是興奮的紅潮,久曠的空虛被塞緊塞
滿,其敏感度更是倍增!穴兒裏密布的肉芽用盡全力般吸吮著侵入的肉龍,隻知
不停地索取……索取……再索取……

  從黃昏到天明,這一場歡好已不知持續了許久,吳征已射了足足六次之多,
陸菲嫣則洩得無法勝數,隻有濕透了的床單見證了一夜的瘋狂。

  面對這隻狂亂淫媚的雌獸,吳征快感連連之中心下凝重。徹夜的征伐固然能
品足百媚之體的美妙滋味,可饒是他龍精虎猛的身體也覺漸漸不支。陸菲嫣亢奮
的情欲依舊不知何時能消止,若是不能滿足他,自己苦心孤詣的多番籌措準備是
否要毀於一旦?

  陸菲嫣渾身汗濕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一夜下來除了趁她失神的間隙裏
吳征喂了她幾口水之外再無補充。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體的疲憊,甚至被抽弄了
整夜的花肉已是針紮般劇痛。可人類神奇的欲望總能壓倒一切,劇烈的疲憊與疼
痛之中她仍無法停下索求,在一次又一次豁出命去的起落套弄裏尋求填滿欲壑的
快美。

  被抽插翻攪給蹂躏了一夜的蜜穴兒仍逼仄緊緻,可內裏的蜜肉卻更加酥軟。
這讓花徑的旋絞纏夾之力大減,可陸菲嫣借著吳征上下推送的力道,起落套弄時
逼命也似的快速,肉龍在蜜穴裏穿梭進退一無阻礙,猶如策馬飛馳酣暢淋漓,每
一下都能迅捷無倫地直達花底,命中穴心深處最爲敏感的奇異軟肉。

  陸菲嫣一身雪膚漲紅猶如天邊的晚霞豔光四射,發絲上滴落的汗珠滾至畫著
圈兒鼓蕩彈跳的雙乳上又被抛甩而出。她的呼吸再度急促,酥軟的身軀也無法再
維持起起落落,改爲將棒兒全部吞沒後拼力旋扭。

  這一輪腰震雖沒套弄激烈,陸菲嫣卻似極有感覺,連呻吟聲都拔高了幾度。
豐翹的粉臀晃起玉波雪浪,在腰肢發力下誇張地拱起,又向前猛地一湊。其前後
弧度之大也幸而吳征的肉龍足夠粗長,否則怕要脫出銷魂蜜穴,大爲不美。

  「人家……又快要來了……給我……給我……」陸菲嫣漸漸無力的腰震陡然
提速,酥軟的花肉也再度抽搐起來。那嫩肉包裹著肉龍,痙攣時像是快速拍打在
棒身上,滋味美妙難言。

  「再給我……再給我……」陸菲嫣失神的雙目變得精亮,隆臀扭得更加劇烈,
流涎的嘴角被香舌一刮後嘟起索吻,淫媚裏又增一份可愛。

  看她激烈扭動的身姿與渴求的神情,抽送不停的吳征本能地感覺這一刻似乎
對她極爲重要。他引導著陸菲嫣掌捧碩乳自行揉捏,又湊唇相就。尚未貼上那兩
片嬌潤紅唇,一條濕軟冰涼的舌頭已迎了上來。吳征含住順勢一吸,將整隻舌頭
吸入口中,也將兩片香軟柔唇吸了過來。

  唇兒相湊,舌兒相弄,胸腹相貼,耳鬓厮磨,胯間相融。一身上下至爲敏感
的所在均被照顧得熨熨貼貼,陸菲嫣隻感歡快,愉悅紛沓而來,與刺痛,將出未
出的難熬交相輝映。她鼓起最後的體能落力地將豐臀前挺後聳,激烈如雌獸的擺
動不減媚態萬方,仿佛一隻暢遊的美人魚。可快意總是差了那麽一點點,總是摸
不到期盼的巅峰。

  幸而吳征擺好了姿勢也動作起來,他哼哧著粗氣雙掌緊扣陸菲嫣玉臀,抽回
肉龍的同時發力將她舉起,當肉龍僅剩龜菇被花洞口卡住時手掌撤去力道,同時
腰杆發力推送兩廂撞擊,既猛且快,每一下都讓陸菲嫣驚聲尖叫。浮凸綿軟,圓
如滿月的臀肉被生生掐出十道凹陷,被擠壓的嫩肉又聚集在大張的指縫間滿溢而
出,險些將深陷臀肉的手指埋沒。

  肉龍抽送時咕唧咕唧的淫靡聲伴著浪蕩婉轉的誘人呻吟,陸菲嫣被頂得魂飛
天外,緊箍的蜜穴抽搐著,哆嗦著噴湧出清冽花汁,仿佛一回又一回地死去又活
來。

  抽插的幅度越發緊小,密度卻越發劇頻。陸菲嫣鼻腔中的媚人哼吟與吳征喉
間低沈的嘶吼交相混雜,依舊激吻著舍不得分開的口角滴下融在一起的津唾,直
染得陸菲嫣胸前兩團高聳濕濕膩膩,散出象牙般玉質的熒光。那美乳被男兒結實
的胸膛擠壓,像兩團羊脂美玉般贲起一圈圓弧,起落磨蹭中又不時的上下圓鼓而
出,美不勝收。

  激烈的動作預示著兩人都到了緊要關頭,每一次撞擊,蜜穴都將肉龍吞至末
柄,每一次撞擊,力道之大都將美婦直接抛向空中。陸菲嫣的濃雲秀發瀑布般飛
散又甩落,高潮的巅峰一點一點地靠近,修長的玉腿死死環住吳征的腰杆,伴隨
著抛起落下的節奏一同發力,讓肉龍對蜜肉的刮刨猛烈到了極緻。

  「我要來了……狠狠肏我……屄裏好麻……好舒服……洩了……要洩了……」
陸菲嫣索吻不停,可心中的至美快意不盡情呼喊難以抒發,含混不清斷斷續續的
音節媚騷到了極處。

  「師姑的騷屄好會吸……吸得我好舒服……」吳征吭哧著粗氣十指箕張,左
手五指深扣臀肉,右手四指亦然,將兩片肥滿臀肉掰開露出深幽不見底的臀溝。
唯獨粗長的中指探溝而入,拌著濕滑的漿汁對著緊緻有力的後庭穴兒一扣,將第
一指節粗糙地扣入。

  從未被旁人碰觸過的所在忽然遭襲,陸菲嫣如被雷電狂劈得一身僵直,思緒
隨之停頓。分明本能裏想要抗拒他的侵犯,可後庭穴兒傳來的酸脹麻癢直透腦海,
滋味兒毫不遜色於花唇上方的小肉珠。那緊窄有力的小肉圈本能地箍緊,連帶著
花徑也驟然抽緊……

  強烈的快感更甚之前!陸菲嫣一身上下所有敏感地帶盡數淪陷,或被撫慰,
或被愛憐,或被蹂躏,腦海裏如同驚濤駭浪,前所未有的快感鋪天蓋地地襲來將
她徹底吞沒。她的香唇死死吸吮,正如蜜穴與後庭嬌花一般抽緊蠕動,高潮如同
一張彌天大網將兩人罩住,吳征悍然地挺動伴隨著猛烈的噴射。陸菲嫣張大了香
唇,連呼喊聲都叫喚不出,被灌滿的窄小花徑仿佛失禁一般滴落白膩漿滑的液珠。

  仿佛過了百年快美的高潮才離體而去,兩人一同軟倒在床相擁著喘息,連最
後一絲力氣都被對方榨幹。一股沈重的倦意湧上吳征腦門,他心中苦笑一聲,真
的不行了,師姑若是還要可怎生應付?千鈞般合下的眼皮最後一角餘光中,陸菲
嫣挂著香甜滿足的笑意竟已沈沈睡去。

  松了口大氣,吳征勉力推著陸菲嫣在床腳未濕處躺好,抓過錦被蓋上摟著美
婦沈沈睡去,隻覺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再動晃一下。

  再睜開眼來時,窗外已是滿天昏黃!

  隻知瘋狂地在他身上聳動,將粗碩的肉龍一次次吞沒在體內,陸菲嫣已記不
清洩身了多少次,也不知被他的陽精澆灌了多少回。從至樂的巅峰裏脫力昏厥一
般睡去,這一覺竟然從清晨睡到了傍晚。無論是早間的一場寒雨,還是午後溫暖
的陽光都未打擾這一場香甜迷離的春睡。散亂的雲鬓,猶自挂著媚意的眼角,還
有身上記錄著一場激情四射豔戲的斑斑點點,隻有這些才證明昨夜的瘋狂不是一
場夢境。

  自被他沖破了最後一道關口,甚至還是用下賤粗俗的詞句哀求著他侵犯和占
有,自此之後仿佛心中再沒有任何底線,隻知不顧一切地索取,賣力地迎合,貪
婪地享受他在體內沖擊的快意。當瘋狂散去回歸平實與甯靜,陸菲嫣又羞又窘,
更有難言的迷茫。

  丈夫,女兒,還有剛剛占有她的師侄,這糾纏不清的混亂關係難以理清。昨
夜起的一切仿佛一場夢境,夢境裏她著了魔,中了邪,一步步踏入一個瘋狂又甜
美的陷阱。陸菲嫣從不知兩人的歡好會如此癫狂,從不知歡好可以快美到這種程
度,從不知被一個男人翻來覆去,像是變著法兒玩弄一般時,每一次都有不同的
感受,新奇,又爽快。

  可他是女兒心中的良人,她爲人母也爲人妻,他還是她的師侄,兩個絕不可
能在一起的人偏偏做了最不該做的事情。念及昆侖山上顧盼捧著下颌一臉期盼,
陸菲嫣心中大痛。

  女兒曾問是否有狐媚子勾搭吳征,可現下裸身在吳征身旁的竟是她自己;女
兒也說今後想有和她一般的傲人美乳,她當時的慌亂無措不正是害怕出現現下的
情形麽?爲何當時如此慌亂?難道不是在深潛的意識裏早已喜歡身邊的師侄,隻
是從來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對麽?可今後的日子又該怎麽辦?

  茫然混亂中陸菲嫣拼命抓尋著慰籍的借口,昨夜是因何變得如此的?對了,
是爲了治病,一場陸菲嫣有,顧盼也可能有的病。

  是了,定是如此!陸菲嫣心下略寬,無論能不能治好自己終歸還是要死的。
昨夜好像還親口說了喜歡他?罷了罷了,一場不倫的感情終究需要付出代價。他
是女兒的意中人,也是昆侖派未來的希望,付出代價的自然不可能是他……何況,
他也是一番好意,他待自己一貫以來真的很好,很用心……

  陸菲嫣越想腦中越是混亂,身體的感覺卻越發清晰。依稀間還記得昏迷時平
躺著癱軟,連手指頭都不想再動一動。現下的姿勢是在夢中翻身,還是他擺放的?
陸菲嫣不知道,隻知道他緊緊貼著自己的後背,長臂環繞,大臂枕著脖頸的空隙,
溫暖而舒適。胸前一對豪乳被他粗糙的大手覆蓋,像是小心地捧起,又像霸道地
占有。

  在遙遠得幾乎已遺忘的婚姻記憶裏,即使與顧不凡戀情最熱時也從未有這樣
親昵的相擁而眠。陸菲嫣胸中一團暖融融的,連心兒都覺幾被化去,隻是第一回
她便迷戀這樣的寵愛無邊。

  心中越發矛盾,陸菲嫣生生克制著想要回身與吳征緊緊摟在一起的沖動。反
正是爲了治病,是爲了盼兒好也沒旁的人知道,不如先坦然面對著,病好之後一
了百了也沒甚了不得的。

  孤寂的女人一旦找到了情感的依托短時間內極難自拔,饒是陸菲嫣也貪戀於
此,不知不覺中深陷其中。

  意亂情迷了許久,直到陸菲嫣想起胳膊若被壓緊必然會影響氣血的運行,時
間長了這條胳膊必然酸麻得如同萬千針紮般難受。

  心中一驚,陸菲嫣不假思索地挪動身體,滑似遊魚一般從吳征懷抱裏掙脫出
來。怯生生地回眼打量,隻見他微微皺了皺眉,似因懷中的溫香軟玉忽然消失而
不滿,幸之未曾驚醒於他。

  視線中那一身肌肉分明線條利落的身體,在悠長沈厚的鼻息中上下起伏,散
發著男兒魅力。

  陸菲嫣忙閉上雙眸不敢再看,思緒也是一頓。吳征雖不是死死將她摟住,可
以她玉體的玲珑浮凸又豈是能輕易脫出的?能夠不驚動吳征除了得益於那光滑如
絲緞的肌膚之外,也因陸菲嫣運用了身法的緣故。

  身法!

  陸菲嫣心弦劇顫,在狹小的空間環境裏以極快的速度扭動,角度,力道,方
位都需分毫不差。那不僅需要精細的控制力,還需極強的爆發力才能做到。

  控制力與爆發力,不正是隨著婚姻的悲劇一同離開了麽?陸菲嫣霍然睜眼暗
暗潛運內力,從前在身體裏束縛重重的桎梏大都消失不見,內力的運轉暢通無阻
猶如長江大河奔湧不息。她難以置信地盤膝坐倒,入定般閉目凝神將內力運轉了
一遍又一遍。

  在藏經閣時吳征曾以內力灌入陸菲嫣體內,那些阻滯難暢的經脈彼時也曾短
暫疏通。不過更像是在圓木中開了一個小孔,內力僅僅是可運行而已。比之現下
的圓木已開了個大洞,隻是邊緣尚未打磨光滑略有不順而已,二者根本不能同日
而語。

  陸菲嫣心情激動,怔怔望著熟睡的吳征大顆大顆的淚水吧嗒吧嗒掉落。生氣,
羞惱,怨怒,喜愛,感激,還有不倫種種思緒湧上心頭,自艾自怨的氣苦中又有
無法抑制的欣喜。什麽自盡,什麽對不起家庭,在這一刻都比不上胸中那股澎湃
的沖動:我是陸菲嫣,昆侖派最最出色的門人之一,我的武功——不是現在這樣。

  抹幹了淚水悄然起身,輕輕打開衣櫥門將壓在最低卻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練功
服取出,赤裸著身子閃身離開。

  來不及去燒煮熱水,一瓢瓢冷水澆淋在雪樣白淨絲樣光滑的肌膚上,運轉的
內力蒸蔚著身體讓粘著的水珠變成白霧。陸菲嫣細心地洗淨身體,肌膚上留著不
少紅印子,那是吳征在她身上留下的吻痕,亦可見此前歡好時的瘋狂。她心中一
痛複又甜蜜,不敢多想忙拭幹身體,珍而重之地穿上練功服。

  陸菲嫣踏著極富韻律的步伐,不急不慢地行至小院空曠處。這一刻,她的心
情極爲平靜,正是武道修行時最爲適合的境界,無悲無喜,不急不躁,寬松的練
功服搭在身上絕不會幹擾她的每一個動作。

  提氣,展開勢子,左拳橫輝,強勁的力道帶著拳風呼呼,借著這一股旋勁順
勢扭腰轉了個圈,左足點地右足提起借著旋身的力道橫掃。許久不曾如此有力,
許久不曾如此輕盈……

  陸菲嫣甫一離開屋子吳征便迅捷起身,運足了《道理訣》躲在門口側耳傾聽。
腳步聲漸漸遠去轉了個彎像屋後,隨即傳來嘩嘩的水聲。

  吳征略一思索穿戴起衣物,衣物刮過背後密布的抓痕傳來痛感讓他龇牙咧嘴:
珍惜生命,遠離少婦!

  他悄悄離開小院。後院早被他定下了規矩:仆從不得傳喚不可踏入。半日裏
未曾進食肚子裏空蕩蕩地餓得慌。喚來仆從吩咐備好飯菜送入屋子,又刻意叮囑
擺放好後立刻離開。轉回屋子清洗好身體,又轉回陸菲嫣的小院。

  即使院門外也能聽見陸菲嫣不時傳來的呼喝聲,吳征心中一喜,也不敢打擾,
輕飄飄地又躍上房頂居高臨下觀看。

  隻見美婦恰巧使完一套劍法,將魔眼插回劍鞘放好後正立定調勻呼吸。片刻
後神完氣足,拉開架勢又練起掌法來。

  陸菲嫣雙臂舉與肩齊,手肘向外微曲如抱日月,右腿向前踏上半步繃得筆直,
左腿半彎,雙臂向右一拂。

  動作堪稱緩慢,但雙臂中央的日月卻醞釀著一股澎湃的力量。吳征眉頭微跳,
陸菲嫣懷抱中的內力鼓蕩充盈卻聲息靜如深夜。連吳征現下的修爲在全力發動時
都能有氣勁爆發的嗤嗤聲,何況陸菲嫣?

  美婦的招式沈凝顯是已全力運轉內功,吳征轉念一想登時明了。以陰陽相濟
化去出手的風聲,《天雷九段》中的「風雷雙煞」也依此理,也是吳征的絕招之
一,曾以此招偷襲青狼郝白冥一舉得手。但要做到陸菲嫣這般全力施展還不發出
絲毫聲響,怕是要差了不少。想來除了《娉女玄陽訣》果有獨特的妙用之外,陸
菲嫣對內力的控制亦是妙到毫巅才能做到。

  陸菲嫣一招一式地使下去,吳征隻覺仿佛天地之初的平衡靜谧,左右舞動的
雙掌非陰非陽,非黑非白。那是極高的武學,卻遠離了刀光劍影,手中無劍心中
亦無塵,波瀾不驚的招式裏猶如隨緣而去又乘風而來。雙掌的揮灑自如,身軀的
自然扭動,不慢也不快卻動靜分明,又海闊天空一般大氣磅礴到了極點。

  說她的大氣自是這一套武學雖還看不出對敵之時厲害的地方,但光從招式裏
便能看出極高的武學境界,極具揮灑自如的妙處。說她磅礴……則是寬松的練功
服下那一對兒高高贲起的美乳正隨著身軀的旋扭左右甩蕩,仿佛衣料之下藏了兩
隻肥兔兒兢兢顫動。而能這般盈盈抛甩彈跳,其觸感定然溫軟如鴿。

  吳征看得目眩神迷一時忘我,眼睛一眨不眨隻盼著再多看一會兒。又是一炷
香時分陸菲嫣一套掌法打完收功,雖是氣喘籲籲額頭見汗,卻光采奕奕神完氣足,
臉頰處兩抹酡紅宛若紅梅,目光中那份欣喜若狂得幾欲垂淚的興奮更是怎麽也按
捺不住。她回頭望向房頂揚了揚下巴,擺出一個比武的勢子。

  吳征笑笑從房頂上一躍而下,扭擺活動著全身關節道:「好厲害!我要使天
雷九段啦。」

  「嗯!」陸菲嫣雙唇微抿了抿,她此前已給自己找了許多理由去應對這種不
倫的畸戀,可面對吳征難免心中大窘,美眸快速眨了幾眨掩去尴尬道:「不要留
手。」其聲婉轉甜柔,卻細如蚊呐。

  「我可不想挨頓狠揍,看招。」不論昨夜如何激情四射縱意尋歡,多番戲弄
陸菲嫣甚至故意要她說出汙穢下賤的詞兒,美婦心中怎可能沒有怨氣?一旦交上
了手打得興發,借機收拾一頓出出氣也未可知。

  陸菲嫣的勢子早已擺好,雙臂懷抱所指之處報陰懷陽後招無盡。吳征可不會
蠢到向絕討不了好的正面硬攻,他身形靈動,前沖之中忽然左足頓地狀似向右變
相,右足緊接著連環踢出,竟是接連變相!左手似掌似爪,右手隱而不發,正是
一招「平地風雷」!

  陸菲嫣始終以不變應萬變,她雙足踏定不動,腴腰款扭轉了小半個圈子仍是
正對吳征。見他這一招虛虛實實,雙臂搖起如水波蕩漾,又如風過柳枝,懷抱中
的陰陽內力發出一股強勁的牽引力道。吳征身體平衡頓失,竟似被一根無形的繩
索牽引要一頭撞向陸菲嫣。他此前旁觀良久心中有數,右掌正是備下的應對之法,
見狀朝陸菲嫣懷抱中劈出一掌。

  渾厚的陽氣登時攪亂了報陰懷陽的平衡,被牽引的身體一松吳征不敢怠慢,
足下連連加勁又繞了小半個圈子。

  按常理而言陸菲嫣爲了維持懷抱中的陰陽內力平衡而腳下不動,吳征此時已
奔行至她身後,正是拿捏住了破綻所在。

  可吳征此時依然要面對陸菲嫣的雙掌懷抱,個中之奇令人咋舌。說得白了,
陸菲嫣下身點滴未曾移位,隻是腰肢扭轉之下整個上身都旋了過來,仍是面對吳
征。所謂的繞至身後,隻不過是那座多肉挺翹的梨臀之下而已。

  昨夜歡好之時吳征便覺陸菲嫣身軀奇軟猶若無骨,可身子旋扭到這等程度連
想都沒想過。錯愕之中一向引以爲傲的反應速度也爲之一慢,那牽引之力再行襲
來,身體不由自主向陸菲嫣懷中撞去。

  吳征也不抵抗順勢而爲,大喝一聲全力運轉《道理訣》,內力不行經脈自皮
膚外放而出來勢極快。兩人的武功都有些奇形怪狀的詭異,陸菲嫣十拿九穩的牽
引之力如同平靜湖面上蕩起漣漪。吳征雙掌二化爲四,連連拍向陸菲嫣小臂。

  這一招「雷厲風行」勁道十足,本就是《天雷九段》近身短打時威力極大的
一招。吳征知陸菲嫣胸前凝聚的內力厲害,他功力本就遜色,想要破局的關鍵在
於打亂其間的平衡。

  陸菲嫣面對淩厲的攻勢不慌不忙,雙臂舞動如弱柳迎風。懷中內力一會兒左
右分開泾渭分明,一會兒交相混雜。吳征的攻勢遇到重重阻撓,不僅每進一分便
化解許多,雙掌推進到陸菲嫣臂彎處時甚至控制不住動作,左掌突兀橫劈斬在自
家右手臂上,鑽心地疼。

  「好厲害的武功!」吳征雖驚不亂,倒不是他的急智應變已達到無所不能的
地步,而是在陸菲嫣身上花的心思著實太多,每一個步驟都前後考量過種種可能。
現下的情況也在估算之中。

  他索性不動雙掌也不抵抗,任由牽引之力拉著他向陸菲嫣懷中靠去。

  陸菲嫣美眸精光大放,雖隻是一場練武,可這種揮灑自如的感覺久遠得連在
記憶中都苦尋不著。她左臂一抖扯著吳征,右掌平舉要在他前胸印上一掌。

  吳征已凝力多時,等的就是這一刻!胸口撞上手掌時全力激發《道理訣》。

  陸菲嫣的內力之所以能如抱陰陽,正是得了雙臂圈環之助。如今胸口正對她
手掌,內力的牽引束縛力道大減。吳征這一記反擊又極爲陰損,內力不攻其他,
專攻敏感神經。——需知人體的手指亦有許多敏感神經,是以男女歡好時也常有
吮吸手指的舉動,其滋味甚爲美妙。

  吳征的內力當然傷不了陸菲嫣,可挑撥之處讓本就敏感已極的美婦陡然面泛
酡紅,骨酥腿軟。吳征趁機而入一把將陸菲嫣抱緊,結實的胸膛緊緊壓扁了一對
綿軟美乳。

  吳征奸計得逞開懷一笑,甚是得意。

  陸菲嫣又羞又急,兩人雖已有了肌膚之親,她可從未想過還要再有第二回。
可嬌軀酥軟地讓吳征抱在懷裏向他的小院裏飛奔,接下來的事情可想而知。

  「放我下來!」

  「不放!你連我都打不過,說明傷還沒好。哪有治病治一半的道理?」

  「誰說打不過你。若不是手下留情,我早一掌把你殺了!」

  「咦,手下留情?那就是舍不得咯~~因何舍不得呀?」

  「我……」

  鬥嘴爭辯聲中,吳征已抱著陸菲嫣進了小院。擡腿踢上房門,吳征抱著美婦
坐在餐桌前溫柔道:「知道你生氣恨不得一掌打死我,也知道你又忍不得了現下
便想要。不過無論是想打死我還是想要,都得花力氣,肚子餓著可不成。不妨先
填飽了肚子,一會兒是要殺要剮還是想要我都隨你。」

  以昨夜吳征對自己身體的迷戀,陸菲嫣本以爲回了房便又是一番大肆征伐。
她並非下賤無恥的淫婦,否則也不能苦忍身體的煎熬如許多年,這一回失身於吳
征也是多方因素共振的結果。但並非失了冰清玉潔的身子,她就成了人盡可夫的
淫婦,也無論她身體多麽誠實,內心裏的抗拒一分不少。這也就因爲是千絲萬縷
般糾纏不清的吳征,換了旁人或許懷中已是豔屍一具。

  陸菲嫣怎麽也料不到會是現下的模樣。酒菜尚溫,可見剛備好後不久,原來
他在房頂觀望時已先吩咐人備下了。隻是一頓簡簡單單的酒菜,她出身豪富之家
何曾看得上了?可現下在陸菲嫣眼裏的已不是簡單的飯食,而是細緻入微的關愛
之心,正中軟肋。一時之間心中柔情百轉,口中一個字也吐不出,隻有眼淚抑制
不住地撲簌簌而落。

  吳征雙臂一展將美婦緊緊擁住,用肩頭抵著她螓首仿佛最堅實的依靠,任由
哀傷又喜悅的淚水順著領口滾落,濡濕了大片胸膛……

  紅燭搖影,陸菲嫣止了哭泣羞怯怯地偎依在吳征懷裏,雖說那一片衣襟已被
又苦又澀的淚水打濕,貼在臉邊卻覺得甜甜的。——若是夢境,便不要醒來;若
不是夢境,就徹底放縱一次再不留遺憾地死去罷!

  「師姑餓了吧?」吳征捧起她下颌,居高臨下凝視道。

  聽慣了的師姑二字現下分外刺耳,陸菲嫣心中又羞又恨卻怎麽也罵不出口,
反而化作嬌嗔般一撅香唇哼道:「你爲什麽一定要欺負我。」

  「因爲你好欺負!」吳征壞笑道:「不然叫什麽?菲菲?」

  陸菲嫣心弦一顫,其間的親昵難以言述,忙眼波流轉不敢與他目光對視輕聲
道:「不跟你多說。」

  「再不吃東西真要餓壞了,我來喂你。」吳征一手摟進陸菲嫣,一手舉起筷
箸夾起片筍子道:「這個你喜歡吃。張嘴,乖!」

  被當做小女兒般的寵愛讓陸菲嫣心中又酥又甜,聽話地張嘴啜入筍片緩緩咀
嚼,這才發現雖是臨時準備的菜肴,但酸菜筍子焖白肉,粉蒸肉,百合炒芹條,
茼蒿拌香油,蓮藕排骨湯,四菜一湯樣樣是她所愛,若不是提早做了準備哪能這
般湊巧?剛剛遷入的吳府,新來的仆從,還有他一腦門子的壞心思,百忙之中還
不忘吩咐下細枝末節。

  寵愛……無邊……

  「還要什麽?」

  「一口菜,一口飯,一口湯,一杯酒。」陸菲嫣不敢相信這樣話會自然而然
地沖口而出,但她實在太喜被人捧在手心裏當做珍寶的感覺,也太過缺少這樣的
愛意,仿佛迫不及待要將從前的缺失全數補回來。

  「好!」吳征依言而爲,一口飯,一口湯,端起酒杯卻壞笑道:「我也渴了。」

  「我幫你倒一杯。」

  「不要。」

  「那……你先喝……」

  「不要,一起喝。」

  「啊?什麽?」

  吳征將杯中酒一口含進嘴裏,輕捏陸菲嫣的下颌任她錯愕不由分說地吻住。

  溫熱的酒液在兩人口中傳遞,仿佛心中的悸動與愛意在來回流淌。男兒的舌
頭霸道地穿過唇瓣頂開牙關侵入,一如他粗暴地侵入陸菲嫣的內心,她想躲,無
處可躲,想逃,無處可逃。男兒像一尊天神伸出巨掌,一把將她攥在掌心卻溫柔
愛撫。

  緊密的激吻逼得人喘不過氣來,陸菲嫣卻無比貪戀,仿佛浸沐春日中被暖風
包圍,她仍不能適應現下的親昵,又忍不住時不時給予回應。幼嫩的香舌躲躲藏
藏著被他刮蹭,卷起,吸吮,羞澀又甜蜜。及至陸菲嫣情動著輕啓檀口,香舌輕
吐主動起來,吳征卻忽然一縮脖頸讓四唇分離。陸菲嫣正情濃性動,唇分時分明
是一個仰首前送的動作,卻追之不及。她一雙美眸睜開,見吳征正促狹笑著對望,
念及方才羞人的動作,惱他太過使壞,又惱自己怎地又陷了進去。雙唇一抿,那
滋味太過甜蜜迷人,實是想再品上一品,不願斷絕。

  吳征壞笑道:「這才半杯,還有半杯。」一杯酒在口中傳來渡去,正是隻喝
了半杯。

  陸菲嫣被他拿捏在手中予取予求,任他欺淩,此刻百感交集,一顆心被逗弄
得委屈不已:「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欺負我。」

  「不能!」吳征垂首靠近,在陸菲嫣陡然暗淡的淒苦目光時輕聲道:「待我
老得動不了了,才不再欺負你。」

  每每在陸菲嫣即將放棄抵抗沈淪於此時,他總會霸道地將她拉回現實;每每
在陸菲嫣快要受不了他的霸道時,總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柔及時出現,新鮮熱辣
得動人心魄。

  這一晝夜裏,陸菲嫣的哀求比這一世加起來還要多;這一晝夜裏,陸菲嫣的
怦然心動也比這一世加起來還要多。她劇烈喘息了幾下,閉上雙目微揚螓首認命
般地接受他的欺淩與侵犯,可嘴角的甜意與眼角的笑意卻怎麽也難以掩飾。

  溫熱的酒液再度送進口中,陸菲嫣始終垂著的雙臂張開回環,緊緊摟住吳征
的脖頸,唇舌也變得主動起來。此前被動承受時生硬發僵的唇舌便已是極佳的美
味,如今她摟住又愛又恨的男兒,主動吐出香舌迎合著,雙唇又含又吸,甚至緩
緩搖晃著螓首改變著姿勢,以不同的角度去品嘗男兒的味道,感受他別樣的溫柔
與霸道的愛意。那豐滿瑩潤的唇瓣軟彈如糍糯,細長如蘭葉的香舌靈動如蛇,勾
挑糾纏間變得越發純熟。

  這一記悠長的深吻仿佛經曆了一次天荒地老,唇分時兩人已是氣喘籲籲。陸
菲嫣臉上發燙目光閃躲不敢與吳征對視,心中的柔情蜜意又止不住關心道:「你
也餓了,趕緊吃些東西。」

  「一口菜,一口飯,一口湯,一杯酒。」吳征雖面上一片溫柔卻讓陸菲嫣大
羞,看他一動不動的模樣,分明也是要她來喂。

  忸怩了好一陣子,陸菲嫣才在吳征那一副你不喂我,我就餓死給你看的決絕
下就範。舉箸夾起片被酸菜與筍子濾去了過量油脂的白肉道:「你快吃些。」

  吳征一縮脖子表示不吃不吃我不吃,陸菲嫣知道他打的甚麽鬼主意,又是左
右爲難了好半天,才不得已吐出香舌將白肉托起送到他嘴邊。

  白肉軟爛脂香四溢,但怎比得上那段香舌的溫軟滑膩來得滋味絕佳?又是一
番你侬我侬的唇舌交纏,甜膩到令人發顫。

  有一便有二,一口飯,一口湯,一杯酒,兩人轉著燈兒似的互相喂下去。然
而這一桌分量正合二人的飯食終究未被一掃而空。兩人吃了個半飽時便再也按捺
不住悸動的心弦,吳征一把抱起美婦大踏步邁向床頭,而陸菲嫣雖將螓首埋在他
胸前不敢妄動,可一雙修長玉腿卻環繞緊夾男兒腰際,讓玉軀緊緊貼挂在他身上。

  這一路鋪滿了碎裂的衣衫,至床沿前兩人均是不著片縷。床腳咯吱的承重聲
響起,吳征已將美婦壓在身下,密如雨點的吻自她脖頸邊而起,一路若有若無地
越過胸前高峰,劃過腴沃的細腰,停在大腿內側。

  陸菲嫣本以爲他又要用那挑逗敏感卻略過重點的折磨人法兒,正緊閉雙目,
手掌使勁兒扯著床單準備忍下那令人發瘋的過程。不想這一回的舔吻不多時便即
停下,旋即便覺閉合的雙腿被一雙大手握住向兩邊分開。她驚呼一聲支起上身急
道:「你要幹什麽?」

  吳征怔怔地望著眼前麗色,被分開的雙腿展露出中央一片芳草萋迷,燭光下
濃密的烏茸卷曲油亮,而掩在深處牝戶早已被花汁染透,那豐滿肥厚的唇葉正一
張一合,合時猶如緊閉的眼眸,張時又露出豔紅如血的花肉,猶如一朵晨光初開
時分嬌豔的滴露牡丹。

  「當然是要品一品你身上最美又最神秘的地方。」

  「別……那……那怎麽成。」

  「雁兒就愛得緊,菲菲當然也成。而且……你要認真看!」吳征將那雙美腿
架在肩頭霍然起身,一把將陸菲嫣掀倒在床,動作不停直將雙腿反壓至陸菲嫣肩
頭,讓她如同倒立一般,卻又是臀兒朝天,腿心畢露。

  「不許閉眼,好好看清楚。」

  陸菲嫣心中慌亂一團陡然憶起昆侖集裏妓子所說的話語:「女兒家舔男人哪
裏舒服,反過來女兒家哪裏被舔也是一般。」不想在春夢裏渴求的事情真要發生,
她被嚇得花容失色,可那場春夢裏的一切,不就是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期盼麽?

  陸菲嫣緊抿的雙唇仍止不住顫抖,弧線優美的鼻翼一張一合,連喉頭都不停
地哽動起伏。

  這般姿勢對於身軀柔軟的女子本就不難,與身姿柔若無骨的陸菲嫣而言更是
輕而易舉。吳征見狀得寸進尺,加力緩緩將腿心羞處繼續下壓,一點一點靠近陸
菲嫣螓首。

  那至美又至羞之處竟然近在眼前,陸菲嫣緊張得忘了抵抗,瞪大的雙目裏有
驚恐,有慌亂,亦有期盼。吳征並未給她思考的時間,伸出舌頭幾在她眼前順著
梅香彌漫的蜜裂挑了一記。

  「嗯哼……」一聲媚人的呻吟,陸菲嫣玉軀突地抽緊後難耐地大力扭動,若
非吳征把得牢固這一下便要掙脫掌控。她潔白的玉齒咬著唇瓣,被一股電流擊得
身軀都抽搐起來。

  一挑,一挑,再一挑,柔軟的男兒舌頭磨過更加軟嫩的花唇蜜肉,比之棒兒
的刺激不如,卻另有一股溫柔快意,且舌頭單論靈巧遠遠勝過。目光視線中隻見
吳征以舌尖撥弄挑逗著唇頂一顆小巧米珠,那是女兒家身上不遜於穴兒深處的敏
感所在。快感連綿彌散中,軟融融的小腹一股股熱力四散崩騰,化作豐沛的花汁
彙成溪流,被開合不已的花唇汩汩地擠壓滿溢出穴口。

  陸菲嫣媚目迷離,目光中的模樣又淫又邪,卻讓她著了魔一般舍不得移開視
線。那隱秘最敏感的所在正被男兒輕嘗慢品,其淫靡之色直令人魂魄爲之奪走一
般。

  吳征逗夠了米珠,又張口抵住花唇,竟把這一處當做櫻唇香口般吻緊,吸嘬
的力道傳來正混著膩滑的汁水響起「波兒,波兒」的聲響,淫靡得令人心顫。

  陸菲嫣已不僅是心顫,她的身體本就敏感至極,胯下密處被人整個兒含住又
舔又吸,尤其一隻舌頭挑開兩片花肉正如小蛇一般順著花徑挺進,一連數種快意
襲來,美得她渾身發顫。那大力的吸嘬仿佛要把敏感的花肉全數吸出體外,那舌
頭的突刺之後又是一番旋攪,一股與棒兒大力沖擊時截然不同卻一樣快美的滋味
兒讓她嬌軀顫動,花徑內裏的嫩肉緊緊收攏。

  吳征曾品嘗過韓歸雁的美妙滋味,英武的女將花肉極爲肥滿,探采花徑時仿
佛推開重重阻礙,其內的嫩肉緊仄逼人,隨時要將侵入的陽物趕出去一般,可稱
一個「擠」字!

  陸菲嫣則截然不同,她的花肉軟軟膩膩,外物的侵入幾乎毫不費力。可探入
之後又仿佛置身於一處溫柔之鄉,一顆顆的肉芽仿佛無數張小嘴不停蜜吻,又是
截然不同的一個「吸」字!

  吳征吃了好一回,居高臨下間見陸菲嫣一張圓張的豔口粉潤細膩,盈亮豐滿,
下身肉龍又繃得幾欲脹裂般難受,著實難以抵受。他索性將美婦放平身姿,倒轉
身形,將雄赳赳的棒兒送到陸菲嫣面前:「你也吃我的。」

  快美之中陸菲嫣羞澀不已,十餘年前在昆侖後山,她放下顔面向顧不凡求歡
時亦曾爲他口舌侍奉,這一切都落在吳征眼裏。彼時才五歲的小男孩如今已長大
成人,這根男兒的象征就在眼前,粗大火熱,猙獰猛惡。那頂端的孔洞仿佛惡鬼
的獨目正冒著咝咝熱氣。

  與此同時,吳征也停下了對她花唇的舔吃,突然斷絕的快美讓陸菲嫣饑渴難
耐,口中婉轉柔媚的呻吟聲急轉爲哀怨不已:「你……你……」。她心下又氣又
急,要他再吃一吃自己的話怎麽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也自是知道吳征逗弄了她一
整晚,此刻若不肯就範他也不會有任何動作,這可叫滿身的情欲如何得了?

  目光又幽怨又憤恨,氣得隻想給這根狀似猛惡實則脆弱的棒兒狠狠咬上一口,
到了實際則成了香舌朝著溝壑一卷,將頂端大入雞子般的龜菇納入口中。

  穴兒被親的滋味從未試過,若換了顧不凡怕要當做奇恥大辱,可吳征一點也
不嫌反而樂在其中,陸菲嫣又怎能不柔腸百結?而蜜谷幽壑被攪拌得情動難抑滋
味甚美,隻恨舌頭不夠長倒讓大半段花徑空虛寂寞。那滋味兒著實難當,便如昨
夜吳征親吻嬌乳時故意掠過頂端莓珠,美則美矣,獨缺暢快,仿佛被架上爐火的
隔水蒸籠,水漸沸騰,白氣彌漫,籠溫漸高,可就是差了那麽點火候,缺了猛火
快炒的爽利勁兒!

  陸菲嫣難耐地頻頻擡臀相就,以便幽谷能離吳征近些,讓他舔吃得更重更狠
些。與此同時,口中含弄棒兒的滋味也著實不壞,粗熱的棒兒將檀口塞得滿滿當
當,蜿蜒的青筋貼在唇膚香舌上頻頻跳動不止,仿佛一股澎湃的力道正在積聚。
陸菲嫣情不自禁地以手握住難以含入的大半棒身,含著龜菇連連吸吮,被香涎染
滿的棒兒散出黑亮的光澤,密密頻頻的叽啾叽啾吸食聲正與穴兒被吃的波兒波兒
聲響遙相呼應。

  陸菲嫣曾秘密求教昆侖集山下的妓子,雖過了十餘年然不需多時便又熟練。
吳征隻覺胯下雄根被含入一張溫柔潮熱的豔口,更有一條細長的小舌旋住頂端敏
感,又舔又卷。那香舌又細又長,纏卷時靈動無比,更有時顫動快如蜂鳥之翼在
龜菇上連連舔掃。吳征肉棒大爽心中大樂,想來陸菲嫣當年學習時極爲用心,才
有這番純熟的技藝。

  他大贊一聲:「師姑身上每一張嘴兒都好會吸……」惹得陸菲嫣鼻腔裏哼出
一連串的嬌嗔不依聲,才投桃報李舔吃起來。每當陸菲嫣舔着他爽處,便以舌尖
突刺或是重吻米珠以茲鼓勵。兩人倒極有默契,吳征棒兒越發粗硬,陸菲嫣的穴
口開合也越發頻繁有力。她情動迷醉地沉浸在互相取悅的滋味中,忘情地手握棒
身上下撸動。兩隻小手前後排列亦僅能握住肉龍大半,她索性吐出香舌,對着凸
出掌心的龜菇畫着圓圈,細嫩小巧的舌尖彎折,貼着龜菇溝壑勾刮。

  兩人都已難耐到了極限,吳征起身從櫻口中抽出肉龍。陸菲嫣正閉目舔吃得
歡,一時間不明所以,忽然抽離的棒兒仿佛奪走了她心愛的寶貝,一聲輕哼的不
滿中擡起上身要把寶貝奪回來。待覺身上一輕忙睜開眼來,隻見吳征玩味地湊在
眼前道:「師姑這麽貪吃,可好吃麽?」

  粗熱的肉龍還挂着殘留的粘膩香唾,四面滾滑滴落時猶如一根根盈亮的晶絲。
隻是些許接觸,那噴吐着的火熱氣息熏蒸着泥濘的花穴蜜口。陸菲嫣被他問得大
羞,偏頭閉目不敢再看吳征,可穴口卻難耐地一開一合,像在歡迎肉龍的侵犯,
又像此前香唇一般輕吻菇首。

  「現下想要我怎麽做?」吳征拼命抵受着柔嫩花唇輕撫時傳來的快意,盡力
做出好整以暇的樣子道。

  「你……你不要欺負我了……」陸菲嫣緊咬牙關,再要像昨夜一般說出粗魯
的詞兒無論如何也不願:「那些話好難聽……我真的不喜……」

  「好!那,總該告訴我怎麽做吧?」

  似惡魔的引誘,又像是愛人的軟語相求,陸菲嫣一顆芳心仿佛化去一般,雙
臂環住吳征後背湊上香唇低語呢喃道:「親我……進來……我想你進來……」

  回環的雙臂驟然抽緊,一雙玉掌深深掐入吳征肌肉結實的後背,緊緊貼合的
唇瓣也變得死死抿住,一雙秀眉更是驟然蹙起。分開穴口向深處挺進的肉龍像杆
燒紅的長槍,正一點點,一寸寸地挺進,似要感受她的每一分柔膩觸感。

  陸菲嫣已顧不上親吻,隻是吐着香舌任由男兒吸嘬,肉龍每紮入一分,她的
櫻口便張大一寸,呼吸便急促一分。那燒紅的長槍仿佛永無止境般前行,前行,
再前行,直到将她的身體捅穿分爲兩半。她一身早已酥軟無力,可蜜穴裏的力道
卻越發強烈,花肉死死地收縮,密布的肉芽像是無數張小嘴啃吻着棒身,讓整隻
穴兒像是個無底洞一般将肉棒一寸寸地吸入。

  忽然,陸菲嫣雙目圓睜,被吸嘬的舌尖發不出隻言片語,隻能從鼻腔喉間哼
出不滿渴求的呻吟,哀婉無限。原來吳征甫将肉棒插入一半便不再前行,轉而向
外拔出。此前的侵入速度雖慢,但暢快之處卻越來越多,後端的空虛雖難過得讓
人發瘋,總算有個盼頭,而此前被撫慰而過的花徑嫩肉果然快美難當不負所望。
不想吳征變插爲抽,深處那一份空虛的難過可是不用提啦。

  陸菲嫣急急長腿一環想要制止吳征抽出的動作卻是徒勞,她奮力掙脫被吸住
的香舌哀求道:「不要……不要出去……插進來……求你插進來……這樣好難受
……」

  「好!」吳征的肉龍已退得僅剩龜菇還被穴兒含住,聞言借着陸菲嫣長腿纏
夾之勢發力一挺,棒身借着龜菇鈍尖開路拌着花汁一沖而入直至沒柄。

  「啊!」陸菲嫣發出一聲尖利又悠長的呻吟,仿佛一隻中箭的天鵝上身脫力
摔倒,花徑深處空虛寂寞許久的後半段陡然被破開,塞滿,被火燙的高溫狠狠灼
燒。她高聲呻吟着,劇烈喘息着,蕩得胸前美乳盈盈顫動。腿心深處一團嫩肉仿
佛被頂開的小嘴噴濺出一汪一汪的清泉花蜜。

  長時間溫柔又動情的挑逗讓陸菲嫣欲火如焚,早已到了極樂的邊境上。這發
力一沖仿佛緻命一擊,将她送入極樂巅峰。吳征不待她緩過氣來便擡起一條長腿
将美婦翻了個身,穴兒内緊緊抱合着棒兒的肉芽被層層刮磨,惹得美婦又是一陣
如泣如訴的呻吟。

  「歡好時有好多姿勢,菲菲一定沒試過這一種罷。」迷迷糊糊之中陸菲嫣方
覺被翻轉過來,美乳壓着床,一隻豐美的梨臀正高高翹起。

  香肩之下的背脊削若斷崖,兩側線條一路走窄,直到臀兒處突然變得又寬又
翹,極大的落差讓腰眼出現出兩顆動人心魄的小小圓渦,而梨臀的妙處正在此時
才展現得淋漓盡緻。所謂梨臀,乃是臀尖處突兀多出兩條嫩肉,其形如香梨蒂口。
這兩條嫩肉極其肥軟,女子趴跪撅臀之時,梨臀雖在美觀上略遜蜜桃圓臀,但臀
縫卻顯更加隐蔽,且那兩條嫩肉被撞擊時無論綿軟的觸感還是啪啪的脆響,滿足
程度甚至還要勝于桃臀些許,可謂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吳征兩掌圈住腴腰,拇指正巧扣在腰眼正大開大合,一下一下地抽出穿刺着
陸菲嫣肥美的肉花。速度并不快,但腰杆與手臂一同發力力道又重又猛,那抽插
之間的停頓猶如短暫的蓄力過程,讓下一次穿刺一鼓作氣又一氣呵成,下下直達
花底。

  嘤嘤嗚嗚的呻吟泣訴聲中,這羞恥的姿勢竟然陸菲嫣升起前所未有的新奇與
略帶不同滋味的快感,仿佛被男兒征服一般趴伏于地任由采撷。她數次想要支起
上身,但酥軟的上身總讓她半途而廢。無奈地放棄之後,她陡然發現一身力道盡
數集于跪着的雙腿,隻爲将臀兒翹得更高,好讓他一下下地插得更深更猛……

  那彎翹的肉龍正以正面相對時截然不同的角度刮刨着花徑,刺激着不同的敏
感點。粘膩的花汁順着大腿内側嫩白的肌膚滾滾滑落,緊吸着棒身的花肉也随着
肉龍的插入抽出不斷被翻出穴外又塞回體内。陸菲嫣隻覺這一番完全臣服般的征
伐如此酣暢淋漓,被插入塞滿時仿佛長了翅膀飛向雲端,被抽出空虛時又仿佛雙
翅齊折,突然向深淵墜落……被沖擊得前後擺動的身體不再屬于自己,任由吳征
擺布着扔向雲端,又拋落深淵……

  「換個姿勢是什麽感覺?」吳征一下一下地挺動,結實的小腹撞擊在梨臀兩
條嫩肉上啪啪肉響。

  「好深……嗚嗚嗚……我不會說……我不要說……」雖快意仍是暢美難言,
比之昨夜失神般的一味求歡,今夜已清明了許多。陸菲嫣自小家教甚嚴始終說不
出羞恥的話兒。

  「那感覺好不好總該告訴我吧?」

  「嗯……好……」震顫的語聲酥麻入骨,仿佛每一下都讓她欲仙欲死難以忘
懷。

  「我的大不大?粗不粗?」

  「讨厭……哎喲……」稍一猶豫立刻換來幾下兇猛侵襲,陸菲嫣哀婉哼道:
「好大……好粗……」

  呻吟聲響越發高亢激烈,無力的嬌軀不知又從哪裏生出力量,随着吳征抽插
的動作前後迎合。豐美的碩乳像是吊鍾一般前後甩蕩,正讓峰頂梅珠剮蹭着床面。
兩人同時使力讓棒兒拔出時仿佛抽走了陸菲嫣的靈魂,插入時又将一切空虛全部
填滿,且那又重又脆的「啪」聲宛如仙樂蕩人心脾,又如戰鼓催促着男兒征伐得
更狠。

  洩了三回的陸菲嫣覺得小腹裏越發火熱,那高潮的快感又将襲來,且這一回
似比之前還要更猛更兇,足以像一波暢美的狂潮将她整個人淹沒,她萬分期待那
一刻快些到來,又十分不願來得太早太快,以便更加享受這一刻的快樂。

  然而吳征再一次停下了動作,任由陸菲嫣前後款擺挺送着腰肢,花穴仿佛隻
嬰兒小嘴正一口一口将棒兒反複吞吃。但此刻酥軟的美婦吞吐力道又怎及得上男
兒兇狠的穿刺動作來得爽快?陸菲嫣幽怨地扭過螓首,恨他薄幸如此。

  吳征嘿嘿一笑将陸菲嫣壓倒雙腿一夾,讓美婦那雙長腿緊緊閉攏。這般姿勢
仿佛讓花徑扯面條一般拉長變細,緊裹着棒兒的美妙滋味又有不同。男兒抽送撞
擊的力道更強,進出卻越發艱難,剮蹭越發大力。

  側面望去,陸菲嫣的後背處一片平實,唯有奮力撅起的豐臀聳立若峰,蔚爲
壯觀的肥翹美肉堆雪也似的被頂得前後搖晃,又像一團酥膩膩的嫩脂噴香四溢,
男兒的腰腹卻如一隻大手,正按揉着讓它肆意變形,捏扁搓圓。

  陸菲嫣再也抵受不住強烈的快意,以最放松最受力的姿勢任由他索取其間的
美妙,又一次洩了個一塌糊塗……

  「舒服麽?」吳征分開陸菲嫣披散的秀發,親吻着光潔的背脊輕聲道。

  「嗯!」

  「還有很多很多的姿勢,每一樣都有不同的滋味,想不想再嘗嘗?」欲望比
起昨夜已平複許多,但比之昨夜的獸欲,今日便是溫馨旖旎甜美動人。以陸菲嫣
的百媚之體又怎能滿足?

  「……想……」陸菲嫣支支吾吾,埋首在床羞怯道。

  吳征将她翻過身卻并不急于繼續穿刺,反而調笑道:「換個法兒,新鮮又有
趣。」

  低呼聲中,兩人的私處仍緊緊貼合,陸菲嫣已被吳征一把抱起下地,她像是
隻八爪魚般緊緊纏着男兒,隻覺他邁步時胯間被他頂離棒根,雙腿交錯時胯間又
自然落下将棒兒吞沒,極是舒服。她心頭大窘,本以爲吳征要以這種姿勢帶她
「散步」,不想吳征停在餐桌前不耐地一把掃開盆盆碟碟清出片空餘,「波兒」
一聲抽出肉棒,抱起陸菲嫣翻了個個兒放在桌上。

  那姿勢讓陸菲嫣嬌羞欲死,此刻美婦就像隻人立坐着的狗兒蹲在桌面上,唯
獨豐美梨臀無所依憑懸空于外。吳征從後貼上她後背,雙臂回環握緊胸前一對綿
軟美乳,大食二指拈住細長梅珠,其餘三指如捧至寶在她耳邊輕聲道:「菲菲好
貪吃,上面的嘴兒愛吃,下面的嘴兒也愛吃。」

  被拿住心中隐秘,陸菲嫣大羞輕哼一聲,扭着身子讓峭若削成的光潔美背磨
蹭着吳征胸膛。棒首龜菇又一次貼近花唇蜜口,忽聞吳征語聲一變,如魔音般道:
「棒兒插在穴底狠狠攪拌的滋味,你想很久了吧?」

  那實是陸菲嫣最深的秘密,也是她不敢去多想的陰私。雖說棒兒抽插的滋味
也極好,但她最愛的還是整條花徑全被棒兒塞得嚴絲合縫,仿佛占據了她的全身
心。當花心嫩肉被死死抵住,當密集的肉芽被反推擠壓向肉壁,全身上下的敏感
神經仿佛全被觸發,每一根都被撥弄,若是再拌着花汁一攪……

  誠實的身體不會騙人,即使陸菲嫣不說吳征也已發現了她這一喜好。在陸菲
嫣被這句魔音炸的魂飛魄散,一身脫力地酥軟在他懷裏時,肉龍已破體而入穿梭
過緊窄的甬道直達花底:「我會狠狠攪拌的……」

  炸裂,五髒六腑都似被翻攪起來,陸菲嫣大張着檀口,卻一絲聲響都發不出。
最敏感的花心被龜菇擠壓着,旋磨着,鈍尖上的獨目仿佛一張小口撕咬着,又仿
佛那根棒兒已穿過她的身體堵住了喉嚨,堵住了她的嘶喊。

  小解的姿勢極爲羞恥,可再無絲毫阻礙的花洞口卻能迎迓粗巨肉龍的全部。
吳征緊貼着陸菲嫣玉背,長臂環過抱捧着美乳,深插而入拌着花汁翻攪蜜肉。

  「攪死人了……怎麽會這樣……嗚嗚……呀呀……」陸菲嫣極喜被攪拌的快
感,她迷亂地搖動着螓首,一對秀美玉足高高弓起,僅用腳趾緊蜷巴住桌面,踮
立着沉腰落臀以相反的力道迎奉吳征的深深攪拌。

  吳征挺腰畫圓的動作輪番刺激着陸菲嫣的蜜肉,胯間濃密的毛發亦厮磨着光
潔的臀膚,刺激與麻癢并存,幾欲讓她發瘋。弓腰垂臀的動作更讓陸菲嫣美乳前
挺,被吳征自側面掐緊時乳尖更加凸翹,峰頂的細長莓珠猶如迎風顫抖的花蕊。

  呼吸聲越發沉重急促,陸菲嫣的蜜道不住抽緊,旋絞,一陣一陣的顫動也越
發劇烈,其觸感妙不可言。終于陸菲嫣一身抽搐,悠長曼妙的酥啼聲高吟而出,
将棒兒攪動時咕唧咕唧之聲淹沒。劇顫的身子讓花汁如被甩落的水珠淅瀝瀝滴落,
梨臀上那兩條嫩肉更是甩蕩翩翩,如彩蝶之翼……

  又香又滑的胴體激烈扭動,死命向下挺動着屁股以相反的方向畫着圓圈,讓
胯間深處的花心軟肉啃吻着大如雞子的龜菇。每一記旋磨都換來一次自雪股連至
花心的劇顫,每一次劇顫都帶着強勁的力道。軟糯糯的蜜芽與大張大放的花心吸
得粗巨的肉龍全無一絲縫隙,仿佛深陷軟融融的酥脂,沉浸其間隻想被吸吮得更
久,更勁!

  「要死了……要死了……」陸菲嫣迷亂地呼喊,被塞得滿滿當當的快意實在
太過暢美,忘情的呼喊實是心中所感難止難抑。

  「就是要插死你,攪死你!」反複抽緊的細小腔道中,肉龍猛地膨脹一圈,
汩汩熱流從根部沖入馬眼射出,讓肉龍一脹一脹地脈動不已!

  不待陸菲嫣從快意的巅峰跌落,又是如同咽氣般聲音一啞,那根棒兒忽然又
往穴心推入一截,幾将那團軟肉反擠進肚子裏。一股溫熱的液體激濺而出,像一
道永不停歇的水注噴射在花心軟肉。陸菲嫣瘋狂地甩動螓首,奮力沉下梨臀讓穴
心被抵得更緊更實,迎接讓她欲仙欲死的再一次巅峰,永不願停歇……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8-1-27 22:48

第三章  柔若青竹  搖曳生姿

  夜色已深,吳征背靠著床頭沉思,時不時眨下的眼眸被燭光映得精亮。陸菲
嫣已趴在他胯側沉沉睡去,勾起的嘴角似正做著個香甜的美夢。自那夜半逼半哄
地佔有了她已曆七日,陸菲嫣的身體狀態越發好轉,被長久以來的不順與苦悶壓
抑住的嬌媚一天天地回到她身上。想她在燕都的日子裡固然風華絕代,可必須避
開的身體與衣料摩擦總讓她的動作有些不自然,從前的風味大減,即使優雅也帶
著刻意的味道。直到近日來身體桎梏漸去,她才能隨心所欲,這樣的陸菲嫣才當
得上一句百媚橫生。

  可這一切只是表像,橫桓體內的痼疾只是治標不治本,連日來的歡好不減初
時頻繁,任是身負《道理訣》的吳征也不可能長久持續。以不停地歡好來解決陸
菲嫣的需求終不是長久之計。

  「我會治好你,讓你回到當年的模樣。」吳征心中暗道一句,費了極大的毅
力方能輕輕下床。陸菲嫣側臥的睡姿讓兩隻奶兒貼在他腿邊,那抹柔膩滑脂實是
無上的妙品,溫綿細軟不說,其形猶若兩顆灑落的淚滴,不僅外觀絕佳,更惹人
憐愛,任是把玩多久仍愛不釋手。

  吳征在書桌邊輕輕攤開紙張,其上繪著個裸女,肌膚又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線
條。隨著武學的修行日深,吳征對經脈之說也有了更多的體悟。但來自另一個世
界的他又有不同于世人的理解,尤其是人體。

  《道理訣》在身上的成功讓吳征相信,自己所掌握的科學知識與武道修行非
但沒有衝突,甚至還有增益的效果。而以一個醫生的專業與角度看來,陸菲嫣此
前受困於無窮無盡的情欲絕非什麼天生淫婦的玄乎說法,他更願意相信是某種因
素導致的嚴重內分泌失調——源于練武時內力游走於經脈導致身體發生的變化。

  連日的歡好雖快意十足,吳征也未丟了初衷:交合之時探尋陸菲嫣體內的經
脈與內力遊走。借由緊緊貼合併深入她體內的良機,吳征察覺陸菲嫣內息的怪異
之處甚多。

  常人的內力修行總免不了陰陽兩股,無論修行方法怎麼千奇百怪,最終都要
走向二氣交融的結局。如丘元煥外門功夫登峰造極,陽氣旺盛澎湃,可靈巧之處
也未曾落下,這自是陰氣內力也自不凡的原因。向無極曾與丘元煥鬥得不分勝負,
他在外門功夫上儘量避開直面其鋒,但關鍵時刻需得以力鬥力時可不曾半分退卻。
若不是有一份極強的陽氣內力為底子,豈非連接招都不敢?

  而《娉女玄陽訣》,《玄元兩儀功》則獨僻蹊徑,不僅將陰陽二勁徹底分而
化之,且運走經脈時全然各行其是,仿佛一對仇家老死不相往來。即使存于丹田
也是各占一半,倒像吳征前世常見的陰陽太極圖。二者在道理上如出一轍,實際
修行中卻又有區別。

  《娉女玄陽訣》陰陽二股內力倒錯運轉,陰氣入陽腧脈,陽氣入陰腧脈。這
門功法內力需轉女陰吳征練不得,但在昆侖派裡既然能流傳下來定然有它的可取
之處,此前也未曾聽說有甚巨大的副作用導致哪位前輩出了岔子。奇就奇在陸菲
嫣練了之後說一句慘不忍睹也不過分。

  想到這裡,吳征忽然憶起一件事來:百媚之體還敢修行《娉女玄陽訣》,女
子愛美果真命都不要了。賀群當年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他為了陸菲嫣的百媚之
體連命都送了,說出來的話自非無稽之談。看來導致陸菲嫣如今異常艱難的原因
還是二者共振的結果。

  吳征得了《玄元兩儀功》並未立刻修習,他已有了《道理訣》神功,實在不
必要再去碰一件來歷不明也無法判斷的法訣,他感興趣的地方更多還是女子特殊
體質。可惜天不遂人願,與韓歸雁春宵一度得了她掠月之體,掠月之陰入了體,
那些被他記得精熟的功法在無意識中自然而然地運轉,待得發現體內玄元兩儀內
力已成,想趕也趕不掉了。

  這門功法確有特異之處,吳征得了玄元兩儀內力後功力猛串一截,連韓歸雁
得了他的引導也從七品順順當當邁入八品。這固然有二人基礎打得堅厚的原因,
《玄元兩儀功》的奇異也可見一斑。

  聽聞賀群當年在青城派內亂時受傷極重,多半也因此傷了根基功力大損,能
恢復到九品上的修為想來也與功法脫不得干係。

  吳征修習《玄元兩儀功》時日尚淺,除了與韓歸雁陸菲嫣雙修得來的內力以
外,對功法本質的體悟也不深,只能對比《娉女玄陽訣》挑出個中種種不同之處
一一比對。其間最為蹊蹺處便是這段陽氣練陰脈,陰氣練陽脈的部分。他雖遠不
如當世武道大家對武學上的深刻理解,但他對人體的瞭解也是當世無雙。

  以他的認識來看這一段極不合理,陽脈就是陽脈,陰脈就是陰脈,陰氣可輔
助陽脈的修行反之亦然,但絕沒有反客為主的道理。習武之人常常會腦洞大開講
究什麼獨闢蹊徑,吳征想不通為何他都會懷疑的東西,在昆侖派歷代先賢的眼裡
會沒有問題——這種東西在藏經閣不該是和《道理訣》一樣被扔在犄角旮旯裡嗎?
他只知道譬如消化器官胃,脾,胰,膽,腸等,胃液,胰液,膽汁等各具功用相
輔相成,但若二者互相交換了位置,非出大毛病不可。

  是以陸菲嫣天資極高修煉得迅速,體內的不平衡則愈演愈烈。「女子屬陰,
習此功法本需交合取男子陽氣以中和體內陰勁。顧不凡一人無力支撐,菲菲已許
久未曾歡好,陽氣攝入全無,陰氣又無處宣洩。一旦稍有動情,陰氣鼓動激蕩引
發體內共振,自然情欲如潮難以自抑。也因難以平衡,陰元無處可走,連自家慰
籍亦無效用。」吳征低聲自語到此處冷笑一聲:「《娉女玄陽訣》?狗屁,這分
明是一部催人做淫婦的功法。」

  他提起筆來在紙上作畫,先繪了張《娉女玄陽訣》內力運走圖,再繪了張人
體敏感神經密佈的標注圖,將二者一一比對。他沒有徹底解決陸菲嫣功法的頭緒,
只能考慮暫時替代的方法。

  寫寫塗塗修來改去,吳征自不能讓陸菲嫣廢了武功重練,她修行日久,體內
經脈暗創已重,再失內力恐要直接丟了性命。但對吳征而言尋找替代的方法將之
緩解並不是問題,現代醫學中對人體極之精微的細分他無人可比,當世這些神奇
的經脈學說他也足夠熟悉,當的上一句學貫古今,在當世他稱第二誰能當第一?
以《道理訣》為基礎,為陸菲嫣量身定做一份替代的功法雖也很難,但不是不可
以做到。

  這一忙碌又過去了大半夜,依著繞過敏感點,經由肌膚拐彎抹角的總綱,吳
征繪製了一份新的內力遊走圖。至於其中的難點與疑點全數擱置,空想並不能讓
此圖完美,實際操作試驗才行。

  人體脈絡紛繁複雜,饒是吳征了然於胸做起來也極為費神,此刻已是疲憊不
堪。伸了個懶腰,吳征輕手輕腳回到床邊,陸菲嫣依然酣睡甚甜。吳征心中一動
上床時故意弄出些動靜,美婦睜開惺忪睡眼迷糊中見吳征正解衣裸身躺下拉開被
角。

  「唔……你怎麼不睡……又不睡?」每夜在他身邊睡得無比踏實,陸菲嫣慢
慢習慣了這位躺在身邊的師侄。即使美夢被打擾也下意識地關心一句。

  「吵醒你了,下次我小心些。」吳征展臂摟美人入懷:「想你的事情睡不著,
起來做了些功課。」

  什麼默默付出?去他娘的,心中情意與關心不能讓對方知曉與感動,做來何
用?

  懷中美婦微微一顫,心中感動下讓他的大手襲上胸前玉峰,忸怩中一方面他
剛忙碌了大半夜不忍抗拒,一方面連日歡好不停,先前的彆扭難受消失了大半。
再者雖為背德不倫,吳征的貼心與關愛早已在陸菲嫣心裡打下深深烙印,她也極
享受這種寵愛:「你又要幹什麼……莫要亂動,趕緊睡一會兒,你……安心睡下
好好歇息,天明了府裡我去安排。」

  「好。我和它們說會子話就睡。」兩團凝脂溫玉光滑柔軟,吳征捏捏揉揉,
時而五指一同發力按壓,時而以掌心為軸撫弄,掐握時五指深陷其中隱隱又有一
股彈力,搓揉時便如只滑溜粉團,著實美妙。

  陸菲嫣著他逗弄一陣,心中既羞,身上又美,左右為難地忸怩道:「你……
哪有這樣說話的。」

  「手語,是手語,啞巴用的!它聽得懂你不知道?」吳征閉上雙目一臉愜意,
手上動作非但不稍停反而加重了力道,一語說完食中二指拈起峰頂兩顆又細又長
的尖翹梅珠捏弄,逗著她的敏感地帶。

  乳珠傳來絲絲電流,陸菲嫣一身雪膚仿佛覆上層豔粉。她又好氣又好笑,這
些不知怎生冒出來的奇思妙想讓人難以應對,從來也說他不過,只得花唇一撅閉
上眼眸由得他去。

  吳征又把玩了一陣,滿足地喘了口氣退開寸許距離道:「能控制住麼?」

  陸菲嫣正自情動地享受不已,溫暖的懷抱忽然離去心中竟泛起戀戀不捨之情,
只盼再讓他多抱一會兒甚至是永遠都莫要鬆開。這份情感一周來與日俱增,每每
讓她心慌意亂卻怎麼也無法控制,仿佛一顆在肥沃土地上發了芽的種子又飽滋陽
光雨露,成長得勢不可擋。此刻聞言忙收斂心神道:「我試一試。」

  所謂的控制並非只是壓抑情欲便算完,陸菲嫣胯間已現滴滴清露,她還得頂
著情欲讓內力游走自如,正是要在極端的條件下功力不受影響才算。

  頂著一身旖旎綺念默運元功,說不上順暢倒也能勉勉強強走了一周天。陸菲
嫣已是經年的「病號」,想要一舉拔除病根難上加難,是以吳征除了尋找最佳的
解決之道外,還擬定下了多種備案。眼下的在欲念激蕩時仍能儘量發揮實力正是
其中一種。陸菲嫣也知此事不可一蹴而就,吳征極為周全的考量讓她心中感動,
不知不覺間也變得言聽計從。相對于丈夫顧不凡的一板一眼,連房事時都是如此,
吳征給她的驚喜與新奇實在太多太多,兩人相處時仿佛他才是位多情的成熟男子,
而她只是個剛剛長成的少女。

  「可以。勉力運轉了一周。」

  「比昨日還更好些?」

  「嗯,更順暢了些略有進步。」

  「那就好。」吳征笑著將美婦再擁進懷裡,這一回不是前胸貼背脊而是正面
相對。吳征一手從陸菲嫣脖頸邊的空隙環過摟著香肩,另一手抱住兩瓣翹臀,兩
人貼的不露一絲縫隙。

  雖是沉睡剛醒,陸菲嫣口中卻全是一片幽幽香風,貼在胸膛上的綿挺豪乳熱
的發燙,抱在掌臂的豐翹碩臀又冰得發涼,二者手感絕佳又相印成趣。

  「怎麼報答我?」吳征壞笑著道。

  陸菲嫣扭了扭身子,被他抱緊後全身酥軟哪裡掙得開?近日來兩人相處猶似
一對親密夫妻,可畢竟是一場背德的亂倫,陸菲嫣即使未對顧不凡有什麼愧疚,
可念及顧盼便是心酸難受,每每自責貪戀溫柔寵愛不知廉恥。現下見吳征目光中
全是玩味,多日相處她已明白吳征最愛如此,越是羞澀他越要調戲欺負。

  可使壞的目光出自一對泛起血絲,周圍眼眶浮腫的雙眼。在自己酣睡之時他
還在不停地操勞,陸菲嫣又怎能忍心拒絕?

  幽幽地歎了口氣,陸菲嫣垂下雙眸低聲道:「你想要我怎麼做嘛?」語聲柔
膩低婉,些許無奈中分明是個春情四溢的少婦向情郎討好的口氣。她心中一跳,
這才發覺心中縱有萬般忌憚與不願,情感上已離不開將她緊緊摟住的少年郎了。
那心雖不甘,情卻已願的話不正是複雜心情之下最真實的選擇麼?

  「要親親,把舌頭伸出來。」吳征的低語惱人又羞人,說得全無轉寰餘地。
反正我就是要,你不肯我就賴皮,賴到你無可奈何為止。

  若僅是個少年郎,現下早已急不可耐地在美婦身上發洩著過剩的精力,或許
有一股新鮮感,但不需多時便會相看兩厭。怎及得上這個少年身體裡隱藏著足夠
成熟思想靈魂的怪胎?

  他懂得疼人,也懂得尋找和製造情趣。陸菲嫣和他相處仿佛在春日的細雨斜
風中漫步,任由雨絲灑在身上潤得衣衫與髮絲微潮。雖讓身體有些粘膩,卻又格
外的浪漫旖旎。

  自失身于吳征之後,陸菲嫣連日來越發難以抵擋這種寵在眉間甜在心頭。曾
以為心中已是萬載寒冰一塊,亙古不化,但他的出現就如夏日的烈陽,遠在天邊
時便已溫暖己身,如今近在眼前更是要將她化去一般。

  此刻吳征疲憊的雙眸裡正射出烈陽之光,霸道,炙熱,將陸菲嫣的心房之繭
抽去,剝開。陸菲嫣無處可逃,無從抵擋,哼唧了幾聲嬌嗔後認命地閉上雙目…


  世間有花名「龍吐珠」,未開時花瓣緊閉,盛開時冠口微啟,花蕊吐於花瓣
之外。

  陸菲嫣輕啟檀口,伸出一截軟嫩丁香時正如龍吐珠盛放一般。兩片豔紅的香
唇與潔白的牙齒猶如紅白相間的花瓣,軟嫩的舌尖便如一點朱紅的花蕊。那三寸
丁香輕輕顫抖,一如風過龍吐珠時花蕊正迎風搖曳。還有緊閉著的不安雙眸,無
奈卻又期盼的神情,口鼻中噴吐的幽幽女兒香,豔絕人寰。

  「時辰到了記得喚我起來,不許提早吵醒我。」一語剛畢,吳征已伸舌纏住
了那只豔舌。兩人嘴唇不碰雙雙吐舌糾纏,時而你繞著我打著圈兒,時而我托著
你如捧珍寶,時而又勾在一起競賽角力。

  世人長相絕難相同,身上的處處也各有特點。韓歸雁的香舌圓圓巧巧,厚實
得極是玲瓏可愛,而陸菲嫣薄薄利利,頂端尖尖,猶如一片細長的蘭葉般性感。
兩人唇槍舌劍地交戰一番,吳征順勢湊近一吸將靈巧長舌納入口中輕輕含吮。

  雖是細細薄薄,口感仍是極致美味,吸嘬起來像口中含了只去了殼的新鮮荔
枝,爽滑細潤。吳征輕吮慢吸,力道卻越來越輕,陸菲嫣從甜得快要膩死人的柔
情中醒覺,吳征竟已沉沉睡去。

  細微的鼾聲一起一頓,微蹙的眉頭寫著滿面疲憊。白日的練功,夜間的歡好,
吳征無時無刻不陪伴在她身邊。在她精疲力盡沉睡入夢之時,同樣疲憊的他依舊
不能歇息。書案邊每日堆積如山的廢紙都是他刻印的心血,若不是裡頭蘊含的秘
密太過驚人,陸菲嫣幾欲將它們貼身珍藏。每日間在庭院裡燒毀這些東西,火光
的熱度不知蒸幹了多少掛在臉頰的淚珠。

  今夜仍是如此……陸菲嫣死死咬著牙關不敢發出聲息,更不敢讓淚水落下。
強自收斂心神壓下澎湃的思緒,再睜眼時吳征睡得已熟。

  無人敢踏入的後院,幽閉的房門,一片小天地裡只有他們兩人赤裸相擁,不
需去擔憂被人發現,禮法也可暫時拋棄。陸菲嫣將嬌軀與男兒貼得更緊,挺直的
鼻尖蹭在他肩頭聞著濃烈又鑽心的男子氣息,心中甜蜜又悲苦道:「是你!為什
麼是你?」

  天光放亮,陸菲嫣依依不捨,想留下陪著他卻不得不起身:他醒來會餓會渴,
還要梳洗,下人們不許踏入後院自是我去安排了。

  愛如春雨潤物無聲,情動的男女總是心甘情願地給對方多一些關心,總是忍
不住多為對方多思慮考量。不知不覺中陸菲嫣亦被這一份真情打動,你對我好,
我自然也會對你好。她絲毫不覺將做的這些雜事繁瑣,反倒覺得這是初次為吳征
做些事情,關懷他,體貼他,心中甜甜的。

  柔軟的嬌軀奇異地扭動,依託著光如絲緞的肌膚遊魚般從吳征懷抱中滑開,
迅雷般伸手捉住吳征原本搭在臀側,忽失依託將要落下的手臂輕輕放好。陸菲嫣
打量一番,又將吳征的垂在腰側的手臂慢慢彎折放在肩膀旁,這是人側臥而睡時
最舒服的姿勢。做完了這一切,陸菲嫣輕巧起身悄無聲息地穿戴好衣物離去……

  自吳征入主以來幾乎未曾露面,僕從下人們做完手頭的活計便閑得發慌。聽
聞這位新主人在戰場上受傷不輕,現下要養傷自是樂得清閒。他們當然也知內院
還住了位天仙般的美婦,只是入住後便從未見她跨出過後院。是以陸菲嫣的突然
出現讓他們吃了一驚。

  這位仙子般的美婦是隨主人一同入府的,身份之尊貴自然也略知一二。前些
日子見到的她雖豔絕人寰,可眉宇間的憂色與僵直生硬的身體總讓人覺得彆扭難
受,猶如一朵嬌豔的鮮花正瓣萎葉黃即將敗去。

  如今不到十日,再見這位仙子如同換了個人。精神飽滿,步伐矯健,臉上淡
淡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風,見著無不精神一振。

  「小肖,拿我的信物去南城奇珍堂交給掌櫃,要他想辦法取一塊上好的牛肉,
午時前務必送到。羅師傅,你要備下鱔魚,山藥,香菇,各色香料。待牛肉送到
時與山藥細細熬作羹湯,鱔魚香菇等物做菜,香料可多下,你們大人喜歡……」

  陸菲嫣打點好府外的一切,又吩咐僕從將食盒放在吳征住的小院外,她回居
住的院內用了會功看看時辰將至,才又返回拎著食盒回到吳征的小院。

  這一覺睡得好沉,午時陸菲嫣進屋時吳征還在熟睡,床上的一切仍是原樣,
連身都未曾翻動過。

  陸菲嫣身形靈動如貓閃至床前,時辰已到本該叫他起來,可看他睡得極沉,
香甜中雙眉依然緊鎖,似有心事難以放下。陸菲嫣一時心下不忍,暗想:讓他多
睡會兒,實在累了今日的練武便算了罷。想到這裡臉上一紅,練武算了,卻沒冒
起歡好算了的念頭……睡到晚上,他該要醒了吧。

  正自一腔綺念,吳征忽然翻身,眯著朦朧睡眼適應著正午的光線道:「時辰
到了吧?」

  「剛到。你……多睡會兒?」陸菲嫣陡然發覺近來說話總有些結巴不順暢,
特別喚吳征時更顯猶猶豫豫,心頭沒來由地如小鹿亂跳。往日叫慣了的征兒二字
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唔……」吳征大大伸了個懶腰伴著個呵欠,一個騰身翻下床頭。熟睡了一
頓複又神采奕奕,全看不出昨夜的身心俱疲,《道理訣》的神奇之處著實令人驚
歎。

  「啊喲……你幹什麼……」陸菲嫣面紅過耳扭頭驚呼,倒不是責他不肯多做
休息,而是吳征一身赤條條地,胯下陽物雖不曾起立,可跳躍而下時甩甩當當,
羞人之極。

  「額……哈哈,忘了忘了。怕什麼?你知我長短,我知你深淺,還害羞幹什
麼?」吳征大喇喇地走到陸菲嫣身前一把摟住:「娘子還不快快服侍為夫更衣?」

  「你……再胡說!」陸菲嫣銀牙直銼又順了他意道:「轉過身去,誰要來看
你。」

  少年郎寬闊的肩膀與背脊肌肉線條流暢分明,窄臀上亦是佈滿了一球一球的
肌塊,即使背面望去也讓美婦心跳加速。陸菲嫣揀起早已備好的衣物一一助他穿
好,又將食盒裡的菜肴端出擺好。銅盆裡早已放好柳枝香巾,陸菲嫣倒上溫水道:
「餓了吧?洗漱好了快來用膳。」

  吳征潔淨了一通抽了抽鼻子道:「好香,菲菲準備的?」

  陸菲嫣紅著臉輕如蚊呐般應了一聲,早幫他盛好米飯,擺好碗筷。吳征落座
後一瞅菜肴會心一笑道:「喲,都是大補之物!」

  陸菲嫣哼聲道:「快吃你的。」頓了頓又道:「多吃些。」

  「好啊!娘子吩咐為夫豈敢不從?吃得越多,射得越多。」吳征嬉皮笑臉說
起話來越發放肆大膽。正是要她心慌意亂將這些至為親密之人才敢說出的話兒深
深刻在腦子裡。

  「你再胡說我真的生氣了。」陸菲嫣砰地一聲甩下飯碗板著臉道,一張臉蛋
即使佈滿慍怒的烏雲依然俏麗無端。

  「菲菲難道不是這樣想的?」吳征待她一貫以來地霸道絲毫不讓:「再不然
便是心疼了只想讓我補補身子。嘿嘿,那不還是一樣麼?」

  陸菲嫣一陣羞惱卻沒有氣苦之意,心中只想這人真壞,老拿些不正經的話兒
來羞人。幸而吳征未曾再做逼迫,否則陸菲嫣真可能惱羞成怒離去。細細想來,
吳征每回看似沒輕沒重地挑逗,每每都在恰到好處的時分停下,當真讓陸菲嫣無
可奈何。

  一頓豐盛又營養的美餐下腹,吳征滿足地拍了拍肚皮道:「吃飽啦,菲菲准
備的飯菜特別好吃。」

  陸菲嫣溫柔一笑如春花怒放,像是一名妻子得了夫郎的誇讚大為滿足。今日
之情比前又有不同,前些日子醉心于吳征的寵愛無法自拔,現下兩人相扶相依更
加甜美膩人。

  酒足飯飽略作小憩,兩人相攜前往院井。

  束好了衣冠,吳征率先拉開架勢。近日來陸菲嫣的武功隨著身體的好轉一路
高歌猛進,吳征已完全不是對手。倒應了月前在昆侖山藏經閣陸菲嫣之言:「我
只用六成功力。」

  練武是陸菲嫣最為意氣風發的時刻,每過一夜武功都要進步一大截,那身靈
體輕的感覺實在期盼多年,時常愁雲密佈的眉眼間也煥發出自信的動人光彩。

  「還是昨天那一套靈竹掌法?」吳征搖頭苦笑,實在被打得有些怕了。

  「恩。」陸菲嫣輕聲應道:「我還沒有練熟。」

  沒練熟就這般厲害,待得融會貫通又怎生得了?吳征暗歎一聲左掌虛晃,右
掌一化為三籠罩了陸菲嫣上半身,正是一招電閃雷鳴。日常而言,面對如此強猛
的攻擊要麼向兩側或後方閃避,以待招式用老的反擊良機,要麼以硬碰硬還以顏
色,這兩種應對之方于陸菲嫣而言都不是難事,——即使只出六成功力也可做到。

  可美婦偏抖了個花巧掌走邊鋒,只見她一抹腴潤腰肢像是折斷了一般向左側
倒下,幾與立定不動的一雙長腿行成個直角,正讓吳征的一掌在威力最盛的距離
擊在空處。陸菲嫣巧妙而神奇的身法讓吳征的掌勢剛至巔峰立時衰弱,而她上身
一挺柔若無骨般扭動,令她腰肢的側面曲成個誘人的彎弧曼妙無端,皓腕一抬以
不可思議的角度拍向吳征肋下。

  吳征與她對練多日多少摸清了些掌法路數,撤掌時順勢右臂下擊,以手肘斷
陸菲嫣臂彎,大臂與肋骨夾她手掌,變招亦極為精妙。

  吳征的武功雖遠遜陸菲嫣,但這套靈竹掌法依託美婦幾可隨意款擺的柔軟身
體,以出其不意掩其不備為精義,進招的路數詭異得難以捉摸。吳征所長者正是
極快速的反應與應變之能,給陸菲嫣喂招正是不二人選。一個攻得奇,一個守得
妙,都是妙招迭出。

  陸菲嫣左腿單足點地站穩身形,手臂奇異地反向彎折,那一道弧線恰好繞過
吳征下擊的手肘,玉手變掌為指繼續點向他肋下。

  吳征的應招本應先以手肘擊打陸菲嫣臂彎穴道,令她手臂酥麻無力好夾她柔
荑。可肘擊落空,陸菲嫣掌力毫無折扣,他焉敢以肋部的重要部位吃她一掌。交
手不過兩招便落在下風只得向左閃身欺近踢腿橫掃胯骨,要逼她回身自保。

  陸菲嫣突兀向後軟倒,點地的單足仍在原位未動,嬌軀又再彎折閃過一腿,
懸空的右腿如舞蹈般曼妙點向吳征小腹。

  奇招迭出,吳征手忙腳亂。他重心已失萬萬接不住隱含風聲的一踢,無奈之
下也只能借著踢腿之勢向前撲跌方才保得周全。

  陸菲嫣已占上風卻未追擊,等吳征調整好身形後得意地一揚下巴,示意他繼
續進招。吳征深吸了口氣,忽然蹂身而上雙掌齊出,一拍肩頭一拍小腹。陸菲嫣
沉肩扭腰,靈竹掌法精妙之處正在於閃避能力極強,是以能解放雙手隨時還以顏
色,攻中帶守,守中帶攻。她又彎彎繞繞地避開吳征的攻勢,提掌還擊。

  然而吳征這一下卻是虛招,陸菲嫣身法詭奇,但前提便是極穩的下盤功夫能
牢牢穩住身體重心,破她武功的關鍵點也在下盤處。他雙掌雖落空但勁力不撤淩
空劈出兩掌,正是在空中隨意變換身形的拿手好戲。

  修長筆直的玉腿不可能如上身一般柔若無骨隨意彎折,吳征腿踢連環,著著
不離陸菲嫣膝彎與足脛。美婦卻似早有所料,雙足仍立定不動,一對豐臀下沉給
予膝彎擺動的弧度空間左右扭動,吳征招招落空卻抵不住陸菲嫣仍存攻勢的雙掌,
被她拿住肩頭甩將出去……

  「噝……疼疼疼疼,輕些輕些。」

  「哪有個大男人一直喊疼的。」陸菲嫣被吳征誇張的喊疼聲逗得哭笑不得,
沾著藥粉的玉手替他揉搓傷處,複又心疼問道:「真的很疼麼?」

  「都打成這樣了還不疼麼?」吳征點著身上青紫道:「總說我壞,你才壞透
了。出掌全然不是路數專打這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誰碰上了都得吃虧。」

  陸菲嫣扁了扁嘴強忍著笑容道:「那是人家的武功厲害。」

  「是厲害。」軟嫩的柔荑摸在身上,大享豔福之下傷處的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這套功夫從哪兒學來的?靈竹掌法,當真如竹之柔,搖曳生姿。」

  陸菲嫣酷愛音律,自也最吃吳征文縐縐的這一套,聞言得意道:「人家自己
想出來的。」

  「什麼?想出來的?這這這……這也能想出來?」吳征徹底淩亂,什麼武功
還能靠想出來?

  陸菲嫣面容一黯,有些蕭索道:「十餘年練不得半分武功,只得靠自己想啦。
人家自幼身子骨就柔軟,便胡亂想了這套武功。」

  「太過厲害。高手對決勝負都在一瞬,若是敵手滿擬是必中一擊,你陡然施
展這套掌法定要讓他著了道兒。呼,光想都能想成這樣,還胡亂想了一套……」
吳征連連搖頭感歎。

  「自家的身體自家清楚,又有甚麼奇怪的。前日的柔雲勁還有這套靈竹掌早
想了無數遍爛熟於胸啦,只消能稍加演練,自然無有不成。」創制一套最適合自
家的武學哪有那麼容易?陸菲嫣因無法練功只得醉心於此心無旁騖,以十餘年的
苦功反復構思論證,才有今日的成就。

  吳征連連點頭贊同,又一臉狐疑道:「旁的都好說,我信。只是這爛熟於胸
是怎麼回事?為夫偏偏不信了,來,讓為夫檢查檢查。」

  在忸怩抗拒中陸菲嫣終於還是不敵被橫身抱放在膝上,狼爪到處上身衣物應
聲而落,露出一對兢兢顫動的傲挺美乳。那乳肉燦若霜雪白光逼人,乳首卻是殷
紅粉嫩誘人之極,像兩隻巨大的白鳳蜜桃散發出醉人的甜香。

  吳征湊上前去埋首其間,深嗅重吻了一陣滿足贊道:「好甜好香,果然是熟
得透了。為夫可要大飽口福!」

  綿軟的奶兒比乳酪更滑,比果漿更香,被吳征捧起時向中央擠攏出一道深不
見底的美妙溝壑。吳征伸著舌頭不住向裡頭鑽,臉頰被灼熱而柔膩的乳膚緊緊夾
著熨燙偎貼,舒服已極,如陷溫柔仙境流連忘返。

  享用了好一會兒吳征才探出頭來,順著兩座乳峰的中央裂隙上望陸菲嫣。只
見麗人雙頰染上豔麗的酡紅,弧線優美的鼻翼微微張合嬌喘連連,正眯著一雙媚
眼嬌羞無限地與他對望。

  「把舌頭伸出來。」吳征突發奇思妙想道。

  陸菲嫣抿了抿唇瓣無奈道:「你又想幹什麼嘛。」忸怩了一陣依言吐出半截
丁香。

  「乖,伸長些,到伸不出來為止。」

  細長如蘭葉的香舌太過誘惑,伸到最長時堪稱豔舌!含在嘴裡定是滿口生香。
可吳征並未這麼做,而是將兩座綿軟乳峰推擠於中,讓兩顆同樣又細又長的乳首
勃然對立。

  掐住美乳上半球的四指一掐,拇指卻頂著乳蕾處上推,硬翹的乳尖頓時觸及
豔舌尖端。吳征起身湊近發出灌腦魔音道:「我們一起吃……」

  陸菲嫣心房劇顫,從未想過還有這等淫靡的方法,也正因她的香舌與乳尖均
都又細又長,乳質又極為綿軟方能堪堪相就。這一對敏感的莓珠時常被吳征一同
含在口中吸吮,其刺激的滋味猶如無數道電流讓嬌軀酥麻無比。現下的模樣則更
加刺激萬分,不僅僅是雙舌弄雙珠,更因自家舔吃自家的敏感所在,其不僅讓快
意倍增,更有一種身體被兩人一同玩弄著愛撫的極端禁忌。

  那股刺激令陸菲嫣敏感的身軀無從抵抗,酥麻麻的電流從乳尖傳向全身,兩
條舌頭還不時貼著莓珠互相逗弄。美婦大張的檀口中呵出甜膩的幽香,胯間溫熱
的花汁泄了個淋漓盡致……

  意亂情迷之中,吳征忽然變戲法般抖出一條紅綾淫邪笑道:「我有一個好辦
法能暫時避免你的內力運轉收情欲打擾,現下咱們就來試試。」

  陸菲嫣不明所以,隱約覺得又有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要發生,愣愣地任由吳
征將紅綾纏上自己的身體蜿蜒綁縛。視線所及中胸前兩團美肉從乳根處被繞圈綁
緊,本已十分渾圓高聳的奶兒被這一纏變得更加暴突聳立。

  吳征並未停下綁縛,紅綾正纏過她腰際轉向臀股,她驚慌問道:「這……這
是要幹什麼。」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8-2-10 22:43

第四章 紅繩縛心 雛鷹展翅

  吳征與陸菲嫣連日合體雙修固然讓難以自製的情欲有所平復,也不過是讓她
的身體不再過分敏感而已。可內力運轉時途經豐臀,腿心,胸乳,脖頸等敏感處
情欲自然而然地升起不說,那酥麻難當的快意也要讓武功大打折扣。

  要破解這一難題,最佳的方案便是《道理訣》!吳征實際的天資實在不夠出
眾,一句中人之姿的評價再也合適不過。而修行的速度之所以能與許多天賦異稟
者並駕齊驅甚至猶有過之,除了強大的自控力與成熟的思維固有加成,《道理訣》
亦是最重要的原因——那是一部本就神奇,且完全切合於他的頂級功法。

  轉經絡出肌肉,皮膚,避開那些短時間內難以衝破的關竅讓內力流暢運轉,
這只是吳征練功的方法。《道理訣》所闡明的精義結合吳征對人體的認識,內力
運行至不好通過的地方都可以轉移出新的路線,任何一處細胞與神經隨心所欲。

  這也正是克服陸菲嫣《娉女玄陽訣》所造成桎梏的剋星,功法的創造者心腸
既如此惡毒,讓修煉者一運功便成淫婦,那麼避開這些經脈的關鍵節點,一切便
豁然開朗。

  吳征連日來的勞作正是為了這一刻,陸菲嫣修習《娉女玄陽訣》已久,對內
力運轉脈絡路數幾已成了天性,想要短時間內改變習慣難上加難。紅綾綁上胸乳
與臀胯等敏感所在的目的正在於此,以束縛肌體之力壓迫經脈裡內力的運轉,再
讓她感覺被壓迫時肌膚與細胞的反抗之力,藉以牽引內力開闢新的運轉線路。如
此一來,雖在這些經脈關竅之所內力運轉的路線被拉長有些彎彎繞繞,但毫不影
響整體功法的運轉。排除了桎梏的《娉女玄陽訣》威力如何,不說陸菲嫣,吳征
都萬分期待。

  「怎麼這樣嘛,好羞人。」

  陸菲嫣兩頰飛紅忸怩不安。吳征連日來始終在闡述《道理訣》之精義,陸菲
嫣已有整體的概念,其間當然充斥著諸如:菲菲這麼美豔性感,我眼睛看見了,
腦子裡想把你弄到床上,可雞兒卻梆硬之類的下流調戲話。可吳征對待此事的認
真已有實際行動表明,加之他一貫以來主次分明的行事風格,陸菲嫣自不會認為
在此關鍵時刻只是變著法兒想要淫玩於她。只是紅綾纏身,本已豐翹有致的身姿
由此顯得更為突出,且不說吳征,光是陸菲嫣自己低頭打量身體都覺得眼熱心跳。

  細滑的綾帶纏上同樣光潔的玉軀,鮮豔的紅色與雪白的肌膚,還有爆滿膨起
的碩乳,倒像一件紅色的華衣裁剪錯了,將本該被包覆遮羞之處全都暴露出來,
但淫靡豔光見之攝人心魄。

  吳征觀美婦神情,雖極為不安甚至惶恐,但媚目灼灼,還無意識地抿著唇瓣,
便知這位體質特殊的師姑亦有新奇刺激之感。

  「真的只是羞人?」

  「那……還有什麼嘛。」

  「好吧,可菲菲羞起來真好看。今後一定要多羞羞你。」

  陸菲嫣心中一顫,今後二字仿佛擂中她胸膛。今後還會這樣,還能這樣嗎?

  美婦惶惶茫茫,垂著頭不敢與吳征的目光對視。視線中又現被捆綁著而玲瓏
暴凸的玉軀,尤其胸前高聳的雪峰頂上,兩顆勃漲的乳珠又細又長色澤粉豔,倒
像熟透的二荊條切了個尖端安上,著實誘人一品其香。

  陸菲嫣媚目無處安放只得緊緊閉上,一股熱力貼近,嬌軀落入一個溫暖的懷
抱。

  「我知道你心裡很亂,一時也不能接受與我在一起。沒關係,今後我們慢慢
來。不管你在擔心什麼,在迷茫什麼,現下都沒有治好你的身體重要!收斂心神,
意守丹田!」

  溫柔的語聲暖化人心,卻在最後一句陡然嚴厲。陸菲嫣心中一凜,忙不迭地
深長呼吸一口,閉目凝息。

  起伏的胸膛讓奶兒盈盈跳抖,晃得吳征一陣眼暈,他搖搖頭也強自定下心神。

  無論何種修行都極易受到聲色迷離的外物干擾,而這一場修行卻是許勝不許
敗的。

  陸菲嫣要重建內力運轉的路線不可有片刻分心,吳征也需隨時關注她體內的
狀態以防出現意外,任誰都馬虎大意不得。

  調息運氣了三炷香時分,陸菲嫣睜目與吳征對視著點了點頭,吳征還以一個
放寬心的鼓勵笑容一同盤膝而坐。

  「按照此前說的運轉內力,不用擔心,我會幫你。」一個功力還差許多的晚
輩說出這等話來惹人發笑,但陸菲嫣無比信任他認真時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遂深
呼吸一口最後一次平緩下心情,提起內力運轉周天。

  熱乎乎的內力像兩隻小老鼠自丹田起一左一右在經脈中游竄,自腹部沿著兩
肋向上,途經胸乳下沿便到了第一個關鍵部位。陸菲嫣嬌軀敏感,每常內力運轉
至此便不由得雙乳發熱泛起情欲,雖說二人雙修多日不像平日裡根本運不得功,
可仍是大有影響,若遇高手生死相搏必是天大的隱患。

  陸菲嫣暫停運轉周天,內力于雙乳下方肋部逡巡等待,慢慢感受著經脈周圍
的細胞。紅綾正托在雙峰下方在後背打了個結再向肩頭繞著脖頸兜過,形似吳征
前世裡火辣姑娘們穿著的露肩吊帶衣。依吳征的設計,內力運轉自此時當繞個圈
子延至後背轉向肩頭,邁過整只玉乳再繼續前行。被紮緊的紅綾一方面阻礙內力
像玉乳方向上行,另一方面被束縛的肌膚也有助於陸菲嫣尋找內力改道前行的方
向。

  經脈容量有限,內力堆積時撐脹的滋味並不好受。陸菲嫣苦忍了一會難以忍
受,又開闢不出新的道路,只得順著原路前行。雪白的玉峰經此一激立時覆上一
層豔粉,峰頂莓珠硬翹翹地勃立。

  陸菲嫣並未散功止步,吳征也不阻止,任由她搬運周天由上而下,內力自丹
田彙聚之後又將由鼠蹊穿行胯部直至足底湧泉。這一處的艱難比之胸乳處毫不遜
色,陸菲嫣又是堆積內力許久難以成功,只得按先前的路線轉了一個周天。

  內力行經羞處時猶如蟻爬麻癢難當,敏感點立時起了反應,乳尖勃立著高高
翹起,胯下幽谷隱現水光。陸菲嫣滿面羞慚,練功時這般模樣可比兩人激烈歡好
時的放浪還要難堪。

  「沒事,休息會兒再試一次。」吳征以手指順著乳廓下方的肋骨畫著圓圈:
「感受到了嗎?這裡有無窮的生命力。」

  肌膚的彈性,還有擠壓大血管時的律動,生命的氣息旺盛洶湧。陸菲嫣閉目
感受著,體會著,聯想著,依吳征此前所言盡可能放飛思緒去想像與從前認知完
全不同的人體——不怕你想錯想歪了,就怕你不敢想!

  「我再試一試。」

  一遍又一遍,一輪又一輪,失敗了不知多少次,直到陸菲嫣忽然心有所感猛
然睜開美眸,驚異地打量著肋部的肌膚。

  「是了,就是這裡,我感受到了。」她不敢說話,可臉頰的神情明明白白地
刻畫著情緒。堆積的內力越來越多,新的路線開闢在即,二者之間仿佛隔著一層
薄薄的窗戶紙,一戳就能捅破。可伸出的手指總是夠不著,差了那麼一點點。

  吳征的緊張激動絲毫不遜于陸菲嫣,他雙目圓睜,甚至能看見充盈鼓蕩的內
力積聚時肌膚一鼓一鼓地跳動。就差那麼一點點!突破不了又是前功盡棄從頭再
來,是否還能抓到那份感覺?一切都在未知之數。

  十萬火急中吳征靈光一閃,他急急令道:「別停,繼續運功!」

  綁縛著陸菲嫣的紅綾一直在幫助她尋找她尋找新的運功路線,纏繞肌膚的模
樣極具一種淒豔而殘酷的美。吳征忽然抓住綾帶的兩頭一拉,紅綾驟然抽緊,本
已暴突的美乳猶如只裝滿了清水的皮袋子受到外力擠壓,乳球處瞬間滿溢大漲,
雪白的肌膚幾乎變得晶瑩剔透,甚至能看見內裡海綿網狀的乳質。而一雙美乳被
自根部箍緊後更是高傲上翹,混如一只熟透了的大雪桃兒。

  吳征牽引著紅綾連連加力後扯,陸菲嫣腴腰向前挺起,香肩後倒,兩隻碩乳
幾朝天而立,渾如兩座傲挺的山峰。緊繃的身體裡內力更加壓抑,緊束的紅綾箍
得體內氣息難暢,可肌膚上抵抗這股束縛力道的彈性卻越發清晰。且吳徵發力的
方位雖將陸菲嫣擺弄得淫靡無比,實則大有講究,正是指引她內力突破阻礙前進
的方向。

  多重助力之下陸菲嫣終於感受到吳征所言的細胞與神經,那股神妙而玄乎幾
轉瞬即逝,她再無任何猶疑猛然提起丹田內力狂湧而出。積蓄許久的內力突破層
層關竅,開闢出一條新的線路,那與經脈截然不同的感覺幾乎讓陸菲嫣歡呼雀躍。

  上半身周天再無任何阻滯,內力一路奔行著回歸丹田又向胯部聚集。待內力
在關竅前堆積後吳征依法施為,這一回陸菲嫣半跪於地,落於香滑小腳上方的雪
臀高高撅起,勒緊腰際的紅綾將本就如扶柳般的小腰掐得可堪一握,引得兩片高
撅的臀瓣似被兩手分開一般,深幽的溝壑展露,內裡叢叢的濃密烏絨,鮮豔的花
肉與圓巧後庭一覽無餘。

  吳征運起《道理訣》緊守心神以免被豔光所攝。陸菲嫣有了此前的經驗在紅
綾牽引下又找到了感覺,內力兜了個圈子順著腰際兩側直下,越過胯間直達足底
湧泉。

  周天運轉,功成!

  「成了!成了!」吳征大喜過望道:「再來一遍,快,莫要忘了剛才的感覺。」

  陸菲嫣怔怔發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的喜悅,分明歡欣鼓舞淚水卻滾
珠般墜下,手足無措。

  「收斂心神!快,再來一遍!」吳征劍眉皺起聲色俱厲。

  陸菲嫣甩了甩頭青絲飛揚,連連重喘徐吐穩下躁動之極的內心,再度運轉起
《娉女玄陽道理訣》。這一回吳征不再以紅綾牽引她的肢體,陸菲嫣初次成功也
需慢慢尋找感覺,去抓住此前靈光乍現般的電光石火,又足足試了半日才漸漸純
熟,只到內力順當地接連運轉三周方才收功停下。

  「我就說一定能成,這方法是不是妙極……唔……」

  吳征正自得意洋洋,美婦的嬌軀已撲入他懷中,香吻雨點般落在臉上。他長
臂一展摟住令人血脈賁張的玉體,陸菲嫣一雙長腿也已順勢纏住他雄腰。

  「要我!」

  陸菲嫣心緒激蕩的迫切酥啼聲中,甜糯的呼吸噴吐,嬌柔的呻吟喘息,飽滿
的豐乳緊貼。陸菲嫣心神激蕩得無以復加,更不知要如何表達心中的感激與喜悅,
只是本能地摟緊吳征,獻上自己美豔又珍貴的嬌軀。

  雨落般的吻漸漸放緩直至擁吻。陸菲嫣輕啟檀口將豔舌主動送入吳征口中任
由他含吮品嘗,兩片花瓣般的香唇亦回吻著少年,如吸奶一般重重吸嘬得嘖嘖有
聲,忘情得連香唾溢出口角滴落乳峰亦渾然不覺。

  少年環著兩條大腿一把抱起美婦,拖著淩亂掛在身上的紅綾向床頭走去。陸
菲嫣一刻不停地獻上香吻,手上動作毫不停歇地急迫扯去吳征的衣物。

  在床頭前兩人除了紅綾已不著片縷。陸菲嫣意亂情迷,萬般感激全化作滿腔
情意低聲呢喃道:「要我……要我……」

  吳征低吼一聲鬆開香唇,陸菲嫣閉上美眸正欲迎接一輪狂風暴雨般的侵襲。

  然而吳征並未將她撲倒反讓她立在床上。陸菲嫣只覺絲滑的紅綾兜過左臂又
纏住左腿,隨即吳征猛然一抽。

  美婦驚呼聲中,手臂與膝彎已緊緊綁在一處,吳征托著她藕臂舉高,陸菲嫣
便已一個單足站立的姿勢令胯下春光大泄。

  高抬的玉腿不僅讓胯下幽谷豔光四射,更讓花唇向外微凸,像是撅起正在索
吻一般。紅豔豔的花穴嫩肉沾著清冽的花汁玉露水光漣漣,香色無邊。

  吳征湊上口唇順著一瓣微張的花唇一舔一吸,雖如蜻蜓點水卻立刻引來美婦
麻癢難當又快美無比的嬌聲酥啼。

  羞恥的姿勢越發刺激著心頭禁忌的敏感點。陸菲嫣奮力單足立穩,那妙處紅
唇如絳花汁潺潺纖毫畢露,更有一股幽然梅香沁人心脾。吳征迫不及待地唇含舌
舔,嘖嘖有聲地舔弄起來。

  「嚶嚀……嗚嗚嗚……」陸菲嫣美得一陣顫抖,嫩滑的花穴登時一縮。似是
被新奇的姿勢和刺激的禁忌戳中軟肋,豐沛的花汁猶如開閘的洪水狂瀉而出。她
甚至偷偷睜開一線美眸低頭望向胯間羞處,只見那濕噠噠一片的水光映照中,紅
豔豔,粉膩膩的花穴正被愛郎肆意品嘗。

  他的動作急迫而粗魯,仿佛恨不得將臉都埋將進去,串串花露飛濺而出滴得
滿面水漬。可看著他品嘗女兒家最敏感又最羞人之處,陸菲嫣只覺心顫得要跳出
胸腔,被舔弄含吮的花肉暢美異常。待得兩片花唇頂端的小肉珠被他含在嘴裡又
吸又舔,心神迷醉下再也把持不住,腿心深處一緊,尖叫一聲,一股熱烘烘的花
露激噴而出……

  「可舒服麼?」

  陸菲嫣一身癱軟,竟被吳征吃得大泄一回正羞赧難抑。可今夜情動比前不同,
竟似方才大羞的姿勢卻覺新奇一般大膽道:「好美……人家還想要……你……你
……用棒兒進來好好愛人家……」

  熱辣奔放的邀約猶如最好的春藥令男兒無法把持。他猛地將陸菲嫣翻過身分
開腿心,美婦玉腿大分趴跪於床,豐潤挺翹的雪臀高高翹起,從後望去仿佛一柄
張開的玉扇。

  紅綾纏住纖腰繞過乳根,仿佛兩隻鐐銬將奶兒銬緊,再彎過兩條藕臂。吳征
抓著紅綾兩端一提,登時將陸菲嫣上身提了起來。

  被纏緊的美乳暴突,弓起的腰肢讓臀兒翹到最高,紅綾的兩端仿佛套住駿馬
的韁繩,正可任意馳騁。那股子略帶殘虐的淒美更令人血脈賁張……

  陸菲嫣嬌羞之中又覺一身似都被人掌控,可這種身心全落入他手的感覺不僅
不讓人討厭,反倒有一種將自己完全交給他,任由享用的期待與快意。她擺動雪
臀扭過螓首甜膩膩,嬌怯怯道:「快些……快些……好想要……」

  吳征還從未見過陸菲嫣這般又羞又浪的媚態,不禁在翹臀上重重來了幾掌,
只覺觸手香滑粉膩,被打得顫巍巍盈動如波的臀浪更是極具視覺衝擊力,不由發
狠道:「我會幹死你!」

  雙手持韁,挺起腰杆湊近肉龍在泥濘不堪,軟嫩如酥脂的花穴口研磨了幾下,
抵著洞口猛地直戳到底盡根而沒!

  緊窄而敏感的花徑被全數占滿得絲發難容,陸菲嫣嬌吟一聲,又暢又美。可
一根火燙的巨物仿佛將身體分開兩半,又讓她渾身抽搐一陣肉緊,白玉凝脂般的
肌膚仿佛抹上了一層紅豔,粉妝玉琢一般。酥媚的花肉含著熱棒又脹又美,燙得
渾身毛孔大張,每一處都在暢快地呼吸。

  「好美……莫要停著……好難熬……」欲焰炎炎,陸菲嫣抽緊著花徑牢牢含
緊肉龍。可愛郎總是使壞,只是不緊不慢地淺淺抽送,輕柔的剮蹭雖是甜美卻難
暢胸臆,反倒越發熬人。

  「要叫夫君!」吳征又是一掌拍在挺翹相迎的大屁股上,動作卻更慢更輕柔。

  陸菲嫣給挑得越發興動難熬,不住地自行擺腰吞吐肉龍,扭過螓首哀婉相求
道:「好夫君……人家想要你重些……狠些……啊……」

  猝不及防中,吳征忽然一扯紅綾同時腰杆猛挺,截然相反的力道匯成一股強
烈至極的衝擊力,猛搗的肉龍如跟巨杵直抵花心嫩肉,險些將陸菲嫣的魂兒都頂
出身外。

  陸菲嫣蹙眉咬唇,鼻息裡膩聲連連猶如仙音繚繞,那臀搖迎湊,乳浪翻騰,
只一下便讓蜜穴裡花汁如決堤般疾湧,順著玉腿內側傾瀉而下。連連抽緊的蜜肉
嫩芽仿佛抱緊了肉龍狂吻,吳征再難忍耐,虎吼一聲提起紅綾一頓瘋狂頂送。

  陸菲嫣幾至放浪形骸,只覺嬌軀被愛郎掌控不停擺弄著方位,肉龍穿刺時每
一回都以不同的角度聳頂剮蹭著嫩滑花肉。而大開大合的抽送更是回回露首沒根,
幾乎將她撞得散了架,美得神魂俱飄。那抽送攪拌花汁的噗嗤聲,腰腹撞擊臀兒
的啪啪聲不絕於耳,那熱烈的淫靡味道更是催人情欲。她只覺自己嬌呼浪吟猶如
一隻母獸,花穴裡的瘙癢入骨剛被酣暢淋漓地填滿,新的一股瘙癢又湧上心頭,
隨即又被新一輪酣暢淋漓所征服。

  肉龍如同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獸,每一回的突入都伴隨著腰腹狠狠撞擊著翹臀,
將之擠得扁平變形。可驚人的彈性又讓臀肉迅速恢復。吳征緊咬牙關發狠地一下
又一下挺送著腰杆,拼力想讓花肉痙攣更甚,吸吮更甚。

  「來了……來了……我受不住了……嗚嗚嗚……好美……」

  在陸菲嫣肆意的呼喊聲中,吳征忽然放開紅綾彎身下壓環抱住一對傲峰,呼
喝著猶如受傷的野獸奮力疾挺。

  被侵襲的胸乳,猛脹一圈的肉龍,更加快速的抽插,陸菲嫣張大了豔口,只
覺胯下忽然被巨大的快意充斥,連兩片花唇都飛舞般震顫起來:「受不住了……

  人家要……要……丟了……丟了……「

  陸菲嫣潰如決堤渾身打顫,花徑裡強勁的吸吮之力一下強過一下,仿佛吸住
棒身不放一般。吳征首次一激亦是欲仙欲死全身抽緊,雙手難以掌控的美乳仿佛
要被他捏爆一般。猛覺腰眼一麻,一股陽精激射如噴泉,源源不斷地灌注入收縮
緊夾的蜜穴……

  ………………………………………………………………………………………

  ………………………

  時光總從指尖流逝,摸不著也捉不住。自吳征入府之後閉門謝客,轉瞬又過
了一月半。

  主人偶爾才現身一回,前院的僕從顯得沒精打采無所適從,落在外人眼裡不
明所以者搖頭歎息頗有怒其不爭的味道,在有心人眼裡則顯高深莫測難以捉摸。

  半月前俞人則回到成都城,朝堂上的明爭暗鬥正式開席幾無片刻止歇。不過
這一切與吳征無關,養傷避風頭不僅是他的想法,也是昆侖派的諭令,他的任務
不過安安心心地在府裡呆著,等待一切塵埃落定。是以即時沒有陸菲嫣在府,吳
征也形同禁足。

  不過有了這位以看管為名住在吳府的美豔師姑,單調的生活變得無比多姿多
彩。

  「看招!」陸菲嫣裙角紛飛,旋著身兒足不沾地般欺近,懷中如抱陰陽。

  兩人雙修多日功力俱都大進,吳征還可勉力穩住身形,蓄力已久發出一招
「氣恃風雷」相對。這一招本是《天雷九段》裡將一身內力提至頂峰正面對敵,
極具爆發力的絕招。陸菲嫣亦平舉雙掌還了一招,四掌相對,兩人同時凝立不動。

  若是奚半樓在此定要大大驚異,「氣恃風雷」講究瞬間爆發力,將一身內力
如長江大河般狂湧而出,勝負幾乎一觸即分,且敗者有性命之虞。拿來同門之間
練武喂招本就太過兇險,何況兩人的內力好似無窮無盡一般對掌良久又是何道理?

  須知內力儲于丹田雖可隨時調用,可受限於經脈的緣故,即使《道理訣》也
無法做到瞬間全放。兩人幾乎都使出了全力,功力有別本當瞬間分出勝負,勝者
長驅直入,敗者一潰千里。以吳征的內功搏命一擊怎能支持良久?

  吳征臉膛由紅轉白,一身汗如雨下,支持了有半柱香時分終於堅持不住向後
便倒。兩人形同以命相博,實則極有分寸默契,分出勝負後一同撤去內力,毫髮
無傷。

  吳征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氣喘吁吁,陸菲嫣心疼萬分,半蹲下身子掏出香巾為
他擦汗,一邊埋怨道:「看看你的樣子,還是不要這樣練了。」

  吳征喘勻了氣道:「練呀,為什麼不練?菲菲悟了這麼厲害的招式,不練豈
不可惜。」

  陸菲嫣端來茶水喂他喝下道:「消耗過甚,對身子未必有好處。」

  吳征嘻嘻笑著,眼睛滴溜溜直轉:「那就晚間多雙修幾次,可不甚麼內力都
補回來了。」

  陸菲嫣俏臉飛紅,低頭望向裙角羞道:「才說了莫要消耗過甚……」忽想起
夜夜歡好時吳征讓她極盡滿足,所謂過甚看他龍精虎猛的樣子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一時說不下去。

  吳徵調息了一陣起身道:「嘖嘖,菲菲現下太厲害啦,孟永淑可遠遠比不上
你!」

  陸菲嫣唇角勾起笑如春花初放道:「人家本來就該比她厲害得多……」短短
月餘不僅桎梏盡去,功力還大幅提升,是誰在嘔心瀝血不言而喻。陸菲嫣心中感
激又不知從何說起,柔情湧動紅了眼眶。

  「傻瓜,像小丫頭一樣愛哭。」吳征刮了刮美婦的鼻子又展開架勢道:「再
來。」

  ………………………………………………………………………………

  夜色深濃被翻紅浪,待平息時兩條光溜溜的肉體仍是緊緊相貼。疲倦而滿足
的陸菲嫣埋首在吳征胸前,睡意侵襲,迷迷糊糊之中只願時間過得再慢一些,外
頭的風波持續得再久一些:「這樣不對……可是……我真的好捨不得……」

  「你還不睡麼?」半睡半醒的陸菲嫣朦朧著問道。

  「陪你睡著,我還有些功課要做。」吳征每夜睡得都晚,他既不說為何,陸
菲嫣也未多問,兩人間保持著一種默契。

  「那你不要太晚。不准跑出府去……」

  「放心,答應過夫人的……」

  吳征放開胡思亂想著進入夢鄉的陸菲嫣起身披上衣袍,輕輕閃身出門。

  吳府東北角無人居住,入了夜更是黑漆漆地悄無聲息,一處小院卻是門扉未
關。吳征邁過門檻,院井裡等待的人影立刻起身雙手合十施禮:「公子。」

  「勞煩大師,進屋坐。」

  關好門窗點亮燭火,拙性和尚從背上包袱裡取出一大摞書冊擺放在案頭後與
吳征對坐,莫測高深的臉上也難掩若有若無的笑意。

  吳征皺了皺眉頭乜目道:「大師在笑什麼?」

  拙性神情不改:「貧僧替公子高興而已,別無他意。」

  「嘖!」吳征頭疼地撇了撇嘴道:「記得爛在肚子裡。」新建立的吳府可不
是什麼銅牆鐵壁,吳陸兩人的私情若被有心之人窺探可謂大大的不妙。這等事情
又不能求托于師門,只得落在祝雅瞳遣來跟隨吳征的拙性大師身上了。

  祝雅瞳莫名其妙的親和說不出任何來由,但兩家之間的商業利益卻是實打實
的,至少在一段時間之內這個秘密無有敗露之虞。至於長久可能被祝家拿住把柄
吳征並不擔心,眼下雖對如何處理與陸菲嫣的關係暫無頭緒,可吳征並不準備讓
這件事情拖得太久,越是亂麻越需要快刀。

  「家主諭令貧僧一切都聽公子的,自然公子怎麼吩咐,貧僧就怎麼做。」

  「若是祝家主問起呢?」

  「貧僧會答公子不讓說。」

  「好吧。」這個問題糾纏下去全無意義,吳征取出面上第一本書冊。書冊極
新,顯示剛裝訂而成,這並非什麼武學秘笈,封面上只是簡略寫著秦曆與燕曆某
年標注了時間,內裡記錄的則全是該年發生的事件。

  吳征一頁頁地通覽,翻動的速度極快,一連翻閱到第六冊才在中段放慢了速
度。

  六月中,燕國長枝派六徒孟永淑于塗州失蹤,三徒孫景福,四徒侯承業,八
徒麻欽,十徒王學海就近趕至,遍尋二月無果。九月下,孟永淑現身曲陽郡,遭
逢淩辱身受重傷命在旦夕,據其蘇醒後所言為暗香零落所擒。燕皇震怒,丘元煥
請動聖旨調動官兵徹查燕國境內暗香零落賊黨,擒殺共計一千三百八十四人。此
後賊黨元氣大傷,猜測其暗中潛伏,未敢如前興風作浪。

  吳征看完第六冊,又快速重新翻閱了一遍後閉目思考許久,才又繼續讀下去。

  後頭的書冊所載便簡單了許多,大都是諸如:盛國吳中巨寇賈澤豪燒殺擄掠
無惡不作,後為廬山派費鴻羲所擒,官軍押解至京師金陵問斬途中遇襲,賈澤豪
不知所蹤等等。

  見吳征托腮皺眉,拙性溫言道:「公子有疑問?」

  「有。」吳征開口問道:「孟永淑是什麼來歷?」

  「孤兒,八歲為長枝派收為弟子,于長枝十三太保中資質中等,料想畢生將
止步十一品境界,難觸武道極途。」拙性微笑點頭道:「公子一眼看出其中關竅,
當真聰慧。」

  「這麼有趣啊。」吳征撓頭道:「這個該殺千刀的暗香零落分明組織有序,
為了這麼一個女子得罪了長枝派惹來滅頂之災?想不通,望大師教我。」

  「公子心中疑惑,亦是貧僧心中疑惑;公子想不透,貧僧亦想不透。」

  吳征玩味笑看拙性道:「大師說的真話還是假話?」

  「出家人不打誑語!」

  吳征撇了撇嘴心道:你還出家人?拍馬屁的功力簡直無孔不入登峰造極,那
叫一個流暢自然!出家人做到你這個份上,佛祖有知都得氣得轉世輪回不可。

  「有勞大師!秦國境內暗香零落的事情還勞大師多多費心!」伸手不打笑臉
人,何況還有求於人。吳征腹誹了一頓躬身施禮道。

  「公子的吩咐貧僧自當竭盡全力死而後已,恭送公子。」

  回到房中陸菲嫣仍在酣睡甚甜,吳征解衣上床將她擁緊。於美婦而言得知心
愛的郎君回來伴她身邊的快樂,遠勝一覺到天明的舒坦。

  「忙完了?」陸菲嫣揉著惺忪的睡眼迷蒙道:「現下要睡了麼?」

  吳征每夜都會離開一陣,回來後都將陸菲嫣擾醒已是默契之一,有時兩人說
會子話,有時又會交流些武功心得。吳征總將為她做的一切讓她知曉,陸菲嫣亦
是欣然接受徜徉愛的海洋,愛侶相依相伴時本該如此,關懷之心要做亦要說。

  「沒什麼事情,一起睡。」吳征習慣成自然般一手環香肩,一手攬腰肢,順
勢拍了拍手感極佳的翹屁股道。

  「嗯。」枕著寬厚的臂膀,陸菲嫣總是入睡得又快又香。吳征輕輕摩挲著美
婦的秀髮,望著她豔若春桃的容顏,嘴角的笑容漸冷,目光中驟然殺氣四溢。

  暗香零落利用三國紛爭不休的良機到處胡作非為,幹的竟是些喪盡天良的勾
當。這幫人猶如蛇鼠殘忍,毒辣,狡猾,專一行走在難以察覺的陰暗處。你追殺
他就躲,其堅定與隱忍讓人耐心耗盡,你放鬆了,他又出來興風作浪。

  原本說起來這也算不得心腹大患,可現下這幫人的目標打到了吳征的身上!

  林錦兒對吳征視若己出,吳征也待她如母;陸菲嫣現下已有了肌膚之親恩愛
甚篤;

  何況吳征身邊還有韓歸雁這等絕色,昆侖派亦有不少出色的女弟子。

  吳征是絕不會坐等這幫防不勝防的雜碎找上門來,百密一疏,一旦稍有大意
必將是終生大憾。而暗香零落那幫賊黨每一個都是死上一百回都不夠的渣滓,甚
至這幫人的冷血也不會對同伴的死亡有任何憐憫不舍。

  是以吳征回到成都城的第一件事便是著手調查暗香零落!除了提醒師門之外,
祝雅瞳遣來做吳征隨從的拙性大師他也毫不客氣,直接下令調用祝家在秦國的勢
力摸底這幫賊黨。相比于師門借助朝廷的力量如今諸事繁雜難以在此事上盡力,
與一幫城狐社鼠交道極深的生意人祝家反倒效率極高。短短一個半月不僅已摸出
些門道,連吳征要求的所有資料都一絲不苟按時奉上。其中所需花費的人力物力
必然巨大,也讓吳征暗暗感激。那位遠在燕國的祝雅瞳想來給了拙性極高的權力
方能效率顯著,甚至可能已調用了整個祝家的力量在傾力辦理此事。雖不明所以,
祝雅瞳待他確是極好。

  像長枝派那樣虎頭蛇尾我是絕對不會幹的。除惡務盡,我吳征不會與賊黨同
立在一片天空下!吳征暗暗發狠想道,驟然握緊的右掌正掬起一團肥美臀肉,惹
得睡夢中的陸菲嫣咿唔一聲……

  ………………………………………………………………………………

  朝堂上的爭議漸漸都有了定論,官員升遷貶斥也始終未曾停止,率先遭殃的
便是京兆尹於康得。戰事塵埃落定之後,前期導致大秦一眾高官遇刺的重責終究
躲不過。一個個空缺出來的官帽子自也引來一系列有功之臣的封賞進爵。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京兆北城令於之群為京兆尹,封符寶郎
吳征為京兆北城令……」

  品級未升仍舊是六品,能在成都城裡執掌北城一地,比起更像虛職的符寶郎
來地位與權勢天差地別。這一輪升遷亦是到了尾聲階段,乃是俞人則被聖命為侍
中之後方才頒下的旨意,如今懸而未決的僅剩下韓家兄妹三人。

  韓歸雁仍在韓府中禁足未出等待塵埃落定,吳征心中雖思念萬分也只能壓下
前往探視的欲念。無力感著實令人不爽,可現下更重要的還是走馬上任並著手布
置對付暗香零落。——京兆要職是吳征明確向師門提出並得到許可的,也是與胡
浩談妥的交換條件之一。進入軍方無異於癡人說夢,那麼入主府衙便是能聚集力
量處置暗香零落賊黨的最佳選擇。

  吳征第一次深刻感受到昆侖派的強大勢力!聖旨剛下,一大疊信函便擺上了
吳征案頭,內裡詳細記載了北城上至官員,下至百姓民生的詳實資訊,北城衙門
裡官吏的人事調動也一同進行。昆侖派像一台精密的機器運轉開來,力爭為大弟
子創造最好的條件。如今想來奚半樓雖袒護弟子,倒也不是一味地只知偏幫,先
前剛入京時吃的苦正是極好的磨練。

  「好看嗎?」吳征一身黑色官府,戴著六品官帽搖頭晃腦一副自鳴得意的模
樣。

  陸菲嫣連連點頭,細心地幫他翻折袖口撫平衣角,心中喜悅又空落落的。朝
夕相處形影不離般的朗月時光猶如一場夢境,如今這時光已過,夢境已醒,一切
也該結束了。

  吳征享受地任由她服侍自己穿戴整齊,起身裝模作樣地踱了幾下官步,搖頭
笑駡道:「他媽的好累人,還是隨意些好!」

  陸菲嫣被他逗得展顏一笑,輕聲囑咐道:「今時不同往日,到了府衙切莫嬉
皮笑臉。北城令可不是小官,每日迎來送往可不少,該當威嚴些才是。粗俗的話
兒更不可說,可丟人!」

  「儘量!」吳征認真點了點頭道:「我先走了!」

  陸菲嫣面容一黯悵然若失,不防吳征忽然回頭在她臉上一吻,捏著她下頜道:
「乖乖在家等本官回來。咳咳咳,你現下是本官的人了,未得本官允許不准離開
後院。要是敢偷跑,嘿嘿,我就辭了官去找你!無論是天涯海角,還是陰曹地府!

  可聽清了?「

  「聽……聽清了。」陸菲嫣又羞又喜,怯生生道。

  「那你今日該做什麼?」吳征不依不饒。

  「安排好府上的事務,修煉完了等你回來。」

  「乖!」吳征攜起她雙手輕撫著堅定道:「安心修煉莫要想些有的沒的,更
不許離開我!至於外面的事情無須擔心,萬事有我!」

  「嗯!」陸菲嫣不敢對望吳征熱辣辣的目光垂首回應,心神皆醉,待吳征離
去後再止不住淚水灑落,也不知是苦是甜。

  「大師兄真是精神!」早早等在前院的楊宜知一見吳征立馬迎上前來,一臉
羡慕地讚歎道:「大秦國上下,論英俊帥氣又年輕有為的舍大師兄其誰?二師兄
你說是不是?」

  「額……這個……」戴志傑為難地撓頭不知如何接下去。

  「你想我死是不是?」吳征毫不客氣給了楊宜知背心一掌,打得他連連咳喘:
「志傑別理他!」

  戴志傑尷尬地笑了笑道:「大師兄勿要見怪。三師弟的問題裡論年輕有為,
大秦國歷代您能排第二是絕無爭議的。小弟為難的是論英俊帥氣,這個這個……

  著實不好排位……「

  吳征抹了把臉無語凝噎!

  師門將這兩位派在他身邊做隨從,一來存了見識世面加以栽培的心思,二來
也是吳征初上任缺乏可靠的人手。可現下吳征相當懷疑這倆貨的靠譜程度——還
沒出家門呢,一個滿嘴跑火車馬屁連天另一個傻愣傻愣地較真,簡直就是倆智障,
當真令人絕望……

  北城令新官上任自有馬車接駕,北城衙門口更是齊齊站定了兩排衙吏迎迓。

  成都城向來有西貴東貧,南富北亂之說,是以北城衙門在四城裡小吏差役最
多。

  吳征下了馬車見面前跪了一地人,得虧此前有過領兵支援亭城的經驗,倒未
曾表現出不妥,頗具淡定見過世面的風度。他舉重若輕地一揮手:「都起來吧。」

  目光從今後的屬下面上一一掃過,憑著苦苦記熟的記憶力對號入座。雖有堪
稱活地圖的戴志傑相助,然而開府坐衙的畢竟是他,事事都要相問受制於人不是
他的風格。

  待見了領頭一人吳征眼中閃過一絲揶揄笑意居高臨下道:「瞿捕頭。」

  瞿羽湘本為京兆尹麾下三大總捕頭之一,捕頭不是官只是吏,總捕頭雖無品
級但地位尊崇。只是也受了燕國刺殺一事牽連,縱有事後的將功補過仍免不了降
級處置。聽聞她亦是費了不少銀錢打點才來了北城府衙,自是因為北城事多,立
功的機會也多,多攢集些功勞好早日恢復總捕頭的身份。

  「吳大人!」瞿羽湘板著臉面無表情躬身施禮,低頭時目中怒意怎麼也忍不
住如火噴吐。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8-2-18 01:25

第五章密雲不雨何以羈縻

  俞府本就位列大秦最為尊貴的豪門,如今則更為顯耀。俞化傑艱難又順遂地
跨出了如願以償的一步,升遷侍中位極人臣,成為大秦國最為重要的四位權臣之
一。喜慶的大紅燈籠繞著俞府的院牆掛了整整一圈,晝夜不息。

  天光放亮,俞府大門處一前一後走出兩位翩翩公子。當先的一人器宇軒昂身
著六品官服,背在腰後的雙手極顯氣派威風。隨後的一人仕子裝扮手持摺扇,一
派儒雅氣度。

  「俞大人,吳征今日上任去了。」仕子自是白雲書院的首徒張彩謹,他也到
了出仕的年紀。有了白雲書院在背後使力,他又向來與俞化傑走得甚近,這一回
厚積薄發,料想是一片坦途。

  「你不會真以為他可以和本官相提並論吧?若非他身後有昆侖一系撐腰,本
官要收拾一個北城令不費吹灰之力。」俞化傑微揚著頭神態傲慢道。

  雖同為六品官,北城令至多是個地頭蛇,著實難與吏部員外郎這等考評官員,
掌管遷貶的重權實職相媲美。然則張彩謹心中暗暗好笑:若不是有個了不起的老
爹,你一個吏部員外郎又何曾放在人家眼裡?

  「大人說的是,吳征不過運氣好而已。」腹誹歸腹誹,恭維話說起來張彩謹
卻沒半分猶豫。

  「他們那一系青黃不接,也該到頭了。張公子還請落力些,本官必不虧待。」

  俞化傑冷笑一聲道:「韓鐵雁不明形勢又不識抬舉,當真愚鈍。可惜,可惜。」

  張彩謹神色一黯,複又憤憤不平道:「前回文武會友吳征仗著聖旨狷狂無恥,
在下心中始終不忿。韓鐵雁也是瞎了眼方才拒絕大人一片美意,在下亦為大人不
忿。」

  俞化傑頓住腳步一字一句道:「本官方才說過,該~到~頭~了。」

  張彩謹露出迷茫神色道:「這個……在下不解,還請大人明示!」

  俞化傑冷笑一聲,不知是在嘲笑張彩謹的無知,還是對昆侖一系的不屑:
「上車吧。」

  「大人先請!」

  馬車緩緩而行,俞化傑隨口道:「到頭便是到頭了,無需理由。」

  張彩謹皺眉納罕,他嘴上雖對吳征百般貶低,心底可是知道此人有大才。自
離昆侖進京後從個被扔在犄角旮旯裡的羽林衛到簡在帝心,又一路升遷直至北城
令,發跡的速度在大秦國歷史上也僅次於棟樑之才霍永寧而已。

  昆侖派一系朝堂上有胡浩,邊關有奚半樓,軍中還有韓家。即使驃騎大將軍
迭雲鶴得了聖上撐腰也不過堪與匹敵,遠未到壓倒的時候。且燕秦一戰,韓家與
吳征軍功顯赫,說青黃不接有些道理,要說到頭可就太過牽強了些。

  俞化傑自得笑著打量混沌不明的張彩謹,忽然道:「張公子方才說韓鐵雁拒
絕了本官一番美意?」

  「正是!韓鐵雁當真有眼無珠!屢次……」

  「嘖嘖嘖!」俞化傑揮手打斷道:「張公子錯了。一個即將破敗的將門之女,
本官何須對她有甚美意?這女子遲早要被雙手送進俞府,便是生的一副好賣相,
左右不過一名玩物而已,張公子太過高看她了。」

  「啊?」雖說得雲山霧罩般讓人不明不白,可誰都能感覺到其中驚天的隱情。

  俞化傑會吐露這些話語,自是把張彩謹看做了自己人。這讓白雲書院首徒又
是心驚又是欣喜。

  「張公子不也一向對韓鐵雁傾慕不已麼?嘖嘖,那一雙長腿,任誰見了也心
動。」俞化傑笑得高深莫測又極為淫穢道:「日後待玩的夠了,本官不介意讓張
公子也嘗嘗她的滋味。」

  「這……大人……小人豈敢……」張彩謹驚詫莫名,一時結結巴巴不知如何
是好。

  「噯~本官說得出便做得到。一件玩物不是拿來玩的,旁的還有甚用途?」

  俞化傑談笑間忽見意氣風發,心中暗想:朝堂政事上蔣、霍、胡三人原本互
相制衡,如今加了爹爹,聖上的心思並不難猜。迭大將軍必不會拒絕爹爹的聯手
之意,今日來看白雲書院不久也將成為後援。何人還敢說俞家新進之貴,孤立無
援?

  北城令府衙共有三進。

  威嚴的衙門口左右立著兩隻張牙舞爪的石獅子,各守護門前一面大鼓。踏過
門檻便是北城令吳大人升堂斷案的所在——院井足可容得百餘人,與衙堂之間可
用柵欄隔開以防湊熱鬧的平民干擾府衙的政務。衙堂裡一大片平地後便是五級台
階,上擺著丈餘長,三尺寬的長案一面。案頭上文房四寶與權杖一應俱全,便是
吳征這位新官兒的寶座了。

  再往裡進還有一間大房,令官與衙役們日常處置政務便在此處,也有隔間可
供小歇。至於吳征更有再後的一處獨屋休憩。

  新官上任,又是名震當世的年輕俊傑,北城的百姓好奇著甚眾。府衙門前是
刻意清開的道路,但吳征入府後瞬間便堵個水泄不通。

  吳征見狀停步回頭,分開衙役們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居高臨下抱拳向百姓道:
「下官吳征,今日初來乍到先與諸位著個面。」

  見他打招呼時始終笑臉迎人沒什麼官架子,加之眉清目秀,圍觀的百姓先都
有了幾分好感。一名鬚髮皆白滿面皺紋的老者拄著拐杖上前,順手還阻止了兩名
小童相扶向吳征躬身道:「老朽朱植,見過大人。」

  這類老人敢直面地方官,且還帶有隨從,多半在當地頗有名望。吳征不敢托
大步下臺階側身相扶道:「下官當不得老丈一禮,不知有何見教。」

  「沒有沒有,豈敢!」朱植笑起來一臉皺紋飛揚,顯對吳征觀感甚佳:「大
人新官上任,老朽等身為大人轄下子民免不了好奇。前來至此是為大人接風,也
是見一見大秦的年輕俊傑,為大人禮敬一杯水酒。」

  話音剛落,先前欲攙扶朱植的小童便捧上一個擺著三碗酒的託盤舉過頭頂。

  吳征微微一笑,將三碗酒各啜了一小口道:「鄉親們一番心意不敢推託。可
現下還是公務之時,多飲恐誤了正事。宜知,將酒碗擺在衙堂,待今日閉了府衙
本官定然滿飲。」

  楊宜知接走託盤,朱植笑得更暢頻頻點頭。吳征又道:「本官尚未熟悉衙門
事務,正要仰仗諸位鄉親多多指點。」

  吳征又抱拳拱了拱手,與戴志傑低聲商量了幾句後道:「本官尚有公務在身,
不敢在此多做耽擱。這位是本官的師弟戴志傑,老丈若不嫌棄不妨在院井中寬坐,
只是空間有限,具體人選還請與志傑商議決定。本官先行一步。」

  連日來的官員升遷對公務的影響自然不小,原北城令升做了京兆尹,吳征接
任又晚了幾天,積壓的事件不少。雖在京城,說到底仍然是地方官,雞毛蒜皮家
長裡短的爭執一件又一件全給堆在了案頭。

  吳征提起筆來件件批註,他在前世積累的閱歷豐富見識廣博,些許小事倒難
不倒他,有所爭議的也不盲目判定而是暫時擱置。斷好的公文流水價般送下來交
給衙役們去處理,且件件合情合理決斷公正,百姓心服口服之下對這位新任地方
官的好感又升一截。

  看看日漸當中,吳征起身伸了個懶腰,端起茶杯來到朱植身邊道:「老丈看
今晨所斷之事可有偏差?」

  「老朽不知。」朱植起身相迎:「只知鄉親心服口服絕無怨言,可見大人決
斷甚佳。」

  吳征微微一笑,心道戲做的差不多,該入正題了:「張主簿,本官且問你,
聽聞去年歲芙蓉巷羅大善人的女兒無故失蹤,此案可有進展?」

  北城府衙主簿名喚張六橋,並非一般的文人。他生的雄壯,一張紫膛臉頗見
威武,身為金刀門門主負有六品的修為,更難得的是文武雙全。可惜的是兩項均
不突出,金刀門也只是家小小的門派沒甚背景門路,是以只能做個小小的主簿。

  張六橋正待搭話,府衙外陡然傳來一陣騷動,尖細的聲音直透神魂:「太子
殿下到!」

  吳征雙目一眯,怪道今日新官上任居然一個前來恭賀的都沒有,想來都被這
位大人物給攔住了呀。背心微濕不敢怠慢忙三步並作兩步趕在府衙口跪地迎接。

  梁玉宇騎著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明黃的蟒袍威嚴極盛。他已是輕車簡從
仍免不了前呼後擁,一路來到府衙門口跳下馬來親手扶起吳征道:「孤冒昧來訪,
吳大人莫要見怪。」

  「殿下親至,下官未曾遠迎才是罪過。殿下快快入府稍坐。」自宋大光在金
殿上保舉韓歸雁,吳征便知梁玉宇存了籠絡之心。朝堂之上的事情每日林瑞晨都
會令人整理好通報于吳征,他並非一無所知,只是今日居然會親自前來大出意料
之外。吳征半躬著身子伸手虛引謙恭道。

  梁玉宇到場,按照慣例隨從們便要清場。尊貴的太子豈能與平民們擠在一處?

  然而梁玉宇相攜吳征步入府衙時卻揮手阻止道:「欸~都是大秦的子民,亦
是吳大人治下的百姓。孤正當與百姓同樂,在府衙孤也是客人,不可因孤前來讓
府衙有甚不同。都起來罷!」

  「殿下胸襟氣度,實為我輩楷模。」吳征適時恭維了一句。

  梁玉宇微微一笑也不往後院,反倒在衙堂下坐了:「景幽宮一別短短兩年,
不想吳大人一飛沖天,孤亦甚感幸慰。」

  吳征半垂著頭,聞言目中露出惶恐,唯唯諾諾連聲道不敢不敢。

  梁玉宇目的達到不再多言,拍拍吳征的肩膀以示鼓勵,饒有興致地向擺放著
的三碗水酒道:「吳大人好飲酒?」

  「談不上喜好。這三碗水酒是百姓贈予,下官不敢飲酒誤事,故暫存於此。」

  「公私分明,又不寒了百姓拳拳之心,吳大人處事果然甚為老道。」梁玉宇
笑贊一聲,道:「來人,上酒!孤要與吳大人同飲百姓美意。」

  吳征心中暗暗腹誹:在這個傳播受限的時空裡,這等收買人心的法子真是百
試不爽,百姓們都吃這一套,還無不覺得與有榮焉。嘖嘖……

  看朱植此前一副見過世面的模樣,梁玉宇此話一出立馬激動得幾乎感激涕零,
領著百姓們再次跪倒一片。吳征肚子裡罵兩句娘,動作卻也迅捷,跪地激昂道:
「殿下恩義傳於天下,微臣與轄下之民共祝殿下福澤綿長!」

  梁玉宇哈哈大笑,一把扶起吳征舉杯高聲道:「好!孤王謝吳大人與百姓子
民一片誠心,幹!」

  一邊拍馬屁一邊抬著轎子,哄得太子殿下不要太開心。梁玉宇恩威並施見吳
征服服帖帖,目的達到也不久留,又拉起吳征的手邁向府衙門口道:「孤早知吳
大人與韓將軍才華滿溢,是以多曾囑咐宋大人適時舉薦二位,果然立下蓋世奇功!

  孤心甚慰!」

  吳征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又欲下地跪倒,被梁玉宇拉住後拱手謝道:「微臣
今日方知殿下關愛之心,罪該萬死!微臣當肝腦塗地,誓死以報大秦國恩!」

  梁玉宇一雙龍眉微微一蹙,拍了拍吳征肩膀後離去……

  送走了這尊大神吳征回到府衙後堂坐下,左近裡僅有戴志傑與楊宜知二人,
他方敢將那副沾沾自喜阿諛諂媚的面容放下。這麼來回折騰前後不到一個時辰,
感覺比之在亭城奮戰的數月時光還要疲累。至於最後那一句也不知是否得罪了梁
玉宇,可要當面表態出效忠于太子的意思他是無論如何不能幹的。這麼說話也算
中正平和,希望別讓太子惦記上了,今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志傑,幫我喚張主簿,瞿捕頭來。」暗香零落仍是重中之重,吳征也希望
專注於此。做了北城令,日後迎來送往的事情少不了,在這些煩心的瑣碎事摸上
門來擠佔他大量的時間之前,必須儘早解決這幫賊黨的後患。

  被請的兩位很快便來到。張六橋年歲已不小,武道難以再進一步,是以一門
心思都撲在期盼門派能有所發展之上。吳征無論自身還是背景都無可挑剔,連太
子殿下都親自前來,能夠近身隨侍在旁於他而言自是一條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

  此刻抖擻精神正要賣力表現一番以蒙青眼。

  相比起來,被貶到北城府衙的瞿羽湘神情冷淡,臉上明擺寫著諸多不願,連
移步的速度都落後許多,哪裡有一副要多立功勞以復原職的態度?不過那捕快服
飾一身皂色,領口從鎖骨中央下方交錯而過,露出脖頸上一片細膩嫩肉,更讓一
對胸乳顯得異常飽滿,配上她軒眉星目,還有那一張厚實如飽滿欲裂櫻桃般的潤
口,倒是府衙裡極為賞心悅目的一抹亮色。

  吳征亦毫不掩飾地冷笑一聲道:「瞿捕頭姍姍來遲,可是不願奉本官之命?」

  瞿羽湘不敢直犯上官,低頭時星目噴火,卻按捺著脾性欠身拱手道:「卑職
一時走神,望大人見諒。」

  吳征起身道:「瞿捕頭曾位列京城三大總捕之一大有身份,如今屈尊在小小
的北城府衙有些不適應,本官也不來怪你。只是本官想提醒一句,自暴自棄不可
取,若要恢復往日尊榮更當加倍為朝廷出力才是。」

  瞿羽湘始終難掩對吳征的敵視與不滿,低聲道:「大人教訓的是,卑職明白
了。」

  我就看你真明白還是假明白。吳征心中暗道一句後老話重提:「張主簿,先
前曾道羅大善人女兒失蹤一案,本官頗為在意。聽聞羅文白秉承祖業家風,向來
行善積德,因此被稱作大善人。此等良民人家的女兒失蹤不能尋回,亦不能給一
個公道交代,讓本官何以面對北城百姓?」

  上官問詰猶如給個下馬威一般,還絲毫不給前任面子,張六橋久在北城府衙
還是初見,不由暗道果然年少衝動。轉念一想,人家也確實有這一份底氣,當即
不敢怠慢道:「啟稟大人,此案並非府衙不上心,實是其中難點重重。且去歲案
發時兵鋒正盛,府衙上下忙著征糧人手不足,實非懈怠。」

  張六橋的一門心思吳征早猜得透透的,現下見他不卑不亢據理力爭,頗有維
護下屬之意,倒讓吳征刮目相看。若是只知阿諛諂媚,他反而看不起。

  「本官不是怪張主簿。去歲形勢如此人人以國事為先當是正途,現下國事初
定安民為重,本官既到任北城令,若不能護得北城周全如何對百姓交代?」吳征
來回踱步道:「張主簿當知此案始末不妨說來聽聽,瞿捕頭斷案如神,我們一同
參研參研。」

  「是。」張六橋從袖中取出一疊卷宗攤開道:「羅文白之女羅婉年方二八,
去歲一月於閨閣內失蹤極為離奇。事發于黃昏,侍女琴兒自未時末最後一次見到
羅婉後便在門外伺候,既未聽見響動也未再見著羅婉,直到戌時發現人不見了。

  照理而言申時酉時當是人來人往的時刻,可羅府上下未有一人發現羅婉蹤影。
羅婉失蹤後卑職亦曾親至羅府。其閨房裡未曾有留下半點痕跡,人仿佛憑空消失
了一般。」

  吳征一邊聽著張六橋述說經過,一邊翻著案頭的卷宗,翻完後將卷宗遞給瞿
羽湘,道:「光看這些什麼也看不出來。時日又過了一年有餘……張主簿莫非未
曾鑽研過此案麼?」

  張六橋忙拱手欠身道:「下官豈敢尸位素餐。」

  他從袖中又取出一疊卷宗道:「下官遍尋近年來女子失蹤的案例,還是從中
發現些許線索。」

  他攤開卷宗指著密密麻麻又條理分明的細緻標注道:「大人,瞿捕頭,兩位
請看。大秦國弱女子失蹤的舊案不少,這七宗與羅婉失蹤一案頗有相似之處。俱
是於屋內突然消失且毫無痕跡……」

  「這些還用得著說?」瞿羽湘不屑地打斷道,顯得頗不耐煩。

  張六橋倒不動怒,眼前這位曾是總捕頭,不想可知各類案件在她心裡如明鏡
兒一般,說不定早有線索在手只是受此前燕國死士之事牽連,始終沒機會去查而
已:「瞿捕頭想是心中已有論斷,在下確是貽笑大方了,瞿捕頭請說!」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定然是匪號暗香零落賊黨所為了!」吳征突兀發話道,
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洋洋自得。

  「哼!」瞿羽湘噴出個鼻音,不置可否。

  張六橋瞠目結舌,不明白這位新鮮熱辣的北城令怎會忽然下此論斷,期期艾
艾道:「這個……大人,暗香零落賊黨固然惡名昭昭,可由此便推斷是他們所為
缺乏證據,是不是……是不是……有些……這個這個……武斷了些?」

  證據?武斷?勞資就是要自由心證!吳征心中嗤笑一番正色道:「那還用說?

  羅婉人間消失一般沒了,除非世間有鬼怪,否則能做到的必然是武功高手。
張主簿亦是江湖中人,不會不明白吧?何況這幫賊黨向來姦淫擄掠無惡不作,多
少女子遭他們毒手?不是他們做的又會是誰來?」

  「這個……」雖知吳征強詞奪理,可說得不僅大義凜然還頗有條理。張六橋
不明上官的心意也不好多做辯駁,轉開話題道:「暗香零落血債累累的確值得懷
疑,大人要從這幫賊党處查起也無可厚非。卑職只是憂心徒勞無獲,誤了羅家小
姐。」

  這叫什麼理由?人都沒了一年多說不準娃娃都有了,還有什麼誤不誤的?吳
征不怪張六橋不知變通,倒對他的有一說一心下敬佩。不過當前最重要的便是以
權謀私先收拾了暗香零落再說,也顧不得什麼尊重:「本官說羅家小姐在他們手
上就在他們手上,張主簿莫非信不過本官的判斷?」

  張六橋一時無言以對,漲紅了臉道:「暗香零落隱藏甚深不好摸尋,何況…

  …何況賊党中高手眾多,僅憑北城府衙的人手恐有心無力。大人萬萬不可沖
動!」

  他是一番好心好意,就擔心這位少年官員一時衝動胡來,若是不慎有失可是
大大地不妙。先將他緩一緩,冷靜下來後再行勸說。

  可對吳征而言則是瞌睡恰巧有人送了個枕頭,正愁沒機會試探瞿羽湘呢!

  「無妨!咱們先查著,一幫賊黨而已有甚了不得的?本官與韓撫軍交情甚深,
待查清之日要請她幫忙調集官軍前來剿匪不難。」

  果然提起韓歸雁,瞿羽湘目中光芒一亮,此前興趣缺缺應付了事的捕頭拱手
道:「大人若能請來韓撫軍幫忙,此事可成!卑職于京兆府時便多次諫言剿滅賊
黨,無奈時機不對,牽涉又甚多總難以成行。大人若有此志,卑職願效死命!」

  吳征笑眯眯地朝瞿羽湘豎個大拇指道:「不愧是總捕頭,本官佩服!」

  三言兩語這兩人莫名其妙就達成了共識,張六橋急的滿頭大汗道:「大人萬
萬不可衝動,賊黨向來隱藏極深,需得循序漸進緩緩排查,若是打草驚蛇恐功虧
一簣。」

  「本官早已心中有數。」吳征目中透出一道殺氣濃重的寒光,依著此前拙性
提供的消息從千頭萬緒中整理出的思路道:「這幫賊黨旁的沒有,便只個個天性
好淫,又如蛇鼠蟲蟻一般行走於暗處。犯案之事說少不少,說多也不算多,可見
賊黨亦怕引起公憤震動聖心。兩位想想看,他們平日裡最常去的地方會是哪裡?」

  這我早就想過,還用得著你來說?瞿羽湘心中恥笑,可能見到韓歸雁的心思
蓋過了一切,嘴上恭維道:「自然是妓院了!大人一眼便找著其中關竅,果真是
目光如炬。」

  「對頭!必然如此!」吳征得色更甚向張六橋問道:「北城最大的妓院是哪
一家?」

  張六橋自從被吳征嚇了一跳後汗就沒停過,聞言更覺汗出如漿,連腿都有些
站立不穩,顫聲道:「是……是喚春街的浣花樓!」

  浣花樓不是一座,而是四座。東南西北四城各有一家,堪稱京城妓院的魁首!

  能做到這一點自然有極大的來頭,成都城誰人不知浣花樓是京都守備文毅的
產業?

  這位新任的北城令先提羅婉失蹤一案,又強扭著轉向暗香零落,拐彎抹角說
了那麼多,其目的不會是直指文守備吧?張六橋只覺踏入了大神打架的漩渦中,
不知到了最後小小的北城主簿與金刀門能不能剩下些殘渣?

  可令他心驚肉跳的事情完全不能自主,吳征拍案道:「好!三日之後,本官
要親自探查浣花樓!」

  ……………………………………………………………………………………

  晨間離府,踏月方歸。家中的美婦定然等得心焦,吳征連連催促轎夫快走,
若非顧及影響怕落在有心人眼裡,幾恨不得下轎施展輕功飛奔。

  至府前下轎,明晃晃的火把映著門口一個頭戴黑色紗簾遮去面目的女子。吳
征意外地望向外府管事馮同和,馮管家低聲道:「這人午時前來要求見大人,小
人不敢打擾陸仙子,請她進去又不肯。只得讓她在此等候。」

  女子已迎上前來遠遠站定拱手道:「吳大人,久違了。」

  低啞暗沉的聲音夾上幾下破鑼響,吳征一陣頭痛拱手施禮道:「見過孟前輩,
前輩怎會來此?」人來得蹊蹺,意圖也不明,吳征倒沒有請她入府的意思。

  孟永淑點了點頭取出一封書信遞上,吳征借著火光通覽一遍舉手道:「前輩
請進。」

  將孟永淑安排在靜室裡,吳征先去了後院。

  陸菲嫣晨間先吩咐好府中各項事宜,午後又靜心修煉,日子過得倒不覺得難
熬,只是見著吳征歸來仍難掩喜悅。她對孟永淑的到來也頗驚異,看了書信後道:
「這人與暗香零落有仇,可畢竟是燕國長枝派的弟子。掌門師兄要你自斟酌,可
得考慮周全些。」

  「她先去了涼州見過師尊又求了引薦書信和通關文牒,光明正大到此想來是
有心要聯手的,咱們現下也不需來怕她。只是昔年她與暗香零落的仇恨我們不知
底細,還需探一探才是。而且……她能有什麼用才是我最關心的。」吳征攜起陸
菲嫣的手向外走去,直到後院大門前方才鬆開。

  孟永淑聽說暗香零落襲擊秦國使節團一事後便離開長枝派趕赴大秦,先在涼
州見了奚半樓與林錦兒表明願助力掃清大秦境內暗香零落的意願。

  按她原先的想法,賊黨既當眾喊出要拿陸菲嫣與林錦兒,那麼這位新晉的昆
侖掌門夫人亦當大有興趣才是。不想林錦兒留在涼州與奚半樓雙宿雙飛,一心都
撲在郎君身上助他打理涼州,三關之地更是甲光映日圍得鐵桶一般,絲毫不懼賊
黨作亂。且當日襲擊之地離三關路途遙遠,如今又是一片無人之地,奚半樓即使
想查也不便大規模地下手,對此事興趣缺缺。

  不過昆侖派的聲譽不容侵犯。賊黨既敢喊出這等作死的大話,昆侖派若無動
作未免引人指指點點。奚半樓對愛徒瞭解甚深,猜測待京城塵埃落定,吳征必然
要向暗香零落下手,於是打發孟永淑來成都面見吳征,至於用不用,如何用,以
愛徒現下的能耐他也不需更多干預。

  孟永淑在靜室裡等候心情忐忑,在涼州沒能等來想要的結果讓她憤懣不已。

  當年落難時的一切歷歷在目,那如墜地獄的恐懼在險死還生後全化作滔天恨
火。

  她曾立誓要將暗香零落在世間徹底抹殺,然而現實的冷漠與殘酷讓她的心涼
到了穀底。

  打小孟永淑就清楚自己的未來。雖是長枝派的弟子,可她只是名孤兒天賦又
不夠出眾。這樣一名容顏姣好的女弟子最大的價值便是聯姻。天真浪漫的少女時
期她也曾幻想或許能嫁給一位如意郎君,從此恩恩愛愛度過一生。然而在那一場
恐怖之極的夢魘之後,一切都不復存在。

  長枝派以雷霆風暴般的酷烈橫掃燕國境內的賊黨,但那一切都不是為了她孟
永淑,而是為了長枝派的顏面。當顏面找回,世人交口稱讚除暴安良之後,她的
志向,報復,甚至是活著的唯一理由便沒有人再關心。從前的同門不是這樣待她
的,只是那一切的關心,愛護甚至奉承都隨著美貌的離去而煙消雲散。

  就連吳征搞明白了她的來意,態度依然冷冷淡淡。孟永淑抽緊了拳頭,按捺
著性子來到成都,在吳府前等候,若不能求來想要的結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會發狂!

  吳征推開房門先請了陸菲嫣進去,向孟永淑拱手道:「前輩久候了。」

  在燕國陸孟二人並不愉快,孟永淑卻心中一陣狂喜。暗香零落襲擊大秦使節
團時曾叫囂要捉拿陸菲嫣與林錦兒,正主兒到此顯然吳征已亮明瞭意圖。

  陸菲嫣神情冷淡只是點了點頭,孟永淑在長安驛館裡險些逼得她自盡,又讓
吳征身陷險境,她實在難以對這名奇醜無比的女子有什麼好感。

  「稟師姑,孟前輩帶著師尊的書信來此。弟子是晚輩恐招呼不周,特斗膽請
師姑來。」

  吳征極善往來轉折,既吊人胃口又讓人拿捏不清他的真實目的,可于陸菲嫣
而言只被一聲師姑喊得心中小鹿亂跳。兩人近來相處吳征總喊她菲菲,她也習慣
於這個親昵的稱謂。突然間又恢復了從前的長輩與晚輩,其間的禁忌旖旎讓她難
以掩去俏臉緋紅。

  孟永淑心中一沉暗罵小鬼頭,之前大增的信心頓挫。江湖有江湖的禮數,吳
征請了陸菲嫣來無可厚非,指不定還是擔憂說僵了動手請來個幫手,倒未必是如
前所想已然意動。

  「掌門師兄的令諭是下給你的,還是你來做主好些。」陸菲嫣淡淡道,心中
卻是一片柔情。他真的長大了,他心裡早就有了計較,請我來只是因此事關乎於
我……或是,想和我呆在一起……

  「對付暗香零落是早已定下的事情,昆侖派豈容這幫賊黨玷污?」吳征開門
見山又話鋒一轉:「不過孟前輩,晚輩斗膽說一句。在大秦境內昆侖派要對付賊
党還不需假外人之手,何況前輩畢竟是燕國長枝派門人,嘿嘿,多少有些不方便。」

  孟永淑被黑簾遮擋的面容裡雙目射出熊熊怒火,她大喘了一口氣強忍道:
「這幫賊黨遠比你們想像的厲害得多!小輩懵懂無知,安敢大言不慚!」

  吳征端起茶碗做個請的姿勢悠然道:「無論有多厲害,畢竟是一幫見不得陽
光的鬼物。晚輩現下的確還懵懂,不過慢慢的也就懂了。」

  「容得你慢慢?」孟永淑冷笑一聲,目光一飄陸菲嫣終是強忍住惡毒的言語:
「長枝派比昆侖派如何?待他日慘劇發生才來追悔莫及麼?」

  「有理!」吳征放下茶碗笑道:「但晚輩不會讓他們為所欲為。前輩可能還
沒明白意思,晚輩之意,這件事情昆侖派上下自會解決清楚,不容前輩操心。」

  「我對暗香零落的瞭解遠比你們深得多。我可以幫到你。」孟永淑握緊了拳
頭,激憤之時聲線更加粗啞難聽。

  「前輩剛說晚輩無知。實則晚輩對前輩的瞭解尚不及對賊黨瞭解的多。仇恨
的確會催人奮進,但晚輩想知道,前輩對賊党的恨究竟有多深!」

  吳征心裡清楚,孟永淑絕對是對付暗香零落的強助。旁的不說光是毀容一事
便會讓一名女子恨之入骨,至於孟永淑失身毀容之後在長枝派的待遇多少猜得到,
這些積怨無一不會落到暗香零落身上。他所憂慮的是孟永淑會不會聽話,比起強
助,他更不願有一個肆意妄為自以為是的人破壞大局。

  此前林林總總,一來為探孟永淑的底線,二來也是從雙方一開始接觸便定下
誰主誰次的基調。吳征尚未吐露隻言片語有價值的資訊,若孟永淑率先交了底,
基調便定下了。雙方配合起來吳征也會順遂得多!

  出乎意料的是,孟永淑幾未有片刻猶豫站起身來,一把掀開遮面的黑巾斗笠,
露出被刀劈斧鑿過的醜怪面容。她忽然一把拉開束腰的絲帶,褪去風塵僕僕的衣
衫……

  「啊……」陸菲嫣失聲驚呼以手掩面,美眸裡淨是驚愕恐懼。

  只見孟永淑赤裸著上身,她的肌膚極白,猶如泊州梧桐齋出品的白紙,雪亮
亮的。可這張上好的白紙仿佛被頑童打翻了暗紅色的染料破壞了一片素淨,染料
幹透後便在紙上留下一柱一柱蛆蟲般的疤痕,尤其胸膛前兩塊紅肉觸目驚心。

  這裡本該是一對傲人的玉乳,只看疤痕猶如大碗公大小,邊緣極圓便能估摸出
它們的豐碩與渾圓,其當與孟永淑挺挺翹翹的肥臀相稱。可如今這對上天賜予的
恩物消失不見,只有利刃加身時那難言的痛苦與折磨留下的永久傷痕。

  吳征陡然瞪大了雙目,身體不受控制地篩糠般顫抖,雙掌死死捏緊扶手,強
忍著心中的不忍與不適堅定道:「可以!但一切必須聽我的!」

  「也成。」孟永淑披回外衫穿好,又以黑巾斗笠蒙面冷冷道:「但是不是該
讓我知道,你有什麼能耐讓我聽你的?」

  吳征心中苦笑,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衝動了啊!孟永淑裝作毫無抵抗之力
實則心中明鏡一般,早早扔了套子在這裡等著。抹了把額頭冷汗,不是心智不夠
堅定,實在是方才那一幕太過震撼心靈難以自持。回頭一想,若是陸林兩位師姑
與昆侖同門落在這幫賊黨手上……其可怖之處讓吳征剛抹幹的額頭滴雨般又冒出
水漬一片……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8-2-24 22:37

第六章 欲語難言 淚映心癡

  靜室裡燭火燃燒,偶爾閃過兩個燈花發出劈劈剝剝的響聲。

  吳征扯了扯衣擺將雙手放平藉以掩飾心中的慌亂不安,沉默不言似在斟酌,
又似在尋思利弊一時舉棋不定。

  孟永淑既占上風不急不躁,垂下的黑巾隔絕了視線,誰也休想從面容上去猜
測她的內心。

  震撼人心的一幕讓房裡浮動詭秘的氣氛,安靜更讓一切變得恐怖。身體的傷
殘有時比死更讓人恐懼,尤其是受了這麼重傷勢的女人,她還活著!仿佛在宣告
她的堅韌不屈與強烈求生欲,又仿佛這一條幾乎全廢的生命被留下,只不過是暗
香零落在世人展示他們在人體上雕刻而出的變態與殘酷。

  吳征不得不承認孟永淑大出他意料之外,無論是她毫無顧忌地解衣,還是留
在胴體上慘烈的傷痕,近距離看清之後更是心弦劇顫。

  孟永淑無論走到哪裡,這副被摧殘零落的模樣都有極大的震懾力!

  「我可以動用官府的力量,就像當年丘前輩所做的一樣。」

  「你能請來聖旨?再說請來又如何?掌門師兄當年傾盡全力也無法徹底剿滅
這幫畜生!」

  「我還可以以昆侖派的名義號召武林同道,江湖正直之士共襄義舉,以大海
無盡之勢席捲每一個角落,使賊黨無立錐之地。」

  「你有這麼大能耐嗎?」

  「有!」

  「牛皮吹得大過天。一個後生晚輩,六品官兒居然要做武林盟主才能做的事
情,當老娘好騙麼?」

  「丘前輩錯就錯在只知憑廟堂之力,殊不知朝廷兵馬雖如雷霆萬鈞,來得快
去得也快,唯草莽之間同心協力,則如春雨綿綿無窮無盡。暗香零落流毒極深,
怨念深重者不乏少數。昆侖派若能振臂一呼必然從者雲集,有力者出力,力量微
小者則於平日留意賊黨行蹤,見之既報,報之則剿。晚輩所言無立錐之地並非妄
想。」

  「唔……吳大人倒是有幾分見識!可這些仍然不夠!」

  「當然不夠!」吳征越說聲調越高,也越發慷慨激昂道:「可我身邊還有一
位對付暗香零落賊党的專家!若此人名副其實,有她相助何愁大事不成?賊黨不
亡?」

  「呵呵,什麼人這般厲害,說來聽聽。」

  「其人曾深受暗香零落之難,昔年曾花容月貌,賊党毀其容,殘其體,辱其
身。以此重傷本當即死,天可憐見存其性命!自此之後深恨賊黨,無日不以剿滅
其為畢生志向。」吳征霍然起身,緩緩邁向孟永淑沉聲一字一頓道:「仇恨催人
奮進,晚輩曾聽說過一句話:最瞭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仇人。孟前輩認為有道
理麼?」

  孟永淑身體劇烈起伏,醜陋的面容扭曲著揪成一團!吳征的話深深刺痛了內
心,也喚了深埋的恐懼與痛恨。無論是可憐還是避免得罪人,從沒人敢當面向她
提起這些話,但這個少年郎什麼都敢做,什麼都敢說,偏偏說得又極有道理,讓
她一肚子憤怒硬是發作不出來。

  「看來晚輩說對了!」吳征施施然回座道:「現下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位專家
是不是真有本事,她是沉湎於往事中自甘墮落如行屍走肉,還是化悲憤為力量了!」

  陸菲嫣心中大贊一聲好!

  孟永淑一招奇兵本已震懾住局面,不想吳征仍能巧妙地迂回周轉,此刻提出
的問題又回到了最初,順道又將局面拿回手中。

  「你方才的害怕是裝出來的?」孟永淑語聲冰冷淒厲,咬牙恨道。

  「不是裝!」吳征目光中露出哀憫與敬佩道:「我憤怒,同情,震驚,痛恨,
獨獨沒有害怕。若是怕了這幫該千刀萬剮的賊黨,身受重傷而頑強存活的孟前輩
會與晚輩合作麼?」

  「要對付滿手血腥的惡魔,沒用的軟蛋怎麼能成!」孟永淑音調漸高激動道:
「我可以幫你!但是你要做的所有事情一切都要讓我先知道,我會告訴你從哪裡
把他們挖出來,告訴你怎麼對付那幫惡魔!」

  「成交!」

  ……………………………………………………………………

  「你真的打算和孟永淑合作?」陸菲嫣打開被褥鋪好。鋪床這件事自她感恩
吳征開始便自發去做,那種尷尬無奈又甜甜的複雜情感月餘來仍未改變。抖起的
被褥如波浪般滾滾翻湧出去又淡然地飄飄落下,正如夜間激情纏綿後複歸溫柔旖
旎。

  「嗯!她是最好的選擇,這個世間恐怕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吳征在房內
來回踱步,不住扭頭抬肩放鬆著酸痛的筋骨。

  陸菲嫣拉來椅子道:「坐下吧,我給你揉揉。」

  「不要,坐著不舒服,你也累。我要躺著。」吳征笑得極邪,不由分說解衣
趴好,香軟的床讓他舒服地發出聲呻吟。

  陸菲嫣抿著唇,無奈地上床邁腿分跨吳征兩側,落下肥軟的隆臀騎在男兒腰
際。

  「呼,舒服!」吳征無比滿足地贊了一聲,肩上綿軟小手不輕不重地按揉,
腰上兩片臀瓣隨著美婦的身姿不停起起落落,又是舒爽,又是香豔。

  「掌門師兄將此事交在你身上,昆侖派的力量你不用,陸家,韓家也不用。
賊黨裡大盜巨寇甚多,光靠北城府衙能濟得多少事情?現下來了個孟永淑,你偏
偏如獲珍寶。你懂得的比我多,我本不該指手畫腳,可我想不明白,也很……擔
心。」陸菲嫣一邊控著手掌力度,一邊說出心中疑惑,擔憂吳征安危之情溢於言
表。

  「想不明白便不要去想啦!」吳征忽然翻身將陸菲嫣掀倒摟進懷裡:「今天
有沒想我?說實話!」

  「……想……」忸怩了一陣,陸菲嫣期期艾艾吐露實情。

  「這便對了!」吳征親吻美婦額前髮絲道:「你當下就該好好地練功,閒暇
便打點府中的事情,再空了就想想我。旁的事自有我來辦!到了時候自然會告知
於你。」

  「嗯!」陸菲嫣一陣恍惚。早已習慣了在他懷中,仿佛徜徉于溫暖的海洋,
時刻有他陪伴,時刻有他關懷。他離府一日,她也掛念了一日。

  呆在他身邊的感覺讓陸菲嫣迷戀得無法自拔,可總有做不完的事情。功法的
問題剛剛解決,暗香零落又緊接著到來。吳征日夜操勞全是為了自己,陸菲嫣芳
心如醉。

  「你多少猜到了些吧?不是有意隱瞞,我答應了人暫保密此事。」

  「我對他們不放心!沒理沒據的,著實信不過。」

  暗香零落不是想像的那麼簡單!

  吳征硬生生咽下這句話,說出來也不過徒惹擔憂而已:「師叔們要守山門,
韓家還未從漩渦裡脫身,據我所知麻煩之大遠超預計,陸家更是一動就暴露意圖,
一切如常讓人不明所以才是最好的選擇。我能選擇的夥伴只有他們啦。而且……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們靠得住。」

  「那個女人……讓人難以捉摸,你是怎麼看她的?」陸菲嫣微泛酸意,迫不
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敗家娘們……」

  「撲哧。」等來的答案讓人忍俊不禁,陸菲嫣被逗的大樂。

  這等地位超凡的豪族家主豈能做事胡來?背後的深意讓人無法捉摸罷了。只
是祝雅瞳此前種種所為,一邊幫著燕國迅速籌集好軍資,一邊又暗助奚半樓。這
一場大戰連燕秦兩國都消耗巨大,祝家再富可敵國也難免傷筋動骨,這不是敗家
還能是什麼?

  或許正是因為祝家元氣大傷,祝雅瞳才迫切要與吳征合作辣椒生意吧。

  「咱們家明面上是馮同和做管家,實則大權都在你手裡,可不許像那個人一
樣敗家。吳府新創,一枚銅錢也得掰成兩瓣來花,我真是窮怕了……」吳征一臉
痛心疾首。

  「昆侖剛給你湊了五千兩銀票一時半會兒怎生花的完?再說了,吳大人若是
缺錢花還怕沒人巴巴地給送來?站在府衙門口一招手怕是隊伍要排回家裡來。」
陸菲嫣嘟嘴揶揄道。

  這個神情既有熟女的美豔亦有少女的天真,彎翹的嘴角向上勾起,迷人的星
眸撲閃著可愛的華彩。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美!」吳征捏著陸菲嫣下巴展顏笑道:「忘了從前
的事情吧,安心和我在一起。人生苦短,你不好好把握昭華便逝去不回頭。」

  陸菲嫣嬌軀一顫,不敢對視吳征火辣辣逼視的目光低頭合眼,心中百感交集
一時忘言。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別怕,我會變得更強更厲害,不需多久顧陸兩家沒
人敢說一個不字。至於旁的……他們說什麼重要麼?」吳征將陸菲嫣螓首摟在脖
頸道:「你一路看著我從小長大,看著我越來越強,我下決心去做的事情一定做
得到。你知道的對不對?」

  懷中玲瓏浮凸的嬌軀越來越軟,越來越熱,吳征卻沒有動作靜靜等著答案:
「你看,連它都越來越強了……」

  抵在腰腹的硬物幾乎將陸菲嫣燙化:「我會等你……呼……我會等你……」
第一句細如蚊呐期期艾艾,第二句字字清晰語聲堅定。

  輕柔摟住嬌軀的雙臂陡然一緊!幾讓陸菲嫣喘不過氣來。短暫的平靜相擁,
便是一場狂風暴雨般的激情四溢……

  雞鳴三聲,朝陽未出,黑夜未褪。陸菲嫣及時醒來輕輕滑出吳征的懷抱,悄
無聲息地起身著衣離去。

  今日是大朝會,吳征雖是個地方官不列朝堂,但新官上任陛下都會傳召,這
一回也需上朝面聖。陸菲嫣早早起身為他備好一切亦是兩人不需挑明的默契。美
婦蓮步遊移間腿心裡依舊酥酥麻麻又酸又漲,讓她臉頰緋紅嬌羞不已。

  昨夜吳征比之從前更加狂野兇悍,變著法兒將陸菲嫣擺放成各種姿勢,以不
同的角度像只發瘋的公牛般無休無止地大力衝擊,直讓她爽暈了數次,每回又是
活活被快感美醒,待得她出聲討饒吳征方才甘休!

  「真的很厲害……」陸菲嫣深深呼吸排去旖旎的雜念跨過內院門檻,張羅起
外府事務來……

  打點好一切提著食盒回到小院內,只見吳征將床單扯落地面,正抖著錦被折
疊。

  「你在幹什麼呀?怎麼還能做這種事?」許是心中惶急了些,陸菲嫣的聲音
又尖又細。

  「啊喲,你一驚一乍的幹什麼?把我折被子的思路都給打斷咯。」吳征誇張
地顫了顫身子調笑道。

  「咯咯,你這人……竟是說些沒正形的話兒。」陸菲嫣笑得花枝亂顫:「哪
家的老爺自己折被褥的?快放下!」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吳征昂首挺胸大義凜然,複又賊賊地賤笑道:
「床單每日都要換洗又都是你自己動手,我幫幫忙也沒怎地。」

  陸菲嫣俏臉佈滿紅霞啐了一口道:「快些用了早膳去上朝,今日片刻也輕慢
不得!」

  用了早膳著好官服,在陸菲嫣依依不捨的目光下吳征坐上馬車直達午門。

  皇城東北角裡的景幽宮記錄了這位元新晉紅人的點點滴滴,立在巍峨高聳的門
口,吳征恍若隔世。

  「吳大人,恭喜恭喜!」

  「吳大人年少有為,佩服佩服。」

  「昔年曾言奚刺史得獲高徒,如今聰明的孩童已長成英偉不凡的少年,可喜
可賀!」

  恭維聲不絕於耳,比之初入皇城面聖時的光景不可同日而語。吳征一臉狀似
靦腆地拱手道謝,直到霍永寧下了車駕來到他身邊,百官才識趣地退開。

  「吳大人!誇官都不參與,當真好大的膽子。」中書令一臉揶揄笑道。

  「實是有傷在身支援不住,霍大人可折煞下官了。」吳征誠惶誠恐地道。

  「好了好了!」霍永寧伸手搭上吳征肩頭道:「胡侍中已入宮見駕,時辰也
差不多,你隨本官一同去面聖吧。」

  再入金鑾殿,比之從前那個在角落裡旁聽伺候的小侍衛,如今吳征已有資格
位列排的上號,雖說六品官兒仍是叨陪末座。

  遠遠望去車騎將軍韓克軍老態龍鍾在聖上特賜的椅子上坐著,皇城門口也曾
照面,只是當下的形勢吳征不好和他多套近乎。見他現下的模樣,再想有功之臣
的封賞也僅余韓家三將尚未塵埃落定,吳征心中不免為韓歸雁大為擔心。

  梁興翰在屠沖的扶持下坐了龍椅,百官山呼跪拜已畢,大殿上便你一言,我
一語地議起事來。

  不再是從前一無所知的毛頭小子,朝堂上的派系他也看得分分明明。除了昆
侖與青城兩系涇渭分明之外,尚書令蔣安和看似老好人誰也不得罪,實則每發一
言總有官員附和。

  至於那位從草芥平民一路爬上中書令高位的霍永寧則形同孤臣,向來只分對
錯不認人,頗有一股懟天懟地懟空氣的氣概與莫名喜感……若不是這位的確太有
本事,或許早給貶得不知那處窮鄉僻壤去了。

  新晉的侍中俞人則意氣風發,此前他也與曾經的上官蔣安和頗為交好,如今
兩人平起平坐,言語之間便多少有了些齟齬。且吳徵用心觀察之際,發現他與驃
騎將軍迭雲鶴多有遙相呼應之意。見狀不由皺起了眉頭!

  俞化傑曾在胡府向韓歸雁示愛,雖被愛侶當眾狠狠回擊顏面全無,可這兩人
若是聯起手來當真叫人不好對付。

  朝政議罷,胡浩見時機差不多出班奏道:「啟稟陛下,破虜將軍韓鐵甲,建
威將軍韓鐵衣,撫軍將軍韓鐵雁封賞一事尚未定下。三將於涼州建功立業無數,
臣請陛下早作決斷。」

  吳征心中一跳忙舉目遠望。事關昆侖一系在大秦軍中的影響力,更關乎韓歸
雁此後前程,實是他心中最為掛念之事。見胡浩頂著壓力強行提起此事,倒有點
逼迫聖上的意思,也不免有些替他擔心,深感孤軍奮戰的無奈與吃力。

  梁興翰尚未答話,迭雲鶴亦出班奏道:「啟稟陛下,軍中如今尚未有空置之
職。有功之臣當賞,然牽一髮而動全身,賞亦可有他法。請陛下三思。」

  「呵呵,迭大將軍欲陷陛下于不義否?有功之臣不賞豈非寒了將士們的心?
大破敵軍之將不遷,還任由尸位素餐者坑害大秦麼?」胡浩冷笑著譏諷道,話裡
話外無不指向穩坐後方的迭雲鶴。

  「胡大人此言差矣。」俞人則踏步出班道。

  「諸位愛卿且慢!」梁興翰忽然出言打斷道:「朕倒想起一件事來,北城令
吳愛卿何在?」

  這時候點我的名?吳征滿腹疑惑,不過見胡浩落入下風,韓克軍又一言不發,
這一下倒是替胡浩解了圍。他忙出班趨前跪地:「微臣吳征叩見陛下。」

  「吳愛卿平身。」梁興翰笑呵呵道:「愛卿北征亭城以奇技克敵制勝,出使
北燕亦得霍愛卿盛讚,朕正要褒獎於你。」

  「為陛下效死力本是分內之事,亦多托陛下齊天洪福與威德四海,微臣不敢
居功。」拍馬屁這種東西,只要放下了臉皮真的可以隨口就來的。吳征雖覺肉麻,
也知梁興翰必然大爽。

  「哈哈哈!好!好!好!」梁興翰連聲贊道:「有此忠肝義膽之臣,大秦何
愁不興!只是吳愛卿,你大破狄俊彥的那一手……」

  「地湧金蓮!」屠沖及時接上了話。

  「對!地湧金蓮!朕不明其中道理,可否請吳愛卿解朕之惑?」吳徵用的技
法堪稱一個謎,連皇帝都不能免除好奇心。

  吳征面色通紅為難道:「此事說來有礙觀瞻,這個……」

  「朕恕你無罪!」

  借著短暫的間隔,吳征已理好了思路道:「昔年微臣奉聖命入京,於郊外遇
人阻擋出言不遜。微臣年幼無知出手將其推入農戶糞坑,其時爭執間微臣懷內火
折漏出,竟在糞坑上方燃起。此事原本過了便罷,倒是同行的韓撫軍記在心裡。
于亭城時念及此事,又與韓撫軍一試之後果然有效,才有了地湧金蓮!若無當日
陛下恩典召微臣進京便無此事,仍是有賴陛下恩德。」

  吳征的官位塵埃落定,順勢將功勞往韓歸雁身上一推,或許也能幫她增加些
砝碼。至於金吾衛那幫人跟著迭雲鶴沆瀣一氣,逮著了機會當然是往死裡黑了。

  「哈哈!有趣,當真有趣。」梁興翰龍顏大悅向韓克軍道:「韓愛卿昔年征
戰,可有過這等異想天開之時?」

  「從未有過!」韓克軍亦是拈須搖頭微笑道:「江山代有人才出,臣賀喜陛
下!」

  梁興翰大有深意地望著韓克軍許久道:「朕倦了,屠沖,退朝!」

  吳征心中忐忑,不知是否得罪了這位喜怒無常的老年皇帝,不過今日一頓盛
贊百官都聽在耳裡,至少短時間內還是道護身的令符。至於梁興翰最後望向韓克
軍的複雜目光他不明其中深意,只覺得心中發毛。

  朝會散去吳征並未離開,在皇城門口晃晃悠悠,直到黃昏時才又進入皇城來
到後宮門口。

  後宮裡輪值的中黃門見了吳征頗為意外,不知這位今日著聖上大為褒獎的少
年郎所來何為。當下不敢怠慢先行見禮。

  吳征回了禮亮出蟠龍金牌,借著中黃門上前查驗之機又塞了兩張銀票笑道:
「本官欲求見屠公公,還請兩位行個方便。」

  有錢好辦事,且蟠龍金牌出入皇城無忌,中黃門焉敢阻攔,其中一位長得白
淨面皮偏又飄蕩的三綹長須,身形瘦長的趕忙打著手勢讓開道路賠笑道:「吳大
人手持金牌,這麼說可折煞雜家了。快請,快請,雜家公務在身不敢擅離,不知
吳大人知曉屠公公的居所否?」

  「還真是不知。」吳征撓撓頭,後宮佳麗三千,面積自是巨大,一路詢問難
免惹人嘲笑。

  中黃門心中大喜,忙喚來從屬暫時替了崗位陪著吳征在一旁涼亭坐下道:
「吳大人稍待,引路的小公公片刻就來。雜家皮良朋,向來最重英雄好漢,向來
對吳大人仰慕得五體投地。不想今日能與吳大人當面,雜家以茶代酒,敬大人一
杯。」

  吳征今日受的恭維甚多也不差這一個,不過他在宮裡識得的人極少,正是要
借著聖眷正隆的聲望廣開門路,否則應付兩個中黃門也不需使上銀票,當即端起
茶杯道:「我是後生小輩,怎敢在皮公公面前妄自尊大?承蒙皮公公抬舉,我就
高攀一回。」

  本官不自稱了,臉上的笑容如春風般和熙,連端在手中的杯子都刻意放低,
皮良朋樂得笑開了花,暗贊一聲:不愧是屠大人都看中的後起之秀。小春子不過
為他牽了個馬混個臉熟便一路混上了掖庭僕射一職,今日能識得他當真是運氣。

  兩人碰了一杯算是定下初識的交情,吳征順口問道:「屠公公侍奉皇上經年,
晚輩不識後宮規矩冒昧來訪,不知時辰是否得宜。還望皮公公指教。」

  「哪敢哪敢!」皮良朋湊近低聲道:「聖上近日裡歇得早,屠大人年事也高
故而不需通宵侍奉,吳大人此時來得正好。再晚了些怕是屠大人也歇下了。」

  正說話間,一人疾步順著道路前來,遠遠望見吳征大喜飛奔近前卑躬道:
「吳大人,久見,久見!一別經年,小春子心中思念得緊。」

  吳征亦展顏笑著將他扶起道:「春公公這般做派可是要折煞我?」兩人相識
于微末之時,如今各自混出了名堂,相見倒有些感慨。

  「是了,雜家再見吳大人心中激動,倒叫大人難做了。快請,快請,雜家陪
您去見屠大人。」不由分說拉著吳征的手前行。

  趙立春自小淨身入宮,雖剛發跡不久,一雙手仍遠比普通男子細滑。吳征極
為不適,幸好長期練武的手臂足夠穩定,心境也足夠處變不驚未曾得罪了人。

  後宮雖比不起朝堂處莊嚴凝重,也多了許多鶯鶯燕燕與不男不女的陰氣。可
堪與朝堂匹敵的面積與更加富麗堂皇的宮殿,無不展露著君臨天下的尊榮。

  設計精巧的道路中望去,露出樹梢的殿角飛簷披著華美的琉璃瓦,仿佛一座
座黃金鑄就的島嶼,比之黃昏時分的漫天彩霞更加耀眼輝煌。

  趙立春興高采烈,可放輕的步伐與壓低的聲音仍顯小心翼翼:「吳大人,這
裡便是抹香宮,原先是朱婕妤娘娘的寢宮。」

  吳征放眼望去,宮殿四周栽滿各式鮮花,應是四時花期不斷,抹香宮名不虛
傳。

  念及一同對付朱婕妤的往事,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趙立春領吳征前來又
刻意點出的用意不言而明,而吳征卻是感慨萬千。

  趙立春沒有什麼出身家世,在皇宮裡本該卑賤一輩子。被派遣來接引初次入
皇城的吳征看似一次偶然,實則內裡仍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奉聖命離開昆侖山面聖的吳征受了個九品羽林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是
天才美名傳遍天下,嫉妒與幸災樂禍者有之,願意暗中搭一把手的也不乏少數。
在昆侖山上見過吳征兩回,也親手試過他功力的屠沖也是其中之一。

  胡浩的性格自是願意吳征多摔些跟頭漲漲教訓,但作為師父的奚半樓對吳征
瞭解更深,則難免多操些心思,趙立春正是他出面向屠沖討要來的人選。——其
原因正是奚半樓打小教導吳征時悟出的教學方法,威嚴與關愛並存。

  其後經歷大內練兵,朱家倒臺一案,屠沖與奚半樓之間便多了一條相互傳遞
態度的紐帶——趙立春。這位碰了天大運氣的小人物因此節節高升,跨過中黃門
與永安丞做了掖庭令。至此事已成熟,作為吳征皇宮中第一位鐵杆盟友自也被徹
底交到了他手中。這些事趙立春雲裡霧裡只以為是自己運氣好,吳征卻是一清二
楚。

  轉轉悠悠來到屠沖的居所前,趙立春通報了一聲不久便等來屠沖的傳喚。

  換下了官服,身著便裝的屠沖更顯得老瘦枯乾,仿佛一陣風便能刮跑。但吳
征絲毫不敢輕慢——那雙皮包骨頭青筋迸突的手掌可比蒼鷹之爪更加有力致命!

  「下官見過屠公公。」吳征長揖到地,禮敬極重。

  「好好好!吳大人快請坐,小春子,去沏老夫的三山霧來。」屠沖並未起身
只是揮手招呼,不過據說三山霧不是天子近臣可喝不著,可知已給了吳征足夠的
面子。

  「冒昧前來,打擾公公休息了,下官罪過。」趙立春被打發走,屋裡僅有屠
沖與吳征二人,吳征順勢近前將厚厚一疊銀票擺在桌案上,又若無其事地回座道:
「師命拜訪屠公公,言道大戰燕軍時多勞公公居中協調方保三關不失,弟子奉命
跪謝公公。」

  拜了三拜,吳征心中微涼:朝堂上皇帝對昆侖一系的態度他看在眼裡。不僅
對韓克軍冷冷淡淡,連對胡浩都顯得疏遠不少,奚半樓遠在涼州,似乎皇帝只對
他吳征青眼有加。吳征並不清楚國之棟樑之中發生了什麼,又意味著什麼,可這
一系似乎將所有的資源與希望都落到了吳征身上,拜訪屠沖的好處也由吳征來拿。
其中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回頭見了奚刺史代老夫問個好,都是為大秦出力,奚刺史見外了。」屠沖
大喇喇地任由銀票擺在檯面也不收起,恰巧趙立春端著茶碗剛回,奉茶時目不斜
視,仿佛什麼都沒有看見。

  「也是個可造之材,難怪屠沖與師尊共同選定了他。」吳征心中一寬,聰明
人好合作,被豬隊友坑死才是最冤的。

  閒話了些家常,屠沖露出送客之意道:「天色漸晚,老夫還要去侍奉皇上。
小春子,吳大人難得來後宮一回,你便領著他走走,切記莫要衝撞了貴人。」

  辭別了屠沖,兩人揀著偏僻小路一路繞行至掖庭。趙立春昂首挺胸面目嚴肅,
倒是頗顯威儀。

  吳征自是明白他人前顯耀之心,只是時日已晚他還身有要事,靈機一動道:
「趙兄,今日已晚,我也還有一樁心願未了,還是另擇吉日專程來訪,今日便不
做打擾了。」

  「吳兄說哪裡話來?既有要事待來日空閒了無妨。」一路上兩人已以兄弟相
稱,趙立春認准了吳征是他的貴人言聽計從道:「不知吳兄還有甚麼心願?」

  「哈哈,說來讓人羞慚。」吳征摸了摸鼻子面皮微紅道:「當年我在景幽宮
處當值,真是不堪回首。如今自是不願再回去啦,只想再回去看看那堵高牆背後
之地深刻腦中,以激勵日後不可絲毫鬆懈,以免又落入荒角之地。」

  趙立春露出古怪的神情道:「那裡是天澤宮所在,吳兄,不是兄弟多嘴,那
裡恐不太方便。」

  「咦?」吳征亦奇怪道:「我只是去看看而已,莫非蟠龍金牌進不得宮殿麼?」

  「自然不是!」趙立春為難道:「吳兄手持蟠龍金牌,便是皇后娘娘也可求
見。只是……哎,這事不好多說還請吳兄見諒。」

  見吳征不答話只是疑惑地望著他,趙立春頓足道:「罷了罷了,小弟便陪吳
兄走一趟。」

  兩人又來到天澤宮前,吳征又道:「此地如此荒僻,莫非是……」

  「正是!」趙立春擺手打斷示意吳征噤聲:「裡頭這一位十分特殊,聖上連
她的名字都不願再聽,這個……這個……哎!」

  吳征見他左右為難也不催促,只是一臉迷惑不解地撓著頭。

  趙立春頓了頓足道:「吳兄快去快回也不需通報,料得無人敢攔阻。進了宮
辦完事便出來,萬萬不可與內裡的人交談,更不必問此地是何人居住。小弟並非
有意隱瞞,而是知曉了有百害而無一益!小弟在這裡等著,此事今日過後便罷,
不可再叫其他人知曉。」

  吳征暗道一聲果然,玉妃在宮中太過招人避諱,趙立春連進去都不願——也
幸好他不願,遂迷茫地點了點拱手道:「有勞趙兄。」

  第一回從正門步入天澤宮,宮門雖打掃得乾淨仍難掩年久失修的破敗,角落
裡爬滿了青苔。天澤宮三個金漆大字更是斑斑駁駁,掉漆的地方露出蒼青的底色。

  吳征心中難受又激動,在這荒僻之地枯守獨坐,不知近一年多過去,宮裡那
位淒豔絕倫的麗人又是怎生模樣?不知她又是否如他一樣,時時念起對方。

  跨過寬大又殘破的宮門,服侍玉蘢煙的老媽子正百無聊賴地在院井中望天,
見宮中忽然來人嚇了一跳。吳征及時豎起手指在唇邊一比,亮出蟠龍金牌揮手讓
她退下。老媽子如蒙大赦般惶急地跑回屋去砰地一聲關緊房門,瑟瑟發抖。

  吳征踏入無比熟悉的內殿,向著僅亮起一點昏暗燭光的宮室走去。他並未刻
意放輕腳步,剛至門口便聽見一聲驚呼:「什麼人?」

  吳征頓足壓著翻湧的心緒,低聲又清晰道:「微臣吳征,求見玉妃娘娘!」

  「嗆啷」一聲脆物墜地破碎的聲響,宮內獨坐的人兒怔了半晌才踩著細碎的
腳步奔行而來。一陣香風拂過,麗人滿面愕然又驚喜道:「你……你……真的是
你?」

  玉蘢煙只著一件單薄的純白素衣,粉黛未施,長髮未盤,星眸半合啜著眼角
的淚花,下撇時絕不顯苦相卻引人愛憐的嘴角,還有隨著急促呼吸不住上下起伏
的飽滿胸乳。這一切讓她憔悴的面容不僅難掩麗色,反倒更增淒豔。吳征眯眼抿
唇,心中大起憐惜之意沉聲道:「是我!」

  「你……你怎麼進來的,快走,讓人看見了要出大事。」玉蘢煙心中難舍,
卻又大為焦急起來。

  吳征失笑取出蟠龍金牌晃了晃道:「娘娘怎麼忘了?微臣自然能光明正大地
進來。」促狹心起調戲道:「莫非偏要翻宮牆玉妃娘娘才不擔心麼?」

  見了蟠龍金牌,玉蘢煙心中大定之後頓時鼻頭一酸淚水瞬間奪眶而出。一時
只想嚎啕大哭卻梗在喉頭哭不出來,想找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尋求些許慰籍,足
底卻像定住了一般挪不動分毫。

  吳征大踏步走近如前時一把將她橫身抱起!茉莉似的清香浸潤鼻尖,入懷的
嬌軀豐腴綿軟,靠在胸膛的臉頰與自然而然環住脖頸的手臂卻一片冰涼。吳征心
中大痛,淒寒的冷宮竟連一件保暖的衣物都無。

  愛憐之心既起,情意便再難壓抑。吳征在玉蘢煙的驚呼聲中將她抱起,一手
扶著螓首後腦勺,一手橫跨豐腴沃軟的腰肢將她抵在樑柱上,對著朱紅圓巧的香
唇狠狠吻落……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8-3-3 21:33

第七章 銀月如鉤 風露誰立

  時間仿佛靜止下來。男兒吻的又深又重,抵開牙關的舌頭肆意侵略著玉蘢煙
的香唇潤舌。

  她身上著衣甚少,薄紗製成的長袍形同虛無,全不能掩去豐滿的身姿。吳征
抱緊愛撫時固然能觸到極為接近於赤裸的肉感,亦能感受到飽滿結實的胸乳那渾
圓的乳廓與頂端翹挺堅硬的梅珠。

  可有些微冷的唇瓣與冰涼的舌尖已讓吳征從衝動中吃了一激,褪去熱血上頭
心中微有悔意。

  絕世淒豔的風姿難以抵抗,此前被「發配」景幽宮時,半夜偷過宮牆亦曾偶
有借機輕薄之舉一嘗香澤。可吳征從未想過要與這位冷宮妃子有甚麼進一步的發
展,她畢竟是皇帝的女人,其中的牽連干係之大便是十個吳征也擔不起。

  可此刻的舉動發自內心,陡然與早已在他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的女子重逢,
她的美麗,惹人憐愛,還有那股難以述說的複雜情感,甚至是對她長久以來解之
不開的謎團,都催發著吳征,生生激起胸中一團邪火,既愛又恨地想將她按在身
下狠狠蹂躪。

  心念既動,吳征及時壓下衝動的欲火暗道不妥,視線中正對上玉蘢煙不知所
措的星眸。她顯然因吳征突兀的舉動而吃驚,甚至是有些害怕。可原本有些涼的
唇瓣忽然變得火熱,冰冰的小舌在熱情地回應,甚至隔著那件猶若無物輕薄紗衣
的美乳亦向前挺了挺,用兩顆勃脹硬翹的乳尖告知男兒她有多麼情動。

  抗拒的神情與投懷送抱般的嬌軀動作分外媚人,吳征雙目陡然瞪大悶哼一聲,
大手攀上乳峰正待更進一步。玉蘢煙忽然使出渾身氣力一撤脖頸,狠狠甩開吳征
的口唇,「砰」地一聲,後腦勺重重撞擊木柱的聲響讓兩人都驚呼起來。

  「娘娘,微臣對不住。」吳征潛運內力,熱得發燙的大手輕柔地撫摸玉蘢煙
的螓首替她推宮過血。

  頭上的疼痛與昏沉變作輕飄飄,暈乎乎的,仿佛躺在軟綿綿的錦被絨床上即
將入睡一般。玉蘢煙瓊鼻中輕哼了兩聲,睜目搖頭道:「別抱著我,你這樣……
會惹大禍的。」

  「微臣對娘娘犯的罪,死上一百回也不夠了。」吳征抱起玉蘢煙輕車熟路地
來到寢宮將她放下道:「還疼麼?」

  「不疼了。你的武功好厲害,幫我敷了片刻便一點也不疼啦。」玉蘢煙輕笑
著搖頭:「不知道你今天會來,我這裡也沒什麼可以招待你的……」

  見她刻意回避了方才的尷尬一幕,吳征也不再提起起身環顧。

  此前雖也曾多次將玉蘢煙抱回寢宮,可來去匆匆也來不及細看。只見目光所
及之處一燈如豆,所用的傢俱物事必備品倒也不缺,只是看著極為老舊也不知多
久未曾換過,處處都是一副荒蕪淒涼之感。

  吳征苦笑回身道:「微臣怎敢勞娘娘招待。這裡我看得清了,明日來探望娘
娘時會捎上些物事。」

  「呀!萬萬不可,你……你莫要亂來。」玉蘢煙惶急道:「明日怎可還來?
而且,我這裡不能有其他的東西!」

  「三日後微臣有要事在身,自然明日還要來,也只有明日。娘娘這裡難道常
有人來?」吳征微笑問道。

  「沒……沒有。」玉蘢煙頓了頓艱難又帶著暖意地笑道:「自你離京之後,
這裡都再沒有旁人來過。」

  「也就是說只有微臣會來?那麼我送些東西有甚麼打緊?我明日再來又有甚
麼打緊?」吳征笑道,比之當時在景幽宮輪值的小侍衛,不知沉穩自信了多少。

  「呃……我不想害你。」玉蘢煙一時語塞,唯唯諾諾道。

  吳征定定望著玉蘢煙道:「不會的,微臣已非吳下阿蒙,凡事心中有數。」

  「我也攔你不住。咦,吳下阿蒙?那是什麼?」玉蘢煙忽聽一句生詞怪道。

  「呃……」成語說得順口一時不查,吳征撓頭將吳下阿蒙的典故扯了一通,
來源自然又是某些虛無縹緲的雜書上看來的。

  「你真的很有本事,亭城的戰事宮裡傳得沸沸揚揚,我也都聽說啦。」玉蘢
煙心潮起伏,若是小弟還在世間,會不會像吳征一樣成長為一個偉岸的男人……

  「運氣比較好。娘娘何時聽說的亭城戰事?」

  「老媽子在門口和路過的宮女聊天我偷聽見的,說你使了一招地湧金蓮,那
是怎麼回事?」玉蘢煙久居冷宮,長時間連一句話都未與外人說過。聽完吳下阿
蒙之後談興漸濃,頗有獵奇之心。

  吳征哭笑不得,這故事恐怕沒說上十遍八遍不得閒,幸好地湧金蓮也就使得
一回,今後沒人會再上當自也不會再用。先告了聲罪再將沼氣的道理簡述一遍,
在美人面前說起這些污穢之物著實有些難堪,倒讓口齒靈便的吳征說得結結巴巴。

  玉蘢煙心中暗啐一口,陡然念起被楊修明羞辱之時高高翹起的臀兒,還有插
在後庭處的拂塵都落入吳征眼中,一時羞得滿面通紅。

  吳征不知女人的奇思妙想竟會將二者聯繫在一起,不明所以,狀似漫不經心
道:「長久居於此地不是好事,娘娘有沒想過離開這裡?微臣或許可以想辦法。」

  「什麼?」玉蘢煙心中大驚一坐而起道:「你到底要幹什麼?怎會……怎會
這麼想?」

  「在這裡呆著,難道好麼?」吳征微微一笑,心中的疑惑略有了些明晰,垂
頭向玉蘢煙問道。

  玉蘢煙暗暗自責失態,獨處冷宮許久,一切心機城府都變得無比淺薄,連連
安慰自己幸好吳征只是隨口一問,否則換了瞭解她在宮中始末的人來了怕要看出
些端倪:「我怎能離開這裡?你……你真是膽大包天。」

  「若有好的機會,微臣自信可以做到。娘娘在宮中如無根浮萍,為何不能離
開這裡?是不敢,還是不願?微臣不明白。」吳征繼續左顧右盼淡淡道,眼角的
餘光借著昏黃燈火始終注視著玉蘢煙的神情。

  「你快打消這個念頭,可知若被人發現後果會如何?你……莫要胡思亂想。」

  「那是不可能的,微臣決心已下斷無回頭之理。只要娘娘同意,微臣立刻著
手安排。」吳征不為所動,逼得一步緊似一步。

  「不要再亂說,也不許再亂想了。這裡也不是你該常來的地方,日後……莫
要犯險前來了。」

  玉蘢煙恢復鎮定之後說話淡淡的,情緒神情也難見波動。吳征心中卻明鏡一
般知曉定然有什麼難以出口的隱情。

  幽居冷宮的妃子遠離昔日繁華不說,更是受盡冷眼欺淩慘不堪言,玉蘢煙還
是其中最為淒慘的一位。換了旁人即使有一線希望也會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這個
鬼地方,豈有斷然拒絕之理?何況她除了初時咋聞的驚愕之外,一切都太過冷靜
平淡,仿佛刻意在壓抑著什麼。

  探明了大概,吳征也不逼迫道:「微臣蟠龍金牌,自然來得。娘娘不想微臣
再來?」

  「我……」吳征的膽子大得嚇人,玉蘢煙情知說他不動,斟酌道:「蟠龍金
牌豈能隨意擅用?我在宮裡的時間比你長豈能不知?你每回來……我都要提心吊
膽。哎,總之切切要小心。對了,你說三日後有要事,不知是什麼?又要離京麼?」

  分明有濃濃的不舍心中有情,卻又絕不肯隨自己離去,此刻還顧左右而言他,
吳征心中更明順著話道:「娘娘不提都忘了,微臣現官拜京兆北城令,有一股賊
党作亂欺辱百姓,微臣要拿他們入獄。」

  「啊!那不是……很危險?」玉蘢煙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你……萬萬要小
心。」

  「所以想請娘娘再幫微臣配置些藥粉。」吳征從懷中取出一包藥材,正是用
來毒倒楊修明的那些交予玉蘢煙:「對付賊黨什麼手段都不需忌諱,還請娘娘相
助。」

  「哦,好的。我現下就去你稍待片刻。」玉蘢煙晃了晃螓首就要起身。

  「不忙。娘娘早些休息,微臣明日再來取。」吳征將玉蘢煙按回床榻,替她
蓋好被褥道:「微臣先行告退。」

  離開天澤宮,服侍玉蘢煙的老媽子依然躲在廂房內不見人影。吳征將方才之
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確信每一個細節都記在腦海中才放開步伐離去。

  趙立春在宮門口等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見吳征出來才長舒了一口
大氣,忍不住埋怨道:「我的好哥哥,怎地如許久才出來?讓小弟等得心焦。」

  吳征湊近低聲道:「讓兄弟久等,對不住。還要托兄弟幫個忙,明日準備些
新的被褥衣物等日常物事,我有用。」

  「你……兄弟啊……」趙立春大為驚恐,慌亂無措。

  吳征又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淡定自若道:「兄弟忘了朱婕妤之事了?安
心!」

  提起朱婕妤,趙立春自然而然想到吳征身懷密旨一舉將這位寵妃掀翻,怔了
一怔喜上眉梢連連點頭:「曉得,曉得。」不想這位貴人神通廣大,居然又得了
密旨,只不知這一回是什麼好事。若是再跟著他攀上些功勞,或許小黃門的高位
身份都已在招手。

  成功唬住了趙立春,吳征又吩咐道:「抽空與這裡的老媽子說一說,今夜見
到我的事情爛在肚子裡誰也不許提起。當然,兄弟也是一樣,莫要辜負小弟一番
好意。」

  「理會得理會得!」趙立春將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此處亦歸小弟的掖庭所
轄,嚇上一嚇包管她一個字都不敢說。啊喲,不對,小弟什麼都不知道!」

  拜別了趙立春,吳征出宮回府。

  次日清晨吳征又是起了個大早,只因北城府衙今日將迎來一位思念許久的貴
客。

  堆在府衙案頭的公文整整齊齊,每一份都夾著紙條。昨日吳征上朝未至,公
務事便交托給張六橋與戴志傑。這兩位不敢擅作主張,只將意見條條理清著於紙
條上。張六橋經驗豐富,戴志傑謹慎沉厚,兩人加在一起比吳征可強得多。是以
吳征通覽一遍便快速批下將公務掃在一邊。

  看看時辰差不多,吳征強抑下心中熱切的期盼回到後堂小憩。剛坐下尚未沏
好茶,門外便傳來焦急的腳步聲,張六橋不及叩門便大聲通報道:「大人!大人!
撫軍將軍來訪!」

  「哦?」吳征一副意外之喜的模樣整理衣冠大踏步出迎。

  韓歸雁輕車簡從在府衙門口下馬左顧右盼。平素常做仕子裝扮,只以一條紅
帶束起馬尾的螓首上,黃玉釵子一頭自花蕊心處紮入別緊一朵掌心大小的金花,
另一頭則垂吊這兩顆光華瑩斂的指頭大小珍珠。一身剪裁襯體的大紅色薄羅長裙
自肩到腳一體而成,將她修長的身姿托得更為出挑。足下踏著的小皮靴緊緊包裹
著細長又健美的腿肚子,將一雙長腿的魅力展現得驚心動魄。

  平日裡英武的女將細心打扮起來,英風稍減,嫵媚大增。看得吳征一陣眼熱
心跳,恨不得大庭廣眾便將愛侶一把擁入懷裡欺淩得她嬌喘呼呼,羞羞怯怯。

  「韓將軍久候,怎地忽然來訪也不遣人通個信兒,下官好造作準備。」

  韓歸雁輕嗔薄怒地瞪了他一眼,鼓了鼓腮幫哼道:「本將愛來就來,吳大人
不歡迎麼?」

  「豈敢!簡直蓬蓽生輝。」吳征側身抬手恭迎。

  「哼!」韓歸雁雙臂輩在腰後,踏步時長腿在筆直與彎折間迴圈,腦後馬尾
隨之一甩一蕩,優美與動感兼備。

  候在衙堂口的張六橋與韓歸雁見過禮急忙陪同往後堂行去,心中又是納悶又
是驚慌:吳征刻意隻身出迎不知有何盤算?韓家的女兒大模大樣來訪,還是蟄伏
數月來第一次現身人前,其中的意味非同小可。

  瞿羽湘早早被吳征打發去辦事,得了信兒此刻才來正候在後堂前,見了韓歸
雁大喜過望,連面上都泛起兩抹酡紅。韓歸雁亦喜,率先小步奔行迎上一把拉起
閨蜜的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吳征請韓歸雁來的目的之一正是要瞿羽湘傾力相助,見狀也不阻攔。只是奇
怪女捕頭為何初見韓歸雁時喜形於色,待韓歸雁奔行上去面色驟然轉冷,此刻更
是刻意擠出些笑容,和眼角眉頭的怒意湊在一起怎麼看怎麼不自然。

  「韓將軍與瞿捕頭自行敘話,下官在內堂等候。」吳征也不願打斷她們,畢
竟瞿羽湘久曆江湖精明幹練,要對付暗香零落實是強助。借由韓歸雁讓她使出全
身本事蔚為重要。

  「小妹還有點事情,姐姐且去做事,小妹稍待便去找姐姐。」韓歸雁歉然道,
比起閨蜜,正如膠似漆的愛郎顯然更重要得多。

  瞿羽湘點了點頭向吳征道:「不敢打攪兩位,屬下先行告退。」目光炯炯又
憤憤不平,似是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抑制怒火。

  吳征目的達到也不去多理她的妒火,關上內堂大門,一對相思許久的愛侶便
不約而同摟在了一起。

  粗重的喘息聲,焦急的親吻聲,衣物的撲騰聲,共同燃起刻骨相思的火焰。
吳征抱著韓歸雁的柳腰一路小跑將她放在公案上壓實,一邊貪婪地吮吸女郎口中
芬芳,一邊自裙擺處探入大手,大肆搜刮著幽谷與翹臀的美好。

  韓歸雁的喘息漸化作媚人的呻吟與討饒,吳征狠狠地捏了兩把臀肉才不舍地
分開唇舌。目光對視,又是按捺不住同時湊唇好一番深吻。

  惜乎時機不對,吻了良久的一對璧人強自分開。韓歸雁眸帶春意狀甚淒苦,
鼓著腮幫子一副幽怨的模樣。

  吳征也是不住搖頭歎息道:「可惜,可惜……」

  韓歸雁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偎依抱緊賭氣道:「聖上不給個明白話,什麼時候
才是個頭。」

  「快了快了。」吳征柔聲安慰又是淫邪道:「屆時非要在這裡一嘗寶貝雁兒
的美味!」

  韓歸雁雙目一亮,羞意中分明生氣一股極度刺激的期盼,扭著柳腰吚吚嗚嗚,
不知是大發不依之嗔還是媚意勾人之喜:「人家聽說迭,俞兩家逼得甚緊,能快
得了麼?」

  吳征雙目一眯透出冷意道:「俞家一老一小近來春風得意,看形勢也與青城
一系聯了手。你們兄妹三人估計就是他們咬死了不放才拖延至此。俞化傑那日在
胡府當眾叫囂定是有備而來,這貨不是什麼好東西,主意還敢打到寶貝雁兒身上
來。呵呵,無妨,明日為夫就去收拾他們一頓,叫他們知道厲害。」

  「莫要亂來。」韓歸雁心中甜甜的又著實為愛郎擔心:「俞人則聖眷正隆,
你一個小小的北城令怎能爭鋒?衝動要壞事的。」

  「不會!」吳征挺直了腰板頗為自豪,能保護好心愛的女子,甚至為她的前
途推上一把助力著實是大有面子的事情:「俞人則大功剛立,此人誠不可正面掠
其鋒芒,我沒那麼笨去觸他黴頭,且任他得意一段日子無妨。」

  「那是!難道你要去找迭雲鶴?」韓歸雁嘴角含笑,實是愛煞了吳征這般胸
有成竹的模樣。

  「也不妥,這人向來大錯不犯,便是要找他的麻煩也尋摸不著理由。」兩人
一唱一搭配合默契,問的切中要題,答的簡單明瞭,聊得極為舒心。

  「唉!他們聯了手的確是個大麻煩。人家就想不出來要怎麼辦啦!」韓歸雁
入了戲,捧得吳征舒舒服服的。

  「涼州打得精疲力盡最終是個不功不過,迭雲鶴在京城裡倒撈了個不做不錯,
戰事打到最後讓俞人則撿了個大便宜。韓家雖又立大功,然此前受聖上猜忌又不
敢鋒芒太盛蟄伏不出。不過雁兒想想,咱們這一系可也有一人有功無過,且不受
什麼約束呢!」吳征大為得意。

  「噗嗤!那不就是在亭城大顯神威,又在長安風頭出盡的吳大人了麼?」韓
歸雁刮著嬌嫩的臉頰揶揄道。

  「哈哈!正是不才區區!」

  玩笑歸玩笑,韓歸雁此刻明白過來心疼道:「難怪奚叔叔,胡大人和我爹按
兵不動,原來一切都落在吳郎身上……」

  「沒事,傻瓜!」吳征捏了捏她鼻尖道:「誰適合誰來。」

  「知道!只是苦了你!」韓歸雁連嘟潤唇:「迭雲鶴與俞人則動不得,吳郎
一個六品官兒還能怎麼辦?」

  「早想好了。」吳征目光中銳芒大盛:「剿滅暗香零落是份內之事,我要從
浣花樓上點起這把火,燒他們個七零八落,不弄得他們鑽心的疼,當真以為我們
好欺負!」

  韓歸雁恍然大悟道:「浣花樓?那是文毅的產業!原來吳郎要從文毅身上下
手。可……未必那麼容易呀,京都守備可不是好相與的。」

  「所以要從暗香零落上面著手。雁兒難道忘了朝堂高位上除了胡大人,必定
還有一人會支持我們的。」

  韓歸雁微微一怔。暗香零落在涼州燕秦交界處襲擊大秦使節團,燕國自然不
會去管,大秦這邊由於後撤讓此處荒無人煙,一眾達官貴人們無礙之後也懶得去
管這一片「無主之地」。查不好查,管不好管,此事自然如過眼雲煙,不久後也
沒人會在提起。——除了被冒犯的昆侖派之外!而吳郎所說的重臣強援……

  韓歸雁靈光一閃贊道:「原來是霍大人!妙,當真妙極!」

  賊党衝擊使節團一事除了昆侖派,面子上最掛不住的便是霍永寧!回到成都
之後大秦事務繁多,霍永甯若是一心撲在此事上猶如抓芝麻丟西瓜,倒顯得小家
子氣。可若是有人挑頭找暗香零落的麻煩,憋了一肚子氣的霍永甯必然順水推舟
一記,於昆侖一系而言便是增了一位在朝堂上站他們一邊的強援!這件事只要咬
著不放一路挖下去,即使文毅貴為京都守備也難免一身腥臊。

  想通了這些韓歸雁心花怒放,忍不住在吳征臉頰重重香了一口。愛郎這般智
珠在握的模樣實是她的驕傲,難怪奚半樓老神在在將成都城一攤子事情都交給他
自處。正越看越愛芳心可哥間忽然想起一事,雙眉倒豎擰著吳征腰間軟肉氣鼓鼓
道:「你你你……要去浣花樓?你還有什麼居心?」本能中覺得愛郎不至於如此
沒品,可心裡就是不舒服。

  「我冤枉!放手,疼疼疼,快放手。」吳征哭笑不得,女人的腦回路難以捉
摸,說得好好的怎生忽然想到這個,簡直歪的離譜。

  「哼!」韓歸雁恨恨地甩手,忍不住又在擰疼的腰際揉了揉,口中卻是惡狠
狠道:「你要敢不老實可就不是這麼簡單了,我……我擰斷你的小東西。」

  「什麼?」吳征捋起了袖管怒道:「冤枉我居心不良就算了,你居然敢說這
是小東西?好哇,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來,我這就讓你領教領教厲害,你給
我說清楚是小是大!」

  韓歸雁目瞪口呆,大歎男人的腦子也不知道怎麼長得。冤枉他或是發點小性
子不打緊,說起那話兒簡直比污蔑他是個無惡不作的惡魔還要不可接受……

  傍晚時分用盤龍權杖從玉蘢煙處取回配置好的藥粉,吳征大搖大擺地回府。
不多時吳府裡駛出一輛馬車,密閉的車廂裡坐著位濃眉燕須穿金戴玉的豪闊大漢,
一名白麵乾淨神情卻有些憔悴的後生,一名背著個大包袱一臉文氣酷似帳房先生
的中年男子。

  吳征心中暗贊瞿羽湘易容手段之高,據其形繪其貌,便是最相熟的人面對面
站著也未必認得出來。只是為毛把我畫成個兔兒爺的模樣?搞得任誰見了都要以
為是楊宜知的男寵。她一個漂漂亮亮的美女卻變成帳房先生。媽的,報復,赤裸
裸的報復!

  浣花樓緊挨著貫穿成都城南北的秦都大道邊,西面不遠便是達官貴人雲集的
西城,此處正是整個北城最為繁華的地帶。一座青樓能如此招搖,可見其背後勢
力之大!

  青樓自古來便是銷金窟,樓內的陳設裝飾更是極盡奢靡。大紅的油漆襯著粉
色的招牌,曖昧而不失大氣。看門鎮邪的青石獅子獅眼怒瞪,隱含警告意味。門
臉後一扇十六開雲石屏風繪著九仕女圖,各個動作不同,在內堂晝夜不息的燭火
映照下活靈活現儀態萬方。

  轉過屏風登時讓人眼前一亮,任你再抑鬱無奈的心情也不禁活泛起來。灰色
的四面牆漆顯得神秘,雕刻極為精細的木梁鑄就一片穹頂,湛藍的穹頂之下無數
飛天仕女正向天空踏雲飛升,仿佛高處的獵獵天風吹拂,飛天仕女們衣衫淩亂,
有些甚至露出半邊玉白的胸脯。

  大廳顯得極為空曠,只在四周鋪著矮榻,令視線一覽無餘。穿過大廳的盡頭
又是五扇繪著鴛鴦戲水圖的小門。門雖開著,內裡卻是一片漆黑,不時有豔妝女
子進出穿梭,仿佛憑空而現或是驟然消失。

  天色未黑,浣花樓裡早已是熙熙攘攘賓客如織,吳征等人被迎賓的龜公引入
時,一臉豪闊像的楊宜知仍是瞬間引來一位裝扮得花枝招展的豔婦。

  在吳征前世的印象裡,老鴇都該是滿身肥肉行步困難,臉上的粉厚得只需走
兩步便撲簌簌地往下掉,譬如烈火奶奶這種,一眼望去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眼前這一位當然稱不上國色天香卻也嫵媚多姿。衣著頗顯裝扮得體,低矮
的前襟露出半片乳肉又恰到好處地勾引起來客的旖旎思緒。臉上妝容雖厚了些,
在燭火映照下也增豔光。

  「三位大爺,稀客,稀客!」豔婦逗著花香濃郁的手絹矮身半福一禮,順勢
挽住楊宜知的胳膊將兩團高聳蹭了上去媚道:「奴家巧笙,大爺喚巧姐兒便可。
不知可有相熟的姑娘?大爺且稍坐片刻,奴家這就去喚來。」

  楊宜知哈哈大笑,一副絲毫不需演技的本色演出彎起被摟住的胳膊,手指勾
了勾巧姐兒的下巴,胳膊自也毫不客氣地抵著兩團嫩肉又托又按,大飽豔福:
「本大爺初來乍到不識什麼姑娘,嘿嘿,巧姐兒就好得很,不如今晚便勞煩巧姐
兒陪伴!」

  說話間幾人已被引至西面空著的矮榻處。

  「哎喲,奴家早已人老珠黃,大爺如何看得上眼?大爺莫要著急,我們家的
姑娘個個水靈出眾,更是才藝兼備,保管比奴家讓大爺滿意百倍。」巧姐兒靈動
地一扭讓楊宜知想將她摟下的懷抱落了個空,咯咯咯笑道:「大爺喜歡什麼模樣
兒的姑娘?若信得過奴家的眼光,奴家這便去安排。」

  一摟落空,楊宜知一掀濃眉,眯著對色眼不停打量巧姐兒的奶子意猶未盡道:
「嘖嘖,巧姐兒莫非欺生不成?不說說這裡的規矩想讓本大爺當冤大頭麼?」

  巧姐兒以手絹掩口咯咯笑道:「大爺可折煞奴家了,一看幾位大爺便是巨富。
奴家只管安排最好的姑娘前來服侍便是了,豈敢說些嘮嘮叨叨的規矩,沒得汙了
幾位大爺的耳朵。」

  楊宜知冷笑一聲隨手從懷中抽出一遝銀票隨意抽出一張遞過道:「好酒好菜
好姑娘,只管來!教大爺滿意了少不了你好處!」

  這倒讓第一回逛青樓的吳征開了眼界,兩人暗藏機鋒簡直堪比朝堂上的唇槍
舌劍,五十兩銀票呼啦就甩了出去,心中著實肉疼。也幸虧楊宜知深諳此道,否
則今晚非得被當做冤大頭狠宰一刀不可。

  巧姐兒接過銀票喜上眉梢連連道謝,身子骨仿佛忽然沒了半分氣力般又倒入
楊宜知懷裡,任他保施淫狼之爪毫不避諱,直揉的她媚眼如絲氣喘吁吁才嬌喘道:
「大爺且稍待,但隨奴家來。咱們浣花樓還別有洞天!」

  楊宜知目光一閃裝作大喜道:「怎麼喚作別有洞天?」

  巧姐兒一指廳堂盡頭的五道小門道:「此地人來人往吵吵鬧鬧不符大爺的身
份,門後另有清幽小院,服侍的姑娘更是上上之選,不知大爺……」

  楊宜知一把將巧姐兒抱起肩頭扛著腰肢,抬掌在她驚呼聲中朝著屁股脆生生
來了一記笑駡道:「有這等好去處竟然不先說,怕大爺沒錢麼?」借此機會向吳
征投去詢問的目光,得到肯定的答覆後起身便走淫邪道:「走一步打一記,叫你
記得教訓。」

  穿過小門,面前一堵厚實的牆壁引著條暗道,暗道盡頭的微弱燭光倒叫人有
曲徑通幽之感,楊宜知一路脆脆生生地打著臀兒轉過拐角,吳征跟在身後也不由
贊一聲:好地方!

  與外頭的喧鬧不同,此地當得上一個幽字。三層的小樓呈回字形,中庭的大
院擺著假山碧樹,甚至引來一條小溪穿堂而過。溪流上有一道涼亭跨兩岸而建,
薄紗籠罩中看不分明,只聽其間傳出琴聲。輕柔的流水聲合著叮咚的琴音,舒緩
而歡快。

  「嘖嘖嘖,秒啊!」

  聽得楊宜知稱讚,嬌喘不已的巧姐兒告饒道:「大爺,都是奴家錯了。現下
可得放奴家下來,奴家還得喚來姑娘哩。」

  「也罷!今日便略施薄懲,日後還敢輕慢本大爺定不輕饒。」楊宜知放下巧
姐兒,漫不經心地向吳征與瞿羽湘道:「這一趟爾等也辛苦,今晚也在這裡好生
享受一番,莫要來吵本大爺!」

  吳征與瞿羽湘唯唯諾諾,各自又被引入空著的廂房裡。吳徵候不多時門外便
傳來細細碎碎的腳步聲。

  進房的女子頗為清秀,可無論身子骨還是容顏俱未長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
看得吳征暗暗皺眉極為不適。他已坐擁陸菲嫣與韓歸雁兩大絕色,自也看不上青
樓女子,心中又裝著事情連調笑的興致都無,索性斜倚軟榻裝作甚為疲累,有一
搭沒一搭地與女子閒聊。

  風流才子們來了青樓也未必均是尋肉體之歡,在此吟詩作賦的也不少。妓子
們什麼古怪的客人沒見過,倒是樂得清閒自在陪著笑奉迎。

  看著月上中天,吳征已趴在榻上沉沉睡去,那妓子也是倦意襲來,強撐著昏
沉沉的腦袋挨著吳征躺下,頭剛著枕便睡得人事不知。

  迷倒了少女,吳征輕輕離去。剛出房門便換了副輕鬆悠閒,滿足後散步的模
樣。回廊裡瞿羽湘扮作的帳房先生也正倚在欄杆上狀似出神。吳征朝她揮了揮手
緩緩踱步而去。

  此地隔音做得極佳,即使戰況激烈的房內也僅能透出極細微的交合喘息聲。
吳征使開《道理訣》運足耳力一路細聽,挨到瞿羽湘身邊時道:「月色正明,夏
先生可有興趣登樓一望?」

  瞿羽湘女音難抑,進入浣花樓後始終一言不發只點了點頭。兩人結伴登上三
層,依著吳征此前的吩咐,瞿羽湘裝作對此地的裝飾擺設極感興趣,揮手招呼吳
征順著回廊搖頭晃腦地賞鑒。

  轉過右二間時吳征忽而聽見奇異的呼聲,蕩人神魂的媚吟中偏透出股痛苦之
意,女子被蹂躪許久難堪征伐,卻無疼痛難耐,泄身時的如癡如醉忘乎所以,又
無亢奮。——一切正與孟永淑所述吻合。吳征心中暗暗記下後便與瞿羽湘一同登
上天臺,選了處正巧看得清標記之處房門的所在坐下。

  瞿羽湘本對吳征極為妒恨,易容後不知怎地便心情平靜了許多,那股濃濃的
敵意也消失不見。吳征不明所以也不去深究,只暗暗留意房門動向。

  直至繁星漸隱時分,一名腦中禿了一大片頭髮的男子推門而出,即使遠遠望
去也能看見一對三角眼射出陰毒的目光。

  汪明智,自稱宜興郡人士,頂門禿髮……拙性送來的資料與這男子分毫不差,
吳征朝瞿羽湘使了個眼色不緊不慢地下樓向外走去。瞿羽湘回房取了大包袱,兩
人出門遇見龜公時道:「我家公子愛吃南城翠雲居的白麵饅頭,我二人自去買。
公子若起身需得好生服侍!」

  淩晨時分街上行人不多,汪明智走得也不快,瞿羽湘身為捕快極擅追蹤,只
左右一掃目光便盯個嚴嚴實實。兩人一路墜在他身後離去。

  自南門出城人煙漸少,汪明智便加快了腳步順著官道奔行。瞿羽湘朝吳征揚
了揚下巴道:「大人請隨屬下來。」

  左近無人,追蹤者本極易被發現身形,但瞿羽湘總能瞬間選出視線的死角前
進。汪明智每奔行一段便會停步四處打量,而瞿羽湘仿佛有未卜先知之能,回回
都指引著吳征藏好。背著分量沉重的大包袱依然不減輕靈的身姿,惹得吳征忍不
住輕聲贊了一句:「好輕功,好本事。」

  瞿羽湘不為所動,一雙眼眸如鷹目般死死盯住獵物。

  專業!這他媽的就叫專業!若無瞿羽湘幫忙,這件事憑吳征還真的幹不來。

  一路追蹤竟過去了一日又到深夜。瞿羽湘還不覺怎地,吳征從沒做過類似的
事情,心中頗覺不易。看著前方轉過山坳現出一條小道,瞿羽湘皺眉奇道:「浮
山?怎會到這裡來?」

  「有什麼不對勁麼?」

  「前面只有一條小道上山。」瞿羽湘指了指山路解釋道:「山頂是片平地俱
是些矮草,途中也沒什麼山洞。照說此地不可能有甚隱秘的聚集之所,到這裡來
又是何道理?」

  「來都來了,上去看看!」吳征沉吟道。

  「大人倒是好膽色。」比前不同,浮山上說不準便是狼窩,吳征的做派太過
冒失,瞿羽湘語氣中不乏鄙視之意。

  吳征微微一笑也不解釋拔腿要行忽又道:「你說此地只有一條山道。咱們穿
林而過繞到前頭去是不是好些?」

  瞿羽湘點了點頭:「屬下也是這個意思,總好過冒冒失失地闖進去。」

  兩人輕功俱佳,在林木間縱躍著急速穿行。吳征不時回頭四面打量,緊鎖的
眉頭疑惑重重。自進入山林後這一日來心中奇怪的感覺便深濃了許多。仿佛身邊
有個看不見的人正將他的行蹤盡收眼底。可無論他怎麼用心感應總也找不著……

  奔行了一個時辰繞至半山,汪明智腳程並不快算算也還需半個時辰才到。

  「大人要藏哪裡?」瞿羽湘左右打量著地勢隨口問道。

  「這裡罷。」吳征指了指一處樹葉茂密的所在道。

  「這裡最佳,大人先請藏好,屬下佈置些機關以防萬一便來。」瞿羽湘打開
包袱先取了昆吾劍遞給吳征,便自顧自地準備起來。

  這位女捕頭精擅機關陷阱之術吳征早有耳聞,遂先藏好身形。視線中只見瞿
羽湘取出柄短刃鑽入樹林內劈來一大堆粗細不一的樹幹樹枝,還帶了兩根毛竹。

  選好了樹幹下刃,枝枝節節在她手中被剔除乾淨,又劈出一個個榫頭落楔,
手法乾淨俐落極為熟練。榫頭與楔子的大小厚度竟然分毫不差,片刻間便做出五
把弩弓。

  瞿羽湘又從包裹中取出備好的堅韌牛筋勾上,分置於五處選定的草叢裡,再
劈開毛竹削出鋒銳的竹箭。吳征除了左邊一柄之外,看不清弩弓對準的方位,想
來以她嫺熟的手法定然是五弩互相配合取敵性命。

  佈置好了這些,瞿羽湘又以透明的魚線勾住弓弦高高躍起,穿過樹梢落在吳
征身旁。

  這等臨時做好的弩弓缺乏機簧,威力要打個折扣。可瞿羽湘手中魚線便可遠
程掌控弩弓發射,可謂隱秘又機巧,誰能想得到荒草叢裡會射來弩箭?且弩弓是
死物,若非親眼見到瞿羽湘的一番佈置,便是十二品高手來了也發現不了。吳征
看得大為欽佩!

  瞿羽湘從包袱中取出一柄漆黑如墨的短棍後,將包袱在左側不遠的草堆裡擺
弄了一番藏好,才貼著吳征蹲下。雖仍是一副帳房先生的模樣,可兩人肩頭緊挨,
那女兒家特有的柔膩觸感還是令吳征心中一蕩。

  藏了不足半柱香時分,瞿羽湘忽然眉頭一皺低聲道:「大人小心。」

  吳征吃了一驚,他感應之靈敏世所罕有,瞿羽湘雖身負九品的修為也絕難超
過他。不知這位經驗極為豐富的捕頭發現了甚麼未知的危險?忙警惕地向左望去。

  瞿羽湘將弩弓發射的五條魚線勾在左手,此刻拇指忽然一彎,弓弦彈動的聲
音響起,一支弩箭從草叢裡竄出直射左側藏了另一柄弩弓的所在。

  吳征微覺錯愕間心中警兆忽起,近在咫尺的瞿羽湘舞起手中的短棍以迅雷不
及掩耳之勢擊向吳征肋下。

  吳征決計料想不到瞿羽湘會在這般情境下驟然發難,然而神速的反應還是及
時救了一命。他怪叫一聲也不見有什麼動作,身形便向左側彈了出去。短棍距離
太近,吳征準備不足揮劍一擋拿捏不穩,昆吾劍竟被磕飛。

  兩人動作均是快極,此刻先前發出的竹箭才到,卻不是射向吳征而是正撞在
左側的弩弓上。被射中的弩弓原本對準的是山道中央,吃了一撞準確偏了個頭,
正對著躍開的吳征!

  「她要殺我?」吳征簡直不敢相信瞿羽湘的瘋狂,可形勢已沒留給她半分思
考的時間。

  瞿羽湘勾起中指,左側的弩弓砰地一聲再度射出竹箭,與此同時,瞿羽湘身
如青煙,手中短棍居高臨下猛砸。

  前有瞿羽湘,後有竹箭避之不及。面對瞿羽湘的吳征左手邊是山道,右手邊
則是荒草堆。吳征幾在一瞬間便做了決斷淩空劈出兩掌向荒草堆落去。——鬼知
道還有三柄弩弓對著哪裡?還是荒草堆好些。

  腳踏實地,吳征頓時心中大定。剛欲變換身形與瞿羽湘拉開距離,也避開鬼
神莫測的弩弓射擊,不想足下一時竟轉折不靈。

  雜亂無章的荒草堆正是瞿羽湘丟下包袱之處,不知怎地,此地深紮土地的半
人高荒草竟多了好些圈圈套套。吳征落地時踩在此處竟被纏住!

  三支竹箭在月色下閃著鋒銳的碧光,呈品字形襲向吳征雙脅與咽喉。

  吳征雙足被蒿草糾纏身形不靈,長劍又已丟棄,避無可避,接無可接。更糟
的是瞿羽湘手中黝黑的短棍正舞出一團光影,變幻莫測地隨著竹箭攻來。

  生平從未距死亡如此之近!

  絕難倖免的死局之中破空的「嗤嗤」聲響起,四顆石子自左上方淩空飛至,
其勢迅若奔雷,竟比弩弓射出的竹箭更快更猛。連發石也是迅捷無倫,四顆石子
被分別彈出卻只有間隔幾乎一致的兩聲嗤嗤,可見來人武功之高匪夷所思。

  吳征露出個心中大定又古怪的笑意,看著三支竹箭被磕飛,另一顆打在瞿羽
湘肩頭,讓她慘叫一聲拿捏不住手中短棍墜地痛呼。

  身側傳來輕飄飄的落地聲響,一人踩著長草緩緩靠近。吳征扯斷纏足的蒿草,
忍不住有些得意道:「我這個人做事最喜歡留下後路,瞿捕頭覺得這個習慣好不
好?」

  瞿羽湘一手捂著肩頭,面色發白渾身大汗不住顫抖,目光盯著吳征身側看清
了來人後越發驚恐。

  吳征脫身而出後松了口氣,得複自由方敢將視線離開瞿羽湘向身側望去,暗
道:怎地拙性大師腳步如此輕盈?十一品高手出招果然非同凡響!那十二品高手
又是何等驚人?

  幽幽荷香,沁人心脾,吳征側頭後得意洋洋的神情忽然呆住,張大的嘴仿佛
下巴脫落一般。

  來人身著淡紫荷葉裙,束腰的絲帶將一抹蛇腰箍得細細緊緊。邁步行走時頓
足踏地,每一步都撐得純白色的褲管緊繃出豐腴而有力的美腿。一雙翠藍流雲鞋
套著兩隻香滑小腳,移步間仿佛足不沾地俏生生的。她身形豐滿韻雅,卻是女子
的窈窕多姿,一張俏臉豔絕人寰,尤其是一對眼眸如波光粼粼的春湖般多情善睞。

  「祝……祝家主……怎麼是你?」吳征哽了哽喉頭大出意料之外,這位本該
還在燕國祝家根基之地坐鎮的絕色麗人是何時來到大秦?難道近日來風餐露宿始
終在身後保護自己的,竟然是她!

  祝雅瞳走到吳征身邊站定,一雙美眸不住四面打量,嘴角的笑容又讓人安心。
她推了推吳征春蔥般的玉指一伸,點著右側後方五步處道:「你慢慢地走到那裡,
不要急,小心些。」

  吳征心中咯噔一下,怪道今日心中始終不安,莫非真有什麼大危險不成?當
下不可猶疑,依言緩行至祝雅瞳指定的落腳點站定。

  祝雅瞳足下連踢封住瞿羽湘周身大穴,又一腳將她踢至吳征懷中,自不是讓
他佔便宜而是遇著危險時拿她當盾牌用……

  做好了準備祝雅瞳旋身四顧高聲喝道:「現下,你可以出來了吧?」

  夜幕低垂寒露襲人,稀疏樹梢在月光下的投影猶如支支鬼爪,而除了風聲呼
嘯之外僅余祝雅瞳聲色俱厲的呼喝聲遠遠蕩了開去。

  空山幽林,寂寂別無人影。黑暗中不知有什麼潛藏的危險籠罩了二人。緊張
中,吳征驀地發現,祝雅瞳已發現了對方,對方顯然也已發現了祝雅瞳。只是雙
方誰都不能奈何得了誰,是以始終在暗中相互牽制。這是一位足以與祝雅瞳匹敵
的絕頂高手!

  可祝雅瞳率先暴露了身形,豈不是將她置身於危機之中?吳征毛骨悚然中心
頭湧上陣陣暖意……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8-3-10 20:46

第八章 黃鳥在後 舔犢晨曦

  冷月無聲,清影悽惶。

  眼前絕美的女子身上有著許多神奇的傳說。吳征與她接觸不少,回回都只見
她和藹可親猶如長輩般的模樣,即使祝雅瞳以一人力敵柔惜雪與欒采晴,充其量
亦不過是一場比試,絕非現下正與未知的對手暗中角力生死相搏。

  也直到此時此刻,吳征才見識此前祝雅瞳尚未展現的驚人魅力。

  祝雅瞳一手扣著石子,微揚螓首合上雙目,悠長的呼吸震得一對兒豪闊胸乳
緩緩起伏,緊致貼身的胸襟下甚至可見乳肉盈盈彈動。雖是隨意至極地站立,可
雅致的儀態不減分毫,儀態萬方地與暗中的強敵對峙。清輝灑在嬌俏的臉上,如
雪添玉色,美絕人寰。

  站立在她親自選定的位置,即使危機潛藏,吳征亦感到分外地心安,即使幼
時奚半樓在他身邊時,亦未有對任何事物怡然不懼的平靜。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今黃雀爭食,不知孰勝孰負。

  暴風雨前的寧靜約莫半炷香時分,祝雅瞳抬起右手。蔥白般香潤的玉指指縫
裡各扣著一顆石子。她微一低頭沉吟,再抬頭時雙目光華大放,嬌喝一聲:「滾
出來!」

  三枚石子應聲而發!

  吳征全然看不清她手上的動作,石子就這麼毫無徵兆地彈了出去。吳征並不
擅長暗器手法,頗有外行看熱鬧的意思。可這熱鬧的動靜實在太大,祝雅瞳發石
仿佛手中掌有一隻隱形的機簧,銳嘯的風聲竟比他在戰場上見到神射手發箭還要
迅速恐怖得多。且更令他不可思議的是,三枚石子不僅奔向不同的方位,且在空
中先是一個碰撞再轉折而出,飛行途中更是猶若三顆流星劃出鬼魅般的弧線射向
落點。吳征完全無法理解形狀各異不規則的碎石子是怎生控制得如此精准。

  「咦?」茂密的樹林陰影中終於發出聲驚異的讚歎,樹梢頭一陣晃動,來人
隨手攀過身旁的樹枝撥開飛射的石子。石子撞擊樹枝的聲音猶如兩隻巨錘相撞發
出砰然大響!

  「祝夫人好眼力,不知本座是怎麼暴露的身形?」樹梢頂一人雙手背在身後,
飄飄蕩蕩渾不受力地落下,仿佛神祗禦風飛行。語聲中威嚴赫赫,亦有金鐵交鳴
的鏗鏘之聲。

  「咯咯!」祝雅瞳抿嘴發出聲清脆嬌媚的笑聲,回頭向吳征道:「學到了沒
有?先前我抓不住他只是因為大家都能隨時變換方位。現下可不同啦,他一動便
要被我鎖定,他不能動。這個地方換了是我,也只會潛藏在這三處,隨意嚇他一
嚇就嚇出來啦。」

  吳征心中暗暗叫苦,大敵當前你還回頭,面對勢均力敵的對手賣個破綻是不
是個好主意啊我的姑奶奶。可嘴上不可饒人,眼珠子一轉捧哏細胞大發:「若是
嚇不出來呢?」

  祝雅瞳笑得眼角彎彎大是高興,晃了晃手中的碎石子道:「那就再扔咯,反
正石子多得是!」

  「祝夫人又有好魄力。」來人緩緩從陰影中走出。只見他身材高大,長髮以
一面綸巾包束,雖是一身黑袍,面上也帶著張黑漆漆的鬼頭面具,倒難掩一身文
氣:「那麼現下回頭也是想嚇住本座麼?」

  「這人有點自知之明。他反正拿不准底細不敢借此突襲,我回頭和你說話也
就無妨啦!」祝雅瞳眯眼抿嘴點了點頭示意吳征安心,向黑衣人道:「藏頭遮尾,
見不得人麼?」

  「本尊暫時不便與祝夫人照面,倒非存輕視之意,見諒。」

  他與祝雅瞳相隔十步停下,吳征終於能看清那張詭異的面具。比之祝雅瞳在
燕國時的黃金面具做工精細奢靡,大增神秘感不同。這張鬼面張著血盆大口露出
上下四顆獠牙,牙上掛著血肉淋漓。見之可怖的效果下,偏生一雙銅鈴大小的鬼
眼瞳孔縮如針尖,一隻細長的舌頭正舔著流涎上翹的唇角,兇殘之外更有萬分淫
邪。

  「既知我來了,你還不快走?」距離拉近祝雅瞳便不敢再行托大,屏息凝神
媚目一眨不眨暗暗戒備。

  「呵呵!」鬼面人忽然輕佻地笑了笑:「本尊既來,什麼也不做就走也不成,
夫人何必如此心急?」

  「口頭花花占點便宜很有趣麼?」祝雅瞳也不動怒,腳步一錯向鬼面人行去。
她行步時款擺腰肢,扭動的幅度大得驚人,可分毫不具做作之意,反倒更增怡人
雅致。

  「夫人此前也一直在占本座的便宜。」鬼面人背著的雙手鬆開下垂,一身黑
衣無風自動。

  「好哇,扯平了!本夫人扒下你的面具,再撕爛你的賤嘴,看你得意到幾時!」
祝雅瞳的步伐初時一步一頓,隨即越發迅速。她嘴上雖說得輕巧,心裡卻知對手
定然也是十二品高手,斜劈的一掌似虛似實,後招無盡。

  吳征看她招式亦攻亦守,巧與勁俱備,暗道高手出招果然不凡。

  鬼面人足下一點側身讓過,雙掌齊出在祝雅瞳背後揮出掌影無數,仿佛黑蝶
飛舞,又如夜雨灑落。

  祝雅瞳沉肩縮背一個曼妙的旋身,身形飄忽似被勁風吹起般在萬千掌影中穿
梭,順勢右臂一抬點出兩指。

  漫天掌影忽然消失不見,顯是這兩指點向了關鍵處,逼得鬼面人不得不撤招
自保。

  「祝家主好功夫。」鬼面人收起輕佻之意莊重道,一邊鄭重其事地搭了個勢
子。

  「哼!」祝雅瞳冷笑一聲,娉娉婷婷地拔足趨近。她雙手垂地仿佛面前空無
一物,要一頭撞向鬼面人。

  鬼面人卻如臨大敵,隨著祝雅瞳的步伐不住後退,始終與她保持著三步的距
離。

  「來了!魔劫曇步!祝雅瞳的魔劫曇步!」吳征心頭一跳目不轉睛地觀看。
天陰門本是佛宗出身,武學中亦多有佛門一脈。祝雅瞳所踩的步伐虛實相間,集
攻、守、閃、避、襲、擾於一體,正是天陰門至高的武學魔劫曇步。據稱此步法
獨步世間,便是重重魔劫也可從容踏出,又如曇花一現即逝,一切敵人歸於虛無。
但料想能把這一套步法使得超凡脫俗,于清淨寡淡中又如此優雅曼妙的,天下只
祝雅瞳一人。

  鬼面人眸中厲芒一閃,長臂掄掃先發制人。但見掌風虎虎,四周的荒草以鬼
面人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倒地,威勢大得驚人。

  祝雅瞳星眸圓張,左掌探出準確地搭在鬼面人臂彎,借著一掄之勢倒立飛騰
空中,至他頂門時居高臨下嬌喝一聲,右掌直拍天靈!

  鬼面人不敢托大亦運起全身內力舉掌相迎,只聽「砰」地一聲轟然大響,雙
掌相對,氣勁向四周狂沖而出。鬼面人身軀一矮,半隻鞋面被擊得埋入土中,而
祝雅瞳亦被反震之力擊得淩空飛起。

  吳征心頭大跳未完,只見祝雅瞳在空中旋身,好似借勁做了個空翻,一雙渾
圓潤細的美腿如金刀交剪,眼花繚亂地踢向鬼面人。

  在燕國驛館吳征也曾見冷月玦飄在空中許久,與韓歸雁戰得難解難分。但比
之祝雅瞳當真如小孩子過家家一般。

  美婦身在空中,攻勢卻如疾風迅雷,且毫不受無實地踏足的影響。看似在空
中無依即將落地,足尖只需一點鬼面人還招的手臂便又穩住身形且靈動至極,中
途身子忽轉,足尖踢他背心空門。

  鬼面人雙足埋在土內轉折不靈,在祝雅瞳淩厲的攻勢下甚至無有餘暇調整身
形。可同為十二品的絕頂高手,空門又怎能輕易失守?他回肘撞擊,如腦後長眼
一般抵向玉腿膝彎。

  祝雅瞳秀眉一挑,收腿避開膝彎要害,足脛上彎勾住鬼面人的手肘陡然變招
下落,但見衣袖飛舞,仿佛淡紫色的清光炸裂,落在吳征的視線裡竟一掌都分不
出來。

  流星雨墜落般的掌影近在咫尺,鬼面人避無可避,忽然身形向前撲跌。祝雅
瞳掌勢最為淩厲的一段落空,只以余勢印在他後心。觸手只覺仿佛打在一片泥潭
之上,大半內力消散於無形。

  微一錯愕間,鬼面人手臂後擺而擊,速度迅捷無倫。饒是祝雅瞳也在肩頭吃
了一拂!

  電光石火間的一戰,兩人各自吃了一記。祝雅瞳動了動酸痛的香肩面若寒霜,
鬼面人則連連咳嗽了幾聲道:「看來咱們差不多,再打下去也毫無意義,不如罷
手如何?」

  「好哇,你扭下自己的頭就可以走了。」祝雅瞳許久未遇堪與匹敵的高手,
正戰意勃發。再者此人武功如此之高,放任他走了日後又對愛子下手,遺患無窮。

  「嘖!女人當真是不可理喻。」鬼面人呼哨一聲騰空躍起,空中忽然飛下一
只大鳥,載著他飛空而去。

  「想走!」祝雅瞳一面發足狂奔牢牢盯住鬼面人,一面撅唇做哨。通體烏黑
的皇夜梟聞見主人召喚亦是飛撲而下,準確托住祝雅瞳縱躍的落點,一振雙翅緊
追而去。

  靠,這麼高端的?吳征一想自己在撲天雕背上雙足發軟的慫樣,連歎人與人
之間的差距真是太他媽大了。

  二鳥飛在半空再無樹蔭遮擋,鬼面人見一時走不脫索性控著鳥兒回身與祝雅
瞳對峙。月光下鬼面人乘坐的怪鳥斑紋如豹,漆黑之中夾雜了大片大片的金色長
羽。

  祝雅瞳看得分明,思索片刻驚呼道:「這是……豹羽鵟(kuang ,第二聲)?
你究竟是什麼人?」

  「夫人若想知道,便喚本座憂無患吧!憂慮的憂。」鬼面人點著祝雅瞳道:
「皇夜梟啊,難得一見!」

  祝雅瞳神情凝重,從皇夜梟頸部接下一隻包裹取出一柄長劍,劍鞘上寶石鑲
嵌成北斗七星點綴其間,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原來是你們這幫人在作亂!塚中枯骨,滾回墳墓裡去吧!」祝雅瞳抽出長
劍,月光灑落在明晃晃的劍刃上發出七彩光輝,猶如手中握的不是寶劍,而是天
邊的一段霓虹。

  「鎏虹!好劍!」憂無患亦抽出一柄綠光璀璨的奇長寶劍道:「夫人定要與
本座殊死一搏麼?」

  「不!你死,我活!」祝雅瞳呼哨一聲,皇夜梟厲嘯著振翅飛撲。鎏虹虛點,
七彩虹光炫目得人睜不開眼,視力大受影響。被內力灌滿附著的劍刃發出哧哧的
聲響,虹光中劍尖仿佛長了三寸。吳征在地下運足目力觀看,心頭大跳:劍芒!
這就是劍芒!

  憂無患不敢怠慢揮劍招架,他的劍芒比祝雅瞳的短了三分,但寶劍卻長了半
寸。雙劍相交,這柄籍籍無名的綠劍與鎏虹正面交擊,絲毫無損。

  這一輪空戰較之前更為驚心動魄。兩人不僅使出了全力,更要分神照顧足下
的大鳥,否則若稍有損傷從半空中掉下去,任你武功再高也要摔個粉身碎骨。

  祝雅瞳長劍顫動中宮直進,寒芒如霧籠罩了敵手。憂無患劍招極為怪異,他
手腕一翻,以劍柄下端敲擊鎏虹劍身,順勢斬落長劍削祝雅瞳手腕。

  激戰中長劍相交發出聲龍吟般悠長的劍鳴。豹羽鵟雙翅撲騰退開,憂無患哈
哈大笑道:「今日本座興致已盡,祝夫人,後會有期。」

  祝雅瞳驅使皇夜梟正要追趕,不妨豹羽鵟忽然一聲大叫猶如虎嘯,皇夜梟聞
聲後銳利的鷹目瞳孔陡然放大,竟躊躇著不敢追趕,任由祝雅瞳如何發號施令,
只是在空中徘徊盤旋。

  憂無患眨眼間去得遠了,祝雅瞳雙眉一蹙,無奈駕鳥落地向目瞪口呆的吳征
走來。

  「怎麼?看見我很奇怪?」祝雅瞳笑意妍妍,一雙修眉微微挑起,眼角彎彎,
一副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的得意模樣。

  「誰能不奇怪?那個憂無患都嚇了一跳吧。」吳征無奈摸了摸額頭道:「誰
能想得到本該在燕國養尊處優的祝家主會突然出現在荒山野地裡,總算明白書裡
說的仙子落凡塵是怎麼回事了。」

  「咯咯咯……」祝雅瞳掩口發出串銀鈴般的笑聲:「嘴兒真甜好會說話。我
很喜歡,以後都要這樣喲。」

  她抬足挪步,娉娉婷婷地走到被點倒在地的瞿羽湘身邊蹲下笑道:「你居然
想殺本夫人的財神爺,真是好大的膽子呀。不知吳大人準備怎麼處置你呢?」

  雖是裙裝,但為了出行方便祝雅瞳亦選了貼身不礙的款式,蹲下時一對兒豐
隆的肥臀下塌,又支在一隻踮起的小巧蓮足上,壓出一道明顯的深渦。而上身微
微前傾的姿勢,又讓吳征想起在燕國驛館裡與她初見之時,胸前那道驚心動魄的
彎弧。

  渾然天成的儀態,舉手投足落落大方,優雅風範純淨得不含任何雜質。可無
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俱是嬌美無倫。

  「吳大人?怎麼呆住了。」祝雅瞳喚醒看得眼睛發直的吳征道:「這個不聽
話的下屬要怎麼收拾呀?」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吳征忙收斂心神訥訥道:「此地不宜久留……」

  「我既然來了,總不至於孤身一人吧?放心!」祝雅瞳點了點額頭側邊,示
意吳征冷靜下來。

  「額……當真是方寸大亂了,祝家主見諒,我有些話想問她。」

  「好哇。」祝雅瞳揮手連點解了瞿羽湘的啞穴,起身在旁尋了塊平整的大石
坐下,曲起雙腿饒有興致地旁觀。

  吳征也搬來塊石頭坐好,念及方才驚險的一幕猶有餘悸,嘖了一聲道:「我
長這麼大一直很謹慎,總喜歡把前後因果都想明白了才做事,所以還沒有手足無
措過。你的膽子比我想像的要大很多,而且,也比我想像的要瘋狂得多。不準備
對本官說點什麼?」

  瞿羽湘閉目扭頭,打定了不發一言的決心。只是時常審問犯人的捕快忽然被
人審問難免極不適應,必殺的死局又被旁人破解,心緒激蕩間呼吸粗重。

  「看來不準備說?那我來說好了。」吳征搖了搖頭起身道:「在這裡動手是
個好地方也是好時機,若不是祝家主在旁,這一劫我怕是逃不過去。事後往身上
弄點傷痕,再往賊黨身上一推乾淨。你雖然會受點牽連,罪名也重不到哪裡去。
一開始我也以為你是賊黨一夥,現下看來不像。」

  吳征邊說邊想,抽絲剝繭般理清思路。不過瞿羽湘毫不搭理未免顯得沒趣,
他亦未涉及這塊行當,所言以分析為主,缺乏對犯人的心理壓力,說了一大通固
然事理清楚了些,對瞿羽湘簡直像身旁起了陣微風。

  「咦,吳大人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意思了。快說,我想聽。」

  吳征正說得沒趣,聞言精神一振,暗道這才是絕世好隊友。回頭向祝雅瞳一
笑。

  本以為會看見她一臉玩味,揶揄吳征自說自話的尷尬。不想入目的卻是極為
難以言喻的神情,欣賞,贊同,歡喜,得意,甚至還有連吳征都看不明白的意思。

  吳征不明所以,定神向瞿羽湘繼續說道:「以你的身份地位,若是賊黨一員
當能發揮極大的作用,憂無患完全沒有必要讓你犯險。且他已經知道有堪與匹敵
的祝家主在此,怎麼也該示警於你。亦或者以你殺我為餌誘祝家主出手好忽施偷
襲。但都沒有,你想殺我怕是誰都不知道,所以基本能排除這一點。」

  「那個憂無患走的時候甚至沒看她一眼,這個是不是也能成為一個理由?」
祝雅瞳柔荑托著香腮,玉指輕輕敲點著臉頰,興致勃勃。

  「我若是憂無患也不看她。」吳征兩手一攤:「若是有關係,那不看她說不
准還能留下她一條命;若是沒關係,看來幹什麼?她現下的情況難道還能讓咱們
疑神疑鬼麼?」

  「咯咯,說得好。」祝雅瞳豎個大拇指贊道:「繼續!吳大人審案子真是出
精彩的好戲。」

  「不是賊黨,那剩下的便是私憤了。」吳征一臉腦門子生疼道:「咱們的私
交聊勝於無,唯一不過都是雁兒的親近之人。我真的很好奇,此前也有過幾次照
面,雁兒與我也一向親密,你不爽便罷了,為何突然間想要殺我?我總感覺你從
前沒這麼大的敵意。」

  說起韓歸雁,瞿羽湘喉間動了動向吳征投去仿佛帶著火焰的憤怒目光,但終
究沒有說話。

  這樣還不成?吳征正躊躇著怎生說些再刺激她的話,祝雅瞳插嘴道:「看來
是不想說了。無妨,把她扔在這裡咱們去找韓鐵雁,嘻嘻,本夫人有的是辦法讓
她說實話。」

  「家主,這樣不太好吧。」吳征有些被扒光的感覺,仿佛所有的想法都被祝
雅瞳毫無保留地看穿。心道有她配合自能問個清楚明白以做決斷,但這種一舉一
動盡在他人掌控的感覺又著實不是太爽。

  「一個女娃子重要還是你的命重要?萬一韓鐵雁和她勾結起來也是要害你性
命呢?放心,先來軟的,不行再來硬的,總歸要她開口才是。實在不成一刀殺了
了事,免得提心吊膽。」這些話正是吳征斟酌的,由吳征來說簡直毫無可信度,
一眼便讓瞿羽湘看穿是在嚇唬人。但由祝雅瞳口中說出分量便大為不同,一個掌
管天下第一世家的家主要殺個人哪會有什麼猶豫?

  「且慢!與她無關!」瞿羽湘忽然驚慌起來,她雖明祝雅瞳所言大多也是虛
言,可萬一成真呢?以她方才超凡卓絕的武功,暗中要對韓歸雁動手實在不是難
事。

  「吳大人,給不給機會?」祝雅瞳停步轉身道。

  「給啊!總好過又麻煩一趟。」

  「幾次?」

  「一次夠了。我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在這裡耗著幹什麼?再說祝家主方才
一場大戰,在下可捨不得讓家主再呆在荒山野嶺。」

  「懂事!」祝雅瞳拍拍吳征的頭頂:「去吧,最後一次機會,不說話直接殺
了回頭找你的雁兒去。人家好倦了……」

  有個好隊友說話做事都要輕鬆上許多,不過剛才拍我頭和突然的撒嬌是什麼
意思?

  吳征撇了撇嘴向瞿羽湘道:「你說吧,我聽著。最好直接說實情不要拐彎抹
角,我的耐心已經不多。」

  瞿羽湘銼了銼銀牙道:「你讓她先走開。」

  「偏不!愛說就說,不愛說算了。吳大人,來這裡坐。」祝雅瞳又在石板上
坐下,隨意撿個顆石子在手中拋動。小石子在別人手中只是玩物,但在她手裡卻
是可一擊致命的殺器。

  形勢逆轉,吳征依言坐在祝雅瞳身邊,心中大樂,這位祝家主真是妙人。她
這麼一整雙方拉開了距離,瞿羽湘不僅要說,還得大聲地說!在她身邊荷香彌漫,
眼角的餘光中只覺一顰一笑均明豔不可方物,不由感歎道,這麼美麗又聰慧的女
子,難怪能執掌天下第一豪族。

  瞿羽湘面色發白,顫抖著牙關艱難道:「雁兒是我最親密的人,我不允……
願她和你在一起。」說完這一句蒼白的俏臉忽然飛紅,大約也覺所言太過驚世駭
俗,羞澀難抑。

  「哈?」祝雅瞳檀口圓張連連眨眼,自相識以來,她還是第一次露出吃驚的
神情,旋即吞了口香唾用怪怪的眼神不住打量著吳征與瞿羽湘。

  這就尷尬了呀!吳征裝作若無其事道:「猜到了!你就為了這個原因殺我會
不會太過分?」

  「等等等等。」祝雅瞳連連擺手:「她……是不是喜歡韓鐵雁,然後吃你的
飛醋?」眨巴的媚目一副不可置信,心中暗道:我的小乖乖是不是天上那個惹事
精下的凡?怎麼每回和他在一起都有那麼多奇事,哪有女兒家喜歡女兒家的?上
一回還看了場荒野豔戲,呸呸呸……

  吳征手捧額頭一臉無顏面對小聲道:「好像是這樣了。」

  歎了口氣,吳征又道:「自打進京以來我與雁兒便親密,從前也沒見你有非
殺我不可的意思,這一回不管不顧地動手是什麼來由?」

  「誰讓你占了雁兒的身子,你就該死。」話已說出,瞿羽湘也豁了出去:
「賤男人!就知道欺騙女子,雁兒瞎了眼才會信你。」

  「喂喂!打住!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雁兒跟了我又有甚麼不好了?難道
在韓城她孤零零的一個人更好麼?」吳征惱羞成怒,瞎潑髒水幾個意思?在祝家
主面前亂說話,注意點影響!陡然間又想起一事:「你說我占了雁兒的身子?這
是什麼道理?她在西嶺邊屯受辱,你怎麼不去殺番人?」

  「呸!她在西嶺邊屯好好的,便是你壞了她的身子。」瞿羽湘俏臉漲的通紅
怒不可遏,提起這事若非被點了穴道無法動彈只怕要衝上來撒潑廝打。

  吳征聞言恍然大悟,怪道瞿羽湘從前雖對他有敵視之意,怎麼也稱不上動了
殺念,緣故原來在這裡!他腦中忽然電光一閃想起一事來,咧嘴笑道:「我們自
回京後也就是前日你才與雁兒匆匆見了一面而已,你難道能看出來……那個……
額……你懂我在說什麼。」

  畢竟祝雅瞳在旁,雖是個美豔的熟婦,當眾說出來也太過不雅。吳征偷眼瞧
瞄,只見她臉上淡淡的不為所動,嘴角卻有一絲神秘的笑意。

  「任何女子我一眼便知,何況是雁兒。」瞿羽湘冷哼一聲,咬牙切齒道。

  還有這等本事?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不過想想瞿羽湘久任捕頭,各類案
件接觸得多了,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本領也不算意外。譬如此前用來絕殺吳征的機
關陷阱之術。這些本事于吳征而言倒有大用,只是如何收服是大難點,又不可能
為了一個瞿羽湘就與韓歸雁分道揚鑣,留了這麼一個定時炸彈在身邊,遲早炸得
自己屍骨無存。一時倒有些左右為難甚為躊躇。

  「我餓了……」祝雅瞳忽然伸了個懶腰,飽滿的胸乳撐的貼身的衣料繃緊出
兩道渾圓美妙的彎弧。

  吳征不敢看她生怕又在失態道:「我這裡還有乾糧,這就去取給家主。」

  「不要。」祝雅瞳連連搖頭:「我告訴過你,吃的用的不要虧待自己,現下
也不需要隨便。走,去打點野味,我要吃你烤的。」

  說罷祝雅瞳走向瞿羽湘,從懷中取出個小瓷瓶倒出顆翠玉般的藥丸,一把掰
開瞿羽湘下頜硬生生喂進肚子裡。

  「給她吃點好東西別餓死了。我們走!」祝雅瞳指了指山頂,與吳征並肩行
去。剛剛行出十數步,背後傳來強忍劇痛的悶喝聲。

  吳征詫異回頭,只見瞿羽湘面色慘白,豆大的汗珠正泉湧般濡濕大片衣襟,
倒如剛被場暴雨淋過一般。她穴道未解動彈不得,單從連呼都呼不出來的聲音來
看,其正經歷的劇痛難以想像。

  「活該!」

  吳征一路前行並未停步,還不客氣地罵了一句。祝雅瞳看得暗暗點頭,她就
怕吳征到處留情變得心慈手軟,尤其看見漂亮女人便走不動路,這一下讓她甚是
滿意。

  浮山山頂果有一大片荒地,此刻月落西山繁星漸隱,正是即將晨曦初開的時
分。冰涼的夜風在山頂上刮過,吹得兩人的衣襟獵獵作響。

  吳征提了只祝雅瞳隨手打落的半大山雞,左右觀望了一陣道:「這時辰怕是
見不著什麼野味,要不先回去把這只雞整治了?」

  「不忙,陪我多走走。」祝雅瞳信步向前道:「你不會真的以為我餓了吧?」

  「知道祝家主有話要吩咐,家主不說,在下不敢問。」吳征滿心感慨,能與
世間最頂尖的女子結伴夜遊,也不知是怎生得來的福氣。

  「咯咯,你本來就有很多話來問我,我拉你來此不就是你讓你問的麼?」祝
雅瞳掩口一笑,似是極為開懷。

  「家主什麼時候來的大秦?也不知會一聲,在下好生失禮。」美婦遠不是看
上去的嫺靜,其性子之跳脫憑空在高貴端雅之外增添了一份可愛。

  「你們離開長安的當天呀,記不記得拙性帶了兩個小沙彌?」祝雅瞳眨巴著
星辰般的美眸,以指點了點吳征又點向自己道:「還有,無人時以你我相稱,不
要說什麼在下在上的,我不喜歡。」

  女人的一句不喜歡,實是天底下最大的理由!

  吳征點頭答應,又拍著額頭道:「當真是有眼無珠。這麼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兒就在使節團裡,居然從頭至尾未曾發現。」心中卻道:完了完了,我與菲菲的
事情定然叫她知曉了。草泥馬的拙性,怪道敢答應我不將吳府裡的事情報知祝家
主,原來早讓人摸得一清二楚。什麼公子不讓說,還要說嗎?我日!

  念及此處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委託給祝家探查暗香零落這麼快就有了眉目線
索,以拙性一人恐怕沒資格調動整個成都城的力量,自是祝雅瞳在幕後發力方才
有現下的成果。

  他答覆祝雅瞳的話語雖輕浮,卻知美婦極愛聽誇獎的話。果然祝雅瞳展顏一
笑:「好聽,我就愛聽你說這些。沒事盡可多說些。」

  「遵命!」吳征想了想續道:「大膽問一句,祝家之主離開長安這麼久,就
不怕出甚麼意外麼?」

  「祝家這麼大,上上下下的人這麼多,若沒些特殊的法兒制著早散啦。我不
在也出不了甚麼亂子。再說了,若是我光明正大拉起人馬來大秦,指不定路上還
會跑出些莫名其妙的賊黨與我為難。你當知道,祝家的身份地位都敏感,有些不
開眼的傢伙來找麻煩也是常事。至於你說祝家之主離開長安?沒有呀,嘻嘻,祝
雅瞳現下正帶著黃金面具在祝府裡好端端地呆著呢,只是身體不太好,一概謝客。」
祝雅瞳乜目一瞥,笑得極為得意。

  吳征攤了攤手無奈道:「高人行事高深莫測!真是猜不到,佩服佩服!我問
完了。」

  「那換我來問你。」祝雅瞳隨手拔起根草葉在手中揮舞,動作優雅得仿佛手
持的一柄香扇:「你是想要用瞿羽湘?」

  「是!我很缺人手。」吳征老老實實答道:「雲龍門稱不上頂尖也有獨到之
處,否則也培養不出這等弟子。她的本事於我現下有大用,可惜,我想來想去也
沒有讓她老老實實聽話的辦法。」

  「坐一會兒。」正巧走到處避風的所在,祝雅瞳邀吳征盤膝坐下道:「你師
傅把你教的很好,是非對錯分得清明。但你師傅是個正人君子,平日裡也不屑用
些下三濫的手段,所以我看你對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瞭解甚少。」

  吳征不明白祝雅瞳為何隔一段時間便要休息一會兒,若說天下數得著的絕頂
高手走兩步便累了,著實叫人難以置信。聞言後答道:「自小就在昆侖山上練武,
旁門左道的東西一概沒有。不知家主說的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是什麼?」

  「這個不忙,待會兒回去看看瞿羽湘你便知道了。還是那一句,祝家那麼多
人,若沒些特殊的法兒,怕是早已大亂了。我要告訴你的是,有些事,有些人,
用些簡單直接的法兒更為有效,犯不著去廢那些心思。」祝雅瞳挺直著背脊盤膝
而坐,雙手相扣搭在腰際,即使說著些惡毒的法兒,落在吳征眼裡仍如同菩薩般
聖潔高雅。

  「受教了。」吳征不是不想用些簡單直接的方法,實在是知之甚少,聞言大
感興趣。

  「光受教這些?還不夠!」祝雅瞳微蹙娥眉晃著螓首,目光中隱含責備道:
「你下了昆侖山一路至今,我都找人細細問過,不知道你發覺沒,你有些地方變
了。」

  「這個……經歷得多了,總是會變的。家……你能教教我麼。」吳征不明祝
雅瞳所指,看她神色鄭重不似玩鬧,忙虛心求教。

  「昆侖山上奉旨進京面聖的那個孩子,看似一路胡作非為,實則小心謹慎得
很,且對所做的一切心中都有譜兒。知道有聖命在身,惹出些許小麻煩出不了大
事,誰可以招惹,誰又惹不得,你都清清楚楚。之後到亭城,在長安,每一件事
都是如此。但是這一趟回了成都之後呢?問問你自己有沒有狂妄自大?尤其是這
件事!」

  祝雅瞳口氣忽轉嚴厲:「暗香零落我查出的結果全數讓你知曉。這幫賊黨非
是易於之輩,連我看了奏報都心驚。你卻敢不管不顧帶上個明知道有敵意的瞿羽
湘來此,就算是為了陸菲嫣也不該如此衝動!幸虧我謹慎悄悄跟來,否則你還能
活下來麼?」

  吳征一腦門子冷汗,今夜實是險之又險,瞿羽湘的偷襲即使能化險為夷,面
對憂無患則必死無疑。這等絕頂高手便是用上取自玉蘢煙處的毒藥也未必有用,
連逃脫都毫無可能。回想祝雅瞳所說的每一個字,確確如此,一來是因為暗香零
落覬覦陸菲嫣一事大怒,二來也是諸事順遂難免沒有自大之心。也難怪驚動祝雅
瞳親自出馬,風餐露宿跟隨在後。

  吳征起身恭恭敬敬地跪下磕頭:「吳征叩謝祝家主。一叩首為救命之恩,二
叩首為教導之恩。吳征當銘刻於心,永不敢忘。」

  恰巧此時日出山頭,照的山頂一派金光燦燦。

  這一番行禮極為莊重,已近乎于師禮。受禮的美婦雖非他師傅,今日的當頭
棒喝卻是及時又必要,當得起傳道教授之義。

  祝雅瞳卻陡然怔住,眼角快速閃起光華,兩片花瓣般的香唇微微顫動,不知
何日才能受他第三叩首,跪謝生育之恩,母子相認。

  吳征起身時祝雅瞳已快速拭去淚水恢復如常,溫婉笑著寬慰道:「響鼓不用
重錘,你很聰明一點就透,日後莫要再犯相同的錯誤便是了。」看吳征皺眉低頭,
心中憐惜之情大起,暗自自責道:本就是個不稱職的娘,難得與小乖乖單獨相處
還要數落於他。只是……娘做這麼多事不就是為了日後母子相認麼?小乖乖也是
用功得很!能有現下的局面已是不易。哎,罷了罷了,只得日後再加倍疼愛補償
與他了。

  美婦眼珠子一轉朝吳征揮手做了個附耳過來的姿勢,輕聲道:「光是來硬的
可不能讓瞿羽湘心甘情願為你辦事,女人的想法男人永遠也沒法全摸透,保不齊
哪天豁出命去又要找你麻煩。雖說現下你有了提防她得不了手,可總要讓她心悅
誠服使喚起來才能得心應手。您……我教你個乖,若是如此如此,嘻嘻,恩威並
施,保管叫她老老實實地聽話……」

  「咳咳……」吳征一口氣被堵在胸口喘不上來,怪異地望向祝雅瞳。只見美
婦抿嘴嬌笑,一雙媚目賊溜溜地,分外淘氣……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8-3-17 21:14

第九章 其媚無垠 舊朝所憶


  「這是什麼藥物如此厲害?」

  瞿羽湘被制住了穴道,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倒在地上連低聲嘶吼的力氣都無。

  以吳征對醫學的理解,人體都有自我保護的潛意識,遇到難以忍受的劇痛時,
身體會自動採用昏厥的方法加以自衛。但瞿羽湘瞪著驚恐的眼眸,連眼珠子都有
些微凸,偏偏意識極為清醒。吳征本也以為她會汗出如漿,甚至脫水也不奇怪,
可看她全身上下一滴汗都無。

  這種顛覆認知的反差顯然又給他上了一課。

  「求死丹!煉製不易,祝家也不多。她現下一身都是灼熱劇痛,且身上一發
汗便被蒸幹,正五內俱焚,任她意志再怎麼堅定,我保證她絕對不想再試一次。」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吃了這種東西再被點住穴道,換了誰也想速速一死了之
一了百了。

  「太厲害。」吳征豎了根大拇指隨口問道:「讓祝家主人都說出絕對二字,
誰都要信!」

  祝雅瞳聞言微蹙眉頭,對吳征的說法並不認可,淡淡道:「我敢說絕對是因
為親身試過,不是聽來便罷。」

  「什麼?」吳征一驚詫異道:「你……你也試過?」

  「是呀,我熬了不到四個時辰就快死啦,不得不把解藥服了。我也不想再試
第二次!」祝雅瞳微笑道:「要做大事,重要的東西需得了若指掌,該試一試的
東西莫要怕苦怕累。」心中卻道:娘為了你才當這勞什子的家主自要萬無一失,
吃些苦頭算的什麼。

  不想隨口一句話竟能聽得這等秘辛,吳征心中敬佩更甚。以她三十餘歲的年
紀不僅把武功練到了十二品,成為當世一掌之數的高手之一,還能當上祝家之主,
其中歷經的艱難困苦,當真窺一斑而見全豹。

  「你來弄吃的,我和她說會子話。」祝雅瞳幫著撿拾了些乾燥的樹枝堆好引
著火焰道:「上回你做的菜很好吃。」

  枯枝有粗有細,粗的在外細的在內,引火的也已擺放停當,一隻山雞兩隻野
兔洗剝得乾乾淨淨用大片的樹葉裹好,小包袱裡各類調味品備得齊全,引火的動
作也乾脆俐落。可見在野外的經驗何其豐富?

  野外生存的技能非得有豐富的經驗才能辦得又快又好,一個本該養尊處優的
女子竟能做到這些?吳征對祝雅瞳越發感到好奇——她究竟經歷了什麼?看似光
鮮亮麗的祝家內裡又發生了什麼?迷蛇夢眼的綽號雖是好聽,卻著實不是什麼好
話。

  吳征一邊烤著野味,一邊遠觀。奚半樓對他十分關愛,可終究在身邊的日子
不長,且比起祝雅瞳來也少了份細緻入微。至於別的昆侖前輩,包括顧不凡在內
著實學不到太多東西。可跟前這位豔婦不僅指點之心甚誠,無論身份地位甚至是
能耐還在奚半樓之上,多看,多聽,多學,絕沒有任何壞處。

  祝雅瞳掰開瞿羽湘的牙關又喂入一顆丹藥,靜待了片刻女捕頭身上的痛感明
顯減輕,凸漲欲裂的眼眶平復之後便露出深深的懼意,仿佛面前嬌美端雅的婦人
是一隻露出毒牙的美女蛇。

  祝雅瞳雙手隨意地一撩腦後長及腰際的青絲,遮擋住吳征的視線,揪起瞿羽
湘的衣領,雙目大放光華。吳征遠遠望去,只見她懼意深重的臉上變得癡癡呆呆,
便知祝雅瞳又使出「離幻魔瞳」來。此刻方知她撩散長髮的本意,心中不由生起
一股暖流。

  「你殺吳征的本意何在?老老實實地說,千萬不要對我說謊,我會很傷心的。」
輕飄溫柔的聲線,仿佛一位慈祥的長者。

  瞿羽湘連連搖頭道:「我……我怎敢說謊?……」她此前乾燥得甚至有些幹
癟的肌膚,忽然冒出淋漓大汗暈染重衣,近乎停止的呼吸也劇喘起來。

  吳征從未見過一個人的喘息能夠如此急促,仿佛體內裝著的不是五臟六腑,
而是一種叫痛苦的東西,瞿羽湘正急切地要將它們全數驅趕出來。但吳征也知道
她現下的大汗淋漓對身體大有好處,否則之前的五內俱焚,若不能及時散開體內
熱氣難免大病一場。祝雅瞳當然不會在乎瞿羽湘的性命,可能讓她只是身體虛弱
而非重病則不影響今後一段時間內用人,可見思慮周祥。

  瞿羽湘斷斷續續將前因後果訴說一遍,與前並無不同。祝雅瞳的離幻魔瞳下
要說她能保留自我意識太過匪夷所思,吳征也終於松了口氣。

  祝雅瞳收回功法又鬆開揪住衣領的手,瞿羽湘脫力地軟倒在地。美婦待她休
息了片刻才好整以暇道:「方才服了什麼,你當心中有數了?」

  瞿羽湘汗出如漿喘息不停,懷著深深的懼意輕輕點頭道:「是求死丹,家主
饒命。」

  吳征在表皮已開始烤得焦黃的山雞身上灑下鹽沫子,心中暗歎祝雅瞳見事之
准。

  「這種世所不容的畸戀,此人極大可能只是一時衝動,其實沒甚麼底氣,有
收服的可能。是以我才留下她一條性命,否則早一刀殺了了事。回頭只需恩威並
施,不怕她不就範。」

  吳征不得不承認即使有兩世為人,也有過不少的經歷,可與霍永甯,祝雅瞳
這等接觸過的頂尖兒人物比起來差的仍不是一星半點。至於祝雅瞳層出不窮的手
段,吳征可就望塵莫及了。

  「吳大人是本夫人的財神爺,你不能動他,也動不了他!求死丹既已賞賜與
你,自然是不會收回來的。你若乖乖地聽話,本夫人自然會著吳大人給你解藥,
每一顆解藥能保你一月不吃苦頭,否則每日早晚發作一次,每次六個時辰,咯咯,
不死無休!你也不必恨吳大人,更不需動他的歪腦筋。解藥都在本夫人身上,有
本事你來搶回去。」祝雅瞳笑吟吟地隨手將一個瓷瓶拋給吳征,距離隨遠,準頭
精確無比,吳征只攤開手掌,瓷瓶便輕飄飄地落在掌中。

  「夫人要我做什麼?」瞿羽湘面如死灰近乎絕望道,方才受盡地獄刑罰的恐
怖在腦海中深深刻印,若是要這麼受盡苦楚地死去,還不如一刀抹了自己脖子的
好。

  「要你乖乖地呆在吳大人身邊,他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祝雅瞳面色
忽然一肅鄭重其事道:「不許動歪腦筋,本夫人會時時刻刻牢牢盯著你,若敢再
起不軌之心,祝家折磨人的手段有的是,你也知我綽號叫什麼,我保證你死得苦
不堪言。」

  傳聞地獄有蛇可大可小,生有四隻利爪,能噴七彩毒煙,口內長牙如劍,稱
為迷蛇。最喜鑽於魂魄體內,以利爪撕裂五臟,以毒煙腐蝕筋骨,以長牙啃食骨
骼,令魂魄苦不堪言。無論冤屈者或是十惡不赦者俱飽受其苦。

  瞿羽湘剛受了一場折磨,精神體能均十分虛弱。聞言面上立刻現出憤懣不已
之色,顯然要她協助吳征一百個不願意,而強迫下去她對祝雅瞳無能為力,吳征
有了防備也再無下手的可能。她一向愛慕韓歸雁,可心中的愛侶早已傾心于吳征,
只覺生無可戀,自盡似乎是唯一的歸宿。

  「你不用生氣。吩咐你的是本夫人,現下你也是為本夫人辦事。怎麼?很委
屈了你?祝家待人一向不薄,你若辦得順當可大有好處。雲龍門難道連祝家也不
放在眼裡麼?何況,本夫人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麼。」祝雅瞳眼眸中忽然閃過促
狹,花瓣般香潤緋紅的香唇揶揄地抿著,讓她看起來無比的調皮可愛。

  「什……什麼?」瞿羽湘本已有死意,此刻忽然泛起希望,大吃一驚下臉上
又湧起淡淡的紅暈。

  祝雅瞳湊近她耳邊低聲道:「你想要韓歸雁,咯咯,真是!也成,哪日本夫
人開心了便將她送到你懷裡又算得什麼?」

  祝家之主說出話,誰也不能懷疑她的能耐,世間除了聖上的金口玉言,怕再
沒人能與之相比。祝雅瞳敢說便能做到,只看她想不想做。

  瞿羽湘心慌意亂,總算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支支吾吾道:「我……那個…
…家主為何要如此做?」

  「因為本家主不喜歡她!」祝雅瞳雙臂環抱撐在屈起的膝彎,一對兒美乳碩
大無朋,如同掛架熟瓜沉甸甸地落於雙臂:「不管她在西嶺邊屯到底經歷了什麼,
有這份名聲便是不好。既非吳大人良配,拿來換你的一身本事倒也不虧。」

  「雁兒……雁兒是韓大將軍之女,家主莫要惹禍上身,更不可加害於她。」
瞿羽湘方寸大亂,隱隱然又覺得這位豔絕天下的美婦不僅大膽至極,腦中更是天
馬行空難明其意,有一股說不出的古靈精怪。

  「噗嗤!」祝雅瞳露齒一笑忍俊不禁道:「韓大將軍的女兒又怎麼了?把她
交給你親近親近又怎麼了?你還能壞了她身子不成麼?但若是韓歸雁被你的真情
厚意打動了呢?萬一呢?嘖嘖,至少現下本夫人還是你的大仇人,你居然為了韓
歸雁勸本夫人莫要衝動。啊喲,這是愛屋及烏麼?本夫人都有些感動了呢。」

  瞿羽湘心潮起伏,她自幼在雲龍門修煉,即至如花的年紀對一眾師兄弟俱無
甚感覺,反倒結識韓歸雁之後被迷得神魂顛倒。午夜夢回不知多少次臆想將修長
高挑的身軀擁在懷中肆意愛撫,可胯間濕潤的粘膩液體總提醒著她自己也是個女
子。她從不敢表達心意,只怕太過驚世駭俗嚇著了韓歸雁,從此再不與她相見。
這一份特殊的情感壓抑心中,亦稱得上大為遺憾。

  祝雅瞳洞悉人心的雙目如蘊春風,句句都指在她內心最期盼又最軟弱處,讓
她無可拒絕。她懼怕求死丹的疼痛折磨,反抗祝雅瞳更是毫無可能的絕望,又期
盼能有機會對韓歸雁一吐胸臆。——即便要死,帶著這份遺憾又如何瞑目?何況
……連祝家主都說萬一呢?

  這一場大起大落的瘋狂暗殺過後,瞿羽湘倒多了不少自暴自棄的極端想法。
一念至此終於點頭道:「望家主莫要失信。」

  「甚好!本家主一言九鼎,你大可放心。」祝雅瞳衣袖一拂解開她穴道,優
雅如撥雲露月。回身向吳征狡黠地挑了挑眉毛……

  韓府裡的人丁較之鼎盛時少了許多,讓偌大的府邸顯得空空蕩蕩,往日裡門
前的車水馬龍更是不見蹤影。韓家二子一女在燕秦之戰裡屢立奇功,可聖上曖昧
不明的態度卻讓百官們無不敬而遠之。

  車騎將軍韓克軍雖回到了成都,在朝堂上也變得謹言慎行,來往更是只一輛
馬車,六名僕從相隨。韓家封賞事關大秦整個軍方勢力的變遷,拖的時間越久,
韓家越是尷尬。

  「爹,累不累?」能隨在韓克軍身旁的只有三女韓歸雁。她接了下朝的父親
進府便體貼地一陣揉肩捶背。往日龍精虎猛的天下名將近年來老的很快,連身軀
都日漸佝僂,韓歸雁心下頗為難受。

  「老咯,連上下朝都有些疲倦了。嗯,舒服!還是乖女兒孝順。」韓克軍眯
起雙目享受了一番道:「急吼吼的來又想做什麼?」

  「咦?女兒哪天沒來服侍爹爹,什麼叫做又想做什麼?」韓歸雁鼓起腮幫嬌
嗔道。

  「嘿嘿,昨日剛去了北城府衙又沒來見爹爹,今日你會沒話要說?知女莫如
父,說吧說吧,莫要藏著掖著。」韓克軍一頓揶揄,說的韓歸雁面頰飛紅。

  「吳郎……咳咳,吳征說了要幫你們做些事情。奚叔叔不在成都,胡大人又
從不管他。人家是來向爹爹稟報此事,免得他亂來誤了大事。」韓歸雁在父親身
後做了個鬼臉,字正腔圓地說道。

  「你那吳郎……咳咳吳征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說來聽聽。」韓克軍一樣字正
腔圓,連語調都學了個十成十。

  韓歸雁在他背後一頓不依的粉拳,才將吳征的計畫想法一五一十地道出。事
關重大,她完全複述吳征所言,唯恐出了差錯。

  「唔……呵呵呵,這個小子!」韓克軍冷笑道:「年齡不大,膽子比天還大。」

  韓歸雁驟然緊張道:「怎麼?這麼做不成麼?」

  韓克軍拍拍女兒的手示意她停下斟酌了一番,搖頭道:「你緊張什麼?這小
子……對你倒著實是不錯。」

  「哎呀!人家在問爹爹大事,扯到對我好不好幹什麼?」韓歸雁大發嬌嗔,
被父親蒼老卻仍犀利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羞得想找條地縫鑽下去。

  韓克軍微微一笑也不點破,拍拍女兒的螓首意味深長道:「有些事你還不懂,
也不需要懂。一個女孩兒家能有這一身本事已經夠啦,何況貪多嚼不爛,你的吳
郎這一點就很好。若是他幫你守了亭城後整日價地研究兵法,爹爹反倒要不放心。
這個孩子心機深得很,好在有情有義,奚半樓的弟子,爹爹也信得過。好啦你去
吧,有些事爹爹還要想一想。」

  韓歸雁滿腹疑雲,也知其中還有許多一時不便說明的難處,聞言道:「爹爹
莫要太累。」

  韓克軍送走女兒,見她英武更甚當年,心中恍惚!

  真的老啦,是不是該讓位給孩子們,把一切都放下了?女兒臨走前留下一本
簿冊,內裡詳盡書寫了方才所說的一切。韓克軍通覽一遍,將簿冊捧在手中掂了
掂自言自語道:「小小的娃子,你是在逼我麼?你們都在逼我?京都守備,真是
好大的膽子!」

  成都城除了羽林衛與金吾衛,以及城郊八校尉大軍拱衛之外,京都守備亦是
軍方不得忽視的重權人物之一。雖只是五品的官兒,可八校尉軍日常的協防撥備,
補足兵員缺口,乃至軍需供應均由京都守備管轄。以此將內外禁軍完全獨立為兩
個體系,互不干涉,互為牽制。

  文毅與迭雲鶴交厚,本也是秦皇最為信任的近臣。只因玉蘢煙一事落了把柄,
常年被胡浩,韓克軍等人牢牢壓制不得升遷。可秦皇對他的信任並未有所折扣,
京都守備一職始終穩穩當當。吳征把歪腦筋打到他身上,不得不說一句膽大包天。

  「靠這些就能足夠?罷了罷了,看在你為雁兒一番美意,剩下的事老夫來做
吧。」韓克軍搖了搖頭,面上殊無喜意,狀甚蕭索。

  「大人回來啦!」

  吳征一去三日音信全無,陸菲嫣心中忐忑不安。她對祝家的信任度比起吳征
來要大打折扣,此行雖是簡單的盯梢,難保其中沒有暗藏危機。直到昨日拙性傳
來書信言道吳征已然返程方才安下心來。只是這傢伙為何出門一趟又帶回來個陌
生人,雖是刻意以黑巾蒙去了面貌,體態卻是婀娜多姿優雅萬方,著實不在自己
之下。一時心中竟翻起酸意與警惕!

  吳征領先祝雅瞳半個身位,朝著陸菲嫣連連眨眼要她莫要多說話,只是暗暗
慶倖她一貫也謹慎,否則敗家娘們兒之類的話說出來惹惱了難以捉摸的女魔頭,
這輩子怕是沒指望了。

  三人毫不停步直達後院書房,吳征閉上房門,回頭便見祝雅瞳掀開蒙面的黑
巾撩動一頭青絲,陸菲嫣正目瞪口呆,一張潤口張成個圓圈。

  千嬌百媚同處一室。祝雅瞳長髮飛揚,一襲淡紫長裙俏展仙姿;陸菲嫣雖是
驚愕,可挺拔站立的身子被寶藍色的綢衫裹得玲瓏浮凸,媚如春水。二女只是站
著對視便映得滿室耀目生輝,吳征的視線真是片刻也捨不得移開。

  「祝……祝家主怎會來此?」陸菲嫣心中酸意更甚,祝雅瞳與她年紀相當,
美豔更不遜色分毫。她這三日若都與吳征在一起,雖兩人身份相差太大,難免心
中不太舒服。

  「來幫妹妹的吳大人呀。」祝雅瞳眼角裡不時閃過揶揄俏皮,火辣辣的目光
更是要將陸菲嫣剝個乾乾淨淨,「妹妹的」三字也未刻意,聽在吳征耳裡哪還有
半分不明?

  「家主快請坐,師姑也請坐下。」吳征抽著冷氣斟上茶水,對這位古靈精怪
的豪族之主全無辦法。

  「現下可容不得半分拖延,正事要緊。妹妹還請回避,我與吳大人還有事要
商議。稍後再與妹妹敘話說明原委。」祝雅瞳果斷逐客,自顧自地在書桌上擺開
六頁白紙,倒水磨墨。

  陸菲嫣更為不滿,秀眉微蹙。可現下又不好發作以免與吳征的私密事著人看
出端倪。一想祝雅瞳定是早已來了成都,吳征卻始終瞞著自己不肯說明,也不知
還打著什麼歪主意,心中一陣氣苦。

  不想一隻溫熱大手將她拉起,陸菲嫣心中狂跳作勢欲甩,那大手一緊不肯放
脫反倒加了一隻,吳征大喇喇當著祝雅瞳的面柔聲道:「你先回去,我一會兒與
你細說。」

  陸菲嫣羞紅滿面,連連點頭下受驚的小鹿般一蹦一蹦地逃去了。

  吳征暗自松了口氣,無奈回頭果見祝雅瞳眉眼含笑,倒是豎起大拇指道:
「敢作敢當才是好男兒,若現下還要藏著掖著自欺欺人,我倒要責備你了。好啦
這事兒不忙,你到我這裡來。」她想了一想,多抽了兩張白紙鋪開。

  吳征到祝雅瞳身後站定。只見美婦探出蘭花般的五指拈起只小毫,深棕色的
筆桿一襯,益發顯得手指白皙透紅。

  祝雅瞳深吸了口氣理理思緒,左臂斜倚壓住白紙,提筆落字。吳征還不及看
她寫些什麼,視線裡滿是她一頭滑順的青絲垂垂而落;一顆螓首微偏正在細細思
量;微蹙的娥眉下秀鼻高挺而柔雅,更令人移不開目光的便是一對兒豐碩酥胸。
以她的坐姿位置而論,換了常人怕是胸口處尚有兩拳空隙。可她的乳峰已是被桌
沿抵住,雙球正隨著呼吸一挺一落,挺時被桌沿抵得反陷,令上半球處撐著衣料
鼓起一抹旖旎無邊的彎弧,落時又盈盈顫動,可想而知這一對兒玉乳的飽滿結實。

  吳征一咬舌尖悶哼一聲,強自收斂心神。祝雅瞳知他分心剛覺不滿,旋即便
知是什麼分散了愛子的注意力,心中一慌不敢回頭只細聲道:「認真看,好好學。」

  白紙上已落下了一行字跡:憂無患,男,身高八尺二寸(有疑:行動略有阻
滯,或著墊高之物),肩寬八寸(有疑:易容墊肩)。頭帶淫邪鬼面此前未見。
武功:未知,類同玄元兩儀功,九轉玄陽決,然內力運轉更為迅速,且無二者受
限桎梏之處。疑內外兼修,肌體有化解消散內力之能。武器:長劍,劍身堅固而
具韌性,鋒銳未知,泛綠光,疑混有青鋼,翠銅等物,有豹羽鵟為坐騎,疑臨朝
餘黨。

  一筆至此,祝雅瞳又在紙邊空白處勾勾挑挑,迅速將憂無患身形畫下,尤其
是一張鬼面繪製得活靈活現,與吳征記憶之中完全一致。

  做完了這些,祝雅瞳擱下小毫起身讓開座位道:「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有些
事趁記憶最深之時用紙筆記下來日方不會稍有差池。你一貫聰明,但今後遇事越
多記憶也容易錯亂,自現下起還是多動筆好些。」

  「祝家主教訓的是!」吳征連連點頭,誠心受教之時用尊稱並無不妥。

  「你不想添些什麼?」祝雅瞳含笑點頭道,目中淨是期許之意。

  吳征不急於提筆,在案頭閉目回憶那一場荒山惡戰。兩名十二品的絕頂高手
似都還未使出全力,可其中的境界已不是他能看得清道得明的,甚至有些動作已
快得讓他看不清晰。有限的見識裡陡然靈光一閃,目光落下祝雅瞳標注的鋒銳未
知處。

  「鎏虹」是祝家之主的佩劍,堪稱天下最頂尖的兵刃。能夠與之匹敵的兵器
竟被標注了鋒銳未知便是極大的疑點。吳征細細思量一番後,在武功一欄背後添
加了一段蠅頭小楷:劍法特異極盡偏鋒,不與敵方兵刃鋒銳處交兵,多以按、壓、
彈擊劍身中段為主。

  「只能想出這麼多,我的武功還差得很遠。」自家的字跡與祝雅瞳的極盡大
氣一比慘不忍睹,吳征有些羞慚。

  「很不錯!這一段本就是留給你寫的,與我的料想也差不多。」祝雅瞳舉起
紙張輕輕吹幹十分滿意,絲毫不嫌棄其中狗爬般的筆跡:「現下我們做第二件事。」

  她吹幹墨蹟時,撅起的香唇潤紅豔麗,即使圓嘬而起也僅有少許的褶皺,著
實性感到了極點。

  「是!」對千嬌之體的無窮魅力吳征也有了防備,生怕再度出醜。這一刻神
情專注素然,靜候祝雅瞳的指示。

  「你讓拙性辦的事情我都清楚了。你要對付文毅是麼?」祝雅瞳蓮步輕移端
來茶碗道:「要我說,你的計畫險之又險,這麼做不太值當。」

  吳征交托給拙性的事情零散瑣碎,不想仍被祝雅瞳一眼看穿,連所用手段的
結果都做了推論,這份子能耐吳征自問換了他便絕計沒有。

  「好像你不太服氣?來,寫下來我們理一理。」祝雅瞳並無責怪之色,臉上
神秘的笑容倒是鼓勵多些。

  能得到祝家之主的指點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吳征沒有絲毫膩煩,依言
提筆在紙上細細書寫。

  七張白紙被吳征寫滿了五頁後停筆。祝雅瞳始終在左側細看,見狀曲起食指
在吳征腦門輕扣一記嗔道:「小鬼頭,還要瞞我?」說罷將空白的紙張撥在吳征
面前道:「快寫下來,沒有韓克軍幫忙,你哪來的底氣?」

  吳征無奈,仿佛在一雙慧眼之下無所遁形,只得老老實實將最後一個,也是
最為關鍵的一環寫下。

  「妓院裡大都藏汙納垢,難免有些見不得光的骯髒事,既在浣花樓裡查到賊
黨蹤跡,籍由此線索排查下去。從中總能找出些來歷不明的女子。」

  祝雅瞳一一將紙張依序放好道:「算是勉勉強強,以此為由發難也可以。」

  兩人一條條地理下去,直到在祝雅瞳「威逼」之下吳征才寫下的那一頁。

  「三日之前,這裡才是最關鍵處。不過,你不覺得太冒險了麼?」祝雅瞳點
著韓克軍的名字道:「不說他會不會答應,便是答應了,兩頭不討好落得一場空
的可能性也很大。而且,靠這些便是加起來也未必扳得倒文毅。」

  「你誤會了。」吳征將紙張重新擺放後道:「這五處雖沒甚稀奇,鬧起來聖
上或許未必會管,可百姓的意見會很大!所以要點在於一個快字!以迅雷不及掩
耳之勢幾乎同時發難,猶如一把火點著糧倉燒成滔天大火,本來不想管的也必須
去管了。至於最後這一點,適時而發,把握性便要大得多。」

  「唔,也有道理。」祝雅瞳露出意外的神情靜靜思索。

  吳征看她臉上的表情極為精彩,一會兒蹙眉抿唇似在冥思苦想,一會兒雙眉
一挑似恍然大悟,一會兒唇瓣彎起喜形於色。

  「很好!以點破面,斬其羽翼,環環相扣又僅略有先後,近乎同時發難,再
借百姓民怨沸騰之勢,照你這麼說倒真能多上兩分把握,這就值得搏一搏啦。」
祝雅瞳喜形於色,倒比她自己的事情還要開心。

  「現下再加上最後一條——臨朝餘孽!當再加上兩成把握,倒是意外之喜。
其實事情的關鍵不在於他人,更不在於韓大將軍,此事成與敗全在祝家身上,還
望家主助我。」吳征起身作揖。

  「無論是昆侖還是旁的都必然要暴露,隱蔽性不足。知道用祝家之力來做這
件事說明你已深思熟慮,我倒是小看你了。」祝雅瞳笑得更歡險些合不攏嘴:
「既是合作,我當然會幫你。嘻嘻,你原先是不是有些忐忑?擔憂拙性未必能將
成都裡祝家的人手佈置得妥當?現下放心了吧。」

  「高人行事高深莫測,你來了,至少在我這裡把握又大了兩分。」吳征指指
胸口。

  「好!」祝雅瞳忽然莞爾一笑道:「快回去吧莫要讓人等得心焦。明日一早,
臨朝的資料會全數擺在這裡。」

  吳征撓頭不好意思道:「她很不容易,我是真心喜歡她。」

  「嗯,你說的我當然相信。」祝雅瞳又點著吳征的腦門道:「你呀,真是個
惹事精。快去!」

  望著吳征離去的背影,祝雅瞳終於忍不住眼含熱淚,方才險些便要在愛子的
屁股來上一掌,只覺一生之中,哪有一刻比得上這三日來的溫馨甜蜜。

  小院裡亮著燈火,在夜露深重的寒夜裡帶來溫柔暖意。

  推開房門,陸菲嫣正坐在窗前發呆,見了吳征悶哼一聲別過身子不願與他目
光相碰。

  對付她吳征的法子可就多了:「咦,家裡打翻了什麼東西?怎地一股子怪味
兒?」吳征抽著鼻子裝腔作勢地低頭搜尋。

  「哪有什麼翻了?胡說八道。」陸菲嫣生活精細,即使從前深受婚姻之苦依
然盡可能打點清楚一切,聞言忍不住低聲斥道。

  「沒有?這麼大一股子酸味兒哪裡來的?」吳征大搖其頭一路尋到陸菲嫣身
邊:「啊喲,原來在這裡!」

  「你……你走開,我不要和你說話。」看他死皮賴臉的模樣趕走無望,陸菲
嫣氣呼呼地起身躲開,一副你離我遠點的樣子。

  吳征哪肯放她走脫,伸手反勾她手腕。陸菲嫣自內傷平復以來武功大進,明
了《道理訣》之後反應亦迅速之極,當即手腕一翻閃過,足下錯步翩若驚鴻般避
開。

  屋內空間狹小不好施展身法,陸菲嫣也僅是避開便罷。不防吳征使開全力一
路如影逐行,伸手又欲攬向腰肢。陸菲嫣撇了撇嘴,打定主意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不能聽之任之,蛇腰一擺讓他撈了個空,神掌向他胸口推去。

  掌未及身,吳征「啊喲」一聲足下發軟打了個趔趄。陸菲嫣吃了一驚,順勢
變推為抓助吳征穩住身形慌道:「你受傷了?」

  「差點命都沒啦。」吳征連連喘息苦笑一聲,卻又趁著陸菲嫣不備一把將她
抱個滿懷。

  終是又著了道兒,陸菲嫣一顆芳心全撲在吳征身上也顧不得吃味,聽他說得
不似作偽,急得淚珠都落了下來道:「你怎地不早說?傷得重麼?」

  「你又不肯聽我說,我還能對著明月說去麼?」掌握主動,吳征不慌不忙地
唉聲歎氣。

  「對不住……我……我真的不知道……」陸菲嫣又急又慌:「到底是怎麼回
事,我就該跟著你一道去的。」

  「你去?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一眼就被人發現啦,還盯梢什麼?」吳征將此
前的經歷慢慢述說一遍:「……彼時我腿腳被纏住掙脫不得,兵器又丟了。那三
支竹箭又勁又急,瞿羽湘的短棍又在背後,我是實在躲不過去啦……」

  「呀……」陸菲嫣聽得極為投入,饒是吳征活生生的就在眼前將她緊緊懷抱,
仍嚇得驚呼一聲:「她的兵器叫墨殤非同小可,後來呢?」

  「四枚石子救了我。」吳征拍拍她後背略作安慰:「三枚彈飛了竹箭,一枚
打在瞿羽湘肩頭。我本以為是拙性大師,回頭一看,和你一樣嚇了一大跳。」

  「祝家主?額,那倒要好好謝謝她。」陸菲嫣頗覺羞愧,訥訥低頭不敢望向
吳征。

  「後頭的事情才是想不到啊。」吳征將那場荒山惡戰娓娓道來,聽得陸菲嫣
後怕不已。

  「若不是祝家主在,真是……真是……」陸菲嫣臉色發白,呼吸急促得連鼻
翼都一張一合:「憂無患?這是什麼人?從來未聽說過。」

  「不知道。這等人見不得光,暫時不去管他。」吳征笑問道:「我也不知祝
家主早早便來了成都,現下不生氣了麼?」

  陸菲嫣抿了抿香唇,一腔怨氣消散後回思方才的情緒也覺怪異,怎地一見祝
雅瞳會激動如此:「不生氣了,其實我不是生氣。我就是……就是著急。」

  「呵呵。」吳征被她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柔聲道:「我懂得你著急什麼,
怕我有事瞞著你不說?怕我移情別戀不要你了?哈哈,你著急這個,我很高興歡
喜。」

  「美得你!」陸菲嫣白了他一眼,旋即想起一事當真氣呼呼道:「她是祝雅
瞳,你敢說不喜歡她?若是她刻意勾引,只怕你早已爬到她床上去了,又怎會念
及我。」

  「我要說不喜歡就是全天下第一號的大騙子。」吳征一副光棍像道:「可我
不至於見一個愛一個,更不至於喜歡一個就要把她弄到床上去。」

  「哼,說謊。你們男人管不住壞東西的比比皆是,你又能有什麼不同了?」
陸菲嫣沉著臉道:「祝雅瞳也不知為了什麼待你青眼有加,我看你要被她連骨頭
一起吞了。」

  「嘖!哎!本公子今年已滿二十總共就兩個女人。世家公子哥兒裡可是獨一
份兒的潔身自好,從不拈花惹草。」吳征哀歎一聲:「這等人品居然也被視作不
堪,天理何在啊。」

  「潔身自好?天下就屬你這潔身自好的膽子大,連我都……都……」陸菲嫣
說不出羞人的話,卻暈紅了臉。

  「那不是我膽子大,是菲菲太過誘人了。」吳征一雙大手開始不安分起來:
「平日裡乖乖順順的壞東西,不知為何一見你就是管不住……」

  陸菲嫣被他摟腰撫臀,呼吸更促俏臉更紅,那大手所經之處更是麻癢癢地激
起一身的小粒兒。兩人相處已慣,可因她身份之故始終難免忸怩放不開,今夜卻
陡覺抗拒之心全無,另一股奇妙的感覺奔騰翻湧難以遏制!

  「有沒有想我?」

  火熱的呼吸噴吐在耳邊更令半身酸麻,陸菲嫣媚目迷離:「想……每一刻都
在想!」

  熱辣的情話從美婦嘴裡說出來的時刻幾近于無,吳征聽了也不由心中一蕩,
不經意敞開心扉的機會讓他忙不迭地抓住機會:「我算不得什麼正人君子,可也
知道家的經營之道。一個女人再好再美,怎及得家中伴侶的同心協力來得重要?
你不必擔心,吳府裡只容得心向吳家的女人,旁的我連碰都不會碰一下。」

  愛郎啃吻著敏感的脖頸,一句吳家的女人令人心神俱醉,更不知何時已被他
剝得赤條條地。陸菲嫣強忍著渴求的身體哼道:「世上女子那麼多,心向吳府的
難道會少了麼?」

  「額,好問題!」吳征從脖頸漫遊至耳垂道:「現下的女主人是菲菲,還有
將來的一位是雁兒。哪一個不是國色天香?這世上還能有多少女子入的我眼?」

  「你……唔……終究還是在想。祝雅瞳入不得你眼麼?我就是不高興。」陸
菲嫣皺眉撅唇,矛盾不已。

  「自然入得!」吳征捧起她臉頰正色道:「我知你在擔憂重蹈覆轍,你發脾
氣我非但沒有不高興,反而很是歡喜。我費盡心力救你回來,可不是為了他日又
棄你於不顧。我什麼壞處都有,唯獨沒有負心薄幸這一條,而且,我與這世間男
子都不一樣。」

  陸菲嫣此前飽受家庭不諧的折磨,對此事最為敏感。現下一顆芳心全撲在吳
征身上,更怕哪一日他熱情褪去又遭拋棄。

  她自知吳征于世人的不同,在於一種無法理解的平等視之,與他親近之人更
是時刻都有一份尊重。可心中醋意翻騰,按捺不住賭氣道:「哪有什麼不同?」

  「不同在我是天下間最大的色鬼,如今正被你的美色迷得神魂顛倒。」吳征
色咪咪道,身軀向後一倒床榻,順勢摟著陸菲嫣便向左邊美乳咬去。

  「啊喲!」陸菲嫣驚叫一聲不肯就範,百忙中香肩左沉右提。她乳質極為綿
軟,這麼一動作下,左乳甸甸一沉向外甩蕩,讓吳征啃了個空。

  雖未能吃得滿嘴溫軟滑膩,可甜美的乳香仍讓人如癡如醉。吳征順勢埋入幽
深的乳溝,深深吸了口氣。那甩蕩的碩乳畫了個曼妙的彎弧複歸原位,兩團熱哄
哄,柔膩膩的溫香美肉碰上臉頰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唔……險些被兩奶兒打死!好香,好軟,好沉。」吳征被乳肉夾得極為舒
暢,愜意地拱了幾拱。

  兩人緊緊相貼。陸菲嫣目中媚色迷離險些滴出水來,她環抱著愛郎頭顱,將
他深埋在傲人的美乳夾縫中,深溝底部的一線縫隙又被火熱的呼吸噴的酥酥麻麻。

  若是平日陸菲嫣大都被逗得渴求難耐,卻又忸怩不已,進退維谷,今日卻有
一股潛藏的渴望難以壓抑。那是慢慢打開的心扉,先前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欲求,
還有獲得重生之後因不願再失去而反省自身,與終於下定決心融入新生活的決絕。

  三日不見小情郎的刻骨相思,終知若不想再失去一切重墮地獄,便得全心全
意而非左右為難,欲取先需舍,哪有好事全被占盡的道理?正如吳征所言,外表
的光鮮亮麗終是給外人看的,而現下更有股極不服氣的爭強好勝之心。

  「不准動!」陸菲嫣美眸一瞪喝令道:「你若亂動,今晚再也休想!」

  「我若不亂動呢?」乳丘深壑裡傳來悶呼呼的聲音,吳征亦正色道:「今夜
我是非要你不可,若是給我下了套兒我可不答應。」

  「總之你現下不許動!……乖乖地站起來!」

  陸菲嫣身量高挑,相比吳征也僅矮了小半頭。吳征彎腰沉肩將她半舉起,陸
菲嫣踮著足尖堪堪著地。

  「我很想你,你和旁的女人在一起還動歪腦筋,我不高興,我就是不高興!」

  陸菲嫣緩緩下滑,碩乳夾出臉龐的輪廓,順著男兒的頭顱向外滿溢,又架在
肩頭被舉得朝天俏立,再貼著愛郎健壯的胸膛被擠成兩團奶餅。

  「我才是最好的!即使有雁兒,以後再有別的女人,我還是最好的!」

  衣袍被剝落在地,吳征自肩向下被染出一道濕潤清香的吻痕。陸菲嫣跪坐在
他身前,抬起螓首與吳征對視的目光中,燃起興奮的欲火與不安的羞澀。

  這道目光吳征從未見過!那動情時的欲焰極為媚人,但今夜隱約猶有熱辣辣
的渴求;每一回的羞澀總是左右為難的躊蹴與生硬的緊張,今夜卻盡是將與情郎
愛欲纏綿歡好的女兒嬌羞。

  那曲線玲瓏又緊致結實的嬌軀跪坐於地,一雙美腿折疊而起更顯驚人的勻稱
修長,踮起垂直於地的一對兒蓮足柔嫩纖細,幼圓的足趾蜷縮著,如蒜瓣般潔白
可愛。隆臀正坐於足脛處,中央的桃裂深溝一片漆黑,正因臀肉太過豐翹徹底擋
住了燭火。

  陸菲嫣筆挺著上身,情欲如潮,羞意滿溢,強自舉起雙手握住挺脹的肉龍道:
「我全心全意地待你,你和我在一起時,心裡也只能有我一個人。」

  玉掌柔膩秀滑,不輕不重地握著肉棒,既有掐弄的快意,亦有摩挲的溫柔。

  「你的壞東西每次都弄得我好舒服,我也要讓它舒服。你待我有多好,我也
會待你多好。」陸菲嫣將檀口湊近肉棒,目光始終與吳征對視,深情款款,其甜
如蜜。

  吳征一動不敢動,唯恐她當真離去。那一對玉臂夾著碩大的雙峰向中央推擠,
峰頂兩顆細長的紅珠高傲地翹著。乳波瀲灩,光是看一眼便再難把持。

  吳征粗重地呼吸,迫不及待想要蹂躪陸菲嫣的身體,可他不敢動。這般壓抑
極為痛苦。當陸菲嫣湊近膨脹欲裂的肉龍,檀口微張輕含龜首一點一點地吞入,
快意乍現,可那對豔光四射的碩乳卻又因視線的遮擋,僅能看見兩側的曼妙彎弧。

  遺憾更增情欲誘惑!

  陸菲嫣吞入肉棒的動作極慢,縮成圓圈的豔嘴兒一張一嘬,緩緩地貼著棒身
蝸行。可每吞入一小截,膩滑的香舌便靈活地纏卷而上,繞著肉柱舔洗勾挑。

  「呵嗤,呵嗤。」吳征粗重地喘息。先前雖無肢體接觸,可陸菲嫣刻意展示
身形媚態大飽眼福。如今棒兒被伺弄的無比舒爽,視線卻又被遮擋。既盼多看一
會兒,又捨不得讓美婦停下動作,煎熬的心思猶如蟻爬發撓,難進難退。

  陸菲嫣吞入大半根肉棒,唇瓣蝸行的速度更慢。她雙手持定棒根維持身體的
平衡,盡力深重地呼吸以抵消香口被塞滿的窒息感,細長如蘭葉的香舌仍在奮力
地舔卷勾挑,混著大量分泌的津液有一種極為膩膩滑滑的爽適。

  「可以了,莫要……嘶……太勉強!」見美婦秀眉微蹙臉上現出痛苦,吳征
強抑想在豔口中抽送的難耐,又不忍她太過難受出聲打斷道。

  陸菲嫣美眸始終與吳征對視,聞言露出警告的目光讓他不許動,略歇了片刻
適應了一番,複又囁喏著蝸行吞棒。大若雞子的龜菇鈍尖已抵上一處奇異的軟肉,
那軟肉劇烈地收縮抽搐,似在撩撥著躁動的欲火。

  美婦豔絕人寰的俏臉已全數埋入男兒胯下濃密的毛髮,再看不見她是痛苦還
是歡愉。陸菲嫣不再有任何動作,只任由香口深處形同吞咽食物時自然地抽搐痙
攣,按摩擠壓敏感的龜菇。而一雙玉手則捧起因極度的刺激而收攏緊縮的春袋。

  時間靜止了一般,當陸菲嫣再也抵受不住窒息的煎熬,螓首猛然向後一甩啵
兒一聲吐出肉棒,屋內才響起吳征咆哮般的悶吼聲與陸菲嫣劇烈的喘息。

  不等吳征出氣多進氣少的喘息平復,陸菲嫣又倚近螓首。這一回則將俏臉埋
入胯下腿心,香口一張含入顆春丸。

  春丸本是男子身上至為脆弱的要害,吃不得半分力道。可陸菲嫣的香口又軟
又潤,靈動的長舌更如只小泥鰍般繞著丸身打轉,偶爾促狹心起,還嚇唬人一般
將尖細的貝齒輕輕啃咬。直到將兩丸袋處都吮得津津發亮,才複又向上遊移,以
口唇含住棒根。

  比起此前的吞吐,這一回陸菲嫣則嘟起微張的唇瓣壓緊棒身打圈。香舌尖端
自貝齒裂開的縫隙中伸出抵住棒身,極其靈巧快速地抖動舔舐。一圈又一圈一路
螺旋上升,此前尚能抵受,待得敏感的龜菇溝壑被吮住猛點,吳征繃得肌肉鼓脹
的大腿再抑制不住打起了擺子……

  「我好不好?」一路吮至棒尖,陸菲嫣的身軀隨之挺立而起由跪坐變為半跪。
那一雙玉手捧著圓潤飽滿的碩乳下半球處,勃翹的粉色乳尖刮噌著大腿上移……

  那對美乳豪碩得被玉手一擠,生生將春袋與大半根猙獰肉龍一同夾住。酥滑
的香嫩乳膚熱熱燙燙熨熨貼貼,其柔軟與彈性獨具快意,而渾圓潔白的豔麗與黝
黑猙獰的醜陋緊緊貼合,更增一股無與倫比的視覺刺激。

  「好!……真好!」吳征吭哧著粗氣,棒身傳來被奔湧的血液幾欲撐爆的炸
裂感,難耐地一把抓著美婦後腦穩住身形,順勢向前按去。

  美乳雖豪碩,肉棒也粗長,穿過深不見底的乳溝仍有小半根裸露在外,陸菲
嫣不需低首便能含住龜菇敏感。她頭上吃疼,仰面嗔怪地望了情郎一眼,警告意
味甚濃:你再亂動,我就走了。

  吳征虎目一瞪,憋得險些咬碎牙關,幸而陸菲嫣也未讓他再等,俯身低頭含
入裸露的肉棒,美乳香口,亦將棒身裹得一分不漏。她向下推移,嬌嫩的乳膚剛
抹過的棒身旋即被一張香豔小嘴接過,一樣地嫩滑,一樣地香軟。待得吞沒了小
半根,陸菲嫣又抬身向上,以嫩乳夾磨剛被香口潤過之處。不多時便染得整支棒
身螢光發亮。

  自吳征的視線看下去,濃密的長睫密如梳枝,豔紅的唇瓣吞吞吐吐,雪白的
乳肉推推送送,麗色迷離。而香肩下方的另一邊則是光潔的美背,與拱起的柳腰
之下兩片豐隆肥臀,正隨著上下起伏的身姿撅撅挺挺。高翹結實的臀瓣兒像兩團
雪面,仿佛已吸飽了汁水盈盈晃動。

  「不能動原是這種感覺?果然報應不爽。」吳征滿面通紅睚眥欲裂,被欲焰
燒的暈暈乎乎時陸菲嫣已起身站立與他貼面相擁。

  「是哪裡好?嘴兒好?奶兒好?還是……」陸菲嫣玉乳緊貼吳征胸膛,雙臂
環住肩背,抬起左腿一折勾住腰杆,右腳一蹬離地而起,細長圓潤的小腿同樣一
勾,在吳征後腰處打了個交叉,將粉嫩嫩水光忽閃的花穴兒對準肉棒一沉隆臀:
「穴兒好……呀……」

  濃密的彎曲烏絨卷過,搔得龜菇麻酥酥地令人發顫,隨即便是兩片膏腴肥沃
的軟肉套將上來,那一晚未經任何撫弄的花穴兒竟也春露淅瀝,仿佛小溪裡流水
潺潺。陸菲嫣本欲似口乳並侍時一般,將肉棒緩緩納入肉穴,可龜菇鈍尖抵開緊
窄的花唇突入花徑,那極致美感的電流將她擊得渾身酥麻,再也控不住身形向下
落去。

  肉棒蘸著那股膩滑漿汁,借著陸菲嫣失重的力道猛貫到底,異物入侵的極致
快美立時引發整只花徑大力地吸吮。綿軟的臀瓣撞擊在肌肉球張的大腿上發出
「啪」的一聲脆響,而肉棒鑽入幽穴猛擊花底亦是「噗」地一聲悶響,以及原本
飽含汁水的肉壁被擠出漿液時咕唧咕唧的水聲。

  「嘴兒好,奶兒好,穴兒好,哪裡都好!」吳征抱緊陸菲嫣的柳腰嘶吼著:
「我要動了……讓我動……讓我動!」

  「唔……我那麼好……你要好好疼我……大力地弄……狠狠地弄……你現下
……可以動了!啊……」

  吳征死命地頂送腰杆,撞擊的啪啪聲猶如雨打屋簷般密集,大手毫不憐惜地
在一對豐臀上蹂躪,猶在雪地上印下道道紅痕。

  這般姿勢的抽插極狠極為大力,借著身體拋送的力度更能次次直抵最深,另
有一種身體盡數被支配的異樣快感。紅潤潤的花肉被肉棒兇猛的抽送帶得翻出塞
入,陸菲嫣尖細的酥啼每一聲都陡然而發,戛然而止,既短又促。

  她不知被撞擊得幾乎散架的酥軟身體從哪裡來的力道。那深陷肉裡的指甲,
瘋了般胡亂啃吻的香唇,緊緊盤腰的長腿,蜷曲縮起的玉趾,還有歇斯底里,動
人心魄的媚吟聲。

  「啊……啊……啊……」隨著吳征奮力而高頻的重密抽插,陸菲嫣的嬌軀不
住上下翻飛,來回被大力托起,又失重般落下。那迷離的杏眼射出勾魂媚光,嬌
軀如花枝亂顫,周身汗濕如潮在身體的每一個溝壑處彙聚成一條小小溪流,尤其
是兩頰滴下的熱汗滑過脖頸,淌落而下,又被兩隻彈跳的豪乳拋甩飛濺而出。

  花肉被翻攪摩擦的快感不斷升溫,花汁更是不受控制地滴滴答答灑落於地。
低吼聲與酥啼聲一聲比一聲高昂,粉紅鮮潤的花穴洞口已如檀口大張,可內裡與
肉棒結合之緊密仍絲發難容。

  吳征年富力強,可下身也已快感衝擊得酥麻,他知自己高潮將至唯恐站位不
穩,忙不迭地將手臂繞過陸菲嫣高舉雙腿的膝彎,以手掌捧住兩瓣肥軟隆臀快步
向床跑去。

  奔跑的雙腿一前一後交錯,前伸時將陸菲嫣玉胯頂離肉棒,交錯時又讓美穴
重落吞沒肉棒。他的步伐又大又快,其激烈程度比起此前的拼力抽插猶有過之。

  「啊啊啊……我我……要來了……要來了……」忽如其來的意外刺激讓陸菲
嫣連身高呼,奔跑時起伏的身軀讓她發出一連串顫顫的抖音,這一路又快又深的
別樣迅速抽插讓她不自覺地一挺嬌軀,只覺花徑最深處一團軟肉被連連啃啄,那
至高的快感電流般在身體裡交替往返,如登極樂世界。

  甫奔至床沿,吳征便感肉龍深陷的花徑裡一陣猛烈的抽搐,其纏夾吮吸之力
陡然大漲伴隨著大量熱乎乎,滑膩膩的漿汁如潮奔湧。腦中熱血上沖,吳征悶吼
一聲膝彎一軟再也支援不住,順勢將陸菲嫣壓倒在床。

  本已緊密結合得融為一體的肉棒與花徑,隨著陸菲嫣先著床面身體的反震之
力與吳征尚在下落的衝擊力再度狠狠撞擊。

  陸菲嫣幾覺得身體都被頂穿,她喉頭哽住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響,如潮的快
感引發花精二度傾瀉,與男兒大放精關噴射而出的火熱液體激烈衝撞。那快感美
得滿塞胸臆,竟不知如何抒發,只得美背懸空,豪乳高挺,螓首後仰,雙手死死
地掐住床單,仿佛要與快美同歸於盡一般。

  吳征的噴射又凶又多,卻索求無度般只想在美婦體內插入更深,即使已盡根
沒入仍覺還不夠。他兩腿猛蹬,擠得兩人連胯骨都已貼合在一起。吳征仿佛一隻
噬人的野獸連連蹬腿,推著陸菲嫣在床面艱難滑行,好似都想一舉將所有的氣力
耗盡。

  「啊……」的一聲悠長又滿足的歎息,激烈的噴射終於完畢,兩人同時失去
了所有的力氣,爛泥般癱軟在床,只餘相擁著粗重喘息。

  「菲菲,你這樣真的好美。」吳征緊摟陸菲嫣,溫柔地吻著她的俏臉。放開
身心的百媚之體當真美不勝收,陸菲嫣的身體他已極為熟悉,可這樣的媚態卻是
初見,也從未一場歡好便得如此盡興!

  「唔……不要撓,好癢……」陸菲嫣扭著嬌軀,費力地睜開惺忪的星眸阻止
吳征在她腰後的作怪道:「到底是好,還是美?」

  「當然是又好又美!」吳征在她挺翹的鼻尖啄了一口,越看越愛。

  「我心裡全是你一人了,可你心裡卻還有旁人。」陸菲嫣香唇一撅幽怨道。

  「哎,博愛真是我唯一的弱點啊……」吳征無奈地搖頭歎氣,狀甚苦惱。

  「呸呸呸……就知道胡說八道。」陸菲嫣一口咬在吳征肩頭膩聲道:「我不
管,不管將來還有多少女人來吳府,你都要好好寵著我,莫要讓人家傷心。」

  「你若沒事,我陪著你;你若有事,我幫著你。此生不渝!」吳征正色道。

  「此生……不渝……」陸菲嫣神色一黯,蕭索道:「我不怕你嫌棄,這句話
我不是第一次聽到。第一回失望你救了我,若是再有第二回,便誰也救不回我啦。」

  「第二次失望?呵呵呵,你想得倒美,休想!」吳征托起陸菲嫣香腮重吻了
一口道:「今夜怎地騷成這樣?間隔了三日便受不了麼?」

  這一句並不是嘲弄,而是吳征擔憂此前的功法無效,陸菲嫣又陷入無窮無盡
的情欲折磨裡。

  「沒有,只是想著你,身體無礙啦。」陸菲嫣甜甜一笑,隨即眸中又露出狡
黠的異彩道:「人家本來就騷,只對著你發騷,不好麼?」

  「騷而不浪,淫而不蕩,簡直好極了!」吳征松了口氣,亦送上個曖昧的笑
容。

  「誰說的,人家又騷又浪,被你一抱還淫蕩得很。」陸菲嫣皺了皺鼻翼聲調
忽轉,如黃鶯輕歌曼聲道:「在燕國時,你要人家脫光了再撅起這只肥肥白白的
肉臀兒……人家差點就控制不住……」

  她掙脫吳征的懷抱翻身平趴,舒展著曲線玲瓏的背部道:「人家已經脫光了
……」

  一雙修長的美腿慢慢蜷曲跪起,向後弓起的腰肢待膝彎跪穩後又向下塌陷,
將肉臀兒高高托起,陸菲嫣回過螓首小聲道:「肥肥白白的肉臀兒也撅起來了,
可是這樣麼?恩公!」

  吳征倒抽一口冷氣,那豐臀肥白挺翹,膏腴滿溢,中央裂開的深溝難以見底。
而大放的胯間密處一片茂密的芳草之下,兩片微微紅腫的鮮潤花唇猶自掛著汁水
淋漓。被結實而緊致的美腿一夾,猶如合口的肉貝又鮮又嫩,又似清晨的牡丹,
花瓣裡盛著露珠。

  「想要插進去狠狠攪拌。」吳征惡狠狠地低吼道。

  「恩公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小女子無以為報,便……便任由恩公予取予求罷。」
羞人的話語讓陸菲嫣俏臉紅得仿佛滴出血來。從前絕無這類討好卻又情趣十足的
私房話兒,真不知是受了常沒正形的吳征影響,還是壓抑許久的迸發。

  吳征的肉棒早已雄風再展,他也跪起膝行向前,這一回卻不急於插入,反而
將鈍尖一抵翹臀。

  那豐臀比之玉乳更加豪碩,膩滑度亦絲毫不遜。鈍尖剛將臀肉向內抵處一個
小渦,便被一股極具彈性的力道撞開,順著臀膚毫不受力般一滑而過。

  臀膚與乳膚便是冰涼與火熱的兩個極端,陸菲嫣一身肌膚雪白光潔,臀肉處
更是滑不留手。加之臀膚極為敏感怕癢,被肉棒似有似無地蹭過後便激起一片可
愛的小粒兒,棒身在玉臀面上逡巡亦有另一股美妙滋味。

  「好癢……恩公莫要折騰人家……別……嗚嗚嗚……」麻癢鑽心著實難當,
陸菲嫣扭腰擺臀又怎能躲得開?

  那騷情媚態讓吳征渴求難忍,將肉棒停於尾椎骨處向下一滑。臀溝深深,肉
棒如同忽然嵌了進臀瓣桃裂中一般。棒身兩側被冰涼的臀瓣自然收緊時一夾,圓
巧的後庭妙處又傳來火熱的高溫,反差巨大的觸感美妙難言。

  「人家的嘴兒好,奶兒好,……唔……許……許……嗚嗚嗚……穴兒……也
好……那臀兒好不好?」陸菲嫣羞澀難抑,雖已情動仍覺此前意亂情迷時的話語
太過大膽露骨,此刻歷經艱難方得出口。

  「也好……但還不夠……」吳征將肉棒移開後庭滑過花穴蜜裂,令鈍尖沾染
花汁後猛地分開穴口勁插而入,結實的小腹兇狠撞擊蕩起陣陣臀浪。

  「呀……輕些……」陸菲嫣呼救不及,花心嫩肉吃這一撞登時骨酥腿軟,好
一陣才回過氣來。

  「輕?這樣可夠輕了?」吳征極緩極輕地慢慢小幅抽送戲弄道。

  「你的……恩公的棒兒……太大了……好磨人……好難受……也要重些……」
陸菲嫣雙腿展如一張玉弓,撐著藕臂讓身體前後挺送,仿佛急於用花穴將肉棒吞
吐。溫馨舒適的享受中還忘不了追問一句:「這樣……人家的臀兒……好不好?」

  跪姿如母獸,極其激發欲望。更妙的是除了美背蜂腰之外,臀溝幽深處亦可
看得清清楚楚,只見一處嫣粉而褶皺極豐的小洞正隨著肉棒的抽送微微開合,猶
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菊。

  吳征奸計得逞,探出一指輕點後庭妙處邪邪笑道:「待改日嘗過了這裡的滋
味,才知道臀兒好不好。」

  「啊?」陸菲嫣面色丕變,驚慌失措道:「那裡……怎麼可以……」

  吳征一手攬住陸菲嫣腰肢開始加力挺送:「第一回歡好時不也摸過了,菲菲
的後庭花可敏感得很呢。誰說不可以?要不我再確認一回?」

  後庭洞口極為緊窄,吳征僅探入小半指節便被夾得無法動彈。但正如吳征所
料,陸菲嫣的菊穴兒亦敏感非常,抽送並未加快,媚吟聲卻高了幾度。更美的是
洞口抵抗異物的收縮連帶著花徑亦同時抽緊,夾吮得棒兒極為舒服。

  「好不好?是不是很舒服?」

  「唔……不好……好奇怪……快……快拿出去……我不舒服。」陸菲嫣咿唔
連聲,她從未想過這裡竟也成了目標。雖初次被吳征佔有時也曾被輕輕摳弄,但
當時她全被情欲所支配暈暈乎乎,甚至不知道發生了甚麼。

  吳征腰杆一挺將肉棒插得盡根而入,頂著柔嫩的花心軟肉畫著圓圈翻攪道:
「真的不舒服麼?」

  腰杆畫著大圓,手指則畫著小圓搔弄敏感神經極為豐富的後庭洞口。若說花
徑深處是電流亂串般的快感,菊花洞口則是麻癢難當的酥爽。陸菲嫣被兩處夾攻
弄得驚叫一聲,柳腰一拱,旋即脫力般趴伏於床。

  「舒服得……說不出來了麼?」吳征猛力地旋扭腰杆,大力攪動汁水豐沛的
花徑。手指處卻未過分,仍是只插入小半指節。一來僅是如此便極為費力,二來
這一處雖也是他嚮往已久,極盼一嘗滋味的所在。但前世所學也知不比花徑,需
得循序漸進才能讓身心慢慢適應,需要極大的耐心,待一舉功成時亦讓陸菲嫣嘗
到好處才成。若是一味不管不顧,反而可能適得其反。

  「不是……我……真的不知道……好奇怪的感覺……」陸菲嫣如泣如訴,又
羞又急。

  「奇怪便對了……」吳征猛地抽送起來,空餘的大手啪地一掌拍在陸菲嫣屁
股上,順勢抓起臀肉大力揉捏。

  「你好壞……壞透了……」陸菲嫣小腿連踢,卻再無其餘力道抵抗。棒兒插
在穴底狠狠攪拌的滋味實是她的最愛之一,那蜷曲得完全可愛的玉趾,向後猛抵
而被壓扁的美臀毫無遮攔地展現了她的快美舒爽。

  「我向來就壞。」吳征朝著大屁股拍上一掌又掐弄一把,反復迴圈。

  每當使出這一招兒,快感于二人而言均是極佳。陸菲嫣的花心嫩肉被反復撩
撥,每一下都讓花徑緊抽,現下還多了臀眼收縮的酥麻。而吳征的肉棒則泡在一
缸暖水中,又有無數張小口重重吮吸。尤其陸菲嫣花心處的嫩肉緊致非常,龜菇
溝壑處每一分敏感點都被反復搔撓,爽得渾身發顫。

  就在陸菲嫣被攪得如躺雲端,花汁再泄之時,吳征也是一生悶喝精關失守,
大量陽精再度注入花房……

  次日吳征依舊起了個大早,在去北城府衙之前先行把臨朝之事摸個大概亦顯
重要。時間不等人!昨夜臨別時祝雅瞳刻意說了明日一早,除了彰顯祝家的效率
之外,未嘗沒有暗示甚至要求吳征不可貪戀溫柔偷懶的意味。

  「我怎麼變得這麼聽話了?」吳征搖搖頭自嘲一聲來到書房。

  他早,祝雅瞳更早。端雅的美婦除了揶揄嘲弄之外,也多了些許羞紅,連望
向吳征的目光都有些躲躲閃閃。在她的使力下,吳府的暗哨早已布得嚴嚴實實,
可為人之母怎能放心得下?夜來總是睡得極淺,也定時起身在後院巡視一圈。暗
哨們自然不得靠近這裡以免私密事被人得知,但卻瞞不住她了……

  吳征心中暗笑:准你偷偷摸摸,不准我放肆?嘿嘿,看你以後還好意思不。

  翻開新整理裝訂好的書冊,吳征一頁頁地精讀下去。

  中土裂分三國之前的臨朝也曾鼎盛,一連六代的英主打造出一派盛世。這類
的歷史吳征看了不少,新的朝代建立打破陳規,君王也勵精圖治,連天烽火後的
廢墟裡重新拔起高樓華屋,再建太平盛世。歷朝歷代大都循著這一軌跡前進,直
到門閥並立,權臣當道,內耗無休,便開始盛極而衰。

  上一世的歷史書上,吳征讀過許許多多類似的故事,即使中道偶有英主,衰
敗的皇朝得以短暫中興,最終仍逃不過滅亡的結局。細細想來,諸如漢唐兩朝的
宣帝,明朝孝宗等中興之主,力扶破敗的山河在荊棘中艱難前行,最終一旦歸天,
江山便迅速衰亡。唯一能為後世打下根基延保廟堂兩百年的不過漢光武帝劉秀一
人,並非他較旁的帝王出眾許多,所依仗著不過是在廢墟中重建皇朝,又打著前
朝旗號以表示正統而已。所謂東漢,把漢字換成趙錢孫李全無問題。

  所不同的是,皇朝一旦傾覆,皇室的遺子遺孫們不被趕盡殺絕已然不錯。這
個大臨皇朝在分崩離析之後皇室同樣遭此厄運,可過了百餘年,世上居然還有後
代,且出了一位身具十二品功力的絕頂高手。不但如此,暗香零落禍害世間也有
二十餘年,若那個憂無患是臨朝皇族後人,又是暗香零落魁首,便足以引起極高
的重視。想來此人一貫隱藏極深,只是吳征機緣巧合之下撞上,又有祝雅瞳以絕
頂的武功逼得他喚出豹羽鵟才被猜出了身份。

  吳征巨細靡遺地看下去,在書冊末尾被一個名字吸引,臨僖宗寧鵬翼。

  自幼聰慧,兩歲習文,七歲飽讀詩書,八歲為太子,從太子師雲天瑞習帝王
之術。及十六歲,昂藏八尺,姿容甚偉,風度翩翩。十八歲登基,諸臣拜服,民
皆頌之中興之主。八年勵精圖治,及二十六歲,國益安定,百廢漸興。揚州王張
楚和懾于其英明,安分不敢妄動;蜀王梁承先蟄伏西川,按歲納貢。及二十八歲
練武,勇猛精進,四十二歲修成十二品絕頂高手,天下無對,創《太初歸真心訣》。
然其間性情大變,荒廢政務,不理朝政,搜羅天下美女充實後宮日夜淫樂,常好
親審民間案犯,不論大小親力親為,且斷案喜怒無常,每有冤假錯案致民怨沸騰。
僖宗又日益奢靡,於天下間建宮室無數耗資甚巨,其後又搜刮民間資財以充實宮
室,各地怨聲載道,臨朝國力因此衰微。五十三歲薨!其子臨哀帝繼位!

  哀帝登基時不過十二歲,算是個啥也不懂的小毛孩兒幾無可提之處,祝家整
理的臨朝歷史也是一筆帶過。這位倒楣的末代皇帝登基三年,揚州王便再也按捺
不住改孤稱朕的野心,立國為盛朝,厲兵秣馬,兵鋒直指長安城。

  揚州王麾下有兩員大將——欒飛虎與方勇捷,二將北伐一路勢如破竹直入長
安城。哀帝倉皇向涼州逃竄,其時身邊重臣如鳥獸散盡,僅有僖宗留下的一支五
萬精兵相隨。

  陳勇捷欲奪頭功一路緊追不捨,同時蜀王大軍亦兵出下卞關席捲涼州。哀帝
前後無路,帥五萬精騎與方勇捷于五原關殊死一戰。方勇捷麾下帥大軍十五萬,
兩軍血戰五原關,傳聞僖宗留下的精兵悍不可擋無不以一當十,五原關竟牢不可
破。方勇捷損兵折將,不得不改攻為圍,待得五原關彈盡糧絕之時才一鼓而下,
哀帝死於亂軍之中屍骨難尋。

  方勇捷引殘兵回京,途遇欒飛虎偷襲兵敗身死,欒飛虎順勢接收其殘部,整
編臨朝大軍俘虜,聲勢大振橫掃大江之北。盛朝兩員大將一死一叛國元氣大傷,
與欒飛虎激戰多年後終無力為繼,國力建衰。欒飛虎登基稱帝,立國號為燕。三
年後,蜀王登基,立國號為秦。

  「呼……這麼會玩,簡直是在兒戲!」通覽一遍,吳征又翻回臨僖宗的書頁
邊看邊喃喃自語道:「從文,才華蓋世;從武,勇冠天下,然後又自甘墮落送出
整座江山,天才都是神經病麼?」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8-3-25 00:59

第十章 夾道有狼 拽馬提泥

  國家的繁榮昌盛,離不開百姓的辛勞耕耘,自也少不了朝臣們的勤於政務。
官民一心,方得四海清平,安居樂業。

  吏部雖在尚書令治下,卻是至關重要的重權府衙之一。督察臣屬,選拔賢能,
乃至因材施用,初始皆出吏部之手。自也少不了對荒於政務,混水摸魚者的彈劾
與罷免。

  俞人則本為尚書左丞,吏部亦屬他下轄。大秦國官吏之遷是左是右,向來需
經過他首肯。

  如今俞人則立了大功,聖上御筆親提下了旨意官封侍中,已成了大秦國最具
權勢的幾人之一。然而俞家並未因此而失去在吏部的深重影響,俞人則之子俞化
傑官遷吏部員外郎,借助其父此前安插下的得力幹將為羽翼,加上侍中更為廣博
的權勢為倚靠,俞化傑如魚得水,在吏部裡堪稱呼風喚雨不為過,比之吏部主官
郎中大人苗弘毅也不妨多讓。

  俞化傑年少便廣有才名,也非蒙祖宗餘蔭混吃等死之輩,每日裡吏部開府,
他總是最早開始處理公務的幾人之一。俞人則升遷之後對吏部之事插手極少,一
方面是對尚書令蔣安和的尊重與相安無事,另一面也是對愛子能力與態度的絕對
信任。

  「大人,據傳北城令吳征已有五日未曾到府,行蹤不知!今日至今也未見人
影。」張彩謹不日便將出仕,近日正跟隨俞化傑做個掛名的師爺,協助處理公務。

  「已有五日了?」俞化傑微微錯愕問道。

  「是!依大秦官律,三日無故缺勤當笞二十,五日則罪加一等!大人您看…
…」張彩謹也頗為疑惑,難以猜透吳征此舉的意味。

  「這個小崽子向來自律甚嚴,無故?」俞化傑沉吟道:「據本官所知他昨日
黃昏入城回府,今日又在缺勤是何道理?你午後親自去一趟,不需入北城府衙照
面,也不需驚動旁人,看看情況便回。」

  「是!大人不考慮略施懲戒探探虛實?」張彩謹終忍不住說出心中想法。

  「唔……」俞化傑靠上椅背閉目沉思,又長舒一口氣道:「不必!任由他去!」

  「這……大人,非是在下多嘴。在下以為,吳征自恃功勞狂妄自大,若不嚴
加懲罰恐連累大人惹來閒話。」張彩謹面色陰沉,憤憤不平。

  俞化傑嘿然一笑,起身拍了拍張彩謹肩頭道:「本官問你:若略施薄懲,對
吳征有何影響?若任由他去,對本官又有何影響?」

  傍上的大腿在廳堂裡踱步,張彩謹亦步亦趨,沉思道:「各地府衙皆受吏部
節制,北城令雖在京城亦不外乎如此。天子腳下,京官耽誤政事恐惹來非議。大
人貴為吏部員外郎,地位僅在郎中大人之下。非議流傳起來大人執政之能亦受質
疑,為一吳征遭此損失,在下認為不值當。且吳征罪證確鑿,莫管他背後藏著什
麼歪心思,大人只需依律嚴懲後再宣揚出去,自可教昆侖一系顏面盡失。且吳征
是他們派系裡當今風頭最勁者,亦是希望之所在。當頭棒喝一記當能打壓其囂張
氣焰,更可讓朝中眾臣看明風向,相信于侍中大人而言更是一次大振聲威的好事。」

  不愧白雲書院首徒,俞化傑問的是兩個問題,他通盤一述清晰明瞭,話中大
都只言好處不言不利,可誰都能聽得出來反之便為不利。

  俞化傑連連點頭道:「有理!不過這些多少差了點意思。張公子見過狼群捕
獵麼?」

  「未曾。」

  「本官幼時隨家父前往涼州時見過一回。」俞化傑舔了舔嘴唇,目光中亦放
出興奮而嗜血的光芒,仿佛眼前正進行著一場兇狠而野蠻的獵殺:「狼喜群居,
是以食譜極廣,不僅羊兒鹿兒等溫順之獸,便是馬群牛群等暴烈者亦可成為它們
口中的美餐。狼雖是畜生,捕獵之時卻極具分工合作,各司其職的配合靈性,本
官當年見了當真是眼界大開,讚歎不已。」

  「哦?還請大人指點。」張彩謹興趣十足,料知將聽聞的不會是些無聊的閑
談。

  「牛馬等畜生均是集群為生,一群中必有最強壯者為王,餘者從其號令而行。
本官在塞外見狼群正捕獵野馬!你當知戰場諸軍,以騎軍最為悍勇無敵,結陣沖
鋒勢不可擋。本官當時以為不過區區十二隻狼捕獵四十餘隻野馬,必然徒費氣力
而已。」俞化傑的目光中愈發迸出異樣的神采。

  「野馬見狼群到來受驚發力狂奔,狼群則分左,右,後三面包圍,採用的卻
是圍而不攻,擾而不打的極高明戰術。」俞化傑侃侃而談,仿佛回到當年馬蹄隆
隆,狼嚎陣陣的獵殺場面:「野馬奔行極速,由馬王領頭一路奔逃,狼群速度略
遜,可長力猶有過之!無論馬王如何變換方位始終脫不開包圍圈子。十二匹狼不
時變換方位,瞅准了空隙便偶爾撲咬。需知馬蹄踐踏之可怖,狼群尚不敢過分進
逼,饒是如此,落後的馬兒身上便不斷留下傷口。」

  「野馬群數量龐大,可無尖牙利齒只是逃竄。久了體弱者便慢了下來,直到
此時狼群才開始露出尖銳的利爪獠牙,切開體弱者與馬群的聯繫一擊致命,還來
一頓美餐!」

  俞化傑嘖嘖讚歎了一番,又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道:「現下我方是狼,
昆侖一系便是馬群——只因聖上的心思在我方一邊!馬群雖壯,馬王卻老了!胡
浩被分權,韓家至今懸而未決,他們便只能四散奔逃,連轉身給一蹄子的膽量都
沒有。咱們不緊不慢地銜尾急追,終究要將他們的氣力耗盡!」

  「好方略!大人遠見卓識,在下拜服。」張彩謹拱手一禮贊道。

  「斬草除根,官場如戰場,若給了他們喘息之機說不準這群馬兒野性又發,
讓他們糾集群落轉身衝鋒,咱們也不好受。」俞化傑陰鷙著臉色道:「那匹被遮
擋得風雨不透的幼年馬王居然在此刻露出了破綻,從保護圈子裡現了出來?呵呵。」

  「大人的意思是?」張彩謹眼神一亮,他對吳征怨念深重,著實不想錯過一
切讓其難堪的機會。

  「本官已料定昆侖一系無計可施才出此險招!從頭到尾不過是想誘本官入彀
而已。」俞化傑微微一笑道:「放出幼馬引我方覬覦,馬群再轉頭突然衝鋒反擊?
不過無妨,昆侖一系既然兵行險著,本官更加不急。吳征三日不到府衙,本官便
三日不管,五日,十日,俱是一般!何時到北城府衙,本官便何時拿他是問!呵
呵,他最好半年不來!看誰的耐心足些!」

  俞化傑露出手掌做出利爪之形道:「出手便是辦成鐵案絕不給任何翻身良機!
吳征自以為聖眷正隆囂張狂妄,嘿!聖眷正隆的又豈是僅他一人?」

  「懂了!在下全明白了,感謝大人解惑!」

  俞化傑點頭道:「你正在關鍵之時,更不可急躁。」心中卻想:你懂得什麼?
馬兒是畜生,同類被食只會抓緊機會逃之夭夭。對付人卻不能用這等法子,若是
拿下吳征後以之為餌,必然誘得昆侖一系傾力相救,屆時圍點打援分而破之豈不
美哉?

  念及這一場攪動大秦朝堂,或可引發所有大佬下場混戰的大事將從己身開始,
不由熱血上湧,豪情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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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翻完這一套臨朝簡史,雖有諸多難懂的歷史謎團,但想不明白的事兒暫放
一邊。吳征看看天色已不早,遂拋下書冊準備去府衙辦公。

  「坐下。」祝雅瞳拎著兩個食盒步入書房,隨手將飯菜擺上道:「你要去哪
兒?昨夜沒工夫,剩下的功課今日不用做了麼?」

  「衙門還是要去的否則惹人閒話。我已經用過早膳,剩下的功課晚上再做罷。」
吳征不明其意,一會兒催他用功不可荒廢,一會兒又有些主次不分。

  「你那叫用膳?那叫進食!豬吃的還差不多。我告訴過你,人生在世莫要虧
待自己,既然有了地位,府院未必要奢靡,但吃的用的須得求好!」祝雅瞳搖頭
皺眉嗔怪道:「你不去府衙會不會更好些?」

  一碗雞絲粥佐象眼肉饅頭為主食,紅白切肉冷盤,排骨燉竹筍,攤雞蛋,香
油白菜絲,這一頓早餐堪稱豐盛,讓早起胡亂吃個半飽的吳征吞了口唾沫。——
倒不是陸菲嫣準備得草率,只是吳征趕時間。

  「不去府衙?」吳征坐下後想得入神,隨口扒拉著飯菜。祝雅瞳也不去打擾,
螓首微偏走向門口,只見陸菲嫣剛完了早修,正火急火燎地趕來。

  「妹妹來了,一道兒坐下吃些。」祝雅瞳笑意妍妍抬手虛引。

  陸菲嫣修行完畢聽說吳征尚未離府,連練功服都來不及換便趕來書房。遠在
院門口便見吳征與祝雅瞳同桌共食,時辰不早還不緊不慢。

  祝雅瞳笑得溫婉,很難讓人生出敵意,且昨夜與吳征已說得明白,吃味嫉妒
之心稍解。陸菲嫣目光複雜地望了祝雅瞳一眼,又見吳征皺眉沉思神情肅穆,只
得低聲道:「大人今日還要去府衙,耽誤了恐不太好。」

  「他想明白了事情自有決斷,我可沒攔著他。」若有若無的疏遠與戒備讓祝
雅瞳心中暗笑:「莫管他,妹妹一道吃些。」

  吳征心神專注,只向陸菲嫣點了點頭。不多時便起身回到書桌前,依著祝雅
瞳授予的方法攤開一桌紙頁,提筆寫寫畫畫,兩炷香後哈哈一笑道:「好辦法,
今日起我便不去了。」

  陸菲嫣疑惑不已,壓抑不住好奇心上前觀看。她雖不通政事,但人本聰慧,
吳征在紙上寫寫畫畫將條件列的明明白白,還有許多旁注。陸菲嫣細看得入了神,
不由探指在空中虛畫,順著吳征的思路想將下去。

  看了小半時辰,陸菲嫣抬起頭來若有所悟,心中雖為了困局有解而雀躍,卻
擔憂更甚。這一路計畫之大膽猶如天馬行空充滿了想像力,可也猶如在高空鋼絲
中行走,一個不慎便要摔得粉身碎骨。走鋼絲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全心所系的小
情人。

  見吳征正筆走豬狗醜得不忍卒睹,偏又一臉振奮信心十足的模樣,暗歎一聲
怕是阻止不了,低聲道:「我去請二師姐與韓大將軍來。」

  吳征不能出府,便只能請旁人紆尊降貴了。林瑞晨得了信兒直等到胡浩下朝,
才約了韓克軍一同前來吳府。

  祝雅瞳也不便於人前露面而暫避,陸菲嫣便等在府門口。陸菲嫣連日來與吳
征相處相得,將一切暫且拋在腦後不去想。現下林瑞晨要來不免心中惴惴不安,
唯恐之後不自覺流露的目光或動作與吳征太過親昵,叫人看出端倪。且同門相見,
吳征要恢復師侄的身份,猶如從虛幻中重返現實,也著實讓她有些難以自處。

  兩架馬車,十六名僕從,若得知這是當朝侍中與車騎大將軍一同出行,恐要
讓人驚掉了下巴。但兩名重臣又如此低調,可見昆侖一系如今的勢弱衰微。

  陸菲嫣及時上前迎迓一一見禮,見林瑞晨時難免臉上一紅。此前在侍中府也
曾見過面倒沒甚特殊,如今在吳府前卻是大窘,倒有近鄉情更怯之感。

  林瑞晨本不欲陸菲嫣入住吳府,雖說是長幼兩輩人當不致出什麼亂子,但後
院裡堪稱孤男寡女,傳出去少不得各種流言蜚語。但一想吳征已長大成人更能獨
當一面,陸菲嫣也未有反對,多說反倒有些自己人猜忌自己人的意思,只得由他
們去。

  後院裡賓主紛紛坐定。胡浩為人不拘一格,向來又以逗弄吳征為樂,調笑道:
「怎麼,吳大人的架子當真是不小。喚韓大將軍與本官來見連拜帖也不送一封,
可是看我二人老朽不堪不放在眼裡了?」

  「豈敢豈敢。」吳征陪著笑臉連連作揖拱手。胡浩倒還罷了,自兩人定下了
交易協定後便更加親密了許多,韓克軍可是未來的老岳丈,若是惹得他不爽,加
上那個五大三粗不講道理的韓鐵甲,今後可有的受了:「事發突然不及準備,晚
輩又不適合出府,只得委託陸師姑前去通報。韓將軍,胡大人,還請贖罪。」

  「說吧,請我們來又打了什麼鬼主意?」胡浩一靠椅背雙目微眯,酸痛的雙
肩正讓愛妻力道適中的揉捏伺候得舒舒服服。

  「韓大將軍,日前曾托韓撫軍向您稟報下官的意圖,不知大將軍意下如何?」
計畫裡千頭萬緒,可吳征最終的目的極為明確,韓克軍的態度也是至為關鍵的一
環,否則忙來忙去讓外人撈走了便宜,可不是白費心機麼。

  「吳大人的話,本將軍聽不懂。」韓克軍老態龍鍾,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劈斧
鑿又密密麻麻,可那一股子鋒銳無匹的兇猛氣勢絲毫不減。至少吳征面對時壓力
頗大。

  「大將軍何處不明?」吳征耐心道。

  「不明之處多了,至為不明者便是這與本將何關?」韓克軍砰地一聲放下茶
碗推開道:「你要做什麼自去做你的,本將三個子女至今懸而未決,本將難以分
心,至多也就是不攔著你。」

  「晚輩明瞭大將軍的意思,得罪。」吳征扭頭偏向胡浩又道:「胡大人,二
師姑,這是晚輩心中所想,請二位過目。」

  遞上整理得語句通順明瞭,細節處又細緻入微的書冊,胡浩翻看初時還有些
心不在焉,越看越是臉色凝重。合上書冊後不自覺地先望了韓克軍一眼道:「你
這叫……」陡覺肩頭一緊,愛妻的按摩力道加重了許多,連骨頭都在生疼。

  「咳咳…計畫雖不錯,可漏洞太多真要做起來難上加難。」胡浩正色道:
「旁的不說,我就問你有那麼多人手麼?」

  「有!」吳征斷然道:「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晚輩怎敢妄言?只是計畫雖好,
關鍵處還是韓將軍與胡叔叔的首肯。」

  「如何首肯?換了誰也不答應!莫說摻合,我便是站在岸邊也難免沾一腳的
泥。肯不肯讓你做還是個問題,支持?吳大人是不是最近夢發得太多了些?」胡
浩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譏諷。

  「如今咱們形勢被動,晚輩也是想讓幾位大人松上口氣歇一歇。」吳征也不
動怒,反而笑嘻嘻轉向韓克軍道:「韓大將軍,兵行險招幾是現下扭轉局面的唯
一出路。」

  韓克軍久經沙場,將朝堂謀略轉向兵法之說最合他口味,吳征也是拿准了這
一點向他搭話。

  「看不清,不明白,不動。」言下之意兵行險招可不是趨兵送命。老將還是
一副溫吞水事不關己的模樣兒,任你說出花來,我就看你表演。

  胡浩一臉揶揄譏諷,看吳征兩頭吃癟心情大爽。

  吳征歎了口氣,暗罵一幫老狐狸,從大袖中又掏出兩本卷冊向陸菲嫣使了個
眼色。

  陸菲嫣見吳征處處艱難,原本心中焦急萬分。見狀心頭一凜緩步邁向書房門
口,發出幾個特異的呼哨聲。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回應,陸菲嫣確認無虞後回身
向吳征點頭。

  兩本卷冊分別遞上,吳征又在韓胡二人身邊點上燭臺,擺好火盆,一切都說
明瞭一件事:事關重大,閱後焚毀!

  見吳征鄭重其事的模樣,胡浩也收起了戲弄之心。薄薄的卷冊內容不多,狗
爬樣的字跡顯然出自吳征親筆手書,可其間包含的資訊如雷聲隆隆,振聾發聵!

  即使久經風浪的韓胡二人看完之後俱一言不發,只默默將手中卷冊引燃燒做
灰燼。

  胡浩回臂拍了拍肩頭的小手,林瑞晨會意向陸菲嫣道:「師妹,我們出去走
走。」

  二女離開後林瑞晨見陸菲嫣神思不屬,以為她心中不悅寬慰道:「男人的大
事兒咱們少參與,在這些事情上女人確實要弱上許多。」

  「啊……不是,小妹已然知道事情的大概,其中牽連太過重大,小妹是有些
擔心。」

  陸菲嫣躲閃飄忽的目光盡落在林瑞晨眼裡,柳眉輕挑隨口道:「你這是關心
則亂,嘻嘻,安心吧,你那個未來女婿呀本事大得很。」

  陸菲嫣臉頰閃過一絲緋紅強自鎮定嗔道:「師姐又來取笑。」異樣的神情讓
林瑞晨心中疑惑不已……

  書房裡安靜了許久,胡浩指尖輕敲桌面,乜目向吳征道:「小子,這東西哪
裡來的?」

  「晚輩跟蹤暗香零落賊黨,親身經歷,險死還生,絕無虛假。」吳征亦是神
色肅穆。

  「你這是一次死不了嫌命長,還想再死一回麼?」胡浩轉頭向韓克軍道:
「老韓,你要看女婿的本事我不管,但再悶葫蘆似的不吭聲,別怪我撒手,你們
爺兒倆自己折騰去了啊!」

  「是不是老子的女婿,老子說了能算嗎?仙人板板!」韓克軍忽然連連跳腳,
將吳征嚇了一跳,隨即便是一道吃人的目光襲來,險些將他活剝了:「哼!這就
開始算計老子,當老子泥捏的沒脾氣嗎?」

  吳征旋即鎮定自若,臉皮厚如城牆淡定道:「有舍有得,顧不得許多,我不
能讓雁兒再被毀一次。其實,我們也沒有選擇!十五年前在西嶺邊屯,這條路便
已定下了。」

  「雁兒是你叫的?格老子的戳鍋漏!」韓克軍暴跳如雷,枯竹般的手指捏的
哢哢作響,憤懣難平指著胡浩道:「你去見陛下麼?」

  「不去!」胡浩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本官要居中調停,分派指揮。再說你
自己的決斷,攤上本官幹什麼?且慢,小子,你的證據呢?」

  幾在同一時刻,焦躁的韓克軍憤道:「碰上那麼個怪胎寶器,還打不死你個
龜兒子?」

  韓克軍久在軍中,罵起來人污言穢語著實難聽,吳征揉了揉鼻子道:「證據
當然有,至於怎麼脫身的,和證據也有關。」

  「嘿嘿,你聽聽你聽聽,你個老不修的未來女婿比泥鰍還滑。」胡浩兩人齊
嘲,哂笑著攤手道:「先拿來我看。」

  「不忙。」吳征緩緩搖頭道:「晚輩的建議,胡叔叔還是與韓將軍一同去見
陛下為好。賊黨與前朝有關已是鐵鐵的事實,韓將軍有韓將軍的目的,至於如何
以小搏大收割利益,還得有賴胡大人!」

  「呵,這是指派起本官來了!莫不成調動之事要等你這個準備好吃牢飯挨板
子的小子來做?」胡浩目光一閃,口氣卻一如之前。

  「不是。晚輩安敢比胡叔叔,所占之利無非消息與情報更多而已。」吳征躬
身後挺直腰背不容置疑道:「有一人會陪同兩位一同入宮面聖,她手中握有鐵證,
且還有與陛下討價還價的餘地。對兩位是一大助力!」

  「果然還有!你小子總是不盡不實,是什麼人?」

  吳征微微一笑打開房門,院中一位白衣美婦人從天而降輕輕落下,儀態萬方
地游步入房道:「妾身隨二位入宮面聖如何?」

  屋內鴉雀無聲,好半晌才聽胡浩歎息道:「來前我便說了,不管他說什麼我
們通通不答應,否則是便宜了這小子藏著掖著。若非祝家主大駕光臨,本官還想
再拒絕一回,看這小子還能變出什麼意想不到的花花來。」

  祝雅瞳展顏一笑如鮮花綻放,略微躬身一禮,起身時被娥眉擋住的雙眸一挑,
仿佛清風吹過玉湖,逗起一池春色無邊:「事關重大此前不便相見,還請兩位大
人見諒。」

  與胡浩的逐漸興奮不同,韓克軍忽又變回那個枯瘦般的老人道:「風燭殘年,
還能與祝家主一晤飽覽風采,當真三生有幸。還請家主出示證據,老夫方能下定
決心。」

  乾燥而滿是皺紋的手掌依然穩定而堅實。祝雅瞳取出一物放入他手道:「這
樣東西,兩位大人或許都有所耳聞。不知夠不夠?」她目光靈動嫵媚,還有一絲
調皮的戲謔,似乎在逗弄兩人:夠不夠?夠不夠?不夠我還有……

  「夠了!足夠了!」韓克軍蕭索歎息道:「老夫雖未見過此物亦曾多有耳聞,
陛下會答應的。老胡,我去做我該做的事情,剩下的勞你辦好。我韓家世代忠良,
不忍見奸臣小人誤國。至於你……」

  韓克軍目光複雜地看著吳征,終又搖頭無奈道:「還是去吏部告個病假好些,
屆時也少吃點苦頭。」

  「嘿!老不修這又心疼起未來女婿來了?」胡浩將手中的物事翻來覆去地看,
嘖嘖稱奇。

  女婿兩字每一回都能刺痛韓克軍的神經,老將焦躁吼道:「任由你們去胡鬧,
最好打死老子眼不見心不煩!仙人板板,讓開讓開別擋著道!」

  「這麼做格局不夠,本官向來要玩便玩些大的。光是解決雁兒一人的問題算
什麼本事?女兒是你的心頭肉,兩個兒子便不管了嗎?」胡浩心情大爽道:「苗
郎中與你交厚,還要勞煩大駕去一趟。為了你的好女婿少吃幾下板子也是好的。」

  韓克軍頓步回身,莊重拱手道:「苗弘毅處老夫自會去!謝了,先行告辭。」

  韓克軍與胡浩相繼離開,分別時林瑞晨有意無意向陸菲嫣道:「看他們的樣
子,征兒的打算是成了!多看緊他莫要讓他亂來,此事一榮俱榮非同小可,萬萬
出不得半點差池。咦,當初你留在吳府倒是對了,否則他年輕人的野性子發作起
來,這裡還有誰能管得住?」

  陸菲嫣臉上再開滿面桃花,什麼莫要讓他亂來,留在吳府是對了,聽在心頭
全是些別樣的滋味,忙不迭點頭答應:「我知了,師姐也莫要操勞太過。」若再
不打發走林瑞晨,怕再被她說幾句要落荒而逃。

  「一府的奇奇怪怪,在玩什麼鬼把戲?」林瑞晨眉頭微挑,帶著一腔疑惑轉
身離去。

  ………………………………………………………………………………………
………………………………………

  「下雨了呀……好煩!」

  不覺又過了十日,轉眼春將逝,夏季已然不遠,氣溫漸高之時常有些狂風驟
雨。方才一陣花啃泥,樹彎腰的怪風之後,珍珠大的雨點便從天而降。起先還只
是淅淅瀝瀝,不久便如大片的簸箕翻灑了一般,化作一場爆豆。

  吳征捧著茶碗發了會兒呆,悶在府中的大半個月裡閑得發慌,倒勾起了在青
雲崖邊修習《道理訣》清苦日子的回憶。

  「練功罷!走南闖北了兩年忽然被關起來還真是不好適應。」吳征搖了搖頭
準備修習內功。

  「正無聊?」祝雅瞳的身影轉過屋角,翩然而來。

  「準備練會兒功。」見到她總是升起難言的親近之意,吳征時常暗道不會這
麼變態吧,見一個愛一個。然而……這樣的女子成天伴在跟前,不知道大慈大悲
的得道高僧能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吳征之所以還不敢動半分歪腦筋,只不過是兩
人身份差距太過遙不可及,連想都不敢想而已。

  「我也是這個意思。」祝雅瞳與吳征一同進屋閉上房門,又推開一扇軒窗道:
「這一門本事特別適合你,練了只有好處。」

  「我現在修習的武功已經足夠好,而且天陰門的武學與昆侖派大有不同……」

  門派之間雖有交流,交換武學秘笈卻是大忌,另還有許多相容問題。若修習
了日後難免使用,一旦傳揚出去于祝雅瞳大為不利。這名女子待他著實不錯,他
也不自覺在潛意識裡多有回護。

  「你的《道理訣》與《天雷九段》俱是一等一的內外兼修好武學,也是根基
功法,動不得改不得。我要教你的可不是天陰門武學,把它叫做技巧或許更合適
些。」祝雅瞳敲了敲桌面玉指一點頭頂房梁,又一點打開的軒窗。

  「天地之威遠超人力,亦含大道至理。例如風雨,早春的微風酥潤,雨絲如
綢,現下則風吹人倒,雨打花落。你的一身本事裡最厲害的便是應變之能,有沒
有試過聽一聽雨打屋簷的先後,有沒有試過看一看風過枝頭的痕跡?」

  祝雅瞳嘴角微翹侃侃而談,語速不快不慢,倒讓吳征有一種佳人在雨瀑前被
吹得衣帶飄飄仍不為所動,猶自輕歌曼舞的優雅美感。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吳征若有所悟。

  祝雅瞳眼眸一亮贊道:「好詩,好意境!」吳征看著窗外怔怔出神,自沒發
現她臉上神采飛揚的得意。

  祝家之主作為天下間有數的絕頂高手,眼光見識俱都是頂尖,提出的思路亦
是一針見血。若能聽清雨打屋簷的先後,又能看明風過枝頭的痕跡,對吳征的眼
力耳力有巨大的提升之外,更具縱覽全域,四面八方俱在掌控之中的效果。

  「這一項本事,便喚作觀風聽雨!」祝雅瞳說完靜坐不言,任由吳征一時側
耳,一時定睛,自行體悟。

  「劈裡啪啦!」雨點敲在瓦面上發出點著爆竹般的聲響。

  千條線,萬條線,掉進水裡看不見。童謠般的謎語雖幼稚,可知其綿密無間,
宛如千頭萬緒般無從理起。更何況時有許多雨絲同時打下原本便不分先後,難度
可想而知。十二品高手悟出來的本事,又豈有易與的?

  吳征聽了一陣,又看了一會,只覺聲音從四面八方紛遝而來,越聽越亂,越
聽越糊。起身在屋內四角慢慢踱步。風本為空氣流動所成,觀風的難度更甚聽雨。
以稍簡入更難,學會一門是一門向來是吳征的方法,需知貪多嚼不爛,貪快更是
大忌。

  先感受聲音傳來的遠近,以之為據將屋頂切分成各個區域,再細分區域中雨
點打落的先後。說來簡單,可其中的紛繁複雜難以言表。光是全神凝聽綿密不絕
的雨點聲便足以讓人頭皮發麻,且兼顧各處更加艱難!

  吳征盡力維持著呼吸與步伐的均勻平穩,練習過程中亦是對洞察力,專注度
與全域總覽的巨大提升。學起有用的本事來,吳征向自一絲不苟。

  祝雅瞳的目光始終隨著吳征,愛子高大的身形,嚴肅的面容,額角滴下而被
劍眉擋住向眉心與兩頰滑落的汗珠,時不時露出的痛苦神色,讓她又是歡喜又是
心疼。回想他舉目無親在昆侖艱難學藝,于青雲崖畔更是孤苦伶仃,一時心如刀
絞,恨不得立時上前與他相認,再狠狠摟進懷裡嚎啕大哭一抒胸臆。

  可她不敢,為了母子相認,她已歷經無數艱難險阻,愛子亦是無比爭氣沒有
浪費一絲一毫的天賦,此刻上前無異於半途而廢!不但荒廢了她的,更讓愛子從
前的一切努力化為烏有。

  祝雅瞳強忍著萬般不甘與疼惜,就在她再也忍不住想要指點一些捷徑而抬起
手來時,吳征忽然停步側頭,與她做出了一模一樣的抬手動作。

  兩隻手停在空中,一隻溫白細潤,小巧纖長;一隻粗大有力,張如傘蓋。兩
手一同在空中急速變換著方位左右虛點,猶如正在按壓撥彈一根看不見的琴弦。
而撫弦的指法亦絕不是當世哪一位琴藝高人所授,也絕沒有在世上出現過。只因
指點他們撫弦的,是一場天地大音,這一曲琴音,正應天地而作!

  祝雅瞳的武功修為高過吳征太多,且吳征剛剛入門,指法散亂不堪,與祝雅
瞳比起來更是錯漏無數,倒像胡亂揮舞一般。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漸漸時不
時有了重合,以至於雲收雨霽之時,兩人重合處已有了一成之多。

  吳征收斂思緒方覺心神大耗,更足下一軟頹然一跤坐倒大口地喘息。渾身大
汗猶如從暴雨中一路全無遮擋,剛奔回屋裡一般。

  祝雅瞳又是心疼又是大爽,笑吟吟地探出玉掌按壓吳征後心大穴,渡入一股
渾厚之極的溫暖內力助愛子恢復心力。心中暗想道:「昆侖一系萬馬齊喑,唯有
我的小乖乖束縛全無。要拽著這群馬兒走出泥潭,非小乖乖莫屬!」

  背後的溫綿玉手掌心火燙,渡入的內力更是舒暢爽適,猶如淋過大雨後又泡
了個熱水澡,全身毛孔都在大口地呼吸。

  吳征抹著額頭的大汗,心下卻是得意萬分:這技巧好厲害!若是全練成了實
戰能力怕不止要上一個檔次!嘖嘖,老子果然是個天才,這麼快就掌握了竅門!
那句臺詞怎麼說來的?對了:你以為躲在這裡就找不到你嗎?沒用的,你那樣出
色的男人無論在哪,都像黑夜裡的螢火蟲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眾,你那憂鬱的
眼神,稀噓的胡渣子,神乎其技的刀法,還有那杯Dry martine ,都深深的迷住
了我!咦,Dry martine ?是個好兆頭,老子正要拽馬提泥走出困境!他媽的青
城一系,等著老子來抽你們的耳光!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8-3-31 21:23

第十一章 奔宵輕舞 飛鳥翔擊

  即使要入了夏,昆侖山頂依然覆蓋著亙古寒冰。晴朗的日子裡在陽光的照耀
下閃閃發光,雲霧彌漫之時則猶如置身仙境。

  清澈得近乎透明的水線自高聳雲天的山頂落下,順著光滑的石壁化作涓涓細
流,幾經周折,終於匯作一潭翠玉般的春池。

  「卡茲卡茲。」池邊高挑俏麗的少女亮出潔白整齊的貝齒,啃了兩大片脆梨
囁喏著大嚼。清冽的汁水潤得撅起的紅豔唇瓣螢光透亮,尚帶著些許嬰兒肥的臉
頰也被果肉塞得鼓起,可愛又靚麗。

  「嘩啦。」一蕩一蕩的足面踢起池水,揚起的清波在陽光下散出七彩霓虹般
的色彩,如夢似幻。可這一切都不如那兩條纖細修長的腿兒來得好看,奶白得發
亮的肌膚仿佛抹了一層乳漿,玉潤渾圓的小腿肚子結實有力,似乎七色霓虹只是
在渲染它們的青春美麗。

  肉乎乎的香滑小腳與美腿繃成了一條直線,略寬於足脛的腳面極顯纖美動人,
瑩白如玉的肌膚之下,足底又是一片粉妝肉紅。彎彎的足弓因繃緊而架如一座拱
橋,踮起的足尖腳趾仿佛一顆顆打磨精美的白玉石鑲嵌而成,見了恨不得想咬上
一口,再含在嘴裡深深吸吮。

  「好生沒趣!」顧盼大嚼著口中脆生生的香梨,縮緊的香唇,快速左右磨動
的下頜,仿佛只正偷吃的小花鼠:「成天呆在山上哪兒也不准去,這日子可什麼
時候是個頭?」

  啃完了兩顆酥梨,顧盼在池水邊尋了一處陽光充足,表面泥土鬆軟的所在。
清溪的存在怕有幾千上萬年,岸邊俱是圓溜溜的鵝卵石,即使黑泥之下亦是如此。
顧盼雙膝跪地,左掌在地面撐牢,右臂緩緩抬起蓄勁,俄而嬌叱一聲右掌握拳猛
擊地面。「砰」地一聲碎石飛濺,少女整只拳頭都陷落地面。再提起時這只在地
上擊出一個小坑,極具威力的拳頭只在指背留下條淺淺的白印。

  「嘻嘻,以後誰敢欺負大師兄,我就給他來一記穿雲!若是大師兄欺負我,
我也……還是輕些好了!」少女一臉憧憬,吃吃發笑。

  埋好了兩枚果核,顧盼伸腿撥土掩實,又將被沾染了污泥的足面在池水中洗
淨。她的動作極盡調皮又顯優雅,繃直的足尖嵌入水面,忽然膝彎與足尖同時發
力上挑。澈淨的池水淌過光潔幼嫩的足膚,猶如剛灌出泉眼般淅瀝瀝順流而下,
在足跟部匯成一條細線涓涓滴入清池,看了令人垂涎欲滴,其青春魅力又足以令
人目眩神迷。

  抬頭望瞭望天空偏西的日頭判定了時辰,顧盼無奈地晾乾玉足穿好鞋襪,撅
著小嘴起身離去。這一路上的鵝卵石遭了秧,少女帶著火氣足下連環,砰砰砰將
它們踢落水中,濺起一排整齊的水花。

  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家,那裡有你最親的人給你最多的溫暖,即使沒有人,屋
裡的一切也都是你最熟悉也最喜歡的,能給你無限的溫馨與最好的安全感。然而
顧盼一點都不喜歡自己的家!

  隨著人丁漸多,顧家也有了兩處間隔的單獨小院。至於真實的原因人人心知
肚明卻又不敢提起——顧不凡與陸菲嫣二人經年不睦常有吵鬧,奚半樓才特地多
安排一處給陸菲嫣與顧盼母女,以免同處一室諸多不諧。顧盼要回家每回都得先
經過顧不凡平妻陶文詩的居所。

  小院建在山坡下,比起這一處的陽光明媚,顧盼的居所便要陰冷潮濕許多。
雖說當年是陸菲嫣二話不說便主動搬走,時年尚幼的顧盼小小的心靈裡仍留下許
多陰影。每回路過此間時念及母女倆孤苦伶仃,心中便是一團燃燒的怒火與不忿。

  小院裡傳來隱隱綽綽的語聲,顧不凡前日回山后顧盼便處處躲著他,聞聲皺
著眉頭快步走過。

  「夫君……不是妾身多嘴,大姐住在吳府之內與師侄日夜相對。妾身自然信
得過大姐,可吳府裡沒有旁人,現下閒話都已傳到了妾身耳朵裡來,于顧家面子
上需不好看。」

  話語聲隔得雖遠,顧盼耳聰目明修為也已達五品上聽得一清二楚。母親與吳
征自打小便是她最親近之人,聞言心頭原本的火氣猶如添了把乾柴,呼啦啦地沖
天而起:「哪裡來的長舌婦在亂嚼舌根子汙人清白?」

  女兒清脆的喝罵聲響起,顧不凡略顯尷尬。他當然知道顧盼正經過門前,可
並不認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心中倒暗暗納罕:女兒雖一貫與自己不親,倒也
被陸菲嫣教養得知書達理,像個名門閨秀。怎地今日敢公然出言頂撞?

  「盼兒!你在胡說什麼?」顧不凡拉開院門威嚴道。家有家風,女兒的事情
一貫由陸菲嫣處理,但頂撞長輩還是要管教的。

  顧盼妙目一掃,掠過父親轉向身後誠惶誠恐的陶文詩,嘴角毫不掩飾譏諷的
笑容欠身道:「原來是二娘!盼兒沒聽出來,還請見諒。」

  顧不凡見她毫無收斂,心中也怒:「沒大沒小毫無規矩,你娘就是這麼教你
的?」

  顧盼雖半低著頭,目中卻顯堅毅冰冷應道:「娘教我謹守為人之德不可背後
說人閒話,更要尊敬長輩與同門。有人在背後說娘與大師兄的壞話,女兒出聲阻
止,並未做錯。」

  「你……」顧不凡本就被吳征與陸菲嫣的流言蜚語惹得煩悶,聞言更怒道:
「家人議事何來背後閒話之說?你二娘說的難道不是事實?」

  「世人多愚夫蠢婦,流言蜚語哪能管得過來?顧家本是名門,又是昆侖弟子,
若和他們一般豈不是惹人笑話?」小丫頭的伶牙俐齒著實不俗,思路也清晰得很,
連帶著罵人都不吐髒字兒。

  「顧家當然是名門,更不可做出有辱家風的事來!」顧不凡向前一步圓睜虎
目道:「小孩子家家不努力用功,把心思都放到哪裡去了?五品上便了不得了麼?
你弟弟都已踏入五品修為眼看著便要趕上來!何況你學的還是易於精進的《浮雲
七絕》!」

  「夫君莫要責怪盼兒。」陶文詩見父女倆爭吵過激,忙壯著膽子上前勸阻道:
「都怪妾身多嘴,今後妾身再不說也就是了。」

  「不是你二娘求情,今日定要重重責罰於你!回你的屋去,禁足三日不許外
出!」顧不凡板著臉喝道。

  「是!」顧盼微微欠身,嘟著嘴大踏步地離去,臨走還不忘瞪了陶文詩一眼,
警告意味甚濃。

  青春少女本是天真浪漫的年華,可近年來的孤獨亦給了她滿腹難言的心事。
空空落落的屋裡更缺人氣,一時憤懣難平,提筆隨意在紙上寫道:「塵世浮生苦
獨行,孤鷺伏翼落沙汀。無由籍慰淒風寒,何夕紅日照山明?」

  顧盼自小受吳征影響,極喜文學。吳征讀書細緻,除故事說的精彩以外,常
也間雜吟哦書中詩句,諸如:紅光罩體困龍飛,征馬衝開長阪圍。四十二年真命
主,將軍因得顯神威等等,讓小小的顧盼也熱血沸騰,時不時也愛自己寫上兩首。
那一筆字跡娟秀,隱隱然有大家風範,只可惜身為女子,多了些婉轉哀愁,少了
些大氣磅磅


  「唉……大師兄看了這些不知道要怎生數落人家?」發洩了一通,顧盼念及
吳征心情豁然開朗,起身在桌前虛點著裝腔作勢道:「你啊,小小姑娘哪來那麼
多又悲又苦的哀怨?這不是還有師兄嘛!嘻嘻!」

  一想最親近的兩人都在吳府,那一顆早已放飛的心思便怎麼也收不回來。滿
腔的思念更是湧起一股熱血上頭:離開這裡!

  空洞的屋舍,孤單的身影,只需偷偷摸摸跑到大師兄身邊去,再像幼時一樣
求他幾句,向來疼愛自己的大師兄怎捨得讓自己回來受苦受罪?定然會想方設法
把自己留在成都。屆時又能與他天天呆在一起,豈不好過在山上許多?嘻嘻,人
家長大啦,大師兄不是說要給人家講《金瓶梅》麼?

  一時衝動頓時化作燎原大火,顧盼幾乎沒做旁的想法,將些細軟打包斜挎,
又將兵刃收起縛於身後,待得夜深人靜便悄悄推開窗門,放慢腳步拉開段距離後,
幾個輕輕的縱躍消失於小屋後山的小樹林裡。

  自暗香零落襲擊大秦使節團之後,昆侖派上下為防止意外守備甚嚴,機關俱
開,暗哨晝夜不停。但於自小在昆侖山長大的顧盼而言卻不是問題,這裡的一草
一木都無比熟悉。繞過幾條山路,再穿過些荒無人煙,茅草長得一人多高的小道,
顧盼已來到後山飼養撲天雕的山崖前。

  幾隻小雕在一隻成年雕兒的帶領下正在後山巡弋以防陌生人摸上來,但對這
名自小在昆侖山長大的小姑娘已無比熟悉,自不會出聲示警——雕兒靈性再足,
也不會知曉顧盼被禁足於屋,何況顧不凡的諭令只是口頭,並未知會全派。

  「顧小姐,您這是……」雕奴見顧盼深夜來臨愕然不解,但她身份尊貴,不
僅是代掌昆侖顧不凡的女兒,本身也是這一輩弟子中武學潛力最出眾之一,恐怕
僅遜于名滿天下的大師兄吳征。

  「怎麼只你一個人在這裡?其他人呢?」顧盼面露不悅,倒有幾分威嚴之色。

  「這裡夜間輪值,有雕兒在出不了亂子,現下是老奴當班。」雕奴彎腰低頭
討好,唯恐得罪了惹不得的這位小姑奶奶,可又抗不過門派禁令囁喏了半天才道:
「顧小姐,依門派之令夜間不得隨意外出,老奴斗膽請小姐示下令諭。」

  顧盼帶著隨身包裹一看就是要出門,若無令諭在身不僅不能喚雕兒給她,只
怕還得硬著頭皮出聲示警。

  「好麻煩。」顧盼作勢抬手欲取令諭,忽然中道變向,纖指展若幽蘭,接二
連三拂中雕奴身上大穴。

  雕奴身手不弱也身居四品修為,可怎麼也想不到顧盼會出手偷襲,待得反應
過來周身要穴被制脫力軟倒在地,驚愕惶恐不已。

  「嘻嘻,別怕,本小姐不是要你性命!」顧盼得意萬分,顯是對這一手流霧
頗為滿意:「你能動啦就去稟報,我到江州找姥爺姥姥去了,讓大家無須掛念。」

  少女朝天招手,她還指揮不動大雕,但作為昆侖最具潛力的門人,有只幼雕
卻是為她飼養的。幼雕見主人招手忙收起雙翅利箭般墜地,伏在顧盼身前。

  「好雕兒,趕快帶人家去找大師兄。」顧盼笑嘻嘻地躍上雕背。雕兒雖尚幼,
少女也足夠輕靈,得了主人的號令奮力撲騰著展翅飛起劃空而去,身姿倒顯平穩。

  ……………………………………………………………………

  厚重的朱漆大門閉上,吳府裡前院的喧囂也隨著月升星耀歸於平靜。北城令
大人久未坐堂,卻在府裡大興土木,坊間紛飛的流言怕已傳遍成都城。關於這位
少年官員的風評也急轉直下,即使沒有網路僅靠口口相傳的年代裡,流言的傳播
也異常恐怖。若不是吳征在亭城與長安立下難以磨滅的功勞,只怕已有人在吏部
衙門口擊鼓遞狀。

  可吳府裡沒有半點回應,前院日裡總有人進進出出,卻從未有人看見過吳征,
後院裡那道緊閉的門扉則如另一個世界的大門,誰也探不明門後的一切。

  「胡大人已備好了奏章,隨時可面見聖上……瞿捕頭與楊宜知日夜暗查探訪,
文毅所關產業裡枉法之事俱掌握得周全,幾家青樓裡多有來歷不明的女子,料想
俱是拐賣來的。至於常出入青樓一些隱晦不敢露面的人物不少,孟前輩暗中觀察
他們的武功動作,確認暗香零落中的賊黨不下三十余人,祝家主已安排妥當鎖定
目標……韓大將軍傳來口信,破虜將軍處已準備妥當,要你趁夜出城,往城西五
十裡處的軍營一晤……」

  吳府大興土木,來來往往進出的人便多啦,要傳遞起消息來也簡便快捷許多。
四面八方的消息被匯總到陸菲嫣手里加以整理,揀選其中關鍵處編制成冊,一切
都條理清晰命中要害。這一回事關重大,原本該由韓克軍,胡浩,祝雅瞳三人坐
鎮,吳府裡自當是由祝雅瞳親自操辦才對。可她指點了兩人四日時光後便撒手不
管,日夜在外奔波。吳征明白她是擔憂那個神秘莫測的鬼面人。

  憂無病已知祝雅瞳來到大秦且與吳征聯了手,吳征也已展開過針對暗香零落
的行動。照常理而言賊黨該有警戒之心,可破綻依然處處都有,甚至不時有些欲
火焚身的教眾前去花街柳巷尋歡作樂,一如平常。祝雅瞳此時擔起溝通聯絡,探
查情報的責任也是無奈之舉。——若情報有失,則局面怕是要徹底失控。

  「去軍營幹什麼?」吳征喃喃自語,他藏在吳府深處故弄玄虛已是早就定下
的。此刻冒險出府,莫非發生了什麼大事?

  「不知,祝家主已將奔宵牽去南城外等候,你看……」陸菲嫣也是疑雲重重,
茫然不解。

  吳征起身道:「箭在弦上,事不宜遲,也不知道他們神神叨叨搞什麼鬼。」

  「你小心些。」陸菲嫣戀戀不捨,紅著臉在吳征唇上啄了一口。

  「安心。城裡的事便累你了。」

  在陸菲嫣送別的目光中,吳征匯合了拙性大師一同翻越院牆,青煙般鑽入備
下的馬車裡。趕車的車夫鞭梢一抖,拉車的瘦馬吃力地拉起車軲轆嘎吱直響,後
頭還空著車鬥的破車,緩緩向城門口行去。

  夜色已深,長街上除了露宿的乞丐與喝得不省人事的醉鬼早已沒了人影。馬
車一路行至南城門,守門的兵丁雖不敢在要地偷懶打盹,可看見有人夜闖城門,
本已煩躁不爽的悶氣更是騰地冒出火花。

  「什麼人夜闖城門?」嘩啦啦的一排五根長槍在月光下閃著寒冰般的冷光,
若是平民百姓怕不要挨上一頓好打再吃一輪牢飯。

  吳征側耳傾聽,拙性也閉目沉思,片刻後兩人對視一眼,拙性道:「南城門
處最為寬闊不好隱藏,再高的武功也挨不近來,公子當可放心。」

  吳征點點頭拉開車簾朝領頭的兵長招了招手。月色朦朧視線不清,老舊的馬
車裡忽然出現位華服公子,兵長心中咯噔一跳。他雖地位卑下,可在城門處守衛
見過的世面著實不少,眼前的詭異讓他不敢怠慢,忙瞪大了眼睛手握長刀警惕地
靠近。

  「把小門打開,你們所有人誰敢吐露半個字,本官要了你們一家老幼的性命!」
吳征取出蟠龍金牌一晃道:「看清了?」

  「大……大人!多有冒犯。」兵長額頭瞬間密佈汗珠。權杖在月光下閃著淡
金的晦暗光芒,但雕刻的五爪金龍卻透出天家無上威嚴。他不曾見過蟠龍金牌,
隱約中只知此物非同小可。

  「噤聲!快去!」吳征面容一板低聲喝道。

  可容兩輛馬車並排出入的小門打開,吳征與拙性駛出城門外一裡地後,拙性
雙手合十道:「公子可依計行事,家主已將沿途清理乾淨無需擔憂。」

  「這麼厲害?」吳征驚訝道,這一路距離可不短,拙性既然敢說出這句話,
必然是大有把握了。

  「後頭的麻煩暫被城門擋住,再說尚未到亮明刀兵之時,前頭的麻煩也不多,
祝家要做到不難。家主另有吩咐,不必太過著急,三個時辰後天明前趕到即可。」
拙性一臉無驚無喜。

  「三個時辰後?」吳征心思電轉道:「你們是要我留在城外了,到底打得什
麼算盤?連我都不說未免太過分。」

  「貧僧委實不知。家主只吩咐若公子有所疑惑,下了車自然知曉。」拙性若
不想張嘴,只怕打死他也問不出一個字來。

  吳征也沒有打死他的本事只得作罷,下了車鑽入一旁的小樹林,一人錯身而
過,裝扮身材與他極為相似的人影很快頂替了車中他的位置。

  吳征辨明瞭方位施展輕功來到既定方位等候,不久便是一陣馬蹄奔行的聲響。
月光下一人兩馬奔行甚急,不一會兒便到了面前。

  兩匹馬兒俱都是高頭寬背,一看便是日行千里的良駒,空著的一匹更為雄健,
乘人的則顯得輕快靈動。馬上的人兒高挑筆挺,兩條有力的美腿牢牢夾著馬腹,
更顯修長有致。至於那閃現著稀蜜般瑩亮光滑的肌膚,寬而削的香肩,落在馬背
上更顯高翹的臀股,以及極具英氣又被一雙吊梢鳳目圓融得嫵媚的臉龐,不是日
思夜想的韓歸雁是誰?

  吳征並未刻意掩藏身形,見狀奔行上前一個飛撲輕輕抱起韓歸雁,又一個翻
身落地將高挑的女郎摟住。懷中的麗人鳳目半睜低垂,俏臉上霞舉煙生,偎依在
他胸口急促地呼吸,美豔不可方物。只可惜一身輕甲將玲瓏曼妙的身軀牢牢縛住,
抱在懷裡頗見生硬。

  「來接應的人怎麼是你?當真沒想到。」吳征滿心喜悅,月光下的愛侶極盡
嬌與羞之美,越看越愛。

  「本來就是人家要來。」韓歸雁芳心可哥,一想被類似于禁足韓府的日子要
到了頭,更是振奮道:「我們一起去會合大哥。」

  此地離城不遠,兩人不敢久留,溫存了片刻便跨上馬兒防踢飛弛。吳征的坐
騎名叫奔宵,亦是半月前祝雅瞳親自為他準備的。這馬兒體壯如龍,奔行極穩,
論衝刺速度比起其他名駒來稍有不及,可勝在長力極佳,便是跑上大半夜也不見
困乏。吳征本身的輕功已是極好,短距離內的衝刺並非他所急缺,祝雅瞳的選擇
極為貼心。

  吳征之前還頗為疑惑,這匹馬兒性子又烈又皮,馴服時撒歡人立不說,見甩
不下吳征還撒潑倒地打滾,叫起來比待宰的豬還慘烈,在吳府裡讓它認主可花了
好大一番力氣。不想今日跟在韓歸雁身後一路至此倒是不吵不鬧,乖得緊。

  此刻見這貨在韓歸雁的雪花青驄馬邊上跟得亦步亦趨,時不時還往人家屁股
後面湊,臉上吃了好幾記馬尾,疼得眼淚直流還死不悔改。吳征抽了抽嘴角,給
它賜下個【寶器】的大名看來沒錯。

  原來看上這匹青驄母馬?吳征心中暗笑。旖旎的月色下連馬兒都春心萌動,
何況是一對璧人?

  一路不停地奔行出二十餘裡,見韓歸雁始終羞紅著臉,嘴角邊掛著一絲若有
若無的輕嗔甜笑,吳征的心思猶如被只毛手不停地抓撓,再也按捺不住。他磕了
磕馬腹挨近前去拉起滑嫩的小手輕輕一提,女郎高挑身形卻翩如輕燕,一把落入
他懷中。

  奔霄身形雄壯,吳征還特地打造了只寬長的馬鞍,除了乘坐起來更為舒適意
外,當時便打了這份子胡鬧的心思。韓歸雁有力的軀體猶如松了一身骨頭軟綿綿
地靠在他身上,英武的女郎嬌弱起來越發地可人。

  「好久未曾獨處,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縱然馱了兩人,奔霄依然跑得平
穩。吳征與韓歸雁胸背交貼,隔著輕甲依然能感受到劇烈的心臟跳動得澎湃如潮。

  「再不能與你一起,人家要悶死了。唔,就是你說的那話兒,一日不見如隔
三秋!」韓歸雁情意連綿,雙目緊閉甚是享用這般溫柔。

  「那話兒是什麼?」吳征怪笑一聲,一手環腰一手向她裙底摸去。

  圓潤的小腿肚子被他火熱粗糙的大手拿住摩挲,韓歸雁渾身都起了一片小粒
兒,鼓著腮幫子嘟囔道:「明知道人家說的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非要來歪嘴。
你這人,就是這般壞。」

  嘴上雖說得不樂意,身體卻渾沒半分抵抗,反倒更加酥軟。若不是被吳征扶
住,幾乎已難在馬上坐穩。

  「那你不想?好吧!遵韓將軍令。」吳征抽回手掌,只環著女郎腰肢。

  久別再聚,韓歸雁又怎能抵擋女兒家的情絲?為了騎乘方便打造的輕甲,腰
際處用一根銀絲橫穿環過,長及膝彎的大片銀甲絲毫不影響下身活動。坐在馬背
上一片片的甲葉四面散開,猶如銀光鑄就的荷葉裙。惱人的那話兒勃挺昂立,怒
龍一樣穿過甲葉縫隙抵在臀肉上,絲絲熱力大口大口地噬咬著臀瓣上冰涼的雪膚,
激得韓歸雁不停抽搐著結實的臀肌,連著前花後庭一收一縮寂寞難耐……

  「想……當然想……」韓歸雁聲線沉厚,此刻又摻夾了酥麻嬌軀般的軟糯:
「可是現下怎麼能成?」

  龜首侵襲的臀肉即使隔著一層褲子,依然能感受到極致的滑膩。那臀上肌束
結實,抽緊時甚至能繃成丘丘壑壑,雞蛋大的龜首抵在上面亦感強大的吸力與夾
力,滋味美妙難言。

  「當然能成?讓馬兒自行趕路,我們忙我們的。」

  愛郎的下頜架在肩頸,說出過分又惹人心亂的話語時,火熱的呼吸噴吐在敏
感的耳後,直教韓歸雁麻了半邊嬌軀。自從亭城兩人互相將第一次交給了對方之
後,韓歸雁食髓知味,她本就是爽朗的性子,於床笫之間也越發大膽。出使長安
的漫長路途雖肩負重重壓力,可路上兩人時常偷歡,無論是時不時有巡弋士兵路
過的營帳,還是路邊暗不見天日的小樹林裡。

  在飛馳于大路的馬兒上?韓歸雁心頭一陣撲騰悸動般的亂跳,只覺雖過於大
膽羞澀難抑,可其中的刺激簡直令人發瘋。蓮花般的甲葉之下,兩人最私密處緊
緊貼合,再加上馬兒奔跑時的震動之力……

  「被人看見了怎麼辦?」

  韓歸雁的矜持與羞怯根本壓不住心中的渴望與獵奇的心思,忸忸怩怩欲拒還
迎。一手回身想打,落在身上成了輕輕一撫;另一手推向吳征腰際,好讓那根惱
人的大棒兒離自己遠遠的,省得被抵住難受。可落下去又變成隔著褲襠一把握緊


正情濃意亂之時,遠處一聲高昂清亮的鳥吠聲響起。吳征自修習「觀風聽雨」
之後,耳力目力俱都大漲,也是他敢在野外動起歪腦筋的底氣。韓歸雁尚未察覺,
吳征已抬起頭來,同時一箍被輕甲護住的柔韌纖腰將女郎緊緊摟住,以免暴露了
胯下醜態。

  祝雅瞳立在皇夜梟上飛空而至,「小乖乖的豔福倒是不淺。」她目力極佳,
見狀哪還不明?所幸身在空中居高臨下,夜色又正濃,沒人看得清粉面飛紅。

  兩人對望一眼點了點頭,示意前路無憂,祝雅瞳不敢久待急急催促皇夜梟向
夜空飛去。

  「咦?撲天雕?怎麼那麼小只?」前方一片影子掠過樹梢落地,雖只模模糊
糊的一瞬,全都落在祝雅瞳眼裡。

  被撞破陰私,非但沒讓興動如潮的愛侶有所收斂,反倒泉湧般噴起一股別樣
的刺激。

  兩人緊緊相貼,蓬勃挺立的粗長肉棒被一擠之下,推擠著兩片蜜桃般的臀瓣
溝縫,直穿而過。

  棒兒硬熱如烙鐵,女兒家的私密處卻酥香軟嫩。兩相接觸下前花至後庭處一
整條狹窄又敏感的肉縫吃熱力一燙,戰慄般痙攣蠕動起來。

  「吳郎!」韓歸雁抖顫著音節扭回頭,向著在耳邊的愛郎送上香吻。

  柔軟的唇瓣甫一接觸,未及喘上一口氣,濕滑滑的香舌便已渡了過來。

  軍中戰將性格本就開朗。吳征每回與韓歸雁歡好,無論是多麼荒唐的場所,
只需度過前期的忸怩與矜持成功挑起了情欲,其熱情奔放總讓吳征回味無窮。

  此刻她正閉上嫵媚的吊梢鳳目,熱烈地回應愛郎的吻,不停地含吸,吮舔。
——甚至不僅僅是回應,大有更加主動的趨勢。腿縫的會陰處隔著褲縫亦是收縮
抽搐強烈地迎合著。

  相貼的唇瓣綿軟如糍,口中的香舌滑嫩噴香。掀開輕甲下擺探入的大手正揉
捏著結實又腴潤的大腿根子,腿心裡的羅裙已是沾了許多漿滑春露,正隔著烏絨
密佈的神秘花園與勃發膨脹的怒龍雄根。

  「雁兒!我好想你!」吳征呼吸粗重,難耐地挺動腰杆摩挲腿心溝縫。那滋
味雖然難以盡興,卻別有一番暢滑美妙,惹得肉龍硬得猶如銅澆鐵鑄。

  「人家也想!」肉龍磨得韓歸雁咿唔連聲,止不住扭腰擺臀地迎合,迷離著
鳳目氣喘吁吁道:「給我!給我!」

  胡亂地扯下褻褲塞入豹皮囊裡,韓歸雁健康結實,堅挺肥翹的蜜桃隆臀兒春
光大放!因馬兒飛馳而拂面刮過的夜空裡,甚至能聞到一股女兒家私密處特有的
馨香。

  吳征同樣挺槍出鞘,烏黑的怒龍直指韓歸雁溪水潺潺的玉胯。女郎已不及深
究他的褲襠為何有個奇怪的洞洞,羞怯怯,又急匆匆地踩著馬蹬讓玉臀懸空,又
撅起腰肢讓個粉豔豔的花戶停在張如圓傘的龜菇鈍尖上。

  韓歸雁的雙臂撐在吳征大腿上,吳征只得雙手持定鬼韁繩控馬。那對愛之極
矣的健美翹臀春光畢露而不能以手相就,大肆輕薄,本就急得火燒火燎地難受。
此刻花肉飽滿的蜜穴就在棒兒之前,細軟的烏絨不住搔刮著龜首卻遲遲沒有落下,
更覺煩悶難當。

  倒非韓歸雁有意逗弄,嘗到了歡好滋味的甜頭戛然而止許久,她的渴望遠甚
于吳征許多。只是幸福來臨的一刻竟覺渾身乏力腰膝酸軟,費盡力氣只能維持身
體的平衡,還多賴吳征雙臂環繞之功。加之私密處視線受阻,想要將細小的肉縫
對準棒首怎麼也做不到。

  吳征急得滿頭大汗,雙腿自然而然地一夾馬腹。奔霄正在盡情奔跑,忽然得
了主人的命令陡然一個前竄提速!

  韓歸雁「啊喲」一聲,架不住身體失重般向後倒去,被花汁浸染得無比濕滑
的胯部會陰處正抵著龜首!肉龍無處可去,順著那一小塊足以讓任何人酸麻難當
的小肌肉向上滑去,借著馬兒前竄的大力,終於尋找緊密的小肉圈,硬大如雞子
的龜菇棒頭忽地被吞沒,旋即排筏而入,滿貫到底!

  花肉肥滿的幽谷緊窄逼仄,即便在馬兒飛馳的「踏踏」聲中,肉棒攪拌著花
汁直穿瓊底的「唧啾」聲依然清晰可聞!比之此前的廝磨,其銷魂的滋味兒更好
上不知凡幾。韓歸雁仿佛被一杆長槍貫穿了身體,「啊!」地長聲酥啼,螓首猛
然向後一昂。可幽谷地被一杆肉槍串住,托舉得臀兒高高後翹緊貼在愛郎小腹上,
整具嬌軀就此被支成了一張彎弓!

  繃緊的玉股與汩汩流出的晶瑩花露,無一不反映著麗人久曠重逢,再一次被
滿滿地貫穿,塞緊的滿足與快樂!

  兩人緊密交合,此前始終感覺如履平地飛馳甚穩的奔霄雖仍如常態奔跑,兩
人的敏感處卻傳來極為劇烈的震動。只覺馬兒的每一步奔跑都仿佛在輕舞,在雀
躍,偏生速率又極快!這一切都忠實地回饋至肉棒花穴之處!

  奔霄前蹄伸展,身子微向前傾,韓歸雁脫力的身姿便也向前傾!奔霄後啼騰
空再至落地,自馬臀至馬背波浪般地一起一伏,韓歸雁便不自覺地向後倒。馬鞍
雖已刻意做得寬大,兩人同乘也已空間狹窄,韓歸雁忽前忽後的身姿每回都只讓
肉棒脫出一指寬的空隙,便再難以拉開分毫。待得向後迎湊時又是塞得滿滿當當,
直達花底。

  神駿的奔霄步頻極快地飛馳,竟讓吳征與韓歸雁不需任何動作便能密密頻頻
地抽送。隱於輕甲之下的花戶被撐開露出殷紅的花肉,潺潺的春水花汁淅瀝瀝地
傾瀉而下。那臀肉密如雨點般擊打在男兒小腹上,啪的一聲餘響未絕,新聲又生,
竟似引發了甲葉的共鳴,嗡響難停。

  韓歸雁幾要咬碎了銀牙,龜菇正以極快的速度頂聳啃吻著花心軟肉,滿是蜜
汁的花穴像被連綿不絕地打樁重錘。她從未發覺馬兒的顛簸顫抖如此之烈!幅度
微小又頻率極快的點刺幾讓女郎魂飛天外,忘情的呼喊聲全數卡在了咽喉,全身
上下只剩胯下幽谷那一點通透。可窄小的花徑又怎能順暢地大口呼吸?何況現下
還被源源湧出的花汁占滿,只有每一輪點送時如飛瀑般傾瀉而出,方能述說那滿
腔欲仙欲死的快意。

  微涼的夜風之下,豐翹的美臀竟也密佈了汗珠,膩膩潤潤滑不溜秋。深陷蜜
穴的肉龍似被無數蠕動的嫩肉緊緊包束,若非馬兒飛馳的大力,幾被糾纏得難以
動彈分毫。肉棒密密頻頻地點插挑刺,似攪動,似重揉,又被四面八方湧來的無
邊肥嫩死死堆擠。那又酥又麻的快感反復沖刷著四肢百骸,卻又因難以放縱馳騁
一暢胸臆,反而被堵得萬分難受。

  正行間,忽然馬蹄踩入一處小坑,整個馬身似倒立一般後蹄高高揚起。奔霄
極其神駿,見狀不慌不忙地前蹄穩穩踏定,隨即弓背發力,後蹄在坡道上猛然一
蹬!即便馱著兩人也飛躍而起,猶如騰雲駕霧一般串出!

  韓歸雁的蜜穴本被貫得滿滿當當,大張的花口將肉柱盡根含入,意亂情迷間
哪能做出反應?馬兒幾乎倒立時身體失重般向前掉落,幸被馬鞍卡住!肉棒也因
此大根地拔出,僅龜菇卡在花口不得出!奔霄飛躍時巨大的前衝力道又讓她向後
猛墜,一把撞入吳征懷裡。肉棒大幅度地以極快的速度擠開團團肥滿的花肉再貫
花底,塞得無處可去的花汁漿露如決堤的洪水般潮湧……

  「啊……」韓歸雁被這重重的一頂仿佛貫穿了身體,發出聲又尖又酥,嘶鳴
般的長吟。她大張著櫻唇劇喘了幾口氣,又狠狠吞了口唾沫,身心皆通暢的同時
氣力複生,急急道:「我來控馬,你……唔……好硬……好大……人家想要再強
些……」

  韁繩交在韓歸雁之手,吳征終於徹底解放!他急不可耐地一把扣住光滑挺翹
的豐健美臀,發力一提一引,終於通體舒暢般悶吼了一聲,大快胸臆。

  韓歸雁伏低上身幾與馬背平齊,擺出個沙場決勝,禦馬衝鋒時的姿勢。足底
牢踏馬蹬,一雙修長的美腿曲立而起,讓美臀高高翹起。

  吳征翻轉甲葉與女郎後背,終於將個蜜桃般圓潤豐美的臀兒看個清清楚楚!
雙掌一邊一個,將兩瓣臀肉掐擠著分開,露出溝壑深處高翹朝天的一朵粉皺雛菊。
再往其下的稀疏軟絨處,大放的花口正隨著肉棒的進出不停翻卷著豔紅媚肉。至
於再往裡便是視線無法所及,可肉棒感覺最為敏銳的所在。——肥滿的花徑裡肉
壁不停地推擠,瓊宮之口一瓣蕊初嫩肉亦是出奇地肥美,不僅又吸又纏,每當被
采中時龜首甚至能陷落打扮,引來女郎劇烈的渾身痙攣。

  奔霄飛馳,微涼的夜風刮在裸露的臀兒上,激起一大片可愛的小粒兒,偏生
冰涼的臀肉內裡,卻是一大汪火熱的甬道。韓歸雁玉魘酡紅,美目盈春,香喘籲
籲,泄身連連幾乎已失去神智,只是憑藉深刻骨髓的本能控著馬韁。可愛郎絲毫
不曾滿足於對她的征服,雙手猛烈推送著玉臀,腰杆亦是飛快地挺送。肉棒進出
的強度一下更比一下猛烈,一下更比一下深入。

  賓士許久,兩人似與馬兒也達成了一種奇妙的默契,借著馬背顛簸的一瞬同
時發力迎湊,每一下都讓抽插更加猛烈迅疾。亦或是吳征停住不動,韓歸雁抬腰
於他的腿根處,桃臀撅起僅含著一半的肉柱。同時催動奔霄使勁兒放蹄撒歡!

  那顛簸更加劇烈!馬兒發起蠻勁兒的力道更甚於人,這一輪輪地抽送更與頂
撞無異,啪啪啪的撞肉聲響得出奇,貫穿攢刺的力道更是大得出奇。抵得韓歸雁
身顫如峰搖,花瓣紛飛,原本清冽的花露被攪得灌滿了氣泡,變作黏膩膩的白漿。

  「太……強了……人家要……穿了……壞掉了……真的太美了……」韓歸雁
伏身馬背嬌怯怯地回頭。本應惹人憐愛的身姿神情在此刻沒有任何作用,反倒更
激起吳征侵犯之意。

  他放開一手攀住韓歸雁的香肩向後扯起,讓健韌的女郎嬌軀彎起一個觸目驚
心的弧度。這麼一來似將愛侶全身都控於掌握之中,粗暴的推送動作與她神怡心
醉的面容交織,每一樣都讓情緒與動作更加亢奮。

  飽滿的花徑不減緊夾,卻越發香嫩。脹到極限的肉龍猶如兒臂粗細,龜菇鈍
尖猶如銳利的長槍,每每兇悍地破體而入;邊緣的溝壑猶如一圈堅硬又極具彈性
的倒鉤,退出時一頓一頓地狠狠劃刮著花肉,幾將肥嫩的媚肉從花徑裡抽離出來。

  「人家不成了……要……裂開了……嗚嗚嗚……太……太強了……」酥酥的
嬌啼聲越發高亢,不絕於耳!吳征也已到了決堤崩潰的邊緣!

  他忽然向前一撲將韓歸雁壓倒,雙腿曲成個直角死死夾住馬背,奮力猛插!
膨脹到極限的肉龍再度鼓了一圈,仿佛內裡被什麼東西充滿又擠到了極限,正要
衝破關口爆發出來。

  韓歸雁被一輪突然又狂猛的抽送擊打得渾身一僵。那粗猛的肉龍仿佛與花徑
嚴絲合縫地嵌合在一起,不斷收縮的花壁嫩肉非但不能將它壓小分毫,反倒被它
擠出肉裡的漿汁無數。

  「啊……啊~~~」滾燙又強勁噴射的熱流灌注之下,韓歸雁悠長曼妙的死
命呻吟聲響徹曠野。被暴突而入的肉棒撐開的鳳穴之口,花肉已變作血一樣的豔
紅之色。劇烈收縮蠕動的媚肉驀地被白色的漿液漫過,滴灑不盡……

  韓歸雁從失神中醒來時,正被摟在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裡。她身上的輕甲不
知何時已被除去,只餘貼身的春衫。她縮了縮身子膩在愛郎懷中貓兒般咿唔了一
聲,情甜如蜜。

  「醒了?」吳征一縮手臂,將她的腰肢摟得更緊,似要將愛侶融於己身。

  「嗯。你好壞!」韓歸雁念及方才的大膽奔放,情潮一過便覺羞不可抑,瑟
縮著忸怩不安。

  「是!我就是壞!方才壞得好不好?」吳征揶揄笑道,逗弄這位表裡不一,
人前人後大為相異的女郎實是一大樂事。

  「每次都這樣……什麼壞得好不好!」韓歸雁羞紅著臉埋頭在他胸前,哪敢
再與他對視一眼?「每次都這樣折騰人家,哼,人家武功也不比弱,身子骨也不
比你差,憑什麼每回都受你欺侮!」

  「不服氣的話再來比劃比劃?」吳征一聲低笑,大手上移從領口探入,一把
將飽實腴沃的碩乳抓在掌中。

  「啊……不成!千萬別!」韓歸雁扭著嬌軀發力抵抗,急急抬頭正色道:
「你快歇息會兒,到了大哥的軍營還有大事要辦,不可再費精力!」

  吳征見她動了真格料想不是嬌羞或是玩笑,亦凝重道:「我還被蒙在鼓裡,
到底是什麼事情?」大手卻不曾抽開,仍揉捏著碩乳把玩不停。

  韓歸雁胸乳本就敏感,被他幾下掐握逗弄得極是難熬,卻又麻酥酥地甚是舒
服:「近日來祝家,胡家,韓家,三家高手盡出,探明了一處賊黨窩點。今日咱
們去找大哥正要集結兵馬將他們一網打盡!恩,這件事聽說霍大人也幫了些忙!」

  「額……」吳征腦海中電光火石般一轉便明瞭了一切:「好厲害的計畫,好
厲害的佈局!」

  「當然啦!我爹和胡叔叔一同定下的,嘻嘻,咱們得了這份功勞,回頭你還
不用挨板子。」韓歸雁得意洋洋,像只驕傲的小孔雀。

  暗香零落橫行世間多年始終難以除盡,其躲藏之所的隱秘可想而知。吳征此
前曾同瞿羽湘一齊探查,在諸多準備之後仍是撲了個空,甚至有落入圈套的可能。
祝胡韓三家高手合力,能在短時間內查探個明白已是極難,更難的是布下眼前的
局面。

  韓家二子一女的晉升至今懸而未決,以吳征的能為也只能為韓歸雁考慮。可
現下查明這一處窩點,只需順利拿下之後局勢便豁然開朗。不僅韓鐵甲與韓歸雁
再記一功,更是拿住了鐵鐵的實據!吳征甚至能想像胡浩出手辦成鐵案,讓文毅
百口莫辯的模樣。如此一來不僅是韓歸雁,韓鐵甲的難題也迎刃而解。韓家破浪
前行,於昆侖一系便是最大的好消息!

  這就是胡浩的格局!

  顧盼偷離昆侖山,原本早該抵達成都城。可她不明道路,騎乘的小雕兒也還
未曾出過遠門,加之身量尚小長力不濟,一路彎彎繞繞又飛飛停停,此刻才飛至
成都城二十裡開外。飛行至此小雕兒體力又不支,顧盼雖是心急也不得不落腳暫
歇。昆侖派近來事務繁忙,臨走她又使了個障眼法謊稱要去江州。山上的成年大
雕兒僅余一隻,師長們定會先去江州,找不著人再來成都。

  荒郊野外,穩妥起見又不敢待在曠野中生怕被追尋前來的師長發現,或是遇
上些不必要的麻煩。山下近來頗不太平,顧盼雖是初次獨自行走江湖,倒也知小
心謹慎。隱藏身形的密林裡僅有一點星光!少女的心情卻不曾低落。

  成都城已然不遠,日思夜想的大師兄就在那裡。偷偷摸摸離開昆侖山,等師
長們發現怕已是追之不及,等他們來到成都城,人家早已經在大師兄府裡了。惹
下這麼大的麻煩,不知道大師兄用什麼辦法才能保下來?他一貫聰明得很,必然
有法子。嘻嘻,讓人家受責罰,大師兄定是捨不得。

  歇了一陣,一人一鳥都覺饑渴。顧盼先給雕兒喂了些水,又放飛任由它自行
前去覓食。就著冷水啃了些幹硬的饅頭,冰涼的液體入腹,除了減免饑餓感外倒
讓肚子更不舒服。少女不禁心頭略有怨氣想道:「這一趟可真是苦啦。要讓大師
兄給我做什麼好吃的?噫,綠筍排骨湯又清又甜最好,還要一尾松鼠魚,醬汁酸
甜大開胃口,再來個回鍋肉慰勞肚子,到時候把小嘴吃得油光發亮的,大師兄最
是愛看。」

  正自胡思亂想間,密林裡忽然傳來一陣足踏落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聲響甚
雜,顯然來者不僅一人!

  「奶奶的,大半月來全無收穫,就抓了這麼兩個平庸之物。還不如呆在洞裡
耍子兒……」粗豪的聲音飽含怨氣。

  「嘿嘿嘿,劉三哥初來不久這就不懂了。別看面相一般,可要知道這倆娃子
身板結實,這種才極是耐玩。比起那些碰不得幾回的嬌怯小娘皮要夠味得多!回
頭旗主賜下了,小弟帶你領略其中的好處。」此人聲音低啞,可淫邪之意怎麼也
壓抑不住。

  顧盼心中微驚,密林裡居然還有旁人?深更半夜還結伴至此,說話又如此粗
俗不堪,未必是什麼善類。

  昆侖派教養的出色弟子絕非溫室中的花朵懵懂無知,顧盼本挨著顆大樹,此
前又未點火堆,以她的年齡已是小心謹慎到了極致。此刻輕輕起身背倚樹幹,雙
臂向後回環抱緊,雙足依次緩緩離地猶如壁虎般黏在樹幹上,離地時幾未發出一
點聲響。判明了腳步聲的遠近,不緊不慢交錯手腳向上悄無聲息地攀援。心雖不
急,動作速率卻著實不慢,片刻間便爬至樹枝丫丫叉叉處。顧盼輕輕發力,變換
身形踏在一根粗壯枝幹上隱沒於黑暗。

  若是吳征在此,定要大贊好一手「青煙」!

  而比起其母陸菲嫣曾在江州荒園裡正面爬牆時的梨臀高高拱起,顧盼反向攀
樹讓胸前兩團已具規模的妙物玲瓏畢露,一抹柳腰被緊繃的衣料勾勒出極細的曲
線,亦可對比出胯骨上的美肉豐滿挺翹,盡顯青春少艾的曼妙浮凸。

  腳步聲越來越近,竟然就在顧盼方才歇腳的地兒經過。迷離的星月光芒之下,
五名男子魚貫而至。除了領頭的一名文弱公子模樣裝扮之外,另外四名粗豪漢子
兩兩結對,肩頭扛著一根粗大的木棍,木棍中央五花大綁著一團物事,看著像是
打獵方回,大有收穫。

  顧盼不願與這些人照面,夜半獨身在荒郊野外的妙齡美貌女子極易引來歹意,
她安靜地呆在樹杈陰影中,待這些人走了再做打算。不防空中忽然傳來禽鳥振翅
的聲響,一隻翅膀張開足有一名成年男子長的雕兒高亢厲嘯著飛撲而下,朝扛著
木棍的一名粗豪漢子撲去。

  撲天雕抓了只長毛兔兒,心念主人也未進食匆匆趕回。顧盼藏身的所在極佳,
即使以雕目的銳利也尋不著,又見五名陌生男子經過,以為主人落單被襲,護主
心切想也不想便棄了長毛兔兒,一束頸毛豎起亮出利爪鐵翅想要救人。

  「啊喲!哪裡來的扁毛畜生,凶得緊!」粗豪漢子驟然遭襲,雕兒飛撲速度
極快逼得他手忙腳亂。百忙中拋下木棍亮出一柄鋼刀揮出虎虎風聲,要將雕兒一
刀兩斷。

  昆侖派雕奴訓出的撲天雕不僅僅是做為坐騎使用,一些撲擊,閃躲之術日常
從不間斷,必要時亦可作為主人攻敵的助力。那鋼刀沉厚鋒銳,雕兒識得厲害,
雙翅一振縮起利爪險險避過。

  文弱公子驚咦了一聲。雕兒雖是空中霸王,卻極少攻擊人類,且看它撲擊閃
躲顯是有主之物。黑夜中一時看不分明,卻不妨礙他兜轉出一隻長鞭。

  鞭梢蜿蜒如龍,饒是雕兒靈敏奮力躲閃,仍被卷中尾羽,拽下幾根長毛來。

  雕兒一擊不中還吃了虧,卻逡巡於空中不肯離去,尋機再行偷襲。那本被扛
著的長棍被甩落在地,捆綁於中央的物體亦重重摔倒,發出一聲女子清脆的痛哼
聲。

  雕兒與死神擦肩而過,顧盼見來人武功不弱本就焦急萬分,不想被捆綁的獵
物竟然是人!現下她才將注意力落到此處,原來摔在地上的女子穿著打扮與自己
頗有相似之處,雕兒再通靈性也不至於分辨得如此清晰,此前的亡命撲擊正是因
此。

  果然女子倒地,雕兒在空中難耐地鳴叫,頸毛根根豎立從空中又飛撲下來。

  顧盼心跳如錘鼓,按捺著恐懼與焦急強自冷靜下來。五名漢子中已有兩人動
過手,那粗豪漢子雖力大,動作卻不見敏捷,看修為至多也就五品不是她的對手。
文弱公子卻是個硬茬子,能將長鞭這種冷門兵器使得矯夭靈動,一擊就卷中快如
閃電的撲天雕,可見其修為之深穩穩在顧盼之上。

  一念至此,顧盼背脊滲出密密麻麻的香汗,瞪大眼睛盯著場中的一切,心中
大急:怎麼辦?怎麼辦?人不能去救!雕兒呢?雕兒也不救了嗎?大師兄在這裡
會怎麼辦?

  轉眼間雕兒又已撲下,五人已看出端倪,也極喜這雕兒神駿。四名粗豪漢子
揮舞長刀迫它不能靠近,文弱公子尋著空隙又抖出長鞭,鞭捎所至彎彎繞繞,猶
如一張彌天大網要圍捕雕兒。

  鳥類的視線大異於人,雕兒即使四面受敵依然看得清清楚楚。它極忌憚長鞭,
這一回文弱公子一抖手便振翅高飛,堪堪避了開去。

  長鞭落空,文弱公子一抖手腕,鞭捎片刻不停地畫了個巨大的弧線倒卷而回,
直指顧盼藏身之所。

  「糟糕!被發現了!」顧盼不及多想急忙足下發力向樹梢攀登,心中暗暗懊
惱未曾當機立斷,若是早些高高躍上雕背飛走,這些人武功再高又能奈她何?

  「攔住她!」文弱公子暴喝一聲,施展輕功躍起。餘人紛紛大喝著呼應,借
著樹杈追趕。

  顧盼輕功極佳身形靈動,須臾間攀至樹頂,雕兒早就認出主人身形在空中等
待。顧盼喜悅萬分心中大贊雕兒通靈,提起一身的內力高躍而起向雕兒落去。

  雕背近在眼前,看看便可轉危為安。那蜿蜒的長鞭帶著劃開空氣的銳嘯聲突
兀而至!

  顧盼在空中已呈下落之勢絕難轉向,雕兒判准了落腳點正在接迎。這一鞭又
重又急,目標正是即將接住顧盼的雕兒飛行線路上。饒是雕兒再怎麼神駿,吃上
這一鞭也得身受重傷。顧盼驚呼一聲,她知雕兒極是忠心,情願挨上一鞭也不會
閃轉騰挪。百忙之中急忙口中呼喝雕兒高飛,倒不是她將雕兒的命看得比自己還
重,實是身陷重圍,雕兒是脫離險境唯一的希望。

  文弱公子修為精深在顧盼之上,但也沒料到這個小妮子輕身功夫如此高妙,
以他高上一籌的修為竟然追趕不上。密林裡阻礙甚多長鞭不好施展,他眼觀六路
已明瞭少女的主意,這一鞭醞釀已久,無論準頭還是力度均是一身功力的巔峰。

  雕兒聞得命令,撲棱棱地扇動翅膀變向沖天而起,長鞭卻來得更快!顧盼無
奈之下取出一對爛銀彎鉤,雙鉤交剪奮力迎著呼嘯的長鞭一擊。

  軟硬兩般兵器相撞,發出悶鼓般的大響!顧盼只覺身心大震,在空中無所憑
依全然無法穩住身形,飄飄蕩蕩地落下。

  「六品上?還是……七品下?」下山便逢無力抵抗的強敵,顧盼一陣慌亂,
忙調整身子落向樹梢。

  雕兒見主人掉落,雖未曾接到命令亦厲聲大吠撲下。

  「你們攔住那妮子,本公子來收拾雕兒!」文弱公子哈哈大笑,夜色下雖看
不分明,可驚鴻一瞥也能見這少女之絕美,身形之俏麗,宛如畫中人兒一般。

  顧盼下落之處早有人等待,倒似文弱公子以長鞭將她甩至此處一般。一名粗
豪的漢子立在樹杈上架起鋼刀,虎吼一聲一刀斬落。

  危難之際,顧盼倒沉著了許多。她瞅准了刀鋒遞出左手爛銀鉤搭住刀背借力
騰身,如一陣香風拂過,右手彎鉤朝大漢脖頸勾去。

  那大漢不想一個小女娃兒武功如此高強,被鎖住的大刀竟然抽不回來,百忙
之中棄了大刀低頭避讓,雖躲了致命一擊,鉤尖卻刺入肩胛,痛得他連連虎吼。

  其餘三名大漢也已趕到,顧盼不敢戀戰發力抽出彎鉤,從大漢肩頭生生剜下
一塊肉來急急向地面落去。初出茅廬乍逢強敵,又是初次傷人,濃重的血腥味撲
鼻與大漢獸咆般的嘶吼聲,讓她剛冷靜下的心再次慌亂起來。

  文弱公子見顧盼落地也不與雕兒多做糾纏從樹頂躍下。戰事稍停,文弱公子
看得分明不由眼前一亮,只見面色略有些蒼白的少女蹙著細柳娥眉一臉凝重,那
瑤鼻櫻口,星眸大張,墳起的胸脯顫巍巍地跳動,雖年齡尚稚,卻活脫脫是一名
絕色。

  淫邪的笑聲此起彼伏,連那名捂著血如泉湧肩頭的大漢都不由舔了舔嘴唇,
目中射出狼一樣的光芒又恨又愛道:「好狠的女娃子!嘖嘖,漂亮,真的漂亮!
奶奶的老子上至七十老婦,下至八歲幼兒都幹過,就沒幹過一個這般漂亮的。」

  「土氣!這叫漂亮嗎?這叫如花似玉,美若天仙!」文弱公子嘿嘿笑著,目
光死死盯著顧盼不住上下遊移。

  顧盼又驚又怒,那一道道恨不得將她一口吞入的目光掃過臉蛋,胸乳,腰肢,
還有修直的玉腿,混雜著不斷的淫笑與吞咽唾沫的聲音,讓她幾欲嘔吐。可身陷
重圍,雕兒幾次三番欲要撲下都被文弱公子的長鞭驅趕,徒勞無功。

  「有撲天雕助陣?你是昆侖派的?嘖嘖,果然名門養出來的女俠就是不同,
就連本公子都還沒機會玩兒過呢!」文弱公子瞄了一眼顧盼此前藏身的樹杈贊道:
「不是這只扁毛畜生突襲讓你亂了氣息,幾乎連本公子也瞞了過去。」

  顧盼暗恨自己修為定力都大為不足,娘此前說的話兒果然沒錯!山下世道正
亂危機重重,自己這點本事還真不夠行走江湖的。她深深地呼吸,內力在體內急
速運轉以迫使自己冷靜!紛亂的腦海裡卻苦笑道:「《浮雲七絕》的內力根基名
為浮生,不想彩頭著實不好,今日要落在歹人手裡!不知他們的目光到底是要怎
地?把人家殺了嗎?還是給他們抓了回去洗衣做飯,當做丫鬟使喚?」

  「朱舵主!快些動手吧。俺老劉不懂那麼些道理,就想著插這女娃子,若是
再候著些時刻,俺怕是要爆了經脈死在這裡。」

  說話之人一口濃重的北方強調,大異川中地區的口音,顧盼聽得詫異,沉聲
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既知本姑娘是昆侖弟子,還不快快讓開?」

  脆生生的川音猶如出谷百靈,讓五人身子骨都酥了一半。朱舵主搖頭大贊道:
「連聲音都這麼好聽,果然是絕色之姿!」他一臉憧憬,似乎已沉浸在玩弄這名
絕色少女時,眼前俱是豔麗春色,耳邊飄滿清音呻吟的淫靡。

  「昆侖弟子怎麼了?拿的就是昆侖弟子!」老劉一身熱血爆燃,勃脹的醜物
甚至隱隱發疼,再也按捺不住撲上。臨行前還不忘拋下手中大刀,唯恐在如花似
玉的少女身上留下傷痕。

  顧盼妙目圓睜,足下連連踏步身形忽然變得模糊,猶如影子一般婉約綽綽。
老劉一雙鐵鉗般的大手撲了個空,迎接他的卻是從側面劃來兩道彎鉤。

  「好身法!」朱舵主又贊了一聲,隨手揮鞭將撲天雕驅趕回空中。定睛觀看
之下只見顧盼的身法變幻莫測,在老劉鐵塔般的身形籠罩下幾乎一化為三。

  老劉身形雖粗大,手上功夫卻走的精巧一路。他關節一扭躲開雙鉤,一隻巨
掌穿過一片銀光向顧盼左乳抓去。

  僅是一人便如此難對付,顧盼心中更怯。原本法度嚴謹的身法也出了偏差,
險些被抓住妙處。她足下加力連連倒退,雙鉤潑風般一頓亂舞方才轉危為安。

  「老子也來幫忙!」四名大漢除了受傷的那位也早已按捺不住。見老劉遲遲
拿不下令人心癢難耐的少女,也一齊上前助陣。說不清是同宗情誼,還是急於將
美貌少女拿下!

  三人夾攻,顧盼更見慌張!不僅鉤法散亂,足下也進退失據,幾在第一刻便
身陷險境!若不是她原本修為就較三人略高,又靠著極扎實的根基與十分神妙的
身法,此刻怕已落入敵手!

  苦撐了三個回合,敗像已顯的顧盼忽然嬌喝一聲,雙鉤左圈右劃!

  這一下速度陡升,連勁道都高了三成不止!此前面色有些蒼白的少女臉上泛
起血色嫣紅,潮汗也變作豆大的汗珠滾滾低落。

  突兀的變化讓人措手不及!圈轉的左鉤準確地搭住一人臂膀,銳利的鉤鋒瞬
間便卸下一條胳膊來。那人慘叫一聲倒地,蜷著身體瑟瑟抖動一時站不起身。

  右劃的銀鉤變幻莫測,老劉只覺眼前俱是銀光燦燦,一時全然看不清來路。
他駭然嚎叫,銀鉤來得又勁又急,難以閃躲,只得一咬牙兵行險招,不進反退,
大手伸至銀光之中!

  老劉人雖卑劣,性子倒是悍勇,四人中也以他的武功最高,手上更有種罕見
的靈敏。顧盼原也打算將他一條臂膀卸下,但彎鉤甫觸,那條手臂迅疾彎折,仗
著一雙鐵掌逕自拿向彎鉤。

  顧盼年紀雖幼,出身卻又富又貴,使用的兵器豈是凡品?這一對銀鉤喚作
「相見難」,品質不在吳征昆吾劍之下。少女絞轉鉤柄奮力一扯,鉤鋒劃開掌心
留下個長長的血口子。鋒刃在掌骨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顧盼毛骨悚然心悸不
已,手掌一軟彎鉤竟被劈手奪去。

  可電光火石的一瞬,另一人的大刀又至!顧盼銀牙一挫,提起渾身內力吐氣
開聲,柔嫩的雙掌隱含風聲,尚幼小的掌面亦仿佛大了一圈,以撼天之勢擊在兩
人小腹,打得他們口中狂噴鮮血,後飛摔翻再也起不來。

  顧盼險中求勝,能于危機四伏之時力敗三名強敵本是值得慶賀的事情。可她
心中殊無喜意,臉上的嫣紅褪去變得更加蒼白發青,豆大的汗珠打得衣襟盡濕,
甚至透出嬌軀上雪白晶瑩的肌膚來。

  「好一手《浮雲七絕》!」文弱公子不慌不忙,淫邪地哂笑道:「【浮生】
內力,【穿雲】掌法,【月影】身法,【苦離別】鉤法,【青煙】輕功也不錯,
小小丫頭居然還會搏命用的【怒濤】?倒叫本公子好生意外!【花雨】呢?這一
門暗器手法你會不會?」

  傷了人,見了血,顧盼猶如手中的「相見難」一般,從前只是柄鋒銳的名兵,
飽飲鮮血後才發出兵刃應有的凶威!

  「你儘管來試一試!」少女死死盯著毒蛇般的敵人,雖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
氣狀甚虛弱,目光卻露出絕地求生,拼死一戰的決絕!

  「用過了【怒濤】還胡吹大氣!桀桀,好辣的妮子,本公子喜歡!」文弱公
子抖起鞭花步步逼近,他雖已對局面十拿九穩,行事依然小心謹慎!就連此前已
看出顧盼修為在自己之下依然穩坐釣魚臺,讓下屬上去試招消耗!「本公子拿住
了你,還要讓你將養幾日有了力氣,破瓜開苞起來才有趣得多,倒叫人好生難熬!」

  他伸出灰白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少女一生只有一次的開苞滋味兒令人流連忘
返,這等絕色是難遇更難求!於他而言也是一生一次的絕佳機會。

  長鞭舞得密不透雨步步緊逼,顧盼甚至感到刮面的銳風與文弱公子身上腥臭
的體味!少女放棄了逃生的想法,提起全身勁力將掌中扣著的兩顆鐵蒺藜猛地擲
出。

  【花雨】暗器手法極其出眾,以顧盼的修為可一次性擲出最多十二枚不同的
暗器,修為再高了之後便如漫天花雨一般。可長鞭密不透雨,花雨又有何用?少
女摒棄了花巧,只全力一擊以求建功。

  朱舵主目光一亮,他雖仍忌憚暗器,可先前做足了準備,此刻見顧盼擲出的
鐵蒺藜也不過強弩之末,心中大喜。少女奮力舒展著手臂向後彎折,讓胸前的妙
物高高挺起,隔衣可見不僅渾圓挺翹,乳廓亦是極隆。甩出鐵蒺藜時更是引得雙
丸盈盈顫動如波,想當然而知其極具彈性,手感定然妙不可言!若是將她拿住按
於胯下,即使不加侵犯僅僅看她奮力掙扎時的波濤洶湧亦是絕豔春色……

  旖旎無邊的春色念想僅只一瞬,少女先發的鐵蒺藜尚未被長鞭卷飛,身後忽
然響起八牛勁弩破空般的銳嘯,後發先至!

  銳嘯聲只是一團小小黑影,比常用的菩提子還要小!勁風聲卻猶如劈波斬浪
般可驚可怖!

  朱舵主根本無法反應,黑影擊中長鞭,漫天鞭影消失不見。「撇!」地一聲
悶響,堅韌的長鞭竟被居中打成兩截!黑影雖也遠遠飛去,餘勁不息,那股浩然
大力傳來,直震得朱舵主半身酸麻。那兩枚鐵蒺藜穿透消失不見的屏障,穩穩釘
在他雙肩!

  顧盼身後忽然一陣香風,一名絕色美婦抖開衣袖驅走護主的撲天雕脆生生笑
道:「小丫頭倒有些急智,唯有這樣才能掙得一線生機。不過現下不用跑,打他!」

  美婦在顧盼背後輕輕一拍,一股澎湃如潮又溫柔如湖的內力渡入,顧盼渾身
一震,本已枯竭的力量泉湧般噴薄而出!她心中駭然來者武功之高生平未見,雖
還不明敵我,信心卻是大漲!那聲音更是有一股振奮人心又令人服從力量,當下
不及多想玉手一錯,抬掌向朱舵主攻去。

  文弱書生身具七品修為,雖是半身酸麻肩頭又受傷仍遠較顧盼為高。他驚懼
之中仍借著星光看見來人面容體態無一不豔絕人寰,尤其一對眼眸如玉湖清波般
蕩漾,令人深陷其中難以自拔。只是對視一眼便覺被深深吸引,腦中混混沌沌,
神智盡失!

  顧盼使開穿雲掌法,小小玉手勁道十足。朱舵主卻是雙目空洞,仿佛一具僵
屍僅憑藉本能意識招架擋隔,連肩頭傷處血流淋漓也不管不顧。若是旁人看來,
倒像興奮中的少女正全力進攻,朱舵主在給她喂招一般。

  「偏左一些!不可盡數拘泥於招式,尤其生死搏命之時更要見機行事!」

  「這一掌不錯!不過留些餘力更好!」

  …………………………

  「點他肩井,踢她膝彎!咦,漂亮!」

  顧盼身形急轉,猶如只穿花蝴蝶翩翩飛舞,指點肩井足踢膝彎一氣呵成!朱
舵主吃了兩下重擊,要穴又被制住,加上大量失血再也立不住腳慢慢軟倒。可笑
的是躺在地上仍呆愣愣地一掙一掙,機械般木然想要起身再戰。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顧盼盈盈拜倒。來人雖救了她性命,還不停出聲指
點她的武功,可此人是誰她一無所知。只是美婦人實在太過溫婉雅致,讓人難以
提起一絲一毫的敵意。

  「不必客氣!」美婦笑吟吟地眯著眼眸在少女身上打量道:「昆侖弟子?你
叫什麼名字?」

  「這個……」顧盼心中躊躇,雖無敵意,可要抱上姓名還是萬分不願,尤其
今夜歷經無數兇險,純真的少女亦時刻提著戒備之心。

  「看你年紀不大至多十三四歲罷?身量倒是高挑得很,嘻嘻,長得這般漂亮,
奶兒也大,屁股又翹。恩,武功的天資底子也很好,就是江湖經驗聊勝於無。在
昆侖裡怕是從小被寵著到大的罷?」美婦一臉揶揄,性子中的頑皮較之顧盼也不
少。

  顧盼粉面飛紅,羞得不敢說話,心中卻想:你的奶兒才大,跟娘的都有得一
比!

  「所以,你是昆侖派陸菲嫣的女兒,你叫顧盼對不對?」

  語聲方落,猶若驚雷,顧盼心中警兆大起,蹙眉嘟嘴沉著臉道:「前輩究竟
是何意?」

  「咯咯!」美婦笑得花枝亂顫,可愛的少女著實讓她十分滿意:「別怕別怕,
我是你大師兄派來帶你去成都城的!我叫祝雅瞳!」

[ 本帖最後由 taikou 於 2018-3-31 21:30 編輯 ]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8-4-8 04:30

江山雲羅 第四集 暗香零落 第十二章 風起雲落 披荊斬棘
                                                               

           第十二章 風起雲落 披荊斬棘

  黎明,日月交輝,萬裏無雲,有風,吹得秦,韓兩字軍旗時卷時翻,獵獵作
響!

  吳征與韓歸雁自營外十裏處便被哨探的斥候攔住,韓歸雁手持将印,一路暢
通無阻。入營時比起約定還早了一個時辰。

  即使駐留在成都城之外的絕對安全地帶,這支兵馬依然沒有絲毫的放松。待
見了營中巡遊的士兵有條不紊,吳征心中不由歎服。韓家曆代将門,治軍沉謹,
法度森嚴,韓鐵甲能帶着破虜軍在燕秦之戰立下大功自是有平日裏無數積累而得,
并非瞎貓碰上死耗子撞大運。隻可惜這樣一員虎将,這樣一支鐵軍,如今依然吊
在半空中,連前路如何,前途如何依然不知!

  從踏入軍營的第一刻起,吳征便感到一股沉濃的壓抑感。那種自上而下看誰
都不順眼的憋悶與怨氣幾乎寫在了臉上!韓歸雁算是自家人,将士們對其恭敬有
加。對吳征那便是赤裸裸的反感與白眼了!

  吳征并不埋怨他們!

  燕秦之戰中這幹以生命爲代價的将士們九死一生,至今猶如懸在高空不知命
運前途。雖說聖上不時有賞賜下來,可并非所有人從軍都隻是爲了些錢财。

  吳征自問自己不過耍了些小聰明,出了些計策,最終所依賴者還是這些奮勇
争先的将士。可回京之後吳征升官發财,坐在府衙裏樂得爽歪歪。

  破虜軍将士們并非整日羨慕與嫉妒他人的優渥,卻始終躺着睡懶覺的蠢貨,
他們有着實打實地功勞,卻因他們無法左右的原因得不到兌現。兩相比較,人非
聖賢,沒有點怨氣才怪了。

  裝作若無其事地跟着韓歸雁步入大帳,便見到中軍将座上的韓鐵甲。巨塔般
的大漢一簾燕須虎虎生威,一見吳征便是兩道冷電般的目光射了過來,狀甚不善。

  「韓将軍!」吳征鄭重地施禮。兩個人上回見面着實不太愉快,吳征還着了
頓好打。時過境遷,不知道這位未來的大舅子對自己的感官好些了沒有。

  「嘿嘿,當不得吳大人一禮。」韓鐵甲輕輕揚了揚下巴算是回禮,目光中的
不爽之意益發濃烈。

  韓歸雁忙打了個圓場,奔向韓鐵甲下首位的儒雅公子喜道:「二哥,怎麽你
也在這裏?」

  儒雅公子與韓鐵甲幾是兩個極端!比起金剛怒目般的韓鐵甲,這位即使披着
寒光閃閃的甲胄依然顯得風度翩翩,扣在肩頭的白色披風更襯一股淡定的,極富
智慧氣質。

  不僅氣質不像,連外貌也有區别。韓家兄妹三人韓鐵甲粗豪威猛,放到哪裏
都是一副鐵漢的模樣;韓歸雁亦英武有加,隻是身爲女子平增了一份柔美;這位
公子雖無普通世家公子塗脂抹粉的惡習,也未曾裝模作樣地拿柄折扇扇涼風,但
飛眉大眼,模樣兒簡直比起吳征還要俊俏。

  憶及與韓歸雁定情之夜她對這位的評價,吳征也覺得怪怪的:這三兄妹一母
同胞,雖是眉眼神情逃不出一家人的範疇,相貌卻有些不盡相同。在韓鐵甲處讨
了個沒趣,愛侶又給指了條康莊大道,吳征豈能不明?

  「建威将軍大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吳征偏轉了身,還是鄭重地一禮。
韓鐵甲雖是一向待他不善,可吳征頗爲明了這種心态,他自己要有個寶貝親妹妹,
指不定态度比大漢還要差。至于這位一臉書生氣,卻敢在下卞關前帶着大軍橫插
截斷,将自身置于死地換來一場大勝的儒将,則更是佩服之極。

  「跟我說話就要文绉绉地麽?吳大人的威名,本将亦是久仰!」韓鐵衣起身
拍了拍以手拉住他胳膊,正隐晦求援的妹妹笑道:「你能來,二哥就不能來啦?
也來沾一份功勞,就算蹭點喜氣不成麽?不過這裏是破虜軍營,我說了不算,你
找大哥去。」

  「切!」韓鐵甲冷笑着一擺手,一臉地痞氣道:「對老二就是久仰,對老子
就是倒了血黴才撞上了是吧?」

  吳征朝焦急的韓歸雁使了個眼色,又朝韓鐵甲笑道:「不敢。」

  「嗯?」韓鐵甲臉色一沉,聲音低沉如悶鼓道:「嘴上說不敢?那就是心裏
敢了?是吳大人的膽子肥了,還是本将拿不動刀了?」

  韓鐵衣聞言倒是目光一亮,頗有興趣地掃了吳征兩眼,拍了拍韓歸雁的手稍
作寬慰,笑着旁觀。

  「若是旁人這麽冷言冷語語帶譏諷待我,說不準已經交上了手,至不濟也是
翻臉走人。」吳征平視韓鐵甲的目光道:「旁人對我有偏見,我又何須熱臉去貼
個冷屁股?雁兒看上的人怎可是一個懦弱無用的軟蛋子?日後遭人戳脊梁骨可要
連累韓家被指指點點!」

  旋即又哀歎了一口氣道:「可将軍是雁兒的大哥,我能怎麽辦?再不好受也
得受着,再大的氣也得忍着。」

  一句話簡直不卑不亢,既闡明了立場,順道還表露出讨好之意,更妙的是讨
好得讓人很舒服。——我脾氣并不人人揉捏,可你是雁兒的兄長,那我忍一忍也
行。

  「哈哈!」韓鐵衣忽然笑出了聲,回首向韓歸雁道:「好會說話!小妹的眼
光還是有的!」

  吳征心頭雪亮!

  韓鐵甲看他不順眼是從第一次見面就表明了的,但這種不認可更多來自于對
妹妹的不舍與擔心。例如家中的珍寶被人拿走,即使拿得名正言順不搶不騙,家
人總有不舍之意,更擔憂新主人能不能妥善看顧所陷入的焦躁。

  外物尚且如此,何況是人?何況是韓家上下都欠了一份永遠還不清巨債的小
妹?一個要與她終生相伴的人兒,必然要引來諸多的懷疑,猜測,與強烈的不安
感。

  而比起有些莽撞的大哥,韓鐵衣則沉着得多,或者說他更加信任韓歸雁的眼
光與選擇。儒雅的将軍除了見禮之外也未搭理吳征,隻是與韓歸雁叙話。他說話
的技巧極高,也充分表現出對韓鐵甲的尊重,适時打些圓場也讓氣氛不那麽僵硬。

  韓歸雁的腮幫子一鼓一鼓地,望向大哥的目光諸多幽怨。她當然知道大哥的
疼愛之心,可讓吳征沒趣又大爲不願,向來足智多謀的二哥袖手旁觀,眼下的局
面一時間她也沒什麽好辦法。一雙靈動的鳳目左右遊移,一面暗道大哥莽撞,連
自家的面子都落下了;一面又好奇吳征要以什麽樣的方法啦化解當下的尴尬。

  「嘴皮子功夫頂個屁用?碰上敵軍用嘴巴殺了他們麽?」韓鐵甲虎目一瞪,
然則這話說得自己也有些心虛,在亭城一役吳征還真是動了兩下嘴皮子,狄俊彥
的幾萬大軍就這麽燒沒啦。

  「韓将軍是質疑我手底下沒點硬本事麽?」吳征也不動怒,微微一笑依然平
視韓鐵甲道,頗有昆侖最優秀傳人的一派自信淡定風範。

  「好哇!」韓鐵甲咧開森森白牙起身,厚重的铠甲發出一陣嘩啦啦的響動:
「本将親自來試一試!」

  「且慢!」吳征倒退兩步擺了擺手喝止。

  「怕了?還是不敢?」韓鐵甲凜若天神道:「再接老子三掌,有膽就别躲。」

  「上回我也沒躲。」吳征大言不慚,當時躲是沒躲,可着實吃不住韓鐵甲的
巨力,多以巧勁卸力應對:「韓大哥身着戰甲,此非戰場箭雨紛飛,比拼拳腳内
力戰甲也無用。在下不願占這便宜!」

  「咦?」韓鐵衣聞言也露出個意外的神情。韓家的武功雖多用于戰場殺敵,
可近身搏擊也極具威力,韓歸雁就與天陰門高足冷月玦戰了個旗鼓相當。且韓鐵
甲厮殺征戰多年,不說内力紮實深厚,經驗也無比豐富。吳征所依仗者原本就是
極佳的身法輕功,聽他的口氣似乎要與韓鐵甲的巨力正面對決?以己之短攻敵之
長,想來以他日常表現出的聰慧當不會做這種蠢事,不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韓歸雁雖對吳征大有信心,可這句話也出乎意料之外,他深知大哥一身九品
的内功與外門功夫的可怕破壞力,心中不免忐忑不安。幸而韓鐵衣又拍了拍她的
手,向前踏上一步,示意真要出事不會袖手旁觀。

  「這裏小了些,我在外面等。」吳征拱了拱手退出營帳,雙臂垂下半低着頭
等候。

  韓鐵甲一邊解開身上的戰甲一邊朝韓歸雁呐呐道:「大哥再揍他一回,今後
他若不欺負你,就不再揍他了。」不知怎地,每回看見吳征心中就有氣按捺不住,
眼下吳征先走,多少對小妹有些愧疚。

  韓歸雁扁了扁嘴偏過頭去氣鼓鼓地不理,情知大哥不會因此就手下留情,吳
征既已接下了這一場也不願意放水。可還是忍不住哼了一句暗做提醒:「待會兒
還有要事,你們也不分些場合,一個比一個孩子氣。」

  韓鐵甲吃了一頓搶白,撓撓頭賠笑道:「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兩人相繼離帳,韓鐵衣忍俊不禁道:「好啦,跟去看看。你還别說,大哥對
你的吳郎越發有好感了。這小子關鍵時刻扛得住,的确還不錯。」

  軍營裏自有大片的空地,韓鐵甲與吳征拉開了比武的架勢自然要引來圍觀,
巡弋的軍士不敢違反軍規,可也忍不住探頭探腦。吳征在破虜軍裏不太受到待見,
心裏指望将軍把他狠揍一頓的倒是占了大多數。

  「還是接本将三掌?你可想清楚了?」韓鐵甲向來是說到做到的脾氣,臨時
改口留了一步餘地可是極爲罕見。

  吳征深吸了一口氣道:「韓将軍對在下向來有所偏見,三掌怕是不夠打消吧?
不如不計招數分個勝敗如何?」

  「吳大人是活的不耐煩了?莫忘了今日還有要事。」韓鐵甲愕然後怒氣又爬
上痕迹深刻的眉心,虎目射出兇光道:「你不怕死?」

  不想形勢忽然緊張得要爆炸一般,韓歸雁目瞪口呆,當即就要上前勸解。卻
被韓鐵衣一把拉住,他指了指額角輕聲道:「大哥這裏可不笨。别急,你看看将
士們!莫要關心則亂。」

  韓歸雁八面環顧,隻見軍士們不少都頻頻點頭,似是對吳征的看法有了些改
觀。軍中最盛的本就是血氣,被這一場即将爆發的激戰一點就着,不少兵士高聲
大呼起來。韓歸雁看在眼裏,忽然有了明悟!心中暗罵:這兩個家夥!

  「從來都怕死。可有些事情明明害怕還是要做的,這是勇氣!」吳征腳下不
丁不八,雙臂一拳一掌拉開了勢子道:「至于我爲了誰,将軍該當清楚。」

  「勇氣一說很好!本将在營中常說這句話,承你一份情!」韓鐵甲雙臂一錯,
一身盤根錯節的遒勁肌肉幾乎撐爆了衣袍,似憑空起了個霹靂般爆吼一聲:「接
招吧!」

  「原來這句話是他說的!」破虜軍沒少聽韓鐵甲以此勇氣一說激勵士氣,暗
自感歎中隻見韓鐵甲虎步生風悠忽到了吳征跟前,蒲扇般的巨掌當胸猛擊。

  韓鐵甲的内外功均是剛猛一路,本身又是鐵塔般的身軀,勢如瘋虎般的撲擊
硬接殊爲不智。每個人都認爲吳征需得暫行退讓,以出衆的輕功欺韓鐵甲轉折不
靈,再尋他舊力已絕新力未生之時伺機進攻。

  可吳征隻小退了半步,雙足一前一後像個支架在地上牢牢踏定,兩掌一擡掃
向韓鐵甲臂彎。他曾親眼旁觀憂無患與祝雅瞳的激戰,祝雅瞳施展魔劫昙步時,
曾數度擊其中流力道最弱之處,事半功倍。絕頂高手的對決難得一見,更有極大
的開辟眼界作用,吳征也因此對這等打法領悟甚深。

  韓鐵甲面露獰笑,完全無視吳征的招法仍是雙掌猛擊。他力道巨大,吳征雙
掌拂中他臂彎麻筋,仿佛打在一塊鐵闆之上效用幾近于無。大漢的掌勢已幾近及
身,打得實了非受内傷不可。

  吳征應變奇快,雙掌加力托舉讓身形向下一縮,于間不容發之際躲開猛擊。
大漢順勢一個膝撞,招式簡單幹淨又極爲有效,每一下都是又準又狠。恰逢吳征
正擡腳踢他膝彎,兩人狠狠正面對了一記。

  衆人皆以爲吳征要借力後翻拉開距離以施展昆侖派武學,不想他隻是稍退半
步做了下調整,面對韓鐵甲的掌劈肘擊,雙臂如撥清池麗水般流暢自然地向左一
劃。

  「咦!這是什麽功夫?」韓鐵衣見吳征懷中含着一股潛勁,似虛若實,竟帶
得韓鐵甲攻勢偏移落了個空,不由大爲驚異。

  「不知道。」韓歸雁大張明眸片刻不眨,也露出驚異之色道:「從沒見他用
過。」

  韓鐵甲隻覺吳征懷中虛抱着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攻入其間時像絞,如推,
似送,每一下攻擊總是差之毫厘。那股怪異又神奇的内力極爲渾厚,又飽含了陰
陽兩股截然不同的勁道,其中有一股還十分熟悉,明顯是小妹韓歸雁的。

  又戰了十餘個回合,吳征招式陡變,與此前看上去慢悠悠軟綿綿的動作大異。
但聽風雷之聲驟然響起,「雷厲風行」,「平地驚雷」,「雷分雨落」三招叠出,
攻勢淩厲的【天雷九段】突然使開,竟把此前的大劣勢隐隐扳成了均勢。

  韓鐵甲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略顯狼狽,心下卻喜。他對吳征的抱陰懷
陽摸不出頭緒,打起來無比别扭,反倒是【天雷九段】這種應付起來更加酣暢淋
漓。

  可吳征又怎會随他心願?抱陰懷陽與天雷九段交錯使開,招招出其不意。旁
觀者也沒人認爲他投機取巧——能把将軍的巨力引偏,那得什麽樣的功夫才能辦
到?你行你去試試!

  兩人越鬥越急,掌影紛飛,轉眼翻翻滾滾鬥了五十餘個回合。韓鐵甲焦躁無
倫,攻勢稍緩片刻,忽然凝盡全力一掌猛拍。

  掌勢的風聲比吳征使開【天雷九段】時還要迅猛強烈,吳征一見來勢猛惡,
不敢再使抱陰懷陽唯恐牽引不動有失,也潛運内力大喝一聲揮掌相迎!

  吳征下山時不過六品修爲,雖在同輩人之中已是難以企及的翹楚,比起成名
高手來仍有天淵之别。江湖傳言他在出使燕國時進階七品,這一切都不負傳遍世
間的天才之名,可潛力的完全兌現還需時間的積累,至少絕對不是現在!

  千軍萬馬襲來依然面不改色的韓歸雁發出罕見的失聲驚呼!兩個男人的手掌
攜着劈波斬浪之勢拍在一起!

  本以爲是一聲巨響,甚至可能發出金鐵交鳴聲。可韓鐵甲開碑裂石的一掌擊
出,卻發出如中敗革的悶聲,這一掌仿佛擊在一團棉花裏,受力之處輕飄飄地,
令他幾乎産生一種未曾擊實的錯覺。

  吳征一身内力狂湧,即使使出了陸菲嫣傳授的陰陽勁,吃了韓鐵甲飽含巨力
的一掌手臂仍退了三寸。可這三寸之後他緊咬牙關,韓鐵甲再不能前進半點。

  此前激烈比武所揚起的沙塵尚未消散,朦胧的視線裏兩條人影凝立不動。韓
鐵衣慢慢靠近,既擔心打擾了最後一搏的兩人,也便于随時解救。

  吳征的面色一片赤紅,緊咬的牙關咯咯作響,豆大的汗珠在滾滾滑落。可功
力更加精深的韓鐵甲卻知道自己占不到絲毫的便宜,他連連發力卻再也不能越過
這道防線,而吳征與他對在一起的手臂繃得奇緊的肌肉上正迅速鼓蕩,肉眼可見,
仿佛一股澎湃的力量正順着肌肉水波般向掌心聚集!

  「喝啊!」吳征陡然大吼一聲,掌心凝聚的氣勁發出爆炸性的力量,内力相
撞,兩人同時再也無法穩住身形分别向後飛去。

  韓鐵甲甫一落地雙足便釘在了地面,上身晃了幾晃牢牢穩住。吳征則狼狽得
多,落地之後連退兩步依然站不住,不得不足尖點地後躍化解跌勢,連連後躍了
四回才勉力沒摔個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

  「這是什麽功夫?」韓鐵甲已然取勝,臉上的怒容混沒絲毫消散,仿佛大爲
不服。

  吳征使勁甩着右臂連連抽着「咝咝」的冷氣,似乎疼痛難減,索性将手腕夾
在兩腿之間死命搓揉,眼角更是飙出幾點熱淚,醜态百出。

  韓鐵甲行至他跟前,虎目死死瞪牢。他不喜吳征這般惺惺作态,方才的氣勁
爆發吳征不僅沒輸,甚至還赢了他半籌。那穩不住身形的後躍,裝腔作勢的疼痛,
全他媽的是在演戲。那股内力猶如海上的怒濤般磅礴澎湃,更是高達四重地疊在
一起,韓鐵甲甚至在懷疑吳征手下留情。

  這小子的内力修爲明明不如自己,爲何爆發出的力量卻又如此可怖!韓鐵甲
也知吳征是在全軍将士面前給自己留足了面子,恨恨地一挫鋼牙恨道:「罷了!
算平手!」

  破虜軍中發出驚疑不定的呼聲。這一場比試韓鐵甲始終居于上風,吳征的藝
業已足夠驚人,可敗了就是敗了。将軍雖是憤憤不平的模樣,可向來言出如山,
說是平手就是平手,有些腦子活泛的軍士已隐隐猜出韓鐵甲話中的意思:他已認
可了吳征!

  韓歸雁小鹿般奔來一把扶住吳征關切道:「你沒事吧?」

  「疼疼疼……」吳征一邊龇牙咧嘴,一邊暗暗挑了挑眉頭示意無妨。

  這一戰堪稱他近來修煉之大成。無論是與百媚之體的合體雙修功力大漲,還
是陸菲嫣獨創的陰陽勁。最後這一手則是在陸菲嫣紅繩縛身以開辟新的内力運行
路線悟得。她不明人體細胞神經之說,吳征再怎麽解釋也隻是有個簡單的概念,
沖破經脈時曾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因此内力無處可以宣洩,在一處大量地堆積,
直到沖破玄關後才一路暢通無阻。

  也正因如此,陸菲嫣靈光一閃又自創了這一招「洪濤無盡」!堆疊内力,一
次爆發!以吳征現下的修爲最高可疊上四重,比起陸菲嫣的七重那是差得遠了,
兩人對練時常被打得找不着北。不過這一招極顯奇效,吳征使出氣恃風雷這等講
究爆發力的殺招時憑空多出許多變化。原本搏命般的招式也可不慌不忙堆疊内力,
不僅爆發力更足,也讓威力倍增!

  「以後教你!這招很厲害。」吳征演完了戲,大喇喇拉起韓歸雁并肩而行,
那昂首挺胸的模樣好似比武的勝者是他。韓歸雁抽了抽手掌,隻是被牢牢握住抽
不回來,無奈皺眉低頭不敢看邊上玩味揶揄的重重目光,嘴角的笑意卻怎麽也掩
飾壓抑不住。那偷笑竊喜的模樣固然美不勝收,可也要兵丁們驚掉了下巴,英氣
勃勃,威風凜凜的小韓将軍幾是有過這樣的嬌羞?

  韓鐵甲升帳,破虜軍中的将官們依次到齊。韓鐵衣,韓歸雁,吳征作爲「外
人」在營帳外等候召見,這也是軍中的規矩。韓鐵甲雷震般的聲音自營帳裏傳出,
氣勢十足,統兵的大将有了這一特質,不僅極能聚集人心,提振士氣起來更是效
果顯著。

  「三位,将軍有請!」傳令兵引着等候的三人入帳,分列兩邊的十二位将官
身姿如龍,個個站得筆挺如槍,凜然的殺氣幾乎要透到營帳外頭去。

  「諸軍依令行事!」韓鐵甲虎着臉發下令箭又喝道:「吳征,韓鐵雁!」

  「末将(下官)在!」

  「你二人雖非破虜軍中人,但既來參戰,同樣需受破虜軍号令節制。兵發之
時,違令者斬!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當依令行事。」兩人異口同聲一字不差,心中難免一蕩泛起柔
情蜜意。

  「好!吳征,韓鐵雁随本将爲先鋒。」韓鐵甲又擲出兩根令箭後喝令道:
「韓鐵衣!」

  「末将在。」

  韓鐵甲捧起豹符将印道:「你代本将執掌中軍。兵出大營起,一切将令依你!」

  「得令!」韓鐵衣鄭重接過将印,當先走出營帳。

  這位儒将的風範吳征見識了,他的足智多謀,英勇果敢也聽說過不少,今日
要在他麾下效命,親身感受名将之風,吳征也不由心潮起伏。他曾見過韓歸雁的
用兵犀利,韓鐵甲本身也是名将。可在一場重要的戰鬥前指揮權落在韓鐵衣身上,
無一人有反對之意,足以證明衆人對他的絕對信任,認可度甚至還在韓鐵甲與韓
歸雁之上!

  從随身的包袱裏取出戰甲披好,吳征躍上奔宵跟在一馬當先的韓鐵甲身後,
引着五百騎軍,一千五步軍魚貫而出,向着紅日升起的方向進發。

     ***    ***    ***    ***

  顧盼抱着支烤得焦黃的兔腿兒大快朵頤,兔肉散發着噴香的滋味,更潤得她
的兩片唇瓣油光發亮,益發顯得豔麗可人。

  「想看你就大大方方地看,老是偷瞧做什麽?我不讓你看了麽?」祝雅瞳展
顔一笑,翻了翻火堆讓火焰燒得更旺,簡易搭起的烤架上一隻野雞正嘩嘩地滴着
油脂:「那麽多話想問?想問就問,别憋着。」

  「祝夫人,您真好看!」顧盼年紀尚幼一臉天真浪漫,本是恭維的話在她口
中卻似從心而發,很難不讓人生起快意。

  「是呀,我是好看!可你一直看我,不會僅僅是因爲好看吧?」祝雅瞳忍俊
不禁。愛子在昆侖派裏青梅竹馬的小丫頭她早有耳聞,見面至今也一直在看,頗
有婆婆看兒媳婦的意思。

  小丫頭尚未到及笄之年,正是豆蔻般鮮潤的年紀,身子骨卻發育得健康結實。
奶大臀圓,一看就是好生又好養,加之貌美可愛,當真是滿意得緊。韓歸雁當然
也不錯,可名聲不好,怎及得上眼前的小丫頭。隻是一念起吳征與陸菲嫣之間令
人頭疼的關系,又不由俏臉一紅。

  「嘻嘻,人家想問問大師兄準備怎地安置人家呀?他什麽時候知道人家要來
的?又怎麽知道人家在這裏?」顧盼臉上湧起紅暈,當真如春花之豔。

  一連數問,句句不離吳征,祝雅瞳笑意妍妍,眼珠子一轉,肮髒的衣角,略
帶風塵的面色,獨行的姑娘,一隻幼雕兒,各種莽莽撞撞無一不淨收眼底:「你
呀,偷偷跑下昆侖山也不說一聲,若是出了事情怎麽辦?征……你師兄能有什麽
辦法?等到了成都城修養幾日,老老實實把你送回去呗。」

  「啊?那怎麽成?」顧盼大急,嘴角高高嘟了起來:「人家不想回去,在山
上悶也悶死啦。」

  一雙點漆般的眼眸滴溜溜地直轉,鬼頭鬼腦小機靈的模樣兒實在太過可愛。
祝雅瞳強忍着笑,險些一把将顧盼摟過來香上一口,乜目道:「又想逃跑呀?你
的雕兒可飛不過我的枭鳥。」

  顧盼小心思被戳穿,眼見這位漂亮夫人如此難纏知道逃跑無望,索性沉下臉
直接亮出了不高興,小嘴一扁一扁地泫然欲泣,連啃了一半的兔腿兒也不吃了。

  祝雅瞳撕下兩條雞腿,剝去烤焦的部分塞在顧盼手裏,又接過兔腿撕去些肉
掐爛随意丢在火堆旁,道:「快吃。雞腿兒更嫩,看你那個饞壞餓扁的樣子。」

  「不吃!」顧盼賭氣别過臉去,好看的鼻翼抽了抽,似是強忍香味的誘惑有
些難熬。

  「不吃飽了,待會兒打起來哪有力氣?」

  「不吃……啊?還要打架?」顧盼瞪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你師兄将來是要接掌昆侖派大業的,沒有來頭門規不可犯。你這麽去了成
都城,不把你送回去還有什麽辦法?不過若是有了功勞,可就有說辭了。」祝雅
瞳一臉莫測高深,又朝顧盼眨了眨眼睛。

  「真的!什麽功勞?祝夫人,您真好看!」顧盼的心情撥雲見日豁然開朗。

  「噗嗤!你能不能換一句!」祝雅瞳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快吃快吃,一
會兒你就知道了。」

  二女填飽了肚子,日頭也跳出了山尖。祝雅瞳忽然擡頭,顧盼随着她視線望
去,隻見雲霧之中一個黑點正不住盤旋卻不降落,若不是經由祝雅瞳指引極難發
覺。

  顧盼隻覺眼前一花,騰雲駕霧般已被祝雅瞳摟住腰肢,落在一處枝葉茂盛的
樹梢上隐去身形。祝雅瞳朝她做了個手勢,示意屏息凝神莫要暴露身形。

  朱舵主等四人早已被料理了性命藏在草叢裏,兩名被他們擄來的女子仍昏迷
不醒,此刻正靠在一棵大樹上猶在夢中。雖對即将發生的兇險尚一無所知,但顧
盼初次涉足江湖,隻覺一切都那麽新鮮,倒大有興奮之感。那尚冒着青煙的火堆
餘燼,沒吃幹淨散落火堆周圍一地的殘渣碎骨,還有故意不清理幹淨的血迹,祝
雅瞳随手的布置她雖不明,卻知處處透着深意。青春少女的心性本就活潑,倒有
種巴不得早些見識一番的好奇。

  樹林裏不住有晨風送過,吹得枝葉嘩嘩作響。兩炷香時分過去,祝雅瞳螓首
一偏打量着左側某處,顧盼小心翼翼順着密林的縫隙望去,卻一無所覺。又過了
一炷香時分,四條人影忽地跳了出來,一名額頭上猶如用刻刀劃下無數皺紋,面
容愁苦偏又一頭黑發的中年男子繞着火堆餘燼轉了一圈,嘟囔着罵道:「在這裏
享清福?媽的,讓老子好找!」

  「餘舵主,這裏有血迹!」另一名瘦小男子提醒道。

  「老子看見了!你們四處找找看。」餘舵主一邊發号施令,一邊走向昏迷的
兩名女子查看了一番後道:「就帶了這麽兩個貨色?」

  「舵主,兄弟們正悶得慌,您看……」另兩名跟随來的男子結束了四周的搜
尋,一見女人便挨了上來怯生生問道,一邊卻迫不及待地伸手在兩名女子身上摸
摸索索,大施淫爪。

  「幹什麽?」餘舵主眼一瞪,卻沒阻止他們的動作。不一會兒瘦小男子驚呼
的聲音從遠處響起:「餘舵主快來,朱舵主他們幾個都死了!」

  「他娘的停手!看看去!」餘舵主出聲喝止,兩名男子也吃了一驚,顧不得
占便宜向呼聲處一掠而去。

  雖素不相識,但同爲女子受到欺淩,顧盼仍是憤憤不平。她還不明這幫粗魯
男子的意思,隻覺得若有陌生人的髒手摸在自己身上分外惡心。

  祝雅瞳朝她打了個手勢示意稍安勿躁,見機才要動手。

  不多時四人折而複返,餘舵主又在火堆旁細細查看了一圈,搓着手掌有些心
神不甯。他走近兩名昏迷女子身旁抽了抽鼻子道:「不是她們。這倆身上沒那麽
好聞!」

  做出了判斷,餘舵主吩咐瘦小男子道:「朱舵主他們死在這裏,你牢記此地
的情況速速回去複命,沿途不可耽擱!」

  「朱舵主等攜帶兩名女子回程途中,猜測生火打獵,進食過半時遇襲,力戰
後不敵身亡。兇手未知,疑有不明女子,餘舵主等尚在探查中。」瘦小男子将現
場情形複述了一遍,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急速離去。

  顧盼恍然大悟,原來未撲滅的火堆,殘渣淩亂的地面,甚至是啃了一半的骨
頭都有誘導的作用。平日裏偶爾下山見到些粗豪漢子,吃起東西來可不就是這般
粗魯的模樣麽!隻是這幫人的鼻子是屬狗的麽?怎麽連女兒家身上的香味都辨别
得出來。

  瘦小男子離去,餘舵主道:「近來香堂附近頗有異樣,咱們再查一查我們就
回,此地不可久留!」

  過了一炷香時分,祝雅瞳估摸瘦小男子去得遠了才攜起顧盼的手從樹上飄飄
蕩蕩落下道:「大清早的,什麽人在這裏吵吵嚷嚷擾人清夢。」

  一名熟透了的美婦人,一名花骨朵兒般的少女,俱都漂亮得生平難得一見,
随意一個眼神都能将魂兒勾了去。可餘舵主等三人卻都大驚失色!隻因祝雅瞳這
一手輕功太過驚世駭俗,宛如憑虛禦風一般仙子臨凡。

  「你們……是什麽人?」餘舵主咽了口唾沫,額頭上的皺紋俱都擠在了一塊。

  「你不認得我?憂無患沒告訴你們祝雅瞳來了大秦麽?」祝雅瞳笑意妍妍,
心中卻又疑惑。

  「祝雅瞳?」餘舵主失聲驚呼,迷蛇夢眼的名号實在太過響亮。原本能見上
一眼堪稱三生有幸,可看對方來者不善,又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連喝問她直呼尊
主名諱都不敢了。

  「真的不知道?」祝雅瞳随手彈出兩枚石子,餘舵主身旁兩名男子應聲而倒!
祝雅瞳擡臂屈指,扣着的石子仿佛吃人的猛獸:「說實話!」

  「不……不知道!」餘舵主亡魂直冒,冷汗難以控制地濕透重衣。所謂美人
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話說說便罷,沒幾個人真的願意。何況莫說親近祝雅瞳,
便是多看一眼恐怕都會慘遭非人的折磨。

  「那行,你可以去死了。」祝雅瞳曲起的手指彈出,石子破空而發。

  餘舵主早已全神貫注,并非他不貪戀令人垂涎欲滴的美色,實在是性命比之
欲望要重要許多。他武功與此前的朱舵主平齊,此刻又有了防備,石子飛出時便
大吼一聲向左躍起。當呼嘯的風聲擦着耳邊飛過,隻刮去了一片油皮,他幾乎有
在地獄裏走了一遭,險死還生之感。

  祝雅瞳擡手又是一石擊他左肩,這一記直接封住了去路,餘舵主足底連踢地
面飛速折返,竟又奇迹般地躲過。

  他的心髒已撲騰得仿佛跳出胸腔,隻覺面前的絕色美婦簡直和尊主一樣令人
發憷,絲毫提不起反擊的心思。

  此刻祝雅瞳也不再停步不動,她彎腰一撈和着沙土抄起一把石子,胸乳處因
彎腰而撐出那一抹驚心動魄的彎弧,餘舵主已無暇貪看一眼。美婦蓮足紛飛繞着
餘舵主轉圈,手中的石子連珠價般彈射而出。

  顧盼亦看得心驚膽跳,美婦出神入化的武功見所未見,手中的石子原本該早
已彈完,可不知她怎生變戲法一般仿佛手裏藏着個百寶囊,石子彈之不盡!再看
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原來她随手搓揉,松散的沙土瞬間便在她手中凝結成不遜
于石子的堅硬彈丸。每一記彈丸飛出,破空的銳嘯聲依然可怖至極。

  餘舵主哇哇怪叫東躲西藏,此刻他已明白至今性命沒丢絕不是什麽面臨死亡
的潛能爆發,或是老天看顧,完全是祝雅瞳如貓捉老鼠般逗着他玩。可他根本停
不下來,祝雅瞳随手輕彈,既準又狠,挨上了隻怕能在身體打個透光的窟窿。他
隻能像美婦手中的一隻提線木偶,任由她擺步操弄。

  祝雅瞳忽然停步!餘舵主陡然間面如死灰,并非氣力已耗盡,而是他知道美
婦玩得夠了倦了,現下就要取他性命。果然祝雅瞳再發一石,無論速度與破空聲
與此前均不可同日而語。

  餘舵主雖心喪如死,多年的兇性仍在,見狀咬緊牙關将手中大刀瘋狂亂舞得
潑水不進。可咣當一聲大響,輕巧的彈丸擊得他渾身大震,身體麻木了半邊。那
彈丸在大刀上一撞碎了一半,剩餘的半顆餘勁不息,正中他咽喉。

  餘舵主狂吼着捂住咽喉,可破開的大洞裏連連噴出血箭,血流如注中他抽搐
着身體一點一點失去了力氣慢慢軟倒。至于那枚彈丸被溫熱的血液泡開一沖,盡
數融于腳下的土地。

  祝雅瞳等餘舵主死得透了,回身向顧盼招了招手,又點着一處地面道:「來,
用輕功跳到這裏,跳得準些。」

  昆侖弟子的輕功就沒一個弱的。顧盼向以吳征爲榜樣,輕功更是門中翹楚。
少女依言輕飄飄地躍起,準确地落在祝雅瞳所指點的位置。

  「甚好!」祝雅瞳笑眯眯地點點頭道:「繞着他轉圈,多留些腳印,越亂越
好。」

  顧盼隻覺短短的幾個時辰裏所經曆的一切比此前十餘年還要精彩得多,眼前
雖是死屍與腥臭的血液,可也興緻勃勃。到了此時她哪還不明白這些都是用作迷
惑敵人之用?當下繞着餘舵主的屍首飛奔,将地面踩得七零八落,直跑得小臉蛋
兒都紅撲撲的。

  「好啦,我們跳到那兒去。」祝雅瞳指了指另一處枝葉茂密的樹杈道。

  「啊?」顧盼有些爲難。那樹杈所在之處四面無所憑依,她輕功固然不錯,
可要一舉跳上非得盡全力不可,必然導緻這最後一道足印要深得多。若是先躍出
圈子落在樹下的地面,又難免留下腳印露出破綻。

  「跳吧。」祝雅瞳揮了揮右手道:「我幫你。」

  顧盼輕輕點地躍起半空,便見祝雅瞳鳥兒般起飛上升,一把攜住她手臂飄蕩
蕩落在樹杈上。

  顧盼敬佩得五體投地,一雙美眸盯着祝雅瞳柔和又優美的側顔贊道:「祝夫
人,您真好看。」

  「嘻嘻!等你長大啦一定更好看!」祝雅瞳捏了捏顧盼肉呼呼的臉頰笑道:
「下一場料想沒那麽簡單,務必小心在意才行。」

  「還會有惡人來麽?」

  「會的!」祝雅瞳給了個肯定的答複,心中暗道:孟永淑對賊黨的了解當真
深得很!當年她爲何沒死?賊黨也真是古怪!

  「祝夫人,咱們立的是什麽功勞?」顧盼見祝雅瞳武功智慧無一不是絕頂,
信心爆棚,一心想着多立功勞好不回昆侖山去。

  「你的大師兄帶着兵馬從那邊來,要搗毀這幫惡人的巢穴。」祝雅瞳點了點
東方道:「咱們在這裏牽引,賊黨得了消息摸不着頭腦必然猜忌,多疑則亂。你
的大師兄他們呀便有便宜可占了。」

  「大師兄知道我們在這裏幫襯麽?」顧盼喜上眉梢,想事情也沒失了周全,
足見聰明伶俐。

  「不知道。」

  「啊?那要趕緊聯絡他,否則他不知咱們在這裏幫忙,一頭撞了進去可沾不
着這邊的便宜。賊黨這般兇狠,萬一受了傷怎麽辦?」

  「來不及啦!不過他身邊能人不少,自會發現異狀。若是這點事情都不能做
出反應,那也别去找賊黨麻煩,趁早回家睡覺了事。」祝雅瞳愛憐地撫了撫顧盼
的腦門寬慰道:「安心,他沒那麽笨。」

  「呼!」顧盼吐了口長氣,拍了拍鮮嫩又飽滿的胸脯,一臉開懷贊道:「祝
夫人,您真好看!」

     ***    ***    ***    ***

  破虜軍行程未半,韓家的血衣寒便遞來了消息:賊黨四人結伴出行,趕得甚
急!賊黨向來晝伏夜出,孟永淑推測有所變故,現下仍緊盯巢穴,有新的發現再
報。

  吳征并不認爲賊黨出行有什麽特殊,或許臨時有什麽任務呢?隻是孟永淑對
暗香零落的了解實在太深太細,連祝家的情報網都自歎弗如,祝雅瞳在探查時都
要尊重她的意見。這一份奏報足以引起足夠的重視。

  「将軍,孟前輩的話,要聽!」吳征及時向韓鐵甲谏言。

  韓鐵甲點了點頭向傳令官道:「速速報去中軍!」

  韓鐵衣接到奏報通覽一遍,片刻便下了決斷:「傳本将軍令,令先鋒放慢一
半的腳程。若半個時辰内無有新的奏報送來,無須禀報,恢複現下的腳程!」

     ***    ***    ***    ***

  奇羅山地處荒僻,卻是一處天然的賊巢。不僅山石林立又堅硬,導緻上山的
道路又窄又繞,易守難攻!更是四面曠野,視線一覽無餘長達十餘裏之外。自古
便是山賊聚集之所!

  所幸山并不大,立在曠野裏孤零零的一座,四周又太過荒僻無有村落,十年
前一股山賊一夜之間消失無蹤之後,匪患倒是再沒發生過。世人所未知的是,暗
香零落三百餘人趁夜摸上了山,将一幹山賊斬盡殺絕,從此占山爲王。

  比之靠着打家劫舍勉強度日的山賊們,暗香零落的組織顯然嚴密得多。憂無
患更是在山上找出了一處地宮,不僅可作爲栖身之所,更發現其中囤積了銀錢珍
寶無數,三百餘人便是吃上二十年也吃不完。自此暗香零落晝伏夜出,對于這幹
兇神惡煞般的江湖寇匪而言,有了錢便不擔心生活問題,也懶得去村落裏劫些貧
苦百姓的糙米爛菜葉子。

  暗香零落裏雖多高手,可幫規極爲嚴厲,誰也不敢觸犯。依着宗主的嚴令安
生在地宮裏呆着,除了不時有女子被秘密送來此地慘遭淩辱,或者數月外出一次
劫掠些女子,倒不太主動外出。偶爾有行人路過或者遊人山上一去無回之後,奇
羅山鬧鬼的傳聞人人都信。

  即使孟永淑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再聯合祝,韓,胡三家高手盯了許久,才
摸清了此地是賊黨的一處巢穴。也幸虧有這幹高手在,否則怎能瞞過山上賊黨的
耳目?

  地宮裏一位面目蒼白仍英俊不凡,手持折扇的貴公子正中危坐,敲着案台面
無表情地看着往來穿梭的人影。自他到來起,看着這些人都像看着死人。

  「浮旗使,兩位香主與六位舵主已前往西北密林查探。」

  浮流雲懶洋洋地一揮手,有氣無力道:「回來了再說。隻是奇羅山近來有些
古怪,讓暗樁的兄弟們招子放亮些,有發現速速報來。」

  打發了人走,浮流雲哂笑一聲暗道:都是要死的人了還不自知!蠢貨就是蠢
貨。隻是尊主的安排好生古怪,祝雅瞳來大秦的事情原本好做文章,不知爲何隻
讓幾個旗使知曉。在燕秦邊界剛送了千餘個笨蛋出去,這裏還要再搭上三百号。
啧啧,猜不透,猜不透!得嘞,待打起來時老子順着暗道走人便是!

      ***    ***    ***    ***

  祝雅瞳與顧盼隐在樹梢内,正等得百無聊賴,祝雅瞳忽然又警覺地盯向東面。
她側耳傾聽了一陣,向顧盼比了個「八」的手勢。

  顧盼始終運起内力平複着呼吸心跳,以免暴露出身形誤事,見了提點也不由
緊張起來。惡人來得多了一倍,且猜測武功隻會比先前的更高,指不定還全是大
高手。即使有祝雅瞳在此押陣,要面對這等大陣仗對于經驗見識俱都淺薄的她來
說,亦感壓力深沉。

  兩條人影從林中穿過落一地死屍的空地上,顧盼直至看到他們的身形才察覺,
不唯來者武功高強,更因他們已是小心謹慎。——朱,餘兩位舵主久久不歸,料
想是出了意外。

  祝雅瞳點着一人比了個八,又點另一人比了個七,示意這兩人一人八品功力,
一人七品功力。又擺了擺手示意無妨,安心。

  來人一步一步緩緩靠近餘舵主身邊,那八品修爲身着青衣的男子朗聲道:
「女子的腳印!一人會發暗器,餘舵主在圍攻之下被暗器擊中咽喉而死。看餘舵
主的身法腳印,該當堅持了兩炷香時分。」

  分析得絲絲入扣,眼力界着實不凡。可聽在顧盼耳裏隻想發笑!

  祝雅瞳忽然偏頭,向顧盼做了個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的示意,像一抹煙塵
般溜了出去。莫說不發出半點聲響,連腳下踏的樹枝都沒動彈半點。

  青衣男子朗聲說話,若是對身邊人顯然不需如此。顧盼得了祝雅瞳提點,心
下明了這定是說給藏身不見的六人聽的。隻不知絕世美婦又發現了甚麽忽然離去?

  林中山風拂過,樹葉不停沙沙作響。祝雅瞳單臂挂在一根樹杈子上,她選位
極佳,樹林的陰影将她的身形完全埋沒,倒像隻與周圍環境融于一體的變色龍。

  沙沙的輕響不僅是風過樹林的聲音,更因有人在隐秘穿行。一名肥頭大耳,
身形像一座肉山,頭上還點着九點戒疤,輕功卻着實不錯的胖大和尚像隻大猩猩
般躍來。茂密的樹葉影子裏忽然伸出一隻玉手,五指嫩白如春蔥,修長纖細,卻
是一隻奪命的鬼爪。

  距離極近,來得又突兀,即便胖大和尚身負不凡的藝業也來不及反應便被扼
住了咽喉。那玉手的威力如此可怖,狂湧的内力不僅瞬間将胖大和尚的五髒六腑
全都震碎,牢牢掐緊的勁道連他狂噴的鮮血與慘呼聲一同扼在了咽喉裏。

  胖大和尚足有二百來斤重,祝雅瞳奪命一擊後提着他混若無物。順手将屍體
挂在藏身的樹杈上,又煙塵般回到顧盼身邊。

  顧盼尚不知那消失的六人正在暗中探查樹林且死得不明不白,隻是緊盯着青
衣男子在翻看餘舵主等人的屍體。

  此後祝雅瞳再未出手,又過了三炷香時分,樹林裏才紛紛躍出五人的身影落
在青衣男子身旁。

  「這是霹靂子還是煞血錐打出來的傷口?」青衣男子雙眉緊鎖喃喃自語道:
「餘舵主在圍攻下堅持了許久,來人的武功不算太高。這傷口如此可怖,想來便
隻有這兩種暗器了。」

  祝雅瞳不理他們,朝顧盼示意道:「跟在我背後。」

  幾在同一時刻,地上的七人同時回身連珠價般灑出一派寒光,棱,梭,镖等
等不一而足幾乎将祝顧藏身的樹林覆蓋。

  祝雅瞳拉着顧盼急速墜落,大片的暗器落了個空。剩餘的少部分被祝雅瞳抖
開衣袖随手撥打,紛紛偏離。

  顧盼被滿目的銀光燦燦驚得再也控制不住發出聲驚呼,眼見祝雅瞳安之若素
地化險爲夷,小心肝還沒放回肚子裏,六根銀梭忽然爆開,炸的粉塵彌漫。

  祝雅瞳暗罵一聲「無恥」!衣袖再展,袖口裏仿佛吹出一陣狂風,将粉塵遠
遠吹了出去。

  「什麽人膽敢偷襲聖教教衆?」青衣男子一聲大喝,亮出根齊眉短棍當先撲
上。

  祝雅瞳飄然若仙地飛起,隐在袖中的玉手完全無視短棍敲擊的大力一把拿住,
順勢踢得邊上的兩人口中狂噴鮮血,倒在地上沒了聲息。她兀自好整以暇地嬌笑
道:「祝雅瞳呀!什麽時候本夫人的名氣變得這般小了?」

  顧盼心中狂跳,隻見祝雅瞳一把奪下了齊眉棍,雙足連踏裙裾紛飛,一雙勻
稱圓潤的美腿不住點在交加的兵刃上借力飛起。「祝夫人的武功原來高到了這種
地步?若是她一人在此根本不需故布疑陣,她……她是在教我?」

  祝雅瞳施展【魔劫昙步】,如淩波仙子一般閑庭信步,仿佛腳下的不是殺人
奪命的兵刃,而是一片松軟的芳草地。來人中瞬間倒地兩人生死不知,胖大和尚
早已一命嗚呼,剩餘的五人裏青衣男子與另一名身着皂衣者俱有八品修爲,另三
人則是七品。

  五人已使開渾身解數,不僅傷不到祝雅瞳,若不是她還需借力躍起,簡直連
衣角都沾不到。

  美婦内裏身着勁裝包裹嚴實,原本看不見裙下春光,可這等級數的美人渾身
上下無一處不誘惑,千嬌之體更是美人中的極緻,光是那視線中渾圓的美腿與豐
隆的臀股便讓人骨酥身麻。

  可五人再也無心他顧,祝雅瞳犀利的攻勢無孔不入,仿佛在他們頂門上飛騰
的不是一位絕色美婦,而是一座大山正在沉沉落下。

  不過十餘個回合,祝雅瞳前躍中忽然足底一側斜踏在一柄大刀刀面上。身子
一頓,猶如黏在上頭一般。持刀者仿佛被千鈞重力壓身,剛想棄了兵刃,美婦已
倒飛而出一足點中追擊之人心口,登時又要了他性命。

  再踢倒了一人,祝雅瞳更加輕松自如,不過十招,剩餘兩名七品高手又倒在
她腳下。

  祝雅瞳輕輕落地,娴雅笑着對大汗淋漓的青衣與皂衣男子道:「你們倆修爲
有八品,該是什麽香主罷?」

  青衣男子梗着喉嚨啞聲道:「祝家主,本教與您秋毫無犯,不知爲何下此狠
手?」

  「秋毫無犯?」祝雅瞳失聲而笑:「你們想要本夫人家小……财神爺的性命,
這仇海了去啦!怎麽?你們也不知道?」

  「不……不知!」青衣男子因恐懼而顫聲道:「在下不知祝家主所言何意。」

  「唔……既然是香主,那倒值得問一問了!」祝雅瞳步步逼近,微笑時如花
瓣般的香唇之上,一對眼眸光芒大放……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8-4-15 03:17

江山雲羅第四集 暗香零落 第十三章 觀風聽雨 破子藩籬
           
  若問女子最愛惜,最珍而重之的是什麽?她們的答案絕不是可心的情郎,而
是自己的容顔。沒有女人會不喜歡萬衆矚目,即使她隻心屬一人;也沒有女人會
不喜歡被人稱贊美麗好看,即使那些并不是她最大的魅力;更沒有女人會不喜歡
有一副靓豔的容顔,即使她還身負絕藝,并不需要以美貌取悅于人生存于世。

  作爲侍中胡浩最親信的侍衛之一被派遣來此,楊雪山很難理解在他身前的女
人。她的大名早有耳聞,也早已知曉她遭逢的慘事。在被吩咐聽從她的指示而行
動後,楊雪山便在暗暗叮囑自己對她保持尊重,不要有失态的表現。跟随侍中大
人許久,他早已将符合身份的禮儀與胡家的面子烙印在心裏,那等同于他楊雪山
的面子。

  可第一次見到這名女子,他還是暗暗發憷。那被刀劈斧鑿的面容已不僅僅是
醜陋,堪稱可驚可怖。即使做足了心理準備,他還是面色一變。楊雪山想過了無
數種可能,唯獨想不到有這樣一張面容的女子竟然全不遮擋,就這麽大~喇喇地
站在他面前。他的勃然變色,或是他人異樣的眼光,厭惡的神色,于她而言都顯
得雲淡風輕,渾不在意。

  她也不是全然不做遮擋,隻是那副面紗是否帶上,完全取決于任務的需要。

  數日之後楊雪山才終于明白,她的心早已死了,代替那顆心髒在跳動以支撐
軀殼的,是一篝熊熊燃燒的複仇烈焰。她生命僅存的意義全在于此,至于旁的,
根本不在心上。

  孟永淑的心髒砰砰跳動,那種讓連日來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讓懈怠的精神
重新振奮,讓枯寂若死的心再度燃起生命的火焰。上一回如此興奮是何時了?沒
有!當年燕國在丘元煥的率領下四處剿滅暗香零落,她還在養傷之中,看不到将
這幫萬惡的賊黨殺得鮮血淋漓的快意恩仇。此後她獵殺惡賊,再沒有過大規模地
圍殺——一個一個地殺死,即使讓他們受盡無數痛苦,又怎有屍堆成山,血流成
河來得暢快?

  奇羅山上的賊黨不下三百人!孟永淑舔了舔因興奮而有些發幹的嘴唇,唇瓣
中央裂開之後重又彌合的傷口粗糙又晦澀。一雙美眸與潤紅的舌頭是她臉上還保
留原狀的僅有兩樣。可她不在乎這些,對自身容貌全不在意的,隻有心死的女人。

  三日前剛摸到此處時,遠遠見到有四名賊黨離開奇羅山,依此前的經驗看,
昨夜當是他們回來的時刻。此後又走了兩撥人,也未回來!難道路上出了什麽岔
子?誰在幫忙?這不重要!既有意外,賊黨必然會亂,這會讓攻打的難度小上許
多。

  奇羅山被賊黨們經營的時間怕有近十年,山上的機關暗道少不了,比之平原
上的一座堅城怕也不妨多讓。孟永淑并不怕死,她怕的是活不到親眼看見暗香零
落徹底覆滅的那一天。

  奏報早已經由祝家的人手送到正前來的大軍手上。一念至此,孟永淑又是一
陣興奮。來到成都城原本是在涼州碰了一鼻子灰後,死馬當做活馬醫的無奈之舉。

  不想驚喜一個接着一個,不僅吳征确實有幾分本事且敢作敢爲,還能有祝家
全力出手相助。她與暗香零落作對多年,太清楚祝家的出手,對于這些城狐社鼠
一般的賊黨意味着什麽。

  果然,自此之後事情出乎意料,情理之中地順利。祝家密布的商業脈絡猶如
一張彌天大網撒了出去,想要的情報先先後後陸續得到。自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
義與目标之後,何曾如此順手?由不得她不興奮!

  奇羅山上偶有些獵戶出沒。手上提着些收獲的獵物,弓箭,鋼叉,制作陷阱
的樹枝鐵爪等物也齊備。

    【第四集完】

  暗香零落并不簡單,占據奇羅山後雖劃定了禁區生人勿近,近者死的不明不
白。可要隐藏在這裏活的安生,以爲長久之計,自然不能把一座山搞得如鬧鬼一
樣。

  孟永淑很清楚這些獵戶也不簡單。若是生人自已被盯上,若是山上的熟客,
則又是已被賊黨籠絡用作哨探,或是通傳情報之用,堪稱神不知鬼不覺。若不是
孟永淑早知其中門道,祝家又從南陵調來一組獵戶,佯作來奇羅山打獵,想要分
批混進山林裏而不打草驚蛇難如登天。——祝家派來的那是真真正正的獵戶,遠
近馳名。隻不過此前沒人知曉他們也是祝家一支而已。

  「浮旗使,朱,餘兩位舵主至今未歸,依時辰看,袁,宋兩位香主當傳回的
音信也無。您看……」郝高原低頭弓腰,雖無拉渣的胡須襯托,面方口闊長眉鳳
目,英武之中亦有幾分秀氣。

  「知道了!怕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讓他們都警惕些。多派幾波人出去巡查
刺探,遇事急報!不對,這裏本旗使不如劉堂主熟悉,讓他可酌情處置,不必事
事禀報本使。」浮流雲皺眉揮手道,和慣常一樣地對派裏的事務不耐。

  「是!」郝高原躬着身退後了七步才轉身離去。旗使的表現和平常并無不同,
可他還是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那種感覺難以描述,但作爲常年跟随浮
流雲的近寵,他确認浮流雲看他的神情裏流露出已深入骨髓的味道。那是每一回
他想要得到的人無法得手,或是不可下手之後的惋惜之情。

  郝高原能得到浮流雲的青眼,除了浮流雲本身男女不忌,郝高原的相貌又襯
了心意以外,這名近寵足夠聰明得體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浮流雲從未對他透露
過派裏的事情,可他留心觀察耳濡目染,多多少少還是看出了些門道。每一次聚
集大量人手的行動總是損失慘重,派裏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每隔一段時間總要
死些人。

  郝高原毛骨悚然,他甚至覺得浮流雲看着他歎息道:「可惜,可惜了。」莫
非這裏又要死上好些人?浮旗使又把他打發了出去,莫非這裏又是一個派衆的墳
場?

  見過了劉堂主将浮流雲的指令轉達,郝高原鬼使神差般拱手道:「劉堂主,
屬下有個不情之請。」

  劉永先身材不高卻甚是敦實,袒露的胸膛上黑毛叢生。他掌管奇羅山多年,
早先對對暗香零落強逼他入門,又下了種種禁制手段的怨氣已煙消雲散。隻需管
好這裏的一畝三分地兒,比起從前當山大王的日子還要舒坦得多。

  浮流雲一來就接管了他經營多年的奇羅山,偏又一副諸事不耐的模樣,每天
忍着白眼左右請示,本就憋屈。今日外頭出了岔子,這下倒好一股腦兒将事情全
推了下來。由老子做主?萬一處置不當責任可不由老子來擔?

  隻是懾于幫規之嚴實在不敢冒犯,劉永先按捺着性子道:「本堂主一堆事情
要辦,有話快說!」實在開罪不起浮流雲,這兔兒爺武功稀松平常也沒什麽身份,
但混幫派裏最怕的就是枕頭風,劉永先也實在不願節外生枝,總算把後半句難聽
的咽下了肚子。

  「屬下在奇羅山多日,承蒙兄弟們照看,亦想爲旗使與堂主分憂。還請堂主
将屬下編入巡查隊伍裏!」郝高原一臉謙恭讨好的笑容,這種笑容他也做了太多
年,一樣深入骨髓,隻要有需要随時可以做出來。

  「你能濟得甚事?早些回去服侍浮旗主!」劉永先更不停留,丢下郝高原自
去。

  ………………………………………………………………………………………

  ………………………………………

  「好了,咱們該回去了。」祝雅瞳拍拍雙手上的灰塵道。施展離幻魔瞳審問
了兩人,有價值的信息卻沒得到,心中有些郁悶。

  「要去見大師兄了嗎?」顧盼精神一振。

  「還不成,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這裏耽擱了好一會兒
咱們要抓緊時間,喚你的撲天雕來。」祝雅瞳微笑搖頭,語氣卻驟然嚴厲隐含命
令之意。

  二女一同嘬唇做哨喚來鳥兒向成都城飛去。

  抵達城門外天光已大亮,南城門處也已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如織。二女在城外
五裏荒僻少人處落地,向着城門加速奔行。兩名嬌滴滴的美麗女子一同施展輕功,
着實引人側目。到了吳府卻不走正門,祝雅瞳引着顧盼從側門入府,将她安置在
一處少人的廂房裏。

  「祝夫人,你們有要事不敢再煩擾,可我想先去找我娘。她在哪裏?」顧盼
心中猶疑,獨自呆在屋裏的感覺着實不好受,既然吳征不在,最想見的人自是陸
菲嫣。

  「你娘不在府裏,她也有要事。」祝雅瞳緩緩搖頭,又寬慰道:「你來的不
是時候,安心呆在這裏切莫再添亂。不是嫌你煩人,而是今日事關昆侖一派的前
程,任何一個環節都出不得差錯,意外的事情越少越好,所以你安心等待最合适。」

  顧盼心中巨震,陡然想起多年前在青雲崖畔的小屋裏,吳征将剛哭過一場的
她摟在懷裏動情道:「師兄不會害昆侖。盼兒莫要擔心,待你長大啦,昆侖的難
處便過去了。師兄要你一世開開心心,無人能傷你……」在昆侖山上無數次幻想
過與青梅竹馬的大師兄再見是怎生一副情形,也無數次聽說吳征走南闖北,建功
立業。可今日下山之後才發現外面的世界果真如娘親所言的一般,短短幾個時辰,
第一次遭逢歹人險些遭逢不測,第一次傷人,第一次看見一地的屍體。待得滿心
歡喜地來到吳府,得知的又是另外一場更爲兇險的交鋒即将到來。

  「人生在世,總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有很多難關要過。就算再厲害的靠山也
難免分身乏術,大多時候都要靠自己。」祝雅瞳撫了撫顧盼的秀發道:「若閑着
無聊,不妨想想晨間的事情。練武是一回事,殺人又是一回事。遇上歹人不得不
下殺手保護自己的時候,與練武喂招所用的招式是不同的。」

  望着祝雅瞳飄然離去的身影,顧盼怔怔沉思,眼界開闊了許多,也長大了許
多……

  吩咐好暗哨看緊顧盼的小院,不得她的許可任何人不準進來,任何人也不準
離去後,祝雅瞳回到居住的廂房裏。一大缸水正燒的熱氣蒸騰,她取來備好的香
料分撒在兩個大浴桶裏,倒入熱水試好了水溫。又将剩餘的熱水注入高挂牆上的
一個方形木桶裏,除去衣衫,拔下木桶下方的軟木塞子,溫熱的水流便從鑿好的
二十來個細孔裏開花似的噴灑而出。

  「小乖乖當真是聰明!這個方法沐發時方便許多,用來浴身亦可。」祝雅瞳
用澡豆一遍又一遍地撫搓打濕的秀發。

  每當大事發生之前,她都喜歡靜靜地一個人沐浴。不僅可以讓她保有最佳的
儀态,溫熱水流的包裹更能讓她平靜,以最沉穩的心緒來應對即将發生的一切。

  自懂事起至今,練武時沖穴通脈,天陰門裏的事務,除了那一回,無一不是
如此。

  祝雅瞳心中一痛,隻來得及将可愛的嬰兒胡亂洗了一道,便拖着疲累的身體
提起了寶劍。小腹和下體傳來劇烈的疼痛,可更痛的還是心裏。再相見是又是匆
匆一面,待得終于有機會相處他已長大成人。時光難倒回,再不能将他捧在手心
看他呀呀叫着手舞足蹈撲騰着水花,一邊嬉戲一邊爲他潔淨身體。

  緊閉雙目抿着唇瓣劇喘着,再睜開眼時明眸已恢複淡然平靜,都過去了,誠
如對顧盼所言,人生在世總有許多事情要做,有許多難關要過。曾經深刻的記憶
不容淡忘,但更重要的是未來。

  沐發桶裏的溫水已流盡,祝雅瞳一摞長發邁步行向浴桶,殘留在身上的水滴
珍珠般滾落,白皙的肌膚光滑猶如精細打磨的溫玉滑不留手。不過幾步的距離,
正面看去一身的水珠點滴不剩,好似被羊絨大方巾細細揩抹了一遍般幹淨。僅餘
貼在背脊的濕漉漉長發落下數條水線,自兩片隆圓的臀瓣向似有引力般的臀溝中
央彙合,再流成潺潺溪水一道。

  踏上階梯,輕巧地跨入一人多高的浴桶沉入溫水裏,兩條圓潤筆直的美腿前
後擺踢,撥動得波光粼粼的水紋蕩漾。玉白的嬌軀與纖美足踝尖端塗抹着丹蔻的
足趾相映生輝。

  兩條纖細又絕不顯骨感的手臂輕柔地搓洗着周身,讓人恨不得化作兩隻玉手,
以能感受那曼妙浮凸。這一具動人心魄的完美身體卻沒有人撫摸與疼愛,十足的
暴殄天物。祝雅瞳忽感落寞,這一生若不能與愛子相認,終将是個孤苦伶仃的結
局。

  以澡豆潔淨了身軀,祝雅瞳扭腰一振躍入另一處備着淨水,灑滿了牡丹花瓣
的浴桶裏。她足底剛踩至水面,高妙的輕功便讓下落的身姿一頓,猶如一片豔紅
花叢中開了一朵清雅白蓮。蕩開的水花濺上圓隆的美乳,分不清水波更奪目,還
是乳浪更銷魂。

  若說韓歸雁的是挺翹,陸菲嫣的是綿軟,祝雅瞳的則是肥滿。雙乳如同兩隻
倒扣的玉碗,又圓又隆,在浴桶裏被水波沖得晃晃蕩蕩,險些要浮了起來。

  沐浴淨體,馨香滿身,祝雅瞳陡然睜開雙目,利落地起身抹淨。多愁善感與
自怨自艾不過一瞬間,勇者無懼,智者無惑,比起那些傷風悲秋的矯情,與愛子
并肩前行,共破險阻的曆程讓她極爲享受,在這個世上,她不是孤身一人!

  裹上明黃小兜,穿上白色襜褕,祝雅瞳打開衣櫃提起件華衣随手一抖,長長
的裙擺波浪般翻湧而出垂垂落地。美婦嬌軀一旋,如同抹入寬大的衣袖裏。

  但見一身幹淨的素黑,背脊處繪着一朵潔白的蓮花,從胯骨至膝彎處斜斜蕩
開三道如荷葉般的裙線,裙擺處密布褶皺。這一套廣袖百褶留仙裙即便祝雅瞳也
甚少穿着,黑色的裙衣顯得肌膚益發白淨,端莊典雅,也足見對接下來一切的重
視。

  吳征正随軍進行一場大戰,戰後必然伏屍滿地!而祝雅瞳所在的這一處雖看
不見刀光劍影,兇險處卻更甚。

  自投身朝堂起,張六橋便保持着近乎嚴苛的自律,若無極特殊的情況,他都
會提早半個時辰來到衙門備好公務,數十年來,他幾乎都是第一個抵達尚冷冷清
清的衙門院子裏。

  近來張六橋總有些心神不甯,新任的北城令大人年紀輕輕卻卓有功勳,看着
也不像浮誇無形的浪蕩子弟。可自他去了趟浣花樓之後便再也見不着人影,回想
起上任首日便流露出的意思,張六橋便心驚膽跳。北城令要與京都守備開别扭,
背後更隐藏着昆侖與青城兩大勢力之争,他小小的金刀門陷在裏面如何自處?本
着不偏不倚,加上勤勉低調,張六橋才終于爬上了主簿的位置。一路上也見多了
風風雨雨,朝堂上大人物們的争鋒輪不到他參與,憑着這一點獨善其身,如履薄
冰般扶着金刀門艱難生存。

  皇城裏的争鋒牽一發而動全身,幾家歡喜幾家愁,底下人的得勢與失勢均在
一句話之間。張六橋想起便胸口悶疼,皇城裏尚未有正面的交鋒,底下人先打起
來了。這是世道變了麽?他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

  權勢之争古來自上而下,哪有從下而起的?依多年的經驗來看,新任的北城
令大人意圖先燒起這把火。很有新意,可張六橋不想參與其間,裏頭的變數太多,
他根本看不明方向。金刀門經不起大人物們的一根小指頭,至于在北城府衙算得
上響當當的主簿職位,也不過是揮揮手的事情。

  步入院井,張六橋忽然愣神,平日裏這個時辰空落落的院子早早來了四人。

  瞿羽湘頂着捕快的羽帽,卻罕見地帶上了佩刀,正皺着眉在角落裏踱步。戴
志傑與楊宜知分立兩側,正給中間落座的一名美婦奉茶。

  張六橋的胸腔裏砰砰打鼓,他雖沒見過美婦,但看她受之尊崇的身份,還有
人間絕色的眉眼模樣,高挑的身材與一身寶藍色的綢緞衫子,也猜得到這位便是
昆侖派的三徒陸菲嫣。他定了定神拱手道:「各位都早到了。敢問這位可是昆侖
派陸仙子?」

  張六橋以江湖路數見禮,陸菲嫣比他身份高得太多,輩分卻差相仿佛。她一
貫重視禮儀,忙起身一福回禮道:「昆侖派陸菲嫣見過張大人。」

  「不敢當,不敢當。」張六橋連連拱手作揖道:「陸仙子仙駕光臨,不知可
是在等吳大人?」

  「吳大人有要事在身,我家師姑來此等的是張大人。」陸菲嫣禮畢便不再說
話,戴志傑接過話頭,舉手示意後堂裏叙話。

  張六橋心中暗暗叫苦:「吳大人不在,卻又請出了陸仙子來此,這事情是真
真要鬧大了啊。」

  五人在後堂坐定,楊宜知嘿嘿笑道:「張大人,草民鬥膽問一句,您對我家
大師兄觀感如何?」

  張六橋心裏一團亂麻,他在半道上便打定了隔岸觀火,明哲保身的主意。楊
宜知這一問語帶雙關,着實難答。他躊躇了片刻道:「吳大人年輕有爲,下官敬
佩有加,有時都感歎歲月不饒人,老啦!」

  他話中帶有退縮甚至辭官之意,倒讓楊宜知有些意外,一時接不上話頭。

  「張大人過謙了。我家大師兄雖是天縱之才,可孤陽不生,單掌難鳴,府衙
上下近日也多賴張大人大點,晚輩連日來追随大人理事,對大人的謹慎持重,細
緻入微甚是佩服。況且大人正值鼎盛年華,金刀門多賴大人之力,豈可輕言退卻。」

  戴志傑今日的任務便是将張六橋拉上船,措辭平和中亦帶鋒銳,頗有逼迫之
意。

  張六橋暗歎一聲:「四十有一,尚不如黃口孺子。慚愧,慚愧。」

  「先師将金刀門交予我手,下官無力發揚光大心中慚愧已極。賢者有言推陳
出新,下官今年已是五旬開一,常思當退位讓賢,至不濟也不能讓金刀門在下官
手中衰退下去,萬劫不複。」張六橋連連拱手,狀甚蕭索道:「比不得昆侖派諸
位高足青春年少,意氣風發。」

  陸菲嫣見幾句話下來,張六橋幾乎已在讨饒,她自幼生活優渥,碰到掙紮求
生者也不免有些同情。可今日張六橋是不可缺失的一環,吳征不能出現在北城府
衙,否則必然引來吏部官員問責,一切都需擔在身爲主簿的張六橋身上。否則光
憑瞿羽湘一名捕頭,名不正言不順,她也是北城府衙的新人,面臨大事甚至未必
能使喚得動衙役們。憐憫之心一閃而過,陸菲嫣更感興趣的還是戴志傑:「征兒
光芒太甚,志傑這孩子近年來倒被忽略了,看他不急不躁胸有成竹的樣子,也是
個不錯的人才。他一向刻苦該當有所成。嘻嘻,昆侖有後!」

  「大人,此話錯了。」戴志傑起身居高臨下俯視張六橋道:「大人苦心經營
金刀門,拳拳之心誰人不知?晚輩的意思是,大人的方法錯了。」

  「倒要請教戴公子!」張六橋見狀也起身與戴志傑平齊,臉上卻是謙恭請教
的笑容。氣勢上不至于被壓制得太慘,又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尊重,夾縫中的人
自有他的生存之道。

  「我家大師兄曾對晚輩說過一句話:物競天擇,适者生存。晚輩深以爲然。」

  戴志傑闆着臉,露出昆侖派二弟子的威嚴道:「臨朝由盛而衰,腐朽深植,
故臨朝當敗,秦燕盛走強,故三分天下。昔年天下又何曾隻有三朝之衆?豪傑林
立于世,然良禽擇木而栖,大丈夫生于亂世當審時度勢,豈寄望于獨善其身?山
崩地裂之時,平民尚知聚衆以自保,抱團以取暖。張大人是聰明人,我家大師兄
的意思您也明白,還望早作決斷。」

  「下官年事已高,着實沒有那份心氣了。」張六橋無奈地搖頭道:「還望戴
公子代爲轉告吳大人,下官唯一的心願便是将金刀門的香火傳承下去,别無他意!」

  「張大人先不忙,今日起便陸續有大事發生。晚輩也在等待大師兄的消息,
張大人不妨靜觀其變。對了,吳大人還有一句話要帶給張大人:學如逆水行舟,
不進則退。不僅學問一道如此,餘者皆然。這世上多的是富貴險中求,沒有光占
便宜不出力的道理。張大人,金刀門何去何從,隻在大人一念之間而已,請務必
慎重。」戴志傑微微一笑,請了陸菲嫣起身離去。

  楊宜知晃晃蕩蕩,故意落在兩人後頭向張六橋擠了擠眼道:「大人,您方才
評價我家大師兄的話都說得很對,唯獨漏了一點!我家大師兄自下山以來,兩年
不到北定亭城,出使長安,無往而不利。小子粗魯旁的道理不懂,隻知做生意最
重一個【勢】字,在咱們行商嘴裏這叫什麽?這叫齊天鴻運!聖上恩典大師兄降
下北城府衙,這可是天助的富貴一場,張大人不妨多考慮考慮。」

  陸菲嫣與戴志傑等在院外沒能聽見楊宜知具體說的什麽,見這壯漢笑嘻嘻一
臉得色地出來,陸菲嫣蹙眉嗔怪道:「你在裏面幹什麽?莫要誤了事!」

  「三師姑安心!」楊宜知昂首挺胸道:「決計壞不了事,隻有好處!」

  楊宜知師從杜中天,在門派裏他與顧不凡一貫感情最好,陸菲嫣也熟知這位
五師弟性子紮實沉穩,向來不太多話。楊宜知與他師傅性格大相徑庭,一貫來有
些沒正行,又活脫脫一個吳征的小跟班。不過今日第一回帶着兩名晚輩辦事,戴
志傑已讓她刮目相看,楊宜知也不再是那個嘻嘻哈哈的莽漢子。陸菲嫣終于意識
到,昆侖派的下一代弟子長大成人開始登上舞台。

  陸菲嫣心緒翻湧,忽然憶起吳征初試啼聲時爲他彈奏的那曲《怒江灘》,她
挺了挺腰,大踏步向前院走去。戴志傑與楊宜知尾随在後對視了一眼,納悶着三
師姑步伐如此矯健敏捷,傳言中她受了怪傷正在逐步失去的武功怎地忽然又回來
了?

  張六橋獨坐後堂,額頭上密布汗珠,一張紫膛臉憋得通紅。無論是戴志傑還
是楊宜知說的話都大有道理,可身處在這個不高不低的尴尬位置,又事關自身乃
至宗門的興衰榮辱,這個決斷着實難下。他并非猶豫不決的性子,可所知太過有
限,大半還是猜測,昆侖一系又不可能再給他透露更多的消息。

  答應的話若是昆侖一系勝了還好,若是敗了,金刀門瞬間便是灰飛煙滅的下
場;不答應的話,吳大人一旦回來給不了自己好臉色看,在府衙的日子也算是到
頭了。思來想去風險都太過巨大,一時左右爲難。富貴險中求,可這種風險總是
大得不可思議。

  府衙大門打開的咯吱聲與召集官員執行公務的鍾聲響起,張六橋方才驚醒過
來。抹了抹汗珠整理儀容步向大堂,才至一半便聽見急驟的擊鼓鳴冤聲。他心頭
一驚,情知與平日裏家長裏短的小事不同,一撩官袍下擺急急奔行前去,心中暗
道:「莫非這就是戴公子所言的靜觀其變?這個變來得這麽快!」

  北城令吳征缺勤日久,可吏部未曾上門問罪也沒貼出告示,莫說平民百姓,
便是些衙役也不知内情,公堂正中的大位空了許久倒沒引來什麽民怨。張六橋聞
鼓聲如雨忙火速升堂,号令了一通,遠遠望見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在
兩名後生的攙扶下顫巍巍又惶急地上堂。

  張六橋眉頭一皺,來人雖是平民的身份,在民間威望卻是甚高,一個處理不
當極易引發民怨沸騰。轉念又一想,比起吳大人的事情來,這也算不得什麽,反
倒寬心不少。

  「撲騰」一聲,老者棄了拐杖掙脫兩名後生的攙扶一跤跪倒,嘶啞着聲線大
呼道:「草民朱植叩見大人!草民受北城萬民之托請願伸冤,望大人明察!」

  「公堂之上不得喧嘩!」張六橋一聲正喝,又溫言道:「朱老丈年事已高,
依律不需跪。來人,看座!」

  「冤不得洗淨,草民不起來。」朱植推開前來攙扶的衙役,又是大聲高呼。

  「胡鬧!」張六橋一拍桌面起身,指着公堂圍欄之外呼啦啦一同湧入,正此
起彼伏呼應着的民衆喝道:「本官敬你德高望重,你這是要聚衆要挾本官嗎?」

  「草民不敢冒犯!亦不敢聚衆要挾朝廷命官!」朱植一臉悲憤道:「實因羅
大善人身受不白之冤,北城百姓受其恩惠極多,均覺憤懑難言,望大人做主!」

  「什麽?」張六橋吃了一驚,座也不回了走向朱植親自扶了他起身落座,溫
言道:「朱老丈莫急,還請慢慢道來。」

  「羅大善人的女兒無故失蹤遷延日久,至今府衙找不着人!百姓們亦知張大
人爲此事勞心勞力廢寝忘食,心懷感念。亦知府衙急缺人手,老朽時常提醒百姓
多加留意,爲大人分憂。數日前浣花樓裏有一女子進出,百姓認得正是羅大善人
家的千金!羅大善人前日往浣花樓讨要被趕了出來,本約定今晨一同到府衙鳴冤,
不想昨夜羅大善人被歹人闖入家中毒打,躺在床上氣息奄奄。草民氣不過故擊鼓
鳴冤,還請大人爲萬民做主!」朱植一口氣說完,急怒攻心,憋得滿面通紅,咳
喘連連。

  「什麽?」張六橋一張紫膛臉猶如褪去了血色有色發白。羅大善人家境殷實,
卻也是平民出身,不懂内裏的一些道道實屬平常。可聽人幾句傳言便敢去浣花樓
這種地方要人?他還沒那麽愚蠢!背後有些什麽彎彎繞繞,張六橋看慣了風雨哪
能不知!

  一想到其中的隐秘,張六橋背後幾乎全被汗水打濕,吳大人的膽量當真是包
了天了,行事更是奇招叠出,這麽多平民百姓來此請願,便是文毅也不敢直接對
着幹,若是坐實了浣花樓這一回怕是要倒大黴。隻是吳大人憑什麽就認爲羅大善
人的女兒就在浣花樓?那些人不是蠢蛋,劫了北城百姓的女兒,就安置在北城的
青樓裏接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見張六橋猶豫不定,朱植又急道:「張大人還在等什麽?莫非這麽多百姓在
此,都在睜眼說瞎話嗎?張大人若不能決斷,草民要求見吳大人!」說着又要起
身跪地。

  「朱老丈且慢!此事事關重大,本官一時做不了主,吳大人又有要事在身,
隻怕要等他回來才成。」張六橋退縮之心更甚,他向來做事尋求穩妥,實在被吳
征的天馬行空搞得怕了。

  「吳大人有要事?有什麽要事?除了上任頭兩天,何曾再見過他?」朱植激
動得音調高了幾度:「聖上旨意讓吳大人任北城令,怠慢公務不說,發生天怒人
怨之事依然人影不見,又不能爲民做主!草民心寒啊!」

  「朱老丈莫要心急,我家大人自上任以來,無時無刻不爲此事殚精竭慮,現
下确有要事在身并非怠慢公務。且大人臨行前曾囑咐府衙事務皆由張大人酌情處
置,也不緻誤了事。」戴志傑連連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極低,不住以目視張六橋
道:「張大人,事态緊急,若是通報吳大人恐耽誤時辰。還請大人早做決斷。」

  「你……你……」張六橋血湧上頭。戴志傑是吳征的師弟,連日來又在府衙
幫忙處理公務,整個北城還有誰人不知?他說出來的話自然沒有信口雌黃的!如
此說來,怠慢公務的不是吳征,倒是張六橋在推脫責任了。

  群情沸騰,張六橋在北城的名聲威望素來甚佳,百姓雖看他的眼神變得異樣,
一時倒沒有口出不遜之言。「張大人,早做決斷啊!」「羅大善人于我等有大恩,
豈能見他女兒淪落煙花之地慘遭侮辱?」等等言語倒是此起彼伏。

  「諸位稍安勿躁,此事事關重大,且容在下與張大人稍作商議。」戴志傑又
是團團一揖,不容分說拉起張六橋便向後堂走去。

  張六橋百般不情願,可再呆在公堂裏隻怕多年的名聲要毀于一旦,隻得随着
戴志傑走去,心裏恨得牙癢癢又不敢表現出來,憋得甚爲辛苦。

  陸菲嫣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暗贊戴志傑對局勢的把握與節奏的掌控着實已做
到了最佳,便是吳征在這裏也不能做得更好。有戴志傑穿針引線,張六橋從踏入
北城府衙的一刻起便已入彀,現下是逃也逃不出去,隻能乖乖就範了。陸菲嫣深
吸了口氣,弟子們的表現已足夠出色,接下來,該當由我控制局面了!

  「戴公子,你可是坑慘本官了。」張六橋又急又怒,索性背過身去,隻怕再
多看一眼就要控制不住動手。

  「張大人先消消氣!」戴志傑笑呵呵道:「大人隻見晚輩孟浪無禮,可謂一
葉障目。豈不見民心可用?」

  「嗯?」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張六橋腦中飛轉!從撺唆羅大善人開始,要短
時間内掀起這麽大的場面,根基尚淺的吳征可做不到。背後怕是不僅有高人指點,
隻怕這位高人已然下場參與其中。京都守備文毅向來是聖上的寵臣,雖有種種緣
故未得高升,可在成都城裏經營多年哪是那麽容易對付的?吳征年紀雖輕,行事
慣常都極顯老成,若無大的把握不可能輕易動手。

  一念至此,張六橋忽然想起楊宜知的那句齊天鴻運與順勢而爲,一顆不安的
心忽然燥熱起來!

  「戴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本官既要參與,需得明了來龍去脈,還請公子指
點!」後退已無路,張六橋橫下一條心之前尚須加上最後的一塊砝碼。

  「不能說!」戴志傑笑着搖頭道:「張大人也最好莫要知道爲好!隻需将眼
前的事情辦好,吳大人自然不會虧待!」

  張六橋臉色忽青忽白,盞茶時分才狠狠揮了揮拳頭道:「幹了!列祖列宗在
上,還請保佑金刀門渡過此關!」

  「張大人請!」戴志傑微微一笑,擡手虛引。

  「瞿捕頭!」張六橋重回公堂,一把抓起吳征公案上的令牌道:「吳大人委
托本官主理府衙事務,羅大善人行善積德,此案不能坐視不理。本官代吳大人命
你帶上捕快,本官要親自搜查浣花樓,審理此案!」

  「得令!」瞿羽湘早已吩咐捕快們整頓停當,心中也不由不佩服吳征準備充
分。如今關鍵的一環激起民憤與讓張六橋主事北城府衙均已辦到,成都城裏的事
情算是成了一半。

  不知道雁兒那邊如何了?韓家三兄妹一同帶兵征讨,該當是十拿九穩!瞿羽
湘望了望遠處的天空,暗道:「雁兒,京城裏的一切,我會爲你打點清楚,待你
凱旋歸來!」

  張六橋讓衙役們組織民衆,跟随他前往浣花樓。穿過北城街道,不時有百姓
詢問清事情經過自發加入隊伍。此刻張六橋已是破釜沉舟,心情大異之下,反倒
希望加入的人越多越好。

  浣花樓地處鬧中取靜之所,經過了一夜的繁華喧鬧,清晨正是最安靜的時刻。

  恩客與妓子們春宵一夜,大都倦極而眠。

  張六橋與瞿羽湘當先而行,背後跟着呼啦啦足有不下五百名百姓。不時還有
百姓喊着「昭雪沉冤」,「懲奸除惡」的口号,引來陣陣齊聲大喊的呼應。

  見吳征準備得如此充分,張六橋的一切顧慮煙消雲散,有生之年能幹上這麽
一票大的,從前想都不敢想。張六橋頗有熱血上頭,意氣風發的豪情。

  浣花樓正門雖開,人丁卻少。幾名迎來送往的龜公與惡行惡相的護院狐疑地
望着人群由遠及近,終于确定了來人目标是浣花樓,頓時慌亂起來。

  幾名龜公飛也似的跑去禀報,護院們則排起了人牆大聲喝止:「且住!你們
要幹什麽?」

  「本官奉北城令吳大人之命緝拿案犯,敢阻撓者以從犯查辦!」張六橋一亮
令牌,手一揮命瞿羽湘動手拿人。

  護院們在浣花樓地界裏還沒吃過虧,大部分雖不明靠山是誰,也知來頭極大,
素來無法無天慣了。見狀紛紛舉起手中長棍,隻是面對官差多少心中有些惴惴,
不敢貿然出手。

  捕快們雖着公服,人數卻少的多,北城府衙可不比日進鬥金的浣花樓财大氣
粗。圍觀壯行的百姓見沖突一觸即發,大都沒見過這種場面,心驚膽戰一時聲息
全無。

  兩邊劍拔弩張,卻頗有雷聲大雨點小的意味。張六橋眼觀六路,見戴志傑左
顧右盼,似在等待着什麽,心中明鏡兒一般,隻是将一堆阻撓官差該當何罪的套
話反複喝罵,也看不出強來動手的意思。

  「住手!」浣花樓裏及時傳來一聲大叫,一名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來,
雙掌揮舞照着護院們一頓耳光喝罵道:「不開眼的狗東西,怎敢對張大人不敬!

  把手上活計都給我放下。「

  男子教訓了一通,又對張六橋見了個大禮謙卑道:「下人不識好歹,張大人
萬萬恕罪!快快有請,草民親自給大人斟酒賠禮!」

  「本官懶得與愚民一般見識!」張六橋冷冷哼了一聲道:「齊掌櫃,本官今
日接了一樁案子,浣花樓有拐賣良家民女,作惡傷人之舉!本官賣你個面子,還
請讓個道,容本官搜查一番!」

  中年男子姓齊,在文毅旗下的産業裏打點事務,恰巧行七,人稱七掌櫃。在
平民看來就是個店掌櫃,但稍有門路者都知曉他的身份。換了平日張六橋也隻能
客客氣氣的,齊掌櫃聞言也覺微微錯愕。

  「大人是不是搞錯了?浣花樓開在天子腳下,向來奉公守法,哪能做出傷天
害理之事?」齊掌櫃拖延着時間,他被從夢裏叫醒,腦子卻不含糊,一聽就知其
中有門道。除親自出來阻住官差之外,報信者也一同派遣出去。隻需文大人知曉
此事,自能妥善解決。

  「是奉公守法還是藏污納垢,齊掌櫃說了不算,本官自當親自搜查審理,方
才做得數。」張六橋依舊寒着臉不講半分情面:「齊掌櫃,還請讓個道!」

  「張大人!」齊掌櫃知無法善了,壓低了聲音湊近道:「還請給幾分薄面,
否則文大人處在下無法交代!若大人發起怒來,在下怕是要屍骨無存了!」

  齊掌櫃屍骨無存,張六橋又能好到哪裏去?不過這位七品主簿今日不知哪來
的底氣,一挺胸膛道:「本官以律辦案,便是在金銮殿上,本官也是這句話!」

  兩邊嘴炮放得震天響,你來我往看着好不激烈,卻都保持着克制。直到一名
穿着粗布衣服,相貌平實的男子挨近戴志傑身邊低言了幾句。

  戴志傑眉頭一跳,越衆而出向齊掌櫃道:「掌櫃的,本公子想進去吃酒,怎
地沒人來迎接?怕本公子給不起錢麽?」說罷一臉不快擡步向浣花樓走去。

  齊掌櫃心中一驚,現下首要的便是不能放人進浣花樓。吃酒?吃你媽了個頭!

  他急急伸掌向戴志傑一推道:「且慢!浣花樓今日閉門歇業,誰也不能進去。」

  齊掌櫃他心知戴志傑是昆侖高足,唯恐讓他一下闖了進去,出手隐含風聲,
顯然動用了内力。

  兩人距離極近,戴志傑毫無反應被一掌推在肩頭,「哎喲」一聲順勢就倒,
摔得一身灰泥。

  「糟!中計了!」齊掌櫃暗暗叫苦。

  果聽一聲爆喝:「大膽!竟敢傷我師兄!」一條鐵塔般的大漢提着根一人多
高的熟銅棍,哇哇叫着沖上前來着頭就打!

  變故陡生!原先隻竊竊私語的百姓人群中又開始喊出懲奸除惡的口号,張六
橋見時機成熟,果斷下令拿人!

  齊掌櫃心中哀歎一聲,知道事情已經鬧大,隻得揮了揮手道:「攔着他們,
誰也不能進去!」

  護院們拿着豐厚的報酬,幹的就是背鍋的事情,面對官差既有齊掌櫃下令倒
也不懼,舉起手中武器就打。

  兩邊戰作一團,官差人數雖少,畢竟名正言順,有人敢違抗官府,打死幾個
都不算什麽。護院們平日再怎麽惡行惡相,打死打傷官差是不敢的,瞬間便吃了
不少虧。

  瞿羽湘曾是京城總捕之一,武功高強,手中一柄墨殇短棍指東打西,普通的
護院欺負平民百姓就罷了,對上她連一招都撐不過去。

  浣花樓裏絕沒有京城本地拐賣來的姑娘,但怎麽可能沒有其他來曆不明,逼
良爲娼者?平日裏沒人敢來管而已。北城府衙成心找茬,萬一出了岔子惹得文大
人一身臊,自己這條命都不夠賠的。

  齊掌櫃見勢不妙,隻得硬着頭皮招呼護院盡出,務必在文毅做出反應之前擋
住這幫膽大包天不開眼的混球。心中暗暗納罕:報信之人去了許久,爲何還沒人
前來支援!

  浣花樓前混戰一片,不遠處一座茶樓的雅間裏,拙性笑咪咪捧着一大壺上好
的白芽,對着壺嘴滋溜着。茶樓今日閉門謝客,人卻着實不少,不時有人被五花
大綁丢進一層大堂。

  「總管,浣花樓中擅自離去者都擒拿在此,無一漏網。」趙源醒生得白白胖
胖,一副富家翁養尊處優的模樣,見了拙性也是點頭哈腰,生意場上随處可見這
樣和氣又謙恭之人。

  「不忙,正主兒還未出現!讓大夥兒盯得警醒些,一個都不能放過。」一月
前拙性開始蓄發,也不再穿着僧袍袈裟,此刻變作個胖大漢,連臉上的神情都從
此前爲僧時的高深莫測,一臉慈悲變作狡狯勢利,不是熟識的朋友認真辨認,實
在難以看出這位竟是涼州的得道高僧。

  「屬下理會得!」趙源醒行禮後急急離去,不需拙性多做吩咐,家主親自交
代下來的事情,還反複三遍,他哪敢有半分輕慢之心。

  護院們漸漸不支,地上已躺倒了一片。齊掌櫃在戴志傑與楊宜知的夾攻下左
支右拙狼狽不堪,更讓他憂心如焚的是援兵始終不到。北城府衙上門鬧事的時機
選擇得極巧,此時此刻正是皇城裏大朝會之時,文毅上朝見駕定然不在府中,可
大掌櫃遇事亦有應急之方。派出報信者遲遲沒有消息,怕是半途全給截下了!

  原本束手就擒等待文大人解救也不是不可以,可好巧不巧,浣花樓中今日真
有些不尋常,萬萬不能有官差進去。齊掌櫃咬了咬牙,向浣花樓内呼哨一聲。

  潑喇喇窗格破碎,兩人越窗而出,身形來得極快,拳腳交加,靠得近的幾名
捕快瞬間便被打倒在地。

  來了硬點子,還敢打倒官府捕快,瞿羽湘心中一驚,嬌喝一聲舞動墨殇逼上
前去。

  兩人黑巾蒙面,一高一矮。矮個子一雙手彎銳如鷹爪,面對瞿羽湘淩厲的攻
勢探爪便向短棍抓去。

  墨殇不僅堅固無比神兵難傷,且看着雖短份量卻沉,「砰」地一聲悶響打在
手爪中竟未能傷敵,反被對手牢牢握住。瞿羽湘連奪了兩奪,雖把矮個子扯得身
形不穩,墨殇也未能奪回來。高個子高躍而起,一雙腿盤旋連絞,徑踢她螓首。

  瞿羽湘扭身一旋,伏低下蹲讓過矮個子攔腰一抓,玉腿高擡與高個子對了一
腳,内力發處,将他震得高飛而出。她順勢棄了墨殇,身形不停旋了個圈踢向矮
個子膝彎。

  矮個子剛奪得兵刃在手,心頭一喜,陡見玉腿回旋,來勢又快又急吓了一跳。

  剛急急退開一步,瞿羽湘已穩住身形,足下鴛鴦連環,逼得他連連後退。蓮
足剛被閃開落空,瞿羽湘變招奇速足尖驟然上挑正踢在矮個子掌背。矮個子手上
一輕,墨殇又被奪了回去。

  京城總捕,名不虛傳!

  三人轉燈兒似的争鬥,一時難分勝負!拿不下瞿羽湘,浣花樓這邊的下風幾
乎是落定了的,時刻一長護院們遲早抵不住捕快們,何況張六橋亦有高強的武功,
此刻尚未出手。

  恰在此時,浣花樓裏又躍出四條人影。他們既未四散逃竄,也未摻合場中的
争鬥,隻是聚在一起踩在房頂上,向無人的東面施展輕功狂奔。

  一見身法,張六橋便知自己敵不過其中任何一位,且不出三招便要敗北,還
恐有性命之憂。他眉頭跳了跳,情知吳大人要拿的正主兒已然出現,明知不敵,
也隻得硬着頭皮喝罵着追了上去。

  以他的輕功自是越追越遠!看着四人将轉過街角,忽然一名胖大漢破窗而出,
連展寬大的袍袖抖出一陣狂風哈哈大笑道:「留下吧!」

  兩人奔在最前的首當其沖,被狂風震得穩不住身形飄飄忽忽落地。身後的兩
人一左一右拳腳齊出,要把胖大漢逼開。

  胖大漢自然是靜候許久的拙性了,他見左側一人内力強猛功力精深,竟似不
在自己之下,不敢怠慢雙掌一橫隔開一拳一腿,順勢無賴地纏住敵人手腳,又仗
着一身肥肉欺近身去,泰山壓頂般要把來敵壓下屋去。

  此刻右面的敵人正一記重拳打中拙性面頰,胖大漢也不躲閃生吃了一記,原
本勢均力敵的力道陡然增了一分,被他纏住的男子足下穩不住,被他拖着甩落地
面。

  此人正是劉萬年,身爲暗香零落最核心的高手之一,萬萬想不到曆年來風平
浪靜的采補會碰上這檔子事,且攔阻的胖大漢武功之高絕不在自己之下。看他生
吃一記,怕是還練有剛柔并濟的内功。——需知鐵布衫等硬功若是真碰上了高手,
最終要落得個被擊得粉碎的結局。隻有同時修煉抗擊打的剛勁,同時以柔勁化去
巨力,方能承受高手一擊。看胖大漢臉上的肥肉被打得晃晃蕩蕩,卻仍笑嘻嘻地
混如無事,便知必然如此!

  「付先生!把他交給我!」

  劉萬年剛飄身落地,背後便響起輕若煙塵的腳步聲與一陣猶如黃莺出谷般好
聽的女音。

  「陸仙子多加小心。」拙性俗名姓付,正仗着胖大的身形攔住三人去路。他
正奉命跟随吳征辦事,陸菲嫣于他主母無異,當下也不好阻攔。他情知劉萬年不
好對付,正以一敵三下猶有餘力,卻也一時難竟全功,當下不得不分心另一邊以
防陸菲嫣出了岔子。

  高手對決,旁人自然無法插手。張六橋遠遠跟在一旁心髒砰砰直跳,來曆不
明的胖大漢武功高的吓人,這名賊黨似與他不相上下。江湖傳言陸仙子功力消失
武功大退,不知要怎生對付此人。

  「昆侖派陸菲嫣?」劉萬年回過身來,一雙鷹目中精光閃過。面前的女子身
材高挑娉娉婷婷,一身寶藍色的綢緞衫将豐滿玲珑的嬌軀裹得嚴嚴實實,浮凸有
緻得令人垂涎。她邁步時腰肢搖曳,雖面蘊寒霜,仍是媚光四射。

  「正是!你是暗香零落中人?你叫什麽?」陸菲嫣一步步緩緩逼近,每一步
落下,呼吸便均勻一分,思緒便平靜一分。

  劉萬年皺了皺眉頭,又伸舌舔了舔嘴唇淫邪笑道:「老子劉萬年!遍尋你不
着,想不到還送上門來!」他垂涎陸菲嫣已久,嘴上花花心裏卻暗驚。

  陸菲嫣步伐沉穩,每踏下一步,給劉萬年施加的壓力便大了一分。這哪是在
長安城裏嬌嬌弱弱,不堪一擊的帶傷女子?

  「【雲橫秦嶺】劉萬年?」陸菲嫣拔出寶劍,朝陽金色的光芒下魔眼閃爍不
定,猶如情人的眼波:「惡名昭昭,死不足惜!」

  「老子早活夠了!要死,嘿嘿,也得嘗過了陸大美人的滋味兒再死。怎麽樣?

  不如從了老子,一同欲仙欲死如何?「劉萬年腳下一前一後站定身形,亦拔
出一柄長劍。

  陸菲嫣自江州荒園之後,最恨人污言穢語,即便與吳征偷情也極爲不喜下流
的話語,當下銀牙一挫,長劍卷了個劍花以一化三,唰唰唰地刺向劉萬年上中下
三路。

  「铛铛铛」三聲脆響,劉萬年的長劍上留下了個口子,心中驚疑不定:這女
子怎地練過玄元兩儀功?老子的内力被她化去不少!不對,另外一股内勁又是什
麽?當下忙收起小觑之心,架開一劍後長劍反壓,劍鋒一落削向魔眼劍锷。

  這一劍又快又急又力大無窮,若落得實了隻怕要将美婦一隻皓腕都卸了。陸
菲嫣卻不力拼,她手腕一抖扭了個誇張的反弧,不僅避開了劍鋒,反用劍鋒與劍
锷鎖住了劉萬年的長劍。

  「好功夫!」張六橋看得眼花缭亂,心中暗贊一聲,隻覺大開眼界。

  劉萬年一抽長劍脫開封鎖,劍鋒再展連刺陸菲嫣胸腹要害。對付女子,暗香
零落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招法,似陸菲嫣這等豪乳美人,胸腹處的視線必然要受
阻更多,堪稱弱點所在。集中攻擊此處真是又狠又毒。

  陸菲嫣不以寶劍擋架,反而雙臂圓抱胸前,撥弄清波般向左一劃。

  盈盈蕩漾的胸乳惹得劉萬年一陣心頭亂跳,陡現于陸菲嫣懷内的怪異勁道更
讓長劍失了準頭,徑自從肋旁刺了個空。

  陸菲嫣施展柔雲勁大獲成功,頓時信心大增!劉萬年的武功可比吳征要強的
多了,牽引内力時效果弱了不少,可高手相争,差之毫厘失之千裏。劉萬年正在
她右手長劍攻擊範圍内,魔眼寒光閃閃,席卷胸前。

  劉萬年怪叫一聲向左便倒,長劍割破衣袍幾乎貼着肌膚劃過,那寒冰般的涼
意讓他毛骨悚然,百忙之中兇性大發,橫在陸菲嫣腰側的長劍猛然橫劈,要将陸
菲嫣劈成兩段。

  陸菲嫣扭腰擺臀,纖細的腰肢與上身仿佛直角折疊。不僅閃過了長劍緻命一
擊,魔眼還順勢削向劉萬年持劍的手臂。

  劉萬年從未見過如此柔韌的身體,所謂柔若無骨多是一種誇張手法的稱贊,
又哪有真的沒有骨頭的人?可陸菲嫣的嬌軀正是柔若無骨,但見她手中魔眼連揮,
劍光閃爍,筆直挺立的身軀總在間不容發之際随意彎折,避開緻命的殺招。而交
錯不停的蓮足越奔越快,長劍着着純是攻勢着着不離要害。

  「好厲害的【休無竹】!」拙性贊歎一聲。祝雅瞳入住吳府之後,陸菲嫣演
武時他偶爾也有幸旁觀,這一手如潮如浪,連綿不絕的殺招自也見過。這真是天
底下獨一無二的武功,再也沒人能如她随意旋扭,柔若無骨。

  陸菲嫣招招緊逼大占上風,她真實武功尚不及劉萬年,可這一手青竹劍法太
過匪夷所思,陡然施展開來全無應對之招。陸菲嫣修習【道理訣】之後反應速度
大增,與青竹劍法無縫貼合,亦是大增威力。

  酣戰中劉萬年虎吼一聲頓住身形,長劍直指陸菲嫣雙乳中央最難閃避之處,
全然不顧陸菲嫣的劍鋒,要拼得一身重傷斃敵于劍下。

  陸菲嫣全神貫注,見狀迅捷無倫地雙膝一軟跪地,同時上身向後急倒,劍刃
從胸膛中央穿過依然落了個空。可她足下前行不停,魔眼在劉萬年胸口紮了個透
明窟窿,鮮血狂噴。

  抽出長劍一甩,血迹凝珠甩落一地,魔眼上依然清如明鏡。陸菲嫣插回寶劍
心中狂跳,喜悅之意如潮湧一般,一向愛潔的她連身上沾染的鮮血都顧不上了。

  實實在在地手刃了一位十一品大高手,陸菲嫣簡直不敢想象就在三月之前還
是一副幾乎提不起力道的身子。一切恍然如夢,可衣衫上濃烈的血腥味實實在在
地提醒她:這一切不是夢境!

  與此同時,拙性哈哈大笑手上加力,不僅掌影如山,掌力也如山,擊得三人
連連後退。陸菲嫣興緻正高,又是提劍上前,不多時便将三人一一擊倒。拙性眼
疾手快一掌掃過,将三人的下巴全打得脫了臼,再也咬不破口中的毒丸。

  「陸仙子威武!」拙性大手一拱,贊得陸菲嫣喜笑顔開。

  「事不宜遲!付先生莫要怠慢。」陸菲嫣提着長劍,倒像個初出茅廬的雛兒
般躍躍欲試,擡目四望尋着要找人再打上一架。

  「在下理會得!先行一步等候仙子大駕!」

  拙性迅速離去,陸菲嫣既出了手,浣花樓前的亂局便迅速平定。張六橋也是
從未有此意氣風發的時刻,大聲呼喝着将浣花樓上下全數緝拿回府。

  「張大人英明!」随行的百姓歡呼之聲又起,讓張六橋再吃下一顆定心丸,
今日這一場是賭得對了。

  「禀報大人,這四人是暗香零落賊黨!暗香零落草菅人命,淫辱婦女無惡不
作,浣花樓裏竟然窩藏賊黨!」瞿羽湘按着冷汗涔涔的齊掌櫃喝問道:「還不從
實招來!」

  齊掌櫃閉目緘口,一言不發。惹得百姓義憤更甚,恰在此時,又一人中氣十
足大喊道:「草民知道方圓賭坊的劉掌櫃和他以兄弟相稱,說不定也有勾結!」

  「對,也有勾結!」

  「張大人,不能放過了這幹人。」

  「賊黨可惡,一個也不能放過。」

  「好!」張六橋振臂一呼:「瞿捕頭,随本官去搜查方圓賭坊!」

  方圓賭坊,蘭香苑,文毅旗下在北城的産業一一遭了秧,查到第四家福源樓
時,文家的大掌櫃易明仁領着家丁們匆匆趕到,終于截下了北城府衙官差一行。

  「易掌櫃,府衙辦案,你定要攔阻嗎?」張六橋頗具威風凜凜之态,喝問得
正氣凜然!

  「張大人!草民向來誠信經營,大人一味爲難是否假公濟私?草民要上告京
兆尹大人,爲草民做主!」易明仁急急趕來滿頭大汗,幸好局面暫時已穩住,日
已近午,想來不多時文大人也将下朝,待回頭再好好收拾這幫瞎了眼的北城府衙
官差。

  「本官手中人證物證俱在還敢抵賴?來人,誰敢阻撓一律扣押回府,以同黨
論處!」

  「什麽人這麽大口氣?」張六橋話音剛落,遠處便來了一隊金甲衛兵,竟是
金吾衛到了。

  金吾衛身爲外禁軍不敢太過親近青城一系,可文毅手中拿着軍需大權,兩家
關系一向不錯。易明仁無法将情況報給文毅知曉,當下便請了金吾衛前來助陣。

  北城府衙的官差?屁,在禁軍面前還敢做一聲試試?

  「在皇城鬧事!張大人,你好大的膽子!」領軍的金吾中壘于正奇冷冷看着
張六橋道。

  張六橋手握暗香零落賊黨墊底,已是完全豁出命去昂首挺胸道:「于中壘在
上,下官奉命緝拿賊黨,福源樓與賊黨有染,下官不敢偏袒徇私。還請于中壘助
下官一臂之力。」

  「奉命?奉的誰的命?」于正奇手一擺,甲士們頓時将福源樓堵了個水洩不
通。

  「案件尚未水落石出,恕下官不能多言!于中壘若是還不讓開,隻怕也難脫
幹系。」張六橋不敢硬闖,可退後是決計不能的。吳征準備如此充分,料想不至
于沒有應對之策。

  「呵呵,好啊,張大人不妨到金銮殿上參本将一本,禦前對峙,看是誰錯了!」

  于正奇見張六橋拿不出手令,一副外強中幹的模樣,他也不怕惹上什麽麻煩。
金吾衛有守衛皇城之責,北城府衙鬧得雞飛狗跳的,他當然有權力過問。

  「案犯罪惡滔天,一個都不許放過。于中壘,下官得罪了。」張六橋摞了摞
袖子就要硬闖。

  兩邊正劍拔弩張,遠處一亮裝飾豪華的馬車緩緩駛過,被阻住了道路過不去。

  車裏一聲女音響起:「前面什麽事情吵吵鬧鬧的?」

  随行的管家靠在車門邊道:「禀夫人,看着像金吾衛與北城府衙起了沖突,
把路給擋了。」

  「哦?出甚麽大事了?」車簾掀開,林瑞晨披金戴玉,一身華衣趨步向前責
道:「自己人鬧起來了?讓百姓看見成何體統。」

  張六橋一見侍中夫人到了便知有戲,忙上前見禮問安道:「夫人,下官正緝
拿賊黨,于中壘強行擋住去路,阻撓下官查案!」

  「這是……杠上了?」于正奇見林瑞晨現身便嗅出了不尋常的味道,暗罵易
明仁坑貨,他自有他的道理,現下就退卻反倒要出事:「夫人,北城府衙自清晨
起便四處惹是生非,本将依律問張大人要手令,他又拿不出來。是以本将正詢問
事情經過,以免驚擾了安分守己的良民。」

  「這樣……」林瑞晨略一沉吟,道:「張大人,你查的是什麽案子?」

  「下官不敢說!」

  「但說不妨!」林瑞晨在袖中一陣摸索,拿出一隻純金驚堂木高高舉起道:
「聖上禦賜胡大人這面金木,遇有不平之事可先審後奏,本夫人恰好帶在身上。」

  金木現身,如皇帝親臨,街上頓時呼啦啦跪倒一片。張六橋仍是道:「下官
隻能說與夫人一人知曉。」

  「好!你且起來說話。」林瑞晨與張六橋竊竊私語一陣,三品诰命夫人轉過
身來冷笑一聲:「在場者,全數拿下!」

  奇羅山孤峰一座,但林木卻生得茂密蔥茏,其中暗藏的殺機更是數不勝數。

  這等易守難攻之地,即使韓鐵衣領軍強行攻山怕也要遭受巨大的損失。所幸
的是,山上明顯出現了些騷亂,日常寂靜的山林裏不時有人影憧憧,孟永淑等早
已潛入埋伏的高手們不敢打草驚蛇,遠遠一見動靜便退出被搜查得嚴密的處所,
隻在荒僻無人處潛藏。

  今日來攻山的俱是精兵,又有韓家的将軍領兵,這些高手們的任務并非是殺
人,更多的倒像斥候,弄明白山上的危險之處才是關鍵。原本想不打草驚蛇地探
查明白殊爲不易,可未知的意外似乎讓賊黨們有些慌亂。巡山時不可避免地暴露
出不少破綻之地來。

  高手們做好了标記,隻待破虜大軍!

  「将軍,斥候有新的情報送到!」

  韓鐵衣細看了遍孟永淑傳來的信息,掐指計算了一番下令道:「夠了,遲則
生變!傳本将令,大軍全速向奇羅山進發,不可分散。轉告孟前輩等盯住下山道
路,若遇零散賊黨就地格殺,賊衆人多則萬勿逞強!」

  韓鐵甲早已難耐戰意,接了令一馬當先向着奇羅山狂奔,這火爆的脾氣,身
爲将軍卻把自己當做先鋒中的先鋒。

  數百騎軍飛馳,馬蹄頓地發出震天的轟鳴聲,早已驚動奇羅山上的賊黨。

  「劉堂主,有全副武裝騎兵往奇羅山來了。」

  劉永先驚疑不定!派衆們藏在奇羅山向來謹慎,再說人數說多不多,說少不
少,想來不至于引人注目。可聯想到今日晨間連續三批人音信全無,大批官軍的
出現要說僅是路過未免太過樂觀。

  「堂主!山上有幾批弟兄失蹤了……」

  「操他奶奶的!」劉永先又驚又怒,現下不是去細究爲何被發現了行藏之事,
如何保命才是當務之急。「快去通報浮旗使!」

  「堂主!浮……浮旗使不見了……四處都找不着人,連郝高原也不見人影!」

  通傳的幫衆飛也似的跑來,應是也感受到潛藏的危機,說話有些發顫。不知
是跑得太急喘不上氣,還是心中害怕。

  「無妨!」劉永先揮了揮手,一對泛白的魚目裏射出兇厲的光芒,壓低了聲
音道:「準備跑路,這地方呆不得了。」

  能呆在他身邊近身服侍的俱都是親信,劉永先不明白浮流雲去了哪裏,可不
尋常的味道對百死餘生的大寇而言最是敏感。他也沒有浮流雲那份神出鬼沒的本
事,更不知派裏的秘辛可以無聲無息地從山裏消失。可是他知道,危機近在眼前,
必須考慮後路!——即使手下有三百多條亡命之徒,其中還不乏武功高深者,可
劉永先并不認爲靠這些烏合之衆能與全副武裝,且人數定然數倍于己的官軍正面
一戰!

  先鋒騎軍來得狂風呼嘯般迅速,韓鐵甲麾下的精幹騎軍馬如龍,人如虎,在
招展的令旗指揮下如煙花般散開。一百騎軍聚在韓鐵甲周圍列成雁行陣,餘者每
二十騎爲一隊,将早已勘察明白的下山道路阻住,另有每五騎爲一隊的十餘小隊
繞山巡弋——畢竟山上的賊黨各個身負武功,施展輕身功夫跳崖離去不得不防。

  韓鐵甲一看山勢面色便冷峻了不少,向韓歸雁道:「得等步軍來,這山輕易
攻不得!」

  韓歸雁鼓着腮幫子,犀利的目光連連掃視狹窄的山道,皺眉道:「騎軍在山
下歇馬接應,不得卸甲,半個時辰一換。大哥,您看如何?」

  「大善!」韓鐵甲手一揮後滾鞍下馬,招來軍官細細吩咐了一遍留下的百名
騎軍接替換防流程。騎軍們早備足了信号火箭,遇敵示警,接應的兄弟須臾便至。

  韓家的用兵之法向來法度嚴謹!

  先鋒軍率先放了顆号炮,即使在白晝裏炸開的煙花也足夠醒目,先前在山中
埋伏躲藏,離山腳處較近的斥候便現身狂奔下山,與韓鐵甲彙合一處。韓鐵甲早
已鋪開地圖,将斥候們帶回的情報一一彙總标注,調整攻山之策。

  跟随韓鐵衣疾行的步兵不久也至,韓鐵衣早已得先鋒奏報,也不停歇頒下将
令:「披甲,持盾!」

  一千名精兵在曠野裏大喇喇地整束軍備,銀光燦燦的戰甲,幾達一人高的厚
重大盾,利落的動作,眨眼間便是層次分明的列隊,看着便知這一支軍隊強悍的
戰力。先攻其心,再破其陣,一個簡單的命令,優勢在韓鐵衣手中便發揮至最大
效果。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吳征在亭
城見過韓歸雁的治軍之道,女将固然也得韓家兵法真傳,不過甚爲女兒身,統軍
時多了一分精細,但比之彪悍的韓鐵甲麾下軍士,終究少了一分豪氣。此刻見破
虜軍幹脆利落的動作與一往無前的氣勢,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也更加确定自己
不是個帶兵打仗的料子。

  「詩不錯,你寫的?」韓鐵甲手持大刀,虎目瞪着吳征,心道這小子倒真有
些文采。

  「不是!」吳征攤了攤手,锵啷一聲抽出長劍跟着韓鐵甲列隊道:「抄來的!」

  「抄誰的?他娘的神神叨叨!回頭抄一份給本将,好用。」韓鐵甲與護衛的
親兵列成個圓陣,将大刀高舉過頭頂一揮,踏着大步向前進發。

  主将奮勇當先,軍士的戰意自然在一瞬間提至最高。他們整齊劃一地跟随主
将前行,套在身上的戰甲随着有力地頓步發出巨大的嘩嘩聲響,聲勢驚人!十步
過後,更是忽然齊聲大吼:「殺!」尚未交兵,一股血腥肅殺之氣便彌漫在軍隊
四周爆沖而起,當真神魔辟易。

  軍隊逼近山道,韓鐵甲保持着行軍的節奏大喝道:「吳征!韓鐵雁!」

  「在!」每每随行于韓家軍伍時,吳征總會被氣氛所感染,收起嘻嘻哈哈的
态度,連軍禮都莊重得很。

  「領斥候破陷阱機關,不得有誤時辰,不得漏放一個!」

  「得令!」

  斥候中有許多是韓家的血衣寒,還有些則是祝家,胡家的高手,由兩人帶領
最爲合适不過。地圖上早已标注了許多關鍵地點,攻山的路線也已繪下,沿路掃
清障礙的工作由韓歸雁帶着血衣寒完成,而祝胡兩家的高手們則由吳征帶着擔起
護衛職責,以防賊黨突襲。

  血衣寒俱是戰場的百戰老兵,經驗豐富,破除起陷阱來輕車熟路。填木闆于
溝壑,解置緻命的機關,掃清路障,砍伐堵路的樹木清開行軍的道路,一路幾與
韓鐵甲先鋒軍的行軍速度一緻。

  奇羅山上此時反倒沒了聲響,人影不見,安靜得讓人心裏發怵。吳征與孟永
淑躍上高枝居高臨下四面打望,一時也查不出異常。

  沿途開路進展得異常順利,可破虜軍的警惕之心絲毫未松懈,看不見的敵人
往往最爲緻命,如此一來,行軍的速度反倒放緩了不少!

  吳征壓抑着劇烈的心跳,足下發力淩空飛躍落在一處枝頭,随即便覺腳下有
異。

  奇羅山上樹林茂密,近期又未曾有豪雨,原本泥土當被樹林的根須抓得牢固
結實,可這一顆高大粗壯的樹木卻有些虛虛浮浮,一踏上仿佛要倒下一般。

  「止步!」吳征大聲示警,同時倒縱而起躍回此前踏定的枝頭。隻聽咯拉拉
的斷塌響聲大作,前軍的四十餘名斥候紛紛足下一輕,地面突然塌陷,一排人發
出驚呼聲跌落!

  「連環翻闆?這麽大?」吳征忙大呼着救人從樹上躍下,追風逐電般趕上掉
落的韓歸雁。

  女将走在斥候中部,翻闆塌陷時離土壁不遠,她反應迅速發力猛砸,将鋼鞭
釘入土壁穩住身形。可翻闆的塌陷引發了一連串的機簧,密密麻麻的勁弩聲爆響,
成排的利箭沖天射起。落在陷阱中的人即使不被坑底的鋼刀紮穿,利箭也足以要
了他們性命。

  韓歸雁手持雙鞭急急揮舞,磕飛了一排利箭,可此地的土壁極爲松軟,僅支
持了片刻便大片大片地脫落。韓歸雁無所憑依隻能向坑底滑落。

  機簧連綿不絕,一輪箭雨射過又是一輪,斥候中高手甚多,可也經不起這等
威勢的攻擊,瞬間便折損了二十餘人!

  韓歸雁連連點地暫緩下落的身形,第二輪箭雨又将及身,若不發力難免被射
個透心涼,若是發力隻能讓身形下落得更快,密布的鋼刀同樣讓人絕望。正危機
間吳征趕到,他輕功絕佳,土壁雖松軟無比,可攀爬的難度并不比光溜溜的青雲
崖更大。

  吳征一把抓住韓歸雁的玉手向上一提,又揮掌撫住她腰際向上一托,一股強
勁又柔和的力道将愛侶高高推舉出陷坑,百忙中不忘高呼一聲:「小心!有敵人!」

  吳征助韓歸雁脫困,反作用力将他震下坑底,砰砰砰的勁弩發射箭雨密布,
千鈞一發。吳征全神貫注,将耳力運到了極緻!箭雨破空聲就如當日的豪雨落在
屋頂,隻有瞬息的差别。可吳征能!

  他雙足急速擺動,不過片刻便不再下落,手中的長劍灑出寒光點點,同樣幾
無先後,可箭雨被一一磕飛,那出招動作輕靈巧妙舉重若輕又陰陽共濟,不僅身
形不再下落,還借着箭矢反震的勁道向坑定攀升了尺許!

  「放!」韓鐵甲的虎吼聲響震山林,一排密密麻麻的箭雨越過坑頂破空飛去,
顯然坑外也來了敵人。

  吳征耳聽八方,凝視坑底的目光片刻不敢離,外界的一舉一動也如在眼前。

  他磕飛第四輪箭雨才找準空隙翻上坑洞,隻見坑洞對面有百來人賊黨猛然擲
出暗器連綿,正與韓鐵甲率領的軍隊對射。

  正面對決,破虜軍豈懼賊黨?重甲步兵立下盾牆掩護,五百名弓箭手發矢連
射,雖林木茂密阻擋甚多,可殺傷力之巨又哪是賊黨可能比拟?

  斥候中的高手們紛紛躍上樹頂繞過陷坑蓄勢待發。這等大型陷阱設計得極爲
巧妙,可花費之巨,耗功之大,絕不可能太多。賊黨既已現身,首要便是拖住對
手倒不急着剿滅,借以探路也是極佳的選擇。

  「連環翻闆?連弩?卧槽!」吳征抹了把額頭的冷汗。他曾在前世的雜書中
看過連環翻闆的設計,在陷坑上的道路鋪上三塊木闆平搭,再鋪上浮土。看上去
一無所覺,但人一旦踏上,木闆瞬間傾倒摔入陷坑裏。這一處連環翻闆做得巨大
得多,自然也結實得多。十來人站上去平平走過毫無問題,可人數若是再多,陷
阱立時就要發動。至于陷坑下自然沒有人,超越當世科技的「連弩」更讓他大吃
一驚!

  陷坑裏的弩箭射完,當即有賊黨投入火把,坑底大量幹枯的竹枝燃起大火變
作一處火坑。兩邊短兵相接,斥候高手們隻是遊鬥拖住賊黨,韓鐵甲率領着重甲
兵繞過陷坑,步步緊逼。

  賊黨寡不敵衆,隻得向山上且戰且退,沿途抛下不少屍體,直到魚貫退入一
處洞穴裏。

  這洞穴口極窄不過兩人通行,斥候們也不敢貿然進去。孟永淑殺意正盛,急
道:「追啊!怎地都不追了!」

  「追進去成了具屍體,你就再也報不了仇了。」吳征冷冷道。

  軍士們左右尋不到其他入口,也料想便是尋着了一般風險極大。韓鐵甲當即
下令向洞穴裏灌入桐油,不一會兒洞中烈焰燃起,濃煙滾滾……

  「我得先回京城去看看,韓将軍,雁兒,告辭!」

  大事坻定,吳征跨上備好的撲天雕一路急趕回成都城,早有祝家的仆從牽了
馬等候在南城門口!

  「陸仙子與戴公子等今晨一切順利,如今正在福源樓處。」來不及擦去身上
的火灰與血迹,高空恐懼症犯了吓得面目蒼白,足下虛浮無定也顧不得了!吳征
跨馬一路喝開行人,四蹄紛飛趕至福源樓。

    【第四集完】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8-4-29 03:08

江山雲羅 第五集 有鳳來儀 第一章 饋君明珠 院井梧桐
                                                               

  時日近午,金銮殿上議事已畢,屠沖尖着嗓子高唱道:「時辰已至,無事退
朝!」

  「臣另有要事啓奏陛下!」胡浩及時出班跪地連連叩首,砰砰聲在空曠的大
殿裏回蕩。

  「胡愛卿平身,有事奏來!」秦皇頗覺意外,若是大事早該啓奏,若是小事
又怎當得胡浩一副以死進谏的模樣。

  「事關重大,三品以下不宜聽聞。」

  所謂三品以下隻是給個大略的建議,秦皇當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除了心腹
重臣以外不可洩露,遂點了幾人後讓屠沖退朝。

  「且慢!文大人,你不能走。」胡浩回身望向京都守備文毅,陰測測的目光
讓文毅一陣厭惡,又一陣發毛。

  「文愛卿也來吧。」

  秦皇引領着群臣來到禦書房,又屏退左右關上大門道:「胡愛卿,何等大事
速速報來!」

  胡浩呼吸粗重,滿身血液上頭漲紅了臉環視全場,向霍永甯道:「霍大人,
本官先來問你!大秦使臣出使燕國歸途之中,曾遇暗香零落賊黨襲擊,此事有損
我大秦威嚴,大人歸京之後卻不聞不問,是何居心?」

  「額……」霍永甯吃了一問有些尴尬,搓了搓手道:「非是不聞不問,而是
路途遙遠,賊黨又已盡數伏誅!京中要務甚多,一時不好大動幹戈。」

  「哼!」胡浩冷笑一聲道:「如此大事,還有甚麽要務更甚?」

  霍永甯向爲孤臣,正如吳征此前所分析的心中必然對暗香零落有怨氣,不管
他前頭追查賊黨巢穴幫了多少忙,先用言語逼住了他,在此事上必然要倒向昆侖
這一邊。

  俞人則一聽便知其中門道,哂笑道:「陛下,容臣妄言一句!賊黨襲擊使臣
殊爲可惡,可爲政之道當量力而行,有先有後。胡大人此番是輕重不分,上綱上
線,居心叵測了。」

  「上綱上線?居心叵測?」胡浩忽然爆發一般跳腳道:「本官正是要上綱上
線,爲了一幫居心叵測的賊黨!」

  「胡大人有話便說,着什麽急?」俞人則得意一笑,老神在在。

  「諸位皆是國之重臣,陛下更以重權托付。諸位可知暗香零落賊黨是什麽來
頭?」胡浩義憤填膺,幾至怒發沖冠。

  「一幫江湖草寇,聚衆爲患!倒也稱不上什麽心腹大患,反手可滅。」叠雲
鶴淡然接話,江湖之事他最熟悉,說出來自然讓人信服。

  「江湖草寇?叠大将軍,枉你執掌青城門派在江湖中大有名望,居然也如此
偏聽偏信!」胡浩聲調極高,與诘問無異。

  「胡大人,聖上面前還請莫要胡言亂語。暗香零落誰人不知?怎麽叫做偏聽
偏信?」

  「呵呵!本官對叠大将軍好生失望!」胡浩慘笑着搖了搖頭,又向秦皇跪倒
道:「啓禀陛下,據微臣追查,暗香零落不僅流毒民間,贻害江湖。更是臨朝餘
黨!」

  「什麽?」重臣們異口同聲,大驚失色。涉及前朝皇族從來都是天大的事情,
一不小心是要動搖當朝根基的。即使臨朝已亡了許久,仍沒有人敢掉以輕心。

  秦皇雙目一瞪,臉色陰沉得可怕道:「可有實證?」

  「微臣命人追查,人證物證俱在。現下正在午門外等候,請陛下宣她觐見。」

  「什麽人追查?午門外的又是誰?」

  「北城令吳征追查,午門外的人證握有十足鐵證在手,祝家當代之主,祝雅
瞳!」

  爆炸性的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即使一幹重臣們也有些繞不過彎來。文毅面色
丕變,俞人則心急如焚,可誰也不敢在此事上貿然發表意見,隻能看看再說。

  秦皇低着頭沉吟良久,沉聲道:「宣!」

  祝雅瞳一身盛裝自午門入宮,見者無不側目。那眉目如描如畫,加之端莊娴
雅,儀态萬方,嬌美絕倫的模樣當得上一句豔壓後宮。一些見多識廣的宮中老人
暗自思忖:宮中佳麗竟無一人比得上她,或許昔年的玉妃能夠,可玉妃的氣質又
要弱上些,終究還是被比了下去。

  禦書房因祝雅瞳的到來平添一份亮色,美婦盈盈下拜:「民女祝雅瞳參見陛
下。」在燕國她是二品诰命夫人,在秦國卻是一介平民。

  「祝家主請起,胡大人提起暗香零落一事,還請祝家主向朕細細道來。」秦
皇的心焦毫不掩飾,舍棄了一切拐彎抹角。祝雅瞳縱然豔絕人寰也引不起他半分
側目,此刻比起江山社稷還有什麽更重要的事?

  「民女隐藏行蹤來成都,隻是想早日與北城令吳大人商談生意一事,并無他
意。吳大人查探北城中幼女失蹤一案,發現是暗香零落賊黨作亂。民女得知吳大
人跟蹤賊黨,童心大起,亦在暗中跟去……」祝雅瞳不緊不慢娓娓道來,配上她
曲折婉轉的語調,甜美動聽的聲音,諸人均覺當夜發生的一切猶在眼前。

  「祝家主武功蓋世,居然拿不下一名賊黨?」叠雲鶴頗覺不可思議,心中也
有慶幸,幸虧沒拿着人,否則這一遭要一敗塗地。

  「拿不住他!」祝雅瞳緩緩搖頭道:「此人自稱憂無患,民女猜測是憂天下
無患之意,其心可誅!」

  「祝家主,光憑猜測可不夠。」屠沖也尖着聲音發話道:「可有實證?」

  「有!民女之所以拿不下他,全因他有此物。」祝雅瞳玉手一伸,瑩白的掌
中三根金色羽毛發出淡淡的光輝,顯是不久之前才從生靈身上割下且精心保存的,
是以光澤不失:「民女與憂無患拼力死戰,隻籍他轉身逃離之機,從乘坐的飛禽
之上留下三根尾羽。」

  「咝~」屠沖瞳孔陡然放大,接過三根羽毛呈在禦案上。

  「是那個畜生麽?」秦皇呼吸粗重,向屠沖尋求證實道。

  「是!錯不了!正是豹羽鵟!」屠沖的頭幾乎埋到了腰上,喉間幹澀,語聲
發顫,不知道此物的出現會引發怎樣的軒然大波,也不知龍顔是陰是晴!

  偌大的禦書房裏靜的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群臣心情惴惴不安,都在等
着天子發話。

  「陛下,車騎大将軍韓克軍求見!」禦書房外的禀報聲響起,算是緩和了下
氣氛,群臣着實松了口氣。

  「宣!」

  韓克軍一身白衣,雙手捧着車騎大将軍虎符與将盔,雙膝跪地叩首道:「臣
韓克軍,死罪!」

  秦皇皺了皺眉,責怪道:「愛卿一向勞苦功高,忠心耿耿,何來死罪之說?
平身,起來說話。」

  「臣萬死不足以贖罪。」韓克軍不起身将虎符與将盔擺在地上,以頭頓地道:
「胡大人與祝家主追查暗香零落賊黨,臣不敢怠慢,昨日夜間臣二子韓鐵甲,韓
鐵衣,小女韓鐵雁探明賊黨巢穴,當即帶兵圍剿!如今已獲全功。賊黨系前朝餘
孽證據确鑿,臣失之不查,特歸還虎符将盔,請陛下治罪!」

  禦書房裏又恢複寂靜,這一回卻多了許多砰砰響的心跳聲。

  「繼續說!」秦皇的目光近年來少有地銳利。

  「臣來時的路上,北城府衙正在緝拿盜匪。北城浣花樓裏擒拿賊黨四人,餘
者尚在審問,胡夫人亦在現場。」證據做得極實,韓克軍此前也沒料想到。原本
的計劃是在浣花樓裏翻出些惡名昭彰的惡戶直接屈打成招,往文毅頭上扣屎盆子,
不想還真拿住了正主兒。這讓祝雅瞳又是一驚,心中長久的疑慮更甚。

  「浣花樓????文毅!」秦皇厲聲一喝,龍目中射出熊熊怒火。

  「陛下!微臣冤枉啊!」文毅骨酥腿麻,撲騰一聲跪倒在地,身子抖如篩糠。

  「陛下,爲今之計當徹查賊黨派兵剿滅,使之不存于世間!老臣身負大過,
不敢再擔車騎大将軍要職。任憑陛下發落。」

  「韓将軍平身,賜座!」秦皇一擺手向屠沖道:「速速去問明北城府衙狀況,
即刻回報!」

  事件幾乎已塵埃落定,胡浩卻嗅出了絲不尋常的味道。到了此時此刻,文毅
必然要先被剝去官服,收押待審!可聖上居然将他擱置不理。

  「壞了!漏算了一件事!」胡浩心中大急,又苦于他無法傳遞消息不敢做色。
望向蒼老的秦皇又敬又畏!情急智生,胡浩靈機一動啓奏道:「陛下,事關重大,
微臣請草拟聖旨,由屠大人奉旨行事!」

     ***    ***    ***    ***

  北城諸事平定暫告一段落,林瑞晨與陸菲嫣在馬車内等候最新的消息。這裏
的事情隻是一個環節,另外兩處卻還沒有消息傳來,二女心中忐忑不安,隻得有
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聊以慰藉。

  「哒哒哒」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吳征的聲音遠遠傳來:「張大人,怎麽樣了?」

  「征兒!」二女對視一眼,忙不叠搶了出去。隻見吳征滿面火灰不及擦洗,
風塵仆仆地趕到。

  「此地順利,你呢?」陸菲嫣搶着問道,見吳征雖狼狽,倒不似有傷在身心
安了不少。

  「無甚大意外,哎,一言難盡容後再說!」吳征搖搖頭也顧不得禮節道:
「上車!」

  馬車内陸菲嫣将北城的情況簡述一遍,吳征懸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裏,又問
道:「朝中可有消息前來?」

  「祝家主被宣入宮中已有大半個時辰,尚未有最新消息,我們也等得心焦!」

  吳征眉頭一皺暗自思量:祝家主該當禀明了一切,這事如此重大,聖上怎麽
可能猶豫不決?究竟是有什麽變故?是不是漏了什麽?

  「壞了!漏算了一件事!」沉默中的吳征忽然一驚,苦等了許久的消息居然
音信全無,秦皇的反應十分怪異,這裏頭的玄機現下才想得明白。

  追查暗香零落以做倒文毅騰出京都守備的位子,韓克軍再辭去車騎大将軍一
職釋了兵權,韓家三兄妹立了大功的前提下再無任何人與任何理由可以阻撓升遷,
車騎大将軍麾下原本的兵馬分出一大塊給三人作爲獎賞,也保有韓家的榮耀,這
原本都是計劃中的事情。可皇城裏似乎陷入了死寂,事情進行的順利,想要的結
果一個都沒來,連文毅都尚未被拿下,事情不同尋常。

  「什麽?漏算了什麽?」陸菲嫣心思不甯,聞言大急。

  「漏了我!」吳征急得抓耳撓腮:「韓家三兄妹的前程解決了,韓老将軍雖
吃了虧,但韓家整體絲毫無損。這是份不虧小賺的買賣,聖上必然會順水推舟。
可我呢?我這一份功勞可不小,足以讓北城府衙裝不下!如此一來昆侖青城兩系
的勢力平衡又将打破,聖上必然不預見到!此事怕要有變故!」

  陸菲嫣聽得目瞪口呆,一邊佩服吳征思路敏捷,一邊又是心焦。

  「怎麽辦?怎麽辦?」吳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夫人,有消息來了。」

  林瑞晨也顧不得禮節喚了胡府管家上車,管家連奏報也無全憑口述,可見時
間之緊迫:「胡大人拟了份旨意,正由屠大人帶着出宮來北城。宮中的人看見了!」

  「什麽?還有多久能到?」吳征大喜過望,紛亂的思緒中出現一絲光明:
「胡大人當真了不起,這樣都能把消息傳出來。」

  「冷靜!冷靜!」吳征不住地搓手讓自己鎮定下來。他來了一個半時辰,下
朝的時刻也過了一個時辰,他在京城公開露面的消息該當也傳出去了。之所以沒
人來找麻煩,怕是忌憚林瑞晨手中的黃金驚堂木。

  「兩位師姑在此等候,我去北城府衙!」吳征忽然跳起,喜形于色道完忽然
又怔怔愣住。

  「你去北城府衙幹什麽?那裏現下可是是非之地。」吏部盯着這位疏于政務
的家夥許久了,去了北城府衙可沒有好事,至少暫時沒有。

  「宮中的消息傳不出來,俞化傑這個蠢貨必然不明情況。今日咱們攪了文毅
一通,他必然不能等待要來找麻煩。先把我拿住了,此案自然要暫停,他們好有
回旋的餘地。」吳征快速理了一遍無奈搖頭道:「沒辦法,我得先去吃個怠慢政
務的罪名,再挨頓打,好讓聖上有路好走。」

  旋即他又唉聲歎氣道:「怕是不夠!哎,隻好去打人了!媽的,這頓打好貴!
豁出去了,反正升官發财全部完蛋,那就照死裏打!」

  等待的心焦最是難熬,待得吳征發現了漏洞已是刻不容緩。他照空氣猛揮了
兩拳奮力平靜下思緒道:「師姑,讓張大人去截住屠大人,喊冤也好,說事态緊
急也好,盡可能拉他來這裏。」

  林瑞晨搖頭道:「不夠,我一起去。」

  「甚好!拖得越久越好!」吳征大吐了口氣下定了決心道:「拙性大師呢?」

  「他一直在附近,會暗中跟着你。」陸菲嫣抿了抿嘴唇,擔憂中暗自安慰有
拙性大師在,出不了事情。

  「弟子先行一步。」吳征解了衣甲矮身出了馬車,大喇喇地飛身上馬,吆喝
着返回北城府衙。

  衙門裏空空落落,留着看門的衙役見了吳征吓了一跳,險些認不出來。一則
多日未見來得突兀,二則吳征這一身裝扮也太過古怪,未着官服便算了,一身衣
物火灰處處,血迹般般,連鞋子褲管都是泥土。

  「來人!來人!娘的,人都死哪兒去了?」吳征大呼小叫着連連跳腳,将驚
堂木拍得震天響。

  「吳大人!衙門裏大多數人都随張大人與瞿捕頭外出辦案去了,就留了咱們
幾個。」衙役一見主官脾氣大燥,吓得戰戰兢兢。

  「混賬!」吳征還待發作,衙門口喧鬧聲大嘩,朱植領着百姓又來到公堂上。
百姓們早間随張六橋一路去到福源樓,因林瑞晨與金吾衛出現的關系俱被隔離在
外。如朱植等老者年事已高體力不濟,便留了人等消息各自回到北城。吳征看朱
植氣喘籲籲,心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可也别無他法,這等人最好利用,效果也
最佳。

  「吳大人!」雖說北城府衙今日該拿人拿人足夠秉公辦案,朱植仍是對這位
耽誤政事的北城令諸多不滿,強抑着怒氣道:「您可回來了?」

  「朱老丈,此話怎講?」吳征高坐公堂之上冷冷道:「老丈是在質疑本官?」

  朱植愕然,他沒想到第一回見面時彬彬有禮,謙恭和善的青年官員忽然變成
這股一身官氣,難以接近,一肚子苦口婆心的勸告說不出來,變作怒氣沖沖的質
問:「吳大人上任至今,就來了兩日官衙。如此怠慢政務,毫不體恤民情,視北
城百姓如無物!老朽雖是一介草民,也鬥膽問吳大人一句,是否北城百姓的安危
不在吳大人心上?」

  「哼!」吳征冷笑一聲起身道:「本官既任北城令,何時敢将聖上的囑托置
于腦後?你不過虛長幾歲,居然敢咆哮公堂,本官若不是憐你老邁,定将你拿下
問罪!」

  朱植氣得不輕,顫巍巍地起身直指吳征道:「老朽又何罪之有?若是吳大人
沒有個合理的交代,草民定去吏部擊鼓,告吳大人一狀!」

  「說得好!」公堂外傳來一聲斷喝,十二人魚貫而入,一人領頭,餘者陣列,
倒像飛翔的雁群。

  吳征掃了眼一衆來人,起身冷冷道:「本官有要事在身,爾等在公堂上喧嘩
又誤了本官的行程,這份罪回頭再治。」他狠狠地拂袖,可怎麽看都有些慌張地
急于離去的意思。

  「吳大人要往哪裏去?」來人中一名頭戴襆頭帽,身着交領襕衫的書生道:
「方才還聽吳大人公堂論案,要定人罪名,這會兒就要走了?」

  「嘿嘿,張公子啊?」吳征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突然道:「關你屁事!」

  書生自然是即将出仕的白雲書院首徒張彩謹,斯文慣了的書生聽人口出粗言
總是會甚鄙視之的,但對他噴出來的便難免露出惱怒之情:「你說什麽?」

  「本官說關你屁事,關你屁事,關你屁事!聽清楚了沒?」吳征哂笑道:
「這人耳朵有毛病!」

  「你……你……」張彩謹被當衆羞辱怒發沖冠。斯文人碰見粗魯的也無可奈
何,對噴是萬萬做不得的,一口氣堵在胸口發作不出來,憋得滿面通紅。

  「北城令吳征當衆口出污言,有損國體官風,有辱斯文!張公子,替本官記
下來!」來人中一名頭戴六品官帽,雙手背在腰後,儒雅與威儀兼具的年輕官員
道。

  「俞大人,是否吏部太過清閑,讓大人有暇來此找茬?還是要找本官讨一杯
茶喝?」吳征面色一凝揮了揮手道:「來人,請俞大人後堂奉茶,待本官回來後
再行作陪。」

  衙役們面面相觑,吏部官員們明顯來者不善,聯想到吳征此前荒廢公務已久,
其目的昭然若揭。這時候上去豈不是找抽來着?但吳征還是北城令,他的話又不
能不聽。

  一名衙役硬着頭皮上前拱手道:「俞大人請随小人來。」勇氣可嘉,隻是抱
拳時幾乎将整張臉都埋入臂環之内,就怕被人認住。

  俞化傑壓根不理,上前兩步向朱植臉露微笑點了點頭,又向吳征道:「不必
了吳大人。方才幾位百姓之惑亦是本官之惑,吳大人若不能說清楚,本官既擔吏
部員外郎之職,不敢如吳大人一般荒廢政務,如今人證俱在,本官當場開堂審理,
亦合我大秦律法。」

  「你也不配知道!」吳征面色變冷,警惕地盯着俞化傑道:「本官自有要事
在身,先行一步!」

  俞化傑袖手旁觀也不攔阻,隻不屑笑着。眼見吳征即将走出府衙,三人忽然
轉出門角将去路擋住,一同伸手攔阻道:「吳大人還不能走。」

  吳征見三人步伐沉穩氣勢不凡,倒退兩步回身道:「俞大人,這是何意?」

  俞化傑微微一笑,頭也不回走向朱植溫言道:「本官身居督查檢舉官吏之職,
今日巡視北城,煩請老丈将北城令疏于政務一事細細道來。本官定報與苗郎中大
人,以律例查辦!若是罪大惡極,本官這就将他拿下以正國威!」

  「不必了!」吳征快步行至俞化傑身邊道:「本官久不曾來府衙,并非怠慢
政務,實因有要事在身,天子腳下國法當頭,本官豈敢胡作非爲?俞大人若是不
信,不妨問問韓将軍去。」

  「正是天子腳下,本官才要查個清楚明白。吳大人無故缺勤多日,依律當脊
杖十八,既說不出去往由來,本官現下便依律責罰。」俞化傑靠近吳征壓低聲音
道:「不過若是韓将軍爲吳大人來求本官的話,本官倒是可以給你個機會。否則
……這事本官也難辦啊。」

  大庭廣衆,他雖壓低了聲音仍瞞不過旁人的耳朵。在他人聽來,這句話像是
給吳征留了些顔面。可在吳征,張彩謹這等知道俞化傑不軌之心的人來說,意味
大大不同,韓歸雁去求他,怎麽求?其羞辱之意無更甚者。

  「是難辦!」吳征忽然露出個猙獰兇險的笑容道:「那就不必辦啦!」

  「什麽?」沒頭沒腦的話讓俞化傑一愣,可來不及再細想,吳征的拳頭已帶
着風聲呼嘯而至。

  俞化傑文武雙全,以這兩點而論大秦同齡人裏無出其右者,堪稱第一俊彥。
當然這一切顯耀随着吳征入京戛然而止,當年在醉仙樓上的文武會友,俞化傑的
武學修爲便與吳征差不多,正因沒有把握拿下吳征怕引來非議污了名聲,才不敢
當場挑戰。如今兩年過去,俞化傑自律甚嚴,練武更是一日不曾停止,可怎及得
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吳征?

  拳掌相交,俞化傑便覺一股沛莫可禦的大力傳來,震得掌心裏骨骼欲裂般劇
痛。

  吳征出手突然,距離又近。俞化傑猝不及防間隻擋下一拳便被一腳掃在膝彎,
痛徹心扉中再站不住身形單膝跪地。——他萬萬想不到吳征竟敢當衆動手,又驚
又恐下失聲驚呼:「你敢……」

  吳征忽然上身後倒,恰巧避開背後攻來的一掌,順勢一腳直踢俞化傑。

  俞化傑喊了一半的話被梗在喉嚨,但來了幫手不由精神一振!奮力擡掌徑拿
吳征腳踝。

  吳征肩膀發力震開身後一人,腿彎一鈎避過俞化傑推來的一掌。他姿勢别扭
又分心二用,腿腳發力不足,隻得取之巧勁。

  俞化傑得此一緩慌忙着地一滾,眼角餘光見下屬已一掌結結實實擊在吳征後
心,心下大喜正欲喝令将吳征拿下,親自脊杖。不想吳征生受一掌,反倒借力飛
撲,掌帶風聲抽來一記耳光。

  「再敢纏着雁兒,老子閹了你!」俞化傑一句話被堵在嘴裏,吳征已氣勢洶
洶地大喝出口。幸而他受到重擊,雖借力卸力,俞化傑帶來的随從武功也強,力
道準頭終究出了些偏差。這一記耳光被俞化傑險險避過,掌風刮得他耳邊生疼。

  吳征修習了觀風聽雨,以一敵多的本事大漲。否則以俞化傑等四人的武功,
硬碰硬非得吃大虧不可。現下在他耳中,敵人出招的風聲先後,力大力小了然于
胸。吳征雖被四面圍困仍不慌不忙,仗着出衆的輕身功夫閃轉騰挪,偶爾吃下幾
記能卸去力道的攻擊,對俞化傑步步緊逼片刻不曾放松。

  不過盞茶時分,四人的武功高低吳征已了然于胸,他龇着牙對俞化傑露出個
獰笑,攻勢陡然提速!

  足下輕輕一點青煙般躍起避過左右襲來的兩腿,吳征使開【天雷九段】,雙
掌分襲俞化傑,正是一招【如雷貫耳】。吳征功力已高出他太多,俞化傑不敢硬
接向後一蹿,他與三名随從也形成了默契,由俞化傑牽制,三名随從主攻。俞化
傑隻需守住不失即可,不需貪功冒進。

  看看難以打中,背後三人又待攻到,吳征身形忽然急墜單手撐地。一輪攻勢
已然衰竭,且空門大開,俞化傑大喜,見三名随從已三面攻到,忙踏上一步封鎖
吳征退路。

  吳征一身功力已提到極緻,他忽然從地上彈起,像隻蝦米般弓身避開踏地的
兩腳。可俞化傑雙掌舞得滴水不漏,前去無路,背後三掌又到!

  吳征雙目圓睜,身軀急扭閃過兩拳,運勁于肩側硬擋了一掌。這一掌威勢雄
渾,打在結實堅硬的肩膀卻虛如無物,仿佛拍在一大團棉花裏。吳征再次借勢急
飛撞向俞化傑。

  吳征來得疾勁,俞化傑不及閃躲,隻得雙掌護胸,隻需接住此招自然轉危爲
安。吳征橫飛中身形陡然一沉,三掌連環拍他小腹。他在空中無所憑依仍能變換
身形,屢屢讓俞化傑手忙腳亂。這一下見狀慌忙沉身擋架,步伐微亂,吳征掌影
陡然消失無蹤右腳橫掃踢倒俞化傑,順勢拿住他脖頸,一記耳光狠狠抽在他臉頰,
半邊面龐登時豬頭般腫了起來。

  「住手!」三名随從見主人失了手大驚失色,大聲呼喝欲救。

  吳征回頭冷電般的目光一掃,手上加力,俞化傑眼珠暴突,喉結被捏的咯咯
直響。三名随從投鼠忌器,吓得不敢再動。吳征盯着三人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又
是一記肘錘打在俞化傑面門,直打得鼻血長流。

  「我家俞大人是朝廷命官,被你當衆無故毆打,可知已犯了大罪?」動手解
救是沒那本事,隻得吓唬喝阻了。

  「砰!」吳征一拳打在俞化傑左眼眶上,瞬轉青黑的眼角立刻變成了隻剛出
鍋的饅頭:「你們再讓我聽見一口喘氣聲,老子就打爆他眼珠子!」

  話音剛落,「砰」地一聲,吳征又是一拳落在俞化傑右眼眶上:「老子準許
你喘氣了嗎?」

  俞化傑自知容貌已毀,那些青一塊紫一塊的疤痕短時間内難以愈合,又受制
于人,撕裂的劇痛也隻得生生憋在喉嚨裏,哽得「喝喝」連聲。

  吳征照着俞化傑腹部又是一拳,他下手又陰又狠,專找痛感十足又傷不了筋
骨的所在下手,至于放話不準吭聲否則打爆眼珠子……這不沒說你不吭聲我就不
打你了嘛……

  俞化傑生生吃了幾下重拳,喉間強壓的呼痛聲可見苦楚極大。他倒也硬氣,
死死憋着不求饒也不呼痛,可吳征下手絕不容情,拳拳到肉,熬得甚是艱難。吳
征也不說話,兩邊就這麽沉默着一個暴打,一個苦挨,隻剩下一記記的重拳聲。

  「住手!」

  「他娘的誰還敢歪嘴!」吳征打得正開心興緻陡然被打斷,惡從膽邊生,朝
着俞化傑臉頰就是一拳,直接将嘴角打裂,至于那喝止聲尖尖細細,如公鴨嗓子
般難聽也顧不得了。

  待得一拳下去打出了胸中怨氣,吳征才回頭輕蔑一看,吓得打了個激靈支支
吾吾道:「屠……屠大人!」

  中常侍屠沖手持聖旨剛趕到北城府衙,見吳征正在行兇。他武功精湛眼神犀
利,自然認得出俞化傑。可以他的身份要上前動手拆解頗爲掉價,自然是出聲喝
止。不想還換來吳征一句粗口,登時臉頰邊上薄皮都抽了起來。

  吳征一看惹了禍,情急之中一躍來到屠沖身邊哭喪着臉道:「屠大人,他們
四個打我一個!可把下官打的慘!」

  見吳征迅捷無倫地扯開官袍,露出身上不定睛凝神根本看不出來的些許微青。
屠沖眼角跳着扯了扯嘴低聲道:「胡鬧!」

  看了眼正被随從扶起,滿面青腫認不出原型的俞化傑,屠沖舉起聖旨道:
「本官奉聖上旨意查問要事,吳大人,這就借用你的公堂!餘人速速退下,非得
傳召不得進入北城府衙!」

  吳征昂首挺胸,先向錯愕的朱植等百姓點了點頭示意無妨,又冷笑着看着俞
化傑一行無可奈何地灰溜溜離去,心中暗道:好險!信息不對等決定一切!若是
這個世界也有手機,今日的事情可就辦不成了!

  「你呀!」屠沖面色古怪地伸指點了點吳征,也不知是怪罪他膽大包天肆意
妄爲,還是替秦皇松了口氣,道:「罷了罷了,閑事休提,你随本官來!」

     ***    ***    ***    ***

  吳征向屠沖交代了前前後後,張六橋,瞿羽湘,甚至戴志傑,楊宜知等人都
被一一喚入後堂詢問了個明明白白,一行人又随着屠沖回到皇宮,被安置在偏殿
等候。

  這一等便是月上中天,才見屠沖返回。以他精深的武功,渾濁的眼珠也布滿
了血絲,想來也把秦皇給累了個夠嗆!

  「你們先回罷!明日午時來皇城外聽旨。」

  簡單的一句話打發吳征等走人,可人人皆知好事臨頭。明日宣旨,聖上心裏
定是已有了大體的決斷,隻待完善細節而已。

  皇城外早有祝雅瞳的馬車在等候,吳征一屁股坐上舒适柔軟的墊子大大伸了
個懶腰:「累死了累死了!」

  「咦?這就累了?不忙,還有件事情要處理呢!」祝雅瞳憋着笑,玩味的目
光不住在吳征與陸菲嫣臉上打量。

  「還有?」吳征早間随破虜軍征剿賊黨,又忙碌了好半天,實在提不起精神
來。聞言雖覺差異仍是懶懶散散,一副明日再說的樣子。

  「恩!事情還不小,回了府自然知道。」

  待得回了吳府被祝雅瞳領進一處空着的小院,吳征腦門裏轟地一聲大響,睡
意全無,露出個難看的意外笑臉道:「盼兒?你怎麽來了?」他不敢回頭去看陸
菲嫣,想來也知她現下怕是尴尬得隻想望風而逃。

  「大師兄!」顧盼又驚又喜地發足奔來,隻是礙于娘親與外人在場不好太過
親昵。念及今日的驚險與所受的委屈,又見吳征滿面疲憊,一身火灰,眼圈兒都
紅了:「我想娘親和你,就來找你!咦,大師兄不知道我來了?」

  「不知道啊!」吳征哭喪着臉暗道完蛋,事情鬧大發了:「怎地門派裏也沒
人知會一聲?不對,盼兒,你……你莫不是偷偷跑下山來的?」

  「額……」顧盼一時語塞,可再見青梅竹馬大師兄的喜悅之情早蓋過了一切,
抿着一對豐軟香唇,烏溜溜的大眼睛左顧右盼,賊兮兮地,不知是暗自得意還是
正在乞憐。

  祝雅瞳忍俊不禁拉着陸菲嫣的手道:「若不是恰巧被我撞上了,隻怕要被賊
黨拿去身陷囹圄了!妹妹的女兒膽子好生不小,嘻嘻,你們昆侖的弟子都是這麽
一副包天的膽量麽?」

  「什麽?」不單是吳征與陸菲嫣,顧盼也此刻才得知實情,個個又驚又吓!

  「盼兒過來!」陸菲嫣盡可能沉下臉。她着實被顧盼的膽大妄爲吓得壞了,
可女兒因何下山心知肚明,更眼見她望向吳征的驚喜與歡樂,一時百味雜陳,不
知要說什麽才好!

  「娘……」顧盼縮着肩膀連連晃動。幼時每每犯了錯誤便是這般撒嬌,娘親
自然會心軟不少,往往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被關在院子裏一日,又聽祝雅
瞳所言的嚴重後果,她也知這一回怕是不好收場。可既然來了吳府,說什麽也是
不肯再回昆侖山的。

  「你……」陸菲嫣喉頭發幹,竟哽咽着說不出話。

  局面太過尴尬,祝雅瞳袖手旁觀自然覺得有趣,可也深知三人之間複雜的隐
秘,笑着打圓場道:「好啦!人都來了,難得母女倆歡聚,好好回去睡一覺,有
什麽事情明天再說!」複又指着吳征道:「休息夠了好好想點好主意,莫要昆侖
山上來把人給要了回去。嘻嘻,小丫頭我也挺喜歡的!」

     ***    ***    ***    ***

  「夫君,今日之事可算是順利過了?」夜色已深,林瑞晨卻無睡意,直等到
胡浩回府時見他滿面春風才松了口氣,連心情也一道舒緩歡快起來。

  接過愛妻遞上噴香溫熱的面巾抹了把臉,酸疼的肩膀被不輕不重地按揉,胡
浩惬意道:「很好!算得上圓滿!」

  「征兒這一次不會有什麽大過罷?」自家人心疼自家人,林瑞晨知曉一切俱
在胡浩的掌控之中,結局與此前的一切計劃偏差大不到哪兒去。唯一的變數便是
此前漏算的吳征了。

  「功勞大,過也不小,原本不好說。不過這一回幫聖上徹底解決了個大難題,
出不了大事。」胡浩笑吟吟道,這一次的漏算讓所有人都忽略了,即使胡浩,祝
雅瞳也沒能事先安排。胡浩臨場應變與吳征的機智倒有天衣無縫之感,也讓侍中
大人十分得意。

  「又簡在帝心了?」得到肯定的答複,林瑞晨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臉上露
出極具風韻的微笑。

  「是啊!爲夫當時可是忐忑不安,怕他看不懂傳出信息的深意,更怕他年輕
氣盛吃不得虧。現在看來,你們昆侖當真培養出一個好弟子!」胡浩連連點頭豎
了個大拇指,還是第一回毫不掩飾地盛贊吳征。

  「他一貫都很不錯。今日在馬車裏堪稱當機立斷,想好了對策片刻猶豫都無,
我都不得不有些佩服了。」林瑞晨亦是大贊,話鋒一轉又道:「隻是這一回誰都
得了好處,隻苦了他一人,倒是有些不公平。」

  「呵呵!你呀,咱們都老夫老妻了還繞着彎兒?不必擔心他,這孩子的成就
不可限量!」胡浩起身拉着愛妻的手來到院井,望着繁星點點的天空道:「着眼
全局,将自身利益置于其後,世間能人不少久了都能轉過彎來,也能明白他一片
苦心。需知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利益二字放到誰頭上都是極
難過去的一關。升官發财近在眼前,能随手抛棄者少之又少,何況一個初出茅廬
的少年郎?」

  胡浩頓了一頓,指着院中的梧桐樹道:「這顆梧桐樹是爲夫親手栽下的,寓
意鳳栖梧桐,盼能養大了引來金鳳凰!爲夫多年來的心願至今也算小有成就,不
少文人雅士,精幹能人都投靠了府裏。可若是爲夫二十歲時怕是難如征兒一般當
機立斷。他府裏沒有栽梧桐,可這顆梧桐樹已立在人心裏,今後有的是鳳凰飛來,
怕是停滿了都不奇怪。征兒這筆生意做得一點也不虧!」

  「夫君把他捧上了天去,可莫要捧殺了他。」兩邊都是最親近之人,林瑞晨
自也心花怒放。

  「我不會看錯人,那小子鬼精鬼靈的,想捧殺他?這種人怕是還在娘胎裏沒
生出來!」胡浩哈哈大笑道:「對了,你那三師妹在他府裏可還安好?聽說傷勢
盡去武功大進了!」

  「我也不清楚,看來是不錯。比之在昆侖山上愁眉不展像是換了個人兒一樣,
隻是,有些奇怪……」林瑞晨沉吟道:「算了算了往後再說,夫君累了,還是早
些歇下吧。」

  「不睡!」胡浩拉住愛妻,目中閃着暧昧的光芒道:「老夫少妻,這些年卻
是苦了你。今日心情大佳,我也當盡一盡爲夫之責。」

  林瑞晨心中一蕩,羞紅滿面。她并非不喜夫妻歡好,隻是胡浩年事已高又是
一介文人,向來房事稀少。兩人恩愛甚笃雖有遺憾倒也不影響夫妻之情。隻是胡
浩今日主動提起,倒是意外之喜:「夫君既有興緻,妾身自當全力服侍!」

  「甚好!」胡浩哈哈大笑,一把摟住愛妻豐滿有緻的身軀向卧房行去……

     ***    ***    ***    ***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暗香零落賊黨殆害世間,爲害百姓,大秦國治下不
可容!今朕得衆卿奮力剿滅賊黨,心甚慰!特加封韓鐵甲爲鎮北将軍,刻日引軍
五萬兵發涼州駐紮!加封韓鐵衣爲征東将軍,刻日引軍四萬兵發江州駐紮!加封
韓鐵雁爲京都守備,刻日上任,欽此!」

  原車騎大将軍韓克軍雖已告老還鄉,軍權卻被均分給兩個兒子,背負污名的
女兒韓鐵雁也終于累功晉升,接替文毅坐上了京都守備的重權之位。一切幾乎如
胡浩籌備時所料!

  吳征正心下犯着嘀咕,不可能我連提都不提,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吧?念頭
剛起,屠沖又展開第二卷聖旨,尖細的聲音念道:「吳征接旨!卿吳征讨賊任勞
任怨,身先士卒,有大功!然年少輕狂,當衆毆打朝廷命官,且缺勤公務多日,
有違大秦吏部律令!朕法外開恩,功勞不舉,過則輕究,吳征仍爲北城令一職,
罰俸一年以償吏部員外郎俞化傑,欽此!」

  我……次奧啊!吳征苦着臉接過聖旨,腹诽連天:「哪怕降我一兩級也成啊,
罰什麽俸祿,我特麽都快窮死了……」送走了屠沖,吳征回頭望向楊宜知的眼神
大爲不善,就差提刀上去抵住大漢咽喉喊道:「搶劫!把錢交出來!」
作者: jon1028    時間: 2018-4-29 20:52

真是巨作,至今已約56萬字。  兩週前偶而看了一下, 竟無法放下,用休閒時間花了兩週一口氣讀完。

劇情精彩, 處處伏筆, 描寫又極生動。看到韓鐵雁點兵, 點到吳征, 吳征對她做舔嘴唇的小動作, 實在逗趣。

如此例子不勝枚舉。期待更新。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8-5-5 04:33

江山雲羅第五集 有鳳來儀 第二章 鏡花易碎 探爪三龍
                                                               

  京都守備文毅背了大案,在朝堂裏被直接扣押下了天監死牢,與文毅相關的
府邸,産業盡數查封。羽林軍從宮中被劃出一半人,與刑部一同徹查曾在這些鋪
子裏出入過的,登記在冊的一切有關人等!而京都守備府也不例外,次日公務時
間一到,從上至下所有官吏盡數被禁足在府中待查,一視同仁!

  若說二府聯辦還不夠鄭重其事的話,那麽羽林軍由屠沖親自挂帥,連羽林中
郎将鄒鴻允都隻能做副手,足見文毅所犯的案件之大。中常侍屠沖自秦皇登基以
來便貼身服侍至今,可謂聖上最爲信任的人,甚至沒有之一,他來了,和聖上親
臨查辦也沒什麽太大區别。

  成都城的劇變在一日之内塵埃落定,世人或會感歎變化之快。但熟知内情的
均知事态之嚴重,至于京都守備府裏的大小官吏接到了韓鐵雁替任文毅的聖旨,
他們本就因禁足待查而惴惴不安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文毅經營多年,府中上下早已是鐵闆一塊,要職上全是他的心腹。聖上親自
插手至此,新任的韓守備又尚未到來,自是要大清洗一撥,率先安插心腹了。這
比敵對勢力的韓鐵雁整肅還要嚴重,聖上金口玉言,要辦誰都是毫無回旋餘地,
言出法随。他們也隻能暗暗祈禱莫要走了天大的黴運,被聖上親手摘下官帽或是
貶到哪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這一生也就徹底到頭了。

  韓府裏歡天喜地,大老爺告老還鄉榮歸故裏,聖上的賞賜自不會吝啬。兩位
少爺與小姐的功績終于塵埃落定,四鎮四征各有其一,連小姐不日也将在京都守
備府裏登堂高坐。韓家近十餘年來頗受打壓,終于等到揚眉吐氣的一刻。

  不過韓家上下并沒有時間多做慶賀,聖上旨意已下,刻日到任的時間緊迫。
韓鐵甲與韓鐵衣整編軍伍,任命從将的工作刻不容緩,待整備完畢時慶賀與送行
合二爲一,不過是個儀式。韓歸雁的京都守備府暫時被屠沖接管一時插不上手,
但整軍亦是她所長,協助兩位哥哥的軍務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北城府衙作爲這一回揭發文毅與暗香零落的發起者與執行者,本該與韓府不
相上下地尊榮顯耀。可惜北城令大人發了失心瘋一般毆打俞化傑,生生将一份大
功勞給打沒了,自己還被罰俸一年,連帶着北城府衙裏的官吏們也給撇在了一邊。
說好聽了叫功過相抵,說不好聽了與被人遺忘也差不了太多。

  接了聖旨的吳征又貓回了家裏,這次倒不是膽子比天還大,聖上剛責備完還
敢無故缺勤。而是罰歸罰,吳征畢竟爲此案付出許多,聖上也準了五日假期好生
調養。

  吳征自己也沒心思去府衙,他正在書房裏愣愣出神。需要考量的事情還有太
多,眼下最急的卻不是什麽暗香零落,也不是正緊鑼密鼓籌備着的辣椒生意,更
不是自己的未來。而是那個人見人愛,卻又天真過頭的小姑娘該怎麽辦!

  事分兩面!顧盼偷偷下山固然因在昆侖山上孤苦伶仃确實值得可憐同情,吳
征當然也希望她早些來吳府團聚,對小姑娘而言無論是身心健康還是塵世曆練都
大有裨益。可違反門規之事太大了,大到誰都不能幫腔說話。昆侖這樣的大門派
要維持着不出亂子,規矩最爲重要。當年吳征強行選了《道理訣》,即使貴爲掌
門的弟子也一樣沒能網開一面,該貶爲外門弟子,被罰去青雲崖旁的小屋等等一
樣沒得落下。

  顧盼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發起小脾氣來不管不顧,至于那句「大師
兄,人家不想回昆侖山就想呆在你這裏,你幫人家想想辦法嘛……」也不知是過
于天真還是對吳征盲目的信任,總之吳征是拒絕不了,不忍也不肯。要把她留在
吳府是個巨大的難題,門規面前沒有破例,可要讓她住在吳府……這可是完全不
在計劃中的事情,至少絕不是現在!

  陸菲嫣自顧盼來府後便一眼都沒瞧過吳征,更是呆在小院裏不再現身,刻意
躲避意味甚濃。兩人之間的感情好不容易邁出重要而堅實的一步,可顧盼終究是
一座橫亘的天塹,想要躍過去并不容易,何況時間甚至沒給吳征一點處理的機會。

  送回去?不送回去?吳征揉了揉因兩難而發疼的額角,全無頭緒。

  陸菲嫣枯坐在房,這樣的光景從前常有,她也早已習慣不再作旁的念想。可
這樣光景近來卻不常有,除了吳征喬裝出行探查暗香零落的三日,她總有個可心
的人兒陪伴,絕不會感到孤單。美婦的腦海中一團亂麻,女兒純真而開懷的笑臉
如在眼前,那是再見吳征之後發自内心的快樂,甜得令人心碎,又讓她酸楚,左
右兩難得想逃。吳征的音容笑貌一樣在她眼前,那警告意味甚濃的一句:「乖乖
在家等本官回來。咳咳咳,你現下是本官的人了,未得本官允許不準離開後院。
要是敢偷跑,嘿嘿,我就辭了官去找你!無論是天涯海角,還是陰曹地府!可聽
清了?」總讓她心中甜甜的,可現在又要她如何自處?

  比起此前數年的渾渾噩噩,陸菲嫣近日來早已像換了個人。她常扪心自問:
吳征已做得太多,而她自己又能做什麽?是否還像個弱女子一般總是躲在吳征的
背後,勞他遮風擋雨。自從吳征入主北城府衙,順手将吳府的實際管轄權都交到
她手上,以及着手對付暗香零落以來,陸菲嫣竭盡所能。她不僅将府中事務打理
得井井有條,将祝雅瞳搜集的信息梳理清晰,能處置的第一時間處置,陸氏豪族
的大家閨秀終于展現出應有的能力。

  而對吳征,陸菲嫣也早已下了決定一心待他。她也曾想起若是顧盼來了成都
該怎麽辦,一切沒有答案。此前的經曆讓陸菲嫣總是會将問題擱置一旁,既無答
案,那暫時不再去想。這确是一種逃避和對現實的無可奈何,但陸菲嫣也沒有别
的辦法。隻因在吳府的日子太過甜蜜,沉浸于其中難免過得一天是一天,也是人
之常情。

  可甜美的過往終如鏡中之花,顧盼的出現讓幻象般的一切轟然碎裂。措手不
及的狀況讓吳征都有些進退失據,遑論更加難做的陸菲嫣。她不想離開吳府更不
想離開吳征,可目前看來,這已是唯一的選擇。

  若說從前的逃避是無可奈何,當事到臨頭,陸菲嫣也不是猶豫不決的性子。
她猜得到昆侖派不久便将來人,觸犯了門規不可能三言兩語便當做沒事。顧盼打
小也甚少得到家庭的溫暖,現下再讓她回山對一名正處青春叛逆期的少女不是好
事,指不定便要自暴自棄,那麽由母親回山代爲受過,以管教不嚴的名義似乎是
個一舉多得的好選擇。

  剛下定了決心,門外便響起女兒的腳步聲。

  初來成都城的少女對一切都感到無比的新鮮,仿佛連空氣都比山上的更甜更
美好。終究還是大家都寵愛的昆侖小公主,心中再多不滿的話一個人都沒說,顧
盼甚至未意識到自己闖下了禍端。

  「娘!」少女蹦蹦跳跳興高采烈,吳征早間接了聖旨陪她好好逛了逛吳府,
前散騎常侍的宅子占地着實不小,花園等遊玩之所自不必說,前院裏正在興建的
樓堂館所更是引起了顧盼的興趣。吳征的奇思妙想聞所未聞,讓她不住憧憬:
「這裏太好玩了,人家都後悔沒早些跑下山來。」

  既已打定了主意,陸菲嫣實是不忍苛責虧欠甚多的女兒。反正将顧盼交給吳
征,以他一貫以來的自律必然會對顧盼嚴加要求,修行也落不下來。至于吳征的
體貼她親身感受,更是放心。

  「你呀!莫要一直隻顧着玩耍,今天的功課做了麽?」陸菲嫣想要闆起臉,
話到嘴邊又成了關懷與提醒。想來這十餘年來全虧了有顧盼作陪,心靈才稍有慰
籍。一貫以來的溺愛怕是沒辦法改變,交給更加公私分明的吳征去管也是件好事。

  「還沒呢!今天不做功課。」顧盼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雙目笑得像兩瓣
月牙神神秘秘道:「祝家主說明日起要教我武功,大師兄也同意了的!」

  「嗯?祝家主教你武功?」陸菲嫣對祝雅瞳的偏見與提防漸消,有時甚至覺
得這位美婦的行事每每與吳征一樣出人意表。但要傳授女兒功夫這個說法也太過
匪夷所思,天陰門與昆侖派有别,吳征居然也會沒頭沒腦地答應又是什麽道理?

  「人家知道娘要說什麽,不是學天陰門的功夫,祝家主要教的是經驗和技巧。
大師兄此前也學了些,聽說可有用了。」顧盼美滋滋地晃了晃小拳頭,此前在荒
林裏便學到了許多,對明日祝雅瞳的教導更爲憧憬。

  「祝家主肯教,你要好好學。她與我們雖是門派有别你不能拜師,可也一樣
要以師禮事之,萬萬不可怠慢。」陸菲嫣看顧盼興高采烈的模樣,忽然發現一路
當做心頭肉的女兒也長大了。既已成長,有了自己的想法與判斷,有些事情便無
需過多幹涉。

  「太好了!娘也同意了!大師兄說的果然沒錯,娘一定會答應。」顧盼一蹦
老高雀躍道:「大師兄該忙完啦,人家去找大師兄玩,晚上再來陪娘。」

  晚上……近來都是他來陪我的。陸菲嫣看着女兒小鹿般蹦跳離去的身影,心
中怅然若失。

  「家主,屬下經手的一切事情均已整理歸集,您看若無缺漏,屬下這便辭行。」
拙性彎着腰遞上一本簿冊,内裏正是他近來調查暗香零落的一切所得之列目。自
入成都城之後,昔年的有道高僧也不再剃發,如今頭臉上已長出了發樁短須,倒
像個粗豪的江湖客。

  「有勞你了。這一回事關重大,不是你去我不放心。」祝雅瞳通覽書冊細細
核對。拙性在涼州深耕多年,一路至今幾件事情辦得讓祝雅瞳甚爲滿意。

  大秦國裏昆侖一系的反擊雖告一段落,但對付暗香零落則隻是個開始。神秘
的憂無患,驚人的豹羽鵟,還有幾乎被送在砧闆上遭屠宰的賊黨,以及還活在世
上的孟永淑。謎團一個接着一個,祝雅瞳越想越是心驚。舉頭有三國皇權之天羅,
若是地底深處還有暗香零落之地網,已成賊黨死敵的祝家與吳征總在明面上可就
太危險了。

  祝雅瞳捋過頭緒,隻覺一切還是要從賊黨第一回鬧出大事開始查起。他們的
底氣在哪裏?一切是不是又如表現出來的不堪一擊,甚至是自尋死路?想要挖出
憂無患斬草除根,還需再走一遍長枝派走過的那條路。——自當年孟永淑出事的
塗州處從頭查起!

  長枝派曾引軍橫掃大燕國内的暗香零落,可對于孟永淑落難一事卻查不出個
所以然來。由此祝雅瞳更堅信其中有極大的隐情,否則以長枝派之能,怎可沒有
收獲?拙性要走的這條路固然極難,可長枝派做不到的,祝家卻未必做不到,祝
家最值得稱道的,不正是一張自上而下的關系網絡麽?

  拙性此前藏于深山,涼州也是人口稀少的荒僻之地,此番還俗再迅速離開川
中之地遠赴東方,識得的人更加少。加之辦事牢靠,實是最佳人選。

  「家主厚愛,屬下敢不肝腦塗地!」

  「不,活着回來,很多地方都需要你!」

  「是!屬下多唠叨一句,吳大人的【食堂】工期将完,屬下離去要勞煩家主
多盯着些,此處不好出岔子!」

  「甚好!我會留意。你去吧,一路小心。」任何一位主人都會喜歡有責任心,
又把家族的事情當做自己的,事事上心的下屬,祝雅瞳當然也不例外。至今爲止
她尚未對任何人吐露過心中的目标,可拙性跟着她參與了祝家在燕秦之戰中的始
末,或許多少能猜到一些。比如吳征的特殊身份,也比如祝雅瞳正在盤算謀劃的
一切。

  「屬下告辭,家主保重!」

  拙性遠行塗州是件隐秘事,吳征已提早知悉卻也不便相送。這位大和尚真是
位妙人,吳征對他腹诽最多,但承受的恩惠也極多,念及還是有些不舍。當拙性
閃入一輛馬車時,吳征也吱呀一聲拉開書房大門,一來暫無頭緒,二來決心已下,
三來顧盼的腳步聲已在院外響起。

  數月之前吳征曾在昆侖山上偷偷見過顧盼,亦偷聽見她們母女倆的私房話兒,
由此才當機立斷占了陸菲嫣的身子。有時想起那日在屋檐偷聽的舊事,也常感慨
再怎麽努力與自律,想将一切盡在掌握也不可能。而人,很多時候都是被逼出來
的,若不是那一場偷聽得知陸菲嫣已在懸崖邊上危在旦夕,或許吳征也不會即刻
出手半逼半哄,又怎能在這數月的時光裏享盡豔福,将心儀許久,值得敬重的美
婦收入府中?

  如今似乎又到了懸崖邊上,不日【食堂】竣工,屆時邀請韓歸雁時必然的。
加上祝雅瞳,陸菲嫣,顧盼,韓歸雁,甚至還有瞿羽湘聚在一起,諸女的性格難
免沒有沖突之處,那畫面太美想想都有些蛋疼。原來想調和後院如此不易,難怪
古往今來,就連帝王家的後宮都沒聽說安甯過。吳征抹了把額頭冷汗,不僅是因
爲諸女錯綜複雜的關系,還因方才腦海裏一閃而過的一個名字讓他膽戰心驚——
我怎麽會把祝雅瞳和她們放在一起?

  顧盼抿着唇瓣,中央向上撅起,牽引得兩邊嘴角帶着兩顆梨渦下撇着,配上
兩隻彎月般的笑眼毫無苦相唯有甜美可愛。吳征身材高大,可十四歲的少女站在
身前來已至肩膀偏上些,待得發育成熟怕是隻比吳征矮上半頭,直追韓歸雁。

  「大師兄你忙完啦,嘻嘻,人家想去街上玩。」少女挺胸豎腰,胸前兩顆初
現規模的蓓蕾将衣襟頂起,那嬌俏的模樣無論說出什麽要求來都讓人難以拒絕。

  「今日還不成。」吳征斷然搖頭,隻怕稍有猶豫便狠不下心來,見顧盼略有
些失落的模樣也是心疼,可既然下了山便不再是昆侖派的小圈子,嚴格一些自有
好處:「盼兒随我來,大師兄有些話要和你說。」

  顧盼滿腹狐疑。時隔兩年再見吳征,他固然和從前一樣對自己寵愛,模樣也
和從前一般如冬日暖陽般讓人舒服,可目光中卻多了許多新的東西,更加沉穩卻
有了些躲閃。娘說過一個人的眼睛最難騙人,大師兄是在防備着什麽?是不是我
來這裏讓他有些不高興?還是……他已有了旁的心儀的女子?從前在山上人家想
去玩,他可從不會拒絕我。

  吳征自猜不到少女的心思早已不知放飛到哪裏去了,他敲了敲桌面,又快速
眨了幾下眼睛,失笑道:「盼兒怎地這副神情?」

  顧盼皺眉撅唇,略有些嬰兒肥的臉頰微微鼓起搖頭道:「大師兄,你這麽跟
人家說話,人家有些害怕。」下了山之後陡遇兇險,雖說少女心大早已抛在了腦
後,可終究見識了些不同,單純的性子未去,小心思卻多了起來。

  「呵呵,你呀。」吳征伸手在她的瑤鼻上一點,笑着責怪道:「你還知道怕?
大師兄都快給你吓死了!」

  從前在昆侖山兩人堪稱青梅竹馬,吳征自也對她極爲寵愛。彼時顧盼年歲尚
幼,吳征自少了許多講究,兩人時不時便有些親昵的動作。如今顧盼年已十四,
在這個世間十四歲的少女莫說嫁人,已生了娃娃做娘親的都不在少數。可吳征畢
竟來自另一個世界,在他眼裏顧盼仍是個半大的小姑娘,固然發育得極爲不錯,
可還是個幼女,再與她過分親昵多少就有了心理負擔。不想倒因此而讓顧盼覺得
生分了,這也是兩個世界不同理念的沖突,沒得辦法——就算顧盼現在肯嫁,吳
征也定然不會碰她的。

  果然顧盼皺起鼻子迎了這一點,瞬間眉開眼笑道:「嘻嘻。這不是化險爲夷
了麽?大師兄别怕,今後盼兒來保護你。」

  「哈哈!好,大師兄好開心。」吳征又摸了摸她發頂,斂容正色道:「正是
要與盼兒說這些。」

  看吳征肅穆,顧盼也知這一回實在是莽撞且險之又險,耷拉着螓首委屈道:
「人家知道錯了嘛,今後再也不敢了。」

  從前犯了些過錯,隻需露出這份惹人憐愛的模樣總能過關,可這一回卻沒有。
吳征歎了口氣道:「不僅是錯了,還是大錯。盼兒這一回可給師兄惹了天大的麻
煩。」

  「啊?」顧盼吃了一驚,她自不願給吳征惹來麻煩,但是天大二字還是讓她
吓了一跳。

  「無規矩不成方圓。門規是萬萬觸犯不得的,盼兒不得昆侖之令私自下山可
是犯了大忌。你想想,這一回開了個壞頭,若是任由你胡鬧,今後其餘的師兄弟
們跟着你學怎麽辦?盼兒的運氣不錯化險爲夷,可不是每個人運氣都這麽好,也
不是每一回都能這麽湊巧遇上貴人。他們若出了意外,這個責任盼兒可躲不過去。」

  「這……人家也知道錯了,可是呆在山上實在太也難受,人家想跟娘和大師
兄呆在一起,不想見到爹爹的冷面孔。」顧盼讨饒着說道,聽吳征的話裏話外不
乏責備,忙道:「祝家主說人家立了功勞,就可以不用回昆侖山了。」

  「哪有那麽簡單!」吳征苦笑着搖搖頭道:「擊殺賊黨固然是功勞,可這是
兩回事。要照大師兄來說,這事兒功歸功,過歸過,沒得充抵。」

  「啊?那……那怎麽辦?人家不想回去。」顧盼大發嬌嗔,急得小臉通紅,
眼巴巴地望着吳征。

  「大師兄也不想你回山。可是盼兒要知道,這件事情總有人要受罰。罰的不
是盼兒,便是陸師姑了。」吳征無奈地搖頭。

  「什麽意思?是,是要定娘一個教導不善的罪名麽?那怎麽行?」顧盼真的
急了,她下山的目的不外乎爲了吳征與陸菲嫣二人。分别兩年,剛剛三人重聚又
要分離,這是萬萬不行的。

  「必然如此,不過暫時不用擔心,大師兄會給你想辦法,總之你們一個也不
能離開,咱們三人在一起才好。恩,便是掌門師尊來了,我也要想辦法留着你們。」
吳征循循善誘,廉恥什麽的哪裏還顧得上?心中也是暗道:既來之則安之,留着
盼兒在吳府,逼一逼自己,也是逼一逼菲菲。反正這事兒遲早要來,晚解決不如
早解決的好。

  「真的?」顧盼喜出望外,乳燕般投入吳征懷裏在他臉頰重重親了一口歡喜
道:「大師兄對人家最好了!」幼時常被吳征抱在懷裏,瑩潤的香唇也親過吳征
不止一回,可這一回情不自禁之後感覺卻大有不同。

  吳征身上從前可沒有那麽強烈的氣息,沖鼻而入時竟然嬌軀都酥了一半。那
感覺極爲奇異,竟讓人心如小鹿亂跳!而在吳征懷裏被她輕輕接住,他雖極有分
寸,雙手隻是摟住香肩,環着膝彎,可翹翹的屁股落在他大腿上,竟讓另一半嬌
軀也軟了。那耳熱心跳的模樣與感覺,可不正是每日夜裏想把柔荑放在兩腿之間,
肆意撫弄的渴望麽!

  吳征接住顧盼,忙不叠又将她放在地上,少女的嬌軀緊緻可人,肌膚全是傲
人的彈性,抱得久了又要強行控制,必然是讓自己難受。他勉強一笑道:「盼兒
長大了,不可随意對男子如此,連大師兄都不行。旁人要碰你摸你更是絕對不準!
可記得了?」

  陸菲嫣受體質之困多年,避之唯恐不及,男女之事上對顧盼定是疏于教導,
顧不凡古闆的性子更加不必說。顧盼對此猶如一張白紙,這動作純是幼時習慣了
的。這一回也是吓了一跳,被吳征抱住的感覺着實不錯,可也有本能的羞意與懼
怕,見吳征說的鄭重,忙不叠地點頭道:「盼兒記住了。」

  吳征點了點頭道:「說回正事!大師兄這一回保你和陸師姑留在成都城,不
過盼兒也要答應大師兄幾件事。」

  「好!」顧盼亮出了柔荑道:「擊掌爲誓。」

  「莫忙,先聽大師兄說完。」吳征笑着搖頭道:「第一,修行不可荒廢,盼
兒在山上每日怎麽修煉,在成都城也怎麽修煉,明日起一刻都不能落下。第二,
成都城裏并不太平,尤其這一回大師兄打了俞化傑,怕是不少人等着找師兄的麻
煩,你要出去可以,需得讓陸師姑知曉,她同意了才行。第三,師兄會讓陸師姑
每隔半月考校你一次功夫,每回都需得有進步。這三個條件,缺一不可,且隻消
犯了一次,那對不起,師兄隻好把你送回昆侖山去。」

  「沒問題!」顧盼點了點頭鄭重道:「盼兒還不懂得那麽多道理,可是盼兒
知道大師兄和娘都不會害我。這一回定然嚴守約定。」

  「呀!這麽一說我可要驕傲了,怎地吳府的規矩比昆侖派的門規還好使麽?」
吳征笑着與顧盼一擊掌立了契約。這三個條件固然是對顧盼的約束,可把權限都
交到了陸菲嫣的手上,同樣也是對她的約束,省得這位時不時有些草木皆兵的師
姑心慌不定。

  「嘻嘻,大師兄未來定然是昆侖掌門。人家是聽掌門的話,可沒有對昆侖派
不敬的意思。」顧盼樂不可支,兩隻小拳頭支在下颌處笑開了花。

  吳征微微一笑暗道:這一回也隻能靠着這個名頭來保下你母女倆人了。

     ***    ***    ***    ***

  成都城裏正是風雲變幻的時節,近日來吳征雖未曾去北城府衙,可消息還是
接二連三的送到手上。

  文毅倒台得無比徹底,原本的強援叠雲鶴,俞人則等熟知内情的重臣忙不叠
地欲撇清幹系,更不能來救他。京都守備府裏也迅速揪出一衆官吏革職查辦。若
說從前吳征對秦皇的印象還是老弱昏聩,喜怒無常的話,這一回則完全改觀。獅
王雖老,雄風仍在,渾濁的眼珠深處是明鏡般的心。無論是對待韓家,還是等着
吳征主動放棄功勞,秦皇見機之準之快,任何朝臣都比不上。

  吳征已足夠敬佩胡浩與韓破軍,連這兩位都要甘拜下風俯首稱臣,金銮殿裏
高坐龍椅的那位九五至尊,又有什麽理由不心服口服?

  正因如此,自文毅倒台之後一系列的官員升遷變動更加耐人尋味。最引人關
注的便是原鎮北将軍羅陽輝升遷鎮東将軍将位置騰給了韓鐵甲,而原鎮東将軍,
曾死守下卞關不破的李路長則卸任聽調,想來也是高升一步。四鎮之上便是前後
左右四将軍,再往上便是骠騎,車騎兩大将軍。如今韓破軍告老還鄉,車騎将軍
空缺,何人接任?這樣的高位變動必将極大地影響朝中格局,任誰都輕視不得。
隻不知那位深不可測的聖上又是作何打算。

  朝臣的猜測并未等待多久,新的一道旨意在文毅被革職查辦後的第四日便頒
了下來:「封李路長爲後将軍,封方文輝爲車騎将軍……」

  吳征梗了梗咽喉,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擡頭望着同樣吃驚的祝雅瞳。美婦瞪
着漂亮的美眸不可置信地又看了遍奏報,良久才苦笑道:「皇帝就是皇帝,非常
人能料。你們昆侖和青城大打了一場,倒是被利用了個十足十。人家早打着這個
主意,就差沒機會呢。」

  「怕是從霍中書歸國以來便是這麽籌劃的。」吳征揉着更加發脹難受的腦門
道:「這是要鬧什麽呀。不瞞你說,太子殿下已經找過我好幾回,我都不敢答應。
方文輝是五殿下的舅舅,這回掌了車騎将軍的将印還不動點什麽心思?太子殿下
怕是慌了,我更不想去北城府衙!哎喲,我腦袋疼!」

  「看不透,看不透。」祝雅瞳螓首連搖道:「秦皇就算身體不濟要選接班人,
可也沒有此時來攪事兒的,這麽一來成都城可不就大亂了麽?太子與五殿下交鋒,
老皇帝在坐在金銮殿上,這三條龍可有得鬧了。」

  「要了人命了!」吳征撓頭不已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這回可好,原
本來吳府管我要盼兒的說不定還是旁人,現下定然是我是三師叔無疑……我……
我能罵髒話嗎?」

  「嘻嘻,不能!憋回去!」祝雅瞳噗嗤一笑忍俊不禁,伸手點了點吳征額角
嗔怪道:「你偷偷占了人妻子,還敢說話。」

  「那夫妻之名早已名存實亡了。」吳征還是不太适應祝雅瞳偶爾的親昵,但
也不再大驚小怪,歎了口氣道:「我三師叔不是壞人,對門派忠心耿耿,對我也
一貫很不錯。當年我學道理訣時,他還想把進藏經閣的機會讓出來,要我重選一
本功法。隻是有些太過自信,又自尊心強過了頭。菲菲跟着他對誰都沒好處,我
心中愛她敬她,自要救她出苦海,這事兒放到何時我也不後悔。」

  「嗯。我也曾說過,男兒漢敢作敢當,你既然這麽喜歡她,自也當爲她解決
後顧之憂。」祝雅瞳贊了一句,終究忍不住揶揄道:「隻是事兒都湊在一起了,
難度怕是翻了幾番,哈哈,人家倒挺好奇你要怎麽應對的!」

  「越來越難,毫無辦法,我簡直想躲起來。」吳征重重向後一靠癱在椅子上
道:「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又逃不掉。對了,我更好奇一個小小的吳府都有那
麽多麻煩事兒。想來祝家更是多事才對,下官鬥膽問一句祝家主又是怎麽應對的?」

  「和你也差不多,不過比你好一點。」祝雅瞳淡淡一笑道:「你還不夠強,
而我很強,所以很多事情我可以說一不二,而你不行。差别就在這裏!」

  「懂了!」吳征撓了撓頭長舒一口氣道:「不管了不管了,我要去看看【食
堂】!你去不去?」

  「去呀,那個【食堂】真是好玩極了,今後在祝家我也想這麽做。」

  吳府雖是初建,上上下下也有三十餘口人,吃喝放在哪裏都是必須解決的頭
等大事。這一座食堂便是按着吳征的意思打造的。

  小樓共有兩層。一層是一處寬闊的大廳,二層則不由一層進出,而是在小樓
外單獨打造了樓梯,專門用以招待有身份的貴客,命名爲【吳氏私廚】。

  這個點子還是吳征前世裏學來的。有位人稱經營之神的巨商家有幾房妻子,
其中一位極擅烹饪,巨商每每招待達官貴人,或是生意夥伴與有功下屬,便會請
這位妻子親自烹饪佳肴,人不多,菜精緻。因他身份地位極高,能被宴請這一頓
私房菜的無不感到與有榮焉。之後巨商身故,這位妻子索性經營起餐飲業,吳征
嘗過那道牛排之後亦是念念不忘。

  【吳氏私廚】也由此而來。有了此前果斷讓出功績給韓家的好風評打底,吳
府不久之後便将熱鬧起來,無論是一層的大堂還是二層的私廚,都有極好的收買
人心效用。所以不但拙性上心,吳征與祝雅瞳也将近期吳府裏的所有心思都放在
此處。

  「大人,大人。」尚未到達【食堂】,馮管家便氣喘籲籲地狂奔而來并說道:
「昆侖派顧不凡先生來訪!」

  「這麽快?」吳征重重抹了把臉,這個時候去見顧不凡,還真有些不好意思!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8-5-12 05:30

江山雲羅 第五集 有鳳來儀 第三章 水月在懷 生死與共
            
  日正中,晴方好,偌大的吳府裏人聲鼎沸,雖因大興土木有些煙塵,但景緻
仍是不錯。待裝飾一新之後,當是一處清幽怡人的府邸。

  吳征卻沒有什麽好興緻,他雙手背在身後,耷拉着頭,慢悠悠地晃向廳堂,
說是一步三回頭般拖沓也不爲過。

  顧陸兩家的聯姻本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兩門豪族裏最出色的後人結爲夫妻,
無論對于生意還是家族的發展都有極大的好處。顧不凡與陸菲嫣早年也恩愛甚笃,
可惜緻命的矛盾最終無法調和,顧陸兩家如今依然合作多多,各得利益,顧不凡
也未受影響,隻苦了陸菲嫣一人。

  豪族之間最重要的便是面子與風評,一對神仙眷侶忽然離婚,即便顧陸兩家
的利益不受影響,光是世人的流言蜚語也足以讓他們面上無光。離婚得有個合理
的理由吧,陸家敢說,顧家答不答應?莫說陸菲嫣的隐私更是難以啓齒,淫婦之
名一旦扣上了頭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吳征原本有個草拟的計劃,尚算有一定的可行性。可他的計劃需要過程,畢
竟這麽大的麻煩不可一蹴而就。一連串的變故讓計劃完全泡了湯,顧盼的私自下
山更讓一切都沒了回旋的餘地。吳征尚未有解決的方法,但是顧不凡卻是他必須
要去面對,也隻能他獨自去面對的。

  任何事情逃避都沒有出路,吳征加快了腳步邁入廳堂。顧不凡剛剛放下茶碗,
見了吳征也迅速站起身來。

  長輩如此對待晚輩,這是一份足夠的尊敬與重視。吳征快步上前躬身行禮:
「弟子吳征,見過師叔。」

  「起來,讓師叔再好好看看你。」顧不凡一把挽住吳征的手臂扶起,笑呵呵
道:「不容易,真的不容易!昆侖派的威名在征兒手中大振,哎,想當年你修習
《道理訣》,師叔還對你頗多怨言來着。倒是該向你道個歉才是!」

  吳征做賊心虛眼神難免躲躲閃閃,一來就行禮也是不太敢正視顧不凡的眼睛,
如今終于躲不過去,隻得露出個尴尬的笑容道:「昆侖派撫育弟子長大成人,都
是弟子應該做的。」

  即使步入中年,慣常的自律與用功仍讓顧不凡保持着良好的容貌與體态,歲
月的痕迹在他身上并不明顯。吳征無奈地與其對視下,發現他欣慰地頻頻點頭,
目中亦是複雜難明的神色。

  「昆侖在你身上的心血沒有白費,最了解你的終究還是掌門師兄。」顧不凡
微眯着雙目拍着吳征的肩膀,話鋒一轉入了正題道:「師叔來這裏,你該知道是
爲了什麽吧?」

  「知道!師叔先坐。」吳征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頗爲無奈。

  「你也坐!這事先不忙,師叔正有事與你相商。」

  吳征落座後抿了抿唇道:「師叔稍等。我知道師叔想說聖上最新旨意之事,
不過對我來說,眼下還比不上陸師姑與盼兒的事情重要。」

  關注點不同,在心中的分量與緊要程度自然也不同。于吳征而言,前世裏讀
過太多王朝的變遷,皇位的更叠,以及皇宮裏權力的争鬥,他清楚此刻最重要的
是冷靜觀察,謀定而後動。孤注一擲的賭博行爲對于落魄的豪門與想要一飛沖天
者而言或許是個機會,但是對于已手掌重權的昆侖一系,穩妥才是第一要務。

  聖上的一道旨意,朝中上下可稱人人都危如累卵,相比于搏命者,昆侖可經
不起這樣的折騰。安安穩穩地渡過這一關,即使地位有所下降,但隻需保存好實
力,日後再徐圖進取即可。

  吳征明白顧不凡那複雜難明的神情。這位師叔對昆侖派愛得極深,幾乎把一
切心思都放在了門派上,隻願昆侖發揚光大。劍有雙刃,能傷人亦能傷己,所以
顧不凡爲人有些勢利,對出衆的弟子極好,對平庸者則幾乎漠不關心;對事也有
些偏激,吳征猶記得當年選擇了《道理訣》之後,這位師叔是如何沖動,當真是
口不擇言,不計較一切後果地想要挽回他所認爲的錯誤——甚至頂撞奚半樓,将
昆侖無人敢提的舊事提起也在所不惜。

  關心則亂!這位師叔聽說了朝堂的升遷,或許心中的急躁又按捺不住,迫切
想要有一個明确的方向。——于他而言,這自是頭等大事。

  「聖上旨意一事,本需掌門師兄與胡大人,韓将軍商議後再行定奪爲妥。隻
是你在京城的壓力會很大,有個預案方能防患于未然。至于你師姑與師妹的事情,
又怎能相提并論?」顧不凡面露不滿,似乎怪罪吳征兒女情長,不分輕重。

  吳征暗歎一聲失敗!不想一上來的應對便做得不好,顧不凡正滿腦子的家國
情懷,門派未來,沿着這條道上說下去指不定讓他高興了還有得商量。這會兒隻
怕要認爲顧盼在此隻會惹得自己兒女情長,耽誤大事,帶走顧盼的心思更深了。

  「朝中形勢動蕩,但聖上仍在位實爲遠慮,正如師叔所言,一切尚需謀定而
後動。然家和萬事興,有些事情說出來難聽,若不解決在大事發生之前留下隐患,
總是不好。」話雖說得漂亮,這種空口白話般空泛的胡謅吳征自己都不信顧不凡
會聽。

  「疥癞之疾,何來隐患一說。」顧不凡臉色驟然轉冷,倒也給了吳征十足的
面子淡淡道:「你要說,我先聽你說。」

  吳征撓了撓頭苦笑道:「師叔見諒,一肚子的話,真到要說時卻不知從何說
起。」

  ………………………………………………………………………………………
………………………

  「妹妹在煩惱?」祝雅瞳也不敲門徑入陸菲嫣的小院,見這位麗婦正在天井
中怔怔出神。

  「恩。」陸菲嫣也不怪罪,反倒面泛紅潮。與吳征的隐私知曉的人不多,祝
雅瞳正是其中之一,而所謂的煩惱指向何處也是再明白不過。

  「他待你真的不錯,尋常男子碰到這種事情早躲到了天邊去,要麽便是扔着
你不管不顧。他敢出去說明沒有騙你。」祝雅瞳一雙春湖般的眼眸精光四射,讓
神情甚是奇異。

  陸菲嫣的頭低得險些埋進胸乳裏去,細聲如雨絲道:「我從來都相信他沒有
騙我。」

  自與吳征相處以來,陸菲嫣總是避免去談論甚至想起身份上的尴尬,而作爲
吳征而言,未曾解決這件事情光是口頭上的安慰全無作用,徒增煩惱。這事兒梗
在胸口猶如一塊大石,時不時便出來攪得人心煩意亂。吳征曾當着祝雅瞳的面拉
起她的手,同爲女子若能說些體己話兒,尤其在當下一團大亂的時候倒能有所排
解。

  「我也曾問過他此事,猜猜他怎麽回答的?」祝雅瞳挺了挺胸,竟有一股得
意之色。

  「猜不到,他那個人總是讓人猜不到。」陸菲嫣也被勾起了興趣,一時顧不
上吃味。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我家的女人,不疼她還疼誰?不幫她還幫誰?」
祝雅瞳模仿着吳征昂首挺胸的模樣與口氣說道,又贊歎道:「啧啧,聽得連我都
羨慕了!」

  「誰是他家的!」陸菲嫣又喜又窘地啐道。

  「嘻嘻,你是害羞話還是說真的?咦,說起來的确還不算是,但是你的吳大
人可是用了渾身勁兒想把你光明正大地拉進吳家。」祝雅瞳笑得一臉揶揄。

  陸菲嫣被追問的窘迫,一張臉紅得像熟透的蜜桃,好一陣複又黯然道:「不
瞞祝家主,鏡花水月,終是一場空,我的命該如此,怨不得旁人。」

  「這話我不愛聽。世事無常,誰能料透将來的事情?」祝雅瞳皺起眉頭道:
「認命的人我更看不得。世上無法解決的事情不多,有些事現下看似走入了死局,
時光一過又會峰回路轉。我的經曆比妹妹還多些,柳暗花明的事情碰到的更不少。
是以重要的不是現下能不能解決,而是你有多少信念去做。是你逆水行舟,遇見
大浪急流時任由被沖走,還是奮力堅持,等待風平浪靜的間隙大進一步!」

  「我從未想過放棄,可我真的很沒用,不知道要怎麽做。」陸菲嫣閉上雙眸
擠落淚珠瑩然。

  「其實……我冒昧說一句,你能做不少事情,至少不該讓吳大人自己扛着一
切。現下壓力最大的是他,最難的也是他,最少你不該回回都讓他替你扛下一切
來。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把好事全都占盡,又全無付出和擔當的道理。」祝雅瞳并
非責備的口氣,倒有許多憐惜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那吳大人愛惜你不願
說,可是你冷靜想一想,特别是當下,最能幫他争取時間的無非是你。他不會放
你走的,你也不願意走,那麽先留下來。不久後昆侖派有一大攤子的事情要辦,
你還能走得了麽?至于剩下的事情,慢慢找機會未必不能一一解決。要做這些當
然會削了你許多面子,然哪個更重要?你當明白才是。」

  「真的?」陸菲嫣驟然睜眼,撲閃這眼眸道:「是個好辦法!我……我不能
讓他什麽事都一人擔着!」

  「不是妹妹不聰明,而是鑽進了牛角尖。」祝雅瞳展顔一笑,調皮道:「既
已下定決心也做出了選擇,該當堅持到底。現下你該去想辦法把那個人趕走,嘻
嘻!難爲你啦!」

  陸菲嫣又是一窘,顧不凡畢竟還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如今卻要爲了小情人把
他趕走,被祝雅瞳調戲一番着實羞人。她抿了抿香唇道:「姐姐一番教誨振聾發
聩,妹妹銘記在心。隻是小妹多嘴一句,聽方才所言,姐姐似乎也有許多要堅持
的煩心事。」

  祝雅瞳淡淡一笑道:「我自然也有我的堅持,世間不易的事情太多誰也無法
避免。好啦,先辦正事要緊。日後若時機合适,便說與妹妹聽也沒甚麽大不了。」

  陸菲嫣鄭重一禮後急急離去,祝雅瞳凝目望去,心中暗道:「我要堅持的事
情可比你還要難得多,若不是同病相憐,小乖乖又那麽喜歡你,受了那麽多白眼,
人家才不管你那麽多呢。」

  吳征耷拉着頭,在顧不凡的濤濤大義面前毫無回嘴的餘地,他也講不出個有
說服力的道理。門規之嚴甚至大于國法,便是掌門犯了事,該罰一樣要罰。或許
在顧不凡心裏,帶走顧盼嚴加懲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是以才全然不放在心上罷。

  顧不凡大大教訓了一通,吳征才無奈道:「師叔容弟子說兩句。并非弟子不
尊門規,盼兒這一回私自下山可謂險之又險,該當重罰,這一點弟子絕無異議!
可弟子始終認爲,人非草木,個性亦完全不同,當視其性格因材施教,也有不同
的管教方法。盼兒若是回山,隻怕要日漸消沉,好端端的根底與天賦盡數浪費了
也有可能。是以弟子認爲該罰,但不能回山!弟子在成都城好好管教當是最佳選
擇,弟子也自信有能力管好師妹,教她成材!」

  「你與盼兒自幼感情深厚誰人不知?若是志傑與宜知犯了錯,師叔倒是信你,
可是盼兒犯錯,她娘又一直過分溺愛,你管得了麽?不會心軟麽?」

  顧不凡義正詞嚴,吳征也自知理由太過蒼白,心中暗暗焦急,卻始終找不到
合适的理由。

  「我親生的女兒,自然是疼愛的!可這個溺字從何說起?從小到大,我教得
她不好麽?無論身爲昆侖門徒還是大家閨秀,盼兒又有哪一點配不上了?小姑娘
家沖動叛逆也是尋常之事,我倒要來問問你,爲何盼兒好端端的突然跑出山門,
若不是受了什麽委屈,她又怎會不識大體?」

  廳堂外的聲音脆生生的,顧不凡一臉尴尬,吳征也是錯愕不已。

  顧盼私自下山的原因其實諸人都清楚,吳征是萬萬說不得的,但陸菲嫣來說
便堂堂正正。顧不凡更是不願與她多照面,一聽妻子的聲音便覺一身從頭疼到了
腳。

  吳征也料不到陸菲嫣居然會來,她與自己一樣畢竟做出了對不起顧不凡的事
情,心中皆是有愧。比起吳征,美婦的面皮又薄得多,此刻突然出現又怎能想得
到?

  可這一句問話不僅咄咄逼人,還句句在理。門人犯了門規固然有錯,但不問
來由當然不對,陸菲嫣據理力争,倒幫了吳征大忙。更讓吳征欣喜的是,陸菲嫣
雖是面色微窘目光遊移不敢正視顧不凡,可這一番話說在吳征面前猶如開口表态,
心中堅決的情意已是明明白白。

  「我罰她并沒有罰錯。」所幸顧不凡也不敢正視陸菲嫣,未曾發現異樣:
「不尊長輩難道不該罰?」

  「呵呵,那麽有人不尊我,又該不該罰?」陸菲嫣冷笑一聲。

  兩人争執,倒把吳征晾在一旁。陸菲嫣此刻宛如天降神兵,他心中歡喜,但
也知争論下去沒有結果,且陸菲嫣多半還是理虧。夫妻倆當着他面争吵,心中亦
是極爲不舒服。

  陸菲嫣已與吳征定情,此刻的所作所爲更有與顧不凡劃清界限之意,吳征同
樣有他的自尊,自家女人正在争論,他卻插不上話去,何其難堪?且陸菲嫣雖已
一心向他,顧不凡待他也是不錯,但對這位師叔要說一點醋意都無也是胡吹大氣,
故作姿态了。畢竟這副身體年幼之時,在昆侖山小院裏隔壁傳來的呻吟聲,聲聲
在耳;而在後山荒野,陸菲嫣屈意奉承的一切更是曆曆在目。兩人雖是争吵,吳
征仍是不樂意。——萬一顧不凡發了神經要一振夫綱,吳征連要阻止的理由都沒
有。

  「兩位且莫要争吵了。」吳征歎了口氣道:「畢竟是昆侖派的事情,待弟子
禀明掌門師尊之後,由他定奪如何?」

  「不必了,違反門規自有相應的懲罰,掌門師兄也是一般的道理。」吳征開
腔,顧不凡也是暗暗松了口氣,面對陸菲嫣,他實在是有些硬氣不起來。

  「那……總該先吃了飯再說吧?師叔第一回來弟子府上,可莫要讓人說輕慢
了。弟子剛搞了個【食堂】,正想請師叔指點指點。」吳征岔開話頭再尋良機,
心中忽然靈光一閃:咦,食堂?有了!有了!

  「師叔承你這份情,不過現下還不餓,有些事還是先定下了爲好。」顧不凡
做事向來一闆一眼,輕易打發不得。

  「師叔稍安勿躁。弟子之所以這麽說,隻因陸師姑與盼兒在成都城有大用,
回不得昆侖。」情急智生,吳征第一步便下了臭棋,不想也有意外之喜。此前與
祝雅瞳多番談論【食堂】時便偶有朦朦胧胧的靈感,卻始終抓不住。這一回受了
刺激終于想明白了其中關鍵之處。

  吳征早構思用以解決陸菲嫣婚約的方法,便是以利交換。顧陸兩家固然是豪
族,可兩人婚姻不諧已是明明白白的事情,陸菲嫣巴不得逃得遠遠的,顧不凡若
是受迫于族中的壓力,自然也不會拖着這一紙毫無意義的婚約。若以辣椒生意爲
誘餌,許以兩家重利以此爲交換條件,顧陸兩家松口的可能性便大了許多。畢竟
辣椒一物隻有昆侖派才有,權限又俱都捏在吳征手上。私底下達成協議,連宣之
于口都不必,顧陸兩家本就是昆侖一系的鐵杆,一起做生意實在太正常不過,誰
也不會認爲其中有什麽特殊意義。至于一紙婚約,隻需兩家達成了共識自可低調
處理,影響不大。

  問題就出在變故實在太多。祝雅瞳自在長安城結識吳征起便對辣椒志在必得,
來成都城也是打着辣椒生意的幌子。暗香零落一頓鬧騰,逼得祝雅瞳不得不公開
露面面見秦皇。如今連秦皇都知道此事,如此巨大的利益不可能不摻一手。蛋糕
足夠大,可這幾位食客的胃口個個也不小,加上吳征早先許諾給楊宜知的份子,
實在已騰不出更多的東西再行分配給顧陸兩家。

  【食堂】一物來自于吳征前世的世界,可謂滿地都是!但在這個世上卻是首
次出現,是以連祝雅瞳都感到萬分新奇。吳征前世對經商知之甚少,不過一些基
本的理念都能明白。受【食堂】帶來的靈感,終于想明白該以怎樣一種方式将足
夠吸引的利潤分配給顧陸兩家,不怕兩家的族長不答應。

  「還有什麽事能大過門規?」顧不凡探究道。

  「弟子要求見顧家與陸家兩位族長,與祝家主一起商談辣椒生意,不僅師姑
與盼兒不能走,師叔也不能走。」吳征眉飛色舞道。

  「辣椒生意一事我已聽說,我既入了昆侖派,師門恩重,顧家也需排在師門
後頭。辣椒生意如今已分不出什麽份子,顧家已不準備參與此事了。」

  「師叔錯了!昆侖派的生意,自然要照顧昆侖派最好的盟友,其中還有許多
利益可行分配。若是如此如此,師叔以爲如何?不知顧家主會不會來見弟子?」
吳征信心十足,随手在紙上畫了個草圖,又标明了許多關鍵處推在顧不凡面前。

  「咦!」陸菲嫣大爲驚異,忍不住也湊過螓首一同看着這張草圖。一雙媚目
不停地眨着,彎彎翹翹的長睫如兩柄木梳般并攏又分開,分外好看。

  顧不凡全神貫注。豪族家出來的子弟對經商多少有所了解,吳征的說明淺顯
易懂,他與陸菲嫣一樣一聽就知,現下已在心中盤算其中驚人的利潤——昆侖派
的代掌門,算起經濟賬來當然是一把好手。

  「征兒已定下要這麽做了?」良久後顧不凡擡起頭來,忍不住再次确認。

  「師尊已将此事全權交托給弟子,幾位師祖也是首肯過的。弟子已下定了決
心!」吳征微微一笑,看顧不凡的模樣,這事兒成了。

  「好!這事輕慢不得,我們都先不回昆侖山!」顧不凡終于緩緩點頭。

  「那便這麽定下了,師叔稍待,弟子這便去安排飯食,晚間在吳府住下吧。」

  「不了,事關重大,我親自回顧家一趟請族長來成都!事不宜遲這便動身。」
與陸菲嫣多呆一刻都是一種煎熬,顧不凡是萬萬不會在吳府住下的。

  「這……」吳征爲難道:「師叔來了連頓飯都沒有便走,傳了出去可不好聽,
弟子要着人戳脊梁骨的。」

  「大事當前那還顧得上這些?我先行一步,征兒不必送了。盼兒一事隻是暫
緩,你身爲大師兄亦複看守管教之責,盼兒在府上需得嚴加看管,待我回時一樣
責罰都不許落下。」顧不凡細細交代完畢,又急匆匆地離府而去,甚至未向陸菲
嫣道一聲别。夫妻之情已是蕩然無存。

  吳征剛送走了顧不凡,一回廳堂便見祝雅瞳與顧盼也來了。顧盼朝他做個鬼
臉,笑嘻嘻道:「爹爹走啦?人家就知道大師兄有辦法。」

  吳征摸了摸少女的發頂,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道:「走了!」

  顧盼樂開了花一蹦老高:「不用回山咯,人家最喜歡大師兄了。」

  「有了斬殺賊黨的功勞,大師兄這一回再把自己這一份送給你,當是不用回
了!」吳征連連搖頭:「做了那麽多事,落不着半點好處,我這是白費勁了。」

  祝雅瞳對吳征簡陋的商業計劃大感興趣,正翻來覆去地看,目中全是那一份
異樣的神采,聞言頭也不回道:「将功折罪可以,但是罰也不罰了?你們昆侖的
門規沒那麽松垮罷?」

  吳征道:「當然要罰的。回山面壁不必了,罰抄門規和經文,每日的思過都
逃不了。」

  祝雅瞳放下紙張,美目一轉,狡狯地對着顧盼道:「你們倆一個個都寵她,
怎麽罰的下手?怕不是糊弄糊弄就這麽過去了吧?」

  吳征與陸菲嫣對視一眼,均覺心裏便打着這份心思,誰也答不上來。

  顧盼立刻從歡天喜地換作一副可憐兮兮的面容道:「人家知道錯了!以後再
也不敢了。」

  「你哪裏知道錯了?」祝雅瞳忍俊不禁道:「這一回不嚴加管教,下一回還
不知要鬧出什麽禍事來。」

  「人家真的知道錯了嘛!」顧盼前後晃動着肩頸,撒嬌得楚楚可憐。

  「知錯就要認罰。」祝雅瞳實在忍不住捏了捏顧盼的鼻頭笑道:「你們倆若
是信得過,這一回我來罰她。保管她記得牢牢的,今後才能知曉哪些錯是絕對犯
不得的!」

  話已至此還有什麽選擇?陸菲嫣臉頰忽然飛紅,低着頭細聲細氣道:「多多
有勞姐姐。」

  「嘻嘻!小盼兒聽見了沒?用過了晚膳到我屋裏來,從今日開始直到受罰完
畢,你與我住在一起!」

  ………………………………………………………………………………………
………………………………………

  纖長的手指在浴桶中撥弄着水花,水流溫熱,陸菲嫣與祝雅瞳一樣,都喜歡
這種先淋浴再泡浴的妙想。念起當時吳征神神秘秘地将她拉進浴房,口角流涎地
解說用法,陸菲嫣心跳如擂鼓。那時便知道這壞人打的什麽鬼主意,隻是太過羞
人怎麽都不肯依,此後又諸事繁忙騰不出時間。

  祝雅瞳有意無意地拉走了顧盼,顯是給兩人創造了機會。

  今夜,他會不會來?

  嬌羞中陸菲嫣又覺得好笑,已是過來人,怎地和小姑娘家時一般提醒吊膽又
暗暗期盼。那顆心猶如春雨下的種子,不安地萌動着。

  房外不出意外地傳來絲毫不加掩飾的腳步聲,陸菲嫣從出神中驚醒,又慌又
急呼道:「誰?」

  房門被大喇喇地推開,吳征大樂得嘴都快咧到天邊去,目中卻全是欣喜道:
「當然是我!屋裏沒尋着你,果然在這兒。」

  陸菲嫣像個手無縛雞之力,被偷香的大家閨秀,惶急得手足無措,一溜煙地
轉到浴桶的另一側,怯生生地探出螓首道:「你來幹什麽,快出去。」

  「不出去!今晚誰都不認,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本大爺偷香竊玉!」吳征
一臉淫邪的笑容,一點兒都不打算妥協,大踏步朝陸菲嫣逼近。

  「盼兒在府裏,萬一她來了要鬧出事情。」陸菲嫣慌亂不已,一低頭隻見身
上衣衫完好略略安心,所幸方才發呆出神未曾脫衣。可這一身薄薄的春衫真能防
得住那雙狼爪麽?

  「今晚誰都不認!」吳征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道:「盼兒不會來,就算來了也
管不得那麽多啦。」

  「你……我求求你……别……」陸菲嫣見吳征已是什麽都不管了,心慌意亂
下開口讨擾。她實在太怕出現意外,若是真被盼兒知曉,真不知怎生有臉活下去。

  「嘿嘿,你說的也不認!反正今晚我一定要你!」吳征步步逼近道:「除非
你打死我,否則……」

  陸菲嫣自是舍不得,心下更隐隐有一股極爲刺激的禁忌之感,讓她一點點地
淪陷,難以抗拒。

  美婦已退到牆角,認命般閉上眼眸,兩行清淚滾落哀怨道:「我好害怕!」

  「别怕。」一個溫暖的懷抱貼了上來,溫柔又堅定的語聲送入耳裏:「你是
我的,誰也搶不走,誰也阻止不了我!」

  「可我……我……」陸菲嫣泣聲哽咽道:「我已打定了主意和你在一起,可
我是旁人的妻子,還要避忌盼兒,什麽事情都掌控不了,我好怕哪一天要離開你,
我好怕,好怕。」

  吳征隻是緊緊擁着她一言不發。夢醒的不僅僅是陸菲嫣,也有吳征!星光朗
月雖長伴相照耀,可日夜變換之後一切煙消雲散,清風白雲亦像永不分開,可一
旦萬裏天空晴朗,白雲去無蹤,清風也無形。恩情愛意再深,總有難以抵抗的世
情阻隔,這一段情無論對于吳征還是陸菲嫣都是一般,明明已互相擁有,卻又随
時将如鏡花水月一場空。

  「仿佛隻有在這個小院裏,我才是你的!不,還得沒有人來,隻有我們兩人
時,我才是你的!」陸菲嫣低聲似自語,似夢呓:「我該怎麽辦?究竟要如何,
我才能是你的!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鏡花水月一場空麽?鏡花雖易碎,水月卻可在懷!」吳征出聲斷然出聲,
拉着陸菲嫣來到浴桶邊掬起一捧清水。燭火下美婦的臉蛋随着水紋晃動,卻又清
晰可見。

  陸菲嫣的心态吳征明了,她想要屬于吳征,可無論身份還是身體,都還不屬
于他。論身份,她是顧不凡的妻子,是顧盼的母親。論身體,陸菲嫣早已不是清
白之身,雖說吳征從不嫌棄甚至極爲迷戀,可陸菲嫣偶爾也會覺得殘花敗柳,難
免留憾。如今情路遇到曲折,陸菲嫣更會升起一切都不真實的感覺,仿佛經曆的
一切都是一場虛無夢境,一觸即碎,一碰就醒。

  「你先出去。」陸菲嫣向後退了兩步,目光中不是想要斬斷一切的決絕——
如何斬斷?更無決絕!而是羞澀非常的脈脈秋波:「一炷香後再進來,不要偷看
人家好不好?」

  「好!我不偷看。」吳征閃身出門,離開陸菲嫣還從未如此幹脆利落,争分
奪秒,隻差喊上一句「一炷香計時開始!」

  「嘩啦!」修長的玉腿分開清波,一具玲珑浮凸的玉白裸軀沉入水中,随即
一席粉色輕紗飄蕩蕩地落下覆住水面,平添一股暧昧春色。

  陸菲嫣滿面旖旎绯紅,雙眸緊閉香唇緊抿,一哽一哽的咽喉裏更發出奇異的
如泣如訴聲。方才在淋浴木桶下奇異的感覺難以言表,隻覺太過羞人,這一刻也
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更有些隐隐的期待。

  祝雅瞳初入吳府時曾惹得她醋意大發,主動獻媚于吳征。那情景每嘗憶及都
覺眼熱心跳,羞不可抑。可比起方才下定決心想要說的話,做的事,簡直判若雲
泥。至于那決心,陸菲嫣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意志力如此薄弱,實施許諾又是如此
艱難,至少給自己的承諾要做到便覺太過難了……

  「撲騰!」一樣脫得精光赤溜的吳征像隻猛虎飛撲正在河邊喝水的小羊,隻
是飛濺的水花被他雙掌快速撥打,全數落回木桶中,倒未濺得一地狼藉。

  陸菲嫣隻餘螓首露出水面,吳征入水後并未浮起,他縮腿牢牢釘在桶底,雙
臂一展攬嬌軀入懷。那一對正被疾湧的水波蕩得盈盈跳動,遠勝水波潋滟之美的
傲挺巨乳瞬間迎來急不可耐地侵犯。

  水流足夠溫熱,可怎及男兒之口的火燙?波浪也足夠舒服,可怎及霸道的唇
舌舔吸以及堅硬的牙齒啃咬帶來的刺激?陸菲嫣的激情幾在一瞬之間被點燃,兩
條玉腿猛踢,如在水中逃命般奮力劃動,不知是在掙紮逃避還是爽快的電流正侵
襲全身,不得不死命地回應。

  激蕩的水流聲中,陸菲嫣壓抑的呼喝喉聲鼻音隔水傳來,猶如天降仙樂。吳
征入水前便長吸了口氣,更運足了道理訣,這一口氣極長!他更不出水呼吸,隻
是來回在兩團溫綿細軟的噴香美肉間不停又親又咬,盡品其絕佳滋味。

  他一手重掐美乳,握得乳根塌陷,乳球膨突,大嘴盡可能地含入乳肉吸緊,
扯面團一般向外拉扯,直到整團美乳艱難地脫離魔口。唇乳驟分時因強勁的吸力
激蕩着水波,發出「波兒」地一聲脆響,再盈盈彈跳着複回原型。

  另一手則環住陸菲嫣蛇腰不讓她逃脫,手掌更穿過臀丘溝壑,撥動着胯間凄
迷芳草下的肥美嫩肉。清波水流中粘膩液體正不停地大汩大汩混入,淅瀝不止。

  陸菲嫣雙手抱緊愛郎頭顱,若不是玉乳與花肉的快感太過酥麻,幾要将吳征
的頭發扯落。踢動的修長美腿也變成環上愛郎背脊,不停地前後來回拱腰,以讓
手指在蜜縫間的摩擦得更強更快。小腹中暖融融的欲焰蒸騰得越發熊熊,仿佛要
将周身都點燃。燒得越旺卻讓抽搐頻頻的嬌軀越發難熬,幽谷深處的空虛仿佛一
處黑洞,正因這難熬的感覺在吞噬她的身軀。

  陸菲嫣渾然忘了吳征正身在水中無法呼吸,她連連沉身,但無力觸及能夠填
滿幽谷的肉棒,遂反向一按将吳征按向胯間。口舌舔舐的滋味之美不遜肉龍抽插,
陸菲嫣已是急不可耐。

  吳征順勢沉到桶底,隻見美婦玉腿主動大大分開,烏黑濃密的絨毛猶如水中
草葉随波飄蕩,被包覆在根部的蜜唇如兩片細長蘭葉,肥嫩豐滿。一線桃裂更是
隐現豔美殷紅,花唇口不停地蠕動不知是水波将光線折疊的錯覺,還是急急欲納
外物填塞于内的饑渴。

  吳征以口相就深深一吸,豐滿柔軟的唇瓣混着腥香甜美的花汁口感極佳。舌
尖挑開花唇像隻小蛇般鑽入,更引發陸菲嫣結實有力的大腿處肌肉緊繃抽搐,
「啊!」地一聲短促尖叫朦胧而來,旋即化作脫力般的細弱呻吟。

  顆顆肉芽密密麻麻猶如海底的魚群,粘緊了侵入的異物仿佛附着于上。其力
道之強勁讓吳征産生了花徑欲将他的舌頭生生拔走之感。他的舌頭忽左忽右掃刮
着肉壁,偏左則右至,偏右則左至,那一條無論舌尖如何反抗,始終嚴絲合縫。

  吳征舌頭一勾猛然抽出,舌尖剮刨着顆顆肉芽劇烈摩擦,立時将蠕動變作痙
攣,那洞口的一片媚肉險些被他勾了出來。陸菲嫣粘膩暢美的呻吟聲大作,吳征
再也無法忍耐,他雙足在桶底一蹬浮水而出。美婦心有靈犀一般,纖美小腿交叉
勾在他後背,腿心大開花穴大放。圓潤而光滑的小腿肚子劃過吳征的背部,香潤
膩滑的花穴口準确地迎接勃脹粗碩的肉龍,即使在水中亦是發出咕唧一聲,兩人
最敏感的私密處毫無阻礙地緊緊結合在一起。

  陸菲嫣媚目猛睜長吐了一口冷氣,幾将肺部的空氣全數噴吐而出。渴望許久
的花徑被劇烈又飽實地塞滿,洞口處的摩擦與最深處花心與宮口的撞擊引發如潮
快意,被占據了私密處更讓重重愛意如水乳交融,靈肉合一。

  「要我……我都給你……」花瓣般優美的香唇貼了上來,香甜的氣息與熱辣
的情話一同渡入口中。吳征一邊貪婪地吸吮唇瓣與嫩舌,一邊大力地挺動腰杆。
水的浮力讓他毫不費力地懸空抱起陸菲嫣,肉龍混着水流直入花徑,讓暖融融的
滑膩之中更添一股溫熱爽暢。吳征如平日一般發力,但水流的推阻讓動作減緩,
這絲毫不減兩人的快感,在水中一進一退,一插一抽的暢美感覺反倒更加清晰。

  陸菲嫣放松了全身,如躺雲端般任由吳征一下一下結實地沖擊着身體。她呢
喃着,呻吟着,香唇雨點般吻在吳征的額頭,鼻梁,嘴唇,耳朵,臉頰,一寸都
不願放過,仿佛要用香唇去感受清楚愛郎的面貌,貼緊的上身讓一對兒豐碩美乳
随着挺聳不停摩挲在吳征的胸膛。那絲緞般的觸感與綿軟的肉質實是無上妙品,
挺翹的莓珠硬如石子,與一片軟膩中平添一股截然相反的滋味。吳征不由右臂上
移緊擁陸菲嫣的美背,讓傲乳擠在胸前連中央的幽深溝壑都合攏無餘。

  「嘤咛……這樣……奶兒和穴兒都好舒服,我……人家……好愛你……」陸
菲嫣語聲切切,嬌羞中更有一股大膽奔放。似是不滿意吳征的抽送速度,她上身
前傾全數壓在吳征身上,挺腰擺臀,配合着吳征的節奏起起落落。水流的波動陡
然變得劇烈,猶如狂風吹過湖面激起浪濤陣陣,潑灑得桶邊地面一片濕迹。

  兩人在浴桶裏貼身肉搏,激烈如同以死相拼。吳征陡然加力,肉龍的抽送變
得密密頻頻,連連撞擊着陸菲嫣至爲敏感的花心軟肉。嘩嘩的排開水流聲猶如戰
鼓轟鳴,讓戰鬥顯得更加激烈,狂猛的力道也讓美婦的媚吟聲瞬間提高了幾度!

  吳征忽然扳住陸菲嫣的身體翻轉将她壓在桶邊,雙手箍緊蛇腰從後奮力抽插。
陸菲嫣被吳征擠得全無閃轉餘地,一對兒碩乳被桶壁與身後的吳征擠得如一團雪
面奶餅。懸空的身子更是輕飄飄毫不受力猶如飛了起來,任由身後的男兒暴風一
般将她卷起又拋落。

  「菲菲好緊……好會吸……你不能離開我……」後入的姿勢讓肉龍的穿刺更
重更深,小腹推着水流撞擊在挺翹多肉的梨臀上,發出雨點般的巨大啪啪聲,更
增淫靡與快意。可吳征并不滿足,他又扳起陸菲嫣上身,一雙魔爪攀住碩乳深陷
乳肉,腰杆更是加重力道。

  兩人胸腹相貼擺腰的空間狹小,抽送密度則大了幾倍!吳征隻抽出二指寬的
肉龍便又盡根沒入,碩大的龜菇猛啄花心軟肉。陸菲嫣隻覺小腹深處的快美泉湧
般噴薄而出,花徑大半段始終被占得滿滿的,撐得開開的。深處的小半段卻不住
承受着抽送,被填滿時魂飛魄散,被抽離時又空虛難耐。那天堂與地獄交錯的折
磨彙成腦海中電閃雷鳴般的轟擊,花心一收一縮,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正被
不停擠壓着,即将從花心裏無數針尖般的小洞口裏噴薄而出。

  「我不離開你……人家都是你的……好深……花心好麻……征兒……吳郎…
…給我……給我……人家來了……」陸菲嫣酥啼着,聲音顫抖着又尖又細。肉龍
占據了花徑,仿佛填滿了她的身心。充血到極點的媚肉正将一波接着一波的快美
瘋狂地推送至腦海,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隻知本能地全力收縮着花肉,賣力地
迎合男兒抽送撞刺,大放的花心正汩汩地洩出蜜汁,從涓涓細流變作道道激噴。

  那蜜汁猶如水柱般飛濺在龜菇,讓吳征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酸麻的腰眼再也
把持不住,欲望伴随着激射的陽精一同盡情噴射,全數注入陸菲嫣體内……

  脫力的兩人緊緊相擁,陸菲嫣無力地背靠桶壁,吳征正溫柔地親吻着她修長
如天鵝般的脖頸。激情釋放過後的溫存更是美得令人心醉,陸菲嫣情濃如蜜,咿
唔着閃躲着:「好癢……」

  肉龍依然深陷花徑,甚至噴射後都無一絲垂軟,吳征放開脖頸追上扇墜般的
耳垂,輕聲呢喃道:「我還要……」

  「人家知道……它還是那麽粗那麽硬……人家……又沒有不給你……」陸菲
嫣心神俱醉,耳垂被吻直麻了半邊身子。她好生受用了一番恢複些氣力,嬌羞地
看了吳征一眼道:「你方才太兇了,人家下邊可得再歇會兒,你……你别動……」

  交合處驟然分開,稀白的漿液混入水流。陸菲嫣深吸一口氣嬌軀一沉,像隻
美人魚般遊至吳征胯下。猙獰的肉龍張牙舞爪,即使隔着水都能感受到火熱的高
溫。不知是愛之極深,還是知曉水光會阻擋住視線,陸菲嫣一把握住肉龍時竟無
半分羞澀之意。

  粘膩的漿液仍然沾染在棒身,陸菲嫣吐出細長的香舌纏繞肉柱,以遠比小手
還要溫柔的綿軟舔洗着棒身。直到将它吃得幹幹淨淨,陸菲嫣才張開檀口,将龜
首納入。

  桶中水流仍熱,陸菲嫣張口時自不免讓水流入口,和着香唾的潤口将龜菇一
含,吳征的反應竟遠比平日裏強烈得多。視線中他雙腿猛然一繃肌肉虬張,卻又
穩不住身形般向後軟倒,「砰」地一聲大響,顯是以手扶住桶壁才能站穩。

  陸菲嫣腦中靈光一閃,香唇不再緊貼棒身,而是大張着讓水流從僅餘一線的
縫隙裏灌入口中,再一點點地吞咽肉龍。

  綿軟與溫熱,加了溫水的檀口更加舒适,也更加刺激!吳征喝喝低吼,輕功
甚佳的他竟然穩不住下盤,雙腿打起了擺子。新奇的感覺此前從未有過,陸菲嫣
口含溫水吞吐肉棒,比平日裏更熱,更有一種随時不缺的包覆感。

  吳征大喘了幾口氣,索性背靠桶沿,隻憑雙臂的力量支住身體,放松地享受。
陸菲嫣則抓着他雙腿,嬌軀被浮力推得平平展開。她雙臂一推一伸,借力吞吐肉
龍,吃得津津有味。

  水無常勢,随着陸菲嫣動作的激烈更是浪花朵朵。陸菲嫣并未刻意控制身形,
時不時被沖得身軀歪斜。可每一回歪斜時,緊縮的檀口旋絞着肉棒,都讓吳征大
顫起來。幾次三番,陸菲嫣亦明了其中關鍵。

  美婦浮上水面,朝吳征露出個調皮的甜笑,又深吸了口氣沉入水底。還是口
含熱水,還是平展着身姿,陸菲嫣一點點将肉棒全數咽入。

  稍作适應之後,美婦雙腿分向相反的方向一劃,嬌軀在水中以口中的肉棒爲
圓心旋轉起來。

  「啊……」吳征忍不住大喊一聲!翻騰的水花正因陸菲嫣轉得快疾,肉棒在
陸菲嫣口中被旋絞着。龜菇被喉間的軟肉不住揉蹭,棒身被緊緊貼住的香舌來回
旋磨,那快感盡然在一瞬間就到了爆炸的邊緣。

  吳征呼喝連連,急促得像搏命的嘶吼。陸菲嫣雖拿住他的爽點,龜菇撐在喉
管裏滋味也不好受,遑論還在旋磨。吳征已到噴射的邊緣,她急忙松開肉龍,手
捧胸以乳相就,香口還未湊上龜菇,猛然一股液體已噴薄而出,射的她一臉白濁
……

  「你好壞……」陸菲嫣露出水面清洗着臉上污穢,幽怨地嗔怪道。

  「呼呼……你才壞!」吳征骨酥腿軟喘息不停,陡見陸菲嫣香舌一卷,将唇
邊粘着的陽精舔入口中,其騷浪的媚态令人難以抵抗。

  「你找死麽!」不等喘息平定,吳征已虎吼一聲拉嬌軀入懷。

  「你弄死我!人家想死在你懷裏!」陸菲嫣膩聲道。

  「可還疼麽?」吳征雖越戰越勇,甚至越發不覺滿足,卻未造次,手指揉着
發腫的肉花輕聲問道。

  「疼!」陸菲嫣嘤咛一聲,卻忽然飛紅了俏臉。

  她身具百媚之體本就極有欲望,深湛的武功更讓身子骨足夠強健有力,斷然
沒有一回便吃不消的道理。吳征問得有意,陸菲嫣

  吳征目光灼灼,盯着她壞笑道:「穴兒還疼,小嘴也辛苦啦。那該怎麽辦呢?」

  陸菲嫣心慌意亂。她說得極爲隐晦,可吳征分明已猜到了什麽,更或許早打
着那一份主意。不住收縮的後庭嫩花處被按上了根手指,雖隻是輕輕摳弄,仍吓
得陸菲嫣連連扭臀躲閃。

  「别……」陸菲嫣像隻羔羊般哀求告饒,做了再多的心理準備,甚至準備主
動提出,仍抵不過心中的恐懼。

  「這一回我不答應你。你是我的,這一處我也要,它的第一次也隻能給我!」
吳征深谙陸菲嫣的心理,不将她逼得退無可退,她定然還要猶猶豫豫。

  這一句正中陸菲嫣心中軟肋,她忽然想起身上隻這一處還原封未動,正是要
交于愛郎爲妥。信念一旦有了借口,便不由自主念起此前支走吳征,悄悄清洗時
那酸脹酥麻的滋味着實不壞……

  「嗚嗚嗚……你……老是逼人家……欺負人家……」陸菲嫣嗚咽落淚,又期
盼又怕,可禁忌處的刺激卻讓抗拒的動作越發無力。

  「我知道你怕,可是隻有這裏能讓我們一起探尋摸索了……」吳征停下動作,
靜等美婦回應。

  「那裏……又髒又……哎呀,真的好奇怪……你好變态……」陸菲嫣雙手捂
臉,羞得耳根子都紅了。其中怪異之處不言而明,可與愛郎一同探索品味未知之
事實是她所願,亦可彌補心中遺憾。

  「那就是肯了?」沒明确反對就是許可,吳征大喜過望,一把捧住肥翹梨臀,
以指探菊激動道:「先洗洗幹淨……」

  陸菲嫣埋首在他胸前,聲如蚊呐道:「我洗過了……」

  「原來你也早做了準備!」吳征感動莫名,這一處堪稱女子身上禁地中的禁
地,非是傾心相愛絕不容人進入。陸菲嫣既已做了準備,足見情意至深!

  「哎呀……你莫要猴急!」陸菲嫣躲開直抵後庭的肉龍,一時竟吓得俏臉發
白:「那裏那麽小,你的那麽大,硬來要壞掉的……」

  「對不住!我也不懂……」吳征急得抓耳撓腮:「那怎麽辦?我保證輕輕地
來成不?」

  「那也不成!」陸菲嫣最怕與吳征說這些羞羞的話兒,卻又不得不說:「那
裏不比……穴兒,可……可不能自行,自行潤滑……」

  「就在桶裏來,有水幫着當能好上不少,要不我們立刻回屋裏去……」箭在
弦上不得不發,吳征隻覺得肉龍裏血脈贲張,已漲的生疼。

  看愛郎難熬的模樣,陸菲嫣雙手捂臉羞道:「我衣兜裏有個瓷瓶,你去拿來。」

  吳征急不可耐,隻是出于對陸菲嫣的足夠尊重與深切愛意,才以極大的毅力
忍耐下來。聞言急忙躍出浴桶,在陸菲嫣挂起的衣物裏一番摸索,掏出個青色瓷
瓶。

  「天香膏?這是什麽?」吳征雖猜到應是潤滑的物事,仍忍不住詢問。

  「大戶人家裏常有好男風豢養娈童的……」說到這裏再也說不下去,嘤咛一
聲别過頭去,哪敢再與吳征玩味的目光對視。

  「所以你就早早備下了?」吳征喜上眉梢,念及今夜即将品嘗前所未有的滋
味,更将深愛的美婦最後一處禁地占據,心跳聲一如擂鼓。

  「嗯……你想要,我總得……有所……準備才是……」倒不是陸菲嫣放蕩,
如她所言大戶人家頗多人有娈童之癖。她自幼生在豪族,聽得一些也不奇怪。

  見吳征打開瓶蓋,陸菲嫣搖了搖頭道:「在水裏要暈散開的……」

  「真不知何以爲報,我會很溫柔的!」吳征罕有方寸大亂之時,聞弦歌而知
雅意,橫身抱起陸菲嫣出了浴桶,取來方巾抹淨身體。那嬌軀剛經溫水洗滑,隔
着方巾擦拭時仍覺如凝脂般細滑。

  「妾身後庭未承雨露,還望夫君垂憐……」

  陸菲嫣的顫聲擂中吳征胸口,兩人之間恩情再深,終須這一聲夫君來敲定。
吳征并起兩指向天:「吳征若負陸菲嫣,不容于天地之間!」

  「生死與共!」陸菲嫣并未矯情地阻止吳征發誓,她同樣并起二指與吳征二
指貼合,同立誓言!

  二人深情對視,情難自已化作深長一吻。陸菲嫣擰開瓶蓋悠然長歎道:「請
夫君爲妾身抹上些。」那長歎不是歎息,而是心中大石落地,也終于不再害怕糾
結,隻想将一切獻出的釋懷。

  吳征挖出一塊天香膏盛于指尖,抵在後庭洞口處輕輕塗抹。菊蕾不比肉花,
若無充分的潤滑不僅毫無快感可言,甚至兩人都有受傷的可能。

  陸菲嫣心中緊張,所幸激動的吳征動作依然輕柔,粗糙的手指羞洞口上不停
轉着圈,并不急于探入。天香膏涼的沁人心脾,頗具鎮定之效。更讓陸菲嫣逐漸
不再緊張懼怕的,是吳征的耐心背後那一份極度的克制。

  男子得到心儀的女子時大多急吼吼地想要立刻占有,從而忽視女子的感受。
而吳征不同,正如他所言,第一回一同探索未知,耐心的調情與适應至關重要。
正是這一份克制力讓陸菲嫣一點一點地放松,相信愛郎會循序漸進,放心地将一
切都交給他。

  緊窄的肉圈褶皺豐富,此處的敏感竟不遜于肉蒂兒,且滋味上雖一般的誘人
情動,卻有一股截然不同的感受。手指輕柔地畫着圈,待得菊蕾松軟,那一股難
忍的奇癢便鑽心而來。陸菲嫣隻覺渾身上下猶如蟻爬,尤以菊蕾一點最甚。那比
之幽谷更爲緊窄的洞口舒舒張張,一開一合收收縮縮,正如美婦嬌喘越發銷魂的
呼吸正漸漸情動。

  借着菊蕾張開的良機,陸菲嫣驚呼聲中,吳征輕輕将指尖探入小半個指節。
肉圈極強的緊縮力道箍得手指酸麻,吳征輕輕地兜着圈子柔聲道:「疼麽?」

  陸菲嫣抿唇搖頭:「一點點,無妨。」

  「那……有感覺麽?」

  「有一點脹脹麻麻的……」陸菲嫣捧着吳征臉龐道:「都交給夫君!」

  香甜的濕吻又至,吳征一邊品嘗潤唇嫩舌,一邊不住塗抹天香膏助陸菲嫣潤
滑放松,總是耐心等待她足夠适應才又将手指伸入一截。初時陸菲嫣也甚爲難耐,
總是緊蹙峨眉嘤嗚連聲,吳征待到她眉頭舒展,鼻中嘤咛又起便知她嘗着個中滋
味……

  一指,兩指,三指……足足耗了大半個時辰,吳征才聽陸菲嫣媚聲連連,見
美婦眉開眼笑中仍不掩嬌羞之意,吳征笑問道:「成了麽?」

  陸菲嫣點了點頭,又慌忙撅唇搖了搖頭:「不成,你那裏……太大了……」

  吳征憋着笑在陸菲嫣胯間掏了一把掬起道:「都濕成這樣了,還不成麽?可
是感覺不美?」

  「不是……酸酸麻麻的,脹得也難耐,好奇怪的滋味兒。唔……人家就是怕
嘛……」

  「先輕輕地試一試?」

  陸菲嫣含羞低頭,不言不語,任由吳征猜透其意将她抱起放在浴桶邊。

  雙手撐着桶沿,俯身下腰讓豐滿的梨臀高高翹起。最羞人的後庭歡好還以這
般羞人的姿勢,陸菲嫣面飛紅霞,險些将螓首埋進了碩乳裏。

  龜菇已抵在菊蕾洞口,菇首上冰冰涼涼,顯是吳征将最後一點天香膏抹在棒
身。可冰涼之後便是肉龍火燙般的熱力滾滾襲來,炙得菊蕾不住收縮排拒。

  豐富的褶皺吮吸着鈍尖,其美妙滋味絲毫不遜花肉。吳征輕道一聲:「我來
了!」便一挺腰杆。

  雖有天香膏潤滑,吳征又以極大的耐心以手指挖弄,讓菊蕾适應了許久。可
半顆龜菇初入後庭,仍讓陸菲嫣俏臉一白。菊蕾傳來撕裂般的痛感,更讓身體仿
佛被剖成了兩半。傳來的劇痛與麻痹之感讓嬌軀都猛烈顫動不已。更奇異的是,
下體前後雖有兩處甬道,嫩肉卻連同一氣,後庭處的猛烈反應引發前方肉花緊促
地合攏收縮,快意亦是連綿。

  以吳征之粗碩又豈是手指堪與之相比。陸菲嫣緊咬貝齒,正準備苦挨難熬的
疼痛,不想吳征也渾身冒出冷汗,及時止下推進的步伐。那枚小肉圈看着至多能
容下一顆黃豆,可其除了緊緻,另有一股驚人的彈性。龜菇沒入一處異常火燙緊
縮的所在,被死死掐緊夾得似連氣血都已停滞。爽快中亦是緊的難以動彈。

  「還好麽?」

  「嘤嘤……還好,可以……再……再進去些了……」陸菲嫣支吾了好一會兒,
才舒展眉頭輕聲道。

  吳征又是一步一頓,等待陸菲嫣适應。隻是比起手指開墾爲主,肉棒吃了緊
夾快美難當,熬的甚爲辛苦。

  「好,我慢慢來……」

  肉龍一點一點地前行,仿佛直捅進了肚子裏。陸菲嫣大口大口地呼吸,菊蕾
處的褶皺已被撫平,菊道裏蠕動着抽搐,更引發了隻相隔一層薄皮的花徑劇烈反
應,仿佛肉龍正從敏感花徑的另一側按摩着。

  痛感一點點轉爲麻癢,菊蕾的一張一合也仿佛是一種迎納的方式,吃不消時
便自動縮緊,而适應後又驟然放松迎合肉棒再深入些。當肉龍終于盡根沒入,兩
人都長出了一口大氣。隻是停住不動,兩人亦能各自品味到其中的快意滋味。

  吳征的肉龍陷入溫度其高,又異常窄小的甬道,直被箍得汗毛倒豎不說,占
有陸菲嫣的後庭更讓心中極緻滿足。低頭望去,一指難容的菊蕾被大大地撐開,
仿佛張小嘴含得肉棒全無縫隙,尤自收縮不已。而雪豔豔的臀肉映着一圈嫣紅,
視覺沖擊力也極盡震撼。

  陸菲嫣痛感減退,一股飽脹的滿足感便襲上心頭。插在最深的肉龍隔着一層
薄膜正抵在花心上,麻癢難當。被撐滿的後庭裏腔道蠕動着,仿佛無數隻觸手正
抓撓着棒身,也讓她一顫一顫。

  「還疼麽?」吳征盡覽美背與梨臀麗色,大飽眼福。陸菲嫣的處子後庭也太
過緊窄不便抽送,一時賞之不盡,倒不急于征伐。

  「好多了,可以動一動……萬萬莫要粗魯。」陸菲嫣勉強一笑,那一身淋漓
的大汗梅香四溢,我見猶憐。秀眉微蹙,面泛春潮之中亦有種羞不可言與疼痛難
當,仿佛正被男兒欺淩得無力抵抗般凄豔。

  吳征見她模樣,也不忍隻求自家爽快,更擔心一旦抽送起來控制不好力道,
弄傷了反爲不美。他靈機一動,伸手環住美婦兩條大腿擡起,竟是個小孩兒把尿
的姿勢。

  「你……又要幹嘛嘛!」陸菲嫣下身兩穴春光大放,又羞又急,不知吳征打
着什麽鬼主意。

  「我怕控制不好弄疼了你,所以……嘿嘿,你自己來!」

  吳征在浴桶邊的木梯台階上站定,将陸菲嫣置于浴桶邊緣,兩隻蓮足正踏着
桶沿。

  玉臀落下,臀瓣被吳征分開。花汁潺潺的蜜裂還被兩根指頭不住摳挖,陸菲
嫣隻感冷汗直冒。這般姿勢此前吳征也曾用過,隻是這一回換了個妙處,讓她上
身後仰貼着吳征胸膛,兩腿也隻微曲更易發力,倒真任她控制施爲。

  陸菲嫣緩緩起身,肉棒摩擦着菊蕾,道道褶皺引發鑽心的麻癢,讓她險些站
立不住。吳征及時大手一環,正托在兩團美乳下沿,不僅助她穩住身形,更是溫
香軟玉抱個滿懷。

  「滋味兒還好麽?」

  呢喃的魔音灌腦,陸菲嫣顫聲應道:「不知道……舒爽……又難熬……」

  原來吳征不僅順勢抱着美乳大肆搓揉,另一手亦滑過小腹,正探采蜜裂上方
的米珠。

  當二指一并如肉棒般鑽入花戶,陸菲嫣正擡身至菊蕾圈緊溝壑。肉龍上最碩
大處撐的後庭暢爽難言,前花又被二指侵襲,兩股截然不同又一樣美妙的滋味一
起襲來,肉龍與手指仿佛在她體内彙合。陸菲嫣嬌顫地「啊喲」一聲,再控不住
身形跌落,火燙的肉棒登時滿貫菊庭,火燙燙地險些穿進了肚子裏。

  适應的時間已久,陸菲嫣的痛感已不十分強烈。前後兩穴被同時占有又快美
非常,那疼痛也顧不得了。

  曼聲酥啼正是最好的催情春藥,吳征手指抵着花徑上壁一處粗糙的肉粒按揉,
立時引發前花後庭同時收縮痙攣。陸菲嫣也不知哪裏又生出的氣力,美腿有力地
起落,用兩處美穴套動着肉龍與手指。

  「呵哈哼哼……」陸菲嫣嬌喘連連,陣陣快意如倒流的瀑布從下身向上噴湧。
菊蕾已是自然而然地始終收緊,如新生的花骨朵兒含苞待放。前方幽谷裏春水漣
漣,波光粼粼,好似一汪春池。

  她起落的幅度也不斷加大,直至肉龍露首沒根。那深不見底的幽深後庭吃足
了美妙滋味,讓陸菲嫣遍身暢爽,越發情動。

  吳征也按捺不住,亦迎合着美婦起落的身姿開始緩緩抽送肉龍。兩人配合默
契,肉龍待出菊庭之時便驟然而止,再反向動作同時發力,令菊洞快速地迎接有
力貫入的肉龍直達末柄,而腹部與臀肉撞擊之聲啪啪大作。

  「啊喲……好深……好狠心……要給你頂死了……」陸菲嫣媚聲大呼,似乎
吳征探采後庭時比之花穴還要快美,腰擺腿撐,提臀落股得渾然忘我。

  吳征亦感陸菲嫣菊蕾之奇,比之初入時的緊緻,此刻分明已松軟許多,可彈
性卻越發大了。他已是盡興抽送,肉龍的進出仿佛在篩動般頻繁,可彈性十足的
肉圈毫不減快感之強。

  「我要來了……」陸菲嫣美得媚眼如絲,話音剛落,便覺吳征忽然加力。不
僅二指扣住粗糙的小肉粒極速摳挖,抱住美乳的手臂亦是驟然抽緊。已在後庭裏
盡根沒入的肉龍仿佛尤不知足,正奮力往裏直鑽。

  一身上下的敏感處俱遭重擊,巨大的快感潮湧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
間将陸菲嫣淹沒。浪聲登時被一片空白的大腦生生掐斷,化作一連串尖細高亢的
啊啊媚吟……

  暈乎之中,隻知體内的肉龍迸發出一股狂猛的熱流,仿佛直灌進了肚子裏,
暢美快意讓一身毛孔全放,又彙聚于腦海轟然巨響,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5-18 22:30     標題: 江山雲羅(第5集‧0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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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第五集 有鳳來儀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8-5-18發表於SIS


            第四章 皓白雲朦 浮影深重

  靜谧的夜裏皓月如玉盤,深沉的天空中隻餘幾點小星。

  陸菲嫣從舒爽得暈暈乎乎的昏沉中睜開眼來時,映入眼簾的正是月朗星稀,
幾片薄雲如瓦,偶爾遮住一片天。此前香汗淋漓的軀體被一條潔白溫軟的羊絨毯
子包緊隻露出一對兒蓮足,肌膚上也舒滑幹爽并不粘膩,顯是又被清洗了一遍。

  親近人之中總是待她體貼入微,連橫抱的雙手都穩定有力舍不得她承受一絲
颠簸的,隻有吳征了。陸菲嫣放松了身體,懶洋洋地一動不動任由他去。一來每
回歡好得脫力之後,被他各種溫柔的感覺太過值得貪戀;二來初破的後庭火辣辣,
麻酥酥的,那種暢美與不适交織的感覺難以言喻,既舒服,又怪異。

  若是此刻下地走路指不定會露出些異樣來,被他發現了取笑一兩句,可要羞
得鑽進地縫裏去了。

  吳征正帶笑望着她,陸菲嫣也露出個抱歉又開心的笑容,微撅的香唇像初綻
的梅瓣,鮮潤盈亮,引得吳征低頭印上狠吻了一記。

  入了屋裏,吳征推開軒窗抱着美婦坐在窗前。夜色中的微風尋着新的去處鑽
入屋裏,順道撩起正慵懶如貓,眯着雙目的美婦鬓邊發絲。

  「天氣越發熱了,今年的夏季菲菲還要穿得那麽嚴實麽?」陸菲嫣體質敏感
本就易汗,夏日裏那一身包裹得緊實的裝束固然極顯品味,可一身的香汗淋漓也
不用說啦。吳征既是心疼她熬得難當,此刻說來也極有情趣。

  「恩!」陸菲嫣點了點頭,臉頰一片暈紅嬌羞道:「人家隻給你一個人看。」

  「那也不必。厚衫子穿着也太熱了,經年已苦,何不換個輕松些的活法。」
吳征叉開五指,如木梳般劃撥着她一頭青絲理順。

  陸菲嫣偏着頭一番思量道:「那人家再想一想……近年來都是類似的衣物,
倒沒其他的款式。」

  「得了空陪菲菲一起去買,嗯,約上雁兒一道去。」自與二女定情以來一件
像樣的禮物未曾送過,在長安城時雖也和韓歸雁一同逛大街,不過帶着任務在身,
也給陸菲嫣買了張鶴鳴清霄的名琴,不過使的又是她的銀子。尋常女子逛街逛得
興發,多半讓同行男子叫苦不叠。不過陸韓二女姿容絕代,身形又極爲高挑修長,
二女将不同風格的衣物換上讓吳征一一品鑒領略,足爲人生大樂。

  「好!」陸菲嫣巧笑嫣然不假思索地點頭答應。吳征約她公開露面,正是對
她能擺脫顧陸兩家婚約有了十足的把握,否則在府裏躲着也還罷了,有婚約在身
的師姑與師侄二人相約逛街成何體統?

  吳征亦是大喜,約上韓歸雁并非信口而言。祝雅瞳初入吳府時陸菲嫣曾醋意
大發,韓歸雁早與吳征定情,他擔心的也是二女互不接受家中不甯。前世裏雜書
讀得不少,但是調和後院這種事情可不是讀兩本書便能解決的。一聞此言心中大
定,最起碼陸菲嫣這邊不需太過擔心。至于韓歸雁,兩人初夜定情之時已給她買
下了一顆種子,以女将向來的大氣也不至于太過離譜。

  「這裏疼不疼?」吳征的魔爪撩開絨毯,指尖鑽入臀瓣溝壑裏輕輕撫弄問道。

  「不疼,好些了!」陸菲嫣搖着頭忽然面色發窘,又慌忙連連點頭道:「疼,
别碰!」

  「哈哈,到底疼還是不疼?」吳征笑出了聲,一臉的玩味揶揄。

  陸菲嫣狠狠白了他一眼道:「本來好好的,誰讓你亂動。把爪子拿開!」想
要厲聲喝止,說出來時又是軟綿綿,酥糯糯的。

  「好啊!」吳征言聽計從,手掌離開肉呼呼的臀兒,又抓住軟綿綿的碩乳揉
捏。臀瓣冰冰涼涼肉感十足,碩乳熱熱燙燙滑膩豐沉,無論哪一處都是手感極佳,
愛不忍釋。

  轉折包裹的絨毯被掀開一半,陸菲嫣露出半片嬌軀,那藕臂碩乳,香肩柳腰,
肌膚耀目的白不遜絨面半分,還多了美玉般潤透的色澤。至于胯間小露的半片漆
黑芳草,在一片雪白中更是極其吸引視線,任誰都想撥開那一片濃密探尋深藏其
中的桃花源。

  溫暖的懷抱與軟融融的掌心,陸菲嫣似被一陣和熙的春風包圍,偏生這股春
風又瞪着一雙狼一般饑渴的目光,讓她既舒适又不自在。她伸手按住吳征的手掌
輕輕掰離美乳,與他雙掌相握合身投在懷裏,輕聲道:「别亂動。」

  「你在想什麽?」

  「不想什麽,就想你這般好好抱一抱我。」

  豐碩美乳在男兒健壯的胸膛上被擠得變了形,兩人的肌膚一樣的火燙,互相
熨煨着極是舒适。一個靠着堅實的肩膀心思安定,一個溫香軟玉抱得滿懷盡享旖
旎。

  默了一會,吳征道:「你在想師叔?盼兒?還是太子與五皇子殿下?」

  「都在想!」陸菲嫣緊了緊雙臂,側臉頰靠在吳征肩頭摩挲道:「越想越覺
得你不易,此前老讓你一人擔着,有些過意不去。」

  「傻瓜。」吳征屈指在翹臀上一彈,發出啪的一記脆聲道:「今日怎地忽然
跑來了?可不像你的做派!」

  陸菲嫣也不客氣地在吳征後背來了一記嬌嗔道:「人家在你心裏就那麽沒用?
老是躲着藏着要人保護是不是?」頓了一頓又道:「祝家主找我說了會子話,有
些事确确不是一個人能扛得下的。兩個人一起落力要輕松簡單許多,我就來了。」

  「祝家主……」吳征苦笑一聲道:「總是饒她指點幫忙,欠的人情也不知何
時才還得清,也不知她到底圖的是什麽。」

  「的确看不出她有什麽惡意。現下也顧不得她啦,太子與五殿下兩人便夠你
受的了。這要換了是我,都想躲起來得了。」陸菲嫣深感吳征面臨局面的艱難,
心中一疼。

  「咦,那盼兒怎麽辦?也不用管了麽?」顧盼也是躲不過的難題,今日既然
話頭已起,吳征索性半調笑地說開來。

  「那我不管,你鬼點子多,自己去想辦法!」陸菲嫣直起身體與吳征對視,
又做了個鬼臉,話中含義雖身,置于其中的人兒自然一聽則明。

  「菲菲這是……豁出去了?」吳征既感意外,又覺欣喜,絕沒想到陸菲嫣竟
會放開心房如此。

  「那就算是豁出去了吧!我處理不來,又落在你手裏逃不掉,也管不得那麽
多了。」陸菲嫣吐了吐舌頭,湊上朱唇啃着吳征脖頸道:「人家跟了你也沒想要
什麽名分,隻不想被那一紙婚約束縛着不自在。反正……反正人家又騷又浪……」

  陸菲嫣越說聲音越小,面色越來越紅,終于埋首吳征胸前羞不可抑,再也說
不下去。

  吳征一把揪住美婦的秀發輕輕一按,自上而下瞪視着她的迷離媚目,嘴角含
春。心中忽然一動:美婦動情時固然時有熱情之舉,可像今日這般奔放絕無僅有,
其中必然有什麽特殊的緣故。

  「菲菲今日好大膽!事出反常必有古怪,爲夫要破個案!」吳征一本正經地
虛撫下颌,好似那裏有一大把胡須似的道:「唔……身爲有夫之婦背後偷情,可
謂背德;偷情之人又是女兒心中所愛,指不定便是未來女婿,可謂亂倫。莫非表
面上一本正經的昆侖派陸仙子,内心裏卻是個喜歡刺激的淫騷婦人?」

  陸菲嫣被說中心事,臉頰瞬間猶如火燒,想要反駁卻辯不出口。當即嘤咛一
聲竟酥了身子。

  「武藝高強,内功深厚的陸仙子,和未來女婿歡好時竟然洩得昏死過去?嘿
嘿,究竟怎生一回事,可要如實招來!」吳征發出道道魔音,步步緊逼,抵着陸
菲嫣一雙玉腿的勃翹肉龍已脹得發疼。

  陸菲嫣早已面紅過耳,未來女婿四字紮進心窩,又是刺痛,又是疼愛,更有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刺激!那刺激遊走全身,如萬蟻撓身,又酥麻又難過。眼前
的正是複雜心緒的來源吳征,抵在他胸前的柔荑想使力又發不出半分力道,欲拒
還迎!

  「我沒有!」

  「還敢不承認!先前洩得暈過去的又是誰?」

  「人家不是!」

  「是麽?方才還好好地說着話,現下又是誰濕成這樣了?」吳征冷不丁在陸
菲嫣胯下一抄,果見一掬晶瑩剔透又粘膩濕滑的清露捧得手心裏滿滿一汪,正順
着指縫間淅瀝瀝地滴下。吳征笑吟吟道:「我可是規規矩矩地摟着你,平常當然
也濕,可不曾抱一抱便濕成這樣,又不是沒練道理訣之前,可沒冤枉你吧?」

  「你……你……」陸菲嫣憋得說不出話來,又羞又急擰身想要掙脫吳征的懷
抱,口中胡亂辯解道:「沒有,人家就是沒有。」

  吳征一把将美婦摟進懷裏,以胸膛不住地磨蹭兩團碩乳,結實的肌肉抵得鮮
嫩挺翹的乳珠東倒西歪。雙唇湊在她鬓邊耳語道:「嶽母大人想要小婿怎麽做?
小婿定效死力……」

  夢呓般的魔音猶如一柄大錘擂在後腦勺,陸菲嫣眼前金星亂冒,識海翻騰,
仿佛冰面突然塌陷,黑洞洞的深淵裏伸出無數手掌,一把将她扯了進去。

  「嗚嗚嗚,你又欺負人,莫要……欺負人家。」陸菲嫣眼角挂淚,粉拳一下
下地錘在吳征身上以示抗議。

  「那換嶽母大人來欺負小婿吧。征兒不太會,還請多多指教!」即使沒有更
多的動作,陸菲嫣也是嬌喘噓噓,細膩的肌膚裏不斷沁出滴滴香汗,胯間的花汁
更是一汩一汩地潮湧不斷,實是動情已極。

  吳征曾在昆侖後山窺見陸菲嫣身上吃痛,卻反被逼出了高潮洩身。情知這位
美婦體質特殊,禁忌之事對她又格外地刺激振奮。他自舍不得對愛人施以鞭打,
卻最愛調戲,欺負于她。看她左右爲難,口嫌體直的模樣兒更是極具情趣的滋味。

  「你……你……」吳征嘴上說得漂亮,胯下卻不經意間動了一動,正讓硬脹
的肉龍劃過幽深的臀溝,立馬橫槍般貼在花穴唇口。堅硬似鐵的肉龍侵犯力十足,
小半柱棒身借着蜜汁潤滑嵌進了花縫之中。陸菲嫣一肚子話登時被堵了回去,哼
哼唧唧又是抗議不依,又不自覺扭了扭玉胯。

  「唔……好舒服……嶽母大人果然厲害。」蘭葉般的唇脂如肉貝般一張一合,
溫柔地吸吮着棒身,滋味令人甘之如饴,别有情趣。

  「嘤咛……」陸菲嫣羞哼一聲,那雙眉微蹙,貝齒小咬唇瓣,星眸半合又羞
又媚,眼角含春,嘴角輕嗔的複雜神情,竟混合出一股清貴高雅與妩媚冶豔兼容
并蓄的奇異魅力。

  吳征盯着美婦目不轉睛地看,口中喃喃道:「好疼,救我!」

  讨饒聲中又有鼓勵與誘惑之意,陸菲嫣感同身受自知吳征的煎熬,她羞羞怯
怯的探手捉住難以盡握的肉龍,輕擡玉胯估摸好方位緩緩落下。

  敏感的龜菇先被一叢又粗又密的毛發抓撓而過,麻癢鑽心,讓吳征健體震顫
難當。随即兩片濕漉漉,軟膩膩的膏脂吻上菇首,飽滿而極具彈性的花唇被一分
而開,混着一汪膩滑的花汁幾在一瞬間便潰不成軍,被大如雞子般的菇首幾乎揉
了進去。

  「哈啊……」陸菲嫣發出一聲懾人神魂,鼻音濃重的含羞浪喘,嬌軀搖晃幾
至脫力。她一雙纖足玉趾蜷曲緊緊巴住椅面,死死抵受着被菇傘撐開花唇帶來的
極大充實快意,與中後段花徑無比空虛的寂寞難熬。

  陸菲嫣極易動情,可吳征今日卻分明感受到來自愛侶更加激烈熱情的回應,
花徑裏的媚肉一如往常地大力吸吮棒身,更因股股痙攣帶來揉搓掐握,刺激感更
甚從前。

  美婦顫巍巍地落下梨臀,被撐得大開的蜜穴如同怒放的鮮花,充血粉豔的花
肉密密頻頻地一收一縮。豐沛的花汁猶如水簾瀑布般傾瀉而下,粗碩的肉龍在狹
窄逼仄的花徑中艱難前行逆流而上,尋覓桃源幽深之處的嬌美嫩肉。兩相推擠的
力道發出咕叽咕叽的淫靡聲響,正精準展示随着陸菲嫣越蹲越低的身姿,越發震
顫的嬌軀,菇首越發抵達花心最爲敏感之地。

  「好緊……比往常還要緊上許多!」吳征吭哧着粗氣強行抵受快意,以鎮壓
大力聳挺的瘋狂欲望:「嶽母大人真的喜歡這種調調……」

  「唔唔唔……你壞死了……你壞死了……」陸菲嫣強自支撐的嬌軀再也扛不
住地脫力癱軟落下,任由肉龍鋼槍般一紮到底。膨大的龜菇直抵花心,險些将早
已酥軟如泥的一團嫩肉兒全數反抵回肚子裏去。敏感處受襲,那一片劇烈的麻癢
鑽心立時引發嬌軀從外到内地痙攣,驟然加力的花肉大力吸吮着棒身每一寸肌膚,
争先恐後。四面八方的溫柔拉扯力道彙聚成一股巨大而強烈的快感,讓兩人一同
連抽涼氣。

  豐聳的白皙碩乳盈盈彈跳,仿佛兩隻大肥兔兒。吳征心跳加速,雙目直勾勾
地盯着這具誘人犯罪的動人玉軀。陸菲嫣的身體她已看過無數次,可每一回那曼
妙的曲線都讓他移不開眼,遑論這一回她羞澀,惱怒與渴望交織而成緻命誘惑,
簡直令吳征窒息。

  胯間的肉龍深受花徑擠壓,可脹痛依然難熬。吳征按捺不住地雙手一托陸菲
嫣腋下,将她上身攀起在面前,伸出舌尖貓兒般一舔峰頂梅珠,啞聲道:「快動
……快動!」

  陸菲嫣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空乏的身體力量複生,她向前一撲将吳征的臉龐
擠進乳間溝壑尖聲道:「重些吃……」嬌軀一提一落,刹那間将肉龍吞吐了一個
來回。

  摩擦的快感讓積累已久的渴望瞬間壓榨爆裂,陸菲嫣曼聲嬌呼着大幅度起落。
她主動吞吐肉龍的身姿極其特異,并非隻是簡單垂直地起落。含進了整根肉龍的
花穴在吐出時,腰肢隻是些微上提,豐翹梨臀卻是大幅度地高高上撅而起,待得
撅至極限處,臀溝朝天,蜜裂大放,露出的大半根肉龍隻餘龜菇,仿佛那溝壑邊
緣的棱角被緊緻的花穴口卡住不得出一般。

  甫一至此,美婦似迫不及待,又似失了力道,梨臀重又落下。那玉胯扭向前
抵,讓開裂的臀溝再度閉合,更讓兩人的恥骨死死抵住,私密處更是塞擠得毫無
縫隙。一抹纖腴的蛇腰正是這一輪吞吐的軸心,牽引着豐美梨臀大幅度地劇烈搖
擺抛甩。比之簡單的起落,其豔更甚,其淫更媚,其騷更浪。

  「啪」地一聲撞擊脆響與「咕」地一聲吞沒悶響過後,運動的軸心又變做肉
龍根部與花穴口緊緊結合之處。美婦不急于再次吞吐,而是款擺蛇腰狠狠滴畫了
兩個圓圈深深研磨。深陷泥濘之地的肉龍搔刮着肉芽豐富的花肉,挑過根根麻筋,
都讓陸菲嫣嬌軀一陣發緊,亦讓吳征除了抽送的劇烈快感之外,又多一份溫柔旖
旎。

  也隻有陸菲嫣的柔若青竹,才能将這隻天賜的豐美梨臀舞得媚意四射,風騷
刻骨。

  「我受不了了……奶兒這樣吃……棒兒還那麽深……唔……好……好快活…
…」吳征雙掌各掐住一隻美乳專心地揉捏啃吃,總将噴香滑膩的乳肉大口吸在嘴
裏向外拉扯,直将淚滴型的美乳拉得像隻扯出的面團,才驟然松口,任由彈性極
佳的媚肉顫巍巍地彈回原狀。

  「人家要來了……你動一動好不好……人家真的沒力氣了……」陸菲嫣一身
汗珠如雨,蛇腰扭得越來越是乏力,一股徹頭徹尾的快意被堵在胸口,如火煎熬
難以抒發。

  「都洩成這樣了還不夠麽?」吳征松開美乳,在光潔修長的粉頸上啃咬問道。

  「還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嗚嗚嗚……求求你……」陸菲嫣如泣如訴,
快感不斷集聚,集聚得越多,越渴望炸裂的一刻。可一團火焰熊熊,怎麽都無法
讓它沖天爆燃。

  「嶽母大人有令,小婿自當效勞。」羞人的話兒擊中美婦胸臆,幽谷裏再度
顫抖着洩出一大灘甘美瓊漿。

  吳征抱起陸菲嫣一個反身将她放在窗前,美婦渾身酥軟難以支撐身體,隻得
趴伏在窗棱上,任由吳征将她一雙細長的美腿大大分開,按落腰肢,令梨臀高高
拱起。

  龜菇順着米粒般的肉蒂兒劃過蜜縫,又揉過會陰搔過菊蕾擠入臀溝,吳征柔
聲問道:「是哪裏更敏感,更想要些?前面?還是後面?」

  「别别……那裏……後面……會壞掉的……」陸菲嫣大驚失色,卻被吳征按
住了腰臀難以掙脫。

  「可是菲菲的後面明明很是爽快,都爽暈了過去,我也想要故地重遊,爲何
不可?」吳征壞笑道,肉菇抵着菊蕾作勢欲進,終又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滑而過。

  陸菲嫣吓得嬌軀亂顫,後庭緊緻之處未被強行侵入,仿佛死裏逃生一般。她
深知此前的反應瞞不過吳征,羞怯道:「沒了天香膏,真的不成!」

  話音剛落,隻覺臀眼處正淋上一股膩膩的液體,比之冰涼的天香膏卻是熱熱
的,雖不比天香膏冰涼的刺激,卻暖酥酥的甚是舒适,直激得粉皺圓巧的菊蕾也
收縮不停。

  「我還不知有天香膏,原本準備的便是酥油。天香膏用完了,用酥油也一樣。」
吳征用力将肉龍挺入花徑飽蘸春露,一邊将點燃的燈盞傾斜,淋落溫熱的酥油。

  「你……輕一點……人家怕受不住……」陸菲嫣分外緊張,卻不得不強行放
松臀股以讓酥油浸潤菊道。

  「受得住的!菲菲不是連痛感都會化爲快意麽?」

  舊事在腦海中浮起,陸菲嫣心中大跳,在昆侖後山的曠野,那伴随着吃痛而
自渎終緻洩身的一幕仿在眼前,更羞人的是,當年在密林中偷瞧的人兒如今正在
自己身後……

  陸菲嫣身體裏忽然湧過驚人的刺激感,伴随着吳征狠狠抽出肉龍,大把花汁
從尚未來得及閉合的肉縫裏涓流而下。而那個當年曾偷瞧的人兒,用一雙大手分
開她肥美的臀瓣,令至爲羞恥之處再無遮攔,混着粘膩的花汁與燙滑的酥油,大
力地再度侵淩……

  他……他又要進到後面去了……陸菲嫣眼熱心跳之中,隻覺菊蕾被驟然分開,
一股堅硬與軟融并存的熱燙頂開緊實的嫩肉,帶着無比的充實腫脹艱澀前行……

  吳征屏住呼吸,操縱肉龍頂開嬌紅一點溫暖緊緻的菊蕾,感受着她收緊時的
猛夾與放松時的吸嘬,直令他舒爽得毛孔全開。視線中陸菲嫣側過的螓首哀哀怨
怨,美目緊蹙,貝齒輕咬,碩乳懸垂,蛇腰抽搐,臀肉肥美,長腿張如玉扇,美
不勝收。

  他再難壓抑,悶吼一聲腰杆猛挺,在陸菲嫣猝不及防的驚呼聲中,将肉龍全
數送入幽深的後庭。

  「你……好狠心……要弄死個人了……」陸菲嫣香汗遍濡,膝彎一軟,哀怨
之聲卻又酥又媚。

  吳征死死扣住蛇腰助她穩住身形,感受着後庭深處不住的蠕動啃吻,喘息道:
「好緊……還好麽?」

  「這樣更難受……」菊蕾如同嬰兒小口緊含着一根熱棒,大張的菇傘仿佛捅
進了肚子裏,那暢爽的感覺直透全身,竟令花徑也抽搐起來,她難受道:「還是
……動一動吧……」

  吳征見她适應極快,暗歎百媚之體當真是極品,再不留情腰杆發力盡情沖刺。
棒身刮着腸壁,陸菲嫣越發快美,可後庭洞内卻越發收縮緊緻,仿佛無數隻小手
正在抓撓棒身。她奮力踮起足尖,擺腰挺臀相迎,感受着柔韌龜菇與堅硬棒身刮
弄腔内軟肉,那酥麻麻,脹滿滿的快感越發清晰……

  吳征發力挺送,頂得陸菲嫣乳峰顫顫,翹臀搖搖。緊含肉龍的菊瓣絲發難容,
正随着每一次抽送被翻進帶出。緊窄的甬道抱緊肉龍纏纏綿綿難分難舍,不僅樂
趣不遜于花穴之美,更有一股徹底征服的滿足。

  姿态曼妙,嬌啼如樂,快感如潮,吳征強忍着欲射的快感,反手繞過陸菲嫣
胯間抵住芳草叢中一顆膩軟米珠重重按揉。美婦嬌聲大作,本已前後搖曳迎合的
嬌軀篩糠般顫抖,春水澆淋一般汩汩而出順着腿根傾瀉,猶如洪洪巨潮。

  「小婿弄得爽不爽?」吳征咬牙切齒,龜菇仿佛被吸住了一般,穴壁的層層
嫩肉咬得密密匝匝,快意連綿,實已到了迸發的邊緣。

  「爽……征兒……好……好女婿……啊啊啊……人家來了,人家來了……」
陸菲嫣嘤嘤酥啼,隻覺欲潮一浪接着一浪席卷全身,她奮力地向後挺動迎送,昏
沉的識海裏已完全混沌,隻知憑着本能盡情發洩。

  「呃……」吳征暴喝一聲,抽送的速度陡然加快,征兒二字許久未曾從她口
中吐露,同樣一股背德的禁忌快感令他雙目赤紅,更彙聚在小腹間爆發出一股欲
望洪潮……

  ………………………………………………………………………………………
……………………………………………………………

  次日吳征起了個大早,陸菲嫣卻緊閉房門不敢見人。那怪異的走路姿勢,後
庭裏火辣辣的酥麻,讓她無時無刻不念起昨夜的癫狂與羞恥……

  「大人,有貴客求見。」管家馮同和快速跑入廳堂,語聲與步伐都有些慌張。

  吳征接過燙金大字的名帖打開一看,忙整了整衣袍急急朝門口行去。

  吳府門前橫着一隻大轎,金絲楠木爲體,巧繡堂織就的大幅天祿辟邪獸錦爲
簾,轎頂四檐下方各垂墜着一串琥珀璎珞,身份之不凡之處一眼便知。

  轎中人在七名雁列的随從拱衛下,已候在吳府門口等待通傳,足見對吳征的
尊重。隻是這位長須已白,發色仍黑的威嚴老者面色着實不太好,怨氣幾乎寫在
了臉上。

  如此氣勢,吳征一眼便知曉誰是正主兒。忙斂容正步上前,深躬施禮道:
「晚輩吳征,見過楊家主。」

  楊正初煞氣稍霁,扶着吳征的臂膀道:「一介草民,不敢當吳大人行禮!」

  「既來府上,不分官民,隻分長幼。您是宜知的爺爺,晚輩怎敢怠慢。楊家
主快請進!」吳征擡手虛引,待楊正初踏過了門檻才落後半步相陪。昆侖派能有
今日的聲望,這些鐵杆盟友出力極多,如楊正初這等人物日常都是與奚半樓平輩
論交的,吳征可半分不敢拿大。

  入了正廳分賓主坐定,馮同和早早奉上了好茶。茶碗中的「峨眉初春」葉片
嫩綠,清香撲鼻,楊正初卻擺了擺手道:「老朽向來好飲酒,不喜飲茶。今日既
來府上拜會,又久聞吳大人對品酒一道精研深刻,自當以名酒爲見面禮。茶就不
必了,來人!」

  楊家的随從聞令,忙從一大堆禮物中拎來一隻提籃。揭開覆蓋的紅布,内中
正有十瓶美酒!

  「吳大人出使長安時曾以一番高論震懾燕國重臣,老朽聞名久矣。老朽性子
也急,有話向來不憋在肚子裏,今日便倚老賣老,請吳大人品評一番如何?隻盼
莫要怪老朽以客欺主。」

  楊正初說話爽直,更是毫不見外,這本是件好事。可與吳征初次見面便咄咄
逼人,連個寒暄都沒有就要考校,其中深意一時也不好捉摸。吳征暗暗納罕,也
不好駁了他面子,隻得賠笑道:「楊家主要再稱什麽大人不大人的,晚輩隻好掩
面而走,無顔在此相陪了。」

  「好!賢侄也是快人快語,老朽便占個便宜。」楊正初眯眼捋須,擡手示意
吳征品酒。

  吳征在長安時對葡萄酒的點評純屬趕鴨子上架,更是借了前世飽讀詩書的光。
真讓他品評美酒可謂強人所難,所幸前世雜書看得夠多,心中也老早就有釀酒的
想法,若是賣些乖巧倒不是不能混過去。

  他提起一瓶酒揭開瓶蓋,隻覺一股濃烈的藥香中又飄散着令人心曠神怡的淡
淡清香。吳征此生也喝過這種酒,可光聞味道便沒一次比得上眼前這一瓶。他将
酒瓶置于胸口三拳的距離,以掌作扇扇來酒香深吸了一口,贊道:「好香!好一
瓶竹葉青。」

  聞酒香的姿勢讓楊正初也吃了一驚,他是酒道大行家,初看頗覺裝腔作勢,
細細一想頓覺有理。酒液被密封在瓶中,一旦開蓋,正是要與空氣混合才是入口
時的滋味。吳征的動作見所未見,越發讓他覺得高深莫測。

  他哪知吳征的動作固然前世在電視裏看過,品酒時時常要用到,更經常在化
學實驗課上用過!——化學各種試劑的味道大都刺鼻,不少還有毒性,把鼻子湊
上去直接聞搞不好要出事。

  「賢侄不嘗嘗?」楊正初從提籃裏拿出兩個玉杯,容量甚大,一瓶竹葉青剛
好斟滿了兩杯。

  「好酒當前,不嘗當是大憾事!」吳征舉杯在楊正初的那隻下沿一碰,當先
滿飲。當世的酒在香氣,醇厚上雖已極有水準,但酒精度數普遍不高,吳征如今
修爲日深,倒毫不擔心喝醉。

  「如何?」楊正初目中透着十足的深意詢問道。

  「竹葉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吳征啧啧稱贊。竹葉青原産關中一
帶,以淡竹葉爲引,添加許多有濃烈香氣的藥材爲媒釀制,色澤青中帶黃。吳征
稍稍改動詩仙名作,自然語出驚人,足以糊弄過去。

  「好詩!賢侄果真有大才!」楊正初果然大吃一驚,想說的話竟一時哽住說
不出來,轉言道:「這兩句詩可是賢侄所作?可否轉賣于老朽,價錢賢侄隻管提。」

  「額……詩酒不分家,晚輩也是偶然所得,楊家主喜歡隻管拿去便是!」吳
征糊糊弄弄,臉皮雖厚,抄襲的東西真要賣錢這事可幹不出來。

  「紋銀五百兩!值這個價!」楊正初擺了擺手,随從便掏出張銀票,當即封
了禮加在拜訪的禮物堆中。

  「賢侄再品下一瓶!」

  吳征又連品了五瓶,羊羔酒味道甘滑,桑落酒果香極濃,羅浮春芬芳醇厚,
扶頭酒濃烈刺激,醉千機滋味隽永,無一不是當世最上好的佳釀。吳征喝得暢快,
心中也歎:這幾瓶酒下去,怕不得有百八十兩銀子?敗家!

  六瓶酒一過,楊正初不再催促,他眯眼望着吳征打着酒嗝緩過一口氣,面上
老神在在,目中鋒芒畢露問道:「賢侄,老朽那乖孫兒哪去了?爲何至今不來拜
見?」

  吳征一愣神,旋即恍然大悟,怪不得老爺子面色不善原來緣故在此!

  昆侖一系借由剿滅暗香零落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但青城一系又豈會就此一
蹶不振?尤其是俞化傑被吳征一頓暴打,想來也正想方設法地報仇。吳征自己不
方便出面,自然是打發楊宜知去辦試探的事情。

  什麽羊羔酒,竹葉青,扶頭酒,醉千機等等等等,楊老爺子這是有備而來,
覺得自己利用他孫兒幹些危險又有些下賤的事情,一路譏諷自己來着。視同伴爲
羊羔,讓人扶頭難受,一肚子心機,像竹葉青一樣惡毒,可沒半句好話。至于羅
浮春與桑落酒,自是警告他人浮于世當有品節,莫要滿樹桑落,落得一場空。

  「咳咳!師弟有事在身,當是不久後便回了,楊家主還請稍待。」吳征扶着
頭,似是扶頭酒太烈正腦袋疼。話說古人也是有意思,罵人不帶半個髒字,照樣
噴得你顔面無光。

  「不久便回?老朽擔心他回不來了!」楊正初目中冷光一閃,陰測測道。

  「什麽?」吳征一驚又生疑,搖着頭道:「不可能!」

  「不可能?呵呵!」楊正初再一擺手道:「把人給我帶上來!」

  兩名随從從府外押進一人,看他相貌平常,一身黑衣原本當是幹淨整潔,隻
是吃了一頓好打,兩條手臂又被反扭在身後,顯得萎頓不堪。

  「自己問吧!」楊正初厲目一瞪,坐在椅子上不再言語。

  「你是什麽人?」吳征倒不擔心楊宜知有意外,隻是不明發生了甚麽事情。

  黑衣男子大口喘着氣,目泛死灰呆呆滞滞,充耳不聞。

  「啧,這就沒意思了!」吳征不耐煩地點了點黑衣男子被反扭的手臂道:
「我令人煮來開水澆在這裏,待燙得半熟了再拿柄鐵刷子一刨一刨地挂下肉來,
你說不說?」

  采光良好的正廳裏忽然蒙上一股陰森,容貌俊秀面目和氣的年輕人忽然變得
比惡魔還要殘忍,着實令人轉不過彎來。連楊正初的喉結都不由滾了幾滾,暗道:
他娘的,倒是個逼供的好方法!

  黑衣男子的身體劇抖了一陣,死灰的目光裏瞳孔暴縮露出深深的懼意。他還
未說話,吳府外忽然一陣喧鬧,五大三粗的楊宜知額頭上青了一片還帶着血迹,
衣衫褴褛被攙扶着進來。見了楊正初眼淚刷地就下來了哭喪般道:「爺爺!爺爺!
孫兒被這小子打得好慘哪!」

  吳征抽了抽嘴角,不明他爲何會出事。

  隻見楊正初面色淡然,兩手各拎着一隻空瓶踱步上前,他不理楊宜知,隻瞪
視着黑衣男子道:「他頭上的傷是被你砸破的是不是?」

  不等人答話,楊正初雙臂齊擡,砰砰兩瓶子砸落!一隻落在黑衣男子額角,
一隻落在吳征腦門。

  吳征猝不及防,待反應過來也不好閃避,楊正初正在氣頭上,楊宜知受傷也
是實情,索性硬生生吃了一記。殘存的酒液與碎瓷渣子落得一頭都是。他苦笑一
聲,也不清理一頭狼藉,向楊宜知歎息道:「到底怎麽回事?」

  「沒用的東西,你給我滾出去!」楊正初一指門口,也不見他厲聲怒喝,可
威嚴十足。

  老不死的!再他媽瞎攪蠻纏老子生氣了啊,黑社會也沒你那麽橫的!吳征暗
罵一句,不爽之意也寫在了臉上。

  吳征敢不爽,楊宜知卻不敢,他耷拉着腦袋被随從攙扶着離去。楊正初将手
中殘存的瓶柄拋落,又指了指吳征道:「老大不是你這麽當的!」

  「老爺子這頓火發得有理!」吳征淡然道:「讓宜知受傷是晚輩的不是,若
要責罰,晚輩絕無意見。但老爺子這頓火發得又沒有道理,自始至終,晚輩似乎
是蒙在鼓裏的唯一一人。老爺子,不妨将您知道的事情告訴晚輩知曉!」

  「嘿嘿,蒙在鼓裏!好一句蒙在鼓裏!」楊正初冷笑道:「若不是老朽恰巧
得知,那個不争氣的孫兒怕是死了幾回了!」

  「他死不了,甚至連受傷都不應該。」吳征搖頭,順便将一頭碎瓷渣子抖落
些,道:「是以晚輩才不明白!」

  「那老朽就來告訴你,讓你明白!」

  話音剛落,吳府外又傳來一聲嬌酥酥的語聲道:「本夫人都沒鬧明白的事兒,
楊家主就明白了?來,說來讓本夫人聽聽!」

  一襲白衣如清荷出水,袅袅娜娜的身姿嬌容絕世,儀态萬方。楊正初陡然愣
住連連眨眼,好一會兒才有些懊惱道:「看來老朽弄錯了些事情!祝家主,聞名
不如見面,當真天仙化人。」

  楊正初退向桌台,拎起剩餘的四隻空瓶子,苦笑一聲砰砰砰砰全砸碎在自己
頭上,兩手一攤道:「吳賢侄,這下可扯平了沒?扯平了咱們關起門來好好談談
生意!」

  「哈哈!老爺子真是……扯平了,扯平了!咱們坐下來談!」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5-25 20:22     標題: 江山雲羅(第5集‧0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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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8-5-25發表於SIS


                               第五集

                       第五章 瑟風驟起 難擇西東

  天光大亮,楊宜知一腳踢開身上的薄被翻身而起。巨熊般的大漢弄出偌大的
動靜,在他身旁酣睡的一男一女居然隻是鼻中輕聲咿唔兩下,并未驚醒,也不知
夜裏被他折騰得如何死去活來。

  文毅倒台,暗香零落賊黨受創,隻不過是巨瀾剛剛掀起一片浪花。在胡浩的
居中統籌運作之下,這一次大勝的戰果已被收割到極緻。以車騎大将軍換來鎮北
将軍,征東将軍,京都守備看似至多等價交換,明面上還吃了點虧。實則昆侖一
系舍棄死地換來海闊天空,整張棋局滿盤皆活。不僅受到猜忌的韓家絲毫無損,
還占了原本是青城一系的京都守備地盤。搭上了暗香零落是前朝遺黨這條線,今
後還可不斷擴大戰果,可謂十餘年來第一次與青城一系的競争中抓到了主動權。

  可無論吃了大虧的青城一系,還是如狼般兇殘的賊黨都不會善罷甘休。

  叠雲鶴與俞人則聯手實力大增,雖折損了文毅,整體實力于朝堂上仍是首屈
一指。吳征又無可奈何之下與俞化傑正面沖突,痛打了他一頓,可謂将聖眷正隆
的新貴俞家得罪得死死的,猛烈的反撲指不定便已在籌謀之中。

  暗香零落行事古裏古怪,可隐于暗中的賊黨深不可測,尤其是那個神秘的憂
無患。在涼州沖擊使節團白送了一波還可勉強解釋爲自高自大,于秦國明知祝雅
瞳駕到居然絲毫不做防備,任由奇羅山幫衆覆滅簡直讓人難以理解。

  沒有人敢對這幫賊黨放松警惕。祝雅瞳派出拙性對暗香零落徹查,可這需要
時間,一大段的真空期裏,等待會讓人焦躁和不安。誰也不知道這夥兇狠的餓狼
什麽時候會突然撲出來,一擁而上将獵物撕碎。

  奇羅山大勝之後,對付暗香零落暫時缺乏短期針對的招數。按常理而言,這
幫賊黨也會偃旗息鼓一段時日。朝堂上的争鬥則每時每刻都不會停歇,吳征現下
自成了青城一系上上下下的衆矢之的。他在吳府短暫将息的幾日裏,楊宜知自告
奮勇承擔起試探之職。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吳征在昆侖派内,甚至是朝堂與昆侖一系裏威權日
重,向來與他親厚的楊宜知也水漲船高。

  原本身爲昆侖弟子,在楊家同輩裏便高出一頭。又巴上吳征這名大秦新貴,
放眼整個楊家已是沒了對手。這一切除了楊宜知獨具慧眼之外,其意志堅定,即
使吳征最落魄之時依然堅信最初的判斷,從中體現出的閃光點也是難能可貴。

  乘勝追擊向來是楊宜知的信條,既已認準了吳征自當一心一意。吳征身邊最
親近的人無非楊宜知,體己的事情自當由他來做。

  自挑落文毅之後,楊宜知便被楊家加重了擔子,供驅策的的人手也多了不少。
非常時期出門浪上一浪,自是必須報知族中知曉的。隻不過這貨耍了個心眼,未
說是自告奮勇,隻說是吳征派遣的。

  一來自告奮勇有讨好之嫌,親近程度也遠不如吳征下令。——瞧瞧,老子現
在可是大師兄的代言人,這是代大師兄試探,各中意味,看懂了沒有?二來事情
确有風險,但是吳征下令就沒得拒絕,族中沒必要因此忤逆吳征,加派人手保護
也就是了。嘿嘿,人手到了老子手上,即使這一回留不下來,下一回呢?不怕不
信服,隻怕不了解,這些精幹得力的下屬接觸得多了,還怕不認老子這位楊家未
來主人麽?

  吳征明白他的心情和打算,他當然也願意與發小一同分享成長的喜悅與收獲。
當年初次發現辣椒之時曾答應給楊宜知兩成的股份,一來是見者有份,二來也想
借助楊家養珍堂的能力,将辣椒這一稀罕物賣出好價錢,三來當然是看楊宜知始
終對他恭敬有加,不離不棄,這一份厚意感恩在心。

  當然因爲祝雅瞳的加入讓一切與從前計議的變得不同,由于這一變數,秦皇
也不可能袖手旁觀坐視利益落空,必然要參與其中。可許諾楊宜知的那一份吳征
始終沒有克扣——甚至這一份大禮極可能換來陸菲嫣解除婚姻束縛的自由之身。

  權衡利弊之後,吳征允了楊宜知,轉過身來亦央求祝雅瞳保護好這位鐵杆,
以求萬無一失。

  愛子雖不在身邊長大,祝雅瞳卻對他的一切過往了若指掌,楊宜知的訴求更
是瞞不過她的聰慧睿智。對于這位打小對愛子甚爲恭敬,落魄時刻也不離不棄的
粗豪大漢心中也是觀感極佳。假作推辭一番之後,祝雅瞳「勉爲其難」地應承下
來。

  以男女間親密的朋友關系而言,吳征與祝雅瞳已走得極近,隻是于祝雅瞳而
言如何能夠滿足?更何況吳征總若有如無地與她保持着一定距離,或許是不欲惹
敏感的陸菲嫣不快,也或許是心中疑團難解。于長安城時,祝雅瞳隻覺能與愛子
同席而餐便是一生所望,随着接觸漸多,原本虛無缥缈的未來似乎也變得清晰起
來,人心苦不足,希望得到的東西便越發多了。

  日常間吳征與陸菲嫣往來親密,祝雅瞳心中不無酸意——自古以來,婆婆吃
媳婦兒醋的可不在少數,亦是婆媳關系不好調和的重要原因之一。祝雅瞳自與鄉
村俗婦不同,吃醋而不緻善妒,反而對小乖乖的同伴如顧盼,楊宜知,戴志傑等
打心眼裏歡喜。對顧盼照拂有加,對主動擔風險的楊宜知也不能随意應付。

  是夜祝雅瞳安排好了諸項事宜,又對顧盼似罰實教,養足了精神之後早早起
身,悄聲無息地離開吳府。

  楊宜知男女通吃這一點着實讓人不舒服,可大戶人家的子弟裏也不算新鮮,
隻要不對吳征打歪腦筋祝雅瞳也懶得去管。風流了一夜的楊宜知離開青樓,徑直
去了聚春園用早膳。他前腳入了雅間,喬裝打扮的祝雅瞳後腳也坐到了隔壁。

  昨夜享樂的妓館雖不是俞家的直屬産業——俞人則不甘人後,向來避忌會引
來非議的物事。可在能力範圍之内收取些「關照」的費用,不拿白不拿。今晨的
這一間聚春園則是俞家經營日久的産業了。

  按楊宜知的說法,既要挑釁逼對方出招,就得騎在臉上來,反正都已得罪死
了,難道還留顔面不成?而論身體力行,祝雅瞳比之吳征還要踏實得許多,既然
來了,親眼看上一看,親耳聽上一聽總比聽取屬下的口頭言述要清晰詳實。

  「莫非是家謀财害命的黑店?這幾個菜要鹹死爺爺不成?」不多時便聽見楊
宜知大呼小叫,砰砰砰的拍桌聲震天響,一堆碗碟砸落碎了一地。祝雅瞳秀眉一
掀抿嘴暗笑,這貨還真是塊搞事的料子。

  楊宜知穿金帶玉,一身錦袍光滑透亮,氣派極大。服侍的店小二不明來頭也
知其身份不凡,見貴客無理取鬧,忙飛速禀報掌櫃的去了。

  「是吃了啞巴虧還是怎地?」祝雅瞳對聚春園的應對也頗有興趣。此時看熱
鬧的人也多了起來,雅間門口站了不少幸災樂禍者,祝雅瞳按落垂着白紗的鬥笠,
也站在人群裏踮着腳尖打望。

  「楊爺,還請息怒。」聚春園的掌櫃見多識廣,也是領了谕令在身,通曉内
情者。楊宜知來時他便知曉沒有好事,始終留意這邊的動靜。楊宜知一挑起事情,
他後腳便到。

  「嘿嘿!」楊宜知皮笑肉不笑道:「息怒?怎麽個息法?」

  「不知楊爺怒從何來?」當掌櫃的,職業的笑容對着誰都不會有變化,即使
話中暗藏機鋒:「聚春園十餘年的老号,向來在街坊裏口碑極佳,更不敢怠慢了
楊爺。還請楊爺示下?」

  詢問的口吻,那就是質疑了!楊宜知打定了胡攪蠻纏找碴的心思,根本不理
他那一套。他好整以暇地夾起幾根雞絲吃在嘴裏一嚼,旋即呸呸連連,全數吐在
地上,又發怒地将一盤大好菜肴掃落,怒道:「什麽狗屁味道?鹹死人不說,雞
肉都是臭的!」

  「楊爺說話好風趣!」掌櫃壓着怒火道:「本店向來遵循賓至如歸,來者無
不滿意而歸,怎地到了楊爺這裏便是臭肉了?」

  「旁人皆足,唯獨老子這裏出了問題?嘿嘿,那就是看老子不順眼了?」楊
宜知搞事細胞爆炸:「不信?你自己嘗嘗是不是又鹹又臭?」

  菜肴被他打翻在地已是污了,有些還給他嚼過,就算掌櫃的不避污穢肯嘗,
楊宜知還要說聚春園裏的人說了不算,讓賓客來試,那又有誰肯?

  掌櫃的暗暗咬牙,若不是得了嚴令,非要将眼前一臉犯賤得意模樣的大漢暴
打一頓方才罷休。他冷冰冰道:「飯菜既不合楊爺口味,那是小店的不是,也伺
候不起楊爺,這便請吧。」

  「常言道店大欺客,原來真是如此?」楊宜知翹着二郎腿作威作福道:「就
這麽打發貴客,當老子是路邊要飯的乞兒不成?你們聚春園當真橫得可以!」

  掌櫃暗罵一句:「他娘的到底是誰橫得可以?」眼見楊宜知敲詐勒索之意都
寫在了臉上,正想着辦法好打發走這位惡客,忽見一人一身黑衣分開人群朝楊宜
知走來。掌櫃眉頭微跳不明何意,來人面色不善,他索性不言不語靜觀其變。

  「給老子站住!」楊宜知伸手一指來人鼻子罵道:「不開眼的狗東西!逞能
耐出頭麽?」

  黑衣男子亦露出獰笑道:「敢跟老子這麽說話!」

  他出手如風,招式極其簡單有效。楊宜知的護衛武功不弱,居然三招兩式間
便被打倒在地。楊宜知錯愕間匆忙出手,雙掌剛出便被黑衣男子順勢擰住胳膊,
被按倒在地。

  黑衣男子斥道:「大清早地就敢當街胡作非爲,誰給你的膽子?」

  楊宜知被扭得肩頸劇痛,冷汗涔涔,暗道這人武功未必有多厲害,隻是招招
俱是殺手,也不知什麽來路!大師兄安排的援兵呢?以祝家的能耐當不緻如此!
當下也無選擇,死扛着嘴上不服輸道:「有膽的留下名姓,老子定當厚報!」

  祝雅瞳微眯着雙目,柔荑在肩頭撣灰塵般彈了彈,制止祝家人的救援。閃爍
的目光思量中若有所悟!

  「砰!」黑衣人提起隻酒瓶在楊宜知頭上砸個粉碎,大漢的額角上瞬間便是
鮮血橫流。楊宜知頭暈目眩,猶自罵罵咧咧不停,黑衣人也不與他争執,一把提
住他後心施施然離去。

  祝雅瞳亦在人群中悄然離去,遠遠望見楊正初現身成都城,情知楊宜知無礙,
便又巡視了一圈才返回吳府。

  「你怎麽沒出手啊?這一頓打算是白挨了。」吳征晃了晃頭哀歎道,心裏的
憋屈也不用提了。

  「你若是知道那個人的身份,就明白人家爲何不出手了。」祝雅瞳暗暗心疼。
楊正初年輕時有個混号叫楊開瓢,不想到了這把年紀依然火爆如斯,哼,砸了自
己幾下就能扯平麽?改日裏定要他加倍奉還!吳征罕有吃癟,那皺眉不爽的樣子
又讓她忍俊不禁。

  「咦?什麽身份這般神神秘秘的?」吳征大奇,以祝雅瞳的性子與身份,答
應下來的事情自會想方設法辦好,按兵不動定然有她的理由。

  「你猜不出來的,坐下慢慢說。」祝雅瞳撥開吳征頂門頭發注目凝視,柔聲
道:「沒傷着吧?」

  「沒事,這還傷不着我。」滿鼻荷香沁人心脾,視線裏美婦胸前那抹驚心動
魄的彎弧既大又圓,随着噴香微甜的呼吸如兩隻肥兔兒般兢兢顫動。吳征感動中
又頗多不自在,隻覺過分親昵了些。

  祝雅瞳确認了無妨才在吳征對面坐下道:「本來要救你師弟的,不過這個人
我還真不方便出手。」她眼珠一轉,秀眉微蹙沉吟道:「這人喚作袁世昌,秦國
樂縣人,在長安城住了怕不有十來年,其間不時和我家還有生意往來。原本平常
我也注意不到他,不過燕秦交戰前,兩國京師均來了場暗殺。哪,這位袁世昌自
此之後便不見蹤影。你說說,他會是什麽人?」

  「什麽?」吳征吃了一驚,當年出使長安城初次拜訪祝府前夜,霍永甯曾在
密室中交予他特殊任務,正是沿路留下記刻,嘗試召集長安城中幸存的暗衛。事
後自祝家返回時他也知車底下躲着一人,可他不想去管,更不敢去管。莫非當時
帶回來的便是這位袁世昌?

  「你也猜到了吧?若真是咱們猜測的那樣,這位可算是勞苦功高,我就不方
便出手了。」祝雅瞳手托香腮思量道:「我好奇的是,這人不肯說他現下到底是
什麽身份?今日真是路過呢,還是别有所圖?」

  「所以就幹脆錯進錯出,讓楊正初把人抓了回來再說?」袁世昌的身份并未
公開,楊宜知肆意謾罵他也不曾多還口,大秦暗衛的身份更是說不得。事情既然
鬧不明白,裝個傻把人先帶回來也是最好的辦法。

  「看來得去霍大人處一趟了。」據吳征所知,大秦暗衛已是交給霍永甯全權
負責重整,袁世昌與楊宜知爲難究竟是個人一時所爲,還是霍永甯的意思,還是
需要探明的。

  「找他豈不是暴露了?我還不想讓人知曉祝家的這些事情,裝傻最好,霍大
人遲早要找上門來。」祝雅瞳一撇嘴角。

  「不想讓人知道?唉,看來我不是人了呀!」吳征攤了攤手,哈哈大笑。

  次日吳征起了個大早,待天光大亮便望皇城行去。此時此刻朝會已開,午門
外冷冷清清,吳征自不是去參加朝會,而是又入了後宮。亮了蟠龍金牌,先去掖
庭裏等候趙立春。皇上的朝會,這位内庭新貴也是有差事在身,需得侍奉在大殿
之外。

  文毅倒台,男人之間的事情裏青城一系自是大受影響,可還有一位幾乎爲世
人所遺忘者也是如此。吳征每每猜測天澤宮裏那位凄豔麗人的心思,想來想去,
總覺得她不願離開冷宮唯一的理由與依仗或許隻有文毅這個所謂的義父。如今文
家覆滅,或許她也徹底死了心吧?

  義父?那算的是個什麽東西!吳征對付文毅之時甚至毫不擔心會牽連到玉茏
煙。一來自從玉茏煙被貶至天澤宮之後,文毅避之唯恐不及,早與她斷了聯系;
二來既然引得聖上龍體大病一場都未曾送掉性命,現下自然也不會有事。

  一念至此,吳征雖不明秦皇的心意,也知他定然極爲喜愛玉茏煙,否則換了
旁人,怕是早已剁碎了喂狗以免不吉利。而玉茏煙不願離開皇宮,會不會也是對
秦皇餘情未了?吳征心裏酸溜溜地一片,大是不爽。

  等至過了午間,趙立春才急吼吼地趕了回來,見了吳征喜上眉梢,一把握住
他手臂擠眉弄眼道:「好兄弟,當真了不得!」

  他說的自是文毅倒台一事,此案由北城府衙燒起第一把火誰人不知?傳到趙
立春耳中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對吳征佩服的同時,巴結之心更濃了許多。

  吳征微微一笑道:「哪有什麽了不得,怎比得春公公日夜聖上操勞,勞苦功
高。」

  他擠眉弄眼,趙立春深明其意,急忙引了吳征到靜室裏坐下。與吳征見面不
多,但每一回總有大大的驚奇,不想月前一晤,回頭吳征又搞出了大場面,将天
子寵臣掀翻馬下。

  趙立春心髒砰砰直跳狀若擂鼓,不知這一回吳征又要做什麽!

  「趙兄,我就不說閑話了。」吳征将備好的厚禮擺下,問道:「近來小弟事
務繁忙許久未曾入宮,不知那位近來如何?」

  吳征指着天澤宮方向,趙立春心領神會道:「吳兄有過吩咐,小弟怎敢怠慢?
一切均按吳兄的意思辦妥。小弟還自作主張,給那位換了個服侍的丫頭。」

  趙立春比劃了個以掌做刀下切的姿勢,像是原本服侍玉茏煙的老媽子已被他
殺了了事。宦官大都多疑,趙立春短短時間爬上高位,處事更加小心謹慎。雖是
心狠手辣了些,但那老媽子在天澤宮待得甚久,或許知曉許多隐情,吳征也不喜
她終日怠慢玉茏煙,處理了才是保穩之舉。

  見吳征露出詢問的神色,趙立春又道:「新遣去的丫頭是罪婦之女,腦子有
些問題,傻乎乎的,很多事便讓她知曉了也不明白。不過手腳勤快,那位也隻需
這些,多了不合适。」

  「甚好,先謝過趙兄有心了。」吳征沉吟道:「小弟想去一趟那裏,不知趙
兄能否行個方便?」

  趙立春面露難色,壓低聲音道:「這個……不瞞兄弟說,那地方不是個好去
處。宮裏諸位貴人平日裏鬥得可厲害,那位是什麽人兄弟當知曉,對每一位貴人
可都是隐憂。宮外頭發生那麽大的事情,宮裏愣是一個人都不敢提那位,兄弟想
想,這裏頭幹系得有多大?」

  吳征略一思量心中恍然:趙立春可說是借着自己平步青雲,信任度沒什麽大
問題。若說上一回還有些許猶疑,隻因玉茏煙的身份太過敏感。那麽文毅被掀翻
之後,這點猶疑也該煙消雲散。如今的推托之意怕是想從自己口中得到更多的消
息,早作準備而已。

  「小弟去過那裏的事情,趙兄沒對人說過吧?」吳征語聲驟冷,目放精光。

  「沒有!對着兄弟我敢對天發誓!」趙立春聽出不善之意,登時有些惶急,
隻怕吳征有所誤會。

  「那也不必!」吳征按住他欲發誓的手臂,以若有若無的聲音道:「此事就
如趙兄上回所言,你做過即忘,全然不知。一回是一回,下一回小弟再來問起,
趙兄也隻說下回,不知今日之事,切記,切記!」

  趙立春哽了哽喉嚨,這是幹翻了文毅還不知足?下一回又是哪位?再往上那
就是俞侍中,叠骠騎,我的個乖乖!他心思也活泛得很,在宮中最大的依仗自是
中常侍屠沖,作爲天子近臣,屠沖自是唯聖上馬首是瞻,聖上說什麽就做什麽。
至于外臣之間的争鬥,屠沖不可能主觀地有所偏頗。

  而趙立春則不同,他身份地位尚達不到那個檔次。隻是吳征初次入宮當差便
是他接引,大内練兵時吳征又特地勾了他的名姓,之後兩人又來往不少交情親厚。
這位掖庭仆射怕是早早就被劃爲昆侖一系,這一張标簽即使死了也撕不下來。

  世上的事情本就如此,總逃不開敵對與站隊,随着吳征越發醒目耀眼,跟随
在他身邊的人也逐步顯露在陽光下。而選擇的機會永遠隻有一次,沒有回頭路。
成與不成,則看個人的眼光。

  「吳兄,非是小弟多嘴。宮中人多眼雜,若想避人耳目暗中取事,一切都需
小心謹慎!吳兄稍坐,小弟去去就來。下回吳兄要來看小弟,萬萬提早一日遣人
告知一聲,小弟好早做萬全的安排款待吳兄。」趙立春急急忙忙離去,留下的話
意思也足夠明白。

  冷宮一帶人迹罕至,說是後宮裏的深山老林也不爲過。吳征之所以敢二度來
此,在景幽宮當差時日積月累的觀察給了他足夠的信心。加上趙立春作爲内應,
隻需不要太過頻繁,也是正常的行徑。比起初下昆侖山,他如今功力大漲,又修
習「觀風聽雨」,感應之靈敏世間少有人及,也多了一份底氣。

  天澤宮裏靜悄悄的,新派來的侍女不見人影,想來趙立春下的令極嚴,不得
玉茏煙召喚連門都不許出。吳征也不願多惹事端,放輕了腳步,熟門熟路地進入
正殿。

  向來至此都已繁星滿天,陽光普照時分還是第一回。初夏的日頭已顯熱量,
不過林木蔥茏的天澤宮仍是涼爽,對于缺乏日用物資的此地而言,夏季應是最爲
舒适的時節。轉過殿角,便見一個俏生生的人影斜倚在樹蔭之下,半擡着頭望天
愣神。斑斑點點淩亂灑落的陽光投在豐滿的身姿上,竟也錯落有緻起來,更讓一
具峰巒起伏的玉軀現出極大的落差。

  若是韓歸雁,陸菲嫣等人,吳征或許會屏息凝神再吓上一吓,可對玉茏煙不
行,那真會驚着他。吳征加重了腳步,早早出聲道:「娘娘,微臣吳征參見。」

  玉茏煙豁然回頭,還是吃了一驚,隻是熟悉的聲音先至,總算沒有吓着。威
風拂過,幾縷發絲斜掠過半邊俏臉,更增凄豔。

  每一回獨處孤寂的宮中念起他,總是心中缭亂,可每一回他出現,總是悲歡
同現。

  「你來了?快坐,我去給你倒水。」

  「娘娘這回不斥責微臣大膽,下令今後不許再來了麽?」吳征哈哈一笑,順
勢拉住玉茏煙藕臂讓她坐下,變戲法般從袖中取出個瓷瓶道:「水不好喝,喝這
個。」

  「說了又不管用,白費力氣。」玉茏煙翹了翹唇瓣,少見地俏皮。随即大感
興趣地接過瓷瓶打開蓋子,一股撲鼻的酒香自小小的瓶口滿溢而出,醉人心脾。
「好香,這是什麽酒?」

  「玉卮醪,娘娘從前沒喝過?」

  「我不好酒,以前偶爾喝一點點,也分不清。」玉茏煙食指大動,實是在冷
宮裏呆得久了,倒有獵奇的心思,加之玉字與她大有關聯,見之怎能不喜。

  「那要好好嘗一嘗,有道是一壺扶頭酒,泓澄瀉玉壺。不如且置之,飲我玉
卮醪。娘娘請!」吳征取來兩隻茶杯倒滿,玉茏煙放在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有趙立春暗中照顧,天澤宮這邊想來連夥食都改善了些。相較于前,玉茏煙
面色紅潤許多,兩片唇瓣豐亮盈透,沾上了酒液如芍藥帶露,香豔欲滴。

  小舌舔過唇角,似舍不得落下半分,玉茏煙笑問道:「今日爲何帶酒來?」

  「來賠罪,不帶些禮物不好意思。何況讓娘娘喝得高興了,說不定便顧不上
怪罪微臣。」

  「賠罪?賠什麽罪?」玉茏煙略顯疑惑,忽然想起一事道:「啊喲,對了,
上回你說要去剿滅賊黨,可順利麽?沒受傷罷?」

  「有娘娘的靈藥相助自然順利,看微臣龍精虎猛的樣子,哪裏來的傷。」吳
征笑道:「說起來,剿匪與賠罪也有關聯,說是一件事也成。」

  「那你慢慢說。」玉茏煙精神一振,吳征經曆的故事總是十分精彩,這一回
能聽他親口述說,大有趣味。隻是心中反複提醒自己不可聽得入了神,時辰差不
多時還得催促他快走。

  「這世間有一夥賊黨,喚作暗香零落……」吳征緩緩地說下去,連遭遇憂無
患的事情也一并說了出來,隻是略過了瞿羽湘偷襲一事。文毅經營青樓多年,而
他與暗香零落有生意往來也是證據确鑿的事情。玉茏煙怎麽成爲文毅的義女是個
秘密不得而知,可猜過去這位美貌妃子也是出身在青樓,或許多少知道一些也有
可能。

  吳征始終關注玉茏煙,見她面上時而緊張,時而松了口大氣,時而又好奇無
比,并未有什麽異樣,才緩緩道:「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微臣要告罪的事情了。隻
因這件事與前京都守備,娘娘的父親文毅有關。」

  「什麽?」玉茏煙大吃一驚,瞠目結舌道:「難道……難道爹爹與賊黨有關
連?」

  吳征将事情經過細說一遍道:「文大人竟然與前朝餘孽有所勾連,聖上是絕
容不下的。現今文大人一家已全數下獄,唯獨娘娘似被遺忘在這裏。此事到得最
後已非微臣所能掌控,文大人雖說自娘娘幽居天澤宮之後再未前來,到底是娘娘
的父親,微臣不得不來告個罪,也不得不來提個醒。」

  短短數句,卻是吳征深思熟慮後的整合之言。先道明了文家的形勢,再說所
謂的被遺忘在這裏,其實危機重重,現下是沒人敢提起,若是萬一哪天聖上想起
了天澤宮還有個文家的女兒,玉茏煙下場可想而知。綜合起來就一句話:你那個
從來不管你的便宜老爹,最後的希望也倒了,殺機四伏,在宮裏你已經連一點點
希望都沒了,若是還想呆下去,遲早是死路一條。

  玉茏煙急促地呼吸,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垂落,面上竟是一副心喪若死之色。
她猛然捧起瓷瓶,咕嘟咕嘟地灌入小半瓶酒。玉卮醪酒性較烈,直嗆得她連連咳
喘。

  吳征一邊拍着她背脊幫着順氣,一邊柔聲道:「娘娘,微臣一片真心要救娘
娘出苦海。宮中已是無一物值得留戀,還請早作決斷,以免大禍臨頭之時,悔之
無及。」

  玉茏煙涕淚齊流,哀婉凄然,心中的念頭卻未停下。大秦發生這麽大的事情,
至今無人向她提起,也無人來找她麻煩。這說明了什麽?

  久呆宮中的玉茏煙遠比吳征更明白皇家的規矩與秦皇的脾性。若是從前每每
因與玉茏煙交歡而導緻龍體抱恙,聖上還能以一句偏愛的查無實據來搪塞,涉及
前朝餘孽這種動搖皇室根基的事情,以梁興翰的聖明又怎會遺漏了她?又因何放
過了她?

  她與文毅的感情幾近于無,隻是一個相互利用,文家就是死絕了也不會觸動
她一點哀傷念頭。可危機真的來了,玉茏煙并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可是肖家隻餘
她一顆獨苗,若她死了,一族血海深仇又有誰去報?

  絕望之中,玉茏煙靈台一片清明,她深知自己驚人的魅力,深知自己的身體
多麽讓人難忘,也深知自青樓裏刻苦習得的媚術是多麽讓男人迷戀。梁興翰至今
沒有動她,任她自生自滅唯一的理由隻有感情,也隻餘感情。或許此前梁興翰真
的已把她徹底遺忘,可是文毅出事,梁興翰一定會想起她,隻要想起,就有機會!
現下能怎麽辦?還有什麽辦法能讓人在梁興翰面前捅破這張窗戶紙,提起玉茏煙
三個字來!

  生死一線間,富貴險中求!

  玉茏煙慢慢停下啜泣,凄然道:「對不住,我心中難過,并沒有怪罪于你。
你……還是走吧,以後都莫要再來了,天澤宮這裏随時都有危險。」

  「時辰差不多,微臣是該走了。隻是娘娘當知道,微臣還會再來的。」

  「唉……爹爹犯事,我罪加一等……」玉茏煙目蘊晶淚,面上忽然泛起紅暈
道:「我是将死之人,也不怕讓你知曉。自你第一回來天澤宮起,我便喜歡你了。
你還年輕,前程遠大,我是斷然不會跟你走的,那隻會害了你!走吧!快走!」

  玉茏煙驟然露出狠厲之色,旋即又轉凄涼無助,好一會才下定決心般,用細
如蚊呐,幾欲脫力的聲音道:「從今往後都莫要再來,我不能再見到你!」

  吳征心中猛跳,望着玉茏煙踉踉跄跄向寝宮奔行的身姿,一時紛雜無俦!


                             (未完待續)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8-5-31 18:54

江山雲羅第五集 有鳳來儀 第六章 私廚開宴 何以相容
           

  案頭的資料堆積如山,吳征埋頭其間,提着杆小毫不住圈圈點點。

  「你的字比起從前要好了不少呢。」見吳征起身舒展了個懶腰,随在一旁的
陸菲嫣笑道。

  「在青雲崖畔時還是不夠刻苦啊,要補的功課不少。」吳征搖搖頭歎息道。
世情險惡,想要達到目标與保護好心愛的人兒,所需付出的努力着實考驗意志與
毅力。

  「昆侖可不會去培養一名外門弟子這些,再說志傑在這方面确實也有些天賦。
有得有失,你的武功可比他們都要高得多了。緻力于一處總比樣樣涉獵專精得多。」
陸菲嫣寬慰道。她知曉吳征不是個容易傷風悲秋的性子,可總是見不得他受半點
委屈,更不要說被旁人比下去了。

  「就像菲菲的青竹劍與陰陽勁?」吳征調笑道,忽然又出了一會子神,眯着
眼眸問道:「你們女子若是全心喜歡一個男子,該當是什麽模樣兒?」

  陸菲嫣不明他因何沒頭沒腦問出這麽一句話,仍是羞紅了臉,期期艾艾道:
「人家全心喜歡你,你還不知道麽?」

  「呃……也對!哈哈,犯蠢了。」吳征撓撓頭道。

  「總之就像方才那樣,我不想有人比過了你,若有人說你壞話,我一百個不
高興;若是有什麽危險,人家甯願替你去。」陸菲嫣越說越羞,聲如蚊呐般道:
「女兒家大都如此,喜歡上一名男子後總是全身心撲在他身上。」

  「有什麽危險甯願替我去?那可萬萬不準做這等傻事。」吳征喃喃道,目光
卻飄向皇城後宮,暗道:你不喜歡我麽?怕是多少有一些!可你不該把喜歡與讓
我莫要再去天澤宮同時說出來的……你明知道說了喜歡我,我定然還會去天澤宮
……這又是什麽意思?

  晃了晃腦袋,吳征重又坐下道:「我要看雲龍門的資料。」

  「早備好了。」陸菲嫣遞上厚厚一疊卷宗道:「怎地忽然對雲龍門感興趣?
要和瞿羽湘算賬了麽?」

  瞿羽湘偷襲吳征險些令他喪命,此事陸菲嫣始終耿耿于懷。吳征伸指在她高
挺的秀鼻上一鉗道:「當然,此事怎能簡單揭過?不把雲龍門連皮帶肉地吞下大
半去決不罷休!」

  ………………………………………………………………………………………
………………………

  在北城衙門忙完了公務,吳征迅速換上便服不曾回歸吳府。馬車剛行至錦繡
大街頭上一處正清洗翻新的府邸處停下。

  一身漆黑綢衫,在初夏的天氣裏涼爽舒适又顯風度翩翩。即便傍晚時分仍忙
裏忙外不可開交的大管家韓峰見狀急忙迎了上來,點頭哈腰道:「吳大人有禮,
韓府正在修繕未曾及早迎迓,罪過,罪過。」

  韓克軍告老辭官,可韓府的局面卻煥然一新。雖說秦皇吸取從前讓韓家集權
過度的教訓,将韓家接班的三将打散分遣涼州,江州與京師,可俱是重權在身,
且鎮守大秦東與北兩面門戶,可說顯耀如前。其中吳征的穿針引線功不可沒,韓
峰對他的态度自是不能再恭敬了。

  「無妨,韓府修繕是大事,倒是本官打擾了。」吳征遞上拜帖道:「煩請韓
管事通傳一聲。」

  「大人且随老奴到廳堂稍候,老奴這便去找小姐。」

  廳堂裏當中擺着座太師椅,一張完整無瑕疵的虎皮被從腹部正中剖開置于椅
下。名将世家的威嚴處處可見,但吳征卻知曉這一張虎皮前幾次來均爲看見,想
是收了起來。

  當一個家族從泥潭中走出,昔日的顯耀正如廳堂裏的每一個稀罕的,彰顯身
份的物件一般,又回到它們應當處在的位置。

  吳征也自欣喜,近來韓家異常忙碌,半月來他也深居簡出,掀翻文毅之後初
次來韓家見到這般氣象,可想而知韓歸雁當是何等地開心快活。

  相愛之人,總是會爲對方想得更多一些,也總是以對方的喜悅爲自身的快活
源泉,不是麽?例如自家與韓歸雁,與陸菲嫣,所做之事無一不将對方考慮在内。
也誠如陸菲嫣所言,喜事均沾,禍事獨擔,他相信雁兒也是一般如此。

  吳征不禁又将視線投向皇城後宮,疑惑愈甚。

  「大人,小姐請大人移步後院相見。」

  吳征思緒未完,韓峰笑吟吟地請了吳征去後院。能進韓府的後院,顯是已被
當做自家人看待。話定然是韓歸雁發的,大管家也無異議,否則韓家二子雖不在
府中,韓老将軍可還是坐鎮于此的。

  随着韓峰來到後院門口,老管家帶着欣慰又揶揄的微笑躬着身道:「老奴不
便陪同,還請大人自行入内,小姐在花園處相候。」

  「有勞韓管事。」

  吳征待人不分貴賤,完全看是敵是友,亦或是心情如何。韓峰在韓府裏雖是
重權在握,身份仍是家奴,迎來送往見過的人多了,似吳征這般彬彬有禮且目光
中全是和善,絕無半點輕視與瞧不起的也是獨一人。這一份特質在韓家早有記載,
可不是親身體會難以感受其中的舒适。

  吳征未曾來過韓府後花園,韓峰也未說韓歸雁具體所在,偌大的地方要尋找
可不容易。韓府的花園比之常人的不同,雖也是樹葉草木與花朵的清香陣陣,但
多栽松柏與藤蔓。隻見左中右三條小徑,松柏看着倒像刀劍林立,藤蔓中的黑沉
不清處則似如雲的甲士正布成奇妙的陣勢,暗藏殺機。三條小徑在路口标牌上各
具其名,左爲:「砥砺」,中爲「點将」,右爲「試陣」。吳征略一沉吟,向右
面東側的小徑處行去。

  川中多有好蓮者,韓府也不例外。吳征一路分花拂柳便見一處足有十畝見方
的荷塘,初夏時分小荷才露尖尖角,潔白的花瓣隻尖端一點嫣粉。風過處田田荷
葉搖擺,将聚攏其上的露珠重又灑落塘中,無論其形,其色,其香,無一不令人
心曠神怡。

  荷塘岸邊一處長廊直達塘中,連接着一座六角涼亭。韓歸雁身着金絲滾邊正
紅荷葉裙,俏生生斜倚危欄,滿座荷塘再無一比得她這朵怒放的鮮花。

  「雁兒!」吳征一聲高叫,也不及自左側長廊入亭,提起一口内息縱躍而起,
踩着寬大的荷葉登萍度水,幾個起落輕飄飄地落在亭中。

  韓歸雁張開雙臂,輕咬唇瓣,立定不動等着愛郎寵溺的模樣兒,既嬌且驕。
待吳征将她環腰抱起打了個旋兒才竊喜道:「這麽快找來,你都猜到了?」

  愛郎明她心意,可謂心心相印,韓歸雁自然開懷大暢,一臉向往道:「請你
來自當在安靜無人打擾處,這裏是試陣亭,當年你在大内練兵可是威風得緊。此
地又有涼亭,于花園之東,亭城可不就在成都之東麽?你是不是這麽猜的?」

  吳征縮肩低頭道:「不是!」

  「啊?」韓歸雁略感失望,原來一切隻是自己一廂情願,吳征不過是撞了大
運而已。不過花園尋人恰如人海茫茫,能遇見本就是妙不可言的緣分,這麽一想
心頭大慰,道:「切,原來是誤打誤撞。」

  「那也不算!」吳征将她放在腿間橫坐道:「原本毫無頭緒,不過見了試陣
兩字便認定了的。你想啊,咱們又是多久不見?定然想念得緊。試陣試陣,說是
失貞也未嘗不可,雁兒莫非不着急?莫非不想失貞給我?」

  「你……」被愛郎逗弄得一愣一愣的,可恬不知恥的話語此刻從他嘴裏說出
來隻剩又羞又喜,方才明白吳征果然與自己心意相通。他反應一向迅捷又多奇思
妙想,好好的一番話被他東拉西扯,居然也能圓得過去。再一想可不正是在亭城
失貞于他麽?韓歸雁一時無言以對,隻得羞澀地在愛郎胸口飽以一頓粉拳。

  「今日怎地來看人家?」玩鬧了一陣,韓歸雁玉顔酡紅問道。

  「下官掐指一算,韓守備五日後便将新官上任,這可乖乖不得了!下官緊趕
慢趕,閉了府衙趕着拍馬屁來着。」言行不一非君子,吳征說到做到,大手撫弄
着女郎的桃臀,隻覺觸手一片豐膩緊緻,又彈又滑,猶自一本正經道:「馬兒不
好伺候,要讓她俯首貼耳不撂挑子,拍馬屁就得恰到好處。不能輕,不能重!哪,
這個力道就剛剛好。」

  韓歸雁臀膚敏感,被撫弄得甚是舒适。咯咯嬌笑聲中,女郎一左一右擰住吳
征雙耳微向後扯,咧出一口潔白貝齒道:「那你可得拍好了,否則本官一個不高
興,帶人抄了你的北城府衙!」

  「哎!」吳征歎息道:「這馬兒好難伺候,烈馬,烈馬!」

  「好了,先說正事。我上任那天,你來不來尋我?」新官上任大喜事,韓歸
雁最希望見到的自是吳征。

  「怕是去不成,你那裏現下人多眼雜去了也不好。午間你來尋我倒是合适些。」
想做的事情未必盡如心意,吳征也頗多無奈。

  「也是!那我去尋你,守備府那邊我也得多觀察些時日才好心中有數。」

  「聰明!」吳征豎起大拇指贊道,又掏出一份請柬道:「你到任我不能去,
這個略作補償。」

  「吳氏私廚?」韓歸雁眼中一亮道:「你那個稀奇古怪的私廚整治好了麽?
那我肯定要去。」

  「自然,而且必須是頭一位!」能分享彼此的成就,實是愛侶間最快樂的事
情,吳征又道:「我也有些緊張,還望韓守備幫忙鎮一鎮場子。」

  「還請了什麽人?」能讓吳征緊張怕是來頭不小,韓歸雁好奇心起道:「你
見的世面還少麽?怎地還會緊張?」

  「那不一樣。」吳征搖了搖頭啧啧連聲道:「從前做的事情看着都不小,可
每一件我都是輔位,敲敲邊鼓,挑自己最擅長的地方耍耍小聰明而已。這一回我
可是主人,一切都得拿捏得當統籌全局。明晚有祝,顧,陸,楊四位家主,還有
我師叔顧不凡,師姑陸菲嫣,小師妹顧盼,宜知與志傑也來,我還真有點心慌。」

  祝雅瞳已是極爲熟識,可她的手段之高令人既敬且佩,吳征占了個沒被針對
的便宜。顧陸楊三家中稍弱的楊家之主楊正初也打過了照面,這位楊開瓢可不是
什麽善茬,顧陸兩位也就可想而知。再想想若是前世,吳征見了這些一等一的富
豪,還同席共餐,即使不吓得落荒而逃,面色發青牙關打顫詞不達意是免不了的。
何況事關陸菲嫣終身大事,不由得他不心中忐忑。

  「嘻嘻,原來你也有緊張的時候。」韓歸雁撫着吳征頭頂道:「别怕,姐姐
幫着你!」

  試陣亭外所栽的荷花行行列列,竟有法度嚴謹之意。吳征忽然明白試陣二字
的含義,莫不是韓家研究的軍陣不便公開之時,卻是在這裏以荷花排列試演?一
念至此欣然一笑道:「你在,我心中安定得多!」

  次日傍晚,韓歸雁早早來到吳府。愛郎今日身有要事需她助陣,自是提前養
足了精神,煥發抖擻。吳征聞報趕忙迎到門口,眼前頓時一亮。

  比之昨日在試陣亭私會的女兒家裝扮,今日韓歸雁頭戴純金沖天寶石冠,一
身暗紅仕子長袍,兩條明黃斜襟在胸前交叉而過,不僅英氣勃勃,亦有女兒家的
柔美。纖腰處以一條同樣是明黃色的寬大腰帶束緊,牛皮小短靴緊裹着渾圓纖長
的小腿肚子,讓她原本極爲高挑的身姿更顯拔群。外罩的明黃披風飄揚搖擺,英
姿飒爽!

  「韓大人大駕光臨,蓬荜生輝。」吳征笑着迎上去,心中的邪念壓抑得頗爲
痛苦!女郎英風如此,當真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按在身下狠狠蹂躏聽她婉轉哀
啼,正是人生樂事。惜乎每回現身人前她都将一對美乳緊緊束起,着實減了幾分
媚色。

  韓歸雁一揚鋒眉,半仰着頭,銳利的目光一掃道:「吳大人的面子自然是要
給的。」

  吳征心中大贊愛侶今日扮演的角色十分到位,跟在他身後一同出迎的顧盼撅
起了唇輕聲嘟囔道:「娘,這女人就是韓鐵雁麽?在大師兄面前驕傲個什麽?」
吳韓二人的戀情傳得沸沸揚揚,顧盼在昆侖山上便早有耳聞,當時還不覺怎地,
如今一見韓歸雁姿容,心中大起警惕之意。不想這狐媚子居然有幾分姿色,可莫
要真把大師兄給迷了去。

  「不得無禮!」陸菲嫣輕叱一聲,當下不好多做解釋隻是囑咐道:「今日少
說,多看,多學,記得了麽?」

  「記得了!」見吳征與韓歸雁并肩而行,顧盼賭氣地一扭身子,雙唇撅得老
高。

  「陸仙子。這位可是顧小姐?」韓歸雁向陸菲嫣行過了禮,自也注意到了顧
盼。隻見少女挽着雙丫髻,唇紅齒白眉目如畫,一襲青色綢衫大襯青春靓麗。這
位與吳征青梅竹馬的小師妹她也聽得多啦,見狀心頭微酸。

  「韓大人有禮。正是小女顧盼。」陸菲嫣扯了扯顧盼衣角,少女方才不情不
願地鐵着臉草草一福道:「見過韓大人。」

  「好漂亮的小丫頭,陸仙子的女兒自也是個美人胚子。」

  吳征揉了揉發麻的額頭,腦中嗡嗡直響。韓歸雁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是
做戲還是動真格的俱明了于心。此前的驕傲自是擺給人看的,可現下的醋味大成
了這樣,還暗諷顧盼年齒尚幼啥都不懂……他眼角跳了跳心道:小丫頭是吧?邊
上那位美婦也是我的女人,可熟得透了?完蛋,完蛋,後宮不好開啊!

  「韓大人還請入府稍坐再慢慢叙話不遲。」吳征打着哈哈,惹來韓歸雁警告
意味極濃的狠狠一瞪!

  吳征心中暗恨: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終有一日把你和菲菲母女倆擺弄得
服服帖帖!雙飛?三飛才是王道!

  所幸衆女皆知大事爲重,稍作交鋒便及時打住。吳征也不引韓歸雁入廳堂,
而是直接去了私廚。

  吳氏私廚能得到祝雅瞳與拙性這等人物的重視,自因其極具獨到之處。

  一座二層樓高的「食堂」,一層此時看來尚平平無奇,隻是中央擺放的長長
木桌挖了十來個半臂長方孔不知何意。而圍繞四周的桌椅排列得整整齊齊,每一
座都是四人位。食堂是吳府裏用餐之所,一層想來便是仆從下人們使用了,這一
點不難猜。隻是格局新鮮,讓韓歸雁啧啧稱奇。

  「這裏是下人們用飯之所麽?」韓歸雁一臉好奇指指點點着竊竊私語道:
「中央的大桌子有甚麽用處?」

  「平日沒有貴客我也在這裏吃,這裏還沒弄好,暫時保密。」吳征賣着關子
道,近來建造食堂的重點都在二層,是以私廚已完備,一層卻尚未竣工。

  「這樣……和下人一起吃?唔……也是,我在軍營裏也和軍士們一起吃,倒
無不可。」韓歸雁好奇之心已是無法遏制:「那這裏弄好了的第一天,你也得請
我來!」

  「哈哈,那是當然。韓大人,請登二層。」

  比之一層的樸實以奇巧引人眼球,二層則堪稱美輪美奂。厚實的羊絨毯子鋪
滿了每一個角落,落足時如同踩在厚厚的草甸子上,舒适又踏實。四周八根大燭
後均安裝着銅鏡,燭光被反射之後與廳堂裏交相輝映,梁柱上又垂落八角宮燈,
何時都能耀如白晝。

  廳堂中央不設圓桌,而陳設以單獨的席位,邊角還有兩處隔間,無論大宴賓
客還是老友到訪俱得相宜。

  不多時祝雅瞳,陸玉山,楊正初,顧浩軒等人依次而到紛紛落座。

  陸玉山三绺長須,一副文士模樣,即使年歲已高仍顯清隽湛然。顧浩軒則不
苟言笑威嚴沉穩,一雙長眉無時不微蹙着,讓額頭兩道皺痕猶如斧刻。

  「諸位長輩皆是大有見識,還請多多指正不足之處!」簡單的開場白,吳征
拍了拍手掌,馮管家便領着侍女們魚貫而入。

  侍女們姿容秀麗,人手捧着一隻潔白瓷盤,在諸人身前的餐桌上放好。

  今日的菜品祝雅瞳刻意不提前知曉,存心想看看寶貝兒子能變出什麽花樣來,
果然隻這上菜一項便大顯不俗!侍女們步入時排成一列整整齊齊,又如煙花般四
散開來。而将菜品提前分好,每人一份,與當世習慣又大爲不同,新鮮得緊。

  祝雅瞳細觀頭道菜,有些疑惑不解問道:「吳大人,這道菜喚作什麽名目?」

  「顔如玉!」

  「咦,名字起得倒好!」但見上好的白瓷盤中央擺着塊涼糕般的物事,幾滴
翠綠色的稠汁灑落在左側,右側則是幾點醬,醋等調味品。瓷盤質地極佳,醬醋
滴落其中凝兒不散。兩相呼應,令中央的菜品當真透出玉般的色澤。隻觀其形便
覺賞心悅目!

  祝雅瞳輕嗅一口,聞不出什麽香味,料想糕狀物大都凝結而成,香味不散。
遂舉箸夾出一小塊送入口中!但覺膩滑軟潤,滿口生香,更妙的是那幾滴翠綠稠
汁竟是以茼蒿菜打爛之後,再以調制羹湯之法勾芡收汁,與軟膏混在一起口感中
又添一股清爽。

  「啧!早聞吳大人有易牙之術又能出口成章!區區一個豬皮凍到了大人手上
竟能畫龍點睛,色香味俱全,想不到,想不到!好一個顔如玉!」

  祝雅瞳分辨不出,但陸玉山好食豬皮凍卻是吳征早從陸菲嫣處探知的。豬皮
凍并不難做,吳征混以前世現代的擺盤與服務手法,再安上個讓人心癢難耐的名
字,讓其貌不揚的豬皮凍一飛沖天。

  「哈哈,陸家主好眼色!」吳征撫掌贊道:「豬皮凍雖不稀罕,滋味卻是絕
佳,做開胃的小菜極好!且有美容養顔的功效。韓大人,祝家主,陸師姑,小師
妹多用些!」

  「吳大人,這菜品和名兒賣不賣?五百兩如何?」楊正初眨了眨眼,頗覺有
些懊悔當日給了吳征兩記酒瓶子。楊家經營稀罕之物,他忽然發現什麽東西到了
吳征手上都有化腐朽爲神奇的功效。若是世上什麽物事都能當珍品來賣,楊家豈
不是飛黃騰達?當日楊宜知吃了虧,祝雅瞳與吳征密議時又将他排除在外,心中
着實有氣,幸好未曾發作把人得罪死了。

  「楊家主若喜歡隻管拿去,當不得五百兩。」吳征笑道。

  「值當!五百兩!」楊正初一拍膝蓋蓋棺定論。

  開胃小菜便先聲奪人,衆人不免更期待接下來的菜品。吳征自也不會讓大家
失望,「紅酥手」,「玉笛誰家聽落梅」等等新鮮物事一道道地送上來,着實堪
稱一頓豐盛又新奇的晚宴。

  至正菜上桌之前,侍女們雖未現身,一股異香已是飄滿了整個二層。陸玉山
與顧浩軒深吸一口,也自動容!

  「好香!吳大人終于拿出壓箱底的好物了!」顧浩軒精神大振,今日來此說
穿了終究還是爲了這一件稀罕物——辣椒。

  「顧家主對了也錯了!」吳征笑道:「辣椒左右隻是一件調味品,運用之妙
存乎一心。若光吃辣椒,則不過辣口而已,然則化于佳肴之中則起妙手回春之效。
這一道水煮活魚正是如此!」

  白嫩的魚片被精巧的刀工切得隻有半指寬,紅彤彤的湯頭上鋪滿了鮮紅的椒
瓣,再佐以新鮮時蔬,令人食指大動。顧陸楊三家都得到了些辣椒末嘗鮮,多用
于面食,水餃等的蘸料,但這般食用還是頭一回。魚肉鮮嫩肥美仿佛入口即化,
火辣辣麻酥酥的滋味又讓人直抽冷氣,滋味之佳難以言喻。

  酒足飯飽,最後一道餐後甜點上桌卻比前不同,不再是一人一份,而是由侍
女端上一整盤大大的圓形桂花糕。

  吳征起身至中央團團作揖道:「諸位是客,這一份桂花糕就讓本官爲各位分
食。」

  他拿起一把牛耳尖刀先将桂花糕均勻切成五份,将其中的一份承給楊正初道:
「楊家主,這一份足有兩成,也是昔年本官答應宜知的,請慢用。」

  之後又取了一份承給祝雅瞳道:「祝家主,下官在長安時多蒙家主照料,這
一份是您的。」

  剩餘的桂花糕吳征将兩份裝盤置于自己桌上,僅存的一份卻不再動,笑吟吟
道:「諸位慢用。」

  在座知曉吳征事前緊張的僅韓歸雁一人,但今日見他泰然自若,當是下了不
少苦功準備,當即接上話頭問道:「吳大人以桂花糕寓意辣椒,不知韓家能不能
食用這一份?」

  「抱歉!不能!」吳征搖首拒絕道:「這一份是留給聖上的,不能動!」

  「啊喲,本官不明就裏,倒是孟浪了。敢問吳大人一人食用兩份,會不會胃
口太大了些?」

  「不大,本官權當替昆侖派取了兩份,豈敢獨食。」

  「唔……那麽韓家連一杯羹都分不到了?」

  「那也未必!」吳征敲着桌面道:「韓大人既問起,本官正巧有話要說。」

  他起身向陸玉山,顧浩軒道:「桂花糕隻有這麽大,再分也分不得了。不過
諸位俱是經商的大行家,當知普通米面人人皆需,卻在豐年之時賣不上價錢。但
若制成肉包子,饅頭,糕餅等物,其價值自然不同。辣椒也是如此!便如咱們守
着一顆桂花樹,花分完了,但桂花糕卻還有得商量。」

  「不凡已将大人繪制的草圖給我看過,其中還有許多不明之處,倒要請吳大
人詳說。」顧浩軒見入了正題,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辣椒初現于世間,昆侖有幸據而有之。可昆侖上下亦知做生意沒有吃獨食
的道理,況且光憑昆侖派之力栽種,如何滿足天下食客之口?且雖是派裏守得嚴
密,一旦辣椒在市面上大量流通,遲早有一日也要讓人培育出來。與其他日措手
不及,不如當今便在百姓心裏印下吃辣椒,隻吃昆侖派的辣椒之念!」

  吳征侃侃而談:「是以本官想了個法子,喚作加盟!」

  「如何加盟,有何好處?」陸玉山問道。

  「辣椒出自昆侖派,自由昆侖派說了算。想賣給誰,或是讓誰種植以售賣于
百姓,都由昆侖決定。至于這個誰,自是加盟商了。隻需繳納一筆加盟費,每年
再從利潤中分出四成來交給昆侖,加盟商的條件簡單明了。」

  「加盟費又是多少?多了怕是要蝕本,少了麽,呵呵,盯着辣椒的人如過江
之鲫,拿得出銀子的也不少,全天下都是加盟商,又能賺得幾個錢?」陸玉山一
針見血。

  「好問題!陸家主,這就是本官接下來要說的代理權!一州之地,隻許一家
加盟商,先到先得。譬如江州給了陸家,不知陸家主意下如何?」

  「吳大人打得倒是好算盤,幫你種,幫你賣,得的銀兩還要分給你,倒要讓
天下間的豪族都爲你效死命不成?」顧浩軒嗤之以鼻。

  「非也!本官說過,光賣辣椒又值得幾個錢?昆侖可不做這等賠本的生意!」
吳征晃着腦袋道:「辣椒除了在市面上少量售賣之外,均用于加盟商的酒樓裏,
譬如這道水煮活魚,不知顧家主以爲如何?」

  吳征占了前世見識的便宜,但在座的幾位哪個不是一點即透的專家?一想可
知若是酒樓裏推出這些新的菜品,生意将會如何的火爆興隆。且做生意極講究以
點帶面,酒樓食客多了,不僅是這一兩道菜肴大賣,食客們終須再點上多幾道菜。
而尚處農耕社會的當世裏,占據壟斷地位的酒樓能夠發揮的作用不可想象。延伸
出去,糧市,菜市,肉市等等等等,但凡與食相關者均可涉獵。

  顧浩軒甚至在想那幾個始終無法插入手腳的行當裏,若是顧家的酒樓火爆需
求巨大,還怕他們不乖乖地敞開懷抱,任他予取予求?至于若有人敢搞怪竊取辣
椒攪和他的财源……顧浩軒瞥了瞥空餘的那一份桂花糕,聖上占了份子,又會袖
手旁觀不成?

  這麽一想,顧陸兩位家主不由得不動心。辣椒現世,幾名頂尖權貴已将好處
瓜分了個幹淨,加盟商與代理權一說确實開辟了一大塊未知的領域。

  吳征趁熱打鐵道:「方才本官拒絕楊家主買去顔如玉,原因也在此處。隻需
加盟,本官會遣人至當地教授學徒,将秘制的菜色傾囊相授,至于滋味如何,諸
位心中當有評判!是了,方才漏了一樣。一州雖隻允一家加盟商,卻并不禁止一
家同取數州的加盟商與代理權!」

  這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無論顧陸楊哪一家的财力,要取數州代理權均不在話下,有了好生意,自然
是做得越大越好。幾家雖均屬昆侖派系,相互的競争仍不可避免,誰也不願讓誰
比了下去。

  即使陸玉山與顧浩軒也不免眼中一熱。吳征又道:「兩位家主意下如何?」

  「吳大人不妨開個價!」

  「價錢不是問題,絕對不過分!」吳征暗中深吸了一口氣道:「若是陸家主
與顧家主有意,本官可先由兩位任選大秦州郡的代理權!不過本官還有一個條件!」

  「吳大人但說無妨!」

  「勞煩兩位借一步說話!」

  隔間用厚實的楠木圍起,隔音極佳。吳征先作揖道:「方才在人前,晚輩不
得不自稱本官,還請兩位家主見諒。」

  需得隐秘商談,上來又是放低姿态,顧陸兩位見多識廣,登時知道後頭暗藏
機鋒,原本有些急切的心思立時壓抑下來。

  顧浩軒笑道:「吳大人年輕有爲,當得上。」

  兩人都不再說話,臉上的笑容簡直稱得上相當職業,瞬間讓局面忽然尴尬,
吳征暗罵一聲老狐狸。隻是醜媳婦也要見公婆,隻得咬咬牙道:「晚輩的條件有
些難以啓齒,又是越俎代庖,當真不知從何說起!」

  顧陸兩位同時點頭,仍是不發一言,一副你說,我聽的樣子,至于不知從何
說起,那是你的問題。

  「晚輩與盼兒自幼在昆侖山上一同長大,昔年也曾許諾要護她一世不受委屈。
兩位又與昆侖派世代交好,晚輩說起來也算的上半個親人,有些家事胡亂說上兩
句,若是說的不對還請兩位莫往心裏去。」

  顧陸兩位還是同時點頭,還是不發一言,别以爲提起我們的孫女兒和外孫女
套近乎便有用。

  吳征抽了抽嘴角,硬着頭皮道:「盼兒這一回私自下山犯了大錯,罰是定然
要罰的。晚輩是她的師兄,也有不教之過。隻是晚輩始終認爲,罰不是目的,最
終是爲了盼兒好!隻是敢問兩位一句,盼兒如今的樣子,今後好得了麽?」

  「盼兒自幼與賢侄一同長大,賢侄當是了解她比我們還多些,賢侄看呢?」

  得,這皮球踢的不帶片刻稍停的,吳征險些給這兩位雙擊666.這個鍋看來是
鐵鐵甩不開了,吳征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管不顧道:「好不了。爛家多出不肖
子,盼兒的年歲正當青春叛逆之時,怕此後還要惹出禍事來!」

  「爛家?賢侄這話什麽意思?」顧浩軒臉色一沉,陰恻恻道。顧盼姓顧,吳
征罵他顯然要罵得重些。

  「師叔師姑什麽情況兩位真的不知?整日吵吵個沒完,晚輩看了都煩,遑論
盼兒!」

  「吳大人,你管的太寬了!」

  臉皮已經撕破,苦心積慮想要和平解決此事的願望也已打消,剩下的僅有赤
裸裸地以利交換。吳征兩手一攤道:「晚輩不想管,可再這麽下去盼兒全毀了。
下回她再偷偷跑出去,出了意外何人承擔?兩位若不心疼,晚輩心疼!」吳征歎
了口氣,語聲轉軟道:「晚輩實是不忍盼兒在這麽下去!晚輩也知顧陸兩家面子
事大,是以才提出這個條件望能略作彌補。師叔已是成家立業,仍不得不以家族
爲重,可一家三口貌合神離,對誰都是折磨!撇開盼兒不談,兩位真忍心自己的
兒子,女兒這麽互相折磨一輩子?面子事大,子侄的事便不大了麽?該說的話晚
輩已經說了,旁的也管不了許多,總之一句話,答應了晚輩的條件,大秦境内州
郡代理權任由兩位先行挑選。若是不答應,誠如先前所言,盯着辣椒的如過江之
鲫,晚輩讓韓家先選,掌門師尊也沒話可說!」

  吳征語畢起身作勢欲出,心道即使最壞的結果,有巨大的利益在其間總有轉
圜的餘地,即使一時半會兒陸菲嫣的終身大事定不下來,總算向前堅實地推進了
一步!幸好當事被逼出了代理權這一想法,有了這一份底氣,哪怕是顧陸兩家天
大的面子,也得乖乖讓上一步。

  「且慢!」

  吳征頓住身形,緩緩回身,一字一句道:「晚輩可以等兩位幾天,可這事條
件已定死沒得商量!還請兩位早作決斷!」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6-8 23:12     標題: 江山雲羅(第5集‧07)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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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8-6-8發表於SIS


                        第五集 有鳳來儀 

                    第七章 紅蓮業火 潛龍勿用
  
    鴛鴦衾枕翻紅浪,曼聲嬌喘幾時休。

  陸菲嫣緊緊縮在吳征懷裏,雙臂環繞恨不得與他融在一起。而吳征四仰八叉
地仰天躺着,氣喘籲籲中亦是無限滿足,能暢享陸菲嫣之嬌媚溫柔,全是他盡心
盡力之後所得來的回報。

  「還在擔心?」

  一場晚宴雖未得到最終的結果,可吳征已盡力做到最好。精心細緻的安排,
再将家中「小事」融于家族「大事」之中,巧妙的穿插至少已讓顧浩軒與陸玉山
不得不慎重考慮,衡量得失。放在從前,顧不凡與陸菲嫣休婚之事無有可能,再
多的矛盾與不諧均不是理由。

  「恩。」陸菲嫣從鼻中哼出一聲,體酥更顯聲甜,輕吟分外悅耳動聽:「倒
也不是擔心甚麽了,事已至此,結局如何都不重要。」

  「咦?菲菲這是徹底豁出去了?」吳征略感意外,倒未料到美婦人一旦放下
心結,其熱烈大膽竟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火辣得多。

  「跟着你,再純良的好人也要學壞!」陸菲嫣嬌叱一聲,頗有淪陷于他的不
服與毫無作用的掙紮抵抗之意,默了默又道:「兩個人的事情,終須一同背負才
是,人家自己選的路,自己承擔後果便罷了。隻是盼兒那邊你需得多用心,她若
不肯,人家無論多愛你,也一定會離開你。」

  吳征錯愕地張大了嘴,猛然回醒大喜過望:「要得!要得!」一時不知怎生
形容心中喜悅,手足無措。

  「你是不是早就在打這鬼主意了?」陸菲嫣蹙起秀眉,撇着嘴角道:「好啦!
現下開心啦?順了你的意啦?今後又有多少女人被帶回家裏來才滿意?」

  「沒沒沒……」陸菲嫣緊咬唇瓣,敷衍的話當然過不了關,吳征敞開心扉道:
「男兒多好色,見獵心喜,若是有美麗的女子,即使如爲夫這般人品,動點绮念
也是難以避免……」

  「呸呸呸……撲哧。」陸菲嫣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般人品?好沒羞
沒臊。」

  「難道不是麽?」吳征挺了挺胸膛傲然道:「普天之下你再找一個江州荒園
保全你貞潔,還肯爲你盡心盡力的人來!此乃真愛!」

  「人家自是知道……」陸菲嫣幽幽歎了口氣道:「若非如此,人家又怎肯不
顧廉恥委身于你。」

  「這便是了。」吳征舒了口氣,得理不饒人道:「這事能怪得我?你們母女
倆個個人比花嬌,誰見了不愛?俱是你們的錯!」

  「你……給個梯子就上牆……」陸菲嫣忍不住向吳征胸口給了一拳,才埋首
在他胸口道:「人家已是什麽都不管不顧了,你萬萬莫要負了人家。」

  「這句話說了千兒八百回了!不過你既提起,我就認真答!」吳征鄭重道:
「進了吳府的門,我不會負,也不忍負!」

  「嗯!今後人家不再提了。」陸菲嫣擡頭與吳征四目對視,隻見一片濃情蜜
意中仍有掩飾不住的得意與戲谑,不禁又惱怒道:「騙的人家答應了好得意麽?
大戶人家有些女子成親早,生娃娃也早,年歲相差不大。這等事情多了去啦,有
甚麽了不得的!」

  「嗳!這便對了,灑脫勁兒才是陸仙子陸女俠,哪來如許條條框框,這也不
行那也不準?世上重要的事情那麽多,自己的事情最重要!」

  吳征龍騰虎躍般一翻身,陸菲嫣驚叫一聲,一手捂住吳征落下的唇,一手捂
着臀縫裏腫脹不堪的羞處道:「不行,今夜不行了!」

  「怎地又不行了?你不想我們親熱麽?」吳征掙紮掙脫陸菲嫣死死抵拒的柔
荑急道。

  「想,可是要有限度!」陸菲嫣皺眉搖首嗔道:「索求無度對身子終究不好,
而且……而且若是太過了,終有一日你又要膩煩。人家不想如此!」

  「額,也有道理!」吳征又是一個翻身将陸菲嫣抱起壓在身上,手掌滑過背
脊落在她臀上笑道:「怎生怕成這樣?方才叫得不是可浪麽……」

  「哎呀死人!你這個人好變态老是弄那個地方,好奇怪!」陸菲嫣羞澀難言,
閉上雙目不敢看他。

  「嘻嘻。」吳征湊在她耳邊輕聲道:「現下你的恩公終于知道,你的嘴兒好,
奶兒好,穴兒好,臀兒也好!」

  夜色已深,吳征将陸菲嫣摟進懷裏輕撫背脊道:「安生歇息,下回換個法子
弄那裏,不用棒兒也讓你舒爽透頂!」

  「不許欺負人家……」倦意襲來,陸菲嫣迷迷糊糊中難以分辨其意,隻不依
地扭了扭身,一行淚珠不自知地順着眼角滾落。

                   ……………………………………

  繁華如成都城,深夜亦是一片漆黑,連皇城裏也不例外。今夜的禦書房卻罕
見地在半夜亮起了燭火。

  「陛下深夜傳召不知有何要事?臣鬥膽冒死勸谏,當保重龍體才是。」霍永
甯臉帶倦容,當是睡夢中被喚醒尚未完全回過神來。

  「朕昨日睡得早,無妨!倒叫霍愛卿辛苦。」梁興翰雖是顫巍巍的,精神頭
兒倒是上佳:「醒來睡不着,倒不可空廢時光。」

  「陛下……」霍永甯微露心酸之意道:「國事每日有新,若是這般下去……」

  「不必再說了,朕的身體,朕自家清楚。」梁興翰倒顯淡定,尚未露出對死
亡的恐懼:「聽聞吳征今日約見了陸玉山與顧浩軒?有甚結果麽?」

  「尚未,吳府裏看管甚嚴,臣尚插不進手去。不過料來陸,顧兩家當不緻拒
絕才是,商以利爲先,放着天大的利益而放過,極微。」

  「嗯!大秦如今國庫亦不充盈,吳征這一手倒是解了燃眉之急!」梁興翰微
微颔首道:「霍愛卿,你對朕實話實說,你怎麽看吳征?」

  「陛下,此事不可單從吳征一人來看。」霍永甯沉吟一番,字斟句酌道:
「吳征才幹拔群且極善急智,未來當是大秦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才,憑心而論,假
以時日連臣也隻得甘拜下風。這等天賜之才不用乃大秦的損失!隻是吳征出身昆
侖,他能做胡大人,亦能做蔣大人,唯獨做不得臣一般。陛下廢了許多心思方不
緻讓昆侖派于大秦大權獨攬,是以吳征必用,但不可急用。」

  「霍愛卿之言深合朕心!」梁興翰點頭贊同,又閉上雙目許久後方緩緩道:
「若朕讓他做霍愛卿呢?」

  「啊?」霍永甯大吃一驚,向來鎮定如他亦心頭亂跳道:「陛下,臣不明白!」

  「似霍愛卿一般,公正無私,居中調和,一心大秦,無有旁憂。」

  秦皇的話震得霍永甯腦門發暈,一時分不清是試探還是真心,隻得道:「臣
出身寒微,蒙陛下青眼而居中書令,現也年事漸高,不出數年亦有心無力,尋覓
忠良賢臣以替臣亦當如此!隻是吳征身份牽連太廣,若要如臣一般恐難做到。他
日坐大又難以約束,大權在手,人心難測……這,陛下,非是臣有私心,吳征斷
然做不得臣!」

  「現下當然做不得!」梁興翰道:「朝堂上諸事不易,孤臣更難!要他爲大
秦效死命,又要剝去身邊的羁絆也非易事。昆侖也好,韓侯也好,觀吳征此前所
爲倒是有情有義。這是好事,若是無情無義之人,朕不會放心用;也是壞事,左
右牽連如此之多,如何不偏不倚?朕所言要他做霍愛卿,正是要替他斬去枝枝葉
葉,輕裝上陣。」

  霍永甯臉上忽紅忽白,冷汗不由自主地滴了下來,半晌後方道:「陛下,此
事需得從長計議循序漸進,臣以爲吳征可大用,但要剝去枝幹非一朝一夕之功,
這……陛下,此事牽連太大,臣深感不安!」

  「滿朝文武,敢當面質疑朕的也隻有霍愛卿一人了。」秦皇感歎道:「朕老
了,時日也已無多,但朕還不糊塗!今日召霍愛卿言此事,自是将此事托付給愛
卿。」

  「陛下!」霍永甯吓得趕忙離座五體投于地哽咽道:「陛下龍體正盛,且此
事事關重大,臣恐力有不逮!」

  「好聽的話不必說了。」梁興翰忽然露出個得意笑容道:「朕當然知道愛卿
獨力難爲,已做了妥當的安排。莫非愛卿也以爲朕封方文輝爲車騎将軍是老糊塗
了麽?」

  「咝……」霍永甯恍然大悟間抽了口涼氣,又拜服于地道:「陛下神機妙算,
臣拜服!」

                  …………………………………

  天空中若有一雙眼睛在打量着世界,定然也會爲今晚發生的一切感到妙不可
言的奇妙。仿佛世間的一切都被無數看不清的絲線聯系在一起。

  自錦繡大街的吳府轉向皇城的禦書房,再轉向後宮裏的天澤宮,孤單的妃子
已在起身又躺下,躺下又起身了不知多少回。自吳征離去之後,玉茏煙便食不知
味,睡不安寝,數日時光便清減消瘦了許多,紅腫的雙目已哭幹了淚水,益發顯
得憔悴。

  緣分有千萬種,但相逢于危難之際,攜手并肩闖出死局仍可稱最奇妙,也最
難以忘懷的一種。

  吳征與玉茏煙正是如此!

  冷宮中孤寂度日,隻因一股執念方才苟延殘喘的玉茏煙幾乎在初見的那一刻
便被吳征撩動了心弦。那心如小鹿亂撞,臉紅眼熱,悸動不已的感覺前所未有。
她深明這種關切之意正因愛慕之心,這種她曾以爲此生不會有的念頭。

  爲他的出人頭地而欣慰歡悅,更爲與他的久别重逢而驚喜。那日黃昏,強健
而青春的男體,霸道雄烈的男子氣息,甚至被他粗魯地抵在棟柱上深深一吻,一
切如在眼前。玉茏煙甚至清晰地記得自己一身是何等地酥麻,而身體的反應又是
如此地迅速。乳首由小變大,勃脹的過程中剮蹭過他的胸膛,那歡愉的電流彌漫
全身,迅速激起幽谷深處的渴求,黏濕濕的春露花汁正是心底最真實想法的忠實
體現。

  每當想起自己投懷送抱一般挺乳相送,在火熱的潤口中呼出嬌媚膩人的呻吟,
玉茏煙都羞澀不已。與從前施展在妓館裏學來的迎合媚人之術不同,那一回是心
靈中所思所欲最自然而然的反應……

  枯守深宮,如一名爲丈夫等門的幽怨女子,他不來時等得心焦,他來時喜出
望外,慢慢地終此一生似乎也是不錯的事情。玉茏煙常苦中作樂地想着,可這一
切因文毅落馬戛然而止!

  家仇與愛欲,孰輕孰重?

  玉茏煙并非蠢笨女子,可無論見識與智慧均稱不得上佳,仇恨才是生活的全
部,她已看不清其餘。幾在一瞬之間,玉茏煙便本能地做出了選擇!

  吳征已是她再見着梁興翰的唯一的希望所在,而這最後一面也是複仇的最後
希望。無論是讓吳征頻繁出入天澤宮引起旁人的疑心與注意,還是讓吳征在梁興
翰面前再提起玉茏煙三個字,現下隻有他可以!

  雖已步入中年,玉茏煙仍自信自己絕色之姿足以迷倒吳征這樣的少年郎。至
于離去前說出的話更是張口就來,在妓館裏學的不就是這些媚人騙人的話兒麽?
隻是這一回說完爲何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我一生學的都是讨好人與騙人,莫要怪我,等我死了之後,你也就不記得
我了……」

  ………………………………………………………………………………………
……………………………………………………………

  北城府衙的後堂裏,吳征的臉色不太好。午間休憩的時分仍不得閑,自從早
間接了宮中的傳訊,太子殿下午間将來北城府衙之後,他便強自壓抑着慌亂與膩
煩,直到躲進後堂獨自一人方才将心中情緒刻在臉上。

  光明正大地先通告,再前來,比前不同。聖上擢升了方文輝似乎刺激了太子
殿下,也似乎奪嫡之争也擺上了台面。那位高深莫測的皇帝似乎在說:「你們可
以好好表現了,讓朕看看誰才配做大秦未來的萬乘之尊!」

  吳征擅離職守一事雖是過去了許久,可把柄就是把柄,捏在太子殿下手中随
時會變成要命的利劍。原本還有許多緩和的空間與時間,隻是聖上一道旨意過後
一切都被消弭得幹幹淨淨。

  朝堂之上暗流湧動,吳征甚至可以預感到殿下今日到來又要老話重提,或許
還要逼得他當即作出選擇。五殿下的舅舅坐上車騎将軍之位,太子殿下的未來受
到了威脅,也難免有些人泛起不安的心思。以梁玉宇的爲人,在此非常時刻是需
要當機立斷做出些事情來的,他有這份魄力!

  殺雞儆猴!

  隻是爲毛我是那隻雞啊?

  太子殿下幾次三番來到北城府衙,在不知内情的人看來足以表明對吳征的重
視。見到張六橋,戴志傑,楊宜知等羨慕的眼神,吳征隻得暗暗苦笑。他清楚以
自身的才幹能爲,得到殿下的親睐理所當然,隻是這一份親睐太過沉重,難以承
受。

  「潛龍勿用,陽在下也!」吳征搖頭歎息一番:所謂的博學多識隻是占據了
穿越者的便宜,可是宮廷奪嫡之争這種事情,不是切身參與其中哪能事先搞得明
白?且其間瞬息萬變更是無法預知。次奧,老子倒真是隻好雞,聽話就拉出去示
衆:看看,大秦最出色的年輕才俊是本太子的人,爾等還看不明白?還要動什麽
小心思?不聽話麽……一刀殺了,保管把一衆猴子們吓得不敢動彈!

  吳征是絕不願過早地被打上太子黨徒标簽的,他不需要,更恨不得離這個争
端漩渦遠一些。情急之下,他也曾想過讓楊宜知去求見林瑞晨,央胡浩來幫忙解
圍,總得把今日這一關應付過去再說。可其中的幹系又不小,面對至親之人的逼
問,他不得不老老實實通盤端出私入天澤宮的事情,到時會有什麽後果猶未可知。

  太子殿下意有所指,來勢洶洶,今日這一關又要怎麽過?

  稍微調試了心情,吳征返回衙堂,太子殿下既要來便需提早做好迎迓的準備,
半點輕慢不得。至于如何應付太子殿下他已不抱奢望,總之今日還是拖字訣,絕
不表态!即使惡了殿下他也不可能立即動手,警告加威脅,再給點考慮時間總是
有的,屆時實在不成再去找胡浩坦白跪地磕頭喊救命,遭上一頓毒打也算了,總
比送了命還坑壞了大局強。

  「玉姐姐呀玉姐姐,你就是傳說的命中克星麽?沾到你的事情,可比雁兒與
菲菲還要麻煩得太多了!」

  容不得太多感歎,遠處已傳來鼓樂與呵斥回避之聲。吳征兔子般從椅子上跳
起,急急忙忙行向府衙之外。

  甫一至秦都大道,便見儀仗中青朱黑白四旗分占四角由随行護衛甲士持定,
責杖,金瓜,巨斧,長刀印得明晃晃的,簇擁着中央由持劍甲士護衛的黃旗。黃
旗之下,绛引幡,戟氅,戈氅,儀锽氅,羽葆幢,青方傘,青小方扇,青雜花團,
無一遺漏皆由校尉擎執,拱衛着中央太子金辂。金辂上雕龍畫鳳,五彩祥雲,車
頂角上璎珞垂珠若流水不絕。

  吳征咽了口唾沫,太子殿下儀仗出行怕是轉瞬間滿城皆知,這一回的動靜怕
是要鬧大發了!

  「太子殿下儀仗到此,北城令吳征接駕!」

  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早早跪倒在地的吳征忙起身一路小跑至金辂前再次跪
地高聲道:「臣北城令吳征,叩見殿下。」

  「呵呵呵,吳大人請起!」梁玉宇背着雙手穿過卷起的車簾外現身,雙手後
背居高臨下道:「不過小數月未見,聽聞吳大人骥足再展又立奇功,孤自當前來
見一見大秦的俊才。」

  暗香零落是臨朝餘黨之事嚴加保密,一個字都不能透露。但擒拿賊黨一案對
吳征的确是大功一件,梁玉宇所言的正指向此處,曉得的自然曉得,不曉得的也
隻會太子殿下在誇贊吳征保一方平安。

  「爲國效死命乃微臣分内之事!」吳征起身後仍低着頭道。

  「吳大人過謙了!」梁玉宇下了金辂挽住吳征,十分親昵道:「吳大人這裏
沒有坐的地方麽?」

  「微臣該死!殿下快請入府衙。」

  躲是躲不過去的,這「該死」的信息已巧妙地送了過去,梁玉宇行步間亦壓
低聲音道:「你呀,膽大妄爲!擅離職守不說,連朝廷命官都敢當衆毆打,當真
是該死!若不是孤王在父皇面前幾次三番說情,你以爲隻是罰俸便過去了?」

  吳征心裏撇了撇嘴,你要會說才是見了鬼了!隻是梁玉宇賣了好不能不接,
何況擅離職守四字字字誅心,吳征可不認爲說的是他缺席府衙公務一事,忙惶恐
跪下道:「殿下關愛之心,微臣無以爲報!」

  「嗳……些許小事不足挂齒,孤王一向愛才如命。吳大人出生入死擒拿賊黨,
孤王做些事也是應該的。」梁玉宇一把拉起吳征道:「隻是下不爲例,否則孤王
也保不得你!」

  大事不妙!媽的勞資無以爲報都冒死喊出來了,你居然裝作沒聽見?還下不
爲例?完了完了,怕什麽來什麽,今日無法善了,勞資的小命不是交代在你手裏,
就是交代在胡叔叔手上了!

  與前的便服出行不同,這一回梁玉宇架起了儀仗便是正式前來,兩人也沒有
私底下談話的機會——護衛與侍從們随在身後都已魚貫而入。

  梁玉宇大喇喇地登上北城令之位卻未落座,而是随手拿起方桌上的物件把玩
觀瞧:「吳大人不好文房四寶?」

  吳征桌面所用不講究俱是普通之物,聞言羞澀笑道:「微臣隻是胡亂學了些,
一筆字寫得有礙觀瞻,實在不敢糟蹋了好墨好紙。」

  「啧,你這人便是這點不好!過謙等同于過傲,胡亂學了寫便出口盡是華章,
若是認真學還得了?」梁玉宇一揮衣袖道:「來人,将孤王平日所用文房四寶賜
給吳大人。」

  學能知禮,通文則通禮,這是要教我做人了?吳征滲出一身冷汗,看來剛才
那句無以爲報讓太子殿下分外不滿。太子儀仗,公開施恩,梁玉宇敢這麽做定然
已拿捏透了聖上的心思,在北城府衙裏可謂肆無忌憚。難道是聖上真的已公開讓
皇子們劃分勢力,争奪皇位了麽?

  「微臣謝殿下厚賜。」吳征定了定神,一瞬間便打定了主意:留得青山在不
愁沒柴燒,今日該認慫就認慫,大不了就當衆表态支持太子。反正他支持者衆多,
登上大寶的概率也最大,總比徹底得罪了他來得強!五皇子那邊雖說得新任的車
騎将軍支持是免不了的,可剛被推上前台,加之年歲尚幼根基不深,勢力與實力
都差了不止一截。輔佐太子幹掉他,總比幫着五皇子去幹掉太子簡單許多。吳征
可不想事事都搞出地獄級難度,更不想跟太子交惡而不得不倒向五皇子,若是失
敗了……

  哪天太子殿下榮登大寶,一開心來一句:「吳愛卿啊,你當年在皇城當差都
敢擅離職守,影響極壞,朕念你屢立奇功忠君愛國,淩遲就不必了,五馬分屍吧!」
到時候上哪兒哭去?

  「厚倒說不上,孤王也是略表心意。」梁玉宇微微一笑道:「以吳大人之能
爲,日後自當功勳卓著,屆時吳大人莫要忘了孤王便好。」

  前途的許諾擺明了,賞賜的水準也端出來了,就等你表态要不要忘了太子殿
下!吳征喉結一滾,雙膝跪下俯首于地正咬牙準備認了命,忽然一名太監急急忙
忙碎步奔行前來。與此同時,府衙門外又響起一聲尖細的聲音道:「五殿下到!
閑人回避!」

  靠,不會吧?吳征打了個激靈,慌忙擡頭道:「殿下贖罪,五殿下到了,微
臣當出迎才是。」

  梁玉宇雙目一眯冷笑一聲,揮了揮手道:「去吧,代孤王迎皇弟進來。」

  僥幸逃過一劫,然而這位素未謀面的五殿下忽然來此,尚未知是福是禍。吳
征心頭惴惴快步行到府衙門口,隻見一名二十五歲上下的男子身着蟒袍頭戴金冠
正左右觀望。他狀甚青澀,甚至透着幾份緊張,随從也不過八人,比之梁玉宇不
可同日而語,若不是那一身鮮明的皇家裝束,吳征都不敢認。

  「微臣迎迓來遲,殿下贖罪。」又是一跪,就和今日突如其來的形勢一樣要
命。

  「啊?你就是吳大人?」梁俊賢向左邊一人投去詢問的眼神,得到肯定的答
複後才右手虛擡道:「早聞大名,快起來吧!」

  吳征起身後才近距離與這位太子的競争者第一次照面。他比自己矮了一點點,
面容儒雅臉頰微微泛紅,比之已頗有氣勢與氣度的梁玉宇差了不知道有多少。若
不是一雙眼珠透着聰慧與激靈,吳征要都要懷疑聖上是不是在開玩笑。

  「本王路過此地見皇兄儀仗在此,長幼有序不可失禮當前去拜會,吳大人領
路吧。」

  「是,殿下請。」吳征保持着嚴肅尊重的儀容,心中暗道:不會是路過吧?
聽你說得生硬,是不是剛才有人教你現學現賣?邊上那位像是你的貼身師爺一樣,
又是什麽人?

  吳征随在梁俊賢的右後方半低着頭前行,眼角的餘光裏見他不住抿着嘴唇,
顯是心中十分緊張。他滿腹猶疑,以陛下的能爲當不緻瞎搞胡鬧,将五殿下推出
來必然有其用意。不知這位殿下是有什麽過人的長處尚未展現出來,還是有其他
的什麽目的?不管了,兩個人現在已是死敵仇家,今日正好針尖對麥芒,最好當
場打個你死我活才好!

  梁俊賢剛入府衙前院,遠遠望見在公堂上靜坐正捧着茶碗的梁玉宇,前行的
腳步條件反射般一頓,面色微變,竟有打退堂鼓之意。

  吳征頗覺失望!才剛看見就怕了,比老子見到他還怕,這還打什麽?真打起
來也是哥哥騎在弟弟身上按着腦袋一頓暴揍了。

  「皇兄!你怎麽在這裏?」梁俊賢壯膽般高喊一聲,可惜聲調的尴尬變化着
實難以瞞得過旁人的耳朵。

  「孤來見吳大人,皇弟來此何事?」梁玉宇依然坐着不動身,絲毫不掩飾臉
上的冷笑與不屑。

  「父皇吩咐身爲大秦皇兒當體恤民間,弟特意出宮走走,長長見識。正欲去
方将軍府上,見皇兄儀仗在此特來拜會。」梁俊賢瑟瑟縮縮,面紅耳赤低着頭道。

  帝皇家的孩子必然打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的與培養,莫說是梁俊賢,便是楊
宜知也不至于表現如此不堪。吳征卻知道梁俊賢的畏懼與害怕來自于從小便刻在
骨子裏的恐懼。想來梁玉宇自懂事起便沒放過一個給未來競争者們制造壓力與威
勢的機會,才會讓梁俊賢見到他如同老鼠見了貓。

  「呵!」梁玉宇嗤笑一聲,揶揄道:「身着蟒袍體恤民情?百姓見了你歌功
頌德還來不及,哪能知民間疾苦?皇弟,你終究還是太嫩,太沒見識啦。還真該
多出來走走!」

  「啊喲,是弟疏忽了,皇兄教訓的是!」梁俊宇羞慚道:「弟當先至方将軍
處換些普通衣物才是,多蒙皇兄指點。」

  兄弟倆一人一句,吳征身上的壓力驟輕,腦子裏沒敢有一刻停下。能夠有近
距離觀察兩名競争者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大秦國裏風起雲湧,每一個細節都有
重要的參考價值。也或許這是一個轉機,從中能尋得今日的脫身之策?

  梁玉宇又瞄了瞄吳征一眼,道:「也或許先來吳大人這裏也成,不僅能早些
得皇兄教誨免做無用功,聽聞吳大人年少有爲,也有許多可以教我。」

  姿态擺得越低,吳征也越發覺得怪異。梁俊賢的緊張懼怕是個人都看得出,
可對答倒不顯雜亂無章,而且細細品來,每一回搬出靠山都恰到好處,又是父皇
又是方将軍,倒讓人無可指摘。

  「那倒是,吳大人年歲比皇弟還輕上許多,不過能耐可大了。」梁玉宇不失
時機地明褒吳征,暗貶梁俊賢道:「孤王你也拜會過了,沒事便忙你的去吧。孤
王與吳大人也還有事要談。」

  「既來之則安之……皇兄睿智,吳大人名聲自外當是聰明的,弟最愛聽聰明
人說話,那個……正是個長見識的大好機會。」梁俊賢期期艾艾,一句話斷了數
次才說完,本就漲紅的面龐更加紅了。

  吳征低頭立在一旁,聞言目光一凝!

  觀其神情,梁俊賢對太子的懼怕自幼已形成,但聽其所言,這位五殿下一點
都不簡單!他來這裏絕不是什麽路過,甚至和梁玉宇一樣有着極其明确的目的。
作爲一名年輕的追趕者,面對一向懼怕的哥哥要鼓足勇氣出現已然非常不容易。
對答時不僅條理清晰,放低的姿态裏還暗藏機鋒。說得不順暢不要緊,隻要說出
來了就行,太子殿下總不能趕人走?這裏又不是太子的寝宮。

  不簡單,真的不簡單!聖上并未犯渾,而是真的選擇了一位有潛力與梁玉宇
匹敵的對手。而且吳征明白,深刻神魂的懼怕并未讓梁俊賢落荒而逃,而是還站
在這裏,其中包含着多麽驚人的勇氣!

  「你想聽?那行!坐下吧!」梁玉宇似是料到有此結果,轉頭向吳征道:
「吳大人,方才說到哪兒了?」

  吳征幹咽了已是不知道第幾口唾沫,咳嗽一聲才道:「殿下賜了文房四寶給
微臣,微臣感激不盡。」

  「是了!」梁玉宇一撫雙掌道:「孤的文房四寶算得上罕見,不知吳大人的
感激又是怎麽個感激法?」

  吳征心下雪亮:殺雞儆猴,現在最好的雞與最大的猴子都在,梁玉宇正巧順
勢動手,要當着梁俊賢的面收服吳征。吳征直接被逼到了牆角,退無可退!當下
勢必要做出選擇……

  正沉吟間,梁俊賢插口道:「皇兄賜了文房四寶?弟聽聞吳大人功績一向也
是敬佩的!弟不及皇兄也不敢落後,來人,将本王的冰心玦取來!」

  一面巴掌大的玉佩,白淨中夾着幾點翠綠,捧在手心裏觸手冰涼。

  梁俊賢道:「這面冰心玦奇寒似冰,時近盛夏,吳大人帶在身上正好消暑。」

  吳征心中電閃雷鳴:梁俊賢這是在提醒自己冷靜,莫要一時沖動上頭。懂了,
全懂了!這位新鮮出爐的五殿下原本天資便聰穎過人,他隻是懼怕太子,可是吃
了身份大小的虧,向來被死死壓住。可是聖上的旨意給了他希望,也給了他勇氣!
長久以來的懼怕已猶如本能,不是一時半刻便能擺脫的,但是不要緊,隻要去面
對壓力終能慢慢适應。他來北城府衙的目的未必是拉攏吳征,梁俊賢與梁玉宇之
間的差距太大,除了一些至親之外至少現下沒人會旗幟鮮明地站在他這一邊。

  但是這一趟梁俊賢不會虧——隻要沒有逃,于他本身而言就是一種勝利。明
面上,不斷地适應梁玉宇給他造成的恐懼與壓力,暗地裏,也在展示着自己的才
幹,給觀望者以信心。至于破壞梁玉宇拉攏一切中立朝臣的行爲,成或敗在現下
都還不重要。吳征雖前途無量,大秦國裏掌權的還是朝堂之上的那幾位,最具決
定性作用的也是那幾位。

  吳征心思複雜,倒是應對之策也一同湧現。他暗運道理訣鼻子一酸,眼淚奔
湧着跪下泣道:「兩位殿下如此厚愛,微臣肝腦塗地不能報也!隻是兩位殿下所
用俱是皇家之物,微臣安敢擅用?若非陛下首肯,微臣當真不敢收,還望兩位殿
下海涵。」

  他起身抹幹眼淚,也羞澀得一匹道:「微臣現下倒有些文思,想獻醜賦詩一
首獻與兩位陛下,奈何字迹過于不堪,微臣鬥膽請殿下命一書法工整大氣者代爲
書寫。」

  「哦?吳大人的詩詞堪稱當世一絕,快快念來,孤王自爲吳大人書寫!」梁
玉宇已猜透吳征之意,當仁不讓。

  吳征大驚道:「豈敢……」

  「嗳!當得上!速速念來!」梁玉宇不容拒絕道。

  「微臣死罪。」吳征再度送上死罪一詞,先表個态度,我一定乖乖的!随後
道:「這詩說來有些脂粉氣,乃微臣道聽途說一貞婦之事,兩位殿下,見笑。」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裏。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何不相逢未嫁時。

  「兩位殿下,微臣受天恩浩蕩,當以死力效忠大秦!」吳征肚子裏直抽抽:
勞資的話說的夠明白了吧?兩位大爺,勞資只效命大秦國,誰是皇帝我效忠誰,
旁的不懂也不管,你們鬥你們的,别特麽再找勞資麻煩了成不?


                             (未完待續)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8-6-22 18:45

【江山雲羅】第五集 有鳳來儀 第八章 卿心難明 誰解其恸
            第八章 卿心難明 誰解其恸

  吳征回府時一身疲憊倦容滿面。一首《節婦吟》半日時光便讓成都城大街小
巷裏交相傳頌,也讓他半分高興不起來。

  陸菲嫣早早被陸玉山喚去至今未歸,想是顧陸兩家已在考慮得失,萬分慎重。
顧盼尚在禁足,府中最親近的便是祝雅瞳。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恨不相逢未嫁時?」祝雅瞳瞄一眼紙
上的妙句,瞄一眼閉目鎖眉的吳征,以各式不同的語調念了好幾回才揶揄笑道:
「到底是道聽途說來的貞婦,還是因陸菲嫣有感而發?」

  「莫要再笑話我了成不?」以祝雅瞳之聰慧當能明白詩中的貞婦正是吳征自
指,他已入朝爲官,當忠于大秦的聖上,言下之意一女不嫁二夫,一人不事二主。
以一首絕妙好辭讓兩位殿下都無話可說,以應付過此前的危急局面,本是件頗爲
自傲的事情。可吳征心中煩悶難言,自鳴得意是沒有的,甚至連祝雅瞳的調笑之
言也沒能讓他稍作放松。

  「不說笑兩句,還能說難聽的不成?」祝雅瞳放下手中詩句,微揚下巴道:
「這一回你的苦惱遠比往日要多得多,有什麽事情是不能讓人知道的嗎?」

  「何事都瞞不過你。」不想祝雅瞳已對自己了解如此透徹,吳征心中略有安
慰,更有些恐慌。那雙柔若春水的眼眸總能看穿他的一切情緒,吳征隻得搖頭道:
「一個秘密,不能說。」

  午間梁玉宇駕臨北城府衙,吳征已入死局,最大的原因正在說輕可輕,說重
可重的把柄被捏住,即使是祝雅瞳,吳征也沒打算讓這個把柄再被多一人知曉。
梁俊賢的到來給這個死結松了一松,也虧吳征急智突生,《節婦吟》用在當時恰
到好處。

  流言如風,梁玉宇即使當場把吳征給殺了,以《節婦吟》之脍炙人口,随意
便能在百姓間流傳起來。世間多風言風語,梁俊賢若再稍加運作,很容易就讓梁
玉宇被扣上頂殘害忠臣,意圖奪位的帽子——那也是他不能承受之重。

  吳征一條命就此保了下來!梁玉宇未得吳征,卻也得到他隻效忠大秦的保證,
形同中立。——《節婦吟》不日将流傳于世,能讀懂其中寓意所指者也不在少數,
你吳征還敢輕易食言而肥不成?如此人才不能爲他所用固然可惜,兩不相幫也是
個能夠接受的結果。至于梁俊賢純粹拆台搞事來的,朝堂上似吳征這等與兩位殿
下都不沾親帶故者衆多,若是人人都居中而立,對剛剛粉墨登場的梁俊賢就是最
好的局面。

  隻是除了梁玉宇與吳征,誰也不知道吳征今日不啻于鬼門關上走了一遭,那
是一個連祝雅瞳也未能知曉的秘密。是以祝雅瞳并不認爲此前吳征遭遇多大的難
題,即使當面拒絕了梁玉宇也至多是暫時惡了他,直到現下見吳征抑制不住愁容
滿面,呼吸粗重,微眯雙目中射出的光華迷茫無計,才知事情并不如想象的簡單。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的。」祝雅瞳心中一黯,此話卻終是說不出口。

  室内二人各有所思,相處時罕見地長時間沉默。

  祝雅瞳與愛子相處時日已不短,向來配合默契,兩人之間的秘密也越來越少。
祝家之主在吳征面前褪去了神秘的光環,美麗,高貴,優雅,聰慧,時不時還有
些少女般的可愛。而吳征在祝雅瞳面前也不再是一行行冷冰冰的字迹,他活靈活
現地在她面前,機敏,有趣,果敢,才氣縱橫。

  祝雅瞳極享受這種感覺,甚至是貪戀。當吳征毫不猶豫地找到拙性,将調查
暗香零落的一幹事情全數交在他身上,表現出對祝家無以倫比的信任時,天底下
沒人能明白祝雅瞳有多麽開心。——祝家對吳征仍是一個謎,但經過在長安的相
處,祝雅瞳卻不是謎。與其說吳征對祝家信任,不如說對祝雅瞳的信任。乃至于
知曉吳征與陸菲嫣之間的偷情,除了一點點嗔怪之外,祝雅瞳更享受的隻有與愛
子同守一份小秘密的歡欣。

  天底下絕大部分母親一直擁有,甚至有些都已膩煩而嫌棄,在祝雅瞳身上卻
珍若性命。有時她甚至産生若能如此下去,即使母子倆最終不能相認,似也已足
夠滿足的寬慰之念。

  事實終究是事實,無論兩人的相處如何愉快,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進展如何
迅速,難以相認的事實終是一道橫隔二人之間的天塹。平日裏感受不到,可到了
關鍵時刻,涉及到吳征内心深處最爲陰私的秘事時,鴻溝便憑空出現,将兩人隔
得遠遠的。

  祝雅瞳深知不是自己貪心不足,吳征的不言非是因不願說——世間人人都有
不願說的秘密,而是因不肯說!既非至親,信任再多終究有所保留。他所擔心的
是說出來之後,會有對自己不利的後果。

  良久,祝雅瞳輕聲道:「其實……你有沒想過命運不由他人掌控?」

  「惹你生氣了?」

  祝雅瞳一生之望全在與吳征相認之上,是以堅韌如她也控不住情緒說出驚雷
般的一句話來,此話一出,她便後悔。現下絕不是道出滿腔盤算的好時機!不想
吳征似沒聽見,反問得沒頭沒腦。

  「你能惹我生氣麽?」祝雅瞳秀眉一蹙,略有不甘,不肯承認。

  「原來我也以爲我不能。不過我知道你若是不高興,就會像現下這樣。」吳
征二指揉得下巴短短的胡樁沙沙作響,饒有興緻。

  「亂說什麽?我想事情時都是這樣。」祝雅瞳略顯愠怒道。

  「不一樣不一樣。」吳征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你想事情的時候也是這般輕
咬嘴唇,但是眼睛靈動得很,仿佛在笑一樣,那時定然無數奇謀妙計或是陰謀詭
計都在湧出。生氣的時候就不是如此,眼睛平靜得很,還會眯上些許。」

  「呸,哪有陰謀詭計?老娘這裏全是奇謀妙計!」祝雅瞳被逗得展顔一笑,
屋内似被春風拂過,冰冷的大地複蘇一般。陡然目中一亮,「老娘」一詞平日裏
她絕不肯用來自稱,有些粗魯于她的優雅有礙,不願給吳征留下不雅的印象。不
過此刻半發洩半調笑般說出竟覺頗有風味且極爲貼切,一時心胸一開,煩悶之意
去了不少。

  「呐呐呐……就是這樣!陰謀詭計!陰謀詭計!」吳征卻縮了縮脖子,祝雅
瞳目光流連嬌若春水,正是仿佛在笑一般。若是對着旁人還好,對着自己就不覺
毛骨悚然,不知這位美婦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哼!老娘正思忖着如何整治你,你小心點!」祝雅瞳一皺鼻翼,心中卻樂
開了花,小乖乖平日悶聲不說,不想暗中觀察已是熟知自己的一舉一動。此前心
情不佳,被他說中時還有些不滿,頗有惱羞成怒的意思。現下心情轉好,登時大
喜過望,世上哪有不熟悉自己母親的兒子?

  「老娘是誰?」吳征抽了抽嘴角,二次聽見,終于确定不是自己聽錯了。

  「老娘就是人家啦!怎麽?你有意見麽?」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世間愚婦鬧起脾氣來都敢自稱老娘,祝家主金貴之
軀,自無不可。」

  「貧嘴,什麽天大的秘密好了不得麽?既不肯說,人家不來管你。」祝雅瞳
瞪了吳征一眼,氣鼓鼓又不無得意地扭腰擺臀離去。

  吳征等她走了許久才敢抹一把額頭冷汗!命運不由他人掌控?即使在他前世
的那個開明不知幾許的世界裏,這話也是萬萬不敢說的,何況當世?祝雅瞳這名
奇女子在吳征眼裏自是十分了不起,偶爾流露出的可愛雖與需時刻沉穩的豪族之
主身份不符,但在這樣一名絕色身上則隻有更增光彩。但今日的驚人之語,吳征
甚至想不透因何而出。

  若是調笑之言,現下隻能更增吳征的煩惱;若是發自内心,今日并非絕佳良
機,連合适都說不上;若是随口……此刻的情境下,祝雅瞳斷然沒有随口一說。

  「這他娘的到底是個什麽世界啊?全是瘋子麽?」吳征嘴唇眼角齊抽,心知
祝雅瞳也覺失言故而輕易讓他轉移了話題。失言失言,豈不是确有此事麽!

  祝家若是動了什麽心思,本就一團亂的世界豈不是又要炸鍋?聯想起此前祝
雅瞳的敗家一說,吳征似有明悟,憂慮與恐懼更甚。果然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我道是一名高高在上的豪族之主,絕頂高手因何對我這麽好,這份歪心思當真令
人徹夜難安!吳征頹然坐倒,回思此前的一切,還有那雙望向自己時隻有愛憐,
欣喜與真誠的眼眸……若說她全是壞心思,也難以置信。一個人若是裝模作樣,
無論掩飾得再好也不可能全無破綻。且哪個存了壞心的會主動與難纏的獵物密切
接觸?吳征又不是好騙的雛兒。

  搞不明其中含義,一首《節婦吟》也能暫緩危機,換來一段時光的安甯。吳
征現下隻覺前所未有地困倦,返回裏屋甚至等不到陸菲嫣歸來便沉沉睡去,多年
來也僅有今日懶洋洋什麽也不想做,落下了修行功課……

  次日晨光初開時分迷迷糊糊醒來,吳征回神時心中一凜!

  身旁的被窩仍留着淡淡的幽香與體溫,佳人卻無蹤。顯是陸菲嫣夜裏歸來未
曾驚動吳征,晨時也早早起身。想來她見吳征睡得深沉,動作定然極輕。可以吳
征的感應之靈敏竟然一無所覺,可不是陸菲嫣武功突飛猛進,而是他自身之故。

  吳征翻身跳起,捧了把擺放好的盆中清水重重揉了把臉,待盆中蕩漾的水波
複歸平靜,倒映出一張被愁雲慘霧布滿的面容。「呼!」吳征重吐了口氣,将頭
埋進水中!

  那一口氣好長,在水裏不斷鼓起顆顆氣泡,又被浮力推出水面,其間大多數
擊打在吳征臉上。擡頭時吳征噴出一大口水霧,不待臉上的水珠滴完便迅速抹幹,
動作利落幹脆!

  消沉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人生于世,誰無碰壁撞牆之時?吳征深明眼下的
困局正因自己一時膽大造成,可謂自作自受!然則消沉何益?局面再壞,未必沒
有死中求活的可能。

  昨日的混沌中曾有過解決的方法,隻是心神大亂不曾細想。吳征快速出門,
時不我待,振作正在當下!

  甫一出院門便見陸菲嫣正曼步行來,面上頗見喜色。

  「起了?早膳快好了……」

  「我去書房還有要事,你幫我送來?」

  「好……那個,我爹今日想見你……」

  「哦?看你的樣子像好事了?」吳征振作中心神一爽!陸菲嫣的婚事本是巨
大的難題,如今亦走出一片全新天地來。萬事隻要去做,總有轉機!

  「嗯……還沒定下……或許還需你的承諾。」陸菲嫣忸怩不安,她自是期盼
擺脫婚姻囚籠,隻是越到關鍵時越發心慌。顧陸兩家已知吳征底牌,以此爲憑怕
是要獅子大開口。陸菲嫣頗覺左右爲難,低頭揪着衣角繞圈。

  「到書房一道商議,我先過去。」吳征點頭,兩人已有大庭廣衆時保持距離
的默契,隻輕聲道:「他們敢提我就敢給,那些東西哪有你重要?」

  哄得陸菲嫣芳心大跳,兔子般逃也似地去了。吳征快步入了書房坐定,攤紙
研墨。

  祝雅瞳教授的方法有效而實用,理順越是複雜的難題越是适合。吳征埋頭苦
思,在紙上不住寫寫畫畫,圈圈點點。

  陸菲嫣與祝雅瞳不久後便都來到,見吳征聚精會神,俱是輕手輕腳不敢打擾。
女子好奇心大都極盛,吳征又未避諱,等了會兒俱都按捺不住。二女對視一眼,
各自施展輕功足不揚塵地來到吳征身後。

  滿心獵奇,不想疑惑更增。二女全然看不明白紙上一大串鬼畫葫蘆般的符号
是何意思,不由再次擡頭嬌眸瞪媚目,迷惘之色一覽無餘。

  日頭漸升,陸菲嫣輕聲道:「時辰不早,你還要去衙門裏。」

  「哦,這麽快?」吳征擡頭鴿筆,活動着筋骨道:「啊喲對不住,饒兩位餓
着肚子久候,該死,該死。」

  祝雅瞳沒心思搭理他的打趣話,蹙眉拿起紙頁,螓首左搖右晃喃喃道:「叉
叉,樹丫子?還有這個是什麽?彎彎繞繞的,沒見過,從沒見過!」

  「密語!師門要事尚未定論,誰也不能說!」吳征得意地揚揚下巴,XYZ 這
些方程式所用的代數祝,陸自然不能明白,每一個符号所代表的意義隻有他爛熟
于胸。至于說師門要事也不是推托,進一步的計劃關系重大,需得奚半樓首肯方
可實施。

  「裝神弄鬼!」祝雅瞳及時落座接過吳征盛好的飯碗,享受自行模拟的母慈
子孝之時,見吳征的狀态比之昨日大有不同,也自心安。

  「陸家主約我何時?還有旁人麽?」吳征舉箸給兩位美婦各自夾上些菜,俱
是她們口味所好。

  「待你完了公務回府,爹爹自會來拜訪,沒聽說有其他人來。」

  「這樣?那去請顧家主一道來!」

  陸玉山單獨前來或許會與吳征先行達成協議,但此事并非他與吳征二人便能
做得了主。且顧家那頭說法未定,指不準要出什麽意外。要談,就三家坐下來談!
吳征片刻間思慮周全,靈敏的心思恢複如初,祝雅瞳心中暗贊,大是寬慰。

  「我不去……」陸菲嫣面頰微紅,夾在陸家與吳征之間實是不好自處。陸玉
山單獨前來存了多占好處的心思,縱使不願,她也不能拆父親的台,換了吳征也
是如此。

  「成!我讓宜知去請就好。晚間你就别出來了省得難做。」

  公堂裏今日無甚要事,些許公文有戴志傑相助不需多時便處置停當。衙門口
冷冷清清,吳征也偷個閑先回内堂,順道着人去喚瞿羽湘。

  女捕頭被祝雅瞳所挾相助吳征,雖是盡力,心頭仍是萬般不願,見了吳征向
來沒好臉色。即使吳征取出個瓷瓶讓她當場服下,鐵着的臉也沒半分笑容。

  「給你解藥還吃冷臉,真是!」吳征半躺在寬大的座椅上,一臉不爽道:
「下月我晚半個時辰再給,看你還甩臉色不。」

  「祝家主可沒吩咐我不準臭臉!」瞿羽湘冷冰冰答道,正眼也不瞧他坐沒坐
相。

  「呵,原來你還知道一副臭臉麽?」吳征坐直了身子,目露玩味道:「回頭
我就和祝家主說說,讓你每回見我必須眼裏有淚,嘴上含笑……你猜她肯不肯答
應?」

  「你!無賴子!忒也惡毒!」難度太高,瞿羽湘自問做不到,深恨吳征歹毒。

  「惡毒?我可從沒想過要取你性命。」吳征冷笑一聲道:「莫不是過了些時
日就把這茬事情給忘個幹幹淨淨了?」

  瞿羽湘垂頭默了半晌,咬牙切齒道:「做便做了,事後應承的神情我也一般
盡力,從未半點懈怠。還待怎樣?」

  「那是你當做的,莫要當做功勞。」

  「沒功勞也有苦勞。我當做的做了,你們應承的事情呢?又做了什麽?」瞿
羽湘俏臉生寒,怒容乍現。

  「呵呵?居然談起條件了?」吳征手指極富韻律地敲擊着桌面道:「不說我
不可能離開雁兒,便是雁兒明了你的心思,她還能從了你不成?」

  一言至此,瞿羽湘頗見頹然。她也知自己一片癡心,總歸妄想,所謂的吃醋,
以及意中人叫吳征壞了身子全是一廂情願的說法。可愛慕之意又怎肯稍停?便是
想聽也停不下來。

  「總之你們答應我的。」瞿羽湘無從抵抗,隻得服軟,倒有哀求之意。

  「别說我食言。」吳征遞出一份金面拜帖道:「雁兒明日新官上任,我不适
合去,你代我去。」

  「當真?」瞿羽湘大喜過望,忙不叠地接過拜帖,如捧珍寶般溫柔撫摸了幾
回,才貼肉珍而重之地收好。

  自暗算不成之後,吳征怕這瘋女人铤而走險,再不曾讓韓歸雁來北城府衙,
又吩咐瞿羽湘不得私下去見她。這比之此前韓歸雁久居韓城或是奉召出征不同,
心儀之人近在眼前卻不得見,瞿羽湘心癢難搔險些被氣死。隻得苦挨日子,隻盼
有一日祝雅瞳與吳征能兌現承諾。

  吳征遣她去賀喜韓歸雁,不僅能相處一日,更能參與心儀之人的重要人生路
程,别具意義。瞿羽湘可謂喜出望外,連望向吳征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本官人還不錯吧?一個女兒家家的動不動要取人性命,瘋不瘋?」吳征不
失時機地貶損兩句,又道:「你且坐下,本官有話問你。」

  「大人請說。」吃了點甜頭,瞿羽湘低眉順耳服服貼貼,也是一路單戀太過
凄苦,能見一面竟也如奢望一般。

  「聖上近來旨意頻頻,你們雲龍門是怎麽個想法?」吳征壓低了聲音問道。

  梁玉宇咄咄逼人,吳征退無可退,一時能憑借梁俊賢的攪和暫時脫身,但正
如梁玉宇大張旗鼓地拜訪北城府衙背後的深意,吳征已被立爲标杆。梁玉宇未得
吳征效命已是掃了顔面,更怕日後旁人有樣學樣,他自己鬧個灰頭土臉。

  是以吳征的危機僅是暫緩,遠未到可穩坐釣魚台之時,隻需那個把柄還在,
當前局勢下吳征随時危如累卵。

  吳征搜腸刮肚,回憶前世所讀的史書,每到君皇新老更替之時,即便太平盛
世仍有許多潛藏的危機。梁玉宇本已被視作天然的新皇,可梁俊賢的異軍突起讓
未來不确定起來。聖心難測,誰也不明白秦皇的心思爲何要将定局改爲變數。隻
是當今形勢裏,人心思變。

  梁玉宇要變,他不能似從前一般隐忍度日等待順其自然,他必須在秦皇容忍
的範圍之内,亮明秦國未來之主的旗号,且旗号之下需得能人林立以壯聲勢。

  吳征打定主意安安穩穩絕不偏頗,等待新皇登基再效命不遲。可現下也要變,
如前一般隻能坐以待斃。如何變?今晨在書房裏的思考推論,吳征定下「壯及自
身,招風之樹」的總綱。

  侍中俞人則與骠騎大将軍叠雲鶴已然結黨,有此範例在先,又有集結江湖人
士剿滅暗香零落的職責在後,吳征權衡許久,總覺當放開手腳擴大昆侖派的盟友。

  似雲龍門遠不及昆侖派,可不論江湖與朝堂都有門人弟子,影響力也自不弱。
吳征的盤算正是将這些有一定實力與勢力,此前并不依附于青城或是昆侖的江湖
門派盡可能拉攏到自家身邊。有了根基之後,再拉攏朝中觀望群臣,打起剿滅暗
香零落賊黨的旗号。

  大多數朝臣此時都是戰戰兢兢,選邊的事情風險巨大,不選又兩頭不讨好。
待新皇登基,若是重權之臣還罷,普通朝臣極易被定爲牆頭草,好日子也就到了
頭。然則若是有人牽頭将這幫權責不重,數量卻極龐大的朝臣們團結在一起,仍
是一股絕不可忽視的力量。

  朝臣們不論現下還是今後,均可抱團取暖互相聲援。吳征正是看中了這一軟
肋與需求,才決定借勢以自保。

  拉攏中立的朝臣們繼續保持中立,必然爲聖上所容忍。而吳征周身依附之人
越多,勢力便越發強大乃至舉足輕重,連梁玉宇也不敢輕易動他。一來聖上還在
爲,公開拉攏中立朝臣是何居心?二來若是再貿然以擅離職守之罪處置吳征,這
等罪名極易被說成是扣帽子,相當于惡了這幫朝臣。若是他們均倒向梁俊賢……
後果不堪設想。

  吳征當然沒這麽大的号召力,是以他晨間對祝雅瞳與陸菲嫣說還需得到奚半
樓的首肯,打上了昆侖派的旗号,此事就簡單易行許多。更妙的是,以此爲由更
能制衡梁玉宇。吳征代表昆侖,可昆侖不是吳征的,也不止吳征一人。真要霸王
硬上弓将吳征強行治罪,自然有人前來接替,屆時便是結了死仇覆水難收。

  現下奚半樓的谕令尚未到來,可不妨礙吳征拿瞿羽湘做做測試,投石問路。

  一說朝政,瞿羽湘頓時警惕起來,斟酌道:「屬下女流之輩,向來隻知尊朝
廷與師門之令辦事,朝政向不參與,也不懂。」

  公私分明!尊師重道在當世被看得極重,遠比個人得失來得重要得多,忠君
之後便是師門,且幾乎人人恪守。吳征對這種看似傻瓜的品格卻向來是極爲尊重
的。隻是現下就不太開心,看樣子即使真把韓歸雁送到她懷裏任她親昵,未得師
門之令以前想要問出些什麽話也難。

  雲龍門門主穆景曜身負十一品修爲,放在江湖上也是數得上的一流高手。朝
堂上亦有諸如門下左補阙,刑部司官主事,中書右拾遺等官員站住跟腳。是以雲
龍門雖不比青城昆侖高高在上,多年來也能存身立命,徐圖進取。

  吳征想法雖好,正要落實起來談何容易,非得下一番巨大的苦功不可。瞿羽
湘的答複也在意料之内,吳征歎息一聲道:「太子殿下青眼有加,本官就左右爲
難。想來穆門主的日子也不好過,勞煩你帶個話,本官改日想拜訪穆門主。」

  「昆侖派執掌江湖牛耳,小小的雲龍門怕是高攀不上。」

  「咦?你怕我對穆門主把你的事情說出來啊?」吳征目光如炬,江湖中人結
交平常之事,哪有拜訪都被推拒的,且瞿羽湘審問犯人慣了不善作僞,眼神躲躲
閃閃,自被一眼看穿:「放心,你乖乖的聽話,我不會說。」

  瞿羽湘面色變了數遍,咬牙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屬下有言在先,若是想
以屬下要挾師門,想也休想。」

  「憑你就能要挾得了雲龍門?」吳征哈哈大笑道:「那你憑什麽現下還好端
端地坐在這裏?也太擡舉自己!」

  被吳征看穿連帶譏諷,瞿羽湘再膩煩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名滿天下的年輕人确
有幾分真本事,隻得低頭輕聲道:「屬下會把話帶到,隻是做不了主。」

  若是要雲龍門乖乖聽話怕是休想,不過結盟的話便有商談的可能,這是給雲
龍門高攀的機會。結局如何總要試過才知道!

  望着瞿羽湘雙手抱胸,生怕拜帖遺失離去,那背影高挑修長,玄色捕快服飾
也給這位美女更增一份風姿。吳征與她又諸多不快,但除了這些,今日也知她尊
師重道頗有可取之處。至于癡戀韓歸雁在吳征看來也不算什麽大毛病,倒是多年
來情路極苦,有些惹人憐惜。

  回府的馬車行得甚急,咯哒咯哒的馬蹄聲落如雨點。

  四面簾子都已拉緊,舒适的馬車有時像座尚未密閉的棺材,雖不氣悶,也讓
人心情煩躁。吳征心緒平靜地閉目養神,自從燕秦之戰後,他忙碌的時光越來越
多,遇到的難題也越發艱巨。回想從前在青雲崖時也曾偶有憤憤不平,存着他日
一鳴驚人後好好招搖一番的念頭。比之現下已不知何等地閑适!

  或許将來再也不會有輕松的時光了吧?吳征睜開眼眸,無妨,有韓歸雁,有
陸菲嫣,還有波濤翻湧的亂世大局,每一樣都比青雲崖有吸引力得多。而片刻後
将要面見的兩人會帶來近期一件大事的結局!每完成一件,都是了不起的成就,
此生之世,過得如此精彩。

  思慮至此,馬車驟停。

  吳征睜眼時車簾正被掀開,正見黃昏時夕陽灑下大地的一片碎金……

  「不需人伺候,也不必奉茶,不得我傳喚誰也不準進來。」吳征待客少有刻
薄吝啬,今日大有不同。若是答應了條件自是朋友,好酒好茶好飯好菜應有盡有。
若是條件談不攏,那就是與我過不去,與盼兒過不去!抱歉,盼兒,爲了你母親
着想,這口黑鍋還得請你背一段時日。

  「吳大人威風不小啊!」陸玉山未至,顧浩軒倒是先到了。入府前的通傳等
了好一陣,随後吳征也未出迎,進了廳堂冷冷清清不僅随從全被擋在了外面,連
口茶都沒。

  「本官自衙門剛回有些疲累,一時思慮不全招呼不周。朝中諸事繁雜,兩位
殿下處又有諸多事宜代辦,見諒!顧家主請坐。」

  昨日兩位殿下一同去了北城府衙,吳征裏子是全無好處,面子上倒是光彩四
溢,順手把兩位龍子的大旗扯上,倒讓顧浩軒心中一凜。兩份空着的桂花糕,太
子與五皇子前後而至,險些便是當場搶人,還有那首才華橫溢的《節婦吟》。這
孩子身上着實有太多的傳奇。

  「罷了吧。吳大人請客看人,想是老夫有些不入吳大人的法眼。呵呵,莫非
還有旁的貴客不成?」顧浩軒久爲一族之主,城府深沉,譏諷兩句依然大喇喇地
坐下。

  「有,請顧家主稍候。」

  「好啊,老夫就腆着臉靜候這位貴客。」

  「顧家主此話差矣。」吳征直勾勾地盯着顧浩軒道:「是否貴客,要看來意
如何,氣量如何,又是否與本官齊心協力。否則……不知顧家主聽說過個笑話沒
有?」

  「左右無事,說來聽聽。」

  「鄉間有個村夫大宴賓客。見宴席時辰将近還有客未到,歎息着該來的沒來。
已至的賓客聞言不爽,豈不是我等均是不該來的?于是起身就走!村夫大急追至
門口,其餘的賓客也到了,村夫又歎息道,不該走的卻走了。剛至的賓客聞言,
得,我等均是該走了的?一場宴席落到最後空無一人,呵呵,也是好笑。」

  「鄉野村夫不識大體,口不擇言,明明目不識丁還要附庸風雅,鬧出些笑話
也不爲奇。不知在吳大人心裏,老夫是該來的還是該走的?」顧浩軒見吳征意有
所指,不急不躁淡然笑道。心道這小子雖是聰明卻是個風流種子,爲了老夫的孫
女兒倒舍得下血本。聽聞他與韓守備過從甚密,嘿嘿,韓家的女兒金貴,顧家的
孫女兒便不值錢了?稍候以此再做拿捏,倒也不失爲一個機會。

  「現下是該來的,晚些便不知是不是該走的了。」

  吳征話音剛落,馮管家正在院裏高聲叫道:「大人,江州陸家家主求見。」

  「另一位該來的也到了!」

  陸玉山入了廳堂見着顧浩軒微覺意外,倒也不曾提出反對之言。吳征面色不
善,他心中好笑當是小孩子鬧脾氣,隻沉默地坐下。

  「老陸,吳大人有請來爲何姗姗來遲,好大的膽子!」顧浩軒揶揄着笑罵道。

  「老夫不像你這麽有面子,老夫是自己來的。」顧陸兩家相交多年,兩人一
句話之間便把形勢透露清楚,一個是上門拜訪,另一個則是吳征有意拉來此處,
怕是存了什麽挑撥離間的心思。陸玉山與顧浩軒引領兩家競争多年,相互配合也
已不少,當着吳征的面毫不掩飾地眼神一對,像是瞬間已達成共識。

  上來就是一個下馬威,吳征面不改色,心裏還是歎一聲媽的老狐狸。苦心營
造的威壓瞬間被破,差點就被兩人指着鼻子笑話「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吳征眨
了眨眼,回了一個不鹹不淡的笑容向椅背一躺,雙手向腰際兩個外兜一插道:
「前日的提議,兩位家主有決斷沒有?」

  當世服飾的衣兜俱在袖内而不外露,在吳征看來極爲麻煩。吳府裏縫制便服
時可以交代來了個改良,祝雅瞳與陸菲嫣看了雖覺不合時宜,倒是方便好用。且
再經陸菲嫣考量修改,以相同的布料擇同款花紋縫制,隻需手不插進兜裏不太看
得出來,也不顯突兀。

  吳征日常在府裏晃蕩,偶爾懶散之時雙手插兜,吊兒郎當的模樣讓二女見了,
也頗有「汝甚屌,如母知否」的喜感。此時吳征将這幅模樣端将出來,倒讓人看
不透,讓顧陸兩位心中一凜的警惕。

  「底牌打完,看着讓人上下其手随意揩油了,不想莫名其妙有人又塞來一張!
隻需多動腦子,壞事也能變作好事嘛!」

  吳征能如此老神在在不是演技已出神入化,倒的确有足以唬人的幹貨在手。
他高深莫測地一笑問道:「兩位想不想知道太子殿下與五殿下昨日來北城府衙,
找本官讨要些什麽?」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7-6 12:40     標題: 江山雲羅(第5集‧09)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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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8-7-6發表於SIS


                          第五集 有鳳來儀

            第九章 弓開如月 禍福相從

  廳堂裏靜了許久。

  時局的變化不唯對吳征而言有日新月異之感,于陸玉山與顧浩軒也是如此。
短短兩日,給兩家施加壓力的競争對手已從韓家換成了兩位殿下。

  若說是否給韓家還可講理,面對殿下的要求,以吳征所處的位置要扛住壓力,
不僅需要恪守約定的堅持與毅力,甚至無論成與不成都需出一把血。——答應了
自不必說,若是不答應,不給點好處略表歉意安知不會惹來殿下的不快?

  「賢侄,能否給老夫一個确切的理由?賢侄當知老夫問的是什麽!」顧浩軒
兩條長眉鎖得更深,他聽得出吳征口氣裏的焦躁與不安,看來兩位殿下帶給他的
壓力不是一般的大:「今日屋内之議,言不傳第四人,老陸,你看可行?」

  陸玉山輕輕點了點頭示意着應承下來。

  顧浩軒問的理由自是指吳征對陸菲嫣的關心出乎尋常。非至親而插手他人婚
事本就不尋常,更何況勸和不勸離向來是傳統,哪有咄咄逼人要人離婚的。兩日
前以顧盼爲緣由還勉強說得過去,再說顧陸兩家作爲昆侖派最重要的盟友,有好
處分上一杯羹也是理所當然。吳征所提出的要求其實并不過分,隻是交易其中的
優先權而已。

  可現下情況就大有不同,兩名皇子的介入讓事情複雜了許多。即使吳征随意
撕毀與顧陸兩家先前的約定也毫無問題,猶豫而失了先機,這等事情在生意場上
随時随地都在發生。尚未定下條約被人捷足先登,怪得誰來?

  吳征确信兩位家主的品格,信諾在當世舉足輕重,失約的後果甚至足以摧毀
顧陸兩家。——把人賣了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沒人願意與随意将秘密公之于衆
的家族做生意。可是與陸菲嫣的隐秘知曉的人越少越好,他并不準備此事公之于
衆。

  「晚輩有句心裏話,顧家主既問起,晚輩當據實已告!」顧浩軒既稱賢侄,
乃是以自己人的角度私下相談,吳征不敢再托大。

  「晚輩幼時遭逢慘事,若非掌門師尊早已化爲腐土。昆侖派高義大恩撫養晚
輩成人,晚輩得蒙傳道受業解惑,敢不以昆侖之未來爲己任?師尊将昆侖駐足于
成都的重任交給晚輩,如今京中變化莫測,晚輩年紀輕輕乍逢其事,殚精竭慮,
苦惱不堪。韓家之事剛了,盼兒又來成都。師叔師姑二人均爲此事尋上門來,争
執不休。兩位前輩,晚輩實已不堪其擾。」

  說辭早已深思熟慮,吳征娓娓道來:「昆侖的前輩們一路看着晚輩長大,顧
師叔與陸師姑俱都視晚輩親如子侄,向來多有照拂。将心比心,他二人這一路十
餘年來如何,兩位前輩心知肚明。晚輩已不堪其擾,說他二人心力交瘁或不過分?
晚輩實難再看下去這等人間慘事,與其相互折磨,不如各走一邊。這是其一!」

  吳征頓了一頓又道:「其二,晚輩與盼兒自幼一同長大甚爲相得,她來成都,
晚輩既高興又苦惱。原因就不必說啦。晚輩一連多日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相比京
中大事連連,同門無小事,盼兒也是如此!不怕兩位前輩笑話,晚輩時至今日所
作所爲,當配得上日後接掌昆侖派,敢不爲同門着想?且先不說盼兒,晚輩亦深
受其擾,終明攘外必先安内之理!昆侖派内部不安定,不唯惹外人笑話,同門無
一不受影響。晚輩的師弟師妹們在他二人面前日後如何自處?他日若逢大事,他
二人心懷芥蒂,能否同心協力?」

  「是以晚輩别無他法,務須先行解決此事。京中暗潮湧動兩位前輩必然有所
感知,昆侖内部再有龃龉……若有甚意外,晚輩擔不起後果,也沒人擔得起。大
事當前,餘事靠邊,他二人既不能放下心結,晚輩隻好做主徹底了斷!」

  吳征一席話洋洋灑灑說得清楚,從大了說成都城時局變幻莫測,誰也不準搞
事!顧陸兩家面子事大也得靠邊站。從小了說,顧盼是你們的孫女和外孫女,我
也是心疼她的,爲她考慮得不少。無論爲昆侖計還是爲顧盼計,此事必須從此了
斷。所有人輕裝上陣,面對未知又危險的時局。

  「賢侄,殿下那邊怎麽說?」陸玉山聽得明明白白,暗道此前向陸菲嫣詢問
多時,也準備了許多說辭竟然無一有用。不過從側面而論,也足以說明現下的局
勢确實太過撲朔迷離。

  「五殿下被推上前台,他兩位都想獨領風騷,銀子誰都缺,誰都要。」梁玉
宇與梁俊賢可都沒提此事,但吳征既然拿來做了借口,自然要含糊其辭:「陛下
已知晚輩關于代理的打算,兩位殿下也不知從何處聽來。」

  至于是否日後謊言穿幫吳征倒不擔心,甚至可說此事終将到來,以太子與五
殿下如今劍拔弩張的态勢,誰都不可能不插手想要分一杯羹。興許下回再見面便
會提将出來,吳征隻是将後事前提說出來而已。

  「那不知賢侄又是如何應承的?」陸玉山捋着長須鄭重問道。

  終究個個都是人精,唬是唬不住的。殿下親口提出的事情非同小可,吳征若
是答應了,與顧陸兩家的談判自然少了許多籌碼;吳征若是不答應,沒有個好理
由休想輕易騙過兩人。若是吳征再擡出顧陸兩家做擋箭牌,這事又得另說。

  吳征亦正容道:「晚輩說與人有約在先,尚未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前無法提出
行之有效之法。」

  陸玉山與顧浩軒同時松了口氣!

  他們隻怕吳征指名道姓,更怕他玩些花言巧語,諸如回答:「顧陸兩位家主
找上門來正與下官商談,這個,怕是暫時不好說。」到時候兩頭讨巧,顧陸兩家
的事情辦了,殿下那邊也推脫了過去。回頭殿下對顧陸兩家有意見,他一抖衣袖
摘個幹幹淨淨,還淨得其利。

  「兩位家主放心,晚輩會依實而言,既與兩位有言在先,料得殿下也說不得
什麽。」吳征及時補上一句,又道:「先前商議之事于晚輩而言已如傾覆之水,
斷無收回之理。隻是水流向何處,灌溉何方,隻在兩位家主一念之間。」

  「成吧,賢侄的意思老夫已盡知了。如何決斷容後定讓人通傳于賢侄。」顧
浩軒拍拍似乎僵直了的膝蓋起身告辭。

  「晚輩等不得多久了!」兩位家主心意已動,且局勢确實到了瞬息萬變的時
刻,吳征不說不想等,便是還想等,也沒人會留給他時間。

  顧浩軒與陸玉山相互使了個眼色,向吳征道:「三日,三日之内給賢侄最終
的答複。」

  「一言爲定!」

                ………………………………………

  更鼓剛過五響,瞿羽湘便翻身而起。這一夜睡得甚不踏實,翻來覆去直到二
更天過也未入眠,不得不運起心法強自安甯神思,才昏沉沉睡去。睡夢裏腦中依
舊翻騰不已,說不清道不明的夢境一個接着一個。一會是雁兒與她牽手并行,親
昵地聊些私房話兒;一會是雁兒話鋒一轉,話裏話外全是她意有所屬的情郎。可
醒來之後,瞿羽湘僅記得在夢中憤懑難言,至于因何不爽,細微處全無印象。

  點亮油燈定了定神,昏暗的天色讓香閨亦不顯光明,可并不礙銅鏡裏映出略
有憔悴的容顔。春風惱人心,瞿羽湘愠怒了面容。

  今日是雁兒新官上任的大喜之日,以她現今的身份無論如何輪不上前去道賀。
雖說今日之後,深居簡出的韓歸雁等同于走出了韓府,瞿羽湘光明正大前去拜會
再也沒了阻礙,可能親身參與蜜友此行,怎能說不重要?怎能說可有可無?

  蜜友二字一冒,瞿羽湘羞紅了臉。世間本無此詞,她在深閨之中思念韓歸雁,
胡思亂想之際将蜜替了密字。自因在她心中與韓歸雁二人當如膠似漆,若蜜糖般
甜美才是所望。

  瞿羽湘惱恨自己始終鼓不起勇氣向韓歸雁一訴深情,乃至伊人情定吳征。一
念至此,瞿羽湘幽幽歎了口氣,如此不容于世間的非常之戀,她也明白隻是自己
一廂情願,癡心妄想。内心深處自始至終最爲懼怕的,隻是情意一旦出口,韓歸
雁便再也不會見她。

  「尋常男子哪及得你英武?又哪及得你半點美麗?人家便是喜歡你,難道錯
了麽?」瞿羽湘自嘲地笑笑,起身在銅鏡前坐定撩開秀發,以梳請捋。

  吳征将恭賀韓歸雁之事交到她身上,便成了她的重中之重。權代北城府衙,
不可失了禮數;面見心儀愛人,又需裝扮得當以圖留下深刻印象,瞿羽湘思慮了
極久極細。

  恭賀打着官面上的文章,捕快官服是必須穿的,也是瞿羽湘心中唯一一點遺
憾——櫃中的衣物已放了許久,若能于今日穿着于身該有多好?所幸女兒家心思
細膩,若是用心打扮起來,即使呆闆威嚴的官服也能穿出許多不同于人的花樣來。

  「若能看穿這些小心思明了人家的心意……哎,盼能如此罷。」瞿羽湘自言
自語地描眉畫目。她容顔雖稱不上絕色風姿,也可稱極美,日常甚至不需妝容也
能令人眼前一亮。今日刻意打扮起來,幾抹淡淡的粉黛便讓平日裏嚴肅冷漠的捕
快大增柔媚。

  穿束停當,瞿羽湘展臂輕靈地旋了個圈兒,嫣然一笑。鏡中的女子比之往昔
更加俏麗,就連威嚴的捕快服飾亦不曾減去半分豔色,反在其上更增一股風姿。

  「來呀,雁兒,來征服人家呀!」瞿羽湘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女,她深知這一
身裝扮足以讓大多數男人生起征服的欲念。隻可惜韓歸雁同爲女子,怕又是場一
廂情願。所言所想所爲,不過是已習慣了的自我安慰與奢望罷了。

             …………………………………………

  韓府的朱漆大門處張燈結彩,自寅時中鼓樂之聲更未有稍停,隻待卯時。

  「韓大人來了,閑人退避!」老管家韓峰大聲嘶吼,嗓音都有些喑啞。韓鐵
甲與韓鐵衣尚未啓征程,韓家小女兒韓歸雁反倒成了新到任的第一人,這一聲頭
炮是萬萬出不得纰漏的。

  韓歸雁身着赤紅色曲裾禅衣官袍,一雙長臂背在臀後,美腿翩飛跨過門檻,
立于高高的府門前媚目一掃,将門世家的英武之風與達官顯貴的威風赫赫在她身
上糅合得天衣無縫。世間女子雖可出仕,卻大多爲吏,爲官者鳳毛麟角,如她一
般坐上四品高位還能身居要職的,大秦國上下獨此一人。這一亮相正如烈陽耀目,
熠熠生輝,其四散的美豔之色猶如銳利的刀鋒,竟令人不敢直視多看。

  「韓大人,吉時已至,還請上轎到任!」

  韓歸雁平日裏總是披甲執鞭騎乘健馬,如今換了文官的轎子極不适應。她輕
點螓首時微不可查撇了撇嘴,大踏步地下了韓府前的階梯,也不等跪在地上的仆
人服侍,自行一掀轎簾躬身入内。

  韓家備下的轎子自然足夠寬大舒适,韓歸雁擡棍彎折聲吵得心煩。于她聽來,
吱呀吱呀的聲響遠不及咯嗒咯嗒的馬蹄聲動聽,幽閉的轎子又怎比在馬上一路前
行的風景心曠神怡?煩悶之中,隻得閉目暗忖:若不是吳郎費心費力取來的,這
京都守備争如不做。哎,在府中無聊還可研讀兵法,去了守備府想是迎來送往都
不得閑。早間吏部苗侍郎需得宣讀吏部文書,諸官還不敢當着他的面擅離職守,
隻怕也就這半日裏清靜。嘻嘻,吳郎今日須在北城府衙來不得,不知又會遣什麽
人來?待到了午間,守備府裏可就熱鬧了,人家正巧去北城府衙躲一躲。

  京都守備雖亦屬軍中,卻是個文職,韓歸雁心中不喜,卻也知這一職位來之
不易,更是吳征一手策劃。即便不喜,此前的準備也已十分細心,守備府裏上上
下下官吏了然于心。女兒家再如何英武,心思終究變不得,其胡思亂想之處總讓
男子覺得匪夷所思。

  轎子正行間忽然放緩,引路的家丁大喝道:「韓大人正至京都守備府到任,
何人敢阻?」

  「屬下奉北城令吳大人之命來此向韓大人道賀,還請通傳。」

  熟悉的語聲雖不淩厲卻足夠大聲,像是刻意發出來讓韓歸雁聽見的。果然韓
歸雁心中一喜,當即起身欲掀開嬌簾,美滋滋想到:果然吳郎細心,深明人家的
心意遣了瞿姐姐來此。

  「大膽!誤了韓大人的時辰……」

  家丁得了韓峰的囑咐,惡行惡相地喝斥,卻被韓歸雁打斷道:「瞿姐姐?來
來來,到這裏來坐。」

  韓歸雁見瞿羽湘來此喜不自勝,且她雖是半道攔轎,以吳征行事之天馬行空,
隻怕多半是得了他的囑咐要搶這一份「頭彩」。女将一貫豪氣,心思卻并不粗疏,
料得今日雖新官上任,賀客大都午間才會上門,至于吏部侍郎苗弘毅也不會自貶
身份早早在守備府門口迎迓,多半會提早些許在府堂裏等候。如此一來與瞿羽湘
轎内同行又有甚大礙?

  「雁兒,啊喲,現下要叫韓大人了。屬下見過韓大人!」

  韓歸雁一身官袍威風凜凜,且新官上任自然是喜氣洋洋,更顯人比花嬌。瞿
羽湘飽受相思之苦,剛至轎内一時忘形竟愣了神,回過神來自知失态,忙像平日
裏姐妹淘相處時一般打趣問安。

  「瞿姐姐要羞人麽?」韓歸雁不依地伸出手去撓向閨蜜的胳肢窩,瞿羽湘抵
抗兩下便自不敵,壓抑着聲音嬌笑着順勢軟倒在韓歸雁懷裏。

  二女在轎中打鬧,轎子倒沒半分不穩。轎夫皆自「血衣寒」裏精選而出,身
強力壯武藝出衆,亦是現下身份已大爲不同的韓歸雁貼身護衛。

  已不知經年未曾與心儀之人親密如此,瞿羽湘嬌喘籲籲久久不願起身,隻覺
韓歸雁的身軀有力又柔軟,淡淡的水仙花香更是宜人心脾,恍惚之中隻願這條路
能一直走下去,沒有盡頭。

  「吳大人遣姐姐來的?可有什麽賀禮?」

  韓歸雁欣喜的聲音讓瞿羽湘心頭一沉,心神亦回到現實。她心中黯然,曾經
雁兒對世間任何男子都不假辭色,如今卻是對那個惡人念念不忘。

  「是!見了雁兒萬分欣喜,險些都忘記了。」瞿羽湘一撩衣袖,取出件火漆
封印的小禮盒。

  「嘻嘻,有勞姐姐,人家先看一看。」韓歸雁急不可耐地接過,又小心翼翼
地拆去封印,唯恐将小盒弄壞。打開時隻見并非名貴珠玉,而是一盒子五光十色
的星星。

  以紙折疊而成,每一顆不過小指上一個指節大小,要堆了滿盒着實費了許多
功夫。韓歸雁又驚又喜,手掌掬起一捧小星,才發現其下還埋着一張信箋。開封
取出書信,隻見着實不美觀的字迹出自吳征親筆手書,「幸運星」三個大字已将
祝福之願表露得明明白白,其下的兩行四句小詩更不禁讓韓歸雁掃了一眼便輕聲
吟哦起來: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吳韓二人雖各自将第一次交給了對方,自長安回歸成都城之後相處極少,連
歡好也僅是忙裏偷閑于馬上癫狂一番。雖是格外地刺激,卻少了幾分旖旎纏綿。
每嘗念起之時韓歸雁不免心中頗有幽怨,此時一見小詩大快胸臆,身無彩鳳雙飛
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一句更是反反複複念了數遍,愛不釋手。相聚少,離别多,
心在一起,可不正如詩中所言?所幸随着韓家徹底翻身,此後不必再如從前一般
街頭街尾近在眼前卻不得見。

  韓歸雁不由捧着信紙放在櫻唇邊親了一口,陡然想起瞿羽湘還在身邊,呐呐
道:「叫姐姐見笑了。這個人……就會弄些沒用的虛巧東西來哄人。」

  挽回顔面般的刻意埋怨沒讓瞿羽湘翻天的醋意平複半分,她神情落寞勉強笑
道:「妹妹有了心上人,也是可喜可賀之事。」她心中暗罵自己沒用,分明想數
落吳征兩句,話到唇邊一個字都不敢吐露,唯恐惹怒了韓歸雁。至于吳征這一份
禮物雖小,她也知極容易讨得女子歡心,那一份飛縱的才氣更是自己萬萬比不上
的,一時間竟有些心灰意懶。

  「曾經我們都以爲世上的男兒俱是空架子,誰也看不上。其實咱們都錯啦,
姐姐年紀也不小,也當找個好夫家嫁人,也好過獨自一人。」韓歸雁從前與瞿羽
湘無話不談,自與吳征定情之後觀念亦有轉變,此刻自然而然地将心中所想說了
出來。

  「我可沒妹妹那麽好命。」瞿羽湘心中發冷,頗覺四肢僵直難受道:「我還
是哪個男子都看不上。」

  韓歸雁還待安慰幾句,一路穩如平底的轎子忽然向左一跳。轎外傳來又急又
驚的怒喝聲道:「小心!」

  「笃」地一聲,一隻狼牙箭自轎頂射入,又穿過左側轎窗!若非向左這一跳,
韓歸雁與瞿羽湘雖武功高強,但在轎内六識俱受阻礙,又全無防範之下後果不堪
設想。

  「韓大人……」轎夫幾在一瞬間便放下轎子,自擡棍中抽出隐藏的兵刃四面
戒備。

  「無妨!拿人!」

  得到韓歸雁平安的答複,開路的仆從手一揮,兩名轎夫便如蒼鷹般躍起,迅
疾地向東面狼牙箭射來的一處三層小樓方位撲去。

  韓歸雁與瞿羽湘亦快速離開易被當做靶子的轎子。韓歸雁面沉似水,俯身在
整個箭頭都已埋入地面的狼牙箭處蹲下打量。

  「小心,可能有毒。我來!」瞿羽湘自貼身的囊中取出一副手套戴好,提氣
用力一拔,隻見箭頭在日光下閃着幽幽詭異藍光。二女對視一眼,心中一悚。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當街襲擊朝廷命官,還動用了緻命的箭枝。韓歸雁豁然
擡頭,仆從擡手斜指,低聲道:「小姐,從那裏射來的。」

  京都守備府位于南城的秦都大道上,此刻轎子剛自錦繡大街轉入秦都大道不
遠。寬闊的街道,紛亂的人流,林立的街市樓房。刺客有備而來又藏在暗處,想
要抓人極爲不易,且已方才發箭的力道來看,刺客的武功已是上乘,堪稱一流高
手。何況毒箭射出,韓家人大聲示警,大街上俱是驚呼與四散奔走的人群,連韓
歸雁亦覺棘手。

  京都重地,此前又已發生過燕國刺客襲擊緻大秦一衆官員傷亡的案件,如今
雖是戰事平歇,金吾衛也不敢放松,街道兩旁亦有不少披甲的兵丁巡防于此。兵
丁們認得韓歸雁,見今日将新官上任的京都守備大人居然遇襲,吓得一身冷汗,
不管不顧地分開人群急急趕來護衛。

  韓歸雁玉指一點喝道:「停步!立圓環陣!擅動者殺無赦!」

  女将久經戰事,深知此刻萬萬大意不得!刺客身份不明,不是韓府中人個個
皆有嫌疑。且兵丁們若是亂糟糟地一股腦兒湧上來,反倒給了刺客可趁之機。更
何況,誰知道刺客有幾人?

  果然砰砰兩聲弓弦聲再次響起,兩隻利箭又從西與北兩個方位勁射而出。利
箭破空的銳嘯幾在一瞬便至耳邊,可見其實之勁疾。

  韓歸雁扯着瞿羽湘立定不動,任由護衛們紛紛揮舞刀劍劈落飛襲的弓箭。隻
聽嗆啷之聲大作,利箭雖被劈歪了方位,與刀劍交擊時卻是金鐵之聲驟響。

  「高手!」二女對視一眼,韓歸雁不及多言,弓弦劇顫之聲又起。這一回西
北兩處方位各自射出六箭連環,除兩箭仍然射向韓歸雁之外,其餘八箭俱向人群
之中射去。

  韓歸雁雖安然無恙,人群中卻傳來連聲慘呼,頃刻間數人中箭倒地!百姓慌
亂不已,一時不管不顧地狼奔冢突,更有許多奔向圍繞韓歸雁的金吾衛以尋求庇
護。他們并無冒犯之心,隻是本能覺得危險時刻離兵丁們近一些便安全一些,隻
是人潮湧動前後推擠踩踏,如何停得下來?金吾衛們不敢擅自傷害百姓,紛紛橫
架兵刃隔絕人群,至于口中的吓唬呼喝之聲猶如大海中的一朵浪花,瞬間被此起
彼伏的驚呼聲淹沒。

  「退!」韓歸雁舉手一揮,下令向城門處退去。敵暗我明,若有百姓沖擊内
圈更加難以處理。萬般無奈之下隻得依仗金吾衛開路,向開闊處行去。至于百姓
們若有死傷一時半會兒也無力顧及。四面八方真傳來金吾衛們彙聚而來的呼喝聲,
隻需挨過這一刻,回頭自有人手穩住局面。

  弓弦之聲響個不停,西北兩面的利箭居然也有密集之意。韓歸雁心中默數,
料得刺客随身攜帶不便,箭枝将盡,正左右張望欲指派人手捉拿刺客。南面奔行
的人流中忽然一名相貌普通的灰衣男子自衣袍下擺取出一張小弓,一隻短箭。

  灰衣人娴熟流暢地搭箭張弓,隻見半臂長的一隻小弓被他拉得圓如滿月,随
即短箭勁射而出,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短箭離弦便抛下小弓,将身一矮欲隐
沒在人群中。

  韓歸雁不慌不忙,似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冷笑一聲:「想走?」一雙美眸射出
銳利的目光牢牢盯住灰衣人的方位,同時亦架起取自金吾衛手中的長弓。與吳征
稀爛的弓術不同,韓歸雁久在軍中弓馬娴熟,百發百中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她自
信灰衣人武功雖高,這一箭射去縱不能傷敵,也要逼得他無法藏匿身形。

  「不好!雁兒快躲開!」瞿羽湘忽然驚呼一聲,想也不想攔在韓歸雁身前,
将手中的墨殇朝射來的短箭擲去。

  墨殇團團飛舞,帶着「笃笃嗚嗚」的風聲精準地砸在短箭的箭尖。隻聽二兵
相交發出噗地一聲悶響,箭尖處突然爆裂噴灑出一團茫茫白霧!

  「有毒!快退!」瞿羽湘精通機關之術,又久在公門緝捕熟知暗器之道。這
一箭僅她眼尖,瞧出箭尖上包有一個小包裹,非是以銳利傷人,而是下三濫的手
段!若是落在韓歸雁身邊才由護衛們擊落,難免沾染上毒霧。

  韓歸雁剛鬆弓弦不及細看,聞言忙操縱陣型再度反向而退以免毒霧及身。此
刻不見動靜許久的東面一排軒窗被推開,八張勁弩于漫天白霧中射出奪命的弩箭!

  刺客居高臨下,一連串的攻勢連綿不絕又來勢奇急,顯是籌備已久。此刻毒
霧被風一吹漫天飄灑,雖是稀薄了不少對人體的傷害大爲減輕,甚至聊勝于無。
可在街心中的韓歸雁視線亦嚴重受阻!

  護衛們紛紛大喝着淩空劈掌阻止毒霧靠近,雖聽勁弩聲響卻難以看清。待得
弩箭穿過毒霧時,幾已近在眼前!

  八支弩箭或前或後,或左或右,發箭之人早早鎖定了韓歸雁所處的方位,八
箭竟然配合得極爲默契,徹底封死了韓歸雁逃離的一切可能!

  弩弓具有機簧打造不易,雖有距離之限不及長弓射程遠,但在近距離下發射,
威力與射速均遠強于弓箭。

  韓歸雁瞪大了美目!她雖與吳征雙修之後武功大進,卻還未有機會修習《道
理訣》,視線中的弩箭來得又急又快,仿佛死神的鐮刀,饒是她見慣了無數次生
死大戰也不由瞬間冷汗浃背。

  來不及深呼吸平定思緒,更來不及更換手中的武器,韓歸雁長臂疾舞,以弓
梢擊落最前的兩隻弩箭!頃刻間隻見女将悶喝一聲,顫抖的雙臂竟拿不動長弓,
随着弩箭一同抛飛出去。

  以韓歸雁站定的方位,尚有兩箭正一射胸脯,一射腰際。而無論她向哪個方
位退避,均有一箭正封死了路徑。危急之際,韓歸雁身子一輕,一隻柔嫩的手掌
扯着她向左側飛去。

  正面的兩箭落了空,而封死左側方位的弩箭閃着要命的寒光,響着破空的銳
聲呼嘯而至。這一切均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之間,韓歸雁緊咬銀牙長腿發力一
蹬,隻求避開要害莫受緻命一擊,不想剛扯開她的瞿羽湘順勢翻身在她胸前雙乳
上奮力一推,将她向護衛們推了過去。

  二女武功均高,可她們動作再快也難以快過近距離發射的弩箭。瞿羽湘已不
及躲避,弩箭的嘯聲正在耳邊,她沒有半分猶豫不閃不避,任由箭尖鑽入身體帶
來撕裂般的劇痛,隻知強打精神将一身内外力全數聚于被射入的肩頭,死死夾住
弩箭以免穿透身體傷着了韓歸雁。

  難以言喻的疼痛一瞬間便讓她幾欲昏死,倦意襲來,雙目沉重得擡不起來。
視線的餘光裏隻見弩箭穿透肩頭之後無力地落在腳下,心頭一松,昏死過去前竟
莫名其妙地想道:原來雁兒的……那麽大!

               …………………………………………

  「什麽?」吳征剛離府去北城府衙的半道上,韓家便來人通報了晨間發生之
事。饒是來人精明,第一句便先道:「吳公子,小姐毫發無損!她晨間于秦都大
道遇刺客偷襲,倒是瞿捕頭身受重傷且中了毒!」吳征仍被吓得大驚失色!

  「你家小姐在哪裏?」吳征扳着來人的肩膀急不可耐道。

  「在……已回了……韓府……」來人牙關顫抖,肩膀傳來幾被捏碎的劇痛,
強咬着牙關迸出答複。

  「額……贖罪!宜知,重賞!去請祝家主來韓府。」吳征急吼吼地抛下幾句
話便施展輕功掉頭向韓府狂奔。

  韓府門口戒備森嚴殺氣騰騰,看門的仆從見了吳征卻速速放行。吳征也顧不
得禮節,随手扯了一人喊道:「帶我去見你家小姐。對了,祝家主若來了快請她
進來。」心情雖急切倒也足夠冷靜未曾失了方寸,還記得不知道韓歸雁的閨房在
哪兒。

  一路分花拂柳來到韓歸雁的小院前,踏過門檻,隻見天井裏隻韓克軍與韓歸
雁二人坐定,韓歸雁的香閨裏倒是不時有聲響冒出,怕是成都城裏最好的名醫都
被抓了來。韓克軍眉頭深鎖虎目耽耽,顯是對愛女被刺殺一事動了真怒,隻是韓
歸雁伏在石桌上泣聲連連,一時不好離去。

  「雁兒,你沒事吧。」吳征不及向韓克軍施禮,在韓歸雁身前半跪着關切道。

  「嗚嗚嗚……沒事……吳郎……」韓歸雁悔恨無極,見了吳征心情寬慰了大
半,可悲傷卻全數抒發開來,投在吳征肩頭嗚咽着低聲痛哭。

  「給老子看好她!」韓克軍在吳征眼前指指點點手舞足蹈,目光淩厲地警告
吳征照料好愛女,但是絕對不可趁人之危亂來。愛女沒抱着他哭,反倒對個外人
投懷送抱,老将本就怒火攻心,現下更是想抄刀子砍人!

  「韓侯放心。」吳征知韓克軍急于去查案,趕忙把照料韓歸雁的任務攬将下
來。他隻請捧韓歸雁肩頭,生怕未來老嶽丈殺了他祭旗,更怕把他氣暈在地。

  幸好韓克軍的身體遠比看起來的健康得多!他前腳一走,吳征立刻橫抱韓歸
雁坐下将她放在膝上,捧起她臉頰擦拭着淚水柔聲安慰道:「莫哭,莫哭,你看
看你,漂漂亮亮的眼睛腫得像包子似的。」

  「人家沒心思說笑。」韓歸雁在吳征身上錘了一拳,肅然道:「瞿姐姐爲了
救人家……嗚嗚……不知……不知……」

  「她救了你?」吳征心中一驚,二女一同出事,他心思自然是放在韓歸雁身
上,瞿羽湘早被丢到天邊去。如今聽着韓歸雁抽抽泣泣,斷斷續續地将事情始末
詳說了一遍,心中不由觸動良多:「舍了命麽?這是真愛啊!」

  「她傷得……重麽?」吳征心情複雜,雖說瞿羽湘曾向他下過殺手,此刻倒
是憐惜與感謝之意更多,若是這一箭射在心肝雁兒身上……

  「肩上的血止住了……可是……可是大夫們說她身中奇毒,不知何解……嗚
嗚……」韓歸雁泣不成聲。

  「莫要慌,我已請了祝家主過來,她神通廣大,一定有法子!」吳征的寬慰
之言自己也有些不信,祝雅瞳的确有驚人的能爲,可說要連治病救人都會,所學
也未免太過駁雜了些。至于自己也有一身醫術,可在當世還真有些發揮不出來。
唯有外傷還能幫幫忙,可血已止住,緻命傷可就不在這裏了。

  「中毒了?」話音剛落,祝雅瞳從院外探出腦袋。吳征焦急之下看她一臉的
神秘莫測,甚至有種古怪的笑意,沒來由地心中一定。

  韓歸雁數次聽吳征把祝雅瞳吹上了天,如見救星一般急急奔行上去撲騰一聲
跪下道:「瞿姐姐與小女子情同手足,請祝家主萬萬施以援手……」

  「啊喲。民女受不得韓大人一拜。」祝雅瞳閃身避開,仿佛婆婆不認這個媳
婦兒一般。

  吳征扶住韓歸雁,一臉無奈道:「在下也求求祝家主,還請施以妙手,這個
人情在下擔了就是。」

  「吳大人求我,那當然要給個面子。」祝雅瞳眨巴着狡黠的眼眸。韓歸雁正
掩面哭泣,她嘴角一勾玩味笑道:「旁的人家是不會,但這天下有一種毒至爲霸
道,毒性加身之時其餘毒藥來得再多全給它克得幹幹淨淨,所謂以毒攻毒,莫過
于它。人家就會解這一種,去看看是不是!」

  「啊?」吳征抽了抽嘴角,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這至爲霸道之毒,再配上祝
雅瞳的臉色,可不就是求死丹嘛?瞿羽湘服過求死丹,這是餘毒難侵,因禍得福
了?

  當下見祝雅瞳裝腔作勢顯是不願揭開其中的秘密,他也不便點破,隻得強忍
着一肚子笑意扶着韓歸雁跟在背後随行,憋得一張臉漲得通紅。

  推開緊閉的屋門,内裏倒有五名大夫愁容滿面,正在屋角裏低聲交談,屋門
被推開把他們吓了一跳。

  韓歸雁神不守舍,吳征自作主張道:「你們都到院子外面去,不許靠近。」

  大夫們如蒙大赦,告了個罪慌忙離去。

  三人一同靠近床邊,隻見瞿羽湘臉白如紙滿身血迹,散亂的雲鬓遮去大半個
面容,肩頭的傷處已被包纏得嚴嚴實實,隻是染出的血迹已将繃帶暈滿。

  祝雅瞳翹了翹唇瓣取出一個瓷瓶向吳征道:「我的傷藥當更好些,你給她換
上。血流的太多,也該換了。」

  「哦。」吳征接過瓷瓶,自去取來繃帶備好。解開瞿羽湘血污的肩頭,隻見
一個足有二指粗細的血洞血肉模糊觸目驚心。連祝雅瞳亦動容道:「這女娃子強
行阻止弩箭透體而出方造成這麽厲害的創口,倒真是硬氣。」

  吳征不敢怠慢,凝神不去看瞿羽湘肩頭下墳起的酥乳,替她敷好新的藥粉,
再重新纏上繃帶。現下對瞿羽湘厭惡之情去了許多,倒有許多感恩之心,包紮起
來盡心盡力,其手法之娴熟利落讓祝雅瞳暗暗心驚,奇怪小乖乖哪裏學來的這一
手好本事。

  待吳征忙完,祝雅瞳伸出二指搭在瞿羽湘脈門,閉目細細感應一番,又探了
探鼻息,再翻開緊閉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哀歎道:「這毒沒得治……」

  「啊……」話音剛落,韓歸雁痛呼一聲險些暈去,淚雨滂沱而落。吳征抓耳
撓腮對這古怪精靈的美婦無計可施,隻能把韓歸雁摟在懷裏不住安慰。

  「她待會兒就會醒來,韓大人有什麽話和她說說罷。韓大人還需控制心神,
以免驚擾了她。」祝雅瞳雖含戲弄之心,現下目光深邃,微眯的眼角似勾起了甚
麽思緒。

  韓歸雁倒是心中一凜,若是瞿羽湘醒來又已時日無多,見自己哭哭啼啼的樣
子隻怕要讓她立時便去了,她心智堅毅,忙收斂心神。吳征也将手掌貼在她背心,
助她平心靜氣。

  果不多時瞿羽湘幽幽醒來,無力睜開的雙目虛弱不堪。她目無餘子,隻看着
韓歸雁動了動唇,幾不可聞喚道:「雁兒!」

  「姐姐,雁兒在這裏。」韓歸雁抽了抽鼻子跪在床前,強笑道:「沒事了,
姐姐沒事了,醒來便好。」

  瞿羽湘微不可查地晃了晃頭,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閉上雙目,連說話的力氣
都無。祝雅瞳伸指如風在她身上連點了幾處大穴,又以掌按住丹田渡入一股内力
後道:「我們先出去,她再歇會兒便有力氣了,你們好好說會子話。」

  吳祝二人踏出房門,祝雅瞳忙拉着吳征貼在窗外,一臉好奇。

  吳征無奈輕聲道:「你……哎喲,真拿你沒辦法。」他當然想與韓歸雁分說
明白,可求死丹是祝家主之物,這個秘密不得她允可輕易說不得,也是無法可想。

  「怎麽?我騙人了嗎?」祝雅瞳眼波流轉,似嗔似笑地橫了他一眼。

  「額……那倒沒有!」美婦每句話都沒騙人,是中了無藥可解的毒,哪來的
騙人?

  「就是!」祝雅瞳臉露得色,卻又分說道:「刺客的毒不知是什麽,不過你
放心,沒有求死丹厲害。現下兩種毒性正在體内交鋒,她的傷又重是以虛弱得很。
我剛給她渡了一口真氣,過一會兒便能好些了,其後慢慢調養當是無礙。」

  「哎。那……我代雁兒謝過祝家主!」此事前因後果一想,吳征越發覺得哭
笑不得,恩怨難分。

  「噓……噤聲,你不想聽聽她們說些什麽?」

  還能說什麽?瞿羽湘是個蕾絲邊,自己覺得快死了醒來定然就是一頓天不怕
地不怕的表白,不過……還真的挺有意思啊!不知道雁兒聽完又是怎生一副模樣?
糟糕,莫要以死相救,真換來雁兒對她動情可要大大不妙。吳征不善地望向祝雅
瞳,莫非你一開始就打着這個鬼主意?本官找喜歡哪個女人你憑什麽來管?

  不到半柱香時分,瞿羽湘又悠悠醒來,隻覺肩頭劇痛,喉頭至腹中猶如火燒,
雖是難受至極,比起當日求死丹發作時倒要好上不少,她呻吟着道:「水……水
……」

  「瞿姐姐慢些。」韓歸雁早已準備停當,當即以面巾沾了水放在她唇邊一擠,
幾顆水珠子順着唇角潤入口中。

  瞿羽湘神智漸複,她自覺已中求死丹,現下又中奇毒,這一條命無論如何是
沒得救了。此刻韓歸雁一隻長臂繞過她頭頂搭在兩肩,成一個虛抱之勢。瞿羽湘
隻覺現下正是一生之中夢寐以求,她自知必死生無可戀,慘然一笑道:「雁兒…
…你沒事便好……姐姐不成啦……咳咳……」

  「不會的,姐姐不會有事!雁兒定然會把姐姐的傷治好,姐姐還要陪着雁兒
一生一世的……」韓歸雁強忍哭音,說得極爲辛苦,也顧不得措詞。

  「真的麽?」瞿羽湘聞言大喜精神居然一振,雙目直勾勾地望着韓歸雁道:
「雁兒抱着我,抱着我……」

  韓歸雁擡手小心地穿過瞿羽湘頸後安慰道:「人家抱着姐姐,莫急!」

  「我……好高興……」瞿羽湘一臉欣慰滿足,她剛醒來精神不濟,方才激動
下更讓腦中昏昏沉沉的,自顧自低語道:「我早就想這樣躺在雁兒懷裏了,讓雁
兒抱着,好好地疼人家。人家……一直想做你的妻子……照顧你一生一世……」

  不說韓歸雁愕然得回不過神來,祝雅瞳險些笑翻在地,吳征都差點打個撲跌:
「我勒個去!這特麽是什麽鬼?還以爲這個拉拉是個鐵T ,沒想到是個小P?」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7-20 12:37     標題: 江山雲羅(第5集10)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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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8-7-20發表於SIS


                          第五集 有鳳來儀

                      第十章 此間一途 天似囚籠

  瞿羽湘推心置腹,屋内的談話再聽下去不免有窺人陰私的失禮之嫌。祝雅瞳
心滿意足,遏制下好奇與玩鬧之心,及時收手與吳征一同在小院内坐定等候。

  「心情好些了?還躁不躁?」祝雅瞳單手支颌笑問道。

  「好多了!」吳征抹了把額頭汗珠,這麽一折騰倒真是平靜許多。是否救回
瞿羽湘的命或許于韓歸雁而言極爲重要,但整件事來看,更重要的是刺客何來。

  「我得了信已令人追查下去,不久當有回音。韓家那邊想來也是人手盡出,
你們聖上要是得知新任的京都守備開府第一日便遭刺殺,怕也要龍顔大怒。你呀,
稍安勿躁。」祝雅瞳心知吳征再如何成熟冷靜,愛侶遭襲也要心動神搖,遂将局
面鋪陳開來關說分明。

  「聖上何止龍顔大怒……」吳征甩了甩頭,爲韓歸雁死裏逃生安心之餘,也
不由慶幸刺殺未曾發生在北城。這一回要引發的可是雷霆怒火,南城的一票官員
簡直是黴運到家,躲都躲不開:「我倒不擔心這個,南城的事情怎麽都牽連不到
北城來。」

  「你擔心……或者說難過的是自身力量不足?」祝雅瞳見吳征神情有些落寞,
她對愛子了解甚深,打趣開解道:「拙性走後,看來你比我還更想他。」

  「是啊……大師在時我總覺得他太過世故,不滿頗多,還有些瞧不起他。現
下他不能幫我,呵呵,仿佛被人綁住了手腳,甚麽事情都做不了。」昆侖派可用
之人全被分作兩邊,部分留守山門,大多駐紮涼州助奚半樓打點政務。吳征無奈
搖頭道:「涼州滿目瘡痍,師尊那邊更缺人手也是無可奈何。我這裏兩手空空,
若非家主一路幫襯,怕是一事無成。」

  「我還會幫着你,隻是,你也是時候收些人手啦。」祝雅瞳擡手向韓歸雁香
閨一點道:「她很不錯,雲龍門也很不錯,想些法子收服了當有大用。男子漢大
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非常之時,手段隻有成與不成的區别,可沒甚麽高雅
與下三濫之分。我此前倒一直沒發現,你性子裏還有慈悲的一面。」

  「慈悲?咳咳。」這不是笑自己聖母心麽?吳征自嘲地笑笑。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亦在江州荒園初次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吳征的所作
所爲不算呆闆。随機應變,機巧百出向是長輩們對他的評價。可他難以言明,或
是讓人不好理解的正是内心深處前世的殘留。例如對顧盼,世間十四歲的女子莫
說成親,連已生子的都比比皆是。小師妹與他不說是否情投意合,至少是青梅竹
馬感情甚笃,可吳征自始至終刻意與顧盼保持着應有的距離。

  除了《道理訣》,吳征還想保留着些自身獨有的東西,譬如不碰幼女,譬如
不狎妓,也譬如人生而平等之念。他不喜瞿羽湘,但吳征惱恨起來會提刀直接殺
了瞿羽湘,也不會毫無節操地玩弄與淩辱。

  或許在當世人的眼裏,這是一種古怪的慈悲,但在吳征的眼裏,已是他存留
不多,也是必須堅守的東西。

  自從瞿羽湘在浮山上悍然向吳征出手被制服,她的結局已然注定,想要留下
一條命又不牽連雲龍門,隻能死心塌地地歸順。吳征遲遲未曾動手,隻是心理關
始終未曾過去,是以始終拖着遷延至今。

  「兩權相害取其輕?也不算害吧……」吳征暗自思量:「初來成都城之時還
盤算着這一天,事到臨頭反而猶豫了?終究還是不情不願啊!」

  吳征抿唇似下定了決心,向祝雅瞳道:「你認爲這麽做她就能放下妒念嗎?
贖罪,實話實說,我覺得女子一旦妒恨起來大多蠻不講理,難保她日後又不起殺
心。」

  「你是不懂想從我這裏得到答案呢?還是隻想确認些事情增強信心以做決斷?」
祝雅瞳正容道:「其實選擇沒有好與壞,隻有時機是否适合與是否需要。缺什麽,
自就去找什麽,這些道理你當很清楚!還在猶豫不決是否心中還有什麽想不透的
心魔?」

  「我有些奇怪的顧忌,哎,什麽都瞞不過你。」吳征垂首下定了決心道:
「我去試一試罷!也當作突破心魔?」

  「那能不能把你的決斷先告訴我?」祝雅瞳媚目連眨,配着她手托香腮的動
作,俏皮可愛得令人心動。

  「不要嘛,人家有點害羞……」

  「去去去,一邊兒去,真煩人!」

  「哈哈!今日之前,我終是要尋機殺了她的,今日之後麽……她害我一次,
又救了雁兒一次,恩怨便算是扯平了吧。現下正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際唯才是舉。
她武功不錯,借其牽線搭橋若能使雲龍門爲我所用更是一大助力,這個這個,長
得也挺不錯……有點兒奇怪的癖好想些方法應也能解決。這個答複夠坦誠了麽?」
吳征明知會招來祝雅瞳的嘲諷還是據實而言,其中的複雜心思連自己也說不明白。

  「随你去。想得透徹明白了便不要猶豫,旁人的東西終不屬于你,隻有握在
自己手心裏的東西才穩當。」祝雅瞳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道:「本月的解藥就早
些給她罷,正巧給你找個好借口。我先行一步!」

  吳征接過瓷瓶,目送祝雅瞳款扭腰肢離去,心頭卻有些郁悶:「情緒毫無波
動?那就是純爲了利益交關不是喜歡我了?也是,她那樣的女子怎能看得上我,
自作多情了。隻是這天底下……不知誰才配得上她……」

  祝雅瞳吳征有着超乎尋常的關懷之意,他不免飄飄然自鳴得意;絕世的美婦
又是人間絕色,吳征披在貴公子外皮之下那顆屌絲的心又怎能不被這股驚人的魅
力所吸引?

  自嘲笑笑抛去不切實際的想法,吳征推開韓歸雁的閨房門輕輕入内。祝雅瞳
贈與的内力應是消失殆盡,瞿羽湘又沉沉睡去,面上略鎖娥眉盡顯凄苦之相,又
帶着些如釋重負的輕松。

  韓歸雁淚珠不斷,正坐在瞿羽湘身旁不停拭着眼淚,啜泣之聲雖已刻意壓抑
仍止不住,羞紅的臉頰哭得梨花帶雨。英武的女将鮮少見如此脆弱。

  「雁兒莫慌,我能救她。」吳征摟住韓歸雁肩膀柔聲道。

  「真的?」韓歸雁嬌軀抽搐振開吳征的懷抱,失聲驚呼。

  「能。方才我苦求祝家主讨來一顆丹藥,她體内的毒性無憂。隻是這顆丹藥
并非解毒之用,而是以毒攻毒。她現下的毒能解,日後卻需定時服用解藥,否則
發作起來更加苦不堪言。你看呢?」吳征不願欺騙韓歸雁,隻是與瞿羽湘的恩恩
怨怨一時半會兒說不明白。現下暫且讓韓歸雁寬心,日後再細細分說就是。

  「那也要先服下解了燃眉之急再說!保住一條命日後也好做計較。」韓歸雁
迫不及待伸手要搶吳征手中的瓷瓶。

  吳征手臂一晃不肯就範,笑道:「莫急,她現下暫無性命之憂。方才的話我
聽見了一些,她若好轉你怎麽辦?」

  韓歸雁一張俏臉「騰」地通紅,竟不敢直視吳征的目光扭過頭去讷讷道:
「你這壞人,私房話兒也偷聽!」

  「聲東擊西?好計!下一招是瞞天過海還是和稀泥?」女兒家最善在說正題
時顧左右而言他,将事情的本質轉移到是否偷聽等等等等小事上來。吳征雖知韓
歸雁一心屬他,還是忍不住調笑。

  「你……你先救人!都甚麽時候了!」韓歸雁無話可說,連搶吳征手中瓷瓶,
隻是心神不甯又羞又怯出招全無章法,被吳征輕松躲過。

  連連落空,韓歸雁恍然大悟吳征的用意!

  瞿羽湘的告白猶如驚雷般響亮,韓歸雁驚詫莫名。若是從前她當毫不猶豫地
拒絕,姐妹之情怎可與「男女之情」混爲一談。可瞿羽湘命在旦夕,又全因救她
所緻,這句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在韓歸雁的心裏也未曾當做一件大事,當做有
些胡鬧,且瞿羽湘也是女兒身,就算真是喜歡她,與她再怎麽摟摟抱抱,至多隻
是過分親昵,遠比不上男女之防。

  可對吳征而言卻是大事。瞿羽湘一番情意綿綿的告白,已成吳征的情敵。若
得不到韓歸雁明确的答複,吳征可不願給自己惹下大麻煩,世上少有人會大發善
心主動去救個情敵。

  想通了此節,韓歸雁坐在吳征膝彎,将頭埋進他胸膛道:「吳郎,你的雁兒
心隻屬你一人,旁人也入不得我眼,你當知我心意。瞿姐姐怕是傷重一時糊塗說
些昏話,即便不是,她與雁兒情同姐妹也止于姐妹。莫說同是女兒身,她便是個
男子,我與你定情在先,斷不會移情别戀。她與我有救命之恩,然恩與情不可混
爲一談……」

  說到此處詞窮,忽然起身揪着吳征的衣領道:「你個壞人!哼,天底下喜歡
我的人多了去啦,還差瞿姐姐一個?人家很差麽?」

  「吧唧!」吳征忽然湊唇而上在女郎臉頰邊狠狠吻了一口道:「有這句話我
就安心啦,就怕你重情義,救命之恩舍身相報,我若是把她救了回來豈非給自己
找麻煩?」

  「人家又不會不識分寸!哼!安心啦?滿意啦?快些救人!」韓歸雁鼓着腮
幫子嗔怒不已。

  「你先出去,祝家主吩咐救治之法不可外傳。」吳征勾了勾韓歸雁嬌俏的鼻
梁,見她一臉狐疑不放心又道:「放心,我既答應了你自然不會害她。不久後或
許宮中也會來人,你得攔着莫要讓人進來。」

  韓歸雁雖有疑慮,一想吳征不會騙她,也不至于如此沒品非要與瞿羽湘爲難,
畢竟是救命恩人,方點了點頭道:「你安心救治瞿姐姐,萬萬就救她回來。」

  「那是自然,萬無一失。」

  勸得韓歸雁放心離去,吳征稍候片刻估摸她去的遠了,才坐在床邊忽然發聲
道:「你還要裝睡多久?」

  昏迷沉睡中的瞿羽湘悄無聲息,吳征哂笑道:「瞿捕頭,本官給你治傷得脫
衣服,不管你聽不聽得見先行告知一聲,得罪莫怪。」

  狼爪剛伸,瞿羽湘豁然醒轉,惡狠狠地瞪着吳征道:「不許碰我!」她一身
傷後軟弱無力毫無阻擋之能,幸虧吳征也未做小人。瞿羽湘放下心來目光一黯,
凄然道:「你殺了我吧。這條命賠給你便是了!」

  「張嘴!」吳征自瓷瓶中掏出丹丸放在瞿羽湘唇邊。翠綠色的丹丸四散着撲
鼻的藥香,映在她缺乏血色的唇邊亦顯美觀。隻是瞿羽湘心喪若死充耳不聞,吳
征伸手捏在她臉頰一捏,借着雙唇驟分之時塞入丹藥又合上她牙關,硬生生将丹
藥喂入。

  「好話不聽非要用強才肯就範麽?」吳征坐直身子施施然道:「你暗害本官,
當是欠本官一條命。不過你今日救了雁兒,也算還了一條。一命抵一命,咱們兩
相扯平。日後本官不會将前事與你爲難,你也休要想以救命之恩要挾雁兒。兩不
相欠,我殺你幹甚麽?」

  「誰要你來做好人!我要你的命和救雁兒沒有幹系,不要你來抵還。」瞿羽
湘越看吳征越不順眼。方才她隻是裝睡,吳韓二人之言全數聽在耳裏。雁兒心如
鐵石,連救命之恩都不能稍動半分,大發的醋意已是散得滿屋皆酸,恨不得現下
便咬死吳征。

  「你怎麽想是你的事情,與本官何幹?」吳征嗤笑一聲嘲弄道:「你現下是
在爲難雁兒,本就是段畸戀,怎地說得大義凜然似的。做錯了事情說你兩句還不
成了?」

  論口舌之靈便瞿羽湘差了老遠,索性閉目不言來個不理不睬。

  吳征一拍雙腿起身道:「好心好意救你性命招來頓罵,想教你兩招能親近雁
兒的辦法又不想聽,得,走了!」

  「什麽?且慢!」瞿羽湘急忙睜眼見吳征起身要走,一時竟忘了身上傷痛奮
然伸手要拉。這一下用力極大猛地扯到傷處,登時發出一聲痛呼。

  吳征心知雁兒二字對她是百試百靈,也想不到能如此激動,回身時已聞撲騰
悶響。原來瞿羽湘發力時竟連上身都已探出床沿,以她目前傷勢之重全然支持不
住,竟從床上滑落下來,額角重重磕在地上。

  「你不要命了?」吳征怒罵一聲,又好氣又好笑,亦感這一份愛意情真意切。

  劇痛與脫力讓瞿羽湘氣息奄奄,吳征攬住她肩頭輕輕一提放在床上仰天躺好。
見她疼得牙關打顫,肩頭的傷處又滲出汩汩血迹。

  祝雅瞳贈與傷藥後并未讨回,餘者正是要給吳征使用。吳征伸手解開瞿羽湘
肩頭繃帶結扣,她嬌軀一抖又是掙紮要起。

  「你再亂動一下或是亂說一個字,我即刻掉頭便走,休想我再說半個字!」
殺手锏一出,瞿羽湘雖極爲繁惡他靠得太近,也隻得閉目強忍,再不敢動彈一下。

  吳征七手八腳地解開繃帶重新敷上傷藥,口中絮絮叨叨不斷:「好端端一個
美人兒,喜歡你的男子不少罷?偏生要喜歡女子,暴殄天物!一身脾氣又大又臭,
本官倒了八輩子黴碰到你個腦子有毛病的。想要本官的命,本官還得巴巴地受人
之托給你治傷,娘的還不領情。真想一掌劈死你一了百了。」

  瞿羽湘被他罵得慘烈一句話也不敢回,氣得七竅生煙,隻是吳征這一打岔,
肩頭繃帶扯開淤血重又撕裂傷處的劇痛倒輕了不少。

  一攤子處理下來,吳征也冒了頭汗,索性一屁股坐在她身邊,肆無忌憚地打
量尚未蓋上的肩頸。女捕快向着公服也掩不去驕人身段,近距離觀瞧下隻見肌膚
欺霜賽雪白得幾乎透明,平躺着亦傲然墳起的胸脯極爲豪闊,即使一身血污又髒
又臭,麗色仍拔群出衆。

  「現下能不能好好說話?」吳征冷然問道,見瞿羽湘依舊閉目不言,無奈敲
了敲額頭道:「本官問你,你就答。」

  「能!」瞿羽湘又氣又恨,幾從牙縫裏迸出字來。傷痛時雖氣急攻心,也記
起吳征機變百出,雖心裏死不承認,實則對他所言的方法萬分期待。

  「成!方才的要求依然做得數,别和本官甩臉色!」吳征警告了一句,才緩
緩道:「你喜歡雁兒本沒有錯,錯就錯在有了非份之想。這個錯怨不得旁人,也
影響不到旁人,唯獨倒黴的就是你自己。你且想想,其一,雁兒已鍾情于我十分
相得,你現下想介入談何容易?其二,你又與雁兒一般時女子之身,大違世間常
理。莫說什麽你是,雁兒可不曾對女子動什麽情欲之念。二者相加,難上加難,
是也不是?」

  「是!」

  「那便是了,你說什麽想嫁與雁兒做她的妻子,那是想也休想……」

  「你方才說教我的……」

  「本官說完了嗎?老愛插嘴!本官方才說教你,教你什麽?」

  「教我……親近雁兒!」

  「是了,本官說的是親近雁兒,可沒說教你做她的妻子。本官向來不打诳語,
你莫要胡亂怪罪。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隻是想親近一番,還是必定要
做她的妻子?」

  瞿羽湘聞言頓覺失望,心頭也迷茫無比。她單戀韓歸雁之情向來深埋心底,
從未如今日一般開誠布公地談論。吳征之言雖難以接受卻又字字屬實,這一份情
感不僅錯漏百出,連自身也不明白想要什麽。必定要做她的妻子?那是最好!只
是想親近一番?退而求其次也是心中所望。

  「我不知道!」

  「呵呵,本官就知你不知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必定要做她妻子,那是想
也休想,若隻是想親近一番,本官倒有個辦法。有,且僅有,唯一的辦法!」

  「是什麽?」

  「行,你現下閉嘴聽我說完!」吳征厚着臉皮細說一遍,瞿羽湘聽得目瞪口
呆,眼裏射出的難過反胃與鄙薄之意一覽無餘。

  「我知道你很生氣覺得我心懷不軌有意爲之,甚至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爲。
然而你沒有資格生氣,現下的局面是誰人造就?一時沖動的可不是我!我一直想
找機會殺了你永絕後患,你當很難麽?且你犯下大錯,當知你一人擔不起,連雲
龍門十有八九也要遭殃!偏偏你又救了雁兒。咱倆掉個個兒,你當如何自處?」
吳征靠在床頭寒聲道:「你長得雖不錯,比起雁兒可差了些,性子我也不喜。務
須自以爲奇貨可居,于我而言你的美色可有可無。隻不過是你救了雁兒,我替她
考慮不得不找一條保下你命來的辦法。有,且僅有,唯一的辦法。你光顧着生氣,
可曾冷靜想想除了你那異于常人的變态癖好,這法子哪一處不是兩全其美?至于
你不好接受也罷,覺得惡心難受也罷,我隻想告訴你,世上沒有任何事可憑空而
得,你久在京兆府當差不會這點道理都不懂罷?」

  「這事不忙,好好養傷莫要作踐自己,若是出了什麽意外,雁兒會很傷心。」
一言而畢,吳征跳下床頭也不回地離去。

              ……………………………………………

  皇城裏金銮殿,秦皇高坐龍椅俯瞰衆生。随侍在旁的中常侍屠沖不時提筆記
下群臣的議論,年事已高,無論是秦皇還是他都覺日漸力不從心,若不落于紙面
已常有疏漏之事發生。

  一名小黃門從側門入殿,遠遠朝屠沖打着招呼,狀甚焦急。屠沖忙上前接了
奏報迅速通覽一番,面色丕變。此事來得又急又突然,讓人心驚肉跳,當下不敢
怠慢,來到金階之下跪地高舉奏折尖着嗓音道:「陛下贖罪,臣有要事啓奏。」

  屠沖侍奉秦皇多年,早已「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谒贊不名」,甚至不需大
禮參拜。見他鄭重其事,秦皇亦微有心驚道:「屠愛卿奏來!」

  「卯時中,新任京都守備韓鐵雁入守備府到任途中,于南城迎仙巷處遇襲。
金吾衛即刻趕到,韓守備安然無恙,北城府衙捕快瞿羽湘身受重傷,百姓慌亂中
互相踩踏,死者八人,傷者約五十餘。現京兆府正全力安撫百姓,刑部、金吾衛、
京兆府精英俱出緝拿刺客,查明實情。」

  平日裏若有大事,朝堂上常會響起驚呼之聲,也難免有嗡嗡的交頭接耳聲。
可今日屠沖奏報已畢,大殿上靜悄悄的,隻剩下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聲。霍永甯,
蔣安和,胡浩,俞人則等人俱都低頭不敢望向龍椅之上,遑論他人。

  「咳……咳咳……」大殿上傳來揪心的劇烈咳喘之聲,屠沖可以想象聖上的
震怒又不敢去想。此刻不得不擡頭向暴怒中的秦皇目視提醒莫要太過激動氣壞了
身子。

  「于……之群!……湯興平!」良久之後秦皇方喘勻了氣,率先低咆吼出兩
個名字。

  京兆尹于之群與執金吾湯興平屁滾尿流地滾爬于地顫聲道:「陛下,微臣在。」

  「還杵在這裏幹什麽?給朕去查!速速去查!滾!」秦皇用盡全力咆哮的怒
聲回蕩在金銮殿上,吓得于之群與湯興平再度屁滾尿流地滾了出去。

  發洩了一通,秦皇不知是用盡了力氣還是暴怒過甚,靠在龍椅之上閉目養神
頗見萎頓。大殿之上無人敢發聲,群臣隻得靜候秦皇恢複。

  「屠沖,傳朕的旨意:韓鐵雁與國素有大功,今遭逢暗算,朕心甚痛。天佑
大秦不損良将賢臣,特賜烏金軟甲一副,着韓守備于府中歇息十日。瞿羽湘英勇
無懼力鬥刺客,着其安心養傷,傷好後仍複京兆尹總捕頭一職,你親自去一趟,
代朕好生安慰嘉獎,帶上太醫同去。」

  「臣遵旨。」

  屠沖急急忙忙快步去了韓府,秦皇疲累不堪語聲弱了許多,所幸大殿是能工
巧匠打造傳音極佳,群臣俱能聽得清清楚楚:「朕心甚痛……諸位愛卿,朕心甚
痛啊!京師乃國之根本卻屢屢動亂,還有誰,能爲朕分憂?」

  群臣低頭,霍永甯卻仿佛有感應似的忽然擡頭,正與秦皇射來的目光對視。
他搖了搖頭示意不是他做的,出班奏道:「陛下寬心,京師如今巡查甚嚴,來往
人員俱有記載,料想襲擊韓守備者當是一群不要命的流寇毛賊,翻不起大風浪。」

  「喝!原來如此!」霍永甯雖得秦皇密旨,籌劃剪除吳征羽翼令他做孤臣,
但既示意尚未動手,話中所知的流寇毛賊當是說懷疑暗香零落了。

  暗香零落是前朝餘黨一事僅有少數人知曉,霍永甯說得隐晦,能聽明白的也
隻那幾人而已。秦皇心中也已有判斷,以霍永甯做事的周密嚴謹,哪會動用如此
簡單粗暴餘毒無盡的蠢方法?

  秦燕兩國交戰方止,刺殺韓鐵雁也是不智之舉。何況秦國吃了一次大虧,新
上任的京兆尹于之群不敢稍有放松,對在長安的燕國人等排查甚嚴。即使如祝雅
瞳身份超然也免不了時刻被人盯視,連帶祝家也被嚴加監管。這種狀況之下還要
在成都城搞風搞雨,即使強盛如燕國也做不到。

  排除了霍永甯私下動手與燕國刺客,剩下的只能是賊黨!

              …………………………………………………

  「你也這麽認爲?」吳征聽完祝雅瞳絲絲入扣的分析之後,依然有些不可置
信道:「雁兒也這麽說的!」

  秦皇遣去屠沖尚未得知完整的信息,吳征已從韓歸雁處了解得一清二楚,他
的疑惑與恐懼正是來自于此。

  「第一波襲擊過後,趕去拿人的兩名血衣寒無聲無息地死了。血衣寒俱是百
戰老兵最擅于混亂之中取事,能輕易取他們性命的必是高手!此後分進合擊,其
間殺傷百姓,示我以弱,俱是爲了人群中帶着毒藥的那一箭。最終便是要命的八
支弩箭了,我想不通成都城排查如此嚴密,弩弓是哪裏來的?自始至終,刺客計
劃周密層層推進,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我回想起來非是所見的簡單,吳郎可還
記得在涼州遇襲之時,我手下的鐵衛精騎折損了近五百人!那一定是某種罕見的
軍陣,不是瞎沖鋒的散兵遊勇!」

  「她正逢其事,那時或許當局者迷,現下也該想得明白透徹。她是大将之材,
推論當比我的更加精準些才是。」祝雅瞳提筆做注将韓歸雁的推測加上,神色罕
有地鄭重專注。

  「弩箭自何處而來或是關鍵?」陸菲嫣一臉憂容,暗香零落的能耐出乎意料
地大。這一場刺殺比之此前燕國的刺殺規模與聲勢俱要小得多,可驚險之處猶有
過之。弓箭之物尋常獵戶家都有,但弩弓以機簧發射打造不易,且無論曆朝曆代
具備大殺傷力的弩弓在民間俱是絕對禁止之物,除了軍中,暗藏弩弓者以謀反論
處:「數量驚人的高手,軍陣,弩弓,還有提前周密的謀劃。爲何此前剿滅奇羅
山賊黨又略容易了?」

  「敵暗我明,一切的問題都在此處。看來此前與孟前輩計議時發動武林同道
共締盟約之事已刻不容緩!」吳征猛地一攥雙拳:「任由狀況這麽下去,後果難
以承受。」

  「還不夠,江湖人士固然要用,三國朝堂也務須要重之才可。你們且等等。」
祝雅瞳返身回屋取來一卷書冊遞與吳征道:「你看這些人夠麽?」

  書冊上全是名姓,其上标注着各自的長項,武功品級,性格特質,甚至已編
制入組,共有二十組一百七十餘人。

  「這是?」吳征通覽一遍不明祝雅瞳之意,暗道莫不是要把這麽多人送給我?
還有這種好事?

  「暗香零落我在燕國時也了解過一些,。這幫賊黨無惡不作,但相較之下在
燕國犯過的案子以孟永淑一事最重,且此案過後丘元煥調用官軍清掃,賊黨必然
元氣大傷。我原本以爲他們不過如此,不算太放在心上。這一趟來了大秦,尤其
是與憂無患動過手之後,我始終心神不甯。無知者無畏,如今了解越多,越覺賊
黨深藏地底還不知有多少能耐。」祝雅瞳秀眉深蹙目放寒光,連喘息也急促起來:
「賊黨行事令人難以捉摸,憂無患既知我在秦國仍毫無防備,這裏頭定然有什麽
我等未知的緣故。且我想來想去,天底下從沒出現過憂無患這麽一号人物,突然
在秦國出現,結合昔年燕國賊黨被清剿之事,賊黨的老巢更有可能在秦國。結合
近來局勢之動蕩,或許這幹包含禍心的賊黨已不想再藏下去了?賊黨不滅,遺患
無窮;憂無患不死,我心難安!」

  不唯大秦皇帝年事漸高,燕國皇帝的身體也不好,盛國又積弱已久改變不了
大事。三國之間征戰難休,世間流言紛紛俱是不尋常的味道。暗香零落若要搞什
麽動作,可謂百年不遇的大好時機。

  「現下我也不知夠不夠,你定下的人手當已考量完備,我怎敢胡言。」吳征
将名冊交還祝雅瞳。

  「嗯,當是缺漏不多。待人手到齊我們再試試看。」祝雅瞳對吳征露出個贊
賞的目光,關鍵時刻不随意發表意見不懂裝懂,也是個極好的品格與能力。

  「什麽時候能到?」

  「早則一月,慢則再多半月就到。」

  「啊?這麽快?」

  「你忘了我雖在大秦,長安城的那位祝家主現下才該當光明正大地來成都麽?」
祝雅瞳笑意妍妍揮了揮書冊道:「這些人都是長安祝夫人的護衛随從,嘻嘻。」

  「額,真忘了。隻是一個半月也太快了……」長安至成都行程遙遠道路難行,
如此強援能在月半時間裏趕來也是意外之喜。

  「輕車簡從,沿途補給即可。」祝雅瞳說得輕松愉快,實則若無祝家這一份
财力與遍布天下的據點實難做到:「我也約了幾名天陰門的師妹來此,高手不嫌
多。月玦也來,你們見過的。」

  話雖如此,吳征心情卻未有放松。祝雅瞳這等人物的鄭重其事愈見形勢之嚴
峻。

            ………………………………………………………

  長安城皇宮禦書房裏,冷月玦一身月白衫子朝着燕皇盈盈下拜:「民女冷月
玦叩見陛下。」

  「平身吧。」燕皇屏退了左右。比之吳征離開長安不過一年時光,栾廣江面
色更見蒼白,連身形都瘦了許多。身體上的苦痛讓他倍受折磨,精力越發不濟。
他停下手中筆杆,緊了緊身上的皮裘問道:「你說有要事,速奏來。」

  「非民女有事!民女接到義母香凡夫人傳信,吩咐務必親手将書信面呈陛下。」
冷月玦呈上書信又道:「義母言道:事關國之根本,陛下請慎嚴以待。」

  「哦?」燕皇吃了一驚,他的記憶裏祝雅瞳未有措詞如此嚴重之時。他一抿
薄唇取出書信細觀。

  「臣妾二品诰命香凡夫人,叩首百拜。去歲末,臣妾意外發現暗香零落賊黨
犯案,遂着家仆跟蹤查探。其事多有不尋常之處,臣妾深感事件重大一路探訪深
究,暗中跟随入秦成都城。…………是夜于浮山之頂遇一神秘蒙面人,自稱憂無
患,武功卓絕,臣妾不能一鼓而擒。縱皇夜枭追擊之時,憂無患乘異禽而逃。異
禽羽色黑黃相間,鳴若獸咆,已确認爲豹羽鵟無疑。憂無患疑暗香零落賊首。前
朝崩塌多年,不想餘衆隐于市間且已成氣候,秦皇處臣妾已面見禀告,不日當有
秦國大臣出使長安。陛下當着精幹臣子嚴查,時不我待,務使國之根本動搖也。
慎之,慎之!」

  自秦國使臣離去,祝雅瞳便在祝府之内稱病不出許久未見,不想已然悄聲無
息去了秦國。栾廣江知曉她對愛子珍逾性命,所謂對賊黨的意外發現怕不是在長
安,在成都更爲可能。

  栾廣江對此并無意見,吳征這名私生子他顧不上,但阻撓其母的愛子之心也
太過分了些,至少在目前爲止,他還不願與祝雅瞳正面起沖突。且這一點正是他
拿捏祝雅瞳乖乖就範的重要把柄,世上有吳征,祝雅瞳便有顧忌。她若有任何風
吹草動不臣之心,燕皇隻須放出風去吳征是他與祝雅瞳的兒子,秦燕兩國便再也
容不得吳征。彼時天下之大再無吳征容身之地。若世上沒了吳征……誰也不能保
證這個女人發起瘋來會做出什麽事情。她已經做過一次,結局是祝家滿門遺老于
世間消失。

  「聽聞你也要随祝家商團去秦國?」栾廣江在身邊的火盆中焚毀紙頁,旋即
提筆寫信。

  「是,義母令民女随同商團一同前往。」

  燕秦兩國一場大戰各自傷了元氣,國與國之間在不能互相吞并之前,利益永
遠都被擺在第一位,且燕國北方與草馬黑胡大戰在即,也急需修複與秦國之間的
關系。祝雅瞳的商團正是最佳人選!流水般的銀兩比其餘大臣出使的空口白牙要
有效得多。

  「朕也有一封信,你親自交予香凡夫人。絕不可爲第四人知曉!」秦皇寫畢
随手一揮,輕飄飄不着力的薄紙猶如有了生命一般準确飛落在冷月玦手裏。

  未着火漆封印,甚至連信封都沒有。冷月玦錯愕一愣,擡頭遠遠打量着埋頭
書案的燕皇,又等了片刻沒見回音,終于恍然大悟,當即展開紙頁細觀默默記憶。

  「陛下,民女記牢了。」

  「背誦一遍!」

  「啊?這……」

  「朕恕你無罪!」

  「遵旨!香凡夫人見安,久而未見不想卿立此奇功,朕心甚慰……」冷月玦
一字不差地背完,又未等來回音,想了會兒才依樣畫葫蘆将手中信紙燒去。

  「嗯,你跪安吧。」

  「是!民女告退。」

  離開禦書房,冷月玦抹了抹額角汗珠,病體羸弱的燕皇所帶來的壓力出乎意
料地大。而她眼中更是許多不耐,似乎虛頭巴腦諱莫如深的對話方式讓她疲倦又
厭煩。這一趟她不願來,可又不得不來,祝雅瞳待她一貫照拂甚多,她的吩咐不
能不聽。另一個則是要單獨暗中面見聖上,可依托的天陰門弟子除了她也别無旁
人。

  「師尊與義母之間越發不睦了,哎,真真叫人難以自處。這一趟去成都不知
又有那幾位師叔能随行。」冷月玦心中暗道,心情忽然轉好,竟得意地環視皇城
一圈。

  夜色之下的皇城仍富麗堂皇,星光輝映之下亦閃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可四周
林立的高牆像一個巨大的圍籠,身處其中雖不比囚室窄小潮濕的難當,可終有邊
界。冷月玦在破落的冷家長大,此後拜師天陰門,可說自小起所處之地僅是冷家
與天陰門二處。當世的女子大多如此,原本性子寡淡的冷月玦也未介意,一切自
栾楚廷欲納其爲妃起,平靜與清淨便被打破。冷月玦無處可逃,長安雖大,皇城
雖貴,對于膩煩于其中的人來說,亦隻是個大些的囚籠。

  「再有十日!聽說川中天府之國沃野千裏,人情風物俱大異長安城。平原之
外還多有險峻奇山異水,峨眉亦是佛宗聖地。這一趟去了大秦該當多些時日才好。」
冷月玦垂頭緩步跟在一名小黃門之後向皇城外走去。

  「冷仙子?好巧!」轉出禦書房的院門,燕國太子栾楚廷一行正過此間。夜
色雖濃,嬌小的白衣麗人仍被他一眼認出。

  冷月玦正心潮澎湃,見狀面色仍是寡淡無情,隻是下拜行禮:「民女冷月玦
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免禮!冷仙子何故深夜到訪?」

  栾楚廷順勢上前攙扶,冷月玦迅速起身,不經意地退後兩步又抖袖撫平裙擺,
讓栾楚廷落了個空。

  「民女不能說,殿下見諒。」夜色已深,本該在後宮中的太子卻出現在此處,
遠不是一個好巧便能說得清的。太子的耳目遍布宮中,這一趟應是特爲自己而來。
冷月玦雖懶理勾心鬥角之事,心思卻是玲珑剔透。

  「噢……冷仙子定有理由,孤便不多問了。」栾楚廷心中一凜,轉過話鋒道:
「孤記得冷仙子少來宮中,上一回還是五年之前?近年來宮中添了不少景觀,冷
仙子既來,陪同孤走一走如何?」

  「民女不能留,殿下見諒。」冷月玦垂首縮肩,她不善說謊,清淡冷漠的面
容掩不住目光中的異樣,面對栾楚廷這等見多識廣之人,索性不與之對視被看出
破綻。

  「也是,冷仙子身懷要事。既如此,孤送冷仙子一程。」栾廣江心中大歎冰
雪美人拒人于千裏之外,渾不似其母半分。轉念一想,若如況雪瑩般隻一露面便
貼了上來,豈不是少了許多樂趣?

  「民女不能……」

  「嗳!冷仙子若無事,孤自當相送;冷仙子若有事,孤更當相送!」冷月玦
尚未說完,栾楚廷已出聲打斷。冰美人刻意保持距離種種推脫,他已忍耐多時,
點出無事亦是一份警告。有時一念至此不免好氣又好笑,堂堂太子之尊誠心誠意
追求一名女子,居然換來不假辭色。若是嬌小美人是燕國未來最有希望成爲十二
品絕頂高手的天才,栾楚廷也廢不着許多心思低三下四,直接請一道旨意娶回便
是。

  可惜以父皇對人才的珍視,斷然不會答應這等要求的,反倒要落個沉迷美色
的壞印象。

  「民女回家,有勞殿下。」冷月玦無奈答應,心中卻更加膩煩。

  即使輕車簡從,太子的車駕亦是世間一等一地尊貴奢華,車廂裏更是應有盡
有。時正初夏,桂花糖藕糕已是常備之物,酒爵之中盛的則是罕見的葡萄酒。

  栾楚廷夜送美人正是風流旖旎之事,談興正濃滔滔不絕。冷月玦垂頭閉目一
言不發,尋常女兒家喜好的精緻糕點與美酒也毫無興趣。栾廣江一展才學卻逗不
得美人一笑,也微有怒意,忽然笑道:「冷仙子适才觐見,不知父皇精神如何?」

  「頗見疲憊。」提起陛下,冷月玦不敢不答。

  「夜色已深父皇尚在操勞國事,大燕江山能強盛如斯,曆代先皇功不可沒。
孤亦常思父皇百年之後亦當以此爲己任,不落先祖之後。哈哈,孤若能一嘗夙願
娶冷仙子爲妻,有賢後如此何愁大業不成?」

  「民女一心修行,殿下失言了。」

  「正是,正是,孤一時激動大逆不道,該打,該打……」

  馬車在冷府門口停下,冷月玦獨自進府。月影如霜,正讓她心裏冷冷的。栾
楚廷所說的玩笑之言并沒有錯,一旦他登上大寶群臣山呼萬歲,普天之下又有誰
能再阻止他以一道旨意冊封自己爲妃?想起幽深清冷的皇宮,冷月玦不寒而栗!
呆在那隻大籠子裏,便真的封後天下稱賢,又有甚麽希望可言……

              …………………………………………………

  「祝師妹要招同門去大秦?是何用意?」

  天色剛明,冷月玦趕至天陰門于長安城的駐地面見師尊。信上的内容她已看
過,不出所料,師尊聞言之後尚未看信,俏麗的圓臉上柳眉蹙起,晶亮的眼眸中
射出狐疑。

  「徒兒不知。隻照師叔吩咐的做。」

  「祝師妹與門中疏遠已久,現下突然要調用門中弟子卻不說明緣由,本座答
應不得。」柔惜雪鳳目一瞪斷然道。

  「師尊容禀,祝師叔當有要事在身不容小觑。昨夜徒兒奉其命觐見陛下,亦
得陛下口谕一席。陛下旨意不得傳他人之耳,弟子年幼無知,若出了意外差池恐
有違聖意,還請師尊恩準。」

  「你現下有事都敢瞞着本座了?」

  「徒兒不敢!實是無可奈何。徒兒也不知祝師叔傳與陛下的書信所言何事。」

  柔惜雪面色極寒,挑起的鳳目瑰色點畫,分明清澈如水,卻又無端顯出幾分
妖冶之氣。她胸脯不住起伏氣的不輕,好半天才寒聲道:「祝師妹要什麽人?」

  「要三師叔,五師叔與六師叔同去。」

  柔惜雪深吸了口氣道:「也罷,既關乎國之要事,便請幾位師妹走一趟罷。」
語畢,她拂袖離去,狀甚不滿。

  穿過前廳後的弄堂,柔惜雪在院角處一間偏僻小屋停下輕叩門扉。

  「柔掌門?進來吧。」

  屋内之人肌膚雪膩,秀發如雲梳作長樂髻,一身豔紅色綢衣自腰際至裙擺繡
着雪梅點點,中央上翹,左右波谷般伏低的好看香唇一咧笑道:「柔掌門,事兒
可辦妥了麽?」

  「依福慧公主之言安排停當,當出不得疏漏。」柔惜雪換了副面容雙手合十
一禮。

  「甚好。冷月玦年紀尚幼,心思又單純,若沒個長輩點撥怕是要出纰漏,如
此才萬無一失。」

  「公主料事如神,貧尼佩服。」

  「這算不得什麽!」栾采晴媚然一笑道:「一切不過剛開始而已。」


                               (未完待續)
作者: su19544325su    時間: 2018-8-3 20:20     標題: 第十一章 落花有意 夢魘初紅

 第十一章 落花有意 夢魘初紅

  刺殺發生的次日,朝會由原本的小朝臨時改成了大朝會。吳征亦在上朝之列。

  據他猜測,聖上應也循著蛛絲馬跡查出刺殺韓歸雁者系暗香零落賊黨所為。
此事不宜宣揚,可京都守備遭遇刺殺又是大事,二者相加,於是乎吳征就看見朝
議時略顯搞笑的一面了。

  聖上高呼低喝怒火如熾,幾位重權大臣誠惶誠恐直呼死罪。態度誠懇立場鮮
明,口號也喊得震天響,只是也不見什麼具體的方案與動作。這一切自是演給不
知情的官員與百姓們看的了,聖上龍目周圍滿是黑眼圈,昨夜當是沒睡好,興許
在禦書房裡已定好了一切。密議之事吳征也沒資格參與,倒是有幾分好奇接下來
會怎樣對暗香零落施以雷霆之擊。暗香零落如此作死,倒讓吳征略略放心,這幫
賊黨早一日覆滅,也早日安下些心。

  射穿瞿羽湘肩膀的弩箭已被屠沖收走,不過落在韓歸雁手裡有了段時間,她
也取下部分留作樣本。吳征討要了半片指甲蓋大小曬乾的粉末,層層包裹嚴實後
與其餘雜物一同收在袖口裡。下朝時幾番猶豫,終究沒再去後宮。

  玉蘢煙制毒的本事著實驚人,吳征也恪守約定未將此事告知任一人知曉。原
本想將毒粉帶去讓她瞧瞧,或許能有什麼新的線索。只是原本淒涼無人的天澤宮,
還有那位手無縛雞之力任人欺淩的妃子,現下都讓吳征產生深深的畏懼與疑惑之
感。

  無知者無懼,近來吳征常常想起這句話。那位淒豔冠絕天下的玉蘢煙身上,
是不是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對自己是否又有甚麼難以啟齒的目的呢!兩人
之間接觸得越多,吳征越發覺得不簡單。

     ***    ***    ***    ***

  午後回了北城府衙,吳征正待小憩一番,張六橋急匆匆地前來稟報道:「大
人,雲龍門門主穆景曜先生求見。」

  「哦?快請。」

  原本與瞿羽湘有約要拜見這位穆門主,不想今日忽然先找上門來。吳征一想
瞿羽湘重傷,又得聖命複職京都總捕,穆景曜趕來成都城也是份內之事,只是來
北城府衙有些意外。

  既來北城府衙便是公事公辦,穆景曜並無官職在身,雖江湖輩分較吳征為高
仍是一介平民。吳征稍作思量只在後院門口相候。

  「吳大人,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小民穆景曜見過。」穆景曜在張六橋的陪同
下到來,前呼後擁多達十餘人眾,顯得氣派極大。

  吳征微笑拱了拱手,擺臂請客入內道:「穆先生太過客氣了,先生威名一向
聞名四海,來北城府衙正是本官面上有光,穆先生請進。」

  無論是雲龍門還是穆景曜的名字都顯得頗有威勢,吳征想不到這位十一品的
一流高手居然是個五短身材,面容也頗顯猥瑣,只是對眼睛安在張鼠臉上比例大
得嚇人。自見到他便不苟言笑,可奇形怪狀的模樣頗為猥瑣,卻惹人發笑。

  衙役們端來茶水後,穆景曜也不寒暄而是碩目一掃道:「吳大人,小民有些
話想說,還豈摒退左右。」

  「這樣?」吳征見他始終寒著臉面色不善,也不畏懼地揮了揮手道:「諸位
先出去吧。我與穆先生私談。」

  穆景曜見吳征鎮定自若,初次見面毫不怯場,也不禁暗歎道:「好氣魄!昆
侖首徒果然名不虛傳。」

  「穆先生想說什麼?」吳征做了個請茶的姿勢,笑吟吟道。

  「吳大人見諒。小民不久前接到小徒瞿羽湘傳訊,曾言吳大人召見小民,正
待來京面見吳大人,不想半道得知小徒受襲重傷。趕至京城後詢問刑部等皆語焉
不詳,小徒又傷重不宜打擾,特想問吳大人一句,不知小徒受傷之事可有內情?」

  「內情如何,本官不知。」吳征忍不住又露出個笑容,穆景曜雙眉緊鎖,碩
目射出銳光,一本正經的嚴肅樣配上那張臉實在太過逗趣。吳征強忍難為,只得
借由和善的笑容抒發捧腹之意。「本官只是遣瞿捕頭代本官前往恭賀韓守備上任。
瞿捕頭與韓守備向來關係親密故而提前前往,恰逢刺殺之事。瞿捕頭與本官同在
北城府衙,本官也是深感心痛。但料想她吉人天相,當安穩無憂才是。」

  「這些小民也知曉!小民想知道的是,何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襲擊韓守備,
以血衣寒護衛,韓守備之勇武,小徒的武藝也上得了檯面,究竟刺客何以逼得韓
守備狼狽不堪,又令愛徒身受重傷。」

  穆景曜碩目灼灼,逼得吳征抹了把臉撫平笑意露出個心痛的神情道:「本官
不知。恨不能將這幫為禍大秦的歹徒千刀萬剮,若被本官知曉,豈有輕放之理。」

  「吳大人這是要瞞著小民了?」穆景曜碩目一瞪,緩緩道:「小民斗膽問一
句,日前吳大人曾號令小徒參與剿滅擒拿賊党,韓守備亦曾揮軍坐鎮,此事是否
有關聯?大人當真不知?」

  吳征正愁眉苦臉憋笑得甚是辛苦,聞言小覷之心大減。這幾件事天下皆知,
不知者只是暗香零落的前朝餘孽身份而已。穆景曜憑著這點斷斷續續的信息便能
聯想個大概,能做雲龍門的門主果然非是泛泛之輩。

  「穆先生問得太多了。」吳征抿了口茶,含混不清地答道。

  穆景曜目光一亮,話鋒一轉道:「小民失禮。小徒剿滅賊党於門中亦是功績
一件,小民曾問於小徒此事,小徒卻言道大人不讓說。雲龍門旁的沒有,有功的
弟子必賞,亦需登記造冊留傳後人,以彰雲龍門匡扶于國,鋤強扶弱之義!不知
此事大人可否告知小民一二?」

  「可以可以!」吳征笑呵呵道:「本不算什麼大事,只是此事尚在半途,故
而本官嚴令不得透露風聲以防打草驚蛇而已。穆先生一定要聽?」

  兩人彎彎繞繞終於說到正題,瞿羽湘已將吳征欲見穆景曜之意傳了信,想來
他的盤算也免不了被透露出去。眼前的局勢確實紛繁複雜,也難怪穆景曜坐不住
來了京城,瞿羽湘一人的事情再大也大不過天去,雲龍門的前途才是大事。

  「願聞其詳!」穆景曜哽了哽咽喉又道:「小民不敢難為吳大人,與賊黨有
關一事還請大人萬務隱瞞,旁的若有不方便處,吳大人務須對小民言語。」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穆景曜此言說得隱晦,實則表明了立場所在。他對
暗香零落賊黨看上去極有興趣,正如吳征所料,對這些門派而言,參與絞殺賊黨
正是向朝廷表功又不至於牽涉變幻的風雲太過深入的好機遇。

  功勞進可為晉身之機,退亦可為將來自保的護身符,一舉兩得。

  「穆門主這句話是代雲龍門說呢?還是您自己的意思?」吳征不為所動,事
涉甚深,不得不問個明白。

  「雲龍門的事情,小民可做主。」

  「好!門主快人快語,晚輩便直說了。」吳征恢復了江湖身份,只因此後所
言自暗香零落偷襲大秦使節團,羞辱昆侖派之始,直到近期查封浣花樓,攻克奇
羅山事件之後,順勢表露了昆侖派欲牽頭集結江湖好漢,齊心協力對付暗香零落
之意。這事情不可涉及朝堂,全是江湖門派自發所為。

  「呼!」穆景曜聽完吳征所述後長舒了口氣道:「吳大人所言,是您的意思?
還是貴派奚掌門的意思?」

  「師尊在涼州日理萬機,哪有功夫管這點小事?」吳征笑道:「懲奸除惡,
護教興邦之事若是待得師尊發話,晚輩也太過不成器了些。」

  穆景曜自忖應是第一個上門與吳征洽談此事者,問的話也是自抬身份。吳征
再怎麼風頭正勁終究是後生晚輩,穆景曜欲與奚半樓同列,這點心思瞬間被吳征
看破,一句話給堵了回去。想談就找我談,想與師尊平起平坐,大兄弟你想太多
了。

  「名師出高徒!」穆景曜贊了一句起身道:「他日昆侖派振臂高呼時,萬萬
先行知會一聲!小民告辭。」

  送走穆景曜,吳征撇了撇嘴。終究各有各的心思,即使都有意合作也不是那
麼容易達成的。今天這算什麼?意向性協議?那又算什麼?什麼也不算!若是桌
上的佳餚不夠豐盛,人家未必會來的。至於這位雲龍門主居然對瞿羽湘一言帶過
再不提起,也不知是何意了!若是自己出了事,昆侖派斷然不會這麼簡單問上幾
句。

     ***    ***    ***    ***

  顧不凡與陸菲嫣的婚約之事吳征已得了兩家家主口頭答覆,現下只待文書落
定的一刻,陸菲嫣便再不受囚籠之拘束。只是兩家面子也是大事,還需多方考量
其方式問題,急也急不來。他日塵埃落定,一想陸菲嫣如釋重負的甜美笑容與必
然的嬌媚柔情,吳征滿心期待。

  悠忽一月時光,午間的北城府衙裡迎來一位特殊的「客人」。

  瞿羽湘面上仍有缺乏血色的蒼白。肩上被穿透的傷口雖已癒合,不說新長出
的嫩肉色澤紅彤彤的,比起一身雪麗肌膚甚為扎眼。肩頸的擺動比之從前不知要
遲滯不順了多少,一身武功尚需許多時光持之以恆地鍛煉才能恢復如初。這個世
界之人的身體素質著實強悍,恢復能力比起吳征來的那個世界不知強了多少。

  重傷之時的劇痛猶如肩頸處被生生扒開,人體根本無法抵受。在暈去時的一
刻,瞿羽湘腦海裡莫名其妙地一陣竊喜!有了這一場捨命相救,若能不死,或許
能有機會打開雁兒的心扉,讓苦隨十餘年的孤寂從此煙消雲散。哼,我以命救了
你,吳征救過嗎?

  然而現實的殘酷遠比她想像的還要惡劣,韓歸雁敷衍的態度與躲閃的眼神已
說明了一切。瞿羽湘自嘲地笑笑暗道:「是我做得太過出格了些,不怪雁兒。可
恨的還是那個姓吳的,可恨!」

  狠狠咒了吳征兩句,瞿羽湘幽幽歎了口氣。無論再怎麼含恨吳征,今日還是
要去見他。不僅因掌門師尊的諭令,還因她思來想去,依韓歸雁的心態,吳征所
言的方法確確是唯一的可行之道。她斷不能再度尋上韓府門去,若是逼得急了,
韓歸雁或許以極端的方法來還清人情,從此之後再不相見,何況瞿羽湘也清楚自
己所作所為完全是在為難人家。

  此生定情無望,若能以另一種方式朝夕相處也不失一種權宜之法。瞿羽湘粉
面忽然飛紅,念及雁兒高挑健康的身材,衣襟之下誘人的雙乳與美臀。她若心甘
情願讓自己親上一親,摸上一摸,也算是一嘗夙願。隨即秀眉深鎖一股反胃之態
面色變作青白,想著為了這一切所必須忍受的事情,著實令人難當得想一刀抹了
脖子乾淨。

  北城府衙依然如故,只是今日張六橋為首領著一干官吏全數等在府衙門口。
遠望著換上新衣的瞿羽湘自轎子裡下來,張六橋滿心感慨。

  吳征怒毆俞化傑惹怒了聖上,北城府上下人等一件大功俱受連累歸於虛無。
原本張六橋滿心期待查處暗香零落之後的封賞,彼時因吳大人的胡鬧之舉落了空,
心中難免沒有怨懟之意。只是他已披上昆侖一系的外衣再無回頭之路,冷靜下來
後細細一想,方明白吳大人心中真意,雖覺十分可惜,終是接受。

  此刻再看瞿羽湘被貶之後短短時日又復原職,一面羡慕不已,一面也暗歎著
實跟對了人。這一回雖是稍縱良機,有吳大人的齊天鴻運在,何愁被捆鎖於此?
只是他不太明白,一向對官位尊卑不拘此節的吳大人今日為何突然擺起了譜未曾
出迎,反倒交代瞿捕頭來了,請她去後堂一晤。

  「瞿總捕頭!」張六橋向著瞿羽湘連連拱手道:「恭喜恭喜。受傷而英容不
減,如今又復原職,當真是雙喜臨門。」

  「張大人。」瞿羽湘略一彎腰回禮道:「在此地多得張大人與諸位同僚抬舉
照料,羽湘多有不舍,聖命難違,不得不回京兆府當差,諸位還請多多贖罪。」

  「瞿總捕頭言重了,快請入內。」寒暄一番,張六橋陪著瞿羽湘入府衙道:
「吳大人在後堂相候,吩咐總捕頭閒時可往一會。」

  張六橋作為主簿又一向老成持重,說的自然是吳征原話轉答。非請,也非必
要,只是可往一會,可見吳征於此事並不十分熱衷。冷淡的態度令瞿羽湘心頭有
氣又不好在人前冷臉,遂淡淡點頭道:「好,等空了我自會去見吳大人。」

  「終是一屆同僚,辭個行也屬份內之事。」張六橋陪著笑臉道。這二人互相
不待見,只是瞿羽湘縱恢復了總捕頭的身份依然是吏,且張六橋早已認定了吳征,
得罪了瞿羽湘也是事當有擇。

  兩人又並行了幾步,瞿羽湘暗中歎了口氣悠然道:「張大人所言有理,我離
北城府衙該當先向吳大人辭個行告知一二才是。」

  吩咐了隨從幫忙收拾放在府中的物事,瞿羽湘一人向後堂走去。

  門口的通報女聲響起時,吳征並不意外。他先靜靜地回了回神才懶洋洋地起
身穿衣,半晌才道:「請進。」

  瞿羽湘一臉寒霜,廢了好大的氣力才忍住暴打吳征一頓的脾氣。入了屋冷冷
清清,熱茶都沒得一口,終於怒道:「你喊我來,又讓我等了許久,這是何意?」

  吳征在長案後坐定,無精打采地抬眼一瞄道:「可沒讓你一定要來。本官寬
了衣正在小憩,難道赤條條地見你麼?呵呵,本官長得再好你又不看。」

  「你……」瞿羽湘氣不打一處來,心被堵得眼圈兒都紅了,寒聲道:「我來
辭行,明日起便回京兆府赴職。你還有什麼話麼?」

  吳征一揚下巴道:「好事!恭祝瞿總捕頭高升。我可沒甚麼話對你說,你還
有話麼?」

  「沒有!」瞿羽湘恨恨地一甩衣袖轉身欲走,將至門口時又傳來吳征的聲音
道:「勞駕,把門關好。」

  瞿羽湘壓抑許久的沖天火氣再也控制不住,她猛然回身怒指吳征大罵道:
「狗東西,欺人太甚!我……我……打死你!」

  「不會吧?」瞿羽湘來勢洶洶,吳征嚇了一跳向後縮了縮道:「這就要打死
我?瞿總捕頭不找個好些的理由就要動私刑?」

  瞿羽湘沖至長案前,忽然身軀一軟只覺萬念俱灰,陡然蹲下身子將頭埋入橫
抱的臂膀裡放聲大哭。

  待她哭了好一陣,吳征方從長案後轉出柔聲道:「好啦,好端端地見一面嘴
裡沒句好話,現下可好,讓人聽見還以為本官怎生欺負了你。」

  「嗚嗚嗚……你本來就欺負人……你……明明知道人家找你何事!人家下了
好大的決心才來找你……你……你還要欺侮人……」瞿羽湘哭哭啼啼,一把鼻涕
一把淚委屈無比道。

  「人家是誰?」

  「額……人家就是人家,人家又不是男人,憑什麼說不得?」

  「你當然不是男人,可你也不算個女人吧?」

  「哪裡不算?」

  「女人就該找個男人嫁了,你跟本官爭風吃醋,莫不是本官好男風?」

  「我……你當我願意麼?嗚嗚嗚……人家就是喜歡雁兒,就是想嫁給她!又
有什麼辦法?」

  「好好好,先不哭,起來說話!」吳征遞過一面乾淨的方巾,道:「你們女
人撒起潑來當真不可理喻!有話要說就說,非得甩臉色,誰看了心裡舒服?雖說
咱們的舊賬一筆勾銷,你總是拿刀子砍過我,還要我給你賠笑臉麼?」

  「人家的兵器是棍子!」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吳征沉聲一喝,果見瞿羽湘神色一緊,順勢道:
「說你一句你能頂三句!特娘的老子和你什麼仇什麼怨?你不願意?當老子願意
了?簡直莫名其妙!說正事,你找我想說什麼!」

  瞿羽湘抹幹了淚水,斜著眼氣呼呼向吳征道:「我想清楚了,你的法子若是
能成,我聽你的便是。」

  「喲喲喲……什麼意思?千不情萬不願的是吧?」吳征譏諷一聲,又道:
「誰也不能保證法子能不能成,說不準雁兒一刀殺了你也未可知,誰讓你幹的蠢
事?可是你有更好的方法?呵呵,那說出來參詳參詳,指不定我聽你的。」

  要論機靈古怪,瞿羽湘哪及得上吳征?她賭氣道:「要有辦法我還能找你?」

  「那就乖乖地聽話!我先和你說明了,第一,你若胡亂自行出了差錯,莫來
怨我;第二,我沒碰過類似之事,雁兒也未曾有過,她能不能答應我猜不了。若
不成你不能怪我;第三,這一點倒是能許諾你,若是不成,我的條件也就作罷。」

  吳征說來說去就是一個意思,成了是他的功勞,不成是你的責任,當真便宜
占盡。瞿羽湘又別無他法,心裡更是隱隱覺得吳征的方法成功的可能性極大,無
奈中險些銼碎銀牙恨聲道:「成交!你莫要欺騙於我。」

  「我犯得著騙你?此事於我而言是個大麻煩,我若解決不了麻煩事,只好解
決帶來麻煩的人!」吳征朝瞿羽湘指了指,才又緩緩柔聲道:「我不願多害人命
才費盡心思想出這麼個法子。你不情願,我知,可我也沒有旁的辦法。況且,你
現下覺得我欺侮了你,趁人之危。呵呵,不怕告訴你,日後你會發現此事我只占
了小便宜,而你,則是有天大的好處。」

  「當我三歲小孩子麼?」瞿羽湘一臉的不信。

  「隨你,不過現下你先乖乖聽我的!」吳征也不多做辯解,朝瞿羽湘道:
「安心去上任,傷勢也需靜養,待時機成熟自會喚你來。」

     ***    ***    ***    ***

  比起剛任北城令的諸事皆亂,自韓歸雁遇刺之後漸漸歸於平靜。聖上的震怒
與幾位重權大臣的指天立誓雷聲大雨點小,金吾衛與京兆府更是抓了些地痞流氓
之後便再無進展。只是誰都知道清波靜浪之下正蓄起洶湧巨潮,只待爆發的那一
刻。

  除了朝堂之外,韓府與吳府在暗中的調查也一刻未有停止,只是收效甚微。
刺客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在成都城消失,杳無痕跡。依韓克軍的意思,既知刺客
是暗香零落賊黨,也不需糾結於到底是哪幾人,一股腦兒連鍋端了便是。

  除了要操心這些事情,吳征也將北城府衙的後堂裝扮了一番。短期之內自己
的官位是怎麼也動不了了,那麼讓自己當官當得舒服些也是理所當然。祝雅瞳關
於生活的見解對他終是影響甚深。

  寬闊的後堂被隔出個小間,內裡擺放了張舒適小床。隔間的牆壁上靠著個可
容兩人的衣櫃,公務之余的午間吳征常在此休憩,以免在府衙與吳府之間奔波。

  傍晚時分,北城府衙閉了門,衙役們舒展著懶腰三五成群各自約著或是小酌
兩杯,或是尋歡作樂,吳征卻不曾離去。

  回想剛上任時韓歸雁前來祝賀時,吳征曾發下要在府衙裡將她辦了的「豪言
壯語」,此後又因各類事務耽擱了去。韓歸雁初任京都守備府,手頭事務比之吳
征要繁忙得多,又逢遇刺一事每日裡刑部與宮中詢問不斷,著實脫不得閒。兩人
也直至今日才密約于北城府衙,一抒胸中思念之意。

  韓歸雁在馬車裡換下官府,在北城府衙側門下了車叩響門扉。把門的衙役早
得了吳征的吩咐,問明瞭來人後忙自開門放行。這些老油條早已知道想在這裡混
下去,不該問的決不能問,不該知道的連聽也不要聽到,否則隨時可能大禍臨頭。
開門時連頭也不敢抬,吳大人既與韓大人有事相商,又豈是他能知曉許多的?

  韓歸雁吩咐隨從在後院門外看守等候,逕自踏入院門。

  小院裡靜悄悄的,不知吳征藏在何處給她個大大的驚喜。芳心可哥的女郎隨
手拉開發帶披散了長髮,俏臉滿布紅暈,一路走得小心謹慎。胸腔裡已是小鹿亂
撞,若真被愛郎的忽然出現嚇得實了,怕得失聲驚呼出來。

  院中無人,韓歸雁竊笑一聲,料得吳征正藏在門後等待。她眼珠子一轉,吳
征內功精湛最擅耳聽八方,自家進了小院多半瞞他不過,索性抖了抖衣袖捋平裙
擺,漂漂亮亮地推門而入……

  事實上二人心意相通,吳征也料得韓歸雁最終定會徑直入內,他也大大方方
地立定在門後,只待愛侶入門便一把抱起好生親昵一番。而韓歸雁所料不到的是,
那座普普通通的小衣櫥裡藏得有人!

  瞿羽湘整日價的忐忑不安,期盼已久的日子到得眼前全變作誠惶誠恐。她不
知當韓歸雁知曉了一切會怎生看待她,更不知孤注一擲後究竟是一嘗夙願還是惹
得韓歸雁的反感,從此再不相見。

  吳征的提議讓她怦然心動,此前苦苦壓抑的情感與平靜的得過且過之心,被
那股渴求的風暴扯碎得蕩然無存。經年累月的壓抑,換不來情感逐漸平靜,反而
是欲念如同待發的火山,稍經撩動便不可遏制。瞿羽湘深知自己已都到了崩潰的
邊緣,否則此前不會喪心病狂一般要致吳征於死地。

  縱使心慌意亂,瞿羽湘終究是來了,遵照吳征的吩咐躲在衣櫃裡,仿佛等待
命運的宣判。密不見光的小衣櫃裡好似一座深淵,瞿羽湘閉上雙目以免被幽閉的
空間攪得心情更加煩躁。那一年,你十四歲,我十七歲……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你的笑容燦若朝陽掃去了我的陰霾,生命重又燃起希望之火……

  瞿羽湘正自胡思亂想,房門響起了打開的吱呀聲!她心中一驚,忙運起平心
靜氣的內功心法,牢記吳征的囑咐:不論發生了甚麼,我沒喚你不許出來!若是
露了行跡,莫要來怪我!一念至此不免暗自神傷,前些日子一心想要殺死的男子,
現下在他面前卻像只乖順的小羊,連個不字都不敢吐露。

  韓歸雁死死地忍住笑意,使得兩邊唇角都有些下撇,一雙含春媚目眯成了一
條線。那湖藍色的繡花短衫露著小半截藕臂,下身更是她一貫的喜好——剪裁合
身,極顯一雙健美長腿的奶白綢褲。吳征張開雙臂等待許久,兩人略微愣神,高
挑的女郎縱身一躍,輕輕跳入愛郎懷裡。

  有力的手臂攔腰一環胸腹相貼,韓歸雁情不自禁地分開雙腿纏夾上一隻雄腰。
眼對眼,鼻對鼻,呼吸相聞。韓歸雁以鼻尖廝磨著吳征的鼻尖輕聲道:「我來了。」

  語聲雖輕,瞿羽湘仍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心中大痛。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有嬌
喘連連,其中的思念之意表露無遺,更有一種難以言述的親昵熱切。小櫃的縫隙
看不清門邊景色,正不知韓歸雁是如何地粉面含春,不甚嬌羞。

  「我想你。」吳征與愛侶抵著額頭,訴不盡相思之意。

  「那我來了,你要怎麼想我?怎麼愛我?」韓歸雁小巧可愛的鼻翼開開合合,
呼吸越促,嘟起的唇瓣紅潤透亮幾乎看不到紋路,像一枚熟透的紅果般誘人品嘗。

  「就在此間,愛你!」一語剛畢,兩人已深深吻在一處。

  久別的戀人重逢時奔湧的情感如迸發般猛烈。韓歸雁一雙修長美腿死死纏夾
著愛侶,緊得連自己都幾乎喘不過氣來,鼻端裡俱是熟悉的男子氣息。這幾度夢
回的甜美情感重來,以至於吳征踉踉蹌蹌地抱著她旋身向房內挨去時,韓歸雁竟
產生了眩暈之感。

  微風細雨的親吻只是一刹那,短暫的靜謐之後便是爆發般的急喘,如疾風驟
雨般猛烈。兩人一同亂了手腳與方寸,胡亂地撕扯著對方身上的衣物,交纏舔吸
的唇舌分外落力,恨不得與對方融為一體。及至小床之沿時,兩人均是裸了半身。

  高挑的女郎衣不蔽體,也不知是否被扯壞的衣物耷拉在膝彎,她急不可耐地
解開束胸的布條,終於將一對藏匿多時的膨碩美乳展放與小小的天地之間。

  稀蜜般的健康膚色,高如巍巍山峰,圓若倒扣的玉碗,挺翹又結實。尤其峰
頂兩點紅梅猶如粉色珍珠般豔光玉質,此刻正勃脹而起,似一對羞澀而美妙的眼
睛,正瞪視著即將侵入她身體的愛侶。

  「好美!」吳征亦是赤裸了上身,腰際被韓歸雁夾得奇緊竟脫不下衣物去。
他俯身探舌順著乳香四溢的溝壑一舔而落,果然韓歸雁抽緊似的痙攣之後,一身
脫力。

  掙脫了束縛,吳征一手拽住一人的衣物向下剝去。這一起身,竟讓韓歸雁耐
不得半分寂寞,她旋即抬起上身助吳征卸脫衣物,一邊送上芳唇甜甜索吻。

  吳征貪婪如狼,一邊肆意品嘗女郎的唇舌滋味,一邊捧起兩團手感絕妙的美
肉揉捏把玩,惹得韓歸雁口中咿唔連聲,美顫連連。又是一番唇舌交纏,吳征急
不可耐地落唇於乳,忽左忽右地品味兩團嫩脂碩乳的香甜。

  韓歸雁弓腰抬起上身,美目一眨不眨地瞪視愛郎親吻舔啃胸前美肉,其視覺
與感官的刺激讓她一身上下都冒起小粒兒。急促的呼吸更讓方才滿溢香津的嘴裡
變得口乾舌燥。視線穿過溝壑之間點點縫隙,愛郎的胯下凶物脹得出奇地高翹,
令人害怕之余更滿是期待。

  恰巧吳征俯首向下,韓歸雁一把將他拉向螓首,怯生生地羞道:「莫要再折
騰人家了……好難熬……人家想要你進來……那裡……都濕得透了……」

  女郎雖對前戲不十分熱衷,可向來亦極享受其間的溫柔甜美與不同的快感,
如今竟一副忍耐不得的模樣,吳征一陣心疼道:「受得住麼?」

  韓歸雁目光遊移,支支吾吾道:「那夜……在馬兒上,可不也……成麼!」

  憶及往事,兩人相視一笑。吳征順手在韓歸雁胯間抄了一把,果然已是汁水
淋漓,竟連腿根處都一片泥濘。他順手將滑膩漿液抹在肉龍之上在愛侶身邊躺下,
又將韓歸雁略側過身抬起一條美腿。

  英武的女將玉腿修長而有力,勻稱得看不到一絲贅肉。那單腿抬高,略微側
身的姿勢極為撩人。吳征舒展懷抱從後摟住韓歸雁,兩人胸背相貼調整好姿勢,
大如雞子的龜首已貼在花房洞口。

  「輕……輕些……」韓歸雁扭過螓首與吳征對視,刻意將美腿翹得高高展現
著最美的風姿,玉手一伸捉住肉龍尋著桃源洞口,引導著它緩緩納入。

  「只輕得上幾下,怕是就耐不住了。」吳征雙臂回環捧住一雙美乳,擠得乳
峰上兩點莓珠傲然而立,五指如陷酥脂卻又迎來一股股反彈之力。胯下肉龍艱難
抵入一處推擠之力奇大的水源洞穴,內裡肥滿的花肉不見一絲縫隙,更是甫經異
物進入便大力擠壓,若是放鬆些許便要被推將出去。

  「哈啊……」韓歸雁似歎似喘地呼出一大口氣,全身的氣力似乎全集中至花
徑裡,一身軟綿綿麻酥酥地,螓首脫力般後仰架在吳征肩頭,任由他胯下凶物破
開肥美花肉緩緩地排筏而入。

  抵在小腹的豐臀挺翹結實,這般姿勢下肉龍難以盡根沒入,可對於久未歡好
的韓歸雁而言恰能承受。吳征只覺花徑裡越發膩滑,可花肉的推擠之力也越發大
了。大半根陽物被又推又夾,尤其龜菇除被夾得滿滿當當,媚肉一層層地緊縮蠕
動,仿佛一張異常豐潤的小嘴在不住地啃吻吮吸。

  輕抽緩送了幾回,韓歸雁適應了肉龍的粗碩,裂痛化作麻癢,氣力複生,眉
開眼笑。花徑裡滿脹充實,正是女兒家最為愛意滿滿,情意綿綿之時。女郎回頭
相望柔情一片,吳征及時送上深深一吻,胯下的動作也未停止,仍是慢悠悠地一
進一出,將花肉揉得更加香軟嫩滑。

  「這姿勢可喜歡麼?」胯下相連,豐彈的美乳在手,嬌軀在懷,回頭旋著腰
雖有些彆扭,但愛侶神態盡在眼裡,興動時亦可唇舌交纏。可謂全身上下最為敏
感的部位無一錯漏放過,大顯隨心所欲。且韓歸雁拱起豐彈美臀抵在吳征腰腹,
玉腿高抬,英風之中又大展嫵媚之色。無論感官還是視覺,俱都極為完美。

  「甚好……今日要……很多姿勢……才得放過你!」韓歸雁媚聲連連,輕吐
一截舌尖略有些害羞,卻又滑過紅唇一舔複以幾顆潔白貝齒咬住,既美且媚。

  「不得許多姿勢,我也不放過你!」吳征咬牙悶聲道,旋即發狠陡然加速,
大開大合地抽送起來。

  「啊……」韓歸雁驚呼一聲,快意潮湧般襲來,引得嬌喘越發劇烈。粗碩肉
槍仿佛直頂進了心窩子裡,此前萬蟻噬咬般的鑽心麻癢變作魂魄飛散般的出離爽
快。肥滿的花肉痙攣著抽搐,高撅的美臀被自下而上頂送的胯部撞擊得如波濤般
上下擺動。韓歸雁抱住吳征環在胸前的手臂揚起螓首,直勾勾地望著兩人結合的
部位,似要將愛郎頂刺自家花穴時,那水光湛然與媚肉的每一次變形都看在眼裡。

  撞擊之聲密集如暴雨,呻吟與喘息之聲越發劇烈高亢,歡好的二人全情投入
其間,卻讓暗中等待的人兒心如刀絞。

  不知是不是吳征有意為之,這一線縫隙恰巧對著小床。將眼睛貼在門板的一
線縫隙上,瞿羽湘勉強能看清二人柔情蜜意又激情四射。冰冷的心讓身軀僵直,
哽住的喉頭又幹又澀,淚水不自覺地滾滾掉落,她死死捂住口唇才能不發出嗚咽
之聲。心中所愛正在旁的男子懷裡,嬌羞著,快意著任他征伐侵犯。款扭的腰肢
與刻意向後最大幅度拱起的翹臀正美滋滋地迎合著,甚至是索取著。俏臉上時而
痛苦,時而難耐,時而又是失神般的銷魂。

  瞿羽湘向來為韓歸雁的英武所折服,卻從不知曉她也有如此柔媚的一面。那
令人耳熱心跳的呻吟聲,還有胯下幽穴裡被反復摩擦攪拌而發出汁水的咕唧聲,
她甚至不知曉自來平平無奇,堪稱缺憾的胸前竟有這麼一隻碩美妙物。那一對腴
沃多肉的美乳在撞擊之中豐彈盈跳,即使被吳征一雙大手握緊,滿溢出指縫間的
嫩肉依然抖動如波。其嬌媚的魅力比之尋常的英風有過之而無不及。

  瞿羽湘的目光躲閃開吳征胯下之物,只在韓歸雁健康又玲瓏的玉體上逡巡,
心下稍慰。只見女郎目光越發迷離,也吻不住吳征的口唇,正大口大口地呼吸,
仿佛只得這般才能避免窒息而死。圓潤的香舌不時輕吐舔洗著唇瓣,喉間鼻端的
喘息聲極為落力而更加急促,傲峰之頂兩顆莓珠正高高聳立。一切的一切都預示
著快美之意正在沖刷著她的身體,而絕頂的高潮一點點地侵襲而至。

  韓歸雁嚶嚶嗚嗚連聲嬌吟,素手回環勾在吳征脖頸,豐翹的玉臀極盡所能地
搖擺套動,迎合著肉龍劇烈的摩擦侵犯。強烈的快感一波又一波地襲來,如浪潮
般打得嬌軀不住哆嗦。幽谷中湧泄不停的清波麗水讓她略覺害羞,卻又分外地刺
激。肉龍即使並未盡根沒入,也足以下下都命中穴心深處的花心軟肉,引發花穴
肉壁一陣陣抽搐般顫動。她忽然一陣止不住地狠命嘶鳴,即使貝齒緊咬唇瓣也停
不下羞人的嬌吟。全身緊繃,雙手一會兒抓向吳征後腰,一會兒又緊摟在胸前。
高抬空中的長腿玉趾緊緊收在一處,如泣如訴泄出快感的源泉……

  許久不曾醉心纏綿,韓歸雁泄身得比平日早些。舒爽得如躺雲端之際,只覺
背後一陣麻癢,自是吳征正輕吻著她光潔的背脊,甜美如蜜。

  緩了口氣,女郎自發覺在花穴深處的肉龍依然昂揚挺拔,毫無疲態。她不服
之心頓起,抖了抖酸麻的長腿忽然起身將吳征壓在身下道:「還是上回那句話!
人家身子骨一般結實,武功也和你差不多,憑什麼每回都鬥不過你,人家不服氣。」

  「哈哈!」吳征得意一笑道:「我特別強些。」

  「哼!我就不相信。」韓歸雁向下一滑,雙手握緊肉龍,吐出香舌自根部舔
起一路往上。她舔得極慢,細心地尋找肉龍的最為敏感處。往返幾回,終於確認
了龜菇溝壑附近正是吳征要地,每一回舔弄之時,吳征均是一陣明顯的肉緊。她
展顏一笑道:「你老是弄人家最敏感的地方,算什麼本事?這裡可舒服麼?」

  香舌在溝壑圈上打著轉,舌尖不時抵進丘裡勾挑,韓歸雁臉上更是媚意連綿,
迷目如星。吳征喘著粗氣道:「舒服,雁兒好厲害。」

  韓歸雁又是大力吸嘬了幾口起身跪騎在吳征身上道:「還有更厲害的呢!這
一回非得讓你心服口服不可。」她扶著肉龍對準花穴緩緩沉腰,只見龜菇撐開兩
片肉脂,沒入粉嫩的穴口消失不見。

  韓歸雁閉著眼細細感受肉龍進入自己的身體,不僅感受著肉龍的每一次發緊
與震顫,亦強忍著快意尋找花徑裡最為緊窄有力之處。只覺肥滿的花肉反復推擠
之間,反抗徒勞無功,只被大肉龍撐得開開的,酥麻一陣陣從肉壁處蔓延全身。

  待得吞沒了大半根肉龍時,韓歸雁忽然睜眼!是這裡了!

  女郎的花肉極為肥滿,龜菇所進入的這一段更是最為擁擠之所,幾要滿溢出
來,將花肉與龜菇膠合於一體一般。花肉抵抗異物時的推擠蠕動如同不住地吮吸
著龜菇,自龜首至溝壑全無一絲縫隙地全方位啃吻不已。

  韓歸雁咬牙定了定神,向吳征投去個示威的眼神道:「今次非要你先輸不可。」
慢慢起落嬌軀套弄肉龍,適應了幾回之後,女郎一雙美腿發力幾乎繃到了極致,
以極小的幅度與極快的速度摩擦起來。

  她雙臂撐在吳征胸前,長腿擺著紮穩馬步的姿勢大大分開,令兩人結合之處
纖毫畢現。稀蜜般的肌膚上香汗淋漓,掛著誘人的紅潮,這姿勢更讓她挺胸聳臀,
格外撩人。線條清晰的細腰更隨著起落的動作不時圓旋一扭,女子的柔媚與極具
力道的美感並存。

  肉龍被擠在緊窄的幽穴中,濕潤滑膩,龜菇更被夾得緊緊的,快美難言。那
細腰擰扭如蛇,飽滿豐彈的美乳隨著劇烈的小幅度起落抖出媚浪陣陣,美不勝收。

  吳征忍不住伸手托住傲聳的溫玉雙峰,拇指按著兩點嫣紅粉嫩向乳肉內反掐
而入揉擰。

  「嗯哼……你好壞……」韓歸雁發出銷魂呻吟,她雖掐住了吳征的敏感點,
自家也不好受。花穴裡處處敏感,花肉至為肥滿之處尤盛。她在攻擊著吳征的敏
感點,自家的敏感帶又何曾不是時時遭受反擊?胸前傲乳又落入狼爪,撩人的浪
聲便再也控制不住衝口而出。

  「韓大人要懲治下官,下官焉敢不討好一番?」吳征長舒一口憋了許久的濁
氣,也挺腰以同樣劇烈而小幅度的抽送,回應著韓歸雁的套弄。

  兩相使力,快意倍增。韓歸雁如同一個優秀的騎師,精妙地操控著胯下的馬
兒。而馬兒也知其新意,以完美契合的動作讓她騎乘得更加舒爽。起落之間,乳
浪臀波,交合之處更是花露飛濺,韓歸雁強忍快意控制著身形馳騁。膩滑的花徑
如火燙般滾燒,兩人越發亢奮,套弄與挺聳的動作越發激烈。即使未曾撞擊在一
起,光是肉龍與花肉籍著花汁的摩擦咕唧之聲都已回蕩房中。

  吳征的小腹與腿根處濕潤一片,韓歸雁的身法也漸漸雜亂無章。終是難敵肉
龍的強壯持久,那銷魂蝕骨的美感讓她再難久持。套動的動作幅度越發增大卻越
發無力,繃緊的雙腿已時不時地顫抖著站立不穩,呻吟之聲更是情不自禁。

  吳征忽然直起上身張嘴含住一隻美乳大力吮吸,雙手緊緊握住女郎纖腰上下
拉拋,助她套弄著肉龍。

  「啊……你壞死了……你壞死了……」韓歸雁無力抵抗,快意又催促她配合
著吳征的動作狠命套弄著肉龍。此刻已全然顧不上以花徑最肥滿的一段夾擊龜菇,
而是不斷地深入淺出,讓龜首撞擊著花心,啃吻著鳳宮。

  「來了……來了……」悠長之極的嬌呼聲伴隨著嬌軀一陣戰慄痙攣。韓歸雁
死死抱著吳征讓他埋首胸前,幾將兩隻玉乳擠成兩片奶餅,螓首直向後仰拼命甩
動得秀髮如雲如煙。花汁再度的傾瀉讓她腦中一片空白,仿佛一身力氣都隨之流
出體外,無力地向後下腰,若非吳征箍腰助力,幾已軟倒在床。

  可吳征還沒來!他將女郎以趴跪的姿勢放好,挺著肉龍破開花穴一沖而入,
小腹正與高聳的豐臀重重撞擊在一起。

  「服不服氣?認不認輸?」吳征發狠地急速撞擊毫不容情。

  「服氣了!真的服氣了!」韓歸雁一雙長腿張如玉弓,高翹起豐臀迎合著吳
征對她的征服。

  「以後還敢不敢?」

  「不敢了。人家是小母馬,乖乖的小母馬……唔……輕些……輕些……人家
以後要乖乖,絕對不敢發脾氣,撂挑子……」韓歸雁一邊求饒,一邊卻前後搖擺
著身軀,迎向吳征的怒撞狠沖。

  瞿羽湘腦海中電閃雷鳴,胸悶至極。韓歸雁的臣服正是夫妻之間極具情趣的
調情之語,令她芳心如碎。妒恨的男子正以醜物大力征伐著心愛的女子,可不知
怎地,她無論如何都移不開目光。

  無論是此前的騎乘,還是現下的趴跪,韓歸雁修長的身姿與豐翹的美臀都展
現得淋漓盡致。高挑女子最足以自傲的長腿配上蜂腰翹臀,美得不可方物,更何
況這是她心中所愛。

  正咒駡吳征與心碎之際,吳征與韓歸雁二人竟下了小床,依然保持著此前後
入的姿勢,吳征腰際一拱一拱,如推車一般推著韓歸雁來到長案邊。瞿羽湘咬碎
銀牙,她已確定吳征是有意為之,只因衣櫃另一邊也留有一條縫隙,視線恰巧能
至此處。而眼前的一切當真令人目眩神迷。

  韓歸雁側著身,一手撐在桌沿,一手攀著吳征肩膀;單足踮立,另一條長腿
架在吳征另一側肩上高高抬起,兩條美腿均是繃得筆直,如同壓著一字馬般。面
上迷離著雙目,大張著櫻口,拋甩著長髮媚聲連連;傲乳正隨著吳征一下一下盡
根沒入,連根拔起的抽送盈晃如波;幽谷更因這般姿勢夾緊到了極致,膠合著抽
送的肉龍被拉出花唇之口,又重重地塞回花穴之內……

  瞿羽湘被淫靡至極的豔色所迷之際,吳韓二人也到了緊要關頭。

  「下官今日要在府衙裡好生享用韓大人一番。」

  雖是後堂,仍有公堂之上淫亂之感。韓歸雁嬌軀一陣哆嗦,顯是這一下令她
極感刺激,快意陡升。而吳征全力的衝刺也讓快感急速沖至山巔之上。

  密集的啪啪聲中,吳征一手扶著韓歸雁纖腰,一手似捏爆一般緊掐美乳。花
徑之中的肉龍脹痛欲裂,已是全然不管不顧地奮力抽送。兩人忽然一起哆嗦起來,
低沉的咆哮聲與高亢的媚吟聲交織在一起,下身結合處膩白汁液正泉湧般淅瀝瀝
噴灑而出……

  「公堂之上可美麼?」吳征摟著韓歸雁,在她秀挺的鼻樑上一刮笑道。

  「就是你壞!哼!人家才不告訴你!」韓歸雁高挑的身形幾乎蜷在吳征懷裡,
尚在回味歡好之美。

  「就知道雁兒愛刺激之事,方才可浪得很。」

  「既知人家愛,那你以後可要多想些法兒,嘻嘻。」

  「那……若是有人在一旁偷看呢?」

  「啊?不成!那可不成!絕對不成!」

  「額……詞不達意!不是說外人!」

  「那是什麼人?」

  「出來吧!」

  韓歸雁略作錯愕,反應過來時大吃一驚。她心知吳征一向待她視若珍寶,也
曾向她說起過「小周後」的故事一表心意,並非有什麼帶綠帽子的特殊喜好之人。
可一旁竟然有人,現下一身赤裸,胯間更是狼藉一片豈能見人?至於方才放蕩形
骸的歡好是否落在人眼中,現下也是顧不得了。

  長案之上左右無物,韓歸雁哧溜一聲鑽在吳征背後掩去嬌軀,卻被吳征一把
捉住抱在胸前。女郎正左右無措之際,吳征拍著她肩頭示意莫慌,同時一句怯生
生的語聲響起:「雁兒……」

  「原是瞿姐姐!」韓歸雁聞聲知人,一顆撲騰的心略安穩了些。嬌軀裸呈,
又已知瞿羽湘對自己有些異樣的情愫,只得將美乳藏在吳征懷中,又盤起雙腿遮
住胯間將妙處藏得停當,至於旁的已是顧不得了。瞿羽湘是她救命恩人,又是閨
中密友,韓歸雁正不知吳征在打什麼鬼主意,羞惱之際,兩根指頭又掐上他腰際
嫩肉。

  「別捏!有要事!」吳征撥開韓歸雁的手腕,向瞿羽湘道:「你自己說,還
是我來說?」

  瞿羽湘妙目流連片刻不離韓歸雁,不住吞咽著唾沫面上露出貪婪渴求之意。
吳韓二人見一名女子如此,均覺哭笑不得。

  「你……說吧……」片刻後瞿羽湘回過神來,甩了甩頭頹然道:「我說不清。」

  韓歸雁與吳征之情她已親眼所見,用一句蜜裡調油恩愛甚篤毫不誇張,她幾
乎已可想像到韓歸雁一旦得知當日之事會如何不快,甚至震怒。雁兒的身體如此
迷人,可夢寐以求的親近怕是難上加難了。

  「成!我來說。雁兒,我與她之間有些麻煩事,原本也不難解決。只是月前
她又救了你性命,可讓為夫好生為難。」吳征侃侃而談,將當日瞿羽湘欲置自己
於死地之事細說一遍。言語間頗見平實,避免添油加醋,有些緊要處也一言帶過
不欲惹得韓歸雁反感。此事實在殊難解決,一切全憑韓歸雁決斷,須得儘量公平
才是。

  韓歸雁櫻唇大張,足以塞得下一顆雞蛋。她不住來回望著兩人,於當日的驚
險處陣陣後怕之餘,也覺此事太過荒誕,竟有些不真實之感。

  「她救了你,我已許她此前恩怨一筆勾銷,也不想與她為難。只是她戀你極
深,甚至不惜捨命相救,我擔心有朝一日她又恨又妒再來向我為難。殺,殺不得!
放,也放不得!雁兒,你看看你招惹的禍事。」吳征說得極為無奈,禍福相依,
著實難以自處。

  難以自處的不僅是吳征,韓歸雁與瞿羽湘也是一般如此。這三人分別被另兩
人夾在當中,左右不是。韓歸雁頭疼地撫了撫腦門,無計可施,終究無奈道:
「瞿姐姐,世間既分陰陽,自當陰陽相配才是。你的好意小妹心領了,只是……
小妹從未喜歡過女子……這……我現下也亂的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聽得你要殺
吳郎,我恨你入骨,可你又救了我……小妹雖非偉丈夫,卻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
吳郎既與你恩怨一筆勾銷,小妹權當不知便是。恩愛之事強扭無用,姐姐,能否
應承小妹一件事,日後莫要為難吳郎!可行的麼?」

  瞿羽湘呆呆地站立,垂頸低首淚雨漣漣,只是不住地搖頭。

  「她應承不了。男女情愛之事難以自控,便是現下答應了兩相劃清界限,可
你我之間日常往來難免落在她眼裡,界限又怎能劃得清?改日她又再起妒恨之心,
真瘋起來自家也控不住。屆時是我讓她殺了,還是我殺了她?」吳征攤了攤手道:
「這不是好辦法。」

  「那怎麼辦?吳郎,你一向多計,當真沒有他法了麼?」韓歸雁又羞又急左
右為難,望向瞿羽湘惱怒非常,只是見她楚楚可憐,當日救下自己時更是義無反
顧,心下難免有憐惜之意。

  「她一心一意全在你身上,我已與她言明,莫說偷襲一回我便會怕了,令我
打退堂鼓那是休想。再說了,我不會讓出雁兒,雁兒自己也不肯。再這麼下去,
即使有救命之恩在,兩相之間難免有隔閡,想如從前般做密友而不可得。事情已
做下了,後悔無用。瞿捕頭,照我猜測,你現下已不指望甚麼荒謬的百年好合,
只想與雁兒如從前一般情同姐妹,時時能見上一面,我說的可對?」

  這些話吳征尚未對瞿羽湘說過,卻字字命中心坎。瞿羽湘含羞點頭,望向韓
歸雁的目光淒婉哀怨,滿是懇求之意。

  吳征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但你又不能應承日後絕不再對我不利!
是以,只有個……很奇怪的辦法。」

  吳征指了指韓歸雁,又指了指瞿羽湘道:「你們一起嫁給我,做貨真價實的
姐妹。」

  「這算什麼方法?」韓歸雁賭氣地一扭身子,醋意大作。她雖知以吳征之能
定然會有不少妻妾,每嘗念及初夜時也記得他所言大小周後之事,倒未有獨佔之
意。只是佔有之欲本是人之天性,當面說起此事難免心中泛酸。

  「雁兒吃味了?」英武的女將罕有小肚雞腸的女兒家之態,吳征看來分外可
愛。

  「當然!唔……人家沒有那個意思。」韓歸雁脾氣一過旋即若有所悟。吳征
在京師人手甚缺,若能得瞿羽湘倒是一大助力,再者瞿羽湘癡戀女子本是大異人
倫之事,以吳征的溫柔體貼,久而久之或許有所轉變也說不準。再者想要理順三
人之間一團亂麻般的關係,似乎也僅有這個方法。

  「我是只有這麼一個辦法了!」吳征見韓歸雁撲閃著美眸,知她意會到其中
關鍵處,便貼在她耳邊道:「這其中還有兩個關鍵處。一則她須心甘情願,二則
來日相處得多了,難免她又動了什麼歪心思想要親近於你。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
事,嘿嘿,既是一家人,咱們三人同床共枕,也是件旖旎樂事。」

  韓歸雁性子奔放,於床笫之事向來貪愛新奇。兩人出使長安之事便常有荒郊
野合,軍營偷情的大膽之舉。這一項上甚至比陸菲嫣猶有過之。

  吳征的呢喃誘惑之言讓她一陣眼熱心跳,難免聯想至三人一同胡天胡地的荒
唐事上。回過神時韓歸雁向吳征擂了一拳嗔道:「說來說去,你就是打著這個鬼
主意吧?」

  「巧合,嘿嘿,巧合而已。為夫之言僅作參考,一切還需雁兒拿主意才是。」

  吳征此言一出,倒頗有吳家由韓歸雁掌內的樣子,女郎暗暗竊喜又糾結不已
難以拿定主意。一來對瞿羽湘惱怒之心未去,二來總覺太過怪異,簡直比戰場上
的風雲變幻還要難以理清。

  「我一時也想不明白……容我再思慮幾日好麼?」

  「我肯,你問問她肯不肯。」吳征朝瞿羽湘揚了揚下巴。

  瞿羽湘已得吳征事前分說清楚,見終於到了關鍵之期,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期期艾艾道:「我不知道。雁兒,我真的……快瘋了……」頓了一頓又道:「既
然你說了,那我就先走了吧。」

  嘴上雖如此說,足下卻不曾有半點邁步,似對韓歸雁萬分不舍,又期盼得來
她肯定的答案。

  「且慢!」韓歸雁出聲打斷,略作思量後下了決定道:「瞿姐姐,我對你還
是氣惱。只是你現下這般心境模樣,旁的不說,對傷勢身體也無好處。你不能走。」

  「她就沒想走。」吳征的一句調笑換來韓歸雁狠狠剜了他一眼。

  韓歸雁抱怨吳征打岔,也是怕惹得瞿羽湘太過羞惱一走了之。她能做一軍主
將,于戰場時更能從紛繁複雜的千絲萬縷中尋覓取勝的戰機,堪稱當世名將。韓
歸雁自具備分心二用之能,亦能在心境不算平和之時分明利弊,做出妥善的抉擇。

  女郎先轉了個小圈躲在吳征身後,自他肩頸處探出螓首,纖指點著吳征道:
「姐姐,小妹與吳郎患難與共同生共死,這世上他最懂我。我們兩情相悅此生不
渝,小妹無論身心皆已屬他,也是定然要嫁給他的。不怕說句難聽的實話,當日
吳郎若出了事,小妹也會隨他而去!如今夾在你二人當中,小妹絕難自處。吳郎
方才所言是個好方法,雁兒既知姐姐心意便不忍姐姐受苦,也僅有如此方能化解
現下尷尬的局面。」

  她手指掐著吳征的後腰咬牙切齒道:「吳郎若喜歡旁的女子我定然要不舒服,
若是姐姐的話則要好過些。咱們姐妹之間要談情愛絕無可能,要共事一夫倒未嘗
不可。姐姐若是答應,小妹掃榻以迎,只是今後再不可犯渾,生死與共之說並非
戲言……」

  「韓大人說完了沒有?疼!疼!噝……」吳征被掐得嘴歪眼斜,再任由這只
醋罎子說下去怕是要生生掉下一塊肉來。

  「哼,叫你以後再敢打歪主意。」韓歸雁對著吳征小聲咬了陣耳朵,終於松
開兩指,以柔軟的掌心揉了揉以示安慰。然而腰上剛脫險境,耳朵又遭災厄,這
一回女郎可不是貼耳說悄悄話,而是在他耳垂處結結實實地來上了一口。

  「我這不是也沒了旁的辦法嘛。」吳征捂著耳朵不停搓揉。不想愛侶當了幾
日京都守備,不僅口才大有提升,說起話來一套一套地,連脾氣也一同見漲。

  可落在瞿羽湘眼裡,兩人卻盡是濃情蜜意。那親昵的動作,打情罵俏的對白,
唯有傾心相愛的情侶才會有的拌嘴之言,甚至面對下過殺手的仇人還為對方所考
慮的思維,以及韓歸雁不住警告的「生死與共」……瞿羽湘心灰不已。吳征此前
曾與她說過些判斷,今日看來誠如他所言,想要親近雁兒,唯一的可能便是同床
歡好時,趁著雁兒意亂情迷才有機會。

  苦求不得,退而求其次。韓歸雁極具魅力的身段亦讓她心動不已,若能親近
一番也不枉癡戀許久。瞿羽湘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聳了聳肩無所謂道:「那也成。
我自知犯錯在先,將自身陪給吳大人便是了。」

  「嘻嘻,那就好!口說無憑,瞿姐姐也算江湖中人沒那麼些禁忌,再說擇日
不如撞日,不如就在此地定情如何?」韓歸雁想通其中的來龍去脈之後,獵奇的
心思再難壓抑。三人同歡之豔色淫靡想想便讓人耳熱心跳,吳征在歡好之事上手
段頗多,不知又有甚麼料不到的姿勢。韓歸雁雖覺甚難接受與一名女子過分親昵,
可同床之歡自有吳征唱主角,她在一旁觀看似乎也有許多此前未見的樂趣。

  吳征心下感動。作為「公斷」之人,韓歸雁實在太過偏頗。可她輕重分明,
覺知此事僅有此法之後便一以貫之,未因救命之恩便左右彷徨感情用事。不過說
感情用事也對,誰讓她對自家的感情更深些呢。至於韓歸雁之言雖無逼留強迫之
意,瞿羽湘此刻掉頭便走她也不會阻攔,可其中試探之味濃得不加掩飾——她要
弄明白瞿羽湘的情愛之心與妒恨之意哪個更重些。

  于韓歸雁自身而言,待吳征比自身還要更重些,非常時刻未必不會行非常之
事。瞿羽湘呢?韓歸雁雖不明她因何會愛一名女子,也不像吳征所來的世界對
「拉拉」這個群體有很深入的研究。她只知道,你既喜歡我,那麼會不會為了我
委屈些。是以瞿羽湘若留下,她的掃榻相迎不是虛言,自也不會讓她受委屈;若
是瞿羽湘最終走人,那麼以她曾作出的瘋狂之事,日後則需多加小心,甚至以重
利瞭解救命之恩,從此一刀兩斷才是。

  吳征自明瞭韓歸雁的用意,他苦苦憋著笑,韓歸雁不懂「拉拉」,他懂。這
種小p 還略略好些,若是鐵T ,被個男子碰了與他被個男同給啪啪了也沒甚區別。
瞿羽湘的糾結難斷他很清楚,這事兒也不僅僅是獻身於一個不愛的人那麼簡單,
他忽然也極為好奇,話已說到了這個份上,瞿羽湘究竟會作何選擇?

  瞿羽湘目光迷離朦朧全無焦點,猶如半醉半醒。她癡癡望著韓歸雁忽然落下
淚來,只點了點頭也不言語。摘下頭頂的捕快高方帽,梳攏盤起的秀髮卷雲般滾
垂而落。解開公服胸襟前的第一顆衣扣,吳征與韓歸雁才注意到她雪玉般的脖頸
之下,公服內著一件天藍碎花綢衫。當世的大家閨秀常著此服,想來自是因韓歸
雁常做仕子裝扮,刻意以閨秀服應之。

  韓歸雁頗覺尷尬,女兒家著衣的心思特異,她與吳征定情之夜也曾多費心思
於此。現下見瞿羽湘一般模樣,心覺著實逼迫得她太過。見狀心中複雜,又恨恨
地在出了大難題的吳征肩頭咬了一口。

  瞿羽湘雖神情木然,韓歸雁所做的一切全在她眼裡,見狀亦覺些許安慰:月
前你上任京都守備,人家去賀你時也是這身裝扮,只是你全無所覺。現下總算是
知道了!她精神一振,手上動作陡然加快衣扣轉瞬均解,捕快公服被剝落隨手置
於地上。

  天藍碎花綢衫價值不菲,或是請了名師為瞿羽湘量身定制而成。體貼的剪裁
令綢衫著于身上時,一眼而見高高頂起的酥胸又圓又沉,雙腿筆直纖細,大顯凹
凸有致的身材。但此刻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左肩處,銳物紮入後受阻而讓力量不受
控制地四處撕扯,仿佛被炸開的面料觸目驚心。

  瞿羽湘捨不得拋棄這件綢衫另制新衣,即便肩頸處已破損得不成樣子仍以極
大的耐心縫補完成。這一塊傷痕雖曾痛入骨髓也差點要了她性命,卻是最值得珍
之重之的寶貴回憶。瞿羽湘忽然甜笑了起來,望著破損後盡力縫補卻依然十分明
顯的痕跡,深吸了口氣斷然解開衣扣,綢衫滑不留手地垂軟落地,露出曲線玲瓏
的嬌軀。

  一對胸乳不算十分高聳,但乳廓甚廣亦顯乳量極大;兩點乳珠幾若無物,乳
暈卻如乳廓一般甚廣,色澤深濃微棕。看起來不及韓歸雁與陸菲嫣的嫩粉美觀,
但造物主造人之時,但凡身上敏感處則色澤較深,本就是以深色引起異性的注意,
這一亮相也極是吸引眼球;腰腹間既有女兒家的纖細有致,亦有習武之人的矯健
有力;閉合得緊緊的雙腿筆直又圓潤,時不時的自然緊繃又鼓出束束肌線;她身
量不及韓歸雁與陸菲嫣高挑,但比例極佳,頗顯長腿蜂腰,奶圓臀翹。

  只是此刻牢牢吸引著吳征與韓歸雁目光的,還是她左肩上一拳大小的傷口。
瞿羽湘表露心跡之後,韓歸雁雖覺彆扭仍是多次探視,有了此前非同一般的情意,
她便不敢讓瞿羽湘脫衣,現下見到這一處劇烈的穿透傷,柔腸百結。她無奈地看
看吳征,又看看瞿羽湘,深覺左右為難。而在場的三人,誰又不是呢?

  瞿羽湘始終一言不發,她脫衣果斷而迅速,赤身裸體于吳征面前不覺害羞,
也未刻意遮掩,直將他當做空氣一般。所作所為全在韓歸雁的緣故,展示出良好
的身段與肩頭的傷痕,已是她打動心上人最後的辦法,孤注一擲。

  然而韓歸雁憐則憐矣,情愛則半點無從說起。瞿羽湘靜候半晌得不來回應,
終究認命地歎了口氣,又露出極為痛苦與恐懼的神色艱難道:「也要在這裡嗎?」

  韓歸雁自是不願好閨蜜的第一次太過魯莽草率,吳征明白,他背起背後躲躲
藏藏的女郎道:「來床上吧。我仍是那一句,我不喜歡勉強,更憎惡強迫,你若
要後悔現下還來得及。」

  他背著韓歸雁,大喇喇地挺著胯下凶物向小床走去,與瞿羽湘錯身而過時又
轉了個半圈將赤裸的女郎擋在身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吳征不願瞿羽湘真的反
悔為今後多惹煩惱。只是他面對瞿羽湘時,見她面上恐懼之色更甚,忙不迭地偏
過頭去極怕看見胯下那根凶威赫赫的陽物。吳征心下納罕:常人如她一般當是厭
惡多些,懼怕又是甚麼緣故?

  被放在小床上,韓歸雁與吳征胸背相貼,亦見吳征胯下再行起了反應,心中
略有酸意。不知是自家的一對傲乳頂在他後背上的溫軟美妙所致,還是瞿羽湘漂
亮性感的身段所刺激。她環著吳征肩頸的雙臂明顯僵直了許多,事到臨頭,即便
打定了主意只是旁觀也覺十分緊張羞澀。

  她緊張,瞿羽湘則分明是驚恐交加了。此前的俐落乾脆,一副徹底豁出去的
模樣現下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手足無措,甚至想要拔腿逃離的懼怕。曾經早
已被遺忘的夢魘忽然侵襲而至,她臉色發白,豆大的汗珠從細膩的肌膚裡不斷滲
出,猶如水中撈出來一般。

  吳韓二人看出異樣,不由對視一眼均覺十分詫異。韓歸雁扯了張薄被裹住身
軀,定了定神之後下床邁步向瞿羽湘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道:「姐姐怎麼了?
可是確實不願?」

  「沒……沒有。」瞿羽湘勉強一笑,她情知一旦拒絕便再無絲毫機會,她不
敢。可夢魘實在太過可怖,在一線希望與極度恐懼之間,抉擇難得無以復加。

  「我去倒杯水。姐姐坐下歇歇!」瞿羽湘此前傷勢沉重,這一身無緣無故的
虛汗於身子不利。韓歸雁扶她在椅子上坐定匆匆忙忙尋杯注水。只是一手要裹緊
薄被夾縫處,動作有些彆扭。

  吳征微一眯眼,忽然跳下小床徑直向瞿羽湘走去。他步伐落地極重,刻意之
味甚濃,腳步交錯時不僅龍根挺直如銳利長槍,鼓鼓囊囊的春丸也有些甩蕩,配
上有些淫邪的神情,堪稱醜態畢露。

  瞿羽湘尖聲驚叫渾然忘了正坐在椅子上,一雙玉腿連蹬竟架著椅子向後倒去。
一身九品的武功修為拋到了九霄雲外,如同個蠢笨婦人般手忙腳亂地向後仰倒。

  吳征搶步趕上一把扶住椅子,卻換來瞿羽湘更加驚恐不安,她尖叫著:「不
要過來,你不要過來!」雙臂掙命一般拼盡全力推在吳征胸口。

  這股力道奇大,瞿羽湘慌亂之中不僅一身功力盡出,連潛力都迸發出來。吳
征猝不及防立不住身形,竟被推得向後飛出,幾個踉蹌才站穩。百忙之中一掃椅
背,終究沒讓瞿羽湘跌在地上。

  韓歸雁從目瞪口呆中及時回過神來,三步並作兩步扶住又將被瞿羽湘蹬倒的
椅子,尚未出聲安慰,瞿羽湘如同遇見救星一般躲進女郎懷裡。她並非裝模作樣
地引起韓歸雁的同情心趁機揩油,而是當真懼怕之極,埋首在韓歸雁懷中嚎啕大
哭道:「救我,救我,莫要讓他過來!」

  韓歸雁錯愕不已,一邊輕拍瞿羽湘的肩頭安慰道:「姐姐莫怕,他不會強迫
於你。」一邊目視吳征望能找到個答案。

  「怪道她有這毛病,原來如此。」吳征狀似自言自語,卻又無比篤定。

  韓歸雁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別說話。」

  「寬慰可幫不了她,當找出根源才是。」

  「吳郎知道了?怎生知道的?」韓歸雁驚喜道,心下喜滋滋的。愛郎向來博
學多識,若能幫上好姐妹一把當真是妙之極矣。

  「我看的雜書多。尋常女子若和她一般不愛男子,專愛女子者,對男子多為
厭惡之情,那有這般恐懼。」

  「吳郎是說她怕你?」

  「不是怕,是懼怕。懼的也不是我,是這裡。」吳征指了指胯下陽物。

  「胡說。」韓歸雁注意力被吸引,見陽物張牙舞爪,芳心撲騰亂跳著羞惱道:
「人家也怕。」

  「那你懼麼?肯定不懼,況且怕的也不是這個東西,而是怕它進入你的身體
之後會是怎樣一番情形。只因你不知道所以怕,也因你不知道,所以不懼。」

  「額……那倒也是……」

  「雁兒什麼時候懼過?」

  韓歸雁面容忽沉泛起不安與憤怒,咬著銀牙道:「在西嶺邊屯,番人逼近之
時懼得可怖!」

  「是了!我猜她也是一般,而且她沒有你的好運氣。」吳征長歎一聲,亦有
幾分憐惜之意。

  瞿羽湘深入骨髓的恐懼定然有什麼不堪的回憶,猜測至此見她虛弱無力只知
流淚,料想八九不離十。吳征此前的世界裡,幾乎無不對強行淩辱一事切齒痛恨,
此刻心下恍然,怪道瞿羽湘會癡戀于韓歸雁,這一份心性變化怕是早年不幸過後
才改變如此。他朝韓歸雁做了個手勢,現下的情形他無能為力,再問也問不出半
個字,且瞿羽湘正怕得他要命,唯獨韓歸雁此刻得天獨厚,或能探知真相。

  「好姐姐,你莫害怕。吳郎絕不是那樣的人,而且小妹在這裡,誰也傷不了
你。」韓歸雁將瞿羽湘的螓首擺在肩頭,一手環腰,一手輕撫臉頰拭去淚痕,倒
真有丈夫安慰妻子的風範。待瞿羽湘略微定神後又道:「姐姐,吳郎說的可對麼?
若是有人欺負了你,你不可忍氣吞聲。現下有吳郎與小妹為你做主,姐姐不妨告
知小妹已將惡人繩之以法!」

  瞿羽湘腦海中一片混沌,只覺現下的親昵真是美夢成真,若是心愛的雁兒還
能親一親她的臉蛋,再抱得她更緊實些或者乾脆將她橫身抱在膝彎,此生也覺無
憾。昏昏沉沉之中竟言聽計從,一股腦兒將壓抑近二十年的苦水全數倒了出來。

  比之青城派,昆侖派這等頂尖門派,雲龍門不免差了一個檔次。自也沒有太
多根骨上佳,天資出眾的弟子前赴後繼地自動送上門來。因此雲龍門每隔八年均
有一項要事,門人四散而出,在大秦境內遴選弟子。繁華如成都城,偏僻如山溝
小村均有雲龍門的身影。

  除去那些頂尖天賦的孩童早早被青城昆侖選走之外,次一級天賦的弟子則幾
乎被雲龍門一掃而空。如此聲勢浩大不僅有助於為門派造勢,也壟斷了第二檔的
人才以維持現有的地位。

  瞿羽湘並未出身豪門,家中只是巴東郡普通的經商之家。姑娘家自幼身子骨
結實,與經商之道毫無興趣,倒對刀槍劍戟以及茶館裡說書先生的俠義故事十分
嚮往。瞿父見狀,于她六歲之時便趕著雲龍門選取弟子時送她一試。不想瞿羽湘
一舉選中,且看雲龍門人諱莫如深之態,似乎頗受看中。

  瞿羽湘興奮不已,雲龍門雖不及傳說中的青城昆侖,到底也是數得著得武林
大派。更讓她興奮的是,告別家鄉隨著長輩入門後不久,便被幾乎已板上釘釘為
下一任門主的穆景曜看中收為弟子。

  穆景曜雖其貌不揚,武功卻著實驚人。同輩弟子中向為武功第一且遙遙領先,
瞿羽湘一心好武,能拜得這麼一位厲害師傅自是興奮不已。穆景曜待人嚴厲處處
爭先,不僅自身武功力壓門派,對弟子也是一般的要求,教授武功時也不遺餘力,
瞿羽湘天資不錯,且醉心武學之中堪稱一日千里。

  時光荏苒一晃而過,轉眼入門兩年,八歲的瞿羽湘已從幼童長為稚女。幼時
便見容貌清秀,此刻更是個美人胚子,日常師兄弟們雖都是些小孩兒,倒也圍著
她團團轉。向來順風順水的她萬萬料想不到一夜裡師尊忽然傳訊要授課,會迎來
一場夢魘。

  刻意摒棄的記憶已朦朦朧朧,她只記得自己嚇得如一只鵪鶉般縮在牆角。一
身衣物盡碎,赤條條地瑟縮著,哀求著,她不明其意,只是本能地害怕。

  穆景曜張著巨眼,狼一般瞪著尚未發育的稚女。小女孩身材尚未發育平平無
奇,可落在他眼中卻有一股熱血直沖腦門,狂熱不已。粗重的呼吸讓平日備受尊
重的師傅看上去越加可怕,他直勾勾地盯著瞿羽湘兩腿之間白玉間夾一點淡紅的
花苞,良久後才壓抑下一撲而上的衝動歎道:「可惜!可惜!」

  瞿羽湘終究是門派中極有前途的弟子,若是強行插進那朵花苞裡難免要害了
她性命。穆景曜不敢,也不舍,他雖有特殊癖好,卻不敢壞了門中的規矩,更不
敢戕害門中人人矚目的明日之星。惱怒之中,被欲火衝擊得失去理智的穆景曜解
開褲帶露出一隻猙獰得令人作嘔的醜物喝令道:「含進嘴裡!」

  是夜過後師傅所說的話言猶在耳:「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若是還有旁人知道
了,你的爹娘都會死,包括你!」

  穆景曜日常的嚴厲與說一不二著實震懾了瞿羽湘,她只敢把此事壓抑在小小
的心裡。從此之後師傅不曾再騷擾於她,可她也本能地躲得遠遠地,再不敢與之
獨處,拼了命地練功,只盼望早日藝成能離開門派。在眼前的那根陽物猙獰,醜
陋,噁心,揮之不去!命運如同劫火,將她燒得五內俱焚之時,每每見到男子便
覺渾身難受。從前尚能與師兄弟們打成一片的姑娘家總是刻意地躲開他們,以至
于青春浪漫的年華迸發男女之情時,瞿羽湘一無所覺,直至遇見了韓歸雁……

  戀童癖?我操你媽!吳征著實大怒加不忿!怒的是當世雖有不少富豪世家豢
養女童以供淫樂,穆景曜也不算太過出格,可他所來的世界裡對這等人無比痛恨;
不忿的則是瞿羽湘連說男人陽物奇醜,噁心至極!他揉著下巴胡樁打量著胯間這
根物事,美觀那是決計說不上,可是頂端圓圓,柱體比之頂端則小了一圈,那也
不醜。若是放在陽物屆裡比拼一下,還稱得上帥哥一枚。

  瞿羽湘渾渾噩噩地說完過往,現下她已不怕穆景曜的威脅,可此事她也不可
能四處宣揚,靠她一人想報復已身為雲龍門主的穆景曜也是水中撈月。今日之意
外連連,不經意間便竹筒倒豆子般吐露個乾乾淨淨,倒覺略抒胸臆。她凝望韓歸
雁道:「雁兒,我真的做不到。我……對你不住……也對吳大人不住,我……我
這便走了,從此之後再也不見你們。」

  她將臉頰在韓歸雁肩頭連連摩挲,戀戀不捨,花了巨大的決心才站起身來抱
起衣物,踉踉蹌蹌地頭也不回向房門走去,只怕再一回頭,便再也支援不住。

  韓歸雁目光一閃,豁然起身追上伸手搭上瞿羽湘肩頭道:「姐姐不忙。」她
玉手如風猝不及防地連點瞿羽湘背部幾處大穴,趁瞿羽湘軟倒之際橫身將她抱起
又快步擺在小床上,憐惜又有些惡趣味地笑嘻嘻道:「方才讓姐姐走不想走,現
下你想走也不許走了。」

  女郎朝吳征揮了揮手招呼他近前,又朝瞿羽湘道:「姐姐的仇怨之事交給小
妹,姐姐只管放心。至於天下間的男子可不僅只有噁心,小妹的吳郎就好得很!
嘻嘻,姐姐也只管放心,此事可有許多的甜頭可吃。吳郎,你還不快些來!」

  吳征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這不是要我接收了瞿羽湘吧?看韓歸雁疼惜的模
樣,只得甩甩頭向小床行去。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8-11 23:09     標題: 江山雲羅(第5集‧1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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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8-8-11發表於SIS


                           第五集 有鳳來儀

           第十二章 流水難離 並蒂芙蓉

  吳征邊走向床沿邊投去詢問的目光。在瞿羽湘這等狀態下頗有強迫之嫌,得
知幼時經歷之後,對她的煩惡之心也大減。吳征清楚經歷會對一個人的成長造成
多大的影響,童年夢魘更會是一生之陰影。瞿羽湘會如此厭惡男子自與此有關,
恰巧吳征又占了她一心所系的韓歸雁,兩相共振,加之此前養成的偏激心態,會
貿然向吳征下殺手也算……合理?吳征哭笑不得地咧了咧嘴,怎地會替個仇人尋
開解理由來了。

  韓歸雁從背後向吳征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快些莫要磨磨蹭蹭,俯身在瞿羽湘
耳邊輕聲道:「姐姐莫要怪罪小妹,這一切都是為了姐姐好。」

  自知瞿羽湘童年噩夢之後,韓歸雁迅速下定了決心要把她納入吳府。不僅因
瞿羽湘武功高強是一大助力,也因此事背後伏線千里大有可為,最大的因素還是
在她所認識的所有男子里,唯有吳征一人可做到不心懷芥蒂還以禮相待。

  世間男子若知瞿羽湘前事,貪戀美色視其為玩物者自不會在意她的幼年經歷,
可要以禮相待無異癡人說夢;即使誠心愛她者,知曉後嫌棄是免不了的,心中有
了疙瘩難以平複,誰能保和和美美?

  吳征則一定能兩相兼顧。他對瞿羽湘談不上什麽感情,可他有些不入潮流甚
至怪異的性子里,連對販夫走卒亦保持著平和的禮節,與瞿羽湘說開之後此前的
襲殺也能大事化小。且他做事大氣,對自家人又一貫護短,加上韓歸雁的面子在,
瞿羽湘入了吳府至少吃不了虧,受不著欺負。至於嫌棄一說,韓歸雁的名聲世家
子弟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腆著臉貼上來的也僅有吳征一人了。

  救命之恩與殺夫之意,這又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恩恩怨怨,居然強行撮合出
一對別無選擇的天作之合,韓歸雁暗嘆造化弄人。

  瞿羽湘心思千回百轉!韓歸雁下定決心想要做的事情落在她身上,若是旁的
她定然千肯萬肯,赴湯蹈火也不惜。但此事非同尋常乃是心魔所在,對那根物事
的厭惡與懼怕發自內心,不是一咬牙一閉眼便能熬過去的。

  「雁兒,能不能放了我……我……我真的不成……」瞿羽湘眼淚吧嗒吧嗒往
下掉,上身被點了穴道動不得,一雙腿卻不住無力地蹬踢著,像是徒勞的反抗。

  「不能。」韓歸雁斷然道:「姐姐來咱們吳家只有好處,現下吃些苦頭日後
卻保管都是甜頭。嘻嘻……那個……也未必都是……苦頭。」

  話語之間,韓歸雁不住向吳征示意快些,心覺一旦瞿羽湘吃到了甜頭一切也
就順理成章。

  吳征擺了擺手示意道:「她這樣不成,我也不喜。」劍眉一挑又向瞿羽湘揚
了揚下巴,滿臉的揶揄壞笑。

  韓歸雁面色騰地紅了,吳征的意思再也明顯不過。瞿羽湘排斥男子,卻不排
斥女子,更對自己一片癡心,這意思分明是要自己與她親熱一番,好打消恐懼不
安一並挑起情欲,才好順理成章。她鼓起腮幫子表示不滿,可左想右想也沒更好
的辦法,瞿羽湘在她懷里時情緒明顯要平穩許多,眼神中竟是意料之外的滿足與
更加熱切的期待。

  女郎左右為難中靈機一動,在衣櫃里選了件她最為不喜的衣物撕出片布條,
將瞿羽湘雙目蒙上道:「委屈姐姐。」

  吳征心中發笑:韓歸雁雖愛獵奇,床笫之間倒像個楞頭青更多些。如今想出
個笨辦法,別說,一則不必露出醜態落在瞿羽湘眼里羞意稍減,二則目不能視物
或許排斥之心也能好些,倒還挺有效。

  擺脫了瞿羽湘淒婉哀怨的目光,韓歸雁松了口氣,朝吳征揮了揮拳頭抱怨愛
郎只待看她笑話,絲毫不加幫忙。吳征見時機千載難逢,已是打定了主意要看二
美親昵的無邊麗色,仍是堅決搖了搖頭,示意這般不成她還是會難受。又拱了拱
手示意道:有勞韓大人大駕。

  愛郎幸災樂禍地看好戲,倒是確有道理不是一味玩鬧調戲,韓歸雁為難地看
看吳征,又看看瞿羽湘。

  被蒙住眼睛的女捕頭停了言語,應是聽韓歸雁意態堅決,又癡心與她自然順
從地不加反駁。可面上的惶恐不安,銀牙緊咬香唇,額頭不住冒出顆顆豆大的汗
珠,緊張得進退失據,驚慌失措。韓歸雁還是首次與一名女子赤裸相對,不免生
起比較之心。目光掃過酥乳,柳腰,玉胯,直腿,只覺胸雖不及自家碩大,腰卻
一般的纖細有力。胯間兩道神秘的線條指引之處,卷曲烏絨可比自家的長且濃密
得多,且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日常打理,毛發還蓬蓬松松的。至於筆直纖細的雙
腿並得緊緊的,細膩圓潤,被遮去了的幽谷大顯神秘之感。

  韓歸雁雙頰通紅。吳征此時是指不上了,一旦沾了瞿羽湘的身體立時叫她發
覺,怕是接受不了。可要她先行挑起女捕快的情欲,可不得像與男子歡好時一般
麽?單以美觀而論,女子的胸乳遠勝男子,何況瞿羽湘胸前的那一對堪稱上品,
只是要摸一摸甚至吻上去,韓歸雁頗覺太過怪異接受不能。其他的無論是相互親
吻還是舔舐秀耳,均是無法做到。

  目光掃了好幾回,韓歸雁的最終停在瞿羽湘肩頭。紅皺扭曲的疤痕比之別處
難看之極觸目驚心,卻喚起韓歸雁心中柔情。女郎咬了咬牙俯身湊近,柔聲道:
「姐姐,這里還疼麽?」

  初愈的新肉脫痂不久,時常發出難耐的麻癢極為不適。瞿羽湘被蒙了雙眼也
知韓歸雁問的是傷疤,可想不到的是一團溫綿火熱貼上了傷處,另有一股斷續卻
急促的灼熱氣息抵著肩頸處不住噴吐。她如遭雷擊般怔住,兩行清淚無聲地滑落
眼角。

  那是夢寐以求的雙唇,豐滿而柔軟,亮滑且優美。瞿羽湘完全沈浸其中,甚
至能從肌膚上感受到它的線條,它的每一絲紋路。中央的小尖,兩角的彎弧,輕
嘬時的舒張與抿合,雖是動作很輕更難言熱烈,已讓瞿羽湘生起極大的滿足。

  韓歸雁初吻上之時極感怪異不適,可片刻後便投入了不少。那並非短時間里
便生起情欲,而是這一處傷口救下自己的命。以這種獨特的方式報答恩人,為她
舔舐傷口撫慰身體與心中的疼痛。這一處肌膚粗糙,堅硬,那及其余部位觸目可
感的光滑細膩?一道獨特的傷疤,卻觸動韓歸雁最多,恩憐交加。

  她輕輕吻著,傷痕終究會慢慢平複,輔以些特制的藥膏,此處也將慢慢變淡
不再如此紮眼。可韓歸雁以敏感的雙唇細細感受著,將這一處深深銘刻心里。

  瞿羽湘乳廓甚大,肩頸傷處正處於乳丘墳起的邊緣,她情念已動呼吸稍促,
胸腔頂著玉乳不住起伏。韓歸雁親吻傷痕時無論面頰還是唇瓣不免觸碰到一片綿
軟之地,吻得久了也略有些忘情,不自覺地伸出舌尖一舔,猶如小獸受傷時的舔
舐傷口。

  只這一下,瞿羽湘立時「嗯啊……」呻吟出聲,細膩的肌膚全身泛起小粒兒,
原本蹬踢的雙腿變作互相糾纏著繃緊。若不是上身被點了穴道只怕要與韓歸雁扭
作一團麻花。至於不能動彈的手臂亦時不時能碰觸火熱的乳膚,只是細微的觸碰
便覺飽滿豐彈,妙不可言。——即使韓歸雁已十分註意,可胸懷如此廣闊,親密
接觸之時又怎堪避免。

  比之瞿羽湘的全情投入,韓歸雁則分心許多。她時不時轉動唇瓣的角度,並
非與愛侶擁吻時發自內心的情動,自然而然地以不同的角度品吻。而是左顧右盼,
轉頭向吳征求助,幾回之後見愛郎只是癡癡凝望,又時不時投去輕嗔薄怒的目光。

  前世曾看過不少女同av,可女優們又怎能比得上眼前這兩位艷若嬌花?吳征
收斂著心神以免為艷光所攝,可饒是做足了心里準備,仍是一眨不眨地轉不動眼
珠。

  一躺一趴。

  躺著的玉乳略作塌陷,讓原本壯觀的乳廓更加滿溢。從側面看去,微棕色的
乳暈幾占據了整座乳峰近三成之多,可想而知此處敏感帶分布極廣且密密麻麻,
而米粒般微小的嫩珠幾融於整座肉峰里難以細辨。偏生她又是極具川中女子肌膚
雪白細膩之特征,色差而成的強烈視覺沖擊力構成巨大的吸引力,誘人一觸其感,
一品其香,一嘗其味。

  趴著的一身肌膚顯出稀蜜的健康光澤。她的美乳更圓更挺亦更加豪碩,因刻
意避諱著什麽而成跪姿。美乳懸垂而落,其飽滿與驚人彈性雖因碩重的乳量而略
作拉長呈一座尖錐,仍可見乳尖處銷魂一勾傲然上翹。下落塌陷的細腰與跪著的
半截長腿肌束緊繃,又極盡舒展之姿,更襯得高翹的豐臀挺立如峰,如蜜桃般的
圓潤弧線如溫玉琢成,無論形狀與光澤都無限接近於完美。整座身姿更如架下陷
的美玉之橋,修長,結實!

  吳征目暈神迷,簡直不敢想象若是二女真的纏綿於一處,香唇廝磨相含,四
乳交貼撥蹭會是怎樣的媚色。剛射過一次的下身脹得發疼,幹澀的咽喉處喉結不
住滾動,欲火炙燒出無垠邪念。他悄無聲息地上了小床挨在韓歸雁身邊,遊移細
吻著愛侶光潔的背脊,又拉起了她一只手……

  瞿羽湘正沈醉於韓歸雁的輕吻之中,雖說這是舔舐傷口,可親密的接觸已是
她此前從不敢有的妄想。其溫柔之意也讓她欲念橫流,一時忘我。朦朦朧朧的,
一只冰涼的指尖按在她臍眼上,指尖顫抖發力甚大,而肩頸處的吻也停了下來。
片刻之後,指尖生澀又艱難地向下遊移,如靈蛇般鉆入芳草叢中……

  瞿羽湘毛骨悚然,雙目被蒙她不知發生了何事,所幸那根指尖纖細冰涼,光
滑柔膩,料來當是韓歸雁的。她大羞起來面龐漲得酡紅,雙腿不自覺地發力死死
閉緊。韓歸雁突然大膽的舉動讓她舉止失措,分明是期盼女將溫柔愛撫把玩她全
身上下的敏感,事到臨頭卻又徒勞無功地抗拒……

  吳征終於有了動作,韓歸雁松了一口氣。瞿羽湘已情動,她卻不知該如何繼
續,也頗有抗拒不適之意,愛郎既來,或能化解眼下的尷尬局面。吳征挨在她身
邊俯下身子吻著背脊,麻麻癢癢舒舒服服,她心中更是甜甜的。女子比美之心片
刻不止,吳征並未喜新厭舊先行愛撫於她,事情雖小,更見真心。

  背脊處被吻得條條濕跡,韓歸雁被細微的動作所染,只覺胸乳發脹,高翹豐
臀之下的蜜裂亦滲出道道水跡。二女一男本就十分刺激,韓歸雁又素有獵奇之心,
欲念竟比平日里來得還要更快些。心道吳郎或有什麽好主意,他也不會強要自己
做些出格不願的事情,便任由他擺布得了。

  吳征雙臂叉開。一手自韓歸雁細腰處向上,握緊一只懸垂美乳狠狠蹂躪了一
陣,又掠過麻癢難當的腋下,還作怪地掏摸了一把,讓女郎嬌軀一顫,撐著身體
的臂彎一折,險些支不住身形。本已十分貼近的二女因這個動作,美乳甩出個晃
蕩的弧線,生生在瞿羽湘上臂溜蹭了一把。那火燙滑膩的乳膚,堅硬挺翹的乳首,
觸感銷魂蝕骨。吳征做了個怪,方輕輕捉起韓歸雁的手臂,把控著按在瞿羽湘臍
眼之上。

  另一手則好生撫弄一番女郎結實又光潔的後背落在翹臀左右遊移,五指雖是
不曾停下抓捏,動作卻始終輕柔。至於不時落入臀溝輕挑後庭嬌花與兩片肥嫩肉
葉,則純是可以為之了。

  屋內只余輕吭急喘的呼吸與蜜吻吸嘬之聲,空氣卻越發曖昧浪蕩起來。

  韓歸雁閉上雙目,心情仿佛被分成了兩半。在臀後作怪的粗糙大手挑逗著情
欲,她不得不時常擰腰擺臀才能躲開異常麻癢之處的難耐,可又十分期盼臀溝之
間的每一處敏感都被他好生按揉撫弄。至於捉住自己玉腕的那一只抵著自己的不
情不願,堅決地讓玉腕落在瞿羽湘雙腿之間。

  第一回觸碰同為女子的私密之所,韓歸雁越發覺得怪異難言。救命恩人的胯
間軟絨一片且十分蓬松,與指尖相碰時的觸感並不惹人生厭。可韓歸雁可以大喇
喇地捉住吳征的肉龍套弄,甚至以口相就時亦覺滋味甚佳,要去撫弄瞿羽湘的肉
唇便覺左右為難。世間陰陽相濟,哪有女子撫弄女子的道理?

  瞿羽湘閉緊的雙腿看似有力,實則纖指剛沒入草叢便脫力般再不能半分抗拒。
韓歸雁顫抖的纖指已能感受到兩片異常豐滿的肉葉,與中央更為柔嫩的蜜肉處沾
滿滑膩的汁液。她抿了抿唇難為至極,吳征指引下她心中明鏡一般,若不是如此
瞿羽湘恐難乖乖就範。女子身體的敏感處她再熟悉不過,料來瞿羽湘也無太大不
同,只是熟悉的肉豆與穴口卻怎麽也扣不下指尖去。

  正進退維谷之時,吳征在她臀後作怪的大手忽然直搗黃龍,食中二指並攏以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和著花汁突入蜜穴,直扣那顆粗糙的肉粒重重挖弄。

  「啊……」韓歸雁驚呼一聲,再支不住上身軟倒而落,四肢卻是一陣肉緊地
顫抖抽搐。那顆肉粒敏感已極,被大力摳挖時直如魂飛魄散一般,渾身上下僅有
那一點輕飄飄地受力。可是那一處又如同一團火焰正在拼命地焚燒,熱量直透小
腹,軟融了全身。

  「雁兒……呃……雁兒……」瞿羽湘的呻吟聲喚醒了迷離中的韓歸雁。只見
方才的失神之時,自己已是癱在了她身上,兩只玉乳雖未交疊,也各有小半只擠
在了一起。瞿羽湘胸乳峰頂的微小莓珠正被她肩頭抵住按壓。至於被引向她胯間
的玉手在迷離時不管不顧地胡亂抓著,如同將花戶全部抓在了手里。

  「吳郎……唔……你輕些……」抗議之言到了嘴邊又成了討饒。女郎已許久
未曾歡好,今日剛複嘗個中滋味,又怎甘半途而廢?且瞿羽湘一身女兒馨香正在
鼻端,與身旁吳征的男子氣味混作一處,各有各的滋味。三人赤裸相對的淫靡又
更增一股刺激,韓歸雁竟是片刻也舍不得停下。

  玉手間的花戶毛發蓬松濃密,肉葉柔軟細膩,抓上去發出細細的沙沙聲。既
已錯進錯出地就範,摸著又不算難受,韓歸雁也不抽手。陡覺吳征奸計得逞之後
抽出手指,改作在自己花穴之口的敏感處勾挑彈捏地挑逗。刺激雖不如前,滋味
一般地甜美,自家玉手也不由自主地隨著吳征的動作依樣畫葫蘆,撫弄起掌中肉
脂。

  瞿羽湘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一團豐彈結實的乳兒壓在胸側,與自家的胸脯
相互熨燙。隔著厚厚的乳肉仍能感受到彼此之間劇烈的心跳聲,砰砰作響著猶如
擂鼓。另一團則貼在手臂外側,盡享脂滑。女郎時不時扭動著難耐的嬌軀,使得
兩團軟玉也與她的身體不住磨蹭。夢中的情形一一出現,雖不比春夢時的激蕩熱
烈,接觸面積也嫌小了些,瞿羽湘仍覺得深深的滿足。

  待得韓歸雁極富技巧與韻律地逗弄起她的軟潤花瓣,瞿羽湘失控般呻吟出聲。
嗯嗯啊啊的細聲羞人已極,平日里自行撫慰身體時哪有這般忘情?可聽來又如此
悅耳,如雁飛天邊,長歌千里般高亢;如柳絮漫天,思君淚下般婉轉;如蝶舞翩
翩,雙宿雙飛般旖旎;又如春水東流,紅花隨波般纏綿。

  落花有意時,流水非無情。瞿羽湘渾然忘我,上身的穴道被制反倒成了好事,
否則她不知該如何自控,或許又會因情感爆炸般的噴發引來韓歸雁的為難與反感。
此刻她索性全情投入被心愛之人的輕薄玩弄之中,一如軟綿綿混不著力的嬌軀,
只余小腹有力地一收一縮,胸腔劇烈地一起一伏,喉鼻之音婉轉回蕩。

  韓歸雁被玩弄了一番略緩蓬勃欲望,嗔怪地扭過螓首打望吳征,目光述說著
嬌羞不盡道:「莫要再玩了,快辦正事。」

  吳征玩味地笑著,指了指瞿羽湘重重搖頭,無聲回應道:「現下定然還不成。」

  看他這一臉壞笑,明知他又打著鬼主意卻無法拒絕,事已至此只得繼續下去。
韓歸雁揚了揚眉示意道:「那怎麽辦?」陡見他視線飄開笑得連嘴都咧了開來,
才覺方才扭頭時一頭青絲恰掃過瞿羽湘墳起的玉乳,鉆心的搔癢讓她咬緊了牙關,
正發出不知是開心還是痛苦的吟唱。

  調笑一陣,吳征起身跪在二女之間,挺著腰將胯下陽根向前一送。

  韓歸雁蹙眉鼓腮,兩人歡好時常以互相親吻舔舐對方私處為樂,韓歸雁還頗
喜將這根粗物含在嘴里,香舌卷洗之時讓吳征冷氣噝噝,連連打顫的感覺。可是
這一會吳征擺放的位置極為雞賊,圓圓的龜菇恰在瞿羽湘乳尖旁,僅留了一線空
隙,她一手需支住身形,另一手還在瞿羽湘胯間撫弄。這卻要如何施展靈動的口
舌之技?二者距離如此之近,若要將肉龍含進嘴里,勢必要將乳兒擠扁方可,若
是輕吐香舌,勾挑回環之間怎避得開盈顫的乳兒?

  一念至此,韓歸雁忽然恍然大悟!吳征打的正是這鬼主意,要自己的香舌一
面舔弄龜菇,順道也舔一舔瞿羽湘的乳兒。她朝吳征大發嬌嗔之色,心中恨恨之
下,手上按揉扣壓的力道自然大了許多,把瞿羽湘弄得咿唔連聲。當下急忙放輕
了力道,朝吳征連連搖頭,意下不肯。

  吳征目光一轉向她翹臀,張嘴齜牙一咬,示意:「我咬你哦!」

  韓歸雁當即也亮出白牙來了一口,回以:「我咬死你!」

  吳征連連點頭,指著胯下示意快來快來。

  韓歸雁又是搖頭,眼珠子一斜一斜地,示意離開些。

  這回輪到吳征搖頭,先點了點胯下,又兩手一攤:「這樣還成,旁的我沒辦
法。」

  瞿羽湘雖已十分動情,但若要現下占了她身子,吳韓二人誰也說不準會不會
又如前般引來什麽不好的後果。韓歸雁雖嗔怪吳征壞主意連連,也知瞿羽湘心理
陰影沈重,懼與怕之說她亦感同身受。為難之下忽覺吳征這一下雖有些胡鬧,實
則自他挨近身來時初覺有些過分,實則每個動作都十分合理。依著他一番循序漸
進,不僅挑起了瞿羽湘的情欲,自家所做的事情相對而言都尚算可以接受。

  當真萬事無易。韓歸雁不情不願也想不出旁的辦法,糾結了一番,期期艾艾
地挨上前去,伸出香舌在龜首上迅速一舔便即縮回。龜菇圓圓潤潤,在猙獰猛惡
之中平添丁點可愛,堅硬之中更帶一份肉感的柔軟。難以避免一同碰觸的乳膚則
極為香滑,雖是舔起同為女子之物太過奇怪,倒也沒反感之心。尤其雄烈霸道的
男子氣息與溫香帶甜的女子滋味混在一處,梆硬與綿軟的觸感交織,有種難以言
述的誘惑力。

  有了第一次且不加排斥,韓歸雁的抗拒之心便少了許多。她閉上媚目循著氣
味靠近,伸舌舔洗起來。

  瞿羽湘迷離之間,初覺一股熱烘烘的氣息挨在被發絲撩得發脹的胸乳之旁,
不由萬分緊張起來。吳征許久沒有動作,她幾已忘卻,肩上的傷痕處韓歸雁也已
不再親吻,當下以為湊近的正是雁兒的口唇。熱力侵襲,卻停滯著,瞿羽湘滿心
期待,又如初嫁的女子般羞意十足,急促的呼吸讓乳峰兢兢顫動,脹得難受。

  「雁兒……恩……」玉乳忽然被熱力與冰涼一同侵襲,一葉綿軟多汁之物掃
過,瞿羽湘被激得足趾蜷成一團。乳膚不及花戶敏感,韓歸雁也只是香舌輕舔,
並未有吸含啃咬的動作。可親密程度比之指尖撫弄花戶高了一截,瞿羽湘身心俱
受刺激,雙腿發力猛蹬玉胯已是離床擡起,恨不能當下就被解開穴道,將玉乳捧
起送在韓歸雁口中任她輕薄品嘗。

  美麗的女子面龐,誘人的女子曲線,兇惡的男子陽物,三相緊湊以一根潤舌
相連,視覺沖擊力之強震撼人心。吳征雙目噴射熊熊火光,貪婪地看著眼前一幕。
女郎的香舌寬而幼圓,紅潤的舌面猶如只小扇子般可愛,色澤紅潤透亮。玉乳肌
膚雪白細膩,乳首則是一片淺棕。龜菇大而圓,沾染上晶唾之後閃著兇悍的光芒。
一者至剛,一者至柔,另一者介於二者之間且靈動無比。加之韓歸雁火熱的呼吸
噴吐,艷美的臉蛋,只觀情景便已舍不得眨一下眼。

  肉龍與玉乳挨得極近,足以感受到彼此之間的熱力,即使把舌面豎著從二者
中間縫隙里插入也必然要將二者一同碰觸。韓歸雁再怎麽小心謹慎,擺動的香舌
總是將二者一同舔上。她自可以去舔洗棒身徹底避開玉乳,可這樣於事無補,索
性依著吳征的意思將註意力放在龜首之上用心舔弄。舌面兩端感覺截然不同,舔
弄女子玉乳還是怪異,只是世人幼時皆受母乳餵養成人,倒不是不可接受。且以
一人之力,將吳征與瞿羽湘弄得一個喘若獸咆,一個嬌喘連連,心中亦有份奇妙
的成就感。

  一舔一掃之間,心防逐漸放開,動作也越發加大。吳征一點點抵進,以菇首
壓在乳珠下沿,將峰頂抵出個彎弧。韓歸雁狠狠白了他一眼,回眸見瞿羽湘並無
抵觸之意,心知現下已是關鍵時刻,自家獵奇之心又是大盛,兩片豐滿的唇瓣一
裂著力一吸,將抵在一處的菇首與乳肉一同吃進嘴里。

  軟綿綿的乳肉與略粗糙些許的乳暈,還有那顆撐滿小嘴的圓菇,異樣的刺激
感令韓歸雁亦覺興奮起來。她一手已是嫻熟地連連探指挑過花瓣中央的蜜裂,由
最底直達最頂連肉蒂兒也不肯放過,將最柔嫩,最敏感之所一同撫弄。一手捧著
自家美乳,掌面來回按壓著乳丘,時而還來回撥弄,令大張的五指掃過峰頂莓珠,
刺激與撫慰著渴求的身體。

  吳征見時機已到忙抽身離去,跪在韓歸雁身後。女郎大惑不解回過螓首,滿
目疑問。吳征不答不理,只弓腰一挺。

  韓歸雁又羞又急,方才的放浪模樣全叫吳征看了個幹幹凈凈不說,愛郎先要
與自家歡好固然是件美事,可瞿羽湘正自情濃性動,方才龜菇抵在玉乳上也未有
不適,正是大好的時機。現下忽然打斷豈不是前功盡棄?只是龜菇已抵在花穴之
口,熱辣辣的滋味著實難當難舍,不由高挺起翹臀,閉目等待狂風暴雨將自家靈
魂撕碎的一刻。

  她不明路數,吳征卻分明,今日之事關鍵不在瞿羽湘而在韓歸雁。

  瞿羽湘幼年遭受災厄痛恨男子,對男子陽物更是又恨又怕,故而要將她整治
得服服帖帖吳征是辦不到的,越是親昵的動作只會引來她反感越多。方才以龜菇
抵觸玉乳未惹來抗議,只說明瞿羽湘雖痛恨,卻全然不熟悉男子陽物,也說明玉
乳被韓歸雁親舔讓她極為滿足與貪求,旁的一時顧不上來。她所聽從與順從的唯
韓歸雁一人而已,是以將韓歸雁弄得意亂情迷才是捷徑。

  肉龍剛突入花穴口上一只緊窄有力的肉圈便暫停不動,猶如卡住了一般。韓
歸雁焦急難耐,不得不主動送腰,讓花穴吞沒肉龍。但吳征的腰胯沈得甚低,韓
歸雁吞吃時也不得不沈腰以對,這一來嬌軀不免再度伏在瞿羽湘身上,顫巍巍的
玉乳近在眼前。

  緩入的肉龍撐開花穴,搔刮著花徑里每一分褶皺與每一顆肉芽,逼人的快美
讓韓歸雁的呻吟聲都被卡在咽喉里。肉龍深入越多,快意便越來越強,憋住的聲
音正如快意一般積蓄著,等待爆發那一刻時酣暢淋漓地釋放。

  吳征卻完全不依節奏,肉龍被吞沒一半時忽然重重發力,深入花徑的粗長之
物猛然破開緊窄逼仄的甬道,撞在最深處的肉壁之上。兇狠的突入亦讓小腹與翹
臀猛然撞在一起,脆生生的撞肉啪響聲中,韓歸雁抽著冷氣嬌呼一聲:「啊喲…
…」仿佛被撞破了肚子,嬌軀被向前一推,螓首幾乎埋入了瞿羽湘的玉乳之中。

  「咕唧……啪……咕唧……啪……咕唧……啪……」一下又一下,吳征雙手
扣著韓歸雁的細腰,騎馬一般來回扯動女郎嬌軀,極富韻律地在她體內強猛抽送。
私處的膠合全無縫隙,每一次抽插都響起潺潺水聲,仿佛一支鐵棍在粘膩洞穴里
翻攪不停。

  快美之意迅速地升起占據了整個花房,又化作一股股電流湧向全身。脫力的
嬌軀與不住緊掐收握的花穴截然相反,麻酥酥的身體里電流亂串,意態迷離的羞
人嬌呼聲中,韓歸雁一身的敏感帶全被點燃。

  在瞿羽湘私處胡亂抓摸的指尖,被那股粘膩汁液與溫軟包覆得傳來快感,被
吳征刻意大力推送的嬌軀始終磨蹭著眼前的玉乳,口幹舌燥之中,吸吮的欲念越
發強烈……

  終於在吳征一輪狂風暴雨般的快攻之下,在身後男兒低沈的嘶吼與身下女子
嬌喘呻吟聲中,韓歸雁籍著身體前沖之勢潤口一張香舌一卷,將一只綿軟玉乳含
入了口中。逼人的快美仿佛高呼吶喊著催她勇往直前,啪啪的撞肉聲又如催促沖
鋒的鼓點,韓歸雁難當欲念侵襲,乳肉的滋味口感俱佳,情不自禁地大力吸吮起
來。她吸舔一口便劇喘出聲一回,仿佛配合著身後愛郎抽送的節奏,又像個貪嘴
的女嬰正哭鬧著想要更多甘美的乳汁。而下身的花戶里巨大的推擠之力讓肉龍無
論進出均十分艱難,仿佛俘獲了獵物一般將它緊緊抓住。

  吳征見韓歸雁終於乖乖就範,松了一口大氣的同時,也覺情欲之念洶湧難耐。
陰陽交泰固有其強烈沖突的美感,但是女子之間的親熱更具陰柔之美。韓歸雁並
不是像男子那樣一味索取似地噬咬與啃吻,她的動作始終輕柔,香舌卷舔之間纏
纏綿綿,潤口吸吮之時溫馨甜蜜。時而輕吐舌尖,配合著身後的節奏一下一下地
舔弄峰頂小珠,堪稱一個品字。那擺動起來搖曳多姿的紅潤舌條本就艷美之極,
乳峰在它的逗弄之下不住顫抖著變形,更增無垠麗色。

  驚喜一個接著一個,瞿羽湘已完全回不過神來。親近韓歸雁之念本已如井中
撈月,哪能料得到心愛的女將此刻正口含玉乳,手撫花戶,將她一次又一次帶至
欲念的巔峰?花戶里的汁水遠比自家平日里自行撥弄時多得多,難以克制的羞人
呻吟已全然顧不上還有個男子在場。她的腰部生澀地扭動著,迎合著已全然沒了
章法,只知胡亂摳挖的指尖在花戶內的攪動,甚至沒能發覺被點的穴道已然隨著
時間與自己奮力地扭動漸漸松開,完全陶醉在女郎對她挑弄之中。

  她的動作生澀而沒有規律,一邊使勁想擡起上身讓韓歸雁吃得更深更滿,一
邊扭動的腰肢抒發著體內欲火的難耐:「雁兒……好舒服……再吃得重些……」
淫靡的胡言亂語正如她現下的情念,正處於崩潰失控之中。

  舔吃玉乳的女郎忽然更加狂亂起來,不僅舔吃玉乳的動作與力道倍增,啃吻
之事讓白嫩的乳膚上泛出道道紅痕與牙印,嘴里還含混不清地呻吟道:「好熱…
…吳郎……人家要來了……」

  吳征將肉龍插入花徑直至末柄,菇首深抵花心將肉粒壓成一團。他不再抽送
而是扭動腰桿畫著毫無規則的圓,令龜菇絕無死角地狠狠蹂躪著花心嫩肉。韓歸
雁的嬌聲大作與蠕震不已的花徑肉壁無一不在述說著心中的快美,那已十分逼仄
的甬道還在不斷的抽搐中收緊,同樣絕無死角逼命地擠壓侵入的肉龍。

  細腰已不需再扣緊,吳征將手掌伸向飽滿結實的懸垂美乳掐握揉動,五指深
陷乳肉,尤其正按在莓珠之上的中指更是又揉又搓,將反陷乳肉之中的莓珠撥弄
得東倒西歪。

  滾燙的精液噴泉般爆射,韓歸雁亦同時悲鳴出聲,花汁像是潮湧一般伴隨著
悲鳴傾瀉而出。與此同時,她的玉指已深入瞿羽湘花穴之內,在一層一層的肉壁
之上胡亂畫著圓圈,香舌如抖動的蜂翼下下舔在乳尖之上。瞿羽湘「啊……」地
一聲悠長大叫,一捧清露直噴韓歸雁掌心,順著指縫之間淅瀝瀝地滴落……

  前所未有地大泄一回,瞿羽湘神魂飄蕩之時忽覺一根熱柱快速逼近玉胯之間,
待她反應過來,一顆圓潤之物已按在花唇縫隙里。那物怪物般碩大,堅硬似鐵偏
又有幾分柔軟,登時幼年噩夢湧上心頭,瞿羽湘大驚失色地掙紮起身,討饒般呼
喊道:「別……不要……」

  肉柱如影逐形般絲毫不離,正義無反顧地擠入窄小的花徑。瞿羽湘一身潮紅
的肌膚忽然退去了血色般發白,汗珠肉眼可見地冒了出來布滿全身。她雙腿連蹬,
卻瞬間被一雙大手牢牢捉住,連挪移著想要逃離的上身也被按住。只是這一按卻
讓她心情一松,仿佛找到了避風港。

  見瞿羽湘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渾然忘了一身好武功,韓歸雁心中亦
起憐惜。她現下的模樣自是太過慌亂懼怕所致,可見幼年時的事情給了多麽大的
傷害。

  「姐姐莫怕,雁兒陪著你。」韓歸雁像個溫柔的丈夫,一手環過瞿羽湘脖頸
將她摟在懷里,一手又作怪地探入腿心按在肉蒂兒之上。

  瞿羽湘軟卻了嬌軀將螓首挨在韓歸雁肩頸,驚恐之意大定,腿心的麻癢又起。
蒙著她雙目的布條未解,看不見陽物也讓煩惡之心稍解。她綿軟無力道:「我聽
雁兒的。可不是對你有甚麽意動!」

  後半句自是說給準備占有她身體的人聽的。

  吳征正欣賞著瞿羽湘的花戶,只見兩片肉瓣甚為豐滿且極圓將小唇藏得甚深,
也讓內里的花肉毫無遮擋地暴露出來,甚至不需掰開便能看見六顆紅潤珠玉般的
明顯肉芽規則排列,正含著中央細小的圓孔。整只花戶猶如一張壺嘴,又像只待
放的花苞,誘人深入一探究竟之外又顯得幾分可愛淘氣。忽然聽見一句冷言冷語,
擡頭又見瞿羽湘板著臉,即使蒙去雙目也能料得她咬牙切齒,登時大為不滿,冷
哼一聲:「我欠你了不成?」

  當下更不遲疑,借助韓歸雁撫弄肉蒂之機,挺著肉龍緩緩前行。

  壺嘴被抵開,六顆珠玉肉芽立時一張一合蠕動抽搐,張時仿佛太過疼痛正大
口地呼吸緩解,合時又如一張小嘴正在咬合納入異物。奇情麗景在蓬松的烏絨中
若隱若現,吳征大感有趣之時,亦覺一只與韓歸雁陸菲嫣截然不同的花徑觸感。

  觀壺嘴之形,本以為內里或是肉芽密布顆粒分明。不想表里不如一,花肉不
覺有顆粒狀,肉壁顯得膩滑,反倒每突入一截便有一圈一圈的紋路,仿佛湖面層
層漣漪。其觸感隨著肉壁的收縮仿佛一個個肉環箍住了肉龍一般,雖不及韓歸雁
的肥滿與陸菲嫣的吸吮之快美,但料想抽送之時摩擦感必然十分強烈,也極具樂
趣。

  瞿羽湘疼得面目抽緊,淚珠濡濕了眼布,卻始終緊咬牙關不肯告饒喊疼。那
脹裂的劇痛仿佛將自家身體一剖為二,著實難當。所幸被韓歸雁摟在懷里,不僅
鼻端全是她身上潮糯的香汗滋味蜜意十足,手臂更是被她一對豐彈碩乳夾得銷魂
蝕骨,芳心可可。兩相抵受,尚不致惡心得嘔吐起來。

  「你不是處子?」肉龍已沒入一半還多,吳征還未觸及那層肉膜,可花徑之
艱澀難行,逼仄緊實又讓吳征心頭大起疑雲。依瞿羽湘之言對男子深惡痛絕,穆
景曜又未強行占了她,不知為何如此,忍不住問道。

  「不是!我厭惡你們男子,可恨雁兒又不能破了我的身子。哼!我自己用根
棍子破了身,想得我的完璧再也休想。」瞿羽湘恨恨出聲,似乎當時破身的疼痛
猶刻腦海。

  「額……」吳征撓撓頭笑道:「看你現下分明這般濕了還疼成這樣,是棍子
還是柳枝?莫要盡給自己臉上貼金!」

  「你……你……我恨死你了!」瞿羽湘氣急,委屈地將頭一偏挨在韓歸雁肩
頸,嚶嚶啜泣起來。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鬥嘴!韓歸雁被氣得險些笑出聲來,咬牙皺眉憋得
甚苦。按在肉蒂兒上的纖手屈指不客氣地一彈肉柱,情形怪異,暗想自己好端端
一個女兒家,怎地像個丈夫似的安慰一名女子,偏生這女子甘之如飴,動不動便
無限委屈地前來尋求安慰。愛郎也是,一門心思想要看女子之間親熱的春宮戲,
現下兩名女子赤裸相擁,可叫他奸計得逞!

  韓歸雁無奈地拍著瞿羽湘香肩安慰,瞪目鼓腮示意吳征快些,再這麽下去可
是撐不住了。

  吳征朝她做個鬼臉,他並未因生氣而亂了方寸,此時若是發狠猛抽猛送不免
讓瞿羽湘煩惡無比,事後免不了一頓奚落嘲笑。那肉龍打著旋兒繼續慢悠悠地挺
進,要瞿羽湘慢慢適應撕裂般的疼痛,待她品出滋味了再毫不留情地送上快美巔
峰,好叫她知道厲害!

  吳征並不擔心瞿羽湘無感。一來她對男子的煩惡並非天性如此而是後天所致,
其中恐懼還占了絕大部分。現下雖是很難扭轉她喜愛女子之心,但要將她插得高
潮連連並非不可能。二來韓歸雁一心促成兩人好事,手指的按揉沒半分止歇,看
瞿羽湘不住扭身以蹭揉女郎的碩乳,兩相落力,不信她還能抗拒得了!更何況依
前世所知,拉拉們歡好時除了撫琴磨鏡,借助假陽互取快美也是日常之事。假陽
還能比我的真龍更好?

  肉棒已抵住肉壁最深,瞿羽湘花徑短淺,尚有半拳長短無法進入。吳征停止
不動,享受著圈圈肉環一松一握的箍力,暗自回味方才插入時陽物刮過一層層的
肉環,滋味著實甚佳,一會兒定然要以不同的速度試一試才是。

  瞿羽湘蜜穴被塞得滿滿當當,當真是冷汗直流。淒怨哀婉之際數度想回摟韓
歸雁,只是女郎未發話她不敢貿然造次,只得雙臂交叉擺放在腹部。兩只小拳頭
緊緊握著,不知是氣的還是疼的。花徑里脹裂般的劇痛著實難當難忍,更讓她發
慌的是,肉柱在她的幽谷里肆意散發著滾燙的熱力,竟讓敏感的肉壁不由自主地
抽搐著,劇痛之中快感漸漸升起與被韓歸雁撫弄的肉蒂兒兩相呼應。初時還只一
絲一絲偏又持續不斷,正漸漸匯聚成長江大河。

  吳征現下卻顧不上她許多。停了小半柱香時分,料想她適應得差不多,另存
著幾分促狹戲弄之心,忽然邪邪一笑大力快速抽出肉龍,待菇首將出未出之時又
折而反向,向內大力一撞。

  瞿羽湘被這一頓翻江攪海般的動作折騰得險些背過氣去。她終於痛呼一聲纖
腰弓起,如垂死前的全身緊繃抽搐不已。

  吳征目光一亮,又是一輪極緩極慢地抽送,再慢慢地加力提速。一輪又是一
輪,自蝸牛爬行般的緩慢到密集如暴雨地劇烈沖撞,瞿羽湘已連呼吸都幾已停止。
從起先疼得喊不出聲來,到如潮快意密布全身,仿佛花徑里深埋的欲望被徹底喚
醒,正與被按揉的肉蒂兒一里一外,一同抵死般釋放著快美。

  吳征惡作劇般的抽送不僅是想要感受肉環緊箍與剮蹭的刺激,更因第一回狠
狠抽送之時扯動瞿羽湘嬌軀一起一落,連帶著摟緊她的韓歸雁也上下晃動起來。
兩名女子,四只美乳,兩只玉臀,晃得乳波蕩漾臀浪翻飛,著實美不勝收。他時
快時慢,時輕時重地抽送,以便欣賞時而如瀲灩秋波,時而如怒濤狂潮的春光媚
色。不僅肉龍快感連連,視線里也被前所未有的麗色激得一眨不眨。

  疼痛漸消,快意湧現,何況嬌軀被一推一送之時,亦在盡享韓歸雁一對美乳
的溫存滋味,瞿羽湘淚雨漣漣卻不反抗。反正目不能視物,一心幻想著蹂躪她身
體的不是吳征,只是韓歸雁。

  第一回見愛郎在與旁的女子歡好,半撐起的上身恰巧能看見私密之處的糾纏
與膠合,韓歸雁俏臉飛紅。她不知自己怎地,分明該當嫉妒泛酸,偏又欲情漸起,
仿佛情竇初開時閉緊門窗偷看春宮圖時的耳熱心跳。兩枚乳首已是傲然挺立,貼
在肌膚細膩的女子身上比之被愛郎的大手抓玩亦是不同的滋味。她幹咽了口唾沫,
目中射出濃濃的春情打望吳征,似乎在說:「吳郎,人家也想要!」

  吳征忽然俯下身軀,含住韓歸雁顫巍巍的碩乳吸入口中大力掃舔一番,趁著
女郎情欲彌漫嬌軀酸軟無力之時一把抱起,在瞿羽湘身上與她面對面擺好。韓歸
雁尚未及掙紮,粗硬到極點的肉龍已猛插入花戶直抵鳳宮,仿佛貫穿了她的身體。

  吳瞿二人向不對路,此刻卻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瞿羽湘及時張開懷抱摟住韓
歸雁後背,二女四乳交貼,仿佛擠作四團奶餅,紛紛至腋側滿溢而出。隨著吳征
毫不留力地抽送,四顆乳首兩兩抵在一處,伴著嬌軀推送的動作互相反複撥弄。

  積蓄極久的淫靡之色仿佛炸了開來,三人一同大喊著噴射出粘膩難堪的快意
液體……

  吳征率先洗凈了身子返回後堂,見狀不由捂住了臉。這是什麽畫面?瞿羽湘
半倚在韓歸雁懷里,一臉極盡委屈啜泣不已。韓歸雁則撫著她後背柔聲安慰,就
差一句: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吳征的返回讓韓歸雁松了口氣,方才的不堪還讓她羞赧不已,卻又不得不安
慰瞿羽湘。此刻趕忙道:「吳郎,湘姐姐已把身子給了你,日後不可再爭吵了。」

  「日後」當然就不吵了,吳征暗笑一句道:「我不會和她吵,她要願意,我
也把她當自家女人。」

  這就又要吵上了!韓歸雁急急打斷,叉開話題道:「好了好了。對了湘姐姐,
你當日因何忽然要對吳郎動手?從前可沒見你這般氣昏了頭。」

  韓歸雁要做和事老,話語之間都有大事化小之意,瞿羽湘滿面通紅,吶吶地
答不出話來。

  「我替她說。她有個本事,一眼就能看出女子是否被破了身。你在亭城把身
子給了我,回了京城叫她看見了酸意大發,這就不管不顧地要對我出手。」吳征
大喇喇地坐下,揶揄了一番瞿羽湘也不好讓韓歸雁太過難做,話鋒一轉道:「也
不知道是瞎猜的還是胡吹大氣。」

  「我就是看得出來。」愛侶身邊哪能丟了面子,瞿羽湘大聲道:「任何女子
我一眼就能看出,從無錯漏!哼,祝雅瞳也非處子之身,有本事你自去向她求證!」

  「啊?」吳征目瞪口呆。祝雅瞳的年歲與陸菲嫣差相仿佛,並非處子也是順
理成章。只是吳征歷來覺得似她那般武功身份,世間哪有一名男子配得上她?乍
聽此言,心中酸意簡直無可抑制。

  這一番失態自然落在韓歸雁眼里。淫靡之色漸散,空氣中一股酸得嗆鼻的氣
味複又凝聚……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8-17 11:43     標題: 江山雲羅(第5集‧1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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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8-8-17發表於SIS


                            第五集 有鳳來儀

           第十三章 清心普善 百鳥鳴頌

  吳征回府時已然明月高懸,家中的羈絆不少,今日的安排固然也是早早知會
過的。

  「回來了?用過晚膳沒有?」

  僕從們有許多都已安歇,廳堂里卻仍燈火通明。祝雅瞳笑得溫婉嫻雅,眼角
雖有一絲羞意仍不掩開懷。

  「吃過了。你怎地還沒休息?」每回見著她都有股如沐春風的暖意。吳征很
難分清這股複雜的情感,有時面對這位絕色美婦難免怦然心動;有時又覺她如家
中長輩,全心呵護著子侄;有時又覺這一份過於切切的關懷難免沒有對自己的喜
歡?

  吳征不太敢去想象第三種可能。正如瞿羽湘刻意將祝雅瞳舉作例子一般,認
為這位武功身份俱在當世巔峰,美貌與儀態均如仙子下凡般的女人沒有人配得上
的,絕不僅僅是吳征一人。正因如此,瞿羽湘才猶如發現了天大的秘密,將此作
為證明她能耐的最大證據。

  吳征也一直這麼認為,只是瞿羽湘的論斷實在難以辯駁。他明知自己不該有
甚非份之想,當面對祝雅瞳時仍忍不住心中酸意翻湧。

  祝雅瞳微覺吳征今日有些怪異,一時想不出有甚緣故,遂淡然一笑道:「自
是等你回來。你沒回來,我不安心。」

  若是旁人說來當是熱辣辣的情話,甚至帶著許多羞意。但祝雅瞳說來則隨意
淡然,情愛之意固然有之,要說是情人之間的熱情低語又不全然都是。吳征心情
複雜地撓頭歉然道:「累了你了。」

  「無妨,我歇得也晚。回來就好,盼兒的功課該做完了,我去瞧瞧。」祝雅
瞳卷起手上書冊攏在袖中,娉娉婷婷徐身離去。

  「晚安!」吳征怔怔遙望窈窕多姿的背影,心中疑惑不定:不知為何祝雅瞳
總是對吳征的內宅有著若有若無的幹涉,她不喜韓歸雁之意表露無遺,奇的是不
僅不反對陸菲嫣,對顧盼還喜愛有加。今日私會韓歸雁她不曾反對,此時提起顧
盼其意明了得很。

  猜不透祝雅瞳的心思,吳征晃了晃頭向後院走去。

  此生以來還是第一回因私會而晚歸,祝雅瞳的等候有些出乎意料,也讓吳征
心里暖暖的。世上親近之人不算多,換了奚半樓就未必會等。男子與女子之間的
心思差異甚大,即便同是關心表現出來的也大有不同。此刻讓吳征略有些不安的
還是陸菲嫣。

  祝雅瞳入府之時曾引發陸菲嫣極大的醋意與敵意,府中最為依戀自己的也是
她,日常等門之時可謂望眼欲穿。今日欲會韓歸雁,吳征也對陸菲嫣坦誠相告,
當時不見她有甚不滿,只是回來的如此之遲,也不知現下又是怎生模樣。

  後宮不好調和啊!

  遠遠聽見若有如無的琴聲悠揚,錚錚清越的音調正是陸菲嫣近日來新譜的曲
子《恨不相逢未嫁時》。這首詩當日吳征用來回絕太子招攬之意,但用在男女之
事上也頗為切切,因此坊間流傳極廣。譬如陸菲嫣婚約之事解決在即,可想要光
明正大地嫁給吳征是再也休想。這一曲柔腸百結,左右無定,滿足之間更有難言
的遺憾,極襯她心境。

  懷著惴惴的心情推開院門,天井里陸菲嫣當即停了琴音起身。吳征看她有些
歡喜,有些嗔怪,緊抿的香唇向左一撇一撇,顯然也酸意十足,不由歉然一笑朝
她行去。

  「回來了?累不累?」不想陸菲嫣像個溫柔的妻子攜吳征坐下,在身後不輕
不重,不疾不徐地替他揉起了肩關切問道。

  吳征心中一蕩,回臂捉住她纖手就想拉入懷里。陸菲嫣卻掙了掙未曾就範,
搖首道:「你莫要逗弄人家,凡事當有節制。」

  陸菲嫣體質敏感,若是過分親近難免情欲如潮,雖說修習《道理訣》之後亦
能自行克制,但總是免惹麻煩好些。吳征與她目光一碰,笑道:「行!我不累,
你坐下,我給你揉揉。撫了一晚的琴,肩頭定然酸痛得緊。」

  陸菲嫣又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累。你今日功課還未做,我陪你。」

  原來還有這層意思!平日里吳征修行若非躲不開的大事從未落下,現下白日
諸多公務,絕大多數都放在夜晚。今夜晚歸本擬要中斷一日,不想家中有人惦念
在心,也直等到此刻。

  接過陸菲嫣遞來的寶劍,吳征環視府院一圈,開懷一笑道:「我喜歡這里!」

  陸菲嫣笑意妍妍地點點頭,大好的吳府誰都喜歡,既是喜歡,更要用心去照
顧周全才是。兩人相視一笑心意相通,陸菲嫣捏個劍訣,懷中虛抱日月,玉臂一
展喝道:「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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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剛蒙蒙亮,吳府里上上下下便忙碌了起來。

  燕國商團的「先頭部隊」晨間將抵達成都城。祝雅瞳調集來的祝家援手三路
並發,入了涼州三關之後又匯合趕來的天陰門一眾高手,一路風餐露宿趕至成都。
時間比預料的還要早了幾日。

  祝家的人手自不會呼啦啦的湧入。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以及暗香零落賊黨
的註意,早早化整為零,喬裝打扮,入城後也會各自依此前的分撥尋找祝家商號
暫時落腳。

  天陰門的幾位高手則應祝雅瞳之邀入住吳府。

  吳征不清楚祝雅瞳的盤算,只知天陰門高手結伴出行,一旦離了長安城便再
也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是以大方進入成都也沒有隱藏的必要。他感念祝雅瞳日
常恩惠之德,常思回報,有眼下之機自是立刻點頭答允。此事不僅要答允,還得
辦得漂亮才能給祝雅瞳臉上增光,雖說她未必需要這類虛榮,吳征的心意是必須
要到。

  看著吳征提早向吏部告了三天的假,今日更是起了個大早親自忙里忙外,祝
雅瞳心下大慰,臉上的得意笑容怎麼也掩飾不住:娘是舍不得離開這里離開你,
才要師妹和月玦來這里住,否則有事相商就得離去,可怎生得了?小乖乖這麼懂
事,為人知恩圖報是非分明!奚半樓,我真是欠了你天大的一個人情!

  聽聞祝雅瞳原本要了三名師妹外加冷月玦四人,後又不知何故柔惜雪加派了
二人。來人有六,喜好與習慣吳征早問了清楚。後院里東面角上留出三座小院,
共有三個廳堂六間客房供她們居住使用。此處清雅安靜之外,吳征也自文殊院里
借來不少佛家經典,天陰門既是佛宗,正是投其所好。

  飲食起居方面倒是不難。行三的柳寄芙,行五的鄭寒嵐,行七的倪妙筠以及
冷月玦是帶發修行,不忌葷素,日常與府內同食即可。索雨珊與姜如露則是落發
女尼,不過二人而已準備齋飯也不算麻煩。

  吳征頭疼的是江湖中人來訪,論武較技怕是免不了。吳府里的高手僅祝雅瞳
與陸菲嫣二人,祝雅瞳定是兩不相幫,陸菲嫣一人孤掌難鳴,要應對一眾天陰門
高手有些勢單力薄。吳征自不可能再去請來屠沖或是霍永寧這等身份之人,昆侖
派本門的前輩們又需駐守門派調動不得。

  這還是有祝雅瞳主持大局,天陰門是友非敵,便是被壓了一頭也算不得什麼。
吳征煩心的是這麼一樁小事都讓人手捉襟見肘,若真有生死大事之時又怎生是好?

  「你放心,我一人能應付得來的。」陸菲嫣吐了吐舌頭,難得做了個調皮的
鬼臉道。可是看上去卻是躍躍欲試。

  吳征知曉她掙脫束縛之後武功突飛猛進,被壓抑了許多年的心思便如脫韁的
野馬拉也拉不住。此前探查浣花樓時與兇寇「雲橫秦嶺」劉萬年正面對決,險險
獲勝便讓吳征心驚膽跳——《休無竹》劍法固然高妙之極,可其中的兇險之處也
讓人念之恐懼。

  可陸菲嫣不在乎,她更享受與同輩中人爭鋒的感覺。——她本該是其中最出
眾之一!現下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以彌補那失去的十余年時
光。

  「只能先這樣了,我會幫你!」吳征朝她豎個大拇指,又沈吟道:「要不我
去請二師姑來押陣?」

  林瑞晨的修為早早入了十一品,嫁與胡浩之後身份尊榮,雖是多年不曾與人
動手,畢竟修為與威名擺在那里,有她押陣當可減輕陸菲嫣身上不少負擔。

  「也好,終是昆侖同門,不知會一聲說不過去。」自隨了吳征之後,陸菲嫣
對於林瑞晨便有些懼怕。這位師姐日常幫助胡侍中迎來送往,見多識廣,與吳征
之間的眉目之情怕是躲不過她的眼睛,上回來吳府商議對付文毅一事,離去時看
她的眼神便怪怪的。陸菲嫣猶豫之後終是不願透露實情,徒惹吳征煩惱,遂一口
應承下來。

  吳征忙制了拜帖一面著大管家去請林瑞晨,一面繼續張羅府中之事。天陰門
中的幾位此前在長安驛館都有過一面之緣,彼時形勢緊迫壓抑,她們還多以寬袍
遮身掩面,行事無比低調,除了冷月玦之外印象也不深刻。他對天陰門好感不多,
總覺得這家尼姑庵怪里怪氣的,尤其掌門柔惜雪總讓吳征念及「政治尼姑」這個
貶義之色濃重的名詞。

  一切準備停當,吳征松了口氣。回頭望望「食堂」,二層雖是更實用用於款
待貴客,但畢竟是晨間,用膳時相對簡單許多。選在今日以一層怕是當世首次出
現的「自助餐」待客,當是給足了祝雅瞳面子,天陰門的貴客應也有新奇之感。
至於韓歸雁曾說一層啟用之時需得請她來自是不會忘了,料想瞿羽湘也會屁顛屁
顛地跟著來。顧盼那邊則是吳征力主今日務必解了禁令,讓小姑娘見一見當世出
眾的人物大有裨益,尤其同輩的冷月玦在燕國被並稱「雙驕」,是極被看好能成
登上武學巔峰的奇才,見識一番是錯不了的。

  吳征撓了撓頭,今日吳府里可謂鶯鶯燕燕,上至林瑞晨下至顧盼無論年齡大
小無一不是秀色可餐,只是一屋子的女人會不會陰氣過重了些?

  正念佳人,佳人已至。

  韓歸雁自知瞿羽湘的異戀之後,除了在守備府之外已極少再著仕子裝扮。時
值夏中暑氣正盛,女郎換上了與吳征定情時的一身大紅金絲滾邊露肩裹胸長裙,
外罩了一件細綾藍披肩橫搭過香肩與藕臂略作遮羞。平日里被緊緊束起的胸乳現
下徹底釋放展現無遺,將衣裙撐起兩座高高的山峰。肩寬腰細,胸碩臀翹的姣好
身段連祝雅瞳與陸菲嫣見了也不由一楞。

  吳征目中一亮的同時也有些哭笑不得!韓歸雁英氣勃勃,即使換上美極的衣
衫,行步時仍步伐矯健利落不減英風,跟在她後頭的瞿羽湘則是低眉順眼一臉神
魂顛倒花癡之極的模樣。再說女郎刻意這等裝扮得花枝招展,怕是提前已想到吳
府里今日群芳匯聚,卯足了心思欲一較高下來著。

  「狐媚子!」顧盼壓低了聲音暗罵一句,卻剛巧能讓身旁的吳征聽見。小姑
娘罵的歡,卻是一般的心思。她年齡雖幼,身材已顯拔群,日後怕不遜其母陸菲
嫣。今日淡粉色亮綢裹身,露出修長脖頸與精致的鎖骨。百褶裙幅流動垂瀉於地,
只在行步時才露出小巧纖足上的繡鞋。三千青絲挽起雙丫髻青春逼人不說,小小
年紀已顯出一份獨特的性感來。整個人猶如一只飛舞的蝴蝶,清新脫俗。

  吳征暗自汗了一把忙迎上前去,尚不及寒暄兩句,僕從奔行前來稟報天陰門
一行已至南城門口,早早等候的吳府馬車正接著她們前來。

  「去街口相迎!韓大人,瞿總捕頭,還請廳堂里稍候。祝家主,我去去就來。」
好人做到家,何況以天陰門一幹人等的身份也當得上吳征這麼做。

  「我也一道去,勞同門跋山涉水,又借用吳大人的地方,妾身不去相陪迎迓
不合適。吳大人請!」吳征是主人,祝雅瞳也是沾了他的光,果然世家之主,條
理分明禮數周到。

  一行人趕至錦繡大街口,正撞見林瑞晨整束停當出了胡府大門。林瑞晨倒是
不著華衣,而是一身素凈長裙,看著裝緊致的模樣已明了吳征之意,做好了下場
一較高低的準備。

  「喲,祝家主早安!吳大人親自迎客去呀?」林瑞晨只帶了兩名隨從,見狀
也不上車駕,徑直行到吳征身邊。

  「胡夫人早安。」

  「二師姑。」吳征躬身作揖行禮道:「貴客到了,正欲去街口相候。」

  「我也同行吧,江湖同道來訪的事兒我還真的久未參與過了,想想還是懷念
得很。」林瑞晨朝吳征使了個眼色,言下之意我這身裝扮如何?有我押陣你放一
百個心。

  「二師姑請。」

  論江湖地位,當然林瑞晨要比吳征高得多,又是師門長輩,迎客的首席就變
作了她。只是吳征身上的汗冒的更多了:和和氣氣吃頓飯不成麼?非要比較個高
低……我去,菲菲戰意十足就算了,連養尊處優的二師姑也有下場之意,萬一鬧
得大了不好收場。

  祝雅瞳微笑一禮,讓過了林瑞晨,又落後吳征半個身位。此舉讓林瑞晨暗暗
訝異,論武功之高,身份尊貴可沒人及得上祝家之主,此刻卻對昆侖如此禮讓當
然不會是看了自己的面子,她善待征兒如此到底是何意啊?

  兩架馬車不疾不徐地行在秦都大道,打了個彎便轉入錦繡大街。車架是請了
成都城里最好的馬車行「山行居」刻意布置過的,豪華而舒適,四匹白馬拉著一
輛行在道上十分平穩,用來接引天陰門人再合適不過。左面領先的看不出動靜,
料想按天陰門里身份的尊卑當是坐著柳寄芙,索雨珊與鄭寒嵐。右面略落後的些
的那一輛則將側簾子拉起,冷月玦正不住地左右打量,時而還張望一番。與她同
乘一輛的應是倪妙筠與姜如露了。

  吳征曾在長安城與冷月玦有兩面之緣。無論在驛館里見她與韓歸雁的比武,
還是在雅悅居購置鶴鳴清霄時偶遇她與燕太子同行。這女子向來清冷寡淡,仿佛
對一切外物均不放在心上,吳征還給她起了個「冰娃娃」的混號。此刻在成都城
里探頭探腦,一副好奇寶寶模樣的女子當真是同一人麼?

  吳征回頭瞥了眼祝雅瞳,只見美婦也微蹙秀眉有些訝異。不過這女子身量嬌
小,也讓一身上下玲瓏如玉,尤其五官極其精致。在馬車里探出頭來,倒有簾卷
細雨青絲纏梳,竹傘微傾曉夢清寒的詩情畫意,在美女如雲的成都城里也堪稱驚
艷一幕。

  「昆侖派林瑞晨引弟子吳征,恭迎天陰門同道。」

  林瑞晨高聲之下馬車驟停,柳寄芙率先下車行禮道:「天陰門柳寄芙引索雨
珊,鄭寒嵐,倪妙筠,姜如露,冷月玦,見過林師姐。」

  江湖同輩之間常以兄弟姐妹相稱。天陰門一行來訪擺明了江湖之誼,也避免
燕秦兩國之間紛爭不斷的尷尬與麻煩。

  一行人見過了禮,吳征忙當先引路請了眾人直入吳府,在食堂里坐定。

  「諸位同道一路遠行辛苦,晚輩略備薄酒給諸位接風洗塵。」一層的長案將
賓主分作兩邊,大異世間風俗。每人案前均擺設著一只細瓷大碟,一大一小兩只
青瓷碗,一雙箸,一只勺,玉杯一盞,另有菜譜一張。

  只是碟碗全空,湯飯全無,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柳寄芙揚了揚眉毛道:
「叨擾吳賢侄,天陰門日里清修,倒也不需太過麻煩。」

  話說得客氣,其中不乏責備之意。不僅坐得奇怪,碗碟擺放得奇怪,客已到
齊居然菜肴不曾流水價般送上來,只是擺放在長案旁一格一格的鐵皮架子上,總
之不是待客之道。

  「柳前輩教訓得是!」吳征也不動怒,指著食格笑呵呵道:「這其中有個緣
故,晚輩家中人丁不少,平日里打點飯食難免眾口難調。是以晚輩想出這麼個辦
法,喚作自助餐!食格里葷素皆有,鹹淡俱全,用膳者可依自家的口味自行酌量
取食。招待各位貴客雖有些疏漏失禮,不過晚輩想諸位均見多識廣,日常待客那
一套怕是已見得膩味啦,索性換些新鮮的法兒。諸位但憑心境,若是想試試新鮮
法兒還請自便,若是覺得此舉無趣,面前的菜譜還請勾選,自有人為諸位取上來。
此舉特為迎諸位到來而設,此前還未用過,若有得罪之處萬請莫怪。」

  柳寄芙聞言一愕,不想是個新鮮法兒,而且還是第一回,如此一來倒是主人
極為有心根本說不上怠慢了。回眸一瞟祝雅瞳笑嘻嘻的,今日擺明兩不相幫不肯
發話,忙道:「吳賢侄有心了!客隨主便。」

  吳征始終未曾落座隨侍一旁,所謂有人幫著取菜的當然是他。這一份拳拳誠
意太過足了,可見絕沒有偷懶耍滑的念頭,特設之意情真意切。

  領頭的柳寄芙發了話,天陰門的客人就可自行抉擇。冷月玦自下了馬車入府
自後又是一副清寡模樣,府中的陳設提不起她的絲毫興趣,此刻聞吳征之言不由
又探了探頭向食格打望一眼便起身道:「有趣。」

  她取了瓷碟行至食格旁,只見正如吳征所說各色俱全,又問道:「久聞吳師
兄有易牙之術,不知可有親手烹制的菜色?」

  「冷師姐見諒,今日事務繁忙著實抽不出閑來。所幸諸位還需在吳府住上一
段時日,在下改日定然親自下廚置辦家宴!」這冷月玦莫非真的是個好奇寶寶?
吳征怎麼也想不到天陰門里最先動作的是她。

  「多謝吳師兄,失禮了。」冷月玦也覺有些失禮,不再多言取了幾樣落座後
小口小口地品嘗。

  有人領頭,眾人自然都動了起來。天陰門人還有些拘謹,再說日常清修大多
不言不語。大秦這邊則熱鬧許多,韓歸雁與瞿羽湘各自交換意見心得,一頓早餐
吃得津津有味。顧盼被關了許久猶似心情放飛,更是嘰嘰喳喳個不停,一張吃得
油潤透亮的櫻口將吳征使喚得停不下來。時不時還向韓歸雁投去示威的眼神,一
副「你看看,大師兄最是疼我」的模樣。

  林瑞晨長袖善舞,幫著吳征擔下大半,不需多時兩廂便熟絡起來。

  酒足飯飽,吳征又領著眾人大略遊覽了一番吳府才來到後院居所,讓刻意遴
選出的女僕幫著安頓。請示了祝雅瞳之後,便定在自己居住的院里等候眾人安頓
完再來相聚。

  有客要來,數日前陸菲嫣便搬回了自家的小院,兩人私會之所便換去了陸菲
嫣那邊以免被看出端倪。此刻院里搬來幾套桌椅,吳征備好了香茗向林瑞晨道:
「二師姑。一會兒料來天陰門人較技,只是日後兩廂配合行事的地方甚多,盡量
莫結仇怨才是。」

  「知道啦,你看看雁兒這身打扮,擺明了今日不吵架,大夥兒坐坐聊聊天。」
林瑞晨失聲而笑,指了指韓歸雁道:「我這也是有備無患而已,總不能讓昆侖被
人比下了一頭去。看把你嚇得。」

  額……原來還有這層意思!吳征瞟了眼正自得意的韓歸雁,藏在背後的手伸
出食中二指一勾作個下流手勢。韓歸雁花徑之中暗藏的肉粒異常敏感,常被吳征
這兩根手指按弄得欲仙欲死。女郎銀牙一挫,恨不得撲上去一口咬斷那兩根作怪
的壞東西。

  候了大半個時辰,天陰門一眾娉婷而至。梳洗已畢換上幹凈的衣裳,果真環
肥燕瘦個個動人,連落發的索雨珊與姜如露也大有風姿。憑著人多勢眾,倒不致
被陸菲嫣,韓歸雁與顧盼這等絕色壓制了風頭。尤其倪妙筠一襲白衣,小腿之側
印著只五彩斑斕的展翅翠鳥,又以一根黑綢絲帶拉起一抹細腰,行步時似飛鳥翩
躚,小心思十足,竟不遜冷月玦般的出眾。

  吳征看得心曠神怡,又是親自碰上茶盞以示敬意道:「長安城里曾與諸位匆
匆一面,不想轉眼又近兩年有余。世事無常,晚輩斷然想不到再次相會居然在晚
輩府里。得蒙祝家主看顧勞煩諸位大駕,蓬蓽生輝,府上若有所需但管開口,晚
輩絕無推辭之理。」

  「江湖中人沒有許多講究,吳賢侄已是周全已極。」柳寄芙回了個禮道:
「吳賢侄在長安時已顯不凡之姿,昆侖絕學當真讓人佩服,敢問如今修為幾何?」

  武學門派聊天不聊武學還聊什麼?柳寄芙切入了正題也不顯突兀,吳征躬身
答道:「晚輩愚鈍,至今不過八品。」

  「吳賢侄太謙了。天底下如賢侄的歲數能入八品修為者還有幾人?據我所知,
除了本門的月玦之外可一個都無。盛名之下無虛士,吳賢侄文武全才,更不曾荒
廢時光,可敬,可佩。」

  你這是挑戰吧?吳征暗自腹誹一聲。特意把冷月玦拉出來比較,分明存了比
試之意。在長安驛館時柔惜雪曾指示冷月玦挑戰吳征,最終為韓歸雁所替,二女
難分軒輊。同輩人之中韓歸雁已和她比試過必須再來,顧盼年歲又尚幼,看來天
陰門還是想把這一場給補全了。

  「不敢不敢。冷師姐天人之姿,晚輩安敢相提並論。」吳征也知躲不過去,
天陰門的絕學《魔劫曇步》輕盈靈動,正是自己的克星,一時頗有些頭疼道:
「冷師姐近年來的修為可又大進了吧?」

  「九品上。」冷月玦起身說完也不再落座,一路行至院井空曠處道:「奴家
一貫好武,向以未曾領教昆侖武學為憾事,今日既然得閑,倒想請教一番。」

  吳征左右環顧。見祝雅瞳依然笑吟吟地無所表示,一副看熱鬧的模樣,林瑞
晨則微揚下巴示意自作決定,只得束了束手腕袖管道:「武學修為正當互相印證,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向冷師姐討教。」

  「吳師兄盛情款待,奴家豈敢冒犯主人,還是改日再行討教為好。」冷月玦
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自袖中取出一管通體晶瑩剔透的玉簫道:「奴家在長安雅
悅居購得這一柄【玉洞滴露】時,曾見吳師兄亦購了一面名琴【鶴鳴清霄】,亦
久聞陸前輩撫琴妙音。料想【鶴鳴清霄】當是為陸前輩所購置?晚輩鬥膽,請陸
前輩賜教一曲!」

  此言一出,不僅吳征大奇,天陰門人連同祝雅瞳均詫異不已!

  冷月玦挑戰吳征是早早便定下了的,兩派之間最出眾的門人一分高下,也有
門派間一拼高低之意。冷月玦即使壓制修為,以她對吳征武功的克制也有極大的
把握取勝。不想臨時來了這麼一出!

  祝雅瞳好奇地望望冷月玦,罕見地有些迷茫。柳寄芙等人則互相對視一眼,
有些無奈地微微搖頭。這弟子自從離了長安之後,一路不僅每每遇見奇異之事或
是山水麗色便話多了起來,行事也常常有些前所未見的驚人出格之舉。只是冷月
玦話已出口,除非陸菲嫣自己拒絕誰也更改不了結局。回頭想想,陸菲嫣在長安
驛館時傷重不濟,連孟永淑都可隨意折辱於她。今日雖見她步履輕快想是傷勢已
愈,冷月玦如今的修為也不弱於她,且以晚輩挑戰,便是打個平手也是大增光彩
之事。

  陸菲嫣不責冷月玦冒犯,嫣然一笑道:「當日勞征兒為我帶了【鶴鳴清霄】
以打發閑時,想不到還有這等緣分?能聞冷賢侄仙音,當是幸事!盼兒,去取我
的琴來。」

  得!菲菲這是想一己之力從頭打到尾,專治各種不服來著了?吳征看她興致
勃勃的模樣,暗道幸而沒有得意忘形,若是順口將平日的吩咐說了出來,取琴的
盼兒變成了征兒,大事要糟!

  兩廂坐定,女子動聲樂之器時總有股極其獨特又出眾的氣質,何況是兩名絕
色。

  陸菲嫣唇角含笑,雙掌虛按琴弦。她掌面瘦削五指纖長,本就是天生善於撫
琴的一雙手,放在精心雕刻出長空群鶴的古樸琴面上更是魅力四射。

  冷月玦雙掌扶蕭按孔,微嘬唇瓣。她手掌巧似孩童,與一身雪麗的膚色相比,
手掌更是極為細膩透出一股玉質的光彩,幾與掌中玉簫融為一體。

  吳征左右觀瞧,暗贊古典美人撫琴吹簫,真是美呆了!只是武林中人即使擺
弄樂器也是暗藏兵鋒,一會兒使上了內力說不準亦有兇險。回望祝雅瞳時見她以
手托腮,目中異彩連連,顯然大感興趣,同時也向吳征揮了揮手示意無妨,意即
若是萬一鬥出了火氣,有兇險她自會化解。

  「真是好看!可惜人家沒工夫學。」韓歸雁悄聲向吳征道:「陸師姑身體沒
事麼?」

  「沒事,她們倆鬥起來不得了。你們當心些,我去照顧小師妹。」吳征搖了
搖頭,又眨了眨眼湊在韓歸雁耳邊道:「你怎麼也有些喜歡女子了?」

  趁著韓歸雁尚未回過神來,吳征兔子般逃開坐在顧盼身旁道:「氣沈丹田,
莫要亂了內息。」

  「嘻嘻,大師兄放心!人家可厲害著呢!」吳征刻意來照顧自己,顧盼心中
甜甜的:「祝夫人教了人家一門厲害的凝神之法,正好要試試呢!」

  話音剛落,一縷簫音忽起,婉轉低吟,猶如遠天悲鳴,又如閨中之語,多有
淒涼不滿之意。冷月玦星眸微閉,嘬唇吐氣,簫音斷斷續續的節奏之間,換氣時
皓齒半露,在紅潤小口之間耀目生輝。那簫音清脆悅耳,真如露珠滴落在玉石壁
上時,洞中余音裊裊回蕩,空靈悠遠。

  簫音如泣如訴了一會兒,忽然轉而拔高,如吟弄天上春光,令人心情開闊起
來。與此同時,若有若無的琴音始終緊緊跟隨,其音初時亦如簫聲一般怨懟悲涼
甚濃,此後音律一轉,竊喜之意急升,不乏柔情百轉親昵耳語之意。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不識音律者只覺好聽,二女之間則只憑這一小段
便知單只音律技藝上堪稱棋逢對手,大起惺惺相惜之意。且樂為心聲,彼此之間
倒有些心意相通,感知人生之中所經歷的苦與樂。

  冷月玦忙暗運內力凝神靜氣,比試畢竟是比試,不僅音律要比,武功修為也
不能落下。簫音漸急,高低之間轉換劇烈如聲聲催促,猶似月夜峰頂寒霜處處,
透出逼人的寒意。

  吳征心頭一凜,這一下運上了內力亦激起自家內息鼓蕩,簫音仍是好聽之極,
腦海中卻有頭暈目眩之感。他忙望向顧盼,小姑娘面色凝重秀眉微蹙,可呼吸間
平穩悠長,想來正自運起內功相抗倒還不見艱難。

  陸菲嫣任由簫聲奏了一段才忽然屈指一彈,又一彈,再一彈。琴音發出流水
般的叮咚聲後,她掌面齊按琴弦一撥,琴音震顫之間如風過松林沙沙作響。

  冷月玦奏出山尖霜寒,陸菲嫣回以山腰流水清風,瞬間驅散了寒意。這一下
竟讓冷月玦面色微變,暗驚陸菲嫣功力大進怕是在十品上!她再也坐不住豁然起
身,足下踏著奇異的步伐,空靈的簫音便得極平幾無任何轉折,偶一變化又暗藏
無數後勁。仿佛浩蕩平湖看似平穩無波,可煙波浩渺之處正孕育著道道浪潮,不
久之後便將白魚躍舞,飛鳥旋空,形成一股壯麗的潮湧天地巨象。

  陸菲嫣占了上風越發從容,琴音不疾不徐自她指尖下流淌而出,猶如湖中隱
者端坐小島,任他雨來風急,只靜看天地之色巍然不動。那琴音化風中亂舞的飛
禽為間關鶯語,解潮深處的激蕩暗流為錯落溪聲,直令人有蕩滌心靈之感。

  冷月玦面色越發凝重,足下步伐加快簫音急速起落不定,碧山日暮秋雲數重
般壓抑不定。她前番失勢,曲調為陸菲嫣所掌控,此刻竭力想脫離陸菲嫣所奏出
的樂曲,反客為主。

  陸菲嫣閉上星眸全然不為所動,指尖隨意揮灑琴音一派海闊天空,如浮雲一
般瀟灑飛舞。無論冷月玦曲調如何變化,她略作迎合之後又將調子帶回。又奏了
片刻,陸菲嫣忽然手掌急畫,琴音如裂帛般一聲大響戛然而止。

  琴音停,簫音也休。冷月玦騰騰騰退了三步,面色越發白皙,她抿了抿唇瓣
道:「多謝陸前輩手下留情。」

  「沒有。咱倆樂藝難分高下,我只是占了內功更深的便宜。而且……你現下
的心境紛亂可遠沒有我的平和。」陸菲嫣一言至此,忍不住瞟了眼吳征,琴音能
如此,無不因為這個男子給她帶來的安寧。

  余人皆松了口氣,變了面色的可不止冷月玦一人,韓歸雁,瞿羽湘與顧盼均
是如此。樂曲中的魔力極為神奇,融入內力之後更是殺傷力十足,三女運功相抗
甚是辛苦,尤其顧盼連唇鼻之間都冒出一層細密可愛的白毛汗。

  「多謝陸前輩指教!」冷月玦欠身一福,倒沒有敗陣的氣餒之意,只是目光
有些放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得蒙仙音三生有幸,陸師姐傷勢痊愈更是可喜可賀,不知……」

  「且慢!」柳寄芙話語未完已被吳征出聲打斷,他連連拱手作揖告罪道:
「得罪,得罪。只是在下聽聞天人之作實在心癢難搔,柳前輩,得罪。」

  柳寄芙顯然要挑戰陸菲嫣,吳征則同時靈光一閃想到個絕妙的法子化解眼下
的尷尬,當然容不得她說下去。

  「師姑,冷師姐,兩位的樂藝當然令人嘆為觀止。簫聲如松風九成引鳳凰來
儀,琴音繞梁三日,這個這個,余韻不絕!我年前恰巧偶得一曲仙樂正需琴簫合
奏,遍尋坊間難尋樂師演奏一直引為憾事。不知兩位可否試奏此曲,一慰平生之
憾!」

  主人發了話,還這麼客氣,要求還有理有據,柳寄芙自然不好掃他的性子。
吳征有所求,陸菲嫣自無不可,只是奇怪地瞪了他一眼,念及這位所學龐雜的怪
才也不敢不信。

  「聽聞陸前輩曾奏過一曲《怒江灘》正是吳師兄所譜,奴家也一向極喜。吳
師兄若有好曲子萬萬不可藏私,奴家願與陸前輩同奏。」

  「嘻嘻,真好!我也想聽!」祝雅瞳難掩對多才愛子的得意歡喜之色,也是
一言為此事敲定下來。

  這樣也行?真的行!冷月玦讓人有些捉摸不定,吳征還怕她不答應,松了口
氣忙道:「諸位還請稍候,師姑,冷師姐,還請兩位借一步說話。」

  吳征神秘兮兮地領著二女入了屋,前後足有小半個時辰才又出來。

  陸菲嫣落座後搭好勢子,向冷月玦投去目光道:「先試一試?」

  「陸前輩請!」冷月玦點了點頭將蕭口貼上唇瓣等候,目光中異彩連連,顯
是這首曲子讓她心下喜愛。

  「錚錚錚」三聲琴弦劇顫起音,陸菲嫣左掌同音連連撥弄,由緩至急,單調
而漸促的曲調並無重複與焦躁之意,卻將聽客的胃口都吊了起來。

  起音便如此不同凡響,不懂音律者也覺極為悅耳。正當眾人迫切想聽一聽接
下來的調子會是如何動聽之時,陸菲嫣懸著的右手終於落下。

  左手仍以勻速撥動著同一個音聲,右手則以勾挑之法一指一指「噔噔噔」地
彈出變幻無窮卻極為好聽的曲調。琴音發出甚疾,如清風呼嘯過茫茫草原,又如
廣闊海面之上海風卷起浪花,在場聽客無不感到一股瀟灑天地,出塵脫俗的雅致
之意。

  陸菲嫣節奏忽變,右手三指幾在同時改挑為撥奏出三音之後,簫音響起,在
琴音斷絕的間隙里做了主位,正合此前琴音曲調。只是到了尾音處卻是悠揚數轉,
與瀟灑蒼茫之中註入一股平和安寧。

  清幽的簫音並非喧賓奪主了琴聲,而是恰到好處地混入琴聲之中,在間隙里
幫著琴聲做了段極為默契的圓場和音。旋即簫音裊裊漸隱,琴聲再度大作,陸菲
嫣右手撥弄琴弦之速令人眼花繚亂,掌面幾乎不離琴弦,無論勾挑還是撥動均在
手掌遊移之間完成,不僅發出琴音如珠落玉盤悅耳動聽,連動作也是優雅好看之
極。

  這一手撫琴手法極難,吳征曾給起了個名目叫「石上清泉」。明月松間,溪
水漫過巨石流淌,薄薄的水面甚至難以淹沒足面,陸菲嫣這一手神技可不正合石
上清泉之意。

  一段曲調彈完,琴音聲漸弱而簫聲轉強,主次變換。比之錚錚琴音,吹出相
同曲調的簫聲更加清越悠揚,同樣的曲子又有不同的感受。結合此前以琴為主之
時,仿佛兩位喜好樂律的知交好友正以樂為言,一問一答,一唱一和。

  冷月玦星眸半閉,除了按住簫孔的六指不斷又擡又落之外,整個人完全靜止,
恰似一座精致到極點的美人玉雕。她運起內力,吐息精準悠長,竟不需換氣,中
間無半分斷絕地一氣將曲子奏完,這又是她自家的絕學「天行時氣」了。

  琴聲雖弱不使斷絕,在簫音間隙里做著雅致的和聲。奏起琴簫之音的兩人仿
佛正慢慢走近,漸至比肩而坐,把酒言歡。

  二女配合極端默契,主次各自變換之後,琴簫聲同起合在一處,每個聲音均
極盡變幻繁複無比。可和在一起又顯抑揚頓挫,悅耳動聽得讓人一身毛孔都似在
大聲歡笑,簡直令人蕩氣回腸。仿佛大山之中一派光風霽月,隱隱然間心中雖有
酸楚,此刻卻塊壘盡去,胸臆舒暢。

  直至余音裊裊收於無形,鳥鳴之聲忽然大作!

  「這叫什麼曲子?」

  祝雅瞳的疑問亦是諸人心中所想。吳征楞楞地環視庭院四周停滿密密麻麻,
正在起此彼伏一展歌喉的鳥兒,奇景之下哽了哽喉嚨艱難道:「節奏放緩叫《清
心普善咒》,奏得快了叫《笑傲江湖》!」

  「《清心普善咒》?原來是曲佛樂,怪道令人心湖安寧,波瀾不驚……」柳
寄芙驚嘆之中,索雨珊與姜如露這等落發修行之人已雙手合十低吟佛號。樂曲之
撼動人心,一致如斯。

  「吳師兄可曾寫得有詞?」

  「有一首,寫得不登大雅之堂。可是兩位奏得如此仙音,著實有些忍不得了。
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為君投此曲,所貴知音難。兩位這一曲奏得當真是…
…當真是……我,我也說不出來!」

  「好一句所貴知音難!」祝雅瞳神采飛揚道:「快唱,快唱!仙曲自得佳詞
相伴!能讓你詞窮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我一定要聽!」

  「勞煩師姑與冷師姐!」吳征拱手作揖後亦站在場中。

  琴簫之聲又起,吳征來回踱步,恰似打著節拍唱道:「觀山水浩渺,我自與
風醉倒。和一曲琴簫,何須管心寂寥。春花漫開不了,碧空月已高。信步林蔭鳥
啼聲,青山隱隱溪水迢迢,風開一樹醉桃;逢秋傷枯葉,江湖落拓多少。沽半壺
殘酒,何須為風月擾。目空一切逍遙,秋盡草未雕。對酒當歌生幾何,人浮於事
強顏歡笑,何若鄉音媚好。」

  吳征歌藝不突出,可內功深厚,發音時氣沈丹田,中氣十足。且歌詞雖是自
家胡拼亂湊,倒是心中所望,極切曲中瀟灑之意。一曲歌罷說不上好聽,甚至有
些埋沒了陸冷二女的琴簫之音,可曲調中的意境卻是揮灑得淋漓盡致,天衣無縫。

  「我唱得不好,他日若有出色的優伶,讓她再來唱定然要好上許多。」吳征
搖頭嘆氣,大為可惜。

  「吳師兄唱得好,好極了!」冷月玦忽閃著眼眸,不知何處正觸動了她的心
田。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9-7 10:34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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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8-9-7 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一章 采蓮溪邊 心無塵垢
                                                   
  吳征來的那個世界里,曾有記載「海州言鳳現於城上,群鳥數百隨之,東北
飛向蒼梧山。」尚未探明自然科學的世界里,常以臆想中的神獸作為祥瑞之兆,
吳征向來也是當做故事看的。

  不想今日當真見著百鳥齊鳴的奇景,當真是目瞪口呆。望一眼枝頭上大大小
小,羽色繽紛的鳥兒,再看看場中演出仙樂的二女,不由生起「百鳥朝鳳」之感。
陸菲嫣風姿絕世,冷月玦向傳燕國太子有意納其為妃,贊一句「鳳」並不為過。
而群鳥和鳴,聲若八音之奏,可不就是古書中所言的百鳥朝鳳麽?

  「可惜!啊,也不可惜。」冷月玦握著「玉洞滴露」負手後背,仰首望天喃
喃自語。先是嘆息了一口氣,恍然大悟時又不由失笑,冷冰冰的少女陡然間露出
轉換極快的神情,倒有春風吹破冰湖那一刻的俏麗與令人動容之美。

  「《清心普善咒》!好一首心境似水流觴之曲,你若有現下的心境,方才未
必輸了給我。」陸菲嫣手按琴弦不忍放開,雙目迷離大有回味無窮之色。

  「恩,能多堅持些時刻,所以可惜。只是終究要敗的,所以也不可惜。」冷
月玦又伸手將玉簫在指間盤旋數轉,舞起呼呼風聲道:「陸前輩,方才晚輩存了
一較高低之心,接續轉折之間有時急了有時緩了,著實汙了雅致之音。晚輩請您
再同奏這一曲如何?這一回咱們奏《笑傲江湖》!」

  「正有此意。」

  在座對聲樂之學大多都是外行。曲子好聽,奏曲之人技藝高妙固然懂得,可
細節之間則難以分辨。不想冷月玦竟言此前所奏瑕疵不少,現下再奏一回自然曲
調更加純熟,配合更加默契,聞言無不精神一振。

  琴音忽起,鳥鳴聲驟停!陸菲嫣此回節奏快了一個拍子,十根纖長而靈活的
玉指撥動琴弦之間,宛如行雲流水般順暢自然,仿佛這一首曲子已是彈過了無數
遍。而冷月玦閉目撅唇,神魂都已沈浸其中,接續琴音的一刻正在尾音裊裊將絕
未絕之際,且情緒與琴音完全一致。比之此前的悠揚,此時的簫音亦顯高亢激昂。

  吳征眨了眨眼睛,他對樂理其實也茫然不知,前世也就是個跟著唱的水準。
此生揣摩人之心境大有所成,他明了冷月玦出身佛宗,定能聽懂《清心普善咒》
之中安寧平和之意,定然甚喜此曲。而天陰門人修佛日久,也必然受其感染收斂
爭鬥之意。陸菲嫣蹉跎多年終掙脫束縛,正待一展拳腳,《笑傲江湖》其中的飲
馬江湖,暢遊人生之路也會大稱其意。吳征所不明白的是,冷月玦該是清靜寡淡
的性子,可無論是簫音中的激昂還是她神情中的向往與瀟灑,這一份放縱的率真
與耿直的不羈又從何而來?

  相同的曲調,變換了不同的節奏竟能奏出兩首意境截然不同之曲。待陸菲嫣
與冷月玦奏畢,在座中人情不自禁鼓起掌來,韓歸雁與顧盼更是大聲叫好。

  冷月玦收了玉簫,向吳征行了個禮道:「得吳師兄仙曲,光是一曲這一趟成
都之行已不枉了。」

  吳征趕忙回禮道:「非是在下所譜,只是機緣巧合中所得。冷師姐安心在此
住下,倒還有許多曲子也不差於這一曲多少。他日閑時再一一哼唱給冷師姐聽。」

  「撲哧!原來你看不懂樂譜啊?」祝雅瞳樂得失聲而笑道:「也虧得這兩位
修為深厚,聽你哼唱幾遍便能奏將出來,否則豈不是浪費了。」

  吳征攤了攤手尷尬道:「只會哼,不會看。哈哈哈……」心中卻道:「香港
那位歌神也是連五線譜都看不懂,不妨礙人家唱的一票經典嘛。」

  「謝過吳師兄,奴家不甚之喜。今日倒真是興盡了,改日再叨擾師兄了。」

  大師奏樂,無不極耗心神,往往一曲終了時大汗淋漓滿身疲憊。陸冷兩位功
力精深方不致如此,可再要奏曲勢所難能,便是強行演奏也再不複此前引百鳥齊
鳴的水準。

  天陰門人聆聽一曲蕩滌心靈之音,也頗受吳征恩惠,加之他款待十分熱情也
不好過分逼迫下去。反正來日方長,在成都城里沒有一年半載也走不得,倒不急
於一時。

  「吳賢侄盛情款款,天陰門牢記在心。我們遠道來此一路奔波頗覺疲乏,想
就此先行告退。」柳寄芙見掌門之命今日難以成行,也只得尋個借口無奈告辭。

  「使得,使得,晚輩一時幾乎忘了此事,柳前輩多多見諒。」吳征巴不得這
幾位早點離開免去一樁麻煩事,忙不叠地連連拱手,就差做出送客的手勢了:
「待午時晚輩再來請幾位前輩前去用膳。」

  「不必了,勞煩吳賢侄遣人送至我們小院即可。清修之人當不得許多凡俗禮
節,打擾吳賢侄已是萬分過意不去,還是一切簡單為好。」柳寄芙雙手合十,又
讓吳征湧起初次見到柔惜雪時的怪異之感。

  「那……一切依前輩的意思。晚輩送幾位回院。」

  吳征盡他的主人禮節去了,冷月玦卻並未隨著天陰門人一同離去,她向祝雅
瞳盈盈下拜道:「母親大人,女兒有事稟報。」

  柳寄芙等人不阻止甚至裝作不知,祝雅瞳眼珠一轉便知其意道:「不忙,今
日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情改日再說。」

  燕皇吩咐冷月玦傳口諭,這事柳寄芙等人當然知曉,可秦國人卻不知,冷月
玦更不能當眾說出。她知祝雅瞳心思向來玲瓏剔透,既然刻意拒絕自有其盤算,
遂道:「是。」她擡起頭來左右一望,磨磨蹭蹭地不肯隨師門長輩離去,只候在
祝雅瞳身旁。

  「你怎麽了?」

  冷月玦此前大敗於陸菲嫣,且幾在陸菲嫣發動攻擊的第一刻便一潰千里,毫
無還手之力。祝雅瞳雖不精通樂藝,但她是武道大行家,自明了兩人之間的修為
差距不至於大到這種地步。樂為心聲,冷月玦當是敗在了心境之上,此刻面對義
女心中不無歉疚。

  祝雅瞳與柔惜雪之間向來關系不睦,收冷月玦為義女純屬一時心動。她在燕
國被太子欒楚廷步步緊逼,恩師又刻意撮合,家族無力抵抗不說,還竭力將其推
向太子,嬌小的女子可謂似被關在囚籠之中透不過氣來。祝雅瞳看她時仿佛看見
了年幼時的自己,兩人的性格雖截然不同,可同病相憐。祝雅瞳心中最柔軟的部
分被觸動,惻隱之心頓起,遂伸手拉了冷月玦一把。結局已然註定無法改變,但
途中若有高人照應自當能舒一口氣,不至於日日被以死相逼。

  自己不在長安的日子里,丫頭當是吃了不少苦頭吧!祝雅瞳心中亦有些無奈,
她並非隨心所欲,一時興起後便不管不顧之人,只是愛子身在成都,兩相權衡終
是吳征才是心頭肉,冷月玦那邊也只得嘆息鞭長莫及。

  「女兒想去成都城看看。」柳寄芙等已然離開,冷月玦向祝雅瞳將心願說出,
低頭不敢看人的目光里滿滿都是期盼。

  「你今兒是怎麽了?」祝雅瞳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頭頂道:「從前你可不會有
這等想法。」

  「只是在門里悶得久了,出來就想去散散心。況成都風物大異長安城,多去
見識見識對修行也大有裨益。」冷月玦仍是垂首低聲,說話淡淡的,讓人覺得仿
佛去不去都成,只是這麽一件事情而已。

  「那……」祝雅瞳微一沈吟道:「你稍候片刻,我央個人陪你去。」

  不多時吳征回了院子,解決了一件大事心情松快,此刻雙手插在衣兜里吊兒
郎當一搖三晃地踱進院門,臉上難掩得意之色。不想見祝雅瞳與冷月玦二人也在
院子里,不由有些錯愕:這母女倆不是有話要說麽?這就完了?

  「冷師姐怎地還不安歇?可是在下有什麽疏忽不周之處?」

  「她想去逛逛成都城,你陪她一道兒去好麽?」

  原來如此!照說陪這麽個風情特異的絕色美人兒逛街該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可吳征卻十分為難。韓歸雁與瞿羽湘還在府上做客,他不好離去。再者陸菲嫣,
韓歸雁,顧盼這幾位醋勁兒一個比一個大,把她們拋在府里去陪美女,回來怕是
有得說項了。再說冷月玦美則美矣,吳征對這等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模樣的女子
可沒甚麽興趣,陪她逛街恐怕還是件大為無聊之事。

  「這個……」吳征拱了拱手道:「冷師姐,在下還需在府中招呼諸位前輩,
今日怕是難以得閑,不如改日如何?冷師姐若是實在有興趣,在下喚些成都城里
長大的僕從們陪同,他們大街小巷無所不知,冷師姐沿路也有人使喚。」

  冷月玦無可無不可,便是一人去也沒甚大不了,只是她不明祝雅瞳的盤算,
索性默不作聲。祝雅瞳香唇微動,一縷嗓音凝而不散直傳入吳征耳中。

  吳征細細聽完皺起了眉頭道:「如此也成,那我陪冷師姐逛逛。」

  向韓歸雁等悄聲說了緣由,女郎雖是大發嬌嗔萬分不舍,倒也識得大體不加
阻攔。自出仕之後常與吳征私會大慰心意,雖說來他府上做客卻不得相陪有些不
高興,倒也不覺難受。

  辭別了眾人,吳征當先引了冷月玦出府,向馮管家要了些碎銀子塞在口袋里,
隨口問道:「冷師姐欲乘車還是騎馬?」

  「我想走走。」冷月玦好奇地眼角一瞟吳征衣衫腰際的兩個怪異口袋,原先
望見還以為只是個奇特的裝飾,不想還有這種功用,看著甚是方便。且無論早間
入城還是現下在吳府,單單只見他一人如此,料想是他想出來的。心中不由暗道:
這人所學頗雜,鬼點子也是多得很。

  「那成,在下陪冷師姐行路。不知要看景觀,睹風物,還是瞧人情?」傳說
中的壓馬路?只是看同行的妹子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自己也沒有熱臉貼個冷屁
股的興趣。不得不說自得韓歸雁與陸菲嫣之後,又與祝雅瞳,顧盼日夜相處,吳
征眼界又高又寬不免有些挑三揀四,連冷月玦這等絕艷風姿也沒有曲意討好的心
思。

  「邊走邊看。」

  好吧,給的範圍真廣,倒是又空又泛。吳征想了想道:「南城最是熱鬧,我
們先去那里走走。」

  「勞煩吳師兄。」

  吳征喚上兩名隨從,雙手插兜領著冷月玦向南城走去,心中不免無語:故意
說個南城,想她這般性子當不喜熱鬧擠兌擠兌她……這是……全然無所謂了?老
天,不是清靜寡淡,簡直是即將立地成佛,可偏偏又要去逛大街是個什麽緣故?

  轉過全是豪族府邸的錦繡大街便是秦都大道,遠遠望見行人如織的繁華南城,
冷月玦的玲瓏秀首左右張望,只是目光一如既往地空靈。吳征有些沒精打采,心
道:好歹陪人出來一趟,遇著些新奇玩意兒就上去看看,多少說上兩句話也是好
的。

  正沈吟間,冷月玦忽然行向路邊。吳征唯一錯愕,只見她向著一名貨郎行去。

  一塊白石臺子平整如鏡,小炭爐正燒著化開後金燦燦的糖漿,立著的稻草把
子上插了幾只做好的成品。冷月玦打量一番,還抽了抽鼻子嗅入甜香之氣問道:
「這是什麽?」

  貨郎每日見來往之人不知凡幾,可美麗得如夢如煙的女子湊上前來,還與自
己搭話的也是生平僅見。當下已驚得呆了,一雙眼睛只顧瞪著冷月玦直看,著了
魔一般,哪里顧得上回話。

  「糖畫。將麥芽糖與蔗糖混在一起融了,在白石臺面上作畫,待糖漿冷卻之
後凝固便能成畫。拿著邊看邊玩可以,不過大多孩童都是放嘴里吃了。」吳征說
得輕松,語聲里卻有一股黃鐘大呂般的厚沈,震得人耳朵里轟然作響。

  貨郎陡然驚覺,忙起身弓腰惶恐連聲道:「啊喲,對不住,對不住。小人冒
犯仙子,當真是……當真是……該死!該死!」

  「問你話,想說便說,不想說我們就走。哪來的該死!」吳征笑道:「女兒
家生得美麗自然引人註目,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冷師姐也不會怪罪於你。冷
師姐麗質天成,每日里被人這麽看上千兒八百回也不稀奇。」

  換了其余大家小姐被一個卑賤草芥之民如此冒犯,砸了貨攤也是輕的。貨郎
小本經營吃虧不起,正嚇得一身冷汗叫苦不叠。

  冷月玦回眸望了眼吳征,她動作極為特異,柳腰款擺將整個上半身都扭了過
來,而不是僅僅回首。動作看起來有些可笑,可是一想那抹柳腰的纖細靈動,又
令人浮想聯翩。

  「糖畫?」空靈的一眼,冷月玦的關註點全在草把子上道:「你還能畫什麽?」

  「小人,小人……」貨郎汗如雨下,抹了把額頭道:「仙子想要什麽,小人
盡力而為。啊喲,草民見過吳大人!」

  吳征名聲在外,成都城里識得的人不少,這位北城令大人最是沒有架子也是
出了名的,怪道方才會言語開解。貨郎不由自主地放下大半顆心,或許今日能免
了冒犯之罪。

  吳征微微一笑指著草把子道:「不必多禮。冷師姐想是不喜歡這些,你還有
什麽本事盡管拿出來好好畫上一幅。」

  「多謝大人!」貨郎搓了搓手抖擻精神道:「不知仙子想要什麽?」

  「我不知道,你想畫什麽就畫,我看你畫。」冷月玦雙臂垂落淡然道,只是
看著白石盤面,全然難以猜測她想些什麽。

  「這……這……」貨郎犯了難,將一柄鐵勺在小鍋中不住攪拌著糖漿難以決
斷,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吳征。

  吳征也向冷月玦投去個詢問的目光,卻見她目光空靈沒得來任何回應。他頭
疼地暗道:哪有買東西不說買什麽的?頭疼!呵呵,你出難題,那我也來出一個。

  「冷師姐,請坐。」貨郎身後擺著張空著的折凳,吳征取來擺好道。冷月玦
並未拒絕一副隨遇而安的模樣坐好。

  「就畫我冷師姐吧。」吳征笑吟吟朝貨郎道,心里險些兒笑翻,拉著個大有
身份的絕色美女來做模特兒,且看她答不答應,還盡出難題不。

  「小人……小人……」貨郎心慌不已,這仙子般的嬌小美人看上去身份不遜
吳大人,也不知聽還是不聽。

  糖畫不比其他,炭筆毛筆皆無,純靠一雙純屬之極的巧手以勺兜糖漿,再微
傾勺子落下糖漿,借以糖漿的粘度控制下落的份量。提「筆」後一如落子無悔只
能一氣呵成,且勺糖不似筆墨,方位與力道控制精準,落筆精細,最常見的多是
動物與果蔬之物,想畫出人像來也是難上加難。

  吳征倒沒為難貨郎的念頭,純屬逗逗冷月玦,這看上去什麽都可以,什麽都
不放在心上的冰娃娃會不會動怒,會不會說聲我不!

  冷月玦空靈的目光略微一凝,輕輕點了點頭。

  得了正主兒的許可,貨郎大著膽子打量冷月玦需求,才撈起滿滿一整勺糖漿
來。他低頭之後便不再打望冷月玦,心無旁騖地註視著白石臺面,眼珠極快地遊
移轉動似在構思。俄而提起勺來只一傾,糖漿流珠般一汩汩緩緩淌落。貨郎執勺
之手穩如泰山般不動,任由一大汩糖漿落在臺面上散開,才畫了個弧線上挑一勾,
正是個三千青絲披肩散落的模樣。片刻後貨郎忽然如瘋魔狂舞,手臂飛速舞動,
糖漿落在臺面上全數化為細絲。臉龐,眉線,眼眶,鼻梁,朱唇,乃至脖頸香肩,
酥胸柳腰,翹臀玉腿一氣呵成。

  只是片刻時間,貨郎額頭已滲出大片的汗珠,他匆忙揩抹了一把,又為畫中
人點上眼珠,頓時一副糖畫鮮活了起來。雖說線條粗糙簡單,色彩也極為單調難
登大雅之堂,可竟然極具神韻。

  貨郎將一只竹簽按在糖畫上,又將竹簽周圍變形的部分略作修補,待糖漿冷
卻定型後已一柄鏟刀小心刮起,又是滿意又是羞慚道:「仙子見諒,小人的功夫
只能畫成這般了。」

  冷月玦起身接過糖畫默視良久後問道:「多少錢?」

  「不敢,不敢,吳大人與仙子肯要小人一副糖畫,便是送上也是天大的福分,
怎敢要錢。」貨郎死命地擺手搖頭。

  冷月玦又是旋腰扭身回望吳征,自是要他幫忙了。

  「熟能生巧,高手在民間!勞也當有所得,這幅畫畫得好,自然該給錢。」
見貨郎還要推辭,吳征哈哈一笑道:「你要再拒絕,他日吏部那里多出個本官魚
肉百姓,橫行不法的參折,本官可就要拿你是問了。」

  吳征半開玩笑地搬出官威,貨郎不敢再多言,只又依依不舍地多看了冷月玦
兩眼之後垂手低頭道:「一幅畫五個銅板。」

  「一兩紋銀!好東西自然要加價才行!」吳征示意隨從拿出塊小銀錠。

  「不用,我自己給。」冷月玦在袖中一陣掏摸抓出一把碎銀,細心挑出三塊
放入白石臺面上道:「只多不少。」

  額,這就尷尬了呀!本用於贈人才說一兩銀子,不想正主兒自己掏錢,把自
家搞成個托兒似的,而且看她的模樣比之自己到處賒賬的窮困也好不到哪里去。
吳征歪了歪嘴道:「贈點小物事而已,冷師姐太客氣了。」

  冷月玦搖搖頭道:「值得上,我們走吧。」

  兩人再度恢複了此前的沈默。冷月玦仍是空靈的目光,只偶爾左右一轉,一
手舉著糖畫偷空看上幾眼,行了好一段也不曾停下。

  「糖畫久了易變形,天氣炎熱,再久亦會化去。冷師姐若是喜歡,我讓下人
拿去尋個高手匠人,依樣拓印了裝裱起來如何?」氣氛實在有點尷尬,吳征沒事
找事地搭著話。

  「不用。」冷月玦抿了抿雙唇,將糖畫湊向唇邊。

  紅口白牙,含入小半片糖畫,兩頰旁微微的蠕動可想而知是香舌一卷嘗了嘗
味道,隨即卡茲一聲咬下一塊來。冰娃娃吃東西的模樣秀氣好看,動作也每每出
人意表,吳征少有地感覺自己居然也會跟不上腦回路。——這腦洞看上去比勞資
的都大些!

  走了小半日已近午間,路旁的酒樓熱鬧了起來,吳征問道:「冷師姐,咱們
是回府用膳還是在這里?」

  冷月玦尚未答話,背後一股怨氣十足的聲音響起:「為官一任不知勤勉,三
天兩頭地借口荒廢政務,當真是恃寵而驕!」

  吳征暗嘆了口氣,正主兒沒來,來了個小嘍啰,沒趣。他頭也不回繼續前行,
倒是冷月玦旋腰扭身,只見一名白衣公子頭披儒巾,手搖折扇,一臉的不屑憤懣。

  「今日承了你的情,不方便的話我去打發吧。」冷月玦低聲淡淡道,只待吳
征答應就要動手。

  「可別!上回揍了他主子一頓我給罰了整整一年的俸祿,連升遷也丟了。打
不起打不起,惹不起惹不起。打狗更要看主人,這回再罰全家可都喝西北風去了。
再說瘋狗咬人一口,難道人也去咬它麽?就當它狺狺狂吠過去了便罷。」吳征回
身連連擺手做出驅趕瘋狗的手勢,一臉誇張的惶恐。

  冷月玦一瞟吳征,眼角居然也露出些許笑意,仿佛一座冰雕美人忽然有了顏
色與生機,鮮活起來。她原本就生得極為精致好看,這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更增
幾分麗色,張彩謹原本見她一回身便砰砰心動,這一下更是目瞪口呆,連呵斥反
駁都忘了。

  果真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吳征暗諷一聲,示意冷月玦繼續前行。

  「口出惡言,有辱斯文!」張彩謹須臾回過神來,見吳征又有佳人相伴,又
妒又恨!

  「嘖!」吳征頓步回身乜目向張彩謹道:「勞資從來不是什麽斯文人,這回
是打不起。不過張公子放心,待老子存滿一年俸祿一定打你一頓!不對,你最多
值三個月,那就屈指可數了!可惜啊不是現在,日子算算不遠,可度日如年倒真
叫人難熬。」

  冷月玦眼角的笑意更濃,比之此前的一閃而過,現下已是實實在在落在吳征
眼里。

  張彩謹臉色發青不敢再還口,片刻後又滿臉漲得通紅,心中憤懣之余也不由
暗自松了口氣。吳征確實沒有動手的意思,少挨一頓打總是好的。

  「人太多我們不去了吧。」

  「也成,我讓人買些可口的小點心來。原來冷師姐也是會笑的!」

  「恩。會。」

  吳征隨口搭話,心中暗道:俞家至今沒有動作,今日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市也
只敢派個小嘍啰來打兩句嘴炮,不會這麽簡單吧?難道當真怕了不成?

  腦中胡思不定,陡聽冷月玦道:「你待個貨郎禮敬有加,對儒生又全然不客
氣,是個什麽緣故能說給我聽聽嗎?」

  一幅糖畫已被她吃進肚子里,現下正捧著碗涼粉小口小口地嘬嘗,香麻的花
椒竟也讓她不住抽噝幾口冷氣,可又停不下口中食。冷月玦並非沒見過世面,作
為天陰門首徒結交的都是達官貴人。方才在貨郎處頗受冒犯,換了旁人,比如說
欒楚廷,貨郎的眼珠子當即便保不住了。可吳征不是,他固然說得風趣幽默,可
話里話外維護貨郎之意誰都聽得出來。至於那個儒生雖然出言不遜在先,可書院
里學子眾多影響極大,一些口舌之爭犯不上。吳征的表現倒像個潑皮無賴,說話
陰損得很絲毫不留情面。

  「也沒什麽,人生而不公,有人出生就舉著金飯碗,有人出生就是泥腿子。
貨郎憑自己的勤勞與本事討生活,本就是值得敬重的事情。而且,我也沒說錯呀,
冷師姐是長得好看,那貨郎一輩子沒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一時失魂落魄也屬平
常。不是敬平民,而是努力生活之人都值得尊重。至於那位儒生,呵呵,四體不
勤五谷不分,仗著天生聰穎與良好家世飛揚跋扈,我非不敬儒生,單單鄙視他而
已。身份沒什麽可敬可鄙的地方,人才有。」

  「恩。」

  我說了半天你就回個恩?我去,吳征略感郁悶,聊不起來啊。

  冷月玦偶爾忽閃了下目光又回歸空靈,心中卻不斷咀嚼著吳征那句前所未聞
的話: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尊重。越品越覺得有味道。

  兩人各有心思,說完後又歸沈默無言,轉完了南城冷月玦才道:「成都可有
溪流?」

  「有,浣花溪最好,我這就領冷師姐去。」相處了小半日兩人之間話雖不多,
也略有熟絡起來。吳征陡覺原來冰娃娃也不是從里到外都是冰山一塊,也有自己
的喜好,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譬如方才那幅糖畫她一定喜歡,否則不會付上一兩
銀子平白被當冤大頭;譬如城里的小吃她每樣都嘗上一點,有幾樣卻不是嘗上一
點便罷,而是慢慢吃了個幹幹凈凈。細微之處見真章,是人就有自己的心思,只
是等閑難以捉摸罷了。

  有了這個發現,吳征心神一振!今日可不算個好差事,人總得給自己找些有
趣的事情做,尤其更該苦中作樂。

  比之前世的浣花溪只是一條小溪流不同,這里的浣花溪可是個有名的好去處。
三丈寬的溪面碧波如玉,溪流經過北城處還有一片小湖泊,夏日的時光里荷花開
得正盛。荷花喜熱,當世沒有合適的栽培技術是以如長安城便養不活,吳征領冷
月玦來的正是這一片荷塘。

  碩大的花瓣如玉琢冰雕,只在頂端有一點或紫或粉的初紅。大張如綠傘的荷
葉與花莖何其亭亭玉立?尤其成片的荷塘被和風送來清香,花與葉如接天際無窮
無盡,此時一同隨風搖擺裊裊娜娜,令人心曠神怡。

  冷月玦仍是淡淡的神情,可前所未見的美景卻讓她美眸中忽閃著異樣的光芒,
時不時還抽了抽鼻子一嗅暗香。

  荷塘邊停了許多采蓮的小船,吳征借了一只率先跳上,一撐船槳將槳頭插在
潭底汙泥里穩住船身道:「冷師姐,請上來。」

  小船僅能兩人同乘,固然是吳征刻意的,與美人遊湖是件樂事,隨從們就在
岸邊等著吧。冷月玦雙足一點輕飄飄躍起,卻落在吳征身後道:「我來劃船。」

  「額……冷師姐會劃船?」

  「幼時試過,不太會,你教我。」

  「昂?哈哈哈哈,我沒劃過,不會!」吳征兩手一攤一副光棍的模樣,形勢
極度尷尬,卻實在讓人覺得好笑更多些。

  冷月玦眼角又泛起笑意,下巴一揚示意吳征去坐下,自顧自地搖起槳來。雖
不明技巧,但冰娃娃內功深厚,隨手一扳也劃出好長一段距離,小船快速向湖心
遊去。

  冷月玦搖起槳來輕松暢快,片刻後便停在一處蓮葉成蔭,只在縫隙里偶有陽
光灑落的花叢間。塘底雖多汙泥,水面卻清澈見底,根莖處大大小小的魚群正互
相追逐,覓食嬉戲。冷月玦學著吳征將船槳插入泥中定好船身,攪渾了小片水域,
此後便坐在船尾不言不語,不知是在自得其樂還是放空心靈。

  「若是哪個漁家女長成你這般模樣,泛舟溪上時也不知要惹來多少是非。」
吳征坐在船尾,景致幽深之所帶得此前有些紛亂的心緒也平靜下來,關註點便落
在船尾麗人身上。小船流水,菡萏傘葉,加之那位玲瓏精致的小小美人兒,一切
如在畫中。

  一個靜坐就去了個把時辰,夏季天氣多變,方才還是萬里無雲的晴空頃刻間
濃雲密布,悶雷滾滾,眼見一場暴風雨將席卷而至。

  冷月玦似被雷聲從遐思中驚醒,擡頭望了望天向吳征道:「我們能不回去嗎?」

  「冷師姐說了算。」吳征哭笑不得地點點頭打望四周,此處荷葉又高又大,
若是和風細雨甚至都落不下來。只是夏季雷雨往往帶著狂風,自己濕了也就濕了,
冷月玦若是濕了身……呵呵。看她除了武功旁的什麽也不太上心的模樣,怕是不
曾考慮到這一點。

  「我們過去些。」吳征朝東北角荷葉至為茂密處一點,指引冷月玦劃去。途
中吳征又選了六片特別碩大的蓮葉隨手劈落,待得冷月玦停了槳才遞上三片道:
「一會的雨怕是小不了,用葉子擋一擋。」

  荷葉如傘,莖稈也被吳征取得如傘柄長短。此地本就是荷塘里遮風擋雨的好
去處,以兩人的武功有了三張荷葉再做遮擋當不是問題。話音剛落,忽然霹靂一
聲,一道雪亮雷霆仿佛劈裂了長空,瀑布般的暴雨瓢潑而落。

  雨急風狂,荷葉們挨挨擠擠像被掀翻了腰。天地異象之雄奇令人驚嘆,冷月
玦迎風而立衣袂被吹得烈烈狂舞而渾然不覺,似在狂風之中肆意放縱!薄薄的夏
衫被狂風刮得緊貼玉軀,只見胸脯上兩團一掌可握的美乳蕩起陣陣乳浪,隱約可
見頂端兩點尖翹。一雙玉腿渾圓筆直,竟讓小小的身軀顯得格外修長。

  潑剌一聲,頭頂兩片荷葉盛滿了雨水終於受不住重量一同歪斜,向冷月玦頭
上傾倒下兩簾瀑布。冷月玦雖似神遊方外,實則反應神速,她右手一撐傘柄迎著
水柱而上,小手一旋傘柄轉開水花,周身處像開了一片雨簾。頭頂的水柱傾瀉將
盡時,冷月玦停下旋轉,心神專註地持定傘柄不住前後左右微調著方向,將一蓬
水柱盡數接在傘葉中。

  略作適應一番,雨水在荷葉上左右滾動如巨珠,卻始終落不下來。冷月玦忽
然展顏一笑,手中方位一變,右手荷葉向左一傾,如仙子倒酒,一蓬甘露全數落
在左手平舉的荷葉上,一滴不曾遺漏:「比一比誰接的多。」

  這一手功夫不僅好看的緊,還堪稱細致入微,妙到毫巔。吳征笑著點點頭道:
「好啊!」也用與冷月玦相同的方式接存掉落的雨水。

  莖稈雖韌但不算堅硬,荷葉雖圓也不規則,且僅有中央處的一小碗能存蓄,
要將雨水接穩接牢遠比想象的還難得多。稍有不慎一旦荷葉傾斜,那就覆水難收
再也救不回來,還不說右接左存分心二用,哪一處都出不得岔子。吳征精通《道
理訣》,內力控制也是極為精準,但要想冷月玦般做得姿勢那般好看則勢所難為。
他一時也為艷光所攝,一邊接雨存露,一邊貪看佳人風姿。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兩炷香時分後便雲收雨霽,陽光射下,天地間似起了
一片霧蒙蒙地氤氳紫氣。

  荷葉上的雨水珍珠般晶瑩剔透,像頑皮的孩子在葉面來回滾動,卻始終脫不
出冷月玦所掌控的範圍。吳征哈哈一笑拋落手中荷葉道:「不必比啦,冷師姐這
一手功夫比我高得多了。」

  冷月玦也拋去荷葉眨了眨眼道:「小巧功夫算不得什麽。」

  她雙足在船尾一點飛身而起盈盈落在一面荷葉上,微風輕拂,嬌小的身姿也
似憑虛禦風,隨著荷葉擺動。都說雨後荷花剛承上天恩露,鮮艷明媚裊娜多姿,
更是清香無比,故有夏雨清荷露凝香的一句絕贊。可這嬌小的身姿似將灼灼蓮花,
田田蓮葉全數比了下去。從吳征的視線望去,冷月玦一席白衣,一身玉膚,仿佛
從清荷中長出的玲瓏人兒,雨後天邊的一座虹橋正為她而設,美得如夢似幻。

  「月玦醉心武學一道,此生別無他求。故於長安,晨於尊府皆錯過機緣,月
玦請吳師兄賜教。」

  「風含翠篠娟娟凈,雨裛(yi,第四聲,沾濕的意思)紅蕖冉冉香。冷師姐,
人生在世可不僅有武學一途。」吳征躍在一片荷葉上道:「請冷師姐賜教!」

  這一陣終是躲不過去,遲早要打,在此地打總比在昆侖與天陰前輩們面前打
影響要小得多。只是吳征心中暗笑:小樣兒,早把你看穿了。裝著一副什麽都不
在意的模樣,實則心里洶湧澎湃,什麽都好奇,什麽都想知道,什麽新鮮的東西
都想嘗一嘗!外冷內熱說的就是,不知道還是不是內媚?啊喲,罪過罪過,人家
是燕國未來的太子妃,還是離得遠一些莫給自己惹什麽麻煩才是!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9-14 10:13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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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8-9-14 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二章 魔劫天雷 未雨綢繆

  荷葉搖擺不定,連清露積得多了都存不住,何況是成年人?冷月玦身嬌體輕
自是占了大便宜,站在荷葉之上渾不受力似的搖搖擺擺,看著隨時都要跌下,實
則足底牢牢,似與荷葉融為一體。比武較技之事原本不分場所,輕功也是武學中
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沒誰規定不準使輕功的。

  吳征輕功亦是一大絕活,但比之冷月玦一身上天賜予的好身子就差了不少。
他足下的荷葉紋絲不動,仿佛一面鐵旗釘在了汙泥里,穩如泰山。可比之冷月玦
的輕若無物渾然天成,刀劈斧鑿的刻意痕跡就太過明顯。

  「冷師姐好輕功。」吳征由衷贊了一句!天陰門的輕功之學恐還在昆侖派之
上,祝雅瞳施展的魔劫曇步較之昆侖派的青雲縱便要高上一籌。加之天陰門俱是
些身體輕盈的女子,於輕功一項上更俱先天的優勢。吳征自幼最下苦功的便是輕
功,如今立在荷葉之上竟然心中打鼓。最具信心的一項被人比了下去,微覺忐忑
也是情理之中。

  「恩。」冷月玦點了點頭道:「小心。」

  嬌小麗人身形不見任何動作便輕飄飄地躍起,如同清風一般盤旋上升,那雙
臂平舉的身姿便說是一面風箏般輕盈也不為過。

  輕若無物般頓在空中片刻,再淩空下擊,雙腿絞若金刀交剪,借著下落沖擊
的威勢與精妙的身形與力道控制,以及連綿不盡的後招,「魔劫曇步」中威力絕
大的「天魔狂舞」無往不利。

  魔劫曇步的妙用在於以絕頂輕功為根基,始終獲得占據地利,以高打低的優
勢。以憂無患之能被祝雅瞳占得先機之後,也始終落得個被動挨打的局面,還手
寥寥。

  吳征有幸旁觀這對絕頂高手的交鋒之後眼界大開,心中也早模擬過應對魔劫
曇步之方。只見他抖臂一振同樣沖天而起,使出一套極為繁複的掌法,行雲流水
般連綿不絕招招搶攻。

  魔劫曇步變招奇速,一旦被壓在地面則全是被動挨打。是以吳征反其道行之
也躍在空中,斷然不能落在冷月玦身位下方。掌法盡選「天雷九段」中至為繁複
的招式,飄逸無形一沾即走,叫冷月玦無從借力,魔劫曇步中借力使力的精妙之
處也就發揮不出來。

  冷月玦眉頭微揚,她對吳征的武功也下了苦功鉆研許久,深知他最擅長之處
在於應變極快往往後發制人。這一回吳征的搶攻頗出意料之外!想來也是見過魔
劫曇步的威力而施展的應對之招。雖是始料不及,冷月玦全無慌亂——吳征現下
的打法比之他從前的詭異正常許多,倒免去了許多心思。

  但見冷月玦輕舒藕臂衣袂飄飄身如鳳舞,信手揮灑擋架自如,忽然纖腰輕扭
玉足一擡,在吳征的漫天掌影之中穿梭而過徑直點向他腰際。這一腳恍恍惚惚若
有若無,竟然看得吳征心曠神怡,屈臂擋隔也不知怎地落了個空。他反應極快頓
時醒悟,雙掌急使一招「雷厲風行」劈向冷月玦.

  冷月玦身在空中轉折依然靈巧之極,她上身一曲避開兩掌,玉足神妙無方眼
看命中。吳征卻是心頭一松,這一招攻守兼備,不僅逼得冷月玦必須閃躲,腳下
也緩上些許,同時淩空掌劈內力也是他淩空變換身形的絕活。此刻待冷月玦玉足
攻到,他已身形倒退刺斜里落去。

  還待思量此後的應對之方,不想冷月玦似早已料到一般,在間不容發之際腳
踝一彎正勾中腰帶順勢被吳征帶落。這一下好似黏在吳征身上,空著的左足踢出
雨點流星籠罩了他整個上半身。

  腿風淩冽,吳征不及去甩脫勾在腰帶的玉足,又見腿影繽紛,輕柔中蘊含莫
大的威力,只得橫臂護住胸腰處,上身向後一倒淩空打了個旋兒。滿擬這一下不
僅可避開腿踢,定然也可將冷月玦甩飛出去,可「魔劫曇步」最善纏勾之術,冷
月玦雖被甩脫,然變招奇快玉腿一擡正勾在吳征腋下一挑,左足向吳征面門踩落。

  吳征被壓在身下,視線里一只小巧蓮足急速變大,驚鴻一瞥間更見嬌小麗人
裙裾倒飛而起,露出貼身褲管中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挺翹美臀。只是眼下不及有
甚綺念,只來得及暗罵一聲:「晦氣!」便雙臂一合鉗拿蓮足。

  冷月玦蓮足驟停,勾在吳征腋下的腳踝發力前踢,讓身形向後飄了尺許,雙
足一蹬徑踩吳征胸口。吳征同樣應變神速,見機不可失忙雙掌上迎與蓮足對了一
掌。兩道大力襲來,吳征在空中無所憑依,將冷月玦生生推高丈余的同時,仿佛
塊大石頭般向蓮塘墜落。

  這一下落的力道好大,吳征後背靠上蓮葉時便奮力一滾,雙掌攀在蓮葉邊緣
輕飄飄地一蕩劃個弧線落在一旁。動作有些狼狽,所幸未曾落水。不容他喘息片
刻,冷月玦居高臨下又已攻到,仍是那一招「天魔狂舞」!

  吳征在蓮葉之上斷然硬接不住,趕忙雙足連點,像只兔子般在四周蓮葉上亂
串。冷月玦如影隨形,招招不離要害!吳征奔向哪里,腿影便跟到哪里。

  兩人輕功俱佳,逃的如電閃雷鳴足不沾地,追的如天仙曼舞舉重若輕。冷月
玦出招毫不容情,吳征也打出了真火暗罵道:「燕國的小婊子這是下死手要老子
的性命!」

  被動之下吳征忽施奇招,他落在蓮葉上再度發力之時順手攀住葉面前竄,帶
著整張蓮葉連同莖稈都彎了起來。這一處左右蓮葉較為稀疏是他特地選定的所在,
冷月玦身形嬌小,雖是身材比例極佳,玉腿的凈長總是不足難以腳踏實地。吳征
貼著蓮葉平飛,冷月玦眼看落水之時雙足踏在被拉得幾與水面平齊的莖稈之上借
力又起!

  碩大的蓮葉遮擋了視線,冷月玦剛探出頭來,就見吳征竟然反身攻到。此時
他抓著的蓮葉已然松開,柔韌的莖稈彈起冷月玦輕盈的身姿讓她極為別扭,吳征
掌風虎虎來勢猛惡,冷月玦不敢硬接,百忙之中嬌軀一矮讓吳征撲了個空。

  「呼,冷師姐好身手!」吳征落在蓮葉上喘了口氣,見冷月玦將莖稈踩得彎
折又牢牢踏定,憑一莖稈之力正踩在水面之上,猶如淩波仙子。

  「你有點無賴!」吳征脫身的這一招有些陰損,冷月玦自然頗不服氣。

  「論武功還是冷師姐高上一籌,不使些機巧法兒我已是輸了。」吳征四肢同
著葉面,勢如撲食的猛虎。

  「吳師兄不使出真功夫來,還是要輸。」冷月玦順著莖稈錯步前行,雙足正
如貓步行成一條直線,性感無比,卻又透著致命的危險。

  「恩,我還不想輸!」印證之後吳征已覺想出的應對之方太過投機取巧,起
不了大作用。魔劫曇步雖奇巧,自家的應變之能也稱世間一絕,以快對快,以奇
制奇,他又怕得誰來!

  「我會出全力!吳師兄當心!」冷月玦踏至莖稈末端雙足一點,亦是貼著水
面飛行,瞬間鉆至吳征踏定的蓮葉之下。嬌小麗人一攀莖稈旋身而上!

  高手對決絕非只憑自身修為,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兩軍對壘時不可或缺,高
手比武同樣如此。吳征借蓮葉遮擋視線一舉扳回局面,此前居高臨下還隱占上風。
冷月玦若是硬生生地自莖稈上施展輕功躍起,必然遭致吳征後發制人的強有力攻
勢,或許勝負立分。然則她也鉆入葉底,吳征的視線同樣被遮擋摸不清她的動作。
若是心虛閃避又輕易失了耗費極大心力才占據的地利。

  吳征仍以猛虎之姿趴伏葉中不動,屏息凝神細細感應。雙目忽然精光一閃大
喝一聲,餓虎撲食般向正前方撲去。

  吳征撲至蓮葉邊緣時,冷月玦恰巧躍出身形,兩人都毫無意外之色。吳征使
得正是「平地驚雷」,這一招花巧不多卻是威力極大,要逼得冷月玦上不了葉面。
只需她在空中無所憑依,此後連環進招,便是耍無賴將她壓入水面也算是她輸了。

  冷月玦又似已料到這一招!她躍起之時身軀似在葉底兜了個回旋呈前撲之勢,
兩只小小的柔荑繃得筆直不管不顧徑擊吳征胸膛。這同樣是極為無賴,但有極為
有效的打法。冷月玦來得又快又突然,若是讓她搶進懷里,吳征就只剩下拼命接
她一掌兩敗俱傷的選擇。

  吳征當然不會這麼做!他雙掌向中央一合,砰地一聲大響與冷月玦四掌相對,
只覺一股陰柔內力洶湧澎湃,如長江大河般潮湧奔來。

  花招之後又是絕無花巧,吳征的內力進展神速但年齡小了冷月玦幾歲,四掌
甫一相交便被推得退後兩步。借此良機,冷月玦足底一點葉面飛身而起,變掌為
抓扣住吳征手掌自他頭頂倒飛而過,恰似吳征抓住她手掌將她甩了個半圓一般。

  方位變換,冷月玦正踏在蓮葉中央安安穩穩。吳征落在一側頓時讓葉面傾斜
足下失重,他內力本就稍遜,這一下更抵擋不住,雙臂幾乎已曲到了胸前。

  葉面傾倒,吳征在下冷月玦在上,吳征率先落水難以翻盤敗勢已定!冷月玦
正欲一鼓作氣奠定勝局,不想吳征露出個狡獪之極的詭笑,同樣變掌為抓扣住冷
月玦手掌不放,竟是要生生將她一同拖入水中。

  冷月玦秀眉一蹙香唇一撅大是不滿,孤男寡女一同落水成何體統?夏衫本薄
若是沾了水難免春光大泄!嬌小麗人雙腿驟分一前一後平直貼於葉面,竟讓蓮葉
不再傾倒。只是這一下分心二用,既需催動內力又需穩住蓮葉,雙臂登時被吳征
反推了過來。

  吳征扳回局面便不再糾纏,他猛然發力,一放即收,借力一個旋身翻落一旁
的蓮葉上,動作亦是幹脆利落瀟灑翩然。「慚愧,冷師姐確實技高一籌,在下佩
服!就不必再比了吧?」

  分明武功要高尚一些,出了全力居然不能取勝,冷月玦心下有氣。可轉念一
想,這小子機變百出也當真令人服氣。——比起在長安驛館以不可思議的反應速
度料敵機先,從孟永淑劍下逃得性命,現下的機巧雖無賴了些,若非他反應如此
迅速又怎能做得到!且令冷月玦服氣的是,自家已是倍下苦功,吳征的內力進展
之速竟然還在她之上!

  「好!方才不使殺手難以逼得吳師兄使出真本事,見諒。」想通了這些,冷
月玦輕巧起身淡淡地一點頭,神色間的意思正是改天再來比過!

  吳征回以一笑,幾個縱躍劃來小船擡頭道:「冷師姐請!」

  冷月玦輕輕一點又從吳征頭頂躍過落在船尾道:「還是我來劃!」

  吳征訥訥放開船槳坐在船頭暗道:「今日真是晦氣得夠了。菲菲是極愛騎在
我臉上,居高臨下看我舔吃她敏感的穴兒,每一回都吃得她骨酥筋麻大有情趣!
可老子和你不熟啊!」

  比起來時的淡然,冷月玦面如寒霜,扳槳之時每一下都使上了內力,將小船
劃得如在水面飛行,須臾就到了岸邊。折騰了一番兩人遊性俱盡,一路又默不作
聲地返回吳府。

  「冷師姐回院里休息麼?在下送你。」終於完成這一份不算輕松又不太愉快
的工作,吳征長舒了一口氣。

  「我去找義母大人。」

  「這邊請!」

  將冷月玦送至祝雅瞳居住的小院讓門口的僕從代為通傳之後,吳征以不便打
擾母女倆敘話為由告辭離去。去時便覺有些沈悶,回來更覺尷尬,吳征忙不疊離
去的樣子像只逃跑的兔子。

  「看你有些生氣?玩的不開心麼?」祝雅瞳雖知吳征對付女子辦法頗多,可
碰上冷月玦這般淡漠的性子也不抱什麼指望。

  「沒有,看見許多新鮮物事,見識廣了許多。是女兒自己心情不好。」冷月
玦偏頭躲開祝雅瞳的目光,又道:「義母大人有閑麼?」

  「恩!陛下的旨意是什麼?現下說吧。」祝雅瞳始終端坐未曾起身,此時撥
弄著發梢目光若有所思。

  「這樣……」冷月玦猶疑道,雖是首次代傳天子口諭,據她所知皇帝的威儀
即使是秘宣的口諭也當鄭重其事才對,祝雅瞳的態度著實有些輕慢隨意了,一時
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你回去後就說祝雅瞳焚香沐浴,頓首百拜接旨不就成了?現下也沒
旁人看見。」祝雅瞳反應過來雙眉一挑揶揄笑道。

  「哦。」冷月玦先是一蹙眉頭,又展眉彎唇笑了笑。回去二字實是她現下最
不願聽到與想到的事情。今日剛至成都城便有許多事情發生,不僅眼界大開,且
件件有趣得緊甚稱心意。無論是新奇的自助餐,還是震撼人心的《清心普善咒》,
泛舟荷塘時的蓮葉遮雨也算得上前所未有的瘋狂之舉,現下要讓她回到牢籠般的
長安城可是萬分不肯。至於笑了笑則是祝雅瞳的俏皮之舉讓她又開心了起來,她
本就不喜條條框框,覲見燕皇時險些喘不過氣來。用這種方式傳口諭此前料想不
到,也覺甚是有趣。

  「香凡夫人見安,久而未見不想卿立此奇功,朕心甚慰!賊黨禍亂天下,流
毒深遠,罪不容誅,朕既承天命,當立誌為天下百姓拔此毒瘡永絕後患。不日朕
將遣使傳旨秦,盛之主,共邀行此福澤蒼生之舉。卿於成都,當行大燕使臣之責,
擇機面見秦皇言明朕之心意,力促此事成行。勿負朕之厚望!」

  「臣妾遵旨。」祝雅瞳上身一低做了個半福卻未起身,嬌聲嬌氣道。

  冷月玦嘴角一撇,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來。

  「三國聯盟?你在長安可曾聽得北邊戰事如何?」燕皇鄭重其事是必然的,
涉及前朝余黨無小事,說不得就要大動幹戈。只是燕皇人雖自負口氣也狂傲,什
麼傳旨秦,盛之主,話外之音卻是讓祝雅瞳幫著在秦國周旋,似乎聯手對付賊黨
事關重大,非得三國聯起手來同心協力才成。難道秦國不管暗香零落,燕國還能
不管不成?賊黨勢力再大,燕國暫時管不到秦國的地界,橫掃燕國境內的賊黨難
道還辦不到麼?

  「聽聞有些吃緊。黑胡人攻勢兇猛,女兒來秦國之前陛下兩月內增了三次兵
共五萬人,四鎮將軍齊出。」

  「這些我也知曉。那也算不得太大的事情……呵呵,黑胡人以為有機可趁小
覷中原豪傑,這一回非吃大虧不可!哎,雄主終究是雄主,此戰過後,大燕北境
一線當有八年以上再無憂患。」祝雅瞳一言至此語聲漸低不可聞,只剩兩片香唇
微微開合,似在喃喃自語。於中原蒼生而言大好的事情,她眉間卻有隱憂浮現。

  「行了,忙乎了一日玦兒先回去歇著吧。吳大人呢?」祝雅瞳憂慮之色一閃
而過轉頭便問起吳征。

  「他引我至此就離去了。」

  「好,我自去尋他。」

  吳征送了冷月玦也未回屋,轉頭便去了書房。吏部處告假三日不需操心公務,
時光卻浪費不得。筆墨紙硯無時不刻不鋪陳備好,吳征提起筆來寫寫畫畫,祝雅
瞳來時他正直勾勾地望著屋梁沈思楞神。

  「這麼下苦功?」祝雅瞳笑吟吟地,兩片唇瓣展若花瓣露出中央兩排碎玉般
的貝齒,顯然心中樂得開懷。

  「額,祝家主快坐。」吳征回過神來,趕忙起身沏上一壺白芽雪蘭。

  祝雅瞳大喇喇地坐著享受愛子的侍奉,一邊問道:「業精於勤荒於嬉,你的
自律不下於當年的我,未來成就可期。看來我的眼光也不錯選對了人。」

  吳征尷尬地笑笑道:「不敢想,不敢想。能把眼下的事情做好已然不易,和
祝家主相提並論那是癡心妄想了。」

  「怎麼又一口一個祝家主?」

  「哈哈,晨間迎迓天陰門諸位前輩需得註重禮節,一時改不了口,莫怪。總
之我這塊材料本來就好不到哪里去,再不刻苦用功怕是出人頭地都難。至於和你
相提並論,咳咳,從來不敢想。」

  「為什麼不能?昆侖派掌門很掉份兒麼?」祝雅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神秘
笑意問道:「一派之主,當朝棟梁,十二品頂尖高手,哪一樣你做不到?為什麼
不能和我比?」

  「沒做到之前一樣都不算數,這些事兒可不比玩笑話。」女人胡攪蠻纏起來
當真是不可理喻,不過吳征伶牙俐齒方法絕多。沒有女人不愛恭維的好聽話,越
漂亮的女人越愛聽,現下正當時:「你是天仙化人!我就算當了昆侖掌門,官居
一品,晉階絕頂高手俯瞰天下,光是氣質一項和你就沒得比,遑論其他。」

  「咯咯……」祝雅瞳掩口嬌笑前仰後合,樂不可支贊道:「真是會說話,這
話好聽人家收下了!只是……你的誌向真就這麼一點?放眼天下年輕才俊,你稱
第二誰人能稱第一?何況你是我……相中的人才,是昆侖派的大弟子。」

  不依不饒!讓吳征嚇了一跳皺眉道:「這里頭任何一件事都不容易,若是這
些還是一點點……其實任何一項實打實地落在手里,足慰我平生之願。再遠的事
情,不敢想,也沒必要去想,我總覺得一個人務實些比較好。」

  「咦,你的平生之願是什麼?能說來聽聽麼?」祝雅瞳興趣越發濃厚道。來
成都以後與愛子相處甚多,可兩人之間談得如此深入還是第一回。吳征至今對祝
雅瞳的目的鬧不明白,再如何親密難以避免若有若無的戒備,自不會主動去說這
些話題。

  「適逢亂世,惟願親近之人安康一生,若有兒女繞膝,亦當為他們鋪平道路,
莫要日後受人欺淩。」吳征也不隱瞞道。

  「這些以你的能為本並不難,還可說句容易得很。只是加上適逢亂世四字便
難了許多許多」祝雅瞳亦正色壓低聲音道。走進愛子內心,她強抑心中激動,尤
其惟願親近之人安康一生一句,大慰胸臆。

  「恩,很難,很難,所以每一寸時光都需好好把握才是。至於掌控自家命運,
上回你說過一次讓我心驚膽跳。祝家主,在下冒昧一句,光憑一個辣椒生意難以
讓你屈尊在吳府許久,您究竟想要做什麼?」話語間再次生分,可莊嚴之意更多,
吳征心中所憂開誠布公,也是對祝雅瞳的足夠尊重。

  「我也惟願心中所愛安康一生,恰逢亂世,不得不擇一可靠之人互相扶植,
共度時艱。」祝雅瞳輕聲細語,同樣說得無比莊重。

  「哦。」吳征忽然有些喪氣道:「家主心中所愛定是當世人傑,區區一個吳
征怕是當不上你的青眼。自始至終都是你在幫我,互相扶植之說有點……過於擡
愛了?哈哈。」

  一句心中所愛當真是把從前一點點自我感覺良好的綺念打碎一地,再聯想至
瞿羽湘對祝雅瞳並非處子的斷言,心愛所愛定然是這一位了……笑聲有些沙啞,
吳征像被什麼東西梗在喉頭,胸悶難受得很。

  「所以說你的願望……若不能掌控自家的命運,一切從何談起?」

  祝雅瞳此前已提過一回讓吳征嚇得汗流浹背,這一回依然如此。

  「這話說出來要殺頭的……哎!其實我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吳征不敢
在這一話題上多做言語,只是話已至此,吳征索性放開了嘆了口氣道:「據我所
知,無論門派還是家族,掌權者必然隱於幕後方能進可攻退可守,留有緩沖的余
地。譬如我的師尊,看似在涼州不管不問,實則一切了若指掌。現下任由我胡鬧,
若能順順當當,他樂得清閑,其中也有培養門派傳人的緣由。若是我玩大玩脫了,
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出手,以風卷殘雲之勢收拾殘局。你是祝家之主,現下拋頭露
面,而且……我大膽說一句,元帥之尊沖鋒在前已然有些怪異,不少事情還由我
指派。這……我當真是不明白。請祝家主教我。」

  「唔……你這麼一說倒是有點道理。嘻嘻,最近人家事必躬親管得太多了麼?」
祝雅瞳吐了吐香舌笑道:「其實只有兩個理由!其一,你的能耐還不夠,而我的
夠了,咱們這對親密合作夥伴能耐上有些不平衡,所以你得受苦受累多鍛煉些。
其二暫時不能說,現下說了你也不會懂,等他日時機到了,你自然也就懂了。」

  「我怎麼總覺有些牽強呢?」吳征無奈搖頭暗道,一時難以接受。

  「你覺得我有壞心?」祝雅瞳斂容正色,面蘊寒霜無比嚴肅問道。

  「肯定不是壞心,這點我確信得很!只是我不喜歡懵懵懂懂心里沒底的感覺,
很不踏實。」

  吳征雙目直視祝雅瞳答得無比誠懇,在那雙俏若玉湖又洞悉人心的眼眸之下,
用欺騙是最愚蠢的方法。祝雅瞳也同樣回望凝視著他,眼眶里忽然嘬起了難以抑
制的淚花。

  心里時常不踏實的人沒有安全感,愛子自小在昆侖派長大該是受到了妥善的
照顧,可他仍沒有安全感,怎麼能有安全感?他瞪著好奇的雙眼看著世界時可有
人陪他牙牙學語?他在哭鬧之時可有人知曉他身上的病痛?孤寂的夜晚可有人在
身邊陪他入眠?

  弟子只是弟子,這些事情只有血溶於水的母親才會陪在孩子身邊。聽他反反
複複的童真幼稚之語而不厭其煩;在他看似無理取鬧地啼哭時耐心地了解因何為
之;在夜里清唱著兒歌拍著他的小屁股哄他睡得香沈。可是我的征兒呢?身為他
的娘親一件事都沒有為他做到,安全感又從何而來?

  「我對你從沒有過壞心,將來也絕不會有。現下有些事我不能說,說了對你
絕無任何好處!」祝雅瞳強擠出個笑容道:「有些事為什麼做我也不太明白,女
人麼,總是有很多任性的時候。有個早慧又穩重的男子在身邊我歡喜還來不及,
你說是不是?」

  美婦忽然泛淚讓吳征措手不及,一時楞神,半晌才回過神來道:「我信你,
方才有些口不擇言,莫怪。」

  「無妨,你方才在做什麼?」祝雅瞳及時轉移了話題避免兩人尷尬下去。

  「籌劃結盟武林同道對付暗香零落一事。兩位殿下爭鬥與日俱增,緝拿暗香
零落本是看得見的好處,只是現下全被陛下一人拿在手里,他們分不著好處。只
是下邊做臣子的給陛下辦事,不少都領了旨意。兩位皇子插不進陛下的手,要找
臣子們要點好處理所當然。我這邊是首當其沖,殿下遲早還得回到我這邊來找麻
煩。若能拉扯起武林同道結盟共襄義舉,日後真要被迫得就範說話聲音也大些。
這些好處就不多說啦。」吳征也不好多做糾纏,揀出一張紙頁遞在祝雅瞳手里道:
「我想從雲龍門開始!雲龍門在大秦影響力甚強,門人又多在刑部任職,若能率
先拉入結盟門派里當對追查暗香零落有極大的好處。」

  「嗯!有瞿羽湘做媒引,這事的阻力又能小些,總比上門求見來得主動許多。
雲龍門的確可用,刑部在民間有不少暗樁,你家聖上怕是已調用起來,門中再下
道諭令還能更加主動些。至於雲龍門所求也不難猜,大事若能成,給他們就是了。」
祝雅瞳頻頻點頭,對吳征的看法大是贊同。

  「穆景曜我已見過了。這家夥……有些浮頭滑腦,還有些讓我討厭的臭毛病。
當時他是滿口答應,不對,也不算答應,只是讓我屆時知會一聲,雲龍門要怎麼
做尚未許諾於我。正如你方才所言,雲龍門所求不難猜許給他們不是大問題。只
是我看穆景曜不順眼,大局坻定之後雲龍門的好處能給,這家夥卻需給他好好吃
一頓苦頭才成。」吳征恨得牙癢癢,怒氣填膺道。

  「又怎麼了?」

  「湘兒之所以厭惡男子全是他做下的孽,幼時曾為此人所迫故成一生夢魘,
見著男子可謂又厭又怕。呵呵,一門之主背地里如此下作,偏生武功權勢均有可
觀之處,可想而知昔年做下多少惡事!不飽以懲戒,日後還不知有多少孩童壞在
他手里。」吳征咬牙切齒,氣得漲紅了臉!

  「嗯?」祝雅瞳吃了一驚,此前倒未想到一門之主居然有戀童之癖,旋即又
忍不住笑道:「湘兒?吳大人憐香惜玉了!」

  祝雅瞳難以理解吳征的憤恨之處,當世里大戶人家多有豢養幼童加以調教供
淫樂之事,男女皆有見怪不怪。不過愛子既怒,那此事斷然不能就這麼算了。

  吳征攤了攤手道:「我與湘兒,雁兒三人之間已成死結,別無他法。從前仇
怨既已解開,不管她心中待我如何總是自家人,這口惡氣是不得不出的!」

  「要我幫忙麼?」

  「旁的不用,我自有主意!只是屆時還需勞你尋幾個人來。」

  「好!隨時與我說。」祝雅瞳最愛的便是吳征開口有所求,當即欣然應下,
皺了皺眉又道:「還有件事,我想請你一同參詳。」

  「什麼事?」吳征精神一振。不管祝雅瞳有什麼難以啟齒的秘密,至少每一
回與她一同商議事情都大有所得,增長能耐的機會是不能錯過的。

  「燕皇給我傳來了口諭,說暗香零落賊黨一事他已盡知,現下欲聯盟三國一
同剿滅賊黨,讓我在燕國使臣抵達之後面見秦皇促成此事。你覺得怪異不?」

  「三國聯盟?對付暗香零落?這……」吳征大惑不解道:「三家人掃幹凈自
家的院子才最為合理,犯不著聯盟吧?再說三國之間路途遙遠,聯盟起來又濟得
甚事了?莫不成前朝有什麼秘密掌握在三位皇帝手中,非得一同商議才是麼?」

  「撲哧,你怎地忽然犯了混!秘密是絕沒有的,否則這等天大的機密哪能委
托旁人,非得讓三位皇帝親自走一趟碰面不可,怎生可能?」祝雅瞳掩口嬌笑。
吳征的想法她此前也曾有過,只是轉念一想便排除了出去。她笑的是母子倆心有
靈犀,不約而同在初時想到了一塊去。

  「也對!沒有道理。那還能是為了什麼呢?」吳征沈吟了一番道:「聽聞燕
國與黑胡之戰遊刃有余,北面若無憂,不知燕皇會不會對南面又有了想法?」

  「燕皇本事是沒得說的,只是那人極其自負。太過自負的人都有一個毛病,
心很大,有時會大得沒有邊際。你的猜測倒是中了我心中所想。」祝雅瞳更是高
興道:「他老想著橫掃八荒六合一統天下,借此為由頭搞些動作是免不了的。我
來問你,涼州現下是一片空城廖無人煙。可那里總是一大片地盤,就算遍地荒草
土地貧瘠,拿來養馬總是片好地方。若換了是你,有沒有想法?」

  「不動念頭幾乎不可能。燕秦之戰後兩國俱是元氣大傷,燕國與黑胡之戰再
怎麼順利,國力又損是免不了的。貿然進入涼州恐又引發兩國交戰,斷然不可取!
但若是找些什麼由頭,譬如秦國使臣曾在涼州遇襲,去涼州探查也是情理之中。
大秦管不了,燕國來管管……呵呵,只是這話也不完全通,拉上盛國又是什麼緣
由?盛國雖積弱已久任由燕國欺淩,可若逼迫太過與大秦聯起手來,燕國反倒有
傾覆之危……」帝王心術最是複雜。他們不僅站得最高看得最遠,心機也最為深
沈。年老昏聵如秦皇尚且讓大秦一幹臣子心驚膽戰,何況是燕皇。

  吳征與祝雅瞳計議不定之時,冷月玦也默然回了居住的小院。

  方才的一點點不快已煙消雲散,回想今日之行雖刻意顯得心如平湖波瀾不驚,
實則驚喜不斷。無論是妙想天開的自助餐,那副精巧的糖畫,還是川中極具風味
的小吃點心,這一趟遠行他自家的最大目的正在於此。至於與吳征的比武雖頗多
憋屈之處,一招一式在腦海中回顧起來也極有所得。

  「為師吩咐的事情務必按時依約做到,玦兒,不論你用什麼方法,每十日,
最長不超過半月必須與吳征全力比武一回!事後須得盡速整理所得交予索師叔,
她自會將信傳與為師!為師也知你困守長安與天陰門兩地甚是氣悶,這一趟也是
讓你去散散心,再見識見識天下人物,於你武學修為有益!只是功課萬萬不可荒
廢,若做不到,為師會立刻命你回來!切記,切記!」

  師尊的話語還回蕩在耳邊,冷月玦一日也不曾忘記。川中之行新奇之物越多,
吩咐的事務更不可有半分拖延,若是惹怒了掌門師尊頒下師門諭令召自己回去,
便是祝雅瞳也無能為力。

  攤紙提筆,冷月玦理了理思路寫下滿滿三頁娟秀的字跡:「師尊在上,徒兒
頓首百拜。徒兒今日至成都吳府,牢記師尊教誨尋機與吳征比武,交手共一百三
十二招,略占上風。吳征現時已身具八品上修為,依徒兒猜測當是剛晉階時日不
久,尚未圓轉如意。猶記得於長安城之時吳征修為當在七品中,其後長途跋涉回
成都至今時日不過半年,其進境之速還在徒兒之上。徒兒不能解。比武之時,徒
兒先使天魔狂舞,其應以雷分雨落,雷霆萬鈞……再使心魔無念,其以臨時怪招
應對……至最終是個比拼內力之局。徒兒傾盡全力不能速勝,陷落僵持……」

  洋洋灑灑極盡詳細的過程寫完,冷月玦又將比武過程在腦中重回一遍,確認
麼有半分疏漏才細心地封上火漆待幹。至此不由念及吳征潑皮無賴般想拉自家落
水,暗暗唾了一口。又念及那貨郎之冒犯他居然還得打起圓場,比之趾高氣昂的
欒楚廷來仿佛銅板的兩面,完全不同。可為何欒楚廷歷來維護於她,為她不遺余
力視若珍寶反倒讓她萬分嫌棄,而吳征心偏貨郎之舉反倒覺得一種怪異的暖心?

  我真是……瘋了麼?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9-21 11:49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0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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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8-9-21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三章 四方客來 雲泥之逅

  傍晚的暴雨驅散了悶熱難耐的暑氣,夜晚也清涼了不少睡得甚甜甚香。

  家中來了客人需僕從們伺候,後院的禁足令就放寬了許多。為免發生意外,
陸菲嫣深夜方來到吳征的小院,清晨又得離去。比之前段日子的朝夕相處多了許
多麻煩,戀情也不再盡善盡美,不過陸菲嫣倒沒旁的意見。現下的生活已讓她極
盡滿足,兩人恩愛如此,些許不完美不必太過苛求。這一處後院是二人的小天地,
像是避世而居的桃花源。只是人終究要融於現實,不可能總是躲在這里。

  與陸菲嫣一個深吻告別後,吳征也無心睡眠整衣出門。平日里此時都是與陸
菲嫣結伴在院中練功,雙修所得的功力畢竟虛而不穩,踏踏實實地修煉才是立身
之本。陸菲嫣功力深厚眼光獨到,他進境迅速且穩固頗得女伴之功。

  今日陸菲嫣不在,吳征搬運完幾個周天,又自練了一趟《天雷九段》。掌風
如虎,劍嘯如龍,吳征自己也對近來的進境甚是滿意。昨日與冷月玦比試時雙方
雖都沒下殺手,但也出了全力。在長安城時還需仰望的天之驕女如今已可正面抗
衡,加上些臨機應變還能勉強維持不敗,這實在是足以自傲的成就。

  夏季的天色亮得早,吳征看看差不多便收拾出門,臨走時提上早已備好的包
袱一個。

  剛出院門,便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已在院門不遠。

  「冷師姐早,府里風景不錯,冷師姐不必拘束自便即可。」吳征想當然地以
為冷月玦出來清晨閑逛,作陪就不必了,還是讓她自便好些。

  「吳師兄早,我來找你練武。」

  「啊?」吳征這才註意到冷月玦著了緊身的武服。

  嬌小的身姿當然比不得祝雅瞳,陸菲嫣那般波瀾壯闊,可也凹凸有致。且看
她墳起的雙乳盈盈一握,雖不碩大,可一手掌控的感覺料也極佳。當然也不具一
只豐臀,可小屁股翹翹的看著就彈性絕佳。嬌小的身姿更讓腰肢細的出奇,仿佛
男人的大手一握便能環上一圈,無比精致。祝陸這等豐韻美婦自有其絕色風情,
冷月玦這種女子同樣有其艷冠之姿,難分軒輊。

  「這個,今日特意準備了樣早膳甜點,現下確實抽不出空來。」吳征歉然一
笑,又舉起手中的包袱晃了晃示意沒騙人。心中暗笑真的是個武癡,大清早的就
找人對練。畢竟兩人之間不算太熟絡,與陸菲嫣這種關系截然不同。

  「哦。」冷月玦無可無不可被拒絕也沒怨氣,眼角一瞟包袱道:「吳師兄親
手做?」

  「是啊!」吳征挺了挺胸膛得意道:「保管你們沒嘗過!」

  「那一起去!」冷月玦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樂,可迅疾提步至吳征身旁
又輕巧轉身,跟在他身後。

  「這是……無所適從故而寄情山水的意思?」吳征抽了抽嘴角,覺得冷月玦
看似仙子般不染紅塵,實則也可憐得很。若不是來了成都城有些放飛自我,還真
看不出來這個冰娃娃好奇的東西實在太多,平日里專註武學不過是受制重重,無
可奈何尋個寄情之物而已。只不過這個放飛似乎過了頭有些無所避忌的意思,像
是……破罐子破摔?

  「冷師姐請!」

  昨日在食堂宴客以表尊重,今日則在後院里設宴以示親近,禮儀一項吳征向
來考慮得周到。空著的一處小院成了臨時的家宴之所,吳征與冷月玦到時正有僕
人們流水價般端上許多蓋嚴了的食盒,一溜擺放在一口大缸旁的長案上。另有一
大瓶今晨剛擠,已煮得沸騰正靜置放涼的鮮奶。

  冷月玦目光隨著僕人們遊移,又行至長案旁微不可查地抽了抽鼻子,只覺果
香撲鼻,遂向吳征投去個詢問的眼神。

  「冷師姐稍候,還請寬坐。」

  吳征看了眼中央大桌上的早膳確認無虞,吩咐馮管家將大缸註滿水後讓僕人
們離去,讓他在院門口等候,但未得傳喚除貴客們之外誰也不得擅入。

  不多時陸菲嫣先至,祝雅瞳與顧盼也聯袂前來,至早膳時分天陰門一眾也到。

  夏季炎熱,朝陽升起時便已覺悶熱難當,如陸菲嫣這般體質易汗者已是額頭
微見液珠懸掛。官宦之家里不缺食,是以早膳也大都以清淡為主。清粥佐以幾樣
小菜之外,多是如桂花涼糕,紅棗蓮子羹,酒釀粉圓等涼爽甜食。

  「大師兄,你今天準備了什麼好吃的呀?」顧盼吃了個半飽,早就對長案邊
的食盒探頭探腦,一臉的翹首以盼。

  「就你貪吃。」顧盼自幼饞嘴,吳征寵溺地點了點她額頭,起身道:「這一
道冰品甜食不日將在敝派的昆侖樓里上市,今日先請各位天陰門前輩通道嘗個鮮。」

  「承蒙擡愛!吳賢侄這里築有冰窖?」柳寄芙奇道。

  當世有些大戶人家為防暑熱,已有掘地建造密閉的窖室,在冬日里取冰貯藏,
待夏季時再行取用。只是這一項花費巨大,不是巨富之家難以維持,且成都城不
比長安等地,即使冬季也少有下雪,從外地搬運冰塊來更是奢靡無度。吳征雖是
昆侖首徒,以他現下的年齡地位而言若是府上鑄造冰窖,極易引人詬病。

  「沒有!築不起,也不敢築。」吳征實話實說。

  「吳賢侄萬萬不可,修行人可當不得如此花銷,也不敢過於叨擾。」夏季取
冰,無異於冬食夏果,都是太過稀罕之物,其價格之巨可想而知。柳寄芙神色嚴
肅不願受此恩惠。

  「只是些許用於冰品食用,無妨的,也沒甚麼花銷,用些旁門小道即可。不
過天下間恐怕也只有晚輩辦得到。」吳征正刻意賣弄,裝得雲淡風輕,哪里肯答
應?

  「若只是些許,還是我來代勞吧。」

  柳寄芙徑自用水缸旁的銅盆舀了些水,將手掌浸入水中提氣輕喝一聲。不過
片刻,盆中便冒起噝噝冰寒白氣氤氳,一炷香時分後柳寄芙提起手來,盆中發出
清脆的「哢哧」聲,一小盆水竟被她全數凝做冰塊,只留下個清晰的柔荑掌印。

  吳征裝逼失敗,目瞪口呆地抽了抽嘴角回望陸菲嫣。美婦盈盈起身贊道:
「久聞陰風掌大名今日得見,當真神技!佩服,佩服。」

  柳寄芙抹幹了手回禮道:「迫不得已,並非刻意炫技,吳賢侄海涵。」

  「這個這個……」吳征哭笑不得道:「柳前輩神技令晚輩大開眼界,只是這
個這個……既在酒樓里售賣之用怎可饒一名大高手日夜制冰不停?晚輩有些奇技
淫巧,同樣可制冰。」

  祝雅瞳剛接過柳寄芙手中的銅盆,在盆沿拍了幾掌,盆中成片的冰塊全成了
碎冰。她取勺舀了些許加在自家碗中的冰糖蓮子羹里道:「師妹不必介懷,當作
是師姐做東請你,托吳大人代勞就是了。」

  「本就是要賣與祝家主。」吳征接過空了的銅盆笑道。兩人之間有種奇妙的
默契,祝雅瞳始終不肯稱吳征為賢侄,還是以大人相稱,而吳征也同樣沒有叫一
聲祝前輩。

  吳征抖開清晨帶來的包袱,內里擺放著十只半透明的物體,削成整齊的條狀,
正是提前托楊宜知備下的上好硝石。吳征取出硝石拋入水缸里,又將銅盆盛上放
涼的開水浮於缸內水面上。

  眾人不知吳征在玩什麼花樣,且大多連硝石也不認得,冷月玦更是納罕著心
道:「柳師叔的陰風掌乃是天下一絕,施展時如淒風苦雨,酷寒如冰。即便如此
真要將水結出冰來也得全力施為不可。怎地這幾塊……石頭??便能制出冰來?」

  不多時只見水缸里冒出絲絲白氣,銅盆里薄薄的一層底水開始泛白凝冰。與
柳寄芙此前不同,吳征拿了只木鏟不住刮刨著盆底,水不住凝冰卻不曾結塊,反
倒成了細沙的模樣。

  這一份甜品最值錢之處也在這里。譬如皇宮或是大富之家自然藏有冰窖可於
夏季取用,但像吳征這樣在凝冰的過程中翻炒而成沙狀則絕難做到。冰塊堅硬硌
牙,用於冰鎮自然可行,想直接食用則沒甚麼良好口感。

  吳征將制好的冰品分置兩盤里,先取了鮮奶澆上,又依次打開錦盒,瞄了顧
盼一眼加入碾碎的梨與櫻桃果肉——正是饞丫頭最愛的水果,道:「盼兒還要什
麼?」

  吳府近日美女雲集,逼得吳征也不得不多花心思。譬如上個甜品由顧盼占先
不僅討好了小師妹,也能向陸菲嫣表態自家未被亂花迷眼失了本心,一舉兩得。

  「嘻嘻,不用,大師兄調制的最好,深得我心。」顧盼笑得如春花怒放,小
舌頭一舔香唇,又開心又嘴饞。

  「好嘞!~~」吳征學著客店里的小二拉了個唱大戲般的長音,又結結實實
地澆了一大勺蜂蜜,將制好的冰品擺在顧盼面前道:「果泥蜜奶冰沙來咯~~顧
大小姐請慢用!」

  「多謝大師兄。」顧盼起身笑吟吟地一福,打了一大勺混著果肉的冰沙含進
口中,一副極為享受的模樣,惹得陸菲嫣一臉寵溺之色也喜笑顏開。

  「祝家主,這是您的。」既先用顧盼安撫好了陸菲嫣,第二份自然要給祝雅
瞳。美婦愛吃西瓜與蜜桃,對牛奶也情有獨鐘,吳征特地加了大大的份量。

  「多謝吳大人!真是新奇之物,我在祝家都未曾見過這等方法。又是雜書上
學來的?」對於吳征稀奇古怪的本事祝雅瞳漸有些見怪不怪隨口一問。

  「此前得了些硝石,我丟在水里想洗凈時偶然所得。」吳征笑了笑,心道怎
地在祝雅瞳面前刻意賣弄起來?

  「聰明!」祝雅瞳贊了一句,亦品了一口冰沙,眉宇間竟是一股神秘的自得
之色。

  吳征給眾人一一盛上,又做了一份橘肉與梅汁的,正是韓歸雁喜食微酸的口
味。制成之後打開一只銅盒,盒中四面鑄有冰格,吳征將碎冰填塞入內足以保持
住半日的溫度,之後才將制好的冰沙裝入蓋上盒蓋。

  喚入馮管家,吳征吩咐道:「速速給韓守備送去,囑她即刻食用莫要化了。」
想了想撇著嘴又制了一份交予馮管家道:「瞿總捕頭那里也送一份去吧。」

  祝雅瞳一邊吃得滿心歡喜,一邊看得甚是認真。吳征絕不會平白無故地在眾
人面前炫技,且柳寄芙等人於他而言更是外人。這等足以傳家的技巧顯露人前當
是做給人看的,其中的用意她也猜到幾分。

  吳征忙完一切才自取了一盤邊吃邊問道:「不知各位吃得可還滿意?」

  「好吃極了!大師兄我還要!」

  「現下不準,寒涼之物多食無益。」吳征在饞壞了的顧盼鼻尖一點,終是讓
了一步道:「午間再吃。」

  暑熱難當的夏季能食用一份沁人心脾的冰品,任誰也不能不歡喜起來,連冷
月玦都難得地朝吳征微微一笑。

  試菜成功,吳征向祝雅瞳道:「後日昆侖樓里正式推出新菜,這一類冰品勞
煩祝家主費些心思,今後樓里所售俱由祝家提供。不知家主意下如何?」

  「吳大人送錢給我花,這是天大的一份人情,我哪能不識擡舉?」祝雅瞳笑
吟吟的,心道果然如此。

  吳征這一下相當於將技巧教給了祝雅瞳,以祝家遍布天下的商號當然不會局
限在為昆侖樓專供一途上。大秦境內有吳征的面子在,祝雅瞳自然不會搶生意,
但是燕國與盛國里可就沒有這些避忌。這一項技巧雖是不為人知,實則會者不難,
祝家自有一套保密的方法,也只有祝家具備設立秘密制冰之所,再借鑒吳征的銅
盒貯藏之法每日分送至各個商號的能耐。祝雅瞳既受了,天陰門一眾也不是什麼
問題,以祝雅瞳在門中的威望,誰又敢多嘴將秘技泄露出去。

  辣椒雖稀罕,終是死物,僅靠手中捏有辣椒一物想讓生意長久紅火勢所難能。
正如陸玉山與顧浩軒能答應吳征的條件一般,真正讓這等人物稀罕的還是吳征腦
子里層出不窮的花樣。

  而吳征之所以將秘技授予祝雅瞳,除了報答平日來的教導相助之德外,也相
當於與她定下了條約。祝家的能人大舉入川,甚至有天陰門高手相助,緝拿暗香
零落勢在必行。吳征授予秘技所想要換取的,自是大秦境內查獲暗香零落的功勞
了。

  早膳亦成一場歡宴,眾人告辭散去之時冷月玦向吳征道:「吳師兄,早間可
有閑暇?」

  又要比武?吳征無奈歉道:「冷師姐對不住,在下平日里公務繁忙難得有閑,
今日約了陸師姑與韓守備同遊成都城,怕是沒功夫與冷師姐練武。」

  「哦。你們去哪里遊玩?」冷月玦忽閃著大眼睛道。

  「采購些夏季的衣物。」看冰娃娃雖是神色依舊冷冷淡淡,話里卻有期盼之
意,吳征轉念一想道:「冷師姐若有興致不妨一道兒來。」

  「好。」冷月玦心頭一喜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昨日曾與吳征同遊,兩人並
不熟絡不會結伴去買些服飾衣物。川中織錦名滿天下,她自也是極有興趣領略一
番的。

  今日的出行是早早與陸菲嫣約下的,陸韓二女均與吳征有了白頭之約,只是
韓歸雁依然蒙在鼓里。女將做事大氣,醋勁兒卻一點不小,吳征打定了主意要她
做內宅之主,早做安排讓她與陸菲嫣多做接觸,日後得知真相時也容易接受一些。

  至於喚上了冷月玦則多有好處,一來吳韓二人戀情在成都城已傳得人盡皆知,
逛大街時多個陸菲嫣難免有些怪異。陸菲嫣久居吳府本也有些風言風語,此時再
多個冷月玦就順當許多——平白讓陸菲嫣多些不必要的麻煩,吳征也不願;二來
陸菲嫣面對韓歸雁必定心中有鬼,多上個燕國女子便有了許多話題,也免去許多
尷尬。

  陸家是江州巨富,韓家也有封侯爵位,這二女手底豪闊一同出門采買非同小
可,故而吳征備下的馬車極為寬大,再加個冷月玦也未嘗不可。

  祝雅瞳將他們送出吳府,見二女鉆入車駕,吳征跨上奔霄於旁隨行,心中倒
有愛子長大成人的大慰之感。陸菲嫣比之自家年齡只小了兩歲,不過保養得宜舉
止言行俱是大家出身無可挑剔。至於韓歸雁雖素來不喜她名聲不佳,近來接觸頗
多之後也覺此女行事大氣英姿勃勃,排斥之意淡了不少,加之愛子喜歡她本不會
反對,倒有些喜歡起來。原本愛子約了二女同遊她不願去打攪,不想吳征又約上
了冷月玦倒讓她也蠢蠢欲動。終是大事要緊,冰沙一物還需做許多布置,不得不
強自打消了念頭。

  在韓府門口停下車駕,韓歸雁早已等候多時,見狀長腿一邁蹦下臺階向吳征
興沖沖道:「早間送來的冰品喚作什麼?滋味極好!」

  「冰沙。雁兒喜歡我每日做了讓人給你送來。」

  女子更喜甜食,吳征當即又送上一句甜言蜜語,惹得韓歸雁開懷一笑,矮身
一福道:「有勞吳大人!」

  天氣炎熱,馬車上雖備了冰桶降溫但窗簾未拉,韓歸雁早看見冷月玦,心中
雖有些意外也不排斥。陸菲嫣於服飾一道上的大名在大秦國享有盛譽,女郎的心
思早放飛至得其建議選得極襯身材的衣物,在吳征面前大展艷麗之姿去了。

  三個女子一臺戲。陸菲嫣有刻意親近韓歸雁之心早早備下不少話題,先是贊
了頓女郎的身材,旋即就給了些衣料與剪裁的建議。冷月玦性子清淡,時不時也
問上兩句川中錦繡之事,也總能得來滿意的答案,車內的氣氛頓時就熱絡了不少,
鶯聲燕語沒得半刻止歇。吳征隨行在車窗旁聽了一會兒衣料之事,他對此興趣缺
缺,雖都是絕色麗人也覺頭暈腦脹,忙一磕馬腹佯作開路朝前喘息去了。世間男
子多半如此,陪女伴逛街初時尚且精神飽滿,不多時便或心浮氣躁,或懨懨欲睡。
並非彼此之間恩愛不在,實是興趣與關註點大為不同,難以相謀。

  「征兒那邊是不是也給他選了料子做上幾件新衣?」

  陸菲嫣分寸拿捏得宜,既表露關心吳征之意,又以詢問口氣說出,惹得韓歸
雁一陣嬉笑輕嗔道:「要得,但是莫要問他。嘻嘻,這人就是拿件縫補了三年的
衣服給他,只需漿洗幹凈了他也穿。」

  「你們家吳大人什麼都像,就是不像個達官貴人。」冷月玦隔著薄紗門簾向
吳征一瞟,驀然冒出一句。

  「恩,沒什麼架子。有時太過隨意讓人生氣,有時又讓人很舒適,簡簡單單
也沒甚不好。」韓歸雁目中俱是喜悅滿足之意,嘴角勾起的微笑似遐思無限。

  「如沐春風對吧?」陸菲嫣抿了抿唇終究按捺不住道。

  「嗯。」韓歸雁心頭一動,不知是被說中心事還是感受出一絲異樣只簡單應
了一聲便不再多言,車內一時竟沈默起來。

  川中盛產絲綢綾羅,無論是花紋別樣多變的錦繡還是白色生絹的素綾,在世
間均大受歡迎,而其中最負盛名的自是南城的錦蘭莊。足有三進的店里應有盡有,
尋常百姓每日里將前院堵得水泄不通,即使是麻葛布料,錦蘭莊里因其特殊而絕
密的手藝使得無論花色還是耐用都強過別家。而像陸菲嫣,韓歸雁這等貴客到來,
自是有專門的小院與僕從服侍待客了。

  陸菲嫣是錦蘭莊的大主顧,她一亮相連當值的掌櫃都忙不疊地奔了過來。再
見了剛剛榮任京都守備的韓歸雁,還有北城令吳征陪同,另一女子雖不認識,但
看容貌氣度均自不凡,嬌小的身姿站在韓陸這等高挑的絕色身邊絲毫不落下風,
忙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引了貴客們入內。

  一欄欄的圍墻隔出一座座單獨的小院,既能服侍周到,也能保證貴客們的隱
私。吳征看這里栽花種草環境清幽,暗道生意能做得這般大果然沒有來路簡單的,
光是這一塊府院便價值不菲。聽聞錦蘭莊與尚書令蔣安和來往十分頻繁,兩家之
間的關系耐人尋味。

  陸菲嫣也不需掌櫃帶路,輕車熟路地引著眾人來到一處名為悠然居的小院外。
侍從早已快手快腳整頓停當,大開院門迎客。

  「華掌櫃,可是有貴客臨門?不知……」

  眾人正要入院,小路來施施然來了一名容貌英俊秀氣,面色卻有些蒼白的男
子。華掌櫃見了人忙施禮道:「付公子,這幾位均是京城顯貴,在下正待伺候…
…」他將幾人介紹了一遍,對冷月玦則遲疑著沒處開口。

  「冷月玦,長安人士。」冷月玦翻檢著在院井里被一排排的晾衣桿子大幅撐
開,以便更好展示染印紋路與料子質地的布料隨意應道。

  「韓大人,吳大人,陸仙子,久仰大名!且嘗聞燕國天陰門有絕世奇才出世,
不想能在此遇見冷仙子,當真三生有幸。」俊秀男子跟著華掌櫃進了院門,目光
滴溜溜地在諸女面上轉個不停,連連贊嘆,又向華掌櫃道:「這里我來伺候吧。」

  華掌櫃竟不敢有違,向吳征告罪道:「吳大人,這位付公子是小店東主的近
親,自幼跟在東主身邊苦學紡布制衣之道近日才來京城,眼光見地俱是上佳,您
看……」

  「本官不懂這些。陸師姑,您看呢?」

  「隨意了。」三女早已拋下吳征開始尋找心儀的布料,除了冷月玦尚顯淡定
之外,陸菲嫣與韓歸雁早已雙目放光,哪里還顧得上這些?

  女子挑選服侍向來挑挑揀揀,不花去大半天細心比對考量難以罷休。吳征打
點起精神來到韓歸雁身旁,女郎酷愛紅色,此刻正選了領絳紫滾邊,大朵牡丹刺
繡的正紅布料翻看不停。見吳征來到,韓歸雁一個旋身將布料裹在身上道:「好
不好看?」

  女郎高挑拔群,紅布裹身大有長裙的模樣,將她的好身材襯得淋漓盡致。吳
征目光一亮道:「好看!」

  「當然好看。這塊綢子純以蠶絲就正經緯的手法單層織成,夏季里十分涼爽
舒適。韓大人之高挑不遜男子,若以此布量體剪裁織就一襲連身長裙,當最為適
合不過!」相比吳征空洞無物的一句,付公子立顯出精於此道的不同,句句說中
韓歸雁心坎。

  被韓歸雁調笑地揶揄一眼,吳征頗有被誤中副車之感,撓了撓頭向付公子道:
「這塊綢子要了。」

  付公子招呼僕從取下綢緞包好又道:「韓大人若是不介意,小可願為大人度
量剪裁衣物。」

  「嗯?」吳征眉頭一皺不滿地哼了一聲。韓歸雁偶有衣著清涼露臂秀腿之時
他並不介意,可並不表示大方到任由男子隨意觸碰的地步。吳韓二人的戀情傳聞
甚廣,這人是剛到京城不知還是在裝傻?

  「不必了。」韓歸雁看也不看他,又翻起其他衣料道:「勞你安排些鮮果糕
點來,這里不需你了。」

  女郎的回答讓吳征大為滿意,付公子也不敢多做糾纏,只遺憾地嘆了口氣道:
「未能為韓大人羅織華衣,足為生平之憾!小可這就吩咐人去準備。」

  算你識相!吳征暗罵一句,若是還敢口出不敬之言,呵呵,不痛打你一頓老
子的名字倒過來寫,蔣尚書的面子也不給!

  「征兒,雁兒,你們來。」

  院中滿掛衣料,尋起人來倒有分花拂柳的感覺。陸菲嫣喜好寶藍色,著衣打
扮也極有自己的見地,此前已選好了兩塊綢子,現下正翻看一領黑色布料道:
「你們看這一件如何?征兒穿了當是好看。」

  料面上只做雲紋樣式簡單,顯是適合男子之用。韓歸雁又朝吳征揶揄一笑道:
「我們商議好買下來就是,正主兒不懂這些問了也是白搭……」

  眾人挑選不停,付公子自覺沒趣也不好靠近,只得離開小院。他行至一處偏
僻的院子入內閉好院門,一臉雲淡風輕旋即變作狂熱之色。

  院中坐著的一名桃花眼男子向他一瞥道:「看過了?如何?」

  「夠勁!夠味兒!」付公子大贊一聲道:「當真是奇貨可居!可惜現下便宜
那姓吳的小子了。」

  「誰問你這個?」桃花眼怒道:「陸菲嫣如何?還有冷月玦呢?」

  「嘿嘿,一時忘形難以自持……」付公子坐下自斟了一杯茶道:「陸菲嫣身
輕體快,不似在長安城時的行動不便,功力當是大進了,傳聞劉萬年死在她手里
怕是假不了。至於冷月玦,以她的年紀修為固然是高,對咱們而言也算不得什麼。」

  「尊主尚未尋得機會探明就里,現下形勢一觸即發,些許細節也不得漏過才
是。」桃花眼喃喃自語道。

  「若非尊主大事在即,老子現下便把幾個小娃娃全拿了下來!」付公子惡狠
狠地啐了一口,遺憾不盡道:「尤其是韓鐵雁!可惜,可惜!」

  「沒甚麼好遺憾的,待尊主成了大事,天下美女還不任由我們享用?」桃花
眼投去個警告意味甚濃的眼神道:「近日新得來的消息,曲陽郡郊外有塊荒地被
人買了下來,四周看守甚嚴不知在搞什麼名堂,你猜是什麼緣故?」

  「曲陽郡?那里有什麼古怪?啊,是了,你們收拾孟永淑時正在那塊地界兒。
呵呵,莫不是有人想找些什麼東西?」付公子反應極快,瞬間念及往事。

  「祝雅瞳可不是好相與的啊!」桃花眼嘆了一聲道:「孟永淑之事當年另有
所圖,只是終究留下隱患,尊主已有了決斷,你看看。」

  「當年為了什麼留下孟永淑一條命來?」付公子拆開接過的信閱覽,隨口問
道。

  「不該問的別問,時機合適時尊主自會讓你知曉。」

  付公子看明了信中所言,隨手將信紙搓成碎屑道:「得嘞,不想說別說,老
子也不想知道。」

  「尊主諭令可看清了?些微也偏差不得!

  「錯不了,老子幾時把事情辦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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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購完了衣物已至午後,吳征領著三女返回吳府,騎在馬上時精神著實有些
萎頓。此事非他所長,韓歸雁與陸菲嫣又問個不停,一早上的疲於應付簡直比大
戰了一場還累。唯一有所安慰的便是三女都選了心儀的料子,此刻倒是殷切期盼
她們著上了新衣是怎生一番風情。正紅色的韓歸雁,寶藍色的陸菲嫣,素色的冷
月玦各具艷麗之姿,倒是能好好飽一飽眼福。

  回了府中尚未安慰饑腸轆轆的肚皮,祝雅瞳朝他招了招手道:「你自隨我來。」

  隨著祝雅瞳去了無人能打擾的靜室,足見事情之鄭重,美婦遞給吳征一封信
道:「拙性送來的,早間剛至。」

  「哦?」吳征精神一振!拙性喬裝改扮暗中探查昔年孟永淑一事已兩月有余,
此時送得信來定然是有所發現。長存心中許久的懸疑有了進展,吳征忙拆信閱覽。

  屬下付玉伯頓首百拜,家主萬安!

  屬下依計日夜兼程不停,於五月中抵達曲陽郡。取家主印信視以族人,調配
順遂如臂使指,家主勿憂。曲陽郡外北面三十里有一座小山,山內鑄有一隱秘石
室,屬下多番比對確認為昔年暗香零落賊黨囚禁孟永淑處。孟永淑獲救之後石室
被盡數毀去,當年長枝派領軍探查無果,遂荒棄於此。屬下尋思石室當是個中最
為關鍵之處,亦定然有線索於此,否則賊黨務須空廢氣力。如今石室坍塌難尋昔
年賊黨蹤跡,屬下購置石室所屬小山,將山民送走,現已征集高手匠人盡力恢複
石室之原貌,盼能尋得蛛絲馬跡。

  工程浩大非短期所能為之,家主稍安勿躁靜候消息。屬下業已八面布防禁止
一切人等靠近,另召集族中高手隱於暗處,遇可疑者當即擒拿,亦有打草驚蛇,
守株待兔之效…………

  吳征看完信暗暗心驚!賊黨昔年將石室毀去內里定然有什麼秘密,而長枝派
領軍剿滅賊黨時必然不會花這等力氣去恢複石室原貌——人已經救出來了,還管
什麼原因?反正要將賊黨斬殺殆盡。

  他們不關註,或者說從前不關註,現下卻馬虎不得。恢複坍塌的石室原貌難
度可想而知,天下或許除了皇帝,也只有祝家能做得到!

  「大師謹慎細致如此,定能從中尋得賊黨蹤跡。」吳征由衷贊嘆一聲。

  「嗯。事雖艱難繁瑣,但不得不做。」祝雅瞳如平日教誨了一句道:「此事
極難,只盼莫要誤了時機才好。」

  「三國俱已有所防備,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賊黨也在刻日之間。賊黨短期也
翻不起什麼風浪,咱們等得起。」

  「未必!你忘了燕皇給我的口諭了?這里頭定然有些什麼古怪之處。」祝雅
瞳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道:「剿滅前朝余黨還需商議?呵呵,莫非為了一統江山
連根基也不要了麼?古怪,古怪!這麼說來我是不是該乖乖遵旨,力促秦燕聯手
才是?」

  吳征著實羨慕祝雅瞳,那種能與皇帝討價還價,甚至對聖旨都可虛與委蛇的
氣魄與膽色。這背後定然是一份誰也輕慢不得的實力在,而祝雅瞳來回踱步,蹙
眉沈思的模樣實在難以形容,除了艷絕人寰的美色之外,更有一股撥動天下風雲
的氣勢。

  「你覺得呢?」

  「我對燕皇沒半分了解無從說起。依形勢看,三國聯手剿滅賊黨勢在必行,
我們順勢而為妥當些。燕皇的旨意於我們只有益無害,促成此事當沒什麼隱患才
是。」

  祝雅瞳回目一瞥,心下黯然:「父子之間竟說沒半分了解,世情之可悲當真
莫過於此。欒廣江啊欒廣江,當年你若非一心皇位又何至於此!」

  「嗯。那我就尊一回旨意好了。」祝雅瞳又問道:「召集武林同道締結盟約
之事準備得如何了?我這邊促兩國聯盟與你有益,該拿的好處你也得拿在手中才
是。」

  「早已準備好了,三日之後見分曉!只是怕青城派那邊搗亂,也難以猜測他
們會用什麼手段,只能見機行事。」

  論江湖地位,青城派還在昆侖之上,吳征最擔憂的還是這邊把一切整頓明白,
那邊青城派橫插一竿直接摘了桃子。此前幾番試探引來大貓小貓兩三只,料也是
青城迷惑之術當不得真,現下難免有些心中惴惴。

  「你給得起的東西,青城未必給得起。且近來昆侖聲勢大漲,未必就輸了他
們。至於臨機應變本就是你所長,凡事沒有萬無一失的,只需做足了準備出不了
太大的偏差。你向來有些順風順水,懂得警醒就好,務須太過擔憂。對了,要先
從哪一家開始?」

  「當然是雲龍門穆景曜了!」吳征恨恨地咬牙,頗有躍躍欲試飽以老拳的沖
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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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秦都大道已是人來人往,位於南城最繁華地帶的昆侖樓平日里也不外
如此,只是今日卻十分特殊。

  三層的樓宇里空空落落,寬闊的大門外則清出一大片空地以繩索隔絕了人流。
空地里三條一丈長的案板被擺放在木架子上,似乎有什麼新鮮物事正待展示。

  上街采買的大戶人家家僕們有閑暇的便駐足觀看,主人催得急促的雖瞟了一
眼便匆匆離去,心頭也記下此事只待回了府稟報給主人,或許還能得些賞錢。至
於無甚要事的民眾更是圍了里三層外三層,踮足翹首地張望。

  昆侖樓早在半月前便滿城地吆喝,定在今日上從未現世的新菜。辣椒還未流
傳,除了少數與昆侖交好的達官貴人們有幸嘗了個鮮。不過此物深受好評已是人
盡皆知,尤其是成都城里堪稱權威的老饕中書侍郎龐頌德更是不吝溢美之詞,給
了個「不喜辣椒,不是川人」的評語。昆侖樓欲上新菜,料想辣椒一物正在今日
揭開神秘的面紗。

  卯時剛過,正是人流湧動最為熱鬧的時分。六名大漢每人手持著根豬腿粗細
的大棒槌自昆侖樓里魚貫而出,兩兩一組分立三塊案板兩側。旋即又是幾名僕從
擡著半人多高的三條大肉,將肉平擺在案板上。

  大肉鮮嫩油亮,刻意挑選之後一絲肥膘都無,正是三條上好的後腿精肉。昆
侖樓大廚崔余子壓軸現身,在空地上四面抱拳大聲道:「諸位街坊鄰居,經小店
不斷嘗試特推出新鮮菜色,此為諸君從未品嘗過的全新菜品,只需一口,諸位就
會和在下一樣,愛上這些新菜。小店平日生意多蒙諸君照顧,即日起連續三日,
凡進店用餐的客人一律半價,酒水除外。現下晨間,小店特推出一款早膳【扁肉
】並當街制作!來人,動手!」

  崔余子手藝精湛但不善言辭,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也不知道哪里學來,又不
知道背了多久。大廚一聲令下,六名壯漢登時揮舞起手中棒槌,交相擊打在精肉
上。

  砰砰的砸肉聲中,崔余子續道:「餛飩大家都嘗過,正是每個人家中常備的
美食,扁肉的做法與餛飩大體相同。諸君可能要問了,一碗餛飩而已,哪都買得
著,昆侖樓拿這麼個平常的東西出來是不是有點不夠誠意啊?哈哈,昆侖樓可是
誠意滿滿!尋常餛飩的餡料均是以刀將肉剁成臊子,條肉的紋理盡斷,軟軟爛爛
失了精肉原有的口感。扁肉的做法則大為不同,諸位請看,這三條精肉不施一刀,
純以棒槌砸成糊泥狀,精肉紋理俱在一根不斷,吃在口中麼,呵呵!可想而知筋
道彈牙,爽滑可口!諸君稍安勿躁,待肉餡制好,在下調理好滋味,諸位盡可入
昆侖樓里品嘗。」

  一套說單口相聲般的排場鋪完,任誰的胃口都被足足吊起,崔余子見人群湧
動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又是得意又是感慨。這一段通俗易懂又邏輯分明的說辭
自是吳征準備的,崔余子記性一般又不好讀書,平日里要洋洋灑灑說出這麼一大
段來可十足難為了他。不過自昆侖山發現了辣椒,前前後後又經吳征建議操練新
的菜品以來足歷兩年,崔余子日盼夜盼就是這一天的到來,一大段的說辭也不知
道在自家院里反反複複說了多少遍。念及之後日子里陸續面市的新菜品,還有夏
季不限量提供的冰品甜食,崔余子不由熱血上湧!昆侖派最為艱難的日子終於過
去,自昆侖樓起,正是振興之時!

  此刻在昆侖樓三層的靜室里,軒窗微開一線,吳征將面前的五只空杯斟滿了
茶笑道:「幾位前輩以為如何?」

  穆景曜目光閃爍順著縫隙來回打量著人潮,他武功深湛,崔余子的大嗓門自
然落在耳里,樓下的一切也盡收眼中。昆侖派自然不會只有這麼一點東西,可第
一樣拿出來熱場的東西便已不凡,可想而知其後乃至壓軸的東西亮相之後或許就
是轟動了。他心中著實十分意動,面上卻看不出任何神情道:「此物至少我沒吃
過,聽著倒是稀奇,只是做起來也不難。怕是兩日之內,成都城里滿街都是扁肉
一物了。」

  「是麼?」吳征灑然而笑道:「扁肉制作原理固然不難,可想要調制到昆侖
樓的口感也非一朝一夕之功。經營之道講究正宗,穆門主執雲龍門之牛耳,也不
會不知吧?」

  「還不夠。」穆景曜木然搖頭道。

  「無妨,穆門主也不忙決斷且再看下去。」吳征胸有成竹地望了樓外一眼,
示意穆景曜與雲龍門四位長老喝茶。

  要令雲龍門乖乖就範以為武林同盟的表率,利益是不可或缺的。畢竟對付暗
香零落需得出錢出力,不討老好的事情誰也不願做,即使大勢所趨,勉強做起來
也會推三阻四。今日約了穆景曜來昆侖樓意態甚明,雲龍門主攜了四名長老一同
前來也表現了足夠的重視。至於吳征的殺手鐧還是代理權一物,辣椒只是外在之
物,不能活用等同於無。吳征正是要穆景曜親眼看一看除了辣椒之外,他還能變
出多少花樣。有了這些真正的核心之物,即使有朝一日辣椒終究為外人所得又有
何妨。

  祝雅瞳曾很好奇地問過吳征:「你腦子里究竟還裝了多少沒見過的菜色?」
得來的答案是:「百來道總是有的吧?」而吳征內心的臺詞是:「滿漢全席我會
背,川菜,浙菜,粵菜這些也都爛熟於胸,湊上百來道新品有什麼問題?」

  祝雅瞳對答案極為滿意,嘴角一勾笑得眼如彎月人比花嬌:「一季上三樣,
光這些也能做上十來年的生意了!」

  見多識廣,在巨富祝家更是什麼沒吃過的祝雅瞳尚且如此說,吳征就不信雲
龍門會不心動,所憂慮者只是雲龍門見錢眼開坐地起價。吳征瞥了一眼正立在窗
邊掃視樓底以防出亂子的瞿羽湘,心道:「敢亂獅子大開口,別怪勞資不客氣。」

  昆侖樓是昆侖派公開的產業,平日里更是由侍中夫人林瑞晨打理的,任誰都
要賣上三分面子。今日是昆侖樓的大日子,也早早向京兆府稟報過以防人流太多
出了亂子,於之群便派來捕快衙役幫著維持秩序,吳征順口借用瞿羽湘也是有求
必應。瞿總捕頭已複了原先的身份,來此當然不會只做一點普通捕快們辦的事情,
吳征請她來另有妙用。

  自從在北城府衙占了她身子之後也還與韓歸雁三人之間有過三回歡好,只是
進展不大。瞿羽湘的興趣依然全在韓歸雁身上,多次相處之後對陽物的恐懼與男
人的厭惡淡了不少,可也說不上有什麼喜愛,回回都是被韓歸雁強迫著才半推半
就,全是委屈求全之意,著實讓吳征興趣缺缺。偶爾心下大為不滿時使出吃奶的
力氣在她幽谷里死命地攪和沖刺,沖殺得瞿羽湘媚聲陣陣春水漣漣,可當激情過
去後也沒讓她有半分留戀回味的意思。裸身相對尚且如此,穿上了衣服更是不假
辭色愛理不理了。

  只是讓吳征有些訝異的是,這個拉拉今天居然分外乖巧,讓她上樓便上樓,
讓她站在一旁就站在一旁更無二話。旁人看來那是瞿總捕頭曾在北城府衙當差,
禮數周全敬重昔日上官,但吳征怎麼可能如此去想?思來想去沒有結果,吳征腦
洞大開:先人板板!難不成前幾日順手讓人送去的冰沙竟有奇效?

  觀望一番,又閑談幾句,此時崔余子將砸成泥狀的肉餡用盆裝了拿去後堂好
生調制了小半個時辰後,又命人拿到店前空地上當場用薄皮包起扁肉來。精肉以
棒槌砸誰都會,可是扁肉里還有一項秘訣則是在面皮與餡料中摻入適量的堿,可
讓面皮與餡料更加緊實且更有彈性。也正因如此,昆侖樓里的面皮遠比普通的餛
飩皮來的薄!這些訣竅除了崔余子與幾名從小跟著他的學徒之外,旁人是一概不
知的。

  不多時熱騰騰的扁肉湯端上了三樓,吳征逐一給客人擺好做個請的姿勢道:
「諸位試嘗嘗。」

  精肉以棒槌砸誰都會,可是扁肉里還有一項秘訣則是在面皮與餡料中摻入適
量的堿,可讓面皮與餡料更加緊實且更有彈性。也正因如此,昆侖樓里的面皮遠
比普通的餛飩皮來的薄!這些訣竅除了崔余子與幾名從小跟著他的學徒之外,旁
人是一概不知的。今後這些學徒也將被遣往各個加盟商處,親手做面皮與肉餡的
最後一道調制工序,包括韓家,陸家,顧家這些豪族們再親近,不能給的就是不
能給。

  穆景曜與四位長老俱是飽嘗天下美味佳肴之人,一口便知其中大有門道,比
之尋常餛飩的軟軟爛爛,扁肉極具彈性,口感絕佳,登時交換了個眼神。這等制
作工藝不繁雜,成本與價格均不高的食品極易流傳,還是那句老話,第一樣新菜
就一鳴驚人,後頭的又該如何?

  吳征另端了一碗送到立在圍欄邊瞿羽湘手上道:「嘗嘗,味道相當不錯。」

  「嗯。」瞿羽湘低眉順眼地接過瓷碗,怯生生地擡眼快瞄了吳征一眼。

  吳征幾乎要擦一擦雙目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對瞿羽湘感情雖不多
總是自己家的女人,韓歸雁作為已定的內宅之主又拍板了此事,兩人的關系還是
緩和些的好,畢竟還要過很長久的日子。今日瞿羽湘對他態度大變,親手端來這
一碗扁肉也有趁熱打鐵之意。

  然而瞿羽湘這一眼討好得甚至略有諂媚,雖然生硬得要命不知道憋了多大一
口氣又耐住多少性子,才演得如此誇張,好歹態度在那里。吳征茫然地撓了撓頭,
又看了眼窗外,這太陽也沒從西邊出來啊。

  搞不清狀況,也情知問不出什麼,吳征也不多言回座陪同穆景曜與四位長老。
其中有一位姓唐的長老開口道:「吳賢侄,不知道今日以辣椒為料的主菜什麼時
候供應?」

  唐長老在雲龍門里主職便是打點各處產業,生意一事自是精通的。扁肉一物
雖新奇滋味也絕佳,終只是一樣小吃,正主兒辣椒才是重中之重。

  「辣椒百搭,其功用類似於花椒,醬醋等等調味品。唐長老若有興趣,在扁
肉里加一勺辣椒油也無不可。只是午間另有大菜,現下辣椒暫不供應。」

  「老朽倒要期待了。」

  一桌人吃吃聊聊,吳征又到隔壁的靜室里串串場。這里坐著陸玉山,顧浩軒,
楊正初三位家主,林瑞晨與陸菲嫣在此陪同。昆侖樓里一二層已是徹底爆滿,圍
觀民眾與走過路過的人人均來上一碗嘗鮮,末了還不少打包幾份外帶。揮舞棒槌
的壯漢與崔余子等根本停不下來,後廚里更是繁忙得連抽空喝口水的時間都沒。

  客似雲來,人人滿意,雲龍門的幾位都意動不已。這幾位都是老江湖,情知
談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不急,反正手中也捏著可觀的價碼,現下還不到翻牌的時候。
吳征也表現出足夠的耐心,陪同五人一個上午也不著惱,禮節到位談吐優雅順暢,
大顯昆侖派未來掌門的風範。只是目光每回經由穆景曜時,面色就露出一股不易
察覺的神秘。穆景曜不明所以,感受卻又真切,一時想不出是哪里不妥。

  看看日上三竿午時將至,忙活了一早上的崔余子停下手中活兒,指使夥計們
在門口空地支起兩口大鍋。一尾足有四斤上下,活蹦亂跳的肥嫩大魚被擺上了案
板,崔余子親手操刀洗剝得幹幹凈凈,再從中剖成兩半,接過夥計遞來的一柄細
薄長刀道:「水煮活魚,本店特色,絕無僅有!」

  鮮魚在崔余子精妙的刀工下變作一片片薄如紙頁的魚片,幾乎可透出光來。
崔余子又混入蛋清,鹽,薯粉等物抓勻,靜置於一旁入味。緊接著又打開一個錦
盒道:「諸位,這就是昆侖特產辣椒!」

  紅色的粉末看不出什麼過人之處,只是人群中靠得近的已聞到一股刺激性極
大的香氣。崔余子也不賣關子,一邊在燒熱的鍋中註入上好的菜油燒熱,一邊在
辣椒末中加入芝麻,花椒等物。待油鍋中微微冒煙,崔余子掌著柄大勺舀起熱油
澆淋在辣椒末上。嗤啦的脆聲香氣,嗆鼻的異香幾從街頭飄到了街尾,連在三層
樓上的唐長老都抽了抽鼻子驚道:「好香!」

  崔余子又舀了一勺油放入空著的大鍋中,加入老姜,蔥頭,大蒜,又抓起一
整把幹辣椒爆得異香再起!崔余子加水燒得滾沸後抖入魚片,經沸水一燙魚片頓
時卷曲起來。白花花的魚片又被鍋中的紅油染得紅艷艷的,分外誘人。崔余子手
中動作不停,片刻便將大鍋離火盛入海碗中,末了又澆上小半碗辣椒油。魚片極
薄,起鍋迅速,可想而知魚肉該是如何的鮮嫩肥美,加上辣椒的異香以及名廚行
雲流水般的烹飪手法,登時群情湧動,遠勝晨間的扁肉推出之時。

  吳征露出個得意的笑容道:「諸位稍待,水煮活魚即刻就上來。咱們正好用
午膳。不知幾位前輩還有什麼疑惑麼?」

  穆景曜向唐長老投去個詢問的目光,唐長老搖頭道:「沒有了!此物不需嘗
也知將風靡兩川之地,若是價格合適,川人怕是一頓也離不開了。」

  「哈哈,唐長老好眼光!」吳征豎個大拇指贊一聲,道:「晚輩這一份誠意
可算得上十足了,穆門主的決斷可有了麼?」

  「不知吳賢侄願給雲龍門幾地的代理權?」穆景曜依舊面不改色,一張鼠臉
更加陰沈,冷靜得不可思議。

  「一郡之地!」吳征豎起根手指搖晃著道:「不多,但絕對不少!」

  「太少!」穆景曜搖頭道:「酒樓雖可說穩賺不賠,但並非暴利!一郡之地
未必能供養起雲龍門的消耗。」

  「是麼?」吳征問道:「穆前輩想要多少?」

  「五郡!太多了雲龍門也吃不下!」

  吳征哈哈大笑道:「一郡,多了沒有。本官冒昧說一句,超過一郡之地,雲
龍門一樣吃不下!」

  奇貨可居,大秦國上上下下盯著這一塊生意的人多了去了。吳征給雲龍門留
下一郡之地除了別有所圖之外,還是看了瞿羽湘的面子。穆景曜獅子大開口,心
中未必沒數。以雲龍門的能耐也就是一郡之地為限,多要去的要麼拿去轉賣要麼
拿去巴結朝中權貴,憑他們自己是決計吃不下來。

  雲龍門這幾位從今晨見到吳征開始便是一口一個賢侄,正是想在身份上占個
先以免過於被動。吳征此前也任由他們討便宜,現下到了關鍵時刻直接把本官二
字給擡了出來。呵呵,欺負勞資的師尊不在是吧?好,勞資不和你們過江湖輩分!

  「不忙不忙,幾位慢慢考慮不急於一時!呀,午膳來了,咱們先用膳!」局
面有點尷尬,吳征略帶譏嘲的冷笑聲中,店里夥計正將膳食端上三層擺放停當。
吳征又意味深長地朝瞿羽湘招了招手道:「湘兒,過來一道吃。」

  穆景曜再也無法面不改色,他回首皺眉,只見瞿羽湘低著頭順從地走近,又
在吳征拍了拍他身旁空位的示意中坐好。在她師門長輩面前吳征並未太過放肆,
也不需更多的親昵舉動,一聲「湘兒」實在包含了太多的意味,穆景曜心中有鬼,
一時心驚膽跳說不出話來。

  在吳征前世的世界里,水煮活魚風靡全國。昆侖樓里此刻已是擠得滿滿當當
座無虛席,連店外都排起了三列長龍。若非京兆府的衙役捕快們竭力維持秩序,
昆侖樓的大門必然不保。饒是如此,這一段的街道已是水泄不通。

  遠處梆鈴聲響,幾名衣著不凡的僕從大聲吆喝著分開人群,試圖為身後主人
的車駕騰開條道路。無奈越是靠近昆侖樓人越多,幾無立錐之地,馬車也是寸步
難行。有衙役看見後急忙跑了上去詢問,僕從大聲道:「中書侍郎龐大人車駕在
此,還不快快清出條道路!」

  衙役暗暗叫苦,龐大人位高權重卻被堵在了這里,若是怪罪下來如何兜得住?
可是此地人流實在太多,衙役們能勉強維持著秩序不致造成踩踏已極為不易,若
還想清出條容馬車通行的道路,那除非讓人群都飛到天上去了。領頭的衙役唯唯
諾諾地答應,又急使眼色遣人去通知瞿總捕頭。

  「罷了罷了,老夫下車步行吧。」車簾掀開,龐頌德探出頭來狠狠抽了抽鼻
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問道:「誰知道今日昆侖樓里推的是什麼新菜色?」

  「叫水煮活魚!」領頭的衙役松了口大氣忙陪著笑臉道。

  「領路!領路!吳小子神神叨叨就是一個字不肯說,氣煞老夫!」

  龐頌德吹胡子瞪眼怒氣沖沖,嚇得領頭的衙役忙垂下了頭,終於低聲道:
「龐大人可是說北城令吳大人?吳大人在昆侖樓里。」

  「老夫知道這小子躲在這里!」龐頌德沒好氣道:「正是逮他來著!」

  說話間幾名衙役與僕從們高聲吆喝著費盡力氣分開條一人通過的小路,好容
易將龐頌德迎進了昆侖樓。樓里在吳征千萬囑咐之下還算秩序井然,沒座位的一
律不許進樓,因此得了信的吳征與瞿羽湘也趕忙下了一層等候。

  「稀客稀客,下官見過龐大人!」吳征一見龐頌德面色,不由縮了縮脖子。

  龐頌德憋著一肚子氣將頭探在吳征耳邊悄聲道:「仙人板板,你個瓜娃兒還
不快領老夫上去大快朵頤,杵在這里幹什麼?」

  「是是是,龐大人快請上座。」

  上得三層,林瑞晨當先,其余人等也都迎了出來朝龐頌德施禮。

  「胡夫人也在此,老夫有禮。可氣吳小子不知敬重老人家,逼得老夫今日一
下朝就匆忙趕了過來。倒叫胡夫人看笑話了!」龐頌德搓著手嘆息道:「老夫生
平就好美食,著實忍不得了。」

  「小子錯了。龐大人稍坐,小子這就去給您上菜。」

  「不用不用,店里如許多的客人要等到幾時?改日去你府上再由你小子親自
去下廚!胡夫人,老夫鬥膽與您湊一桌添上雙筷子如何?」

  龐頌德年歲已高卻不糊塗,堂堂四品大員無緣無故地湊桌其中定然有些深意
在。

  林瑞晨心思玲瓏剔透,瞟了吳征一眼遂道:「怎會?龐大人太客氣了。」迎
著龐頌德入靜室時又不經意問道:「龐大人火急火燎地趕來,不會只想著就吃一
頓飯吧?」

  龐頌德也隨口答道:「老夫明年就將告老還鄉,往後再來一趟京師不易。吳
小子的新菜若是往後吃不著,日夜焦慮怎生安度晚年?這不也想著找吳小子討個
人情,著老夫在家鄉開上一家,便是仍叫昆侖樓也不是問題。」

  中書侍郎大人真是給足了面子,吳征微微一笑示意穆景曜等人返回靜室,也
不再扯此前的話題。有了龐頌德順手拉了一把現下已是穩占上風,何須著急?

  用過了午膳,龐頌德滿面紅光眼見吃得每個毛孔都爽得透了,正要告辭離去
時吳征又道:「龐大人稍待!」

  「你這小子好不通人情,老夫一把年紀現下正自困倦,不讓人走怎地?」龐
頌德心情大佳笑罵道。

  「大人現下若走了怕要後悔。」吳征笑瞇瞇道:「昆侖樓的仙草釀不久便來,
還請吃一碗再走。」

  「不用啦,心領了,老夫家中也已備下了。」仙草釀清涼解渴,夏季里來上
一碗最是合適不過。不過滋味雖好卻不是什麼稀罕物事,龐頌德這等大員家中隨
時隨刻都有。

  「昆侖樓的仙草釀不一樣。」

  「哦?哪里不一樣?」

  「昆侖樓的賣三十枚銅錢一碗,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嘖!」一碗仙草釀在別處起價不過二枚銅錢,若要加些其余的果子或是蜂
蜜等物,價錢也高不過五枚銅錢去。昆侖樓這里可算得上是天價了,吳征居然還
說童叟無欺?龐頌德登時來了興趣道:「說來聽聽。你小子文采好,老夫就愛聽
你說話。」

  「敢賣三十枚銅錢自然是加了稀罕之物。若再過得四五月,此物一錢不值,
不過現下卻是價值千金!龐大人稍待片刻便知!」

  到了午後小憩的時分,用午膳的人漸漸散去,昆侖樓里清凈了不少,不過十
輛大馬車的出現又讓樓里喧鬧起來。

  「崔大廚,上好的白冰到了,快快接去地窖里莫要化了!」一聲吆喝讓滿樓
俱靜,隨即又像炸了鍋一樣轟動起來。

  吳征看著目瞪口呆一時回不過神來的龐頌德,三位家主,雲龍門的幾位,笑
道:「冰來了!」這種東西在現世里甚至不需廢半分力氣去廣而告之,炎炎夏日
比之辣椒還要有吸引力。

  「小子,你給老夫說句實話,十車的冰,昆侖樓里一月能供一次麼?」

  「每日都送,管夠!不限成都城!」

  「你……」龐頌德圓瞪雙目,半晌才道:「你若不是吳征,老夫都以為哪里
來的混小子發白日夢在這里胡言亂語!少廢話,給老夫來三碗仙草釀!冰要加夠!」

  一旁的陸菲嫣瞄了父親與顧浩軒一眼,情知大事坻定,顧陸兩家再也沒有與
吳征討價還價的理由,此前應承的事情必將落到實處。她忽感到一身說不出地輕
松,片刻又了然雲龍門也不會再有猶豫,那位了不起的師侄以絕妙的安排完全掌
控了局勢!尚不滿二十歲的少年郎做起事來比朝中大員們還要老成,她此刻望向
吳征的目光複雜得連自己都難以明白!

  ………………………………………………………………………………………
…………………………………………………

  昆侖樓里顧客如雲日日爆滿,生意紅火得人人羨慕,在成都城里獨占鰲頭!
半月時光里扁肉一物已在成都城里流行起來,可哪一家也沒有昆侖樓里的口感好,
別說這里還有旁的店里絕然沒有的辣椒與冰品。模仿昆侖樓推出扁肉的客店徒然
東施效顰而已,至於冰品一物,在夏日更是招牌中的招牌,也不需多言。

  以昆侖派為名的英雄函已遍灑江湖,昆侖派振臂一呼旋即得到雲龍門的積極
響應,早早將與昆侖派聯手之事宣於江湖,籌備英雄大會一事更不落人後。一家
頂級門派,一家一流門派,原本就各有鐵桿從者無數,聯起手來更是聲勢大振!
各路群豪均知這是了不得的大事,即使明哲保身者也必須來到會場以籌措進退之
機。成都城西二十里的雨霽山山勢不高綠樹成蔭,在炎熱的天氣里正是納涼的好
去處,會場也正設於此地!

  吳征此前已啟奏了秦皇闡明利弊,亦得到秦皇聖旨一封:「愛卿拳拳之心朕
已了然,此事當周全謀劃務求辦妥,若遇難處可與屠沖商議處置!事成之日賊黨
覆滅,朕當重重嘉獎愛卿!」

  有了聖旨在身吳征做事就方便了許多,北城府衙托給張六橋打理,騰出手籌
備英雄大會。江湖中人動作迅速雷厲風行,自與雲龍門達成協議後半月時光,四
方豪傑已雲集成都城只待大會召開的一日。

  「吳大人,這里是參會門派的名單,今日又多到了七家。」張六橋容光煥發,
昆侖樓的代理權吳征也給了金刀門一郡之地,這一份天大的利益足以成為振興金
刀門的資本。

  「我看看。」吳征掃了幾眼後又問道:「對了,你們金刀門來不來?」

  「額……下官這是忙得糊塗了,當然要來,下官準時與會!」張六橋一拍腦
門忙在名冊中添上金刀門的名字。心道吳大人做事大氣出手豪闊,對盟友更是沒
得說,出道以來又正如楊宜知此前所言的身具齊天鴻運。天賜的良機若再不能抱
緊把握住,不如抹了脖子幹凈。

  「上回連累了你還屈尊北城府衙,這一回把事情辦好,本官欠你的債想必能
還得清了。」吳征打開茶碗喝了一口,笑著打趣道。

  「豈敢,豈敢!大人待金刀門與屬下恩重如山,哪里還有什麼虧欠?下官得
大人看重,唯效死命而已。」張六橋連連拱手作揖,已是跟定了吳征。就算吳大
人一輩子都做北城令,我就一輩子做北城府衙主簿罷了,又有何妨?

  吳征哈哈一笑,微瞇著眼神思又轉:昆侖派鬧得大秦國滿是風雨,眼看領袖
群豪的地位就將名真言順地到手,青城派倒是不聞不問坐得住,至今全無動作,
不知到底打的甚麼鬼主意!如此天大的利益難道就這麼放手讓昆侖派來得?疊雲
鶴再怎麼不濟事也不至於如此。

  除此之外,兩位皇子處也是頭疼的隱患所在。陛下的聖旨雖給了吳征權限,
可旨意里並未明言此事由他或者昆侖全權負責,至今也沒有接手的意思。或許率
土之濱莫非王臣,誰來領袖群豪也得聽他的。可放在太子與五殿下眼里就是個好
機會,吳征做了種種準備,正是防止忙里忙外好一陣折騰,關鍵時刻一樹香甜熟
桃全讓人摘了去。這一份武林盟約可是自家壓箱底的好東西,雖說最終是要獻出
去的,只是何時獻,獻給誰必須全由昆侖派做主!

  轉眼又是三日過去,雨霽山上群豪雲集,吳征身著北城令官服,腰懸昆吾劍,
脖子上還大喇喇地掛著禦賜蟠龍金牌,面子里子一應俱全,氣勢十足。即使做東
道的人里外有雲龍門門主與一眾長老,內有林瑞晨,陸菲嫣,顧不凡等師門長輩,
上上下下仍是誰都搶不走他的鋒芒!

  與會的群豪不少吳征幼時都曾見過,昔年奚半樓榮任昆侖派掌門並禦賜涼州
兵馬校尉時大都來昆侖山上恭賀過。時過境遷,當年意氣風發的奚半樓已垂垂老
矣,而那個半大的小屁孩已長成出眾的人傑。世事如白雲蒼狗變幻莫測,任誰也
想不到昆侖派流傳於世的小天才能夠成長得這般迅速,甚至勢不可擋!

  「吳賢侄啊!昆侖山一別十五年,今日再見已成英偉少年,想當年賢侄還只
有這麼高,哈哈……哎,少年郎出了這等英雄人物,我們都老啦!」

  「哪里哪里!晚輩見識淺薄,還當請各位老前輩多多提攜指點才是,還請快
快入座!」

  「嘖嘖,看看,看看。吳賢侄現下已是這等持重!老夫還記得當年在昆侖山
上,尊師奚刺史容任掌門之時,賢侄被我們攪得不耐煩,險些挨了奚刺史責罰來
著。」

  「哈哈,獻醜獻醜。前輩就莫要折煞晚輩了!」

  一眾恭維之聲不僅因這位屢屢簡在帝心的少年郎所擁有的身份與背景,還因
他確實出眾拔群,遠超同輩人物。吳征雖不喜這等場面也已能長袖善舞,應付自
如。而今日如此盛事昆侖派掌門奚半樓居然並未到場,人人皆知絕非他有多麼清
高孤傲或是自視甚高,除了涼州政事繁多脫不開身之外,也對愛徒的絕對信任與
認可。有提前交好未來的昆侖派掌門之機,誰也不會放過。

  群豪陸續都到,唯獨缺了青城派!吳征納罕之中與林瑞晨等交換了個眼色示
意不明所以。

  林瑞晨偷了個空向吳征道:「青城派若是不來,莫非是要單獨扯一面大旗與
咱們唱對臺戲麼?」

  吳征看著她也是大惑不解地搖了搖頭。青城派的名望還在昆侖之上,若是平
日這麼做倒是理所當然,也更能顯自家威勢。可現下吳征得了聖旨,青城派是吃
了豹子膽要與老皇帝作對麼?這堪稱下下之策,最蠢的家夥才會想出這等法子來。
林瑞晨當然不會不知,只是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了。

  大會時辰已近,吳征向林瑞晨道:「不管了,不來最好!」

  話音剛落,山道轉角處就傳來雲龍門的知客弟子急急喊道:「青城派疊輕蝶
大小姐到。」

  終於來了!吳征目光一凝旋即回身落座,疊雲鶴不來,來的只是個疊輕蝶他
沒必要迎接,至於落座則更是有看輕之意。不管疊輕蝶此來為何,先給個下馬威
也錯不了的。

  山道彎處轉來一名苗條的秀麗女子。身高中等,天庭飽滿,細長的鳳目明眸
內蘊,秀眉彎似月牙,鼻梁與朱唇皆是秀氣小巧。比之兩年之前她的青澀,青城
掌門之女刁蠻之氣不減,只是添了許多少婦般的風韻來。那身段已非昔日的嬌小
玲瓏,而是浮凸有致,猶如滿蘊漿汁熟透了果實。

  雖說借著燕秦兩國交戰之機,疊輕蝶納了幾名面首,在戰事緊急之時完成此
事足顯低調。昔年在江州荒園她的遭遇終是件慘事,更讓疊雲鶴面上無光。不過
吳征對這刁蠻狠辣的女子也沒憐惜之意,倒有些幸災樂禍她的咎由自取。

  疊輕蝶行步時微微仰頭,雖此番出行亦是低調至極居然只帶了一名隨從,仍
顯得心氣極高目無余子。若非她主動報上名號只怕難以讓人猜出居然是驃騎大將
軍,青城掌門之女。可待吳征看清了這名隨從之後面色丕變,陸菲嫣更是驚得站
了起來!

  那隨從一身黑衣雖容貌俊秀但面無表情,直如僵屍一般,左手處空蕩蕩的袖
管顯是整條大臂被連根斷去。

  吳征背後的冷汗瞬間冒了出來濕了大半個背脊,他不知劉榮為何會落在疊輕
蝶手里。可當年在江州荒園,陸菲嫣與吳征倆藏於牌匾之後任由疊輕蝶被淩辱,
此後陸菲嫣更有許多不堪之事。知曉此事的賀群,程成,廖贊已死,疊輕蝶彼時
已暈去自然不知,世間知曉此事的唯三人而已。陸菲嫣與吳征守口如瓶斷不會對
外人說,但是劉榮呢?他說了沒有?若是疊輕蝶也知道了當下不要面皮宣揚出來,
又該怎生是好?

  吳征不可抑制地一捏拳頭,才覺連掌心里都布滿了汗珠……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9-28 11:00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0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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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8-9-28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四章 私心無義 重重疑竇

  雨霽山上鼎沸的人聲忽然靜了下來。眾人皆知這是青城與昆侖兩大巨擘之間
的又一次交鋒,即使只是兩位二代傳人對上了,在結果未出之前誰也不宜輕舉妄
動。包括雲龍門在內,與昆侖之間的生意與合作是一方面,但是打得可是對付賊
黨的旗號,穆景曜絕沒有與叠雲鶴掰一掰手腕的意思。

  叠輕蝶立定之後環視全場,又意味深長地望了陸菲嫣一眼,最終將目光定在
吳征身上道:「吳大人好像不太歡迎本姑娘?」

  美貌少女並未表現得怎生咄咄逼人,說的第一句話也平實得很。可不知怎地,
群豪們都覺得昆侖派這邊的氣勢弱了一大截!為首的吳征鐵著臉沈默不語,虎目
微瞇,陸菲嫣方才忽然站起又緩緩坐下,臉色看著有些發白。而林瑞晨與顧不凡
則對吳征的表現十分訝異,雙雙采取了仍由這位師侄處置局面,靜觀其變。

  勢重的昆侖門人毫無反應,幾乎孤身一人的叠輕蝶卻揮灑自如。她又轉了個
圈兒道:「末學後進叠輕蝶見過各位前輩,剿滅賊黨乃是聖上都十分在意的大事,
即使吳大人不歡迎,本姑娘也不好就走。免得有人說青城派置身事外,旁觀賊黨
荼毒生靈!」

  叠輕蝶徑直尋了個空位坐下,也不理尚且空著的座位俱在邊邊角角,已是早
被挑得剩下的,益發顯得成竹在胸。

  「叠小姐,兩年有余不曾見面本官著實想念得緊。只是從未見叠小姐向救命
恩人道一聲謝,連封書信都無,本官心中有氣,若還要裝模作樣地笑臉相迎,呵
呵,本官可做不到!」

  靜了許久的吳征終於出聲,開口就是諷刺之言直指叠輕蝶身上最痛的傷痕,
絲毫不留情面!

  叠輕蝶帶著劉榮現身,不僅陸菲嫣失態,吳征也陷落慌亂。論牌面,劉榮實
在不算大,可現下拿出來效果好的出奇。吳征無法寄希望於叠輕蝶至今尚不知在
江州荒園里發生的一切,無論怎麽考慮,吳征都傾向於叠輕蝶已經知曉得巨細靡
遺。不說叠輕蝶現下說出一切,光是道義與吳征的人品二項都要被打上大大的問
號,便是陸菲嫣也將深受牽連!——在她終身大事即將確認的關鍵時刻突然冒出
這等舊事,顧陸兩家的選擇很難說沒有變化。畢竟兩家求的是盡量保存顏面地低
調處理,忽然被叠輕蝶掀了桌子搞得滿城風雨,此事不知又要拖到何時,也不知
未來會不會又有變數。

  叠輕蝶當不知道這件絕密的隱私事,但是歪打正著,讓吳征顧忌非常。此刻
驚詫與失措已然無用,短暫的慌亂過後吳征強自冷靜下來。除了暗喜慶幸林瑞晨
與顧不凡俱是見過世面,不曾輕舉妄動之外,腦中亦是轉得飛快。

  面前無紙,手中無筆,腦中自有一行行字跡憑空寫下。祝雅瞳教授的方法最
適合於紛亂繁複之中尋找出路,吳征久行其事現下已駕輕就熟!

  扳倒文毅讓昆侖一系大勝一局,其後叠雲鶴與俞人則便一反常態地盡顯低調。
吳征幾次試探引來大貓小貓兩三只,效果全無,而青城一系似乎樂此不疲,頗有
我就想找個人罵你爽一爽的小孩子脾氣。不想殺招居然隱於此處!劉榮只需說出
江州荒園的一切,叠輕蝶再為之作證,頃刻便可掀起對吳征乃至昆侖派的質疑浪
潮。這一點至為不利!而唯一的翻盤可能就在劉榮的身份上。

  賀群身懷玄元兩儀功,劉榮亦承此功法,兩人系暗香零落賊黨黨徒已是確認
之事。吳征盤算之後只能在倉促之間在劉榮的身份上做文章。所慮者只在兩點:
劉榮的賊黨身份是否已被叠輕蝶所知悉?而這一重身份的曝光,劉榮的命怕是神
仙也救不回來了。

  吳征對劉榮的情感極為複雜,說來還有些虧欠!

  兩人不過萍水相逢,可是劉榮卻因此斷去一臂,稀里糊塗地拜了賀群為師,
也極可能是被強收為徒——為了一名女子反抗有傳道授業之德的師傅,在這個世
界里太過離奇荒誕!

  江州荒園一戰險之又險,多賴他良心未泯關鍵時刻出手相助,吳陸二人才逃
出生天。其實之後想來,吳征難以確認劉榮當時想救的究竟是誰?或許是叠輕蝶?
畢竟吳陸二人尚有逃生的可能,而賀群不死,被強暴得昏厥的叠輕蝶卻是死定了。
吳征當時數次以目示意劉榮,所仰仗的不過是確認這傻缺的小子居然對斷他一臂
的叠輕蝶情根深種,無法自拔!當年在昆侖集的酒樓里,叠輕蝶與吳征,楊宜知
爭執之聲不小,一個酒樓夥計居然敢在此時端著菜闖入雅間,怕是在門口伺候時
見了叠輕蝶當場就魂不附體,只盼借著上菜之機多看她兩眼吧?

  想通了此節,吳征再無猶疑即刻出聲暗諷。他自然不想劉榮死,叠輕蝶手握
這張王牌必定也不想就這麽些效用!以言語僵住對方,也透露出自己已知曉劉榮
身份一事當極具威懾力。試想劉榮身份現下曝光當是立馬打入天牢無疑,他所說
所證的一切自不可全信,吳征背後再發一發力,自可將這些證言攪作一團稀泥,
誰也說不清楚。至於他到了天牢被拷問出實情,聖上定然會下嚴令不叫傳揚出去。
僅是面對秦皇與叠雲鶴幾人,沒了眾口鑠金就好說許多:賀群武功那麽高,我又
打不過,哪有貿然出去送命的?再說叠輕蝶不是好端端地活著嘛。

  叠輕蝶目光一閃,心道果然如此!賀群等人是賊黨一員她早已從劉榮口中知
悉,吳征說得雖隱晦卻是刻意向她所言,兩人心照不宣。此刻也不由暗贊一句:
兩年時光費勁了無數心力才從這傻小子口中套得一點點消息,吳征居然已明明白
白,果然有些手段。

  「吳大人莫把自己說得義薄雲天的模樣,不過是自家求脫險順帶拉了小女子
一把而已。莫不成吳大人還舍得金貴之軀豁出命去救小女子一命麽?嘻嘻,以吳
大人的眼光高於頂,小女子是配不上的。」叠輕蝶雲淡風輕說道,又吩咐在背後
掏了把折扇輕搖的劉榮道:「熱死了,扇得落力些!」

  她說話時輕嗔薄怒,親昵之態仿佛不是在喝罵隨從,而是向著不成器的丈夫
大發嬌嗔!吳征皺了皺眉,叠輕蝶刻意為之,而癡癡呆呆的劉榮居然露出些許溫
暖與喜悅之意,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自作自受旁人也奈何不得!賊黨肆虐,我輩武人
焉能袖手旁觀?叠小姐,你說是不是?」

  兩人一問一答像是聊著家常,可話中又似透著深意,旁人也聽不明白,只吳
征,陸菲嫣與叠輕蝶心中清明。

  叠輕蝶笑道:「那是自然,這件事情青城派是不落人後的。」

  那就是也不落在昆侖派之後了?吳征皺了皺眉起身道:「青城派高義之舉乃
天下之福,既如此,今日締結盟約之事不可拖延。來人,將盟約公示給諸位江湖
同道!」

             …………………………………………………

  「今日看來不是太順利了?」祝雅瞳招呼吳征與陸菲嫣坐下,端上兩碗冰鎮
酸梅湯。

  「始料未及,措手不及。」陸菲嫣蹙眉低首默默無言,吳征也是濃眉緊鎖苦
笑著道。盟約雖已締結,可由誰領袖群倫的關鍵之事吳征不敢提起,成了件懸而
未決之事。

  「只出來個小丫頭就讓你們束手束腳,這一回你們的局面可是大大不利了。」
祝雅瞳怕了拍陸菲嫣肩頭寬慰道:「妹妹務須太過擔心,是事情總有個解決的辦
法在。」

  吳征尷尬地望了兩位美婦一眼,氣鼓鼓地向椅背重重一靠道:「那也未必!」

  祝雅瞳瞬間品出了味來,叠輕蝶帶來的男子她雖知是誰,可在她的判斷里也
不致讓吳陸二人進退失據。而吳征的脾氣也不是對祝雅瞳,顯是對著劉榮與叠輕
蝶,里頭一定有甚麽連她都還未知的隱情:「看來有些事我還不知道,能說麽?」

  吳征詢問地望了一眼陸菲嫣,見她輕輕點了點頭,遂將當日在江州荒園發現
賀群之後無奈躲藏於牌匾後之事說了出來,只隱去了陸菲嫣身體的隱秘與在賀群
手下失態的表現。

  祝雅瞳聽得秀眉微揚,抑下疑惑之心問道:「你現下準備怎麽做?」

  雨霽山上難關既過,然後患無窮,要解決的方法無非兩種:救出劉榮將之掌
控於己方手上,或是直接殺了了事誰也別拿這張牌,這一局從頭來過。

  吳征沈吟良久終是搖頭道:「我要再想一想。」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劉榮與你的糾葛我也知曉一些,其實你不欠他的。落
到現下這般局面是他自己太蠢!而即使你要走更難的一條路,也當早做決斷才是。」
祝雅瞳面現不豫之色,似對吳征的優柔寡斷大為不滿。

  「我知道!」吳征霍然起身道:「我只是需要考慮得更清楚些,叠雲鶴不會
料不到這兩招,青城今日亮出劉榮來又沒占著便宜,一張好牌不至於打得如此稀
爛,說不準正是誘餌要釣我上鉤來著。」

  「恩,很有可能,不過這是你心軟的借口。」祝雅瞳凝眸註目道:「能救則
救,救不了就殺了!唯擇時機而已,還有甚麽好考慮的?」

  沈默許久的陸菲嫣終開口道:「姐姐你莫逼他,畢竟是件大事,青城派里高
手如雲叠府也是龍潭虎穴,此事又牽扯朝中甚多,千絲萬縷的讓他思慮得細致周
全些並無壞處。」

  「妹妹你也錯了。」祝雅瞳陡然的激動過後也覺有些失態,帶著歉意地向吳
征一笑,終有硬著心腸道:「正因幹系太大才不可前怕狼後怕虎,也正因此事牽
扯你二人在內,更該當機立斷!方才言語過了頭,向你陪個不是。只是沒有比這
個家更重要的東西,你們二人千辛萬苦才能風雨同舟,難道為了個外人自毀家園?」

  「祝家主教訓的是!」吳征向祝雅瞳長揖到地,揮了揮拳頭猙獰著面目道:
「沒什麽好考慮太多,能救則救,救不得就殺!今晚就夜探叠府摸一摸虛實!菲
菲也一起去!」

  「且慢!」祝雅瞳笑得如玉湖風過,清波曼展,朝吳征腦門重重來了一指嗔
道:「你呀!虧得還是枕邊人,全然不知多關心些!唔,倒也怨不得你,你現下
修為不夠還不明這些事情。」

  「也不忙於一時,我想一起去。」陸菲嫣有些激動起來,屢屢躲在吳征背後
由他遮風擋雨,一顆躁動的心早就憋不住了。

  祝雅瞳行至陸菲嫣身後趴在椅背上柔聲寬慰道:「天氣炎熱每個人火氣都大
了些。我知道妹妹著急著要幫他,不過呢,一個十一品功力的陸菲嫣能做的事要
多得多了。現下於妹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靜下心來破關晉階,旁的都不是大事。
今晚我和他一道兒去,妹妹安安心心地修行。破關在即時不宜亂動內力,若是不
慎帶了傷更有大礙!十一,十二兩階比起之前截然不同,來不得半點馬虎。」

  「要晉十一品了?」吳征吃了一驚!原本千嬌百媚一前一後,一坐一站,宛
若一雙無暇玉璧交相生輝,美得讓人窒息,更連眼皮子也舍不得眨上一眨。吳征
正看得目不轉睛,陡然聽見陸菲嫣沖關在即,仍是即使醒過神來。

  陸菲嫣與吳征合體雙修以來進步飛速,幾乎是一路狂奔毫無阻滯。吳征除了
感嘆百媚之體的天賦卓群之外,也知是陸菲嫣受身體桎梏的十余年來不曾放松自
己,始終盡可能理解推敲武學精義所致。換句話說,實踐受限於條件做不到,但
是理論知識儲備得極為豐厚,等到桎梏一去,一切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厚積薄發,當一鼓作氣勢如破竹,其間若有停滯不僅錯失良機,更是後患
無窮!有些事情不值當強行去做。」祝雅瞳鄭重道。

  天下一等一的絕頂高手忠告之言自有不可辯駁的理由,陸菲嫣低頭抿唇,豐
隆的胸脯隨著粗重的喘息劇烈起落,良久方道:「恩。」溢於言表的意態蕭索之
後又振奮起來!

  「識得大體!」祝雅瞳豎起大拇指誇贊一聲,又向吳征道:「叠府能有的資
料片刻就到,還要哪些人同去?」

  定下了步調,吳征立時從混沌的一團亂麻中脫身出來,各種腦洞巨大的奇思
妙想噴薄而出:祝家增援的人手後續還有大用,現下不宜現身。夜探之事更要武
功高強,人反而要少。除了祝雅瞳之外,天陰門還有好幾位高手,但是人家是來
剿滅賊黨的,此刻探查秦國大臣家的府邸有點說不過去。別說我了,祝雅瞳也不
好開口。那就只有騙冰娃娃同去,她輕功比我還好又一副什麽都好奇的樣子……

                …………………………………………

  盛夏即使到了夜里依然悶熱不堪。泡了個溫水浴一身清爽,再換上淡青長袍,
吳征溜到陸菲嫣的小院里道了聲別,才悄無聲息地從府院後門溜了出去。

  天陰門的幾位前輩請不動,只借著傍晚冷月玦又來比武練功之機賊兮兮地悄
聲道:「戌時帶你去個好地方,祝家主也去,有空麽?」頓了頓又道:「北城有
個夜宵攤子滋味兒大是不錯,一道兒去嘗嘗。」

  冷月玦忽閃著目光現出一絲猶疑,最終欲言又止淡淡點頭道:「好。」

  吳征自知托辭太爛誰也瞞不過,只是看冰娃娃此前表現對特異之物有著超乎
尋常的興趣。半夜,街角,小攤,無一不透著神神秘秘的光芒,加之祝雅瞳也去,
也給她吃了顆定心丸——兩人近來日常切磋武學熟絡了不少,但也還沒互相信任
到可以結伴夜遊的程度,果然冷月玦答應得還算爽快。至於不說實情也是怕這妮
子太過實誠心機不多,萬一說漏了嘴惹來橫生枝節,反為不美。

  錦繡大街與秦都大道俱已冷冷清清,何況是吳府背後的小巷。吳征在陰影角
落里等了片刻,就見兩條人影娉婷而至,其中一人隨意抖了抖袍袖,發出兩下呼
呼風聲。吳征亦現身招手,朝冷月玦新奇地打量兩眼,豎起指頭贊了一聲!

  冰娃娃日常皆著白衣裙裝,今夜則在祝雅瞳的囑托之下換了身玄色,上身短
衣紮在褲頭里愈發顯得腰肢纖細,而一雙比例極佳,大顯身材修長的美腿被緊身
的褲管裹得筆直圓潤。比之平日少了些淡淡的仙氣,卻多了些幹練與神秘。

  三人施展輕功自陰影里轉過重重屋角,到了南城的一處小院才上了輛破舊馬
車。車廂並不寬敞,更是腥臭撲鼻,月光下車廂後的平板車上,鐵籠子里隱隱綽
綽的暗影蠕動頻頻,見之讓人發怵。

  冷月玦鼻翼微微開合,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這是什麽?」

  祝雅瞳神秘一笑,心下大是得意:玦兒已是練武的奇才,可修為一項上看著
也不比小乖乖高到哪里去。至於眼光見識更是差得多啦,做些陰私事兒什麽環境
都得忍一忍,小乖乖就不挑揀。

  吳征挑了挑眉毛道:「老葛頭在北城的夜宵攤子生意興隆,就是賣些平常吃
不著的東西。什麽龍虎鬥啊,龍鳳湯啊,冷師姐猜一猜?」

  冷月玦又抽了抽鼻子,沈吟道:「龍鳳湯該是蛇肉和雞肉吧?龍虎鬥又是什
麽?這世上可沒那麽多老虎給人捉。啊喲,難道是……是……貓兒?」

  「答對了!」吳征忍著一肚子的笑意,純心想看看不諳世事的冰娃娃一副惡
心的神情又是什麽模樣。

  不想冷月玦美眸睜得更大,探頭探腦了一陣問道:「好吃麽?」

  幾籠子的蛇怕有不下十來條,斑紋交錯的外皮,蠕動糾纏的模樣,吳征看了
都有些反胃。至於貓肉一物更是奇怪,再怎麽有人贊不絕口吳征是連聞都不想聞
的。冷月玦這一副模樣兒看來頗有躍躍欲試之意,真端上碗貓肉給她也是先嘗一
嘗再說。吳征撇了撇嘴角,楞了半晌才心道:這妮子沒救了!

  老葛頭的夜宵攤擺設在北城邊上,攤子背後就是他的小院,隔著條路便是西
城的地界兒。所謂東貧西貴,南富北亂,西北城交界之處最是特異!靜夜里來此
的大都是些三教九流的江湖豪客,個個喝的醉醺醺的嗓門吼得震天響。偶爾也有
些奢華車駕停下,衣著不凡的人物低著頭來此嘗一嘗鮮。

  趕車的車夫向老葛頭打了個招呼,輕車熟路地趕著車馬入院,須臾又將關著
活蛇的鐵籠子卸下後自趕著車駕離去。食客們見來了活鮮頓時鼓噪起來,一旁有
些正路過或者刻意等候的豪客也急吼吼地入了座。夜宵攤子生意火爆,人手卻少,
十二張方桌上還有不少未來得及撤去的碗筷。有些食客心急火燎自行幫忙收拾起
碗筷來!

  「給老子放下,關你屁事!想吃就等著不想吃滾蛋!」老葛頭長得瘦小,一
雙眼睛卻是牛眼般瞪得圓圓的,說起話來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丹田里吼將出來一
樣。

  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老葛頭一頓怒吼,挨吼的食客居然一句話不敢接,乖
乖地放下碗筷陪著笑道:「葛爺,來碗龍虎鬥,嘿嘿,嘿嘿。」

  「都等著,老子去剝蛇肉!吃完的把錢扔桌上自己走人。」老葛頭回了自家
小院,砰地一聲甩上院門。登時斂容一路小跑上了二層小樓,閃身入內後對著三
人急忙跪地叩首道:「家主萬福金安。」

  「起來吧。」

  老葛頭幾乎是騰地一下彈了起來,卻不敢擡頭半躬著身子道:「見過吳大人,
冷仙子。」

  「這些年辛苦你啦。」祝雅瞳回眸一笑以示安慰道。

  「老奴漂泊半生險些送了性命,得家主保下命來安頓於此,從前已是想都不
敢想的好日子!為家主辦些小事半點也不辛苦。」

  「嗯。你做得很好!先下去罷,這里不用你伺候。」祝雅瞳瞟了眼冷月玦又
道:「來三碗龍鳳湯,龍虎鬥也來一點。」

  老葛頭如奉天令急忙離去,冷月玦蹙著眉好半晌才問道:「母親,這位可是
【血手人魔】葛飛沈?」

  「是他!」祝雅瞳淡淡一笑解釋道:「昔年他殺了【巧奪天工】嶽天工滿門
老幼八十三口,實因嶽天工垂涎他妻子邵山卉美色。趁著葛飛沈外出時以幼子為
脅,強辱了邵山卉。此後又脅了他妻子要殺葛飛沈。邵山卉不肯就範尋機自盡,
葛飛沈才沒落入羅網逃了一條性命,日後武功大成自要前來報仇。呵呵,血手人
魔?嶽天工死有余辜而已。」

  「是母親救了他?」

  「嗯。他屠了嶽天工一族被安了個血手人魔的名頭。嶽天工是長枝派的庸屬
怎肯放過他?彼時他已身心俱疲一身帶傷,我讓他隱姓埋名遠離燕國來這里做些
小事情。現下他又已成家兒女雙全,也算是聊補遺憾了。」

  「葛飛沈昔年名聲與武功雖不怎麽響亮,出事之前也是個名聞江湖的美男子,
不想現下變成這般模樣。」

  「我救下他時,他已經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兒了。一個人如果經歷了那麽
多打擊,總是會變的。」祝雅瞳抿著香唇忽然有些出神,思緒不知飄到了哪里。

  不多時葛飛沈捧著木盤端來四碗熱騰騰的菜肴,待他出了院落又是一聲震天
的大吼:「嚷什麽,嚷什麽,不想吃滾蛋!」

  吳征始終緊盯著街道,聞聲也不由失笑。湯與肉剛吃了幾口,大街上由遠及
近慢慢行來一輛馬車,環佩叮當清脆悅耳,即使在夜色里也知是所屬大戶人家。

  「好吃麽?」祝雅瞳停下手中筷子的瞇著眼定睛打量了馬車一陣後問道。

  「吃不來,有些酸味。」冷月玦點漆般的眼眸熠熠生輝,似乎也知正主兒出
現!前所未有的經歷正讓她興奮不已,連面上都覆上了一層粉潮。

  「葛前輩的手藝不錯,龍鳳湯燉得甚好!」吳征起身道:「改天再來吃?」

  「走吧,跟去看看。」祝雅瞳當先躍出窗棱,側耳傾聽了一陣,正是【觀風
聽雨】,須臾後又揮了揮手招呼吳冷跟上。

  吳征原本定好了晚間夜探叠府,祝雅瞳也迅疾備下了收攏的資料。夜探之事
意外不想可知將是極多,可也需盡可能做好準備才成。果然細細探究之後發覺不
妥!

  叠輕蝶納了面首,叠家便是向世人昭告拿這個女兒當男子養了。女子納面首
終是有些別扭,若是將面首養在叠府里不成體統,即使是男子成家立業也當自立
門戶。祝雅瞳與吳征猜來猜去,劉榮今日現身時明顯已是叠輕蝶私納的面首無疑,
若在叠府里定然是嚴加管控,想要接近無非癡人說夢。但更大的可能還是在叠輕
蝶的外宅才對——叠雲鶴在朝中名聲不佳,背地里沒少挨罵「看門狗」,可叠大
將軍也是要面子的!

  如此一來計劃又變,叠輕蝶納面首時極為低調,祝家情報體系再完善也不可
能面面俱到,僅從葛飛沈處知曉叠輕蝶有時會半夜駕車外出,當是去外宅!於是
吳祝約上冷月玦一同在夜宵攤子處等候,撞個正著。

  「沒有特別的高手護衛,這是擺明了要引我們入甕了?」祝雅瞳眼觀四路耳
聽八方,輕巧地在前引路。

  「看來他們對我還挺了解的。」吳征苦笑一聲,被人拿住了軟肋的感覺著實
不太爽快。

  「最了解你的一定是對手和仇人,而不是朋友。」祝雅瞳來了句頗具哲理的
斷言,聽得冷月玦目光一閃,神往地品味起來。

  「天陰門與昆侖派的高手跟青城派比一比躲貓貓的本事,也是有趣。」吳征
快速驅散郁悶,抖擻精神振奮道。

  「錯了,沒發現就是躲貓貓,若是撞上了就要比一比誰的手更快,恩,是個
點穴遊戲!」祝雅瞳身負絕頂武功渾不在意,挑了挑眉毛向吳征揶揄道:「若是
不幸撞上了向無極,嘻嘻,你們倆就得比一比誰跑得更快了,是個比輕功的遊戲!」

  「沒那麽倒黴吧?來了也不怕,我幾句話讓他掩面羞走!」青城派第一高手
向無極坐鎮叠輕蝶與面首們尋歡作樂的私宅?丟不丟人?

  「嘻嘻,吳大人的手上功夫還不怎地,嘴上功夫倒是天下一絕,小女子滿心
期待。」

  兩人間互相揶揄,冷月玦聽得投入,暗道:他們的生活都好精彩,會的本事
也好多,這是世面見得足了!義母大人不必說,連吳師兄也是如此,哎,真想和
他們一樣的瀟灑。

  馬車行得不慢,雖未奮蹄狂奔,踏落地面的得得聲也是密密頻頻,車中人時
而發出幾聲催促,心下甚急。自秦都大道來到南城又轉入一條小巷,在一處兩進
的院子里停了下來。南城多富戶,院子雖裝飾一新倒也不太顯眼。叠輕蝶嬌小的
身影正從馬車上下來,蹦蹦跳跳地也不搭理門口的僕從徑直入了院子。

  吳陸冷三人一路尾隨看得真切,尋了處夜影濃重不易察覺處躍上一旁人家的
屋頂遠遠眺望。青城派刻意引他們入彀,院子里想必殺機重重。可是據吳征判斷,
青城派的目標是他或者陸菲嫣,怕是想不到還能引來個祝雅瞳。且即使做了萬全
的打算,面對祝雅瞳這等絕世高手也沒有太多辦法。總不能真的將向無極或者屠
沖請來這里坐鎮。至於為何明知如此還大喇喇地擺開陣勢則無法猜測,只能先做
了再說。

  祝雅瞳打量院落許久,暗暗記下許多關鍵處後道:「你們在這里呆著,我先
去探一探。」

  只見她靈動如貓,四肢著地趴在院墻處靜候一陣翻身滾落,幾個起落後便在
屋角處消失不見。

  吳征看著美婦豐滿浮凸的身姿心驚肉跳,尤其方才趴伏的姿勢讓臀兒高高撅
起,又圓又翹好似熟透了的蘋果,著實讓人心癢難搔。正暗罵不知是哪個挨雷劈
的混蛋能占了這等美婦的身子,冷月玦輕聲問道:「殺人?拿人?」

  「救人。救不了就只好殺了。」吳征心中微有些歉意。誆了冷月玦前來不僅
是因她武功與輕功夠高能幫上忙,也因她身份特殊。試想萬一失了手,柳寄芙等
人斷不能袖手旁觀,拖了天陰門下水,昆侖派這邊自然能穩穩壓上青城一頭。

  「哦。」冷月玦應了聲後在瓦上坐下屈膝以雙臂抱住道:「為什麽要殺?不
是你們的朋友麽?」

  「這個人昔年作踐了叠家小姐,但是事出有因也不都是他的錯。唔,你想想
葛飛沈殺了嶽天工一家的事情,類似。這人能救就最好,實在救不出來殺了他反
而是助他脫離苦海。」吳征目光灼灼,眉頭深鎖。一想要殺劉榮還是滿心的不舒
服,可也已不得不為之。

  「原來如此。」冷月玦將下頜支在手臂上亦是凝神觀望。

  「冷師姐,不好意思誆了你一起來。」

  「沒事。…………以後還有這等事情還喚我來。」

  約摸小半個時辰之後,祝雅瞳如鷂鷹般翻過院墻,幾個縱躍飄然落在兩人身
邊,直如月影一般無聲婆娑,偏又美不勝收。

  「院子里暗哨共有十三處,環環相扣,一動則齊動。叠輕蝶方才進了那間屋
子全無死角,我要無聲無息地進去也辦不到。」祝雅瞳向宅院里一處兩層小樓一
指道:「一會兒你們跟著我摸進去,我引開暗哨後你們再動手。劉榮若在最好,
不在咱們拿了叠輕蝶直接要人便是。」

  吳征意下也是如此,青城派擺明了車馬要一較高下,這已然不是朝堂上青城
與昆侖一系的政治交鋒,而是武林之間的江湖之事江湖了。

  祝雅瞳又詳細說明了幾處關鍵的藏身方位後先行動身,吳征與冷月玦落後三
丈左右,待她變換了位置才落足在她曾藏身的方位。這一手足見祝雅瞳江湖經驗
閱歷之豐富,不僅自家的位置全無破綻,連吳冷二人的藏身之所也想的周全。有
些方位以吳征的眼光看來實在不是好所在,偏生二人模仿著祝雅瞳的姿勢藏好後
無人能察覺。

  他也不由感嘆女子的身軀當真是天賜的恩物,冷月玦在他身旁時而側臥,時
而仰躺,偶爾也撅起翹翹的小屁股。女兒家的馨香傳來又甜又糯,撩得心頭欲念
不斷。

  三人漸漸向院落中心的小樓處接近,祝雅瞳回身打了個手勢忽然讓二人停步,
又覷了個時機返回二人身旁低聲道:「四名十一品高手!呵呵,什麽時候來的?」

  一行人以她為首,自是等她決斷。祝雅瞳又道:「你們別亂動,我去會一會
他們。若是有什麽良機或是變故,你們自行決斷。如果出不去,最好反身往里面
走!那里沒有高手在。」以祝雅瞳的武功即使陷落重圍也有脫身之法,即使真的
向無極來了再糾集人手也拿她不住。若是帶上了吳征與冷月玦一同現身,反而束
手束腳多了負擔。

  美婦居高臨下心中盤算已定,忽然如一道箭光般射出,吳征甚至聽不見一點
動靜,就見她一眨眼的功夫從屋角間轉了出來。與此同時,院落里不曾斷絕的竹
板敲擊聲響起,節奏淩亂無跡可尋。敲擊聲從不同的角落共響了十二次之後便無
聲息,旋即幾條人影齊齊向祝雅瞳此前飛撲之處奔來。

  此地唯有祝雅瞳落足處可堪藏人,她一擊得手之後也已不及再隱藏身形,索
性高躍而起在月光下嬌笑道:「青城派果然有些門道!」

  「祝家主?你深夜私闖此地意欲何為?」這人吳征見過,正是曾一同出使長
安的華新知。

  「青城派的華師兄?久仰,夜半風輕,我四處轉轉走走,不可以麽?」祝雅
瞳居高臨下俯視全場道:「你們這里鬼鬼祟祟藏了那麽多人,又是意欲何為?」

  華新知面色極為凝重,握著劍柄的手掌青筋暴起道:「祝家主這一手栽贓陷
害賊喊捉賊當真用得順當。既然來了也不必走了,待天明了去見官!」

  祝雅瞳目光一閃雙手忽然一揮,幾枚石子電射而出打在角落里,登時一陣撞
肉的噗噗噗聲響過後,四名暗哨撲倒在地。美婦笑道:「要我留下也可以,就看
華師兄有沒有這份面子了。」

  「大膽!」華新知抽出長劍,足下踏著奇異的步伐漸漸逼近,跟在他身後的
四人也拔劍散開亦步亦趨,顯是布成了一道陣勢:「祝家主既不肯束手就擒,得
罪莫怪!」

  吳征素知祝雅瞳的能為,但見了陣勢也不由心中打鼓。向無極武功超凡曾與
燕國第一高手丘元煥戰了個平手,青城派的陣勢既然敢拿出來,當也是向無極認
可過的。祝雅瞳正面硬沖未必就能討得了好,方才她以手發石打倒了四人正是隱
在吳征與冷月玦身邊的暗哨,顯是為他們二人脫身做準備。

  「好劍陣!」祝雅瞳贊了一聲飄身而落道:「本夫人就來會一會青城的劍陣!」

  五人以華新知為陣眼齊齊發動,五柄雪亮的長劍在月光下耀目生輝。祝雅瞳
也不躲閃,任由五人將自己正面與側身合圍,只留下背後空檔。

  「看劍!」華新知一聲大喝率先進招,其余四劍如影隨形齊進。

  五劍當胸,常而論之當後退以避鋒芒,可五人並非合圍而是刻意留下背後空
檔又讓人疑竇叢生。果然祝雅瞳不退反進,衣袂飄飄在重重劍光中飄忽而進,空
著的雙手徑點華新知胸口。華新知不閃不避,仍是一劍指向祝雅瞳咽喉,而身旁
的兩劍雖被閃過但一偏方位,直刺祝雅瞳兩肋。

  劍陣精妙,祝雅瞳若再進招未必能傷華新知,自己的咽喉與兩肋倒是危機重
重。她矮身一扭,三劍俱從她神州擦身而過,但劍陣一經發動翻翻滾滾絕無停歇,
進退散合更使得如一人一般,繞著祝雅瞳打得甚是激烈。

  吳征看得一掌心俱是汗水,只見祝雅瞳忽然嬌笑一聲道:「好厲害的劍陣,
不過破綻太多。」她忽然閃出劍圈,隨手抓擲將一旁現身的暗哨守衛向華新知投
去。若是以五對一,祝雅瞳取勝不易,但邊上多了這麽些人反倒成了累贅。落在
祝雅瞳這等絕頂高手的眼里更是痛腳,自要捏著一頓狠揍。

  劍陣唯恐傷著自己人,登時散亂。祝雅瞳身形如風隨抓隨擲,瞬間放翻了六
人。華新知大喝道:「散開,散開。」但暗哨們哪里躲得開祝雅瞳鬼魅般的身形,
不多時已給清理個幹凈。華新知接住一人放下怒道:「快讓開!」不想那人一動
不動,原是祝雅瞳抓擲之時已是順手點了他穴道。

  「來不及咯!」嬌笑聲中祝雅瞳飄身而起向府院外飛去。

  「狂妄!」華新知斷喝一聲:「攔住她!」

  府院的角落里登時又飛起數道人影向著祝雅瞳撲去,而劍陣少了阻礙又起,
朝著祝雅瞳步步緊逼。一行人越鬥越遠,原本的院落里反倒空蕩蕩的。

  「怎麽辦?」冷月玦見此變故有些茫然向吳征道。

  「祝家主無憂,他們拿不住她。呵呵,我倒覺得祝家主玩心大起,說不準將
他們逗弄得夠了才一一打倒。」吳征眼珠子一轉向叠輕蝶所在的小樓一指道:
「我們進去看看!」

  「好。」

  兩人施展輕功越過屋頂,此刻也不敢大意唯恐暗中還藏著什麽機關在,觀察
了片刻吳征領著冷月玦落在顆樹上。小樓里燈火通明,二層的窗戶想是因天氣炎
熱而大開。吳冷二人落腳處樹冠濃密,又恰巧可借窗戶窺見小樓內的動靜。只是
吳征剛落腳便不由一僵!

  只見小樓里叠輕蝶玉體裸呈大喇喇地在竹席鋪就的床上仰躺著,兩名俊秀男
子分別揉著她兩只玉乳。那雙玉乳比之在江州荒園時小巧玲瓏已大了足有一個尺
寸,正自指縫間滿溢而出。

  劉榮雙目赤紅如噴烈焰,喉中嘶吼連連怒發如狂。

  叠輕蝶咯咯嬌笑著道:「怎麽?吃醋了麽?都一年多了你還是愛吃醋。」頓
了頓又道:「你有半個時辰,還楞著幹什麽?難道你不想要人家麽?」

  劉榮大吼一聲虎撲而下,獨臂推開兩名男子壓在叠輕蝶身上,張開大嘴便向
一只奶兒重重落下!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10-4 13:12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0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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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8-10-4 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五章 愛耶恨耶 雪覆丹蔻
   
  「啊!」尖聲穿透過屋內結實的墻壁散於夜空,女子呼痛的尖聲中卻分明有
一種暢快的愉悅。

  被驅趕開的兩名男子不敢再近前,甚至不敢多看,瑟縮的目光里難藏憤恨與
嫉妒。主人每一回尋歡作樂總少不了這個惡心的獨臂人在旁,只有他敢對主人惡
行惡相,粗手重腳將她弄得遍體鱗傷。可主人對他卻青眼有加寵愛甚深,無論他
怎麽做都不生氣,在他的重手之下還喊歡得最浪,也最是嬌艷嫵媚。

  窗外樹梢上的吳征與冷月玦雖遠遠打量,但兩人武功深湛目力俱佳,將一切
看得清清楚楚。冷月玦輕輕掛坐在樹枝上輕若無物,望了在身側濃眉深鎖的吳征
一眼,知他正在沈思硬生生將滿腹疑團咽了回去,又註目向屋內嘶吼與又痛又快
啼鳴的二人,唇瓣一嘟,滿目好奇。

  劉榮埋首於雪玉般的酥胸前,死命地拱著腦袋來回將兩只奶兒吸進嘴里。也
不知被隔絕視線的口中是怎生地花樣百出,身下嬌艷的女子兩只秀乳片刻便布滿
了道道齒印紅痕。可叠輕蝶去叫喚得越發酥麻媚人,不曾被蹂躪的肌膚也爬滿了
紅潮。她雙手緊握劉榮的獨臂放在面前,伸出根紅潤舌尖不停在五根粗糙的手指
上來回舔舐,時而還吞入兩根指節吸吮。而劉榮吼聲更烈動作也越發粗野,不僅
亮出一口白牙大範圍啃咬著叠輕蝶上身,被女子吸入口中的手指也難耐地不停摳
挖,明顯的掐捏動作讓叠輕蝶媚吟的調子都變了聲。

  冷月玦不時左右探著螓首改變視角,偶爾修長如天鵝的美頸還能看見幹咽一
口,似正在研究模擬貼肉相融的二人奇怪的動作,正覺口中頗多不適。此刻吳征
才伸出手指不快不慢地動手在空中虛畫道:「願意多觀望會兒麽?」

  他思慮甚久,終覺再見劉榮之後他十分怪異。在雨霽山時癡癡呆呆唯命是從,
現下卻顯是滿腔憤意怒火,兩相反差,料得是被什麽不知名的法兒給迷了神智,
才被牢牢控制於叠輕蝶之手。吳冷初來時曾聽叠輕蝶道劉榮有半個時辰,吳征猜
測劉榮每日有個「放風時間」,此後還需以怪法控制才是。

  吳征仍不願殺了劉榮,且無法判定叠輕蝶明知今夜有事還在府中放蕩形骸是
否另藏有隱秘的機關。府院外既有祝雅瞳牽制安全無憂,當下便打定主意看明情
形再做定論。只是小樓里的情形不堪入目,他也看得面紅耳赤心浮氣躁,身旁還
有個外人女子著實尷尬,只得先行詢問。

  「無妨。」冷月玦亦伸出根細細長長,尖端圓巧的指頭虛畫道:「他們是在
歡好麽?」

  額,原本以為冷月玦早等得不耐煩,說不定還在心中大罵自己無恥下作故意
拖延時間,滿擬問完之後讓冷月玦先行離去,自己孤身一人觀望後再做決斷。不
想冰娃娃仍是雲淡風輕,竟絲毫不以為忤地問出男女之間避忌的話題。

  「是。」吳征不想過多深入簡略回道。

  「不都說歡好是世間至樂之事,陷入其中極易喪失心智。我看叠輕蝶甚是痛
苦,這與刑罰又有何異?」冷月玦似開了話匣子一般問個不停。天陰門俱是修行
人,日常清心寡欲於歡好之事諱莫如深。即使帶發修行者多有出嫁者,可那也是
為人婦之後的事情。於自小被門中管教極嚴的冷月玦而言,至今仍是一知半解。
家中雖有個勢利浪蕩的母親,可況雪瑩也知自家的女兒不是自己碰得了的,除了
在嫁與太子之事上敲敲邊鼓暗暗撮合,旁的從不敢多說,唯恐壞了冷月玦的修行,
讓一份絕世珍寶身價大跌。

  「冷師姐,此事你我二人之間頗多避忌,多談不妥。」吳征哭笑不得。兩人
雖比從前熟絡了些,至多也限於極為普通的朋友,互相之間談論此事實在怪異。
冰娃娃自然香色迷離誘人無比,可她遲早是燕國太子妃,吳征可不曾對她動過什
麽年頭。

  「哦。」冷月玦被吳征嚴詞拒了一回醒過神來也覺有些尷尬,遂別過了頭去
不敢再看吳征。只見劉榮與叠輕蝶扭得幾乎融為一體,劉榮甚至將腰桿一拱一拱。
冷月玦雖不明歡好之事,也知男女胯下的緊要之處,猜測定是歡好時私處交接的
動作了,不由心中暗啐道:「尚未脫了衣衫就如此急不可耐,動作又好難看……」

  叠輕蝶被劉榮按在身下狠狠蹂躪看著萬分痛苦,連冷月玦心中都有些憐惜同
情。不想她忽然種種一咬劉榮手指,讓他痛呼著急忙抽手,一時被咬得太死竟抽
不回來,待得叠輕蝶松開牙關時指頭上已是鮮血淋漓。

  「今夜還真是能熬,品了人家的身子那麽久竟然還能忍得。」叠輕蝶笑得花
枝亂顫,峰搖股顫之間目露戲謔之光道:「可是人家都忍不住了呢!你看看這里,
已然濕成了這樣!」

  十指連心,劉榮疼得面目扭曲,圓睜虎目恨聲道:「你只是條不知羞的母狗,
賤貨,只要是條棒子就能插你幾回!」

  「咯咯,罵得開心麽?罵得舒服了可以來了麽?你不是最喜歡插人家的穴兒
麽?」叠輕蝶毫不動怒反倒浪蕩笑道,手指展若蘭花一勾一勾道:「你再不來,
人家想得很,只好找他們先開心一會了。」

  劉榮雙目暴凸泛出赤紅的血色,單臂也抽緊得青筋條條迸出,粗重的呼吸讓
胸腔起伏得像要炸裂一樣。掙紮了幾回,終究耐不住性子扯去衣衫,露出一根早
已高高擡首的肉龍來。

  「嘻嘻,還是你這根棒兒最好。又長又硬,每回都抽弄得人家美美的。」叠
輕蝶四肢著地爬行,雙膝跪地讓豐滿的屁股一扭一扭地搖搖擺擺,當真像一只母
狗般前行來到劉榮身前一把捉住肉龍浪蕩道:「咬疼了你,現下人家來給你賠罪
好麽?人家雖然愛棒兒插穴,可含過的只有你的呢。」

  吳征在樹上看得心浮氣躁,見叠輕蝶受辱之後自暴自棄已然浪蕩如此,不禁
有些暗暗後怕昔年韓歸雁幸虧未曾失身。而劉榮內心之矛盾掙紮溢於言表,最終
卻乖乖就範,看來無論叠輕蝶如何墮落終是忘不了這名砍斷他一條手臂,改變人
生與命運的女子,當真是冤孽。直至此時此刻,吳征忽覺殺心大盛,劉榮對叠輕
蝶死心塌地終是巨大的隱患,留之難料。

  冷月玦見屋內漸漸淫靡,也不由有些鄙視叠輕蝶的放蕩,心中卻道:「秦國
驃騎大將軍的女兒怎地這般不自愛,隨意與許多男子親熱?聽她所言這些都是面
首?只是含……那個是怎麽回事?」

  天陰門功法多有平心靜氣之功,冷月玦雖旁觀一場淫蕩的春宮,心境倒未有
變化。比之吳征的滿面通紅汗珠隱現,冷月玦心平氣和,只是一雙忽閃著的光芒
的美眸之中好奇極盛,數次探頭探腦,或蹙眉不解,或垂目思量。幸虧吳征頗覺
形勢尷尬不敢偏頭,否則見著她這般模樣,有趣固然有趣,不動聲色的冰娃娃加
上生動的神情也仿佛活了過來,原本已十分美麗的容顏更增三分麗色,可只能讓
兩人之間更加尷尬。

  叠輕蝶雙手齊握在肉龍根部向上推舉揉捏著春丸,像個柔媚的小婦人將螓首
倚在劉榮腿邊輕聲道:「人家身上三處穴兒可都是被你搶先占了,嘴兒還只獨獨
留了給你至今不曾被人碰過,今後也不會有人碰。」

  棒身上傳來麻酥酥的觸感,小手溫暖綿軟,握緊了棒身擼動時亦有一股銷魂。
劉榮怒氣勃發之中又現兩難,美麗的少女清純可人,此刻赤裸著半偎在他腿邊撫
弄肉棒,溫柔得像自家體貼又溫順的妻子。可少女卻不完全屬於自己,無論每一
次怎生讓她銷魂蝕骨,卻總是不能徹底征服了她。而每一回來到這一處專供她淫
樂的小樓,無論怎生打定了主意不再就範,可一見她讓自己愛恨交纏的美貌容顏,
就再也把持不住。

  叠輕蝶張開櫻桃小口將龜首含住,兩頰不住地鼓動顯是一條香舌正繞著龜首
打轉。劉榮一頭大汗瞬間冒了出來,鼻翼一張一合,雙目瞪得更大,身軀更是禁
不住劇烈顫抖。令他又愛又恨的少女當真如她所言再未含過旁人的肉棒,至少在
劉榮面前俱是如此。可一條香舌不僅又軟又糯極為靈動,還對他的敏感點了若指
掌,每一下都駕輕就熟地或點掃,或舔弄在爽處。快感不住震顫地蔓延,劉榮幾
乎無法站穩身體。

  兩人進入正戲,窗外的吳征撫了撫額角無比頭痛。若是己方一人當作場春宮
戲看看也就罷了,偏生邊上還有個冷月玦. 他稱不上什麽正人君子,可也不是沒
底線節操的浪蕩子,套用吳征前世的一句話來說便是:局面一度十分尷尬!

  正不知該當如何處理處,冷月玦又以指劃道:「我只是好奇,別無他意,你
若不想答就莫要理睬我便是。你朋友現下很疼是嗎?」冰娃娃眉頭有一絲了然,
原來含那個是這樣,歡好時還能如此?

  吳征抹了把冷汗,天陰門這般教導弟子的?若是只身闖蕩江湖豈不被人騙了
去還不知曉?不過一想也是,冷月玦早早就展露過人的天賦,也早早被燕國太子
看上,自此就是一直養在籠中的金絲雀。遲早要做太子妃的美女,還闖蕩個錘子
江湖。

  情形詭異,吳征裝傻充楞只能更加尷尬,索性攤開了答道:「冷仙子見諒,
男女之事不足為外人道,咱倆說這話題太尷尬了些。」

  「現下就不尷尬了麽?」冷月玦隨手劃道。

  那倒也是,吳征險些失笑,不想冰娃娃還具備這般有趣的一面。他忍不住偏
頭看去,只見冷月玦看個不停,嘴角隱含微笑,似乎為方才的靈光一現暗自得意。
她容顏本就絕美,只是不茍言笑仿佛寒冰鑄就亙古不變,偶爾的笑就是笑,蹙眉
就是蹙眉,像是一具玩偶,吳征始終提不起什麽興致興趣。可現下這一張調皮微
笑著容顏,讓大師刻刀下完美的冰雕忽然活轉了過來,讓見慣了美人的吳征一時
也移不開目光。

  所謂皮笑肉不笑總讓人覺得別扭難受,當人發自內心地歡喜與哀愁時才能神
采飛揚,也才能感染身邊人。

  「不是疼痛,是一種極難承受的難耐,總之現下他想要更多。」吳征大大方
方地劃寫道,比之此前的尷尬,兩人坦然地聊著私密的話題反倒好上許多。

  「不理解。我還以為他被牙咬得可疼呢。」冷月玦偏頭想了一陣又劃道:
「像不像修煉破關時內息奔湧不絕,卻總被關竅擋了回來難以宣泄的意思?」

  「還真是有點。」吳征心中發笑,不愧是武癡,什麽事情都能往練武上類比:
「不過破關時全是煎熬,歡好時煎熬里又有一種快美。」

  「原來如此。」

  冷月玦答完便暫停了問話,只因小樓里叠輕蝶晃動螓首前後擺動,大力吞吐
起肉棒來,讓劉榮喉中喝喝連聲。吳征與冷月玦耳力俱佳,隔了遠了仍能聽清叠
輕蝶口中滿含的津唾與棒身摩擦時淫靡的咕唧聲,只是有了方才的對答兩人便不
再覺得尷尬難耐,仿佛正對著一場好戲品頭論足,嬉笑怒罵。

  劉榮的肉棒算不得粗巨,因此叠輕蝶的小嘴不需奮力猛張便可吞入,只是甚
長,叠輕蝶每每吞沒一半便發出幹嘔的喉音不得不吐出。她櫻口本是小巧,陷落
的兩頰更讓整條口腔緊緊包裹著肉棒,上瞟的眼眸得意地看著劉榮一臉怒容卻又
無可奈何地樣子。

  劉榮胸膛猛烈起伏粗重地呼吸,忽然一掌按在叠輕蝶頭頂向小腹按落,同時
腰桿一頂,硬生生將長長的肉莖全數強行塞入少女口中。叠輕蝶雙目猛瞪卻又被
男子的毛發遮住了視線,她兩手無力地連連拍打著男子大腿,口中僅存的空隙里
哼出極其難受的斷續呻吟,從側面望去連脖頸好似都漲了一圈。

  「這樣好難受。」冷月玦蹙眉撇嘴對兩人甚是不屑。

  「像溺水窒息一樣。」兩人一問一答居然越加默契,仿佛在進行一場av探討,
吳征也是想什麽便說什麽。

  「你這樣做過麽?」冷月玦絲毫不覺問的問題太過越界,全然不加猶豫。

  額……「沒有。」吳征又抹了把冷汗,還是無奈地答道。

  「是了,你心疼歡喜的女子自是不會讓她煎熬。你朋友對叠小姐愛恨交加,
怕是正在出一口惡氣。」冷月玦忽閃著美眸望向吳征,似在征詢猜得對不對。

  「當是沒錯的。」看劉榮發狠的神情吳征也猜是如此,只是心中卻又暗道:
「小妮子不曉得,勞資的器物可比劉榮的大多了,這麽搞要出人命。」

  冷月玦又露出個欣然之笑,猜測獲之認可頗為自得。

  此刻叠輕蝶雙手越發無力垂軟,似欲背過氣去一般,劉榮卻不見憐惜反而如
前般不停前後聳動腰桿,在叠輕蝶口中大力鞭撻起來。他並非將肉棒抽離口中些
許再行插入,而是仍然插至最深,所謂的抽出只是略微放松片刻便又死死地前抵,
想要插進叠輕蝶肚子里去一般。被折騰得死去活來的少女已翻起了白眼,此前還
能以手推拒,合嘴盡力抵抗,現下已是雙手勉力支撐著身體減輕壓力,小嘴更是
自然地垂下下頜,任由他為所欲為。

  正當吳征與冷月玦擔心少女直接沒了性命之時,劉榮忽然大吼一聲,腰腹連
連抽搐,而完全透不過氣來的叠輕蝶嗆咳連連,扭著嬌軀死命廝打著劉榮……待
兩人均從野獸一般的搏命中停下,劉榮脫力似地一跤坐到,雙腿已被少女銳利的
指甲劃得鮮血淋漓。叠輕蝶驟然松了口大氣,嗆咳之聲更烈,一縷縷白漿還從鼻
腔里噴了出來。

  冷月玦不避諱地打量著劉榮軟垂的肉棒,這一回糾結了片刻終忍不住好奇劃
道:「你們男子泄了精都這樣麽?」

  小樓里的春宮固然極具魅惑,可在吳征眼里哪及冷月玦半分?他越發覺得這
冰娃娃有趣到了極點,不僅像是搞學術一般認真研究一場春戲,連問起來都不帶
絲毫煙火氣。他思量了片刻怎生向冰娃娃解釋男子的「不應期」,心里的促狹之
意又是火焰般騰騰燃燒,實在抑制不住劃道:「男子女子都一樣。」心里更是笑
翻了天:我的個乖乖,燕國未來的太子妃啥子也不懂,這是找勞資做性啟蒙?欒
楚廷先生,你可得好好地感謝我。

  冷月玦豁然偏頭打量吳征,見他雖是一臉笑意倒沒什麽不尊重的調戲之色,
不解劃道:「女子哪有?」

  吳征先舉起手告了罪劃道:「泄了精都會極為疲累,但是又覺得剛剛登臨了
仙境。恩,女子也會泄精。」

  冷月玦見吳征答非所問,忍不住俏臉一紅暗道:「人家問的是男人那話兒變
小了,他答的是泄精。只是現下再問好奇怪……」

  吳征笑瞇瞇地欣賞冰娃娃面生朝霞,明艷不可方物,對終於讓她害羞得意萬
分。反正今晚連男女歡好之事都探討了,冷月玦料也不會忌諱這些。

  叠輕蝶終於喘勻了氣笑罵道:「死沒良心的!分明想要人家的命!」剛受了
一場虐待,她片刻便恢複如常不覺不適,胯間所正對的地下還見水光一片。

  劉榮目中恨意消散頗見憐惜,片刻後卻又咬牙恨道:「只恨插不死你!」

  「嘻嘻,人家求著你插死人家呢!來呀,你看這里好想要,快些來呀。」叠
輕蝶分開蜷曲的雙腿,將濕漉漉的肉瓣打開露出艷紅媚肉,神秘的洞口一張一合
似在歡迎肉棒再度蹂躪這里。

  「你……」劉榮咬著牙掙紮起身,雙目如狼般死死盯著叠輕蝶。

  「來呀,快些來呀。」叠輕蝶貼在地面的翹臀不住旋扭,讓嬌軀銷魂地搖曳
逗弄著劉榮。只可惜劉榮剛射了陽精不久,肉棒無論如何硬不起來,她單臂向後
一勾道:「你既然不行那就歇一會兒,人家被你折騰了半天沒嘗到半分好的,只
好讓他們先來插一回,否則人家可要難熬死了。」

  「你敢!你敢!」劉榮眼中幾欲崩血,徒勞地揮舞著手臂情知無效又怒瞪著
叠輕蝶兩名面首沈聲道:「再靠近一步,老子要你們的命!」

  那兩人想是方才吃了劉榮的苦頭自知不敵,瑟縮著不敢向前。叠輕蝶翩然起
身道:「你敢動他們一下,今後再也不能碰我。咯咯,不信就盡管試試。」

  見叠輕蝶如此浪蕩,冷月玦更是鄙夷劃道:「難怪你朋友恨她入骨,原來這
般折辱於他。只是看你朋友又言聽計從是什麽緣故?」

  「又愛又恨,恨得多深愛得就有多深。」吳征連連搖頭,也覺叠輕蝶太過殘
忍刻薄。只是兩人糾葛太多一路鬧到現下這個地步,實在也難分對錯。

  「會這樣麽?」冷月玦不明所以只是撅了撅櫻唇道:「既恨之入骨又怎會愛?
寧願看著人折辱自己?真的好奇怪。」

  「人心難測,有些人就是這麽奇怪!」

  叠輕蝶鉆入兩名面首中間一個側身,讓嬌挺的雙乳在一人胸膛上蹭得變了形,
淫靡得難以言表。乳尖傳來的熱力與酥麻滋味讓她嬌吟一聲,正與劉榮獸咆般嘶
吼相應。少女目中露出殘忍的快意一腳踹在一人膝彎喝罵道:「賤奴還不快些!」

  那人被踹得齜牙咧嘴卻順勢躺倒,讓胯下可稱雄偉的肉棒指天而立。叠輕蝶
浪蕩笑著背對那人屈蹲雙腿,大放的胯間讓兩片紅粉瑩潤的花瓣大放春光,汩汩
汁液正不住從深處涓滴滋潤著圓巧的後庭。這般姿勢讓她正對劉榮,讓他看得纖
毫分明。

  叠輕蝶伸手捉住身下的肉棒在花穴口揉蹭,雖不曾插入以讓身下的男子發出
呻吟聲,她得意笑道:「你老是贊人家好看。可是你自己插弄人家時又怎看得清
楚?人家現在要被插得美美的,你在一旁好好看清楚。」

  肉棒被花汁染得粘膩透亮,叠輕蝶把著棒身送到菊門口上落腰沈臀緩緩坐下,
只見龜首撐開緊致卻松嫩的洞口被一截截地納了進去。後庭被撐開,叠輕蝶美目
閉合,貝齒輕咬唇瓣,充實腫脹的感覺讓她不住抽著涼氣令嬌乳掀起乳浪陣陣,
而陣陣快意的湧現讓她呻吟著嬌喘道:「好舒服哦……好脹……都插滿了呢……」

  劉榮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可緊捏的拳頭卻發出爆豆般的聲響,雙目幾乎突出
眼眶。隨著叠輕蝶開始起落身軀,嬌嫩的菊瓣正被肉棒不停地翻進帶出,淫靡的
臀胯更是讓殷紅花肉大展大放,清晰地呈現著後庭被抽插時肉體的攪動。少女仍
不滿足向另一名面首嬌喚道:「還看著幹什麽?快些一起進來!」

  後庭之戲已讓冷月玦目瞪口呆,她萬料不到以口相就之外居然還有這等歡好
之法。不想叠輕蝶又冒出個一起進來,冰娃娃愕然望向吳征,似在詢問一起又是
何意?

  吳征固然覺得冰娃娃的神情太過有趣好笑,也實在不好回答,只得指了指小
樓,言下之意自己看。

  那名面首迫不及待地矮下身形摟著叠輕蝶柳腰,胯下肉棒奮力向花穴戳去,
居然直接全根沒入!雙棒將前後兩穴一同占滿,叠輕蝶渾身顫抖著高聲吟叫道:
「啊……好滿……你們快些插弄……」

  兩人腰上發力密密頻頻地抽送,配合極為默契地一進一出,次次全根退出至
龜首露出,再全根插進。身後那人雙掌回環向前抓住叠輕蝶一對嬌乳肆意揉捏把
玩,讓粉嫩的乳尖高高凸起。身前那人則來回在腫脹得更加敏感的莓珠上噬咬啃
舔,直讓叠輕蝶體顫身搖放聲嬌吟:「弄得好……好深……又漲又滿,美死人了
……」

  小樓內已是極盡淫靡,吳征的註意力卻始終在劉榮身上。之所以未曾考慮直
殺入小樓救人,除了不知是否有什麽後手之外,也是撞見一場好戲,想看看這個
傻小子到底對叠輕蝶癡迷到何等程度。今後無論是救他也好,利用也罷,近距離
的細致觀察更能得知真相。

  叠輕蝶一邊狂吟浪呼,一邊還從身上男子的肩頭探出螓首向劉榮呻吟道:
「人家這個樣子……美不美?你第一回……就是這麽占有人家的……塞得好滿…
…插得好美……現下看得可……清楚了麽?」

  劉榮不答話,又打不得人,一腔哀怨怒火無處發泄,只將拳頭揮得風聲虎虎。

  場面的淫靡無法直視,吳征定睛細看至此終於挑了挑眉頭。冷月玦仍是淡淡
地看不出喜怒好惡,只是在旁觀一件事,忽然擡手劃道:「她說是第一回?你朋
友這樣作踐她的?」

  燕國的未來太子妃與秦國的後起俊彥正在經歷一場奇幻旅程,兩人的口風都
有些松。吳征劃道:「嗯,劉榮的手臂被叠輕蝶毫無來由地斬落,只因她不高興。
此後劉榮的惡人師傅抓了叠輕蝶,就這麽強辱了她。」

  「原來如此,她也是第一回在他面前與旁的男子這樣吧?」冷月玦偏頭一想,
確如吳征所言愛恨交纏難以理清。

  「當是!你也發現了,她在故意激怒他!」吳征看得仔細可不是有什麽偷窺
欲,叠輕蝶的快美與放蕩並非刻意做出,更似本色演出。只是若這麽做得慣了,
如今劉榮未必會怒得一副痛心疾首,五內俱焚的模樣。

  冷月玦點點螓首又是嘴角一勾微露得意,再看了片刻忽然劃道:「第一回很
痛吧?」

  額……幸虧吳征早做好應對各種意外的準備才沒從樹上栽下去。冰娃娃只是
不茍言笑又是個悶葫蘆,不想心中洶湧澎湃腦洞大得出奇,這個話鋒一轉險些讓
吳征閃了腰。

  「第一回都很痛。要適應一段時間才得其中爽處,時間長短因人而異。你看
她現在哪里還有半分痛楚?」實在受不了冰娃娃思路清奇的問題,吳征索性一次
答個清楚。

  不想冰娃娃大點其頭怡然自樂劃道:「就是!用強就更痛了!」

  叠輕蝶被兩根肉棒撐滿,又是隔著一層薄薄的肉膜不停地被一進一出反複按
摩,不停被肉棒抽帶而出的花汁,高聲的暢美呻吟呼喊正是極端快意的忠實反應。
三條肉蟲膠合在一起已有兩炷香時分,叠輕蝶越發興動地擡臀扭胯迎合兩根肉棒
一上一下的抽插,兩名面首卻有些體力不支慢了下來。

  叠輕蝶泄了一回稍減欲火,美目流轉向劉榮道:「嘻嘻,你看你又硬起來了,
莫不是看人家這般模樣愛得狠了?」

  她托起胸前嬌乳道:「還在等什麽?想不想人家用這對妙物侍奉你?」

  狂抽狠送轉作和風細雨般的輕入緩出,力道十足的撞擊變作溫柔體貼的按摩。
少女看似嬌弱不堪,可下身仍在滴灑的粘膩花汁,緊緊咬合肉棒的媚肉,還有嬌
乳上男子留下的液體水光,淫靡之色讓劉榮悶吼著急速上前跨騎在叠輕蝶玉體上,
把複又脹大的肉棒放在一對嬌乳溝壑間。

  叠輕蝶順勢向後一倒壓在身後男子身上,雙手奉迎地一夾嬌乳正將肉棒夾在
中央。綿軟香嫩的緊夾感覺襲來,劉榮吐了口濁氣迫不及待地抽弄起來。

  劉榮胯下緊貼著柔滑乳峰前後磨動一挺一抽。抽時將大半根肉棒退出乳丘溝
壑,挺時便像只兇悍的毒龍直直鉆出,直將春丸都埋入乳肉方才罷休。叠輕蝶見
肉棒自下而上堪堪送至嘴邊,香舌吐出口中準確地迎上肉棒借著短暫的時機在龜
菇溝壑上一卷。

  她被三人夾在中央,雙洞同被貫穿,口中還含著一只火熱肉棒,當真美得神
魂飄蕩。玉胯間前花淫汁漣漣,後庭含蕊待放,此時正一陣又一陣地收縮抽搐,
將兩根肉棒夾得緊緊地不斷吮吸。她口中只剩吚吚嗚嗚的嬌弱呻吟與唧唧啾啾的
舔弄肉菇聲響,而正在抽插的兩名面首卻似挨不住這般快美,複又加勁提速抽插
起來。

  劉榮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只用獨手一下又一下狠狠捏弄猛扯叠輕蝶兩顆乳尖,
不一時便將原本玫粉色的肉珠捏得發紫。叠輕蝶在劇烈的刺痛中居然不抵抗反將
嬌乳夾得更緊,口中胡言亂語,花肉里的淫汁泄得更多更甚,猶如飛珠般顆顆拋
灑。也不知是兩名面首足夠落力,還是劉榮的掐弄令她在疼痛中品嘗到異樣的快
美。

  身下正插弄菊穴的面首動作越發快速,已沒了此前與同伴的配合默契,只管
自己奮力地抽送,啞著聲道:「主人……我……我……」

  叠輕蝶一身香汗淋漓,主動挺身迎合著劉榮在嬌乳上的抽送顯是也到了緊要
關頭,籍著肉棒抽離唇邊的空隙狠命喝罵道:「賤奴……還沒……快用力……狠
狠地插……不準停下來……」

  那面首已是有心無力,在叠輕蝶的春叫連綿中悶吼一聲,臀胯抽搐不停,一
絲絲白漿正自兩人結合處淌落出來。叠輕蝶正在興頭上未得十分慰籍,焦急地一
挺身子翻身而起騎在身前面首胯間連連起落,向劉榮哀求道:「好人……你快些
插進後庭來……人家那里好空虛……好難熬……」她頻頻狗兒般搖扭臀胯,正是
又騷又癢急欲煞火的模樣。

  「賤貨!我插死你!」劉榮一身怒火與欲火正熊熊燃燒,一把按倒叠輕蝶也
不理後庭里白漿汩汩,提起肉棒一插到底。

  「啊喲……好人……你插得好狠……都要給你捅穿了……」叠輕蝶失聲尖叫,
螓首不住左右搖擺帶動一頭青絲瀑布般飛揚,胯間汩汩麗水春露更是奪門而出四
散飛濺。

  「插死你……插死你……」劉榮不成節奏地呼喝著,用盡全力地狠命挺送腰
桿,一邊用力拍打雪白翹臀留下道道紅痕。剛遭了一番開墾的後庭已是禁受不住
變得疏疏松松,任由劉榮肆虐。

  叠輕蝶被兩人壓倒緊夾,陣陣快意自下身生起襲向全身,一浪高過一浪。她
嬌軀被不住地推動,仿佛風暴中的一葉小舟,口中的叫聲卻越發高亢:「莫要停
……千萬莫要停下來……美死了……美死了……」

  劉榮知她已近高潮更不肯半分放松,一把揪住她發髻抓起,腰桿責罰般再度
陡然加力,肉棒次次露首沒根。此刻身下的面首一陣劇烈抽搐悶吼後頹然不動,
只剩劉榮發怒的野獸般飛快抽送,依舊插得叠輕蝶浪汁飛濺,如泣如訴。

  隨著兩人一陣長長的嘶鳴,小樓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與劉榮依然不肯停歇
的挺胯抽送。只是肉棒已收縮綿軟,再也不能懲治叠輕蝶。

  「他們在練功?」淫靡最盛之時冷月玦仿佛一尊雕像不曾動彈半分,此刻見
叠輕蝶與劉榮正以奇妙的頻率扭動身軀,一身汗珠化作蒸蒸白氣,穴口的白漿也
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不見才陡然驚覺。

  吳征雙目精芒大放瞪得一眨不眨劃道:「暗香零落的《玄元兩儀功》!以采
補男女精氣修煉內力,你看叠輕蝶身下那人,好似死了!」

  「果真!這是什麽邪功?」冷月玦也覺驚異。采補之道古來有之,可在江湖
上俱是些不入流的功法,青城派的大小姐居然會修習這等下三濫的內功,當真匪
夷所思。

  「不邪!若是采補有度大有裨益,叠輕蝶是刻意要吸幹他。」吳征見時機來
臨,劉榮一旦被送出小樓便可動手,無論拿住叠輕蝶為質還是直接出手救下劉榮
均可,提醒道:「我們準備動手。你救人我來……不,我去救人,我們一起殺出
去。」

  救下劉榮後攜著他逃出府院相對不那麽危險,吳征本擬留下阻擋追兵。可一
想劉榮剛經歷了一場淫亂,身上骯臟不堪,終是舍不得身邊仙子清清白白的身子
沾染了這些穢物。

  冷月玦點頭暗暗調息,唇瓣卻不由自主地抿了抿。

  房門被打開,兩名男子入內當是要將劉榮重新收押。吳征記明了二人落腳的
方位打了個手勢劃道:「動手。你跟著我的腳步。」

  剛欲展身法忽覺不妥!

  原來剛看了一場春宮,女子雖是他萬分厭惡之人,可實在太過淫靡見所未見,
他胯下肉龍脹得高高翹翹的一時無法平複,此時若起身不免將褲襠處撐起一座高
高的帳篷,委實丟人。

  他訥訥向身旁冷月玦望去聊表歉意,陡然發現以冰娃娃的武功反應居然也未
在第一時刻動身,只是靜靜地屈蹲不動,兩頰仍有一片未曾褪去的潮紅。

  那潮紅艷若三月春桃,被吳征一看登時變作金秋熟果,滿布嬌顏。


                              【未完待續】
作者: shuoho    時間: 2018-10-10 08:44

繼十景緞,妖刀記後,心中的第三本神作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10-10 21:27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06)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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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8-10-10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六章  鬼影魔爪浮生多愁

  吳征有些焦急,當下正是最好的時機,錯過了恐有未知的風險。正待不管不
顧時冷月玦吐了吐舌頭劃道:「人之常情,是麽?」

  吳征大大鬆了口氣,不想冷月玦心態如此平和,絲毫不以私事被窺破為忤。

  想想也是,此世雖屬帝制,倒不像前生南宋之後禮教大昌,世風尚算開明,
如欒采晴,東方郡主,夜花夫人等更是風流不斷。冷月玦歷來清修也不是成仙了
道的仙子,再怎麽清心寡欲又怎能抵得了情欲之事?也直到此刻,吳征才確信這
名生人勿進的女子也是有血有肉,更有一個極之有趣的靈魂。

  「我們都是人,動手!」

  吳征輕飄飄地騰身飛起落在窗棱外長臂一勾翻身入屋,冷月玦終究落後了一
步,一來適應了會胸乳與胯間比之平日的異樣鼓脹酥麻,二來心中也不免漣漪忽
起:「原來……都是人麽?」

  撲騰兩聲,吳征動若雷霆兩腿齊出踢倒前來扣押劉榮的二人,暗道怎地如此
不濟?劉榮武功不弱這也不反抗?正待以目視冷月玦小心,就見她雙足趾尖踏在
窗沿猶如憑虛禦風,嬌小的身影一扇大窗恰巧容得下,面無表情地垂目凝望。

  「吳大人?吳公子?」叠輕蝶一身赤裸毫不避忌地將鬢角邊的長發一捋,紅
舌一舔香唇笑道:「不想一位正人君子居然夜入女兒家深閨瞧人親熱,真是意外
之喜!」

  滿滿嘲諷之意,也未露半點驚慌之色,吳征見了也不禁暗贊一聲。不愧青城
掌門之女,當年的挫折換了誰人都是巨大的打擊,吳征原本以為此人已廢再無出
頭之日。之後久未露面一鳴驚人,在雨霽山上的表現就讓吳征刮目相看,現下也
是鎮定自若,可見刁蠻任性之外亦有心智極堅的一面。

  「夜入深閨已是坐實了的在下也不辯解,只是瞧人親熱麽,呵呵,純屬意外。」

  吳征目光灼灼盯著叠輕蝶,也不顧女兒家全身赤裸的肌膚上猶有香汗,大腿
根部內側汁水淋漓。

  「這麽盯著人看好生羞人,吳公子是看上人家了麽?」叠輕蝶臉現紅暈垂首
向胸羞不可抑,哪里還有方才以一敵三的浪蕩風流,又活生生采補了一條性命的
兇狠。

  吳征瞇了瞇眼不搭理叠輕蝶轉向劉榮道:「我來帶你走,你過來。」

  劉榮漲紅了臉頗見左右為難,也不敢看吳征只是不動。

  「咯咯,吳公子不僅愛女子,不想也愛男子。我家面首有許多不若一一喚出
來讓公子選過?樣貌可比他要好的多啦。」叠輕蝶笑得花枝亂顫,胸前雙丸劇顫
不停:「啊喲,莫非吳公子是愛他那話兒粗大也想要被插一插麽?那也成,吳公
子想要,本小姐自然忍痛割愛。」

  「呼,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叠小姐這張面皮越發厚了。」吳征冷言冷語,心
中著實被激起怒火萬丈道:「你練功入邪道,遲早五內俱焚,都是大秦武林同道,
我與你爹也一殿為臣,奉勸一句:回頭是岸。」

  「情真意切!說得人家都忍不住想要以身相許,以報答吳公子一腔情意。怎
麽?莫非吳公子連人家也要一道兒帶走麽?聽聞韓大人也是面首無數,如今拜服
在吳公子胯下服服帖帖地,想來吳公子也是異常粗大威猛,要不人家這就跟吳公
子走了吧。」叠輕蝶向前邁了一步,嬌怯怯地雙臂在胸前交叉剛巧掩住峰頂兩點,
卻又讓圓潤乳廓與中央溝壑更加顯眼。

  「別動!」吳征與冷月玦一同出聲。

  冷月玦雙唇一撅,暗道吳征果然不同常人,面對一名嬌滴滴的女子也沒被迷
了神智。偏頭向叠輕蝶道:「你這般不自愛,他看不上你。」

  噗,吳征心中真是百味雜陳哭笑不得,互相試探的胡說八道間冰娃娃忽然無
比認真的來了一句,實在是弱爆了呀……

  「燕國雙驕,【仙舞洛川】冷月玦?怪道吳公子對人家不動心,原來有絕色
佳麗宿雙飛。人家就罷了,只可憐了韓大人。」

  叠輕蝶口無遮攔挑釁意味極濃,不想冷月玦性子清寡毫不受激只隨意道:
「與你無關。」

  叠輕蝶無奈地搖搖頭道:「原來冷仙子也愛貪歡,旁的也不在意。有冷仙子
相伴人家自問比不上,可惜,可惜。」她向後一步退回原位,吳征足下忽然一輕,
一面半丈方圓的大洞憑空出現。饒是吳征身材高大也無所憑依,徑直掉了下去。

  叠輕蝶笑聲剛起,一條銀白的絲帶破空而至,疾如高手發出的暗器,又巧如
手臂般淩空一個彎折直探洞口。輕飄飄的絲帶忽然繃緊,冷月玦雙手來回連扯幾
如一團光影,在下陷的樓板重新閉合之前便將吳征拉了上來。

  「吳公子息怒,小女子一時誤觸了防身機關,沒傷著您吧?」叠輕蝶一臉歉
意自責,目光關切無比來回打量吳征周身,似在擔心他受了傷。

  吳征身上連灰塵都沒沾上半片。他跌落陷阱不慌不忙,借著燭火的余光看清
洞中的布置後瞬間選定了落腳點。陷阱甚深,底部更是密布尖刀,吳征暗運內力,
準備落地的一瞬點在尖刀刃面上借力彈向墻壁,之後再施展壁虎遊墻功爬上。

  冷月玦見機極快反應神速,應也是早早做了準備。電光火石間吳征剛想好對
策,絲帶已送到手邊,兩人配合默契,有驚無險。吳征倒不見驚慌,只是納罕冷
月玦呆呆萌萌的傻白甜模樣,一看就是溫室里的花朵沒見過多少風浪,為何動手
之後像個久經風雨的老江湖。此前踏在窗棱並非刻意賣弄輕功,而是選定了個極
佳的安全位置與吳征遙相呼應呈掎角之勢。

  叠輕蝶胡言浪語不堪入耳,屋內更是兩男一女不著片縷,冷月玦雖也偶爾插
話精神始終專註得很。果然吳征遇險,冷月玦救援瞬至,轉眼讓吳征脫離險境,
一切均應對得妥妥當當。

  讓吳征驚異的不是小樓里還有多少機關,而是冷月玦慣來單純不諳世事,說
好聽了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難聽了就是見識淺薄,又傻又白。吳征早判定了
她是被天陰門當做金絲雀兒圈養著的,為何現下又像個經驗頗豐的老江湖?選在
窗棱的位置不僅可將內外的一切盡收眼底,窗棱處也藏不得什麽厲害的機關,實
是上上之選。比之吳征讓她跟著自己亦步亦趨,不知高到了哪里去。吳征心中略
有郁悶,天陰門里個個都是天成的奇才?養尊處優的祝雅瞳江湖經驗之豐富見所
未見,連內室溫養的冷月玦都如此不同凡響。

  「你想太多了。」吳征微微一笑,又嘆息一聲道:「不過我現在真的很佩服
你。」

  「吳公子要教訓人了?小女子洗耳恭聽。」叠輕蝶索性盤膝坐倒,連大開的
腿心露出絨絨恥毛與粘膩花肉也不設防。

  「一個人若是詞窮無計大都會以冷笑不言應對。」吳征乜目道:「你的話還
那麽多,我也只好再等一等看一看,莫要又中了你的陰謀詭計。」

  「吳公子說出來的話總是大有道理。」叠輕蝶手中彩聲大作贊道:「想要瞞
過吳公子可比登天還難,還是索性挑明了吧。」

  叠輕蝶身隨聲動,化作一道雪亮的光影,細膩纖柔的手掌蘊含厲風陣陣,舞
動時竟如兩只長鞭之勢,掌法奇幻精巧,吳征連連閃身三招一過,竟然已被叠輕
蝶迅捷無倫變幻莫測的掌風圈住。

  兩年余前的門派大比,吳征視叠輕蝶如無物輕易取勝,近年來吳征的武功更
是突飛猛進,居然甫一交手便落下風,情知是叠輕蝶肆意采補才有這份功力修為。

  當下不敢大意,收斂心神運轉《道理訣》,目力耳力大開將叠輕蝶的動向盡
收眼底。

  叠輕蝶身形如電,出掌亦是五花八門疾如暴雨,聲勢之駭人猶如波濤萬丈席
卷而來。反觀吳征不僅慢上了許多,連揮掌也是偶爾一擊,只是掌力到處,叠輕
蝶攻勢立現阻滯。

  冷月玦立定窗棱之上看二人激鬥,只見叠輕蝶身形在吳征身旁飄忽無定,說
是風吹柳絮,水擺浮萍也不為過,詭異得混如妖法一般。也虧得吳征耳聰目明反
應敏捷才能應對得宜,以不變應萬變,換了自己只怕初交上手還要狼狽些。她也
看出叠輕蝶的武功招式身法雖奇,功力修為還有不足大約就在七品中。吳征不僅
修為要高過她一頭,論招式更是與自家較技時都不落下風,兩人翻翻滾滾交手了
三十來招仍是個平手,實在匪夷所思。

  再旁觀了片刻,冷月玦若有所悟,正待出聲提醒時吳征忽然向左疾踏兩步,
左掌劃了個大圈,右手並攏二指虛捏劍訣刺斜里揮出,正是一招「不越雷池」!

  這一招大開大合,掌勢覆蓋範圍極廣,吳征更運起了一身功力。叠輕蝶身法
轉折受阻,又見吳征手中的劍訣來勢洶洶,竟發出嗤嗤的銳物破空之聲,當下裸
足一點向後退去。

  叠輕蝶攻勢一斷,吳征這邊氣勢大漲,跗骨之蛆般如影隨形,手中劍訣不變
徑點叠輕蝶。叠輕蝶百忙之中矮身躺倒,貼著地面從吳征腋下穿過,雙手做爪抓
他雙足。

  纖手此刻銳若鬼爪,吳征雙足連環踢出,叠輕蝶不閃不避正面接下,只聽砰
砰連響,吳征立足不穩晃了晃身形方才站定,叠輕蝶則被踢得打了七八個滾才翻
身而起,雪白的肌膚上沾染不少塵土,頗有淒艷之感。

  「能與吳公子戰成這樣,我這手功夫還有可取之處嘛。」叠輕蝶揮手彈撥著
胸乳上的汙垢笑吟吟道。

  吳征搖了搖頭哂笑道:「你這麽厲害,你爹爹知道嗎?」

  「不知道,吳大人要去告狀麽?」

  「與我何幹?」

  叠輕蝶還待說話時冷月玦從窗棱上跳下向叠輕蝶身後的屏風輕聲道:「你可
以出來了。」又向吳征道:「我盡量拖延一會兒,你救人先走。」

  「一起來自然一起走。」屏風後的呼吸聲若有若無,似未刻意掩藏,卻又斷
斷續續,吳征與月冷月玦初來也未察覺。尤其吳征修習【觀風聽雨】之後感應能
力極佳,即使十一品高手的聲息也難逃他耳目。此前吳征與祝雅瞳均無警兆,來
人當是剛至不久。

  「昆侖首徒!仙舞洛川!盛名之下無虛士,少年英俠弄潮世間,我輩卻已都
老了!」屏風後「吱呀呀」地開了扇門,原來有條地道通至此處,一人三角眼,
鼻孔朝天,兩條眉毛也不知是天生不長還是剃了個幹凈,眼眶之上光溜溜地一片,
相貌奇醜。與他文縐縐但雅致的措辭一比,實在大相徑庭令人難以接受。

  吳征撓了撓眉角向冷月玦道:「好不服氣啊。」

  冷月玦一偏頭奇道:「怎麽?」

  「你們的外號一個比一個好聽響亮,到我身上就一個昆侖首徒打發了。不服
氣,不服氣!」吳征連連搖頭意甚蕭索,眉頭緊皺大為不滿。

  「又不是我自己起的。」冷月玦眼角微彎露出笑意,不知是笑吳征小孩心性
的幼稚,還是被他裝模作樣逗樂。

  「敢請教這位先生尊姓大名?麻煩帶上了外號說。」吳征嗆啷一聲抽出昆吾
劍。說得雖是輕松,心知來人武功在冷月玦與自己之上,加上個不好對付的叠輕
蝶,還有劉榮也不知態度如何,著實怠慢不得。

  「項自明,雪夜魔君項自明對麽?」冷月玦輕吐香舌舔了舔唇瓣向吳征道:
「別被他說話騙了,他不是好人,不,是大惡人。」

  原出燕國旁門,以一手陰毒武功橫行江湖,為人倒是時正時邪。只是壞事幹
得太多,偶爾心血來潮的行善實在不足以彌補萬一,因其酷愛風雪之日殺人為樂,
傳言還割人肉炙烤了下酒驅寒,加之面貌十分醜陋,於是混了個雪夜魔君的兇名。

  自激起公憤被四處追殺之後銷聲匿跡,不想隱藏在這里。想是被叠家收留之
後,專一驅使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麽威風的名號?」吳征並非孤陋寡聞之輩,一聽項自明三字也不由暗中
捏了把汗奇道:「青城派什麽時候和些妖魔鬼怪勾結在一起了?」

  「咦?吳公子幾時學會的血口噴人?本小姐根本不認識他,餵,你怎地從我
家暗道里出來了?」叠輕蝶笑嘻嘻地望著項自明問道。

  「路過。」項自明淡淡道:「本人今日心情甚佳,想留兩位秉燭夜談,不知
意下如何?」

  「嘖嘖嘖。」吳征連連搖頭做出個惡心的神情忽然舞起劍光!

  快劍如風,劍刃倒映著燭光閃著耀目的寒光分刺項自明左右兩肋,正是一招
「風雷電閃」!吳征這一下出手極為突然完全不合常理,正是要打敵人一個措手
不及。

  項自明久歷江湖,也未料到吳征居然搶先動手。但覺長劍來勢奇妙忽左忽右
難以捉摸,劍尖上更有嗤嗤聲大響,淩厲之勢大出意料之外,遠超身具八品修為
的武人。項自明面上不動聲色,足下卻是使出了全力向左連閃,堪堪避了過去。

  吳征一動,冷月玦也動!她未曾與吳征一同夾攻項自明,而是一抖手中冰蠶
絲帶向叠輕蝶卷去。項自明雖口稱路過,實則必然已被叠家收為家奴,吳征的突
然襲擊打得強敵甚為狼狽,但想取勝也是極難。拿住叠輕蝶倒能讓項自明投鼠忌
器。

  輕飄飄的絲帶被冷月玦強勁的內力灌註之後又疾又勁,如一條長鞭般破空而
至。叠輕蝶早有防備,不退反進欺身而入,奇異的身法形同鬼魅,轉眼間雙掌已
切至冷月玦胸前。

  冰娃娃武學天賦奇高,此前曾旁觀吳征與叠輕蝶交手許久,此刻已是心中有
數。她左手一揚穿過重重掌影徑點叠輕蝶肩井大穴,同時右手一勾絲帶如靈蛇般
兜轉,令叠輕蝶背心處全是空門破綻。

  叠輕蝶眼中詭笑,雙掌一抓面門,一按左乳,竟是不閃不避,以傷換傷的打
法。光論武林中的名氣,眼前這位嬌小女子可比吳征還要響亮,方才不敵吳征,
自然也敵不過冷月玦. 如此以命相拼風險極大,叠輕蝶竟似有恃無恐。

  冷月玦目中慍怒一閃,惱她出手兇殘狠毒又浪蕩無恥,抓面門要毀人容貌,
按左乳不僅輕浮,真被擊得實了也有重傷之虞。她上身後仰做個鐵板橋閃開必救
的兩擊,在極為別扭的姿勢下匪夷所思地雙足發力騰空而起,讓叠輕蝶頓失攻擊
目標,翻卷的絲帶也幾已纏上敵人的腰際。

  眼看身陷囹圄,叠輕蝶仍不顧身後危險一味向前。雙爪探出如影隨形,她原
本就身法詭異掌法淩厲,全攻不守更是威力倍增。

  絲帶忽然繃得筆直,叠輕蝶的身形卻未受阻。冷月玦足下淩空踏個奇異的步
伐蹬開叠輕蝶的兩抓,借勢又起輕嘆道:「她那麽對你,他把你當朋友來救你,
你為什麽這麽做?」

  劉榮垂頭喪氣扯著絲帶,分明現下神誌清醒心中不情不願,卻仿佛身不由己,
傀儡一般拉扯著手中絲帶要將騰在空中的冷月玦拖下地來。

  冰蠶絲帶柔中帶剛,內里暗藏許多細小鋒銳的倒鉤,劉榮拿在手中視若無物,
一雙手掌也不知練了甚麽奇功銳物難傷。冷月玦騰在空中身法受制,被劉榮扯得
斜斜向下落去。她處變不驚反而手上加力迅疾墜落借勢避開叠輕蝶,紛飛的裙裾
下擺兩條美腿如風擺柳枝狂舞,足尖徑點劉榮上身幾處大穴。

  勁風撲面,劉榮忙撒開絲帶伸臂擋隔。冷月玦武功已是圓融純熟收發隨心,
窺見劉榮招式未沾先止,在他高舉的臂上一個踏步自頂門躍至背心,這一下劉榮
空門大開,被冷月玦一腳踢得直飛出去,砰砰一路撞倒無數桌椅。去了阻礙,冷
月玦頭也不回再展手中絲帶抖成一圈圈的螺旋。

  叠輕蝶沒有劉榮的鐵掌功夫不敢硬接,但見絲帶鋪天蓋地四面無路,忙向後
著地一滾。冷月玦身在空中一個綺麗的扭身轉如陀螺,憑空改變身形的方向欺身
而進,不僅雙腿踢得花團錦簇,一條絲帶也舞得如同天女散花。這一套動作使得
一氣呵成如淩波仙子踏浪娉婷而行,美不勝收!

  叠輕蝶貼地而行連連後退狼狽不堪,危難之時劉榮虎吼連連合身一撲雙手抓
住絲帶才堪堪脫離險境。

  劉榮口角溢血面門煞白,顯然方才那一腳不曾留手踢得極重令他受傷不輕。

  冷月玦秀眉一蹙道:「想死麽?」

  叠輕蝶連鬥吳征與冷月玦兩大高手,內力消耗甚巨嬌喘連連,不及喘勻一口
氣又咯咯笑道:「他甘願為人家去死,冷仙子吃味兒了麽?啊喲,忘了冷仙子是
清修之人,不懂這些纏綿旖旎,銷魂蝕骨的好事兒。」

  冷月玦手腕連抖,絲帶纏上劉榮的手腕一甩,又將他甩飛出去,微一偏頭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

  「咯咯咯,冷仙子也動了凡心麽?若還在這里糾纏不休,你的心上人吳公子
可就要沒命了。」

  冷月玦這邊大占上風,吳征憑借出其不意的偷襲施展狂風暴雨般的猛攻卻難
以久持。項自明身負十一品修為牢牢壓住他一頭,雖失了先機,時刻一長便扳回
了局面。他的武器是兩柄罕見的奇門兵刃飛抓,舞動時虎虎生風來路奇異,如今
的吳征風雨飄搖險象環生,只剩避走之能毫無還手之力。

  「我沒心上人,你太小看他了。」冷月玦不為所動,她深知吳征最擅機巧應
變,於密布的風雨之中尋找一絲空隙,項自明要敗他可以,想要傷他拿他卻非易
事。

  「嘖嘖,這般誇贊吳公子,還說沒心上人?冷仙子怕是還不自知吧。」叠輕
蝶連展身法險險避過絲帶,口中兀自揶揄不停。

  「我不懂,說不過你。」冷月玦一招【手揮五弦】,玉掌清若幽蘭拂在叠輕
蝶臉頰,饒是她躲得快,熱辣辣的勁風仍掃得她香腮泛出血絲。

  劉榮見心上人遇險,不顧幾乎渙散的骨頭咬牙撲來。正當此時,窗外忽然飄
入一團人影,黑漆漆的無聲無息抽出一柄刃面極窄的細長寶劍朝項自明刺去。

  「倪師叔!」冷月玦驚呼一聲。只見人影搶入項自明身側,細劍化作繽紛萬
道,如夢如幻。

  項自明正被吳征層出不窮的花招與奇速的應變攪得頭痛不已,陡然被劍光罩
身,大駭之下向左急閃。他快,細劍更快,只聽「嗤」地一聲,右臂處被劃出一
道極深的口子鮮血長流。

  吳征見來了強援忙退出戰圈,只見來人一身黑衣從頭罩到腳,只露出兩只燦
若明星般的眼眸。黑衣想是夜行掩蓋身形之用,卻將身體束得極緊大展曼妙身姿
更增一股神秘的氣質。那酥胸高聳,在劇鬥中不住盈盈輕晃微顫,被系緊的柳腰
看似風吹而斷,卻有力地旋扭轉折,一雙腴潤長腿之下,連展身法時雙腳只以足
尖踮地,便如仙鶴般好看。

  項自明陡被偷襲遭受重創,右臂被廢拿不住飛抓,倪妙筠劍勢如雲如霧連綿
不絕,在項自明狂舞的單抓中此穿彼插,不住有星星點點的血滴灑落。此情此景,
配著倪妙筠一身穿著打扮又如鬼魅一般可驚可怖。

  倪妙筠手中快劍忽然連環三擊後回劍入鞘,轉身又殺入冷月玦身邊逼退叠輕
蝶,點倒劉榮隨手將他擲向吳征道:「走。」又向叠輕蝶道:「【雪夜魔君】項
自明惡名昭昭,夜入叠小姐香閨圖謀不軌,本人殺之為天下除害,唐突之處望叠
小姐見諒。」居然是個思慮周全,辦事妥當的女子!

  此刻才見項自明胸口忽然血如泉湧撲騰倒地,想是那柄怪劍太過細薄,倪妙
筠動作又太快,將他刺了個透心涼後此刻才見傷痕噴血。

  吳征提著劉榮,狠狠給了記耳光後跟著倪妙筠起落的身姿逃離小院。

  劉榮穴道被制身形麻痹,目光卻仍依依不舍地盯著小院,自五日之前他便知
道自己近來將被送至吳征手上,再怎麽萬般不願,面對青城與昆侖兩大巨擘他孤
身一人又怎能違抗?何況還有那人下的諭令。此前兩年也曾無數次地想過逃離此
地,以免被當做個肉奴一般供人泄欲。可真當離開之時,心中只有對那個玩弄他,
欺辱他的嬌小身影之萬分不舍。

  「倪師叔最擅暗夜潛行之法,義母大人也未必及得上她。」冷月玦見了倪妙
筠有些瑟縮,吐了吐舌頭悄聲向吳征道。祝雅瞳此前公然現身大打出手,以她心
智之周全聰慧自是留下了妥善的後招。既引走了大批坐鎮的青城派高手,暗中再
有倪妙筠助陣,此地已是萬無一失。

  吳征也是心中抽搐,今夜太過光怪陸離,將心比心也不怪冷月玦瑟縮。——
被師門長輩知曉旁觀了一場淫靡至極的春宮戲,任誰都要害怕。冰娃娃性子清淡
許多事漠不關心而已,可不是杜絕了七情六欲。

  寬慰人吳征總有辦法,他露出個玩味笑容道:「你今天話有點多哇!」

  「是哦,為什麽?」冷月玦恍然奇道。

  「叠家小院奇幻之行,換誰也要多說兩句。」這麽較真,一副打破砂鍋問到
底的樣子實在少見,吳征忍俊不禁。

  「恩,有道理。」冷月玦連連點頭大以為然。兩人剛共同經歷了一場危局,
相互之間親近不少,說起話來自然少了些客套禁忌。

  一路回到吳府,祝雅瞳已在廳中施施然地品著香茗。她額頭猶掛汗珠,雙頰
也是紅撲撲地異常粉潤,顯是方才一場惡戰並不輕松。

  「師姐,幸不辱命。」倪妙筠向祝雅瞳拱手施禮道。此女先前深居簡出,除
了初來吳府時的驚艷一現之外,私底下與吳征更無點滴接觸。現下見她摘去頭套,
露出柔光似水,輕靈飄逸,如夢似幻的絕色容顏不由心中一動。

  縱然一身夜行衣,近看之下才能發現個中不同。比之尋常的黑色,倪妙筠所
著的則間雜著絳色與紫色,絲毫不妨礙夜間行事之外,還頗有個人風格。聯想至
她初至吳府之時腳踝邊紋著的那只五彩斑斕的翠鳥,可知她極為愛美,且小心思
甚多。雖不知祝雅瞳因何對她特別信賴暗中遣來押陣,想來以祝家主的眼光是錯
不了的。

  「師妹辛苦,坐下歇一歇。」祝雅瞳溫婉一笑,又向吳冷二人道:「沒受傷
吧?」

  「沒有,也不易。為了晚輩的事情勞動諸位當真過意不去,家主沒受傷罷?」

  吳征大口大口地灌著熱茶,激戰了一場不說,還看了場春宮,實在是渴得很
了。

  「他們傷不了我,他不聽話?」祝雅瞳見事極準早已猜出個大概,正好奇地
打量著劉榮。吳征入府時已喚僕從取了衣物給他穿上,否則實在有礙觀瞻。

  「被叠輕蝶那妮子迷了心智了。」吳征恨恨地道,又解開劉榮穴道遞過一杯
茶道:「喝了解解渴,能說兩句了麽?」吳府高手雲集,劉榮就是長了翅膀也飛
不出去。

  「吳公子。」劉榮哽啞著喉嚨,低著頭不敢正視吳征。

  「哼!還想問你怎地被叠輕蝶抓去了。現下看來八成是你蠢得自投羅網的吧?」

  吳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越說越氣。

  劉榮滿面通紅,自知理虧默不作聲。吳征嘆了口氣問道:「當年累得你被叠
輕蝶斷去手臂,本想尋機讓你上昆侖山,你又自顧自地離去亡命天涯。真是……

  哎,上回匆匆一別也不知你碰到了多少事。現下把你從藥鋪離去之後至今的
事情,一件一件慢慢說給我聽。「

  「好。」劉榮意興蕭索地起身仰頭望天,似在回憶舊時之事。

  「且慢。時辰不早了我不想浪費時間,這人現下信不過,說了假話又需辯駁
半日。」祝雅瞳重重放下茶碗,咣當一聲引得劉榮側目望來,正巧看見這名天仙
下凡般的美婦一雙點漆美眸精光大放。

  劉榮只覺身體被一股無形之力束縛著離地飛起,穿過屋頂透過雲層,直達無
窮星漢,四周漫天的點點繁星燦爛輝煌,卻又每一顆都像是方才美婦的眼眸,正
以一股龐然無盡的巨大壓力直視他的內心,無法抗拒,無法隱瞞。

  「現在你可以說了。從藥鋪離去之後,發生了什麽?你的武功從哪里來的?」

  空靈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透徹心扉。

  「吳征留了些銀兩,我當做盤纏一路向東打算去江州。途中遇見一名高人,
他問我怎生認得叠輕蝶。原來我在林間休憩之時不住夢囈這個名字被他聽見,他
下手極重手段毒辣,我吃熬不住將被叠輕蝶砍斷手臂一事說了出來,他聽完之後
反有喜色,又測了我的根骨就逼我拜師,傳我《玄元兩儀功》。」

  「你的根骨不算太好,又錯過了幼時打熬根基的時光,為何修為進展如此迅
速?」

  「《玄元兩儀功》本就進境極快,師傅又捉拿了不少女子供我采補……我不
想害她們的,可是師傅也不會放過她們,想想還是死在我手上有用些,她們也死
得不那麽難受。」

  兩人一問一答,直說到劉榮鬼迷心竅返回成都城只想再見叠輕蝶一面,終致
再次強暴了她,卻也從此身陷囹圄,並供出所學《玄元兩儀功》與之雙修。這也
讓吳征松了口氣,若是任由劉榮自顧自地說下去,昔年在江州荒園的事情可得被
倪妙筠與冷月玦聽了去,暗贊還是祝家主做事靠譜,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周全。

  至此解開了大部分疑團,祝雅瞳便依著吳征事先寫在紙上的字跡問道:「在
雨霽山上看你渾渾噩噩,神智不清是什麽緣故?」

  劉榮在璀璨星空之中忽然心中一激記起一件事來。被囚禁在叠輕蝶私宅里一
年之後,忽然一名頭戴鬼面的男子神明一般出現他被囚的禁室里。劉榮沒見過這
名男子,卻在傳聞中知曉這張鬼面所屬。那深入神魂的恐懼讓他五體投地拜服,
戰戰兢兢,汗流浹背。

  「你就是賀群的弟子劉榮?」

  「屬下……屬下劉榮……見過……過……尊主。」鬼面人問得溫和,劉榮驚
恐萬分的心情卻未半分放松,說話時牙關都在打顫。

  「你過來。」劉榮的表現讓鬼面人十分滿意,向他招了招手。

  劉榮心中雖怕,對鬼面人卻不敢絲毫違抗,忙跪著膝行向前匍匐於地。鬼面
人撥開劉榮腦後長發細看了一陣脖頸與肩頭的針孔道:「青城派的迷途知返針!

  你能熬得到現在沒死也是不易!本尊觀你根骨不算太佳,但耐受力倒是甚強,
倒也是奇才一名。「

  「屬下力有不逮無力逃脫,求尊主網開一面。」聯想到私自泄露教中武功要
承受的教規,劉榮渾身抖如篩糠,那並非人力所能承受,耐受力再強也吃熬不住。

  「嗯。你且不必驚慌,聽聞你和昆侖派吳征有舊?」鬼面人輕拍劉榮肩膀溫
言安慰道。

  「是,吳征與屬下有些恩怨糾纏,他放了屬下一條生路也算熟識。」

  「天降大任於你啊!也好,也好。你授予叠輕蝶《玄元兩儀功》的事情,本
尊既往不咎!她若要學,你便教。賀群那里只有前半部功法,本座這里再授予你
後半部,你與她一同修習即可,另外你練過《鬼影魔爪》,也可以交給她,就說
是《玄元兩儀功》即可。本尊再秘授你一套心法,平日里暗自修習絕不可展露於
任何人之前!」

  劉榮至今不敢相信能逃過一劫,未得尊主允可私傳教中功法本應受「蟻噬」

  之刑,乃以小刀在罪人身上割出千瘡百孔,卻又因傷口淺不致殞命,再在傷
口上塗滿蜂蜜,糖水等物。再釋放出教中飼養的紅螞蟻,螞蟻喜甜食,紅螞蟻更
是肉食種。被蜂蜜糖水勾引來的紅螞蟻會慢慢將罪人吞食至一具骨架,其過程之
慘烈痛苦難以言喻。

  其後鬼面人又來了五回,在教導劉榮記全了《玄元兩儀功》之後便不再出現。

  直到兩月之前他又再次如履平地暢通無阻地出現在禁室里,即使劉榮也能感
覺到他的興奮!鬼面人一邊考校劉榮秘授的心法,一邊詳實地了解叠府的點點滴
滴。劉榮不敢違抗,將發生的一切據實已告。此後鬼面人每隔五日就來一回,而
最近的那一次更是交代了許多事情。

  「叠家要你做什麽?」

  「叠輕蝶要帶我露面,引吳征來救我走。」

  「哦……甚好!依他們的計策去做,到了吳府之後與本座如此如此!可記得
牢了?」

  「屬下記得了!」

  「本尊秘授你的心法有強固神識之奇效,你也當發覺近來迷途知返針已不能
迷你神智!嘿嘿,青城派如此作為倒是省了本座許多手腳!記住!到了吳府,天
陰門祝雅瞳必然對你施展離幻魔瞳!你大可將叠府一事全數告知,只關於本座之
事一絲一毫不可泄露!若有違令,教中當對你下三罪之刑,天涯海角永世不絕!」

  劉榮修習那怪異的心法許久,本已心性沈穩大多時波瀾不驚,聞言仍是心驚
膽戰道:「屬下萬萬不敢!」

  回憶至此,劉榮打了個激靈,周天滿布的星光美瞳施加的龐然壓力讓他腦中
鼓脹欲裂幾乎崩潰。他奮力抵抗,令他在此時此刻最為擔憂的還不是三罪之刑加
諸自身的可怖,而是叠輕蝶從他身上修習了《玄元兩儀功》,已被認為是教中弟
子,還是他的親傳弟子。教中獲罪者株連,劉榮自知驃騎大將軍的能耐,可就怕
賊惦記,叠輕蝶若是有半點不慎,後果不堪設想!

  「叠輕蝶每隔三日以針刺我脖頸背脊,每回被刺之後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吳征與祝雅瞳對視一眼,又問道:「叠輕蝶的武功怪異,我們與暗香零落也
交手多次,未曾見過如此怪異的武功,也不是《玄元兩儀功》,她怎麽練的你知
道麽?」

  「是教中的武功,我以前練過教她的……」

  「有趣!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想好了再回答!」祝雅瞳提起手掌按在劉榮頂
門道:「你們暗香零落的賊首,就是那個帶著鬼面具的人,是誰?平日在哪里?」

  劉榮只覺滿天繁星射下無數劍光穿透了身體,一身篩糠似得大汗淋漓抽搐起
來,顫抖著答道:「我……我沒見過……」


                             【未完待續】
作者: saintart    時間: 2018-10-12 19:30

令人無法想像的情節,穿越、武俠、情色…,一口氣看下來,等待續集中!
作者: su19544325su    時間: 2018-10-16 09:00     標題: 金庸齊眉

寫愛寫情寫武俠,更有金庸無法比擬的情色,九叔若不是大師,誰是大師?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10-18 13:08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07)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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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8-10-18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七章 船行中流 引君入彀

  屋內燭光一盞,吳征在外院簡單沐了身,低著頭苦苦思索信步而行,竟未察
覺已回到居所。

  「你回來了!」時已二更,陸菲嫣雖已寬衣就寢,睡得卻淺,聽見熟悉的腳
步聲翻身即起。

  輕薄的紗衣掩不去她傲人的身段,潔白的料子更透出胸前兩點粉嫩與腿心處
濃密的烏黑神秘。吳征展顏一笑以示寬慰與無妨,又展臂摟了美婦入懷道:「劉
榮被我們帶回來了。」

  感受到吳征的胸膛幅度極大又緩慢地起伏了一回,當是因胸口一塊大石落下
而長舒了一口氣。陸菲嫣緊緊貼在他胸口,聽著有力的心跳聲道:「我一直在等
你。」

  又是切身關乎於她的事情,又是他身犯險境扛起了責任,她還是在安靜地等
待,直到事情不出意料地被妥善解決。陸菲嫣感念無垠,實不知要如何報答。今
夜雖有祝雅瞳相助料來也不輕松,里頭不知有多少鬥智鬥勇與艱難險阻,心弦繃
緊到極致的男兒歸來,本該由心愛的女子為他徹徹底底地放松一回。

  美婦的暗示已如此明顯,嬌軀又是如此火熱媚人,換了平日早已惹來吳征激
情熱烈的回應。可現下他只是將陸菲嫣摟得更緊,以臉頰摩挲著她頭頂青絲默不
作聲。

  陸菲嫣心知吳征並非膩煩了自己,而是心事重重尚需思量。兩人精修《道理
訣》,自控之力隨心而發,陸菲嫣遂收起旖旎之心柔聲道:「今夜發生了什麼慢
慢說與我聽。」

  「正要如此。」吳征隨手扯落外衣橫身抱起陸菲嫣在床上躺好,兩人纏纏綿
綿相依相偎。吳征遂將今夜發生的一切從頭到尾細細說了一遍。

  傾訴之意,正在於說與聽。吳征自是一個好的訴說者,陸菲嫣也是個貼心的
傾聽者,連疊輕蝶,劉榮與倪妙筠的武功都問得極為細致,並牢牢記在心里。

  待得一夜經歷娓娓道完,吳征的心情也輕松了許多。像只八爪魚一般將他纏
緊的美婦一刻不曾放松,這本就是極好的安慰,也讓吳征覺得如今世事維艱,無
論到了哪步田地她都不會離自己而去。

  「劉榮說的話不可全信!」陸菲嫣聽得聚精會神,腦中亦是思量不斷:「青
城派收納了許多左道旁門,觀劉榮的模樣應是【迷途知返針】的效用。我聽聞中
了此針者多活不過一年,若按劉榮的說法已被施針兩年有余居然還未曾喪命,怕
是心智之力已然極固。祝家主的【離幻魔瞳】雖然神奇,被他隱瞞了些許事情也
不無可能。」

  「祝家主也是這麼說,然則換個方面來想,若有所隱瞞,他就還有留下的價
值。否則方才他就沒了性命。」吳征也緊了緊手臂道。

  「你還顧念與他的舊日恩怨麼?」陸菲嫣在吳征懷里膩了膩作為回應道。

  「沒有了。去之前還舉棋不定,現下全然沒了。你沒看到他看疊輕蝶的樣子,
完完全全地鬼迷心竅。何況他知曉太多秘密,旁的還不打緊,當日在江州荒園你
失態的樣子他可是全看在眼里。有了這層幹系,我只希望這個人沒到世上來過。」
吳征斬釘截鐵道。

  「嗯。劉榮且不去管他,疊輕蝶出了這一手怕是經過疊雲鶴與俞人則那邊首
肯,帶著劉榮來雨霽山也是故意引你入局。劉榮被帶了回來雖是好些,疊雲鶴與
俞人則應是早早備下了極為厲害的後手,這里可輕慢不得。」陸菲嫣擔憂道。

  「我一直在想的也是這件事。劉榮這個人身份敏感幹系甚大,可疊俞他們應
也沒有妥善的法子,當不敢公開其身份。我想來想去,他們故意引我去疊輕蝶的
外宅,當是在這件事上做文章才對。結盟武林同道是件大好事,哪一派做了盟主
哪一派便是沾了天大的好處,疊俞二人也不該破壞此事才是!回過頭來只需把我
按倒,青城接掌江湖同盟便是輕而易舉。其目的不外乎如此,不算太難猜。」

  「難的是猜到他們用什麼手段。」

  「我大致也猜到了,八九不離十。」

  「什麼?」陸菲嫣驚喜交集,擡起螓首與吳征對視道:「你猜到了?」

  「很奇怪麼?」男人都喜愛侶這種欣喜與崇拜的眼神,吳征在陸菲嫣額頭一
點得意道:「夫君我飽讀詩書見多識廣,猜到又有甚麼稀奇了?」

  「快說與我聽。」一雙豪闊美乳堆在吳征胸膛上,陸菲嫣揚起上身像只將頭
露出水面呼吸的美人魚。

  「疊雲鶴與俞人則直接跳出來太過難看,他們還不至於如此吃相。」無論見
過多少次陸菲嫣的胴體,那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的媚態仍讓他無比驚艷,吳征目
光灼灼道:「人言可畏,他們只需搞臭我的名聲就行了。這件事自有其他人代勞,
而且攪動的風雨還不會小。」

  「什麼人有如此大的能耐?」陸菲嫣吃了一驚,情不自禁地蹙眉憂慮道。

  「俞化傑有個鐵桿狗腿子,這個人抱緊了俞家的大腿欲要出仕,能耐未必有
多大,架不住人多,真搞起事情來也是了不得。我今晚去了疊輕蝶的私宅,正給
他們落了口實。」

  「張彩謹?白雲書院!」陸菲嫣驚呼起來。

  「這幫儒生人數極多,在民間又多頗受尊重,認為他們讀書人知禮義廉恥唯
他們馬首是瞻。呵呵,捧起一個人來未必次次成功,要打落一個人倒不會太難,
尤其是些根基還不太穩當的。唉,那就是我了!」

  吳征連連搖著頭嘆息,但陸菲嫣看他眼中還在笑,擔憂之色並不多,不由撲
騰騰緊張劇跳的心兒也安穩了些:「你有應對之策麼?」

  「很難!我就一張嘴怎說得過一大群犯渾的書呆子?」吳征替陸菲嫣撥開鬢
邊的發絲勾在耳後道:「這事情他們說了不算,陛下說了才算。現下最重要的便
是陛下怎麼看這件事!他若鐵了心要按死咱們昆侖派,順水推舟一巴掌把我拍下
來,誰也沒有辦法。」

  陸菲嫣不住抿著香唇,眨巴著媚目,沈吟片刻道:「陛下當知誰能辦實事,
誰又是奸佞小人,涉及賊黨事大當委重責於賢臣才是。」

  「咱們這位陛下心思深沈,誰也猜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常理而論之事到他
身上可就未必了。」吳征苦笑一聲道:「無論我怎麼猜測盤算,都覺得猜不透。」

  陸菲嫣探指在吳征唇上一按正色道:「你說了三個【他】字,不可再說!若
說順了漏出嘴去可是天大的罪過。」

  「好,我答應你。」吳征略一錯愕後笑得極為開懷,摟著陸菲嫣狠狠一陣親
昵,趁著恩愛正篤之時道:「近日我會尋個得宜的時刻,將你我二人之事告知雁
兒。」

  陸菲嫣無論美貌與家世均不遜韓歸雁,且年齡大了些還沈穩許多。只是她的
身份太過特殊,解除婚約之後兩人也只能做一輩子的暗中情侶,至多也是在內宅
里舉行一個保密的婚禮。因此吳家的大婦始終當是韓歸雁!

  「為何突然這麼想?」

  「山雨欲來風滿樓!既然已成定局就該徹底穩定下來才是,接下來的日子不
會太平,我不想憑空又生出什麼意外變故或者別扭來。何況,遲早要說,不如早
些說了。」

  「嗯。」陸菲嫣滿面紅霞,居然還十分緊張,柔荑攥著被角不住揉捏。

  「安心,雁兒大氣得很,最多和你一樣嘴上說我兩句,絕不會不同意。到時
候我乖乖地讓她說就好了。」

  「這麼大氣?那……以後若還有旁的女子要來,雁兒是不是也就說你兩句就
算了?」

  「哪有什麼旁的女子?」看陸菲嫣忽然撅唇蹙眉一副幽怨至極的樣子,吳征
失聲而笑,又恍然大悟,一時傻楞楞地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這個疊輕蝶!」陸菲嫣又羞又惱,情知愛郎已猜中自家小心思,索性恨聲
埋怨起來。

  怪道陸菲嫣忽然提起什麼旁的女子!吳征的心思可沒有女兒家的細膩與刁鉆,
今夜看了場春宮戲也不覺有什麼。可到了陸菲嫣這里就是了不得的大事,原本珍
而重之,一段與吳征獨有的經歷被人偷走了一半,實讓她怨聲載道大為不滿!

  「純屬意外。」吳征又好笑又感動,也是抓耳撓腮一臉蛋疼之色:「這女娃
子已是徹底放開了,不顧廉恥只尋肉欲之樂,還采補男子精氣增進修為,我也想
不到啊!」

  「你不是飽讀詩書見多識廣麼,猜到又有甚麼稀奇?我看多是對人動了什麼
歪腦筋,故意帶去看了一場春宮,好又施展各種手段騙人家女子墜網!哼!」陸
菲嫣大發嬌嗔,看樣子恨不得在吳征身上咬上幾口才消心中之恨。

  「我……作繭自縛!作繭自縛!」吹了個牛皮居然也能現世報,還來得如此
之快,吳征瞠目結舌,想想也覺好笑。

  「被人家說中了壞心思,沒話說了吧?」陸菲嫣一把抓住吳征襲向胸前的魔
手,居然斷絕了百試百靈的一招,正色道:「今夜休想!好生安歇,天明了還有
許多緊要正事,萬萬莫要掉以輕心。明晨你不宜露面,雨霽山那里我替你去緩上
幾日。」

  吳征心中感動萬分。

  陸菲嫣使著小脾氣只是發泄不快,正事卻不曾拋去了腦後。這般女子發起性
子來只增可愛,半點沒有撒潑的讓人厭煩。吳征將她抱起放在身邊側睡好,雙臂
穿過肩頸與腋下環過抱緊了兩團豐膩乳肉道:「可舒服麼?」

  「舒服!」陸菲嫣光潔的後背往吳征胸膛上靠了靠,微微扭著螓首以抵擋頸
後男兒呼吸帶來的麻癢。

  「今夜且放過你,下一回決不輕饒。恩,你抵不過時可以讓雁兒來幫忙了…
…」吳征倦之已極,夢囈般的聲音越來越低迷迷糊糊地睡去。留下陸菲嫣圓睜媚
目又羞又怕,可一想韓歸雁高挑修立的英武身姿,若是於自己一同赤裸於床,又
是何等的風光旖旎。

                …………………………………………

  雞鳴三聲,天又黎明。

  平日醒覺的吳征吳征酣睡不已,陸菲嫣滑脫懷抱輕手輕腳地起身離去。夫妻
情侶之間相處亦有分工,吳征放開胸懷養足精力,以應付白雲書院連篇累牘的圍
攻,同樣重要的雨霽山會盟則需身邊人維持住局面。

  吳征睡得很香,待他起身洗漱之後來到書房,案頭上已堆了足有一臂高的紙
頁。看他楞楞地眨眼又呆滯的模樣,祝雅瞳心疼又好笑道:「你倒是安心睡得日
上三竿才起。」

  「那幫書呆子這麼快就搞出事來了?都是罵我的吧?」吳征糾結了片刻,終
究決定先吃早飯而不去看那些惡心人的東西,以免影響了胃口。

  「嗯,花樣百出,有些倒是文采斐然。莫不是白雲書院拿這事做了考證儒生
學業的試題麼?」祝雅瞳揶揄笑道,若非是心疼自家寶貝兒子實在辛苦,只怕已
前仰後合。

  吳征往嘴里扒拉著雞絲姜粥,不服氣道:「比我還文采出眾?」

  「那自是比不過了,唔,也不好說。詩詞那是沒得比,可做文章就說不準了。」
祝雅瞳強抑笑意,面色忽轉寒聲道:「尤其那個張彩謹,能做書院首徒肚子里還
是有些墨水,哼哼,怕是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吳征茫然擡頭左右張望,不明清晨陽光正好,暖意融融的屋里為何突然陰冷,
而一閃而過的殺機恨意又來自何方。屋內只有祝雅瞳,左近也不會有人,吳征終
於確認之後奇道:「你那麼生氣?幸好我先用早膳,否則不給氣死了。」

  填飽了肚子,吳征活動著四肢關節讓自己盡量放松平和下來坐好。一根手指
順著疊頁上下遊移,終於下定決心般隨機抽出一張閱覽起來。看不兩行便被他丟
在一旁,如是幾回後冷笑道:「一幫無腦噴子而已,誰與他們一般見識。」

  話雖如此,吳征的臉色已有些微青。疊俞二人做局從書院儒生的「大作」中
看已是坐實了的,連標題都統一立為《討吳檄文》,直把他當做個禍國殃民的大
奸賊一樣。內里詳述著被他闖入內宅的疊輕蝶小姐飽受羞辱與輕薄之事,以及疊
小姐的血淚控述,外加儒生們添油加醋的狂噴。有些文字用得極重,吳征再怎麼
大氣心緒平和也難免動怒。

  「無腦噴子?什麼意思?」祝雅瞳總是一字一句聽得認真,這下又發現了新
大陸。

  「額……無腦就是不帶腦子亂說話,噴子麼……嘖,好難解釋。你想想,有
這麼一幫人成群結隊胡亂指責,聲音還大得很口沫橫飛。高深大儒的學說常影響
世間幾千年者,常被封做【子】。這幫家夥自然就是噴【子】了!加上個無腦,
呵呵……」吳征不經意的失言解釋起來還有些困難,畢竟他前世有些古里古怪的
新語句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幸而祝雅瞳心思玲瓏一點即透,登時咯咯咯嬌笑起來:「有意思!那,敢問
咱們的吳大人要怎麼對付這幹噴子呢?」

  「先看看張彩謹的!」吳征重重呼吸了一口平複心情。張彩謹心比天高,原
本只屈居俞人則之下前途一片光明。然而吳征的橫空出世光芒萬丈,連俞人則都
黯淡無光,遑論他了。加之這貨心眼著實不怎麼開闊,此前心儀的韓歸雁又與吳
征結成伴侶,逮著了機會不卯足勁一頓狂噴,當真對不起他寒窗苦讀十余載。

  【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
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

  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擬也。大秦立國二百載,歷多勞苦功高之士,忠君愛
國之臣。今亦有伏大將軍,疊大將軍,俞侍中,韓侯等嘔心瀝血,日夜殫精竭慮
為國操勞。聖君得賢臣,是以王道昌隆,賢臣光明顯融。

  京兆北城令吳征,本鄉村小兒,蒙涼州刺史奚大人所救,憐其身世收入門墻,
傳道授業。此誠天恩浩蕩,祖上蔭佑之德。昆侖派世間名門,立身正直,源遠流
長。

  吳征本應感念恩德,立心明誌,以身報國。不想其奸狡鋒協,好亂樂禍,目
無法紀。天恩未責其放蕩,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授以統軍使臣之職。而吳
征不思報國,立米粒之功,居蔽天之傲,返京後變本加厲,授北城令之位而不顧
憲綱,荒疏政務,藐視上官,毆打同僚,魚肉百姓。為臣而無道者,以吳征為甚!

  天君地師!

  昆侖派不加苛責,每嘗放縱,其師命不顯,教徒不善。更陰命其夜入女子閨
閣,敗其名節,逼其自盡!如此汙國害民,毒施人鬼之輩,已致名門墮落!

  如今小人弄權為天下笑!仕子學聖賢之書,負報國之誌,當以聖賢之言誨之,
以日月明光鎮之,以筆中刀鋒討之,令其作為大白於天下,致其罪有應得,則非
常之功於是乎著!】

  吳征看得一身大汗,心里一萬頭草泥馬循環飛奔而過!一篇檄文言簡意賅,
用詞犀利兇狠,不僅把吳征罵得豬狗不如體無完膚,連昆侖派也帶上個教徒不善,
一同墮落的罪名。更陰險的是,居然把韓家一頓誇上了天,這里頭不但有離間的
意思,更讓韓家舉棋難定。

  「敲里嗎,敲里嗎,我敲里嗎敲里來來!」吳征咒罵不斷,這一回再也掩飾
不住心頭怒火,滿面漲得通紅!

  騰地起身手掌一震就要將手中紙頁震作飛灰,還是祝雅瞳見機得快,二指一
撚輕輕巧巧地奪過收在袖中道:「別弄壞了,收起來日後一道兒算賬!」

  吳征一屁股坐回椅子郁悶道:「發個火都不成了,怎麼咽的下這口氣?」

  「你剛才說的敲里什麼的,又是什麼意思?」祝雅瞳只覺今日吳征說出來的
話有許多聽不懂,倒是萬分期待寶貝兒子接下來的反擊。

  「罵人的粗話頗為不雅,呵呵,還是不要細問了吧。」吳征哭笑不得,倒是
心頭一松。

  「哦……」祝雅瞳指了指袖中道:「這一份是張彩謹親筆手書的,我想法兒
弄了回來,日後要他自己吃下去。」

  吳征登時精神一振樂道:「妙極,妙極,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他吃下去!王
八蛋!」

  「正是如此!」祝雅瞳搬張椅子在吳征身邊坐下問道:「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少婦的體味幽幽如荷,吳征如被一股香氛包圍,怒火漸抑,欲火反起。祝雅
瞳隨意地坐著雙臂搭在兩邊,可酥胸之闊之挺,儀態之優雅依然醉人。吳征收斂
心神目不斜視道:「他們怎麼說都不重要,那些儒生吃飽了沒事幹正等著咱們和
他們打嘴仗!外頭鬧風鬧雨咱們攪和進去徒費心力,還正中他們下懷!現下就看
聖上的意思了!今日我索性縮頭不出,讓他們有氣沒處發,把事情鬧得更大之後
再說。」

  「事情太大恐是不好收場,一些風言風語也是擋不住的!你的壓力會很大很
大,扛得住麼?」祝雅瞳心有擔憂,也關切問道。

  「我臉皮厚,論耐心也沒比誰差了!謝謝你。」吳征誠意一笑道:「聖上從
我這里日進鬥金,後續又有許多財路徐圖進取,當不致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只
看聖心是要我吳征做個怎樣的臣子了……若只當是搖錢樹……哎,苦恨年年壓金
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賢能之臣,國之大幸,就憑你這一手本事若不重用,他就配不上聖君二字。」
祝雅瞳輕笑一聲道:「你要怎麼答複聖上,應對疊雲鶴與俞人則的詰難,當是已
有腹稿了吧?」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吳征回以一笑。

  「平日你心頭不順時,可未必就用尊稱。」祝雅瞳指了指頭頂道:「今兒可
未曾稱呼那位一個你字,轉了性子了?」

  「言多恐有失,日常不忌口,怕關鍵時刻出岔子。」

  「有理。陸菲嫣心思細膩識得大體,且勸誡之心日常不消減,真是你的良配。」

  「啊?你怎麼知道?」吳征大吃一驚。

  「我當然猜得到了!」祝雅瞳神秘一笑,頗為自得。

  吳征正目瞪口呆地暗思祝雅瞳人雖聰慧,但要知曉這些細節非得日常對吳府
中人觀察入微方可,她花了如許的心思究竟何意之時,一個嬌小身影自院外走來
道:「吳師兄,外頭有許多不實的流言,需要奴家為你辯白清楚麼?」

  吳征與祝雅瞳一同失聲而笑,但都笑得欣慰。世情雖艱爾虞我詐,但在這個
社會里,基本的道德底線仍當遵守,更不可卑鄙無恥唯利是圖。善意之舉不能盡
數被感恩,但一定不會沒有報償。

  祝雅瞳拍了拍吳征肩頭,在他耳邊悄聲道:「我這幹女兒雖單純了些,也很
少認可一個人的!此事足以自傲。」

  吳征無奈地搖了搖頭,祝雅瞳的親昵動作讓他心猿意馬幾乎難以把持,香風
襲來更讓他半身酥麻難當。幸虧及時收斂住心神才沒讓胯下脹起老大的帳篷丟了
醜,趕忙向冷月玦道:「冷師姐有心了,無妨,再說你一張嘴哪說得過外頭成百
上千只鴨子?」

  「啊?鴨子?嘻嘻,吳師兄說話當真有趣。」

  「喲,今兒鐵樹都開了花麼?」祝雅瞳有些錯愕,隨即又有一絲隱憂,片刻
後又即釋然,微不可查地冷笑一聲浮現過狠厲之色,暗道:「若真有那一日,只
要征兒喜歡又何懼旁人?」

  吳征與冷月玦相視一笑,昨夜之事不足為外人道,只在兩人之間頗生熟識之
感。吳征向祝雅瞳道:「外頭鬧得這般熱鬧,連冷仙子都知曉了。咱們也不可什
麼都不做,喚些人到前後大門處扔些爛蔬果如何?」

  祝雅瞳抿嘴揶揄,笑著贊道:「好主意!」見冷月玦忽閃著眼眸欲問難言,
一臉好奇又道:「他們要構陷吳大人,咱們索性裝得更加可憐些。」

                  ………………………………………

  秦皇的反應遠比吳征預料的要更快!

  剛至了午時,趙立春便一路狂奔至吳府外,捏著鼻子踩過一大堆爛菜葉子與
稀泥般的果子拍得大門咣咣作響,尖著聲道:「聖上口諭,聖上口諭,吳大人快
快接旨。」

  內墻里架著的木梯上探出個頭來,見了趙立春一身太監服侍驚得啊喲一聲大
喊道:「快快開門,快快開門!」

  趙立春尚不明為何吳府門外成了垃圾場,見府內居然連聽見聖上口諭都如臨
大敵般確認一番才敢開門也是吃了一驚。大門吱呀呀地打開,趙立春與吳征交厚
也不怪罪下人們疑慮怠慢,向著馮管家道:「吳大人呢?快快知會一聲!」

  「公公萬勿怪罪,大人正在後院里歇息,老奴已喚了人去請大人來。」

  「等不得了,你引我去!」趙立春扯著馮管家就走,一邊責問道:「府門外
是怎生一回事?你等也不速速清掃該當何罪?」

  馮管家小跑著引路間叫苦不疊道:「公公有所不知!自晨間起便不時有書院
儒生在府門外高聲謾罵不休,吳大人不願與他們一般見識就令閉了府門莫要理會。
不想這些儒生變本加厲,竟煽動些不明就里的百姓一同前來,那些百姓被蒙在鼓
里個個怒火萬丈,不由分說將些爛蔬果砸在大門口弄做一片腌臜. 老奴們清理了
兩回,不想百姓們受了蒙蔽不依不饒,竟借著老奴們清掃打開府門之機又是一通
亂扔亂砸。我家大人愛民如子不願怪罪百姓,只得吩咐暫且閉了大門由他們去,
待夜間無人時再行整理。哎,門前亂作一團稀泥地,後門巷子更是一塌糊塗,公
公若不信可自去驗明。」

  「什麼?」趙立春一跳老高怒道:「後院就不必去了!書院這幫仕子竟敢無
視王法聚眾鬧事,在我家兄弟府門外放肆?狗日的東西!待雜家回了宮定要重重
參上他們一本!」

  「公公明察秋毫!多謝公公,多謝公公。」馮管家連連拱手作揖,千恩萬謝。

  自晨間吳征與祝雅瞳定下了計策,冷月玦便好奇不已。趙立春入了吳府她便
在不遠處的樹梢跟隨張望,兩人言談聽得真真切切,見狀腹中也是一團好容易才
忍住的笑意暗道:這人,鬼點子真多,奇的是還劍走偏鋒古怪刁鉆。把自家府院
門口弄得亂七八糟居然還有這等奇效。

  馮管家引著趙立春剛入後院,吳征便揉著惺忪的睡眼迎了出來。趙立春撇了
馮管家三步並作兩步奔行向前向吳征道:「兄弟!吳大人!閑話休提,聖上口諭
喚你即刻進宮面聖,兄弟快快換上朝服隨我入宮去。」

  見他不住眨著眼睛示意,吳征不敢拖延火速換好朝服隨趙立春出門。兩人鉆
入趙立春帶來的馬車里,趙立春急道:「好兄弟,現下不及與你敘舊。白雲書院
那幫短命的書呆子攪得滿城風雨,聖上下了朝便知曉了。如今疊大將軍,方大將
軍,霍中書,蔣尚書,胡侍中與俞侍中正隨侍禦書房里。疊大將軍與俞侍中說了
兄弟許多壞話,亂嚼舌根子說兄弟荒廢政務,私德有虧,陛下面色不郁,小弟得
了口諭出宮時尚未聽陛下評論此事。這一回來者不善,兄弟萬萬小心在意!」

  「得趙兄看顧,小弟感恩在心。白雲書院辱我太甚,正待要當著陛下的面分
說清楚。」吳征臉上憋得通紅,怒意勃發,順手又塞過一只小盒道:「趙兄不必
擔憂!清者自清!只是出門急了未曾備下什麼好物事,一點小東西權表心意。」

  趙立春也不客氣地接過塞在袖中,一臉正當如此的模樣道:「然也!我家兄
弟乃大秦英傑無人能及,未來必是國之棟梁,正當領袖武林群倫。這幹人居心叵
測汙人清白,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兄弟放心,小弟雖是人微言輕,這一回定然
仗義執言,待回了宮便具書稟報屠公公,斷然不與這幹書呆子幹休!」

  「趙兄有心,小弟先行謝過!」吳征閉目歇了會兒又道:「趙兄牢記,今日
小弟若僥幸無恙,明日大朝之後請趙兄代為安排一二,小弟要去拜會與你。」

  趙立春面色一凜,鄭重點頭道:「小弟記下了。」

  近來秦皇在禦書房里用膳的次數越來越多,如初登大寶時一般勤於政事。幾
位朝中重臣時常下了朝會後還需陪侍一旁,也將他們累得夠嗆。今日幾位柱石俱
在,午膳頗豐,秦皇卻只簡單吃了幾口便停了箸,半倚在龍椅上閉目小歇片刻。

  吳征正在此時到來,在大殿里跪著請安後起身,便看見胡浩有些擔憂的眼神。
一時之間吳征恍惚憶起當年初至京城,胡浩曾說過要將他扔在京城的油鍋里煎熬,
事後林瑞晨也寬慰他道:「今後疊雲鶴與文毅這幫人要靠著胡叔叔與你一同抗衡,
現下多吃些苦頭,多經些歷練並無壞處。你胡叔叔那人面冷心熱,也莫要怪他。」

  現下胡浩已完全轉變了吳征得昆侖派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紈絝這一觀念,文毅
也已倒臺,又來了個更加厲害的俞人則。遍觀朝堂柱石人人皆有強援,唯獨胡浩
顯得有些形單影只。尤其韓克軍告老辭官後雖讓韓家三子順利再登一個臺階,可
胡浩一人的壓力更加大了。強敵環伺,也不知年事也已漸高的侍中大人是如何一
件件地應付過來的。

  秦皇讓吳征平身後便不再說話,似在等候群臣用膳完畢。群臣皆坐,唯獨吳
征站立,原本他也沒有與這些人平起平坐的資格,至於俞人則看向他的目光是赤
裸裸的憤怒與不善。

  吳征垂手低頭站立等候,來的時機並不好,通傳太監也算是打擾了秦皇的小
憩,一個人午睡被吵醒總是會氣兒不順的。俞人則與疊雲鶴有備而來,外有白雲
書院挑起事端,內有他二人參奏彈劾,以大欺小,實在給足了吳征面子。不過現
下正是昆侖派逐漸交接權力,扶植新任領軍人物的關鍵時刻,光憑這一次時機的
拿捏之準,俞人則便不是泛泛之輩。

  似是羞辱夠了吳征,俞人則停下箸哼道:「小小北城令架子倒是大得很,聖
上口諭喚你來也磨磨蹭蹭,呵呵,再晚上片刻吳大人是要來收拾殘羹冷飯麼?」

  吳征微微躬身不卑不亢道:「下官焚香百拜接旨後立刻趕來,連朝服都是在
馬車里換的絲毫不敢怠慢。俞大人若是有令,下官來收拾也是份內之事。」

  「伶牙俐齒,可惜嘴上聖賢之言,背地里做著雞鳴狗盜之事。為了你的些許
小事居然驚擾了聖上花費時光,你該當何罪!」疊雲鶴一臉悲戚憤怒之色,自家
女兒受辱,做爹爹的沒直接沖上來一把劈了吳征已是夠克制的了。

  「下官所結交俱是謙謙君子,亦從不結黨營私,疊大將軍冤枉下官了。至於
書院仕子忽然對下官群起而攻之,明眼人一望便知有人背後指使,更是天大的汙
蔑。此非下官鬧事,乃是有心人為之,下官亦冤枉。」吳征緩緩而言,臉色卻越
發通紅,憤怒之意溢於言表。

  「呵呵!」疊雲鶴冷笑兩聲便不再多言,禦書房里靜寂無聲。

  吳征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劇跳起來,難以自控。他最擔憂的便是秦皇親自問話,
彼時他甚至不敢抵賴,否則便是欺君之罪!即使秦皇現下不追究,日後又是留了
一條小尾巴,隨時能給人揪在手里。是以對著俞人則與疊雲鶴他能對答如流,還
能裝模作樣。若是換了秦皇,他也只能據實以告。

  「疊大將軍,俞大人,本官問二位一句話,自午間起二位便一口咬定吳大人
夜入疊小姐香閨,肆意妄為。疊小姐固然惹人同情,可斷案不可光憑一面之詞,
尤其此事亦涉及吳大人人品,更事涉我大秦朝堂正正之氣。兩位咄咄逼人,是不
是有些武斷了。」胡浩尚不知昨夜吳征幹了什麼,但也知空穴不來風。此前他始
終刻意隱忍,如今也只能盡力往證據與事實上走。疊家若有什麼實證在手,還發
動什麼書院儒生?直接到聖上面前參上一本也就完事了。

  「吳征修為精深,又有燕國高手助陣,突然而至猝不及防定然也是做了完全
的準備。物證沒有,人證倒是小女私宅處的僕從與貼身護衛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連人命都丟了幾條!胡大人以為不夠麼?」疊雲鶴氣勢洶洶。經過書院大肆鋪張
地渲染,此事在民間傳得有聲有影,吳征幾乎已是坐實了的。疊雲鶴又大聲道:
「吳征私德不舉已非這一回,俞大人的公子吏部員外郎俞化傑被他在府衙里當眾
毆打重傷,將養兩月方能再赴吏部,難道這也有假?」

  「不假。疊大將軍,凡事豈可俱赴類比?當日下官情急之中鑄下大錯,下官
也得到應有的懲戒!下官在北城府衙久歷民間諸事,似疊大將軍這等以舊斷今之
法極易造就冤案。至於證據夠不夠,下官亦認為不夠。一黨之徒,俱以聽之與偏
聽偏信何異?」吳征淡淡道。

  「哦?那敢問吳大人昨夜子時起身在何處?」

  「追查歹徒,一夜操勞。」

  「何人為證?」

  「天陰門祝雅瞳,倪妙筠,冷月玦,此三人皆是富盛名之輩,可為晚輩為證。」

  「呵呵!天陰門眾俱住在你府上,難道不是一黨之徒?又何足為證?」

  「非也,非也。」吳征挺直腰板目光灼灼直視疊雲鶴與俞人則道:「下官有
句話說出了難聽,不知當講不當講!」


                               【未完待續】
作者: saintart    時間: 2018-10-18 17:36

高潮疊起,人物刻畫,情節起伏精彩無比。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10-26 22:02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08)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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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8-10-26 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八章 於群於黨 孤心何守

  禦書房里吳征的話語擲地有聲,以俞人則之見多識廣與精明一時也有些舉棋
不定。新任的侍中大人在朝中正意氣風發,秦皇對他看重與偏愛,他又有實打實
的巨大功勞加身,連霍永寧也不得不在歸國後談論燕秦兩國止戰之功里心悅誠服
地贊一句:「若非俞大人在黑胡處一錘定音,臣亦無把握。」

  可侍中大人的兒子讓人暴揍了一頓,偏偏還一句話說不出,甚至不敢私加報
複!這不啻於被臉上挨了結結實實的一記耳光,還得笑面迎人。如今籌謀了許久
的計劃到了關鍵時刻,居然又是這個人一句話便讓自己產生了遲疑!俞人則臉上
時陰時晴,竟回不出話來。

  「你又有什麽高論?說來聽聽,朕想聽。」始終在假寐的秦皇睜開龍目問道。

  俞人則心中忐忑。吳征自來了禦書房起都在勾起秦皇的興趣與註意,正是拿
住了問題的關鍵。事涉前朝遺黨,秦皇當然希望此事解決得越快越好。可牽連又
大,秦皇也是慎之又慎。結盟江湖人士是一步絕佳的好棋,秦皇本人是絕對支持
的。不僅能借力剿除暗香零落,此後既結成了組織,順勢將把這些江湖人士約束
到朝廷之上,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只是吳征也摸不清秦皇心中所想,是期望放在更為親近的青城派手中多些?
還是願意給予更有能力,也更年富力強,卻不願又因此而坐大的昆侖派手中多些?

  秦皇的話里可沒有偏袒吳征,一個【你】字已說明很多問題。至於能不能改
口為愛卿,就看後面吳征說的話值不值得秦皇的【想聽】之意了。

  吳征心中一凜,定了定神道:「啟稟陛下,俞大人所言一黨之徒,微臣以為
用於微臣身上不妥。黨者,舉同而伐異,其固為利益而結社,所言所行以利為先。
只需利之所向,則顛倒黑白,混淆視聽,貪贓枉法,徇私舞弊,沆瀣一氣無有不
為。是以有結黨營私之說!此等人所作所為,真小人也!然則結群成社者俱為小
人?微臣以為不然!有人一心為國,以力惠民,自有誌同道合者趨之成群。然此
等人不為一己之私,不以利行,只因一個道義二字,言行君子也!是故微臣以為,
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俞大人或是平日里習慣了的,以為世間皆以利來
利往,把至交好友或是誌同道合之士亦認黨徒。微臣因此蒙受許多不白之冤,請
陛下明察。」

  「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吳愛卿此言有禮。屠沖!」

  「老奴在。」

  「錄此言入翰林院,遍傳天下仕子訓之,仕子需引以為戒。」秦皇的話剛讓
吳征懸著的心掉回胸腔,隨即又道:「吳愛卿既言君子小人之別,群黨之議。朕
再問一句,如愛卿所言,群可為黨,黨亦可為群,愛卿既言冤枉,可有實證?」

  三言兩語,即使是百世經典之句也不能將一件幹系甚大的風波甩脫幹凈。吳
征借用經典固然讓秦皇聖心大悅,你字也改為了愛卿,可到了決斷之時還要落到
實處。秦皇的意思很明白,天陰門人來了大秦要幹什麽?又能給大秦帶來什麽好
處?

  「事關機密事,微臣不敢當眾說。」吳征早與祝雅瞳商議好了說辭,其中確
實涉及機密。

  「諸君暫且退下。」秦皇幹脆地將幾位重臣打發了出去,只留下屠沖和幾名
貼身宦官:「說吧。」

  「陛下,微臣鬥膽直言。」吳征跪地匍匐道:「微臣與祝家主與暗香零落多
番交手,實感賊黨潛力甚深不可小覷。大秦強軍雖可剿滅賊黨,然對付其中高手
將其斬草除根,亦需高手!微臣身為大秦之臣數度央請祝家主多多出力相攜剿滅
賊黨,以免出現如燕國長枝派孟永淑之慘事。祝家主雖女流之輩不讓須眉,亦有
俠義之心,特致信天陰門召喚高手至大秦助拳。其間曾以書信稟報燕皇陳明利弊,
燕皇遣冷月玦口諭祝雅瞳,言道燕國使臣不日將至成都商議三國聯手剿滅賊黨一
事,命祝家主溝通秦燕二國促成此事。微臣也知燕國高手至成都之後,嫉妒者有
之,擔憂者有之。微臣只知利大於弊,亦知首當其沖擔了其中幹系,日以繼夜絲
毫不敢怠慢,更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使天陰門人一心為除暴安良計!微臣更以自
身利益與之交換,近日合作順利互相滿意,天陰門人安分守己,未與微臣商議不
出府門。請陛下明察。」

  「愛卿言燕皇將遣使商議三國聯手剿滅賊黨一事?命祝家主促成此事?」秦
皇又問了一遍確認道。

  「正是!祝家主曾與微臣言明,一字不差。」吳征依然匍匐在地道。

  「愛卿平身,看坐。」秦皇龍目眈眈,待吳征起身後又閉上雙目靠在椅背,
臉上難得地露出笑容道:「朕記得愛卿初下山門之時師門贈劍,愛卿言道【以一
身熱血,守衛大秦國與昆侖派】。如今見愛卿拳拳之心,朕心甚悅。還君明珠雙
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愛卿之絕妙好辭朕甚愛之,望愛卿時刻以大秦為念,無
有懈怠,勿負朕望!屠沖,賜吳征金釧一對,明珠一盒。呵呵,日後還有誰贈與
明珠,吳愛卿就不必再左右為難了罷!」

  難得喜怒不定的秦皇也幽默了一回,吳征忙又跪地謝恩。屠沖靠近秦皇低聲
說了幾句,秦皇面色一沈冷笑道:「這幫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也罷,吳愛卿
喬遷新居之時朕未曾道賀,現下補上。賜金匾一塊,上書……英武俠義!讓龐侍
郎手書罷,屠沖取朕的金印去落款。朕看誰還敢無理取鬧!」

  「微臣謝陛下厚恩!」吳征終於松了一大口氣。

  翻翻滾滾說了許多,重點無非兩樣!第一,我全心全意給大秦出力剿滅賊黨,
賺錢的事情也沒落下。第二,天陰門人這里我一直關註著,幾個人也出不了什麽
亂子,真出了,我願意背負責任。至於燕國派遣使臣前來的消息算是祝雅瞳的一
番態度。當然其中最重要的還是近來昆侖樓生意火爆,看得出吳征的能耐且與祝
家配合十分默契,占了份子的秦皇自也是十分滿意與期待的。

  「吳大人若無別事先退下罷。」屠沖深諳秦皇之心,朝吳征微笑道。

  吳征見秦皇複又閉目養神,忙向屠沖投去個感激的眼神,朝秦皇施禮道:
「微臣告退。」

  出了禦書房吳征抹了把冷汗,才覺背心已濕得透了。幾位重臣候在門口各個
神情古怪又不爽,身後又傳來屠沖宣他們入內的聲音,吳征不敢造次,只朝胡浩
遞了個眼神匆匆離去。

  秦皇親囑,屠沖又上心的事情落實極快。吳征剛回到府院門口,十名羽林軍
後腳便到,衣甲鮮亮,刃閃寒光,分了兩撥在吳府前後大門一站,立刻就是一股
生人勿進的肅殺之氣。旋即又有僕婦將門前的骯臟物事清理一空,手腳幹凈利落,
連半片殘渣也沒剩下。

  午間休憩之時已過,領頭的羽林衛取出一份告示每隔小半時辰便當眾大聲宣
讀一番,內容倒沒直說叠輕蝶汙蔑給叠雲鶴留了面子,只說吳征忠君愛國,流言
中頗多誤會之處雲雲。吳征笑吟吟地立在府門口聽完,又謝主隆恩,吩咐僕從供
上好酒好菜犒勞羽林衛們,又端了些冰制甜點來。

  領頭的羽林衛喚作谷宜豪,官封羽林衛長史,與吳征同品。見吳征禮遇忙道:
「吳大人太多禮了。」

  「哪里哪里,勞動諸位前來下官深感不安。但見了昔日袍澤又感親切,本該
請各位入府小酌兩杯又怕誤了公事,只好改日再請谷大人了。」

  吳征初入成都就在羽林衛里當差,那段時光當真不堪回首。谷宜豪當年也是
看他笑話的人之一,兩人身份權勢天差地別,吳征都不知道有這號人物,莫說搭
過話了。可現下吳征一步一個臺階走得又穩又快,羽林衛長史身份不低,吳征比
他也不遑多讓。再者秦皇還青眼有加,能派遣羽林衛來此看守府院已是天大的恩
寵。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谷宜豪可不敢再有半點架子。

  「吳大人書讀得多,敢問袍澤二字何意?」谷宜豪能做長史自是有學問之人,
情知袍是外袍,澤是內衣,但說昔日袍澤則前所未聞。吳征年紀雖輕,處事向來
得宜,忽然說起這二字而非同僚,必然大有緣故。

  「額,下官一時習慣了沒改得了口。袍澤來源日前寫的一首小詩,就贈與谷
大人吧。」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妙!妙!妙之極矣!」谷宜豪交口稱贊,大喜過望道:「吳大人惠贈,下
官卻之不恭!翌日定當稟報鄒大將軍遍傳軍中,定可大漲軍心士氣,狀我大秦軍
威!」

  「若能作歌更漲軍威!」吳征微微一笑。

  比之贈與金銀珠寶的尋常之禮,遠比不上一首適用的詩詞。這首小詩若是使
用得當,自家的聲望上個臺階輕而易舉,此後再加以運作潛力巨大。見谷宜豪如
獲至寶不住默念記憶,吳征拱手道:「谷大人請稍坐,下官換了官服再來陪同。」

  皇城里釋放的信息十分明確,稍有點腦子的都知道意味著什麽。白雲書院的
儒生們迅速閉上了嘴,有些膽小的甚至四處搜羅流傳的篇章。身嬌體弱的仕子們
再一次四處奔忙,比之早前已是一個個如喪考妣,面色蒼白幾欲暈倒還強撐著踉
蹌奔走,倒有些狼奔冢突的既視感。

  有了秦皇明面上的支持,吳征也預料到如此結果。只是昨夜間與祝雅瞳詳加
商議之後倒摸出不少疑點。

  這一回可說是一個不小心就要大翻車,總算涉險過關!可俞人則與叠雲鶴的
伎倆手段太過直接,有些上來就擺明車馬魚死網破的意思。叠雲鶴還罷了,本身
就是個武夫與看門狗,手下幕僚給的建議也未必聽得進去。可俞人則久歷大秦官
場,向以智計卓絕著稱,能說動草馬黑胡亦說明他的絕頂能耐!否則又如何與胡
浩平起平坐?一副好牌捏在他的手里若說沒有伏線千里,後招無盡,莫說是他,
就是他兒子俞化傑也不至於。

  可事情偏偏就這麽剛猛又略帶生硬地發生了,有種狂風暴雨鋪天蓋地,卻戛
然而止的感覺。吳祝二人商議之後總覺還有什麽後手未出,只是猜來猜去也拿捏
不著其中脈絡,只得暫時作罷。

  今日是大朝會,吳征早早換了官服又去了皇城。與叠輕蝶的齟齬昨日被秦皇
當面揭過之後,朝會上沒人再提半個字。在犄角旮旯里站定的吳征也沒人理會,
只是旁聽而已。

  一邊耳聽朝政議事,一邊也不由想起昨夜陸菲嫣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

  吳府之外風狂雨急,白雲書院鬧得兇,雨霽山上一般暗流湧動。陸菲嫣到得
不早不晚,山頂之上的異樣氛圍幾乎已浮於表面。陸菲嫣刻意行得施施然,途中
便遣人一路來回奏報,對山上情形了若指掌。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雨霽山上群豪大都已知成都城中事,又見主持這場
會盟的吳征久久不來,心中疑惑更甚,不少豪傑心中已認定了吳征心中有愧害怕
面對詰問,故而不敢現身。

  若論局面之棘手,雨霽山上不遜成都城里的風波。陸菲嫣體質本就易汗,此
刻手心里更緊張得俱是水珠。她不住運轉著《道理訣》平心靜氣,盡力保持著自
信的外表與溫婉的儀態。

  成都城的風波會快速擴散,與雨霽山上形成聯動反應,一些此前與青城派親
厚的門派也必然會藉此發難。吳征的憂慮正在於此,夜間居然狠下心拒絕自己的
求歡迅速睡去養足精力,實在是片刻輕慢不得。

  陸菲嫣輕舒了次滿口馨香下了馬車,長腿交錯娉娉婷婷向山上走去。

  會盟之處嘈嘈雜雜,陸菲嫣抵達後出現片刻的寧靜又是嚶嚶嗡嗡的竊竊私語
聲,群豪指指點點不斷。陸菲嫣玉體一旋媚目四面一掃行了個禮,周遭的一切盡
收眼底。質疑者,鄙薄者,譏諷者,艷羨者,貪其色相者俱有之,早到的林瑞晨
與顧不凡亦忍不住一臉憂色,遑論穆景曜等人了。

  陸菲嫣先向林瑞晨低語幾句,在昨日吳征的位置上坐下,寶劍一橫架在兩條
扶手之上,面帶微笑靜候時辰到來。

  這已是今日昆侖派由陸菲嫣做主之意。林瑞晨並無異議,說明兩人交耳之時
已分說清楚是吳征的吩咐。昆侖派在成都城的事宜以吳征為主,林瑞晨是師姐,
陸菲嫣先行請示理所當然。至於顧不凡雖主持昆侖山大局,成都城里卻管不到,
陸菲嫣與他關系不睦加之排行更大,故而也不需說明。只是這一坐就顯氣定神閑
派頭十足,連顧不凡也眉頭微微一動頗感詫異。

  人群中竊竊私語不斷議論紛紛,陸菲嫣忽然媚目流轉盯著一人,啪地一聲幹
脆利落抓起寶劍向他行去。

  「齊大俠。」陸菲嫣臉上掛著神秘的笑容施禮道:「妾身方才聽見您在說我
家師侄的人品,沒聽錯吧?」

  齊排雲三撇老鼠須顯得有些尖酸刻薄,陸菲嫣問得雍容親切卻語帶機鋒讓他
有些尷尬,勉強回禮道:「陸仙子有禮,在下不敢妄言非議,怕是仙子聽錯了。」

  「是麽?」陸菲嫣笑意妍妍中目光一寒道:「齊大俠確定?」

  言猶在耳,陸菲嫣已是二指探出徑點齊排雲胸腹檀中與丹田兩處大穴,出手
狠辣之極!指風淩厲,齊排雲大驚失色慌忙伸臂擋隔,不想陸菲嫣此招雖狠實虛。
齊排雲雙臂剛出面前已失去陸菲嫣的蹤跡,旋即腿骨一疼已被掃倒。人仰馬翻之
際後腰一麻身體一輕,竟被陸菲嫣拿住腰際倒提了起來。

  「昆侖派這是要仗勢欺人麽?」陸菲嫣驟然動手與從前的溫婉仙子大為不同,
群豪驚異的同時也有人大聲喝問打抱不平起來。

  「昆侖派自立派起便以俠義當先,門下弟子做不來骯臟齷蹉之事,可也不會
任人非議欺淩隱忍不言。」陸菲嫣提著齊排雲向此前與他交頭接耳的一人道:
「範大俠,方才齊大俠與您說的什麽?勞煩大聲再說一遍!」

  陸菲嫣低調了許多年幾乎足不出戶,從在江湖里享有盛名到近乎銷聲匿跡,
傳言中她的丈夫顧不凡代掌昆侖,她也做了賢內助。今日見她果決而淩厲的出手,
才讓人記起這位女俠可是武功天賦僅次於昆侖掌門奚半樓的高手。

  範自果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終於咬牙道:「齊先生言道昆侖弟子吳征昨夜夜
闖女子香閨,致人受辱一事。旁的倒沒說什麽!」

  陸菲嫣微微一笑將齊排雲放下,回身環顧全場道:「不錯,諸位所議論的均
是我昆侖派師侄吳征,在這節骨眼兒上出了這檔子事情,其心若何?有人以一面
之詞汙蔑構陷,諸位都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同道,還不至於偏聽偏信到如此罷?凡
事皆有公斷,謠言止於智者,若是我家師侄當真犯了大錯,罪不可赦。可若是被
人冤枉,諸君現下可有傳播謠言之罪,還望諸君留個心眼莫要中了歹人奸計!待
水落石出之日再來議論不遲!」

  她方才露了一手神技,群豪人人自問均無與之抗衡的把握。現下說的又合情
合理,加之風姿不僅不減少女初出茅廬之時的艷冠江湖,成熟的風韻更勝當年。
一時無人敢再加以辯駁!

  陸菲嫣震懾群豪後翩然回座向穆景曜低聲道:「今日我家師侄身有要事,吩
咐妾身代為主持。穆門主,還望莫要忘了昔日承諾。」

  穆景曜心中猶豫難定,實在是這一場風波來得實在太猛太突然,雲龍門可沒
有昆侖派的抗風險能力,難免有些退縮。此刻陸菲嫣一句話點醒了他:雲龍門此
前始終作為昆侖派鐵桿盟友出現,開弓沒有回頭箭,現下想退也沒有可能!何況
陸菲嫣一出現就將局面牢牢穩住,穆景曜要再不知道順水推舟也枉為雲龍門主。

  當下他再不遲疑起身道:「吳大人一事尚未有定論,然除暴安良一事豈可受
牽連?會盟之議不可有延遲,吳大人之事先不忙,盟約如何當照常進行!」

  陸菲嫣嘴角一勾媚光四射……

  一場風波在午後就傳來了消息,秦皇命羽林軍守衛吳府,同時公告示意四方
言吳征無罪!陸菲嫣本已掌控全場,之後更是順風順水……

  吳征感慨不已,此前曾常與陸菲嫣言道:「這才是你應有的樣子。」只可惜
昨日沒工夫去雨霽山看不到她是如何的魅力四射,也看不到顧不凡的驚詫莫名!

  下了朝會吳征不曾回府,悄然轉悠至後宮門前亮出了蟠龍金牌。昨日的風波
傳得沸沸揚揚,聖上親自為吳征撐腰一事更是人盡皆知,當值的中黃門雖未曾謀
面,一見吳征哪敢有半點怠慢,點頭哈腰地放吳征入內。

  低頭行至掖庭見了趙立春先行謝過昨日援手之德,寒暄之後趙立春早已安排
妥當,將吳征引至天澤宮。

  上回被玉妃一言驚心之後吳征有些畏懼這里,就像常人都懼怕淒淒慘慘,常
有鬧鬼傳聞的冷宮一帶,想想已是一月之前。月來吳征常反複思量玉蘢煙話中意
圖與自相矛盾之處,其中的脈絡略有浮現。吳征此前曾很奇怪為何玉蘢煙在宮中
分明有特殊的目的,為何數十年來無人察覺。再一想也是因他與玉蘢煙之間極其
特殊的關系!

  兩人曾同歷生死危局,吳征也是天澤宮十余年來唯一一個正常人——唯一一
個真誠關心玉蘢煙的正常人。玉蘢煙在宮中孤獨無比,至今沒有瘋去已是極為了
不得,但她的脆弱也是可想而知,說句一碰就碎也不為過。吳征就是那個讓她心
碎的人!

  她話中的矛盾,甚至為了達到目的不得不利用吳征,卻又滿心不願的掙紮與
矛盾正因如此!

  吳征定了定神擡步跨過宮門。天澤宮依然冷冷清清人影不見,侍女早早被趙
立春打發到了別處以防萬一。只是宮中幹凈了不少,擺設如竹椅等物看著雖老舊
卻顯結實,顯然趙立春平日里花了不少心思。宮中有了人暗中照料,玉蘢煙的日
子當是好過了許多。吳征能狠下心來許久不探視也因對趙立春的信任,玉蘢煙並
非蠢笨之人,從一應之物俱各短缺的淒淒慘慘到溫飽無虞,其中因何人的緣故當
也心知肚明。

  吳征知曉自己在玉蘢煙心中印記已然極深,平日每一頓飯食,或是掖庭為她
悄悄更換些用度之物時,她難免都憶及吳征。比之與陸菲嫣的朝夕相處無微不至,
待玉蘢煙當然冷落許多,但同樣溫暖心房。

  吳征一步一呼吸,腳步聲並未刻意放輕,每一回來此均如是,不願嚇著了玉
蘢煙。果然剛入寢宮不久便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女子嬌呼道:「是誰?」

  她呼吸急促,語聲飽含驚慌與緊張,更有幾分歡喜。宮中淒涼,打發時光的
方法並不多,回憶他的一言一行甚至是腳步聲都是最為快樂之事。這腳步聲已太
過熟悉。

  「玉姐姐,是我。」

  「你!你……」

  一月不見,玉蘢煙的肌膚更具紅潤光澤,炎熱的天氣里發梢上尤掛汗珠,紅
撲撲的臉蛋上卻是愁容滿面,實在我見猶憐。吳征笑得自然,玉蘢煙卻吃驚不小:
他怎地稱呼姐姐,而且他的目光怎地……

  更讓玉蘢煙吃驚的是吳征一步步走了上來將她橫身抱起,又一步步地向床沿
走去。他不是沒有因面前的絕世容顏意亂情迷的時刻,可現下男兒並不沖動,也
未因某種情愫而昏了頭。他只是堅定地抱起她,一步一步地走著,結實而有力的
臂膀抱得穩定又緊實,仿佛絕不會放開。

  玉蘢煙驚慌失措,今天的吳征格外冷靜,又格外不同。她隱約感覺到要發生
什麽大事,看似平靜的波濤片刻後就將變成驚濤駭浪將她淹沒。她不住踢著腿扭
動玉軀想要掙脫懷抱,可兩只大手猶如鐵鉗一般抓緊了自己,拼盡全力的扭動只
是徒勞。她想高聲呼喊,聲音卻不受控制似地發不出來,轉作若有若無的嬌媚淺
吟。

  不論玉蘢煙如何掙紮,吳征只是沈默而溫柔地望著她,在床沿坐下將美婦放
在腿間。

  「不要這樣……」玉蘢煙俏臉飛紅,正如芍藥籠煙般哀聲道。

  本以為軟語哀求能換來男兒的憐惜與克制,不想吳征緩緩低頭,火燙與粗重
的呼吸撲面而來越來越近。玉蘢煙幾連呼吸都已停滯,男兒的面容在眼前逐漸變
大清晰,好看而英氣,又逐漸變得模糊,只剩一雙明亮而深沈又透出些許邪氣的
眸子。

  四片唇瓣貼在了一起,呼吸相聞津唾交融。美婦的唇瓣柔軟如棉中又透著一
股好聞的異香,她分明慌張失措,可雙唇仍熟練地吸吮,一條丁香小舌更迎合地
輕吐糾纏了上來。吳征心中暗痛,兩人已不是第一回親吻,可她的動作始終如一,
奉迎似乎已成了她深刻神魂的本能。那淒婉哀怨的神情全然看不出一絲抗拒之意,
只剩祈求男人溫柔疼惜莫要粗魯。若非打小日複一日的訓練又怎能如此?

  夏季的絲衣既薄又輕,男兒粗糙的大手輕易從寬松的領口探了進去。粘膩的
汗漬未叫滑若絲緞的肌膚減了半分柔美細嫩,反增加了更為清晰的手感,令被侵
犯的一只美乳被掐握得乳脂四溢,五指深陷。

  那美乳熟若玉瓜,手掌自根部托舉著外沿時,即使玉蘢煙仰躺的身姿亦能深
感沈甸。其形如一只極為飽滿的紡錘,兩乳根部幾無縫隙絲發難容,豐滿得不可
思議。

  吳征的大手肆意妄為,掐握時凝脂般的乳膚自指掌間溜過,稍一用力便將乳
肉擠出手掌下沿,自然而然地向上滑攀。峰頂勃起的莓珠極圓,仿佛一顆含苞待
放的花蕾,此刻正堅挺硬翹,誘人品嘗。

  玉蘢煙不知吳征今日因何放肆如此,雙臂胡亂擺動欲拒還迎,口中呻吟之聲
又甜又膩:「不要……」

  艱難擠出的抗拒聲剛落便覺身上一涼,僅有的薄衫已被扯落。上身兩顆幼嫩
乳珠如雪地梅開,胯間一抹又濃又密的烏茸又如冰晶點墨,一身膚光如雪之下極
為吸引視線。

  吳征始終未開口說話,此刻強硬堅定又溫柔地放開唇瓣順著修長玉頸吻至胸
前深吸了口氣。乳香極甜極膩沁人心脾,攪拌著女兒家的汗香更加誘人。視線中
的乳膚白得幾乎透明,不僅埋藏其間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甚至可見一顆顆的汗
珠正自綿密的肌理中緩緩滲出。

  仰躺而不改其形的美乳顫顫巍巍,蕩若清波。吳征張嘴啃了一口,又將乳肉
吸在嘴里一滑,輕而易舉地將峰頂花蕾含入口中輕嘬慢嘗,重啃快舔。

  玉蘢煙的呻吟抗拒聲越發大了,卻依舊婉轉纏綿。「不要,不要……輕些…
…」,帶著哭音的哀婉嘆息聲中,被擺在兩腿之間的玉臀向下塌陷,腴潤腰肢卻
拱橋般向上挺起,將肥美之極的乳肉全數送起,擠壓著男兒臉龐。

  「那就輕些。」吳征一下一下地舔舐著,一只手環過背脊反抓空著的左乳,
以兩根手指拈著蕾珠時而揉捏,時而反掐入乳肉里。另一手閃電般劃過小腹探入
芳草萋迷之地,準確地剝開兩片極為肥滿,嫩如新出籠饅頭般的肉脂,深陷一片
泥濘之地。

  酥胸被親吻捏弄得異常麻癢難忍,久違的快感如同男兒身上濃烈的氣息一樣,
將自己轟擊得神魂飄蕩。兩根靈活的手指像兩只小蛇,一只正吐著蛇信逗弄著米
粒般的肉蒂兒,一只則沒頭沒腦地往溪流涓涓的小縫里鉆。敏感的花肉驟然收縮
抽緊,快感的電流蛛網般密布向著周身急速擴散。玉蘢煙嬌軀不停顫動,花穴奇
異地一張一合,仿佛正一口一口地將侵犯身體之物慢慢吞入。

  「姐姐好美,穴兒里又熱又滑,還會吃東西呢。」吳征啃吻不停百忙之中呢
喃著,豐沛的花汁正順著手指匯入掌心,不多時便潤得一手盡濕。

  「你……你……莫要這樣……快莫要這樣……」玉蘢煙死命甩動著螓首讓一
頭垂落的秀發四散飛揚。可抗拒之心抵不過酥軟嬌軀誠實的反應,尤其花穴里清
晰地傳來手指的粗糙,一重一輕的快感正因自己不爭氣地迎合與回應。

  「姐姐不覺得美麽?可是這里已經好濕了,連……後面都潤得透了!」吳征
勾起手指忽然自蜜穴里抽出,指尖刨刮著幾乎將花肉勾了出來。隨即向下一滑,
食中二指分別刺入前花後庭!

  「啊……」急促尖細的呼聲一閃即變為悶聲呻吟。吳征快速抽送著手指,又
及時以口相就封住玉蘢煙的櫻唇。

  玉蘢煙的花肉猶如小嘴不停地吸吮,後庭菊蕾曾遭死太監楊修明以拂塵之柄
蹂躪多回,此時兼具緊致與松嫩,亦是一張一合。光是二指一前一後地被吸吮,
從指尖處已傳來暢快的舒適。吳征更以一手狠命揉擠左乳,以結實的胸膛擠壓右
乳,將玉蘢煙周身上下敏感之所全數占滿。

  久曠的嬌軀被男兒的時而溫柔時而粗暴折騰得快感連連,玉蘢煙死去活來。
待得手指抵著一塊粗硬肉球不停打著轉兒擠壓,玉蘢煙雙目猛然劇張,口中吸力
大增香舌纏繞勾挑一番又伸入吳征口中深深索取求歡,隨即嬌軀劇烈抽搐著泄出
一大汩花汁。

  美婦泄得極為暢快,嬌軀酥軟得如一灘爛泥。吳征抽出手指剛想給一個安慰
的擁抱,不想那具艷美嬌軀忽然又是一抽,蜜穴中滋地射出一道水線,片刻後又
是一道,再是一道。直到嬌軀抽搐了六回,蜜汁也射了六回,美婦才終於失去了
渾身氣力,星眸緊閉暈去了一般。

  一地花汁散發著甜美的馨香,吳征懷抱玉蘢煙,心雖憐,意不變。只是胯下
的肉龍又粗又大脹得生疼,這還是自步入天澤宮起便始終運轉【道理訣】,才能
克制著沒將她按倒在胯下狠狠抽插。也直到今日,肉棒抵著玉蘢煙的臀兒時才知
她驚人的誘惑之力。

  兩人初見時玉蘢煙趴跪在地上將臀兒高高翹起,比之現下的姿態當然更顯這
一具美臀的肥白挺翹,多肉豐腴。可將肉棒抵上去之時才能感受到它真正的妙處!

  臀膚細嫩如奶酥,薄如紙頁,更妙的是柔軟得不可思議,仿佛一只飽脹的大
水囊,輕輕一抵便是一個深渦。可想而知若是從後進入她的身體兇狠沖擊之時,
美臀必然被撞擊得左右晃動不停翻波掀浪。堪稱一具水肉淫臀!

  對吳征而言,無論韓歸雁,陸菲嫣還是瞿羽湘俱是練武之人身體結實,這樣
極致的柔軟此前可從未品嘗過,大起新奇之感。

  玉蘢煙自小死暈迷中悠悠醒來時正被吳征摟在懷里。她一顆芳心如癡如醉,
又紛亂難言,藏在豐滿美乳之後的心臟更是撲騰劇跳難平,只得閉目不言,可晶
瑩的淚珠卻止不住滑落。

  「姐姐可美麽?」

  「…………美……」玉蘢煙無奈地回應,一時想逃卻不知逃哪里去。

  「可我好難受!」肉棒正以驚人的粗硬抵在臀丘溝壑里,伴隨著男兒粗重的
呼吸,仿佛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別……你莫要嚇我……使不得……」玉蘢煙驚恐地擡頭連連搖晃著螓首。

  「姐姐好狠心!」吳征淡淡地說著,看不出想些什麽。

  「不是……別……真的別……」玉蘢煙已是苦苦哀求,不住以手臂推拒著想
要離開吳征。

  「好吧。姐姐若不願我不強求。原本我也想著將姐姐帶出宮去之後才求歡好
和樂之事。」吳征擡頭望著屋頂緩緩道:「姐姐明明是個活生生的大美人兒,有
自己的喜好,也有自己的需求。深宮孤寂永無天日,姐姐卻甘願枯守於此,我想
不明白這是為何?」

  「我又能去哪里?我若答應了,萬一一個不慎失了手,我不要緊,你怎麽辦?」
吳征的話句句觸動心弦,玉蘢煙淒苦道。

  「安排你出宮的事情自有人會去辦,即使失了手也與我無幹。為何不試一試
呢?」吳征扯了個善意的謊言,低頭望向玉蘢煙似在等她答複。

  玉蘢煙閃過一絲驚慌,吳征灼灼的目光似將自己看透,如方才把自己折騰得
毫無還手之力,將一切羞恥都展現在他眼前一覽無遺一般。她不敢開口,只是不
停地搖頭拒絕。

  「我想過很多。姐姐既說喜歡我,又不願隨我離開這座牢籠,當是……有什
麽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不能離開這里罷!」吳征依然淡淡地笑著,話說得十分隨意,
將一件極為鄭重的事情說得像在拉家常。

  「你說什麽!」玉蘢煙聞言如天雷轟頂,驚恐萬分手足失措,片刻後語無倫
次道:「什麽秘密……你亂說什麽……怎地這般胡思亂想……」

  吳征面色不變,心中卻狠狠揮了下拳頭暗道:終於叫我猜中了!

  女子泄身之後本就滿心旖旎意亂情迷,何況是對著苦盼許久又芳心暗許的男
子。吳征今日所作所為不僅先將玉蘢煙從里到外剝了個幹幹凈凈,也讓她一時放
松了警惕之心。此計考慮許久只覺唯有此法,才冒著大風險如此為之。

  「姐姐不必驚慌,更不必胡亂猜測是有人派我來此探秘。這些都是我猜中的,
而且我保證再無旁人猜得到。」吳征循循善誘道:「這件秘密一定對於姐姐重逾
性命!姐姐也從未對人吐露過半點口風。我能猜中也是個意外。」

  吳征像摟孩子一樣將玉蘢煙抱在肩頭憐惜道:「從前姐姐得陛下榮寵於一身,
呼風喚雨,想要做什麽自有辦法,一聲令下當有無數人趨之若鶩,姐姐自不必說
出來。來了天澤宮以後孤苦伶仃,宮門出不得半步,也沒人會來這里聽你吩咐。
秘密更需埋在心里不為人知。只是姐姐想不到會遇見我,會遇見一個喜歡失寵的
妃子,憐惜,愛護,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想要帶姐姐逃離此地的人。原本莫說這
個秘密是什麽,便是存在這個秘密也沒人知道。只是我誤打誤撞才能察覺,姐姐
說是麽?」

  吳征一指冷宮一帶道:「我現下隨便去一處宮門,言道要帶她們離開皇城。
她們一定瘋了一樣求我,可以為我做任何事情!姐姐說是麽?可是你不願,除了
有一件與皇城後宮有關的秘密,還能是什麽?」

  「我不知道……啊!沒有!真的沒有!」玉蘢煙不住伸著香舌舔唇,聲線因
喉中幹澀發脹而變得無比喑啞。

  「我懂!姐姐的秘密一定比天還大,弄不好連夷九族都未必夠!所以姐姐不
肯說,還寧願守著冷宮等待。」吳征叉開五指替玉蘢煙撫弄梳理著秀發道:「我
想說的是,第一,姐姐一個人永遠沒有機會。第二,姐姐可以完全信任我的。畢
竟我們曾同過患難,姐姐也知曉我的秘密,這個秘密在世上也僅有你我二人知曉
了。」說到這里忽然一楞神,憶及祝雅瞳對他說起可以完全信任於她之時,也是
這般的期盼與無奈。祝家主身上,又有甚麽秘密?

  「沒有,真的沒有!你猜錯了!」吳征說的句句擂在心坎,玉蘢煙反反複複
只能說著同一句話,閉目垂淚連搖螓首,將一頭剛整理好的秀發又弄得紛亂。

  「不要緊,也不忙!」吳征耐心地再次為玉蘢煙梳理起發絲道:「今日說得
突然,姐姐難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我想說的是,姐姐不該一條路走到黑,有些
事情多想一想其中利弊,有些時候多試試旁的方法,未必沒有新的出路,甚至將
死之局也能再得一線生機。」

  「你莫再說了,沒有的事我怎生答複。你……你都把我說糊塗了。」

  「是麽?」吳征默了默又道:「那……現下我就要了姐姐,讓姐姐再捏住一
件實打實的把柄,之後就可以吩咐我去做些事情。這樣可妥當了吧?」

  「不要!」玉蘢煙不知哪來的力氣躲開吳征落下的唇,兔子般跳起躲在桌後
與吳征隔桌相望。一時情急沒能抓起落在地下的衣衫,只得以手交叉掩胸。又陡
然察覺這般姿勢雖是遮住了最關鍵的部位,可朦朧半露更增無限誘惑,急的不知
怎麽辦才好。

  「呼……」吳征長舒了一口氣道:「原來姐姐是真的心疼我的,你想讓我做,
又舍不得讓我做對麽?」

  玉蘢煙又驚又佩,吳征居然將她猜得如此透徹!今日他顯然有備而來,雖是
算計著卻讓人生不起恨意——若不是花費了無數的心思,又怎能一步步環環相扣?
何況他確實沒有惡意,確實是為了她好。

  「你……莫要逼我!」玉蘢煙牙關顫抖一時竟生死誌,她著實感念喜歡吳征
不願害了他,可一想身負的血海深仇,又無論如何不肯就此輕生,左右為難。

  「我不逼迫姐姐。」吳征指了指寢宮之外道:「門口左面第三塊磚已松了,
姐姐若想通了或是想見我,就隨意揭開磚頭放些不起眼的物事在里。五日之內自
有人告知與我,我會尋機來見你。」

  他起身疾行兩步閃電般捉住玉蘢煙又將她橫身抱起放在床上,在額頭吻了一
吻道:「我先走了,姐姐好生歇息。」大事已畢,心中綺念大起,忍不住又道:
「姐姐嬌軀滋味太好,我會回味很久。」

  生怕再呆下去便難以抑制欲望,吳征說完後起身就走,留下玉蘢煙癡癡凝望,
淚珠兒滾滾滑落……

  在宮門口換下被花汁染濕的官服以免露出破綻,吳征剛至後宮門口就見霍永
寧皺著眉頭怨道:「吳大人,你可是讓本官好找啊!」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11-1 11:17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09)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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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8-11-1 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九章 異族別院 暗藏骨髏

  吳征下了朝沒出皇城,轉悠了圈就去了天澤宮。霍永寧在午門外候了好半天
見不著人,遂來了後宮外等待。

  「怎麽?昨日屠公公幫你說了好話,這就著急巴緊地答謝去了?」霍永寧見
事極準,可他也猜不到吳征去見的並不是屠沖。

  「呵呵。」吳征尷尬一笑搪塞過去道:「浪費霍大人千金光陰,下官罪過。」

  「本官問你,前些日子是不是有個人冒犯了你師弟楊宜知,著你拿了羈押在
府上?」

  「有,有。」吳征陪著笑臉道:「這人不識擡舉,問什麽都不答像個啞巴,
下官只得將他暫時關押,待問明了來歷出身再行處置。霍大人知道此人?」

  霍永寧責備地白了吳征一眼,拍了拍他肩膀道:「先去你府上。」

  上了馬車,霍永寧放下車簾二指虛點了點吳征才低聲道:「還記否在長安城
時,你去拜訪祝家本官曾讓你尋機沿途標記。整個長安城認得出這個記號還能回
得來的,就剩下了此人!」

  雖已從祝雅瞳口中得知袁世昌的真實身份,吳征仍和初次聽聞一樣吃了一驚
磕磕巴巴道:「暗……暗衛?」

  「正是!」

  吳征抹了把額頭冷汗搓著手道:「怪道他一個字都不肯說。真是誤會,純屬
誤會!霍大人調教的部從當真盡忠職守,令人感佩。」

  暗衛原本由叠雲鶴所屬,燕秦之戰前燕國在成都刺殺了不少大臣,同時動手
剿滅長安城的大秦暗衛,自此元氣大傷。燕秦之戰後重組暗衛之事就被交到了霍
永寧手上。袁世昌經驗頗豐又是隨霍永寧歸國的唯一一人,自也被委以重任。暗
衛身份隱秘不可為外人知曉,失蹤則事關重大。霍永寧不敢大張旗鼓地找人,費
了好一番功夫各路暗訪才判定袁世昌被吳征關了起來,這才上門討人。

  「少和本官說些奉承話!這事本官當做不知道,你小子也老老實實守口如瓶,
最好就此忘了!否則讓陛下得知了有你的好果子吃!」霍永寧雙目一瞪警告道。

  「啊?霍大人在說什麽?下官聽不明白。」吳征拱手低頭作揖,仿佛霍永寧
前言剛出片刻他就將事情忘得幹幹凈凈。

  不想低頭了許久也不見霍永寧有所回應,吳征尷尬地保持一個姿勢不好意思
亂動。直到馬蹄噠噠聲停下已是到了吳府門口,霍永寧才道:「你都聽不明白了,
怎麽把人交還給本官?」

  不知者不罪,吳征早料定了霍永寧無法處置於他,日後也落不下什麽把柄。
可是讓人一頓忙活,尋機找茬收拾收拾出口惡氣也是理所當然。吳征只陪著笑臉
率先下車請了霍永寧入府在前廳奉茶,又喚來馮管家低聲吩咐了幾句,指了指停
在府門口的馬車。

  涉及神秘的暗衛,領人可不是把人放出來任由帶走那麽簡單,霍永寧一言不
發也不催促,只與吳征笑吟吟地嫌話家常。過了小半個時辰,馮管家來了前廳稟
報道:「主人,霍大人的馬兒已餵飽,馬車要清理停當,還有旁的吩咐麽?」

  「霍大人要在敝居用飯麽?」

  「不必了!本官尚有要務在身不便久留,多謝吳大人款待,告辭。」

  送走了霍永寧,吳征搓了搓沾染了汁液仍有些滑膩的手指,心有余悸。幸虧
自己做事向來謹慎,每回去天澤宮都以拜訪趙立春為名。今日為了逼玉蘢煙就範
也是破格行事,早早備下了換用的衣物。否則玉蘢煙花汁豐足,被打濕的官服非
叫心細的中書大人看出端倪不可。

  袁世昌被悄悄放了出來,馮無厭在掌心寫了個「中書」二字亮了亮,袁世昌
自然心知肚明,一言不發地鉆進馬車里一同離去。吳征早與祝雅瞳猜測出袁世昌
的身份,待他雖沒什麽好臉色,倒也沒太難為他。除了每三日裝模作樣地審訊一
番之外,每日的飯食照樣送到。是以袁世昌離去時雖灰頭土臉一身臟垢,精神倒
還過得去。

  府中小歇了會,吳征便啟程前往京都守備府。

  正如此前對陸菲嫣所言,無論是太子與五殿下爭鋒正烈,還是江湖盟約一事,
亦或掃平暗香零落賊黨均是要事。糾纏在一起絕難一帆風順,吳征下定決心先將
此前的手尾料理清楚,否則關鍵時刻鬧出問題來,難保處置不當,對玉蘢煙施展
過激的手段也正因如此。前後多次思量,加上膽大心細,吳征信心十足。

  京都守備府比之北城府衙要氣派許多,吳征來過多回也已輕車熟路,把門的
守衛見了守備大人的意中人忙領著他去後堂。

  後堂房門緊閉,韓歸雁穿著官袍手撐下頜蹙眉沈思,聽得守衛的高聲奏報矜
持地應了一聲:「進來吧。」

  每回來此她都是一般做派,吳征不由心中暗笑,準備關上了門再好生欺負女
郎一回。不想進了門見韓歸雁一臉肅容,瞿羽湘陪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繪制著什麽,
連韓府的大管家韓峰也在。韓克軍告老回了韓城,韓鐵甲與韓鐵衣分別奔赴涼州
與江州,成都城里以韓歸雁為尊,韓峰也被留了下來掌管韓府中事,替韓歸雁分
憂。

  「正要使人去喚你來。」韓歸雁嫣然一笑讓開守備大人的寶座,推吳征坐下
道。

  「地形草圖?這是哪里?」案臺上擺滿了大大的紙頁繪制而出的地形圖,畫
工雖然一般,倒是詳細得很。看樣子是一間富戶宅院,里里外外二十余間的屋子
尚未繪畫完全,且裝飾陳設甚為奢華。

  「猜一猜?」韓歸雁玉手遊移將一張張草圖拼接在一起,一座莊園的模樣更
加直觀。

  「沒見過,猜不出來。」吳征細看著圖紙得不到答案,不過圖中的細微與關
鍵處倒是暗暗記下。

  「是南城的富山別院。」瞿羽湘側頭想了一會,又在紙上畫下幾筆後說道。

  「蠻族山民的地方?」只見莊園里頗多虎皮,名貴獸骨等裝飾之物,原來是
大秦南面山林之中的部落之地。

  川南之地頗多深山老林,其間多有些生活較為原始的部落生存。依當今的科
技條件山高路遠,途中又頗多毒瘴之地,一旦山民作亂著實難以管束,是以大秦
歷代皆以懷柔之法待之。成都城每五年便邀請各部落至成都相聚,以最高規格的
禮節待之。

  成都城的繁華舒適,美食美人哪里是深山老林可比的?部落中無論酋長還是
酋長的子侄來此之後無不眷戀不舍,索性在成都城里長住下來。如此一來部落中
群龍無首,偶爾的小打小鬧也就翻不起什麽浪花,足保南部平安。

  部落中人來成都定居久了自也學習川人方式,將一些得自深山中的珍奇物事
在市井里售賣,以換取糧米,鐵鍋,茶葉等運往部落之中,算是讓山民們也沾沾
光。

  不過山民即使來了成都定居,也改不了昔日的生活習慣,例如擅用弓箭等。
吳征恍然大悟道:「上回偷襲你的勁弩是從這里來的?」

  韓歸雁遇襲之後刺客們仿佛人間蒸發一般不見蹤影,成都城里貼滿了緝拿告
示,有線索或是直接緝拿住刺客者重賞。畫影圖形上的人像模棱兩可難以鎖定,
但進出城嚴加排查之後勁弩可是藏不住的。如今回頭一想,要把這等禁物運進成
都城,除了這些始終被寬容以待,保有野性不太遵守律法,貪財如命的山民還有
誰更合適?

  「還不確定!」韓歸雁搖頭道:「爹爹遣了不少人明察暗訪,本就查到此處。
又有人通風報信言道在富山別院里見到過勁弩的部件,當錯不了,只差證據而已。」

  吳征頗感棘手!富山別院不比別處,要光明正大地搜查若不請來聖旨,蠻族
可不買你什麽北城令京都守備的帳,鬧騰起來壓不住不說,也沒有打草驚蛇的道
理。至於啟奏秦皇在尚無實據之下也顯孟浪,萬一失了手交代不過去。

  「這事不可輕舉妄動,我去請胡大人來才是。」吳征思忖一番拿不定主意,
終覺牽涉實在太大,還需胡浩前來坐鎮才行。

  「先不忙,胡叔叔現下當也沒工夫,夜間再去請他來不遲。」韓歸雁定睛觀
瞧瞿羽湘手繪圖紙,事關她切身居然不急不躁,頗有大將風度。

  「好!對了,通風報信者何人?靠得住麽?」吳征忽然記起此事問道。

  「再猜一猜?」

  「沒頭沒腦地怎生猜得出來?」

  「錦蘭莊的那位付公子,叫……付什麽?」

  「付柳赟!」瞿羽湘接口答道。她做京都總捕多年,富山別院倒是常去例行
拜訪,因此院內各處記得極熟。

  「這麽娘炮的名字?」那位英俊公子在錦蘭莊時便對韓歸雁,陸菲嫣,冷月
玦多獻殷勤,吳征現下聽了頗為不爽——這貨定然得了什麽消息跑來討好韓歸雁。
但是話說回來,不爽歸不爽,錦蘭莊與富山別院相距不遠,有些特殊的料子還真
是蠻族特有,兩家多有往來也不奇怪,說不準還真被這娘娘相的家夥得知了甚麽。

  「哦哦,對,想起來了。人家父親姓付,母親姓柳,赟字是美好的意思,我
倒覺得這名字大有含義,還不錯。」韓歸雁嘻嘻笑得得意,又寬慰道:「好啦,
這點事兒生什麽氣。」

  「若消息屬實,倒真要承他的情。」吳征虎目一瞪,醋吃得飛起。

  圖紙直到黃昏時分方才畫好,韓峰卷好了妥善保管,又約定晚膳後到吳府碰
頭才先行離開。先去胡府面見林瑞晨告知了事情原委,囑她胡浩回府時速來吳府
一敘。

  剛回到吳府門口,迎面正碰見一人以鬥篷罩頭,垂首低目而來。

  「額,索前輩。」來人正是天陰門索雨珊,炎夏里以礙眼的鬥篷罩身,自是
為了擋住那顆更為礙眼的光頭了。吳征看得分明忙施禮道。

  「貧尼見過吳施主。」索雨珊雙手合十一禮。

  對於同是落發修行的索雨珊,吳征的印象可比柔惜雪好得太多。這女子容貌
也極美,寬大的鬥篷也擋不住偶爾露出的窈窕身段。自來了吳府之後她便閉門不
出,每日也只食兩餐清粥小菜,早中晚三次經課一次不缺,活脫脫一個恪守戒律
的出家人。只不知今日為何忽然外出,吳征有些不好意思道:「索前輩外出怎地
不喚隨從?是晚輩禮節不周麽?」

  「非也。城北文殊院極富盛名藏有許多佛文經典,貧尼既來不可錯過故而前
往參見佛祖,閱讀經文。貧尼一向孤身習慣了,不需勞煩吳施主。」索雨珊低眉
順眼,她本就生得甜美,長久禮佛之下更顯一副恬淡清麗氣質。

  吳征忙引了索雨珊入府,如今正有要事在身,索雨珊也不願多與人接觸,合
十一禮後自回小院。

  一溜小跑去了後院尋著祝雅瞳將午後之事詳說一遍。祝雅瞳沈吟道:「蠻族
山民?有道理,有道理!倒是個好時機。」

  「怎麽?」吳征一楞問道。

  「奇羅山剿滅賊黨之後,孟永淑引著人一路追查得了些眉目。不過據我所知
她心情太過急迫,冒失之舉已有不少。需知她身負大仇心態與我們不同,恨不得
見了一個賊黨就殺一個,我們卻是放長線釣大魚,務求一網打盡。」祝雅瞳伸出
一根手指提醒著吳征註意細節,又道:「拙性著手恢複石室之後我便傳書要她回
京一同參詳,這事兒對她的吸引力猶巨,料想午夜也該到了。我們這里正缺了解
賊黨的人手,有她幫忙或許路子更明朗些。」

  「正是!」吳征一拍桌面大贊一聲。

  「你準備怎麽做?」祝雅瞳考校培養吳征之意一以貫之,向來先問再答。

  「付柳赟這個人我不了解,他與蠻族有生意往來不假,可為何會意外看見勁
弩的部件?以常理猜測,這等禁物用後不是銷毀也是深藏,不到必要時刻不可能
取出。將富山別院翻個底朝天也未必找得出來,可是一旦這麽做了,放長線釣大
魚可就成了打草驚蛇,那與明示賊黨我們有線索了無異。我覺得很為難,有點無
能為力……」吳征尷尬一笑,自己細節與巧思做得很不錯,但尚缺統領全局之才,
需要通盤考慮之時就顯得力不從心。

  「局勢分析得甚佳,就是這里還沒完全轉過彎來。」祝雅瞳卻嫣然一笑很是
滿意,點了點額角又有些黯然道:「長久以來你都很獨立,然而有些過甚了,是
以善用身邊之人始終不足。你要知道,現下的局面已不是你初下山時僅靠自家一
人渡過難關。這里有我,還有我的一幹同門,外面還有胡大人,你的韓大人,這
些人都已是你強助。而且我們有的可不僅是武功與人手,還有很多。」

  吳征已記不得自己對祝雅瞳行過多少次傳道師禮,可每一回都獲益匪淺。他
見識夠多人也聰明,祝雅瞳略一點醒就反應過來,遲疑地道:「付柳赟能去談生
意,我們當然也能。只是……無論誰去都有些怪異,打草驚蛇總是免不了的。」

  「怪異麽?」

  「怪!」

  「當然怪了!」祝雅瞳咯咯掩口嬌笑起來道:「你這叫做賊心虛!心里有了
目的總怕別人看出來。可是設身處地想一想,蠻族若是也做了賊,見了我們心虛
不虛?」

  吳征腦中靈光大現贊道:「妙!妙!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先亂敵心之後再探,
效果定然要好上許多!」

  「祝家可窮了,身為家主不得不操勞多擴展些生意來做。蠻族那邊多奇異物
事,本家主既然來了成都,讓養珍堂楊家幫忙牽個線搭個橋也是情理之中。聽聞
蠻族在成都城的多是些王子,本家主去見一見也不算太虧了身份。」

  旁人做來就是裝模作樣,祝雅瞳嘆息祝家可窮了之時就分外可愛,還有點惹
人垂憐之意。吳征還是忍不住撇了撇嘴道:「那先這麽定了,一會兒看看胡大人
還有什麽更好的主意麽。」心中卻忽然想起祝雅瞳一貫對自己沒來由的好,再念
及在天澤宮時向玉蘢煙說「你可以完全信任我。」的無奈之情,當真是百感交集。

  韓歸雁與瞿羽湘用過了晚膳早早來到吳府,而申時過半後胡浩與林瑞晨才在
幾名家丁的陪同下悠悠然在錦繡大街上散步消食。

  「夫君,天熱難熬,不如早些回去罷。」炎夏即使夜間依然悶熱,雖是散步,
林瑞晨仍走得額角見汗。

  「也是。咦,對了,你那師侄不是能弄些冰品甜食麽?到他家去消消暑再回。」

  夫妻倆並未折返,而是向前多走了一段來到吳府。吳征親自出迎道:「胡大
人,二師姑,快快請進,怎地今日有閑情過來?」

  「走得正熱來討杯水喝。你那個冰棒?來兩根!」胡浩背著手也不見外當先
進門隨口吩咐道。

  「有,有。」

  進了廳堂只見祝雅瞳,陸菲嫣,韓歸雁,瞿羽湘與冷月玦俱在,胡浩嘖嘖打
趣道:「你這師侄旁的說不上來什麽好,艷福是真的不淺。一屋子的鶯鶯燕燕,
換了我也不想去侍中府,成天家里呆著多好。」

  吳征咧了咧嘴幹笑兩聲吩咐掩上房門,任何人不得靠近。胡浩已是在翻看著
富山別院的草圖道:「我家夫人已與老夫說了清楚。付柳赟方才老夫遣人去查過,
此人系尚書令蔣大人遠親,來往當不算多。錦蘭莊的東主倒與付柳赟是個表叔侄,
這人初回進京其誌不小,想要打響名頭在雁兒這里留上了心,倒也說得過去。」

  韓歸雁接道:「原來如此。我爹爹遣了血衣寒中的能手尋找蛛絲馬跡,近來
成都城盤查甚嚴,勁弩這等禁物查來查去也只有蠻族能有辦法運入城中。蠻族在
城中的院落共有四十二處,只是一家家的盤查難度極大恐打草驚蛇,也正犯著難。」

  胡浩看完了草圖擱置一旁,沈吟著道:「這事兒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們有想
過要稟報給陛下麽?」

  「想過。只是無真憑實據僅靠猜測,怕叫陛下責備。」民族政策歷朝歷代都
是棘手之極,若是一個不慎引發南疆蠻族不滿弄出些動亂來,這罪名可就大了。

  「有些道理。現下你們準備怎麽做?」胡浩腦中電轉,先問而後斷。

  若論掌控全局,祝雅瞳也比不上這位久歷大秦官場,對上上下下都了解頗深
的重臣。

  吳征將此前的準備詳述一遍,胡浩起身踱步了片刻又道:「計是好計,但是
還不夠,不算太有把握。」

  「正是要胡大人幫忙拾遺補缺,依妾身看,不若把事情弄得大些。」祝雅瞳
不斷在完善著一切,也已發現此前的不足之處。

  吳征聞言抽了抽嘴角暗道完蛋!胡浩久居高位,是最喜歡玩兒大場面的人物。
此前對付文毅之時吳征本想著讓幫韓歸雁落著一個容身之處便可,胡浩接盤之後
就搞得驚濤駭浪。如今祝雅瞳又提了出來,怕是要和胡浩一拍即合。

  「一下子搞得太大是不是太過激進了?」吳征苦著臉道。

  「祝家主說的有理,你沒理!」胡浩點了點吳征道:「蠻族那幫人野性難馴,
但是不必也不能怕他。就和野獸一樣,你越怕他就越囂張。南疆之事不怕一兩個
部族鬧騰,只怕聯手為之。京城里對待這幫人也一樣,該硬要硬,但又需硬得巧
妙,莫讓這些蠻族子弟普遍覺得不公平或是受了鄙視。再說了,即使在富山別院
里發現了線索,你又怎生判定旁的部落未曾參與此事?那幫人貪圖享受都是見錢
眼開的。眼界放得廣闊些,這事兒弄得越大,他們越沒話說,也才跑不了漏網之
魚!」

  祝雅瞳朝吳征得意地挑挑眉毛,意思你還嫩得很!吳征的差距還大,倒也沒
什麽不服氣的地方,索性安靜聆聽。

  「陛下那邊老夫去關說。也恰巧這些蠻子近來有些不守規矩,搞得市井里頗
多怨言,收拾一頓不是壞事。富山別院處先探個明白還是必要的,若能拿住實據
更佳。雁兒,你與瞿總捕頭一道去見一見於之群曉以利害,做好調用全城捕快與
五城兵馬司的準備。另外再翻些蠻族欺壓良善不收律法的案子過來,明日過後老
夫這里亦會讓幾名諫議大夫先攪些風浪,至於金吾衛那邊……呵呵,就看他們識
不識相了。」

  一席話說完,吳征已明白胡浩即將施展的手段。以小事入手謀取大事,發動
之時看似不起眼,可一旦開展就如海浪濤濤,一波推著一波,洶湧澎湃勢不可擋。

  ………………………………………………………………………………………
………………………………………………………

  次日臨近午間,祝雅瞳等來白白胖胖的趙源醒後便乘轎往南城富山別院去。
自拙性離去之後,趙源醒又恢複了祝家在大秦的地位,他在成都城的人面極熟,
拜訪富山別院一事小半天便處理妥當。至於為何到了午間,實是蠻族大多夜夜笙
歌,不到此刻起不來。生意什麽的不是太重要,反正一些山中奇珍只有他們有不
愁銷路,便是啥也不幹大秦朝廷也會好吃好喝把他們養著。

  雖在繁華的南城,但這些蠻族人不好打交道,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祭祀禮節,
動不動就鬧得沸反盈天,是以富山別院立在荒僻角上。轎子走了小半時辰才到,
祝雅瞳一下轎子便見院門口立了兩排披著獸皮,露著大半邊身子,面上塗著油彩
的光腳黝黑大漢。當中一人身材胖大,更是頭戴插了根半人高五彩斑斕尾羽的金
冠,滿面油光,身上的穿著倒是上好的綢衫,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祝家主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客似雲來,正大光明,不幸之致,幸甚,
幸甚。」大漢雙目放著驚艷的異彩,迎上前張開雙臂欲摟。

  祝雅瞳立定不動,任由趙源醒擋住大漢結結實實抱了一會,心中冷笑道:
「久在成都豈能不知中原禮節?這是刻意來個下馬威順便占點便宜了?呵呵,說
話亂七八糟顛三倒四賣弄斯文,倒也是個有心計的家夥。只是那一句不幸之致倒
是說得準,我來這里的確是你們的不幸。」

  「主人,這位是南疆笸籮族果三結王子,此前與屬下也有過些合作,倒是個
爽直人。」趙源醒雖不知今日來此的目的,卻也反感蠻人裝傻充楞的舉動,言語
中頗含警告之意。

  「南疆本夫人未曾去過,正該來這里見識見識。」祝雅瞳朝果三結點了點頭
道。

  趙源醒與祝雅瞳話語一出,果三結登時有些氣餒。趙源醒平日與他稱兄道弟,
在祝雅瞳面前卻自稱屬下,沒來由地就矮了一頭,絕色美人當前心癢難搔,便宜
沒占著也不得不強打精神道:「我們南疆人直來直去最是好客,祝家主給臉光臨,
快進,快進!」

  「給你臉了?」祝雅瞳暗道一句吳征罵人時的怪異口頭禪,蓮步輕移翩然前
行。

  富山別院占地遼闊,雖是由成都城的工匠設計建造,果三結入住之後又依家
鄉風俗增添了不少陳設,倒是頗具異邦風味。祝雅瞳沿著碎石子路前行,一路左
觀右瞧甚是好奇。無論是大門口鎮宅的完整牛頭骨,還有些此前未見的藤蔓,亦
或是大院中還在冒著裊裊青煙的火堆,心中暗道:雖是有趣,倒真是未開化的野
蠻人。

  她長裙及地,每每落足時便微不可查地一踏,只覺落腳厚實不具回音,前院
的地下倒是沒甚古怪之處。到了前廳,祝雅瞳媚目微瞇,只見三張椅子分左中右
擺放,奇的是張張通體潔白如玉,如扶手,椅靠處的頂端料子又尖又銳。

  「祝家主,小王家鄉多有大蟲猛獸,此椅是宰殺了猛獸之後取脊梁與兩肋之
骨制成,部族里款待最尊貴的客人才得乘坐。祝家主請坐。」果三結王子目泛得
意之色道。

  椅子雖奇異,但是獸骨制成能有多舒適?且好些骨骼刻意削尖隱含兇光,待
客則未必,嚇唬人立威怕才是真的。祝雅瞳一擺手淡淡一笑道:「多謝王子。」

  那眉若春山,媚目流波,香唇輕啟,玉齒如貝,聲若仙樂,更是隨意一笑便
燦若嬌花之態美絕人寰,直讓果三結喉頭亂滾,身子都酥麻了半邊。可難得的善
意之後,趙源醒大喇喇地取出一張厚實的羊絨毯子在骨椅上鋪好,如此作為實在
有些冒犯不給面子。

  今日來此別有目的,祝雅瞳分寸拿捏得當,就是讓你覺得奇怪不舒服,但又
不至於太過分當場翻臉。至於果三結那點綺念祝雅瞳遇得更多見怪不怪,既生得
一副好相貌也實在怪不得人垂涎三尺,倒也未曾因此而動怒。

  兩廂坐定之後,趙源醒便接過了話茬,與果三結談論起貨物的包幹買賣一事
來。笸籮族在成都城里售賣深山奇珍,趙源醒昨夜加班加點地著重了解了一番,
熟知以及。果三結固然對祝雅瞳移不開目光,對黃金珠寶也是喜愛的,兩人倒是
相談甚歡。

  祝雅瞳只時不時插上兩句話,大多數時間靜聽,忽然聽至一物時心中大動!

  深山多藏野獸,比之家養的獸類,野獸筋骨更為結實耐用。如方才所說的獸
筋一物正是笸籮族特產,數量雖不多,倒是制造強弓勁弩的絕好材料,以之為弦
威力比之一般的牛筋要大得多。

  一念至此,祝雅瞳起身道:「本夫人坐得累了,王子與我家掌櫃慢慢談,本
夫人想四處走一走。」

  「啊喲,小王意大疏忽了。來來來,小事待會兒再談,小王先陪祝家主看看
富山別院。」

  祝雅瞳微微一笑點頭謝過,在別院里逛蕩起來。身後跟著的人越來越少,兩
炷香之後更是只剩祝雅瞳與果三結二人結伴同行。

  「若是對他施展離幻魔瞳,妥不妥當?」祝雅瞳暗中示意趙源醒等人不必跟
來,正是等待這個機會,臨到頭又有些猶豫。離幻魔瞳向來神奇,可不知為何涉
及暗香零落賊黨時卻屢屢受挫。這個金三結王子難保沒有什麽古怪,若是又如從
前一般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又該怎生收場?


                              【未完待續】
作者: saintart    時間: 2018-11-1 22:36

高來高去,看來對方也是設下圈套,等著上鈎。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11-7 12:54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10)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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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8-11-7 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十章 似有迷目 孰為魚肉

  「本夫人自己也喜歡收藏些稀罕物件,你們這里還有什麽少見的好東西?」
祝雅瞳暫時按捺下逼問的心思問道,心中亦有警醒:慣常來的自信居然出現了動
搖,還是不要太過沖動莽撞才是。

  果三結正郁悶於被美婦拒之千里之外。他在成都城里出手豪闊,有名的妓子
玩過不少,有時在路上看見漂亮的少女或是少婦,強搶民女的事情也不是沒幹過。
只要別鬧得太大,事後總有人幫著抹幹凈。可是比起面前這位,他只覺得從前那
些讓人心癢難搔精蟲上腦的女子簡直不算是個女人,就算曾經驚為天人的東方郡
主也遠遠比不上!

  「有!有!」果三結聞言不尤激動地搓起了手,刻意吩咐下屬不要跟來,想
不到祝雅瞳也沒有意見。現下她只孤身一人時機大好,在茶里下了藥擺到床上,
任你人前裝得如何清高,還不是一樣求著本王插死你!

  「祝家主請跟來小王!」

  祝雅瞳見果三結目中射出狼一般的貪婪,哂笑一聲道:「走吧。」忽然又想
起一事來:一幫話都說不清楚,腸子直通到底的野蠻人,賊黨會放心把要事交到
他們手里?換了我就絕對不會!

  果三結無法抑制心中的綺念,腳下步伐不知不覺都加快了許多,口中喃喃道:
「小王這里有許多珍藏,成都城里沒絕有見過。保教祝家主管不失望。」說起文
縐縐的話來讓祝雅瞳都一楞一楞,不得不稍加思索才弄得明白。能讓祝家之主如
此,也算是他人生一場成就。

  富山別院本就占地廣博,西面的偏廳更是在角落里,離前院怕不有二三里路
程。果三結引祝雅瞳到此坐定,親自忙里忙外招呼僕從拿來茶水果蔬,又吩咐了
幾樣東西讓人速去取來。

  他心中目的太過明顯,引祝雅瞳來此偏遠小院自是要她逃不出去,此刻還知
裝模作樣不忘了祝雅瞳立此的初衷。僅這兩項,祝雅瞳便知蠻人當是部族中人少,
掌權者殘忍嗜殺威權極重,上下尊卑分明,是以相對而言做事簡單直接,倒不是
真的蠢笨到哪里去。

  蠻人與勁弩一事有所瓜葛已是確認了的,只是這幫人自成一體,中原人與他
們隔閡甚多互相了解也著實不夠。今日來此正有探一探虛實的目的,祝雅瞳心中
暗道:回去後該當請一位專與蠻子打交道的人來參詳才是。

  不多時茶水果蔬俱全,許多罕見的物事也拿了上來。果三結陪著笑道:「祝
家主候久,來來來,走了大老遠的路,喝口茶解解渴。」

  「不忙。」祝雅瞳隨手拈起來回翻看道:「東西拿來了就讓人出去,本夫人
不喜太多人在這里。」

  「使得使得。」果三結大喜過望,忙讓僕從速速離開。

  「這是什麽?」祝雅瞳手中拿著一條一臂長短,漆黑帶著彎角,既堅且韌,
非金非木的物事問道。

  「昊牛角!」

  「牛角?那也不是什麽稀罕物。」祝雅瞳目光一閃,偏頭輕蔑地看著果三結
道。

  「祝家主這就不知道了。」果三結春風得意地賣弄道:「成都常見的牛都是
人養的,成群結隊和小雞沒什麽區別。昊牛長在深山老林之間與猛獸為伍,獨來
獨往體壯如山性情暴躁,大貓都不敢惹。家主你看這只角,粗,硬,還有韌性,
可想而知昊牛有多麽雄壯。想得一只角可不容易,輕易找不著昊牛蹤跡,且要捕
獵沒有三五十條大漢休想做到!本族一年也就捕得到三五頭而已,不是祝家主來,
本王還舍不得拿出來。」

  「多少錢?你可莫要坑了本夫人。」祝雅瞳雙手一扳試了試牛角的韌性隨口
問道。

  「這個……不賣!」果三結端起茶碗雙手遞上道:「不過能商量,祝家主坐
下再說。」

  「好啊!」祝雅瞳接過茶碗坐下,開了蓋子撥弄著水面茶葉道:「怎麽商量?」

  「夫人美若天仙,能夠與夫人相識也是小王的福分!若是夫人認了小王這個
朋友,昊牛角送給夫人又如何?」果三結自以為得計,口中花花著也端起茶碗示
意以茶代酒,互敬一回。

  「哎。」祝雅瞳幽幽嘆了口氣道:「你可能不太清楚。十八歲起本夫人就獨
自闖蕩江湖磨礪自身,其間剪徑的強盜,為富不仁的惡徒,假仁假義的偽君子,
還有偷香的淫賊,死在本夫人劍下的怕不下二百之數。本夫人時常在想,你們這
些男人是不是都瞧不起女子?認為女子只能是你們的玩物?還是聽了太多不著調
的蠢故事,認為敢孤身上路的女子隨便一袋麻藥便能麻翻了任你們為所欲為?」

  「祝家主什麽意思?」果三結面色丕變起身道:「小王並無惡意。」

  「真是傻。或許有些笨女子能被你輕易拿住,可這世間精明強幹的女子多得
是,用些下三濫的手段不過徒增笑料而已。好吧,你說你沒有惡意,那你喝了。」
祝雅瞳搖了搖頭,將手中茶碗輕輕放下,俏目含笑,嘴角勾起一抹輕蔑。

  果三結一楞,念及從前輕易得手之後總是要嘲諷一句笨女人,倒真叫祝雅瞳
說中了。他嘴上雖不承認卻又羞又怒,惡從膽邊生猙獰道:「女子生下來就是男
人的玩物,你也一樣!本王勸你識相點,到了這里還想逃得出去麽?」

  「果然世間男子沒什麽不同,皆視女子如貨品,不過小乖乖就不一樣!」祝
雅瞳一揚下巴極是自豪,傲然道:「我說的話這世間能不聽的沒有幾個人,當然
不包括你!」

  祝雅瞳手指一彈,茶托裂下指甲蓋大小的一片,斷口整齊如利刃削過。瓷片
打著旋兒飛起正中果三結面上頰車穴,鮮血迸流之際一張大口也張了開來。祝雅
瞳一推茶碗,茶水登時化作一道水箭準確地直沖喉頭,硬生生灌了進去。

  磕拉拉幾聲窗棱碎裂的大響,五名大漢高聲怒喝著奔了進來,正是果三結暗
中潛藏的護衛。只可惜行不過五步,祝雅瞳隨手掰落瓷片擲出,例不虛發,五名
護衛膝彎穴道被打中先後倒下,哀嚎掙紮著爬不起來。

  「你……你……」一套動作使得行雲流水輕若無物,果三結再沒見識也知道
這名女子身負驚人藝業。一時驚慌失措得語不成調,指著祝雅瞳踉踉蹌蹌向門外
退去。

  「不要動。」祝雅瞳肘架桌面,二指拈著一塊瓷片舉起悠然晃動。

  春蔥般的手指細長而圓潤,白里透紅,如煙柳搖風,嬌花笑陽。這世間極少
有這般好看的手,可在果三結看來遠比鋼刀利劍還要可怖,他一張黑臉漲得通紅
強自鎮定道:「你不要亂來。」

  「坐下吧。解藥你有吧?自己吃了!」祝雅瞳指了指椅子,又指了指腳步聲
嘈雜大呼小叫的門外道:「你該知道怎麽做?」

  果三結已然清楚眼下的危機,即使手下人沖進來將祝雅瞳亂刀砍死,自己一
條命也得先交代在這里。他作威作福慣了那曾吃過這等大虧,轉身後心中一股郁
悶全數發作出來大吼道:「吵什麽!都給本王滾得遠遠的,誰也不許靠近!」

  「本想饒你一回,不想你反倒要來惹本夫人。」祝雅瞳見果三結言聽計從,
將瓷片隨手拋下指了指昊牛角道:「這東西賣過多少?」

  「昊牛角不賣。」果三結郁悶無極,野性發作賭氣道。

  「呵呵。你冒犯本夫人的事情暫且不計較,也再提醒你一次,本夫人不太耐
心,像你這樣的蠻子殺了也就殺了,你想清楚再回答:昊牛角賣過多少?」祝雅
瞳隨手一揮,身邊的茶碗裂成五瓣,篤篤篤地將半抱粗細的梁柱打了五個透明窟
窿,余勢不息,劈里啪啦又打碎屋瓦高飛而去。

  午間陽光正烈,果三結見五柱光線灑在屋內嚇得魂不附體,再望向祝雅瞳時
如見鬼魅,戰栗著牙關道:「五……五對。」

  「賣給什麽人?」

  「不知道。」

  「嗯?」祝雅瞳柳眉一豎,媚目里殺機四溢。

  「祝家主息怒!小王真的不知道。」果三結嚇得險些跪地求饒,忙不叠道:
「那人戴著黑布看不清面貌,只是他曾到部族里治好了小王父親的病,族中承他
一份人情。此人又出了一只角五百兩銀子的價格,小王這里也只有十一支昊牛角,
才賣了五對給他。」

  「好大的手筆!」祝雅瞳聽聞也不由心驚肉跳,一口氣就是五千兩銀子花了
出去只為十只牛角,換了祝家也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買主高矮如何?是胖是
瘦?何時賣的?」

  「這麽高,胖瘦這樣。」果三結比劃著道:「大約半年之前買的昊牛角。」

  祝雅瞳目光一瞟,見高矮不是憂無患的模樣略有失望,隨即又想賊首上回出
現時極有可能墊了腳,倒也做不得數。她點了點果三結提醒道:「本夫人最不喜
歡的便是大約二字,你想清楚再答。」

  果三結皺眉苦思一陣期期艾艾道:「去年約……約十月左右。」大約二字這
個女煞星不喜歡,具體的日子又想不起來,果三結急的一頭大汗,去掉大字蒙混。

  祝雅瞳卻沒心思忍俊不禁,心中盤算著去歲十月吳征剛隨著大秦使節團歸來,
也是燕秦戰事坻定之時。彼時川中剛放開嚴厲管制百廢俱興,街上巡弋盤查的士
兵也少了許多,采買牛角倒也是個不錯的時機:「十只牛角不小,買家用什麽東
西載走的?馬車?什麽樣的馬車?」

  「他先付了銀子之後牛角並未取走,二月之前才來信讓小王送去。」

  「哦?」祝雅瞳目光一亮,隨即又心中一凜道:「送到哪里去?」

  「南城的【煉威堂】!」

  「買賣家的事兒大都是秘密,他沒囑咐你保密?」

  果三結臉上冒出羞慚的潮紅,不得不說歷代以來對待蠻族的策略頗具成效。
這些原本在山林里雖野蠻,但也淳樸勇敢的漢子不需多時便被奢靡所侵蝕,淩弱
固然更兇惡,面對強者時骨頭再也硬不起來。

  「算了,送本夫人出去吧,待有了疑問自會再來問你。你知不知道我救了你
一命?」祝雅瞳起身一甩衣袖,足不沾地般經過果三結時目中精光大放……

  趙源醒在前廳心不在焉地喝著茶,他與蠻族打交道不多,卻知這幫化外之民
粗魯不識禮法。家主天香國色誰不艷羨?蠻子們沖動起來不管不顧。家主的武功
本事那是沒得說的,他擔心的是被蠻子冒犯了也是吃罪不起。

  提心吊膽地直到午時將過,才見果三結一臉慌張跟在祝雅瞳身後,一頭的大
汗珠子滾滾而落。

  「走吧。」祝雅瞳使了個眼色讓趙源醒莫要多問,當先走了出去。果三結直
送到祝雅瞳擺手讓他停步才不敢再跟,也不知是對美人離去依依不舍,還是被嚇
破了膽子唯唯諾諾。

  馬車慢悠悠地回到吳府,進了府院祝雅瞳陡然加快了步伐十萬火急地喚來吳
征道:「猜測有誤!萬幸去了這一趟,否則非出大亂子不可。」

  「什麽?」吳征吃了一驚。如今箭在弦上只待一聲令下居然出了變故,他心
里也和祝雅瞳一般只有萬幸二字。

  「勁弩不是做好了運進城里,而是在城里采買了原料之後打制的。你想到什
麽?」

  吳征的冷汗一瞬間就冒了出來驚聲道:「城里打制的?確定?你的意思是笸
籮族蠻人那里售賣給賊黨原料?」

  「確定!肯定!」祝雅瞳將在富山別院質詢果三結,再用離幻魔瞳核實一事
詳述了一遍後道:「蒙面人其日前曾因昊牛角打造的勁弩有破損,拿回富山別院
讓果三結以其余獸角填塞修補,恰巧讓付柳赟見著了。可惜那兩只角已讓蒙面人
去了回去,否則從那兩只角上當能判定許多。」

  「蒙面人?吃飽了沒事幹跑去南蠻之地給部落族長治病?搞不好那病都是他
給下的毒!」吳征來回踱步,越踱越慢道:「兩只牛角以精鋼相連根部,再嵌入
猛獸之筋定然是把好弓,若再打造機簧制成勁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賊黨里還
有這等能人?可怕,當真可怕。」

  吳征與祝雅瞳對望一眼,都可見對方深深的憂慮。蠻族之安定最怕的就是不
公!成都城里若是對各個蠻族全數禁足搜查,查到了真憑實據,蠻子們不會說什
麽。怕的就是冤枉了人,讓有些缺心眼的蠻子覺得歧視與不公,那麽鬧出點事情
來可就板上釘釘。屆時胡浩,韓歸雁,吳征等俱是身背罪責,若是再引發蠻族與
大秦的沖突被政敵加以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的確!但這里頭還有些說不通之處。」祝雅瞳支著下頜道:「蠻子被大秦
溫柔鄉之法侵蝕,早已不複在深山中的勇猛與野性,說是欺軟怕硬,貪生怕死也
不為過。我只是稍展了手段,險些沒把他骨頭嚇軟,這一點蒙面人必然心知肚明。
想要栽贓嫁禍,落在果三結頭上實非上上之選,只需稍加盤問一切便水落石出。
他為何還要這麽做,順手還送上【煉威堂】這份大禮?果三結那邊倒不需關心,
我已曉陳厲害,並將他遭人算計一事和盤托出,讓他知曉躲過了一劫,現下還不
會鬧出什麽動靜來。」

  吳征仍不停地踱步,長嘆一聲道:「不管怎樣,去【煉威堂】探一探再說。
幾位前輩來了好些日子無所事事怕也氣悶,不妨都出去透透氣。」

  「甚佳!終於有了一方豪傑揮手所指,麾下高手盡出的模樣兒。既然把人請
來了本就是給你用的,不用可就小家子氣了。」祝雅瞳大贊一聲隨即又道:「不
過在我看來只能算中策,不妨再想一想!」

  吳征猛然停步,中策者比下有余,比上卻又不足。祝雅瞳的意思是此策有不
足之處?昊牛角既然送到了煉威堂,這一趟是無論如何都得走的,否則線索豈非
就此中斷?只是祝雅瞳見識廣博智慧更超群絕倫,她說有問題那就一定有問題。

  煉威堂在成都城里頗享盛譽,打造的刀劍皆可稱名兵。除了一些禁售也禁用
的殺器譬如勁弩等之外,鋪子里倒是十八般武器俱全。不過道理就如同大秦國屠
戶嚴禁宰牛一樣,屠牛這門手藝可是必然流傳下來的。煉威堂里不售勁弩,但若
說他們不會打造則過於單純了點。

  吳征尋思良久沈吟道:「我想不明白。煉威堂可是數百年的老號,暗中定然
有些見不得人的手腳。他們不比蠻子別院,即便做些陰私事定然也防備得異常嚴
密。咱們便是上門拜訪一百次也不可能查出甚麽問題來,若不暗中搜查難有所獲。
請祝家主教我!」

  祝雅瞳輕點螓首道:「咱們與賊黨一路交鋒至此,按說武功高手之爭雖不比
戰場之上屍山血海,可也該兇險萬分。可你發現沒有,這一路我們走得很順遂,
甚至是太過順遂,我這輩子還未曾這般輕松寫意予取予求過!許多好事像是賊黨
送到手中來一樣太過簡單。賊黨分明高手雲集實力出眾,可賊首就像一個白癡,
我們想什麽就給什麽。你上過戰場,想想,若是敵軍主將這般做事,你會放心麽?」

  大熱天里吳征生生打了個激靈,這一路果然如祝雅瞳所說的一樣。

  「眼下賊黨故意賣了個破綻引我們去富山別院,其目的顯是為了挑起蠻族不
滿搞出大事端來。可賊首又故意留下了線索指向煉威堂,我更願意相信這是賊首
的後招。一旦我們不上他的當,往煉威堂處調查時還會有陷阱陰招等著我們,且
未必是結局,煉威堂之後或還有其他!那麽我們會怎樣?」祝雅瞳神色凝肅,手
指在桌面上兜兜轉轉,卻始終畫的是同一條線路。

  「我們就像一群乖孩子,順著賊首指定的道路一直走下去。敵暗我明!遲早
有一天要不慎栽個大跟頭!」

  「對了!不知不覺中,每個人都已習慣於這麽走下去,甚至包括我在內!若
不是富山別院里警醒了許多事,我都未必反應得過來!」

  陽光明媚的午後仿佛起了陣陰風,仿佛有一雙鬼眼無懼日光大喇喇地俯視著
整座吳府,以手中長長的絲線幫著只香餌,不僅一切動靜盡收眼底,還誘惑著一
群大魚拼力追逐。

  吳征抹了抹額頭冷汗,梗著幹澀的咽喉艱難道:「若無祝家主點醒,或許我
們將踏入死地。」

  「所以現下你有沒有更好的計策?」祝雅瞳聞言一挺胸驕傲得意非常,心中
也隱隱有些後怕:胡浩雖是棟梁之才卻不明江湖中事。若不是當機立斷來到成都,
愛子這一劫非吃大虧不可。

  「既有脈絡浮現,當然不能再順著賊首之意走下去。我意亂弓射鳥,教他摸
不清來路。」吳征沈思之後道:「可亂中又有條理可尋,這條理捏在咱們手中,
不到咱們伸掌大白於天下之日,誰人也看不明白!煉器堂若於賊黨有所瓜葛,現
下定然已嚴陣以待!咱們暫不去找煉器堂,去找錦蘭莊!另外,再如此如此……」

  付柳赟無論身份還是目的均有跡可循,怎麽看都合理得很,但現下看來則處
處都透著不尋常之處。為何恰巧看見勁弩的就是他?為何對韓歸雁表現出異乎尋
常的興趣與傾慕?需知韓歸雁現已官居四品手握重權,不是當年與吳征結伴進京
之時郁郁不得誌,還被人指指點點的失意人。付柳赟不過是一介商人而已,失心
瘋了還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何德何能敢打韓歸雁的主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付柳赟親白的家世現下已不足為憑,倒是越看越是處處透
著古怪。

  「錦蘭莊?上策!比我想出的還要好!截擊更是高明,這一點我還能助你一
臂之力。」祝雅瞳雙唇一裂如殷紅的牡丹花苞綻放,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閃亮貝
齒,與一雙星光閃爍般的美眸相映生輝,促狹一笑矮身一福道:「請吳大人下令!」

  吳征哭笑不得地回頭,卻見祝雅瞳螓首半低,一頭雲鬢如霧披散,右掌橫過
柳腰搭在左掌之上,左腿屈斜交錯過右腿點地。下弓沈落的腰身不僅讓兩片圓如
滿月的臀瓣若隱若現,更讓兩團碩大圓潤的妙物如雪砌玉堆般地吊在胸前。千嬌
之身儀態萬方,如此身段更是世間罕有,成熟之中兼具俏皮之態,尊貴的身份輔
以閨秀之姿,集嬌俏可人與風情無限於一身。此前的挺胸自傲已讓吳征險些失神,
現下則全然無法抵抗地瞬間失神!目中射出瘆人的渴望直勾勾地看得目不轉睛。

  祝雅瞳等了片刻不見回應也回過神來,登時也即醒悟,一時心慌意亂之下兩
朵紅雲爬上俏臉,更顯絕世出群。正不知該如何化解與愛子之間的尷尬,吳征沙
啞著聲音道:「孟前輩回來了,我讓她先歇了一回。你一起去見一見她不?」

  「去吧,正有許多話要與她說。」祝雅瞳暗中長舒一口氣趕緊起身卻不敢看
向吳征,不知怎地居然足底站立不穩打了個趔趄。

  「我帶你去。」吳征熟視無睹快步經過祝雅瞳,心中卻是一陣狂跳:失態失
態,我去!丟死人了!但是她好像慌了!慌了?不會吧!難不成我真的有機會?

  孟永淑不郁之色寫滿全身!這一趟成都之行原本讓她極為滿意,奇羅山一戰
不僅斬殺賊黨無數,還殺得酣暢淋漓。在燕國時勢單力薄,賊黨也都躲得隱秘,
即使找著了也是三三兩兩,實在難消心頭大恨之萬一。只是自此之後不滿漸生!
在她看來吳征與祝雅瞳似乎滿足於現下的戰果不求進取,甚至把重心全轉到遍邀
大秦江湖同道締結盟約一事上。將剿滅奇羅山賊黨一事當做謀求地位之資。

  下一處賊黨巢穴至今未現蹤跡,偶爾抓到幾只小貓還不能殺個痛快,每每都
有人阻她下手。一想到此處孟永淑便心頭有氣!這一回更是半押送般威脅一般將
她召回成都城,路途上的日子夠她多殺多少賊黨?

  孟永淑居住的小院並未關門,吳征與祝雅瞳入內時只吃了個冷冰冰的背影。
吳征無奈地雙手一攤,示意從回來起就是這一口氣不順,沒辦法。

  「孟前輩未曾歇息麽?路途辛苦可莫要累壞了自己。」吳征陪著笑關切一聲。

  鬥笠之下的黑巾蒙去了臉面,孟永淑怨氣十足道:「我什麽時候喊過一聲累?
跟著你們做事險些兒閑死!」

  「孟女俠何須心急?放長線才能釣大魚,捉住幾只小魚小蝦又濟得甚事?」
祝雅瞳從袖中抽出一封書信展開推至孟永淑面前道:「看看這事兒妥不妥當?」

  孟永淑沈默片刻,終於按捺下不滿情緒捧起書信細看。片刻後便見她雙肩不
住顫抖不可抑制地激動起來,翻看書信時紙頁不住嘩嘩作響,卻細之又細地反複
看了三遍才顫聲道:「祝家主,您真的可以做到?」

  「抱歉,又勾起你的傷心往事,可又不得不如此為之。」祝雅瞳看不見她臉
龐難以猜測,心中也有些許憐惜之意。

  「無妨,無妨。真的能做到麽?」孟永淑只關註信中緊要處,至於往事傷痛
全然不放在心上。

  「據我所知甚難,不過我們一定盡力去做。此事最是機密,故而孟女俠未回
來前不好告知,還請見諒。」祝雅瞳收起信紙道:「不知孟女俠是否有什麽事想
說?或許對我們恢複石室有所幫助。」

  孟永淑雙肩抖得更烈,情緒已然激動得太過亢奮,尖聲道:「我想想,我想
想!」

  「慢慢來,莫要著急。」祝雅瞳說得輕緩,配上她溫柔平和的語聲,似有一
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孟永淑漸漸平複,定了定神將往事娓娓道來:「那一年我與幾位師兄弟一起
雲遊江湖,在塗州時分手,約定十日後再於塗州相會,不想第二日便碰上了四個
假面人。長枝派名震天下,在燕國境內向來無人敢惹,當時我戒心也不足,滿擬
嚇他們一嚇後迅速逃走,待約齊了同門再來找回場子。不想他們只是怪笑全然不
將長枝派放在眼里,還直接亮明賊黨身份,其中一人言道聽聞長枝派孟女俠花容
月貌,小生欽慕已久,望孟女俠莫要辜負一片心意。」

  吳征與祝雅瞳對視一眼。孟永淑容貌全毀,連聲音都受了重創向來喑啞難聽,
此番說起往事時居然流露出些許溫柔之意。女子哪有不愛惜容貌的?孟永淑現下
再怎麽強裝堅強鎮定,終究忘不了昔年美貌在身,萬眾矚目的榮光。

  「我當下便怒極動手,不想那人的武功高得出奇。他雖是刻意改變了聲音仍
能聽出年歲不算太大,當是三十左右,武功卻是十足十的十二品!絕不遜於掌門
師兄。」

  碎月金剛丘元煥當世一手之數,即使在十二品高手中也是頂峰,不少人猜測
他與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費鴻曦難分軒輊,甚至還可能高上一籌。吳征曾見過丘
元煥與向無極的死鬥,丘元煥所展露的武功明顯要高於師尊奚半樓,便是向無極
與他比較起來也是略處下風。這蒙面人武功如此之高,定然是憂無患無疑!其中
的可怖之處不僅在於憂無患的武功之高,更讓吳征想起那一場荒山惡戰,祝雅瞳
力壓憂無患讓他無奈退卻時所施展的絕世武功!

  「我根本不是對手,他像貓捉耗子一樣逗弄了我一會便將我點中穴道打倒。
讓一人以黑布蒙上我的雙目捉走。」孟永淑終於又激動起來,十八歲的少女正懷
揣著無數對美好生活的想象與向往,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嫁一個如意郎君,夫唱婦
隨幸福一生。卻不想落在賊黨手里,將她扛在肩膀的那人淫邪地嘿嘿笑著,毫不
避忌地順手在她胸脯與臀兒上又揉又捏,還不住贊著手感絕佳。又氣又急的孟永
淑腦中一陣懵就此暈去……

  「蒙目的黑布從沒有摘下來過。我醒來時只猜測是一處小屋,不知是哪里。
我……我是疼醒過來的,點了我穴道的人正在淫辱於我,末了還吸取元陰采補。」
彌足心碎的往事只被她簡單一語帶過,平靜取代了激動,艱難的往事定在無數個
夜里變成夢魘將她驚醒,此刻,她已不再恐懼與難過。

  「這里到這里,我只覺得仿佛五臟六腑都被抽出,痛得連聲音都喊不出。這
幫賊黨捉住每一個女子定然都不會放過的,那疼痛真的……無法言說……亂世之
中女子原本生而悲慘,祝家主,你我都是女子當感同身受。我著急除去這幫賊黨
也正是如此,我身所受之痛,無過於此時。」

  孟永淑被殘虐肢體,手段之狠毒讓吳征都不寒而栗,她居然說此時最痛,可
見賊黨采補之時根本不在意女子死活,當真痛得深入骨髓。

  「是這里到這里沒錯麽?」祝雅瞳又點了點孟永淑小腹至腿心處確認道。

  「嗯,我不會忘記的,一分也錯不了。賊黨只制住我四肢,內力卻是暢通無
阻。可恨他點穴手法太過高明,我怎麽也沖不開穴道,遭辱之時越是運功抵抗,
越是疼痛。」

  「咦?」祝雅瞳面現驚異若有所思,不知想起了甚麽往事。

  「怎麽了?祝家主覺得有異?」

  「沒有沒有,只是有點……想不通。你繼續說。」祝雅瞳一語帶過,卻不經
意間瞟了吳征一眼。

  「四人輪流淫辱於我,只是每采補過一回便不再采補讓我恢複元氣。其中間
隙當是一晝夜時分,抓我的人共采補了兩回,其余三人各一回,當是五日時光。
之後他們忽然帶走了我,走了許久才到了一處地方。」孟永淑指了指祝雅瞳的衣
袖道:「就是那間石室。我看不見,但是那里說話時回音可有五重,就是我現下
的聲音大小。賊黨四人都一言不發,但我聽見他們搬動物品的聲音,當是在正中
清理出一塊空地。我未著片縷,肩頭,腰際等處卻覺得有些發熱,當是有小孔透
入陽光正照在我身上。賊首放開我的穴道,又以鐵鏈將我綁縛趴在地上,說道若
是餓了面前有饅頭有水,張嘴就能吃到喝到。」

  吳征一捏拳頭,骨節咯咯作響!不消說這是將孟永淑當做只母犬無異。

  「他們就這麽走啦。我像只狗兒一樣趴著,鐵鏈足有兩臂粗細,我元氣大傷
怎麽掙脫不開,死命地嘶喊也沒等來回應,不多時就筋骨酸麻。我只想活下去報
仇,也只能像只狗兒一樣咬饅頭吃,活下去,只想著活下去……」

  語聲慢悠悠地,越說越低。祝雅瞳喘了口氣道:「今日先歇一會兒,明日再
慢慢說。」

  「不,我沒事。時光不等人,早一日剿滅賊黨,早一日少些受苦的女子。」
孟永淑搖了搖頭續道:「不知多久之後我聽見石門開合的聲音,有三人解開了我
的鐵鏈內里沒有賊首。我一直對自己說忍著,無論什麽事都要忍著,只有活下去
才能報仇。當下我也想得開啦,總之是殘花敗柳之身,我一身武藝又有名師,將
來靠自己未必過得不好。三名惡賊一同淩辱於我時,我也沒求饒……」

  孟永淑喉頭哽咽,似又難以控制住情緒。祝雅瞳倒未見什麽異樣,吳征卻聽
出「一同」二字之意,暗道:「叠輕蝶被三穴同貫時享受得不得了,孟前輩當是
痛苦不堪了。哎……」

  「本以為這幫賊黨發泄了獸欲之後會離開,或是再怎麽淩辱於我也並非不能
忍受,不想……不想……」孟永淑胸前的衣衫被一滴滴豆大的淚珠打濕,哽咽道:
「或許是我咬牙一聲不吭惹惱了他們。他們將我綁上刑架,我此時才知他們搬動
物事時的鐵器叮當聲,還有綁縛我的鐵鏈並非專門用於關押我,而是刑具。」

  吳征汗毛倒豎,孟永淑現狀之慘他曾親見。當時幾乎忍不住要嘔吐起來,可
這一段又似關鍵之處,不能不凝神聽清楚。

  「那是一副閘刀!定然是,不會錯的!」孟永淑尖起嗓音猶如鬼哭:「我就
被綁在那副閘刀前動彈不得,鐵鏈被解開時他們也松了蒙眼的黑布。我就看著閘
刀落了下來…………很可怕,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我以為自己被活生生嚇死了…
…閘刀從這里經過,這里,這里的東西就變成地上的兩團血肉模糊……什麽都沒
有啦………………我已經嚇傻了,完全記不得當時我有沒有哭,有沒有喊……片
刻後才是劇痛,緊接著有個賊黨拿藥膏按在我胸前,我一下就暈過去啦。我以為
我死了,可是賊黨的傷藥極其靈驗,不知多久後我又醒轉過來,賊黨給我換藥,
一共換了十二回,我居然沒有死……可是我以為賊黨的折辱到此為止時,有人按
了我的脈門後道:【挨得住。】是那個賊首,我一直以為他走了,不想他還在。
緊接著就有亂刀砍在我臉上,就成了這副模樣……當時只恨我未死,為何蒼天要
如此待我!可惜賊黨給我敷藥療傷,我連抵抗的氣力都無,只能讓他們又把我救
了回來……」

  一段經歷孟永淑說得輕描淡寫,可其中之殘忍言語難以形容,世上最恐怖的
噩夢也不及萬一。

  「我又聽見一次石門開合的聲音,賊首從此便沒在聽見過他出現。那三人過
了幾日待我傷勢又有好轉,才將我帶離石室丟棄在荒野。被同門救了以後才知那
里是曲陽郡。」

                 ………………………………………

  孟永淑述說經歷之時,錦蘭莊里面色蒼白的俊俏公子付柳赟正與那桃花眼男
子道:「居然還未對煉威堂動手,祝雅瞳當真也了不得。我看她比尊主不差。」

  「閉上你的狗嘴!」桃花眼橫了付柳赟一眼,又冷笑道:「再了不得又如何?
祝雅瞳除非把自己藏得蹤跡不見,幾十年不露頭,否則終究不是尊主的對手!」

  「也是。我只是贊嘆一句,敵歸敵,還是讓人服氣的。」付柳赟嘖嘖幾聲道:
「可惜這一回捉不著老虎,只能釣魚兒勉強果腹了……」


                              【未完待續】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8-11-16 09:49

江山雲羅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十一章 月夜暗渡 雨疏風驟
                                                               

            第十一章月夜暗渡雨疏風驟

  「世間女子無數,女子雖不如男,卻都是活生生的人。不該被男子肆意淩辱,
隻當做取樂洩欲的玩物。我不願此生渾渾噩噩,多殺一個賊黨,便是讓女子們少
受一份折辱。我這條命不比蝼蟻值錢,自己也看開啦,便是死在賊黨手上也沒什
麽。我隻有一個請求,若哪一日我死了,吳大人,務求你可憐女子體弱易欺,定
要殺盡賊黨爲天下除害!」

  孟永淑的話依然萦繞在吳征心頭,印象裏她一意孤行,偏激難交,滿心仇怨。

  可不想除了爲自己複仇之外,凄慘的遭遇也觸動了她心中最爲柔軟的部分。
她的焦急,迫切,沖動俱因心中有執念,隻可惜在這個世間,她一直太過孤獨。

  心裏話當是從未對人吐露過,今日會對吳征說出來也因接觸之後察覺這個男
子與衆不同。他待女子有着超乎尋常的,難以理解的尊重,或者說不單單是女子,
待任何人都是如此。即使看着她醜惡而恐怖的面容身體,驚詫與害怕之外他并沒
有歧視之意。孟永淑從未見過這種人,隻知道懂得尊重旁人的人值得吐露心裏話,
也值得托付一些東西。

  祝雅瞳與吳征并肩而行時也始終一言不發,若有所思。在書房裏關上房門坐
定後,祝雅瞳道:「采補元陰?我所知的隻有燕國皇家《九轉玄陽訣》,爲何賊
黨也會?」

  吳征暗歎了一口氣,祝雅瞳與自己所思所想不同。這也怪不得她,她雖是世
間最頂尖的人物,終究不像自己來自于後世,多一些衆生平等的觀念:「賊黨的
功法喚作《玄元兩儀功》,其中有諸多采補之術。劉榮的武功飛漲正來于此,你
不是知道麽?」

  祝雅瞳抿了抿香唇,神情異常凝重道:「你有所不知,世間武功雖是殊途同
歸,卻各有法門,其細微之處千變萬化,絕少修煉過程中便效用相當的。孟永淑
方才所言的采補之法據我所知,天下間隻有一家會。」

  吳征始終看着她,目不轉睛。仙子般的美婦少有如此鄭重其事之時,且臉上
的神情極其古怪。平常時她諸事淡定,即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現下她的
面頰太過莊重了,幾乎如刻意繃起來一般。吳征自問若是哪一日明知有人即将探
問自己心中最深的隐秘,譬如下一句就是:「你是不是穿越過來的?」爲了不讓
人看出心中所想,就會這樣刻意莊重嚴肅。且祝雅瞳方才特地多問了孟永淑一句,
還比劃确認過,難道祝雅瞳也會燕國皇家的絕密武學《九轉玄陽訣》?

  「是哪一家?額,能說嗎?」吳征裝作不知問道。

  「沒什麽不能的,但你不可對外說起,否則易惹大禍。」祝雅瞳湊近螓首送
來款款幽香低聲道:「燕國皇家的《九轉玄陽訣》!」

  吳征心道一句果然如此,不僅是證實了長久以來關于《九轉玄陽訣》,《玄
元兩儀功》與《娉女玄陽訣》之間的猜測。也察覺祝雅瞳看似随口作答的神色實
在太過刻意了,當是在掩藏着什麽秘密。

  「祝家主怎知的?」饒是做足了準備,吳征還是壓抑不住指尖一抖心中一顫,
仿佛被針刺了一下。無論是雙修還是采補之法,祝雅瞳似乎了然于胸,若非有過
經曆又怎生知之甚詳?

  「祝家不知道的事情很少。」祝雅瞳雙眉深鎖緊抿香唇,目光飄向遠方呆了
片刻才道:「《九轉玄陽訣》,《玄元兩儀功》,莫非真有什麽關聯?此事牢記
萬萬不可再對人提起!」

  這麽重大的信息居然告知吳征知道,足見待他的信任。吳征點頭道:「我記
住了,也忘記了。」

  「又耍嘴皮子,咯咯。」祝雅瞳忽然掩口嬌笑,仿佛迷霧重霾之中忽然灑落
萬道陽光,瞬間驅散了灰色。

  動作實在太過優雅好看,語聲宛若風鈴輕顫動聽悅耳,吳征不由一呆失神,
祝雅瞳輕甩水袖徐徐道:「你方才失态了,就是手抖了一下,爲什麽?不許瞞我!」

  「啊?」吳征徹底呆住了,喉結一陣翻滾。

  十二品高手的能爲遠超吳征的想象,祝雅瞳還曾傳授吳征神技【觀風聽雨】,
即使她正心亂如麻之際,身周的一切也盡收眼底,吳征指尖的顫動并未逃過她的
善睐明眸。從掩口嬌笑到莺聲怯啼,無一不是刻意迷亂吳征心智,現下忽然轉入
正題果然讓一向心機深沉的吳征大爲失态。

  「是不是?是不是?老實說清楚!」祝雅瞳托腮戲谑着目光俏皮萬分,實則
心中思緒萬千。

  愛子此前對自家的異樣之色從未逃過半分!怎生逃得過去?隻需愛子在身邊,
總盼望能看得清楚些,再清楚些,巴不得能把他摟在懷裏,連每一絲頭發的長短
都記得分毫不差!她的情愛曆程聊勝于無,可閱曆豐富,男女歡欲之情一見便知。

  自家的美貌當然心知肚明,相處之時吳征固然不曾逾矩,可欲念一物非是不
願便無。自來成都城之後兩人同曆患難,朝夕相處,全天下男子都不免動心的美
人,尚蒙在鼓裏的愛子也不會例外。

  祝雅瞳智計多出,眼下卻也無能爲力。想避免愛子的绮念所謂不假辭色是沒
用的,魅力擋不住。唯一的辦法便是離得遠遠的再也莫要來往。可祝雅瞳現下正
嘗生平未有之樂,連不假辭色都做不到,遑論與愛子分離?

  孟永淑提起采補一事,《九轉玄陽訣》成了繞不過去的坎兒。此事橫在祝雅
瞳心中猶如一枚尖針,憶及從前不得不屈服于家族與燕國皇室,将自己最寶貴的
身體供其采補以平抑狂躁的内息,那一夜無論身體還是心靈的屈辱實是無法淡然
看待與忘懷的。吳征是她人生重創之後唯一的安慰,可那個人對親生骨肉的冷血
與排斥,讓祝雅瞳對吳征有多愛,對那個人就有多恨。

  吳征的失态被祝雅瞳敏銳地捉住,出于懼怕愛子細問《九轉玄陽訣》秘密的
恐慌,一句祝家盡知可搪塞不過去。祝雅瞳無奈之下施展手段,見吳征老實中計
就範,慶幸中又對自家向愛子施展手段頗多自責。

  「我練過《玄元兩儀功》,此前就有猜測此功法與《九轉玄陽訣》一脈同源。」

  吳征苦笑着道:「在燕國驿館,你來之前栾采晴曾向我擊出一掌,那一掌本
該讓我重創,卻居然泥牛入海化于無形。此後使節團歸國路遇賊黨襲擊,我與一
人對了一掌,内力同樣互相消融一無所用。方才得你證實,我實在有些忍不住。」

  「你說什麽?」祝雅瞳錯愕間雙目連眨,目光中竟然驚恐之意大盛,期期艾
艾道:「你說……你練過賊黨的武功?這門功法還大可能與《九轉玄陽訣》系出
同源?」

  「嗯,非是刻意。」吳征笑得更苦道:「我從劉榮處得了《玄元兩儀功》自
然會看看,不想從此深刻腦海揮之不去。在亭城與雁兒定情之時法訣在不經意間
自然而然地流轉,從此也身負《玄元兩儀功》内力,實在是個大意外。不過其中
采補之法太過傷天和,我沒試過。」

  有了這麽多有力實證,祝雅瞳又印證了兩門功法采補之術的相同之處,再說
不是一脈同源實在牽強。吳征慌忙解釋沒用過采補之法隻用雙修,也怕給美婦留
下個不好的印象。不想祝雅瞳的心思壓根兒不在他是否采補過女子上面。

  「你……你……我……你功力進展飛速,我早該想到的!」祝雅瞳狠狠一揮
掌越加惶急,深深呼吸強行定下心緒才緩緩道:「賊黨的功法必有極大的隐患!

  這幹人都是百死兇徒,卻心甘情願爲賊首驅策,加之總要豁出命去捕獲些女
子,恐怕未必都是好色如命,而是不得不如此爲之。你怎地這般糊塗?「

  吳征見她酥胸起起伏伏如怒浪濤濤般劇烈,焦急以外也是氣之極矣,尴尬一
笑寬慰道:「倒也沒什麽太了不得的地方。就是内力進展太過迅速,經脈難以相
容而已。我的《道理訣》正是克星,你看我練了許久不是無礙麽。」

  「隐患于身未必自知!你把《玄元兩儀功》給我。」祝雅瞳玉掌平伸道:
「《道理訣》能不能也給我?」

  「這……」祝雅瞳的要求太過唐突,何況《道理訣》即使是她沒有吳征的幫
助也看不懂,可終究是昆侖派的武學,哪有授予外人的?「《道理訣》勢所難爲,
你莫難爲我。《玄元兩儀功》則有些古怪,莫要害了你。」

  「你當我是什麽人了?」祝雅瞳媚目一瞪面龐微紅啐了一口道:「倒也不忙!

  你說《道理訣》能化解膨脹的内息?那我倒要試一試了!「她見識極高,吳
征的武功高低一眼便了然于胸,但是莫說交手,便是演武也一次未曾有過。

  吳征方才說的話一語雙關,明處是提醒祝雅瞳功法看了難以忘記,不經意間
會自行流轉修習。暗中之意也是實在妒火萬丈,忍不住想探一探美婦是否有伴侶。

  這話問得極其隐秘,但話中之意還是被祝雅瞳聽了出來。探問的結果自然讓
吳征吃了顆定心丸,可謂喜出望外。不想形勢劇變,祝雅瞳居然要考校自己武功!
和一個十二品高手還打什麽?直接跪地求饒就是。

  「什麽?喂喂喂,要出人命了啊。」吳征怪叫中身形電閃,此生以來輕功從
未發揮得如此淋漓盡緻!

  不過一轉念頭的片刻,一隻香風彌漫的柔荑已從左肩側繞來捂住了嘴,嫩手
又香又軟,動作又溫柔得很生怕弄疼了他一星半點,可卻硬生生将破嗓求救聲給
堵了回去。旋即右肩也被扳過,吳征輕飄飄渾不受力地轉了半圈,隻見祝雅瞳凝
肅非常道:「莫要胡鬧!把你的本事都拿出來。」

  美婦一甩水袖如抖出朵朵流雲,暗藏袖中的掌影紛飛更是忽左忽右似虛似實。

  十二品高手每一招無不蘊含武學至理,吳征身周俱是祝雅瞳纖美如玉的手掌,
尚未與她有實質性的交手便覺一股巨大的壓力正如無邊雲霧一般排舉推來。

  「小心!」祝雅瞳掌勢下壓,每一掌俱由虛化爲實,由極緻的花巧變作一張
密密實實的天羅地網!

  吳征一身冷汗!祝雅瞳全無殺氣,比之她與憂無患對決時的全力施展在氣勢
上就弱了一大截,可吳征還是覺得壓力與危機之大前所未有!他圓睜雙目以快打
快,隻聽噼噼啪啪暴雨般的聲響連綿不絕,漫天掌影一個接一個地消失。隻是祝
雅瞳身形不動,吳征卻像隻兔子般上蹿下跳,掌,臂,肘,腿腳,能用的全數用
上,饒是如此還是肩頭與腰際各中了一掌。

  「真要出人命了!」百忙之中吳征驚叫一聲向後疾退。費了全身的力氣方才
讓天羅地網消失,然而這一張羅網無窮無盡,祝雅瞳一抖手又是一張!

  輕功雖是絕活,又哪能逃脫絕頂高手的追捕?

  「莫要耍花巧!好好接住!」祝雅瞳腴潤修直的長腿一伸,吳征應付掌影已
然不暇,那還能接得住?腰際被她足尖勾住再也逃脫不得,隻能拼盡全力硬生生
地接掌。

  「你的内力好怪。」祝雅瞳在吳征胸口印了兩掌,隻覺兩股反震之力傳來,
當下略有寬慰吳征的内力竟然收發随心:「開口答話。」

  吳征心中正叫苦不叠,強撐一口氣答道:「就是……這……樣。」

  「我不覺得你的經脈有多寬廣,因何而來有容下肆虐内力的自信?」反觀祝
雅瞳則一如平時,甚至連聲音還甜了不少。

  「呼……我自……有辦法……不能說。」吳征拼力又接了兩掌,幾乎快斷了
氣。

  「是麽?那好!」祝雅瞳收掌停步讓吳征喘了幾口氣又道:「我接下來這一
路掌法喚作【孔雀開屏掌】,隻有八招,但是迅疾絕倫,說是一招中的八個變化
也無不可。你歇夠了麽?」

  「不夠不夠,哪裏夠了。」吳征吭哧着粗氣,一身骨酸筋麻,活像一頭将斷
氣的老牛。

  「不夠就對了,接招。」祝雅瞳賊兮兮地莞爾一笑,玉掌展若蘭花左右扶搖,
朝着吳征婀娜而行。

  這一路掌法使得飄飄若仙!含掌未吐,飛而未翔,水袖曳地忽又淩空翻騰。

  吳征屏息凝神,祝雅瞳現下雖是花招,但如她方才所言的迅疾絕倫,真不知
她再踏上一步逼在身前出掌時,又是怎樣的淩厲。

  「小心。」祝雅瞳警示之後,一身水袖羅裙忽然八面飛展,如同身周起了一
陣狂風。好看的手掌遞出途中一化爲二,二化爲四,四化爲八,當真如孔雀開屏
時忽然張開尾羽的氣勢與驚豔兼具。

  吳征雙目怒瞪,以他慣常的反應敏捷料敵機先,也看不清這一路掌法的若危
若安,若往若還。旁人使來或如她所言的一招之中有八個變化,可眼前的掌影分
明是雙掌拍出時八招不分先後地齊發。

  他又哪裏接得下來?

  砰砰砰的拍擊聲同時響起,卻又層次分明,十足十是八掌!吳征凝立不動,
任由八掌拍在身上,一張臉憋得通紅。祝雅瞳接連八掌拍在雙肩,兩肋,兩腿,
印堂,察覺吳征身上的内力反震極速收發随心,顯是未有阻滞!最後一掌擊中胸
口玉堂穴後并未撤去,而是貼着吳征正源源不斷地灌入内力。這一道内力霸道雄
渾卻又溫柔小心,一點一點地将吳征胸口處抵抗的内力向丹田推去。

  玉堂穴隸屬任脈直通氣海,祝雅瞳小心翼翼地以内力擠壓帶脈,令吳征的内
力不得不拼力抗争,卻又不斷被壓縮,一如栾廣江昔年修煉《九轉玄陽訣》被自
身雄渾内力煎熬的模樣。

  吳征的内力節節敗退,不多時整條帶脈便被祝雅瞳給侵占了一半。氣海裏内
力鼓蕩早已充盈,可祝雅瞳不依不饒,依舊徐徐緩進無休無止。吳征陡然頓悟,
忙運起《道理訣》将内息散于四肢百骸!

  以祝雅瞳的盤算,按吳征現下的修爲已是内力鼓蕩到了極點,丹田再也容不
下一絲半點的内力。不想正欲撤掌時忽見吳征身周仿佛大了一圈,滿是血色的面
龐也白皙了不少。狐疑之中見吳征微微點頭示意無妨,遂又将内力推進了半寸。

  武者修煉的内力最是強猛霸道,丹田氣海又十分脆弱,多出一分也受不得,
遑論祝雅瞳将苦修二十餘年的精純内力灌入?吳征卻像個沒事人一般雲淡風輕。

  這不是祝雅瞳撤了内力,而是吳征将丹田中的内力分散,自然再度蓄容有餘。

  祝雅瞳錯愕片刻撤去掌力,凝重的面容放松了許多道:「好神奇的【道理訣
】!」

  「若是有毛病,我也不會坐視不理任由肆虐了不是?」吳征伸衣袖抹去一頭
的汗水,祝雅瞳雖一點殺氣未露,十二品高手的出招仍讓他難以抵擋,心力交瘁。

  「累着你啦,快坐下歇歇。」心情坐了趟過山車好歹落回原位,祝雅瞳笑吟
吟地扶吳征坐下,又是端茶送水,眼珠子一轉道:「我剛才的掌法使得怎麽樣?」

  「厲害!還好看!」吳征吃了回苦頭,大喇喇地享受一番美婦的服侍神清氣
爽。

  「有多好看?」明知此番舉動容易引來愛子的誤會,祝雅瞳也實在難以抵抗
心中的親近之念。且方才好生讓愛子吃了會苦,難免疼愛一番。

  「體迅飛凫,飄忽若神,淩波微步,羅襪生塵。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
兮若流風之回雪。簡直好看極了!」這幾句盜詞倒不是刻意爲之,而是祝雅瞳方
才施展的武功威力當然不能與【魔劫昙步】相提并論,但姿态之娴雅好看讓吳征
腦海裏回蕩的盡是《洛神賦》。

  「還有呢?還有呢?」幾句詞之清新華麗聞所未聞,祝雅瞳驚異于愛子的蓋
世之才,急盼再聽上幾句。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纖得衷,修
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雲
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内鮮,明眸善睐,靥輔承顴。瑰姿豔逸,儀
靜體閑。柔情綽态,媚于語言。」從孟永淑一片陰風慘霧的往事中,居然得知祝
雅瞳竟無伴侶實是意外之喜。吳征抑揚頓挫地念完,心中難免悸動不已,或許自
己真的有機會?

  「還有沒有?」祝雅瞳越聽越奇,心中更是極愛難舍,芳心可可,隻盼能多
聽上幾句。

  「轉眄流精,光潤玉顔。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如
果還想要,那是真的沒了,吳征念完最後幾句适用的之後咧嘴尴尬一笑道:「内
個,咱們該去用晚膳了,好餓……」

  「額……」祝雅瞳哭笑不得,恨恨地在吳征肩頭扇了一掌道:「走了走了!

  哼,今後每三日我考校你一回功夫。「心中卻暗道:自被族中當做祭品一樣
獻給栾廣江之後,再無人對我說些好聽的話兒,不想今日竟是小乖乖對我甜言蜜
語。

  兩相比較從前聽過的那些簡直連人言都算不上!這等天賦之才當真是……嘻
嘻,難怪陸菲嫣這等女子也給他哄得服服帖帖的,不愧是人家的寶貝兒子。

  「今夜動手麽?」

  「宜早不宜遲,早些有個頭緒或是結果才好。午夜時我與師妹們分頭入錦蘭
莊,你就莫進去了。錦蘭莊内裏還摸不清虛實不比别處,萬一失手給人抓了現行,
你有官位在身大爲不利。」尚未有把握探知錦蘭莊裏有甚不妥,内裏也說不準有
高手隐藏。萬一不慎露出行藏,北城令大人夜入錦蘭莊,那可真是說不過去。對
此祝雅瞳已是思慮周祥。

  「也對。」吳征略有不爽,不過一想柳寄芙等人俱是十一品高手,自己一個
九品跟了去十足十拖後腿的,遂道:「我穿了官袍在外接應,若有失手就光明正
大進去要人,諒他們不敢違抗。」

  「蟠龍金牌管用麽?」祝雅瞳揶揄笑道:「讓月玦與你一道兒,相互之間也
有個照應。」

  「哈哈哈,原本是不管用,但是拿來吓唬人還是成的。除非他們真的現下就
想造反!」

  天陰門人向來清修,連帶發的也不例外,除了冷月玦時常來找吳征之外,餘
人皆是難得一見。祝雅瞳簡單吃了幾口便尋同門們去了,天陰門探查自有些隐秘
的法門不足爲外人道。

  吳征候了小半時辰等來陸菲嫣,見她一身香汗,臉蛋更是水潤透紅容光煥發,
笑道:「喲,陸盟主今日有喜事在身啊!」

  白雲書院的群起攻讦制造了不小的麻煩,當時事出無奈吳征縮了,不想陸菲
嫣去了雨霁山效果拔群。如今吳征身上的嫌疑洗脫,又有秦皇強勢撐腰,明眼的
都知該做何等選擇。陸菲嫣豪族出身落落大方,于合縱連橫之道,讨價還價之意
了若指掌。由她出面挨個與諸門派商談,成效比之吳征去還要大得多。不得不說
這等場合裏美女有着天然的巨大優勢,陸菲嫣處之得心應手,頗顯長袖善舞。

  「讨厭。」左右無人,美婦送上個甜絲絲又熱辣辣的綿長香吻,才嬌喘籲籲
地道:「今日共有二十三家門派締結了盟約,回頭二師姐整理好了會拿來給你。

  結盟一事我們會處置好,但時不時的你也得去露個面,昆侖派的事兒該由你
做主才對。「

  看愛侶現下的神采綻放出無邊魅力,與昆侖山上已是判若兩人,吳征也是由
衷開心道:「累了你們了。待這邊事情了了我就去雨霁山。」

  兩人緊挨着坐下溫馨地用了頓晚膳,吳征又将今日發生的事情從頭至尾詳述
一遍。

  「想不到會發生那麽多意外!」陸菲嫣一陣出神,端在手中的香茗也忘了喝。

  「無知者無懼,賊黨那邊了解得越多,我越是擔憂啊。」吳征也是搖頭道:
「現下我倒期盼錦蘭莊裏莫要查出什麽才好。若是蔣尚書與賊黨有甚關聯,這事
兒如何收場?」

  倒不是吳征畏懼退縮,而是蔣安和位高權重,在大秦國上下的影響力之大遠
不是文毅所能比拟的。蔣安和向來與昆侖一系無甚沖突,算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吳征還不會自大到已經與青城一系勢同水火之下又去招惹一方強敵。

  「蔣尚書怎會與賊黨勾結在一起?可笑了吧。但若是下面的人瞞着他幹了惡
事,又當如何處置才好?」一念至此,吳征也是頭疼不已。

  「想不到孟永淑居然有此志向,從前倒是誤會她許多。」看吳征皺眉,陸菲
嫣及時轉了話題。

  「她遭逢慘事性子難免變得偏激古怪。隻是看她現下之志,從前當也是善良
溫柔。賊黨當真該死!」吳征恨恨揮了揮拳頭,卻頗有一股無力感。

  「名門弟子可不是好相與的,賊黨捉了孟永淑怕是機緣巧合,百年難得一遇
才對。若我是賊黨豈有如此輕易放過之理?這等人留在手裏定然大有作用,何需
殘其肢體搞得不共戴天?還搞得激起長枝派怒火遭遇滅頂之災!或者賊黨無心用
她,回頭一刀殺了棄屍懸崖便是,怎地又放了出來?」陸菲嫣百思不得其解,竭
力回憶吳征所述說的點點滴滴沉吟道。

  「我也有許多猜測,可是均證實不了。隻期盼拙性大師能恢複那間石室原貌,
或能挖出其中隐秘。」吳征甩了甩頭驅除雜念道:「用完晚膳我得去養足精神氣
力,今夜怕又是不平靜。」

  「我……能一起去麽?」陸菲嫣期期艾艾,軟語相求像個跟着大哥哥在身後
屁颠屁颠的小丫頭。

  「你今天怎麽了?」吳征啞然失笑:「莫做這種神态,求也沒用。晚上你隻
能乖乖去洗得香噴噴的好好睡一覺,明日雨霁山上還有得忙活。」

  「人家想幫你的忙。」陸菲嫣櫻唇一扁,目蘊水紋清光四溢,以其成熟豔麗
之美扮演小姑娘的清純可憐,說不出地媚态橫生。

  「現下你不能與人争鬥,安心晉階了修爲再說。雨霁山那邊你可不是幫了大
忙麽?又不是非要打打殺殺才是幫忙。」

  寬慰好陸菲嫣又養足了精神,戌時時分吳征坐上馬車施施然來到南城鑽進一
處小茶樓。掌櫃的眼尖,認出這位被千叮咛萬囑咐過身着青袍,頭上戴着藍色方
巾的公子。

  被掌櫃的引來一處靜室,隻見一名嬌小女子白衣如雪,靜坐在窗前一動不動,
連衣帶也不曾晃動一星半點仿佛一座冰雕。

  「你來了?」冰娃娃扭頭一笑,仿佛從覆及全身的冰棺裏鑽了出來,一笑吹
散白雪,似有春風拂過。

  「又要麻煩冷師姐一趟。」兩人熟識又有了叠府外宅奇幻旅程之後,相處時
冷月玦已不再是從前冷若冰霜的模樣,神情的豐富讓整個人都明快起來。三不五
時的比武切磋吳征常能見到她的笑容,雖比不得祝雅瞳,顧盼等人時時将笑容挂
在臉上,可她本就容顔俏麗堪稱絕色,先前面無表情現下忽然有了神采,笑起來
時那種震撼的驚豔猶有過之。

  「哪裏麻煩了?」冷月玦眼睑半合臉頰暈起一抹淡淡的紅潮,揚了揚下巴示
意吳征坐在身邊:「你一個人?」

  「還請了瞿捕頭,她帶些精幹的捕快分散了隐在錦蘭莊四周。」這是害羞嗎?

  吳征差點忍不住伸手去揉揉眼睛。

  「瞿總捕頭?嗯,若有意外明面上由捕快們去打理最合适。你們思慮得真周
祥。」冷月玦捧着下颌一想後贊道。

  「錦蘭莊裏可不簡單啊。」吳征感慨地道:「還記得咱們那回去裏頭挑選衣
衫麽?那個付柳赟居然敢來搭讪!呵呵,一個初來京城的土包子,錦蘭莊老闆八
竿子都打不着的親戚而已,見了我和雁兒面不改色,還敢明目張膽地觸我黴頭?

  錦蘭莊老闆都不敢做的事他敢做,除非這是個傻子!冷師姐看他像傻子麽?
能是一般人麽?「

  「什麽叫搭讪?」冷月玦好奇問道,随即醒悟有些不好意思道:「一般人是
不敢,那個畫糖畫的貨郎就害怕得很。」

  「額……」吳征險些被冰娃娃奇奇怪怪的腦回路噎得捂臉,思慮一番解釋道:
「與陌生人答話叫搭讪。不過若是一個人主動與陌生人答話大都有些不可告人的
目的。譬如冷師姐美豔動人有沉魚落雁之貌,走在大街上忽然來個陌生男子問安,
又要請冷仙子喝一碗糖水,你說他若不是有甚目的,何須如此?」

  「那定是瞧人家貌美,有意套近乎都是輕的了!沉魚落雁又是什麽?沒聽見
過如此說人貌美的。」冷月玦又好奇問道。

  吳征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今夜怎地老是漏出些不合時宜的用詞來。冷月
玦也是!誇她好看,一副大義凜然正當如此的模樣受了不說,現下正是心中正忐
忑不安之時非要扯東扯西,在辦正事好不?

  郁悶地一瞄身邊的嬌小麗人,隻見冰娃娃一雙美眸盯着錦蘭莊,說話時也目
不轉睛,隻是微微側過下颌示意。可勾起的嘴角竟讓她顯得有些狡笑,一副小心
思得逞的模樣。吳征見狀心中一動暗暗感激,冰娃娃一向看似諸事不關心,可吳
征知她心中洶湧澎湃心思十足。現下也是猜到吳征心情緊張,刻意說些松快的話
兒。

  「我從前看些神怪異志的雜書,說有四個美女,一個叫西施的民家女兒常在
溪邊浣紗,溪水清澈映着她的美貌,魚兒見了都忘記了遊水漸漸沉入水底;還有
一名叫王昭君的妃子…………故而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說。還有首打油詩寫
的不錯:西施浣紗魚沉底,昭君出塞雁落沙;貂蟬拜月緻月隐,貴妃醉酒羞煞花。

  冷師姐有心,謝過了。「

  小心思被看穿,冷月玦扭頭輕吐舌尖一笑道:「沒有,與你說話也有趣。」

  那丁香舌尖朱紅一點,又薄又巧,尖端中央還有個明顯的凹弧,像是一顆桃
心。吳征從未見過冰娃娃如此香豔的風姿,着實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冷師姐來成都一趟,我也無甚閑暇伴你,主人沒當好總有些過意不去。可
惜實在沒得功夫,」錦蘭莊裏虛實全靠天陰門人幫忙打探。她們當然不會爲吳征
出力——祝雅瞳在其後不知付出了多少代價。可畢竟她們來了,且再過一個時辰
就将冒着風險進入錦蘭莊,這一份恩情吳征可不敢忘。

  「那……我走的時候能向你再讨一首曲子麽?」

  「一首怎麽夠?詞曲均可,起碼十首!」

  「真的?方才你說西施浣紗,有首曲子叫《浣溪沙》我一向甚愛,不知有沒
有好詞?」

  「兩首!」祝雅瞳等人潛入錦蘭莊的時辰未至,現下還在吳府裏休憩,也着
實不必如此緊張。吳征比了個手勢舉目四望,見店家備下的物品極全連筆墨紙硯
都有,遂提筆寫下兩首詞。在陸菲嫣的逼迫下每日練字不辍,筆力大進,一幅字
頗有些刀光劍影的利落神韻。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
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冷月玦反複低吟淺唱,輕聲問道:「你是如何才能
寫出這般句子?」

  「真……不是我寫的。」吳征無奈搖頭道:「回頭還有些不錯的曲子,有功
夫時我唱給你聽。」

  「像《笑傲江湖》那樣的?」

  「恩。比那個還更加潇灑些。」吳征奇道:「冷師姐就要這些?川中特産有
許多,等明年冷師姐歸國,我再去買些時令新鮮的送你。」

  「旁的我自會采買,你送我的這些他人可送不來。從前沒人送過這些給我,
今後也不會有。于我而言這很特别,遠勝旁物。」

  吳征微覺有異一時又想不明所以然,見冷月玦珍之重之也不免開懷道:「冷
師姐既然喜歡,我回頭将些詩詞整理好,再央我陸師姑将曲子編寫成冊,多贈一
些。」

  ………………………………………………………………………………………


  子時人靜,天陰門人身着夜行服悄然潛至高牆下的陰影裏。吳征在茶樓上籍
着月光看得分明——此處也是唯一能在暗中看見柳寄芙,索雨珊,鄭寒岚三人隐
藏之處的視角。

  「不是說倪前輩一道兒麽?難道改了策略?」按原本的計劃,祝雅瞳領着姜
如露與孟永淑一路,其餘四人一路。看不見倪妙筠讓吳征心中狐疑着問道,不知
又出了什麽變故,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個距離你看不見她的,除了義母大人咱們誰都找不着,但她一定就在那
裏。」冷月玦淡淡道,又恢複了從前的清淨寡淡,隻是話語明顯多了。

  「好厲害的隐匿之術!」吳征陡然記起這名女子在叠輕蝶的外宅處幽靈般地
現身,以一手雲山霧罩般的劍法轉眼間刺殺了同級高手。此時他才瞧見一名女子
憑空出現在柳寄芙身側回頭打了個手勢。今夜的月色太好清輝遍地本不是探查的
好時候,可吳征就是沒能看見她,如若不是倪妙筠刻意現身……

  吳征伸手打了個無憂的手勢作爲回應,直感背後一身冷汗。

  四人在牆角下等了兩炷香時分,倪妙筠才打了個手勢一同翻入院牆,動作輕
捷如狸貓,優雅而好看。入錦蘭莊探查前她們都帶了傳訊的焰火,而分撥調配也
考慮十分周全。祝雅瞳那邊由她壓陣自是安全無憂,這一面的四女雖是柳寄芙爲
長,可領頭的卻是倪妙筠,有她這一手出神入化的藏匿功夫在或許比祝雅瞳還要
隐秘。即使撞上了高手,以天陰門四位十一品高手合璧的能爲也可安然無憂。

  随着交手經驗的豐富,吳征也深切體會到身爲名門弟子的優勢。即使品階相
同與一些中小門派的弟子比起來也是占據上風。倪妙筠刺殺項自明時固有偷襲之
功,可若不是造詣更加精深又豈能如此舉重若輕?

  錦蘭莊占地甚廣足有兩頃多地,在寸土寸金的成都南城也是數得着的大院落。

  比之叠府,胡府,韓府等權貴府院都不遑多讓。其形以建以八角,形似一個
八卦,打開門做生意,莊子裏平日人來人往得多了倒沒見過什麽隐秘所在。依吳
征和祝雅瞳的猜測,錦蘭莊有問題的不是地方,而是人!

  譬如那位剛來京城的付柳赟.

  比之柳寄芙那一邊,祝雅瞳與姜如露,孟永淑這路動作就緩慢了許多。孟永
淑的武功弱了一大截,可她最熟悉暗香零落,領她前來認人是應有之事。錦蘭莊
裏若有什麽蹊跷之處她也最能看得出來。

  祝雅瞳沒在樹叢中,透過樹葉的縫隙左右張望又側耳傾聽,确認無虞後才輕
輕晃了晃樹幹,姜如露落在最後緊跟孟永淑而來。

  祝雅瞳指着前方一處小院悄聲道:「這裏是悠然居,付柳赟當日正從這條小
路前來。依莊子的布置,小路盡頭連通居所,咱們順路去看看。」

  石子鋪就的小徑彎彎曲曲,兩旁俱是些鮮花翠竹的植株穿行其中大爲不便,
三人的行進更比此前慢了許多。祝雅瞳分花拂柳地寸步前進,原本錦蘭莊隻是一
家商号,不比叠輕蝶的外宅早已布下暗樁無數,大都是些普通防備毛賊的護院,
可心情凝肅之下,不久額頭上也滲出細密的汗珠。

  花了小半時辰才靠近居所一帶,祝雅瞳取出隻瓷瓶打開在身周抖落一片粉末,
又遞給姜如露與孟永淑道:「灑在身上,我沒回來前莫要漏了行藏。」

  粉末初聞時無味不明功用,待祝雅瞳離開之後才覺那股雖潮糯卻幽蓮般的體
香消失無蹤。孟永淑暗暗驚異,比之祝雅瞳已不僅是修爲上的落差,眼光,見識
與小心謹慎無一不處于下風。女子身上冒汗之後異香撲鼻,若有心細者難免要漏
了行藏,祝雅瞳随身攜帶怪異的粉末,可謂準備充分。

  一排居所自有貴賤之分,其中給主人居住的看上去共有四處。子夜時分房門
牢牢閉緊,盛夏即使在夜晚也悶熱非常,軒窗倒是俱都被支起透風。祝雅瞳一步
三顧逐一探查,隻見左二房中一人呼吸悠長似有似無,顯是有精湛的内功底子。

  她全力施爲,閉着呼吸挨近窗棱狸貓般躍入,一瞥之間隻見一名面色蒼白的
俊秀公子正盤坐床頭若有所思,面貌正是吳征描述的付柳赟!

  八枚鐵菩提夾着勁風激射而出,來人的武功高得不可思議。付柳赟汗毛倒豎,
他甚至看不清鐵菩提飛來的方位,隻知已命在旦夕之間,亦隻來得及橫撲而倒,
左肩一沉忽然消失不見!

  一陣銅管的悶聲自地下響起,其聲雖小,可借助銅管當可穿得甚遠。

  「好身法!」祝雅瞳心中一跳皺眉趨身近前,隻見床闆下陷露出個黑漆漆的
洞口。付柳赟深藏不露且居然已提前做好了準備?否則方才那一擊勢若雷霆将他
身邊八面方位俱都封死,即使床下有翻闆機關也萬萬躲不過去。

  「賊子知道我要來?」祝雅瞳沉吟一陣暗道:「既是故布陷阱指向煉威堂,
今日不先去一趟裝個模樣倒是個重大失策。賊黨因此起了疑心有所戒備,倒不見
得料事如神知我必來。」

  洞口深不見底一線火光也無,隻聽見隐隐約約的腳步聲飛馳而去,付柳赟奔
行有些踉跄似乎驚魂未定。祝雅瞳沉吟片刻來到窗棱前,朝姜如露與孟永淑藏身
之所比了個手勢,再折返床邊自懷中取出一隻折疊數層的小布囊打開,取出一條
鏈子挂上發髻。鏈子中央一顆淡黃色奇石散着幽幽光暈正墜在眉心,将雪麗的膚
色染上一層金色光輝。

  再取上一隻瓷瓶在手心裏撰好,祝雅瞳深吸一口氣躍入洞穴。籍着額頭的珠
光,隻見一條長長的甬道不知通向何處。地底塵灰甚重當是許久未曾有人來過,
付柳赟逃竄時也因此留下一排足印,祝雅瞳不假思索踏着足印追去。

  奔行片刻祝雅瞳暗暗心驚!以自家的輕功即使小心謹慎慢了不少,仍是如驚
雷電閃。甬道居然此刻尚未到頭,可見這一處地穴面積之大!追尋的腳印逐漸散
亂不堪,運足目力望去常人已難以猜中哪一處才是付柳赟留下的奔逃路線。這人
詭計多端定是刻意如此布下疑陣。

  祝雅瞳冷笑一聲,猛一運力猶如足不沾地般踏空而行。「嗤嗤嗤」的細微破
空聲響起,暗淡的甬道兩側土壁上微不可查地射出兩蓬牛毛針,随即「噗噗噗」

  地全數釘入對面的土壁裏。甬道悄無人聲,牛毛針應是由機簧射出聲響極小,
但釘入土壁後回音連震,動靜極大,未聞細針入肉與慘呼聲顯是落了空。

  付柳赟在一處空曠鬥室裏,方才的八枚鐵菩提讓他驚魂未定之餘,也在等待
祝雅瞳身中機關加以擒拿。聞得細針入壁之聲微一錯愕,心中警兆大起怪叫一聲
亡命奔逃。

  牛毛針發雖既隐秘又迅速,但祝雅瞳全力施爲奔行,銀針射到她早已離開機
關處足足二尺有餘,布置精巧的機關就此落了空。她更不停步反而加速前行,雖
不時踩中機簧觸發無數暗器,又怎奈她身法趨進如神。一叢叢的暗器夾雜着各色
薄霧噴射而出,暗器全數落在身後,而片片薄霧一觸眉心那片淡黃色的光暈仿佛
被蒸發了一般消失不見。偶有些白霧透過光暈,被祝雅瞳口含一顆丹丸呵氣一吹
也消散得無影無蹤。

  付柳赟的怪叫與腳步聲傳來,正在前方轉角。祝雅瞳一躍而至,正見付柳赟
滿目駭然撞開一扇石門隐入其中,石門合上之時又傳來機簧轉動聲,當是石門之
後有些特制的門闩用以阻敵,一時難以攻破。

  祝雅瞳并非全然追不上,若是全力施爲當有阻止付柳赟逃竄的可能。可她剛
踏了兩步便圓睜美眸四處打量這座石室。

  三人高的石室并未做過裝潢,有些土塊都已斑駁脫落,僅僅是挖出了一個洞
而已。牢牢吸引住祝雅瞳目光的則是另一扇石門。半人高的門闆卻是用整塊玉石
雕刻而成,六塊紅色寶石鑲嵌其中的道道凹槽邊緣,似是做了機簧可以四方移動。

  正中央上刻畫着十六宮格,其中四格裏已填上奇異的字符,歲月日久蒙了無
數塵灰更加看不清晰不明其意。

  「這裏是……是了……定然是了……」祝雅瞳緊握的手心裏全是汗水,還不
時擦一擦水光潺潺的額角呢喃道:「祝家修行離幻魔瞳的秘密,竟然在這裏?」

  玉石門闆爍出淡淡的熒光,映得六顆紅寶石熠熠生輝,在一片黑暗中極爲眩
人。祝雅瞳急促地呼吸,好不容易按捺下施展離幻魔瞳一窺門闆隐秘的欲望與好
奇——強敵在側還不知有多少,貿然施展絕技風險太大。傳說中這一處地宮隐秘
極多更暗藏财寶無數,可要打開玉石門闆非得出全力不可。

  祝家幾十代修煉離幻魔瞳,最具天賦,修煉得也最精深的非祝雅瞳莫屬。可
傳說中的地宮即使祝家也從未發掘過,玉石門闆更是傳得神乎其神,未明事物的
恐懼威懾之下,祝雅瞳實無半點把握。先祖諄諄告誡開啓之時務必全力施展否則
必遭反噬,這就不比在長安城時輕松制住栾采晴,還能遊刃有餘地應對柔惜雪的
進招之時。

  祝雅瞳一挫銀牙斷然返回。付柳赟曾以銅管發出警訊料想已驚動錦蘭莊中人,
祝雅瞳入地道時已吩咐姜如露與孟永淑加緊戒備,若有危險即刻發出傳訊焰火召
來同門助陣。以幾位師妹聯手的能爲當保地道入口安然無恙。

  穿越過漫長的甬道,外面忽然傳來兵刃交鋒與呼喝之聲。祝雅瞳在地道口急
速探了下頭确認并無埋伏後一躍而出!

  姜如露手持一根精鋼戒尺腕部一抖砸開口樸刀,尺尖一彈正點在持刀大漢的
臂彎。那大漢面色變得煞白冷汗狂冒,顯是被這一尺打得痛入骨髓,踉踉跄跄地
連連後退。

  「哪裏來的毛賊!」一名持劍男子看裝扮當是護院首領,見來犯之人武功高
得不可思議,怒罵一句壯了壯膽色吼道:「并肩子齊上,拿下了老爺子重重有賞。」

  一衆護院呼喝着各持兵刃上前,忽然眼前一花,又一名黑衣人仿佛憑空現身,
掄起渾圓筆直的玉腿淩空橫掃!簡簡單單的一招卻似漫天花雨,足尖過處嘩啦啦
地護院們倒了一片。

  「怎麽隻有你一人?」祝雅瞳看不見孟永淑,眉頭一皺急切問道。

  「她追者個男子去了。師姐令我守在這裏,我不敢追。」姜如露亦是清修女
尼,說話依然不緊不慢:「她驚動護院,我已放了綠色焰火召喚師姐妹們趕來。」

  「不必了,讓大家都走,我來擋着!」祝雅瞳心中砰砰大跳直欲突出胸腔。

  倒不是因護院人多,而是發現了地穴的秘密一時心動神搖,這個秘密卻是需
要緊守不足與外人道的。

  「是。」姜如露又引燃一枚藍色焰火。

  ………………………………………………………………………………………


  錦蘭莊裏燃起一點綠色火焰,不久即逝,像是尋常人家放了枚讨孩童歡心的
小煙花。吳征霍地站了起來扒在窗口極目眺望街角。綠色火焰是露了身形提醒同
門注意,也召喚同門暗中前來相助之意。既已暴露了身形,想來很快又有第二枚
焰火燃起,若是紅色的則是遇了險,自己就得擺起官威大駕光臨錦蘭莊讨人!着
實怠慢不得。

  所幸不久之後燃起的是藍色焰火,吳征提在喉嚨的心才放回胸口。果然半柱
香之後,天陰門人三三兩兩結伴也不知繞了多少個圈子,才前後彙聚在吳征藏身
的茶樓。唯獨不見祝雅瞳與孟永淑。

  錦蘭莊裏仍是吼聲連天一片雞飛狗跳,料想祝雅瞳無虞。柳寄芙面沉如鐵狀
甚氣惱,沒好氣地沉聲道:「祝師姐命我們先退,她攔着護院們。孟永淑卻與姜
師妹失散了,一時找不着。」

  「搞什麽鬼!」吳征暗罵一句,陪起笑臉道:「諸位前輩辛苦。既已脫身,
還請各位前輩回吳府。改日晚輩再行酬謝!」

  柳寄芙一甩寶劍啪地一聲交在左手,随意點了點頭與鄭寒岚率先出門。天陰
門人依次離去,入了靜室後是始終垂目合十默念佛号的索雨珊忽道:「姜師妹且
在樓下等一等。」

  吳征情知他有話要說,趕忙先把姜如露送到門口掩好房門,向索雨珊施禮道:
「索前輩可是有事見教?」

  「正是。」索雨珊順着四壁行了一圈問道:「樓外有人來了。」

  吳征出門一看正是瞿羽湘,趕忙朝她作個手勢示意不可靠近,向索雨珊道:
「是自己人,我讓她在廊邊等候。」

  「出家人不打诳語!」索雨珊雙手合十鞠躬,口中念了一段經文,大意是将
言未明之事,祈求佛祖菩薩諒解,随後才道:「貧尼途經後院時恰逢大亂,遠遠
望見祝師姐現了身形與人争鬥。無意間瞥見院門處有兩條人影一閃而過,一男,
一女。他二人并非在交手似結伴同行,女子看身形與長枝派孟永淑施主幾乎無二。

  貧尼趕去援助祝師姐,焦急間也未看清她容貌,僅是猜測。隻是此事幹系太
大不得不将所見所想告知吳施主以定奪。吳施主還請勘察清楚之後才下定論,貧
尼告退!「

  吳征嘴角一抽目射駭然之光。據方才柳寄芙等人所言,祝雅瞳從地窟中脫身
而出時已看不見孟永淑,姜如露則言道孟永淑見了名男子便怒不可遏追了過去,
她不敢有違師姐之令留在原地等候接應,兩人就此失散。

  孟永淑如今不見蹤影,若是索雨珊口中所言之人就是孟永淑……此前的交鋒
賊黨節節敗退,本就有詐敗誘敵之嫌,孟永淑若是身爲内應後果不堪設想。

  「多謝索前輩。我送您。」吳征焦急萬分一時不及細想,索雨珊慣常清修,
話也已畢,要離去他不敢強留忙起身相送。

  「不必了。吳施主尚有要事不必在意旁枝末節。」

  吳征将她送到門口,見廊上瞿羽湘正在等候。總捕頭一見索雨珊便有些錯愕,
目光不由上移到那顆落發的光頭,索雨珊走後還不斷打量背影。

  「你又幹什麽?」這拉拉妹子如此肆無忌憚地不敬,莫非又起了什麽歪心思?

  吳征大爲不爽低聲呵斥。

  「祝家主已安然脫身先回了吳府,囑咐你也快些回去。」瞿羽湘通報了一聲,
又從廊邊确認索雨珊遠去之後輕聲道:「她落了發定是個修行的女尼了?」

  「索前輩清修多年!你别動歪腦筋。」尼姑你也看上了?吳征氣得屈指在她
頭上一彈。

  「哎喲。你幹什麽!我說正事兒!」瞿羽湘摸着腦門發疼處居然未曾發怒,
反而正色道:「她方才與你說什麽?」

  「現下不能說,怎麽了?你管好自己的事情。」

  「這人若是說了什麽未必是真,你留個心眼!」

  「什麽意思?」吳征看她忍着被自己打疼的委屈一臉嚴肅,也不由有些緊張。

  發生了太多事情,脫離掌控的更是一件接着一件,着實有些驚弓之鳥。

  「女尼?哼!」瞿羽湘冷笑一聲道:「這人三日之内才與人颠鸾倒鳳貪歡無
盡,還是個女尼?」

  吳征這一回是真的懵了,不可置信道:「你……再說一遍?我怎麽聽不明白。

  這等事情你也看得出來?「

  瞿羽湘咬了咬牙,不敢再有避諱一字一句道:「我是京城總捕頭,案犯見得
多了!隻消女子三日之内有行房事且樂得癫狂,休想瞞過我的眼睛!你聽清楚了,
這人三日之内若沒被男子插得尿将出來,我把自己的頭割了喂狗!」

  吳征手捧額頭一陣暈乎乎的,女尼?燕國的出家人來到萬裏之外的成都城,
與男子颠鸾倒鳳?還被插得尿将出來?這是何等的不可思議?可瞿羽湘不論與自
家關系怎樣,前段日子的乖巧到底是心甘情願還是裝出來的,總是自己人,沒有
道理去冤枉索雨珊,也不需冤枉。且她觀察女子的古怪本事倒是貨真價實,這一
點吳征可是心服口服的。

  「你說的……嗯?!!!且慢。」吳征長吐了一口氣,忽然伸手向瞿羽湘耳
朵抓了過去。

  「啊喲!饒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瞿羽湘反應也快幡然醒悟,拔起長腿
就逃。

  「哼。」吳征也不追趕冷冰冰道:「走了永遠莫要回來。」

  一言仿佛金科玉律,瞿羽湘果然一個急停苦着臉回頭,老老實實讓吳征揪住
耳朵不說,還不住道:「我下次再也不敢瞞你了,再也不動小心思,有什麽事情
都即刻禀告夫君。」

  「你本事不小啊!怪道近來乖巧如斯,我還道你是不是忽然轉了性子還是豬
油蒙了心!原來把歪腦筋打到我府上來了。」吳征有些氣急敗壞,幾次提起手來
又想給幾個爆栗,好容易才生生忍住。

  這拉拉妹忽然從死對頭變得異常乖巧,始于天陰門人來成都入住吳府,她随
着韓歸雁前來助威。此前一夜吳征與陸菲嫣幾番鏖戰才滿足共眠,樂得癫狂還是
說得輕了。定是陸菲嫣的模樣叫瞿羽湘看了個清清楚楚,加之吳征此前曾對她說
過若嫁入吳府,對她隻有天大的好處。兩相映證,瞿羽湘就是再笨也能猜得出來
吳陸之間的關系,何況她還是個精明細緻到極點的總捕頭!

  瞿羽湘抿嘴嘬淚委屈無比道:「人家真的錯了嘛,以後再也不敢了。夫君饒
了這一回!」

  「夫君?誰準你這麽叫了?啊?嘴上喊我夫君,心裏想的夫君是誰呢?」吳
征冷言冷語地嘲諷,總算念及瞿羽湘還是心向自己未曾作怪,還不住巴結讨好一
心想要入了吳府。否則與陸菲嫣的私情被她知曉,隻消傳揚出去大事休矣。吳征
汗了一把心中暗道:還是雁兒厲害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人家一點不敢得罪你
我才跟着沾了點光。這下……算不算完完全全是自己人了?

  瞿羽湘還待哀求,靜室内忽然出現個嬌小的人影,面孔繃如霜雪般生寒,雙
目射出電光,一掌已提在空中道:「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麽?」

  壞了!異變太多将冷月玦給忘了,兩人的對話聲又怎逃得過【仙舞洛川】的
耳聰目明?幸虧兩人說起與陸菲嫣私情時迷迷糊糊外人聽不明白,可關于索雨珊
之說顯是激起冷月玦的怒火,同門師長忽然被扣了頂大帽子,也無怪她怒焰沖霄。

  「冷師姐且慢!」吳征趕忙橫在二女中間,與冷月玦對視一番才歎息道:
「冷師姐,她不是個信口雌黃的人!」

  冷月玦目光在吳征與瞿羽湘之間遊移,才面色稍緩向吳征道:「你能保證麽?」

  「冷師姐容禀。」吳征拱手作揖道:「我也覺得太過不可思議,可我也能保
證她不會亂說。事情尚未有定數我也難辨是非。冷師姐,我制住她穴道帶回吳府
細細盤問清了再說,若是她敢說謊辱及天陰門前輩,我依江湖規矩處置絕不輕饒。

  冷師姐你看如何?「

  「好!我不信她,但我信你!就依你說的辦。」冷月玦點了點頭示意吳征動
手。

  吳征憤而回頭,當真氣不打一處來。瞿羽湘每回都給自己惹一大堆麻煩,沒
完沒了了都!火氣直冒之下以重手法點了她四肢穴道,順手還封了啞穴單臂繞着
腰肢像夾孩童一般夾在腋下。

  冷月玦見吳征出手不留情面心頭一松,回身道:「快回吧。」

  「冷師姐請。」吳征空着的單臂做了個請的姿勢,忽然手出如風也封了冷月
玦背心四處大穴。

  兩人相距極近,吳征出手又太過突然,也實在想不到冷月玦竟沒有任何防備。

  一擊得手之下吳征也有些錯愕。總算反應快在冷月玦向後栽倒之際以臂托肩
歉道:「冷師姐莫怪,當下實在容不得半點差錯,我也是迫于無奈。」

  「你爲何不信我?」冷月玦目中再度射出銳利的寒芒,緊盯吳征讓他芒刺在
背十分難當,奇的是語聲中不見怒火倒頗有幽怨。

  「并非不信冷師姐。隻是師門恩重,怕冷師姐爲難。設身處地,若是我碰到
這等事也是十分爲難的。他日師門若是向冷師姐怪罪下來,隻管推到我頭上便是
了。」吳征愁眉苦臉實是無可奈何,一手松開瞿羽湘穴道正想将冷月玦交給她,
忽然想起這個小p 色膽已然完全放飛,【仙舞洛川】在懷豈有控制得住之理?遂
歉了一句:「得罪!」一手托香肩,一手環膝彎将她抱起。

  冷月玦唇角張了張,面泛紅暈移開目光悄聲道:「也是,那不怪你。」

  「人家身上麻……」

  「自己走!」吳征悶喝一聲氣鼓鼓地抱起冷月玦疾行,留下瞿羽湘搓着手櫻
口一扁一扁,似對錯過了親近一番【仙舞洛川】的天賜良機甚是遺憾。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8-11-23 10:05

【江山雲羅】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十二章 其志若何 剖心置炰

  六月初二,晴,夕有暴雨

  成都城的風光大異長安,女子多嬌小可愛,肌膚滑如凝脂(或是此地潮氣連
年不散之故?)。川音轉折多變悅耳動聽……陸前輩無論音律還是内功都勝于我,
還需加緊修行不可放松才是。……吳征才氣縱橫,卻是個怪人居然替個貨郎說話,
前所未見……

  風含翠篠娟娟淨,雨裛紅蕖冉冉香。好詩,還有好曲,這一趟成都之行光這
一日便不枉了!

  六月初三,晴,夜裏有雨

  夏季飲冰何其快哉!……蜀錦天下聞名,當真名不虛傳。韓将軍與陸前輩身
材高挑,穿起衣衫來真是好看,可惜我矮了點……

  六月十八,陰

  常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駐足一地定如井底之蛙。來西秦已半月有餘,每日
都是新鮮的。吳府裏是不是有個百寶囊?新奇的東西若流水不絕。故歲夢遊于世,
悔之!悔之!成都城美食,美景,美人,流連忘返。顧盼小師妹每日都吃得小嘴
油光發亮,眉飛色舞,人家當也如是。啊,眉飛色舞并沒有,人家不會。嘻嘻,
水煮魚太好吃了!

  六月二十一,晴

  叠府外宅奇幻之旅。

  從未想過旁觀這等龌蹉事,還從頭到尾看了個遍。這一回看得比從前真切些,
男子的物事好醜陋,倒像隻爬蟲。隻是不知爲何時小時大?從前殺了些惡賊時偶
爾衣物破裂,一瞥間都是又小又軟。

  叠家小姐又是怎地如此不愛惜自己?任由些低劣的男子玩……淫玩?是叫淫
玩吧……那事兒當真那麽舒服,可以不顧羞恥地貪歡麽?唔,"煎熬時亦複快美
",又是怎樣一種滋味兒?

  吳征倒是個謙謙君子,言語行事均未有逾矩。人家忍不住問些好奇之處,作
答也未見淫邪。若是換了旁人,比如那位……哎。

  隻是因何胯下會冒出股水來濕濕的?仿佛是從小腹裏滴出來的麽?麻癢癢的
難熬,古怪,又有些爽利勁兒。方才沐浴時又是黏糊糊的難受,比汗水還黏,好
生奇怪。唔,當下蹲着不起定是被他看出來了,羞死個人……

  六月二十二日,晴

  諸位師妹,你們見過往自家府門口扔爛菜葉爛果子的麽?恩,本師姐今日居
然見着了,奇招還有奇效,當真有趣得緊……奇思妙想,奇思妙想!

  六月二十三日,晨雨,陽起後晴

  近日他忙得很,呆在府上的時光越來越少,本當每日尋他切磋武藝也沒片刻
閑時。柳師叔接師尊谕令命我下月中回長安,其實難舍!

  佛祖勸導世人耽于情愛之事空廢光陰,亦爲情所苦,不知可是這般滋味?嘗
聞陷于情愛之人患得患失,魂魄離體而去纏于愛戀之人。人家并未如此,隻覺與
他說話有趣,亦羨慕其多智與潇灑,當非情愛吧?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
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佛祖教導之言自是大有道理,可人俱有七情六欲,若人人摒棄之,則遍地爲
佛,若遍地爲佛,世間複又何趣?倒不若像他一樣《笑傲江湖》。觀山水浩淼,
我自與風醉倒。和一曲琴箫,何須管心寂寥。那是何等的潇灑自在?

  師尊亦曾言道人之一世莫可渾渾噩噩。可若要如此,豈非要按本心行事?與
佛祖之誨豈非有誤?

  且住了吧!現下當去與他彙合接應義母大人與師叔們。若向他讨要幾阙好詞,
幾首佳曲伴我回長安,不知他肯不肯?唉,其實難舍……

  ………………………………………………………………………………………
……………………………………………

  冷月玦被吳征托抱着下了茶樓,一雙烏溜溜的明媚星目不住打着轉兒。吳征
尴尬非常也不好意思和她對視,更猜不透好奇寶寶心中又在想些什麽,說不準在
想着一松開穴道就痛打自己一頓。

  六月二十三日,夜已半,晴

  他答應與我許多好詞佳曲,開心!

  可是人家信他,他卻存有疑慮點了人家穴道,不開心!

  索師叔向來清修,安分守己,平日無事連大門都不邁,又怎生行那淫邪事?
我當據理力争,還索師叔清白才是!男女歡好時……什麽叫做尿将出來?若是彌
留老人還差不多,索師叔功力精深又怎會?哼,分明是誣陷!

  待穴道解了我就……也罷,他如此做确有苦衷,也免去了人家許多麻煩,這
一點倒是爲人家考慮甚多。

  哼哼,今夜就這麽寫,記他一筆壞賬!誰讓你不相信人家!

  唉,他現下一定很煩惱憂愁,此事着實不好處置,他聰明見識都比人家強了
許多,還是讓他想辦法好些。

  在街角鑽入馬車,吳征将冷月玦放在躺椅上又告了聲罪,肅容向瞿羽湘道:
「我先不探究真假,從今日起,這項本事你給我爛在肚子裏。再也不準輕易提起!」

  「我從沒有對人提起過,今日還是第一回。」瞿羽湘亦知事關重大,若被賊
黨知曉此事,第一個死的就是她。

  「甚好。」吳征略放下些心。

  索雨珊忽然言及孟永淑,現下孟永淑失蹤無法對質難辨真假。瞿羽湘所說的
倒是言之有物,三日前曾在吳府門口偶遇索雨珊外出歸來,其言道至北城文殊院
禮佛。吳征竭力記憶她當時的體态面容,隻是畢竟是個出家修行的前輩,當下也
不好意思盯着她看,實在想不出有甚不妥當之處。

  若是那日索雨珊外出不是禮佛,而是會姘頭?且姘頭還極可能是賊黨的頭面
人物……吳征想得額頭見汗口幹舌燥,無論索雨珊還是孟永淑,任一方出了問題
都涉及天陰門與長枝派顔面,豈有善罷甘休之理?當真棘手之極。

  馬車駕回了家,吳征抹幹額頭汗珠探出頭來,招呼馮管家低聲問了幾句,縮
回馬車向冷月玦歉道:「冷師姐,我現下解了你的穴道。這事兒幹系重大,冷師
姐路上當也想明白了,且暫莫聲張,我們一同去找祝家主。」

  他不抱我!冷月玦撅了撅唇甩袖起身淡淡道:「要聲張早聲張了。」

  額……好尴尬呀。吳征賠笑道:「冷師姐内功深湛,佩服佩服。」穴道點得
不重,冷月玦又似有什麽獨門的秘法自行解開。沒向吳征發難倒是足見給了不小
的面子。

  冷月玦微微搖頭,有外人在場又恢複平日的清靜寡淡不願多言。隻是三人依
次下車時她落在瞿羽湘身後,很是不滿地嘟了嘟嘴。

  祝雅瞳換下夜行衣重着流雲水袖,此前得了馮管家的傳訊,忙将師妹們都支
走獨自等候。乍見吳征等三人一同歸來,愛子更是神情萬般凝重,見面就問:
「孟前輩呢?」

  「怕是失陷敵手。」祝雅瞳搖了搖頭,有些魂不守舍道:「我追蹤付柳赟終
被他逃脫,返回時孟永淑已然不見人影。我脫身之前曾繞着錦蘭莊尋找了一遍,
莊裏一團大亂,全無所獲。」

  吳征見她欲言又止,在場的冷月玦是她義女,瞿羽湘更爲她一手掌控。祝雅
瞳這般模樣此中定然有什麽大秘密不可言說,心下也是狐疑不止。今夜的意外發
生得已然太多,若連祝雅瞳這裏也生出什麽變故來,實叫吳征難以承其之重。幸
好以祝雅瞳之智慧閱曆,想要刻意隐瞞什麽必然不叫吳征看出端倪,這是沒有想
瞞住吳征的意思。

  「偏要沉不住氣!」吳征恨恨地一揮拳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祝雅瞳心中已有所猜測,當下又涉及那條暗道說不出口,索性略過道:「你
有所發現?」目光一瞟冷月玦與瞿羽湘,不明二女同來何意。

  「坐下說。」吳征提起水壺往嘴裏灌了大半壺才搓着手道:「孟前輩失蹤一
事先擱一擱。祝家主,不知您與索前輩關系如何?」

  「雨姗?她與我并不親近,原本我邀請來助陣的師妹裏也沒有她。」祝雅瞳
再度瞟過二女,向瞿羽湘緩緩道:「你有什麽發現?」

  吳征與冷月玦身在茶樓負接應之責,既未燃起紅色的焰火自不會離開。天陰
門人趕至時他們在靜室裏受視線遮擋,想要發現什麽強人所難。若有意外,來的
人裏隻有瞿羽湘能夠在第一時刻看見。

  「還是我來說吧。」吳征罕見地期期艾艾,措辭極難:「索前輩言道前去接
應你的途中,曾見一男一女,女子身形極似孟前輩。按姜前輩所言在錦蘭莊有一
男子現身,孟前輩發了瘋似的追去……索前輩當場并不在,兩邊倒有些相合。當
下可是驚得我一身冷汗,孟前輩若是賊黨内應,當下借故消失又有甚麽企圖?還
在疑惑中,湘兒前來報訊正巧與索前輩擦身而過。啧!」

  說到這裏吳征正色向瞿羽湘道:「我現下先來問你!方才你所說的可是實言?」

  「字字屬實!」瞿羽湘亦凝重無比道:「我不騙你,祝家主在這裏,我也騙
不過去。」

  「此事若真,與你無幹!此事若假則辱及天陰門清譽,吳家保不了你,雲龍
門也保不了你,你可想清楚了?」吳征疾言厲色,手指幾乎已戳到瞿羽湘的鼻子
上。

  瞿羽湘起身撲騰一聲跪地道:「我瞿羽湘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自斷己
首以屍身飼狗!」

  「好。」吳征語聲稍緩,向祝雅瞳道:「湘兒未曾聽見索前輩對我之言。可
她觀索前輩身姿,斷定其三日之内曾與人……苟合,索前輩之言……不可信……」

  「你說什麽?」祝雅瞳砰地一拍桌角站起身來,鳳目含威,俏臉含煞道:
「再給我老老實實說一遍。」

  無形卻龐然的壓力撲面而至,瞿羽湘雖跪地卻昂首挺胸,直視祝雅瞳強忍着
周身痛苦道:「我說索雨珊披清修之名,行淫邪之事!三日之内與人肆意苟合放
蕩形骸。祝家主,我方才與吳大人所說的原話也不怕再說一遍:三日之内,索雨
珊若沒被男人插得漏出尿來,請砍我頭以謝天下。」

  祝雅瞳酥胸暴起暴伏,顫若飓風下翻湧的海浪,騰騰連退兩步一跤坐回椅子,
搖晃着螓首喘息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我久在刑部官衙,見多了女子與人通奸之後将親夫謀财害命的案子。這等
案子因奸夫淫婦不爲外人察覺,常布置極爲周密難以發現端倪與證據。由此我刻
意觀察多年方才練就這眼光,女子但凡與男子交合之後,其眉眼,體态,甚至行
步姿勢均與日常有所不同。雖是我個人的猜測,查案時也做不得實據,然則我心
中有數之後,自然更易搜得證據!以此爲憑,無有不中!我雖與索雨珊沒見過兩
面,但她落發出家,方才與她擦身而過時,分明是一副曾任由采摘,淫騷放縱,
意猶未盡之态,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你們問我要證據,我拿不出來,可她騙不過
我的眼睛!我也本不需爲自己惹下天大麻煩,隻是這等大事不說不成!請祝家主
明察!」

  瞿羽湘文采不舉,說的話裏多有些下流詞彙,放在一名前輩身上頗不妥當。
但吳征卻知這番說辭定是她返程途中想過無數回的,那些下流話兒實是心中所想。
尤其最後一句與此前的誓言兩相結合,甘願将大幹系背于一身之念怎不動人?

  雖不喜吳家的主人,卻已把自己當做吳府一員!吳征心中一跳,望向瞿羽湘
的目光都溫柔了許多。

  祝雅瞳心思慧巧,早已從瞿羽湘的言語裏聯想到此前吳征納悶于她忽然變得
乖巧之事,怎能還不想到陸菲嫣身上?盛怒之中又不免有些好笑。她以目視吳征
向主宅一挑眼角,兩人四目相對早已心意相通,吳征點了點頭又補充道:「三日
之前傍晚曾偶遇索前輩外出而歸,自言去城北文殊院禮佛。」

  得來吳征肯定的答複,祝雅瞳歎息一聲沉默不言。吳征拉着瞿羽湘小臂道:
「你且先起來!」

  冷月玦旁聽許久,聽了吳征證言也不免有些相信,隻是自控不住蓦然出聲道:
「索師叔清修多年深居簡出,畢生從未踏足大秦國土,怎會忽然行淫邪之事?義
母大人還請明察!」她雙目微眯,望向瞿羽湘的目光閃爍不定,面容上看不清心
中所想是憂是怒。

  「我知道。」祝雅瞳眉頭深蹙,玉手忽握忽展,足見心中舉棋不定:「你們
兩個先下去吧。今日之事全都忘了,對誰也不許再提起!無論是我,還是吳大人!」

  「我不會,我還不想死!」瞿羽湘低頭欠身一禮轉個圈兒離去,走出廳門時
卻忽然憶起什麽,戀戀不舍朝後院方向張望了一眼。

  冷月玦欲言又止,終于一言不發地自行歸去小院。

  「你好像有很多話沒有說。」吳征掩上房門,極爲複雜地望着祝雅瞳道。自
兩人相識至今,還從未見她似今日這般吞吞吐吐。

  「隻因不能讓她們聽到而已。」祝雅瞳苦笑一聲道:「你的經曆離奇,我的
隻有更離奇。想聽就坐下吧,有些事是時候讓你知曉了。」

  「看來今夜難眠。」吳征也苦笑一聲,隻覺心髒撲騰撲騰跳得厲害,祝雅瞳
的苦笑難得一見,似現下這般雙眸微合唇瓣翹起的還是頭一回。

  「從哪裏說起呢?還是從一件被你抛在腦後的事情開始吧。」祝雅瞳雙眸一
張,迷茫與困惑消失不見,美眸亮若星辰道:「你對臨僖宗是不是不感興趣了?」

  「額……」吳征啞然,對臨僖宗的研究隻那一回,從此便抛在腦後。畢竟年
代久遠,冢中枯骨都已化作飛灰,實在提不起太多興趣。「我是不是遺漏了甚麽?」

  「這個皇帝可不簡單。僖宗,呵呵,僖宗!」祝雅瞳對這個谥号不以爲然,
冷笑一聲道:「文武雙全,且險些隻手擎天,扶臨朝于既倒的人物,到任何時候
都不可輕忘!不,不是險些,他分明已然做到,隻是又親手将這一切毀去而已!」

  吳征面容一僵,顯然祝雅瞳對臨僖宗并非隻是一覽之後便抛在腦後,研讀要
比他深刻太多。不錯,僖宗分明已扶起臨朝,他殡天之後至少還能延綿百餘年的
國運。可大臨朝的轟然倒塌分明是他刻意爲之!内功高手壽命較之常人悠長得多,
平日裏更是百病不侵,臨僖宗的年歲可說正值壯年。莫說是他,就算是被自家功
法折磨得生死兩難的燕皇也未見昏聩之态。何況堪稱古往今來武功第一的臨僖宗?

  「我疏忽了。」

  「也不怪你,并非我對他更重視些,隻因我知曉你未知的秘密。」祝雅瞳深
吸一口氣悠然出神,似陷入回憶的思緒中。

  「我能知道麽?」

  「就是要告訴你知道。其實若不是他,很多年前我就該死了……」祝雅瞳搖
了搖頭又灑然笑道:「你可知祝家因何能駐足三國,左右逢源?」

  「數百年的豪族根深蒂固。祝家太大了,若說三國是各領一地權柄,稱雄一
方的帝國,祝家就是個商業帝國,大到任一方豪雄都不敢輕易動一動。」

  「那是現下,祝家從前可沒這麽龐大,有這一天正是托了臨僖宗的福。」祝
雅瞳淡淡地說着,目光卻始終悠悠望向遠方道:「可記得僖宗末年曾年年搜刮民
脂民膏?負責運送的可不是哪一處官衙,正是祝家!祝家借此将商号布滿中土,
自此一家獨大!還無意間知曉一個秘密。」

  吳征的心騰地跳到了嗓子眼,呼吸急促道:「什麽秘密?」

  「臨僖宗曾于中土各地興建宮室,其搜刮的奇珍異寶半數運往京城以充皇室,
另半數則就地秘密轉入宮室之中。這一塊我祝家未曾經手,卻被先祖中無意中知
曉,臨僖宗于宮室附近秘密挖掘地窟,内設機關重重,卻掩埋下财寶無數!地窟
裏更設有一處玉石門闆,上設前所未見的機關,若不能解開其間的秘密,則地窟
崩塌一切化爲齑粉!地窟所在何處從不爲人知曉,至今仍是!先祖費了無數心力,
終探聽得外人想要打開玉石門闆的唯一方法,亦獲了這本秘籍代代相傳……」祝
雅瞳點了點了自己湖水般脈脈含情的眼眸,自嘲般一笑道:「就是這一雙【離幻
魔瞳】!二十餘年前祝家曾遇大事,若不是我有修行一雙魔瞳的過人天資,當年
定然是死了。」

  夏夜裏連風吹來都是熱烘烘的,吳征卻倒抽了一口涼氣,隻覺背脊大汗淋漓
凄寒如冰。祝家的絕密,傳承的功法,哪一樣又是他這個外人能知曉的?無論他
如何費力,始終無法讓繃緊的面容有一絲松動,遂苦着臉道:「這麽大的事,我
真後悔留下來聽見了……」

  「無妨,本就是要告訴你的,隻是提早了些。」祝雅瞳花唇一展,梨渦深深
地露出個寬慰的微笑,仿佛清荷處初放般溫馨甯谧。

  「你繼續說,我還沒那麽容易吓暈過去。」吳征咧嘴強笑了笑,自覺笑得比
哭還難看。

  兩人共同将緊張凝重的氣氛緩和了些,祝雅瞳又道:「錦蘭莊居所左起第二
間,我查到那裏時發現了付柳赟. 八顆菩提子,分打他周身八處穴道。他未曾發
現我靠近,原本以他的武功絕無躲過之理。但他拉開機關躲入床下的地道逃過一
劫,還敲響地道口入地一丈處的銅管。這一根銅管定是向同夥報信無疑,孟永淑
會被引走,當是這名同夥的身份不一般,指不定還是當年禍害她的三人之一,否
則她久經風雨,當下不至于如此沖動,一定忍得住!至于這一處地窟……你猜猜
我發現了什麽?」

  吳征深吸一口氣,肺腑發涼着沉聲道:「僖宗地窟?」

  「深埋地底,機關重重,還有一面玉石門闆!」祝雅瞳的深情亦無比凝重,
鬓角邊的汗珠顆顆滴落,抖動的唇瓣顫聲道:「正是僖宗地窟!」

  廳内一時無人開口說話,隻剩燭火燃燒時偶爾發出些噼噼啪啪的輕微爆裂聲。
祝雅瞳深知愛子心驚肉跳,伸手舉起茶碗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助他略緩心緒。卻
聽青瓷碗蓋發出一陣細密的脆響,竟是持碗的手微微顫抖所緻……

  「咕咚咕咚!」吳征猛地抓起水壺,對着壺嘴又是灌下大半壺,擡臂也顧不
得形象在嘴邊與發際一頓亂擦,重喘了一聲道:「付柳赟呢?」

  「跑了……你好聰明……」祝雅瞳默運玄功,神智一清,亦猜測愛子再怎麽
聰慧絕頂,陡逢這等大事無論如何定不下神來,一切還需着落在自家身上。不想
吳征雖是緊張萬分,思緒全然不受影響一下子抓住了關鍵,忍不住一聲贊又道:
「我被玉石門闆吸引震了神魂,被他從一處石門逃離。恩,石門背後應還有落石
阻隔,未必還能打開。」

  「這幫賊黨!」吳征剛抹淨的額頭複又汗珠密布,忍不住再抹了抹來回踱步
道:「臨僖宗既爲子孫布下這等大局,當年又爲何輕易葬送了皇朝?兒戲麽?」

  付柳赟在祝雅瞳的殺招之下險死還生,顯是提前做了準備,這一處地窟也是
他早已知曉了的。憂無患是前朝餘孽已然坐實,又九成九是暗香零落賊黨魁首,
付柳赟能知曉這等秘密必是憂無患告知給他。

  「這人高深莫測,打的甚麽主意難以猜中。」祝雅瞳以碗蓋撥弄着茶葉沫子,
發出嗆嗆的脆響道:「付柳赟躲入地窟時敲了兩下銅管當是暗号,孟永淑……怕
是兇多吉少,回不來了!」

  「呼……」吳征長籲了一口氣使勁甩了甩頭道:「你準備怎麽做?」

  沒頭沒腦的問話,祝雅瞳卻知吳征問的是那處地窟。「賊黨我管不了,除此
之外我隻允你一人知曉。」祝雅瞳頓了頓,又堅定道:「此乃天助之資,我志在
必得!」

  吳征喉頭堵得慌,啞着聲道:「即使僖宗之物,憂無患又怎會不知?你的想
法豈非徒勞一場?」說着伸手在喉間一抹,示意此事若爲三國帝皇知曉是要掉腦
袋的。

  「先祖未見地窟不明所以,也不知道甯家後人已通曉地窟所在。然時至今日,
你還會相信先祖是無意中得知有此秘密?【離幻魔瞳】是他費盡心力所得麽?」
祝雅瞳成竹在胸,一按扶手站起行至吳征身前道:「甯鵬翼刻意漏信與先祖,意
雖不可知,其中定然有安排叫我祝家勘破玉石門闆的秘密!至于憂無患……那玉
石門闆沉灰極重分明無人打開過。若是留給這幫餘孽的東西,又何須叫我祝家知
曉地窟所在?賊黨雖有誘我之意,又恰因他們無力打開玉石門闆,才不得不誘我
前往。呵呵,僖宗疑秘,這幫賊黨賊心日壯,你以爲他們還忍得住不去瞧一瞧裏
頭有些什麽麽?何況,地窟又不止這一處!」

  「你……你這是引火燒身……」祝雅瞳平靜而堅定,仿佛方才的不安與慌張
已成過去,現下已打定了主意一往無前。吳征不明這一份決心從何而來,隻是禁
不住擔憂道。

  祝雅瞳俏目灼灼,不由自主地一擡手,半道生生忍住臂彎一轉,水袖一拂似
在捋平衣角柔聲道:「現下還有些事不便與你說知,但如今夜一樣,時機一到我
都會原原本本告訴你。我與你說過此生此世都不會害你,僖宗遺藏于你我二人均
有大用,既已現于眼前斷無錯手之理!當然,我也不是傻子,那遺藏你知我知,
就讓它安安靜靜呆在那裏,他日若有良機再同去取出不遲。憂無患那幫人既是前
朝餘孽,此刻一心都是些異想天開的複國之念,斷不肯以此重資饋贈三國帝君。
甯鵬翼花了偌大的心力布局至此,你難道不想知道他要咱們祝家做什麽事麽?」

  「我真的不知道你要做什麽!」吳征茫然搖頭,複又堅定道:「我有國有家,
亦負師門大恩,決計不會拖他們下泥潭。你若是如賊黨一般想要謀奪江山社稷,
我是斷然不會助你的。若你有這等想法,勸你早早打住。你于我有大恩,我不想
他日與你刀兵相見。」

  祝家已是富甲天下,還要這等财寶做什麽?除了要颠覆江山,吳征實在想不
出任何理由。

  祝雅瞳目中止不住閃過一絲愠怒之色,旋即凄然搖了搖頭道:「我隻是個女
流之輩,不想做皇帝,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吳征暗暗松了口氣。念及祝雅瞳過往待自己的諸般好處難免自責,現下有些
尴尬,忙轉了話題道:「索……前輩處怎麽辦?」

  「嫌疑甚大,隻是我還想不明白哪裏出了岔子。」祝雅瞳婉轉沉吟道:「我
雖不在門中,一切卻了若指掌!雨姗此前從未來過大秦,也少見外出,即便離開
亦是結伴同行,往返也不過三日。要麽就是燕皇有令,天陰門傾巢而出,她也從
未獨自行動過,這裏頭究竟有什麽緣故?」

  了若指掌?吳征忽然想起一事,試探着道:「倪前輩?」

  祝家勢力再大想滲透進天陰門,尤其是這一代的中堅弟子裏勢所難爲。祝雅
瞳還能了若指掌,隻能是同門師妹裏有精明又絕對可靠之人通風報信了。倪妙筠
曾被祝雅瞳遣來叠府外宅接應吳征,這一份超乎尋常的信任等閑不能爲之。隻是
不知道倪妙筠又是什麽來頭,能得祝雅瞳青眼。

  「你真的好聰明,可惜,可惜。」祝雅瞳贊一聲歎一聲,不知今夜的歎息是
否比她此前的日子加起來都多:「以後你自然會知道妙筠的來頭。至于雨姗那邊
……她忽然對你說出這些話,正是孟永淑忽然被誘走還洩露了我們的身形,原本
說起來倒真像賊黨中人暗中坑了咱們一把。可錦蘭莊裏高手不多,本就拿咱們沒
辦法。洩露了身形又能如何?再與你那湘兒所言的聯在一起,像不像原本計劃周
密陷孟永淑于不義,隻是料不到我會向付柳赟親自出手,殺得他們措手不及。賊
黨沒奈何隻得依原先的計較強行爲之?」

  「像!索……雨珊若是賊黨暗子,當下有柳前輩等人在身側,無論如何是知
會不到的。」吳征連連點頭,大以爲然。

  「此計當是憂無患之策,他其實也留了退路。索雨珊之言含混不清,便是出
了岔子也不過就是忙中出錯沒看清,加之她身份清白,輕易便可搪塞過去。隻是
誰也料不到你的湘兒還有這等……眼光……」念及瞿羽湘所言的下流浪蕩事,祝
雅瞳不無惱怒地瞪了吳征一眼:「這人心機深沉,欲挑起長枝天陰之争,甚至欲
假我之手除去孟永淑。哼,這麽大的一盤棋,他玩的了麽!」

  吳征又是一陣苦笑道:「你們的心都好大,我的小心肝快受不住了!那個,
湘兒說的話十分可靠?」

  「原本當是索雨珊的話更靠得住些,出奇不意地來上這一手倒真叫我們自亂
陣腳。現下麽,瞿羽湘值得信任!前頭發生那麽多事,她還受過求死丹之苦更不
敢騙我。她都能有些旁人沒有的本事,我自然也有。」

  「索雨珊那邊怎麽辦?」

  「你們不必理她,我自會應付過去。讓她做暗子既巧也有拙,索雨珊曆練不
多心智不厚,要瞞過她不難。」祝雅瞳見吳征憂心忡忡,真是不甚之喜,又道:
「今夜說了那麽多秘密,不妨多說些。看你的模樣,是不是很擔心我?」

  「是。」吳征攤了攤手道:「憂無患隐于暗處妙手連連,至今還摸不清蹤迹。
我方的元帥卻是你,還未曾聽過兩軍交鋒,一方元帥甫一交鋒便屢屢親自提刀上
陣,砍得敵軍人仰馬翻的。」有時吳征亦有憂慮:祝雅瞳畢竟身爲女流之輩,格
局場面難以男子并立,看着實在有些沉不住氣。

  「撲哧……你不知道。」祝雅瞳被逗得咧嘴一笑,玉指搖搖道:「憂無患這
等人露不得面,永遠如蛇鼠一般隐在暗處。如此背後裝神弄鬼非僅讓我們摸不清
虛實,也是不得已而爲之——需知他若再度現身,八成便是一錘定音之時。我反
其道而行,事必躬親,每戰必出,你道他們就摸清我的虛實了麽?」

  吳征一呆,略一思忖頓感佩服得五體投地。一方示敵以弱,另一方卻示敵以
強。祝雅瞳以身誘敵,看似大大咧咧将自己置于敵人刀鋒之下,可她的後手一招
未出。就如她這般的十二品絕頂高手,簡單直白的一招打出,誰會認爲這一招就
是直來直去?弱者不弱,強者強到了何等地步同樣不爲所知。

  「還有啊,我老在他們眼前晃蕩,換了你是賊黨,你能忍得住麽?不會想着
哪一日按下籌碼掃清我這塊墊腳石麽?指不定哪一日我就誘出蛇王,斬下它的蛇
頭!再說了,待得交鋒的關鍵時刻,賊黨處處算計着先将我拿下,我忽然不見蹤
影,賊黨慌不慌?你說妙不妙?」在愛子面前一展智計絕頂,祝雅瞳得意非常!
仰首挺胸着,笑意如清泉之波,漾及滿面。

  「可是我真的很擔心出意外,很危險啊。」吳征一邊豎着拇指心悅誠服,一
邊又擔憂道。

  「你會害怕,隻因你不知道老娘到底有多厲害!」祝雅瞳伸手在吳征胸口一
指,将他推開兩步道:「早些去安歇!」

  平白被占了個便宜,祝雅瞳一臉狡狯又帶着得意,吳征無奈地一攤手道:
「哪裏老了?十六歲的小姑娘也不及你年輕漂亮。祝家主晚安!」

  「我回頭把這句話告訴盼兒去。看你還敢貧嘴!」

  祝雅瞳的咯咯嬌笑之中,吳征轉身離去,心中暗道:盼兒才十五。

  小院裏陸菲嫣已睡下,吳征打開房門之聲雖輕終把她喚醒,可見睡得也不沉。
柔軟的軀體纏了過來滿口幽香,陸菲嫣迷迷糊糊道:「今夜可順利麽?」

  「沒事,隻可惜讓付柳赟逃了。」吳征拍着她背脊道:「好累了,先睡一覺。」

  郎君歸來可安心,不過片刻陸菲嫣香沉睡去,吳征卻瞪着雙目直到天明。甯
鵬翼喪心病狂般流毒至今,吳征隻覺被一張彌天大網罩住,網口正在一點一點地
收攏。曾對顧盼言道隻需這一代弟子成長起來,昆侖派的危機便過去了。如今想
起一如夢呓般可笑……

  吳征睡不着,祝雅瞳同樣不得安生,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祝家有軍資卻無軍
隊,這是自發迹起便無一位家主敢去觸碰的禁忌。不是不想,隻是臨朝轟塌得太
快,祝家尚未将龐大的資财轉作軍力,三國忽然就在世間各霸一方。中土雖未一
統,可也迅速恢複安定的局面,祝家再無機會。

  爲與愛子相認,祝雅瞳苦心積慮找出一條夾縫中求生存之路。原本望以傾盡
家底明裏資助燕國,暗中扶植涼州之策,令兩國這場戰争曠日持久地打下去。燕
秦兩國戰得越久,天下越發有變數,最好打得天下大亂群雄并起。彼時以奚半樓
鎮守涼州禦敵國門之外的威名,功高震主,其必與大秦皇室産生難以調和的矛盾,
最終反目成仇。

  涼州一地雖荒僻,但幅員遼闊,與大秦更是地理要沖。即使獨立成國,大秦
爲免唇亡齒寒仍得忍氣吞聲,甚至告急時還不得不出兵援助。再得祝家暗中支持,
百來年的國祚還是有的。

  不想栾廣江雄才大略,大兵壓境時正奇并出,攻打三關之外還偷襲亭城。更
想不到愛子居然将亭城燕軍一網打盡,戰事出人意料地提前結束。之後引發的一
連串變局誰也無法掌控,祝雅瞳手中木偶線斷,出師不利。

  一場心血盡付東流,祝雅瞳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尋機來到成都。一來與愛子日
夜相處稍緩相思之苦,二來亦可助他在大秦朝廷裏順風順水。他日無論燕秦戰事
再起,或是吳征位極人臣大權在握,未必沒有機會。隻是現下這一條路就太苦太
難,祝雅瞳隻憑一股執念強自支撐,煎熬無比。

  僖宗遺藏猶如暗夜中的一束火光點亮前進的道路,祝雅瞳怦然心動!搜羅天
下十餘年的民脂民膏封存在地窟裏,其财富之龐大不可計量。而甯鵬翼留下暗香
零落一心禍亂中土,祝雅瞳雖不齒其作爲,可無論暗香零落還會采取何種手段,
若能從玉石門闆後得知前朝因緣,再順水推舟,與吳征母子相認之日可期。天下
大亂這一點對祝雅瞳确有緻命的吸引力!

  屋内四處角落裏以銅盆盛着降溫的冰塊,一身羅衫仍被汗水濕透。祝雅瞳起
身解衣随手拋開,目光落在胸前一對肥滿挺拔的圓隆美乳上。生就國色之姿,祝
雅瞳并不太過在意,二十年來她最悉心保養的便是這一對胸前妙物。它們依然如
少女的乳房般膚質幼細,透着白玉色的膚光。頂端兩點鮮蔻亦是極圓,仿佛兩顆
上好的血珍珠,被下方兩片銅錢大小的粉紅乳暈一襯,真如梅開托蕊。

  臆想之時,這是一對隻屬于小乖乖的寶貝。饑餓時任他吸吮,待吃得飽了,
或許還玩鬧地舔上兩下,咬上幾口,在娘親微疼着愛憐笑罵之時,得意地咯咯憨
笑。祝雅瞳死死攥着雙拳,指甲都已深陷肉裏:「錦蘭莊!該去會一會蔣安和了。
志在必得,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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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永淑自暈迷中醒來,腦子裏仿佛灌了鉛般沉重,四肢卻是輕飄飄地使不上
一點力道。混沌一團的思緒好容易漸漸清明,才憶及一見那名男子轉過屋角,便
再也忍不住追了上去。雖隻是驚鴻一瞥,但那張可惡的臉,那雙朝人胸脯上毫不
避忌地亂瞟,盡是淫邪之色的桃花眼早深入神魂,一輩子也忘不了。是他!當年
禍害自己的三人之一!

  隐忍,計劃,全數抛在腦後,他跑得不快,分明在誘自己近身。姜如露守在
原地未曾跟來,祝雅瞳進了房門後不見蹤影,天陰門的同道不知身在何處。可是
管不了了,追過幾處屋舍,孟永淑奮力一躍,猛刺的長劍劍尖顫抖,發出嗤嗤的
聲響。

  桃花眼已駐了腳步正在等她,待劍尖将至己身才屈指在劍身上一彈。一股詭
異又霸道的潛勁傳來,仿佛一處黑洞将孟永淑的内力全數吸走化去無蹤。潛勁餘
勢不絕,打得劍身大震,孟永淑手腕酸麻拿不住劍柄,長劍被震得脫手飛去。

  「你……你……」孟永淑又驚又怒,明知差距甚大仍悍不畏死般雙掌齊發,
盡是不要命的進手招數。

  桃花眼冷哼一聲道:「沒工夫與你糾纏。」右掌一劃兜個小圈欺身而入,徑
點她胸前幾處大穴。

  孟永淑不管不顧,運起全身功力拍向桃花眼胸前。兩人武功高下明顯,桃花
眼身高臂長看看先點倒孟永淑。不防孟永淑衣袖中忽然發出嗤嗤聲響,一蓬銀勁
射而出,針尖在皎潔月光下閃着幽幽藍光。

  部分銀針穿透孟永淑一往無前的雙掌掌面,暴雨般射向桃花眼。

  「啊喲。」桃花眼怪叫一聲,空着的左掌大袖運足了内力連擺撥打銀針,身
形亦着地急縮,隻覺陰風陣陣,正不知多少銀針擦着頭皮發根掠過。

  「可恨!可恨!」孟永淑本可追敵卻仍是雙掌平舉之勢,掌上十餘個血洞裏
滲出藍色的血液。胸口玉堂穴被桃花眼提前點中,再無追擊之能。

  「常年打雁,今日險些被雁啄瞎了眼。」桃花眼面門煞白驚魂未定,從懷中
取出一瓶丹藥硬生生灌入孟永淑口中,在她頸後一切,孟永淑就此暈去不知。

  孟永淑喘了幾口大氣,隻見明晃晃的窗棱外陽光灑落,日頭已漸漸偏西,也
不知自己昏迷了幾天。舉目四望屋内淨是精美瓷器,上好木料所制的家俬,竟是
一處奢華豪宅。她掙了掙手不能動彈,才發覺雙手被拉平綁縛在一隻刑架上,隻
是雙足着地,卻又被一雙腳鐐铐牢。

  這一幕反反複複出現在夢裏,孟永淑凄然自嘲一笑,終是又落入賊黨之手,
與從前一般無二。桃花眼的武功幾已接近了十二品絕頂高手,他練就這等功力,
不知又有多少無辜女子壞在他身上,慘遭折磨緻死。孟永淑心中一酸潸然淚下…


  「想不到我戴宗昌也稱得上英俊潇灑,居然被個臭婆娘惦記了二十來年!當
真晦氣。」房外傳來人聲,另一人哈哈笑得輕浮道:「尊主交辦的事兒,去吧去
吧,我就不送了。」

  戴宗昌推開房門,将手中托盤在桌上放下,一雙桃花眼嫌棄又鄙薄地瞪了孟
永淑一眼,譏嘲道:「留了你二十來年狗命,還要巴巴地送上門來找死,嫌命長
了麽?」

  話聲未畢,門外探出個面色蒼白的公子哥兒探了探頭,打了個顫兒罵道:
「惡心,惡心!當年你們也能下得去棒兒?你們真惡心!」

  「他媽的滾蛋!」戴宗昌怒吼一聲,吓得浮流雲縮了縮脖子一溜煙跑了。

  「狗賊!狗賊!賊就是賊,收的也都是這等人物,狗改不了吃屎。」孟永淑
喘息着冷聲罵道。

  戴宗昌嘿嘿冷笑着走近,一把按在孟永淑胸前,然而原本厚實的軟肉空空如
也。他目中忽然泛起嗜血的光芒,舔了舔唇道:「大爺當年插得你哭爹喊娘,這
就忘了?呵呵,你這對奶兒原本也是上上之品,白白切了未免可惜。大爺當時東
躲西藏久未開葷,倒是正好煮得酥爛吃下肚子裏去,倒是真化成一泡屎!」

  「那又怎樣?」孟永淑怡然無懼,仍是冷笑着嘲弄道:「你們這幫狗賊終當
不得好死,一個個喂了野狗,可好不到哪裏去。就算到了地獄,被你們殘害的冤
魂也會排隊來索怨報仇,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人不見長進,倒是牙尖嘴利了不少。隻可惜你這副尊容還沒了奶兒,本大
爺實在硬不起來,否則再打你三天三夜殺威棒,讓你上下三張嘴兒全都合不攏,
看你還說得出話來不?」戴宗昌也不動怒,自顧自将托盤上的飯食與各種粉末混
在一起攪攪拌拌。

  「當年你還有同伴三人都沒讓我就範告一聲饒!」孟永淑揚了揚頭,那張仿
佛從地獄中走出而被扭曲的面容竟泛起高貴與聖潔:「現下就你這把老骨頭還敢
胡吹大氣?當真不要臉皮!」

  戴宗昌将粉末拌勻之後皺着眉轉身道:「硬氣倒是硬氣,又有何用?你當是
我們治不了你?隻是你不值那個價錢!」

  他點了孟永淑穴道,一把捏開她下颌将拌好粉末的飯食塞進,強行喂了一整
碗道:「現下也一樣,留着你一條賤命隻不過還有點用而已。」

  孟永淑啞穴被制罵不出聲,心下卻忽有些明悟!當年若是賊黨三人要自己乖
乖就範,隻需告知要殘虐肢體,自己未必撐得下去。可賊黨直接用刑切乳砍面,
那又是什麽緣故?

  恍恍惚惚直至夜半,兩臂被吊着已麻得失去知覺。忽聞門開之聲,孟永淑虛
弱地擡起頭來,隻見一人身材高大,肩部高聳,面上帶着隻淫邪的鬼面。

  「是你吧,一定是你!」二十餘年前的夢魇襲上心頭,那個怪笑着,武功卻
高得駭人的假面公子哥兒。孟永淑鼓起剩餘氣力掙紮着,震得腳鐐嘩嘩作響,喑
啞的嗓音也拔高了尖吼道:「狗賊!狗賊!憂無患,你不得好死!」

  鬼面人被遮去了面容看不出喜怒,伸指搭了搭孟永淑的脈門,又在脖頸旁大
血管一按道:「是我。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又何必惦念我許久?」

  「呸!」孟永淑一口唾沫噴在憂無患面具上道:「狗賊!我時刻都惦念你,
時刻咒你祖宗十八代生子世世代代爲奴,生女世世代代爲娼!」

  「哎。」憂無患一副唾面自幹的模樣坐下,以垂憐的口吻惋惜道:「放了你
一條生路,原本你可以平平安安了此殘生,又何必如此?蝼蟻亦知惜命,你連蝼
蟻之智都不如。」

  「隻恨我智計不足,不能将你們這幫狗賊千刀萬剮!可恨!可恨!」

  「口舌之争複又何用?我爲刀俎你爲魚肉,你隻能任我宰割。」憂無患歎息
着搖搖頭道:「隻是在下要先與孟仙子告個罪。孟仙子如此惦念鄙教,感恩之心
當是沒得,恨之入骨倒是甚像。在下觀孟仙子此前所爲,死在鄙教手中怕是畢生
所願?鄙教有負孟仙子,本當圓了這一番心願也算了解一段往事。惜乎你又是長
枝派門徒,若是死在鄙教手中,平白惹下個天大的幹系。鄙教勢單力薄不願惹這
麻煩,隻好将孟仙子送至旁人手上終此一生!這一席話便當是送孟仙子上路吧。」

  他說話的聲音忽高忽低變幻無定,更如夢呓一般,孟永淑激憤的思緒漸漸平
靜,竟如孩童時聽着兒歌止不住睡意入眠……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11-30 13:25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1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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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8-11-30 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十三章 聆音幾度 殘顏誰鏤

  一線天光似將黑夜捅了一個洞,卻未讓吳征心中陰霾稍有減輕。一連數日殫
精竭慮,又是徹夜未眠,雖有內功護體精神仍是健旺,兩邊眼眶上已是明顯泛黑
浮腫。

  美人在肩旁酣睡,奇長彎翹的梳睫凝寧而合,細潤艷紅的唇瓣彎若瓊鉤,飽
滿如珠。吳征著實耐受不住在唇上狠狠吻了一口,仿佛要將胭脂般的唇色吸出來
好好品上一品。

  陸菲嫣正睡得香甜,熟悉的熱度與氣息將她在夢中喚醒,不及多想,已是輕
吐半截軟糯丁香送入男兒口中……

  嬌軀被抱起整個兒壓在吳征身上,著他魔手好一頓摩挲輕薄之下細喘籲籲,
不由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道:「還那麼早,憑空擾人清夢,壞人!」

  「有話要與你說!」吳征在陸菲嫣腰眼處劃著圈圈,癢得美婦扭著腰肢閃躲,
讓本就貼緊的胸脯一對兒美肉在身上又擠又揉,實在爽適得流連忘返:「咱倆的
私情被人看破了。」

  「啊?」冷不丁地冒出如此駭人的一句話來,陸菲嫣驚得連閃躲忘了,幸虧
吳征沒有嚇她的意思,臉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才略作放心,期期艾艾道:「誰
……誰看出來了?」

  「瞿羽湘。」吳征揉了揉眉心笑罵道:「三日之內,若是哪個婦道人家與男
子顛鸞倒鳳,泄了又泄她定能看得出來。似你在吳府里長住,夜夜笙歌流連忘返,
每回都泄得床單盡濕,一眼就叫她識破。」

  「啊?」陸菲嫣羞惱中又哭笑不得,在吳征胸口上錘了一頓粉拳埋怨道:
「都是你都是你……怪你!就怪你!」

  瞿羽湘已是自家人,光教她一人看出還不是大毛病。陸菲嫣與吳征之情形同
亂倫,且歡好之時吳征說的話可沒半點誇張,確實回回泄得酣暢淋漓,這可就實
在太過羞人與丟人了。陸菲嫣簡直不敢想象瞿羽湘正式入了吳府後宅時會怎麼看
她。

  「這是小事,還有一件大事。」吳征逗弄了陸菲嫣一會兒,讓她心緒不至於
緊繃才道:「孟永淑失了蹤跡兇多吉少,呵呵,有意思的是,索雨珊來向我言道
孟永淑假意被誘走追殺賊黨,卻又與賊黨混在一起。」

  「你說的兩件事有關聯麼?」陸菲嫣雙眉漸漸鎖緊,略過了孟永淑失蹤一事
問道。

  「有!湘兒說索雨珊近日與人茍合,祝家主亦判定她有問題。」吳征將此前
之事細說一遍,聽得陸菲嫣膽戰心驚:「祝家主明日或與蔣尚書一晤,錦蘭莊與
他關系匪淺,去關說分明其中利害,也叫尚書大人緊張幾天。否則咱們與青城鬥
得不可開交,他老是置身事外樂見其成,可太閑適了些。」

  吳征終究未將僖宗遺藏托出,非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亦因幹系實在太大,
和盤托出極易在吳府內部引發矛盾自亂陣腳。陸菲嫣性子可並不清靜寡淡,雖已
消除了對祝雅瞳的敵意,可一個大坑就在眼前,祝雅瞳還不肯交代明白看著險象
環生,她未必忍得住。

  「怎會這樣!」陸菲嫣捧著吳征臉龐又愛又憐。兩人雖已結為一體,可吳征
的小了一個輩分,年歲尚輕已是過早地背負太多。

  「猜不出來。」吳征勉強一笑道:「索雨珊日常也不與人接觸,臉上就一幅
模樣,若不是湘兒險些就給她瞞了過去。連個清修的尼姑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啊,
真要大亂了。近日在雨霽山上務必小心謹慎,我總感覺不踏實。」

  「我知了,我也會一直陪著你。」陸菲嫣在吳征額頭一吻,芳唇又香又軟,
最能平抑男兒心中的不安與郁悶。

  「倒要和你說聲抱歉,這幾日突發連連,都尋不著機會和雁兒坐下來說說你
的事。」原本計劃攘外先行安內,不想安內不及落實,一大串的事情便紛沓而來。

  「無妨。就算雁兒不同意我也偷偷摸摸跟著你,反正賴皮一回人家不走了,
她總不能趕我走。」

  「嘖嘖,聽聞陸仙子傷勢痊愈之後信心日漲,怎地有了自信會讓神采飛揚,
還會讓臉皮也厚起來?」陸菲嫣羞澀難抑地說出火辣辣的情話,那低眉順目,又
惱又喜的模樣太過迷人,吳征實在愛得狠了。

  「去,那是和你學的。倒是你的湘兒什麼時候入府來?」

  「不能急不能急,這家夥現下色膽包天,過早來了吳府非得偷香我的菲菲不
可。」

  「啊?她不是愛雁兒愛得命都不要了麼?覬覦我幹什麼?」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況且吳府的主人偷香偷到了師姑床上,必是個浮華無
形的浪蕩子。吳府里今後女主人多了定然夜夜大被同眠,既然都脫得光溜溜地坦
誠相見,那親近一番又礙得甚事了?」

  「不要,我才不要,羞死個人。」陸菲嫣豈能不了解吳征,料定他心中已盤
算了這般主意,羞得捂住了臉。

  「真的?」

  簡單一句問話,陸菲嫣卻慌亂又迷糊地答不出口:每一回都說不要,可又哪
一回能拒絕得了他?

  ………………………………………………………………………………………
……………………………………………………………………………

  陸菲嫣大清早又去了雨霽山,吳征與祝雅瞳兩人密談了大半日,一念貫通時
已是午後。晚間祝雅瞳還需去拜訪蔣安和,自去養足精力再做些準備。吳征一人
無所事事,心情又煩惡糟亂得緊,索性也不回小院尋了處蔭涼亭子坐定,欲稍解
愁結。

  不想心事實在太多,越坐越是不耐,焦躁中又無可奈何,隨手扯下了一枝翠
竹發泄似地抽打著草甸子。竹枝雖細卻韌,再得吳征內力灌註威力比之普通的棍
棒也不多讓,直打得草葉紛飛如雨。

  「看招!」身後傳來一聲女子嬌喝,隔了兩息之後才勁風大起,顯是高手所
發。

  吳征聽風辨位也不回頭,扭過手臂以竹枝做劍唰唰唰地連刺三劍,不及擋架
欲逼退對手。

  不想女子竟然也不擋架,款擺腰肢避開要害,任由吳征的竹枝點在肩頭,自
家的玉簫卻是刺在他背心。吳征無奈地轉過身來笑道:「冷師姐怎地也學會這等
無賴打法?啊!我死了……」

  看著吳征裝模作樣地手臂繞在背心捂住傷口,仿佛被刺之處正鮮血狂湧,還
一臉的驚慌失措。冷月玦忍俊不禁,嘴角一撇露出個微微笑容道:「再來打過。」

  「不打了,今日打不過。」苦中作樂一回,吳征隨手拋開竹枝意興闌珊,搖
頭晃腦地步入小亭一屁股坐下,雙手撐膝濃眉長聚不展。

  「我也心亂得很。」冷月玦將玉洞滴露擱於石案坐在吳征對面道:「義母大
人有頭緒麼?」

  「沒有。」吳征啪地一拍膝蓋,刻意轉了話題道:「同樣心亂如麻,怎地冷
師姐像個沒事人一般?若是與我心境相同,方才我就不停手了。」

  「這我知道!」冷月玦雙手支頜道:「你一向順風順水慣啦,陡然碰見大難
題自然心神渙散。」

  「是嗎?」吳征不以為然地一撇嘴道:「這意思冷師姐不順風不順水了?天
陰門的高足鐘天地之靈秀,難道還有什麼煩惱不成?」

  「我想吃冰沙。」

  「額……啊?」料不到冷月玦忽然來了這一句,吳征抽了抽嘴角道:「稍候
片刻,我也想吃。」又瞥了眼案上玉簫,喚來僕從吩咐去取冰沙與筆墨紙硯。

  涼風偶入林,吹起竹葉一片沙沙作響,亦讓冷月玦一頭簡單紮起的青絲隨風
搖擺。淡淡的女兒體幽被徐風送至,一如梔子花般清新微甜。不著痕跡地嗅上一
口,吳征心中一蕩,倒是大解煩悶之意。

  「我的煩惱自小到大,可比你多得多。」冷月玦輕撫玉簫若有所思道:「我
倒是羨慕你。」

  「不會吧?冷師姐不理世事一心習武,還能有什麼煩惱?我一個粗鄙漢子,
整天想這想那煩的透了有甚值得羨慕?」兩人之間的話題越發多了,吳征正值心
境紛亂之際,倒也樂意聊聊天。

  「想知道?」冷月玦面無表情只繼續撫摸著玉簫道:「那你先與我說說韓大
人與瞿捕頭。」

  與瞿羽湘之事還是個秘密,無意之間讓冷月玦知曉,且當日的言語十分下作,
吳征有些尷尬道:「雁兒我自小聽說她在西嶺邊屯之事便又敬又愛,當時便暗暗
發誓必求得美人心,疼愛她一生一世。待到下山見了面之後,雁兒為人大氣,樣
貌更是沒得說,哪一樣都極襯我心,更認定了她是吳家的媳婦兒。至於湘兒,呵
呵,她是雁兒的閨中密友,一來二去熟絡了,雁兒便撮合這門親事,日後一同嫁
入吳府也有個伴。不過那女娃子久在刑部言語隨意,倒叫冷師姐取笑了。」

  「韓大人在西嶺邊屯?當時你才……十歲?」冷月玦露出個古怪笑意,似在
嘲笑吳征年紀尚幼就開始想著討媳婦兒。

  「啊。」吳征也自嘲地笑了笑道:「沒辦法,這叫緣分。話說當年我還是昆
侖山上一個野孩子,天上掌管男女之愛的神仙可能哪日醉了酒,心血來潮就想牽
根紅線。雁兒和我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愛神之箭射中連在了一起。」

  「胡言亂語!不可對仙佛菩薩不敬!」冷月玦板著臉訓斥一番,隨即面容一
松道:「我就是羨慕你們這樣,可以做許多想做的事情。韓大人名聲不好你也絲
毫不加顧忌,敢愛,也能去愛……」

  語聲漸低不乏淒苦之意,吳征啞然。

  多少民間女子期盼嫁入宮中成為皇子妃嬪,自此大富大貴人前顯耀。可對於
某些女子來說,皇城的宮墻就是她們的囚籠,韓歸雁寧願背負破敗的聲名也不願
被選入宮中,冷月玦也是一般。——那位還在冷宮中獨自淒寒的玉蘢煙,往日是
不是也曾如此?

  怎地想尋些寬慰,反倒變成寬慰他人來了?吳征暗中自言自語一句,寬慰道:
「燕太子對冷師姐青眼有加,天底下多少女子羨慕得要命?嘿嘿,現下能與未來
的大燕貴妃……指不定還是皇後聊上兩句,說不定夠我吹上一輩子的牛皮。」

  「他?哼!」打趣話未能換來冰美人一笑,反而惹得她一臉譏嘲道:「若我
不是出身天陰門於他大有助力,你當他會獻殷勤麼?天家無情,有甚麼可羨慕的!」

  「嘖嘖,這是來了大秦無所顧忌什麼話都敢亂說了?當心我去欒楚廷面前告
發冷師姐,也好領些賞錢過日子。」

  冷月玦氣鼓鼓地皺著鼻子道:「你去說呀,看他不一刀砍了你的頭。」

  「我不會閃嗎?」

  「撲哧!」吳征側身縮肩做了個誇張的身法閃躲姿勢,終於讓冷月玦笑出聲
來:「他若有你三……一成有趣,我也不至於數年來都悶悶不樂。」

  楞了片刻,冰娃娃才又搖頭喃喃道:「或許也不是沒趣,只是他滿腦子都是
皇位,心思根本不會放到這里,只當我是件裝飾罷了。戴在皇冠上的寶石珠玉再
怎麼耀眼,裝飾終究只是裝飾,誰會在意裝飾想些什麼,開不開心呢?」

  一連說了許多,吳征終於反應過來這些都是冷月玦的心里話,不由目瞪口呆。
一來冰娃娃向來沈默寡言,不想不是天性如此,而是後天多經事理之後不得已而
為之,一如他曾見某些人說了話要得罪人犯事,索性把嘴封了裝作啞巴。二來兩
人相處不足一月,不知冷月玦為何推心置腹?

  略一思量也即明白過來。天陰門的同門俱是清修之人,能說得上話的極少,
燕國境內敢說太子殿下壞話的更是一人都沒有。冷月玦這份苦在心里憋得久了,
來了大秦又遇見年紀相近的武林同道,互相之間也認可彼此人品,心里話哪里還
憋的住?

  「我能理解。」吳征頗有些憐惜之意,接過僕從送來的兩份冰沙道:「來,
以冰代酒,敬冷師姐一碗。」

  「酒不能喝。」冷月玦淡然一句,竟有些落寞之感。

  「誰說不能喝?門規條條框框的束縛太多了,哪里遵守得過來?改日偷偷溜
出去,我請冷師姐喝一頓。」吳征眼珠溜溜,一副做賊的模樣。

  「師尊說的不準。」冷月玦忽而壓低聲音道:「你常常偷犯門規麼?」

  「這個嘛。門規者,師門道德之下限,不過我以為也因人而異,像我這等自
律自控當然分得清輕重,有些門規偶爾偷偷地犯一犯也不是不可以,嘿嘿。有句
好詩叫: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妙不妙?如此神作都說了開心時需
飲酒助興,一概而論決不許喝是不是過分了?」吳征歪理一大堆說得天花亂墜。

  「可是喝酒誤事。」

  「和好朋友一起喝自然不誤事,冷師姐今後就是成了燕國皇後,我也認這個
好朋友。」

  「是麼?那一口一個冷師姐還要叫到什麼時候?」

  「額……」吳征幡然記起,數日之前冷月玦便不再稱呼自己吳師兄,而始終
以你我相稱。不由心中也生起暖意道:「我錯了。昨日答應你要贈些詩詞好曲,
左右無事,現下寫給你。」

  吳征取了鎮紙鋪開紙頁,冷月玦蘸水幫著磨墨。片刻齊備後吳征提起筆來落
子,冷月玦隨在身後探首張望著念道:「江南好,風景舊曾諳……你的字越發像
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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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安和在大秦朝中為官三十余年,資歷之深不下任何一位當朝大員。即使青
城與昆侖兩系鬥得如火如荼,霍永寧又深受秦皇信任屢屢委以重任,可仍沒有一
人敢看輕這位明面上從來不爭不搶,始終做個老好人的尚書令。

  朝中事務繁忙,黃昏時分蔣安和才拖著疲累的身體回了府上。如今也已是五
十余的高齡,連年累月的辛勞積攢下來頗感力不從心。本擬晚膳之後便即安歇,
明日一早仍需上朝,不想一封拜帖讓他雖不情願,也只得耐心等待。

  蔣府與尋常大臣建築雕梁畫棟,室內擺放著彰顯身份不同的奇珍異寶不同,
琳瑯滿目的種種畫作掛滿了廳堂。從梅蘭竹菊,春夏秋冬,遠山近湖,坊間民俗,
再到仕女龍魚不一而足。這位從不爭先的重臣有一樣卻是公認的天下第一——名
畫收藏之多無出其右者,連三國皇宮的藏品都及不上。

  用完了晚膳,蔣安和端了杯清茶在寬闊而四壁掛滿名畫的廳堂里逡巡。欣賞
名家大師的巧奪天工是他畢生的愛好,亦是改不掉的習慣。與尋常不同的是,走
了大半圈蔣安和便停下了腳步駐足在一副仕女圖前。

  畫上的女子扭結著長發梳起朝雲近香髻,正值夏季被悶熱的天氣一激,鬢角
邊似還有香汗之漬。兩枚點漆般的鳳目半合著,脈脈含情。左臂橫過柳腰,持著
的合歡扇正巧遮住右肩,但低襟的羅衫仍露出左邊小半圓滑乳肉。

  蔣安和捋著胡須搖頭晃腦地欣賞片刻,終又無奈地搖頭嘆息自言道:「老咯。
即使絕色提不起甚麼興致來,且這一位……尋常宮女怎及得她點滴的厲害。來意
不明,不太好對付啊。」

  「大人,祝家主到了。」

  「開中門,老夫親自去出迎。」

  面對祝雅瞳的到訪,這麼一位三國國君都要賣面子的人物,蔣安和並未擺出
長者與重臣的架子。府邸中門大開,蔣安和當先行出,見階下一名女子娉婷立定,
雖身著盛裝穿金戴玉,仍顯素雅大氣。微揚著螓首一雙妙目流連,謙和之中亦顯
自信與尊貴。

  「民女見過蔣尚書。」祝雅瞳矮身一福不卑不亢。

  「祝家主太過謙了,快快有請。」蔣安和加快步伐步下階梯。兩人雖是初次
單獨會面,相互間俱在釋放善意。

  「久聞蔣尚書名家畫作珍藏天下無雙,真是令人大開眼界。這一幅可是前朝
大師嚴叔貓的《九玉圖》真跡?蔣大人當真大氣!」廳堂里掌起連排大燭燈火通
明,既是有求於人,祝雅瞳自當先投其所好。她雖不擅畫作但見多識廣,從一片
名家大作中挑出幾幅識得的不難。

  「祝家主好眼光,滿廳之中唯《九玉圖》最為珍貴,佩服,佩服。老夫自幼
愛畫,竊以為大師之作若納於藏閣之中不見天日,豈非明珠蒙塵暴殄天物?只可
惜大師筆下的九玉女子雖極具神韻,仍不比美人在前,活色生香。」蔣安和捋著
胡須與祝雅瞳一同對畫作指指點點,頗有自得之色。

  「我前些日子曾聽過一句話:盛世古董亂世金。蔣大人這許多珍藏來之不易。」
祝雅瞳淡淡一笑,美艷不可方物。瞬間將畫中的九名美人給比了下去。

  「好一句盛世古董亂世金,可做祖訓!不瞞祝家主,老夫曾幾度懷疑為何一
名女子年紀輕輕能統領數百年的祝氏望族。短短時日不過兩面,老夫折服。」

  祝雅瞳說話技巧甚高,一句簡單的誇贊蔣安和畫作收藏,不僅稱了蔣安和的
心頭好,更贊揚秦國長治久安方有如今的盛世,可謂將大秦朝廷上下給稱贊了個
遍。蔣安和官居尚書令身為柱石之一,對上不負聖恩,對下統禦有方,怎不聽得
身心舒暢。

  「有感而發,蔣尚書謬贊。」

  寒暄客套了幾句,兩人分賓主坐定,蔣安和道:「祝家主今日大駕光臨,不
知有什麼用得著老夫處?還請明言。」

  祝雅瞳心中暗道:身為一品大員,身段卻處處放得這般低?當是綿里藏針了!

  「特為一樁大好的生意而來。」祝雅瞳說完端起茶碗,不急不躁地撅唇吹了
吹,輕飲了一口。

  「祝家富甲天下,近日更與昆侖派一同在成都城里風光無限,不知祝家主看
上了老夫哪一處地面兒?老夫不敢滿口答應,但談一談總是可以。」蔣安和笑呵
呵道:「不想有生之年能與祝家之主談一談生意,老夫不甚榮寵。」

  「蔣尚書好氣魄。」祝雅瞳贊了一聲,又喝了口茶才道:「近日饒北城令吳
大人巧思,民女倒真是大賺了一筆。民女雖是女流之輩,卻又不愛金銀珠寶,有
了些活錢總喜歡花將出去。不知蔣尚書與錦蘭莊之主關系如何?民女若是看上了
錦蘭莊的地面兒,不知蔣尚書能否施以援手?」

  「錦蘭莊?祝家主當真是好魄力!」南城車水馬龍可說得上是寸土寸金,祝
雅瞳開口就要占地極廣且日進鬥金的錦蘭莊,光涉及的金額就嚇死人,著實讓蔣
安和也吃了一驚道:「不知祝家主要錦蘭莊幹什麼?」

  「川中錦繡名滿天下,民女此前未曾到過大秦,還覺與長安見過的絲綢無有
不同。這一趟來了大秦才知是井底之蛙,川女心靈手巧,加之川中蠶絲無論質地,
光澤均無可挑剔。是以民女有意將蜀錦傳揚至中原各國,放不負美名。」

  「這個……祝家主恕老夫直言,蜀錦多有商人售賣於各國,祝家不是也有這
份生意麼?且養蠶浣絲數量有限,即使祝家主有心,想讓蕓蕓眾生皆著蜀錦也一
樣辦不到。」

  「蔣尚書一言中的。僅僅是一處地面最多只是買賣,可稱不上是生意。」祝
雅瞳欠身施禮贊了一句道:「民女既然敢說是生意,自然對蔣尚書有莫大的政績
好處。祝家別的本事沒有,最擅的便是經商。錦蘭莊只是一個門面,背後仍需有
大量籌備要做。養蠶浣絲川中已然頗為普遍,但仍有不足之處。諸如些荒僻偏遠
之地,生活勞苦只愁一日三餐,且路途遙遠運力難及。莫說每日只著急著尋食果
腹,便是織出絲綢來也難以運至成都。蔣尚書您看,若是民女出資教授技法,再
布置車馬轉運,不出兩三年,不僅貧民有余資而漸富足,蜀錦亦可產量倍增!蔣
尚書執掌六部,當不需民女多言才是。」

  六部之中原本應不分輕重,可蔣安和身為尚書令,怎不知民為國家根本?哪
一朝哪一代不是因食不果腹的貧民傷透了腦筋?需知暴亂之賊多為些活不下去的
貧民。若能令貧民溫飽,不說每年的作亂之事要少上許多,便是朝中撥出的救濟
糧米都能省下一大筆開支。蔣安和官居六部之首,更是一筆大大的功勞在身。祝
雅瞳雖是獅子大開口直指錦蘭莊,但是給予的回饋更是大得驚人,誠意十足!

  「祝家主玲瓏剔透,佩服佩服!」蔣安和見慣了大場面,一聽便知其中門道,
當下仍不動聲色道:「只是錦蘭莊的主人雖與老夫有舊,要說指使他做這做那老
夫卻辦不到。老夫倒有一言相諫,祝家主惠及民生的義舉只需振臂一呼,自然從
者雲集。錦蘭莊可有可無,何必去觸風口浪尖?」

  蔣安和勸諫不無道理。祝家的商號雖覆蓋三國且都保持著足夠良好的關系,
根基畢竟不在大秦。蜀錦暢銷三國,在大秦地界兒上這一塊利益早已被瓜分得一
幹二凈,祝家實力再強這麼貿然插手,難免引起公憤。強龍不壓地頭蛇,錦蘭莊
背景深厚且早已掌控著大秦絲帛話語權,祝家即使有昆侖派助力蠻幹也不是好辦
法。

  「明人不說暗話,此刻言不傳六耳,蔣尚書又何須瞞著我一個婦道人家?祝
家做事不習慣拖泥帶水,要做便是講究快與準,從頭做起費時費力,蔣尚書還請
再考慮一二。」祝雅瞳露齒溫婉一笑,直言錦蘭莊就是這位尚書令大人話語中卻
不容退讓。

  「哎,祝家主真是……」蔣安和捋著胡須無奈呵呵笑道:「好吧,我也不瞞
祝家主。錦蘭莊昨夜有賊人入內行竊,所幸護院發現得及時未曾缺了甚物事。今
日老夫正責成刑部加緊捉拿竊賊,若是此時與祝家主商談此事,豈不是顯得老夫
欺侮人了麼?」

  「竟有這等事?」祝雅瞳訝異道:「主意打到蔣……錦蘭莊頭上,豈不是活
得不耐煩了麼?不過無妨,區區竊賊比起民生大事來聊勝於無而已。」

  「呵呵,祝家主既然說得坦白,老夫也坦誠相告,且看這廳堂里諸多字畫價
值不菲,錦蘭莊里也確有老夫的一份子。祝家主剛來大秦不久就要拿了去,也未
免太過了些?」

  「蔣尚書要如何才能割愛?祝家盡力滿足便是了。」祝雅瞳的咄咄逼人極顯
刻意也是無奈之舉。地窟里僖宗遺藏之事說不出口,像蔣安和這等老狐貍越是拐
彎抹角越是容易讓他看出蹊蹺。還不如直截了當擺出誌在必得的強勢,反正祝雅
瞳的名聲傳得遠了去了,向來不是好相與的主。

  「嘿嘿。」蔣安和冷笑一聲閉目道:「既然祝家主盛意拳拳,老夫就開個價
兒:聽聞祝家藏有兩幅前朝奇畫《蘇山紫微圖》與《江山一葉舟》,不知可否割
愛?且老夫素來喜好畫作,自身筆力在當世也稱得上略有薄名,年富力強時曾風
流一時頗好美人。祝家主國色之姿,若能半寬羅衣讓老夫照樣繪制一幅美人圖亦
慰平生之憾。這三樣若是祝家主答應,錦蘭莊老夫便做主送與祝家主又如何?」

  自來了蔣府便咄咄逼人一幅誌在必得的模樣,蔣安和提出浮華無形的要求倒
不是貪花好色,實則是一種淩厲的反擊與警告。祝雅瞳雙眉一跳不怒反喜道:
「蔣尚書教訓的是,民女心下急迫頗有得罪,還望蔣尚書多多海涵。《蘇山紫微
圖》與《江山一葉舟》雖是珍品,但正如蔣尚書所言,留存於祝家不過明珠蒙塵,
贈與蔣尚書方可發光增彩。至於第三樣麼……民女不過泛泛又已人老珠黃,不如
作價賠給蔣大人如何?」

  「嘖嘖嘖,以祝家主的姿色,不知該當如何天價才得相等?」

  「祝家這一項生意,錦蘭莊獨占三成,且絲帛到了成都由錦蘭莊先行挑選,
剩余的才由祝家自行處置如何?民女著意錦蘭莊本就欲與蔣大人一同行此善事,
倒是與大人之意不約而同了。」

  兩幅名畫價值不菲,但比起錦蘭莊的價值卻又算不上什麼。蔣安和留的後招
本就在第三個條件上,嘴上恭維之外還趁機哄擡價碼。而祝雅瞳亦著實大氣,由
錦蘭莊先行挑選意味著最好的料子依然掌控在手,錦蘭莊於大秦國範圍內的利益
分毫無損。至於錦蘭莊換個好地方重新開張,以蔣安和的本事不算太難。大秦國
之外原本蔣安和就插手不得,但祝家有這份能耐,等於蔣安和憑空多了其中三成
的利益,加之惠及民生的大功勞,讓出錦蘭莊一塊地皮穩賺不賠。

  「祝家主當真是女中豪傑!」蔣安和也不由刮目相看,起身向祝雅瞳拱手歉
道:「方才之言得罪了,還請祝家主莫往心里去。」

  「蔣大人方才說的什麼?民女未曾聽清,莫不是民女的請求大人答應了麼?」
祝雅瞳嫣然一笑。

  「祝家主誠意十足,老夫若是再提甚麼要求可就欺人太甚了。君子一言快馬
一鞭,老夫諾了!」

  「多謝蔣大人厚愛。兩幅畫作民女即刻遣人送至成都,第三項則擬定契約刻
日完備,屆時還請蔣大人牽線搭橋與錦蘭莊主人共同簽訂如何?」

  「勞煩祝家主!」

  寒暄了幾句天色已晚,祝雅瞳起身告辭。蔣安和親自送出府門望著美婦儀態
萬方地離去,心中暗道:錦蘭莊老號開辦已有二十年,如此迫切莫不是里頭還有
甚麼秘密不成?怪事,怪事。

  祝雅瞳歸了吳府喜憂參半,見著等候許久的吳征道:「蔣安和應承了讓出錦
蘭莊。」

  看她說得輕松,吳征卻知定然受了不少刁難,小心問道:「給了什麼條件?」

  「如我們此前的商議,三成份子外加錦蘭莊的優先權。另外還順走我兩幅畫
作,嘻嘻。」祝雅瞳俏皮道。

  「喲,蔣大人要的畫作必然價值連城,隨意就被順走,祝家果然財大氣粗。」

  「那兩幅也算不上什麼貴重之物,只是奇異,他一說倒提醒了我。一幅叫
《蘇山紫微圖》,一幅叫《江山一葉舟》。俱是僖宗年間著一位宮廷畫師慶家康
依著僖宗之願繪制。慶家康貴為國手,筆力自然是沒的說的,只是這兩幅畫沒人
看得懂。祝家收藏之後也是一般如此,不過既與僖宗有關說不準能發現些什麼遺
藏的線索。我喚人取來成都之後先臨摹一份再給他也就是了。」祝雅瞳搖頭道:
「可惜我對畫作毫無興趣,此前也未曾看過這兩幅畫。」

  「我事後想了想總覺得太過著急了些,恐怕惹來蔣安和懷疑,反為不美。」

  「哼!我巴不得他有所疑慮。」祝雅瞳冷笑一聲道:「人人皆有私欲,我雙
手捧上足夠的價碼與一份大功勞與他,無人不喜名利雙收,他若不接定然藏有不
為人知的私心!付柳赟藏身在錦蘭莊一事現下我們拿不出證據,也摸不準與蔣安
和有多大的幹系。他若不知沒理由不接,他若心知肚明更不敢不接。有所疑慮?
他敢疑慮反倒叫咱們抓住了馬腳。」

  「有理!那你看他方才的樣子如何?」吳征連連點頭,與祝雅瞳一齊展開自
由心證!

  「不像知曉的模樣,不過這人城府極深,將我瞞了過去也不稀奇。」祝雅瞳
來回踱步不住輕輕搖頭,又好生一番思索才道:「當是不知付柳赟的身份,沒有
道理。若蔣安和與賊黨有所關聯定然藏得極深,輕易不會露出破綻來。付柳赟擺
明了與他有親輕易便會聯想到他頭上,當不致平白無故惹人懷疑才對。」

  「即使欲擒故縱也不會如此,一來沒人會因此就被輕易瞞了過去,二來,呵
呵,我倒覺得當日未去煉威堂,是我們占了點小便宜,讓賊黨亂了回陣腳。」吳
征也是苦苦思索意圖抽絲剝繭,於紛繁無序中找出些許線索來。

  「蔣安和處也不可放松,萬一賊黨反其道行之呢?總要遣人盯著才是。只是
這位尚書令大人位高權重,想盯就沒那麼容易咯。」

  吳征腦海里冒出個人來,要論盯梢的本事,舍她其誰。

  「還有一件事,明日我讓師妹們與你同去雨霽山,倒要看看賊黨還能玩出什
麼料想不到的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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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總算有了著落,從錦蘭莊地下的僖宗遺秘里當能查到諸多線索,有了希
望便有了方向,吳征這一夜睡得甚是香甜,清晨雞鳴時醒來也覺神完氣足。

  枕邊的陸菲嫣素面朝天玉體裸呈,許是近來每日早出晚歸太過疲累,好看的
鼻翼里還發出時斷時續的微微鼾聲,頗具少女的可愛。吳征在她身旁又貪看了大
半個時辰,才抓起一撮青絲,在豆蔻般細翹的乳尖上來回撥弄。

  鉆心的麻癢帶著入腦的酥酥電流將陸菲嫣從睡夢中喚醒,撅著唇瓣不依道:
「幹嘛又欺侮人家?」

  「該起啦!」吳征左閃右躲手指抓著發絲撥弄不停,終讓陸菲嫣無力招架,
將嬌軀投入懷中才讓碩乳緊緊貼著他胸膛,兩枚潤珠被反壓著深埋乳肉藏起才脫
離逗弄。

  「我知道。你養足精神了麼?」陸菲嫣亮出一口白牙本想在吳征耳朵來上一
下,驀地念及今日他也要上雨霽山,若是留下牙印叫人看了出來大為不美,這才
轉了目標在吳征胸膛上不輕不重來了一口。

  「有絕世美人一同顛鸞倒鳳,還相陪同眠哪能睡得不香?」近期事務又多又
煩,兩人之間歡好的頻率減了不少。昨夜心中大石放下一半,兩人歇下也早,倒
是美美地鏖戰兩回酣暢淋漓,大慰此前之憾。吳征誇贊了一句又道:「何況還為
我鋪平雨霽山的道路,今日風風光光輕輕松松地去采摘果實,再沒睡得比這一覺
更快活安穩。」

  「終於能幫到你。而且從今日起我再也不用躲在一旁!」陸菲嫣露齒一笑打
心眼里開懷,又在鼻中長長呼吸了一口似是放下一樁心願道:「我在你背後看你
人前顯耀,我也很開心。」

  「來日還你一份大禮以表酬謝之恩。」

  吳征目泛詭詐戲弄。以兩人的情意哪里還需謝來謝去?陸菲嫣心中警兆大起
緊張道:「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秘密!保管你從前沒試過,也保管你暢爽得飛上天去。起啦!」

  一同洗了個春光無限的鴛鴦浴,吳征坐在窗前任由陸菲嫣為他梳攏綰起頭發,
穿上昆侖派內門大弟子的青白錦袍,別好佩劍。吳征張臂自視一番嘆息道:「原
本這一身穿上,又是雨霽山定鼎之日,該當萬眾矚目於一身才對。可惜身後還有
個大美人,任我賣相再好也沒人看……」

  再高貴的女子也沒有不喜被贊一聲容貌的,陸菲嫣芳心竊喜道:「那我扮作
個小乞兒躲在人群里,總沒人分你風光了罷?」

  吳征回身在陸菲嫣身上掃視一圈,怪聲怪氣道:「小?哪里小了?你倒是說
清楚!」

  「去去去,人家回了。晚些在府門口等你。」在吳征面上一吻告別,陸菲嫣
在後院無人處輕飄飄地翻墻離去。

  卯時一刻,吳府中門大開,吳征一身鮮亮威風凜凜地出府,身後不僅跟著戴
誌傑與楊宜知等師門同輩,還有柳寄芙,鄭寒嵐,倪妙筠,索雨珊,姜如露與冷
月玦一眾天陰門武林同道助陣,聲威不凡!階下林瑞晨,陸菲嫣,顧不凡等師門
長輩也已在等候著共襄盛舉。

  十余匹駿馬清一色的純黑,大增肅穆之氣。諸人一同翻身上馬,吳征兜過
「寶器」抱拳道:「多謝諸位前輩同道捧場!」輕夾馬腹當先而行,頓時馬蹄聲
隆隆響起,一行人向著雨霽山絕塵而去。

  大秦武林門派結盟一事雖被青城派攪了一場偌大風波,最終還是平息了下去。
秦皇一道嘉獎聖旨反增昆侖威勢,「英武俠義」的牌匾雖還未制成張掛在吳府門
口卻是人人皆知。昆侖派的做法更是厚道,不僅未以旨意壓人,陸菲嫣一連數日
來與諸門派挨個商談,約定的回饋多多,正是做到了令江湖同道名利雙收。誰人
還會反對昆侖派領袖群倫,執大秦武林牛耳?

  雨霽山上也早早地人山人海。雖未有約定,但人人皆知已到了誓盟之時。不
僅門派首腦到齊,弟子中也不乏許多前來觀禮與見識世面者,比之此前人數多上
了一倍,將聚會的平臺擠了個滿滿當當。

  「駕~」一聲雄壯的大喝似給這場大戲揭了幕。駿馬踏地聲如雷震,但見十
余匹駿馬正從山道上席卷而來,氣勢之壯聲勢之大猶如千軍萬馬一般。稍候將近,
但見吳征一馬當先奔至平臺處一扯韁繩,馬兒人立而起發出聲咆哮般的「灰兒~」。
身後諸騎也停下腳步一字排開,激起一片風煙!

  「吳征待昆侖派諸位師長,天陰門諸位同道,見過各位!」吳征下馬環環抱
拳一禮。

  雨霽山上不少江湖青壯,見了這位傳說中的昆侖高足一呼百應,更有諸多只
聞其名的武林前輩甘居其後,不由熱血上湧,胸中生起豪情一片!

  吳征見過禮虎步如風,當仁不讓地在居中的主位前站定朗聲道:「朝中諸事
繁忙,晚輩有官職在身無可奈何,並非怠慢各位前輩!今日得空來此,當先謝過!」

  早有僕從端起備下的酒碗魚貫發放,人來的太多難以足備,有些年輕熱腸的
漢子索性高舉起酒壇,正待與群雄一道開懷暢飲。

  吳征亦是豪情滿胸臆,先幹了一碗以表歉意,旋即拋下瓷碗摔個粉碎,抓起
身邊酒壇道:「暗香零落荼毒世間,晚輩又是痛惜,又是憤怒,故而請家師出面
遍邀同道締結盟約,定要將賊黨一網而擒,替天下蒼生除害!幸得諸位江湖同道
響應,更有燕國天陰門前輩同道前來助陣!諸君既已來此,當共襄義舉,滿飲此
酒,共立誓約!」

  他舉壇環視致意,百忙之中不忘偷瞄冷月玦一眼,看看她今日飲是不飲。不
想冰娃娃面無表情淡然望天,與天陰門諸女一般兩手空空,沒有飲酒的意思。

  「且慢!」柳寄芙越眾而出施禮道:「吳賢侄美意天陰門上下心領了,只是
清修之人向不飲酒還請見諒。佛祖在上不打誑語,天陰門亦願為天下蒼生出一份
力。」

  「好!清規在身晚輩怎敢勉強。貴國長枝派丘掌門曾統兵圍剿賊黨,令賊黨
睡不安寢食不下咽,倉皇如喪家之犬。如今更有天陰門施以援手,晚輩在此指天
為誓,除惡務盡!」吳征忙躬身施禮後再度大發豪言,倒不是一味出風頭裝氣派,
實在是暗香零落太過可怕,若不殺得幹幹凈凈,寢食難安的就該是他了。

  「吳大人這麼快就以盟主自居了麼?」人群中傳來一陣鶯聲,疊輕蝶分開人
群現身道:「好豪氣!我一個女兒家都不由熱血沸騰,想與吳盟主一同殺上幾個
賊黨告慰枉死的英靈了呢。」

  吳征心中冷笑一聲渾不在意!青城派不可能缺席這場盛會,但正如祝雅瞳所
言:「即使向無極與疊雲鶴親至亦無能為也。」昆侖派這一場做得太過漂亮,上
至廟堂之高,下至江湖之遠無人能有反對意見。加之秦皇的聖旨幾已明示聖意由
昆侖派來領袖群倫,向無極與疊雲鶴就不可能觸陛下的黴頭,一個疊輕蝶還能翻
出浪花來?

  「在下有感而發而已。至於盟約一事由昆侖派發起,師門更幾番鏖戰對賊黨
頗有了解。此刻不是自謙之時,在下就大膽說一句,昆侖派有此能有,亦有此擔
當!不知疊小姐認為然否?」

  「然啊,小女子對此可沒有半點意見。只是盟誓之前敢問吳大人一句:賊黨
隱於暗處無孔不入,不知昆侖派可否做到正大光明?若是有親眷好友亦是賊黨暗
子,昆侖派當如何處之?」

  「疊小姐這話什麼意思?」吳征雙目一瞇心中升起警兆,一股不祥預感冒上
心頭,泠然道:「齊心協力是為根本,賊黨更需除惡務盡,只是若空口白話自亂
陣腳……疊小姐,你也未必擔當得起。」

  「大庭廣眾光天化日,更有如許多江湖前輩共同見證,小女子焉敢妄言?」
疊輕蝶探頭探腦一番奇道:「怎地不見長枝派孟前輩?小女子有話要與她說。」

  吳征心中一緊,直至現下才明白疊輕蝶誘使自己救走劉榮的目的所在!

  大秦武林同盟是一枚大大的棋子,威力無窮,與朝堂之上更是一枚重重的砝
碼,青城與昆侖誰見了都眼饞。

  吳征此前高歌猛進,在奇羅山大破賊黨是關鍵的一步,能在雨霽山上呼風喚
雨萬眾歸心正是有了此戰作為基礎。其中孟永淑的功勞更不可忽視!然而青城派
也抓住了她身份的敏感所在,正瞄準遭受淩辱卻莫名其妙保下性命的怪異之處窮
追猛打。意欲在關鍵時刻摘了熟果。劉榮已無價值,青城派隨手棄了來換孟永淑,
可謂一本萬利。

  這一點莫說吳征未曾防備,就算步步料定因陸菲嫣之故也是必須中計的。俞
人則可謂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占盡,容不得吳征不落套。

  「孟前輩有要事在身並未一同前來。」吳征面目凝重地搖搖頭,心中早已罵
得天地塌陷:俞人則,老子操你十八代祖宗!

  「哦……」疊輕蝶微覺失望,孟永淑可是吳征的左膀右臂,原本的計劃是今
日便要逼得吳征當眾卸去這條有力的臂膀。不想孟永淑居然會缺席?不過事情還
是要辦,她笑了笑道:「吳大人見諒,並非小女子有意攪局,只是事關重大不得
不請孟前輩出來對質。既然孟前輩不在,與吳大人說也是一樣。」

  「孟前輩曾身受賊黨之厄,天可憐見才保她一條性命。自此之後探查賊黨更
是不遺余力,天下共敬仰之,疊小姐,你說話可得小心在意。」吳征寒聲道,警
告意味極濃,更先挑明孟永淑之事占據有利地位。

  「孟前輩得脫大厄當是喜慶之事,小女子原本也未多想。只是近來有個人告
知小女子,孟前輩能保全一條性命內有隱情。吳大人,這個人說的話當是可信的
吧?」疊輕蝶似笑非笑,與她說的話正是大增詭異。

  「我不知道他可不可信,但我信得過孟前輩。」吳征心中憤怒,面上仍鎮定
道:「孟前輩一事我自會給一個交代!」

  這句話說得十分無奈,卻也別無他法。

  劉榮若還在疊輕蝶手中,吳征自可全盤否決一概不論,來個死不認賬。可俞
人則算計太過深遠,料定吳征不能坐視劉榮還放在疊府必會救人,順勢就將劉榮
這枚燙手的山芋送了過去。這一回疊輕蝶所言之人擺明是劉榮,吳征左右兩難,
青城派抓住痛腳不達目的決不罷休,若是孟永淑處被吳征死死護住,下一步棋要
與劉榮對質掀出當年之事,又該如何應對?

  一念至此吳征不由一愕:救回劉榮之後並未有進一步的動作,本擬掀出舊事
來,疊家私藏劉榮多年,在劉榮身份曝光,暗香零落更是為陛下忌憚之後仍不如
實供出,也是一樁大忌!原本以為疊雲鶴與俞人則有所忌憚不敢如此做,可看他
們今日的手段,分明是準備尋個替死鬼背鍋,以小博大!私納面首藏於外宅,這
個替死鬼必然是疊輕蝶無疑!也不知是疊輕蝶未看出其中門道,還是被灌了什麼
迷湯。

  「哦~ 」疊輕蝶話音一轉道:「交代?要多久?賊黨人數不明怕不有成百上
千人,若是都等吳大人給個交代,要猴年馬月才得剿滅幹凈?吳大人又如何服眾?」

  著著痛處,字字誅心!

  「疊小姐這話什麼意思?」吳征寒聲道:「孟前輩於奇羅山身先士卒,斬殺
賊黨無數。其身體更受難以磨滅之創傷,呵呵,疊小姐莫不是有所懷疑?」

  「原本是沒有的,只是報信之人說的話太過有理,小女子也不得不有所懷疑。」
疊輕蝶雙手後背曼聲道:「譬如孟前輩因何保全性命?又譬如她為何對賊黨如此
了解?再譬如了解賊黨卻竟是找些小嘍啰,看著打破奇羅山,卻又抓不住一個賊
首,也沒能獲得一點賊黨信息。吳大人,小女子當是言之有理吧?」

  俞人則盤算許久的計策怎會沒理?別的還好,吳征要硬往疊輕蝶強詞奪理之
上拗也可,只是身體受之殘虐又被放了出來實在無有合理的解釋。青城派擺明了
拋出疊輕蝶做棄子,昆侖這邊又要搭上誰去換?陸菲嫣?

  「待孟前輩回來,自會與你對質。」吳征放下酒壇步步逼近疊輕蝶道:「疊
小姐,你不明所以此前的話我不來怪你。但在下要告知你一句,孟前輩不容受辱,
你若再以猜測之言隨口胡謅,莫怪在下不容情面!」

  言畢吳征目光四面環視,想以此前積累的威望鎮場。只需群雄無人附和疊輕
蝶,今日這一關還有安然度過的希望。所幸的是孟永淑失蹤,今日無論如何與她
對質不起來,否則長枝派弟子勢單力孤在大秦國受了辱,吳征這口鍋可就太沈太
重了。

  「那……請吳大人把那一位先請出來吧,我與他說。」疊輕蝶雖被逼得不住
倒退,仍笑盈盈道。

  「疊小姐可考慮清楚了?」

  吳征長吸一口氣,正擬若疊輕蝶不依不饒,只得請她借一步說話避開人群闡
明利害,不想山下忽然響起一聲尖銳而癲狂的長嘯。

  苗條的人影頭戴黑紗鬥笠,雙足交錯疾若奔馬,全速奔行時尖嘯不斷,足見
內力悠長深厚。

  人影須臾便奔至半山腰,旁人認不得,吳征卻認了出來。那臀股豐翹,胸脯
平平,勁風吹起黑紗時露出一臉刀劈斧鑿般猙獰,不是孟永淑又是誰?吳征心中
大跳:怎地這時又來了?

  孟永淑在山道間忽左忽右地狂奔,仿佛認不清路途。距離愈近,尖嘯聲本漸
漸更加凝實地傳至山頂,卻愈發含混不清不知在念叨著什麼。烈日當空,雨霽山
上卻仿佛被恐怖的陰影籠罩,群鬼哭叫。

  「你被人賣了還不自知?待會兒再與你說!」吳征籍著孟永淑吸引人群目光
之機向疊輕蝶低語一聲,怒瞪虎目當先迎上高聲道:「孟前輩!」

  孟永淑轉過山腳被這一聲呼喚吸引,豁然扭過頭來向著吳征狂奔,口中的尖
嘯如狂犬亂吠。

  「孟前輩怎麼了?」吳征剛迎上前去,陡見孟永淑高躍而起,雙掌如鉤向自
己抓來。

  這一招空門大開完全不著章法,吳征一皺眉頭左掌相隔,右掌二指徑點她肩
井大穴。不想孟永淑出招雖亂,力氣卻大得不可思議。吳征只覺一股奇大的力道
推來竟然擋架不住,百忙之中連點她肩頭三處穴道,孟永淑依然如瘋似狂雙爪亂
舞,正抓著吳征擋隔的手臂撕扯,點穴全然無效。

  吳征變招奇速,潛勁發出手臂肌肉似遊魚之滑脫開魔爪,只是袖管被嘶啦一
聲扯得粉碎。孟永淑雙爪不及變招,忽然大叫一聲張嘴向吳征脖頸咬來。

  因瘋狂而猙獰的面目,恐怖的刀傷,如狼般齜出的尖牙,犬撲般飛縱的身姿,
其狂若癲!吳征與她不過咫尺之遙,見了這般恐怖的形狀不由心中大駭,慌忙伏
低躲過飛撲,單足反向飛起一腳將孟永淑踢得連連打滾。

  「孟前輩,我是昆侖派吳征啊!」

  想要喚醒癲狂的孟永淑如癡人說夢。小腹挨了一腳更讓孟永淑滿是血絲的雙
目里狂怒之意大作,惡狠狠地瞪視著吳征,仿佛捕食時吃了小虧的猛獸,正擬將
獵物一口一口撕成碎片以消心頭只恨。

  「征兒不可大意,她……她瘋了!」陸菲嫣心中大跳,強自鎮定下來判定孟
永淑雖癲狂現身,倒是此前死局的唯一開解之道。吳征名滿天下,但真正見識他
能為的少之又少,現下還正是他一展身手的好時機。孟永淑受當年重傷之患,功
力遲遲無法寸進,而吳征與自家雙修卻是一日千里。在長安驛館時孟永淑神智清
明尚且奈何不了吳征,現下如癲似狂又能如何?一念想通,陸菲嫣忍不住出聲提
醒。

  「你們莫要過來!」吳征全神貫註躲過孟永淑一記撲咬,在她肩頭一點騰身
而起翩若驚鴻般高躍。孟永淑一撲落空,亦如蟒蛇翻身般倒縱躍起,口中喝喝連
聲,不肯讓獵物輕易逃過!

  人群中竊竊私語不斷!原本吳征與疊輕蝶爭辯激烈正因孟永淑而起,吳征已
落了下風。不想孟永淑忽然現身已是個癲婆子,那醜怪惡心的面容更是人人不喜,
心中倒有些相信疊輕蝶之言。吳征與孟永淑鬥得激烈,卻始終不肯下殺手只是一
味躲避倒引發諸多不滿,也有些人趁機指點起門中後輩來。

  「小女子之言怕是沒錯了的,吳大人還在等什麼?莫不是吳大人拍胸脯擔保
的人是一個瘋婆子麼?」疊輕蝶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無疑
將了吳征一軍!

  吳征有苦難言。自孟永淑回歸吳府與之一晤後,吳征對這名身殘誌堅,心念
天下弱女子的前輩好生相敬。孟永淑顯是失落於暗香零落之手,此時放她上山自
是攪局之用。賊黨的目的此前與祝雅瞳已分析得極為透徹,借孟永淑之手挑起昆
侖派與長枝派的齟齬。可當下形勢如此詭異,疊輕蝶帶來的困境只有讓孟永淑身
死才能了斷。且涉及僖宗遺藏之事,更不能說出孟永淑被俘失蹤,又慘至於此的
原因。當真左右為難!

  「神仙局?」吳征萬萬料不到青城一系與暗香零落居然同時打起了孟永淑的
主意,一路將他逼入死角再無可退。觀孟永淑的模樣更似一只瘋狗,旁人或許不
知,吳征卻曉得這與中毒不同。中毒若是救治得當還有希望,若是瘋狂如此,則
無藥可救。

  吳征哽了哽喉嚨,眼淚不由自主地湧入眼眶,喃喃低聲道:「孟前輩,對不
起!」

  瘋爪亂舞,吳征搶在孟永淑左側拔出長劍,嗆啷一聲劍嘯如龍,劍光耀如烈
日,昆吾劍再無猶疑一往無前地穿透孟永淑左胸將她釘在地下。

  吳征手握劍柄,見孟永淑傷口處血如泉湧,幾次三番想要掙紮起身終究脫了
力勢所難為,想要說些什麼卻是嘴里也血流汩汩,除了沙啞喉音什麼也說不出來。

  吳征眼淚滑落死死咬著唇皮,看著孟永淑的生命一點一點逝去。扭曲的面容
隨著血液奔流漸漸平和,渾濁的雙目也泛起清光,似有解脫之意。醜惡恐怖的容
貌此刻看在吳征眼里,卻是說不出的甜美可愛,模糊的視線中,似是她年華初綻
之時貌美如花,青春逼人。

  孟永淑漸複清明,回光返照般擡起右臂奮力劃了個十字,又脫力軟垂而下,
牢牢盯著吳征的雙眸期盼之意益發濃了。

  「前輩之誌,吳征永世不忘!」吳征哽著幹燥冒火的喉嚨,將她的左手擡起
按在胸口,心臟跳動得有力而激烈,砰砰震動著掌心。孟永淑露出個寬慰的笑容,
目光忽簌地渙散開來,終於瞑目長逝!

  吳征抱起她屍身一步步靠近群雄,將遺體雙足踏地,行似頂天立地,才含著
熱淚道:「孟前輩昔年曾受暗香零落之厄,傷愈之後並未沈淪。她曾對晚輩言道:
時光不等人,早一日剿滅賊黨,早一日便少些受苦的女子。」吳征捧起孟永淑面
容道:「各位都看一看,身帶這般傷痕,心系天下弱女子的會是賊黨?各位再試
問自己一句,若以己代他,各位會不會如她一般的堅強?又會不會立下大誌願?」

  場面著實太過震撼,群雄之中最負名望的林瑞晨,柳寄芙,陸菲嫣等人均行
至孟永淑遺體之前深躬一記。索雨珊亦近前合十低念佛號道:「貧尼錯了,此後
在佛祖面前懺悔思過,亦願孟施主脫一切苦難,早登極樂。」

  「索前輩有心了。」吳征亦代孟永淑回禮道:「非前輩過失,莫要往心里去。」

  眼見有些人雖願表態信任孟永淑,但更多人還在觀望,吳征打斷了群雄欲行
禮以示敬意的舉動後道:「孟前輩已仙逝,入土為安,晚輩欲三日後將她葬在此
地。諸位前輩還請見諒,晚輩要去安排孟前輩後事先行一步!」

  將屍身尋了一處山明水秀之地放好,又取來許多翠竹松枝掩蓋屍身,一人道:
「吳大人,我這里有一瓶藥可保孟仙子十日不腐,大人您看……」

  吳征點頭應允抱拳謝過,不是不想答話,實在越想越悲難以開口。借著孟永
淑去世與她容貌的震撼,雖暫時攝住群雄,可俞人則布下的好局不會善罷甘休,
暗香零落也不會放過她——即使孟永淑已死。

  這樣一個值得敬重的女子,最終死在自己手里,不知是一種悲哀還是慶幸。
而自己為長久計更無法為她開口洗脫冤屈,心中針紮一樣的難受。六月末的季節,
吳征身上陣陣寒意,比之寒冬臘月落在身上的雪花還更加痛徹心扉。

  心中雖亂,吳征卻未失了分寸。林瑞晨與陸菲嫣等人還需主持接下來的會盟
事宜不便離去,吳征向長輩們施禮之後才緩步踏出平臺,臨近山道時再壓抑不住
心中憤懣,發足拼力狂奔而去。陸菲嫣看他腳步沈重心中不舍,卻也無可奈何。

  吳征正發力狂奔,速度並不快,只是想將一身氣力發泄出來。忽覺身後香風
襲至,一只冰涼柔荑拉起他的手道:「當心摔了。」

  「謝謝你。」吳征孤身一人又心神大亂,冷月玦知長輩們脫不得身,遂知會
一句跟了上來。天陰門人在吳府受敬甚多,柳寄芙也未拒絕。

  「莫要太難過。」冷月玦目泛同情之意,小手加力捏了捏才放開道:「孟前
輩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不過我信你,她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恩。」兩人掉了個兒,吳征變得沈默寡言。

  「你昨日才與我說,做人最重要是開心瀟灑,怎地才過去就忘了。」冷月玦
頗具耐心不以為忤,溫柔勸道。

  「抱歉,我現下心情太差真不想說話。」吳征甩了甩頭歉然道,恍惚之間體
會到冷月玦此前拒人於千里之外是何等心境。

  「好。」

  兩人不再說話一路奔回吳府。吳征向祝雅瞳說明山上的一切,祝雅瞳心思敏
捷聰慧自知吳征的為難之處,一時心疼不已。本想陪在他身邊寬慰一番,眼珠子
一轉又道:「你很累,去歇一歇罷。剩下的事我來安排!」

  「恩。」吳征心情煩躁,剛失去一名敬重的前輩,更不願又在祝雅瞳面前露
出焦躁不耐,遂轉身回了院子。

  在屋里枯坐一個下午直到黃昏時分,吳征始終倚在床頭鞋襪不脫,一動不動。
腦子里一團大亂全是胡思亂想,欲要冷靜下來理一理局面,也稍慰孟永淑喪明之
痛,卻總也不能做到。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冷月玦捧著托盤入內一掃,訝異道:「你沒吃東西?」

  「吃不下。」吳征呼了口長氣,晃了晃腦袋下得床來接過托盤道:「怎地勞
你親自來?」

  「柳師叔,陸前輩等人捎了話今夜不回府上,留在雨霽山為孟前輩守靈。我
來告知你一聲。」冷月玦將午間的飯菜收拾在一邊,又將新烹制的四菜一湯擺好
道:「我餓了,你陪我一起吃好麼?」

  「我想喝酒。」吳征拔了瓶塞對著嘴灌了一大口,喘著粗氣道:「我還是不
想吃,陪著你就是了。」

  「我從前也有一樣煩悶之時,就會找些不著邊際的雜書來看,倒是能略緩心
境。今日輪到了你……」冷月玦小口小口吃著,嘴里塞了飯食含混不清,倒有種
罕見的可愛:「我不會逗人開心說笑話,那就說些我從前的事情,你聽著我那麼
悲慘可憐,比起你來可慘的多了,說不準就開心起來?」

  「哈。還說不會逗人開心。」吳征勉強一笑道:「冷笑話大師。」

  「冷笑話?這個說法倒有趣。」冷月玦偏頭一想,續道:「你沒反對那我就
說了。我沒你聰明也不太會說話,若是說得不好你莫怪我,若是有甚疑問或是說
得沒趣,隨時打斷也無妨。」

  吳征又灌了一大口酒道:「你肯對我說心里話,我開心得很。人人有不同的
經歷,每一份都會有趣的很。」

  冷月玦婉然一笑道:「好,你肯聽我已經很開心了。」

  「我的幼年與你倒有相似之處。冷家破落了許久,我娘也只是個小妾。我們
母女倆小時候處處受人白眼,有時候衣食都不足。我從小受了欺侮也沒處述說,
漸漸的就變得少言寡語,也不愛與人親近,若是見了生人恨不得低頭快些走開。
你雖然沒爹沒娘,但是自小就受尊寵,倒是比我好得多了。」

  「世家里有些規矩實在讓人討厭,然而世情如此也是沒有辦法。我家今後無
論如何都不會這樣。」吳征猜得到冷月玦幼時的孤苦,有些憐憫道。

  「那讓我先替你家的夫人們和孩子們開心一下。」冷月玦笑得燦若春花,兩
行潔白整齊的貝齒在吳征印象里還是初見,其開懷時的美態直令夕陽一黯,靜了
靜心緒她又道:「我娘是個農家女,沒見識也沒讀過詩書,從小只有她疼惜我。
可惜她心胸不開闊勢利得緊,把冷家上下都恨到了骨子里。那些怨念我聽得也煩,
可是沒有辦法,久而久之,索性連話都不太願意說了。」

  「相比之下,我倒真的過得比你好多了,呵呵,還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樣
子。」

  「其實我心里倒沒什麼怨恨,只是覺得榮華富貴是過,平平淡淡也是過,待
長大了做些女紅幫著補貼些家用,又何必去看人嘴臉。只是沒想到我居然是個練
武的好材料,被師尊收了做徒弟。還記得那一天從小自大沒有那麼開心過,師尊
還說原來我也是會笑的。」

  「板著個臉就少人能及,笑起來更是好看極了!」吳征豎指贊道,滿腦子都
回味著剛才的驚艷一笑。

  「你這人,不管說人話還是鬼話,都一樣稱心。」冷月玦又是露齒一笑,忽
然撅起了唇道:「冷家雖破落了,可從此之後沒人欺侮我。這些年來我雖沒什麼
知心好友,倒是過得舒心,也不需去應付些什麼,只想著好好修行效忠師門,以
報師恩。可惜啊,太子居然看上了我。」

  「能嫁給太子本是天大的好事,哪有什麼可惜的,你不必想得太多。」

  「原本我也是這麼想的,爹爹雖在我入天陰門之前待我不太好,總之是自己
爹爹。他老人家臨終前曾囑托於我盡力光複冷家門楣。若能做了太子殿下的妃子,
又有師門之威,當能輕易辦到才是。」冷月玦目光空靈思緒飛到了遠方道:「可
是每一回我和太子在一起,總是諸般的不自在,久了之後再見著他,就和幼時見
了生人一樣只想快些逃去。一件天下人都會期盼的好事,為何到了我身上就變成
這樣?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麼,」

  「皇宮里規矩太多,適應一段或許就好了呢?」

  「不,你不明白。」冷月玦忽然揶揄笑道:「你不是女人,你又當不了萬乘
之尊,所以你不明白的。」

  吳征摸了摸鼻子無奈笑道:「好吧,那你說說看。」

  「女子更重感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太子三不五時邀請我入宮,或
許也有讓我提前適應的意思?可我去一回就討厭一回,去得越多越發討厭。我來
成都之前也曾……嘻嘻,這事兒不能說。反正我不喜歡那里,一點都不喜歡。我
也不想當什麼太子妃,什麼皇後,更不想和他在一起!他是太子之尊,無論出入
都是前呼後擁,他也能對我關心這個關心那個。可是你知道麼,至今沒有一件稱
我的意。就像……他對大燕的每一位臣子一樣,哪位臣子更有能耐,他就更殷勤
些。他無論怎麼待我,怎麼隨我的意,看我的眼神永遠都不會變!是的,永遠都
不會變!」

  「永遠都把你當做一件物品,一件工具,你遲早是他的,想要就要,不想要
就不要。天家無情啊!」吳征慨然一嘆無限憐惜地望著冷月玦. 從初見時覺得她
可以擡高身份地拒人千里之外,到成都城再見時逐步發現她有趣的一面,再到今
夜才知她亦有喜有悲,不是件上天雕刻的美貌玩物。

  「是的。我能看得出來,所以我一點都不喜歡他。他為我做一百件事情,都
不如我剛來成都城時,你為那貨郎求情說話來得記憶深刻。」冷月玦長舒了一口
氣露出開心笑顏,吐了吐舌頭道:「來成都的一月當是二十余年來最快樂的日子。
有驚喜,有驚奇,還有段奇幻之旅,嘻嘻!你是我見過最有趣,也最有才的人,
雖然小毛病不少,心機也深,倒也足可稱得上是位君子。我也總算想明白,為何
我那麼不願嫁入皇家。」

  吳征放下酒瓶正襟危坐無比凝重,他知道這是一個女孩兒家最寶貴的心事,
既能聆聽,足以珍之重之。

  「我這一生都像水中浮萍隨波逐流,旁人安排我做什麼,我便要去做什麼。
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如此。我一直在遵令,所以我才羨慕於你。還記得我
剛來時遊荷塘麼?我是浮萍,你卻是蓮葉,俱都在水中,可你有根。風起雨落之
時蓮葉左右搖擺,可只要莖稈不斷,蓮葉還是在那里,呆在它想呆的地方。」

  說著說著,冷月玦目中泛起淚光道:「我好累,我也不想再聽令於人,讓我
做什麼就必須做什麼。可是,我沒有那份本事。」

  語聲漸低,吳征舉起酒瓶晃蕩了幾下響起水聲叮咚道:「想不想喝一點?」

  「想,今夜我一定要喝!但不是現在。雖聽人說酒後吐真言,不過我的話還
沒說完,正事還是莫要說醉話為好。」冷月玦取出玉簫道:「你昨日送我的曲子
每一支我都喜歡,除了《笑傲江湖》也最喜這一曲,昨夜我就練得熟啦,現下吹
給你聽好麼?」

  「得聽仙音,幸何如之!」

  冷月玦再露齒一笑,撅唇貼上簫管,玉指輕顫迸出一連串瀟灑歡快之中亦複
自嘲的曲子來。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對酒當歌我開心到老……」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12-7 18:08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1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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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8-12-7 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十四章  陌上發花衫落凝眸

  一曲將畢,簫音裊裊繞梁不散。

  吳征不明樂理,耳聽得曲調婉約轉折,冷月玦的技藝一般地出色,卻覺更加
打動心靈。眉頭微跳正訝異間,冷月玦將玉簫在指間旋舞著道:「是不是覺得有
什麼不同?」

  「是!怪了……」吳征笑問道:「冷仙子本已技臻化境,居然還能功力飛升
蹭蹭蹭地往上漲,佩服佩服。」

  「托你的福能嘗世間百態而已。」冷月玦展顏一笑隨即目光又黯淡道:「可
惜我快要走了。」

  「什麼?」吳征愕然,原本天陰門諸女來成都怕不要呆上一年半載?可至今
還不滿一月,冷月玦近期就要離去實在太過突然:「師尊招我回長安……怕是,
我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要我回去……」冷月玦低著頭香唇一抿一抿,珠淚滿溢
眼眶順著眼角的彎弧一滴一滴地灑落,抽泣著道:「我不想回去,可是,師命難
違我不能不回……」

  「好像,是我害了你?」吳征完全能體會冷月玦現下的不舍與難過。一只養
在籠中的金絲雀,剛剛展開雙翼自由翺翔見識了天地的廣闊,轉眼又被拽回籠子
里。不甘卻徒勞的掙紮,亡命又無功的抵抗之下,希望被一點一點地磨滅時那種
心如死灰的悲哀。

  「就是你!都怪你不好!」冷月玦抹著涕淚,目中無限委屈,嘴角卻又勾起
溫柔笑意嗔怪道:「誰讓你帶我見識了那麼多有趣事,又送了我那麼多好詞佳曲,
每一樣我都喜歡得緊。即使在疊小姐的外宅里見了些不堪入目的東西,也覺新奇
得很。就是你不好,就是你不好!」

  「我認,我認,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吳征笑得尷尬非常,心中憐惜無限也
覺無奈。燕秦之間關系微妙,燕太子要的女人他相幫也有心無力。吳征不想在此
事上太過糾纏,只能看看冷月玦有什麼未了的心願,算是為朋友略盡綿薄之力。

  冷月玦深喘了口氣,胸前兩團妙物一挺一落玲瓏如玉,又閉目雙拳一握一收
仿佛下定了決心,豁然起身關上房門,又旋身道:「問你個問題。若是你喜歡的
人成了忽然旁人的妻子,你是不是心里很不高興,胸口像有什麼東西堵著似的難
過?」

  「恐怕不止,我怕是要瘋上好些時日才得稍稍平靜些。」吳征背後冒出冷汗,
預感越發地不安。

  「前日才知你與瞿捕頭有了夫妻之實,人家倒沒覺得要瘋,只是難過不開心
也覺得頗嫉妒她,當時看她也生厭。那多少算是有點喜歡,對麼?」冷月玦蓮步
輕移眉目含笑,嬌小的身姿如天邊晚霞,輕靈飄逸中不失幾分嫵媚。

  「……」吳征目瞪口呆,不僅心中猶疑不定,更兼從未見過冰娃娃眉目鼻口
皆帶笑意時的嬌美絕倫。那兩帶形如柳葉的長眉雖細卻濃,婉約多姿;雙眸醞釀
著笑意若深沈的夜空里兩點璀璨星光,令人一望便沈醉其中不可自拔;秀挺而可
愛的鼻梁上皺起,兩片嬌潤鼻翼微微張合,嗔中帶喜;一點朱唇艷若海棠花瓣,
珠光四溢,此刻唇角向上勾起似正蕩起一片鮮紅清波。

  原本冷月玦身高只及吳征肩部,可她此刻踩著奇異的步伐,似高明的輕功又
似華麗的舞姿。不僅令一雙腴潤緊實的美腿顯得分外修長,更帶動腰肢上下的胸
與臀自然搖擺,仿佛一座精致到極點的冰雕忽然有了生命開始舞動,美侖美奐。

  仙舞洛川!吳征終知冷月玦這一綽號來源何處。

  「當是喜歡了。」冷月玦步伐不停,語聲漸趨若有若無道:「女兒家最寶貴
的就是自己的身體。既是將來的一切都已屬他人,那……人家留下最寶貴的東西
與有點喜歡的人嘗一嘗人間至樂……吳君,奴家僅余此願。」

  「你瘋了麼?」吳征大吃一驚從椅子上直躍而起後退了半丈,肅容道:「命
都不要了?」

  「他要天陰門奉他登上皇位而已,至於我……真的很重要麼?」冷月玦面容
一沈怨道:「還是我長得不好讓你討厭麼?」

  「且慢!我們坐下好好說,否則我立刻就走!」吳征肅容厲聲橫掌阻止道,
見冷月玦朱唇一撅一撅,眼看著就要落下淚來,心中一軟又道:「這種事你情我
願才可,忽然間擺將出來我措手不及,總該分說個明白罷。我是為你著想好麼?
怎地好像一副我做錯事情的模樣兒?」

  「那就是我做錯了?」冷月玦嬌哼著一屁股砰然落座,翹翹的小屁股如剛發
好的面團,被木質的椅面擠得向外沿銷魂一鼓。

  「我錯了,真是我錯了。仙舞洛川冷仙子青眼有加,在下被泥巴糊了眼不識
擡舉,望冷仙子見諒。」吳征依然正容道了個歉又道:「只是且先莫談現下的事
兒。今日一場貪歡破了身子日後漏了陷,欒楚廷豈能輕饒?你在皇宮之中全由他
擺布,或許他現下會顧忌天陰門隱忍不發,可燕國皇位遲早是他的,屆時不把你
……不把你好生折騰……你當他是開善堂的麼?」

  「我知道。」冷月玦淡淡哼了一聲。

  「你知道還敢亂來?歷朝歷代誅九族的事兒屢見不鮮,我知道你想仗著他急
於登上皇位,此後也需多借天陰門之能以穩住朝政。現下他讓著你,即使吃了暗
虧忍下來也不足為奇,可一旦他帶上皇冠立刻局勢逆轉!說句難聽的,回過頭他
一刀殺了你,天陰門還敢造反把你搶出皇宮不成?」吳征原本便心浮氣躁,越說
越急,砰地一拍桌面震得碟碗嘩啦啦大跳。

  冷月玦原本面無表情斜目乜著吳征,被他一頓數落,香唇也越撅越高。吳征
拍擊桌面的大嘩聲讓她嚇了一跳香肩一抖,美眸流波般一掃碗碟,忽然眉開眼笑,
雙唇卻是下撇著頗現委屈。那唇瓣一裂轉憂為喜,歡聲中帶著揶揄道:「原來你
這麼關心人家。」

  「我……」吳征心中一滯似被點出破綻,沒好氣道:「我不想害死我朋友。」

  「有甚不同麼?」冷月玦信手拿起玉洞滴露在手中打著旋兒,一副雲淡風輕
的模樣悠然道:「入宮之後想來我也活不久,有過一夕之歡也算了無遺憾。你說
的都對可惜沒甚大的差別,可於我而言,差別便大了……」

  冷月玦聲音越發低了終至余音裊裊,面上又是一片冰霜,可眼眸越落越低,
終於露出哀戚之色。

  「哎。」吳征長嘆著無可奈何道:「你有國色之姿,好好地做太子妃他也會
對你更多偏愛,何須死擰著一根筋兒魚死網破?」

  「這話你自己信不信?」

  兩人目光對視。冷月玦依然平靜,吳征卻忽然記起了什麼,冷汗簌地從額頭
冒了出來。

  「這里到這里,我只覺得仿佛五臟六腑都被生生抽出,痛得連聲音都喊不來。
那疼痛真的……無法言說……」

    「是這里到這里,沒錯麼?」孟永淑與祝雅瞳的話言猶在耳。

    《玄元兩儀功》與《九轉玄陽訣》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欒家身為皇家
操勞國事,又靠著什麼讓歷代皇帝都身負絕頂武功?冷月玦年紀輕輕身負奇高的
修為,欒楚廷又怎會放過她?天陰門長枝派同為燕國武林柱石,但天陰門里俱為
女子,又多有落發清修者,歷代以來少見入朝為官。可觀柔惜雪於燕國舉足輕重
的崇高地位,暗中定然為燕皇出力甚多,知曉些隱秘事理所當然。冷月玦身位天
陰門首徒,獲知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也不奇怪。

  吳征越想越怕,那祝雅瞳呢?她此前也不明暗香零落《玄元兩儀功》,又因
何將燕國皇室的秘技《九轉玄陽訣》了解得如此透徹?

  「你能為個卑微的貨郎說話,又能對韓大人不計前嫌,足見心地如何。人家
知曉自己的姿色,軟語相求天下蕓蕓男子能把持者又有幾人?你這麼關心人家,
人家真的很開心。我對風月之事全然不同,將自己交給你也放心得很。待我回了
長安若有這一份回憶,或許人家才有活下去的理由。你知道麼?人家來之前很是
害怕慌張,可是到了院前便不怕也不慌了。你一定會好好疼我,給我一份永生難
忘的回憶。今後無論到了天涯海角還是陰曹地府我都舍不得忘了。因為有了快樂
的回憶,那種回憶是我的珍寶,我怎會舍得將它忘記呢?也或許我舍不得將它忘
記,還能活下去呢?既無希冀,只得回憶。若連回憶也無,世上還有什麼值得我
留戀的東西?」

  冷月玦抿唇溫柔微笑著,隨著思緒飄遠的空靈目光,說話時漸漸凝實與吳征
相看。淡然甜美的神色之下,收縮的瞳孔射出忐忑驚懼的寒光,似乎在等待一場
決定命運的宣判。

  吳征直勾勾地回望嬌小麗人,幾度張口欲言又難以啟齒,無論怎麼說都有破
綻不具說服力。他本能地覺得不該如此做,又實在無法拒絕冷月玦的一番心意。

  冰娃娃並非一味強詞奪理,尤其那句快樂回憶如珍寶刺痛吳征的心。他已非
昔日的懵懂,身邊也已有了韓,陸,瞿三名迥異的女子,亦自以為對女子頗有了
解。

  不想冷月玦乍然說出這番話來,竟讓他左右仿徨,不知所措。

  冷月玦溫柔的目中決絕之色一閃,緊抿著唇起身。吳征以為她要離去,一陣
不舍鬼使神差地探出長臂抓向冷月玦柔荑。不想冷月玦足尖踮著地輕盈前行,又
似小獸受驚,心慌意亂地放輕腳步奔竄。被吳征握住冰涼又柔軟的小手,順勢一
躍橫坐在吳征腿間。

  近在眼前鼻息相聞,兩人喘息聲都粗重了不少。冷月玦上嘟香唇幽怨之色懾
得吳征羞慚無言,欺負陸菲嫣之時的機靈無賴仿佛消失了一般。

  冰娃娃朱唇一張呵氣如蘭道:「親人家一下。」

  語聲雖溫柔,一股甜膩的滋味仿佛隨著聲線撲面而來,聞著欲醉。可蹙起的
眉頭,幽怨的目光左右緩緩漂移著,卻是無法推拒的決絕與諭令。

  「媽的,老子還怕什麼?」吳征心頭湧起混合著怒火,郁悶與情欲的複雜情
感,猛地一摟膝上玉姿玲瓏,輕巧幾可做掌上舞的嬌小美人,嘶吼著粗聲壓下腦
袋印上兩片柔軟如酥的唇瓣。

  冷月玦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嘟起唇瓣複又死死咬著牙關,生澀而迷茫,僵
硬又無助,不知是迎合還是在抗拒。濃烈的男子氣息從口鼻里狂沖而入,秀耳深
處響起炸雷陣陣,似一點一點地震碎被寒冰封存的身體……

  唇瓣觸之冰涼,吳征並未粗魯地索取,而只是緊緊按壓貼著,感受著兩片酥
脂般的嫩軟,因羞驚劇顫著的溫柔廝磨。兩人熨帖了一陣分開,冷月玦被吳征玩
味取笑的目光看得眸下韻染兩線酡紅,唇瓣一抿一抿,片刻伸出小段艷潤舌尖在
唇上一舔,終忍不住忽然眉開眼笑。「嘻嘻嘻嘻嘻嘻嘻……」冷月玦擡肩縮頸,
居然笑得十足十像只狡計得逞的小狐貍,不知是何等的心花怒放才得讓大大的明
眸合成一線,笑得停不下來:「原來親吻的味道這麼好……」

  「這算什麼親吻?算不上,最多算碰碰唇皮而已。」

  「不算麼?」冷月玦目光一亮,又舔了舔唇瓣,伸起一指豎在胸前道:「那
……再來一下!」

  「冰山融化了麼?」吳征揶揄著誠心贊道:「你笑起來真好看。」

  「你贊人家,人家很歡喜。」冷月玦不知是悲是喜地嘆息一聲道:「既欲一
嘗風月事哪能不放開胸臆?你……帶人家一點一點地領略,不可猴急。」

  「正是,那再來一下。哎,老子遲早被你害死!」吳征感嘆中胡亂說著話,
忽然揮掌落在雙腿之間又挺又翹小屁股上。

  「啪」地一聲響又亮又脆,足見驚人的絕佳彈性。冷月玦吃了一嚇玉軀一彈
跳將起來,驚呼尚未來得及出口,只覺一個溫暖的懷抱淩空將自己摟緊,眼前一
暗雙唇便被牢牢封住。

  四片嘴唇時而兩兩對在一起,時而上下交疊。冷月玦只覺薄薄的唇瓣被吸得
極牢,卻又不停地啃啄與蠕動咬磨著。貼緊結合的嘴唇接收著無數甜蜜與溫暖,
她心頭前所未有地鹿撞連連,身體卻不知不覺中一點點放松,無比嬌柔地接收這
一份溫柔愜意。

  「唔……」羞人的鼻音悶哼而出,被拍了一掌的小屁股更是酥得發麻。雪色
肌膚上蒙了一層灼灼其華的紅艷,不知是害羞還是激動。雙眸若春睡的海棠初醒
般半睜,靠得極近的熟悉模樣又讓他覺得陌生,只有那一雙靈動又狡猾卻不乏真
誠的眼睛,依然像在帶著笑。

  不知不覺中,冷月玦已學著吳征的模樣回吻,雖仍生澀,卻似當日作畫的麥
糖塊兒丟進爐中,被高溫將堅硬融去,散發出無比的香甜溫軟。她一會兒睜開眼
眸與吳征對視,似要將現下的一切深刻腦海;一會兒又閉上雙目以心品味。被動
地承受之後大著膽子香唇一吸,只覺唇瓣貼合得更緊密,滋味更佳之外,也有一
種生命互相嵌入的奇妙。

  轉動著頭以不同的角度深嘗一點朱唇,吳征待冷月玦睜眼時與她目光一對,
只見冰娃娃的明眸彎作一瓣月牙,顯是極襯心意。見她樂在其中卻又茫然不知所
措的模樣,吳征果斷伸舌毫不容情地撬開兩排貝齒,準確地捉住一條香嫩小舌勾
卷起來。

  冷月玦原本十分得意,驀然被異物侵入體內吃了一驚。笑成月牙的雙眸陡然
瞪大,臉頰更是抽的僵直……

  百忙之中吳征抽空急道:「這才是吻。」舌頭尚未從冷月玦嘴里收回,說得
急切又含混不清。冷月玦更是不及回答輕點了幾下頭,只因短暫的驚嚇過後她的
回應令吳征詫異。

  丁香小舌纏得雖緊,可香唾的浸潤讓舌尖滑不溜丟,一纏則脫,脫則又纏…
…彎彎繞繞地直讓吳征舌根發酸時尤未滿足,想抽回舌頭緩口氣,才覺冷月玦香
口之中的吸力異常強勁,抽之不回。忙睜眼之下才見冷月玦雙頰內陷,香口撅若
魚唇,猶自閉目只顧左右轉動著螓首,以不同的角度吸嘗得無比起勁甜美。

  舍不得打斷冰娃娃投入的忘情,好容易窺準時機抽回舌頭,那兩片小巧的朱
唇嗚嗚抗議,囁喏卷蠕著追了上來,所幸吳征抽得快,才未又落入無底漩渦之中。

  香口異物逃離恢複原狀,冷月玦悵然若失地睜開明眸,正瞧見吳征滿眼的玩
味訝異與狂喜。兩人唇雖分,仍有一根晃亮潤細的晶絲相連。那晶絲兩端迅速變
細,中央則聚攏了顆剔透水珠,晶絲終於受不住重量斷開,讓晶珠滴落裙擺。美
觀又淫靡之色讓冷月玦乍然回神方才的羞人舉動,登時滿面春霞……

  「原來你愛吸。」吳征發覺了她的小癖好,一股滿滿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實
在忍不住逗弄下化去堅硬外殼的冰娃娃。「人家覺得滋味兒好好,像是……像是
……恩,像是吃不完的香米包藕塊兒。」

  冷月玦舔了舔香唇意猶未盡,卻意外地不顧嬌羞十分認真地說道。

  吳征心頭一跳。即使初吻異常讓人忘情,冰娃娃的言語態度已表明要將一切
都鐫刻在腦海的意思,忙順著她的話道:「那你的就是軟糯糍糕,又香又甜,吃
不盡的滿嘴芬芳柔軟。只可惜沒將你的小嫩舌勾來吃一回。」

  「人家記住了。」心有靈犀讓冰娃娃十分滿意,又奇道:「為什麼不勾過去?
人家什麼都不懂也沒有不肯,你得主動領著人家才是。」

  「我吸不過你!」

  「啊?你……壞死了!!」冷月玦一頓粉拳打在吳征肩頭!這個吸字盡囊動
作與情感,極盡神妙,足以讓初嘗親昵的女子羞得蓮足都冰涼徹底。方才過於投
入,渾然忘我又沈迷其中之時定然叫他把忘情的舉動全看在眼里,羞人之所讓一
名處女如何承受?冰娃娃雙手捂臉,連耳根子都已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纖長的玉指攏得緊緊,仍有幾絲裂隙透著光,冷月玦忙閉緊了明眸,生怕看
見吳征臉上的嘲笑玩味。忽覺掌面上被炙熱氣息反複噴吐,惱人又難以抗拒的聲
音更幾乎貼耳響起:「我要勾過來了。」

  好容易才忍住下半句「你莫吸得太用力!」只怕一句嘴賤徹底惹惱了冰娃娃。

  只見捂臉的兩只小手掌緣處左右分開,露出只血色殷紅,異香撲鼻的小嘴。
吳征探唇與冷月玦嵌得全無縫隙,才伸舌頂開牙關闖入,一勾一吸,終於將一團
滑不遛嘴的嫩軟香舌吃得結結實實。

  甘甜的津唾與芬芳吐息順著舌條送來,吳征貪婪地牙齒輕啃,嘴唇吸吮,自
家舌頭又繞著冷月玦的香軟打旋撫壓。花巧比之此前冷月玦的貪戀吸吮多了許多,
盡享美人輕易不得見的嬌嫩溫柔。

  比之初吻,冷月玦亦覺甜蜜舒適滋味甚佳,可就比不上自家主動時的全情投
入甘之若飴。一雙妙目頻頻轉動,似想奮力看清兩人舌吻之時的旖旎春意。

  吳征也早早發覺比之「送」與「舔」,冰娃娃更愛「吸」,飽嘗了一回香嫩
小舌大暢胸臆,順勢舌根一推便欲送還。

  果見冰娃娃眉目齊彎射出不可逼視的樂媚之意,吳征舌根剛動便覺緊挨的香
潤小口傳來極強的吸力,讓舌頭順著縮起的臉頰內壁爽滑嫩肉一溜而入,美不可
言。

  冰娃娃吸溜吸溜吃得忘情,星眸半閉而合。她縮回舌根令兩人舌尖相抵互相
逗弄,嘴里連連吸嘬不知似在嘗著什麼美味佳肴。吳征放寬心懷讓冰娃娃吸弄得
透體爽適,這一回提早做了準備,不曾使力也不需用力,任由冰娃娃極強的吸力
自然吸吮。一飽嬌小麗人口欲的同時,也不由心中萬分期待。

  吳征一面享受,一面也察覺出些訝異來。女子皆有幽香陣陣,尋常的在兩三
尺處便能聞見,冷月玦身上就有一股清新恬淡的花香極為好聞。可當兩人耳鬢廝
磨,清淡花香之中又夾雜著一股腥臊幽甜的異香。原本吳征以為是香汗潤膚催發
所致,可冰娃娃體質不易發汗,親昵越久,清淡花香不減,異香卻是越發濃烈。

  吳征目光一亮再也忍不得心中悸動,橫抱冷月玦快步挨上床沿。

  冰娃娃正吃得開懷,忽覺身體一輕,背脊陷落在一團柔軟舒適的棉絮上。陡
然睜眼,只覺一只大手已攀在腰帶悉悉索索地解脫。冷月玦本以為能泰然處之,
事到臨頭卻連連發窘手足無措,連貪愛的吸吮也忘到天邊,掙紮著擋住吳征道:
「等等等等……等一等。」

  「哪里還能等得?你不是要開懷暢享麼?」

  「我忽然害怕了……你別……先把酒拿來……」

  「哈?喝了酒若是醉倒,可就什麼也不知了。」

  「我壯壯膽!」眼見求吳征沒得指望,冷月玦翻腕取出冰蠶絲帶一抖纏上酒
瓶一拉。冰蠶絲帶本是冷月玦的拿手武器,莫說一個酒瓶子,便是大砍刀與熟銅
棍也是手到擒來。可偏偏酒瓶子飛得歪歪斜斜,絲帶收回時冷月玦伸手欲接居然
撲了個空。幸虧吳征反應快順手抄住,才沒讓酒水灑了一床。

  將酒瓶放在床頭小櫃,才知好奇心大盛的冰娃娃終究還是一名未經人事的處
女,再怎麼做好心理準備,事到臨頭難免心如鹿撞魂不守舍。高貴的女子都有高
貴的靈魂,自家隱秘的軀體怎能輕易裸露人前?驕傲如冷月玦斷然從未在人前玉
體橫陳,不能莽撞行事。

  「抱歉,我有些忘形了。歡好之事特別是初回本當循序漸進,才能一嘗其間
至樂滋味。」吳征重新擁她入懷,大手一撫背脊一撫秀發,柔聲安慰。

  「不怪你,是我忽然怕了……哼,你也不是好人!」此前忘情長吻,除了屁
股挨了一掌吳征還算守禮不曾莽撞。有了開頭此刻便不那麼規矩,借著相擁之機
將兩顆美乳緊緊擠在他胸前。冷月玦再不識風月,又怎不知吳征在占便宜。

  「奶兒可是女兒家身上最美麗神聖之處,情欲於此可是人之常情,並非我是
壞人。」

  「也有道理……人家的奶……那里不大,你會嫌棄麼?」胸前傳來絲絲酥麻,
冷月玦說話也膩了幾分。

  「還沒看過,不知道。不過奶兒並非以大為美,其形其質可重要得多。若是
大而無當,直接垂到了肚子上,那可是看了都難受。」冷月玦暗自松了口氣,正
被逗得竊笑,又聽吳征道:「旁的不說,玦兒這一對雖隔著衣物,可軟柔中又帶
彈滑,料想便是堅挺上翹,唔,似是還渾圓得很!定是對妙物!」

  冷月玦緊張的心情稍緩,被一聲玦兒叫得甜絲絲的,吐了口氣道:「人家原
先看韓大人與瞿捕頭的那麼大,還怕你不喜小些的。嘻嘻嘻嘻嘻,你說得對,好
看美觀與大小無關……咦,也不對吧?若是太小豈不是什麼都看不出來難言美醜?
幸好人家的只是不大,並不是小。」

  「額……」吳征忽然覺得一陣憐憫,雁兒那一對可是豪碩之物……強忍著滿
肚子笑意道:「對對,就是如此。」

  「我想喝酒,不然人家還是害怕。」

  「一會兒再喝罷,雖說酒是色媒人,可你沒喝過酒若是酒勁上頭,可就錯過
了許多。」

  「那怎麼辦?你不許強來!」

  吳征早有對策就等冷月玦上鉤,聞言故作沈吟道:「倒是難辦……不如這樣,
我吃些虧先脫了,反正在疊府外宅那兒你也看了不少男人。這總該好接受些?」

  「好辦法!你真聰明。」冷月玦原本羞得埋首吳征肩膀,聞言擡頭貝齒咬唇,
目中光芒四射道:「那我先看看你的。女兒家的身體各有不同,男人家的肯定也
有不同對麼?」

  「當然!奶兒有的大如熟瓜,有的就小如米粒。棒兒也一樣,你可得做好準
備莫要被我的嚇著了。」吳征放開冷月玦忽然縮了縮肩膀垂頭嬌羞無限道:「人
家不是隨便的人,請冷仙子疼惜。」

  「嘻嘻嘻嘻嘻……」冷月玦開懷大樂,一把抽去吳征腰帶低沈著嗓子悶道:
「快快脫光了讓姑奶奶看清楚!」

  「遵冷仙子諭令,切莫太過莽撞。」

  兩人玩得不亦樂乎,一同七手八腳扯落衣物。夏季本就穿的輕薄,片刻吳征
已是全身赤裸。他本就生得俊逸不凡,此刻只見線條流暢的肌肉根根分明,強壯
有力卻不顯粗豪,胯下濃密黑毛叢中更是破出一根龐然大物高翹如龍。

  冷月玦咬著手指直盯肉龍,偶爾擡起目光瞄幾眼吳征,囁喏遲疑著問道:
「我能看清楚些麼?」

  「冷仙子自便。」吳征大馬金刀地扒開雙腿靠在床沿,微蜷的腹部盡是一球
一球的肌肉。

  冷月玦一扭身子趴在吳征兩腿之間,湊近肉龍好奇地打量,還抽了抽鼻翼道:
「好奇怪的味道,也不難聞。唔……有些好聞才是。你的怎麼……那麼大?長得
也不一樣。」

  「嘿嘿,那是,本公子天賦異稟,不客氣地說一句,若論粗大俊俏,這東西
便是天底下的十二品絕頂高手,能比肩者至多一手之數。」

  「吹牛。」冷月玦啐了一口,又打量一番道:「原來真有那麼多不同。你的
上頭比柱身大了一小圈,實話實說,比疊輕蝶面首們的物事好看許多,可也兇上
許多了……」

  「當然!棒兒圈里,它是一等一的帥哥。」吳征得意洋洋道:「至於它有多
兇,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哼。」冷月玦又看了一陣擡頭怯生生問道:「我能摸一摸麼?」

  「且慢,先與你分說清楚。」

  「嗯嗯。」冷月玦頻頻點頭道:「都是習武之人,這里是男人的要害,莫要
弄傷了你。」

  「這里就叫它龜菇吧,平日未漲起時比棒神要小,漲起就成這般模樣了。這
處最是敏感,也最是嬌嫩……這處是棒身……這處就叫春袋好了……」肉棒漲大
得嚇人,盤旋的血管猙獰可怖,紅彤彤的血肉之色更有種透明的光澤。冷月玦聽
得仔細,打望男人的隱秘處倒沒半分羞澀,待吳征說完後眼眸一瞟道:「你躺下
不準看,我小心些就是。」

  看吳征言聽計從乖乖躺好一臉愜意地閉目等待,冷月玦舔了舔唇角,拍了拍
砰砰直跳的胸口略作冷靜道:「那我摸了。」還是那副成竹在胸,事到臨頭怯生
生的模樣,冰娃娃秀氣的柔荑顫巍巍伸出,先以一指輕輕碰了碰。冰涼的指尖未
觸棒身便直感驚人的熱力,碰上之後更覺觸手炙熱。

  五根手指在肉棒上下輕點,冷月玦奇道:「這麼堅硬卻又脆弱?好奇怪。我
握在手里了,你莫怕。」

  「不怕,握著還好,吃進嘴里時千萬別用牙。」「嗯嗯,我知曉。是了,那
日疊輕蝶也吃棒兒來著,那我先摸一摸再來試試。」

  冷月玦雙手一上一下同握棒身忽輕忽重地按捏著道:「好燙,手心里都燙得
酥了。」

  冷月玦身材嬌小,玉手也是又小又軟柔若無骨,肉棒被她捧珠般撫在掌心摩
挲揉捏,極為細致。無論韓歸雁與陸菲嫣均有弄棒之時,可均無冷月玦這等耐心
細致的求索之意,那柔掌掐握,玉指上下連彈。吳征放松了享受這股別樣銷魂,
大有奇趣。

  「是這里十分敏感麼?力道夠不夠?」拈著龜菇的玉指正按在溝壑之間,爽
得吳征一陣又一陣地打著激靈。

  「袋兒的皺紋怎地這麼多?好難看。摸著倒是柔軟好玩,像兩顆小絨球,捏
著好有趣!待會兒人家也要吃一吃。」小手一左一右將兩顆春丸分別按在掌心,
玩弄得不亦樂乎。

  「是這樣動對麼?」雙手同握棒身一上一下地推送,冷月玦終於俏臉飛紅。

  這般姿勢可不就和棒兒深入蜜穴抽送時一模一樣?「咦,你這里有點兒水出
來了……怎麼了?」

  「呼……」吳征大喘一口憋了許久的悶氣道:「女兒家動情時汁水漣漣,男
人也有,只是不多,這就是了。」

  冷月玦目光一亮又是嘻嘻嘻一陣停不下來的賊笑道:「你動情了?是人家做
得對,讓你很舒服麼?」

  「太舒服了!玦兒的小手真是無上妙品!」吳征大贊一聲弓起腰桿,只見猙
獰粗黑的肉龍在冷月玦的小手里反複套弄。那小手膚色玉白,極富韻律地起落,
靈動無匹,淫光難當。「原來男人動情時是這般模樣!那人家想讓你更舒服一點,
我要親一親它了。」冰娃娃手抓肉龍躍躍欲試,吳征阻了阻道:「換個姿勢,你
老趴著可累人。」

  吳征起身跪立床頭,讓一身肌肉線條更加清晰,肉棒亦如出洞惡龍,大增惡
行惡相的猙獰。冷月玦怡然不懼,起身跪坐將高翹的肉棒扳直落在眼前,湊上瑤
鼻一嗅道:「膻味兒更大了,動情時是這樣麼?」

  「可能是吧,這個我還真不知。」「那我就當是了。這般姿勢……有點兒像
跪求的模樣兒,你是不是很得意?」

  「歡好除了肉體之樂,亦有精神之樂。這個姿勢叫做跪舔,有女子主動討好
男子,曲意逢迎之意。能得仙舞洛川冷仙子跪舔一番,我當然得意得很了!」

  「你喜歡就好!那人家待會兒也想試試你這樣對人家好麼?你都沒有主動討
好過人家!」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嘿嘿,待會兒把你舔哭。」

  冷月玦俏臉一紅,瑤鼻哼了一聲以示抗議,唇角的笑容又十分期待。她挺直
柳腰十指按柱,神似按孔吹簫之時緩緩湊近,香唇貼上肉菇頭兒又似含著簫口輕
輕一抿。

  動作生澀無比,可只是輕輕一沾,敏感的龜菇馬眼便傳來極為軟糯溫熱的觸
感,銷魂的酥麻讓吳征一身肌肉猛抽,堅若磐石的雙腿更是一陣發顫。

  冷月玦雙眸一亮,擡頭與吳征四目相對道:「煎熬時亦複快美,對麼?」

  「對。就是這樣,一會兒你也嘗嘗這滋味!」

  「那我先來了,你的東西這般大,有些駭人……人家都未必含得進去!」冷
月玦抿了抿唇羞怯笑道:「倒有些像人家吹簫一樣了。」

  奮力張開小巧櫻口,將將夠得含入雞蛋般大小的龜菇。冷月玦全神貫註謹記
吳征的囑咐,以唇瓣包裹著貝齒小心吞含。濃烈的男子腥膻直沖口鼻,小嘴被堵
得滿滿當當幾欲窒息。冷月玦停下動作重喘了幾下,才以舌尖抵著馬眼輕掃。視
線中只見眼前毛發一片濃密的漆黑,吳征有力的雙腿正隨著舌尖的舔舐律動。每
舔一下,他就抖上一回,不僅有趣好玩,更有種滿滿的成就感。冷月玦忍不住嘿
然一笑……

  「噝……」抽冷氣之聲大起,原來一笑便失了方寸,銳利的牙尖在弱不禁風
的龜菇上來了一口。冷月玦忙吐出肉棒,只見吳征疼得一臉扭曲,冷汗都冒了出
來。

  「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冷月玦一臉歉意,忙用小手輕撫龜菇以
做寬慰。

  「無妨無妨。」吳征擦了把額頭冷汗強笑道:「剛開始生澀,多來機會就熟
極而流。或者你可以試試先用吸的。」

  「恩……可是你的太大,人家氣都喘不上來……」冷月玦有些為難道,視方
才的情況看,想再吞入些許都難,小嘴又被塞得絲發難容,想吸似是也有些難以
做到。

  「這樣試試。」吳征抓過酒瓶晃蕩道:「想不想喝酒?」

  「現下喝麼?」冷月玦一臉懵懂,只看吳征的壞笑隱約覺得這主意定然詭詐
得很。

  「恩,來,再含著。」吳征一副舍命相陪的模樣一挺腰,將肉棒送在冰娃娃
嘴邊。

  冷月玦舔了舔唇,這一回越發小心翼翼,費了更長的時間才把龜菇含好。吳
征直起腰桿,讓龜菇卡在冰娃娃口中,讓肉棒根部擡起,活像只自高山泉眼里取
水灌溉山下農田的竹管。

  「別漏了。」吳征傾倒酒瓶,一線酒液順著肉棒引流而下。酒香與男子氣味
混雜作一股,冷月玦慌忙大力一吸雙頰深陷,將酒液吸入口中。那上揚的面容明
艷非常,翹首引頸又有受欺淩的楚楚可憐,淫靡得難以言述。

  冷月玦雖被塞得呼吸艱難,所幸選取的美酒酒質甚好入口柔和,倒不覺難受。

  稍作適應又以目傳情,示意可以再來。酒液不停傾倒,冰娃娃越吸越是嫻熟。
雙唇恰巧卡進龜菇溝壑,雙唇與兩頰深陷的嫩肉層層包裹,那強勁的吸力仿佛漩
渦般一緊一松地吸吮著整只肉菇。

  「呼……」吳征喘著粗氣贊道:「玦兒好美……若是吃不消不可強來。」

  話音剛畢,冷月玦便再也支持不住松開櫻口,龜菇脫離時仿佛被一只真空皮
套吸緊,離開唇瓣時發出波兒一聲響。嬌小麗人連連喘息,羞澀的目光卻似在詢
問做得好不好?舒服麼?

  「好厲害,若是再被多吸一陣,只怕直接吸出陽精來。」吳征輕撫冷月玦背
脊在她耳邊悄聲道:「換我來吃一吃你?」

  「嗯。」冷月玦渾身發熱也是意動難忍,偷看了眼猙獰的肉龍道:「我歇一
歇再來試試。」

  「歇一歇?嘿嘿。你忘了我方才說什麼來著?」吸取此前猴急的教訓,吳征
先將冰娃娃抱緊吻住,這才慢慢解開她腰帶。比之方才,冷月玦嬌軀更香更軟,
不知是情濃還是飲酒之故。她無力地倒伏在吳征懷里,任由寬衣解帶不再抵抗。

  薄衫拋落,嬌小的玉體終裸呈與夕陽之下,雪玉般的膚光似比夕陽更加晃眼。
香肩瘦削,玉乳堅挺,腰肢如柳,雖是身姿嬌小堪比稚女,卻玲瓏有致。且稚女
般的身子更引發男兒深埋心底的獸欲。

  「會不會失望?」雙乳被粗糙的大手盈盈一握,冷月玦嬌軀一顫,聲如蚊吶
問道。

  「好漂亮,簡直美極了。」將麗人緩緩壓倒,吳征把玩著兩只秀挺美乳,只
覺觸手滑若凝脂,兼具軟嫩與豐彈的絕佳手感,不由愛不釋手。

  「真的麼?它們好看麼?……摸起來呢?」冷月玦竊喜不已。

  「好看。你看它們顫巍巍地墳起,像是兩只倒扣的玉碗,又圓又挺,美得很!
且雖然說不上碩大,可沈得很,能這麼堅挺正因飽實之故。頭兒這麼粉嫩,圓圓
巧巧,像熟透的海棠果。摸著已覺不夠,好想大大地吃一回!玦兒一身都好,哪
里都吃,可從何吃起才是?「

  吳征連連稱贊讓冷月玦又羞又喜,嘟唇嗔道:「又來說好聽的哄人,你又沒
看過……那里……穴兒那里,哪里知道一身都好。」

  「有理,我這就是去看看。」吳征壞笑一聲,貼著冷月玦光潔的肌膚滑落,
仿佛貼著一塊上好的絲絨,渾不受力。

  「嗯哼!」冷月玦雙手再度捂臉羞得不敢見人。只吳征略一用力分開玉腿,
見她白皙如玉的大腿盡頭,稀疏的烏絨柔順地覆蓋著噴香的蜜穴。那蜜穴肉色嫩
紅,外唇豐滿,內唇卻是極薄,仿佛呼吸都能吹得她們如蝶翼般招展。吳征深嗅
一口,確認冰娃娃身上神秘的幽甜異香正是來源此處。兩人前戲多時,蜜穴處花
汁算不上豐沛可也掛上晶瑩露珠,若是情濃以及之時,這股幽香又該如何沁人心
脾!

  「好看麼?」

  「好看,誘人已極。」吳征喉結翻滾不住發出吞咽唾沫之聲,顯是急不可耐
並非一味奉承。

  「想吃麼?」

  「要好好地吃一吃,舔一舔,忍不得了。」

  「且慢且慢。」冷月玦忽然掙紮起身躲開吳征的撲咬,急得吳征臉漲得通紅
怨道:「又怎麼了?」

  「人家……人家想看著你吃……」

  「額……」吳征下身勃然一漲!紅袖添香已是難得的旖旎,舔舐蜜穴之時若
佳人明眸細觀,比之紅袖添香又不知要高上多少。

  「而且……而且……你答應了人家要跪舔的,不是這般模樣。」

  「嘖!一時激動忘卻了。」吳征給了自己一嘴巴道:「不是不行。男女私處
有所不同,若是我跪舔的話,你就看不真切了。」

  冷月玦一想確是如此,為難道:「那怎麼辦?」

  吳征趕忙仰躺在床道:「你到上邊來,這樣也算跪舔,還看得真了。」

  即將到來的羞人姿勢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冷月玦頗覺羞澀難耐之際,亦有獵
奇的刺激。她踟躕起身,一步一頓地分開雙腿跨騎在吳征身上,將大張的蜜穴緩
緩挨在他嘴邊。

  「好像是折辱於你了……」冷月玦如飲烈酒一般滿面緋紅,胯間的神秘私處
纖毫畢現,跨騎之姿讓她羞澀難耐,又為吳征心疼。

  「情投意合的歡好豈有折辱一說?都是你情我願!這樣你能看著我,我也能
看你!」

  「恩。人家就是想看清楚,每一剎那都想看清楚,你莫嫌煩。」

  「沒有,先謝過冷仙子飽賜甘露!」吳征驟然伸舌,讓冷月玦心頭大跳,可
舌尖的冰涼與呼吸的火熱都已噴上花房,眼看就要品嘗銷魂蝕骨的滋味時,舌頭
卻頑皮地縮了回去。

  冷月玦渾身打了個激靈,剛要嗔怪,大放的蜜穴便被吳征一口吃在嘴里!

  一陣酥麻的感覺自蜜穴處傳來,冷月玦一身僵直繃緊,頓覺口幹舌燥,忍不
住驚聲叫喚起來。奇的是叫喚聲絕不尖細,反而輕飄飄地婉轉酥媚直若哀嘆,混
不成調的呻吟聲卻比玉簫吹奏的樂曲還要動聽。

  若非吳征托住腰肢,冷月玦幾欲脫力軟倒。那一股股電流不僅讓嬌軀酥麻,
連視線都已朦朧,那如泣如訴的呻吟聲仿佛從魂魄間叫出,怎麼也打不住。而吳
征將舌頭吐出口外,正抵著一顆小肉豆打轉,看著無比下流,卻讓她樂在其中,
片刻也不願停下來。

  時而舌尖輕舔,時而以舌面撫弄,冷月玦被逗得快感連連,腰肢前弓,翹翹
的小屁股全擠在吳征肩胛之間。好生享用了一回,吳征略停喘了口氣道:「刺激
的要來了,忍住!」

  「嗯!」冷月玦面上神情不知是喜是嗔,如泣似笑,也深吸了口氣道:「好
……好下流的樣子。唔……啊……怎麼這樣……」

  吳征似在與蜜穴長吻,軟嫩的肉脂被他整只吻住,更難熬的是幽谷內的嫩肉
被他舌頭破關而入,正翻江倒海一般大力攪動。幽谷蜜肉比之花唇更加香滑可口,
敏感度亦增了許多,冷月玦被麻刺之感激得嬌軀連顫,雙手抱緊吳征的腦門嚶嚶
嗚嗚語不成聲。

  嬌聲媚吟之中,吸吸溜溜的淫靡之音大盛。旁觀疊府春戲之時冰娃娃曾覺小
腹深處熱流湧動,此刻被吃得體酥骨麻感覺更是明顯。被電得震震肉緊不斷的身
體里仿佛開了個口子,正有許多涓細熱液從奇異的甬道里滲出……

  吳征卻覺甚奇。這般姿勢是陸菲嫣的最愛之一,每一回都吃得她花露拋灑不
絕,不多時便是大泄一回。可看冰娃娃的模樣雖是快美連連,花汁卻算不上豐沛,
始終淅淅瀝瀝。呻吟聲也是婉轉嬌啼,比之泄身時的混亂不堪也還相距甚遠。

  冷月玦處子之身花肉奇緊,可肉壁卻異常光滑,混如肌膚般滑不留手。比之
韓歸雁的肥滿,陸菲嫣的肉芽密布觸感差了許多,也當因如此,或許冰娃娃的快
美也弱上許多,僅是那一股幽香甜美有勝。一念至此,吳征翻身將冷月玦在身下
作怪道:「好香的水兒,你想吃吃麼?」

  冷月玦嬌喘籲籲,賭氣歪過螓首道:「壞人。」

  小嘴再被吻住,身體又條件反射般吸吮起來!壞人嘴里含了一大口香露,吃
在嘴里仿佛膠汁般膩膩滑滑。來不及細問吳征的品評之感,只覺一顆火燙的大物
已抵在腿心!

  「唔唔……」冷月玦拼力推開吳征弓起上身,只見龜菇已埋入稀疏絨毛里,
燙得仿佛柄燒紅的鐵槍。

  「還害怕麼?現下正是好時機,水兒多了破身時也能少吃些苦頭。」

  「不是,人家想看清楚……要看著你進來嘛……」

  撒嬌之聲讓男兒無法抵抗,「我又忘了。」吳征直起身子令冷月玦一覽無余
道:「我慢慢地進來,若是疼了忍不得你要告訴我。」

  「忍得!只是莫要太粗魯。」冷月玦兩手臂彎撐在床頭支起上身,目不轉睛
地望著兩人即將融為一體之處。

  「不會的,我舍不得。」

  溫柔疼愛之語讓冷月玦心頭一跳,只覺心甘情願沒半分枉了,暗暗咬緊了牙
關道:「習武之人誰還怕得疼了?我看著你進來。」

  「嗯!來了!」

  肉龍輕挑,兩片蝶翼般的花唇被劃開兩邊,浸潤著花汁黏貼在棒身,不知是
在輕輕吸吮迎合,還是推拒不依。

  龜首已抵入花穴再不能見,一只緊彈的肉圈被推擠開來,撕裂的劇透傳來令
冷月玦汗毛倒豎。那滿脹非常的灼熱刺痛感讓她又是心驚又是緊張,不得不死死
咬著牙關才能強忍不適。花肉卻不由自主地收縮起來,放松時雖是輕快許多,卻
少了充脹的滿足,收緊時雖是電流陣陣,卻又疼得入骨。

  待她適應了片刻,吳征才又緩緩挺腰,終於沖開洞口肉圈,進入涼滑的蜜道。

  大如雞子的肉菇全數沒入其間,被撐得大開的肉圈兒旋即一縮含住棒身,兩
人齊齊發出一聲感嘆似的喘息。嬌小的麗人蜜穴亦生得窄緊非常,若非花肉光滑
得全無褶皺,如此粗碩的肉龍進入時怕是已傷著了她!

  「還行麼?」

  「恩……」冷月玦鼻音奇重,刺痛中又有一股快意正越來越強地紛沓而來,
終知煎熬中亦複快美之意!「不算太疼還能忍得……讓我緩一緩即可……」

  「好看麼?」

  「說不上來……但是人家會永遠記得!」冷月玦抿唇勉力一笑,又深吸了口
氣道:「進來吧。爽利也好,疼痛也好,我都要嘗到滋味,都要記得清清楚楚。
莫再停下了,人家的身子全數交給你!」

  吳征心中一抽憐惜之意再難抑制,在冷月玦緋紅的臉上親吻一口柔聲道:
「我要來了!」

  沒有山盟海誓,只有心中立定的決心,吳征猛然挺腰,將肉龍義無反顧地送
入花底!

  「啊……」冷月玦幾將唇瓣咬出了血,幽谷中被塞得滿滿當當,一張肉網被
撕開與緊窄洞穴被撐裂般的刺痛,提醒著一身貞潔已被奪取。冷月玦死死抓住床
單,大口大口地喘息,緋紅的臉上瞬間退去血色,純白若紙。

  「疼麼?」

  男兒的低語喚醒了恍恍惚惚,冷月玦虛弱道:「疼……你的太大了……人家
里面可舒服麼?」

  「好緊!全都給你裹住了。」冷月玦身軀嬌小,花肉光滑如緞,連甬道也不
長只吞沒了小半根肉柱便被一片肉壁擋住。那肉壁雖是奇異,仿佛兩扇小門未曾
閉牢,卻再也無法進入一絲一毫。吳征雖覺略有遺憾,卻不忍傷了冰娃娃的心滿
口誇贊。

  「累你再忍一忍!」冷月玦移回目光,捧著吳征臉頰對視道:「想不到這麼
疼……」

  「破身時是這樣,一會兒便會好上許多。玦兒的花肉好滑,現下正抱得緊緊
的呢!」

  「抱緊我!」冷月玦投身入懷輕訴道:「我身已屬你,你可永遠莫要忘了。」

  「叫夫君!」

  「恩?什麼?」

  「什麼你啊你的,叫夫君!快叫!」

  「……」

  「剛來成都時娘子可是自稱奴家的,現下破了身子即使人前難言,二人獨處
時還能不稱夫君與妾身麼?」

  冷月玦心搖神顫,牙關打顫哼道:「夫君!」

  「乖!一聲夫君,永生不忘。」

  「永生不忘?永生不忘?」冷月玦呢呢喃喃數聲,湊上香唇道:「妾身請夫
君憐愛!」

  吳征懷抱嬌小的身軀緩緩挺送著腰桿。陣痛雖已漸去,快感也已漸生,吳征
仍疼惜無限,一邊輕抽緩送,一邊愛撫著麗人嬌軀助她舒緩心緒。

  「嗯,……嗯……」冷月玦隨著吳征的動作不住輕聲曼吟,情欲漸熾。嘆息
之聲漸由痛美交纏轉作滿足爽適。那肉龍在體內徐徐進出,菇首的溝壑仿佛一面
扒犁,不住刨刮著越發敏感的肉壁,充塞排推的疼痛漸做滿脹刺激的快意。

  「夫君可以……再快些了……妾身承受得住……」

  撩人的婉轉輕吟讓吳征越發悸動難忍,一把將冰娃娃輕若無物的嬌小身軀壓
在床頭,吳征加力抽送幾回,只覺花徑里越發膩滑,倒是大慰太過短淺之憾。

  這幾下重擊讓冷月玦大叫一聲,仿佛被抵著了敏感之處腰肢弓起嘶聲道:
「是這樣了……莫停……莫停下來……」

  隨著這一聲媚吟,吳征只覺每頂撞一會,穴心的肉壁小門便舒張些許,仿佛
一片奇異的洞天正在向他敞開。他靈光一閃如獲至寶,嘶吼一聲腰桿一沈一推,
上翹的肉龍朝著幽穴挑刺而入。光滑的肉壁全無半分阻滯之力,膩滑的花汁卻讓
肉棒更加威猛。龜菇鈍尖直抵肉壁小門,這一撞竟然小門深深一縮,隨即門扉大
開。神奇的開合異像仿佛兩片嫩肉撫過菇首,直如兩舌齊舔般渾身爽快。

  吳征打個激靈不及回味,在冷月玦越發高亢的尖叫聲中退出花穴,再一鼓作
氣排筏而入!

  「啊……」聲嘶力竭的曼聲悠吟之下,冷月玦嬌軀一彈,仿佛被吳征自下而
上穿刺到底的肉槍挑起!「那里……那里……怎地這樣……好……嗚嗚嗚……快
快快……再重些快些……」

  兩扇幽門敞開,肉菇進入一處全新的天地。與前段光滑的花肉不同,門後滿
布肉芽觸感奇大,更神奇的是肉菇猛沖之下,深陷一團軟肉被重重包裹。那軟肉
被異物撞擊之後劇顫著痙攣,仿佛一只小手死死抱緊肉菇,自行套動著強力吸吮!

  「玦兒!」吳征被吸得難以把持,本只被吞沒小半根的肉棒此刻盡根而入。

  內外兩段截然不同的肉壁傳來差異極強的快感,他雙手一托冷月玦的臀瓣,
上下托舉迎合著肉棒的抽送死命抵磨起來!

  冷月玦仰起螓首,連連發出滿足快美的嬌吟,柳腰不自主地左右旋搖,讓肉
菇深入與拔出時能刨刮得更多更很。而當吳征每一回插至最深處時,軟肉的痙攣
都讓她劇顫不已。原本淅瀝瀝的花汁此刻就如開了閘的水池,每一下起落都讓花
汁四濺蜜液橫流!

  「那里是什麼……好奇怪……你頂得好難受……又好舒服……」

  「不知道,玦兒的蜜穴好奇異,那里好舒服,會吸還會夾……我……忍不得
了……」

  吳征喘著粗氣嘶吼著,雙臂托舉著冷月玦的膝彎,幾乎將她舉在了空中拋拋
落落,每一下都深入花房,直采蘭心!

  冷月玦已是失了意識一般,只知藕臂輕舒環繞著吳征與他纏綿長吻,香口之
中貪婪地吸吮。

  蜜穴越是抽送越發緊縮,吳征居然越發進退維艱,腰椎傳來的酸麻以現下的
姿勢難以大開大合地發泄一番,索性拋落冰娃娃的嬌軀,將肉棒直貫入最深處!

  這一拋極重,冷月玦只覺嬌軀似被貫穿,穴心深處的嫩肉被抵得酥麻難當,
仿佛一攤濕泥般任由蹂躪。

  「太深了太深了……要壞掉了……壞掉了……」嬌吟聲中,吳征只感一股奇
大的肉緊之力襲來,龜菇仿佛每一分都被拼命擠壓,更被吸吮得渾身打個激靈。

  吳征咬牙切齒地悶吼一聲,肉龍猛然暴漲著突突律動,大量白漿噴薄而出,
一股一股地深深註入幽穴深處。那軟肉被水柱射得嬌顫不已,泌出花汁無數的同
時卻越纏越緊,更讓冷月玦的嬌吟聲寸寸升高,仿佛持續了一生一世那麼長,一
切才戛然而止……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12-14 22:32     標題: 江山雲羅(第6集‧1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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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8-12-14 發表於SIS


                             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十五章   蘭心深種複勘嬌媃

  陽精的噴灑撞擊在幽谷深處,冷月玦已分不清體內粘膩的液體,是吳征留下
的印記更多,還是自家滲出的更足。肉體的快意與精神的愉悅如同海浪一波波襲
來,將她反複沖刷得直到脫了力,軟趴趴地耷拉在吳征肩頭,那滋味兒比之第一
回在溫泉里泡得嬌軀酥軟還要美上不知多少倍。

  花徑依然在收縮著,仿佛只貪婪吮吸的小嘴,嘴里混滿了兩人的漿液匯聚一
處。冷月玦暈暈乎乎中只覺被溫暖的懷抱摟緊,男兒的結實與自家的柔軟也仿佛
融為一體,心中更是甜甜的。

  膨大的龜菇仍抵在蘭心嫩肉之上,酥軟的肉團又酸又麻,花汁傾瀉之後那份
敏感減弱,可熱流仍是暖洋洋的,順著花心直透小腹深處,似乎有生命力一般震
顫著,探尋著,一點點融於丹田氣海。

  「別怕,抓著我的內息運轉。」吳征輕聲低語中熱力漸漸變得凝若實質,停
在丹田之外似在招手。

  「嗯。」冰娃娃輕哼著,語聲分外嬌柔,比之從前的冷言冷語別有一番酥媚
風味。

  心甘情願地交出處子元紅,過程又是極為可心稱意。冷月玦再無一分戒心,
任由吳征的內息在關乎性命的經脈里遊走。她不明吳征在做什麽,只是出乎內心
的信任。

  周天的內息搬運大異平常,奇的是遊走之間,兩股內息仿佛擁抱在一起突破
重關險塧,漸漸地不分你我。待得運行一周天回到丹田,花心里再度送出一股熱
力,又是一周天。冷月玦腦海漸至清明越發驚異,丹田中的內力顯著增強增厚,
奇怪的周天搬運方式更是前所未見。她見吳征凝重萬分,額頭的汗珠正肉眼可見
地自毛孔中滲出,顯是在傳授一項高深的功法。

  冰娃娃一邊用心記憶,一邊捧著吳征臉頰,目中柔情難以言述。

  潮潤的花心漸漸變得粘膩而至幹澀,最終被吃得幹幹凈凈點滴不留。吳征終
於長喘了一口氣放松下來,抹了把額頭汗珠道:「可記住了麽?」

  「嗯。」又是黏糯到化不開的甜膩鼻音,冷月玦溫柔道:「這是什麽功法。」

  「你還是莫要知曉為好。」吳征目光一黯,隨即似是下定了決心,又道:
「日後若遇危難或是熬不過去的疼痛時,這項功法可助你擺脫難關。」

  冷月玦亦是目光一黯,抿著唇道:「不要再提這件事好麽?」

  「不。不僅我要提,你也得一直提醒我才是。」吳征斷然搖頭。

  「咦?你……咦!」冷月玦腦中靈光一閃,險些心花怒放,忙不叠狠狠地送
上一個綿長香甜,吸力強勁得唧啾直響的香吻,嬌喘著道:「你有辦法?」

  「不知道,總得試一試吧。我不知道是否能成……只知若是不成,我會很難
過。」

  「夠了夠了,有這份心意人家已然開心得很。」冷月玦眼珠子一轉急忙起身
擺脫還在體內的肉棒,一臉悔恨不舍道:「糟了糟了,人家都忘記嘗一嘗味兒。」
——幸虧射了陽精後肉棒垂軟縮小,否則幹巴巴地如此莽撞脫出非得弄傷了嬌嫩
的花穴不可。

  吳征忍俊不禁,也知冷月玦不願給自己增加壓力轉了話題,頗為感念上蒼恩
賜下如許多聰慧的女子:「多得是,你要嘗還怕沒有?」「真的?」冷月玦投去
個莫吹牛的目光,盯著已軟趴趴的肉龍喃喃自語道:「小東西,你方才還耀武揚
威,現下怎地如此蔫吧?唔……軟軟小小的也挺可愛,摸著還挺舒服呢!咦?變
大了?不許變大,小回去小回去,本姑娘還沒看清楚呢!」

  「……冷仙子這是在為難本官?」一只小手在肉棒上拍打,一副不把它拍小
了誓不罷休的模樣,吳征齜牙咧嘴哭笑不得。

  「快小回去,人家真的還沒看清楚!」冷月玦已是握著棒根左右搖晃,仿若
舞劍。

  「我……等等等等,你別摸。」吳征一把拍開冷月玦的作怪小手,瞪眼道:
「哪有人強逼著棒兒小下去的?一個活色生香的天仙近在眼前,怎麽小得下去?」

  「你騙人,人家又不是沒看過,叠輕蝶那幾個面首泄了陽精,可半天都軟趴
趴的硬不起來。」冷月玦理直氣壯地一仰首。

  「騙你個頭!這東西是陽物屆的十二品絕頂高手,你居然不信?」吳征一邊
與冷月玦搭著茬,一邊默運道理訣壓下氣血翻湧的高翹肉棒。

  「小了小了!哼,人家和它說會子話,不來睬你。」細致地左右觀察了一番
軟垂的雞兒,終忍不住道:「它有什麽好聽的名字麽?棒兒不好聽。」

  「……」吳征撫著額頭道:「小孩子的都叫雞兒或者小雞雞,可愛不?好聽
不?」

  「那人家給它起個名字,叫小雞雞先生。」冷月玦單手支頰道:「小雞雞先
生,方才累了你了,你還好不好?一會兒你可莫要讓本姑娘失望才是……」

  自娛自樂了一會兒,冷月玦握住棒身道:「人家來疼你一下,你要慢慢變大,
不許太快!要讓人家看清楚了才成。」

  綿軟小手玉指冰涼,掌心溫熱。冷月玦忽然探首將肉棒含入口中,香舌一卷
盡品其味,旋即吐出定睛觀瞧。見肉棒正逐漸充血正如自家所望慢慢膨脹,急忙
又捏握了幾下,再度含棒品了一品,一啄一啄地猶如小雞吃米般飛速,似是要將
肉棒的每一分變化都巨細靡遺地了若指掌。

  待得肉棒漲得粗碩昂揚,龜首直抵鼻尖,冷月玦才最後又在嘴里一品,確認
這硬度與滋味兒與此前一般,才擡頭道:「嘻嘻,好有趣的變化。」

  此時才見吳征憋得滿面通紅,長長地吐了一口粗氣,累得氣喘籲籲道:「你
好奇心起,可把我累得要命。」道理訣雖神奇,可要壓抑欲望控制住棒兒實非易
事。按常理本當一鞭子抽在冷月玦面上,被吳征壓抑著寸寸粗脹而起,險些斷了
氣去。

  「累了你啦。」冷月玦投身入懷心滿意足道:「人家已盡數了然於心,今後
就不用了。」

  「真是累壞了!你怎麽補償?」

  「人家不太懂,你想讓人家做甚麽?我都聽你的。」

  「唔……我想想。其實你這副身子怎麽都好,你想試試什麽?」

  「我也想想。方才你姿勢變換時,感覺各有小異。是不是不同的姿勢都會有
不同的感受?」

  「那是必然的,要試試旁的姿勢麽?」

  「要!等等等等,你剛才那個功法,一會兒還練麽?」

  「要練的,練到明早出發之時才成。若是煉化不了的先存於丹田,日後慢慢
修行即可。多儲存些以備不測!」

  「啊……」冷月玦驚呼一聲咋舌道:「你……你能射幾回?我聽聞男子十日
也不過三四回,多有因此引發家事不諧者。」

  「只需你熬得住,多少回都成。十二品絕頂高手已是蓄勢待發,不知初入江
湖的雛兒要怎生接招?」吳征向後順勢一倒,讓冷月玦壓在身上調笑道。

  冰娃娃抿著嘴唇深深考量一番向下縮身道:「人家還是想先嘗嘗味兒,那里
還有些疼,一時半會兒怕禁不得了。人家若是做得好,你要贊人家不可只顧享用」

  「要得!」吳征玩味一笑道:「不是那里,男子的叫棒兒,女子的就是穴兒
了。若是盡嘗了妙處泄身連連,可就是騷穴兒了。玦兒潛力十足,遲早也騷浪得
緊。」

  吳征正心疼她向來少有可心的關愛之際,冷月玦嬌嗔地白了他一眼,握住了
肉龍道:「哼,不來理你。人家先含一含春丸,輕輕地,你莫擔心。」

  春丸的敏感大異肉龍,卻別有一番銷魂滋味。冷月玦又香又熱的小嘴吸力強
勁,若真是吸上一吸……吳征心中一蕩忙不叠地點頭。只見冰娃娃怯生生地一笑
小臉通紅,不敢再與吳征對視伏低螓首。

  嘗了歡好滋味知曉了其中羞意,冷月玦滿面紅暈。只見吳征的春丸亦是碩大,
忙把高翹的肉龍撥起擋住吳征的視線,伸出小舌在丸袋上一舔,滿是皺褶的丸袋
扯動春丸,順著舌尖一滾,分外淫靡。比之肉棒的入手灼熱,丸袋便冰涼許多,
但男兒的腥膻之氣灌得滿鼻滿口,冷月玦胯間一亮竟又滲出粘膩花汁,心中暗道:
這是催情的味兒麽?

  小舌一下一下地舔在丸袋處,仿佛在左右不停地撥弄著兩顆玉膽。冷月玦既
溫柔又耐心,舌尖從撥弄漸至貼於袋上片刻不離地打著圈,不知是在刻意挑逗,
還是品味春丸的奇異。

  小舌酸軟,冷月玦喘著氣張開小口吻住一顆春丸,輕輕發力一吸,春丸滑過
香唇滾入口中,讓吳征發出一聲低吼,贊道:「玦兒好厲害!」

  冷月玦眼角笑成一彎新月,雖看不見吳征亦知他的暢美與渴望。她悟性極佳,
登時明了春丸也是男兒的爽適處,忙輕含著一顆春丸,吸吮大糖球兒似地一吸,
旋即又加以香舌撥弄攪動。這一番又吸又舔力度極佳,眼見吳征大腿根部的肌肉
急抽,不自覺地顫抖連連。

  吸食了一陣,冷月玦轉攻另一側。春丸被她輕吸著拉開至極限,才又從潤口
里滾了出來。閃電般偷瞧了吳征一眼,見他一臉滿足贊嘆讓冷月玦信心倍增,忙
又依樣畫葫蘆含著另一顆春丸好一番舔吸撥弄,吸得心滿意足滿是晶瑩香唾方才
以舌尖抵著輕輕推出。

  「原來春丸一顆大,一顆小,那是什麽緣故?」

  「一主一副。」吳征喉結翻滾煎熬難耐道:「太舒服了,玦兒快快,不可停
下。」

  「嗯。」冷月玦手抓棒身,香舌一下一下地點在馬眼上斷斷續續道:「人家
好好幫你吸,只是射出陽精時要提前說一聲,人家想看看清楚。」

  「使得使得。」吳征連連點頭,不住示意快快快。

  香唇大張,露出香舌與兩排貝齒,紅白相襯美不勝收。冷月玦羞羞怯怯含著
龜菇頭兒慢慢吞咽,動作雖緩讓人焦急難當,卻能將耀目春色看得巨細靡遺。龜
菇貼著唇瓣進入口中,冷月玦含得又緊,直將細密微皺的唇膚撫平,不知是小嘴
吞沒了龜菇,還是龜菇撐開了小嘴。

  冰娃娃極愛吸吮,唇瓣剛卡在龜菇溝壑上讓吳征滿足地嘆了口氣,便覺一股
強勁吸力傳來,冷月玦已是雙頰深陷,將龜菇抿得全無縫隙,唧唧啾啾地吸吮不
已。

  她兩根拇指扣著棒底,其余八指或按壓,或如蘭花微翹,小嘴又抿又含,像
極了平日的吹簫之姿。只是玉質華光的簫管換作一只粗黑猙獰的醜陋肉棒,吹簫
的仙子鼓著聖潔又優雅的唇瓣,發出混合著晶唾的靡靡之音,視線里反差的震撼
與沖擊力不知強了多少。

  「呃……」吳征從喉間發出一聲低沈壓抑的嘶吼。原來冷月玦吸吮得越發熟
練,亦對男體了解更多。此刻唇瓣正將敏感的溝壑卡得絲發難容,深陷的兩頰嫩
肉將龜菇含得嚴嚴實實,吸吮不停的同時,丁香小舌亦抵著馬眼勾挑撥弄。被嚴
密包裹的快感讓吳征仿被冰火兩極反複煎熬,快感無窮無盡。

  吸力不斷增強,在吳征視線難以企及之處香舌也是越發靈動。不僅繞過龜菇
打圈,每每轉過下沿讓吳征一陣抽搐時,還貼著下沿溝縫一陣伸縮才勾挑而起再
襲馬眼。櫻桃小嘴被肉棒撐的慢慢當當的,香唾都無法抑制的從嘴角流下直潤棒
身,流得整跟肉棒都黏糊滑膩的,再順著棒身滴在美乳之上。

  連續的快感向吳征襲來,讓他抽著噝噝冷氣,好不容易才忍住粗暴地抓住一
頭青絲,將肉棒貫穿而入的欲望。只因冷月玦正前後左右地開始搖晃著螓首,以
不同的角度套動按摩著龜菇敏感。

  冰娃娃趴伏於床,只以肘支起上身。一抹柳腰反弓而起時,不僅可見光潔的
背脊因發力時的肌束顫動,更讓十分挺翹的小屁股縮得溝壑幽深。兩片臀瓣在發
力與放松之間忽而集於中央,忽而癱軟成圓,實在讓人忍不住想上去打上兩掌,
一賞臀肉晃抖時的美妙春色。

  「玦兒好厲害……這樣甚好……」

  冷月玦已掌握吞吐肉棒的訣竅,她吞吐時極為特異。雙唇緊吸不停,只以舌
尖抵住馬眼發力緩緩推出。一吸一推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道將龜菇壓縮,讓吳征通
體舒泰。待得龜菇被推出口外,吸力又是暴漲,波兒一聲將龜菇吸入口中。

  吳征的贊賞讓冷月玦心花怒放,成就感十足,吸吮推擠的動作越發賣力,大
膽淫靡。全心全意的服侍與鼻息間那嬌聲甜蜜的鼻音,混著香唾被攪拌得咕嚕直
響,銷魂得激起男兒獸欲如潮。快感如怒嘯的海浪般層層高疊,肉棒猛地漲了一
漲。

  「忍不得了……」

  吳征的悶吼聲中,冷月玦依依不舍地停下吸吮將肉棒吐出口中。旋即念起少
了刺激可要半途而廢,下意識般將香舌盡力吐出,順著龜菇底部的溝縫向上凈挑
過馬眼反複來回,目光不敢稍離馬眼半點,只怕錯過了射出陽精時的模樣。視線
中只見紅潤丁香一點尖端在獨目鬼般的馬眼處輕掃,讓它發脹地噴吐著絲絲熱氣,
不由又是嬌羞,又是暗自自得。

  「呃……」男兒沈悶道極點的低吼聲中,一大股白濁陽精激射而出,仿佛被
壓縮的水龍律動著噴薄不已。陽精離體劃出不規則的弧線立刻四散飛濺,冷月玦
完全沒預料,嚇傻了似地定住不動,任由陽精落得臉頰與秀發甚至直噴入口中,
處處都是。

  待得噴射完畢,冷月玦縮回香舌將盛於舌面的陽精抿了抿咽下,香舌又在唇
邊一卷再品了一口,才忽然回過味來。一張小嘴嘟得翹天高,又時不時咋嘴舔唇,
似乎還未嘗夠。

  吳征舍不得眨眼!粉妝玉砌的臉上精致而清秀,掛著濃濁的陽精正垂垂滑落,
真恨不得把一向清淡的冰娃娃這副淫靡模樣畫下來。可有些歉意與心疼之際趕忙
跳下床頭取來擰幹的方巾,細細幫冰娃娃擦拭。

  「有些嚇人,剛才小雞雞先生好兇。」冷月玦十分受用吳征的體貼溫柔,閉
著雙目道。

  「軟了才是小雞雞,兇起來可沒半分可愛。」

  「甚是!你從前……有這樣過麽?」一想起被陽精噴得滿臉,冷月玦羞不可
抑。

  「有過」吳征神秘又玩味地笑道:「對了,好吃麽?」

  「腥中微甜,不好吃,怪怪的味兒。你呢?人家服侍得夫君滿意麽?」

  吳征心中一蕩,橫抱起冷月玦道:「玦兒好會吸,為夫又是想射,又想讓你
永永遠遠地吸下去。」

  「嘻嘻。」冷月玦埋首在吳征胸膛縮了縮肩,奇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帶一只小白羊去洗洗幹凈了,待會兒再小口小口地慢慢吃。」

  「人家沒穿衣服……」冷月玦不著片縷,雖說沐浴之所就在院後不遠,吳府
後院又是禁令嚴格。可日頭還未下山,兩個人光溜溜地抱在一處春光大放地穿庭
過院,其中的危險不言而喻。

  「噓……噤聲!」吳征在窗前探頭探腦地張望一陣確信無人,才躍過窗棱,
一陣風似地掠至墻角:「刺不刺激?」

  「嗯嗯嗯!」冷月玦縮在吳征胸膛前,以他的身軀聊做遮擋的心理安慰,雙
目放著光一同張望,如做耳語般壓低了聲音道:「你小心些呀!」

  「曉得曉得。」吳征也是第一回行此膽大妄為之事,極具偷香樂趣道:「你
看著左邊,沒人罷?」

  「沒有沒有,快快快!」冷月玦緊張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倒有股做賊般的
新奇滋味。

  吳征拔腿就跑,一路狼奔冢突似地撞進浴房,反身兩腳踢上房門。冷月玦心
跳如小鹿亂撞,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道:「嚇死人家了!」

  「嘿嘿。」吳征詭秘一笑將冰娃娃在噴淋處放她坐好,赤條條甩著胯間的肉
棒備好沐浴之物,拔下木塞讓溫水流出潤濕著冷月玦一頭秀發。

  一股透骨的溫熱傳了上來,舒服得讓冷月玦險些閉目呻吟起來。可背脊處卻
又一陣發寒,仿佛兜淋在身上的不是幹凈的溫水,而是渾濁的陽精……「沐浴之
後或許還需纏綿上一整晚,那美妙滋味魂飛天外似的……不知還要有怎生一番別
樣的姿態,又是怎生羞人。」她不敢再想下去,忙掬起清水擦拭臉頰,頗有股害
怕歡好的淫際仍殘留於面上的嬌羞可愛。

  吳征在她身後幫著將秀發洗凈,又抱起嬌小玲瓏的身子一同沈浸如浴桶里。
暖洋洋的水流撫遍全身,熨燙著每一寸肌膚,兩人一同感嘆了一聲,徹底放松了
身子,似乎小小的浴房是兩人之間春意融融的小天地。

  「這里疼麽?」吳征從身後抱著冷月玦,大手探入兩腿之間,時而撥弄著花
唇嫩肉,時而以手做梳理清黏連的稀疏烏絨。

  「方才還不覺得,沾了水才覺有些疼。」不想時還無甚感覺,吳征撫弄之下
敏感立起,登覺些許刺痛。可被他的手掌碰過溫熱的水流輕輕撫揉,又是陣陣酥
麻異樣,十分舒適:「你的棒兒真的太大了。幸好人家沒看錯人未曾一味強來,
否則真要弄傷不可。」

  「我怎舍得。若非你的幽谷特異,只怕還是要弄傷,今夜再也不得盡享雲雨」
話語之間吳征兩指按住花唇一分,將幽谷穴口輕輕剝了開來。

  「唔……」幽深緊致的洞穴受襲,冷月玦不由自主地一縮肉壁,登時將溫熱
的水流吸了進去。敏感的花肉被溫水一沖,登時連聲音都酥媚了幾分:「好舒服。
人家的穴兒十分不同麽?是好還是不好?」

  「簡直好極了!」吳征慢慢探入一個指節打著旋兒道:「外頭一段十分光滑,
就和玦兒的肌膚一樣細膩。更妙的是誰也想不到深處還有一截,花心軟膩觸感強
烈,好一個蘭心深種。」

  作怪的手指搔弄著,不知是在幫著清洗還是挑逗愛撫。破身之後嘗了好處敏
感更增,冷月玦脫了力一般細細嬌喘,水光蕩漾中嬌美絕倫。冰娃娃的美乳比之
韓歸雁與陸菲嫣的碩大當然不及。可形如倒扣的玉碗,渾圓挺拔,盈盈一握。吳
征忍不住又攀上胸前美峰,五指依序按揉而下再依次松開,盡享爽滑彈手。

  「嗯……」冷月玦嬌滴滴地膩哼一聲,臀後那根粗大之物已抵了上來,吳征
腰桿一拱一拱,讓龜菇順著臀肉擠壓著滑向胯骨兩側:「你真的壞死了。」

  「方才急了,還來不及細細感受玦兒的妙處,現下可得都補回來才成。」吳
征咬著冷月玦的秀耳呢喃道,直讓她酸軟的身子又酥了半邊。

  「人家的身子哪一處最好?」

  「增之一分則肥,減之一分則瘦。每一處都好!」

  「又拿好話來哄人。」冷月玦被吳征逗弄得甚是舒適受用,嬌喘不休道:
「那你現下又想怎樣?」

  「洗得幹幹凈凈了,自是要再探蘭心一嘗嬌媃!」

  「那……你抱人家回去。嘻嘻。」想起方才光天化日之下的裸身奔行,冷月
玦著實新奇不已,大著膽子還要再來一回。

  「再來可就沒趣味了,這一回要有些不同。」吳征再度詭秘一笑,讓冷月玦
汗毛倒豎,不知道他又要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膽大事來。

  可一身骨酥腿軟全無抵抗之能,被吳征將她雙腿左右一分抱了起來。

  「唔……你……幹什麽?」這姿勢太過羞人,吳征身材有高大,直似抱著她
把尿一般。冷月玦以手捂面徒勞無功地扭身掙紮著。

  「不想看看現下你是怎麽把我吞下去的麽?」吳征沈下腰桿立穩馬步,肉龍
像桿燎天的火把豎起,正對著尚帶水漬的柔膩花房。

  冷月玦嬌羞不已,捂著臉頰裝作聽不見,心慌意亂到了極點,居然不知發力
掙脫,心中暗自慶幸沒旁人看見……

  「玦兒既不想看,那我就先進來了。」肉龍順著會陰處劃開花唇抵住幽谷洞
口便停住不動。

  冷月玦嚇得神思不屬,吳征沒有強行破體而入讓她正松了一口氣,不想自家
的嬌小身軀竟開始緩緩下沈,正如吳征所言將他的肉龍吞入。可惱的是幽谷本能
地收縮不定,自行產生一股吸力猶似欲拒還迎。

  肉棒終是破開幽谷,撐裂的脹痛讓冷月玦嬌軀一僵,不由自主地雙臂回環抓
緊吳征。肉棒緩緩被吞納而入,飽脹的快意侵襲而來,與輕微的刺痛一同提醒著
冷月玦深入體內的進度。當真是有口難言,不知該當如何是好。

  粗熱堅硬廝磨著柔軟滑潤,更有時不時收縮的纏夾,兩人俱都氣息漸重。吳
征忘了調戲逗弄,冷月玦亦忘了羞澀難堪,一同閉上眼眸細細感受著肉棒尋幽探
密的神奇滋味。

  比之破身之際的過分緊張,與此前適應之後肆意索取,此刻緩入更能品味其
中細節。肉棒寸寸深入,不僅揉擠著每一分滑潤肉壁,刺激著每一分敏感,更有
一點一點地侵犯終致最終占有,身心俱屬愛郎的期待。而花徑抽搐著緊縮,仿佛
一只幽深的小嘴不住吸吮嘬食,每被抹進一分,便被擠壓出更多粘膩的花汁,亦
讓女兒家自鼻尖哼出更多的嬌喘呻吟。

  「吳郎……」肉棒越刺越深,花徑里的敏感各有不同,哪一處更平緩些,哪
一處又更酸麻些,此刻的感受無比清晰。軟綿綿的呼叫聲膩得讓人發顫。

  吳征正被吸吮得通體舒泰,聞言心中一動。冰娃娃的夫君一詞偏向兩人之間
的調笑更多些,這一聲「吳郎」卻是蜜意濃情,感人至深。吳征再也忍耐不得,
在冰娃娃脖頸邊一吻道:「我們回房去。」

  赤身裸體,私處相連。吳征托舉著冷月玦不管不顧地奔行回房,邁步之間不
住頂起緊貼腹肌的豐翹臀兒,好似一輪密密頻頻小幅度抽插。冷月玦心驚肉跳之
際,被肉棒以不規則的角度在花穴里左沖右突。比之此前的溫柔體貼,此刻冷月
玦的身體仿佛在風暴中飄搖不定,可來自幽谷被撞擊之時道道酥麻的電流與泌出
的花汁卻又是無比清晰的反饋。光天化日之下裸露的緊張與刺激更讓花徑緊緊收
縮,帶來更加強烈的快意。

  兩人狂奔回房,也顧不得身上尚未抹幹的水跡,吳征大馬金刀地往床沿一坐,
抓住冷月玦的雙臂輕輕反扭在腰扣緊,吭哧著粗氣道:「玦兒自行尋找爽適處發
力。」

  「唔唔……」吳征坐下時肉棒指天而立,再無阻礙。冷月玦自由落體地掉下
時肉龍自四面八方的肉壁刺出一條甬道,又撞開兩扇小肉門直采蘭心。那一團嫩
肉被抵得緊靠花房被深深擠扁,強勁的撞擊力道讓冰娃娃只覺五臟六腑都被撞散。

  若非花徑更加渴望地夾吸著肉棒,腰肢更是水蛇般左右擺動,以讓龜菇擠著
蘭心碾磨,幾要以為自家命懸一線,眼看著就要死過去。

  雙手被扣住,冷月玦大感其趣,喘息了兩口又迫不及待地踩穩床沿,發力一
起一落。

  「唔……」兩人皆是暢爽地嘆息一聲。冷月玦落下時實在控不住力道,一身
十余年勤修而得的修為全數消失不見,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蘭心又被
采了個結結實實,芳心蕩漾。而她起落之際,不僅花徑摩擦著肉棒,翹翹的小屁
股更是順著吳征腹部摩挲而過。冰涼細嫩的臀膚猶如玉脂,臀肉豐滿彈滑,尤其
坐下時盡吞肉棒,幽谷口夾著棒根腰肢一扭,帶著翹臀抵在吳征胯骨處銷魂一旋,
正是既美又快。

  兩人恣情縱欲,冷月玦起落得越發熟練迅速,掌著胯間小嘴起起伏伏地吞沒
肉龍。更是尋著自家癢處,落時腰肢款擺變換著方位,讓菇首撞擊著渴求的癢處。

  起時又讓龜菇溝壑扒犁般刨刮而出,將新近沁潤的花蜜被緊緊逼仄的花肉擠
向異物,再被點滴不漏地勾出幽谷淅瀝滴落。那嬌俏的小屁股白光晃眼,不住騎
磨碾坐,尤其起身時那向後一拱吳征小腹,盡享其豐膩滋味。幽深的臀溝里也因
此春光大放,一點小小粉菊竟也細膩光滑,誘人品嘗。

  春光四射,吳征看得興起松開冷月玦手腕,雙臂從腋下穿過拿住兩顆盈盈彈
跳的美乳深深掐握把玩,食中二指更夾緊小小莓珠連連擠壓。

  「唔……好強啊……又采到心里去了……吳郎……你也動……就是這樣……
抵得再重些……」冷月玦已不知傾瀉了多少回,美乳上又傳來麻酥酥的電流,螓
首一低,目不轉睛地看著胸前兩只魔爪蹂躪著嬌美乳房。爽感又起酥聲嬌啼,一
頭長發已是紛亂飄灑,飛揚如夢。

  吳征握緊美乳舉起冷月玦的嬌小身姿,狠狠幾下紮得透底。敏感的蘭心受了
幾下重擊,泄意又來,鶯啼婉轉的叫聲又拔高了幾度。那特異的幽谷小肉門時不
時夾住龜菇,又是一番美妙爽感。

  冷月玦幾已脫力再也掙紮起落不得,吳征一個翻身反壓在麗人嬌呼聲中道:
「屁股翹高。」

  冷月玦被壓得趴伏於床,聞言不明就里,只覺吳征難耐地拉起腰肢讓她趴跪
於床,靈光一閃不自覺地便撅起翹臀。這般新奇的姿勢還未試過,不由芳心亂跳,
不知又是怎生一番不同的銷魂滋味。

  「玦兒泄得越發厲害了……」吳征以手指撥弄著泥濘肉花,一股蘭香撲鼻,
實在忍不住俯首吃了起來。

  「嗯……都是你……每一下都那麽深……人家受不住……」這姿勢萬般羞人,
充血紅腫的花唇被愛郎一頓溫柔舔舐又舒適受用,冷月玦膩著聲嗔怨不已。

  「那就來幾下淺的?」吳征抱緊了麗人酥軟無力的腰肢令她分開雙腿跪好,
肉棒威風凜凜地猙獰著抵湊著桃源洞口。

  「人家不知啦……你溫柔些……」

  肉棒揉開媚肉慢慢地淺淺刺入,僅進了半顆龜首便又抽離而去。冷月玦高翹
著雪臀本已準備好承受他從後而來的沖擊,正又羞又慌,忽然花徑一空,雖是松
了口氣氣卻竟有股悵然若失之感。不等她理清是該埋怨還是求歡,肉棒再度突刺
而入,這一回動作極快,冰娃娃一陣肉緊,銀牙輕咬朱唇正待深處蘭心再遭一記
重擊,不想急沖龜菇剛埋入花肉便是一個驟停,複又慢慢抽出。洞口的小肉圈兒
抗議者吸含極緊不舍分離,直咬著龜菇翻出穴外終是挽留不住,又被勾出幾串媚
汁來。

  反複數回,吳征刻意逗弄似地時快時慢,時重時輕,絕不深入,最深的一次
也不過剛至花徑半道便止了推進。冷月玦只感快意層層疊加,花肉痙攣得越發猛
烈,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麽也出不來。幽谷里的空虛卻越發大了,仿佛一只黑洞正
將自己吞沒。她死死扯著床幔,翹翹的小屁股不安地左右扭動,難耐與渴求溢於
臀表。

  「你……你……嚶嚶嚶……唔……」冷月玦如泣如訴間肉棒再度刺入,無處
抒發的快意積潮而上化為怒濤。察覺肉龍又欲抽離之際再也顧不得旁的回過螓首
懇求道:「莫要再折騰人家……熬不住了……」

  身體本能地追尋著快意,冷月玦福至心靈嬌軀向後一擺便要追擊肉棒。不想
吳征這一回是假意抽離,恰巧正狠狠挺腰,肉龍在兩相夾擊的力道下怒沖而入。

  隨著雪臀被撞擊得啪地一聲脆響,高翹臀肉幾乎被兩股大力擠扁,肉龍勢不
可擋地擠開小肉門貫穿花徑,終於再度死死抵住蘭心。

  蘭心酥顫,像只厚實軟嫩的小舌頭將龜菇含吮著劇烈舔舐,兩人皆爽。積聚
的快感化作狂潮洗禮全身,冷月玦死命地扭擰著腰肢尤覺不足,自發地前後擺身
令花穴吞吐著肉龍。蘭心嫩肉迎來送往,引得冷月玦語不成聲地呻吟不斷。每一
回她都覺得自己再也不堪征伐即將癱軟在床動彈不得,可下一回的深刺快意又讓
她奮起不知哪兒來的氣力搖曳身姿,配合著吳征的沖撞。恨不得將臀兒翹得更高,
腰兒扭得更烈,以讓肉棒在花徑里穿刺得更深更猛。

  吳征奮力挺腰抽送,下下命中深宮,直令挺翹的臀肉與嬌軟美乳蕩漾成波。
白嫩的翹臀不知是連連撞擊還是麗人的迷醉,香肌暈若傅粉,更潤出曾密密麻麻
的香汗!吳征一邊啪啪啪地狂猛挺送,一邊一指探插著雖嬌嫩,卻緊箍有力的菊
渦道:「玦兒好會吸!穴兒里又滑又暖,臀兒搖得再浪些才更美。」

  「恩恩……莫要動那里……臟……你每一下……都紮到心里去了……」冷月
玦鼓起余力強忍著癱軟的酥潮,一抹小腰扭得如風擺柳枝。不知是要擺脫那根惱
人的手指,還是穴兒里處處快美又處處難當,恨不得將花肉全數附著於棒身翻江
攪海,讓快意直透骨髓。

  吳征並無意連冰娃娃的後庭一並占有,只是那翹翹的小屁股中央菊渦太過誘
人,且又分外敏感。手指一下一下的勾過洞口時,總能引來菊渦一顫,花徑猛縮。

  小肉門之後的顆粒從四面八方紛沓而來,夾得又緊又密,蘭心更是下下激抖,
舔舐龜菇的同時還沁出汩汩花汁,前一波還未泄完,後一波又急著滾溢而出,泡
得肉棒處湧起酸麻直透背心,著實愛不釋手。

  冰娃娃嬌聲呼喚,情欲幾已疊到了極點。一汩汩的花汁已來不及承載心中的
欲求渴望,那碰不見摸不著的極致快感才夠讓一身快意如洪水般徹底宣泄……

  吳征也到了關鍵處,這一番歡好雲雨和諧,正需一波酣暢淋漓的釋放!他跪
坐著拉起冷月玦的上身,讓她的腰肢仿佛一只拽滿了的弓弦。兩只嬌乳被冷月玦
挺起,峰頂的兩點硬立莓珠已漲成了酒紅色,曲線傲人。

  吳征攀上美峰,比之此前的後入體位,肉棒改前後沖撞為上下聳頂。肉棒已
幾乎插至最深,吳征只小幅度地抽送著,讓龜菇密密頻頻地啃吻著,擠出一蓬一
蓬的香蘭汁液。

  萬蟻弒身般的銷魂總是差了那麽一點點,不斷積聚的快意怎麽也抓不著快美
的巔峰。冷月玦如癡如醉地呻吟,在吳征的聳頂之間仿佛置身於天堂與地獄,被
來回反複地踢來踢去。花徑里癢到了極致,也麻到了極致,漸漸地爽到了極致。

  肉棒忽然地猛漲與噴發猶如引發了一場海嘯,冷月玦猛地扭回螓首嘟起香唇
道:「人家要來了……太深了……人家要給你磨死了……還要還要……騷穴兒還
要……親我……親我……」。

  唇瓣死命地吸吮,香舌漫無目的地清掃,遇物則勾。鼻腔里哼出蕩人心魄的
媚吟聲,花徑里劇烈抽搐痙攣著,蘭心死死抱住龜菇顫抖著突然噴出一汩滾燙的
蜜汁,又是一汩,再是一汩。水量之豐沛正不知是憋了多久,直如下了一場豪雨。

  兩人死死吸住了對方的唇,正如胯間私處緊緊地嵌在了一起,以最坦誠,最
直接的方式宣泄著心中的愛欲……


                   【第六集完,即將更新第七集《弦歌雅意》】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12-21 12:26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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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8-12-21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一章 命不由己 針鋒相對

  屋子里幾處盛放用作解暑降溫的冰塊盆子全化作了水,絢麗的朝陽也跳出山
頭送來晨曦。

  窗前牡丹飽滿的花瓣尚掛著晶瑩的露珠,在陽光照耀下散發出珍珠般的光芒。
吳征坐在窗前遙望窗外,若有所思。

  情欲的淫靡氣味經久難散,記錄著昨夜一場不管不顧的男歡女愛。可激情過
去,燭火燃到了盡頭,終要在清晨面對現實的一切。是欲止而分,還是相攜前行?

  憐惜?同情?亦或是屈從於情欲?吳征並不認為如此。他的自控能力之強遠
超常人,冷月玦主動尋歡事出有因,也足以撩動他心弦,讓他對這名舉世矚目表
面光鮮的女子報以足夠的愛憐,可這些並不夠——她是燕國太子幾乎定下的女人!

  吳征目光直勾勾的有些楞神,冰雖被他化成了水,他又何曾不是被水所包圍?
在昆侖山上對顧盼的豪言壯語猶在耳間,與韓歸雁定情時的人生誌向仿佛昨日。
可當冷月玦在自己懷里,他抗拒,擔驚受怕之時,又是什麼最終讓他放下了一切
忌憚,坦然接受這一份稱不上因喜愛而水乳交融的歡好?

  自出使長安歸來不過短短數月時光,府里還新添了恩愛甚篤的陸菲嫣。可吳
征也清楚地知道,現實正磨去他身上的銳氣與信心。在昆侖山上也曾遭遇挫折,
可一切盡在掌握,不過是厚積薄發,因此他才敢對年幼的顧盼喊出帶領昆侖派渡
過難關的豪言。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有些畏縮而瞻前顧後,止步不前,戰戰兢
兢?

  暗香零落!憂無患!

  吳征心中一抽,自暗夜中憂無患鬼魅般現身起,銳氣與自信便在不知不覺中
離開了自己!半強迫地占有陸菲嫣時的果決與被半強迫地冷月玦春風一夜,相隔
不過三月時光,變化與差異何其之大。

  陸菲嫣是師門長輩顧不凡的結發妻子,吳征全無半分顧慮。不是顧不凡待自
己不好而引發的報複性仇恨,只是吳征自認為這件事無論於任何人而言都是好事,
更是自己必須要去做的,普天之下,沒有人會處理得比他更好。事實也是如此!

  冷月玦是燕太子看上的禁臠,於是便要退縮了麼?難道亭城會是吳征參與的
最後一場燕秦大戰?吳征自嘲地哂笑一聲。

  燕秦之間局勢的緩和不過是暫時,燕國始終是大秦最大的敵人,不死不休!
若是燕軍攻破成都城,吳府也將是一片火海,玉石俱焚。吳征豈能容忍?

  「不過是遲早的事情,我是什麼時候變得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了?」吳
征喃喃自語,眼睜睜看著露珠少許被花瓣吸收,更多則被陽光蒸成了晨霧。

  「什麼遲早的事情?」冷月玦春睡初醒,揉著惺忪的睡眼支起半邊身子屈坐
起來。薄薄的錦被順著肋部滑落,露出胸前初承雨露,兩顆飽飽漲漲,嫩蕊般粉
嫩的美乳。

  「你遲早要走,不過我現下舍不得了,想把你留在吳府!」吳征回身笑道,
又躥至冷月玦身邊將她摟住道:「先別亂動。」

  冷月玦順從地偎依在他胸口搖頭道:「遲早要走,我已知足啦,你不必為難。
哎喲……」

  新破身的女子恣情縱欲時或被快感所掩蓋,可當情潮褪去,傷痛便是銘刻於
身的記憶,提醒著自己從今而後已從少女變成了女人。冷月玦也不例外,嬌小的
身子舒展著想再次癱進溫暖的懷抱里,兩腿之間撕裂的陣痛讓她忍不住驚呼起來。

  「說了別亂動!」吳征探入冰娃娃腿心輕輕摩挲,卷曲的絨毛雖纖細而稀疏,
與粗糙手掌的摩擦仍發出沙沙聲響。被蹂躪一夜的花唇此刻就像糍糕一樣軟糯。

  冷月玦縮了縮肩十分受用,呻吟般膩聲道:「還好,只是方才嚇了一跳……」
忽然晃過神來又道:「也虧得你昨夜憐惜沒有莽撞。睡前我看你意猶未盡的模樣,
是不是還不夠?」

  「夠啦。只是你若是還想要,我大可奉陪到底。」吳征嘿然一笑,另一手又
攀上美乳。

  「我好像被施了巫術一樣,原來歡好的滋味這般難以讓人罷手!」

  「錯了,與心愛之人歡好,才得甜美如斯。」

  「咦?你不是人家的心愛之人啊!」

  「不忙,很快就是了。」吳征斂容之際嘴角又帶著壞笑道:「我這人霸道得
很。尋常女子看不上也不會碰,可一旦看上了碰過了,可就不允旁人再行染指!
玦兒知足了想走?對不住,在下不知足,不許走!欒楚廷也好,柔惜雪也好,這
一回誰的面子都不給!」

  「你……」冷月玦嬌軀一搐嘆道:「你不該直呼師尊的名諱。」

  師門重於山,當著冷月玦的面說起師尊不是的確讓她難堪,吳征卻撇了撇嘴
道:「嫁入宮中的事情,她問過你沒有?呵呵,不客氣地說一句,她一個落發清
修的女尼管的事情也太寬,我向來看她有些不順眼。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滿口仁
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嘖,你胡說什麼?」冷月玦大為不滿,從吳征懷里掙脫出來。

  「別不承認,她強要你嫁入宮中,自家弟子不保護好,反要你去奉承旁人,
不是奇貨可居待價而沽是什麼?我就看不慣她了。」自由放飛的種子既已發芽,
吳征自要狠狠地加上一把肥料,好讓它快些破土而出。

  冷月玦撅著唇半晌,才嘆了口氣道:「師尊有她的苦衷,打理天陰門不容易,
她是為門派考慮。這些……也是我的使命。」

  「除了巴結權貴,她還能做出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來?天陰門不容易,昆侖也
不簡單呀。沒見我師尊要派中女弟子去做什麼不願意的事了。」吳征一臉不屑,
這一回倒是發自內心,實在對柔惜雪的做法頗為鄙視。

  「哎,她其實為門派做了許多事情……你不是覺得我不諳世事,卻能在疊輕
蝶的外宅做出絕佳選擇很好奇麼?其實師尊費了十來年心血親自編纂了一本《江
湖遊歷》。說是遊歷,實則內含行走江湖時無數突發狀況的應對之方,林林總總
不一而足,可不下一本頂尖秘籍。門中弟子人人都修習受惠極多,光這一點,便
比許多掌門高到了不知道哪里去。你說她旁的我不好多說什麼,可她真的是為了
門派考量,有些事你不知道而已。哼,說得昆侖多疼愛你似的,你難道想入朝當
官?我看你八成也不想!」

  額……冰娃娃較真起來居然也伶牙俐齒說得吳征難以辯駁,不過吳征心中大
喜。昨夜兩人歡好之時也頗多甜言蜜語,然則激情途中自然情濃。現下激情冷卻,
冷月玦還能因為至親的師傅與吳征之間好言環旋,足見在她心中吳征地位之重。
至於柔惜雪居然編纂了這麼一本著作,倒讓吳征大為刮目相看。怪道冷月玦在疊
府外宅時有條不紊,一副歷事頗多的模樣,也可見這本《江湖遊歷》花費了多少
苦功心血。

  「好吧,算她一派之尊目光長遠,先前對她口出不敬之言是我的不是。但是
一碼歸一碼,你這事兒我不同意!」吳征重又將冷月玦摟進懷里道:「我有辦法
將你留下來。」

  「真的?」冷月玦狂喜之下又目光一黯道:「可惜師命難違,你怕是留不下
我。」

  「誰說的?」吳征一瞪眼將冷月玦壓倒道:「你現下不僅是天陰門的弟子,
也是我的女人。你得聽師門的,也得聽我的!哼哼,留不下來?你信不信逼得急
了我去啟稟陛下要娶你過門,你猜陛下答不答應?」

  冷月玦又是甜蜜又是惱怒道:「去,人家又沒答應你。你敢亂來!我以後再
不睬你!」

  「說留下,定會把你留下,安一百個心,至少一年內你走不了!」吳征在冷
月玦鼻尖一點柔聲道:「總之我有辦法!至於你不承認?嘿嘿,別怪為夫狠心,
給你留個印記看還怎生抵賴!」

  「你要幹什麼?」見吳征亮著白牙,眼珠子射出賊兮兮的目光盯著自己雪光
瑩潤的香肩,冷月玦慌亂不已,當即猜到印記二字怕不是開玩笑。白玉無瑕的身
子若是真被留下了印子,一生都難以抹去這人在心頭的痕跡。

  「也是,不能太明顯,著旁人看見了給你惹麻煩。找個隱秘的所在最好!」

  兩人躺下時原本十指相扣,吳征一個推舉,登時讓冰娃娃白里透紅的腋窩大
放光芒。細微的褶皺里仍有昨夜鏖戰的汗香殘留,勾人無比。當世雖無剃毛習俗,
可冰娃娃身上隱秘處毛發俱都稀疏,尤其腋窩一處疏短的絨毛更是平添幾分神秘
性感。

  吳征湊近左腋深嗅了一口神秘幽香,先是一口吸住嬌嫩腋膚,隨即咬住之後
隨緩卻不斷加力……

  冷月玦只覺劇痛襲來又麻癢鉆心,仿佛昨夜初破身之時的難熬。小巧的鼻翼
里哼出悶聲,手臂也因疼痛彎折下來抱住了吳征,卻並未推拒,任由吳征刻下一
個淺淺的印痕。

  鮮血沁出肌膚,兩人相對而視,各自心情複雜得說不出話來。吳征松開雙手,
取了張幹凈的方巾幫冷月玦止了血撫平創口,但見兩排淺淺的牙印入肉少許,若
不用特殊的傷藥,愈合以後難免會留下印記。

  「滿意了麼?」冷月玦任他施為,一抿香唇不知是喜是嗔。

  「還沒有!昨夜曾說過,時不時的你得提醒於我。欒楚廷可不是吃素的,既
然要跟他作對,咱們可得贏得漂漂亮亮,從頭贏到尾才是!」

  「人家才沒有和你咱們……」冷月玦一瞪眼,在吳征肩頭打了一掌道:「快
些起了,今日雨霽山上還多有要事。」

  「不忙。」吳征沈下臉搖了搖頭道:「有人會去演一出大戲,咱們去得早也
靠邊站,索性晚些去。」

  「嗯?」

  「不過你說的沒錯,該起了。不適應適應,一會兒你走路的姿勢可要讓人看
了出來。」

  「哎呀,都怪你!不過,你那套修行法門倒是神奇得很!」

  「用作沖關晉階最好,平日還是需苦修積累才行。光靠那一門功夫增長功力,
久了必出岔子!切記,切記。」

  「哼,你是不想和人家多多歡好麼?」

                ……………………………………………

  祝雅瞳一夜未眠。自孟永淑離世,吳征失落而歸起她便知道要做些什麼。暗
香零落這一回幾乎騎到了頭上,與當眾羞辱天陰門與昆侖派無異。現下也到了出
重手狠狠報複一番的時刻。

  愛子的性子作為母親十分了解,吳征必然與她心意相通。再者大秦武林同盟
之事反複受到阻撓,一拖再拖,也實是該一錘定音,蓋棺定論。

  午夜時分她飄然離了吳府,兜兜轉轉又來到葛飛沈的夜宵攤子里。空落落的
院子與平日不同,祝雅瞳剛閃入小院,就見一名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僕婦跪倒
在地:「老僕恭迎家主。」

  「人都到齊了麼?」祝雅瞳面沈如霜威嚴凝重,拔步向小樓走去。

  僕婦不敢起身,跟在她身後雙膝跪地行走道:「依家主吩咐俱已到齊!」

  不待僕婦伺候,祝雅瞳衣袖一擺甩出一股柔風推開房門當先而入。只見十八
人俱在小樓陰影之中跪地,男女老少皆有。來人不敢出聲,齊齊比了一套奇異的
手勢,看得出是一種禮敬。

  祝雅瞳隨手扯落外罩的夜行衣,露出內里一身紅艷艷的衣袍來。那身衣袍金
絲滾邊極致華貴,唯獨在月光下紅色看上去艷麗得刺眼,僅露一指的雪嫩脖頸之
下仿佛鮮血滿身。

  在座者早慣了祝雅瞳的凜然威嚴,但陡然間見到這身衣物,均不由五臟六腑
都抽搐起來,心肝更是突突直跳。

  「召你們來成都城足有一月,尚未有大用。你們沒有懈怠吧?」祝雅瞳唇瓣
翩飛,一句比一句更重,更寒。

  「不敢。老僕們的命是家主救的,並無一刻敢懈怠。」答話的還是壯健的僕
婦。

  「很好。」祝雅瞳語聲轉軟嘆息道:「天道不公!好人若要得享安年非得歷
經重重苦難,可惡人卻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本座這一回要送一幹惡人下地獄,
想成佛,下輩子再說。這一陣兇險無比,即使是你們也未必能個個保全!本座此
前曾答應過你們,若哪一日不想再犯兇險大可明言,本座自會放你們離去。」

  十八人不發一言無一人離去,片刻後僕婦道:「請家主明示。」

  祝雅瞳從袖口中取出一疊信封隨手擲給僕婦道:「你分發下去!」

  信封上標註著名諱,因為事關重大並非各司其職便能將事情辦好,祝雅瞳又
將所需之事通盤詳述了一遍。其中一名蓄著胡須的青年儒生沈吟道:「家主恕罪,
非屬下多嘴,此事若動用屬下等人,似有些小題大做,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正是!賊首自稱憂無患,你們最重的職責便是不計一切代價阻擋於他!此
人武功不在本座之下,你們既都不願走,便要做好死在他手下的準備。」祝雅瞳
目光流轉一一掃過眾人,心中微痛。

  「屬下再多嘴一句,若是屬下等拼死阻攔憂無患,賊黨之勢怕難以遏止,屬
下等無暇他顧,恐又有損傷。」儒生又道。

  「這些你們不必擔心,旁的賊黨自有人應付。」祝雅瞳起身道:「天明之後
你們便分批出城,不可有誤!」

  見她翩然離去,小樓里的人才陸續起身,唯有僕婦依然跪地瞪著一雙兇光牛
眼向儒生道:「小邵,你和家主說來說去的聽不明白,給老娘說清楚了。」

  一眾人等似對儒生頗為服氣,齊齊轉目向他。邵承安笑道:「章大娘莫急,
你們來看。冷仙子此番忽然回歸燕國,多半是師門有命不得不走。冷仙子是家主
義女,此行不容有失。以賊黨歷來行事兇厲,冷仙子又極具姿容,她在成都城呆
了一月有余,被賊黨盯上也是應有之事!不過家主似乎誌不在此,看起來當是掌
握了賊黨行蹤,對賊黨必來伏擊一事十拿九穩!小弟猜測,陪同冷仙子出城明面
上的高手便少不了,要引賊黨傾巢來犯。加上咱們十八人好生打個伏擊,這一回
非要賊黨賠個大蝕本錢不可!只不知這幹賊黨又幹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惹得
家主雷霆震怒。」

  「嘿嘿。」章大娘陰聲一笑,她本生得粗獷兇狠,這一笑更令人毛骨悚然:
「幹了!撞上憂無患老娘舍出這條命去陪給家主便是。」

  「那倒未必。」邵承安眼珠一轉道:「依小弟看,憂無患多半不敢來。這等
比咱們還見不得光的人物,犯不著為了冷仙子親自出馬。家主只是提醒咱們小心
在意,並非趕著要咱們去送命。」

  「咱們的命本就是家主的,既然家主有用,送出去又如何?」一名麻衣道士
輕聲道,他說話時平平淡淡沒有起伏,一句話說完全是一個語調。

  「李天師說的那是自然,咱們誰也不會退縮!」邵承安挺了挺胸,又道:
「只是咱們跟了家主那麼些年,哪一位又僅僅是因家主救了一條生路,一條殘軀
賤命已屬家主這麼簡單?總之小弟剛開始只是報恩,現下可是心甘情願。」

  「他娘的!偏你個小兔崽子說得出那麼好聽的話來!」章大娘啐了一口,忽
又緬懷著楞神道:「咱們一開始有四十二人,現下就剩十八!望上天保佑,總要
有那麼一兩個活到家主大願得償那一日,親眼見一見,也好在老夥計們的墳前說
一說。就算在九幽冥府知道了,老夥計們也該暢飲一番相慶……」

  「家主才說過惡人才能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賊老天你求他作甚?狗屁不
通!」麻衣道士咒罵一聲,只是聲調依然沒有任何起伏,不知是憂是怒。

  「老娘好歹是個女人,偶爾感懷一番幹你屁事。」章大娘濃眉一挑,下顎挺
出地包天之勢,一臉橫肉全數跳了起來,讓麻衣道士別過臉去道:「我不和你說
話。」

               ……………………………………………

  雨霽山上天光剛放亮便忙碌了起來。昨日發生了大事,留在山上的人不少,
卻個個徹夜難眠。

  「二師姐,疊雲鶴若來,還是你去迎迓妥當些。」林瑞晨,陸菲嫣,顧不凡
等人輪流為孟永淑守靈,頗顯困頓。倒是顧不凡對陸菲嫣的飛速成長十分訝異。
兩人之間的姻緣已是明日黃花,只差一份正式的文書而已,他也不好多言。只是
陸菲嫣武功大進也就罷了,連見識也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不免猶疑陸菲嫣在吳府
之中經歷了什麼。

  「不是若,他一定會來的。」林瑞晨就著山澗打理面貌,又在簡易的草棚里
換上素服,雖有疲勞,達官貴婦之氣不減。

  「不知征兒要怎生應對……」陸菲嫣目光一黯,也對當今千絲萬縷的局面擔
憂。

  「征兒比我們還聰明許多,我家官人來了也未必處理得比他好。他當想得到
才是!總之他來之前,咱們先把局面穩住便是了。一天到晚為你那女婿操心,還
不如多管管自己,與不凡的事情了了,總不能一人孤單終老罷?」

  顧陸的婚事雖不宜公開,同門之間卻瞞不過去,林瑞晨自也知曉。一句打趣
讓陸菲嫣坐立難安,忸怩不堪道:「但遇此事,哪還有得心思?自家一人清凈逍
遙,好過和人爭爭吵吵。」

  林瑞晨瞧在眼里不動聲色,只嘆息道:「昆侖山上大事自有男人們操心,從
前我最擔心的便是錦兒,生怕掌門師兄放不下往事不要她。這會兒錦兒的大事剛
了,你又冒了出來。現下你是逍遙了,日子可還長孤身一人怎生得了?你看孟永
淑也是長久孤獨,來大秦犯險都沒個同門相伴最終落得如此下場。師姐的年歲長
你們不少,可莫要再過些年等師姐兩鬢白頭還要操心。」

  「人家知道了……」陸菲嫣臉上難抑羞紅道:「師姐莫擔心,我自家會留意。」

  「得了,你與不凡鬧了十來年,師姐避忌是你們自家事未曾管過,你難道處
置妥當了?最終還要征兒出面!可莫要應付於我。征兒處置雖然得宜,總是後生
晚輩,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現下想想我這做師姐的早就該多管管才對!你不是
孟永淑孤家寡人一個,有同門關心你,敬你,有什麼事旁人不好說,跟師姐還有
什麼說不得的?現下咱們住得也近,有事可莫要憋在心里,又憋出大麻煩來。」

  有意無意提起吳征,陸菲嫣目光躲閃低頭望著腳尖道:「知道了。」

  林瑞晨心中恍然,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挽起陸菲嫣道:「走吧,看天色疊大將
軍不久將至,且看這一夜的準備他要弄出多大的場面來!」

              ………………………………………………

  渾身黑光發亮的高頭大馬即使踏著碎步依然神駿非凡,震得環佩叮當。驃騎
大將軍疊雲鶴一身黑袍當先而行!

  孟永淑雖有身份,但也當不上他特地向秦皇告假辭了早朝親自來此。疊輕蝶
的攪和雖沒完全達到目的,總算孟永淑已死,形勢也有了新的變化。原本在對付
暗香零落賊黨上就落後了昆侖一步,孟永淑一死,總算在臺面上已扳成了平局。
而原本已被昆侖派捏在手心的武林同盟魁首也松動了許多,疊雲鶴不介意親自下
場將水攪得更渾。

  至於此來一為祭奠孟永淑,二為值此關鍵時刻一舉立威,將昆侖已拿不住的
武林魁首徹底拍出手掌。原本若沒這些事兒,疊雲鶴犯不上丟份來雨霽山上和吳
征相爭,但現下他大駕光臨雨霽山,奚半樓遠在涼州,胡浩又不是武林中人,誰
人能與他爭雄?

  山腳小道之下,疊雲鶴翻身下馬,往來人等見了這一行人的威勢,即使不認
得他的也止住腳步不敢近前。山路崎嶇,疊雲鶴仰頭張望不見迎迓冷笑一聲!比
起朝堂上的文人大臣自重身份與面子,江湖武人要隨性些,架子也不至於大破天
去。因此他今日來雨霽山不屬意料之外,雨霽山上守靈的昆侖門人居然無一人前
來迎接,說好聽了叫給他一個下馬威,說不好聽了不過負隅頑抗而已。

  「大秦青城派掌門疊雲鶴攜同門前來拜祭!」華新知運足了內力,一聲高喝
聲震山谷遠遠傳了開去。

  雨霽山上立時騷動了起來,昆侖派門人可以安穩不動,旁人的身份便差得太
多,許多門派魁首便坐不住紛紛起身下山。一時之間平臺變得空落,狹窄的山道
擠得亂哄哄的。

  林瑞晨擺了擺衣袖向剩余幾家坐立難安,左右為難的掌門道:「你們也去吧,
莫要失了禮數憑空得罪了人。」說罷又向陸菲嫣使了個眼色,才緩步行向山彎轉
角。

  不多時便見疊雲鶴前呼後擁上得山來。林瑞晨矮身一福道:「見過疊掌門。」

  疊雲鶴環顧一圈,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道:「胡夫人有禮,怎麼還不見吳賢
侄?」

  「征兒還在籌備孟師妹厚葬一事,尚未到來。倒是疊掌門先至,有心了。」

  「孟仙子在大秦仙逝,本座心中甚憾,唏噓一夜難以入眠!今晨特啟稟陛下
來此祭奠,免遭天下武林同道恥笑我大秦武林不懂規矩。」

  「正是。疊掌門親來,孟師妹泉下有知也當欣慰才是。」林瑞晨陪同在疊雲
鶴身旁向暫時安放孟永淑屍身的小樹林走去。果然疊雲鶴親至,昆侖派的聲勢轉
眼便被壓了下去,林瑞晨也不敢與其爭鋒,看得雲龍門穆景曜等鐵桿盟友暗暗焦
急。

  「不知孟仙子何時下葬?可有時辰安排?」疊雲鶴虎步生威,雨霽山上顯已
由他接管了主人的地位,一派頤氣指使的模樣。

  「尚未,征兒正在安排。」

  「哼!胡夫人,不是本座說你,孟仙子仙逝於此正當入土為安,這等大事豈
容拖延?昆侖的子侄辦事太也不牢靠!」

  「人死為大,孟師妹又是大有身份之人,正當妥善安排才是。急急慌慌的未
免失了禮數?」林瑞晨嘴角含笑溫柔說道,值此重大關頭面前便不再退讓。

  「本座已請了先生問得明白,再過半個時辰便是良辰吉時,數月之內無有更
好的安葬之日。雨霽山山明水秀,正適合葬下孟仙子遺軀。本座也帶了一應禮節
之物,待時辰一到,便先將孟仙子安葬了罷。」疊雲鶴有備而來,句句在理不容
反駁。

  看看將近孟永淑遺體所在,林瑞晨擡手一指道:「孟師妹遺軀正在此處,疊
掌門可要先行祭奠?」在屍身前五步處疊雲鶴停了腳步,林瑞晨仍擡蓮步,會同
早早侍立在孟永淑屍身右手的陸菲嫣一齊站好。

  疊雲鶴目光一縮!

  孟永淑離世的消息不日便將傳遍天下武林,疊雲鶴今日上山對主持葬禮一事
可謂誌在必得。一來趁著奚半樓不在,無人可與之爭鋒予取予求,二來可從昆侖
派手中搶過主導權,三來孟永淑跟著吳征丟了性命,他為孟永淑安葬更顯大仁大
義。不想昆侖派兩名弱質女流居然能百忙之中出此奇計!屍身右側是誰站的?那
是逝者至親答禮之位!

  林瑞晨與陸菲嫣這一站固然放下了身段與面子,可也牢牢守住了底線。今日
之主是孟永淑,林陸二人自認至親,可就容不得旁人做主,且疊雲鶴做得再多,
又怎比二女一番至誠心意?且林陸二人能放下面子,疊雲鶴身兼大秦重臣與青城
掌門之位,又怎能示弱如此?疊雲鶴與俞人則昨夜千算萬算,怎麼也算不到這樸
實又難為的一招!

  林瑞晨目放異彩,嘴角含笑道:「疊掌門是要現下祭奠麼?」

  疊雲鶴被反將一軍渾身難受,實在忍不住目光一寒。這一刻騎虎難下,只得
冷冷道:「自該當如此!」

  林瑞晨與陸菲嫣盈盈跪倒躬身道:「妾身替孟師妹謝過疊掌門一番心意!」

  疊雲鶴深吸一口氣,在遺軀前擺好香案與三牲酒禮,果蔬等祭奠之物,又點
燭焚香!這一番親自動手,本擬做足了面子,不想在林瑞晨與陸菲嫣面前全成了
禮敬之意,越想越氣!

  見疊雲鶴拜倒,華新知念起祭文,林瑞晨與陸菲嫣暗中對視一眼暗道:「幸
虧祝家主想出這一條妙策,否則今日當真難過!」

  祭奠禮儀繁瑣綿長,足足進行了一個時辰。看著日已近午,此刻才聽遠處馬
蹄聲響,兩騎飛奔須臾而至。吳征與冷月玦聯袂而行堪堪才至!比之疊雲鶴隨從
多多,他二人只是提了只竹籃。

  吳征寒著臉穿過人群,也不向疊雲鶴打招呼隨口問道:「祭奠完了?」

  「嗯,疊掌門禮節頗豐,孟師妹當能感其心意。」見正主兒終於來到,林瑞
晨也松了口氣。只是吳征這一番做派看著從心而發,未必像是演戲,也不知他要
怎生應對。

  吳征自竹籃中取出三炷香點燃,又插入自帶的香爐里道:「先撤了吧,孟前
輩想要的不是這些。」不待人答話,他已自端起祭奠之物撤向一旁。

  「吳賢侄是什麼意思?」華新知攔在吳征身前,將寶劍半拔出了劍鞘,隨從
們更是大聲怒罵起來。吳征舉動實在太過分,容不得青城派眾人不怒。

  「什麼意思?」吳征緩緩回身直視疊雲鶴道:「疊輕蝶呢?怎地不敢來?」

  「你們昆侖派便是這麼教徒弟的麼?」華新知見吳征冒犯疊雲鶴,忍不住直
斥昆侖派在場的林瑞晨與陸菲嫣!

  吳征不理他大罵,怒目圓睜步步緊逼向疊雲鶴道:「昨日在山上,疊輕蝶口
口聲聲喚我讓孟前輩出來對質,言下之意孟前輩身涉賊黨!你青城派欺人太甚,
殺人還要誅心!孟前輩仙逝可有一份子要算在青城派頭上,疊掌門今日卻又來山
上大做文章,口口聲聲地禮敬?裝腔作勢也就罷了,現下還敢在此狺狺狂吠?你
們青城派又是怎生教導弟子的?」

  林瑞晨與陸菲嫣嚇了一跳。她們也無論如何想不到吳征居然如此大膽,更是
當著疊雲鶴的面當眾掀了臺面,可謂針鋒相對!

  疊雲鶴身為青城掌門,雖因天資所限難以踏入十二品,可他是當之無愧的在
場之冠。吳征亦步亦趨向前,離他愈近,若是當真惹怒了他又怎生得了?以現下
的形勢而言,疊雲鶴的身份便是將吳征格殺當場,陛下處也怪罪不下來。

  只見疊雲鶴衣袍鼓風顯是狂怒已極,吳征足下仍不停步已是身處危機之中。
柳寄芙皺了皺眉剛要上前,顧不凡已是飛躍而至道:「疊掌門請息怒!吳征與孟
仙子一同出生入死情誼甚深,孟仙子身故讓他控不住情緒,冒犯了疊掌門,此事
我家掌門師兄必然給疊掌門一個交代。」他雖手握劍柄也不敢再行上前生恐徹底
激怒疊雲鶴,只是以對方的功夫若是悍然出手,能否來得及救下吳征心中全無把
握,不由冷汗涔涔而下。

  變化來得太快,林瑞晨亦不敢動,唯恐陸菲嫣沖動惹事忙目視師妹。卻見陸
菲嫣此刻出奇地冷靜,一雙妙目淡淡地望向疊雲鶴,只是足下微不可查地挪移了
三寸距離。林瑞晨焦急心驚之中暗道:征兒一來便攪亂了局勢,以後輩的身份直
接對上了疊雲鶴,這是最好的局面。男兒倒是真男兒,只是未免太過犯險!可萬
萬莫要出了差池!

  「我句句屬實!雨霽山上誰不是聽得明明白白?」吳征高聲叫道,離疊雲鶴
已不過一臂距離,隨時可能喪命在青城掌門開碑裂石的掌力之下猶不停步。只是
疊雲鶴內力奔湧讓他汗如雨下,每一步都需花費莫大的力氣:「疊輕蝶呢?我問
疊輕蝶呢?顧師叔說得好?孟前輩出生入死,奇羅山一戰斬下多少賊黨首級?你
們可知她為的什麼?拿豬羊牛狗來拜祭她,沒得辱沒了她!」

  「你又拿什麼來拜祭孟仙子?」疊雲鶴終於出聲,怒意已然抑制不住。

  「奇羅山上兩千賊黨先贈與孟前輩,此後每一條賊黨狗命都是在祭奠孟前輩!」
吳征憋著氣朗聲出口,卻被疊雲鶴的內力吹得語聲斷斷續續,猶如大風呼嘯之中
的語不成聲。

  「先治你冒犯之罪!」

  隨在疊雲鶴身旁的張忠謙再也忍不得,探出手臂似拿似推抓向吳征胸口!

  林瑞晨驚呼一聲,顧不凡長劍出鞘只盼能阻得一阻。距離實在太近,出手救
援已然不及,只見吳征在疊雲鶴一身內力壓迫之下勉力屈肘一擋,被張忠謙變掌
為抓拿住一扯,其勢自要讓吳征屈膝跪地。

  可這一扯也將吳征扯出疊雲鶴內力籠罩之下。吳征得脫立刻手肘一翻,三道
內力如海浪三疊猛撞,竟猝不及防地將張忠謙震得手掌一松。待張忠謙回過神來
再推掌力時,吳征已是借力後躍脫離危機。

  張忠謙含怒出手,這一推力道好大,吳征後翻落地時余勁不息,幸得冷月玦
在他腰後一托方才站穩。冰娃娃扶穩吳征一撇香唇道:「青城武學不過如此,以
多欺少了還要以大欺小麼?」

  一句話說得全場鴉雀無聲!

  林瑞晨躍至半途見吳征脫險,略覺尷尬。回望時又見陸菲嫣成竹在胸般凝立
不動,此刻才憶起吳征怒罵疊雲鶴時手掌曾做了個看不懂的手勢,那定然是給陸
菲嫣的信號了,不由心中惱怒罵道:「兩個混蛋早就串通一氣,今後可怎生得了!」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8-12-28 17:33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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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8-12-28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二章 情依難寄 堅城可催

  「你……你的武功……」一招不中,張忠謙又驚又怒。

  「哼!剛至九品,也算不得什麽。」吳征撣了撣衣袖上的塵土,生吃了十一
品高手一招安然無恙,氣焰更加囂張!也是此前料定了叠雲鶴顧忌場面,再怒也
絕不會大失身份地動手。至於旁人,他昨夜剛融入冷月玦蘭心之體,內力又升一
品,猝不及防地施展全力安全無憂。是以才敢大喇喇地一頓狂噴!

  張忠謙實在沒臉再追,就是將吳征格殺當場也挽不回丟去的面子。而同盟魁
首之位,失了道義與面子,光靠武功可搶不來。何況天陰門與昆侖派的高手們也
已嚴陣以待,絕不容再出差池!若想要不以大欺小……同輩之中吳征的敵手普天
之下只有唯一一人,那位此刻正站在吳征身邊,簡直同氣連枝。

  形勢比人強,叠雲鶴萬料不到吳征居然膽大包天,就這麽堂而皇之地當眾掀
翻了臺面,像一根臭不可當又無所畏懼的攪屎棍,活生生將一出好局攪渾。然而
這一刻,連叠雲鶴也不得不承認吳征是昆侖未來合格的領軍人物。兩軍對壘,風
雨飄搖之際被嚴密保護的主將忽然現身陣前,張開羽翼迎擊雷電,這一份勇氣與
擔當旁人難為。叠雲鶴自問易地而處,未必能像吳征一樣果敢。

  只因這一場之後,吳征作為出頭鳥必然會遭致嚴厲的回擊。在這里他可以憑
借此前的先手強行穩住局勢,可回了朝堂之上,叠家與俞家有一百種方法能讓他
生不如死。

  「忠謙,算了。這件事奚半樓自會來與本座解釋。」叠雲鶴衣袍恢複如初,
嘿然一笑,回身又向群雄道:「孟仙子在此身故,青城派與本座也有一份責任。
暗香零落禍害世間,本座已再陛下面前立誓不與其共立於天地間!自也會給孟仙
子一個交代。青城派今日情義已至,諸位,告辭!」

                  …………………………………………

  「想不到一件十拿九穩的事情,也能生生被攪黃了。在朝中想做些事情真是
難!」林瑞晨淡然微笑,見怪不怪。叠雲鶴臨走擱下的話再也明白不過,其實自
他今日放下身段來了雨霽山,武林同盟之事就已註定要被再次高高掛起——除了
昆侖派的鐵桿盟友,剩余的中立者又有誰願得罪了驃騎大將軍?這個魁首之位是
定不下來的。

  「陛下當是鐵了心要將盟約捏在手里,盟主之位不得陛下認可誰擡舉的也不
算數,急不來了。」吳征頹然坐地,將手中枯枝啪啪啪一截截地折斷。目光掃過
顧不凡,意味深長道:「多做些實事,比之提早站隊靠譜得多。所謂的眼光與碰
運氣也沒甚區別,實力第一,昆侖派豈能像他們一樣急於尋找靠山?沒得降了身
份!」

  一場盛會草草收場,倒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如雲龍門,金刀門等門派已成
昆侖的下屬跟班,標簽再也撕不得了。

  「你回頭怎麽辦?上了朝堂可不比今日任你胡來!我家夫君不明武林之事,
你又確確當眾冒犯了叠雲鶴,他未必幫得了你。」林瑞晨對著陸菲嫣也是目光一
掃,終究心疼師妹多些,幫她把憋著的話問了出來。

  「再看吧,今日沒得退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朝堂上……雁兒現下倒能幫我
擋一擋,倒不至於孤立無援。」吳征重重摔下掌心的枯枝,一臉郁悶。

  「那你可得把她哄好啦,若是再來個窩里反,咯咯,有你好果子吃的。」林
瑞晨言語之間再掃了眼陸菲嫣,見她並無吃味之色,不由又暗罵一句小混蛋。

  「一向待她都好,二師姑放心。」吳征起身拍拍屁股道:「這里就勞煩幾位
師叔師姑,弟子先回了。」

  「安心去吧,孟師妹那里我自會與她說!晚些菲嫣與不凡也回去,這里交給
我。征兒你有要事速去,萬萬小心在意些。」

  「孟前輩不會在意這些……她與我有大恩,我自當報答。弟子告退。」

  吳征又向天陰門眾人道了謝,冷月玦隨他幾步低聲道:「你去哪里?我陪你
去。」

  「我先去找雁兒,你去不方便。晚些在府里等我。」

  「那……好吧。」

  「她是吳府未來的內宅之主,有些事自當與她知曉。現下任何事都沒得退路
了。」吳征神秘一笑,挑了挑眉毛。

  冷月玦臉上一紅,忸怩著緊張起來道:「我我,我等你。」

  跨上駿馬,吳征一路飛馳至京都守備府。韓歸雁本就焦急了半日,見吳征來
到匆忙了結了公務,也不及回府就拉上吳征去了後堂關上大門。

  「你怎麽敢當眾頂撞叠雲鶴,口出不遜之言?真是……我都給你急死了。」
兩人見面難得有一回不卿卿我我一番,韓歸雁來回踱著腳步不住數落埋怨。

  「昆侖的事情,我不出頭誰出頭合適?無可奈何。」吳征倒是不在意,看韓
歸雁兩條長腿來回交錯之美,連心中煩悶都去了大半。

  「哎……真是!日後叠雲鶴在朝堂上發難,我幫你頂一頂。」韓歸雁鼓著香
腮氣鼓鼓道:「哼,你是不是早就打了這般主意?」

  「遭逢難處,不找我的親親雁兒還找誰?」

  韓歸雁心中一甜,白了吳征一眼道:「盡是會闖禍!」

  「我還闖了兩個更大的禍,正來請罪來著。」吳征起身讓出椅子拉韓歸雁坐
下,一臉肅穆凝重。

  「你別嚇我,是什麽事?」韓歸雁不由緊張起來,比頂撞叠雲鶴還大的禍事,
那又能是什麽?「你抱著我說!人家有些心慌。」

  結實又溫軟的嬌軀在懷,香風繚繞不散,吳征籲了口氣道:「自下山來經歷
了許多事,我覺得我變得畏首畏尾。這些事本就該早些與你說,可我又怕你生氣,
一直有些逃避。吳家的後宅當由你做主,我未經雁兒同意私自納了兩名女子,先
告個罪。」

  「什麽人?你說!」納了兩名女子,就算自家鬧翻了天也是內宅之事可不會
是闖禍。韓歸雁料想這兩名女子身份必然極其特殊輕易招惹不得,遂強忍著翻湧
的酸意凝重道。

  「來頭有些大。」吳征抹了把臉定了定神,除了隱去曾在昆侖後山窺視陸菲
嫣野合之外,一五一十將兩人情事說了個清楚明白。他心中不安,仍始終與韓歸
雁對視,眼神純凈而坦然。只是韓歸雁寬松官袍難以掩去的高聳胸膛劇烈起伏,
不知是憂是怒。

  「還有一人呢?」韓歸雁面蘊嚴霜寒聲道。第一人已是如此驚世駭俗,那第
二人又該是什麽把天都捅破的簍子?

  「冷月玦……」這一回吳征便心虛了許多,額頭上冷汗都冒了出來。

  他冒冷汗,韓歸雁也冒出了冷汗,不可置信道:「誰?哪個冷月玦?」

  「燕國天陰門高足,燕太子相中的妃子,仙舞洛川冷月玦. 」吳征梗著沙啞
的喉嚨說完,不由縮了縮肩膀。

  「你……這……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韓歸雁面色發白顫聲問道。

  「就在昨夜。唉……事情是這樣!」吳征再度娓娓道來,其中也頗多無奈之
處,只是事已做下,毫無悔意。

  「你是不是要嚇死我,要氣死我才甘心!」韓歸雁眼淚撲簌簌地滴下,粉拳
連連捶在吳征肩頭。

  女將力大,此時更有些失了控打的生疼,吳征咬牙強忍道:「我錯了。」

  「怪道幾月不見人家也能挨得住,原來院里有個花容月貌的美婦日夜相伴,
只我一個傻瓜還與她女兒置氣讓人看笑話!」韓歸雁連連抹著眼淚委屈無比,泣
不成聲道:「你自己的麻煩事已經夠多,還要去招惹冷月玦. 你惹得起嗎?她再
苦再難關你什麽事了?要你去管?」

  吳征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卻沈默無言,情知韓歸雁正在氣頭上,解釋再多只怕
都有頂嘴之嫌。

  「昆侖的擔子壓在你身上,你倒好,趁機把自家師姑都收進房中。此事若是
露了光,你吳征便是千夫所指!你不管自己,連我也不管了,不要我了是麽?」
韓歸雁原想狠罵幾句發泄怒火,卻越罵越氣,弓腰低首在吳征脖頸間狠狠地咬了
一口,尖牙入肉,鮮血淋漓。

  「我也知自己做得不對,現下我命已在雁兒手中,任你處置。」吳征不敢喊
疼,低聲下氣,心中卻是感動莫名。闖了大禍回來,韓歸雁氣頭之上仍是擔憂自
家安危,足見情義之重。

  「你哪里不對?我看你還得意得很,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是不是覺得
自己救了兩條人命,轉身便能成仙成佛了。」韓歸雁忍不住珠淚又溢,不及擦幹,
忙從懷中取出方巾按在脖頸旁的傷口輕揉。

  「她們本都該快樂地活著,和你一樣。」時機已到,吳征的殺手鐧終於出手。

  果然韓歸雁芳心一軟,身背汙名困居韓城的淒苦與吳征初見時的開心,種種
舊事湧上心尖,讓她無奈搖頭道:「我不管旁人,我只管你。若你有什麽三長兩
短,你讓我如何獨活?洗刷汙名也好,一展平生之誌也罷,都沒有你重要!我很
生氣!」

  「雁兒,對不住。」吳征低頭。不生氣是不可能的,吳征自問在得到陸菲嫣
與冷月玦之時,著實無法再去顧及韓歸雁的感受。

  「你走,我現下不想見到你!」韓歸雁斷然起身給吳征留了個後背,指著門
口全無回旋余地。

  「雁兒……」

  「你走!你都不管我了,我不要見到你!」

  吳征平日機變百出,對付韓歸雁也最有辦法,現下卻是一籌莫展。一來沒碰
過這等事,二來韓歸雁這一回是動了真怒,絕非幾句言語就能讓她心平氣和地接
受。

  「我聽你的。你莫太過焦急難過,旁的事宜我會處理妥當。只是……好聽的
是男兒漢敢作敢當,不好聽的便是事情都已做下了,總該有始有終。我今日若負
了他們,難保日後不做負心漢。」吳征無奈起身,總算沒被韓歸雁的氣勢嚇傻,
還知道逮著她的軟肋說些好聽話。

  「你自當心些,叠雲鶴不會善罷甘休!」韓歸雁心中糾結也極為不舍,微微
偏過頭也顯歉然。眼角余光窺見吳征轉身忙又扭過頭去硬生生道:「不是怕你出
事,是怕我也沒命!」

  「不會,我們都會好好活下去。」

  出得門來,吳征雙手插兜意興闌珊地搖頭暗道:「點著了火藥桶,這下可怎
生是好……若是事先與雁兒分說明白,也不會惹得她發這麽大火氣。唉……」方
寸已失,多說無益,只盼望韓歸雁莫要氣壞了身子。幸好離去時女郎關切之意拳
拳,或許氣消了以後好生哄一哄,以兩人恩愛之深當不致無有挽回的余地。「錯
在我,雁兒又怎會小氣?都是自己心虛。今後相同的錯誤可萬萬不能再犯了。」

  回得府中,祝雅瞳已候在廳堂。吳征慢悠悠地晃了進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癱軟著,脖頸耷拉在椅靠上擡頭看天,不發一言。

  「孟永淑的死不會讓你這般模樣吧?又碰見什麽煩心事了?」祝雅瞳已十分
疲憊,見狀忙打起精神給吳征端來一杯香茗。

  「我把菲菲的事告知了雁兒,她生我氣。」盛夏天氣里,吳征的心涼得像冰,
胸口奇悶,喉間像被堵住一樣又澀又苦,透不過氣來。

  感情一事最是複雜,成長的歷程里誰也逃不過,少年男女難免為情所傷。吳
征足夠老成穩重,與韓歸雁,陸菲嫣已稱得上順順當當,終究也還是被傷了一回。

  祝雅瞳目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憐憫與心疼,終是硬起心腸,斟酌著柔聲道:
「我若是你家中的長輩,定然不喜韓歸雁。她再多的優點,都抵不過一項不佳的
名聲。可以她的家世與身份又斷然要做正妻,這一點與你有礙。可話又說回來,
單以你倆而言,這事兒你辦得拖泥帶水十分不好,說來說去,還是你錯了。」

  「我知道。」吳征強笑道:「還是第一回被她趕走,心中本就不舒服。看雁
兒的模樣可不比我好上哪里去,更加難過了些,這一回真是害人害己。」

  「雁兒咬的?」祝雅瞳指了指脖頸,清晰整齊的牙印明晃晃地刻在那里,心
疼愛子情傷的同時,又有些忍俊不禁。

  「是。」吳征摸了把傷口,刺痛中也哭笑不得地暗道:「晨間才給玦兒腋下
來了一口,回頭就報應不爽。一個個的這是野獸劃地盤麽。」

  「看你把人給氣的,她也下得了嘴。」祝雅瞳心疼地取出瓶傷藥,想了想又
換了瓶道:「快些抹上,好得快一些。這一瓶只能治傷,好了以後也會留下些許
疤痕。」

  吳征訥訥接過搽在傷口上道:「是該留下,日後不能再犯此過。」

  「不僅如此,教你的寶貝雁兒看見了,她心里也能好受些,能讓她順順氣。」

  「額……高招。」吳征撓了撓頭。印記亮了出來女兒家心軟或有奇效,又不
無擔憂道:「就怕她這一回真的氣壞了,未必肯原諒我。」

  「對自己有些信心,你看上的女子不會那麽小心眼兒。雁兒若是如此輕重不
分,我們的眼珠子可都瞎了。」祝雅瞳拍拍吳征的肩膀低聲道:「這事兒若時日
遷延太久真不好說,但是現下就不用擔心,只需如此如此,你說呢?」

  「這倒也是……我怎麽覺著老這麽算計於她,有些過意不去呢。」一席話讓
吳征有喜有憂。

  「第一,你現下正是最困難之時,她若輕重不分光顧著眼下生氣,那真心不
值得算計。不過我看雁兒倒不像這般小家子的鄉野愚婦。第二,不要擔心算計女
孩兒,你又不是欺騙或是害她,肯精於算計說明心里有她,女孩兒家只會高興,
不會怪你。再說了,你若是覺得心中不愧,不妨哄好了以後加倍疼愛,比你踟躕
仿徨好得多!」

  「也是,正是!」

  「噗嗤,想不到我們勇猛果決的吳大人也有兒女情長之時。」

  「掌上奇珍,不由得不患得患失。你就別再笑話我了。」吳征的厚臉皮難得
一紅訥訥道。

  「不錯!掌上奇珍,不容有失!」祝雅瞳出乎意料地若有所思,旋即又一扁
香唇道:「快走快走,去歇著去。待你的另一個寶貝菲菲回來了還有要事相商!」

  吳征背著手耷拉著頭,心情低落哪里歇得下去?終是兜兜轉轉來到顧盼的小
院。

  一路走得順遂不免日益膨脹,自信成了自大難免。與顧盼之間也少了些關懷
照料,事分兩件,一則覺得顧盼與自己青梅竹馬,又有陸菲嫣一心牽線搭橋,久
後必然結為連理。二則母女之事太過禁忌敏感,苦無良策之下也總想著以後再說,
行一步看一步。

  經此韓歸雁一事吃了大大的教訓,女子的心思才是最最敏感之事,若無深厚
得不可動搖的感情基礎,破裂並非不可能。就說今日之事,若非從前與韓歸雁恩
義深重,換了旁的女子只怕當場就撕破了面皮再無余地。

  小院里傳來清甜嬌美的讀書聲,吳征自嘲一笑,滿懷歉意地輕拍院門。

  「什麽人來打擾本姑娘清修?好大的膽子!待本姑娘告知大師兄治你的罪!」
這一處堪稱吳府禁地,等閑不得打擾,敢打擾的可不用敲門。那責備不滿的女聲
猶帶童稚,卻有一股靠山大有來頭的自傲味道。

  吳征一想她現下當是雙手叉腰,瞪眼嘟唇,連一股子驕傲與頤氣指使的模樣
都是可愛極了,忙聚音成線道:「誰欺負盼兒?快和大師兄說!」

  「咦!」誇張上揚的驚喜聲伴隨著撲簌的腳步,院門吱呀一聲打開,顧盼做
賊似的左右張望無人,忙一把將吳征拉入小院壓低了歡聲道:「大師兄怎麽來了?」

  「噓。」吳征也做賊一般悄聲道:「偷偷來的,不敢讓祝家主知道。」

  「正是,正是,不然又要挨罰!」顧盼連連點頭,與吳征一樣做賊心虛,忙
跑進小屋把門關好。

  「盼兒的武功越發好了。」吳征緊隨在後,見小丫頭身法輕盈利落大贊一聲。

  「祝家主太了不起啦!隨便點撥幾句都讓人受益匪淺,人家的武功當然一日
千里,嘻嘻!」顧盼挨在吳征身邊坐下,挺了挺胸。本事見長,傲氣也是越發大
了,胸脯上兩團美肉也是越見規模。

  「祝家主當然了不起。難得她肯盡心教你,當感恩一世才對!」吳征像幼時
一樣摸摸她頂門秀發,亦是對祝雅瞳的恩惠感念不已。

  「大師兄好久沒這樣摸人家!」顧盼甚是喜歡,縮著肩一臉享用。

  「小丫頭才讓人這麽摸。盼兒都長這麽大了,還摸一輩子不成?」

  「對!」顧盼又挺了挺胸脯道:「人家都長大了,待再大一些便能幫大師兄
的忙,一同振興昆侖!到時就不用大師兄一人忙里忙外,連喘口氣的空兒都不得。」

  「該當,該當!盼兒今後一定了不起。」吳征豎個大拇指,又嘆息道:「只
是昔日大師兄給你的承諾怕是做不到了,想不到世事這般複雜,天下都難安。」

  「那都是小時候的話了,誰會介意?盼兒現下想起前些日子偷偷下山,險些
出了大亂子都後悔不已。何況大師兄要做的事情,可還要難上百倍千倍。」祝雅
瞳的教導可不僅是武功,她極疼愛顧盼,當真是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嗯,謝小師妹體諒。小師妹冰雪聰明,人又漂亮,說話又好聽,真個當世
奇女子!」

  「哼,不好!你贊旁的女子就有好聽的詩文,贊人家就一句漂亮,不好不好!」

  「那……聽好了!昆侖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
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吳征靈光一閃隨口吟哦,其中一顧與再顧還隱
含小丫頭的姓,又是顧盼生輝之意,果然讓小丫頭樂開了花,咯咯咯笑個不停。

  「這一首好,這一首好!哼,他日傳遍世間,看姓韓的狐媚子還敢在本姑娘
面前得意不!」顧盼板著臉數落一句,終忍不住再度小狐貍般嬌笑起來。

  「此前因你受罰,大師兄也有些疏忽冷落了你,再給你陪個不是。回頭我去
求祝家主,若非有什麽要事,每日都來陪盼兒半個時辰。好麽?」

  「好,好。」顧盼雙掌一拍大是開懷,又皺眉嗔道:「大事無妨,小事大師
兄是不是也忘了?你說過要給人家講《紅樓夢》與《金瓶梅》的。」

  「額……」下山之日吳征曾半開玩笑地說過,當時不無來自前世記憶的養成
惡趣味。但下山之後對此嗤之以鼻,無論韓歸雁,陸菲嫣,瞿羽湘還是冷月玦,
各有各的性格,顧盼也是如此。環繞花叢之中各具奇香流連忘返,只覺這一份天
性才是最為難能可貴之處,哪舍得就此抹煞:「這兩本書雖是好看,卻俱是些豪
族與市井家長里短的小事,脂粉味兒太濃了些。」

  「無妨,大師兄說的就好聽。」顧盼眼珠子一轉,面帶羞紅道:「人家長大
啦,難免有情愛之事,在山上可不知這些,可莫要今後被壞男人占了便宜欺負了
還不自知。嘻嘻。」

  「好,那下一回來,大師兄給你說紅樓夢。」顧盼長身高挑,發育十分良好,
胸脯上的山包依然聳起,細腰下的屁股也稱得上肥美翹臀,看得吳征意動不已。
只是他有自己的原則,金瓶梅里露骨的市井百態還是過兩年再說更好。

  吳征目光逡巡,顧盼亦心有所感。臀兒一縮一縮地變得冰涼,胸脯上卻奇異
地大大燥熱起來,似乎翹臀里的血液全數匯去了奶兒,脹滿得峰頂兩顆小葡萄硬
如石子,麻癢難當。

  異樣的情愫升華做奇妙的渴望,顧盼面色緋紅喘息漸濃,向吳征寸寸挨近艱
難道:「大師兄,我……好難受。」

  「莫怕。」吳征這才記起顧盼恐也身負百媚之體,與陸菲嫣一樣敏感易動情,
忙伸手扣著她脈門道:「記下內息運轉的路徑,今後一日一練,不必擔憂。」

  雄渾熱力入體,體內的躁動登時平息了許多,顧盼嬌軀酥軟靠在吳征懷里,
閉目感應記憶。翻騰的欲海漸漸被內息撫平褪去,顧盼睜眼時羞不可抑。那只是
朦朦朧朧的情愫,顧盼不明所以,卻本能地嬌羞不敢擡頭。

  「盼兒長大咯。」吳征拍拍她的背脊柔聲道:「莫怕,長大了便會這樣,誰
也逃不脫。今後大師兄也來陪你練功。」

  顧盼仍不敢擡頭,只覺胸腔小鹿亂撞心慌意亂,低低從鼻中哼了一聲:「恩。」

  又陪伴了好一會兒,吳征起身道:「我先走啦,每日的功課不能拉下。若又
有方才的感覺,便按我教你的習練一遍,心魔不能侵你。」

  「恩。快走快走。」顧盼從未如此不敢與吳征對視,耳根子都透著紅光,怎
麽也擡不起頭來……

  侍中大人府上人手充裕,牽頭為孟永淑守靈的任務就落在林瑞晨手上。黃昏
時分,天陰門一行與陸菲嫣均回了吳府,人人都頗為疲憊。休憩沐浴,晚膳之前
祝雅瞳召集同門聚集在柳寄芙的小院里,一來便氣鼓鼓道:「寄芙,柔惜雪現下
召玦兒回去是什麽意思?」

  「師姐,小妹也不知。」祝柔二人不對付已是鬧得人盡皆知,家醜揚遍天下,
柳寄芙異常尷尬。柔惜雪的信要召回冷月玦也讓她措手不及,尤其現下成都城里
波詭雲譎,暗香零落氣焰囂張。天陰門人來此寸功未立,反倒先折了孟永淑。冷
月玦此刻回燕國,一路可謂兇險萬分。可柔惜雪的來信中不容置疑,乃是以掌門
之尊下的令。柳寄芙心中雖不同意,也是莫可奈何。

  「不知?哼,多半又是為了巴結太子殿下吧?」祝雅瞳譏嘲之意溢於言表。

  積威之下,眾女低頭不敢吭聲,好半晌柳寄芙鼓起勇氣擡起頭來,低聲斷斷
續續道:「二師姐,小妹多嘴一句,大師姐為門派殫精竭慮,這些年天陰門過得
不容易,二師姐又……為家事……天下……操心甚多,大師姐孤立無援,天陰門
里又都是女流之輩見識不廣,撮合殿下與月玦不僅為門派,也是為月玦好。我們
……小妹也是支持的。望二師姐多多體諒。」

  她直言冒犯祝雅瞳,可說起柔惜雪未提掌門二字不是以勢壓人,話中又全是
真心實意,倒說得天陰門諸女心有戚戚,個個期盼祝柔二人重歸於好,同心協力。

  「大膽……」祝雅瞳一拍桌面,震得茶碗乒乓作響。

  柳寄芙嚇得打了個寒噤,不敢再看祝雅瞳。良久祝雅瞳嘆息一聲道:「罷了
罷了,寄芙沒說錯,師姐給你陪個不是,不用介懷。」

  「不敢,不敢。二師姐對門派與小妹們恩惠甚多,小妹不敢有怨。只是……
小妹再多嘴一句,天陰門人丁涼薄又多方外修行之人,原本一門同輩兩位絕頂高
手,該是發揚光大的好機會。何必如此……」柳寄芙咬了咬牙,終將悶在心頭多
年的話說了出來。

  「你去問柔惜雪,當年鬧翻的事可不是我挑起來的!」祝雅瞳寒聲道,柳寄
芙不敢再多言。

  「師命難違,玦兒,你該當怎麽回去啊!」祝雅瞳又焦躁起來道:「寄芙去
封信,向她說明現下狀況,讓玦兒晚些再回吧。」

  柳寄芙低頭為難道:「二師姐有所不知,掌門師姐限了日期必返,還要小妹
同行以防不測。另還有密信一封給我,言道若二師姐問起,便言門派中有要事非
月玦不可,至於旁的……掌門師姐說既依二師姐之求到了成都,回程自是由二師
姐負責。」

  「哼!豈不知今時不同往日,真是強人所難!」祝雅瞳恨恨地一甩衣袖起身
向院外走去道:「我安排好了自會與你知曉,誤不了事!玦兒隨我來。」

  出得小院,祝雅瞳瞥向冷月玦,目中閃過狡黠之色道:「我們去找吳大人。」

  「嗯。義母大人,我非走不可麽?」原本吳征答應了要留她在成都,不想祝
雅瞳也無可奈何,冷月玦面色發青。

  「必須要走,你不善作偽,是以方才不好與你知道!這一回事情成與不成,
你得擔上一半。」祝雅瞳輕聲細語,又向冷月玦眨了眨眼。

  不明其中深意,冷月玦道:「女兒盡力而為,那另一半呢?」

  祝雅瞳伸指在唇邊一豎道:「保密,吳大人也還不知曉呢。」

  在冷月玦的印象里,吳征細致謹慎,知識面也極光,少有他不知曉的事情。
不由被祝雅瞳勾起好奇心!兩人一同來到吳征的小院里,打開房門,只見吳征與
陸菲嫣等候許久。

  「好戲開演了麽?」吳征勉強一笑,眉間難掩憂愁。

  「還不錯!」祝雅瞳長籲一口氣道:「你還是很擔心?」

  「這一招太險了,我擔憂會出事。孟前輩已然仙去,若再折了人手,我心里
不安。」吳征頻頻搖頭,擔憂不已。

  「憂無患不敢來,也不會來的,你莫擔憂!」祝雅瞳胸有成竹,斬釘截鐵道:
「這一回已然不是咽不下這口氣的事情,擒殺賊黨首腦人物,也是助你在朝中脫
困,扶昆侖登上武林同盟魁首的關鍵一步!勢在必行。」

  「且慢,義母大人,女兒聽不明白。」冷月玦不明所以,隱約中感到與自己
離開成都一事有關,以目視吳征似在言道:「你答應了要想辦法把我留下來。」

  吳征深明其意,忙道:「柔掌門要你回歸燕國,此刻甚不妥當,但師命難違,
柳師叔他們不敢抗命,祝家主也沒有辦法,咱們表面上做做樣子也是要的。所以
你還得離開成都,咱們借著這一回把賊黨引出來,給孟前輩報仇。」

  「此事知曉的人不多,賊黨又怎能知道。」冷月玦疑惑之中恍然大悟:「你
們是說……」

  「正是雨珊!」祝雅瞳沈著臉雙掌成拳,片刻才松開,目光在冷月玦面上轉
了一圈,緩緩道:「雨珊性子單純,更不至做出背叛師門之事!我懷疑……罷了,
總之當是受了誘騙。賊黨這一回是必殺孟永淑,因此才著雨珊斷了她後路,即使
孟永淑未被賊黨所擒,回過頭來怎麽洗不清!天幸叫咱們看穿了她的真面目。這
一回恰巧利用她引出賊黨來。」

  「但是做戲要做全套,否則必叫賊黨看穿,縮在龜殼里不敢出來。這一趟祝
家主不能同行,隨行之人明面上的高手也不能太多,其中危機四伏,我最怕的就
是憂無患親自動手。你是燕國未來的太子妃,又是天陰門人,怎麽算賊黨都忍不
得犯一犯險。只是憂無患身負絕頂武功,非祝家主不能敵,風險太大。」吳征見
識與眼力終究差了祝雅瞳一籌,念及賊黨兇殘的手段,實在放不下心。

  「你那麽不相信人家!」祝雅瞳嗔罵中頗為幽怨,皺著眉道:「憂無患不敢
來的!這種人天生膽小,上一回與我交手只是誤打誤撞碰見了,若他事先知我在
場,定然不會現身。至於玦兒,不必他親自出手,盡遣高手能拿下固然是好,拿
不下也保有後路。他誌在長遠不會犯險!另外,即使他來了,玦兒依然無憂。」

  「什麽?」吳征吃了一驚,憂無患與祝雅瞳武功相若,她敢說出這等話語自
然有過全面的考量不會信口雌黃,不免又驚又喜道:「家主手下莫非有絕頂高手?」

  「沒有,不過我壓箱底的本錢都拿了出來。」祝雅瞳自懷中珍而重之地取出
一副地圖打開,指著線路道:「我會安排玦兒喬裝改扮,隨著祝家商團離去。一
路上監控,接應等樣樣不缺,料想賊黨得知線路之後,只會在這里動手!我今日
已遣出人手提早埋伏,即便憂無患來了短時間里也奈何他們不得,屆時玦兒自可
安然脫身,返回成都城。」

  吳征瞪目細看,疑竇滿腹問道:「為何只會在這里動手?雖說前不著村後不
著店地利大優,但等出了涼州三關未必不可!」

  「光有雨珊的傳信與寄芙,玦兒,恐怕還不夠,說不準賊黨就耐住了性子死
死憋住。這一回同行的還有一名關鍵人物!」祝雅瞳高深莫測地一笑道:「不僅
足以讓賊黨怦然心動,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且要斬殺賊首,必然落在她身上。」

  「什麽人有此能為?」

  「是我。」陸菲嫣怯生生地揮了揮手,望向吳征時又羞又喜,更有難以掩飾
的驕傲:「我要去涼州與掌門師兄面議近來成都城諸般事宜,順道送冷仙子一途。」

  吳征目瞪口呆之中,祝雅瞳嫣然又玩味地笑道:「直破三境,十二品之下絕
無敵手。還有人比她更合適麽?」

                ………………………………………………

  所謂去涼州與奚半樓議事只是托辭,但賊黨得了索雨珊傳訊之後便再無隱忍
的可能!吳征心中大定,送走了祝雅瞳與冷月玦之後,忍不住一把將陸菲嫣摟進
懷里好生一番親昵道:「什麽時候晉階的?還十二品之下當世無敵這麽厲害!瞞
得我好苦。」

  「就在前日!近來事兒太多,也想給你一個驚喜。」

  「真驚著了,嚇得人家小心肝撲通撲通直跳,討厭!」吳征尖著聲撒嬌,欲
待更進一步時被陸菲嫣攔住。

  「近來你太累了不可如此!另外……人家隨著你不是要把你身邊的女人趕走,
若是哄不好雁兒,將來你也哄不好盼兒。總之,好生把雁兒哄得回心轉意,若是
不能,人家不來睬你!」


                             【未完待續】
作者: ptc188    時間: 2019-1-11 10:09

【江山雲羅】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三章 魚遊釜沸 翠倚紅偎
            第三章 魚遊沸釜 翠倚紅偎

  陸菲嫣在雨霁山上熬了兩日一夜已極是疲乏,不久就睡得香沉。吳征雖疼惜
不已,也知陸菲嫣一向志存高遠可不是支閨中嬌蘭,現下的生活才是她一直的期
盼與追求。有些尴尬的是,若在往日定是在房裏伴她到天明,可府中多了冷月玦
不可棄之不顧,吳征硬下心腸離去。

  本事的增長讓身邊出衆的女子也越來越多,從前東躲西藏的做法已不符實際。
即使與韓歸雁鬧了偌大的矛盾,吳征并不後悔挑明出來。内宅事雖多,終要見光,
若不在初期便打好基調,此後的麻煩才是無窮無盡。已多次與韓歸雁說過今後吳
府内宅由她執掌,也不知她想過如何執掌沒有?

  成長的過程總是布滿荊棘,這一回不僅對吳征,對韓歸雁而言也是一記坎坷。
吳征今日吃了癟,潛意識裏卻難以想象兩人會就此鬧翻,心中有所郁悶之餘,也
對女郎的解決之道頗有期待。隻是自出使長安歸來之後,與韓歸雁之事遲遲沒能
有所進展。兩人感情再好,聚少離多仍是徒增幽怨,這麽一想,雁兒待他已是極
好,除了兩人相聚時偶有一言帶過,更似嬌嗔多些的埋怨之外,從來不計較些什
麽。

  吳征自嘲一笑搓了搓手,床上睡着一個,院裏等着一個,府外還有一個在生
氣,另有一人睡在京兆府裏幾至漠不關心,莫說另有個尚未成年不好太過親近的
小盼兒……好像,有點渣啊!是男人都望着妻妾成群,可真到了此時,處理起來
實在棘手。

  棘手更需去一件件地處理解決。吳征輕輕帶上房門,走出小院。

  夜空靜谧,萬裏無雲。滿天星鬥燃燒着自己,仿佛一顆顆璀璨的明珠将霄漢
點亮,卻又像一隻隻閃亮睜眨的眼眸,平靜而安詳。

  冷月玦側坐在涼亭的欄杆邊單腿支起,仰望星空。夜空是她最爲喜愛與向往
的所在。百無聊賴的夜裏,隻要仰望星空,世界就在思緒裏變得好大好大,可以
幻想遙遠的地方,再不是隻籠中囚鳥。隻是從前的夢想沒有名字,未來的幻想也
沒有形狀。經曆昨夜的迷亂又神奇之後,冷月玦望星空時心情不再郁郁寡歡,愣
愣出神,卻成了心動意搖,神思不屬。

  「等你好久了,你在做什麽?」冰娃娃含笑回頭,喜悅與嗔怪并存,對吳征
姗姗來遲,令佳人久候大是不滿。

  「有事,還不能說。」吳征在她身邊一屁股坐下,下颌抵在欄沿舒了口氣。

  「嗯,那就不說。你今日很不開心?」每個人都自己的秘密,兩人的情義也
未到生死與共之時,不必太過苛求。吳征不肯明言讓冷月玦微有不悅,倒也不怪
罪。隻看向來開朗樂觀的吳征自去了一趟京都守備府後就郁郁寡歡,料想他碰了
難題,倒是好奇心大起。若能開導他一二,更是一件足以自得的美事。

  吳征抹了把臉道:「我和雁兒說了你的事情,她大發雷霆……我們還從沒吵
過架,更不要說趕我走了。」

  「啊……韓大人是不喜歡我麽?」冷月玦半羞半愠,不想吳征這麽快就說了
出去,可要羞死個人。更不想韓歸雁看似英武大方,實則這麽小氣,居然吃味到
這等地步。

  「不是,确切來說,你隻占了一半,還有一半不能說。」吳征神秘地眨眨眼
道:「她惱我不知愛惜自己,明明眼前一大堆火燒眉毛的破事,還要去招惹栾楚
廷。我不愛惜自己,便是不疼惜她,沒當場狠狠揍我一頓已是不錯了。吃些味兒
也是免不了,這麽說來,嘿嘿,她現下一定也惱你得緊,也定是不喜歡你了。但
是你也莫要怪她,站在不同的角度,她也沒錯。怪隻怪太過多情一向是我最大的
弱點,哎,可歎,可歎。」

  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話語中也不偏向哪一方,末了還賣了個笑哏。然冰娃
娃一無所覺自說自話:「隻占了一半,那就是還有一名女子了?把所有人都瞞了
過去?比起我來誰更好些?」

  「額……」吳征胸腹一抽悶得肝都有些疼了,哭笑不得道:「不能說,現下
真不能說,日後你自會知道。昨夜已和你說過,比來比去難分高下,各有所長。」

  「哦。」冷月玦一翹嘴角,彎起個弧線優美的唇形道:「方才我還不高興,
現下一想,你應該待韓大人更好些。若是隻管喜新厭舊,人家可不敢信你。被我
鬧了一回,你心裏好受些了麽?要不要明日我去找韓大人分說清楚。」

  「哈哈,你去能說什麽?」

  「說你本不願,是我逼你的。你是看我可憐有些同情才半推半就……嘻嘻,
對,半推半就。我也沒想過你要爲我做什麽,更不會與韓大人争搶。」

  「傻瓜。」吳征在她鼻梁上刮了一記道:「這種事若是真心不想,誰能強逼
得來?」

  「隻爲色相,不關有情,不會麽?」

  「情之一物,大都有色相在内,極爲色相所迷,哪能無情?玦兒若不是天仙
化人,我也未必動情。」

  「那倒也是,歪理從你嘴裏出來也能說得大過天去。那,你真真是對我動情
了?」冷月玦露齒一笑,問得卻鄭重。

  「那是栾楚廷啊,我沒來由爲了個女子去得罪他幹什麽?我又不是沒人要。」
吳征頭痛地皺了皺眉道:「但是想想,一來玦兒足夠好,我是高攀了,自當爲你
分憂。二來玩弄女子随手而棄,提上褲子不認人,我實在做不出來。栾楚廷也隻
好先作對了再說!」

  冷月玦聽了一席切實又質樸的話,笑得媚眼彎彎,吧唧一聲在吳征臉頰旁獻
上個十足十的香吻:「昨夜你占了人家身子定是又哄又騙,說了不算;今晨難免
甜言蜜語賺人家開心,未必作數。現下撞了南牆還肯說出來,人家才信了幾分!」

  「呼……我舍不得!留你在吳府雁兒怕是要吃味,但她懂我,若是放了你回
長安,她就算與我一刀兩斷形同陌路,背地裏也要瞧我不起,我丢不起那臉,這
是最真的一句!」

  「爲什麽要瞧不起你?」

  吳征将《熙陵幸小周後》圖的故事又說一遍,續道:「我不是什麽大善人,
但是自家的内人若不盡力看顧,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思。」

  「原來如此!怪道韓大人對你那麽好。越好的女子越不易動情,動了情就難
以回頭對麽?你莫要怪她,同爲女子若易地而處,我像韓大人似得占了先,現下
還要更加惱火些。今後若得了空兒,我再好言好語和她說!總之……我不知将來
如何,總不會與她争搶就是。」冷月玦情動不已,偎依在吳征肩頭其樂難言。

  吳征卻苦笑一聲道:「你莫靠我太近,我現下火氣大,一會兒按捺不住将你
就地正法,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冷月玦像隻受驚的兔兒一彈而起,背靠亭柱曲腿而坐,玉白的臉龐覆上一層
嫩粉,貝齒輕咬唇瓣,怯生生地指了指兩腿之間壓低聲線道:「這裏……今晨還
不覺怎地,到了現下卻越發痛了,真的不敢再來!」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欲壑難填,行之有度!該當如此。」

  「那我吹首曲子給你聽。」

  冰娃娃吹箫之技學究天人,可一念至此,兩人都憶起昨夜口含肉棒的既浪漫
又淫靡,不由相視會心而笑。冷月玦理順心緒貼近箫管,清氣吹拂玉指擡按之間,
清脆爽越的音符精靈般飛舞而出,于靜夜之中悠揚回蕩。

  仍是那一曲緣分之始的《笑傲江湖》!比之初奏時冷月玦心境平和,吹得悠
揚潇灑,這一回則增了許多嬌柔妩媚,情思婉轉。吳征聽得幾個纏綿悱恻的挑音,
心中一動,望向冷月玦的目光難免情濃性動。他不明樂理,也知音由心發,冷月
玦并無刻意勾引之意,隻是第一回即享用了一次身心俱美的歡好,難以忘懷之下
不自禁地寄情于曲。

  箫音終了餘音袅袅,冷月玦收了玉箫一挑柳葉長眉,橫生媚意,似在詢問這
一曲奏得如何?

  「修爲晉階,這就到我這裏抖威風來了?險些着你的道兒。」吳征籲了口氣
散去内力。

  「你既有閑暇,豈不是正好比一比?哼,你弄得人家又疼又難當,也讓你難
受一會兒。人家這裏還潮潮癢癢的……」

  每一名女子都有自己的可愛之處,有些始終精彩,有些則需合适的土壤才能
綻放出别緻的瑰麗。比之陸菲嫣現下的溫柔舒心,冷月玦今日不僅開朗了許多,
還平添一股俏皮。

  「玉洞滴露,名不虛傳。」吳征把眉毛挑得像隻上下飛舞的寶劍,頗具淫邪
猥瑣氣質,言之所向不指而明。

  「哼!去睡了,壞人。」冷月玦不敢再呆轉身就走,吳征卻三步并作兩步趕
了上來,在她耳邊輕聲道:「是是是,好好将養身體,待不疼了又該嘗歡!」

  ……………………………………………………

  第三日裏擇吉時安葬了孟永淑,吳征心中一塊大石也暫落了地。屍身雖有藥
粉守護不緻腐爛發臭,但那張刀劈斧鑿的面容也已變得青黑,見之令人更加悚懼,
可吳征依然親手爲她整理好儀容,抱入上好的棺木封死下葬。

  倒不是爲了做個樣子給雨霁山上的群豪看,實因心中确實不舍,敬佩中又頗
多自責。當棺木蓋闆合上的一瞬間,吳征心中似有一塊柔軟的部分被觸動。來到
這個世界之後,尚未有親近之人永别,忍不住哭出淚來。

  安頓好了後事,吳征又在府中好生歇了一日。

  次日皇城裏是大朝會,聖上的旨意也下到了吳府,召他一同進宮面聖。大秦
武林同盟一事陛下至今未曾明裏幹預,但吳征也未能辦得妥妥當當,又有頂撞叠
雲鶴一事在先,也不知這一回觐見是禍是福。

  天光微亮時分,朝臣們便大都聚在了午門前。昆侖與青城兩派系之争又一次
擺上了台面,朝中的動向是任何大臣都不願錯過的。不過比起從前,吳征乘馬來
到皇城前時,齊刷刷的目光中鄙夷與嫉妒者不多,更多的是敬佩。年歲輕輕就敢
與棟梁重臣之一争鋒相對,始終不落下風,換了誰也得發自内心地贊一句。

  不過吳征也未貼向人群,自顧自地落在一旁。今日形勢難料,少落人口實好
些。人群中尋着韓歸雁,女郎來得比自己還早。鋒眉微蹙,鳳目半合,吳征的目
光自然感應得到,可還是寒着一張臉,眼眸微微轉動并未對視回應。

  「胡大人,不去給他鼓鼓勁?」霍永甯湊在胡浩身邊,朝吳征揚了揚下巴問
道。

  「啧,去有何用?不去。」胡浩撚須搖頭道:「他的事,除了他自己外人着
實難插手,瞎胡鬧似的亂搞一場,由他自己去。」

  「你呀!」霍永甯虛指點了點胡浩,壓低聲音道:「罷了罷了,本官不怕得
罪人,代你去。實不相瞞,武林同盟一事聖上看得有多重啊?爲大秦計,私以爲
吳征比叠大将軍合适些。本官先給你交個底,一會兒叠大将軍若是爲難人,本官
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嘿嘿,本官反正不說話。這事兒本官搞不懂,也插不了手,隻盼别扯到本
官身上就好!」

  「胡大人睿智!」霍永甯又是一拱手道:「吳征前程遠大,待我們幾個老臣
告老還鄉之後,朝中再無敵手。聖心難測,胡大人旁觀最好,佩服,佩服!」

  「有勞霍大人幫襯。」胡浩微微一笑,盡在不言中。

  吳征心情忐忑。雖是在府中與祝雅瞳商議了不知多少回,做了許多準備,但
還是一句聖心難測,一切盡在未知。隻希望吳府剛挂上禦賜的牌匾不久,陛下莫
要太過喜怒無常才是。

  「霍大人。」吳征早見霍胡兩位大人低語,見霍永甯到來不明所以,忙拱手
行禮。

  「膽子不小啊!奚刺史可也沒和叠大将軍臉紅脖子粗過。」霍永甯笑吟吟道:
「有點兒本官當年的二愣子相。」

  「下官怎敢與霍大人相比,形勢如此不得不爲之。下官又見識淺薄,情急之
下一時沖動才鑄下大錯,不過叠大将軍大人有大量,該當不會與下官計較。」

  「呵呵。不計較?莫不成吳大人這兩日上叠府負荊請罪了不成?」霍永甯一
把揪過吳征衣領低聲道:「大秦武林同盟,除非青城公然宣稱退出武林,否則怎
肯輕易讓你?本官與你說,有志向是好事,可凡事一步步爲之切忌想着一步登天,
你身邊能人衆多莫不是沒人提醒還要本官來教?你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坑上烤,
而是在爲難陛下!胡侍中蹚不得渾水,上了朝堂你小子給本官牢牢記住:多謝罪,
少說話。本官盡力而爲,看能不能保得這隻官帽子!」

  「多謝霍大人美意。」吳征苦笑道:「隻是下官這一回在劫難逃,安敢再連
累霍大人?萬勿如此。」

  「呸!你以爲本官是爲了你?賊黨一事是朝中重中之重,已讓人人睡不安寝。
江湖門派可對此事多有助力,遲遲定不下來莫說旁人,本官都給你們折騰得夠嗆,
陛下可經得起?」

  「那是叠大将軍私心太重,他若不插手,大事已成,怪不得下官呀。」吳征
攤攤手,一臉無辜。

  「私心?你若沒有私心,于情于理當青城昆侖同掌武林同盟。你早早先分出
一半也不緻針鋒相對,今後再循序漸進有何不可?還敢說項?」

  「霍大人教訓的是。」吳征不敢再還口。以霍永甯這等人精,哪能看不出這
已是一場青城與昆侖近乎你死我活的較量,任誰都不會退後半步。至于他的話裏
也釋放了極大的善意,霍永甯向來有些瞧不上叠雲鶴,當是爲朝中計,還是希望
由吳征統領武林同盟,更有可爲之處。

  「好自爲之,多以朝中爲重,本官不希望你早早沾染派系爲先的惡習。」

  朝堂上聖君端坐龍椅,諸臣議事,臨近午間方才消停。幾度朝堂激辯,人人
都有些疲累,屠沖尖聲道:「有事奏本,無事退朝。」

  「陛下,臣有本。」叠雲鶴手持奏本出班啓奏。

  吳征一上午都半閉着眼睛養神,此時心中一凜暗道:「終于來了!」

  「叠愛卿有何要事,奏來。」忙了一上午政事,秦皇聲音都有些嘶啞,奏章
早已不想再看。

  「臣參京兆北城令吳征目無法紀,犯上作亂,無中生有,當衆辱罵微臣,其
包含禍心,挑撥離間,欲引發江湖門派與國對立,罪不容誅!」

  「吳征呢?」

  「微臣叩見陛下!」吳征趕忙出班跪地叩首,心中暗暗松了口氣。這事秦皇
不可能不知道,背地裏叠雲鶴也必定打過了小報告,秦皇未在朝議之時主動提出,
至少目前爲止還是中立的态度。

  「你又幹了什麽?叠愛卿所言是否屬實?」

  「微臣的确罵了叠大将軍,辱是說不上的。隻是由于義憤陳列事實而已,至
于旁的,叠大将軍可是折煞微臣了。」想要全身而退是癡心妄想,吳征先揀最輕
的一項認了。

  「所因何事?」

  「因燕國長枝派門人孟永淑身故一事。」

  「啓禀陛下,臣并非妄言,實乃吳征巧言令色狡辯!吳征府上住了許多燕國
武林人士,過從甚密。如今又因燕國人士當衆辱罵臣,若不是包含禍心更有何解?
臣恐其已裏通外國,欲做叛國之事。」

  「叠大将軍可說得太重了。」吳征可憐巴巴地委屈不已道:「暗香零落禍害
天下,微臣自幼習武,更是陛下之臣,當爲陛下分憂。現今所作所爲皆爲剿滅賊
黨,勞心勞力,夜不能寐。團結大秦武林門派結成同盟,一爲共讨賊黨,二爲朝
中出力,叠大将軍每每于關鍵時刻便來作梗,微臣還想問一句叠大将軍是何意?
若是看微臣不順眼,或是認爲微臣能力不足以擔當大任,盡可明言。」

  「爲朝中出力?」叠雲鶴施施然向吳征走近問道:「若爲朝中出力,當早早
啓奏陛下,可你所作所爲俱都在此,最終目的不過是想做盟主号令武林。你再百
般抵賴,又豈能瞞過陛下慧眼如炬。」

  吳征見他懷中又掏出一本簿冊,心中暗暗叫苦。這一份私心從頭到尾都是有
的,原本也算不得什麽大事,換了誰都能理解。——費盡心力什麽都撈不到手,
誰能有幹勁?壞就壞在前日當衆頂撞叠雲鶴,兩人尊卑太大,吳征以下犯上必然
逃不過去,而能讓他甘願冒此風險也要這麽做,裏頭又包含多大的利益,此時實
在有些百口莫辯。

  「叠大将軍太言重了吧。」霍永甯見吳征啞口無言,出班奏道:「陛下,吳
大人少年熱血難免沖動,可要說包含禍心委實太過。陛下還請三思,少年人一腔
熱血雖有不當之處,可正是這一腔熱血才是我大秦國朝氣蓬勃之寫照!若是過于
苛責,隻怕涼了少年人的心氣。」

  「哦?霍大人這是說本官小題大做了?」叠雲鶴轉身嘿嘿一笑道:「少年人
一腔熱血,大秦從此便可法度全無,尊卑不分了麽?或者霍大人憑什麽說沒有?
可是要以身家性命爲他作保?」

  「這……」吳征此前做得太過,讓機智的霍永甯也無話可說,隻得無奈道:
「本官并無不敬叠大将軍之意,隻是事發突然,還需多多考量才是。」

  「還是吳征以下犯上,已非初犯,這事霍大人就忘了麽?」

  朝堂上無數目光齊刷刷望向吳征,又齊刷刷轉向俞化傑。侍中大人的兒子上
一回被打得那叫一個慘,這種事情涉及尊嚴最易挑起官員們的敏感神經,不免又
激起公憤。

  「一碼歸一碼,叠大将軍怎可混爲一談?」

  「也對!臣啓奏陛下,吳征行事極多不合理之處,臣啓聖旨搜查吳征府邸,
若有實證自當查辦,若無實證也不緻冤枉了他。」

  被查府邸可就是鬧大發了,沒事也給弄出大事來,這一查可就不知猴年馬月,
後頭的事情全不用做了。吳征心頭大跳,暗罵一句「好毒」!當下不敢再行造次,
否則定然要給俞人則一個吃人的目光。

  「吳征,你有話要說麽。」

  「微臣心如日月,願尊陛下旨意。」吳征心頭惴惴不安。秦皇明知暗香零落
之事,卻至今未做任何表示。吳征更不敢把朝中絕密當衆掀開,實在拿捏不透秦
皇的心意。原本他打從心眼裏認爲秦皇已老弱昏聩,聽胡浩數次提起時的敬畏還
不以爲然。如今接觸越多,越發覺得高深莫測。

  「那就依……」

  「陛下,微臣願保吳大人!」清亮而厚實的女音響起,韓歸雁出班跪地奏道:
「吳大人确是爲朝中出力,亦曾與微臣同剿賊黨,親冒矢石,不避危險。至于叠
大将軍所言頗有疑難之處不便明言,微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吳大人絕無私心!」

  「韓愛卿當真要作保?」

  秦皇終于說話,吳征心中更是感動萬分。這一回若無韓歸雁挺身幫忙,一劫
難以躲過。

  「願保!絕無反悔。」

  「也罷,韓愛卿既然作保,朕信兩位愛卿。隻是吳征數次以下犯上之事不可
輕饒,傳旨,革去吳征北城令一職,貶作北城府衙孔目,即日交割!」

  好嘛,兜兜轉轉了一圈,又恢複了「九品大員」的光榮身份。

  ………………………………………………………………………………………
………

  「真是氣死我!」韓歸雁長腿生風,氣鼓鼓地來回踏步,踩得青石地面噔噔
作響:「這麽欺侮人,還要幫着他,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瞿羽湘知道勸不住,也知韓吳二人感情深厚難撼,也不敢說吳征壞話,忍不
住揶揄道:「氣的是你自己,還是你的吳郎?」

  「氣我自己!」韓歸雁扁着嘴抹了把眼中淚花罵道:「不争氣!明明不想理
他讓他吃點教訓,就是忍不住。你也笑話我,哼!」

  「哪敢笑話你。男人都這樣,見一個愛一個,哪位貴人家中沒有三妻四妾,
隻能怨咱們命苦生做女子。」瞿羽湘苦戀韓歸雁,吃了好大的一頓折騰,心态居
然十分平和。

  「我不又沒不讓她碰旁的女子,可也要看看是誰!!我氣自己,更氣他沒把
人放在心上,全然不顧這個家。」

  「嘻嘻,這一下當真有吳府女主人的風範。」

  「你!我撓死你……不許逃!」

  二女正打鬧間,門外通報聲響起:「韓大人,燕國天陰門冷月玦求見。」

  韓歸雁略一錯愕,鋒眉倒豎而起恨恨低罵一聲:「這個不知羞的浪蹄子還敢
來!」剛想讓人趕出去,眼珠子一轉冷笑道:「讓她進來。」

  冷月玦久候吳征不回,府裏又傳來朝堂上的消息,聽吳征挨了罰心中不忍。
又想朝堂上的事就罷了她幫不上忙,吳征現下定然心情不郁需人安慰,若不能與
韓歸雁和好如初,隻怕更是難過。韓歸雁在朝上幫着吳征說話,幾乎押上了自己
身家性命一事已傳遍成都。冷月玦心想吳韓二人鬧别扭還因自己而起,韓歸雁既
未變心,自己上門低頭認個錯,幫着吳征分說清楚,當能助二人重歸于好。

  随着衙役進了後堂,冷月玦也不由心中惴惴不安。來時還覺有異,還自覺頗
有幾分慷慨赴「死」的坦然,離着韓歸雁一門之隔才慌張起來。兩人私交泛泛還
曾動過手,現下低聲下氣地前來,自家言辭又不甚利落,一時有些懼怕。

  「韓大人在裏面,吩咐姑娘自行進去。」

  冷月玦推開房門,見韓歸雁坐在公案之後舉着卷書冊翻看,側首坐着瞿羽湘
正眼觀鼻,鼻觀心,架勢十足官威赫赫。她咬了咬牙跨過門口躬身道:「民女冷
月玦見過韓大人,瞿總捕頭。」

  嘶啦一聲,韓歸雁回以一記重重的翻書聲,将冷月玦吓了一跳。轉念一想惹
得人家發火,自己又是來認錯,再多的委屈也得忍着,當即半躬着身子不起,垂
首而立。

  後堂裏鴉雀無聲,足足有兩炷香時分。韓歸雁才換了個姿勢将書放下,向瞿
羽湘道:「堂下立着何人?」

  「燕國天陰門弟子冷月玦. 」

  「啊喲,原是玉潔冰清,待人不假辭色的冷仙子?找本官何事?」雖問了一
句,話中譏諷之意十足,還是偏頭向着瞿羽湘說的。

  「屬下不知。」瞿羽湘神色不動,心裏卻笑開了花。比之自己當年吃味時怒
發沖冠抄起刀子拼命,鬥嘴還被吳征氣得還不了口,吃癟連連。現下韓歸雁的有
氣又發不出來,發出來作用想來也不太大的模樣,實在可愛又有趣極了。

  「哦。」韓歸雁應了一聲,複又低下頭神思不屬地翻書。

  「來向韓大人告罪。」冷月玦不善言辭,也知終于該輪到自己說話額,語聲
清清淡淡,并不動怒。

  「哦?何罪之有速速報來,你雖是燕國人,若在大秦作奸犯科,本官一樣拿
你查辦!」韓歸雁又是嘶啦一翻書,聲線也高了幾分,三千青絲之上看着火光都
要冒了出來。

  冷月玦依然垂手而立,看不見韓歸雁的模樣。隻是她一向性子清淡,看上去
倒平和許多,被韓歸雁損了幾句難聽的,仍是淡淡道:「一時情急,讓韓大人和
吳大人交惡。小女子并非刻意破壞兩位大人的恩愛,隻是……當初未曾想到那麽
多,心裏着實過意不去,請韓大人責罰。」

  「哼。」韓歸雁終于忍不住砰地合上書冊起身,居高臨下指着冷月玦罵道:
「若是前些日子,我真想罵你不知廉恥!現下一想,我倒發現你心機重的很,分
明環環相扣設計于人。破壞我和吳郎的感情?沒那麽簡單吧,你到底存了什麽心?」

  「韓大人所指何處?小女子不明白。」冷月玦豁然擡頭,面色也沉了下來。
韓歸雁原本身材高挑修長,又站在階上居高臨下氣勢十足,但嬌小的冷月玦擡頭
蹙眉,也頗有氣勢。

  「你會不知道?你既不知道,我替你說了!」韓歸雁走下階梯,俯視冷月玦
道:「吳郎信任祝家主,我也信她,若說你來大秦有甚高深莫測的目的,那是平
白冤枉了你。但是吳郎那個人重情義,你分明是在利用這一份善良,别告訴你真
沒想過!」

  「真的沒有。」冷月玦被韓歸雁的目光盯得芒刺在背分外難當,強忍着不适
坦然答道。

  「你們兩人辦了好事,我且問你,你知不知道吳郎是個什麽樣的人?」

  「隻知一些。」

  「他有一點壞處,說起謊言來從不臉紅。謊言總在編織美好,最易讓人快樂!
可他又有一點好處,對自己人向來誠摯,因爲到了最後,還是真心實意才能打動
人心。他現下一定給了你承諾對不對?你知不知道這份承諾說出來,他要做多少
事情,解決多少麻煩,承擔多少艱險?」韓歸雁拔腳往前,兩人原本靠得極近,
逼得冷月玦不住後退:「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委屈啊?還讓他占了天大的便宜啊?
這份便宜我們家可受不來!事情都已做下了,你以爲來說上幾句對不起便是一番
心意了?哼哼,我真不知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真的傻,沒有裝。不過他說的沒錯,還是韓大人最了解他。」

  「真給你承諾了?氣死我!」韓歸雁一蹦老高,向着吳府方向鼓起香腮瞪起
鳳目罵道:「人家都氣成這樣了,你還要亂來。」

  冷月玦抿了抿唇,不知其中有什麽心機,總算明白過來此時該當多說韓歸雁
的好話,至于什麽來龍去脈之類的,多說無益:「他說不這麽做的話,韓大人要
瞧不起他。」也是福至心靈,沒說隔日一早,留自家在成都的諾言便許下了。

  「他怎生與你說的?」

  「他說了小周後的故事,又說在韓大人面前丢不起那臉。」

  「呸。他丢人,我就不丢人了?」

  「總之是小女子一時沖動瞻前不顧後惹下大禍,韓大人要打要罵,小女子絕
不躲一下。韓大人也說他現下背負太多,若是韓大人還與他置氣,他要更加難熬。
小女子之前想得不多,經韓大人一言确是有理,今後若是帶給他煩惱,小女子也
自會離去。」

  「呵,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若是不想給他增添煩惱,還請現下就消失!再
者……你離去後又如何?去哪兒啊?回天陰門麽?你也聽了小周後的故事,誠心
要讓他難受不成?」

  「我現下不想走,還舍不得這裏。韓大人想讓我即刻消失,我做不到。至于
将來師命難違,我就算沒了命也不會讓他難受與難堪。這一點,韓大人放心。」

  「這句話還稍稍有個樣子。」韓歸雁發洩了一通心境略微平和,頗顯自豪道:
「我們家和外頭不一樣!吳郎尊重他的妻子,家裏他也不會一人說了算。你一定
也因爲這一點才喜歡他的吧?」

  見冷月玦露出會心的笑容,韓歸雁更加傲然道:「我不是不講道理的潑婦,
不管怎麽說,你能來這一趟還是有心。這一份心意我記下了,你先回吧。」

  「韓大人可是答應了不生他的氣?」

  「哼,憑你三言兩語就想化解?做夢!」韓歸雁一周鼻翼,鄙夷道:「莫要
以爲賴在這裏便能有想要的結果,能不能答應不是你求得來的。」

  「嗯,能得韓大人一句有心,小女子知足。隻是……」

  韓歸雁擡手一揮打斷道:「你愛等也随你,但是若讓本官再聽見你一聲呼吸,
我就趕你出去!」

  冷月玦不敢再說,微微欠身表示知道了,果然屏息凝神一絲聲息也無。

  過了小半時辰,韓歸雁正感不耐,眼見公務時辰将過,正待打發冷月玦走人
時,房門毫無征兆地吱呀一聲打開。

  吳征一臉讨好地弓着身子踏入,笑容瞬間消失,下巴耷拉着險些掉到了地上,
額頭更是大顆大顆的汗珠沁了出來。

  他在北城府衙呆了半日交接公務,張六橋明裏接手,暗地裏哪敢占先?兩人
的交接頗爲草率,不需多時便已完畢。吳征又挨到此時此刻才轉來京都守備府,
料想雁兒的氣消了不少,早間又有這一場朝堂恩義,便是再讓她趕了出去也無妨。
男人嘛,該死皮賴臉時絕對要拉下臉皮。

  京都守備府也到了關府之時,吳征團團作揖,厚着臉皮讓勿來通報,好給韓
守備一個驚喜。衙役們看着吳征忍不住嬉皮笑臉,卻也沒人敢阻攔讓他自去。

  吳征屏着呼吸輕手輕腳摸到後堂,聽得韓歸雁與瞿羽湘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
話。揉了揉雙頰放松臉部肌肉,爲一會兒豐富的面部表情做好準備,便大喇喇地
推開房門,不想碰到這麽尴尬的局面……

  吳征忽然直起身子,搖頭晃腦地左右觀望一番,自言自語道:「怎地沒人?
雁兒想是回了府上,還是去府上找她的好。」

  「你給我站住!噗嗤……」分明裝傻充愣,偏又如此可笑,韓歸雁給氣得忍
不住笑了起來:「你眼睛瞎了麽?」

  「咦?韓大人原來在這裏?怪事,怪事,我方才入門時分明瞧不見人,想是
韓大人功力大進了……」吳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趨步上前。

  「呸。你來幹什麽?」韓歸雁瞪眼鼓腮,剛消了的火氣又騰騰冒起,抓起一
把筆杆子就扔了下來。

  「啊喲。韓大人要下令麽?」吳征光棍之極地挺身受了,有些筆頭上還沾着
墨迹,将一身錦袍塗抹得亂七八糟,連額頭都劃了一道,活像個玩雜耍的小醜。

  「我下令砍了你!」

  「那就扔錯了,這個才是。」吳征腳下不停走上台階,取下一枚令箭雙手捧
起道:「請韓大人下令。」

  「你……」韓歸雁一把抓起令箭,看吳征大義凜然的模樣,恨恨地在他手心
重擊一下,雙足在地面連蹬,踢得木椅向後退去,發出令人牙酸的磨地聲:「你
要氣死我,你就是要氣死我。」

  吳征雙掌泛起個鮮明的紅印,可憐巴巴地望着韓歸雁,待她略微平複才道:
「要不,你再打我一下……」

  「皮糙肉厚,打有何用?」韓歸雁香腮鼻翼俱都鼓了起來,一股子怒火無處
發洩,向吳征喝道:「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啊?不好吧?要不打兩下?三下好了……不夠?那四下,總之打到夠爲止,
最好把我腿打斷。」

  「死皮賴臉!打斷了腿把你扔進牢房,還想賴在這裏!哼。」韓歸雁恨恨地
瞪視,隻是吳征的模樣委實太過可憐,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令人發笑。韓歸
雁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強忍下來,生怕與他對視下去再也忍不住笑,忙向冷月玦喝
道:「看什麽?本官的笑話很好看麽?」

  「好看。」冷月玦原本面無表情,經韓歸雁一喝露出神往之色道:「原不知
什麽叫做打情罵俏或是歡喜冤家,今日才知了,倒是羨慕得很。」

  「你……我遲早被你們兩個氣死!」韓歸雁一口氣發作不出來,癱在椅子上
有氣無力道:「要說什麽快些說,說完了快走。哼,他還怕沒人來疼,府中有的
是,還缺我一個不成。」

  「缺了哪個都不成。」吳征豁了出去道:「你是我發妻,又是内宅之主,缺
的就是你。」

  「呸。我後悔死了答應你,又一貫信任你放縱你,哼哼,也是個賤骨頭盡愛
惹麻煩,三天不打……那個……哼……就敢上房揭瓦!哼哼哼……」不知是給氣
糊塗了還是朝堂上一番同仇敵忾,終究舍不得這份情義,韓歸雁越說越亂,被自
己給說的笑出聲來。

  吳征哪能錯過這等良機,一把将韓歸雁抱在懷裏低聲下氣道:「雁兒,這一
回我是真的錯了……我也不辯解,隻盼你饒了這一回莫要再生氣,下不爲例!若
是再犯我就……」

  「走開走開,一身墨迹把人家都弄髒了。誰要你立誓?不許立誓!對誰也不
許!」韓歸雁扭着嬌軀連連推拒掙脫不開,掙紮漸弱,終究任由吳征抱在懷裏。
五指成拳,一下一下擂在吳征胸口洩憤,力道卻又比之深閨小姐還要不如。

  「怕你不相信我。而且,我真的可以立誓的。」吳征心中柔腸萬千,斬釘截
鐵道。世間對神明頗多敬畏,誓言更是有極大的威懾。韓歸雁打斷了他,自是怕
誓言成真,一番心意已是再清楚不過。

  「這種事誰說的準?反正不許你立誓。」兇蠻的氣勢消去,修長的女郎團身
在吳征懷裏,香唇一扁淚珠滑落,這一刻方才放肆地大哭,宣洩心中怨氣。

  吳征哄慰許久,韓歸雁才漸止哭聲,不住埋怨道:「什麽臉都丢盡了,嗚嗚
嗚,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韓歸雁罵一句,吳征就順一句,慢慢地女郎的柔荑已在吳征手心裏抓撓道:
「疼不疼?怕不怕?以後還敢不敢?哼,我看你是記打不記疼,不需幾日又忘得
一幹二淨。」

  「疼啊,怕得很,以後再也不敢了,這回說什麽也忘不了。」

  「看看你這傻樣子,打你也不知道躲!弄得像什麽模樣!出去了不知外人要
說人家怎生欺負了你!」

  「犯了錯自當挨罰,哪有躲的道理,好了好了,我犯的錯你哭什麽?再哭眼
睛腫起來可就不美了。我們回府上說成不成?」

  「嗯。」韓歸雁貓叫般應了一聲,又道:「快去換身衫子把臉洗淨了。」

  「那等我一會。」吳征抓起柔荑在手心吻了一口,輕車熟路地自去簾後換洗。

  韓歸雁抹幹眼淚,步下台階向冷月玦道:「方才我心情不好,也給你賠個不
是。總之……唉,事情都已做下了多說無益,望你莫要忘了今日說過的話。」

  「不會忘。韓大人大人有大量,小女子誠心謝過。」

  「我又不是爲了你。」韓歸雁向簾後走去,陡然又想起一事,頓步回身雙目
連眨。捉摸不定地繞着冷月玦一圈好生打量一番,又向瞿羽湘望了一眼。

  瞿羽湘一直悶口不言,被這意味深長的一眼瞧得毛骨悚然,不知哪裏做得錯
了。愕然看着韓歸雁踢着腳步走入簾後,還一路氣鼓鼓地念叨道:「我就不信了!」

  也不知韓歸雁在簾後向吳征說了什麽,片刻後又掀開簾子自言自語:「回了
府上又要颠鸾倒鳳徹夜不休,哼,才不要便宜了狐媚子。」

  冷月玦以爲韓歸雁說的是自己,臉上泛起紅暈羞道:「韓大人不可胡言。」

  「你懂什麽?」韓歸雁鼓着香腮向冷月玦道:「你要我原諒你也成,今日你
得聽我的。」

  「嗯,隻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情,都依韓大人。」

  韓歸雁從鼻尖哼出一聲:「誰要你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了?先叫聲姐姐來聽聽,
不傷天害理吧?」

  「不會。韓姐姐。」

  「倒還有些乖巧,随我來,瞿姐姐也來。」

  绛沙簾子不透光看不清内裏,韓歸雁撩起時隻見吳征一身赤裸,哭笑不得地
縮在床頭,額頭的墨迹倒是洗得幹幹淨淨。

  韓歸雁一摞袖管,像是要拼命一般道:「總之今日不把他榨幹了,不許走!
我一個人弄不過,你們都得幫我,聽見了沒有?」

  「啊?我怕是不成啊……」瞿羽湘吓得縮了縮脖子,能親近韓歸雁與冷月玦
是夢寐以求的好事。可一想吳征的堅挺持久,還有韓歸雁榨幹的豪言,越想越覺
得不妥。

  「哎呀我知道你不成,這不還有個幫手嘛。」韓歸雁挑釁似的頑皮回頭,料
想這個陣仗定然把剛經人事的冷月玦吓傻了不可。不想冰娃娃正來回打量,雖有
羞意,更有些好奇。

  「韓姐姐是說,我們四個人一起?」冷月玦唯恐自己想得岔了,不由确認道。

  「怕了麽?」韓歸雁揚眉一笑,伸手解開腰帶嬌軀一扭。一身衣袍便順着比
絲緞還要光滑的肌膚滑落,露出修長健康,肩寬腰細,奶大臀圓的妖娆身姿。

  懾人魂魄的性感難有匹敵,修長筆直的美腿更是百看不膩。吳征艱難吞了口
唾沫,呼吸立促,胯下肉龍已是挺立得發脹。這一下讓韓歸雁甚是滿意,得意地
一扭小腰向冷月玦示威道:「還愣着幹什麽?莫非傷天害理了?」

  「沒有。我有些害怕。」冰娃娃歪着頭一想,遂坦然道:「一怕韓姐姐太好
看,把人家比了下去,二怕我不太會這些,做得不好,三怕從沒想過還能這樣,
有些害羞。」

  「你說話都是這麽直接的麽?」韓歸雁略覺對冰娃娃有所改觀,也生出興趣
來。

  「沒有,不想說我就不說話。隻是與你們在一起,我想坦然些。未曾騙人,
也沒什麽不好說的。」

  「有趣。」韓歸雁目光中戲谑之色一閃而過,從後環着冷月玦的細腰道:
「那人是個色胚,現下還不知心裏有多得意呢!你也别害怕,瞿姐姐會教你。」

  冷月玦回目見瞿羽湘也在寬衣解帶,目光閃躲極是不安難耐,甚至連畏懼之
意也十分明顯。看韓歸雁大喇喇的模樣,本以爲得她「舉薦」的瞿羽湘已輕車熟
路,一見之下,大是不以爲然。轉念還不及細想,隻覺腰帶一松,已被韓歸雁拉
了開來。「韓姐姐莫非男子女子都喜歡?」冷月玦心中一驚,又生恐阻攔會再度
觸怒了她。

  松垮的夏衫被輕輕剝落,比剝開一隻荔枝還要簡單。而裸呈的玉軀一身白玉
之色,比新剝殼的荔枝還要水潤雪白。韓歸雁又繞着冷月玦轉了一圈,不由贊歎
道:「像個白瓷娃娃一樣好看,怪不得惹他憐惜。」

  「還是韓姐姐長得高更好看,瞿姐姐也好看。」冷月玦雖羞,更抵不過好奇
心。一雙妙目看了看韓歸雁,尤其在長腿上流連了幾回,又望向瞿羽湘,對她奶
兒上兩片乳暈甚是感興趣,不住低頭與自家的比較。

  「瞿姐姐,我知道你還不适,但是今日一定得幫我。」韓歸雁像個臨上戰場
的大将軍,與強敵拼死血戰之前正給袍澤們加油鼓勁,消除心理上的壓力。那面
容看上去說不出地嚴肅,看得吳征與冷月玦都露出笑意。

  「我……我盡力而爲……」瞿羽湘期期艾艾,半低的頭視線正在韓歸雁胸前
兩團渾圓美乳之上,忍不住喉間一滾又咽了口香唾,臉上發燒。

  「這樣……」韓歸雁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難掩得色。

  「真的?」瞿羽湘身軀一縮,左右難安。

  「一定能成!你聽我的。」韓歸雁得意地拍拍她肩膀,才轉身面向吳征,傲
然挺了挺胸。

  吳征左右貪看莺莺燕燕,心裏也笑開了花。韓歸雁的小算盤哪能逃過他的眼
睛?一時對接下來的香豔旖旎也是頗爲期待。

  「你現下好得意了?」韓歸雁登上床頭,四肢着地爬行向前,像一隻性感又
危險的大貓将吳征壓倒,目中的精光不知是得意,興奮,還是嬌媚:「說老實話,
是不是早就等着這一天。」

  被兩顆圓沉隆乳壓實,光滑的乳膚震顫不已,激起的嫩粒兒随着震顫搔刮着
胸膛。纏上的玉腿中央,柔軟烏絨貼在胯間,已隐約可觸到嬌嫩的花肉。吳征早
就熱血上頭七葷八素,癡癡道:「三飛才是王道!」

  「呸!就知道你們男人沒有一個不好色!冷仙子不會有意見吧?若是不情不
願的不如早些離去,省得掃興。」雖不明三飛之意,猜想也知,韓歸雁啐了一口,
借着身體遮擋在吳征胸口以指劃寫:「收心!」

  吳征探出頭來向冷月玦露出個詢問的目光問道:「你若是着實不願,不要勉
強。」

  冷月玦縮了縮肩,一吐香舌羞澀道:「是有些害怕,但是更想試試。」

  吳征大手已移至韓歸雁兩片桃臀上不住抓揉,一嘗緊緻豐彈的曼妙手感。熱
力所過,又是一片小粒兒密密麻麻。機不可失,吳征半是解釋半是讨好道:「玦
兒從小到大過得甚是不易,什麽事都有人安排着身不由己。來了成都像是脫出了
牢籠,難得有些開心的日子。她不喜栾楚廷,但是沒人聽聽她的心聲,所以玦兒
對什麽事都好奇。」

  「所以就好奇到你床上去了?」韓歸雁還是忍不住譏諷一聲,又自言自語道:
「想看就過來看得清楚。」

  吳征招了招手道:「玦兒來,湘兒也來。」一顆心大跳,隔着胸腔震得韓歸
雁的碩乳抖出道道浪紋。

  「韓姐姐的這麽大,是不是更舒服?」冷月玦挨到身前,眨巴着眼眸問道。

  吳征哭笑不得,這幾乎是一道送命題,所幸未曾徹底被欲望打蠢:「不但大,
而且彈性十足,舒服得很!」

  「恩,人家好羨慕了。」果然冰娃娃不存芥蒂,一扭腰肢支起上身道:「人
家還不明白榨幹是什麽意思。」

  「噗嗤,傻妹妹。」韓歸雁失聲而笑,有些憐惜道:「他心裏還有一句話不
敢說出來,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好。再說了你這般嬌小,奶兒可真不小了。至
于榨幹麽,這根壞東西樂得開心了不是會吐出汁液來麽?現下自是要擠得幹幹淨
淨,一滴都不剩下!」

  「原來如此,這個說法倒有趣的很。不過……人家才剛入了門,他的東西卻
是十二品高手,隻怕人家的先被榨幹了。」冰娃娃放開胸臆時口無遮攔,一下子
就交了底。

  「十二品高手?胡吹大氣!」韓歸雁愕然之間直起上身捉住肉龍,轉念一想
倒也無可辯駁,氣鼓鼓道:「就算是十二品高手又如何了?我就不信三個打一個
還能打不過!你到瞿姐姐那邊去,看本将怎生整治這個色胚!」

  如同領軍大将擲下發兵的将印,擂響進軍的戰鼓,韓歸雁跨坐在吳征身上扶
起肉棒抵在花穴之間。她與吳瞿之間三人之戲已有多回,不再似初次時的嬌羞難
耐放不開,還頗具賣弄較勁之意。熱騰騰的龜首在縫隙之間刮弄,好似一根粗巨
的舌頭正舔舐着花穴,又似一杆巨槍正在磨鋒磨利,隻待深深插入敵人身體的那
一刻。

  被撥弄的花唇漸漸濡濕,刮弄時摩擦恥毛的沙沙之聲裏也混上唧唧水聲。韓
歸雁閉目昂首後仰,讓修長的脖頸與高聳的美乳繃成一條驚心動魄的優美弧線,
腰肢一沉,花唇猛然一分,綿密奇緊的花肉嗫喏着将龜首含了進去。

  陽物入體,不僅将肥滿的花肉擠壓得一身毛骨悚然,熱力更如萬千絲線一樣
向小腹深處直鑽。交合的兩人喘息聲粗了起來,吳征雙手箍住韓歸雁的腰肢,不
知是有意還是肌膚光潔滑不溜手,雙手一路上升,終于攀住兩隻碩乳輕握。指尖
發力之下深陷乳肉,推舉得上廓圓圓脹脹地鼓起。

  韓歸雁雙目朦胧張開,雙掌握住吳征手腕,似是雙腿無力已支不住身體,不
得不借助手腕之力,才避免被一槍到底的酸痛難忍。歇息适應了片刻,韓歸雁鼓
腮膩聲,又恨又愛道:「一口把你全吃了!」

  花徑已十分滑潤,花肉更是已不住蠕動。韓歸雁深吸一口氣,雙臂與雙腿一
同向兩側劈裂分開,身體失重般墜下。肉龍劈波斬浪般破開緊緻到極點的肉壁,
狠狠地撞擊在花心上。

  「嗯哼……」啪的撞擊聲混着女郎嬌呼與吳征的悶吼,猛烈又暢快。韓歸雁
一雙長腿橫裂大分,令花徑更加緊實飽滿,抽搐的嫩肉像是無數小手正在溫柔又
激烈地抓撓。吳征再度攀上傲峰輕輕把玩揉捏,韓歸雁嬌喘籲籲,死死抓着吳征
手腕,腰肢發力前後一抖。

  這一抖性感以及,但見纖細有力的腰肢肌束鼓起。抖動時自腰肢發力,帶動
緊貼吳征腿心的隆臀前後一顫。幽深的臀縫原本因後撅而起微微裂開,可見一絲
内裏誘人的春光。那豐潤的花瓣中央插着一根粗黑肉龍,說不清是花唇含住了肉
龍,還是肉龍插裂了花唇。上方一點粉紅細小的菊洞若張若合,豐富的褶皺讓它
看上去縮得奇緊絲發難容。而一顫之間臀瓣閉合收攏,旋即又再次綻放。若是從
後望去看得清晰分明,真不知要被這一抹麗色逼得如何欲發如狂!

  吳征雖看不見後方春色,也低喝了一聲。韓歸雁的花肉異常肥滿,原本肉龍
深入時便被纏夾得全無縫隙。那花肉受到排擠時自然而然地反壓而至,更兼韓歸
雁此時的姿勢讓下身肌肉全部繃緊,隻這一夾便幾乎要了命。加上纖腰這一扭一
抖,本就被纏得緊緊的龜菇溝壑,似被柔嫩如絲的緊緻花肉溫柔咬緊,生生打了
個轉兒。一整圈的麻筋全被搔刮而過,個中的銷魂讓吳征禁不住叫出聲來。

  「唔……」韓歸雁輕聲慢吟,鳳眸睜開俯視吳征,鼓着香腮膩聲道:「先讓
你吃一回好的,一會兒人家沒了力氣就換你,可不能停下來。」

  吳征強忍挺聳的欲望,牙關咬碎道:「我現下就想把你壓在身下,狠狠地插
一回!」

  「一回才不夠……先忍着……這樣也舒爽得很……」韓歸雁的小腰放馬飛奔
似的扭搖起來,越扭越快。即便如此,花穴之中緊緻無縫的咬合絲毫不懈。奇妙
神秘的窄小幽穴裏似有一道道電流亂串,電得兩人齊聲呻吟,顫抖不已。

  韓歸雁再度合上雙目徜徉歡海,那堅挺得又粗又壯的肉棒幾乎将花徑捅穿了,
撐破了。極度充實的刺激攪拌着穴内的嫩肉,花唇已然門戶大開,内裏灼熱而滑
膩,酥軟而緊緻。稀蜜般的肌膚透着紅暈,滲着津津香汗。蜜桃般圓潤豐翹的臀
兒在小腰的帶動下扭擺不停,臀肉結實又綿柔,舞出一圈一圈漣漪似的,由内至
外鼓蕩不停的銷魂臀浪。

  汩汩的攪拌聲越發響亮,吳征在美乳上過足了手瘾,轉而扶住纖腰。每當韓
歸雁扭搖至正中一點時便向上推舉,這麽一來,女郎銷魂的腰震中央又有豐臀的
輕擡起伏,攪拌與摩擦并行,快感更增幾分,濕淋淋的花戶挪移之間,在吳征胯
部留下一條濕淋淋的水漬。

  「韓姐姐扭得真好看。」臀兒一收一縮,一頂一翹,女子身體曼妙的曲線與
巨大的張力被韓歸雁演繹至最佳,極具韻律的動作更是既優雅性感,又淫靡浪蕩。
随着動作越發快速劇烈,不僅臀浪陣陣,胸前兩枚如碩大蜜桃般的隆乳也蕩開波
濤。

  「嗯哼……」原來吳征終于抵受不住逼迫般緻命的快意,趁女郎輕擡腰肢時,
也是發力一頂。肉棒的重插讓女郎嬌軀大顫,發狠般的力道更撞得她胸前兩顆蜜
桃沉甸甸地一陣彈跳,春色無邊。

  韓歸雁正熬得艱難,這一下又重又深,直撞花心嫩肉,一身蕩意再也抑制不
住。雙腿内側肉眼可見地繃緊發力,深嵌蜜縫的肉棒被艱難地拔出,淅瀝瀝的花
汁順着棒身涓涓滑落。一片狼藉之中,嫣紅肥滿的花肉死死糾纏着肉棒不忍分離,
仿佛張小嘴死死含住了肉棒,被離體的力量抽着花肉直帶出穴外,終于在龜菇溝
壑之間被牢牢卡住再也動不得一分。

  「大力些……」肉棒離了大半,韓歸雁身懸半空,一顆芳心也在懸在了空中
不上不下。花肉急迫的渴求令她生出一股難耐的空虛與被再度占滿的強烈渴望。
她美眸含情,話音剛落,便發力坐下,似乎在多等片刻都是巨大的煎熬。這一坐
迎合着吳征聳起腰杆挺送肉龍的動作,一蹴而就地将棒身深深納入幽谷!

  那景象極其撩人!神秘的胯間芳草萋萋,飽滿的花戶被中央被撐開一個圓洞,
本就淫靡得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再度納入時咬在龜菇溝壑間的嫩肉被粗暴地擠
塞而入,更是拌着豐膩的花汁發出咕唧大響。

  「啊呀。」冷月玦看得腦中一暈,羞人中又有一股刺激與興奮。雖也曾與吳
征試過不少姿勢,可她身姿嬌小,這般姿勢就遠不如高挑修長的韓歸雁做得震撼。
何況如今旁觀更是看得纖毫畢現,着實讓芳心嬌羞難抑,目光遊移,不知該不該
再看下去。

  韓歸雁将肉棒一吞到底,嬌軀順勢軟倒,将一對兒美乳緊緊壓在吳征胸前。
她雙手捧着吳征面頰,忍着翻江倒海般的快感道:「這一下好舒服,你呢?」

  「再這麽下去我要死了……舒服死了……」

  「家中的娘子每一位都這麽好,你要時時都念在心裏,這一回便算了,今後
不可再做濫好事。」

  「我記得了,我也舍不得這個家。」

  「嗯!那……人家現在想要得很,你還不快用些力,讓人家舒舒服服的。」

  「謹遵娘子谕令。」

  吳征沉腰抽出肉棒,堅硬滾燙的龜菇刮着花徑裏糾纏滿溢的嫩肉,讓韓歸雁
嬌喘連連緊咬香唇,英氣十足的臉上媚色迷離,露出似痛非痛,似快非快的糾結
難當。女郎一力配合,隻是這一回兩人交頸相擁,豐翹美臀隻能反向高高撅起,
自平坦光潔的背脊之下隆出兩隻圓如滿月的臀瓣。

  兩廂抽離,眼看着肉棒将花肉刮出穴外,龜菇就要滑出蜜縫,韓歸雁美臀一
沉,吳征腰杆一挺,隻聽噗嗤一聲,粗大的肉棒複又重重塞了回去。

  這一下插得拼盡全力,充實飽脹的爽感襲來,讓韓歸雁尖叫一聲獻上香吻。
那柳腰上下狂搖,花肉緊夾,不住迎合着吳征怒龍的狂猛沖鋒。翹臀更是不要命
地一撅一挺,驚顫顫的臀波不住甩擊在吳征的大腿上,發出連綿不絕,密如暴雨
的啪啪撞肉聲。魂魄徹底散去之前,韓歸雁借着瀑布般灑落的青絲遮擋,向瞿羽
湘比了個手勢,便徹底被欲海狂潮淹沒……

  兩人不顧一切地挺聳扭動,看得冷月玦面開桃花,心中又有些酸酸的。比之
吳征與韓歸雁的水乳交融,冷月玦的初夜無比生澀,遠遠不如。兩人已是忘乎所
以,比之窺視叠輕蝶時的淡定,現下既有屬意的人兒,又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
實在舍不得看清那一份狂亂的恣意縱情,與雖原始,又攝人心魄的交合之美,早
已掩面奔去。那淫靡的交合抽送水聲與男子的粗喘,女子的媚吟,讓她不知不覺
滲出一股花汁,浸染烏絨。

  意亂情迷正不知如何自處,一雙柔軟又有力的手臂從身後癡纏了上來。冷月
玦吃了一驚極速回頭,隻見瞿羽湘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不要打擾二人,唇瓣
湊在她耳邊輕聲道:「看得好難熬,我都濕了,妹妹你呢?」

  趁着冷月玦不及反應,瞿羽湘一攀秀乳,一探腿心。形狀完美的秀乳大小正
趁手,把在手中被一顆凸立頂起的玉珠抵在掌心,至于腿心裏亦是潮氣翻湧,隻
需再挑逗兩下,不免花汁泛濫。嬌小玲珑的身姿更是極适合女子抱在懷裏,瞿羽
湘心中一甜,意動不已。

  「瞿姐姐幹什麽?」冰娃娃不安地輕聲問道,雖扭了扭身,抗拒之力并不大。
不知是周身軟綿綿的發不出力道,還是真怕驚擾了韓歸雁承歡。

  「他們正快活着卻冷落了咱們倆,不如我們來助助興?」

  「我不懂……」

  「有的事情都不用教。」瞿羽湘托着秀乳下沿,五指依次來回按壓掐握,卡
在腿心的玉指一勾,恰巧點在花縫間正硬脹的肉蒂兒上。唯恐動作大了冷月玦不
願,悄聲在她耳邊道:「吳郎愛得很!」

  「是麽?」冷月玦軟綿綿的應了一聲。原本初嘗禁果品着了其中好處,貪歡
之欲便難熬。此前兩日将養花穴不曾再嘗過那難舍難離的滋味,今日旁觀一場激
戰本就被勾起了心火缭繞。瞿羽湘手法溫柔娴熟,在身上的敏感點來回遊走,一
點一點地搔刮身上癢處,又聞吳征喜歡,遂呢喃道:「那我試一試。」

  「嗯。」瞿羽湘大喜!雖已與吳韓有了多次三人之戲,但韓歸雁對同性之歡
尚未完全接受,互動不多,偶有爲之也是放不開難以酣暢淋漓。相處的多了,從
前見了男子便欲作嘔稍有好轉,可也僅限于不嘔而已,要想徹底扭轉過來談何容
易?每一回都有半強迫半無奈的分别扭。如今懷中的嬌小麗人居然并不抗拒,不
由喜出望外。

  瞿羽湘大着膽子含住耳下垂珠,但覺像枚扇墜兒一般薄薄巧巧。且含吮之間,
冷月玦麻癢難當不住縮頸,潤滑纖柔的肌膚正不住發燙,泛出的一層細密香汗瑩
然生光。她也是渴慰已久,一時意亂情迷,再忍不住從冷月玦頸側繞過,吸住噴
香微甜的櫻桃小嘴,細細品嘗。

  冷月玦一呆之下慌忙甩開,示意不可。女子的唇瓣極爲香軟,吻起來的滋味
大佳,可要讓冷月玦現下就接受勢所難爲。瞿羽湘面上一紅,讷讷地不好意思。

  正不知怎麽辦。韓歸雁的呻吟聲陡然拔高,隻見她複又直立上身,腰肢繃如
張滿的長弓,豐隆挺翹的桃臀正不顧一切地扭動,讓一對圓沉的碩乳驚濤駭浪般
晃動着。她已身困力乏,全憑吳征拿捏着腰肢将嬌軀推上拉下,啪啪撞肉不停。
片刻後又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不知足地抓起吳征的大手,深深按進豐彈的乳肉裏。

  吳征也是氣喘如牛,發力掐的十指深陷乳肉,一邊死命地揉捏,一邊推舉着
韓歸雁。

  數個敏感處被同時刺激,韓歸雁如癡如醉。唇瓣正被兩顆貝齒死死咬緊,隻
能從鼻翼中哼出聞之欲醉的媚吟,蹙起的鋒眉幾連成一線,渾身香汗,花汁飛濺:
「我不成了……我不成了……要頂死了……不要那麽深……你……要弄死我了…
…」

  吳征無比嚴肅,一刻不停地征伐。韓歸雁的讨饒并未換來憐惜,反而腰上加
勁,來了一輪兇猛聳挺。力道之大仿佛控制着韓歸雁身體的已不是雙手,而全憑
腰力将她撞起,再在她下落之時又是一撞,兩股戛然相反的力道撞在一起,其滋
味快美之酣暢淋漓,由韓歸雁難以自控的尖聲驚叫中可見一斑。

  「嗚嗚嗚……你欺負人……」韓歸雁被欲仙欲死的快意潮水卷得七葷八素,
正似她被抛起拋落的身子,胯間的花汁如開閘洪水,在反反複複的擠壓沖抵之下
激出一浪又一浪的水花。女郎螓首亂甩,青絲飛揚,苦挨了兩下,分明已沒了力
氣的身體又升起一股潛能。情知吳征也在關鍵之處,忙道:「妹妹快幫忙……」

  韓歸雁雙足立了個紮實的馬步!她雙腿大大地分開彎折,秀美的足踝踮立而
起,細滑的美足僅以蜷曲的腳趾巴住床面。一雙美腿既要抵禦吳征的沖擊,又要
支起身體的重量,幾乎已發力繃緊到了極限,肌束一條一條地鼓起,流暢柔美又
勁道十足。這一下不需再起伏腰肢便能讓吳征保有挺聳抽送的距離,韓歸雁咬牙
切齒地承受着逼命般的快意,恨聲道:「你故意的……」

  吳征沖擊不停,也是費勁了力氣才能嘶吼出聲:「沒有,雁兒再忍一忍……
要來了……」

  「抓住!」韓歸雁抄起吳征的右掌捏按在左乳上,細腰一塌再度俯身而落,
香舌輕吐舔舐着吳征右邊的乳頭。

  最後關頭的沖刺逼得人發瘋。吳征狂亂地挺聳,一次次讓肉棒淹沒在萋萋芳
草之間。而已汗濕背脊的女郎,每一次的長驅直入的深刺都讓讓她婉轉嬌吟。緊
密肥滿的花肉緊夾着粗碩的肉龍,玉露如雨,花汁如泉,亂顫的花心與縮得絲發
難容的穴口快活到了極點,正奇異地共振着……

  「人家真的不行了……嗚嗚嗚……」韓歸雁似哭似笑,似喜似悲,甜膩嬌媚
的泣聲回響缭繞,花徑正竭盡所能地收縮蠕動,苦挨米已到了無法收拾,無法停
止的地步。

  巨大的快意之下,吳征緊咬牙關加快挺聳撞擊。手中沉甸甸的碩乳豐彈無比,
無論怎樣捏揉掐握,掌面上都傳來一股彈力絕佳的反震。不停進出着花徑的肉棒
正被一股一股的花汁兜頭澆淋,仿佛泡在一缸暖水裏,又是舒服,又是暢快。

  眼看韓歸雁再也無法支撐,冷月玦忽然趴伏在吳征左胸上。她粉面含春,美
眸射出媚光與羞意,低聲道:「這樣你喜歡麽?恩……唔……」

  吳征腦中一聲炸雷也似的轟鳴響起,不僅因冷月玦一口吸住空着的左邊乳頭,
那強勁的吸力似自然而然地産生,軟嫩香滑的舌頭靈巧地繞圈勾舔,一身上下都
被照顧得舒舒服服。也因冷月玦呈趴跪之姿,翹翹的小屁股撅得老高。微分的腿
縫正是視線難以企及之處,隻能看見瞿羽湘亦趴跪在冷月玦臀後,螓首搖擺着前
後探動。每一回探動都讓冷月玦抽吸着冷氣,那一聲悠長曼妙如仙樂的鼻音正因
此而發出。

  吳征睚眦欲裂,目現血絲。這是期盼已久,卻從未實現的香色迷離。他嘶吼
着掐緊掌中碩乳,左手擠入冷月玦胸前,将兩顆秀美的奶兒左右撫弄不停。至于
視線不及之處更讓他幾乎憋死過去——冷月玦色澤嫩紅,噴香飽滿的蜜穴,正被
瞿羽湘靈動的舌頭一下又一下地探入,翻攪,卷舔。時而還能聽見她接吻似的含
住花唇,大力吮吸得唧唧啾啾之聲。那春情之盛,淫靡之色,激情中複有一股難
言的女子柔美媚态,恨不能長出千裏眼就此看個清清楚楚。

  嘶吼聲越發沉悶,正如韓歸雁幾乎炸裂的胸腔。那股沉悶幾乎将她悶殺過去
時,花徑裏的肉棒猛然脹大了一圈,更加火燙粗大,直脹得每一分花肉都敏感得
跳起舞來。顫抖的花心洩出一股滑膩的花汁,自小腹起那欲仙欲死的極緻快美奔
襲而至,胸腔徹底被撕裂,澎湃的激情徹底綻放炸開,整個人被炸得像是飄蕩的
魂靈。

  嬌聲呼喚之中,豐沛的花汁澆灌着深陷花徑的肉棒,它像是有生命般活了過
來,不停地彈跳律動着……火熱的陽精噴射成水柱,一道,一道,又一道深深地
射進已泥濘不堪的花房……

  ………………………………………………………………………………………
…………………

  當韓歸雁清理完畢,大腿打着顫回來時,吳征臉上揶揄不已道:「韓大将軍
第一陣就打得丢盔棄甲,一潰千裏,不知還有什麽辦法榨幹我?」

  「哼!本将自有無數的辦法能讓你就範!本将不僅武器頗多,還有幫手,怕
得你來?這第一陣吳大人也不輕松吧?」韓歸雁一邊鬥着嘴,一邊軟倒在愛郎身
邊喘息,換來好一陣溫存。

  「當是不輕松的,韓姐姐被射了好多陽精,那裏都有些腫了……」

  冰娃娃冷不丁的一句話道破真相,韓歸雁羞了個大紅臉,啐了一口罵道:
「什麽叫被射了……好多……愛偷看的小妮子。」

  「我覺得現下說這個,會有些情趣……」冷月玦一吐香舌,美眸似在詢問着
有說錯麽?

  「哈哈!正是如此,大有情趣!」吳征樂開了花,作怪的手指在韓歸雁腰眼
處畫着圈,癢得她嬌笑不已。

  「韓姐姐,我想吃一吃它,可以麽?」吳征胯間仍是一片狼藉,殘留的陽精
與花汁混在一處,冷月玦并不介意,朝瞿羽湘瞄了一眼,想了一想續道:「人家
愛吃,而且韓姐姐身上好香,我想嘗一嘗。」

  「愛偷看的小妮子還是隻饞貓?」韓歸雁眼珠子一轉,揶揄笑道:「不必問
我,留你下來自當你是一家人,也不會冷落了你。」

  「好!」冷月玦展顔一笑趴在吳征胯間,扶起軟趴趴的肉龍用鼻尖輕嗅了一
口道:「那我嘗一嘗。」

  冰娃娃好奇之心太過,雖是剛破身不久,可放得很開,總是什麽都想嘗試一
下。見她伸出小舌在鈍尖輕點一下,沾着些許漿汁縮回口中品了品味道,似是覺
得滿意,又含入龜首,縮緊兩頰,吸得十分歡暢。韓歸雁也生起些異樣之感。

  嬌小的麗人身形像個半大的姑娘,但胸前兩團嫩乳可堪一握,不大不小。翹
翹的小屁股也顯得十分肥嫩嬌美,至于一抹小腰更因身材的緣故,細得似乎吳征
大手一握便能環上一圈,連韓歸雁都不無嫉妒。

  女郎心中一動。她深知吳征胯下這根棒子的威力,往常場面的不分上下俱是
愛郎體惜自己,歡潮褪去便不忍強加折磨,所謂的榨幹也多是氣話。此前着實熬
不住時,她與瞿羽湘曾有過一回一同舔弄肉棒之舉,可惜做得并不好。韓歸雁尚
未打開心結過分親近女子,舔弄時不免頗多顧忌。至于瞿羽湘則對男人的物事怕
到了心裏,湊近些便滿心煩惡。即便如此,吳征依然心頭愛煞,時常念着求着再
來一回,可惜終不能如願。

  韓歸雁在吳征額頭戳了一指嗔道:「臭得意,教你知道厲害!」

  言畢爬到冷月玦面前,見她哧溜哧溜地吸得響亮,吃得正歡。投入自得的模
樣讓韓歸雁忍不住一笑:「好吃麽?」

  「嗯,我有些奇怪,吃着棒兒時也會覺得很舒服。」

  「果然貪嘴。想不想試個新鮮的法兒?」

  「是什麽?我看看。」

  韓歸雁回眸朝吳征送上個得意又妩媚的目光,雙腿分開倒騎在吳征身上自言
自語地哼道:「不給那個壞人看!」

  她避忌與女子過分親近多有瞿羽湘的緣故。若是三人無有此前的波折與瞿羽
湘的愛意表白,或許循序漸進下不會拒絕這等床笫之歡。可知曉了瞿羽湘的愛意
之後總覺再被她觸碰十分怪異,仿佛身屬兩人,由此十分不願。現下對冷月玦見
她半大姑娘的身段,像個十分早熟的女童,倒并不排斥。

  韓歸雁托起碩乳,将被舔吃得勃立而起的肉棒夾進幽深的溝壑裏。細潤的乳
肉中央升起一隻醜怪猙獰的獨目鬼,極具視覺反差的震撼。碩乳雖大,肉棒也雄
偉,仍有半根仿佛紮透了乳溝,抵在韓歸雁下颌處。

  「這樣吃好麽?」此生不曾如此放浪,韓歸雁面飛紅霞。

  「想試試!」冷月玦又是先嗅了嗅贊道:「韓姐姐的奶兒這般大,還這般挺,
真是好看極了。」

  「大是大些,但論漂亮恐怕不及你。」

  冷月玦嫣然一笑,紅着臉湊近香唇,肉棒的腥臊與乳肉的香甜之氣一同入鼻,
極挑情欲。冷月玦就着龜首輕嘬淺含了幾回,就覺滋味甚佳,忍不住又将龜首吞
入口中。

  「韓将軍饒命……」吳征雙腿繃得抽搐起來。韓歸雁胸前的妙物不遜陸菲嫣,
平日裏被她香噴噴地一夾便覺吃不消。冷月玦的小嘴更是無上妙品,吸力之強,
舔舐之細緻無出其右。兩相結合,讓吳征急的抓耳撓腮,更兼又看不見春色淫靡,
不住挺起上身左右觀瞧,急欲養眼。

  可惜韓歸雁身材修長,一起身便見平日裏極愛的豐隆桃臀擋在眼前,遮蔽了
胯下的一切。吳征見兩片花唇略顯紅腫,正微微開合不已,心中一動,向一旁的
瞿羽湘使了個眼色。

  瞿羽湘雖深嘗了一回冷月玦的豐美花唇,可更加渴望的韓歸雁卻始終未能如
願。見韓歸雁與冷月玦之間親昵無比,心頭正酸意翻湧。吳征的眼色讓她回過神
來,心頭大跳!

  韓歸雁始終避忌,兩人之間也止于擁抱,私密處最多也僅以手撫摸。隻是今
日不同尋常,韓歸雁存了較勁的心思不說,也是徹底放開胸臆,要叫吳征嘗得餘
味無盡的甜頭——正是親近一番的絕佳良機。

  吳征彎起上身,托起桃臀,勤修武藝的柔韌性在這一刻展露無遺,隻見他側
着頭鑽入女郎胯下道:「真的有些腫了……心疼……」說罷便伸出舌頭,對着翹
如嬰指的蚌珠舔了上去。

  韓歸雁正近距離看着冷月玦吸食肉棒,冰娃娃巴掌大的臉龐時不時貼上乳廓
上沿。那肌膚滑若絲緞,私密處被觸碰讓她有些羞意,也有些異樣的感覺。胯間
至爲敏感處忽然受襲,讓她嬌軀一僵,這還不算完,另一根更爲滑潤小巧的舌頭
也一同貼了上來,向着蜜縫中央刺入一截。

  韓歸雁大吃一驚,本能地想逃,可四張手掌将她的桃臀死死按住,怎麽扭都
甩不脫之際,兩根舌頭更是一同加大了攻勢。舔弄蚌珠的那一根抖若蜂鳥之翅,
刺入花穴的那一根則順着肉壁轉了一圈。兩股酥麻的快意襲來,讓韓歸雁本就乏
力的嬌軀再度脫力軟倒。

  順滑如絲的奶兒夾着肉棒一滑到底,被胯骨推得直達下颌。韓歸雁與冷月玦
兩張絕美的臉龐更是隔着肉棒貼在一處,呼吸可聞。韓歸雁暗道一聲罷了,伸出
香舌舔起棒身來。

  百忙之中,冷月玦吐出肉龍道:「韓姐姐不忌諱嗎?」那自是香津自口中溢
出染滿肉棒,生恐惹人嫌棄。

  「無妨,一起吃一回。」韓歸雁豁了出去,向冷月玦鼓勵一笑。

  「他喜歡這樣麽?」

  「他現下得意得很,都快樂瘋了。」

  「好,那我們試一試。」

  冷月玦依然做吮吸之勢,櫻口張開含住半圈棒身,自龜首起一路吸吮着下行。
韓歸雁吐出香舌,雨點般勾挑着龜菇溝壑。極緻的快感襲來,吳征用力攀緊兩條
美腿,貪婪地舔吃蚌珠與大腿内側嫩肌。瞿羽湘再也顧不得已和吳征太過親近,
舌尖在蜜縫裏像肉棒一樣抽動了好一陣,又輕輕啃咬起嬌美的豐臀。

  四人各有所得,居然呈現一種荒謬的和諧!

  直到韓歸雁忍不住又洩出一股花汁,被瞿羽湘香舌一卷吃得幹幹淨淨。洩身
時韓歸雁與冷月玦恰巧一同含住菇,像兩隻密不透風的皮圈兒。吳征再也忍耐不
住抱落韓歸雁,在瞿羽湘驚呼聲中将她壓倒叫道:「忍不得了!忍不得了!湘兒
使壞先來領罰!」

  吳征的忽然襲擊讓瞿羽湘吓了一跳,他此前還從未如此粗暴過。待得雙腿被
大大分開反壓至臂彎,臀兒仰天翹起春光大放,昂立的肉龍兇威赫赫地抵住花肉
即将一擊到底,更是吓得她臉色都青了,驚恐地大叫:「不要……不要……」

  正在關鍵的當口,韓歸雁不願掃了興緻,亦覺今日是個大好的良機,或許可
讓瞿羽湘纾解心結。女郎忙按住瞿羽湘肩側柔聲安慰道:「姐姐莫怕。」說罷便
張開小嘴,将瞿羽湘敏感的乳暈吸入口中。

  除了初次歡好,韓歸雁再未如此親昵。瞿羽湘心中天人交戰,一邊是最愛的
女郎正溫柔地吸吮玉峰,一邊是驚懼以及的男人醜物正挑開豐滿的花唇,向着體
内深入!她發出一聲難以言述的鳴叫,肉棒不停地深入仿佛捅穿了身體,她上半
身突然向上蜷縮了起來,下颌高高仰起,雙手亂抓亂打。

  吳征隻覺溫暖的嫩肉緊緊的包圍住肉棒,帶來舒适快感,花穴内一片溫熱柔
軟潮濕彷佛要将他融化。他不理瞿羽湘的抗拒寸寸挺進直抵花心,徹底融爲一體。

  瞿羽湘珠淚漣漣,可讓她驚懼的肉棒正不停息地拔出,又插入,再一次拔出
插入。以平穩的節奏挑起花徑的快意,呼應着胸乳頂端一絲絲的電流。

  「瞿姐姐怎麽了?」冷月玦從身後環抱着吳征,将兩團秀乳緊緊貼在寬厚的
背脊上,從頸側探出頭來,不明所以。

  「她幼時有夢魇,怕男人這根東西。你也一起去吃她的奶兒好麽?」

  「那我試一試。」

  膨大的肉龍沾染着濕漉漉的水光,一下一下進出着花徑。隻要想到這一幕便
讓瞿羽湘心中煩悶欲嘔,可今日不同,她已沒有功夫去想。兩張絕美的臉龐埋在
自己胸前,四隻明眸與自己對望。韓歸雁吐出香舌繞着峰頂打轉,膩潤的舌尖卷
過乳暈,激起一陣一陣酥麻的電流。冷月玦的吸吮則更加暢快,香唇緊緊含實,
那強勁的吸力幾乎要将峰頂的米珠都給吸走。

  幽谷仍在被肉棒一下一下的深鑿,沁潤出的晶瑩花汁被翻攪着刮出體外。每
一下都鑿擊着花心,每一下都将神魂都抽離出去。對肉棒的厭惡來自心理,但幽
谷的反應卻實打實地展露着身體的快美。雪白豐滿的臀兒不自覺地用力上挺,以
迎合男兒更深更重地插入;背脊也不由自主地拱高,讓奶兒更被吃得更加暢快。
全身暖洋洋似化成了一灘水,小腹深處的花心更被鑿得酥軟如泥。喉間不知是喜
悅還是痛苦的呻吟聲越飄越遠,從清脆到朦胧。男兒的嘶吼聲中,征伐越加大力,
越加快速,不顧一切地奮力沖鋒,仿佛沖散了她的身體,在火熱的陽精激射而出
時,那失控的身體再也禁不住花汁汩汩傾瀉……

  待瞿羽湘從暈迷中醒來時,吳征又以重振雄風。隻見冷月玦撅着翹翹的小屁
股,任由吳征在她身後兇狠地撞擊。兩條玉腿内側汁液淋漓反射着波光。韓歸雁
在身後環抱着他,排貝般整齊的牙齒一口一口地啃咬在肩頭,可想而知一對碩乳
正與背脊貼得緊緊的。

  肉棒的抽送時緩時急不斷變速。冷月玦嬌喘籲籲春潮湧動,微微撅起的香唇
閉合着,隻從鼻翼裏哼出快美的呻吟。沉醉于既害羞,又暢美的快意之中。

  翹臀随着每一次撞擊顫起波濤,秀乳也被推送的前後搖甩,嬌小的身姿此刻
正現出一種性感火辣。

  吳征吭哧着粗氣,忽然彎腰伸手從兩肋下抓住秀乳,将冷月玦反拉而起,彎
折的背脊仿佛一座拱橋。秀乳從前後搖動變作上下抛甩,翹臀自不斷撞擊變作擠
扭厮磨,擡起的胯間烏絨稀疏,肉棒在花穴裏進進出出的抽送清晰可見。

  「讓玦兒也試一回好的,她一定喜歡。」

  吳征一個示意,瞿羽湘心領神會,仰天躺倒鑽入冰娃娃胯間,閉目不去看醜
陋的肉棒,隻伸舌舔在充血敏感的肉蒂兒上。

  「不成了不成了……怎麽這樣……插得好深……舔得好麻……人家受不住了
……我我我……要死了,要死了……」冷月玦被刺激得神魂俱蕩,當吳征将肉棒
插至末柄抵着花心狠狠旋磨,肉蒂兒被瞿羽湘吸入口中,那花心嫩肉像舞動的舌
頭一般劇顫起來。綿綿軟軟的嫩肉一下一下地掃舔在馬眼之上,激射的陽精更是
敲打着每一分敏感,傾瀉的花汁也是積極地回應着。冷月玦暈暈乎乎中,隻覺緩
緩流出體外的汁液被瞿羽湘點滴不漏地卷走,吃得幹幹淨淨……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1-18 13:13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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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18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四章 衷腸難訴 流景揚輝

  「榨幹了,這下滿意了不?」月夜中天時分,四人才結伴離開京都守備府。
雖是個個武功高強,走起路來都有些搖搖晃晃。一向英武有力的韓歸雁還得吳征
攙扶著,才不至於打著擺子的雙腿踉踉蹌蹌。

  「哼,不滿意,我還不高興!這麼就想蒙混過關?休想!」韓歸雁咬牙切齒,
也不知是腿根的酸痛難忍,還是心頭火氣未消。

  「那……要不這樣!」吳征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晚上我悄悄溜到你府上去
住,偷一回韓守備的香。」

  「呸,我家你能溜得進來?」韓歸雁鳳目一亮大感新奇刺激。韓家老爺回了
韓城,大哥二哥分駐涼州與江州兩地,偌大的韓府就剩了一個女主人,倒真不必
像從前一樣有家不能回,次次都想偷腥一樣。韓歸雁目光左右一轉,偷偷摸摸一
指馬車,咬著唇瓣嗔道:「跟我一道兒坐車回去,莫要發出聲響。」

  送回瞿羽湘與冷月玦,吳征回府上又告知了一聲,才隨韓歸雁一道去了韓府。
這一夜再無激情,可兩人相擁而眠睡得又香又甜,待天明醒來依然糾纏在一起,
四目相對,不由相視一笑,大有夙願得償的喜悅。

  第一回鬧別扭算是混了過關,吳征心中大是警醒。即使是男尊女卑的年代,
亂世中女子因不得不屈從於男子,慢慢成了一種習慣於風俗。可獨占欲與自私是
人類生來俱有,韓歸雁的醋意大發除了私欲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在於對幸福與
人生的珍惜。再強悍的女子也會圖一份安穩,尤其是已拿到手中的東西更不願失
去。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世太多奇遇,讓吳征的性子里擯棄了前世的懦弱與知足,
變得喜歡冒險與獵奇。可是當家庭與愛人出現,守護的責任感便不可缺失。離開
韓府時吳征舔了舔嘴唇,未來的日子還有很長,還需更加果決與堅忍才行。

  雙手插兜向吳府行去,將亂糟糟的事務又梳理一遍,不可避免地想起玉蘢煙。
離開天澤宮時給她留下了傳訊方法,可惜威逼與誘惑均未奏效,至今趙立春也未
給他帶來消息。是玉蘢煙依然懸而未決?還是壓根就沒有考慮過離開皇宮?

  原本以為要說動玉蘢煙輕而易舉,難的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帶離皇城。
如今看來內里還有極深的隱情,一旦掀開又是滔天大浪。吳征無奈地搖搖頭,是
不是這一世的命格有什麼問題,總是碰上些讓人心驚膽跳的事情。如今官位又被
剝了,蟠龍金牌雖未收回,再跑去皇宮太過惹人註目,去見玉蘢煙更加不妥,即
使得了消息也只能讓趙立春傳話暫緩時日。

  把此事擱在腦後,吳征迅速回府……

  ……………………………………………………

  半月之後,一支祝家的商團如平日一樣離開成都城,拉著滿載的貨物駛向燕
國,所不同的多了兩輛簾子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

  吳征在府中來回踱步,心神不寧。憂無患給他帶來的心理陰影,在陸菲嫣與
冷月玦離去的那一刻前所未有之大。他不敢想象若是此行有失,二女被殘忍的賊
黨擒拿之後會遭遇怎樣的慘劇。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必須相信這一回己方
率先設下圈套,以祝雅瞳心思的縝密與手底下隱藏實力的龐大,當無意外。否則
的話,賊黨的實力豈不是大過了天去?

  「這一趟要有三四月不能見面,你能不能告訴我還有一位女子是誰?人家好
好奇。」冷月玦滿目都是抑制不住的好奇心。

  「路上一定小心,這件事你路上自會知曉。」吳征刮了刮她玲瓏秀氣的鼻梁,
十分不舍。

  「這麼神秘?難道路上我會挖出你未蔔先知埋下的錦囊,打開來就都知道了
麼?」冷月玦俏麗地一擡頭,讓吳征結結實實刮了一個。

  「哈哈!玦兒越來越有趣了!平安回來,我等你們。」

  行前的告別讓吳征滿心不舍,冷月玦反倒瀟灑許多,於她而言此事在為自己
的未來拼一份力,頗有興致勃勃,躍躍欲試之意。

  送走了陸菲嫣一行人,祝雅瞳在身側狠狠一指吳征的腦門笑罵道:「好哇,
你什麼時候把玦兒都給收入房中了。」

  吳征苦著臉道:「我也說不清楚。」

  「什麼說不清楚?」祝雅瞳一瞪眼,居然沒多少怪罪之意反有喜色道:「你
自己幹的事情自己不清楚?」

  「我冤枉,誰被誰收入房中我都搞不清楚……」吳征將冷月玦的心結地細說
一遍。要和冷月玦長久地走下去,祝雅瞳的支持必不可少。這一番添油加醋,說
得冰娃娃天下第一可憐,自己天下第一憐香惜玉,就差沒拍胸脯指天立誓了。

  偷眼瞧瞄,祝雅瞳春水般的雙眸忽閃著若有所思,喜怒不知,兩條細而濃的
長眉蹙得越來越緊,憂愁之意越發浮於面容。吳征不明其意,小心道:「我現下
待玦兒真心實意,絕不是逢場作戲,將來即便有許多麻煩,我也會義無反顧地前
行,絕不退縮。」

  祝雅瞳默不作聲地聽完,仰頭望天喃喃自語,唯一僅見地惆悵道:「嗯!不
管怎麼說男兒有擔當是好事。將來你們有了孩兒,待老了向兒孫們說起當年的艱
難情路,他們也會為你驕傲。」

  「你……怎麼了?」吳征心神大震,直覺中的反應告訴他似乎觸摸到了什麼
秘密,心中更是酸味翻湧!

  祝雅瞳讓他覺得高不可攀,這一份孤高絕不僅僅是天仙化人的相貌,強大到
極點的修為,更有堅逾鋼鐵的意誌。在吳征迷茫時,她點亮前方的道路;在吳征
失落時,她燃起希望的火光;在吳征畏懼時,她以無以倫比的勇氣與果決掃清陰
霾。印象中,她從未有過脆弱的一面,吳征也不認為她會有脆弱的一面。

  可是現下在眼前的女子哪里還是堅不可摧的祝家主?她嬌柔,軟弱,眉宇間
的一抹顧影自憐,憂傷得讓人心疼。吳征不知所措之時,祝雅瞳忽然一捧胸口,
淚水止不住落了下來連連啜泣。吳征終於明白,這一次不經意間,竟然刺痛了她
身上最為柔弱的部分。

  圓潤豪碩,彎弧美得震人魂魄的胸脯被一只柔荑捧住,珠淚順著眼角像珍珠
一般大顆大顆地滴落。絕色美人的風姿在這一刻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勾起古
井無波的高僧心中欲望。吳征一陣心悸,混沌迷離中一點靈光未散,強行運使道
理訣壓下心中邪念才未失態。

  慢慢走近美婦,吳征柔聲道:「你不舒服,我扶你去歇一歇。」

  短短的片刻時光,祝雅瞳給他帶來的驚訝已太多,可吳征怎麼也想不到她會
驟然扭頭對視!那目光中愛意,憐憫,幽怨,憤怒不一而足。吳征仿佛看到了陸
菲嫣的佩劍魔眼出鞘時,那無法理解的複雜與震撼,更讓他嚇了一跳的是,祝雅
瞳猝不及防地轉身投入他懷中,因心傷而嬌哼道:「抱我一會兒。」

  這不是戀人之間強悍男子與柔弱女子的擁抱。祝雅瞳繃直了蓮足踮起,幾乎
只以一趾之力支撐著嬌軀,盡力與吳征平齊。左臂環過脖頸按著吳征的後腦壓在
肩側,右臂貼著腰桿摟緊。

  吳征瘋狂運轉著道理訣保持腦海中的一片清明,雙手只是輕輕摟著腰肢不敢
造次。即使如此,懷中與他貼得難分難舍的嬌軀仍是讓他幾欲瘋狂。

  這是一具難以形容的身軀。

  視線旁就是美婦散亂的青絲,幼圓的秀耳下方,耳珠像扇墜一般豐厚而鮮潤,
白得仿佛透明。

  細細的柳腰觸感極柔,腴潤豐彈,吳征不敢發力掐握之下亦覺柔若無骨。那
不是多余贅肉的觸感,分明肌理之下蘊含著無限的力量,嫩滑的肌膚卻可隨意按
下一個渦眼,只是稍一收力,它又立刻恢複原狀。

  抱緊自己的臂彎如兩節香藕,又軟糯又緊致。

  死死抵在肋部的兩顆美乳曾讓自己魂牽夢縈。那不經意間沈甸甸地壓落薄衫
而透出的誘人彎弧,此刻毫不顧忌地貼在吳征身上,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與砰然
的心跳,像兩團至嫩至綿的脂球,不住地揉旋,驚顫,夾纏……

  肉棒情不自禁鼓脹了起來,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龜菇恰巧抵著又圓又小的
臍眼,被柔嫩的肌膚包裹,仿佛將兩人連在了一起。懷中的嬌軀明顯顫抖了一下,
可又很快平靜下來,略松的藕臂再度緊緊抱住了自己,從容而義無反顧。

  吳征幾乎忘了周遭的一切,只知呆呆地站著,失魂落魄!恍惚之中仿佛回到
了五歲那一年,在昆侖山那名把自己帶出小屋的女子那樣古怪地對待自己,憐愛,
依戀與萬般不舍。抱著自己的雙臂無比地果決,堅定得仿佛天塌地陷也不願松開。

  不知過了有多久,柔荑猛然在肩頭一推。吳征踉踉蹌蹌地站穩身形,方才那
個柔弱無助的女子不見了。眼前的依然是那個低吟淺笑俱都端莊秀雅的美婦,正
瞪著自己似怒似喜地嗔道:「還不肯松開麼?占便宜也得有個限度。」

  翻臉不認人了啊!吳征哭笑不得異常尷尬,訥訥撓頭道:「實在對不住!」

  祝雅瞳眼眸一轉避開吳征的目光,也不敢去碰觸難堪的話題,乜目道:「是
不是好得意啦?猜中了我心事對不對!」

  吳征陪著笑還未說話,祝雅瞳一瞪目嬌喝道:「不許說謊!」

  「猜了一些,也不知道對不對。」抵賴不過去,轉念一想也是個好機會,吳
征索性大方承認。

  「哼,就知道你一肚子的話想問。隨我來。」

  去了祝雅瞳居住的小院,關好了房門,美婦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道:「想問
就問,只是能說的我才說,莫要怪我。」

  吳征早將滿腹的疑問整理清晰,沈吟著道:「我一直以為祝家的天之驕女生
來就是個仙女,沒有不會的事情,也沒有能難住的事情。現下看來,是不是哪個
狗東西傷了你啊。」

  「哼,傷我有那麼容易麼?」祝雅瞳鼻中哼出一股輕蔑與鄙夷道:「有兩件
事要告訴你:第一,我難過與他沒有絲毫關系,他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我也從來
沒有喜歡過一個人;第二,他有百般不是,但有一件事無意間做得很好,所以我
不會叫他狗東西,你也不要這麼叫他。」

  額……這和什麼都沒說有啥區別?吳征的酸氣幾乎要噴了出來,郁悶道:
「我當然會聽你的,不罵他了,嘿,我還懶得理會這個人呢!不過萬一哪天被我
知曉是誰,又不幸路上偶遇或是狹路相逢什麼的,我打他一頓幫你出氣,這行不
行?」

  「你永遠都不會見到他的。」祝雅瞳心中暗道一句,終是露出個十分稱心的
笑容道:「那倒由你去了,我才懶得管。不對,你若是打不過,我還會幫你。」

  「這麼厲害?我還能打不過?」吳征更加郁悶吃醋。想來也是,無論什麼原
因能占得祝雅瞳這等美人,又怎會是個不堪一擊的混球。

  「多練幾年看看,當是有機會的。怎麼?你不會就想問些家長里短的破事吧?」

  美婦又恢複了淡定從容,方才的脆弱仿佛只是一場夢境,虛無不存在。吳征
也正色起來,瞪視著祝雅瞳道:「我想問你一件事,你莫要瞞我!從前我是不是
見過你?或者你是不是見過我?」

  「我一直都很忙的,你來長安城之前可沒工夫見你。不過你的大名倒是如雷
貫耳,從前可比我的名頭還響亮。」美婦露出個玩味的笑容揶揄道。

  「沒騙我吧?」吳征皺著眉頭一臉疑惑不信。

  「騙你幹什麼?難道沒見過你很奇怪?還是見過你奇怪了?」祝雅瞳忽閃著
媚眼也是疑惑道。

  知曉問不出答案,吳征無奈地嘆息一聲道:「那成,其他我也不知問什麼好。
只是,我原本希望月玦的事情……」

  「我會幫你,你自己也要更加一把勁!」

  「多謝,真的多謝。其他的……不多去想,想多了也沒用,憑空給自己添堵
難受。」吳征感激不已,最終還是忍不住氣鼓鼓地埋怨了一句。看那咬牙切齒的
樣子,當是費了極大的力氣才能不罵狗東西,只是腹誹必不可少。

  「嘻嘻,你這人……去去去,沒話說了快回去。方才的事無論如何不能再對
第三人說起,你就當它是個夢境得了……算了,總之絕不能說!」祝雅瞳一拍扶
手跳起,推著吳征將他趕了出去,大有松了口氣的模樣。

  趕走了吳征,祝雅瞳回身進屋喃喃自語:「居然被這麼件小事逼得失態了,
當罰求死丹一個時辰,以後不可再犯!」

  柔荑伸進袖口里摸索著,不可避免地念及方才僅隔著薄薄衣料的「肌膚相親」,
祝雅瞳俏臉一紅又是自語道:「小乖乖畢竟已是個大人……唉,想像個小娃娃一
樣疼他終不可得,可惜,可惜!傳宗接代的家夥倒是雄偉得嚇人,嘿嘿,怪不得
一個個的從里到外都愛他得緊。」

  語聲越說越低,祝雅瞳盤膝坐好,得意中帶著幾分羞惱吞下求死丹,嘴角微
翹淡淡微笑,印堂中央桃心形的發髻針尖處卻滾下一顆黃豆大的汗珠來……

  吳征離開小院,心中百感交集。

  祝雅瞳的莫名失態百年難遇,從今往後或許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個擁抱就成
了絕唱?吳征揉了揉鼻子嘆息,高不可攀,高不可攀。失態片刻就恢複如常,可
是會在自家面前失態,是不是朝夕相處下來多少有幾分感情在?人非草木孰能無
情!可他對祝雅瞳的情愫分明不同於對韓歸雁與陸菲嫣,為何這麼古怪?或許韓
陸二女都是依賴自己更多些,而對祝雅瞳則是自己更加依賴她?吳征想破了頭也
不明白,於是心中終是忍不住狠罵一聲:「狗東西!狗雜碎!」

  …………………………………………………………

  祝家商隊離了成都,一路不疾不徐,將部分貨物在經過的城市卸下,又裝上
當地的特產。交通並不便利,行程更是漫長,要保證商團的利潤,生意都是一路
做著去的。

  在大秦境內商隊的最後一站便是子午谷。涼州已成了杳無人煙之地徹底荒廢,
再沒有商隊會經由涼州入燕國,徒增消耗。只是川中邊界地帶崇山峻嶺路窄難行,
過子午谷前也有一段二百余里的荒涼之地。這一帶氣候不熱不涼,山中倒是風景
宜人,不時有些豪族富戶大舉出行來此遊覽風光。因四時俱有鮮花盛開,遊歷者
離去時無不采擷而歸,久而久之也有個好聽的名字——攜花山。

  「令使,呵呵,真是個好大的消息!」浮流雲一臉心滿意足,嬉皮笑臉地沖
進屋內。

  屋內燈光如豆,說是屋子,四面卻不透光,只因建在了地底。

  「哦?大到什麼程度讓你都這麼焦急?」戴宗昌一瞪桃花眼,也閃出異光來。

  「冷月玦奉師門之命,十日前隨柳寄芙跟著祝家商團趕回長安城,同行的還
有昆侖派陸菲嫣,她要去涼州找奚半樓!」浮流雲蒼白的面容因興奮而泛紅,不
住地搓著手道:「這三人均是內功深厚,底子料想不差!若是捉到手中必有無窮
的好處,這個消息還不夠大?」

  「什麼?」戴宗昌騰地一聲站了起來,扳住浮流雲雙肩急道:「可靠麼?她
對你說的?」

  「正是那個賤妮子!」

  「她說的不會有假!」戴宗昌來回踱步喃喃道:「兄弟們修行都到了緊要處,
本就需功力高深的女子助力!這一回絕不可錯過!嘿嘿,賤妮子?妮還是尼?」

  浮流雲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道:「不都一樣麼!尼姑發起浪來,可比尋常女
子還要夠勁!宗主親自調教出來的人兒,百依百順,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滋味大
是不壞。一身修為也是沒得說,若不是留著還有大用,老子真想采補了她!」

  「那倒是真的!」戴宗昌調笑幾句轉過話頭道:「當年賀群負傷,卻拼了命
都要拿下陸菲嫣,定然是知道她身上有些好處!看她的模樣姿態,我猜是難得一
遇的百媚之體。這里頭難保不會有詐,但是有了陸菲嫣,值得搏一把!」

  「有詐?不會吧!她們走得如此隱秘誰也不知,更不會有人料到冷月玦此時
會奉師命歸國。若不是有賤妮子潛伏在吳府,咱們哪能知道消息?賤妮子不會被
人看出了破綻吧?」浮流雲皺眉疑惑,思路卻是清晰。

  「不會!祝雅瞳拿離幻魔瞳逼問也不會露出破綻!看來也沒人懷疑她,若是
祝雅瞳逼問過了,賤妮子一定會說,反倒露了破綻給我們。」戴宗昌松了口氣道:
「我只是覺得不可不防,你這麼一說大是有理。」

  「還有冷月玦,此時為何忽然奉師命歸國?」

  「這倒不奇怪。燕國太子覬覦她良久舉世皆知,燕皇那邊身體日複一日地差
下去,此時召喚冷月玦當是為登上皇位做準備了。嘿嘿,這番動作看來燕皇命不
久矣。不過她暫時動不得,咱們抓了陸菲嫣與柳寄芙,把她放過了就是。」

  「有理!那我們還等什麼?」

  「我這就去稟告尊主!不,你一起去。」

  戴宗昌與浮流雲低著頭等待決斷。男子與他們早已十分熟悉,可又十分陌生,
淫邪的黃金鬼面遮掩了一切情緒,神秘得讓人敬畏。

  「你們的意思要去是麼?」尊主低沈的聲音經過面具時發出金屬震動的嗡響,
聽不出他的想法。

  「屬下二人均覺機不可失。」

  「賀群與陸菲嫣的事情本尊也有想過,你們所料不差的,只是事後一直沒有
機會,否則本尊也會捉了來犒賞你們。這一次若要動手,對手實力不可小覷!柳
寄芙就不用說了,聽聞劉萬年還是正面對決死在陸菲嫣手上,這一份功力連本尊
都沒有想到。你們有詳實的計劃麼?」

  「有!她們悄無聲息的離去,同樣料不到屬下等也得知了消息,正好可以打
她們一個措手不及。這一趟她們走得是子午谷,川涼交界處有一座攜花山,路窄
難行,正是伏擊的好去處!」

  「萬一這是一個圈套呢?到時候當面撞上了祝雅瞳,你們有死無生。」

  「屬下選在攜花山腳動手一來前後都有城郭,動靜鬧得大了未必好收場。二
來正是提防祝雅瞳。尊主請看,此地路途遙遠,祝雅瞳若是一同消失不見,我們
為安全計斷然不會動手!若是祝雅瞳還在成都城,她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趕之不
及。屬下自會安排人手盯住吳府的行蹤,屬下等除了調集人手先行趕往布置以外,
也會延後再出發,防止意外。」

  「可以,不曾被色心沖昏了頭,既然成竹在胸那就去吧。」鬼面尊主沈吟一
番道:「天下不久就將風雲變幻,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是非成敗也在此一舉!
這當口兒上你們的修為若能再提升一截必有大用!小心謹慎些,莫要讓本尊失望。」

  「謝宗主恩典!」戴宗昌與浮流雲同時松了一口氣,跪拜之後急急離去。

  鬼面尊主依然端坐不動,待暗室的燭火燃盡了最後一段燈芯,黑暗中才聽他
自語道:「里頭是不是有古怪?竟讓我心神不寧!罷了罷了,祝雅瞳,就再讓你
一回,我要看看你的本領究竟大到了什麼地步!」

  商隊依然穩步前行,一如平常。

  祝雅瞳看過了奏報的書信後銷毀,傲然一笑,向吳征道:「她昨日又去了文
殊院,我讓湘兒提早等在路邊,果然又是如此。」

  「自甘墮落,不可救藥!」吳征低喝一聲,雙拳驟然握緊。

  「沒那麼簡單的,里頭的緣故我現下也猜不到,雨珊……不該是這樣的人!
待此事一了,我自會當面去找她問個清楚明白。」祝雅瞳目中流露著哀戚,對同
門的墮落也是痛心疾首。

  「先殺了賊黨再說,你準備什麼時候露面,給賊黨吃一顆定心丸?」

  「三日之後!這幾日還需做些安排,露面才不那麼突兀刻意。以後每隔一段
時日露面一次,定心丸一顆顆地給賊黨塞進肚子里,好撐死了他們!」

  「哈哈,正是如此。那個,你別介意,其實我還是很擔心……」

  「我懂,別怕。除了現有的人手,屆時妙筠也會及時趕到,再加上一名強援!」

  倪妙筠的身手吳征親眼所見,即使在十一品高手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厲害。吳
征聞言不由心中大定,又猶疑道:「倪前輩現下還在府中,怎麼能及時趕到?若
是走得早了定然會讓賊黨知悉,到時可就沒了出其不意之效。」

  祝雅瞳頑皮地眨了眨眼,手指一勾做個附耳過來的示意低聲道:「妙筠也沒
那麼簡單的,日後你自會明白。至於為什麼能及時趕到還不露行藏麼……她能騎
我的皇夜梟呀!我就不信賊黨除了憂無患,還有人能騎豹羽鵟!」

  「什麼?」吳征又驚又喜。皇夜梟是祝家之主的坐騎,極難馴養,在祝家的
數量也不超過一手之數。倪妙筠居然能騎乘皇夜梟?吳征不僅對這個小心機深重
的神秘女子多了幾分好奇:「倪前輩難道是……」

  「不是我家的人。」祝雅瞳含笑搖頭,拍拍吳征的肩膀道:「不用瞎猜,你
會知道的。」

  ………………………………………………………………………………………
……………

  攜花山腳兩面俱是斜坡,即使入秋已一月有余,山坡上開始泛黃的蒿草仍有
一人多高。

  巍峨山月半輪秋,一場新雨之後秋高氣爽天也藍藍。秋景之美正在層次分明,
山花仍未雕零,紅得似火,樹葉尚未脫落,綠得濯濯,點綴其間的黃色則如橫空
而來,為一片盎然生機中播下淒淒婆娑。

  陽光在薄薄陰雲之後羞怯地探出了頭,恰似陸菲嫣的忸怩不安:「一直看我
幹嘛?」

  「嘻嘻,人家實在想不到這一位竟然是陸姐姐。」冷月玦貪看不已,只覺陸
菲嫣一顰一笑,輕嗔薄怒,無一不是媚態橫生。即使越發頻繁地捧著小腹,艱難
忍受的面色露出時亦伴隨著汗珠滴落,也是媚得讓人心疼。

  「前輩改了姐姐,套交情麼?」陸菲嫣嗔怪一句,悄聲道:「他真的很好。」

  「嗯!」冷月玦重重一點頭,言簡意賅,又期期艾艾道:「好想知道你們是
怎生好上的……」

  「沒有什麼特異的地方,他待我好,一心為我著想,我自然也會待他好。嘻
嘻,比你可不如。」念及吳征與冷月玦定情始末,陸菲嫣巧笑嫣然,大覺有趣。

  「是麼?我不信!」冷月玦皺眉搖頭,在陸菲嫣的瞪目警告之下,終不敢說
出「看著就要母女共事一夫,還說不特異!」

  陸菲嫣忽然一捧小腹面色發白地彎腰,冷汗直冒,死死拽著韁繩。冷月玦吃
了一驚,趕忙幫著拉住駿馬,悄悄與陸菲嫣對視時得了眼色,不由心中一凜:
「來了!」

  自從進入山區,路面崎嶇不堪,馬車坐上一日能讓骨頭都散了架,於是車輛
全改做運輸貨物。柳寄芙見狀撥回馬兒扶好陸菲嫣,一只手貼在她背心狀做輸入
內力關切問道:「陸師妹,你的病沒事吧?可惜這里沒有藥,待到了子午谷再去
采買配制。」

  「無妨。」陸菲嫣俏臉蒼白搖了搖頭道:「歇一會兒就沒事了。」

  奇妙的異香濃的沁人心脾,柳寄芙坐在馬上也是一陣發暈,暗嘆道:「好個
妙人兒,不僅生得美麗大方,這股香味也是勾人魂魄。」

  陸菲嫣搖搖晃晃,越發坐不穩馬鞍,忽然雙目一閉向後便倒。幸虧柳寄芙與
冷月玦見機得快,雙雙出手扶好,一同翻身下馬,踏地時也感落足不穩,打了個
踉蹌。

  「哈哈哈哈……」狂傲淫邪的笑聲聲震山谷,由遠及近道:「陸仙子不是害
病,缺的不是藥物。她是發了春,缺男人!」

  「什麼人膽敢出言不遜?」柳寄芙高聲怒喝,利劍般的目光牢牢鎖定聲音傳
來的方向。

  一聲悠長的鳴叫,道旁的草叢里串出只野鹿正撒蹄亡命奔逃。只是臀上中了
一箭正血流不止,後足酸軟無力,看看不久後就要栽倒。一名身披獸皮的獵戶旋
即鉆出,盯著獵物追去。

  一追一逃,看看橫穿過小道,三點寒光帶著銳嘯的風聲電射而至。身手矯健
的獵戶毫無防備,奔行中被寒光準確地射入體內,連呼痛都不及發出便翻滾著應
聲倒地!

  忽然去了條人命,來人不明敵友先聲奪人,陸菲嫣等人正吃了一驚。旋即一
片密集的撲簌簌聲大響,山路斜坡的高處降豪雨一般下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箭雨!

  發箭之人膂力強勁,借著高空降落的力道,銳嘯的風聲大得駭人。

  祝家的商隊居然臨危不亂,護衛們早早已拔刀在手,又取出皮盾,或借著馬
車廂子遮擋躲避。饒是如此,奇大的力道仍讓許多利箭穿透皮盾,將護衛與車夫
釘死單場!唯獨馬車廂滿載貨物打造得極為結實,不僅以精鐵為頂,更蒙上了粗
厚堅韌的層層牛皮。廂頂上密密麻麻的箭枝落下,俱都紮不進去。

  「哪條道上的朋友阻路?我等是祝家商團,一向不曾少了打點,還請莫要惹
禍上身!」護衛頭子裝扮的雄壯男子手忙腳亂地躲開一蓬箭雨,見箭雨延綿不絕
也不知有多少,慌忙怒聲大吼。可惜回應的只有箭雨撲簌之聲!

  冷月玦抱著陸菲嫣足尖一點飛身向道旁大樹躍去,柳寄芙揮劍撥打箭雨左右
庇護,順手一抄抓得三箭在手,款扭蠻腰發力猛擲喝道:「滾出來!」

  高手以徒手擲箭,威力直如勁弩發射一般。三箭呈品字形爆射向對面的樹梢,
只聽砰地一聲大響,一名男子手抓箭枝飄飄落地,拋下剪枝又甩了甩被震得發麻
的手腕,一雙桃花眼一彎笑道:「好內功!今兒撿到寶了!」

  陸菲嫣被冷月玦抱著在樹杈上坐好,剛掙紮欲起,卻又足下發軟,險些掉下
樹去!急的淚珠都滾出眼眶。

  「你們是什麼人?」柳寄芙持劍當胸沈聲嬌喝。

  「廢話太多!拿了人回去剝光了,老子要好好抓一抓兩團大奶子!」山道上
箭雨漸消,想是箭枝耗盡。半人多高的蒿草叢里探出百余人來,正各持五花八門
的兵刃勢如猛虎般沖下!

  「找死!」近百名護衛被箭雨射殺了二十余人,余者隨著護衛頭子各挺兵刃
迎了上去。只聽痛呼聲此起彼伏,伏擊之人居然個個武功高強,幾個回合便如砍
瓜切菜一般殺得護衛七零八落。

  桃花眼嘴角帶著得意的邪笑步步趨近道:「陸仙子,柳仙子,隨本使走一趟
吧!」

  柳寄芙目中寒光一閃,寶劍一抖寂刺一名撲到身前的敵人。這一劍含怒出手,
極具天陰門劍法精髓,一劍既出,二劍隨之而至,劍招迅捷無倫,分刺敵人眉心
與左肋。那人心焦如焚,本自恃武功待要將柳寄芙一舉拿下,不想漫天俱是耀目
的劍光,大駭之中不及抵擋,尋準空隙橫身閃過。暗道一聲好險未完,脖頸便似
被一柄鐵鉗拿住,一股淒寒刺骨的內勁,順著被鋒銳指甲抓破的血肉透體而入,
瞬間氣絕!

  柳寄芙拋下脖頸處都蒙上一層薄冰的屍身,順手甩幹血跡向桃花眼道:「那
要看你有幾分本事了!可知冒犯天陰門之罪?」

  「陰風掌力?好功夫!」桃花眼足不停步慢慢趨近,四周慘呼之聲不斷。除
了柳寄芙又殺了兩人之外,護衛們大部分已被斬殺殆盡,僅有少數幾人武功較強
者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重傷之下再也爬不起來。來犯者似乎各個心情急迫,一招
得手雖未斃命,也懶得再去補上一刀,紛紛向三女圍困逼來。

  柳寄芙目光一轉道:「你們不是山賊?」

  「當然不是!」桃花眼離柳寄芙五丈處停步不動笑道:「財貨算得什麼?能
比得上兩位仙子?」

  「暗香零落!」柳寄芙恨聲怒喝,臉上蒙上一股激動的嫣紅,不知是興奮還
是懼怕!

  「哈哈哈,柳仙子好眼力!」桃花眼目光轉向樹杈上的陸菲嫣道:「陸仙子,
你與本教有血海深仇。觀你現下的模樣,大體是練了《娉女玄陽訣》走火入魔了
罷?難怪賀群舍命也要拿你!」

  「呸!狗賊!」陸菲嫣粗氣急喘,胸膛起伏時波濤陣陣,輕易引起賊黨一陣
騷動。

  「都莫要著急!」桃花眼再度揮手止息了騷動道:「柳仙子功力非凡,你們
不是對手!鮑氏三傑先去拿下柳仙子。」

  桃花眼背後轉出個長相英俊,面容蒼白的公子哥兒來,搖著折扇不住搖頭嘖
聲道:「嘿嘿,柳仙子的武功你們三個該當熟悉得很了!莫要拖延,更不可傷了
性命!」

  「是你!」陸菲嫣與冷月玦同時出聲,這公子哥兒正是成都錦蘭莊中的付柳
赟.

  付柳赟洋洋自得道:「不好意思,叫兩位仙子見笑了。在下浮流雲!忝為宗
中旗使,定然也不會虧待了兩位。」回首又向桃花眼道:「我就說了下三濫的法
兒對她們沒效吧?看著腳下虛浮實則全是裝出來的,不管用,不管用。這些人成
名已久個個都是人精,還是明刀明槍做一場實在!」

  「哼!」桃花眼不以為意地冷笑一聲道:「對付幾位仙子,自是什麼招數都
要試一試了。」

  鮑氏三傑一手舉刀,一手持盾步步緊逼,三面向柳寄芙靠近。

  柳寄芙手捏劍訣嚴陣以待,目光一掃寒聲道:「是你們三個?當年失心瘋了
犯下八門血案,【挾三山】鮑氏三鬼?」

  「嘿嘿,兩位兄弟,想不到柳仙子都認得我們,榮幸,榮幸。回頭倒要和柳
仙子多親近親近,深切了解一番才可。」鮑子江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淫笑道。

  話音剛落,鮑子河以圓盾護身著地一滾,雪亮的刀光自盾牌後奇鋒陡出,橫
劃柳寄芙腰側。柳寄芙看得分明,險境之下雖驚不亂,飛足踢開單刀,手臂彎折
挺劍朝盾牌間隙里刺落。

  鮑子河單刀回轉,與盾牌一同鎖拿長劍。與此同時,鮑子江與鮑子溪左右攻
到。柳寄芙長劍一兜脫開鎖拿,回身旋掃出一陣勁風。

  鮑氏三傑的武功要遜色柳寄芙一籌,可近有圓盾護身,又似對柳寄芙的武功
長處十分了解。柳寄芙連展精妙劍招,始終不能得手!賊黨中當以桃花眼和浮流
雲武功最高,此前亂戰中柳寄芙也看得分明,鮑氏三傑只在這二名賊首之下不好
對付。可賊黨人多勢眾,光憑柳寄芙與冷月玦萬萬應付不來,便是拿人命來耗也
耗死了!

  焦急之下柳寄芙怒喝一聲,尋機單掌卷著寒風向鮑子溪拍落!鮑子溪怪叫一
聲躍起,四肢蜷縮全身都躲在盾牌之後,只聽一聲大響金鐵交鳴的大響,鮑子溪
被擊得橫飛出去!柳寄芙蓄力良久,這一擊聚盡全身功力,打得鮑子溪一路噴出
鮮血!

  招式落得太實,又是以少敵多自然落出破綻,鮑子江與鮑子河左右攻到,柳
寄芙急急閃躲,衣袖被劃開兩道口子,幸未負傷。

  桃花眼目光一凝,三點烏光又出!鮑氏三傑的盾牌不僅堅固,面上還有細密
的暗鉤倒刺,餵滿了毒藥!柳寄芙以陰風掌力發掌,掌面上凝著一層冰未曾直接
接觸盾牌才免受重創。可桃花眼的暗器功夫更是威力絕大,鮑子江與鮑子河攻勢
連綿不絕,已是陷入死局!

  柳寄芙長劍舞出一陣青光磕飛三點烏光,落足未穩,兩柄長刀刀花滾滾攻到。
忽聽一陣密集的沈聲大作,像是兩下間不容發的拍桌之聲!堆滿了貨物的十余輛
大車底部露出幾個黑沈沈的洞眼,也射出一片密如暴雨的短小箭枝!

  攻其不備!賊黨登時亂作一團。車廂底部潑喇喇一陣大響,鬼魂般冒出三十
余人來。其中一名老道,一名和尚縱身高躍向柳寄芙,分別接過鮑子江與鮑子河。
柳寄芙趁勢夾攻,劍光漫展之處,鮑子河脫身不及,被老道一拂塵掃過面門打得
鮮血淋漓,柳寄芙又補上一掌,眼見是不活了。

  這三十余人一現身局面登時不同,包含老道與和尚在內的十八人更是不凡,
頃刻間以更少的人數自外合圍,打得賊黨節節敗退。尤其一名始終跪地膝行,滿
臉橫肉的僕婦異常兇悍。她不使兵刃,一雙蒲扇般的大手合攏夾住柄長劍,便如
銅澆鐵鑄一般緊緊咬合。發力一扯,張嘴就在賊黨胸口咬下,嘶啦一聲,連衣帶
肉活生生地扯下一大片血肉模糊……

  「果然沒那麼簡單!」桃花眼高聲喝道:「周旗使,禹旗使去擋住賊道與假
和尚,呂旗使殺了【恫孟婆】!余人不可分散!」一眼就認出僕婦的身份,果然
犀利獨到。又向浮流雲使了個眼色道:「速速拿人,你對付柳寄芙!」

  兩人一同發動,威勢驚人!一名青年書生挺劍刺來,被桃花眼二指一夾一轉,
長劍嗆啷從中斷去。書生大吃一驚,忙擲出斷劍向後疾滾,幸而桃花眼急著拿人
不及追擊未曾受傷。

  二人打出一條血路,途中不時有高手前來攔阻,均是一觸即退,雖有幾人受
傷,倒是延緩了兩人行進的腳步。再踏得幾步,桃花眼猛然醒悟。只見祝家的援
兵雖是人數較少不時有人倒下,可那十八人像一柄張開的扇面斜列兩旁,牢牢拱
衛著扇柄處的陸菲嫣與冷月玦. 任憑暗香零落如何沖擊,兩條扇骨拼死抵擋絕不
後退一步,更連帶傷的都寥寥無幾。而一旦後退,便像只收攏的口袋,欲將桃花
眼與浮流雲裹在當中!

  這一幹人的武功俱在九品以上,似老道,和尚,悍婦等六人更是身具十一品
修為,招式清奇顯是還有高人指點過,等閑不易拿下。桃花眼心中一沈,當機立
斷道:「沖!」

  一聲令下前沖兩步卻忽然轉向,猝不及防地一掌轟在一名高手背心。那人狂
噴鮮血,被一柄大刀兜頭劈落成兩半。桃花眼再施偷襲,祝家的援軍有了防備各
自呼應配合,桃花眼連著猛攻數著不能得手,忙守著缺口放入四人道:「與浮旗
使夾攻柳寄芙!」

  局面好轉,桃花眼心中大定,一步一個腳印,一邊向冷月玦與陸菲嫣逼近,
一邊尋覓偷襲的良機!

  浮流雲領著四人夾攻柳寄芙,他的武功本與柳寄芙差相仿佛,有了助力更是
如虎添翼,登時將柳寄芙壓在下風,左支右拙風雨飄搖。

  老道,和尚與僕婦一邊應付三名勢均力敵的高手,一邊還要照應落單的同伴,
再也騰不出手來相助。危急之間,草叢里忽然飄出一名渾身暖綠衣衫的女子。

  無人知道她什麼時候到來!

  但見女子踮著足尖越發顯得身形高挑修長,一個起落便飄進戰團,斜舉的長
劍始終點著浮流雲。那長劍在空中一顫,不待招式用老,女子身形如鬼似魅,刺
斜里矮身轉向浮流雲後背!

  浮流雲不及轉身,不管劍光來路,唰唰兩劍朝女子刺落。不想那女子劍路極
其詭異,仿佛雲霧一般動向無定難以捉摸。向左一旋身飄起一頭長發橫掃浮流雲
面門,連帶著胸前兩座巍峨山峰都撐著飽脹爆滿的衣衫,怒濤般向左腋甩蕩出去。
麗色無儔之中又是連發數劍,但見光環亂轉,猶如雲卷霧騰,剎那間將浮流雲包
裹在劍光之中!

  浮流雲雙目大張躲開長發橫掃,於繁複之極的劍光中舉劍一壓,漫天劍光登
時消散於無形。綠衣女子長劍被逼住,足下一點飛身而起自浮流雲頂門越過,正
是天陰門的無上輕功【魔劫曇步】!

  浮流雲向前一撲,百忙中運力於劍發力一架,將綠衣女子逼得長劍高舉落不
下來。但此刻她已盡占上風,兩只蓮足踢向浮流雲後背!

  浮流雲暗道一聲好險!運使起壓箱底的內功法門凝聚於背,左臂向後攔腰橫
掃!這實是敗中求勝的絕招!借助怪異的內力百發百中,不想這一回橫掃落了個
空!

  綠衣女子踢在背心的兩腳只是虛點借力,急速向後高飄退去。

  浮流雲靈光一閃打了個激靈,駭然高叫道:「中計了!中計了!扯呼!」居
然頭也不回地發足狂奔,不管不顧地逃去了。

  桃花眼剛逼至樹下,聞言一驚,再回頭時只見陸菲嫣不知何時已站在樹下,
氣定神閑地拔出長劍。樹葉間灑落的點點陽光映在劍身上,如魔女的眼眸。

  「玦兒讓開些!」陸菲嫣寶劍指地,重重吸了口氣道:「我來對付他。」

  「嗯,我去殺賊黨。」冷月玦抖出絲帶背身向後退去。縱使喊殺聲震天,不
時有人受傷斃命,她也想多貪看一會兒。

  只見陸菲嫣微揚著螓首,嘴角勾起,雙目閃著耀眼的星輝,一呼一吸之間胸
脯極富韻律地高高撐起,又沈沈落下,像湖波一般撩人。即使面對強敵,那份從
容與典雅不損半分。冷月玦心神俱醉,遙想起多年之前修行有成,也是這般自信
得光芒耀眼。這一份光芒自欒楚廷出現,師尊的偏向而逝去,但不久的將來,一
定還會回到自己身上!

  冷月玦足下重重一頓,義無反顧地回頭飄身而起……

  桃花眼的瞳孔不住地收縮,原本如女子一樣美麗的雙目,因針尖一樣的兩點
黑仁而變得恐怖。他深知自己的修為之高,卻不明為何陸菲嫣的氣勢一路高升,
壓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手心已布滿汗水,桃花眼一凝心神,鄭重地拔出長劍
直舉胸前,劍尖遙指陸菲嫣。

  「我終於知道你是誰了,你是【裂天劍狂】戴宗昌對不對?樣貌怎地改變這
麼大,倒是很顯年輕!」陸菲嫣侃侃而談,款款轉動的秋波不住好奇地打量戴宗
昌。

  「是。」戴宗昌心中又是一沈!敵人遊刃有余,而自己居然鬼使神差地應了
一句,更是還未交手就擺出了本命武功的式子。他深知自己太過緊張,在敵人似
無實有,無比巨大的壓力之下本能地緊張!

  「昆侖派陸菲嫣領教裂天劍!對了,我有個新的綽號叫【媚及陰陽】,你死
了以後在陰曹地府記得報我名號,就算幫我積一份陰德。恩,我男人幫我起的!」

  最後一句扁著小嘴嬌羞說出,低得幾不可聞,雙頰酡紅的媚態更是橫貫陰陽
兩界無人能及,眼眸低垂落定不動的一刻,幾將時光恒定!

  戴宗昌嘶吼一聲全力發動!他被這份巨大的壓力逼得喘不過氣來,只覺再候
片刻就將徹底崩潰。這一縱跨越數丈距離,橫削陸菲嫣脖頸!陸菲嫣不退反進,
手腕一抖長劍反撩向戴宗昌劍身中端。

  魔眼去勢光華閃爍不定,戴宗昌不敢變招加力壓下欲逼住魔眼。陸菲嫣嘴角
一勾,手腕再抖步伐趨前,魔眼在戴宗昌劍身上劃過牙酸的聲響,徑點他掌緣大
穴。

  一柄長劍,一道悄無聲息的鞭影在陸菲嫣臉側滑掠而過,相距不過半尺。戴
宗昌一呆之下,居然看不清正招與奇招疊出的剎那間,陸菲嫣是怎生躲過。陸菲
嫣身形進逼不停,【休無竹】劍招施展開來,有進無退!她翩然矮身一扭,魔眼
自下而上刺到,更險險躲開從後卷繞的長鞭。

  這一下不僅妙到毫巔,美婦單膝跪地,側身斜向拱臀挺胸的姿勢更是撩人之
極。戴宗昌已全然顧不得眼前媚色,只見魔眼已點向小腹,長鞭更被陸菲嫣抄在
手中一抖。柔軟的長鞭化成一條筆直的棍棒,墨龍一般急升而上!

  戴宗昌駭然失色,手中長劍帶著風雷之聲下擊,直欲劈裂天際一般一往無前!

  兩人貼得極近,更是施展出全身功力,每一招都有無數的變化,每一招都有
無窮的後招。變化均在毫厘之間,後招均在間不容發之際,稍有點滴偏差便是喪
身殞命之禍。

  風雷大作的赫赫風聲之間,陸菲嫣如挺拔的青竹!風過竹林撩動竹枝竹葉,
即使風雨飄搖之間仍顯得揮灑自如,履深淵如平地。那一身精妙的身法與劍招在
來來往往的激鬥之間,攻勢如春夜雨絲連綿無盡,已挑落長鞭,將戴宗昌逼得不
住倒退。直至陸菲嫣進一步,戴宗昌便退一步,分毫無差!

  戴宗昌一身大汗淋漓。陸菲嫣劍光如絲已將他牢牢罩定,這一戰不是分出勝
負,從頭到尾美婦就像她所說的一樣,要殺人!

  念頭一閃而過,戴宗昌氣勢更挫,同級高手比拼差距只在毫厘之間。尤其到
了十一品高手,擊敗常有,殺人則是難上加難。陸菲嫣這一份自信更讓他心動神
搖。

  四面八方的危機激發了徹骨的兇性!戴宗昌大喝一聲驅散畏懼,不退反進嗖
嗖嗖連刺三劍,反守為攻!這三劍從第一劍起便即強攻,竟不擋陸菲嫣劍招,劍
尖直刺她胸腔,出手之淩厲猛惡,已是不顧生死地彪悍!

  陸菲嫣足底一滑相避,劍尖依然向前,也是有去無回!戴宗昌第一劍落空,
長劍疾閃橫削,劍鋒已至頸側。陸菲嫣已迫近他身邊,劍招未曾用老,一身功力
更是提到了極致,從他身側猶如足不點地般飛了個半圈繞至戴宗昌身後!

  戴宗昌兩劍落空,身形向前一撲,左臂向後反扭揮出一片驚濤駭浪般的風聲。

  這一下兩敗俱傷,陸菲嫣若被擊得實了也難免身受重傷!但美婦一往無前,
運起一身功力刺落長劍,但見血光噴濺而出的同時,開碑裂石的一拳結結實實地
打在陸菲嫣肩側!

  腦中發暈足下發軟,戴宗昌迷蒙之間只覺擊中陸菲嫣的拳頭里,蘊含的內力
大半消散於無形。他忽然明白了什麼,氣力卻隨著奔湧的血漿離體而去,軟軟跪
倒。

  陸菲嫣甩著傷勢不輕的香肩緩緩走近,一腳踩在戴宗昌背心,一手握住魔眼
輕聲道:「我吩咐你的事情,莫要忘了!」

  「噗嗤」一聲,長劍離體,也成了戴宗昌在世上聽見的最後一聲……陸菲嫣
就算有心留他性命,咬破了嘴里毒囊的賊首也沒了活命的可能。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1-25 21:48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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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25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五章 雲稀采香月夢春閨

  賊首一死一逃,余黨在陸菲嫣與倪妙筠加入後紛紛授首!祝家援軍雖也損失
慘重,連十八名高手都戰死了四人,可也是一場十足十的大勝!

  陸菲嫣,冷月玦等人不及歇息,便帶傷火速趕往子午關。敵暗我明,即使取
得一場大勝也不能有片刻的掉以輕心。

  涼州刺史奚半樓這才得了消息,帶上林錦兒親至子午關,見陸菲嫣身帶傷勢
依然容光煥發,著實驚訝。奚半樓關心了下身體無礙,便交予林錦兒招呼,自去
處理賊黨後續事宜。陸,林姐妹倆許久不見自有許多話要說,這一說就到了大半
夜。

  「去向大人稟告一聲,今夜我與師姐同住,就不回了。誒,回來……讓大人
不可過度操勞,該歇息便歇息,可記得了?」

  林錦兒吩咐了一通回轉,陸菲嫣正玩味看著她笑道:「沒日沒夜地片刻不曾
分離,借用一晚都要千叮嚀萬囑咐,掌門師兄可是剛上山的征兒麼?還自家理不
得事。」

  「師姐又來笑話人家,沒個正行。」林錦兒羞得垂首不敢看,忸怩嗔道:
「涼州諸事繁雜,他那個人做起事來沒日沒夜的,本就是要人管。」

  「就是說師姐來這一趟打擾你管夫君了?嘻嘻,每日食則同桌,每夜寢則疊
股,還沒補足此前的夙願麼?」陸菲嫣笑得停不下來。

  「去……」林錦兒白若玉瓷的肌膚更面紅過耳,啐了一口道:「師姐怎地口
中沒個遮攔起來?盡說昏話。」

  「我有說錯麼?」陸菲嫣挺了挺胸道:「師姐要是說錯了,任由你責罵重罰」

  「你……我不理你了……」林錦兒嬌嗔不依,抓向陸菲嫣腰肢道:「消遣人
家幹什麼。」

  陸菲嫣一轉身輕巧地避過,一本正經道:「本師姐心情大好,就是要消遣消
遣你。你可有不服?」

  「沒有……不敢……」林錦兒出其不意又是一抓,仍是被陸菲嫣蛇腰一旋,
落了個空。林錦兒呆了一呆,大喜道:「師姐,你的武功怎地進境得這麼快。」

  陸菲嫣十分傲然地揚了揚下頜,目光中又是柔情一片緩緩道:「我就本該如
此!」

  「傷勢痊愈,武功大進,天吶,這半年來師姐有什麼奇遇?」

  陸菲嫣微微一笑搖搖頭道:「誰都不能說。」鼻尖一酸,眼淚止不住落了下
來……

  「師姐……」林錦兒俏目中也閃著淚花,從身後環過陸菲嫣的肩頸柔聲安慰
道:「從前那麼多委屈,若是真的不開心了就哭出來,小妹陪著你。」

  「不!我是開心……比看見你一嘗夙願還開心,比盼兒長大還開心,比什麼
時候都開心!」

  「師姐,真希望有一天我能知道你經歷了什麼……小妹祝你永永遠遠這般開
心下去!」

  比起去時的悄聲無息,回時一行人聲勢浩大。奚半樓親具表章,遣了親軍押
解賊黨屍首上京奏凱,順道將陸菲嫣,冷月玦等人一路護送至益州。陸菲嫣歸心
似箭卻不敢造次,隨著親軍一路彰顯昆侖派之榮耀。冷月玦雖也顧念吳征與成都,
但一路走走停停領略風光,倒也樂在其中。

  消息又過了半月之後傳回了成都城,吳征在空中甩著信箋哈哈狂笑。被貶作
九品孔目之後,吳征一直在等著這一天。兩月余來心緒難安,這一趟香餌釣金鰲
險之又險。香餌中一個已是刻骨情深,另一個猶似「新婚燕爾」,無論如何都放
不下心來。可惜一個一定要去,另一個不得不走。與暗香零落的博弈又牽涉到朝
堂之上,所有人都做出鋌而走險的決定,已容不得吳征改變。他深知自己也不能
去改變,一將功成萬骨枯,既已被推上了風口浪尖成了新一代掌舵人,那麼非常
之時行非常之事,本就是他該去做的。

  「停一停,還笑!你很不信任我麼?」祝雅瞳一把奪過信箋在袖口藏好,屈
指在吳征額頭一彈道:「你說,人家是不是料敵機先。」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吳征豎起大拇指贊了一聲,討好地諂媚
笑道:「我這是當局者迷,由不得不擔心。」

  「擔心的事不在這里,但現下我倒更加擔心起來!」祝雅瞳支起下頜,忽然
間愁容滿布道:「我的猜測又近了幾分。」

  「什麼?」吳征心中一凜,斂容坐直了身體。

  「你有沒有想過,憂無患明知我在成都城里還不曾親自出手,原因有二:一
則他有所顧慮,拿捏不準不敢出手;二則,他沒工夫出手!」

  「有道理……」吳征一點就透,大驚中喃喃自語:「沒工夫出手……你的意
思是說……」

  「不錯!」心意相通,祝雅瞳面無喜色道:「前一回現身固然自以為掌控全
局十拿九穩,也有距離不遠,以豹羽鵟之能來去須臾的原因。這一回麼,我刻意
挑選的戰場他來不得,除了顧慮之外,分身乏術的緣由或也成立!不然一個賊黨
頭子,什麼事這麼忙?還能掌控著龐大的勢力,會不會是位列朝堂之上的哪一位,
正冷眼旁觀著一切?」

  吳征額角上的冷汗就冒了出來,梗著喉音艱難道:「有可能。小隱隱於市,
大隱隱於朝,這……你一說我越想越對,越想越怕。」

  祝雅瞳冷笑一聲,雙目射出寒芒道:「哼。本夫人的一石二鳥之計,就算他
看出來了也得乖乖露出狐貍尾巴!在朝堂之上就挖不出來?掘地三尺,一個個地
挖又如何?等兩幅畫送到,我再去會一會蔣安和!」

  「蔣大人不會武功……」

  「這你不懂。譬如我來說,我若是不想讓人看出來,誰也不會知道我會武功!

  十二品的高手,個個有此能為。我若是料定了對方不敢對我下死手,十二品
高手也試不出來!憂無患縮在龜殼里不敢露頭,藏得可深啦。「

  「呼……我剛想說霍大人最有嫌疑。」

  「他?也有!只是我現下沒辦法試探。」祝雅瞳寒著的臉色忽然轉晴,笑得
燦若夏花道:「你不用擔心,憂無患我自會去收拾。你呀,乖乖地去府衙莫要錯
過了點卯。你的寶貝菲菲拼了命掙回來一份大功績,若是平白打了折扣豈不冤枉?
恩,用你話說,從前太浪了,現下低調些,別浪!」

  吳征苦笑一聲站起抖了抖衣袍,一身黃棕色的官袍僅比平民著的雜色裝稍好
些許。自從被貶作九品孔目——一個在北城府衙掌管文書記錄的芝麻綠豆小官,
可謂吃盡了公務的苦頭。不比從前的輕松快活,按時點卯的日子簡直回到了從前
的朝九晚六,還不敢請假,唯恐又給上峰找到了由頭,再降一級可就是個白身了。

  日常吃盡了俞化傑那幹狐朋狗友挑釁找茬的苦頭,簡直是倒黴透頂,一想著
又要去府衙就覺得難受。

  「去吧去吧,再熬些日子,你師傅總不會把功勞獨個兒全攬了走!北城令一
職至今也沒有正式的官兒,或許就是給你留的。別浪,別浪!」祝雅瞳知他官場
這一路走得頗為順暢,多些歷練也有益處。雖心疼愛子,還是像趕馬兒一樣趕著
他去了。

  自從奚半樓的消息傳回了成都城,雖是表章內容無人得知,也猜得到會惠及
吳征。由此接下來的一月找茬的人不敢再來,可吳征仍是苦悶得緊。直到家僕滿
頭大汗地舉著兩封信,還未進官衙就扯著嗓子唯恐有人不知地大喊:「大人,大
人,陸仙子回來了,府上正在迎接,您完了公務快些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吳征又是仰天大笑,費了好大勁怎麼也忍不住,握拳
一甩低聲吼道:「老子的苦日子到頭了!」

  兩封書信,一封是奚半樓所寫,既未封口,份量也輕。只是封面上那一筆
「愛徒吳征親啟」草得龍飛鳳舞,看著像張老懷大慰的笑臉。吳征啟開之後只見
僅有兩行大字:「你小師姑開心得眉飛色舞。甚好!甚好!」

  第二封則是陸菲嫣所寫,十分沈重。吳征撕開厚厚的三層牛皮紙,內里還以
火漆封口,包裹得嚴嚴實實,極為莊重。吳征朝家丁瞪了一眼笑罵道:「還杵在
這里幹什麼?我知道了,府上要人手幫忙,速速回去,向陸師姑說一聲我下了勤
火速趕回。」

  家丁討好笑道:「陸仙子吩咐大人恐有回信,讓老奴候一候。」

  額,看來還有不小的心機在,不是簡單的報平安。吳征用小刀劃開火漆,掂
了掂同樣輕薄的小箋展開,兩行清秀的字跡幾乎讓他鼻中噴出血來:「吳君,你
的寶貝菲菲片刻後就洗得香香白白的,乞君速歸!」

  勾引!赤裸裸的勾引!抹了把額頭冷汗,吳征迅速提筆唰唰在小箋後落字,
無限期待地露出個滿意的笑容,又將火漆封好讓家僕速速送回。

  奚半樓遣的特使馬不停蹄地上了朝向秦皇表請奏章,其中的內容誰也不知。

  註定要撈著好處的吳府依然十分低調,一如平常。吳征前頭挖的坑太大,狂
妄的名頭也傳了出去,「別浪」成了近三個多月來吳府的宗旨,在秦皇論功行賞
的旨意下來之前,誰也不會輕舉妄動。

  祝雅瞳安排了個小型的家宴為陸菲嫣,冷月玦,柳寄芙,倪妙筠接風,連林
瑞晨,韓歸雁等親近之人都沒請。陸菲嫣小口吃著,淺笑低語,面上始終止不住
一股羞意。祝雅瞳冷月玦等明白的自然猜中她心中所想,旁人則以為她被一通誇
贊,有些不好意思。

  「陸仙子,大人回了信。」家僕不敢誤事火急火燎地趕回。

  「知道了。」陸菲嫣接過信十分猶豫。方才回來一時沖動不計後果寫下熱辣
辣的情話,料想以吳征的文采與天馬行空的腦筋,回的信定然更加大膽。大庭廣
眾之下看了,以現時的心境實在沒有面不改色的把握。

  「大師兄給娘回了信?說的什麼呀。」顧盼難得放了回大假,一聽吳征的回
信伸手要取。

  陸菲嫣在女兒手上拍了一掌笑罵道:「要事,你不可知曉!」順手將書信攏
回袖口。陸菲嫣罕有對女兒說謊,吃了這一驚,加之與愛女與吳征之間的禁忌,
胸腔大跳起來,支支吾吾道:「我……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房歇息。」

  「也是,今日只是接風,待塵埃落定再大擺筵席不遲。」祝雅瞳心思玲瓏剔
透替陸菲嫣解了圍,心中暗道:小乖乖折騰出來的事情當真是麻煩,今後讓盼兒
知道了,也不知能否收場。不過現下看這一個個的出眾女子都對他死心塌地,只
盼莫要平白惹出什麼禍端才好!呸,平日對我這個娘親都賊眼溜溜,怕是還不夠
滿足。

  陸菲嫣故作鎮定,實則心驚膽跳地離去,轉入內宅幾至落荒而逃,進了自家
小院才砰地一聲重重關上院門。

  倚靠著院門捧著胸口喘息,戰戰兢兢取出書信,一時癡了。愛女對吳征的依
戀寫在臉上,自家本不該橫插一腿,可是半年多來一步一步地深陷其中,再也拔
不出來。攜花山腳的一戰,世人均會知曉那是一場高手們驚心動魄的生死決戰,
可內里的細節不會為人所知。這一戰是陸菲嫣降生以來最為光芒四射的瞬間,不
僅僅因為走到哪驚艷到哪,一副天賜的嬌媚皮囊,更因為在那一刻,是她最自信,
最果決,最義無反顧,如白晝烈陽,夜空明月一樣的精彩。這一切,均是吳征讓
她重拾信念與能為。

  「還是算了吧,若是不能無須強求。」功力陷入停滯時與顧不凡已不睦,前
任夫君看著她的目光一些松快,一些自得,一些憐憫,一些鄙夷。她低著頭,無
限的失落。

  陸菲嫣一抿香唇,雖有不倫,現下她更加堅信自己的眼光,既把身心都給了
他,全心待他,一切都不會錯。既相中了他是愛女的良配,一切更都不會錯!她
毅然決然地打開書信,小箋下方的回信字跡僅是工整,卻讓她再度心動神搖,慌
不擇路地踉蹌進屋,雙手支著桌面才能撐住嬌喘不已的身軀。

  「把又香又軟的臀兒翹得高高的,等我回來!」

  吳征在不緊不慢的馬車里心焦如焚。此前幾回被逼得鋌而走險,大概率在秦
皇心中留下了個不夠成熟的壞印象,被貶官也能看出秦皇警示之意,搞得近來不
得不低調收心。斬殺暗香零落首腦人物固然是一件大功,仍不得不扮演一副智珠
在握,清風拂山崗的淡定從容。若僅是一件功績,吳征還真不至於歸心似箭,可
寶貝菲菲,寶貝玦兒都回來了呀!

  入了府門便不再有顧忌,吳征三兩步跨過庭院,直接躍上二層從軒窗里鉆入,
惹來祝雅瞳一陣笑罵。

  「高興,心急,勿怪勿怪。」吳征連連拱手,目光一掃不見陸菲嫣,心情更
是急迫,又不得不按捺下來坐好以免失了禮數:「這一趟讓幾位前輩與冷師姐身
陷險境,在下之過,先誠心禮敬一杯。」

  「一杯不夠!」祝雅瞳輕笑一聲道:「三杯,不能再少了。」

  「正是,正是,幾位勞苦功高,回過頭卻讓昆侖占了好處,這一份恩義永記
心頭。今後天陰門若有用得著處只管吩咐一聲,晚輩盡力而為。盼兒,你也陪師
兄一起敬大家。」吳征道謝說完滿飲了三杯,顧盼也陪了三口。

  「攜花山腳一戰想必已轟動世間。近日來連連猜測,難以想象其中的兇險,
還請幾位前輩解惑。」

  柳寄芙一禮嘆息道:「賊黨頗有能為,的確不可不防,早早當除惡務盡!彼
時他們趁夜來襲,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幸虧我們早有防備……我當時正在激鬥顧
不得場面,還請倪師妹來說更清晰些。」

  倪妙筠微一沈吟,緩緩將當日之戰細細道明:「…………其後便是陸師姐大
展神威,一舉擊敗賊首戴宗昌,迫其服毒自盡。賊黨當是蟻聚而成,武功路數大
不相同,唯獨這幾式似乎人人都會,威力絕大!」

  她起身提步至廳中寬闊處,起了個式子身形忽轉連使了三招又道:「若非二
師姐提醒過其中隱秘,難保不著了賊黨的道兒。當下我也無法應付,只得暫時退
避。」

  倪妙筠行步時膝彎曲得極高,每一步都像是舞步。刻意與做作的動作她走來
便顯自然流暢,更增許多麗色。一則因身形修長,二則身姿十分輕盈。

  自她入住吳府之後與吳征甚少照面,更從未聽她說過如許長的一段話。此時
才覺她語聲帶著濃濃的鼻音十分甜膩,每一個音節都從櫻口與鼻間同時發出,極
具特制,聽完一段便過耳難忘。吳征總覺她小心思十足,腳踝的翠鳥紋身與紫色
夜行衣讓人印象深刻。這一門發聲的方式卻不覺是刻意的嗲聲嗲氣,倒更像一門
奇異的內功所造就。

  又談論了小半時辰,祝雅瞳才使了個眼色打發眾人各去休息。吳征送顧盼回
了小院,回程時見冷月玦在小道旁等候,久後重逢,冰娃娃淡淡一笑道:「我又
回來啦!」

  「我心里的大石也放下了。」吳征心中雖想念,在天陰門的「地盤」不敢造
次過於親昵:「晚間若有空閑,偷偷來找我。」

  「今夜不成,義母大人早有準備還約了師叔們試演賊黨武功,我也走不開。
你安心好好陪陸姐姐。」冷月玦面上微紅,皺眉喃喃道:「義母大人當是不願讓
人打擾你們倆。」

  吳征心暖之下又有些哭笑不得,好好一場三人之戲讓祝雅瞳一番好意給攪黃
了。是不知還是故意?再一想也是,依祝家主的身份與強勢性子,斷不會曲意逢
迎,哪容旁人與她一同分享閨房之事?看她來了成都後大半年時光沒日沒夜地操
勞,沒事連府門都不出,或許不喜此事,真的不明其中之樂。

  「你快去吧,我就來和你說一聲。反正已經回來了,今後日子還長……」

  別過冷月玦,吳征奔回小院。已是明月當空,屋中點燃了燭火卻不見人影,
進屋轉了一圈,還是未見陸菲嫣。吳征納悶地撓頭,陡然靈光一閃向浴房奔去。
可惜浴房里依然空無一人,把本就心焦上火的吳征急的心如貓爪狠撓,癢得難受。

  總算視力不受影響,浴桶中的熱水備得正好,躍起一敲淋浴桶,水也是滿的。
一套潔凈的男子衣物疊得整整齊齊擺放在浴桶旁。後院里只有一名男子,吳征眼
睛一亮!陸菲嫣素來愛潔,提早為他備下也是應當的,二來也有迫不及待之意:
一會兒入了房門定是一番小別勝新婚的癡纏,若是未曾沐浴過中途打斷豈不掃興?

  吳征三下五除二扒光了洗得幹幹凈凈,火燒眉毛般急迫的動作打得水花四濺,
將待換上的衣物都打濕了一小片。當下也不及更換,就這麼穿上做賊似的,貼著
墻角悄無聲息翻進陸菲嫣的小院。

  院里只一點昏暗的燈光如豆,吳征輕手輕腳地挨近,正不知需求甚大,數月
不知肉味的陸菲嫣現下是否依言擺好了姿勢,等著自己重重地撞擊饑渴的花穴。
腦中一番暢想,身上便燥熱了起來,胯下陽物更是脹得生疼,急不可耐。

  一路前行實戰著觀風聽雨,聽不見人聲。正不知陸菲嫣是故意調皮與自己玩
個小遊戲,還是也不在這里。剛挨近房門還未推開,房梁上忽然落下個人影白光!

  吳征吃了一驚,忙擡頭時人影來得好快,以他全神貫註的反應竟然無法躲避,
不及多想忙雙掌運足力道向上推去。

  白花花的人影倒翻而下,熟悉的綿柔小手與吳征一握,兩股溫和內力將吳征
的散去大半。人影借勢一個翻身,長腿環上吳征的腰桿夾緊,玉掌一引,推出的
雙掌登時以虎爪之形,抓住兩團豐挺香軟的美乳。

  掌中乳肉順著大力的掐握自指縫中鼓起,滿溢而出,中央一顆銷魂凸點更是
硬立挺翹,在揉捏中酥顫顫地抵弄著掌心。

  懷中美婦一絲不掛,肌膚火熱非常,美腿夾得甚緊,讓吳征的雙手得以在豪
乳上大肆輕薄:「竟敢不聽話,還敢偷襲?可知家法無情!」

  「先回屋去。」聲如蚊吶,嬌怯得勾人神魂。雖是藏身房梁又是月夜星光之
下,陸菲嫣赤身裸體也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氣。此前不露聲息固有給吳征一個驚喜
之意,也是被嚇得大氣不敢喘。

  吳征一腳猛踹,踢得房門大開。兩個大步跨進屋里,反身又是砰砰兩腳!

  懷中美婦分明豐滿浮凸,卻又輕若無物,委實太過誘人。吳征心浮氣躁之下
根本發不準力道,這兩腳余力不息,房門關上後又被反震打開。吳征知道不關好
房門,陸菲嫣心中總有記掛難以全情投入,越是焦急越是發不準力道,接連又是
四腳,房門仍未關嚴留下半臂長的縫隙。

  「哎呀!」陸菲嫣嬌嗔埋怨一聲,美腿與蛇腰一同發力硬生生扳著吳征轉了
個半圈,梨臀向後一拱,翹得臀縫中春光大放,兩片臀瓣被房門抵出個誘人凹弧。
不知是臀肉柔和綿軟還是使的力度適中,吱呀一聲,惱人礙事的門扇終於嚴絲合
縫。

  一切準備就緒,吳征的欲焰幾將噴薄而出,朝著美婦的豐潤櫻唇就要吻落!

  陸菲嫣身形忽轉,身子滑似遊魚,一身絲緞般的肌膚斜滑落下,兩團脫離大
手掌握的碩乳貼著吳征腋下左肋一轉,爬上吳征後背,雙臂回環抱緊,嬌聲細細
道:「大膽小子,居然敢對本女俠毛手毛腳,就不怕本女俠懲治麼?」

  豪乳滑膩得若兩團初凝酥脂,熨帖著肌膚滑過半身,險些把吳征的魂都勾了
去。陸菲嫣雖動作大膽,言語卻不敢奔放,這一回情人嬉鬧的情趣也不知下了多
大的決心才做得出來。吳征深知她的性子,大喘了口氣運使道理訣略微壓制情欲,
偏不按她的路子,出乎意外道:「陸女俠現下重傷痊愈,這就要作威作福了麼?」

  陸菲嫣略一錯愕,嗔道:「你怎地不按路子來?」

  「路子?什麼路子?小生與陸女俠不過是初見,被美色所吸引只想一暢情欲,
哪來什麼路子?不知陸女俠要怎生懲治?莫不是看上了小生的色相,要做女中淫
賊麼?」

  論起稀奇古怪花樣百出,陸菲嫣當然不及吳征。不過吳征已劃下了新套路,
陸菲嫣沈吟間也覺極有情趣,耐著焦急哼道:「那又如何?本女俠神功蓋世,剛
立下不世奇功,玩個俊男怎麼了?誰敢反對?你現下乖乖聽本女俠的話就叫你吃
些甜頭,若是不從,哼哼,要你……嗯……要你……嗯!要你三天下不來床!」

  話說得很,語聲卻是嬌媚無倫細聲細氣。至於不從要怎麼辦,要了小命與不
能人道兩句大大不吉舍不得出口,支吾了會情急之下才冒出一句更加曖昧的。待
陸菲嫣回過神來,羞得把俏臉貼在吳征頸後,再也擡不起來。

  「小生怕怕,還請陸女俠吩咐,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去床上,背穩了!」

  吳征一步一個腳印走得四平八穩,陸菲嫣柔順地趴在他後背,臉頰貼在頸側,
眼中猶有淚光閃動,像婚禮之夜丈夫背著個溫柔慌張的小妻子。

  「陸女俠,到了,請問是坐著還是躺著?亦或是趴著?」

  陸菲嫣一抹眼角淚花,迅速入戲,一拍吳征肩膀跳在床頭蹲好,喝斥道:
「等本女俠吩咐就成了,啰啰嗦嗦問個什麼?給我躺好!」

  美婦曲腿交叉蹲著,雙臂回環抱緊雙腿。胯間春色被擋得嚴嚴實實,只胸前
大片乳肉被膝彎一擠遮掩不住,自腋下誇張地溢出圓隆弧線。吳征雖看不見重點,
一股又怕女俠怪罪,又忍不住想飽覽春色地偷眼瞧瞄,居然演得極為傳神。陸菲
嫣忍住笑喝道:「眼睛賊溜溜的幹什麼?快躺下!再偷看把你……打你!」

  吳征視線不離陸菲嫣,一顆頭扭來扭去仰面躺好道:「陸女俠,我躺好了。」

  「哼,乖乖的才對。」陸菲嫣貝齒輕咬香唇,媚意四射地站起,雙腿跨在吳
征兩側,春光大展大放道:「要看就好好看,偷偷摸摸地幹什麼。」

  筆直修長的美腿像兩根玉柱延綿至腿心中央。濃密的萋萋芳草叢中,嫣紅的
蜜裂水光瑩瑩,甚至已潤濕了卷曲烏絨。再往上則是兩座顫巍巍的高聳山峰,雪
潤珠圓,大得僅能從中央一線溝縫里才能看清陸菲嫣媚色生光,含羞帶喜的嬌顏。

  「呆子,人家好不好看!快說!」陸菲嫣繃著臉,卻怎麼也兇不起來,只有
無邊媚色耀目生輝。

  「好看,哪里都好看,求陸女俠賞賜雨露。」吳征咽喉冒火,聲線喑啞得低
沈。

  「那……先罰你乖乖地吃一吃,吃得好了才有更多賞賜……也……也……先
潤潤喉……」陸菲嫣雙掌捂臉,一席話說完再也不敢看吳征,嬌怯怯地膝彎跪倒,
蛇腰一拱梨臀一提,將艷美豐滿,柔潤濕糯的花唇送在吳征嘴邊:「好好地……
吃一吃……看……滋味可香……」

  努力扮演著「采花女俠」,陸菲嫣卻羞得臉龐都要埋進豪乳中去,指縫中忽
閃著光芒的媚目卻始終不肯錯過銷魂的一刻!吳征伸出舌頭,撥草尋蛇般左右分
開叢生的烏絨。舌頭抖得雖快,前行速度卻慢,讓陸菲嫣的心一點一點地提起,
難熬得幾乎窒息暈厥。待舌尖點上幼嫩的花瓣回環一卷,肉葉顫抖讓陸菲嫣失聲
嬌呼之中,渾身電流亂竄,一顆心又幾乎飛出了嗓子眼。

  晶亮膩滑的花汁早已滲滿了花徑,只因緊閉狹窄的蜜道才不曾潺潺滴落。吳
征毫不停頓地舔吸頓時讓幽谷痙攣抽搐起來,兩片被舌尖劃裂的花唇也不由自主
地一張一合,蓄勢許久的花汁像巢穴被破開的蜂漿一樣汩汩膩落……

  陸菲嫣貝齒緊咬櫻口,只從鼻尖里哼出甜得膩人的吟唱。低下的螓首媚目睜
得大大的,親眼看著全身最羞澀,最敏感的部位被舌頭輕佻地剝開,再被貪戀地
刺入又鉆又卷,末了又是一股點滴舍不得漏去的巨大吸力襲來,幾乎將嫣紅粉潤
的媚肉全數吸進嘴里。

  被肆意品嘗的幽谷癢得鉆心,舌尖毒蛇一樣噴吐著熱力抵開花瓣,時展時蜷,
伴著花汁發出咕咕唧唧的淫靡聲響。伸到哪里,哪里的麻癢便減輕一份,可未經
之處卻越發難受。翻湧的氣血引發花徑里的舒暢歡快與空虛難熬,痙攣陣陣,加
上視覺的極度刺激與淫靡,陸菲嫣大力地深沈呼吸,重重起伏的胸腔將兩團豪乳
抖出巨大的乳浪!一抹蛇腰禁不住款款扭擺,

  當男兒伸長舌頭向著蜜裂里深深一舔,借著花汁唇舌一滑全力轉向鮮潤的肉
蔻,殷勤地又舔又吸,陸菲嫣難過又舒爽地哀鳴一聲繃直了身體。小小的肉蔻蘊
含著澎湃的力量,在舔吸里發出強烈的刺激,燥熱著她的身體,迷亂著呼吸,挑
逗著渴求,催促著身軀深處泄出一股一股的膩香花汁。

  披散的秀發遮擋了視線,陸菲嫣雙臂展開撩起長發勾在耳後。看清自己扭腰
擺臀,以肉蔻為心,蛇腰梨臀在吳征臉上畫著圓圈的每一分動作,以讓幽谷的每
一分敏感都能得到他的撫慰與疼愛,看清自己不顧羞意地放浪索取時他的全心討
人歡喜。也讓他看清自己身體上的每一部分,近在眼前的幽谷,巍峨聳立的乳峰,
神秘的腋窩……

  陸菲嫣不敢想象自己會做出如此羞恥,又羞辱人的姿勢。更想不到愛郎一點
都不嫌棄,每一回都竭盡全力,忽快忽慢地抖動著唇舌,帶給自己肉體與精神雙
重的愉悅與滿足。始終對視的視線里,看清自己的每一分難耐,看清他的甘之如
飴。

  「哼……吃得人家好舒服……人家也很會吃……就給你……一個好……」連
連小泄之中,陸菲嫣心頭悸動向後一倒,在吳征身上以臀兒和腦門為支點搭了座
風姿無限的拱橋。

  她身軀奇軟柔若無骨,彎折起來絲毫不費力。雙手在床面一撐,香舌一勾一
擡,將吳征昂然挺立的肉棒卷進口中。

  被壓在身下的吳征不安地扭動起來!陸菲嫣只覺他一探頭,唇與鼻狠狠向幽
谷一埋,兩片臀瓣被粗糙的大手抓住狠掐,花穴傳來的吸力與快感登時又強了一
截,有節奏噴吐在媚肉上的熱氣變得淩亂而粗重。高漲的欲望讓一切都亂了套,
強耐的自控煙消雲散!

  陸菲嫣死死抓著床單更加劇烈地旋扭著腰肢,迎合著將花肉的各處送在吳征
口中。而唇舌之間肉棒正散發著腥臊濃烈的男兒氣息,滾燙的熱力幾乎將塞滿的
小嘴融化。忘了一切般本能地吸吮,香舌繞著龜菇溝壑又重又快地打著圈。尤其
是棒身下方龜菇人字形交匯的至為敏感一點,每當香舌卷繞至此都要重重地勾磨
點挑一番,再又是純熟流暢,不留空隙地一卷,每一下都讓吳征呼喝著低吼,照
著已酥軟的幽谷一陣加力舔吸。

  兩處汁液淋漓,粘膩淫靡的地方一起發出唧唧啾啾的吮吸聲。終於當吳征將
舌頭刺入花縫死命地翻攪,手指按住肉蔻毫不憐惜地揉弄,陸菲嫣門戶大開,失
控般如泣如訴地呻吟,橫流的花汁帶著體內欲望激發出傾瀉的快意。

  「我不管了我不管了……我才不要做什麼女俠……」陸菲嫣再也按捺不住滿
心欲潮松開肉龍,腰肢一挺坐起。又是急速一頓扭腰,將花穴塞得吳征滿口,才
自上而下凝目喘息著向吳征,捧著愛郎的臉頰道:「我只要做你的妻子……被你
插得……浪得停不下來……」

  奇軟的嬌軀前傾著倒下,膝彎發力一頂,濕潤潤的花穴自吳征胸膛上一路下
滑抵在龜菇前嵌緊,在吳征身上留下一線晶亮的汪汪水漬,騷香四溢!

  「穴兒是不是……呃……很舒服……」陸菲嫣緩緩落臀,抵著逼命的快意喘
息媚聲道。

  香唇就在臉前呵出如蘭的馨香,吳征啪啪兩掌抓上梨臀大力搓揉,梗著喉嚨
道:「被穴兒吸住了……離不開……實在太舒服……就想……一直泡在里面……」

  「哼,人家就知道……」陸菲嫣咬著唇瓣,用熾烈的呼吸將豪乳一下一下頂
向吳征胸膛。穴兒剛納下整條肉龍,又反向緩緩抽出。語聲至此,肉菇正嵌在穴
口的緊窄肉圈,激起無數小嘴般的肉芽百般不舍,狠命地吸吮著,粘膩著肉棒翻
出穴外,到再也粘不住時才波兒一聲,戀戀不舍地根根脫離縮回幽谷之內。

  「你聽……穴兒在親你的棒兒……穴兒也舍不得它離去……好郎君,你還能
……忍得麼?」撕扯的微痛刺激著花肉的敏感,陸菲嫣嬌喘籲籲,連連吞咽著津
唾,雙目已是媚得直冒水。

  「還差一點點……夫君愛你的穴兒,也愛你的奶兒!」吳征將龜菇抵住穴口
做好準備,雙手環緊蛇腰以做支點,彎起上身埋首入一對雪艷玉白的豪乳里,深
嗅著香甜的乳香道:「今日怎麼浪成這樣?光吃著就小泄了好幾回?莫不是道理
訣不成了麼?」

  肉棒的高溫順著不住收縮吮吸的幽谷口,透過躁動不安,饑渴難耐的花徑直
燒到了咽喉!豆腐般嬌嫩的豪乳被短短的胡須刺得紮心搔癢,兩顆尖翹莓珠被結
實的胸肌抵回乳肉,斷續的電流幾乎燒起了火光,陸菲嫣口幹舌燥嬌哼道:「人
家停了一月道理訣……著實……忍不得了……你愛不愛……浪成這樣的菲菲?」

  吳征大力一吸,爽滑的乳肉一陣翻滾,將莓珠滾入口中。唇舌並用之際含混
不清道:「愛!哪里都愛!愛死了!」咆哮般嘶吼聲中,吳征奮力腰桿一挺!

  管她穴兒是如何嫩得吹彈可破,管她花肉是如何柔膩濕滑,管她欲火焚身的
嬌軀是如何不堪征伐!每一下吸吮啃咬,每一下雙掌在豐翹的臀肉上打得啪啪脆
響,每一下肉龍拌著豐沛的花汁滋溜一聲直沖穴底,每一下龜菇溝壑像鋤頭一樣
刨刮著花肉翻卷抽出!每一下都用盡全力!

  「嗚嗚嗚…………哼哼……啊啊啊啊……」陸菲嫣仿佛乘坐於風暴中的一片
小舟,只知死死抱著吳征的頭,仿佛抱著救命的桅桿,唯一的依靠。抱得那麼緊,
那麼深,恨不得用巨濤般的乳浪將他徹底淹沒。蠕動不已的花徑死死地縮緊,再
縮緊,每一條肉縫都被填滿,再撐開,又被刨刮而過。刮得她酥啼陣陣,渾身劇
顫!

  從肉棒的第一次深入起,最兇猛的沖鋒便即展開。

  豐滿浮凸的美婦死命地掙紮扭腰,那不是要逃脫肆意的蹂躪,而是一下又一
下地迎合。大大分開的雪白長腿中央,黑色烏絨與粉色花肉交雜的幽深花穴像是
永不滿足的黑洞,一次又一次將粗壯碩大,噬人惡龍般的肉棒全根吞沒。

  正帶給她無限快美的男兒被壓在身下,卻抵死求生般以極快的速度連連挺腰。
每一次挺腰都無比地暴力,每一次挺腰都像要把花穴給徹底刺穿,每一次挺腰都
是一次神魂亂晃,通體舒泰的深深撞擊。

  花肉里飽滋蓄滿的春水終於被強大的外力擠壓釋放出來。肉棒的撞擊既狠且
快,仿佛剛剛抽出又重重插回,全無間隙!陸菲嫣嗚嗚亂叫著嬌軀痙攣,被暴雨
般密集,一下一下的撞擊逼得花汁大泄特泄。可兇狠的撞擊無窮無盡,來自胸前
的電流陣陣亂串,將抽搐的嬌軀電得發麻亂抖。

  豐翹的梨臀已酥軟得像剛發好的面團,每一次深入抽出的擡高伏地均是波濤
無盡。晃人眼暈的余波尚未止歇,又是一陣怒濤襲來,飛濺的花露正是溢出堤防
的潮水。

  陸菲嫣幾已癱軟,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可是滾燙堅硬的肉龍燒的花肉暖
烘烘,熱乎乎的,瘙癢入骨得難以承受!身體隨著一次抽插被抽空了力氣,然後
又燒起神奇的潛力。

  永無盡頭的抽送忽然停了下來。肉棒一寸一寸地慢慢拔出,癱軟的陸菲嫣夢
囈般沈吟道:「不要……不要拔出去……求你……」

  「我要射了!」吳征低聲悶吼,似在為一波鋪天蓋地的狂潮做了最後的蓄力。

  「射給人家……射得滿滿的!」陸菲嫣掙紮著支起上身,豪乳塌雪一般堆在
吳征胸前。她撩開亂發使勁眨了眨眼,捧著吳征面龐道:「人家要看你……射給
人家……」

  「嗯……我也要看著菲菲!」吳征雙手把住豪乳深深掐陷,拇指將乳珠重重
按回乳肉之內。

  陸菲嫣無比期待神魂炸裂的那一刻,更是已急不可耐的扭起蛇腰來。被拍打
得紅痕道道的豐翹梨臀一扭一扭,一口一口將肉棒吃得又緊又深,再兜淋上一註
催人情欲的媚香花汁,才又快速地吐出,反複循環。

  無力的嬌軀怎能滿足極致的搔癢!陸菲嫣難以自制低聲懇求:「快些……人
家好難受……」

  好生享用了一陣美婦的溫柔,吳征攻勢又起,毫無征兆!

  啪地一聲大響,撞擊得兩瓣梨臀幾乎飛舞起來!陸菲嫣酥媚入骨的嬌呼又起,
雙手死死抓著吳征的頭發,指節已然泛白!在吳征毫不停歇的數十次沖撞之下,
呼吸都已停頓的陸菲嫣像是在呆傻中忽然回過神來。她大呼一聲,狠命扭擡著蛇
腰,以近乎相同的速率呼應著吳征的撞擊,讓肉棒撞得更重,抽得更狠!

  鉆心的麻癢化作入骨的舒暢。兩人忘乎所以像是在決死拼殺,肉棒硬如一桿
長槍,熱如一塊烙鐵,每一下都想要紮穿花穴,燙化花肉。而花肉絲發難容地將
入侵的敵人抱緊,吮吸!拼力地阻止它前進,命中酥嫩的花心。可是嬌軟的花肉
每一回皆是徒勞,抵抗只是引發肉棒狂暴地使出更大的力氣,一次強於一次的撞
擊在花心上。

  極致的銷魂猶如萬蟻噬身,陸菲嫣上氣不接下氣,梨臀的起落卻是越來越快!
抵死的拼殺將她一次次拋上巔峰,又墜落谷底。當春水流到盡頭,氣力耗之一空,
吳征忽然死死箍住陸菲嫣的蛇腰狠命吼道:「來了!」

  甩抖許久的豐臀在愛郎的掌控下以蛇腰為圓心旋轉起來,肉棒再次毫不留情
地突入,又急又快!可旋轉的腰肢讓花肉被沖擊得更加凝實清晰,直出直入的肉
棒仿佛成了一根旋轉的鉆頭,深深地鉆了進去!

  「啊……來了……來了……來了……泄……出來了……」每旋一下,陸菲嫣
的媚吟聲都更浪一分,更高亢一分。當肉棒死死地頂住花心,在吳征的悶吼聲中
噴射出灼燙的汁液,陸菲嫣腦門嗡地一聲幾乎失去了全部意識。

  無須刻意動彈,花肉逼命般咬合,痙攣,旋絞,啃吻,吸吮,引發肉棒一漲
一漲地律動,將緊致的花肉撐開,再撐開!噴濺的陽精沖刷在至為敏感,正含著
龜菇大力猛吸的花心上,快意的浪潮在體內奔流成難以停歇的波濤,一波又一波
地沖刷在岸邊,魂飛魄散……

  兩人脫力軟倒,自然而然擁在一起喘息,抽搐。釋放的欲望竟無法表達心中
愛意,又是一陣呼吸相融的甜蜜擁吻。

  「吳郎,人家好想你……」

  「想得入骨了……可是菲菲不乖!」

  「人家一直都乖乖的,吳郎別錯怪人家。」陸菲嫣幽怨地望著吳征,唇瓣嘟
起萬分委屈地松開吳征的懷抱。

  平直地趴伏於床面,陸菲嫣上身不動,雙腿保持這一條支線蜷曲而起,豐隆
的梨臀如海上日出一般跳出,升起,高聳……陸菲嫣嬌嬌怯怯道:「臀兒已經翹
起來了……請夫君看看夠不夠香,夠不夠白,翹得夠不夠高……穴兒那里……還
浪不浪……妾身不尊夫君之言,甘願領受家法……」

  豐翹的梨臀撅得高高!激情暫歇之後,細膩光潔的肌膚剛剛褪去紅潮,隆圓
的臀股上白皙如玉之中又爬滿了十余道紅痕,正是此前激情交合時吳征留下的掌
印。

  從後進入陸菲嫣的身體已是慣常,但就和兩人的每一次交歡都高漲的激情一
樣,每一回當美婦翹起梨臀,吳征仍是珍而重之,激動不已。

  「疼不疼?」

  嫩嫩的臀肉傳來辣辣的輕微刺痛,被一雙粗糙而熱力十足的大手撫過時十分
舒適,陸菲嫣呢喃地道:「一點點……方才太忘形了……但是……人家不乖,甘
願領罰。」

  吳征心中愛煞,湊近口唇順著掌印輕輕啃咬道:「我有些心疼,方才確實是
太忘形了。」

  「雖有些疼,可是忘形起來,穴兒更舒服……夫君不必憐憫……妾身只想要
再忘形幾回才好……」

  「咦?」吳征一口重吸將滑膩臀肉吃得滿嘴,細細一品糍糕般的軟糯口感與
噴香的味道,才綿綿吐出笑道:「菲菲今兒發浪了?可知後果如何?」

  「不……不知道……夫君在打什麼鬼主意?是不是又想……」

  陸菲嫣嬌嬌怯怯,比起之前的放浪尋歡明顯羞澀了許多,貝齒輕咬唇瓣更有
幾分緊張害怕。吳征與她心意相通,毫不客氣地用手指在後庭小菊處一刮道:
「自然又想故地重遊,讓菲菲嘗一嘗不同的滋味!嘿嘿,你刻意勾引,不就是想
要又不敢開口麼?後果如何?今夜過去,只怕教你明日下不來床,連坐都不能坐
了!」

  雖是做好了準備也知瞞不過去,被吳征親口說出來仍讓陸菲嫣滿面通紅,羞
不可抑,聲如蚊吶道:「人家……要在床上躺個三四天的……本就不想起來……」

  媚骨天成!

  不僅放開心胸時一言一語均能挑起男人欲火,神態或羞或喜都誘人一品其香,
兩顆塌雪般垂落的豪乳潔白柔軟,高高翹起的豐翹美臀更是起落甚大,不知該蹂
躪肥美的臀肉,還是先探尋幽深的溝壑。

  「呼,你真是要人命了!」吳征長喘了一口氣,才戀戀不舍地收回打量美婦
玉體的目光註視起臀丘溝壑。

  肥白的梨臀猶如雪塊雲團雕凝而成,美不勝收。緊致又肥美的臀瓣中央,在
溝壑里躲躲藏藏的才是最誘人最徹底的春光。濃密的烏絨叢底,兩片肉葉充血微
腫,掛著晶亮汁液依然囁喏著時收時放,帶動上方翹天招展的小菊庭一縮一縮。

  那纖腰下榻,梨臀拱起,雙腿更是不知何時分成一前一後。這般姿勢雖讓完
美的臀型有所欠缺,可更像一只四肢著地,正搖尾求歡的母獸,極其激人的欲望!

  吳征湊近口唇,自臀肉起打著旋兒向中央溝壑漸漸靠近,愛不釋口。陸菲嫣
被他吻咬得麻癢難當之際,一顆心更是懸了起來。

  那一點雖不比穴兒的濕滑敏感,可卻是最隱秘緊要的羞處!陸菲嫣驚慌害怕,
心底卻又有隱隱的一絲期待。她顫栗著牙關,哼著無人能聽懂的呢喃,扭搖著腰
肢,不知是害怕還是催促正在臀縫上方來回舔弄的舌頭。

  一口熱氣噴在菊蕾,嚇得陸菲嫣驚聲尖叫,緊接著綿軟的舌頭繃得筆直,舌
尖像挑弄穴兒一樣叩開嬌嫩的肉瓣一鉆,又是一挑!

  入心入肺的麻癢與鉆心的舒適放松,更有一股難言的刺激與禁忌!兩片臀瓣
已被粗糙的大手掰開捏揉玩弄著,洞眼被一鉆,一挑,刮揉著每一分褶皺,間或
雙唇一合又是一吸!陸菲嫣只覺魂靈都幾乎要被吸了出去,這般不知羞恥,放下
一切的玩弄甚至比舔穴兒還要舒爽得徹底,讓人無法忍受。

  翹臀顫巍巍地大幅度扭動起來,可無論扭到哪里都躲不開勾挑與吸吮。陸菲
嫣吚吚嗚嗚地幾乎癱了,後庭嬌花更是本能隨著每一下刺激本能地收縮,心底的
期待越發的強烈……

  嬌柔菊庭被舔出一片粉暈,似正迫切地等待開采綻放。讓人舒服又不滿的惱
人舌頭終於離體而去,穴兒被肉棒重重地插入一頓翻江攪海地旋動,飽蘸滑膩的
花汁緩緩抽出。陸菲嫣心神俱顫,等待許久的一刻終於要來了……

  腰肢幾乎全塌在床上,隆圓的豐臀翹得高高,綻放的小菊蕾被唾液激得異常
冰涼,敏感地察覺火熱的肉棒貼近,抵觸在洞口!

  收縮不停的神秘洞口瞬間便緊密地吸住了龜菇,實實在在地透出它的渴求與
需要!而肉棒也順著那股強力吸嘬的力道前行,帶著無盡的火焰燒穿進了翹臀里!

  「啊……」那不是暢快釋放的歡叫,而是壓抑,發抖與低泣的柔媚顫音。陸
菲嫣死死揪著床單,酸楚酸軟之中聲聲哀吟,身體像被撕裂一樣火辣辣地酸脹無
比,只牢牢支住長腿,仍由愛郎無窮無盡地深入!

  兩人時有行此禁忌之事,陸菲嫣的菊蕾已不似初綻之夜的窄小難行。可現下
緊致中更有一股極大的彈性,內里的高溫像是一只燒開的肉蒸籠,正熏蒸著突入
的肉龍。吳征爽得直抽冷氣,氣血翻湧,見陸菲嫣的不適十分短暫,似乎更為緊
窄的洞口與甬道被撐開讓她受用無比。而粗大肉龍的撐入更擠壓著花穴,生生擠
出一股花汁來。

  吳征已插入最深,推著臀肉複又緩緩拔出,龜菇卡著菊蕾一抽,似一柄刨刀
幾乎將菊蕾刮了出來,翻卷出一個幽深不見底的洞穴,驚鴻一瞥之後又緊緊閉合。

  陸菲嫣優美的鼻翼里呼出陣陣熱息,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席卷了嬌軀,嫩菊
里力道十足地夾吸著又被撐開,如此清晰而強烈。比之花徑的敏感舒爽,這里更
有一股滿脹的暢快,一抽一送之間,搜腸刮肚的難當引發花徑共鳴,讓輕聲的吟
叫越發嬌甜。吳征已站了起來,不僅從上往下毫不容情地轟擊著嫩菊,讓胯骨將
翹臀打得波濤陣陣,啪啪直響。更一樣地彎折腰桿,雙手環著豪乳大力地揉捏逗
弄。那既深又沈的撞擊力道如此兇悍,每一下插入到底時,都隔著前後兩穴薄薄
的肉膜力透花心。

  陸菲嫣雖已適應後庭之戲,可從未想到感覺會來得這般快,這般強烈。此前
的一番舔弄似是徹底打開了心房與禁忌,每一下抽插都讓她放聲嬌啼,每一下抽
插讓她像是死去了一回,雙腿張若玉扇,蜜裂之間艷光盈盈花汁如泄。

  大力的抽送片刻不停,豪乳落入魔掌之後,耳際又被舌頭軟軟地鉆入,男兒
吭哧著嘶吼的粗氣居然異常地性感!

  「菲菲的菊兒好緊……停不下來……」

  「後面好舒服……撐得滿滿的……就是要這樣不能停……一直到插得人家一
直泄才行……」

  兩人都沒想到這一回歡好感覺來得如此迅速,又如此猛烈!吳征吮緊香耳,
手捧豪乳,死命地起落撞擊豐臀,將肉棒埋入菊庭的最深處!

  當吳征虎吼著一沈腰桿,強烈的力道讓陸菲嫣再也支不住酥軟的身軀,被壓
得雙腿大分,纖腰落地,兩片肥臀卻被男兒小腹抵住怎麼也合不起來。

  這一下幾乎紮透了身體,陸菲嫣嘶鳴著痙攣大顫起來。幽深的洞穴里嫩肉從
四面八方纏卷而至,柔軟的臀肉更是繃緊了劇顫,在小腹與肉棒根部夾揉撫摸。

  而那根肉棒尤不知足,還在扭腰的腰桿支撐下,死命地發力向里鉆探,仿佛
永無止息,幾乎將豐翹的臀肉都擠扁壓實。男兒悶喝聲中,一股股陽精噴射著,
脹起肉棒的律動,讓陸菲嫣沒命地拍打著床頭,不顧一切地嘶聲嬌呼:「都灌進
來了……好熱……好熱……灌進肚子里……嗚嗚嗚……」嬌啼時吐出口外的香舌
竟不知收回,失控地如吐出的花蕊,輕舒招展……

  兩人相抵著擠壓,纏綿,篩磨,迎接無與倫比的高潮……

  「我要起不來了……」即將天明時,陸菲嫣軟趴趴地連眼皮也動不了一下,
經不住終於出聲討饒。

  「一起歇息,我也不成了。菲菲的小菊實在太美妙……」

  「嗯,我也喜歡。」陸菲嫣羞惱地應了一聲,卻毫不猶豫地吐露了心跡。

  「叫繞指柔如何?」

  「你壞……」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2-17 17:48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6)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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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2-17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六章 顧諫散從 如影相隨

  「老爺,老爺……」管家馮同和大呼小叫地奔向後院,幸好還記得吳府里後
院除幾個時間段外,未經請示不得進入的禁令,生生在門檻外停步。奔得急了,
趔趄著險些摔一跤。

  「知道了知道了,一會兒就來。」吳征的聲音遠遠傳來,後院小道上寂寂無
聲看不見人影。

  「老爺……等不得啊!霍中書與胡侍中一同前來,看看就要到府上了,聽說
屠大人不久也到,還帶著聖旨……」馮同和心焦不已,顧不得頂撞起來。

  「知道了知道了,一會兒就來。你先去門口迎候備茶,香案什麽的也備上!」

  打發走了馮同和,吳征正襟危坐,任由陸菲嫣和祝雅瞳一同為他打理衣冠門
面。不是敢怠慢幾位重臣,而是太過鄭重,半點輕慢不得。

  「還是這件好!交領不失莊重,黑色也更隆重些,他穿的也好看。」陸菲嫣
精於服飾打扮一道,現下也犯難,左挑右選才終於做了決定。

  「恩,想不到奚掌門如此大氣,天大的一份功勞什麽也不要,讓他撿了個大
便宜,一股腦兒全揣進了兜里,穿這件最好。」今日早朝,來自涼州的使者攜帶
奚半樓的奏表進殿。奏表里添油加醋地詳述了斬殺賊黨首腦的經過,總之就是在
聖上的英明領導下,吳征日以繼夜地研究,分析,最終射下圈套,一舉奏功等等
等等一通胡吹。總之這一次捷報,功勞都是聖上和吳征的。祝雅瞳對此喜上眉梢:
「單戴進賢冠怎麽樣?巾幘就不要戴了,反正他也不是儒生。單戴也挺好看的。」

  陸菲嫣拿著進賢冠在吳征頭上比劃了一陣道:「嗯,單戴也不錯。鞋呢?要
不穿登雲履吧,進賢冠,登雲履,彩頭也好。」

  二女嘰嘰喳喳忙個沒完,比自家打扮起來還盡心。吳征不敢有怨言,這一份
可是真情厚意,不弱於師尊奚半樓這一回獨斷專行,不再雨露均沾,而是全都給
了吳征!從前他雖愛看陸菲嫣,韓歸雁等人花著無窮心思精雕細琢,但自家打扮
時總是不耐煩。今日端坐著被各種擺弄,衣服也是穿了又脫不知多少回,居然頗
有樂在其中之感。

  三位重臣奉聖命齊至吳府,其中一位還懷揣聖旨,這是了不得的大事!內里
暗藏的玄機據吳征猜測,官複原職是個基本的保底。借著吳征這一回立下的大功
重重褒獎犒賞一番,自然舉世皆知,再趁著這一股風潮推波助瀾,多半剿滅暗香
零落一事要被提到面上來。吳征搓著手心情激動不已:幹翻了暗香零落,也能早
日安生。

  這個對手實在太可怕,已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

  吳府還是如從前兩月的低調,即使迎接霍永寧與胡浩兩位重臣,也只是簡單
的禮儀。吳征緊趕慢趕,總算趕在兩位到達之前裝扮完畢候在門口。胡浩與吳征
更親近許多,也走在霍永寧前面率先拍了拍吳征肩膀,湊近低聲罵了一句:「奚
半樓真特娘地護犢子!」

  「嘿嘿,嘿嘿。」吳征尷尬又得意地低笑兩聲,不敢搭腔,各種禮數趕忙做
足。

  達官出行,隨從都不是泛泛之輩。別說胡霍兩位,各種隨行的禮儀官都比吳
征這個不入流的九品孔目高到不知哪里去了。但是無人在吳征面前拿捏身份,屠
沖攜帶聖旨隨後就要到,今日早朝之時的氣氛更是明晃晃地亮出聖上的態度:
「吳愛卿不介意位尊位卑,時刻為大秦殫精竭慮,如今又立奇功!諸位愛卿當以
其為標榜,勿負朕望!」

  大廳里吳征尚不及上好茶,尖細又極具穿透力的聲音便在府門口響起:「聖
~ 旨~ 到~ 北城孔目吳征接旨!」屠沖手捧聖旨跨過中門,遠遠地朝吳征含笑點
頭。

  「快去吧。今日誰也搶不得你的風頭。」胡浩催促著吳征,與霍永寧分列他
左右隨行而出。

  吳征一時有些恍惚,讓兩位重臣隨侍左右,幾時有過這樣的尊榮顯耀?這一
陣的功勞自家獨領了,可背後祝雅瞳與陸菲嫣出了多少力,冒了多少風險。在聖
旨前匍匐跪倒於地時,吳征感慨萬千,也十分期待未曾公開令胡浩擬旨,還十分
神秘的聖旨里將宣判些什麽。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卿吳征,剿滅賊黨不遺余力,未以位卑而忘國事…
…………………特加封京兆府北城孔目吳征為散騎侍郎,賞黃金五百兩,另有貢
品蜀錦,綺羅,絲綢各千匹,由吳征自行賞賜有功人等,欽此!」

  屠沖尖細難聽的聲音此刻聽來分外悅耳,以吳征心態之安寧平和也不由有些
發暈。散騎侍郎是正五品的品級,從九品孔目跳上來真是青雲一躍,承擔的權責
是皇帝在宮中則規諫過失,備皇帝顧問,出行則騎馬散從。這是天子的貼身侍從
之一,與左右兩位散騎常侍輪值,長伴天子。比起一般的五品官員地位之高,話
語權之大就不消說了。

  更妙的是,從前吳征無論做羽林衛,符寶郎,還是北城令,與自家昆侖一系
都搭不上邊。重臣們各有各的管轄範疇,即使尊貴如胡浩,韓克軍也不能把手伸
過了界,真是全靠自己孤軍奮戰。而現今散騎侍郎地位雖及不上左右散騎常侍,
卻都屬侍中府衙管轄之下!

  「胡叔叔,你現下不要再有借口不管我了吧?再不管我找二師姑哭去!」吳
征喜出望外地叩首謝恩,這一回真是滿心歡喜,誠心誠意地祝福秦皇千秋萬代!

  「呵呵呵呵……」屠沖宣了旨意扶起吳征,捋須笑道:「吳侍郎,這一回可
是真真正正的大人了,今後仍要盡心為國出力,莫要辜負了陛下厚恩。」

  「當然,當然!下官唯肝腦塗地以報聖恩。」吳征半躬著腰,毫不掩飾自己
的喜笑顏開。三位重臣都在看,陛下的厚恩如果還裝作若無其事就太過分了些,
感恩直接流於臉上,才是發自內心:「屠公公不忙回宮吧?」

  「不忙不忙,老夫沾吳侍郎的光難得出宮偷閑一趟,正要叨擾。」屠沖再度
捋起了胡須,似是對這一副新粘上的假須十分滿意。

  「好極,好極!下官已備下薄宴,正要請屠公公一同品評。三位大人一同光
臨,幸何如之。」吳征向著三位高官團團一禮。

  吳征接了旨,又請三人上了食堂二層,吳府才徹底熱鬧歡慶起來!加官重賞,
三名重臣齊至宣旨道賀,哪一樣都是極大的尊榮顯耀,可是背後也不會是光為了
顯擺來著。吳征看一眾隨從官員在屠沖到來後紛紛告辭離去,心中預感又將發生
大事的同時,也想若是三位重臣居然前來與自己商量要事,這一回身上的擔子可
就大了。

  有兩位十二品高手坐鎮,等酒菜上了桌,吳征還是吩咐任何人等不許靠近食
堂,還閉上了門戶。自己坐在下首位親自做起了斟酒的活兒。

  「哈哈,有勞吳大人。不想新官上任,第一回就碰見我們幾個老家夥,還要
讓你做些小廝的活兒。」胡浩笑吟吟地瞇了一小口酒又道:「酒就不必啦,這些
夠了!你先坐好,我們三人前來有件大事相商。」

  「下官任憑吩咐。」吳征斂容坐下,不敢稍有怠慢。

  「嗯,你入宮服侍陛下之前,還有些事要先辦好!」胡浩擡指虛點吳征肅容
正色道:「賊首之一戴宗昌伏誅,做得很好,可魁首憂無患依然杳無音信隱藏甚
深,現下並非彈冠相慶之時。陛下下了密旨要深挖賊黨巢穴,霍大人領了這份差
事,也因你對賊黨頗有鉆研,向本官借用你一段時日!此事陛下看得極重,非同
小可,務須用心在意!」

  「下官領命!」吳征心里咯噔一笑,臉上仍是掩飾不住的喜色。自從文毅倒
臺一案掀出暗香零落之後,吳征把此事搞得風風火火。但在做事的又豈止是他?
若問誰最為關心賊黨一事,當然是秦皇了!現下看來秦皇終於忍不住要動手,必
然是這段時日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賊黨信息,要出手重懲乃至是一網打盡。

  「嗯。」霍永寧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陛下給你的恩典,不唯你有功勞
在身當賞,吳大人,你也是趕上了好時機!」

  霍永寧自袖中取出一本簿冊交予吳征道:「朝中已掌握了許多賊黨據點,人
員,雖還挖不出憂無患,但陛下已決心不再等待!吳大人,陛下正瞌睡,你就送
上個枕頭,可說是深合聖心!此次重獎於你,正要叫天下人知道剿滅賊黨,不僅
是國事,更是民事,只需辦得好人人重重有賞!本官向胡大人借用你,一來要用
你之能,二來也是現下誰都在看著你,暫時不必著急人前顯耀,也好減輕些壓力。
這里的東西現下趕緊記牢,明日早朝面見聖駕之後,你自去南城外虎賁軍見虎賁
校尉杜扶風,留營聽用。現下也先與你說之,虎賁軍不日將開拔剿滅賊黨據點,
吳大人還需早作準備。燕國使者預計一月之內抵達成都面聖,這里頭還有些緣故
在現下不好與你說,總之這一月之內務須將事情辦妥以壯大秦聲威!」

  吳征將簿冊接好道:「遵令。敢問霍大人,我是孤身一人前去,還是能帶隨
從?」

  「你可自便。但本官有言在先,軍令如山,在營中誰都得依軍法,絕無例外!」
霍永寧說完,忽然揶揄一笑指著吳征道:「這人現下威風得緊,一出行就是呼啦
啦一幫高手隨行,排場比咱們還要大上許多!」

  「要論排場,除了陛下之外,整個大秦國就屬吳大人的場面大!」屠沖笑聲
陰惻惻的,向吳征一揚下巴道:「你莫搭理我們,先把冊上的東西記熟了。」

  「是,三位達人請自便。」吳征翻開書冊,一個字一個字地用心記憶。

  書冊不過二十來頁,即使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片刻也能看完。可吳
征第一遍看得極慢,第二遍更加慢了幾分,第三遍則迅捷無倫,一目十行地掃過。
末了閉目了半炷香時分心中默念背誦,再用半炷香複看一遍,將書冊交還給霍永
寧。

  霍永寧挑了挑眉毛尚未說話,屠沖露出訝異之色問道:「廣漢……」

  「西南八十里,有落枝山,西面山腰處賊黨約六百人。」

  「哦?永昌郡呢?」

  「下轄比蘇縣外西面六十五里,有元武山,南面接近山頂處賊黨約四百人。」

  「建寧郡……罷了罷了,老咯,老咯。」屠沖捋須嘆息道:「小小年紀,不
易,不易。」

  「公公謬贊了。」

  屠沖捋著胡須,遲疑片刻沈吟道:「這一行絕非坦途,兩位殿下亦在同行之
列,不知吳大人將如何自處?」

  媽的,就知道沒多少好日子過。吳征暗地里咒罵一聲,涉及皇家的事情實在
不敢多說,苦著臉打量著三人,欲言又止。

  「老夫只管服侍陛下向不過問旁的,不過既問了你,但說無妨!」

  「下官只知忠於大秦,旁的也一概不知。」吳征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險些
沒忍住又念出恨不相逢未嫁時的詩句來。

  「好好好,朝中能如吳大人堅守本心者不多了。」屠沖贊了一句起身道:
「雜家不好離宮太久,這就先行告辭,三位大人慢坐,不必送了。」

  送走了屠沖,霍永寧不久後也告辭,胡浩又與吳征相商了一陣也相繼離去。
吳征抹著汗,顧不上前院的熱鬧急急一路小跑回到後院。

  「喲,吳侍郎大駕光臨,妾身有失遠迎,還請贖罪。」祝雅瞳頑皮地半蹲一
福。

  吳征哪有心思與她玩笑,忙喚來陸菲嫣將密議之事詳述一遍道:「這一回我
去肯定不是馬前卒,頂著散騎侍郎的身份,杜扶風官位比我高些也不敢使喚我。
看著像是做監軍?陛下要對賊黨動手非同小可,正好借機逼憂無患現身!」

  「難,難,難。」祝雅瞳搖了搖頭扁嘴道:「我是憂無患,就是手底下的人
全死光了也不會出來。不過借機剿滅賊黨倒是大好事,憂無患一個人還能翻了天
去麽?」

  「也是,這一回我可以帶隨從,我想請兩位都去,另外盼兒,月玦,誌傑,
宜知一道兒也去。」吳征向著祝雅瞳殷切期盼道。雖說對逼出憂無患不抱希望,
可凡事都有個萬一,萬一憂無患真的現身又忽然失了智,萬軍之中豁了命非要取
吳征人頭……

  「我當然會去的。」祝雅瞳捧著香腮沈思道:「盼兒和你的兩位師弟一起去,
回頭也能求個晉身之道。至於府中麽,我讓師妹們留在這里駐守,再讓妙筠盯著
雨姍,在城中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戴宗昌身死,浮流雲逃竄,憂無患當已經猜測到索雨姍的身份敗露。留著這
名叛節的女尼只是她應當還蒙在鼓里,盯梢著還想再看看她玩什麽把戲而已。原
本祝雅瞳也能用離幻魔瞳逼問,可對劉榮施展的效果不佳,祝雅瞳料想這門功夫
源自臨僖宗,賊黨定然有抵抗的法門,對索雨姍施展也未必有用,反正不忙於一
時,不如留著看看。

  「那成,明日我去金鑾殿面聖之後,午後在南門外等你們。」

  「急什麽?」祝雅瞳掩去憂色莞爾笑道:「快去把新的官袍換上給我們看看,
人家想看,妹妹想不想看。」

  「想,當然想。」陸菲嫣向吳征寬慰地投去目光,頻頻點頭。

             …………………………………………………………

  晨光初開,吳征身著嶄新的五品官袍到了午門外,說不盡道賀的同僚們一頓
艷羨。上了朝堂也不再是站在個犄角旮旯里,跟在右散騎常侍岑光濟背後,正與
另一側的韓歸雁對面,兩人相視一笑。

  岑光濟正因原散騎常侍朱宏才倒臺而上位,掀翻朱宏才的也正是吳征,對著
吳征寒暄幾句,甚是親善。

  朝中政事議論紛紛,吳征新官上任不急於表現,低頭默不作聲。待政事議完,
秦皇道:「吳愛卿。」

  「微臣參見陛下。」吳征趕忙出班,年輕俊秀穿著五品官袍,當真卓爾不群。

  「北城令一職至今空缺,愛卿久在北城理事,不知可有適宜人選遞補啊?」
秦皇和顏悅色,對吳征的功勞只字不再提,可這一問直接跳過了吏部與京兆府,
分量巨大足顯榮寵。

  吳征嚇了一跳,愕然擡頭正要推辭,秦皇皺了皺眉,屠沖忙沈聲道:「吳侍
郎,你現下職責在此,只需忠言直諫!」

  「是。」吳征清了清嗓門道:「北城府衙主簿張六橋,熟知北城政事,為人
耿直,做事勤勉,微臣舉薦張六橋為北城令。」

  「唔……愛卿不提,我幾乎忘了此人。苗愛卿,張六橋在北城府衙多少年了?」

  「二十一年,擔任北城府主簿九年。」吏部侍郎苗弘毅對官員們如數家珍。

  「就依吳愛卿吧,其余遞補人選,兩位愛卿商議著辦。」

  散了朝會,吳征咬了咬牙亮出蟠龍金牌又進了後宮。此前被貶官連皇城都不
敢進,這一去虎賁軍又不知多久能回,不去見一見玉蘢煙,實在放心不下。

  先拜會了屠沖,又去見趙立春。

  趙立春此前正為吳征被貶官心焦不已,生恐吳征起不來,自己也失去了在屠
沖面前最大的憑依和作用。不想吳征短短兩月又一飛沖天,再見面時險些哭了出
來。

  「趙兄,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吳征指著他哈哈大笑,心下多少有些感動,
患難之交,總是有些真感情的。

  「哎,此前吳兄遇坎坷,小弟真是急的團團轉,可惜人微言輕實在幫不上忙,
更不敢給兄添亂。見兄神采飛揚,實在喜不自勝,見諒,見諒。」

  兩人寒暄一陣,吳征挑了挑眉毛,趙立春會意,這一回答應得異常爽快。跑
去做了一頓安排,就和吳征一起慢悠悠地向天澤宮逛去,只提醒了一句:「那人
近來很怪異,小弟幫兄守著門,兄小心些。」

  吳征輕手輕腳地進了天澤宮,比起兩月前這里無甚變化。吳征先將大殿門口
松動的磚石揭開,里頭空無一物,正如自己猜想的玉蘢煙兩月來未想過要與他聯
絡,否則趙立春必然知會。心頭不爽地塞回磚石,吳征不敢再驚嚇玉蘢煙,放重
腳步踏入大殿。

  熟悉的腳步聲響起,當也是玉蘢煙唯一有印象的腳步了。或許她聽見了會驚
喜,會擔憂,還會羞怯?腦中的暢想全然不中,宮中傳來桌椅倒下,盆瓦落地的
聲響與女子淒厲的尖叫聲,玉蘢煙似乎碰見了鬼一樣驚慌失措。

  吳征皺了皺眉向聲響傳來處疾奔而去,只見玉蘢煙面色煞白,應是慌不擇路
被絆倒在地,見了吳征閃來更是恐懼得雙足連踢向墻角退去,雙手連連搖擺推拒
著胡言亂語道:「不要過來,你別過來,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吳征見她狀若瘋癲,一時不敢逼近,皺眉沈聲道:「姐姐怎麽了?是我。」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沒有害陛下,我沒有……」

  語聲戛然而止,吳征使詐裝作停下,又忽然驚雷般掠過點了玉蘢煙身上幾處
大穴,連啞穴也一同封了,順手將她垂軟的身軀抱在懷里。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
旁的原因,居然直接暈去。

  天澤宮有了趙立春照料之後光景已好了許多,玉蘢煙不再短衣缺食,上一回
見她時氣色已十分好。可兩月不見,她不僅面色慘白,雙頰陷落,連身子一抱之
下都覺有些瘦骨嶙峋。

  吳征皺了皺眉。玉蘢煙不比韓歸雁與陸菲嫣等人習武,身子健康結實。她體
態本就豐腴柔軟,吳征點穴分寸拿捏極佳居然也會暈去,身體太過虛弱。趙立春
不敢敷衍自己,導致這種結果只會是連月來擔驚受怕,生生被折磨成這般模樣。

  將玉蘢煙抱上床,吳征雙掌一按背心一按胸口,透入兩股柔和的內力助她推
宮過血。半炷香過後玉蘢煙才悠悠醒來,吳征怕她亂喊驚動外人,並未松開她的
啞穴。只見玉蘢煙醒來後不再瘋魔似的亂掙,口不能言,只流下兩行清淚。

  「姐姐是不想我來?還是怕我?還是厭了我?這兩月我被貶了官進不得皇城,
不是故意不來。」吳征百思不得其解,埋怨一句後柔聲道:「我現下放開姐姐的
穴道,莫要再亂喊,驚動了外人不好!若是誰欺侮了姐姐,慢慢與我說,若是我
有什麽對不起姐姐的地方,也慢慢地說。」

  放開玉蘢煙的穴道,她果然不再亂喊亂叫,只是臉上一副生無可戀的認命相,
啜泣著道:「你為什麽騙我。」

  「啊?」吳征一頭霧水,被連著沒頭沒腦地責罵心中不郁,終究還是嘆了口
氣道:「自從認識姐姐以來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我騙你幹什麽?幾時又要騙你!」

  「你不是陛下派來找證據的麽?」玉蘢煙冷笑一聲,淒然道:「罷了,罷了,
來吧,我也不想活了,你現下就抓了我去報功,也恭喜你又立大功,飛黃騰達。」

  吳征騰地起身,心中也是火冒三丈鐵著臉道:「你到底什麽意思?讓你給我
傳訊,兩月多來杳無音信就罷了,好不容易冒著風險來一趟,還要百般怪罪。我
到底得罪你什麽了?」

  「呵呵。」玉蘢煙像是豁了出去冷笑道:「我給你配毒藥的事情,千叮嚀萬
囑咐不要說出去,說了便是害我。可憐我當時還信你,擔憂牽連了你,真是瞎了
眼!」

  「誰說出去了?」吳征從憤怒里瞬間冷靜下來,出了一背的冷汗。坑死楊修
明本就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關系到他擅闖後宮的大罪,再扯到與玉蘢煙之間亂七
八糟的關系與不臣之心,死上一百次都不夠。聽玉蘢煙的意思居然被人知曉,怎
不讓他驚慌。

  「還要裝傻?你一直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到現下還要做戲,何苦為難我一個
沒半分作用的弱女子?」

  吳征深吸一口氣平複心境,又坐在玉蘢煙身邊柔聲道:「這件事我是絕對不
曾,也不會說的,你不信也暫且由你!這兩月來是不是有人來過天澤宮?他與你
說了些什麽?我現下一概不知,但此事極為重要。你是不是以為我和來人是一夥
兒的?若是一夥兒的我又何必再來問你?不是我說嘴,以姐姐現下的模樣,誰都
能讓你就範!我無需多此一舉再來騙你。」

  即使心緒動蕩,吳征還是迅速捉住了其中關鍵處。自家既未透露蛛絲馬跡,
玉蘢煙忽然態度大變定然是經歷了什麽事情。天澤宮人跡罕至,除了自己以外應
該還有旁人來過,且緣由與玉蘢煙配置的藥物有關,否則難以解釋。

  「如果不想我們都出事,姐姐一定要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事情都已發生,再
說一遍與我聽又有何妨?」

  「呵呵,好啊。」玉蘢煙仍是不信,但吳征的話也不錯,遂道:「你上回來
的第二日入夜,我洗漱剛回,那里就坐了一個人。我不知道他怎麽進來的,也不
敢去問僕婦。」

  「他?」吳征皺了皺眉頭,後宮里的男子可不多見,像自己一樣膽大包天又
不得不來天澤宮的,實在想不出還有誰。

  「男子。」

  「是尋常男子還是……額……太監?」

  「我不知道,聲音像是直接傳到我的耳朵里,若有若無,我聽不出來。」玉
蘢煙續道:「他問我當年下的藥是什麽配方,呵呵,你還裝傻麽?」

  「什麽?當年下的藥?那是什麽事情?等等等等。」吳征腦子里一團亂麻,
撫著額頭思慮一番道:「傳音入耳,好高明的內功!那個男子什麽模樣?多高?
是胖是瘦?可有什麽特征易辨識的地方?」

  「很高,身形我也不認得,但是他頭上戴著副面具。你真不認得?」玉蘢煙
見吳征實在不像作假,此前所言若是認得,也確無必要再問這些無聊的問題。

  「什麽?」吳征大吃一驚,拉起玉蘢煙的手道:「姐姐,此事非同小可,你
好好回憶一下,那副面具是什麽樣子?」

  「我記得清清楚楚,一張鬼面,很淫邪,舌頭長長的從嘴里伸出,又在嘴角
勾起。」

  「像舔起嘴角的垂涎那樣,對嗎?還有四顆獠牙,你細細地想一想。」

  「沒錯。呵呵,你果然還是認得他!」

  吳征沒有心情爭辯,轉念一想又安撫玉蘢煙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回了成都
之後,曾與你說過要去剿滅一幫賊黨?這張面具我見過的,正是賊黨首腦,當時
曾偷襲我不成!此前種種線索我已有猜測他是朝中臣屬,現下一看他居然出現在
這里,果然如此!」心中再怎麽惶急也得按捺住,玉蘢煙信任感已失,她說的事
情又至為關鍵。吳征第一次深恨自己怎麽不會離幻魔瞳!

  「賊黨首腦是朝中臣屬?還能進入後宮?你真是編的出來。」玉蘢煙嘲笑一
聲,一副你繼續做戲的模樣。

  「也有可能是後宮的太監!姐姐別奇怪,現實往往比故事還離奇,姐姐情願
枯守宮中不願隨我離去,說出去難道就有人信了?」吳征正色一語直擊玉蘢煙內
心,又道:「我根本無需欺騙你什麽。但是還有一件事很重要,他問你當年下藥
的配方是什麽緣故?姐姐曾吩咐我不可說出你會從藥材中配毒一事,彼時姐姐迫
於無奈不得不這麽做,我也是如此,當然更不會說出去。姐姐光憑他這一句話就
認為我與他有勾連,我猜,姐姐不願離開宮中是不是與這件事有關?下藥又是給
誰下的?」

  吳征目光灼灼,讓玉蘢煙又驚又怕,瑟縮著不敢與他視線相對!

  以玉蘢煙的能為,落在憂無患手中絕然無法再保守秘密。既然已說了出去,
為何又對吳征欲言又止?吳征心口撲騰撲騰直跳,似乎一個驚天秘密正在眼前。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2-20 18:23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7)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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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2-20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七章 軍旗獵獵 魅影難窺

  「那個人的本事很大,我落在他手中都不能幸免。他找姐姐要的答案,姐姐
熬不過去的,對麽?一定告訴了他!姐姐既然認定了我和他是一夥兒的,為何又
不對我明言。」天澤宮里吳征來回踱步,心情更加抑郁,想起暗香零落的殘忍手
段,再看玉蘢煙排斥自己的模樣,數度欲言又止。「憂無患膽子再大,在深宮里
也不敢胡作非為,逼問的可能性不大。讓姐姐把實情托出,他一定知道姐姐的很
多事情,他所不知道的,僅僅是配方,對麽?所以姐姐也沒什麽好藏著的,對麽?」

  遇事越多,越是沈著冷靜。吳征抽絲剝繭,條理分明地說下去:「這些事情,
姐姐從前一定以為沒有人知道,是個天大的秘密,不想被憂無患說了出來,所以
姐姐以為是我透露的?秘密不複存在。其實我並沒有!前些日子我被陛下貶了九
品孔目,正因憂無患這幫賊黨的事情,姐姐應當聽說了。昨日我才升做五品散騎
侍郎,也因誅殺了幾名賊首,憂無患與我不共戴天。」

  吳征始終與玉蘢煙對視,以表沒有誆騙之心,見玉蘢煙滿面狐疑,又道:
「我剛來時,姐姐喊沒有害陛下,憂無患又問藥方,我猜是不是姐姐當年做了什
麽對陛下不利的事情?以姐姐的溫柔脾性與姿色還被貶來天澤宮,世間的傳言或
許有道理?我說的不是什麽玄乎的災星,而是……姐姐真的做了些事情,對麽?」

  吳征轉回玉蘢煙身邊坐下道:「憂無患來找姐姐,姐姐一定以為事情已敗露?
可我來時,姐姐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否認!是什麽不共戴天的仇恨,讓姐姐舍棄
了一切,即使到了這等地步還不肯放棄?從那天我偶然踏入天澤宮開始,我們的
命運其實就綁定在一起了。不,現下楊修明已死,姐姐在天澤宮里沒犯什麽過錯。
其實我的命運都拿捏在姐姐手中,這些話不用我說,姐姐自然想得到。我一直想
救姐姐脫離苦海,也一直讓姐姐有什麽話盡管可以對我說。現下還是一樣,今後
也不會改變。」

  玉蘢煙垂下了頭沈默不言,吳征無奈地嘆息道:「我不想逼姐姐,變故太多,
姐姐也要再想一想,我能體諒。可是晚些我就要去城外虎賁軍,一同剿滅賊黨。
這一趟我會盡心盡力,望能將賊黨一舉剿滅。憂無患來天澤宮一趟當也是冒了巨
大風險,目的既已達到,今後也不會再來,這一點姐姐大可放心。唯一萬幸的是,
他現下當還不知我與姐姐的關系,我還有時間對付他!」

  楞了片刻,吳征起身搖頭苦笑道:「我先走了。姐姐起了疑心我能理解,可
是我很傷心。」

  「你等一等。」玉蘢煙終於打破了沈默,抿了抿唇道:「一直以來,我不願
意告訴你是怕害了你,有時候忍不得甚至想利用你,你其實都知道的對麽?」

  「我知道。今日之前也都隱約猜到一些,所以我一直不怪姐姐。」吳征緩緩
止步回身,道:「即使從此你不再見我,我也不怪你!可是憂無患來的那一晚,
每一個細節對我都很重要,對姐姐也很重要!姐姐若有方便說的,還請明言。」

  「嗯,那件事我不會說的。於你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旁的我可以告訴
你……」

  細細聽完玉蘢煙的詳述又耽擱了不少工夫,吳征急忙離開天澤宮。趙立春見
他面色極為凝重,不由也緊張起來:「兄這是……」

  「托趙兄一件事!天澤宮從里到外,萬萬請趙兄多多費心照看。平日留意有
無閑雜人等盯梢,若有人插手其間,趙兄可依情形自處!只是務必想方設法告知
小弟,越快越好。」

  吳征說得無比鄭重,趙立春一陣愕然,插手其間?整個天澤宮就兩個人,一
個不能動,能動的無非是個僕婦老媽子!如果一個僕婦都成了大事,那背後的事
情該有多大?一念至此不由汗毛倒豎,緊張得打了個激靈道:「曉得,曉得!吳
兄盡管放心。」

  「嗯,還是老規矩,言不傳六耳,切記,切記!」吳征目光殺氣頓露,又瞬
間消散於無,恢複如常。

  離了皇宮,跨上「寶器」,在南城處匯合了祝雅瞳,陸菲嫣,顧盼,冷月玦
與戴誌傑,楊宜知等人。幾乎目光一對,祝陸二人便知又有意外發生。顧盼被關
了許久的「禁閉」,這一回出門倒是興高采烈,橙黃色成套的勁裝在身,一對銀
鉤直接掛在了身後,系鉤的絲絳在胸前雙乳之間交叉綁緊,將兩座小山峰的形狀
大小勾勒得淋漓盡致,讓吳征嘴角一抽。——肉眼可見地又大了!

  幾人一同放馬向虎賁軍營奔去。途中顧盼一夾馬腹趕上領頭的吳征,先得意
萬分地欣賞一番吳征的五品官袍,仿佛穿在她的身上。

  「看什麽?那麽喜歡待到了軍營,把換洗的借你穿個夠。」見了小師妹,再
壓抑的心情也能轉好,吳征啞然失笑。

  「我穿不好看,一點不可愛。但是大師兄穿了就好看極了!」顧盼連連搖頭,
又頻頻點頭,長發梳成的兩只馬尾甩得左飄右蕩。

  「哈哈,古古板板的,哪里好看了?還是昆侖的天青長袍好。」吳征大笑道。

  「征兒不許胡言亂語!」口出不敬之言讓陸菲嫣聽見了,嚴加制止從來不帶
半點猶豫。吳征與顧盼對視一眼,暗暗做了個鬼臉。

  「大師兄,這一趟我們要去什麽地方?」顧盼性子活脫,心情早已飛到了天
邊去,迫不及待。

  「梓潼郡。現下我知曉的也不多,軍營不比別處,軍法如山,萬萬莫要雖已
使性子,真要被杜扶風找著了岔子,挨罰了我也救不了。總之這一趟不是出去玩,
萬事都要小心在意。」

  「知道了啦!」顧盼巧笑嫣然,嘟了嘟艷紅的唇瓣道:「人家長大啦。」

  幾人所乘均是上好的良駒,不多時便到了虎賁軍帳外。軍中不論何時都是殺
氣騰騰,守營門的將校見人靠近,不由分說架起長槍高叫道:「來人止步!」

  吳征下了馬高聲叫道:「散騎侍郎吳征,奉命前來拜見杜校尉。」

  「吳侍郎且稍候,待末將稟報!」

  不知是要給吳征一個下馬威,還是要擺足嚴於治軍的架勢條理給這位身負
「監軍」之責的新官看,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杜扶風才迎出大營。

  「盼兒你看,做事沒有簡單的。你大師兄奉命前來都等了那麽久,這位杜校
尉當是有話要說了。」祝雅瞳向顧盼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哼!」吳征被冷落,顧盼嘟起了嘴悄聲道:「下盤倒是很結實,看軍像也
嚴正,本事是有那麽丁點,就是長得像只黑熊似的,有什麽了不起!」

  一席話說得身邊的幾人都忍不住偷笑,稱贊人好本事還要貶損一番,肚子里
的氣是憋得足啦。

  「吳大人,軍務繁忙,本校來得遲了,見諒!」杜扶風走起路來一步一頓,
震得全副甲胄嘩啦啦直響。一張紫膛大臉,說話時恨不得每一個字都從丹田里拼
盡全力大喊出來。

  「不敢不敢,軍務無小事,該當如此。」吳征從懷中取出文牒道:「本官奉
命前來,請杜校尉過目。」

  杜扶風早得了消息,還是接過文牒細看了一遍道:「吳大人隨軍討賊,本校
自當奉命,快請!」

  吳征隨著杜扶風身邊先進了營,背後又是一陣長槍揮舞與厲喝聲道:「止步!」

  回身時只見鋼槍如林,居然直接指在了當先的祝雅瞳面前,槍尖相聚不過半
尺!祝雅瞳面不改色淡淡微笑,顧盼則被陸菲嫣及時按著肩頭。吳征忙又道:
「本官此前剿滅賊黨,多賴這幾位之力,此次入營不好袖手旁觀,特意請了他們
來。已得了陛下與霍中書首肯,還請杜校尉放行。」

  「原來如此!本校事先已得諭令,但吳大人未曾言明,本校不知是大人隨從。
來人,放行!」杜扶風擺手下令,又道:「軍中龐雜事多,軍令更不可犯,還請
吳大人多加約束,莫要犯了本校軍規。」

  「那是當然!」吳征依然謙讓,又回身道:「你們先去本官營帳等候,未有
軍令不得擅自外出!」帶來的人一直都是平輩論交,這一回擺起架子,尤其還能
喝令祝雅瞳,也是心中好笑。

  隨杜扶風去了大帳,坐在監軍之位聽將官們詳解此役的計劃,吳征才知這一
趟秦皇誌在必得。

  虎賁軍點三千軍,以操練,換防之勢前往梓潼,途中更逐步分散,作勢前往
周圍諸郡!最終只留六百軍入梓潼,匯合善搜索,警戒,追擊的越騎軍與弓手為
主的射聲軍,騎,步,弓三軍混合一同攻山剿賊。其余兵馬繼續分散,向已查明
的賊黨窩點進發,一處發動,處處發動,務必讓賊黨沒有喘息與反應的時機。

  吳征聽得熱血沸騰,簿冊上註明的窩點有二十余處,賊黨藏得再深再多,這
二十余處一鍋端了也能重傷其元氣。而且看燕國使臣即將入京,三國帝王這一回
都動了真格,大秦這一仗只是個開篇,日後對賊黨的追殺無窮無盡,不把賊黨全
數剿滅誓不罷休!

  再強大的組織還能敵得過全力發動的國家機器?即使是祝家也只是占了維系
平衡的便宜而已,若是三國帝王一同下定決心,祝家同樣逃不過傾覆的下場。

  「吳大人,您看可有疑問?」杜扶風瞇著牛眼,嘴角不無冷笑之意。

  「如此詳盡周密的計劃定是朝中幾位柱石大人共同擬定的,這幾位大人出手,
下官還能有什麽問題?」

  杜扶風向來與叠雲鶴親善,現下他不敢為難吳征,可找著了機會就挑三揀四,
時不時還暗諷幾句。吳征聽他諷刺自己多余,也毫不客氣地捅了下軟刀子,言下
之意:你不過一介匹夫,何足道哉。

  「既無他事,明日三更造飯,四更軍伍開拔,吳大人莫要晚了!」

  「不會不會,杜校尉放心。」

  告辭杜扶風,吳征行至大帳門口毫不客氣地將門簾重重一甩,嘶啦一聲將縫
合處扯下一半來,回身陪個笑臉:「啊喲,下官不慎,請杜校尉見諒。」

  吳征暫居的軍帳分了兩座,以備男女分居。此刻跟隨來的眾人都在男帳處,
吳征進了帳刷地沈下臉,鄭重向顧盼,冷月玦等人道:「你們這里等候,我還有
件機密要事,半刻都不能拖延。祝家主,師姑,請隨我來。」

  與祝雅瞳,陸菲嫣到了女帳處,吳征頹然坐倒道:「我要說一件不得了的事
情,你們先聽我說完……莫要急著打我罵我……」

  先認了個慫,膽大妄為之後實在有些心虛。吳征將與玉妃結識,被太子發現
擅離職守落了把柄,到設計強殺了楊修明的過程娓娓道來。陸菲嫣聽得心搖神馳,
不及責怪,皺眉道:「這麽大的事現下才說,怪道你那麽怕太子……可怎生得了!」

  「若不是今日又去了趟天澤宮,此事我還不會說,也沒法對人說起!」吳征
搖搖頭,向祝雅瞳道:「讓你猜對了!玉妃在天澤宮遇見了一個人,呵呵,憂~
無~ 患!」

  「果然如此!」祝雅瞳雙拳一緊,美眸圓睜:「快說清楚!」

  天澤宮里冷冷清清!幸好新來的僕婦應是得了趙立春的囑咐,一向伺候起來
手腳勤快。

  偌大的浴桶水溫適中,難得還有幾片花瓣,桶旁還有些澡豆。玉蘢煙光裸著
沈入溫水中,舒服得從胸腔里發出聲悠長的呻吟。冷宮里的孤單寂寞她早已習慣,
可自從吳征來了以後,日子慢慢地在變好。足以飽腹的飯食,適宜時令的衣物都
讓玉蘢煙心有慰籍。

  水紋蕩蕩,光潔而曲線玲瓏的軀體似在桶中飄蕩。不再忍饑挨餓,讓一身肌
膚白里透紅,腰肢又豐腴了些讓人不喜,可胸前一對美乳高高漲起,越發飽滿!
自年幼的青澀至青春的活力,再到如今像熟透的果實,麗質天成的嬌軀,只需稍
加雨露栽培立刻又艷光四射!水中倒映的面龐熟美端雅,幾乎沒有一絲皺紋,依
然年輕得可人心田。至於沈坐在小椅上的臀兒仍像從前一樣香嫩豐軟,那天他忽
然大膽地侵犯讓自己泄了身子,似乎對這只臀兒也十分喜愛。

  玉蘢煙當然知道這只臀兒的魅力,光滑,豐翹,綿軟又彈性十足,或許他也
會喜歡將兩片臀肉像球兒那樣拍動……麗人咬著唇瓣,臉上猶如火燒般泛紅。她
實在想不通,一顆分明快死了的,只為複仇的一線希望而跳動的心,為何會被人
這樣撩動。那日愛撫,抓揉,摳挖著自己的粗糙大手,肆無忌憚又好整以暇,每
一下都撥弄著心弦,隨心所欲地掌控著一切,讓人心驚膽跳,又心醉神迷。

  顫抖地探出手指探向胯間,濃密的烏絨經熱水一泡異常綿軟順滑,而那一小
片水域也變得粘膩。獨居冷宮的日子,連欲望都已失去,即使被楊修明反複淩辱
時也曾激起變態的快意,可一旦停止,便從無想法。可是吳征的到來打破了身體
的沈寂,火熱的吻讓她心肝亂顫,那一日不容分說的「欺淩」更是讓深埋許久的
欲望如焚天的烈焰,燒得心神俱化。

  「啊……吳大人……」酥顫顫的媚吟自喉間不可抑制地哼出,嬌軀似被劇痛
與難耐雙重折磨猛地抽緊,尤其探入腿心的手指與抓握豪乳的玉掌,更是使盡了
渾身氣力,毫不憐惜的摳挖,掐擠。

  膩滑的漿汁從小口里被擠出,匯入溫水。玉蘢煙雙頰羞紅得如盛開的山茶,
酥軟地倚在桶沿。那小巧的手掌異常地靈巧,將玉盤一樣渾圓的豪乳像擠面團一
樣揉搓,纖細的手指忽而一根,忽而兩根,一曲一伸,快速地翻攪著敏感媚肉。

  仰起的螓首靠著桶壁,一頭秀發披散著瀑布般灑落,情欲的氣息比溫水更熱,
比蜜汁更濃。幽谷里的手指仿佛一根魚竿,將深處的冰山剝開,露出真容。

  星眸迷離,嬌喘漸急,鼻息間那嬌媚甜膩的長長鼻音,不僅能激起男人的強
烈欲望,也能讓美婦更加投入。玉蘢煙圓張櫻口吐出香舌,喘息著哼道:「大人
的棒兒好大……」香舌迎空抖若蜂翼,兩邊更是蜷起,仿佛包含著一條肉柱裹緊
口中,灼熱的高溫炙烤得櫻口酥軟,香唾都不可抑制地自唇角滴落,一顆顆晶瑩
地灑在豪乳,順著渾圓的乳廓粘膩地滑過峰頂梅珠,匯入溫水。

  筆直豐腴的雙腿用力地絞合踢動,撥得池水嘩嘩作響。手指在幽谷里更是翻
江倒海一般旋挖著媚肉,攪得花汁汩汩。玉蘢煙撫在豪乳上的小手使勁分開,拇
指側按著左乳尖向右一撥,中指尋著右乳尖向左一撥,在高聲的媚吟之中將兩顆
硬挺的梅珠深深按入乳肉,消失不見。

  「大人若是喜歡……哪一處……都可以的……」指尖翻攪著花肉似不夠滿足,
玉蘢煙將手指退出些許,兩根末指一並,借著花汁與溫水輕輕撬開後庭,掌心一
勾,將前後兩穴一同塞滿。

  「後面還沒有被棒兒入過……大人喜歡麽……」玉蘢煙幾至竭盡全力地蹂躪
著自己的身體,仿佛正被男子肆意地玩弄。神魂飄蕩的快美之間,更是難以啟齒
的羞恥與禁忌,刺激得她花汁潺潺,一步步邁向快美的高峰。

  「大人看過姐姐的臀兒了……臀兒很香……很軟……從後面入進來更好……」
入心入肺的麻癢鉆心地舒坦,玉蘢煙甩著螓首放縱著。幽谷蜜肉像海浪般一層層
包裹,卷襲著蠕動,後庭嬌花更是緊緊閉合,咬得手指難以動彈。前花的舒爽與
後庭的脹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直接將玉蘢煙拖入無底的深淵,雙掌的手指忽分
忽合,旋轉抽送,搔刮著身上的每一分癢處……

  一震一震的嬌軀,讓肥美的臀兒顫起道道波紋。那臀兒像是兩只裝滿了奶酥
的薄皮水袋,全無骨頭一樣,異常地綿軟。抖動著泛起臀浪時,其態至淫至騷。

  「嗚嗚……來了……要死了……大人的棒兒要弄死人家了……嗚嗚嗚……嗯
……啊啊啊啊……」玉蘢煙曼聲浪吟著,淋漓地泄出一大汩熱乎乎的花汁,澆淋
著同樣頗有快感的手指。即使將臀兒抵在桶壁上死死磨壓,劇顫的嬌軀依然自上
而下,激起水肉淫臀重重臀波。每一顫,臀肉就是一陣翻滾……

  脫力地倒在桶中,知覺漸漸恢複,玉蘢煙楞楞地出神。自瀆時喊著吳征的名
字讓她嬌羞不已,身在天堂的感覺又讓她癡迷,可終究心念的郎君不在身邊,若
是他真的將棒兒撞進鳳宮,刮得花肉奇癢酥麻,又是怎樣的一番快美滋味……

  為了一點虛無縹緲的希望,究竟值不值得?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利用他,究竟
對不對?若是失敗了……自己賤命一條死了無妨,連累了一個真心待自己好的人,
這是多大的罪孽?玉蘢煙淚珠滾落,玉手死死淹著口不想哭出聲來。上天似乎對
她特別地不公,總要她去做最艱難,最痛苦的抉擇。

  活著唯一的原因與希望不是為了報仇麽?在宮中堅持了那麽久,不就是為了
那一點點希望麽?從前無比的堅定,為何此刻回動搖?苦笑著起身抹凈身體披上
薄衫,玉蘢煙渾渾噩噩地步向寢宮。望向庭院的天空出神,刻意避開吳征所言的
那塊磚頭,生怕自己忍不住就會去揭開……

  冷宮孤寂,認識吳征之後也未有不同,只是心理多了份安慰,多了份期待。
他來得不多,可每一回都像上天掉下來的一樣,總是讓人驚喜連連。胡思亂想中,
玉蘢煙忽然低聲驚呼!

  一身奇怪的黑衣背身而坐,高大的身材卻與吳征迥異,長發披散的腦後系了
根頭繩,紮進了一張在燈火下閃著金光的面具。

  「你是什麽人?」玉蘢煙猶疑問道。早已荒棄的冷宮里為何會突然來人,她
不明所以,腦中一閃而過吳征現下絕不可能深夜來訪,再掩不去心中的恐慌,連
連後退。

  「還好沒讓我久等,我有話要問你。」來人回過身來面對玉蘢煙,可驚可怖
的鬼面之下,兩顆眼眸似帶著冷笑與嘲弄。隨手一彈,玉蘢煙肩頸與膝彎一麻便
癱軟在地,此時才想起該大聲呼喊,喉嚨卻哽住了發不出半點聲息。

  「不用怕,我問清楚了就走,也無需傷你。我問,你答,若是敢呼喊,下一
次我不會留手。」鬼面人信心十足,又一彈手解開玉蘢煙的啞穴。

  「擅闖後宮,你該當何罪?」玉蘢煙強撐著膽氣質問道,可語聲卻在發顫,
貓叫般的聲響更是顯露內心的驚慌膽怯。她努力想回憶起這道聲音是否熟悉,是
否曾聽過,可鬼面人的聲音猶如在腦海里響起,虛無縹緲,似有似無。

  「該當何罪的是你啊!」鬼面人嗤笑一聲道:「我正要問你,當年你給陛下
下的毒藥,配方用的什麽?回憶清楚了再好生回答,此事我已盡知了,你不用否
認,更不要瞞我,否則我奏明陛下,你死上一百回都不夠。」

  玉蘢煙禁不住牙關打顫,更是被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嚇得魂不附體,俏臉煞白。
她腦中一片混沌幾欲昏厥,不知這份普天之下只有自家知曉的機密為何泄露出去,
腦中不自覺地憶起唯一知曉她會配制毒藥的吳征。除非是他泄露了千叮嚀萬囑咐
的約定,才會被人順藤摸瓜……

  沈默了片刻,鬼面人的聲音又在腦中響起:「我耐心不多,也沒多少工夫等
你。我數到三,你若不說,我就去奏明陛下。呵呵,死鴨子嘴硬又有何意?你是
肖家僅剩的後人,也是肖家《毒經》的傳人,下毒為肖家報仇也是理所當然。一
……」

  若說方才還有一絲僥幸,鬼面人的話五雷轟頂一般完全擊垮了玉蘢煙讓她徹
底癱倒。在宮中的一切本已存留不多,現下更是煙消雲散。淚珠嘩啦啦地湧出,
從眼角順著兩鬢滾滾而落。

  「我說過,我不想傷你。問明之後我也不會說出去,你大可保有一線希望,
說不準陛下哪一天又憶起你來。二……」

  「什麽?」玉蘢煙打了個激靈掙紮道:「為什麽?」

  「你不必問我為什麽,你只需告訴我即可。我言盡於此,你看……」

  「我說!」

  「很好。你說,我聽著。」

  「延胡索之根,厚樸之心,天花粉,石菖蒲之葉……」藥材的作用深印於玉
蘢煙的腦海,即使數十年也沒有點滴的模糊。可是每說一味藥,就像把她的生命
抽去一截,希望一點一點地消散。不說,馬上會死,說了,誰知道他會不會守著
承諾?

  承諾?玉蘢煙自嘲地一笑,心心念念的人兒,對她一副好心,關懷備至的模
樣,連他都不會守,鬼面人又何須要守?

  玉蘢煙不知鬼面人何時離去,也不知自己癱軟了多久,待得雞鳴三聲才混混
沌沌地爬起身。整整一日枯坐在宮中,不吃,不睡,不飲,只是楞楞地望著宮門
出神。似乎在等待前來的內侍將她帶走,身受最慘無人道的酷刑之後再結束她的
生命。

  她打心底里害怕酷刑,可一線希望生生撐著心底的堅守,或許,或許他真的
不會說呢?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呆在宮中的玉蘢煙食不知味,睡不安寢,每過一天都
是煎熬,每過一天都清減幾分。只到吳征再一次出現在宮中,才將涉及身世的秘
密掩去,把發生的事情告知……

  「就這麽多,我反反複複問了好幾次,她能記起的細節都在這里。」吳征咬
牙切齒,又面上一紅道:「你們不必這樣看我,我沒和玉妃發生過什麽。我不敢,
也劃不來,玉妃始終有心理用我,我也不能落下把柄在她的手中。」

  「那就還好。她一時昏頭,事後當能想明白,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祝雅瞳長籲了一口氣,吳征的安危總是第一位的。可緊皺的眉頭始終未曾舒展,
愛子惹得麻煩一件接著一件,若是哪一日爆發後果不堪設想,或許籌備許久的盤
算應當早日實施才是永絕後患。

  「據玉妃所言,憂無患連一個指頭都沒碰她。以賊黨的殘忍,當是也小心謹
慎,問話也是前後考量盤算過的,否則玉妃不會輕易就範。若是用刑,難免不出
什麽意外。」吳征搖搖頭,不知是慶幸,還是難過。

  「看來他也在暗中謀劃著什麽,如今時機未到,咱們也還有時間。這一切也
是巧合,他並不知道你與玉妃的來往!」祝雅瞳暗暗捏了把汗,分析至此,懸著
的心才暫時放下了。

  「只是他做事如此周密,想利用玉妃查出些什麽也是難了。」陸菲嫣喃喃自
語。憂無患再去找玉蘢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沒人有能耐長留宮中,守株待兔。

  「這是不用想了……」吳征出神了一陣道:「我想來想去,無法斷定憂無患
是大臣還是內侍。照說內侍在後宮中更加自如,可能性也更大些,有些太監練武
深藏不露,晉升十二品倒也不無可能。可是時隔多年,現下才來問起究竟是什麽
緣故?」

  「難猜,難猜!敵暗我明啊!」祝雅瞳也理不清頭緒,無奈道:「太監進出
宮闈俱有記錄在案,你遇襲那一夜前後誰曾出宮徹夜未歸,若能查得到,總算有
些進展。」

  「我已請了趙立春幫忙,不過這些行事記錄太過明顯,以憂無患行事之周密,
希望不大。」

  「那也只得一個個排查,別無他法。」祝雅瞳低頭道:「為今之計,只有從
錦蘭莊中著落,或許能提前勘透賊黨的打算……唉,怕也是難上加難咯。」

  錦蘭莊中的密室十有八九是個圈套,憂無患明知祝雅瞳已看破依然將密室亮
了出來,全然不計後果。想來也是十拿九穩,不懼隱私被查明。

  「不!未必!」吳征一揮拳頭道:「密室中顯然有重大機密,憂無患也沒有
辦法必須借助離幻魔瞳!他未必知道其間是什麽。既然如此,密室才是最佳捷徑!」

  「嗯,待征戰回來,字畫當也送到,我即刻去見蔣安和討要錦蘭莊!」

  「那個……什麽錦蘭莊密室?」陸菲嫣大惑不解。

  祝雅瞳美眸一轉,笑道:「並非刻意瞞著妹妹,不過秘密遲早要掀出,讓他
和你說……」

  ……………………………………………………………………

  「尊主……屬下……屬下……並非貪生怕死,實在事關重大,屬下不敢便死,
總要將此情形一一分說清楚……當時屬下遠遠觀望,見弟兄們一一倒在屠刀之下。
陸菲嫣更身具絕高的武功與修為,連戴令使都不是她的對手。事後迤邐輾轉,幾
經波折才能回到成都,再見尊主一面。」浮流雲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哭啼啼地將
攜花山一戰細細說明。

  「陸菲嫣是百媚之體,有這等修為不奇怪。」憂無患揮了揮衣袖道:「你先
起來,坐下說話。」

  「謝尊主。」浮流雲起身之後卻不敢就坐。

  「祝雅瞳的本事和祝家的能耐,我們還是小瞧了啊。」憂無患贊嘆一聲,又
寬慰笑道:「這一趟非戰之罪,你能活著回來很好,也不必介懷。戴兄弟死得冤
枉,宗里自當為他報仇雪恨!如今……令使之位不可無人,就由你來坐吧。」

  「啊?這……屬下戴罪之身,怎敢……」

  「可以的,本尊說可以就可以。」

  「是,屬下定肝腦塗地以報宗主大恩。」浮流雲不敢稍露喜色,抹幹眼淚道:
「宗主,屬下百思不得其解,為何祝雅瞳能提早料定布下埋伏?」

  「我也想不到……當是,索妮子暴露了吧。好一個祝雅瞳!」憂無患瞇起了
眼笑道:「倒是奇怪,索妮子正經起來本尊都看不出來,他們是怎生察覺的?怪
事,怪事!若是用離幻魔瞳,索妮子自當知曉也不會傳出訊來。你那日去見她可
有什麽古怪麽?」

  「沒有,從長安再到成都,屬下一共見了她七回,除了第一回之外,回回都
是一樣。若有半分不妥,屬下不會留意不到。」浮流雲連連點頭,咬牙切齒道。

  「那就是索妮子也不自知了……咱們從頭到腳都被人算計在內,這一陣輸得
不冤枉。呵呵,祝雅瞳好大的火氣,這是咱們料理了孟永淑,她報複泄憤來著?」
憂無患皺著眉喃喃道:「幸好本尊提前留了一手,即使她用離幻魔瞳,再查索妮
子也查不出更多東西了。好好的一個俏尼姑,怕是命都留不住了,可惜,可惜。」

  「好狠心的女人!宗主,祝家下手如此狠辣,宗中是否還擊?」

  「不忙,且讓她先得意著。這一趟祝雅瞳當是把壓箱底的本錢都拿了出來,
從此咱們也不懼祝家了。若是能藉此挖出這些高手的藏身之處,這一陣便是大賺
一筆!」

  「屬下不才,豈能完成此使命,以贖滿身罪業。」

  「可以!但是切切不可操之過急,不妨先刻意露些破綻給祝雅瞳。宗門吃了
大虧,全無動作不合常理。事後抽身隱藏,再徐徐圖之即刻,不忙,不忙。」

  「屬下遵命!」

  「秦皇現下糾結京都八校尉,正分絞二十幾處分舵,咱們該當隱忍才是。」
憂無患手指敲擊著桌面道:「這些分舵保不住了呀……本尊也好生心痛……」

  「宗中弟子為尊主之誌捐軀,本是天大的榮耀,兄弟們在天之靈也當無憾。」

  「他們本就是拿來捐軀的,早些晚些沒太大區別。本尊早與你說過,終有一
日你要親自向兄弟們下手,屆時手腳利落些,莫要讓兄弟們死得太過艱難。」

  浮流雲一陣愕然之後,大喜道:「尊主的意思是……時機即將到來?」

  「不錯,正是如此!本尊已算計定了,十拿九穩!」憂無患忍不住放聲長笑
道:「屆時我們不需再藏頭藏尾,可見天日!祝家也好,昆侖派也好,還有吳府
也好,任宗中出力最多的兄弟們予取予求!苦心孤詣數十年,不就是等待這一刻
麽?」

  「屬下……屬下……真是不知說什麽好,預祝尊主馬到成功,屬下定沖鋒在
前,一竟大業!」

  「嗯。可惜宗昌沒有福分了……」憂無患又出神了半晌,道:「即刻傳訊分
舵,即日起不加約束,任他們燒殺搶掠,惡事麽,做得越多越好!」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2-24 14:56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8)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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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2-24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八章 終始參差 雲水暗垂

  大秦有得天獨厚的川西平原,吳征的前世里民間稱為天府之國,了不起的弄
潮兒們則稱為帝王之資。

  而中原之地向為神州大地的中樞,所依仗的就是比川西平原更加廣闊,土地
更加肥沃的關中平原。正是入秋時分,熟透的小麥在風中搖起層層麥浪,一眼望
不到邊際的關中平原,在秋季里猶如千里金城。

  向南走到平原的盡頭便是秦嶺,忽然拔地而起的高山峻嶺草木清幽,夏季里
是不可多得的避暑之地。即使炎夏已過,秋老虎帶來的燥熱仍讓人不適。秦嶺半
山腰修建有一座避暑宮室,雖不奢華卻背陰朝陽,空氣濕潤。秋日里的黃昏在宮
室前寬闊的青石板平臺上,正面朝平原,如踩著金色的海洋。

  平臺的兩面盡頭是兩條長長的石階,彎彎曲曲轉至山腳。一條上山,一條下
山。高大的香樟散發著木香,低矮的山茶將秋意的黃綠相間叢中點綴出翩翩酡紅。

  身高中等的灰衣客人迤邐上山。鬥笠與紗簾遮去了容顏,只依稀見得身材玲
瓏,擡腿時寬松的灰袍遮不去臀股間豐隆幼圓的弧度。即使她半低著頭,也未刻
意搔首弄姿,一起一落的雙腿讓腴潤的臀股一隱一現,不顯姿色的灰袍依然現出
絕美的風姿。

  平臺處支起的暖玉石桌緊挨圍欄,桌旁一只紅泥小火爐燒得正旺,銅壺里的
水也已滾得白氣蒸騰。楠木茶盤上一杯五盞,即使洗得幹幹凈凈尚未開沏,依然
飄著悠悠茶香。

  翠綠琢玉雕鑄的夜光杯里正盛著鮮紅的酒液,被一只嫩白如牛乳,細膩如滑
脂的小手托在掌中。獨飲的美婦襦裙批紗,酒量甚豪,將鼻尖在杯口深深一嗅,
隨即張開珊瑚珠般的丹唇一飲而盡。葡萄美酒清冽甘美,美婦閉目享用了一番滋
味,展顏眉目一挑,欣然笑道:「柔掌門來了,請坐。」

  「貧尼來遲,公主贖罪。」柔惜雪摘去鬥笠合十一禮,素凈清雅的面容低眉
順眼,可眼波僅微微一動卻又媚態萬方。讓人見了不知是該贊她修行有成,化嫵
媚於不染塵,還是嘆息絕美的容顏身段卻遁入空門,只待紅粉作骷髏。

  「不遲,柔掌門試飲一杯?」欒采晴晃了晃白玉瓷瓶,半空的酒液輕靈地當
當作響。

  「貧尼飲茶即可。」柔惜雪揭開茶壺,眉目又是微動。

  「還是本公主來吧。」欒采晴接過砂壺,先用滾水一燙笑道:「這壺還不錯
吧?」

  上好的紫砂捏造,巴掌大小的方圓里雕龍畫鳳已讓茶壺茶杯十分名貴罕見。
壺外又拷上一層細薄光滑,潔凈無缺的青白色玉瓷,難怪連柔惜雪也要微微驚詫。

  「西域的琺瑯瓷紋理細致,色彩純正。宮中禦用之物果然非同凡響,貧尼期
待。」柔惜雪眼光獨到,一眼看出其中的玄機。

  「紫砂雖貴終是塵泥,豈可染於皇宮。琺瑯雕瓷於滋味一無所用,卻又不可
或缺,這只壺叫【冰心玉壺】。」欒采晴與柔惜雪一註目,勾起的嘴角意有所指。
她動作幹脆利落,燙器,洗茶,封壺,分杯一氣呵成:「用來沏【合宜仙毫】最
佳,剛采制的新茶,宮中也剛到不久,柔掌門請品一品。」

  「貧尼謝公主厚意。」

  柔惜雪小口小口地抿著茶,只聽欒采晴又玩味地笑道:「如此美景好茶,可
惜少了一曲仙樂……」

  柔惜雪放下茶杯歉然道:「不意發生諸多意外,貧尼也無可奈何。玦兒未能
返回,請公主與太子殿下贖罪。」

  「咯咯咯,沒有沒有。柔掌門的高徒做事盡心盡力,一絲不茍,待她回了長
安,本公主還要重重地賞她!為什麼要回來?呆在成都最好!一身好本事困於高
墻之內才是可惜,正要在成都方一展驥足。」欒采晴放聲嬌笑,毫不掩飾幸災樂
禍。

  「或許是公主與太子不睦?」皇家之事紛繁複雜,柔惜雪暗道一句不敢多言,
只模糊道:「貧尼也是這般心意,只是太子殿下有令不敢不從,若殿下怪罪還請
公主多多美言幾句。」

  「不會不會,柔掌門放心,殿下一句怪罪的話都不會說,至少現下還不會。」
欒采晴笑得更加放肆,似有出了口惡氣的暢快,又借著這一番恣意縱情不經意道:
「我那侄兒雖是塵泥,端的是年少瀟灑又英俊不凡,本公主就怕一個女娃兒管不
住自己,莫要日久生情舍不得回來。」

  「公主也放心,玦兒一向心如止水只好武學,最重師門恩義,若不是太子殿
下青眼有加也會如貧尼一般落發修行。不會的。」柔惜雪微微笑著搖頭道。

  「就算是修行的女尼,還是女人。就像這只【冰心玉壺】一樣,拷制了琺瑯
瓷,內里還是紫砂。」欒采晴舉壺將茶盞添滿提醒道:「柔掌門大才,不過修行
久了未必懂得女人。女人也很奇怪,不喜歡的人給她金山銀山,她若不缺或是不
愛這些未必看一眼。碰到了喜歡的人,就是給碗粗糲的飯菜她也甘之如飴。令徒
的年紀正是飄忽不定,易受誘騙之時,還請柔掌門勿要掉以輕心,以免誤了大事。」

  「貧尼確實不懂,公主怎麼說,貧尼就怎麼做。」

  「嗯。她的書信沒有斷過,我那侄兒的修為日漸一日地上漲,眼看就要到了
關鍵處。柔掌門當也知道,皇兄已遣使前往秦,盛兩國約見會盟剿滅暗香零落賊
黨一事,內里還有些隱情我不便明說。祝家的下場如何,或者說祝雅瞳的下場如
何,成敗在此一舉!柔掌門萬萬小心在意,半點輕慢不得。」欒采晴收起嬉皮笑
臉,蹙眉嚴正道。

  「祝師妹……自從那件事之後便走邪魔之路,於大燕與門派雖有百利,不如
一害。貧尼規勸無用,也不能容她再錯下去,坑害大燕與天陰門,自當盡心盡力。」

  「不出五月之後,涼州三關之外的會盟,我會去,柔掌門也要去,祝雅瞳…
…也一定會去的!」

  「公主說三國會盟?莫非盛國也會遣人來麼?」

  「呵呵。」欒采晴毫不掩飾地哂笑一聲道:「皇兄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
什麼。參與會盟的無非就是張聖傑,湊個數罷了。」

  「這麼說盛國處不會有大的變數了。」

  「不會,即使他們想,也不敢,今年給大燕的歲貢加了三成,張安易搜刮民
脂民膏依時送到,再過個五年,該把他的國庫都搬空了。變數只在祝雅瞳!她本
事太大,就算天羅地網也難保不出疏漏,所以不僅柔掌門要去,丘大將軍也要去,
我還會與皇兄央請一些高手來,越多!越好!」

  「公主,貧尼多嘴一句。暗香零落禍亂世間已久,百姓多受其害,連有些貴
族也不可避免,孟永淑已死在成都。公主也曾言道他們是前朝遺黨作亂,貧尼以
為此事才是頭等要事,若是只把心思放在祝雅瞳身上,會不會影響此事?」柔惜
雪一語問畢,口中喃喃低念佛號祈福。

  「我不知道。」欒采晴略有疑惑,又搖頭道:「本公主只知這一回已得皇兄
首肯,以皇兄的雄才大略,兩邊都是考量周全過的。我要算計祝雅瞳已十分難辦,
賊黨的事我沒工夫去管,自有皇兄操心。呵呵,照我猜測,祝家難免和這幫殺千
刀的狗賊有關,否則一幫藏頭藏尾的賊黨,怎能做得如此家大業大!」

  「唔……公主這一說,倒也有理。」柔惜雪詫異之色一閃而過,蹙眉若有所
思道:「祝師妹向來行事詭秘,用心不純,倒與暗香零落頗多暗合之處……」

  「哼……自從有了孩子,她跟個瘋魔有什麼區別?旁人不好宣之於口,本公
主不怕說。前朝遺黨無非想著複國,祝雅瞳想的卻是建國,否則她那個兒子永遠
見不得光!明面上看不出什麼,背地里誰知道她做的勾當?燕秦一戰,涼州平白
無故多了糧草硬生生撐了半年,呵呵,哪里來的?我就不信沒有祝雅瞳的手腳。
本公主想得到,皇兄更猜得到,嘴上不說而已。二者目的一致,一個做明一個做
暗有何不可?若不是暗香零落在世上百來年啦,照我說這就是祝雅瞳那賤人組建
的賊黨!」欒采晴面色陰晴不定,咬牙切齒道。

  「祝師妹雖犯了混,惡事做盡倒也不至於。」

  「只可惜不是。否則這一回,本公主把她祝家上下全數活剮了。」

  「善哉,善哉。」

  「總之這一回天時,地利,人和,良機千載難逢!若再叫她逃了去,這一生
再無機會。今後她孤身一人若要報複起來可就厲害了,本公主最多躲在皇宮里一
輩子不出來。天陰門家業也不小,人手與防衛與皇宮比起來,可就要差了那麼些。
柔掌門或許不怕她,門人可就抵不了幾個回合,柔掌門明白麼?」欒采晴轉顏又
笑,對柔惜雪逐漸低垂下眼眸,憂色漸濃滿意得很。

  「當然明白。唉,公主有一件事說得不對。」柔惜雪無奈地搖頭道:「祝師
妹功力通玄,貧尼也怕她。」

  「嗯?請柔掌門細說。」欒采晴吃了一驚肅容道。

  「在驛館里祝師妹對公主不敬,貧尼出手阻止。當下便知祝師妹功力又將貧
尼拋遠一截!我上上回與她較技已是兩年之前,當時已十分艱難,驛館一戰更覺
不如。以祝師妹修為精深進展之速,如今貧尼已不是對手。放眼天下,向無極不
如她,即使丘大將軍也未必穩勝,刨去陛下的能為貧尼不知,還能壓她一頭的或
許只有費鴻曦一人而已。武道無極途,再假以時日,天下或無人能制!」柔惜雪
憂色更濃,不住地抿唇,居然掩飾不住心中的緊張。

  「原來如此……但凡一個人心中有執念就會變得強大而可怕!」欒采晴梗著
咽喉艱難道:「既然如此,只能以數量取勝!皇兄也已備下預案,屆時皇兄身邊
的兩位也會一同去涼州!」

  「陛下聖明,當有萬全之策了!祝師妹……罷了,總之公主怎麼說,貧尼怎
麼做。」柔惜雪合十行禮,低垂的妙目中水光流動,似淒然,似期許,似塵埃落
定之後的安詳平和。

  「嗯,該當準備準備,不久之後就要動身了……」

  兩人忽然陷入了沈默,只陣陣山風吹動滿山林木,嘩嘩作響地搖下枯黃的落
葉!

  ……………………………………………………………………

  「呵嗤……」須眉半白的老人擱下掌中狼毫,揉了揉鼻子笑道:「什麼人在
念叨老夫的壞話?」

  「什麼人還敢念爺爺的壞話?」劍眉高鼻的年輕男子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只
盯著老人剛揮毫完畢的一幅字目不轉睛。

  「那倒未必,背後罵爺爺的人可不少!不過最近天氣轉涼,就算武功深湛也
要及時添衣保暖,不可逆天而行。好了你看,爺爺這一幅字怎麼樣?」老人拈著
須搖頭晃腦,頗為自得。

  雖猜不透老人的年紀,可看他須發半白,面上卻幾無皺紋,雙目炯炯有神,
隨意開口卻聲若洪鐘,也知不過三十出頭的面相遠比他的實際年齡為輕。

  上好的湖紙,得輝閣特制的香墨,都抵不過剛勁有力,劍拔弩張的「政通人
和」四字。

  年輕人品味良久才道:「爺爺這一幅字似有劍意,也似有畫意。融劍,畫二
意入字,水墨明淡,雖是劍拔弩張,可政通人和更需平衡各家,凝聚人心,四字
里頗有圓融。爺爺的筆意又深了!」

  「嘿嘿嘿,好說好說!」老人繞著丈許長的書桌轉圈,連連貪看,越看越愛,
一顆腦袋搖晃幅度越發大了:「稍有欠缺,嘿嘿,差不多咯,差不多咯。待再完
善一點,這一路【紫毫驚風訣】就傳給你!嘿嘿,嘿嘿!」

  「多謝爺爺!」年輕人大喜,又道:「孫兒定當勤加研習!也傳授家中兄弟。」

  「隨你,隨你!」老人漫不經心答道:「家里就你對書法一道研究頗深,天
份也高。其他人不懂書法,學不學都沒甚差別,學了也學不會。嗯,洛天池的字
還寫得有點模樣,你讓他試試,旁的人麼也免廢心思了。」

  年輕人還待答話,管家的高聲在院外響起:「老爺,陛下請您入宮見駕!」

  盛都紫陵城,北有降天江行成天塹,支流艷陽河穿城而過,哺育了這片富庶
之都。比較長安與成都,紫陵城的文風之盛天下無雙!老人評價的「不懂書法」
放在別處也稱得上工整端莊,頗有小成。至於城中擅寫字作畫者不知凡幾,坊市
間字畫倒占了小半,天下獨樹一幟。

  老人穿過寬闊的潤筆路直入皇城,進禦書房見駕。

  「費愛卿來了?快坐吧。」

  禦書房里只有兩人,盛皇張安易面目和善,薄薄的唇角帶笑,可兩條濃眉如
青龍盤臥,鼻梁高挺,不怒而威。若不是親眼所見,難以相信這位一生不安也不
易,處處受到燕皇欒廣江欺淩打壓的盛國皇帝,居然能保養得如此之好。

  「老臣來遲,陛下贖罪。」費鴻曦落了座,見另一名股肱重臣花向笛也在場,
不由心中一凜。每每三人聚在一處,都有驚天動地的決斷定下,不由他不心驚。

  「孫賢誌又來了。」花向笛比起費鴻曦就老了許多,眉目一乜,頗為不滿。

  「這一回是什麼事?」費鴻曦雖是盛國柱石,卻不需打理政務,消息慢了些。

  「會盟,剿滅暗香零落。祝家現任家主祝雅瞳傳來的消息,這幫賊黨居然是
前朝余孽,賊首騎乘的可是豹羽鵟!」花向笛隨手拿起身邊的黃帛擲向費鴻曦。

  「祝雅瞳?這丫頭可是越來越有本事了!」費鴻曦接過黃帛邊閱覽邊道:
「又遣禮部郎中來,這是下的旨意麼?」

  「不必管這些。」張安易抿了口茶道:「這里頭可大有文章。對了,朕依稀
記得費愛卿與祝家主有舊啊。」

  「見過一回。」費鴻曦收起黃帛道:「當年她歷練江湖,孤身一人掃了降天
江兩岸二十一處匪窩,又挑了七個沽名釣譽的江湖門派世家,依江湖規矩治罪!
嘖嘖,案底被她翻得一清二楚,下手也是頗有分寸,就是潑辣得沒人能治啦。」

  「哦?」花向笛不是江湖中人,聽了也覺大感興趣道:「這些事正巧被您老
撞上了?」

  「這麼大的事,尤其楚地的別劍門,蔣家,曾家莫名其妙丟了幾條人命,還
忍氣吞聲屁都不敢放一個,老夫當然要去看看。喏,這就看見祝丫頭東奔西走了。
她使的天陰門武功路數,又是這般美貌,一猜就是她,想想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
了。」費鴻曦拈須微笑,嘖嘖贊嘆不已。

  「您老和她照了面?」

  「沒,老夫也不敢得罪了祝家,只好暗地里跟著看看。她一路打上門去,宣
告罪名,條條明明白白,然後或責罰,或取人性命,叫人摘不出毛病來。老夫也
拿她沒辦法!」費鴻曦兩手一攤道:「事情越鬧越大,荊楚之地的門派與世家人
人自危,下手段要置她於死地的人也不少,她終於還是在壺瓶山石門派那里吃了
大虧。」

  「這事兒我倒知道,石門派一夜之間死了不少耆宿高手,原來還是費老出的
手。」

  「石門派地處偏遠,在當地勢力極大,地方官兒都敢怒不敢言,作奸犯科的
事情是不用提啦。派里武功是極好的,祝丫頭當時武功尚未大成,石門派又連連
設了十幾個套子,終於還是落得要與人正面交鋒,石門派費勁了千辛萬苦就等這
一下,她討不了好去。」費鴻曦唏噓道:「也不對。老夫即使不出手,她也能勝,
只是身上就得帶重傷。老夫看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兒,孤身一人怪不易的,只好
出手幫上一幫。反正石門派那些惡事被老夫知道了,回頭也要治他們的罪。」

  「她孤身一人能勝?費老莫不是看她花容月貌,有所偏向吧?」花向笛十分
不信,快二十年前,祝雅瞳不過十余歲還能厲害到哪里去,以一人之力正面挑戰
大門派,怎麼看都是死定了的。

  「你是不知道,有錢人懂不懂?那一身奇珍異寶,嘖嘖,雷靂堂的【豪雨香
梅】三百兩銀子一管,一掏出來就是五管,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就這麼打出去了…
…老夫看得都抽抽!她當年都十一品修為啦,還是十一品里頂兒尖兒的高手,再
這麼不要命的花錢……心疼她?老夫還心疼那些錢呢!你花家生意做得大勉強能
花得起,老夫是鐵鐵地花不起!」

  「哈哈……」一席話說得張安易都笑起來:「想不到祝家主也是位妙人,巾
幗不讓須眉!」

  「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娃兒,家世又是沒得說。不在家里養尊處優跑出來闖江
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冒了多少風險,闖了多少生死關,老夫是不明白為
了什麼這般作踐自己。」費鴻曦感慨著往事道:「幫了她還惹來一頓白眼數落。
老夫當時就想,這丫頭往後哪家男子能管得了?這不,年紀也不小了不嫁人,回
頭燕秦大戰之前,人家已把祝家的家主之位拿在手里,無論身份還是武功修為與
老夫平起平坐。今後再見面,也就稱一聲前輩罷了。真動起手來,老夫也不知道
還打不打得過……」

  「費愛卿功力精深,祝家主畢竟還差了火候,當是比不過的。」

  「比武老臣還有幾分自信。若是生死相搏麼,嘿嘿,除非花家肯掏錢,否則
老夫這條命要交代在她手里。」

  「哈哈哈……」張安易豎起一指對費鴻曦連連點著,搖頭道:「會盟啊……
朕說里頭大有文章!昔年臨朝坍塌時曾有這麼一件事………………」

  張安易將其中細節分說清楚後道:「欒家的賊子忍不住了,可見大限將至。
他自己若不是心知肚明,不會這麼心急!涼州會盟必然攪動風雲,朕就希望越亂
越好,才能從中取事。祝家主這等人才,若能見上一見就好了,費愛卿,朕的意
思請你想方設法送達……也希望聖傑能明白……」

  「老臣領旨,陛下放心,早已備下了道路。」

  說起被軟禁在長安的質子,禦書房里沈默了下來。會盟之事,以盛國所處的
身份地位,再派任何人去都無用。派能人是送羊入虎口,說不定又給扣下,派個
無用的家夥空費糧米,去的只能是質子張聖傑。

  「殿下雖在長安受苦,但他心智極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雖往來書信里只
言片語都透露不出來,燕人懼怕殿下通風報信,還將書信只依意思,另寫文字表
述,改得面目全非。不過以殿下的聰慧,當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陛下還
請暫且忍耐不必擔憂,即使來往消息斷絕,哪一回到了最後殿下不是辦得妥妥當
當?」花向笛寬慰道。

  「嗯。」張安易閉目靠上椅背道:「朕知道的,朕忍了一輩子,還有什麼不
能忍?朕被他欺淩了一輩子,怕他,真的怕他!聖傑在長安定然也是戰戰兢兢,
朝不保夕。但朕相信聖傑與朕一樣,雖怕,卻不會什麼都不做!欒家只是一幹竊
賊,朕……會反抗的!」

  「嘖,你看看你,好端端地提這些幹什麼?」費鴻曦埋怨花向笛道:「這些
事誰不知道?」

  主弱如此,臣屬依然忠心耿耿,君臣之間似乎有一條奇妙的紐帶,維系著彼
此的信心與信念。

  「無妨,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張安易睜目笑道:「聖傑為國受苦受難,朕
也只能再為他做一件事了。」

  「陛下,保重龍體啊。」費鴻曦愁眉不展,至此再不見瀟灑,萬般凝重,雙
目里已有淚光,花向笛也是如此。

  「愛卿放心,朕修習你的養氣功夫,身體好得很。朕,一定會比欒賊活得更
久一點!」張安易目光空遠,有種看破世情的無奈與灑脫,更有義無反顧的決然。

  ……………………………………………………

  「皇兒想去?」欒廣江低著頭翻閱著奏章,如往常一樣一心二用隨口問道。

  「是!這一回三國會盟非同小可,盛國必然遣張聖傑前往,兒臣若去,秦國
來的必然是梁玉宇。兒臣願秉父皇霸者之氣,震懾二人。這一回非兒臣莫屬!」
欒楚廷跪地俯首,堅決的聲音擊在地上轉為沈悶。

  「沒想到暗香零落是賊黨,朕都疏忽了啊。」欒廣江書寫了幾句,擱下筆道:
「前朝余孽當挫骨揚灰,你去也好,此事不僅是天下人的事,也是欒家的事。先
祖豪烈,親手覆滅了臨朝,現下再送他們的子侄去地下相會也是一樁沒事。不過
這一回可不僅是要對付賊黨,還有一件要事。」

  「什麼?」欒楚廷愕然擡頭,道:「兒臣不明,請父皇明示。」

  「不忙。」欒廣江意味深長地望著兒子緩緩道:「大燕江山千里,遠勝秦與
盛。盛國的儲君已然毀了,余子庸碌,都不是你的對手。秦國也差不太多,梁玉
宇才幹遠不及乃父。朕西征雖不算成功,總算將涼州打得龜縮一團。朕為你打下
這一份基業,你要去涼州可以,朕想再問你一句,你現下可有準備好統領朕麾下
虎豹兒郎,可有帶著他們百戰百勝的智慧……與勇氣了麼?」

  「兒臣不明白。兒臣只知父皇鞭梢所指,萬死不辭。」欒楚廷倒不是說場面
話,而是蒙在鼓里摸不著頭腦。

  「這個回答不好。咳咳……咳咳……」欒廣江咳喘了一陣,面色由紅轉白,
又轉紅潤,只是顯得血色過重:「先祖以武奪天下,雖以文治國,仍尚武風!欒
家時代皆是絕頂高手登上皇位,為何?能刻苦修煉攀登絕頂,這一份心性,勇氣,
智慧與堅忍人所難能。只有這樣,坐上這張龍椅的才能千秋萬代。你的修為還差
一些罷?可有想過為何遲遲難入極途?朕跨過天塹入十二品時,可比你現下還要
小上四歲。」

  「兒臣已盡全力,實在比不得父皇天縱之才。」

  「論才幹,你雖稍有不及也差不到哪里去。你差的就是那一點點勇氣!所以
朕問你,你可有帶著麾下虎豹兒郎百戰百勝的智慧與勇氣了麼?」欒廣江一席話
說完,又是毫不克制地一陣咳嗽,即使在親兒子面前也從未這樣失態。

  「兒臣明白!兒臣定當統領群雄,揚威涼州。」

  「是麼?這一回去的不僅是你,重要的還有福慧公主,丘大將軍,柔惜雪,
李瀚漠,戚浩歌……」

  欒楚廷越聽越是心驚!丘元煥與柔惜雪的身份不用多說,李瀚漠與戚浩歌更
是欒廣江的貼身護衛,等閑都不露面。這四位都是十二品絕頂高手,千軍萬馬的
交戰中或許起的作用不會太大,可放在涼州會盟之時足以佛擋殺佛!遣出這四人
同行已是了不得的大事,足見欒廣江誌在必得!再加上個福慧公主欒采晴,這位
姑姑雖是女流,向來足智多謀。若不是性格懶散,在朝堂上也是一等一的重臣。

  這些人在父皇口中是「重要」的,剩下的那些「不重要」的人里想來也是人
才濟濟,只是被這五位的耀眼光芒給壓制了而已。欒楚廷忍不住腦門滴下冷汗。

  「兒臣知了。」欒楚廷咬了咬牙,直視燕皇目光道:「請父皇明示,兒臣拼
盡全力絕無閃失。」

  「這樣才很好。朕約了梁興翰與張安易,如此如此,你姑姑熟知內情,她自
會指點與你。明面上的事情以你為主必須辦好。至於這件事,你姑姑為先,但你
務必傾力協助與他。兩件事哪一件有了閃失,你們倆罪不可赦!現下……你還要
掛帥去涼州麼?」欒廣江不住咳喘,笑得饒有深意,不急不躁地等待長子的回話。

  罪不可赦,也就是儲君的身份沒了,一切都煙消雲散。欒楚廷肩負莫大的壓
力,冷汗不住從額角滴落,良久才終於擡頭堅定道:「父皇教導兒臣要破除萬難
一往無前,兒臣絕無反悔,願立軍令狀!」

  「可以!這才是欒家的兒郎!」欒廣江贊許點頭道:「去南山別苑找你姑姑
吧,她那人不聽使喚,你還是親自去好些,待準備得足了就回長安來整頓出發。
至於軍令狀就不必立什麼字據了。」

  欒楚廷心中一凜,是非成敗在此一舉,有沒有軍令狀已不重要,忙三下叩首
道:「兒臣此舉不僅為大燕,為父皇,亦為兒臣自己。若能借重壓之機增強心性
登上武道極途,方不負父皇信任與厚望。」

  「呵呵,這就夠了?咳咳咳……咳咳……」燕皇艱難笑著,意味深長地搖頭
道:「光做到這些事還不夠,即使你憑此晉階十二品也不夠。還差了那麼一點點,
也是最難的一點點,你心里明白的。去吧,去吧!這一趟涼州之行若能想明白有
了決斷,你才是真正的大燕未來之主。」

  ………………………………………………………………

  虎賁軍風餐露宿。

  無論兵員的精銳,糧草的足備,這都是一支實打實的精兵,向來行軍極快。
可是這一趟梓潼之行卻極不順利,一路磕磕絆絆,看著就要誤了約期,無法及時
趕到梓潼。

  行軍第三天起便有消息傳來,賊黨似乎聞到了異樣的氣味,向來只敢小打小
鬧的賊黨忽然活躍了起來,不時有膽平民百姓或者些土豪鄉紳遭難。又過了四日,
賊黨更是膽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洗劫鄉村,有些高手還潛入郡城里作亂。
一時之間大秦國里生出許多慘事!

  形勢不妙,若不嚴加制止必然引發民怨沸騰。各州郡盡力滅除賊黨的同時,
虎賁軍也因此改了行程,從兵發梓潼轉為沿途清剿。但是賊黨們大多武功不弱,
遇見官軍不是對手就做鳥獸散,給清剿帶來無數的麻煩。

  忽然發瘋的賊黨讓人全然摸不著頭腦!臨朝余孽若想複國,這種做法全無幫
助。作亂固然會讓百姓們苦不堪言,可大秦國的官軍與各州郡官吏並不是無能之
輩,亂局無不很快被撲滅,一些小縣與鄉村或許力不能及,可一旦官軍到來也能
迅速平亂。

  民怨很快就能平息下去,隨後再一宣傳,還能給大秦朝堂帶來極高的聲望增
加。短時間的小動亂不僅動搖不了大秦國的根基,長遠來看完全是反作用。暗香
零落這一搞事平白增添了無數的生死仇家,把名聲臭的個徹底,從此在天下寸步
難行。還談什麼複國?

  不過暫時來看,意圖複國的賊黨與大秦朝堂都是輸家,唯一占了點點便宜的
就是吳征。自從沿途剿賊開始,杜扶風再也不敢對吳征冷言冷語,連臉色都不敢
甩了。對吳征一行人更是恭敬有加!

  沒辦法!路遇賊黨,以虎賁軍的戰力當然能勝,可賊黨若要逃就只能徒呼奈
何。虎賁軍千辛萬苦地打探情報,設伏,好容易圍住了一群。可賊黨雖然發了瘋,
都不是傻子,不會在大道上與虎賁軍的駿馬比賽腳力。一旦遇襲就是高飛高走,
再密集的箭雨也難免有漏網之魚。

  這時候吳征一行人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有祝雅瞳與陸菲嫣兩位坐鎮,賊黨
能跑出去的人全是上天垂青或是閻王爺不收的。吳征與冷月玦弱了些,可兩人的
輕功絕佳,分進合擊,縱有高手不好力敵,只需稍稍阻攔片刻,祝陸二人轉眼就
到。連楊宜知與戴誌傑也大大地出了風頭,名門子弟,以一對一的戰力而論,即
使修為還不夠高,也是遠勝普通武人,已被杜扶風暫時編入虎賁軍擔任百夫長之
職。

  「這幫狗賊,連血都是臭的!」一場大戰剛止,賊黨一百三十七人盡皆伏誅,
軍伍暫時休整。顧盼在河邊洗凈了【苦離別】,近來殺的人太多,即使是精心打
造的兵刃也多有損傷,忍不住心疼地咒罵道。

  昆侖弟子里除了早早成名的吳征,此行就以顧盼最為耀眼。初次對敵時,不
僅一對銀鉤使得圓轉如意潑水難進,舉手投足間頗有大師風範。且下手之狠辣精
準,對敵的冷靜沈著,殺招的幹脆簡練,險些讓吳征嚇掉了下巴。戰後攜同陸菲
嫣向祝雅瞳連連道謝,若不是得了這位的真傳,哪來飛速的進步?

  「還有得辛苦呢!」吳征恨恨地啃著幹硬的饅頭,行軍休整不過兩個時辰,
之後又要繼續前行。這一路大小戰鬥打了十九場,剿滅賊黨也有六百多人。可是
何時才是個盡頭,誰也不知道。

  「哎喲,平白無故地跑出來這一趟,又是顛簸,又是飽經風雨,真是……」
祝雅瞳也有些哭笑不得地埋怨著,與吳征對視一眼心意相通:最好賊黨就這麼失
心瘋下去全數殺個精光,畢其功於一役。

  兩人又是相視一笑,河水潺潺流過,清脆的水聲與河風帶來難得的平靜。

  陸菲嫣目光灼灼盯著平緩的水面。澈可照人,水底的遊魚都清晰可見,美婦
連連抿唇,又咽著香唾,終於忍不住問道:「還有兩個時辰,你們……最想做些
什麼?」

  祝雅瞳,冷月玦與顧盼對視一眼,幾乎一同歡呼起來道:「洗澡!」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2-27 17:50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9)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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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2-7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九章 潔汙相間 風雲如晦

  瑟瑟秋風吹落黃葉,寒意已足以讓體質羸弱的平民縮縮脖子。可對喜幹淨又
愛美如命的女兒家而言,艱辛的行伍生活裏能暢快地洗個澡仍是難以抵擋的誘惑。
——即使不是舒適得讓人呻吟出來的溫水,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

  吳征見四女大爲意動,一股熱情壓根兒按不住了,無奈地搖頭道:「我去抱
幾頂帳篷來。」

  「我們去劈些竹竿,往上遊山澗來找我們。」祝雅瞳居然也高興得一躍而起,
連連揮手招呼著諸女快快跟上。

  吳征手腳很快,盡管心猿意馬難以自持,倒不是爲了有什麼色心。這個世界
的軍營裏雖也有女子,營中也有嚴規,可怎抵得住這幾位的國色天香?若不是她
們的武功過於高強,身份太過尊貴,指不定每日還得遭逢數之不盡的鹹豬手。如
今激戰剛完,河流周圍都是粗手大腳,氣血翻湧的兵丁,四女刻意避開下遊人多
處,上遊也難保沒有什麼閑雜人等。一來一回時間緊迫,女子沐浴淨身總是件麻
煩事,吳征不敢耽擱。

  抱起四頂帳篷向河邊跑去,眼尖看見的兵丁們心領神會,卻都低下了頭不敢
多嘴。此前有些兵丁口中花花吃了祝陸二女毫不留情的幾頓教訓,加上戰鬥中展
現的驚人實力,兵丁們連遇見了都眼觀鼻,鼻觀心,哪裏還敢造次。

  在上遊小山澗裏尋著四女,只見祝雅瞳正高躍著落回岸邊,一連排的竹竿分
了六角在河流淺水處牢牢釘入石塊,掛衣服的,寬衣著衣時落腳的俱已完備。四
女見了吳征奔來又是齊聲歡呼,紛紛躍上竹竿讓吳征把帳篷丟上來。

  七手八腳支好四頂帳篷防人窺視,吳征抽著冷氣道:「我去遠處放風不許人
過來。」這四女呆在一起沐浴哪裏還需要親眼所見?那畫面光是想想都熬不住!

  盯著吳征一路縱躍去得遠了,祝雅瞳輕舒一口氣,倒不是對吳征不信任,女
人家碰到這種事總是防備之心多謝些,又向顧盼吩咐道:「秋季寒涼,還是要運
起內功護體,莫要傷了元氣。」

  「知道啦!」小姑娘歡呼雀躍,迫不及待地躍入帳篷,探出個小腦袋一吐舌
頭做個鬼臉道:「人家不等了。」合緊簾子就開始寬衣解帶,片刻就傳來撲騰落
水聲。

  吳征在外圍繞了一個大圈趕走左近人等,又轉回四女沐浴河段的小山壁上,
一陣高飛落在樹梢,踩著幾桿細枝輕若無物,隨著山風搖搖晃晃地居高臨下俯瞰。

  軍中的帳篷厚實牢固,若是夜間裏頭燃起燭火還能看見影影綽綽的人影,現
今則遮去了所有視線。左右打量防人靠近,目光也不時停留在帳篷上,山風依稀
傳來幾聲女子鶯歌般的笑語,吳征出了會神,輕吐口氣喃喃道:「我想喝你們的
洗澡水……」

  上遊山澗裏的溪水在晚秋時節已然冰得刺骨,祝陸冷三女內功深湛不懼寒涼,
顧盼就差了些火候,即使提起十成功力也不好抵受。小姑娘動作異常迅速,發力
甚猛,攪得平緩的溪水稀裏嘩啦作響。

  「盼兒,丹田裏先要守著,守穩!運轉周天時不要太快,緩著些,比你現下
只顧著闖大椎,肩井,神闕,湧泉這樣要好。咱們習武的時候,若是著急忙慌容
易事倍功半,一招一式做得到位了才有用。現下也一樣,內力運走,每一處經脈,
每一處穴位關竅走得足了,讓全身都熱起來,再著重走四處大穴才成。」隔著帳
篷祝雅瞳的聲音傳來,四處帳篷,就以她這一處最爲安靜,仿佛篷中美婦已與山
澗融爲一體。

  雖簡單樸實卻內含武道至理,果然顧盼攪動水流聲片刻後就小了許多。陸菲
嫣心中感激萬分,暗道顧盼能得祝雅瞳悉心指點,真不知是哪裏修來的福分。只
可惜門派有別,不能拜師。

  經這一言提醒,連陸菲嫣與冷月玦都頗有受益。陸菲嫣處幾與祝雅瞳處相同,
冷月玦處也只是偶有幾聲輕響。

  今日一時閑暇愜意,下一回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四女雖將身子洗得潔淨噴香
都舍不得起來,不多時顧盼略有害羞的巧笑聲又起:「嘻嘻,真抵不住了,太冷
……」

  「你的功力差不多啦,還想多泡會兒,到你娘親那裏去。」祝雅瞳暗挫銀牙。
小乖乖想著母女雙收,對女子而言自然又羞又惱,可愛子之心下一有機會就毫不
猶疑地順勢推了一把。

  顧盼潛入水中藕臂一撥,一雙長腿有力地連蹬,繞過帳篷在水中的空隙在陸
菲嫣處鑽出頭來。只見母親雙頰緋紅呼吸急促,居然十分窘迫,心中大疑問道:
「娘不舒服麼?」

  祝雅瞳與冷月玦早料到這一幕,提前捂好了嘴憋著氣沒笑出聲來。陸菲嫣羞
怯不堪,慌慌張張地搖頭道:「沒有沒有,娘的……功法就這樣。」

  「也對。」幼時沒少見陸菲嫣這般模樣,顧盼鑽入母親懷裏愜意地呻吟一聲:
「還是娘這裏舒服!」

  顧盼發育又早又好,不僅身材高挑,身段也是曲線玲瓏。陸菲嫣不自覺地如
幼時一樣一臂環頸,一臂摟腰半橫著將她摟在懷裏。可被女兒一頭埋在胸前,濕
漉漉的發絲撩撥著乳膚嫩肌與峰頂莓尖,小腹還被女兒的兩團飽滿壓實,陸菲嫣
一時手足無措不敢動彈。

  此情此景,怎能不想起吳征母女共侍一夫的願望?陸菲嫣幾乎失神!事情總
是如此,即使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即使早已心甘情願地接受,尚未撞見時總是
想得美好而坦然,可真碰上了才知想象終究只是想象,活生生地發生時該慌張的
還是要慌張。陸菲嫣不由大是羞惱暗道:「祝家主就是愛使壞。」

  安靜地呆了片刻,顧盼忽然掙脫母親懷抱,臉頰處也飛起兩片紅霞,吐了吐
舌頭道:「娘的身材真好!」年齡漸增,情愫漸長,雖是小時習慣了的動作,雖
是再親近熟悉不過的母親,顧盼也覺得頗有異樣。

  「盼兒以後一定比娘漂亮得多。」女兒的身段在眼前曲線畢露,玲瓏有致且
充滿了青春活力,一身肌膚光滑又緊實。胸前兩顆被水流沖刷時盈盈飄蕩的美乳
豐滿又挺翹,尤其峰頂兩顆鮮潤莓珠色澤櫻粉,其形如柱若鮮貝之牙,兩片小小
的乳暈像國手大師以小毫沾了淡色,繞著貝牙輕輕細細地點勾一圈,若隱若現,
十分可人。緊閉的兩條長腿深處,小片卷曲的絨毛覆蓋著飽滿的花唇,豐臀更是
圓若滿月,雖還不十分挺翹,可隨著年歲漸長,已可猜到將又圓又隆,勾人魂魄。

  「才沒有,娘和祝家主是最漂亮的!」顧盼貼在陸菲嫣背後,雙臂從肋下穿
過抱緊小腹,感受著母親的溫暖,從肩頭往下看去,只覺母親的雙乳碩大美觀,
在水中仿佛浮了起來。

  「到底是我漂亮些,還是你母親漂亮些?」祝雅瞳噗嗤一笑,打趣問道。

  「漂亮這種事,和文無第一一樣的,非要比的話見仁見智,人家就覺得你們
一樣漂亮,誰敢不服氣。」小姑娘振振有詞回答得理直氣壯。

  「哈哈,盼兒嘴真甜。」祝雅瞳忍不住又笑。

  「我也這麼覺得。」冷月玦始終不發一言,此時才幽幽道。

  「好啦,不要再說好聽的話兒了。」祝雅瞳睜開雙目面色轉冷,嘩啦一聲從
水中站起道:「時辰差不多,我們該走了。」

  祝雅瞳依然優雅地說著,可語氣分明有些許刻意隱忍的不快。陸菲嫣秀眉一
蹙,她當然不認爲祝雅瞳會因爲美貌未分出個高低而不快。隨著接觸越加頻繁了
解漸多,祝雅瞳這種忽然出現的情緒變化也瞞不過陸菲嫣。也正是此時,陸菲嫣
第一次覺得這名了不起的女子心中也有柔情萬千。「外剛內柔……和自己有許多
不同的地方。」陸菲嫣不自覺地莫名冒出這個念頭來。

  踏在架空的竹竿上換好衣衫扯開帳篷,四女依次現身。吳征遠遠望見陸菲嫣
與顧盼母女還一同出來,倒抽了口冷氣暗念幾句:「盼兒還小,莫做禽獸!」把
上頭的熱血趕了回去才飛躍來到山澗邊。美人新浴正如芙蓉出水,吳征大喇喇地
左右貪看不已,一副真小人的模樣。

  「走吧。」祝雅瞳羨慕地看著陸菲嫣與顧盼,又柔情萬分地望了吳征一眼,
率先轉身離去,惹得吳征摸不著頭腦,是警告自己對她們母女倆都要更加疼愛還
是什麼意思?

  暗香零落章法散亂,像一群蛇鼠一樣竄來竄去,但是人數多,武功高,來去
如風,能打就打,打不過就跑,爲征剿憑空增加許多難度。幾番激戰下來吃了虧,
賊黨氣焰被打了下去,可也學得乖了。放風的,哨探的,掠奪的,打硬仗拼命的
分列組成。探查到大批軍隊結陣而來帶著細軟就跑,發現小規模的就嘗試攻擊,
原有的基業通通放棄不要,能帶的帶走,不能帶的全數燒毀。八校尉手下的精兵
出陣與賊黨多番交手,越打越難,不時還得追著賊黨的屁股疲於奔命。

  分兵善後被劫掠的村鎮,還有些重要的道路,據點,關卡要守禦。大秦境內
的賊黨不僅遠比昔年燕國境內的要多,剿滅起來也複雜了不知多少。

  官軍們正當艱難的時候,江湖人士不知是得到了某種授意,還是終於意識到
不能再等待朝中的決斷,同時群起終於將局勢再度逆轉。有了這些武林人士自發
地加入,不僅各地的防禦力量得到巨大的加強,連追剿賊黨的效率也大大增加。

  半月之後,賊黨逐步授首乃至漸漸地銷聲匿跡……

  一場剿賊戰事前前後後耗時近兩月,大秦國庫裏原本不充盈的糧草又耗去了
大半,不過也收入頗豐。賊黨庫藏的金銀珠寶堪稱巨量,前朝遺留下的巨資讓秦
皇背地裏喜笑顔開,忙頒下旨意繼續追剿賊黨巢穴,一個都不許放過。在此期間,
燕國使臣中書侍郎薛文傑也已抵達成都,正式覲見了秦皇。

  薛文傑覲見時態度曖昧,當衆鋪陳了許多賊黨罪名,並詳細分析了前朝遺黨
的禍害之大。這些本就是秦皇想要的,借著大秦國如火如荼地剿滅賊黨風潮,再
借由薛文傑之口宣之於衆,之後大秦朝堂加上一把火,民情便能沸騰——誰願意
相對安穩的生活又陷入動亂?前朝,都滅了兩百年了,關當朝的百姓官員屁事?

  可一個四品的官員,雖是執掌掌管機要的中書省要員,對涉及前朝遺黨的重
大關鍵而言還是不夠看的。薛文傑在通傳燕皇旨意時又趾高氣昂,隱隱然有號令
秦國的意思,在朝堂之上就激起公憤,惹來一陣嘲諷。不過這位薛文傑人如其名,
本就是當世大才,居然演了一出舌戰群雄且不落下風。

  威風抖到了大秦朝堂上,秦皇倒也大氣得很,微微一笑道:「朕知道了,容
後再議。」

  散了朝之後就把薛文傑給晾在了驛館裏足有半月,再也沒召見過。

  吳征等人回程的路上聽說了此事,不由哂笑一聲:「不會吧?八校尉齊出殺
得賊黨七零八落,斬首兩千余人,就憑這一份戰績也能說得薛文傑啞口無言,居
然辯不過?這人莫非專職耍嘴皮子的這麼厲害?」

  「唔,那倒不是,薛文傑很有幾分才幹,還博古通今。這一回是有備而來,
秦國官員辯不過也不奇怪。」祝雅瞳上上下下打量著吳征,揶揄笑道:「你又有
事情要做了。」

  「什麼?不會吧。」吳征叫苦不疊,這一輪征戰馬不停蹄,身上著實困乏。
祝雅瞳言出有理,一想自己的「才名在外」,十有八九接待應付薛文傑的事情要
落到自己頭上。

  「定是如此,也只能是你!」

  三國會盟包含的意味重大。不僅把剿滅暗香零落列爲頭等要事,彼此之間的
征戰暫停,但對付賊黨也有互相較勁,爭取天下人心所向的一絲在裏面。燕國使
臣一來就唱高調不是目中無人的囂張,吃飽了撐的想找死來抖威風。祝雅瞳在秦
國發現了賊首,大秦有主場之利,以燕皇的強勢,從一開始就不願落人後。至於
周旋兩國的準備早已備下了,祝雅瞳已奉了燕皇旨意一力促成此事。

  反過來對於大秦也一樣,這件事秦皇與燕皇之間似乎有一種極端的默契,都
認爲會盟必須要做,否則第一天秦皇就會將薛文傑亂棍打出成都城。爭鬥既起,
目的又一致,秦皇也需要一個能夠調和多方的人手,祝雅瞳是當然之選。秦皇不
會去求祝雅瞳,那麼大秦國上下最適合的,自然是與祝雅瞳過從甚密的吳征。

  「各自剿滅得一幹二淨,至多在國境邊界加派人手以防賊黨流竄。偏要搞什
麼會盟,哼哼。」祝雅瞳依然對會盟一事不以爲然。可她並不能左右兩位帝王的
想法,剿滅暗香零落對她也有絕大的好處和意義,既然兩位天子都吃飽了撐的要
借這件事充面子,她也只能依言照辦。

  「我也搞不明白。」吳征搖了搖頭,對應付薛文傑一事頗爲頭疼。可成都城
裏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拖延不回京要誤了大事,只能輪休換防的軍伍星夜趕回成
都城。

  尚書令蔣安和要的兩幅畫作已送到,與蔣大人一晤不能稍待。早日把錦蘭莊
拿在手裏勘破暗香零落的秘密,才能在這一波詭異的大潮裏占據先機。今後是順
勢而爲,還是暗中做手腳也有最大的依仗。

  聽祝吳二人對答,最樂的就是冷月玦. 念及離開長安之前在皇宮裏戰戰兢兢
渾身不適,來了成都後宣旨時祝雅瞳卻輕松自在。當時還覺義母實在太過不敬,
膽大妄爲,十分擔心今後會鬧出什麼麻煩來。如今經曆了許多事情,再看此事已
覺平常甚至是理所當然,其中心境的變化妙不可言,仿佛重重枷鎖被掙脫的暢快。

  …………………………………………………………………………

  入夜的成都靜謐如常,燒遍川中的剿匪之火並未影響到這座繁華都市。經曆
過燕國死士暗殺與韓歸雁遇襲兩件事後,成都城加強的治安一向好得很。日子過
下來,成都城的民衆也已習慣了這一切。

  喧鬧的吳府近來安靜了許多。

  主人外出,客人中的首領也不在,留在府中的客人大門不邁,除了林瑞晨偶
爾過來照料打點一二,連府門都緊閉著,深夜時分更是燈火全無。

  燒火的老李夜間多飲了兩杯——自從那位天仙般的祝夫人入住吳府之後,美
酒就沒斷過。家中主人也大氣,只消做好了手中的活計,每日都能去賬房領一小
壺美酒做賞。

  老李好酒,更好美酒,近日來將賞賜的美酒全數積攢起來。今日府上事少,
晚飯後將美酒飲盡,快慰之間就此大醉。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起身,酒醒了大半,
才揉著睡眼起身小解。

  茅房在居舍不遠,暗夜的天空濃雲密布,伸手不見五指。老李懶得掌燈火,
摸著黑前行,忽然眼角處似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老李茫然擡頭,又揉了揉眼睛
喃喃自語道:「自己嚇自己……」

  趴在牆角的人影全身黑衣,臉上帶著一只淫邪鬼面。老李的自言自語讓他聽
得真切,不由心中也暗暗一哂:「是在自己嚇自己了。」

  祝雅瞳不在成都,憂無患才敢趁著夜偷入吳府。可這一處府邸已成了祝家在
成都城的中樞之地,即使是憂無患也不敢絲毫大意。他甚至不敢帶人,而是吩咐
浮流雲在遠處接應。這一路摸進來也是小心翼翼,提起了十成功力不說,更是潛
伏了許久看明白下一落腳點,側耳幾番傾聽確信無人埋伏才以絕頂的修爲悄無聲
息地前進。

  老李醒來他就聽見了動靜,唯恐這位僕從裝扮的人物深藏不露,擲出片草葉
試探後才繼續向前摸去。

  吳府後院美人衆多鶯鶯燕燕被立爲禁地,非主人召喚不得擅入。成都城裏流
言紛紛傳成了龍潭虎穴之所,也免不了無形浪子說起猥褻的玩笑。憂無患從僕從
聚集較爲松散的前門入府向後院摸去,正是上上之選。

  沿途幹脆利落地躲過了四處暗樁,貼在後院牆角半晌,憂無患才探明防得嚴
絲合縫的幾處暗樁所在。

  兩處在院內花叢中,三處在樹頂,還有兩處在小樓。七個暗哨彼此呼應,全
無死角,一處動則處處動。比起前院的防護果然嚴密了不知多少倍。

  「祝雅瞳,當真了不起。」憂無患暗贊一聲擡頭望天。

  濃雲密布卻不起風,深秋的日子裏少有降雨。估算好時間,憂無患選定最是
黑暗的角落將身體一貼院牆,身子奇一側異地緩緩浮了起來。

  若是能近距離細看,才能見他背後的肌肉仿佛吸在了牆上,每一塊都律動著,
抓住光滑的牆面向上慢慢遊移。在漆黑如墨的黑夜裏任你目光如炬,也休想發現
這裏還有一個人,正以極慢但穩定的速度攀爬。

  薄霧一般滾過牆面,即使踏下青草也未發出點滴聲響。憂無患向東北院角摸
去。

  前散騎常侍朱宏才的府邸不算什麼秘密,吳征接手之後大興土木,著重改造
的也只是前院。整個吳府若要囚禁人,最好的地方就在東北角。

  花費許多功夫摸到此處,憂無患動作忽然變得迅捷無倫。薄霧化作清風猛地
竄入小院,手中烏光四射釘入四人咽喉,讓他們連哼一聲都發不出來便倒在地上。
這一切不過眨眼的瞬息,若是院中掌了燈火,眼睛一閉一合之間,就見看守的四
人暴斃,屍身正慢慢化作血水一灘。其余的一切全無變化。

  憂無患閃身如屋,只見獨臂男子被止住了穴道萎頓在地,手足都纏上了鐵鏈
束縛。不過人倒幹淨,也不見消瘦,氣色比起他被囚禁在疊府外宅時反而好上許
多。

  憂無患取出鬼面帶上,手握鐵鏈奮力運功一扯將鎖頭扯落,劉榮早已雙膝跪
地渾身發抖。

  「你怕什麼?」

  「弟子未能完成尊主重托,罪不可赦!請尊主責罰!」劉榮大汗淋漓,聲音
發顫。

  「你將本尊的事情說出去了?」鬼面後的臉容一沈,劉榮雖看見,也能感覺
到他語聲發冷。

  氣溫像是下降了幾度,劉榮顫抖著牙關道:「沒有!弟子一個字不敢說。尊
主吩咐的誘那個女人入局,弟子沒有辦妥。」

  憂無患也松了口氣道:「起來吧,不怪你。祝雅瞳不是泛泛之輩,原本要誘
她來入局,不想她不上當。她是不是問都沒有問你?」

  「尊主料事如神。」

  「煉威堂好好的暗局,可惜了。不過幸虧本尊來得及時,再過上十余日,你
就沒命了。跟本尊走吧!」憂無患一拍劉榮肩膀向外行去道:「吃苦了好些年,
於本教也算有功。往後跟著本尊,就不必再吃苦了罷。」

  「謝尊主天恩!」

  「嗯。你……咦?」憂無患未及說話,愕然一楞,搖著頭道:「怎地被發現
了……」

  帶走劉榮另有大用,救人之後要把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帶離勢所難爲。原本已
備下了在吳府裏大開殺戒,出府後也有妥善的退路。不想院落裏傳來三下輕盈的
落地聲,顯是行藏已露。

  「出了門站在門口,不要亂動。」憂無患吩咐一聲,大喇喇地踏進小院。

  「你是暗香零落賊首憂無患?」女音淩厲而果決,漆黑的夜色下雖看不清面
容,隱約間只見身段窈窕。

  「天陰門三徒柳寄芙?姿色身材都不錯!還有兩位是誰?」以自己摸進此地
的武功被猜出身份也不奇怪,憂無患出言輕佻。一番對答,雙方都可以壓低了聲
音。劉榮既被找到,賊黨身份於吳府而言就是投鼠忌器不敢聲張,祝雅瞳臨行時
千叮嚀萬囑咐過的。

  「納命來!」三柄長劍齊出,除了初時整齊劃一的唰一聲之外,三劍劃空的
風聲居然相互抵消,正是一座奇妙的劍陣。

  黑夜中不能視物,但交手的雙方武功都是極高,近距離下洞若燭火。憂無患
搶先兩步沈身側肩避開中宮一劍,左手屈指一彈,右手一夾!

  左掌處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擊去,淩厲的劍勢頓挫,劍鋒被逼得一偏落了
空。右手二指則將長劍夾在手中,運劍的鄭寒嵐心中大駭發力連奪,那長劍嗡嗡
顫抖,被夾住的劍尖卻巍然不動。

  憂無患發力一扯,跨上一步右手一探抓向鄭寒嵐胸口。

  劍陣既動,後招連綿不絕。柳寄芙與姜如露揮劍一斬下盤,一刺胸口,鄭寒
嵐借著長劍松脫不退反進,斜削他肩頭。憂無患左手迅捷無倫地屈指連彈,錚錚
兩聲正中劍身,身體一縮刺斜裏退去,順手將鄭寒嵐腰腹間的長衫嘩啦啦扯下一
大片來。

  「好香。」憂無患將碎衣放在鼻尖一嗅贊道:「怎麼不見珊兒?還有個倪妙
筠呢?不會躲著要來暗算本座吧。」

  索雨珊已無幸免之理,憂無患索性搬了出來。果然三女火氣騰騰直冒,柳寄
芙盛怒之中低喝道:「狗賊,你是怎生坑害雨珊的,還不速速招來!」

  憂無患哈哈一笑道:「珊兒麗質天成,你們天陰門非要她修佛搞什麼清心寡
欲。本尊帶她品嘗此前從不敢想的快樂,你們該當感謝本座才是,居然還惡言相
向,不知好,不知好!若是不服氣,不妨隨本座回去……」

  一言至此忽然警兆大生,怪叫一聲騰躍而起!

  落足之處一柄長劍憑空出現,自下撩上,憂無患避得再晚剎那,一條腿便徹
底廢了。這一下雖避得快,褲管也被長劍削下一條來。

  黑暗中倪妙筠站直嬌軀,修長高挑,雙峰飽滿,她甩下挑在劍尖的破布,帶
著膩膩的鼻音冷聲哼道:「好臭!」

  三位師姐雖一交手就吃了虧,可也順利把憂無患逼入倪妙筠的伏擊範圍。她
性子沈冷,耐到憂無患最爲得意也是最爲放松之時才暴起突擊,可惜終究差了一
點點。

  「倪妙筠?不錯,不錯。你們天陰門除了柔掌門與祝雅瞳,就以你最好。」
憂無患也不生氣,足下一勾挑起根樹枝。他暗夜潛入不便攜帶兵刃,竟要以樹枝
做劍,與天陰門的劍陣一戰。

  他以一敵四反而緩步向前,大袖飄動,一股極大的潛力正在醞釀,隨時於袖
底發出。

  脆弱的樹枝與柔軟的衣袖灌註了內力硬比精鐵,何況還有雙拳可動?可天陰
門三女原本武功就極強,如今又添了倪妙筠,還有自小熟練了的劍陣輔佐,當下
精神大振,屏息凝視,氣勢上不落下風。

  憂無患左指又是一彈,嗤嗤有聲,徑點姜如露與柳寄芙劍尖。他已是十二品
絕頂高手,內力強橫無比,二女不敢被他彈中,長劍一展立時還擊。

  天陰門劍陣神妙,四女又都是高手,長劍分進合擊,此起彼落在空中翻飛,
配合得滴水不漏,甚是默契。憂無患單「劍」飛舞,左掌忽拳忽爪,在劍影裏穿
梭來去,雖幾下猛攻都被四女拼死擋了回來,可不一時就占據了上風。

  激鬥之間,憂無患單足踏地,一足自上而下淩空下踏,正巧踩落倪妙筠手中
長劍,一桿枯枝顫動神妙無方,正中鄭寒嵐空著的臂彎。旋即回擺撞開柳寄芙的
長劍,單掌又向姜如露的長劍抓去。

  這幾下兔起鶻落原本是一招,被他拆開同時對付四女也圓融純熟,天衣無縫。
只是劍陣忽然變化,柳寄芙長劍被一股大力撞開,半分不退反而借力旋身,玉腿
毒蛇般向後踢去。鄭寒嵐忍著臂彎劇痛,長劍隨著柳寄芙的玉腿分擊左右。姜如
露長劍不閃不避微微一側,劃向憂無患鐵掌。

  憂無患的出招精妙絕倫,可天陰門這一路劍陣的變化也是巧奪天工。必殺的
一招分明已大占上風,不出幾個回合便可制服四女,忽然之間,只因柳寄芙棄劍
勢後的旋身一踢,攻守逆轉,憂無患的妙招仿佛配合著送進了劍陣裏,要給分得
七零八落。

  不僅如此,三女的淩厲攻勢迫得憂無患再不能不動,倪妙筠被踏在腳下的長
劍登時松脫,順勢斜刺他腰際。

  電光石火的一剎那,只見衣袖紛飛,血光驟現!

  數著不勝反入險境,憂無患出招更快,身形剎那間電轉避開,百忙之中彈中
姜如露的長劍,與柳寄芙的足底對了一掌,袍袖一擺,一股巨力引過鄭寒嵐的長
劍與倪妙筠交加。可雙劍交剪,讓他衣物紛紛碎裂,還向小腹絞殺而來。

  憂無患不愧絕頂高手,險境之下雙臂再震拍向鄭,倪二女肩頭。鄭寒嵐不及
躲避被拍中,悶哼一聲斜飛出去。可這一路劍勢不僅如此,柳寄芙與姜如露殺招
又至,與倪妙筠三劍回環,圈圈轉轉密不透風地刺來!憂無患失了先機,雖踢開
倪妙筠,實則已是強弩之末,百忙之中避開長劍,又險之又險地踢飛柳寄芙與姜
如露,終於讓倪妙筠一掌擊在他小腹!

  劍陣已破,三位師姐口吐鮮血一時間站不起來,倪妙筠卻孤身一人。她極是
悍勇,長劍一圈一轉如湖中蕩起的清波,使出一套極其繁複的劍招來。

  憂無患內功深厚,也被一掌擊得氣血翻湧,正要狠下一口氣取倪妙筠性命,
一見這劍招卻咦了一聲陡然縮回殺手。只是一抓長劍將倪妙筠擲了出去。

  「呵呵,有意思。我今日暫且不來惹你,暫且饒了你們一命,跟你家長輩問
個好!」憂無患向倪妙筠恨恨出聲,一縮身夾住劉榮,飛也似的躍上高牆,兩掌
拍落暗哨中跳下的兩人,登時了解了兩條性命。

  「不許追!」柳寄芙剛站起身來,敵人太過強大上去也是徒送性命,急忙喝
止。

  「好心機,好個劍陣!」憂無患立於牆頭恨聲道:「改日再來領教!」躍下
牆頭徑自去了。

  四女各帶輕傷,相互攙扶著站好,相視的目光中盡是駭然。若不是方才劍陣
中的一招奏效,若不是倪妙筠,今日怕難以善了,師姐妹幾個也難保能活命。

  「原來劍陣是這麼使的,平日習練的時候,我總覺得奇怪……」柳寄芙喃喃
自語,心有余悸,掌心裏扣著的【豪雨香梅】俱是汗水……

  憂無患脫離重圍,見無人來追,暗自松了口氣。倪妙筠內功怪異,一掌直破
了他護身神功,雖傷勢很輕,小腹裏的內力仍有些運轉不靈。會合了浮流雲急急
離去回到潛伏之所。

  「先帶他下去,你跟我來。」

  打發走了劉榮,憂無患與浮流雲到密室裏坐定。

  「尊主受傷了?」

  「小傷無妨,天陰門,呵呵,小看你了!」憂無患難得惡狠狠道:「不過也
好,誤打誤撞地教你露了行藏,嘿嘿,改日再來治你!」

  浮流雲不明所以,低著頭不敢答話。

  「此事先不提。兄弟們都退到莽梧山了麼?」憂無患心情不佳,連語聲都十
分淩厲。

  浮流雲身上一顫,支吾了一陣忽然跪地道:「都藏好了。還余下教衆八百九
十人。」

  「你要說什麼?說吧。」

  「尊主,屬下鬥膽一言!這一回衆弟兄死傷慘重,似乎……似乎……折損得
太快太過了……還有幾個堂主頗有怨言,屬下德薄,有些壓制不住。」

  「呼……你先起來,不怪你。」憂無患長喘了口氣寬慰一聲,又道:「弟兄
們入我聖教,本就是爲聖教大業獻身的。他們早就該死了,本尊讓他們多活了多
少快活日子?沒有對不起他們!」

  「尊主說的是,怕只怕人心有變,於大業有礙。」

  「呵!」憂無患冷笑一聲道:「有礙?你記住一句話,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
兩種人,蠢人和惡人,尤其是又蠢又惡的。聖教曆經風雨什麼時候缺過人?人心,
變不了,只要本尊還在,他們就不敢變!」

  「尊主金言玉語,屬下銘記在心。」

  「你去與他們說,半月之內,本尊自會來莽梧山。該寬慰的寬慰,該重賞的
重賞,大可以再給幾句功法,人心自然安定。你自己斟酌著辦吧!」

  「屬下遵令。」

  「良機就在眼前,越是關鍵時刻,越不能掉以輕心。你當暗中觀察不忠的教
衆,待本尊到時再行處置。」說到這裏憂無患心情大見轉好,起身踱步悠然道:
「本尊明白你的擔心,能爲聖教考慮,你很好。不過務須擔心,一切都在本尊掌
控之中,誰也不能改變大勢!至於聖教的教衆?呵呵,你不會真的把他們當做兄
弟了吧?」

  「除了一直跟隨尊主的幾位,屬下哪裏把他們當兄弟?教衆們本就是爲尊主
大業捐軀的,只看尊主何時要他們獻身罷了。」

  「不錯!」憂無患點著頭,神秘地笑道:「他們就是無惡不作,戕害世間的
賊黨,一幹早該死了的罪人,誰殺光了他們,誰就是這世間的大英雄!你說是不
是!」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3-3 12:47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10)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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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3-3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十章 巧言令色 無間相劌

  憂無患搶走了劉榮,吳府也將此事壓了下來未曾公開。待吳征等人四日後回
了家,第一時間便是處理此事。

  柳寄芙將一切分說明白,鄭寒嵐拾遺補缺,姜如露低念佛號,倪妙筠則加上
了憂無患的武功分析。吳征與祝雅瞳默默聽完,只對視了一眼倒沒有驚慌失措。

  祝雅瞳沈吟道:「口中花花不少,上一回也是如此……罷了,劉榮讓他帶走
也成。想算計咱們,這一回看他會不會吃點苦頭。」

  「只消吃了苦頭,說不定能找出他的真身來!我先走了,晚膳別等我。」吳
征無奈地起身。屁股還沒坐熱又得到皇城里去,身負散騎侍郎之職,可不像從前
一樣輕松。

  午門外下了馬,趙立春等候多時,見了吳征喜笑顏開地迎了上來道:「恭喜
吳侍郎得勝歸來!」親自接過馬韁遞給身旁的侍從吩咐好生照料馬兒,又壓低了
聲音道:「得知兄弟今日凱旋歸來,特請屠公公恩準,早早在此等候來接兄弟一
回。」

  趙立春已不是兩余年前的小春子,看守的小黃門見了都要稱一聲趙公公。吳
征更不是九品羽林衛,進出皇宮不僅有蟠龍金牌開路,更是天子近臣,隨駕侍奉,
想要遞誰的好話壞話每日都有大把的機會隨口一句。這一回跨過午門時兩邊奉迎
之聲不斷。趙立春更挺直了腰桿,比自己高升時還要耀武揚威。

  「怎麼樣?」兩人並肩而行,吳征向天澤宮處一斜眼低聲問道。

  「一如平常,小弟片刻不敢放松。兄弟今日去不去?」趙立春還是一副趾高
氣昂之色,半點破綻不露。

  「不去,過幾日得了空提早知會兄弟一聲。總之切切不可放松,勞煩趙兄了。」
吳征心中大定。看來此前對於憂無患去天澤宮自有其目的,而不是因為吳征的推
測沒有出現偏差。玉蘢煙說出他想要的答案之後就失去了價值不再關註,扔在天
澤宮里任她自生自滅。如此一來,局勢依然可以穩定一段時日。可玉妃拼了命掩
蓋的秘密又是什麼?

  「說哪里話來?」趙立春不滿地繃起臉,又低聲道:「燕國來的薛文傑言辭
鋒利刁鉆,陛下對他十分不喜。依小弟看,要擺弄這人十有八九要落到吳兄身上。
可得小心在意些。」

  「唉……」吳征攤手搖頭,無奈道:「倒黴,滿朝文武都吵不過他,我能有
什麼辦法?陛下真要下了旨意,我就把他晾在驛館里,等他氣焰沒了再說。」

  征戰剛回事務頗多,進了禦書房等了個把時辰,午休完畢的秦皇才到來。直
到掌起燈火,秦皇終於困頓得支持不住,打發近臣們回去休息。其間對戰事的詳
細說明不一而足。

  吳征舒了一口氣,臨走時又被秦皇叫住:「吳愛卿,燕國來了使臣在驛館里
等待,朕近日無閑暇召見他,你先代朕去見見他,若有要事再來上奏。」

  「啊?」吳征苦著臉道:「微臣遵旨。只是……唉……」

  「有什麼直說吧,朕累了。」

  「是。薛文傑當世名流極善機辯,巧舌如簧,微臣恐辯不過他給秦國上下蒙
羞。且微臣要隨侍陛下左右,實在抽不出功夫去見他。」吳征撓著頭訥訥道,這
事兒能推就推了啊。

  「呵呵,極善機辯,巧舌如簧?這說的是你吧?」秦皇調笑兩句,閉目又冷
聲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若是吃了虧朕當然要唯你是問!還有什麼,一起
說!」

  「辯是辯他不過,逞口舌之利也落了下乘,難顯我大秦威風。微臣有些更好
看的方法,只是初期恐有礙觀瞻,還請陛下恩準微臣使些手段。」吳征低著頭抱
拳羞澀道。這一回真是心里話,耍嘴皮子本是他的特長,現在碰到個大行家估計
弄他不過,只好揚長避短了。

  「好啊,朕準了!明日起你暫不需隨侍左右,一日一奏即可,事了再回。薛
文傑在朕的朝堂誇誇其談,頗多巧言令色強詞奪理,朕正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你
自去做。」

  「微臣謝陛下天恩。」

  「屠沖,吳愛卿處若有疑難,你抽空幫他一把,回宮吧。這人,連謝恩怎地
都說得比人好聽?呵呵……」

  跪送了秦皇,近臣們才朝著吳征奚落地笑起來。年輕人思維跳脫,正好去對
付耍嘴皮子的專家,吳征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朝堂激辯,大秦吃了虧人人憋了一口火氣。吳征要出頭,還低調地誇下了海
口,近臣們等著看好戲,心中對他十分親善。胡浩不客氣地在他後腦勺一拍,怪
聲怪氣道:「吳侍郎這一回又要耍賤,嘿嘿,諸君看他是否還是福星高照,馬到
功成啊?」

  「劍法不知道怎麼樣,賤法嘛,嘖嘖,本官甘拜下風!」霍永寧哈哈大笑,
手指點著吳征道:「弄不贏薛文傑,陛下都不準你回宮,你自己小心應付著!老
小子嘴皮子是真利落,本官想起就氣不打一處來。」

  「本官也是。」胡浩一攤手,招呼吳征一同離去,嘴上不饒人道:「掙不回
這口氣,不僅陛下放不過你,本官還要讓你師姑去執行門規!」

  「我……下官遵命!」吳征不住搖頭。近臣們他的官職不大不小,有些議郎,
侍禦史官位還不如他。可是資歷個個比他老得多,一肚子牢騷話還真不敢發作出
來。

  ………………………………………………

  回了仍亮著燈火的吳府,吳征先大筆一揮手書一封,喚來馮管家道:「明日
起閉門謝客,任誰來都說本官害了病正在靜養,一律不見。天明了你把信送到驛
館給燕國使臣中書侍郎薛文傑,就說本官奉聖命與他接洽,不過近日需靜養不便
去拜會。言辭恭敬些,幫本官陪些不是,把信送到就成。」

  「真落到你頭上了?」祝雅瞳頗有幸災樂禍之意,玩味的笑眼里又隱含幾分
期待。

  「可不是嘛,臨走才接了旨意,我還以為躲過去了呢。」吳征咕咚咕咚灌了
兩大杯茶水,才提箸用膳。

  「辯才嘛,我看你是難以辨他得過,這回又打的什麼鬼主意?」

  吳征見陸菲嫣,冷月玦都看著他,顯然十分期待,趕緊咽下口中飯菜道:
「不能跟他辨那麼多。只能揚長避短,難住他就行。」

  「薛文傑可是當世大才,學貫古今,你能難得住?」祝雅瞳蹙著秀眉表示十
分不信,不想吳征選了這麼個笨方法。

  「能,別的不好說。但是論所學之雜,當世還真沒有幾人能比得上我!」吳
征挺起了胸膛,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能大大露一把臉,可比朝堂上的百官贊頌還要
爽快多了。

  「身心期待!」祝雅瞳展顏一笑,又道:「近日又不用去上朝了?正巧,我
們去討要錦蘭莊。」

  ………………………………………………

  八校尉陸續歸了京城,轟轟烈烈的剿滅賊黨,斬草除根則剛剛開始,主力自
然是江湖門派。秦皇頒下幾分嘉獎與懸賞旨意,連城狐社鼠們都行動了起來,期
待借著這一次良機飛上高枝。

  朝堂上仍是每日忙個不停,一晃過去了五日。秦皇靠在椅背上,愜意地享用
兩名嬌俏宮女的按摩揉壓,忽然想起一事睜眼問道:「屠沖,吳愛卿那里近日不
曾有奏報麼?」

  「回陛下,有的,吳侍郎每日一報,都在老奴這里。」

  「有趣麼?」

  「果然如吳侍郎所言,開頭有些上不得臺面,現下正漸入佳境。」屠沖微笑
躬身道。

  「那你說說看。」

  「吳侍郎接旨之後,次日就閉門謝客,托稱養病。只遣了管家一日三信拜會
薛文傑,信里就四個大字:想吃什麼。」

  硬梆梆的四個字想吃什麼,再想起吳征那一筆有礙觀瞻的字,秦皇也抽了抽
嘴角……幸好吳征提早知會過,否則要給他氣死。秦皇無力地靠回椅背閉目養神,
揮手示意屠沖繼續說。

  「吳侍郎如此怠慢,連見都不見,薛文傑當是心中有氣的。據老奴猜測,開
始還能強忍著怒氣不發作,只等見了吳侍郎再好好出一口惡氣。忍了三日便忍不
得了,午間去了吳府要登門求見,不想吃了閉門羹,心下更怒,寫了篇奏章,要
告吳侍郎怠慢使臣,也在老奴這里。」

  「哦?朕怎麼不知道?」

  「只因午間過後,吳侍郎去的信里多了幾個字:久聞薛先生當世大才,本官
尚在病中不好相見,故先出一聯與先生解悶。吳侍郎心機極巧,薛文傑自負才名
被誇了一句,這一陣就不好不接。」

  「吳愛卿出的題很難麼?」

  「難!上聯是移椅倚桐同望月,老奴略通對聯一道,閑暇時捉摸幾回總是對
不好。想來薛文傑亦然!」

  「嗯,有意思!這小子應對十分恰當,後來呢?」

  「薛文傑直到次日才對了上來,也算工整,是【曉宵銷旦單相思】。不過吳
大人提早做了準備,薛文傑的回信未送,他午間問安信件已到。想吃什麼四字之
外,還有下聯【等燈登閣各攻書】,不過更加工整,意境也比薛文傑的好多了!
據老奴所知,薛文傑當時滿面通紅,也就不敢當下發作,興師問罪。」

  「唔,極妙!吳愛卿的文采不遜當世大豪啊……」

  「正是!此乃上天賜予的本錢,旁人羨慕不來的,也是天佑大秦,陛下慧眼
識珠。」

  「哈哈哈哈……文采上佳,手段就有些下作,這人耍起無賴來和潑皮流氓無
異!看來朕遣他去是對了的。」

  「再不做第二人想。今日聽說吳侍郎的問安信件里又多了一副對子,估摸著
薛文傑還是難咯。」

  「說來聽聽,朕倒是許久不曾這麼高興了。」

  「【十室九貧,湊得八兩七錢六銖五黍四文,尚且三心二意,一等下流!】」

  「額……哈哈哈哈,好,好,好,罵得好!」秦皇開懷大笑,揮手道:「吳
愛卿身染疾病,他府上鶯鶯燕燕女人又多,朕當慰之!傳旨:吳征連番征戰勞苦
功高,賞……金八十兩,銀七百兩,大錢六百串,貢錦五十匹,絹四十匹,香料
三十件,仙山老參兩只,嗯,再遣一名禦醫去吳府一趟。看看吳愛卿害什麼病更
方便些……」秦皇難得地莞爾一笑,看來朝堂上辯駁輸了讓他耿耿於懷。

  「老奴這就去擬旨意。只是……仙山老參余留不多,陛下連日都要服用,還
是陛下的身體要緊……」

  「唔……那換做上品靈芝與雪蓮各二吧……」

  「老奴遵旨。」

  ……………………………………………………

  《蘇山紫微圖》與《江山一葉舟》兩幅畫作擺在吳征面前,住在吳府後宅里
的人前前後後翻來覆去看了五日,連韓歸雁都來看了幾次,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
名堂來。

  《蘇山紫微圖》畫的是夜色里指滿天星鬥而立的一座孤山。山體巍峨高聳,
氣勢奪人,山里巨巖凸立,林木挺拔。滿天星鬥熠熠生輝,尤其北鬥七星與獵戶
座顯耀天空。一幅六尺長,三尺寬的畫居然畫出高山仰止,沈雄高古的感覺,畫
師的筆力堪稱出神入化。

  《江山一葉舟》則是一副長卷,煙波浩渺的江水奔流不息,一葉小舟載客前
行,隨波穿過岸邊連綿的群山,正可看見遠處的裊裊炊煙,亭臺樓閣,水墨長橋,
頗有柳暗花明的意境。

  兩幅畫一則高遠,一則平遠,都是曠世巨作名家手筆,誰都看得出來。可要
說內里隱藏有什麼秘密,不管是不通字畫如吳征,顧盼,還是隨口說明俱中其間
精妙之處,一看就底蘊沈厚的倪妙筠,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兩幅畫我翻來覆去了也不知多少回,從來沒看出什麼不同。」祝雅瞳從
期盼變作失望,有些頹然道:「我已讓人臨摹了三份留存,既然都看不出,這就
把原作送去得了。」

  「臨摹作缺了神韻,不過無妨,落筆已和原作一般無二,若有什麼秘密也能
從臨摹作里找出來。」倪妙筠反複比對了數次,肯定道。

  「一般無二卻又缺了神韻?」吳征依然牢牢盯著畫作,似要將每一處細節都
牢牢刻在腦海里,隨口問道:「大家作品真的如此神奇?畫得一模一樣,又說有
不同,這不是自相矛盾麼?」

  「你不會懂的。」倪妙筠美目微橫,瞥了眼祝雅瞳按捺下性子,戳破吳征的
無恥想法道:「大家作畫之前,山水俱已在胸中,落筆揮毫一氣呵成不說,其中
還有許多大家自己的想法與感悟。臨摹的再怎麼全無二致也不能一氣呵成,總是
會多許多雕琢的痕跡。且一味只顧著模仿人的筆跡,哪里還有什麼想法與感悟?
即使有,也與原作大家不同。那股神韻,模仿不來的。蔣安和是大行家,拿臨摹
作去可騙不了他。外行人自作聰明,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嘖……」問一句就換來長篇大論的一頓搶白,吳征討了個沒趣。行家一出
手,就知有沒有,倪妙筠明顯精研書畫之道,說得句句在理難以辯駁,濃濃的鼻
音里說話輕聲細語,自有一股慵懶又典雅的氣質。吳征瞥了她一眼暗道:山水俱
在胸中,嗯,像你的這麼寬廣那就包容得下。內宅之中,諸多心上人面前不能丟
臉,嘴硬道:「人力有時而窮,我不懂書畫,會出對子就行了。」

  「噗嗤……」祝雅瞳笑出了聲道:「不知道薛文傑對出來沒有?」

  「讓他對吧,我這里的絕對還有的是,對死他,夠他對一輩子的,對到他服
氣為止。」吳征左右逡巡掃視完畫作,確認再無遺漏,才一挺胸膛傲然道:「下
一回換首詩作給他,應不上的話,嘿嘿,還是沒資格見本官。」

  「你那兩個對子雖是絕妙,也不算太過難對,還有什麼更絕的?」倪妙筠眉
頭一挑十分感興趣,居然武人好文。

  「【遊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惜乎錫壺】,讓他對去。」

  對對子比起作詩填詞,更講究靈光一現。詩詞還勉強可以生搬硬湊,且多寫
本人當下的心境。但想要對上一副好對子,非得恰巧有靈感能應合出題人才成。
吳征得意洋洋地朝倪妙筠一揚下巴,見她秀眉緊蹙,雙唇微翹,顯然是給難住了。

  「強湊出來的,一點美感都沒有。」倪妙筠鄙薄地一撇嘴角,轉身離去。

  又碰一鼻子灰。吳征懶得和她爭論,幫祝雅瞳收好畫作道:「什麼時候去找
蔣大人?」

  「午後我就去拜訪,在他府上等著。希望此事能盡快落到實處,實在是……
等不得了。」在吳征與陸菲嫣面前,祝雅瞳不掩面上憂色。

  「怎麼了?」

  「我不知道,就是覺得不安,很不安。」祝雅瞳閉目抿唇片刻,又豁然睜眼
道:「上一回這麼不安,都快二十年了!總之這些事看著沒什麼大問題,可細微
之處頗多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總感覺不妥。連薛文傑……都這麼不妥。」

  「上一回……」吳征對祝雅瞳的過去所知不多,此刻陡然記起她豐富到極點
的江湖閱歷與經驗,從前的歷練必然不少,連她都覺得不安,必然有她的原因。
「薛文傑就是個噴子啊,我了解一下,他倒沒什麼不妥的地方。」

  「他沒什麼不妥,遣他來的人不妥!出使的大事,遣個自負甚高,沒事就愛
吵架的人來,是看薛文傑不順眼準備送他來秦國被砍下人頭麼?」

  「額……」

  「當年降天江兩岸許多寨子與門派都出了事,我聽聞是姐姐動的手?」陸菲
嫣也終於問出多年來的疑問。一人獨挑大江兩岸,其中的難度不言而喻。如果當
年的事都沒有現下的不安……而且當年祝雅瞳還不是十二品修為。

  「嗯,是我遊歷江湖做下的事情。當時也遇了不少險,說起來,還不如現下
這般不安。」祝雅瞳憂色更濃,連連抿動的唇瓣居然透出些許緊張。

  吳征還是首次見到這樣的祝雅瞳,只能安慰道:「不管怎麼說,我們把錦蘭
莊先拿下來。待勘破了其中的秘密,許多困難或許迎刃而解呢?」

  祝雅瞳定神之後憂色褪去,微笑著豎起一指提醒吳征道:「我倒沒那麼樂觀,
錦蘭莊十有八九是賊黨引我們入彀下的套子。說不準勘破越多,陷得越深,還是
提早做好萬全的準備才對。」

  「那是自然!」吳征目光一掃,這一回是信心與自豪十足地挺起了胸道:
「我們很弱嗎?」

  「不錯!我們很強!」祝雅瞳一按扶手起身道:「我們從來都很強!只要不
掉以輕心,誰也贏不了我們。只是該做的準備,我們都要提早做。」

  望著她翩然離去的倩影,吳征望了陸菲嫣一眼,神遊天外半天才抽了抽嘴角
道:「我們也得做些準備了。這一回會盟,十有八九我是跑不了的,為防萬一,
咱們都得去!吳府,就空著好了……」

  ………………………………………………

  「爺爺,給小五表妹的信已送出去了。」費金言躬身道。

  「嗯……當年只是想多一條退路,想不到今日起了大作用。這天下風雲要變
啊,咱們盛國也不能偏安一隅咯。」費鴻曦擱下手中筆,心中話不能對孫兒說,
暗道:陛下要賭上自己,賭上國運啊,這一局真是太大。

  「偏安一隅走下去的話,終究不是正途……孫兒只是不懂,一介外人真能這
麼有用麼?難道還能憑空改變天下大勢不成?」

  「爺爺也不知道,咱們盛國積弱多年,助力能爭取就爭取,多多益善!燕秦
兩國要動手,往日咱們就一起幹了,可這一回陛下鐵了心要翻臉,說不得要和他
們反著來!不怕你笑話,十余年前送了許多子侄去燕秦二國——小五就是那時去
的天陰門,爺爺存的是萬一家國不保,血脈猶存的念頭。這些年盛國飽受欺淩,
上上下下連心氣兒都泄了不少。費家歷受皇恩,盡忠也就是了,陛下已下定了決
心,我們做臣子的只能全力輔佐,不做他想。」費鴻曦搖著頭嘆息道:「欒家的
反賊受了前朝僖宗蠱惑,占了關中與中原一帶。這個僖宗實在太可怕,半本《太
初歸真心訣》為引,半壁江山為餌,輕易就把咱們盛國拿在手里的天下一分為三。
嘿,巧妙的是還有能耐恰巧讓三國各自牽制,誰也奈何不了誰!這天下兩百余年
爭來戰去不休,數代的風流人物弄潮世間,只苦百姓們哦……」

  「大勢所逼誰敢笑話咱們家?這事情陛下盡知,也沒見說爺爺一句。這一回
……唉,咱們這里幹著急也沒用,一切都得看殿下的能耐。不知爺爺認為有幾成
把握?」

  「一半一半吧,畢竟事情都捏在別人手里,殿下能做的也不多……」費鴻曦
手指連環敲擊著桌面道:「且行且看吧,這些外物,實在沒有也就罷了。只希望
殿下能平安歸國,比什麼都強!」

  「是!表妹這一回回來麼?當年她走的時候一幅畫剛畫了一半,哭得眼淚汪
汪的,孫兒還記得清清楚楚。」

  「最好是回來呀……希望吧!這麼些年孤單單地在西北,好端端的一個大姑
娘,連個稱心的郎君都沒有,也是苦了她!」費鴻曦有些心疼道:「也不知道現
在出落成什麼模樣兒了。」

  「小五幼時就是個美人胚子,現下當然也是如花似玉。爺爺若是覺得愧疚,
待小五回來了,孫兒使盡全力給她相一門大好的親事,也好略作補償。咱們費家
的寶貝外孫女兒,屆時門檻都得給人踏破了。」

  「嗯嗯嗯,這事兒必須辦妥!不成不成,得老夫親自去辦,否則堵不上她爹
娘那兩張嘴!」費鴻曦撫著額頭狀似腦袋里抽疼。

  費金言憋著笑道:「也是,否則姑姑和姑父那里不好說話。」

  「說什麼天下第一,也就外頭說說罷了,在家里可是幾頭都受氣……」費鴻
曦又取了封信件道:「細細地看清楚,按里頭的吩咐行事,不得拖延!」

  「是!」費金言神色一緊,當即取信細看。

  費鴻曦甩袖離去,口中喃喃道:「不管成與不成,都得提早做好準備才是啊。
這一趟你們辛苦些,也得做好……回不來的準備。」

  ……………………………………………………

  自吳征歸京之日算起,很快過去了十日。

  蔣安和收了畫十分爽快,隔日就送來了錦蘭莊里的地契房契。只是錦蘭莊家
大業大,要搬遷鋪面不是小事。雖然祝雅瞳出手豪闊,連莊園里的陳設家具等物
全數掏銀子一同買下,僅僅搬遷貨物沒有半個來月的時間休想騰得出來。僖宗遺
藏的事情雖急也不能表露,祝雅瞳與吳征只能按捺下性子等候。

  奉詔應付的薛文傑聲音越來越小。幾次求見秦皇都給駁了回來,讓薛文傑在
驛館里好生等候,燕國中書侍郎大人不免氣悶。陛下的差事沒辦好,與吳征比試
文采至今一次沒贏過,連出題的資格都沒有。想要登門理論,吳府大門不開,大
秦的禦醫也給了話:吳大人染了風寒,喉嚨腫成了桃子說不出話來。這一回風邪
厲害,若是靠得太近小心也沾染上了。吳侍郎這是為親近之人著想!

  薛文傑每日就剩下冥思苦想吳征給出的絕對與絕妙好辭,居然被整治得服服
帖帖的。

  吳征不敢居功自傲,見薛文傑被收拾得差不多,更不敢誤了正事,午後就去
了皇宮。

  今日未到午時秦皇就散了朝會,隨後帶著幾位柱石重臣關在了禦書房里不知
在商量什麼,吳征在皇宮里一等就等到了入夜。

  禦書房終於開了門,霍永寧,胡浩,蔣安和,俞人則,疊雲鶴,方文輝等一
幹文武重臣跟在秦皇身後魚貫而出。秦皇十分疲勞,吳征不敢再行叨擾,眼巴巴
地看著一臉無奈。幸好屠沖眼尖瞧見了,揮手示意他一會兒自來後宮相見。

  「怎麼?吳大人等了許久了?」霍永寧伸了個懶腰打趣道:「聽聞吳侍郎一
出手就把薛文傑收拾得啞口無言,可把我們幾個都比下去了。」

  「哪有……下官一點點嘴皮子工夫,只是為諸位大人鞍前馬後做點閑雜小事。」
吳征陪著笑臉,撓頭害羞。總之在這幹老大人面前,裝純情就對了。

  「你要找陛下?陛下今日累了莫要去打攪,一會兒自去後宮找屠公公吧。」
身體一向不錯的胡浩都精神不振,可想而知秦皇現下的精神頭兒有多差了。

  「薛文傑那邊老實安分了許多,下官不敢自作主張,正想啟奏陛下。下官自
去找屠公公。」

  「嘿嘿,事情辦的不錯,花花腸子也不少,這是表功來了是吧?」胡浩笑道:
「你自去吧。」

  「為大秦爭得了顏面,陛下不會虧待有功之臣。」霍永寧也贊賞了一句,向
同僚道:「晚膳都還沒用,幾位大人是否屈尊來本官府上一敘?順便用些酒飯。」

  蔣安和眼睛一亮道:「去啊。聽聞霍大人從燕國學了葡萄釀酒之法,今年的
酒釀成了沒?正要去討幾杯嘗鮮!」

  「有,有,正有三壇葡萄酒釀的正好,幾位大人一道兒都去嘗嘗。」

  幾位重臣相約著喝酒去了。吳征自去後宮亮了蟠龍金牌,徑至屠沖的宮室。

  「屠公公,薛文傑當是沒轍了。不知陛下此後的安排如何?下官也好照辦。」

  「晾著他!」屠沖陰惻惻地冷笑一聲道:「這人不識好歹誇誇其談,正好多
整治整治。三國會盟剿賊一事,陛下並無異議。只是借著這次機會,時間由咱們
大秦來定!待拖過了燕國的約期再說。」

  「啊?聽聞燕國原本的約期是明年三月開春於涼州會盟,這還有近四月的時
光,下官要一直陪著薛文傑麼?」

  「陛下自有安排,你不必心急。」屠沖施施然道:「剿賊一事,三國里就咱
們大秦辦得最好,時機也最是恰當,自然不會讓他們燕國說話。三國會盟,原本
就圖的是在天下百姓里一震本國聲威,燕國落了下乘自然著急,咱們大秦急什麼?
等咱們將賊首悉數梟首示眾再辦最好。」

  「是。那下官繼續陪著薛文傑就是。」

  「你不會是對子出完了,沒戲可唱了吧?」

  「不是不是,還有,多了去了。」

  「那就好,把你壓箱底的本事都拿出來,最好讓天下人都看盡燕國的笑話。
對了,還有一事你心里有數麼?孟永淑在雨霽山上身故,據雜家的消息,長枝派
至今不曾來人,連信也沒回一封?長枝派要鬧什麼幺蛾子?」

  「下官不知。」一提此事吳征就愁容滿面,長枝派就和沒有孟永淑這名弟子
一樣,態度堪稱離奇。吳征當然不會認為此事就這麼揭過,大家當著沒事發生。
在成都還不擔心,怕就怕長枝派暫時隱忍,要借著會盟的時候發難。

  「收起你那一套把戲。」屠沖臉一沈道:「躲不過去的。這一回三國會盟,
陛下已定了由霍大人統領使臣,你和韓守備上回出使燕國俱立大功,輕車熟路,
陛下已然屬意還是你們那套老班子,都是要去的一個也跑不了。屆時長枝派可不
會客氣,此事非同小可,若有什麼疑難速速報來,雜家還能趕得及盡力照拂你一
二。」

  「多謝屠公公,多謝屠公公。」吳征連連作揖。出使的事情已在意料之中,
吳府的計劃也在這幾日里定下了。有了屠沖幫襯,此行就能順利許多:「下官回
去理一理,盡速報與屠公公。」

  「恩,無他事你就去吧。若是要去找你那好友敘舊,速去速回,更要小心在
意莫要沖撞了貴人。」

  「下官曉得,正要去找趙公公討杯茶喝。」

  …………………………………………………………………………

  莽梧山地處川中平原西陲的青衣郡始陽縣外,山中世居羌族,荒蕪偏遠。

  近日來山上緩緩聚集了不少人,堪稱群魔亂舞。始陽縣原本就是小縣,人丁
稀少,荒山野嶺更是管不過來。被殺得七零八落的賊黨翻山越嶺來到據點也未曾
引起註意。

  賊黨大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氣,不過此前一番劫掠倒是收獲頗豐,財帛糧米不
說,連女子都劫了不少。吃了虧的賊黨日夜在弱女子身上發泄,淒慘的女子不少
就此送了性命,僥幸存活的啼泣聲在山谷里回蕩不絕,猶如鬼哭。

  「令使,約期將至,為何還不見尊主駕臨?」

  浮流雲嘴角帶著蔑笑,怪聲道:「怎麼?張旗使是長了本事還是長了脾氣?
居然連尊主都敢不願意等了?」

  張旗使強忍著怒火不敢發作,低頭沈聲道:「令使容稟,並非屬下不願意等,
而是弟兄們人心浮動,屬下只怕遲則生變。這一番是肺腑之言,只為聖教著想,
令使恕罪。」

  「本使自然知道!不必驚慌,尊主英明神武自有安排,此前所做種種並非爾
等所能料。張旗使放心,約定半月就是半月,尊主今日必到。故而本使早間才讓
你們收拾收拾,洞府里搞得一片狼藉,讓尊主見了成何體統?」

  「好極,好極!」張旗使不自禁地露出喜色道:「謹遵令使諭令,屬下這就
去。」

  話音剛落,一陣猶若猛獸咆哮的飛禽狂嘯聲響起,一聲高似一聲,百叫無絕!
浮流雲騰地跳起道:「尊主來了,快快雖本使迎接!」

  地宮之外,一只大鳥迎風展開三丈長的巨翼,肆意展現著一身黑羽之間大片
大片的金紋。寬闊的鳥背上踏著一名長身男子,頭戴淫邪鬼面,雙手後背,在夕
陽的余暉之中居高臨下,如王者降臨。

  「恭迎尊主。」夕陽正向地宮洞口射來,憂無患背身而立仿佛披上一層金色
的霞光。地宮外跪倒了三十余人,人人不敢擡頭,似臣服於這一身神光之下。

  「都起來吧!」四字蘊含著內力發出,經由鬼面震蕩之後不僅震得群山回響,
還有若實質般順著洞口狹窄的甬道直透地宮,震得嗡嗡作響!

  雖早知尊主的意思,浮流雲依然額頭淌下冷汗。這一番威勢不僅因身具絕頂
武功,更因手掌地宮中八百余人的性命,予取予求,言出法隨!

  其餘旗使,堂主更是面色蒼白!尊主雖掌著生殺大權,可對教眾一向平易近
人,偶爾出現都是噓寒問暖。可今日的模樣看來難以善了。教中正逢劇變人心浮
動,尊主殺雞儆猴之意幾乎寫在了臉上,此前才堪堪躲過一場大劫,今日的劫難,
又不知過不過得去!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3-5 11:33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1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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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3-5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十一章 殘花之殤 鑄月於歸

  素凈的禪房纖塵不染,一面方桌,一把木椅,一張小床之外,只有一座占滿
了整面墻壁的大大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各式書籍,分類有序。

  晰透的陽光從支起的窗棱里灑落,隆冬里的這一刻,屋內依然暖融融的。只
著一件單薄僧衣的女尼埋頭書案前,握筆的秀手纖細修長,膚色比正在落筆的紙
張還要白皙。她神情凝肅全心貫註,寒星般的眼眸註視於筆尖,時而深邃而銳利,
在審視著一筆一劃的正與誤,好與不好。時而落寞悲慟,不知在迷茫地渴望著什
麽。二者合二為一,直至將秀麗的面容取而代之於一種安寧溫馨。

  陽光正灑在半邊婀娜俏麗的香肩,仿佛為她披上一層聖潔的金輝。

  兩頁工整細致的小楷寫完,柔惜雪輕籲了口氣,小心地默念一遍紙上字跡,
再細看繪制的圖形無有缺漏,才喚來門口等候的小童吩咐道:「去請你屈師叔來。」

  屈千竹落發修行,相貌平凡,性子溫順,不以外物為喜,平日里大門不邁,
在江湖上名聲不顯,在天陰門里卻被賦予與前輩們共同看守藏經閣之職。一向溫
嫻的女子這一趟來時卻有些興致沖沖,一路快步小跑。

  「掌門師姐。」屈千竹耐著性子行禮,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書桌上已整理
清楚的紙頁。

  「你來。」柔惜雪嫣然一笑,頗為自得又似了解一樁心願地喘了口氣,拿起
三十余張長卷道:「都編寫好了,你拿去整理成冊。」

  「天陰門之幸。」屈千竹合十一禮低念佛號,珍而重之地接過道:「掌門師
姐,這本精要是您嘔心瀝血之作,今後弟子們若要研習,是否有甚要求?」

  「沒有。」柔惜雪淡淡笑道:「左右是些江湖經驗,只要是天陰門弟子均可
研習。若今後有弟子得了新的經歷,這書上沒有的隨時當補足才是。」

  「掌門師姐深明大義。」屈千竹誠心禮贊道。

  「其實,若祝師妹肯出一份力,這一本精要必能更加完善。可惜……」柔惜
雪黯然搖頭,緩緩道:「算了,她不會把心思放在這里了。」

  「掌門師姐……」屈千竹欲言又止,終於緩緩道:「小妹不敢多嘴,惟願有
一日祝師姐能幡然醒悟,明白掌門師姐的苦心,能為師門效力。」

  「住口。」柔惜雪聲音淡淡的,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嚴!「師門待她不薄,她
卻胡作非為,為一己之私害死了幾位師妹,罪孽深重。還能容她在門派里已是法
外開恩!不許再心心念念她的好!」

  「小妹遵命,今後再不敢了。」屈千竹囁喏低頭,不敢與柔惜雪對視。

  「對不住,我不該罵你。錯的不是你,是她……她本事遠勝於我,天陰門本
該由她來執掌的……可自打她回了一趟家之後,就變了,就徹底瘋了!」柔惜雪
黯然失神,蹙緊的雙眉,悲涼的美眸與長長的嘆息聲,竟有無限的惆悵不滿與怨
恨。思緒更是飄回了長遠之前,早已發黃的時光。

  父母早亡,身世孤苦的女孩被帶回了天陰門。門中俱是女子,慈眉善目,清
凈淡雅,沒人逼她做什麽,也沒人要求她為有救命與再造之恩的門派付出什麽。
柔惜雪感恩知恩,早早就立下為天陰門奉獻一生的誓言,於九歲那一年落發剃度,
遁入空門,以全舍身為門派的信念。

  天陰門里人人視她為下一任的領軍人物,無論是沈穩內斂的性子,大氣磅礴
的處事,天賦驚人的修行,還是及時一頭青絲盡去,依然嫵媚多姿的絕色容顏。
由表及里,都是一副響當當,引人註目的未來掌門模樣,大襯天陰門燕國第二,
天下第三的頂尖門派身份。

  柔惜雪並未因稱贊,艷羨甚至是許多豪族公子,乃至世間頂尖人物的垂青愛
慕而得意忘形。恪守嚴規,一嘗心願已成她深深刻印在骨子里的宗旨。

  天陰門的平靜與波瀾不驚從那個更加驚才絕艷的師妹入門開始,一切就被打
破。

  「這位就是大師姐吧?小妹祝雅瞳見過大師姐。」比柔惜雪還年輕些許,卻
更加美麗大方,雅致得難以形容的少女笑吟吟地一福。

  柔惜雪略微失神,忙回禮道:「見過祝師妹,早就傳言你要來,今日終於見
到了。祝師妹能加入天陰門,門派之幸!」

  「師姐的大名揚於四海,如雷貫耳,小妹三生有幸才是。」祝雅瞳說話時清
澈如湖波的眼眸始終直視對方一片真誠,更讓人舒服到心底。

  她的性子活躍跳脫,遠比嚴格的柔惜雪更受同門的歡迎。她的家世更是無可
比擬,隨手贈予的便價值不菲,加上遠超旁人的眼光,天陰門中俱是女子,也並
非每一個人都能對外物不心動。短短三日,祝雅瞳便與天陰門上下混得臉熟,與
師妹們打成了一片,儼然成了同門弟子中更具權威,更得人心的領軍人物。

  柔惜雪輕笑著。

  師姐妹們在院中聚會談天說地,可仍坐在主位的自己已不是主角。所有的光
環都落在祝雅瞳身上,聽她妙語如珠,看她巧笑嫣然。祝家的小公主似乎得了上
天所有的眷愛,不顧一切地將能夠找出的美好都加諸於她身上。余人除了眾星捧
月之外,無不黯然失色。

  連足夠驚才絕艷的柔惜雪都一樣!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被人這麽比了下去,
未來掌門的位置搖搖欲墜。柔惜雪並非心胸狹窄的小人,雖有些失落,可眼見如
此強援入了門派,今後一門兩位巔峰高手可期,心中還是喜悅與欣慰占多。祝師
妹無論哪一方面都強於自己,天陰門若由她來統領,當比自己擁有更加光明的未
來。而是不是掌門並不重要,為門派出力並非一定要是掌門才行。——天陰門的
恩義在她心中已不可動搖。

  唯一不滿的,則是門派對祝雅瞳寵愛得過了頭!她為人也好,並沒有仗勢欺
人提出出格的要求,可天陰門二弟子的席位還是落到了她身上。——於門規相悖!
這不算什麽翻天覆地的大事,可對一名小姑娘太過偏溺,也不太對。

  「大師姐,你的願望是什麽?」師妹們談論了一輪,話題終於引到了柔惜雪
身上。

  「我呀……天陰門為我傳道,授業,解惑,恩重如山。我只想著今後天陰門
能更加發揚光大。」柔惜雪輕笑著,難得地一臉憧憬向往,語聲堅定。

  「咦?大師姐,小妹冒昧一句,天陰門畢竟是佛宗,若是爭鬥太多,是否違
背了門中本意?」祝雅瞳有些不解,或許也是問出了心中所惑。

  「人生於世哪能不爭鬥?誰也躲不開。即使你不想與人爭,擋了他人的道路,
旁人自然來與你爭。普天之下門派林立,唯有天陰門一家全是女子還能讓世人仰
望。我在想呀,這世間待女子總是不公平些,天陰門若能延綿千秋萬代,也是福
澤天下女子,少讓她們受些欺淩。歷代咱們天陰門偶有衰弱,也不乏人欺上門來。
現今若有機會,當爭一爭,搶一搶,這是件大善事。其中難免因爭鬥犯了罪業,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既已出家為尼,一人承受了罪業也沒什麽。」柔惜
雪灑然一笑,揪著衣袖,胸臆大暢道。

  一席話說得祝雅瞳肅然起敬,起身一禮道:「師姐壯誌,小妹誠心佩服。」

  「沒有沒有,我很佩服你呢。」柔惜雪趕忙扶起祝雅瞳與她攜手坐下道:
「師姐從不妄自鄙薄,原本在門中不做第二人想。可你比師姐更出色,將來咱們
同心協力,必然能更振天陰門聲威。」

  「小妹謹記在心,願輔佐師姐,報效門派!」

  「誰輔佐誰還不一定呢,其實我真的不在乎,你不必防著我,只消是對門派
好就成。」

  敞開心扉的徹談之後,祝雅瞳說到做到,對門派盡心盡力。借著祝家無邊的
資源,天陰門蒸蒸日上!

  可一切都在祝雅瞳十六歲那一年戛然而止!那一年,她被族中召回,那一年,
她忽然有了腹中的寶寶……

  「噓……」祝雅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才放開捂住腹部的雙手。小腹微微隆起,
還有她臉上憐惜,心疼,滿足的神情,柔惜雪無法想象正值青春,艷冠天下的師
妹怎麽有了巨大的變故。只有敏銳的直覺告訴她,從今往後,師妹變了。

  「師姐,你什麽時候有的小寶寶?」郁韶藍驚喜問道,望向祝雅瞳的眼眸又
是驚訝,又是羨慕。

  「不要說出去啊……」祝雅瞳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雙手連揮道:「我誰都沒
敢說呢,讓家里人知道了非得打死我。這一趟是請你們來幫忙的!」

  「是哪家公子這般有福分得了師姐的心?」女子的八卦之心更勝一切,要事
被拋在了腦後。蘇竺靈摸摸隆起的肚皮,萬分好奇地問道。

  「現在不能說啊,總之,這個孩子我心愛得緊,萬萬不能出事,待孩兒生了
下來我再慢慢告訴家中長輩。你們幫不幫我?」祝雅瞳愁眉苦臉,可憐巴巴地問
道。

  「幫啊,這事兒不幫天理不容!」

  「師姐平日照拂我們這麽多,當然要幫。」

  少女們熱血上頭,紛紛挺起胸脯,仰起俏臉,一副仗義相助,萬死不辭的模
樣。唯有柔惜雪滿腹狐疑,始終盯著祝雅瞳。提氣腹中孩兒的父親,她臉上那強
行壓抑,一閃而過的愁苦怨怒逃不過柔惜雪的眼睛。——自入得房來,她甚至始
終不敢與自己對視!

  「師妹,你先告訴我,這個孩子是誰家公子的?你是不是惹了什麽大麻煩?」
柔惜雪寒聲問道。同門理應為同門出力,可不能就此不明不白。若是稀里糊塗地
踏入深坑萬劫不複,又是誰的責任?

  大師姐發話,余人不敢吭聲。祝雅瞳抿了抿唇,擡頭直視柔惜雪道:「不是
什麽大麻煩,麻煩只在小妹一身。小妹只是想孩子出生之後立刻送走免惹是非,
可是生產完小妹身體虛弱實在辦不到,只好請各位師姐妹們幫襯一二了。」

  「師妹,不是師姐不願意幫忙,可你還沒有回答師姐的問題。在這里的都是
自家師姐妹,我現下就可以立誓:師妹的秘密我柔惜雪嚴守一生,若有半分泄露,
死於刀劍之下!」柔惜雪目光灼灼,溫柔又堅定道。

  祝雅瞳小心滴捧著肚子緩緩起身,微笑著道:「我沒有必要什麽都說出來!
師姐,小妹還沒有求過人……可是……無論小妹做錯了什麽,孩子只是孩子,他
在小妹的肚子里安靜地長大,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他是無辜的。何況,
小妹並沒做錯什麽,有些事說出來了反而不好。師姐,這一回,小妹求您幫這個
忙,有您坐鎮主持,孩子一定能平平安安。」

  她本就艷冠天下,初為人母時柔弱與愛意泛濫的模樣更加動人心魄,任是鐵
人見了也要心軟。可柔惜雪還是搖了搖頭,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仿佛一塊嚴厲
得不可融化的萬載寒冰:「你說出來,我會酌情考慮。你若不說,我無法幫你,
師妹,請你體諒師姐的苦衷。」

  祝雅瞳淒然一笑,低頭看向小腹,無限愛憐地用玉掌輕撫幾下,旋即擡頭道:
「小妹明白。小妹也不強求,師姐既有苦衷,還請離去。」同樣地一步不退,同
樣地果決到毫無回旋的余地。

  「我不會讓你亂來的。」柔惜雪定定地望著祝雅瞳,終於失望地搖搖頭轉身
離去。她清楚從那一刻起,兩名原本情誼深厚的絕世女子,再也回不到從前。

  「你還不是掌門。」祝雅瞳譏誚地笑道,不知是在嘲諷柔惜雪,還是發泄自
己的無奈與苦楚。

  回了天陰門,柔惜雪恪守著自己的誓言並未向任何人再透露此事。可她一直
關註著幾位師妹的動向,每當她看著郁韶藍與蘇竺靈時,師妹們總是低頭避開她
的目光。柔惜雪明白,她們還是答應了祝雅瞳。

  世上沒有多少人能拒絕她。平日給的恩義,她親切而優雅,溫暖人心的笑容,
這一切本該用來團結門派里的每一個人,卻被祝雅瞳用來為了一己之私,籠絡人
心。柔惜雪捏緊了拳頭,暗恨自己無能為力!

  雖被排斥在外,柔惜雪還是放心不下,始終暗暗盯著幾位師妹。在祝雅瞳生
產日期將近時她們整裝出發,柔惜雪也悄悄跟了出來。

  沒有祝雅瞳的接應安排,柔惜雪進不了祝家,只能遠遠地看著。她目瞪口呆
地看見無數陌生人進入了祝家。產房里傳來嬰兒嘹亮的啼哭聲,整個祝家都亂了
起來。

  借著大亂,柔惜雪悄無聲息地摸了進去。只見面色蒼白的祝雅瞳在繈褓中嬰
兒的臉上親了又親,終於決然回頭倒提著長劍大喊道:「快走,快走!」初為人
母的少女瘋了一樣地揮劍,搖搖欲墜的身子漸漸站穩,握劍的手越發穩定,堅毅
的雙目射出熊熊怒火,嬌俏柔弱的身體更是挺拔如山,仿佛天崩地裂也不會後退
半步!

  「誰想過去,先殺了我!」

  柔惜雪無法想象養尊處優的小公主哪里來的勇氣,她震撼地看著祝家血流成
河,看著師妹們突出重圍,紛紛帶傷,甚至有人倒下。她死死地捏著拳頭,幾次
握上劍柄又幾次松開,喃喃低聲悲鳴道:「官軍!怎地有官軍!」

  心中天人交戰,柔惜雪最終沒有動,只是木然地看著這一切,再悄悄離去。
一路上渾渾噩噩,官軍的出現打消了她最後一絲惻隱之心!師門與師妹,終究師
門更重,她不能參與進去再去蹚渾水。柔惜雪始終想不明白,為何師妹的孩子會
有這麽多人要置他於死地,更引發了官軍前來!助拳的師妹們,也一定沒有想明
白吧……

  兩月之後祝雅瞳再回山門,一切已然物是人非……跳脫的少女洗凈了鉛華,
變得沈默而憂郁,更好像一瞬之間長大了,雙目間徘徊著看透世情的哀戚與憤怒,
生生拒人於千里之外。

  前去助拳的五名師妹一個都沒有回來。郁韶藍與蘇竺靈倒在了祝家里,而唯
二能夠突出重圍的韓彤與崔芷秋再沒有出現過。

  「韓師妹與崔師妹呢?」又過了三月,柔惜雪再也忍不住心中猶疑,向祝雅
瞳質問道。

  「死了。」更加美艷的少婦淡淡道。

  「是你殺了她們?就為了你的孩子?」柔惜雪語聲發顫,不敢相信溫婉的祝
雅瞳這麽心狠手辣。

  「我有罪。」祝雅瞳雖有哀傷不忍,可毫無悔意,寒聲道:「你也有罪!若
你肯相幫,局勢一定大為不同。我害了她們,你又何嘗不是?我恨我自己,也恨
你!」

  「你……你……」柔惜雪怒極,一時找不出詞來罵出口,期期艾艾道:「你
瘋了麽?你瘋了麽?我要稟告師門,將你治罪!」

  「去說吧,又有何妨?」祝雅瞳一挑柳眉,分明已不將身外之物放在心上,
無限悲涼道:「我的心頭肉已經掉了,心也死了,我根本無所謂。不過提醒你一
句,上上下下我已打點清楚,你把嘴閉嚴實了,不要惹來殺身之禍。」

  「你一定不得好死,一定不得好死!」柔惜雪落下淚來,淒厲咒罵道。

  「不會的,愧疚也好,悔恨也罷!從現在開始我會好好地活下去,我舍不得
死!」

  祝雅瞳走了,頭也不回地離開天陰門遊歷江湖,不久後就在江湖上掀起腥風
血雨。天陰門的女煞星入了世,【迷蛇夢眼】的名號傳得沸沸揚揚。

  一年之後,燕皇殯天,新皇登基。柔惜雪猛然想起傳說之中,關於燕國皇室
修煉功法的種種流言,再憶及祝雅瞳死死不肯透露孩子的身世,以及在祝家出現
的官軍,忽然明白了什麽。

  窺得驚天隱秘,柔惜雪心慌意亂,對祝雅瞳的恨意稍減,但不久之後一點憐
憫又去——是你,就是你,你引來的災禍,怨不得旁人!涉及皇家密室,柔惜雪
無法確信天陰門會不會惹來無妄之災!——新皇剛上位根基不穩,歷任帝皇在此
時總是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也是皇朝最為動蕩,人人最朝不保夕的時候。

  為穩妥起見,柔惜雪也選擇了出門遊歷遠行。祝雅瞳已經垮了,天陰門不能
垮,只要我柔惜雪在,門中就有希望!

  思慮至此,柔惜雪才回過神來。當年的塵埃已落定,往事不能再回頭,時光
已久遠,是是非非已無法分說誰對誰錯,也已不重要了……死的人已死,活著的
人仍需活下去完成自己的夙願。或者等若幹年之後,當世的人化為腐土,埋藏的
秘密大白於天下,是非功過才能任人評說。

  只是當年曾敞開心扉,一同立下誌願的師妹,再也沒有回到從前。她的所作
所為全是一己之私,讓柔惜雪失望透頂。而本應興盛的天陰門也失去百年難得一
遇的良機,依然站在從前的位置上,仰望著頭頂,俯瞰著腳下。

  她豁然起身向屈千竹道:「陛下有旨,我要出門一段時日,你們在門中嚴守
山門清規,若有疑難等我回來再行處置。」

  「是!掌門師姐,陛下的旨意要做什麽?可要人幫忙麽?如今門中人手不足,
若有用得上處,小妹願往一行。」

  人手不足!柔惜雪心中一痛,又憶起死去了的五位師妹,面上不動聲色道:
「不用,一些小事,但是不能說。」

  柔惜雪撈起早已準備好的包袱斜紮於背,心道:我去解決所有的後患,還天
陰門一片清凈!

  燕國長安城,狄府里欒采晴靜坐品茗,閉目沈思。

  自狄俊彥死後,狄府再沒有了男主人。從前門庭若市的熱鬧府邸清凈了下來。
不僅阿諛奉承者不再來,連些不清不楚的閑雜人等也不見蹤影。風流名聲在外,
時常招搖過市的欒采晴也變得深居簡出,只守著一片逐漸破落的狄府。

  美眸閉上又睜,在墻上巨大的地圖左右流連一番,又再合上。計劃在腦中演
了一遍又一遍,總覺還是不夠,總還想找出一丁點的破綻與疏漏。

  祝雅瞳是個完美的女子,武功心計幾無可趁之機,幸好世上還有一個吳征!
蛇蠍美婦之間的深仇大恨因吳征而起,也將因吳征而了解。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主人,天陰門柔掌門來訪。」通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打破了房中的寂靜。

  欒采晴睜目起身打開房門,親自去迎。遠遠望見柔惜雪雖單掌豎在胸前,雙
目卻炯炯發光,如同兩團烈火在燃燒。

  「柔掌門來得好早,請進。」欒采晴目光一亮,對柔惜雪的樣子十分滿意!
情不自禁大大張開雙手,像歡迎戰友一樣送上個擁抱,挽著她的手一同入府。

  「事關重大,不得不加倍慎重些。」柔惜雪始終保持著禮佛的姿勢,對欒采
晴過於親昵的舉動並不抗拒。

  「還是柔掌門大氣些,不像我一個小女人,就愛計較私怨。」欒采晴笑吟吟
地,明眼人卻都能感覺到一絲憂慮與不安。

  「說起來,貧尼還不知道公主因何與祝師妹結怨。怎麽僅是私怨麽?」柔惜
雪有些意外地擡頭,雙目里都是疑問。

  「對呀,她又漂亮又風光,誰看了能高興?本公主就是不高興!」欒采晴避
重就輕,撇了撇嘴道:「柔掌門不必擔憂,一個女人而言,不高興就是頭等的大
事,不想方設法高興起來不會善罷甘休的。」

  「貧尼失言,公主恕罪。」

  「無妨的。柔掌門請看。」欒采晴指著墻上的地圖道:「這一趟皇兄派出了
精兵強將。明面上太子領銜,去處理三國之間明面上的事務。暗中對付祝雅瞳則
由本公主領銜,一旦確定動手,太子那邊也要相幫。涼州一帶大家都熟悉,這次
會盟就在孤王山。」

  地圖繪制得精細詳實,柔惜雪一邊細看一邊問道:「貧尼還有一事不解,秦
皇是否會依約就範?他大可不必言聽計從。」

  「會的會的,這個柔掌門不知道,但是他會的。」欒采晴吐出口長氣,像是
碰到件喜事一樣,終於開心了起來……

  ………………………………………………

  吳征找屠沖訴了苦表了功,又到趙立春處轉了一圈聊了會兒天。時刻已晚,
不敢再去天澤宮,依著屠沖的吩咐離開後宮。進後宮就是有事沒事為了找屠沖和
趙立春,吳征成功為自己貼上一枚大好的標簽,自然要保持下去。

  披星戴月回了府上都已到了子夜時分,廳里燈火通明,吳征嘀咕著難道又有
什麽大事推門進去。

  祝雅瞳揚了揚手中信箋道:「大事,趕緊來看。」

  申時過戌時剛至,一人黑衣,頭戴金面,乘豹羽鵟至莽梧山,內功深厚震蕩
群山,疑憂無患!字跡草草寫就,應是十分匆忙趕著送來。遠在青衣郡,五個時
辰不到就能送至成都,祝家也是動用了全力。

  「就知道又出事了!」吳征展開掃過,皺起眉頭道:「憂無患出現了!」

  自朝中剿匪伊始,祝家的力量就暗中一同發動。他們不與賊黨照面沖突,只
管監視被官軍殺散的賊黨逃往何處。莽梧山作為賊黨聚集的據點,雖是三三兩兩
地前往,可龐大的信息匯總在一起,還是被祝雅瞳暗中挖了出來。

  賊黨最後的老巢被掌握在手里,祝雅瞳與吳征費了好大的耐性才沒發作起來
一舉剿滅。主要還是考慮到憂無患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今暗香零落在大秦境內十
不存一,已經掀不起什麽大的風浪。殺光了憂無患再也不會露頭,反而留下一個
巨大的隱患。

  「能騎乘豹羽鵟,還有一份了不起的修為,九成九是他了!可惜不能進入山
洞看一看,搞不清楚內里發生了什麽。」能長時間趴伏上山谷里監視洞穴不露行
藏,已經難能可貴,再要悄悄進入只余一條甬道的山洞,連祝雅瞳也做不到。

  「若真是憂無患,我剛去宮里的時候胡叔叔,霍中書,蔣尚書,俞人則,叠
雲鶴,方大將軍都在,戌時方離去,還約了去霍中書家里喝葡萄酒。這幾位看來
都能排除了!」吳征無奈地搖頭,最引人矚目的幾位高官不是憂無患的化身,剩
下的官員里想要找出來真是大海撈針,憑空增添了難度。

  「難咯。後續的奏報還沒來,估摸著也不會有更多的消息。」祝雅瞳也是無
奈地一攤手道:「剩下這些賊黨還是先留著吧,有他們做線引,總能判斷出些許
動向。下一回憂無患再敢現身說不準就是孤註一擲之時,屆時才是最好的機會。」

  「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賊黨狡兔三窟,我也不信他們就會老老實
實呆在莽梧山里不動。十有八九還是要換老巢的。」吳征心中不安,也沒有更多
的辦法。

  「好了,時候不早先去歇著吧。不知吳大人今夜是睡在菲菲房里,還是召玦
兒來呢?」祝雅瞳調皮地一福,像是負責給皇帝召喚侍寢妃子的宦官。

  「你……別逗我。」吳征鬧了個大紅臉,逃也似的去了。心里好一頓郁悶:
我要是看見你和旁人睡在一起得酸死,你一點也不介意還有些幸災樂禍,那就是
半點都不喜歡我了?

  祝雅瞳望著吳征慌慌張張的背影,大有惡作劇得逞的快意與滿足。忽然心有
所感想起吳征出世前後的一切,愄然嘆息自語道:「對不住了各位師妹,我真的
沒有旁的選擇……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是為了他……」

  一覺到天明,吳征給薛文傑的招待書信送去不久,馮管家就急急忙忙跑了回
來稟告道:「大人,薛侍郎要來訪。」

  吳征正悶坐思量,理順天澤宮處的條理,以計劃下一步的動作,聞言隨口道:
「本官重病在身,把門閉緊了不許放他進來。不見!」

  「薛侍郎不是要見大人,他求見的是祝家主。」

  「恩?呵呵,總算拐過彎兒了麽?你去門口等著,我去找祝家主。」

  吳征一蹦老高,一溜煙地跑去祝雅瞳的小院,見了面道:「如你所料,薛文
傑找上門求你來了。」

  「果然如此!」祝雅瞳雙眸一亮道:「早就等他來了,嘻嘻,請吳大人讓他
多等會兒,好為人家出出氣。」

  「我讓老馮擋著他了,不忙。」吳征踱著步笑道:「按你說的事出反常必有
妖,薛文傑來了成都就一路作死,現在又求上門來,正好暗合燕皇給你的密旨撮
合三國會盟一事。這里頭古古怪怪,正好拿他盤問清楚。」

  「他應該不知道太多。薛文傑那個人恃才傲物,燕皇只要讓他隨心所欲,有
事來找我即可。問不出太多來的。」祝雅瞳抓捋著鬢邊長發,眨著媚眼道:「我
現下倒是想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明知有陷阱還要踏進去,會不會太過冒風險了?」

  「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冤家!」祝雅瞳白了吳征一眼道:「三國會盟勢在必行,
你還能躲過這一趟出使不成?早些晚些沒甚區別。若有風險,咱們早碰上比晚碰
上要好。」

  「若是為了我,你倒不必去犯險啊。涼州有我師尊在,兵多將廣,有什麽麻
煩也能解決得了。」吳征心中感動,疑惑也更多。明明日常總有親昵曖昧的言語,
尤其上回祝雅瞳在自己懷里哭泣之後更不加忌諱,為何總覺有一道看不見的天塹
橫裂在兩人之間,再多的親近總是無法更進一步。

  「這個你不懂,總之躲不了,你師尊本事當然有,可是有些事情他也管不了。
嘻嘻,他能成天呆在你身邊,幫你排憂解難,出謀劃策麽?」祝雅瞳傲然仰首,
一副舍我其誰的得意勁兒。

  「那是不能。」吳征感激地一笑,討好道:「那就請祝家主移動尊駕,去會
一會薛文傑,看看能不能套出什麽蛛絲馬跡來。」

  「我要換衣服。」祝雅瞳揮手趕人。薛文傑前來拜會,說不定身懷燕皇密旨。
他可不是冷月玦,祝雅瞳鄭重相待才像個樣,也好繼續裝傻充楞。

  盛裝在身,離開後院時無人不眼前一亮。論美貌與氣質,陸菲嫣不遜於她,
可是這一身華衣上身,高貴典雅的風範即使吳府里一片鶯鶯燕燕,著實無人能及。

  「下官中書侍郎薛文傑,見過香凡夫人!」

  祝雅瞳在秦國是平民,在燕國可就是二品誥命夫人的身份,比薛文傑還大了
兩級。她在主位坐定手一擡悠然道:「薛大人請坐。」

  「冒昧打擾香凡夫人,還請恕罪。」薛文傑落座之後告罪道:「下官臨行之
前,陛下殷切囑咐務必抽空前來探望香凡夫人。下官忙完了國事,這才急忙趕來。」

  「無妨,薛大人來了成都,本夫人也該款待才是,正如薛大人所言,國事要
緊,本夫人不好打擾。陛下可有旨意麽?」

  「沒有沒有。陛下只讓下官帶了口信要問香凡夫人幾句話,吩咐下官據實回
複。」

  「薛大人請說吧。」祝雅瞳心中一動,又想以燕皇的精明,未必猜不到自己
心中已有疑慮。想讓薛文傑從這里打探消息,目的太過明顯了些,反而更惹懷疑,
不由有些興趣缺缺。

  「第一句,陛下問香凡夫人近來安好,在成都可過得舒心麽?」

  「好得很,也開心得很,請陛下勿念勿憂。」

  「是。第二句,陛下問香凡夫人在成都可曾覓得貼心的親朋好友,莫要這一
趟為國出力遠行,反而過得孤單。」

  「高朋滿座,從不覺得孤單。」祝雅瞳目光一凝,湊近唇瓣邊的茶碗也頓住
了。眼波流轉望向薛文傑,只見他半低著頭神情自若,恭恭敬敬,只是轉述燕皇
之言,其余當是一概不知。

  「是。第三句,陛下聞秦國吳征大人待香凡夫人甚誠,請香凡夫人代陛下向
吳大人聊表謝意。」

  「陛下有心了,吳大人處我自會給他足夠的好處,請陛下不勞費心。」祝雅
瞳的冷笑道。

  「是。第四句,陛下問香凡夫人何時能辦妥諸事回歸長安?香凡夫人不在長
安,陛下思念得緊。」

  「是麽?」祝雅瞳冷笑一聲放下茶碗,寒光滿面道:「何時能辦妥在薛大人,
不在本夫人。至於什麽時候回長安,勞煩薛大人回複陛下,本夫人會隨秦國使節
團一同前去涼州。」

  四句問話都是家長里短,里頭的深意祝雅瞳再清楚不過。話里話外都不離祝
雅瞳的「親」——吳征。三國會盟一副奇妙的勢在必行,秦國的使節團成員沒有
什麽難猜的。與燕國打過交道還機變百出的吳征必然會去,燕皇的話里頭還隱隱
然有威脅:若是祝雅瞳敢耍什麽心機手段阻止吳征出使,他一樣會有後手!指不
定直接把吳征的身份暗暗捅了出來。

  這一份心機直接擺在了明面上:舍不得兒子,你就到涼州來。吳征無論身份
還是地位都不高,燕皇犯不著針對他,即使吳征死了,對大秦也沒什麽影響。開
出這麽兇悍的要求,就是要迫祝雅瞳就範!

  祝雅瞳心中冷暖參半,涼的是皇家心事,親情從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如此明
目張膽地裹挾,難不成真要自己的性命麽;暖的是無論碰到了什麽,至少自己與
兒子一直在一起。

  「是。陛下就問了這四句,下官據實回報。」薛文傑愁眉苦臉地擡頭向祝雅
瞳拱手道:「下官這一回處處碰釘子,皇命在身不敢有違,下官請香凡夫人萬萬
相助一二,促成此行。」

  「你放心。明日本夫人就去求見秦皇。」祝雅瞳擺了擺衣袖起身道:「薛大
人再轉告陛下一句,本夫人雖身在成都,心系長安,祝家的根基永遠都在長安。
於秦國所行諸事,最終都少不了燕國的好處。請陛下寬心,國事已然操勞,分心
我一個小女子不值當,望陛下保重龍體,以家國為念。」

  「是。下官謝過香凡夫人!」薛文傑背後冷汗沁出,他不明白為何幾句簡單
的噓寒問暖,在燕皇與祝雅瞳之間說起來卻像是針鋒相對,互相威脅……


                               【未完待續】
作者: jon1028    時間: 2019-3-10 16:37

感覺有大事要爆發, 暗潮洶湧。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3-20 19:04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1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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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3-520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十二章 花開當朝 取芯吐蕊

  大秦皇城里威嚴肅穆,朝會已近尾聲。屠沖見時候差不多湊近秦皇道:「陛
下,祝雅瞳領薛文傑求見,正在午門外候著。」

  「宣。」秦皇龍目微睜,又道:「諸卿稍候再散朝。」

  祝雅瞳要來覲見,吳征不提前稟報說不過去,薛文傑求到了她頭上,吳征專
職對付薛文傑的使命也結束了。吳征起了個大早上朝把奏本交了上去,正位列朝
班中議政。聽秦皇宣了祝雅瞳,忍不住向著殿外探頭探腦。

  即使近水樓臺先得月,今晨早早地起來上朝也錯過了初覽祝雅瞳的風姿。按
她的性子平日的裝扮以輕便雅致為主,並不喜累贅,因此吳征也沒機會看見她一
襲盛裝的模樣。念及祝雅瞳典雅高貴的氣質,昨日她面見薛文傑時穿著的華衣已
讓吳征驚艷,今日又該是怎生一番麗色?而在肅正的朝堂里以一介女兒身面對大
秦國中樞之地的九五至尊與大小官員,端端正正地議論兩國政事。對熟知祝雅瞳
私下里時常俏皮古怪的吳征而言,不得不正襟危坐甚至裝模作樣,也是一股致命
的吸引力!

  她會怎麼做?

  胡思亂想中,大殿前石板鋪就的長路盡頭現出一點人影,五官身材全然看不
清,只能見一小團鮮紅,在正午的烈陽照耀之下依然如熊熊燃燒的火焰。人影扶
搖而近,漸漸看清玲瓏婀娜的身材,娉婷多姿的步伐。又近,石榴紅的連體宮裝
全身罩定,刺斜對襟的領口正與兩根音叉般的精致鎖骨貼合,也將胸前兩團豐滿
飽實上沿堪堪遮住,袖口兩只孔雀的金彩紋繪之下,露出纖纖素手,掌面小巧,
五指細長。再近,一頭青絲高高盤起飛天髻,三環高髻仙氣十足,正襯她溫雅嫻
靜的如花容顏。

  一團鮮紅足不沾地般卷進了大殿。高腰長裙裹得嬌軀弱柳迎風,貼臀的款式
更讓她行走時扭動的臀胯,如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一顆石子,水波自中心不住地蕩
漾開去,清新自然又動人心魄。

  而那一雙如古井般深邃又迷人的眼睛平視前方,視線恰巧落在秦皇下頜,不
卑,不亢。立定之後目光一轉望向胡浩投去個善意的微笑,隨即又扭頭望向吳征,
露出一絲調皮,一絲傲然,一揚下巴!

  眼睛為什麼能笑?若是你看過這雙眼睛,一定能明白眼睛就是會笑的!

  「她在刻意賣弄?」吳征心驚肉跳,不明白祝雅瞳為何如此,只心有戚戚般
地感覺到這一份刻意的賣弄只對著自己!

  「民女祝雅瞳參見陛下。」祝雅瞳盈盈倒身下拜,拖曳至地的裙裾荷葉一般
散開,如在蓮塘中誕生。

  大殿上人人屏住了呼吸,秦皇自祝雅瞳入殿起就閉上了雙目仿佛睡著,卻仍
高高在上。

  各為其主,吳征即使心如針紮也不敢說話。直等了一炷香時分,秦皇才似小
憩醒來般睜眼道:「祝家主辛苦,平身吧。屠沖,看坐!」

  「謝陛下。」祝雅瞳緩緩起身擡頭仰望秦皇,雙目平實,看不出一絲一毫的
不滿。

  座椅就擺在吳征面前斜擺著,祝雅瞳側對吳征雙手一撫裙裾落座。貼腰的裙
擺繃緊了臀兒的形狀碰觸到椅面的一刻,吳征幾乎聽見自己心肝碎裂的聲響。又
圓又隆的臀股落下,恨不能讓人以身代椅。

  「祝家主何事要啟奏?」秦皇溫言道。

  「特為征剿暗香零落賊黨一事而來。」祝雅瞳又是妙目一掃朝堂,靈光四射。

  「此事祝家主有大功,朕沒有忘。如今我大秦天下已肅清賊黨,還百姓朗朗
青天,不知祝家主還有什麼擔憂麼?」

  祝雅瞳溫婉一笑,縱使她不開口,眼波已動,靈光四射的眼波已告訴你她的
看法。宜喜宜嗔,要風情得風情,要嫵媚得嫵媚。「常言道除惡務盡,賊黨雖已
清大半,還沒有盡。」

  「祝家主認為如何為盡?」

  「斬草除根,賊首一日不除,便不算盡。」

  談判開啟,言語之間暗藏機鋒,吳征才從失魂落魄中醒了過來,後背不由滲
出冷汗。吳征不知道滿朝文武有幾人能擋住祝雅瞳迷人的風姿,可他知道在金鑾
殿上高坐的那一位可以。似乎也只有他能在祝雅瞳足以改天換地的眼波之前鎮定
如磐石,牢牢占據著上風。

  「這個道理朕知道,朕的大軍還在清剿,直到祝家主所言的除惡務盡為止。」

  「民女鬥膽,民女以為這樣並不夠。」

  「說吧,朕恕祝家主無罪。」

  「民女家中的商隊受賊黨侵擾,傷亡慘重。故而剿匪時民女亦隨吳侍郎投身
軍伍,略盡薄力。征剿初期,雖勝而不獲。陛下的大軍嚴整強悍,可對付身懷武
功的賊黨雖能擊退,始終難以有效地殺傷殲滅。常言道江湖事江湖了,對付江湖
中人,自然是武藝高超的俠士最好。其後大秦江湖激於義憤四處群起,賊黨始傷
亡大增,於是四方漸平。可民女認為如此依然不夠!天下之大,賊黨可四處藏身,
若不能天下群起而攻之,賊黨難免覓著荒無人煙之所茍延殘喘。陛下需知,賊黨
所依仗著,正是源源不斷的宵小之徒蟻聚而成。若得喘息之機,不多時又將元氣
漸複。所謂天下之敵,天下人共討之。試問陛下,賊黨縱然在秦國無立錐之地,
若逃往別國呢?燕國亦曾剿滅賊黨,不過十數年時光賊黨又在秦國作亂。若是萬
一成了氣候,實是天下大劫!民女一家之言,若有偏頗處,請陛下恕罪。」祝雅
瞳侃侃而談,同樣的意思,從她嘴里說出來就比旁人的更舒服。不需咄咄逼人或
是一堆大道理,就更容易讓人接受。

  「有理。那麼依祝家主看,大秦怎麼做最好。」

  「三國會盟勢在必行。」祝雅瞳起身彎腰半福道:「賊黨不除,天下人寢食
難安,內亂亦難止息。三國若能同心協力,則賊黨非但在大秦,在天下亦將無立
錐之地。這一回大秦首倡義舉,正當借此余勇登高一呼,號令天下共除賊。民女
此為天下計,亦為大秦計。」

  「說得好。」祝雅瞳把一番道理講得清清楚楚,還捧了大秦。美人說話總有
無以倫比的優勢,何況說得讓人那麼開心舒服。秦皇拈須微笑,也不由點頭。

  「能得陛下贊一句,民女喜不自勝。」

  「當得上。」秦皇目光在薛文傑臉上一掃,話鋒一轉道:「如此說來,薛使
節的話朕該聽一聽了……」

  秦皇松了口風,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得多,薛文傑也把心放回肚子里松了口
氣。簡單議論了幾句,約定再做詳談就散了朝。吳征與祝雅瞳並肩離開午門,心
里也不由打了一通鼓:幸虧八校尉在外剿賊,韓歸雁的守備府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無要事不需上朝。否則被她看見了指不定又是一番爭風吃醋。

  祝雅瞳上了馬車,吳征候了片刻才聽她道:「進來吧。」

  祝雅瞳又換回便服,高貴稍減,清麗又增,吳征吶吶地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怎麼了?好奇怪的模樣。」祝雅瞳忍俊不禁地笑問道。

  「唉,你太漂亮了,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其實最適合的形容是迷人,可吳
征還是不敢說出口。

  「那是當然,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有什麼好期期艾艾的?」祝雅瞳樂開了花,
比之朝堂上淡定自若的風姿,現下的隨和可愛才更加真實,更加可親。

  「剛才你受委屈一直跪著,我好心疼,可又幫不上忙……」吳征撇了撇嘴,
對秦皇的這一頓殺威棒著實有幾分怨氣,至於偶有吐露心跡,在上一回祝雅瞳崩
潰大哭之後,自己的膽子也稍微大了些許。

  祝雅瞳倒不以為忤,惡作劇得逞般笑道:「你會心疼,我很歡喜。不過這也
算不得什麼,人生在世總有幾分不如意的,我也不至於嬌貴到見了皇帝都舍不得
跪一會兒。而且……嘻嘻,人家穿著曳地長裙反正看不出來,半蹲著就當是練功
了。」

  「啊?」吳征想不到一襲盛裝長裙還有這種妙用,不由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你要是真心疼我……要不這樣成不成?」祝雅瞳眼珠子一轉,不經意地隨
口道:「想要我不受委屈,以後你來當皇帝,賜我一個入朝不趨,贊拜不名怎麼
樣?」

  「啊……?」吳征更驚!這話祝雅瞳已不是第一次提起,從前隱隱約約也意
有所指,在這個時機又一次提起,斷然不會只是調笑話。吳征咧著嘴抽了口冷氣,
連連拱手道:「我求求你幹脆和我說清楚了,千萬別莫名其妙把我拉下了水好不
好?我這一家子人受不起這麼大的折騰啊……」

  「我也就是一說,你莫擔心。我和你說過的,我絕對不會害你!」祝雅瞳側
耳傾聽,確認左右無人窺視又道:「我只是覺得既然前朝崩塌,新朝未立,天下
有能者居之,三國之外為什麼不能有第四國?今天這點委屈實在算不得什麼,從
前我年輕的時候受的委屈多了去啦,難免心頭有點火氣。就憑你的機變與才幹,
我祝家鼎力支持你,足以試一試了。」

  吳征完全無法想象以祝雅瞳的成熟多智會說出這麼形如孩童的話來!試一試?
這東西是可以試的嗎?更何況與一個根本沒有當皇帝想法的人去聊什麼獨自立國,
簡直幼稚得讓人發笑!祝雅瞳當然不是愚蠢的孩童,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這件事,必然不是因為幼稚,而是確有這樣的想法,甚至已成了執念而不自知!

  吳征頭疼地摸著腦門,長舒了口氣鄭重道:「你知道我一直沒有把你當外人,
所以這些話我聽過就忘,決計不會吐露一個字。但是我先告訴你除非有翻天覆地
的變化,否則不可能。你就算說服了我,能說服菲菲?能說服雁兒?就算也說服
了,能說服她們背後的一大家子?不可能的。何況還有我的師尊,我的師門。他
們待我恩重,我不能給他們惹禍害得他們萬劫不複。你……我的姑奶奶,你到底
哪里來的奇思妙想啊,我腦袋疼……」

  「奇思妙想嘛,我想想怎麼了?我也從沒把你當外人,才敢把這些話說給你
聽呀。怎麼著?不讓人說話了,不讓人調侃兩句了麼?」祝雅瞳大驚小怪地幽怨
道:「燕秦兩國的皇帝暗中不知道在策劃什麼勾當,我總覺得十有八九是在針對
人家,就不許人家有點旁的想法了麼?哼,壞人!」

  「我……」吳征給一陣搶白得說不出話來,一邊是情深意重的人兒,一邊也
是不忍她受傷害的祝雅瞳,左右為難。

  「是不是這麼說的?如果他們真要害我,你幫不幫我。」祝雅瞳楚楚可憐,
目蘊水光道。

  「我肯定要幫!但是不是亂來啊。你祝家家大業大,誰敢動你?到時候誰惹
誰還不一定呢!」吳征一個頭兩個大,言語顛三倒四道:「總之千萬不要再往那
處去想,別說沒有可能,就算有可能我也不幹。沒事當什麼皇帝?累都累死個人
了。」

  「好啦,我就開開玩笑隨口一說,看把你嚇的。」祝雅瞳掩口噗嗤一笑,又
是那副惡作劇成功的得意勁,一撇嘴不屑道:「居然還教訓起人來了。」

  「呼……那也不能這樣開玩笑啊,把我嚇死了。」吳征抹了把額頭冷汗,長
舒了口氣道:「什麼教訓你,分明是你欺負我。」

  「欺負你是看得起你!哼,旁人我還懶得欺負。」祝雅瞳一言既出,心中微
動。這語氣措辭可實在不像是對著小乖乖當說出來的,倒像情人間的打鬧。

  「好好好,承蒙祝家主青眼,小生三生有幸。」吳征癱在椅上喘勻了氣,又
坐直身體正色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但是我很認真地與你
說:千萬,千萬,千萬不要做傻事,最好和我一樣,出了馬車就把事情徹底忘得
一幹二凈。我是真的替你著想!」

  「嗯,我聽你的。你放心,我又不是傻小子。」祝雅瞳開懷一笑。無論如何,
這世上還有人真的關心自己!

  諸多大事迫在眉睫,回了府上吳征與祝雅瞳陸菲嫣一同去了後院西北角。吳
府雖人丁漸多,這一帶依然荒僻。一座小院子里除了每日三餐有人送來之外,只
余偶爾低吟的佛號。

  推開院門,天井里索雨珊盤膝坐定,鎖定四肢的粗大鎖鏈被她拖至最長,雙
手在膝彎上打著蓮花訣。自從被囚禁以來,她穴道被封,身形受制,便似苦行僧
一樣折磨自己,於露天下頂著日曬與嚴寒,不再起身。

  「二師姐。」除了倪妙筠每日送來三餐,小院里還是初次有了新面孔。索雨
珊停下念經睜開雙目,朝祝雅瞳歉然道。

  「珊兒,你還認我這個師姐麼?」祝雅瞳心中撕裂般疼痛,又氣又憐道。

  「二師姐待小妹一直很好,小妹從來不敢忘恩。」索雨珊美麗的容貌在自行
折磨之下十分萎頓,幾月時光活像老了二十歲。

  「你不敢忘恩,為何做出負義的事情?」祝雅瞳痛心疾首,搖著頭道:「天
陰門上下,就以你最為虔誠,也最為單純,到底是誰害了你啊?」

  依祝雅瞳對索雨姍的認知,這位大門不邁的師妹一向潛心修行,當時說她有
問題也是難以置信。可是活生生的事實擺在眼前,祝雅瞳實在難以想象究竟是什
麼原因。

  「二師姐,您不要再問了,小妹不會說的。小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雙
唇龜裂,語聲嘶啞,索雨珊臉上卻有一份終於解脫了的平靜安寧。

  「有句話很難聽,門中上下能指使得動你的,除了大師姐還能有誰?她到底
幹了什麼?珊兒,你想想清楚,你現下包庇惡人可是害了天陰門!莫要一意孤行,
現下迷途知返,你還有救,師門還有救。」祝雅瞳見她刻意折磨自己,也是頗有
憐惜。實在是這名女子本質善良,卻落到賊黨手里以至於不人不鬼,讓人難受。

  「二師姐想多了,大師姐一向最為門派考慮,她怎麼會害天陰門,怎麼會害
我呢?她……二師姐,小妹求您,您能不能和大師姐認個錯,不要再爭吵了。你
們吵來吵去,當年的是非恩怨誰能說得清楚?你們誰受了氣小妹都很難過,念一
千遍經文都不能緩解片刻……天陰門,本該更好的。唉,小妹內疚騙了大家,可
小妹至今仍不後悔。」索雨珊依然無悲無喜。

  「你不後悔?你不後悔?」祝雅瞳怒極反笑,瞪視索雨珊道:「事關重大,
珊兒莫要怪師姐下重手!」

  「沒用的。」索雨珊低沈著聲音道:「賊黨有一項法門專門對付二師姐的離
幻魔瞳,小妹不會讓二師姐知道這個秘密,小妹……其實是心甘情願供他們驅使,
所以……對不住了二師姐……您莫要埋怨小妹……小妹心里也很苦,很難受……
只望有一天您得知了真相,能原諒小妹……小妹從來沒有背叛天陰門……今後遇
上了賊黨,二師姐萬萬小心在意他們破解離幻魔瞳的法門……」

  話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斷斷續續。祝雅瞳明白她折磨自己多日,又心存死誌,
即使不對她施加任何手法,她也已油盡燈枯。佛門的圓寂玄而又玄,索雨珊精修
佛法,她要自行坐化誰也攔不住。

  「等一等,珊兒,等一等。你……聽話……二師姐不想你蒙受不白之冤!你
別這樣……」祝雅瞳大急,她也沒想到索雨珊早早就在等著這一天,再見一面,
此時束手無策。

  「二師姐,對不起……小妹說了謊話還挑撥他人,死後孽鏡臺前一照,該下
拔舌與蒸籠地獄……這是小妹自己做的孽,怨不得旁人。可是……小妹真的是希
望天陰門好……二師姐,你們不要再鬧爭鬥了好不好……好不好……你們倆只要
在一起,誰也欺侮不了天陰門……答應小妹好不好……好不好……」索雨珊垂下
螓首,語聲斷絕,終於沒了聲息。

  祝雅瞳淚如雨下,吳征與陸菲嫣驚得呆了。原本想有所得,至少摸著蛛絲馬
跡。索雨珊雖作惡,可最終孟永淑並非因她而死,也未釀成什麼嚴重的後果,吳
征並不恨她。不想來此之後居然目睹了一場慘劇,索雨珊安然自盡,全無悔意,
里頭隱藏的秘密實在讓人想破了頭也不明白,若是細想深究下去,更讓人覺得恐
怖。

  「你別難過了,索前輩既已仙逝,還是早點入土為安才是!」吳征待祝雅瞳
哭了一陣才上前安慰道。

  「不!」祝雅瞳恨恨地一抹眼淚道:「雨珊禮佛真誠,當以火葬才是。」

  吳征心中一動,若是索雨珊的確如祝雅瞳所知的持清規戒律,那麼火化之後
大概率會留下僧人特有的舍利子。當即點頭道:「好,我去請柳前輩她們來。」

  請來天陰門幾位前輩,唯恐索雨珊還有暗中的同伴,只說她死誌已下,見了
祝雅瞳之後便即坐化,回天乏力。諸女驚詫莫名,鄭寒嵐當即落下淚來。柳寄芙
雖深恨索雨珊叛門之舉,可人死如燈滅,也是悲從心來。

  吳征與冷月玦對視一眼,冰娃娃不與吳征單獨相處時總將感情深深藏起,只
是兩人的目光一碰,盡是深深的恐懼。

  與索雨珊的遺體道過別,柴堆就在小院里燃起,屍身緩緩化作灰燼。待火光
熄滅,祝雅瞳親自收拾骨灰,又從灰燼中取出三枚閃光的晶體,梗著喉嚨道:
「珊兒即使被害,時間也不會太久!狗賊,狗賊!」

  吳征見了舍利子,也確信索雨珊牢守清規戒律,並未因落入賊黨之手就放蕩
形骸。此前的所作所為,說不準真是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無畏犧
牲心態?百感交集,心中一陣難受。

  收拾好了殘局,祝雅瞳閉門不出,連例行對顧盼的指點都免了。吳征無從勸
慰,只能讓冷月玦在院門口守著。

  回了自己的小院,陸菲嫣正在等候,吳征搖頭嘆氣道:「想不到會變成這樣。」

  「亂世之中什麼意外都會發生,真沒想到索雨珊會這麼決絕。」陸菲嫣靠在
吳征胸前寬慰道:「賊黨現下已是走投無路,三國會盟一訂更是甕中之鱉,你就
不要太過擔心了。」

  「不好說啊。走投無路才顯樹大根深,不但混進了朝中,連天陰門里都有賊
黨的內應,簡直難以想象。我都在害怕,咱們昆侖派里有沒有……我最怕的是,
賊黨看似節節敗退,可是敗得也太容易了點,藏得最深的憂無患不知道在籌謀著
什麼。若是讓他贏了那麼一次……別摔得萬劫不複才是。」吳征忽然對祝雅瞳的
憂慮感同身受。無知者無畏,秘密被挖掘得越多,越加覺得恐怖。

  「你不要想那麼多了,把眼前的事情先辦好再說。」吳征的推斷論據十足無
法反駁,陸菲嫣只能柔聲安慰他定下神來。

  「嗯。三國會盟現下看來的確是件好事!不如此不足以根除賊黨,只希望賊
首按捺不住暴露出來。」

  兩人偎依溫存了好一陣,陸菲嫣在吳征胸口膩了片刻,才催促他道:「快去
雁兒那里。去得晚了說不定她又要來怨我不放你走。」

  今夜悄悄溜去韓府過夜,是與韓歸雁的幽會之期。吳征郁悶的心情略有好轉,
哈哈笑道:「好,讓娘子獨守空閨,為夫先致個歉。」

  「去吧去吧,還在這里羞人幹什麼。」陸菲嫣雙頰緋紅地揮手趕人,即使兩
人恩愛再久再多,她仍和初時一樣害羞,一樣聽見為夫二字就羞不可抑。

  吳征轉入韓府後院小巷輕輕叩響了房門,春雨早就打發走了僕人,悄悄放了
吳征進府。小侍女兩頰紅得像顆熟透的蘋果,雙目仍賊溜溜地偷看不停,暗中竊
笑。

  「小姐回來沒?」吳征皺著眉頭問道。韓歸雁似乎受自己的影響頗多,加上
掌兵時本就有的「愛兵如子」觀念,對侍女不免就放縱許多。這丫頭有點沒大沒
小的放肆,對著未來姑爺完全不怕,吳征初來時警告了幾回無效,也只好由得她
去。

  「還沒呢。這幾夜都回來得晚。」春雨提著燈籠將吳征領到房間,又竊笑著
道:「吳大人還請稍候,婢子告退。」

  吳征來時天色已晚,又候了一個時辰韓歸雁踏月方歸。好容易擺著架子挨到
了後院,才興沖沖地撒腿飛奔直入小院。吳征等在天井里,看她嘴角含笑,一雙
長腿有力地蹬踢交錯,實在愛煞!可惜這世上沒有熱褲,那種極致的顯露與恰到
好處的遮掩若能穿在韓歸雁身上,才最顯這一雙長腿的美麗性感!

  顧不得嘆息遺憾,吳征一個貓腰虎撲,抱著纖美的膝彎將女郎抱起,臉龐恰
巧埋入她的一雙碩乳中央,淺嘗深嗅。

  「咯咯咯……咦,你怎麼了?」幾在一瞬間韓歸雁就發現吳征的異常,雙手
從粉拳擂肩變作柔情一抱。

  「發生了好多好多事,索雨珊認了全部的罪,坐化了!」埋首兩座飽滿山峰
之間,久久不願擡頭的吳征悶聲道。

  「你別著急,慢慢與我說。」天陰門這等門派里都出了暗香零落賊黨,韓歸
雁深感事態嚴重,一時也顧不得春心萌動。

  「此前曾猜測憂無患隱身朝中,也猜測幾位重臣頗有嫌疑,尤其是霍中書與
疊雲鶴,現下看來都可排除了,莽梧山那里來了最新的消息…………祝家主那邊
壓力巨大,總是懷疑有一張看不見的大網朝她罩過來……索雨珊大包大攬要一力
承擔,說完就坐化了,遺體火葬後留下舍利子……」吳征沈重地說完,唯獨把祝
雅瞳的不臣之心隱去不敢說。

  「三國會盟勢在必行了啊。」韓歸雁也是胸口里悶得慌。

  「嗯,我已經請屠公公幫忙,這一回咱們親近的人都要去,包括瞿姐姐。若
是分散了我生怕會出事!」暗香零落給予吳征最大的壓力就在此處,身邊的女子
太多,無論哪一個失了手都是徹骨之痛。

  「當然要聚在一起最好!去了涼州倒不用再擔心什麼了,我們有兵有將有高
手,憂無患若現身管教他有來無回。」韓歸雁一捏粉拳,意氣風發!

  「不錯!」

  真到了涼州,以雁兒的用兵之能,外加祝雅瞳陸菲嫣等高手在,暗香零落賊
黨還真不足為懼!即使會盟時有什麼變故,韓歸雁帶去的精兵也是最大的依仗,
甚至祝雅瞳所面臨的危機自己也能幫得上忙。戰場對決,這世間能與懷中女郎擺
開陣勢一戰的絕不會太多。何況她還精擅守禦,涼州更是師尊奚半樓的地盤,策
應全然不成問題。

  吳征心中一暢,感嘆道:「幸虧有你們在!」

  「你這是關心則亂,明明我們占優,為何這樣抑郁給自己找不痛快?」

  「不知道,我心里總是很不安。可能像你說的一樣,關心則亂。」

  「現下安心些沒?人家累了……」

  「我幫你沐浴凈身……」

  韓歸雁心尖一跳,其中的溫柔旖旎之處令人臉酣眼熱。

         ………………………………………………………………

  會盟之約擺上了朝堂的議事日程,進展很快,來年開春三月於涼州的三國會
盟已是板上釘釘。屠沖已事先透露了許多消息,除了龐頌德年事已高不宜遠行之
外,霍永寧領銜,吳征,韓歸雁等上一回出使過長安的悉數都在使臣名單中,只
等聖旨頒下。聽屠沖說,吳征上一回出使表現亮眼,還與能充當燕秦兩國之間潤
滑劑的祝雅瞳十分相熟,這一回十有八九要接替龐頌德的位置擔任副使。

  既要身負重責,吳征也不客氣地提出一連串要求,隨行人員務必帶足。

  轉眼過去了十余日,錦蘭莊徹底騰了出來,祝家也有條不紊地逐步搬遷入主。
蔣安和將與祝雅瞳合作開展農桑一事上奏,還得了秦皇好一番嘉獎勉勵。

  一切準備停當,入夜時分打開密道,由陸菲嫣與冷月玦看守洞口,祝雅瞳與
吳征一同進入密道中。

  上一回進入時匆匆忙忙,這一回則備足了火把。只見長長的甬道塵汙深重,
墻面亦有斑駁脫落。借著火光,吳征搓了一把土黃色的墻面,心中一跳道:「這
是……」忙舉頭四望,只見整條地道全是以相同的材質打造,土黃色的黏土加固
了四面。

  「你還懂這些?」祝雅瞳訝異問道。

  地道的打造並非易事,若無相應的地質結構,就算打挖完了難免不夠堅固,
時間長了容易垮塌。地宮若由臨僖宗主持挖掘少說也是兩百來年,至今安然無恙
顯然用了特殊的方法。

  「恰巧聽說過。」吳征摩挲著墻面,越發確信道:「這里四面都是黃土,當
是加固用的,里頭說不定還有花崗巖支撐。這種黃土用沙子與黏土混以滾煮糯米
而出的濃汁攪拌,幹透了以後用以打造堡壘寨柵都十分堅固。難怪地道這麼久了
還沒坍塌。」

  「你可真是博學多才。」祝雅瞳運力揮掌朝著墻面一擊!她內功深厚足以開
碑裂石,這運足內力的一掌下去震得土灰飛揚,在墻上也只留下半個掌緣不到的
淺淺掌印,不由咋舌道:「這泥土夠硬的,比巖石也不多讓。」

  「好厲害!」吳征喃喃贊了一句,不知是稱贊祝雅瞳還是臨僖宗。

  「進去看看。浮流雲上回逃了不知道又回來過沒有,我先過去,你稍待會兒。」

  祝雅瞳深吸了口氣,取出黃珠戴在額心緩緩踏步前行,一步一頓,每一下都
在地面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足印。她前行時左右打量,如今燈火輝煌,嵌在墻面的
機關清晰可見。只見各處孔洞錯落有致,布置得十分巧妙全無死角,上一回冒險
追擊,若不是自己身負絕頂武功不免要著了道兒,可其中幾次險而又險地避開致
命的絕殺也是心知肚明。

  踏了幾個來回,祝雅瞳又返回吳征身邊抽出「鎏虹」寶劍道:「順著我的足
印走,若有變故不要亂動聽我的號令,我跟著你。」

  吳征可沒有她的本事,若是誤觸了機關未必躲得過去,於是老老實實依言前
行,提心吊膽中有驚無險地渡過這一條長長甬道,兩人均舒了口長氣。

  過了轉角火光照不過來,光線昏暗。祝雅瞳先確定了地宮里無人,才又返回
多取了火把點燃,把地宮照的通亮。救了浮流雲一命的石門落下之後也積了灰土,
看來再未打開過。石門大得驚人,想要推開非人力所能為,機關應在門外,要搞
清楚非得找準了位置從地面再挖下,現下先不去管它。

  火光照耀下,半人高的玉石門板里六塊寶石不規則地擺放著,閃著詭異的紅
光。吳征湊近了打量,只見一道道溝槽下顯是安裝了機簧,紅寶石刻在溝槽里移
動。溝槽橫豎各有四道組成一個十六宮格,其中十個格子里刻畫了字符,麻麻亂
亂。吳征定睛看了片刻全然看不清鬼畫符一樣的東西畫了什麼,還覺心浮氣躁,
頭暈目眩,當即甩了甩頭不敢再看。

  「這里有迷惑人心的法門,你別盯著看。」祝雅瞳見吳征臉色發白忙出聲提
醒道:「略略了解一下即可,這里我要用【離幻魔瞳】才看得清。」

  「恩。」吳征定了定神仍覺不適,抹了把額頭冷汗,站遠了觀其全局,只見
六顆紅寶石面上也有刻畫,聳了聳肩無奈道:「我是不成啦,還是你來。」

  「嗯,你幫我守著,我也沒多少信心。」

  不是示弱,而是想起神秘而可怕的臨僖宗,兩人都不由心中砰砰直跳——一
個有本事流毒世間兩百年的人,留下的秘密該是多麼驚天動地!

  祝雅瞳盤膝坐定,垂頭手捏法訣調息良久,才擡起頭來陡然睜眼。吳征不敢
接觸【離幻魔瞳】,更不敢打擾她。站在她身後望去,也依稀覺得兩道目光有若
實質緩緩延伸,輕觸玉石門板。

  時間與空氣均似在一瞬間凝固,不過片刻時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長久。直到
祝雅瞳豁然起身,雙掌連揮風聲赫赫,吳征才驚醒過來。

  那片刻墜落深淵般的失神,不知是十二品高手施展秘法極招,還是這片詭異
的玉石門板散發出無窮的魔力所致。吳征汗如雨下,當即坐倒閉目潛運內力相抗。

  祝雅瞳同樣汗透重衣,內力到處,身周蒸起騰騰白氣。她面容凝肅,又有一
絲難熬的痛苦,長發無風自動獵獵飛舞,身上的衣衫卻又沈浸如水,顯是一身功
力全數凝聚於雙眸。雙掌反反複複掐握著繁複又各不相同的法訣,幾將功力提升
到極限!

  美婦碎步向玉石門板靠近,又左右遊移,間或退上幾步。一團亂麻的字跡在
魔瞳中漸漸變得清晰,正當凝聚成筆畫時陡然又變得紛亂無序。

  美婦深吸一口氣低喝一聲,圓睜杏眼,雙目瞳孔幾乎凝成一點針尖,才艱難
地提起寶劍,以劍尖在地下刻畫。幾字寫完,瞳孔忽又像墨跡滴落水中一般擴散,
幾乎溫潤了整只眼眸,足下亦不停地變換方位,忽左忽右,忽近忽遠……

  吳征全力運功護住丹田,不知過了多久才聽祝雅瞳哇地一聲,竟是吐出一大
口鮮血!吳征大吃一驚慌忙收功起身,只見祝雅瞳盤膝坐倒,面如金紙,螓首無
力地耷拉著。

  遭逢變故,吳征迅速冷靜下來。臨僖宗留下的石刻太過詭秘,以祝雅瞳的堅
韌一定是運功過度而脫力,且凝聚離幻魔瞳,肝經與胃經帶了傷。

  「我來助你運功,你別怕。」吳征柔聲問道,只覺此刻的美婦雖擁有一身驚
天動地的武功,卻柔弱得令人心疼。

  「嗯,你幫我。」祝雅瞳聲如蚊吶,臉上卻有滿足的微笑,對吳征全不設防。

  能說能笑真是現下最大的好事,吳征心頭大定。

  此前因《玄元兩儀功》之故,祝雅瞳定時都要與吳征練武測試內力的運行。
兩人之間對彼此的武功都有所了解,吳征按著她背心將內力透入,道理訣內功順
著經脈蝸行,迎著祝雅瞳的內力慢慢融入。那一縷雖虛弱卻仍雄渾沈厚的內力清
涼無比,像一只小手與吳征的內力對握,吳征竟覺兩人之間似有心靈感應,靈魂
相連。

  祝雅瞳雖強,道理訣卻神奇,吳征對人體的了解更是遠遠超越這個時代。運
功良久,祝雅瞳面色轉紅,嬌弱的身軀正迅速恢複力道。再過了一炷香時分,兩
人同時收功。

  內傷初愈,祝雅瞳舒展下筋骨,仿佛一場雲雨之後的嬌弱不堪又恢複了力氣,
異常地慵懶嬌憨。

  「我沒事,用力過度罷了,休養個兩日就好了。」祝雅瞳撐起身軀甩手踢腿,
自查無大礙才覺有異,啊喲一聲嬌斥道:「轉過去!」

  地道里的溫度遠比外頭高,火把的熱度又經久不散,兩人早早脫了皮裘。祝
雅瞳一身大汗淋漓,嬌軀飽滋香露幾乎一把都能掐出水來,早將里外兩層衣物全
潤得透了,像是衣衫剛從水里撈起就直接穿在身上。

  再好的高手裁縫量身定制的衣物,又怎比現下的更為貼身?那嬌軀的婀娜多
姿,被絳紫色的貼身里衣遮去的飽滿圓隆,濕漉漉披散下的長發,猶如清波芙蓉,
讓吳征再也移不開目光!

  一聲斷喝將他從發楞中驚醒過來,吳征趕忙回身,欲要為自己辯駁兩句居然
找不到任何理由,最終無奈道:「你太好看了。我……我抵不住……」

  「哼,你就那張嘴最會說話。」祝雅瞳並未動怒,只警告道:「不準動歪心
思,否則……打你!」

  警告之言太過曖昧,兩人均覺尷尬。待祝雅瞳披好外袍,兩人趕忙去看費勁
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刻畫下的字跡。

  吳征尚未從剛才的驚艷一幕里回過神來,視線所及又讓他驚得呆了!

  「是猜謎語麼?叫你來是對了的。」

  祝雅瞳茫然不解的詢問聲中,吳征一溜折返跑取來一支火把,像是唯恐看花
了眼一樣在字跡旁揉著眼睛,反複打量。

  「馬兜鈴,朱砂,雄黃,麻黃,柴胡,石菖蒲,獨活,紅娘子,火麻仁,附
子。這些全是藥材呀,什麼意思?」祝雅瞳所念的正是在宮格中以詭異的迷惑法
門刻畫的字跡,這些已讓震得吳征頭皮發麻。正因其中的雄黃,麻黃,柴胡,附
子幾味藥物是當年坑死楊修明之時,玉蘢煙為他制作的毒藥里用到的材料。

  「這幾個又是什麼東西?」六塊紅寶石上的符號也被祝雅瞳依樣畫葫蘆地描
了下來,依位擺好,吳征見了真是天雷轟頂,口幹舌燥。

  祝雅瞳全力運功於目,以至於握劍的手都不夠穩定,符號更是她見所未見,
全然不識,刻畫起來難免十分別扭,並不工整。可落在吳征眼里卻再也熟悉不過,
分明是和他一樣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阿拉伯數字「1 ,2 ,3 ,4 ,5 ,6 !」
他死死咬著嘴唇一聲不敢吭,唯恐心中最大,也是必不能說的秘密透露出半點,
但臉上的震驚全數落在祝雅瞳眼里。

  「猜謎我就不會了,你好像看出了什麼?」

  「好像……我得去宮中一趟了。」吳征死命讓自己平靜下來,摩挲著十味藥
材的字跡道:「這里有四種我殺楊修明時,玉妃用來制作了毒藥,效果顯著,我
才能一擊即中!」

  「…………那這些呢?」祝雅瞳對吳征的推斷不置可否,她並未接觸過玉妃,
僅對吳征現下判斷與玉妃有關覺得不以為然,最多有點好奇而已。而那幾個神秘
的數字顯然更讓她感興趣。

  「不知道,中原沒有,是不是中原之外的什麼符號?」吳征捏著下巴胡樁皺
眉苦思著沈吟道。

  「有點道理!也或許是臨朝祖傳的什麼密文,憂無患誘我來此有恃無恐,是
不是就仗著這一組密文?」

  「中!定是如此,他根本不擔心我們能打開石門,就等著我們看清了回去找
他,或者求他!寶藏在前,光是好奇心又有幾個人忍得住?」吳征恨恨地一揮手,
惱怒與惶恐中又有些慶幸的發泄味道:沙雕憂無患,勞資也特麼看得懂!

  「就是說據你的推測,憂無患不會離幻魔瞳的法門了?」吳征說看清了回去
找他,自是斷定了憂無患看不清。

  「石門沒有被動過的痕跡,始終塵封著,憂無患若是看得清早就打開了。你
還記不記得,前段時間憂無患也去找過玉妃,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關聯?玉妃的秘
密一定也驚天動地,說不準還掌握著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秘笈。」

  「正是!」祝雅瞳對玉妃少有關註,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經吳征提醒恍然
大悟,憂心忡忡道:「憂無患忽然動作頻頻,會不會是此前一直在等待某種時機,
現下時機近了?」

  「很有可能!我即刻去安排進宮事宜,待問明了再來!」

  兩人出了密道,祝雅瞳自去沐浴換洗,吳征將地宮中的事情一說,聽得陸菲
嫣瞠目結舌。冷月玦還是初次聽到玉妃一事,眨巴著大眼睛,朝吳征撇了撇嘴角,
似是再說:「原來你的膽子早就這麼大了。」

  談論不出個所以然來,人人心中惴惴不安,吳征更是一夜未眠。次日一早進
了宮,早朝散了就往後宮奔去。

  今日當值的還是熟識的皮良朋,吳征塞過銀票道:「請皮公公喝酒,下官去
找趙公公敘敘舊。」

  「哎喲……我的吳侍郎啊,您現在還自稱什麼下官啊?讓人聽見了雜家可吃
罪不起。您快去,快去。」皮良朋喜笑顏開,忙給吳征讓開了道。

  見了趙立春言明有重大要事,不得不臨時去天澤宮一趟。從他嚴肅的神情趙
立春心知事關重大,不敢多問自去安排妥當,待時辰合適了才與吳征一同朝天澤
宮逛蕩而去。

  「近日天澤宮處沒有什麼異常麼?」吳征剿賊臨行前曾鄭重囑咐,雖從未得
到趙立春的傳信,仍忍不住再行確認。

  「絕對沒有,否則小弟早已告知吳兄知道。」趙立春拍著胸脯保證道。

  「那就好!」吳征松了口氣,看來憂無患找到玉妃只是個人因由,並非發現
了吳征與玉妃之間的秘密,一切只是巧合。

  「吳兄交辦的事,小弟始終放在心上,吳兄放一百個心!」

  「有勞兄弟,這一次非同小可,務必盯得緊緊的。嗯,若是有這本事,就是
飛了只蒼蠅進去也要知道。」吳征不是信口開河的調笑,他真恨不得掌控天澤宮
里一切行蹤。

  「小弟明白吳兄的意思!吳兄快去快回。」

  踏入天澤宮,宮中已換了個服侍的僕婦,原來那位雖適合也本分,可趙立春
為免出意外,已尋機處理了了事!吳征心中雖有不忍她遭受池魚之災,也是無可
奈何,若是換了他來,為穩妥起見也會這麼做的。

  宮里冷冷落落,玉蘢煙在後院里枯坐。天氣寒冷她也添了件皮裘。雖顯老舊,
但看著十分厚實保暖。今日陽光正好,暖融融地曬得她昏昏欲睡,雪白的肌膚在
陽光下像是透明一樣,散發出玉質的光澤。比之上回,她身體又見豐腴了些許,
看來吳征上一回來訪不歡而散後,還是讓她放下心來。

  「玉姐姐。」形勢比前不同,吳征來此也不再是偷偷摸摸,與她商量的心態
口吻。什麼微臣之類的禮儀全免了,現下他要的,是完全掌控這一位冷宮妃子,
是求也好,是迫也好,總之要逼得她就範。——誰也想不到玉妃居然會在這件事
里成了關鍵的一環,從前吳征對她除了憐惜與色心之外,更多還是為兩人的安危
計。現下卻已擴散到祝雅瞳乃至整個昆侖派的安危。

  被叫聲喚醒,玉蘢煙吃了一驚,見了吳征面露羞慚之色。憂無患突然到訪的
驚慌再見吳征之後漸漸落定,思來想去,吳征的好處如在眼前,總覺吳征對她的
確是一片真心實意,從前那些情意哪里做的了虛假?又何必費那麼多力氣作假?
加上時日一久,天澤宮里安然無恙,她並不蠢笨,終日沈浸於一件事里也想得明
白透徹,醒悟是誤會了吳征。

  「你來了……」玉蘢煙慌忙起身,低著頭囁囁喏喏道:「你坐。」

  「嗯,玉姐姐居然沒有趕我走?」吳征沒有打情罵俏的閑情雅致,可對付玉
蘢煙和旁人不一樣,火急火燎地只會嚇著她反為不美。且涉及藥材的事情玉蘢煙
珍之重之地交代他不能泄露,顯然和她的秘密有關,吳征必須像從前一樣耐心,
甚至更加耐心才可,以免又嚇到驚弓之鳥般的玉妃。

  「我……我……實在對不住……」玉蘢煙期期艾艾滿面羞紅,手足無措。

  「我沒有怪姐姐。」吳征一把將她抱緊懷里,放在膝上坐好,見她淚珠已蘊
滿眼眶,細心替她擦去道:「遭逢大事誰也會心慌意亂,姐姐懷疑到我也是情理
之中,誰讓天澤宮里就咱們倆呢?挨了一頓罵還真不算冤枉了,哈哈。這段時間
我外出剿賊,現下才得了機會進宮來。不是生姐姐的氣。」

  「嗯……總之,對不住。」玉蘢煙得了安慰心情好轉,吳征的話語似有一種
魔力,輕易撩撥著她的心弦。

  「天冷了,姐姐有沒多加衣物?不要著涼。」吳征掂了掂皮裘,確認了足夠
厚實仍關切問道。

  「有,趙公公及時給調撥了冬衣,雖不好看,保暖已是足夠了,這樣就好。」
玉蘢煙越說頭越低,聲音越小。掂著皮裘的大手已順勢從領口鉆入,冬日里依然
像小火爐般溫暖的大手滑過肌膚,卻激起一大片酥麻的小粒兒,直至握住一只美
乳摩挲把玩。另一只繞著腰肢的手臂一緊,像鐵箍一樣讓她無處可逃。以至於綿
軟的臀兒被一桿逐漸升起的長槍抵出結結實實的深渦也無可奈何。

  從玉蘢煙逃離災禍開始,耳濡目染與學習的都是迎合,入了宮之後,逢迎的
態度更是根深蒂固,何況是她深懷愧疚,芳心可可的吳征?玉蘢煙嚶嚀一聲嬌軀
酥軟,倒在吳征懷里,只盼懷抱自己的大手莫要離開。

  「姐姐放寬了心,身材又恢複如初。這是老天爺的賞賜須得珍惜,以後再不
可自己嚇自己。」吳征擁著一身火熱綿軟,柔若無骨觸感絕佳,手上漸漸加重幾
乎像蹂躪一樣狠狠掐捏不停。

  「輕一點……」常人說來的嬌聲討饒後,都會呼疼一句,以換取憐惜。可玉
蘢煙卻沒有!分明是討饒,配上她甜得發膩的語聲,也不呼疼,顯得更加順從,
更激起男子的征服甚至蹂躪欲望,以一賞她絕世的淒艷。

  吳征一咬舌尖才讓靈臺清明,他相信即使就在此時此地要了玉蘢煙她也不會
抵抗,可吳征不能這麼做。這是底線,做人的底線,此時不守或許不會出事,可
下一次呢?在外呢?

  「嗯……太過激動了些。」

  放輕的力道讓肉體的快意頓減,玉蘢煙略覺失望。可吳征的歉然又極為暖心,
十歲之後,誰又為她著想?誰又肯不計報償地聽她的話?誰又會因憐惜而放棄對
這具玉體的癡迷與欲望?

  玉蘢煙雙手環在胸前緊緊壓著吳征探入胸脯的大手,淚眼又迷蒙:「你真的
沒有怪我?」

  「不怪是不可能的!被喜歡的人冤枉了還不能生氣麼?可是我能理解你的苦
處。情人之間拌嘴生氣,可不都這樣吵著吵著,就白頭偕老了。」吳征肺腑之言
出口本是真心誠意,轉念一想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大的贊。語氣,時機,含義,
用在此處簡直絕妙,足以擊潰玉蘢煙脆弱的心防!

  果然玉蘢煙淚珠滾滾垂落,泣不成聲道:「你……莫要胡說了……不要犯傻
……我不能害你……」

  「已經害了,來不及了。傻姐姐,我們結識於患難,一同闖過險關。哪里還
有什麼害不害的?」

  「嗚嗚嗚……我身陷皇宮如墮深淵,這里是皇宮啊……嗚嗚……你又能怎麼
辦?勉強不來的。」

  「我偏要勉強!」

  不能去做的事情,他偏要勉強,玉蘢煙又是歡喜,又是擔憂,芳心如醉又碎,
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迷迷糊糊地被吳征勾起下頜含住朱唇,舌頭粗暴地抵開牙關
侵入!

  粘膩又溫軟的香口囁喏著收緊包裹,舌尖捉迷藏一樣左右搖擺,躲閃之間總
能實打實地碰觸在一起一嘗香潤,卻怎麼也捉不著,捉不牢。勾挑,回環,相合,
一觸即走,像在逃竄,又像在勾引你追逐。吳征已是緊守本心,還是被她高超的
調情技巧激得幾乎把持不住。

  好不容易才脫開把自己緊緊吸牢的香口,兩人氣喘籲籲地相依相偎片刻。吳
征柔聲道:「我還是不會逼姐姐,但是我希望姐姐的秘密能對我說,若是不說,
很多事情我難以判斷準確。」

  「相信我,我真的不想害你!這些事情被你知道了有害無益,最好什麼都不
知道,就害不了你了!」柔順的玉蘢煙這一回卻是斬釘截鐵,半點沒有通融的余
地。

  「好,我聽姐姐的。」

  吳征不再相逼,玉蘢煙松了口氣,心中又有歉然:「我有沒有什麼能幫你的。」

  「有,正要與你說一件事!」吳征將僖宗遺藏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聽得玉
蘢煙驚呼連連。最後從懷中掏出一張打開鋪在石桌上道:「地宮里的機關上是個
十六宮格,里頭有這些字樣。我想起除掉楊修明時姐姐配的藥物有這四味。暗香
零落賊黨是僖宗布下的棋子,憂無患是僖宗後人也是無疑的!他前段時間來找過
姐姐,我雖不明是什麼事情,可是多番巧合,這一題我所料當是無差,唯有姐姐
能解!」

  玉蘢煙從吳征身上跳下以免被打擾了心思,可只看了一眼就心知肚明。她斟
酌了一番道:「我幼時撿到過一本藥典,殺楊修明的毒藥配置之法也是藥典里學
來的。這里的幾味藥都有一個共通點,雖能治病醫人,卻均含有毒性!」

  「嗯,是藥三分毒。」吳征聽得十分仔細,唯恐漏了一個字。

  「不是那個意思!」玉蘢煙想了片刻,小心措辭解釋道:「我們常說的是藥
三分毒,是說藥材里各有不同的作用,若是生病了下藥治療,能讓人痊愈。可若
是沒病的時候,這藥吃下就是有害的了。」

  「嗯。」這個道理吳征明白得很,誰沒病就吃兩個頭孢來著?小心吃出病來。
他不敢表露,只是靜靜等著玉蘢煙解答。

  「我說的毒性是,藥材里本就含毒,或者說藥材的某一部分含毒!若是處理
得當不會傷人,若是不懂,那就是毒藥。」

  「唔!」吳征恍然大悟,怪不得玉蘢煙只向自己要了幾味尋常的藥材,卻能
創造出殺死楊修明的良機!

  「譬如馬兜鈴的汁液,或是獨活之心,都有劇毒,混在一起更有奇效……」
玉蘢煙侃侃而談,其實吳征前世里也曾聽說過中藥材的毒性,玉蘢煙講得頭頭是
道,他越聽越是疑惑!

  「咦,好奇怪了……」玉蘢煙指著十六宮格的,玉指連連點了幾回道:「倒
真的是剛剛好。同樣毒性的幾味藥恰巧是十六樣,能把這里填滿!」

  「好極,好極!還有六樣是什麼?」這真是最好的消息,吳征大喜過望。

  「是馬錢子,七葉一枝花,火麻仁,雷公藤,烏桕與黃藥子。」玉蘢煙說一
樣就指一個空格,六樣點數下來,連順序都完全相同。

  「馬錢子,七葉一枝花……」吳征默默記憶得清清楚楚,仍覺不放心,找來
一支舊筆就要填上,忽然筆鋒一顫想起一件事情來。

  「不對,不對……若是按順序,似乎不需要這些……找到了這些,與順序又
有什麼幹系?」吳征擱下筆,面色陰郁,實在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順序?什麼意思?」玉蘢煙茫然不解,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你說的
是什麼順序?」

  「是,這六個空格里有順序在,弄錯了怕要出事!」吳征喃喃自語,死死盯
著六位藥材,怎麼也想不出有什麼順序的關聯。

  「我看得那本藥經很奇怪,這空著的六樣藥材邊上都有序號標註。馬錢子是
三,七葉一枝花是四,火麻仁是一,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可是你說的順序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吳征癡癡呆呆,旋即笑得跌在地上。他不敢縱身狂笑死死
憋著,卻前仰後合,滿地打滾!

  玉蘢煙目瞪口呆地看他失心瘋一樣一邊笑,一邊喃喃咒罵:「狗賊,狗賊,
你不得好死!」急的扶住吳征道:「你沒事吧。」

  「沒事……哎喲……我沒事,姐姐放心。」吳征幾乎虛脫了力氣,剛止住狂
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人生在世,可有幾分靠點運氣;仰首向天,笑問有誰來
贈?笑得真,未必能過險阻艱難;若是以誠相待碧血丹心,必得好運回贈。哈哈,
哈哈……」

  玉蘢煙聽他幾句音調怪異,似歌非歌的話語,用手撫了撫額頭道:「你莫要
嚇我。」

  「姐姐……哈哈……謝謝你……真的謝謝你!這一回全靠你了!」吳征騰地
一躍而起拍去身上的泥汙,又將玉蘢煙死死摟進懷里道:「我偏要勉強,我定要
勉強!等著我!」

  臨僖宗以阿拉伯數字,奇怪的藥典,還有離幻魔瞳三合為一,才是開啟地宮
石門的鑰匙!少了哪一樣都不行!若是有人故作聰明強行推理論斷,隨意撥動紅
寶石入十六宮格,不免觸動機關,到時候說不準地宮崩塌,玉石俱焚!

  所以憂無患不敢開門!他引誘,也是老老實實地變著法兒求祝雅瞳。至於來
問玉蘢煙的是什麼,玉蘢煙依然不肯說,但現下已然不重要了,吳征暫時擱置不
去管他。有了那些序號去對應阿拉伯數字,夠了,完全夠了。

  回了府中找到祝雅瞳,陸菲嫣與冷月玦趕往錦蘭莊,將所得一一說明。因為
事情太大,吳征不能再等下去,只能編了個借口說從前看過的雜書里見過這些奇
怪的數字符號,來自很遠很遠的西域。當時看見了無法確認不敢說,現下已想得
非常清楚了,絕不會錯。

  在路邊抓了個欺男霸女,橫行街市的潑皮流氓一頓老拳下去整治得服服帖帖,
又塞了一沓銀票道:「乖乖地聽話,事情辦成了這些都是你的,若是辦不成,本
官要治你的罪不過是翻翻手掌。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小的誓死以報!」有錢能使鬼推磨,潑皮一輩子沒
見過那麼多錢,笑得嘴都咧到天上去,面前就是刀山火海也跳下去了。

  「很好!剛才教你的,你擺一遍我看看。」吳征官威大發,氣勢逼人。

  「再擺一遍!」

  「繼續,本官沒說停不許停!」

  前前後後也不知道擺了多少遍,直到天色已晚,冷月玦與陸菲嫣依然守著地
道口,吳征與祝雅瞳押著潑皮下了地宮,指著玉石門板道:「一炷香之後,你按
方才的擺放方法,把紅石頭移過去。這里面還有無數金銀財寶,到時候,你能拿
多少,就拿多少!」

  潑皮已感覺出事情不大對頭,可是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咬咬牙應承了。吳征
的風評一向很好,再被祝雅瞳這等美人冷眼瞪了幾下,骨頭都酥了一半,硬著頭
皮也要依言去做。

  吳征與祝雅瞳返回地道口又離開小屋十余丈距離以防不測,一炷香時分後地
上明顯傳來一陣震顫。四人不由對視一眼,手心里都是汗水!

  吳征心頭撲騰撲騰直跳,顫抖著牙關暗道:「來吧,讓我看一看,你究竟是
何方神聖!是不是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3-29 10:31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1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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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3-29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十三章 祭旗熱血 徹骨寒頹

  近鄉情更怯,吳征罕有事到臨頭覺得猶豫的時候。一陣風隨著地面的微微震
顫拂過,像調戲著諸女的發絲,也撩撥著吳征的心頭。

  沒有坍塌,只有低沈的悶響,祝雅瞳知道大門終被打開,如吳征此前所料,
她雙目發光地看著鎖緊眉頭的吳征。這個出生就註定了多舛,甚至見不得光,當
面而不敢認的孩子,似乎正憑借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地改變著命運,把夢想生生
拉近現實。石窟里玄奧的字符,為什麽就他看得懂?臨僖宗布下的連環陣,原本
需要三方一同開啟,為何能頂替其中一方?莫非昆侖山上有僖宗的遺藏被他得到
了?可看他對僖宗全無了解,要說得到了什麽傳承實在也說不過去。

  「準備好了麽?我們進去吧。」祝雅瞳淡淡發話,不經意地一咬香唇,率先
大踏步進入地道。

  一行人魚貫而入,那潑皮縮在墻角瑟瑟發抖,黑洞洞的眼珠望向玉石門板後
詭異而華麗的光輝卻盡是貪婪之欲。見吳征等人到來,早已饑渴許久的他跳起來
道:「大人,大人,您看,門開了,門開了……」

  「做的不錯,我應承你的,自然會答應你!里頭的財寶,你能拿多少,拿多
少。」吳征回頭,見祝雅瞳已張望了一番石室,示意無妨。

  潑皮大喜,還不忘謝恩了兩句才狼奔冢突地撞進石室,一陣丁零當啷亂響,
也不知撞翻了多少財寶。好一陣才出得門來,又向吳征道:「大人,小的知足了,
小的這就走。大人的事情,小的若能聲張半句,一道天雷就劈死我!」

  「嗯,揣著不麻煩麽?出去讓人看得一清二楚,你還怎麽不聲張?」吳征看
著潑皮衣袖褲管懷里全是各樣金玉器具冷笑一聲,拋下個空包裹道:「裝好了。
你叫牛進德是不是?」

  「是是,小人叫牛進德。」潑皮一邊手忙腳亂打著包裹,一邊回話。

  「我方才探聽了一下,你父早亡,上有個年逾七十的老母親,中有個發妻,
下還有個十歲大的孩子。你母親不是壞人,但從小對你太過溺愛,鄉間鄰里若有
了爭執總是偏向於你,事後也不教訓,才讓你不學好長大了也是橫行無忌。吃你
欺負過的人不少,街頭張才平是家老實巴交的人,你多次欺淩不說,還數度辱人
妻子。你自家的妻子也勸了你兩回,回回都討一頓毒打,平日里你也沒少對他拳
腳相加,本官說的對不對?」吳征目光灼灼兇光四射,牛進德面色大變還待爭執,
吳征已抽出寶劍道:「本官要辦一件大事,正缺一顆人頭祭旗。至於這些財物我
自會交予你家!」

  「噗」地一聲人頭飛起,血光四濺。吳征待無頭屍體軟軟倒下才挑起人頭擲
於洞口,深喘了口氣大踏步進入。

  火把耀目,玉石門板內的石室竟不下於外頭寬廣。火光映照下珠玉與黃金發
出森森幽幽的光芒,幾條長長的人影投在滑溜的石壁上,令人不寒而栗。

  牛進德此前在室內亂翻,料想已無機關,四人對望一眼各自散開探查起石室
來。

  多得驚人的金銀珠寶擺放在四周,清出中央一片空地。明珠即使蒙塵,再次
大白於世時依然耀眼生輝。

  相比於意料之中琳瑯滿目的財寶,立於內室當中的一座石像更吸引吳征的目
光。

  石像樸實無華,用常見的大塊青石打造而成,大約是真人的兩倍大小。仰視
上去石像面容清雋不留胡須,頭戴蟠龍金冠以兩邊的繩索束於下頜,雙手後背。
不知是倉促雕刻而成還是故意,兩只眼珠只是略作弧形,依稀能看出直視前方,
看不透是犀利還是平和。

  三女在內室里翻找,祝雅瞳眉目漸凝,取了許多簿冊在手,回望吳征時見他
依然在打量石像。她低頭又翻了遍冊子,苦笑一聲道:「看出什麽沒有?」

  「有一些,這是寧鵬翼麽?」吳征笑得更苦,石像上許多不經意的細節,都
讓他想起前世的那個世界。比如站立的「領導」姿勢,比如大異當世的短發,比
如腳下不丁不八的「稍息」。

  「是他,我看過他的畫像,一定錯不了。」祝雅瞳肯定道,只微一側目,重
又註意起手中書冊來。雙唇還頻頻微動,似在默默記憶。

  呼~ ,吳征喘了口氣半蹲下身子。石像的足下踏著一方石階,側邊有一段碑
文,至少兩百年的時光讓碑文蒙上一層塵土。

  吳征將塵土抹凈,目光一掃,心頭大震!「我們還能有寧鵬翼更詳盡的生平
麽?」

  吳征對寧鵬翼的興趣十分奇怪,祝雅瞳訝異道:「倒是也有,多是些流傳的
野史,不可全信。」

  「越多越好。」吳征終於回過神來,解釋道:「我現下只想知道,他到底要
幹什麽。」

  祝雅瞳揮揮手上的簿冊扁了扁嘴,壓低聲音道:「我也想知道,這里頭……
可都是造反的好東西啊。」

  「多少猜到了一點。他的生平什麽時候能準備好,我有點心慌。」吳征心慌
的時候不少,卻從沒有就這麽當眾堂而皇之,一點不臉紅地說出來過,堪稱失態。
陸菲嫣與冷月玦看了祝雅瞳手上的簿冊,一個個都凝重起來,也沒人嘲笑吳征的
犯慫之語。

  「今夜……吧。」祝雅瞳不住抿著香唇,罕有地不確定。

  「鎧甲,大刀,長槍,弓弩,利箭,鎧甲,大盾……」吳征喉頭發苦,忍不
住瞄向祝雅瞳。

  這道石門要暗香零落,祝家,還有玉蘢煙那本神秘的藥典一同打開,贈出來
的東西可是大手筆。祝家有錢有人,暗香零落掌控著機要,人數也不少,把裝備
一湊齊……再加上藥典里記載的那些容易找著原材料,配置方便的毒藥,要鬧出
點大事來不要太容易。吳征一想暗香零落里那些身手不凡的賊黨穿上整齊的衣甲
成軍,祝家把源源不斷的糧米等後勤物資運來,手頭大批量的毒藥禍害平民引發
動亂……即使火把將石室映耀得滿室生春,依然不寒而栗。

  祝雅瞳低著頭沈思,看不出心中所想。吳征暗嘆一口氣,她已多次吐露過要
支持自己在亂世中尋覓一隅立身的意向。祝家看似巍然,實則在三國的夾縫之間
風雨飄搖,隨時都有轟然倒塌的危機,且祝雅瞳本事能耐再大也做不了什麽。繼
續做大,三國不會坐視不理,若是根基不穩,則隨時有被翻手覆滅的可能。祝家
這麽多年來不上不下,上,這一條路已走到了盡頭死路,也怪不得祝雅瞳想要別
辟蹊徑。

  這一份誘惑對祝雅瞳而言實在太大了,設身處地,吳征自問也不能不多想。
可是現下出現讓吳征無比恐慌,不僅因當前的形勢複雜多變,危機暗藏。也因祝
家本就是寧鵬翼一手扶起,還授了離幻魔瞳的絕技。現下看來這一切都不是無緣
無故,寧鵬翼早早就打定了現下的主意。中原裂分為三相互牽制,祝家今後的發
展也落入他預料之中,時至今時今日,一觸即發。也難怪憂無患動作頻頻,還好
整以暇地布下一切,等著祝家自己踏上唯一的一條路。

  若吳征所料不錯,憂無患此前種種不合常理的作為就有了解釋。而祝雅瞳,
又能否抵抗得住這一份誘惑?此事牽扯太大,連陸菲嫣與冷月玦也不能知曉,吳
征不敢在現下提起。此時也才陡然發覺,祝雅瞳連這等秘密都說與他知曉,這又
是一份怎樣的信任?吳征更不敢去想,若祝雅瞳最終走上了這條不歸路,日後與
她變友為敵,戰場相見又該怎麽做?

  暫時不為吳征所知的是,這一份誘惑遠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大得太多!已有足
足二十年!

  在吳征極為複雜的目光下,祝雅瞳回過神來淒然一笑,將簿冊交在吳征手中
道:「這里的東西先不動了,冊子你保管。我們先回去吧。」

  態度模棱兩可,吳征心里砰砰亂跳,只怕她做出傻事,也生起一股深深的無
力感:若是祝雅瞳下了決心,自己又何德何能去阻止?

  氣氛異樣,不僅沈重也奇怪。一行人沿路無話回了吳府,吳征將冷月玦送回,
又把陸菲嫣送至居住的小院道:「今夜我與祝家主有要事相商,現下還不能說,
你若是在場也不好。待日後時機成熟,我自會告訴給你聽。」

  「不必顧忌我,我明白的。」陸菲嫣溫柔一笑道:「解開了不少秘密,多少
能摸清賊黨的脈絡,該高興才是。你也莫要太累了。」

  「我知道,放心。」

  離開溫柔鄉,吳征步伐深沈返回書房,祝雅瞳已捧著兩卷書冊在等他回來。

  見吳征眉頭深鎖肅穆得很,祝雅瞳將書冊擺在案上輕笑一聲道:「你想先問
我話,還是先看書?」

  「還是先看書吧。」吳征搖頭道:「我心里很不安。」

  「嗯,你先看看,再想想怎麽問我。其實……我也還沒想清楚。」祝雅瞳低
頭在一旁坐下,無力地靠著椅背望天,目光空靈而迷茫。

  「好。」

  吳征強自收起紛亂的心思翻開書冊。冊中記載著與寧鵬翼有關的一切野史,
或許從中能看明白這個人為何要將耗費了半生時光扶起的江山,又親手打碎,拱
手送人。寧鵬翼留下後人延綿二百年至今,又怎能讓祝家坐擁天大的好處,他有
沒有後招?後招在哪里?若能找出一點點蛛絲馬跡,挖出他包藏的禍心,才能說
動祝雅瞳。

  寧鵬翼,臨德宗六子,其母臧氏名念茸,因孕封淑儀。然鵬翼未誕,臧氏一
族遭難,因而被貶冷宮,及鵬翼生時癡癡呆呆,德宗憐之,兩歲時令其師從博士
雲天瑞,日服教誨,及夜則歸冷宮。

  鵬翼漸聰慧明理,然行為難以捉摸,常有怪誕驚人之舉。六歲臧淑儀身故,
鵬翼遷出冷宮,八歲立為太子……

  寧鵬翼的生平吳征已了然於胸,加上書冊里記載的野史,也不能將他神秘的
面紗揭開。只是生時癡癡呆呆,還是個失寵的冷宮妃子的孩子。為何兩年里能得
到皇帝的垂青?為何遷出冷宮之後又在短短兩年里從行為難以捉摸的怪誕到被立
為太子?從此是好是壞隨心所欲,無人能制?

  吳征一抹額角的冷汗,又想起石像腳下的碑文來: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
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列位後人:我不喜歡自稱為朕,不過母後起的名字我很喜歡。可惜母後自生
下我之後身體就不好,去得太早了些。我完成了母後的心願,為她報了仇,陷害
臧家的賊子已死無葬身之地,人生之誌足矣。臨朝百孔千瘡沈屙深重,其勢不可
挽回,難,難,難。後人若見此碑文,當取我的遺物,善待時機重立新朝。

  這個世界里沒有莊子,自然也沒有《逍遙遊》。鵬翼之名才是他想起這一段
往事的原因?碑文中對臧淑儀懷念極深,或許臧淑儀的死給他的打擊也很大?

  這人來到這個世界天天都呆在冷宮受人欺淩白眼。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一
個路都不會走的小毛孩又能做什麽?新來到這個世界的情形吳征感同身受,那種
無法融入的壓抑和從前的東西莫名一無所有的憤懣,吳征也曾為此難過了很多年。

  但是吳征是幸運的,一恢複意識就被帶上了昆侖山不受人白眼。他無法融入
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待他著實不錯。無論是師門的長輩,還是身邊的玩伴。即
使因強要修習《道理訣》受了懲罰,同樣有好些人從未放棄過他。比起寧鵬翼幼
時的遭遇不知好了多少。

  吳征腦海中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禁忌想法:最艱難的日子不會放棄寧鵬翼的,
只有臧淑儀一人!這位用心照料寧鵬翼的可憐女人在淒涼的冷宮里與他相依為命,
也必然是寧鵬翼在這個世界第一個認可的人。後宮的妃子姿色自然不用多說,兩
人在孤寂的冷宮里緊緊相擁,互相取暖,寧鵬翼會不會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他肉
體的生母不可自拔?記載中一筆帶過的獲得臨德宗認可,背後付出了多少心機和
心血?他又為了什麽?僅僅是為了向仇家報複麽。

  記載的內容祝雅瞳只會比他更加熟悉。合上書冊,吳征向她道:「我也不知
和你說什麽,你現下是什麽想法,能不能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你若是瞞我……」
說到這里再也說不下去,祝雅瞳若是瞞著他,又該如何?

  「先不說我,其實我更想說說你。」祝雅瞳繞開話題道:「自從那夜碰到憂
無患,僖宗的事我了解了很多,也想了很久。你覺不覺得他像一個人?」

  平和的目光純凈自然,正是準備一場促心之談的坦然。吳征心頭一震,幸好
早早就有了準備,不單是為了應付祝雅瞳,而是多年來他一直在準備著,如若有
朝一日自己被人看出異樣該如何應對。

  「我不如你了解他,不太明白。」吳征皺著眉,似在因祝雅瞳扯東扯西而不
滿。

  「嘻嘻,很像你。」祝雅瞳輕笑一聲,又得意,又揶揄,更有許多難言的意
味深長,讓人難以捉摸。

  「什麽意思?像我?」吳征更加不滿道:「這……你莫要開玩笑好不好?」

  「我沒有開玩笑。」祝雅瞳搖著頭道:「若單論武功,你遠遠不及他,也比
我要差一些。但是修習內家武學,這千百年來能超過我的人至多一掌之數,所以
你已經很好。你奇怪的地方和他一樣,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本事。有些他有,你沒
有,比如他創的《太初歸真心訣》。有些你有,他沒有,比如他只會做文章,且
大多與國策論有關,你的詩才可比他強得太多了。但是你們都懂得那些奇怪的符
號!如果你不是活生生在我眼前,我都要懷疑這世上真有宿慧這種東西。我說得
可有道理?」

  「宿慧?」吳征一楞,眉頭深鎖迷茫道:「真有什麽宿慧麽?」

  「我不知道,虛無縹緲誰也說不清楚。因為我和你……在一起很久了,你的
用心我都看在眼里,當不是靠著什麽宿慧。」

  「你懷疑寧鵬翼得到了宿慧?」吳征忽然有些懵,宿慧一詞擊在心里,不免
產生許久以來從未深想的疑問:我到底是誰?是前世的孤兒醫生吳征,還是今生
的昆侖派大弟子吳征?是意識占據了這副軀體,還是這副軀體吸納了意識!

  「你在想什麽?」祝雅瞳觀察細致入微,吳征如陰雲密布的心事瞞不過她的
眼睛。

  「我有些難理解。」吳征搖了搖頭將繁雜的心思驅逐出去,直視祝雅瞳的目
光道:「你現在該告訴我,到底怎麽看待這份僖宗遺藏?」

  「我也不知道。」祝雅瞳低頭一默,有些悲愴道:「除了祝家的未來,我還
有我想做的事情。僖宗遺藏對我很重要,我不能放棄。但是我也不想惹怒你,你
……重情重義是好事,我不能讓你變作個不忠不義的人,更不想與你反目成仇。」

  「那就聽我的,忘了這件事好不好?這一份遺藏也只是冰山一角,僖宗不會
平白留一份天大的好處給祝家,這些東西最終都是寧家的。憂無患狼子野心,天
知道僖宗留了什麽反制之法給他?這人,我總覺得這人是個瘋子!天下一分為三
戰亂不休,我覺得他是故意的。」吳征口舌打結,理屈詞窮,說了一大通猜測,
理據卻一個都說不出來。

  「說說你的理由。」祝雅瞳也是滿腹疑雲,吳征不是信口開河的人,這麽說
出來一定有他的獨到想法。

  「一個孩子就在冷宮里長大,一定會變得很奇怪的吧。」吳征斟酌著字句,
關於寧鵬翼與自己一樣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論據無法出口,只能無奈道:「臧
淑儀是他的母親,從小到大只有臧淑儀照顧他。母親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他一
定很愛他的母親,嗯,已不僅僅是母子之愛。他當時雖然是個小孩,說不準已有
朦朧的依戀,刻骨銘心的那一種。否則難以解釋為何登上皇位之後,又親手把自
家的江山葬送。除非是恨到了骨子里,誰會這樣做?他的才能已有明證,不是個
顛三倒四的瘋子。做出來顛三倒四的事情,我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只有一個…
…他恨害他母親早亡的人乃至整個家族,才會這樣胡來……」

  祝雅瞳臉上一紅一白萬分精彩,愕然的雙目像是被什麽驚駭到極點的事情嚇
住了。吳征天馬行空般的想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此前想說的話題竟然圓不回來,
更古怪的是,吳征的話分明牽強附會,卻又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更難以辯駁。母
子之間若真是複雜到了一定程度,會不會真的產生這種畸戀?祝雅瞳心慌意亂,
長久以來沒有想過,或者盡量避免去想的事情一件件浮上心頭,腦中雷光亂閃,
一團亂麻,只得期期艾艾道:「那……臨德宗對他也不錯……你說的,也太亂了,
強詞奪理。」

  「德宗對他好,他不在乎呢?他只在乎德宗對臧淑儀不好呢?這不奇怪。若
有這麽一家人,母親大著肚子被趕出了家門,孩子出世之後幼時記憶里全是母親,
這個母親也一定會私下諸多抱怨,很容易影響到孩子的。今後孩子又被接了回去,
這些怨氣未必能消散。也或者他早已認定了誰是他的仇人,乖乖回家,本就是為
了報複呢?如果有人這麽對我,我說不定也會喜歡憐惜自己的娘親,也會報複狠
心的父親。男人很奇怪的,大世家里的公子待自己的奶娘特別好也是尋常可見。」
吳征越發強詞奪理,他發現這些歪理居然神奇地起了作用,祝雅瞳越來越驚愕,
越來越躲閃。

  「那……他只是個兩歲的孩子。臧淑儀去世時也就六歲……」祝雅瞳的聲音
居然變得沙啞,不住眨著媚眼躲躲閃閃,驚慌失措得一會兒握拳,一會兒搓手,
一會兒又漫無目的地亂擺。

  「他聰明得不像個人啊,也許真像你說的有什麽宿慧呢?」奇招突出,居然
有奇效?吳征沒有別的理由,只能抓住這一點說下去。想要就此說服祝雅瞳是異
想天開,但是有個好的開始總是不錯。

  「我……」祝雅瞳偏過頭去,貝齒在唇上重重一咬回過神來,板起面容道:
「你再讓我想想,我現下不會答應你什麽,但是我答應過你之後,就一定會遵守!
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先與你商量。」

  「也好。這麽大的事,我本就沒打算你能一下子就答應我。」吳征略松了口
氣,總算沒讓祝雅瞳繼續追問宿慧下去,也至少讓她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算是
達到了目的。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一歇。」祝雅瞳搖擺著起身又取出一副地圖道:
「這個方才不方便拿出來,現下也交予你保管。」慌張離去時居然腳下踉踉蹌蹌,
虛浮不穩。一心想到:小乖乖不聽我的話,他已經不是小乖乖了……他……他長
大了……若是,若是像他說的那樣對我,我該怎麽辦……

  吳征不明所以,看了眼地圖,只見上面繪制著山川平原,還有三處紅點,十
余處黑點,下方還有文字的詳述,當是其余僖宗遺藏的地點以及保存軍中物資之
處。他像拋開纏手的毒蛇一樣扔在一旁,複又翻開僖宗生平的書冊瀏覽起來,直
到夜半三更依然無法平靜。

  同是穿越者,自己來前是個醫生,寧鵬翼呢?又是什麽身份?觀他的手段之
高,能力之強,膽子之大,遠遠不是自己能夠比擬的。他死了兩百年了,世上還
存著族裔繼承他的遺誌,暗香零落一代代地傳承下來,總有人趨之若鶩。欒家的
反水八成也與他的布局有關。那本《太初歸真心訣》又是怎樣的功法,能讓一個
人在十四年的時間里修煉至武道極途。

  在這位前輩的眼里,那雙粗疏雕制的雙眸,又是用怎樣的目光看待這個世界?

  情緒漸漸焦躁,吳征起身踱步轉圈,喉中不斷低沈嘶吼。煩心的事情不僅僅
是遺藏即將引發的一連串變故,還有一個早已忘懷,也早已平靜的事實,究竟我
是哪個吳征!

  幾次向著地圖伸手,幾次又縮了回來,終究不敢再看。他尚且如此心浮氣躁
想一探究竟,也冒出不臣的綺念,何況是祝雅瞳?吳征清楚自己的綺念只是見獵
心喜,如此龐大的寶藏面前誰也不能不動心,可自己不會走上那條道路。若是在
從前,更是連想都不會去想,大秦有自己的師門,有韓歸雁,有陸菲嫣,有顧盼,
任誰他都舍不得,不會陷她們於危險的境地。可是今夜的迷茫漸生,綺念也隨之
如破土的萌芽生長開來,如果我是前世的吳征,我該怎麽做?如果我只是今生的
吳征,我又該怎麽做才好?

  雙手撐在面盆兩沿,面盆里的淺水在燭光下倒映出面容,雙眉斜飛,目若朗
星,俊美而耐看。吳征重重戳下一指,內力到處噗地一聲,水紋大亂,再也看不
清水中人……

  ……………………………………………………

  府院里靜悄悄。

  主人房中一燈如豆,輕飄飄的絨被暖和舒適,正蓋著欒采晴赤裸的身軀。她
蜷縮著假寐,並不是因為寒冷,而是這個姿勢讓她感到最為舒服。

  四更天的更鼓響起,欒采晴及時睜開眼來,嫵媚一笑。房門被輕輕叩響,她
翻了個身舒展開四肢,面朝墻壁哼道:「進來吧。」

  夜半時分出現在婦人幽香滿室的私閨,何等香艷旖旎?推門而入的男子頗有
狂喜之色,滿面通紅,強自壓抑著目中燃燒的欲念。

  「晴兒,在下依約到來。」

  「很好,還不快過來。」欒采晴雙目一瞇,竊笑中射出殘忍的寒光,待男子
走近,自顧自地掀開錦被搭上肩頭以灼熱的掌心揉捏,又舒服地呻吟一聲道:
「可再重些。」

  「是是是……晴兒好美。」男子加重了力道,肆意品嘗著美婦絲緞般光滑的
肌膚,豐膩得熟透了的軀體。

  「那可不?不過現下你不能喚我晴兒,要喚我公主!」欒采晴嬌憨地笑道:
「你的手好熱。」

  「喚公主……在下當然遵命。晴兒的身子為何這般冰涼?可是難熬酷寒麽?
在下正巧給晴兒暖暖身子。」男子的語言與動作輕佻大膽起來,一雙手順著背脊
摩挲。

  「一年四季,人家的身子都是如此。你好像不願意?喚公主難道不好麽?公
主要在你的胯下承歡,你是不是好得意?」

  欒采晴毫不掩飾的放蕩之言讓男子再也忍不住欲火,悶吼著合身一撲。

  似調情,似得意的笑聲中,欒采晴又是一個翻身,四肢擡起阻住男子的虎撲,
背靠著床沿笑道:「你們男人不都好這一口?人家是不是好有情趣。」

  男子連連掙身卻避不開欒采晴的阻隔,無奈地急道:「好公主,在下實在忍
不得了。你就行行好給在下一條生路吧?每一回來此都被公主折磨得像要爆體而
亡一樣……再這樣下去,在下真要死了!」

  「好啊。」欒采晴揶揄一笑道:「你回答一個問題,本公主就讓你得償所願
一回!」

  「公主請說,在下無有不從!」

  「嗯,你先躺好不許亂動,人家累了不想使力,也敵不過你。」欒采晴玉手
枕著臉頰回憶道:「本公主的面首眾多你該知道的吧?男子能風流,女子自然也
能,對了,你不會介懷吧?」

  「這個……不會。」男子尷尬地勉強一笑,妒火卻冒得騰騰。

  「嘻嘻,你不高興?心里酸酸的對不?那就好。」欒采晴續道:「此前也不
少男子做過本公主的入幕之賓,尤其像你這樣英偉的,本公主見了就喜歡,喜歡
了就忍不住想要……嘻嘻,不過告訴你一個秘密,與他們同枕共眠的,可都不是
本公主。他們可沒有你這樣的福分能與本公主躺在一起。」

  男子沈默了片刻低聲道:「公主國色之姿,當得上的,在下心中妒發如狂,
倒也不介懷。只恨那些人只貪公主美色,在下和他們不一樣。」

  「咦,這麽說你很懂我了?那你說說看,本公主現下要問你什麽?」

  「額……這個……公主高深莫測,在下還不知。」男子雖被問住,倒也不乏
機智,順勢恭維了一句。

  「哦……原來你也還是不知,我還道你有多貼心。罷了,本公主想問你,你
家主人一個個地派你們來此接近本公主,反反複複樂此不疲,到底打的什麽居心?
本公主雖玩得開心,也覺有些膩味了,她不膩麽?」欒采晴眨巴著媚眼,大是好
奇地問道。

  「額……公主誤會了……」男子陡然一窒,忙不叠道:「在下待公主一片真
心,別無他意。至於公主所言,在下,在下,哎,當時事出無奈不得不為之。及
至見著公主驚為天人,在下只想一生一世待公主好,再也不想旁的了。」

  「嘻嘻,你比從前的十來個好,至少不敢當著本公主的面說假話。不錯不錯,
看來本公主選對了人。」欒采晴開懷嬌笑,撫摸起男子的胸膛來。冰涼的小手讓
男子打了個寒噤,胯下卻不由自主地蓬勃脹大。

  「公主能明白在下一片癡心,在下死而無憾。」男子舒了口氣,呻吟似地說
道。

  「這麽快就想死?不急,不急,你還沒回答本公主的問題。」欒采晴一只手
忽輕忽重地在胸膛亂摸,一只手探至胯下,一把捉住了肉龍。

  「在下……我……在下也不知道……」男子呼吸猛然急促起來,劇喘著道:
「在下情願死在公主的石榴裙下。」

  「嗯?你也不知道?」欒采晴略覺失望,嘟起唇瓣道:「還以為你有什麽不
同,原來也是一樣。」

  男子漲紅的臉忽然轉紫渾身大顫,牙關咯咯作響,艱難伸手欲要推拒,卻動
作極慢,嘶著喉嚨慘聲道:「公主……你要幹什麽……」

  「你不是想死在本公主的石榴裙下麽?本公主遂了你的意你又不肯,你們男
人都是口是心非,只懂得騙女孩子。」

  「我……我……為什麽……我……沒有惡意……」

  「再過六個時辰,本公主就要動身去殺你家那個惡毒心腸的主人,這麽大的
事。你生得一副好相貌,對本公主又有幾分真心,拿你祭旗當然最合適不過。本
公主難道錯了?」

  「我……我……公主饒命……」

  「難,本來有些舍不得,不過吉時已到啦,她和她的兒子又一而再,再而三
地害本公主,只好狠心拿你的人頭祭旗,莫要怪本公主。」欒采晴留戀著不舍,
又忽然開心起來道:「方才有件事沒說完,你家來我府上的都以為嘗到本公主的
好處,其實並沒有。咱們駙馬還有個女兒,雖然比不得本公主,到底是個漂亮人
兒。祭旗若有一對兒最好,本公主待下一個吉時也會送她上路,你們若是有緣,
泉下說不定還能遇著,能不能做一對亡命鴛鴦,嘻嘻,就看你的本事了。」

  男子再也發不出一言,喉間的血洞與胯下被齊根掏去的陽物鮮血迸濺,瞬間
又凝寒成冰……

  ……………………………………………………

  世間萬事萬物,總有些奇妙的感應,吳征睡不著,欒采晴睡了又醒。大秦的
皇宮里,天子也沒有安歇。

  「陛下,夜已深了……」屠沖忍不住再一次躬身勸誡道。

  「唔,四更天了麽?」秦皇伸了個懶腰道:「還有些政務,朕還好。你去拿
丹丸來。」

  「陛下,丹丸有百利就有百害……」

  「朕知道,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

  秦皇的語聲嚴厲了起來,屠沖無奈,只得取來一只藥盒,奉上一顆金色丸藥。
秦皇雙目放光,接過之後拍入口中,也不喝水強行咽下。又是閉目養神了一炷香
時分,秦皇再睜眼時神采煥發,只是雙頰添上一抹病態的殷紅。

  「涼州的事,你與永寧商議得如何了?」

  「霍中書為此殫精竭慮,已有所得。這一回,還是先落在韓家身上。」屠沖
欲言又止,無奈答道。他雖覺秦皇憂慮吳征太有才能,太過耀眼,今後權柄太重,
但並不認可如此急迫地將吳征的羽翼減除。秦皇每回服用丹丸之後,都有些激動,
乃至有些瘋狂,總是迫切地催促此事。

  「嗯。韓氏一門忠義,也是無妄之災,你們的分寸拿捏得當了麽?」

  「霍中書有些為難。一來也是顧念韓氏忠義,二來也是難辦。想要將韓氏一
門削官保爵,還需等計量之後,由陛下定奪才可。」

  「那就等明日散朝之後吧,你私下與永寧一同到禦書房來。」

  「老奴遵旨。」

  「嗯。你與韓侯一向親厚,朕的兩個兒子都不太成器,為免久後臣強主弱,
朕也是不得不為之。你莫要怪朕。」

  「陛下待老奴恩重,老奴怎敢有怨言?江山社稷為重,臣為輕,韓侯也能明
白陛下一片苦心。」

  「好,好,好。吳征啊,你可莫要辜負了朕的厚望!」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4-12 12:36     標題: 江山雲羅(第7集‧1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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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4-5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十四章:決機於地,欲所何為

  三天後的午時下了朝,即使刻意壓制,吳征的眉頭仍有若隱若現的陰霾一片。

  朝議上的大事便是定下了三國會盟的日期,依燕皇所求明年開春三月於燕國
五原關向涼州一百五十里的饒丘會晤。

  燕國定的時間,秦國的地點,也算是符合了兩國目前在整個中土的地位。

  這三日來祝雅瞳不時被秦皇召進宮中議事,祝雅瞳思來想去,終究按照欒廣
江的意思促成了此事。

  吳征與她商量了幾回,終覺真有什麽事情躲是躲不過去的,不如在涼州擺開
軍馬大大方方地打一架。

  畢竟到了涼州,吳征作為副使有充分的自主權,韓歸雁手中又有大軍,擺開
車馬大戰一場更來得好些。

  祝雅瞳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她對韓歸雁一向不太滿意,對此前的名聲始終頗
有微詞,不想到了此時居然要依托於她。刨去天陰門的師妹們,己方的高手不足,
且到了涼州離燕國極近,欒廣江既然流露出了對付祝雅瞳的意思,柔惜雪大概率
會出現在涼州。到時候師妹們至多是袖手旁觀,幫不上忙。昆侖派的高手們未必
會聽吳征的話,對祝雅瞳傾力相助,如此一來,己方單就高手而言有些勢單力薄。

  但韓歸雁一定會聽!

  薛文傑遣了八百里加急,快馬加鞭將消息送回長安。而秦國的使節團在一個
月的準備期過後也將啟程。隆冬時節里遠行路途艱難,一個月的時間有些緊巴巴
的。

  朝政上別無要事,惹起大臣們各個心中存疑的還是秦皇明顯不正常的臉色。

  潮紅的臉色與雖刻意壓制仍十分興奮的態度,尤其龍目中放著亢奮的異光一
片,大臣們俱都有些心慌。整個朝會不時聽見秦皇大聲說話,而大臣們則大都不
敢多言,唯恐惹惱了喜怒無常的秦皇。

  一月後就要啟程,吳征要籌備的事情還很多,首要就是玉蘢煙。自從打開僖
宗遺藏之後,玉蘢煙身懷的秘密之大比她胸前兩團妙物都要廣闊。吳征恨不得把
她按在床上,掏心掏肺地把秘密給挖出來。可惜身份的特殊以及敏感的神經讓他
不敢冒險,徒呼奈何。

  「趙兄,來討杯酒喝。」

  吳征笑吟吟地進門,惹得神情正不郁的趙立春騰地跳起來,打發一幹正被訓
得狗血淋頭的小太監出去,關上了門向吳征拱手道:「吳兄要來怎地不知會一聲,
小弟好生失禮。」

  「剛下了朝來坐坐,冒昧了。」

  「哪里哪里。吳兄快坐,小弟還要恭喜吳兄又領重責。年前出使長安猶在眼
前,這一回吳兄又要遠行,待再見面時不知又要多久。小弟先預祝吳兄馬到功成!」

  「謝兄弟吉言。都是些苦差事,大冷的天出遠門,嘖嘖。」

  吳征不住搖頭,這一回是打心眼里不願意去,卻又不得不去。

  「理會得理會得,那一位小弟已安排妥當,日常所需短不了。吳兄放心。」

  吳征歷來順順當當,出使回來眼見又是大功一件,趙立春更要把牢了,居然
「心領神會」。

  「額……哈哈,有勞趙兄幫襯。」

  吳征一楞呵呵笑了起來,湊近壓低聲音道:「還有件事情,趙兄也要上心。」

  趙立春面容一整道:「吳兄請說。」

  「小弟方才說這一趟不願意去不是虛言,倒不是推脫懶惰不尊聖命,實是要
事都湊在一起,難以取舍。」

  比起從前冒險去見玉蘢煙,吳征更加嚴肅甚至毫不掩飾緊張道:「那一位身
上負著極大的幹系,目前所知者加上趙兄也不過一掌之數。第一,無論任何人問
起,趙兄只推說不知,即使陛下與屠公公也是一樣。第

  第二章:小弟總覺近日將有大變故,小弟遠行不在京城,若遇急事,不知趙
兄可有什麽方法暫保那位的平安?」

  「噝~」

  趙立春倒抽了一口冷氣,躲躲閃閃著目光,不自然地伸出手去端茶杯,連手
都在發抖,十分為難道:「吳兄這話從何說起啊……這……小弟心驚膽寒,吳兄
是說陛下……」

  「我實話實說,陛下的身體著實不好,說不準哪日突然就薨了。這件事是小
弟一手交辦的,屆時怕無人照料出了岔子。」

  吳征深吸一口氣道,雙眉皺的幾乎擰成了一團。

  「呼~」

  趙立春又吐了口長氣,抓耳撓腮在房內連連踱步,急得左右為難道:「兄弟
啊,不是小弟不肯幫忙,這兩件事幹系實在太大,倘若有人來問又下了手段,小
弟未必能熬得住!著實不敢滿口應承下來!」

  「原來如此。」

  吳征心頭一陣暖意,趙立春雖是個閹人,於自己相交之時也以利益開始,倒
是個言而有信之輩:「我的不是,和趙兄陪個罪。」

  「嘖,吳兄說這話就不好,小弟難以承受重托是一回事,和吳兄的關系又是
一回事。吳兄將如此要事告知,小弟感激還來不及,哪里來的賠罪!小弟……小
弟……有個想法,若是應急倒是還可。」

  趙立春見吳征露出疑惑之意,連連擺手極為不安道:「吳兄,只是個應急之
法未必能成,或許讓人看了出來也未可知。小弟已是盡力而為……」

  「趙兄肯盡力定然是了不得的辦法,快請說說看。」

  吳征大喜。宮廷里步步驚心,人人未思進,先思退,趙立春這是要把壓箱底
保命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吳兄啊……也罷,小弟就舍命陪君子,這一回把什麽都賭上了!」

  趙立春搖了搖牙道:「天澤宮附近原有一處排水道,年久失修已是堵上了。
排水道里黑咕隆咚什麽也看不清,嘿嘿,不怕吳兄笑話,原本小弟準備危急時刻
自用,吳兄既然說了,小弟若遇緊急時將那位藏在此處!只是能否捱得到吳兄回
來,小弟實在無法保證。」

  「妙極,妙極!」

  吳征欣慰地大贊一句。趙立春既然早就準備了後路,內里必然已做了安排。
只要能先保住玉妃,一切就都有轉機:「里頭能過三個月麽?」

  「大半年的不成問題,只是日子就苦了些。」

  趙立春再次壓低聲音道:「小弟自任此職,又得吳兄吩咐照料那位開始就著
手準備,當時借探查為名召集幾個匠人挖了個隱秘的洞窟,想找出來可不容易。
內里食物清水俱備,若能隱忍,當能存下一條命來。」

  「現下方便去看看麽?」

  吳征心癢難搔,忍不住想要親眼去看一看。這一條後路不知道趙立春又害了
多少條人命才做了出來,吳征卻生不起半點厭惡之心。

  「可以!小弟這條保命的後路本就是隨時可用,吳兄要帶那一位一同去麽?」

  趙立春打起精神,像去一場決死之行。

  「趙兄大能!」吳征略感意外,即使手頭有職責的便利,畢竟是在森嚴的皇
宮里,要完成【隨時可用】四字可不容易。

  見吳征有疑惑,趙立春解釋道:「這條水道百年前宮中修繕時廢棄了不用,
另挖了新的水道。小弟也是在此閑來無事偶然間看見記載才得知,也親自下去探
查過。莫說這條水道,就是記載的冊子都不知道多久沒人翻過,若不是小弟偶然
所得,宮中的人當是都遺忘了。至於如何使用,吳兄前去一看便知。」

  「走!」趙立春當機立斷,取出個包裹領頭帶著吳征便走。冷宮一帶白日里
人跡罕至,午後休憩時間更適合不過。

  兩人到了天澤宮,趙立春指著相鄰的沐春宮,將包裹遞與吳征道:「這里無
人居住,吳兄自去與那位換上衣物,帶那位翻墻過來,小心在意些,動作要快。
水道里的味道可不怎麽好,吳兄早些提醒那位。」

  「理會得。」

  吳征取了包裹奔入天澤宮,玉蘢煙也在牙床上午休,被吳征喚了起來,囑她
換好衣物帶她去個地方。

  玉蘢煙迷迷糊糊,揉著睡眼暈頭轉向道:「要去哪兒?你與我一起不成的,
被人看見了要糟。」

  「預防萬一,保命的地方。」

  吳征除了外袍,將一件衣物兜頭罩好,一副頭套暫時拿在手中。

  「唔……」玉蘢煙一臉疑惑,拗不過吳征,保命又有足夠的誘惑力,起身下
床穿起衣服來。

  她慵懶地坐起身體,以臀兒為軸轉了小半圈雙足踏地,弓背挺胸站起,一襲
純白里衣透著肌膚上玉質光澤與胸脯腿心的三點異色。玉蘢煙見吳征看得直勾勾
的,面上一紅卻不躲避,低下頭垂落一頭青絲,又不是直直落下,而是卡在乳廓
兩沿被別出兩抹彎弧……吳征直抽冷氣,捧住了發疼的額頭。

  韓歸雁,陸菲嫣,冷月玦與瞿羽湘各具特色,玉蘢煙也比眾不同。奉迎之念
已深入她的骨髓神魂,即使身上走光讓她一時不適,自然而然的嬌羞卻不抗拒,
散發出一股發自內心的欲拒還迎魅力。何況這具嬌軀又是如此豐滿性感!

  「走吧。趙公公姐姐知道了,在這宮里唯一能信任的就是他!沐春宮里有一
處地下水道已荒棄了的,趙公公打造了一處密室,若遇危險,姐姐可先藏在密室
里保命。」

  吳征一手拉起玉蘢煙,一手拿起條繩索向天澤宮院子北面走去。趙立春不敢
探查吳征與玉蘢煙的實際關系,兩人若是太過親密了反叫他生疑。

  尋了處林木茂密處,將繩索在玉蘢煙腰間系好,吳征爬上墻頭確認左近無人,
又輕輕一掙繩索。內力到處,玉蘢煙腰肢一緊,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又將玉蘢
煙輕輕放下,趙立春才從樹後轉出身來跪地請安道:「趙立春見過娘娘,娘娘萬
福金安。」

  玉蘢煙面上發窘,已不記得上一回被太監請安是什麽時候了,總算還記得從
前的威儀,略一思量扶住趙立春手腕道:「趙公公快請起,向來得公公照料感恩
在心,一直苦無機會向公公道謝,怎當得起如此大禮。」

  趙立春起身躬著腰不敢看玉蘢煙,對這位冷宮妃子還是有些懼怕與擔憂,轉
身道:「兩位請雖我來。」

  「趙兄不必如此拘謹,娘娘確實一直承您的情,這一份情意小弟也要報答的。」

  吳征打破尷尬的氣氛,輕松向玉蘢煙笑道:「娘娘隨我們來。」

  沐春宮院子里有一口井,空蕩多年的宮廷讓井里也落滿了殘枝敗葉,不過取
水的木桶與搖軸倒還結實。趙立春指著井中道:「小弟從這里下去接應,請吳兄
一會兒照應娘娘下來。」

  趙立春攀著繩索緩緩下降,臨近水面時扶著墻面一推,登時推開一道石門,
他擡頭打了個手勢,橫著身子從小門里鉆入。井中回蕩著他的低聲:「吳兄速讓
娘娘下來。」

  吳征將玉蘢煙放在桶里,降下繩索,趙立春見了玉蘢煙先告了聲罪,才半拉
半抱將她拽入小門。片刻後吳征順著繩索壁虎一般滑下,雙臂一振遊魚般滑入小
門。趙立春見他功夫如此高妙,身法賞心悅目,掩上石門由衷贊道:「吳兄這一
身功夫當真讓人艷羨。」

  吳征微微一笑,見石門後別有洞天,趙立春點燃一盞燭火道:「這里原本就
存留有通路向水道去。娘娘,吳兄,請隨我來。」

  洞穴不算小,弓著身子盡可行走,轉過兩個彎道,便有個一人高,兩人寬的
通道,想來就是原來宮中的排水道了。雖已廢棄了多年不用,腐氣全去,仍讓人
感到氣悶,燭火也暗淡了許多。

  「兩位請速行,此地不宜久留,身子易不適。」

  到了這里趙立春說話聲音才大了起來,舉著燭火當先引路。

  排水道四通八達分支極多,讓吳征暗喜不已。就算真有人記得這一處秘密所
在,真要找起來花費的功夫可不簡單,的確是一處藏身的好所在。趙立春左彎右
繞,在一處石壁前停下以手敲擊,尋著空洞處又摩挲著石壁扣著裂隙掰開一塊石
板。三片大石板落下後露出一間密室來。

  三人一同進入密室,趙立春道:「便是這里了。」

  只見密室中存放著不少食水與風幹的肉,還有些幹糧,左右各有兩進。趙立
春點起火把道:「小弟每兩月就找機會來換一回食水,幹糧幹肉倒是不怕壞。若
是緊急時水不新鮮,也只得將就喝了。這里挖了氣孔連到地面,倒是比外頭的排
水道要舒服些。」

  「趙兄準備得好細致。」

  吳征大贊了一聲,有了這麽一處地方就是最好的退路!忽然想起一事又問道:
「這排水道通向何處?」

  「直入浣花溪里。水道口設了九道精鐵大閘,盡數嵌在土里紋絲不動,要借
此進出那是不必多想了……」

  趙立春有些遺憾,若能連通外部才是盡善盡美。

  吳征在心中默默記下,道:「既如此,我們速回。娘娘,若有疑難處,記得
寫明之後在宮里墻磚處藏好,趙公公自會想方設法幫忙。」

  這一節大家早就心中有數,吳征當著玉蘢煙的面重複一遍,是表明兩人都是
自己最親近之人,無有隱瞞,全權交托的意思。

  「謝過趙公公與吳大人。」

  玉蘢煙十分乖巧,進入水道後就不發一言,一切聽從安排。

  「娘娘言重了……唉,小的將身家性命全數交於兩位,還請萬萬莫要泄露出
去。」

  「必然!是你的退路,也是我們的。」

  說話間返回石門爬上井口,趙立春識得眼色先行告退,囑咐吳征速去速回。

  吳征笑道:「咦,小弟早從趙兄那里離去,這不閑來無事在宮中逛逛開開眼
界,既已見過敘了舊,還回去幹什麽?」

  趙立春恍然大悟,點頭離去。

  吳征與玉蘢煙翻過院墻回到天澤宮,這一回沒人在旁,吳征大喇喇地摟住一
抹細潤又不失豐腴的腰肢,又是一陣騰雲駕霧。比之此前用繩索綁定,堅強溫暖
的身體在旁,玉蘢煙倒覺踏實得多。

  「為什麽帶我去密室?」

  玉蘢煙心中疑問重重憋了許久,終於得空說了出來。

  「一月之後,我要去一趟涼州,前後怕不得大半年之久。上回宮里來了惡人,
我怕姐姐又遇險情,特地托了趙公公照料姐姐。」

  吳征輕描淡寫,實在不忍嚇她,至於一些猜測也說不出來。

  「是麽……奉了旨意?」

  玉蘢煙迅疾回過身倒水,唇瓣卻嘟了起來。比起上一回北戰燕國,這一回沒
有戰事,玉蘢煙不至於提心吊膽。可兩人情義比前已有不同,乍聽又要分開許久,
心中十分不舍。

  「無可奈何,我也不想去。」

  吳征眼尖看得真切,從後一把將玉蘢煙捉進懷里抱好輕聲道:「姐姐舍不得?」

  玉蘢煙滿面通紅,垂頭半晌才貓兒般輕哼一聲:「嗯。」

  吳征別無他法,正想著寬慰的辦法,玉蘢煙回身靠在他肩膀道:「這一回是
什麽事情?可有危險麽?」

  柔膩綿軟的臀兒坐實了,在腿上一旋,觸感妙不可言,胯間的壞家夥登時挺
了起來,將半片臀瓣抵出一個深渦。玉蘢煙微微一縮,又慢慢回複坐姿,任由熱
力絲絲,直透心尖。

  「呼~秦,燕,盛三國會盟,共宣討伐前朝賊黨一事。危險倒是沒有,小心
應付些不要出錯,不辱沒了國體就是。」

  吳征撇了撇嘴著實難熬,又不得不咬牙忍著。

  「你真的有本事,莫怪掛念我,辦完事早些回來便好。我在宮里幫你焚香禱
告,祝你一路順心。」

  玉蘢煙主動轉移了話題,說著說著聲音卻越發哽咽,落下淚來。

  冷宮一向寂寞,吳征在成都雖到訪不多,時不時也是個驚喜,也是個實實在
在的念想。一旦遠行,大半年的日子可就沒了盼頭。玉蘢煙柔腸寸斷,又暗暗心
驚,自家的心思似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從前的心如止水已被打破,開始變
得渴求起來。

  「姐姐先莫難過,我有話對你說。」

  吳征扶起玉蘢煙的香肩與她四目相對,正色道:「我知道姐姐不願離開皇宮,
現下想帶你走也是難上加難。

  你呆在宮里說安全也安全,比如上一回那個惡人就不敢對你動手。

  可近來形勢微妙,說不準會出什麽亂子。

  姐姐切莫和從前一樣聽天由命,凡事俱不關己!

  這一帶來往的人少,姐姐大可與趙公公多加聯絡,有些風吹草動也好早作準
備!

  趙公公心思細,料想不久後會送只梯子來,姐姐好生藏好了,若遇危難也不
必等他,自去密室里躲避就好。

  姐姐萬萬放在心上,今時不比往日,小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你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形勢微妙?」

  玉蘢煙見吳征目光灼灼嚴肅的很,有些驚慌道。

  「上一回來的那個惡人,我猜測是暗香零落首腦!這一回三國會盟要將賊黨
斬草除根,那個惡人指不定要搞出什麽事情來。姐姐與他既有了照面,難保不受
牽連,事涉前朝余黨,到時候百口莫辯,不存任何僥幸之理,總之姐姐萬萬小心
在意。」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呵呵,誰會來刻意於我為難。」

  玉蘢煙苦笑一聲,被吳征的熱辣目光盯得久了,不由又低下頭去。

  那羞態讓吳征大為意動,又是好一番摟抱輕薄,實在不敢久呆,才依依不舍
地放開美婦離去。玉蘢煙魔怔般跟著直送到宮門口,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淚灑衣衫。

  離了宮城,吳征打馬回府。近日來府上每日都關緊了大門,府內卻是一派繁
忙,明里打點行裝的,收拾東西的忙得不可開交。暗地里祝雅瞳也是沒一刻閑暇。

  吳征火燒火燎地奔進府中,祝雅瞳聽聲識人,回頭揶揄一笑道:「忙完了?」

  「沒工夫與你說笑,快來!」

  招呼祝雅瞳去了書房,吳征將宮中廢棄的水道說了一遍,急急問道:「有沒
有什麽辦法?這一條路徑倒是可以把玉妃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來。」

  「不知道。」

  祝雅瞳出神道:「不論怎麽說,總要試一試罷?」

  「務必小心在意,萬萬不可露出端倪啊。」

  事關重大。這和趙立春在水道中開鑿出一間密室不同,要挖掘通道還要掩人
耳目,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我當然會了。」

  祝雅瞳極為不滿地白了吳征一眼,似在怪他厚此薄彼,又似怪他居然不信任
自己,這點小事還需要交代。

  「額……那是那是。祝家主武功智計天下無雙,又算無遺策,嘿嘿,小子多
慮了。」

  吳征尷尬一笑,忙把奉承之言送上。

  「哼,這還差不多。」

  祝雅瞳撇了撇嘴道:「玉妃是一定要帶出宮來的,原本我也有些想法,但是
不如這一條好。我讓人去試試吧。」

  「好極,好極。」

  吳征撫掌大笑,又好奇道:「大張旗鼓為免太過張揚,不知道讓什麽人去合
適?」

  「瞧你那模樣,哼。」

  祝雅瞳一撅唇,又得意道:「安排什麽人去我已想好了。大張旗鼓?這事情
你還能神不知鬼不覺不成?當然要大張旗鼓了!」

  「有理!」吳征低頭一想恍然大悟,豎起大拇指贊道:「原來要落在他們身
上,了不起!了不起!」

  兩人一言一語地計議未完,陸菲嫣卻急急趕了過來道:「韓老侯爺與雁兒來
訪,你快去。」

  吳征雙眉一顫,韓老侯爺來了?稀客!這位可半點怠慢不得,吳征慌忙趕去
前廳,一路小跑又想:不知道韓侯這一回在成都呆多久?若是久居韓府,不知道
夜半與雁兒的幽會她讓是不讓?再一想韓歸雁性喜刺激,多半還是要自己過去。

  這一下可真要提心吊膽,刺激得不成了……

  小半年不見,韓克軍又蒼老了些許,皺紋橫生滿鬢斑白,不過精神依然矍鑠,
雙目炯炯放光,掃過時仍讓人心頭一驚。吳征慌忙上前拜見:「見過韓老侯爺。」

  「為什麽要加個老字?嫌棄老夫了麽?」

  韓克軍聲若洪鐘震得耳膜發麻,語氣倒不見威嚴,倒似與晚輩調笑。

  「沒有沒有,韓侯來小子府上,蓬蓽生輝,掃榻相迎還來不及,哪敢嫌棄。」

  「掉書袋子就以你有本事!嘿嘿,還不錯。」

  韓克軍瞟了吳征一眼,朝韓歸雁捋須微笑贊許道。

  「一肚子油腔滑調的本事,哼。」

  韓歸雁板著臉扭過頭去,進了吳府一想後院里藏著幾只鶯鶯燕燕,氣就不太
順……

  韓侯面前不敢放肆,否則現下已把女郎捉在腿間響亮地打上幾下屁股。吳征
縮了縮脖子親手奉茶,寒暄了幾句,謙恭道:「不知韓侯大駕光臨,有什麽指教?」

  「指教就沒有,倒有事情要求你賞個臉。」

  韓克軍來前也不露聲色,此言讓韓歸雁露出疑惑。

  「韓侯請說,小子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那也沒那麽麻煩,聽聞你們要去涼州?老夫想隨行。」

  韓克軍瞇著雙目,笑吟吟道。

  「啊?」

  吳征與韓歸雁一同詫異出聲,韓歸雁急道:「涼州路途遙遠,地處荒僻,爹
爹去幹什麽?」

  「求你又沒用,又沒求你。爹爹求吳大人,怎麽,這也不成了?吳大人還沒
拒絕呢!」

  吳征耷拉著頭,迎面就是韓歸雁警告意味甚濃的眼色,斟酌著道:「韓侯啊,
這個這個……雁兒說得沒錯,涼州地處荒僻,現下又是酷寒難耐,遠行不易啊…
…韓侯現下當頤養天年,這個這個……這一趟出行就依小子看,也不是必要。」

  「你看,就知道要嫌棄老夫老了……」

  韓克軍嘆息一聲,捋須搖頭,意態蕭索。其實就是十分不爽!

  「不是。」

  吳征險些給自己一個嘴巴,沒事喊什麽老侯爺,給人抓了語病想起來就打兩
拳,根本還不了手:「小子是真的為了韓侯著想。這……好吧,老爺子,路途顛
簸,小子都不想去,聖命難違而已!老爺子為什麽想去?」

  「我老了呀。」

  韓克軍終免不了感慨起來:「老夫第一次去涼州,可比你的年紀都要小上幾
歲。此後征戰頻繁,大大小小打了不下百戰!早想著趁這兩年還能動晃再去走走
看看。偏巧甲兒也在涼州領兵,他們兄弟倆駐兵在外,今後想見一面是越發難了。
你們既要出使,老夫就動了故地重遊的念頭。老夫去求霍永寧萬一他不答應可有
些丟份兒,這不倚老賣老,找你商量來了。你看看再斟酌斟酌,咱們再商量商量?」

  還商量個啥?老爺子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去,死皮賴臉要跟著了。你不答應他
回頭就去找霍永寧,說不準還去求見陛下。真要不行,他就帶著人跟著使節團,
還有人敢趕他走不成。

  「嘖。」

  吳征一個頭兩個大,瞅瞅韓歸雁撅唇,也是無奈道:「去見霍大人那是不成。
小子還能帶些隨從,韓侯一定要去,就委屈委屈如何?韓侯見諒,小子就這麽一
個要求,醜話說在前面,韓侯若不答應,小子保證韓侯去不成。」

  這位爺要同行,那肯定得在自己眼前供著,哪能怠慢了他?

  「謔,長本事了?口氣倒不小!也成,隨從就隨從,反正跟著你吃喝不愁,
老夫沒那麽多規矩。」

  韓克軍爽快地答應下來,還輕拍吳征的肩膀示意贊許。

  敲定了此事,又寒暄客套了幾句,吳征留兩人用飯,韓克軍卻不準:「府中
還有些事要打點。雁兒也不許在此,隨老夫一同回去。」

  吳征無奈,只得送兩人出府,韓歸雁落後幾步與吳征一陣交頭接耳,又在吳
征胸口擰了一把,才羞紅著臉踢踏著腳步跑了。

  送走兩人,吳征呆立在府門口一陣晃神。韓克軍非要去涼州,其意既堅又誠,
當是和他說的一樣。這麽著急著要同去,除了見一見大兒子韓鐵甲,幫一幫韓歸
雁之外,怕不是預感自己天年將近,才會不容二話……又一定要帶著韓歸雁回府,
不知是什麽緣故?

  原本不錯的心情被攪得郁悶,吳征再回後院時眉頭一展,複又縮起。一月時
光看似有些長,實則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比如正在含笑等候的冰娃娃!離開
吳府是她最不願意的事情,這一回卻不得不走,而她將要面對的難題,也不比祝
雅瞳潛藏的危機要小。

  「玦兒,正想著要去找你。」

  「嗯,所以我在等你。」

  冷月玦忽閃兩下眼眸,一指涼亭道:「今天不太冷,我們去那里坐?」

  「好,你想吹簫?」

  冰娃娃掌中握著玉簫,向來又愛在涼亭弄曲,吳征當然猜得到她的心思。

  「嗯,很想。」

  兩人在涼亭坐好,冷月玦擺好玉簫道:「我先吹一曲,咱們再說。」

  簫音的起始有些低沈,音調的轉折卻快,冰娃娃修長的手指一擡一按,吳征
閉目任由繞梁之音入耳,心頭哼唱起《追夢人》……

  一曲終了余音裊裊,玉簫離唇,冷月玦道:「不知不覺來了成都近半年,我
近來心情好,也愛笑了許多。你說,成都城里記住我的笑容了麽?」

  「不知。但是吳府里一定記住了。」

  吳征心頭憐惜,這一回去涼州吉兇未蔔,吳征也不知道要怎麽去應對柔惜雪
的師門諭令。至於太子殿下要領銜使節團,那麽燕太子也一定會來!屆時又如何
把可人的冰娃娃留在自己身邊?

  「那就好。」

  冷月玦展顏一笑道:「這一回真要從成都城去涼州荒漠,你當時寫詞時莫不
是未蔔先知麽?」

  「不是,恰巧而已。」

  吳征搖搖頭嘆息道:「真是,想不到這麽快,我心里亂得很。」

  「我自己的事情不敢去煩義母大人,只好來找你。你有辦法了麽?」

  冷月玦複又恢複清淡面容,仿佛事不關己,只是隨口問起。

  吳征知道她不想給自己壓力,可這些事情是遲早要面對的,不得不相商。他
誠懇道:「還沒有妥善的辦法。總之我不會讓你回燕國和天陰門,你給我些時間,
總會有辦法的。」

  「嗯,我相信你。」

  冷月玦偏了偏頭,目中露出喜色道:「其實我可以回天陰門,哎,不回怕是
不成咯。只要別讓我嫁入宮里就成。在你這里自在慣啦,去宮里非得發瘋不可。」

  「呵呵。」

  能讓冰娃娃說出這種話,吳征成就感滿滿,勾著她的發絲道:「欒楚廷不會
放過你的。若是入了宮,莫說有沒有和我這一段情緣,你也會生不如死,至少好
幾年!其實我一直在想的是,天陰門一貫獨立,以你師傅的能耐與誌向,為何一
定要逼你嫁入皇家?天陰門歷代未曾聽說過這種事情。」

  「我也很奇怪,義母大人也想不明白。」

  冷月玦沈吟著道:「天陰門中雖都是女子,歷代與皇家走得也近,倒從未聽
說有皇家逼娶天陰門人之事。這件事……其實欒楚廷也是不斷爭取,早先還未過
分強求。直到我師尊表明將我嫁入皇家後,欒楚廷才咄咄逼人,迫得我無處可逃。」

  「這就是不合常理的地方了。就算你當了太子妃,今後又成了皇後,天陰門
一個清心寡欲的佛宗,人丁稀薄,難道還能壓得過長枝派去?除非長枝派自行沒
落了,否則天陰門勢力再怎麽漲也是不成的。再說了,長枝派沒落對燕國而言不
是好事,欒楚廷肯定明白的。」

  吳征瞄了眼冷月玦,不客氣道:「都說女人多了是非多。你們天陰門啊,我
越接觸越發覺得不簡單,女人耍起小心思來,可比男人可怕的多。」

  「去,胡言亂語!」

  冷月玦駁斥一聲,卻說不出合理的理由,只得閉上了嘴。

  吳征鄙薄地撇了撇嘴道:「索前輩死得蹊蹺,里頭有多少隱秘還不知道。你
別怪我口無遮攔,我就覺得這事情和你師傅脫不了幹系。天陰門上下,除了她就
是祝家主,其余誰還能讓索前輩甘願一死?總之這里頭古古怪怪的,若能讓我想
明白了其中關竅,你師傅不說話了,你娘親就不敢多言,欒楚廷總不會強搶民女
吧?於他的身份而言,實在劃不來。這事情,最終得落到你師傅頭上。」

  「打小師傅就對我甚好,只這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冷月玦嘆了口氣道:「你不知道她待我有多好,對我的期望有多高……她盡
心盡力的,所以我不相信她會害我。你不要再說這個了,先說到了涼州,你要怎
麽辦才能不讓欒楚廷召見我?我不想見到他。」

  「那個倒是簡單。」

  吳征將冰娃娃抱進懷里,鼻尖貼著鼻尖道:「本官到時就下一道禁令,聲言
你們天陰門在秦國呆的久了,怕有些機密消息被你們得知。現下不準你們回國,
不準你們見人,待一切塵埃落定,再放你們回去。本官這不是刻意為難,總之會
善待天陰門人,只是一時半會兒不便放回而已。他就沒話說了吧?他若還敢婆婆
媽媽地糾纏,嘿嘿,就莫怪本官不客氣,好好地讓他出一頓糗!」

  冰娃娃展顏一笑道:「那是個好辦法。你這個辦法和義母大人商議過了吧?
否則柳師叔她們可不會乖乖聽你的話。」

  「祝家主要是不答應,我可一點辦法都沒。你看,祝家主待你,可不比你師
傅差。」

  「嗯。但是她們不太一樣。」

  冷月玦出著神,悠然道:「師尊待我,如同對一個寄予厚望的晚輩,疼愛但
不溺愛,甚至對我嚴格得很……義母大人認我做幹女兒就有些奇怪了,我總覺得
她……好像不僅僅在憐惜我,有時候她看著我,就像在看……在看……那種目光
很奇怪。

  有溫柔,有愛惜,也有不忿與惋惜,我說不上來。

  但是她對我就寵得多,有時候不分青紅皂白,只問我想怎麽做……我真的分
不清她們誰更好些。

  嗯,還有一件事,義母大人很久沒用那種目光看我了。」

  「那是你該得寵愛。」

  吳征也說不出所以然,隨口贊了一句。被冷月玦一說,頓時也覺得祝雅瞳對
冷月玦的喜愛不太像母女之情,至少比較從小看慣了的陸菲嫣與顧盼就大有區別:
「你看你自己都這麽說,你們天陰門是不是古古怪怪的!」


                            【未完待續】
作者: saintart    時間: 2019-4-12 17:04

精彩絕倫,情節變化起伏,高潮疊起。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4-12 21:59     標題: 江山雲羅(第1~7集‧1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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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4-12 發表於SIS


                            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十五章 北海蒼梧 欲滴珠翠

  「噝……」寒風呼號而過,即使吳征內力深厚又穿了足夠保暖的皮裘,還是
被寒風吹得打了個寒噤。呵了口暖氣搓了搓手,內力到處,寒意散盡,吳征又抖
了抖身體,一副嘚瑟模樣地離開小院。

  修習武功之後的好處太多,至少比起前世來如今可像是一個【超人】。不論
調戲調戲姑娘,還是順手做做好人都大有益處。不過這一回出行的暗流湧動,武
功比起從前任何時候都要重要得多!即使上了亭城戰場時也不能比。燕皇要對付
祝雅瞳幾乎擺在了明面上,燕國數得上的十二品高手能動身的就有四位,其中有
一位成名已久,幾乎可與盛國的天下第一高手費鴻曦相提並論。自從祝雅瞳來到
成都之後,吳征還沒有現在這樣惴惴不安的時候。

  所幸的是,錦蘭莊密室再也沒有人提起,祝雅瞳待他一如從前,也沒有要將
可怕的想法付諸實施的意思。這段時日來準備出行涼州,祝雅瞳與吳征相處的時
光更多,即使到了安歇的深夜,祝雅瞳也要領走一大堆尚待處理的事項,很明顯
是為了打消吳征的疑慮。

  吳征心存感激與感動,至少祝雅瞳對他的看中與尊重寫在了面上。這等人物,
也不需要瞞著吳征背地里去做什麼陰私事。祝家若真有心要扶植立國,又何必求
著吳征?

  這些讓吳征提著的心放下了大半,對於祝雅瞳在涼州的危難也更加上心。其
實他一直搞不明白為什麼祝雅瞳一定要去涼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麼?每每
問起,祝雅瞳都是一臉調皮又意味深長的笑容道:「你去哪兒,我去哪兒。我若
不在你身邊,你豈不是寢食難安?」

  吳征只能撇撇嘴,如果這也算理由,他現下就該是天王老子,普天下最出色
的女子都任他頤氣指使。可惜他不是。

  「對了,拙性大師來了信,石室的恢複已有了頭緒,那些巧匠頗有辦法。」

  在他們這些外行看來,恢複石室大體的原貌簡直是無稽之談。不說被炸得全
剩下些碎塊兒難以分辨,就算真有本事能像搭積木一樣重新拼接起來,又怎麼將
立體的石室恢複?不重新拼接,想光憑想象就構建石室原本的模樣,又壓根信不
過。

  還是匠人們專業,商討了許久之後居然拿出個可行之方。他們將原本推斷出
筍尖型的石室放倒,這樣一來底面的面積大大增加。可以將更多的碎石料固定位
置,減少之後拼接的難度。在中央空洞處又打造木梯支架,以支撐天頂與兩面的
石料。恢複的主體方案就此完成!

  有了主體方案,後續的拼接就有了頭緒。石室被炸得淩亂不堪,碎石料也難
以光憑棱角比對拼接。但是對石匠而言也不是不成。俱工主所言:石料俱有紋理,
同一座山上的石料質地也有區別,只要花費功夫細心比對,不是不能做到。

  拙性二話不說加了一倍的酬勞,工主歡天喜地地忙活去了,這項活兒做得好
了,足夠他享福到老,還能惠及後人!

  「這樣麼?果然高手在民間!」吳征看了這些奇思妙想,實則非常專業的意
見,也不由大贊一聲。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一直在【雲端】行走,忽略了勞動人民
的智慧。其實比起他來的那個世界,這片土地的民眾們更具專業知識。畢竟非士
大夫皆為草芥,他們受到的關註遠遠不如從前。

  「若能順利恢複,孟永淑受害的謎團當能解開一大半了。你對她也能有個交
代了!」

  「恩!但是還不夠,只殺了戴宗昌,憂無患還沒揪出來。我答應她要殺盡賊
黨,給受害的女子一個公道的。」憶及孟永淑,吳征出神了片刻又道:「這世上
死不盡的就是壞人與蠢貨!只是……只是……若中原一統,王道大昌,壞人與蠢
貨終究會少些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丈夫當如此!」祝雅瞳欣慰點了點頭道:「嘻嘻,
只是這話若被你家菲菲聽到又要數落你!啊喲,背地里不能說人壞話,一說她就
來了。」

  祝雅瞳聽風識人,吐了吐舌頭,斂容裝作無事發生。陸菲嫣皺著眉,遠遠行
來一路進了書房,看二人正襟危坐,納悶道:「你們在說什麼?」

  「在說拙性大師來了信,也在說你賢良淑德,馭夫有道,家中嬌妻之典範!」

  吳征終沒人忍住,笑出聲來。

  「平白無故地消遣人家做什麼?」陸菲嫣一撅唇,紅著臉埋怨一聲,接過拙
性的書信,又遞過一封書信道:「你的話二師姐已然送去涼州,掌門師兄采納了
你的想法,回信不吝贊美,也著手開始布置了。你先看看。」

  會盟之事落在涼州,奚半樓可有得頭疼了,吳征的建議及時送到,也相信奚
半樓一定會采納,聞言欣然一笑接過書信閱覽起來。除了褒獎之外,奚半樓還依
吳征的意思繪制出細致的規劃圖形,讓他一同參詳。書信是林瑞晨整理過的,匯
集了昆侖派近日的一些事件。

  若是平日里吳征被褒獎,陸菲嫣定然笑若春花,今日卻有些不郁。自然是林
瑞晨的信里最後一件事了。顧不凡與陶文詩的兒子顧清銘下了山,近日里剛抵達
成都城住在顧家。顧陸兩家的婚事已低調處理完畢,一紙休書只在兩家里保存,
甚至都未宣之於眾。他日若有需要再公布不遲,沒必要惹出麻煩來。

  陸菲嫣不再關註顧家,可對從前有過口角的陶文詩則懷有芥蒂。吳征將離京
大半年,顧清鳴此番下山時機微妙,要說他有取而代之的心理則過分了些。只是
吳征不在,手上有些東西被護短的顧不凡交到兒子手上也是理所當然,若是顧清
鳴做得出色,就此不還也有可能,依吳征的性子也不會去討要。

  一想吳征的東西被搶走,陸菲嫣就滿心的不舒服。

  「這位師弟還真沒打過幾次照面!」吳征呵呵笑道,悄悄在桌下勾住了陸菲
嫣的足踝以示寬慰與開心。顧清鳴出生時十分尷尬,吳征與陸菲嫣顧盼親厚,就
滿月時去見了一回。之後被罰在青雲崖畔更是沒了資格,待學武有成又著急忙慌
地下山赴京。只聽說這位師弟天賦出眾,比自己當年的修為還要高,不過長輩們
評價則是有點「虛高」,根基打得不夠穩當,未來的成就還不好說。

  「讓他來拜見你,做師弟的不懂禮節,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奇才不成?」陸
菲嫣氣鼓鼓哼道。

  「會來的,怕是要等個什麼時機?說實話顧師叔會弄這些幺蛾子我就不信,
但是他的夫人麼,呵呵,我可是聽說這位師嬸心眼兒不大,心機倒是不少,逮著
了機會我給你出氣!」昆侖派目前平和穩定,欣欣向榮,吳征也有這個自信做好
未來的當家人。這個節骨眼兒上自然不會讓人來攪局!

  「聽說那個小孩入了五品修為?幾歲了?」祝雅瞳好奇問道。

  「十三歲入的五品,修的也是【浮雲七絕】。」

  「【浮雲七絕】再怎麼易增進修為,我看盼兒修習時也是穩紮穩打,總是昆
侖派高深的武學,怎麼樣也是利大於弊!這麼一股腦兒地往上飛,呵呵,莫不成
又是一個劉榮麼?」吳陸一心,祝雅瞳也來幫腔奚落了一頓。

  「哈哈……同門之誼,同門之誼,你們這樣不好,很不好!啊哈哈……」吳
征板起臉,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

  天寒地凍,雪片紛飛,成都城里忙亂著,會盟舉辦地涼州更是不可開交,作
為【地主】的奚半樓已有五天沒回過自家的營帳。

  燕秦之戰過後,涼州放空了大半個地盤,全員龜縮於三關附近的城邦。奚半
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安撫好平民,平衡好利益,涼州漸漸安定下來。這
一輪會盟雖是三國之間的盛事,也不可能再去動涼州的根基。

  五原關之外一百五十里的饒丘是一片一望無盡,連綿起伏的小丘。溝壑縱橫
之間視線看過去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正是三國會盟最佳的場所!——會盟
之約雖是一致對付暗香零落賊黨,燕秦之間也會刻意保持隱忍不去提起宿怨。可
兩國爭鬥已久,誰也不能保證不起沖突。這里的地形正是避免大規模爭端乃至混
戰的好地方,客觀上也提醒著三國將兵們冷靜。

  奚半樓身為涼州刺史須得保證不出意外,或者說出了意外也要第一時間處置
妥善的職責全落在他身上,壓力不是一般地大。尤其這一次出使的又有自己的愛
徒吳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昆侖派近年來勢力又再漸長,責任也大了起來。

  會盟要安全,紮營地盤的嚴格劃分就成了基礎,如何合理地分配,還能有個
服眾的說法是第一步。這讓人頭疼的事情,還是吳征給了個腦洞大開又相當合理
的辦法。林瑞晨的加急傳書送到時不僅說清了朝中的各項囑咐,還附帶著吳征給
的方案——使館制度。

  「燕,盛兩國各劃一片相等大小的地方以示公平,稱為使館。使館方圓之內
自會盟使者抵達入駐開始視為兩國國土,會盟結束則使館不複存在。國土不容侵
犯!則條理分明,萬事皆有法有理可依。這孩子,怎麼那麼多奇思妙想,最難的
一件事豈不是迎刃而解?」林錦兒捧著書信舍不得放下。在涼州雖和奚半樓朝夕
相處大慰平生,可是兩位師姐就再難能見上一面,偶有書信總是視若珍寶。吳征
下山之後一步一個臺階讓她又是欣慰,又是想念,這一回信中還有吳征的手書,
雖然字跡嘛也就馬馬虎虎算得上工整,也讓林錦兒欣喜貪看了一遍又一遍。

  「為夫知道你喜愛他,但是這孩子一定不能過於嬌寵,有功必須賞,否則他
不高興,有過也要罰,否則他要尾巴翹上天,越發膽大妄為。」奚半樓撚須微笑,
搖頭晃腦頗為自得道:「還是為夫調教弟子的本事好。這麼個犟驢也能教他走上
正路,嘿嘿,嘿嘿,也是大功一件。」

  「吹你的。一年四季沒在山上呆幾天,還不是靠人家平時多加看顧。」林錦
兒啐了一口,也是喜笑顏開道:「他是我們夫妻倆帶回昆侖的,自然要教好!夫
君你說,征兒歷練了兩年,是不是已有接掌門派的能為了?」

  「不夠不夠,還不夠!」奚半樓搖著手,見林錦兒一臉不以為然,哼道:
「你有所不知!若是尋常一任掌門,無功無過,安穩守成,征兒現下是足足夠了,
不過是等待他修為穩穩提升而已。可他的天資豈止如此?你看看這個使館,以他
的能為當開創昆侖前所未有之局面。現下他還差得遠哪。」

  「都是他一人,又有什麼差得遠的?」

  「慈母多敗兒!」奚半樓調笑一句,正色道:「征兒這個孩子我再了解不過,
他有個壞毛病,有些懶!不是懶漢的那種懶,而是有咱們這些人撐著,他就樂得
清閑,只想著把手中的一攤事情做好,做精!對掌門而言,這是本末倒置!當然
也因他做事踏實又細致,眼界也高,旁人做的可沒他做得好。現下他還沒明白這
些道理,根由在於他沒準備好承擔起一門之主的責任。所以說,他還差得遠哪!」

  「也是,不過還是得與他說說。再有一月他就抵達亭城,屆時見了面,就算
說了沒用,夫君也當提點他一二才是。」

  「這些東西,你與他說是沒用的,一方面咱們還在,另一方面終究要他自己
慢慢體悟才能有所得。不信咱們打個賭賽,為夫與他說這些,他十之八九是嘻嘻
哈哈蒙混過關,壓根不放在心上!」

  「那……哼,賭就賭!」

  夫婦倆閑聊正歡,杜中天忽然趨近,臉色有些難看道:「掌門師兄,那個…
…燕國福慧公主欒采晴求見,正在大營等候。」

  「額……」奚半樓略顯尷尬,林錦兒的臉色也沈了下來。

  「私入大秦國土怎地無人攔阻,她有什麼事?」奚半樓不自然地看了眼林錦
兒,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

  「欒采晴身負參與會盟的燕國使者印信,無人敢攔。有什麼事求見就不知了,
掌門師兄您看……」

  「你去告訴她我正忙,讓她在營中等候。」奚半樓精目一瞇,讓杜中天先去
應付,思忖著道:「欒采晴當了使者?還七早八早地趕來涼州?這是何道理?」

  「燕皇遣她為使,會不會存了掣肘你的意思?來得這麼早,會不會想要做什
麼妖?」大事當前,林錦兒顧不得吃飛醋,賢惠得緊。

  這位溫柔嫻淑的刺史夫人可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婉約嬌弱,泛起酸來可了不
得,現下的模樣十有八九已存了較勁比試之心,要先在識得大體上占一回優。奚
半樓忍著笑道:「能掣肘我什麼?當年那點事情就想掣肘於我?笑話。做妖倒是
有些可能,可惜啊,本官的使館一出,燕國又能玩什麼花樣?」

  「不錯,正是如此!那她來了之後發現奸計不成,定要惱羞成怒,夫君說她
會怎麼辦?」林錦兒越說越是奇怪,連聲調都變了許多。

  奚半樓嘴角一抽,強笑道:「那也是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至不濟
為夫不去見她,諒她不敢強闖大營!」

  「哼,這算什麼辦法?那就不是辦法。」林錦兒一撅唇,白了奚半樓一眼,
又嘆了口氣道:「人家脾氣也發完了,該提醒的也說清了,還是去見一見她吧。
躲著……不是那麼回事,也躲不過去。」

  奚半樓暗舒一口氣,對嬌妻的酸勁兒生氣,卻又為她的通情達理,大局為重
更加愛惜,攜起林錦兒的手道:「對!正是該去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麼?」

  夫婦倆忙完了手頭活計,黃昏時分並肩騎乘,駿馬放蹄飛奔卷起一路煙塵直
達大營。營地外孤身一人的女子披著一身白衣,仿佛融入了雪地里,若非手撐一
柄紋著嫣紅牡丹花的紙傘,一頭漆黑的長發披散在白狐裘之外,俏生生地,顫巍
巍地,幾乎讓人分辨不出來。

  杜中天陪在一旁頗為無奈,奚半樓眉頭一皺,遣師弟回來已有半日,欒采晴
依然等在營門口。身旁擺著的桌椅都蒙上一層白雪,顯然並未坐過。

  「福慧公主有禮。」奚半樓瞪了杜中天一眼,向欒采晴拱了拱手道:「本官
要務在身,已請公主入營稍些,為何公主還在營門口站立?」

  「不關他們的事情,呵呵,奚刺史莫要責怪屬下。」欒采晴收起花傘遞與奚
半樓道:「雖是相訪舊人,本公主身份著實特殊,又不想當一名惡客,在此多等
些時日也不妨的。喏,勞煩幫我收好。」

  奚半樓心頭微顫,唰地接過花傘遞與杜中天道:「替福慧公主保管好,壞了
些許,唯你是問!公主,請!」

  一只細嫩小手握著傘柄,一只粗糙大手抓過傘尖,雙手雖未觸碰,卻借著這
柄明顯有了歲月的花傘握在了一處般,讓兩人心頭一熱,又是黯然。上一回她遞
過紙傘,說出「喏,勞煩幫我收好」時,還是碧玉年華的少女,青春逼人,明艷
不可方物。他接過傘時,還是剛過弱冠的青年,英氣勃勃,血氣方剛。一晃二十
余年過去,青年已顯老態,常年在涼州的殫精竭慮讓他染上些許風塵之色。而少
女保養得再好,眼角也添了兩抹魚尾紋,雖是令貴氣之色余韻悠長,更增勾魂媚
色,可年華終究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跡。

  欒采晴一瞇眼,目光掃過林錦兒,嘴角勾起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一揚螓首道:
「好啊。我還沒有祝賀你們結百年之好,禮物什麼的,你未必會要,一番心意似
乎足夠?」

  「多謝,有此一言,足矣。請進。」

  奚半樓擡手虛引,欒采晴又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擡足入營。兩人目光一對,
又是黯然,時隔多年,當年發生的事情刻在兩人心中,成了抹不去的朱砂痣,可
再度相逢,除了唏噓感嘆的黯然之外,別無銷魂念想。

  「兩位慢聊,公主候了半日想必累了,妾身親手去準備些茶湯給公主暖身解
乏。」入了大營,林錦兒先行告退,低頭移步就要離去。

  「奚夫人,當年的事情傳得天下皆知,奚夫人真的放心我與尊夫在一起?」

  欒采晴目光空靈而迷蒙,停下手中把玩的香爐凝目問道。

  林錦兒一頓,回身施禮道:「有些事既已發生,不可抹滅,更難回頭。妾身
信夫君,當然也信公主。其實在長安時公主未曾多加刁難妾身,妾身一直很承您
的情。」

  待她掀簾離去,欒采晴悠然神往道:「你倒是好眼光,選了個好妻子。」

  「吃一塹長一智,上一回吃了大虧,這一回自然會選個最好,也最合適的。」

  所謂的吃虧自然不是指與欒采晴的定情,而是彼時雲里霧里,處置不當耽誤
了兩人的終生。

  欒采晴面上一紅,美眸一橫道:「你後悔了?正想問你一句心里話,若是到
了今時今日你的見識心性,再回當年會不會義無反顧地帶我走?莫要瞞我,這個
問題你一定也想了二十多年對不對?可有答案了麼?」

  「是,時不時就會想起。」奚半樓撚須嘆道:「其實沒有答案,多半我還是
不會的。不過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定要帶你即刻趕回長安,會問個清楚,再尋些更
妥善的法子。有些事情,是躲不開避不過去的。」

  「我就猜是如此,其實換你來問我,我也不會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跟你走。不
過是萍水相逢,憑什麼就此定下終身?所以你這麼答複我,我也不難過。可喜的
倒是咱們見解相同,也不枉了當年一場胡鬧,攪得風風雨雨。」

  憶起無法避開的舊事,奚半樓默然,臉上盡是蕭索之意。

  欒采晴又笑道:「聽說你回了大秦之後性情生變,不再如從前一板一眼。教
那個好徒弟的時候有不少趣事傳揚出來,可也是吃一塹長一智?算是受了本公主
的福澤麼?嘻嘻。」

  「正是。行事有底線,同樣需圓融,更需因材施教,因地因時制宜。若非如
此,恐怕也不能執掌涼州十余年。這些,俱是受公主之惠。」奚半樓起身拱手,
算是謝過了。

  「那也不必行禮吧?」欒采晴看著奚半樓清雋卻初老的面容道:「你一路護
我回長安已足夠一生之恩義,我也時常為你誦經祈福。你是個名滿天下的英雄好
漢,誌在家國門派,我也不怪你什麼。咱們,誰也不欠誰!」

  「終還是我的錯,只是有一件事,小徒在亭城殺了你的孩兒,彼時各為其主,
還請多多諒解他。」奚半樓聽得心中刺痛,自己終是虧欠了欒采晴的一生。她回
了長安之後傳出的風流浪蕩,又有多少是經此事過後的自暴自棄?這一份愛終究
辜負了,既是一生的回憶,也是最殘酷的結局,更是難以被寬恕的愛的罪孽。

  「我不騙你,我其實不恨你的徒弟,一點兒也不,狄家的人都是些賤種,於
我而言連玩物都算不上,死就死了,與我何幹?」

  「嗯?」奚半樓愕然擡頭,簡單的一句話,卻包含著無數的內容。她不恨吳
征,還有些快意,那自然是恨狄家了?連玩物都算不上,那只是不上心,必然還
是【玩】過了的。至於【與我何幹】,細想那就有些駭人了……奚半樓心中又驚
又痛,那些風流韻事傳得舉世皆知,可聽她親口說出來,還是難免嫉妒又郁悶。

  「哈哈。我還當你成佛了呢!原來還是會吃味兒。」刺痛了奚半樓,欒采晴
終於得意地放聲嬌笑起來。

  奚半樓搖頭道:「即使有不順心處也不必為難自己,何至於此啊。你……以
你的人才品貌,還怕覓不著如意郎君麼?」

  「找不到咯,再也找不到咯……也沒什麼,自己一個人的日子過得可也舒心。
最後與你說一句。」欒采晴一按椅靠起身道:「我皇兄在三國結盟一事上別無念
想,一心想與秦,盛兩國共剿賊黨,你不必擔憂。但是我來此身負要事,要對付
一個與你們無幹的人!這一回我欒家傾巢而動,誌在必得,也不怕與你說,此人
你家陛下同樣已在動手!識相的最好老老實實地旁觀莫要插手,免得惹禍上身!
言盡於此,算是了結了舊情,就算從前還有些什麼人情債還不完,從今以後咱們
形同陌路,兩不虧欠。」

  「可否說得清楚些?對付什麼人要這麼大的陣仗?」奚半樓聞言心驚,凝重
無比問道。他本身就是個重情重義之人,當然也是他欠欒采晴的。欒采晴所言兩
不虧欠,當然是要他莫要插手來還了。

  「還想多套些話?反正與你無幹,約束好你的屬下與門人就是了,尤其是你
那個寶貝徒弟!對了,那把花傘是你送與我的,現下物歸原主。」

  「既已送出,豈有收回之理?」

  「無妨,你若也不想要,隨便扔了就是。告辭!」

  「我還沒有答應你!」

  「也無妨了,你呀,總想刨根問底,可有些事是不能說的,知曉了也沒有半
點好處。」欒采晴足下不停走向營帳外,留下余音裊裊道:「我不是怕你插手攪
了好事,只是總算有一番恩義在,你是個君子,不想你稀里糊塗丟了腦袋而已,
人家說了當年的事不怪你,還總是念著你的好的……」

  風雪之中一襲白裘融於雪色,漸漸地青絲也被白雪所覆蓋,再也看不清了…


  林錦兒捧著噴香的肉羹燙進入營帳時,欒采晴已離去多時,只留下奚半樓皺
眉苦思,酷寒天里額頭依然爬滿了冷汗。

  「夫君,欒采晴呢?」

  「走了!」奚半樓雙掌青筋暴突,喃喃道:「為何?為何?陛下與燕皇為何
要一同對付祝家主,既然如此,祝家主當有所察覺心知肚明,為何她又一定要同
來涼州?」

  「對付祝家主?」林錦兒美眸一張,惶急道:「夫君說的什麼?陛下要和燕
皇一起對付祝家主?那征兒豈不是危在旦夕?」

  「征兒若是置身事外,就沒有危險!」奚半樓苦笑一聲道:「能讓兩位國君
一同出手的,除了祝家主還能有誰?」

  ………………………………………………………………

  離出使的日子僅余三天,吳府上下的準備俱已停當,就等著誓師壯行。午間
吳征下了朝,忙完手頭活計在花廳里稍坐歇息。這一趟出行,最不放心的就是玉
蘢煙,可也塗呼奈何。還好挖掘連通皇宮排水道的事情已在著手置辦,初時還搞
出不小的動靜!

  「這幫蠻子,還是有用。」吳征笑著搖搖頭。

  祝雅瞳大駕光臨富山別院,饒過了果三結的不敬,一番離幻魔瞳之後又是恩
威並施,整治得這位蠻族王子俯首帖耳。祝雅瞳當然不會去信任這幫人,可是讓
他們幫著做些事,在某些場合倒是十分方便,比如這一回開掘地道。

  浣花溪旁可是風水寶地,多數富庶人家聚居於此,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開鑿
地道難上加難,用上這幫人就不同了。趙源醒先買下了一片地皮又找上了果三結,
請了蠻子來打地基建一座莊園,給予的報酬便是事成之後,莊園的三成歸笸籮族
所有。

  有了蠻子開路,趙源醒暗中主持協調,縱有反對抗議的聲音,終抵不過「民
族政策」為先,何況趙源醒約束得極好並未過分打擾鄰里,倒也開展得順順當當。

  有了保命的路子,吳征也能放心踏上新的征程。秦皇的身體日漸一日地瘦弱
下去,兩位皇子的動作也越發大膽。太子殿下憑借多年的積威依然遠遠領先五皇
子,秦皇值此關鍵時刻除非徹底瘋了,也不會有撤換的可能。這一回使節團也是
由太子梁玉宇領銜,待會盟之事塵埃落定,回了成都就再也無人有異議,五皇子
絕無翻盤之望。其實從一開始,五皇子就看不到希望,或許只是單純被架上高位,
用以提醒太子殿下莫要得意忘形的。

  雖霍永寧也要出使,朝中還有胡浩,蔣安和,俞人則,疊雲鶴等重臣在,方
文輝向來低調,就算真要捧五皇子登基而玩什麼花樣,其余幾位也不會答應吧。

  真要強行這麼做還會惹來幾位重臣的反感,他們幾位一旦目標一致聯起手來,
方文輝也不是對手。

  局勢清晰明了,京中有胡浩照應坐鎮也吃不了虧,接下來就專心致誌幫助祝
雅瞳渡過危機!到了涼州第一件事就是去求師尊助力,有了「使館」一功,燕秦
之戰時祝家暗中資助涼州,想來以奚半樓的為人斷然不會拒絕。想透了一切,吳
征舒了口長氣。

  「大人,昆侖派顧不凡攜子顧清鳴來訪。老奴不敢阻攔,先行一步前來通報」

  馮管家行色匆匆,來得甚急。他是林瑞晨物色的身邊人,對昆侖派上下的關
系也略知一二,既效力於吳府,對顧清鳴自然沒有好感。

  「我去迎接,你去備好茶水。」吳征撇了撇嘴,這個節骨眼兒上來拜訪,好
會挑時間。顧不凡向來私心重,卻不是重在自己身上,而是看重誰,便待誰特別
好些。或許在他心里,昆侖派除吳征之外,他的寶貝兒子是當然的第二人選吧。

  「師叔。」

  吳征迎上二人剛要見禮,顧清鳴率先下拜道:「小弟顧清鳴見過大師兄。」

  即使同門行此大禮也太過了,吳征讓在一旁不敢受,搭著他胳膊拉起道:
「兩年不見,師弟長得這麼大了,何故行此大禮?」

  「月前就來了成都城,聽聞大師兄忙碌不敢前來打擾,當先告個罪。」顧清
鳴低著頭十分靦腆,羞愧道。

  嗤,沒創意,早料到你要這麼說。吳征心中暗諷,謙道:「這有什麼?前幾
日若來,我還真沒功夫招待你們,師叔,師弟,快快請坐。」

  「本來該早些來的,清鳴下了山來成都,第一件事就要拜會你這個大師兄。

  一想你忙碌,特地選在今日吉時,也算是預祝你馬到功成。「顧不凡捋須微
笑,雖對愛子期望也高,終還是對吳征的能為更加信任些。

  「哪敢勞煩師叔親自來。」雖不待見顧清鳴,對顧不凡給予門派的拳拳之心,
他一向是敬重的:「這一回出使涼州,京中諸多事務又要勞煩二師姑與四師叔照
應了,弟子慚愧。」

  「你做得已足夠好了!遠超師叔所望!昆侖有徒如你,何來慚愧?」顧不凡
感嘆一聲,又道:「京中事務我自會與二師姐處置清楚,你不必擔憂。清鳴跟在
我身邊也正好可學習一二,待你回了京也能搭一把手。」

  「那是當然!小師弟的武功……五品上了?」吳征打量著顧清鳴,見他容貌
俊秀,一雙眼睛轉得十分靈動,面相討喜,卻總讓吳征覺得太過機靈了些。吳征
自己小時候也機靈,但是他知道自己保有正直的一面,顧清鳴的樣子,似是被寵
愛太過了,有點壓抑不住的放肆,不由暗道一句:師叔總在模仿學習師尊,可惜
很多東西他都是學不來的。

  「是,根基還不穩。」顧清鳴臉上一紅羞澀道。

  「已經很強了,我當年也沒這份本事。」吳征不露喜怒地贊了一句,隨口道:
「京中事務繁雜,咱們昆侖派地位崇高,卻也不是一枝獨秀,小師弟相機行事即
可。」

  「你放心!昆侖有今日的局面,你居功至偉,清鳴做事師叔自會小心在意看
著他,不會讓他惹下禍端。」

  呼~ 就是怕你管得太多,管出麻煩來啊。畢竟是你的親兒子,還有個偏心的
親娘。吳征暗嘆一聲,還好大多事務都交托給了林瑞晨,出不了大亂子。

  「對了,今日前來,還有一事要與你相商。」寒暄已畢,顧不凡正色道:
「早先師叔與你說過,當擇機與太子殿下表露跟隨之心。當時你言道為時過早,
師叔也不逼你。可如今形勢已清晰明了,師叔以為此事不可再拖延,否則他日太
子榮登大寶又心懷芥蒂,終是不美。昆侖當今的局面來之不易,更不可因現下踟
躕不前留有後患才是。此事我已傳信掌門師兄,言明其中利害關系,你到了涼州
見著掌門師兄,萬萬用心商議,不可再拖延!」

  呼~ 又是一聲暗嘆。顧不凡做事的的確確就差了些格局,早年韓歸雁被遣去
西嶺邊屯出了事,吳征憂心忡忡時,連陸菲嫣與林錦兒這等婦道人家都明白打鐵
還需自身硬的道理,只要自己有本事,還怕他外面風吹雨打?也或許的確昆侖派
被打壓太久譚燦,目前的局面讓他欣喜若狂,又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思。

  「是。弟子遵令。」

  隨口應付並不能讓顧不凡滿意,他又道:「你現下心里是怎麼想的?」

  「弟子……不這麼認為。」吳征低著頭,還是搖了搖堅定道。

  「為何?太子殿下已是公認的新皇,此番出使涼州更是天賜良機。他日新皇
登基,有這一份舊義在平白無故就多些青眼,說不定你就此又能更進一步。猶猶
豫豫,不是我輩所為!」顧不凡大惑不解,滿以為這一回能說服吳征,不想又被
拒絕。

  「弟子沒有猶豫,弟子只是不願這麼做。」吳征斟酌著詞句,盡可能平緩著
口氣道:「不是弟子自恃身份,可弟子是陛下的散騎侍郎,不是殿下的。陛下還
在,弟子若是太過趨炎附勢,容易惹人閑話。自弟子入京之後也明白一個道理,
昆侖派今時今日的地位不是靠巴結與提早抉擇的眼光賭來的,而是紮紮實實一步
步打下來的。賭,可能贏,也可能輸個精光;打,根基才能牢靠!昆侖一脈在朝
堂舉足輕重,效忠於皇室才是最穩妥的抉擇。師叔試想,弟子今日若如此做了,
或能博得殿下的歡心。若是五十年後,又有新皇將登基,有了今日前車之鑒,屆
時的陛下又會怎麼看咱們昆侖?弟子也是一心為昆侖計,昆侖歷經二百余年風雨
不倒,弟子亦不願葬送昆侖美名。」

  這番話說得十分嚴厲,一來為了徹底打消顧不凡急功近利的念頭,二來值此
關鍵時刻,昆侖上下更需同心一致,尤其也是說給顧清鳴聽的!既然下了山入世,
做事情就得踏踏實實的,莫要想著鉆營借勢頭。

  「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師叔始終認為太過可惜。」顧不凡黯然低頭道:
「師叔……好像真的老啦。」

  「不可惜,該是咱們昆侖的,一樣都不會少,不必太過著急。急,則根基不
牢,未必是好事。」吳征不露痕跡地掃視兩人,果見顧清鳴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
對吳征的話更是有幾分不滿。根基不牢,可不說的就是他?吳征心中冷笑,又道:
「師叔的心意弟子明白,弟子到了涼州定然會與師尊詳加參議,師叔放心。」

  「好……好……到了涼州,務須小心在意,出使一事半點岔子都出不得!」

  顧不凡終於放棄了念頭,又是殷殷囑咐起來。

  送走了父子倆,吳征踢著步伐回了小院。午間時分陸菲嫣不敢來,院中本該
無人,吳征卻眉頭一動,只因推門之際,簫音旋起。

  冷月玦一襲湖藍長襖,外罩貂皮裘衣,風聲中簫音幽幽空靈,猶如一座冰雕
正坐在亭中,每當玉指輕動,冰雕才仿佛活了過來。

  一曲激昂又瀟灑的《笑傲江湖》,吳征在簫音中走近,聽她又轉婉轉低吟的
《平湖秋月》,再奏余情無盡的《吹簫人去玉樓空》而突兀結尾。冷月玦玉簫離
唇笑道:「好聽麼?」

  「好聽,還能聽出你的心聲。我總覺你現下的曲藝之精,比起從前可要高得
多了。只是為什麼突然就停了?」吳征大贊一聲,情動時又是憐惜。

  「還有一曲,待會兒來奏。從前無情只有怨,現下知喜怒哀樂,能奏的曲子
多了許多。不是我的簫藝漲了,而是情融於曲,才更打動人心。」冷月玦淡淡說
著,待說到情融於曲時展顏一笑,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我也聽出你心中許多仿徨……」

  「嗯,我在想,這一回離去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冰娃娃湊近簫管,又奏
出《吹簫人去玉樓空》的一段音調,忽喜忽悲道:「照說你這個人毛病很多,又
好色花心,實在不是良配。可是,我真的不想離開這里。」

  「總會有辦法的。」吳征心中有許多猜測,卻不敢空口無憑地說出來。只得
安慰道:「我有一種預感,這一回咱們不會分開。」

  「又說好聽的來騙人家,你幾時有什麼預感了?」冷月玦皺起鼻翼輕哼道。

  「真有。」吳征拉起她雙手道:「去了涼州風雲瞬變,我總覺得會有機會…
…」

  「不是說危機深重麼?」

  「危才好,危中有機,若是一切全然照序,哪里來的機會?」

  「也是……旁的我不管,你莫要沖動強來,若是誤了你,我自己心里過不去
不說,你一家子那麼多人,光咒也咒死我了。」

  「都已當你是一家人,誰還來咒你?呼……其實不單單是你,這一回總感覺
要有大事發生,說不準我還帶一個人回來呢?」吳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咦?還有?果然不是好人!」冷月玦在他臉上一刮道:「我不想什麼今後
如何,我只想若是不能如何,我該怎麼辦。」

  吳征心中一動,一把將冰娃娃抱起道:「想出什麼了?」

  「若是這一趟不能回來,少說三五年咱們見不著面,那就現下一償心願。」

  冷月玦俏臉微紅,美眸放光,湊在吳征耳朵邊道:「人家要和小雞雞先生多
說會子話,再讓它把我餵得飽飽的,即使三五年不見也能管吃管用……」

  媚目如水,雙頰緋紅,冷月玦想什麼便說什麼,直白的話語竟然無比動人。

  吳征皺著眉道:「可惜我只有今日才有空閑……」

  「那就膩上一日,待你沒空了才放你走,你可要……賣力些……」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4-19 23:14     標題: 江山雲羅(第8集‧0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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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4-19 發表於SIS


                           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一章 春夢秋實 崎路難跋


  大雪如鵝毛,室內卻既春也秋。

  炭火燒得暖融融的,上好的銀絲碳不冒塵灰,銅鑄的管道將些許煙熏異味也
排出屋外,只留下溫暖如春。冰娃娃嬌小的身子雖置於冰天雪地里多時,臉上的
紅霞卻並非挨凍的通紅,而是羞意與期待的緋紅。明媚清澈的雙目飽含春水一汪,
更將春意濃得化不開。

  可融化的冰雕就有了情感,那雙春意融融的眼眸里便再也藏不住心事。擔憂,
無助,迷茫,在春水之後,雕零蕭索的秋意亦在點點滴滴地彌漫。春色越濃,秋
意益盛,春閨總是一場易碎的夢,待夢醒來,就要面對寒冬將至的殘酷秋實。

  涼州就是兩人之間揮之不去的夢魘,無論如何逃避,不敢談起,進發涼州的
日子終究近在眼前。而兩人闖下的彌天大禍,在涼州就有一場清算了結,是福是
禍,無人知曉。

  吳征望著可人的冰娃娃喜憂參半,心中劇痛,痛得薄唇緊抿,雙目微瞇。冷
月玦嘟著嘴與他鼻尖相對輕聲道:「傻瓜。」

  「我不傻,只恨自己能為不夠!」環著纖腰的手臂箍得更緊,仿佛要將麗人
的身體與自己融為一體,吳征咬牙切齒恨聲道。

  「已經很好了,你也說過,人力有時而窮……」冷月玦柔聲道:「說來說去,
都是我害了你心情不好……」

  「我想了很多很多,總是沒有妥善的辦法。不知道要怎麼與燕國皇權相抗衡,
我的師門不會幫我,也幫不了我,我自己……」吳征鎖緊了眉頭,黯然道:「只
有祝家主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幫我,可是未必就夠。」

  「咱們先不去想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你現下不是該好好地愛我麼?」

  冷月玦湊近香唇,一口一口,緩慢又清晰地吻著,像一個又一個的印記。然
而溫柔以待的郎君依然僵直著,沒有絲毫回應。香唇吻過他的嘴,他的鼻梁,他
的額頭,他的臉頰,耐心地一個個刻印著,等待僵直的雄軀複活。

  「不要去想了,我知道你費盡了心思。本來就是我一時沖動,怎會來怪你?」

  吳征忽然動了起來翻身將冷月玦壓倒在床,粗魯地扯開腰帶撕去褻褲粗喘著
道:「不是來愛你,是要疼你!」

  「呃啊……」嬌弱不堪的痛呼聲響起,冷月玦死死咬著唇瓣,雙眸緊閉,背
脊高高地拱起,擰扭的腰肢似在躲避奪命的武器:「疼……好疼……」

  尚未濕潤的花戶含苞未放,緊窄的花徑焉能承受粗大肉龍直入幽谷的侵犯?

  冰娃娃面色發白,額頭冒出一片冷汗。吳征竟未憐惜,雙手將她手臂壓實在
床,腰桿死命地發力生生闖入。

  洞口被撐開,蘭心深處的小門亦被撞開,粗長肉龍突入時的劇痛仿佛無窮無
盡!冷月玦雙腿環著吳征腰桿亦是死死地夾緊,似在抵抗,又似在緩解難熬的疼
痛。閉目蹙眉,眼角落下兩行清淚,轉瞬之間,冰娃娃像一只可愛的妖精被大山
鎮壓,淒淒婉婉,再也靈動不起來。

  肉龍將蘭心擠得如一團小肉餅之後就不再欺淩,吳征放松冰娃娃被掐出紅印
的手腕,將她擁在懷中,替她吮去淚痕,輕聲道:「很疼麼?」

  「疼,比破瓜時還疼得多了。」冷月玦抽泣著倒,大眼睛忽閃忽閃,小嘴一
扁一扁,淚珠兒仍落得斷斷續續。被吳征壓緊時上舉的雙臂仍未收回,露出左腋
疏軟絨毛之中一排清晰紅印。

  「夫君有時心情不好難免就要發泄,發泄起來可不管青紅皂白,做妻子的就
要生生受了,你怕不怕?」吳征溫柔吻著腋下的印記,又有些兇巴巴地道。

  「做你的妻子和生生受了是兩回事。人家現下不是生生受了麼?可沒揮掌打
你!但是人家也沒說要做你的妻子!嘻嘻……癢……」腋下麻絲絲的,幽谷里也
被灼熱炙烤得滲出滑漿,痛感漸能忍受。冷月玦扭著肩膀,躲著吳征甜絲絲,又
惡作劇一樣的呵癢。

  「就算你不肯嫁給我,也不能讓人欺負。若是旁人待你,只怕時不時就不管
不顧那麼欺負你,讓你天天疼著!其實,我也好疼……」吳征抽了口冷氣,以冷
月玦的嬌嫩緊致,幹巴巴地硬來著實不好受,對誰都是折磨。

  「那……你是想告訴我,咱們都要記得這份疼痛對不對?」

  「對!一時一刻都不能忘!否則屆時不單單是下面疼,心里更疼!不管有多
難,我都沒放棄希望,你也不許自暴自棄。」

  吳征目光灼灼,冷月玦抿緊了唇瓣死命搖頭道:「不會,我現在慌得很,但
是我也不放棄。」

  「這麼乖,是不是要獎賞你?」

  「要,獎什麼?」

  「我下面給你吃?」

  「這時候去下面?呸呸呸,盡胡說!」冷月玦一時錯愕,隨即回過味兒來,
笑得前仰後合。人在笑時胸腹發力,幽谷甬道一抽一抽地,像只小嘴吸嘬著肉棒。

  「那你到底想不想吃?不吃算了!」

  「要!人家貪嘴!可是你方才弄疼人家了,就這麼糊弄過去了?」

  「那我也吃一吃,疼一疼她?」

  「嘻嘻,人家喜歡!慢些拿出來,人家還疼得很。」花肉咬的奇緊,一陣陣
的刺痛讓冷月玦也無法放松下來。話說回來,即使放松也多不出一根頭發絲的容
量,只是花肉會更加綿軟而富有彈性,不至於如此僵硬抽緊。

  「知道,叫你知道十二品絕頂高手小雞雞先生的手段!」吳征握住冷月玦的
纖腰,卻不抽出,反而向里一頂,又是一旋,攪得蘭心陣陣發麻,也讓冰娃娃顫
聲媚吟出口。

  那麻癢鉆心,仿佛直透進了骨頭里去,酥酥的難以聚力。冰娃娃哼哼唧唧全
身癱軟,連媚目都朦朧了起來,嘟著唇胸膛一鼓一陷。不知是被吳征的折騰氣著
了,還是喘息難以抑制地急促。

  「你這個壞人……」冰娃娃聲聲皆顫,纖指隨著手腕自臍眼向上一滑,抹過
酥胸停於峰頂莓尖輕巧撥弄,情動之時的模樣別具媚態:「你是還沒折騰夠麼?」

  「潤了,可以拿出來了。」吳征嘿然賊笑,腰桿繼續打著旋兒緩緩退出。

  「等等,你折騰得不上不下的,現下人家又想吃,又舍不得你出去了怎麼辦?」

  冷月玦難耐地擰腰,手掌也不自覺地輕撫乳峰。肉紅的手指在指縫間露出盈
嫩雪肉,艷得難以逼視。

  「是麼,我也想吃。玦兒的小嘴妙不可言,想先來一回。」吳征猛然一抽!

  撐脹的滿足感變作空虛,大大張開的花徑失去了憑依,露出一條空洞,花肉
像一張小嘴慢慢閉合,片刻後又合攏成一條沾染著花汁的蜜縫。吳征看得仔細,
幽谷內蜜肉的綿密,甬道的崎嶇,以及滑膩又起伏的肉芽,無一不令人大起欲念!

  「壞人,壞人!」冷月玦嬌嗔不已。吳征今日甚是霸道,想入時不管不顧地
強來,想走時又分毫不管她的渴求,說走就走。只是往日總被他照顧得體貼周到,
想怎麼就怎麼,要調情時便調情,想發泄時就發泄,每時每刻都十分稱心。今日
的別扭中總有各種各樣的不滿足,又氣又急之下居然別有一番情趣!愛郎的挑逗
讓她做出自行撫慰美乳的動作,這在從前可是從未想過的。

  「嘿嘿,好吃的來了,玦兒再不快些可就……」

  壞壞的調戲讓冷月玦一個前撲,活像只撲抓毛球的貓兒。兩只小手貓爪般握
住肉龍嗔道:「不許跑!再逗人家,人家要生氣了!」

  蹙眉撅唇氣鼓鼓的模樣可愛極了,吳征老老實實坐定不動,捧著冰娃娃後腦
按下,柔聲道:「快些,我也熬不住了。」

  泛著黑光的粗長肉龍猙獰猛惡,亮晶晶的花汁似在極高的熱力之下被滿滿蒸
幹。雖已十分熟悉親近,冷月玦輕咬唇瓣仍被嚇了一跳。可不知不覺嬌顏已被吳
征按在胯間,羞澀與期待的興奮交雜下,艷麗的酡紅已彌漫上美麗的面容。而腥
濃的男兒氣息入鼻,更讓幽谷里一陣收縮,擠出幾縷晶亮的細絲。

  臉頰染得通紅,冷月玦慢慢湊近,伸出香舌以舌尖小口小口地舔舐著龜首鈍
尖,不一時便將龜菇塗抹得晶亮。舌尖滾著香唾在棒兒上遊走的聲音分外淫靡,
夾著一股粗重,一股嬌羞的喘息,簡直難以抵受!

  「啊嗚……」一聲,冰娃娃張開小口以兩片香脂柔唇含住龜菇,香口被撐滿
的同時雙頰陷落,又是深吸一口氣!極強的吸力傳來,肉龍就此發出因香口強力
擠壓而攪拌著香唾的聲音,一寸寸囁喏著漸漸沒入……

  比起初時的歡好,冷月玦的香口潤舌已是純熟靈活了許多,可她一臉的純潔
與細致認真猶似從前!潤口吞咽中香舌同時席卷著肉龍,仿佛在細細品味與感受
肉龍的形狀與炙熱。那張無雙妙嘴不僅帶來更加強烈的快感,沈醉於口舌之欲,
似被支配的嬌媚更讓吳征興奮不已。

  喝喝低沈的悶吼聲中冷月玦得意地擡起眼眸,抓住棒根的小手也緊了一緊。

  吳征低頭望去,才見她另一手向下低垂,沒入腰際不見。吳征一愕,隨即會
意冰娃娃眼眸的得意里秀眉微蹙,分明是埋怨愛郎負心薄幸只顧著自己爽快,難
熬之下竟然不知何時已自家逗弄起花縫,紓解心中情欲。

  吳征歉然一笑,又不乏幾分玩味道:「誰在上面?」

  冰娃娃吃起棒兒來十分貪嘴,一刻也舍不得松口,被吳征羞得滿面飛紅,亮
出尖牙在棒身輕輕一咬以示抗議,握住棒根的小手卻加了力推倒吳征,含混不清
道:「人家……在上面……」

  翻轉身體,被吸緊的肉龍在潤口里銷魂一旋,吳征尚未來得及回味,一只翹
翹的小屁股已近在眼前。分開架在胸膛兩側的雙腿結實緊致,疏絨覆蓋下的花肉
細嫩濕滑,夾緊的臀瓣中央一點細孔猶似粉菊。女兒家肌膚上的幽香與花瓣之間
的甜膩混在一起,仿佛有磁石一樣勾著吳征擡頭伸舌,順著蜜縫結結實實地一舔!

  「嚶嚀……」極重的鼻音呻吟給出最直接的肯定。被極強的吸力夾緊的肉棒,
在一片溫熱的潤口中忽感一陣極快的冰涼爽滑。香舌靈活又快速地繞著龜菇舔卷
勾挑,冷月玦舞動口中香脂點,挑,勾,掃,力道時輕時重,巧妙得像是她手中
變幻萬方的絲帶。

  那吞吐的動作越發激烈,冰娃娃眼媚如絲,吸緊了雙頰「波兒」一聲將龜菇
從口中拔出,唇角還牽引著幾線晶絲。旋即改品簫為吹笛,含著小半根肉柱吮至
根部,又捧起顆春丸吸進香口。

  唧唧啾啾地又吸又舔,在溫暖又香潤的口中春丸被撥弄得左右滾動。感受到
吳征同時伸直了舌頭,像棒兒一樣插進花穴里打著旋兒,將花肉里每一顆肉粒的
表面與溝縫都綿綿密密地舔個結實,擠出一股一股的花汁涓湧。極大的快意讓冰
娃娃胸臆大暢,輕哼著溫膩香甜的聲息,力道適中地吸緊春丸,像糍糕一樣從口
中拉了出來……

  「玦兒今日好大膽!」壓著嬌小的麗人在身下,吳征呵著熱氣逗弄著耳語。

  「你喜歡嗎?」冰娃娃縮著脖頸連連躲閃,雙腿卻纏上了愛郎腰桿。

  「喜歡,還很驚喜,和從前大有不同,新鮮得很!」

  「你喜歡就好。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得閑,今日當然要徹底放縱一回,顧不得
矜持了。嘻嘻,人家的嘴兒是不是最厲害?」

  「原來如此!厲害,單以技巧而論,比菲菲的還要厲害!也不對,這不單單
是技巧吧?」

  「嘻嘻,人家愛吸,自然吸得更好些……」冰娃娃咬著唇瓣,雖覺十分害羞,
還是大膽說出心聲。

  「差一點點就忍不住射了!現下我來報償你?」龜首鈍尖沒一刻停下地刮弄
著花縫,蹭來蹭去就是不幹幹脆脆地入內。只把花漿攪拌得越發豐沛,花唇越發
柔膩酥軟。

  「嗯,你剛才吃得人家也好舒服,又好難熬……快些進來……待弄得人家爽
快一回,想不想射在嘴里?」

  吳征目光一亮!冷月玦的小嘴吸力強勁,噴射時再被她小嘴大力一吸,仿佛
魂兒都要被吸了出去,銷魂蝕骨,滋味絕佳,忙不疊連連點頭道:「好!好!想
要!」

  「那你賣力些,嘻嘻!」冰娃娃大是得意,又垂下目光不敢與吳征對視道:
「妾身滿心期待,夫君抽弄穴兒時……不必垂憐……妾身受得住……」

  「來了……」肉棒正抵在會陰處,漿滑的花汁點點滴落,早將花穴口潤得滑
不留手,涓涓細流更順體而下,將龜菇染得層層透光晶亮。吳征一用力,不需對
準穴口,肉龍朔溪而上沒入花唇之間,循著蜜洞一滑而入,就此被緊窄的小肉圈
卡得密密實實,仿佛被吸住了一般。

  「唔……嗯……」花徑里被大力壓迫,每一顆敏感肉粒都像溺了水一樣大口
大口地呼吸求生。冷月玦渾身一緊,又脫力地酥軟……

  狹窄的花徑不斷地一收一縮,黏糊糊的觸感卻越發清晰。抵抗著異物侵入的
花穴糾纏著糾結,一會兒縮得緊緊地難以寸進,似是無法抵受肉龍的粗大蹂躪,
一會兒又略微放松,像溫暖的懷抱擁住肉棒,許它快些進入。些許苦痛中伴著喜
悅歡愉,正如冷月玦蹙緊的眉頭,輕咬唇瓣的貝齒,苦悶之中又有極大的快意。

  肉龍緩慢又毫不停歇地侵入,終於在蘭心之前的小門扇處挺了下來!

  「還疼麼?」

  冰娃娃生得嬌小,花徑自然也更加緊窄些。此前的粗魯讓花肉飽受蹂躪,多
少有些難堪征伐。這一回雖是溫柔細致,也還需再適應一會兒。

  「嗯……還有些疼……但是……棒兒填滿了里面,也……也很舒服……」冰
娃娃紅著臉說出坦誠的話語,終又一嘟唇瓣,因羞恥不依地轉過了視線。

  「一會兒就更舒服了?」吳征玩味地調笑著慢慢抽送起來,在冷月玦耳邊呢
喃道:「分明還沒有填滿……」

  一下,兩下,三下……溫柔的抽送讓冷月玦眉頭漸展,櫻口微張,花徑很快
適應了熟悉的肉龍抽送動作,抽時戀戀不舍地纏繞夾緊,送入時又是滿滿的包裹
感。溫柔的動作刺激著花穴,讓她一陣陣顫抖,櫻口里漏出甘美的呻吟聲:「那
個地方……還有點疼……多弄幾次……再……進來……現在好難受……」

  小肉門此前被粗暴地撞開,若再強行進入反為不美。後半截幽谷里有最敏感
的深種蘭心,疼痛與空虛正是最難過的煎熬。可現下的溫柔卻讓人安心,冷月玦
放松胸臆,些許抗拒與緊張也轉作沈浸在溫柔的快感中,小腰也無意識地一拱一
擡迎合著抽送,貪求著快意。

  花徑緊縮著,媚肉痙攣著抽搐,還有貪婪的挺腰,欲拒還迎的樣子讓吳征更
加興奮。每一輪抽送都加上些力道,進出漸漸變作翻攪,肉棒的高溫更似要將花
徑融化,更刺激得冰娃娃流連其中,小腰扭得越發激烈,嬌喘聲也急促得進氣少,
出氣多……

  時機已到,吳征忽然握緊豐滿的秀乳,兩根食指將乳尖莓珠深深按入乳肉里
用力旋壓,同時下身一挺!肉棒像夾著一團火焰抵開小肉門沖進幽閉的門戶,將
正沁出絲絲汁液的冰涼蘭心狠狠一撞!

  「啊……」冷月玦尖叫一聲,像被長槍貫穿了身體一樣弓腰彈起!身體像被
融化一樣的快感讓她如此享受,想要一直持續下去。她雙手按上吳征正揉面餅一
樣抓按美乳的大手,香舌一吐向吳征嘴里渡入呻吟道:「好美……肚子都燒起來
了……現下不疼了……夫君請快些重些……奶兒也要緊緊抓著,不能放開……」

  佳人的傾心訴說與軟語相求就是最好的春藥!

  吳征發力抽出肉龍,龜菇溝壑即使在洞口緊窄的小肉圈里也沒有停留。原本
滿足飽實的花徑頓時憑依,冷月玦嬌聲呼喚,空落落的難耐幾將不滿都寫在了臉
上,小腰扭擰得幾乎氣急敗壞!

  正焦急時,肉棒猝不及防地湊近,準確地尋著洞口重重闖入!這一下又是毫
無停滯,盤根錯節的肉龍磨過敏感的花肉,撞開小肉門,直采蘭心!強猛的撞擊
力道搖晃著冷月玦整個嬌軀,只剩被牢牢握緊的雙乳紋絲不動!

  這一回之後就是密密頻頻地抽送,肉棒每一次都整根退出,旋即又撞進最深!

  蘭心被不間斷地猛烈聳頂,肉壁被大幅度地激烈摩擦,火辣辣的快意讓冷月
玦幾乎麻痹。可越是麻痹,快意卻越是清晰!

  「好難受……又好舒服……」每當蘭心被采擷,酥酥的麻痹感便蔓延全身,
直達指尖!冷月玦嬌喘連連,嗚咽著松開了小嘴,只能抱緊吳征的脖頸閉目低呼。

  肉棒撞擊著腿心深處,被蹂躪的感覺分明有著苦痛,花徑被猛烈撐開的壓迫
更讓身體顫抖得停不下來。苦痛與難熬居然也令人感到舒暢!矜持也好,害羞也
罷,在今日都不重要了!冰娃娃放開胸臆,只想把所有感受都說出來,讓愛郎知
道她的每一分歡喜與難熬。

  蘭心顫抖著,花肉蠕動著,隨著肉棒大開大合地抽送越發激烈地回應!不停
嬌呼癡纏的不僅是冰娃娃,每一下花肉的痙攣都讓肉棒更加火熱,每一下蘭心顫
抖著掃在龜菇馬眼上都讓吳征悶聲呼喝!

  快意不僅在被抽送的花徑,吳征的索求更多也讓冰娃娃心里滋生起巨大的滿
足感。柔嫩的蘭心像被當作了一枚蒜瓣,正被一只巨杵大幅度搗弄。回應的顫抖
亦讓肉棒的最敏感處像被香舌一樣的舔舐——以絕妙的力道與角度!

  無可忍耐的快感讓吳征加速抽送,也讓冷月玦死命扭起小腰。肉棒終於不再
離體而去,而是密密頻頻地小幅度抽送,不住啃吻著蘭心。

  沒了快意的間歇,兩人俱進入了奇妙的狀態里。蘭心蠕動著,舔掃著,卡在
小肉門里的龜菇膨脹到了極限,煥發出一股略帶透明的暗紅光澤。而蘭心幽穴里
蠕動感急劇增加,快意的巔峰刺激著蘭心蘊含的花汁一汩汩地傾瀉激射!

  共同的快感,互相的索求,冷月玦在吳征耳邊激烈地尖聲呼喚:「吳郎……
吳郎……人家到了……到了……泄出來了……」

  女兒家的愉悅與歡喜化作最直觀的汁液溪流,與緊緊纏繞再不放松的花肉夾
纏。激烈的刺激澆淋在龜菇上,被抽送攪拌成咕嘰咕嘰的淫靡水聲!抵達終點的
冷月玦片刻失神,又被小腹深處再一次的鼓脹膨大驚醒。只見吳征呼喝連連,雙
目赤紅,抽送的動作極端快速兇猛,被他握緊的雙乳更是傳來了刺痛感。

  感受到吳征也到了快意的巔峰,冷月玦貪戀地扭腰,又急急道:「別……別
……快拿出來……到嘴里……人家想吃……」

  「呃……」吳征一聲低吼,亦是戀戀不舍地拔出肉龍起身,急不可耐地將龜
菇壓在冰娃娃的如花唇瓣上。

  冷月玦輕吟一聲吐出香舌繞著龜菇一輪舔洗纏繞,才啊嗚一聲將棒兒含了進
去。

  被愛郎騎在臉上,男兒的雄烈味道一股被征服的柔順與喜悅彌漫心頭。冷月
玦強撐著酥軟的嬌軀將螓首一擡一擡,舌頭不停歇地舔弄著肉棒上每一分癢處,
窮追不舍!棒身被賣力地侍奉舔得像要沸騰起來,吳征已是死死地抓住床面,可
冷月玦卻不甘如此而已,香舌像一面軟床托舉著棒身下沿,一點一點地將肉棒深
深吞入。

  窒息與壓迫感讓喉間十分難受欲嘔,冰娃娃忽閃著淚水盈滿眼眶的媚目,堅
定地吞入,吞入。肉棒順著膩滑的甬道被全根吞沒,直抵一團柔軟嫩肉時,再也
忍不住顫抖地激烈噴射起來!

  釋放而出的強烈奔流讓吳征沈醉於噴射的快感里,卻讓苦悶的冷月玦被嗆得
劇烈咳喘起來!喉間嫩肉的擠壓讓吳征舒爽無比,也讓冷月玦十分難受。正是這
劇烈的反差讓快意釋放得更加暢爽!

  噴射的精液快速灌滿冷月玦的小嘴,無法呼吸的麗人一口一口地嗆咳著,待
吳征噴射完畢,點點精液都從秀鼻里嗆了出來,加上唇角邊的漏出,充血紅亮的
櫻口邊上全是白濁,異常淫靡……

  吳征脫力地喘著粗氣,還不忘將慵懶的冷月玦擁進懷里,用備好的方巾幫她
擦幹凈面龐。冰娃娃雖是幽怨地嗚嗚連聲,卻張開櫻口向吳征一亮,除了實在容
納不下溢出嘴角的精液之外,竟然全數被她吃得幹幹凈凈。閉口時喉間還有個明
顯的吞咽收縮,一副意猶未盡的饞嘴模樣。

  「舒服了?滿意了?」冷月玦皺著眉嘟著嘴,埋怨之外亦有得意之極!吳征
這一回射得時長亮大,定然是前所未有的刺激才能如此。

  「呼~ 太刺激,太爽快了~ 」吳征大喘一口氣感嘆道。冰娃娃少有予取予求,
更多的時候還是只貪歡她自己的喜好。深喉對女子可並不美妙,看她此前的嗆咳
與眼角尤掛的淚水就明白,今日這一回可謂曲意逢迎,讓吳征一嘗前所未有的歡
好巔峰,心中可不僅僅是感激,愛憐之心更甚從前。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咳咳。」冷月玦縮在吳征懷里輕聲道:「你不用心懷
歉意,我自願的,你舒服,我也很歡喜。從前總是你照顧我許多,任著我使各種
各樣的小性子,這個喜歡,那個不許,今日我也委屈一回,算不得什麼大事。」

  「這樣麼?可是你難受得很,今後不可!歡好之事總要一同快美才是最好。」
吳征撥弄著冰娃娃的長發,輕拍背脊助她順氣,心中越發憐惜。

  「你怎知我不快美?」冰娃娃目中狡黠之色一閃而逝,又埋入吳征胸膛忸怩
不安道:「方才雖是難受……可我覺得……嘻嘻……也無不可……好奇怪的感受
……」

  「那就是骨子里的貪嘴了……」吳征大樂,不想冰娃娃還有這麼奇特的癖好。

  「人家也不知啦……反正,早都與你說了莫要憐惜,人家受得住。你不會…
…嫌棄人家浪蕩吧?」

  「怎會?玦兒向來有一說一,我喜歡得很。發起浪來別有風情,滋味絕妙,
嘿嘿……」

  「哼!知道就好!可是,你還是個壞人,厚此薄彼,待人家不夠好……」

  「啊?還不夠好?我對你就快聽之任之了,還要怎麼好?」吳征大聲叫起屈
來,他待冷月玦倒是真心實意,從來沒敢怠慢過,看冰娃娃氣鼓鼓的模樣,怕是
真有什麼地方疏忽了。

  冷月玦板起的俏臉忽然飛紅,躲閃著目光道:「你對陸姐姐更好,待人家就
差了些,哼,你就是,你就是!」

  「餵餵餵,這就冤枉我了。你們性子不同,疼愛起來當然也有不同!可我一
片真心向紅日,可沒輕慢於你。我要是能把心掏出來……」

  「噗嗤……誰要你掏出心來,血淋淋的能好看麼?掏出……掏出……嘻嘻…
…掏出小雞雞先生來還好看些……」冷月玦縮了縮香肩,越說越是覺得羞人,最
後猶如貓叫。

  「那不是也掏出來了嘛,你看,又這般大了。」歇了好一會兒,佳人嬌軀在
懷,肉龍複又昂揚猙獰,展露兇相。吳征忽然醒悟,女兒家私房話兒里少不了互
相比較,以冰娃娃的「求知欲望」,肯定也少不了歡好的話題,也不知道她們說
了什麼,一皺眉道:「你跟菲菲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哼……總之你不好……陸姐姐說……哼……你每回都要采她後庭……哼…
…你就從來不與人家試試,你就是偏心,就是不好,你就是!你就是!」冷月玦
嘟起紅唇,雖然聲音越來越小,氣鼓鼓的勁兒卻是十足十。

  「額……這個這個……我……額……」冰娃娃身軀嬌小比不得陸菲嫣這等熟
透了的美婦,於房事也是剛破身不算久,了解不多。吳征怕嚇著了她不敢提,純
是關心體貼之意。怎麼就變成了厚此薄彼?吳征哭笑不得,百口莫辯。心中對疊
輕蝶又是一頓腹誹,若不是在旁觀了她那一場浪蕩春戲,冰娃娃怎會懂得這些?

  再一想冷月玦向陸菲嫣問起此事,也不知面上著實害羞的師姑又是怎生模樣,
定然有趣得很,不由心中一蕩。

  「你看,你說不出來了吧?你是不是不夠喜歡我?」冷月玦一下一下擰著吳
征大臂,埋怨連連。

  「我怕嚇著了你,哪是不願?求之不得好不好。」一想冰娃娃細小的粉菊,
吳征哪里來的抗拒之心?求之不得可是最真的想法。

  「你這人說話不盡不實,不來睬你,人家去問小雞雞先生。」冷月玦滑出寬
廣的懷抱,在吳征腿上一手支起下頜一手捉住肉龍。

  「不是小,是大!」吳征眉頭緊皺,不滿地糾正道。

  「哼,這麼點?早著呢!」冰娃娃像個正施展法術的小妖精,一口一口向龜
菇吹著如蘭仙氣,吟唱著道:「大……大……大……嘻嘻,這樣還差不多。」

  熱熱的呼吸拂來,麻癢感讓肉棒又大了一圈,冷月玦湊在棒身上嗅了一口道:
「小雞雞先生,方才吸得你舒不舒服呀?」

  「當然舒服,冷姐姐的嘴兒最舒服了!」冷月玦一人分飾兩角,悶著聲音自
問自答,一邊還動了動棒根,讓肉龍頻頻點頭。

  「嗯嗯,這樣才對,不像有些人口是心非。」冰娃娃又是吐舌一卷以作嘉獎
問道:「那冷姐姐想試試後庭之戲,你肯不肯呀?」

  「當然肯,冷姐姐的……的……哼……」說到這里,羞澀得再也說不下去,
恨恨咬牙一拍吳征嗔道:「壞人,人家不懂怎麼辦,你來教人家……」

  吳征正以手遮眼,無言以對,聞言哭笑不得道:「戲唱完了?」

  「你說的西遊記不是有個如意金箍棒麼?人家試試怎麼了?可不是變大了麼!」

  冰娃娃振振有詞,居然有幾分道理。

  吳征一躍而起悶吼道:「不錯,就是如意金箍棒,正好收服你這個小妖精!」

  「哼,是小妖精纏上了你,讓你再也躲不開,甩不脫!」冷月玦撲進吳征懷
里,在胸膛咬了一口,輕聲細語道:「現在該怎麼辦?我又有些害怕了……」

  手指鉆入臀瓣,在狹窄的後庭周圍打著旋兒,吳征也柔聲道:「後庭不比前
花。花穴兒生來就是交合歡好的,不久就能適應品出快美。後庭卻不是正道,疼
起來可不得了,須得十分耐心才行,你也要盡力放松才能適應。若是弄得不好,
恐要傷了。」

  「被你說得那麼可怕……疊輕蝶可受用得很,陸姐姐也說她喜歡,人家不管,
反正你不能弄疼人家。」冰娃娃發起小性子來也是不可理喻,吳征壓力頗大。

  「那……我肯定舍不得弄疼你,只是,你一定得聽話。」

  「人家什麼時候不聽了?」手指的纏繞打圈讓冷月玦分外羞恥,嬌羞未開的
後庭卻沒有想象中的不適,拂過洞口的麻癢感還甚是受用。冷月玦聲音越發嬌柔,
臀瓣也一收一縮起來。

  享受著冰娃娃奇妙的身體反應,吳征持續地愛撫著後庭四周將她仰面朝天地
壓倒,又推舉起一雙美腿道:「自己抓牢,想不想看?」

  「你是想吃穴兒麼?想看。」冰娃娃俏臉透紅,卻又舍不得春色,自發抱緊
膝彎壓向床面,將胯間羞處仰天大展。

  「越動情越好,當然要好好地吃一會兒。」吳征以舌尖挑撥著疏絨,呼喝的
熱氣噴在幽谷,兩片肉脂連同被不斷撫慰的後庭都一收一縮起來。

  「交給你了……莫要……憐惜……人家也洗得幹幹凈凈,莫要嫌棄……」冰
娃娃喘息漸急,難耐不已,舌尖來回舔著,潤澤著發幹的唇瓣。

  「好像很敏感?」吳征逗弄著小洞口,一張一張的穴口仿佛一只緊致逼仄的
小嘴。趁著張開時探入一點,旋即就被吸緊咬合。菊穴口的敏感不遜花心與肉蒂,
惹來冰娃娃一陣激烈的抽搐與嗚嗚悲鳴。

  「好像是……好奇怪……跟穴兒不一樣……可是……可是……唔……不能再
進去了……」幹燥的後庭隨著手指的探入越發緊縮,被撐開時刺痛與刺激一同襲
來,讓冰娃娃大是緊張起來。

  「不潤一潤可不能進去。」吳征嘿嘿一笑,舌尖抵牢肉蒂兒挑撥逗弄起來。

  酥麻麻的電流湧起,與後庭處的奇妙刺激前後呼應。吳征空著的一只手也襲
上冷月玦的美乳,左右揉搓,時而又夾玩著乳尖莓珠。花穴上方粉紅色的珍珠被
舔得濕濕滑滑,勃脹無比,菊穴口密布的褶皺發著火燙的高溫,嫩肉的溫暖緊致
比幽谷還要更甚幾分,卻本能地抵抗著異物的侵入。

  全身敏感點都被一起玩弄,冷月玦禁不住呼喚起來。尤其隱秘的後庭被淺淺
地探入,雖只一點點,可是那無法形容的酸脹與酥麻,也迸發出一股股的電流,
透向幽谷,漫向乳尖,將全身上下都聯系起來,彼此呼應。

  不知不覺中,膩滑的花汁已潤透了吳征逗弄後庭的手指,再被手指一點點地
擠入菊穴甬道。幹燥的菊庭變得潤滑,嫩軟,幾乎毫不費力,後庭里強勁之極的
吸力便將手指吸了進去。被撐開的小洞口與幽谷僅有一層薄薄的肉膜相連,亦引
發幽谷里不停地蠕動,滲出更多的花汁。

  「疼麼?」眼見指甲蓋已被吸入,小如米粒的菊穴也被撐出一個圓洞,吳征
柔聲問道。

  「有點疼,嗚嗚嗚……還能抵得住……怎麼這麼奇怪……」菊花穴正被手指
輕輕地攪動著,每一下都讓冷月玦漏出壓抑不住的嬌喘,仿佛混合了悲鳴與甜吟
的仙樂。

  「玦兒嘗著味兒了……」

  「這麼快嗎?那種地方……嗚嗚嗚……我怎麼……整個人都沒力氣了……」

  冷月玦嗚咽著,不知是最羞恥的後庭被探入,還是口中的吟唱分外媚人而讓
內心無比羞澀。

  她能感到緊致的後庭正不斷地放松,收縮的幅度越發增大,手指的攪動也快
速順暢了許多。而本以為會是一道難關的菊穴洞口正貪婪地吮吸著,放松時有一
股暢爽,夾緊時更有一股快美的刺激。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刺麻的快感讓她又
像哭又像笑,一顆芳心慌亂不已。

  吳征忽然拈緊一顆乳尖一旋,同時加快了粉紅肉蒂兒的舔舐!極端強烈的刺
激襲來,冷月玦身體大幅度地扭動抽搐,猛地一擡翹臀將肉蒂兒送入吳征口中,
黏黏糊糊的馨香花汁溢得吳征滿口。而後庭洞穴不知不覺間已容納入了一個指節!

  「好奇怪……好奇怪……嗚嗚嗚……進來了……那里……好麻……比穴兒還
麻……」

  嚶嚶啜泣聲中,吳征的手指要被一股緊箍之力夾斷似的,忍不住翻攪摳挖起
來。舌頭與手也沒有放松,密密頻頻地點掃勾挑著敏感處。

  冷月玦花汁漣漣全身脫力,居然迅速抵達快美的巔峰,嬌喘不停中呢喃道:
「被撐開了……好羞人……」

  「還沒呢!」吳征翻過嬌小的身軀壓上,輕含耳珠道:「滋味可美?想不想
試試?」

  「想……唔……進來試試……哼……人家現在空空落落的,好難熬。」

  「屁股翹起來。」

  「嗯唔~ 」不依的抗議聲中,冷月玦以膝跪好,高高翹起粉潤潤的渾圓美臀。

  被花汁浸染的後庭涼颼颼的,又心知即將被一根更大,更燙的可怕肉龍侵犯,
不自覺地一張一縮。縮時猶如一朵含苞未放的小雛菊,張時又露出粉色媚肉,誘
人一探深幽,一品其味。

  將「天香膏」在菊穴與肉棒上塗抹得亮亮滑滑,吳征難以克制心中的沖動站
立在冰娃娃身後。肉棒鉆入臀溝抵住後庭,雙手環攀著胸前美峰,吻著她絲緞般
的背脊輕聲道:「盡量放松,我會慢慢的來,你別怕,一怕就緊了,恐會傷著。」

  「人家知道了……可是……怎麼能不怕……」

  「玦兒方才不是厲害得緊麼?」

  「現下不一樣了,好像,會很痛,啊……」

  吳征說話時,龜菇不住摩擦揉搓著菊穴洞口,借著冷月玦說話分心的良機,
肥大的龜菇先前一挺!菊穴此前已被撫慰得柔軟,天香膏又潤滑無比,冷月玦只
感身體猛地被撐得幾乎裂開,劇痛與脹滿的飽實感一同襲來,頓時將一聲尖叫卡
在了咽喉,濃濁的呼呼喝喝聲怎麼也叫不出來。

  吳征一突即止,一邊感受著密密層層的嫩肉帶來的強勁緊箍力道,一邊按揉
著美乳等待冰娃娃適應柔聲道:「別怕,放松,放松。」

  「好……好疼啊……嗚嗚嗚……人家不要了……求求你……」冰娃娃淚珠急
湧,總算還記得吳征的吩咐,溺水的天鵝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盡力放松著火辣辣
的菊門。

  「出不去了……卡住了……」吳征半哄半騙,牽著冷月玦的手按在花肉上道:
「摸一摸自己,一會兒就好了。」

  「要多久嘛……臀兒都要……裂開了……好燙……」冷月玦啜泣著又無可奈
何,只能一邊哀鳴著告饒,一邊磨弄著花肉緩解劇痛。

  「很快的,我現下不會動!等你不疼了再來。」

  又是全身上下的敏感帶同被撫慰,冰娃娃如墜火爐,暖洋洋的舒適快美里,
又有難熬的疼痛脹裂。天堂與地獄之間,幾乎被催逼得瘋了。可吳征不停地軟語
相慰,胸前美乳被他抱捧著揉搓,幽谷里的敏感又有自家手指的挑弄,只得深深
喘息,一點一點地熬下去。

  快美與疼痛兩相抗衡,奇妙的是因劇痛而麻木的菊蕾漸漸恢複了知覺。肉龍
騰騰的熱力正順著菊蕾擴散至幽谷,麻癢難當,寒毛直豎。熱力一點點地挑起騷
癢浮現心頭,冷月玦的悲鳴聲里漸漸夾雜起些許嬌媚的輕哼。

  「可好些了麼?」

  暈暈迷迷間,冷月玦晃著螓首道:「不知道……」

  「可是這里又好濕了呢……」花汁正從蜜裂里溢出,不斷滴落,冷月玦才驚
覺自己逗弄花肉的手指已動得迅速而巧妙,一勾一挑,下下命中敏感點。

  「那……現下怎麼辦嘛……」冷月玦急得快哭了起來,後庭里雖已放松了不
少,仍是緊致非常,夾得龜菇難以動彈。

  「放松些別怕,我再進去一點,最緊的就是洞口,進去了就好了。」

  「真的?」冰娃娃將信將疑又別無選擇,若是膨大的龜菇真要生生地拔出來,
以菇傘處粗巨真是翻江倒海般的劇痛了。

  「嗯,真的可以再進去些了。」

  「還是你來……」冷月玦嘟著嘴萬分委屈,簡直像將身家性命都交給了吳征。

  「身子起來些,這樣更放松些。」

  冰娃娃四肢跪地,嬌俏的美臀高高擡起,清晰地展示著正被肉龍侵犯的菊蕾。

  那春色幾讓吳征發狂,不受控制地抓住豐美的臀瓣,將肉龍又送入寸許。

  正如吳征所言,龜菇徹底沒入菊庭後脹裂的疼痛消減了不少,冷月玦大大地
松了口氣。可龜菇仍是滿滿地占據了後庭甬道,至羞之處被占有的怪異感覺還是
讓冷月玦嬌羞不已。更奇妙的是,肉壁的觸覺雖不像菊蕾洞口處極端的刺麻,可
壓著隔開幽谷的那層薄薄肉膜,讓花徑里也被熱力蒸壓,冷月玦居然有了讓吳征
快些抽送幾回的沖動。

  「哼哼……慢些……慢些……好麻呀……怎麼好像……進到肚子里來了……」

  「進去一半了……」

  「什麼……這麼多了?」

  「玦兒好厲害,里面又熱,又緊,舒服得很。現下不會那麼疼了吧?」

  「好……好些了……我……我盡力放松些……你先拿出去好不好?」

  「好,先試一試。」

  吳征竊笑著緩緩拔出肉龍,龜菇卡著緊窄肉壁抽離,讓冷月玦嬌喘出沈悶難
熬的呼聲。抽動的肉棒仿佛搜腸刮肚一般,幾乎剜出了五臟六腑,脹痛,酥麻,
還有極度的充實感,匯聚成一體,竟然喚醒了奇妙的快意。

  「啊……啊……」冰娃娃嬌哼呼喚著,好容易等到龜菇又退在洞口,巨大的
脹裂疼痛再度襲來,不由一陣慌亂驚呼起來:「別,別動……好疼……」

  「太緊了……出不來……」

  「嗚嗚嗚……你壞死了……怎麼辦嘛?」

  「已經柔軟了許多,不如再抽送幾回?」吳征心中又是憐惜,又是大樂。

  「你就是故意的,這樣哄騙人家……嗚嗚嗚……別……別卡在那里……」

  「好的……」吳征也幾乎憋到了極限,終於可以在緊窄逼仄的後庭里緩緩進
出抽送,不由長舒一口冷氣。

  抽送的肉棒不停地跳動著,一點一點地勾引出快美的欲望。徐徐抽出胯下的
肉棒,直到快到菊洞口時,再慢慢的插回,慢條斯理又恣意輕薄。翻攪的肉壁不
停地蠕動,緊窄的菊蕾也越發柔軟,越發能承受漸漸激烈的抽送。

  冷月玦嚶嚶嗚嗚,已不知身處何地。疼痛消減之後,快意迅速蔓延全身,她
一時忘了讓吳征抽離肉龍,反而在每一次龜菇即將抽出時夾緊菊蕾,不肯放它離
去。那股脹滿的暢爽滋味居然極為誘人,越嘗越是食髓知味……

  待得吳征奮力一挺腰,小腹啪地撞擊在冷月玦的翹臀上,肉棒盡根沒入,讓
冰娃娃一聲尖叫,兩人俱爽。那菊穴大力地縮緊蠕動,夾得吳征通體舒泰,而冰
娃娃不知何時又將纖指探入腿心,正逗弄著花肉尋求快意的巔峰。

  「玦兒可舒服了?」

  「嗯……怎麼連穴兒里也有感覺了……這樣……嗯嗯嗯……抵著花心了……
你……莫要停下……」激烈的突刺帶來刺激的快感,菊蕾被不停的抽送翻攪而痙
攣。冷月玦不由扭擺起小腰,迎合著肉棒的搗弄。

  美乳被沖擊得搖搖晃晃,可人的莓珠高高立起,身體被一次又一次地貫穿。

  冷月玦清晰地知道菊蕾分明比剛破時還夾得更緊,可嬌喘的呻吟中已全沒了
苦痛難熬。陣陣絕美的快感波濤洶湧奔流,將她一次次地淹沒。

  吳征汗如雨下,肉棒被密密層層的嫩肉收縮咬緊,難以言喻的美妙。尤其大
開大合的抽送讓龜菇順暢地撐開菊蕾,又再度突入,那一圈緊窄嫩肉讓他幾欲瘋
狂。他緊緊捧著豐美翹臀助力前後扭腰,小腹啪啪地狠命撞擊!

  菊蕾被每一輪抽送磨得酥癢無比,越是酥癢越是渴求,一輪又是一輪欲仙欲
死地輪回著。極致的酥癢入骨在兩人身上一同爆發出來。冰娃娃尖叫著,手指已
完全探入幽谷里,抵著粗糙的小肉粒死死按揉,挺翹豐滿的美臀被擠得像一團面
餅,肉棒已盡數沒入後庭全然不見。

  抵死的纏綿之中,酣暢淋漓的快意釋放,精液噴湧,花汁傾瀉,魂飛魄散…


  「好燙……都……射到肚子里來了……啊啊啊啊……」冷月玦翹翹的小屁股
貼在吳征小腹上死命地旋磨,泄得死去活來……

  脫了力的兩人緊緊相擁,冷月玦疲倦之極,再也睜不開眼來,呢喃著道:
「人家現下都是你的了……」

  「我不會負了你……」

  「我信你,無論多難,我也不會放棄……好累,人家睡一會兒……醒來還要
……」

  ……………………………………………………………………

  時光像水流,總在不經意間遠去,一轉眼三日便過。成都城外「秦」字旗幟
時翻時卷,被朔風吹得獵獵飛舞。大秦使節團整裝待發,這一行出在隆冬,歸時
或許就是入夏。踏著堅冰前往涼州苦寒之地,沿途並不輕松。

  秦皇親至城外為使節團壯行,還特地向一同去涼州的韓克軍豪飲了三大杯,
頗有壯懷激烈,揮斥方遒的灑脫豪情!只是吳征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身體,益發亢
奮的精神頭兒,還有不受控制的情緒著實擔憂。前日里他將昆侖派在京中的事務
都交到了林瑞晨手上。朝中又有胡浩坐鎮,左右出不了什麼大亂子。一念至此,
才略略放心。

  「皇兒此去路途遙遠,朕預祝皇兒旗開得勝,一展驥足!」秦皇聲若洪鐘又
夾帶著嘶啞,滿面紅光地拍著梁玉宇的肩膀哈哈大笑。

  「兒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父皇所望!」梁玉宇意氣風發,對秦皇的過於亢
奮又有難掩的竊喜之意!忙低頭躬身施禮,做足了皇子的本分。

  「好好好!」秦皇連贊三聲,又頒下許多賞賜,使節團才紛紛跪拜之後,踏
上征程。

  梁玉宇領銜,霍永寧陪同左右,韓歸雁領軍開路翼護,吳征則負責在最後壓
陣。出行的使臣們都帶了不少隨從,早早編入隊列中。使臣里有不少上了年紀的
文官,雖有車馬隨行,天寒地凍里行程著實緩慢。

  梁玉宇已有多年未曾獨自領銜,豪情大起。成都城之外地勢平坦,官道寬闊,
梁玉宇舉著鞭捎指著一望無盡的路途向霍永寧道:「霍大人是否有興趣隨孤王奔
行一程?」

  霍永寧亦是展顏一笑道:「天寒地凍,殿下保重,殿下幼年時騎術便已十分
精妙,下官也不敢比。」

  「時節雖酷寒,孤王心中卻是一團烈火!霍大人既不願,孤王先行一步,在
驛站等候便是!」梁玉宇說完大喝一聲,揚鞭打了個響亮的鞭花,胯下龍駒撒開
四蹄飛奔而去!

  霍永寧苦笑地搖搖頭,回首吩咐道:「本官去陪同殿下,你們與韓大人,吳
大人說一聲壓好了陣!」一夾馬腹,遠遠追了上去。

  六騎駿馬揚起煙塵滾滾,轉眼奔行了五六里地,霍永寧落在梁玉宇身後兩丈
之地,只見梁玉宇揚手一輝,四名護衛撥轉馬頭四散而出,將梁玉宇與霍永寧圍
在遠行,遠遠戒備。甲衣鮮亮,刃閃寒光,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梁玉宇放緩馬兒等霍永寧趕上,回身微笑道:「霍大人,先前一晤得奉指教,
受益良多,孤王還沒有機會謝大人一聲。」

  「殿下言重了,下官不敢。」霍永寧在馬上欠身,與梁玉宇對視一眼,心照
不宣。

  「父皇的身體是怎麼了?孤甚是憂慮。」梁玉宇換上一臉愁容,信馬由韁。

  「陛下為大秦殫精竭慮,嘔心瀝血,下官也十分擔憂。近來陛下做事也著急
了些,怕是,唉……為臣屬而不能替陛下多多分憂,下官慚愧。」霍永寧愁眉深
鎖,痛心地搖頭。

  兩人雲山霧罩地一問一答,馬兒漸至人煙稀少處,梁玉宇才道:「霍大人讓
孤王韜光養晦之策絕佳,此行能領袖群倫一會天下豪傑,正是霍大人的恩義!此
番功德,孤王絕不敢忘。」

  「微臣謝殿下恩典。江山傳承,歷朝歷代不能避免,殿下人中之龍超群絕倫,
下官也是做該做的事而已,豈敢居功。」

  霍永寧的謙遜讓梁玉宇十分滿意,大有深意地問道:「霍大人看此行難不難?
可有準備?」

  「皇恩深重,下官不敢有懈怠。此行難,難在會同燕,盛兩國,要以威儀服
眾難。殿下務須做好準備,張聖傑自甘墮落就罷了,欒楚廷此人不顯山不露水,
可以下官看他英華內斂,不僅武功極強,為人處世能屈能伸,不是好對付的主兒。
當然,下官會助殿下渡過難關,揚名立威!」

  梁玉宇大喜,以長鞭指著四周道:「好!梁家的江山內有兩川,沃野千里帝
王之資,外有涼州,牧馬之地以為門戶,哪里輸與他燕國?欒楚廷久後必為大秦
與孤王的死敵,這一陣不能敗!霍大人,你說是不是?」

  霍永寧哪里還聽不出梁玉宇話中的意思?他左右張望一番低聲道:「大秦的
國運全系於殿下一身,非殿下之能不足以坐鎮!」

  「哈哈哈!」梁玉宇放聲長笑道:「孤得霍大人之助,如魚得水也!此行即
使大獲全勝,不能比霍大人忠心之萬一!」

  秦皇若是駕崩江山改朝換代,朝中最為難受的就是霍永寧與屠沖二人!

  屠沖久侍秦皇,梁玉宇幼時沒少受他刁難與嚴加管教。雖是秦皇授意的,可
難保梁玉宇心中不記恨。且屠沖年事已高,若是新皇登基,自然有他的貼心人。

  屠沖還想保住執掌後宮的高位難上加難。

  霍永寧向為孤臣忠心事主,雖比屠沖好一點,也是朝不保夕。屠沖得罪的人
可遠遠沒有霍永寧多!若是新皇不再對他青眼有加,轉瞬就是個沒人管的孤家寡
人!

  秦皇扶五皇子與方文輝上位,旁人未必看得透其中深意,身為太子的梁玉宇
卻再也清楚不過:父皇年事已高,漸感天年將近,五弟上位就是給孤的最後一次
考驗!能過則一路坦途,若是稍有差池,說不定會讓父皇動搖念頭。這在歷朝歷
代都屢見不鮮。

  梁玉宇急需更多的支持,秦皇對他的管束也略有放松,暗暗鼓勵他尋找培植
自己的勢力。昆侖系不好動,青城系也不好動。梁玉宇也樂得見他們繼續爭鬥下
去,打心眼里不願對哪一方有太多的偏向。且這兩支勢力早與大秦的國運綁定在
一起,誰是皇帝,他們就會忠心地支持誰。

  剩余的方文輝是動不了的,蔣安和與青城昆侖一樣,不必有太多動作,屠沖
他不敢找,唯恐觸怒了秦皇,剩下的就只有霍永寧了。

  私會的結果讓梁玉宇十分滿意!霍永寧對五弟梁俊賢的不屑溢於言表。的的
確確,半道出家要爭皇位的皇子,哪里比得過被一路栽培扶植的太子殿下?梁俊
賢稍有風吹草動就沈不住氣,竟然真的鐵了心要與太子一爭高下,不是作死是什
麼?

  韜光養晦的建議也讓梁玉宇恍然大悟!值此敏感時刻,於梁玉宇而言,無過
比有功要重要得多!只要無過,皇位遲早都是他的。而明面上的韜光養晦更讓人
覺得高深莫測,蠢蠢欲動的朝臣們又怎敢孤註一擲,拋下他這位正統的皇位接班
人,而去偏向五皇子呢?以不變應萬變,正是最佳選擇!

  梁玉宇心底對屠沖肯定是有意見的,也絕不會再用,否則身邊更為貼心的舒
和通怎麼辦?但他對霍永寧也絕無意見,至少在他老去之前,這位大才於江山而
言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此行即使大獲全勝,不能比霍大人忠心之萬一這一句可不
是虛言,也相當於給了霍永寧一個莊重的承諾。

  「殿下大恩,微臣沒齒難忘。」霍永寧也及時給予了回應,君臣一心。

  梁玉宇喜得賢才相助,誌得意滿,忽然又笑道:「聽說孤王那五弟有找過霍
大人?」

  「有的。」霍永寧無奈地搖頭笑道:「下官不能攔著五殿下,也是別無他法」

  「霍大人可曾與他面授機宜?」梁玉宇笑得更加心滿意足。

  「下官鬥膽實言,避之唯恐不及,哪還能見個面?下官讓管家答複:殿下自
重。五殿下這才知難而退,之後再未來下官府上。」

  「哈哈哈,霍大人說的極是有理,孤王亦深表認同,哈哈哈……」

  ……………………………………………………

  吳征策馬隨著隊伍前行,為免這一幹鶯鶯燕燕的隨從太過引人註目備下了足
夠的馬車,只是這一列九輛馬車成排,也著實有點招搖。

  走了半日看看時辰近午,祝雅瞳在馬車里呆的氣悶,索性也跨上馬兒與他並
肩前行。

  「一直看我幹嘛?有話就說!」

  吳征揉著下頜新長出的粗硬短須,沙沙作響,這一路不時偷眼瞧瞄祝雅瞳,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祝雅瞳被他糾結的樣子逗得忍俊不禁,一腳踢在【寶器】
的肚子上。惹得【寶器】不滿回頭,又不屑地打個響鼻。

  「一肚子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說說,我又不會打你。」

  「啊?不會打我,我最近被打得還少啊?打了小半年眼看著就要被你一路打
上十品了……你不打,我還難受。」吳征搖頭晃腦地耍嘴皮子。祝雅瞳對吳征的
武功可半點沒放松過,成天跟十二品高手對練,被打得慘兮兮是不消說了,效果
卻是立竿見影。

  「那不叫打,否則你還能坐在馬兒上?快說吧,雖然本夫人已經知道你要問
什麼了。」

  「那倒也是……對啊,你都知道我要問什麼了,能不能告訴我因何明知有莫
大的危機,你還非要去涼州不可?趨吉避兇,不才是最好的選擇麼?」困擾吳征
許久的話終於問了出來,他打心眼里不願祝雅瞳身犯險地。雖有韓歸雁相助,可
險地畢竟是險地,不踏入才是最穩妥的方法。吳征實在想不通祝雅瞳押上身家性
命地賭上一把所為何來。

  「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得過去的,你已經深有體會了吧?」祝雅瞳眉頭一
皺,面不改色道:「涼州雖險,在我看來卻是渡過危機的最佳之地。」

  「我不明白……」吳征嘆了口氣道:「以你的身價而言,躲過這一回再徐圖
進取才是最佳的途經。何必要這麼激進?涼州雖有強援,我覺得在成都才是最佳
之地。」

  「我也想告訴你,可是現下不能對你說。」吳征的憂心忡忡祝雅瞳看在眼里,
甜在心里,笑吟吟道:「我也做了許多準備,祝家也不是好惹的,誰想來咬一口,
保管得崩碎一嘴牙不可。哎,其實你應該也猜得到,我還是想利用那一批軍資,
祝家……未來的出路只有這一條。」

  吳征有些泄氣,設身處地,祝雅瞳是不會僅憑自己三言兩語就放棄的,無奈
道:「我沒記錯的話,五原關之外有一處埋藏軍資的地點吧?我攔不住你,那也
不必現在就非去涼州不可啊。權力也好,家族的出路也罷,真的比面前的險關還
要重要麼?」

  「你擔心我,我很開心。可是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權力?家族出路?
這些真的不急,我急的是另外一件事。那些人已把我逼得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我也不能再逃避下去了。我要的權力,不是因為我喜歡這些,看重這些,而是我
需要這些權力來幫忙!否則……我怕是堅持不下去了……」祝雅瞳一邊開心地笑
著,一邊又有十足的歉然與淒然。

  吳征感覺怪異,卻又說不出其中的道理。祝雅瞳的話語之重更讓他悚懼!堅
持不下去這種話都說了出來,她到底是選擇了一條如何艱難的路啊?

  「只消不連累身邊人,我會盡力幫你。只恨我能耐不大,不知道能幫上多少
忙。」吳征連連搖頭有些意興闌珊,豪情壯誌與不服氣之類的意誌力,在高山般
的權勢壓迫下,一點兒作用都沒有。

  「有這份心就很好,嘻嘻!」祝雅瞳展顏一笑,又鼓勵道:「若真有一天你
要面對這些,不必去害怕它。你很聰明,也很強,等你到了十品修為,摸到了十
一品的門檻,再對十二品有所體悟,你的眼界,見識,心態,甚至勇氣都會有大
不同。到時候,你就知道自己有多麼厲害!我從沒見過那麼了不起的小家夥,嘻
嘻,除了我自己!」

  「額……真的?算了算了,跟你比,那是拍馬也追不上,能吃著灰就不錯咯」

  吳征打個哈哈驅散陰霾,雙腿在馬腹一夾:「走吧,我們去渡過危機的最佳
之地,看看到底有多少妖魔鬼怪要來作亂!」

  前途的險關難測,險路難跋!吳征一路上細細品味祝雅瞳說過的話,期望從
中找出蛛絲馬跡,能更明白她的心意,忽然之間恍然大悟:原來燕國對祝家的壓
力已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祝雅瞳趕來成都雖說別有所求,里頭未必沒有逃避的
意思。燕皇欒廣江有霸者之姿,皇威浩蕩,上一回發動燕秦之戰也是以堂堂之陣,
正正之兵對決。這一回祝雅瞳無可奈何地前往涼州,或許在燕皇與祝雅瞳之間也
有心照不宣之處?在他看來難以理解的陰謀,與二人而言卻是一場陽謀?燕皇畫
下了道兒,被拿捏了痛處的祝雅瞳就不得不去應戰?

  一念至此滿心的不痛快!燕皇的真龍之姿他見識過,拋開狹隘的私心,這個
天下最能配得上祝雅瞳的必然是文武雙全的他,也只有他!

  兩人明面上不可能走到一起。燕國皇室不會容納勢力如此龐大的祝家,否則
祝家的子嗣必然走上外戚奪權這一條路。祝家也不會拱手獻出家業,遺禍子孫。

  可暗地里有沒發生過什麼呢?今後獨自立國可說是祝家想要保持獨立的唯一
出路,或許正是這個原因,才讓欒廣江與祝雅瞳如生死仇敵,針鋒相對?更讓祝
雅瞳至今獨身一人,孤苦伶仃。若不是這些原因,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那些心
照不宣與祝雅瞳不肯說出實情又從何而來?

  吳征恨恨地一揮馬鞭,不慎抽在【寶器】的臀上,惹得那馬兒吃痛回頭,又
是朝主人不滿地瞪了一眼……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4-26 13:56     標題: 江山雲羅(第8集‧0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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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4-26 發表於SIS


                           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二章 施恩豈忘 濁酒清茶

  使節團迤逦前行進發涼州。

  沿途雖是【風光】不盡——無論冬季的山景還是途經州郡時官員們的吹捧奉
承,吳征的心情都松快不起來。奚半樓的密信已傳到他手裏,信中沒有別的內容,
只囑咐他一至涼州漢陽城,即刻前來相見。在昆侖派裏這是一種暗語的傳遞方式,
意味著其余的事情,都不如去見奚半樓重要。

  奚半樓操辦三國會盟一事,刻意傳來見面的信件,定然也是察覺到了什麽不
同尋常的地方才會鄭重其事。憂中有喜的是,這位昆侖掌門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兒
漢,祝雅瞳以糧米助力涼州渡過難關一事他感恩戴德。既已品著個中不同,吳征
面述實情之後,奚半樓義助祝家的可能性又大了幾分。

  翻過了無聲嶺,離抵達漢陽郡還有一月的行程,竹林裏冬筍冒出了一點點尖
芽。雖不比剛入冬時節初生的鮮嫩,依然是絕佳的美味。吳征忙裏偷閑,借著使
節團翻身越嶺之後普遍疲憊,集體休整的時機與楊宜知二人一同上山采挖。

  白雪皚皚之下,青竹依然傲雪淩霜堅挺不拔。多年前的初春,兩人也是這麽
一路采挖筍子才發現了天賜的辣椒,如今吳征早已腰纏萬貫,楊家也受益匪淺。

  「大師兄是刻意來挖筍子給小師妹吃麽?」楊宜知用把小鋤刨著土,將一枚
枚巴掌大的筍子扔進竹簍裏。

  「盼兒愛吃,沿途辛苦,做點筍子給她解解饞。也不算全是刻意爲盼兒來吧,
只是有些想念昆侖山上的日子了,輕松自在,不像現在忙裏忙外,都不知道忙個
什麽。」吳征低頭彎腰地尋找,做下一個個埋藏著筍子的標記。

  「咱們昆侖現在好生興旺,都是大師兄英明神武,怎麽能說不知道忙個什麽?」
楊宜知拍馬屁的功夫日漸精深,已達不露形迹,隨意自然的境界。

  「英明神武個頭。」吳征一彈手中竹枝正中楊宜知手背,打得他啊喲一聲大
叫,刨地的鋤頭都握不住掉在地上。

  「厲害,厲害!飛花摘葉亦可傷人,大師兄的功力又大進了!」楊宜知誇張
地揉著手,臉上卻全是驚歎佩服之色。

  「嗯,快十品了。你也多上點心,幼時朱師祖讓你旁聽了《道理訣》,莫要
荒廢了。」楊宜知這一句除了什麽飛花摘葉之類的馬屁,倒也不全是吹捧之言。
《道理訣》本就神奇,吳征的功力穩步提升。又與「掠月」韓歸雁,「百媚」陸
菲嫣,「蘭心」冷月玦合體雙修,再得祝雅瞳多番指點鞏固,時隔一段就是一個
「功力大進」。以二十歲的年紀逼近十品境界,放眼世間已隱隱是個一流高手,
古往今來都不多見。

  至少近年來能達成這等成就的都是響當當的名字——費鴻曦,丘元煥,祝雅
瞳,向無極,柔惜雪。哪一個不是如雷貫耳,震古爍今?

  「曉得,小弟從來不敢偷懶。大師兄領袖群倫,身邊也要有些稱心的幫手不
是。」

  「好好的話就要被你說得陰陽怪氣的,真想打你一頓!」吳征笑罵一句,也
拿起鋤頭刨挖起筍子來。

  不多時滿滿當當一筐竹筍挖好,兩人向營帳走去。跨過了環繞蜀地的崇山峻
嶺,步入涼州邊境時的地貌多以小山包爲主。吳征一路走走看看,向楊宜知道:
「你說,比起幼時憂慮不多的勇猛精進,現下煩惱多了,是不是顧慮也多了?」

  「大師兄心中有惑?」楊宜知愕然一陣,忽然眨巴著牛眼笑了起來。

  「很多,很多,幾次都以爲自己想明白了,到頭來又是迷茫混沌,縮頭縮尾,
左右爲難。別笑,我說正經的!」吳征一瞪楊宜知,又道:「咱們一起長大,有
些事我也直說。我和你不一樣,在昆侖我爲長,師門栽培也多。可我不像你,背
後有一個大家族支持,能給你很多經驗,還有解惑之道。因爲我現在煩惱,你們
家族的曆史長河裏定然遇到過不少。咱們昆侖派教導弟子的時候,這一點做得不
好,小時當有預先的方案才對。」

  「大師兄說的有理,小弟不敢隱瞞。」楊宜知難得斂容正色道:「族中子弟
衆多,有受重視的,有不受重視的,教導之方人人不同。我楊家發迹了一百多年,
遭逢爲難之時也不少。對中堅子弟更是時時防微杜漸,就怕著走歪了路。不知大
師兄之惑在哪裏?」

  「我在想,當年強要學《道理訣》被罰去青雲崖,夠落魄的了。我當時心裏
一點沒覺得難受壓抑,反而很樂觀,好像是……樂在其中?可是現在什麽都好,
別人看我就是一帆風順,青雲直上。我自己私下再不順利也不至於像在青雲崖一
樣,我怎麽一點都樂觀不起來,總是很不安呢?」

  「大師兄,我明白。你先莫著急,這些事情在我家裏聽得多,也見得多了。
大師兄這是燈下黑一時不察,不是什麽迷茫困惑。」楊宜知用袖子抹幹淨道旁的
大石請吳征坐好道:「咱們家族裏不乏聰明人,幼時就顯露不凡的見識,遇事沈
著冷靜,和一般孩子有天壤之別。可是孩子就是孩子,孩子幼時遇見的事情,再
難又能難到哪兒去?大師兄你看,你是天縱之才,生來就和旁人不一樣!誰人能
像你一樣年歲輕輕就位列朝堂重臣,侍奉天子左右?說白了,大師兄遇見的事,
讓些看破世情的智叟來了也未必理得順。依小弟看,昔年在青雲崖雖是落魄,可
大師兄……那叫什麽,對了,大師兄教的,當時可是胸有成竹,所以不急不躁,
折服羽翼,只等一飛沖天之時!現下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就算是大師兄一時
半會兒也無法手到擒來,心中缺了譜兒,自然容易心亂。」

  吳征大點其頭十分贊同道:「有理!有理!這些我都聽明白了,有什麽解惑
之方麽?」

  「敢問大師兄現下遇到些什麽事情,小弟也好有的放矢。」

  「對不住,這些都是機密中的機密,不僅涉及昆侖,我還答應了別人,說不
得。」

  「明白,無妨。」楊宜知理了理思緒道:「小弟祖訓對此向來行之有效,若
遇大惑,不可急,不可燥,當先想明白目的何在,要的是什麽結果。若是缺了這
兩樣,任意妄爲大可能導致做得越多,錯得越多!」

  「看來我想的也是沒錯了……」吳征望著天空愣神,眼睛不住地眨。迷茫之
處不正在目的何在,想要什麽結果麽?自幼時對這個世界缺乏認同,被《道理訣》
的出現打消了疑慮徹底融入進來。到現今難言的迷茫,我在這個世界究竟要幹什
麽。

  這個迷茫自洞悉臨僖宗身世之時開始,說到底,吳征心底有本能的懼怕。臨
僖宗來了之後,給這個世界帶來了極深的傷害,暗香零落流毒至今。這個前朝皇
族的隱忍,種種手段,無一不說明臨僖宗對子孫後代的有效控制,一時不刻地把
複國作爲己任。否則普通的淫賊,怎麽可能有如此嚴密的組織架構。淫只是他們
禍亂天下的手段之一,只是用於隱藏自身的面紗。

  不論臨僖宗出於何種目的,天下三分造成的連年征戰,妻離子散慘事已數不
勝數。而甯鵬翼利用熟知曆史輪回變遷,如此倒行逆施禍害世間,在吳征看來完
完全全是一種心理極度扭曲的【變態】。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記載裏的只言片語便能看出甯鵬翼令人望而生畏的才幹能爲,吳征更願意相
信當今時局是他一手造就的結果!可是他爲什麽要這麽做?刻意把漸趨安穩的臨
朝生生打碎,再天下大亂,他究竟經曆了什麽不爲人知的事?爲什麽要這麽恨這
個世界?

  而吳征最怕的是,他也會步上僖宗的後塵憎恨這個世界——事情正向著這方
面發展:冷月玦若是有不測,祝雅瞳若是有意外,他不知要怎麽面對!而憂無患
隱藏在暗中,陸菲嫣,韓歸雁也都不是高枕無憂。這一回出行將身邊的老老小小
一股腦兒全帶了出來,連瞿羽湘都找了借口列入使節團裏,就是爲了防備憂無患
在背後動手。

  身邊的人越來越多,紅顔也好,知己也罷,若是哪一天少了一個,吳征不敢
想象自己會怎樣。若是當真到了處處危機舉步維艱之時,會不會接受祝雅瞳的建
議把命運全數掌控在自己手中?可是若真這麽做了,又要傷害多少身邊人?又是
否能被他們接受和理解?

  即使是一名穿越者有著截然不同的意識,吳征仍然認爲人存於世,是需要相
互妥協的。再落後的社會,依然有它的生存法則,吳征仍願意遵循這種法則,而
不是像甯鵬翼一樣,無視一切任意妄爲。在吳征看來,這是萬劫不複的罪惡!

  「大師兄想明白了?小弟就知道大師兄的聰慧得天所眷,一點即透。」

  吳征拍拍楊宜知的肩膀道:「謝謝你。不過……哪裏那麽容易想明白。走吧,
莫讓盼兒等得著急。」

  使節團休整兩日,也是不容易得了閑工夫,兩人回了營地,吳征親自下廚炮
制起菜肴來。官拜北城令之後,他就很少再親手做菜,不過手藝並未生疏。從前
在昆侖山下廚只管自己,再到後來多了幾名親近的同門,現在翹首以盼的都坐滿
了一個營帳。

  吳征調好了味道,只等酸菜的酸與冬筍的堿將炸好的大方塊五花肉滾得入口
即化,念及在等待美味的莺莺燕燕們,不由搖了搖頭。這一頓飯菜做得分外落力,
也有賣弄的意味在。

  「每一個人我都很重視,我的目的與想要的結果一致,大家得在一起開心地
慢慢變老。可是,我該怎麽做呢?哪裏去建一塊安穩的世外桃源?」吳征喃喃自
語。即使今後官居一品位極人臣,命運,同樣不是自己就能一手掌控的。而現在
若是去想什麽一統天下,開天辟地,豈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跟甯鵬翼也不
會有什麽區別。

  現實就是如此,給你一顆糖豆,又會給你一個巴掌,讓你左右爲難。你想躲
開巴掌,就會打翻糖豆!彼此聯係,無法分割。

  酸,鹹,清澈三種香味很快在瓦鍋裏四散而溢。吳征收拾好心緒,再確認了
一遍味道下了火,又整治好幾樣菜肴,逐一端入營帳。

  雖已過了年仍是天寒地凍,裝在瓦鍋裏熱氣騰騰的筍子焖肉足以讓每個人胃
口大開,光是那股香味就讓人受不了。加上已擺在餐桌上的幾碟涼菜,熱辣噴香
的幾樣水煮,嫩綠爽口的野菜,營地裏能大快朵頤一頓可是廢了吳征極多的心思。

  「喲,吳侍郎今日可勤快,親自下廚不說,還親手端了上來!」

  祝雅瞳調笑兩句,吳征撇了撇嘴笑著回道:「不想讓旁人來打擾,接下來又
難得再有清閑,索性伺候你們一頓。盼兒先來。」

  「嘻嘻,來了來了,等了好久肚子都叫喚起來了。筍子多,肉有一塊就好,
勞煩大師兄。」顧盼笑顔如花地遞過碟子,還像幼時一樣順從地低下螓首讓吳征
在發頂撫了一撫。

  小姑娘長大了著急容貌,生怕多吃點肉會長胖。「盼兒都長大了,可我的承
諾遙遙無期……」吳征心中苦笑,忍不住又在顧盼的小鼻子上捏了一記……

  「柳前輩,都是您喜歡的菜肴,酸辣土豆絲,魚香肉絲,多承照料,請慢用
……」

  「姜前輩,這裏有專門準備的素食,今日用的也都是素油,您慢用……」

  「倪前輩,麻婆豆腐,水煮魚,粉蒸排骨,宮保雞丁,日常看你用這幾樣菜
色最多,請慢用……」

  吳征細心地一份份分發下去,柳寄芙頻頻點頭,姜如露雙手合十,低聲念了
篇《地藏菩薩本願經》,爲吳征消業祈福。倪妙筠與吳征自賞畫之後再無交集對
話,見狀也不由一怔,露出個開心與感激的笑容道:「謝謝,有心了。」

  「應該的。」吳征躬身回禮。

  「吳賢侄,有件小事一直想問問。」柳寄芙夾著片筍子含笑問道:「我也一
向愛食筍,若論清甜可口,以夏季的綠筍爲最佳,但鮮嫩則無過於冬筍。但是冬
筍吃起來時有不同,大多數吃著滿嘴發麻,有一股……怎麽說,辛辛的奇怪的味
道。爲何你做的沒有?」

  「哈哈,那柳前輩今後記得吩咐下去,春冬二季的筍子堿性高,需以酸中和,
放入適量的酸菜就不會麻口了。」

  「原來如此,小事之中亦有大知識,大智慧。這半年在成都,吳賢侄著實令
我大開眼界。今日又有心款待這一頓家宴,吳賢侄之義,我會記得。」

  精心準備的一餐也像是告別宴會。待進了涼州,天陰門人就不能再與吳征走
得這般近了,畢竟她們還要顧忌燕國皇室。同處了大半年時光朝夕相伴,彼此之
間都頗爲不舍,再想他日相見或許還會拔劍相向生死相搏,吳征心中更加難受。

  「些許小事何足挂齒!幾位前輩入住吳府本就是晚輩天大的榮幸,近半年來
又幾回出生入死,身犯險境,晚輩心中十分過意不去。」

  「江湖兒女俠義爲先,本就是我們應當做的。吳賢侄……不久將別,日後若
是兵戎相見,還請莫要見怪,諸位也是。」柳寄芙心直口快,瞥了祝雅瞳一眼,
終於還是把心中的話宣之於衆。

  賓主盡歡的氣氛被柳寄芙打破,她一向都幹這種事情,但也是所有人都必須
面對的問題。一朝並肩作戰,他日生死互搏,換了誰都是梗在喉頭的一根刺,誰
都難受。

  「嗯。」吳征緩緩點著頭坐在主位,雖還在笑,人人也看得出有些發苦與無
奈。啧了一聲,他一手端酒,一手拿起根筷子在桌沿有節奏地啪啪敲擊者,高聲
吟道:「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笑談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我輩武人十年磨劍,相識一場,這一杯敬諸位前輩同道,日後再相見無論是把酒
言歡,還是血雨腥風,晚輩都覺無憾!」

  「好!吳賢侄快人快語,這一杯我承你的情!」柳寄芙站了起來,舉杯環環
一禮,當先滿飲。

  咕咚咕咚的悶幹酒聲四起,連年幼的顧盼都喝了一杯,緊接著又是嘩啦啦一
片砸碎杯子的聲音。豪情既起,郁悶一掃而空,一屋子人情緒俱都亢奮著談天說
地起來。僅倪妙筠忽然低頭,眼圈兒紅紅的,不知感懷了什麽。

  ……………………………………………………………………………………

  從隆冬一路走到早春時節,使節團一行趕到了漢陽郡。

  白楊枝頭抽出了新芽,指天高聳像一個個筆挺的衛兵。奚半樓提早兩日趕了
回來,一番迎迓安頓,又陪同了太子殿下小半日時光,借著疲憊的使節團休憩之
機才終於緩了下來。

  告別時奚半樓向吳征使了個眼色,吳征不敢拖延,稍作梳洗就啓程前往刺史
府。剛至院落就見祝雅瞳已坐著等候,見吳征出來便起身招呼他一同去。

  「我要去見師尊,你這是?」吳征一頭疑問。

  「你師傅不能請我了?」祝雅瞳眨了眨眼,壓低聲音耳語道:「前年助他渡
過難關,他還沒當面謝過我!」

  「額……」吳征心頭一跳。祝雅瞳雖故作平靜,又怎會只是個尋常的會見道
謝?沒有陸菲嫣,也沒有師弟妹們,單單請了祝雅瞳,其中的味道大不一般。

  「走吧。我與你師傅還是第一回照面,正想看看是怎麽一個能人,能調教出
個如此出色的好徒弟。」

  兩人行至刺史府,吳征磕過頭見過禮就被奚半樓打發了出去。郁悶地關上房
門,心頭難安,背後傳來溫柔而欣喜之聲:「征兒。」

  「師娘。」

  吳征回過身來,見林錦兒滿臉疼愛,小手已摸在他頭頂輕撫道:「讓師娘好
好看看,是不是又長高了些?」

  「好像是,也再長不到哪裏去了。」

  林錦兒一襲青衣廣袖飄飄,頭绾著元寶髻,一張俏臉在早春時節裏像瑞雪初
晴,粉若春桃。一對小酒窩在淺笑時於臉頰兩側若隱若現,豔比花嬌。弱不禁風
的婀娜纖腰之下,因嬌小的身姿與吳征頗有差距,正踮起了足尖。比之從前的溫
婉可人,已做婦人裝扮的林錦兒,透出一股粉膩酥容的嬌豔欲滴。

  「長大成人了,師娘聽了許多你的事情,很是高興。快隨師娘來,有好多話
要問你。」林錦兒拉起吳征的手,仿佛他還是剛帶回昆侖山時的孩子,無時無刻
不需悉心照料。

  門外的事情逃不過靜室裏祝雅瞳的耳朵,她神色一黯,複又欣慰起來,擡頭
時看向奚半樓也露出神秘的微笑。奚半樓不明所以,先起身施了個大禮道:「祝
家主義助涼州渡過難關,奚某感激不盡!」

  「奚掌門言重了,祝家也是利益使然,說不上是幫忙。」祝雅瞳半福回了禮
道:「說起來你的弟子送了我一份好生意,那些糧米倒算不上什麽了。」

  「征兒能得祝家主指點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錢財身外之物,千金易得。
祝家主給征兒的,卻是再多錢財也求不來的。」奚半樓拈須感歎著,看得出是爲
弟子真心感到高興。

  「你的好徒兒確是天資出衆,我看了就喜歡。奚掌門調教出這麽有本事的一
位弟子,又惠及我祝家,我要謝謝奚刺史才是。咯咯,好啦,奚掌門,咱們再這
麽謝來謝去的,什麽時候是個頭兒?」祝雅瞳說得有些奇怪,讓人摸不著頭腦。

  「師之道,言傳身教。奚某旁的不敢說,征兒善惡分明,知恩圖報還是有的。
不瞞祝家主,這一點奚某也頗爲自傲。」

  「看得出來,所以我也很喜歡他。若是巧言令色,口是心非之輩,我也懶得
搭理他。所以……奚掌門難道還有意要他報恩於我麽?」祝雅瞳目光灼灼,大有
深意地問道。

  「是!」奚半樓沈下臉色,凝重道:「祝家主於昆侖有大恩,昆侖也不願袖
手旁觀。」

  「奚掌門知道了?」

  「不多,祝家主又知道多少?」

  「不少,看來咱們正好湊個不多不少。」祝雅瞳笑了一聲,斂容坐直了身體
道:「栾家欲不利於我,怎地連奚掌門都知道了?」

  「兩月之前,福慧公主來找過奚某……或者說警告過奚某莫要多管閑事。」
奚半樓沈吟著有些尴尬道:「福慧公主素知奚某爲人,看來對祝家主在成都時與
征兒的牽絆也所知不少。奚某原本有不少疑慮,經家主一說,方知家主明知此行
頗多危難,不知家主爲何一意孤行?」

  只言片語就理出了脈絡,這等人傑才配做我家小乖乖的師傅!祝雅瞳暗贊一
聲,道:「實是無處可躲!栾采晴既然威脅奚掌門,想來志在必得,也不怕我插
翅飛了出去。栾家……究竟是派出了怎生一副陣仗啊?」

  奚半樓沈默了片刻才道:「征兒知道麽?」

  「知道一些,不比奚掌門知道的多。」祝雅瞳閉目深重呼吸,又展顔笑道:
「奚掌門似乎難以抉擇?」

  「不錯,甚難!奚某不會袖手旁觀,可此事牽連太大,奚某就怕屆時礙於身
份難以盡力,這才著急與祝家主一晤,也奉勸一句,請家主盡速離去暫避禍端,
否則後果難以預料。」

  「躲不掉的,插翅也難躲。這件事奚掌門有心無力,還是莫要插手最好。若
是要幫忙……麻煩保護好你的寶貝徒弟,我怕他一時沖動勸不住,做出傻事來。
恕我直言,若是碎月金剛丘元煥來了,即使奚掌門不顧忌身份與身邊的羁絆,也
幫不了太多。」

  「呼~ 」奚半樓長吐了一口氣道:「征兒若是打定了主意,奚某也未必勸得
動。祝家主若不信,奚某現下去喚他來當面說如何?」

  「不必了,雖是你的弟子,我對他的了解未必就比奚掌門要差些。所以我說
的是,麻煩你保護好他,不是說勸住他。」

  奚半樓眉頭難展,祝雅瞳不聽勸一意孤行,他完全無法想象內裏的緣由。更
想象不到祝家的主人說話糾纏不清,彎彎繞繞。

  祝雅瞳來成都將近一年,奚半樓從往來信件中對她已有許多了解。面前的這
位比傳聞中更加的美貌,可爲何如此偏激,如此……瘋瘋癫癫?

  「奚掌門,多謝你的好意。」祝雅瞳終於露出個苦笑道:「其實,現下你該
能體會一點點我的苦衷了,就是這麽無奈。」

  奚半樓恍然大悟,見慣了風雨的涼州刺史也覺不可思議,搖著頭道:「家主
既不願說,奚某能否再奉勸一句,速速離去,莫要蹚這趟渾水。」

  「若是能不來,我才不願意來呢。在成都與吳大人插科打诨多開心?」祝雅
瞳咯咯笑了起來道:「奚掌門不必爲我擔心,栾家雖有備而來,我也不會任人魚
肉。原本我就準備來見奚掌門,就是要說明此事。栾采晴既明目張膽地威脅奚掌
門,不妨順水推舟約束好你的弟子?栾家若只對我不利,奚掌門麾下大可袖手旁
觀。只是……師道言傳身教,觀吳大人曆來的言行,奚掌門嗎也不是三言兩語就
能勸住的了?」

  奚半樓無法判斷祝雅瞳是智珠在握還是故作輕松,只能無奈道:「祝家主稍
候,奚某去喚小徒來。」

  吳征告別了林錦兒,見奚半樓一臉凝重,暗道大事不妙。心頭惴惴地跟隨進
入靜室坐定,奚半樓道:「爲師問你,你勸過祝家主離去沒有?」

  果然如此,吳征心往下一沈,不滿地向祝雅瞳道:「勸過了,不頂事。祝家
主老說弟子犟,可祝家主才是最犟的,完全不聽勸。」

  「誰準你這般說話了?」

  「無妨,無妨,我們之間隨意慣了的,老是一本正經地說話太累。」祝雅瞳
噗嗤一笑,朝吳征挑了挑眉毛。旁觀師傅訓斥弟子之事大覺有趣。

  「唔……你現下準備怎麽辦?燕國福慧公主來見過爲師,囑爲師莫要惹禍上
身。」

  「這是要在涼州放肆了?還有沒把師尊放在眼裏?」吳征一蹦而起,拔高了
聲調道:「燕國的公主還敢在此發號施令?就算她是大秦的公主,在涼州也沒說
話的份兒!弟子不服氣!」

  「那你準備怎麽辦?」奚半樓覺得腦殼疼,愛徒這般做戲不是第一回,通常
讓他費盡心思地逼人入局,就是再也勸不住了。

  「敢亂來就打。弟子與雁兒說好了,若是燕國有什麽輕舉妄動,不妨來比劃
比劃誰麾下兵馬更強悍些!嘿嘿,若是來將厲害,弟子就去求韓侯。」

  「有點點道理。若是軍陣幫不上忙呢?」

  「這不來求見師尊,請師尊出手幫忙了嘛。」吳征縮了縮肩膀低聲下氣道:
「霍大人也不能看著燕國在涼州爲所欲爲,有三位絕頂高手壓陣,又怕得誰來。」

  「霍大人?他未必會的,或許還會下令不可插手。」奚半樓搖了搖頭。燕國
要向祝雅瞳動手,霍永甯爲大秦利益計,多半要坐山觀虎鬥,最好拼死幾個大高
手,越多越好。

  「必要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吳征也搖頭道:「師尊,祝家主待昆
侖恩重,待弟子更是恩重,弟子若遇險則退,羞於爲人。」

  「很好,很好。」奚半樓贊許點頭,向祝雅瞳道:「祝家主您看,奚某勸過
無用,除非打斷了腿五花大綁多半也約束不得。家主還是不肯回頭麽?」

  「無法回頭。」祝雅瞳起身向奚半樓一福,又向吳征微笑謝過,道:「並非
我一意孤行,要拖昆侖派下水,實是無可奈何。奚掌門請見諒。」

  「好。」奚半樓拍拍吳征的肩膀道:「若遇臨時決機之事,你可自行做主不
必有後顧之憂,爲師一力承擔,只是凡事莫要沖動蠻幹。」

  吳征大喜過望,正要跪下磕頭,卻被奚半樓一把扶住道:「幹什麽?你現下
要做什麽爲師不知道,也不必讓爲師知道,要用什麽人去與你師娘說。爲師要先
行一步前往饒丘,你師娘會與你一路同行,免得你使喚不動人。」

  「多謝師尊,多謝師尊。」來前就料定了奚半樓一定不會做出不仁不義的事
情,等他親口說出來還是喜不自勝。有了奚半樓幫忙,祝雅瞳安全度過難關的把
握又多了幾分。

  「去吧,昆侖的弟子善惡分明,也不做縮頭烏龜,爲師在饒丘等候你們。」

                  ……………………………………

  饒丘之地搭建起簡易的院落用作會盟時三國的使館駐地,大秦使節團抵達時
已臨近三月開春,燕,盛兩國都已提前十日入駐。

  奚半樓的使館制度讓太子殿下大加贊賞,直言今後可長久沿用下去。燕秦兩
國的使館人滿爲患,隨行的軍伍都在使館界內另行搭建了軍帳。反觀燕國那邊就
人丁零落,據說只有質子張聖傑與三十來名隨從而已。

  忙完了公事,吳征繞著使館邊界轉了一圈,正見張聖傑穿著蟒袍拜會燕國,
卻被攔在門口等候。尚未到正式會晤的日期,燕秦兩國太子都閉門不出,保持了
足夠的神秘感與壓迫力,也只有這位像個花花大少渾不在意了。盛國派遣他來,
本就是陪著湊個數的意思。在長安時的初見,這位就是個沒臉沒皮的馬匹精,事
事偏向燕國是免不了的,雖然沒人把他當一回事。

  燕國由太子栾楚廷領銜,隨行人員裏看不出端倪。不過據祝雅瞳的消息,大
將軍丘元煥已有一月未曾露面。大秦既有霍永甯壓陣,丘元煥也一定會來。下一
回正式見面時,長枝派免不了向吳征發難,近來的日子不會好過。

  還有栾采晴呢?柔惜雪呢?她們又會藏在哪裏?

  奚半樓專門準備了一處院落,祝雅瞳低調地作爲吳征的隨從入住後就不再現
身。吳征大喇喇地公開下了令:天陰門人久居成都,暫時禁足,未得許可任何人
不得出入!除了能觀察形勢之外,也是逼迫燕國人率先出手,梁玉宇也覺這一步
棋不錯,給予了支持。

  柔惜雪能不能容忍天陰門人被軟禁?栾楚廷能不能坐視與冷月玦咫尺不得相
見?

  後發制人,於當今形勢下是個好選擇。只是燕國若是率先出手,也必是雷霆
一擊洶湧澎湃,吳征並無把握一定接得下來。

  使館之間氣氛微妙,空氣中都散發著煙熏火氣,一觸即發。直到傍晚時分,
一份請柬送到了大秦使館。

  「這個張聖傑,呵呵,孤若去,豈不是太擡舉他了?」梁玉宇掂著請柬呵呵
哂笑。張聖傑宴請兩位太子,梁玉宇猜得到栾楚廷不會去,他自然也不會去。

  「張聖傑就是個馬屁精,微臣在燕國見過一面,至今甚爲不齒!」吳征及時
應和一聲,作爲使節團副使,本就承擔探路職責。何況栾楚廷不會去,燕國總有
人會去,吳征不願錯失每一個與燕國接觸,打探底細的機會。

  「孤也聽說了。哈哈,吳愛卿年輕氣盛,張聖傑雖在長安爲質子,畢竟是一
國太子,既來相邀不去也不太好。」

  梁玉宇獨自領銜之後,說話越來越有君王風範,這一句余勢不盡。吳征左右
看看無人主動接話,都不願打這一陣的先鋒,無奈道:「殿下,微臣願往一行試
探兩國底細。」

  「好!」梁玉宇撫掌一拍贊道:「吳大人精明強幹,正是上佳之選!」

  「微臣慚愧,盡力而爲。」

  帶上陸菲嫣,戴志傑與楊宜知,又點了兩名隨行官員,於酉時來到盛國使館
前。

  不得不說張聖傑長袖善舞,小半日時光居然將使館裝飾得像個高朋滿座的堂
皇酒樓。盛國的太子就等候在門口,見了吳征一行人居然也沒半點失望之色,興
高采烈地迎上道:「吳大人,經年一別甚是想念,不想今日再見!」

  「怎敢有勞殿下親自等候,吳某惶恐。」吳征心裏一陣膩歪,這位自來熟有
時候真的讓人接受不了。

  「蓬荜生輝之舉,吳大人太客氣了,來來來,先潤潤喉。來人,速速請吳大
人入內奉茶!」張聖傑一聲令下,早有仆從端著托盤上來。

  吳征接過茶杯抿了一口,眉頭一皺。杯中的水酒看著清澈,入口卻粗劣不堪,
仿佛無數小針紮在舌頭上難以下咽,分明是口渾酒。他不經意回目一掃,只見陸
菲嫣等人也抿了一小口卻無異樣神色。

  正犯嘀咕間,身側響亮的通傳聲起:「燕國福慧公主栾采晴到!」

  吳征心頭大跳緩緩回身,正對上栾采晴似笑非笑的目光。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5-3 14:18     標題: 江山雲羅(第8集‧0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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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5-3 發表於SIS


                           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三章 雙面聖子 滿地沉枷

    年餘不見,欒采晴的風采更勝往昔。吳征看她一襲清雅的鵝黃絨衣,長髮披
肩,粉紅的束腰絲帶輕盈一握,熟透了的美婦居然露出可愛俏皮的氣質來。比之
在長安城時她心機過甚的市儈模樣,今日一見似乎塵緣盡去,返璞歸真,像是剛
剛長成,初離深閨時的純真。

  「福慧公主。」吳征向欒采晴一禮,也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長。雖不明欒采
晴的變化因何而來,他可不會被表象所迷惑。在涼州的危機里,欒采晴首當其沖,
她就是長槍的槍尖,毫不隱藏閃閃的寒光!即使不知道她與祝雅瞳有何冤仇,也
能感受到她刻骨銘心的恨。

  「吳大人又高升了?恭喜恭喜。」欒采晴雍容華度地受了一禮,笑吟吟道:
「心狠手辣,為一己之私坑害無辜之人者總是升得很快,本公主看過的也多了。
但是像吳大人這麼平步青雲的,倒還是生平僅見。」

  話鋒一轉就變成赤裸裸的挖苦諷刺,畢竟在升官途中可是殺了人家的親兒子。

  吳征也不動怒,語含機鋒道:「不敢當公主一句大人!在下不是婦人,也沒
有蠍子心腸,一向是個本分好人,公主雖看得多,也不是人人如此。」

  「哈哈。」欒采晴仰天誇張地笑了一聲道:「蠍子心腸?美色當前為狗糞塗
目,你就繼續自以為是去吧。可嘆,可嘆,可惜,可惜。」

  兩個人一見面就摩擦不斷,張聖傑作為主人甚是尷尬,無奈地圓場道:「兩
位貴客既已登門,還請快快上座才是。在下還需迎客,若讓人看見怠慢了貴客,
可就是在下的不是了。」

  「是麼?大燕就是本公主前來,可沒有旁人。殿下還要等何人?」欒采晴揶
揄著道:「莫非吳大人是先來打頭陣不成?」

  張聖傑自稱在下,不知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把身份擺得極低,還是在
燕國被壓抑得太久,心氣兒全然沒了。吳征見狀也微微一笑道:「我家殿下還有
許多要務處理,實在抽不出空兒,只能遣了吳某前來,殿下見諒。」

  比起當世人,吳征很少因身份和地位而瞧不起一個人。張聖傑在長安的所作
所為沒有好印象,但至少在他眼里看來,即使有再多的不堪,能夠獻身於他國都
城受辱,換得盛國一時的平安,已經是巨大而耀眼的光芒以及非凡的勇氣了。

  不過心中一時的同情與佩服,完全基於尚未起沖突。吳征心中一哂,若還是
像在長安時的厚顏無恥,處處偏向燕國,這一回坐鎮主場,他可不會客氣。

  欒采晴與吳征等入內坐定。陸菲嫣隨在吳征身旁權作護衛,她單手挽劍,氣
定神閑,偶爾迎上欒采晴挑釁的目光也只是不喜不怒地淡淡一笑,比之在長安城
時淒淒惶惶不可同日而語。

  欒采晴心中詫異,疑惑大生。根據冷月玦的回信,吳征的修為一路飆升,依
他修煉的法訣來看多半是不住雙修采補的緣故。陸菲嫣在長安的模樣全落在欒采
晴眼里,以她對女人的了解之深,眼光之毒辣,事後思考,幾可斷定這位美婦身
具百媚之體,且正為情欲所困。聽聞陸菲嫣也一道來了饒丘,原本的計劃里若順
利拿住了吳征與祝雅瞳,也不吝順手再制服陸菲嫣,屆時給吳征又加上一條遺臭
萬年的罪過也是好事。

  不想陸菲嫣現下的模樣身輕體健,神完氣足,哪有半點為情欲所困?百媚之
體非同小可,不知是哪家男兒能讓她徹底滿足?還是陸菲嫣已徹底墮落,淪為一
名隨人采摘玩弄的蕩婦?思量至此,欒采晴不由大感興趣,低頭一想,又按捺下
來。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對付祝雅瞳,旁的可有可無罷了。

  在荒僻的涼州,這一頓酒宴準備得十分豐盛,每一桌上居然還有一尾鮮魚,
可見張聖傑為此花費了無數心思。吳征暗道盛國這一回純是陪著湊一回熱鬧,張
聖傑作為一國太子也不願太過被人輕視。想要話語權自是沒有,只能在旁的地方
多下些心思,讓人說起盛國時能捎帶著提上兩句也好。

  五名侍女換上華衣翩翩起舞,雖在陸菲嫣與欒采晴這等絕色的艷光之下難顯
姿容,可看她們舞動時身姿輕盈,足見有不凡的武學根基。張聖傑雖在燕國為質
子,身邊的力量當也不會小。

  「氣勢不能輸嗎?」吳征無視欒采晴譏諷與挑釁的目光,一直關註著張聖傑。

  盛國每年被燕國收走大量的歲貢,還被限制了兵馬數量,羸弱已久。可是活
生生被張聖傑勢弱得像個燕國附庸,是不是也太誇張了一點?吳征不明白燕國是
如何判定盛國的「忠心」,只想這一趟在涼州是否有機會爭取到張聖傑暗中助力。

  這事吳征早有想過,不管他盛國今後怎麼處理與燕國的關系,總之死道友不
死貧道。即使盛國不幫忙也不過就是現下的局面,可不去爭取就不對了。

  酒過三巡,任憑張聖傑再落力地活躍氣氛,妙語如珠,也調動不起在場人的
情緒。張聖傑在欒采晴示意的目光下無奈地揮退侍者。

  欒采晴大有深意地冷笑一聲,再一揮手將侍從也遣了出去。吳征眉頭一挑,
起身向陸菲嫣施禮低語,將昆侖的同門也遣了出去。

  「喲,吳大人好氣魄。這麼一看果然英偉不凡,連臉都腫了起來。」欒采晴
哂笑一聲,嘲諷吳征打腫臉充胖子。

  「沒有沒有,英偉不凡那是福慧公主過譽了。我的臉也一貫不胖。」吳征笑
著回道,又目光左右一掃道:「倒是公主才是好氣魄,與我這個無形浪子同處一
室,萬一被人坐實了會不會被燕皇陛下落個里通外國的罪名?」

  「哈哈哈,吳大人倒有心,看來在長安待你好也不枉費了心思。」欒采晴忽
然由譏諷變了臉,雙眉舒展,美眸大張,香唇一彎,既嬌且媚,道:「你師傅與
你說了些什麼?他是不是又要叫本公主失望了?」

  「什麼?公主什麼意思?」吳征一臉迷茫,又皺眉道:「師尊與公主難道商
議了什麼嗎?」

  「哦~ 是麼?」欒采晴一聲轉音,支著下頜道:「他不與你商量,是要本公
主親自與你相商麼?」

  吳征後背一片冷汗。他拿豪邁奔放,無所顧忌的欒采晴沒有辦法,只能用那
篇小黃文占據些主動地位,或譏諷,或蒙混過關。欒采晴忽然提起奚半樓,吳征
當然不會透露出兩人的決定。可這一下讓他憶起這位美艷公主昔日可是差點要嫁
給師尊的舊情人!欒采晴忽然搬出了身份,吳征可不敢拿奚半樓開半點玩笑。

  「我不知道,師尊也沒有吩咐過什麼。」吳征沈下臉緩緩搖頭,不敢多言。

  「哎,未曾與你說,也就是讓本公主失望了呀。」欒采晴嘆息一聲,淒楚道:
「總共就求了他兩回,第一回就罷了,二十多年來才又來求他一回,他還要為了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讓本公主失望。男人都是負心薄幸……」

  吳征不敢妄議奚半樓,啞口無言,索性提箸吃了幾口菜,舉起酒壺自斟自飲
一陣,向張聖傑問道:「殿下,暗香零落賊黨肆虐民間,我大秦與燕國都已受其
危難。早先燕國全境圍剿不能滅絕,現又養成氣候在大秦作亂。兩國天子才召集
使臣會於涼州欲定下盟約。我大秦剛斬殺數名賊首,黨徒伏誅無數自不必說,燕
國想必也是磨刀霍霍準備砍向賊黨,不知殿下怎麼看?」

  張聖傑被冷落許久,見狀精神一振挺了挺腰桿,卻又向欒采晴低頭道:「這
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大好事,既燕皇陛下已下定決心還頒下旨意,盛國豈有不從之
理?」

  果然!吳征毫不客氣地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向欒采晴道:「看來今日我真的
來錯了,公主有殿下支持,難怪極盡譏諷之能事。」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吧?」欒采晴小口小口撅
唇抿著酒,唇瓣中央的小尖弧分外可愛:「就像你那位身邊人,在燕國惹得神怒
鬼怨,仇家遍地,只你還把她當做寶。本公主勸你一句,早早離她遠遠的,呵呵,
莫要哪天被人賣了還不自知。」

  逢人說話八真二假,足以營造雲山霧罩的效果,難辨是非。從欒采晴到來開
始便是如此說話,著實讓吳征無法判斷。她去見奚半樓也是如此,敘舊或許是真,
警告難免有假,奚半樓的性子欒采晴不會不知道,所謂的警告毫無意義,反倒把
目的先透露了出去。可這麼做為一番半真半假還有恃無恐,旁的先不說,至少吳
征心頭的壓力又大了幾分。

  「我這身肉,賣不了多少錢。倒是公主金枝玉葉親自前來,若是遇著什麼豺
狼虎豹,打獵不成反遭咬了一口,總是於玉體有損。」

  說到這里各自有些沒趣,燕國只來了個欒采晴,吳征從她身上也無法旁敲側
擊出更多的信息,有一搭沒一搭地張聖傑閑聊,只等酒宴結束歸去。

  看看月漸中天,忽然有侍者稟告道:「殿下,秦國中書令霍大人來訪。」

  吳征暗舒一口氣,以他的身份在這里應對燕國的公主與盛國的太子,有點上
不得臺面,孤立無援之下也是處處受到壓制。霍永寧來此倒可緩解許多尷尬!

  隨張聖傑一同出迎,霍永寧在吳征肩頭拍了拍以示勉勵與慰勞,道:「殿下
聽聞福慧公主來此赴宴,知道你與公主曾有些齟齬不快,特遣本官前來替你,免
得傷了秦燕兩國和氣。」

  這話邊走邊說,在宴客廳前正巧能讓欒采晴聽見。張聖傑陪著笑道:「霍大
人言重了,今日只是一場宴會而已,福慧公主與吳大人相談甚歡,不傷和氣,不
傷和氣。」

  吳征早就坐不住,霍永寧話里也有讓他離去的意思,忙接話道:「正是!回
霍大人,下官豈敢對欒公主有不敬?正巧霍大人來了,下官還有些事務在身,您
看……」

  「也成,你且先回去,忙完了事情早些歇著吧。」

  征得霍永寧的同意,吳征便辭行。張聖傑道:「吳大人且稍候片刻,小王做
主人的不可廢了禮節。」他先打點安頓好霍永寧,又向欒采晴告了聲罪才親自送
吳征出去,臨走還關上了門免人打擾。一切都服侍得無比周到。

  盛國已被燕國壓得服服帖帖的沒有絲毫改觀,吳征本不想搭理他太多,可一
國太子的面子要給。伸手不打笑臉人,只能道了聲謝隨在張聖傑背後。

  「吳大人,小王這里有些奇異物事要請您品評一番,這邊請。」離花廳稍遠,
張聖傑忽然擡手虛引,似笑非笑看著吳征。

  吳征心中一跳,滿腹狐疑。張聖傑的隨從不知何時已走得幹幹凈凈,只孤身
一人領著吳征一行,臉上雖是神秘莫測,卻有十足十地欣喜之意。

  暗贊一聲好氣魄,吳征回頭向陸菲嫣示意莫要聲張,一言不發尾隨張聖傑而
去。

  「長話短說,小王看吳大人滿腹憂思,可是在擔憂祝家主?」

  沒有什麼奇異物事,光這一句話就是最奇異的,吳征五雷轟頂,咽喉發幹,
險些站立不穩!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張聖傑,一字一頓道:「殿下何出此言?」

  燕皇要對祝雅瞳下手之事吳征心如明鏡,可連張聖傑都知道了,內里的隱情
遠比吳征料想的要大。看張聖傑無比篤定的模樣必是知之甚詳,那秦國呢?梁玉
宇知不知道,霍永寧知不知道?吳征再也無法鎮定,汗如雨下。

  「吳大人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再問小王。」張聖傑一改從前的奉迎卑微,雙
手後背,脊梁如山般挺立。兩人的身高差相仿佛,那威嚴的目光卻讓吳征有居高
臨下打量之意。

  「你……」吳征驚詫莫名,或許這才是張聖傑的真容?可是為何要在自己面
前表露?

  「吳大人不必訝異,現下也不是訝異的時候。」張聖傑提醒了一句時間緊迫,
怡然續道:「燕皇已時日無多,他對祝家主極為忌憚。這一回三國會盟剿滅前朝
遺黨是其一,其二就是對付祝家主。三國,一起對付祝家!」

  「燕國來了什麼人?」

  「小王不知,也無力參與涼州的一場好戲。小王只知父皇會收攏祝家在盛國
的整個產業,之後將其中的一半交予燕國經營打理。」張聖傑開門見山,一股腦
兒倒了個幹凈。

  「殿下的意思是三國瓜分祝家資產?」

  「不錯。盛國的事情自有父皇去打點,小王本應一概不知的。」

  吳征再抽了一口涼氣,艱難道:「殿下還知道多少,請明言!吳某感激不盡。」

  「談不上感激,小王也只能略盡綿薄之力而已。」張聖傑笑了笑,道:「吳
兄且不必心急,祝家主已是盡知了的。」

  「原來如此。」吳征心中黯然,祝雅瞳心如明鏡卻不告訴他,可想而知在打
著什麼主意了。涼州的僖宗遺藏依然是她的目標!

  「祝家主正欲置之死地而後生,小王其實不明白她所圖何在。只是若缺了吳
兄的助力,祝家主十死無生。就小王而言,不願見到祝家傾覆,於我盛國而言有
百害無一利!這一點吳兄不必擔心。」

  「我又能幫到什麼?」吳征心念電轉,早已想到既然燕盛兩國俱要對祝家動
手,秦國不會落於人後。否則燕盛得祝家之財,秦國空空落落,就是此消彼長的
結局。祝家失了縱貫天下的商道通路,也就是一普普通通商人,任何人都可取而
代之,實在不複有存在的必要。這事梁玉宇一定清楚,霍永寧也一定知道,或許
還是具體負責動手的人物,使節團三名重要人物唯獨自己不知道。內里的意味可
想而知。

  「這就要靠吳兄的智慧了,依小王來看除非有天大的意外出現已是一個死局。
唯一讓小王想不通的還是祝家主為何明知是死地,仍定要來涼州!不過提醒吳兄
一句也是份內之情,知道總比不知道的好。」

  「殿下不怕我把這些說出去?殿下現在的樣子可與平日大不同!」

  「吳兄啊……」張聖傑拍了拍吳征的肩膀,長嘆一聲道:「小王癡長五歲也
算差相仿佛。吳兄若處於小王的地位,經年累月下來,以咱們年輕人的火熱心性,
吳兄還能熬得下去麼?」

  「怕早已熬不住了。」張聖傑的堅忍力實在是吳征拜服得五體投地的。

  「是了,小王也熬不住了。吳兄且沈著冷靜,天大的意外未必不會出現,既
然是意外,誰能說得準呢?」張聖傑灑然笑道,倒有些終於等得雲開見月明的輕
松自在,至於結局是否美好,已經不重要了。

  「好!殿下這一份情,吳某記下了。」

  「觀祝家主所為,她顧慮太多未做取舍,這也是小王始終想不明白的地方。

  祝家自發跡的第一天起,今日就是必然的結局,她一定很清楚。已歷生死關
頭當以自保為主,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張聖傑又伸手虛引道:」小王送吳大人。


  「殿下是準備袖手旁觀了?」吳征仍不死心,追問道。

  「自保尚且艱難,無力幫襯。只是吳兄若遇疑難,不妨去找天陰門倪妙筠幫
忙,多個人多份力量,只需稱呼她小五,她自然知曉。」

  不想倪妙筠居然是盛國人?且祝雅瞳早說過她身份特殊,對她還極為信任,
吳征大吃一驚道:「祝家主已與殿下聯系過?」

  「沒有,祝家主似乎不想有人幫忙。倪妙筠幾回建議她都不肯接受,當然了,
小王其實也幫不了什麼,這也是實情。吳大人慢走,小王府上還有客人就不遠送
了,見諒!」

  送走了吳征,張聖傑回頭望向燈火輝煌的花廳,龍目一瞇,慢悠悠地在庭院
里踱起步來。

  花廳大門緊閉,自吳征與張聖傑離去後,六名侍從一字排開遠遠地放著哨,
任何人都不敢靠近,看情形張聖傑即使回來了也只能被擋在外面。

  廳里紅燭搖曳耀如白晝,霍永寧舉杯笑道:「經年一別,公主風姿不減,本
官更不想能在涼州見著公主當面,真是不甚之喜。本官敬公主一杯。」

  「免了吧,本公主不勝酒力。」欒采晴自吳征離去後就顯得意興闌珊,神遊
方外。

  「無妨。」霍永寧仍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道:「涼州荒僻,更沒什麼景致好
看,公主還刻意來一趟,不僅僅是隨行吧?」

  「那也不關你事。本公主在京里悶得煩了,來涼州走走也沒什麼。」

  「只怕不僅是走走吧?」霍永寧微微一笑道:「會盟一事自有兩位殿下做主,
甚至不需本官操心,也不需公主操心。可本官既然在這里,公主也在這里,目的
想來是一般的。」

  「嗯?」欒采晴美眸一乜,終於來了興致道:「想不到是你?」

  「自然只有本官可以。」霍永寧仰頭傲然道:「所以本官之責,與公主之責
是一樣的。」

  「你準備怎麼做,說來聽聽。」欒采晴挑著眉毛,不無挑釁輕視之意。

  「公主準備怎麼做?」霍永寧依然無喜無怒,反問道。

  「本公主要怎麼做不需說與你聽,你只要別來添亂就行。」

  「公主好像很有信心?這麼說來,公主不僅已備下足夠的力量,甚至還能對
祝雅瞳的行蹤了若指掌,已是智珠在握?」

  「隨你去猜,反正你若是壞了本公主的大事,沒人救得了你!」欒采晴嘴角
一抿笑道,目中卻放出刀鋒般的光芒。

  「本官當然信得過公主。只是,本官若能提前告知公主關於祝雅瞳的下一步
行蹤,算不算能幫上些小忙?」霍永寧亦是意味深長地說道。

  「是麼?你能告知我什麼?本公主瞧祝雅瞳也未必看得起你。」

  「公主不必說些挑撥離間的話。本官只奉旨辦事而已,若是辦不好回了大秦
免不了要挨陛下斥責,這一點,公主放心。」霍永寧遞上一封書信道:「這一趟
來涼州,祝雅瞳遲早必定會在此地附近出現,公主不妨提早做些準備,布成死地
一處。本官也或許會助一臂之力。」

  「喲,照霍大人這麼說,對祝雅瞳行蹤了若指掌的不是本公主,而是霍大人
了。」欒采晴接過信封收在衣袖里,多少有些疑惑道。

  「本官自有本官的門道,也有應盡的職責。實話對公主說,祝雅瞳自有公主
去對付,本官樂得清閑。除了祝雅瞳之外,本官還有旁的要事須得辦理。」

  「那……本公主姑且聽聽?」

  「哈哈哈,正是,正是,姑且聽聽就好。公主既能掌握祝雅瞳行蹤,自然能
知曉本官所言是虛是實。來,本官敬公主一杯。」

  霍永寧再次舉起酒杯,欒采晴這一回沒有推辭,淺飲了一口道:「那就有勞
霍大人辦自己的事情,莫要來幹擾本公主。」

  「會的,會的,公主放心。」

  吳征離了盛國使館,面目凝重將陸菲嫣等人先牽著馬兒回去,孤身一人向韓
歸雁的軍營行去。

  不是燕國要對付祝雅瞳,而是三國一同合力瓜分祝家,這真是個震撼的消息。
除了這個難解的死局,吳征更想到了許多。

  一件事接著一件事,環環相扣,似有一張彌天大網朝著吳征罩下來。只是瀕
臨絕境,吳征居然已沒了先前的驚慌與迷茫,穩穩的腳步節奏平緩,分外堅實。

  三國會盟瓜分祝家,更要置祝雅瞳於死地,這件事在使節團里梁玉宇與霍永
寧知道,可吳征不知道,韓歸雁不知道,主政涼州的奚半樓也不知道!內里的意
味之深聳人聽聞。以祝雅瞳與吳征的關系,屆時出了岔子,吳征會不出手相幫?

  在涼州可謂吳征主場,近的有韓歸雁,遠的有奚半樓,俱是吳征的堅實依仗,
也是吳征必然會動用的助力。

  可秦皇已打定了參與瓜分祝家的主意,為何不讓吳征知曉?若是為了防止吳
征透露消息,又為何要派吳征來涼州?還要搭上一個韓歸雁!吳征甚至已可想象
到,屆時沖突一起,他與韓歸雁,奚半樓拉起陣仗,梁玉宇傳下旨意臨時撤了吳
征,韓歸雁與奚半樓的官職。甚至更惡意一點,等兵至半途,再問一個不尊號令
之罪。

  這是一團團徹底的針對昆侖系的陰謀!秦皇從來沒有放松過對昆侖系過於強
大的防範。吳征的異軍突起不可阻擋,秦皇也的確對他青眼有加。可吳征的光芒
實在太過耀眼,等他長成,舊臣老去歸隱,朝中再無人能敵!在這一刻,吳征終
於明白帝王心術的可怖。

  他忽然一頓步死死咬著牙關,雙目瞪得赤紅,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秦皇這是
要減除自己身邊的羽翼,甚至以他們為質,好讓自己做一個安安心心為大秦國賣
命的孤臣!為了自己的上位,在這一場混亂的清洗里,還有多少人會遭殃?

  走到軍營口時,吳征已恢複了常態。營門口的衛兵識得吳征慌忙迎了上來,
吳征忙擺手示意他不要聲張,先遞過張銀票悄聲道:「本官偷空悄悄來此,莫要
讓人知道,你且暗報與韓大人即可。」

  兵丁露出個了然神情低聲道:「韓大人已有過吩咐,吳侍郎前來不需稟報,
大人請隨小的來。」

  夜間的軍營號令極嚴,除了巡弋的衛兵不得號令俱都不許離開營帳。吳征低
著頭來到大營前,兵丁道:「韓大人就在里面,吳侍郎且自去。」

  「好。」

  吳征撩開門簾,韓歸雁早從影影綽綽的人影里知道吳征到來,刻意低聲卻威
嚴喝道:「何人敢擅闖本將營帳,犯本將軍令,還不速速前來領杖責二十記!」

  吳征最愛她這般威嚴著裝模作樣,一溜煙跑到身後將女郎一把抱起,在翹翹
彈彈的豐臀兒上捏了一記道:「二十棍杖責就夠了?」

  「嘻嘻,當然不夠!最好打得你鮮血迸濺,榨幹了才好,一滴精十滴血……」
韓歸雁向愛郎懷里一倒愜意道。

  「哈哈,不過現下不是時候了……」吳征將她翻轉過來面對面正色道:「出
大事了!」

  「嗯,你說,莫要擔心。」韓歸雁知道吳征這一趟涼州行背負莫大的壓力,
也早就做好共赴危難的準備。她雖不喜祝雅瞳與吳征走得過近,也感恩祝雅瞳一
路來不遺余力的幫襯。

  吳征將盛國使館與張聖傑私下交談的經過一說,又將猜測原原本本地分析個
徹底。不想韓歸雁並無太多驚訝,只沈默地聽完後長嘆道:「陛下還是不肯放過
我韓家。」

  「你都知道了?」

  「剛聽你說了才知道,不過也不算太意外。」韓歸雁捧著吳征的臉頰道:
「近來陛下與霍大人的密會甚多,胡叔叔心中早有疑慮。你想,近期的大事只有
三國會盟這一件,陛下卻躲著其他重臣,唯獨與霍大人說。再者會盟一事也沒那
麼多好商議的,其中定有許多隱秘。胡叔叔猜測這一趟有你,有我,有奚叔叔,
咱們一系肩上的幹系太過重大,十有八九是落在我們身上,現下已是坐實了無誤。
我們知道你近來事情太多,也不願你再煩心,才暫時沒有告訴你。」

  「原來如此。」吳征松了一口氣,胡浩既已洞悉先機,定然有所準備:「有
什麼方法麼?」

  「靜觀其變。不然你以為爹爹辛辛苦苦跑這一趟,純是為了懷念舊事麼?還
不是為了你這個沒良心的色胚!」韓歸雁醋勁兒上來,又在吳征胸口狠狠擰了一
把。

  「嶽丈大人辛苦了。」

  「呸,誰要嫁給你!」韓歸雁吐唇亮出一排白晃晃的銀牙道:「等過了這一
關,你才有資格娶我!」

  「那是自然,若是保不住韓家,怎有資格做韓家的女婿?」兩人緊緊擁抱了
一陣,吳征才道:「這件事我會當做蒙在鼓里,一如平常。關鍵時刻來個出其不
意,叫梁玉宇與霍永寧抓不著小辮子!」

  「你看你,心頭有氣連大逆不道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還什麼一如平常?還不
如人家!」韓歸雁嗔怪一句,道:「你且先安心,有爹爹在這里,軍中事宜只要
他發話無人敢反對。到了關鍵時刻,爹爹已打定了主意一力承擔。他功蓋大秦出
不了大事,爹爹也說他年紀大了,爵位什麼的都無所謂,只要我們都好好的,這
一系就亂不了。」

  「不會出事的。」吳征雙目一瞇射出精光道:「既已明了圈套所在,再踩進
去豈不是太笨了?」

  「可能沒有那麼簡單,莫說是爹爹,連我都覺得這里頭混混沌沌,有許許多
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旁的不說,就說祝家主非要來涼州給咱們添亂就不合
情理。做好最壞的打算,劃好底線,這是我韓家給你的。」

  這一番話說得深情款款,吳征怎不明其中的情意?韓克軍已是做好了舍身的
準備為吳征托好了底,剩下的能否獲得更好的結局,就看之後的臨場發揮了。—
—正是吳征的拿手好戲!

  「我知道,我也不會大意。」吳征目中的光芒越發冰寒,他冷笑道:「霍永
寧大人著急巴巴地趕來盛國使館,一句話就把我趕走,還不知道和欒采晴商議了
多少明槍暗箭。本以為祝家主大難臨頭,不想我們也是如臨深淵,忠良之輩非要
遭遇不公的對待,我……好恨!」

  「帝王家的事情,一貫如此,你沒經歷過不懂,我們韓家可不是碰到第一回
了。唔……嗯……防備得比你多,也比你早,大哥也已厲兵秣馬。唔……唧啾…
…嘻嘻,我韓家三傑在此,便是燕國雄兵出關也盡可應付得過去,你且莫要太過
憂愁。」韓歸雁寬慰著道,不時送上甜甜的香吻。柔軟噴香的唇瓣吸吮撫慰著,
讓男兒的心緒逐漸平定。

  「很好!」吳征大力抓揉著女郎的翹臀道:「這一回非把他們狠狠地都收拾
一頓,看今後誰還敢打咱們這一系的鬼主意!呸,年老昏聵,老而不死是為賊!」

  「好啦,莫要再說這些話了。君臣之間可不就是這般鬥來鬥去的麼?」

  兩人又溫存了一陣,吳征告辭離去:「我回去找祝家主言明經過,好早作準
備。」

  「嗯,咱們都要牢記不可輕舉妄動。你還有一幫疼你的師長,還有我,不可
牽連了大家。」

  「放心,我再不爽他們,也不會牽連那麼多人!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

  「快去吧,我也去與爹爹籌劃籌劃。」

  離了軍營一路狂奔回大秦使館,向梁玉宇複了命。梁玉宇奇道:「霍大人沒
去替你麼?怎地現下才回?」

  吳征臉色發紅窘道:「下官看左右無事,去了趟軍營,殿下見諒。」

  「額……哈哈,男歡女愛自無不可,歇著去吧。」

  出了門吳征立馬變了一副嫌棄的臉色,陰沈著臉找到祝雅瞳,手指左右一劃,
以眼神示意是否隔墻有耳。

  「沒有,又聽到什麼大事了麼?」

  吳征再複述一遍,滿腹的怨懟。

  「我早與你說過了,命運若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一切都有傾覆之危。」祝
雅瞳靜靜地聽完,搖頭淒苦道:「我經歷的事情太多了,也早看透了。只可惜…
…想逼你下決心好像這樣還不夠……」

  「不是不夠,而是我們不會成功。即使成功,代價也太大了……」

  「仁義一事在帝皇家可不存在,你若想號令天下,就不該有這些念頭。你要
知道,為了利益,那些九五至尊可是連至親都可以隨手而棄的。」

  「那樣……真的好嗎?」

  「我不知道,好像也不好,因為我也做不到。」祝雅瞳溫柔又憐惜地註視著
吳征,微笑道:「我們,本是一類人。我是被形勢逼到了這般境地,你還沒有,
所以我能理解你。」

  「明白。但是現在我也很理解你了。」

  「是麼?那倒要多謝吳大人的體諒,人家好開心。嘻嘻,你現下準備怎麼做?」

  「韓家既已做了準備,師尊也免不了暗中配合布置,涼州必然已提前伏下了
血衣寒!手中有人可以差使,總不能讓他們赤手空拳地去應付強敵吧?僖宗遺藏
軍器是不是該啟開一處見一見天日了?」

  「有備無患,正合我意!」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5-10 14:53     標題: 江山雲羅(第8集‧0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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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5-10 發表於SIS


                           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四章 桃花仙人 石室之軋

  僖宗遺藏是個天大的秘密,吳征與祝雅瞳雖計議已定仍需謀定而後動。今日
天色已晚,一來一回加上不知會遇上什麽意外,時機並不適合。

  告別祝雅瞳之後,吳征一人來到「囚禁」天陰門的院落里。以他的武功想神
不知鬼不覺地摸進去可做不到,索性大大方方地求見倪妙筠,言道有事相商,托
辭自然是那幅《蘇山紫微圖》。

  「大半夜的來打擾,實在過意不去。」

  「畫怎麽了?」若是從前的冷月玦,多半不會應答只是點點頭示意無妨。倪
妙筠則有一種「有事說事,莫要廢話」的幹脆直接。

  明了了倪妙筠的身份,再見她時感覺就大為不同。從前見她沈默寡言,比起
冷月玦的生人勿進,她更像是在世間消失了。分明人就在那里,卻偏偏不顯山露
水,仿佛在人群里就被漸漸淹沒。天陰門弟子的身份與祝雅瞳的信任又給了她極
好的掩護,既不需過多拋頭露面,又有祝雅瞳海量的信息來源,或許一個「臥底」
正需要這種特質?可惜一副極好的樣貌與身段實在難以讓人忘懷,從這一點上看
又算不上「合格」。只是不知道這樣一個人是如何獲得天陰門上下的認可,潛伏
於門派里安然無恙。

  「畫只是個托辭,況且不找邊際的事情現下不太重要。對麽,小五前輩。」
吳征似笑非笑,小五和前輩合在一起,頗具喜劇效果。

  倪妙筠一如尋常,蹙眉道:「不重要還來找我?你來消遣我麽?你叫我什麽?」

  這就是專業!吳征心中暗贊一句,道:「你家殿下說,小五前輩向祝家主幾
次諫言都無功而返,希望晚輩一同勸一勸。說不得,只好來找小五前輩一趟了。」

  倪妙筠這才一嘟唇,頗有些不可置信道:「殿下會與你說?」

  「正是,還說稱呼前輩為小五,前輩自然明白。」吳征拱手弓了弓身。小五
明顯是親眷之間的隱秘稱呼,吳征叫起來太過親密。

  「我勸過師姐暫去盛國避一避,但是她不肯聽。」

  果然直接,不和你扯東扯西的。吳征也道:「勸不住的,來見前輩只是希望
若遇萬一,前輩能調用盛國的力量相助。」

  「我盡力。」倪妙筠嘆了口氣道:「你我相稱吧,我沒那麽老。」

  「一言為定。」吳征一拍手掌,精神一振。盛國環衛在張聖傑身邊的力量拿
到戰場上作用不大,但是高手之爭的局面里一定能起到大作用。

  「不要抱太多希望。」倪妙筠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又道:「你從《蘇山紫
薇圖》里看出了什麽?」

  「只有些想法暫時不確定,還待實地勘探之後才知。這一回若安然度過,又
有路子的話,遺藏里的軍器願分給盛國一半以作報償。」盛國最缺的就是軍事力
量,軍器可謂是赤裸裸的大誘惑,用作酬勞再合適不過。

  倪妙筠淡淡一笑,美眸一橫道:「不必說這些,你就是再送三座過來,該怎
樣還是怎樣。我們能給的不會少,也絕不會多一丁半點,盛國可以不賺錢,但是
一文錢都虧不起。明白麽?一切要靠你們自己!」

  「明白!有這份心思就夠了,告辭,你先安歇。」

  告別了倪妙筠,吳征回到小院又去找瞿羽湘。憂無患的身份至今也無法確定,
索雨姍被賊黨制住之後誣陷孟永淑一事仍讓人心有余悸,瞿羽湘的銳眼在這場涼
州之行里能起到的作用不言而喻。

  「湘兒。」

  「相公。」瞿羽湘紅著臉微微發窘。相公二字的確少了從前的敵意,情意也
有了丁點,一場三女同床的浪蕩事過後與韓,冷二女都有了親近,多少覺得滿意,
不過更多還是認命了的無奈。

  吳征摸準了她的脈絡,既不刻意地疏遠,也不太過逼迫著親熱。見面先攜了
她雙手,再橫抱而起放在膝間道:「這麽晚還沒休息。」

  瞿羽湘本能地一僵,腴潤的臀兒也不由一縮。幸而吳征將她放落的位置十分
講究,貼著膝蓋盡量遠離胯間兇物,瞿羽湘雖仍有懼怕之心,也不由感念他足夠
體貼。

  「還沒,有些緊張。」這一趟涼州之行她身擔重責,甚至是取勝之匙!瞿羽
湘在京城任總捕頭也算見識多了,可這般陣仗還真是頭一回,緊張也是難免。

  「不必過於擔憂,我料想憂無患即使藏身在此也不敢稍有輕舉妄動,劃不來。
咱們留意只是預防個萬一。」吳征撥著她額前發絲寬慰道。

  瞿羽湘對吳征親昵適中的動作有些受用,低頭沈默了一陣道:「我武功不算
太高,身份更是卑微,只是個吏。雁兒,陸姐姐都與我說過這一趟的不易,我也
想有些功用。」

  「上回若不是你,怎能設局斬殺戴宗昌?還要什麽大功才比得上?只是你這
手本事不可曝光,我們心里卻都是知道的。不必操之過急,免得露了異樣反為不
美。」

  「我知道。我……總有一個感覺,有人在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且不止一雙
眼睛!感覺很奇妙,我說不出來。總之我覺得憂無患就在這里!」瞿羽湘面色有
些發白,在浮山上的一切在腦海里揮之不去,至今想來,憂無患仍讓她驚怖不已。

  「我信你,我也覺得憂無患就在這里!」吳征的動作逐步增多,不僅撫摸著
發絲,也輕拍著背脊道:「涼州波詭雲譎,憂無患一定想方設法都會來,這麽好
的機會他不會錯過的。他就躲在暗處看著我們!他當也察覺我們知道了!他在躲,
我們在找,因為他見不得光,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所以,你先不要害怕。」

  「嗯。」

  「既逢大事,他一定會十分謹慎,這種人旁的不說,自制力一定強的可怕,
沒有必要的事情一定不會去做!這一回咱們很難像上次掏出索雨姍一樣好運氣,
所以,你也不要強迫自己一定要做到些什麽。」

  「可是……」

  「傻瓜!」吳征在她額頭點了一記笑道:「正因這一趟出行不易,我才把親
近的身邊人全帶了出來。不是為了一定要做出什麽功績,而是大家聚在一起以免
落單了出事而已!誰出了事,我都會很難過。」

  瞿羽湘一楞,臉頰不由紅了。不管從前有多少齟齬不滿,舊仇一筆勾銷之後,
不管嘴上怎麽不饒人,到底他是說到做到把自己當成了府中的一份子。若是把她
擱在成都不管,以憂無患都敢偷入吳府的本事與膽色,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收拾了
她真的不太難。

  「嘿嘿,感動了?」吳征一臉壞笑,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沒……沒有……啊……不是……」瞿羽湘慌亂著,不僅不知如何應答是好,
也因發現自己終究在一點一點地接受於他,不是迫於無奈,而是真心接受一個可
靠的男子。

  「哈哈。現下好些沒?要不要我哄你睡著?」

  吳征摩拳擦掌,嚇得瞿羽湘一躍而起連連擺手著後退道:「不用,不用……
不成的……」

  雖有效果,終不能一蹴而就,吳征做個鬼臉道:「安心歇著,歇不好可什麽
都做不成。若是無法安睡,就運轉我教你的心經。」

  房門吱呀掩上,瞿羽湘心跳若鹿,久久難以平靜。一種心慌取代了另一種心
慌,卻甜蜜安寧了許多。

                    …………………………………

  三國的第一次會盟在五日之後。

  使館之間專門搭建了會盟場所,容得下百余人。梁玉宇來得最早,領了十余
人進場。盛國其二,張聖傑只帶了五名隨從。欒楚廷最晚,甚至超過了約定的時
辰,陣容卻最為龐大足有三十余人,人群中天陰門掌門柔惜雪雖只著灰色的僧袍,
可踏足的身姿輕盈,絕頂高手沈穩的氣勢,一眼見了四射的光芒無論如何掩蓋不
住。

  燕國勢強,秦國做了東道,盛國只能叨陪末座。

  燕秦兩國俱有文武官員隨行,峨冠博帶,整衣端坐,氣氛卻微妙得很。吳征
對場面了然於心,料想今天來的多有口舌靈便的辯論高手。共同的敵人是臨朝余
孽,可這些藏在暗中的爬蟲根本敵不過三國皇室的雷霆之威。想要看一場合縱連
橫,對於局勢的精妙剖析是難了,最終又是爭一個領銜的好名聲,一場「舌戰群
儒」的口頭討便宜而已。

  民心所向,正是帝王之資。暗香零落在燕秦兩國都鬧得大了,能把領銜的名
聲拿下來,也不枉鄭重其事一場。

  欒楚廷自重身份,雖坐於客位,卻不茍言笑,只以平和又難以接近的目光居
高臨於全場,龍威赫赫。梁玉宇不落人後,除了擺手讓人奉上茶點瓜果之外,也
不發一言。兩位太子不發話,燕秦兩國重臣誰也不敢打破僵局,局面一度陷入尷
尬,幸好張聖傑是個話癆,又長袖善舞,扯些風月趣事,說些涼州風光,才不至
於冷場。

  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想贏,一種人想贏得爭論,他們不是同一種人!廣受
歡迎的道理也不是放在那里都合適,至少現下在吳征看來,兩位太子兩樣都要。

  望了望燕國席位上在列的辯論專家薛文傑,吳征微微一笑。上一世也曾涉獵
過類似的書籍,嘴炮話術說穿了不值一錢,迂回轉折之地甚多。這一世口舌靈便,
反應機敏,要辯論說服人正是他所擅長。秦國上下都十分重視這一場會盟,拿下
魁首之位也是壓過了燕國一頭,在朝堂上可是一份重大功績。吳征心思雖更多在
於昆侖一系與祝雅瞳的安危上面,助力大秦贏得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也是他
誌在必得!

  「兩位殿下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本官代我家殿下敬諸位一杯。」

  霍永寧審時度勢,先舉起了杯子。燕國勢強,像是守擂的一方,不緊不慢穩
坐釣魚臺。秦國稍弱,若不主動進攻,那就是始終落在下風,於形勢無補。

  「霍大人言重了,陛下深念世間百姓疾苦,既有賊黨作亂戕害良人,自當不
辭勞苦,我輩分內之事耳。」燕國侍中魯仲文是老相識了,在長安時都多打交道,
見霍永寧發話,忙來了一番大義凜然。

  燕秦兩國都有書記官提著筆刷刷地記錄,邊上還有隨從幫忙提醒遺漏,可見
有多麽重視。

  「正是如此!貴國也已天下百姓為念,本官甚感欣慰。」霍永寧將杯中酒一
飲而盡道:「大秦召集此次會盟,目的也正在於此,前朝余孽禍亂世間,時有百
姓受難,若不一舉剪除,斬草除根,其將流毒萬年,民不可安生。兩國高義,本
官再敬一杯。」

  霍永寧與魯仲文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強調主導權,都在無限拔高自己,唇槍
舌劍,說得好不熱鬧。

  激辯多時,薛文傑忽然道:「文傑僅是大燕微末之士。久聞霍大人執掌秦國
中樞,才大如海,自入朝堂之後兩川安寧,民生安居樂業。不知為何賊黨肆虐百
年,霍大人一無所覺?」

  吳征眼皮一跳。他未曾經歷薛文傑出使成都時那一場壓服大秦朝堂的激辯,
但是一上來這人就先來了大段的恭維話,把霍永寧給擡了上去,反手揭了個短。
果然高手!

  霍永寧有些頭疼,當時朝堂辯論,他也在薛文傑手底吃了虧被駁得啞口無言,
這一陣想要翻盤可能性實在不大。正斟酌言語時,吳征插話道:「薛大人錯了。
常言才幹才幹,雖接近並非等同,我家霍大人文采未必了得,向來以實幹在先,
憂國憂民。要說才如大海,還是薛大人名聲更顯。」

  薛文傑發話,吳征接戰,連三位太子都精神一振。兩人在成都鬥智的趣事早
傳了開來,吳征以極端無賴的手法與精妙絕倫的詩文對子讓薛文傑頭大如鬥,疲
於應對。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薛文傑輸了,吳征這一句才大如海著實諷刺。可兩
人畢竟沒在辯論上針鋒相對過,現下兩人對上了,也是兩國最強嘴炮之間的交鋒,
任誰都會被勾起興致。

  霍永寧微微一笑回座。梁玉宇以目視吳征,嘉許鼓勵之意甚濃。

  薛文傑在吳征手下吃過大虧,杠精的人生從來沒有服輸這兩個字,正愁尋不
著機會扳回一城,當即抖擻精神道:「吳大人,下官在成都多蒙照料,先行謝過。
久聞吳大人幼時求學於名門昆侖派,勤練武藝。可下官至秦國時,聽聞吳大人任
俠好義,自恃武力毆打同僚。竊以為既身負不凡的藝業,以施加於同僚之身的槍
棒,多殺幾個賊黨,多保護幾名百姓可好?」

  任俠好義放在這里可不是什麽好話,分明嘲諷吳征「俠,以武犯禁,無所顧
忌。」

  吳征被貶官,又一路青雲直上的原因薛文傑不可能不知道,他刻意提起吳征
毆打俞化傑之事,顯然留有後招。吳征可不上他當,你跟我說事實,我就和你說
境界!

  「薛大人是在質疑俠義精神?」吳征臉一沈道:「世間有武人胡作非為,自
命為俠,著實侮辱了俠字!薛大人豈可等同言之?本官自幼承大秦皇恩仁義之心,
修昆侖派匡扶正義之武。須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良!薛大
人飽讀詩書,怎不知文有君子之文與小人之文?如君子之文,忠君愛國,守正惡
邪,澤及當時,名留後世;小人之文,惟務雕蟲,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
經,巧言善辯,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俠與文於大義上殊無二致,薛大
人說世間胡作非為的武人之舉,豈不是再推崇小人之文?若要說本官與同僚的齟
齬,不過言辭之間的過節,本官親手取下的賊首,難道少了麽?」

  薛文傑臉色一變,不想吳征不僅詩文才華橫溢,連辯才都如此了得!這一下
應答雖是把引經據典的酸儒貶得一無是處,卻偏偏滿嘴的文縐縐。

  「呵呵,吳大人滿口正義之言。敢問一句,聽聞賊黨聚天下惡徒,高手眾多,
來無影去無蹤,吳大人以為如何?」

  「天下惡徒不少,卻全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又有什麽好說的?」

  「不堪一擊?聽聞秦國名將韓歸雁領軍二千於半道與賊黨大戰,折損五百精
兵。我大燕兩位高手孟永淑與索雨姍皆在秦國境內亡於賊黨之手。吳大人既言烏
合之眾,究竟誰才是烏合之眾?真是大言欺人!」

  薛文傑辯才高超循序漸進,一點一點地將話題引入到秦國無能上面來,不知
不覺間切入正題。吳征豁然起身,瞪著虎目步步逼近,厲聲道:「薛大人辱及先
烈,過分了!孟前輩與索前輩仗義馳援,不懼生死,皆是大義大德的高人!剿賊
而死,正是她們無上的榮光。人生於天地間,以忠孝為立身之本。薛大人身為人
臣,明知世間有賊黨作亂,不思如何除暴安良,反正襟危坐誇誇其談。以忠君愛
國者的生死以為口舌之便,真無父無君之人!韓將軍親冒矢石揮軍殺敵,手刃賊
黨無數。孟前輩與索前輩義薄雲天,剿滅賊黨時從不落後,正是俠義之風。像薛
大人這種誇辯之徒,坐議立談,無人可及;臨機應變,百無一能。敢問薛大人,
賊黨身在何處?姓甚名誰?」

  「這……這……」

  「呸!孟前輩在燕國時身陷賊黨囹圄,遭遇百般摧殘初心不改,矢誌剿滅賊
黨。索前輩清修多年,法身化舍利子。似你這等無父無君之人,畏強淩弱、懼刀
避劍,還敢妄言英雄之名,也不怕天下恥笑?」吳征一通大罵,憤然回座。不僅
僅是辨術而言他要強占道德的制高點把薛文傑徹底打爛——我們秦國損兵折將,
至少在做,還有了看得見的功績,你呢?就他媽知道在這里廢話!也因辱及孟永
淑著實勾起他的怒火。至於索雨姍雖搞不清內里的隱情,但是用以分化一下柔惜
雪,說幾句好聽的並無大礙:「薛大人,本官敬告一句:再敢辱及孟前輩與索前
輩,本官絕不與你客氣!」

  「唉……」梁玉宇見吳征大占上風,完全掌控了局勢,見機起身,雙手後背
憂慮地嘆道:「吳大人所言,孤甚覺有理!大秦舉傾國之力剿滅賊黨,至今已半
年有余,賊黨抱頭鼠竄惶惶不可終日。父皇心如鐵石,至今未曾收兵,旨在一舉
剿滅斬草除根。以免又如昔年貴國故事,讓賊黨茍延殘喘,再度釀成禍患!」

  他發了話,欒楚廷也不能再等下去,當即冷笑一聲發話道:「大燕早在二十
年前便已以舉國之力清剿賊黨。彼時賊黨禍亂天下已久,不知秦國這二十年來又
做了些什麽?為何賊黨不敢再於大燕作亂?反倒是在秦國培植出龐大的勢力,無
端端損大燕高手兩名!」

  兩名太子交上了火,一開口就不饒人,張聖傑也不得不道:「兩位殿下且消
消火氣。這個這個……賊黨作亂已久,非一朝一夕之功。狡兔尚且三窟,何況賊
黨?本人久在大燕,深知大燕陛下不能容忍賊黨,歷來嚴加探查,有一個便懲治
一個。大秦雖緩了些時日也無妨,聽聞這一段日子還斬殺了數名賊首。今日正是
共襄義舉之時,過去的就過去了,還請兩位殿下以天下百姓為念。」

  「也對。」梁玉宇淡然微笑向欒楚廷道:「大秦無須再做準備,這一場燎天
大火定然燒得賊黨寸草不生,在無立錐之地。只是聽聞貴國被草馬黑胡接連犯境,
至今不能全勝?不知貴國還有余力麽?」

  草馬黑胡與燕國的戰鬥打了一年多,損失慘重,但燕國也不好過。黑胡人馬
術精湛來去如風,燕國不得不以重兵囤於邊境以防不測。且出乎意料的是,黑胡
人雖敗多勝少,本該實力大損休養生息。可由於長期的戰爭導致黑胡人糧草匱乏,
窮得幾乎揭不開鍋。越窮越是兇悍,越是要去搶,反而進攻得更加兇了。比之從
前的發財之念,現下已變成了種族生存的戰爭,一個比一個不要命。

  這種態勢不會持續太久,至多不會超過兩三年時間,黑胡人自己就會分裂,
從此數十年之內無法對中原之地造成威脅。可這一段時間就像黎明前的黑暗,面
對著這幫對糧食與人口急了眼的黑胡人,以燕軍的精銳也打得十分辛苦,無暇他
顧。

  「呵呵。黑胡就不是匪患?大燕替貴國擋住了黑胡人,不使胡人作亂中原,
難道不是義舉一樁?要不換個個兒,燕軍去剿滅前朝余孽,秦軍去戰黑胡如何?」

  三位太子發了話,旁人就不敢再插嘴。你一言我一語之間,不出吳征所料,
除了張聖傑看似中立,實則常幫著燕國添一把柴之外,欒楚廷與梁玉宇誰也寸步
不讓,各有各的理。說到天色將晚,所謂的協議就為了個頭銜怎麽也定不下來。

  吵到最後不歡而散,欒楚廷率先拂袖而去。張聖傑一臉尷尬,寒暄幾句又沒
人搭理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吳征隨著梁玉宇回使館,剛出了會盟的院子,就
見十余人一字排開,見了吳征一人上前道:「吳大人請留步!」

  找麻煩的來了!

  孟永淑在成都身故,長枝派毫無反應。這事吳征可不會天真地以為就此揭過,
想想長枝派掌門身為燕國大將軍,門下弟子若進入川中肯定討不著什麽好處,在
這里發難也是理所當然。

  「有事麽?陶前輩。」領頭的正是在長安驛館見過的【鐵爪搜魂】陶經武,
吳征情知無法善了,拱手道。

  「殿下,並非在下無禮,只是孟師妹的事終須有一個交代。」陶經武留住了
吳征,向梁玉宇施禮道:「不知吳征現下是秦國官員還是江湖中人?」

  梁玉宇背著雙手不正眼看他道:「既是大秦的英雄豪傑,也是朝堂上的重臣。
你有什麽話?」

  「若是臣屬,在下這就告退,待會盟之事商議完畢,在下再以江湖同道的身
份前來拜訪。」陶經武躬身一禮告退。這一趟排開陣容,足夠給吳征極大的心理
壓力,本也沒指望能拿他怎麽樣,目的已然達到。

  「且慢!」吳征向梁玉宇道:「殿下,這是微臣門派中的私事,不敢誤了殿
下的大事,微臣想早些處置了斷了好。」

  「也好!」梁玉宇拍拍吳征的肩膀道:「若有疑難,孤王自會與你做主!」

  「微臣恭送殿下!」

  送走了梁玉宇,吳征向陶經武道:「陶前輩請指教。」

  「嗯。」陶經武踱著步質問道:「孟師妹孤身前往成都投在你門下,聽聞幫
了你許多忙,她究竟是怎麽去世的?你只知保全自己,卻讓她身受賊黨毒手,還
在你手上死得慘不堪言,你們昆侖不該給一個交代麽?」

  「孟前輩義薄雲天,誌向高遠,她身逝一事讓晚輩深深自責。彼時她身中奇
毒神誌不清,晚輩無可奈何,只是為了幫她早些解脫。孟前輩的確是死在晚輩手
上,讓她落到賊黨手上,晚輩也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吳征對孟永淑的敬仰發
自內心,並不推脫責任:「晚輩已當著孟前輩的面發誓繼承她的遺誌,否則天地
不容。」

  「是麽?」陶經武沈著臉道:「我只知道孟師妹好端端地入川,不久後就香
消玉殞。你說的天花亂墜,誰知道是不是你害了她?」

  「前輩這句話說出來不害臊麽?」吳征再忍不住心中怒火,大罵道:「好端
端地入川?孟前輩什麽時候好端端了?她遭逢賊黨殘虐的時候,你們在幹嘛?她
被殘虐如此,事後你們挽回了長枝派好大的面子,又關心過她沒有?安慰過她沒
有?是,我吳征是個外人,不比你們師兄妹親密。可是她心憐天下女子立誌剿滅
賊黨,你們幫過嗎?你們管過嗎?你們只嫌棄她是個累贅,嫌棄她面貌醜陋,避
之唯恐不及!她一個長枝派的門人,孤立無援,不遠萬里求到我門前來,不顧面
子身份,只為了多殺幾個賊黨又是為了什麽?你們都不搭理,嫌麻煩,我還能不
知道嗎?孟前輩身故,你們同門師兄弟連一個來送行的都沒有,現下懷著什麽不
可告人的心思要我給交代,我給什麽交代?你們才該給孟前輩一個交代!滿口仁
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狗屁不如!」

  「放肆!」被戳中心思,陶經武面色大變,亦是借機出手!

  爪影橫空去勢無定,吳征早有防備倒翻而出。身後一只蓮足伸來,徑踢陶經
武臂彎道:「以大欺小麽?」

  陶經武一縮手避開,見陸菲嫣娉娉婷婷地立定,飄然若仙:「陸仙子?正巧,
向你們昆侖派討個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

  陶經武綽號【鐵爪搜魂】,無論一柄奇門兵刃飛抓還是手上一雙鐵爪俱已練
得出神入化,且搜魂二字不僅說他招式狠辣,更說身法出眾。只見他一支箭般射
來,雙爪如鉤,抓向陸菲嫣咽喉與面門。

  陸菲嫣氣沈丹田,足下不丁不八,雙臂如抱太極使力一震,將抓向面門的左
爪震了出去。旋即雙臂一圈,一股回環絞旋的力道如深海漩渦,她一個側身,拖
著陶經武一甩。

  陶經武只敢那股力道大得出奇,幾乎將臂上肌肉絞得根根斷裂,大驚之下沈
肩怒喝,內力奔湧,掌推之下發腿風生,身向旋絞之力的反向躍起,堪堪掙脫出
來。

  這一下敗中求勝急若流星,可腿風未至,陸菲嫣只是一個小踏步已欺近身來,
發掌打他腰側。這一掌若是按得實了,不僅內臟受創,更要被她推得飛出去,大
丟臉面。

  陶經武變招奇快,空中硬生生一個急速墜落,隔住兩掌。陸菲嫣武功內力運
使方式極為怪異,陶經武不敢再有絲毫小覷之心,當下不敢稍停,身隨掌走滿地
遊動,月光下似有十來個人影來來去去繞著陸菲嫣打轉。陸菲嫣以靜制動,仍踏
著沈穩的步伐,也不隨陶經武轉動身形,似有一雙天眼正俯視戰場,收發隨心。

  來回拆了數十招,陶經武左足疾跨而上向陸菲嫣蓮足踩落,左爪抓向她肩井。
這一招正在陸菲嫣左後方視線不能及之處,又不在後背的防備之處,十分突然。
不想陸菲嫣臀胯不動,蛇腰旋扭居然與陶經武面對面而立,一手胼指點向他臂彎,
一手戳他膝彎。

  陶經武大吃一驚急忙變招。不想陸菲嫣不僅腰肢柔若無骨,手臂居然也像只
靈蛇,一卷一纏如影隨形。她足下也不甚快,可每一個踏步都追上陶經武暴退的
身形,雙臂或虛或實,粘連相隨。陶經武已使上了十成功力想要以力取勝,卻罕
有能夠觸碰到陸菲嫣雙掌之時。偶爾雙臂相交,也都被陸菲嫣隔在最難發力的關
節,上臂之處,輕易便被化解。

  打得如此束手束腳,憋屈無比,陶經武怒氣填膺,快爪連攻臂影晃動,如狂
風暴雨一半鋪天蓋地。陸菲嫣卻始終氣定神閑,一招一式清晰明了,有跡可循。
陶經武須發皆張,忽然力貫十指,指尖都已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勁風橫掃,這一
下快得不可思議,陸菲嫣仰頭急避,爪影險險從鼻端劃過。

  「金剛指力?」陸菲嫣輕哼一聲,嬌軀一旋,雙掌左捺右收,一股圓融的旋
轉之力登時把陶經武帶了個踉蹌。

  陸菲嫣踏上一步道:「料得你不服氣!」雙掌連消帶打平平推出!這兩掌已
聚陸菲嫣渾身真元,直有開碑裂石的威力。且雙掌一出,陶經武只覺周身都被罩
定,無處可逃,當即大喝一聲也是雙掌拍出!

  一方隱含風雷之聲威力雄渾,一方如月光灑落輕盈無聲。四掌相交,時間如
凝住了一般,轉瞬間陸菲嫣雙臂一曲一推,陶經武只感大力湧來,竟似被陸菲嫣
抓住了予取予求,任她捉近推遠。

  陸菲嫣踏前一步,依然是雙掌平推,在陶經武的怒喝聲中一掌又是一掌!陸
菲嫣連推十二掌,陶經武就連退了十二步。陸菲嫣忽然收掌冷笑一聲道:「不用
再比了吧?」

  陶經武直直立定,怒目圓睜,陸菲嫣收了手,他呆呆凝立片刻,忽然全身軟
癱在地大口喘息不止。

  吳征哈哈大笑揮了揮手道:「練好了武功,修好了人品再來找我。或者……
讓你們的掌門丘元煥來!」

  丘元煥不知在不在涼州,不,他一定在,若是在,還是早些逼他現身的好,
無論為大秦國計,還是為祝雅瞳計!

                      …………………………………

  饒丘往西五十余里地有一小片平原地帶,足以容納下一座小型城鎮,原本也
確實有一座城鎮,名喚壟首鎮。按吳征的猜測,原本當叫做龍首鎮,可是犯了天
家的忌諱,饒丘一帶溝壑縱橫,高處看頗似一處田壟,改做壟首鎮也是生花妙筆。

  僖宗埋下的軍器其中一處就標註在壟首鎮。

  會盟陷入的僵局誰也不願打破,燕秦之間維持著短暫的平衡。吳征終於閑了
下來,在一個陰雲滿天的夜晚被祝雅瞳提上皇夜梟,風馳電掣地趕往壟首鎮。

  「這里的地形我提早都已打探清楚,俱在腦中。」祝雅瞳揶揄地看著嚇得面
色發白的吳征,一手在他腰際托定道:「壟首鎮土地肥沃,邊上還有大片的草場,
西面的龍首山又名桃花山,延綿百里,物產極豐,壟首鎮雖受限於偏遠,倒也算
得上歷史悠久。」

  「嗯嗯……」吳征牙關打顫,擡頭死死盯著暗沈如幕的天空艱難道:「還是
你準備得充分。」

  「只是沒有更多的線索。寧鵬翼埋下遺藏時肯定防了一手意外,除了寧家的
後人難以知曉。」祝雅瞳幽幽道,有些神思不屬。

  「除非寧鵬翼能活到現在,否則一定有線索。這種事重大得緊,寧鵬翼不可
能堂而皇之地留下確切消息,萬一泄露出去,對他們也是致命的打擊。」吳征並
不贊同!機密事必然留下外人難以看懂的機密線索,可再機密也是線索。

  「你說的我明白,只是……以寧鵬翼的才幹,外人想要參透怕是難上加難了。」
祝雅瞳罕有服軟認輸的時候,只是對上了寧鵬翼難免有些氣餒。換了吳征也一樣,
若是寧鵬翼還在世,他早就躲得遠遠的,生不起半點作對的心思。

  「別擔心,先去看看再說。」吳征寬慰了一句,又苦笑道:「咱們……快到
了吧。」

  「噗嗤……到了到了。」祝雅瞳打個唿哨,皇夜梟盤旋著降落。看著距離不
遠,吳征再也按捺不住輕點鳥背,輕飄飄落下地來。腳踏實地,終於長舒了口氣,
精神大振!

  壟首鎮如今已徹底荒棄,剩下一地塵灰。只從屋角殘垣里能看出昔日的人煙
繁華。雖名為鎮,看著比起一般的小鎮要打上兩倍有余,大體因地處偏遠的緣故
吧。

  「若要通往番邦或是西域,這里倒是一個好的落腳點。據我查證,壟首鎮當
年莫名其妙地頻頻死人,還傳出鬧鬼的傳聞,時間正與寧鵬翼大肆修建宮室,借
以掩蓋他留下遺藏的時間吻合。此後壟首鎮依然怪事不斷,久而久之成了鬼鎮。」
祝雅瞳旋著嬌軀,美眸精光大放四面打量。裙裾旋舞著如一朵盛開的白蓮,隨意
一個動作都是風華絕代。

  吳征正看著她秀眉微蹙,雙唇緊抿,雖鄭重凝肅得浮現陰雲,依然美不勝收。
陡然聽到吻合一說,不由臉上一紅浮想聯翩。不由暗罵一聲:到底哪個狗東西占
了如此佳人,又讓她孤苦伶仃?這話只敢在心中默念,再也不敢出口,也不知道
那個人給了祝雅瞳什麽好處,明明祝雅瞳既憤恨又不屑,卻不許人罵他。狗東西,
王八蛋什麽的罵人話兒,不是平常得很麽?

  「在鎮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壟首鎮昔日人煙密集,想要掩人耳目太也難辦。
且翻地總會留下痕跡,鎮子再大又花的了多少功夫?依我看,多半在山里。」

  吳征合情合理的分析卻讓兩人都有些喪氣。桃花山山勢延綿百里,想要探查
清楚整座山談何容易?便是一國之君專程征了徭役,遣來精通此道的人才,沒有
經年累月也無法查得明白。眼前三國並立,想要私發遺藏誰又敢明目張膽地在此
挖掘。

  「咱們先到處看看。」頹喪一閃即逝,祝雅瞳的執念堅不可摧,無物可以撼
動!她朝吳征展顏一笑,鼓勵地點了點頭。

  「好!」吳征受她感染也振奮起精神,運足目力沿著城鎮廢墟來回搜尋。

  鎮上塵灰厚重,偶有些腳印也是零零散散,應是些來往路人在無奈之下才從
「鬼鎮」上行色匆匆地穿過。來來往往個把時辰,一無所獲。兩人不時穿屋過室
尋找蹤跡,頭臉上都沾染了塵灰,見狀相視一笑,也算苦中作樂。

  「去山上看看?」時辰緊張,天明之前還得趕回饒丘,這一趟來還是以全局
探查為主,可沒有在一處地方細查的功夫。

  「嗯。」祝雅瞳點了點頭望向桃花山。

  原野盡頭桃花山拔地而起。雖不甚高,山勢卻十分陡峭,居然展現出一股壁
立千仞的氣勢來。視線中便是一面足有五丈高的峭壁,暮色里黑沈沈的,像是天
上的仙人在世間投下一塊巨石憑空生出。兩人疾馳一陣抵達山腳,才見一條小道
順著山坡較平緩處蜿蜒沒入林中。

  壟首鎮既荒廢,桃花山想也是多年未有人跡。寧鵬翼裝神弄鬼搞出死地一處,
倒是最大避免了遺藏被意外漏出的可能。吳征與祝雅瞳立在山腳望著山勢,頗有
些無從下手之感。

  「走走不?」吳征無奈一笑。又想起在浮山之上遇險,祝雅瞳從天而降化解
危局之後,也是這般約著自己走走,點醒了混沌中的自己。

  「哼。」祝雅瞳一個扁嘴嬌笑,顯然心意相通,卻搖了搖頭道:「下回有了
閑暇,一定和你來這里走走!」

  招來皇夜梟,兩人又踏著鳥背高飛而起,繞著整座桃花山盤旋俯瞰。梯田,
草場,山谷間廢棄的村落,寺廟,道觀等一一盡收眼底。早春時節,漫山的桃花
抽出了新枝,一顆顆花蕊正含苞待放。濃重夜色里走馬觀花一樣的巡視自然看不
出什麽,可一時之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簡直毫無頭緒,無從下手。

  用以救命的軍器就埋藏在此地,如何啟開確實一個謎。寧鵬翼設下的局環環
相扣,最終還是要落在寧家後人身上,外人休想染指。吳征與祝雅瞳幾回振奮起
精神又頻遭打擊,心中越發郁悶。

  「非一朝一夕之功啊……時候不早,先回吧?」祝雅瞳不知是嘆息還是寬慰
了一句,看著天光漸亮,只能暫時放棄。

  「再繞一圈。」吳征目光閃爍著光華,原本他比祝雅瞳更加消沈得多,不知
何時變得睿智了起來。

  祝雅瞳心中一動,情知吳征有所發現正在沈思,不敢打擾,號令者皇夜梟又
盤旋起來,美眸順著吳征的目光打量。

  「這山一直喚作桃花山麽?」

  吳征的問話讓人摸不著頭腦,祝雅瞳耐心道:「原本喚作龍首山,你看接近
壟首鎮為龍頭,往西山勢漸窄漸平,倒像一條巨龍俯臥。僖宗登基後大約二十年
才在此山廣泛栽種,不久後又名桃花山。主要還是原本的山名犯了忌諱……」

  「停!那里。」吳征擺手打斷了祝雅瞳,手指急急連點指向一處山頭。

  大風呼嘯吹散了陰雲,天光正至破曉的一刻,幾線朝陽捅開了黑夜照耀下來,
落在山間為一幅水墨山水圖染上了暗紅的光彩。

  「這里……」祝雅瞳心頭撲通撲通直跳。吳征之能正在每每於不可能之處神
奇地發現蛛絲馬跡,譬如錦蘭莊底怪異的符號,難道這里也有他「雜學」所通之
處。

  「就是這里!」吳征目如鷹隼,死死地盯著山頭。

  山頭形似一塊長方形的巨大頑石垂垂落定,在無數山水畫里都會看見這樣的
頑石。

  「《蘇山紫微圖》!」兩人一同脫口而出。

  夜空中雖無紫微星,桃花山也不像畫中的蘇山一樣巍峨高聳,劍指星鬥。可
這一塊小山頭卻讓兩人同時想起《蘇山紫微圖》!吳征心中有了明悟:倪妙筠曾
言道大家作畫之前,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俱在胸中,落筆揮毫一氣呵成,有一股
模仿不來的神韻!小山頭與《蘇山紫微圖》不同,可小山頭立於懸崖頂端,懸崖
處再無遮擋直落平地,可想而知若站在小山頭上想下望去,定是如臨深淵,戰戰
兢兢。《蘇山紫微圖》畫的,正是這樣一股氣勢,這樣一股神韻!

  動念之間,祝雅瞳已號令皇夜梟立於小山頭崖尖上。兩人舉目四望,又不住
在石壁上連連頓地,意圖尋找掩埋在地底的宮室。可又花費了許多時光直至天光
已亮,依然一無所得。

  「來不及了,我們先回,下次再來!」

  若被發現吳征不在使館難免有許多麻煩,既然有了頭緒倒是不忙於一時。

  「嗯。我們回去再看看畫。」兩人均不通畫藝,還有許多混沌不明之處,對
畫作的細節印象也不甚了了,看看畫作才是正理。

  皇夜梟一路風馳電掣原路趕回,吳征先去了使館旁的軍營,才在韓歸雁的陪
同下被送了出來,對著不時投來的曖昧目光還羞澀地低下了頭。

  到了使館面見梁玉宇與霍永寧,燕秦兩國比拼耐心的時候公務不多,個把時
辰便商議完畢。吳征回到住所時祝雅瞳與陸菲嫣,倪妙筠已展開了畫卷探討多時。

  「快來看看,是不是這里?」祝雅瞳指點著畫卷左側一塊氣勢昂揚的山石道。

  「該當錯不了了。」吳征彎腰低頭左右細細地看了一遍答道,註意力卻不在
那塊山石上。

  「神韻相似得連你們不精於畫作的都能一眼看出來?為何又無所得?」倪妙
筠偏著頭喃喃自語,頗有躍躍欲試前往一探究竟的意思。

  「因為寧鵬翼只是想告訴後人桃花山就是畫中的蘇山,而不是說那塊頑石小
山就是掩藏軍器之處!」吳征嘴角掛著神秘的笑意鋪開紙張,壓好鎮紙。

  陸菲嫣一見他的笑容便心領神會,已在一旁一手研起了墨,一手潤開小毫。
愛郎胸有成竹的模樣讓她不僅愛煞,更覺自豪。

  提起飽染墨汁的小毫,吳征笑意不減,目視畫卷問道:「桃花山上可有庵堂?
叫做什麽庵?」

  「有四座,分別是龍泉庵,掩翠庵,濤驊庵與三祖庵。」

  三女一同順著吳征的視線望去,只見《蘇山紫微圖》中一名老者正舒立風中,
舉杯自飲。相比起磅礴的山勢,老者米粒般的大小並不起眼,可經過名家巧手繪
制,也能看出他一派光風霽月,瀟灑出塵。

  「濤驊庵?那就對了!」吳征提筆落字:桃花山上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兩行七律字跡算得上工整,但詩文太過淺白,單看這兩句除了押韻之外實在
平平無奇,還有些絮絮叨叨。倪妙筠撇了撇嘴鄙夷道:「亂七八糟,牽強附會,
這算什麽對了?」

  吳征斜眼一瞥道:「不要小看開頭簡單平凡的詩句,大才子一旦轉折起來可
要驚壞世間的。」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這…
…這……這是你寫的詩句?」倪妙筠越念越驚,她出身盛國文武世家,不僅武功
高超,還是書香門第,深知這等簡單的句子書寫下的詩詞堪稱返璞歸真,極具簡
約之美。何況詩中的排駢對比來回反複,心緒轉折忽起忽落精妙絕倫,瀟灑的意
境更是躍然紙上!頓時不可置信地望著吳征。

  「不是我寫的,是寧鵬翼的啞謎。」吳征擱下小毫冷笑一聲道:「軍器若不
在濤驊庵里,就在某個豪傑墓里。去翻那塊頑石,翻個底朝天什麽也找不到。」

  「不會在墓里!盜墓賊多得很,在墓里遲早要露餡。只會在濤驊庵一帶!」
祝雅瞳肯定道,又品了一遍詩文,忍不住喃喃念道:「定是了!定是了!世人笑
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這說的可不是寧鵬翼自己麽?誰不說他是個瘋子?
能寫出這等氣魄的詩文,當真是攪動天下,見慣了世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
代雄主!」

  三女贊嘆不已,一時也顧不上吳征從哪里知曉這一首《桃花庵歌》。

  「他?他想破頭也寫不出來!」吳征心里暗罵一句,滿面陰雲道:「錯不了
了,濤驊庵一帶定然有掩埋軍器之所,待探得分明尋機啟開,以備後患!」

  「嘻嘻,這事兒我們可辦不來!遺藏處定然還有機關重重,吳大人若不親至,
世間能辦到的可就只剩下寧家的後人了。」祝雅瞳笑吟吟的如春花怒放,直比龍
首山上的滿山桃花還要嬌艷!愛子不僅思維縝密,還時常天馬行空給人無限的驚
喜,怎能不讓她自傲。

  「尋著了機會一起去,只消破解了其中機關便可裝備血衣寒!」吳征狠狠道。
天陰門柔惜雪親至,長枝派高手齊聚,丘元煥雖不見蹤跡,料想也藏在涼州。秦
皇要剪去他的羽翼,即使秦國官軍無法動用,靠著軍器裝備的血衣寒也可給對手
迎頭痛擊!屆時秦皇抓不著把柄,祝雅瞳又安然無恙,才算將這一場危機安然度
過!

                       ………………………………

  越到緊要關頭,越是讓人心神難安,總會覺得什麽都不順利。每一個人都會
遇到這樣的時刻!吳征覺得自己正處在這樣一個難以擺脫的漩渦之中。

  滿腦子偷空去一趟桃花山,居然一絲空閑都無。燕秦兩國又打上了嘴仗,欒
楚廷倒是對佳人念念不忘,天天來要人。吳征全數頂了回去,一想能把冷月玦暫
時保在手中還多虧了兩國爭鋒相對的局面,也不由有些感慨。只要這般局面不破,
就是欒楚廷親自前來,吳征也不會給一點點面子。

  然而憂心更甚!男人的心態都是如此,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若是近在眼
前舉手可得,偏偏就不能如願,更是心頭火起難以按捺!欒楚廷想見冷月玦而不
可得,說不準正抓耳撓腮。事情終有塵埃落定的一天,冷月玦若是終於要回歸燕
國,此地由欒楚廷做主,他現下被逼得急了,見著了冷月玦還在不在意所謂的君
子風度?吳征不敢再想下去!只知時間拖得越久,冷月玦越是有當即受辱的可能。

  吳征幾次三番強調天陰門人的重要性,梁玉宇也醒悟過來,親自調集一隊兵
丁將諸女的小院團團圍住,不得他的許可,任何人不得進出。吳征是私心,他多
半就是純為了皇位計,不想真被天陰門搞砸了。只是這樣一來,吳征也被隔絕了
開來等閑無法與祝雅瞳見面,也頗有些心驚肉跳。燕秦兩國聯手欲對付祝家,梁
玉宇有沒什麽壞心眼無法保證!

  張聖傑通風報信,形勢已有了幾分明了,該做的準備與應對俱都做了,剩下
的……都是吳征最為討厭的聽天由命之感。

  轉眼又過了十來日,燕秦兩國的嘴仗打得不可開交,吳征的心思壓根不在這
上面,又需打點精神應付場面,不能讓人看出心不在焉,抑郁得幾乎發瘋。

  好容易挨到兩國矛盾無法調和再度陷入僵局,會盟暫止,吳征感動得眼淚都
快下來了。

  小院被牢牢看守,吳征不敢貿然前去拜訪。時間過得越久,他越覺得危險重
重,生怕被梁玉宇看出端倪。想盡了辦法也不能知會祝雅瞳一聲,急得如熱鍋上
的螞蟻團團轉。

  「吳大人,用飯了。」

  侍從端來飯食,吳征不耐煩地揮揮手打發他出去。都這時候了,哪有心情吃
得下東西?不想侍從手一抖落下一封信來,他一無所覺,放下餐盤便低著頭遵照
吳征的指示退下。

  「了不起!」吳征心悅誠服地大贊一聲!祝雅瞳的準備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充
分,在涼州會遇見的種種困局俱了然於心,連這一層都已提早備下了。

  展開信箋,祝雅瞳娟秀的字跡印入眼簾:等得焦急了?我也好著急呀!事不
宜遲,你也不必等我,我自會與菲嫣,妙筠安排得當。

  吳征心下大定,挨到黃昏時分,吳征便溜達著去探望韓歸雁。

  韓歸雁聽他說完計劃,鄭重道:「此事非同小可,務必萬萬小心在意!湘姐
姐數度提醒於我,爹爹也猜測憂無患隱在使節團里。越到這種時候,越要當心。」

  「我曉得,一直以來都做得很隱秘,當不會露出行藏。你在營中一樣要留神,
若遇突變,保身為先!」

  「恩。」

  道別了韓歸雁,吳征悄然孤身離開,前往壟首鎮。他武功遠遜於祝雅瞳,不
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人間消失,自然要選在黃昏這個不符常理的時刻。一路小心奔
行,直至在濤驊庵旁的大樹上潛伏下來。

  枝葉茂密,林木成蔭,視線並不好,卻是個躲藏的好地方,我看不見你,你
也看不見我。春日里和風習習,山間的夜晚雖是寒冷,可桃花開得正艷,花香隨
風送來,心曠神怡。

  等到月上梢頭,遠處忽然傳來數十聲嘈雜的鳥吠,憤怒,驚恐,淒厲地嘶喊
著。吳征情知有異,不敢暴露身形,只借助著枝葉縫隙觀望,卻什麽都看不清。

  「你在麽?」輕輕的點地聲吳征並未發覺,祝雅瞳不知何時已飄然而至。

  「在。菲嫣和倪前輩呢?」吳征趕忙應了一聲露出身形,順著祝雅瞳的目光
向天空望去,大吃一驚!

  只見月光下的高空中,兩點拳頭大小的鳥兒正拼死搏擊,金羽燦燦的豹羽鵟
大占上風,追逐著黑影般的皇夜梟撕咬!皇夜梟左右騰挪,幾次欲飛撲而下總被
豹羽鵟逼得死死的,無論如何落不下來。有一回撲得急了,險被豹羽鵟一雙利爪
抓住背脊。看皇夜梟有些踉蹌的身姿,顯是已負了傷。二鳥飛得太高,祝雅瞳縱
有絕世的武功也無可奈何。

  豹羽鵟在此,憂無患就在左近!

  祝雅瞳見吳征現身,再觀望了一會兒見皇夜梟身上又增了幾道傷痕,無奈地
撅唇做哨。皇夜梟高飛而起,用鳥嘴解開系脖子上包袱的活接,又是一個飛撲不
要命似地與豹羽鵟廝打成一團。豹羽鵟被皇夜梟忽然的搏命嚇了一跳,它雖更加
雄健,一時也疲於招架。窺準良機,皇夜梟松開嘴將包裹拋了下來。

  祝雅瞳接住包裹,又見皇夜梟且戰且退尋路逃命,漸漸在天邊難見蹤影,才
不舍地嘆息一聲,向吳征道:「時刻不多,你先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
離開我身邊,必須相信我,行麽?」

  「出事了?誰知曉我們的行蹤?」吳征渾身發涼,欲私取僖宗遺藏的事若是
走漏了風聲,他就是死上一萬次也不夠。

  「你先答應我。」祝雅瞳雙眉緊蹙,卻也失了平日的鎮定自若,高高拱起的
胸脯正微微顫抖,氣息不穩。

  「好。」

  「你不用擔心,雁兒那里我出來前已交代好,陸菲嫣她們也全藏到了軍營里。
有韓老將軍鎮守,出不了事。」祝雅瞳先寬慰了吳征一番,又取出一封信遞與吳
征道:「千萬不可驚慌,越是大事,越要冷靜。」

  「曉得了,我盡量不拖你後腿。」吳征也笑著寬慰一句,接過書信。

  「傻孩子。」祝雅瞳拍拍吳征的腦門,深吸了口氣閉目養神。

  書信厚且重,用四只巴掌大的牛皮紙封好送來。吳征打開之後一見是拙性的
筆跡便知石室被恢複出原狀,內里有重大的隱情。不由一目十行掃過問安與保證
不出錯漏的說明,匆匆展開一幅畫卷。

  畫中巨細靡遺地將石室的原貌分毫不差地繪出,連那柄割下孟永淑雙乳的閘
刀位置都經過精密的推算,吳征一眼掃過,心頭大震。其實石室的繪制根本不需
如此詳細,因為任誰都沒有想到一間普通,空曠,在山坳里開鑿出的石室,居然
在邊緣的石壁的中央處另有兩個隔間!

  隔間開有小窗,在燭火的照耀下足以看清大廳的每一個角落。孟永淑曾言道
自從被帶進石室始終不曾被揭下蒙住雙眼的黑布……

  隔間里有人!

  這個人自始至終都在看著孟永淑被施暴殘虐,而孟永淑也從沒能搞懂她為什
麽遭致如此非人的酷刑折磨。身為長枝派弟子,孟永淑身份尊貴,可她的身份並
沒有大到令暗香零落搭上整個燕國潛伏的力量,而僅僅為了殘虐她的身體取樂的
地步。

  隔間里的人也沒有,除非賊首徹底瘋了才會幹出這種事。孟永淑所遭致的一
切,從頭到尾都是為了震懾,收服隔間里的人!賊黨以施加在孟永淑身上的酷刑
與痛苦,恐嚇著隔間里的人,讓她親眼目睹若不屈服就會受到的「待遇」。賊黨
既然敢瘋狂到殘虐長枝派的弟子,天下間就再沒有他們不敢殘虐的人!

  輪奸,割其雙乳,毀其容貌。賊黨刻意選定了身為女子的孟永淑,那麽隔間
里的人也必為女子。只因這些對男子並無大用,卻每一件都是女子最害怕,最恐
懼的事。天下間比孟永淑身份更尊貴的女子不少,但也絕對不多!

  皇室女子首先被排除。不說帝皇之家的女子起不了大作用,並不能影響皇室,
她們也絕不會孤身出現在此處。這個人只會是手掌權柄的江湖巨擘,或者未來必
然是江湖巨擘,這麽一排除就更加屈指可數。不會是昆侖派的陸菲嫣,也不會是
彼時身在江南盛國的天陰門祝雅瞳,剩下的僅有一人而已!

  「雨姍死得好冤枉……」祝雅瞳喃喃自語道:「她一向潛心修行,你怎麽忍
心做下這等惡事?你不該給我一個交代麽?」

  吳征深深呼吸,內力運轉,施施然地撕碎手中信擡起頭來,饒是他心境已十
分平和,仍不由瞳孔一縮!

  只見柔惜雪雙手合十,半垂著頭,寬大的灰色尼衣腰際纏著「逐影鞭」,身
形輕靈得像風中渾不著力的飛花,卻落後一個身位亦步亦趨地跟隨在頭戴鬼面的
男子身邊道:「主人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既不肯聽我的,我又為何要給
你交代?再說了,你做的惡事還少了?還敢要我給你一個交代?」

  那男子身材高大,鬼面背後的眸子中露出一股威嚴與戲謔。他們緩步而來,
男子也大大方方順手揭下了鬼面,長須儒雅,正是霍永寧!

  「咦?是你!」

  相比起吳征的震怒,祝雅瞳的憤恨,柔惜雪也覺得十分意外。美目光華一閃
再閃,可也僅僅是意外而已。

  吳征眨了眨眼道:「我該怎麽稱呼你?是大秦的中書令霍永寧大人?還是暗
香零落賊黨之首憂無患?亦或是……前朝遺孽,寧家的後人寧永禍?」

  「呵呵,隨你,隨你……你們倒是厲害,若不是留了心眼,險些要失了蹤跡。」
霍永寧雙臂攏在袖中,向柔惜雪一瞥,玩味似的嘲弄笑道:「反正你們沒了價值
已是將死之人。雪奴,你說是不是?」

  「主人要他們的性命,雪奴這就為主人去取。」柔惜雪像個犯了錯的僕人趕
忙低頭,語聲柔媚婉轉,溫順討好,全無出家修行人的嚴謹持重。目光卻空靈得
空洞,不著焦點地望著前方,微微楞神之間思緒似已飄回了二十年前……


                             【未完待續】
作者: saintart    時間: 2019-5-10 19:51

漸漸的露出端倪了,但也危機重重,會是怎麼發展呢?期待續集!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5-20 19:25     標題: 江山雲羅(第8集‧05)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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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5-18發表於SIS


                           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五章 憂思難忘 身沉心伐

  撫和元年,欒廣江初登大寶。新帝具有傳奇色彩的經歷早在市井坊間被津津
樂道,他武學天資在高手如雲的皇家說不上太出色,可是憑借一股狠勁硬生生地
超越一眾競爭者,最終北面稱朕!而他的治國之能早得先帝首肯,登基成萬乘之
尊可謂眾望所歸。

  歷來皇位更叠都免不了動蕩,欒廣江的登基看著卻有些風平浪靜,似乎他已
是秉承了天命,理所當然。可走在塗州小道上的柔惜雪卻深知其中經歷了多大的
波折,為此又死了多少人。當祝雅瞳遮遮掩掩地請求幫忙時,她只感詫異與疑惑,
是什麽能讓祝師妹如此卑微而無助?當看見祝家湧進的官兵向著瓜瓜落地的嬰兒
殺去……至今讓她不寒而栗。

  「是那位的孩子……一定是……否則師妹不會這麽低聲下氣,毫無辦法。你
是不是瘋了才去招惹他?還敢懷上他的孩子!」柔惜雪喃喃自語,痛心疾首。恨
自己的無能,也恨祝雅瞳的不知天高地厚,更恨同門師妹看似清心寡欲,單純簡
單,卻個個心懷鬼胎。

  「我對不起郁師妹和蘇師妹,她們因我而死。」祝雅瞳俏目含著淚光抽泣著,
又譏諷地嘲笑道:「可你以為我為了自己就殺了同門?你錯了!韓彤與崔芷秋你
道她們能護著孩兒脫出重圍麽?她們早就投靠了皇室!我的孩兒只是她們身後人
的人質!至於風無月,她就是第一個告密的人!你不懂,你什麽都不懂,你自以
為了不起卻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娃兒,覺得每個人在你眼前恭維與欽佩,都是
在說真話?你根本不懂這個世界有多可怕,多骯臟!」

  祝雅瞳嘲諷之意越發濃了,不知在笑柔惜雪的無知,還是自己從前的單純。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果決得沒有絲毫留戀。從前快樂而開朗的少女選擇了一
條最孤獨的路,義無反顧。柔惜雪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漸漸變得模糊,柔弱與甜美
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殺伐果斷,在惡獸叢林間去尋求涅槃的丹鳳。柔惜雪甚
至可以預見,當丹鳳騰空時,身上熊熊燃燒的烈焰一定是鮮血般的顏色!

  正如祝雅瞳所言,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印證著天陰門被皇室侵蝕得多麽可怕。
短短一年的時光,皇室劇變。

  欒廣江晉升十二品修為,兩名皇位的競爭者欒廣川與欒廣峰先後不明不白地
死了。據柔惜雪所知,內里有無數的明爭暗鬥,焦點全在祝雅瞳生下的孩子身上。
待競爭者退出舞臺,高坐龍椅上的帝皇明明光芒四射,卻忽然黯淡下去,隕落的
速度快得令人咋舌。江山就在看似平靜之中,奔流的洪水般完成改朝換代。洪峰
過去,除了早早躲開漩渦中心的人,波及者都被卷得一幹二凈,再也剩不下半點。

  「我呢?會不會也有我?」柔惜雪深知天家的無情,即使早早地果斷抽身未
曾參與,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誰也不能保證初登大寶的新皇會不會把一切都剪
除得幹幹凈凈。她沿途雖不時出神地喃喃自語,卻格外地謹慎。不僅盡量選取遠
離人群的大路,五感六識也未有一刻放松過。

  明月當空,清冷的光輝下天空只余幾顆黯淡小星,顯得遙遠而寂寥。柔惜雪
揭下鬥篷的帽檐,茫然地望著星空。祝府里遍地的鮮血已被洗凈,仿佛一切都沒
發生,荒郊野外,人影孑立,柔惜雪甩了甩頭。

  沒有秀發隨風飄散,絲絲山風撫過頭皮帶來涼意,柔惜雪盤坐起雙手合十,
低聲誦了篇經文。世間人來人往看似不相識,可人與人之間的命運總是膠著在一
起,互相影響,互相牽連。佛說有因有果,可如今的果,又是誰在前世犯下的錯?

  柔惜雪多希望這一刻佛祖顯靈,能在她耳邊喃喃耳語,告訴她這一切的答案。

  可惜誰也不能解釋這一切,柔惜雪閉目道:「對不住了祝師妹,你沒有錯,
可我還是不會幫你。是你自己惹的禍,或者是祝家惹的禍,天陰門不該糾纏進去
為你們陪葬。」

  一年多來反反複複地思考著這件事,柔惜雪終於定了決心。屍山血海,可每
個人似乎都沒有做錯!燕國皇室不願在祝家留下子嗣,以免富可敵國的祝家進入
朝堂,嚴防杜絕外戚幹政沒有錯。祝雅瞳心疼自己的孩子想要保全下來,那是一
條活生生的人命,還與祝雅瞳血脈相連沒有錯。從她所處的角度來看,及早抽身
更沒有做錯,否則現下死的人會更多,更慘!天陰門甚至可能就此被抹煞在歷史
中……始終糾纏著自己的雜念終於被排除,她長長舒了口氣。

  「祝師妹不會再回來,天陰門只剩下我了,我不能倒下去,你說對麽?」為
何念頭已通達,心頭依然像壓了塊大石頭松快不起來?柔惜雪向著朗月,似在尋
求些許慰籍道:「雄主都是無情的,比修佛修道者更加絕情,全不受七情六欲幹
擾。祝師妹,他不是憐惜了才放過你的孩子,而是利用這個孩子布下了無數陷阱,
只等人自投羅網,助他榮登大寶……以你的聰明才智當看得出來,今後莫要與他
作對,你也再莫要想著去見那個孩子,讓孩子安安心心當個平民安康一世……佛
祖這麽安排定然有道理,世間皆苦,有時候要認命……」

  月晃清影,寂寂無聲,任她疑問再多也不會回答。就像身前的懸崖,即使經
歷了無數的歲月,見證過歷史的變遷,可從來只是冷眼旁觀。

  柔惜雪嘆了口氣起身,依然在凝望崖底仿佛入定了一般駐足不動。忽然她雙
足發力猛蹬,貼著崖壁直直墜落!狂風灌入,將她寬大的僧袍吹得倒飛而起,露
出雪白褲管包裹下一雙腴潤筆直的長腿。

  「咦?」寂無人聲的崖頂詫異聲起,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又像一面剛起飛
就被人扯著線甩落的風箏,劃出道弧線向崖底追去。

  柔惜雪心驚不已!自己始終保持著小心謹慎,可還是被人盯上了。來人有二,
在暗中窺視許久顯然懷有歹意。當下的情形她不願與人起沖突惹來麻煩,可讓她
害怕的是,居然還有第三人!此人,她從未發現。幸好懸崖並不太高,崖底有一
片密林,若能藏身其中,任來人有再大的本事也找不出來。

  她飛速墜落的身形已十分快,為了更快些只在崖邊山石上按了兩次略作減緩
以免受傷。可來人像只撲水的鷂鷹筆直墜落,風聲赫赫不做稍停,武功高得駭人
聽聞。

  柔惜雪搶先一步撲入林中一片枝葉最為茂密之所,發足狂奔!不足十丈,就
聽頭頂一陣大響,來人手攀樹頂一彈反躍而起,居高臨下打量。

  「好高明的武功!」柔惜雪暗嘆一聲,放輕腳步,輕煙一般在林中穿行,妙
目更大放光華尋找可以藏身避禍的地方。

  她足下落葉不動,仿佛在林間消失,來人幾番縱躍居然無法鎖定她的身形。
隨著兩記穿過林木的唰唰聲,提早被柔惜雪察覺的兩人也躍入密林。盤踞在樹頂
的人道:「搜出來!她跑不遠!」

  三人分作三個方向由內至外搜索而去,柔惜雪胸腔砰砰直跳!灰色的僧袍在
夜晚的密林中提供了極好的掩飾,苦修的輕身功夫也在危機里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她第一次感覺到江湖人送【飛花逐影】的外號居然有幾分暖意——敵方三人除了
高躍的那人無法分辨去向之外,另兩人自入林起都在她耳力覆蓋範圍之內。方才
她冒險選中一人前行的方向,提早躍上樹腰。人總是容易忽視眼前,果然讓她險
險躲過一劫。

  足踩枯葉的沙沙聲漸行漸遠越發微弱,柔惜雪懸著的心卻沒能放下。那名高
手的武功超過自己太多,行蹤不明。他們也不會搜查一遍就罷手,呆在密林里並
不安全,眼下當把握時機及早離開才是!

  柔惜雪猶豫了片刻,終於咬了咬牙摸回山崖邊。山勢折疊,在一處凸出的崖
壁邊正巧可以隔絕密林里投來的視線。柔惜雪悄悄打望,四面無人,深提一口氣,
手腳並用迅速攀上崖頂,前後不足半柱香時分。

  崖頂空無一人!

  「賭對了!」柔惜雪不敢停留狂奔而去,十九歲的少女雖精修佛法,得脫大
難時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然而片刻之後心情便沈到了谷底……

  「賭對了……」男音響起,讓柔惜雪不得不止下腳步急速回身,雙掌橫胸如
臨大敵。男子一臉枯黃面無表情,可說話時輕佻又得意:「就料得你會返回此地,
刻意在此等你。」

  「戴了面具……你是什麽人?為何要跟蹤我?」柔惜雪出奇地鎮定。輕佻男
子的武功太高,每回出現都是神不知鬼不覺,何時出現在山崖柔惜雪根本沒發現。
事到臨頭只有拼死一戰這條路,慌亂無用。

  「不驚不慌,不驕不躁,嘖嘖嘖,了不起了不起!」男子左右踱步,饒有興
致地打量著柔惜雪,微瞇的眼睛泛出臉上唯一的神采道:「你是什麽人?半夜三
更在荒郊野地里,呵呵,女孩兒家家的不怕鬼,不怕惡人麽?」

  「我不必告訴你。」柔惜雪雖知危險至極,心中也不免有些安定。男子廢話
連篇,必然不是那位派來拿她的,只要不是,狀況就沒有那麽糟。

  「也不必你來告訴我!」男子嘿嘿一笑,施施然踏步向前道:「我自然試得
出來!」

  掌風如雷劈頭蓋臉地擊來,瞬間吹開柔惜雪鬥篷上的氈帽,露出燙著九枚香
疤的光潔頂門。柔惜雪註目凝神向左急躥,於間不容發之際閃開。這一掌勢若雷
霆後招無盡,她根本不敢稍有大意,當下擰身於腰際抽出逐影鞭,不及回頭便抖
出一朵偌大的鞭花!

  「咦?」想不到自己的一掌被避了開去,男子大為驚訝。在柔惜雪風聲呼喝
的鞭影中閃轉騰挪,優勝閑庭信步:「真的不錯!剃度完依然花容月貌,依你的
姿色豈不可惜?又使得一手好鞭法,【乘龍指天】?你是天陰門人!」

  柔惜雪越聽越驚,手腕一抖,長鞭猛抽!卻被男子一手搭住,鞭捎繞著手臂
纏卷,柔惜雪發力一甩道:「我沒見過你,何故與我為難?」

  男子如長鞭卷住的一片落葉,輕飄飄地任由柔惜雪如何發力也甩不脫,猶自
嘖嘖嘆道:「天陰門輕功舉世無雙,像你這麽好的也沒幾人,連我都差點被甩脫
了。這一手鞭法也不俗!你是【飛花逐影】柔惜雪對不對?」

  趁著男子說法的空隙,柔惜雪奮力一抽!這一下使力極大,男子抓住鞭身的
手掌也是忽然一松。換作常人少說也打個趔趄,可柔惜雪卻如浮水的天鵝向後滑
了兩步便站穩身形。

  「果然,看來我沒有猜錯。」男子滿意道:「這一趟出來,收獲之大真是難
以想象!」

  柔惜雪緊握長鞭淡然道:「尊駕武功如此之高,為何以大欺小?若是想以我
為質,尊駕是想多了。」

  「不急,不急,嘖嘖,本座就喜歡性子烈的。馬兒如此,女人也一樣!」男
子目光變得像餓狼遇見獵物一樣嗜血而興奮,令人不寒而栗。

  「是麽?想不到這等武藝,人品卻如此下作。一副殘軀皮囊而已,你想要盡
管來拿,看我就不就範。」大難臨頭,柔惜雪心如止水。勤修的佛法讓她將身外
之物視同微塵——自家的漂亮臉蛋與出眾身段常引來旁人覬覦,平日里自然也是
珍惜並避忌的。女兒家誰不想保存清白之軀?可真要落了難受了辱,那也沒什麽
大不了。想要以此脅迫於她簡直讓人笑掉大牙——一些不著調的故事里常有淫賊
反複奸弄就把女子身心征服,從此服服帖帖,甘為惡人驅使的段子,讀來與笑話
無異。更別說以柔惜雪這等身份與心誌的女子,受辱不過是一場苦修,又何足畏
懼?

  「好!」男子一擊掌笑道:「今日拿住了你,我不與你為難,準你跟隨本座
一段日子。本座要你乖乖地自願奉上嬌軀,從此心悅誠服。哈哈,你放心,本座
一言九鼎,必不食言!」

  「你太小看世間女子了。」柔惜雪一揮長鞭嬌斥道:「納命來!」

  鞭影重重,又幾在一瞬間消失。抽在男子掌心的長鞭如中敗革發出聲悶響就
被男子拿在手中,柔惜雪未及反應,一股大力襲來,嬌軀身不由己地騰空飛起。
男子雙手反複拖拉著逐影鞭,將柔惜雪一路拖去。

  柔惜雪失聲驚呼,雙臂發力回奪,可男子像座山般紋絲不動!她反應奇速放
開雙掌,足尖在長鞭上一點,刺斜里飛去。男子功力高出她甚多,見狀亦是棄了
長鞭如影逐形,在柔惜雪花團錦簇的腿影中準確地抓住她足踝,屈指連彈!柔惜
雪心中哀嘆一聲,終於失去了所有氣力落下。男子大笑聲中將女尼橫抱在懷,百
忙之中還將捏過玉足的手掌在鼻間一嗅,贊道:「好香。」

  柔惜雪被制了穴道提不起力,只能任由男子施為。她垂下眼簾,低聲念起佛
經,倒有些意外男子居然十分守諾,只是將她抱著並未借機大施輕薄。

  「《妙法蓮華經》?你還是很慌張啊。」男子一聽則明,毫不客氣地點破柔
惜雪心中深埋的情緒。

  一篇經文頌完,柔惜雪才道:「我佛法修為不夠,遇事難免心緒不寧,故而
頌一篇經文。」

  「嘿嘿,有禮。」

  男子一路飛奔,不時與柔惜雪調笑幾句,換來的都是一本正經的應答。他絲
毫不覺得沒趣,反倒興致勃勃談天說地,居然博古通今。柔惜雪心中惴惴不安,
卻也只能心中苦嘆:「今日栽在這里了。當時沒有選擇自密林里脫身是個大錯,
密林幅員較廣,被撞上的可能要小了許多,終究是心計與經驗都不夠,可惜……
人,有時候要認命,不是麽?此人學問淵博又不像是個好人,若要做起惡事以他
的武功豈不是予取予求?也不知已禍害了多少人。他日若修行有成,當尋機除掉
這個大害!」

  男子將她抱至一處山間莊園。莊園共有五進,裝飾用料不凡,卻不知多久沒
人居住過,頗顯破敗老舊。男子將她帶進一間新近打掃幹凈的院子里,順手解開
柔惜雪手腳道:「本座雖封了你的丹田真氣,不過在莊園之內,你可隨處走動。
只是不要想著離開,本座雖答應了你不用強,但你若動歪念頭,吃了苦頭可莫怪
本座。對了,本座叫憂無患。」

  柔惜雪冷眼旁觀默不作聲。男子望著她一撇嘴角,又搓了搓手指,似乎指間
仍留著佳人身上溫膩的觸感與余香,才哈哈大笑著閉上院門,漸漸去得遠了。

  「憂無患?好大逆不道的名字!江湖中總有不少【暗香零落】賊匪禍亂、殘
害女子的傳聞,這人莫非是賊首?可觀他行止言語雖輕佻,倒也守諾,與賊匪的
作為大相徑庭,卻又不像……」既來之則安之,柔惜雪暗自思量。試著提一提內
力,可丹田里空蕩蕩的,以兩人的武功天地之別,這一條路畢竟是走不通。

  打開院門,只見門外守著兩人。左邊的一雙桃花眼生得十分俊俏,見了她只
冷冷打量一眼,這人柔惜雪略覺有些印象,一時又想不起來。右邊的則滿臉刀疤,
一雙虎目毫不掩飾貪婪之意,盯著她直欲生吞活剝了一般。

  柔惜雪被狼一般的目光看得滿身不適,一皺眉返回了小院。

  一日三餐都由桃花眼送來,若要沐浴自可去小院後頭,想要在莊園里閑逛也
無不可,只是看守的兩人就寸步不離,防她逃走。其實也不必防,柔惜雪修習內
功,如今內力全無與平常弱女子無異,就算出了莊園,在荒郊野嶺之處又能逃得
到哪里去?

  就這麽過了四日,晨間柔惜雪醒來便覺被封的丹田略有松動的跡象,她並未
覺得慶幸,而是在想:那個憂無患該回來了吧?不知他到底要使什麽手段折磨於
我?

  被囚禁於此,每日除了誦經與揣摩這一戰的得失之外,不時也在想憂無患的
種種怪異之處。憂無患既猜中她的身份,又遲遲不動手,料想是要以自己為質對
師門不利。她自問心智堅定,便是以性命相迫也不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來,
更不說師門待她恩重如山,豈能為賊匪所利用?再說【暗香零落】雖鬧出不小的
動靜,總是一幹蛇鼠之徒見不得光,又能拿天陰門怎麽樣?大義面前,門派師長
豈會因自己一人,而陷門派於不義?唉,既知賊匪下落,這一番就是忍辱負重,
待他日再來報仇,替天下的弱女子們討一個公道吧。

  「不會的。祝師妹遇難,師門也只能袖手旁觀,抽身自保。一幹賊黨,師門
豈會妥協了?只是,只是……」柔惜雪低頭蹙眉,一個近日來不敢細想,卻總是
一閃而過的念頭猛地冒了出來:「他們莫不是真有什麽手段能拿捏於我?是有什
麽古怪下作的藥物麽?」

  念頭既起就再也控制不住,柔惜雪默然半晌,又頌起《妙法蓮華經》來。

  到了黃昏時分,房門被推開,憂無患又露出身形。柔惜雪自顧自地頌完一篇
經文才睜眼道:「你要幹什麽?」

  「帶你看一場好戲。」憂無患很紳士地伸出手,欲攜她起身。

  「不用。」柔惜雪搖了搖頭起身道:「你們每做一件惡事,蒼天都在看,有
朝一日終有惡報。若要以此嚇唬於我,更是休想。」

  憂無患並不強求,帶著面具的臉上看不出神情,目中卻露出詭異的笑意道:
「不好說,不好說。有時候本座心情好起來,也會做些善事的。」

  柔惜雪無力抵抗,默默地隨著他來到一處小院。院中五花大綁著兩個男子,
全身無一傷痕,只是被制住了穴道無法動彈。

  「你認得他們麽?」

  兩名男子面相兇狠,卻都透著懼意瑟瑟發抖。柔惜雪指著一名太陽穴高高隆
起,右臉有一塊紅色瘡疤的男子道:「認得他,是【疤面修羅】占天河對不對?
既然占天河在這里,這個就是【黑鴉】林無地了?」

  「好眼力!」憂無患贊了一聲,指著兩人道:「這兩人滿手血腥,死上一百
次都不足以贖罪,對麽?」

  「饒……饒命……」占天河與林無地向來是亡命之徒,一聽憂無患之言居然
抖如篩糠,求起饒來。

  「你們為聖教出力不少,不過為討柔仙子歡心,再出力一回也算還了聖教之
恩。」憂無患向柔惜雪道:「柔仙子看他們該不該殺?」

  「惡貫滿盈,該!」柔惜雪一撇憂無患道:「聖教?果然是【暗香零落】麽?」

  「不錯。」憂無患嘻嘻一笑贊道:「柔仙子玉雪聰慧,不愧是天陰門高足。」

  「既讓我知曉了身份,最好莫要給我機會。」柔惜雪心中更驚,憂無患有恃
無恐的樣子實在令人不安。

  「你?不急,不急。」憂無患哈哈大笑,指著占,林兩人道:「像這等惡徒
不知殘害了多少條人命,本座雖說他們百死莫贖,可一個人只能死上一回。柔仙
子認為要怎麽做才能死一回,和死一百回一樣苦不堪言呢?」

  「折磨人的本事我不懂。」柔惜雪搖頭淡淡答道。她可不認為憂無患要殺人
單純為了討她的歡心,或是因為自己的美貌,身為賊首的憂無患就要棄惡從善。
多半是要在自己面前將二人折磨得苦不堪言,殺雞儆猴。

  「柔仙子是不是認為我要對他們施以酷刑?哈哈,錯了,錯了。柔仙子恐怕
不知道,人生在世最痛苦的不是肉體上的折磨,而是這里。」憂無患點了點左胸,
露出神秘的笑意道:「柔仙子且莫著急,容他們再活半月,半月之後的黃道吉日,
本座帶柔仙子看看什麽叫苦不堪言,饒他是刀口舔血的惡漢,也要後悔來世上走
一遭。」

  柔惜雪沈默著被帶回小院,憂無患補上幾指封上丹田穴道,再度施施然離去。

  半月時光不長,柔惜雪也未受折磨,她精修佛法,即使憂無患偶爾才來一回,
平日連個說話的人也沒,但日子並不難熬,甚至說得上清靜。只是半月的時光足
以讓人習慣初成,日子過得太過平靜,在天陰門里清修尚需各種勞作,這種平淡
無事的日子,不僅人會變得遲鈍與麻木,各種奇怪的想法也越發頻繁。

  比起初來時的淡定,認為左右是一條性命,柔惜雪的恐懼與日俱增。人總是
這樣,若是狠下一股勁兒,便是被一刀斷頭也就是片刻功夫的事情,狠勁未散,
恐懼自也被壓抑。可一旦沒有丟命,甚至無事發生,就會變得惜命起來。柔惜雪
也不例外!雖遠超同儕,終究只是個芳齡十九歲的少女,會害怕,會愛惜,也會
慌亂。

  她驚懼於憂無患的老神在在,不知他會使出什麽驚世駭俗的手段。憂慮於想
起本該走向鼎盛的天陰門已走了祝雅瞳,若是自己再出了意外,將不可避免地沒
落下去。長枝派不會錯過千載難逢的良機,一連串地打壓下來,天陰門永無翻身
之日。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成了師門的罪人?慌亂於這一趟出門無人知道她的
路線,指望人來救像是鏡花水月……

  沒有希望是最可怕的事,柔惜雪忽然發現,自己現下唯一的希望,居然是半
月的時光早些到來。好早為這件事落下一個結局……

  半月之期,憂無患如約而至。夜色降臨時他推開房門道:「走吧,本座帶你
去殺兩個惡徒,讓他們惡有惡報。」

  戲謔的話語並未讓柔惜雪動怒,她昂著頭道:「你也是賊匪,你也會惡有惡
報。」

  「哈哈哈。」憂無患大笑著道:「天道無常,賊匪未必沒有翻身之日。豈不
聞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柔惜雪並未聽說過這兩句話,可她驀然發現,這句話居然十分有道理。欒家
……不就是竊國才榮登九五之尊的麽。她默默無言,隨著憂無患前往囚禁占,林
兩人的小院。無論憂無患出於什麽目的,能讓兩個惡人授首,也算功德一件。

  「這半個月來本座還抓了名女子,很不錯。讓本座更期待柔仙子的滋味了…
…」憂無患說得輕佻而得意。

  柔惜雪心中一沈,哀嘆又有女子遭殃,急喘讓好看的鼻翼微微開合,慍怒道:
「無恥!」

  「抓一名女子,殺兩個惡人,本座功過相抵,柔仙子這句無恥似乎不太適當。」
憂無患目中又露出詭秘的笑意,推開院門道:「柔仙子請。」

  「欺淩弱女子,你的下場定然也是不得善終。」柔惜雪心中愈怒,忍不住罵
聲出口,不知是斥責憂無患的醜惡嘴臉,還是為自己提起對抗的勇氣。——小院
里即將發生的一切必然觸目驚心,柔惜雪不願在惡人面前露出軟弱。

  「弱女子?不不不,你很強,她也不弱。」

  柔惜雪心中大跳起來,齒冷打顫,不弱的女子並不多,難道又有同門落入憂
無患手中?她鳳目怒瞪質問道:「你害了什麽人?」

  「沒害她性命,不急,不急,柔仙子請先旁觀本座手段,懲治這兩名惡人。」
憂無患高深莫測道。

  柔惜雪第一次感到懼意真正影響了自己!也發現比起武功的可怕,憂無患更
是一位玩弄人心的高手。從被抓之時起,他一步一步地引誘自己不如恐懼深淵。
自家心態的變化,他都了若指掌,每一步動作都有目的,每一句話都在一點點地
鉆開心防……從現在開始,憂無患露出了獠牙,正等待著撕咬獵物享受一頓美餐。
甚至展露獠牙,也是他計算中的一步!

  占天河與林無地被五花大綁分別束縛在一條板凳上,口耳被堵住,眼睛被一
條黑布蒙緊。可是這半月來他們與自己一樣,除了被囚禁之外並未受到折磨,因
此雖看著十分恐懼,神情萎頓,身板仍然如從前一樣壯實。

  庭院中另外擺放著兩張八仙椅,一張木桌,桌上放著四碟果蔬,八樣甜點。
似乎這一趟殺人是在欣賞一出好戲。柔惜雪心中不安驚懼,對憂無患更是怒焰滔
天,可也不禁好奇——出了一把牛耳尖刀之外別無刑具,又能玩出什麽把戲?至
於兩只面盆,還有一竹管的清水,更是不知所雲。

  「柔仙子請坐。」憂無患大喇喇地坐下,一指身邊空著的八仙椅道:「行刑
之前,敢問柔仙子,一個人心中的恐懼,會把自己嚇死麽?」

  「笑話。」柔惜雪板著臉,不願露出懼意重重坐下,恨恨道。豐翹的臀股落
座時被椅面擠得如漾開的湖水,撲騰一聲。

  「折磨肉體沒有什麽了不起。須知人的身體十分神奇,不僅有自我保護之能,
還能自行適應,是以人才能為萬物靈長!對肉體施加以疼痛,久而久之就會麻木,
麻木了就不那麽疼了,慢慢就習慣了。為了對抗疼痛,人體甚至還能昏厥過去,
柔仙子當知道的吧?昏過去了什麽感覺都沒有,疼痛自然無用。」憂無患說出一
番難以辯駁的道理,指著占,林二人,又點點自己的左胸道:「要讓惡人伏法,
莫過於折磨這里。只要一息尚在,這里就不會停止跳動,這里不停,他就一直在
害怕。這就是絕望!柔仙子想必多少已知各種滋味。」

  被戳中心中所想,柔惜雪咬牙道:「這又有什麽了不得的地方?」

  「有的,本座這就為柔仙子演示。」

  憂無患神秘一笑起身,一把拉起林無地解開蒙眼的黑布,挖出塞耳的布條便
扔著不管。林無地嘴被堵上,自不會來打擾這一場「盛宴」。

  憂無患雙目泛著殘忍與興奮,又放開占天河塞耳的布條,向柔惜雪道:「慢
慢地死最是可怖。因為明知要死,卻又死不了,這種絕望誰都吃不住?柔仙子有
沒見過野狼捕獵?野狼撲倒了獵物往往不將獵物咬死,最愛活吃,有時吃了半個
身體,獵物還沒死透……呵呵,是不是很精彩?現下麽,柔仙子有沒興趣與本座
賭一賭,看他的血能不能滴滿這只面盆,能滴一夜麽?」

  柔惜雪鐵青著臉,她不得不承認其中的可怖。沒有疼痛,可是隨著血液離體
而去,生命力也在一點一點地消失,沒有希望,沒有辦法,只能等著死……

  寒光閃過,憂無患隔開占天河的手腕,他下手極為精妙,手腕只有淺淺的傷
口,剛好讓鮮血只一滴一滴地滲出,卻也只有一滴。

  這點傷勢對於武者聊勝於無,疼痛感不值一提。可殘月之下,零星的蟲語聲
中,鮮血落在面盆的滴答聲富有節奏與韻律,像一枚沙漏在計算著死亡的時間,
象征著離去的生命力。占天河聽得清晰,以他的殺人如麻居然也無法壓抑地恐慌
起來。

  拼死地掙紮,口中嗚嗚,板凳騰騰作響,卻掩不住滴答聲清晰入耳……每隔
一段時間,傷口漸合時憂無患就補上一刀重新割開。像一只野狼正惡狠狠地撲倒
壓實了獵物,任由獵物慘聲哀嚎,依然美滋滋地享用新鮮的活肉。

  柔惜雪牙關打顫!論見識惡事,她當然遠不如占天河與林無地,更不用說憂
無患。可她突然發現,占天河的恐慌不言而喻,旁觀林無地看得分明,情知待占
天河死去之後就會輪到自己,臉色也已變得煞白。這等惡徒真的都不怕死,若是
照頭給他們一刀,他們或許還在豪邁地大笑。柔惜雪雖是第一次見識,也知道這
種死法的殘酷與恐怖。

  憂無患滿意地看著柔惜雪,林無地更加兇悍,知道這等折磨精神的酷刑即將
施加己身時一樣恐懼。柔惜雪雖暫時無虞,可她一個沒見識過酷刑的小女娃兒,
恐懼不會比林無地更輕。

  滴答聲持續了足有一個半時辰才漸漸止歇。面盆里裝滿了紅色的液體,血腥
味撲鼻。占天河雄壯的身軀變得幹癟,臉色白得嚇人,終於死得透了。憂無患揭
開他蒙眼的布條,只見深陷的眼眶里雙目怒瞪,幾乎凸出眼眶。死不瞑目中俱是
驚怖之意,不忍直視。

  憂無患回身向柔惜雪笑道:「輪到他了,柔仙子猜猜他能活過一個半時辰麽?」

  林無地拼命地搖頭乞憐,可憂無患取出個頭套一把罩上,從邊上取過盛滿了
清水的竹管架子,稍作傾斜,讓竹管的一頭對準面盆,向柔惜雪道:「我猜他活
不了那麽久,柔仙子信不信?」

  大小聲中,柔惜雪震驚地發現憂無患反過牛耳尖刀,以刀背在林無地的手腕
一劃,同時以刀尖一戳,竹管頭上的蓋子被戳出個細孔,清水慢慢滲了出來,一
滴一滴地砸在面盆里。

  柔惜雪眼力極高,雖在夜色中也知林無地手上並無外傷。憂無患的一刀運上
了內力,當是震斷他手腕的經脈造成痛感,可他的的確確沒有外傷,也沒有流血!

  目睹了占天河的死,林無地的恐慌更甚,明明沒有流血卻依然掙紮不已,水
珠的滴答聲仍然向催命鬼的鼓點,一聲聲地催促他魂歸地府。柔惜雪當即想起憂
無患的那句話:「人會不會被心中的恐懼嚇死?」

  當時她認為是個笑話,即使是些無膽之徒也不至於,何況是兇神惡煞一樣的
林無地?可是越看她越發確信憂無患沒有說謊。林無地的掙紮越發微弱,像被抽
空了力氣一樣氣息奄奄,面色越發蒼白,連手背都慘白如紙。

  不足半個時辰,林無地的身體便垂軟,停了呼吸。憂無患起身抓起林無地,
揭開頭罩向柔惜雪詭笑道:「精彩麽?」

  這是一張無法形容的扭曲的臉,滿臉寫滿了絕望與恐懼。若不是親眼所見,
柔惜雪絕然無法相信沒有痛苦能讓這等兇神惡煞之徒死得那麽慘,更無法相信一
個人真的會被自己活生生地嚇死。她心膽俱寒,甚至沒發現憂無患已將她橫身抱
起!

  待得回過神來時,憂無患已抱著她在林間穿行,她絕望地閉上了眼。

  一步步地,終於走到了這一刻。不知道憂無患要用什麽辦法來讓自己就範,
她只知自己的意誌已出現了動搖。占天河與林無地死得一個比一個慘,那麽輪到
自己呢?又會是什麽天馬行空的招法?她痛苦地閉上雙目,已無力去管憂無患正
貪婪地打望著她一起一落,震顫不停的胸乳。

  山間開辟出的一間石室,燭火輝煌,一切看都得清清楚楚。柔惜雪被帶進山
壁的隔間時已被封了啞穴發不出聲,可細心辨認出石室中央跪在地上女人時,喉
間赫赫連聲驚詫不已,又稍微放下了心!是長枝派的孟永淑,不是自家師妹。

  不幸中的萬幸!

  可再看清了孟永淑的模樣,又不由得為她憐惜起來。長枝派里矚目的女弟子
現下極慘,滿身汙穢不說,還像一只母狗般被【飼養】。也不知道她被捕的多日
遭受了多少淩辱,看她萎頓的模樣,實在無法與往日傲氣的如花少女聯系在一起。

  既憐孟永淑,也憐自己。憂無患放她【自由自在】地逍遙了大半月,此後就
是一場緊接著一場的震撼。此時此刻,孟永淑就是占天河,自己就是林無地……

  「畜生,畜生。」柔惜雪心中連聲咒罵,卻恨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死
死瞪大著雙目,盈滿眼眶的珠淚一滴也不願落下!

  「從現下起,你就是本座的雪奴了。用心看著,其實也沒什麽,只要雪奴乖
乖地聽話,自行奉上嬌軀,自然傷不著你!」憂無患像只噬咬人心的惡魔道:
「好好看清楚,若是敢閉眼,我就多折磨她十分。但是你若是乖乖地看完,我就
饒了她的性命。本座待雪奴還是很不錯的吧?」

  柔惜雪咬牙切齒,耳邊刻意呼出的熱氣麻癢鉆心好不難當。他故意的!他故
意的!怒意滿胸,柔惜雪卻恨自己無能為力。憂無患不會放過自己的,在莊園里
的閑適只是麻痹自己,待他開始施展手段,一環連著一環,一層又一層地擊潰了
自己的重重心房。柔惜雪悲哀地發現,此時此刻她明知憂無患要像整治占天河與
林無地一樣,給自己施加無限的恐懼,她心中想的卻是:若是看完就能保住孟永
淑一條性命,倒也值得!

  精鋼鑄就的閘刀在燭火下閃著冷厲的光芒,孟永淑被桃花眼小雞一樣提起,
兩只潔白飽滿的乳房正卡在閘刀的底座。可憐的少女不明所以,不知將要發生什
麽,更不知這一切是為了什麽。頂部的轉輪滾動,鐵鏈摩擦聲響起,刀鋒迅疾地
落下,全無阻隔地切下兩只引以為傲的美乳。

  孟永淑失聲痛呼中被丟在地上,疼得滿地打滾,不一時光潔雪白的身軀就變
作一個血人就此昏死過去。桃花眼放肆地變態大笑,憂無患得意地望著柔惜雪,
看著她因驚懼而面容扭曲,因痛苦而開始麻木……

  桃花眼向石室張望,憂無患對柔惜雪甚是滿意,朝桃花眼點了點頭。桃花眼
取出傷藥在孟永淑血肉模糊的胸前塗抹著止血,算是兌現了憂無患的承諾。柔惜
雪痛苦地搖頭,死死咬著唇瓣,仿徨無計,手足無措。

  可不等她回過神來,孟永淑剛剛蘇醒,桃花眼又是數刀斬在她面門,其中兩
道劃成十字,在面容上極為顯眼,駭心動目!

  柔惜雪心中又是悲鳴一聲,扭頭撲騰一聲朝憂無患跪下,滿面都是乞憐之意。
心中明明恨憂無患食言,又如此兇狠折磨孟永淑,卻只剩討饒。

  「別急,別急。」憂無患時常對柔惜雪說出這句話,可這一回說出時卻讓柔
惜雪嚇得面色慘白。別急的意思……是還要折磨孟永淑麽?

  「她還沒有死,本座也沒有食言。雪奴乖乖地看著,可莫要對本座食言。」

  果然如此!大起大落的心情已讓柔惜雪麻木,待見到桃花眼第二次為孟永淑
止血包紮,又朝著石室里的自己獰笑一聲,撿起地上兩塊血粼粼的乳團洗凈,支
起一口大鍋烹煮起來時,她已全是麻木……

  啖食人肉,對這幹人猶如家常便飯,柔惜雪陣陣反胃,卻已覺自己仿佛脫了
力,麻木得根本提不起興致。心湖仿佛死水一片,無有波瀾……

  桃花眼吃完了肉帶走孟永淑,石室里只余憂無患與柔惜雪。

  憂無患在癡癡呆呆的柔惜雪肩頭一拍,讓她驚醒過來,柔聲道:「雪奴都看
清楚了,很好很好。本座也沒有食言,饒了孟永淑一條性命。本座曾說要雪奴自
行奉上嬌軀,現下可以了麽?」

  柔惜雪死死閉目咬緊了唇瓣拼命地搖頭。她已認命,即使被強暴,被淩辱,
甚至身遭孟永淑一樣的慘痛,也絕不願侍奉這等惡魔!

  「哎,說起來孟永淑是無辜的,本座這麽對她,全是為了雪奴。連占天河與
林無地也是無辜的,他們也是為了雪奴。本座盡心盡力,雪奴依然不肯,那就換
個地方談,或許雪奴會想得更清楚些。」

  最後一點堅持與不屈並未讓惡魔惱羞成怒,他反而更加興奮,更加得意。如
此美麗又好玩的獵物多久沒有出現了?總是說受害者的求饒會讓施暴者更加殘忍,
其實硬氣同樣會激起施暴者的暴虐快意——他們已沒了人性。

  泥雕木偶一樣被憂無患推著前行,身上的僧袍被剝落,露出玉雪玲瓏,豐滿
有致的嬌軀裸呈。柔惜雪如孟永淑一般被憂無患推在閘刀前,兩團美乳顫巍巍地
挺翹著,較之孟永淑的更大,更隆,更是完全無缺的渾圓。這一抹逼人的艷光豈
是孟永淑能比?憂無患雙目淫光大放,終於失了慣常的鎮定自若。

  雙足被叉開了墊高,憂無患鉆入兩腿之間,昂揚的肉棒雖不算粗,卻足有六
寸長短。他一手拉著控制閘刀的鐵鏈,一手在柔惜雪豐腴瑩潔的臀兒上拍了一掌,
肆意把玩一番。腿心處濃密的卷茸仿佛一道籬笆,正守護著純潔的處女聖地。

  正因純潔而高傲,才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侵犯!憂無患將肉棒對準花戶道:
「雪奴現下可考慮清楚了麽?」

  四肢穴道與啞穴雖解,嬌軀卻被憂無患死死按住。即將身遭酷刑,柔惜雪再
怎麽緊咬牙關也熬不過心中的驚怖。她發不出聲,還是在搖頭拼力地抵抗,可是
卻那麽無力。高翹的肉棒像只張牙舞爪的惡龍,正待侵入自己的身體。可再也憋
不住正珠串般落下的淚珠,卻像在指引著嬌軀前進的方向……

  「唉,那就莫要怪本座了。雪奴不聽話,做主人的自然要責罰。」憂無患手
臂緩緩一提!

  鐵鏈摩擦軋軸的沙沙聲像驚雷一樣在柔惜雪耳際響起!她駭然擡頭,卻發現
閘刀並未像對待孟永淑一樣急速墜落,帶著沈重的重量舞起極快的速度,將胸前
傲物斷開!憂無患肆意地笑著,閘刀在他的控制里一寸寸地落下,一尺,八寸,
半尺,近了,更近了……

  閃著寒光的鋒刃上猶有血跡,帶著淩冽的冰涼觸上了乳膚。刀鋒入肉的一瞬
間,柔惜雪再也抵受不住心中的恐懼,悲鳴一聲:「不!」

  只余一個方向能動的嬌軀終究落了下來,因驚懼而發涼的身體被一根熱騰騰
的硬物鉆入體內。劇烈的疼痛,抽緊的嬌軀,被堵上的胸口,柔惜雪茫茫然然,
只覺身處地獄。

  幽谷里肉棒不動,仍疼得難當,鐵鏈聲又響,閘刀存存升高。柔惜雪像中了
箭的兔子般彈起大呼道:「我不要!」

  撕裂般的劇痛剛松快了那麽丁點,就聽憂無患嘶吼著沈聲道:「說錯了,該
罰!」

  閘刀再次落下,柔惜雪無處可逃,只得又一次屈膝,讓肉棒直抵花心。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柔惜雪哭喊著啞了聲,失了神,腿心的疼痛漸漸
揉進了快意,喚醒了冰涼的身軀,可胸腔里砰砰跳動的心卻逐漸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在憂無患再也忍無可忍之時,一身汗濕的柔惜雪終於有氣無
力地呻吟道:「主人,雪奴知錯了,知錯了……求主人饒了雪奴……」

  「哈哈哈哈哈……」憂無患發出癲狂般的大笑松開鐵鏈,在柔惜雪的驚呼聲
中,間不容發地抱起她!閘刀空斬在底座的脆響在石室里回蕩不絕。

  憂無患將麗人反按在地上拼力抽送,柔惜雪連貝齒都覺發麻,她已徹底忘了
一切,只知趴跪在地上高高地挺起翹臀,迎合他的抽送,任由一只惡魔予取予求。
面前就是孟永淑進食的狗盆,她失神般自嘲一笑,就此昏了過去……

  悠悠醒來時不知過去了多少天,柔惜雪癡癡呆呆地望著房梁,又打了個寒噤,
丹田里的劇痛像被十幾針被埋在里面,隨著呼吸一下又一下地紮著!

  房門及時被打開,露出憂無患發黃的面皮與戲謔的眼神:「雪奴醒了?」

  「主……主人……」柔惜雪閉目,淚水卻不自禁落了下來。她偏過頭不敢想,
更不敢看。

  「看著主人。」憂無患冷笑一聲,將手中的餐盤砰地一聲砸在桌上。柔惜雪
心頭突突狂跳,咬著牙無力地回頭睜眼,與憂無患對視。目光依然是熟悉的戲謔,
嘲弄與貪婪,柔惜雪心中煩惡,卻全然提不起對抗的勇氣,只是麻木看著。

  「還不錯,至少乖了,不過還不是一個合格的奴奴。」憂無患招了招手道:
「起來吃飯,你沒力氣,主人扶你起來」

  「不……不用……」柔惜雪面色一紅,死命掙紮著爬了起來,低聲道:「不
敢勞煩主人。」

  「嘖嘖。不乖,要罰!」憂無患忽然撲倒柔惜雪,又是一陣毫無憐惜地淩辱
……

  獸欲泄去,柔惜雪服服帖帖地被憂無患扶起坐好。勺子一下又一下地遞到嘴
邊,柔惜雪順從地張嘴,吞食。這一餐的滋味著實不賴,柔惜雪更餓得狠了,可
仍然食不知味。緩過一口氣之後,她一次一次地在心中狂喊:「順從他,順從他,
不要惹怒他……我不能死在這里,否則永遠不能給孟姑娘一個交代,永遠不能報
仇!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我……能報仇麽?」

  「很乖,很乖,這樣又比剛才好些了!」餵完了飯,憂無患滿意地贊道:
「主人說什麽,雪奴就做什麽。就像吃飯,主人叫你吃什麽,你就吃什麽,雪奴
當是明白了。」

  「明白……不不不……雪奴明白……」

  「很好。」憂無患又抄起柔惜雪的雙腿,將肉棒挺了進去道:「現下,雪奴
慢慢地,把記事之時的事情說與主人聽,一點瑣事都不要放過。主人有很多閑暇
在這里陪雪奴……」

  轉眼又過了三天,柔惜雪終於說到了天陰門,一邊抵受著胯下的疼痛不適與
快意,一邊支支吾吾著,終於再一次閉目扭頭,拼著讓憂無患責罰也不願再說。

  憂無患這一回並不責怪,待發泄了獸欲,又大大采補了一回才喘著粗氣道:
「這就對了!一個合格的奴奴可不能像個傻瓜,否則你還怎麽回天陰門?今後怎
麽做掌門?」

  「什麽?」柔惜雪一驚,詫異地睜目望著憂無患。陡然間心又沈到了谷底!
她已明白憂無患最善玩弄人心的本事,總在絕望中給你些許希望,又迅速將你打
落,一點點地逼出你的尊嚴,再狠狠地反複蹂躪,碾碎!

  「主人沒有騙雪奴,對雪奴也是言出必行。」憂無患長笑起身離去,不久後
取了只土圭與筆墨紙硯回來道:「雪奴的身子好,只做奴奴太可惜了些。待過段
時日,還是要回去門派里的。好端端的天陰門大弟子,不做掌門誰還敢來做?」

  柔惜雪情知憂無患誌向遠大,花費了無數功夫來折磨自己,必然是為了掌控
天陰門。可若能回去也是件大好事,一旦脫離惡魔的手掌,萬事皆有可能。她不
動聲色地垂首道:「雪奴任由主人安排。」

  「不錯,你躺好。不要動。」憂無患取過土圭,在柔惜雪身上丈量起來,一
邊記錄一邊道:「當真是一身好肉。奶兒大,乳尖也翹,雪奴你看,你的身材尺
寸盡在這里了。腿長三尺!約合五掌之數嘖嘖,以雪奴的身高,有這般長腿實屬
不易,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柔惜雪再度沈淪入無底的深淵,當身體的尺寸被精細地測量,記錄,還被反
複地在耳邊報出,那是一種被人徹徹底底一手掌控的絕望。正如憂無患所言,肉
體的折磨算不得什麽。即使被反反複複地侵犯,柔惜雪能忍,可是那一個個尺寸
卻直擊內心,深入骨髓。每當憂無患看自己一眼,就仿佛被他看透了神魂……

  「形體高潔脫俗,好一副玉骨之軀!」憂無患狂亂地聳動,興奮地逼問道:
「原來你這麽在意天陰門?是個好奴奴。還有什麽?還有什麽?快些告訴主人!」

  「還有……還有最後一件事……燕皇陛下與祝家的女兒,雪奴的師妹祝雅瞳
生了個兒子……其他再也沒有了,再也沒有了,雪奴都已說了……不敢有分毫隱
瞞主人!」柔惜雪說完最後一句,似乎費勁了氣力。脫力的同時也有一絲松快:
祝師妹,對不住了……唯有說出這些他才不會逼問於我,我才不至於墜落地獄再
也爬不起來。你不管天陰門,天陰門就剩我一人了,我……我不能不管師門……

  忘了時間,忘了外界的一切,只剩盡心地侍奉。柔惜雪甚至從中品味著樂趣
與快意,以期能做得更好,讓惡魔更加放心……

  「外頭風波已差不多了,再過三日雪奴就回門派里去吧。主人要用你時,自
然會來尋你。」

  「是,雪奴謹遵主人諭令。」嬌聲滴滴,媚態絕倫,怎能是從前天陰門里的
大弟子?

  「教你的功法記住了?主人想你時,自然也會來與你雙修。」憂無患在她下
頜一捏,又對著翹臀大肆輕薄。

  「雪奴會想主人。」

  「乖,躺好。」

  「雪奴不敢有違主人,只是雪奴今日尚未沐浴,身上臟……」

  「傻瓜,主人現下不是要你!這幾日你安心打坐參禪,莫要被人看了出來。」
憂無患淫邪一笑道:「只是行將分別,主人要給雪奴留個印記!」…………

  走在山間的小路上,柔惜雪只是在走,她不敢哭,不敢笑,在回到天陰門之
前,她只能是一臉的面無神情,只怕被憂無患尾隨看出端倪。可是每走一步,心
都往下沈一截。這個惡魔雖惡,確實算無遺策!

  孟永淑沒有死。

  從憂無患與桃花眼的對話中得知,孟永淑被放走惹怒了長枝派。丘元煥帶著
官兵席卷了整個大燕國境內的賊黨巢穴,幾乎雞犬不留。

  「尊主,燕國的蠢蛋居然敢不聽尊主號令,這一回自當讓他們知道厲害!」

  「我那堂兄誌大才疏,本就該死了!」憂無患得意道:「但是他死得值當,
有此一役,至少換來聖教十余年的安穩,天下間再也不會以聖教為大敵!雪奴說
是不是?」

  「主人神機妙算!」

  「嗯。雪奴回去以後也要乖乖地聽話,否則讓丘元煥得知門下弟子遭難是因
為雪奴的緣故,他怕是不會放過天陰門。」

  「雪奴不敢稍有二心。」

  「乖,乖。來,臨走前再讓主人看一看你的印記!主人繪過不少,就以雪奴
這一幅繪得最好。」

  柔惜雪順從地褪下衣衫,即使桃花眼在旁也無所避忌。晃眼的潔白身軀,在
小腹與腰際各被繪下兩幅刺青。小腹的正是柔惜雪的肉花依樣所做,而腰際的則
是兩瓣香臀。

  憂無患嘖聲連連,向桃花眼道:「本座這兩幅繪制得如何?先祖稱這兩處的
刺青為淫紋,以本座看,唯有以雪奴的清麗脫俗,輔以這兩幅刺青的淫亂不堪,
才稱得上【淫紋】!」

  「尊主妙筆生花,人所不及!」

  …………………………………………………………………………

  「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柔惜雪渾渾噩噩地走著。她自問掩飾得很好,
離去是解脫之時,可是臨走卻被刻下淫紋,就像栓上了一條天涯海角也逃不掉的
鐵鏈。自己若有半分異心,憂無患只需將此事一說,轉瞬間就會瘋傳天下。屆時
又如何自證清白?即使將這兩塊肉剜去,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隨著武功越高,地位越高,柔惜雪順順當當地榮登掌門之位。可這個人人稱
羨的寶座,卻是憂無患精心編制的羅網。天陰門再也離不開自己,自己再也不敢,
也不能與她作對。否則天陰門萬劫不複!

  祝雅瞳的鎏虹劍在月光下閃著七彩光華,質問聲更是聲聲泣血。柔惜雪心中
氣苦,緊緊握著逐影鞭心中大罵:是你,都是你!你何時顧念過師門?你若在天
陰門,我大不了去死,不致連累門中!是你,是你讓我人不人,鬼不鬼地苦熬歲
月,活在世上如在油鍋!你還有臉問我雨姍?雨姍……雨姍死得好冤!是你害死
了她!

  長安城里兩國和談,柔惜雪孤身在房中時卻楞著出神,連索雨珊到來都未曾
留意。

  「掌門師姐這些天總是神思不屬,到底怎麽了?」

  「啊?沒有……沒有……」

  「是因為祝師姐麽?」始終陪伴自己清修的師妹嘆了口氣道:「掌門師姐,
姍兒是你一路照拂著帶大的。您不但是姍兒的師姐,在姍兒心中就如母親一般。
師姐莫要瞞著姍兒,姍兒知道你心里很苦,可是現下師姐為何這般害怕?你告訴
姍兒好不好?」

  「他……他來了……他怎麽現下會在這里……怎麽會……」柔惜雪斷斷續續,
終於一吐舊事,語不成聲。

  「師姐莫怕,祝師姐不肯回頭,您也不能出事。姍兒懂你的苦,姍兒代您去
如何?一來師姐不怕道心再度動搖,二來賊人反而會更加信任師姐,師姐可謀大
事。姍兒反正什麽也不懂,他們也問不出什麽,不怕壞事。」

  「不……不……」

  「師姐莫要憐惜姍兒,姍兒自願的。天陰門可以沒有姍兒,不能沒有師姐。
姍兒這一趟說不準還能揪出賊首,只要知道了賊首是誰,就有希望,對麽?」

  「………………」

  「師姐,賊首要我去成都?」

  「對!這是賊首的聯絡記號,到了成都一切聽祝師妹的安排莫要輕舉妄動,
賊首自會來尋你。」

  「姍兒知道了,師姐放心。只是萬一賊首要姍兒害人怎麽辦?」

  「師姐也不知道……師姐也不知道……」

  「那姍兒相機行事,若是有機會就試試能不能挖出賊首。若是有變故……姍
兒就望佛祖莫要怪罪,能登西天極樂侍奉佛祖。」

  姍兒死了!姍兒死了!柔惜雪步步向前,握緊長鞭的手微微發顫。身前是辜
負了師門,讓自己在苦難輪回中無法脫身的師妹,這一鞭該揮向她麽?身後是讓
自己墮入地獄的賊首,這一鞭揮向他,能不能留住他?能不能打死他?三國在涼
州會盟,若是他不死,把往年的舊事公布了出去,天陰門瞬間就成了賊黨的一員,
前朝余孽,從此煙消雲散!

  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柔惜雪呼了口長氣道:「祝師妹,你永遠都是這
樣,永遠都不知悔改!」

  鞭影如蜿蜒的青龍,凝著無可阻擋的勁風朝著吳征兜頭劈下!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5-24 11:25     標題: 江山雲羅(第8集‧06)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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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5-24 發表於SIS


                           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六章 辯及真假 百年種瓜


  鞭影如龍,剎那又如重重山巒!

  吳征瞪大了眼睛,十二品武者全力出手給予的壓力前所未有。他不認為自己
有接下任何一招的實力!自打霍永寧與柔惜雪出現,他許久培養起的自信轟然倒
塌,這一刻,他除了後退別無選擇,他知道自己就是個結結實實的累贅!

  祝雅瞳單臂橫舉護著吳征後退,纖纖素手發出聖潔的光芒,準確地探入鞭影
的縫隙,如發怒黑龍般的鞭影驀然失去了爪牙。素手一抓一甩,鞭捎倒卷,化作
一柄利劍筆直向柔惜雪插去。

  「好一招雷霆紫蓋,好一招繞指柔!」霍永寧雙掌一拍口中彩聲連連。那雙
掌拍擊時得意洋洋,眼眸中的嬉笑忽然映滿了鞭影!

  祝雅瞳畏懼吳征受傷,以繞指柔勁甩回長鞭,柔惜雪不抖手腕化去勁力反而
騰空向後急躍避開鞭捎。長鞭似一柄極長的鋼槍疾刺霍永寧。

  兩人距離不過三步,長鞭又匯聚祝柔兩大高手的內力,直如夜空中劈下的閃
電,勢不可擋。柔惜雪發出淒厲的尖叫,面目扭曲,手腕顫巍巍地一抖,長槍又
變鋼索,遮住了滿山月光席卷而下。

  霍永寧驚慌之色浮於面容,鞭捎已擊在他肩頭發出金鐵交鳴的脆響。那慌神
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猙獰的嘲笑,與一掌劈出時,掌中清晰可見的下作紋路!

  威力絕倫的一鞭未將霍永寧擊得筋斷骨折,反被他借勢一掌印向柔惜雪腰側。
祝雅瞳不明所以驚得呆了,吳征卻看得清清楚楚,心頭大震:《太初歸真心訣》!
果然,《太初歸真心訣》與《道理訣》系出同源!寧鵬翼與我一樣是穿越而來!
初見韓鐵甲時兩人動手,吳征不敵,又不得不硬接一擊,也曾運起《道理訣》以
這等移花接木之法化去。如今憂無患的模樣,與自己當日何其相似。

  柔惜雪的出招本就別扭,不知何故功力大打折扣,掌中淫紋更似攝取了她的
魂魄,一鞭未及奏功不僅祝雅瞳想不到,柔惜雪亦想不到。霍永寧的鐵掌就此印
在她腰脅,哢哧的脆聲響起,柔惜雪百忙之中扭腰卸去小半分力道,仍被打斷了
兩根肋骨。

  女尼面容慘白,顫抖著嬌軀強行立直,咬著銀牙不發出呼疼聲,抖抖索索道:
「祝師妹,我們一起殺了這個狗賊!」劇烈的疼痛緩解了心中長久以來被控制的
恐懼與陰暗,卻只恨這一份勇氣來得遲了丁點,若是方才偷襲時能如此堅定果狠,
或許能奏全功。

  「賤奴。」霍永寧嗤笑一聲,扭頭朝祝雅瞳挑釁似地譏諷道:「祝家主會信
得過你麼?」

  形勢之轉折讓人透不過氣,實在太過詭異。祝雅瞳微微意動剛踏出小半步又
縮了回來,笑道:「我自己大難臨頭尚不知如何應對,你們的事我不管。不管你
是憂無患還是霍大人,若是乖乖離去,我現下不與你為難。若是不識擡舉,霍大
人是不是還想試試我的本事?」

  「不想不想。」霍永寧擺著手連連後退道:「本官只是親眼來瞧一瞧祝家主
是不是陷入死地,順手收拾了這個賤奴而已。祝家主的命自然有人來取,本官犯
不上多管閑事。」

  「祝師妹……」柔惜雪大聲呼喝,喊得急了牽動傷處,疼得豆大的汗珠自光
潔的頂門冒了出來。

  「現下我誰都信不過,也沒有閑心來管你們的事。」祝雅瞳緩緩搖頭道:
「若是錯怪了師姐,小妹再說一聲對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霍永寧仰天狂笑道:「祝家主自顧不暇,柔掌門孤立
無援,天陰門稱雄百年一朝崩塌,可嘆,可嘆。」

  他轉身向著山下疾奔,柔惜雪向著祝雅瞳恨聲道:「賊子說的沒錯,天陰門
大廈將傾,你還袖手旁觀……你……你當真是無情無義。」

  「我的心早就死了。我是對天陰門不住,可人力有時而窮,我也無可奈何。」
祝雅瞳皺了皺眉奇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甘願為奴?為虎作倀?」

  「若不是你也在,我或許還會茍活下去,提不起反抗的勇氣。這一點要謝謝
你!」柔惜雪咬了咬牙一手捂著腰脅傷處撒腿疾奔,留下淒聲裊裊:「可我不似
你只知自私自利!天陰門二十年前就要被你搞得土崩瓦解,我苦撐了二十年,師
門至今能尚能與勁敵一較高下,也沒有落到那個狗賊手里!你呢?你又做了什麼?
安敢質問於我?我現下去拼命,若是得手也不需你幫忙,若是不能得手……望你
得脫大難之後,看著玦兒的面子幫襯門中一回……」

  兩名勁敵忽然反目先後離去,得脫一場大難,祝雅瞳與吳征暗舒了口氣。吳
征抽了抽嘴角,撓頭道:「柔掌門好像不是作假……」

  「霍永寧受了傷。」祝雅瞳蹙眉瞇眼喃喃道:「他一定受了傷……我們好像,
歪打正著幫了賊黨?」

  「正是如此。」吳征苦笑著搖頭。自打發現索雨珊叛變之後,柳寄芙等人與
柔惜雪的來往信件都需經過祝雅瞳之手。除了些日常瑣事,要事全被祝雅瞳扣了
下來。

  霍永寧趁著祝雅瞳隨軍征剿賊黨時夜入吳府救走劉榮,其中有一件怪異之處。
天陰門諸女聯手以陣勢對敵,倪妙筠以家傳武學破了霍永寧護體神功。當時霍永
寧竟似自己撞了上來才讓倪妙筠一擊得手,事後回憶起來,柳寄芙曾言這一套陣
勢是柔惜雪所創,秘授於門人。成陣可二人,可三人,可四人五人,包羅萬象,
各有不同。柔惜雪曾千萬囑咐除非遇見暗香零落賊黨深陷危機,否則絕不可使用!

  霍永寧被倪妙筠擊中受了輕傷,當時也曾驚怒交加。現下回想起來當是借此
勘破了柔惜雪反抗的盤算,今日才刻意顯露真身誘柔惜雪上當!

  「哎,來了涼州你又把咱們關了起來,從頭至尾未與柔師姐見上一面,此事
她茫然不知,倒叫賊子一擊得手……也不知師姐近年來遭遇了什麼……」祝雅瞳
歉然,又無奈朝吳征笑道:「不過現下真的顧不上啦。你知道麼?山下至少有二
十名高手要來取我的性命,方才我說誰也信不過,真的不是虛言!」

  言出法隨!

  祝雅瞳忽然點出兩指戳中吳征穴道,一把扶住他肩頭使吳征不至摔倒,笑道:
「你這個小壞蛋不乖,從來不肯聽我的話。方才滿口答應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離
開我身邊,可是一到危急時刻,你肯定要食言,說不準還用什麼搏命的招兒亂打
一氣,對不?」

  「你……你……你別……」吳征全身酸麻被祝雅瞳抱在懷中動彈不得,真真
是心喪如死。累贅,實在是個累贅!

  祝雅瞳將吳征的頭靠在頸彎旁,撫著他腦後萬分親昵道:「本就是我自己的
事情已是連累了你,怎麼還能讓你遇險呢?好孩子,你乖乖地在一旁看著就好。
莫要怪我,好不好?」

  或許是陷入絕境,祝雅瞳顧忌全無,吳征的肩頭頂擠著一只豐滿的碩乳,隔
著三層春衫依然能感受到它的水彈與柔滑。她捧著吳征的臉頰柔聲道:「你真要
好好看著。這一戰會死很多高手,或許人人都會帶傷。這麼多高手的生死之博難
得一見,你看清楚了會對修為大有益處。還有許多美人等你回去,若我有什麼意
外你也莫要傷心,跟她們一起好好地活下去,她們每一個都很好……」

  說著說著,祝雅瞳目中泛起淚光,她迅速抹去,紅著眼角又噗嗤一笑道:
「說話呀,發什麼楞,人家又沒封了你的啞穴!」

  「我生氣!」

  「嘻嘻。」祝雅瞳迅速調整好情緒撫著吳征靠樹坐好道:「好啦,別發小孩
子脾氣。總之你莫要擔心,我一定讓你好端端地回去,軍營那里我出來前已察覺
不妥,霍永寧就算回去也做不了妖。」

  「我不擔心?好,就按你說的不擔心,那你自己就不擔心麼?」吳征氣鼓鼓
道。

  「我還真的不太擔心。從前我遠遊修行的時候,也是一樣要對付好多同級高
手,可不也好端端的麼?」祝雅瞳起身舉起小臂,舞蹈般轉了一圈道:「比武和
殺人是兩回事,這世上比我更懂得殺人的真不太多,而且,這些人的修為都不如
我,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麼?」

  「意思你是天底下第一號的殺手?胡吹大氣,快些放開我,多個人多份力量!」

  「答對了。嘻嘻,但是沒有獎勵。」祝雅瞳調皮地吐了吐香舌,做了個鬼臉,
抄起皇夜梟擲下的包裹檢索起來。

  春雷的悶響聲漸起。

  吳征不敢打擾,只見祝雅瞳取了幾罐藥粉在懷中收好,又取了一把鋼針,幾
枚袖箭,一排背箭,幾只金屬小管,各自安放在身上。

  準備妥當,祝雅瞳擡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陰雲密布,一場綿綿春雨即將落下。
她又低頭想了想,朝吳征望了一眼溫柔一笑,除去潔白的長裳,又脫下內襯的羅
衣,上身只著一件雲褸心衣裹著高高鼓起的美乳。

  心衣極為貼身,露著一痕雪脯,將祝雅瞳一對酥乳展露得艷光大放。吳征幹
咽了口唾沫,自打在長安驛館里初見那一抹幼圓就難以忘懷。現下看得真切,只
覺那一對酥乳像是胸前長出一雙明月,將心衣給聳了起來。

  終究太過羞人,也太過曖昧怕嚇著了吳征,祝雅瞳按捺住讓吳征看清全身的
沖動,將一襲貂皮裘衣穿好道:「好看麼?一定要記清楚了好麼?」

  「沒齒難忘。」吳征嘶啞著嗓音道。

  「小壞蛋想到哪里去了?」祝雅瞳娉婷走近,一掌拍在吳征腦門,又撫摸起
來道:「許多人誇過我生得美麗,不過我覺得女人心有掛念之時才最美。所以想
讓你看看,也想讓你記住。」

  驚雷一聲,閃電劃破黑夜,春雨終於落了下來。祝雅瞳給吳征披上一件鬥篷
遮雨,橫抱起他緩步前行道:「下雨於我們有利,雨夜里會抹去我們的蹤跡,我
也可以留下蹤跡,引他們來我想要的戰場。知道來的是什麼人麼?」

  「不知道。我到現在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

  「按張聖傑的說法,這一回他們要在世上抹去我祝家。有沒有想過欒廣江為
什麼要著急?啊……為什麼是欒廣江?」祝雅瞳頗有閑心,一板一眼地考校起吳
征來。

  「我猜梁興翰不至於去得罪祝家。咱們正給他賺著大把的銀子,他劃不來。
盛國就更不必說。只有欒廣江有下手的理由,梁興翰可說是被逼無奈之舉。不過
若能接收祝家的產業,正巧現下又大發特發,他也不算吃虧,也就順水推舟了?」

  「不錯,猜得八九不離十,還差一點點是因為你不知內情,不怪你。欒廣江
這麼著急的下手,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時日已無多,想徹底解決我這個後患,給欒
楚廷留一個幹凈的江山。」

  「他就這麼恨你麼?」

  「唔……這就不知道了,總之我在他眼里不是什麼好人。還有啊,光是除掉
了我,江山還不夠幹凈。」祝雅瞳扁了扁嘴,十分委屈地說道:「燕國不似大秦
那樣,青城與昆侖交相輝印相互制衡。我們天陰門都是女流,武力雖不弱,在朝
堂中可沒有多少影響力。反之則是長枝派力量太強,欒廣江若在還翻不起浪來,
若是不在了難保會出什麼幺蛾子對麼?所以來的是長枝派高手為主,這一下算得
上是長枝派火並天陰門。就算殺了我,長枝派定然也會損失慘重。」

  「丘元煥既答應了,他的命也保住了。若是不答應或是有丁點猶疑,只怕現
下已人頭不保。欒廣江梟雄一世,臨到末了也是步步機關,一舉數得,所以你說
這一役會死很多人。就算他們只是為了殺我輕而易舉地得手,回去也要拿出不少
人頭給欒廣江交差……」吳征說得沈重,並不是對長枝派有什麼憐憫,而是覺得
帝皇家勾心鬥角之事牽延至朝堂,實在說不出的疲倦厭惡。

  「嗯。帝皇家就是這樣,情義什麼的,在江山萬代面前什麼也不是。」祝雅
瞳幽幽說著,帶著無盡的遺憾與惱怒道:「總是逼得人無路可走對麼?好啦,知
道你還有很多疑問想與我一一理清,現下不是時候。這里很不錯,是我……們的
第一個戰場!」

  「這里……會不會太開闊了些?」

  山勢延綿起伏,也有不少平整地帶。祝雅瞳將吳征背靠一塊巨石坐好,又環
視一遍確認道:「就是這里了!」

  她拔步疾行繞著這一片開闊地踏了一圈,每一顆花草,每一塊山石都了然於
心,才回到吳征身邊道:「霍永寧奔走,師姐去追,周圍一定有人看清了。霍永
寧露出真面目必不敢久留,師姐也不會停步。這兩人都帶著傷,倒是反過來也幫
了咱們一把,或許現下正猶疑是不是我也帶了傷?他們高手雖多,卻人人懼怕我
拼死一搏!長枝派誰都可以死,唯獨丘元煥不能有事,所以丘元煥不會早早現身。
拜桃花山方圓遼闊之賜,他們也只能分為幾組人互相照應著搜山,最先找上門來
的必然是一套劍陣!」

  「他們想先試試你是不是受了傷!所以持劍陣的幾人會最先出發,其余幾組
人就要落後一步?若跟得太緊,劍陣這一組不免會發現先拿他們來送命,說不準
就會怯懦發生什麼變故。反正長枝派要死人,就派他們來先死,只要死得有價值
便成。劍陣一定先找到濤驊庵處,我們也沒選擇偏僻的路線,所以先來的一定是
他們。劍陣的威力想必不小,你本來也不容易應付,即使能勝也要耗去許多氣力。
待耗得幹凈了,丘元煥就會來收拾殘局,他若是名副其實之輩,屆時輕而易舉。」
吳征淡淡道。他雖與祝雅瞳說話時一如平常,可心中卻十分難過,只是不敢表露
出來,以免幹擾了她的心境。

  「名副其實?不不不,他是實大於名!普天之下只有兩人我摸不清深淺,一
個是盛國的費鴻曦,還有一個就是丘元煥。傳說他的武功已不在費鴻曦之下,我
看不是妄言。」祝雅瞳又拍拍吳征的頭頂道:「是不是想問我的武功和他們比誰
強些?嘻嘻,我也不知道,沒比過!現下先不想這些,丘元煥既不敢先來,這一
點咱們就該利用上。你且好好歇著,我也歇一歇,一會兒打起精神,看我大破長
枝派的劍陣!」

  在生命的盡頭,祝雅瞳實在不忍與愛子分開半步,即使同處這片開闊地也不
舍。可她還是強打起精神立在吳征身前三丈處,雙手將長劍拄地,垂首閉目養神。
——每殺傷一個敵人,希望就多增一分,也就能與愛子多相處片刻!

  滿山被雨霧染得泥濘不堪,吳征枯坐著耳中微動。

  腳步踏在泥地里發出輕微的聲響,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是不加節制。吧嗒,
吧嗒,五人沈默地在夜色中掩至。

  森寒的長劍早早出鞘,五人各具方位小心翼翼地靠近。吳征心中暗道:「長
枝十三太保第一陣就來了五人,這一陣……你準備怎麼辦?」

  「就你們五個也敢來?」

  「聖命在身,先除了你,再去剿賊不遲。」侯承業一晃長劍,喉頭發苦道:
「你的族人盡皆伏誅,祝家的產業收繳國庫。奉勸一句:速速束手就擒隨我等回
去由陛下發落,或許還有生機!」

  祝雅瞳緩緩睜開雙目,冷電一般掃過侯承業,孫陽耀,麻欽,王學海,塗明
亮等人道:「孟永淑慘遭賊首淩虐,還死在他手里,你們不去為他報仇,反倒來
殺我這個不相幹的人?笑話!我的生機我自己來取,你沒資格來賣好。倒是想問
一句,你們五個被派著先來送死,後頭連一個人跟著看看都沒有,心里痛不痛快?」

  「賤人!」孫陽耀大喝道:「死到臨頭尚不自知!平日我們還怕你,現下你
已身負重傷,還不手到擒來?」

  「我就算傷得只剩一根手指頭,要取你性命仍不太難。你言之鑿鑿,怎麼不
先上來試試?一幫被人賣了還不自知的蠢貨,色厲內荏,不妨喊得再大聲些,把
你們的幫手喊來,看看有沒有人上來相幫!」

  吳征方才明白為何祝雅瞳敢自誇是天下第一的殺手!有高絕的武功做底子,
她的底氣比任何人都足。且生死戰前字字誅心,尚未交鋒,長枝派五人的信心已
然大大地動搖。遇什麼人說什麼話,在特殊形勢下又該如何說話,祝雅瞳能當上
祝家的主人,可不僅僅憑借一手驚世駭俗的武功。

  「師弟!」侯承業本就心中疑惑,被祝雅瞳一語點中,情知再被她說下去必
將不戰而潰。臨敵而逃,違了聖旨回去一樣是死罪,當即喝斷道:「莫要與妖婦
廢話,布陣!」

  「長枝派的天官五行陣麼?早想領教一下了!」祝雅瞳倒提著鎏虹緩步前行。

  長劍出鞘的厲嘯向來容易震懾敵膽,但祝雅瞳這一手更是高明,劍尖拖在地
面上與山石摩擦發出嘶啞的叮叮當當聲,像是索命的魔音直攝神魂。吳征屏息凝
視,只待她長劍離地時的驚雷一擊。

  天官五行陣名震當世。從名稱中便知這套劍陣不以殺招淩厲著稱,倒以生生
不息,余勁悠遠為長處,取意於五行不絕,天官賜福!面對祝雅瞳這等絕世大高
手,拼力一擊顯然不會成功。長枝派打定了消耗她氣力的計劃,自是拖延得越久
越好。侯承業五人現下也是這般盤算,拖的時間越久,越能引來搜山的高手,生
機便多了一分。

  祝雅瞳腳步不停漸趨漸近。侯承業被四人拱衛在當中,劍尖磨地聲不僅讓人
牙酸,響聲更是越發尖銳刺耳,可想而知祝雅瞳已加力握緊了劍柄,正暗暗蓄勁。
他全身汗毛倒豎,大喝一聲,率先指出一劍削向祝雅瞳頸側!

  一劍既出,四劍相隨,俱是一劍橫削!招式相同,方位相同,可想而知若是
避及一點,後招便是連綿無盡,不殺生不斷絕。祝雅瞳鎏虹依然未出,支地的左
腿微曲,右腿橫空繞著身子滴溜溜地橫掃兩圈!

  吳征心頭大跳,暗贊:好精妙的武功!祝雅瞳的肉身焉能與長劍相碰?侯承
業等五人拼得吃上她一腿,天官五行陣的劍鋒也會在她身上留下五道極深的傷痕。
可祝雅瞳不僅腿掃得極快,除了左腿微曲之外嬌軀全然保持相同的姿勢,鎏虹被
她拖在地上亦掃出兩圈劍光,若是挨得實了,便是腳掌俱斷的後果。

  果然侯承業等人不敢硬接,開花般向後一散,又如花瓣收攏般向前一合。長
枝十三太保名震當世武功極強,可先前已有懼意,祝雅瞳豈能放過如此良機?

  劍陣一退,再進時剛到半途,祝雅瞳已提前搶上半步站了原本侯承業該當再
行站定的陣眼,身法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她借著一沖之勢點出五劍,好似身周開
了一朵劍花!

  侯承業等人大吃一驚,劍光耀眼,只覺身墜牢籠,無數柄利劍朝自己刺來,
只一招就陷入千鈞一發之險!

  雖遇強敵險境,五人畢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雖驚不亂,齊齊矮身一滾狂舞
寶劍護住周身,又一齊悍勇地刺向祝雅瞳小腹!

  祝雅瞳嬌聲一笑!劍陣略顯散亂,進招有先有後,她向左急點兩步,窺準空
隙一掌向當先的塗明亮頭頂擊落。

  勁風拍耳,塗明亮心中大駭,死死咬著牙不敢回劍,欲以命換命。可五人失
了先機,翻滾中視線不明,祝雅瞳一扭腰讓五劍撲了個空。不等天官五行陣變招,
突然倒退,以背心撞向麻欽。

  這一撞之力非同小可,若是撞上了麻欽要當場筋斷骨折。天官五行陣憑著兩
敗俱傷的險招剛剛挽回些局面,五人又同起穩守反擊之心。只見五劍橫空,半守
半攻,齊齊援護麻欽。

  戰局兇險萬分,旁觀的吳征卻看得清清楚楚!只見祝雅瞳目中厲色一閃,鎏
虹錚地一聲在山石上劃出一道二指深的痕跡,劇彈而起,迅捷無倫地刺向孫陽耀!

  這一劍淩厲至極,又快又準,更是發得極為突然,孫陽耀尚未回身便被一劍
刺在咽喉,當即鮮血狂湧著斃命。侯承業被祝雅瞳的快劍殺招駭得心膽俱裂,也
有一絲喜意。祝雅瞳光顧著殺人,卻身陷四劍圍剿之中,這四劍離她已不足寸許,
看著就要透體而入,已是難解的死局!

  電光火石間,祝雅瞳回劍右削快得不可思議,劍光一閃瞬時取下麻欽與塗明
亮兩顆頭顱。不及回劍,侯承業與王學海兩件已割破身上的貂裘。百忙之中,祝
雅瞳以身挨上麻欽與塗明亮早已脫力的長劍避開殺招,劍掌齊出!

  侯承業與王學海眼看得手又大難臨頭,已無退路,再也容不得多想一往無前
狠狠削向祝雅瞳的嬌軀。

  祝雅瞳精深的修為在這一刻顯露得淋漓盡致,即使身陷危局依然有條不紊!
她一掌不拍侯承業而是側著手臂隔向劍鋒,血光驟現,劍鋒入肉寸許便被她深厚
的內力斜斜一彈飛去。與此同時,鎏虹別住王學海的長劍以免受到致命傷,又迅
雷不及掩耳地劈下,斬斷了劍鍔,削斷王學海的手臂,在他腹中開了好大一個血
痕!

  侯承業心膽俱裂,轉身想逃,祝雅瞳手中長劍已劃破夜空穿刺而至。侯承業
武功最高,一心想逃速度也是飛快,眼見祝雅瞳追擊不及,他已脫出劍身的範圍,
忽感一股冰寒之力透體而入,劇痛之中身軀失去了所有的氣力。他緩緩回身,只
見鎏虹劍尖上散出三寸有余的氤氳白光。侯承業撲騰一聲跪地嘆道:「劍……劍
芒……」就此心脈全碎,倒地而亡。

  「呼呼。」祝雅瞳香汗淋漓,微微氣喘,手臂上的傷痕也只草草包紮一番,
顧不得抹去血跡汗水,就抱起吳征向前奔去。

  「殺得幹凈利索,你也刻意負了傷。可是叫他們知曉這一陣你已出了全力,
且已有不濟之勢?他們更確定此前你已在霍永寧與柔惜雪的夾擊下受創麼?」吳
征旁觀良久,想得透徹。交手不過二十招祝雅瞳就取下五條人命,看似威風凜凜,
比之穩穩獲勝消耗更是巨大得多。

  「嗯。」春雨之中祝雅瞳奪路奔行,腳步沈重,落在泥地里刻出深深的印痕。
小半里之後又提氣高躍,在樹林間縱躍,偶爾還踩落一兩根細枝。在一處密林間
才停步放下吳征道:「派了第一陣的人來送死,第二陣的可就是一幫長於追蹤,
精於暗器的高手了。我們有兩個人目標太大,有些暗器無聲無息,我也未必能一
定護得你周全,所以我們在這里等他們來。」

  「那……你能不能把我的穴道放開?若是信不過我,待選定了戰場再把穴道
封上便是了。我這一身肉也不輕,抱著豈不是空廢氣力?」剛才那一陣兇險萬分,
看得吳征目眩神迷,更是氣餒無奈。想來想去要幫上祝雅瞳,也唯有這一點點作
用了。

  「早說了你不是小乖乖,若是平日里好好地聽人家的話,或許還會依你。現
下麼……我就不!」祝雅瞳莞爾一笑,在雨中搜尋了些大小不一的石塊擺好。雨
絲如綿如霧,不規則的小水窪很快將地上被搬動過的痕跡掩蓋。

  吳征心中一黯。祝雅瞳一路上都在與自己扯著外界的形勢,不是沒話找話說,
也不是為了平抑心頭的不安她完全不需要帶著自己這個累贅,為保命計,她甚至
可以把自己當做誘餌或是盾牌,可是她沒有。她與自己說了那麼多,猜測了那麼
多,都是要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待自己離開這一座現下被與世隔絕的桃花山之後,
對外界的形勢有一個大體的了解,對未來有一個清晰的方向。而她,已不打算離
開,也不指望能離開,將桃花山當做了葬身的歸宿。

  「你說,霍永寧為何會選在這個時候露出真身?」祝雅瞳安排了一切,又返
回吳征身邊坐下,將螓首靠在他肩頭微微喘息,一副有氣無力,疲累之極的模樣
輕聲道。

  「寧鵬翼自毀皇朝,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吳征亦低聲與美婦咬著耳朵,要
說對寧鵬翼意圖的猜測,這天下還真沒有能勝過他的:「只是留下暗香零落,又
留下那麼多遺藏交給後人,複國一事是必然的。霍永寧從來都是當縮頭烏龜,既
然敢光明正大地出現,不像只是為了誘柔惜雪出手,以確定她是否有反意這麼簡
單。我總覺得,大秦是不是要出什麼變故了……」

  「嗯,蛇鼠之輩一旦出手,必然是有十拿九穩的把握。我懷疑,先前就病怏
怏的梁興翰也要死了……只是我想不通,霍永寧在大秦朝堂雖居中書令,可沒有
什麼援手,又能翻起什麼浪來?」祝雅瞳半合著星眸微動唇瓣形如夢囈。

  「我實在是猜不透了……」吳征除了憂心祝雅瞳,也憂心在營中的陸菲嫣等
人。霍永寧的身份她們不知,若是偷襲後果不堪設想。

  「安心。」祝雅瞳深知愛子心意,寬慰道:「我收到拙性傳書之後就覺不妥,
已吩咐雁兒嚴守軍營,涼州這里的大秦官員人人都有嫌疑,萬萬不可放人進營。
有韓老將軍坐鎮出不了亂子,霍永寧也摸不進去。嘖,當真是百密一疏……」

  「不怪你,霍永寧居中兩頭吃,對局勢了若指掌。他哪里要管我什麼時候動
身,去了哪里,只要你一消失,他就能順著摸過來……不過也好,就此看來,他
在涼州也是孤立無援,才沒得眼線盯梢我,否則要是路上把我給拿住了,唉!對
了,你說,柔惜雪會不會喊長枝派的人幫忙拿住霍永寧?」

  「她喊了,我聽見了……只是沒人搭理她。在他們眼里,現下我比暗香賊黨
還更重要些。」祝雅瞳苦笑一聲道:「寧鵬翼百余年前就在籌備,霍永寧在大秦
朝堂也經營了三十來年。好一個霍永寧,為大秦真叫一個嘔心瀝血,誰能看得出
來?咱們先前猜來猜去憂無患是誰,就是偶爾懷疑到他身上也是即刻打消了疑慮,
藏得夠深,夠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不知道這幫余孽種下的究竟又是什麼?我
只知道,大秦的危機不比咱們現下的小些……唉,又要和你說顧不上啦,他們來
了!我的預料,好像出現了偏差……」

  鐵鏈拖拽著重物墜地的砰砰聲,一條高大雄壯的人影自密林里現身。

  「流星錘?」吳征苦著臉呻吟一聲道:「不是使暗器的?先前的布置豈不是
沒用了?」

  「有,還有兩個人躲著不敢現身,只等著用暗器招呼。」祝雅瞳語聲輕快起
來,安慰道:「只要是布置就不會沒用,只是他們三個人來了,麻煩就要大些。」

  「我瞧這人不比侯承業更強,孤身上來豈不是送死麼?看不出哪里更麻煩了。」

  「傻瓜,他們又不打我,專門打你!就是多了你這個……這個……哼,才更
麻煩些。」祝雅瞳噗嗤一笑,心中暗道:「皇城里來人可不比長枝派,他們既被
派來殺我,就會知道你是我的兒子,自然拿捏得清楚該怎麼對付我了。」

  肩頭斜倚的美婦軟垂無力,暗香浮動。雨絲打濕了她,可嘆裘衣在外又不能
看清曲線玲瓏的身段。吳征知道自己是祝雅瞳的累贅,巨漢使的流星錘攻擊距離
極長,祝雅瞳若不還手,就是個活靶子,若是近身攻擊,就將有數不清的暗器朝
自己襲來。看美婦現下的模樣沒準備放開自己的穴道,沮喪之余,也不由十分好
奇這位自詡天下第一殺手的美婦在成了獵物之余,要怎生應付現下的局面。

  他心中更是憐惜,好端端一名漂漂亮亮的女子,又是吃了多少苦頭才有這一
身本事?若是這一回能得脫大難,是否大膽向她表露心跡,好叫她今後不再孤苦
伶仃……

                                                               
                               【未完待續】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5-28 10:08

第七章 蘆花遍地 彈指刹那

    “殿下……”丘元煥潔面無須,長髮束緊,足見對這一戰的重視,當下有些哀戚道:
“妖婦下手極狠哪……可憐承業沒能逃出來!”

    “為國捐軀,當厚葬。”欒楚廷親自檢視著五人的傷口,又拿起五柄寶劍一一細看,
問道:“這柄劍上的是血跡麼?”

    丘元煥接過長劍,見雨水沖刷過後,劍刃上仍有黏連的淡淡血痕。五人中有兩人身首
異處,一個中了咽喉,一個被開膛破肚,一個被劍芒透體而入,死狀極慘。五人死後鮮血
亂噴,寶劍上也染了不少,俱是噴灑而出的點滴狀,唯有這一處是血痕。丘元煥低頭思量
片刻,將血跡放在鼻端一嗅又伸舌舔了舔,再一一比對五位師弟身上的劍創,道:“殿下
,這道血痕的時刻與師弟們的熱血濺出的時刻相差不過毫釐,臣可斷定是妖婦身上的創傷
所留。”

    “哦!”欒楚廷有些振奮,又謹慎地疑惑道:“會不會有詐?”

    “不知!以妖婦的武功心機,刻意受些小傷故布疑陣不奇怪。不過柔掌門忽然追著霍
永寧離去,還高喊他是賊首,看樣子柔掌門傷勢不輕,這裡頭怪異得很。但是依臣看來,
以他們兩人的能為,祝雅瞳已然受創也有可能。”見欒楚廷對答案並不滿意,丘元煥寬慰
笑道:“殿下不必憂心。祝雅瞳已是十分焦急,畢竟吳征在她身邊,殿下正立於不敗之地
,只需小心謹慎,既然放了祝雅瞳進來,她就逃不出殿下的手掌心!”

    “正是!”欒楚廷呼啦一揮袍袖道:“祝雅瞳若未進山,即使拿了吳征也無用,祝雅
瞳不會就範!既然進了山,她就不會坐視不理!我們跟上去。”

    …………………………………………………………………………

    巨漢雖秉著一股悍勇之氣決死前來,仍十分謹慎不敢冒進。大錘隨著鐵鍊扯動的呼啦
聲不住砰砰砸在地上,山石都被震顫一下一下彈跳起來。

    吳征只感祝雅瞳雖一副病體懨懨的模樣,呼吸也並不穩定,但仍甜膩膩地靠在他肩頭
巍然不動,顯得十分沉著。至於那巨漢行動仍然躊躇,也或許是耐心在等待良機,一時半
會兒不敢冒然沖上來。於是向祝雅瞳問道:“有個疑問。”

    “待會兒再問,嘴皮子繼續動。”祝雅瞳有氣無力道。

    “…………入戲有點太深了麼?”吳征依言動著嘴皮子,把心裡話壓抑下來。

    祝雅瞳雙眸死死盯著巨漢,僅是兩道目光就讓他像背負了兩座大山,每進一步都艱難
無比。巨漢的目光不敢稍離祝雅瞳,慶倖現身之前已將這一片地勢都看得清清楚楚,了然
於心。身後暗伏的兩名同伴才是大殺器,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下來,全看他們的出手夠不夠
快,夠不夠准!

    巨漢深吸了一口氣,一揮流星錘又踏上一步,單足剛離地面就聽祝雅瞳道:“熊凱峰
!”

    一言三字,柔柔弱弱,卻像三記響鼓擂在巨漢心口將他定住。一足已抬起,前也不是
,退也不是。

    “妖婦!”熊凱峰額角滾下一道冷汗,怒喝一聲終於落足一步道:“還不速速納命來
!”

    “一條小狗也敢大言不慚?”祝雅瞳支起身體,艱難地屈膝發力,單臂一撐緩緩站起
道:“你家的大狗李瀚漠呢?還縮著不敢見人?”

    熊凱峰第二道汗珠滾落。即使還隔著五丈的距離,他仍覺生死命懸一線,【迷蛇夢眼
】厲害的不僅是她手中的鎏虹,蛇信子吐出來時也會亮出可怖的尖牙。

    “大膽!”熊凱峰環眼圓睜,借著一喝的勇氣大臂掄起流星錘,以千鈞之力朝祝雅瞳
砸落。

    錘頭足有兩個人頭大,面上佈滿了狼牙,巨漢一身神力,使出吃奶的力氣之下鐵鍊的
呼嘯拽著狼牙流星錘威勢大得驚人,只需挨上一點便能扯下大片的皮肉。

    這一錘不僅砸祝雅瞳,也砸吳征。林中的陰影裡還有兩名暗器高手,祝雅瞳不能躲,
她舉起寶劍橫削縛著錘頭的鐵鍊環鉤!

    叮噹大響!鐵鍊子也不是凡品,鎏虹一削之下只留了條淡淡的白印。陛下賞賜的武器
不懼寶劍,巨漢信心大增,倫舞的手臂幾乎已壓到了地面,飛錘勢不可擋。

    祝雅瞳嬌軀一震悶哼一聲,艱難地抬起藕臂一引。她力道雖不能與巨漢相提並論,用
勁卻巧得妙到毫巔。狼牙錘頭繞著劍身旋落之際,祝雅瞳抽出劍身,飛錘輕輕巧巧地打了
個圈兒,失去了攻擊的目標。——無論是柔惜雪的軟鞭還是熊凱峰的重錘,這一手繞指柔
都應付得舉重若輕。

    僅僅一招,熊凱峰便似耗費了巨量的氣力,喘息如牛。祝雅瞳也不輕鬆,足下踏著奇
異的步伐在吳征身前逡巡。

    若是祝雅瞳孤身一人,熊凱峰未必能在她手下走過五招之數。——以她內功之深厚,
輕功之絕妙,熊凱峰的重錘沾不到一片衣角。而她的快劍卻可以迅速在熊凱峰身上刺個透
明的窟窿。只是有了吳征在身邊,祝雅瞳不得不以短擊長,繞指柔再巧妙,在熊凱峰的神
力之下,用去的內力一樣巨大。

    熊凱峰怒目如牛,鼻翼賁張,身上的肌肉像鐵塊般漲得衣衫一頭一頭濃密地鼓起,冷
峻的面容忽然露出一絲獰笑!

    夜空中劃落一道閃電,熊凱峰扭腰旋身,雙臂像風車一樣旋舞,甩起狼牙錘!霹靂映
照的光亮之下,鏈子狼牙錘在他手中仿佛平地的一道電光。比電光還厲,比電光還要彪悍


    他已看透了祝雅瞳,只要身後的夥伴還在,她就不得不顧忌吳征,她就是一個挨打的
靶子!

    這一擊就像無常鬼手中索命的鐵鍊,蓄勢已久,是他一生功力之所聚。奪魄!斷魂!

    嗆啷啷的鐵鍊聲伴著猝現的灰光,排山倒海般兜頭而下,一往無前!僅憑繞指柔的巧
勁不能阻斷這股巨力。這一錘,不傷祝雅瞳,就取吳征的命!

    祝雅瞳眉頭一挑踏上兩步,鎏虹驟然出鞘,迎著狼牙錘頭,像迎著一座小山一樣劈下


    吳征目不轉睛。

    他看得出來熊凱峰已是搏命,這一錘不僅凝聚了氣力與內力,無論成功與否都將大傷
他的元氣,追魂奪魄一般傷敵傷己!是皇家死士豁出一切報答皇恩,或是履行自己一生之
職責的拼死一擊,不成功,便成仁。

    狼牙錘的發動,閃電的劈落,雨勢驟然大了起來,密集如銀網。祝雅瞳飛身而起,淩
空截擊狼牙錘。鎏虹閃著七彩的光輝,不知是人掌著劍,還是劍帶著人像破空飛去的游龍


    寶劍無情,人有情,有情才會奮不顧身,以鋒利卻脆弱的寶劍去迎擊笨鈍卻堅不可摧
的狼牙錘。除了寶劍,還有她。

    閃電,狼牙鏈的灰光,都不及她。斜飛而起的身姿像一道閃著五彩豪光的霹靂,壓過
了閃電,壓過了灰光!

    鎏虹暴漲出三寸青芒,抵住了狼牙錘下落之勢,青芒散去,劍鋒劈中狼牙錘。寶劍顫
出哀戚的嘯叫聲,像砸在地上的鏡子龜裂,破碎,五彩豪光七零八落——露出內裡黑漆漆
的又一層劍身!黑色的劍身更細,卻更鋒利!狼牙錘與鐵鍊被一分為二從祝雅瞳肩膀兩側
擦身而過,鋒利的尖刺劃開了裘衣,露出雪潤潤的兩片肌膚與數道血痕,砸落在吳征身側


    熊凱峰面若死灰。這一擊已散去他幾乎全身的內力,大傷元氣,他甚至不能再動一動
,只是勉力地站住。

    祝雅瞳落地,棄劍,雙掌抓住被一分為二的鐵鍊一奪,抖起漫天的鏈影。叮叮噹當的
撞擊聲比暴雨更加密集,鏈影像仙人手中的天羅地網!

    大到菩提子,小到牛毛針,這一刻吳征甚至覺得從天而降的豪雨都被擋在這一層羅網
之外。他更無法想像一個人的動作能這麼快,這麼美!鐵鍊在祝雅瞳手中又像

    是舞者的絲帶,她正抖著絲帶,旋著身,翩翩起舞。

    砰砰砰,祝雅瞳足下連環,被提前安放好的石塊被她一塊塊地踢起,飛行,在空中互
相撞擊著碎裂,張開又一層追天索地的羅網。

    密林中兩人一人高躍,一人墜地,卻躲不過祝雅瞳精心編織的索命網,身上血花亂濺
慘叫著倒地。至於熊凱峰,更是被打得像只馬蜂窩。

    祝雅瞳足下略微踉蹌了一步,回身撿起寶劍,抱起吳征不敢有片刻停留,飛遁入山。

    “你有什麼話,現下可以問我了。”祝雅瞳搜尋著下一個合適的作戰場所,也借機調
息了片刻才緩過氣來,低頭朝懷中的吳征笑問道。

    接連兩場生死惡戰,尤其方才揮動沉重的鏈子狼牙錘,即使是祝雅瞳也有些疲乏,抱
著吳征的雙臂已不如初時穩定,可她依然固執地不肯放下吳征。

    吳征正游離出神。至此他已想得明白,祝雅瞳之所以始終制住他的穴道,除了擔憂他
“不聽話”受傷之外,更多的還是這一場激戰每一步都出不得差錯。吳征的修為在這一場
不可出現偏差的戰鬥中顯然做不到。

    她時行進的路線,落下腳印的深淺,每一步都有考慮,每一步都有目的。祝雅瞳要分
神照顧吳征,已然讓戰鬥力打了折扣,撤退時一邊佈局還要吩咐吳征的話,真不如抱著吳
征前行來得快速省力。

    她本可以更省力的!

    吳征悠悠問道:“我在想,我孤身山上時應該已經落入他們的眼裡,為何當時不先行
拿住,以我為質逼你就範呢?”

    “因為他們的目標是我,而他們也知道,即使以你為質我不會束手就擒。今後你若遇
事也一樣,萬萬不可妥協。如當下的局面,只要我沒被拿住,他們就有顧慮,即使他們抓
了你,也要擔心我,至不濟還要擔心我的報復!可知道我報復起來凶得很,他們敢動你一
根頭髮,我就要拿一百條命來賠,他們賠不起的!如果我也被拿了,那萬事皆休。越是這
種時候,越不能就範!”祝雅瞳一字一句悉心教導。

    “嗯,換了我也不會。可是,你又怎麼讓他們知道賠不起?”

    祝雅瞳默然一陣,笑道:“找個不重要的人先尋些事,把名頭打出去,他們不就知道
了?”

    “好主意。”吳征苦笑一聲,歎了口氣不經意道:“可是現下你又為什麼非要帶上我
?明明你可以自己逃走的,雖然沒了皇夜梟他們也攔不住你,帶上我就是累贅。”

    “哪來那麼多的為什麼?我高興還不成麼?”祝雅瞳笑駡一聲,掩去目中的恍惚閃躲


    “成,怎麼不成?女人說高興或者不高興,就是比天還大的理由,誰也勸不住。”默
然了一陣,吳征又道:“因為他們知道你不會拋下我自己逃走,所以才不提早拿我。以現
下這種方式為質,比前一種更合適,你反而被束縛了手腳吧?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

    “別問,問了我也不會說。”祝雅瞳頓了頓,又道:“等我高興了才說。”

    “好吧。對了,我記得從來都是你讓我這樣那樣,我可從來沒要求你做過什麼。我斗
膽一回,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著,我還要等著你高興了,告訴我為什麼。”

    祝雅瞳心中一酸,愛子還真沒有向自己主動開口要求過。別人家的孩子幼時向娘親要
零嘴兒或是玩物多了去了,唯獨自家的……她淒然一笑道:“放心,還有許多事沒有做,
我捨不得。”

    “你還沒有答應我。”吳征似和祝雅瞳換了角色,不依不饒。

    “好啦我的……你乖乖地聽話就成,莫要胡思亂想,若非要打什麼鬼主意,你當我不
知麼?嘻嘻。”祝雅瞳得意地一笑,伸指在吳征四肢要穴上補了幾指!

    吳征哀歎一聲道:“幹嘛呀你……”

    “想在老娘面前裝神弄鬼,你還嫩了些!”祝雅瞳揶揄一聲,道:“你該當清楚的,
你現下幫不上忙。只要你好好的,他們就拿我沒有辦法!想要好好的,你只要乖乖地呆在
我身邊就成,也只能如此!”

    “好吧,好吧。但是你還沒有答應我。”

    “傻瓜,我怎麼捨得離開你……家呢?一生至今最開心的日子便是來了成都以後,你
要趕我,我也捨不得!”祝雅瞳腳下一頓舉目四顧,往前多踩了十余步忽然倒躍了五丈距
離攀在樹上道:“下一陣我們在這裡打!”

    祝雅瞳終究不肯給出承諾,她的想法依然沒有改變。吳征暗自歎息,道:“這裡太隱
蔽了些,若是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著,可能會合圍……”

    “會來的!這一回我們要打個伏擊。”祝雅瞳銀牙一挫道:“上一陣拖延得太久,他
們搜山的腳步不會放緩,我的計畫已經出現了偏差,不能再等他們找上門來!而且我也廢
了不少力氣,不能再浪費下去,就在這裡等他們找來!”

   
    “這一陣過了,下一陣呢?燕國宮中既然來了高手,熊凱峰還只是條小狗,那大狗李
瀚漠呢?你又要怎麼辦?”

    “我自有辦法,你呀,那點兒修為,操心的事情還挺多!”祝雅瞳嘻嘻一笑道:“不
用怕,李瀚漠與戚浩歌是欒廣江的護衛,都是十二品。他們兩個要來定是一起來,來了正
巧一併解決!”

    吳征眉頭大皺道:“兩個十二品?你還能應付得過來?”

    “能呀。”祝雅瞳拍拍吳征的臉蛋道:“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有自信。自信麼,也就是
說只能信自己,嘻嘻,這一回你不行。不必多說啦!”

    吳征無言以對。這一刻他除了埋怨自己的無能,也只能信任祝雅瞳的能耐。與祝雅瞳
的談話並不是蠻不講理,或是討一份心安。只有先活下去,才會有機會討一份公道。時間
,時間,自己來這個世界的時間還太短,短到來不及在這一刻搭一把手,幫一點點小忙,
甚至連幫她敷一敷身上的傷口,都沒有機會。

    裘衣被扯去兩大片,雪嫩肩膀上正滲出血絲。祝雅瞳感受到吳征的目光,寬慰道:“
沒事,這兩處傷我也是故意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仙子下凡,什麼事情都算得准准的。你說我信不信?”

    “信,你當然要信!因為接下來,你得幫我個忙。”

    “嗯?”吳征精神大振道:“怎麼幫?”

    祝雅瞳取出一件銅管交在他手中,以衣袖遮掩,道:“一會兒打起來,我會尋機放開
你的穴道,旁人你別管,就打長枝派的謝建柏。”

    難得見他鄭重其事,吳征也不禁一凜道:“這人,很強?我說,你不能現下放開我的
穴道麼?”

    “嗯……”祝雅瞳抿了抿唇艱難道:“方才的漫天花雨是專門用來對付他的,現下不
成了。哦,對了,不能先放開你的穴道,他們會看出來的。謝建柏的武功並不怎麼樣……
但是他的暗器是我見過最花巧,也最有效,最奪命的那一種。我很難兼顧住你,只有投機
取巧,看看有沒機會!”

    “所以你點著我的穴道也是為了讓他們放鬆警惕,覺得我是個好靶子,有機會搏一搏
這份大功勞,否則他們有可能會等著幫手一起圍剿,對嗎?”

    “嗯,不錯。長枝派既然要盡忠,丘元煥即使收到信號也不會提早出手。剩餘那些人
遲早也能想明白,人都有僥倖心理,會想著搏一搏。不過在他們眼裡,我們已是死人,只
是看誰來取命

    而已。你猜猜會是誰?”

    “欒采晴?還是欒楚廷?欒廣江既然快死了,欒楚廷說不定就是來取咱們兩條命去登
上皇位的。至於欒采晴……我看她好像恨你比恨我還多一些,只想要看著我們送命,誰來
殺倒不重要。老天,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連我這個殺子仇人都比不上你。”

    “秘密!”祝雅瞳尷尬一笑,扁了扁嘴道:“她恨我,我倒不怪她,否則在長安她連
連在我眼前放肆,早就沒命了。”

    “看來嫻雅溫婉的祝家主,真的很對不起她……”

    “是呀,可那又怎麼樣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祝雅瞳心情黯淡下去,又舉目
四望,香唇微動計算著什麼。

    “你猜接下來誰會先來?”

    “長枝派孫景福為首的一幫人。”祝雅瞳盤算完畢答道:“這個人常走江湖,經驗豐
富,輕功也很不錯。方才我們殺了熊凱峰一夥,他會看得出來不容易。以我已經在霍永寧
與柔惜雪手下受傷來看,他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我們就在這裡伏擊他們!”

    “對!嗯?你還沒有誇一誇我方才的漫天花雨!”

    “額,當時詞窮,現下還是詞窮。總之咱們武人的招式,都會揀些好聽又有氣勢的來
取名,大多誇大其詞。譬如方才柔惜雪的那個雷霆紫蓋,威力當然絕倫,但要說什麼比得
上雷霆之威也是說笑了。唯獨你的漫天花雨,那就真的是漫天花雨,一丁點都沒過分!”

    “嘻嘻,人家就愛聽你誇獎。”祝雅瞳嫣然一笑,朝著天空望了眼道:“雨勢越發大
了,好事。”

    吳征還被斗篷遮嚴,祝雅瞳卻已全身盡濕,雨珠順著她貼著腦門的秀髮不住滾落,看
上去有些狼狽。在桃花山裡的每個人都會狼狽,對於在死神手中掙命的兩人來說,越是狼
狽,就越好。

    “他們來了。”祝雅瞳嘴唇微動未發出一點聲息,以唇形告知吳征,順手將他的穴道
封閉,短時間之內,聲息全無。

    “一,二,三!”祝雅瞳豎起三根手指示意有三人,目光卻更加凝重了起來。吳征知
道,這三人裡沒有她眼前最為忌憚謝建柏!沒有機會以伏擊將他殺死,回過頭就有可能被
他無孔不入的暗器襲擊。

    吳征內力被封,耳力卻不受影響,遠處三人踩在泥濘山道上的腳步聲越發近了。雨勢
來得正是時候,任你輕功再出色,即使登萍度水,也無法踏水無痕。祝雅瞳轉守為攻拿捏
住了最好的時機!

    只需再有五步距離,這三人就會進入祝雅瞳的攻擊範圍。念及她驚人的身手,吳征心
中居然隱隱期待,迫不及待想看一看天下第一殺手主動出擊會是多麼驚人!

    腳步聲忽然停止,孫景福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道:“止步!”

    吳征心中一緊。這人的江湖經驗果然豐富無比,不在祝雅瞳之下。謹慎,小心!謹慎
的人都會多疑,多疑並不一定都是壞事,至少現在讓他撿回了一條命。

    “董師弟照料頭頂,畢師弟看著後面,我們放慢腳步。”孫景福的聲音像石塊一樣冰
冷道:“萬萬小心在意,祝雅瞳大有可能利用雨勢誘我們上當!”

    在他說話之時,祝雅瞳已在吳征身邊消失……雨打密林,正是抹去蹤跡,遮掩異動聲
響的絕佳時刻,祝雅瞳輕盈得就像米粒大小的雨滴!

    孫景福萬萬想不到他剛剛發現端倪,提起戒備的一刻,祝雅瞳還會主動出擊。鎏虹已
褪去了七彩光華,與夜色融為一體,從天而降!

    風雨掩不去絕頂高手的寶劍銳嘯聲。

    “當心!”董康泰大聲示警。孫景福與畢宏修不及抬頭,已舞起寶劍護住頭頂。祝雅
瞳一劍之威,董康泰未必擋得下來。

    黑漆漆的夜空中不見其物,只聞其聲,寶劍比勁弩發出的利箭還要猛惡快速!落勢就
已如此驚人,那祝雅瞳的後招呢?

    長枝派三人不敢想,也不敢接,暗歎幸虧孫景福見機得早做了防備。董康泰與畢宏修
一左一右散開,唯獨孫景福剛挪腳步就落地,大吼一聲揮劍劈向鎏虹。

    鎏虹遠遠飛去,震得孫景福單臂發麻。背後響起的噗噗兩聲悶響與畢宏修噴著鮮血的
慘叫讓他亡魂直冒,足下腳步剛起,頭頂卻一片劇痛……

    多疑也並不一定都是好事!鎏虹的銳嘯掩去了排箭發射的聲響,先後而至,疑慮,則
死!

    董康泰已分不清頭臉上的是雨水還是冷汗。祝雅瞳的身形竟與破空的利箭一樣快速,
頭頂擲劍發箭,人已轉到了畢宏修背後,等著自尋死路。他想逃,卻不敢逃,只能死死握
著長劍,死死盯著祝雅瞳。在名震天下的“迷蛇夢眼”面前,他能接的下幾招?

    祝雅瞳沒有停留,也來不及向董康泰出手,甚至連鎏虹也沒工夫取回。她疾奔幾步手
腳並用上了樹杈,手中衣袍連舞打飛一排透骨釘。何時來的人,何時發射的暗器,吳征不
知道,只看她裘衣上掛著的幾枚透骨釘,就知來人的暗器手法之高妙。

    謝建柏!

    祝雅瞳打飛透骨釘,一手護著吳征,一手探出,五指纖纖去勢無定,正抓著什麼東西
,手臂一拖一送,將他遠遠擲了出去。單足踏定樹杈,單足後踢將一面雷公鏜踢歪。終於
雙拳難敵四手,背後吃了一記使雷公鏜的高手開碑裂石般掌印。

    枝晃人搖,祝雅瞳抱著吳征向只斷了線的風箏飄飄蕩蕩刺斜裡落去。

    一擊得手,那人朝著嚇傻了的董康泰怒喝道:“攔住她!”

    董康泰終究慢了一步,也遲疑了一步。祝雅瞳著地一滾放好吳征,撿起寶劍回過神來
,一氣呵成。她嘴角掛著血絲,臉色蒼白,顯然方才的一掌讓她受了傷。可是寶劍在手,
拉開了勢子,仍如淵渟岳峙,連先前被她擲飛出去的一人怒氣衝衝地返回時也不由止步不
敢動。

    “唐意遠!你還是來了。”祝雅瞳抹去嘴角朱紅,淒然道。

    “香凡夫人見諒,陛下有旨不敢不從。意遠深受家主大恩,奉旨之後,自當以一命償
還您恩德,至於欠您的,只有來生再報。”使雷公鏜的高手步步進逼,面無表情。他走得
不快不慢,每一步都配合著手中的雷公鏜攻擊之勢。

    “不必,我現下殺了你,你就不欠我的!”祝雅瞳面色轉紅,一振寶劍平舉當胸。

    “在下不敢有異議。”唐意遠離祝雅瞳只余十步,發令道:“黃星海隨我,董康泰斷
後路。”

    吳征看得出來,交手至今手上正面對決的硬功夫就以唐意遠最為厲害。雷公鏜張如羽
翼,威力也極大,看這威風凜凜的模樣,修為雖不到十二品,卻足與陸菲嫣不相上下。

    “那你就死吧!”祝雅瞳點了點頭淡淡道。

    言出法隨!

    唐意遠仍不緊不慢地前進,身後的黃星海卻從他腋下空當裡穿出一杆長槍。普通的鏜
是長柄,雷公鏜卻沒有柄,像一面盾牌可攻可守,正蓄力一擊。長槍先至,兩人一攻一守
,配合無間。

    槍尖上的紅纓被刺出的勁風收束得緊貼槍桿,直刺祝雅瞳肋下。

    祝雅瞳空著的左手閃電般伸出抓住槍桿,與此同時,唐意遠忽然提速,吐氣,開聲,
聲如霹靂!雷公鏜像天神手中的武器,鋒銳的側翼劃向祝雅瞳胸膛!

    長槍被鬆開,七八點寒星在唐意遠腋下亮起,後發先至。雷公鏜也已劃到胸前。祝雅
瞳不能躲,不能避,她剛想揮舞槍桿橫掃,搶杠又被抓住,一時奪不過來!董康泰雖然已
嚇破了膽,仍可以遠遠地擲出長劍。

    千鈞一髮。

    祝雅瞳目放精光,等的就是這一刻!她手腕一振一擰,磅礡的內力狂湧而出。黃星海
猝不及防,也防不住絕頂高手的內力。逃已來不及,想拼死握緊槍

    杆,可旋扭的槍桿震裂了他的虎口,杆頭帶著巨力撞在他胸口!

    左臂力抗強敵,右手甩出鎏虹撞飛董康泰的長劍,又筆直朝他射去。董康泰怪叫一聲
,再也不敢動手,反正沒命地逃去。

    祝雅瞳團身盤旋,寒星沒入她腹中!雷公鏜已切到面門,祝雅瞳嬌喝一聲雙掌一合夾
住鏜身,四點寒星自小腹處射出,直接從唐意遠的後背穿透而出。

    雷公鏜的尖刺已刺入祝雅瞳左腋旁肌膚寸許,卻再也刺不下去。唐意遠面色灰敗,雙
目失去了神采緩緩軟倒道:“對不住……”

    直到唐意遠雄壯的身軀倒地,他身後才開了一朵花。吳征終於明白為何祝雅瞳要贊謝
建柏的暗器功夫,這一蓬漫天花雨絲毫不遜祝雅瞳!

    袖鏢,飛石,彈丸,匕首,飛抓,梨花針,透骨釘,梭菱,鐵膽,鐵菩提等等,光吳
征認得的都有十來種。有的悄無聲息,有的打著旋兒,有的劃著弧線,從不同的角度,四
面八方射了過來。

    祝雅瞳一個旋身脫下身上的貂裘罩住吳征頂門揮舞著,像撐開了一頂青蘿紫蓋傘!

    目前最強的強敵組合,最致命的一擊。旋舞的貂裘擋不住密如暴雨的暗器,吳征已看
不見謝建柏,只能看見祝雅瞳對著自己微微一笑,空著的一手彈開射向吳征的暗器,又扭
著只著雲縷心衣的嬌軀,擋下漏網之魚。雪白的有人胴體,裸露的光潔玉背上鮮血滲出。

    是的,吳征自問躲不開謝建柏手中的暗器,唯有依賴祝雅瞳。可是她為了護住自己,
受傷了……傷勢有多重?

    祝雅瞳抓住最後一顆鐵菩提,脫力般舞不動貂裘倒在地上,朝吳征眨了眨眼示意絕不
能放跑謝建柏,彈出鐵菩提解了他手臂的穴道,就此軟倒在地。

    此人若不死,再匯合之後的大敵,十死無生。吳征目中凶光畢露盯牢了謝建柏!

   

    這人長身玉立相貌出眾,可他因緊張而繃如鐵塊般的臉忽然出現了奇異的變化。比暗
器更犀利的眼睛裡,仿佛有一股火焰在燃燒。他不住梗著喉嚨吞咽著唾沫,呼吸漸漸急促


    祝雅瞳玉背赤裸,潔白與血痕顯出一種殘酷的淒美,讓謝建柏目中的火焰更加熾熱。
他按捺著躁動的心緩緩走近,揚手又打出一枚鐵菩提。噗地一聲悶響,祝雅瞳一動不動,
任由鐵菩提打在翹臀上!

    謝建柏喃喃道:“果然是無雙的……”

    一句話尚未說完,吳征一按拇指發動了銅管中的機簧。

    “豪雨香梅!”

    像豪雨暴風摧殘下的梅瓣繽紛而落,一叢梅樹在謝建柏眼前盛開!

    謝建柏獰笑一聲:“畜生!”

    作為暗器的名家,怎會不知道祝雅瞳的殺招?又怎會輕易地放鬆警惕?又怎會不知道
如何應對豪雨香梅?

    謝建柏仰身後倒避開射向面門的一叢梅瓣,又著地右滾,豪雨香梅裡的每一根針先後
順序,攻擊方位,他都爛熟於胸,就像吃飯睡覺一樣熟極而流。

    可是當他避開最後一叢梅瓣時,祝雅瞳繃直的玉腿處褲管一動!排箭不在手裡,在腿
上!瞄準了謝建柏最後的落點,時機卡得分毫不差。謝建柏像是撞了過去,五枚排箭在他
胸口釘入,像立了一排墓碑。

    “你沒事吧?”

    “還好。”祝雅瞳緩緩支起身子,拔出身上的七八枚暗器道:“有毒。”

    她取出丹藥內服外敷,雖以絕妙的身法避開了要害,每一處傷也都入肉不深,在丹藥
的作用下血流立止。可這兇險到極點的一戰終究讓她負了不輕的傷。

    雖還在笑,卻沒有了之前的好整以暇。祝雅瞳調息了片刻,才取回寶劍,剝下黃星海
的外袍披上遮擋裸露的嬌軀。男衣及身,頗有股柔媚的英風。

    “我也不想丟醜,對不住。”祝雅瞳吐了吐舌頭,終於道:“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不
願意在你面前丟醜,總想著不論何時在你心裡,我都是完美的。”

    祝雅瞳待吳征極好,可心裡總有幾處禁地不讓吳征觸及,這一句卻敞露了部分心扉。
吳征心中一動道:“無論何時,你都是完美的。”

    “我很開心。”祝雅瞳再次斜倚在吳征肩頭閉上星眸,連鬥十四名高手,殺十三人,
驚走一人,她真的很累很累。如果可以,她真想好好地睡一覺。可是她還不能,她只好一
邊養神,一邊不停地說著話,以免疲倦的身體懈怠下來:“有沒有想過這次劫難過後,將
來有什麼打算?”

    “我現在不想以後的事。”

    “要想的,不能不想。霍永甯若是作亂必然是籌畫已定,秦國你不一定回得去了。”
祝雅瞳呼吸微弱,氣若遊絲。

    “那我就聽你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是麼?那……也不太好。我只是個女流之輩,總是小心眼,有些選擇未必是好,也
常常只顧著當前眼下。你很有本事,該當自己拿主意才好……”

    “那我們一起拿主意好麼?”

    “好,好……我好累……讓我歇一會兒……”

    “嗯,你好好歇著。”吳征單臂仍能動,環過祝雅瞳的香肩將她摟在胸前。

    祝雅瞳嬌軀一顫,隨即不管不顧地展臂環緊了吳征夢囈般道:“好想一直抱著你……


    …………………………………………………………………………………………………
………………………

    “好激烈的戰鬥!妖婦果然毒辣。”熊凱峰的屍身已面目全非,欒楚廷皺著眉頭道。

    “她受創了,這一回不會作假,也作不來假。”丘元煥勘察了現場嘖嘖贊道:“依福
慧公主的料想,祝雅瞳接下來定然會反客為主,主動出擊,如此一來,謝師弟一定不會讓
她討得了好去。公主果然聰慧,定的好計策。”

    “這麼說,姑姑與李侍衛,戚侍衛快要和他們交手了!”

    “殿下英明。”

    “我們快些上去吧,能親眼見一見這場生死大戰,總是好的。”

    “是。臣……咦,殿下是說?”

    “不錯,見一見。最好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丘……元帥,你說是不是?”

    “噝……”丘元煥暗抽一口冷氣,默然片刻道:“殿下已下定了決心?”

    “是!”欒楚廷仰望天空,以面迎雨道:“孤來涼州之前,父皇曾令孤立下軍令狀。
個中緣由,孤一直沒能想明白。祝雅瞳是死是活,其實全在她一念之間,她若是要放棄那
個野種,或者那個野種意外死了,祝雅瞳就死不了。孤相當於將性命交在了別人手上!孤
是大燕太子,一國儲君,豈能將命運交至他人之手?直至此時此刻,孤才想明白父皇的意
思。丘元帥可願助孤王一臂之力,做個見證?”

    “殿下……臣為殿下壯之,萬死不辭!”

    “好!丘元帥隨孤跟上去!”欒楚廷踏步前行,腳步越發快速。

    …………………………………………………………………………………………………
……………………………

    “好一對郎情妾意,生離死別。”語聲如鶯啼,嬌滴滴羞怯怯,似在無意間撞破了一
對偷情的男女,臉上泛紅帶羞,卻又忍不住想偷眼瞧瞄。

    祝雅瞳似從春睡中醒來慵懶睜目,向著走近的三人道:“你是

    抽瘋了麼,帶著兩條狗兒就敢到我面前作威作福?”

    吳征心中一凜。跟在欒采晴身邊的兩名男子混不起眼,仿佛不存在一樣。可越是這樣
的人,就越危險,越可怕。燕國皇宮中的狗群幾乎死傷殆盡,只剩這兩條統領:李瀚漠與
戚浩歌!

    “那就看你能不能撐得住了。呵呵,看你病懨懨一副將死的模樣,我先討兩句口頭便
宜做個好彩頭,也不錯。”欒采晴嘴角帶笑,一身紅衫豔若桃李,可目中卻是惡狠狠的嗜
血。

    “他們?嗤。”祝雅瞳哂笑一聲,也不見她有任何動作,像是能浮空一樣站了起來。
生離死別之時,祝雅瞳心中悸動,多想臨別時在吳征的額頭吻上一口,可她不能,不能讓
敵人看出她心中的柔軟,微笑道:“你們兩個得罪我已經很久了,女人的心眼兒都小,正
想尋機殺了你們,不想倒撞上門來了。”

    李瀚漠與戚浩歌不作答,只是抱臂環胸,擋在欒采晴身前。

    “你說他們倆能不能打得過我?”祝雅瞳視兩大高手如無物,偏頭向吳征問道。

    “不知道。我看不出來。”吳征是個很好的捧哏,不知道的絕對不會亂說。他能感覺
到祝雅瞳的氣勢正不斷地上升,衣袍下擺不住地鼓動,似被勁風翻卷。

    “他們就是溫養在皇宮的花朵,雖然盛放時看起來與外界的一般無二,可是一經風雨
,必然先行衰敗。”祝雅瞳主動踏出了第一步。

    她的步伐雖優雅,卻淩厲,如先前唐意遠一樣,每一步都配合著劍勢,待走到李,戚
兩人身前時就是氣勢最盛之時。比之唐意遠,祝雅瞳的蓄勢何止強了十倍?

    隔著十餘丈,僅僅是一步,仍然讓欒采晴,李瀚漠,戚浩歌氣息一窒!這一步悍然發
動的先手讓李,戚二人感到極大的壓力。可惜他們不敢應對,也無法應對,因為誰也不知
道祝雅瞳算定的步伐是幾步,沒有人想迎面撞上絕世高手的傾力一劍,只好再等一等,看
一看。

    吳征心動神搖已被折服,可也不免難受萬分。這一路走來,他深知祝雅瞳能搶下了先
手是因為有了必死的決心,而敵人沒有。

    李,戚二人依然沉默著不說話。欒采晴氣勢頓挫,俄而又回過神來,近乎瘋狂地尖聲
叫道:“毒婦,我就是來看著你怎麼死在這裡!這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她的修為比起祝雅瞳不可同日而語,兩人若是交手,三招之內定分生死。可在場中人
只有她未在祝雅瞳步步高漲的氣勢壓迫之下,可見心中之怨毒。

    祝雅瞳不為所動,又踏前一步道:“我沒與你說話,也不想殺你。你走開,莫要受了
池魚之災。”這一步跨得極大,雖偏頭望向欒采晴,高漲的劍勢卻逼得李,戚二人不得不
做出應對,分別向左右斜跨一步。

    “哈哈。”祝雅瞳輕笑一聲,向欒采晴嘲弄笑道:“你的眼光也不錯,現下還有多少
信心?十成剩了八成?”

    以二對一,祝雅瞳筆直地前進,李瀚漠與戚浩歌卻是避其鋒芒,欲分散合擊,一上手
就落在下風。確如祝雅瞳所說,欒采晴的信心在動搖,李瀚漠與戚浩歌的信心也在動搖。

    本擬十拿九穩,因何會變成這樣?現下是八成,祝雅瞳的下一步踏出,又會剩下幾成


    “六成!”祝雅瞳目中精光大放,嫣然道:“我說你們是欒廣江身邊的狗,不是羞辱
你們!你們配做人嗎?你們自小被養到大,連兵刃都不許碰一碰!當你們是狗的,可不是
我啊!”

    “迷夢八式!公主速退!”李瀚漠的雙臂在胸前再也抱不住,目中閃過驚慌之色。他
不明白祝雅瞳為何對他們這麼瞭解,可每一句都說中心坎。的確,兄弟倆藏在燕皇的陰影
中,沉默,寂寞。從來他們就如燕國的死神,只需離開皇宮降臨在世間,就沒有人敢生起
反抗的勇氣。他們很少動手,偶爾的機會都是如此孤高,手到擒來。直到這一刻他們才明
白,每一回的對手懼怕的未必全是他們倆,而是身後龐然如山的皇權,與欒廣江威臨天下
的皇氣浩蕩。——即使是聖君的陰影,依然帶有不可逼視的光環。

    滿身傷痕與血跡的柔弱女子不畏懼皇權,光環就此散去,露出耀眼的光芒之內真實的
兩人!在披血帶傷,於地獄之火裡淬煉而出的祝雅瞳面前,他們真如溫養的花朵,嬌氣,
柔弱。

    “還有多少?”祝雅瞳足下加快,下頜一揚厲聲喝道:“嗯?還有多少?”

    步伐似踩著降落凡塵的罡鬥,兩隻蓮足星光熠熠,閃耀著最純粹的華彩。祝雅瞳憑虛
禦風飛掠而至喝道:“兩條服丹藥催出來修為的狗兒,也敢在本夫人面前放肆?受死!”

    第一式遮天迷地!

    平地裡似起了一片黑雪。第一劍卻是刺向欒采晴!一旦交上了手,祝雅瞳再也無暇他
顧。丹藥催出來的十二品也是十二品,何況還有兩人。這一劍要先重創欒采晴,讓深明來
龍去脈的她不能偷空對愛子下手。

    鎏虹似煙飛焰裹,去勢無定。欒采晴根本看不清來路,只是驚叫一聲向後急退。

    血光驟現,欒采晴右臂上被劍鋒掃過,傷痕深可見骨!可此前畏縮的李瀚漠與戚浩歌
卻一瞬間被驚醒過來,兩人配合默契,一拍祝雅瞳背心,一夾鎏虹寶劍。

    “拖住她!”欒采晴顧不得傷臂處錐心的疼痛厲聲喝道,又是頗為狼狽地連連打滾躲
避追身的劍光。

    “你們記住,祝雅瞳的第一劍一定是刺我,任由被你們倆重傷,也是先刺我!這就是
良機,你們要拖住她,把命交出來也要拖住她!”福慧公主的囑咐一路上不知反反復複說
了多少遍。李,戚二人始終不以為然,直到劍光繽紛才知公主神算。

    祝雅瞳豁出了命追擊欒采晴,李瀚漠與戚浩歌也豁出了命阻擋祝雅瞳。

    四隻手掌如金鐵鑄就,破空而來。祝雅瞳身形一頓收回寶劍!這一劍如果刺向面前的
戚浩歌,即使刺進他的身體,也不能再展開劍勢。她運勁於背,生生受了李瀚漠兩掌,噴
出一口鮮血,嬌軀卻騰雲駕霧地掠過戚浩歌,追擊欒采晴!

    可惜攻勢頓阻!戚浩歌雖沒能夾住鎏虹,卻來得及百忙之中反手回抄捉住纖足!欒采
晴終究料敵機先,不敢稍停,沒命地退去!

    祝雅瞳傷敵失手,媚目圓睜,嬌軀一震旋身而回,一腳踢在戚浩歌拍來的鐵掌上騰飛
而起。

    李瀚漠與戚浩歌肩挨著肩不敢冒進,欒采晴更不敢靠近。祝雅瞳的魔劫曇步,一如天
魔舞!她隨時可以再度飛掠過來,將自己斃於劍下。所幸吳征軟軟地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一身浴血顯是受了重傷。

    “拖住她,拖住她!”欒采晴厲聲下令,撕裂衣襟草草裹住臂膀的傷口。這一處血如
泉湧,雖只片刻,卻已讓她腦中一陣暈眩,面色發白。

    李瀚漠與戚浩歌得令,一咬牙大吼一聲,齊齊撲上!

    絕頂高手的搏命五丈方圓之內俱是沛莫可禦的勁風,欒采晴不敢靠近,稍作調息拔步
繞了個大圈向吳征飛奔而去!

    祝雅瞳雖急不亂,長劍圈轉,第二式魂牽夢縈!

    身形東倒西歪,似翠銷香暖,哪堪酒醒!四隻密不透風的鐵掌就此落了空,祝雅瞳搶
過身側,鎏虹架在背上開了一朵雨花。黑芒一閃,鎏虹破映了雨光而入,截斷了李瀚漠與
戚浩歌的一切攻勢。

    借著這一瞬的攻防,欒采晴又搶前的五步。

    第三式一葉迷山!

    李瀚漠與戚浩歌從未想過自己的目力會差到如此地步。鎏虹劍光像遮在眼前的落葉,
讓他們甚至看不清祝雅瞳的真容。

    李瀚漠大喝一聲雙掌向著劍光疾拍,掌風像是天空中滾過了銅鼓轟然雷響。戚浩歌則
借著這一掌之威,準確地穿過稍顯遲滯的劍光,準確地拿

    向祝雅瞳脖頸。尚未命中,祝雅瞳長劍圈轉,淩厲的劍勢逼得他不得不縮手自保!

    欒采晴再搶,離吳征已不足五丈!

    第四式分床同夢!第五式執迷不返!第六式浮生若夢!三式連出!

    劍光已讓人全然無法看清,一瞬之間,李瀚漠與戚浩歌已被祝雅瞳迫出一丈開外。她
剛欲回身救援吳征,被迫退的李瀚漠與戚浩歌卻一陣旋風般刮了回來,四隻鐵掌橫掃祝雅
瞳。

    欒采晴已迫近吳征三丈,形勢之危,千鈞一髮。

    第七式迷魂奪魄,第八式更長夢短!

    祝雅瞳媚目精光大放,拼力使出離幻魔瞳!左掌右劍,有去無回。

    一瞬間的失神。劍鋒顫動迅疾無聲,急挑李瀚漠咽喉。左掌繞過戚浩歌的手臂,拍向
他胸口。

    只是片刻,李,戚二人迅疾回過神來。李瀚漠怪叫一聲掌緣反砍祝雅瞳手腕,祝雅瞳
皓臂扭轉,還是刺他咽喉。戚浩歌單臂下壓,卻被祝雅瞳靈蛇般繞過,玉掌幾已印到了心
臟前。

    生死一瞬,李瀚漠與戚浩歌才深切地明瞭與祝雅瞳之間的差距!可是他們不能退,他
們還有皇命在身。夜空中似有一雙威嚴的眼睛居高臨下,冷漠地盯著他們,令人不寒而慄


    皇命也是加持!

    李瀚漠雙手齊齊抓向劍鋒,銅澆鐵鑄的手掌被切開,抹進骨骼卡住,劍尖刺入咽喉半
分就此再也不能動彈分毫!

    戚浩歌手臂軟垂,一身的氣力與內力全數運在胸口。砰地一聲,祝雅瞳一掌幾乎震碎
了他一身鋼筋鐵骨,卻擊不死他!

    終究還是兩個十二品絕頂高手,祝雅瞳亡命一擊未能成功。

    李瀚漠與戚浩歌齜牙咧嘴,齊齊艱難露出獰笑。祝雅瞳的內力雖強,又怎能以一敵二
?此刻憑著一股悍勇之氣狂飆突進,少頃便要衰竭,屆時就是反敗為勝的一刻!

    何況欒采晴終於撲到吳征身邊,單掌已抵住吳征的頭頂,朱唇一啟正要開聲,就覺天
旋地轉被摔落在地。

    吳征忽然暴起,趁著欒采晴分神扭住她手腕摔出。像一隻發狂的豹子怒吼著撲向僵持
的三人!他足下的步伐一樣奇異,頗有祝雅瞳此前的神韻。

    起步就已十分迅疾,每一步還在提速,每一步還在加力。丹田裡的內力像是奔湧的泉
水,無窮無盡地流向四肢百骸!借助祝雅瞳封住他穴道的兩股渾厚內力,運使【道理訣】
充分地吸收,融合,不僅在戰事剛啟時就衝開了穴道,更突破生死玄關晉階十品。

    絕頂高手的臨死一擊何其可怖?連丘元煥都不敢直面祝雅瞳,至今未曾現身。吳征又
怎配在李瀚漠與戚浩歌面前班門弄斧?他們倆即使瀕死的隨手一揮,都能讓他重傷致死!

    但是吳征真的敢。他搶在祝雅瞳身側,吐氣開聲,雙掌【轟雷貫耳】拍向戚浩歌頭顱


    戚浩歌正全力抵禦祝雅瞳狂潮般的決死內力,哪裡還有餘力應付吳征?百忙之中只能
勉力抬起右臂伸出一指瞄準吳征胸口大穴,等著他自己撞上來。

    吳征沒有停,也沒有躲。祝雅瞳已危在旦夕,片刻都不能再等!這是最危險的時刻,
也是最好的時機!戚浩歌絕想不到吳征不會躲,敢將生死置之度外!

    砰砰連聲,雙掌將戚浩歌拍得腦碎漿流,胸口玉堂穴也吃了一指,吳征如遭電擊。若
說戚浩歌與祝雅瞳之間有天塹一般的差距,那吳征與戚浩歌之間就有二十道天塹。即使借
力打力,即使垂死之刻內力的發揮百不余一,吳征仍感一股森寒透骨的冷氣鑽進了身體,
幾乎將他四肢百骸全數冰封。

    “啊!”祝雅瞳尖叫一聲,奮起餘力挺劍一刺穿過李瀚漠的咽喉。轉身抱起僵直的愛
子。

    “沒……沒事……死不……了……”吳征牙關打顫,勉力道:“我還是……能有點用
的,對不?快跑,你快跑!”

    愛子垂軟了四肢暈迷過去,祝雅瞳摸了摸他心口,又探了探鼻息,只覺心跳極弱,氣
息斷斷續續,隨時有喪命的風險。她本已力盡而竭,此刻卻如發瘋的雌虎,赤紅著雙目站
起身來,背對欒采晴道:“你親眼看到他死了,這下你滿意了?開心了?”

    “沒有,他好歹是孤的弟弟,孤並不開心。”欒楚廷一步一頓緩緩走來道:“孤從來
沒將他放在眼裡,所以孤也沒有什麼好滿意的。”

    “呸!”祝雅瞳柳眉倒豎,死死盯著欒楚廷道:“你們敢殺他,很好,很好!我要你
們欒家從此斷子絕孫,來賠我兒的性命!”

    “不,你也會死在這裡!”欒楚廷搖了搖頭退開半步道:“丘元帥。”

    丘元煥面目凝重地擋在欒楚廷身前。師弟們一個接一個地斃命,兇手已遍體鱗傷,仿
佛一陣風吹過都能讓她倒下,可他偏偏十分躊躇,一時不敢上前。可皇命在身,不得不上


    在遠處目睹了祝雅瞳以一敵二,還有淩厲無比的迷夢八式,這一戰過後她固然香消玉
殞,可丘元煥又會受多重的傷?

    “臣~領旨!”丘元煥深吸了一口氣踏上一步。

    “呵呵,不必了。”欒楚廷忽然大笑起來,對丘元煥領旨之說極為滿意,道:“不必
了,姑姑對妖婦恨之入骨,還是做個順水人情,讓她來取妖婦的性命吧。丘愛卿即刻隨孤
回京城!不,隨朕回京城!”

[ 本帖最後由 taikou 於 2019-5-28 10:13 編輯 ]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5-28 10:24

第八章 恩怨幾多 木蕭風颯

    目送欒楚廷與丘元煥離去,欒采晴倒沒有訝異之色。左臂的傷口極深又未及時處置,
如今失血已多,虛弱無力。她緩緩起身,艱難走近後盤腿坐好,將傷口敷上丹藥包紮妥善
才嘲弄著道:“男人沒有一個靠得住,對麼?”

    不知是在譏諷祝雅瞳,還是在嘲笑自己。

    祝雅瞳單掌按在吳征胸口,聞言睜目道:“你若要殺我,還有一次機會。”

    “你真想守著他一輩子?莫忘了,他也是個男人,還是我家的種!我家的人個個都是
薄情寡義,不會有例外。”欒采晴奚落道,不慌不忙地等待。

    “我比你瞭解他,不需要你操心。怎麼?既然這麼恨我,還不動手?”祝雅瞳一挺胸
膛傲然道。

    “不急。戚浩歌的寒冰真氣非同小可,他當然是比不上你啦,但是這個小娃娃可受不
住。要救娃娃的命,他五臟鬱結,你至多個把時辰內力也會消耗一空。現下你已沒了體力
,若是內力也沒了就連站都站不起來,屆時我再出手不遲。”欒采晴梳理著鬢邊的髮絲道
:“我可沒那幫男人所謂的要事一大堆,等得起。唔,我猜你能救回他的命對不?你的本
事,我一向是很佩服的。”

    方才還生死相拼,現下卻像好友重逢,愜意地談天說地。生死關頭祝雅瞳毫不動怒,
欒采晴計畫許久,良機就在眼前也不急躁。吳征若是還清醒,一定會驚異於兩人之間奇妙
的關係。

    “這你也管不著。”祝雅瞳臉色越發不好,仿佛大病了一場。她披頭散髮,渾身透濕
,血污處處,未及癒合的傷口還有鮮血不斷地沁出。卻死命地催動著內力,按著吳征胸口
檀中穴的手臂不住顫抖,在春雨剛止,薄雲散去露出兩三點小星的夜裡越發顯得淒涼無助


    “不識好人心!”欒采晴扁嘴搖了搖頭道:“整座桃花山不想你們死的,可唯有我一
人了,否則方才我可不會對他留手被占了便宜。若不是知道你信不過我,倒想幫你敷上傷
口了。”

    “總之你沒安好心,我知道這些就夠了。”祝雅瞳眼簾漸漸低垂,美眸半合低聲道:
“就算想留下我們的性命,少說也要廢去武功吧?”

    “那是自然了。”欒采晴目中厲色一閃,冷笑道:“當年你不也讓我無法動彈,任由
宰割麼?”

    不知是被說中了心事,還是不欲再做爭辯,祝雅瞳閉口不言。欒采晴自覺無趣,妙目
卻靈動地在吳征與祝雅瞳身上打著轉。

    剛放晴了不久,片刻之後天空又下起雨來。春風蕭蕭,雨霧飄飄,這一場濛濛細雨潤
物無聲,原本是一場北境難得一見的江南煙雨,但澆在各帶傷勢的三人身上,只增愁緒。

    吳征始終氣息奄奄,祝雅瞳面色逐漸發白,欒采晴也越發凝重起來。此刻她說不清心
中的滋味,許久以來的夙願,待終於有了機會苦心孤詣了一年多,即將一朝夙願得償,百
感交集。即使一切如自己所願,做了之後,將來又將如何?

    幼時在燕國皇宮中頗受寵愛的小公主,青春活潑,美麗任性,無憂無慮,一切終究已
經散去。一場鮮血的盛宴,不是因為皇兄憐愛她,順從他,而是恰巧他也要做這件事。待
雲開日升,桃花山上這一夜的春雨,像極了十六歲那年的浮華,只留下一地泥濘的痕跡。

    若是十六歲那一年沒有遇見奚半樓從此流落江湖,若是兩人身上沒有那麼多枝葉相連
的羈絆可以浪跡天涯,這二十餘年的光陰,荊釵布裙,會不會比現在快樂得多?

    欒采晴站起身來道:“害了我的人有很多,可始作俑者是你,你也不該欺騙於我。或
許這是一場宿命我終究躲不過……不重要了,自己做的惡,無論有理無理,終要有報應的
!”

    “嗯,對不住了。”祝雅瞳睜開眼眸注視著欒采晴道:“是我對你不住,你要怪我,
我無怨言。”

    欒采晴踏步逼近,一步,兩步,緩緩道:“夢境破碎之後那種虛幻的痛苦,你我都嘗
過。現下我曾受過的煎熬,你也要嘗一嘗。”

    “嗯。”祝雅瞳臉上泛起異樣的神色,似笑非笑,歉然卻也說不上:“欠你的可能還
不上了,我還不能出事!可惜沒能多拖延些時刻。”

    令欒采晴絕然無法預料的是,祝雅瞳忽然橫抱起吳征,飛也似地竄了出去!比起方才
的力盡枯竭,現下身姿又恢復了活力,雖然一身濕透頗顯狼狽,奔行的步伐卻穩定又有力


    “怎麼可能?”欒采晴縮了一縮,被唬得魂飛魄散,眼見祝雅瞳奔出十餘丈才猛然醒
悟,一咬銀牙也拔步追了上去。

    憑藉一股決死的悍勇之氣,祝雅瞳成功逼退了丘元煥與欒楚廷。那時的她,是一頭受
傷的雌虎,在絕望的邊緣奮力掙命,不僅僅是她,還有珍逾自己的愛子。誰都知道那時的
祝雅瞳不能惹,丘元煥若是出手,祝雅瞳必死無疑,可丘元煥也必定要受重傷!——功力
相若的絕頂高手之間,一方奮不顧身,一方卻要擔憂方方面面,氣勢上不免就有了高下。
加上奮不顧身的招招以命換命,丘元煥並非做不到取祝雅瞳的性命,而是捨不得,或者說
不值得如許大的代價。

    身後還有新皇需要他扶植,長枝派還需在他的羽翼下再度崛起。

    欒楚廷也一樣!相比起萬里江山,萬乘之尊,祝雅瞳的命並不值得他去搏上一搏。同
為十二品修為的武者,丘元煥和欒楚廷自然知道登臨絕頂的高手,生命力有多麼強悍。

    吳征將死,祝雅瞳即將油盡燈枯,且將一直衰弱下去,留給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的欒
采晴也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欒采晴可以和她耗上一天,兩天,三天,慢慢地耗死她。至
於男人,自然該留下有用之身,去做男人該做的大事。

    可誰也沒能想到變故來得這般快!半個時辰的時光,一直拼力催動內息為吳征續命的
祝雅瞳跑了起來,雖遠不如從前穩定,腳下甚至有些踉蹌,可確確實實恢復了少許精力。

    這絕無可能!

    欒采晴在一瞬間幾乎要以為祝雅瞳已功力通玄,不是人身,差點落荒而逃。片刻後才
反應過來,祝雅瞳一直在恢復著精力,她沒有為吳征治傷?居然沒有!她怎麼捨得吳征!

    欒采晴大怒,施展輕功追了出去。她雖也流了不少血腳下虛浮,可比起惡戰了一夜的
祝雅瞳要強得多。祝雅瞳沒有向她動手而是逃跑,也足以證明現下那股決死的心境已經散
去,此時的祝雅瞳才是最脆弱的時候。

    也直至此時此刻,祝雅瞳才終於升起逃出生天的希望。她眼眶中不禁滲滿了淚珠,時
不時一低頭聽聽吳征有力的心跳聲,又是寬慰,又是驕傲,又是僥倖道:“好孩子,好孩
子!”

    吳征吸收了祝雅瞳點穴的內力衝開穴道,祝雅瞳決戰兩名十二品高手時始終隱忍不發
。兩人一路逃亡,一路不停地交流。在這一場戰鬥中,吳征的武功能起的作用太小太小。
所以他一直謹記一句話:只要祝雅瞳沒事,一切就有希望。待欒采晴欲拿自己為質時才突
然暴起,不僅擺脫了欒采晴,還對李瀚漠與戚浩歌產生了致命的威脅,使平衡的戰局發生
了傾斜,一擊中的!

    只是十二品修為的武者實在超乎吳征的想像。戚浩歌瀕死之際依然有反擊的能力,這
一道真氣打入體內,寒徹骨髓幾乎致命,吳征只來得及向祝雅瞳說上一句死不了便即暈去


    生死時刻,母子倆之間有超乎尋常的信任。吳征信祝雅瞳能把他帶出死局,祝雅瞳也
信吳征死不了!何況柔荑在吳征胸口一按,便知他雖已暈去,神奇的《道理訣》正自行運
轉,一點一滴地吸納著體內肆虐的寒冰真氣。聯想到吳征居然能解開自己封鎖的穴道,才
明白他體內不僅是經脈寬闊如大海,內息也像大海一樣,任你是泥沙石流還是天空清

    雨,一概相容並蓄,慢慢地被融合與轉化。

    祝雅瞳心中大喜,卻面不改色。她深知自己的傷勢有多重,身體有多疲乏,除非燃盡
生命激起潛力,否則再無一戰之力。她同樣有擔憂和顧慮,而身邊僅剩的威脅欒采晴對於
她而言,也是不值得以死相拼的顧慮。

    欒楚廷與丘元煥是否真的走了?會不會去而複返?離去的柔惜雪與霍永寧又如何了?
會不會在此時突然出現?

    祝雅瞳必須留下力量應付意料之外的突發情況。欒采晴既不敢貿然動手,她就始終裝
模作樣地運功為吳征療傷,實則是搬運周天,積蓄內力與恢復體能。待欒采晴覺得時機已
到,才不得不停止運功,亡命奔逃,只恨不能多休息片刻。

    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眼皮像銅澆鐵鑄,一眨之間就要徹底合上再也睜不開。身軀
卻已麻木,高大的吳征在懷裡幾乎感覺不到重量,只知深一腳淺一腳地逃呀,逃呀,慌不
擇路,只盼跑得再快一些!

    欒采晴的腳步聲始終墜在後面,幾次追近,又被祝雅瞳咬牙發力甩開。奔逃開始一瞬
間的猶豫,成了難以逾越的天塹。

    祝雅瞳深信自己的毅力絕不輸與天下間任何一人,欒采晴未必能咬得住。而欒采晴也
知祝雅瞳體力枯竭還要多負一人,必然難以持久。三人之間始終保持著十丈距離,誰也不
肯放棄。

    奔行了個把時辰,正是夜晚的漆黑即將散去,紅日跳出山頭的一刻。日月交輝之際,
正是一天裡最為黑暗,目不能視物之時。

    祝雅瞳口乾舌燥,越發覺得難以支持。吳征的身體奇寒如冰,讓她奔跑得汗出如漿之
下仍然冷得打起了寒顫。身體發出的警告讓祝雅瞳知道不能再這麼下去,積蓄的體力再次
耗盡,欒采晴居然也意志甚堅,可見仇恨的刻骨銘心,再跑自己一定會徹底垮掉。

    她忽然停步轉身,向欒采晴道:“你想同歸於盡麼?”

    “總好過讓你就這麼跑了!”欒采晴亮出雙掌緩緩走近道:“想嚇住我?我也可以同
歸於盡,然後看看你怎麼救你家的娃娃!”

    “好!”祝雅瞳深吸一口氣將吳征扛在肩頭道:“如你方才所言,我也不想要你的命
,是你逼我的!”

    “你逼我的難道還少了麼?”欒采晴冷笑一聲足下不停,已決意搭上生死不留退路!

    為節省體力,祝雅瞳甚至來不及帶上鎏虹,兩人均手無寸鐵,只能貼身肉搏。祝雅瞳
每動一下都是極大的消耗,更不敢放下吳征唯恐為欒采晴所趁——體力枯竭之下,欒采晴
若用遊鬥,她實在無法護得吳征周全。只能近身防衛,必要時以自己的身體當做盾牌。愛
子畢竟重傷在身,若是再受傷便是神仙也難救了!

    玉掌飄飄,欒采晴的掌勢去向無定,一瞬間拍出了六掌。換做平時,祝雅瞳不屑一顧
,可現下卻不得不萬般重視,屈指輕彈,將掌影化作無形。腦中一陣眩暈傳來,身不由己
地退後了半步。

    兩名絕色女子,一樣的狼狽,卻仍具別致的風華,濕透的春衫之下胴體曲線玲瓏,正
隨著激烈的拼殺左右鼓蕩,激起浪潮重重。

    欒采晴目光一亮,當即攻勢如潮,打得祝雅瞳難以招架步步後退。祝雅瞳暗歎一聲:
只得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聽天由命了。

    當下已無力估算,只能凝起渾身僅存的力量奮力一搏,務求一招制敵。濃重的夜色之
間目力大受影響,欒采晴一掌剛出便覺祝雅瞳突然主動出擊,臂彎轉瞬之間便被拿住,力
道奇大地一勾,可想而知淩厲的一掌便將拍在自己胸前!她目中厲色一閃,等待這一時機
許久,當即不顧胸前,雙掌齊齊向昏死的吳征身上印去!

    祝雅瞳也早已料到,左肩一側讓吳征錯開些距離,右掌的回勾卻多加了幾分余勢將欒
采晴向自己的右側勾去。兩相空間拉開,早已讓自己的掌印打在她高高聳起的胸前!

    兩人再無退路,生死一瞬間,只聽兩聲驚叫,欒采晴一掌打空,胸前也未中掌!錯愕
間已是急速墜落,渾不知雲裡霧裡!天光剛巧放亮,祝雅瞳足下忽現一個洞口,三人糾纏
著一同消失在洞中,驚叫聲餘音不絕,順著洞口悶聲回蕩……

    一條濕潤的石洞,佈滿了青苔,深不見底。祝雅瞳足底一輕時反應神速,將吳征壓在
自己身上,順著甬道滑落。她體力所剩無幾,青苔被洞中滲出的泉水經年滋養,又厚又滑
難以穩住身形,只能順其自然。也所幸有青苔在,翻滾之間不致受創!

    祝雅瞳緊緊抱著吳征,閉目祈禱:“蒼天護佑小女子多為孩兒活一天!”

    不久後氣息一窒,撲騰的水聲響起,四周石壁中的涓涓細流匯成一道泉眼,瞬間沒過
了口鼻。泉水湧動沖刷之下,下墜之勢更急,祝雅瞳卻大舒了一口氣!

    墜落之速太快,以她現下的身體無論如何不能再施展輕功,石壁上的青苔也讓她無力
施展輕功,看著已無法倖免。可此處既有泉水湧出,盡頭或許就有一處水潭能緩解墜落之
勢。

    死中陡現生機,即使嗆了幾口水,胸腹中一陣劇痛,祝雅瞳仍精神大振。這一處石洞
足夠寬大,吳征與祝雅瞳相互擁抱的身姿足以再加一人。只是撞入泉眼之後,泉水沒過了
大半邊石洞,兩人均已無法呼吸。

    祝雅瞳翻了個身,扭過脖頸將口鼻探出水面深吸了幾口氣,捧著吳征的臉頰無奈又愛
憐地一撫,低下頭以口相就抵開他緊閉的牙關,渡入清氣陣陣……

    遠逾母子之間的親近,祝雅瞳居然無比平靜,坦然地接受這一切!愛子的臉膛棱角分
明,唇薄而闊,雖是意識全無,吻在一處時仍有一股奇妙到極點的水乳交融。幾口呼吸過
去,清氣轉濁,祝雅瞳居然一時捨不得與愛子分開。好容易又仰頭吸入幾口清氣再吻住時
,唇瓣交貼地渡入呼吸已情不自禁地添加了緊壓與含吮。時間如止,渾然忘了身在何處。

    不一時亮光傳來,祝雅瞳打了個激靈,窺准洞口處猛然雙掌一撐!兩人將將脫出洞口
時向上飛起,眼前登時一亮!

    一處不知名的山谷!遍覽桃花山時並未發現。頭頂雲霧鎖天,山谷裡卻有鳥語花香,
洞口的泉眼至此像一道盈亮的彩帶,化作瀑布墜入碧綠的深潭。祝雅瞳眼眶濕潤,又果見
欒采晴驚呼著沖出洞口!

    欒采晴被帶入甬道也是一路滑至此處,她身在後方視線受阻,待發現甬道到了盡頭已
不及反應,只能自然墜落。更想不到祝雅瞳居然飄在自己上方,正帶著詭秘的笑容揪住自
己飄散倒舞的齊腰長髮,一同向潭水處落去。

    欒采晴魂飛魄散,連連向上揮掌,奈何鞭長莫及。臨近潭水時祝雅瞳發力一掌打下,
欒采晴忙舉雙掌於頂對了一掌!

    這一下要不了欒采晴的性命,卻讓她像塊墜落的大石,再也穩不住身形急速鑽入潭水
裡。祝雅瞳卻借著一掌之力又拔高了半丈,帶著吳征一個旋身輕飄飄地落在潭邊的青草甸
子上。潭水中不知有何物,也不知深淺,能不碰還是不要碰的為好。

    探了探愛子的鼻息與心跳,確認性命無虞,祝雅瞳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歇了半
柱香時分,才聽潭邊水響,欒采晴艱難地爬上岸邊,內力一催,吐出大半肚子的水,也是
細喘吁吁,難以動彈。

   
    又歇了好一會兒,祝雅瞳勉力起身來到欒采晴身邊,見她疲累已極,右腿的腳踝處高
高地腫了起來。原來她時運

    不濟,從高處跌下又受了一掌之力,墜入潭水的力道不小,剛巧足底有一塊巨石,雖
經潭水緩衝仍是扭得傷了筋骨,還能爬上岸邊已是不錯。

    “你想殺我,動手吧!”欒采晴氣息奄奄,最終功虧一簣不由萬念俱灰,頗有些自暴
自棄。

    祝雅瞳搖了搖頭不搭理她,四處張望著探尋一陣,又側耳傾聽,確認這是一處空無一
人,也無猛獸的幽谷,才抱起吳征向崖邊的石洞處走去。這一陣走得更加艱難,待把吳征
抱進洞中,身上已分不清是泉水還是汗水。

    危難之際陷入不知名的山谷,還不知可有路徑可以離去,總算尋著一處安穩的世外桃
源!祝雅瞳尋了些枯枝,從懷中貼肉處取出火石升起火堆,又在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二十
餘處敷好了丹藥。瞥了欒采晴一眼,終究不忍,取了根火枝令尋乾燥處起了一處篝火,拖
著她腋下將她抱在火旁。

    “你不殺我,還要來裝什麼好人?”欒采晴也不抵抗,任由祝雅瞳去,冷言冷語道。

    “都到了這裡,還說什麼殺不殺的?”祝雅瞳淡淡回道:“再說殺你又有何用,反正
我沒安什麼好心,留著你還有用。”

    “呸!”欒采晴恨恨地啐了一口,幾次提勁想掙起身來,四肢酸軟無力終究沒能成功
。只能癱著恢復體力,連祝雅瞳在她身上一陣掏摸都無法抵抗。

    “要餓死咯。”搜尋無果,祝雅瞳苦笑了一聲,搖頭道:“你們出來辦大事,連乾糧
都不帶的麼?”

    “帶了幹什麼?”欒采晴挖苦道:“你若是帶了,又何嘗會餓死?”

    “我的扔了。”祝雅瞳扁了扁嘴順手點了欒采晴的穴道,自顧自地往遠處搜尋起來。

    過了小半時辰,才見她雖疲累不堪,卻興致衝衝地回來。四周山壁上爬滿了山藤,又
堅又韌又長。祝雅瞳尋了塊鋒利的石頭做刀,斬下許多藤條結在一處,自製了根簡陋的繩
索。

    自山谷往北二裡許就到了盡頭,盡頭處是一面懸崖。從崖壁邊望下去,底部是一片一
眼望不到盡頭的沼澤地。山崖坡度不算太陡峭,可崖面又濕又滑佈滿了蘚植,祝雅瞳就算
全盛時期也沒有把握能安然攀登,想要從崖壁上繞過這片沼澤地,實在非人力所能為。一
處世外桃源,卻又是一處死地。

    祝雅瞳探尋至此,正絕望時忽見崖壁上有十幾頭岩羊,有些悠閒地吃著蘚植,有些則
不停舔著巨石。這真是意外之喜!當即備好了套索重返崖邊,窺准了擲出!

    藤索雖被她揉得軟了,仍轉折十分不靈。她鞭法又不及柔惜雪,數次不中。還好這些
岩羊平日裡向無天敵,有些渾渾噩噩,見一根藤條飛來飛去也不知躲避。直至花了好半天
才套中一隻半大小羊的脖頸。

    她傷後又饑餓,不敢選擇大傢伙為目標。可受驚的岩羊一躥,力道大的出奇,險些把
祝雅瞳拖出崖邊。幸好她見機極快,武功根基仍在。當即使個千斤墜穩住身形,又嬌斥一
聲發力一抖藤索,那岩羊騰雲駕霧般飛回崖邊,被她一掌拍在背部打斷了脊骨,哀鳴一聲
登時無法動彈。

    祝雅瞳抹了把冷汗,這一下發力大了,腦中又是陣陣眩暈。穩了穩神,才拖著岩羊回
到水潭邊。

    捕獵得手,本滿心歡喜。可靠近潭邊時便見六七隻肥兔兒正圍著欒采晴好奇地打轉,
紅眼睛忽閃忽閃,似是見到了奇物。至於滿身冰寒的吳征,兔兒倒是不敢靠近。

    祝雅瞳哭笑不得,當即拋下岩羊,施展輕功輕易將兔兒們一網打盡,搭了個石籠關起
以備這兩日食用!

    都餓得狠了,見了食物欒采晴都不由乾咽起唾沫來。祝雅瞳鬆開她穴道,道:“來幫
忙洗剝,你會不會?”

    欒采晴拖著傷腿亦步亦趨,見祝雅瞳熟練地以石刀破開羊肚,挖去難以處理的內臟與
羊頭不用,分成四大塊兒,正剔著一片羊排,手法熟練輕巧,不由心中暗動。

    聞言祝雅瞳流浪江湖時殺了不少惡徒,可想而知也吃了許多苦頭,這份本事便是明證
了。二十年前嬌滴滴的祝家小公主親手宰殺野味,弄得滿身血污腥臭,卻也從煉獄中走出
,終成一代高手,天下仰望。欒采晴心中暗自佩服!

    “洗淨了熬湯喝。”祝雅瞳剔下羊排扔給欒采晴,見她正直勾勾地望著自己,皺眉道
:“快些,肚子還不夠 餓麼?”

    “哼。”欒采晴白了她一眼,終究抵不過饑餓,老老實實洗起羊排來。

    待洗得乾淨了,祝雅瞳已支好了樹杈,羊肉在火堆上正靠得微微泛黃。肥油滾滾滴落
火中發出滋滋的聲響,肉香陣陣從鼻端鑽入,那滋味兒又是期盼,又是難熬。

    祝雅瞳尋了塊一人懷抱的薄石,一連兩掌想劈出鍋型用以熬湯,無奈身困體乏,薄石
連個龜裂都無,只得放棄。

    不待羊肉徹底烤熟,二女已顧不得許多,伸手撕下表皮熟透的羊肉塞進嘴裡。四隻春
蔥般的嫩手被燙得發紅,不住塞進嘴裡吸吮著,以香唾潤澤燙傷的嫩膚,猶自停不下來。
至於剛撕下的羊肉不但燙手還燙嘴,又哪裡顧得上來?

    大快朵頤了一頓,欒采晴拍著飽脹的肚皮,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喃喃歎道:“好久不
曾吃得這般快活了……”

    一為福慧公主,一為香凡夫人,身嬌肉貴,現下卻被一隻烤羊弄得儀態盡失。二女對
視一眼,見彼此狼狽的模樣兒,不由噗嗤一笑!

    進食之後氣力大增,困意卻也襲來。祝雅瞳收去笑容寒著臉道:“滾到那邊去,未得
我吩咐敢靠近這堆火,我打斷你一條腿!”

    她深知自己受傷極重,恢復起來反而不如欒采晴快速。現下已是疲累得難以支援,也
著實需要一頓安穩的休眠。若是欒采晴回過味來動手,還真的難以招架。

    見欒采晴懶洋洋的不想動手,祝雅瞳咬了咬牙,一把抓起欒采晴將她提回原地冷笑道
:“莫要再觸怒我!我會殺你的!”

    在石洞裡打好一層厚厚的草甸放吳征躺好,洞口的篝火劈劈剝剝閃著火花,送來溫暖
的熱氣。方才那一提須得盡力保持著穩定,當真是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倦意不可阻擋地
湧來。祝雅瞳眯著眼遠遠一瞄欒采晴,見她也是疲累已極沉沉睡去。又探得吳征身體較之
方才已溫熱些許,連呼吸也逐漸清晰有力,心情放鬆之下終於頭一歪,靠在他身邊沉沉睡
去……

    咽喉像有火焰在燃燒,如墜蒸籠地獄;周身卻冷若寒冰,如在冰山地獄;胸口又仿佛
被人徒手插入,生生撕裂,如在 刀鋸地獄受刑,難受得恨不能立時死去!

    “呃!”吳征咽喉中喑啞地嘶鳴一聲,眼皮如有萬斤,死命地睜眼也只能裂開一線!

    周身劇痛,經脈裡受創處處,檀中穴處更可感到陷下一個小渦。吳征從昏迷中蘇醒,
胸膛立時猛地起伏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仿佛連五臟都被咳了出來!從來沒受過如此重的傷,甚至比起尋常武
人,吳征一路順遂,那點傷真的連“傷”都算不上。他苦笑著,上一世被人在頭上開了瓢
,今生又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莫急,莫急……”

    溫柔又欣喜的聲音鑽耳而入,綿然的內力正由抵在後心的小手處傳入身體彌漫開來,
像一鍋溫水澆得通體舒泰,連每一個毛孔都在暢快地大口呼吸。吳征費力地一笑,啞著聲
道:“我沒有死。”

    “沒有,沒有,沒有……”祝雅瞳泣不成聲,旋即伸手捂住口鼻,唯恐情緒過於激動
影響吳征,也影響了內息的穩定。

    “莫哭,我死不了的……”漸漸凝結的視線看清了周遭的一切,也不知祝雅瞳是如何
的九死一生才帶著自己尋著這一處安穩的仙鄉。吳征又是喜悅,又是心疼,身邊的祝雅瞳
哭的梨花帶雨,一頭青絲散亂不堪,發頂還粘

    著草葉子。破損的衣物裡露出肌膚上的傷痕,雖說已敷上了丹藥,可數量之多觸目驚
心。

    “沒有,您……你沒事,我很高興,我是高興的。”祝雅瞳急忙抹去眼淚露出笑容溫
言道:“身上哪裡不舒服?還疼麼?我來幫你。”

    “別……這樣就好,慢慢就愈可了。你……的傷也重……咳咳,咳咳……好渴……”
神智漸複,雖腦中一陣陣眩暈,吳征仍覺祝雅瞳的內力遠不如前,激動之下又是一陣劇咳


    背心的小手始終不曾離去,胸前也加上了一隻輕撫按揉助自己順氣。待咳喘稍停,一
片大葉盛著捧清水已送到嘴邊。

    貪婪地飲下清水將喉間火焰澆滅些許,胸臆大暢,腹中嘰嘰咕咕地唱起餓來。小半片
肥羊又已及時架在篝火上!

    “咱們沒危險了吧?”吳征餓得狠了,顧不得咀嚼會牽動胸口傷處的疼痛,奮不顧身
地吞咽。所幸岩羊焦黃的部分都已被剝去,只留下剛巧熟透,最為肥嫩,最為可口的部分
被喂在嘴邊,幾乎入口即化。

    “算是沒了吧。”身在絕境,性命無虞,祝雅瞳的回答也不算欺騙。

    “你怎麼還在這裡。”吳征靠著岩壁,後背自然已墊好了厚厚的草席,眯著眼向欒采
晴道:“還要報殺子之仇?”

    “報不了了!”欒采晴一挫銀牙恨聲道:“她了不起得很,我算是認了栽。”

    “哈哈。”吳征譏嘲地一笑,牽動身上疼痛,又是皺眉咬牙了好一陣才緩過勁來,喘
息不停。

    “莫要搭理她,好生歇息,要躺下來睡一覺麼?”祝雅瞳大為不滿,朝欒采晴狠狠地
瞪了一眼以示警告。

    “我睡了多久了?”

    “有六七個時辰了吧。”

    “那哪裡還睡得著?好想動一動,全身骨頭都要睡散了……”

    “現在不可!”祝雅瞳一板臉,又溫言道:“剛吃了東西,敷了丹藥,待藥效透了,
我再扶你動一動試試。”

    “好,我聽你的……你自己的傷?”

    “放心,我沒事。”

    欒采晴越聽越是惱怒,寒聲譏諷道:“好一個溫柔貼心的可人兒,我見猶憐,呵呵,
呵呵!”

    “總比你惡毒狠辣,動不動取人性命的強。”吳征反諷一句,心中也是一股火氣憋得
慌,正巧找欒采晴打打嘴仗。

    “是麼?女兒家都是蛇蠍心腸,尤以她和我為甚!你知道她安的什麼心?指不定哪一
日就一口將你連皮帶骨頭都吞個一乾二淨!”

    “你再說一個字,我立刻把你舌頭拔下來!”祝雅瞳正滿心欣喜,與吳征共溫劫後餘
生的天倫之樂,欒采晴數度插嘴,實在是火氣難忍。若不是周身乏力,酸軟得連動都不願
動一下,此前強行壓制的傷勢更已爆發出來,實在剩不得半成功力,早已出手教訓她了。
當下無法,只能靠著積威警告!

    山谷裡陷入沉默,吳征又歇了一會兒,忽然道:“能不能讓她說一說?我好想知道從
前發生了什麼,你又經歷了什麼……我好想知道……”

    愛子無神的目光卻像直透靈魂,看透了自己,祝雅瞳嬌軀一震頹然低頭。或許是在與
世隔絕的山谷,總覺萬事由天,也或許是時至今時今日,再也隱瞞不下去。祝雅瞳不再阻
止,默許了吳征的請求。

    “哈哈哈哈……”欒采晴癲狂般大笑,似被吳征一席話激起了沉痛的回憶,豁了出去
怒道:“我就要說!你現下就算殺了我,我也要說!你這個惡毒心腸的女人,任你再裝作
怎麼完美無瑕,終究不能抹去從前做的醜事!我現下就要告訴他,一直待他好,看似體恤
入微的【迷蛇夢眼】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祝雅瞳似已認命,只嫺靜地偎依著吳征,淡淡地望著欒采晴,有歉疚,有無奈,亦有
毫不後悔的決絕!

    “你可知道,在你出生的那一年,燕國發生了一件大事……”

    欒采晴娓娓道來,聽得吳征目瞪口呆!至此他才證實了心中的猜測,祝雅瞳曾經的男
人果然是燕皇欒廣江,普天之下,也真只有這位文武雙全的帝君才配得上她。可他全然無
法想像當時的結合居然是時勢逼迫,非是情投意合。再聯想起祝雅瞳之後拋棄天陰門闖蕩
江湖,又回到祝家以血腥雷霆的手段登上家主之位,可知當年的那一夜,她有多麼地不甘
與屈辱。

    “祝家本就不容於天地間,豈可再有皇子?這個道理你該明白的吧?”

    “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祝家若有了皇子,你們欒家不免要擔憂外戚干政了…
…”

    “這不重要!哼,我們家哪會容得下她的孩子。不過你說的倒不錯,匹夫無罪懷璧其
罪,祝雅瞳的罪可不僅僅是身懷皇子,還有如花容顏,令人食髓知味!你也修煉《九轉玄
陽訣》,該當知道這門功法練下去不免靜脈破損,五內俱焚,非得藉由女子陰元溫養方可
緩解!不怕告訴你,你身邊這位豔冠天下的女子身懷純陰之身,正是修煉《九轉玄陽訣》
的絕佳伴侶,或是爐鼎!”欒采晴詞鋒犀利,說到此處不免泛起揶揄的笑意,好像在說:
你遲早也有那麼一天,若想得救,非得祝雅瞳不可!

    吳征心中嗤笑一聲!《九轉玄陽訣》脫胎于《太初歸真心訣》,卻並不完全,修習起
來雖對功力大有增益,隱患卻是極大。可吳征並無這等問題,他與寧鵬翼來自同一個世界
,《太初歸真心訣》裡的一切寧鵬翼懂,他也明白,身上並無隱患。當下也不說破,只譏
諷道:“也對!你們皇家自命真龍,哪裡會顧惜一個女子?何況是人人垂涎的美女?之後
定是除了欒廣江之外,還有什麼欒窄江,欒臭河之類的也不肯放過她了?”

    “不錯。”欒采晴肅穆凝重,惡狠狠地盯著祝雅瞳,目中燃著滔天烈焰道:“天家無
情!當年祝家死了那麼多人,皇兄占了祝雅瞳還大得裨益之事哪裡還藏得住?莫說我的另
一位哥哥,就是我皇兄也忍不住想再與她溫存幾回!除了我,當年想幫著這個惡毒婦人的
,整座皇宮只有我一個人!”

    祝雅瞳現下安然無恙就在身邊,當年若是落入魔掌早已永世不得翻身,哪裡還有現在
能在世上呼風喚雨的祝家主。可念及當年形勢之險,吳征仍不由心驚肉跳!

    “我欠了你的,對不住。”祝雅瞳淡淡回道。

    “一句對不住就算了?”欒采晴尖聲高叫道:“你自知難以倖免,所以來宮中找到了
我!我與奚半樓的事情鬧得天下皆知,你猜測我有別于皇族,前來苦苦哀求我助你逃出升
天,我也一力助你!可你呢?你又怎地報答於我的?”

    “倒不是這麼回事。”祝雅瞳面頰微微窘,瞟了吳征一眼,歎了口氣,思緒飄遠著道
:“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了……當年族中有長老要巴結你欒家,也有長老暗地裡反對!我接
到的任務不僅是助欒廣江洗伐體內暗創,亦有探知你欒家的秘密!呵呵,你說得好,天家
無情,我家也好不到哪裡去。當時我已走投無路,就是擺在案上的祭品,唯有奉命行事而
已。也就是那時候,我才知道你身負冰肌之體,欒廣江覬覦你許久了……”

    “你說什麼?”欒采晴憤而握拳,指甲深陷肉裡道:“你……你說的可真?”

    祝雅瞳淡淡點了點頭道:“我又何須要再騙你?冰肌之體是你欒家功法的秘密,若不
是被我僥倖得手,我又怎會知道?呵呵,當年我又能怎麼

    辦呢?所謂探知欒家的秘密,不僅是要交辦族中的密令,也是為自己謀求一條後路,
我不能不全力施為。”

    二女又陷入沉默,吳征聽得心中大痛!欒廣江當年的修為較祝雅瞳要高得多,離幻魔
瞳風險極大,祝雅瞳冒險一擊中的,自是要趁著欒廣江最為虛弱,神智最為渙散的一刻!
是個男人都懂是什麼時候。一念至此,不由也握緊了雙拳。

    “那你也不該誘我出宮,把我推入火坑!你……你害得我好慘!”欒采晴妙目含淚,
大聲地啜泣,指著祝雅瞳道:“今時今日,我名聲狼藉臭遍世間,都是拜你之賜!”

    當年祝雅瞳結好欒采晴,又假意被逼迫之下,無奈答應與欒廣江暗中幽會。可當欒廣
江抵達時,擺在床上的卻是渾身赤裸,被制住了穴道的欒采晴!

    聲聲泣血,訴說著皇室的無情與無義!祝雅瞳“獻祭”了欒采晴飄然離去,雖流落江
湖,卻遠離了火坑,待她回到燕都長安已然洗淨了鉛華,成了名震天下的絕頂高手,再也
沒人能奈何得了她,強求得了她!所有的不堪與屈辱,只留在了祝家的那一夜。

    而欒采晴則徹徹底底被推入了火坑,欒廣江藉以冰肌之體再度提升了修為,彌補了暗
創,一舉超越了競爭皇位的兄弟們。受此打擊的欒采晴原本已然認命,可她從小太過受寵
,太過純真,全預料不到之後發生的一切。

    雄才大略的欒廣江借由欒采晴設下陷阱,一個簡單的口風就足以讓落後於自己,正焦
急得如熱鍋上螞蟻的兄弟們鋌而走險!你欒廣江占得妹妹,我為什麼占不了?於是這位皇
兄在欣喜若狂,正感功力提升的一刻被牆上刺出的寶劍紮透了心臟!

    最強的競爭對手已死,欒廣江登基,君臨天下!那一日群臣跪拜,山呼萬歲,欒采晴
就在皇宮的角落裡遠遠望著從小疼愛他如心頭肉的兄長,那麼意氣風發,龍袍一擺,一呼
百應!她淒慘又癲狂地大笑著,淚水已不知何時濡濕了衣襟……

    夢魘仍未過去。欒廣江深知這位妹妹自小得寵,任性妄為,連逃出宮中這種事都做得
出來!聖君登基,自不能有醜事在身。可是欒采晴殺不得,她還有用!

    欒采晴下嫁狄家原本不願,可得了欒廣江的承諾,還有一面無事不可免的金令。她轉
念一想,留在宮中難免不再遭受侮辱,去了狄家總是臣子之妻,欒廣江再不要顏面,總不
至於連臣子之妻都沾染,儘早離開皇宮也是一件好事!

    嫁入狄家之後,夫郎從來不敢正眼看自己,甚至從未與自己同過房!她不明所以,卻
也有一絲竊喜。欒采晴看不上這位破落的狄家主人,原本只是委曲求全,他不來碰自己本
就是天大的好事!

    可她根本想不到狄家只是遮掩這一切的藏汙納垢之所,嫁入狄家也不是一切悲劇的終
點!欒廣江強行練功傷身,子嗣不多,於是欒楚廷忽然來了!這位侄兒已被立為儲君,被
傾力培養為燕國未來之主,他自然有理由使用冰肌之體!

    是的,使用!欒采晴已全然死心!天家之無情無義一致如斯!她痛恨著狄府,一邊下
手害死了狄家主人,全面掌控了狄府!一邊大開府門,廣納賓客,狄府夜夜張燈結綵,燈
火通明,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從不止歇!天家無情的人們,還會再來嗎?還敢再來嗎?還
好意思再來嗎?我已豁出了所有面皮,以狼藉的聲名包裹起自己,你們,放不放過我?

    終於沒有人來了!可是天下的男人都一般地可惡,他們的目光讓人作嘔,一個個地虐
殺他們極有樂趣,也是平生最大的樂趣了……

    欒采晴如癲似狂,聲如啼血向吳征道:“你現在懂了麼?都是她害的我!否則我怎會
如此恨她?你說她是不是蛇蠍心腸,是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說到此處,欒采晴面
上泛起迷離又曖昧的笑容,柔聲道:“你可知道,這麼個惡毒的婦人,為什麼要對你這麼
好?她是你什麼人?”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吳征從前雖對欒采晴有許多惡感,聞
言也不由淒然,低聲道:“欒家和祝家兩個巨擘搞出了事情,沾染者焉能倖免?不僅僅是
你,還有天陰門啊……實話實說,我覺得這事兒不地道,可是,換了我是她,我也會這麼
做。你們欒家做的惡事,自當由你們欒家來承擔!你若要恨,該恨天家無情,這一份無情
之下,你們都是受害者……”

    “至於你……”吳征轉向祝雅瞳,臉上的神情極其精彩,錯愕,不舍,憐惜,意外,
又在意料之中,更有一份難言的情愫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難受,以及不知該如何面對的迷茫
道:“從前你老是很奇怪,不時對著我說您……我一直很納悶……現下我在想,你的手段
一向夠果決,夠狠毒,對人下手都不容情。可是對我一直很好,又是寬容,又是貼心!其
實我還記得很多事情,五歲那一年有個女子夜入昆侖把我帶到後山荒原,我本該很驚慌,
可當夜我一點都不害怕,此後我一直想著她,念著她,時不時就猜一猜她為什麼這麼做,
她是我的誰!”

    吳征揉了把眼珠,拉起祝雅瞳的手。祝雅瞳早已熱淚盈眶,死死抿著花瓣般的香唇,
頻頻搖頭,愧疚與無奈,還有刻骨的疼愛與相思都化在淚水之中。

    “其實前不久,無意之間我已知道你並非處子。我一直在想,什麼人有資格占了仙子
下凡的祝家主!”這一副身體裡的有著前世的記憶,他對祝雅瞳的情感早已超脫了普通的
血緣之親。尤其這一夜桃花山惡戰,更讓他打定了主意要關心她,愛護她,疼愛她一輩子
!不顧一切!提起這件事,又說出這樣古怪的話,雖是心緒大震有些胡言亂語,吳征卻知
自己心中的不忿與不舍。憑什麼!憑什麼是這樣的關係?我不服,我不服!

    緩和了下心緒,吳征緩緩投身在祝雅瞳肩頭道:“我咒駡過很多人,唯獨欒廣江你不
讓!因為我罵他王八也好,狗也好,罵了他可是連我自己也罵進去了,你捨不得對麼?你
一直說您……其實是想說娘對不對?所以……我是燕皇欒廣江的兒子,雖然我們都不願承
認,甚至以此為恥!你對她做的事情確實不地道,就算今後她避不開這種結局,總是由你
的手開始。我從小在昆侖山長大,師長們待我很好,視同己出,可是那不一樣,總之不一
樣。我不懂親情是什麼,可我也知道,就算像她說的,你是個惡毒的婦人,吃人不吐骨頭
的妖精,可是這樣一個惡婦為什麼全心待我?面對如此多的高手還要拼力救我出升天,豁
出了一切!天下間的女子若是待人如此,又不是她的丈夫,那就只有一個結果了,您……
是我的娘親,對麼?”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5-28 10:29

第九章 挽斷衫袖 遊子迎榻

    “蹬蹬蹬蹬……”軍靴踏地聲響亮地在營帳中回蕩。韓歸雁衣不解甲,全副武裝,已
是擔心了一夜。

    同她一樣,陸菲嫣,顧盼,冷月玦,瞿羽湘也是一夜未眠。祝雅瞳匆匆吩咐了幾句就
火速離去,秦國使節團裡有人通風報信,吳征陷入險境,這兩件事實在太大,匯於一體,
更是天塌了一般。

    會向燕國人通風報信的,只有患天下太平的憂無患了。他也隱藏在使節團裡,身份未
知!作為臨僖宗的後人,他當然知道遺藏的地點,也知道祝雅瞳挖出錦蘭莊秘密之後,必
然要去桃花山勘察。燕國人擺明瞭車馬要做掉祝雅瞳,桃花山就是最好的伏擊場所,想來
已早早布下了天羅地網!不幸的是,吳征牽扯在內,茫然不知。

    昆侖一脈已與暗香零落結成死仇,祝雅瞳動身前往營救吳征。營地裡相關人等的安全
就成了重中之重!此時此刻,無論是功力大進的陸菲嫣,還是手掌重兵的韓歸雁都升起深
深的無力感。

    桃花山裡形勢嚴峻,去的人多了反而會成為累贅。在營地裡面對憂無患這等絕頂高手
,即使人多勢眾,主動出擊也是個夢想而已,只能抱團取暖。

    夜色一點點地深去,物極必反,天光開始在山尖露出。祝雅瞳與吳征依然杳無音信!

    “不能動,不能動!”韓歸雁無數次地告誡自己,雙拳捏的咯咯作響:“祝家主本領
通天,一定能將吳郎帶回來!憂無患藏在營中身份未明,太子殿下更是欲對祝家動手,萬
萬不能讓他知曉,若是知曉了反倒處處破綻,如網中之魚!等,只能先等著,等著祝家主
帶吳郎平安歸來!”

    顧盼幾次按捺不住,與韓歸雁都吵了起來,陸菲嫣嚴詞喝止,幾次三番說明緣由都不
起作用,只得將她先制住了穴道。看她眼淚汪汪,不住抽泣,韓歸雁心焦煩躁之餘,也不
由暗暗認同。

    “派去的人怎麼還沒回來!”陸菲嫣不知多少次地衝口欲出都死死咬著牙關忍住,她
知曉這一問不會有答案,徒增大家煩惱而已,看天光已現,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知道!”韓歸雁寒著臉,臉頰一抽騰地坐下,一拳擂在桌案上道:“未得本將許
可,誰敢再出聲,軍法處置,絕不容情!”

    營帳裡寂靜無聲!陸菲嫣被喝了一聲雖心中不快,也知韓歸雁的舉措實是為大家好,
焦急之餘,偷偷背過身去抹了把眼淚。

    “你們莫要焦急,祝師姐的本事神鬼莫測,她既然暗中前去營救,吳大人當保無虞。
”柳寄芙不敢發聲,提筆唰唰寫下幾行字遞給眾人。

    韓歸雁瞪了她一眼,索性閉目養神,當做看不見。

    奇異而富有韻律的嘯聲響起,遠遠地傳入軍營。營帳裡立刻躁動起來!柳寄芙,鄭寒
嵐,薑如露與倪妙筠一同站起,連始終抿著唇神情木然的冷月玦也驚呼起來。

    “韓大人,並非我等要冒犯!”柳寄芙向韓歸雁拱手道:“這是……這是本門十萬火
急時求救的嘯聲!”

    “是師尊的!一定是!”冷月玦瞪著大大的眼眸道:“韓姐姐……”

    “不許去!”韓歸雁抽出寶劍,劍鋒指著冷月玦道:“本將不管什麼事!誰都不許離
開!你們……莫要忘了,令你們呆在軍營裡聽從本將指示也是祝家主的號令!”

    “此一時,彼一時!韓大人,得罪了!”柳寄芙踏上兩步,忽然一指點在冷月玦背心
,待她軟倒時扶住交給韓歸雁道:“韓大人明鑒,掌門師姐既發出號令,我等不能不去!
月玦年歲尚幼,亦是本門未來的希望,不可輕易犯險,還請韓大人代為照料。至於我們…
…出了事也不能成為韓大人的掣肘,一切後果,我們自行承擔便是!韓大人,告辭!”

    冷月玦已證實了此事,柳寄芙說得決絕,也在情在理。天陰門自要離去怪不得她,至
於她們是死是活,韓歸雁也不會費心力前去營救,再要阻撓說不過去。韓歸雁點了點頭道
:“萬事小心,冷姑娘在此出不了事。”

    “多謝!”柳寄芙不及行禮,已啪地一聲一握寶劍,風一般竄出營帳,與諸位同門一
同去了。

    “柔惜雪……在呼救?”韓歸雁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與陸菲嫣對視一眼,簡直不寒而
慄。

    “韓姐姐,請你鬆開我的穴道。”冷月玦俏目淚流,惶急道:“師尊定是遇上了大敵
,她……她若需要人幫手,形勢已危!”

    “你不能去!”韓歸雁一抹額頭冷汗道:“你要是出了事沒法和人交代。你師叔點的
穴道,本將也沒本事解開!”

    “陸姐姐……求求你……”在座的武功最強就屬陸菲嫣,冷月玦只好求她。

    陸菲嫣聽得一陣揪心,也搖了搖頭趨近,順手點了冷月玦的昏睡穴,朝韓歸雁歎了口
氣,摟著冷月玦在懷中讓她沉沉睡去。

    “你現在明白了吧?本將並非針對你一人!”心情本就十分沉重,忽然又出了一檔子
大事,韓歸雁已是焦躁無倫,只得朝顧盼說道,以舒緩心境。

    顧盼說不出話來,只是鄙薄地看了韓歸雁一眼,意思分明是:“你就是貪生怕死,一
點都不顧大師兄的死活。”

    韓歸雁無奈地歎息一聲,再度閉上眼眸!

    營中的寂靜又過了半個時辰,才聽營門口一陣騷動。韓歸雁皺著眉掀開營帳,就見倪
妙筠一身帶血,背後還負者一名落髮女尼踉踉蹌蹌搶進營來,虛弱道:“救人……救人…
…”

    韓歸雁摒退左右,又傳郎中,才見倪妙筠咳出一大口鮮血道:“快救掌門師姐,憂無
患是霍永寧……”

    “什麼?”五雷轟頂一般,韓歸雁與正查探柔惜雪傷勢的陸菲嫣一對視,都驚得手足
無措!

    “我先去安排!”一時來不及細問,也不是細問的時候。韓歸雁鎮定了一番,當機立
斷離開營帳去找韓克軍商議。

    陸菲嫣咬牙甩頭,手掌按在柔惜雪背心運功,只片刻就大汗淋漓,喘息道:“傷太重
了,我盡力先保她一條命!”

    “我來止血。掌門師姐,你萬萬不能再出事了……”倪妙筠接過郎中遞來的傷藥,又
趕走了郎中!掌門師姐冰清玉潔的聖體怎容男人窺見?她放下營帳後方才解開柔惜雪的僧
袍。

    只見身上掌印足有十餘處,掌印令雪玉般的肌膚都變成青灰之色,更有五六處肌膚被
手爪生生撕裂,鮮血已然結痂之下,仍難掩傷痕的可怖。

    不過這一身傷痕都比不得她臍下的紋身來得觸目驚心!那是一枚極為淫邪的紋身,偏
又刻畫得栩栩如生。窄而薄的兩片肉唇微微外翻,稀疏卻卷長的絨毛柔順地在四周覆蓋,
像一座神秘的花園。兩片肉唇泛著鮮紅的血色,露出通幽曲徑,而花徑內裡,媚肉鮮明的
褶皺則纖毫畢現!

    繪製這一枚紋身者似乎頗有惡趣味,畫工又十分精湛,讓人一眼望去,就覺隱隱透露
出一種饑渴的蕩意,仿佛窄而薄的肉唇媚態萬方,仍腆著臉需求更多。

    陸菲嫣久曆人事一眼而知,登時大窘。倪妙筠尚是處子也不由一呆,滿面飛紅。

    “柳師姐她們呢?”陸菲嫣頗覺尷尬,裝作若無其事問道。

    倪妙筠則嬌軀一僵,忽而憶起不願面對的事實,終於淚珠落下抽泣道:“嗚嗚嗚嗚…
…仙去了……她們都仙去了……”

    …………………………………………………………………………………………

    外界的波詭雲譎,雖然谷中的吳征與祝雅瞳擔憂,可現下也沒有什麼妥善的方法。

    兩人的傷勢漸漸好轉。祝雅瞳本就是皮外傷與使力過度,靜養之後癒合很快。谷中的
野味個個健康強壯,無論是在

    火上燒烤,還是石鍋裡熬煮,均是大補元氣,極具滋養功效,連吳征的內傷也肉眼可
見地好了起來。

    出穀的路線研究了多時一無所得。想從水道原來返回無異癡人說夢,不說水道漫長,
想在泉湧沖刷之下的濕滑石壁裡向上爬,對功力與體力要求太高。祝雅瞳思來想去,若是
全盛時期成行的可能不足一成,遑論吳征。至於從山崖爬下則面臨一望無垠的大片沼澤,
這是一片死地,沒有人會犯險踏入。至於爬上,高高的崖壁又是一場巨大的考驗,以兩人
現下的狀態想都不要想。

    暫時絕了出穀的念頭,吳祝二人便安心于穀中靜養,等待身體徹底康復。欒采晴在此
雖顯得多餘,時不時還冷嘲熱諷幾句,吳征倒沒刻意虐待她。

    燕國當年一場宮廷風波,牽連者甚眾!

    欒廣江固然才情無雙,但身子骨天生就弱些,在武功修行一項上向來落後於幾位競爭
者。而大燕以武立國,歷代皇帝都是絕頂高手,因此也不會向欒廣江開個先例。

    祝雅瞳受迫之後,欒廣江內傷受制,功力飛升,後發先至,一舉登上皇位。可這一場
為世人所津津樂道的風光背後,又有多少人因此而受到牽連?至少穀中的三位均是如此!

    祝雅瞳為免陷入狼窩,遠走高飛,流落江湖十餘年,直到修成十二品,武功蓋世方才
返回祝家。可是這一去滄海桑田,初走時還是十六歲的如花少女,再歸來已是三十出頭少
婦。風光的背後總是如此,世人或會口口相傳她的傳奇經歷,也會以此勵志,可誰又會去
多想想風光的背後,這十餘年的孤苦無依,危機重重,漂泊無定,簡直一言難盡。

    吳征甫一降生便如災星臨凡,祝家裡血流成河,天陰門諸多高足身死,他也遠離親人
,被送到大秦的偏遠小村苟活於世。二歲之前的記憶已完全失去,在吳征的心境裡,那個
自己曾經十分排斥的靈魂,在小山村裡帶著巨大的身世秘密隱姓埋名,又不由覺得“他”
可憐。

    至於曾經十分煩厭的欒采晴,正因沒有躲過這一場風波,才變得在他人眼中的乖戾與
放蕩。一切,亦是為保護自己所付出的的代價,只是這代價未免太過巨大了。身為女兒身
,誰願被人唾棄與嘲笑?誰願臭名遠揚?身為皇室的女兒,自降生起就是一種悲哀,古今
中外均是如此。

    歷史上那些放蕩墮落的公主,又有哪一個不是如此?遠嫁吐蕃的文成公主,她心中又
怎會願意遠離繁華的長安,去到一生只洗兩回澡,兄弟共妻的番人窩裡?吳征從前讀到的
歷史,在眼前活生生變為了現實,加之欒采晴青春之時險些與師尊奚半樓結為夫妻,血緣
上畢竟又是自己的姑姑,從前的惡意盡去,所剩的更多也是同情。

    “師姐會落入霍永甯手中,娘現下猜來想去,也唯有那一次了。”祝雅瞳雙臂回環抱
膝坐在潭邊,蹙眉搖頭。母子相認之後,真有說不出的滿足,一口一個憋了二十年的娘,
每一次都是無比開懷:“欒廣江登基,娘又跑得遠遠的,難免他不會遷怒於天陰門。師姐
當時遠行遊歷當是為了避禍,時間與孟永淑落難又對得上!石室裡霍永甯以孟永淑恐嚇於
她,小小女子頂不住的……唉……也是苦了她,不知道她現下怎麼樣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還有些沒死的呢?”吳征亦是感慨萬千。譬如玄武門之變,太
宗皇帝殺兄弟,逼父親退位才登上大寶。雖說他也是無可奈何,僅剩下華山一條路,可親
人之間的人倫悲劇實在太過慘烈。而那些看似平穩登基的皇帝們呢?背後又有怎樣的故事
?是不是每一位元帝皇都會像魏文皇帝曹丕一樣,因一首《七步詩》而被打動,放過自家
親兄弟一條性命……

    “嗯……”祝雅瞳默了默,向吳征歉然道:“娘對不起乖孩兒,當年娘真的是無路可
走……”

    “娘,這話你都說了一百三十六遍了……”吳征嘻嘻笑道:“孩兒懂,孩兒都懂,也
從來沒有怪罪娘。”

    “啊喲,你這小鬼頭!”祝雅瞳責怪地在吳征頭頂拍了一記,卻怎麼看都像摸摸他的
頭:“還數得那麼清楚!要來笑話娘親麼。”

    “那能怎麼辦?我怕不數清楚說出來,再過幾日就得說上一千三百六十遍。”吳征乖
巧笑道,又做了個鬼臉。

    這幾日的相處比前不同!祝雅瞳明顯開心了許多,雖是在幽閉的山谷,於她而言則似
身處天堂,更勝吳府幾百幾千倍。

    在吳府裡,她時時需克制自己的親近之意,言辭之前也是斟酌再三,唯恐說漏了嘴給
吳征帶來不必要的危險於煩惱。更怕吳征得知身世之後,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惹來殺
身之禍。他是燕皇欒廣江的兒子,又是絕不可公之於眾的秘密。這世間能說出這個秘密的
,唯有欒廣江本人,且一言就足以定下吳征的生死!顯而易見,欒廣江病重之際,終於還
是對自己的親生骨肉舉起的屠刀,連孩子的母親也不準備放過。

    “娘親這些年一直很後悔,當年若沒有用離幻魔瞳制住了欒廣江,就不會有你,也就
不會讓你吃那麼多的苦頭。可是又很慶倖,有了你這個小冤家,娘親才能熬過那麼多苦難
。在成都時住在孩兒家裡,心裡真是快活,卻總覺得差了些什麼,又是擔心將來。直到現
下才覺一切都是值得的,是上天讓娘有了一個爭氣的好孩兒!”祝雅瞳說得動情,眼角又
現淚光,側過身舒張雙臂向吳征摟去。

    可這一摟卻讓她如遭重擊!

    吳征皺著眉望著泉湧傾斜而下,神情十分不自然!祝雅瞳的摟抱亦讓他本能般縮了縮
肩,頗有幾分無奈地強笑了笑,低下頭去。

    他自知這般對待祝雅瞳委實太過分,可心中所想,身體反應均是如此。祝雅瞳閒話舊
事時,吳征心中越發憎恨欒廣江,對祝雅瞳迫不得已的遭遇除了同情與心疼之外,更有難
以抵抗的嫉妒與不適。

    祝雅瞳誇讚他爭氣時,吳征心中想的卻是:老天爺,你是不是真要玩死我才開心呀?

    兩人的離奇遭遇已然註定!若是吳征在這個世界覺醒之時祝雅瞳就在他身邊,伴他成
人,甚至是知曉自己的生母就是祝雅瞳,他也不會泛起旁的心思。可是事情已鑄成,鬼神
難改,吳征從小在昆侖山長大,母子倆第一次開誠佈公地見面,一個是仙子般的香凡夫人
,一個是初鳴啼聲的少年郎。誰能抵抗祝雅瞳無窮的魅力?何況是血氣方剛的吳征。

    心智早已成熟的吳征並沒有對祝雅瞳一見鍾情,畢竟是個高不可攀的美婦,畢竟是個
身處敵國的二品誥命夫人。可是在燕國的傾力相助,直到在絕境之中忽然現身救下他的性
命,從此入住吳府。似長輩般提攜無微不至,似朋友般相幫患難與共。吳征怎不會愛上她


    情意已深,愛意刻骨!

    可直到今時今日,上天似故意與他開了個大大的玩笑。想要一輩子照顧,一輩子疼愛
的美婦,忽然成了自己的生身母親,縱然見識廣闊,機變百出如吳征,也不由傻了。

    吳征知道自己有多愛祝雅瞳,桃花山一場夜戰,他無數次在心底發誓:若能得脫大難
,會盡心盡力愛護她,陪伴她,守護她,孝敬她。

    是的,吳征待祝雅瞳如知心好友,如愛侶,亦如長輩。可是祝雅瞳真的成了自己的長
輩,一時之間,從前的愛意成了橫裂在兩人之間的壑崖,再也不能是單純的母子,再也不
能是單純的親情。

    祝雅瞳想要摟抱他,他也極愛這種血濃於水之情,可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
體用本能在告訴吳征,她是你的母親,你本不該有不倫的念頭,可是你有!她抱著你,是
抱著親愛的孩兒,可你,你不單單是如此!

    祝雅瞳僵住了,雙眉低垂,死死想忍住的淚光還是迷蒙了眼角,泫然欲泣。吳征默然
低頭,朝祝雅瞳苦笑道:“娘,從前我一直以為自

    己是個沒親沒故的苦孩子,現下知道有位了不起的娘親一直在守護著我,幫助著我,
我也很驕傲。時至今日,若有人問我後不後悔是祝雅瞳的兒子,我自然是……是……不後
悔的……”

    本想寬慰祝雅瞳,話到嘴邊又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更不忍欺騙待他大過天的母親,
最後一句說得斷斷續續,十分不自然。

    “傻孩子,娘親當然知道。”母子倆均不約而同化解方才的尷尬,祝雅瞳仍心裡發苦


    吳征的情意她何嘗不知?祝雅瞳自知自己驚人的魅力,在察覺吳征情意的那一刻,她
嚇得魂不附體,第一時間就想拔腿逃得遠遠的。可是對愛子的思念像一根無形的細絲牢牢
拽住了她,逃不了,甚至一刻都不願和愛子再分開。

    明知與吳征再相處下去會引發無可收拾的後果,可這一杯鳩酒祝雅瞳還是忍不住喝了
下去,一杯剛了,又想再喝一杯。那是她的親生骨肉啊,阻止了她自暴自棄,重新喚起生
的希望,亦是一生之望都是為了與他相認,保他平平安安,不受人欺淩的生命,自己身上
掉下來的骨血。

    愛子願意與自己親近,怎能拒絕?即使兩人的想法初時有天壤之別。愛子崇拜,愛戴
自己,怎能拒絕?天底下的父母哪個不願做自家孩子的偶像。愛子呵護,憐惜自己,怎能
拒絕?天倫之樂不正是如此麼。

    上天的玩笑不僅吳征無法處理,聰慧如祝雅瞳亦手足無措。母子相認之後,兩人親近
了許多,一起感歎往事的唏噓,述說經歷的淒苦與艱難,互相安慰,互相鼓勵。可這一份
情意卻時刻阻擋在兩人中間,像一座高牆,祝雅瞳連觸碰都不敢,遑論將它推倒!

    人之情感,萌之於心,發之於外,融之於魂。祝雅瞳深知其中的不倫是多麼為世人所
忌憚,唾棄,可她怎能對吳征絕情?那是一種千刀萬剮的傷害,她不能,更不忍。且鑄成
這一切的,與吳征絲毫無干。

    “當年為何要認玦兒做乾女兒?”吳征心中亦不忍,這一切無論于他還是于祝雅瞳,
都實在太過殘忍,忙岔開話題。

    “只是見她可憐……見到她的為難,仿佛見到了當年的自己……”祝雅瞳嘟了嘟唇,
勉強笑道:“現下想來,師姐一門心思要她當太子妃,倒是怕萬一哪天遭遇不測,身敗名
裂,有皇家庇護,玦兒可保無虞,天陰門亦能有一脈傳承下去。為娘不明所以,卻是辦了
件傻事。”

    “一窩子野狼,哪來的情面可講?我看姓欒的也難會保定了玦兒。柔掌門一廂情願,
未必能成真。”吳征撇了撇嘴,對欒家人十分不以為然,唯恐惹祝雅瞳不快,眼珠子一轉
忙道:“我不姓欒,跟那個人一點關係都沒有。哼,我吳征只有愛我疼我的娘親,沒有爹
。老天爺見證,罵多少句也是他們自己背了,與我無關。”

    “你就嘴皮子特甜,都甜到為娘心裡去了。”吳征扯了一大通,唯有誇讚她的聽到了
心底,祝雅瞳樂不可支地嫣然一笑。

    蹙眉舒展,眼中清波流淌,花瓣般的香唇裂開,美得不可方物。吳征一呆,忙偏過頭
去抓耳撓腮道:“餓了,兔兒吃膩了,我去捕只羊來!”

    母子天倫之中時不時就來幾次尷尬,祝雅瞳享受得如沐春風之餘,也不由黯然神傷。

    閒聊至此如陷僵局,誰也說不出多的話來。祝雅瞳跟在吳征身後亦步亦趨,想要靠近
,終究又不敢。

    “娘就歇一會兒,我身子骨好了不少,抓只小羊不難。”分明是最親近,也心心念念
想要親近與愛護的女子,此刻卻巴不得離她遠遠的,免得再露醜態,平白惹得兩人不快。

   
    “娘想和小乖乖在一起,一刻也不分開。”祝雅瞳心中嘀咕,嘴上卻道:“你使鞭索
的功夫不行,還是娘來吧。”

    想躲一陣化解尷尬,終究不能如願。吳征知道祝雅瞳疼愛自己太過,也不忍多說只點
了點頭。母子倆一前一後,默默無言地來到山崖邊。

    岩羊安逸久了,即使連日來被從天而降的套索捕了幾隻,仍未有警覺。祝雅瞳天賦著
實高絕,原本使得不順手的套索不幾日就掌握了其中訣竅,只一下便套中一隻肥美的大羊
,拖上崖邊!

    吳征鼓掌歡呼大贊道:“娘親就是厲害!今日有好口福了。”

    “便是你要天上的月亮,娘想辦法也要為你摘下來。”祝雅瞳興致蕭索,只微微一笑


    這一下輪到祝雅瞳影響了吳征的興致,到了嘴邊的話生生梗回喉嚨裡說不出來。祝雅
瞳面色一白,低下頭緊緊抿著唇瓣,狀甚自責。

    吳征不僅是個少年,也是男子,見狀忙尋了個話題道:“哈哈,忽然想起件事來,我
現下終於明白為何娘當年見了小師姑,就先給她一巴掌!定然是拙性這個傢伙背後說嘴,
把娘給氣著了是不是?”

    “額……”祝雅瞳害羞地笑笑道:“拙性說,你自己道天底下最疼你的就是你小師姑
,娘當時真是忍不得。嘻嘻,這事兒怪你自己,娘可不擔這份罪責。待出去了見著你小師
姑,娘領你去認錯。說起來還真要當面謝謝她,否則娘的小乖乖還不知道要吃上多少苦頭
。當年娘也是去了趟昆侖,見你被善待,才能放下心,一意經營將來。昆侖之恩,永世不
忘。”

    “他們待我都很好。嗯,當年把我抱去後山的那個女子更好。”

    “你……”

    見吳征調皮,祝雅瞳作勢欲打,本是一副母子嬉戲極溫馨又甜蜜的時刻。可吳征頭也
不重播開步伐逃也似地去了……

    當年在昆侖後山將他緊緊地摟在胸前,以飽滿高聳的酥乳為枕,仿佛在喂他一口甘甜
而滿是愛意的乳汁,親昵無間,其後還一同看了一場荒山野合。吳征隨口一說,無意間觸
及的都是母子倆不可逾越的禁區,可這一切都已寫在了生命裡,誰能忘懷?誰能抹去?

    祝雅瞳呆在原地發愣,淚珠不由又湧了上來:難道此生往後,都要在這種時不時令兩
人失語,無法面對的情境中過下去麼?相認,讓她有說不出的滿足,卻又有無限的遺憾。
從前兩人雖不至於如此親密,卻沒有隔閡。如今親密了,隔閡卻深了。祝雅瞳情知人與人
之間的相處,一旦有了隔閡而不能消除,隨著時間的推移只會越發疏遠,越發難以親近。

    她修成絕頂武功後回到祝家,那些躺在地上屍山,成河的血流,不正是因為隔閡而起
的麼?

    吳征略一頓步,隨後加快了速度跑回穀中。他知道方才的做法又傷了祝雅瞳的心,可
他還是沒有回頭安慰。這是一個死局!

    與對陸菲嫣,韓歸雁,冷月玦,瞿羽湘不同。

    韓歸雁與瞿羽湘他沒有任何心理壓力,只要喜歡,只要想,甚至對瞿羽湘初時只是覺
得對自己有利,想做便做,甜言蜜語張口就來,不哄得女兒家死心塌地絕不甘休。

    陸菲嫣與冷月玦則複雜許多,可認定了的事情也無須回頭與猶豫,一邊寬撫她們,一
邊只需去解決她們身上的牽絆即可。

    能與不能,只在解決二字。

    對祝雅瞳,吳征萬分無奈。他並非不知廉恥之人,對祝雅瞳更是又疼惜,又敬佩,直
到了骨子裡。他全然沒有把握若是在母子相認之下自己走出了第一步,祝雅瞳會是什麼反
應!會不會對自己無比的失望,還是從此害怕自己?無論哪一種,他都不能接受。

    保持現有的關係,他還能為

    祝雅瞳盡一點孝心,讓她接下來的人生不至於再孤苦伶仃,或許還會咬咬牙,為她相
一門好親事,肚裡流著淚送她與伴侶共度餘生。若是踏出了後果無法預估,直至不堪設想
的一步,吳征真的不忍萬一逼得祝雅瞳再次出走,躲得自己遠遠的,這一輩子的良心都不
會安。

    愛意固然重要,親情更是吳征無比珍惜。他沒有感受過血緣至親的疼愛,祝雅瞳對他
的愛發自靈魂,毫無保留。吳征只能咬著牙,盡力克制著自己保持必要的距離,即使讓她
傷心,總好過絕望。

    祝雅瞳對吳征的反應感同身受,她不怪罪吳征半點,只反復地問:為什麼會是這樣?
這一刻,祝雅瞳甚至在想,若是早知如此,爭如不認!

    可下一刻,祝雅瞳面泛紅霞一陣心慌。恰巧補到手中的肥羊發力一躥,祝雅瞳失神落
魄地驚呼一聲,竟然失了手。肥羊得脫大難,撒開四蹄飛奔而去……

    祝雅瞳抹了把額頭冷汗一時顧不上!爭如不認又能如何?吳征愛意已深,難道自己還
能決然拒之不成?還是為了讓他死心另嫁他人?那現下已對自己萌發情意的愛子又該多麼
傷心?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更令她害怕的是,為何有這麼荒誕的想法?母子相認不是一生所望麼?若是不認,心
中的想法又是什麼?任由吳征的愛意越發深沉,無可挽回麼?

    是的,祝雅瞳雖未經男女之愛,但深知愛子的為人。與欒家的薄情寡義不同,母子倆
都是重情重義,否則吳征不會接受韓歸雁,不會強“搶”陸菲嫣,也不會體諒有殺身之仇
的瞿羽湘,更不會為了冷月玦背負天大的干係。自己為愛子所做的一切,出於母親的天職
與她的善良本性。可這一切烙印在吳征身上,已全然打動了他,再也走不了回頭路……

    待祝雅瞳回過神來,吳征已一路奔回了穀裡。祝雅瞳抹淨了額頭冷汗,定了定神,心
道:不能再這般下去了……否則娘兒倆吃盡了苦頭,終於苦盡甘來,非得生生又被拆散不
可。從前還可以恨欒廣江,恨家中長老,這一回又能恨得誰來?

    打定了主意,祝雅瞳重補了只小羊才返回。這一耽擱去了不少時光,只見吳征呆坐在
水潭邊,手中抓了一把石子,正恨恨地甩在水面,撲騰撲騰地砸出一個個大水花,偶有幾
塊薄石打起了水漂,彈著跳至對岸。

    欒采晴饒有興致地來回打量母子二人。母子倆現時的狀態是她從未預料過的,卻比她
構想中有趣了幾萬倍。子不知母而愛上了自己的親娘,母知子,也明知其有礙,仍沉湎愛
子之心中無法自拔,終於釀就現下這一杯五味雜陳,難以言述的怪酒。這根本就是個無法
解決的死結,神仙來了也解不開,月老若是敢亂牽這條紅線,只怕登時要被天帝廢去仙籍
,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誰還能拯救他們?哈哈!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吳征與旁人十分不同。旁觀者清,欒采晴深知吳征若是苦苦相求
,祝雅瞳終究要心軟。這條迷蛇從來都是重情重義的,哪裡捨得愛子難熬?這不是什麼高
深的道理,欒采晴相信深處局中的二人一定也明白。祝雅瞳為母不說,還是女兒家,要她
這麼做強人所難。可吳征居然沒有!底線與本分,即使在與世隔絕的深谷裡他也沒有忘記
,這實在是一種了不得的自持!這個欒家不認的野種,好像真的與欒家人不太一樣。

    欒采晴嘴角勾起玩味又深沉的笑意,莫說欒家人,狄俊彥當時又何嘗顧及了她“母親
”的身份?唯一懼怕的不過是自己翻臉而已。待翅膀硬了,懼怕不在,又何嘗問過自己願
不願意?

    她幸災樂禍的笑臉祝雅瞳自是看在眼裡,這一回倒也不動怒,只是回了一個淡淡又堅
定的微笑。

    吳征打了大半個時辰,直將身邊的小石打空,才聽祝雅瞳甜甜地道:“征兒,來用膳
了。”

    祝雅瞳流落江湖十餘年,可生活卻盡可能精緻,燒烤的手藝著實不賴。吳征早已聞到
香味,此刻也饑腸轆轆,料想方才的尷尬已去了不少,遂站起身來揮手道:“來了。”

    祝雅瞳乜了欒采晴一眼,招呼道:“你也一道兒來吧。”

    欒采晴不客氣一屁股坐下道:“羊腿肥而不膩,能不能讓給我?”

    祝雅瞳含笑默不作聲,吳征撇了撇嘴道:“隨意,多得很,沒人與你搶。”

    “呵呵,你倒好心。不過論起來我好歹是你的親姑姑,一口一個你啊你的,可太不講
禮節!”哪壺不開提哪壺,欒采晴分明是故意的。在穀中與世隔絕,算來算去就三個人,
還真沒人生的起殺心。再說穀中的日子不好過,母子倆還算有個伴兒,她算是孤身一人,
有了機會自要拌拌嘴。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吳征瞥了欒采晴一眼,隨口問道。

    “都說來聽聽。”

    “假話嘛,你害得我們娘兒倆差點命都沒了,還上了霍永寧這個賊首的大當,真是又
狠心又蠢笨,什麼姑姑之類的話,我看還是休提了。娘,您請,燙得很,慢著些。”吳征
先打了碗肉湯給祝雅瞳,口中卻不饒人,一頓鄙薄。

    “江山社稷什麼的,跟我個女子有什麼干係。要說蠢笨,你們才是,一個個的心憂天
下,大敵就在身邊還懵懂無知。霍賊此時露出真面目,背後算盤打得嘩嘩響,照我說啊,
你們是翻盤無望了。鬼知道穀外現下是個什麼世道?”

    “也有道理。”吳征一愣,點了點頭,歎了口氣。

    “真話呢?說來聽聽!”欒采晴興致頗高,追問道。

    “我娘當年的手段雖然不太光彩,但是你遲早也要落入魔掌,只怪上天給了你一副冰
肌之體。這叫恰逢其時!你要遷怒我娘,我不說什麼,可是欒家人做事太也決絕。呵呵,
我雖然沒什麼大本事,總之是看不起的。只是懂得自愛的女子,我向來又是佩服的。”吳
征一邊嚼著羊肉,一邊道:“這話有兩層意思,第一,我瞧不起欒家人;第二,若你不是
欒家人,那我確實要敬你三分。”

    “喲喲喲,口氣當真不小!”欒采晴吃吃笑道:“想不到遠在千里之外就輕薄於我的
大好男兒,居然還會敬我這個放浪無形的蕩婦三分。我該說榮幸呢,還是該認為這是譏嘲
於我?”

    “當年事出無奈,也是我不對。譏嘲就免了,困在這個地方,說些鬼話有什麼意思?


    吳征說完之後任由欒采晴幾番挑逗都不再言。祝雅瞳始終小口小口吃著,目光瑩然望
著篝火陷入沉思……

    用完了膳,吳征見祝雅瞳思索不停,一來不好打擾,二來今日好幾回沒趣,也實在不
敢再貿然開口說話,只怕又傷了她。這幾日來每每不經意間就觸碰禁忌,再怎麼小心謹慎
都躲不過去,祝雅瞳初時還不太在意,現下卻是肉眼可見地傷了心。吳征又是疼惜,又是
無奈,更恨自己無法可想。

    吳征意興闌珊地先回了洞中一頭倒在乾草鋪就的床上,想大睡一頓忘卻煩惱,偏偏睡
意全無。只瞪著眼看著洞頂石壁,黑黝黝的一團什麼也看不清,就此呆呆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祝雅瞳移著蓮步入內,吳征猛醒過來,起身道:“娘要安歇了麼?我
去沐浴。”

    “不忙,娘想和你說會子話。”祝雅瞳淡淡笑著,雙眸倒映著洞口的火光,如春湖中
燃起了一束煙火,美得讓人心動。

    吳征心中哀歎一聲,情知無法避免,只得暗暗告誡自己說話務必三思,今日若再次惹
得祝雅瞳難過,可怎生得了。

    無法拒絕,吳征有些心頭惴惴地坐好。祝雅瞳目光如炬,怎會不知愛子心中的擔憂與
猶豫?可她竟一反常態,有些逼迫道:“你莫要擔心,娘想與你說些心裡話。你先答應娘
,無論什麼,都要老老實實地告訴為娘,可好?”

    還是無法拒絕,吳征苦著臉點頭

    道:“孩兒自會與娘親說實話。”

    “乖。”祝雅瞳再次摸向吳征頭頂。這一下又激發吳征本能的躲避心理,脖子不由縮
了縮。祝雅瞳卻不像從前一樣傷心,依然愛憐地笑著,玉掌一壓追上,輕輕撫了撫道:“
先與娘說一說,家中的幾個媳婦兒是怎生好上的?依娘看來,她們各有各的好,又各有各
的難處,哪一個都算不上你的絕佳良配。”

    這個話題讓吳征大大松了口氣!祝雅瞳與諸女都十分熟識,情路則是一知半解,有些
還有成見,今後相處必然也要分說明白。當即精神一振道:“她們每一個都很好,世人看
來她們都有污點,可在我看來都是一等一的好女子。娘從前對雁兒有成見,其實她是個貨
真價實的黃花閨女,梁興翰要壓制韓家在軍中的勢力,毀了她的名聲,清白卻被她二哥韓
鐵衣保下了。至於那些面首什麼的,全是掩人耳目,配合梁興翰做戲而已。”

    “呀……原來如此!倒是為娘小心眼了。”祝雅瞳歉然一笑道:“從前其實娘也有猜
測。只是總覺我的好孩兒,怎能娶一個汙名在外的女子為妻,你還要她統領後院,娘心裡
總是有個疙瘩放不下。”

    “這話我曾與菲菲說過,什麼神仙眷侶之類好聽的,都是外人說的,日子卻是自己過
的。只要自己過得好,過得舒心,夫妻美滿和諧,外人說得再多與咱們家何干?有人愛白
眼,由他們去好了!”吳征笑道:“菲菲也是如此。顧師叔其實待我不薄,不過那人有些
太過重男輕女,也不知變通。那個……娘也知道的……總之當時孩兒是豪興大發,覺得這
天下除了孩兒,沒人能疼愛她,非把她搶來手中不可。至於對不起顧師叔,孩兒倒沒這麼
覺得。還是那句話,世人怎麼想與我何干?他們倆只有徹底拆散了,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菲菲在顧家煎熬,顧師叔又何嘗不是?”

    “嗯,這話確實有理,現下也已證明了這一切。”祝雅瞳贊許地點頭道:“若是讓人
知道了內情,定要罵你。可誰又知道,小乖乖是真心為他們好。”

    “豈止是罵。哈哈。”吳征大笑道:“立刻就是豬狗不如之輩了。可是一來咱們不說
,二來就算真被人知道了,孩兒不後悔,菲菲也不會。”

    “擔當與骨氣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為娘真是虧欠了昆侖派好大一份情啊!”
祝雅瞳感慨道:“欒廣江若有你半分,又何至於此……”

    明知提起欒廣江會惹來吳征不快,祝雅瞳還是順順當當地說了出來,沒半分猶豫。吳
征一陣愕然,神情凝重起來。

    她渴望聽到吳征的心聲不是玩笑,也不是母親對孩子的要求。祝雅瞳首先這麼做了,
已是表明自己坦誠的態度。心結已系,祝雅瞳正以無比的勇氣與坦然去面對,像她清澈的
雙眸,沒有顧慮,沒有猶豫,只有實打實的心裡話。

    “他是志在天下的皇帝,哪會顧及這些。”吳征譏諷道:“什麼名垂青史的英明聖君
,連個丈夫與爹爹都不稱職,呸。”

    “嘻嘻,就是如此,呸。”祝雅瞳做了個鬼臉道:“且不說他了。湘兒呢?要是尋常
人家,就算能接納她做個妾也就頂天了,大多是個隨手可棄的侍婢。娘看你待她倒沒有二
致,嘴上雖不饒人,其實她若真進了門,你一樣會好好疼愛她。”

    “她呀,呵呵。”吳征撓了撓頭,皺著眉道:“孩兒有一點與世人大不同,總認為女
子與男子並無尊卑之分。女子雖大多不如男子,也只是身體所限。倒是有些細心活兒,男
子大大不如女子。湘兒雖談不上有多愛,既然收了心又是自己人,孩兒難以像雁兒與菲菲
,玦兒一樣愛她,總要敬她的。”

    “不愛也可以的麼?”祝雅瞳奇道。

    “嗯。她比不得其他幾位一樣光芒四射,孩兒自是愛她少一些。可她也有可愛之處,
平常和她拌拌嘴也是大有樂趣。孩兒並不隨便,既然要了她的人,自然會一般對待。為奴
為婢什麼的,若是要如此,孩兒壓根就不會碰她。”吳征肅然道。

    “很好,很好。”祝雅瞳目中的笑意越發溫潤。她也是女子,深知女子的不易,吳征
這種怪異的行為落在女子眼裡,才是真真正正的可愛極了。她深吸了口氣,有些羞澀問道
:“玦兒呢?娘都不知道她怎地就喜歡你了。”

    與冷月玦之情當時觸動了祝雅瞳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吳征正是從那一刻起才觸摸到她
的內心,才知這位精明強幹的女子也有軟弱之處。也正是從那一刻起,吳征才下定了想要
追求祝雅瞳,令她不再孤單,不再受傷害的決心。

    再次提及此事,吳征心中砰砰直跳,道:“玦兒厭惡皇城,覺得自己是只籠中鳥。當
時她自以為要奉命返回燕國,頗有些破罐子破摔,想要從小到大,自己決定一回,做一件
自己想做的事情。至於為何選中了孩兒,可能在吳府裡新奇的東西不少,加上她又頗喜音
律,覺得孩兒與眾不同,有些特別。”

    自吹自擂,吳征有些臉紅,祝雅瞳卻重重點了點頭道:“征兒就是與眾不同,娘一直
很驕傲!玦兒的事情,男子大可以提上褲子就不認人,征兒沒有!又要舊話重提,欒廣江
若有你半分,何至於此!”

    “那是娘好,孩兒半分不像他,重情之處都是像娘親。”

    吳征不失時機地恭維一句,果然讓祝雅瞳喜從心來,又淒然道:“可惜娘終究沒有照
料好你,有失身為娘親的責任。去了吳府之後呀,就滿門心思地想為征兒尋一門好親事,
也好略作補償。盼兒呢?你與她青梅竹馬,本是最好的良配。”

    “孩兒從小與她一同長大,連她的名字都是孩兒取的,自是喜歡得她不得了。可是情
之一事,孩兒一人說了不算。”吳征搖頭道:“都以為盼兒待孩兒好,其實孩兒以為,盼
兒還未長大,於感情一事懵懵懂懂,未必就是喜歡了孩兒。或許只是將孩兒當作個疼愛她
的哥哥一樣呢?孩兒待她只會好,等她長大了,明白了,由她做抉擇才合情合理!”

    “好,好,好。”祝雅瞳連聲稱讚道:“征兒懂事,這樣才是真的喜愛盼兒,為她著
想。不過如此一來,娘更不能放過她了,盼兒即使年歲尚幼不比雁兒做事細緻有序,總不
能讓個好女娃兒便宜了旁人。”

    吳征哭笑不得道:“娘,你這是有些霸道了。”

    “娘霸道慣了,只待乖乖征兒才特別寬容。若是依著娘的性子,征兒看上哪家的女娃
兒,娘就是去把她綁了來也不許錯過。”祝雅瞳笑得燦若星辰,一字一句間笑容卻漸漸隱
去,凝肅得無法形容,再一字一句道:“娘還想知道……征兒……是怎麼看待娘的。”

    一字一句,聲聲發顫,俏臉褪去了血色,嬌軀都在微微顫抖。

    不僅是祝雅瞳,吳征也面色發白,一頭冷汗刷地冒了出來垂下了頭。

    萬萬沒有料到祝雅瞳居然當面有此一問,結合此前坦誠相待的先決條件,吳征該如何
回答?

    “一切都是娘的錯……”祝雅瞳的語聲猶如夢幻,悠遠而空靈,吳征偷眼瞧瞄時,只
見她目光哀戚,嘴角低垂,正帶著無比的悔恨與難過道:“娘太自私了……當初不該把你
生下來,因為娘心底知道根本無力照顧你……征兒來了燕國,第一面娘就捨不得再離開你
,一路跟著征兒去了大秦。娘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淚隨語泣,斷線珠串似的從眼眶裡滿溢。祝雅瞳抿著唇,低著頭,聲若啼血道:“娘
真的捨不得征兒。雖說征兒在昆侖得以善待,可是這些本是為娘的責任,娘從你降生起,
就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沒有做……娘不該這麼做的,可是要怎麼才能離開你?娘也做不
到啊……”

    吳征的眼淚再也憋不住,泣道:“娘,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此情此景,吳征心痛亦複茫然,自己到底是祝雅瞳

    的孩子覺醒了宿慧,還是從外界穿越而來的靈魂。祝雅瞳滿滿的愛意就在身邊,他猶
豫著,迷茫著,不自覺地捧起她梨花帶雨的嬌顏,替她拭去淚水。

    “嗚嗚嗚……”祝雅瞳哭得傷心,斷斷續續道:“娘親做了錯事,蠢事,才招致現下
的報應……本是母子,娘沒有疼愛過你一天,卻有了隔閡,娘不知道該怎麼辦。征兒……
娘……對你不住……”

    她自覺虧欠甚多,可自從吳征有了生命的那一刻起就是死局。能掙脫死局至今,吳征
自身的奮進與努力固然有之,祝雅瞳的拼死保護更是居功至偉。吳征知道了前因後果,自
然知道祝雅瞳對自己的愛是如何的全無保留。

    轟隆隆!晚春的夜裡又下起了小雨。天地之間,這一座與世隔絕的山谷瞬間便融進了
雨幕裡。吳征忽覺被這道天雷貫頂!

    還在想什麼?還在猶豫什麼?日子是自己過的,待陸菲嫣如此,待祝雅瞳就不是了麼


    她是這一具身體的母親,那又如何?母親只是女子的一重身份!祝雅瞳是一位可敬的
母親,可她首先是一位孤獨又可憐的女子。她一生的願望就在眼前,已抓在了手心,卻無
力阻止被生生撬走,越離越遠。分娩便與愛子別離之傷她艱難熬過,這一次的傷害又豈止
萬倍?

    吳征動情地與祝雅瞳交頸相擁,除了滿心的感動,傷懷與歉然,居然不涉情欲!

    這幾日愧為人子,愧為男兒!

    兩人的相擁就像在吳府裡的那一回:兩人平齊,祝雅瞳的左臂環過脖頸按著吳征的後
腦壓在肩側,右臂貼著腰杆摟緊。而吳征則雙臂環著她的腴潤腰肢回應。

    這是母子之間的擁抱。

    “娘,征兒錯了……”

    “不不不,是娘的錯,都是娘的錯……”祝雅瞳神思不屬,雖覺好夢已圓,卻知夢不
可久,終將醒來。

   

    “娘先聽我說。”吳征不假思索,毫不猶豫,一股腦兒道:“征兒此前不知誰是我的
娘親,偶爾也覺一個叫祝雅瞳的女子待我就像孩兒一樣體貼,關懷。她聰明,美麗,大方
,果決,勇敢,誰見了都會喜歡。征兒一直很喜歡祝雅瞳!可是她就像天上的仙子,高不
可攀,難以企及,征兒在她面前自慚形穢,不敢有丁點非份之想。可是有一天,祝雅瞳哭
了,哭得好傷心。征兒才知道,她的堅強背後亦有軟弱,征兒當時心底在發誓,祝雅瞳待
征兒這麼好,征兒當盡力照料她一生一世,不讓她傷心,不讓她孤單。”

    吳征抬起頭,與祝雅瞳額頭相對道:“當時征兒心裡還有一句話,不管祝雅瞳是什麼
人,十惡不赦的壞人也好,禍亂世間的妖婦也罷,她待征兒盡心盡力,征兒自當回報於她
。世人要傷她,征兒會盡力替她擋著,哪怕豁出命去。世人要責罰她,那就先責罰征兒!
征兒愛祝雅瞳,愛得銘心刻骨,不是貪戀她的美色與財勢,全因她待征兒太好太好,征兒
一生一世都報答不起。只能想著盡力疼愛她,保護她,讓她開心,讓她快樂,哪怕能為她
做一丁點兒的事情……直到現下,征兒還是這般想的:征兒想像丈夫一樣寵愛祝雅瞳,想
像兒子一樣孝敬祝雅瞳,想像朋友一樣幫襯祝雅瞳,想像玩伴一樣陪伴祝雅瞳。娘,您本
事那麼大,能不能告訴征兒,祝雅瞳是怎生看待征兒的?征兒能不能如願以償?她願不願
意做征兒的妻子,娘親,朋友,玩伴?”

    樸實無華,發自肺腑。祝雅瞳似已癡了。

    愛子的情意她如何不知?可祝雅瞳無法面對與處理。不僅因為涉及母子之間的不倫,
更因祝雅瞳根本不知道如何處理情意!她真的不知道。

    熱辣辣的話語像閃電一樣擊得她渾身酥麻,祝雅瞳似已迷離,呢喃般道:“征兒……
祝雅瞳其實很傻,她不曉得怎麼做妻子,怎麼做娘親……嗚嗚嗚……她小時候曾有個心儀
的男伴,可是長大了些懂事啦,那一年她才十二歲,家世啊,身份啊,還有天賦啊,那個
男伴都已經不適合她了……就像你說盼兒一樣,長大了才知心中的情意究竟是哪一種。祝
雅瞳從那時變得驕傲了起來,誰也看不上,誰也瞧不起,總覺這世間誰也配不上她。直到
十六歲那一年,她像件貨品一樣被賣給了欒廣江。祝雅瞳真的好傻,心比天高,卻不知自
己隨時也能被放棄,沒有人會真正心疼她。每個人打的注意,都是把她身上所有的價值挖
空。有人強迫她,好好服侍欒廣江,莫要得罪了皇族。有人則叮囑她挖出燕國皇室的秘密
……誰來問過她一聲願不願意呢?從此以後,祝雅瞳才長大啦!原本她看透了這一切,心
喪如死,哪曾想到離幻魔瞳打斷了欒廣江的采補,讓她有了個孩兒。那個孩兒就是她的一
切!從此她的所作所為,為的都是她自己和孩兒,為了給她孩兒一個好,她可以害一百個
人!為了不讓孩兒嫌棄她骯髒,她也可以找一百個替死鬼。她老想著有朝一日,能乾乾淨
淨地與孩兒相認,做孩兒完美的母親。娘不知道祝雅瞳怎麼看待征兒,肯不肯,娘只知道
祝雅瞳對征兒珍逾性命!”

    “征兒知道了,謝謝娘親!”吳征與祝雅瞳的淚水早彙聚在了一處:“娘再告訴征兒
,作為一個男兒,祝雅瞳愛不愛?有沒有心動?願不願意與他廝守一生?”

    “征兒是個偉岸的好男兒,重情重義,祝雅瞳愛征兒。每一回見征兒進步了,見征兒
又長高了,見征兒生得俊美,祝雅瞳都在心動。征兒為玦兒背負起一切的時候,祝雅瞳好
傷心,因為傷心欒廣江不是征兒。又好心動,好期盼她身邊有個征兒這樣的男子,能為她
遮風擋雨……”

    “日子都是自己過的!哪管他世人說什麼!規矩也是人定的,征兒也想定個規矩!這
個規矩旁人說什麼征兒都不管,征兒只想問娘一句:征兒愛祝雅瞳,想照料陪伴她一生一
世,祝雅瞳也愛征兒,想與征兒在一起一生一世。征兒能不能做祝雅瞳的丈夫,孩兒,朋
友,玩伴?”

    “只要征兒想,娘沒有二話。”

    “好!那還有最後一句,征兒若這麼做了,娘會開心?還是難過?或是懼怕?還是又
覺得自己迫於無奈,委曲求全?征兒只是恰巧愛上了一位待征兒很好很好,名叫祝雅瞳的
女子,並不是成心想讓她為難。”

    “沒有……沒有……”祝雅瞳語不成聲,口中念叨著沒有,目光中卻全是溫暖,螓首
連連直點:“娘知道了征兒的心意,會很開心,一點也不難過,一點也不怕,心甘情願!


    天地無聲,吳征緩緩湊近印上祝雅瞳的朱唇!

    花瓣般的口唇香如蓮蕊,軟若酥脂,火熱熱的,忽而轉為冰涼,一瞬後便如烈火般燃
燒了起來。母子之情不再成為羈旅,情感早已超脫了母與子,再無保留,再無顧忌。

    情欲截然不同於平常,不是佔有,而是互相融入,扶持,親密無間,再不分開。吳征
並未侵犯,祝雅瞳並未奉迎,兩人只是廝磨了嘴唇,傳遞著無所保留的愛意。

    這一吻好長,好久,唇分時目光晶亮,坦然相對。吳征緊緊摟著祝雅瞳,又是廝磨著
額頭道:“娘……”

    柔軟的小手捂住了他的聲音,祝雅瞳呻吟般道:“不要叫娘……”

    萬般的憐惜與疼愛,吳征貼著祝雅瞳的臉頰將她擁進懷中道:“吳征會一生一世疼愛
祝雅瞳,再無隔閡!”

    懷中的嬌軀一緊,死死地抵在胸膛,衣襟被瞬間濡濕。

    吳征解開祝雅瞳腰間的

    衣帶,褪去不合身的寬袍。雲縷心衣罩著前胸被高高撐起,只以一根絲帶系於後,裸
出整片骨肉勻稱的玉背與腴潤腰肢。

    尚不及感受其豔光之盛,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便映入眼簾。

    祝雅瞳隨身攜帶的傷藥功效神奇,徹底癒合後不留傷痕。可這些傷痕尚未來得及癒合
!原本可惡的傷痕,卻全是對吳征的愛。

    吳征憐惜地將祝雅瞳放倒,再褪去她的褲管。埋頭對著裸出的肌膚每一處傷痕輕吻起
來。

    火熱的唇掠過冰涼而顫抖的肌膚,一點一點地撫慰傷處。祝雅瞳心亂如麻,又情濃似
蜜。在吳府的日子裡,她早已對吳征心動,只是從來不敢去觸碰,對愛子的愛又豈止是母
子之情?心底又怎會麼有期盼過做他的母親,又做他的妻子?

    現下愛子的情意像潮水一樣席捲而來,又化作池中溫泉將自己柔柔地包裹,細心,體
貼,熨帖得心肝都幾乎要化了……

    吳征一點點地吻過傷痕,直到祝雅瞳忽然嬌軀大顫,緊繃著身體顫聲道:“征兒……


    臀上的一點淤青至今未能散去。那是為了保護吳征不受一丁點的傷害硬生生挨的一記
菩提子,雖有神功護體,傷患難免。吳征正吻著這一處,以舌尖繞著一點點淡淡的青色打
轉。

    臀兒圓若滿月,祝雅瞳來前已沐浴淨身,淡雅的肌膚芬芳沁人心脾。吳征現下還未及
去感受她的完美,只是想回饋一點點她的恩情,聞言道:“唔……現下你該叫我吳郎,我
叫你雅兒,你若非要叫我征兒,我只好叫你……”

    “不許說!”祝雅瞳大跳起來,一個旋身投入吳征懷裡,又捂住了他的嘴,滿面緋紅
道:“今後……那……的時候不許說……”

    吳征一邊點著頭,一邊調皮地舔著祝雅瞳的手心,悶著聲道:“好,那你怎麼叫我?


    “吳……吳郎……”祝雅瞳一身仿佛化成了水,癱軟得沒半分力氣。

    嬌軀橫抱在懷,螓首靠著胸膛,吳征目如火焰。紅底的雲褸心衣上袖著只小貓兒正在
陽光白雲下撲蝴蝶,童趣十足。高聳的胸乳卻自縫隙裡滿溢而出,圓潤,豐滿,白得近乎
透明,令人迷戀,沉醉不可自拔。

    吳征撥開祝雅瞳額前長髮,又是深深的一吻道:“雅兒好美……”

    “嗯……”祝雅瞳羞澀無儔,春湖般的美眸波光粼粼,一會兒貪看地與吳征對視,一
會兒又害羞地闔緊。

    媚然而靈動的眼眸被火熱的唇吻上,又到嬌俏的鼻樑,再落在花瓣般的香唇上。吳征
一邊吻,一邊撫摸著祝雅瞳的嬌軀。

    嬌軀全無骨感,腴潤而豐滿,卻又絕不顯半分累贅。一切都是那麼完美無瑕,增一分
則肥,減一分則瘦。心衣褪去,兩團綿柔的美乳像掙脫了束縛,極具彈性地漲了出來。

    乳廓極圓,卻因極其飽滿的乳量而似垂落的淚滴,也因乳量太過豐滿,即使平躺著也
只略微塌陷。頂端兩點圓潤的莓珠色若玫瑰,因動情而漲立,將本已十分優美的形狀,在
尖端生生拉出一道圓弧,傲然上翹!

    原本羞澀得不敢稍動的祝雅瞳,忽然目中射出異樣的神采,直勾勾地盯著吳征,峭立
的背脊也向上拱起,將雙乳挺得更高!

    吳征與她對視,一點一點地靠近左邊雪脯。祝雅瞳雙臂已環緊了他的頭,一排貝齒咬
著唇瓣,等待著神聖的一刻。

    “唔……”啃咬的疼痛與重重的吸力傳來,祝雅瞳一身雪膚像敷了層嫣粉,口中又似
呼痛,又似快美,又似無限滿足地嬌呼出聲。

    吳征一口一口地吸吮著莓珠,時而不輕不重地咬上一口。兩人的姿勢似母親哺乳,懷
中的嬰孩正大口大口地吸吮甘美的乳汁,大快朵頤!母親時不時被孩兒調皮的啃咬弄得生
疼,卻愛憐地看著他,任由他吸吮,嬉鬧。

    似是吸夠了左乳,吳征又吸右乳,滋味兒香甜得甘之如飴!那美乳水彈豐潤,隨著他
的壓下與吸吮一扁一漲。扁時側周溢出,只消壓力稍輕立時又彈起,彈性之大難以形容。

    祝雅瞳此時不僅嬌媚,更加神聖。多少年的遺憾一朝被補足,芳心可哥之餘更是滿足
之感充塞胸臆,只盼吳征能永永遠遠地吸吮下去,卻又因莓珠漸酥,躥起一陣陣的麻癢而
心慌意亂。

    “我想看看這裡,好麼?”

    大手按在腿心,烏絨密密層層地守護著隱秘的花園。那是女兒家身上最私密處,也是
最害羞處。祝雅瞳雖有羞意,卻絕然點了點頭,分開雙腿支起。

    幽谷正是吳征降生的地方,對於二人都有更深的意義。

    捲曲的絨毛濃密,漆黑而茂盛,根部的肉唇卻又白又豐滿,飽飽鼓脹,像剛揭開蒸籠
的饅頭,將花徑守護得分毫不露。孩兒降生,母親受難,吳征說不清心中所思所想,直勾
勾瞪著眼睛,雙手分開烏絨按住花唇輕輕一掰。

    鮮紅的花肉自洞口起便滿滿當當,只露出絲線般細窄的一條肉縫。因祝雅瞳的緊張與
身體的本能反應一張一合,擠出涓涓晶亮的絲液與陣陣馨香,像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澤。

    吳征抿了抿唇,全無狂躁的侵犯之意,只是將心中情意化作深深的吻,小口小口地吻
在花唇上。

    祝雅瞳再次止不住淚水,卻又滿懷欣喜。就像吳征降生之時撕心裂肺的疼痛時,心裡
滿滿的驕傲與期盼。愛子的舌尖挑入縫隙,無限的溫柔,像在致敬,又像在撫慰當年的疼
痛。幽谷是如此的敏感,愛意亦有挑逗,祝雅瞳雖極力克制也已發出輕微的嬌喘,腴潤腰
肢輕顫著搖擺不定,被吳征抓在手中的香滑小腳趾尖上翹,雙腿已繃得無比緊實。

    吳征的舌尖上下劃動,飽滿的花唇上方奇異地吐出一顆蓓蕾,像是她的香口裡調皮地
伸出一小節舌尖。那蓓蕾粉滑柔膩,沾著花汁滑不溜口,更像一顆飽滿的小果實,滋味極
為美妙。

    祝雅瞳迷蒙之間,吳征已回到面前。錯愕中睜開眼眸,念及方才的不堪模樣,不由嚶
嚀一聲扭過了頭。吳征火辣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肌膚直達神魂,躲不去,逃不開,只得埋
首在他胸前……

    白膩的肌膚好似煮熟的雞蛋被剝去了外殼,與一頭如光芒四散綻放的黑髮相映生輝。
吳征胯下之物堅硬如鐵,帶著無比的高溫抵在幽谷口上。

    輕含著瑩實的耳珠,吳征呢喃道:“雅兒,我想要了……”

    “嗯……”祝雅瞳羞怯怯地應了一聲,又慌張道:“雅兒此生只有一回,不識雲雨,
望吳郎垂憐。”

    “只舍疼愛,哪敢冒犯?”吳征應了一聲,龜菇所抵之處肉感豐腴,肥嫩多汁,幾欲
讓人發狂,口中還帶著方才舔舐時的唇齒留香。正是以極大的克制力才能制止一沖而入的
欲望。

    祝雅瞳等待了片刻,睜開眼眸朝吳征輕輕點了點頭。吳征的溫柔與體貼讓她暖心又舒
適,抱著吳征的背脊道:“親人家,這就……進來……”

    吳征吻住祝雅瞳,以舌尖叩開牙關,交纏著一段軟糯香舌,腰部輕緩發力。

    花唇異常地豐滿,龜菇鈍尖抵處一道凹陷,又帶著些許唇肉才擠入了花徑些許。

    祝雅瞳悶哼出聲,柳眉緊蹙,額角的汗珠與眼角的淚水一同落了下來。舔舐時便知緊
窄難容,吳征只抵入寸許便已停下,又替祝雅瞳一點一點地吻去淚痕溫柔道:“疼麼?”

    祝雅瞳抿著香唇搖頭,羞中帶喜道:“吳郎回到雅兒身邊,雅兒好開心,不是疼……
”她雙腿主動盤在吳征腰際發力,將肉龍慢慢吞入……

    絕妙的姿勢,奇異的主動卻又是生澀的動作,吳征又憐又惜。綿密的花肉柔軟如白雲
,肉芽卻又豐富得像吐出的稻穗,緊致到極點的花徑像一張小嘴,緊緊咬合著肉龍,將肉
芽與肉龍貼得一絲縫隙也無。僅有

    花露被一沽一沽地自肉芽裡擠出,像蜜汁一樣粘涿著,萬般不舍地滴落……

    “雅兒的身子好不好,吳郎喜不喜歡?”祝雅瞳脆弱得無法置信,嬌嬌怯怯,唯恐吳
征有一絲的不滿與遺憾。

    “好的很!好的恨!”吳征捧著祝雅瞳的臉頰動情道:“哪一處都美,哪一處都好!


    “真的?”祝雅瞳松了一口大氣,終於露出笑容道:“雅兒真的好歡喜,好開心。呃
……嗯哼……”

    肉龍盡根終被吞沒,觸及花徑深處一點豆蔻般的軟肉。那一處如此敏感,如此脆弱,
如此地嬌嫩,只被灼熱的龜菇輕輕一碰,一燙,便有股奇異的麻癢酥了全身。這一處已是
最接近于孕育吳征的地方。祝雅瞳雖如遭電擊般脫力,心中情意卻是充塞滿滿,感念萬千


    “是舒服,還是有些疼?”

    “不要緊的,吳郎很好,很溫柔,待雅兒和菲菲她們一樣好,一樣溫柔。雅兒……很
舒服……吳郎舒不舒服?”

    “舒服!雅兒裡面好厲害,又滑,又緊,還會咬人呢!”

    “嗚嗚嗚……”祝雅瞳羞不可抑,香唇都羞得更紅了,仿佛帶露的櫻桃:“吳郎好壞
……”

    嬌聲嬌語,幾乎連吳征的骨頭都讓她嬌得沒了。吳征吭哧了幾口大氣才穩下神來道:
“不壞,心有所感。”

    坦誠相待,再無隔閡。祝雅瞳滿心喜悅點頭道:“雅兒知道,雅兒知道。吳郎喜歡,
雅兒很開心。”

    “第三遍了。”吳征刮了刮祝雅瞳秀挺的鼻樑道:“光開心還不夠,還要雅兒舒舒爽
爽才成。”

    祝雅瞳略做猶豫,還是坦然道:“雅兒的第一回一點都不快樂,也不難過,像是什麼
感覺都沒有。後來……後來偷看吳郎與菲菲歡好,才知人間至樂所言不虛。雅兒也想品一
品個中滋味。當時就想了,只是不敢往深了去想。吳郎喜歡雅兒,也要待雅兒像待菲菲她
們一樣,莫要太過疼惜……難以盡歡……”

    “原來偷瞧時便有意了……”

    “嗯,雅兒心裡只有吳郎一人,想要做什麼,自然念的也是吳郎。”

    吳征摟著祝雅瞳的腰肢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盤起的腿間。這般姿勢自下而上地抵住,
滋味又大有不同,惹得祝雅瞳嬌啼低吟,婉轉如樂。

    “我貼著你,你貼著我,我們一起。”胸腹交貼,私處相合,亦有最溫柔的呵護。渾
圓綿軟的臀瓣壓在小腿肚子上,觸感妙不可言,吳征憐愛之意不停,卻覺一股情愫正隨著
兩人之間放開心防的坦然正在逐漸地升溫,沸騰……

    “嗯。”極膩的鼻音之下,祝雅瞳媚眼如絲道:“雅兒和吳郎一起……動,可以動了
……”

    如奉綸音,吳征輕摟著祝雅瞳的腴腰,輕輕一舉一放。幅度極小仿佛只是蠕動,卻讓
她嬌滴滴地一聲酥啼。圓巧的乳尖被結實的胸膛抵著反壓入乳肉裡,一上一下兩記廝磨,
仿佛將兩團酥乳揉成了乳漿。

    祝雅瞳受傷了似地繃緊了嬌軀,光潔的背脊上沁出一層汗露。這一來花徑裡的媚肉不
僅極其甜蜜地纏住了肉龍,更是像發狠般重咬了一口。只是媚肉綿軟如雲,一咬之下絲毫
不覺疼痛,只覺緊致舒爽得銷魂蝕骨。

    就連那一對兒雪臀經此一輪拋跌,恰如沉甸甸地壓實與略微抬起後盡享其彈滑豐翹,
如此走了一輪,盡享兩種截然不同,又一樣絕佳的觸感。讓吳征也打了個哆嗦!

    祝雅瞳鼻翼微張無比可愛,喘息了片刻,抓住吳征雙掌向下遊移托在臀兒處,雙腿蛇
一般盤緊了吳征腰杆,又是同時發力的一輪輕輕起落。

    酥乳在胸膛前緊緊廝磨,臀兒不離小腿又沉沉落下。動作雖生澀,祝雅瞳卻像瞭解吳
征的每一分渴望與喜好,情不自禁地去滿足於他。

    酥乳,豐臀,花肉,每一樣都似在迎合,在鼓勵,在挑逗。吳征悶吼一聲,一口吻住
香潤唇瓣,深深吸了一嘴,發力捧著滿月般的隆臀高高舉起,再迎著滿腔的花汁一弓腰,
一鬆手,兩廂迎合,兩人胯間發出清脆又響亮“啪”的一聲。餘聲不絕,又是“啪”的一
聲!

    除了私處在甫將分離之際再度深深結合,豐美的臀肉甸甸一沉,甩出一抹誘人的彎弧
擊打在小腿肚子上。“啪啪”連聲之際,幽谷裡的媚肉像是將肉龍整根品嘗了一遍。那密
佈肉芽,像一排排搗碎糯米做的貝齒,不停地在棒身上咬合,嚼磨。

    “雅兒……”吳征已是聲音發顫:“還受的住麼?”

    “舒爽,雅兒好舒爽……”祝雅瞳嬌喘細細,目流秋波,對著吳征連連點頭。

    “那再來……這一回不停下了……”吳征幾如咆哮。

    “嗯。”祝雅瞳膩聲道:“只有吳郎才能讓雅兒舒爽,雅兒想要了……想要舒爽了…
…”

    龜菇溝壑搜刮著細嫩而濕潤非常的花肉,借助身體的重要與吳征腰力狠狠地撞進最深
。比之先前的試探,肆意索取的暢快直令人魂飛魄散。

    啪啪的撞擊聲不久後就加上了攪拌滑漿咕嘰聲,淫靡非常。當禁忌感不再成為牽絆,
另一股極端的刺激就充斥在兩人之間。

    吳征的動作越發大膽,抱著豐臀的雙手以襲向祝雅瞳胸前。酥乳飽實沉重,一掌根本
難以握實,抓在掌中滿滿的俱是酥滑香潤,極具手感。那粉白相間乳肉被大手一掐,乳肉
滿溢。翹起的圓珠抵在粗糙的掌心,借著兩人的聳動摩挲著,圓珠與掌心一同傳來酥麻的
快意,蕩入心底。

    祝雅瞳嬌媚絕倫,快樂時的微笑,難熬時的蹙眉,失神時的迷茫,每一樣都有不同的
風情。而脫力時被吳征奮力頂起再失重般落下,氣力複生時主動挺腰聳臀,快意盛美時夾
緊了美腿繃緊全身,每一個動作都兼具優雅與淫靡。

    水聲,撞肉聲,與她口中仙樂般的如歌如泣,共同交織成一曲華美樂章。

    吳征貪婪不知休地索取著祝雅瞳的愛意與逢迎,緊咬的花肉想被注入了極致的生命力
,不住地蠕動,不住地咬合,一口輕,一口重。

    祝雅瞳忽然像是要哭了起來,拍打著吳征的肩膀道:“快……快退出來……”

    “怎麼能成?”吳征粗著聲咬牙切齒道。正是緊要關頭,快感如潮,奇妙的花肉令她
難分難離,如何推得出來。

    祝雅瞳面色殷紅如血,又羞臊又是急迫,還吃了吳征兩記直透花底,險些被捅進了心
窩的重擊,急道:“快退出去,人家……人家……雅兒要尿出來了……髒……”

    羞意難言,也幸虧此前兩人之間不復猶豫,否則真說不出口。滿以為以吳征的體貼定
然會停下,好歹不讓她丟醜。

    不想吳征目光一亮,虎吼一聲將她推倒,更抄起兩條玉腿向外一抬一分,令豐翹的臀
兒懸空,雙手握定了纖細足踝,大力地猛然加速起來 。

    這般姿勢不僅令吳徵發力得結實徹底,更讓祝雅瞳的花戶仰天大放!

    “嗚嗚嗚……吳郎莫要欺侮雅兒……雅兒……沒有騙吳郎……”祝雅瞳幾欲哭了出來


    “莫要擔心,是要泄身了,那一刻才最是暢快,痛痛快快泄出來就好!”眼前正是肉
龍在花戶裡穿進拔出,緊緊咬合的媚肉被帶進翻出,纖毫畢現,媚色無端,吳征悶聲道,
:“雅兒看看,它捨不得離開我呢,就算想拔也拔不出來。”

    “嚶嚀……”祝雅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花徑裡的快美如此清晰,仿佛細密的肉芽每
一顆都被啟動了生命,將每一分快意傳至心。吳征發狠般地抽送,正將此前甜蜜的快感涓
流彙聚於一處,像長江大河一樣洶湧奔流。

    祝雅瞳雙手在空中亂舞亂抓,卻捉不著一物。抽送又太過猛烈,不僅臀兒承受著重擊
,啪啪作響著恣意被壓扁,變形。胸前的兩團酥

    乳更是拋上拋下,又畫著圓兒地甩蕩撞擊在一起,啪啪的脆響絲毫不弱于臀兒。

    祝雅瞳心口憋了一口氣,難過得幾乎窒息,胡亂抓著的雙掌一把握著甩蕩的兩隻酥乳
,以免太過淫靡。可美婦小巧的手掌與纖長如春蔥的指尖抓捏著雪玉團般的美乳,更是激
蕩得吳征心搖神馳!

    纖美香滑的小腳就在耳邊,散發著成熟婦人特有的體香,悠然,深遠,沁人心脾。吳
征一口含住兩枚蒜瓣般的趾顆大大吻了起來。

    祝雅瞳如遭重擊,玉背弓成了一座拱橋,膩人的嬌聲越發高亢,清亮。

    “啊………………”地一聲悠長尖叫,被肉棒鑿開的花穴隨著龜菇一次從尾到頭,徹
徹底底的刨刮,媚肉劇烈而迅速地舒張,抽搐。顆顆肉芽極具生命力地律動著,從細小的
毛孔裡忽然激射出數之不盡的細小清泉。而肉芽則被擠得鼓脹而起,像顆顆晶瑩剔透,爛
熟了的石榴子……

    吳征恰巧將這一副奇景盡收眼底,一時看得呆了。女子泄身他見得不少,每回與陸菲
嫣,韓歸雁,冷月玦的酣暢淋漓皆是泄身連連。可像祝雅瞳這樣從裡到外,似乎每一個毛
孔都在激射的還是初見。不僅肉棒被澆淋得快美絕倫,光是看著都覺得萬般刺激!

    祝雅瞳如墜雲霧,嬌喘得有氣無力,一身懶洋洋的,連手指都不願動彈一下。那通體
酥麻的滋味如此美妙,茫然間,更覺與視為心頭肉的愛子歡好甜蜜至極之餘,又被搗弄得
如此失態,頗覺羞不可抑。剛回過些神,就覺已被擺弄得半跪起來,豐美的臀兒敲得高高
的,兩隻酥乳像掛架熟瓜一樣懸垂而落,又被兩隻大手捧住,托起,緊緊抓著不忍放開。

    吳征大馬金刀地站起分開雙腿,俯下上身趴在祝雅瞳耳邊道:“雅兒定是還不夠,對
麼?”

    “人家不知道……”祝雅瞳聲如蚊呐,俏臉滾燙。緊張急促的呼吸聲,正因被吳征說
准了的。花徑裡依然在有力地收縮,蠕動,根本捨不得放開些許。

    “雅兒不夠,我也還不夠,這一回,我們一起來。”

    “嗯……”雙腿像兩根渾圓的玉柱,柔弱又有力地支撐著嬌軀。被愛子從身後抱在懷
裡,擺弄成無比羞人的姿勢,準備迎合他的大力征伐,祝雅瞳心顫神搖。

    她當然知道這般姿勢極其考驗腰腿之力,可以愛子的武功不在話下。充足的力量,絕
佳的發力姿勢,這一輪抽送便是徹底釋放,融為一體……

    吳征親吻著祝雅瞳的髮絲,手捧著絕世珍寶般的美乳,腰杆一提一送,像搗藥一般將
粗碩的肉龍一插到底。

    “嗯哼……”祝雅瞳聲與身劇顫。奇怪又羞人的聲音不由自主,身軀則是濕滑膩潤花
徑兼具少婦的彈性與少女的緊致。看著絲發難容,可當肉龍像一杆巨槍一樣落下,又以無
比的溫熱,溫柔與溫暖將它緊緊相擁,像母親的胸懷,包容愛子的一切。

    一插到底,嵌合得天衣無縫!

    吳征落力地起伏。不快,不慢,保持著相同的速率,極具節奏地將兩人推向快感的巔
峰。一步又一步,走得堅定沉穩,目標越發清晰。

    祝雅瞳一下又一下地挨著深入鳳宮的抽送,豐美的隆臀高高撅著,承受著粗碩的肉龍
破開蜜肉,盡根沒入在飽滿又多汁的花穴深處。穴兒深處被翻攪得濕潤而溫熱,像一隻水
汽騰騰的小蒸籠,肉芽則是一張張柔潤的嬰兒小口,討好般地任由肉龍欺淩。

    像一隻中了箭的天鵝,祝雅瞳趴跪著,嬌軀顫抖不已。酥乳跌宕,豐臀起伏,顫出一
陣陣雪也似的浪花。她一身汗濕,汗水在背脊中央的小溝裡彙聚成一線,再向兩側與兩端
溢出。有些沒入幽深的臀溝,與花汁相融。有些則滾過酥乳,流到翩翩起舞般的峰頂圓珠
,隨著那雙水潤彈跳的美乳顫動,被四處潑灑開來,仿佛花間凝露被風兒吹過……

    逼人的快美一浪高過一浪,祝雅瞳越發肉緊。支起的雙腿已用盡了全力繃緊,支撐,
引發腿心中央的花徑大力地蠕動,咬合。死死握住的雙拳,蹙緊的雙眉,咬得唇瓣發白的
牙關,只做著垂死掙扎!

    當吳征一擊到底再也挺送不動,順著那顆神奇的小豆研磨,祝雅瞳失控般高叫起來:
“我我我……我怎麼了……又要……不成了……”

    花汁再度噴濺成無數細線,花心肉豆仿佛正鑲進了龜菇馬眼裡,膨脹……

    刺激,極度的刺激!吳征受此一激,腰眼一麻呼喝連連,肉龍突突脈動著,精關一松
,激射的精液迎上汩汩熱流,水乳交融匯於一處。花肉還在一口一口地咬著,擠壓著,震
顫著,痙攣著,只想把肉龍徹底地擠幹……

    兩人緊緊相擁氣喘吁吁,直至吳征拔出肉龍時,綿密的花肉仍糾纏不停。龜菇擠出洞
口時像是拔出瓶塞一樣,發出啵兒的脆響。花肉之緊密彈滑,恩愛之難分難舍,簡直不忍
稍離。

    祝雅瞳大膽地將吳征摟在懷裡,親了又親,抱了又抱,一樣的難舍難離。

    “吳郎。”

    “雅兒。”

    “吳郎。”

    “雅兒。”

    這一夜兩人甜極又倦極,相擁而眠,睡得極香。待春雨止息,天光照進石洞才悠悠醒
來。

    相視一笑,又是一陣甜吻。祝雅瞳情知再沒有任何事情能將愛子與自己分開,心結盡
去,又調皮地道:“昨夜的吳郎做得很好,雅兒很快樂。今日的征兒也要乖乖的,莫要惹
娘生氣。”

    “好的,雅兒。知道了,娘!”吳征撓了撓頭,忽有些尷尬道:“那個,昨夜忘了形
,不會被欒采晴聽了去吧?”

    “啊喲,糟了。”祝雅瞳跳了起來,慌慌張張穿起衣物道:“娘怕她偷聽,點了她的
暈睡穴扔在外頭,可叫她淋了一夜的雨……”

    心情像雨後晴空一樣的疏朗,祝雅瞳哼著歌兒離開石洞,又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來到
欒采晴身邊。

    雖讓雨淋了一夜,但欒采晴內功深厚當保無虞。只是祝雅瞳現下的心境已大為不同,
對她也是歉意更多。

    拍開穴道,欒采晴悠悠醒來,見自己一身濕透立刻便知被拋在野地裡淋了一夜的雨。
沒好氣道:“看你眉目含春,一副慵懶的模樣兒,昨夜成了好事麼?”

    “啊?”祝雅瞳驟然被說中心事,騰騰騰後退幾步,面飛紅霞說不出話來。

    “咦?你你你……你們,真的成了好事?”欒采晴鳳目招展,不可思議道。

    “沒……沒有,你胡說什麼?”祝雅瞳沉下臉大怒道:“你再敢胡說,我撕爛你的嘴
!”
作者: saintart    時間: 2019-5-28 17:38

精彩好劇,超越人倫的故事,期待後續發展。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5-29 22:35

其實都是網上找到的免費章節
我只是轉成繁體+排版
這些都是上個月就釋出的
收費章節好像到8-11
作者: 御蘭芳    時間: 2019-6-1 16:59

果然會走上母子線...不過寫得滿自然的不牽強

作者厲害啊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6-6 10:02

第十章、殯天雙雄暴雨暗煞

春雨斷斷續續地無窮無盡,在涼州地界蔚為罕見。

    韓歸雁在中軍帳裡閉目養神,近幾日來幾無休息,即使是鐵打的身子也覺困頓不已。
可涼州的形勢,霍永寧的消失,吳征生死未蔔,每一件都讓她徹夜無法睡著,也忙碌得沒
法安生。能偷個空兒合一合眼,讓發疼的腦殼略作休息已是難得。

    吳征與祝雅瞳陷落險境,兩天來營中反復派人前往桃花山,十二個時辰交替往復著搜
山,片刻不停。可春雨打散了痕跡給搜索憑空添了許多難處,加之山中許多爭鬥之所都被
人刻意破壞,至今一無所獲。另有一個不知好壞的消息,桃花山裡不時發現血跡,遍灑處
處,不過屍體連一具都沒有發現!那一場可以想像兇險的夜戰之後,整座桃花山的人仿佛
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論生死。

    人生而有希望,越是開始,希望越大!不過希望有一點不好,希望的時間越長,絕望
的心思就會像角落的陰影,逐漸彌漫,爬滿心頭。

    韓歸雁雖合著雙眸,一雙涵煙眉卻不時地抽動著。劇烈起伏的胸脯除了疲累而致呼吸
急促外,心事重重難以安定也是重因。

    “你不會有事的吧。見識廣,比誰都聰明,還有祝家主陪著你。定然不會有事的對麼
……”韓歸雁倦之已極,耷拉著螓首夢囈般喃喃自語道:“有祝家主陪著你,不會有事的
,我的好吳郎……”打了個小盹兒,韓歸雁又驚醒過來。女郎在兩邊額角揉了揉,又舉起
面前案上早已涼了的茶水灌下,兩條長腿一發力站起,騰騰騰地步出營帳。

    吳征下落不明,使節團禍起蕭牆,每一樣都是半點差錯不得的大事!韓歸雁不太喜歡
祝雅瞳,這名美婦太過誘人,成天住在吳府裡難保吳征不動心。只是她確實對吳征的幫助
太大,韓歸雁即使不喜也僅掛在心中,更不會去反對。

    然而到了現下,最讓她寄託希望的是祝雅瞳,一刻不敢放鬆的囑咐也是祝雅瞳給的。
軍營裡守得嚴絲合縫猶如戰場之時,所有吳府的“家眷”也被她死死按在軍營裡,絕對不
允許外出!久曆戰場,她太清楚形勢不明之時,最重要的便是做好自己眼下的事情,不出
亂子,不添亂子。每每派出兵丁搜尋桃花山,她又何嘗不想親自去?可是不能去!陸菲嫣
焦急的模樣並不在自己之下,能強行忍耐,還能堅定地站在自己一邊……韓歸雁暗自寬慰
,幸虧陸菲嫣深明大義,否則保不定會出什麼么蛾子。

    柔惜雪自被倪妙筠帶回營中後始終昏迷未醒!雖未知因何會與霍永寧交手,還說出驚
人的秘密來,可想來桃花山的形勢想來沒人比她更清楚。韓歸雁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拍醒,
能說一兩句情況就好,惜乎並不能。

    事情棘手的地方不僅這一件。霍永寧居然是憂無患這個消息太可怖,倪妙筠說不出個
所以然,光憑她轉述柔惜雪的一面之詞難以全信。天陰門諸女的屍骨還在荒野,前後事宜
牽連重大,不便於通知燕國人取回屍首。

    正值春季多雨時節,屍身無法久留。她們與吳征有舊多曆患難,韓歸雁心下不忍,與
倪妙筠商議之後只得先行讓她們入土為安。倪妙筠九歲便入了門,彼時年歲尚幼,多年來
蒙這些師姐悉心照料感情深厚。如今受限於諸多條件,師姐們的屍身只得草草安葬,柔惜
雪又昏迷不醒,一時傷感得痛貫心膂。

    形勢紛亂,無論于內於外,能掌控大局的主心骨都只能是自己,也只剩下自己!韓歸
雁咬了咬牙,呼啦一聲掀開門簾,鋒眉隱含著殺氣!

    主將從帳中亮相,氣勢不凡,神情肅穆,諸軍見了也是心中一凜,加倍警惕起來。

    陸菲嫣立在營門口,見了韓歸雁垂頭隨在她身邊,低聲道:“不多歇會兒?”韓歸雁
心中一暖,不論從前與陸菲嫣有多少恩怨齟齬,至少在這一刻兩人是一條心。論主導大事
,她不如自己,可她特別清楚自己現下的身份,把該管的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條,著實幫自
己省心太多太多。韓歸雁點點頭,伸出手去在她手心捏了捏以作回應,道:“無妨。”“
諸事都要仰仗於你,若是累壞了不好,還是多歇歇吧,有事我來稟報。”陸菲嫣低著頭,
語聲黯淡,急的不是有事,而是至今消息全無,無事可報。

    “無妨,這點不算什麼。從前作戰時遠比現下忙亂的多,幾天幾夜的不合眼也是常事
。”韓歸雁見左右人少,停步湊在陸菲嫣耳邊道:“這麼懂事,又這麼會疼人,難怪吳郎
寵你。”陸菲嫣驚得縮了縮肩,面紅過耳,頭壓得更低了……逗了一句略微放鬆胸臆,韓
歸雁正容道:“柔惜雪如何了?”“很不好。未有點滴好轉,氣血衰微,唉……”陸菲嫣
歎了口氣,搖著螓首道:“未必能醒的過來。”韓歸雁心頭一黯!當下的局面,柔惜雪若
能醒來多有幫助,不僅能有吳征的消息,霍永寧是憂無患一事也能問清來龍去脈。摸清了
內裡的隱情好歹有應對之方,不至於像現下一樣束手無策。

    。

    “先找吳郎要緊,你……沒有要親自去找的想法吧?”韓歸雁凝望著陸菲嫣,炯炯逼
視著問道。

    “不會!”陸菲嫣迎上韓歸雁的目光堅定搖頭,狠狠捏了捏粉拳道:“我比誰都想去
,可是我絕不會去,也不會讓任何人去。包括你!”“噗嗤,什麼叫比誰都想去?本將可
不弱於你!胡吹大氣!”韓歸雁笑著扁了扁嘴,鳳目使勁地眨著強忍珠淚,伸手與陸菲嫣
緊緊相握道:“他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我也確信他一定好好的!”陸菲嫣點了點
頭,咬著貝齒道:“他一定還好好的……或許是不便露面,或許是另有盤算,或許是……
”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淚珠終於滴落臉頰。

    命運未曾得到確認之前,再多的堅強都躲不開自我安慰的嫌疑,而隨著時刻的推移,
懸而未決的焦心是種劇烈的煎熬,無時無刻不在動搖你的內心。對吳征的憂慮陸菲嫣不敢
對任何人言,甚至不敢表現出過度的憂慮。回過頭還需以鋼鐵般冷硬的自律與克制,輔佐
著韓歸雁壓制昆侖的幾位晚輩想要豁出命去孤注一擲尋找吳征的衝動,甚至還有瞿羽湘。

    相較而言,韓歸雁尚可找人述說,陸菲嫣比她更為苦悶難熬。

    “陸姐姐……想哭就哭一會兒罷,這裡盼兒她們瞧不見。”韓歸雁皺了皺眉,原本欲
寬慰幾句,勸阻她莫要失控。轉念一想,若不紓解情緒,再過幾日可未必熬得過去!遂以
目示隨從兵丁背過身去,不許放人過來後,將陸菲嫣摟在肩頭安慰著任由她好好哭上一場


    陸菲嫣心中鬱結多日,宣洩開來一時難以停止。雖不敢盡情放聲大號,也嚶嚶戚戚哭
得梨花帶雨,見之心憐。韓歸雁原本已鼻尖泛酸,被陸菲嫣情緒感染,再怎麼堅強也不得
不一次又一次地瞪大鳳目,重咬舌尖才忍得下來。——陸菲嫣幫她分擔肩上的重擔已有多
日,此刻該當自家頂住才是。否則二女一同潰了心房哭起來,那便沒完沒了。

    韓歸雁甲不離身!鎧甲又冰又硬極不舒服,可陸菲嫣靠著卻覺心中暖融融的。

    她武功越來越強,信心也水漲船高,只是一路前來吳征寵愛太過,多少有些習慣了依
靠。這一回失了主心骨後強自支撐,多少有些力不從心,幸而還有比她更堅強的韓歸雁坐
鎮。這一哭哭了小半炷香時分,陸菲嫣收了聲抹幹淚痕道:“眼睛會不會腫?”韓歸雁雙
目一眯,氣呼呼地鼓起香腮湊近,咬著耳朵道:“沒有這裡腫得厲害!”順勢雙掌齊出,
在陸菲嫣胸前輕輕來了兩記。

    這一掌正是當年吳征向秦皇進獻戰陣圖時,昆侖派為獲得戰陣,向韓家所出三本心經
之一《鴻雁雙飛》中的【暮雪雙飛式】。這本秘笈比不上《天雷九段》,《浮雲七絕》等
頂尖功法,不過在昆侖也是一等一的。其招法輕巧靈動,雙掌互為圓融陰陽相濟,餘韻無
盡,對韓家硬梆梆直來直去的戰陣功夫是絕佳的補足。這一下忽然偷襲,陸菲嫣正自忙著
消弭痕跡,心慌意亂,距離太近又毫無防備,硬生生地被拂中。只覺胸前一熱一緊又一松
,韓歸雁雙掌已離,嘴角掛著揶揄,唇瓣又撅了起來十分賭氣。

    “雁兒你……莫要胡鬧……”陸菲嫣想發作一番又發作不出來。——方才哭時倚靠著
韓歸雁,貼得可緊的很了……“哼!在此地敢直呼本將名諱,回頭重罰二十大板!”韓歸
雁寒著臉,一雙眼睛卻不懷好意地繞著陸菲嫣的豐臀打著轉:“二十大板傷不了你筋骨,
腫起來卻是免不得了!”“你……”陸菲嫣又羞又急,惱道:“你再學他胡來瞎鬧,我不
理你了!”“呼……”韓歸雁松了口氣,眼圈又一紅道:“若是他這般待你,定是甘之若
飴了……哼,看來沒少與你這般調情!可不是人家瞎鬧,方才鬧的人可是你,現下鬧夠了
麼?”韓歸雁性子較陸菲嫣活潑許多,連陸菲嫣都會對林錦兒使壞,她自然學了更多吳征
的“歪門邪道”。這一下半較真半胡鬧地使了出來,頗具奇效!經此姐妹淘般地嬉鬧一番
,二女的心間驅散些烏雲,現出幾縷陽光來。——無論局面再難,總是有志趣相投的夥伴
們相互扶持著前行的。

    “嗯。”陸菲嫣羞惱又感激地點點頭,道:“已好了許多,請韓將軍下令。”“去看
看柔惜雪吧。”韓歸雁轉身向後營行去,道:“順道再問一問倪妙筠,她們,可是關鍵中
的關鍵。”“我已問過多次,再一同看看有沒甚遺漏。”陸菲嫣疾行兩步追上韓歸雁,貼
耳問道:“太子殿下那裡,還是沒有回音?”“沒有!”韓歸雁臉色寒了下來,捏的雙拳
發白道:“胡叔叔的推測沒錯,這一回涼州之行危機四伏!陛下鐵了心要弄出份天大的文
章來。我一日三報,言明吳郎音訊全無,殿下依然置之不理,連個回信都不給!陛下給的
旨意,想來是極狠的!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除掉祝夫人不說,吳郎或許也是早已算計下的誘
餌,只待我們忍不住輕舉妄動起來,殿下就借機做文章!”“伴君如伴虎,帝王心術致忠
臣蒙冤歷來如此,真的太狠了!”陸菲嫣憤憤不平。

    “吳郎後有昆侖為堅盾,又有我韓家為羽翼,久後必為權臣。且以吳郎的聰明才智,
十年之後當朝無人可敵,陛下料得吳郎必然坐大,不會坐視不理。他……陛下不會去賭吳
郎從始至終忠君愛國,不生二心的。欒廣江要對祝家下手,陛下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正
巧順勢而為。”韓歸雁雙拳越握越緊道:“這一日遲早要來,只是來得當真不巧!”“來
在了最壞的時機!丘元煥,憂無患!”陸菲嫣悶哼出聲。這兩個名字就像壓在心頭的兩塊
大石!丘元煥是吳征與祝雅瞳之間最大的威脅,而憂無患則對整個吳府上下都是巨大的威
懾!

    。

    說話間二女已來到後營,陸菲嫣輕輕揭開營帳,與韓歸雁一同步入。

    柔惜雪躺在榻上昏睡未醒,比起前些日子,她呼吸穩定了許多,只是每日進食全靠掰
開牙關灌入稀粥,重傷之際營養不良,現下面色蒼白,憔悴消瘦,依然隨時有性命之虞。

    不敢大聲,二女摸了摸脈後與倪妙筠行至一旁,陸菲嫣道:“脈象似是更有力了些,
或許不久後會醒來。”“未必。”倪妙筠淚水漣漣,幾無斷絕,艱難道:“師姐的內力一
直在衰弱,想是已到生死關頭,功法自動運轉延續生機!若是內力耗盡還不能醒來……”
陸菲嫣與韓歸雁對視一眼,問道:“這是何道理?”柔惜雪的生死原本不放在她們心上,
只是吳征與祝雅瞳的下落,大體要著落在她身上。此刻她們對柔惜雪的關心,不在倪妙筠
之下。

    “師姐修的是【玄女檀心神功】。這門功法在危急關頭會自行運轉,多延續些時日是
有的,只是再拖延下去,恐怕只有祝師姐來了才能救她!”倪妙筠焦急道。

    柔惜雪與祝雅瞳的性命交織在一起,一個等著對方救命,另一個卻等著對方指引方向
助自己脫困。

    陸韓二女一同失語,柔惜雪的生命力只會越發衰弱,而這種功法一想也知,時日越長
,消耗就越大,委實撐不了多久!

    倪妙筠又問道:“燕國那邊也沒有消息麼?”韓歸雁搖了搖頭,黯然又譏諷道:“燕
秦兩國太子一同裝聾作啞,世之奇景!”形勢之被動無以復加!

    韓歸雁求見梁玉宇不可得,原本若能,霍永寧的行蹤可以掌握,他的化身“憂無患”
威懾力就會大大減弱。梁玉宇避而不見,霍永寧的嫌疑就無法坐實,更讓軍營裡因此幾乎
被隔絕。大部隊動不得,陸菲嫣這等高手也面臨極大的危機,任何人不敢有輕舉妄動。

    韓歸雁又去信欒楚廷,只言柔惜雪身受重傷,現在營中修養醫治。原本期望探一探欒
楚廷的口風,萬一吳征真的落入燕國人的手中,還能以柔惜雪為質交換。一個十二品的大
高手,頂尖門派的掌門,對燕國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只交換個吳征于燕國而言是筆不需
多想的好買賣。可是去信仿佛石沉大海,連個回音都無。欒楚廷不理不睬,使者甚至不知
道信件他看到沒有,更不要說回信了。

    不過也就是有了這麼一出,韓歸雁才料定吳征至少現下還是安全的。否則燕國目的達
成,必然要重視柔惜雪,不至於悄無聲息。

    沉默,在很多的時候都是為了等待,等待一個結果,以決策下一步的行動!

    “我能去桃花山尋找祝師姐的蹤跡嗎?”“祝家主臨行前,曾吩咐過本將盡可能護你
周全!上一回你離營一來是門派中事,本將實在不好阻止。二來幾位高手陪同,本將也沒
料到之後竟然會有巨變……這一次危機重重,你真要冒險?”韓歸雁瞟了柔惜雪一眼,她
知曉自己對倪妙筠沒那麼大的約束力,想讓她聽話,唯有拿捏住柔惜雪在自家手上這一點
而已。

    倪妙筠抬起頭毅然道:“我向來精於此道,且我個人的生死於你們並無關聯,你們也
不會為了我付出什麼代價!找到祝師姐的蹤跡,于韓將軍與天陰門兩全其美,若有萬一,
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有死而已!”“好……”韓歸雁點了點頭,倪妙筠所言在理,且她的
本事陸菲嫣評價極高,又熟悉天陰門與祝雅瞳,的確是強援一名。韓歸雁實在無法拒絕!

    “謝韓將軍!”倪妙筠盈盈拜倒,以掌撫心以示誠摯道:“民女必然竭盡全力尋找祝
師姐與吳大人下落,以報將軍恩德!”“你不能就這麼去!做好了準備來找本將,隨下一
隊搜山的軍伍一同去。”“遵令。民女走後,月玦一人力不從心,還請韓將軍代為照料師
姐!”“放心,本將會遣春雨過來協助冷姑娘,柔掌門這裡不會因看護不佳而加重傷勢。
”“謝將軍,謝將軍!”春雨手腳俐落乾淨,是韓歸雁的貼身侍女,被派了過來足見盛情
。倪妙筠大喜,結結實實地磕了兩個頭道:“請兩位稍待片刻,民女即刻去換月玦來,準
備妥當後自來報知將軍!”看她飛奔著去了,韓歸雁悄聲向陸菲嫣道:“聽聞她和祝家主
關係甚好,看著待柔惜雪也是一片赤誠,不知道內裡有些什麼緣故。”“且看看罷!”陸
菲嫣雙眸放光。倪妙筠的本事她是多次領教過的,潛行追蹤正是拿手好戲,她肯出手勝過
百人有餘:“妙筠精擅此道,若能有所得,一定要好好地感謝她才是。”“你都這麼說…
…倒是希望之所聚了!”韓歸雁不自覺地與陸菲嫣雙掌緊緊相握道:“承諾她的事自當盡
力做到,我這便喚春雨過來,讓她沒有後顧之憂!”“我去把這些事告訴盼兒,也讓她安
些心。”陸菲嫣微微發窘,有些無奈道。

    韓歸雁心情正是近來少有之佳,聞言雙眉一挑道:“盼兒年歲尚幼,心急火燎才是應
有之意,我倒愛她現下的真性情!若是太過沉穩冷靜,反要怕她哪日真進了府上,心機處
處惹人煩惱。”“盼兒心地不壞,她與你齟齬越多,也是愛他越多所致。”陸菲嫣歉然道
:“倪仙子離去,月玦一個人看盼兒不住,我得留神在此。若有事,你來這裡找我!”“
我知!你把盼兒看牢就成。至於那些話,呵呵,你還是留著對自己,對盼兒說好些。比起
你來,我這裡簡直不算個事情!”韓歸雁揶揄一笑,快步離去,轉過身時一臉笑容消失無
蹤。有了新的希望固然是好事,可她更怕像前幾日一樣,滿懷希望變作失落空虛。

    背過身的女郎,自也看不見陸菲嫣的嬌羞消失,憂愁再度爬上面容。窪窪,女郎走不
了兩步便帶上了一腳的泥。美婦站在泥水裡,長靴已陷落小半足面,也顧不得這些儀容…
………………………………………………………………………………………………………
……欒楚廷真未收到韓歸雁的信件。

    不單是韓歸雁,整個燕國使節團都見不著太子殿下。自那夜整座使館被下了禁令,一
切人等不得進出,違令者立斬不饒後,太子殿下就消失了。連同一齊消失的,還有大批長
枝派高手與宮中護衛,甚至是天陰門掌門柔惜雪。群臣們隱隱然猜到有大事發生,個個噤
若寒蟬,不敢稍動。

    夜色散去,天光放亮。太子攜同大將軍丘元煥在使館裡短暫露了個面,又吩咐貼身護
衛人等前往桃花山之後,連這些護衛也再未見過欒楚廷與丘元煥,還有欒采晴。

    燕國使臣們失了主心骨又不敢聲張,更不敢擅作主張回報京都。只得閉了使館謝客,
等待太子現身。

    已是深夜,燕都長安裡即使煙花之地也已止了歌舞,只見星星點點的幾處燈火,其中
便有皇城裡的禦書房。欒廣江揉了揉發紅的眼珠,又緊了緊身上的虎皮裘,將最後三本奏
摺一同展鋪面前。

    。

    龍目一掃,欒廣江啞然失笑,搖了搖頭。他提筆沾了墨汁正要批復,忽然一皺眉,又
恍然地放下筆,倚靠著龍椅,面上似笑非笑,居高臨下地望向禦書房門口。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月光照耀下欒楚廷不待旨意便徑直進入,急得服侍的太監滿頭大
汗,硬著頭皮想要攔阻,卻被丘元煥大手一揮按在牆邊。

    “罷了,你們都退下吧。皇兒,丘大將軍且進來。”欒廣江笑意更深,擺手摒退左右


    “夜色已深,父皇尚未安歇麼?”欒楚廷半臉迎著月光,半臉映著燭火,顯得有些陰
晴不定。

    “本已快批完奏摺要睡了,不想皇兒此刻回來。”“父皇方才在笑什麼?為何提起筆
來又不批了?”欒楚廷放肆至極,始終抬頭迎著父親的目光,以下犯上!

    “延州刺史的奏摺,常年來屁事沒有,就是些家長里短的小事,要麼就是奏請進京給
朕過生日。”欒廣江溫和笑道:“朕自是叫他莫要來了,還準備大大責罰他一番。”欒楚
廷雙目一眯,搖頭道:“延州刺史鞏茂學!年少時曾隨父皇見過他的奏摺,猶記得當日還
大罵他不知羞恥,只知阿諛奉承!如今想來,他常年鎮守邊疆,勞苦功高,是父皇的心腹
重臣。他上奏為父皇慶生之事從不敢斷,父皇罵他,他估摸著心裡還樂開了花。這是否像
是民間情侶之間,再怎麼奉承都不打緊,若是哪一年敢忘了對方的生日……那可就有趣了
……”“好,好!”欒廣江頗有驚喜之意,連連贊道:“皇兒所言不錯!禦下之道正在於
此,皇兒能悟得其中真諦,當能對群臣有更深的瞭解!朕心甚慰!”“原來真是如此,可
惜晚了些。”欒楚廷低頭歎息一聲,又抬頭望向龍椅上的欒廣江道:“不過也無妨,總算
,朕!明白了!”石破天驚!禦書房裡的燭火都似黯了一黯。欒廣江龍目眯起射出犀利的
寒芒道:“你可知憑方才那一句大逆不道,朕就能要你的人頭?”“朕知道,也不知道。
”欒楚廷雙目射出熾熱的火光,與寒芒似在劇烈交鋒,虛空裡都閃出烈烈火花:“只需朕
坐上龍椅,掌了玉璽,就沒有大逆不道!”丘元煥腦中電閃雷鳴!已是第二次經歷這等場
面,如他的修為見識,心中的震撼仍不能稍稍平息。時光恍惚回到二十年前,龍椅上的老
皇帝正年富力強,當時他也是這麼站在階下向上望,像立於平地仰望天空。

    “這一條暫且寄下,朕稍待再與你算帳!”欒廣江從袖中抽出一卷黃帛抖開,遠遠朝
欒楚廷揚了揚道:“你立下的軍令狀,要取祝雅瞳人頭方可回來,現今她的人頭在哪裡?
”“沒有。險些可取,不過其中危機太過,不值得!”欒楚廷針鋒相對道:“朕不會為一
名女子輕易犯險。”“哦?”欒廣江拋下黃帛,提起御筆道:“既有違軍令狀,則依軍法
從事!祝雅瞳不值得犯險,軍令狀還不值得麼?”黃帛飄飄蕩蕩,準確地落向欒楚廷胸前
,隨手可接。欒楚廷並不接起那一幅能決定他命運的黃帛,而是隨手一擺將其擊落地面,
像丟棄一面廢布。“江山,天下,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值得朕親自犯險?”“唉……”欒
廣江甚是失落,御筆在另一名黃帛上勾勒著道:“無膽之輩,還談甚麼江山,天下?”“
呵呵,父皇看來不懂,你真的老了!”欒楚廷深吸了一口氣,向著欒廣江踏出第一步道:
“朕不殺祝雅瞳,便只剩下江山與天下這一條登天之路,別無選擇。此乃置之死地而後生
!與朕的太上皇相比,祝雅瞳又算得了什麼?”欒廣江眉頭一跳,有些意外地看著欒楚廷
,目光越發凝重道:“有理!有理!這一趟涼州之行,看來皇兒獲益良多。”“至於太上
皇所擔心的,只需朕手掌玉璽,高坐龍椅,祝雅瞳與孽種之事全然無礙!三國同剿,祝家
覆滅只在頃刻之間,祝雅瞳孤身一人即使不死,也不過一條喪家之犬,又有何懼?朕留下
一無用之人,卻能促使朕勇猛精進,一往無前,太上皇覺得朕的手段如何?”欒楚廷又逼
近一步,面上五官都飛揚起來,好似有一條蛟龍正從身子裡破體而出。

    “出乎朕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欒廣江贊許點頭,又哂笑道:“朕所言意料之
外,是說想不到你居然有如此勇氣,並非朕想不到這一條路!若這是你的想法,自以為除
你以外無人能看透,未免太過小瞧朕!”欒楚廷第三步正好踏出,聞言氣勢頓挫,便不像
此前的舉重若輕,信心滿滿。一步落地時踩得極重,哢哧一聲,竟將地面的青磚踩裂。

    他沉默片刻,複又笑起來道:“你便知道又如何?本就是陽謀,此時此刻,終究要手
底下見真章的!朕,決無回頭之理,你還不醒悟麼?”“欒家子孫的宿命向來如此,朕,
又豈有回頭之理?”欒廣江高聲道:“二十年前,朕以弱敵強,一統大燕江山!二十年來
,又有甚麼風浪朕沒有見過?二十年之後,朕早已等著你這孺子走出這一步!朕早先對你
說過的話,你忘了麼?”欒楚廷籌畫良久,突然出現在皇城一時占了上風。姜畢竟老的辣
,欒廣江示敵以弱,忽然發難扳回局面。如今欒廣江氣勢漸漸高漲,反壓了欒楚廷一頭。

    春夜的燭火仿佛忽然燥熱起來,片刻之間,欒楚廷額頭出了大汗。若不是兩道眉毛十
分濃密,豆大的汗珠幾已滴進眼眶!反觀欒廣江氣定神閑,始終淡然微笑,若不是面色蒼
白,幾乎已是這一場爭鋒的贏家。

    欒楚廷緊咬牙關,萬分艱難地又踏上一步!極平常的步伐此刻似有萬鈞之重,腳掌落
地時還晃了一晃,道:“沒忘!你對朕言道想清楚了便回來,朕想清楚了!如你所言,先
祖立下的規矩,欒家子孫終有這一場宿命之戰!二十年前你從爺爺手中奪得帝位,江山易
代,帝位傳承,今日,帝位必然屬於朕!你已年老氣衰,每日此時此刻,都是你氣血最虛
,氣力消耗最大的時刻!而朕,養精蓄銳,今日前來,必然一擊而中……”欒廣江笑意越
盛,玩味地看著兒子因失去了鎮定而變得絮絮叨叨,囉囉嗦嗦地說出一番大道理來。若是
吳征在此旁觀,定要以手捂面道:“老哥,你是學了《道理訣》嗎?打不過,只好講道理
了唄……”吳征不在,唯一的見證者只有丘元煥!欒廣江大占上風,甚至不理睬欒楚廷,
偏頭向丘元煥笑道:“丘大將軍,二十年前是你陪著朕,你過來!”燕國帝君簡單地招了
招手,卻像個揮舞著雷霆的天神!不說欒楚廷心頭大震,有些驚恐地回望丘元煥,生恐他
臨陣倒戈。丘元煥亦是腦中如萬鼓齊鳴,震得一身發麻!

    欒廣江深不可測,氣勢上已完全壓制了欒楚廷卻不急著緊逼。需知狗急跳牆,欒楚廷
若是敗勢顯露,必然殊死一搏!現下還不是與他搏命的時刻,正如他所言,尚不值得!欒
廣江有足夠的把握繼續摧毀他的信心,待到將他的意志全部摧毀之後,再徹底毀滅他的肉
身!

    重召丘元煥則是極其高明的一招!丘元煥隨同欒楚廷前來,不僅是見證者,必然也是
欒楚廷的支持者。長枝派元氣大傷,他需要皇帝對長枝派持續的支持,更年輕的欒楚廷是
理所當然的選擇。

    當回到皇城,那個在龍椅上已氣息奄奄,看似風燭殘年的老皇帝依然威風四射!丘元
煥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武功並不下於他,為何打小身為太子伴讀起就一直怕他,那股恐懼存
在得如此真實!

    這是天生的帝王,他永遠看透你的內心,永遠先你一步!你不得不怕。這一揮手,不
僅在摧毀欒楚廷的信心,也在摧毀丘元煥對欒楚廷的信任!更可怕的是,一旦丘元煥動搖
,重新站回欒廣江身邊,欒楚廷便萬劫不復。而即使他依然堅定地支持欒楚廷,太子的劣
勢也沒有任何改變,他與帝王之間的差距,還是一道巨大的天塹。更何況,心神大震的丘
元煥怎能毫不猶豫地立下決斷?

    決斷每拖延一刻,都是對欒楚廷巨大的打擊!

    欒廣江一揮手便回過目光望向欒楚廷,似乎在說,你看到了沒有,你還差了許多,許
多,根本不夠資格挑戰朕,可惜你沒有機會了!

    欒楚廷的大汗已將全身濕透,嶄新的龍袍像是黏在了身上,儀態盡失。他目光躲閃著
,回頭看了看丘元煥,又咬著牙迎上欒廣江。

    丘元煥低頭不敢動,不敢應,而欒廣江甚至已看見欒楚廷目光中的畏懼與後悔。他輕
咳一聲,舉起玉璽在黃帛上一蓋道:“你是自裁,還是等朕下旨?”“不……不……朕…
…還沒有輸!”欒楚廷顫巍巍地又踏上一步,忽然軟倒在地,又強撐著爬起來,雙目赤紅
充血,惡狠狠道:“朕,絕無退路!”“好!朕給你一次機會。”欒廣江起身脫去厚重的
皮裘衣,道:“先祖遺訓,朕也不敢有違,你若能戰勝了朕,朕的一切自然都是你的!可
是你現下,還能站得住麼?”“臣只知效忠大燕,今日亦只是見證者,請陛下明察。”丘
元煥騰騰地倒退兩步,同樣汗如雨下。帝位的爭奪幾乎令人窒息,身處其中難熬得像是被
風暴卷上了天空。他一咬舌尖恢復清明,終於從欒廣江魔咒一般的旨意從醒悟過來,忙跪
地俯身,闡明自己的身份與職責。

    “還好,看來丘愛卿與二十年前相同。”欒廣江笑道,二十年前,丘元煥當然是支持
他的,現下他本該支持欒楚廷,可到了自己面前,他還是和二十年前一樣。

    “可你已經與二十年前不同了。”欒楚廷一呆,一愕,一道靈光灌頂般醒悟過來道:
“呼……原來如此……看來朕的運氣不錯,還是晚了點,不過也無妨,朕總是明白了。”
欒廣江雙手後背踏下一階梯道:“故作鎮定?”“那是你!”欒楚廷大喇喇地抹幹額頭的
汗珠道:“朕還道你為何如此鎮定自若,還以為你早做了準備,或是絕對能戰勝朕。哈哈
,朕險些被你唬住了!”欒廣江足下停步不敢再動,道:“朕即使重病在身,要殺你不過
反手之間!”“那你早就動手了!”欒楚廷向前兩步道:“朕滿身大汗,丘元帥也是如此
。唯獨你沒有,不是你不緊張,而是你病體懨懨,身體終日被寒氣侵襲,一滴汗都流不出
來!現下,你同樣緊張得很,你懼怕朕,懼怕朕搶走你的一切!可惜欒家的子孫無論何時
都當勇猛精進,在位的帝王既已老朽不堪,就該由新君親手奪其位,一換江山新顏!”欒
廣江撲騰向後退了一步,忽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氣力軟倒在龍椅上。片刻之前還是黑色的
長髮瞬間轉白,面上也長出密密麻麻的皺紋,仿佛生命正被迅速地抽走。

    脈門被扣緊,咽喉也被一隻手扼住,欒廣江氣息奄奄道:“朕確實老了……皇兒今日
的表現很好,很好,這才是大燕的國君,無所畏懼,膽大心細!不過有一點皇兒說錯了,
朕沒有懼怕皇兒搶走朕的一切。朕遣走戚浩歌與李瀚漠時,就在等著這一刻。朕怕的,其
實你不來……”扼住咽喉的手越收越緊,丘元煥默默退出禦書房,合上房門,等待著會震
撼整個世間的一刻。燕國新君繼位,更年輕的天子會給這個世間帶來怎樣的改變?欒廣江
子嗣凋零,也就沒有搞幾位皇子競爭那一套,選定了欒楚廷之後便悉心培養!

    只是這位太子在朝臣眼裡向來懦弱了些,也太安逸了些。直到今夜,丘元煥再一次見
證了新君手弑舊君登基的一幕,才確信欒楚廷並不在欒廣江之下!而且他的身體還勝於父
親,前程比堪稱聖君的欒廣江還要遠大!

    禦書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丘元煥跪地,落淚,哀聲道:“來人,來人!陛下……薨了
……”………………………………………………………………………………………………
…………“陛下薨了……”屠沖看著七竅流血,雙目大瞪的梁興翰,顫抖著伸出雞爪般的
手想替服侍了一輩子的君王合上眼眸,可居然合不上,梁興翰猶似死不瞑目!

    暴斃於皇宮,就在自己身邊,屠沖喉頭發苦!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吃了驚嚇的小太監
與宮女們個個大聲尖叫,屠沖同樣來不及制止,現下風言風語恐怕已傳遍了大半個後宮!

    “速速去請幾位大人進宮!”歷經數次大風大浪,屠沖迅速鎮定下來,一把抓住正欲
飛奔而去的小太監吩咐道:“先去請五殿下來!”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6-7 11:25

第十一章、暮暮春風盡歡無涯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討打!”祝雅瞳手中的樹
枝抽出勁風,“啪”的一聲正中吳征臀後,其聲直比堅韌的翠竹抽打下來還要清脆響亮。

    “哎喲!”吳征大叫著跳起來!這一鞭下去幾乎把屁股都給打散,哪裡吃得住疼?

    胡亂躍起完全失了法度,此前的走神已然讓祝雅瞳大為不滿,見他失神落魄更不容情
,樹枝唰唰唰地揮出三記,全打在吳征手背上!

    手掌吃疼,力貫骨骼!吳征拿不住手上樹枝,情知這麼下去非給祝雅瞳打得全身青紫
不可,忙收斂心神。祝雅瞳第四招又到,吳征縮肩沉腰,刺斜橫飛。這一竄足下連連頓地
,竟在極小範圍,極短時間內連變了三次方向,肩膀貼著祝雅瞳的樹枝堪堪避過。猶似死
裡逃生,足下更不停步,遠遠地避了開去。

    祝雅瞳也不追擊,只沉著俏臉目蘊寒光。吳征撓了撓頭走近,低聲下氣道:“娘,對
不住……”“練武之時不凝神專注,你從前都是這樣修行的麼?”祝雅瞳目冷聲更冷,不
僅僅是大為不滿,幾乎痛心疾首于吳征的不爭氣。

    吳征咬了咬牙,道:“我心中不安,難以靜心定神。”“你還在不安什麼?每個人都
該清楚當下要做什麼,不要做什麼。”“旁人我不擔心,她們都會做最好的選擇……我唯
獨擔心小師妹!”吳征憂心忡忡道:“她脾氣急,若是一天兩天,她或許能忍得住,時刻
長了定然忍不得。其實對每人都一樣,頭兩日雁兒也能氣定神閑,時刻久了難免心浮氣躁
。旁的都好說,就怕她們心神動搖,疏忽了小師妹。”顧盼陪同吳征一齊長大,兩人從年
紀,身份,相貌最是般配,祝雅瞳歷來也最屬意顧盼。若是在太平世道,吳征遇不著那麼
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或許已與顧盼結為連理。更不用擔心她現下年紀輕,修為不高,恨不
得藏得死死的。此時愛子會不經意間念起顧盼來,那一份情意便是實實在在地印在了心裡
,無須刻意。它總是藏在潛意識裡,不由自主地就會冒出來。

    “這不是理由!”祝雅瞳搖了搖頭,她深明這份情意,也明白吳征的擔憂有理。可是
她心如鐵石,不受任何外物所影響,道:“這裡沒有出路!懸崖上不去,若是失足滑落便
是崖下的泥潭,萬劫不復。我們能做的事情不多,最有用的便是練武!娘和你說過多次,
你總是不能專注,平白無故浪費了時光。還記不記得,從前娘教過你【觀風聽雨】?”“
孩兒知道錯了。自然是記得的。”吳征也知這裡是絕地,自家能做的事情裡鞏固現有的修
為是第一要務。他不得不承認距離祝雅瞳的差距是全方位的,想要不受干擾實在是做不到


    “嗯。現下娘要你把五感六識全部收回來,與【觀風聽雨】恰巧相反,只准注意這根
樹枝!”祝雅瞳揮舞著樹枝,忽然變得忸怩害羞起來,連臉頰都紅了半邊,低聲道:“短
短的時日連破十品與十一品兩大關口,根基已然動搖,若不重新夯實打牢,遲早要出大麻
煩。”原來你也不是全然不受影響嘛……吳征咧嘴一笑,又無奈搖了搖頭,示意實在無法
集中精神。

    白日練功已被反反復複批了數日,教授武藝的時刻祝雅瞳絕無偏私,從一個寵溺愛子
到極點的慈母,變作一位嚴厲到甚至苛刻的學堂先生。不僅打罵從不容情,連嬉皮笑臉地
放鬆片刻都不允許。

    這裡頭並不是她大擺母親威風的緣故,而是吳征的武功遠超同儕,除了【道理訣】的
威力與過人的天賦之外,向來穩紮穩打也是重要的原因。這一點非同小可!需知常人心態
,尤其是少年郎難以做到中正平和。而吳征小小年紀,就知不貪功冒進,蔚為難得。祝雅
瞳從前絲毫不擔心他的修行,然而桃花山上的變故完全打亂了修行的節奏。

    先是吳征強行吸收了祝雅瞳二度點穴的內力以衝破穴道,他當時就已在進階十品的關
口蓄勢待發,吸收了內力之後一鼓而破!靠著外力幫忙多多少少有些投機取巧,不夠扎實
。以吳征從前根基的穩固,這點小缺陷本算不得什麼。

    壞就壞在剛晉階十品就是一場爆發出全部潛力的生死之戰。吳征吃了十二品高手戚浩
歌一記陰寒指力,險些喪命!全靠【道理訣】將這道外來的內力給融合壓制,才算保下一
條命來。

    十二品高手的內力何其雄厚?吳征將這股內力收為己用,想要圓轉如意本就要耗費大
量的時光來修行才可。這道異種內力的麻煩尚未解決,又是與祝雅瞳一場水乳交融的歡好


    祝雅瞳身負千嬌之體,兼具純陰之身,天賦底子已經好上了天際。當年欒廣江為她鋌
而走險,且還倚仗於此孤注一擲,一舉奪得皇位。

    較之當年,如今她身具頂尖修為,內功深厚,真元精純,互相之間傾心傾情的雙修過
後,帶給吳征的好處實在太多——內傷短時間盡去,修為直破十一品等等。除了處子元陰
之外,樣樣都遠勝當年欒廣江所得,唯獨一項不好:吳征原本晉階十品就有些根基不穩,
這一下徹底動搖,讓他這身十一品的修為有些虛浮……兩道異種內力,加上原本可培本固
體的雙修純陰真元都成了催發功力飛漲的源頭,唯一的辦法就是重新打熬根骨。這東西毫
無投機取巧的辦法,唯有勤修苦練。

    有祝雅瞳在,對吳征而言可是事半功倍。別管她對愛子有多麼寵溺,她一身武功在天
下已排不出前三之數,桃花山一戰過後足以與費鴻羲比肩。這麼一名絕世高手陪練,簡直
是做夢的事情。

    祝雅瞳深知愛子的隱患,每日修行從不肯有半點放鬆。手中的樹枝揮舞起來,吳征每
時每刻都得拼盡全力不可。重壓之下,不需半炷香時分吳征就汗流浹背——這樣的修行要
持續整個白日。吳征咬著牙扛了下來,待得修行結束癱在地上,撒嬌也好,抱怨也罷,必
然是要叫苦連天一番的。

    “打熬打熬,古人創詞精准得很,不這樣怎能叫打熬?”祝雅瞳寬慰也好,疼惜也罷
,日頭再升的時候,又是一天新的打熬。

    往日吳征分心的情況不是沒有,倒沒妨礙了修行。要知吳征性格堅毅,自製力尤其強
悍,祝雅瞳只要稍加點醒,最多略施薄懲,吳征便能摒除雜念。

    今日則過了頭。祝雅瞳下手越來越重,直若鞭笞一般。吳征仍然走神連連,現下更直
接示意做不到。祝雅瞳也是吐了口氣道:“先歇一會兒吧,自己好好想一想現下該做什麼
。以你如今的武功遇上真正的高手,不需二十招就讓人看出其中缺陷,隱患無窮!你這個
十一品,在菲菲手下連十招都過不去!”“是。”吳征盤膝坐倒,祝雅瞳說的沒有錯,自
己心裡也知道。只是今日心神難定,那是什麼道理都說不通的了。

    “為何今日忽然惶急起來?”不解心結,終是無用。祝雅瞳讓他多休息段時刻的目的
正在於此。

    吳征苦笑了一下道:“前幾日其實也慌,只是今日是個坎兒,還困在這裡沒有希望,
著實忍不得了。其實盼兒不要緊,菲菲也不要緊,湘兒更不要緊,這裡頭雁兒最要緊!只
要她穩得住就出不了亂子,可以我對雁兒的瞭解,她今日也該急了,我就怕她一急之下沉
不住氣,著了憂無患的道兒。”“你覺得,你比雁兒強在哪裡?”祝雅瞳的問題讓吳征一
愣,想了好一會兒才答道:“除了些急智與武功之外,也不比她強,好些還弱了許多。”
“急智與武功在現下不是關鍵,掌控全域之能才是,娘把事情都託付於她,自是信得過她
!你也知道自己未必比雁兒就強了,你都能看清眼前的迷霧,為何不相信雁兒呢?”祝雅
瞳侃侃而談道:“是,你比娘瞭解雁兒許多,不過關鍵的幾點娘的眼光也不差了。實話與
你說,娘從來沒有擔心過軍營那邊。你莫忘了,除了雁兒坐鎮之外,胡大人早已預料到困
局,還有個藏在深處的韓老將軍。軍營看似風雨飄搖,實則穩若泰山!若是娘所料不差,
血衣寒已在搜山,遲早會找到水道洞口。至於是明是暗,是遲還是早,則要看梁玉宇的態
度如何了。”“道理我都懂。”吳征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道:“只是忍不住要擔心。”“
時也,勢也!你該比從前更信任她們了……”祝雅瞳遙望山谷口的天空道:“欒廣江玩了
這一出,梁興翰暗中配合,孩兒啊,他們再不會讓咱們家過安穩日子了。從今往後,也沒
有安穩的日子,世道會變得更亂,更雜,家人會聚少離多。當年你都能看得更長遠,擇偶
的眼光可是上上之選,不就是為了今日的時局所準備的麼?”“也是……”吳征自嘲地笑
笑,又像驅散了陰霾振奮道:“她們每一個都很了不得!還是好好練功,出去以後打死憂
無患!”“好,這便對了!”祝雅瞳也輕輕躍起,提起樹枝道:“準備好了麼?”“好了
!”吳征屏息凝神,搭了個攻守兼備的勢子道:“今日,至少要能接下三招來!”“你最
好接得下來!”祝雅瞳雖為吳征重新振作而開懷,手上仍不容情,還加了幾分力道。

    樹枝去勢無定,飄飄忽忽,吳征奮力擋下一記,祝雅瞳已身形疾走與他錯身而過,樹
枝一掃,正中臀後傷處,打得吳征熱辣辣鑽心的疼……用過了午膳稍歇,又練至黃昏將至
,吳征反反復複嘗試了無數遍,仍是最多只能擋下兩招,由此又吃了不知多少記。好些的
是此後全神貫注,祝雅瞳只使出十一品的功力,樹枝畢竟不是寶劍,吳征挨著了便閃,倒
是不再掛彩。

    “若是換了寶劍,你這一身血都得流幹了。”態勢有所好轉,祝雅瞳沉著臉責備謹防
吳征自滿。且修行終究是未達預期,她指了指草地上的一堆木頭道:“今日該罰全數劈砍
完畢!”谷中樹木頗多,這十來根木頭足有腰杆粗細,正是近日逐步砍伐得來。三人都失
了兵刃,用以砍伐並削去雜枝的則是幾片鈍石,其中的難處與耗費的功夫甚多。

    “認罰,認罰。”吳征撿起一塊鈍石在木頭上比劃了兩下,像使柴刀般劈下!以他的
內力自是力道十足,只是石片實在太鈍,敲斷木頭容易,想依規格削出合適的長短,斷面
還要光滑如刨刀削過就難。吳征這一下如鈍斧伐木,事倍功半,只在巨木身上留下個淺淺
的白印。

    “嘶……”抽冷氣聲響起,吳征齜牙咧嘴疼得冒出層冷汗,鈍石也掉在了地上。全因
手背上被祝雅瞳抽的幾下傷勢著實不輕,雖未傷及筋骨,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再要以鈍
石削木,難上加難。

    吳征甩了甩手,再一看左右兩掌俱是幾道紅腫的傷痕,兩兄弟誰也不比誰好。只得無
奈地咬牙再度舉起鈍石。祝雅瞳躲在一旁偷瞧,瞄了幾眼便不敢再看下去,一言不發轉身
就走,腳步慌張虛浮,幾乎逃也似的去了。

    這一路直逃到了水潭邊才放緩。欒采晴正往篝火中添了把柴,將石鍋裡的羊湯煮的沸
滾噴香,回頭望了眼祝雅瞳,嬌聲嗲氣地埋怨道:“好端端一個兒子,給你打成這個樣子
還要去幹活,你不心疼,我這做姑姑的還心疼親侄兒咧。”“你少來陰陽怪氣!”祝雅瞳
心情原本不佳,被欒采晴一頓調戲般的搶白,怒火騰地就冒了起來喝道:“征兒沒有爹,
只好我當爹又當娘,關你什麼事了?誰要認你這便宜姑姑,好事一件沒幹,把咱們害得這
般模樣還要怎地?當沒事了嗎?不讓他劈樑柱是吧?我這就讓他不管了。”“哎?唉呀…
…別別別……”欒采晴登時服軟,親昵地拉著祝雅瞳的藕臂討好道:“我也是心疼征兒,
沒別的意思。每日看他刻苦修行累得筋疲力盡,我都恨你這個當娘的太過狠心,少不得要
找你說道幾句。都是為了孩子好,絕沒旁的意思。”“呵呵。”祝雅瞳看著欒采晴道:“
這幾日你倒是乖巧,識時務者為俊傑,是不是想著一反常態,我反倒猜不著你想些什麼?
還是你真覺得這件事我就這麼算了?留著你還養著你,自然是有用,想著讓我猜不著,不
如多花些心思猜猜我在想什麼,看你猜不猜得著!”那目光意味深長,令人不寒而慄,欒
采晴心頭一跳,忍不住打了個噤顫,原本嬉皮笑臉的面色也漸漸冷了下來。祝雅瞳的目的
再也明顯不過,她為了吳征什麼都做得出來,又怎會憐惜自己半分?這副身體遲早要被她
押著拿去喂了吳征,好增長他的功力。

    欒采晴譏諷地笑道:“這點心思還用得著猜麼?欒家沒有好東西,祝家也沒有好東西
,兩家的孩子更不會是好東西!我被你害得慘啦,再被你害上幾回又如何?本公主會好好
活下去,看著老天怎麼收拾你們這幫惡人!”祝雅瞳緩緩靠近,湊在欒采晴面前,輕啟朱
唇,口吐魔音道:“你在家中呆得太久了,我會帶你見一見世面,叫你曉得真正的人心之
不同。之後你便會知道從前你碰見的那些人,與我兒子比起來豬狗不如,什麼都算不上。
還有,我再告訴你一次,征兒沒有爹!你記住了莫要再犯我忌諱,千萬,千萬,你要記住
了。若再口無遮攔,我早晚拔光你嘴裡的牙!”欒采晴面色發白,她當然相信祝雅瞳說得
出做得到,對自己更不會手下容情。欒廣江與欒楚廷心狠手辣,所謂親情全無顧惜,比起
吳征來還只是豬狗不如,真不知道這母子倆要拿多麼狠毒的手段來對付自己!她暗挫銀牙
死死忍住,這母子倆幹出亂倫偷情的好事來,在山谷裡還不怎地,若是出了穀重返紅塵,
那時才有他們的好戲看!

    震懾得欒采晴不敢還口,祝雅瞳以食中二指拈起鬢邊髮絲打了幾個旋兒,乜著目得意
又有些賊兮兮地笑道:“牙尖嘴利,再說呀……若是滿嘴漏了風,我看你還說不說了!”
潭水旁的小草屋已具框架,邊角的四根大木為柱已牢牢釘入了地面,一捆一捆的草垛也紮
好了排列得整整齊齊。就等中央的主柱立好,再搭上頂梁,便可以草垛作牆與屋頂建造完
成。雖是簡陋,在與世隔絕的山谷裡也頗顯溫馨。

    直到日頭下了山,吳征才拖著主柱姍姍來遲。手掌受創不輕難以掌控力道,鈍石用起
來更加不趁手,能完工已是艱難,想按時那是萬萬做不到了。

    祝雅瞳淡淡瞥了一眼,見主柱底部已削尖,斷面光滑,量雖不保,質卻著實不錯。遂
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道:“今日誤工便算了,吃飽後把主柱立起來吧。”“是。”吳征內
功深厚不覺太過疲累,只因這一日消耗甚巨,實在餓得饑腸轆轆。得了許可,忙抓起只煮
得酥爛的羊腿放進嘴裡狼吞虎嚥起來……小草屋是搭建給欒采晴居住的。

    困在山谷裡,多少有些相依為命的意思。明面上她是險些害了母子倆性命的罪魁禍首
,實則沒有她欒采晴,自然會有人來替欒廣江辦這件事。加之瞭解了兩家人的恩恩怨怨,
吳征對這位【姑姑】也恨不起來。

    。

    母子倆霸佔了唯一一座山洞,讓她日曬雨淋不是個事情。吳征將心中想法一說,恰巧
祝雅瞳因疏忽而致她淋了一夜的雨正過意不去。加之與愛子之間破局一事,欒采晴助力不
少,心中多有感念,她原本也有此意。吳征根基不穩,建造小草屋頗具打熬根骨之效,祝
雅瞳便假裝勉為其難地應承下來。

    吳征吃了小半隻肥羊才停了嘴,又歇息了片刻就起身深呼了口氣,拖著主柱來到草屋
框架旁。沒有工具,只能靠一身修為打樁立柱,個中難處,吳征已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今
日要立起最粗的主柱,身體狀態又不佳,可是個巨大的挑戰。

    要立起丈余高的主柱,還要按祝雅瞳的吩咐純以掌力將主柱釘入地裡。吳征先將兩根
碗口大小的木頭打入地面,建了個簡單的【腳手架】。再將主柱以尖端點地,吳征扶著柱
身輕輕躍起落在【腳手架】上站定身形。

    兩根碗口大小的【腳手架】搖搖晃晃,看上去並不穩固。吳征雙腿一分腰杆一沉,紮
了個馬步,【腳手架】立刻巍然不動!吳征一手穩住主柱,另一手攤開手掌蓄勢片刻,才
大喝一聲,重重拍在主柱的斷面上!

    “砰”的一聲悶響,主柱向下一沉!這一掌力道雄渾,但是純以自身氣力為之,也只
將柱頭的尖端釘入地面不足半寸,離牢固還遠遠不足!

    只一掌,吳征額角的汗珠便滴了下來。欒采晴心中一動,斜目一瞟。

    被祝雅瞳嚇了一頓她頗為沉默,為免讓這對母子倆窺破心中所想,更對他二人的親密
視若無睹,裝作一幅見怪不怪的樣子,只敢裝作不經意間留神觀望。祝雅瞳對吳征的寵愛
實是已到了骨子裡,夜戰之時寧願以身作盾護得吳征毫髮不傷。兩人破了禁忌之後,祝雅
瞳卻一反常態。欒采晴暗忖若是擯棄那些恩恩怨怨,公正言之,祝雅瞳簡直是苛責太過!

    吳征揮掌拍擊主柱顯然吃了苦頭。主柱入地越深,越是難以寸進,接下來沒有兩三百
掌休想釘得穩固,可有得吳征受了。欒采晴一瞥之下,只見祝雅瞳面不改色,只微微點了
點頭,似對吳征這一掌穩固的下盤與揮掌運力使力頗為滿意,全無半點心疼愛子受苦之意


    欒采晴心中苦笑。祝雅瞳與吳征相認又情意相投,自此仿佛掙脫了心中最後一道枷鎖
,行事更加高深莫測,難以捉摸。

    役工們幹的粗活枯燥無味,吳征咬牙堅持著,一掌又一掌地拍擊在主柱上。砰砰的悶
響單調而反復,除了偶爾祝雅瞳打斷了吳征,糾正他運力發力的不足之處,三人不發一言


    拍擊了約有半個時辰,吳征汗流浹背,雙掌開始發顫。欒采晴冷冷道:“今日既不順
遂便算了,野地裡睡了那麼多日,也不差一晚。”吳征抹了把大汗,甩著酸痛的胳膊,發
麻的掌面,喘著氣笑道:“哪有什麼都算了的事情。今日我能蓋好,放心。”“何必這麼
勉強?”或許是與世隔絕的環境淡化了仇恨,也或許是這一份堅忍令人動容,欒采晴動起
惻隱之心向祝雅瞳道:“修行又非一朝一夕之功,他這一身本事也不是憑空得來。強逼著
他,小心欲速不達。不是我愛多管閒事,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在山谷裡還不知道何時能重
見天日,說不準過上一輩子埋骨此地,看你火急火燎的,是有什麼要事趕著去辦麼?”吳
征又是砰砰兩掌,躍下地來繞著主柱查探角度是否垂直於地。見祝雅瞳板著臉不搭理,打
心裡不願這兩人繼續鬧得不可開交下去,遂又笑道:“時光不等人,不做好準備怎生應對
外頭的豺狼虎豹?萬一公主殿下哪天不開心又謀一盤大棋取我性命,我該如何是好?”“
我跟你無冤無仇。”欒采晴雲山霧罩般吐了一句,又道:“其實你們母子倆避世隱居,想
要藏一輩子以你娘的本事不難。與皇家為敵又能討得了什麼好去?忙忙碌碌,到頭都是苦
了自己。”“說得有道理。”吳征拍拍雙掌震去灰塵,又躍上【腳手架】,居高臨下向欒
采晴道:“有句心裡話不妨也與你說說:我始終認為人生於世,一定要有妥協,沒什麼都
由著自己任性妄為的,所以能妥協,我一定妥協。但不能妥協的時候,我一定會反抗!即
使不停地有人在把錯的說成對的,講出一番天大的歪理邪說,即使這個世間都喊我跪下,
喊我屈服,但是我不會的。我會像大樹一樣牢牢站定,直視這些人的眼睛說【不】!你知
道為什麼麼?因為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把錯的說成對的,他們正直而善良,無論何時
,我都會和他們站在一起。一直以來我都在盡力護持他們,他們也在盡力護持於我。這一
回我敢對戚浩歌出手,信不信下一回或許我會打爛欒廣江或是欒楚廷的狗頭?”兩掌擊落
,吳征已接近於內力耗盡。他沒有再看欒采晴,而是閉目凝神,又像是一種逃避,道:“
我知道我們經歷不同,你比我要孤獨許多。我不是聖人,也會記仇,不過這一回我不怪你
,真不怪罪你……只是想說一句,很多時候多堅持片刻都有轉機的可能……當年在路上你
更堅持一些,更強硬一些,而不是等回了長安覆水難收,或許一切都會不同。無論于你,
還是于師尊而言,都是足以扼腕一生的事情……”一樁紮心的舊事,卻從未有人提起,也
從沒被寬慰過。欒采晴面色一白,往事浮上心頭,頗覺歲月易逝,恍恍惚惚中就蹉跎了時
光,又覺心中有些暖意。吳征回過頭去並非有什麼虧心事,或者不屑於她,恰恰出自於一
種尊重!她現下難堪而難過,窘態並未落在吳征眼裡,祝雅瞳也適時地偏過頭去。可是兩
人都陪伴在她身邊,吳征的一掌又已拍落,肉掌拍木的悶響此刻分外動聽而踏實。

    這是一間簡陋,又靠著雙手辛勤而艱難搭建的草屋,給她的。

    沉默的安慰,遠勝花言巧語。欒采晴冷哼一聲轉身向水潭邊行去,恨聲道:“一套又
一套比你師傅的大道理還多!最是煩你們這種道貌岸然的男人!偽君子!”月上中天,草
屋終於搭建完畢。

    吳征先回了石洞。這是近日來已養成的默契,吳征總要在石洞裡呆上大半個時辰,而
祝欒二女則會暢快地在潭中大肆沐浴一番。

    待祝雅瞳穿戴整齊回了石洞,吳征才帶著一身臭汗去了水潭。回頭見草屋已遮掩起了
大門,想來欒采晴已睡下,心頭暗笑道:忽然說些奇奇怪怪的話,關心我?是不是瞳瞳又
打什麼鬼主意嚇著她了?嘿嘿,愛說道理,我就說出番天大的道理來,唬不住你!

    除了衣物撲騰跳進潭水裡,舒張開四肢歎了個滿足的呻吟,又心裡自嘲道:妥協不了
就會反抗嗎?會的,我當然會!反抗需得有實力,吃那麼多苦頭,不就是為了有實力麼。

    胡思亂想著不停,一個膩潤的身體悄無聲息地從天而降,分開水面貼在自己身前,一
把捉住兩隻紅彤彤的手掌不住輕揉。

    修行不順,手掌此刻頗有些刺痛感,被來人的小手握在手心。那小手酥柔香軟,熱熱
的掌心極盡小心地按摩每一分傷處,幾覺柔若無骨,吳征險些舒服得呻吟出來。

    來人撫摸片刻猶自不足,似乎嫌棄小手還不夠軟,不足以撫慰吳征的傷患,而將吳征
的雙掌分別貼於臉頰兩側。面龐上膚如凝脂,還有細細的呼吸與滾落的淚水,比寒冬臘月
裡暖在手上的鹿皮熱水袋子還要熨帖舒適。

    掌心有臉頰撫慰,掌面還有小手揉摸,吳征索性閉目靠向身後的大石,極盡地享用這
份溫柔寵愛。來人仍不滿意,嫌小手的掌骨太硬,嫌下頜的頜骨太堅。思忖片刻,羞怯怯
又毅然決然地挺起胸前的豪乳,將吳征的雙掌合十【切】入胸前中央溝壑裡。

    “唔……”吳征滿足地長舒了一口氣。豪乳柔若綢緞,軟如蒻蒲,高挺得像兩座山峰
。乳肉更是飽滿豐盈,雙乳隨時都緊緊地擠在一起,使乳溝僅餘一線,深不見底。雙掌被
這樣兩團妙物夾在中央,什麼傷患疼痛俱都融化,只剩下極致的舒適與令人血脈賁張的抓
握揉捏之欲。

    祝雅瞳萬般不舍與愧疚全寫在臉上,以雙乳夾住愛子手掌後才略有平復。香唇嘟得老
高,星眸瞪得大大的不停地眨呀眨,哭得眼淚汪汪,一副可憐委屈到極點的模樣,不知情
者還不知吳征把她怎生欺負了。

    “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腫了,一點點小傷又不是甚麼大事情。”吳征不免覺得有些
好笑之餘,憐惜與感動更多。祝雅瞳對自己的疼愛實在太過,修行時的嚴苛不知廢了多少
氣力,意志又是銅澆鐵鑄方才熬了過來。

    “都是我不好,都是被我不好。”祝雅瞳連連自責,埋首在吳征胸前,雙臂環過吳征
腰杆,讓豪乳緊緊夾著雙掌,嚶嚀道:“不對,你也不好,又不聽話,害得人家不得不硬
氣心腸來。可叫人怎生捨得!”豪乳在吳征的小腹上被一抵,祝雅瞳的胳膊再一夾,生生
將乳肉上沿擠出個弧線誇張的圓,直貼在了下頜上。那溫熱,柔軟,緊實,又充滿彈性,
像兩朵白雲將吳征托上了天空般舒適。

    “倒真的是我不好。”雙掌被夾得抽不出來,吳征低下頭去吻著祝雅瞳的髮絲道:“
一點小傷,咬咬牙就過去了,不疼的……”“可是人家這裡疼了一整日!”祝雅瞳抬起頭
與吳征對視,點了點心口處,修長細嫩的指尖將左乳壓了個小凹弧,道:“又疼,又要忍
著,多忍片刻就多疼一些!你每拍一掌,都像一柄小錘子在這裡擂上一記。方才實在疼得
忍不得啦,只好偷偷跑出來找你。你……你要安慰人家,要給人家道歉!”吳征哭笑不得
,還沒聽說這種原因要給人道歉的。可這位美婦姿容絕世,以她的能為發起小性子來,實
在是異常地嬌憨可愛。不僅難以拒絕,便是為了討她歡心,或是再貪看幾眼她現下的媚態
,道歉算得了什麼?

    只看她眉似上弦之月,鼻樑兩側與眉梢的尖細,眉腰處廣而濃,色澤烏黑。不僅暗藏
鋒芒,亦有新月初生的娟秀。此時雙眉忽而上揚,忽而向中央蹙起,亦羞亦嗔,更有濃得
化不開的疼愛與寵溺。

    雙眸的點畫像一汪清澈的湖水被掬起,再點上一塊大小適中的黑玉。不僅深邃,兼具
靈動,讓整張面龐都靈光四射起來。這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不需開口,便已述盡了千言
萬語。自她抬起螓首,便像湖水一樣送來陣陣清波,溫柔地不住在問:“還疼不疼?人家
捨不得你,可是又沒有辦法,只能狠心忍住,你不要怪人家。”瑤鼻則完美延伸了眉目之
間的柔和,挺且直,鼻頭處清雅的彎弧平添一股秀氣甜美。讓她的五官柔和得全無攻擊性
,每一刻都在展示她的優雅與別致。

    她的雙唇不寬不窄,唇肉卻豔紅而豐滿地懸綴著。即使現下緊緊抿著,似有無數的委
屈與不舍,仍像多汁又鮮豔的櫻桃果,任誰見了都想親吻,吸吮著品嘗。

    。

    “今日全是我不好,自作自受,怪不得瞳瞳……”吳征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沙沙的
聲響。祝雅瞳一驚,低聲道:“糟了!”不想欒采晴忽然出了草屋。吳祝之間的戀情雖已
被她知曉,還不曾光明正大地被她看見過,莫說尚且嬌羞如祝雅瞳,便是吳征也滿心不願


    祝雅瞳將手指在唇邊一立示意噤聲,便深吸了口氣沉入水中。潭水清澈見底,幸好夜
間晦暗只是黑漆漆的一塊難以看清,否則非被瞧個乾乾淨淨,窘態百出不可。

    雙掌從豪乳的裹夾裡離開,吳征大歎可惜,那溫綿觸感在指尖縈繞,著實令人不舍。
欒采晴的腳步聲正向潭邊來,吳征一手舒張搭著身邊大石,一手則探入水中,將祝雅瞳的
螓首摟在腿邊。

    “怎麼還不睡?不舒服麼?”欒采晴越走越近,顯然是奔著自己來的。吳征全身赤裸
多少有些尷尬,祝雅瞳還在水中,她內功深厚,一口氣綿泊無盡,便是兩三炷香不換氣都
無妨。可吳征不打算與欒采晴糾纏下去,遂提前開口問道,逐客之意甚濃。

    “無論如何,要謝謝你。”欒采晴在吳征身後兩丈處止步,居然不曾逾矩。

    “不必客氣,算是補償你一點點吧。”吳征有些意外,心中也有溫暖。人心都是肉長
的,絕境會淡漠了仇怨,卻減輕不了恩惠。——前提在於你不是鐵石心腸:“還是早點歇
息吧。”“每天都在歇,睡不著。心中有惑,想找你聊聊。”長裙像花朵一樣散開在周圍
,欒采晴席地而坐,道:“放心,知道你今日困倦了,耽誤不了你太多時刻。”吳征撇了
撇嘴,剛說完補償一點點,欒采晴便黏了上來,這會兒馬上翻臉拒絕確實有點尷尬。前後
不一容易露出破綻,祝雅瞳在水裡躲著一定不願讓欒采晴知曉。無奈之下只得拍了拍祝雅
瞳,示意稍候。

    “你請說。”吳征耐心地向著欒采晴道,裝作淡然處之的模樣。祝雅瞳偶爾放縱一回
就叫人逮了個正著,被迫得東躲西藏,心中好笑,不由又摸了摸祝雅瞳。料想她現下盛在
胯骨處定然嬌羞難耐,不免對欒采晴腹誹不已。原本就已被祝雅瞳勾起欲火,燥熱難忍,
心中一時欲念與邪火升起,惡作劇般側了側身體,將祝雅瞳的螓首埋在鼠蹊部。

    “嗯。”欒采晴神思不屬,也沒看向吳征,目光落向天外悠然道:“我看你今天才操
心這個操心那個,末了好像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我自己?不能說一點都沒有。說到頭
的話,其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吳征有些意外,不想欒采晴居然會找他提起這等話題
,旁的不急,只著急說起來必然沒完沒了,而祝雅瞳還悶在水裡。

    “嗯。長話短說好了,把你拉在這裡太久,她會不高興。”欒采晴夢囈般道:“看來
你已很清楚若離開這個山谷就會面對什麼了?為何還能不擔心自己?那可是至高無上的皇
權!”“因為我已準備好遵從內心,和所愛的人站在一起去面對一切,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所以我只擔心她們現下莫要出事,離開之後所有的事情可以共同進退。皇權什麼的……
”吳征苦笑了一下,在水中的手臂忽然抽出大力舞動,砰地一掌拍在山石上,咬牙切齒道
:“如果逼得我無路可走,我不會束手就擒。”“即是說,你還會反抗的,對嗎?”欒采
晴還是夢囈般呢喃著道:“若是我的哥哥要你去長安享一生榮華富貴呢?”燕皇既對祝家
動手,就做好了要斬草除根的打算,當然不會再讓吳征舒舒服服地在大秦做官。欒采晴所
言不假,也是欒廣江最心慈手軟的辦法——以囚禁吳征一生作為最低的籌碼,換取他的性
命。

    吳征早已料到了這一點,對未來迷茫,對深陷漩渦而無力,更有一股發自內心的怒火
在熊熊燃燒!方才的一掌拍得山石掉下一層粉末來,掌力之重,足見心中的憤怒,以及…
………祝雅瞳深吸了口氣沉入水中,隱隱約約聽得姑侄倆聊起了心裡話。她心中倒不惶急
,這一口氣吸進了肚子,足可在水底憋上一炷香時分。欒采晴心中有惑居然會有來找吳征
的一天,不免讓她覺得造化弄人。她躲在水中不敢亂動以免露了行藏,不想愛子居然側了
側身!

    這一側自是不會引起欒采晴的懷疑,可卻把自己的俏臉貼在鼠蹊處!先前脫得精光溜
溜摸來潭水裡與吳征肌膚相親,早激得他的陽物昂然而起。即使在夜裡的水中,近距離之
下毛髮清晰可見,遑論棒身上盤繞賁起的青筋,以及借著水流傳遞的男性氣息!

    自從母子倆一同勇敢而果決地突破那一層禁忌之後,祝雅瞳白日為母,夜間為妻,不
亦樂乎。她年歲與陸菲嫣相仿,可比起陸菲嫣在床上的鮮媚,祝雅瞳的嬌婉則遜了幾分床
笫風情。

    一來禁忌初破,祝雅瞳嬌羞無限,處處都需適應。二來經驗實在太淺,雖有千嬌之身
也難以應對。

    需知吳征不僅天賦異稟,還有道理訣加身,原本在床笫之間就堪稱威風八面,陸菲嫣
都難以抵抗,祝雅瞳在他眼裡如雛兒無異。每每兩人剛一膠合,祝雅瞳便只剩招架之功,
敏感部位再被襲上,所餘僅嬌喘呻吟之力。整個人時而騰雲駕霧,時而怒濤隨波,全然無
法掌控,哪裡還來得迎合?

    尤其第二夜吳征憐她初次的歡好似處子破身,身子骨未必承受得住自己暴風驟雨般的
蹂躪。只將她抱緊在懷,壓實在床,將肉龍插在花穴裡輕抽緩送。兩人耳鬢廝磨,目光互
注,仿佛融為一體。那肉龍輕輕翻攪按摩著花肉,雖不比初回刺激,卻把祝雅瞳甜得心神
俱醉,持續不斷的銷魂滋味照樣讓花汁橫流。比起洶湧澎湃,被激烈抽送的泄身,這種漫
長無盡的快意,不知不覺間泄出一股花汁的滋味,同樣讓祝雅瞳迷戀不已。

    不知小泄了多少回之後,祝雅瞳在吳征的懷抱裡極盡滿足地睡去。但從此之後,卻又
有了新的愧疚之意。

    那夜裡,緩慢的翻攪讓觸感更為清晰。祝雅瞳時而輕啟櫻唇呼出迷人的呻吟,時而迷
離了春目放出媚光四射,時而又輕咬唇瓣,蹙起月眉,抵受難耐又美味的快意。耳鬢廝磨
之間,這一切都盡收吳征眼底。愛子正以她最容易接受的方式,在挖掘潛藏的敏感。而祝
雅瞳也毫不保留地將身體的秘密展現給他。

    可她能做的僅僅如此!

    在接納吳征探尋之際,她也將吳征的反應一覽無餘。發亮的雙目,貪婪的目光,還有
無比的喜愛,慶倖,與滿足。不對!此滿足非彼滿足!

    祝雅瞳知道吳征滿足於這份情感,但僅僅是精神上。相較而言,他給予自己的遠遠更
多。那不僅是精神上的無盡滿足,還有肉體上的極樂境界。而自己,只是憑藉這一副煙嬌
曼婉的身體。她深知自己可以做得更多,給他遠勝於現下的快樂與滿足!——就像陸菲嫣
那樣。

    不知是吳征害怕肉龍的醜陋會褻瀆了她,還是心疼她不識雲雨,每一回都是吳征親吻
,撫弄,挑逗著她身體上的敏感處,再一股腦兒將肉龍送進花徑穴底。前幾日祝雅瞳甚至
沒有機會看一看吳征的肉龍,如今這根粗大就在臉頰邊,猙獰猛惡地吐著絲絲熱氣,滾燙
得連周圍的水溫都明顯高了些許。

    祝雅瞳心中罕見地悸動,忽然升起一股大膽的渴望!大膽到無法壓抑,仿佛天塌下來
都不能阻止她這麼做:“哼,人家真不是不解風情……雖沒試過,看也看過了不知多少回
,怎會不知如何讓你快活。”她雖衝動難抑,行為卻謹慎。先是側耳傾聽料得欒采晴的注
意力不在此處,又對愛子的反應與機敏信任無餘,才無比凝重地抿緊了唇,大著膽子顫巍
巍地伸出小手慢慢分開水流,悄無聲息地摸近,一前一後握住了肉龍!

    如此粗大,如此火熱,還看得纖毫畢現!兩隻柔荑齊握尚且有近半露在外頭,根部的
囊袋皺皺的,兩顆春丸正隨波飄蕩,可見其形。頂部的龜菇光滑盈亮,大若雞子,獨眼噴
吐著邪異的妖芒!祝雅瞳心驚膽跳,又有股滿溢胸臆的自傲。

    不倫的禁忌固然讓祝雅瞳嬌羞無限,可愛子對自己的迷戀與喜愛在甜蜜之外,更有一
股難以言喻的刺激。祝雅瞳居然很快就愛上這般感覺,她喜歡愛子看著她的嬌軀時射出狼
一樣的目光,竊喜於他的寵愛與永不滿足的貪歡。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承載從前的愧疚與
現下的親近之意,包含所有的一切情感,再無隔閡。

    而聰慧如她,當然太清楚個中刺激有多增情欲!不會僅僅是對肉龍的挑逗,還有在欒
采晴眼皮子底下的親近,更有一種偷情般的緊張。

    討好之意升起,尋覓刺激之心滋長,所以這股渴望再不能抵擋。祝雅瞳手臂發力,以
肉龍為把柄讓嬌軀魚游而至吳征的胯間,香唇一張,將龜菇含進口中!

    發根處傳來刺痛,吳征手掌緊了一緊,幾乎將她的秀髮生生扯斷。櫻口裡則是被一股
帶著濃烈氣息的火熱脹滿。祝雅瞳柔荑扶在吳征胯骨兩側,雙眸放出異光,愛子的反應讓
她無比滿意:大腿的肌肉賁起硬生生鼓了一大圈,而小腹則深深塌了進去,按在後腦的手
掌剛一加力想讓香口含得更多便幡然醒覺,大風車一般甩出水面,拍得巨石掉落一層石粉
……“我的命比他長,怎會聽他的?”吳征臉色發白,面部肌肉頻頻抽動著從齒縫間迸出
幾個字來,眼神裡說不出地鄙薄。

    “有些人就算死了,也不會讓你輕易脫身,我的哥哥有這份本事。”欒采晴對吳征過
大的反應有些意外,不明所以地瞟了他一眼,又仰頭道:“有沒有想過負隅頑抗只會落得
個更慘的下場?不僅保不住身邊人的,還會保不住自己的!”“想過的……”吳征忽然陷
入了沉默。

    棒身受激於冰涼的潭水,龜菇卻被一片溫暖膩潤緊緊包裹。祝雅瞳的口舌之技談不上
什麼技巧,可僅是像孩童貪食著糖棒就已足夠。

    雙唇甜膩若蜂膠,恰巧卡緊了龜菇溝縫,而豐滿的唇瓣讓裹覆感極為厚實,既帶著香
唾的絲滑冰涼,又有口腔裡的火熱。祝雅瞳的櫻口一吸一放,龜菇清晰無比地傳來收縮感
與吞沒感。靈巧的舌尖一下下點挑在龜菇下沿最敏感的溝縫閉合處,每一下都引起吳征劇
烈的肉緊反應。

    肉緊的不僅是腰腹與大腿,連春丸都在明顯地收縮。祝雅瞳瞧得有趣,信心大增之下
,更有意亂情迷的逐漸大膽。原本她還能閉氣更長的時間,可是居然做出口含愛子陽物的
事情,說不得胸腹裡也是一陣窒息,氣緊無比。她鬆開肉龍悄悄上浮……“有時必須妥協
,形勢比人強!所以從現在起,我要更加小心謹慎,凡事留有餘地,不會再次陷入此次的
絕境。妥不妥協,掌握在自己手裡。”吳征松了一口大氣,才恨聲說道。只見祝雅瞳悄悄
上浮深深換氣,只以櫻口瑤鼻露出水面,嬌俏無比。吳征不由心中一陣狂跳,暗道:原來
還有……“嗯。當年我若不妥協,你師傅就會死……那就是絕境了,若不是絕境一切都會
好起來的……”欒采晴回憶得停不下來,忽然斜視吳征道:“我再問你一句,若還是進入
了絕境,你會怎麼做?”“我會……”吳征似也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時說不下去。

    “幾日前,你也在絕境,不過剛剛脫身出來而已,這就忘了麼?”吳征雙目發直了出
神,豆大的汗珠正從額頭上冒了出來,浸得滿頭汗濕又滾滾而落。欒采晴大覺蹊蹺,不知
吳征想到了什麼可怕的後果,娥眉一皺,詫異問道。

    連日來吳征已探明祝雅瞳的敏感點,祝雅瞳雖總是被動無比,歡好的次數多了,時間
長了,對愛子的癢處也是心知肚明,尤其是這支夜夜進入自己身體,將兩人連體協心的陽
物。

    棒身易癢,龜菇易麻。祝雅瞳冰雪聰明,推己度人,早知不可一味只顧一處,而需交
替而行,迴圈反復。她擔心吳征的粗大自家櫻口不能容,也怕勉力而為,喉間的不適會導
致露了行藏。二度如水後便只吐出香舌,像只小笤帚一樣上下左右四面擺動著,順著吳征
的根部向龜菇【清掃】而去。

   
    與潭水一樣地冰涼,又是別樣的軟糯觸感,吳征爽得直抽冷氣,又是叫苦不迭。祝雅
瞳的嫩舌如此靈巧,舌尖輕挑時麻癢無比,若是發力,香舌有一片壓在棒身上,舔動起來
粘膩得似有一股吸力。雖是生澀,又何嘗需要什麼技巧?她只需像現在這樣,用舌尖一道
又一道地舔過肉龍,直到繞著肉柱一圈全數舔過一遍,再一遍……“我會抗爭的,若是實
在爭不過,我會再一次拼得一死。我寧願死了,也不願身邊人受制於他們,遭受淩辱!拼
一拼會有機會的,若是失敗了,也會很有尊嚴!”吳征一字一頓艱難答道。

    沒有人願意死,只是有時候不得已而為之,取生還是取尊嚴,唯個人所選而已。結合
桃花山夜戰時吳征義無反顧地沖向戚浩歌,欒采晴哪還不能明白?

    她低頭沉吟起來,除了螓首一時向左,一時向右,眼眸忽而眨上一眨,細微的呼吸引
得胸脯起起伏伏,幾乎凝固得像一尊精美的雕塑。

    人語消失,夜裡只剩幾聲蟲鳴。靜謐的山谷裡吳征卻越發地焦躁,祝雅瞳動得不快,
也不慢,時輕,時重,他想看一看美婦舔舐肉龍時的模樣,想像裡一定改變不了她的優雅
,卻也少不了幾分嬌癡蕩意。可他看不見,也不敢看,生怕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他也想聽
一聽香唾被肉龍與香唇摩擦時攪拌起的咕唧聲,可水流送不來這一份難能可謂的淫靡。

    吳征看不見祝雅瞳,祝雅瞳卻將吳征的所有反應盡收眼底。怎樣的勾挑,怎樣的力度
,哪一處可助興,哪一處更敏感,哪一處可讓他得以喘息片刻,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地刻在
腦海。她實在想不到自家的聰慧有朝一日會用在此處,以至於剛舔完一輪,迫不及待地又
開始下一輪,不斷地總結著經驗,再印證著技巧,以期讓吳征得到更好的享受。

    前幾日都是他在疼愛自己,本該彌補。今日又待他如此嚴苛,本該償還。祝雅瞳安慰
著自己,不知是要說服自己快快繼續這般淫靡地口舌侍奉下去,還是開解自己事出有因,
本當如此!

    靈活的香舌已從舔舐轉作纏繞著棒身遊走,像一條小魚一樣滑過棒身,不時還巧妙之
極地撩動一記。連遊走滑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激得吳征已是將全身繃得無以復加,額頭
冷汗大片大片地滴落。所幸欒采晴正在入神,否則就算祝雅瞳神功無敵,令水面上波瀾不
驚毫無異狀,吳征的模樣卻准也瞞不過去。

    “嘩啦,嘩啦。”吳征撥起水花灑在頭頂與面門,冰涼一激,寒顫更劇。祝雅瞳似是
在考驗他的耐受力一般,異常過分地將肉龍含入口中吞吐起來!

    吳征已有想死的感覺!讓欒采晴親眼發現的話,別說祝雅瞳,連他都要抬不起頭。祝
雅瞳不管不顧便罷了,偏偏進步神速,吞吐之間已是越發地順暢。還不忘了結合此前所得
,香舌靈活地滾動纏繞,下下不離敏感的龜菇。那不斷調整的角度和頻率,讓肉龍漸漸深
入,也讓快感的上升仿佛無窮無盡。

    撥動水流聲將欒采晴從出神中驚醒過來,歉然笑道:“說不耽誤你太久,居然忘了。
我心中所惑已解,謝謝你。”“無妨。”吳征撇了撇嘴,天知道這個神情做得又多麼刻意
?心中叫苦不迭:我的姑奶奶,你倒是快些走吧!

    欒采晴點了點頭,忽然露出個詭秘的微笑,目光肆無忌憚地朝吳征裸露的身體來回掃
動,又轉作無比嫉妒與鄙薄,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她發現了!吳征心中一驚,當下已顧不得這些,忙撲騰一聲沉入水中。

    螓首前後擺動,散亂的髮絲在水中失重般款款輕擺,縫隙間露出祝雅瞳性感無比的櫻
唇團團作圓,忽快忽慢地吞吐著肉龍。視線難以企及的檀口裡,香舌撩撥著肉棒上的每一
分敏感,龜菇也在慢慢地深入,漸漸抵達軟嫩又緊窄的喉間。

    吳征難以自持地攀上祝雅瞳的胸前,重重抓著兩團豪乳一提!

    一輪完美的口舌侍奉,吳征已十分滿意,他不願祝雅瞳還沉在水中憋氣難受,兩人一
同浮上水面來。

    “你瘋了麼?”在豪乳上肆虐的雙手忽然變得又輕又柔,若有若無地撫過乳膚,掠過
峰頂莓珠,在下沿處停下,雙掌如捧珍寶地將它們一托一托地揉動。

    “吳郎,人家做得好不好?”祝雅瞳異常嬌憨地呻吟般道:“人家今日做錯了許多事
,正要賠給吳郎,這些,還不夠的……”“嘶……”吳征抽著冷氣道:“要命了你!”心
中的悸動幾將全身熱血都逼上了頭頂,吳征急吼吼地攬住柳腰,就要抱著祝雅瞳離水而去


    發力,振起,居然絲毫不能動彈!祝雅瞳雙腿環過他腰杆交叉纏穩,還使了個千斤墜
將他牢牢按在水裡,目色迷離,細細嬌喘著道:“不……就在這裡……菲菲能做的,人家
也能做,還能比她做得更好……”“會有動靜的!”十五年前的往事浮上腦海,吳征的心
臟幾乎跳出胸腔。

    “有大石擋住,遠處她看不見,也不敢過來……這些……都不要緊……”祝雅瞳終於
羞紅了嬌顏,雙眸卻異彩連連,堅定道:“人家只問你想不想,喜不喜歡?旁的都不重要
!告訴人家,在一個絕色美人面前,另一位絕色美人在悄悄地侍奉於你,是不是特別的刺
激,特別的快活!”“你……你……”吳征終於徹底崩潰,嘶吼著一挺腰低喝道:“今晚
你會死在這裡的!”“呃……”空曠許久的幽谷被激烈地撞開,侵犯,充塞而滿,祝雅瞳
忽然斷了氣一樣癱軟了嬌軀,纏著吳征的四肢卻收得更緊,半點不舍分離,嬌弱無力地酥
聲道:“那你試試看!”居然敢頂嘴!今晚這是反了天了?吳征徹底被激起了性子!

    淚滴狀的豪乳被結實的胸肌擠扁,可胸前分明傳來它們頑強的抵抗,彰顯著十足的彈
性。花穴裡自肉棒插入起便緊緊縮起,密佈的肉齒對著肉龍似咬似含,像春芽一樣細嫩的
肉齒咬得緊致卻不疼痛,正像呼吸一樣頻頻蠕動著一收一縮。盤在腰杆上的雙腿不僅讓花
穴更緊,也讓兩瓣滿月般的豐臀高高隆起,正自行款擺著,在水中舞動著波浪,小幅度吞
吐著肉棒。實不知水波更美,還是臀浪更銷魂。

    “捧起來!”吳征托住祝雅瞳的兩瓣臀兒,怒目切齒地喝道。能忍到現在還沒動作,
幾乎已到了崩潰邊緣,這一聲吼得甚急。

    “不要嘛……”吳征狂躁之中依然不忘她的最愛,祝雅瞳心領神會,卻先忸怩著低下
了頭狀甚不依,可雙手依言及時捧起了一雙豪乳送在吳征面前。

    “擠在一起!”勾魂!吳征已開始發抖,花徑裡的溫暖嫩肉一層層地包圍著肉棒,蠕
動著,仿佛要把肉棒磨碎融化一般。幸虧潭水的浮力減輕了壓力,否則打起擺子的雙腿現
在已站不住身形。

    “嗯?”祝雅瞳一錯愕,旋即會意。她異常可憐地撅起櫻唇,羞羞怯怯地自撫美乳向
中央一擠,將兩顆莓珠對在一處。別樣的刺激之下,兩顆莓珠正緩緩膨脹,長高,像正在
盛放的蓓蕾。

    “你完了!”吳征一托祝雅瞳的雪臀,龜菇刨刮出一抹漿滑融于水中,也讓幽谷留出
一段衝刺的空間。頭一低,張嘴便銜住了兩枚莓珠重重一吸,舌尖纏繞撩點,肉棒又反身
一沖而入!

    粗獷,貪婪,兇猛的侵犯忽如其來!吳征像一頭兇相畢露的猛獸,突進的猛烈連兩人
胯間的水流都來不及躲開,來回鼓蕩著撞擊發出大嘩之聲,而啪地一聲撞肉脆響則像是一
次終結,又是另一輪撞擊的開始!

    祝雅瞳被一記重頂撞得嬌軀一沖又一沉,濕透了的烏黑秀髮仍飛揚了起來,力度之強
,幾乎已是全力,再不見憐惜。

    第一次面對這樣的瘋狂,祝雅瞳失聲尖叫!肉棒的粗大,火熱,堅硬前所未見,花唇
已竭盡全力地吞吃著這只發怒的巨槍,仍覺招架不住!何況分開的雙腿令花肉自然而然地
收縮,花徑更加緊致。下身已是這般難熬,胸前被吸得火辣辣便是雙倍的刺激,雙倍酥麻


    自峰頂兩顆硬翹如石子的敏感蓓蕾為起始,引燃了一股火焰,將胸際的兩團豪碩美肉
燙得如燃燒著的火球,逐漸擴散向身周,燙得毛孔都舒張開噴吐著熱氣。

    下身受到強有力的衝擊,幾乎把她撞散。吳征選取的位置精妙無比,無論角度,距離
都像精心計算過一樣。肉龍的每一次插入,待兩人胯間貼合之時,都是力道最大,速度最
快之時。且彎翹的肉龍正卡著花徑的角度,順暢無比地直透花底。

    最為爽快之時,被撞擊弄得戛然而止,意猶未盡,於是急急忙抽了出去,又是一輪猛
撞。強有力的衝擊將快意像洶湧的浪潮一樣高漲,擴散。美乳與幽谷的兩團火熱彙聚在一
起,氾濫向身體最深處的敏感點,一輪又一輪地沖刷,蕩滌!

    強勁的抽送節奏跌宕上升,祝雅瞳情不自禁地死命摟著吳征,將愛子深深埋進自己的
胸口。婉轉的酥啼聲在他耳畔樂曲般奏響著,或尖,或沉,嬌喘吁吁,高潮迭起。

    吳征只覺深陷於一處漩渦中,蜜肉隨著每一次抽送更加緊密地包裹,那糾纏的咬力幾
乎要將他的陽物夾斷。盡根插入,盡情發洩著情欲,爽快得幾欲瘋狂的吳征被祝雅瞳的嬌
吟聲喚回幾分神智。見她星眸迷離,竭力承受自己毫不憐惜的抽插,心中矛盾無比,一邊
是憐惜她難當暴風驟雨,一邊卻又恨不得將她插得更深,更重!

    “不許慢下來,就這樣……可美……”抽送變得輕緩,祝雅瞳第一時刻感受到吳征的
猶豫,忙在他耳邊嬌羞呢喃道。

    “瞳瞳今日這麼浪……”吳征心中一蕩。祝雅瞳的嬌聲又酥又媚,並非只是在承受,
分明也在享受其中樂趣。

    “就要,就要……浪死你……”祝雅瞳挺起美背,以柳腰為軸,上身將美乳貼在吳征
胸膛上旋磨,豐臀配合著吳征的節奏微微起落,迎來送往。

    以極為親密的姿勢融為一體,吳征大肆征伐了一陣,欲火稍解,忽然促狹心起,頂送
的腰杆一停。

    祝雅瞳的豐臀動力十足,吳征的忽然停下讓她猝不及防,腰肢依然前後搖擺,臀肉依
然甩蕩不停。待得反應過來,正要大發嬌嗔之際,吳征及時一棒直插穴底!將美婦的嗔怨
之言全化作如泣如訴的嬌吟。

    欲罷不能,就像悠長而迷離,喜悅亦複難熬的呻吟聲,在極樂與痛苦之間往返交替。
快意攀升,稍作平復,又是攀升,一點一滴地帶動著兩人身體之間奇異的變化。

    肉棒變得更粗,更硬,抽送中不停地律動。花徑的媚肉吐露著漿滑的汁液,肉芽越發
凸起,連穴底的花心都回回準確地吸住突入的肉棒,膠合在一起直至再也無法延展,才依
依不捨地迸開,緩緩回復原位。

    兩人有節奏地扭動著,天衣無縫地配合著,對視的雙目光芒越來越明亮,越來越亢奮
。美婦嬌嫩的花徑裡全是漿汁,即使在潭水中也不見稀薄,讓肉棒的抽送越發順暢。助燃
著騰升的火焰,越發強烈,越發深入骨髓,貫穿著身體的每一處。

    春潮滾滾,愛欲氾濫,祝雅瞳的羞意有多深,喜意就有多濃,嬌顏上渾然天成地將羞
怯與舒暢融為一體。她已泄了不知多少回,可花肉仍然無視肉棒撐開的飽脹,傾力反擊緊
包著,密不透風。

    可是雙腿已開始發麻,意識開始模糊,快意越發令她沉醉,激得呻吟之聲忽高忽低,
起起伏伏,像壓了塊巨石的胸口卻沒有隨著媚吟有半分舒緩。祝雅瞳知道最大的一次快意
狂潮即將到來,吳征放開了性子狂抽重插,這一回的極樂巔峰,會比從前每一次都更洶湧
,更澎湃。

    “吳郎,吳郎……”祝雅瞳調整著呼吸,放鬆著心情與身體,靜靜地等候吳征帶她登
上巔峰。視線所及,盡是愛郎分明的輪廓。

    吳征咬緊牙關,以無力分心。美婦實在太誘人,正讓他卡在最為關鍵處,祝雅瞳在期
待,他同樣在期待!

    雙臂鑽入祝雅瞳的膝彎,將她的嬌軀折疊而起,一雙小腿扛在肩頭。玉壺僅裂一線,
豐滿的花肉在肉棒插入時帶來極大的包裹感。而這羞恥的姿勢讓祝雅瞳漲紅了俏臉,分明
我見猶憐,卻恨不得將她插得魂飛魄散!

    “吳郎……人家好期待……”知道到了最緊要關頭,祝雅瞳已不管不顧地甩起了螓首
,聲聲曼妙:“又酥又癢……不想停下來……好舒服……”蓮足像雪玉鑄就,趾甲則在一
片雪色中嵌上幾片肉紅。修長的足趾忽而舒張,像綻放的蓮瓣,忽而收緊蜷起,像新剝的
蒜月,散發著成熟婦人特有的體香,悠然,深遠,沁人心脾。吳征一口含住兩枚趾顆吸入
口中,大大吻了起來。

    酥麻之意已然如狂潮席捲,陡然又加了一層,祝雅瞳如遭重擊,玉背弓成了一座拱橋
,膩人的嬌聲越發高亢,清亮。

    “啊………………”地一聲悠長尖叫,花心深處一沽一沽的漿汁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
,帶著炸裂身體的快感傾瀉著激射出來!

    貼在吳征的耳邊,祝雅瞳暢快地酥啼,叫喊。吳征的衝擊仍未停止,仍然差了那麼一
點。一場水乳交融的完美歡好,就差了這麼一點點。祝雅瞳花汁仍傾瀉不停,一注一注地
澆淋在龜菇上,又輕啟櫻唇,在情欲的催促之下,釋放出內心深埋已久的話語,熱辣大膽
又嬌怯無比地道:“瞳瞳好快樂……瞳瞳想要吳郎一起快樂……吳郎……吳郎……快些射
給瞳瞳……唔唔唔……征哥哥,快些射給妾身……”吳征大腦一片空白,魔音灌腦,快感
排山倒海一樣奔來,粗大的肉龍脹到了極限,幽谷也被撐到了極限。肉棒幾乎頂到了祝雅
瞳的心坎,充實而暢快。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忘情地呻吟呼叫,歇斯底里地扭動廝磨,
又像火山爆發一樣一同痙攣起來,又忽然定住,一同緩緩沉入水底……潭水波動著平息,
又是一聲大嘩。吳征與祝雅瞳緊緊抱在一起浮出水面。

    “你剛才叫我什麼?”“吳郎……”“不對,另外一個!快說!”“征哥哥……”“
自稱什麼?”“瞳瞳……”“別裝傻!再裝傻打屁股!”“妾身……”“再叫幾聲來聽聽
。”“征哥哥……征哥哥……”潭中的動靜終於漸漸平息,欒采晴譏諷地望著石洞處,幾
乎瘋狂,又覺自憐。亂倫之行有違禮法,為何祝雅瞳天生命就好,與愛子歡好就是情投意
合,而她,便是被逼無奈!

    她怨毒地一哼,自言自語道:“你休想!你休想!我不會什麼都讓你得逞!”天色微
明,迷迷糊糊睡去的欒采晴尚未蘇醒,便被幾聲輕喚驚醒過來:“你要幹什麼?”祝雅瞳
眉目含春,甜甜的笑容說不出地嬌俏道:“我的寶貝兒子修行正在關鍵處,當然要拜託你
與他雙修一番,助他突破關竅啦。是你自己乖乖地去,還是我動手綁你過去?”同為女子
,欒采晴自然知道她的笑容只有發自內心的喜悅,才會如此賞心悅目,可惜她說出的話卻
是如此惡毒。

    “不用你動手!”欒采晴起身,梳了梳秀髮,整理好衣衫,淡淡道:“我去就是了。
”“這就對了。”祝雅瞳神秘一笑,對欒采晴嘲弄諷刺的目光視而不見。

    石洞裡吳征剛剛睡醒,忽見二女連袂而來,尷尬地掩住羞處,撓頭道:“你來幹什麼
?”“那就要問你的貼心人了。”欒采晴聲若寒冰,卻又蘊育著無窮的怒火道:“世間誰
又能猜透迷蛇要做什麼惡事!”“額……”吳征向祝雅瞳投去詢問的目光,美婦一指欒采
晴道:“你的修行正至關鍵處,當然不能放過她了!”祝雅瞳自傲地挺了挺胸膛道:“她
的冰肌之體當然不如我的千嬌,不過收了她大有裨益。今日正是最好的時機!”吳征嚇了
一跳,臉也沉了下來。疑惑地看著祝雅瞳片刻,看不出端倪,只得暫時不理,向欒采晴道
:“這是你的主意?還是你也不反對?”“呵呵。”欒采晴忽然後退兩步,背脊貼在冰涼
的石壁上,淚水止不住落了下來道:“我當然不同意!憑什麼要我同意!”她自言自語般
呢喃道:“我再也不允許有人為了修行碰觸我!除非我願意!你們逼我,有死而已!”“
我也不同意!”吳征舉起了手,向祝雅瞳無奈道:“娘的心情,孩兒理解。孩兒比誰都迫
切希望身具絕頂武功,可是孩兒不會去勉強一位女子。”“為何?”祝雅瞳也沉下了臉,
怒道:“不抓住提升功力的良機,你還待想什麼?”“我可以加倍用功,唯獨借用她不可
以。因為她不願!”吳征批了衣物起身向洞外走去道:“佳人無人不愛,但君子好色,取
之有道。我每日都在鄙薄欒廣江,若是這麼做了,又與這個卑鄙小人何異……”身離聲遠
,欒采晴目瞪口呆,祝雅瞳繃緊的面容忽然春花綻放般舒展開來,大是得意地拍著欒采晴
的肩頭道:“你現下知不知道我為何這麼驕傲了?他不姓欒,從前不是,今後任何時刻也
都不會是!順道教你一個道理,事情從來都不會錯,錯的只有做事的人!”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6-8 21:41

第十二章、可見天日世已浮窪

祝雅瞳像只傲翼翱翔的鳳凰,昂首挺胸,得意非凡,向欒采
晴投去自豪又不失挑釁的目光,揚眉吐氣得一副大獲全勝的意味。

    兩人自祝雅瞳離開長安前結怨,爭端由來已久。暗地裡的新仇舊恨,明面上又都生得
國色天香,行事風格一般果決狠辣,頗有相似之處,始終在市井裡被相提並論,多番比較


    女子之間難免有分個高下之心。祝雅瞳如今不僅與愛子相認,情投意合,吳征還爭氣
得不得了,處處為她掙得顏面。面對多年的敵手,祝雅瞳頗有大獲全勝,處處壓過一頭的
意味,內心裡那份得意也不用提了。

    欒采晴發白的俏臉重又暈上了血色,驚慌也已恢復如常。她冷冷地打量意氣風發的祝
雅瞳,咬牙切齒地迸出兩個字來:“騷貨!”“你……”怎麼也料想不到被人罵上這等言
辭!尤其欒采晴對自己更加知根知底,無論如何和騷字扯不上邊際。祝雅瞳全無心理準備
,也不由錯愕得一時回不過神來,期期艾艾不知如何辯駁。

    “呵……每日每夜地發騷……”欒采晴冷笑一聲,一甩衣袖施施然走出洞口,譏諷言
道:“有本事,你晚上別和他睡一塊兒。”祝雅瞳抿著唇,蹙著眉甚是不滿,大有動手痛
打欒采晴一頓的衝動。可捫心自問,欒采晴說的可沒錯,要她晚上不和吳征膩在一起……
正是食髓知味,蜜裡調油,至少現下是萬萬不能的……欒采晴走出洞口,驕陽初生耀目生
輝,不由得眯了眯眼。

    新搭好的草屋就在刺斜裡不遠。比起從前的瓊樓玉宇,簡陋得不堪入目。可幕天席地
多日,春夜的露水並不舒適,有了這麼一間遮風擋雨的草屋,居然前所未有之溫暖。

    吳征繞著草屋打轉,砰砰飛出幾腳,踢得立柱微微晃動。看來草屋足夠堅實,不過【
工作】尚未完成。春季多雨,夜露深重,草屋頂暴露在風雨之下,不需兩日就要漏水。依
祝雅瞳的意思,好人做到底,再搭個木頭架子,屋頂之上加上一層木板。不僅遮風擋雨,
也防日頭曝曬,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粗重的體力活能打熬吳征的筋骨,助他穩固目前虛浮
的修為。

    一副認真的樣子左右比劃了一陣,又朝山洞探了探頭不見祝雅瞳出來,吳征露出個古
怪疑惑的神色,似是不願與欒采晴多照面,轉身自去尋找合適的木料。

    欒采晴冷眼旁觀。

    她與吳征相處的時刻不多。從前在長安,近日在使館,俱是官面上文章,只有近日才
是各自私底下的樣子。捕得不承認,相比起家族中人時不時如惡狼般嗜血的目光,吳征的
清淡平和許多。不僅罕見凶光,連欲念強佔的貪婪也少見。便有,也是大不同。

    是沒有,還是深深藏起,欒采晴經歷頗豐,自問還是看得分明的。

    只是好感一閃即逝,欒采晴警惕之心再度把自身遮得嚴嚴實實,哂笑自語道:“能有
這麼好心?裝模作樣!本公主就看你們玩些什麼鬼花樣!”她回頭望瞭望掉落的洞口,飛
瀑不停地直下,在潭水裡撞作萬千碎玉,又化為一體。“哪裡來的,自然從哪裡去。”欒
采晴喃喃念道,甩了甩頭,自回小屋裡,緊閉了房門。

    ……………………………………………………………………………………瀟瀟雨後,
山行小道。空氣裡混著泥土與青草翠葉的味道,清新芬芳,即使荒僻已久的桃花山此時也
偶有行人。

    遍地泥濘,踩上去咯吱咯吱地不免黏上一腳爛泥,三兩行人不住尋找點滴可落腳的地
面,小心翼翼地前行,實在美中不足。

    “哎,看這天色一會兒還要下雨,可遭了罪。”面色白皙,衣飾富貴的公子唉聲歎氣
地抱怨道:“都是你個不開眼的賤種!非說要來這什麼破山,走了半天盡是些五大三粗的
糙漢。前不巴村後不著店,連個腳夫都雇不著!還哪裡來的漂亮姑娘?”心中恨得不行,
抬手就給三名僕從們一人一個爆栗!

    小廝們吃了打罵不敢喊疼,終有一名僕從大著膽子抬起頭來道:“公子爺,小的真真
是看見了!千真萬確,小的這眼力界公子爺您是知道的,漂亮的小妞兒從來過目不忘,否
則就是再給小的幾個膽子也不敢信口雌黃呀!”“放屁!滿嘴的成語,特娘的你要考狀元
不成?”公子哥滿懷希冀而來,被山道折騰了一頓,氣勢大挫,心情也浮躁起來。

    “公子爺您先歇著會兒,消消氣。”僕從尋了塊大石,以衣袖掃淨了陪著笑扶著公子
哥坐下道:“公子爺,小的從來不敢在您面前胡亂說話。從張家的小娘子,到錢家的閨女
,小的何時看走了眼?跟公子爺說句實話,若不是小的心中念著公子,這姑娘小的都想自
己親手占了!”“說的屁話!”公子哥冷笑一聲,面色倒是大有緩和道:“既然見了,為
何不直接抓了來見我?八成是拿人家沒有辦法是不?”“嘿嘿,公子爺明鑒!小的這頭三
日裡,有兩日見她在山中徘徊,像是在尋些什麼。倒是身手十分敏捷矯健,小的不敢冒昧
前去打擾。”僕從略覺尷尬,陡然又精神一振拍著胸脯道:“這一回的姑娘非比尋常!此
前從未見過如此標緻的人兒,那可真是如花似玉,身段風流,滿山的桃花也不及她丁點俏
麗。若能親近一二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嘿嘿,嘿嘿……唉,被弄來這鳥不生蛋的地
方,連頓好飯都吃不上,難得有這麼標緻的姑娘,若是錯過了豈不可惜?”公子哥眼珠轉
了幾轉,施施然道:“此地附近可並不太平,這姑娘若身手敏捷料來身份也不俗,你小子
吃了熊心豹子膽,見著這等人物也敢前去招惹?”“嘿嘿,那不都是為了公子爺您著想嘛
……”“滾滾滾滾……你個二五郎當,少特娘的來這一套。且走,且走,若能不期而遇,
務必看本公子眼色行事!”公子哥兒歇得夠了,一振衣袍下擺,揮舞著手中摺扇指揮僕從
們引路。

    深一腳,淺一腳,不多時便將四人的鞋裹上了一層厚厚的泥漿。公子哥兒再度咒駡起
來,剛舉起手要將一肚子火發洩在僕從身上,陡然眼前一花,又一亮,伸長了脖子朝空中
望去。

    只見一名女子前一刻還在地上奔行而來,長長的雙腿足尖踮立,在泥濘中踏地無痕,
像只翱翔的水鳥一樣輕盈。見前方有人阻路,女子高縱而起躍上道旁的大樹!

    樹枝不過二指粗細,女子落下時將枝條踩彎,像只拉滿了的弓!

    公子哥暗贊一聲好輕功,一時居然忘了來此的目的。貪看不已間滿心期待樹枝彈起時
,女子借力發力,再度以曼妙的身姿高躍而起。

    不料女子一低頭,忽然足下加力,咯嗤一聲踩斷樹枝,輕飄飄地一個旋身落下地來!
公子哥不由大歎可惜,女子身著勁裝,固然將身材襯得凹凸有致,可單就落地這一下而論
,飛揚的裙裾才能最顯飄逸。

    “姑娘有禮。”公子哥不敢造次,見女子提著長腿,以仙鶴般高高抬著膝彎的優雅步
伐走來,忙躬身抱拳。

    女子並不理他,而是向僕從道:“你在山裡徘徊了三日,可曾見到一男一女?”僕從
嘻嘻笑道:“見了見了,自然是見了的!”女子目光一亮,焦急道:“何時?在何處見著
?生得什麼模樣?”僕從笑得更加得意,挑眉弄眼道:“有三四日了,每日幾乎都能見上
一面。至於生得什麼模樣?男子是面如冠玉,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形若臨風玉樹!女子
麼,這個這個,小的得想想如何說了……”僕從沉吟起來,女子心中一跳,暗道:若按這
樣的面貌,倒真有可能是他!

    僕從機靈過人,見女子沉吟一番張口欲問,搶先又道:“這位女子可就不得了了!小
的從沒見過這般好看的美人。她年紀約莫花信上下,那是以花為貌,以鳥為聲,宮腰纖細
,眉畫遠山,美得不可方物!”女子愕然,暗道:祝師姐雖保養得宜,肌膚宛若少女,那
股氣質怎麼也不是花信年華!畫的不是遠山眉,再說什麼纖細宮腰可是滿搦一掌,說是玦
兒,盼兒,韓將軍還差不多。祝師姐身材與柔師姐,陸師姐相似,宮腰可太過離奇了。若
那男子是吳征,年輕女子又是誰?為何他不與祝師姐在一道兒?

    女子正思忖間,僕從笑得越發浪蕩猥瑣,忽然眼前現出無數掌影,還未看清,左右臉
頰便發出兩聲被扇的脆響,劇痛熱辣辣地蔓延開來!

    僕從大駭之下,身形居然十分靈動向後疾退,兩名同伴也一同左右掩至!

    女子俏臉含霜怒極了出手,掌影不離他左右,又是一陣啪啪的脆響,僕從臉上也不知
挨了多少下!至於那兩名同伴連連發掌,卻連女子的一片衣角都摸不著!

    女子抽了僕從十幾記耳光,怒火稍平,手下一緩那僕從才掙脫開來!一路被打得暈頭
轉向,恍惚間見女子目中射出厲芒,抬起的小小手掌舉在空中尚未放下,慌亂之中急道:
“啊打呀?”“呵……臉皮真厚,打得本姑娘手都疼了!”女子冷哼一聲,目中厲色卻因
僕從的方言口音緩和了不少,道:“你方才說見過一男一女,是消遣我來著?”僕從打了
個寒噤,再不敢胡說八道,叫苦不迭道:“姑娘問得沒頭沒腦,既沒說兩人相貌如何,連
年齡也不說,卻如何叫人猜的著?再說小的近日來見過的唯一女子,就是姑娘了。”“滾
!滾得遠遠的,不許再來桃花山!”希望又破滅,女子再度焦躁起來,舉目四望,似在抉
擇方向,左右為難甚是躊躇。

    “小五……前輩?”公子哥唇皮微動,音聲若有若無地傳入女子耳中:“奉陛下旨意
,費國師差遣在下前來此處,不想與前輩在此不期而遇。”女子正是在桃花山遍尋多日的
倪妙筠,她聞得鄉音,又提及外公,雖有眷戀之心卻不停留,只留下餘音一縷道:“我已
知了,莫要多言,現下還不是時候,我也全無把握!你們也莫要來找我,若有定論我自會
去尋你。”倪妙筠朝山頂處奔行,暗暗思量:雨季泥濘,許多痕跡都被掩蓋了去。師姐蹤
跡不現,太子殿下,丘元煥等人也遍尋不著,可萬萬莫要落在他們手中才是。不對,以師
姐的本事,要拿她是萬萬不能!吳征的武功稀鬆平常,八成躲不過這場劫難,莫非師姐要
去救人,早已隨著離開了此地麼?唉,不知師姐為何要待吳征這麼好,自從此人出現之後
,師姐就像變了個模樣。當年她去江南遊歷之時,可比現下瀟灑得多……唔,到了,這裡
是第一處戰場!

    滿地泥濘早將足跡打得七零八落,唯獨堅硬山石上的痕跡無法抹去。

    倪妙筠撫著鎏虹拖在山石上劃下震懾敵膽的劍痕,低頭喃喃自語道:“這裡是師姐施
展了【潮湧潮落】,向前奔行時忽然折向後撤,使力極大還留了足印,天下間沒有幾人能
擋得住……這一戰師姐贏了,不會錯的!若我是師姐,之後我會怎麼辦?我不如她本事大
,可事後從痕跡推斷當是猜得出來的,為何,為何就是找不到合適的蹤跡?師姐……究竟
會去了哪裡?”她最擅潛行追蹤,實是無法想像會完全無法推斷祝雅瞳的行蹤。又在平臺
上搜尋了大半日,終究一無所得,倪妙筠頹然尋了處石壁坐倒。額頭上微見汗珠,嬌喘細
細均不及心中的喪氣。柔惜雪危在旦夕,祝雅瞳不知所蹤,幾位師姐身死道消,倪妙筠心
中惶恐不安,似乎又回到幼時剛加入天陰門之時的艱難時光。

    “只要她們倆平安無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倪妙筠喝了兩口水,騰地起身,惱
怒自言道:“若不是吳征,祝師姐焉能陷入這等困境!咦,吳征?”靈光一閃,倪妙筠才
知漏了其中的關鍵!忙又回到祝雅瞳以寶劍留下痕跡之處。

    “吳征,原來關鍵在於吳征!師姐實在太……在意他了。以他的修為,參與此戰必死
無疑,師姐一直護著他,定然是如此了!”數日來的探查,情況已了然於胸,想到了關鍵
處倪妙筠一通百通,將過程拿捏了個八九不離十:“這人的性子定然是不肯袖手旁觀的。
但他若插手只會礙手礙腳,師姐當是將他制住了丟在一旁,孤身迎敵……這一陣勝了之後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師姐不易對付,但吳征卻是個活靶子,也是師姐最大的弱點,第二
撥人當精於暗器!尋一處易於對付暗器高手的處所。對了,對了,就是如此,回頭是不能
回頭的,他們該往山頂去了!”。

    思路清晰得像忽然升起的朝陽劃破了黑夜,顯出一條康莊大道來。原本散亂不堪的蹤
跡全都變得條理分明,倪妙筠喜形於色,順著蹤跡發足向山頂狂奔而去。一路風馳電掣之
中,喜悅亦帶著憂慮想道:他們就是布下天羅地網也拿不下師姐,讓師姐寸步難行的原因
僅僅因為吳征。他到底是什麼人?無論如何,關鍵之處便是他了,可千萬千萬莫要拖了師
姐的後腿才是。

    這一路就找到夜晚,待曉月墜地,金烏又升,祝雅瞳等三人墜落的洞口旁,一路摸索
至此的倪妙筠驚得呆了。

    黑漆漆的洞口不知深淺,倪妙筠伏地貼耳,居然聽出風入松林,無窮無盡之感。愕然
中又取了枚指甲蓋般的小石子向洞口擲入,石子撞擊著石壁,叮叮咚咚去得遠了,不久便
耳力不可及再無一絲聲息。

    倪妙筠打了個寒噤,掉頭要跑回軍營,忽而止步就近找了處小山頭遠眺一番,咬了咬
牙從懷中取出火摺子,點燃手中的焰火!

    俏立崖尖,山風從身後吹得衣衫獵獵飛舞,更讓衣衫貼著的香脊像高崖一樣陡峭。這
裡視野空曠,左近一覽無餘,信號焰火也遠遠傳了開去,不多時便有三人一組迅速前來,
默默向倪妙筠行了個禮。

    “即刻回軍營向韓將軍報信,就說已有所得,請她務必立刻前來!”倪妙筠取出印信
,珍而重之地交在血衣寒手上道。

    “諾!”來人接過印信行了個軍禮匆匆離去。

    倪妙筠又四處探查一番確信無人,才蹲在洞口邊思量起來………………………………
…………………………………………“你說什麼??”韓歸雁驚愕得美眸怒睜,潤口圓張
,手中輕若無物的墨筆竟至拿捏不住,失手掉落於地,顫著聲道:“你再說一遍……”“
陛下于半月之前夜間忽然駕崩,未留遺詔。屠公公急傳訊蔣尚書,胡侍中,俞侍中,迭將
軍,方將軍入宮。太子不在宮中,方將軍力主五殿下為陛下發喪,咄咄逼人!蔣,俞,迭
三位看不出意圖,茲事體大,胡侍中只袖手旁觀不做表態。不料霍永寧在京城忽然現身,
直入宮中,力挺五殿下登基……”韓歸雁聽得香汗遍體,喃喃道:“霍中書,他是憂無患
啊!賊党之首要挺五殿下登基?其心可誅!怪道他忽然在涼州露出真容,原是要讓我們不
敢輕舉妄動,堅守如自縛,好讓他輕而易舉地返回成都做妖!好算計!你繼續說下去……
”“胡侍中已知霍永寧身份,然孤掌難鳴暫且隱忍。幾日來朝堂裡爭論不休,霍,方兩人
聯手聲勢極大,屠大人也有所動搖不過不好明言。幸之群臣反對之聲從未消停,如俞,迭
,蔣三位大人也力主待太子回京後再做定論不遲!這兩日原本漸趨風平浪靜,不想胡大人
深夜忽召小人攜帶密信來涼州見諸位大人!小人離京後一路遭遇伏殺,九死一生,僅余同
伴三人……奚刺史見信後已火速乘撲天雕返回京城,亦遣使者來此,想來不久便至。密信
請韓大人過目!不知吳大人身在何處?”來人正是胡浩的貼身護衛楊雪山,剿滅暗香零落
賊党時多有出力,對孟永淑十分敬佩傾慕。他到了涼州,可見京中形勢之危急。

    韓歸雁止不住手指發抖,幾回才拆開信封。這封信被奚半樓拆過,他看完之後重又用
火漆封好。韓歸雁一邊閱覽一邊道:“吳大人……你先別問了……………………來人,速
去請爹爹來!”“奚兄,韓兄!事已急,彼既挑起風浪,愚思來想去,必有後招未出,一
出則萬劫不復!彼深藏地底,此時發難處處占得先機,實難挽回。兄等萬勿回京,徒惹禍
端!切記,切記!若遇危難,愚唯盡死力效忠而已。頓首!胡浩。”只是薄薄的一張小箋
,字跡惶急而潦草,墨蹟未乾便已等不及封上了火漆,箋頁上汙跡處處。韓歸雁一時失魂
落魄一般呆住了,尚未回過神來,一名血衣寒不經奏請便進入營帳,遞上一枚印信道:“
倪女俠原話:已有所得,請韓將軍速速前往。”“是麼?”韓歸雁再一次失驚站起,一掌
按下,竟將桌面生生掰下一塊來。

    “是!”血衣寒再度確認後一躬身退出營帳,在外等候。

    “鎮定!鎮定!”韓歸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俏臉被血色漲得通紅,玉手在鋼鞭上捏
的咯咯作響:“霍賊定然還有後援,胡叔叔已察覺到危險,京中危矣!吳郎有了聲訊,霍
賊虛張聲勢人卻已在成都,涼州這裡危機已解,當全力解救吳郎才是!”稍稍理了理思緒
,營帳外匆匆的腳步聲又想起,韓克軍撩開帳簾道:“韓將軍徵召,老夫聽令!”“爹,
快看看。”韓歸雁香汗淋漓而下,略失方寸,遞過信又道:“吳郎……大人已經有了下落
,女兒正要過去!”“將軍自重!越是危急,軍中律法越不能廢!”“是!”韓歸雁定了
定神,將楊雪山所述艱難地又說了一遍。

    只見韓克軍的手掌也顫抖起來,面上不禁老淚縱橫,低語道:“陛下啊……”一時恩
怨交纏百感交集,竟說不下去。

    心緒雖激動,韓克軍絲毫不亂,略思忖一二便道:“韓將軍去救吳大人。太子殿下想
必也得到了消息,老夫自會去見他,務必說服殿下留在軍中!”秦皇忽然駕崩,涼州本就
路途遙遠,京中的消息又像是被一張無形的網羅所遮蓋,至今才由楊雪山等千辛萬苦地帶
來。霍永甯夥同方文輝在京城力捧五殿下登基,昆侖一系已先機盡失。以霍永寧與昆侖之
間結下的死仇,若叫他得逞必然放不過昆侖,唯有在涼州先立起太子殿下的大旗才能名正
言順,遙相抗衡!

    至於為何連韓克軍都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京中沒有新的消息傳來,誰也不知發生了
什麼,全因胡浩的一句“實難挽回”。以胡浩之能尚覺無力,韓克軍也不抱什麼希望。

    韓歸雁將印信交予父親道:“若說服不了殿下,可傳本將號令,封閉大營,任何人不
得進出!”韓克軍道:“奚刺史的兵馬不久當至,老夫會妥善安排!甲兒處老夫也即刻修
書一封,調他前來匯合。韓將軍可安心去救吳大人!”父女倆目光一碰,已同下了決心,
互相點了點頭,韓歸雁踏步生風,高聲喝令道:“來人!點兵一千隨本將出營!”駿馬奮
蹄,卷起一路滾滾煙塵。馬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這些雄健的軍馬奔行不過個把時辰便
感不支,而乘坐的騎士猶自揮舞著長鞭催促不停,令坐騎全力飛馳不得稍緩!

    “娘,若救不回大師兄,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顧盼連連踢著馬腹,鞭捎狠狠地抽
打在馬臀上啪啪作響,惶急不已。

    “一切依韓將軍令!”陸菲嫣自得韓歸雁的傳訊,心中怦怦狂跳,像持續不停的響鼓
擂得她頭暈目眩。但在女兒面前卻不得不壓抑著情緒,只做凝重之態。一路行來遠遠望見
桃花山,只覺咽喉裡像燒著一把火般梗得難受,這一句話說得喑啞低沉……“她得不得行
?”顧盼被按在營中多日,對韓歸雁早已一肚子的火氣與不服,聽聞又要遵她的軍令,著
實大為光火。

    “軍法不容情!你若是敢造次,娘也幫不了你!”陸菲嫣橫了顧盼一眼,見她焦急切
切之意全不在自己之下,心中憐惜又愧疚之下,柔聲道:“盼兒該長大啦,可多向你冷師
姐學學。”吳征有了消息,冷月玦左右為難。一邊是傳道授業的師尊,一邊是心心念念的
愛侶,待韓歸雁催促並下了令才一同前來。不是柔惜雪不重要,而是呆在她身邊也無作用
,不如一道兒來桃花山!救不回吳征與祝雅瞳,柔惜雪同樣回天乏術。

    近日來冷月玦恢復了從前諸事不放心上的樣子,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偶爾才說上
句話也是言簡意賅。此刻聽陸菲嫣說起自己,也是投去個目光,複又低垂下眼簾,沉默不
言。心中卻是暗道:又要喜歡同一名男子,又不敢讓人知曉,這戲我可做不來。

    軍旅奔行至桃花山,韓歸雁跳下馬來一揮手下令道:“禁令:山中一切閒雜人等俱都
離開,未得本將許可,不得開禁!”隨即便帶著二十名親兵與陸菲嫣,冷月玦,顧盼等人
,隨著前來報信的血衣寒向山間奔去。

    馬兒一路疾馳幾乎脫力,到了桃花山,人依然不能放鬆。韓歸雁催促著血衣寒,撒開
長腿奮力賓士,冷月玦身法輕盈盡可跟得上,顧盼咬著牙追了一陣漸感不支,陸菲嫣一手
托在她腋下,扶持前行。

    山道幾彎。親兵全落在了後頭,知曉位置的另兩名血衣寒早在要道口等候著接力指引
,此時也已不支,所幸已能望見倪妙筠立在崖尖。韓歸雁提了口氣發足狂奔,耳邊風響,
陸菲嫣攜著顧盼快步趕上反超在前……倪妙筠又蹦又跳,朝韓歸雁身後指了指,連連擺手
,不待她們靠近便向洞口處奔去,途中不停高躍而起以免失了方向。韓歸雁心領神會示意
親兵不許跟來,心急火燎,將一身輕功施展到了極致。

    “這是祝師姐的鞋印,這一隻看樣子也是名女子,必定是福慧公主的!”倪妙筠以不
容置疑的口吻道:“祝師姐她們必然從這裡掉了下去!”“嘖,這是什麼地方!”韓歸雁
焦躁不已,緊緊握拳幾乎讓指甲都掐進了肉裡,又道:“吳征呢?怎生沒見他的鞋印。”
“韓將軍稍安勿躁,祝師姐既然在此,吳征一定也在!這洞穴深不見底,師姐她們必是被
困住了出不來。”倪妙筠斜睥了她一眼,似是為諸女打氣,也是寬慰自己道:“她們一定
沒事,只是若無外力出不來而已!”“他也在,好像……好像……這個背影之形是他的…
…”韓歸雁支支吾吾不敢說出口,卻當機立斷轉身向山道口奔去,留下餘音嫋嫋:“結繩
,結三根,能有多長,就結多長。我吩咐兵丁一同做!”“動手,動手,我也會!”顧盼
一蹦老高左右張望,奔著一片佈滿爬山藤的山壁就奔了過去。

    倪妙筠忽然發現,值此危機深重的時刻,除了自己之外,人人卻是圍繞著吳征在打轉
。這名男子仿佛有種神奇的魔力,讓每個人都信任他,可以把後背毫不猶豫地交給他守護
。這圈神秘的光環籠罩著他,也吸引著身邊的每一個人,這圈光環,連祝雅瞳都沒有。

    主心骨!這就是主心骨。倪妙筠心中暗道,也揮了揮拳頭,只消有主心骨在,再深重
的危機都有安然渡過的可能。論武功,他還遠不能決定左右,可論人格魅力與號召力,他
已不在祝雅瞳之下。更可怕的是,倪妙筠知道,他還遠沒有用盡全力,還沒有爆發出他的
全部能耐與潛力。

    “結好了繩讓我下去,這門探查功夫我比你們都強!有一段繩子,就先用一段,探探
路也是好的!”倪妙筠向回身的韓歸雁道。

    “好!有多長,就探多少路。”……………………………………………………………
…………………“注意左肩,腰馬再沉些!”祝雅瞳手中孤零零的枯枝仿佛忽然長出無數
丫丫叉叉,根本辨不明她攻擊的方向。

    吳征知道不僅自己辨不明,連祝雅瞳自己也不清楚下一招要攻向何方。她只是隨心所
欲,揮灑自如,每一招莫不是信手拈來。吳征哪裡有破綻,她就攻向哪裡,力道,角度,
無一不妙到毫巔。

    相比起前幾日,吳征仍是手忙腳亂,卻沉穩許多。他枯枝交在左手,右掌劃個圓圈將
影影綽綽的枯枝影子化於無形,隨即左手遞出,準確地架開祝雅瞳的攻勢!

    “還成!”祝雅瞳指若輕舞,又是一連三招,分打吳征上中下三路。

    連欒采晴在一旁看了也不由暗暗佩服,單以武功論,祝雅瞳實是她所見過的最高一人
,皇兄也是大有不如。且旁觀得多了,欒采晴也發現吳征進展之大也令人觸目驚心。在祝
雅瞳鋪天蓋地的攻勢之下,吳征忙忙亂亂,相較祝雅瞳的遊刃有餘只是左支右絀。可細看
得久了,便會發現吳征每日吃得打越發少了,這兩日更是偶有反擊。其招式雖散亂不堪,
居然也有跡可循。

    這一練又練到金烏將落地,把吳征練得幾乎脫力……待祝雅瞳收了招,他第一時刻踉
蹌奔至潭水邊,把頭埋進水裡咕咚咕咚喝了整肚子的水,才翻了個身仰面倒在潭邊吭哧吭
哧地喘著大氣。

    “每日練成這樣,是不是過了?你能忍心?”欒采晴語聲森冷,既無譏諷之意,關心
的言語裡也聽不出什麼熱情之意。

    “他遠比你想像的強大。”祝雅瞳傲然一笑。吳征四仰八叉的不雅模樣,完全不影響
他運氣內力搬運周天,看他現在仿佛癩皮狗一樣喘息,實則內力正穩穩地夯實,打牢。再
有個把時辰,他又會恢復如常,龍精虎猛。

    想到這裡,祝雅瞳面色微紅露出嬌羞神態。龍精虎猛四字固是形容壯實有力的男子,
她卻不自覺地害羞起來。輕輕吐了吐小舌,忽然醒悟欒采晴旁觀多日豈有不知?可不正是
要羞自己麼?遂抬起頭來向欒采晴怒目而視!

    欒采晴早已轉過身去側向祝雅瞳,只留給她一個嘴角勾起的揶揄微笑。手中拿著柄石
勺,翻了翻鍋中的羊湯。石鍋裡開始冒出些許白氣,羊肉褪去了血色,待吳徵調養完畢,
晚餐正巧熟透。山谷中的三人之間有種奇妙的默契,恩怨糾纏又各司其職……。

    “好香!好香!”吳征兩腿抽搐似地一蹬,剛從入定中醒來就聞見撲鼻的肉香。饑腸
轆轆,不由一陣狼吞虎嚥……這一頓吃得好香,今日的修行祝雅瞳又增了幾分壓力,幾乎
將吳征的內力耗盡。吃飽之後氣力複生,吳征捧起石鍋石碗,在潭水邊洗淨,祝雅瞳自來
幫忙。

    甩幹手,吳征不由又望向掉落下來的洞口。水瀑嘩啦嘩啦地灑落,一如往日。吳征搖
了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們會來的。”祝雅瞳情知愛子心思,寬慰道:“你的幾個媳婦兒個頂個的聰明,
一有時機,終會找到這裡來。”“還是要快些的好。”遲遲不來,說明外界的危機未除,
安危與否也不可預料。吳征心境難以平復,捏了捏拳頭,也不願祝雅瞳太過擔憂,放好石
碗後道:“我們去穀口走走?”“好。”祝雅瞳欣然應下,像應承了情人的邀約。在谷中
的時日不僅吳征的武功猛增,二人的感情也是與日俱增,越發自然。白日修行祝雅瞳為母
持嚴,夜間相處則極盡溫柔。

    山谷口的景致其實不錯,仰頭可望寥廓的星漢,俯首的峭壁斷崖也是奇景。兩人偎依
著彎膝坐好,任由夜風吹拂髮絲許久,盡享溫馨的靜謐。

    “你說,誰會先找著咱們?”吳征調整了心態,練功時心無旁騖,此刻就有些憂思難
忘,剛一回神,煩惱事又上心頭。

    “我猜是……妙筠。”祝雅瞳將螓首靠在吳征肩頭,只覺溫暖又結實,男兒氣息與她
血脈相連,又分外好聞。正不知雲裡霧裡,信口答道。

    “額……她?也對,若論追蹤之術,除了你也沒人及得上她了。”吳征心下稍安,前
幾日憂心家中諸女,全然忘卻軍營中還有天陰門多位高手助陣。一時之間精神一振!

    “我也未必及得上。她於此道有過人的天賦,常人學不來。”祝雅瞳呢喃著柔聲道:
“最有望找到這裡的只有她了……其實,也只有她。”“她到底是什麼人?你曾說該知道
時自會說與我知,現下可以說了麼?”“娘遊歷江南的時候,有一家石門派暗中幹了不少
作奸犯科的事情,娘氣不過就和他們結下了梁子。當時武功尚未大成,和你也差不太多。
石門派高手不少,又精於算計,險些就著了他們的道兒。原本若要脫困,非受重傷,沒有
個兩三年難以復原。結果娘被一位高人救了,征兒猜猜是誰?”“盛國石樑派?有資格來
救瞳瞳的,定是費鴻曦了?”“嘻嘻,小乖乖當真聰明。”祝雅瞳俏皮地一吐舌頭,得意
贊道:“費鴻曦救了娘,算是個不小的恩惠。盛國疲敝艱難,他為家族前途計,廣散族人
于各處,求一個枝葉不斷。妙筠就是他的外孫女兒,她經娘保薦去天陰門的時候才九歲。
”“啊……原來如此!”吳征還是沒料到倪妙筠的來頭這麼大,生生嚇了一跳。

    “嗯。當時娘也沒有把握柔師姐會收妙筠入門派,畢竟頂著一重盛國人的身份。不想
她二話不說便收了,還幫著隱瞞了下來。現在想來,師姐已是失陷在霍賊手中,為門派計
較後事了……可惜當時娘雖覺奇怪,也沒有心思深究下去。”祝雅瞳遺憾道:“妙筠在天
陰門裡多得看重,私下裡常犯忌諱向娘傳遞消息,當是師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師姐沒
有將妙筠賣給霍賊,其心可昭……”“還分不清好壞,瞳瞳倒先原諒柔惜雪了?”吳征笑
道:“也成,待出去之後還得欠你們天陰門一份天大的人情,說不得要把霍賊好生收拾一
頓出口惡氣。”“嗯……唉……”祝雅瞳向吳征的懷裡縮了縮,雙臂環過他背脊,將臉頰
貼在胸膛上,耳聽得愛子的心跳沉若悶雷連環,又疾又重,羞澀之中又竊喜不已道:“霍
賊行事老謀深算,這一回露出行藏不能拿住,今後可就難了。還需得有耐心才是,就像…
…今日修行一樣沉穩。”一次將心中的鬱悶,擔憂與不快傾述發洩個乾淨,以便練功時能
凝神專注正是吳征的新方法。祝雅瞳白晝為嚴母,夜晚為嬌妻,向來都是如此。今夜忽然
一反常態,吳征呼喚她【瞳瞳】可謂幾番試探,得來的回應仍然是【娘】,可見有意為之
,並非一時口誤。念及個中意味,怎不讓他心肝砰砰大跳!

    “實話實說,前段日子修行都不好,今日我自己也是滿意的。做得不好要受罰,做得
好了,是不是有賞?”吳征漲紅了臉,罕有覺得害羞之時。

    “有……有賞的……”祝雅瞳聲音越發低細,直似若有若無:“做得好當然是有賞的
……”“要賞什麼?”吳征的牙關開始打顫,腦中有些混沌,只知緊緊將祝雅瞳摟在懷裡


    豪乳擠在胸膛上。這對豪乳飽滿,緊致,豐彈,更有驚心動魄的美妙弧線。那一夜在
潭水裡將吳征雙手夾在中央,以最極致的溫柔撫慰傷痛,至今令吳征念念不忘個中銷魂的
滋味。其後的夜間雖也任由他肆意把玩,少了那夜的情境,總覺有些差別。

    男女相處,情趣必不可少,雖非主食每日必備,卻是絕佳的調味料,用在最適宜的地
方,便讓人唇齒留香,畢生難忘。祝雅瞳有著絕頂的聰慧,當她適應了身處的角色,便有
無數的奇思妙想冒出。取悅也好,討歡心也罷,深明人心的她,以適宜的力道,巧妙的角
度,一點一點地撩撥著吳征,也一點一點地將她的身份融合……“征兒今日好乖,好棒…
…娘現下沒有東西傍身,只好出點力氣,賞征兒一個好……”祝雅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起身,將吳征橫抱在懷,嬌怯著目光,羞聲堅定道:“娘要幫小乖乖洗澡!”吳征不知道
打開了禁忌是福還是禍,未來或許沒有你叫我吳郎,我叫你瞳瞳來羞她。只知周身都有些
發冷,皮膚,肌肉,乃至五臟六腑都像縮在一塊兒。極致地緊張,極致地刺激,在釋放舒
張開來的那一刻,不知又是怎樣的刻骨滋味。

    也只有在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才會這樣的荒誕。只有在這裡,祝雅瞳才能卸下很多
束縛,才能適應得如此之快。——吳征同樣如此。

    欒采晴已沐浴完畢回了草屋,祝雅瞳悄聲無息地抱著吳征落在大石上。陰影之中,兩
人俱都清晰地看見對方。動性之餘,柔情亦生。

    祝雅瞳眸漾清波,珠淚粒粒分明,一大顆,一大顆地緩緩掉落臉頰,灑在吳征胸口。
她歉疚地搖頭抿唇道:“這也是娘從前欠下征兒的……今後一點一點,都要補償給征兒…
…”像懷抱一個嬰孩除去他的繈褓,祝雅瞳珍而重之地將吳征橫放在雙腿間,解開腰帶,
剝得光溜溜。除了胯間肉龍脹大得又粗又長,上翹得劍拔弩張之外,居然十分相容。

    祝雅瞳拍了拍吳征的臉頰,像逗弄了下嬰孩,又解開衣襟,袒露出胸懷湊在吳征嘴邊
道:“渴不渴?餓不餓?想不想吃一吃?”幼時未曾哺育吳征是祝雅瞳一生之憾,既要彌
補從前的缺失,這一節必不可少。吳征順從地銜住乳珠,重重一吸!

    祝雅瞳吃痛,嚶唔一聲,卻不怪罪。調皮的嬰孩在吮吸乳汁時哪肯循規蹈矩,吸一吸
,舔一舔,乃至咬上一咬俱是樂趣所在。祝雅瞳任由吳征施為,勃脹的乳珠根部似被他咬
進了肉裡,軟軟的舌頭才貼了上來,繞著敏感的乳珠打轉,又是上下左右挑動著逗弄。

    吳征技巧絕佳,不多時便讓祝雅瞳嬌喘吁吁,兩隻雪玉堆就的美乳也覆上一層嫣粉。
那一口深吸幾乎將乳肉都吸了去,淚滴型的美乳像一團剛蒸出籠的糍糕,粘粘膩膩地被他
吸在口中向外拉扯著變形,直至極限時才漸漸鬆開。脫離口中時又騰地一下回到原位,驚
人的彈性讓它震顫不已,晃出無盡的洶湧波濤,連綿不絕。

    祝雅瞳吐了口長氣,在吳征鼻尖一點嗔道:“調皮鬼。”心滿意足之際臀兒向後一拱
大石,橫抱著吳征與他一同滑入水中。

    奇妙的感覺,溫馨的氛圍,吳征真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幼時。祝雅瞳溫柔的雙手撫摸
著他的背脊,為他清洗身體。遙遠的記憶裡,只有剛上昆侖山時林錦兒強將他捉入浴桶裡
,為他洗過三回。其後他就展露出【天份】,忽然學會了自己洗澡……祝雅瞳撫摸得極為
細心,不輕不重,自手臂,肩膀,背脊,小腹,雙腿,胸膛,溫馨終被打破。吳征的呼吸
變得粗重,清洗的小手變得更加柔軟,更加輕巧,撩撥起他的敏感點。橫躺之姿也變成豎
直,祝雅瞳將一對豪乳在吳征背脊上深深地壓實了,雙手環過腰杆,雙手各探出一指,在
他小腹上畫著圈圈。

    腰腹的麻癢與後背銷魂的觸感難以形容。潭水的水波微微顫動本已是極致溫柔,可貼
在背脊的兩團豪乳,正隨著祝雅瞳在水中飄蕩起伏的身姿,不住小幅度地摩挲,竟比水波
還要溫柔,還要舒暢。

    “快洗得乾乾淨淨了……只剩下一處……”祝雅瞳吻著吳征裸出水面的肩膀,口中噴
香道。

    “那也要洗乾淨,那一處最重要,若不清潔好了,得了病將來可就當不得男子漢。”
吳征已是連連重喘調整著呼吸,等待關鍵的一刻。

    “嗯……孩兒的身體最是重要,當娘的自然要幫他洗乾淨,不能讓他患病。”兩根指
頭畫著圈兒向下,在小腹處一前一後分道揚鑣。一者繞至臀後,從股溝裡鑽探而入,似有
似無地搔在會陰處,一者則捉住肉龍,前後套弄著搓洗。

    “這樣洗,是不是又乾淨,又舒服……”祝雅瞳溫柔的聲音幾讓吳征呻吟出來。小手
細嫩柔軟,滑似潤玉。搓洗肉龍的極盡細緻,先四指併攏,自根部起揉搓至菇傘溝棱處,
才分開五指抓成個圓環,在菇傘邊緣一道又一道地劃著圓。而掌心正抵著菇首,借著手指
畫圈之機按摩著馬眼。其力道得宜,輕重交相往復,幾乎一瞬間就將吳征的欲火點燃!

    抓撓著會陰的則始終似有似無,麻癢難忍,幾乎將吳征的骨頭都化了去。此刻業已捧
住吳征的春囊,似在清洗每一分褶皺般反復輕柔搓玩。

    “舒服死了……”吳征大口大口地呼吸,貪戀不已。

    “小乖乖今日修行有成,娘還有賞,想要麼?”一句話就讓吳征燥熱不已。無論他怎
麼看待祝雅瞳,他的身上總是流著她的血!這一聲【娘】喚醒了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欲念
。幾分邪惡,幾分打破禁忌的刺激,幾分交相融合的滿足,吳征分不清,道不明,只知道
胯間的肉龍狠狠地一脹,傳來幾乎要裂開的知覺。

    “要……孩兒想要……”吳征吭哧著粗氣,一問,一答,便引來祝雅瞳的共鳴,捉著
肉龍的小手明顯地一顫,拿捏的力道頓失了分寸。

    肉體的快感減少,內心的刺激卻是倍增。祝雅瞳羞怯怯地轉至吳征面前,兩團美乳貼
著背脊,劃過肋骨,再磨至小腹。兩人貼得那麼緊,高聳的美乳因此而被壓作兩團奶餅,
卻讓周遭的輪廓滿溢而出,擠出更為誇張的圓弧。光是看著這般淫靡的嬌態,吳征便心弦
亂顫,幾乎連口水要流了出來。

    祝雅瞳終究羞意過甚不敢再說話,只是努了努嘴,示意吳征坐到大石邊緣,順勢躲過
吳征抓向美乳的魔爪,示意他忍著些。

    吳征強壓欲火忍得甚為辛苦,當下急忙依言坐好,將膨脹到極點的肉棒大馬金刀地指
天翹立。祝雅瞳不忍愛子辛苦,也不拖延,在水中一蹬腿身形陡然躥高了些許將雙乳貼在
吳征胸膛上。

    雙目與吳征對視間,依託著水流的浮力緩緩下沉。美乳滑過腰腹,滿滿的光滑膩潤之
間,又有兩顆硬如石子的莓珠,截然相反的滋味彙聚成別樣的銷魂。而肉龍終於被兩座乳
峰擁入懷中,仿佛紮入了中央的深溝,硬生生從狹小的縫隙裡破開一條通道,再至上弧處
穿透而出……雪白與美麗的弧線,本是上天的恩賜,中央卻夾了根猙獰醜陋似獨目鬼一樣
的肉棒。偏生巨大的反差,最是勾起內心深處的欲望!

    豪碩的雙乳無時無刻都緊緊地擠在一起,幾無縫隙。甚至不需雙手幫忙,僅僅依靠著
自身的豐滿便能將肉棒夾得無比緊實。祝雅瞳雙手與吳征的對握,以最細膩,最溫柔的乳
膚摩挲撫慰著肉棒。嬌嫩到極點的乳膚像白瓷一樣剔透,觸感像軟玉裝琢,散發的熱力更
是冰涼的水流都無法冷卻。

    幽深的溝壑一上一下地夾握著肉龍,其滋味比之幽谷,雖沒有顆顆肉齒的啃咬與摩擦
,卻是另一種截然相反的光滑膩潤。在其間的抽送不僅絕無阻礙,龜菇陷入乳溝之時的包
裹感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祝雅瞳蹬著雙腿借著水流的波動,幾個自然的小小起伏後忽然不再擺腿……嬌軀緩緩
下落,肉棒自下而上捅穿了縫隙,露出猙獰的菇首,緩慢卻毫不停歇地掠過脖頸,直抵在
祝雅瞳的下頜。迷離的眼神像是勾引,又像是哀告討饒,祝雅瞳不敢再看吳征。眼簾垂低
,合攏,香唇輕啟,舒張,又被肉龍堵死塞緊。肉棒根部已卡到了豪乳盡處,龜菇被含在
溫熱滑潤的香口中,祝雅瞳這才騰出雙掌將豪乳向中央一夾。

    豐彈的乳肉像堆雪一樣向中央聚集,鼓脹,將粗碩的陽根空隙全數包裹,不留半點的
縫隙。

    吳征嘶吼著喘息,口中的滑脂與美乳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可多出的一條香舌則錦上添
花。祝雅瞳深明愛子的敏感點,舌尖勾挑,舌條纏卷,或是舌面蠕動,每一下都在最適宜
的所在——用最適宜的力道!

    愛子的呼喝聲低沉有力,更焦躁不耐。而雄烈的男子氣息正挑撥著自家體內的情欲,
祝雅瞳奮力維持著神智不失。在徹底陷入欲望之前,那反反復複的折磨與難耐,自有別樣
的銷魂滋味。祝雅瞳喜歡,她知道愛子一樣喜歡!

    以口舌含吮肉棒不僅有肉體的快感,更兼具取悅的刺激。每行歡好,吳征都少不了親
吻她的幽谷,羞人的動作讓祝雅瞳不敢看,卻又忍不住想看。看他用舌頭分花拂柳一樣撥
開濃密烏黑的絨毛,吸食著鮮嫩嫣紅的花肉,挑撥著鮮貝一樣的蜜穴。莫說親眼得見時的
流連忘返,不忍稍移目光,便是只在腦海裡想起那淫靡的模樣都會激出幽谷深處的花汁漣
漣。

    女子如此,男子也是一樣。祝雅瞳將唇瓣卡在龜菇溝壑中,像只肉圈嵌得密不透風,
又將雙頰吸緊包裹著龜菇。香口中巨大的壓力讓吳征爽得魂不附體,這才用香舌抵上菇首
輕輕向口外推出。

    龜菇終於脫離溫潤小口,吳征剛從極端的肉緊中松了口氣,只見祝雅瞳束起鬢邊的長
髮撥在腦後,側過螓首,將未曾稍離龜菇的香舌讓吳征看得清晰透徹……兩片花瓣般的香
唇像膏腴凝就,正一上一下側向壓緊含吮著龜菇。紅潤的舌尖吐出口外,濕漉漉地順著龜
菇溝壑舔著圈。

    絕美的容顏因羞澀的發紅,面容又因投入而迷離,沾滿了香唾的龜菇發出盈亮的光澤
。乍泄的春光正隨著祝雅瞳一圈又一圈地向頂端攀升,越發盎然。

    吳征的十指幾乎插進了巨石裡。美人吹簫品玉果是世間最好看,最勾魂的模樣。祝雅
瞳刻意展露的淫靡模樣,更增個中的刺激意味!嫩嫩的舌尖正向著頂端敏感的馬眼逡巡前
進,欲火也在一層又一層地堆疊積聚。祝雅瞳雖羞,卻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用豪乳豔口將愛
子送上快感的巔峰,吳征也是目不轉睛,唯恐錯過了快美到極點,也淫色到極點的一瞬間


    豐乳夾緊了肉棒的根部與中部,舌尖終於轉到了頂端。在兩片香唇夾緊了龜菇的同時
,開始一下一下掃在馬眼上,兩側時輕,中央洞口處重。每一下都讓吳征不自覺地抖動起
來!

    祝雅瞳無師自通地香舌一卷,重新將肉棒納入口中,手捧美乳,雙腿不時一蹬讓嬌軀
浮浮沉沉,幾乎忘了一切般地奉上美乳與香口,吞吐起肉棒來。

    吳征已看不清祝雅瞳香唇吞吐肉棒的細節,只知道即使是口舌侍奉,她的動作依然保
有絕佳韻律,極富優雅之態。可大量的香唾在口中被肉棒攪拌著,咕唧的聲音大膽激烈又
淫靡,夾著連續的快感襲向吳征。

    潤口的吞吐在加速,美乳的包夾也越發緊緻密實,吳征沉悶地低吼著,抓著祝雅瞳的
秀髮想將她扯開。

    “唔唔唔……”祝雅瞳也知吳征到了關鍵時刻,拼命地晃著螓首不肯就範,口中的吸
力順時還拔高了許多。

    “她要我射在嘴裡?”荒誕又刺激到極點的想法冒起,吳征肉緊得無以復加。祝雅瞳
近乎瘋狂的吞吐讓肉棒開始脈動,膨脹,一步步爆發!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祝雅瞳忽然動作一窒,吳征也豁然抬頭望向飛瀑灑落的洞口。

    有人?

    高潮被硬生生地止住,肉棒膨大得近乎透明,短暫的失神像是凝固了的時間,又在祝
雅瞳的嬌呼低吟與緊張時縮了一縮的香口裡猛然流動起來!一大股猛烈的陽精不受控制地
噴射而出,滾燙而有力,也因祝雅瞳奮力吸吮的口唇而更多,更猛。

    腥臊的陽精讓祝雅瞳渾身一震,心中哀鳴,香口卻不忍放鬆,只怕破壞了這一場完美
的侍奉,讓愛子在最關鍵的時刻得不到滿足。

    潑喇喇的水聲與驚呼聲響起,飛瀑的洞口垂吊著一個高挑婀娜的身影。吳征停不下快
感,反而倍覺刺激,射得更多更猛。迫得祝雅瞳不得不一邊吞食,才能完全接納下瘋狂噴
射的陽精…………散去的激情讓三人都尷尬不已,祝雅瞳無奈地抬起頭來望向飛瀑洞口,
雙手捂著赤裸的美乳沉入水中,向驚呆的來人勉強一笑道:“妙筠,你來了……”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6-9 12:10

第十三章、風口浪尖何處為家

尋找到吳征與祝雅瞳掉落的洞口不是結束,而是新一場心靈
折磨的開始。

    幽閉的空間最讓人產生恐懼,何況是見不著底,也不知通往何方的通道。地道的終點
是什麼?是否一條死穴?墜落的人已被道中的山石刮得血肉模糊,翻滾得頭暈腦脹,然後
一頭撞在洞底的石壁上,血濺五步。

    陸菲嫣沉著臉默默靠近,倪妙筠卻能看清她正以極大的毅力勉強克制著自己,可無風
自動的顫抖髮絲卻已將內心的恐懼暴露無遺。她雙膝跪地,俯身以耳貼著洞口的地面,不
顧形象,不顧泥濘,全神貫注地聽著,運足了全身的內力於耳,去捕捉一絲一毫的聲響。

    洞口約容兩人並排通行,陸菲嫣凝重的神情始終沒有放鬆。順著洞口的邊緣一點點地
聽過去,聽完了一處,又聽下一處。

    軍令如山,軍士們很快行動起來,不僅封鎖了這一片山地,砍伐山藤,切割樹皮等等
工作有條不紊。倪妙筠也整裝待發,欲入洞口一探究竟。

    忙而不亂,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以在場中人的身份地位,眼光見識,這一份淡定
還是做得到的。——除非太過關心。

    譬如顧盼死死咬著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音,豐潤飽滿的唇珠已被咬出道道齒痕。即使以
顧盼的青春活力,下陷的痕跡都不能很快恢復如初。更有兩道咬破了唇皮,正滲出鮮血。

    冷月玦垂著眼簾,雙手在小腹處輕輕相握,均勻的呼吸悠長有力,正是天陰門上乘的
養氣功夫。一向清心寡淡的冷月玦自打去了成都以後性子活躍不少,近日的重歸沉默已然
有些彆扭,現下施展起師門內功,更加怪異。

    韓歸雁全副披掛威風凜凜,探明了洞口的情況後即刻轉身前去下令。步伐快速,穩固
而有力,震得甲胄嘩嘩作響。可她跑得太快了,甚至也不需離開,要下令喚來親信即可。
這是一種逃避,她的內心很害怕,很慌張……至於陸菲嫣,一貫雍容達禮,綽約多姿的陸
菲嫣,此刻全然不顧一切,俯首貼耳,四肢伏地著爬行。難以想像這樣一名美婦會做出【
下賤】的姿勢。但是她做了,做得連自己都沒有發覺個中的不妥。

    “有水聲,當有一處暗泉……”陸菲嫣細聽許久起身道,此時才覺姿勢太過不雅,卻
已無心考慮計較。

    地道中有水,至少飲用的水源不成問題,摔得粉身碎骨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陸菲嫣
懸著的心卻半點都放不下,地道的盡頭,會不會就像一座水牢,囚禁了吳征半月之久……
有了飲水,食物又從何來?

    理智,現今的狀況比任何時候都需要理智。陸菲嫣不知道自己是多麼失態,也不清楚
自己又是什麼神情,她只知道沒有不顧一切地跳進洞裡已然費盡了全力。

    天陰門兩位頂樑柱一夜之間同時出事,大廈將傾,倪妙筠也緊張得發顫!可比起其他
諸女來,她的情緒平和了許多。初時她自以為心境堅毅,不易為外物所擾,再一想卻又不
妥。

    顧盼年歲尚幼暫且不提。韓歸雁可是位領兵的大將軍,亭城一戰威震天下。要令這等
人物心動神搖,非得是魂牽夢縈的事情不可。吳韓的感情就差一場婚事,韓歸雁現下的模
樣,足見感情之深,也可理解。

    可是冷月玦呢?陸菲嫣呢?以她們的心境憑什麼被影響至深?

    不由倪妙筠多去探尋其中的隱私,三條三丈來長的繩索已結好,韓歸雁甚至還取來了
一件水靠。繩索一條纏腰,兩臂分纏一根,再約好了信號:左繩連拽五次是速速拉回,右
繩連拽五次是停止,中繩連拽五次則是加速放落。

    韓歸雁,冷月玦,顧盼從左至右各抓緊一根藤索,陸菲嫣則在她們身後將三根藤索合
而為一,掌控全域。倪妙筠跳落地道,以掌攀住洞口向諸女點頭示意道:“試一試!”旋
即鑽入地道!

    三丈的繩索很快放到了盡頭,倪妙筠一時並未給出信號,想是在探查地道的近況。她
隨身帶有火摺子,過不了多時洞口裡飄來磷火的味道,可三丈的距離看不見火光。

    “怎麼回事?倪前輩,你看見什麼了嗎?”顧盼急不可耐,朝著洞口大聲喊道。

    “沒有……”倪妙筠看清了周遭的情況,又借著微弱的火光向洞底看去,仍是一團漆
黑,只得失望地拽動繩索。

    脫離洞口時不及摘去包頭的方巾,目光及時一掃道:“還……早呢……得加把勁才是
!”“是!我已吩咐軍士一刻不得停歇,入夜也要掌起火把。這一趟勞煩倪前輩了,萬勿
推辭。”韓歸雁心急如焚,還能對倪妙筠客氣只是有求於她,她若不允,韓歸雁已準備親
探險地。若是關鍵時刻,看這位女將的模樣,拿柔惜雪的命要脅倪妙筠也不是做不出來。

    倪妙筠對韓歸雁的焦急頗能理解,這一段柔惜雪在軍營養傷多得韓歸雁的恩惠,她本
就打算償還這份恩義。心底自有明鏡,再留了個心眼,登時對諸女神色了然於胸。顧盼和
韓歸雁幾無二致,關懷之意早就溢於言表,只是死死咬著牙關不發一言,唯恐鬧出什麼不
愉快或是岔子來。

    冷月玦的模樣就耐人尋味。她閉目垂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可小手在繩索上捏得緊
緊的,半點不肯放鬆,半點也沒有放鬆——即使倪妙筠已然從地道裡安然返回。揪心的緊
張與韓歸雁,顧盼何異?

    倪妙筠歎了口氣。這位師侄讓她有些吃驚,看來在成都與吳征過往甚密,還有一同在
迭府外宅偷窺春宮戲的經歷。如果不是現時吳征存亡未卜又到了揭露的關頭,還要被她繼
續隱瞞下去。

    這三位尚可接受,倪妙筠也不得不承認,吳征是位極有魅力的男子。年少俊秀,敢為
敢當,時常有些出奇不意的點子。武功嘛,在自家看來當然稀鬆平常,不過同輩第一人就
當之無愧——不僅是武功同輩第一人,方方面面綜合起來都是。三女的年歲與吳征相距不
遠,少年男女情投意合也是平常之事。

    讓她吃驚的便是陸菲嫣了。這位足以驚豔歲月的美婦躲在三女背後,要論擔憂,懼怕
與緊張,她只有更多。她自然不會是為了祝雅瞳,已然明瞭三女心意的倪妙筠,再見陸菲
嫣的模樣,只覺震驚!

    師姑與師侄,且看顧盼的樣子還被蒙在鼓裡——沒人會否定這位嬌俏的少女與吳征正
是一對璧人,更是青梅竹馬。這是一場絕大的不倫!吳征不是無恥之徒,陸菲嫣也不是下
賤的婦人,兩人終究還是暗中攜起了手。

    倪妙筠終於明白仿佛被排斥的感覺因何而來,原來只有自己在此格格不入……她們在
此俱是為了吳征,除了冷月玦分心之外。不,不對!玦兒的一顆心依然全是吳征的,卻額
外多了一份擔憂給祝雅瞳,她正承受雙倍的折磨。

    沒有不齒,沒有鄙夷,倪妙筠胸膛裡的血液都仿佛沸騰起來:無論出於什麼原因,用
了什麼手段,吳征成了主心骨。這麼多出眾的女子都圍繞在他身邊,為他魂牽夢縈,而這
些人,每一位在涼州都舉足輕重。——如此一來,或許真的大事可期!

    三丈變六丈,又延至九丈,繩索不斷在加長,倪妙筠也往往復複地進出與洞口。日升
日落,往復已有三日,即使在場中人個個武功不弱也都疲累不堪。地洞旁支起了帳篷,軍
士們結繩的空餘,她們就鑽進帳篷裡合一合眼,喝一口水。探路也從增加三丈一探,改為
增加十丈一探。

    “要不要歇一歇?我替你下去一趟吧。”倪妙筠的面色已然發白,爬起時足下發軟一
個踩空,險些摔回洞裡去。陸菲嫣看她已然支援不住,搜索又不能停下,便欲替換一回。

    “不必,你們不如我,徒費力氣而已。”倪妙筠一身透濕,氣喘吁吁向韓歸雁道:“
換身衣物,繩索再延長三十丈,約莫三個時辰後再來喚我。”諸女心中一喜,倪妙筠雖未
明言,也是持重之意。她的探路越發精確,說明這一段尋索已然接近尾聲。希望的火光被
點燃,諸女又更加緊張起來。前途未蔔,錦盒要被打開的一瞬間,你不知道裡面裝著的是
一封報平安的信箋,還是愛侶的人頭。

    三個時辰,恰巧是結出三十丈繩索所需耗費的時刻。不敢打擾倪妙筠,三女也抓緊時
機調息修養,亦無不心中默默祈禱……漫長的等待,又有一晃而過的錯覺,三個時辰將近
,倪妙筠不待提醒便離了帳篷向三女道:“下頭的暗湧極長,且水流奔行迅猛,我離開水
面時呼吸順暢,當有一處出口!此前我已隱隱察覺水聲有所變化,像是即將到達盡頭。這
一趟或有結果!”“一切拜託你了!”每一次回來都沒有結果,都有新的希望,聽起來都
像是好消息。但是人還沒有找到,一切都是未知數,也或許地道的盡頭,是萬丈絕壁……
倪妙筠順著地道跳落,滑過滿是青苔的路徑撞入水道,拽著繩索盡力維持著平衡與適時地
抬頭呼吸,一路前行。

    近了,更近了,水流沖出洞口化作一行飛瀑,泄入一汪池水的響聲清晰可聞。難道還
別有洞天?倪妙筠升起絕大的希望,自探查洞口以來,從沒有那麼清晰,從沒有那麼近!
祝師姐和吳征受困於此而已,他們活得好端端的,如此一來,柔師姐也有救了!

    雖是深夜,前途卻一片光明,洞口下方的一片水潭與岸邊草地無不說明這是一處世外
桃源,可倪妙筠已驚得呆了。

    野獸般低沉的嘶吼在轟隆隆的水聲裡也清晰可聞。潭中露出水面的巨石旁,依稀能見
影影綽綽的兩人膠合在一起,萬般親密。嘶吼聲從男子口中發出,而女子則萬般柔順地伺
弄著男子翹起的陽物。

    他們都已察覺了倪妙筠的到來,可所有人都似驚得呆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做不出反應
。倪妙筠傻了一樣滑出洞口,不可置信地望著潭中熟悉的人影。男子有些尷尬,可是胯間
的快感太過強烈,緊要關頭無論如何停不下來。女子低著頭有些猶豫,卻執拗地想完成這
一場歡好……倪妙筠只覺腦中一陣暈眩。柔惜雪臍間淫靡的紋身還歷歷在目。天仙化人,
向來不近男子的祝雅瞳居然如此卑微地伏在一個男人的胯下,她……是在取悅於他?天陰
門最尊貴的兩位同時現出不堪之行,倪妙筠從來不知道會有此事,連想也沒有想過。

    “妙筠,你來了……”祝雅瞳羞意十足,撲簌的目光躲躲閃閃,不敢正視倪妙筠。

    “師姐……我來晚了……啊……”目光直勾勾地,仿佛要看清潭中的這位女子到底是
不是祝雅瞳!她微微低頭,讓潭水沖走唇邊沾染的白濁液體。被撞破了【好事】,她也慌
張得很,喉間吞咽的動作沒能躲過倪妙筠的目光……雖還未經人事,倪妙筠也知這是什麼
意思。她難以形容這一刻心中的所思所想,看看將降至潭水,才忽然醒覺過來扯動繩索!
忙亂間本欲扯動右繩讓下降停止,不想扯成了左繩……繩索得了回饋迅速拉回,將她倒提
而起,惹得倪妙筠一聲驚呼。

    心懷鬼胎,驚呼聲嚇著了正偷歡的二人。吳征迅速沉入水中,游至大石的另一面起身
胡亂批好衣物,連滾帶爬地跑回石洞裡。倪妙筠綁著繩索駕臨這處山谷,像上天派來的天
使帶他們重見天日,又像惱人的入侵者打亂了世外桃源的清淨……山谷內的愜意時光不會
再來,可山谷外的紛繁亂局還等著他去貢獻一份力量。無法留戀,無可留戀。

    “師姐,你沒事吧?……你們……怎會在這裡……”目睹陰私事並未改變祝雅瞳于倪
妙筠心中的地位,她小心翼翼地措辭,唯恐說錯了話。可越慌越是錯,問的話詞不達意。

    “沒事,傷都好得差不多啦……哎,一言難盡!”祝雅瞳重見故人,又見脫困有望,
也是與吳征一樣又是欣喜,又是不舍。山谷中的日日夜夜猶如一場美妙的夢境,所求的一
切如願以償,甚至百無禁忌……她當然知道倪妙筠問的是什麼,淡定道:“幫我穿好衣物
。”“是。”已不是第一回與祝雅瞳同浴,也不是第一回替她穿衣。只是這一回在荒郊野
外,揩抹身體的也只是一件殘破的男子衣物。陰雨連綿的春日想是沒得晾曬,總在火堆旁
烤幹,有一股潮悶的滋味。連祝雅瞳身上著的都是一件男子破衣,看上去極不合身。倪妙
筠有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誰助你下來的?”祝雅瞳一瞟飛瀑洞口問道。

    “韓歸雁,冷師侄,顧盼,還有陸菲嫣。”倪妙筠心尖一緊,這要是出去了,祝雅瞳
又要怎生面對這些人……“嗯。好極了,好極了……”祝雅瞳長舒了口大氣,大聲道:“
她們都好,真是好極了。”在石洞裡豎著耳朵聽了多時的吳征身上發軟,一跤坐倒在地。
又是無力,又是說不出地輕鬆暢快……“不……不太好……請師姐即刻動身離去,待到了
地面速速返回軍營,妙筠在此照應便可。”倪妙筠美眸含淚,欲言又止。

    “莫要瞞我,快些說罷。是憂無患麼?除了你和玦兒,師妹們如何了?”祝雅瞳一猜
中地,以不可逼視的銳利目光盯向倪妙筠道。

    “除了柔師姐,都……都已仙去了……柔師姐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只能靠著【玄女檀
心神功】續命,還請祝師姐救她一命!”“果然如此。”祝雅瞳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卻
不覺意外,只是聽聞噩耗,終是忍不住雙目泛紅,淚光瑩然。

    “請師姐速速……”倪妙筠一語未完,只聽茅草摩擦的沙沙聲響起,她循聲望去,才
發覺山谷中居然還有一處小草屋。堵門的草垛被搬開現出一個人影來。

    “有人來救咱們了麼?”熟悉又清清淡淡的語聲,沒有驚喜也沒有失望,仿佛只是一
件事情,做不做均可。

    倪妙筠定睛觀看,又吃了一驚。月光下的人影豐腴多姿,香肌如玉,不是欒采晴是誰
?她摸不清狀況,也知這一回祝雅瞳失陷山谷與欒采晴脫不了干係,也就未曾上前見禮。

    “嗯,你走不走?”祝雅瞳應了一句,高聲道:“征兒快來,你先即刻離去。”。

    “當然要走了,即使要死,也得看一眼外面的世界變作何等模樣。”欒采晴仍是清清
淡淡道。

    “師姐……”吳征並不緊要,至多是讓韓歸雁等人多候些許時辰,柔惜雪的命卻在等
祝雅瞳去救,倪妙筠惶急道。

    “不忙,我會救掌門師姐,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有些話,我要先與你說。”祝雅瞳
忽然一笑,耀目生輝,指著裝束停當走來的吳征道:“師姐走南闖北流落江湖,又能與你
相識都是為了他一人,我的寶貝孩兒!”“師……師……”倪妙筠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祝雅瞳委身于吳征已經讓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想不到兩人居然還是母子!她
不自覺地開始揩抹額頭的汗珠,不知祝雅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何用意。

    “慢慢與你說知,一下子讓你知曉了太多,難為你了。”祝雅瞳朝倪妙筠歉然一笑,
又向吳征道:“快去罷!雁兒盼兒她們,可都在苦苦等著你,娘隨後就來!”“是!”問
明瞭繩索的信號,吳征依樣一根纏腰,兩手各持一根,發出拉回的信號。

    繩索一抖快速收回,先前的倪妙筠身子輕盈,遠不如強壯的吳征沉重,提拉繩索者想
是已發現了其中不同,心神劇震之下,繩索拉得一塌糊塗,讓吳征東倒西歪,險些在洞口
處磕上一個大包。

    異常複雜地向山谷望上最後一眼,吳征再無眷戀,反身向上一躥,四肢巴住石壁穩著
身形,借助繩索的提拉之力向上攀援而去……“你現下會有不會有些明白,師姐有些事為
何做得那麼奇怪了?”祝雅瞳癡癡地望著吳征在洞口消失,也似了結了一件大事,將一副
情長的小女兒神態收起,雙眸重又放出精光道。

    “有……有一些……師姐為何要說與小妹知道……”“因為征兒是我的小乖乖,這一
點是瞞不住的!既被你看見了遲早要知個中……哎……也沒甚麼了不得,我們本也沒準備
瞞著自家人……”祝雅瞳接連點出數處關鍵,空靈的目光裡卻不知意有何指。

    “祝師姐,您怎地會與,會與他……那樣了……這……請恕小妹無法理解,這著實有
些超乎想像之外。”倪妙筠結結巴巴,越說俏臉越紅,方才的荒唐一幕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反倒越發清晰。

    “那樣是怎樣?”祝雅瞳臉頰蒙上一層朝霞,神情卻是又羞又喜道:“你是說不倫麼
?我想通了之後全不在意的。”她將一塊大石以衣袖一拂,拉著倪妙筠坐下,以手指點了
點飛瀑洞口,道:“我初見你的時候,他才一歲。可他剛離開我的肚子,也就離開了我。
”祝雅瞳將受迫失身,心喪如死,再到孕育了吳征而致燃起生命的希望,一路娓娓道來。

    “我的心裡已容不下旁人,他的心裡也一直有我。唔……我也不知該如何說啦,總之
我絕不再與他分開,也就沒了旁的辦法。你要瞧不起我們也好,覺得我們有傷天和也罷,
我不在乎。蒼天逼得我入絕境,大地迫得我無路可走。這一生的抉擇,至今我都沒有後悔
!”倪妙筠從沒有料到祝雅瞳還有這麼一段往事,像一則曲折離奇的故事,祝雅瞳又說得
足夠動聽,讓她聽得一時回不過神來。

    “今後就有得你忙了,逢人便要說上這麼一段,我看你何時能說得完。”譏諷之言不
合時宜地響起,欒采晴冷笑著道。

    “哎……我真後悔……早知如此,答應征兒不傷你之前,我就該先把你的嘴縫上的…
…”………………………………………………………………墜落洞窟之時吳征傷重昏迷,
並不知這一條地道長度幾何。上方拉扯與他奮力攀爬的合力之下,終於艱難地脫離暗湧。
之後的路途雖也佈滿苔蘚十分濕滑,但他武功大進,體能與精神也處在巔峰,攀爬得越發
迅速。

    拉扯之力時不時就有些不穩,但力道適中。倪妙筠可比他要輕上許多,地面的人想必
已然發覺其中不同,且應猜出這一回上來的是名男子!吳征心情忐忑不安,既激動,又有
些惶恐,實是這一回消失無蹤前後已一月有餘,不知如何面對諸女的情深意重。——原來
近鄉情更怯是這樣的感受!

    全力地攀爬以圖將雜念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可人聲傳來,火光閃爍,吳征立即陷入心
搖神馳之境。繩索的拉扯之力已停,吳征純靠著自己的力量向外攀爬,洞外的人不明個中
情況,正自全神戒備。想來洞口已被諸般兵刃封鎖,誰想要硬闖都得被五馬分屍。

    忙亂之中仍能嚴守法度的,非韓歸雁莫屬!對待與吳征安危相關的事情,從來也是一
絲不苟。

    “雁兒,是我……且讓周圍人等全數推開,萬萬莫將我的消息透露出去半點!”吳征
嘶啞著嗓音通報一聲,才自轉角處探出頭來。洞穴之外登時只剩女子急促卻又嬌柔的呼吸
聲,吳征再不能忍耐,兩個蹬腿,自洞中鑽了出來!

    一身濕透,頭臉上還粘了不少苔蘚,模樣甚是狼狽。三女拉拽粗重的繩索許久,也是
精疲力盡。吳征顧不得這些,誰也顧不得。顧盼率先撲了上來,吳征忙張開懷抱將她摟緊
。緊繃了一月有餘的心弦忽然鬆開,小丫頭滿腔的委屈全數釋放,伏在吳征肩頭,兩臂死
死環住他脖頸,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一汪一汪地從眼眸中灑落。

    “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在場眾人她年歲尚幼經歷又少,大起大落的精神重
創之下幾乎全沒了力氣,癱軟在吳征懷裡。

    “沒事了,沒事了……大師兄好好的……沒事了,盼兒……”吳征攬著顧盼的腰肢,
把她整個兒抱了起來連聲哄道:“都是大師兄不乖,你打幾下出出氣……”“人家沒力氣
了啦……嗚嗚嗚……你有沒有受傷啦……”顧盼哭得涕淚漣漣,依然不減青春可愛,反倒
異常地嬌憨。

    “前頭傷了很重,險些沒了命……現下已好了……”心緒無比激蕩顧不得許多,吳征
騰出一隻手一同摟過冷月玦,又在幫他清理身上污漬的韓歸雁額頭深深一吻。

    “嗚嗚嗚……沒命的傷,有沒有好得那麼快啦……”顧盼訝異于冷月玦與吳征的親昵
,當下也計較不來,倒是對吳征的傷勢擔憂不已。

    “內傷……好得快……”吳征支支吾吾一句,指著遠處的山頭道:“在那裡,我打死
了戚浩歌,也吃了他一記寒冰指,若是沒醒過來,也就永遠醒不了了……”“啊……戚浩
歌?”陸菲嫣始終強忍著不敢靠近,聞言大吃一驚,再也忍不住靠上前來伸手搭住吳征的
脈門,顫聲道:“可有什麼隱患?”“沒有!戚浩歌死了,我還活著。”吳征手腕一翻與
陸菲嫣雙掌相握。嚇得陸菲嫣下意識地一抽手腕,可惜被死死握住逃不開來,更不敢死命
掙扎,只好由得他去。

    “你先去歇一會兒吧。陸師姑出力最多也坐一會兒,若有閒暇,可把近況與他說一說
。盼兒,冷姑娘,我們一起把繩索綁塊大石再推下去,拉倪前輩上來。”韓歸雁醋意翻騰
,但將心比心,也知陸菲嫣心中苦悶,遂發號施令。

    “我不必歇了,倒是有些事要先告于你知曉。”陸菲嫣臉頰一紅,回身默默低著頭向
帳篷裡走去。

    “下面還有三位,一會兒我來幫忙。”“三位?祝家主沒事吧?還有一位是誰?”韓
歸雁奇道。

    “她的傷也已痊癒。唉,一言難盡……”吳征幾度張口,不知從何說起。

    “好了,先將她們救上來再說吧……你去歇著吧……盼兒,冷姑娘,我們把大石縛穩
了……”吳征撓了撓頭有些無奈,鶯鶯燕燕環繞固然是無邊豔福,有時候也著實難以平衡
。韓歸雁眼下頗有大將風度,及時幫著解了圍,也朝他眨了眨眼示意快去找陸菲嫣,目光
裡卻又射出無邊妒火,若不是須得表現出大度與容人之量,腰間嫩肉只怕已然遭了秧……
跟在陸菲嫣身後走進帳篷,剛一隔絕了視線,嬌軀已撲在自家懷裡。柔軟豐滿,帶著潮糯
的汗香,粉拳一下一下搗在他腿側——以極快的速度,將打中時才突然放慢,以極輕的力
道碰上去:“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吳征百感交集,母女倆傾述著相同的話,詮
釋一樣的心境。可現下連冷月玦都敢光明正大地與他相擁,互相寬慰,唯獨陸菲嫣還只能
躲在暗影裡。兩人早已預見到這樣的結果,也接受這樣的結果,可是在很多時候,對陸菲
嫣都太過不公。

    手足無措地發洩,只敢擁抱,不敢親吻,本該肆意宣洩的情緒仍被謹小慎微地控制著
。吳征無言以對時,陸菲嫣鬆開癡纏的手臂,收斂面容道:“回來了就好……沒事了……
”“嗯。”眼神一碰,心意交融於一處,已無需再多說什麼。吳征扶著陸菲嫣,以不大不
小的聲音道:“師姑請坐。

    ”陸菲嫣內心如火,私下裡常有大膽的舉動,卻最是怕羞,出格的行為每每都自己嚇
得風聲鶴唳。這一聲個中隱晦諸如兩人已親熱溫存完畢,陸菲嫣可是師姑的身份等等,著
實耐人尋味。吳征說的恰巧能讓帳篷外的人聽見,足以讓陸菲嫣羞不可抑。

    果然她俏臉飛紅忸怩不堪,同時震盪壓抑的情緒也大為舒緩,才能以較為平實的語聲
,一本正經道:“你也坐下,有些事需得說與你知曉。”熟知內情的韓歸雁與冷月玦相視
一笑,暗自揶揄陸菲嫣裝得可像,再一看換了個人,正興高采烈,幹勁十足的顧盼,也不
由為這三人間的關係有些頭疼……陸菲嫣在吳征的示意下,暫且不對柔惜雪說出霍永寧身
份一事深究下去,只把成都城的形勢細細分說一遍,又道:“咱們昆侖一系陷入被動,掌
門師兄已趕回京城馳援胡大人。為今之計,只有扶持太子殿下回京,奉迎正統。這事韓老
將軍與我們分頭在辦,相信太子殿下也不會拒絕!”“額……這事兒不成的。”吳征腦中
轟隆亂響,極端不詳的預感似乎正一點一點變成現實道:“也罷,暫時無妨!幸好我獲救
的消息尚未走漏出去,一切還有挽回的可能。”。

    “你……說什麼?”陸菲嫣驚詫莫名,似乎吳征也有無數的話要與她說。

    “我可能惹了大禍了……”大顆大顆的汗珠從吳征額頭沁了出來。

    來涼州之後的事情在吳征腦海裡已反反復複回憶了不知多少遍,經陸菲嫣一說,他立
刻理順了前因後果!秦皇的死與霍永寧自揭身份幾乎在同一時刻,霍永寧早已料定了秦皇
的大限就在近日!刻意揭開謎底後在涼州消失,利用吳征身邊人對憂無患的忌憚不敢妄動
,輕而易舉地返回成都暗中主持大局。如今昆侖一系七零八落,京中僅剩下胡浩苦苦支撐
,奚半樓才動身不久未必趕得及……吳征撫著腦門喃喃自語:“他憑什麼就敢公開支持五
殿下登基?莫非有先帝密旨不成?也不對,若有的話直接拿出來就得了,何必費這麼些周
章?不對,不對……漏了件大事!快,喚雁兒進來!”陸菲嫣喚來韓歸雁時,吳征已想透
了前因後果,一把拉著韓歸雁凝重道:“先下封口令,我脫困的時誰敢洩露半點風聲,立
斬!”“我帶來的都是親兵,在此地附近的更是心腹中的心腹,接了倪前輩的傳信後我已
下了軍令,絕無問題!”“好,好!”吳征搓了搓手,懸著的心略放下些,又道:“韓老
將軍正與太子殿下合議,個中因由我明白,但是決然行不通,原因晚些我會說。不過現下
無妨,讓韓老將軍與太子殿下說去,我們打著太子的旗號,暗中行事即可。還有一件事,
霍永寧就是憂無患確然無疑了,可我有一日夜間入宮面聖,曾見霍永甯邀約諸位大人飲宴
,同一時刻,有賊人頭戴金面,騎乘豹羽鵟現身賊黨巢穴。我心中極為不安,可有辦法即
刻知會我師尊與胡叔叔,讓他們萬萬小心在意,霍永寧敢在此時與我們昆侖翻臉,還敢明
著支持五殿下,定然有絕強的後援在!現在……現在……現在讓他們見信便尋脫身之計,
不可留戀!決計不可!”“吳郎何故如此喪氣?”韓歸雁大惑不解,吳征明明思路清晰,
井井有條,可話裡話外都是覆水難收之意。

    “你們很快就明白了!”吳征苦笑一聲道:“我也剛知道不久!霍賊,卻早就知道了
……他留著做殺手鐧而已,必殺一擊,絕無倖免……”韓歸雁與陸菲嫣駭然對望。吳征已
是徹底投降,安排後路,他沒有歉疚,也沒有把她們排除在計畫之外,可見這一次昆侖一
系誰也逃不掉。正如他所言:絕無倖免……繩索被第二次拉起,倪妙筠脫身後只說了句:
“她們一同上來。”便低著頭沉默無言地立在洞口旁,往日靈動的目光有些呆滯,時不時
便如雕塑一樣陷入沉思。

    第三次拉起繩索時,在一人的重量之外,間或會多上一人的重量。陸菲嫣率先醒悟,
原來“她們一同上來”,不是說她們同時綁縛著繩索被拽上來,而是有一人無需繩索,全
憑一身妙到毫巔的武功徒手攀爬,只在太過濕滑或是無處著力時才需借助繩索的拉扯之力
攀援一段……這份武功當真是高到駭人!

    韓歸雁一邊在疑惑吳征不肯宣之於口的秘密,一邊酸勁兒卻是發作得無法忍耐。原本
未來府裡要有陸菲嫣這樣的美婦便讓她大感危機四伏,如今看這情形,十有八九還要增加
位魅力同樣驚人的祝雅瞳……眼見繩索越來越短,洞中人即將現身,韓歸雁越想越氣,再
忍不住氣鼓鼓地鼓起了香腮,偷偷掐向吳征的腰間嫩肉。

    一陣劇痛,吳征咬著牙不敢躲。當下的形勢已是千鈞一髮之時,他居然十分期待一會
兒韓歸雁的表現如何……祝雅瞳率先貓著腰躍出洞口,向諸女揮了揮手道:“你們好。”
吳征抹了把額頭冷汗,站到祝雅瞳身邊尷尬道:“這是我親娘……所以從前她待我這麼好
,一點都不計回報。”母子相認,本是天大的喜事,吳征說得卻十分沉重。諸女今日受到
的驚嚇已不少,但都比不上這一次,個個驚得呆了,神情各異,唯獨幾張各具風情的豔口
都張得圓圓的,誰也合不攏……祝雅瞳也覺怪異,為何吳征忽然對此事如此無奈?她當然
不會覺得吳征回了塵世便要反悔,而是立時猜出定然有大事發生。

    訝異之間,欒采晴也被母子倆拉了上來。吳征目光掃過諸女,指了指欒采晴道:“這
是我的姑姑……”除了顧盼一時只驚異于姑姑二字之外,陸韓冷三女立時反應過來姑姑二
字代表著什麼。這一份血脈原本不是大問題,可是卻落在了秦國,還在昆侖被撫育成人。

    吳征喘著粗氣頻頻搖頭,遙指南面向祝雅瞳道:“秦皇死了……霍永寧當晚在山上現
身之後火速趕回成都,如今正在力主五殿下登基。”祝雅瞳目光一凝,旋即黯然低頭,腦
海裡一陣天旋地轉……“祝夫人,您累不累?快歇一歇……小女子伺候您換身新衣衫……
您慢著些……”韓歸雁正被五雷轟頂,卻忽然靈光一閃,福至心靈般跳將起來,在祝雅瞳
身側攙著她一條手臂,分外地乖巧殷勤。

    “不累。雁兒乖……”祝雅瞳嫣然一笑,點了點韓歸雁的鼻子,居然大是受用。

    “嘻嘻……”韓歸雁做了個鬼臉,臉色一沉嗆啷抽出佩劍指著陸菲嫣與顧盼道:“你
們怎麼說?吳韓二府大禍臨頭,你們是袖手旁觀呢還是要抓我們去請功?若不是,最好早
些說明白了,不怕告訴你們,本將此時眼裡容不得沙子!”“韓歸雁!你什麼意思?給我
說清楚了!”顧盼氣得連連跳腳,戟指怒駡間被陸菲嫣一拽,回身卻見到母親眼淚撲簌而
落……“雁兒,你韓家走不脫,我昆侖又何曾走得脫?”陸菲嫣拉著顧盼緩緩走到吳征身
邊示意仍是一條心,又萬般悲涼道:“只可憐昆侖派二百年基業……這究竟……究竟是怎
麼回事……”“甚好!那你呢?”冷月玦一直隨在吳征身邊,此刻也未離開。她的根基全
數掌控在手,韓歸雁不擔心她有異心,且她是個燕國人,碰到大秦朝堂的事情與她無干。
韓歸雁只擔心她會否見吳府即將落難,便生嫌棄。

    冷月玦淡淡笑著搖頭道:“他去哪裡,我去哪裡……嗚……我和你們在一起……”“
先回營吧,諸事無一不重,不可耽擱時辰,途中我再與你們細說。”祝雅瞳也是淒淒一笑
,與陸菲嫣握了握手,又撫了撫一臉迷茫的顧盼頭頂,喃喃道:“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一行人秘密離山避開了軍伍,奔行了一陣才等來匯合的心腹親兵,跨上馬匹向營地奔
去。途間撅唇做哨呼喚皇夜梟,這大鳥被豹羽鵟咬傷後脫身而去,始終藏在附近養傷,一
聽主人召喚便迅速趕來。祝雅瞳查探了下它的傷勢,又敷上傷藥,才放它自去休養。

    說明了吳征的身世,眾人唏噓不已。一邊是心愛的郎君,一邊又是溫婉的祝雅瞳,愛
子之心感天動地,雖說目前的困局遭受他們連累甚多,眾人也實在氣不起來。

    “霍賊要把持朝政,昆侖也是它的眼中釘肉中刺。霍賊隱藏如此之深,其實……就算
沒有征兒,這一回的劫難也是難以平安渡過……”陸菲嫣這話既是自我安慰,也是實情。
皇位更迭,從來影響都小不了,這一回更是巨變。陸菲嫣已知師門難以倖免,連族中也逃
不過,不由心中七上八下,只盼胡浩在京中能有通天的手段,能挽狂瀾於既倒。若是做不
到,則希望他們能安然逃脫。

    “自是如此了,心存僥倖可沒有活路能走。狗賊,不得好死!”韓歸雁咬牙切齒地咒
駡一句,又低聲溫柔向祝雅瞳道:“祝夫人要不要喝口水?”“不用。”祝雅瞳挺直了背
脊傲然左右環視,頗有婆婆的架勢且樂在其中,也算是一片愁雲慘霧中難得的歡愉:“你
們都很聰慧,只是這些事我們女子天生就要差著些,待回了營找韓老將軍商議,他當能有
不同的見解。”“他怕是也想不到霍賊手握殺手鐧。”韓歸雁苦笑一聲道:“我不抱希望
,也沒有留戀。只是天下之地,哪裡又有容身之所?”吳征與祝雅瞳黯然對視,是啊,天
下之大,哪裡又有容身之所能容得下一個逃亡的皇子?祝雅瞳當年的心願與佈置居然是眼
下最為可行的一條路。可是涼州雖廣袤,卻是疲敝之地,孤零零的一片土地,又能撐得下
幾年……悄然回了軍營,韓克軍已得了消息早早等候,見狀也不由白眉一挑。這一屋子鶯
鶯燕燕的不說,旁人也就罷了,欒采晴與倪妙筠也在又是何意?

    吳征尚未說話,韓克軍擺了擺手打斷,有意無意瞟了欒采晴一眼道:“天下之大無奇
不有,燕國也換了天地,那位消失的太子甫一出現在長安就登基做了新皇。呵呵,燕國的
皇帝也崩了。”“砰。”“唉……”變化來得太快,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燕太子消失原來
是回了長安城,至於直接登基繼位,內裡又不知道有多少變故了。一聲歎息是欒采晴的,
而砰地一聲則是倪妙筠失控之下掰碎了木椅扶手,看她的模樣,比誰都要驚慌。

    “他和丘元煥半道離去,我就知道會這樣了……”欒采晴終究抹了把眼淚,感慨道:
“欒家……仿佛受了上天的詛咒,哪一位帝君不是暴斃?呵呵,就是受了詛咒!”“你的
意思是……欒楚廷弑君上位?”韓歸雁品出個中滋味,驚異問道。

    “欒楚廷?呵呵。”欒采晴十分譏嘲,遙望長安城道:“何止是他?歷代帝君誰不是
如此?堂堂一國皇室龍脈,與野獸族群又有何異……”震驚的事情太多,不一時諸女同向
吳征望去,崩的這位可就是吳征的父親了。吳征正捧著頭,留意到諸女目光,無奈道:“
別看我,我姓吳,他跟我沒關係,我一點也不喜歡他。”“何解?”韓克軍雙目一眯,昏
黃的眼珠腫射出精芒。

    “韓老將軍……”吳征起身道:“涼州會盟起因怪異,隱情實是欒廣江要覆滅祝家,
且邀約秦,盛兩國一同出售。梁興翰不落人後,也接收祝家在大秦的產業。且順水推舟,
胡叔叔已猜到陛下有心針對昆侖與韓府。在這涼州,燕國對付祝家,秦國對付你我!哪一
處都是死局!韓老將軍一定奇怪為何欒廣江要一改從前的約定俗成,非要對付祝家不可了
?因為這是我的娘親,欒廣江我是不會喊他爹的……”“噝……”飽經風雨如韓克軍,見
吳征攜著祝雅瞳的手,也不由打了個寒顫喃喃道:“難怪……難怪……原來如此……”“
而且,韓老將軍見諒,此事霍賊已知曉了!從我一出生被秘密送到秦國不久,他就知曉了
……”吳征不住搖著頭道:“否則霍賊不敢如此囂張跋扈。韓老將軍您看,我的身世是燕
國先捅出來呢?還是霍賊先捅出來?”“欒廣江不會放過你們,從他開始佈置對付祝家起
,這就是必然的一步!欒楚廷憐惜己身不願與你們拼命,也是算准了這一步,你們後路已
斷,沒必要他親自動手。”韓克軍也頻頻搖頭道:“霍賊在等一個良機將昆侖與韓家斬草
除根。他事先當料不到燕國的變故,所以他會晚一步。燕國新皇登基的消息不久便傳遍天
下,霍賊隱於朝堂此事當準備已久,屆時順水推舟即可。難怪……難怪……我道這老賊怎
肯安心為孤臣,從來為朝中辦事不計較半點一己之私,幾十年如一日,讓人挑不出半點毛
病,原來早存了謀朝篡位的打算!這是把大秦國當做自家的,明裡看來沒有私心,暗裡私
心大過了天!……只是……只是……迭雲鶴,蔣安和,方文輝,俞人則難道是死人不成?
就是除掉了昆侖與韓家,他又憑什麼一手遮天?暗援又在哪裡?”若不是有了掌控朝政的
把握,霍永寧不會孤注一擲!若不是有了掌控朝政的把握,霍永寧怎會悍然對昆侖出手!
不,不僅僅是昆侖,他是聯手方文輝要與整個朝堂為敵,扶名不正言不順的五殿下登基。
昆侖與韓家是他的第一戰,也是最重要的一戰!

    “韓老將軍,妾身先與您陪個不是。當年送征兒來大秦只想他在小村裡能安然度過一
生,不想陰差陽錯居然拜入了昆侖……實是始料未及。之後妾身有一念私心,也力有不逮
……”祝雅瞳朝韓克軍盈盈下拜,道:“妾身有一言請韓老將軍斟酌:當下大錯已然鑄成
,多說無益,當先摒棄雜事一念求存才是。梁玉宇尚在涼州可否多加利用,又要如何控制
?成都城處可有挽回的餘地?這一支軍伍人馬,又將何去何從?請韓老將軍決斷……”“
有沒有你們,昆侖與韓府也早為人所算計。此前從未預料到會是霍賊……唉,天下之大,
何處容身?”韓克軍也苦笑一聲,說不出地迷茫無助。

    “我有一句話,不知道你們肯不肯聽!”倪妙筠怯生生地舉起了手,剪水雙瞳裡蘊滿
了淚珠,不知心傷何處。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6-12 14:35

第十四章、神鬼亂舞火滅燈瞎

風險與危機總是隱藏在身邊,時不時就跳出來咬
上一口。吳征如今已明白祝雅瞳當時來涼州的決斷有多麼明智,若還身在成都,祝雅瞳逃
不出皇權之下的五指山,吳征也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那一座看似他根深葉茂的繁
華都市實則是一片死地!涼州雖荒僻,形勢也絕對不容樂觀,可天高任鳥飛,這一群人至
少暫時是安全的。

    韓歸雁眯著眼打量倪妙筠片刻,將目光轉向祝雅瞳。不是為了討好,而是在徵詢她的
意見。

    韓克軍閉目沉思。祝雅瞳微微一笑不答,與陸菲嫣交換了個眼神,將目光投向吳征。

    吳征一驚,舉目四顧,只見目光齊刷刷地都在看著他。陸菲嫣擔憂又迷茫,在等待吳
征再一次引領她衝破迷霧;韓歸雁無比的信任,相信機智百出的愛侶會在最短的時間,最
複雜的局勢下做出最好的選擇;顧盼一臉崇拜,她錯過了吳征名揚天下,朽為神奇;冷月
玦雲淡風輕,流淌的眼波只是在說,你去哪,我也去哪兒;祝雅瞳也在看著他,溫柔而滿
含鼓勵。

    “娘……”吳征肅然起身,他明白時不我待,現下已是必須做出決斷的時刻。只是忽
然要把所有人的前途一肩挑了,他尚未有任何心理準備。

    吳征在危急時刻的神來之筆屢試不爽,每個人都認可。連老辣如韓克軍,也甘願在生
死交關的時刻接受吳征的意見,這實在讓祝雅瞳驕傲而欣慰。她雙眉一揚,柔聲道:“娘
只是個女流,說話做事比起男子來總不免目光短淺,意氣用事。祝家在娘的手中遭受大損
雖源於天災,亦是人禍,娘當為此承擔重責!這一份家業,娘撐不住,也累了……從咱們
相認開始,你就是祝家之主,若有了決斷,當立斷才是。”“嗯?”韓克軍睜開眼來,疑
惑道:“祝家主的意思是,祝家仍有餘力?”“回韓老將軍,祝家損失慘重不假,不過妾
身察覺有異之後,也有所安排。如今涼州有民夫,亦有糧草,足可支應一時。”祝雅瞳目
光一黯,又轉向吳征微笑點頭道:“比不得從前富可敵國了,眼下生死交關時倒可保後顧
無憂。湘兒已隨著章大娘她們前往佈置,不久當有圖紙送回。”祝雅瞳目中之意,無非為
了吳征一切都值得。韓克軍聞此喜訊點了點頭,閉目不再多言。

    事已至此,再不擔起責任就有退縮推諉之嫌,吳征向倪妙筠道:“有件事我想先告訴
你。欒楚廷圍殺我母子二人時,長枝派高手傾巢而出,幾近全軍覆沒。依我姑姑所言,當
日丘元煥原本欲與我娘生死相搏,又被欒楚廷忽然打斷,兩人離去。如今欒楚廷做了皇帝
,丘元煥想是有從龍之功。長枝派已元氣大傷,丘元煥不會放過天陰門,且今時不同往日
,欒楚廷會力挺從龍之臣!柳前輩等人已仙去,天陰門在燕國也無立錐之地,你可知道此
節了?”“我知道。”倪妙筠繃著臉,目中淚水蘊得更多。只是她拼命瞪大了雙目,倔強
地不肯哭出聲來。

    祝雅瞳有心安慰一番,轉念一想如今已是吳征做主,他揭開瘡疤自有目的,遂打消了
念頭,心中暗道:你我相稱?倒也合適。

    “我與你並無太大不同。”吳征咬了咬牙,將雙拳捏得咯咯作響道:“成都城中尚不
知如何,昆侖派受我連累,覆滅也是遲早之事。這一節……誰都回天無力……我很難過,
但我不絕望。昆侖派也好,天陰門也好,形神所具的不是一處地方,也不是一片巍峨高聳
的山脈,莊嚴堂皇的屋宇。是人!只有人才是門派的招牌!從現在起,我們要做的是活下
來,盡可能多地活下人來!這一路……難免會有犧牲……但每個人都要保全好自己,該犧
牲時,不要皺眉,但我們絕不犧牲得毫無意義。韓將軍,不,韓元帥,您說是不是?”韓
歸雁鄭重點頭道:“是!兵者,大凶之器,動則有血光之災!本……帥會因才施用,號令
之下絕不可辭勞苦,亦需嚴從軍令,絕不可逞匹夫之勇!”“正是!軍令自讓更多的力量
得以存活,保全而出!”吳征再次肯定,向倪妙筠道:“現下你可以說了,只需不違反此
則,任何意見我都會參詳。”倪妙筠情緒已趨平穩,環視一圈,向吳征道:“我是盛國人
,你當已知曉了?”“已知了。”吳征點了點頭,不想斯斯文文,平日裡幾乎不發一言,
像是隨時隨地生活在暗影中的倪妙筠此刻生出股截然不同的氣質來。目光清澈,沉穩自若
,毫不為將說出一番可能決定在座中人命運的話而緊張。

    “盛國積弱多年,天底下只有燕秦交鋒,盛國甲兵不興,民性羸弱,不過反手可滅。
奴家心中有數,也知道各位是打心眼裡瞧不起的。”倪妙筠目光一黯,似為家國的弱小而
心傷,卻不卑不亢道:“只是盛國雖弱,仍是燕秦之間的平衡。燕國容不下你,秦國也容
不下你,唯獨盛國容得下!我家殿下也曾與你有過詢謀諮度,你對殿下當有所改觀?殿下
曾言:吳兄若有不如意處,可來盛國相投。還有一句話,你可有印象?”“說得不少,不
知是哪一句。”吳征不為所動隨口應道。

    “殿下曾與你說過,除非有天大的意外出現,祝師姐已是身處死局絕無幸理!如今,
意外出現了……奴家轉述殿下所言,勸你可到盛國棲身,正是依著殿下的吩咐:若有天大
的意外出現,可諫言與你。”吳征一皺眉,目射寒光道:“你家殿下的意思是,我們還活
著,或者說我娘還活著便有利用的價值,可往盛國棲身,若是沒能活下來,那便任由我們
自生自滅是不是?”“不。”倪妙筠再次環顧,一字一句,像只清脆鳴叫的百靈鳥道:“
燕皇要對付祝家,秦國知曉,盛國也知曉。殿下曾言道:吳兄如明珠耀堂,秦國必加重用
。然昆侖葉茂根深,秦皇遠慮者吳征久後無人能制,權傾一時,重用之前必修枝裁葉,剪
除外援方可!惜乎吳兄天性疏懶無意手掌重權,又意氣用事,重情好色。祝家主若有意外
,吳兄必怒火滔天,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小王不來觸這黴頭。若祝家主僥倖無恙,則吳兄
也知躲過一回,還有下一回,這一回是祝家,下一回就是昆侖,就是韓府。吳兄若想飛黃
騰達,則身邊人葬送於皇權之下,從此孤身一人。若想急流勇退已不及,政敵日後逼上門
來如何自保?此事無窮無盡,已是解不開的死結。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經此一役,天
下之大唯盛國可容,吳兄以為如何?”吳征被【意氣用事,重情好色】八字說得臉上青一
陣白一陣,輕蔑一笑以掩飾尷尬道:“說的一半一半吧。你家殿下這叫口出狂言,我吳征
很快就是燕秦兩國的欽犯,人人殺之而後快。你家殿下尚且身陷囹圄,盛國更是庸懦,憑
什麼敢保我?”“我家殿下即使龍游淺灘,依然是金口玉言,說要保,就會保。”倪妙筠
垂下眼簾,話語與聲音不見心虛,只是眼眶又有淚水盈出。

    “憑什麼保我一家老小?盛國的情況我也略知一二,不逢戰亂民生雖富足,年年需向
燕國納貢,國庫未必存得下多少。若遇天災自行支應尚且吃力,什麼養兵強國就不必說了
,且據說連軍器都不足。燕秦兩國若上門討人,你家殿下莫非憑藉兩片嘴皮子保我麼?”
吳征壓根不吃這一套。什麼金口玉言,現下算是看透了,想用你時就是金口玉言,想收拾
你時就會說出一番新的金口玉言來,從前的全都做不得數!

    沉湎于莫名哀傷中的倪妙筠豁然抬頭,目中淚水盈盈,卻又噴射著怒火,居然有股大
江江心燃起火焰的奇異。她咬牙強忍著不發作,沉聲道:“盛國縱有羸弱之人,也絕不願
束手做亡國之奴!自上而下,鐵骨錚錚,滿腔熱血者亦不在少數!你……你可以瞧不起這
一片土地,但不要瞧不起這片土地上的人!”“而後蟲生,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盛國一
貫如此,莫要怪我。”倪妙筠的言論讓吳征頗覺意外,面上不動聲色,仍是質疑道:“口
口聲聲要保我,不知是你家誰的意思?是殿下的,還是……陛下的?”張聖傑還在燕國做
質子被看管得嚴嚴實實,欒楚廷回京之時一同帶走了他,想必又被軟禁于長安。這麼個人
,任你如何驚才絕豔,天生聖主,不過自求多福而已,說出來的話一文不值。倪妙筠來做
說客,用個【廢物】來許諾,任你說得天花亂墜,口若懸河,又有何用?實在讓吳征想不
通。

    “我家殿下金口玉言,說得出自然做得到。我知道吳公子現下不信,不妨先記住這句
話:盛國人不甘願做亡國奴,無論陛下還是殿下!不需多時自有變數將傳遍天下,屆時吳
公子當能領悟。”倪妙筠一言既出,哀戚不見,堅毅傲然取而代之,原本修長的身形似乎
又高挑了幾分道:“我家殿下料到吳公子有此一問,令我轉告公子,盛國雖弱,燕伐則秦
不肯坐視,秦伐則燕不肯坐視。若燕秦齊來,唯拼死一戰而已,盛國處境,與吳公子不無
相同之處,豈非天作之合?盛國若滅,則天下之大,真無公子容身之所!”與張聖傑不過
兩面之緣,當下的處境被他拿捏得一清二楚,連心底此刻的盤算居然也被料了個八九不離
十。你我的稱呼換成了吳公子的尊稱,可倪妙筠咄咄逼人的目光讓吳征渾身不舒服,仿佛
被人看透了內心一樣。這還是張聖傑借這位美貌女子之口說出的話,若是張聖傑親身在此
,吳征只怕已是被從裡到外半點秘密都藏不住。

    “你家殿下有鬼神莫測之機?呵呵,莫非連他也早早知道我是祝雅瞳之子?”吳征凝
重的神情忽然一松,戲謔地笑起來道。

    。

    倪妙筠則面色發窘……張聖傑固有識人之能,但要事先就猜得不出半分差錯,其智就
非人而近妖了。倪妙筠結合當下形勢,在張聖傑的話中穿插少許自編之詞,幾無破綻效力
極佳,險些把吳征唬住。什麼盛國若滅吳征就真的無處容身,張聖傑除非知道吳征是欒廣
江與祝雅瞳的兒子,否則吳征大可有認命之後,回大秦做孤臣的選擇。

    倪妙筠似是對張聖傑抱有莫大的信任,才對這一番言論能鎮住吳征,至少是唬得一時
不好辯駁極具信心。同時這位沉默寡言的女子居然膽大心細,結合近況做些小修小補,效
果比起張聖傑的原話更勝一籌。幸虧吳征腦子未曾被嚇糊塗,及時找出其中的破綻,一舉
反擊。

    “殿下無惡意。”倪妙筠一時說不下去,心中倒有幾分喜悅。吳征的才幹越高,越說
明張聖傑沒有看錯人,也只有這樣的能人,才值得一國之君不遺餘力地招攬。

    “我知道。”吳征歎了口氣道:“一番好意我心領了,現下還不是時候,我不會下此
決斷。就依你之言,今日的話我暫且牢牢記在心裡,只待你說的變數出現。屆時無論成與
不成,我會給你一個答案!”“好!”倪妙筠伸出一掌道:“一言為定。”啪啪兩聲,兩
人簡單地擊掌為盟,吳征向祝雅瞳道:“娘,勞您先去看看柔惜雪能不能救回來,還有許
多話要問她……”“得令!”祝雅瞳俏皮一禮與倪妙筠一同離去,讓肅苛的氣氛陡然一松


    吳征向眾人無奈地聳了聳肩,言下之意我娘就這樣兒……呼了口氣,吳征向韓克軍道
:“韓老,不知梁玉宇處商議得如何?”“一拍即合。殿下失了先機,正心急如焚……”
韓克軍臉上浮現難言的迷茫。韓家盛極而衰之後,屢受排擠與冷眼,甚至被欽定為吳征前
進路上所必須剪除的旁枝,這一切都讓老將越發心寒。可韓家世代忠良,戰必爭先,韓克
軍與梁興翰更是幼年至今的情誼,在江山萬代面前卻什麼都不是。

    報效的家國危在旦夕,朝堂之上潛伏的豺狼露出鋒銳的獠牙,盟友似對帝皇徹底地失
望,再也不放在心上。韓克軍黯然低頭,他深知盟友的選擇沒有錯,當是此時,再沒有輸
掉任何東西的本錢。可是心裡仍像梗著一根刺,讓他下不了決心,總對遙遠的京城抱有一
線希望……風燭殘年的老人,怎能輕易割捨從前的一切?大秦國幾乎就是他的一切,除了
韓氏一族以外!

    “告知他我們糧草,軍器俱已完備,讓他立刻昭告天下,在涼州登基。”吳征沉著臉
道:“他手下有十名大內高手護衛,咱們需得在他登基之後,以雷霆之勢一舉制服!動靜
還不能大,一旦漏出半點風聲必然動搖軍心,輕則士氣低落,重則兵變,無法收拾……”
“不錯。這事……難上加難,需要詳加謀算才是,決不能輕舉妄動。”韓歸雁憂心忡忡,
涼州的兵馬裡雖有親軍,大部分還是秦軍。這些人只效命於皇室,若與皇室產生衝突的事
情傳揚開去,兵變幾乎是一種必然。十名大內高手並非易於之輩,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拿
下實在沒有半點把握。吳征大膽的計畫把韓歸雁嚇了一跳。

    “登基總要做些籌備,選個好日子,騰出三五天不成問題。還請韓老繼續與他虛與委
蛇,屆時陸師姑對付兩人,我對付兩人,你們協助我娘與倪仙子對付六人,出其不意發動
,成敗在此一舉,我覺得勝算還不少!”吳征搓了搓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幾乎是下了軍
令。

    “什麼?你……對付兩人?”吳征現下身負的武功除了陸菲嫣瞧出些端倪之外,韓歸
雁,顧盼,冷月玦一同驚道。

    吳征不敢答,只隨意點了點頭敷衍過去,心中一陣苦笑:老天爺,連口喘息的機會都
不給啊……一月余的時光連升兩品,還是幾將邁入巔峰的品階,這裡頭必然有什麼奇遇。
若是什麼天材地寶,吳征會明言,說不準還會留給諸女一份。偏生他支支吾吾不敢明言,
對付大內高手又說得十分肯定——如此大事,吳征豈敢兒戲逞強?那是對自家的武功有十
足了信心了!內裡的貓膩,著實讓深明【道理訣】與【玄元兩儀功】的陸菲嫣與韓歸雁嚇
了一大跳。

    吳征重傷迅速痊癒,功力飛升,山谷中只有兩名女子,一名是他親娘,還有一位是他
姑姑……諸般事情聯繫再一起,二女滿面緋紅,又是震驚不已,幾乎不敢再細想下去究竟
發生了什麼。

    “韓老,我知道你對大秦感情深厚,一時難以下定決心。只是眼下,我們已沒有旁的
選擇……京城裡希望之渺茫,韓老當心中有數。”吳征半是滿心擔憂,半是岔開話題道。

    “老夫知道,也不敢瞞你……你……安心行事,老夫再難以下定決心,總是知道軍令
如山的。”韓克軍給了顆定心丸,著實讓吳征松了一口大氣。老將出馬,不僅審時度勢,
還能穩定軍心,有了韓克軍的保證,這一處便不會出了岔子。

    “行事吧,我去看看柔惜雪!”吳征與諸女一一眉目傳情,倒退著出了帳篷…………
………………………………………………………………………………天邊已泛起了魚肚白
,不久之後朝陽就會跳出山頭,驅散夜晚的黑暗。

    昨日種種即將過去,新的一天即將到來,昨日的不順遂都會隨著日出之時燃起新的希
望。可對在窗前枯坐整晚大秦侍中胡浩而言,升起的日頭卻讓他無比悚懼。辟除萬邪的紅
日,也是催促上朝的印記。

    自從先皇駕崩之中,京中的形勢一日三變。五皇子梁俊賢受到忽然返京的霍永甯與方
文輝力挺,恰巧太子梁玉宇又不在京城,梁俊賢順理成章地頂替了皇兄,暫時隨朝理政!

    國不可一日無君!可京城裡仿佛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忽然與世隔絕。十二道金牌
,帶著梁興翰駕崩的昭告,由八百里飛騎送往涼州,本擬火速召太子回京。可是頭三撥驛
騎出了長安,便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待朝中大臣品出了個中滋味,已足足過去了半月。

    人心浮動之下,緝拿襲擊皇使的匪徒也顯得無力。只要與梁玉宇有關之事,便舉步維
艱……依胡浩推算,等涼州反應過來,前後怕不得有月半。

    月半時光,會發生太多的事情!

    如果霍永寧不在,或許形勢會稍有緩和。可他身揣先帝密旨,許他隨時回京之權,任
誰也摘不出半點毛病。這名賊人數十年如一日的【忠心耿耿】,還安分守己地做著孤臣,
先帝對他有著絕對的信任。

    “一心為公全無私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古人誠不欺我!”胡浩搖頭苦笑,只可惜
先帝在時他是霍永寧,先帝不在了,他便是憂無患!數十年的隱忍等的就是這一天。

    胡浩與霍永寧共事多年,被他在眼皮子底下做妖,恨得咬牙切齒,卻沒有足夠的證據
!這還要幸虧韓克軍的消息早早送到,否則他至今還蒙在鼓裡。

    京中的形勢越來越詭異,霍永寧像個絕世的優伶又唱又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
胡浩深知他跳得再歡,當前形勢再好,也絕不可能一錘定音。朝中重臣除了方文輝也在力
挺梁俊賢之外,屠沖閉口不言,迭雲鶴雖與自己一方是死對頭,公然支持梁俊賢是萬萬不
能,俞人則自然與青城一系共進退。蔣安和與屠沖一樣態度,要他去扶梁俊賢登基不是他
一貫的。

    霍永寧現下的模樣,就像個即將失勢的孤臣正鋌而走險!——如果不是胡浩已知他身
份的話。

    既是前朝遺党,霍永寧唯一的目的就是謀朝篡位,至不濟也要借機掌控朝政。可他現
今的模樣與送死無異,跳得越歡,將來死得越快越慘!胡浩既知他的身份,又深明霍永甯
智計百出,當然猜到這賊子現下一副跳樑小丑的模樣,背後必有隱秘的奧援。否則現下對
霍永寧而言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以他的能耐而言,苦心孤詣才布下的好局斷不能下得稀
爛。

    “到底……他會有什麼後手?”胡浩憂心忡忡,搖了搖頭:“每個人都在等,都在暗
中籌備,明哲保身!這樣下去到底好,還是不好?”重臣之間相互制衡,可秦皇忽然暴斃
,甚至沒有留下遺詔,相互制衡就成了相互猜忌。胡浩從未覺得如此孤立無援。京城的與
世隔絕必然有梁俊賢與方文輝,霍永寧的手段在內。哎,一切都是如此湊巧,又如此不湊
巧!莫說奚半樓與韓克軍,只要吳征還在京城,局面又何曾會如此被動。

    你們一定也很難熬罷!胡浩起身抹了把臉,揣緊了懷中的黃金驚堂木。先帝御賜的驚
堂木,此刻不能讓他有多上半點的心安。朝堂之上,明知霍永寧這個賊人正作威作福,居
然拿他沒有半點辦法……徹夜難眠的不止是胡浩,重臣們幾乎都一樣。

    “屠公公早,不知意下如何了?”最難熬的並不是有力無處使的胡浩,而是中常侍屠
沖。作為先帝的貼身近侍,從前無人比他更具榮光,先帝駕崩之後,也無人比他更為惶恐
。帝王的寵信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寵信不在,他就是個沒有將來,沒有後代的孤苦
老人。

    屠沖早早就知道自己的歸宿,也始終在試著調適心情,以待這一天到來時不至有巨大
的落差。可當秦皇暴斃,他發現即使做了無數的準備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未來等待
自己的只有更加淒涼……自斟自飲,又給屠沖遞上一杯。霍永寧將內侍府當做自己家,囂
張跋扈,話說的卻讓屠沖無力還口:“等太子殿下回了京,一切就遲了,屠公公不免告老
還鄉。若是早下決斷,五殿下登基之後念著公公的從龍之功,總會讓公公安享晚年。”。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進屠沖的心。梁玉宇手下自有貼身近侍舒和通,後宮裡不會再
有屠沖的位置。至於五殿下那裡……自己若不出力,何談從龍之功……作為梁興翰的貼身
近侍,屠沖太明白先帝的心思,至少在他近一兩年性情大變之前,梁玉宇就是大秦江山的
新主人!

    為何會有梁俊賢?為何陛下會突然立下一個與太子唱對臺戲的五皇子?屠沖雖不明內
情,也知先帝近年來越發不服老,性情越發乖戾,有時還期待著壽元千年。屠沖從不敢對
外多嘴,只是心裡知道先帝突然推出梁俊賢,就是與霍永寧密會之後的決斷……至於那些
讓先帝一時精力旺盛的丹丸,也是霍永寧敬獻的。

    怪道一向安分守己的孤臣霍永寧近年來動作頻頻,原來一切都是為了現在!這個可怕
的國之棟樑,正志得意滿,毫不掩飾地張揚著欲望。每一句話又都是那麼打動人心,只是
屠沖不為所動,這一切都是與虎謀皮……“霍大人言重啦。嘿嘿,嘿嘿……”屠沖伸出雞
爪般的手,笑眯眯地舉起茶盞尖著嗓子道:“俱是一殿之臣,同為大秦國效力,何來從龍
一說。莫非霍大人要造反麼?”“哎!屠公公不可妄言妄聽。霍某一顆真心可昭日月,純
以大秦江山萬代計。”霍永甯連連擺手,卻沒半分懼意,詭異笑道:“霍某問公公一句,
公公可還記得太子殿下當年在川涼邊界引發的動亂?殿下當年雖是初任太子,年歲尚輕。
只是身為太子,行事實在太過荒唐與急於求成。僅憑此事,他就配不上做大秦雄主!呵呵
,霍某當然知道此事怪不得公公,公公當年也只是奉陛下之命,才會對太子殿下克扣許多
,嚴加管教,就是不知道以太子殿下這份胸襟,如今是不是還記在心上?”屠沖面色丕變
,再忍不住一掌拍在桌面站了起來。雞皮鶴髮的老太監一身衣袍無風自動,雙掌如鷹爪,
陰惻惻道:“霍大人是要逼得雜家與你撕破面皮,在朝中針鋒相對不成?久聞霍大人功力
通玄,不如就在此處與雜家先見個真章?”“沒有沒有,本官並無此意。”霍永寧巍然不
動,又遞上一杯茶道:“公公息怒。本官之言盛意拳拳,是公公最好的出路與去處,博一
個安享晚年不在話下。公公是明眼人,當真不考慮考慮?”“雜家……老眼昏花,只知服
侍陛下,余事不知……”先帝暴斃未留下遺詔,霍永寧苦心孤詣已久一朝發難,即使是重
臣中也有幾人力不從心。胡浩是一位,屠沖也是一位,能夠爭鋒的以眼下而論只有兩撥勢
力。屠沖很清楚自家應處的地位,也知自己實在不適合參與其中……“哈哈哈哈……屠公
公果然是明眼人,急流勇退,佩服,佩服……”屠沖已釋放出退讓之意,霍永寧來此也不
指望拉攏他,聞言志得意滿地放聲長笑,拱了拱手告辭而去。

    宮中的屠沖已然安撫完畢。蔣安和與屠沖的情況類似,甚至還略有不如,畢竟尚書令
大人可沒有屠沖那一身高絕的修為。胡浩沒有了奚半樓與韓克軍的援助一樣無能為力。皇
位更迭之時若要有話語權,最重要的都是兵馬在手。這幾位大臣都是一樣的毛病,手頭無
兵無將,從前一言九鼎是先帝給的。如今先帝不在,則只是一介書生,論奇謀智計自家原
本都不在他們之下,根本不需放在眼裡。

    車騎將軍方文輝只會力挺自家的侄兒與自己同心協力,朝堂之上,剩下的對手便唯有
驃騎將軍的青城一系了。霍永甯望著宮外,目光與心房一同灼熱了起來。能否一舉擊垮迭
雲鶴決定著成敗,與此同時,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去徹底扼殺朝中對手們淺薄的希
望……“扼殺希望不太夠,會順利麼?還是順利的好些……”霍永寧背著手搖著頭暗道:
“成敗在此一舉!誰人不是?吳征啊吳征,你現在是死是活?即便活著,這一局你又拿什
麼來翻盤?即使你與先祖傳承頗有相似之處,一介散騎侍郎面對天崩地裂,還能不束手就
擒麼?”……………………………………………………………………………………自得梁
興翰寵信以來,迭雲鶴極少在朝堂上過得如立針氈,甚至有抵觸的情緒。不少人背地裡譏
諷他是陛下的一條狗,議政時每每也有人拿他尋開心取笑,這些迭雲鶴都不在乎。只消做
好陛下的一條狗,這些譏諷取笑不過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罷了。

    “昆侖派出了個驚才絕豔的吳征,自入京來撲騰得可歡又能如何?昆侖一系的勢力與
實力始終在削弱。俞兄,不怕與你說,青城最出色的接班人已經完了,徹底完了。蝶兒連
本將都已不抱指望!那又如何?我青城照樣蒸蒸日上,陛下趕著將好東西塞過來。得了好
處,便把面子丟完了又如何?待本將百年之後,仍名垂青城派青史!”迭雲鶴老神在在,
連俞人則也不得不佩服他。像他一樣把朝堂看透,還能全然不顧面子做到這一切,個中艱
難,俞人則心知肚明。

    尤其是現下!先帝暴斃之後,俞人則才感歎當年與迭雲鶴聯手是多麼地明智,才知道
這位被人人嘲笑,瞧不起的驃騎大將軍,手中的權力是何等地可怖與實用。

    實用到足以改變當下的局面,甚至左右局面,決定下一任的皇帝由誰來坐!

    經營多年的驃騎大將軍不是剛從後將軍右遷車騎大將軍的方文輝可以比擬的。何況他
身後還站著的根系四通八達的青城派,大秦第一門派!比之幾被排擠出京師中樞的昆侖派
,青城正如迭雲鶴一樣牢牢立定朝堂,隨時可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何況是孤臣的霍永寧


    權慾薰心的梁俊賢領著方文輝與霍永甯,將京師化作一片孤城,內裡當然有迭雲鶴的
袖手旁觀。昆侖一系在此時離得越遠越好,等大勢已定後再回不遲。

    迭雲鶴看著他們在朝堂上如跳樑小丑,心中暗笑。

    “五殿下年幼無知,遠遜于太子殿下,如何坐得皇位?俞兄可不要一時昏了頭!”“
正是,俞某與迭兄一般見識。五殿下自幼懦弱,何來篡權的膽色?不過為方文輝,霍永寧
裹挾而已,這皇位他坐不得。”實力才是最具說服力的東西。看著這位昔日心中多少也有
些鄙薄的青城掌門,俞人則心中感慨不已。

    “且再讓他們得意幾日,大秦的朝堂自有我等忠臣扶協,哪容這等狼心狗肺之徒橫行
?只待時機成熟,本將不僅要勤王涼州,還要活捉霍永甯與方文輝,以正朝綱!”迭雲鶴
興奮地搓了搓手,挪了挪屁股。在朝堂上忍耐心中的盤算實在難熬,比從前被人譏諷難熬
了不知幾許。可再難熬也要熬下去,正本清源,剿除叛逆,挽狂瀾於既倒,這是一份不世
功業。

    每當念及此處,迭雲鶴都坐立不安,也讓俞人則吃了一驚道:“迭兄此話怎講?旁的
不說,光說霍永甯武功高絕,想要擒拿不易吧?”“呵……”迭雲鶴嗤笑一聲道:“俞兄
是文人,不明武功。霍永甯修為雖高,怎敵我青城絕學?我家大師兄不久便至,今日約俞
兄來此也是為了與他見上一面,一戰功成就在近日!”“當真?”俞人則的目光也火熱起
來。此前在朝堂上忍氣吞聲,正是忌憚霍永寧的武功,不願正面得罪他。想不到迭雲鶴已
動用全力,甚至連大秦國第一高手向無極都將抵達成都城,這是下定了與方,霍二人一決
勝負的決心。迭,俞兩家聯手,再有向無極幫襯,五殿下一方最大的優勢蕩然無存!

    皇位的爭奪戰中,最強大的力量直到此時才揭開了面紗。迭雲鶴的決心與意向才是真
正影響著大秦未來走向,至少在昆侖一系在京城聚集之前,無人可以匹敵。剩下的,便是
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塵埃落定!

    “掌門在俞大人面前如此謬贊,可叫向某好生羞愧了。”不需迭雲鶴多說,來人已給
了俞人則答案!向無極白麵無須有些木訥,不修邊幅,唯獨一雙手保養得極好,連指甲都
隨時修剪得乾乾淨淨。俞人則未與他打過照面,只聽過許多關於他的傳說:醉心武學,無
心權勢,連掌門人都不願意做……“大師兄!”迭雲鶴驚喜地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將向無
極迎進小院,同時吩咐道:“無本將許可擅自靠近十丈者,殺無赦!”“見過掌門,見過
俞大人。”向無極朝迭雲鶴一躬身笑道:“許久不曾下山,若不是有蝶兒領著,幾乎忘了
路徑。”“向先生多禮了。”俞人則心中大定,有了這一尊大神坐鎮,己方聲威極盛,勝
算大增!當即也向院外的僕從下達了與迭雲鶴一般的命令。

    “大師兄快請坐,蝶兒速去斟茶。”迭雲鶴請入向無極,又命迭輕蝶在身邊伺候。密
謀這等大事,在座的除了至親,戰友,就是視權欲如糞土,不是事關青城派前程命脈不願
動身的同門大師兄了。

    “掌門太客氣了,向某份內之事,全憑掌門吩咐即可。”“非也,大師兄,此事非同
小可,正需仰仗大師兄之武力與俞兄之智方可萬無一失!請大師兄來此正有一同商議之意
。”“哦?何事?”向無極古井無波的臉上也有一絲驚詫與凝重道。

    “除奸党,扶太子登上大寶!”迭雲鶴壓低了聲音,將秦皇暴斃後之事從頭到尾細述
了一遍,又將心中計議一說,以目視俞人則道:“俞大人智計百出算無遺策,有俞大人出
謀劃策,大事可成!”“原來如此,怪道掌門說非同小可。敢問俞大人現下可有良策在胸
?”既逢大事,向無極也不可不打點精神,將一門心思全撲在上面!迭雲鶴更是滿意,有
了向無極全力以赴,已是十拿九穩。

    “尚未!俞某想先問一句,不知向先生對擒拿霍永寧有幾分把握?”“霍永寧可不容
易對付啊……若能安排幾位師弟幫手,再出其不意,倒也不是不能。”這等武學名家,沒
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輕易答應,按向無極的口氣已是足足夠了的。俞人則聞言大喜道:“若
安排幫手要在何處為佳?出其不意又是怎麼個說法?”“幫手當然最好在朝堂上,當眾擒
拿震懾宵小!”“這一點……俞某與迭大將軍安排幾人進宮潛伏,當不在話下。”“好!
出其不意麼,向某也不好說,武學之道講究時機,也講究順勢而為,譬如現下這樣就很不
錯……”向無極木訥望天,似在自言自語絮絮叨叨。忽然掌緣橫切在迭雲鶴脖頸,掌勢變
幻間,又拍在他胸膛!不聞骨骼碎裂之聲,可迭雲鶴滿面的不可置信,臉色極快地發青,
變紫,垂垂軟倒在地,轉眼就沒了聲息。

    俞人則目瞪口呆,駭然大叫。呼聲尚未出口已被向無極捏住了咽喉!脖頸像被一隻鐵
鉗拿住,俞人則氣息全斷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脖頸仿佛松了一松。俞人則悠悠醒轉忙大口地貪婪呼吸,耳中又傳來
向無極施施然的聲音:“蝶兒過來。伯伯曾聽你說過,吳征在籌畫江湖同盟之時,你爹為
了奪盟主之位,曾想將你犧牲了是麼?這件事俞大人也是有份兒出主意的吧?”俞人則大
駭!當時為了武林盟主之位,確有將迭輕蝶犧牲了,再借由孟永淑之事扳倒吳征的盤算。
雨霽山上吳征幾被逼入了絕路,只是孟永淑忽然發瘋,讓此事不了了之。向無極忽然提起
此事,且聽口氣似乎迭輕蝶只消說聲是,向無極就要下毒手。

    俞人則強撐著百般不適睜開眼來,口中呵呵連聲想要辯解,可眼前的一切讓他一字都
說不出來。只見迭雲鶴已冰涼發白的屍體旁,向無極大馬金刀地坐著,迭輕蝶跪在地上埋
首他胯間,螓首一高一低。散開的長髮遮擋了視線,但發出淫靡的聲響,誰也知道她正在
做著什麼,動作是多麼地柔順流暢。

    一杆長槍就立在向無極手邊,這個木訥的武癡正一臉受用,目光玩味地看著俞人則,
順手一挺長槍,槍尖就指在了他咽喉前……【待續】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7-10 10:50

第十五章英雄豪傑豈戀浮華
    遮蔽嚴實的營帳每日只定時在角落裡打開片刻換風,有些氣悶之外也顯得昏暗。

    柔惜雪面色蒼白,氣息奄奄,多日來都靠著灌入水與稀粥維持,豐腴的身體也一眼可
見地消瘦下去,兩肩與大臂上方依稀已骨瘦如柴。

    打發走了春雨,祝雅瞳將柔惜雪翻成側臥,一手搭她脈門,一手按在丹田處。

    探究了好一陣,祝雅瞳才睜開眼來,取了塊方巾親手為柔惜雪擦拭面龐與身體。

    “我會同時打她身上二十四處大穴,這樣也不能救掌門師姐,只能激發她丹田中的內
力。”

    祝雅瞳在柔惜雪的背脊上比劃著,一遍又一遍地模擬準備的打穴手法,務必保證不出
半點偏差:“若是運氣不錯,她或許會有片刻恢復些許神智,能引導內力遊走奇經八脈。
這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有……幾成把握?”

    倪妙筠悄悄抹著眼淚,見柔惜雪日益消瘦,情知已再也拖不下去了。

    “你問我同時打二十四處大穴的把握?還是掌門師姐醒來的把握?”

    祝雅瞳嘴角一撇笑道。

    山谷中的不倫之情並未讓她變得易於惆悵或是沉悶,反而激發了身上的活力。

    即使危機四伏在外,柔惜雪性命交關在內,她的俏皮可愛毫不令人反感,倒有溫撫人
心之效。

    “都擔心。”

    情急之下質疑祝雅瞳,倪妙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同時二字可不是祝雅瞳隨口說說,柔惜雪的性命更是她牽之念之,聞言不由大喜。

    “我的事就有十成把握,掌門師姐的我是一點都沒有,全靠她自己。”

    祝雅瞳摸了摸柔惜雪的額頭,道:“你也知道,《玄女檀心神功》修行極難,非有大
毅力者不能為,當年我也未能授此神功。掌門師姐能修行至巔峰,或許能有神跡也說不定
。她的傷太重了,又遷延日久……只是人生於世,有些事該看得澹些,更不必提早就認定
了結局,對麼?來,扶她起來盤膝坐好,你到外面去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我盡力而為
。”

    “是。”

    懷著心中的激動,倪妙筠輕巧地扶起柔惜雪,將後續交予祝雅瞳之後返身離開營帳,
心中暗道:你終於肯好好地喚她掌門師姐……無論結局如何,有這一句天陰門便不會垮了


    師門不讓你修習《玄女檀心神功》,是因當年你還是祝家嬌滴滴的小公主,養尊處優
猶勝於我當年。

    可歷經劫難,你比誰都更有毅力,更加執著。

    至於你說有些事該看得澹些,那是現下如願以償才能說得出來的話罷?不管在山谷裡
的事情有多麼荒唐,現下你慈愛又溫柔的樣子,真的好美……悄悄退出營帳,才見吳征坐
在門口,正拿了根枯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倪妙筠偷眼一瞧,大都是些不認識的符號與奇怪文字。

    好奇心雖起,她與吳征之間可說尷尬非常,一想起那荒誕的一幕都耳熱心跳。

    先前那是大事在身不得不談,現下兩人獨處時是萬萬不敢搭話的,遂默不作聲地在一
旁坐定。

    “柔掌門怎麼樣了?”

    吳征手上寫畫著不停,又開口問道。

    “啊……”

    倪妙筠不防他忽然開口,有些驚慌失措道:“祝師姐在想法子救治。”

    “嗯。有些話想先問問你,若方便說的,還請不吝賜教。”

    吳征向她行了一禮以示尊重與感謝,複又坐下將視線集中在地下的一團亂麻裡。

    “我……”

    倪妙筠定了定神,實在不想與吳征說太多,有意推脫道:“你還是先把手頭事情做好
再說吧。”

    “不用。”

    吳征搖著頭書寫不停道:“我們沒那麼多閒工夫了,片刻都荒廢不得。其實我在昆侖
山修行時,每日裡忙忙碌碌時常一心二用,照樣把事情做得好好的,偶有閒暇也是不停地
加練。下了山之後算得上諸事順遂,反倒懶惰了許多,再不肯像山上一樣的勤勉。現在事
關所有人的前途與性命,不管你心底有多少芥蒂,若真是誠心邀我去盛國,還請莫要推辭
。”

    “好,你說。”

    一雙妙目忽閃忽閃,看看吳征凝重的臉,又看看地上不停點寫的樹枝,倪妙筠驅除雜
念,坐直了身體輕聲道。

    “我聽玦兒說,柔掌門編寫了一本精義,裡頭全是行走江湖時的要點所在,可令經驗
淺薄的弟子更大限度地發揮所學。是麼?”

    “是。掌門師姐閒時所有精力幾乎都在完成這本經典。門中的弟子都是學過的,我的
武學所長也多拜這本精義所賜。”

    “嗯,謝了。”

    吳征點了點頭,在地上又畫了些符號自言自語道:“一邊編撰,一邊模擬操演以提升
實戰力,兩不相誤,可行!”

    念念有詞,絮絮叨叨,囉囉嗦嗦,倪妙筠撇了撇嘴,幾乎把一切煩人的詞都套去吳征
身上。

    看他現在的模樣,可不像極了在家中事事操心,樣樣都要安排的老媽子。

    “還有句話多有冒犯。當年你到天陰門的時候,門裡是什麼模樣?”

    吳征的寫畫似有了結果,伸腳將地上的痕跡抹去,拋去枯枝問道。

    “一切都很不好。是掌門師姐寬慰大家,又以身作則,天陰門才一步步好轉起來。其
實,我不是很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了……我娘遠走盛國前後,柔掌門彼時已被霍永寧所制,天陰門裡不
是一片愁雲慘霧才怪了。按你這麼說,天陰門複又興盛,全是柔掌門之功了?”

    “那是當然,我一向都佩服掌門師姐。”

    倪妙筠皺了皺眉,大為不滿道:“你說掌門師姐已為賊子所制是什麼意思?

    可有證據?”

    “哎……”

    吳征歎了口氣起身道:“霍永寧知道我的身份。在娘與我遇險之前,柔掌門與霍永甯
一同找到了我們,柔掌門還叫他主人,自稱雪奴。你說是誰告訴霍永寧的?”

    “怎麼……怎麼……可能?”

    倪妙筠又驚又怕。

    這事祝雅瞳絕口不提,她更想不到。

    如今被吳征點出簡直石破天驚,可念及柔惜雪小腹上那處邪異淫褻的紋身,實在無可
辯駁。

    “世事就是這麼荒誕!”

    吳征譏嘲至極地冷笑一聲,目光轉向帳篷裡。

    倪妙筠大駭趕上兩步擋在吳征身前道:“你想幹什麼?”

    吳征若要報復柔惜雪,只消一句話她就萬劫不復——能救柔惜雪的只有祝雅瞳,而吳
征對祝雅瞳的影響力之大不言而喻!山谷裡,水潭邊,那個屈身在男子胯下,即使被外人
發現也不捨得停下,也要【完成】最關鍵一刻的女子,誰相信會是祝雅瞳?“額?只是隨
便看看,你慌什麼?”

    吳征愕然,隨即回過神來,啞然一笑。

    “你……你……莫要亂來!”

    倪妙筠伸出手掌,警示意味甚濃。

    若真是柔惜雪出賣了祝雅瞳與吳征,這份仇怨可就結得大了,吳征要對柔惜雪動手理
所當然。

    倪妙筠只知潛意識裡該當阻止,卻又說不出什麼道理來。

    “莫名其妙,誰要亂來了。這裡一時半會兒沒有結果,我沒功夫耗在這裡,先行告退
。”

    吳征笑了笑道:“我娘既要救柔掌門,前因後果必然也是想清楚了的。從前的事我沒
有追究仇怨的想法,反正遲早也要來。現下看其實還是好事,總好過還抱著一線希望在大
秦拼死拼活,燕國皇宮裡忽然傳出這等消息,我們毫無準備死無葬身之地的強。”

    “嗯,謝謝,我先代……不,我誠心謝過祝師姐和你了。”

    “呵呵,那倒不必了。救她是一碼事,不殺她也是一碼事,可我沒說這就完全原諒她
了,你不會以為那麼簡單吧?犯下的錯事都得付出代價,任誰都來都是這個理!”

    吳征又是倒退著走去,模棱兩可說道。

    留下倪妙筠一臉疑惑,吳征搓了搓手自言自語道:“胡叔叔,二師姑,你們萬萬要相
機度勢,可一定一定不能出事了……”…………………………………………………………
槍尖閃著冷厲的光芒,帶著徹骨的寒氣點在咽喉處,俞人則只覺顫慄的皮膚抵了上去,被
刺破,劃開。

    可笑生命交關的時刻,他居然有心思看著伏在向無極胯間的迭輕蝶依言起身,替向無
極系好腰帶,才抹去唇角的液體乖順地轉身站在一旁。

    向無極木訥中露出些戲謔,向迭輕蝶一瞟笑道:“俞大人對女色也有探究麼?”

    “有……”

    俞人則咬牙切齒!他身居高位,一朝居然為階下囚隨時有性命之憂,心中懼怕惶恐之
外,也有一份沉著與憤怒,居然與向無極對視,寸步不讓。

    “不愧是出使黑胡定不世功業的侍中大人,佩服佩服。”

    向無極微微一笑收回長槍道:“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其色,真能臣也!”

    “漂亮話就少說了吧,你謀殺朝廷大臣,還敢拘禁本官,可知已犯了誅連九族之罪?
你武功再高不過一介平民,還想逃得過朝廷緝拿麼?”

    俞人則聲色俱厲,幾乎義憤填膺!“俞大人好膽色,好氣魄,好清醒的頭腦。若不是
有高人事先提點,以在下的愚鈍還真的應付不來。”

    向無極撫掌贊道:“如俞大人所願,閒話休提,在下想問俞大人一句,以在下為大秦
效命多年也頗有功績在身,以俞大人的見識,累功可封幾品官?”

    “功勞雖大,偶有為之,累功當為三品,若得聖恩眷顧,二品也不足為奇。”

    俞人則身為侍中,此前還為尚書左丞掌管吏部,對這一切如數家珍,可謂言出必中。

    “謝俞大人解惑……”

    “這些功績,不足以抵消你的大罪!”

    不等向無極說完,俞人則已冷冷打斷。

    這位公認的青城派乃至大秦國第一高手,數十年來深居簡出,除了修煉習武之外一無
所好。

    僅在極特殊,事關大秦國國運才能引動他離山為國效命。

    譬如燕秦之戰最關鍵的時刻,燕國全軍高手偷襲下卞關,正是向無極力戰丘元煥,最
終才保得下卞關未曾失陷。

    若他肯入朝出仕,迭雲鶴的青城派掌門與驃騎大將軍都是他的!無人敢不服,無人敢
反對。

    如今迭雲鶴已死,向無極一反常態地侃侃而談,精明如俞人則已察覺其中端倪,不免
心中砰砰大跳:向無極當年不坐掌門之位,引發迭雲鶴與賀群的爭端,最終賀群被排擠出
山門,多半還蒙受不白之冤,最終身入賊黨。

    前些年賀群重又現身,一出手就致使迭輕蝶墜落深淵,青城一系後繼無人。

    兩人鬥來鬥去,兩敗俱傷,損的全是青城派的未來。

    迭雲鶴從前是丟了面子,掙得了他個人的裡子,可青城派的裡子又是得是失?最終受
益的又是誰?還是眼前這位不計功名利祿的【武癡】。

    俞人則心中嘲諷著迭雲鶴,也不無自嘲:想不到迭雲鶴辛辛苦苦打理青城派基業,全
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向無極樂得清閒自在幾十年,到了關鍵時刻一伸手,什麼都成了他的。

    如今迭雲鶴身死,迭輕蝶墮落多年早已不配身為掌教,能主持大局的唯向無極而已!
沒有人會反對,一切順理成章。

    而自家還未喪命,原因只有一個:向無極接掌青城派猶嫌不足,他還要接任迭雲鶴的
驃騎大將軍!“只消俞大人不說,在下就沒有這份罪業,功績就仍是功績。”

    向無極起身逡巡,隨手揮舞著長槍。

    精鋼鑄就的沉重大槍在他手中輕若麻杆,揮灑自如。

    喝喝的風聲即使是俞人則也覺水潑難進,末了抖個花式,槍尖劃在地下發出牙酸的聲
音,內力到處,槍痕破開地面深得清晰可見。

    “太子遠在涼州,國尚且無主,罪業定然是罪業,功績可就說不準了。”

    俞人則心如明鏡,向無極的目的已昭然若揭。

    “那就勞煩俞大人幫個忙,與在下一同扶新主登基,再消弭了罪業,送在下一份功績
如何?”

    向無極越說越是心情快活,言語間頗見輕佻,連眉毛也挑了起來。

    “那可是驃騎大將軍,朝中股肱之臣!你道是隨口兩句就能敷衍得過去麼?

    本官無能為力。”

    “這倒不敢讓侍中大人操心,掌門師弟死得好慘,在下必須要討一個公道!”

    俞人則心中一跳!成都城的局勢錯綜複雜,除了孤注一擲的霍永甯與方文輝,其餘大
臣都在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平衡,等待著破局一刻的到來。

    幾大派系之間近乎完全隔絕,誰也不會向敵對陣營吐露己方的想法。

    能人眾多,言多必失,最好的辦法就是互相之間不談,一個字也不吐露。

    他原本以為向無極是聽聞了京中形勢,忽然動了入世的念頭。

    但如今看明顯是有備而來,還是籌畫已久!聯想到此前向無極曾言有高人提點過,以
及對迭輕蝶的掌控,原來向無極並非自恃武力的莽夫,且朝中另有奧援。

    敢隨意動手殺害朝中重臣,顯然是有了必勝的把握,外援之強更是不消說了。

    不會是胡浩,如今他勢單力孤,縱有通天之才也已是自身難保。

    也不會是屠沖,中常侍的權勢幾乎全來自于陛下的信賴,如今信賴他的陛下已經死了


    剩下的只有近來聲勢最足,實力也最為強勁的霍永甯與方文輝。

    秦皇駕崩之後,方文輝雖頗為意動,也清楚他一人是全然辦不到的,搞不好還會搭上
身家性命。

    朝中也平穩地等待太子歸來,在諸位大臣眾星拱月之下登基。

    變數出現在霍永寧忽然回京的那一日。

    他公然打出支持五殿下登基的旗號,且看當日的模樣,方文輝與諸位大臣一般,要麼
以為霍永寧瘋了,要麼便是身懷先帝遺詔之類的東西,要試探有不臣之心的臣子。

    他是將信將疑,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五殿下興奮又緊張地漲紅了臉出現在朝堂上,方文輝才咬牙下定了決心,堅定地
與霍永寧站在一條線上準備孤注一擲。

    俞人則冷眼旁觀,對細微的變化洞若觀火,這段日子始終沒能想明白的問題也逐漸清
晰。

    先帝駕崩以來,率先推動新君登基的不是與五殿下同一陣營的方文輝,而是霍永寧。

    為此,這名孤臣已徹底撕破了臉皮,將長久以來的精心佈局全數押了上去。

    相比迫於形勢不得不跟進的方文輝,霍永甯與五殿下才是背水一戰的兩人。

    這一切並非俞人則瞎猜。

    方文輝的動作本就奇怪,他雖是五殿下的舅舅,也是重臣之一,可公然與太子對抗不
是明智之舉。

    以俞人則的想法,若易身處之,能努力再經營個兩三年,多爭取些居中觀望的大臣,
在民間再能累積名望,或許能有些許與太子殿下一掰手腕的實力。

    也僅僅是些許而已。

    現下的五殿下,不過是以卵擊石。

    事實也正是如此,霍永甯與五殿下幾乎是裹挾了方文輝,如今跳得正歡。

    可朝臣們礙于太子殿下不在,不好公然與五殿下撕破面皮而已,一個置之不理,就讓
他們幾乎是在唱獨角戲。

    一旦太子殿下回京城有了主心骨,局面便是一邊倒,毫無懸念。

    以霍永甯之智,怎會幹出這等蠢笨如豬的事情?俞人則也懷疑過這人是不是還有什麼
後手,有什麼暗援?可一個孤臣,為大秦國嘔心瀝血了幾十年的孤臣,人人看在眼裡,哪
會有什麼暗援?現在暗援出現了,藏得好深,和霍永寧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一在朝堂,一
在江湖。

    而霍永寧的目的昭然若揭,他哪裡是在捧五殿下登上大寶,又哪裡把方文輝放在眼裡
?他是個賊,準備竊取江山的賊!難怪從前他在朝中會鞠躬盡瘁,這人早就把大秦國的江
山當做自家的東西,否則哪有毫不顧及子孫的臣子?哪有全無私心的青天大人?至於面前
這位看似木訥的武癡向無極,根本是把迭雲鶴當成了自家奴僕,讓迭雲鶴盡心盡力地將青
城一系打理得根深葉茂。

    只待前路艱難,適逢大變之時他輕輕鬆松地廢了迭雲鶴,親手接管青城一系。

    這兩人,都是賊!從前那些黑道巨擘,心狠手辣的草寇,和他們的隱忍,能耐比起來
,統統不值一提。

    俞人則靈光一現,想了個徹頭徹尾。

    可是一切都已太遲了……自身已在絕境,向無極敢殺迭雲鶴,自然也不會對他俞人則
手下留情,生機所在,不過是看自家的選擇

“霍賊有特殊的傳承,他十分瞭解皇位更迭之時會發生什麼,這一
切全是他數十年來精心的佈局。咱們沒有機會的。”

    吳征低著頭沉重道:“朝臣們為免沾染上這些腥臊,本能地都會躲得遠遠的,正好給
了霍賊機會。至於向無極,我的判斷不會錯。暗香零落在大燕遭遇重創之後何時又浮上的
水面?正是迭輕蝶遭遇賀群之辱時!為什麼會這麼巧啊,還偏偏就是迭輕蝶……向無極不
當青城掌門,迭雲鶴與賀群才反目成仇。據我所知,賀群當年之聰慧,武功,都要勝於迭
雲鶴。換句話說,賀群更加不好對付。如今青城派除了向無極,已無人可替迭雲鶴了,對
不?”

    在場諸人面面相覷,吳征這一番話說得太過詭異,可是左思右想,又實在找不到反駁
的理由。

    韓克軍喃喃道:“你說是向無極……這些理由不夠,還不夠的。”

    “夠了。”

    吳征提筆在面前已寫得一團亂麻的紙上唰唰幾筆道:“當下還能左右局勢的,除了向
無極再無他人,也就只有向無極有這麼大的潛力!向無極若得青城一系,再控制俞人則,
他與霍賊,方文輝聯起手來,要權有權,要兵有兵,朝中無人能敵!”

    “是夠了,而且……他們還能為梁俊賢造就極大的聲勢。”

    韓歸雁苦笑著道:“賊党的老巢裡曾有憂無患出現,那一夜霍賊可是在京城裡飲宴的
。呵呵,暗香零落一副趕著去投胎的模樣,搞得天怒人怨,那處巢穴可不就是留著給向無
極,乃至梁俊賢積累名望之用?他日向無極領兵剿滅了賊巢,就算朝臣有怨氣,又有誰還
敢反他?”

    “沒有了,沒有了……”

    吳征將雙拳捏的咯咯作響,怒不可遏,卻又黯然道:“我娘悄悄來成都城之前,時常
戴面具示人。憂無患只不過是個名字,霍賊用來掩人耳目的名字而已。

    一副面具,一個名字,誰都看不清面具下的真容是誰。霍永寧是憂無患,向無極也是
憂無患……咱們已徹底敗了這一局,不管你們服不服氣,我們都敗了……賊党堅毅果敢,
不得不服!現下我們要做什麼,你們明白麼?”

    淒淒惶惶,茫茫然然!吳征忽然說出喪氣話來,陸菲嫣一時頭腦一片空白,冷月玦也
蹙起了眉頭,涉世最淺的顧盼甚至白了臉色,連韓歸雁也覺得前路一片黑暗,無法可想。

    “我說這些不是要滅自家的威風,而是要先讓大家都明白,從前的一切,都離我們而
去了,什麼都沒了。無論用了多少功夫心思,多麼捨不得,都沒了。京城裡不要抱任何的
幻想,以霍賊之能,這一陣能把咱們的後路全數斷絕!”

    吳征起身,嘶啞著喉嚨道:“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再開一局……只是這一回,咱們的
本錢少了許多……太多……雁兒,對付梁玉宇的事情準備得如何?早些讓他登基,可多擠
出些時光來,我們也好有更多的準備之機。”

    “已全備下了,就等祝家主!她是至關重要的陣眼,待到明日她歇息好了,我們就動
手!”

    “不用。做好兩手準備,白日與夜間,其實夜間動手最好。我娘的本事……”

    吳征終於有些開心地笑了出來道:“她是天底下第一號殺手,你們沒見她在桃花山上
是怎麼屠戮長枝派滿門,又是怎麼打得戚浩歌與李瀚漠節節敗退的。”

    縱使已知道了吳征脫險的經過,一聽到此節眾人還是忍不住滿心震驚,又是振奮!無
一不心馳神往,只恨未曾親眼見著桃花山上驚世駭俗的夜戰。

    前路淼茫,己方的任何一點力量都是信心與士氣的來源。

    有祝雅瞳這樣一位真正的頂尖高手助陣,于當下而言意義非凡。

    吳征又向營帳外退去,邊退邊頻頻點頭。

    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要籌畫。

    控制住梁玉宇只是第一步,往後又將何去何從?沒有哪一條路必然可行,形勢或許瞬
息萬變,他所能做的,便是努力去記憶從前學過的歷史,羅列出皇帝繼位的前後的種種可
能,變局之下霍永寧又會怎樣實施對昆侖一系的滅絕之計,於他而言,同樣要有許多預桉


    “征兒且慢,我有話與你說。”

    方退出營帳,陸菲嫣就跟了出來。

    美婦媚色盡去,一臉淒然。

    “嗯,我一直在等你。”

    對陸菲嫣的難過與自責,吳征感同身受。

    他背負著整個昆侖派,也連累了昆侖派。

    她則會連累了家族,整個陸氏家族兩千餘人口。

    “真的沒有希望,毫無辦法了麼?”

    心慌意亂,詞不達意,吳征卻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默了默,吳征還是擁她入懷柔聲道:“壯士斷腕,可保希望之火……陸家主一向睿智
,他收到傳訊後自會做出最好的選擇,你也別太過擔心。有些事,彌補已不及,我們只能
盡力挽救。”

    什麼禁忌不倫,在生死攸關面前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吳征慢慢體會到了其中的無奈,甚至隱隱想顧盼會不會突然沖出營帳,她看見了這一
幕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這一段艱難的時光熬過去之後,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師妹,再也不復從前的天真單
純。

    可惜劃出來作為軍機要地的後營沒有突然,韓歸雁既准了陸菲嫣出來,自會拉住顧盼


    陸家的事,多少受自己牽連,同樣的還有韓家……派系之間從來如此,一榮俱榮,一
損俱損,誰也沒得話說,可吳征仍有許多負罪感。

    若一直有現在的危機意識,毫不懈怠,結果會不會比當前要好上一些?心緒震盪間,
一縷箭聲破空而來。

    吳征伸出二指,勢大力沉的箭枝被一拈便牢牢定住。

    “你的武功……”

    “十一品。比你可就差得還遠。”

    吳征敷衍過去,搖著頭快速返回營帳道:“出意外了!”

    箭枝上縛有竹管,不是偷襲而是傳訊之用。

    血衣寒早早就被韓歸雁散了出去監視風吹草動——不僅是涼州邊界可能有的變局,也
包括梁玉宇的一舉一動。

    。

   用發射箭枝傳訊,則是最快速,也最緊急的一種。

    “嗯?”

    韓歸雁接過箭枝,一眼便知來自梁玉宇處,展信一看略覺驚慌道:“梁玉宇來了。盼
兒速去找祝家主與倪姑娘,返回時不必進營,一切聽她們的相機行事!”

    “是。”

    軍令當下,顧盼不敢有違,急匆匆地自去尋倪妙筠與祝雅瞳。

    “梁玉宇當是要自己掌控全域了……”

    韓歸雁將信遞與吳征道:“這人現在誰也信不過?”

    韓克軍已與梁玉宇一晤,以韓老侯爺的人望與忠心,梁玉宇沒理由信不過,他也不能
與韓克軍撕破面皮。

    涼州軍伍還要仰仗韓克軍,一路回成都更是險關重重,韓克軍恰如定海神針!可如今
梁玉宇招呼不打一聲,帶著高手護衛隨從向軍營前來,顯是要親現軍前,拿捏軍中大權。

    京城裡至今沒有消息傳來,梁玉宇幾被孤立,個中不尋常的味道當是讓他如坐針氈。

    他一離開太子的臨時府邸,即可說明對韓家的信任也是低到了極點。

    計畫全盤皆空,梁玉宇反客為主,他來到軍營之後必然會迅速整治出一支自己絕對信
任的將士留在身邊聽用。

    屆時想要通過掌控他,以掌握這支軍隊留為資本就更加麻煩。

    “既然如此,不得不兵行險著!”

    韓歸雁先定下了戰略,見韓克軍贊同點頭,信心大增,掐著手指道:“梁玉宇現下離
軍營當還有七成的路程,咱們半道截擊還來得及。”

    “人手不足,梁玉宇已對咱們有了戒心,伏擊不易,難上加難。”

    “需要誘餌去分散他的注意力,老夫可以。”

    韓克軍一手捋須,一手點著地圖道:“老夫孤身一人在道中等他,這裡有不少藏身之
所,最好。”

    “既有戒心,風險太大。”

    “若論臨陣決機,你們不如老夫。但要勇冠三軍,老夫一把年紀,遠不如你們。風險
……此地每個人都似風中殘燭,何來大小之別?”

    韓克軍起身出營道:“老夫先行一步,你們速做決斷。”

    目送他離去,韓歸雁臉色發青,終於咬牙低頭望著地圖道:“娘……祝夫人不知道怎
麼樣了!”

    “既有大事,我怎能不來?”

    祝雅瞳適時掀開帳篷,一臉疲憊,又一臉笑意。

    她的現身卻讓每個人都吃了顆定心丸。

    韓歸雁面上又一紅,不敢看祝雅瞳,裝作不在意逕自問道:“倪姑娘和盼兒呢?”

    “她們稍後就來,也不必現下來,雁兒說對麼?”

    “正是。”

    韓歸雁與陸菲嫣對視一眼道:“敵眾我寡,成敗均在她二人身上。”

    “盼兒不知能否做得到……”

    陸菲嫣手心裡捏著一把汗,嬌軀微微顫抖。

    梁玉宇是一國太子之尊,更不是笨蛋。

    雖說峢在涼州遇到太多的意外,事先全無準備,可想要制服他也不容易。

    何況哪位太子手頭沒有些壓箱底的後手?把重擔壓在一個不足十六的女娃兒身上,一
切都來得太過沉重。

    “一定要信任她,盼兒會的。就算一時做不成,咱們幫她多拖延些時刻,第二回,第
三回,也就會了。”

    祝雅瞳寬慰道:“既至半道也有好處,有韓老將軍截擊,不在營地裡落人耳目時刻便
能寬裕許多,也不求一擊必中!”

    “原本要隱瞞你們倆脫困之事,如今看來想瞞過梁玉宇千難萬難了,咱們還是趁早不
要做這等打算。”

    韓歸雁的提醒吳征十分同意!自由心證一說從前吳征可是嗤之以鼻的,想起來的確是
被和平年代的安逸沖昏了頭腦。

    凡事講證據,非得以理服人這一套在亂世裡拿來濫用,遲早要誤了大事。

    搜尋桃花山的動靜一點都不小,梁玉宇袖手旁觀對韓歸雁避而不見,要說他一點都不
關心絕無可能。

    是否親眼看見吳征與祝雅瞳被帶回一點兒也不重要,梁玉宇必然會做好相應的妥善安
排。

    明知有祝雅瞳這位十二品大高手坐鎮,梁玉宇仍然先發制人。

    一來有刻意顯得魯莽慌亂,好叫韓克軍父女放鬆戒心,二來也是有充分的自信,三來
這份孤注一擲的決心半點也不亞於己方。

    來勢洶洶,吳征不由暗歎有韓克軍這等老將坐鎮實是一份天大的幸運。

    短兵交鋒,打亂對方的部署,全憑奇兵致勝!只看誰的計謀更奇,誰的兵鋒更銳,誰
的決心與勇氣更烈!每一役都如決戰!眾人正欲出行,忽有兵丁來報:“奚刺史遣軍運送
軍資前來,領軍的是奚刺史的夫人,正要求見韓將軍。”

    眾人聞言大喜!林錦兒適時前來,正是增了一位強援!“快請!”

    楊雪山傳訊之後,奚半樓即刻前往成都城走得甚急。

    林錦兒甚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依令整備了可靠的親軍,運送了大批的糧草物資前
來匯合。

    直到營中一問才知發生了如此大事,俏臉不由沉了下來!奚半樓此去成都險象環生,
他不帶林錦兒自是存了防止意外之心。

    林錦兒憂心忡忡,又大為不滿,還是吳征最明瞭師娘的心思,先是近乎哭訴了一陣自
家遭遇,再讓祝雅瞳就昔年掌摑林錦兒的舊事好好賠了不是。

    最後將局勢和盤托出,個中的艱辛困難不消多說,眼下正是一個生死大關!

    向來對吳征視同己出,林錦兒豈有二話?奚半樓遣了自己來此,固然也有讓她相助吳
征之意。

    當今已沒了任何退路,只能步步驚心,步步兵行險著!伏擊擒拿太子也不在話下。

    韓克軍盤膝坐於半道,孤身一人。

    涼州一地荒涼廣闊,地面俱是些矮草,幾乎可一覽無遺,梁玉宇領著三十余名侍衛與
臣屬也早早看見了他。

    “去問問韓侯有何事在此?你們隨孤往軍營裡去,莫要停步。”

    梁玉宇嘿然冷笑,似乎看透了韓克軍的不臣之心。

    行伍偏了個方向離開官道,遠遠避開韓克軍所在之地繼續前行。

    韓克軍不得不無奈起身,與前去問話的隨從一同前去拜會梁玉宇。

    梁玉宇心中一動,露出個得意的微笑暗道:老狐狸,居然想要動孤?簡直罪不容誅!
他擺了擺手止下行伍,在地勢最為平坦之處等候。

    韓克軍呆的地方難保有什麼詐,自己是絕對不會過去的。

    自己選定的場所則安然無憂,且韓克軍自己送上門來,豈有不掌控在手中以為人質的
道理?只要拿住了韓克軍,韓歸雁豈不是乖乖就範?只可惜醒悟得晚了些,連宋大光都沒
能及時反應過來,否則上一回韓克軍前來商談時就該先把他捏在手心裡了。

    韓克軍年事已高走得甚為辛苦,一步三喘慢悠悠地。

    梁玉宇哂笑不已,自己立定不敗之地,只看他到底要玩什麼花樣。

    好一會兒功夫韓克軍才行至車駕前,放下拐杖跪地道:“臣韓克軍參見殿下。”

    地上土石粗糲,韓克軍跪著不由身軀顫抖,不一時額頭上就佈滿了冷汗。

    梁玉宇一揮手道:“韓侯辛苦,起來吧。你找孤有何事?就請在車駕上相商吧。”

    話雖說得客氣,兩名侍衛卻已一前一後地上來,一人攙扶韓克軍起身,手掌有意無意
地拿住他的脈門。

    上太子車駕是不可能的,一轉眼反倒落入侍衛的掌控。

    韓克軍歎息道:“臣豈敢。臣只是想請殿下隨臣一行。”

    “大膽!”

    梁玉宇詫異喝道,韓克軍武功算不上太高,不知有何底氣敢胡言亂語?話音剛落,就
聽拿著韓克軍脈門的侍衛大聲慘呼著倒下,胸口前鮮血狂噴,好似開了六朵血泉。

    韓克軍手握一隻筒管,梁玉宇身旁的侍衛瞳孔一縮大駭道:“【豪雨香梅】,殿下當
心,來人,護駕,護駕!”

    那侍衛正是梁玉宇的貼身太監舒和通,也正以他的功力最高,最難對付!韓克軍手持
【豪雨香梅】對準車駕,正是要拖住此人。

    舒和通一邊護著梁玉宇向車駕內退去,一邊揚手打出三點寒星直奔韓克軍面門。

    以韓克軍的武功絕躲不過去!危急之中看似平坦的地面忽然像被掀開一樣,地面之下
跳起一個人來!她身形腴潤多姿,手握一柄長劍隨手揮灑便輕易挑開三點寒星,旋即電射
向太子車駕。

    舒和通喉頭發苦!這名女子武功強得不可思議,必然是祝雅瞳無疑。

    先前為躲避暗器將太子帶入車駕,如今退無可退,只得將車門關好,拼死擋在車門前


    “退開!”

    祝雅瞳一現身,舒和通便發出了警示。

    可祝雅瞳挑開暗器,順手一劍斬向欲挾持韓克軍的第二名侍衛一氣呵成。

    那侍衛見機也已極快,仍被祝雅瞳一劍削下條手臂,疼得當場昏死過去。

    威風絕倫,無人再敢攔阻,祝雅瞳沖至車駕前,舒和通早已蓄勢多時,當即斜斜削出
一劍。

    這一劍正是舒和通畢生精湛修為之所聚,劍鋒不住顫抖發出嗤嗤的聲響,削向祝雅瞳
脖頸。

    祝雅瞳凝神應戰,轉瞬間兩人便交手數招。

    她雖占了上風,可想擊退舒和通也非短時間能為。

    兩位絕頂高手既交上了手,其餘侍衛便可尋機夾擊,祝雅瞳武功再高也雙拳難敵四手
!何況還有個老邁的韓克軍?韓侯再度成為目標,侍衛們暫時不敢插手絕頂高手的激戰,
紛紛向韓克軍處襲來。

    遠處煙塵滾滾,三匹駿馬奮蹄飛奔,箭射趕來。

    可是哪裡趕得及?即便侍衛們忌憚威力極大的【豪雨香梅】不敢過分冒進,待得三匹
馬兒到了近前,韓克軍也早已束手就擒。

    韓克軍拋去左手空管,雙手合攏持定右手的一隻【豪雨香梅】,不住變換方位,威懾
眾人。

    馬蹄聲漸漸趨近,震耳欲聾!誰手中能有關鍵的人質,誰就能掌控局面!梁玉宇處的
關鍵之人只有一位,就是他自己。

    而韓克軍這裡,侍衛們都知道他們每一位都很關鍵,每一位都不會被放棄。

    舒和通肩上被劃出一條淺淺的傷痕仍不退半步,兩位絕頂高手在車廂前極小的空間裡
大戰,險象環生。

    兩名侍衛已繞向車駕之後,準備揮劍砍開密封的車廂,帶梁玉宇脫離絕境。

    四名侍衛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向韓克軍逼近,老將只剩一管【豪雨香梅】,瞻前不能顧
後。

    “住手!奉奚刺史之令前來,誰敢造次!”

    女聲響起,又有奚半樓之名,侍衛們都認得這是他的夫人林錦兒。

    可不會有人搭理他,太子面前,奚刺史算個什麼?四名侍衛又再踏前一步,韓克軍手
一抖不知是有意還是誤觸,細密的嗤嗤聲響起,【豪雨香梅】爆射而出!正面面對暗器的
侍衛眼前一片花白,韓克軍手抖之際他便急閃,銀針幾乎貼著他的肋部劃過,讓他一顆心
幾乎從胸腔裡跳了出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既躲過了致命一擊,接下來自是要拿下韓克軍請功!念頭剛起,
小腹一涼。

    平整的地面上忽然鑽出兩人,一名劍眉星目的男子手握著長劍猝不及防地穿透了他的
身體!變故幾乎是一瞬間便起!吳征與陸菲嫣從地下鑽出,吳征瞬殺一人,陸菲嫣長劍飛
舞敵住了另外三名護衛,護著韓克軍向林錦兒處退去。

    韓克軍的銀針不是射向死在吳征劍下的侍衛,而是對著舒和通!祝雅瞳自外向車內進
攻全然擋住了舒和通的視線,【豪雨香梅】爆射之際便躍身而起,雙腿平舉繃成了一條直
線。

    數十枚銀針正從她胯下穿過,直襲舒和通!既要應付暗器,還要對付祝雅瞳頭頂的神
劍,舒和通大吼一聲,對豪雨香梅全然不顧,挺劍向空中的祝雅瞳刺去。

    祝雅瞳身在半空無所憑依,卻翩若飛鳥之捷,足尖在舒和通劍身上一踢便又躍起一尺


    只聽叮叮叮一陣密密麻麻的聲響,銀針全數釘在舒和通身上。

    他總有內甲與內功護身仍不能抵擋【豪雨香梅】的威力,立受重傷。

    此時林錦兒,韓歸雁與冷月玦已趕到,三女接過陸菲嫣與吳征護衛韓克軍的任務,吳
陸登時騰出手來,一同向舒和通攻來!制住梁玉宇,戰鬥就此結束!諸人都是一般的念頭


    舒和通已受重傷,豈是三人的對手?眼看就要被斃于劍下時,車駕裡哢哧一聲響,門
板破裂,忽然鑽出一個人來!祝雅瞳吃了一驚,她逼住了舒和通一時回手不及,只見來人
居然也身負十二品修為,以一雙肉掌劈向吳征與陸菲嫣!不著調梁玉宇何時還養出這麼一
名死士,不再最危機的時刻絕不現身,也絕不會動手。

    一動手就要人的性命!陸菲嫣瞳孔一縮,吳征怎能敵得住這等高手?不想吳征也是一
般的心思,他在桃花山吃了戚浩歌一擊,對應付十二品高手還有些經驗,也想一力承擔下
來。

    兩人齊齊向中間一撞欲把對方擠開,卻誰也沒擠開誰,反倒緊緊貼在一起,兩柄長劍
向敵人刺去。

    砰砰兩聲,長劍沒能刺中,只匆忙間與敵人對了兩掌。

    吳征與陸菲嫣雖遜色,但兩人聯手不落太多下風,被打得向後飛出,心頭大震,一時
間又不由自主地抓向對方,相互扶持著落下地來。

    只是姿勢就極為古怪曖昧:吳征摟著陸菲嫣的蛇腰,陸菲嫣環著吳征的脖頸,酥胸更
是緊緊地貼在他肋側。

    “住手!否則我就殺了他!”

    清冷又顫抖的聲音在車駕裡響起,撞碎的門板向內望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倪妙筠
斬殺了兩名護衛,而離別鉤則橫在梁玉宇咽喉處。

    顧盼小臉緊張得通紅,目光卻古怪之極地望著吳陸二人……舒和通拼死護主本就身負
重傷,一怔之下,被祝雅瞳長劍穿心。

    至於那名死士被祝雅瞳一陣猛攻打得連連後退,見主子又落入敵手,惶急間居然撞上
祝雅瞳的長劍,一命嗚呼……他雖是高手,卻牢牢被梁玉宇所掌控,若不力戰也是死路一
條。

    可惜的是,他面對的敵人確實無論如何力戰都戰勝不了的……“殿下別來無恙,快隨
臣等回營登基!”

    吳征放開陸菲嫣,不敢去看顧盼,頗覺尷尬地向梁玉宇說道。

   清晨的成都城籠罩著一層薄霧,春末的潮氣尚未散去,可夏初的暑氣會隨著日頭升起,
不需多久便會被驅得一乾二淨。

    “可惜皇城裡的陰霾卻不能被陽光驅散。”

    胡浩坐在高高支起的窗棱前,目光凝重又渙散,不知該著重於何方地喃喃自語道。

    “老爺又起了個大早,妾身去備些粥來。”

    林瑞晨睡得尚熟,可也被胡浩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見夫君心事重重,忙批衣起身。

    “不必了,我不想吃。”

    “老爺若是沒胃口,妾身就去做些糯米芝麻糊吧,養肝最好。”

    胡浩晚睡早起幾乎徹夜失眠已不是一兩日,近日來煩躁易怒,精力萎靡不振,臉上也
是掩不去的倦容。

    。

    林瑞晨心中擔憂,刻意吩咐取了安神的藥材,還有養肝的食物


    此刻勸說了一句,又以半撒嬌半命令的口吻道:“老爺的身體要緊,再不想吃,也得
吃一些。”

    嬌妻倚在身側,豐滿而柔軟,近日來被自己不住地打擾,雍容的俏臉上也見疲憊。

    胡浩心中一動,握住林瑞晨的手道:“那就聽你的。”

    “老爺請稍後。”

    林瑞晨嫣然一笑起身離去。

    嫁與胡浩看看就近二十年。

    雖說胡浩年歲較長,夫妻親密事力不從心,可林瑞晨並未有所不滿。

    在侍中府上養尊處優,夫妻之間更是情投意合,即使少了房事也不礙兩人情深意重。

    ——都說房事是蜜裡調油,可沒了油,蜜仍然是蜜,甜心甜肺。

    自從掌門師兄坐鎮涼州,韓克軍困居韓城之後,昆侖一系在京中的要務全系在胡浩身
上。

    林瑞晨既感恩夫君的全心全意,也心疼他的日夜操勞。

    她所能做的,便是將侍中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讓胡浩全無後顧之憂。

    夫妻二人一向配合得很好,也互相都讓對方滿意。

    吳征下山之後飛速進步,這一趟去涼州之前林瑞晨心中可有雙份的喜悅。

    昆侖有後是其一,夫君終於迎來了得力幫手,從此不必辛勞如此是其二。

    只是秦皇忽然駕崩,胡浩的憂心忡忡,再到府上的侍衛們被悄然派出,讓林瑞晨內心
不由隱隱慌亂。

    作為侍中夫人,府上的定海神針,再慌再亂也不可表現出來。

    尤其是自家愁得白了頭的夫君,更需要自己的溫柔,細心去支持,安慰。

    林瑞晨親手攪拌著鍋中磨得細碎的糯米與芝麻,不住地試著味道,一邊就在後廚裡抽
空稍作梳洗打扮。

    胡浩不久後便要上朝,非常之時,她更需時時刻刻保持良好的狀態,讓他盡可能地舒
心。

    鏡中的婦人年歲不輕,眼角已爬上了好幾條細細的魚尾紋。

    與同門相較,樣貌上自是比不得林錦兒的楚楚動人,更遑論陸菲嫣的豔名滿天下,可
她更添一份沉穩,一份貴氣。

    “也不知三師妹怎麼樣了?”

    林瑞晨低聲沉吟道:“她竟和征兒眉來眼去,長久地住在一起,恐怕早有師門不倫。
落在我眼裡倒是沒什麼,幫著自己一家人隱瞞也是當然之事。只盼這兩人莫要得意忘形,
以為遮掩得極好,若被外人看了去,遲早要惹出大麻煩來。唉……這一回他們動身之前,
我該當向三師妹提點一二才是。面子上難堪,總好過真的露了餡……想她這些年婚事不諧
過得極苦,征兒雖然大逆不道,除了年歲倒也十分登對。待他們回了京,還得警告征兒不
可喜新厭舊,好好地將三師妹藏好了,莫要負了人家。”

    心事重重,又苦笑了一聲,京中波詭雲譎,胡浩再諱莫如深林瑞晨豈能不察覺一二?
霍永甯像只小丑不住地跳樑,背後必然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林瑞晨倒是時常盼望吳征能早日歸來,他常年在京城還不覺怎地,人一離去,時局有
變之下,才發覺昆侖的未來掌門手裡已握著強勁的實力。

    胡浩如此煩惱,也正是缺了這樣一支力量。

    一力降十會!有時候迷霧重重之時,偏就要蠻不講理,用拳頭打出一片天地來。

    “片刻不能掉以輕心。”

    糊糊已熬好,林瑞晨緊了緊懷中的黃金驚堂木,端起託盤向後院行去。

    黃金驚堂木是先帝御賜。

    說不上如見天子,倒可懲戒讒臣,斷世間冤假錯桉。

    這種東西,說好便好,足見陛下對胡浩的寵愛與信任。

    說不好也不好,相當於給胡浩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鎖,稍有不慎,榮寵便要變作萬死
之罪。

    自打霍永寧回京的第三日,胡浩便把驚堂木交給了林瑞晨。

    從前有事發生時,林瑞晨也曾掌過驚堂木。

    譬如吳征初剿暗香零落時官卑職小,林瑞晨就請了黃金驚堂木,鎮住了五城兵馬司與
金吾衛。

    但直接交予林瑞晨全權保管,此事前所未有,即使以誥命夫人之尊也嫌太過不敬。

    夫妻間私房夜話時,林瑞晨不解相問,胡浩只推說日日帶在身上不便,交予旁人保管
又不放心,還是自家夫人信得過。

    哪有這般簡單?讓林瑞晨擔憂的也正在于此,夫君在為自己找一道護身符,也因胡府
上上下下,自己的武功最高,做事最為精細,御賜的寶貝不易出了岔子。

    回了寢居,胡浩仍望著窗外呆呆出神。

    林瑞晨放下託盤,將糊糊一口一口地輕輕吹涼,才端起瓷碗放在胡浩面前道:“老爺
可還要用些什麼?”

    “不必了,這些足了,一會兒上朝時帶上兩隻包子即可。”

    胡浩不忍拂了愛妻的美意,吃起殷情熬制的糊糊來。

    “料得老爺要帶乾糧,妾身昨日已親手做了些包子。無論葷餡兒還是素餡兒的,都是
依著夫君的口味調製。”

    回望林瑞晨的溫柔笑容,胡浩感懷地捧起愛妻兩隻小手撫摸。

    林瑞晨膚質水潤,初嫁與他時細滑無比,如今卻有些粗糲,胡浩心疼道:“怎地去做
些下人的事情?這些年來你操勞的事情已夠多。”

    “不能為夫君分憂,自當做些份內之事。廚子的手藝自是比妾身好,只是妾身最明老
爺的口味,加之一番心意,滋味定然比旁人做得強上許多。”

    林瑞晨一邊搖頭示意不累,一邊訴說心中情意。

    “得妻如此,幸甚,幸甚。”

    胡浩終於露出笑容,摟了摟愛妻在她額頭一吻。

    時日不早,不能再行溫存,胡浩起身離去前囑咐道:“先帝御賜的驚堂木夫人務必收
好,萬萬不可懈怠。”

    “妾身不敢有違。”

    林瑞晨半福著行禮送行。

    出了府門登上馬車,胡浩有些恍惚。

    馬車裝飾奢華,陳設齊全,坐在車廂裡絲毫不覺氣悶反倒萬分舒適。

    吳征初入京時於他同乘,還曾向他炫耀過身居高位,自當有相應的享受。

    那一天吳征的悵然若失猶在眼前,自己雖不斷奚落著他,嚇唬著他,心裡卻是發笑連
連,看著他一如當年自己初入京城時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稚嫩,卻又不服氣,不甘心的
模樣。

    “邦泰民安,兵精糧足,四方清明,為何一個先帝駕崩之事,就能搞得眼看江山易主
?究竟孰之過也。”

    胡浩喃喃自語。

    江山不是不能改,主上若羸弱,邦國動盪不安,被取而代之並不奇怪。

    眼下的秦國並不是這般模樣:大秦強盛,王權威于四方,諸臣並非一條心卻各有才幹
,便是強如燕國的進攻都沒能占著什麼便宜。

    可是不知不覺之間,看似堅不可摧的大秦,在內部卻有無數龜裂,被有心人借著大勢
一推,已呈崩潰之兆。

    可笑群臣們還在忙於內鬥,各懷鬼胎。

    更可笑的是,已知曉霍永甯狼子野心的胡浩,居然找不到一個人相商,更沒有一個重
臣會與他攜手同心,扶狂瀾於既倒。

    種種不合理的現象,不得不讓胡浩心生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的感慨與不忿!

    “孰之過?天下三分之過也……若四海皆定,豈容這等宵小之輩胡作非為!昆侖一系
皆忠正良直之輩,時也,命也,回天雖已乏術,又豈可無人在朝堂上仗義執言?此去之後
不容於天地間,不知征兒又會作何選擇?只盼他能明瞭老夫的用意,千萬莫學從前奚老兒
愚鈍不知變通那一套!”

    自言自語間,馬車已行至皇城前,胡浩隔著金水河遠望巍峨輝煌的城門與宮室,不著
痕跡地微微點頭,似在歎息或是贊許,緩緩進入宮城。

    先帝駕崩,國中無君,皇城之前也現出些慘澹的跡象。

    且守門的金吾衛個個如臨大敵,唯恐出了些許差錯,憑空又將緊張之氣挑高了許多。

    大臣們也是輕車簡從,噤聲噤色,大多低著頭悄悄進入。

    大臣們進殿良久,秦都大道處才漸漸有了人聲。

    皇城裡的肅殺之氣讓人敬而遠之,可生活總要繼續,日頭漸高,平民們也不得不開始
為生計奔忙。

    當然也有三兩閑漢帶著草帽,懶散地在道旁大樹底坐倒納涼。

    屠沖尖細的聲音在大殿裡響起,鑽出殿堂的朱漆大門遠揚出去,讓宮門口的金吾衛們
都心頭一凜,滿身的不舒服。

    先帝駕崩,太子遠在涼州,五殿下日日上朝卻又不少大臣不聽他的,幾位重臣之間也
互不相讓,好端端的大秦朝堂被搞得不倫不類。

    “沒有見到迭大將軍!怪了。”

    金吾衛們互相一個對視,不由小聲泛起了嘀咕。

    新皇尚未登基之前正是最為敏感之時,除非有了告老還鄉之念,否則就算生了重病,
朝臣都要咬牙堅持上朝,何況是舉足輕重,年華正盛的迭大將軍?他怎肯落於人後?“迭
大將軍何事不上朝?”

    屠沖掃視朝堂後皺了皺眉,心中也覺蹊蹺,遂威嚴發問道。

    國無新君,朝臣們便依國君抱恙養病時的舊例,由中書,門下,尚書三部主官共理朝
政,中常侍屠沖主持朝會。

    胡浩聞言登時心裡一個咯噔:迭雲鶴不上朝已屬怪事,居然連屠沖都不知道?個中有
鬼!中常侍都不知的事情,朝臣無聲果然人人不曉。

    屠沖冷哼一聲,向隨侍的太監道:“速去驃騎大將軍府上拜問。”

    當日隨侍輪值的正是趙立春,他為人機警靈敏,多日來的怪異氣氛早讓他心中惴惴不
安,得了令趕忙低聲應和,急急向殿外行去。

    “不必了,本官略知一二。”

    不待趙立春離了大殿,霍永甯出班揮手道。

    群臣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他,疑惑更甚:霍中書既知為何先前不說?看他臉上略有怒
火,隱而不發的模樣,似乎不是略知一二那麼簡單。

    不知是在唱大戲呢,還是要暴起發難。

    “霍中書請說。”

    金鑾殿上,龍椅之旁坐有一人,面容儒雅,幾分青澀,幾分緊張,另有興奮的潮紅,
正是五殿下梁俊賢。

    每當他開口,朝堂上就更加不倫不類,朝臣們更不知該如何自處。

    他連太子都不是,卻又是先帝在世時默許發展勢力的皇子,在朝中有那麼些臣屬效命
於他。

    太子不在,皇子裡真的以他為尊,可除了那點微薄的底蘊之外,誰又真的會聽他的呢
?“這要問奚刺史奚大人了。”

    “嗯?”

    梁俊賢的意外聲被朝臣們的嗡嗡聲所淹沒。

    奚半樓遠在涼州,又有三國會盟之事在身,還要侍奉太子殿下,為何與迭大將軍之事
有關?只是此言一出,朝臣們都隱隱覺得要出大事了。

    趙立春剛離開大殿便被叫住一時進退不得,聽見奚半樓的名諱嚇了一跳,眼珠子一轉
,不露聲色地假作在門口等候諭令,既不進殿,也不離去。

    群臣竊竊私語不斷,沒了皇帝,連秩序都亂了些。

    胡浩見霍永甯忽然提起奚半樓,眯眼一掃。

    霍永甯莫測高深,蔣安和閉目事不關己,俞人則眼觀鼻,鼻觀心沉默無言。

    最妙的還是方文輝與梁俊賢,兩人神情幾乎一致:略有愕然,隨即有按捺不住的狂喜
與興奮。

    方文輝武將出身,雖有饋給軍養,暢通糧道的長才,參知政事無論才幹還是經驗都有
欠缺。

    梁俊賢更是嫩瓜蛋子一個,別說與朝堂上的老狐狸們相提並論,連比起年歲更輕的吳
征都大有不如。

    兩人一瞬間的反應稍逝即縱,卻全都落在胡浩眼裡。

    有所準備,仍是意外之喜?胡浩率先在心底下了個判斷。

    一眼就勘破個中陰私,他沒有半分自得,反倒心情更加凝重——強敵環繞虎視眈眈,
今日兇險恐怕前所未有。

    大殿上一唱一答已非一日,今日也不例外。

    群臣無人應答,霍永寧彷佛在唱獨角戲而毫不尷尬,今日這一場戲的結局他已十拿九
穩,且群臣齊喑又有何妨?自有人會配合他將戲演得完完整整,還會十分精彩。

    “霍大人為何提起奚刺史?叫本王好生奇怪。”

    梁俊賢在龍椅旁起身,居高臨下俯瞰群臣,頗有幾分威嚴問道。

    “因臣要與奚刺史當庭對質!”

    霍永寧語聲漸漸激動,一個字比一個字響亮,似還用上了內功,震得大殿回音陣陣,
攝人心魄。

    “霍大人這是何意啊?奚刺史鎮守涼州近二十年,功勳卓著,不知霍大人要對質些什
麼?”

    梁俊賢再嫩,也知道現時要怎樣做一名好的捧哏,更知道什麼叫捧得越高,就摔得越
慘。

    “殿下恕罪,臣尚未確信,不敢說。”

    頓了一頓,霍永寧忽然跪地求道:“奚刺史不肯露面,然此事事關重大半點拖延不得
,請殿下恩准,臣有話要問胡大人。”

    “哪一位胡大人?”

    朝中姓胡的官員不少,梁俊賢卻有明知故問之意。

    到了這裡,再愚鈍的臣屬也都品出異樣的味道來。

    霍永甯與方文輝有意趁著太子不在京城,捧梁俊賢上位,這事已持續了一段時日。

    先前大致都是這兩位自說自話,沒人搭理。

    今天的模樣完全不同,霍永寧兵鋒直指昆侖一系,先點了奚半樓,現下又劍指胡浩,
爭鋒相對之意再也明顯不過。

    “侍中胡浩,胡大人!”

    “這……兩位大人皆是股肱重臣,不知有何事商議?還請好言好語,莫要傷了同僚間
的和氣。”

    “殿下深明大義。只是臣先前所言並非信口,此事事關重大,正要在金鑾殿上,群臣
面前,請五殿下公斷。”

    霍永甯連連叩首,砰砰砰幾下響徹大殿,似是在對著梁俊賢,又像是對著龍椅。

    “霍大人說得忠肝義膽,好似本官十惡不赦一般。呵呵,本官倒想聽一聽了。”

    胡浩笑吟吟地出班站在霍永寧身側,斜睨的目光好似在看一個入戲太深的白癡。

    霍永寧又三叩首站起身來,目放厲芒道:“敢問胡大人,奚刺史何在?”

    “本官又不是奚刺史肚子裡的蛔蟲,怎知奚刺史何在。看霍大人的樣子,彷佛是知道
的了?”

    霍永甯功力精深,這一瞪目威壓極大。

    胡浩一介文弱書生卻雲澹風輕,挺直了身板毫不退縮,罵起人來更是半點不帶髒字,
誰敢接話便是鐵鐵地成了奚半樓肚子裡的蛔蟲。

    大殿裡鴉雀無聲,梁俊賢更是閉緊了嘴,成敗在此一舉,絕不能在群臣面前丟了臉。

    “口舌之利!且讓你再得意片刻。”

    霍永寧暗罵一聲,又候了片刻,無奈開口道:“胡大人當真不知奚刺史身在何處麼?


    “以常理而論,奚刺史不得詔書自然是鎮守涼州了。可京中事事蹊蹺,奚刺史在涼州
至今不得京中隻言片語,恐怕心有疑慮,已啟程趕往京城也說不定。這,恐怕就要問問霍
大人了,您從涼州回來,該當知道的最清楚才是。”

    胡浩仍是笑吟吟的,唇槍舌劍,直刺霍永寧身上要害。

    霍永寧忽然回京,聲稱是奉太子之令要密奏陛下,可碰到先帝駕崩就此賴在京城不走
便罷了,涼州一地至今沒半點音信,聯繫到他與方文輝明目張膽的行為,不由得人不懷疑


    “本官奉命回京,涼州之事現下不知。唯知奚刺史不在涼州,已在京城!胡大人不會
不知道吧?”

    “本官不是奚刺史肚子裡的蛔蟲,當然不知道。”

    胡浩笑吟吟地退後兩步,鄙夷道:“霍大人是怎麼知道的?莫不成見到了奚刺史?為
何奚刺史不上殿來?”

    “本官沒有見到,只是有人推斷奚刺史已回了京城,且證據確鑿!胡大人問奚刺史為
何不上殿來,那就要問奚刺史包含什麼禍心了?”

    胡浩仍然在笑,嘖嘖搖頭道:“霍大人拐彎抹角做什麼,若是大事,快些說出來才是
。婆婆媽媽,可不像霍大人先前的做派,莫不是有甚顧慮麼?”

    群臣中身居高位的,明白事理的,心頭均是大震。

    霍永寧回京之後一改常態,像只跳樑小丑,熟知他為人與能耐的,均猜想還有後招,
不想會忽然在這一刻掀了開來。

    靠的不是胡浩的三言兩語。

    侍中大人的雲澹風輕不是裝出來的,也不是手中握有什麼勝機胸有成竹,而是他似乎
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正以一身錚錚鐵骨昂然而立,直面這一干妖魔鬼怪!朝堂上侍中與中
書令針尖對麥芒,霍永寧每說一個字,氣氛就緊張些許,而胡浩後退了兩步,殿外也有侍
從悄悄給路過的宮女身上塞了個片樹葉,輾轉抵達宮門口,落到在樹下納涼的閑漢胸前。

    閑漢似被樹葉驚擾了美夢,不耐煩地拍了拍,滿腹牢騷地離去。

    “胡大人……做事不可太絕!身為朝廷命官,更不可假公濟私。大秦國天恩未曾虧待
於你,你怎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霍永寧幾乎字字泣血,越說越怒,戟指胡浩大罵道。

    胡浩不住地警醒自己鎮定心緒,尋找霍永寧言語中一絲一毫的漏洞。

    這不是為了口舌之利,事已至此,回天乏術,當盡自己最後力量,將這個行走在暗影
之間的邪惡組織盡可能地挖出來。

    世人或不知他們的真面目,但是吳征等人一定會知道!“血口噴人。”

    胡浩失聲而笑,手指點著霍永寧道:“霍大人啊霍大人,你在朝中裝了幾十載的忠君
愛國,如今陛下剛剛駕崩,你就露出真容來。攪風攪雨搞得朝堂不得安寧,竟敢還在金鑾
殿上妄加指責重臣,霍大人可稱得上是狼子野心了。”

    一席話說得群臣心中頗為贊同,卻讓梁俊賢頗為難堪,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道:“兩
位大人就事論事,切莫徒逞口舌之利。”

    “臣不敢。殿下,這人鷹視狼顧絕非善類,請殿下務必當心,莫要上了他的大當。”

    胡浩借機在梁玉宇心裡埋下一顆種子,向霍永甯傲然道:“正如你霍大人所言,金鑾
殿上,群臣眼前,你且拿出切實的證據來。若是冤枉了本官,先帝不與你干休,殿下不與
你干休,諸位大人也不會與你干休!”

    大秦股肱重臣,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霍永寧心中苦笑。

    不把壓箱底的傢伙都拿出來,今日恐怕前功盡棄了……也罷,也罷,吳征九死一生,
不對,十死無生,就算還活著,他是燕皇兒子的事情,還是留給燕國自行去鬧騰處置罷。

    原本等燕國掀開這件機密事最能服眾,可惜眼前的大事,分毫都錯不得,也等不得了


    大殿的空氣似乎凝固,殿外惶急的腳步聲打破了個中沉寂。

    一名太監幾乎連滾帶爬地撞進大殿跪地顫聲道:“啟……啟奏殿下,各位大人……驃
騎大將軍府有本啟奏,迭大將軍與其女迭輕蝶正在皇城外候旨……”

    “胡鬧!”

    屠沖向梁俊賢一鞠躬,對著小太監大罵一聲道:“迭大將軍還要候什麼……”

    “迭……迭大將軍在……在壽棺裡……迭小姐披麻戴孝哭泣不停,乞求上殿……”

    小太監結結巴巴,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完,也讓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驃騎大將軍
死了!不同於年老體衰的先帝,迭雲鶴功力高深,年紀也不算大,忽然身死,加上此前霍
永寧的言論,可想而知內中隱情一旦揭開,足以舉國震動。

    “什麼?”

    梁俊賢幾乎跳了起來。

    不僅僅是迭雲鶴的死足夠震驚,也因為迭雲鶴也是反對他登基的重臣之一,他心裡砰
砰大跳,彷佛前路越發光明,禁不住顫聲道:“天妒英才……小王,小王,當立刻前往…
…”

    “殿下且慢!”

    霍永寧阻止了他,道:“迭大將軍身故固然讓人痛心,可當是時,先應查明真凶告慰
迭大將軍在天之靈才是。殿下可先宣迭輕蝶上殿,問明前後緣由。”

    “也對,正是!來人,宣迭輕蝶上殿!”

    迭輕蝶一身素縞,眼角淚痕猶然,在內侍的帶領下一路上殿,身旁另有一名長須男子
跟隨。

    那男子走得越近,越多人認了出來。

    此人向來木訥不好言語,可看得出平靜得近乎呆滯的臉上,現正因義憤填膺而扭曲著
微微顫抖,鋒芒畢露的目光直射胡浩。

    “原來是他……可笑迭雲鶴侍奉陛下一世,到頭來斃命於此人手上……可悲,可歎。


    胡浩對眼下的局面了若指掌,一望就知個中之意。

    “民女迭輕蝶叩見殿下,各位大人。”

    嬌小婉約的女子俯身於地,女要俏一身孝,何況迭輕蝶原本天生麗質,任誰看了現下
的模樣都會生起憐惜之情。

    “迭姑娘請起,先行節哀。”

    梁俊賢親自扶起迭輕蝶,悲慟道:“令尊之事,本王無比心痛,怎會忽然有次噩耗。


    “民女不知道……”

    一語未畢,迭輕蝶的眼淚與哭泣聲齊來,大殿上誰也不好打斷她。

    待她哭了一陣,向無極才趨近兩步道:“蝶兒且莫傷心,殿下面前,不可失禮。”

    “是。”

    迭輕蝶止了啼哭道:“民女今晨起得甚早,原本候在府門口只等爹爹上朝時向他請安
辭行,不想多等了小半時辰仍不見爹爹的蹤影。爹爹向來律己極眼,幾十年來早朝風雨無
阻從未稍作推遲,民女心知異樣,趕至爹爹院前左右呼喚無人,不得不大膽破門而入,才
見爹爹倒在地上,已氣絕多時了……”

    “迭大將軍忠心天日可鑒,可歎,可歎……”

    梁俊賢也抹了把眼淚,問道:“不知迭大將軍可是害了急病?”

    “不是。”

    迭輕蝶垂首搖頭,鬢角邊的髮絲懸落著飄蕩。

    她雖處傷悲之中,但口齒伶俐,語聲清脆,說起話來人人聽得清清楚楚:“民女心中
雖痛,也知不敢誤事,先請了府上的大夫來。爹爹並非害了急病,死因為喉頭與胸骨全碎
,正是武功高手所為!民女又驚又駭,恰巧向師伯在府上,民女是婦道人家,便請向師伯
相幫做主。”

    “向先生正是大秦第一高手,不知向先生怎麼看?”

    “不敢。草民心中有惑,不敢擅作主張,才不得已敢在朝會之前與霍大人商議過。還
是讓蝶兒說說昨晚的事情吧。”

    “昨夜爹爹宴請俞大人,民女也在一旁伺候。至戍時將過時分,爹爹忽然接到一封拜
帖,俞大人告辭離去,民女也被吩咐自去歇息。至晨間醒來,爹爹已仙去了……”

    “何人的拜帖?”

    “民女不知。”

    “那……向先生看迭大將軍的致命傷?”

    “草民知事關重大,與霍中書反復相商,再三確認,掌門師弟身上的傷普天之下只有
一種武功才能造成。草民以性命擔保,絕無可疑——唯昆侖派【天雷九段】可以為之!”

    向無極忽然跪地砰砰砰地磕頭,以最直接的方式表達心中的激動不安,彷佛唯恐有人
不信任他的話。

    “噝……”

    抽冷氣之聲此起彼伏。

    連梁俊賢也駭然回望霍永寧。

    “臣先前所言要與奚刺史對質也因此事。”

    霍永寧一撩衣袍下擺,朝著龍椅跪下道:“臣……附和向先生之言,迭大將軍的致命
傷系昆侖派絕學【天雷九段】所為。臣,願以此生清譽與身家性命擔保!”

    向無極是一介武人,動不動就是江湖人的口氣不足為奇。

    霍永寧卻忽然說出這樣的話,足以讓每一個人都信服他們的推斷。

    迭雲鶴死前會見過神秘人物,以他驃騎大將軍都要會見的人物,又死在【天雷九段】
之下,桉情幾已呼之欲出。

    “你們……諸位大人……這……這……”

    梁俊賢慌亂起來,他從沒想過這一下會搞得這麼大,大得恐怖,一時無法承受。

    他不清楚霍永寧是怎麼辦到的,迷迷糊糊之間,只記得曾在霍府的門口無數次地受盡
了冷遇,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當他幾近絕望之時,卻忽然被霍永寧請了進去。

    那一天,霍府裡中門大開,霍永寧待他無比地熱情,但一切止于霍府在招待一位皇子


    只道家常,不涉半點政事。

    那一天,他成了世人嘴裡的笑話,一位只效忠于陛下的孤臣,怎會對你有什麼好臉色
?梁俊賢也無比地失望,狀若失望。

    在霍府裡,在霍永寧說完了話,在自己滔滔不絕地答覆他,千方百計地討好他之際,
捋須微笑的霍永寧看似聽得聚精會神,實則一縷神秘的聲音不住地傳入梁俊賢的耳朵裡。

    “殿下可否保證對臣的絕對信任?臣讓殿下做什麼,殿下便依言做什麼?”

    梁俊賢眉飛色舞地在話語間點頭,示意絕對信任,言聽計從。

    “既如此,臣願保殿下登上大寶!殿下切記,無論如何萬萬不可對任何人吐露隻言片
語,連方大將軍都不可。臣自會安排,屆時殿下順勢而為即可!”

    霍中書的承諾正在一點一點地兌現,夢寐以求的皇位離自己越來越近,胸中的熱血開
始沸騰乃至燃燒!迭雲鶴死了……死得好!向無極此刻正有求於自己,青城派也在生死存
亡的關頭,自己助他們一臂之力,還怕他們不相助自己?清除掉昆侖一系,拉攏來青城一
系,朝堂之上誰還能匹敵自己?誰還敢質疑自己才是真命天子?“向先生于大秦有無數大
功,又一向無欲無求,小王信得過向先生的眼光,快快請起。”

    梁俊賢雙手攏住向無極扶起道:“只是光拼一手武功,怎可斷定就是朝廷命官所為?
奚刺史又怎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天下間或許還有旁人會使【天雷九段】呢?”

    “草民不敢憑空冤枉朝中大臣。”

    向無極起身後環視全場,他雖無官職,身為大秦國第一高手,自有一份與大臣們分庭
抗禮的氣度與自信:“據草民所知,普天之下會使【天雷九段】的只有兩人,一位是奚刺
史,另一位便是他的弟子,吳征吳侍郎。昆侖派的鎮派絕學,等閒的昆侖弟子都休想修習
,要說外人偷偷學了去,才是真正的胡言亂語。”

    “可……可……哎,並非本王質疑霍大人與向先生,只是,光憑這一點臆測,當真是
不夠的。奚刺史不可蒙受不白之冤。”

    不夠,當然不夠!霍永寧準備了這一手,怎會那麼簡單?梁俊賢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
後招會是什麼,鬼神之才的霍中書又會演繹怎樣的精彩。

    “草民怎敢僅憑此事就冤枉奚刺史與吳侍郎?”

    向無極又道:“草民向來癡迷于武學,不喜是是非非,在青城山上圖個耳根清淨。只
是此前暗香零落賊黨橫行不法,禍害世間,我輩武人修行多年正當除暴安良。草民奉掌門
師弟之命下山,暗中探查賊黨來龍去脈,頗有所得。這一趟進京本就欲與掌門師弟商討剿
滅賊黨一事!不想師弟遭此不測。”

    向無極看上去再木訥,誰也不能忽視他對大秦國所做的一切。

    就在不久前的燕秦之戰裡,最關鍵的戰役正是他敵住了燕國第一高手丘元煥,才保得
大秦關隘不失。

    這樣的功勞已不是第一回,而每一回,陛下的賞賜他都分毫不要,若是不好推辭也是
盡數分與貧苦人家或是賑災濟民之用。

    。

    沷怖頁2ū2ū2ū、C0M如此威望的人物,誰敢小瞧?他說出來的話,誰敢不聽?只是
話題時不時被扯遠,群臣中不少人摸不著頭腦,又實在不敢相信這位腦子糊塗了才在東拉
西扯些不相干的事。

    “向先生查明了賊黨巢穴?”

    梁俊賢大喜過望,連牙關都在打顫……他之所以得不到群臣的擁戴,最大的原因便是
年幼德薄。

    暗香零落這幹賊黨搞得天怒人怨,若能在自己的英明之下覆滅,無論朝堂還是民間,
他的聲威都將大震!“回殿下的話,已知,尚不能確信。”

    向無極轉向胡浩,目露無限恨意道:“草民還探知了些消息,因事關重大,未能確信
之前始終不敢報與掌門師弟。想不到掌門遭逢不測,草民與霍大人商討之時,竟獲兩相印
證,可歎終究晚了一步!”

    “是什麼?”

    “下官乞殿下宣一人進殿。”

    霍永寧再次啟奏。

    “此人可有什麼不妥?”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霍永寧如此小心翼翼,定是有什麼顧慮在,梁俊賢不得不事先
打好預防。

    “此人罪孽深重,還曾是賊黨一員。”

    霍永寧跪地垂首道:“只是臣已查得明明白白,此人從前飄零江湖確實迫於無奈,並
非惡毒之輩。”

    “何人?”

    “臣乞殿下萬勿匆忙定他的罪責。”

    “事關重大,自不會匆忙定罪。”

    “謝殿下。”

    霍永甯舒了口長氣,向迭輕蝶羞愧道:“說起來此人與迭小姐頗多淵源恩怨,正是昔
年昆侖集上的小廝,吳征的舊識,也是賊党首腦之一賀群的弟子,劉榮!”

    “啊……”

    大殿上不由響起一陣驚呼。

    迭輕蝶當年受辱一時流傳甚廣,連江州太守富久昌都因此收了牽連,被貶作小小的城
門吏。

    桉犯盡皆伏誅,唯獨走了的便是這個劉榮。

    霍永寧未說之前,胡浩便知除了向無極,他的殺手鐧之一便是劉榮。

    如今大難當頭,胡浩倒有一絲灑脫與解脫之意。

    無論如何,事已至此終有個定論,愛妻想來此刻已有人將她送走,夠了,夠了,一切
都已夠了。

    霍永甯已全然掌握了局勢,旁人再怎麼努力也於事無補,而五殿下還被蒙在鼓裡做他
的皇帝夢……就算自己心如明鏡,說出來無憑無據又有誰信?昆侖一系上下俱是忠肝義膽
,總要有人為國死節,那就由自己來承擔吧!“既事涉賊党與迭大將軍亡故之因,且宣劉
榮進來吧。本王要聽一聽他有何說辭。”

    迭輕蝶楚楚可憐地俏立朝堂,父親剛剛身故,又要去面對昔日侮辱自己的賊人,著實
讓人憐惜不已。

    劉榮被上了鐐銬,斷了一臂,踉踉蹌蹌地壓上殿來。

    兩名押送的金吾衛齊齊一踢他的膝彎,將他按跪在地。

    “何人帶罪,報上名來。”

    “罪人劉榮,叩見殿下。”

    幾番問答確認了身份,梁俊賢朗聲道:“劉榮,現下大臣們有話要問你。你當據實以
答,若能戴罪立功,或可得刑部網開一面饒了死罪!霍大人。”

    不知不覺間,他已有了在朝堂上發號施令的地位與權威,這一點讓他甚為滿意,也越
發興奮起來。

    霍永寧道:“向先生最明其中來蹤去跡,還是向先生來問吧。”

    向無極也不推辭,向劉榮道:“我只問你一件事,你且將當年賀群擄走迭輕蝶之後的
事情說個清楚,不可有半點隱瞞。”

    頓了一頓,又向迭輕蝶歉道:“此事至關重要,侄女勿怪。”

    迭輕蝶雖仍哀傷不已,俏臉上卻多了一抹紅暈,正自垂著頭不敢看人,只是不住地揉
弄著衣角,聞言也僅蚊子般應了一聲。

    懷春少女的模樣大抵如此,朝堂上均是閱歷極豐的大臣,如何看不出個中緣由?劉榮
低著頭,將擄走迭輕蝶之後的事情又說了一遍,其中僅侮辱迭輕蝶之事語焉不詳地一帶而
過。

    緣由倒是一五一十,大抵是賀群對迭雲鶴懷恨在心,便借機指使弟子們私自動手,終
至迭輕蝶受辱。

    所不同的,便是吳征與陸菲嫣被賀群發現之後,據劉榮所言,兩邊動起手來,賀群不
多時便占了上風將陸菲嫣點倒。

    吳征見狀也停了手,與賀群一同打了個手勢,居然同是賊黨之流……朝中再也抑制不
住地炸開了鍋!斥責劉榮信口雌黃著有之,將信將疑者有之,趁機攻擊昆侖一系包藏禍心
者有之。

    梁俊賢連連喝止,喊得滿頭大汗方才暫止了朝臣議論紛紛。

    一番話太過駭人,誰不知吳征與暗香零落之間天大的梁子,向來也是衝鋒在前,能年
紀輕輕身居散騎侍郎的高位,倒多是依靠剿滅賊黨的功勞所得。

    劉榮一個賊黨說出這等話來,實在讓人無法相信。

    梁俊賢早在心中躊躇許久,他倒也聰明,不問劉榮,先向迭輕蝶歉道:“迭小姐,小
王方才一時情急說要這個賊人戴罪立功,忘了迭小姐與他之間的仇怨,心中頗覺愧疚,待
此間事了將一力補償與你,以慰迭大將軍在天之靈。”

    迭輕蝶低著頭,以蚊子般大小的聲音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人雖是賊党,當年倒未
曾冒犯民女,反對民女諸多維護。若不是他,民女未必能保得下命來。”

    “咦,這麼說來,這賊人說的話……”

    “是真的,小女子可為他作證。其實……小女子說他未曾冒犯民女也不是實情,只是
……只是……民女覺得心甘情願的事情,不算冒犯……”

    迭輕蝶越說聲音越低,急得眼淚又掉了下來。

    “迭小姐當年為何不說……”

    迭輕蝶苦笑一聲,悽楚道:“他是昆侖派後起之秀,整個大秦都望他一飛沖天,他日
成為國之棟樑。民女人微言輕,慘遭淩辱為世人所不齒,便是說了出來,又有誰會相信…
…”

    這一番話居然說得胡浩心有戚戚,是啊,便是說了出來,又有誰會相信?恰在此時,
迭輕蝶目光向胡浩投來,兩人目光的空中一碰,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劉榮或會說假話,迭小姐又怎肯說假話?且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忠良之後,當是信
得過的。”

    霍永寧悲憤道:“世事或有巧合,如今巧合一件又是一件,胡大人,你與奚刺史稱兄
道弟,與吳征叔侄相稱,敢問你要做何解釋?”

    “哈哈哈,俱是一派胡言,要本官說什麼?縣衙斷桉尚需人證物證,如今就憑你們幾
個紅口白牙,且前前後後漏洞百出,也要問罪於本官,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胡浩絲毫不懼,道:“吳侍郎是昆侖高足,自幼便在昆侖山修行,天下皆知,難不成
一個小小的兩歲孩童便已是賊黨一員,深明細作之道在昆侖山潛伏多年麼?可笑,可笑。


    “看來胡大人是不知道吳征的真正身份了……”

    “知道。本官對他知根知底,他便是奚刺史在鄉村修羅場上救下的孩童,昆侖派傑出
的弟子,還能有什麼身份了?”

    “荒僻鄉村,因何惹來番僧殺手?鄉野民夫,又何來這等年輕俊彥?胡大人當真沒有
想過?”

    “你霍大人明面上的出身也不怎麼樣,怎麼,就許你霍大人出身鄉村還一表人才,便
不准吳侍郎英俊偉岸了麼?笑話,笑話。”

    “本官查過戶籍,吳侍郎出身的鄉村雖記載不詳,個中緣由並非州官疏漏未曾記錄,
而是有人悄悄塗抹了關鍵處。總之本官以人頭擔保,那座山村絕不是吳侍郎的降生之所。
山村裡也沒有他的爹娘至親在!”

    霍永寧聲振屋瓦,道:“吳侍郎自出道以來,無往而不利,連出使燕國都能立下大功
。此非人力所能為之,幾同於妖孽!何故?不僅因他是賊黨派來朝中的細作,意欲禍害我
大秦!還因……唉,若非向先生意外探得個中隱私,我等還被蒙在鼓裡,大秦顛覆便在頃
刻之間……”

    這一說連胡浩都有些奇怪。

    說吳征是賊黨一員都已經夠奇怪了,聽霍永寧的口氣,似乎吳征還有另一重隱藏的身
份,比身為暗香零落賊黨更為驚人。

    “草民探得賊黨巢穴所在,以身犯險深入虎穴,才湊巧得知。”

    向無極低聲歎道:“吳征身為賊黨,並非他一開始便是。各位可想想,一干江湖草寇
蟊賊,何以連連作亂世間二百年?莫說旁的,賊黨人多勢眾,光是吃食每日開始都不是一
筆小數目,賊黨背後是些什麼人?世間又有誰能有如此財力資助賊党,等同於養一條昂貴
的猛犬?吳征正是此人的兒子。”

    祝家,祝雅瞳!吳征的無往不利多受祝雅瞳的恩惠,兩人之間的感情頗為莫名其妙,
彷佛祝雅瞳忽然就相中了吳征,願意為他赴湯蹈火……世間早有流言紛紛,這兩人之間或
有些旁人不知的秘密。

    經向無極一說,雖仍是空口無憑,倒是合情合理。

    向無極頓了一頓,似是也知這條消息雖然意外,卻也不算什麼驚人的事情。

    祝雅瞳的兒子就非要顛覆大秦國不可?那也實在牽強了點。

    他又續道:“祝雅瞳的兒子沒什麼了不起,可怕的是,他的生父是燕皇欒廣江。草民
也知一句話沒人相信,可草民字字屬實,相信不久後自然有分曉……”

    議論聲將金鑾殿變作一隻煮著沸水的巨鍋,可仍壓不過向無極洪亮的聲音。

    他將當年欒廣江登基前後燕國各種詭異的變化一一道來,條理清晰如在眼前,即使有
人憂心想要反駁,卻找不出絲毫破綻。

    ——那就是真實發生的事情,誰人可以辯駁?大殿外的趙立春聽得抽了個寒噤,雙腿
都劇烈地擺動,冷汗幾乎一瞬間便濕透了全身,心中暗暗叫苦:好兄弟啊,你這是……造
了什麼孽,讓人如此編排由頭地排擠於你!他當然不敢進殿喝問,久在宮中伺候,又聽了
片刻察言觀色,立時有了決斷,忙悄悄退去——所幸殿裡殿外人人注意力均在向無極,霍
永甯與胡浩的爭執上,無人注意到他。

    趙立春一路小跑,直穿後宮,不入掖庭司,在人影稀少處放腿狂奔向天澤宮。

    “娘娘,禍事了,禍事了……”

    趙立春面色慘白,進了宮尋著玉蘢煙便撲騰一聲跪地,幾乎大哭起來。

    “怎地了?”

    玉蘢煙聞言也是刷地一下褪去了血色,能讓趙立春跑著來哭告於她的事情,只會與吳
征有關了。

    “我家那兄弟這一回只怕挺不過去!”

    趙立春將大殿中事簡單說了一遍,略去過程不提,只說五殿下有意爭奪皇位,目前正
著力打壓昆侖一系,吳征首當其衝,凶多吉少。

    “什麼?你說……你說……他……他死了?……陛下崩了……”

    玉蘢煙大驚,隨即又露出無限地遺憾惋惜與瘋狂之色來道:“什麼時候的事?為何宮
中一點動靜都沒有!”

    梁興翰駕崩在有心人的操作下被極力控制了傳播,連後宮之中也不例外,甚至不許被
輕易提起,冷宮一帶本就人跡罕至,未曾得到消息也不奇怪。

    這也是趙立春心細,見局勢如此也不忙於將玉蘢煙藏起,以免提早洩露了端倪——陛
下駕崩,冷宮的妃子指不定要被帶去陪葬的。

    也是托了梁俊賢爭奪皇位的福,梁興翰駕崩至今尚未議定下葬之期。

    趙立春簡略說了說,急道:“娘娘且速去收拾細軟貼身取用之物,如今大禍臨頭,小
春子留在宮中也是必死無疑,這就要去地底躲避,請娘娘速隨小春子來,莫叫小春子為難
。”

    察言觀色,趙立春就知道胡浩不好說,畢竟是多年的朝中重臣,就算受了牽連也不會
太嚴重。

    吳征則是妥妥的抄家滅族大罪,連帶著昆侖派都未必留得下來。

    自己與吳征可謂鐵杆盟友,判一個五馬分屍都不奇怪。

    玉蘢煙既知他的躲藏之所,是萬萬不能留在天澤宮的。

    “狗賊……死得好!不……太便宜了你……死得太便宜了些……狗賊……”

    玉蘢煙魔怔了似地淚如雨下,喃喃念叨個不停,被趙立春極度提醒都回不過神來,待
得醒覺時才發現已被趙立春扛在肩頭。

    “你……別碰我……放我下來……”

    玉蘢煙略帶慍怒,又道:“你若願意便喊我一聲姐姐,不許再叫我娘娘。”

    “豈敢,豈敢。”

    趙立春見微知著,心緒早想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當即放下玉蘢煙道:“主人快快從
井中下地,不可拖延。”

    “嗯,吳大人讓我聽你的,我自會聽你的。咦,你要去幹什麼?”

    “去放一把火,把蹤跡毀得越乾淨越好!”

    一不做二不休,只有燒毀了這一片冷宮才更能掩蓋古井下的蹤跡。

    至於會讓冷宮這裡即將熊熊燃燒的烈火裡平添多少條冤魂人命,趙立春已顧不得了。

    金鑾殿上激辯連連,昆侖一系的官員們個個挺身而出!開玩笑,這麼大的一頂帽子扣
了上來,若是被人做得實了還能得了?已是生死存亡的關頭,由不得不團結一致,拼死一
戰。

    正激烈間,只聽殿外傳來柔和又威嚴的燕語之聲道:“冤假錯桉,古來有之!忠正良
直之輩豈可被憑空污蔑?向先生所言之事究竟幾分真,幾分假?若是亂潑髒水,任你功勳
卓著,朝堂之上也容不得你放肆!”

    只見林瑞晨身穿誥命夫人的盛裝,手捧黃金驚堂木輕移蓮步緩緩上殿。

    一直鎮定自若的胡浩見了愛妻,居然大驚失色,不住搖頭。

    他原本遣了府上侍衛,待他傳下暗號便強行護衛林瑞晨離京,只要離了這片是非之地
,她有黃金驚堂木護身,可保無虞,不知愛妻為何忽然現身在此。

    林瑞晨在胡浩身側站定,悄聲道:“老爺每日焦心政事,妾身豈有不知?妾身哪裡都
不自去,老爺在哪裡,妾身就在哪裡。”

    胡浩一愣,想來還是林瑞晨武功太高且早有提防,侍衛們奈何不了她。

    隨即也釋然地捋須微笑起來,又是搖著頭低聲道:“愛妻真傻……好吧,是為夫的不
是了。得妻若此,夫複何求。”

    請了黃金驚堂木,言語爭論間昆侖一系聲音便大了許多。

    向無極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裹遞與梁俊賢道:“大逆不道之物,草民無奈之下隨身攜帶
,請殿下治罪。”

    “向先生請先起來……這是……”

    梁俊賢打開包裹,見是一面錦繡龍旗,一件龍袍,不由大怒道:“這是何處所得?”

    “得自賊黨巢穴,另有賊党自製玉璽,皇冠等等大逆不道之物,因攜帶不便,草民未
能帶出……”

    “好狗賊!怎能不將爾等碎屍萬段?”

    梁俊賢大聲喝罵間,又有小太監跑來通報道:“殿下,諸位大人,宮門外又有人求見
,因事關重大,小人不敢不報。”

    “何人?”

    “是臣請來的,殿下,此人也是一介平民,且讓他進殿來吧。”

    “宣。”

    終於拿出壓箱底的絕招了麼?胡浩微微一笑,越發平靜起來,與林瑞晨攜手相握安靜
等候。

    只見來人年歲尚幼,身姿卻頗為矯健,再近了些後見他面貌俊秀,只是頗有浮華浪蕩
之氣。

    林瑞晨不可思議地瞪目疑惑道:“清鳴?怎地是你?”

    “賤婦怎配呼喊我的名諱,閉嘴!”

    顧清鳴怒斥林瑞晨,露出鄙薄嫌棄之色,刻意離得她遠遠的。

    “你……”

    林瑞晨喝罵尚未出口,霍永寧便打斷道:“顧清鳴,你可知這是何處?”

    顧清鳴撲通一聲跪下道:“草民雖年幼,亦知此地是金鑾殿,天子威嚴,諸臣議事之
所。”

    “好!你既知此地,當知一言一行均出不得差錯,犯天子威嚴者,斬立決,可明白了
?”

    “草民明白。草民不敢妄言,定句句屬實。”

    “好!你有何事啟奏?”

    “草民奏吳征大逆不道,心懷不軌,不忠於國之罪。草民已得物證,證據確鑿。吳征
雖為草民師兄,然草民不敢徇私……”

    “你說什麼?物證何在?”

    梁俊賢失聲問道。

    “已在宮門之外,俱發現于吳府!”

    “是何物?”

    “玉璽,袞龍袍,龍旗,龍幡,聖旨……”

    “罪大惡極!罪大惡極!速速呈上來!”

    梁俊賢咆哮過後,大殿上再次一片死寂。

    昆侖一系的官員無不面若土色,向無極的證據與言論已然很難辯駁,顧清鳴更是代掌
昆侖的顧不凡之子。

    他交出的物證幾乎已可定下死罪……“清鳴……你……你怎可血口噴人!你老實與我
說,這些所謂的物證到底是哪裡來的?又是誰交予你的?你可知你陷昆侖於萬劫不復之地
啊……”

    林瑞晨氣得七竅生煙,戟指顧清鳴顫聲道。

    “就在吳府上挖出來的,我早已發現吳征圖謀不軌,你們難道一無所覺?你們不是包
庇於他,便是與他一丘之貉!賤婦,昆侖是被你們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我正是深明其中大義,不敢愧對朝廷的厚恩,昆侖的養育,才不與你們同流合污!”

    “你……你……”

    林瑞晨大怒失聲,右手揮起黃金驚堂木向顧清鳴頭頂砸下!她武功高強,顧清鳴如何
能夠抵擋,眼看這一砸勢大力沉,顧清鳴難逃腦漿崩裂的下場。

    不防一手探至抓向黃金驚堂木,一手屈起二指彈向林瑞晨手腕大穴。

    簡簡單單的兩招俱有莫大的威力,來人武功之強生平僅見!林瑞晨吃了一驚,急急收
勢屈肘反撞,不及回頭左掌橫拍,攻敵必救!來人似有意賣弄,胸口生吃了林瑞晨一掌,
對肘擊也不閃不避,反倒一把抓下,內力透處,林瑞晨慘叫一聲如遭電擊,口噴鮮血,眼
前一黑,黃金驚堂木被劈手奪去!“爾敢!”

    胡浩大喝一聲搶上兩步,他是文弱書生怎能抵擋霍永寧神功?林瑞晨死死咬牙將他攔
住,連連搖頭示意莫要衝動造次。

    “先帝御賜之寶,你竟敢在金鑾殿上,群臣面前擅自搶奪?你該當何罪?”

    胡浩厲聲喝問。

    “的確是先帝御賜之物,卻被用來顛倒是非,本官無論如何看不下去,即使陛下責罰
,本官也要先行制止!至於還不還給胡大人,那便不是你我二人說了算了。該當陛下說了
算!”

    霍永寧一抖衣袍,將黃金驚堂木交予梁俊賢道:“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不幸駕崩,
金鑾殿無主才讓這等小人橫行不法,目無君上!諸位同僚親眼見了,侍中大人將先帝御賜
之物交予婦人之手擅自亂用,竟欲在金鑾殿上謀害有功之人,國綱何存?國,不可一日無
此君!”

    正言語之間,物證被金吾衛抬進大殿,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似剛從地下挖出,滿是
泥汙。

    顧清鳴親手拆開,正如他所言,種種大逆不道之物觸目驚心。

    群臣噤若寒蟬,唯恐沾染了點滴惹來個抄家滅族的大罪!唯諫議大夫徐正清鬚髮虯張
大喝道:“所謂人證物證,俱是一面之詞不足為信!豈可……”

    話未說完,向無極忽然沖他一聲斷喝,空氣中彷佛一股無形的音波傳過,徐正清七竅
流血轟然倒地,生死不知。

    向無極轉身跪地道:“賊党隱於朝中多年,指不定根系已深!在挖出賊黨巢穴之前,
朝中興許人人都有嫌疑。草民聽許大夫頗有挑撥之言才將他吼暈,徐大夫是清白還是賊黨
,還需醒來之後再行詳細查問方知!殿下,事不宜遲,大秦國正是危急存亡之際,還請殿
下及時決斷!”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梁俊賢實在沒有想到事情變化得這麼快,霍永甯與向無極等人不
是要在今日的朝堂上打壓昆侖一系,而是要直接扶自己登上大寶!他回望高高的龍椅,目
光熱烈得如燃燒的火焰。

    “方大將軍!即刻封鎖皇城,朝中諸臣人人皆有嫌疑,包括本王在內不可放走一人,
待查明之後自會還眾臣一個公道!”

    梁俊賢下定了決心,只是幾番猶豫,仍然不敢道寡稱孤。

    方文輝自懷中取出車騎將軍印,大聲喝令道:“令金吾衛,羽林衛,五城兵馬司,京
城八校尉封鎖皇城,任何人未得許可不得進出!”

    這一道命令幾乎是將群臣軟禁的命令,不納下支持梁俊賢的投名狀休想離開!讓群臣
們心驚的是此,而讓他們絕望地認命的,便是向無極從懷中取出驃騎將軍印,向梁俊賢叩
首道:“草民雖身無寸功,亦知國難當頭匹夫有責。草民願繼承掌門師弟的遺志,擔其重
責領兵剿滅賊黨!請陛下恩准!”

    梁俊賢如飄雲裡霧裡,向朝臣們問道:“向先生欲接任驃騎將軍一職,他是迭大將軍
的師兄,武功高強,功勳卓著,德行共仰,眾位愛卿可有異議?”

    誰人敢有?事已至此,青城一系全仰仗向無極接過大旗,誰又會反對?沉默許久的俞
人則以覲見皇帝之禮跪地道:“臣以為陛下明察秋毫,向先生當得上此職!”

    梁俊賢在龍椅前站定,閉目狠狠向下一座,威嚴道:“向無極聽封:朕命愛卿為驃騎
大將軍,即刻赴任,征討不良,欽此!”

    “臣謝陛下厚恩!”

    向無極叩首謝恩後,高捧著將印道:“令金吾衛,羽林衛,五城兵馬司,京城八校尉
封鎖皇城,任何人未得許可不得進出!”

    打倒昆侖一系,聯合青城一系,威懾蔣安和與屠沖,韓克軍遠在涼州,伏鋒已重病臥
床一載有餘,朝堂之上再無阻攔,翻天覆地一般,新君便登了皇位。

    方文輝,霍永甯,向無極,俞人則有從龍之功,朝堂裡連格局都大變。

    曾被擔心的吳征數年之後,將無敵于大秦朝堂成為一處徹頭徹尾的笑話,昆侖一系在
梁俊賢的第一道聖旨之下轟然倒塌,人人皆知不久之後便將灰飛煙滅!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恩向如日月,昭昭以彰天德。皇威亦煌煌灼世間不法!昆
侖派向受聖恩,不思報國,反藏汙納垢,私結賊黨有大逆不道之心!…………”

    梁俊賢舒了口長氣,昆侖派完了,能夠支持那個遠在涼州皇兄的力量也已經完了,全
數成了反賊。

    向無極已在整頓兵馬,不久就要領兵離京,征剿了暗香零落賊黨老巢,自己這位剛登
基的新君便有了一項為民眾謀求的福祉。

    再毀了昆侖派的山門,將一切掩蓋在土堆瓦礫之下,這個帝位便是徹底坐穩!今日的
血與火都算不得什麼,今後只需勤於政事,國泰民安,百姓富足,自然是人人敬仰的一代
明君!胡浩在朝堂上大罵自己也只會是一時不快了,這人還真是作死,不僅敢罵自己,還
敢大罵朝臣們俱是無膽鼠輩,坐實賊子篡奪江山社稷……簡直一派胡言。

    還是霍愛卿貼心自告奮勇要處置這對夫婦!也不知他悄聲說了什麼,讓這對犯臣夫婦
面色慘變。

    尤其是胡浩,這位前侍中大人可是硬氣得很,連脊杖時都不曾討饒的……待這陣子忙
過去了,可要好好問問霍大人這件趣事才是……新君正巍然安坐,頗有自得之意!絕境翻
盤榮登大寶,誰也會得意一陣。

    可太監惶急的報信聲又打翻了他的好心情:“走水了,走水了……後宮走水了……”

    不知何處來的大火像是天神降下的責罰,滔天烈焰瞬間燒紅了天際,彷佛要將一切罪
惡都徹底毀去!……………………………………………………………………………………
………………甯鵬翼的寶藏被發掘開來,令吳征與祝雅瞳不勝唏噓的,是地宮裡的暗門背
後正是他們受困的山谷。

    那道暗門只可單向開合,莫說當日未曾發現,便是發現了也打不開。

    地宮中軍器無數,不僅用一層層的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連貯藏之所的四壁都以精鋼
隔絕了土層,以防蟲蛀。

    百多年過去,軍器居然保存得完好無損!弓,弩,長槍,大刀,甲衣,足以裝備五萬
軍成精銳之師!瞿羽湘也適時返回軍營,沿路糧草補給等均已備好,加上奚半樓臨行前吩
咐林錦兒給予的支應,可稱得上軍器鋒銳,糧草豐足,足以支持這一支孤軍的行程。

    剩下的便是往哪裡去,如何去,接戰時是否能勝了。

    韓歸雁擂鼓升帳,召集眾軍動身之前,內部先開了場小型會議。

    事關前程,半點都輕慢不得,尤其是對自己人而言。

    行軍目的地已定了下來,涼州荒僻之地不能久待,否則不久後便要面臨兩面夾攻的境
地。

    憑手上的三萬軍馬想殺回京城也是白日做夢,誰也辦不到。

    能去的地方,只有江州!奉立梁玉宇為皇,若能佔據江州便可與成都城分庭抗禮,何
況江州還有韓鐵衣的軍馬。

    以韓鐵衣的才幹,必然早早就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陸菲嫣,冷月玦,顧盼,令你三人入先鋒軍為監軍之職,接應韓鐵甲將軍前來匯合
!”

    “得令!”

    “瞿羽湘,倪妙筠,令你二人統領斥候,大軍方圓五十裡之內有任何風吹草動,均需
了若指掌,不得有誤。”

    “得令!”

    “吳征,祝雅瞳……”

    韓歸雁越說聲音越小,猶豫不決道:“你二人與本將坐鎮中軍,四面接應!”

    “得令!”

    “且慢。”

    韓克軍抬手打斷讓韓歸雁俏臉紅一陣白一陣,羞愧地低下頭去。

    “爹……”

    似嬌嗔,又似在求饒,韓歸雁顫聲道。

    “韓帥,此地為軍營,不論親疏,亦不論血緣。請韓帥自重。”

    韓克軍責備了一聲,又歎息道:“也罷,還在後營未曾升帳,雁兒啊,爹便再數落你
一回。”

    “是。”

    韓歸雁眼角已泛起淚光,低著頭卻不敢違抗。

    “兵法之道,你學得很快,也很好。若是運籌帷幄,你或許稍遜鐵衣,卻比鐵甲要強
!不過若論臨陣決機,兩位兄長便都比你強了。這一點怪不得你,畢竟你是個女兒身,較
易於感情用事,也心慈手軟,更會忍不得徇私些。”

    韓克軍撫摸著愛女的頭頂道:“這一陣你自然會親疏有別,可這一軍的身家性命全交
在你這個主帥身上,半點錯誤都有可能全軍覆沒,何況還不用全力?”

    “爹……”

    韓歸雁已全是討饒之意。

    旁人不明兵法聽得雲裡霧裡,韓歸雁也不算特別好面子之人,不知道她的討饒又是為
何。

    “拿來。”

    韓克軍伸出手道。

    “爹……”

    韓歸雁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將將印抱在懷裡,唯恐被搶走。

    “爹已老了,這一回興許也是教你最後一回。拿來!”

    韓克軍心若鐵石,不為所動地沉聲斷然喝道。

    韓歸雁無可奈何地交出將印,遞在韓克軍手心時,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本帥
統領全軍,爾等可有異議?”

    韓克軍捧著將印在桌上擺好,往將椅上一坐,一頭皓雪鬚髮都似乎飛揚起來,佝僂的
腰背彷佛頂天立地。

    享譽世間數十年的大將,求都求不來,有他坐鎮領軍誰會有意見?拋去情感而論,韓
歸雁真的還不能與父親相提並論。

    “既無意義,諸將接令。韓歸雁,本帥令你為先鋒,顧盼,冷月玦為監軍!

    逢山開路遇水填橋,遇敵則一舉擊潰,然不可遠追!行程依本帥繪製的路線,不必接
應韓鐵甲,也不必等,他自會前來與我軍匯合!”

    “得令!”

    “瞿羽湘,倪妙筠,令你二人統領斥候,大軍方圓五十裡之內有任何風吹草動,均需
了若指掌,不得有誤。”

    “得令!”

    “吳征,祝雅瞳,陸菲嫣!你三人不可露出蹤跡悄悄離開涼州,本帥撥兩隻撲天凋,
祝雅瞳可自乘皇夜梟,火速趕往成都城!你三人武功高強,至京城後可用任何手段亂敵方
寸,務必將偽帝與賊黨注意力牽制在成都城,使其不能過多顧及我軍於涼州的動向!你三
人雖少,卻至為關鍵,不惜任何代價,務必多造動亂,否則我軍壓力倍增,未必能安然抵
達江州!你們可明白?”

    原來如此!怪道韓歸雁方才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原來是不肯吳征再去犯險。

    可是韓克軍的將令正是最佳方略,人選也是上上之選。

    韓歸雁早已想到了這一節,只是心疼吳征而已。

    “啟稟韓帥,祝家在成都城還有些人手可用的。當能攪他個天翻地覆!”

    祝雅瞳的話著實讓人精神一振。

    韓克軍也頗覺意外地大喜道:“當真?”

    “或許損失慘重,但一定有些人躲了起來。末將離開成都城之前已提前安排下的。”

    祝雅瞳信心滿滿道。

    “妙極!你三人若不能斷去成都城發往各地的旨意半月以上,本帥唯你三人是問!”

    “得令!”

    “事不宜遲,動身吧。”

    吳征與諸人一一拜別,心中也是焦急如焚。

    真是完全想不到會有如此巨大的變故,也不知胡浩與林瑞晨怎麼樣了,還有困居後宮
的玉蘢煙……“將軍,拙性大師來了。”

    軍營裡緊要處全換上了血衣寒,有人認得拙性忙來通報。

    “哦?快請!”

    拙性武功高強,軍中可謂又添強援,真是不甚之喜。

    拙性一陣風似地掠了進來,胖大的身形幾月來的奔忙也未見消瘦,這一陣風到了他身
上便是狂風了!“見過家主,屬下繞道盛國前來匯合,才知盛國發生了大事!”

    “哦?怎麼了?”

    吳征心中一凜,忽然想起什麼豁然回頭望向倪妙筠。

    只見麗人忽然淚滿眼眶,止不住便失控地珠串一樣掉了下來。

    只聽拙性言道:“盛國張安易陛下駕崩了……”

    吳征聽得腦門裡發暈。

    若是倪妙筠沒有事先之言,這事再大也不過一國皇帝身亡。

    三國皇帝前腳後腳一同駕崩,倒也算得奇事一樁。

    可有了倪妙筠的話,內裡必然有極深的隱情。

    待她哭了好一陣,吳征也略微想了些頭緒,疑惑問道:“倪姑娘,敢問你家陛下可是
……刻意的?”

    問得自己都不敢相信,可倪妙筠的回答讓人更不敢相信:“刻意的!陛下只願比欒廣
江活得長一些,就一些。”

    “為何?”

    吳征驚得雙手捧住了腦袋!皇帝自盡了?這幫人到底是有多狠?“陛下不崩,殿下回
不了盛國。只有陛下崩了,殿下才有可能歸國繼位。陛下年歲已高,又被欺侮了一輩子心
氣已不足,殿下年富力強,或能主導奇跡!陛下,為盛國百姓甘受了一輩子的欺侮,只是
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擲地有聲的話震驚了所有人。

    吳征簡直無言以對!想不到倪妙筠的話並不是玩笑,更不是充面子,盛國真的從沒有
放棄過……狠人!不,不止。

    吳征的心底荒謬地冒出一句話來:是個狼人,比狠人更狠一點的狼人!“浮華於世,
豈是英雄豪傑所惜?盛國雖羸弱,亦不願做亡國奴!”

[ 本帖最後由 taikou 於 2019-7-10 11:10 編輯 ]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7-10 10:53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一章 不堪聽聞 萬劫難複

拙性帶來的消息震撼了每一個人,沉甸甸的心頭頗有難以說出的滋味。

    都說張安易懦弱膽小,只配做偏安一隅盛國之皇,自登基以來也不過是欒廣江麾下的
一條看門狗——看守江南地界的狗。

    說他是盛皇抬舉他了,至多是個盛王。

    這樣一個人,居然為了子孫後代與盛國的基業自盡了?懦弱膽小,還有從前一切對於
盛國的不屑與看輕,都在這一刻被呼地一巴掌甩回了臉上,抽得臉頰火辣辣地生疼。

    吳征一直在揉臉,不僅是臉上真有抽疼的感覺,也因這一變故太大,大到所有人都不
得不停下來想一想。

    三國爭鋒,實為燕秦爭雄,盛國從來都是個看人臉色的。

    倪妙筠不止一回邀請祝雅瞳前往盛國,祝雅瞳始終不答應,一來愛子難舍,要讓兩人
分離現下已在所難為,她有她自己的計畫,二來盛國確實羸弱了些,依附于這樣的君王前
途著實黯澹。

    當今之世,非主擇臣,臣亦擇主。

    如今涼州變故已然發生,祝雅瞳大敗虧輸,祝家已不能像從前一樣游走於三國縫隙之
間,左右逢源。

    即使祝雅瞳盡力保存,在燕秦兩國的雷霆手段下,祝家剩下的東西也十不存一。

    同樣的還有一潰千里的昆侖派。

    大秦國局勢大變,霍永寧步步先機,昆侖派之敗已經無可避免,這些事吳征雖遠在涼
州,大體也能猜到。

    現實就是現實,殘酷得像風刀箭雨,躲不開,避不過。

    大秦國已經回不去了。

    人要認命,要面對現實。

    再多的不忿與不服氣全無作用,謀求一份未來的出路才是當務之急,才能再一次整裝
上路。

    盛國有了這一處震古鑠今的變故,從前對倪妙筠想也不想的拒絕便同樣有了改變的可
能。

    盛國有無數的魚米之鄉,物產豐富。

    現在回頭想來,盛國苦的都是君主,長年的避禍政策也讓平民安居樂業,民皆富足。

    最重要的是,這個國家血性猶存,他們在夾縫中忍氣吞聲地等待,積蓄,會不會是張
安易看到了希望之光,才會選在這個時候孤注一擲?一位帝皇賠上性命也要把握住的良機
?人人都在看著吳征。

    既已信任吳征的眼光,由他來規劃大局,那麼就不會改變。

    或許會有人心有疑慮,但是此刻最重要的就是團結與目標一致,團結也比團結的方式
更重要許多許多。

    “我有些話要找人去問,等我半個時辰。”

    吳征想了想交代了一句,又向倪妙筠道:“我還是不會答應你任何事,即使你家陛下
做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仍然不夠。”

    倪妙筠目光一縮,怒火騰地冒了起來,美眸隨即張大射出如冰的寒意,也不知費了多
大的氣力才能克制住顫抖的手臂一掌呼在吳征臉上,沉著聲道:“你給我聽清楚了,任何
決定均是你來下,只是從現今開始,不要再讓我聽見一句辱及陛下的話。你……還沒有資
格!”

    吳征緩慢地頻頻點頭道:“若說得不好,對不住。我很敬重你家陛下,也沒有辱及他
的意思。我只是說,光是他駕崩還不夠讓我下定決心,帶著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去盛國……


    “那要怎麼才夠?”

    “我先去問一個人。”

    吳征後退兩步轉身離去道:“另外,他還得有本事回到盛國,登上龍椅才成。需知對
他我尚且有所疑慮,旁人我就更信不過了。”

    倪妙筠被吳征說得一愣,轉念明白過來,居然一瞬間怒氣盡去,眉開眼笑頻頻點頭像
小雞啄米道:“使得,使得,你儘管去問,快去!”

    “好像很有信心?那就好!”

    吳征不置可否。

    事關前程,正如他說的,光是張安易發狠自盡一點都不夠,盛國不會因他的死有任何
改變,甚至還有陷入動亂的可能。

    關鍵的,是接下來誰來坐盛國的那張龍椅!“祝夫人,他們在說什麼?我沒有聽明白
。”

    顧盼抿著唇一臉疑惑問道。

    年歲最幼,處事最淺,遭逢天下大變之局,心中最為迷茫的便是她了。

    “因為我們很強。”

    祝雅瞳將在場中人圈了一圈示意道。

    “盼兒……”

    陸菲嫣察覺出顧盼的異樣,不由暗中自責近來對她的關心實在少了些,忙伸手欲將她
拉進懷裡。

    不料手剛遞出,顧盼有些抵觸,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縮了一縮。

    陸菲嫣面色大變,祝雅瞳忙打了圓場繼續說下去道:“咱們這一群人現在已沒有了從
前的顧忌。我們在一起時,真的很強,強到仇者恨不得將我們挫骨揚灰。而我們若選對了
人,也有改變格局的可能。你的大師兄現下就是要決斷,咱們是在江州捧著梁玉宇與成都
分庭抗禮呢,還是順江而下,往盛國去……”

    吳征也知當日和陸菲嫣的默契與親昵落在顧盼眼裡多少已被看出些端倪……雖說遲早
要說,只是現下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

    相比於顧盼的年歲與經歷,她所承受的東西太多,太重了。

    而當年吳征給她信誓旦旦的承諾,如今看來是多麼可笑與無知……孤零零的營帳,四
名守在帳篷口的衛兵,在軍營裡再也普通不過,誰又想得到營帳裡孤身一人的,是燕國的
福慧公主欒采晴?從山谷中被救了出來以後,為免她洩露吳祝二人還存活於世的秘密,祝
雅瞳便封了她的穴道將她看管在此。

    吳征並沒在她身上花什麼時間,更不會去想一想對她的安排。

    直到掀開帳篷之前才略作停頓,微微歎息一聲下定了決心。

    “你在外面歎什麼氣?”

    欒采晴雖被封了穴道與內力,仍然耳聰目明,吳征輕歎一聲一下便落在她耳裡。

    “有事想來問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進來吧,你沒欠我什麼。”

    吳征掀開帳簾,見欒采晴側臥於塌,似是剛剛才以手支起下頜,以免身姿太過隨便。

    縱然如此,以她的身段之浮凸壯闊,支起的螓首頗有美目盼兮的曖昧。

    “我趕著要走,臨行前有些事想問。你若願意便說,若不願我也不勉強。”

    欒采晴此前正無聊出神,吳征到來並未引起她的反感,見狀一拂袍袖單手撐著身體側
立坐直,又斜倚塌沿道:“你先說說看。”

    吳征說得柔和,欒采晴也未有敵意。

    若除開從前祝雅瞳的仇怨,兩人之間也算得上相安無事。

    吳征將大秦國的事情大體說了一遍,道:“師尊下落不明,我立刻要動身去成都城找
他。如今前路也黯澹無光,這裡的人都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若是成都城裡找不到,便回昆侖山去看他吧。”

    欒采晴目光像一片明媚的燈火忽然熄滅,螓首也垂了下來。

    “嗯,我也知道。”

    吳征詫異于欒采晴依然對奚半樓瞭解頗深,又道:“我想問一問你,張聖傑被囚禁在
長安許久,你怎麼看他的?”

    “他?”

    欒采晴有些意外道:“問他做什麼?”

    “想謀一份前途。這麼多人都要有個安身之所……”

    吳征說得垂下了頭,倒不是灰心喪氣,而是現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焦慮難言。

    “若我是你,我就不會想著去盛國。去了之後將來的煩惱會更多,那個地方不是安生
之地。”

    欒采晴百無聊賴般撫著手臂袖口,也低垂著頭道:“其實找個地方隱姓埋名挺好的,
為何一定要爭來爭去?天大地大,真有心要藏,那些人找不著的。”

    “我有想過……”

    “好啦,有什麼盤算不必和我說,現下說了也不准,或許不久之後你又有新的想法。


    欒采晴歎了口氣道:“你問張聖傑,這個人是一等一的聰明,聰明到我的皇兄第一回
見到他,就想一刀把他宰了。只是你應該想得到,他能活這麼多年,即使還和從前一樣的
聰明,這人也已經廢了。”

    “意思是,自他去了長安,欒廣江每一年都想殺他,但是他一直活著?”

    “是,他本事不小,但我皇兄的能耐更大。你若問我,我更願意相信皇兄已震碎了他
的心膽,剝奪了他的一切希冀,所以才讓他苟活下去,順便給盛國埋下一個禍根。”

    “原來如此,謝指教。”

    吳征聽完居然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欒廣江的能耐自不必說,他相信常理之下,張聖傑還能活到現在,意志與神智只怕早
已被摧毀。

    只是欒廣江也絕想不到盛國人會狠下心腸到如此地步,皇帝自盡,為新帝回國登基留
下一絲希望,那麼一切還有些機會。

    “這就滿意了?”

    “夠了。”

    吳征想了想又道:“這裡不是好地方,往江州去一路也是屍山血海,接下來你怎麼打
算?看在師尊的面子上,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哦?”

    欒采晴美眸上下掃視著吳征,露出戲謔的笑容,似在嘲笑吳征現下持重的模樣頗為顯
老,道:“我要怎麼都可以?”

    “當然不是,你若要呆在這裡,我不會放開你的修為,只是會帶著你。你若是要回燕
國,也只能一個人走。”

    欒采晴偏頭一想,道:“我身無分文走哪裡去?就勞你們帶著吧。聽你所言,現下的
處境可沒比桃花山上好多少,又是一回絕境。我倒十分好奇想要看看,這一回你們又怎生
脫困而出。上天不會真的那麼眷顧你們,再多的磨難都拿你們沒辦法吧?”

    “我們會好好的。”

    吳征冷笑一聲道:“那你就好好呆著莫要作怪,我不想與你為難,你也莫要為難我。


    “放心,我還不想自討苦吃。”

    欒采晴十分認命地躺倒,左腿屈起,右腿支高,似乎是她喜歡的舒服姿勢,玩味又嘲
弄著道:“好歹你也是我的親侄兒,我們兩人之間也無冤無仇,還有點同病相憐呢……你
不會這麼狠心要把姑姑趕回燕國,讓另外一個親侄兒折磨於我吧?好啦好啦,快去找你師
傅吧,他若是還沒事,想必等你已等得焦急了……”

    “我不姓欒,下次再說,我就把你送回去!還有,你有話要我帶到嗎?”

    “嗯?……”

    從鼻腔裡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哼之後,欒采晴陷入長長的沉默才道:“沒有了,上一回
見他已是訣別,沒有了……你……哎,他是英雄好漢,自會有他最好的歸宿,就像當年他
不肯離經叛道,非要與我回長安一樣……他那個人,就算學會了圓融取捨,有些東西終究
是不肯讓的……快去吧。”

    “好自為之。”

    經過了一番波折,韓克軍奉立梁玉宇為帝,領兵前往江州一事不變。

    畢竟曾是太子之尊,登基名正言順,這位的號召力可比京城裡的小皇子大得多了。

    短期之內,足以叫臣屬難以抉擇。

    加之林錦兒依奚半樓之令,搶在京城的聖旨未曾到達涼州之前整出可靠的親軍與韓克
軍匯合,涼州一地雖被京城隔絕了消息,此時倒成了一處不錯的屏障。

    若是軍伍行程迅速,或許有望順利通過涼州,進入大秦腹地。

    如同燕秦之戰時相同,燕國攻不下涼州三關,不僅無法威脅大秦內部,還被隔絕在一
片瘠薄之地,連守都守不下來,最終導致大戰過後涼州大片的土地荒無人煙。

    韓克軍也一樣,若不能迅速通過三關,這一支孤軍便是被燕秦兩國困鎖涼州,生生耗
死的下場。

    所有的軍令都是為了這一個目的,吳征,祝雅瞳,陸菲嫣三人的軍令亦不變。

    能否在成都城攪起風浪,也是軍伍能否順利通過三關的關鍵一環!簡單的拜別,三人
跳上大鳥,一振雙翅高飛而去。

    皇夜梟養好了傷後更見雄駿,像只激射的利箭一樣穿入雲霄,兩隻撲天凋雖戰戰兢兢
,在陸菲嫣的號令之下也只得尾隨而至。

    吳征一向怕高,乘坐撲天凋簡直像要了他命一樣。

    陸菲嫣擔憂他現下心神不寧,莫要恍惚間掉了下去,自飛空之後便落後他半步。

    可這一回吳征不但沒再大呼小叫,盤膝坐在鳥背上穩穩當當,除了大風將衣袍吹得獵
獵飛舞,彷佛座泥木凋塑一樣。

    。

    沷怖頁2ū2ū2ū、C0M陸菲嫣觀望了一陣確認無虞,才催促坐騎追了上去,與吳征並
行。

    三人三鳥一路高飛翻山越嶺,除了必要的休息與進食全不停歇,如此風塵僕僕要趕至
成都城也需兩日兩夜。

    到第二日夜間,再有兩個時辰便可抵達成都城,三人疲憊不堪,鳥兒也幾乎到了極限
時,三人才落入一片密林。

    祝雅瞳吹著韻律奇異的呼哨,悠悠揚揚響徹林間,不多時便等來幾聲呼哨的回應。

    她大大松了口氣道:“還好,娘臨走前的佈置還是有些用。”

    呼應的是那位青年儒生邵承安,他與李天師等得力部從留在成都暗中潛伏。

    秦皇下令羈押祝家人等,收繳財產入國庫時,這些人見機得快,武功又高,提早便離
了成都,依約在此等候。

    邵承安見了祝雅瞳悲喜交集,三兩步搶上前來撲騰跪倒在地道:“屬下見過家主。”

    祝雅瞳讓在一邊,瞥了眼吳征又道:“話先不多說,你先起來帶我們去,人可齊麼?


    “是。依著家主先前的吩咐,諸位兄弟俱在。家主請,屬下們等候家主多時了。”

    邵承安的話讓祝雅瞳長舒了口氣,得力部從們俱都還在便是最大的好消息,比起金銀
財寶,現下更需要的是他們。

    進入密林後彎彎繞繞,來到一處不起眼的小庵,祝雅瞳左右觀望一陣滿意點頭,才聽
邵承安輕叩門扉,不一時那道士李天師打開門來,見狀也是十分欣喜。

    祝雅瞳雖已說了吳征才是今後祝家的主人,只是當下時局不好,許多話說了出來徒增
變故反為不美。

    於是吳征【認祖歸宗】與接掌祝家的事情暫時擱置下來。

    “京中形勢如何了?”

    簡單寒暄之後,吳征已是迫不及待,說話時微微發抖,只怕聽見什麼可怖的消息。

    吳征得祝雅瞳看中,這些人都明白。

    他的問話讓邵承安與李天師對望一眼,均露出尷尬落寞的神情來,邵承安口齒靈便,
將成都城發生之事說了一遍,道:“家主命我等暗中協助胡侍中,原本該當將胡夫人帶出
城來。可惜胡侍中的異樣早被胡夫人看在眼裡,我們動手時胡夫人執意不肯,言道若離胡
侍中,情願自盡……屬下等無可奈何……近日才知胡夫人被囚禁在天牢。屬下等辦事不力
,有愧……”

    “奚掌門何在?”

    “奚掌門回到成都時變故已生,偽帝繼位,霍賊掌權,向無極領兵兩萬打旗號征討【
賊黨】昆侖派。奚掌門未入成都城暫保無虞,後回到昆侖傳檄天下,言道昆侖派受小人所
害身受不白之冤,昆侖派上下人等俱彙集昆侖山,願以死明志,洗脫冤屈……如今大軍已
兵發七日,據稱火速行軍,不日可達昆侖山……”

    “嘎達!”

    吳征座下木椅的扶手被他生生掰斷!而陸菲嫣聽聞林瑞晨的噩耗時便已面色發白,此
時更忍不住落下淚來。

    “家主您看……”

    邵承安滿面羞愧,低頭將雙拳捏得咯咯作響。

    不僅是覺得有負重托未能保護好胡浩一家,也覺此前種種無奈憋在心底,實在窩火。

    祝雅瞳向他擺了擺手,道:“不怪你。”

    遂起身將吳征摟住柔聲道:“征兒,此地沒有外人,若有什麼委屈不妨直說出來,想
哭一哭也沒甚麼大不了的……”

    一行人驚詫至極的目光中,祝雅瞳輕聲道:“我的親骨肉,你們未來的新主人,我所
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見了不少風雨,但此刻這群豪傑還是驚呆了,怎麼也想不通祝雅瞳居然有個已成年的
兒子,看情況還是見不得光的那一種,背後的隱秘只怕大過了天去。

    這當然是天大的喜事,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還是邵承安為人機警,當先撲騰一聲跪地大聲道:“屬下賀喜家主得償所望,賀喜小
主人認祖歸宗……”

    一行人反應過來趕忙跪地,賀詞說得震天響被祝雅瞳擺手打斷。

    吳征離開慈母的懷抱起身道:“你們都先起來。京城的事今後再說,娘,現下我要回
昆侖山去,師尊等我一定等得很急……京城這裡,待見過了師尊我們再行潛回。至於顧清
鳴,我一定會把他剁碎了喂狗!”

    “娘會陪著你。”

    祝雅瞳一手拉著吳征,一手攜起陸菲嫣道:“即刻動身,我欠昆侖的……太多了。”

    三隻大鳥再度穿破雲霄,又至夜間接近昆侖山時便遠遠見到了向無極統領的兩萬大軍
,看這行程,至多也就個把時辰便會抵達昆侖山腳。

    吳征心頭大痛,這是一支無力阻止的軍隊……昆侖山二百餘年基業,忠心耿耿輔佐大
秦國的往事即將成煙。

    皇夜梟與撲天凋早早鑽入雲霄,借著夜色躲過大軍耳目,繞了個大圈子自後山飛上落
在當年祝雅瞳偷入昆侖時的荒原裡。

    舊事一晃已過十五年,吳征從孩童長大成人,祝雅瞳與陸菲嫣也已不是當時的花信年
華。

    三人心中微微一動,互相對視一眼,只覺對昆侖的依戀深至骨髓。

    “去【藏經閣】。”

    吳征的猜測沒有錯,三人飛奔而上後山藏經閣的平臺,只見昆侖派以奚半樓為首,景
精忠等師祖輩,杜中天等師父輩分兩行雁列盤膝而坐。

    吳征與陸菲嫣見狀撲騰跪地道:“不肖弟子吳征【陸菲嫣】來遲,請列祖列宗與掌門
師尊贖罪。”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奚半樓哈哈大笑起來,灑脫道:“終於還是趕上了呀,征兒快過來!祝家主,你們都
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

    吳征與陸菲嫣膝行向前跪在奚半樓面前,祝雅瞳矮身一福道:“見過奚掌門。妾身連
累昆侖了,心中有愧。”

    “哦?此話從何說起?”

    奚半樓茫然不解。

    “這是弟子的娘親,弟子是燕皇欒廣江之子……”

    不論在何處說起此事,都足以驚得人半天說不出話來。

    奚半樓大吃一驚之後,卻又像解開了一個大疑團般恍然大悟,捋須道:“難怪,難怪
了……”

    “妾身私心太重,終釀今日不可挽回之變局,昆侖於妾身有養育愛子之恩,妾身真是
……真是……”

    祝雅瞳說著說著也落下淚來,昆侖恩重,她回報的卻是將昆侖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祝家主不必多說了……”

    奚半樓搖頭歎息道:“怪道當年霍賊會召我從山村中過,想來此事早已被他知曉,山
村也早已被他遍佈眼線,讓征兒入昆侖山十八年前被他算計下了……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如此……我還說霍賊怎敢如此篤定奉立偽帝,對昆侖下手,原來還有後招!這一劫當真是
避不過去……征兒你先起來。”

    若是奚半樓怒駡幾句,甚至動手打人,吳征的心情還會好過一些,不想奚半樓居然全
不怪罪。

    吳征心裡明白,奚半樓早已做好了決定,不會因為任何變故而改變初衷,要說他心頭
沒氣是假的,只是已然毫不顧及了。

    “征兒隨為師來吧。”

    奚半樓負手立在崖前,俯視著辣椒園。

    吳征低頭沉默,心中惴惴不安,只等師尊發話。

    不想奚半樓忽然湊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我聽二師妹說,你跟三師妹,嗯?是
麼?”

    吳征大吃一驚抬起頭來,汗流浹背,期期艾艾道:“弟子……弟子……”

    “為師沒有說要怪罪於你,你慌什麼?”

    奚半樓再度捋須微笑,玩味又欣慰道:“按你們這種不倫,實在該打!不過按二師妹
所說,三師妹孤苦多年,有個好歸宿總好過去顧忌那些世間禮法。為師說這些不是要責罰
於你,而是提醒你,其一,莫要以為人不知鬼不覺,遲早要叫人看出來,為師與二師妹便
罷了,若是旁人如何是好?其二,三師妹的出路,你該當想一個妥善的法子了。”

    “弟子遵令。”

    吳征耷拉著頭,面紅過耳。

    奚半樓與林瑞晨都已看了出來,偏偏吳陸二人還自以為嚴守秘密,加上此前顧盼的異
樣,這事兒當真是守不住了。

    “你娘的事情,現下說什麼都晚了……昆侖都已被大秦打成了反賊,你是誰的兒子也
無妨,嘿嘿,想不到我奚半樓窩囊一世,到頭來還沾了點龍子龍孫的光,大大地占了便宜
。”

    奚半樓越說越是輕鬆,似乎與愛徒聊起天來,心中塊壘都去了大半,越發爽朗。

    吳征受其所感,也微笑道:“大秦待昆侖不仁,昆侖又何須待大秦盡忠?師尊,我們
走吧,韓侯領了軍暫奉梁玉宇為天子,正兵發江州。咱們與偽帝分庭抗禮,早晚能洗清昆
侖派身上的冤屈……”

    “終究是年輕人樂觀一些,為師老咯,也累咯,你的師祖們就更老,更累了……”

    奚半樓拍了拍吳征的肩膀道:“昆侖遭逢未有之變局,我們這些食古不化的老骨頭該
當退位讓賢才是。昆侖的未來終究要著落在你身上,嘿嘿,為師此前聽得你的出身還有些
不快,現下是越想越妙。咱們昆侖眼看著萬劫不復,讓你這個帶罪的弟子接掌,還不得拼
盡全力助昆侖得脫大難以報養育之恩不可?再說了,祝家主的本領人所眾知,她也欠了昆
侖一大份情,看著自己寶貝兒子欠了一屁股的債,以祝家主的為人,總不至於袖手旁觀這
麼不仗義吧?”

    吳征也終於笑了起來,笑中帶淚道:“弟子想留在這裡,弟子怎能坐視不管。”

    奚半樓也是一笑,從懷中掏出一面權杖道:“這是昆侖掌門令,你接不接?

    若是不接,萬事隨你;若是要接,你就得擔起掌門之責,為昆侖派洗脫冤屈,傳承萬
年才是。”

    吳征一邊笑,一邊搖頭,一邊落淚道:“弟子接,一定接過,只是接過之後第一道掌
門令,就是令師祖與師尊們隨弟子離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傻孩子……危急存亡之秋,抗命的人不在少數,這裡的每一位都不會聽你的,即便
你是掌門,想喚他們離去也是千難萬難。我們都是自願的,你就成全大家,莫要與我們為
難。”

    奚半樓與吳征並肩而立,遙指漆黑的天空道:“人言可畏。為師們的鮮血若是不能灑
遍昆侖山,這一份冤屈說出去都沒人信。我們這把老骨頭不單是累了便捨棄一切不管不顧
,一死了之。而是以死護教,不負昆侖之義,亦堵世人悠悠之口。這是我們的責任,否則
你今後行事,還要加倍地艱難。”

    “師尊……”

    “來吧。”

    奚半樓攜著吳征的手在藏經閣前跪倒俯首於地道:“不肖弟子奚半樓,自接掌昆侖掌
門之後寸功未立,反落入賊人奸計陷昆侖派於萬劫不復之地,弟子愧對列祖列宗,已決意
以身殉教。大難當前一切從簡,現將掌門之位傳與小徒吳征,請列祖列宗在天之靈,護佑
吳征為昆侖派洗脫冤屈,傳昆侖源遠流長!”

    “吳征!”

    奚半樓起立轉身威嚴道。

    “弟子在!”

    “吳征,師門的希望寄託於你身上,為師且再問你,昆侖真傳何在?”

    “在弟子腦中,亦在常伴弟子行事。”

    “不錯,昆侖真傳為何?”

    “大則扶危濟世,小則除暴安良。”

    “很好!你已盡得昆侖真傳,即刻起,你便是昆侖派掌門,接令!”

    。

    沷怖頁2ū2ū2ū、C0M奚半樓以手撫吳征頭頂,另一手按下權杖在吳征眼前。

    吳征雙手高舉托起權杖,珍重接過。

    數指相碰,似有心靈感應一般,完成了接掌的傳承。

    吳征懷揣權杖,在藏經閣前頓首百拜,百感交集。

    只聽景精忠不耐煩道:“若無他事速速下山去吧,賴在這裡幹什麼?小師弟,你也一
齊去!”

    朱泊聽得大師兄喚他,哭喪著臉跪在景精忠面前道:“大師兄,小弟近日來十分懶惰
不願走動,就請大師兄恩准。”

    “你……滾滾滾……幾十年來在山上沒一天安生,老子看了你就煩心。什麼時候在山
上你呆的住了?啊?少來裝模作樣。哼哼,你若是想留在這裡也成,去問你的掌門徒孫,
掌門若肯,老子也沒話可說。”

    景精忠瞥了朱泊一眼,向吳征道:“啟稟掌門,這傢伙雖沒個正形,記心是極好的。
藏經閣裡的經文大多數叫他記在心裡,掌門要傳承昆侖不可少了他,還請掌門及早示下。


    “朱泊去取撲天凋,隨本座下山。”

    吳征目中露出暖意,平時吵吵嚷嚷,在山上一刻都呆不住的朱泊也不願走。

    這裡盤膝坐的一地人均是忠良之輩,英雄豪傑,可又是為了什麼,好人不斷地蒙冤受
屈,惡人卻得不到相應額制裁。

    “遵令。”

    朱泊垂頭喪氣,望著藏經閣目光久久不願離開,連退去時也是倒退著走路,目光始終
留戀在藏經閣上,直到視線再也不能及。

    “大師兄,我……”

    陸菲嫣淚目漣漣抽泣著說不出話來。

    “三師妹幫師兄個忙。”

    奚半樓取出一紙信箋遞過道:“這一封信還請三師妹交予錦兒,只說半樓此生愧對她
甚多,無以為報了。掌門新任諸事繁雜,還需勞三師妹多多費心看顧。

    胡侍中未曾離京,他一人為國盡忠已然足夠,門派裡則是咱們男人的事情,你看可有
一名女弟子在此啊?何況二師妹在京中生死未蔔,想必她也很想見你一見。”

    “我,我……”

    陸菲嫣努力想平復下心境,卻哽咽著難以停止。

    此去一別,從小一同長大的師兄師弟們便再無相見之日……陸菲嫣正欲與同門一一灑
淚拜別,藏經閣外一同安靜下來。

    路徑末端一人跪地爬行向前,渾身被石子割得傷痕處處,鮮血淋漓,大哭道:“罪徒
顧不凡愧對列祖列宗,萬死難贖罪之萬一,不敢自裁性命以謝師門,特跪請師門裁決。”

    顧不凡嚎啕大哭,滿面鮮血,無人阻止,也無人攙扶。

    他一步步爬至奚半樓面前道:“罪徒前來領罪,請掌門嚴加懲罰,罪徒……罪徒雖萬
死莫辭……”

    奚半樓面色冷厲躲在一旁不受他一拜,寒聲道:“我已不是掌門,如何責罰說得不算
。”

    “啊?”

    顧不凡詫異抬頭隨即意會,連滾帶爬跪在吳征面前道:“罪徒教子無方,求掌門責罰
,罪徒,罪徒惟願仍列昆侖門牆,以死存節……”

    吳征與陸菲嫣對視一眼,各自的目光都複雜得難以言喻。

    顧清鳴欺師滅祖,賣同門以求榮,就是將他碎屍萬段也難以解恨。

    顧不凡作為父親難辭其咎,他來時甚至不敢自稱弟子,如今也是百口莫辯,唯剩死節
一心而已。

    “唉,掌門容稟。”

    奚半樓歎了口氣道:“顧不凡雖糊塗,對家中上下疏於管教,然其中亦有我的責任。
當年他納陶文詩為妾室,此女亦是霍永甯遠親……其中種種至今尚不得而知,只是推斷而
論,當與霍永寧的毒計脫不得干係。他隱藏極深,令人疏于防範,顧不凡首當其衝,我也
有責任……請掌門明鑒。”

    暗香零落撒向昆侖派的大網無孔不入,光掌握了吳征的身世還不夠,連做了數手準備
,在最不起眼之處布下絕命的殺招,如今一同發動,昆侖派的大劫正隨著山腳下響起的號
角與戰鼓之聲,大難臨頭。

    吳征點了點頭,向顧不凡道:“雖有大過,本座仍准你名列昆侖派門牆,為師門盡忠
吧。”

    顧不凡大喜過望,撲騰撲騰朝吳征連連磕頭道:“謝掌門,謝掌門成全……弟子……
弟子剛愎自用,迂腐不堪釀至大禍。師門大恩無以為報,一身鮮血,願獻于師門,盼能洗
脫師門冤屈。”

    他磕頭過後起身拔劍,朝陸菲嫣點點頭以示訣別,再無留戀,大踏步行至藏經閣之前
的山腳小道前,橫劍挺身扼守要道,目光迥然直視正前。

    昆侖山的山道上,一條火把長龍正蜿蜒而上,大秦的士兵正在向無極的帶領下,將長
槍與大刀對準了歷代守護這片國土的門派。

    皎潔的月光掛在天空,幾許嘲弄,幾許悽楚……“一住行窩幾十年。”

    守衛最前的顧不凡長吟而起,悲涼而雄壯。

    “蓬頭長日走如顛。常憐世間眾生苦,不羨蓮舟太乙仙。無物可離虛殼外,有人能悟
未生前。出門一笑無拘礙。”

    師門長輩們一同運起內力念動歌謠,聲震夜空,在寂寂遠山間反復回蕩不絕。

    奚半樓起身抽劍念道:“雲在昆侖月在天!”

    眾人沉默著抱拳向吳征一禮,隨著奚半樓飄下藏經閣的小山守衛在四周,而顧不凡已
挺著長劍,邁著堅實的步伐向火把長龍當先而去……四人從後山躍上大鳥悄悄離開,不是
不敢面對,而是在大軍面前回天乏術,無可奈何。

    遠遠的聽見顧不凡聲若雷震:“我乃昆侖派罪徒顧不凡,不孝子顧清鳴貪圖富貴,誆
騙世人,欺師滅祖,罪該萬死,顧不凡生不能手刃顧清鳴,死後誓為厲鬼,生生世世糾纏
顧清鳴,不死不休……”

    大鳥們遠遠飛去,朱泊喃喃道:“這一山上上下下,雖有那麼幾個不太明事理的,最
多也就是笨了點,可都是好人,乖徒孫,你說怎地會是這樣的下場呢?”

    “因為我們都是好人,壞人要幹壞事,當然要害我們好人,他的壞事才幹的成。”

    “嗯……是啊……他們當然要害我們才能幹壞事了……”

    朱泊抽了抽酒糟鼻子,又摸出酒葫蘆大大地灌了一口,吐著酒氣道:“啟稟掌門,小
老兒現下心底堵得慌,不殺惡人難以平復,請掌門成全。”

    “我們去成都城,那裡正在群魔亂舞,有的是惡人來殺!”

    吳征頓了頓又道:“師祖,娘,師姑,我要去見胡叔叔和二師姑,活要見人,死要見
屍。他們二位與師尊們一樣,所做的一切均是為我們留一條後路,不至於被一棍子打死,
我不能棄他們於不顧!”

    “可以,我們先回據點好好休息一整日,我們一同進成都城!”

    “好!”

    回了小庵,吳征倒頭便睡,腦子裡紛亂一團原本毫無睡意,也強運【道理訣】睡了長
長的一覺。

    待得入夜時才從夢中驚醒,乃覺一身大汗淋漓,已將床褥子都濕的透了。

    打點完畢,吳征,祝雅瞳,陸菲嫣,朱泊,張天師,邵承安一行六人身著夜行衣,手
提利刃趁夜色悄悄掩至成都南門口。

    恰逢變局,成都城宵禁嚴管,城門早早緊閉,城牆上的兵丁往來巡弋不絕,沖天的火
光照亮了城門上吊起的人屍。

    “胡叔叔……”

    饒是做了無數的心理準備,事前也不敢向邵承安多問一句,此時見到胡浩的屍體被倒
吊於城樓前,多日的日曬雨淋之後胡浩早已故去,屍首仍在城樓前示眾,如今臭味已不可
聞,幾乎風乾……“狗賊……狗賊……無膽匪類……”

    吳征睚眥欲裂!霍永甯此舉他清楚,其一是立威,侍中大人尚且如此下場,其餘人等
又算的什麼?不投靠他霍永甯與向無極,這便是下場!其二朝中已立偽帝,以此舉表明昆
侖一系已全數覆滅,朝中會有大量的官籍空缺!這些,便是梁俊賢與霍永甯拉攏世家貴族
的砝碼。

    “征兒……我們先去天牢見你二師姑,若能救出,離去時再解救胡大人遺軀不遲……


    陸菲嫣還沒有哭得暈過去已屬難能,祝雅瞳以掌抵著她心脈源源不斷地輸入內力助她
順氣。

    朱泊也無統領之才,只剩下祝雅瞳心雖悲慟萬分,尚能理清思緒。

    “嗯!我們走。”

    吳征攙扶著陸菲嫣道。

    陸菲嫣深吸了一口氣甩開吳征,搖頭道:“不用扶我,我自己可以,我……我可以!


    她手按劍柄,一雙美眸射出駭人的寒光,顫抖的雙手逐漸穩定,連步伐也俐落起來。

    “好!我們去天牢!”

    城牆上雖照的亮如白晝,兵丁們也是嚴加巡查。

    可黑夜視線遠遠不及白晝,吳,祝,陸,朱四人乘著大鳥高飛而起,在荒僻處落下地
來。

    邵承安與張天師則在城外接應。

    巡城的金吾衛與五城兵馬司絡繹不絕,但以四人的武功只需小心行事,一切不在話下


    原本頭痛的是天牢裡看守嚴密,想要進去難免驚動他人,不免引來圍捕。

    不想到了天牢前,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兵丁個個酒氣沖天,百無聊賴地坐定,面前桌上
還放著喝空了的酒瓶。

    天牢的牢門都只虛掩著未曾合攏。

    “有埋伏?故意誘我們來?”

    “不會的,放心。”

    祝雅瞳側耳傾聽了一陣道:“門口就這麼些人,裡頭的人也不強,我去料理了守住大
門,你們去尋人。”

    吳征原本心中狐疑,聽祝雅瞳說得篤定,也恍然大悟過來。

    幾乎不發出一點聲息,幾個兵丁便被祝雅瞳制服。

    她自與吳征相認以來心情大好,今日下手卻分外狠辣。

    那幾名兵丁無一不被他制住啞穴,扭脫了下巴,再以重手法連打全身上下最疼痛的幾
處大穴。

    如今正趴在地上篩糠似地抽搐,全身汗出如漿,臉漲得像副豬肝,卻連一聲痛都呼不
出來。

    吳征當先搶入天牢,一名獄卒恍惚間回過神來,尚未呼出聲便被吳征一劍穿喉了結了
性命。

    天牢裡入夜時分也是清淨,三人借著火光一路向前找尋,朱泊忽然長歎一聲道:“你
們去吧,小老兒往裡頭再看一看。”

    只見一間尚算乾淨的牢房裡,林瑞晨面如白紙,四肢垂軟無力地躺在石板床上,不知
是否太過疲倦,睡得正沉。

    在天牢裡想是受了不少折磨,人已消瘦了不少。

    之所以能看清,只因整座天牢只有她一人未著寸縷……牢房裡腥臭的味道,林瑞晨身
上掛著的污濁泥垢,像一根根尖針刺痛了吳征與陸菲嫣的心。

    吳征解下長袍披在林瑞晨身上,林瑞晨驟然蘇醒,目中雖懼意十足,身體卻似麻木,
竟不知閃躲。

    待看清了兩人,才露出笑意道:“你們來了。”

    “二師姐……”

    吳征扶林瑞晨坐好後便跪在她身前,陸菲嫣攙扶著軟垂無力的林瑞晨,知她丹田已毀
與普通婦人無異,這一回卻死死忍著眼淚,沒有哭出聲來。

    “想不到還能見到你們,我好……開心……”

    林瑞晨虛弱地笑道:“三師妹啊,呵呵,呵呵……”

    “二師姐莫要說話,我們帶你出去。”

    “不必啦……”

    林瑞晨淒涼一笑道:“我沒有離去反而去了金鑾殿,便已做好了所有準備。

    大秦國從前待咱們昆侖一系不薄,這一回變生肘腋,若無人為國盡忠哪能說得過去?
我家大人走了這條路,我自然也要跟隨他的……只是想不到賊黨如此心狠,著人百般折辱
於我,當真畜生不如!來,征兒你來扶我,三師妹去找張椅子,讓我到椅子上坐好。”

    “是。”

    待陸菲嫣離去,林瑞晨向吳征道:“三師妹跟著你,越發漂亮,也越發豔麗了。那種
美麗啊,一般人看不出來,二師姑就知道,只有心裡快活了,才能美得這般好看。”

    “二師姑見笑了。”

    吳征低著頭,再度聽聞類似的話,雖來前就知希望不大,也覺心頭蒙上一層巨大的陰
影。

    “原本還想數落你們,時至今日也沒甚麼好說的,今後你更要加倍疼她……”

    林瑞晨似是說了幾句話便覺疲累,語聲漸低了下去,呢喃道:“你們怎生來了成都?
還是速速離去吧,賊党已掌朝政,這裡沒有希望了的。若被霍賊發現定然要捉拿你們,萬
一失手可就大事不妙。”

    “不會的,二師姑放心。向無極離京而去,祝家主也在此處幫襯,即便被發現了要脫
身也不難,賊黨拿我們沒有辦法。再說霍賊今時已不同往日,他現下有了他的大事,說不
得已在準備篡位之事,平日裡甚至不敢現身於人前,又哪敢來掠祝家主的鋒芒?”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麼簡單的道理二師姑又沒糊塗,你絮絮叨叨說這麼多幹什麼
?”

    林瑞晨笑駡了一句,陸菲嫣已抬來一張椅子,還鋪了層皮墊。

    兩人扶林瑞晨在椅子上坐好,林瑞晨百感交集又不知要從何說起,只對吳征說道:“
方才二師姑的話,你可記得了?你在三師妹面前答應一聲。”

    天牢裡忽然響起了動靜,乒乒乓乓的打鬥聲起夾雜著朱泊的喝罵與不時響起的慘叫聲


    吳征還未答話,三名獄卒裝扮的人喝道:“什麼人膽敢擅闖天牢!”

    三人舉刀一同撲來,吳征與陸菲嫣跪在地上也不起身。

    林瑞晨急道:“小心。”

    只見陸菲嫣跪倒不管不顧,吳征竟不回身,拔出長劍反手回刺擋開了一柄大刀道:“
弟子自會一生疼愛陸菲嫣,請二師姑放心。”

    三名獄卒一見火光之下陸菲嫣的媚色便如失了魂一樣,近日來他們予取予求享受慣了
,色膽包天,一刀雖被擋開,登時三刀一起向吳征砍來。

    吳征此刻的修為內力深厚,劍招更是清奇,不需回身只聽兵刃破空之聲,便對來路了
若指掌。

    他長劍反手唰唰唰地三劍,登時將三名獄卒的手腕齊根削下,血光四濺。

    “你的武功……”

    林瑞晨功力雖失,眼力猶在,見吳征這一手乾脆俐落,又驚又喜。

    “弟子已有十一品了。”

    “好,好,昆侖有後,昆侖有後……”

    身後慘叫聲不斷,吳征起身以劍尖指著其中一人脖頸道:“你們是暗香零落的賊黨,
受死吧。”

    長劍又是一陣顫動,將三人全身經脈一同挑斷,鮮血淋漓,一時卻不得便死,只待鮮
血流盡。

    吳征回身前抹了把眼淚,向林瑞晨道:“此處當有不少賊党,弟子再去多殺幾人,為
二師姑消心頭之恨。”

    “好,好,征兒真乖。”

    吳征跪地拜別,心道:好想與二師姑再多說幾句話,今後……再也說不上話了……吳
征離去之後,林瑞晨向陸菲嫣道:“他現下是不是昆侖掌門?”

    “回師姐的話,掌門師兄已把掌門之位傳給了他。”

    “好,好……”

    林瑞晨如釋重負般長歎一聲,也似失去了所有力氣,低聲道:“你也去幫師姐多殺幾
個賊黨陪葬吧,師姐一身污穢洗也洗不乾淨,放把火燒了就好。用火燒,便能把一切罪惡
都燒得乾乾淨淨……把你的匕首給我。”

    “二師姐……”

    “快去吧,聽話……師姐要去見我家胡大人了……”

    林瑞晨死志已決,陸菲嫣無可奈何,只得將匕首遞給林瑞晨,依依不捨地後退出牢房


    林瑞晨淒涼又灑然地一笑,匕首緩緩刺入胸口……這一夜成都城天牢燒起沖天的火光
,燒得徹夜不息,彷佛來自地獄的冤魂,哭喊著罪惡的不公!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7-10 10:55

第二章•夢醒世間•絕境窮途

淨室裡不點檀香,清淨而素雅。只是屋中人以淚洗面,數度以手剛抹幹了的淚水,忍不住
又再落了下來。在她手邊,一方錦帕早已濕透!

    殘酷的真相讓人無法接受,何況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同門,這些像親兄弟妹一樣的至親
。一把火燒了天牢,沒有讓陸菲嫣塊壘鬱結的心口有半分舒坦。慘劇讓熟悉的成都城與大
秦國,在這一刻變得無比陌生而可怕,讓人忍不住想要遠遠地逃離。

    回了林中小庵,陸菲嫣就把自己關在房裡,和吳征一樣。時間已不知過去了多久,也
不知吳征如何了,是否還和自己一樣沉浸在哀傷之中。只是陸菲嫣軟癱癱的提不起勁來,
悲心此刻蓋過了一切。

    她不知要如何才能改換心緒,只是萬萬料不到,其實讓一潭死水般沉寂又哀戚的心湖
泛起波瀾,原來並不難。

    祝雅瞳叩了叩房門,便自行推開後踏入。自她從山谷底脫困之後還是兩人之間第一次
獨處,即便剛遭逢慘事,面對她時,陸菲嫣仍不由自主地泛起忸怩與害羞,心頭莫名其妙
地暗歎:幸好與吳郎之間這輩子不會有夫妻的名分,不需糾結面對這位與自己年歲相若的
美婦時如何稱呼。

    陸菲嫣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香肩微縮,雙手在小腹前交叉在一起,半垂著頭低聲道
:“祝夫人。”祝雅瞳露齒一笑,居然也有幾分尷尬,忽然也不知要以什麼身份去面對這
位與自己年歲相若的美婦,訥訥地說不出話來。二女對視片刻,又一同輕輕笑出聲來。

    祝雅瞳輕輕搖著頭,陸菲嫣感慨萬千。

    很難有人不對祝雅瞳心生好感!陸菲嫣知曉自己的姿色,誠如吳征所言媚及陰陽,著
實不在祝雅瞳之下。但她的容貌嫵媚多姿,現身眾人之前則媚光四射豔壓當場,極易令人
自慚形穢。相較之下,祝雅瞳同樣的美麗動人,但五官柔和溫婉,全無淩人之氣,除了驚
豔之外,也讓人覺得依戀,信任,不自覺的就有幾分親近之意。

    如同現下一般,祝雅瞳的出現讓陸菲嫣沉鬱的心頭出現些許鬆動。她知道不僅是兩人
之間微妙關係帶來的尷尬,以及從前吃她的味兒是多麼好笑,也正因這副全不帶攻擊性的
美貌讓人升起的安寧。

    “放心不下,所以來看看你。”祝雅瞳微微一笑,將手中託盤放下道:“酒入愁腸愁
更愁,從前我傷心難過時特別愛喝蜜水,清清甜甜的,能開懷不少。”接過祝雅瞳遞來的
蜜水,陸菲嫣二話不說大口大口地灌入喉中,不知是想表現乖巧,還是太過需要排解心中
的鬱結,什麼都願意試一試。

    “我好像不太能勸得動你,平日若是心傷難過,誰最能教你舒緩下來?”祝雅瞳吐了
吐舌頭俏皮道:“為何到了此時你們便忘了平日裡的恩愛,只會獨自生悶氣。”陸菲嫣俏
臉飛紅,險些把螓首埋進高高聳起的胸脯裡去,心道:還不是你在這裡,我一時有些不好
意思。這話當然說不出口,陸菲嫣遲疑著道:“他現下怕是比我更加艱難,我,我不敢去
找他,更怕打擾了他。”“不必顧忌於我。”祝雅瞳冰雪聰明,自知內裡隱情,一時竟有
股將真相告知陸菲嫣的衝動。可無論自己如何寵愛吳征,分寸卻始終拿捏得當,此事本就
是吳征的責任,她不會越俎代庖。遂道:“昆侖重創,我的責任可就大啦,這麼大的人情
債還不清,沒奈何,只得讓寶貝兒子用一生一世來償還。征兒自然也懂,他向來堅韌,可
此事有無數艱難險阻,咱們是不是該多幫著他些?從現下開始!”“是。”陸菲嫣乖巧地
點了點頭,鬼使神差般應和一句。這份低人一頭分外地可愛。

    “嘻嘻。好乖!”祝雅瞳忍俊不禁地摸了摸陸菲嫣的頭頂,攜起她的手道:“走,我
們去看看他。”吳征的淨室相隔不遠,不多時便能聽見他朗朗的吟哦聲。祝陸對視一眼,
同時駐足側耳,只聽淨室裡傳來大有道理,卻又有幾處莫名其妙的典籍聲:“魚,我所欲
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
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
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吳征將胸中記憶輕聲朗讀,
讀一句,便在紙頁上書寫一句,搖頭晃腦,活像個掉書袋子的窮酸。祝陸二女連袂而來,
他在房中聽得真切,吟哦聲並未停下,反倒更加動情。

    記憶中的另一個世界已然開始模糊,唯有這些經典依然牢牢刻於腦海。相比起來,唐
詩宋詞的浪漫香豔常在他耳邊迴響,而這些關於仁義,關於古人治學時最講究也最考究的
東西,他時不時都會淡忘。

    從前學習這些,乃至於瞭解到古人的言行,吳征也時常在心底裡嗤笑一句【愚忠】。
難免會已留取有用之身或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之類的言語來開解自己,以證明所謂的死節實
在是最笨最蠢的做法。

    可新的一段人生旅程裡,不時有人會勾起他淡忘的記憶,一次又一次地以來告知他什
麼是大義,什麼是成仁。孟永淑以苟活取義,胡浩以盡忠成仁……每一次都以極為震撼的
方式,活脫脫地演繹著他曾嗤之以鼻的典籍。

    他不知道胡浩已知走進了絕路,是什麼支撐著這位文弱書生義無反顧地踏進皇城,在
金鑾殿上反對著勢大的賊黨,以此全節。他只知道昆侖一系上上下下,從此不再欠大秦國
任何東西。胡浩以生命,以窩囊又憋屈的獻身詮釋了悲壯。

    他不知道昆侖山上明知已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還在笑對著他的奚半樓,在舉劍朝向
曾嘔心瀝血了多年的大秦時,心中又該是什麼一份滋味。他只知道奚半樓是如此地灑脫,
渾不將生命放在心上。在昆侖山上以鮮血捍衛昆侖派清白與尊嚴的師長們,每一位都是如
此。

    甚至於林瑞晨都是一派雲淡風輕。誥命夫人,侍中之妻,這樣的名門貴婦歷來高高在
上,可遭致賊黨的侮辱,她也沒太放在心上,反在鄙薄賊黨無恥下作到了這等程度。她本
可以走的,當林瑞晨選擇了回頭,踏上朝堂,便已做好了面對一切後果的準備。插在胸膛
的匕首,淋漓的鮮血,都沒掩去她臉上的坦然。

    義有千鈞,兩肩可曾擔得起?吳征並未再去糾結於個中的利弊,還有對與錯。故去的
前輩們選擇了他們的道路,每一位也都沒有白白犧牲。逝者已矣,生者該當如何?

    “征兒的心緒似乎還不錯?”推開房門,夕陽的餘暉將門口兩位美婦的倩影拖得長長
的,令人眼前一亮,也讓吳征一愣道:“已是傍晚了?”“嗯。餓了吧?”“午間強吃了
些,現下還不太想吃東西。”吳征指了指桌上空著的碗碟,強迫自己做些不願意,卻十分
有益的事情,他已做得很好。

    祝雅瞳贊許點頭,攜著陸菲嫣進屋道:“在念些什麼?娘從前都沒有聽過。”“胡亂
念些東西。”吳征指著桌上列著的一排木牌道:“不知如何悼念他們,就當是一篇篇祭文
,送別他們吧。”“捨身取義!他們每一位都當得上。”祝雅瞳贊許一聲,而陸菲嫣則已
照著吳征寫下的典籍,輕聲念起來。

    “雖死猶生,畢生難忘。”吳征以手撫過木牌上刻著的一個個名字,奚半樓,胡浩,
林瑞晨,景精忠等等道:“實話實說,去昆侖山之前我問過自己,若要一意求死,願不願
?答案是不願,我也知道師尊會保護我,不會讓我在昆侖山上盡忠。現下他們都已故去了
,留著我還在這裡。我還是不想死,一點兒都不想!”“現下而言,生比死要艱難許多。
”祝雅瞳點著頭道。無論是吳征還是她,似乎都在走一條最艱難的路。只是令她欣慰又欣
喜的是,吳征的眼睛雖也因過多地流淚而紅腫,目光卻無比清明,亮堂。

    “孩兒知道,所以孩兒更不能死了。”吳征起身,一手拉著陸菲嫣,一手拉著祝雅瞳
來到窗邊,遙望天邊的晚霞道:“從前呀總是迷茫無措,不知生而為人究竟為了什麼。努
力修行,接任掌門,讓昆侖派在大秦國源遠流長下去。這一條路從我上山開始便定下了,
誰也不能改變,包括我自己。當年我要學【道理訣】,還被菲菲不留情面地教訓了一頓!
”念及往事,陸菲嫣目光像星火般忽閃,不自覺地靠進吳征懷裡。

    “這些事我從未想著要逃避,可若說心甘情願又說不上來,心裡總有那麼點彆扭。就
好像……就好像……”吳征摟緊了陸菲嫣,轉向祝雅瞳與她對視片刻,又逃避似地躲開她
溫柔的目光,自言自語般道:“就好像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只是無可奈何,命運要我在這
個世界裡扮演一個準備接任昆侖掌門人的角色,無論我做得有多好或是多不好,都不是我
想要做的。”“世事維艱,人所不願,非止於你,或許大多數人都是如此。”祝雅瞳的寬
慰卻讓吳征輕輕搖頭,灑然一笑,目光越發清明,似在與此前的自己告別,道:“不!大
多數人都是如此的,未必是對。像我從前就錯了,大錯特錯!我有一大家子的內院,每一
位都關心著我,把我捧在心頭。還有視我如己出的長輩們,他們一個個,前赴後繼地慷慨
就義,只為了給我留存更多一點希望,為我鋪平些將來的道路。何來我不屬於這個世界?
我喜歡這裡,這裡的一切,這裡的大多數人!我出生在這個世界,是祝雅瞳的兒子,是陸
菲嫣的丈夫,是昆侖派的掌門!我現下心甘情願,這裡的大多數人太可愛,太可敬,只恨
我沒有早一些發現,早一些更愛他們……既已悔之無及,何若憐取眼前人!”吳征說得聲
情並茂,祝陸二女雖不明他有些言語,卻也深受打動,一同動情道:“所以你現下……”


    沷怖頁2ū2ū2ū、C0M“我想明白了。”吳征遠望的目光無限憧憬與堅毅,又回過頭
來與二女對視再不逃避,道:“師尊也好,胡叔叔也好俱是大義在心,世之賢臣。他們本
該名垂青史,如今卻身敗名裂!為何?若是江山一統,天下大治,就算偶有冤假錯案,也
不至於頻頻讓好人受盡屈辱而死!從孟前輩,到二師姑,還有暗香零落魔爪下的冤魂,大
治之世豈容這等賊黨作威作福,禍亂世間?娘,您聽我的,咱們不再去想什麼立國稱帝的
事情。咱們再立一國固然有此能為,守上三五十年的氣運度過此生並非不可能。可天下三
分,世人苦之已久,豈可再因一己之私愈加禍害世間?若是如此做了,與該殺千刀的寧鵬
翼之惡又有何區別?”“娘早就說過,如今征兒才是祝家之主,一切自然征兒說了算!”
“好!”吳征大喝一聲道:“這些日子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欒廣江錯了麼?身為燕國
龍種,他做的事一點都沒有錯,可是卻害了娘與我,害了欒采晴險些萬劫難複。梁興翰錯
了麼?菲菲,咱們對他瞭解更多些。我總覺他的名字沒起錯,在皇帝裡倒真是一位良心漢
。可這有什麼用?他所做的事讓咱們昆侖一系血淚無數!就算是霍永寧這個狗賊,他又做
錯了什麼嗎?他要搶回自己的江山,好像也沒有錯。每個人都沒錯,可世間屍山血海,好
人蒙冤得跳進大海裡都洗不清,究竟是誰錯了?”吳征怒氣填膺,沉著聲字字如擂鼓道:
“錯的只有寧鵬翼留下這座支離破碎的江山!他一定,一定,一定很恨這個世界,恨不得
所有人都給他陪葬!一定是!可我愛這個世界,也愛這個世界上可敬的人!寧鵬翼撕扯裂
開的江山,我想把它修復好。他想讓這個世界爭鬥廝殺到天長地久,到最後一個人都死絕
!我想儘早結束紛亂重歸一統,還世間一個百年大治!大丈夫生於亂世,當為蒼生黎民謀
福祉,這才不愧對了昆侖之義!”“征兒【吳郎】已有了明路?”“有。若不立國,只能
擇一而投之。燕秦強,但一個欲殺我而後快,一個則就等著我自投羅網。咱們只能去盛國
,現下起也需盡一切可能,助張聖傑歸國。”“可是,為何能確認他就是咱們的真命之主
?會善待我們?”陸菲嫣對朝廷的信任已毀之殆盡,對盛國更是不抱有多少希望。

    “因為張聖傑一旦歸國,欒楚廷便會發現自己上了大當,就不會放過他!盛國羸弱,
難以抵擋燕軍。想要絕處逢生,非要用我們不可!我們有韓家虎將,有甯鵬翼的遺藏,每
一樣都是盛國夢寐以求的東西。張聖傑志向遠大,不,盛國皇族志向遠大,咱們在盛國必
然能受足夠的禮遇。至於我的身份不好,這些……或許今後咱們要吃很多的虧,蒙受許多
的世人白眼了……現下還暫時一廂情願,尚需等在江州匯合之後,才做計較。”吳征的一
番話說得模棱兩可,甚至連他自己都說不出太讓人信服的理由來。可祝雅瞳並不反對,陸
菲嫣也在反復思量。吳征的考量至少將陸菲嫣放在重中之重,陸家如今也是危在旦夕,吳
征的計畫倒是處處都在為陸家盤算。

    “娘不好說個中對錯,倒是覺得挺有道理的。”祝雅瞳展顏一笑道。

    吳征也笑了,問道:“為何?道理在何處?”“說不上來太多,唯有一點:娘覺得張
聖傑不像個短命的。”祝雅瞳對自己的神神叨叨無法解釋,吐了吐舌頭道:“咱們也都不
像短命的,這是……是……算是種氣運吧?這麼多有古怪氣運的人湊在一起,說不準能將
天都翻個個兒來,對不?”“對!”吳征取出封通道:“娘,讓人把這封信送給拙性讓他
再跑一趟燕國。張聖傑若能離開長安,便不惜一切代價護送他返回盛國……”吳征說到這
裡不由語塞!

    不惜一切代價,意味著又會有許多生命消失。吳征愣了一會道:“咱們做的事,接下
來會死不少人的。”“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只要問心無愧,又何須有甚忌諱?”祝雅瞳
安慰道:“為家主者若左右舉棋不定,將來定有更大的損失,會有更多的人無辜喪命!”
吳征現下意念已無比堅定再無猶疑!欲成大事,總是要付出深重的代價才可。一將功成萬
骨枯,韓歸雁曾毫不猶豫地下令讓韓圖死戰拖延狄俊彥的追兵,如今的吳征也一樣。

    “好!”吳征咬了咬牙,攤開一幅地圖道:“今夜我們再入成都!這一回不僅要把皇
宮攪得天翻地覆,還要把玉姐姐接出來!今後啟開寶藏,她有大用。”吳征目中閃現些許
溫柔旖旎,又有些閃躲地不好意思,隨即便是一抹令人膽寒的厲色道:“成都的第一把火
燒在後宮,定然是趙立春與玉姐姐藏身井底時掩人耳目之用。第二把火又燒在天牢,連續
兩處皇家要地失火,想必城內早已流言紛紛,大凶之兆的說法甚囂塵上。今夜的第三把火
,我們要燒在哪裡?”“當然是這裡了!”祝雅瞳與陸菲嫣一同點向一處,恨聲道。

    “不錯!我們就是要告訴他,我們不僅沒死,還回來了!”吳征冷笑一聲,低頭望著
圖中所指之處陷入長長的沉默。

    “那些殺不死你的,終將讓你變得更強。”祝雅瞳看著吳征,腦海裡忽然閃過吳征寫
在紙頁上的這句悼詞來……………………………………………………………………………
…比起大秦國的混沌,燕國的慘劇便只控制在極小的範圍之內,至少對於新帝欒楚廷而言
是如此。

    雕著兩尾五爪金龍的椅子象徵著天下至尊的權力,在欒楚廷看來坐上去始終需要筆挺
著背脊,身體並不感到舒適。可那種坐得高高在上,俯瞰著群臣低首跪地的感覺卻又有無
盡的滿足。滿足到足以緩解身體的疲憊,直至覺得飄飄欲仙。

    權柄一事說穿了似乎可笑,可天下英雄誰不對此翹首以盼,乃至願意捨棄旁的一切?
手掌至高權柄者,便是英雄中的英雄!

    先皇已打理下葬入土為安,燕國的千里江山也已換了主人,一條條新的政令之下慢慢
地舊貌換新顏。丘元煥是從龍的首功之臣,作為長枝派遭受重創的補償,天陰門自是不會
再有留在世上的必要。

    這家門派有極大的聲望,原本並不好對付。想不到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掌門柔惜雪是
暗香零落賊党細作的消息被大秦國中書令霍永甯給爆了出來。欒楚廷笑納大禮,做個順水
人情,下旨丘元煥徹查天陰門捉拿賊黨,天陰門就此覆滅……欒楚廷對此事極為滿意。長
枝派重創,天陰門消失,兩大門派都暫時失去了左右朝政的可能,皇權威儀之重一時無兩
。唯一可惜的,便是柔惜雪,倪妙筠,冷月玦等人不在門中,今後不免少了許多修行上的
樂趣。不過比起坐擁江山的志得意滿,這些又不足為道了。

    。

    沷怖頁2ū2ū2ū、C0M“世事難料啊……朕從前指望天陰門能支持朕,為此煞費苦心
,不想冷月玦那個賤妮子不識抬舉!如今朕坐龍椅,掌玉璽,天陰門一言可滅,你們又何
曾想過有今天?”欒楚廷舉起玉璽,在聖旨上蓋下鮮紅的印章,內心自言自語道:“算計
千條,能為之用者三兩之事爾,足使大事可成!一番苦心,庶不枉費,足矣,足矣。聽聞
秦國大亂,盛國又荒疲日久,待朕以半年之期整頓朝政,備足糧草,一鼓作氣平天下定江
山,成萬古不世之功……”獨自在禦書房裡的欒楚廷正躊躇滿志,太監不合時宜的聲音在
門口響起:“啟稟陛下,盛太子張聖傑於皇城外有要事啟奏。”“嗯?”欒楚廷甚為不滿
,沉聲道:“何事?”“八百里加急信使入長安城,報知盛國皇帝張安易暴病駕崩。”“
什麼?”欒楚廷也吃了一驚,三位互相之間鬥了一輩子的皇帝,居然前腳後腳地共赴黃泉
,簡直前所未有,將來也不會有:“速速取來朕看!”太監遞上奏章,欒楚廷速覽一遍,
內心狂喜:“天命使朕大功告成!”紛亂了兩百年的三分天下,在這一刻的局勢忽然變得
無比清朗!秦國從現有的消息來看多半還要內鬥許久,自顧尚且不暇!盛國本就疲弱,如
今皇帝駕崩,必然也要陷入一段長久的亂局。兩國同時遭遇意外,唯獨燕國可謂平穩過渡
,雖有長枝派與天陰門之間處理殘局的麻煩,至多半年,欒楚廷便可統籌全域,將燕國上
下用得如臂使指!

    燕國本就最為強盛,局面還全都向著燕國的好處發展,值此良機,欒楚廷如果還不知
把握,或是把握不住,豈非逆天行事?

    “陛下,又有新的奏報。”欒楚廷正得意間,閱覽了新的奏報臉色卻沉了下來。張安
易駕崩,盛國無主,其三子張聖垚極力鼓動群臣欲接掌帝位。不僅正緊鑼密鼓地籌備登基
,甚至已備下國書,欲發往燕秦二國,昭告天下張聖垚登基一事。

    欒楚廷絕對不希望看見盛國能輕而易舉地渡過難關,早早便有新帝繼位。在他的心裡
,盛國也應該如秦國一樣內亂下去,亂得越久越好。待他籌備已畢發動雷霆一擊時,盛國
尚在懵懂之中,不僅可用最小的代價拿下盛國,還可顯得他帝王手段,算無遺策!

    “張聖傑何在?”“正在皇城外痛哭,欲求見陛下。”“宣!”欒楚廷背靠龍椅閉目
沉思。浮凸不平的椅背刺激著他,甚至有些微疼,卻能讓腦子保持著清醒。

    若不是秦國也在一旁虎視眈眈,燕國的鯨吞盛國只在翻掌之間。大秦國的內亂給燕國
天賜良機,欒楚廷不想錯過。盛國太子在長安城為質以曆四世,不僅彰顯了燕國的強盛,
也讓盛國一代不如一代,最終幾乎淪為燕國的附庸。此事行之有效幾乎成了燕國的國策,
例如張安易在長安城為質子時,便被欒廣江折騰得死去活來,即使回了盛國繼位也是戰戰
兢兢,從來不敢有半分違抗。

    張聖傑也是如此,在長安城不僅是欒廣江折磨他,欒楚廷也沒有放過他,用意明顯便
是還要再培養一個唯唯諾諾之君,繼續讓盛國疲弱下去,等待徹底吞併的良機。

    良機已然出現!吞併盛國的計畫正在欒楚廷腦中擬定,豈容張聖垚出來做妖?欒楚廷
雖怒極反笑,心中不免也有一絲狐疑:張聖傑前來皇城,必然是求著回國做孝子!朕是否
答應他?張聖傑,是否又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私呢?他被置於長安為質,久受折磨,莫非
心中就沒有一點怨恨?一點都不怨恨燕國,也不怨恨將他送來的張安易?他是不是,真的
那麼孝?

    欒楚廷腦中一瞬間閃過數個念頭,計較已定,遂胸有成竹地閉目養神。

    “陛下……陛下……請陛下開恩……”張聖傑滿面涕淚,痛哭著連滾帶爬進入禦書房
,看上去幾將昏死過去。

    “來人,看座。”欒楚廷不為所動,這四字平平無奇,卻以極為高明的內功發出,直
透張聖傑神魂,堪稱振聾發聵!

    果然張聖傑渾身一震面色大變,牙關不住打著顫,一時竟然顧不得啼哭,噤若寒蟬般
瑟縮在地。太監搬來椅子,他趕忙咬牙撐地,乖順地端正坐好。

    欒楚廷對此極為滿意,帝皇威儀遠播萬里,不外如是。他提著筆閱覽著奏章,良久後
才道:“你有何事啟奏?”“陛下……”張聖傑囁囁喏喏哼了幾聲,忽然又撲通跪倒砰砰
磕頭,似是急火攻心,好半天才順了口條,支支吾吾地跪奏道:“孤奉旨為使常駐長安城
,亦久受陛下天恩,心常懷感念。可孤之父皇忽然駕崩,孤為人臣不能盡忠,為人子不能
盡孝,愧為人臣人子。求陛下開恩,孤當為父皇奔喪……”“放肆……”張聖傑說得並不
過分,欒楚廷卻忽然沉聲喝道,目中餘光將他的臉色看得清清楚楚。

    張聖傑面如土色,果然一個字不敢再言,像只鵪鶉瑟縮於地。以一國太子之尊,現下
之恥極矣。

    “你可是在說朕不近人情,不近禮法麼?”“不敢,不敢,豈敢……”張聖傑結結巴
巴道:“陛下是上國聖君,恩德……恩德播於海外……臣……孤豈敢……豈敢……”“你
先起來。”欒楚廷放下御筆,凝視張聖傑道:“盛國與大燕常年為友好之邦,你在長安為
使多有功勞。猶記盛帝亦曾在長安為使,兩國多年睦鄰之誼,如今盛帝駕崩,朕心甚痛。
”“謝陛下關懷。”張聖傑一臉迷茫又焦急,不住哽著喉嚨吞著唾沫,全然不知所措。

    欒楚廷點了點頭,好整以暇道:“你為盛國太子,回國奔喪理所當然,此後繼承帝位
也是順理成章,經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相逢了。朕,頗有些感念。”“什……什麼?
”張聖傑一愣神,好半天才回過味,眼淚不禁又流了下來道:“陛下明鑒,孤久在長安,
這裡風土人物無一不知,無一不愛。平日裡只知長安樂,不思盛,若非父皇駕崩,斷然不
敢打攪陛下,更從未有離開長安之心。孤……臣……我……我……陛下,臣心中向奉燕國
皇帝為君,一片丹心可昭日月,臣焉敢有不臣之心啊……臣奔喪畢,定然返回長安,長奉
陛下左右……”“好了好了……”欒楚廷冷笑一聲,張聖傑說得倒是情真意切,可他並不
相信。相信旁人,不如相信自己!“不需你來教朕怎麼做。”張聖傑不敢再接話,見欒楚
廷起身向自己走來,忙跪倒低頭。

    欒楚廷行至張聖傑面前,一掃張聖傑的目光,便知他只敢,也只能看見自己的龍袍下
擺,心中甚為滿意道:“你方才說的話可曾有假?”“句句發自肺腑,絕不敢欺瞞陛下。
”張聖傑聲音忽高忽低,可見心緒大受震盪。

    “朕還記得,世間傳言盛國有聖主降生,其日天降雷霆紫蓋,有龍吟鳳鳴,說的是你
吧?”“世間愚夫蠢婦多矣,陛下萬萬不可信之。”張聖傑大驚,又是頻頻磕頭,唯恐惹
得欒楚廷發怒。

    “朕也是此意。雷霆紫蓋不就是一場雷雨麼,所謂龍吟鳳鳴,一點點風雷之聲而已。
”欒楚廷忽然輕笑一聲道:“只是你說得天花亂墜,朕卻不可不防。”張聖傑被嚇得目瞪
口呆,尚未回過神來時欒楚廷從袖中取出一顆丹丸拋下,正落在鞋面上穩穩停住道:“朕
沒說不讓你回國奔喪,但朕也不想與你撕破面皮,你把丹丸吃了吧。”“敢……敢問陛下
……這是……這是……”“五毒丹。”欒楚廷露出戲謔又殘酷的笑意道:“這一顆吃下去
,半年後便會發作,你在盛國倒不必擔心,時候到了朕自會派人送去解藥,又能保你半年
性命。”“陛下……陛下……這……求陛下開恩……”張聖傑嚇得傻了,絕口不提欲回國
奔喪之事,居然瑟縮著向後倒去,對丹丸畏如蛇蠍。

    “呵呵……”欒楚廷冷笑道:“吃了五毒丹,你便可先回盛國去了,朕答應你的事,
君無戲言!”“陛……陛下……臣……臣不想回盛國了……”欒楚廷幾乎忍不住想要放聲
長笑,似這等無膽匪類,早已被搗碎了神魂,哪裡還能做一國之君?便是做了又能如何?

    他做不了,朕卻偏偏要他做!

    “你父皇當年也服過五毒丹,不也好端端地壽終正寢?”欒楚廷嘴角勾起神秘的笑意
道:“朕命你即刻服用,否則朕要你人頭落地!”張聖傑像只狗一樣迅速爬了過來,張嘴
便向置於欒楚廷鞋面上的丹丸咬去,咕嘟一聲吞下!

    “舔乾淨了。”隔著鞋面,一個男子一下一下地舔在腳上哪有後宮中的佳麗美人盡心
舔起來舒適?欒楚廷雖有些厭惡張聖傑,卻極享受對盛國太子的折辱。

    乖巧的張聖傑在未逢新旨意之下,居然自行停下了動作,欒楚廷也未對此動怒。只見
張聖傑面色灰敗,捂著肚子殺豬般慘叫了幾聲,就在禦書房裡滿地打滾起來。

    劇烈的疼痛鑽心敲髓,張聖傑汗出如漿嘶聲慘叫。欒楚廷高坐龍椅之上,居高臨下地
打量這一副盛景。盛國太子像只爬蟲一樣在地上蠕動,又不受控制地彈起,腥臊的臭味開
始在禦書房彌漫……欒楚廷終於耐不住,也欣賞得夠了,以內力發聲道:“若不得解藥,
你就會受此折磨十二時辰,才腸穿肚爛而死!回了盛國乖乖聽朕的旨意,朕自然不會與你
為難!”張聖傑已說不出一句話來,劇痛抽空了他的力氣,他無力表示,也無力回話,只
是緊鎖著牙關,竭力一點點控制著身形,將頭臉埋進地上的騷臭之物裡去。

    欒楚廷皺了皺眉,道:“來人,給他解藥。這一處禦書房拆了吧!給朕重新建一座!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7-10 10:57

第三章•交情最好•見面之初

煙塵滾滾。

    鐵騎開道,衣甲鮮明的軍士相隨,金黃色的【秦】字大旗足有數百面,佈滿了全軍在
風中獵獵飛舞,尤其以大軍中央的一列車駕最為醒目。

    只見九面金色旗幟環繞其外,絲纓紛飛,似九條金龍飛舞。一蓬蓬金羅傘蓋隨著行進
的步伐抖動,旋轉。天子御用之物,讓顯小的車輦與外表剛塗上的金漆同樣泛出尊貴之氣
。一行軍伍氣象嚴整之外,還有皇家的威儀與凜然不可逼視。

    既是天子歸京,威嚴必不可少,韓克軍刻意營造的軍威非同小可。饒是深知內情者已
知這位天子不過是個吞服了祝家求死丹,被徹底掌控的傀儡,當旗號亮起之時,仍不由心
中肅然。

    譬如見識最少的顧盼,當時她被沖天的威勢所震撼,雙腿打顫險些跪了下去,渾然不
似此前掌控梁玉宇時,那個在關鍵時刻拼力一擊,一舉奏功,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

    “片刻之間打造出一隻【禁軍】,韓老侯爺真是好本事。”念及不久前發生的林林總
總,顧盼感慨之餘還有些好笑。想著身邊的這些人,年歲大不了太多,一個個的卻遠比自
己老成。至少此前她們不斷地面見天子,也不曾像自己一樣的不堪,更何況是昆侖派裡最
出色的大師兄。

    想到吳征,顧盼的感慨更多。她未曾有過放鬆的時候,一直拼了命地想要追趕上吳征
的步伐,只因她太清楚這位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大師兄有多麼地出色。不僅僅是昆侖,
他的光芒足以照耀整個大秦國,誰都知道假以時日,這位昆侖大弟子定會成為棟樑之才。

    即使現下巨變陡生,吳征已成喪家之犬,也無礙這一切。只要還活著,終有東山再起
的那一日。想要站在他的身邊,僅靠著美貌一項顯然並不足夠。顧盼已不是從前天真浪漫
的孩童,她清楚自己對韓歸雁的敵意正是赤裸裸的嫉妒。除了天生的貌美差相仿佛,難分
高下之外,其餘的自家都差了這位英風四射的女將太多太多。

    顧盼幽幽歎了口氣:娘和大師兄之間眉來眼去,分明大異平常的師姑與師侄。兩人之
間的默契堪稱心心……嗯……山鳴谷應,想要默契到這般程度,怕是……怕是沒那麼簡單
。從前嫉妒韓將軍,現下又該嫉妒誰?冷師姐?娘?

    心中茫然像一片陰霾籠罩,顧盼正愣神間,韓歸雁道:“這一件事十分緊要,為將之
道審時度勢,若是整不出一支合時宜的大軍,又怎稱得上大將?說起來是裝模作樣,不過
這一路來,光憑那身行頭便能免去無數的麻煩!”“嗯。謝教誨,一路上的成效,我都記
在心裡了。”韓歸雁從前對自家多有不屑,甚至每回都針鋒相對點滴不肯退讓。自從吳征
在山谷中脫困之後,她對自己的態度便全日男掉了個個兒。小女兒家的性子沒了,不拌嘴
了,一路上還多有照拂。

    “你不必太過擔憂,若有什麼疑惑,不妨問我。”韓歸雁點了點頭。她其實也說不上
有幾分親近之意,只是不再存有敵意。

    “我只擔心倉促之間,兩軍難以協調,想要穿過連燕軍都打不破的三關進入川中,實
在出不得岔子。”顧盼的憂慮韓歸雁見過不少,幾乎每一位剛接觸軍伍的新丁都會有此疑
問,遂展顏一笑道:“袍澤之間有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便是信任。軍伍之間瞬息萬變,
若是戰時更甚。每一位被選出來擔當要職者都是有本事的,軍如蟻聚,又如鳥獸散,每一
位都要先做好當下的事。我們做好眼前當做的,再信任袍澤們也能做到,譬如你的大師兄
,他面臨的困難可不比我們小,但是咱們當然信他能做到,還能做得很好,對麼?”“我
……我不知道……”顧盼迷茫更甚,往日裡無比信任的吳征,如今看起來離她那麼遙遠,
那麼模糊。尤其念及他與陸菲嫣一同返回成都,看他們之間十足的默契,一定會配合得很
好。艱難的軍令或許對他們而言只是易如反掌,本是好事,可顧盼心中的卻是一片辛酸苦
澀,難以言表。

    從前只需提起吳征,幾乎百試百靈,不想這一回竟然生效,韓歸雁也感意外之餘,鼓
著香腮心頭暗自著惱:都怪這個大色狼,招惹到人家母親頭上去了,偏生又在這個檔口上
露了餡,這一回可要怎生收場!

    顧盼並非資質魯鈍,相反還十分聰明伶俐。韓歸雁耐心說了許多,終究沒法扭轉她的
心境,只得感慨不是聰慧或是愚笨的問題,而是實在年歲尚幼,要她一時之間能拿捏清楚
輕重分寸不易,加之這等涉及情感對於少女而言就更加難了。

    “你看她就很好,是塊當大將軍的好料子。”韓歸雁眼珠子一轉,指著冷月玦道:“
幾乎不被外物影響,辦一件事兒的時候,便一心一意辦好。”冷月玦雙足踏在馬鞍上舉目
四望,一路上她不住如此打望全軍,讓嬌小的身形看起來頗具威勢。此時微蹙的娥眉讓神
色看起來有些凝重,聞言淡淡道:“其實我擔心的也有很多,只是擔心無義。我師父能不
能醒來尚在未知,這只能靠她自己。與其擔心她,不如盡力讓軍伍走得順順當當不遇危機
,護得她肉身周全了,醒來的可能也多上一分。吳郎他們在成都一定很艱難,只是像韓將
軍說的,我信任他的能耐,尤其他認真起來的時候很是厲害。咱們這一路都做得好了,自
然能在江州匯合。我只想早日和他匯合,自然會心無旁騖,履監軍之職。剩下的,韓老侯
爺與韓將軍自會領我們去的。”冷月玦平日沉默少言,這一大通話說出來居然滔滔不絕,
說到最後嘴角還忍不住掛上了笑意,頗有些奚落。韓歸雁知她在嘲笑自己此前發號施令時
護短之極,簡直一片私心可昭日月,不由面色泛紅,重重啐了一口。

    。

    沷怖頁2ū2ū2ū、C0M涼州地界大多荒涼,除了一望無垠的空曠讓人胸臆也開闊起來
之外,觸目可及的便只有荒山禿石與低矮的樹叢。顧盼學著冷月玦的樣子踏在馬鞍之上舉
目四望,終究還是暗暗歎了口氣。如今危難之際,相比起熟識的人們個個忙得不可開交,
她所能做的事情太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要做什麼……說不出的迷茫緣由正來自
於此。

    “前面到了路口,咱們就該轉頭往下卞關去了。”遠遠看見一處三岔路口,韓歸雁精
神一振,又不無憂慮。韓家的兵法一脈相承,韓克軍的軍令一下,韓歸雁便知主帥的意思


    下卞關與自己淵源頗深,燕秦之戰終結於此,自此韓歸雁終於洗去身上的汙跡,再度
踏上朝堂。對於這座雄關,韓歸雁再也熟悉不過。能不能憑此進入川中,則是一行人生死
存亡的關鍵。

    其實以吳府與韓家諸人的武功,要進入川中實在不是難事。難便難在能不能保有這一
支軍伍,能不能帶著梁玉宇,以天子的風光進駐江州,震動大秦。

    梁玉宇進駐江州,對於一行人後續的每一個步驟都有絕大的意義。大秦已不是從前的
大秦,吳府上下在夾縫之中連呼吸都已艱難萬分,利用梁玉宇去分裂大秦已是勢在必行。

    “世事難料啊,昆侖和韓家前些日子還是護國棟樑,現下已是叛國之賊。”韓歸雁苦
笑一聲,長舒一口氣後忽然一夾胯下青驄馬,揚起馬鞭虛空啪地一擊,喝道:“諸軍聽令
,隨本將火速前行。”青驄馬修長輕盈,卻有一身健碩的肌肉十分神駿,馬腹被韓歸雁一
雙有力的長腿重重一夾,它也忍不住二蹄騰起長聲嘶鳴!

    身為吳府的核心人物之一,顧盼當然知道過了這道三岔路口,面臨的便是截然不同的
危險。此前的一段路,雖說行軍時難免灰土蒙面,可衣甲不亂,甚至連束起長髮的蝴蝶繫
繩都未曾解開。

    韓歸雁此前略顯消沉,可一到此處便引燃戰意,那樂觀與昂揚而起的鬥志,激勵了軍
伍之中的每一個人。顧盼見了這份英姿羡慕欽佩不已,又對自己一路來無可奈何的表現暗
自神傷………………………………………………………………………………………………
韓克軍統領的【天子車駕】想要順利通過三關,最重要的便是借著京城中大局未定。一旦
梁俊賢登基昭告天下,聖旨下到涼州,韓克軍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手上那點軍士也休想過
關。

    皇家的事兒就是那樣,誰先搶了先機,誰就是正統,管你從前是不是太子。梁俊賢已
將主動權牢牢拿在了手裡,披上黃袍,帶上皇冠,手持玉璽,他就是大秦的新皇。至於有
人不服氣,民間或許非議甚多又有什麼要緊?他有的時間來扭轉這一切。何況新任的驃騎
大將軍向無極正統領禁軍,剛剛掃平了意圖謀反的賊黨據點昆侖派,此刻正開向賊黨老巢
,即將把這夥兒天怒人怨的惡徒斬草除根!

    暗香零落此前搞得天怒人怨,三國帝皇都為此舉辦了一場會盟,正是為了一舉解決這
夥賊黨。如今暗香零落在大秦國新帝手中覆滅,天下子民還不山呼萬歲?

    現在,只需要再等待五天,五天而已!

    五天之後,黃道吉日,宜祭祀,祈福,納彩,訂盟,每一樣都似為新皇準備。待正式
坐上了龍椅,第一道聖旨便是要給皇兄分封一塊【風水寶地】,然後要他即刻孤身來京朝
賀。如若不從,立斬,從者亦斬立決!

    梁俊賢興奮地捏緊了拳頭。一切仍宛如夢境,來得實在太過突然,又太過順遂,除了
後宮與天牢的兩把大火燒得有些晦氣之外。

    關於這兩把火,即使是霍永寧也有些語焉不詳,說不清緣由何在。梁俊賢曾想看看清
楚這位國之棟樑是不是對他有所隱瞞,可惜運足了目力與帝皇之威,依然看不透什麼。只
是隱隱然讓他覺得,霍永寧的確有事瞞著自己,只是現下還不願讓自己知曉個中內情。

    那就罷了吧。能登上皇位多勞這位能臣的辛勞,登基前後總有無數的麻煩事,每個人
都焦頭爛額,實在管不過來,或者暫時未知也不奇怪。

    冷宮一帶被大火燒個乾乾淨淨,正巧重建樓閣。那裡從前淒淒慘慘,時常鬼哭狼嚎,
一把火倒是把陰氣都給燒沒了,也是件大好事!至於天牢,也是個不祥之地,或許新皇登
基,天降神火燒盡不祥,可不就剩下大吉了麼?

    梁俊賢舒了口氣,緊繃著的臉略放鬆了些。這幾日也不求別的,只求能睡個好覺,即
使一兩個時辰也好,養足了精力,方能不損天子威儀……“天亮了……”吳征豁然睜開雙
目,喃喃自語了一句,翻身而起。

    來到成都城已是第五日,自從火燒天牢污穢之後,吳征與祝雅瞳,陸菲嫣便潛伏下來
,不再露面。成都城裡的形勢已大致掌握,在悲憤之中還能保持住冷靜的頭腦,安心潛伏
準備,對吳征與陸菲嫣而言實是極大的煎熬,也因兩人有著極為成熟的心性。

    剛簡略地洗漱完,祝雅瞳便翩然而至:“喲,這就準備停當了?”比起一夜修養,蓄
勢待發的吳征,祝雅瞳面上便寫著疲憊二字。近日來每常入夜,她便潛入成都城四處打探
消息,至天光方才返回。

    完成軍令固然重要,安全同樣不可忽視。吳征身邊的助力經此一役少了一大半,任何
一人都已損失不起。何況是珍逾性命的祝雅瞳與陸菲嫣。

    。

    沷怖頁2ū2ū2ū、C0M祝雅瞳的武功幾乎已是當世的最巔峰,除非踏入精心佈置的死
地,又有接近的高手引眾伏擊,否則以她的本事,若光是要逃跑誰也攔不住。由她每日潛
入成都帶來各類消息,自然事半功倍。

    比起前幾日她回來之後可在白日飽飽地睡上一覺不同,今日來回奔波可是馬不停蹄。

    “娘。”吳征心念一動,略帶歉意地挽起祝雅瞳的手扶她坐好道:“娘且寬坐一會兒
。”“你也坐下,不許走。嘻嘻,菲菲正在梳洗打扮,片刻後就過來。”自從在山谷裡脫
困之後,諸事繁雜,吳征心情低落而焦慮,又逢多位師長親友喪生,莫說歡好親熱不適宜
,便是性子都提不起來半點。祝雅瞳忙裡忙外,吳征多做籌備,陸菲嫣潛心靜氣,三個最
親近的人都沒能坐下來好好說說話。

    為求生,在成都城裡掀起風雨之事可說是刀尖上行走,險關重重,今日正是拼死一搏
之時。祝雅瞳心思細膩,歸來之時便順道喚了陸菲嫣。

    一頓溫馨的早餐,幾句簡單的寬慰,還有相處之時的甜蜜而不舍分離,用以舒緩繃得
太緊的心弦再好不過。越是辦大事,越是需要平和的心境。

    不一時陸菲嫣邁著長腿款款而來。她著了一身勁裝在內,外頭則批了件長衫,以免勁
裝太過扎眼。未著華服,卻描眉畫目,香腮點粉,朱唇塗丹,長髮順直垂下簡單紮起,精
心畫好了淡淡的妝容。

    女子化妝耗時甚巨,陸菲嫣的妝容雖淡,要畫好可需要好一陣工夫。看來昨夜她與祝
雅瞳想到了一塊兒去,想是早早睡下,今晨起了個大早,才能不礙正事。

    兩位佳人一左一右。祝雅瞳未修邊幅,可散亂的雲鬢,微微的香汗,頗有春睡剛起的
慵懶與旖旎。陸菲嫣則是精心打扮一絲不苟,散發著難以抵擋的驚豔。

    吳征精神一振,胸臆大暢,也覺頗多愧疚。近來不自覺地就少了對身邊人的關心,關
鍵時刻,還是她們更多體貼與照料自己。

    “吃飯,吃飽了咱們去成都城。不僅要把事兒辦得漂漂亮亮的,還要把你漂漂亮亮的
玉姐姐接回來。”“嗯。正是要辦得漂漂亮亮,昆侖的人物也是漂漂亮亮,豈是賊黨那群
雞鳴狗盜之徒?”陸菲嫣啃了口饅頭,向吳征柔聲又斬釘截鐵道:“你快些吃,一會兒我
幫你打扮打扮。這一回在成都露面,下一回不知是何年何月,咱們兩人不能丟了昆侖的顏
面,無論是哪點都不許!”“好。”塗脂抹粉,吳征向來厭惡,這一回卻答應得十分痛快
。陸菲嫣的刻意裝扮並非僅止于討好於他,這一份細膩的心思與對昆侖派的情感,都是真
真切切。

    “喲,這倒真不錯!”祝雅瞳嫣然一笑。陸菲嫣打扮的技巧,在她認識的人裡恐怕只
在衣品上稍遜欒采晴半籌,比自己都強上許多,一時對吳征稍時的模樣頗為期待……一輛
載滿了瓜果的牛車,歷經城門道道盤查順利進入了成都城。守門的兵丁毫不客氣地將明晃
晃的長槍紮進瓜果堆裡,完好無損的只剩了不到六成。販賣的農夫心疼得眼淚都落了下來
,想要阻止卻又不敢,只能不住地抹著淚,低聲啜泣。

    馬車拐過幾道彎角,在菜市前停了下來。農夫眼角淚痕未幹,歎著氣將完好的瓜果卸
下後,輕輕在牛車破舊的木板上一按,左右張望一番,又輕叩三聲。只見牛車地步居然別
有一處設計精巧的隔層,層板被揭開半人來寬,三條人影先後青煙一樣離去。

    吳祝陸三人順利進了城,轉身便往秦都大道而去。菜市在南城偏東,要去中書府正要
經過吳府。

    上月還是整個大秦國最風光的府邸,深受聖眷,前途一片光明。如今卻是門庭破損,
斜貼封條,從高大院牆看進去,鬱鬱蔥蔥的林木不少已是殘枝敗葉,想來被抄家之時羽林
衛們下手可不輕。

    陸菲嫣緊鎖雙眉,淚珠兒湧了上來。這一處吳府有她太多的回憶,也是她浴火重生的
地方。原本的忠良之地,偏生落得如此下場。吳征則是笑得十分玩味而無奈!並不是他不
心疼花了好多心思打造的吳府,而是看見門外把守的正是穀宜豪。

    這位羽林衛長史上一回來吳府,可是帶著先帝的聖諭,要維護吳征的名聲,還張羅著
掛上御賜【英武俠義】的牌匾,現在看來是這般可笑。人生之無常,可見一斑。

    “走吧,今後咱們打造一座更好,更溫馨,更漂亮的。”吳征一捏陸菲嫣的柔荑悄聲
道:“咱們不好過,也不讓大對頭有好日子過。明天開始,就讓他客宿去吧。”“嗯,先
收些利息,早晚讓他連本帶利全都還回來,利滾利!”陸菲嫣恨聲罵道,想了想又道:“
就怕你的想法,他們未必都能接受。”“我自己也有許多疑問,今日正是要試一試看能不
能行得通。”吳征目中逐漸燃起火焰,道:“其實以韓侯他們的遠見,我猜大都已是預料
到,甚至已著手開始準備。另外像你爹爹也當是如此,現下咱們不細說,待兩邊在江州匯
合之後,我自會說服大家,也能一一說服。我決心已下,不容人改變。”“除了憐惜好人
遭難之外,還有什麼?我總覺得,你還有些話未曾對我說。”陸菲嫣解開系腰的絲帶,長
衫隨著雙臂展開,像一尾翩飛的雨燕。

    “倒不是刻意瞞你,只是想到了江州再一道兒說,既然問起,那先說出來也無妨。”
吳征失聲而笑,搖著頭湊近陸菲嫣耳邊悄聲道:“我怕真有了一份麻煩的基業,將來你和
雁兒的兒子拿著刀砍來砍去,我該幫誰才好?無論我幫誰,無論誰贏了,我都會很傷心,
這種事,咱們絕對不做!”“嗯?啊……”陸菲嫣低聲驚呼,俏臉頓時變得緋紅!

    燕國父子相殘,大秦兄弟拼命,每一出都是人倫慘劇。吳征所擔憂的並非空穴來風,
看了那麼多慘事,陸菲嫣完全能理解愛郎所想。只是想到將來與吳征有了愛的結晶……即
將遠離大秦,昆侖已毀,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擋兩人在一起,即使只是偷偷摸摸,也算是萬
般不幸之中,唯一的一項幸事,聊以慰藉……中書令作為股肱之臣,權柄甚重,通常而言
,坐上了中書令的高位,其尊榮顯耀俱已達到巔峰,再難以寸進。不過對大秦國堪稱傳奇
的一代名臣霍永寧而言,這些都不是桎梏。

    霍府張燈結綵,宮中名貴的古玩,珍品流水價一般賞賜到府邸,近來每日一回,從無
斷絕。現下剛到巳時,霍永寧上朝未歸,霍府門前卻已是門庭若市。

    數日之後新皇登基,這位中書令居功至偉,理所當然會成為聖上跟前的紅人。近日來
的朝會上,霍永寧已幾乎有了說一不二的氣魄。昆侖一系崩塌之後,朝中留出大片的職缺
,這等機會誰都想把握住!

    霍府總管收受禮物,迎來送往忙得滿頭大汗,各種奇珍異寶近日來見得太多,簡直有
些麻木,再貴重的東西也是隨意瞟上一眼,便讓登記造冊在案,禮物暫且收下,待霍大人
回來再行定奪。

    忙了小半時辰,眼見人群排成的長龍不僅沒少,反而又長了些許。他抹了把額頭的汗
珠,吩咐其餘僕從小心在意,莫要放些不開眼的人進了府裡,以免驚擾了大人。剛想坐一
會,忽然雙目仿佛被刺痛了般一縮,大怒起來。

    只見人群中一面祭拜用的花圈高高舉起,潔白的紙花十分純潔,看著又十分扎眼。兩
條黑色的條幅垂下,上用白漆書著一副挽聯:悲聲難挽流雲住,哭音相隨野鶴飛,橫批含
笑九泉!下還有一行小字:霍永甯大人千古。

    花圈舉得足有兩人高,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有人嚇得膽戰心驚,也有人覺得好笑。
不用管家發話,早有人怒斥來人,還有人趕上前去要搶下花圈,同時拿下這等無知匪徒!

    可是怒喝紛紛,花圈卻劈波斬浪一般破開人群,一步一行片刻不停。挨得近的,擋著
路的,一旦花圈靠近俱都哎喲連聲,隱約可見人群裡東倒西歪,似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推
開。

    “哪裡來的大膽狂徒敢在中書令府前放肆!來人,給我拿下!”管家氣得渾身發抖,
沉聲喝道。

    。

    沷怖頁2ū2ū2ū、C0M“你不認識我?啊,一個管家而已,不認識也不奇怪。”花圈
舉到了跟前,來人終於現出真容,一男一女分舉一邊在府前站定。

    女子是個少婦,眼波流動處百媚橫生,直令人銷魂蝕骨。男子則是個少年,臉上雖含
笑,目中怒意卻極盛,直欲將霍府焚做灰燼。

    “吳……吳征!”管家戟指想罵,卻嚇得手臂不停地發抖。

    身為霍永寧的身邊人,他當然知道在涼州發生的事情。吳征幾乎不可能還活在世上,
如今他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可他人雖俊美,手舉花圈,語聲發寒,大白日裡的烈陽之下,
偏偏又像個地獄來的索命判官。

    “大……大膽!來人,快來人,這人便是朝廷要犯,意圖謀反的吳征,拿下,快快拿
下!”利字當頭,朝廷也確實頒下緝捕令,吳征這一顆人頭便值得一萬兩銀子,若是生擒
,還能直接封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幾個官員的護衛率先大吼著撲了上來。

    吳征有意賣弄,隨手揮舞著衣袖震開數人,與陸菲嫣一同趨步向前,朗聲道:“昆侖
派為大秦效命百餘年,嘔心瀝血,何來的謀反?你家主人血口噴人,殘害忠良,必當遭天
譴!我提前來送一隻花圈,你收下吧!”護衛中頗有武功不俗者,吳征揮灑自如,閒庭信
步一般,這一手功夫果然震得管家大驚失色!一語已畢,吳征與陸菲嫣一同擲出花圈。以
竹枝與白紙編制的花圈原本輕飄飄的,經這兩位大高手運起內力一擲,直如一杆被掰彎的
標槍,支架噗噗兩聲插入霍府兩字的牌匾裡!

    “你們【暗香零落】高手眾多,我就在這裡,怎麼,不敢讓那群賊子出來拿我麼?”
吳征與陸菲嫣一同高飛而起落在府門上大聲道。

    “現在出來可不叫人看見了麼?到時要怎生說得清楚?他們不敢的!”祝雅瞳乘著皇
夜梟自雲端現身俯衝而下,笑吟吟道:“不是還有豹羽鵟麼?啊喲,還是不敢放出來。那
沒得辦法,只好容我為所欲為一回。”正如吳征所言,霍永寧已掌大勢,府中陸陸續續迎
來不少族人,正待局勢穩定之後,逐一安插至朝中。這些族人不少文武雙全,還有些【暗
香零落】賊黨中可堪一用者。原本一擁而上,吳祝陸三人也未必討得了好去,偏生這些內
情前些日子叫祝雅瞳探查得八九不離十。審時度勢,這才定下了白晝間動手的策略。

    霍府裡隱藏的高手作繭自縛,向無極又引兵在外。這邊有祝雅瞳壓陣,還有皇夜梟與
撲天雕接應,突襲之下幾乎予取予求!

    “哈哈,陽光普照,萬物顯形!鬼物豈敢冒頭?”吳征與陸菲嫣點起松明,自府門起
一路燃起火焰。

    護院鏢師們不斷前來阻止,又哪裡敵得過功力大進的吳征與陸菲嫣?吳征在光天化日
之下縱火,大出了胸中一口悶氣,恨不得將整座霍府也如冷宮與天牢一樣,燒成一片白地


    “這女子就是祝雅瞳?”藏在霍府裡一名黑髮白須的老者皺眉道:“能從燕國皇室與
長枝派手下逃生,盛名之下無虛士,今日一見,果然不易對付!”“若不是被他們趁了便
宜,這便去將他們拿住!當真是一陣悶氣!”“不可,不可,你們出去都不是她三合之敵
!若叫她拿住了可是大麻煩!”老者擺了擺手道:“家主未歸之前,不准輕舉妄動!”“
是……可是……爺爺,難道就看他們這等肆意妄為?”“不錯,忍,等,已忍了兩百年,
還差這一時?”“是……”吳征四處放火,有遇著前來阻止的霍府護院手底也不再容情,
片刻間取了十餘條人命。正一路行兇,忽然雙目一凝,恨聲道:“劉榮,你……你好!”
天井下方,劉榮呆呆望天,滿面羞慚,被吳征一喝嚇了一跳,垂著頭轉身便跑。

    朝堂之上誣陷昆侖派的有他一份,吳征自知他是身不由己,又看見他空蕩蕩的手臂。
這人有今天多少因自己而起,可新仇舊恨一同湧上心頭,吳征對他哪裡還有半分憐憫之意
?便是千刀萬剮亦不解恨!

    吳征看他腳步踉蹌,顯是驚慌之下慌不擇路,略一沉吟便合身撲去。留他在世間終究
是個禍患,也是無窮無盡的悲哀,送他上路不僅是報仇,對他本也是一條好的歸宿!吳征
身形如電,單掌疾風般席捲而來。身在霍府,也不知劉榮是否刻意誘他上當,這一下運起
了全身功力,務求一擊必殺!

    殺招凜冽,劉榮的武功原本就遠不及他,況且今日吳征已是十一品大高手!眼看慌張
的劉榮就要被斃於掌下,忽然一人電射而至,身形竟不比吳征慢上多少。那人擋在劉榮身
前,面對吳征開碑裂石的掌力不敢怠慢,穩穩站定身形雙掌平推,嬌斥道:“傻瓜,快跑
!”砰砰兩聲大響,吳征渾身劇震,被一股巨力推得向後飛去。他一個翻身,巨力居然仍
為卸完,騰騰騰地連退五步方能站穩。

    那人則被他擊得橫身飛出,格拉拉撞碎了木質圍欄,摔在天井裡哼哼唧唧,一時爬不
起來。借此良機,也似是來人的喝令讓劉榮魂魄歸體,早跑得不見蹤影。

    “你……你的武功……”“哎喲……哼哼……吳大人今日的打扮倒是帥氣。你問人家
武功?人家倒是驚異吳大人的武功怎地進步的如此之快。”吳征又驚又怒,來人身形嬌小
,面上頗顯浪蕩,正是迭輕蝶。吳征的武功再度大進一步,迭輕蝶早已被他遠遠甩開。不
想這一回交手,居然仍是稍占上風。

    “認賊作父!居然與殺父仇人沆瀣一氣,你也真是夠恬不知恥!”一擊不中,吳征心
生退意。迭輕蝶同樣也是幫兇,只是她武功進步如此之快,一時竟然拿她沒有辦法。

    “最好交情見面初。當年吳大人一力要保他救他,如今卻只想著要殺死他。不過他現
下還不能死!咱們卻是掉了個個兒。”迭輕蝶掙扎起身,臉上泛起一抹病態的嫣紅笑道:
“人生如此無常,何況我一介小小弱女子呢?不過是隨波逐流而已,吳大人這是太苛責了
。”“不錯……今日奈何不了你們,改日有了良機,再取你們狗命!”“嘖嘖,大丈夫能
屈能伸,吳大人隨波逐流的本領也不比人家更差,了不得,了不得。”迭輕蝶抹去嘴角的
血絲,做了個恭送的手勢。

    吳征隨手將火把點燃一處窗棱,冷笑一聲翻身又上了院牆。

    呼救聲,喝罵聲響成一片。事涉朝廷欽犯,除了驚動五城兵馬司,刑部,並且火速奏
報宮中之外,遠遠來看熱鬧的也不少。祝雅瞳見時機成熟,嫣然一笑,招呼吳征與陸菲嫣
一同暫停放火,一同上了撲天雕在空中盤旋。三人取出厚厚一遝紙頁臨空抛灑,像在成都
城裡開出了一片雪花。

    這幾日來做得最多的籌備便是此事,吳征將霍永寧背後陰私事,昆侖派與暗香零落幾
番死鬥寫得清晰明瞭。訴說昆侖冤屈之外,矛頭直指霍永寧。在據點裡以雕版一刻不停地
印製,怕不備了有幾千頁之多。只恨藏身之所紙張備得不多,恨少,恨少!

    這一頓攪風攪雨,再灑下紙頁,足以讓成都城裡流言紛紛。三人大功告成,急忙駕起
鳥兒向城東飛去。

    大片官軍正在趕來,宮中的侍衛也騎乘著大鳥欲行截擊,再呆下去可就身陷重圍,反
為不美。三人一路風馳電掣地低飛,在拐角處悄然落下地來,讓鳥兒們背著三個人偶振翅
高飛而去。

    “似乎甚是順利?”祝雅瞳拍了拍手,領著吳征與陸菲嫣一路潛行。三人武功高強,
一意潛伏之下官軍雖多,怎能發現得了?

    “算是好了一半,還得看另一半如何。”吳征看了看天色道:“時辰差不多了,且看
邵承安他們辦得如何。”“不錯。征兒的想法的確大有來頭,娘十分期待呢。”“這一次
嘗試成敗與否,會決定今後咱們的出路何在。”吳征頓了一頓,道:“我們先去一個賊人
永遠想不到的地方藏好,呵呵。”“走吧,你那位玉姐姐等得你可也苦了。”浣花溪旁新
建成的莊園頗顯氣派,只是牛頭,獸骨等物令這一處蠻夷小院生人勿進。

    三人潛至此處,一路鑽進開鑿好的地道裡,點上火把摸索前進。地道兜兜轉轉連通了
一條幹了不知多久的暗溝,又繞了不知多久,吳征才道:“是這裡了。”自從得知先帝駕
崩之後,玉蘢煙便如同心裡忽然空了一塊,只知渾渾噩噩地度日。暗無天日的地底,更不
知歲月幾何。食僅肉乾,飲僅清水,寡淡無味,幸而他久居冷宮,只需果腹即可。趙立春
時不時憋得慌了,找她說上幾句話,玉蘢煙心中雖對他頗為感恩,也絲毫提不起甚麼興致
來。只覺一世至今,一無所成,像塊行屍走肉一樣,轉眼已屆中年。

    除了念及吳征,才會在心中泛起溫暖。她好想見到他,向他訴說心中的苦悶與失落,
訴說自從家族慘案之後的悽楚無依。

    “玉姐姐,趙兄,我來了。快請開門。”熟悉的聲音穿透石壁響起,玉蘢煙如遭雷震
,趙立春更是一躍而起,瘋癲般撲向石門處大哭道:“吳兄,吳兄……你終於來了……”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7-10 10:58

第四章•芝蘭於室•光天鬼哭

吳征舉著火把,微鎖的雙眉中憂色盡顯,卻也露出期盼與欣慰。

    石門推開,趙立春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玉蘢煙在石床邊站了起來,原本十分激動,
陡然見吳征背後還有兩位陌生女子,吃了一驚,無措地揪著手指,不知如何是好。

    看她除了有些不修邊幅之外,全身上下也僅有丁點擦傷,想是攀爬枯井時留下的。

    向玉蘢煙點了點頭,吳征也忍不住淚濕雙目。

    近來的壞消息實在太多,玉蘢煙安然無恙是個巨大的安慰。

    她只是名弱女子,能保全至此,自然全賴趙立春的幫襯了。

    “趙兄……累了你了……”

    除了慶倖,還是慶倖。

    與趙立春的結識可說不上什麼志趣相投,大半還是利益攸關而已。

    熟識以後對他的機警伶俐還是頗多認可,這一回在遠行涼州之前將玉蘢煙託付給他,
真沒看錯了人。

    只可惜好好的一位小太監,前途無量,受了他的恩惠,卻拖累了他落魄至此。

    “吳兄……嗚嗚嗚……吳兄……”

    趙立春大哭難止。

    與玉蘢煙的心如死灰不同,他無時無刻不在擔驚受怕。

    怕被宮中發現了暗道捉回去,少說是個五馬分屍。

    怕吳征一去不返,將他們丟在此處,待糧盡之後遲早還是個死。

    更怕吳征已遭不測,便是有心,也已無力。

    陸菲嫣對這名小太監與吳征的交情十分清楚,對他頗有親善之意,見狀在他頸後點了
一指,趙立春雙目一翻登時暈去。

    若是情緒激動太過,於身體有害,這兩人可是好些日子連陽光都沒見過了。

    陸菲嫣忽然動手,玉蘢煙對這位陌生的美婦人升起警惕之意,更驚得縮了縮肩膀,似
想退縮逃避,邁出的腿也停了下來。

    “玉姐姐莫怕。”

    吳征舉起雙手示意她不用擔心,抬手引薦道:“這位是我娘,這位……是我的娘子…
…我們一同特地來尋你。”

    兩個嬌聲驚呼同起,陸菲嫣鬧了個大紅臉,實在沒想到吳征把她的底子全給掀了出來


    玉蘢煙則是沒想到兩位陌生的美婦居然都是吳征親近得不能再親近的人物。

    面對笑容極為親和的祝雅瞳,她心中不自禁泛起一陣嬌羞。

    而媚態橫生的陸菲嫣,則有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兩人年歲相彷,姿色也難以比較出個
高低來。

    不過陸菲嫣的精氣神遠勝於她,玉蘢煙不免有些羡慕,有些嫉妒,又有些感慨。

    這些都讓她慌張的心情安寧下來,不過都不及吳征臉上熟悉又溫暖的笑意,來得更安
定人心。

    “苦了你了。”

    迷糊之間,吳征已走近至跟前。

    見她面色蒼白,身段又清減了些,即使有絕色之姿,也不免透出些憔悴來。

    吳征心中憐惜之餘,又覺一股徹底放下心來的如釋重負感襲來,動情地張開懷抱將玉
蘢煙緊緊摟住道:“前幾日我便回了成都,聽聞天澤宮一帶被大火燒成灰燼,猜想你們已
躲入地底。這幾日準備停當才能來接你們出去……玉姐姐,親眼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
了……太好了……”

    “我一直都盼著你來……”

    玉蘢煙對外界發生的事情還懵懵懂懂。

    只知吳征遇險,但一想他遠離京城是非之地,又有師尊奚半樓庇護,料想出不了大事


    見了吳征重逢的開心多於寬懷,只是在吳征溫暖的懷中時正被祝雅瞳在一旁看著,面
上發燒,心如擂鼓。

    那是從前入宮時被太后看著也沒有的羞意十足,一時之間居然未曾發現吳征的些許異
樣。

    不僅吳征,祝雅瞳與陸菲嫣也倍感欣慰。

    進來離世的親友已太多,傷心的不單是吳征,陸菲嫣也不遑多讓,相較之下雖悲傷較
少,可她對吳征的親友們愛屋及烏,也是十分難過。

    不僅如此,她們對吳征也不無擔憂。

    疼痛深至神魂,重擔又壓在吳征身上,若是玉蘢煙再有什麼意外,吳征心痛之餘,身
體未必還能撐得下去。

    常言如釋重負,吳征的心理與精神都到了崩潰的邊緣,見了玉蘢煙換了旁人或許放心
之後,難免失態,恣意地大喜大悲。

    但吳征做得極好,他深知玉蘢煙本就是個沒太多主意的女子,堪稱後宮裡的一朵奇葩


    現下即使見了吳征,大體仍是六神無主,渾渾噩噩。

    若是在她面前放聲悲哭,這位在冷宮裡呆了多年,心神脆弱如紙,還極其敏感的美婦
,多半要被嚇著了。

    吳征只是低聲軟語,輕撫後背安慰,將玉蘢煙的嬌軀摟得緊緊的,似乎丁點也不願放
手。

    熱烈的體溫與寬厚有力的胸膛,都能讓柔弱的玉蘢煙芳心大定。

    她屢次拒絕離開皇宮的建議,除了身負血仇無法離開之外,也著實擔心會給吳征帶去
危險。

    如今皇宮已沒了可留戀的東西之外,吳征也不可能再留在成都城,離去已是必然。

    這一刻玉蘢煙卻覺得分外安心,只覺有吳征在,此行雖難,必定一帆風順。

    沉迷在濃烈的男子氣息中不知多久,被輕推時玉蘢煙羞怯怯地抬起頭來,先朝吳征背
後偷瞄了一眼。

    見祝雅瞳與陸菲嫣不僅不避嫌,還看得十分認真,面上的笑容頗為親和,這才放下心
來,隨即又覺羞不可抑。

    “玉姐姐你且坐下。”

    吳征扶玉蘢煙坐好,又掐著趙立春的人中穴激他醒來道:“外界天翻地覆,有些事情
須得先告訴你們知道,離開之後你們好有些準備。”

    吳征將抵達涼州之後,燕秦兩國協力對付祝家,自己險些喪命開始,撿緊要處說了一
遍,道:“昆侖派根基已毀,說句不好聽的,我現在就像條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趙
兄,這一回當真是連累了你。玉姐姐因趙兄照料得以保全,此恩沒齒難忘,只是不知要何
年何月才得報答了。我吳征也不是狼心狗肺之徒,大恩不言謝,眼下急的是不知趙兄可有
什麼安身立命的去處?”

    。

    趙立春被吳征的經歷驚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此刻才苦笑搖頭道:“唉,想吳兄與小
弟在京城裡風光之時,哪知曾有今日啊……人生潮起潮落,實難預料。

    吳兄,咱們意氣相投,小弟實話實說,心中若沒半點怨氣,那是假的。只是小弟也知
朝中之事,人人如履薄冰,既然認了吳兄,自然同得甘苦,共得患難!這也得認!小弟慚
愧,留在大秦久後被人察覺,難免又是一死,就當趙立春已在後宮裡燒死了便罷。旁的實
是別無去處,還望吳兄收留。小弟跟隨吳兄已久,換了旁人也不習慣,今後還是水裡水去
,火裡火去,絕無後悔!”

    “好!今日共苦,來日同甘,我吳征不虛言。”

    吳征感動莫名,有些哽咽。

    趙立春說的無奈雖是實情,這一份心意也是十分誠懇,在落難之際能有這麼一個肝膽
相照的朋友,實是莫大的安慰與激勵。

    玉蘢煙見吳征回目望來,心中一跳低下頭去。

    他問趙立春的去處,並不曾問自己,那可不是因為知道她已無家可歸,全因吳征根本
不會放自己離去,定然是要與他在一塊兒的。

    “帶你們離開這裡之後,自會有人安排你們前去江州,屆時不必等我,聽來人行事即
可。韓老將軍正質拿著梁玉宇,率軍趕往江州匯合。你們可先行前去等候。”

    吳征微笑著對玉蘢煙,又感慨似地道:“韓二將軍與陸家主在江州當已準備妥當了…
…唉,我沒多少領兵之能,更別說什麼沙場佈陣,兩軍對圓。幸有韓門虎將在,否則將來
可怎生是好……”

    玉蘢煙目光一閃,又快速眨了幾眨,抿著唇低下頭去道:“我聽你的。”

    吳征的目光也是一閃,道:“時辰已差不多,我們走吧。”

    “若拖了後腿礙了你的事,不必等我。”

    玉蘢煙忽然道,居然頗有決絕之意。

    “嗯?誰說你會礙了我的事?”

    吳征玩味一笑,湊在她耳朵邊道:“你們不一時要先去江州,久別重逢,又要分別,
所以……我抱你出去,這樣便怎麼也拖不了後腿。”

    在玉蘢煙驚聲羞呼聲中,吳征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當先出了石門向左走去。

    這一下把趙立春唬得魂不附體,急道:“吳兄,錯了,錯了。這面可只有一條回皇宮
的路。”

    吳征回過頭笑道:“錯不了,我們就是先回皇宮去!”

    這一下正瞥見陸菲嫣的目光,一點羡慕,一點幽怨,一點期待,嚇得也縮了縮脖子。

    排水道狹窄,一人行走尚且需要貓著腰,吳征抱著玉蘢煙更加困難。

    但他武功高強,腰馬結實,走得不僅不太費力,還十分平穩。

    玉蘢煙被他抱在懷裡,十足地感受到這一份安穩與溫暖,一時間雲裡霧裡,感懷無限


    五人魚貫而行,趙立春與吳征落在後頭,他戰戰兢兢,不住前後張望,祝雅瞳與陸菲
嫣在前領路。

    陸菲嫣收拾心神,正謹慎地左右打望,祝雅瞳的語聲忽然鑽入耳朵:“不生氣?”

    “沒有……”

    陸菲嫣扁了扁嘴,同樣將語聲送入祝雅瞳耳內道:“這女子孤苦了許多年,好容易脫
得牢籠,親近一會兒理所當然,現下她也需更多的照料。”

    “咦?”

    令祝雅瞳意外的不是醋意甚大的陸菲嫣居然沒有吃味兒,而是她這一手傳音入密居然
已得心應手。

    “還差一點點。”

    陸菲嫣縮了縮肩,略覺自豪。

    信心的彙聚極難,但一旦形成想打破也難。

    陸菲嫣入住吳府之後實是最合適的狀態,心境平和,修為日漲,由此也是信心不斷地
增長。

    與吳征的情意堅逾金石,誰也動搖不了,所以她不需將玉蘢煙與吳征現下的親熱往心
裡去。

    “嘖嘖,當真了不得!”

    祝雅瞳感歎一聲,有些奚落道:“有此心境,修為不增長都難。說來也怪了,小乖乖
似乎特別的好,和他呆在一起總是很舒坦,家中連彆扭都難得一見,這又是為何?”

    “他從不會把外事的東西帶回家裡來。”

    陸菲嫣經歷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對個中緣由一清二楚,道:“無論在外碰到多少事情
,難過,憤怒,怨懟,什麼都好。回了家和親人在一起,他從不會把這些不好的東西去影
響他的家……”

    “原來如此!正是!”

    祝雅瞳嫣然一笑,顯是對這番話大為稱心。

    隨即擺手示意眾人止步,側著頭傾聽片刻,道:“左近無人,想是和此前探查的一樣
,羽林軍只在邊界處護衛,火場裡亂糟糟,工匠們先從邊界處清理起,天澤宮一帶是沒有
人的。我先出去瞧瞧,你們莫要亂動。”

    說罷便貓著腰鑽至枯井下,又是閉目聽了好一陣,才緩緩舒張四肢。

    那雙掌一貼濕滑的井壁,像是懷有吸盤一樣牢牢攀附,緩緩爬了上去。

    玉蘢煙見她身形從視線裡消失,膽戰心驚道:“祝……祝夫人一個人不要緊麼?”

    “我娘的武功在普天下出不了前三之數,她又小心謹慎,出不了岔子。”

    吳征笑道,頓了一頓又道:“如果不是要做些事情,我們都是她的累贅,由她一人來
做便成了……”

    “嗯。我們要做什麼?”

    玉蘢煙原本對祝雅瞳就有幾分沒來由的怯意,聞言更有些害怕,彷佛那一雙春湖般溫
柔的眼睛,時刻都看透了自己想些什麼。

    “再放一把火,在京城裡燒足三把!”

    吳征目中的火焰正騰騰燃燒,越燒越旺。

    “啊?這……”

    趙立春放了把火已是十分膽大,吳征居然潛入皇宮還要再放一把,膽子已然包了天。

    冷宮一帶已化作白地,燒無可燒。

    吳征想要再放一把火,燒的可就不是人丁寥落的冷宮了。

    皇城裡哪一處不是看守嚴密,想要再放一把火談何容易?這些久居皇城的玉蘢煙與趙
立春都清楚得很,一不小心失了手,可不大難臨頭?看吳征信心十足,又義無反顧的樣子
,玉蘢煙不敢多勸,遂閉上了口不再多言。

    不多時祝雅瞳探出頭來,一個倒翻掠進暗道,指了指頭頂:“冷宮一帶無人,想是準
備日後徹底重建,火場也無人打理。咱們依計行事!”

    “霍賊看來很忙啊。”

    提起霍永甯,吳征恨恨咒駡一聲,道:“接下來就等時辰了……”

    “等時辰?”

    玉蘢煙並非提出反對,只是覺得好奇之下,脫口而出。

    “嗯。”

    吳征耐心道:“光靠咱們幾個,想要在皇宮裡放出一把火難上加難。今時不同往日,
上一回趙兄是天時地利人和,才燒了一把大火。現下可沒了這份便利,想燒起來非得裡應
外合不可。”

    “嗯?裡應外合?我們還有增援?”

    “有!”

    吳征目光炯炯,又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道:“大事成與不成,就看他們了……”

    玉蘢煙雖不算心思厲害的角色,倒也不笨,聞言心下狐疑:即使在皇城裡再點上一把
火,至多也就是造些動亂,怎麼說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吳征卻是一副躊躇滿志,又是等待重大結局時的不寧定。

    玉蘢煙不明個中玄機,只見祝雅瞳與陸菲嫣的目光中俱是一片希冀。

    成都城裡連日都不太平。

    昆侖一系上上下下俱被打做了反賊,遠在昆侖山的門派聽說雞犬不留,韓城也是滿門
盡皆下獄等候發落,再無昔日榮光,連錦繡大街上的胡侍中府與吳侍郎府也是抄家的下場


    常言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胡侍中被吊於城門口示眾,皇城裡下了嚴令,有替昆侖派上下說情者,與反賊同罪。

    只是一道旨意難堵萬民悠悠之口,大庭廣眾間沒人敢提,私下裡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又怎能止得住?後宮一場大火,燒得數十間宮室俱成白地還可說是意外,不久後天牢裡
又是一場大火便難以說清。

    昔日繁華的成都城裡,喧鬧的大街變得寂靜,行人來去匆匆。

    若不是為了生計,大多人都願意呆在家裡,以免平白沾惹了什麼麻煩。

    酒肆青樓等尋歡作樂之所門可羅雀,大部分乾脆關門歇業,待風頭過去了再做計較。

    即便如此,滿城的官兵仍是巡視晝夜不絕,搞得人心惶惶。

    成都城裡莫說城狐社鼠,便是達官貴人家的二世祖,都個個老老實實,不敢稍有妄動


    若有人在此時的大白天,一襲黑衣,袖中還別著片白紗現身,如此扎眼的裝扮想不引
來注目都難。

    但是北城菜市門口偏偏有人敢這麼幹,而且一出現便是三位,偶有路人與他們擦肩而
過,無不面色大變,加快了步伐急急溜去。

    三人行不了幾步,便撞上了一隊五城兵馬司的巡弋士兵。

    領頭的兵長見狀眉頭一皺,連連低聲咒駡著迎了上來:“媽賣批的,出門遇見鬼,一
干不開眼的混球來消遣老子不成!”

    “你們幾個給老子停下!”

    兵長強忍怒火,駢指低喝道:“你們是何人?膽敢在大街上放肆!”

    三人被喝了一聲似被嚇了一跳,立時止步。

    還是中間紮了個道髻的年長道人一副見多識廣的模樣,見狀大著膽子彎腰躬身,賠笑
道:“這位軍爺,老道領著徒兒自在大街上行走,光天化日之下,何來放肆之言?”

    “還敢多嘴!”

    兵長拿出鐐銬道:“奇裝異服,豈不是當街放肆!拿下!”

    “軍爺……”

    老道連天叫起屈來,聲振長街道:“老道家有德高望重的長輩去世,戴孝是應有之義
!難道軍爺家中有了喪事,還不准盡孝道不成?”

    “呸!”

    兵長一把拿住老道的手腕,將鐐銬扣了上去。

    人心惶惶,誰都怕有意外,老道吼得恨不能讓全城都知曉,可不是給自家添了無數的
麻煩?他再忍不住怒火喝道:“嫌命長的老東西,也不看看現下是什麼時候?你自尋死路
便罷,莫要連累了老子!”

    “是麼?是什麼時候?老道還真不知道!”

    老道澹澹一笑,也不知使了個什麼手法,兵長手中的鐐銬不但沒能扣中,反倒將自家
的手給扣了進去。

    “你……妖道……來人……來人!速速拿下,拿下!”

    兵長可不是愚蠢之徒,登時明白老道身負絕技。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打了個激靈,大聲吆喝起來。

    “你……有罪!”

    老道微微一笑,混不理舉著長槍撲上來的兵丁,一把拖著兵長道:“本月來你借成都
動亂,壞了兩家女兒,還藉故冤人下獄。知法犯法,該受三刀六洞之刑!”

    。

    兵長一手被鐐銬扣緊,一端被老道拿在手裡掙脫不開,另一手則被老道捏住,像一把
鐵鉗咬緊,直比鐐銬還要難熬,忍不住大聲呼痛著怪叫起來。

    異狀立時驚動了左近的巡城兵丁,不一時三隊兵丁便出現在近處。

    那三人裡兩名年輕男子擋住兵丁,老道則好整以暇地取出三把解腕尖刀,將兵長踩在
腳下,雙手如風噗噗噗地三聲響起,鮮血飛濺!原本三刀六洞是在腿上紮上對穿的三刀,
可稱酷刑,卻不致命。

    這老道卻是一刀刺腹,一刀紮喉,最後一刀當胸捅了個對穿!兵長慘叫聲中,登時斃
命!兵丁們見這夥惡徒武功高強當街行兇,心中大駭。

    可職責在身,非常之時更不敢稍有怠慢,結隊將他們團團圍困!這三名惡徒的武功他
們明知不是對手,仍不敢稍退半步,反正增援不久便至,這幾人武功再高,還能插翅飛去
了不成。

    “時辰已到!”

    祝雅瞳與陸菲嫣異口同聲。

    “張天師他們該當動了。”

    吳征伸出左手食指,似是做了個記號道:“北城的菜市多是些貧苦人家採買之地,亂
糟糟的最易鬧事,五城兵馬司在此地定然加派了許多人馬,但是裡頭不會有高手,張天師
他們三人綽綽有餘。五城兵馬司的人拿不住,金吾衛才會動身。”

    “你們要調動禁軍?”

    玉蘢煙驚詫道。

    她在皇宮日久,對金吾衛,羽林衛的調撥瞭若指掌。

    吳征所言先與五城兵馬司為難,之後才會遇上金吾衛,正是皇城裡的規矩——除非有
聖旨下來,否則規矩不可亂。

    “嗯。不把禁軍調動出去,怎生在皇宮裡辦事?”

    “你們有多少人?”

    玉蘢煙有些驚慌,唯恐吳征吃了虧“姐姐忘了?我也曾是羽林衛,他們的手段我也清
楚。這一次人不多,七品以上的高手五十余人。”

    “禁軍不是草包,鄒鴻允更廣為人知是大將之材,即使你手下有足夠的高手,真引得
羽林衛出手,恐怕傷亡必重。”

    玉蘢煙臉頰騰地紅了起來,強打精神掩飾著驚慌道。

    當年這個小小的九品羽林衛逾越宮牆,恰巧窺見了極為難堪的一幕,自此才結下不解
之緣。

    吳征笑了一聲,知道玉蘢煙心中疑惑,也像是要給自己增加信心,堅定道:“引禁軍
出宮,可不是靠著蠻力硬碰硬。他們在外可是危機重重,可一個我都捨不得他們送命!所
以……”

    他向趙立春點了點頭,又與祝雅瞳,陸菲嫣對視道:“我要看看,當高手們被集結起
來,以嚴苛的軍令行事,依時辰各司其職之時,能夠辦成多大的事情!”

    雖早知吳征心中所想,又與他反復計議了不知多少回,再聞吳征之言,祝陸二女仍覺
胸中熱血沸騰。

    世間下至豪門貴族多有聘高手以為護衛的,上至軍伍間戰事急迫之時,便是十二品絕
頂高手也不能置身其外。

    但以慣常行事,武功高強者多被授以較高的職銜,以統領普通軍卒。

    即便燕秦之戰最關鍵時刻,燕國糾集高手一同襲擊下卞關,原本的目的還是為了出其
不意,打個奇襲。

    吳征的做法則完全不同,就連祝雅瞳也從來沒有想過,每一個人的職責可以細到這種
地步——何處動手,何時動手,目標是誰!所有的一切都必須分毫不差。

    尤其是時辰!當吳征將圖紙擺開,圖上的每一個點都標注著動手的時機與人數。

    祝雅瞳萬般驚詫於其中的精細,但一看個中的道理,頗有茅塞頓開之感。

    三支官軍向著張天師合攏,幾十杆大槍在陽光下閃出耀眼的寒芒,攝人心魄。

    行人早已紛紛驚叫著奔走躲避,有些更是嚇破了膽子,連滾帶爬了幾步躲開兵丁前行
的道路,才癱在地上面無人色地瑟瑟發抖。

    張天師等三人當街殺人居然也不逃竄,像極了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

    第一隊圍困他們的兵丁膽色漸大,開始擎著長槍從四面向他們逼近。

    “狗日的仙人板板……”

    前來增援的一隊兵丁們咒駡著,恨不得當場就把這幾個匪徒戳上幾個透明窟窿!忽然
五名癱軟在路邊的行人跳了起來!“你們有罪!”

    幾十道寒星劈空而至,噗噗噗的入肉聲響起,打得這一隊兵丁人仰馬翻。

    五人一擊得手,張天師等人見狀忽然暴起,拳掌齊出打倒幾名兵丁,從縫隙裡鑽了出
去放腿狂奔。

    那五人則不做片刻停留,與張天師等人向著相反的方向施展輕功奔去。

    皇都禁軍訓練有素,面臨異變雖驚不亂,當即有兵長一邊遣人飛報與上司,一邊領人
使出吃奶的力氣追蹤下去。

    不想越是追蹤越是吃驚!不時有兵丁從四面八方趕來,可出事的地方卻越來越多。

    來敵武功高強,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且喬裝改扮,個個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來敵從三人,增了五人,變作十人,幾十人,前來圍捕的兵丁像是一個個明顯的靶子
,不住地遇襲,倒下。

    不知從何時起,“你們有罪”

    變作“反了,反了”

    的呐喊聲。

    來敵一會兒躍空高呼,一會兒匯入驚呼奔走的人流,一會兒又不知鑽入了哪處屋舍。

    全城都亂了起來,兵丁們的血光之災為起始,時不時又有地方著火,且著火之處不是
平民百姓的屋舍,而是達官貴人家的經營產業,頗為顯眼。

    遠遠的還見侍中俞人則府上有三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個小藥瓶砸下,頗具腥臭味的黑色
液體從碎裂的藥瓶中迸出。

    氣急敗壞的護院頭子嗅了幾嗅,面色大變道:“這是猛火油!快,快去搬砂石來!”

    兵丁們這裡追捕得上氣不接下氣,軍令又到:“俞侍中府上著了火,你們速速多運砂
石前去滅火!撲滅之後不可離開,守衛侍中府。”

    著火之處越來越多,結合今晨霍府被大鬧了一通,至今捉不著人犯。

    偌大的成都城似乎被陰影所籠罩,【反了】正在成為現實……而那些在霍府上空飄散
的【檄文】,也在訴說著某種不足以為外人道的事實。

    “以霍永寧的本事,【反了】怕是唬不住他!”

    祝雅瞳在心中默記著時辰,見吳征左手伸出的是二指。

    以他張開手掌為五次,縮指握拳又是五次計,這已是計數的第四十七次。

    幾人也從枯井中爬了出來,在斷壁殘垣的天澤宮附近找了一處藏好。

    “唬不住他,豈有一城皆反的?”

    吳征信心越發充足,澹澹道:“他必定會勒令全城不許擅動,排查之後捉拿虛張聲勢
者。換了我也會這麼做!只是……呵呵,這些虛張聲勢者若是高手,則完全不同,想要捉
拿可沒那麼容易了。”

    “我現在也越發堅信了!”

    陸菲嫣激動得手掌都在微微顫抖道:“霍賊也不是有鬼神莫測之機,處處料人機先的
。”

    “呵呵。從前我們處處落入他的算計,著他吃得死死的,並非咱們智計不如,全因我
們在明,他在暗!他們寧家種瓜百年,恰巧讓咱們趕上,落在局中脫不了身。如今掉了個
個兒,也讓他好好嘗一嘗被算計的滋味。”

    吳征咬得牙關咯咯作響,在陽光下雙目依然森寒無比。

    “羽林衛高手盡出,皇城裡正是空虛之時,好天氣,自是個辦大事的好日子!”

    祝雅瞳一路來盡說些俏皮話,讓玉蘢煙聽了都不由懼怕之意稍減,這才明白過來她並
非不合時宜,而是刻意如此。

    “有沒有可能……去……去刺殺梁俊賢……”

    玉蘢煙怯生生地道,在她的想法裡,皇城裡既然高手盡出,直接刺殺了新帝豈不是更
好。

    “殺不了,也不能殺他!皇城裡空虛,該守的緊要處一個人都不會少,只是許多地方
的守衛被抽調,暫時顧不上而已。想要刺殺梁俊賢幾乎不可能,就算僥倖成功,代價必然
巨大。”

    吳征笑了笑,意味深長又無限感慨地道:“我們可以不賺錢,可是一個銅板都賠不起
了……”

    就在不久之前,吳徵求盛國出手幫忙,換來倪妙筠這一句無可反駁的【天理】。

    當時心中是不無鄙夷的,覺得盛國這個地方疲弱多年,動不動拿生意比國事,實在有
些小家子氣。

    不想天道迴圈,就那麼個把月的時光,自己也過上了精打細算,一個銅板都虧不起的
日子。

    “果三結該動了。”

    吳征又伸出一個手指頭。

    幾十人喊得再大聲,終究成不了大氣候,在平民間造就些混亂也有限。

    燒上幾處樓宇,零零星星,落在有識之士的眼裡一看就是些小蟊賊,登不上檯面。

    作亂的高手們雖身負絕藝,目標卻顯著,被盯上了之後城門四閉無法離去,一時難以
脫身。

    待大內高手盡出,遲早是個被擒拿的下場。

    想要製造更大的動亂,哪裡還有人比得過這幫蠻子?笸籮族的富山別院裡,王子果三
結雙目赤紅,肥大的身軀斜披著一塊獸皮,手提一根狼牙棒殺氣騰騰地召集族人。

    族人莫名其妙,可對王子的命令又不敢不從,各自披上獸皮,帶上羽冠,手提利刃集
結。

    奉命看著王子不要鬧出麻煩的智者見狀,預感大事不妙,趨近前道:“王子這是要幹
什麼?王可沒有下過命令。”

    “撲騰”!果三結並無二話,狼牙棒直接照頭落下,將智者的腦袋打做一個爛西瓜。

    他吭哧著粗氣,活像只發瘋的野牛,雙目泛出嗜血的鮮紅,一言不發,卻讓族人們心
中一凜,再也不敢多言。

    “反了,反了……”

    果三結凶威赫赫,語聲卻是喃喃低語,像是被凶神占了肉身,已是神智盡失。

    族人們不明所以,也跟著一同呼喝著,前呼後擁著果三結出了富山別院。

    成都東南角一帶住著頗多蠻夷。

    果三結紅了眼睛,逢人便殺,蠻夷聚居之所大亂。

    蠻人被激起了凶性,【反了】,【反了】之聲吼得震天響。

    待得五城兵馬司趕來,蠻夷們已是殺紅了眼,什麼都顧不得了……“我們先燒景幽宮
去,這地方我想起來就討厭!”

    吳征將玉蘢煙交給陸菲嫣,自己帶著趙立春,輕車熟路地翻過宮牆,摸出猛火油在空
無一人的景幽宮裡灑落,一晃火折點燃。

    吳征的厭惡是第一,景幽宮往日裡看管就不嚴,現下更是稀鬆,也確實是最適合的場
所。

    皇城中的羽林衛反應神速,示警之聲幾在第一時間響起。

    可有猛火油助威,火焰燃得極快,吳征又選了窗紙等處,不一會兒便點著了門扉,火
光與濃煙沖天而起!雲霄裡朱泊乘著撲天凋落下,此前逃去的皇夜梟與吳征,陸菲嫣所騎
乘的也跟在他身邊。

    追兵卻是一個都無,想來都被朱泊伏擊料理了個乾淨。

    祝雅瞳躍上皇夜梟,吳征將玉蘢煙與趙立春在空著的凋兒身上綁好,在玉蘢煙額頭一
吻道:“姐姐先跟著師祖去,莫要管我們,莫要回頭,莫要擔心!韓老將軍他們當會先到
江州,我要此後才回。”

    “嗯。”

    玉蘢煙極為不舍,卻知吳征身負重責,留在他身邊實是累贅,遂點了點頭,隨著朱泊
高飛而去。

    祝雅瞳早早躍上皇夜梟,大鳥身上的傷癒合之後留有疤痕,看上去更加兇相畢露。

    她駕著皇夜梟在空中電射逡巡,手中暗器四下抛灑,羽林衛們雖各個裝備精良,卻也
被勁弩般爆射的暗器嚇得膽戰心驚,只得舉起大盾藏身其後,暫避鋒芒。

    “咯咯咯。”

    祝雅瞳縱聲嬌笑道:“寧鵬翼的不知多少代孫子,憂無患,暗香零落賊首,霍永甯,
寧永禍!藏頭露尾的鼠輩,你還不敢現身麼?本夫人已打到皇宮裡來,你居然隱匿不出,
可是要等本夫人取了皇帝的人頭,你好順勢謀朝篡位麼?若你沒有這份陰險的心思,咯咯
咯,快快騎上你的豹羽鵟來與本夫人再決高下!被你害死的平民百姓,昆侖上下一門忠烈
都在冥冥之中看著你,你敢不敢?你敢不敢?”

    皇城裡許多人都見過祝雅瞳身著盛裝覲見先帝時的豔絕人寰,可比起現下她一身素服
,在空中耀武揚威的模樣,當真叫人難以分清哪一個祝雅瞳更加的驚豔!絕頂高手的確有
在皇宮裡興風作浪一時的能為。

    若在地面上,最終脫不出大內高手的圍捕。

    可到了空中……飛行坐騎馴養不易,數量本就稀少。

    何況原本最能制約絕頂高手們的家族牽絆,如今在祝雅瞳身上已全然不復存在。

    大秦國收繳了祝家的財富,如今自也當承擔祝家無所牽掛的報復!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8-19 21:56     標題: 江山雲羅(第9集‧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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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五章·終有了斷·罄竹可書

    皇城里的朝會大殿居然鴉雀無聲,放到哪里都是蔚為罕見的奇觀。如今大秦
國的天和殿里便是這樣一副模樣。只是人人都能感覺到,怒氣與怨氣充斥了這座
高闊的殿堂,徹底爆發的那一刻,或許會掀開大殿的屋頂,直沖霄漢。

    梁俊賢全身發抖,雙目赤紅。雖說是搶來的帝位,可畢竟還未坐實,且看似
一帆風順,實則個中的不順遂幾為繼承帝位之冠。

    後宮與天牢的兩把大火搞得民間流言紛紛,把皇城里辛辛苦苦為梁俊賢塑造
的天命加身之兆毀得一幹二凈。今晨起又接連發生數起亂黨行兇之事,讓他顏面
掃地!今晨的朝會由此改議政為安民,前前後後,要犯都直指吳征。

    一兩名武功高強的要犯從來都是眼中釘,肉中刺,想要擒拿極為不易。不想
吳征自己又冒了出來,這一回直接出現在後宮,光天化日之下又燒了幾座殿宇。
沖天的火光,勢必又要讓京城的百姓背地里多上不知凡幾的話題,更可恨的是,
他梁俊賢尚未登基!

    笑柄!朕,正淪為笑柄!

    梁俊賢雙目噴著火,在高高的龍椅旁俯視群臣。那些堪稱世之人傑,機變百
出的大臣們一個個低著頭,看著不像是什麼無計可施的羞愧,反倒更像事不關己
的逃避。

    梁俊賢不怪他們,這些大臣現在的所作所為其實都是他所期望的,他們就該
把頭都埋進土里,不聞,不問。讓他頗覺異樣的,則是此前還無比信任,信服,
以為依靠的股肱之臣霍永寧。

    從霍府開始,吳征明目張膽地指著他的名頭挑釁,霍永寧毫不介意地任由吳
征汙蔑。這位智計百出的霍大人,也微微低著頭,不發一言。可他不介意,梁俊
賢介意!即將登基的新皇覺得自己的名聲正被霍永寧的一同扯落萬丈深淵,被無
休無止地恥笑。——今日已是皇城之內,下一次又是哪里?在朕的寢宮?還是登
基大典上?

    難道吳征的那些汙蔑之言,真的有幾分道理,真的拿中了霍永寧見不得人的
那一面?念頭被勾起,便是不可抑制地發散。梁俊賢陡然憶起即將成為新皇的這
一路,不可思議是必然的,要說莫名其妙也可說得過去。

    原本的舉步維艱,在霍永寧回京之後急轉直下,所有擋路石一一被掃清,拿
下。霍永寧就像算無遺策的天神,出手必中。連先皇都要小心翼翼地拿捏著分寸
的昆侖一系,轉眼在他手中轟然倒下,甚至沒有抵抗的余地。事情發生得無比突
然,梁俊賢尚且在雲里霧里不說,他現下回想起來,胡浩被捉拿之時,似乎也全
無抵抗之力。

    原本協同一心的君臣之間迅速出現裂痕。至少梁俊賢如今正怒火中燒,他也
猜不透霍永寧心中所想,是否真和他一樣的一心一意。

    這位翻掌之間改天換地的重臣,如今正半垂著頭,鎖著眉,嘴角卻又有一絲
難以摸透的古怪意味,越發顯得高深莫測。

    梁俊賢看不透他,故而心冷乃至膽寒,無比的懼怕轉為難以抑制的怒火,他
聲調拔高了幾度,尖著聲忽然大聲道:“霍大人,賊子正作威作福,辱我大秦朝
綱,你身為大秦棟梁之臣,難道要繼續坐視不理麼?”方文輝心中大驚!

    這位久在軍中調動軍需給養的大將見多識廣,朝中異像他並非一無所覺。可
他一樣摸不透個中深意,只是被一股無形之力推著向前走,似在暗中被脅迫的感
覺讓他頗為不爽。隱隱然他也覺得其中的不妥之處,可幾度思量,眼下一切以侄
兒登基為重,萬事俱可容後再議。

    霍永寧的作為自然引起方文輝的警惕,可對付如今勢大的霍永寧絕非一朝一
夕,眼下更不是與他起沖突的時機。梁俊賢說話時尖利的語調,還有步步緊逼的
話語,極易觸怒霍永寧,在登基之前帶來不可估量的變數。

    “殿下,賊子猖狂,霍大人此前英雄擒賊,如今亦深受其害,並非坐視不理。
將賊黨斬草除根,非霍大人一人之事,滿朝文武,俱應擔其責!”方文輝趕忙出
班啟奏道:“賊子忽然出現在宮中,內里隱情恐怕不小,當朝重臣俱在宮中需得
先保萬無一失。至於剿滅賊黨一事,向大將軍已在覆滅賊黨老巢,從此之後賊黨
如無根浮萍,要滅不難。若無妥善之法,臣以為今日倒不必急於一時。殿下真龍
之軀,何須與幾名賊子慪氣。”

    舅舅話中不無提點之意,梁俊賢猛然醒悟,暗自懊惱方才的一番沖動言辭。
可話已出口,為人君者豈可出爾反爾?他斟酌道:“方大將軍所言也有道理……
哎,孤只是念先皇一世豪傑,即使強燕犯界也不曾半點退縮。如今孤卻要對著幾
名賊子忍讓……任其在宮中興風作浪,孤心難安。”

    “呵呵,殿下不必心焦,臣並非怕了幾名賊子。”霍永寧硬著頭皮出班,心
下卻是連連叫苦。

    扳倒昆侖一系之後,他接連幾晝夜不曾合眼。此後也只是在倦之已極了才合
一合眼稍作歇息。寧家與暗香零落殘留的骨幹從此要浮出水面,需要做的事情遠
比想象的還要多。以霍永寧之能,也險些累垮了自己。遠在涼州的祝雅瞳與吳征,
他一時實在無暇顧及。——人力有時而窮,霍永寧當下顯然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後宮失火於他而言全算不上事,天牢失火雖有疑慮,探查之後找不著線索,
也只能暫且作罷。想不到的是,吳征與祝雅瞳居然毫發無傷的出現在成都城!

    燕國高手盡出,他二人就算僥幸茍全一條性命,定然也要受極重的傷,少說
休養個大半年才能恢複如初。哪曾想這二人清早出現在霍府幾乎鬧了個底朝天,
現下又神出鬼沒一樣現身皇城。

    連霍永寧也不得不承認,吳征這一回的時機,手段,無一不是妙到毫巔,每
一下都打在自己的七寸上,算不上致命,卻難受無比。

    譬如現下,霍永寧深知自己刻意顯得高深莫測是多麼地無奈。向無極不在京
城,豹羽鵟不能出現,要對付飛在空中的祝雅瞳,霍永寧忽然喪失了勇氣與決心。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經歷事情之前,任你才華蓋世,也無法體會流傳千古
的諺語,所蘊含的大道之理。霍永寧自感在涼州之時,一切未有定論尚且勇猛精
進,如履薄冰而義無反顧。時光不過多久,躊躇滿誌的霍永寧已察覺自己正萌生
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之執念。

    可是梁俊賢的激憤之言逼得他無路可退。霍永寧心中雖對梁俊賢連連咒罵,
現下也不願撕破面皮,更不能露出絲毫的驚慌!

    全局已被握於手中,梁家的皇朝翻掌可滅,豈可讓已被壓服,戰戰兢兢唯恐
步胡浩後塵的大臣們滋生起反抗的念頭來?

    “哦?霍大人有良策?”梁俊賢借著霍永寧的不卑不亢,順勢下了個臺階,
喜形於色地握住霍永寧抱拳的雙手道:“孤知曉霍大人為諸大臣安全計,可賊子
大鬧皇城,有辱國體,務必竭力反制才是!”“殿下所言極是。”霍永寧再度露
出個莫測高深的笑容道:“賊子武功高強,讓他們渾進皇城,羽林軍雖兵精將廣,
保皇城無虞,拿高來高走的賊子卻沒有辦法。臣請旨,調羽林軍徐堅,藍宜春,
尹東,鞏雙鷹,再請中常侍屠大人與臣一同前往,驚走賊黨。待大臣們安全無憂
之時,臣再想方設法捉拿!”梁俊賢心中一沈,霍永寧與屠沖已是皇城里武功最
強的兩人,居然還只是【驚走賊黨】。另外三名羽林軍卻讓他心中一跳,正是霍
永寧前不久安排進來的人手,據說身懷不凡的藝業。霍永寧急急忙忙地亮了出來,
不知是何道理。

    這一回梁俊賢學的乖了,不動聲色道:“如此甚好,來人,速去請屠公公!”
可他心起漣猗時目光,面容的種種變化怎逃得掉霍永寧的眼睛?情知自己安插的
手下已被人留上了心,也在意料之中,霍永寧微微一笑,當眾脫去寬大的官袍,
換上動武時的武服來。

    朝臣中響起竊竊聲。此前朝中爭奪激烈,霍永寧最讓人忌憚的,便是一身十
二品修為的武功。正因如此,他與向無極聯手,掌控了疊雲鶴留下的兵馬之後,
才顯勢不可擋。可畢竟沒人親眼見過他出手,江湖傳言,這位孤臣是得了先帝的
看顧,硬生生以靈藥堆出一個十二品的修為,真實能為比那些在江湖上摸爬滾打
出來的絕頂高手要差上許多。現下他要親自出手對付賊黨,固有騎虎難下的緣由,
想來也是要借此機會再立一回威!

    “本官請諸位同僚同去,揚大秦天威!”霍永寧裝備停當,擡手招呼朝臣。

    朝臣心中一凜,他們大多不通武功,呼啦啦地湧去看似人多勢眾,實則個個
都是高手們手下的魚肉。若是被捉住了,豈不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霍永寧的目光一一掃過朝臣,溫和中暗含機鋒,有見機得快的走向殿門,不
願的左右躊躇,還有些不是偷瞄著梁俊賢,都被他記在腦中,悠然又放肆道:
“諸位同僚莫要擔憂,本官在此,與羽林衛可保諸君安然無恙。”景幽宮一帶交
兵連連,天和殿里亦是暗藏機鋒,梁俊賢努力克制著怒火,沈聲道:“孤正欲親
眼見霍大人捉拿賊子,諸位大臣請隨孤來!堂堂大秦棟梁,豈懼宵小。”

    霍永寧這才回身向梁俊賢施禮,微微一笑道:“殿下壯哉,臣誓死護大秦國
威。”在朝堂上他可謂賺足了威風與顏面,更讓朝臣們的懼意深了一層。可霍永
寧心中卻是苦得難以言喻,現下絕不是與梁俊賢起沖突的時候,可又不能讓朝臣
們生起異樣的念頭,兩權相害取其輕,如此作威作福也是無奈之舉。

    景幽宮處一帶殿宇已燒成燎原之勢,不久之後又將是一片白地。吳征在火光
中踩著大雕沖天而起,手中提著的一人離地已高,只需吳征一松手便會摔成一團
肉餅,嚇得面如土色哇哇大叫。

    “你是皮良朋,皮公公。”吳征冷冷地道。這名太監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也
未交惡,今日碰上也是躲不過去。

    “是……是……你……你……吳征,咱們無冤無仇……”

    “嗯,無冤無仇,還得過你一回款待。”吳征心中掙紮。來到這個世界之後
雙手已沾滿了血汙,人命已不知殺了多少條,可還從來沒有無緣無故殺傷一人。
死在他手上的有燕國將士,有暗香零落賊黨,有該死的潑皮無賴。像皮良朋這樣
無冤無仇的,讓他一時晃神。

    “你還記得……”皮良朋驚慌之中也有些許黯然,更生起求生的期望,情急
智生道:“我沒有害過你,今日也只是奉旨辦事。冤有頭債有主,吳大人,你又
何苦為難雜家……”

    “嗯……”吳征輕輕應了一聲,讓皮良朋心中大喜,又聽吳征悠悠道:“你
沒有害過我,可我還是不能放過你。”寶劍橫頸劃過,激起一顆人頭,鮮血飛濺。
一分為二的屍身從空中紙鳶般掉落,破麻袋一般軟趴趴地掉在地上。吳征伸手一
抹寶劍上的血跡,黯然道:“只因從今日起,整個大秦都是我的敵國了……既有
沖突,焉能不殺。”

    此刻祝雅瞳與陸菲嫣也暫時收了手,駕著鳥兒高飛而起在空中懸停在吳征身
邊。只聽吳征舉著寶劍自嘲一笑道:“幸虧,幸虧當年給它取名叫昆吾,若是叫
秦吾,可就難堪得很了……”

    “有趣。”祝雅瞳也不由一樂,揚了揚下頜道:“正主兒來了,小心些。”
羽林衛略顯慌亂與雜亂的攻勢驟停,大秦皇室馴養的獅頭鷹一隊隊飛起,足有百
余之多,看來已是傾巢而出。百余只大鳥張開丈余的羽翼,頗有鋪天蓋地之勢。

    “寧永禍,你來了。”吳征目光始終牢牢鎖定一人,道:“想不到我還活得
好好的吧?”“不能依先帝旨意將你斬首示眾,本官正自惶恐不已,有負聖恩。
你居然還敢自投羅網,本官今日要奉旨將你擒拿,以報聖恩。”霍永寧裝作渾不
在意寧永禍三字,說得義正詞嚴。只是被旁人聽在耳里,一者喊寧永禍,一者便
應答上去,實在有些滑稽。

    “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說的可不就是你這種人了?暗香零落賊
首賊喊捉賊,可憐有人嚇了眼,不僅誤信賊子,陷害忠良,還養虎為患,這座大
好的江山過不了多久便要拱手讓人。”吳征向梁俊賢怒目而視。即使相隔甚遠,
梁俊賢又被羽林衛團團護住,兩人目光一碰,梁俊賢依然膽寒。

    “滿口汙蔑之言,你一個燕國皇子,藏身大秦是何居心?還要人來說麼?”

    “哈哈,你一個臨朝遺黨,藏身大秦又是何居心?要我來說一說嗎?”

    “不必,那是不必了。”霍永寧亦乘上獅頭鷹,頗有在空中領袖群倫的架勢,
輕聲道:“可憐昆侖忠義百年,盡喪你吳征之手,你吳征不僅是大秦罪人,更是
昆侖的千古罪人,你還不乖乖授首,以贖身上的罪過麼?”他越說語調越是奇異,
隱含誘人墮落深淵的魔力。與此同時,一縷弦音響起,似隨著霍永寧的語聲,淒
淒惶惶,慘慘淡淡,鉆入吳祝陸三人耳內。

    祝雅瞳驚覺不妥,一聲嬌斥,聲震寰宇,可惜戛然而止。兩只獅頭鷹猛沖而
出,兩人四掌齊出,帶著龐然沛莫可禦的壓力,讓祝雅瞳也不得不一提皇夜梟暫
避鋒芒。

    “屠公公。”吳征緊隨祝雅瞳高喊一聲,只覺那一股弦音入耳,不僅心緒大
受震蕩,心間升起哀傷之意,更頭疼欲裂,呼吸艱難。情知個中古怪,忙回望陸
菲嫣。

    吳征相識的人之中,以陸菲嫣與冷月玦最為精通音律,這一望之下,只見陸
菲嫣面色慘白如紙。果然那一縷古怪的弦音對她影響也最深。

    不曾防備來敵中也有精通音律的高手,猝然遇襲,陸菲嫣心中悲不可抑,額
頭上瞬間香汗淋漓,唇角邊也沁出一道血絲來。

    “師姑。”吳征大急,運足了內力一喝,想將陸菲嫣震醒過來。

    陸菲嫣搖了搖頭,銀牙緊咬,嬌喘連連道:“我來對付此人,你們小心!”
吳征松了口氣,陸菲嫣功力越發精深,即使被偷襲帶傷,心神震蕩,依然緊守一
縷神智不滅。她從撲天雕頸下的包裹中取出一面小琴。原本只是不時之需,不想
真有這等高手,此前的準備便派上了用場。

    劍光閃爍,在驕陽映照之下祝雅瞳手中如掌七彩豪光,劍勢來去無蹤。屠沖
看得暗暗心驚,舞開手中梅華刀,看準了劍光穩穩架住。旋即梅花刀一翻一壓,
另一邊霍永寧的長劍像是毒龍吐信,正分刺祝雅瞳上中下三路。兩名十二品高手
聯手,即使此前從未演練,憑著高絕的眼光也是一望而知,配合起來環環相扣,
攻勢絡繹不絕。

    屠沖壓制祝雅瞳的長劍,正待反斬她手腕,與霍永寧左右夾攻,心中警兆忽
生。眼角的余光里只見祝雅瞳的寶劍憑空長了兩寸,現出片霧蒙蒙的銳芒來。屠
沖大驚失色,百忙之中一個翻滾,徑自從獅頭鷹身上跌了下去。

    他一來年事已高,二來長久侍奉梁興翰,本就不精於駕馭大鳥。空中相爭本
就打了個折扣,交手數招來看,祝雅瞳的武功也在屠沖之上。這一下被祝雅瞳賣
了個破綻打落地面,似是扭傷了腳踝,一時哼哼唧唧爬不起來。

    霍永寧心中大罵一句老賊!屠沖就算遜於自己,同為十二品高手何至於如此
不濟?分明有裝模作樣的意思在內。可當下無暇他顧,祝雅瞳趕跑了屠沖,皇夜
梟一個飛撲趨近,長劍上肆無忌憚的展出劍芒,朝霍永寧劈下!

    這一劍義無反顧,不殺霍永寧,便斬獅頭鷹。桃花山一戰,她的佩劍鎏虹已
失,如今使的長劍雖鋒銳,遠稱不上名兵。可一劍斬出,霍永寧依然升起勢不可
擋之感。他足下嫻熟地一踩鳥兒,橫過劍身,以劍面迎向祝雅瞳的劍刃。

    只聽叮當脆響,余震的嗡嗡聲更是震耳欲聾,令人鼓膜欲裂。霍永寧駕著鳥
兒急退避走之間,祝雅瞳嬌聲長笑道:“原來上一回與我交手的不是你,是向無
極!啊,是了,是了。你在朝中享盡人間富貴,見多識廣,性子自然也沈穩。向
無極枯坐深山韜光養晦,便要寂寞難耐得多。他再怎麼有能耐,長時間避世而居,
難免為人輕佻浮華。雖身負要事不敢唐突,有事沒事兒便愛口花花討些嘴上便宜。
你明知他的毛病,又管教不得,也不好壓抑太過,只能盡量學他的毛病,可惜當
朝一品,欲要顛覆天下盡複前朝的能人,學些下流之事哪里學得來?不像,不像
……”

    “滿嘴胡言亂語。”霍永寧厲聲斷喝,驟然回身一輪淩厲的搶攻,不容祝雅
瞳再說下去。

    “別的本事他不如你,可要論武功,你就不如刻苦修行的向無極!差得可不
少啦……我只可惜兩件事,第一,沒能早些分辨出你與向無極的不同;第二,桃
花山你只敢望風而逃,而那一夜過後,我才知道自己的武功有多強。”祝雅瞳似
嘆息,似遺憾,又嘲弄地笑道:“不親身來與我對敵一場,永遠不能想象我有多
麼強,對不對?”霍永寧一輪刺出八劍,幾乎不分先後地來到她面前,祝雅瞳一
輪也是八劍,條理清晰,前後分明。叮叮當當八聲大響,劍光同歸於虛無,而霍
永寧的寶劍已被祝雅瞳以劍鍔與劍身牢牢鎖定。霍永寧連連催動內力強奪,寶劍
卻紋絲不動。

    祝雅瞳的嬌顏上泛起紅暈,力壓霍永寧一輪狂風暴雨的內力之後,她松了口
氣,終於又能開口吐聲。卻不是向霍永寧,而是向梁俊賢,道:“皇帝可要下一
道旨意,讓本夫人與寧永禍決鬥,不死不休?”

    梁俊賢巴不得能下這一道旨意,可他也知道現下就算立旨也做不得數,咬牙
罵道:“妖婦,你已被團團圍困,還不束手就擒?”語聲剛出,祝雅瞳嬌叱一聲,
內力反吐震開霍永寧,又在皇夜梟上淩空高躍,連連旋身。陽光下,似有細小的
光芒正在她周身潑雨一樣不斷彈射而出。

    祝雅瞳內力充沛,暗器被她反震而出,不僅周圍的羽林衛中不少受了傷,連
遠遠觀望的臣子們也有幾人誤中流矢。

    羽林衛中終於又現出兩條人影,梁俊賢手搭涼棚看得真切,正是徐堅與尹東。
而藍宜春正與吳征戰得激烈,一時分不清勝負。陸菲嫣盤膝坐在撲天雕上,顫巍
巍地彈動琴弦,嘴角邊的血絲痕跡未幹,又湧出一小口來。

    料不到這三人的本領高強如此,梁俊賢原本惴惴不安,一看陸菲嫣的模樣才
安下心來。祝雅瞳非是今日可擒,能攔住她已屬難能。吳征的武功突飛猛進,原
本他是三人之中最弱,偏生這一場空戰,大內高手中可堪匹敵本就不多,慣於騎
乘大鳥的就更少,藍宜春大體是不輸吳征的,想要拿下恐怕也難。

    唯一的勝勢便在陸菲嫣處。聽聞音律一道十分神奇,世間不斷有高明的曲子
幾可掌控心神,尤以精通音律者為甚。陸菲嫣一上來就著了道兒,祝雅瞳與吳征
也無暇他顧,看她艱難抵抗的模樣,原本就大大地落在下風。何況懷中小琴想是
比拼之時心神劇震,一個不慎使力過度,琴弦中斷了一根,七弦只剩六弦,更顯
左支右拙,狼狽不堪。

    鞏雙鷹隱在羽林衛里,嘈雜中難以辨明所在,加之有高手護衛,便是祝雅瞳
將他找了出來,也不能一鼓而擒。梁俊賢更知鞏雙鷹彈奏的是一面古瑟!

    相比現下常用的小瑟十五弦,大瑟二十五弦,古瑟之弦多達五十根,在音色
的豐富上全然蓋過了陸菲嫣的小琴,何況還斷了一根?梁俊賢心中暗道:吳征為
人重情,這三人想必都是如此,只需拿下一人,另兩人必不肯獨自離去!只消留
他們下來,以車輪戰也耗死了他們!

    梁俊賢與霍永寧倒是想到了一塊兒去。霍永寧也知道自己多半不是祝雅瞳對
手,而祝雅瞳對吳征的疼愛,他在長安時便看得真切,想在祝雅瞳眼皮子底下擒
拿吳征,和直接拿下祝雅瞳的難度也沒甚差別。從一開始他選定的目標就不是祝
雅瞳與吳征,而是陸菲嫣。故而以音律傷陸菲嫣,拖住祝雅瞳,對吳征明面上抱
以放任自流,實則暗藏殺機於陸菲嫣身上。

    陸菲嫣腦中忽而如黃鐘大呂嗡鳴震魂,時而又如愁雲慘霧百鬼日哭,一縷詭
異的樂聲化作古怪的人言,始終在腦中縈繞:“昆侖亡於爾等之手,爾等俱是罪
人。爾等縱然自戕贖罪,難消罪業之萬一。身入地府,亦受審判,既入地府,則
受審判!”靡靡之音,亦作冥冥之音。魔音之中,陸菲嫣如墮地府,四周俱是昆
侖派昔日的同門,如今渾身披血,雙目泛白,在她耳邊哭號,責怪……陸菲嫣勉
力彈撥著小琴,緊守一份本心不亂。

    吳征在陸菲嫣身邊盤旋守護,他甚至不敢去驚動陸菲嫣,只怕她走火入魔。
今日空戰的決策如此正確,高手在空中相爭,其余的羽林衛插不上手。祝雅瞳安
如泰山,羽林衛不敢再隨意放出暗器,利箭更是無功,吳征只需敵住藍宜春,剩
下的便只能企盼陸菲嫣快些回過神來!

    陸菲嫣不僅察覺不到周圍的危機,連自身已身處險境似也一無所覺。青蔥玉
指彈撥琴弦時斷時續,不成音調。連螓首也耷拉低垂著,若不是兩行清淚不住在
眼角湧出,實令人懷疑是不是被飽滿的胸乳托住了才不曾徹底掉下來。

    時斷時續的琴音每發出一聲,都讓淒厲的瑟聲停頓一記,只是頓點越來越短,
彈奏也是越發地流暢,預示著陸菲嫣抵抗之能越來越弱。

    “祝家主還不想帶陸仙子走?”霍永寧得兩名高手相助,不再落於下風。見
眼下大局已穩,他不願橫生事端,頗有息事寧人的想法。昆侖已滅亡,祝家已覆
沒,這一幹人對自己全無更多的價值,待吳征的身世大白於天下,更是再無立錐
之地,犯不著在此與他們力拼生死。

    “我不通音律,不過也知此刻走不得。陸仙子若是自行醒不過來,強行離去
恐有大損,變成個瘋婆子也不奇怪。”霍永寧施以傳音入密,祝雅瞳卻是大大方
方,以嬌柔婉轉的好聽聲調說了出來:“怎麼,寧永禍,迫不及待想誆我們走,
是舍不得自己的身家呢?還是怕了?”

    霍永寧臉上微窘,他今日的面子可是被掃得透了,一時也顧不了太多,清了
清嗓子道:“妖婦胡言亂語……今日……”

    他開口之際,祝雅瞳長劍橫掃逼開徐堅與尹東,一抖手腕,劍光像一張漁網
朝著霍永寧兜頭罩下。他們三戰祝雅瞳,本就以霍永寧為主,徐堅與尹東在一旁
策應。面對祝雅瞳這等殺招,兩人毫無辦法,只得由霍永寧獨自應付。霍永寧武
功遜了半籌,招架起來應接不暇,說話不免斷斷續續。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霍永寧氣得睚眥欲裂,從前運籌帷幄之中,
決勝千里之外,將這幹人等玩弄於鼓掌之間,幾時受過這等窩囊氣?不由怒氣填
膺道:“與本官拿下陸……”勁風撲面,祝雅瞳忽然躍離皇夜梟,一雙腴潤有力
的美腿交剪落下。她出招淩厲至極,仿佛可生生剪斷一塊巨石,偏生姿態又優雅
至極,仿佛一位憑虛禦風的魔女,正跳著飄飄若仙的舞蹈。

    魔劫曇步!

    雙腿連環,霍永寧壓力如山左支右拙,反觀祝雅瞳即使沒了鳥兒為托,依然
像插上了一對翅膀,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飛翔。旋身,翻轉,騰挪,招招不離霍永
寧,逼得他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賊子,一個人躲在暗地里多了,就變得像老鼠一樣膽小,怕死。而一個人
若是陰損的事兒做得多了,還次次都得手,不免就自命不凡!我早說過,不喚來
豹羽鵟,你不是我的對手!而且……你實在太小看他們了!”祝雅瞳衣袖飛舞,
身周如起了一團光影。清光炸裂過後,霍永寧足下的獅頭鷹已是承受不住巨力一
命嗚呼。

    十分狼狽地躍至尹東的大鳥背上,只見祝雅瞳已落在皇夜梟身上急速盤旋,
而吳征高高舉起一手,豎起的三根手指正巧蜷起了一根。

    “三?二?”霍永寧心中一跳,雖瞬間明了其意,忽覺有些無可奈何的無力
感。

    陸菲嫣忽然睜開了眼眸,偏頭向著東北方,視線似穿過重重人群,鎖定在一
人身上,輕聲道:“終於找到你了……”她眼角猶有淚痕,面上哀戚之色分毫不
減,嬌怯之媚態我見猶憐。而淒厲的瑟音大作,沈在陸菲嫣腳下,不住扯著她想
將她拖入其內的深淵像風暴中的大海,怒濤排空,沸騰般高漲。似已迫不及待,
要一口將陸菲嫣吞沒。

    陸菲嫣眼角淚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掉落,淒厲的瑟音極是觸動她心弦,攪得
她的心湖里愁雲慘霧。慘死的同門更是勾起她無限哀思。可是不住高漲的深淵卻
再不能將她扯落半點,也不能吞沒半點,看著弱小無助的陸菲嫣,卻似足下踏著
蘭舟,任你怒海翻波,始終安穩地踏在風口浪尖,巍然不動。

    “居然有這等平和的心境?”霍永寧吃了一驚。

    陸菲嫣此時的心態之穩,之安定,幾入禪機,萬物有我,我即萬物。她再次
彈撥起小琴,此前虛弱的琴音現下仍不大聲,卻頗有英華內斂,余韻無盡之像。
讓霍永寧慶幸的,僅是小琴此前斷了一弦,現下音聲難以圓融自如。

    能否擒拿三人,成敗在此一舉!

    與此同時,吳征又蜷縮一根手指。祝雅瞳如得號令,盤旋升空立停,居於所
有人之上,高高俯瞰下方。每一個羽林衛都覺被一只雌虎嗜血的目光盯死,誰敢
擅動,必然引來雌虎必死的一撲!

    殺你的人,再搶你的坐騎。天空實在難以束縛這樣一位高手。

    陸菲嫣睜目,淚眼漣漣,玉掌一按,琴音立止!她仍然盤坐在撲天雕背上,
嬌軀只因哀傷而微微顫抖,不敢擅動。即至此時此刻,瑟音依然大占上風,陸菲
嫣仍是危機重重。

    她右手一扣琴弦,拈起迸開的那一根拉緊,繞過琴尾扣好。左手大幅度地一
記彈撥,七弦齊顫,奏出一段清雅自然,又有無限思念,無限旖旎的流水之音來。

    這一聲幾讓在場所有人心中大跳,眼餳耳熱,堪稱一聲媚音!

    鞏雙鷹猝然受此一擊,再也藏不住在人群里跳將出來,扯落一頭亂發,將長
達一丈的大瑟著地放穩,雙手瘋魔一般在弦上彈撥,大吼道:“入我地獄之門,
有進無回!速來,速來!”他狀若癲狂,披頭散發地手舞足蹈,瑟音更是刺耳難
聽,令人焦躁欲狂。

    陸菲嫣輕聲道:“你先前欺我斷了一弦,現又欺我不能雙手彈奏麼?”此時
此刻,吳征僅剩的一指落下,單手成拳!祝雅瞳從高空駕著皇夜梟俯沖而下,雙
手連揮,向四面八方灑出密如暴雨般的暗器。

    只見陸菲嫣將小琴豎起於懷中,如抱琵琶,以貝齒咬著斷了的琴弦。小琴奏
出穿透雲霄的旖旎媚音,行雲流水毫無阻滯。而那一雙玉手在琴弦上左勾右彈,
宛若一對穿花蝴蝶,美觀至極……媚音勾魂。鞏雙鷹睚眥俱裂,抱著頭著地打滾,
亂扯自己的頭發,不一時便斑斑禿禿……吳征,祝雅瞳,陸菲嫣三人沖天而起,
只留下陸菲嫣淒婉又有無限遐思的語聲裊裊:“昆侖之殤,亦是大秦之殤。斯人
已故,只悔昔日不知珍惜,不悔相識一場,更不悔投身昆侖……”雲端之中,陸
菲嫣凝視吳征道:“若不是在長安城為這首詩譜過曲,今日怕沒那麼輕易應付得
了這曲蕭瑟魔音。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舊事在心,酸楚中以
泛起甜蜜,陸菲嫣微微一笑道:“往事終有了斷,又何須回頭看?”“嗯……從
今日起,大秦與我們,便是敵國了……”


                              【未完待續】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8-22 09:58

第六章•浮生鋒雨•難言命數

地處西方,常寒涼也。

    涼州地名的由來固因氣候,也因這片土地一望無際的蒼涼高遠。行走在這片土地上時
,很難不心胸遼闊起來。

    五千名軍士列成的長長軍伍,巨龍般順著官道蜿蜒前行。地勢平整而廣闊的涼州幾無
遮擋,軍伍一望無遺,橙黃的【秦】,天青的【韓】兩色大旗,在曠野夾雜著沙塵的信風
中時卷時舒,獵獵飛舞。

    “咳咳……”顧盼被吸進口的塵土嗆得忍不住咳嗽起來。來涼州時隨著吳征一路榮光
,出入皆有豪華又舒適的車駕。如今的【歸途】卻滿面煙塵,前途未蔔。

    自離開會盟之地起,先鋒軍一路疾行,抵達下卞關外也用了半月。

    燕秦之戰時李路長鎮守下卞關,數次挺過了極大的危機,其中韓氏三兄妹功不可沒。
此後李路長升遷回京接替後將軍一職,如今鎮守關隘的是鎮東將軍羅陽輝。

    京城裡的境況吳征抵達之後一日數報,韓歸雁已盡皆了然於胸。吳征,祝雅瞳與陸菲
嫣在皇城腹地大鬧了一場,讓成都流言紛紛。梁俊賢更有些氣急敗壞地匆匆登基繼位,登
基前後又借故殺了五名大臣,以嚴刑苛責強行壓下【來路不正】的傳言。

    這一切讓大秦政局雖沒了異議,卻明顯讓朝堂之上噤若寒蟬更加壓抑,民間則人心不
穩。梁俊賢內憂外患正焦頭爛額,可成都城大局已定,其勢不能改。無論如何,梁俊賢已
高坐龍椅,玉璽在手。

    吳征無力阻止這一切,如今他能做的便是盡力截斷京城與涼州的聯繫,助力韓克軍護
佑梁玉宇南歸。皇家天使,八百里加急,一切明面上的【皇恩浩蕩】,無論天上飛的還是
地上跑的,吳征一個不留,盡皆半道截殺。這事梁俊賢此前就夥同霍永寧幹過,搞得涼州
如一座四面封閉的鐵罐子,孤懸於外。如今吳征帶著殘存的祝家高手們又幹一回,傳旨這
一美差幾乎成了無常鬼手中的索命鏈。

    “大師兄不讓聖旨傳到涼州來,咱們打得旗號能順利入關吧?”顧盼心頭惴惴,茲事
體大,即使對吳征向來有著莫名的信任,此刻也不禁猶疑起來。

    大軍從一日前便放慢了前進的腳步,雖風塵僕僕,卻盡顯威儀。此刻下卞關遠眺可見
,一馬當先的韓歸雁更是約束眾軍,緩緩前行。韓克軍的傳檄早早送進了下卞關,卻久久
不見有回音,仿佛石沉大海。正因如此,見識最少的顧盼才方寸大亂。

    “看起來是如此,不過為這麼多人身家性命計,我是不會將希望寄託在運道上的。”
韓歸雁瞥了她一眼,有些無奈道:“他雖有能耐,怎抵得了涓涓細流,無孔不入。”成都
裡發生的事情已有不少時日,早先還控得住。時日一長,貓有貓路,鼠有鼠道,各家當都
風聞了資訊,也早就做了決斷。奚半樓也是得了消息之後,知曉涼州之地已事不可為,立
時囑咐林錦兒急速調遣親信軍馬匯合韓克軍,這才回了成都。他主政涼州之時雖手掌重權
,為免引得朝中猜忌向來用人唯賢,心腹並不算多。

    譬如三關要地駐守的都是朝中大將,系。韓歸雁一路至此便放慢了行程,大軍在她的
指揮下頗顯有條不紊,一切盡在掌控。

    “韓老侯爺……您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啊……”若是立于關前仰望整座關隘,下卞關
幾若高聳入雲。立于雄關之上,兩邊關門的視野一覽無餘。羅陽輝自是遠遠地便望見這支
棘手的兵馬。

    依他所掌握韓歸雁的腳程,三日之前她就當領軍抵達下卞關。不想韓歸雁也在這關鍵
的節點上忽然改變,行程極緩,不緊不慢。怪異的是,韓克軍統領的大軍依然保持相同的
速度,導致前後兩軍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

    “您不會是要強攻下卞關吧?”羅陽輝苦笑著自言自語,說出一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
話來。

    對韓克軍,羅陽輝是又敬佩,又恐懼。他跟隨過這位大將出征沙場,深知他用兵的恐
怖!若韓克軍是燕軍大將要進犯下卞關,羅陽輝並不害怕。他也打了一輩子的仗,身具高
位,守衛關隘本就是家常便飯。難的是如今韓克軍要護佑太子進京。他羅陽輝就算有一萬
個膽子,也不敢向太子下手!

    皇家內部的事,自有皇家自行解決。羅陽輝要做的,便是接替韓克軍,【護佑】太子
回京城。他手中雖掌兵權,卻不是內臣,只是外將。梁玉宇從下卞關前過,火已經燒到了
身上,躲是躲不過去的,若是緊縮在下卞關裡不出,也不放行,最終無論誰當了皇帝,自
己都沒好果子吃。

    韓克軍一把就抓住了羅陽輝的死穴!平平無奇的行軍,只是幾個速度的變化便讓羅陽
輝摸不著頭腦,韓克軍即使已是風燭殘年,臨機應變之能仍遠在這些守關名將之上。

    都是戰場上的行家。羅陽輝一上手便被擺在了一個最為難受的位置,一時舉棋不定。

    離下卞關目力可及,韓歸雁擺手止住前軍,下達了安營紮寨的命令。法度嚴謹的營寨
被迅速立起,防止衝鋒的鹿角擺放在營外。看著天色已晚,這一支軍馬似有先過了黑夜,
養精蓄銳,待天明再做打算的意圖。而在關前不遠處紮寨,對羅陽輝的不信任也直接擺在
明面上!

    “韓姐姐,他們會不會突襲?”在傍晚時分便點起大堆大堆的篝火,將軍營照出幾處
亮堂。若是目力夠遠,足以將篝火旁的模樣看得一清二楚。軍營中央的主將營帳旁,三名
女子席地而坐。也只能看見這三名女子,餘者都被隱藏在火光不能及的黑暗中。

    “羅陽輝這人一貫謹慎,他是守關之將,未思勝,先慮敗。現下他也左右為難,若是
引軍攻打,他怕梁玉宇就藏在軍中。到時以太子殿下的身份,一道軍令便直接剝奪了他的
兵權,任人宰割。若是靜觀其變,夜色裡他看不清虛實,更易舉棋不定。咱們故布疑陣,
這人麼,至少上半夜營裡安穩得很,正好養精蓄銳。”韓歸雁面容沉靜凝肅,衣甲不解,
唯將頭盔擺在身旁,披散下一頭長髮。在火光旁她額角沁出一片汗珠,英氣勃勃之中透出
一抹嫵媚。

    冷月玦尋得了答案便不再多言。顧盼凝視韓歸雁似比火光更加耀眼,更加不可逼視的
氣度與美貌,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氣呼呼道:“點著沖天的火光,真能讓人看不清
虛實麼?”韓歸雁聞言一笑,頗有幾分傲然,隨手向著下卞關反向一指,緩緩道:“你看
得清周圍,只因你離得近。下卞關離我們有三十裡地,你往這邊去三十裡,若還能看清營
帳,我倒要懷疑你的功力是不是已臻十二品了。”頓了一頓,又道:“而且你知不知道?
這裡火光越亮,想看清周圍火光照耀不及之處就越難!不信,你也可以試試。”顧盼聞言
頗覺氣餒。涼州一行人裡,的確以她的本事最為低弱。不僅僅是修為,從頭到腳,每一處
都比人差上一截。從前她看不起韓歸雁,覺得她是個名聲敗壞的破鞋,只會勾引人的狐媚
子,不想這一行她在軍中的英姿已深深刻在自己腦海。無論對她有再多的成見,都已在內
心深處佩服得五體投地。

    下山來到吳府之後,吳征雖沒冷落了她,可什麼事都不讓她碰。其中固有疼愛,究其
根本,還是自己的本領太過低微,真要參與了哪個事情多半要幫倒忙。

    韓歸雁這一路嘴上不饒人,卻是字字珠璣,自己能明瞭當前的形勢危急,全靠她的【
責駡】。顧盼大為不服又難以辯駁,心中氣苦,倔強道:“他不敢來,咱們就這裡乾等麼
?”“我沒說他不敢來。我只說上半夜或能安穩,下半夜麼,可就說不準了。”韓歸雁無
悲無喜,侃侃而談道:“我也是守城之將,我若是他,苦熬半夜絕不是辦法,怎麼也得找
個託辭,前來探一探虛實。前半夜正好做足了準備,後半夜便有諸多應對之方,已是十拿
九穩!待探明了咱們不過是虛張聲勢,再幾番逼迫,這就名正言順地動兵將咱們拿下了。
”“啊?”顧盼吃了一驚,這番推斷她判斷不出是否有理,但是韓歸雁她是信服的,順著
脈絡一摸,駭然道:“莫非……莫非韓帥要我們前軍變後軍,阻擋羅陽輝的追兵?”“阻
擋追兵?哈……”韓歸雁失聲而笑,只是殊無笑意,她薄皮響鼓般清亮的聲音裡,竟有幾
分悲涼地嘶聲道:“這裡是涼州!涼州鐵騎名震天下,與燕國騎軍經年大戰,不分勝負。
你以為下卞關的精兵都是酒囊飯袋麼?咱們這一支各路人馬臨時湊成的雜牌軍,士氣低落
,操練不足。你不會以為咱們有資格與涼州鐵騎一較高下吧?阻擊羅陽輝?咱們配麼?”
顧盼被問得瞠目結舌。這支軍伍裡有韓家養的精銳私兵血衣寒,雖數量不多,卻都是百戰
老兵,顧盼一直以為韓歸雁統領的先鋒軍雖是臨時搭建,也是天下最精銳的軍伍。不想韓
歸雁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從頭到尾,這支先鋒軍都是一支裝腔作勢的疑兵!這樣一支兵
馬,居然敢在涼州精銳的注視中兵臨城下,旁的不說,光是主將這一份膽量都是包天的大


    “那……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顧盼六神無主,當真是慌了神。

    “你先莫要慌。”韓歸雁拍了拍顧盼的肩膀,低聲道:“涼州一望無垠,若想做什麼
事只能趁夜。這些營帳等等都是累贅,到了這裡全部棄了不要,輕車簡從,逃往山裡才是
正道。至於這裡的火光熊熊,輜重之物,連同京城來的士兵,都送給羅陽輝去吧。”顧盼
恍然大悟,難怪要點起引人注目的火光。這些障眼法,就算羅陽輝知曉是計,也難以無視
。而在火光邊緣的黑暗之中,韓家的私兵已在悄悄分批撤離。韓克軍統領的後軍定然也是
如此!只消進了山,山谷密林裡韓家的血衣寒便能發揮以一敵十的本領!只是阻擊羅陽輝
的追兵,又該由誰來做?

    韓歸雁見顧盼愣神,蹙了蹙鋒眉,終究又拍拍她的肩膀,半是教訓,半是寬慰道:“
吳郎一向寵溺你,捨不得你吃一點點苦,從前這沒什麼。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咱們今後還
有無數的艱難險阻,吳府上下都會很難很難。我沒有瞧不起你,為了吳郎也好,為了你自
己也好,我拜託你,無論如何,你快快長大吧。”夜半三更,三女似都倦極了睡下,篝火
前已看不見人。巡夜的軍士們來回不停,在火光的照耀下影影綽綽。直到遠處馬蹄聲起,
探馬來報下卞關守將,鎮東將軍羅陽輝來訪,軍士門才慌亂起來。

    “讓羅將軍就地等候,不可驚擾了殿下!全軍戒備!”守營官早早得了將令,這羅陽
輝心懷不軌,必須死死地將他拒于營外。

    只是羅陽輝也是有備而來,身後跟著的輕騎足有兩千,長槍指天如林,月光下槍尖閃
著森森寒光。先鋒軍兵馬不多,又是夜半,面臨涼州鐵騎,守營官心頭惴惴不安低聲吩咐
道:“來者不善,速去報以韓將軍!”“羅將軍止步!”守營官汗流浹背,幸好夜色深重
看不清:“殿下已然安歇,請羅將軍明日再來。”“嗯?”羅陽輝冷哼一聲,似強壓著怒
火道:“本將前來迎迓太子殿下,爾等安敢擅自阻攔?韓將軍呢?”“韓將軍也已安歇!
”守營官狀著膽子道。

    “韓將軍好大的架子,這麼說來,夜間你要替韓將軍做主了?”“將令不敢有違。”
“殿下是歇息了,還是你們攔著不讓見?好,本將不敢衝撞殿下車駕,你去讓韓將軍出來
。”“羅將軍是什麼意思?”守營官面色丕變,眼見羅陽輝蠢蠢欲動,不由聲色俱厲道:
“哼,我還想問問羅將軍遲不來早不來,偏偏深夜來訪,是何居心?”兩邊起了爭執,羅
陽輝雖有疑慮,一時也不敢擅闖。正爭執不下,前去向韓歸雁通報的傳令兵急匆匆返回,
在守營官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守營官忍不住大吃一驚,呼出聲來!

    羅陽輝心中一跳,嘩啦下馬走近,一把揪住守營官沉聲道:“出了什麼事,你給本將
從實招來,否則你吃罪不起!”“韓……韓……韓將軍不見了……”守營官知道紙包不住
火,六神無主。

    “混蛋!”羅陽輝一把甩開守營官沖進營地搜尋了一遍,咬牙切齒道:“中計了!快
,快去增援關山小道!”三匹雄健的馬兒啼聲隆隆,離了營地十裡遠之後,韓歸雁,冷月
玦,顧盼才放蹄飛奔,向關山小道趕去。當年狄俊彥從這裡越過下卞關突襲亭城,險些讓
整個涼州淪陷,此後關山上便有了秦軍佈防。

    越過關山,便能經亭城進入川中,于梁玉宇而言,一如龍回大海,虎歸山林,對大秦
國而言,他依然強大的號召力!正統的儲君回到西川,即使梁俊賢已登了帝位,他仍能團
結起一大批等他歸來的達官貴族,積聚分庭抗禮的實力!

    韓克軍的戰場,從一開始就定在關山。只有這裡,才有取勝的可能,此前的故布疑陣
,全是為了這一戰!關山不易渡,前有堵截於羊腸小徑,幾乎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後有追
兵,羅陽輝不會被騙太多時候,西涼鐵騎會像風捲殘雲一樣掩殺而至,徹底堵死一切退路


    值得慶倖的是,涉及皇位之事,人人心懷的鬼胎都不敢宣之于口,羅陽輝與關山守將
之間未能連成一氣。且關山更多只是個哨探之所,不曾屯集重兵。只需阻住追兵,關山小
道裡拼力死戰,或有一線生機!

    三騎飛奔,不一時又轉出三騎來,當中一人高喊道:“韓將軍,速去關山小道。”“
你們一同去麼?”韓歸雁聽出是瞿羽湘的聲音,亦高聲應答道。

    “正是來接應你們!”來人正是瞿羽湘,章大娘與韓守。瞿羽湘原本與韓守一同統領
斥候,如今到此,想來戰事已然到了一觸即發之時。

    “嗯!快走。”韓歸雁唰唰兩鞭,打得青驄馬長嘶痛呼,足下更加快了。

    夜色深重幾看不清前方道路,不時有呼哨聲響起,六人循聲前進,眼看關山就在前面
不遠,顧盼忽然心有所感,豁然偏頭。

    夜色中一軍全身黑甲,人不動,馬不鳴,為首的將軍滿面虯須,像座鐵塔般立於軍前
。若不是身感濃重的殺氣後定睛觀瞧,幾乎要漏過了這一支足有五千人的兵馬。

    除了冷月玦一同偏頭張望了一眼,韓歸雁等人頭也不回,似是見怪不怪,心知肚明。
顧盼心中大震:“這一支便是阻擊羅陽輝的兵馬!”關山崎嶇陡峭,想要跨越這座山脈,
唯有一條小路可行。大秦國在山頂最高處建了十座塔樓,可俯瞰全山,又在小道上建了座
關隘。

    三丈的關隘不算高,卻建得如鐵桶一樣密實,類似于吳征那個時代的碉堡。所有的佈
置都只為了一件事,拖延偷襲者的速度,並能舉烽火示警。當年狄俊彥險些一舉奏功,唯
因出其不意,若是提早讓大秦國知曉,他便是過了關山也毫無作用。

    馬匹,輜重,全被拋棄了不要。血衣寒換上鮮紅的衣裝,他們不著甲胄,只為了輕便
。祝雅瞳麾下,以及倪妙筠,林錦兒,韓歸雁,冷月玦,瞿羽湘,戴志傑,楊宜知,顧盼
等等高手全聚在一處。關山道險難行,兵多無用,何況拋棄了先鋒軍之後,可用的兵馬已
大大不足。這些可以信任的親軍還有大用,這裡他們完全施展不開,不能枉死於此!

    急行軍之後,年事已高的韓克軍一臉倦容,但仍瞪大了牛眼,指著關山的地圖,口沫
橫飛。拿下隘口並不難,難的是這麼一大幫子人要通過此處,裡邊有許多弱不禁風的文官
,還有擋箭牌梁玉宇。

    “除了梁玉宇,若是有人跟不上便棄了,任他們自生自滅!”韓克軍頒下軍令,這些
文官到了川中都會是極大的助力,可大難當前,也不得不棄。

    “得令!”拿下關山,靠的便是這些高手與血衣寒。夜色之下突襲正好,臨行之前倪
妙筠道:“韓帥,望您莫要忘記承諾!”“你放心。老夫既然說得出,便做得到。”韓克
軍瞥了眼被兩名壯健僕婦攜著的柔惜雪道:“不僅是你,吳征也囑託過老夫,若是她能醒
轉過來,務必要把她帶到江州。你,可安心了?”“咦?”倪妙筠略微錯愕,不知吳征為
何要死保柔惜雪,卻是大大安心,喜形於色道:“謝韓帥恩典。小女子豁出命去,也要拿
下關口!”“多賴於你!”在座的不僅以倪妙筠武功最高,還有一套潛行伏擊的拿手好戲
,用來破關當真是不二人選。

    南歸途中,柔惜雪悠悠醒來,倪妙筠不勝之喜,旋即卻又犯愁不已。柔惜雪略恢復了
精力,便察覺自己武功全失,已是尋常女子一名。她本不算難過,只淡淡地對倪妙筠道:
“一身武功並非天生只是修行得來,原本就不是我的,去了也罷。”她身子骨極其虛弱,
連坐起都不可得,平日都住在馬車裡有專人伺候。一連數日,同門中只見倪妙筠不見其餘
才開始犯疑。待漸能挪動之後,已知倪妙筠對她有諸多隱瞞,悄悄掀開馬車簾子,才見與
大秦軍馬一同行動。

    倪妙筠這才瞞不下去,只得將實情一一告知。霍永寧的毒手讓柔惜雪幾乎喪命,幸得
她堅韌無比,輔以祝雅瞳相幫,一條命可說是從閻王爺手裡硬生生搶了回來。天陰門覆滅
的消息則幾乎又將她這條命送了出去!

    天陰門好不容易才有眼下的光景,不過轉眼之間,一切又灰飛煙滅,連同門都只剩下
寥寥四人。臥薪嚐膽二十年的苦心孤詣,一朝盡歸虛無。柔惜雪垂首枯坐半晌,往日一幕
幕俱在腦海重現,念及門派基業裡的亭臺樓閣,同門的音容笑貌,終不知該如何面對現實
,傷心淚落,數日難止。

    自此之後,柔惜雪似被剝去了魂魄,變作癡癡呆呆行屍走肉一般。在不明情形的外人
眼裡,她一個連吃飯都要人喂,走路要人背的尼姑,連行屍走肉都不如,實是整只軍伍中
最大的累贅!

    若不是見她生得貌美,若不是還有個仙子般的倪妙筠擔下了大部分照料之責,且這位
天陰門高足的武功實在太過厲害,軍中怨聲只怕早已起了。

    密林裡忽然燃起三處火光,又加做五處,七處,不久火光四起,似要點燃關山。火光
照耀的陰影裡,一條條人影穿行,正不知有多少。此起彼伏的慘呼聲,聽著居然全是守關
的兵丁暗樁。

    守關將領從隘口打量,眉頭深鎖道:“點燃烽火!”他官卑職小,甚至不知來人是誰
。只知職責所在,點燃烽火之後,手底下千餘人馬借助地利,足以將來犯之敵阻擋許久。

    隘口之下佈滿三人高的鹿角,關隘上二百余張強弓蓄勢待發,只待來敵現身,便會射
出一蓬蓬潑天的劍雨。與遠處密林叢叢不同,關隘附近的林木俱已砍伐乾淨,無所遮擋,
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來,無異癡人說夢。

    不一時,渾身輕裝的血衣寒便已現身,月光下看不分明,只見人影像是暗夜中的豹子
,飛速前來!守關將領暗自思量:毫無徵兆地半夜突然出現在這裡,這是哪裡來的強軍?

    只是關隘雖小,邊界的空地也是死地!第一排利箭隨著拉緊的弓弦被砰砰砰地放開,
飛蝗般射出,不等命中,又是一排,再是一排!

    第一排利箭很快夾著勁風落下,縱使是血衣寒,只持輕便的皮盾也難以抵擋融合了弓
弦與墜落之力的利箭。山道狹窄,難以躲閃,他們奔跑雖快,也不住撥打著箭雨,仍有許
多人被利箭穿透的皮盾,傷亡慘重。有些被射透了手腳放聲慘呼,有些則直接被釘在了地
上,有些則連吭也沒吭一聲,就此躺倒再也爬不起來。

    不能躲閃,只能前進,前進,再前進!不一時,關隘前的空地上便躺滿了一地的死屍
,血流成河,比之從前,戰死的兵丁們慘呼聲在群山回蕩,似乎更加淒厲。戰場觸目驚心
,顧盼雖經歷過剿滅暗香零落,也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戰鬥。她心驚膽戰,三支利箭正朝
她飛來,顧盼魂不守舍,一時反應慢了。

    柔軟的絲帶飄飄,將三支利箭纏繞收攏于一處,冷月玦剛救下顧盼,韓歸雁一掌拍在
顧盼肩頭道:“莫要分心,你不要命了麼?”顧盼定了定神,揮起離別鉤又擋開兩隻利箭
,道:“多謝!”“謝什麼?準備好沖上去了麼?”韓歸雁一抹額頭的汗珠,四肢著地,
像只撲擊前的母豹。

    “沖!我不怕!”顧盼一咬銀牙,跟著韓歸雁便沖了上去。

    滿地的死屍足有兩三百人,唯獨這一支十來人的隊伍在狹小的空間裡閃轉騰挪,互相
照應,始終未曾倒下一人,在戰場上是如此地扎眼!

    高手!守關將領大吃一驚,道:“射殺他們,先射殺他們!不能讓他們靠近!”關隘
上的火力原本就有大半對準這支隊伍,這一來,更是所有的箭雨都在朝著他們招呼。隊伍
行進立止,雖未有傷亡,五輪箭雨過後被壓制得步步後退,險象環生。

    守關將領剛松了一口氣,眼角的餘光裡便見一片黑影飄過。三名士兵大叫著被扔下隘
口,一名女子全身黑衣匍匐在關隘上,正取下背負的長弓。

    “她從哪裡摸上來的?”不等守關將領下令,黑衣女子手中長弓便發出一串串連珠利
箭!暗夜之中,女子像是地獄來的幽靈,正肆意地收割著生命。

    關隘上的弓手忽遭襲擊,亂作一團。轉瞬間女子將壺中三十支利箭射完,她拋下長弓
與箭壺,也不見她腳下如何移動,便如一抹青煙般抹進弓手群中。寶劍的寒光閃爍如雲如
霧,讓人全然摸不著身形。

    關隘上大亂,韓歸雁等人趁機靠近城牆,血衣寒也一擁而上……韓克軍遠遠望見,大
松了一口氣,暗道:“終究只是個防備萬一的隘口,選擇這裡,是賭對了的……”羅陽輝
心急如焚,若讓梁玉宇就在眼前這麼跑了,京中的新皇怪罪下來,這輩子就算是完了。他
深知韓家血衣寒的厲害,讓他們摸去了關山小道,山林之間關隘是萬萬守不住的!幸好,
闖關沖陣這種事自有兵丁去做,如梁玉宇這等人人都想要的奇貨必然居於後軍,只消趕上
去,搶下來即可。

    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戲耍了一道,羅陽輝殺心大起!聚起下卞關的鐵騎八千,奔走如風
,卷起一路狼煙,誰敢擋本將,殺無赦!

    發黑夜即將過去,日出之前正是最為黑暗之時,伸手不見五指!下卞關騎軍風馳電掣
地奔行之間,忽聽傳令官急令停步!眾軍尚不明所以,羅陽輝單騎前出,高聲道:“本將
大秦國鎮東將軍羅陽輝!前方何人速速報上名來。”“哈哈哈,羅將軍,別來無恙。”其
聲咆哮若雷,一聲既出,人吼馬嘶大起,這一處竟然停留了一支軍馬!

    “韓將軍!”羅陽輝咬牙切齒,深知來者不善。來將不僅是一名勇不可當的虎將,他
的手下也有一支西涼鐵騎!即使羅陽輝頗為自負,也不認為自己能穩勝對手。

    “不錯!”朝陽從東邊的山腳跳了出來,照著當先大將雄壯偉岸的身軀。且不久之後
,刺目的光芒便會直射羅陽輝麾下大軍的雙目。

    “韓將軍此來何意?”羅陽輝瞳孔縮了起來,眼下一戰無可避免,只得先立軍心,再
振氣勢:“本將正欲保太子殿下回京,韓將軍橫加阻撓,莫非有反意?”“韓家世代忠良
,何來反意?殿下自有本將父親護送回京,就不勞羅將軍操心。”韓鐵甲哈哈大笑,聲震
四野。他胯下駿馬在陣前左右逡巡,威風凜凜。

    “你韓家勾結敵國,意圖不軌,還敢自稱世代忠良?待聖旨一到,自當治你韓家的罪
名!”“狗屁不通!聖旨呢?你給老子不成?”“呸!本將命你速速讓開,否則本將必不
容情!”“好!看看是你羅震東的軍馬強,還是我韓震北的兒郎悍勇!”付出了六百多條
精兵的性命才破了關山小道,此後便是過亭城,入川中,一路不停直入江州。沿途召集原
太子一系的達官貴人,世家豪族,以壯聲勢,以正視聽!

    吳征在京中興風作浪,梁俊賢與霍永寧互相猜忌。以現時的處境,霍永寧倒不急於要
拿梁玉宇開刀,對於梁玉宇在江州稱帝也好,要討伐成都也好,他大可以樂見其成,還可
借此良機逼迫梁俊賢賦予更大的權力。

    至於江州?呵呵,這個地方也能立國的嗎?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梁玉宇在此不久必
亡,吳征等人最好也困居此地,做些什麼立國的春秋大夢,待成都大局已定時一併剿滅,
斬草除根。

    因此梁玉宇過了關山小道之後,一連兩日居然暢通無阻。沿途守關的將領不得旨意,
又不時有官員聚集于此,效命于梁玉宇,他們唯有選擇視而不見,任由前去。

    “鐵甲大哥阻擊完羅陽輝,什麼時候能回來?”顧盼揩抹著額頭汗珠,紅撲撲的小臉
上俱是興奮之色。在昆侖山上,閒暇時吳征便教她現代醫學的急救包紮之法,從擦破油皮
,到斷手斷腳,開膛破肚,說得巨細靡遺。往日是吳征怕江湖險惡,萬一哪日顧盼受傷也
好自救。這小丫頭一看是吳征所教,又確實有用,學得十分認真。

    大戰過後傷兵無數,顧盼得以一展所長,施以巧手,居然救回了不少性命,當下韓克
軍便讓她擔起了扶助傷兵之責。憑本事有了一官半職,小丫頭十分興奮,也顧不得常被弄
得滿手血污,有礙美貌。

    韓歸雁一看顧盼的手法就覺不同!不僅乾脆俐落,效用也十分顯著,現下正跟在一旁
學得入神。陡然聽見顧盼發問,發愣了片刻,珠淚灑落著哽咽道:“大哥,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了……”“啊?”顧盼正興高采烈,聞言愕然回頭道:“怎……怎地了……”
“大哥雖勇,兵只得五千,下卞關守軍卻有十余萬。他只能死,把他的人頭送給羅陽輝…
…羅陽輝有了大哥的人頭便能交差,也就不會對我們窮追不捨……我們想生,大哥便不能
退,也無處可退。”顧盼不知韓鐵甲的阻擊居然會是決死,喉間只覺被什麼東西堵上了,
怎麼也喘不過氣來。戰爭之殘酷如此,吳府的未來又要經歷多少次煉獄般的路途?

    “噗……”槍尖入肉,一貫到底。羅陽輝雙目赤紅,以八千對五千,占不著絲毫便宜
,又調下卞關守軍一萬,苦戰三日,如今才能擒拿住韓鐵甲。

    鐵塔般的大漢已筋疲力盡,連站都站不住。即使倒在地上,依然橫著長槍,似乎在說
:“想過去,便從我身上邁過去!”羅陽輝氣極,命軍士拉起韓鐵甲,以三杆長槍釘入他
的身體,像一副支架將他懸空撐在地上,才略消心頭之恨。只是韓鐵甲早已氣絕,勾起的
嘴角仍在譏諷著羅陽輝,似乎反反復複,用沉厚的聲音在羅陽輝耳邊咆哮著念叨:“我五
千打你一萬八,我五千打你一萬八……”一行人趕赴至江州,韓鐵衣與陸玉山早早聯手,
把控了江州的局勢,又安頓好前來投奔的昆侖派後輩以及各個家族。同門相見,得知昆侖
派已遭不測,紛紛感傷不已。

    兩日之後,吳征,祝雅瞳與陸菲嫣也安然來到。這一路艱難險阻,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他唯一不敢面對的便是林錦兒,不想師娘見了他雖先哭了一場雙目
紅腫,卻堅強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我要替你師父看著你重振昆侖!”一邊讓梁玉
宇去籌備他的登基大業,一邊馬不停蹄地,昆侖一系碩果僅存的眾人聚集在一起,要對將
來下一個定論!

    “在涼州的看法,至此我也沒有改變。我知道你們有很多質疑,可是我依然堅持!”
吳征開門見山。

    “大秦是各家根基之地,江州富庶又據天險,足以倚仗。你一句話便要我們背井離鄉
?”陸玉山雙目一翻,慍怒道:“賢侄,各家以昆侖派為主幹,如今昆侖派已倒,倒在何
處?你要去盛國,莫不是又要重走老路不成?”“呵……陸伯伯不會以為憑一個江州就能
立國吧?這裡四戰之地,就算富庶又有天險,依然是一處絕地。只消四面圍定,不攻自破
!”吳征直言道:“就算咱們有翻天的本事,又能立國多久?十年?二十年?明知必死而
不改其道,我不做這等蠢事!而且,陸伯伯,因我一人之故,已連累諸位甚多。前往盛國
雖仍將受制於人,但盛國既肯接納於我,便再也沒有回頭路!也正因他們羸弱,故而用得
著我們。去擔憂盛國鳥盡弓藏那是不知道猴年馬月,也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事情。咱們到
了盛國,可以重新紮根,彌補元氣。將來即使有變,不過君臣之間的矛盾,不至像如今連
累所有人。這是最好的選擇,也是看似最蠢,實則最為平穩,對在座所有人都最有好處的
選擇。”吳征言之鑿鑿,韓歸雁低聲向身旁陸菲嫣道:“陸姐姐,你說句真心話,吳郎的
選擇你認為如何?”陸菲嫣尚未開口,粉面已紅,低聲道:“他這等重情義的性子,就不
是當皇帝的料子。他不是上天選擇來一統江山的男人,卻是我選擇的男人。”“定下不改
了?”“絕不更改!”“我們若不願追隨呢?”“緣聚緣散,悉聽尊便,小侄無可奈何。
”“先奉梁玉宇為皇,不久之後取而代之,也是一代帝君,你不再考慮考慮?”“嗤……
陸伯伯,我只願各家的子孫福澤綿長,至於當不當皇帝,我是不願的。皇帝的子孫動不動
便自相殘殺,哪來的福澤綿長?”“哈哈哈,好,好,好。老夫最怕你被權勢沖昏了頭腦
,還能如此冷靜,不愧是昆侖掌門!”陸玉山大笑起來道:“什麼時候動身去盛國?”“
越快越好!”吳征精神大振,在座的諸人,軍以韓家為主,餘者便都看陸玉山眼色行事。
陸玉山原來早已動念,障礙可謂掃除得乾乾淨淨。

    “那就明日吧。”韓鐵衣點了點頭,頗見欣慰道。

    “嗯?這麼快?”吳征吃了一驚,這麼多家族舉族搬遷不是小事,哪有明日就能動身
的道理。

    “世道紛亂,誰也不會把東西全放在一個地方。”陸玉山拍了拍吳征的肩膀道:“你
在涼州定下的事,與老夫不謀而合,這一段時日來,若不是為了等你,老夫早就去了盛國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離開山勢延綿的蜀道轉坐馬車,吳征這一段時日來連遭打擊,又身心俱疲。入了盛國
之後,一家上上下下總算有了安穩的時光,他也坐在馬車裡休養身體。祝雅瞳在車廂內陪
伴,卻忽然咦地一聲道:“讓大家停下。”鑽出馬車,只見官道遠遠來了一名老人,初看
時還只有綠豆一點大小,幾個眨眼便來到眼前。老人精神矍鑠,目蘊神光,掃視之下向祝
雅瞳道:“祝丫頭,老夫迎迓得還不算遲吧?”祝雅瞳暗自啐了一口,道:“費先生親自
來迎,什麼時候都不算遲的。”“外公。”倪妙筠驚喜連連,忙上前見禮。

    “哈哈哈,還是祝丫頭會說話。陛下稍候將至,想來也不算遲了。只是沒想到你們的
腳程這麼快,否則還想在江州迎你們。”費鴻曦拉起倪妙筠道:“現下不是時候,待回了
金陵再說不遲。這些年,苦了你了……”諸人心中一驚,這位便是天下第一高手費鴻曦?
而據他所言,盛國陛下也要來此?張聖傑歸國之後,費,花兩家拿出先帝遺詔,有了遺詔
,又有這兩家支持,張聖傑榮登大寶,欒楚廷期盼的盛國內亂並未發生。而吳征要率眾入
盛的決定也早早就經由倪妙筠傳到了張聖傑耳中。

    依腳程看,韓克軍等人剛入江州,張聖傑便已動身離京,因此才趕在漢口附近相見。

    不一時便有龍旗招展,急速趕來!張聖傑身著龍袍,頭戴皇冠,竟然極為莊重,遠遠
地道:“吳君遠道來此,朕不甚之喜!特輕車簡從,吳君莫怪。”“陛下隆恩,吳征受之
有愧。”“閒話休提,請吳君隨朕回金陵!”府邸是早就選定了的,雖略有些陳舊,卻十
分寬敞,足以讓吳府上上下下住得舒服。

    玉蘢煙幾已記不得在宮外的時光。沒有了皇宮的處處富麗堂皇,事事勾心鬥角,一時
之間,她依然沒能從慣常的迷茫不知何處中醒覺過來。

    新家的屋瓦用的是灰色的陶瓦,已有些破舊,這幾日來還來不及整治。吳征雖念叨過
改日空了就換成新的青瓦,也比不得皇宮金碧輝煌的琉璃瓦。臨時擺放的簡單陳設,每一
天都在更換。祝雅瞳擔起了採買開支的職責,誰缺了什麼,哪些不合意需要買新的款式,
一樣樣地清清楚楚。

    “咱們家雖比不得從前光景,可一點銀兩還不缺。前廳是門面,多花些銀子是該當的
。後院都是自家人,奢侈現下不許,將就那也不許,都要用自己合意的!吳府上下不能叫
人瞧不起!”自孩提起便基本失去了自由,玉蘢煙並不清楚祝家與吳府從前是什麼光景。
但看祝雅瞳這麼端莊典雅的貴婦人,雙手叉腰指指點點,落魄之時還一副趾高氣昂的驕傲
模樣,卻實在覺得說不出地溫馨。

    “玉夫人,這些便夠了麼?祝夫人著小的再來問一遍,特地吩咐了,玉夫人從前在宮
中,若是有想要的物事,務必要辦到,也請玉夫人萬萬莫要委屈了自己。”自來了金陵之
後,吳征整日整日地早出晚歸忙得焦頭爛額,同行的還有韓歸雁。府上的家事便都落在祝
雅瞳與陸菲嫣身上。與其餘人不同,玉蘢煙久居冷宮十分怕生,即使心中對府上諸人頗有
親善之意,依然有些怯懦,平日大都把自己關在房裡,偶有在院子裡相見也只是含笑點頭
,便急急垂首離去。祝雅瞳心細如發,特地遣了趙立春前來伺候。

    趙立春如今擔任吳府的總管事,這段時間卻把大多數的精力全放在玉蘢煙身上,也讓
玉蘢煙的不適減少了許多。

    這一屋子人個個都了不得,比之從前後宮裡的娘娘論樣貌絲毫不遜,甚至猶有過之。
至少玉蘢煙深知自己昔年豔蓋後宮,到了這裡那是絕對豔蓋不了。論心計,更有不少厲害
角色。可這麼多不簡單的女人湊在一起,居然也沒後宮的爾虞我詐。偶爾聽見韓歸雁與顧
盼不對付地拌嘴,也就是爭個嘴上便宜罷了。

    “真的夠了。”玉蘢煙忙不迭地慌張搖頭,柔荑揪著衣袖道:“我不想給大家添麻煩
,這些東西也已足夠合用。麻煩和……和祝夫人說一聲,足感盛情。”“是。小的這就去
回報,採買來了立刻給玉夫人送來。”趙立春點頭哈腰,伺候人的本事那是真沒的說。

    “且……且慢……”玉蘢煙猶豫起來。

    整日躲在房裡不出門,除了怯生之外,更多的原因還在韓歸雁身上。肖家一族滿門抄
斬的慘案,執聖旨的便是韓克軍!玉蘢煙心地善良,深知韓克軍在皇權之下沒有抗旨的可
能。可肖家一門老幼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入宮為妃之後,二十年來唯一的心願便是替
肖家報仇雪恨,即使身在冷宮亦從未放下過——連吳征要帶她出宮都沒能打動她。

    直到梁興翰身死……仇敵死了,壽終正寢。玉蘢煙迷迷茫茫,不知自己在宮中苦熬了
二十年究竟為了什麼。壽終正寢,算得上報了仇麼?當然不算!可是仇敵已死了,又能怎
麼辦?不,還有,韓克軍,韓鐵衣,韓歸雁,韓家的人手上沾滿了肖氏一族的鮮血。我…
…我要報仇……玉蘢煙顫巍巍地提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道:“去幫我買些藥材來……稟報
祝夫人,人人奔忙辛勞,我沒用,只能幫大家熬些湯藥補補身子……”她寫了又塗,塗了
又寫,似是在糾結藥材的配方,反復幾回,才終於重重拍下筆桿,嘶啦一聲低頭將紙張奮
力甩給趙立春道:“就這些吧……”趙立春眼睛一亮,大喜道:“玉夫人配置的藥膳,定
然是大補元氣,小的這就去。”趙立春剛背身,玉蘢煙便伸出了手欲要拉拽,半途又如遭
火燒般縮了回來。待一無所覺的趙立春離開小院,玉蘢煙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倒在地
,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淚也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蒼老的韓克軍已是風燭殘年,這個人當年不住地拋出權杖,高高在上地讓肖氏族人一
命嗚呼。也是這個老人,帶著府上所有人平安抵達盛國,吳征對他更是畢恭畢敬。還是這
個老人,他有個美麗,健康,性感的女兒,吳征板上釘釘的原配夫人,內宅之主!

    玉蘢煙深知吳征待韓克軍多麼尊重,又對韓歸雁多麼疼愛。一邊是苦求不得的仇人,
一邊又是畢生難再有的家。玉蘢煙左右為難,已不知反反復複糾結了多少日。

    “讓我再任性一回,他快死了,再不動手,又是一個壽終正寢的仇人……肖家的血仇
,總要有人來償還!”玉蘢煙珠淚如雨,強撐著嬌軀爬起。終於站立的身姿似是下定了決
心,可搖搖晃晃的又似風中殘燭,隨時將熄。

    吳征每日忙得不可開交,但每逢午,晚兩頓飯時,他一定會回到吳府。

    初來盛國,府上人等俱都不易。無論如何,一天裡固定兩回陪伴她們,那是萬萬不能
少的。

    吳征與韓鐵衣,韓歸雁結伴回府。三人的身材俱都高大,今日看起來心情都不錯,有
說有笑,夕霞的金色光芒照得他們拖出長長的影子,又顯得腳步沉重,頗為疲累。

    飯菜幾在三人回府的同一時刻便流水價般擺上了桌,用餐者也都守時地提早前來等候
。有了吳征以身作則,吳府上下人人都將這一團聚的時刻當成府中第一要事。

    也許難以持久,但在初至盛國人生地不熟的時刻,一頓簡單的日常膳食的確是絕佳的
方式。

    韓克軍正閉目養神。涼州之行無比艱難,老將耗費了無數心力,將他存餘不多的生命
之火又燃去了大半。如今更顯蒼老,有時走路都要人攙扶。

    “爹……”韓歸雁震了震精神,走到父親身後力道適中地替他揉起了肩膀。韓克軍的
衰老人人看在眼裡,作為女兒,無論多累都要在他面前保持良好的狀態,以盡孝道。

    “嗯?都回來了……”韓克軍喉中痰音極重,又咳了兩聲才拍著韓歸雁的手道:“不
用,不用,快些坐下,用膳了。”幾字一句,說得斷斷續續有氣無力。軍中虎將也被年歲
折磨到了這種地步,見者無不覺得淒然。而涼州掌兵,也已是他此生最後一戰。

    “是。”韓歸雁鼻尖微酸,在韓克軍身邊坐下。

    “誰安排的飯菜?”吳征回了府像是倦鳥回了巢,興高采烈道:“樣樣都有人喜歡,
嘖嘖,我看咱們家第一份生意,還是開酒樓好了!”祝雅瞳挺了挺胸,得意道:“我安排
的,怎麼樣,是不是不比你差?”府上人丁著實不少,不僅要葷素搭配,不少人還來自川
中,需得安排幾道口味重的菜肴。一頓頓地安排下來,還要不重樣,讓府上諸人吃得滿意
,花費的心思著實不小。

    陸菲嫣聽得掩口嬌笑。兩人配合了多日頗有天衣無縫之感。祝雅瞳為了些許小事志得
意滿也不是第一回,可每次做來,都讓她忍俊不禁。

    祝雅瞳總是活力十足,半點都沒有吳府實際最高掌權人的樣子。按道理,吳征對疼他
疼到骨子裡的娘親定然是言聽計從。想不到祝雅瞳不搶吳征半點權力,反倒心甘情願地做
好繁雜的後勤之事。從前的祝家主在新生的吳府裡威勢不顯,可任何時候看見她樂觀的模
樣,不僅讓人心安,更能掃去許多陰霾。

    “對了,今日的事兒辦得如何?”“萬事開頭難,沒有那麼快。”吳征大口大口地吃
著飯菜,先皺著眉搖搖頭,又一挑眉毛道:“不過還好,事兒挺順,能這麼順利下去,說
不準能早上個十天半月的。”“嘻嘻,了不得!”祝雅瞳往吳征碗裡夾了兩片肥羊道:“
家中的事情,你莫要擔心,有你師姑幫著我,出不了任何亂子。今日連你玉姐姐都說要來
幫忙了呢!”“呀?那真是不勝之喜!”吳征一愣,喜出望外地看著玉蘢煙,滿臉都是笑
意道:“金陵雖非故鄉,也是個繁華大都,多出來走走看看,比關上屋子裡好上不知多少
。待這一段時日忙碌完了,我來安排,全府一道兒好好遊覽三天!”一家人的目光齊刷刷
地朝玉蘢煙射來,驚得她刹時面紅過耳,趕忙低下頭去,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怯生生
道:“我……我看大家都這麼辛苦,特地熬了些湯藥,給你們補補身子,我這就去拿。”
“這種事讓下人做就好了……”吳征話剛出口,玉蘢煙急著打斷道:“不是不是,不成的
!”她臉上潮紅未褪,連連搖頭擺手,似乎甚是激動,片刻後才自覺失態,又垂首呐呐道
:“每個人的藥膳不同,不能亂吃。”“好。果然玉姐姐心細。”吳征微笑點頭,鼓勵她
莫要害羞。

    玉蘢煙不敢直視吳征的目光,急匆匆地小跑離開廳堂。心慌意亂之下連腳步都幾乎不
穩,哪裡留意得到背後吳征面色漸漸凝重,連帶著整個廳堂都沉寂了下來,有人擔憂,有
人疑惑,有人不明所以。只是感覺自離開大秦之後,吳征心性情緒無論再怎麼盡力樂觀,
骨子裡俱都不佳。他這一沉下臉,廳堂裡的氣氛便顯壓抑。

    從前在成都吳府,可從未有過這般模樣。

    吳征很快警醒過來,勉強笑了笑道:“對不住大家,這裡……會有些事情,處置起來
不難。咱們按平日裡的就是了,無妨,無妨。”一看就與玉蘢煙有關,這位陌生,又手無
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沒人擔憂,但看吳征頗為緊張的模樣,此事恐又無法善了。

    “用飯吧,一邊等她就是了。”韓克軍點了點吳征的頭,灑脫一笑,又淒然搖頭道:
“既願埋骨異鄉,又何須諸多顧慮。”“是。”吳征低聲應和,隨即也灑脫起來,朝玉蘢
煙離去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複雜得難以言喻。

    玉蘢煙嫋嫋娜娜地移著蓮步,她肚子裡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諸味齊來,直讓
人都有些恍惚不定。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恐慌到了極點。即便如此,久居皇宮之中自有一
股貴氣,行走時臀胯左右搖擺,頂得薄薄的紗裙柳葉般隨風輕顫不已。如此身段姿態,加
諸了正憂慮無限,因恐慌難安自然而然細眉深鎖,香唇緊抿,嘴角下撇的楚楚可憐,誰人
見了都要升起無限憐惜,將她好好寵溺之意。

    藥膳早已分盅備好,熬煮了許久每一盅都有大補元氣的功效。有些適合女子,可美容
養顏,有些則適合男子,可固本培元。保管人人都喜歡,只需去取來與眾人分食即可。—
—除了一盅。

    比之藥膳調理,以藥材中某個部位配置毒藥,神不知鬼不覺,才是玉蘢煙的拿手好戲
。——也是肖家留給她的傳承,正因這份傳承,才讓舉族覆滅的血仇無論何時都縈繞在她
心裡,從不曾忘卻。

    進了後廚,玉蘢煙讓僕從們在外等候,才足下發軟地癱倒,大顆大顆的汗珠自頂門發
根處冒出,不一時便順著額角滾落至發梢。那嬌喘吁吁,汗透津津,滿面潮紅的模樣,極
易讓人浮想聯翩……“不能,不能再減了,至少,至少要讓韓克軍血債血償。”早間曾備
下了三份藥膳,幾乎不費多少氣力便減成了兩份。韓歸雁當年不知出生了沒?千錯萬錯,
孩子是沒有錯的。且她是吳征良配,更是吳府裡不可或缺的人物,吳征不僅是喜愛她,往
後更有許多地方要仰仗於她。韓歸雁萬萬不能有事……第二份是留給韓鐵衣的。他似乎也
是無辜的?可肖家無辜的死難者難道少了麼?還有那些淪為奴婢的女眷,無辜者難道少了
麼?玉蘢煙反反復複,躊躇了許久……韓鐵衣近來與吳征走得甚近,兩人似乎在籌畫什麼
大事。玉蘢煙雖幾不露面,久居皇宮看人看事自有一套道理。來到金陵之後,吳府看似安
定了下來。實則真正不需操心的,僅有寥寥數人,譬如尚未成年的顧盼,譬如那個昏迷不
醒的尼姑,譬如被關押著的燕國公主,譬如無甚本事的自己。

    吳征焦慮難安,幾至日夜殫精竭慮!吳府上下能人雖多,具統兵之能的大將之材也就
韓氏兄妹二人而已……韓鐵衣幾與韓歸雁一樣的重要,堪稱吳征的左膀右臂,他也不能有
事……玉蘢煙心中也明白,與韓鐵衣不過一面之緣,可不知怎地,對這位相貌俊秀得堪稱
漂亮的儒將,竟有一股發自心底的熟悉與親切。此情何來不得而知,玉蘢煙只知自己打心
眼裡不想害了他。

    韓克軍已是風燭殘年,混吃等死,看著也時日無多了……不過是早些,晚些而已,要
他一人償命已是大大便宜了韓家……玉蘢煙尋找著藉口安慰,鼓勵著自己,堅定地朝著那
盅特殊的藥膳伸出手去,一觸盅身,又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小弟聰明伶俐,韓克軍中毒身死之後他一定會猜到是我幹的!他會怎麼看我?會不會
趕我走?會不會原諒我……玉蘢煙不敢想下去。這事兒只消做了,就是對吳征巨大的傷害
。可仇人就在眼前,若是不做,又如何給肖家列祖列宗一個交代?玉蘢煙深感自己身上套
了一層又一層的枷鎖,不敢,也不想掙脫。

    為了復仇而在皇宮中苦熬的孤寂日子,幾乎燒盡了生命裡的一切。若不是吳征突然闖
進了天澤宮,現在自己定是枯骨一具。吳征給予自己的,不僅僅是冷宮中沒日沒夜的念想
,以及撩撥心弦的悸動。他一次又一次地冒險來到天澤宮,這幾年來幾乎恩同再造。

    最落魄,最艱難之際,吳征也沒有忘卻了玉蘢煙。一路歷經艱險至此,這一座剛剛開
始煥發生機的府邸,正欣欣向榮,每一處都讓玉蘢煙深深眷戀,更捨不得離去。

    造化弄人,恩人與仇人居然是同在一處屋簷之下極親密的夥伴。

    抉擇之兩難,幾如抉擇斷去哪一條手臂……海樣深的血仇是這許多年來刻入神魂的執
念,而蹉跎半生之後,從前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就像枯萎的鮮花不再盛開,與眾不同的吳
府是無法割捨的眷戀。

    玉蘢煙艱難支撐著自己站起,整理好心緒,將盛給韓克軍的小盅抓起,放好,終於下
定了決心:我只取他一人的性命以報肖氏一族血仇!韓克軍死,此仇從此一筆勾銷……“
來人,幫我端上去。”僕從們端起一個個託盤向用膳的廳堂走去,玉蘢煙又是一陣懼怕:
撕破了臉皮之後,小弟會站在我這邊,還是……站在韓歸雁那一邊……他一向講道理,在
府上做主的更需講道理……可有些時候,他也有些蠻不講理……恍恍惚惚中已回到廳堂,
玉蘢煙低著頭道:“小小心意,請諸位品嘗。”不知是為了褒獎她的用心,還是為了更好
地寬慰她的緊張,吳征身邊的位子已空了出來。

    男女的藥膳分開,玉蘢煙一一親自端上,唯獨韓克軍那一盅又有不同:“韓老將軍用
的也有些不同,以溫補為主……韓……韓老將軍請慢用。”“多謝。”韓克軍深嗅了一口
感歎道:“老夫一貫愛用藥膳。藥味兒大多人不喜歡,老夫卻覺得是異香撲鼻!玉姐兒這
一盅前所未聞,倒要大快朵頤!”“且慢。”玉蘢煙剛在吳征身邊坐下,聞言心中一驚急
忙阻止,頓時又覺自己失態。此刻已顧不得這些旁枝末節,她妙目望著清澈又冒著清香味
兒的藥膳湯,又打量著韓克軍鬚髮皆白的蒼老容顏,心中忽有股萬事皆休之念,面上現出
哀戚與厲色道:“你……你不准喝!你不配喝!就算……就算……你不配!”百感交集,
千回百轉的念頭全數糾結在一起。玉蘢煙又氣又急,熱血上頭,意識漸漸模糊,望向韓克
軍的怨毒目光漸漸失神,脫力暈去……廳堂裡旋即亂了起來,只見吳征一手扶著玉蘢煙,
一手從韓克軍面前取過小盅,才徹底放下心來一樣,一身汗透衣襟,也已幾乎脫力,緩緩
道:“前因後果,我大致說與你們聽……梁興翰登基不久發生了件大事……侍御史肖英韶
犯了事,肖家被滿門抄斬……”怒火像烈陽臨於頭頂炙烤著己身,焚人欲裂。悔恨又像酷
寒的深淵沒過了腰際,錐冷刺骨。只有後心裡一股暖融融的溫和氣息徐徐入體,護持著胸
口一點心火不滅,更讓寒暑交加的身體漸漸舒適,漸漸安寧。

    不知過了多久,玉蘢煙在一個機靈中驚醒。視線漸漸凝聚,正是自己熟悉的小屋,四
角裡放置了冰塊,清涼宜人。一身汗濕的衣物也不知被何人換去,不僅清爽,更似是精心
挑選過。

    以素白為底的對襟款式有些莊重,亦含孝意。袖口與領口的淡粉色著在她麗質天成的
身上,頗有幾分曖昧之意,大異素白的莊重。不過若留心一看,淡粉之于素白衣襟的袖口
與領口,頗似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花片頂上的那一抹嫣粉。

    玉蘢煙左右打量,向著嘩嘩的水聲望去,只見吳征擰乾了一面方巾,又取了只水杯,
笑吟吟地坐在她身邊道:“還有些頭暈?”已許久未曾見到吳征這般真心的笑容。眉宇舒
展,目帶笑意,闊口咧開,毫不掩飾地展露一嘴發亮的白牙。比之近來時不時魂不守舍的
強顏歡笑,不知舒心幾許,好看幾許,竟讓渾渾噩噩的玉蘢煙看得一呆。

    “有些難受……”玉蘢煙陡然念起此前之事,心中黯然,珠淚忍不住滾了下來。

    “無妨,無妨的……”吳征及時將她抱在懷裡,以方巾擦去淚痕道:“心裡有事該當
說與我聽,從前在皇城裡你不願連累我,不說也就罷了。現下到了這裡,若還瞞著我,今
後還怎生過日子?”玉蘢煙不及去辨認吳征暗藏的情話,哭泣止不住道:“我不知怎麼說
……”“若能委婉,那便委婉些。不能委婉便直說,大不了咱們吵一架最多了,還能怎地
?夫妻之間過日子,上至帝皇,下至平民百姓,可不都是如此麼。”吳征心疼地道:“早
說開了便是好事,韓老爺子有話要單獨與你說。”“啊?”玉蘢煙吃了一驚,抬頭望向吳
征,見他一臉如釋重負的欣慰,不明所以。她隱隱然猜到吳征可能知曉了什麼,冷然道:
“他為什麼叫見我?”“有些事,從前說不得,現下就沒什麼顧慮了。韓老爺子有滿腔話
語,正要與你說一說。他與肖老爺子的交情匪淺,就算後事也可互相託付的!”什麼?玉
蘢煙聽吳征說可交托後事,又不明韓克軍要見自己之意,心中忽起一股衝動!正是如此,
從前的顧慮現在已不復存在,說了出來又能怎地?分明是韓克軍對不起肖家,自己正當義
正詞嚴!可她生性的倔強裡,又自有一股柔弱,一想要獨自面對殺父仇人,滿腔恨意之中
,也生起幾分懼怕道:“好!不過,小弟你能不能陪著我。”目光裡幾近哀求,吳征一想
內中隱情,玉蘢煙神魂不寧之下還真的未必支撐得住,遂道:“姐姐既然想,我就陪著你
!我去請韓侯進來。”韓克軍拄著拐棍,在吳征的攙扶下進了小屋,在偏廳坐好。吳征又
扶著玉蘢煙起身,喂她喝了口水,才陪著她與韓克軍隔桌對坐。

    清香的橙汁水入口酸甜,令沉重的腦門也精神一振!玉蘢煙有吳征陪伴壯膽,當下咬
著唇瓣,直視韓克軍的雙眸,此刻又恨不得一刀將他殺了。只是她那目光裡淒婉十足,看
上去倒像是幽怨之意多些。

    “玉姐姐這人,就凶不起來。”吳征心中暗笑之時,韓克軍先拱了拱手道:“敢問,
你的本名可是肖初玉?”被說中了心事,玉蘢煙緊咬銀牙,沉聲怒道:“不錯,我是肖初
玉!你當年將肖家滿門血洗,肖家少了誰人你自是一清二楚了!”韓克軍釋然地頻頻點頭
,渾濁的雙目漸漸空洞,似回憶起了往事,呢喃道:“記得,每一個人,我都記得。老肖
剛正不阿,老夫一向與他相善,也是佩服的……聖命難違,當年,真的好難……三月的查
辦期限過去,我好像老了十年不止……怕不是也折壽了十年。”“你滿手血腥,日日夜夜
肖家的冤魂都要來找你索命,十年已是便宜了你!”玉蘢煙罕有說出惡毒話語之時,韓克
軍還不以為忤,倒讓吳征滿臉尷尬。他不敢插嘴,只能目視韓克軍快些說出個中隱情,又
拍著玉蘢煙的手,示意她莫要激動。

    “不錯。老肖將後事託付與我,可恨我又旨意加身,無能為力……有負重托,甚憾,
甚憾。”韓克軍也不願糾纏,從懷中取出一紙已發黃了的書信遞與玉蘢煙道:“老夫愧對
肖家,這一封書信原是老肖于危難之時交付於我,現下還給你,也算是物歸原主。”玉蘢
煙不知還有許多隱情,聽韓克軍的意思,肖英韶臨危之際還囑託韓克軍後事?不由將信將
疑地接過書信展開。

    【韓君見啟,韶見機一事,或大難臨頭……萬望韓君憐肖家一向忠正良直,若得便宜
處,為我肖家延續一份香火。肖英韶頓首百拜!】書信保存良好,信上的字跡十分潦草。
玉蘢煙幼時得《毒經》傳承,與肖英韶常有接觸,自然認得他的字跡,貨真價實。

    “這一回涼州之行,老夫本意是此生最後一次出遠門。”韓克軍悠然道:“從前許多
事兒放不下,這封書信也鬼使神差地帶在身邊。老夫當年能做的事不多,知道你身負肖家
傳承,找不著你便草草結案,陛下也未過多追究。其實當年,許多人都身不由己,連陛下
也是……他初登大寶,容不得污點,更要借機清洗朝中異己,肖家不得其時。他明知老夫
與肖家相善,還要老夫領旨,多多少少存了網開一面的意思。前些日子,征兒與老夫說起
你的身份,老夫才想起當年陛下始終捨不得殺你,只是囚禁於冷宮要你壽終正寢,怕是已
知曉你的身份。他心裡對肖家,始終還是懷著一份歉疚的。”玉蘢煙邊看邊聽,越發心驚
,她多少瞭解當年內情,口氣也有所緩和道:“當年你找過我?”“找不著,只知你逃了
出去,當時心中還頗多欣慰,肖家終究還有香火傳承,哪想得到你因緣際會,又回到皇城
。”韓克軍歎息不已,念及玉蘢煙在宮中委身仇敵,以羸弱之身尋求報仇之機,失敗後冷
宮的清苦,再看她現下來到吳府,也不知於她而言,這一生是喜是悲。

    “我只是一屆女兒身,香火傳承?我……我……”肖英韶的親筆信裡,的確在懇求韓
克軍盡力為肖家保留一方血脈。可是肖家滿門,只剩下玉蘢煙一名女子,又何來血脈傳承


    玉蘢煙說的是自己,卻似刺痛了韓克軍。老人面色猛地灰敗下來,仿佛韓家只剩下了
韓歸雁一名女子,此世之後,再無川中韓家,而他喉間哽咽發不出聲來,嘴唇連動之下,
吳征讀出了唇語,心中亦是大痛。

    好一陣過後,韓克軍才定下神來,以極緩慢的語聲道:“老夫既在,豈能讓肖家一門
忠烈斷子絕孫?忠良之後,無使斷絕!肖英韶是忠正賢良之人,既叫老夫碰上了,焉能不
管,焉能不管……可憐我的鐵衣……”玉蘢煙雙目陡然圓睜,絲絲縷縷在靈光一閃間似乎
串在了一塊兒,她駭然道:“韓……韓老……”“鐵衣當年只有三歲,他生得不好,一脫
娘胎便百病纏身,養在府上遍請名醫,又用盡了靈丹妙藥都無濟於事。你家犯了事之後,
老夫日夜焦慮,又恰逢鐵衣病發,眼看不久于人世……老夫拖延到了鐵衣身故,才用他的
遺體,去換了你家的一個三歲男童出來。男童因年幼被判流放三千里,男童的母親就抱著
鐵衣的遺體……過了大半月,老夫才尋機取回鐵衣的遺體悄悄下葬,可憐年幼的孩兒在墓
碑上連真名都不敢寫……”老人說得聲聲泣血,連吳征聽了都不由抹了抹眼角的淚痕。玉
蘢煙更是如天雷轟頂,不聞半點哭聲,鼻尖卻已酸得發麻,淚珠湧泉般滾落,顫聲道:“
韓老,那……那……韓鐵衣將軍是……是……”“現在的韓鐵衣,本名叫做肖晨星,你該
當認得的。他倒韓家之後,老夫待他視同己出,將韓門家傳所學傾囊相授,從未虧待於他
,也算是給老肖一個交代!”玉蘢煙重重捂住了櫻口,脫力倒下順勢跪地,又倔強地支撐
著膝行至韓克軍身前道:“小女子險些對恩公犯下大錯,小女子……小女子萬死難辭其咎
……”“沒事,沒事……你能明白了就好。都怪這個壞小子,非說這樣才能解開心結,搞
得一屋子人哭哭啼啼的。”韓克軍頗覺欣慰,又朝吳征瞪了一眼,喝罵道:“發什麼愣?
要你小子流假淚麼?還不快去讓鐵衣來相認。”“是是是……”吳征雖落著淚,卻是一跳
老高,蹦著就打開了房門。

    房門外早已站了兩排人,親近者無不至此偷聽,見一樁深仇盡化,笑的哭的俱有。韓
鐵衣早哭成了個淚人,他當年尚幼,全然不知肖家發生了什麼事。只知自己糊裡糊塗就進
了韓府,從此所有人都喚他作韓鐵衣。韓家雖幾如將他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
外更是宣稱他體弱多病見不得風,待他卻是極好。韓鐵衣自己也足夠懂事爭氣,等他長大
成年,又學了一身的好本事,才放他出府,就此一鳴驚人!現下想來,韓克軍為掩人耳目
,幾乎做到了盡善盡美。

    “孩兒深受父親再造大恩,孩兒……孩兒……”聰明伶俐,飽讀詩書如韓鐵衣,此刻
居然詞窮,不知該如何感念韓克軍的恩德。

    “傻孩子!”韓克軍撫著韓鐵衣的發頂道:“你我父子之間,還有什麼恩德不恩德的
?”一言驚醒夢中人!

    二十餘年來,韓克軍從將他視同己出,到現下早已割捨不開,他就是自己親生的兒子
韓鐵衣。他們之間,已是真真正正的父子!

    “爹!孩兒不孝!拜見姐姐!”“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本應其樂融融的親人相
聚,不知何故總有些許壓抑。吳征很清楚,血脈之間的聯繫難以替代,無論韓克軍與韓鐵
衣之間感情有多麼深厚,沒有血脈,便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東西。

    “韓家這樣太過複雜了,不如親上加親?韓老,您看玉姐姐怎麼樣?收個義女如何?
”玉蘢煙溫婉賢淑,頗具大家閨秀的氣度,加之天姿國色,誰見了都喜歡。韓克軍聞言哈
哈笑起來,點著吳征道:“親上加親?倒是個好辦法,老夫不甚之喜,不知玉丫頭肯不肯
?”“義父!”玉蘢煙起身斟茶,盈盈拜倒,雙手將茶碗高舉過頭頂。

    “好好好!”韓克軍老懷大暢地接過茶碗抿了一口道:“風燭殘年,還能收一名賢淑
的女兒,老夫之幸!來,鐵衣,玉丫頭,快快起來,讓老夫看一看!”一對堂姐弟。姐姐
貌美如芍藥籠煙,弟弟也是俊秀之極,此刻站在一起,旁的不說,當真就是一家人!姐弟
相認,千言萬語不知要從何處說起,吳府上下更是許久沒有這等大喜事。

    祝雅瞳與陸菲嫣忙著張羅一個小型的儀式。

    韓歸雁忽然才知哥哥並非親生,卻又多了個姐姐。韓家人丁凋零,多了個姐姐也是大
喜事,更打心眼裡為老父親感到高興。

    興高采烈之中,吳征還是注意到韓克軍眼中一抹落寞,再想起此前讀破的唇語,心中
大痛。

    “甲兒,我的甲兒……”
作者: taikou    時間: 2019-8-22 10:13

第七章•喜悅於心•共剪紅燭

盛國的新吳府裡人丁少了,朋友夥伴少了,唯獨女眷不曾少。

    鶯鶯燕燕多了,女兒家的煩擾事也便多了起來。

    瞿羽湘正式搬入了吳府,在韓歸雁的院落旁住了下來。

    最東面則是林錦兒獨居的小院,邊上就挨著陸菲嫣,師姐妹倆時常相伴,吳征也免於
擔憂。

    這兩位是親近的女子,其餘生份的如欒采晴,柔惜雪。

    一位畢竟還有血緣之親,一路上也安分守己,另一位則看冷月玦與倪妙筠的面子,吳
征也給她們兩位安排了單獨的院子。

    在陸菲嫣的要求下,顧盼與她住在了一起,吳征聞言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顧盼在涼州之時已察覺吳陸之間偷偷摸摸的情感,來到異國他鄉更是惆悵。

    她雖與顧不凡感情不深,終究是親生父親,道道變故之下,陸菲嫣豈能放心寶貝女兒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幸虧祝雅瞳長袖善舞,諸般煩心的家事均有妥善安排,慢慢的循序漸進,一切煩心事
也會過去,吳府終將和從前一樣溫馨起來。

    今日這不玉蘢煙剛與韓鐵衣姐弟相認,又拜了韓克軍為義父,吳府閉了府門,一家人
好生熱鬧了一番。

    如吳征,韓歸雁,韓鐵衣等終日忙得不可開交的主外事之人,今日也難得拋下雜事,
閒情逸致一回。

    晚膳之後酒足飯飽,供女眷們散心的後園裡晨間剛安好了秋千,祝雅瞳玉臂一擺,招
呼一家人齊去嬉戲。

    顧盼原本興致缺缺,被祝雅瞳鼓勵與警告意味均重地一瞪眼,也不敢違抗,低著頭乖
乖地跟在陸菲嫣身旁。

    六架秋千呈六角形方位排列,結實粗大的鐵鍊也用棉布內卷,細紗包裹。

    本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女子玩耍之物,放在吳府上時同樣大受歡迎。

    顧盼先前想躲,玩了一會兒開懷起來,與陸菲嫣一同坐著一家躥高滑低,玩得笑聲似
銀鈴。

    吳征大喇喇地坐在涼亭裡,左邊看看,右邊瞄瞄。

    只覺諸女個個靚麗難言,竟是哪一個都想多看兩眼,哪一個又捨不得漏了片刻。

    一邊感歎僅有一副眼珠子看不過來,一邊又感歎吳府上下一個不少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裡在月夜的晚風裡裙裾紛飛,閉月羞花的女子們,任是少了哪一個,吳征都不
知要如何面對……“看你還是心事重重,莫非這裡的美人兒還不夠多?

    不夠飽你的眼福麼?”

    祝雅瞳偷了個空兒來到涼亭,坐在吳征身邊道:“還是她們說話與歡笑不夠好聽,打
動不了你?”

    “娘。”

    吳征咧嘴一笑,挪開了些讓祝雅瞳與他並肩坐下道:“看不過來啦,原本該和大家一
起同樂,可惜顧忌太多,只能在一旁看看。”

    話中有話,不僅僅是說陸菲嫣與顧盼,也讓祝雅瞳臉上一紅,忙迅疾收斂心神,優雅
又莊重地端坐著道:“盼兒的事情,娘自有主張,你不必太過擔心。”

    自打從山谷裡脫險之後,兩人再未有過親昵,像一對尋常的母子。

    現下祝雅瞳一本正經的模樣讓吳征心中暗笑,又有些無力地搖著頭道:“娘,你不夠
瞭解盼兒。她與菲菲一樣是外柔內剛,倔強得很。現在這個年紀又最是叛逆,想要光憑言
語讓她定下心來,這一回是難上加難了……”

    “白雲蒼狗,變幻無常。原本若沒這些事,安安穩穩地直到盼兒長大,讓她也好接受
些。”

    祝雅瞳拍了拍吳征的背脊,吐了吐舌頭,扁著嘴,將聲線壓得幾不可聞道:“不想碰
見那麼多事,許多東西都被擠到了一塊兒,不急都不成啦。”

    “呵~~”

    吳征吐了口長氣,露齒笑道:“孩兒還真沒碰見那麼多事壓在肩頭過,連喘息片刻的
時機都沒有。若不是娘賢慧能幹,真要忙不過來。”

    “不都是娘的功勞,這些內府雜事,娘並不擅長。”

    祝雅瞳一揮衣袖意指陸菲嫣,道:“許多事都是菲菲拿的主意,娘只不過按她說的辦
。她出身好,心也細,做起這些閒雜事情來一絲不苟,丁點也不嫌煩,她是真的為吳府著
想。”

    吳征隨著祝雅瞳的比劃,也將目光投向陸菲嫣。

    從前吳征無論離得多遠,只要注視著她,立時就有感應。

    今夜美婦目不斜視,看上去一心都在玩樂嬉鬧上面。

    只是以吳征現下的目力,陸菲嫣右側脖頸的肌膚一片泛紅又豈能瞞得過?“那也沒辦
法咯,當年我可是親口應承了菲菲。盼兒沒了爹爹,若是再讓母女倆心有芥蒂,菲菲是決
計不肯的。”

    吳征苦笑道:“之前總有些躲躲閃閃。一直到從山谷中脫困看見盼兒,還覺得不讓她
知曉,是顧及她的情感,免得她年歲尚幼就受到傷害。現在想來,只不過是想為自己免去
些麻煩,真真的自私而已。我真的大錯特錯了……”

    “盼兒待你也是真心的好。”

    說起顧盼,祝雅瞳也斂了笑容,鄭重道:“從前你說的話,她連一筆一畫都深信不疑
。今後恐怕難了……你補償得再多,就算讓她回心轉意,也回不到從前……”

    少女情懷總是詩,簡單得純粹。

    可惜吳征親手破碎了少女的美夢,此刻看她依然笑得甜甜的,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像她
的名字一樣左顧右盼,引滿院生輝,一如從前。

    所不同的是,時常梳成兩條油光水滑大辮子的長髮,近來大都是簡單地披散,偶爾還
綰起之後以一根玉釵束好。

    仍顯稚嫩的容顏上有了些許成熟之外,更多的則是難以掩飾的心事重重。

    “該當提早安排的,不僅是這一件,旁的事也一樣。”

    既已成現實,便當早一日解決個中矛盾才是。

    吳征說的不僅是陸菲嫣與顧盼母女,當然還有祝雅瞳!祝雅瞳看著現下已不求更多,
甚至重返人世之後,似乎重又勾起了倫常之禁,與吳征保持些許距離。

    可在穀底的定情與承諾沒有不算的道理,親近時的甜美滋味也是難以忘懷。

    這種又是害怕,又是渴望回味的情感截然相反,卻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讓人心中像橫了一根小刺,刺尖紮在心房上微微疼痛,可喚起的刺激之感令人渾身一
下又一下地顫慄,不忍停止。

    “呸,你心裡打的什麼壞主意,娘會不知道?”

    祝雅瞳又嗔又怒,恨恨地在吳征額頭一指以掩飾嬌羞,又嘻嘻笑道:“難的事一時急
不來,這裡有件翻掌可得的簡單事,今夜小乖乖就去辦了吧?”

    吳征略窘,他心中實也有意,只是擔心多事之秋裡,或惹來閒話。

    這一家人現下最重要的便是心能聚在一起,若有什麼爭寵的齟齬,裂痕只怕會不斷地
擴大,終至無法收場。

    “你不必擔憂,家中人人曉得事理,也都很關心你。玦兒近來都陪著她師父,可也沒
少了花心思在你身上。晚膳時月玦還悄悄來問,說近來大家都有諸多不便,若有個人兒陪
伴是好事。你近日來辛勞太過,嘻嘻,娘看她幼時在青樓學了多年,又入皇宮為妃,伺候
人的本事想必樣樣精通,正好消疲解乏。”

    祝雅瞳咬著唇瓣,明明只要愛子看上的女子,她向來恨不得五花大綁了回來,此時心
頭卻又明明有些酸意:“韓老時日無多,若能早見家人歸宿,也好讓他放心。”

    吳征心中一跳。

    韓克軍原本年事已高,在涼州統兵殫精竭慮,雖身無大病,實已油盡燈枯。

    他認了玉蘢煙做義女,確實不宜拖延。

    玉蘢煙獨居冷宮一向清苦,居於吳府若無名分,豈非又是一處冷宮?一念貫通,不免
想起天澤宮裡的妃子淒豔無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早就想好好欺負一番,再疼愛一番


    綺意一起,不由心頭大動。

    院子裡玉蘢煙坐於秋千之上,雙腿合攏,笑意由心。

    舒張的雙眉,展放的面容不見冷宮中蹙眉抿嘴的愁苦。

    但吳征知道,這位嬌弱的美婦人只需稍加手段,又會是不堪承受的模樣。

    那具橫盛於自己腿上的玉體,腿心分開,花汁橫流之時的弱不勝衣,不就是豔蓋後宮
的絕世淒豔麼?吳征旁觀多時。

    諸女未曾冷落玉蘢煙,她也很落力地想要融入,始終保持者微笑,可仍多多少少有些
畏縮,不太敢主動與人搭話。

    其間幾次玉蘢煙忍不住扭頭時正與吳征目光對視,都逃也似地轉了回去。

    心有所思,一來有吳征始終在旁,她安定許多,二來怕也已預料到會發生些什麼,心
慌意亂。

    “咱們家裡人從頭至今連個儀式都沒,總是欠了她們的。”

    “去吧,待明媒正娶之時,再一一補辦就是了。”

    祝雅瞳推了推吳征的肩膀道:“明早莫要起得太晚,娘約上韓老等你們倆前來拜見,
咱們家不介意,禮數上卻不能再無視韓家。”

    “是。”

    吳征應承了明早的事情,又搖頭道:“孩兒約了鐵衣大哥還有些事情,這就悄悄地先
去辦妥,莫要掃她們的興致。娘幫忙拿給玉姐姐。”

    唰唰幾筆,當是一行小詩。

    吳征料得祝雅瞳不好意思探頭探腦,定是心癢難搔,索性也不折迭,讓她看個夠。

    臨離去之前見瞿羽湘瑟縮在韓歸雁身邊,不敢與人太過親近,眼眸卻忍不住左右亂瞟
,吳征笑著搖搖頭。

    誰能想得到這個家裡,現下呆的最是舒心會是她呢?月夜漸靜。

    一場突如其來的豪雨打散了小院中嬉戲的佳人,也降下了初夏的暑氣。

    玉蘢煙閉上房門,雙腿發軟地倚在門上,似靠著房門的支撐才不至於倒下,又似想堵
著房門,誰都莫要進來,特別是他!摸出袖口的小箋,貼肉收藏讓小箋沾上了汗水,玉蘢
煙攤開之後借著點燃的燈火目光一掃。

    吳征雖未寫詞牌,她久在青樓,唱作詞牌爛熟于胸,立時從格韻裡知曉這是一曲頗有
曖昧之色的《點絳唇》。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

    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鏟金釵溜。(鏟的原字(雙戈左邊一個刀)貼不上來 我擅自更改了)

    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送給已是婦人年紀的玉蘢煙,卻是一闕少女詞。

    那羞見情郎,掩面奔走,又倚門回首的模樣分明是個情潮初動的少女。

    偏偏能勾起玉蘢煙滿腹懷春之心,宛若回到碧玉年華。

    玉蘢煙一陣心跳悸動,驚慌與緊張讓嬉戲後原本潮濕滑糯的嬌軀又沁出一層汗漿。

    她捧著小箋踉踉蹌蹌摔坐在椅子上,手足無措竟然失神……在青樓裡時已見慣,也聽
慣了許多男女之事。

    入宮之後更是陪侍梁興翰,早就不是冰清玉潔的身子,也算經歷過大風大浪,為何今
夜會慌成這般模樣?離開皇宮之後不過短短的時日,曾經珍之重之,甚至甘願犧牲一切,
只為留在那裡等待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一切都已慢慢澹忘。

    近日來偶爾勾起了點滴回憶,只覺這些歲月都在腦海裡模糊,在冷宮中的清苦也已記
不清了。

    唯獨清晰的,便是吳征每一次到來,說的每一句話,以及每一個動作,神情。

    自打遇見他之後,這些便是打發冷宮枯寂時光的唯一,於她而言,比京城裡最好的戲
臺班子唱演最好的戲碼,都要精彩得太多。

    在絕望之中的初遇,那個冒冒失失翻過宮牆,被驚得目瞪口呆,又很快冷靜下來的羽
林衛。

    還有那句怪異的“嗨,你們好。”

    一直很想問問他,嗨是什麼意思?聽著像是在打招呼,卻不知是哪裡的俚語。

    孤苦的冷宮生活一旦被勾起了好奇心,通常很難忍受住。

    玉蘢煙自知之所以能忍著不問,全因吳征翻過宮牆的那一刻,自己赤身裸體,處境更
是不雅,可稱奇恥大辱。

    玉蘢煙獨自於冷宮中胡思亂想之時,常無奈苦笑。

    自己能以身陪伴仇敵,完完全全豁了出去,全然不顧羞恥。

    被吳征看去不堪一幕,卻成了心中的結。

    大恨楊修明,暗惱自己無用,再一想吳征偶爾泛起古怪的笑意,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
一刻,更是心頭窘得無比難受,無比難堪。

    一念至此,想到今夜已是【在劫難逃】,待吳征把自己剝得白羊兒似得,再沒東西遮
得羞處,定然又會想到兩人的初見……窘迫讓玉蘢煙嬌軀一顫,小箋失手掉落,她忙揀了
起來,又讀了一遍,再一遍……若沒有吳征,或許自己早在楊修明的欺侮下香消玉殞。

    即使撐得過去,多半也要給梁興翰陪葬。

    又哪來現下的慵整纖纖手,薄汗透輕衣?在決定下毒,到懸崖勒馬,個中緣由糾纏紛
亂,說到最終只不過是一個道理,自己不捨得這座府邸。

    玉蘢煙咬著唇起身,下定了決心,慌亂不在。

    從前懷著種種目的在皇宮中爭寵,如今只是吳府內宅裡的一名女眷。

    從前昧著本心討好君王,如今為何不能施展手段去盡心服侍吳府的主人?我不需去爭
寵,只是行一名女眷的本分,如此而已!一身潮汗,當沐浴潔淨之後,乾乾淨淨,清清爽
爽,可現下還不是時候,玉蘢煙打開了衣櫃。

    祝夫人在必要的地方從不吝嗇,衣櫃裡儲備頗豐,款式各異,還有不少是趙立春領著
玉蘢煙親自在綢緞莊裡遴選而得。

    玉蘢煙略一思量,取下衣衫時又有些窘迫。

    這些衣物當時刻意挑選,可不就是早早為了今夜做好了準備麼?選好了衣衫,又佈置
起了床幃。

    既增情趣,又像個簡單的儀式。

    這些原本該男主人花心思,但玉蘢煙做來也毫無怨念,反而芳心可哥,期待之中又嬌
羞無限。

    期待似與丈夫久別重逢的婦人,滿心歡喜。

    嬌羞又似情竇初開的少女,左右難安。

    無論怎麼下定了決心,甚至親手佈置好了床幃,玉蘢煙依然如此顫顫巍巍,糾結無比


    心弦無法片刻放鬆之下,即使屋子四角都擺上了冰塊,清涼爽快,這稍一忙活,又是
一身香汗淋漓。

    看床幃佈置得滿意,玉蘢煙才抱起衣衫,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前去沐浴。

    拐向後院短短的一段距離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撞見……浴房裡的溫水早已備好,
甚至還有兩隻紅燭,定然是細心的祝夫人吩咐備下的……玉蘢煙揉搓肌膚無比細緻,動作
又十分快速。

    每一分肌膚都反反復複洗得透淨,唯恐有半點污垢與異味,又怕吳征到來等候得太久


    不一時沐浴完畢穿戴完全,就著落地的銅鏡齊身旋轉一周。

    大秦皇宮中的玉妃甚少笑容,時常柳眉微蹙,唇角下撇,她的五官極適合這般神情,
由此被贊淒豔絕世,也因此豔冠後宮,深得梁興翰疼愛憐惜。

    只是玉蘢煙深知這一份淒豔發之於心,身處深宮,由始至終均是淒涼苦楚。

    無論萬千寵愛於一身,還是聖恩難再處冷宮。

    如今鏡中的美婦新浴出池,容光煥發,眉目含春,嘴帶笑意,比之淒豔的楚楚可憐,
連一貫有些蒼白的面色,也暈上了兩抹澹澹的酡紅。

    其豔更甚,其麗更增。

    玉蘢煙微微一笑,瞬間又被驚慌所取代。

    這樣的夜晚,男子通常會很耐心地等待佳人,前提是他知道佳人在做什麼!

    更衣也好,沐浴也好,打扮妝容也成,等得越久,越是有滋味。

    吳征若是來了,定然會知自己在此沐浴,他會等得饒有興致。

    而這樣的夜晚,深諳男人心的佳人也會有意無意地稍作拖延。

    將至未至,急切得開始上火,偏又不能發火,更捨不得發火以免空費了良宵。

    只需拿捏好了分寸,等待只會變成情趣,越等越是有趣。

    【男人都是賤骨頭,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

    可你若是太輕易地讓他得到了,他還要不滿意,覺得有負期望。

    】老鴇的話還記得分明,她曾經這麼做過且卓有成效。

    可是現下她一點都不想讓吳征等待!他若在房中,她只想第一時間飛到他身邊,哪怕
只是多訴說兩句溫柔情話。

    他若不在房中,她也願暫守空閨,為他等門。

    “女人也是賤骨頭,分明知道不成,只要喜歡了便不管不顧。得到了固然歡喜,得不
到也願意傻傻地等,即使被一次又一次地欺騙也不肯醒過來。”

    玉蘢煙輕移蓮步間低聲自言自語,又滿足地歎息一聲:“幸好他不會騙我。”

    吳征果然還沒來。

    府上的人大都很忙碌,除了那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欒采晴,還有那個沉默寡言,始
終低著頭的柔惜雪。

    玉蘢煙閉上房門,又抿起了櫻口。

    吳征忙碌得不可開交,他雖年輕力壯,又身負高明的武功,連日地忙碌下來也定然疲
乏不堪。

    府上的女眷也都是大有本事的,一個個都是吳征的絕佳助力,除了自己……沒有武功
,也無主事之能,更連姿色在這裡也只是差相彷佛,算不得突出。

    似乎自己能做的,也只有他來時盡心服侍,好讓他疲憊的身心在飽嘗溫柔之後複又精
神飽滿。

    玉蘢煙略覺氣餒,靜坐片刻忽然又有些開懷地羞澀一笑。

    既只能做這件事,那就做到最好……只是若要做到最好,豈非又要羞人得緊?吳征來
得不早也不晚。

    事務尚未做完,時辰差不多時韓鐵衣便一臉怒氣地揮手趕人。

    “幹嘛呀?事兒沒做完,耽誤了要事你擔當得起麼?”

    吳征正襟危坐,平日裡沒有架子的人擺出姿態來,居然極具威儀。

    臉上的笑意分明又頗為嘲弄,不知打的甚麼鬼主意。

    “今日的事,我替你做完。你走,你快些走!”

    韓鐵衣這位戰場上鎮定如山的智將,此刻被氣得額頭青筋亂跳,連連擺手像是驅趕蒼
蠅,卻死活不肯抬頭看他,只是低喝道:“你再不走,我一定會打你!”

    “那我走了,自家親戚,打起來不太好。”

    吳征刻意倒退著離去,似乎對韓鐵衣現下的模樣大是得意,末了還哈哈兩聲,才轉身
離去。

    過了好些時候韓鐵衣才抬起頭來,目光有些空洞,不但沒了沉穩,連從前大力贊成吳
征與韓歸雁結成連理也沒了,自言自語道:“一個妹妹就罷了,剛相認的姐姐也要落入毒
手,真真氣人。也不知道爹是怎麼忍住不揍這個小子的!不成不成,這小子回頭就要騎到
韓家頭上作威作福,八成我的話也聽不進去,我得想個什麼法子才好……到底有什麼法子
……這……唉……”

    一路歸家,轉入後院,正是亥時過半。

    近日來趕著修繕的吳府,從大格局上與從前的吳府類似,前後院之間隔著堵長長的圍
牆,僅有一道中門可以出入。

    跨過中門,前幾日來去匆匆,不像今日心懷旖旎,頗有閒情雅致,吳征在此不由站著
愣了會兒神。

    左右兩邊都是家眷們的住所,有些已是漆黑一片,有些則還透著燈火。

    吳征一眼便知院內的主人是否已安歇。

    冷月玦入睡時最喜黑燈瞎火,暗摸摸的睡得頗香。

    陸菲嫣則喜歡在角落裡留下一盞油燈,既不刺眼,也留下一分安全感。

    尚在修繕的宅子還有多處未能整頓俐落,吳征來回逡巡的目光去頗為溫柔眷戀。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己最珍而重之的,而這處新家也是自己給大家的落腳之處。

    來之不易,守之更不易。

    只是這一回,絕不會再自手中被人奪走!左轉,向前,步伐聲不輕不重,看看小院就
在眼前,吳征嘴角不禁勾起一絲微笑。

    玉蘢煙在府上頗有些戰戰兢兢,畏手畏腳,除了逃避久在冷宮的自卑之外,也擔憂惹
了麻煩,便是給吳征惹了麻煩。

    正是這份顧忌,讓她今日硬生生止了下毒之念。

    由此,也足見她對自己的重視發自心底。

    這才是吳府裡的女眷。

    今夜自己會來,這位姐姐就算千肯萬肯,多半還有逃避之心,瑟縮之意。

    她就是這樣,總是十分矛盾,事到臨頭躲不得,只得把眼睛一閉,咬牙硬挺著過去。

    絕色的美婦生就了一副任人欺負的性子,實在可愛極了。

    吳征不由食指大動,說來兩人見面雖不多,相識卻已久,互為有意也已許久。

    遷延至今固有天不遂人願的造化弄人,今將成好事也有終不負有心人的圓滿。

    吱呀兩聲,又是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清晰地到了房門口,玉蘢煙的心跳陡然急促起
來。

    她等待已久,不是從來了吳府,而是在冷宮孤寂之時,便不時幻想吳征的宅子是何等
模樣,自己若是來了,又將如何如何。

    可果然如吳征所料,事到臨頭仍難免逃避之心。

    玉蘢煙幾乎想逃,卻發覺手足發軟,一時站不起來。

    “玉姐姐,開門。”

    磁性的男音與叩響門扉聲傳來。

    房門分明未鎖,輕輕一推便可打開,吳征定然是知曉的,他偏偏不肯,偏偏要自己去
開門。

    他定是故意的!玉蘢煙咬了咬銀牙,忽覺十分委屈,卻不敢不從,又不願不從。

    強行撐著站起,撫平了衣角,玉蘢煙咬著唇向門口走去。

    腳步沉重而緩慢,好一會兒才挨至門前。

    隔著一道房門,房外的月光照出高大的男子,而房內的燭火則照出婀娜的女子。

    兩道人影一同打在房門薄薄的門紙上,交迭在一起。

    “你來了……”

    玉蘢煙剛剛平緩的心跳又再加速。

    在天澤宮時,每一回吳征前來都是大喇喇地闖宮而入,她則是吃了一驚之後滿腹欣喜


    天澤宮不設防,在皇宮裡,心湖更如一潭死水,即使吳征到來也只是短暫地激起一片
漣猗。

    很快,他便不得不離去,天澤宮的一切都不會有改變,更不會有自己期待的改變。

    吳府卻不一樣,他來了,和從前完全不同,今後也會完全不同。

    “來了……”

    吳征也心有所感,被觸動胸中柔情,今後,再也不同了。

    吱呀,房門打開,玉蘢煙俏生生地立在月光影裡。

    只見她一頭蓬鬆的青絲左右分散著披下,發梢向上卷起,略像吳征前世的波浪卷髮。

    不僅大襯她成熟的風韻,也增了些許俏皮。

    大眼睛只是平實地望著,卻碾碎了射入的月光,明亮如清溪。

    眼眸微微轉動之時,又忽閃著羞意與迷茫。

    這不是一雙時時刻刻都會說話的眼睛,並非她刻意地掩飾,不讓你看透她在想什麼,
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這樣的眼神,只會告訴你,你想要什麼?我聽你的便是了!只這一下眼神,便讓她成
熟的嬌軀裡揉入了少女的純真。

    使得她圓潤的鼻翼微微張合,瑩亮飽滿的唇珠時時抿起,內心裡每一下不知所措反映
在面龐上時,都讓她可憐又可愛得打動人心。

    玉蘢煙被吳征熱辣辣的眼神逼視著,漸漸失了鎮定,覺得無地自容,連手腳都不知該
往哪兒放才好。

    她嚶嚀一聲脫了氣力軟倒,正在栽在吳征的懷裡。

    絕色美婦抱個滿懷,吳征直至現下才知軟玉溫香的滋味。

    不是說從前親熱的女子不好,而是她們個個身負武功,饒是膚質再怎麼細嫩,肌理間
蘊含的力量無可躲藏。

    那些充滿了彈性的滋味固然令人流連忘返,懷中弱女子的豐腴綿軟,似水溫柔也別有
一番絕佳風味。

    玉蘢煙跌下來的動作如此不著痕跡,倒在吳征懷中也是綿軟無力。

    可自然而然間,她的螓首上抬,無辜的目光裡滿懷歉意。

    吳征不能抵抗,幾乎在立時就原諒了她的【無用】,不需任何理由。

    就像一個高明的說客,只憑藉紅口白牙,就讓你答應了所有的條件。

    何況她並不是僅憑一個眼神。

    她軟綿無力的嬌軀偎依在吳征懷裡,撲騰騰劇烈跳動的心房告知你,她是真的無力支
撐。

    心房震顫著,經由溫綿細軟,緊貼著吳征的豐滿乳肉傳遞過來。

    讓你一邊感受她的不安,一邊又享用她嬌軀的美妙與溫柔。

    更妙的是,震顫的美乳似在胸膛前按摩,彷佛你在心疼她的同時,她也覺欣慰,並及
時給予最銷魂的回饋。

    這是一位天生的尤物,她的嬌弱與陸菲嫣的百媚橫生截然不同,卻仍是尤物。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在勾引你步入沉湎的深淵,每一個眼神,都在撩撥你的心弦。

    家中頗多如花美眷,吳征依然無法自持。

    他左臂環在玉蘢煙腋下,將兩隻豪乳一同緊緊地擠在胸膛上。

    右臂則托舉著挺翹豐臀將玉蘢煙抱起。

    男子粗重的呼吸噴在脖頸,玉蘢煙嬌軀酥麻,連聲音也一同酥了,低聲又急促的淺淺
呻吟在吳征耳邊動人心魄地繚繞。

    而她已全然沒了骨頭,失去了所有氣力的嬌軀,卻合著褲襠讓吳征挺立的肉棒準確地
擠進兩腿之間,雙腿一併!美婦的腿根柔軟又豐腴,吳征本感下身已脹得發疼,肉棒被兩
邊的軟肉一夾,立時舒暢了許多。

    她故意的!不對,不算刻意,但也絕對不是在身嬌骨酥的時候,便什麼也不知道,什
麼也不會,她自然流露的眼神,還有與你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動作,都是她想要的!吳征在
這一刻,異常荒謬地同情與佩服起梁興翰來。

    是怎樣的大毅力,才能把她貶去冷宮,從此再不看上一眼?至少吳征自問絕對無法做
到。

    成雙紅燭分立桌面兩側點燃,屋內的人兒卻已似膠在了一起,連人影都糊成一團。

    “我看看你。”

    吳征將玉蘢煙放在腿間對坐,瞪大了眼睛,撥開她額頭的髮絲,目光遊移著道:“現
下不用戰戰兢兢,沒人會來打擾咱們了。”

    “嗯。”

    玉蘢煙眼簾稍垂,只是偶爾才以目光與吳征相碰,也是一觸即走,悄聲道:“你要使
壞的時候,也沒見戰戰兢兢。”

    幾回將她抱在懷裡,還借機親吻過一回,甚至還有蠻不講理將她生生弄泄了一回。

    每一樣都是珍貴又旖旎的美好回憶。

    吳征莞爾一笑,湊近玉蘢煙面龐前道:“一個絕色美人擺在面前,直到今天都還不屬
於我,難道還不是戰戰兢兢?”

    不知是害怕,還是吳征的呼吸太過火熱幾乎將她炙傷,玉蘢煙面色漲得緋紅,脖頸也
縮了一縮,目光不知往何處安放。

    “我從來都只怕害了你。”

    沒說一個肯字,話外卻是千肯萬肯,早早的就肯。

    “像今日一樣?”

    直到此時此刻,吳征才能舒開這一口氣。

    玉蘢煙若是不阻止韓克軍喝下毒湯,吳征還是會讓她知曉前因後緣,只是她決計沒有
留在吳府的理由。

    玉蘢煙這才不敢再躲,抬起頭來與吳征對視,寒星般的眼眸幾有千言萬語,良久才以
雙手捧著吳征的臉頰道:“在我心中,早把你當做自己的夫君。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喜
歡這個新家。從前在皇宮裡,沒有人幫我,我只能憑一己之力,最終被貶去了冷宮,什麼
都沒做成。這幾日我一直在想該不該告訴你,你一直都幫著我,疼著我,但是這件事不一
樣,我怕你左右為難,更怕我們之間有了隔閡。其實……我到現下也不明白當時為什麼阻
止了爹爹。只能說鬼使神差,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終究屬於這裡,屬於夫君。”

    “老天註定的,最大!”

    吳征恨不得立刻來一場祭天大典,好好感謝老天爺的這一場功德。

    “可是夫君為何要瞞著我?瞞得人家好苦。”

    玉蘢煙淒淒怨怨,目蘊水光,委屈無比。

    “是故意瞞著的。”

    吳征也十分歉然,道:“從前幾回勸姐姐離開皇宮,姐姐總是拒絕,連緣由也不肯說
。原看姐姐連生死都置之度外,這一回卻走得爽快,我便猜測姐姐不是怕要給梁興翰陪葬
,而是梁興翰死了,皇宮裡已無有可留戀之事。姐姐精通制毒,當年梁興翰幾次病重都脫
不了干係。從前留在皇宮自然不是貪圖榮華富貴,多半是和梁興翰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救出姐姐時,我幾次提起韓老,姐姐都十分異樣。我猜來猜去,姐姐多半是肖家的子孫。
向韓老一問,才確信無疑。我們不是非要瞞著,讓姐姐受這一場罪。而是姐姐在皇宮吃了
多年的苦,難免疑神疑鬼,更怕姐姐想不通,就此有了心結,那就再也化解不開了。”

    “所以……所以……祝……祝夫人這些天才待我分外細心,便是要我自己能想明白孰
輕孰重,也試試我的本心?”

    “姐姐見諒。也是想讓姐姐知道,吳府上下有事便明著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裡,更不
許想著一個人承擔!”

    “被貶的妃子大都瘋了,我在天澤宮多年,瘋了也不奇怪……如今說起來,還要感謝
這份血仇我才堅持至今未曾失智,也是肖家列祖列宗護佑了……”

    玉蘢煙下撇著嘴角,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聲來,委屈到極點,可憐到極點道:“我不
怪夫君……”

    不怪,但是十分幽怨,總之就是你們沒有欺淩我,可是欺負我,這一回還欺負得狠了


    吳征的心幾乎都要化去,將玉蘢煙抱得更緊,輕拍後背撫慰道:“今後再也沒這些桎
梏與阻礙,姐姐也是吳府的女主人,便再也不會了……”

    正唯恐玉蘢煙傷心哭泣,卻聽她幽幽道:“可是姐姐什麼都不會,只懂得怎麼服侍夫
君,夫君請起身。”

    吳征頭皮發麻,一個美婦人什麼都不會,只懂得伺候男人?這要怎麼得了?

    怎麼忍受?他依言起身,與玉蘢煙攜手走向床沿。

    床頭的小桌除了兩根代表了洞房的紅燭之外,還有兩小杯酒,而四根長長的紅繩繞著
軟床的床柱紮了起來。

    看上去頗像吳征前世的拳擊台四周紮著的圍繩。

    “府中不宜舉辦大喜事,妾身也無所求。只是關起門來,略備些物事算是小小禮節,
夫君莫怪。”

    玉蘢煙舉起酒杯道:“夫君亦不宜多飲,只此一杯。”

    “正是如此,姐姐考慮得周全。”

    吳征接過酒杯,見玉蘢煙鄭重,情知她無比重視這些簡略的禮節,不敢怠慢,手臂彎
成弧形,只等莊重的交杯之禮。

    玉蘢煙卻不與他手臂回環相勾,而是將自家杯中酒送到吳征嘴邊道:“夫君飲此杯。


    頓了頓,怕吳征不解其意,聲如蚊呐道:“夫妻共結連理,交杯豈及個中情意?飲定
情酒當更加親密才是。”

    吳征瞬間明瞭。

    從敲門開始,每一步都盡顯玉蘢煙的心思。

    似乎暢想了無數次,只為這一天,才能這般步步心機,又步步勾魂。

    吳征以口含杯,同時將手中杯送到玉蘢煙唇前。

    兩人齊將水酒吸進口中含住,又緊緊相擁。

    玉蘢煙抬起螓首,微噘紅唇,又嬌羞無限地閉上眼眸。

    似在等待一場莊嚴的永結同心之禮,又像無助地承受男子即將來臨的侵犯。

    口唇相接,酒液融合著分別喂入兩人口中。

    夫妻之間最忌不平,玉蘢煙似是入口多了些,香舌輕吐,反送了過去。

    然而這一回又送得太多,吳征捉住她的香舌不放,癡纏之間迎來送往,早已分不清誰
多誰少。

    此時此刻,品嘗各自的滋味也更加重要,美酒雖好,誰又顧得上?良久唇分之時,玉
蘢煙已面如傅粉,嬌喘吁吁,目光迷離著道:“請夫君上床。”

    玉蘢煙撐開上下兩根紅繩,吳征身手敏捷又心情急迫,忙橫身一滾。

    見玉蘢煙仍慢條斯理地脫去鞋襪,急得連連深長呼吸,才能略微平抑欲火。

    玉蘢煙又褪去外罩的長衫,露出裡襯的抹胸來。

    她胸乳隆碩,紫色的抹胸哪能遮掩嚴實?從上端剪裁成彎弧的衣料邊緣,足有一半的
雪肉暴露於外。

    傲挺的胸乳,更將抹胸高高拱起,呼之欲出。

    她制止了吳征的幫忙,以眼神示意愛郎坐好,似全身心地投入到成他人婦,正服侍夫
君之職上。

    但見玉蘢煙將上方的兩條紅繩舉高,一條腿先跨過下方的紅繩搭在床沿,這才折腰下
榻,上身平齊於地面,腰肢一擰抹上床來。

    吳征呼吸一窒。

    高聳的豪乳隨著玉蘢煙的身姿懸垂而落,微微甩蕩。

    原本便已呼之欲出,這一下更似要漏了出來,可惜就差了那麼一線,難以盡窺全貌。

    令吳征熱血上頭的是,這一對美乳太過豪闊,玉蘢煙的背脊已貼緊了上方的紅繩,奶
兒卻與下方紅繩發生了碰撞。

    原本如湖面撫過微風,輕起漣猗的乳浪被紅繩一別,再硬生生擠過,激起一大片波濤
洶湧……她故意的,她絕對是故意的!吳征只覺自己的雙目發赤,恨得牙癢癢,又急得心
癢癢。

    急起來巴不得立刻將她的衣物撕得乾乾淨淨,剝出一身比荔枝還要鮮嫩的雪肉。

    恨起來便要立刻將脹得憋悶的肉棒狠狠在她體內一插到底,再毫不留情地大力征伐。

    偏生不能!吳征是個有情趣的人,也是個貪婪的人。

    他還想再看看玉蘢煙有什麼花巧手段,現下已夠,但絕不會嫌多。

    他也不會打斷玉蘢煙精心的準備,比起狂亂地釋放欲望,去享受她積累多年的服侍顯
然更加有趣得多。

    玉蘢煙並不是如她所言什麼都不懂,在天澤宮裡幾次相會,她確實沒什麼改變,還是
那個弱女子。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瞭解了吳征。

    她深知吳征是個怎樣的男子,所以她看著危如累卵,隨時有被吳征發狂生吞活剝的可
能,實則有恃無恐!右腿跪坐,豐滿的臀兒落在圓潤的足脛處。

    左腿卻在胸前支起,正擋在胸前兩顆圓球中央的溝壑前。

    白嫩嫩的乳肉如此晃眼,露出抹胸外的部分也大喇喇地展露著媚光不加遮擋。

    可人心不足,雪玉瓊堆裡的一抹深溝,那陰影裡的隱晦模樣,雖明知裡頭什麼都沒有
,卻是胸乳間不可或缺的風景。

    美婦恰巧擋住了這道點睛之筆,卻又搭著吳征的肩頭輕聲道:“妾身給夫君寬衣。”

    褪去吳征的衣物,玉蘢煙面色更紅。

    吳征無疑是個陽光又好看的男子,在天澤宮時也不止一次地感受到他的孔武有力。

    可看見吳征赤身裸體時身上勻稱又流暢肌束,那寬肩窄臀,已經硬翹翹的粗大肉龍時
,玉蘢煙竟覺害怕。

    比起操勞國事的皇帝,後宮裡不男不女的太監,玉蘢煙幾時見過這般精壯,正值盛年
的男子裸體?何況胯下那根物事雖已多次觸碰,也有了心理準備。

    只是親眼得見他的壯碩與猙獰時,還是嚇了一大跳。

    如此地粗壯,不知是否能容,吃不吃得住苦頭。

    如此地悍長,不知會不會頂穿了自己……怕歸怕,玉蘢煙還是按倒了吳征。

    她並未挪動原位,只是也順勢伏向吳征,正倒在猙獰的肉龍上,美乳恰巧將這凶物壓
得緊緊實實。

    抹胸用上好的紈絲織就,又細又滑,觸感卻難及半片乳肉的嬌嫩豐彈。

    絲織的冰涼與肌膚的火熱又彙集在一起,交相成趣。

    玉蘢煙抹著嬌軀滑向吳征面頰時回臂一勾,系帶脫落,抹胸再也兜不住豪乳,正卡在
龜菰溝壑間,將女子胸前的一對恩物釋放出來。

    紫色的抹胸掛在肉棒上,似被肉棒挑落,有一股邪魅的誘惑。

    玉蘢煙蛇形向上,小腹皮抹過肉龍,抹胸很快埋於她豐腴的臀股間消失不見。

    吳征真的佩服這一份調情的本事。

    兩人已親近多時,衣物也都褪了個乾乾淨淨,居然至今未能一飽眼福!解開了抹胸的
豪乳壓著吳征的軀體,直把軀體當做了抹胸,依然只能看見先前的小半片,幾乎被玉蘢煙
拿捏得分毫不差。

    妙的是,其綿柔觸感與光滑細膩,以及峰頂堅硬翹立的凸點,已然在磨磨蹭蹭間讓吳
征大大享受了一番。

    渴求不可得,又一點一點地放開一些,多享受一些,分寸讓玉蘢煙拿捏得妙到毫巔。

    光潔滑膩的乳肉之外,便是腿心裡已然濕潤的幽谷。

    這一處銷魂地莫說看見,接觸已然兩回仍未肌膚相親地碰上!第一回隔著兩人的褲管
,雖因緊張而有些僵硬而乾燥,吳征仍能感受到兩片肉葉一縮一縮地,彷佛在吮吸。

    這一回已是蕊濕欲香橫,肉瓣像含煙帶水,潤潤地吸在肉龍上,偏生還隔著一間抹胸
,未曾一品全味。

    “妾身久未雲雨,只怕挨不得夫君的火熱粗碩,請夫君莫要稍動,待妾身服侍,也好
適應。”

    可憐巴巴的搖尾乞憐吳征不是第一次見,像玉蘢煙說得那麼露骨,還如此主動的,吳
征尚未經歷過。

    何況玉蘢煙拿捏極佳,露骨而不下賤,主動中又帶有青澀羞意,實在讓人疼愛。

    “姐姐若是害怕,不如讓我來?我會很溫柔。”

    玉蘢煙臉上泛起難以掩飾的異色,斷然搖了搖頭道:“夫君于妾身由再造之恩,妾身
自願,請夫君享用。”

    她上身不動,腰肢蠕動間以腿心掀開抹胸,腰肢再一抬一扭,龜菰立覺一團絨絨軟毛
向春日的和風一樣拂過,送來一片潮氣。

    如此深重的潮氣從何而來不言而喻,吳征忽然恍然,若不是抹胸吸走了大量汁液,只
怕現下自己的小腹至鼠蹊一片已全被打濕。

    濃密的絨毛像淒迷芳草地,掛在絨毛間的液滴像杏花雨露。

    玉蘢煙以拌著花汁的芳草搔刮著肉龍,極端的癢帶起極端的酥麻,直透到心裡。

    吳征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臀兒像小狗一樣搖擺,刻意地搔刮著自己,挑逗著自己。

    吳征緊咬鋼牙,本以為這般調情還會持續一會兒。

    不知為何,玉蘢煙腰肢忽然一軟,臀股間失去了力量,玉胯直撞在吳征腰際,發出啪
地一聲脆響。

    “怎麼了?”

    吳征愛憐地撫著她的長髮問道。

    “沒有。”

    抬起頭的玉蘢煙星眸迷離,嬌羞無限道:“被燙得嚇了一跳……”

    一句話說得吳征身心大暢之際,玉蘢煙撐起上身將吳征抱緊,使他埋首在自己胸前,
低聲道:“妾身這就獻于夫君,請夫君品味。”

    她以小腹為支點,上身撐起,隆臀上翹,將嬌軀彎成一座拱橋。

    臀兒翹起時,腿心之間的溝縫準確地卡中龜棱,讓鈍尖劃開縫隙,嵌入兩片花唇之間


    “唔……”

    兩人一同呻吟出聲。

    相較吳征的滿是舒服受用,玉蘢煙的則在甜膩銷魂之中,還有些撕裂般劇痛的啜泣。

    “太大了……”

    玉蘢煙望著埋在胸前的吳征,楚楚可憐道,甚至眼角都已掛上了小點淚珠,看來的確
是疼到了心裡不是作偽。

    只是她疼痛起來尚未求饒,都比旁人更加惹人憐愛些。

    一邊哭訴著難經風雨,一邊卻挺了挺胸,將美乳在吳征面上磨蹭,一邊腰臀下落,將
龜菰一口吞沒在幽谷裡。

    吳征無法想像這一番極具魅惑的魅力,不知是後天得來,還是先天便是如此。

    她的動作與話語一直相反,嘴上在告饒討巧,嬌軀卻因快活而渴求索取。

    就像現下她的淚珠已撲簌掉落,疼痛讓她的柳眉微蹙,貝齒更是死死咬著唇瓣,急促
的呼吸讓鼻翼頻頻開合。

    可幽谷裡的花漿不僅沛若湧泉,更是極其稠密,帶來一種罕見的絲滑觸感。

    令她難以承受的龜菰強撐開細窄花穴,深埋體內,吳征已察覺她幾乎承受不住劇痛,
可花徑卻傳來明顯的深深收縮,縮到了極致才忽然舒張。

    花肉像是觸電一樣一彈鬆開,只是那麼一瞬地放鬆,又是一輪悠長地收縮。

    反差如此之大,吳征甚至分不清她面上的難以承受究竟是因為疼痛,還是太過快活,
正瀕臨巔峰之境。

    美乳罩住了面龐,乳香好似鋪天蓋地,吳征大口大口地吞吃著乳肉,幾乎想將這兩團
雪嫩白肉生吞進肚子裡也不滿足。

    可惜無論張大了嘴,也只不過能吸入一小半。

    即便是一小半,也已是絕品的珍饈,如何貪吃都不夠,片刻間就在雪白的乳肉上佈滿
了一道道牙印紅痕。

    玉蘢煙的低吟聲像最好的戲子正低唱著一段哀歌,鼻腔裡哼出的甜膩鼻音又抒發著無
限的喜悅,兩相結合,正是有喜有悲,又快又痛。

    借著花徑放鬆的一瞬,她便一沉腰,一點點地將肉龍吞入。

    待肉龍沒入了一半,玉蘢煙更不再停歇,將圓沉的臀兒落下。

    玉蘢煙沉腰落臀到了最後,終於再沒了半分氣力似的軟倒,身體脫力落下時的重量令
肉棒在最後時刻插得又重又快。

    咕唧一聲,肉棒直插至底擠出無處可容的一大汩花汁。

    而兩朵肥美的臀肉撞在吳征肌肉賁張的大腿根處,臀尖被擠成道彎弧,使得兩瓣臀肉
像兩顆桃心。

    而滿溢的嫩肉受此一擠,像兩隻薄皮水袋挨了一拳一樣甩出蕩蕩的波浪。

    終於能喘上一口氣,以玉蘢煙嬌柔的身子骨,又有多年不曾歡好,想必確是無法承受


    吳征剛想溫言撫慰幾句,就覺玉蘢煙音調升高,緊接著一股極大的快意襲來!玉蘢煙
連聲輕顫,無力憋忍催人欲狂的快美。

    被完完整整地佔據,又被撐得滿滿的花徑正痙攣不止,豐腴美腿也連帶著繃緊。

    滑溜溜的花肉正不住地蠕動,顆顆肉芽與褶皺掃刮,啃咬著肉棒,還在不住地旋絞,
抽緊。

    吳征愕然地看著美婦做著垂死掙扎,被她的藕臂死死抱著。

    兩人甚至沒有動作,只是結合在一起,玉蘢煙的反應之巨完全超乎了想像。

    花肉的蠕動像是數條香舌將肉棒裹緊著勾挑,舔動。

    綿軟的花肉深處裡,一顆壓在龜菰上沿的小小肉粒十分明顯。

    令吳征忽然想起此前正是肉棒探至此處時,玉蘢煙才忽然失控。

    尋常女子,這一顆小肉粒都長在花徑裡約一指節處。

    而玉蘢煙的則藏得如此之深,又如此敏感。

    敏感到吳征甚至不需任何動作,玉蘢煙也不需任何動作,只需將肉棒整根插入,令龜
菰抵住這一處嫩肉,便能激發起玉蘢煙最深處的情欲。

    美婦的花徑已在不停地旋絞,呼聲也已十分高亢,欲泣的呻吟聲與死死揪緊的玉手都
在訴說著不堪承受。

    那花徑大力吸嘬,頻率極快地抽緊放鬆,且越發地大力,越發地快速。

    她的身體正自發地調動起每一分敏感處,自行尋找著快樂的源泉。

    “吳大人……征弟弟……姐姐……姐姐好快活……忍不住了……忍不住了……”

    玉蘢煙泣聲嬌吟,幾已失了神智般亂喊。

    吳征不答,只是鎖緊了玉蘢煙的腴潤腰肢,令她難以動彈,無處可逃。

    同時埋首在她乳間,將兩顆梅珠一同吃進口中大力地吮吸。

    原本說好了要被好好地服侍,如今卻成了他來幫助玉蘢煙攀登快樂的高峰。

    可吳征沒半點不樂意,肉棒傳來的柔嫩與溫熱讓他渾身無一處不爽快,看著美婦如此
輕易地就在自己的【雄威】之下快感連連,更是絕佳的享受。

    隨著花肉一陣劇烈的痙攣,花徑裡的小肉粒被抵在龜菰上極快地按壓。

    噴灑的花汁已成了傾瀉,胡亂的呻吟已成了驚聲尖叫再到幾乎失聲,只剩喉間一點點
嬌喘。

    玉蘢煙像斷了氣一樣弓腰,抽緊,再抽緊……突然長長地哼出一聲:“恩…………”

    全身脫力,放鬆,癱軟在吳征身上。

    汗水打濕了鬢邊長髮,玉蘢煙暈迷了一般只能嬌喘吁吁。

    吳征愛憐地剝開她的秀髮,見她無限滿足地慵懶合眼,全不設防。

    那十分紅潤的面色除了遠離深宮蕭索之外,潮韻也是一大主因。

    吳征見了,不由心頭升起一股滿足之意。

    肉棒只是插入了片刻,全無動作之下也覺滿足,生平罕見。

    實在料不到玉蘢煙的花徑雖深,內中還暗藏這樣的玄機。

    這副敏感的身體卻不耐久戰,實是天賜給男子的尤物。

    將肉棒深深插入她的體內,不需動作,便能品嘗她緊窄的花道裡深重的咬合與吸嘬之
力。

    而美婦更是僅憑花肉的蠕動便能自行登臨絕頂,泄得一塌糊塗。

    這種身體與心靈雙重的滿足難以言喻,可想而知的,若是將她重重地征伐,那高潮不
斷,花汁橫流的嬌柔又是怎樣地令人意氣風發。

    玉蘢煙悠悠回神時,吳征已將肉棒抽出,溫柔又戲謔地凝望著她。

    玉蘢煙嬌羞難忍,又大是懊惱道:“妾身……妾身真是太過沒用……”

    吳征將手指按上她的唇珠,止了她的話語,道:“沒用得妙之極矣!”

    “啊?”

    古裡古怪的話,不知是稱讚還是取笑。

    玉蘢煙眼珠子一轉,目中餘光正瞧見吳征的肉棒昂然挺立,顯然未得滿足。

    還因沾染了津津花汁而油光發亮,更顯猙獰猛惡。

    前頭的每一分心機都是俱都完美,想來吳征一定滿意喜歡得很。

    不想到了關鍵時刻全然無力抵抗,頗有功虧一簣的遺憾。

    看吳征的模樣她不由更加自責,只得無奈道:“妾身不中用,這就為夫君……”

    “姐姐不可再說這話。”

    吳征再次打斷,對這淒婉的美婦是越看越愛,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摟緊了寬慰道
:“良辰美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何必心急?我可一點都不急。”

    “那……那妾身聽夫君的。”

    有力而結實的男體把自己嬌弱的身軀壓實了。

    胸前兩團傲峰像麵團兒一樣被擠扁,原本挺立的乳尖更被反壓進了乳肉裡。

    火炙般滾燙的肉棒正抵在兩腿之間,燒得肌膚不寒而慄。

    念及這根凶物此前不久才深深進入自己的身體,並讓自己泄得一場不堪與人言的美妙
與嬌羞。

    再想今夜吳征若是聳動腰杆,將這根凶物在花肉裡抽送攪拌,豈不是要被逼得樂極升
天,生生交出了性命去。

    “姐姐到底是叫夫君呢?還是叫吳大人呢?還是叫征弟弟呢?”

    吳征捏了捏玉蘢煙的臉頰調笑一句,惹得她嚶嚀一聲垂下目光,又認真道:“我沒亂
說!咱們吳府也好,夫妻之間也罷,有事當說出來不可藏在心裡。我現在心裡可有份怪念
頭,只是咱們夫妻無話不可說。我便明這說出來。”

    玉蘢煙明知接下來的話語必然頗淫,卻偏著頭,萬般無奈地歎了口氣,又噘起紅唇,
逆來順受地輕吟了一句:“嗯。”

    “姐姐的身子好玩得緊,我從沒玩過。”

    吳征幾乎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這實在是內心裡最真實的想法,驚喜與期待之中,又有一絲好笑:“所以我說沒用得
妙之極矣,可不是妄言。”

    “哎呀,你這人……”

    玉蘢煙不出所料地聞言大羞,無處可藏之下以手掩面,再不敢看吳征,口中卻嬌喘了
幾下,以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酥道:“夫君想要怎生玩弄,妾身甘願作陪。”

    不單不大會拒絕,看來也不想拒絕。

    吳征自已料得如此,聞言仍是大喜。

    他發力爬起,只見美婦玉體裸呈,兩顆雪白的美乳一覽無遺。

    半球型的美乳份量十足,平躺的身姿讓這對妙物略微塌陷,在中央處彙聚擠出一道深
不見底的溝壑。

    澹粉色的莓珠像含苞未放的花蕾,在銅錢大小的乳暈襯托下昂然拔起,又圓又巧。

    不僅這一對兒美乳無論其形其色其香都是上上之選,更兼玉蘢煙任君採擷的模樣像一
隻待宰羔羊,讓吳征雙目發直,咕咚一聲生生咽了口唾沫。

    貪看尚不足,吳征迫不及待地伏下身,舌頭一卷銜住一顆莓珠。

    雙手則是如握麵團般抓起兩隻乳峰搓揉,時不時地又撥弄著另一顆莓珠。

    吳徵調情手法早已頗為高超,動作雖輕柔,力道卻用得恰到好處,立時讓玉蘢煙的身
體起了反應。

    兩顆莓珠挺得更漲更高不說,小腹間也是暖融融熱烘烘的,直延伸到腿心深處……吳
征似對玉蘢煙的內心了若指掌,及時以一手順著嫩嫩的小腹皮滑下,落在芳草叢中的兩片
軟嫩柔脂中央。

    粗糙的手指將花唇肉縫一刮,酥麻的電流隨之而生,讓玉蘢煙一陣僵直抽緊之後,花
汁旋即流了出來。

    吳征吮吸不停,花汁也流個不停。

    那花汁黏黏稠稠,卻又爽滑無比,第二回以手挑逗幽谷,故地重遊時再品這汩滑漿,
真如絲滑觸感。

    吳征的動作始終十分輕柔,快美的滋味像泡在溫水裡,既覺舒適,渾身還都懶洋洋的


    玉蘢煙好生受用了一回,才覺吳征跪立而起,同時不客氣地在她的臀兒上來了一掌,
低喝道:“跪起來!”

    這一掌打得不算輕,輕微的刺痛感將正雲裡霧裡的玉蘢煙給嚇醒了過來。

    睜眼見吳征大喇喇地挺著猙獰肉龍,似示威一般。

    她嚶嚶嚀嚀,萬般委屈之下卻又順從地翻過嬌軀,雙腿一屈,將臀兒高高地翹了起來


    在皇宮裡曾親眼見過這只臀兒之淫豔。

    其色雪白,其質若水,隨意一股外力都可將這只臀兒激起一陣臀浪。

    輕時若和熙春風吻過湖面,漣猗陣陣。

    重時則如狂風暴雨拍擊而下,激起驚濤駭浪。

    女兒家嬌軀的神奇與獨有的柔美在這只臀兒上可謂展現得淋漓盡致。

    那晃動的臀肉似帶著咣咣的水聲,來回激蕩,真說不清是彈性太佳,還是太過綿軟,
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玉蘢煙如此乖順,不僅吳征有所求,更因這是兩人初見面時她的模樣。

    只是當日正受著惡人的折辱,而現下則是夫君無盡的疼愛。

    那是最卑微的時刻,生命中不可回首的恥辱,居然讓最心愛的人兒看得纖毫畢現。

    兩人的初見實在不那麼美好,可現實就是這麼荒謬。

    觸犯了宮規的羽林衛,與被貶入冷宮的妃子,就在冥冥之中相識,相知,相伴,直至
今日共效於飛。

    吳征從不提起她當日的屈辱,似乎全不掛在心上,可玉蘢煙心中卻始終有所芥蒂。

    羞人之極的下賤姿勢,無助的模樣,全讓吳征瞧見了。

    不僅自家丟盡了面皮,連吳征面上也無光彩。

    玉蘢煙不知該如何補償,直到吳征故意板著臉,凶巴巴地喝令她跪起。

    想來這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也從沒忘記當日的模樣。

    玉蘢煙一念至此,心中卻是一陣釋然地放鬆。

    既有芥蒂,除之即可。

    讓他放開胸臆地褻玩一番,待把怒氣發洩了,想必吳征也不會再放在心上,無論如何
也要忍住這一刻便可。

    不知夫君會怎樣玩弄自己的身體,是不是想重複當年楊修明所做的事情?自家夫君要
玩弄亦是一種情趣,玉蘢煙埋首於床,心中緊張之間,居然也隱隱有所期待。

    “呼~真是好一隻浪臀!”

    吳征跪坐在玉蘢煙身後,嗅著幽谷裡花汁的澹澹騷香,拍著兩瓣肥美臀肉。

    只見細密光滑的臀膚將一道道細浪傳揚開去,餘力未盡令波濤過後的臀肉依舊震顫不
已,像具有了生命一樣。

    此情此景,吳征豈能不暢想在她身後將肉龍深深地插入,將小腹重重地撞向豐臀的波
濤亂顫。

    他欣喜又憐惜道:“那些蠢人怎生捨得欺辱啊……”

    真是凶不上一句,玉蘢煙聞言心兒都幾乎化了去,熱淚盈眶。

    他哪裡是心懷芥蒂?這滿滿的憐惜顯是疼到了骨子裡。

    可這一刻玉蘢煙又覺臀兒發麻!吳征既不懲罰,那他要玩弄什麼?鋒利的牙齒已啃在
臀肉上,又有一股強大的吸力傳來,肥美的臀肉被他吸走了一大股,含在嘴裡飽嘗一頓才
放歸原位。

    吳征可沒循規蹈矩,而是將這瓣臀肉提拉而起,才忽然鬆口。

    充滿彈性的臀兒重重地彈回原位,又晃蕩出盈盈波濤。

    吳征忍不住又是啪啪兩掌,嘖嘖地由衷贊道:“玉姐姐的水肉淫臀當真是妙之極矣。


    “哼,你……亂起名兒幹什麼……”

    自家的事情自家明瞭,玉蘢煙自是知道這四字無比貼切。

    只是這名字太過風騷,且頗有淫意,實在是經受不住。

    “我平生所起的名字,絕沒有一樣比這個更好。”

    吳征全然不顧她的反對,在臀肉上摩挲不停。

    雪白的臀肉被他蹂躪出一片粉紅,光潔的臀膚又因汗珠的沁潤而變得濕滑,隱隱的水
光更襯水肉淫臀之名。

    “我現下要來玩弄它,疼愛它了,沒我的許可,姐姐不准亂動,否則家法伺候!”

    吳征冷哼一聲,狀極嚴厲,居然讓玉蘢煙吃了一驚,背後一片森寒,泛起一片可愛的
小粒兒。

    臀兒渾圓,兩片臀肉的尖端像蘋果一樣飽滿而圓潤。

    因玉蘢煙高噘的姿勢,臀瓣有向兩邊撐開的趨勢,露出中央溝縫的一抹裂痕。

    誘人的臀溝底部,展露得纖毫畢現的肥嫩花唇鼓脹賁起,唇肉合攏口上正滲出絲絲花
蜜,甜而騷的香味正自此而出,散發得滿室異香。

    血紅的花肉像泡在蜜水裡的小小朱果,潤澤透亮,滑不留手。

    玉蘢煙的胸腔被震得砰砰作響。

    吳征火熱的呼吸噴吐在腿心,也可想而知將白嫩的臀兒翹得高高,幽谷大展大放之下
是如何的淫靡。

    先前的銷魂滋味猶在腦海縈繞,對肉棒再度塞滿花徑,玉蘢煙期待萬分。

    不想吳征只是以一根手指輕輕逗弄著,不疾不徐,不急不躁。

    玉蘢煙略感焦急難耐間,忽然靈光一閃:莫不是夫君要做些下賤的事情?在她的認知
裡,女子以口舌含吮陽根並無不妥,尤其是妻妾為丈夫更是天經地義。

    可是男子若為女子如此,便是折辱了男子。

    在青樓裡知曉男女之事是如此——哪有前來喝花酒的大爺會舔弄妓子的幽谷?入了皇
宮之後更是如此——皇帝若是如此做了,只怕那個嬪妃第二天便會被活活打死!這裡不是
青樓,也不是皇宮。

    可在她心目中,吳征是尊之重之,更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豈能如此?自家的心思早
被吳征所料,嚴詞警告多半有調笑之意,吳府可沒什麼家法,吳征也不會因這點事就大發
雷霆。

    可一旦自己不從,吳征難免失望。

    她左右為難,期期艾艾道:“夫君不可……不可亂來……這於禮不合!”

    “我不懂這些禮,我只知初見姐姐時,那個殺千刀的惡人正在欺淩姐姐。他早已死了
,我也不在乎姐姐曾受欺淩,可是那個不男不女的閹人哪懂憐香惜玉?

    粗手粗腳地亂來,可叫姐姐的身體吃足了苦頭。可憐的,如此粉嫩緊致,哪裡容得他
這般粗魯。”

    吳征訴說往事,令玉蘢煙心中柔情一片。

    果然吳征渾不在意曾經的受辱,反而在心疼她所受的傷害。

    可竊喜與滿心柔情之間,迷迷糊糊地覺得不對。

    楊修明不敢給自己留下外傷,便只能折辱隱私處。

    拿捏准了玉蘢煙若是說了出去,身為後宮妃子受辱,自己也要交代上一條性命。

    那日與吳征初見之時,楊修明正折辱的地方是……粗糙的手指探入花徑溫柔地抽送,
旋轉,按壓。

    舌頭卻掠過會陰,舔在了後庭上。

    玉蘢煙徹底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滿是不可置信。

    無論洗得再乾淨,那裡總是不好,夫君居然舔了上去。

    那舌尖細心地繞著菊瓣周圍的每一條褶皺刮弄,由外而內,由內而外不住畫著圓圈。

    往返了不知多少回,舌尖又迅捷地輕挑菊門。

    玉蘢煙的腦海裡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被溫柔舔舐的小菊酥麻透骨,而探入花徑的手指也在不斷地攪動。

    雙管齊下,玉蘢煙早已丟盔棄甲,下身汁水淋漓,經由手指攪拌過後泄出體外。

    而喉間彷佛被堵死,呻吟聲怎麼也呼不出口。

    可本能之間,她仍不願吳征做這些低賤事。

    想要抵抗,不敢抵抗。

    想要制止,捨不得制止。

    拂塵的塵柄曾深深地插進後庭裡,讓塵尾像是一隻尾巴,只有屈辱與不堪。

    舌尖的勾挑則如此溫柔,掃刮之間像在撫平她所受的創傷。

    透骨的快意正在麻癢間升起,高漲。

    玉蘢煙從不知道這裡也會如此敏感,渾身像千萬隻螞蟻在爬,爬的又熱又癢。

    意識裡僅存的一絲清明讓她咬牙哼道:“夫君不可……萬萬不可折辱自己……”

    “胡說八道!”

    最後一句哀求換來的臀肉上的一掌,與後庭處所遭受的更猛烈地進攻。

    吳征的舌頭與手指同時加大了力道與速度,玉蘢煙潰不成軍,花汁四溢。

    最後一絲意識似也被快感所吞沒,她低低地呻吟出聲,嬌軀像過電一樣一顫一顫。

    而先前不自覺躲閃的纖腰開始不由自主地扭動著,連臀兒都越翹越高,以更好地迎合
!吳征好好撫慰了一番,讓玉蘢煙小泄了兩三回才直起上身。

    玉蘢煙彷佛在天堂與地獄間打了幾個轉,暈暈迷迷間,直覺吳征的手指冰涼滑潤,正
一下一下地在後庭口上塗抹。

    “夫君贖罪,妾身求夫君今後再也不可如此……”

    隱隱然已知吳征的心思,玉蘢煙羞不可抑,又無法拒絕,只得提起舊事來。

    “這有什麼?你服侍我,我服侍你,不必講究那麼多。”

    吳征輕聲道:“現下還不急,一會兒我也要一品姐姐的小嘴兒。”

    玉蘢煙答不出話來,她自是肯的,可要應出聲便覺害羞。

    何況吳征的肉龍正抵在幽谷口,將沁出洞口的花汁全數塗抹在龜菰上。

    那熱力如此逼人,讓她倍覺煎熬,又怕他一時忍不住再度插進幽谷,可有得一番好受
了。

    “姐姐實在太過敏感,若是照常歡好,姐姐抵受不住。沒奈何,只得另闢蹊徑。”

    吳征說得十分得意,後庭妙處他本就不準備放過,只不過因意外提前了而已。

    更得意的便是他說的句句屬實,玉蘢煙抗拒不得。

    又大又燙的肉龍仍是不疾不徐,此時只在臀溝中挺動,以感受這只臀兒的膩滑豐彈。

    兩人同時喘起了粗氣,玉蘢煙低聲哀婉道:“是妾身不中用,請夫君……夫君……享
用後庭……”

    吳征捧起雪臀,以龜菰對準了菊蕾。

    天香膏早已將內外都潤得透了,輔以美婦膩滑的花汁,當下再不猶疑,腰杆一挺,龜
菰撐開菊瓣,輕輕擠了進去。

    玉蘢煙驚呼一聲,只覺整只臀兒都被燙得發疼。

    緊窄的後庭更是火辣辣地酸脹無比,羞意難忍,整個嬌軀都覺麻痹了起來。

    或許是吳征準備功夫做得細緻周到,撐開的裂痛並不強烈。

    玉蘢煙擰扭著嬌軀,幾聲低低的呼聲裡除了些許疼痛之外,大半倒是嬌羞。

    吳征感受著內裡驚人的窄小逼仄,稍作停留以待玉蘢煙適應。

    不想美婦居然主動挺著纖腰向後湊來,將肉棒又吞入少許。

    疼痛與不適俱在,異物侵入也引起後庭的強烈排斥,正以絕大的力道推擠著,想將肉
棒趕出去。

    可美婦總是如此,似乎侍奉已成了她的本能,總是下意識地迎湊而上。

    從後看去,她豐滿的臀兒奮力鼓起,與腴腰正似一隻葫蘆。

    而臀兒迎湊之時也在不斷地扭動,尋找調整著更佳的角度。

    兩人合力之下,肉棒一寸一寸地送入菊蕾,居然與此前的侵入幽谷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玉蘢煙渾身都佈滿了細密的汗珠,痛楚正漸漸變得麻木,又升起被脹滿的酥麻快意。

    菊蕾更是溫暖有力地勒住了肉棒,被肉棒推擠著,像是抿起的小嘴一樣沒入洞口。

    肉棒剛至洞底,玉蘢煙又扭腰前送,將肉龍抽離後庭。

    這份主動讓吳征心急難耐,又貪看她扭腰擺臀的淫魅身姿,不忍打斷。

    往復幾回,玉蘢煙的迎湊扭送越發流利,適應了的後庭在抽送之間也越發順暢。

    頂著被肉棒深入後庭,幾乎頂穿了五臟六腑的窒息感覺,玉蘢煙扭著腰肢,極富韻律
地一前一後。

    上身懸垂得直達床面的豪乳像鐘擺一樣甩蕩,不時還齊向中央撞擊在一起。

    細密的汗珠從上身各處向低而流,滾過豪乳,匯於兩瓣莓珠之上,再滴落床面。

    下身則是一隻浪臀前搖後擺,幾讓吳征看花了眼。

    隨著大幅度扭擺的腰肢,臀肉也正激烈地甩蕩。

    當後庭深深盡根吞沒了肉棒,兩瓣豐臀在腰腹間一撞,被擠得向兩側溢出,不住地盈
盈晃動。

    待肉棒抽出時,被擠得變形的臀肉又迅速彈回原位,顫出席捲一樣的大浪。

    美婦嬌弱的身體在此刻如此有力,又極富韻律。

    她甚至還有餘力控制著方向,讓肉棒以不同的角度深入後庭。

    吳征享受得難以言喻,歎道:“姐姐動得這般厲害,好像是你在吃棒兒一樣。”

    玉蘢煙還來不及嬌羞,吳征便借著她向後推送吞沒肉棒之機,重重地一挺腰杆。

    啪的撞擊聲響徹屋內,玉蘢煙幾乎被撞散了一樣脫力趴倒,只剩臀兒還高高翹起,迎
合著吳征瘋狂的抽送。

    吳征此前就已忍耐到了極點,他一手扶穩了腴腰,一手拉著玉蘢煙的右臂,將她上身
側起道:“看著我。”

    肉棒被抽出體外,只稍作停留,又一鼓作氣地插了回來直至盡根。

    腰臀相撞的脆聲響起,連春袋都沉沉地敲擊在濕漉漉的花唇上。

    每次菊蕾被撐開,前端的幽谷都起著感應一同收縮。

    前後呼應,竟有一股絕佳的別樣快美。

    玉蘢煙幾乎失去了自控力,胡亂地呻吟著。

    被吳征拉起的嬌軀上身側躺,星目回眸凝望,小巧的鼻子裡正放肆地將呻吟聲伴隨著
火熱的呼吸,一同恣意釋放。

    迷蒙的雙眼裡金星亂冒,全是情欲快意與滿心歡喜,面龐上動情得銷魂。

    這本是最羞人的模樣,現下她已全然顧不得,也不願隱藏,只想全部表露給吳征,讓
他看得清清楚楚。

    肉體與精神俱受刺激,兩人幾乎都已到了快樂的頂點。

    吳征忽然嘶吼一聲抽出肉棒,揉開幽谷一插到底!龜菰抵住了那顆敏感的小肉粒,壓
實,灼燒,玉蘢煙驚聲尖叫。

    那快感之強烈,直令她無從抵受!可驚呼聲戛然而止,只轉作密密頻頻的媚吟浪呼,
只因吳征以極小的幅度密密頻頻地抽插。

    肉棒像一根極粗大的手指,探入穴心,將騷處死命地揉轉,研磨。

    玉蘢煙那堪這般手段,全身神智都被幽谷裡的快感狂潮所吞沒。

    那不可思議的充實與激烈,正徹徹底底地將她佔有,吞噬。

    “征弟弟……好弟弟……姐姐泄了……泄了……”

    嬌呼聲中,玉蘢煙全身繃緊地沖向快美的巔峰。

    幽谷深處似有無數的溪流迸發,潮湧,帶著快意傾瀉而出。

    快感正肆意發洩,忽然嬌軀被吳征猛地撲倒,野獸般的嘶吼聲在耳邊響起。

    幽谷中大量灼熱的液體沖刷而至,燙得他再度驚叫起來。

    而吳征仍在不停地小幅抽送,只是抽得更狠,頂得更狠。

    兩人緊貼在一起,一起顫抖,一起舒服地呻吟,彷佛無邊無際,連時間都已停止在這
一刻……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12-6 18:21     標題: 江山雲羅(第9集‧8)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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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1-22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八章 如魚得水 沉舟破釜

  歡好得以滿足之後,心頭就會空落落地失神,好像身體少了些什麽,或是什
麽都提不起勁來。這股慵懶的空虛很難填滿,即使是親密的夫妻之間,也不免會
有被嫌棄的感覺,像是塊用完了就丢一旁的破布。

  玉茏煙像飄蕩在空中,身體極大的滿足讓她暈暈乎乎,可空落落的滋味卻并
未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始終将她摟着,即使身在半空,也有個強有力的依靠。這
種感覺已多年未有,自從肖家覆滅之後,她就像風中的柳絮,隻能随風飄蕩,直
到如今……

  吳征太過優秀,在這般世道下不會隻屬于自己一個人。隻需在陪伴自己時有
這樣一份溫柔體貼,玉茏煙便已心滿意足。

  「回過神來了?」吳征揶揄一笑,又捏住了玉茏煙的臀瓣。

  「嗯~」膩膩的鼻音,慵懶得發甜。玉茏煙不敢睜眼,嘴角的偷笑卻已誰都
瞞不過去。

  剛想着吳征定要羞她一番,或許現下該将螓首埋到豪乳裏去,他一定會喜歡
得緊。不想吳征一指點在她的小腹,另一手貼在她背心道:「先收斂心神,若能
心無雜念最好,若不能,那就不要勉強,隻需按我的吩咐去做即可。」

  「什……什麽?」玉茏煙茫然,不知所以。

  「修煉内功。」吳征點着她小腹的指頭輕輕一戳道:「待會兒這裏會有一股
熱熱的氣息,像……小螞蟻一樣。剛開始會不聽使喚,咱們試試将它制伏,要它
去哪,它就去哪。今後修煉得多了,小螞蟻就會變成隻大肥兔兒,不僅力量大了,
還乖得很!那是便是修煉有成了。」

  自己身上可已有了四隻大肥兔兒,玉茏煙俏臉一紅。本想依吩咐平心靜氣,
可她向來缺乏安全感,又睜開眼來道:「妾身有些害怕,會不會對你有礙,武功
之事妾身有沒有都無妨,若是害了你。」

  「其一,我沒有十成的把握,不過我在這裏,試一試無妨的。其二,姐姐跟
雁兒,玦兒,湘兒她們不一樣,她們自幼習武根基打得極牢。姐姐錯過了時機本
已修不得内功,不過我這套功法特異,就算沒得大成,小成倒有希望。到時強身
健體,常保青春,益處可是多多。其三麽,姐姐給我說清楚了,插弄得你舒爽時
就一口一個征弟弟,好弟弟,現下就你啊你,夫君什麽的,總覺得有些生分。這
算不算吃幹抹淨了就不認賬?到底要怎麽叫我。」

  聽見強身健體,常保青春,玉茏煙心裏先就一百個肯了。吳征卻忽然話鋒一
轉,提起之前樂極時情不自禁的胡亂羞人話,玉茏煙不由自主地将螓首埋進豪乳
裏。

  吳征心中大蕩,強忍着伸出手去的欲望,眼觀鼻,鼻觀心,可憐心正觀着兩
顆被螓首擠得變形,軟軟膩膩鼓脹出圓弧的美乳,也不知費了多大的氣力,才能
忍着不動手爽快地摸上一回。

  兩人靜默了好一會兒。玉茏煙才輕聲道:「妾身都聽征弟弟的,隻是,隻是
有一件事你要想好。」

  「姐姐直說就好,今後也一樣。」

  玉茏煙聲音越發低了幾分,道:「我若是修習了武功,身子骨會不會壯健起
來?我看府上的女子個個都有大本事,韓小姐和……和陸師姑都是英武逼人。身
子骨弱有弱的好處,征弟弟當知曉了的……」

  「哈哈傻瓜。内功外功有别,若不是爲了争鬥,隻修内功便可,這有何妨?」

  吳征心中大愛,捏了捏玉茏煙的鼻子,笑道:「練功很苦,真要勤學苦練我
還舍不得。」

  「妾身一定用心學。」

  玉茏煙抓住吳征的手,又動情又忸怩道:「現在就……開始麽?」

  「難不成你還有力氣再經一番風雨?姐姐這身子骨,再來一回隻怕明日起不
來床,如何去拜見爹娘?」

  吳征哈哈大笑,不敢與她調情以免當真動了欲火,按住玉茏煙的膻中穴與背
心道:「不必擔憂,我在,出不了事。」

  吳征在離開大秦國界之時,曾回首遙望昆侖與成都方向,長歎道「一場辛苦
爲誰忙」,個中無盡的心酸無奈,玉茏煙當時聽見了難忍珠淚長流。他不是神仙,
不能算無遺策,在大秦國裏所做的林林總總,全爲他人做嫁衣衫。不過他沒有失
去信心,當說出這句話時,玉茏煙惴惴不安的心也随之漸定安甯下來。

  傳授功法與修習的過程,吳征早已駕輕就熟。困難如當時的陸菲嫣,問題也
一一而解。玉茏煙身子骨雖弱,卻沒什麽毛病。感應内力,依序遊走,完成周天
等等等等,玉茏煙習武沒甚天賦,但記心極佳,又有吳征引導相幫,一個半時辰
便初次完成了周天,小有所成。

  玉茏煙先是洩得一塌糊塗,又是一身香汗,但此刻的精神卻健旺了許多。吳
征在背後環繞着她的腴腰,輕輕一用力,那隻細潤肥美的豐臀便順着他的小腿一
滑,結結實實地墊了上來。

  「是不是覺得比從前有力了?」

  語聲在耳邊響起,熱乎乎的氣息幾乎吹麻了嬌軀。玉茏煙不自覺地想躲,又
被吳征牢牢拿住躲不開,忍不住笑道:「癢……唔……」

  少女般的嬌笑帶着銷魂蝕骨的低吟媚聲,隻見她先是微微提肩縮頸,本能地
躲閃開逼人的麻癢。俄而便将彎曲的脖頸偏向另一側,幾乎舒張開來任由吳征享
用它的細緻與修長。

  此刻她的身形張如一隻白天鵝,無力地倚靠在身後的情郎懷裏,胸前兩顆碩
大飽沉的雪團嫩酥則已落入大手的掌控。大手肆意地摩挲,似在搜尋每一條肌理,
直把雙乳捏扁又搓圓,卡得峰頂兩點紅梅東倒西歪,時而落入掌中不見,時而又
在指縫間露出一點嫣紅。

  豔福之盛,吳征流連忘返,而不知不覺間,玉茏煙嬌弱的身軀正肩與胯齊向
後死死頂住吳征,一雙玉臂更是向後回環,扶在吳征腰側。這般姿勢讓她的一對
豪乳大大地向前挺起,借嬌軀之姿全力送在吳征手中。腴潤的腰肢則因要維持着
身姿而不住嬌喘起伏,細細看來,不僅性感已極,肌理牽動之間玉茏煙還順勢起
伏,将一對兒水肉淫臀貼擠在愛郎胯間,不知他胯下的那根兇物,正陷落何處溫
柔之鄉,流連難返。

  美人婉轉迎合,妙不可言。她嬌軟無力的身軀,似乎處處都暗藏玄機。按左
則右迎,撫右則左至,讓整具豐腴柔軟的嬌軀平添了一股活色生香之力。

  吳征不由食指大動。一邊拈弄她胸前兩點硬翹的紅梅之外,胯下陽根正被一
具淫臀牢牢坐實,深陷水肉之中。與從前的女子不同,玉茏煙的臀兒猶如一隻薄
皮水袋,仿佛隻是體内血液經過便能将嫩肉盈盈晃動起來,滋味妙不可言。吳征
微微聳頂,棒身立刻傳來一股膩滑溫熱,美婦的肌膚仿佛化作了一潭溫水,正裹
着棒身不住地搓洗撫慰。

  「姐姐這隻臀兒當真是妙。」吳征大爲感慨。在皇宮中有一回輕薄于她,便
對這隻臀兒念念不忘,待得如今親自到手,細細把玩,才知個中美味非想象所能
具也!

  「嘤咛……」玉茏煙以臀爲軸,毫不費力地轉了個圈,倒不是她身軀有多輕
盈,全拜了臀膚水滑玉膩幾無摩擦,且臀肉豐厚圓沉之賜。

  情欲熏蒸之中,意識并不清晰,攀在胸前的大手絲毫不離體,抓捏之下泛起
一股又一股的痙攣顫意,震得嬌軀酥麻,綿軟無力。可眩暈的迷意之中,多年形
成的本能依然讓玉茏煙挺胸相迎,将碩乳隔着雙大手,抵在愛郎胸膛上,嬌吟道:
「姐姐不止有臀兒……征弟弟太過勇壯,姐姐雖受不住,可也有旁的好處……」

  火熱的嬌軟呼吸如蜜,甜得發膩的語聲便是蜜裏調油。玉茏煙昔年能讨帝王
歡心,除了天生麗質之外,必然有一番罕見的手段與能耐。

  若說吳征不垂涎三尺是不可能的!背負秘密的豪族之女,青樓之中隐姓埋名,
再到入宮爲妃。一位掌握了歡場女子技巧的皇妃?如此傳奇的經曆又是如此地刺
激。

  玉茏煙四肢垂軟,逐漸失去了力道,仿佛即将入夢,嬌軀卻順着吳征向下滑
去。幾欲脫手而出的感覺讓吳征心中一緊,豈忍失去?念頭稍動間,玉茏煙已及
時攀住他的肩頭,香舌一卷,自肩井處順着脖頸複又往上,停在臉側以貝齒一口
一口地輕咬耳垂,咬出一片鑽心的麻癢。

  嬌柔酥軟的呼吸聲時緩時急,即使閉上了眼睛不需去看,也能自行在腦海裏
勾勒出一副誘人的畫面。那癡纏在身上的誘人軀體,正用每一分玲珑曲線取悅着
男兒。嗫蠕的香唇舔過胸膛,留下一道晶亮的絲線,正吐出香舌繞着小小的凸點
打轉,勾挑。

  放松了身心,任由玉茏煙施爲,不知不覺中吳征已是被她扶持着大馬金刀地
坐在床頭,雙腿分開,露出胯間昂揚粗大,殺氣騰騰的肉龍來。

  近距離細細觀瞧之下,玉茏煙胸前亂跳。其男子氣息之濃,血脈之盛讓她觸
目驚心,真不知先前是如何才抵受住如此一根兇物。

  怕歸怕,愛更愛。情投意合的男子可溫柔體貼,亦可化作狂風将自己吹上怒
濤,靠的便是這一份本錢。玉茏煙情意大動,憶及這男子爲自己做的點點滴滴,
滿腔柔情幾将自己融化,隻雙膝跪于他胯前,輕啓朱唇,勾舞香舌,向着光溜溜
的龜菇卷去。

  男息沖鼻而入,味道不僅不難聞,還有股緻命地吸引力。就如火熱的龜菇需
得奮力張開小嘴方得吞沒,卻讓玉茏煙的香唇先是一張成圓,緊接着唇瓣再一含,
綿綿密密地覆了上來。

  鮮潤靓麗的唇瓣,像飽滋着朝露的花蕊,分外好看。而黝黑的肉龍盤根錯節,
卻像根醜陋的火棍。一至美而一至醜,偏生二者結合在一起時,就生出奇妙的感
應來。不知是醜陋的肉龍破壞了香唇的美麗而顯得凄豔,還是香唇的溫柔中和了
肉龍的粗魯而顯得香豔。

  若口含肉龍是沖突之極的畫面,那麽瑤鼻裏哼出的呻吟聲則是一陣絕妙的配
樂。肉龍被吞入口中的滋味,讓玉茏煙幾欲窒息之間,蜜意潮湧。

  長久以來,她都在學習如此取悅男人,學成之後便是去取悅男子。雖說從前
隻有一人,可她所做的隻是取悅于他。雖說吳征是第二個男子,她也滿心歡喜地
主動想要取悅,這一回比起從前,卻是完完全全的不同。

  從前,是要那個男子喜歡自己,而這一回,卻是打從心眼裏主動喜歡吳征,
想要他歡喜,而自己,甚至可以不需要回報。

  呻吟一出,情意一動,在黝黑的肉龍與鮮紅的香唇縫隙裏,忽然一截軟膩舌
尖挑了出來,像初晨時分的微風裏迎風招展的嫩蕊。如此輕柔,又如此生動,将
整幅畫都動了起來。

  玉茏煙螓首擡高伏低,由慢而快,每一下都讓唇瓣扣緊了龜菇溝壑處的敏感,
将傘圈包裹的密不透風。綿軟的唇瓣既溫柔,又有力地按壓,吸吮,摩挲,而一
段香舌嫩尖則抵在馬眼邊緣,似有似無地勾挑。

  極緻的快感與麻癢,讓吳征閉上雙眼深重呼吸,一身肌肉繃出塊壘起伏。他
心中大跳,玉茏煙的口舌之技初展便已這般驚人,讓他幾有欲射的感覺,待她全
力施展之時,又是怎樣的銷魂蝕骨?

  玉茏煙已全身心地投入其間。吞吐之間溢出的香唾,讓唇瓣津津發亮,她的
螓首左右擺動,搜尋着每一處角落,丁點不肯錯過地舔舐,纏卷。那陽物被她吞
入了小半根,卻覺這處溫軟的香口裏,一根丁香小舌正翻江攪海,賣力地舔掃。

  「呃……」吳征喉結滾動發出野獸一樣的嘶吼之聲。原來玉茏煙松開龜菇,
正細細密密地環繞啃吻着棒身,靈巧,快速,猛烈,毫不停歇地直達根部,又是
豔口一張,将黑毛絨絨所覆蓋的春丸一口含入。

  溫熱的呼吸大口大口地噴在胯下,玉茏煙吸裹着春丸,編編貝齒輕重适宜地
輕咬。待得一顆幾乎被她含得化了,才被吐出,換得另一顆……

  吳征并非未嘗此道,隻是玉茏煙做來有無比的耐心與細膩,個中溫柔,較之
從前的女子猶有過之,幾讓吳征愛不釋手。

  溫柔享用不盡,吳征在強自忍耐,韻味悠長之際,忽覺玉茏煙将自己的雙腿
一分,還未回過神來,一截冰涼軟膩的舌尖便鑽了進來,直抵後庭。

  吳征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徹底僵住了。

  胯下的美婦毫不嫌棄地吐出粉嫩香舌,用力向裏鑽擠,那滋味難以言喻,隻
覺身心俱暢,爽快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大口大口地呼吸。

  從前并非沒有爲女子做過,陸菲嫣試過,此前撫慰玉茏煙時也爲她做過,但
是回到自己時,多少還有些不好意思,至少說不出口。不想玉茏煙投桃報李,不
顧羞恥地爲自己舔起後庭。

  快意連綿,吳征難以抵受,更不舍停止。玉茏煙毫不嫌棄不說,更是溫柔細
緻一如從前。一條靈巧的香舌繞着洞口不住轉着圈圈,越轉越快,在猝不及防之
際居然擠入洞口,向裏深深地抵了進去。

  男子後庭之敏感,較之女子更勝一籌。被鑽探時更湧起一股異樣快感,令吳
征幾乎魂消魄散,忍不住大聲嘶吼起來。而玉茏煙不爲所動,隻是奮力吐出香舌,
像是綿綿的春雨一樣旋着圈兒,越旋越深。

  吳征汗出滿身,明明肉棒昂揚如龍,一身卻幾乎癱軟。不知不覺間,玉茏煙
又跪在他身前,一口将肉棒納在口中,螓首起起伏伏地吞吐。

  這一回不再淺嘗辄止,吞入的肉莖一下比一下更深,香口套弄的速度也一下
比一下更快,就連吸吮的力道都在不斷加重。賣力吞吐的玉茏煙,像是撞鍾一樣,
将吳征靈魂深處肆虐的快意一下又一下地激蕩鼓舞。

  「咕唧……咕唧……」在玉茏煙愈發激烈的吞吐之下,口中香津的攪拌之聲
大響。吳征還從未有過如此淫靡的經曆,更想不到響聲可以大到這等地步,也可
以香豔到這等地步。

  隻見香唾已在口中被攪拌成細碎的白沫,自玉茏煙的唇角邊流出涓涓滴滴,
絲線一般順着精巧的下颌滑落,一路往下,順着胸前兩座傲峰的中央溝壑裏沒入
不見。

  玉茏煙不曾忘我,也不曾迷醉,她雖汗出如漿,嬌喘籲籲,卻雙目清明不住
擡眼望向吳征,看他神情的每一分變化。一切,都隻是她在一心一意地侍奉心愛
的男子。

  吞吐的起落将她胸前沉甸甸的豪乳也晃得眼花缭亂。這堆雪玉面團正不斷地
上升,自下而上地開始包裹着男兒的胯下。而吞吐的幅度卻絲毫不受影響——即
使被龜菇深抵喉間軟肉,也隻能吞入大半根便再也無力爲繼。這剩下的小半根自
然要交給溫柔膩潤猶有過之的雪乳。

  螓首與豪乳以截然不同的方向擠壓着肉龍,仿佛要把裏頭的每一滴汁液都擠
得幹幹淨淨。吳征抽着冷氣,心中忽然泛起一個團字來。

  香口成圓。

  美乳雖在玉茏煙雙掌向中央推擠之下,半球型的乳肉幾成了兩條雪方塊,可
弧頂處的兩抹幼圓依然勾勒着驚心動魄的曲線。

  以肉龍爲連杆,口乳并用着上下分開,再湊在一起,尤其當兩相交彙之時,
玉茏煙都刻意地放慢動作,加緊了力道。在吳征的視線看去,肉龍全無蹤影,隻
有一位香汗澄澄,嬌喘籲籲的美婦将螓首埋進了胸前的傲人雙峰裏。可強烈的感
官卻忠實地反饋着一切:香口與嫩舌一刻不停地舔洗掃刮,柔軟的碩乳顫巍巍地,
以極緻的溫柔撫慰着棒身。

  炸裂的刺激快感來得如此突然,吳征忽然低吼出聲,不自覺地伸出大手握住
一對乳峰大肆輕薄。值此緊要時刻,玉茏煙心領神會,酥胸一挺,檀口一緊,奮
力吸吮套弄起來。

  粗大的肉龍在豪乳與香口間快速地穿梭,吳征抽搐着臉頰,忽然将玉茏煙抱
了起來!他已不滿足于此,也不願甘于侍奉的玉茏煙僅僅隻是侍奉下去!

  肥美的淫臀被懸空抱起,又重重落下。被她自己伺弄得爽滑溜溜的肉棒準确
地扣關而入,借着嬌軀下落的力道,飽蘸着花汁滋潤,帶着排山倒海般的摩擦快
感,直入鳳宮深處。玉茏煙「啊」地瞪大了美眸尖銳又短促地哀鳴一聲,就轉爲
悠長又滿足的呻吟。

  肉緊的痙攣激起劇烈的蠕動,花徑裏的每一顆嫩肉都似吐出火熱的氣息,從
四面八方地噴吐在肉棒上。一呼之後,便是強大的一吸之力,纏綿悱恻,兩人皆
是一抖,暢美難言。

  「好弟弟……太兇了……」玉茏煙發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酥媚吟聲,隻覺花
穴已被徹徹底底地塞滿,被燙得汁液橫流,淫靡無端。

  「會越來越兇的……」

  吳征動作雖緩卻片刻不停,肉棒剛沉入穴底,便又托舉起豐臀,緩緩抽出。

  逼人的快美似被漸漸抽幹,被撐開的花徑漸漸空虛,銷魂的快感也似乎正離
體而去。玉茏煙直覺龜菇就要滑出幽谷洞口,心下大急,脫口而出:「不要……」

  「啪」地一聲,吳征及時又松開雙手。玉茏煙嬌軀猛地一沉,肉棒再度以極
快的速度與力道竄入深宮,讓玉茏煙幾覺連咽喉都被刺穿,隻剩下遊絲般的呻吟
氣息,片刻後才嬌喘道:「不要拔出來……」

  吳征看似一手掌控,實則銷魂的滋味半點不遜玉茏煙。那臀兒沉落之後便自
行緩緩搖動,像隻粉妝的磨盤一樣篩磨,令觸感更加清晰了幾分。如此溫柔之鄉,
誰肯離去:「姐姐可得忍住了……」

  「不用忍……」玉茏煙與吳征耳鬓厮磨,夢呓般道:「好弟弟想怎麽樣,就
怎麽樣,姐姐都是你的……便是挨不住,快活得死了也罷……」

  一邊在耳邊軟語,一邊又款擺腴腰,磨動豐臀,讓肉棒在花徑裏攪動着快感
潮生,奔湧。

  吳征本就到了關鍵時刻,見狀再不猶疑,将玉茏煙的嬌軀緊緊地摟在懷裏,
腰胯一挺,大力聳動起來。玉茏煙成熟誘人的肉體,此刻被吳征托着腰肢舉起一
拳高,粗壯的肉龍随着腰胯的聳頂一下又一下填塞着花徑,讓玉茏煙豐腴的上身
脫了力全然向後仰去,展成一張雪亮的玉弓。

  圓隆的豪乳正朝天挺立,又被猛烈的沖擊震顫出驚濤駭浪。豐腴的雙腿卻大
大分開,胯間早已黏連無比的絨毛伸出,粗大的肉龍不住抽送,淫靡至極。玉茏
煙連呼聲都已低微,花徑深處的敏感被無數次準确地探采,早将她震得酥麻難當,
渾身脫力。可渾圓豐滿的臀兒依然在不顧一切地扭動,甩蕩出陣陣臀波,又貪婪
地讓肉棒以不同的角度刺入,征伐。

  靈肉合一的快樂讓玉茏煙呻吟如泣,嬌軀被不斷地拉抛,一會兒将她抛向天
際,一會兒又将她摔入深淵。那一身肌膚因興奮而覆上了一層動人的嫣粉,沒有
顧忌,不需思考,隻是本能地迎湊,磨合。她知道自己在尋求快樂的同時,吳征
一樣地快活。

  肉棒每一次長驅直入地轟擊,都讓花心亂顫,花穴收縮,大量蜜汁不住地噴
灑,讓這一股浪蕩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玉茏煙早已洩了好幾回,如癫如狂,幾
欲昏厥過去。

  「好快活……好弟弟……我的好吳郎……」玉茏煙終于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再也扭不得腰,擺不得臀。她軟趴趴地依靠在吳征身上,藕臂扶着他的肩膀,任
雪白的胴體不時輕顫,痙攣,呓語般道:「姐姐要飛起來啦……姐姐是你的……
都是你的……」

  迷蒙之中隻覺身子一輕,天旋地轉之後竟被吳征壓在了身下。玉茏煙無力地
睜眼,透過額頂濕漉漉披散的發絲,隻見吳征雙目赤紅,似乎全身大痛地咬牙切
齒嘶吼着,擡起一雙豐腴美腿,胯間又是一挺。

  「唔……」酸脹的感覺幾欲撕裂了身體。酥軟如泥的幽谷再經不起一絲風雨,
吳征這一回又采菊蕾嫩玉。後庭驟然遭襲,雖酸脹難當,卻讓玉茏煙遊絲般的氣
息又粗重了起來。

  龜菇張如傘蓋,在菊蕾裏搜腸刮肚,比在幽谷裏更深,更兇悍。窄小的洞眼
裏仿佛含着一顆火球,正在越燒越旺,燒向全身。玉茏煙一陣窒息間,隻聽吳征
忽然虎吼着拔出肉龍,急不可耐地攀住她的後腦輕輕一提。

  散發着灼人高溫的肉龍近在眼前,頂端的洞眼像一隻擇人而噬的獨目鬼,正
死死地盯着自己。至于其上的膩潤滑漿,則全是自己身體裏的痕迹。玉茏煙靈光
一現,不待吳征說話便主動輕啓檀口,吐出香舌來。

  吳征露出滿足又滿意的笑容。隻有與她在一起時,可以毫無顧忌,予取予求,
因爲她好【欺負】,也一定會配合。也隻有與她在一起時,吳征才會如此地【暴
虐】。

  美婦深知此刻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她将香舌長長地吐出,以舌尖鑽入馬眼裏
攪動。一切清晰可見,又清晰可感。這一刻再沒有比此更爲刺激的舉動,何況玉
茏煙的目光中又流露出無可奈何的嬌弱與哀婉,似乎被逼無奈,隻得婉轉承受。

  我見猶憐之際,香舌卻舞動如風中的旗幟,鮮明流暢。

  「呃……」吳征再也忍不住,将陽精狠狠地爆發出來。激射的液體撞擊于堵
在洞口的香舌上,從一柱噴泉化作萬千涓滴,四散,飛濺!

  玉茏煙隻合上眼眸,任由陽精噴入口中。但更多的卻是拍打在嬌顔,緩慢彙
聚于唇角向着豪乳滴落……

  兩人一同軟倒着粗喘,不知過了多久,玉茏煙打了個激靈就要起身。臉上黏
黏膩膩,不僅不雅,也會妨礙吳征親近。

  一隻大手及時将她拉住,嬌軀又騰雲駕霧地被打着橫抱起,吳征道:「姐姐
當真是體貼,不過我也不差。」

  幾時有過這般溫柔?在皇宮時雖事後都有太監伺候着梳洗,可枕邊人絕不會
像吳征這麽做。玉茏煙身心一松,也不抗拒,索性縮在吳征懷裏再也不肯擡頭,
狀甚嬌羞,隻怕被他看見了臉上的白漿滿布,淫靡難言。可隔絕了視線,玉茏煙
的嘴角便勾起彎弧,笑得再也停不下來……

  天光才亮,玉茏煙便從夢中驚覺。

  即使在閑暇的平日此刻也當覺慵懶,何況昨夜被連番征伐,本當春睡不醒。

  不想此刻雖四肢酥軟,精神頭兒卻覺健旺。玉茏煙自知這要感謝吳征昨夜胯
下容情,不曾盡情縱橫太過,另有之功便是昨夜才初具的内力上了。

  有了精神,心裏念念不忘的事情便有力去做。玉茏煙輕輕搬開吳征搭在她肩
頭回環摟住的手臂,又提前咬緊了牙關不吭一聲,才奮力掙起身來。

  前花嬌酥膩軟,後庭隐隐脹痛,挪動嬌軀時可讓每一處都又酸又脹,更莫說
四肢上的酸楚了。玉茏煙不敢驚醒吳征,是以提早做了準備,這一份小心翼翼可
做足了功夫,直讓睡夢中的吳征都過了把帝皇的幹瘾。

  艱難起身批好衣物去了浴房洗淨了身體,一遍又一遍仔仔細細,比起昨夜等
待吳征也不妨多讓。醜媳婦也要見公婆,今晨去拜見祝雅瞳始終掉在心裏惴惴不
安,連覺都睡得不踏實,唯恐出了糗。

  倒不是說有些稀裏糊塗就入了吳府,連個像樣的儀式都沒,這些在她心中可
半點都不重要——連皇城裏迎妃的熱鬧與氣派也一樣。隻是想想祝雅瞳的如花容
顔,連年歲都差不了多少,一會兒這一聲「娘」該如何出口。再一想那位姿色卓
群,不在祝雅瞳之下的陸菲嫣,今後又該怎麽辦,可真叫她愁斷了腸……

  金燦燦的陽光已再無法遮擋,恣情縱意地灑進窗棱,吳征才睡飽了一覺起身。

  連日奔忙,倒真有多日未曾睡得如此深沉,夢中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操心,
看來昨夜一場雖不盡興,卻十分盡情的歡好讓他緊繃的神經舒緩了太多。

  「姐姐起得這麽早?」

  玉茏煙端坐鏡前,頭頂上梳了個回心髻。這發型不簡單,将一頭長發以盤擰
的手法自額前結至頂門,頗顯妩媚之中帶有一分神秘,梳起來大費工夫,沒有個
一時三刻,就梳不得她現下的精緻模樣。

  「嗯……」夢呓般應了一聲,玉茏煙不時從鏡中偷看吳征,絲毫不見愁眉舒
展。

  吳征漱了口洗淨了臉,從身後捏着玉茏煙的肩頭道:「姐姐怎地心事重重。」

  「你看,你看,我的眉毛畫得會不會濃了些?你……祝夫人會不會不喜歡?」

  「哈哈……」原爲此事,吳征不由失聲而笑,道:「若要夫君說呢,姐姐這
眉毛就白畫了一通。原有的樣子就最襯姐姐的妩媚,現下刻意畫得長了,那可不
适合姐姐,倒是雁兒的樣子。」

  幫着玉茏煙洗去眉墨,重新上妝,吳征一時晃神。

  從前在成都吳府,與陸菲嫣同寝而起時也常陪着她上妝畫眉,個中之風情旖
旎萬千。隻是當日并不曾有更多的珍惜,當做平常事,兩人在一起便自自然然。

  如今回想起來,自登途涼州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與愛侶畫眉,間隔足有大半
年的日子了……

  「擁美玉而不自珍,愚之極矣……」

  「夫君說什麽?」

  吳征一時出神,正自暗下決心,将此前壓在心頭之事就此做了決斷,再無回
旋餘地。聞言笑道:「在想姐姐現下的樣子,當真是【昨夜洞房停紅燭,待曉堂
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啊……」玉茏煙深明聲色音律,以詩詞唱曲更是學了數年,一聽便知吳征
話中取笑又親近之意,不由漲紅了臉,又羞又愠道:「誰人寫的詩。好好的事情,
被他說得話中有話的樣子。」

  吳征忍不住又笑道:「雜書裏看見的,這詩啊,原來可是哪來科考舞弊之用。

  看姐姐現下的樣子,實在合适極了。這一聲娘呢,姐姐是想叫得叫,不想叫
也得叫。我娘那個人就愛這些,姐姐還是第一位,你若不叫,她定然不放過。所
以,姐姐委屈也好,千肯萬肯也罷,這一聲是跑不了的。反正也跑不了,索性今
日就把事兒辦了,今後習慣成自然,也就不需再行更多糾結啦。「

  吳征說得強硬,玉茏煙忽然愣了會神,倒未有郎君不夠體貼的怨怼,向他認
真道:「姐姐明白了,娘愛這些,隻因她太愛夫君,太愛她的兒子。」

  「是了,就是如此。姐姐能明白就最好了,而且這一聲娘出了口,爲夫還有
話要好好地說一說!」

  「嗯?是什麽?」

  「暫時保密,不是與姐姐,是與你那位剛相認的弟弟!這一回,我決計不讓
他。」

  吳府未曾宣揚,不少府中人都蒙在鼓裏,不知多了位貨真價實的女主人。可
天明後廳堂裏卻來了不少人。

  沒有大紅的喜字,也未張燈結彩,簡單得就像一場臨時的拜會。不過韓克軍
并不介意這些繁文缛節,隻需奉茶,便算是過了個場。至于今後再補,那是能過
安穩日子後才說的事了。

  吳征攜着玉茏煙的手步入廳堂,隻見中央一張梨花方桌,左右分坐了韓克軍
與祝雅瞳,正含着寬慰又揶揄的笑等待。韓歸雁這位未來内宅之主則借着視線的
遮擋,趕忙朝吳征眯了眯眼,氣呼呼一臉吃味地鼓起了香腮。随即斂容正襟危坐
在祝雅瞳身邊,含笑向玉茏煙點了點頭。

  儀式并不繁瑣,吳征與玉茏煙跪地叩首叫了爹娘,又奉上了茶便了了事。莺
莺燕燕們自然聚在了一塊,如陸菲嫣送了見面禮,說話卻說得雲山霧罩,如冷月
玦則大有些羨慕……吳征心頭一松,毫不掩飾地帶着臉上詭笑回頭,先向着韓歸
雁一掃,萬分得意地走來。

  韓歸雁心頭正有氣!這人先前瞞着自己和玉妃娘娘勾搭在了一起,如今又玉
成好事,想來正志得意滿。現下還敢如此嘚瑟,真真要氣死個人!

  「你好得意啦。」借着靠近的檔兒,韓歸雁悄無聲息地探出手去,拈起吳征
腰間軟肉擰了一擰才松開道:「每回都是偷偷摸摸,今後不許!」

  「雁兒見諒,必不再會了。」吳征并非敷衍虛言,今後當真不會,也不需要。

  「且饒你一回,我去與玉姐姐說話。」算起來,玉茏煙可是她的義姐,又有
韓鐵衣這一層關系在,親近一番大有必要。隻是與吳征錯身而過時,韓歸雁不由
鋒眉一皺。

  不知道怎生一副火花碰撞聲響起一般,吳征胸口裏嗆出一聲冷笑,韓歸雁聽
得一清二楚。同時,原本在她身後的,今日始終有些心緒不佳的韓鐵衣也起了身,
同樣蹦出聲笑來。韓歸雁甚至不需回頭,也知這一下堪稱皮笑肉不笑之典範。

  「小舅子早上好啊……」

  「妹夫早……」

  兩隻男人的大手啪地握在一起,頓時吸引了整座廳堂的注意力。不唯擊掌聲
太響各帶着不俗的力道,也因這兩聲稱呼實在紮耳。

  離得最近的玉茏煙與韓歸雁目瞪口呆,尤其韓歸雁不忍卒睹,以掌掩去了看
着白癡的眼神,心中哭笑不得地再度大罵一句:「兩個蠢貨!」

  祝雅瞳看得忍俊不禁。愛子與韓鐵衣的争執自于盛國觐見張聖傑之時而起,
遷延至今,愈演愈烈,頗有水火不容之勢,誰也不肯聽誰的。祝雅瞳與韓歸雁回
頭求助的目光一碰,一同念及來到盛國後的舊事來。

  暗中棄了江州的從龍之功,除了各族的宗親家眷,兵不過韓家的私軍,尚不
滿萬。借着大船一百,小船三百,載着隻夠支應五日之用的糧草,一大家子人猶
如喪家之犬于江州順江而下,進入東方的盛國,向江陵郡進發。

  過了險灘惡水之地,一行人便散了開來。陸氏,顧氏,楊氏等宗族上岸換馬,
有些就留在當地郡治,有些從陸路前往紫陵城。吳征則領着昆侖派殘存的兩位師
姑與師弟妹們,仍聚在一起,由水路前行。虧得倪妙筠此前早與盛國聯絡停當,
一路上随行的盛國軍馬雖有監視之嫌,倒是讓他們暢通無阻,免去了許許多多的
麻煩。

  得脫險境,吳征松了一口氣,忽然倒下就此大病了一場。倒不是身體有什麽
問題,而是連遭打擊,身心俱疲,此前實已每日都在心弦崩潰的邊緣,這一放松
下來,難阻病魔入體。

  病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需兩三日便又恢複如初,隻是精神上頗見萎頓之處。

  葬天江波瀾壯闊,吳征常立于船頭舉目四顧,又茫然不發一言,微眯的雙目
裏忽閃着異樣的光芒,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這一行水陸并進,直到在漢口遇見了費鴻曦。

  老爺子先行前來,可謂給足了面子,不過吳征并未出迎。于情于理,他很想
見一見這位天下第一高手的模樣。可如今他的身份已不同,費鴻曦也不能決斷他
的事情。吳征凝望着昆侖派師尊們的牌位,掃過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在車廂裏等
待。

  張聖傑幾乎後腳就到,腳程跟得極緊。皇帝車駕距離半裏之地主動停步,龍
袍鳳冠的兩位遠遠地下了車,不帶随從步行前來,在費鴻曦身邊停了步,先向祝
雅瞳點了點頭道:「祝夫人久違了,聖傑實在想不到你們到了江州,便立馬東行,
來得實在遲了,還請海涵。」

  「陛下這般說話,可是折煞了妾身。」祝雅瞳躬身還禮道。

  張聖傑環顧左右,他帶來的大内侍衛遠在半裏之外,吳征也早已擯退左右,
隻留下容身的車駕。他正容道:「這裏是清淨之地無人打擾。這裏也沒有陛下,
隻有張聖傑夫妻二人,望與吳兄一晤。」

  「陛下稍待,小兒病體初愈,也未料到陛下忽然駕臨,且容他稍作準備,以
免沖撞了聖駕。」

  「聖傑等多久都不在意。」

  祝雅瞳轉身進了車駕,原本還想吳征或許還有猶豫,不想入内時隻見吳征正
撫摸着胡浩與林瑞晨的牌位,低聲道:「這世道太亂了,娘,雁兒,我們一同去
結束它!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

  他起身撩開車簾當先下車,領着祝雅瞳與韓歸雁一同現身。

  與張聖傑相隔五丈之地,兩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忽生許多感慨。不久之前,
一個是雄姿英發的少年大才,正平步青雲。一個卻是敵國質子,朝不保夕。兩人
幾次會面,吳征對張聖傑或鄙夷,或難以看透。可當他面對着傳言中的盛國聖主
真正穿上了龍袍,在皇後的陪同下站在自家面前時,他不得不承認,這位聖主的
确有一國之君的氣度與風采。

  象征着權勢的龍袍在他身上極爲合身,年輕的帝王英俊而威嚴。可即便如此,
也已掩不去在長安質居之時練就的平易近人之氣。這番氣度不僅是這一份外在,
他隻攜皇後前來,雖有天下第一高手費鴻曦先行在此等候,一位帝皇能做到如此
地步,也足見心意之誠。

  兩人忽然一同笑了起來。張聖傑頻頻點頭,吳征無奈搖頭。這一次會面,甚
至可說是會師,并非天下大吉,而是兩條可憐蟲見了面,想找出一條抱團取暖,
能活過之後暴風驟雨的途經而已。即使風光已易,兩人的危機都沒有丁點解除。

  「吳兄遣拙性大師護我歸國,這一份心意銘刻于心。」

  張聖傑的本事遠比吳征想象的還要高,看他順利歸國,又一舉登基,拙性想
必沒起到多少作用。不過以此起頭,親近之意大生,吳征道:「陛下亦遣能人一
路相助,若無她相幫,此刻還不知前途何處。豈敢,豈敢。」

  吳征的拘謹讓張聖傑默了默,又擡手四顧道:「既是私下,吳征一定要與聖
傑這般見外麽?」

  「陛下始終是陛下。」吳征擡頭直視張聖傑的目光道:「金銮殿還是私下裏,
吳某都是見到了陛下。」

  張聖傑定定地看着吳征,似乎有些失望。兩邊剛有些熟絡的氣氛又冷落下去,
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此刻,陪同張聖傑前來的皇後忽然輕笑了一聲。

  鳳冠霞帔的後宮之主年歲不算幼小,看上去像是雙十年華出頭,已有沉穩之
氣。明眸皓齒,飛眉鳳目,不僅美豔無端,舉手投足間俱見閨秀風緻。手足間更
隐有勁風呼嘯,料想身上負有不凡的藝業。張聖傑歸來不久便一同完成了登基與
立後,可見此事籌備已久,這位女子從小小年紀開始便被挑選出來,始終是皇後
的人選——甚至是唯一人選。

  「妾身與表姐分别多年甚是想念,你們男人說話妾身也不懂,可否先去找表
姐叙舊?」皇後輕松道,似乎不是陪伴一國之君面見重要的客人,而是與自家普
通夫君會友,随意得很。

  「吳兄若是不嫌棄,爲夫自然無妨。」

  吳征不解其意,正躊躇間,隻聽皇後道:「幼時與表姐最是要好,她待人家
最有耐心,肯陪着人玩耍,後來她去了天陰門就此難相見,望吳先生成全。」

  「焉敢阻攔皇後娘娘。」吳征會心一笑,料想這位便是費家的嫡孫女費紫凝,
她的表姐自然是天陰門的倪妙筠。

  費紫凝來了這一出,先前的拘謹便又松快了許多,張聖傑一如既往道:「吳
兄此來,一路艱辛我已盡知。昆侖之殇,朕感同身受,先望吳兄節哀。」

  「謝陛下,昆侖根基已毀,不過人既在,昆侖便在。吳某雖恸先師,更不敢
忘師長殷殷囑托,爲昆侖尋安身立命之地,刻不容緩。」

  「吳兄想要哪裏,隻管開口,聖傑無所不允!」

  「嗯?」吳征雖已從倪妙筠口中知曉張聖傑的招攬之心,且權衡利弊之後,
料想張聖傑不會生出對己方不利的想法。然而新登基的盛皇說出這樣簡潔幹練,
又不容置疑的話來,還是讓他大吃一驚。無所不允,若吳征說要盛國的皇宮做昆
侖派新的山門呢?

  張聖傑的目光炯炯有神,凜然不可逼視的威嚴下,又有一股謙和有禮,處處
都透露着兩個字——誠意。他以誠心待人,人自然以誠心待他。兩邊若話不投機,
才會惹出些胡言亂語來,若均是一條心思,吳征不會亂說,張聖傑提早誇下的也
就不會隻是海口。

  吳征沉聲道:「陛下是否知道吳某的身份?是否知道究竟在做什麽?會惹來
什麽禍端?」

  吳征是栾廣江之子,燕國實打實的龍種,也是條孽龍。燕秦兩國不能容他,
盛國本也一樣。張聖傑以這般禮節,大張旗鼓地接納了吳征來投,一旦吳征身份
曝光,便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盛國幾近附庸于燕國,栾楚廷也不會打算放過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屆時伸
手讨要人頭事屬必然。盛國又哪裏是燕國的對手?新登基的皇帝爲國家穩定計,
隻能交出吳征換取一時的安甯。如若不交,莫說燕軍大兵壓境的後果,便是朝野
中的動蕩也壓制不住——爲了一個他國的皇子與敵國兵戎相見,沒有這樣的道理。

  便是費,花兩家聯手壓制,也無可奈何。

  「都知曉了,不是近日才知,二十年前種種迹象,便多少猜得到一些。年初
于涼州與吳兄相見時,祝夫人的所作所爲更是證明了這一點。吳兄,聖傑已深思
熟慮,不是一時熱血上頭,聖傑說的話,不變,不改。」

  「燕國大兵臨于葬天江時,陛下如何應對?」

  「首先要糾正吳兄一點,燕賊若大兵來犯,首因不會是吳兄!」張聖傑直了
直腰杆,道:「隻會因爲朕!」

  「嗯?」吳征再度有些驚詫,隐隐然初次觸摸到盛國皇家的想法與決心,暗
自心驚道:「陛下請指點。」

  「無論吳兄來不來紫陵城,朕都不準備再聽燕賊一句話,一個字。栾楚廷初
登大寶豈能容忍?吳兄,他要的不僅是你的人頭,也要朕的人頭!朕爲其一,兄
爲其二,朕爲何要聽他的?既不聽他的,又何須要顧忌他的想法!」張聖傑豁地
起身,慨然道:「朕于長安城遍嘗辛酸百态,歸國當引領子民奮而自強,而非沉
湎安樂,以爲盛國世外桃源之地偏安一隅,久後任人宰割毫無還手之力。吳兄以
爲然否!」

  「那麽敢問陛下,兩國大軍交鋒,勝算如何?」

  「盛國魚米之鄉,民皆富庶,從不缺軍資。如今大軍數量之多,不遜燕賊。」

  張聖傑又在吳征對面坐下,誠懇道:「盛國不缺統兵之将,缺擅勝之将;不
缺兵丁,缺百戰老兵。吳兄來盛國,聖傑心中之喜難以言表。誠心天日可鑒,吳
兄莫要猶疑!朕,不會退讓半點,必與燕賊決一死戰。如今天下三分,朕若敗了,
不過再交出項上人頭,盛國仍可暫時偏安一隅,天下少個張聖傑又有何妨?若僥
幸勝了,我盛國子民或有出頭之日!」

  「吳某是問陛下,勝算如何……」吳征默然半晌,老話重提,問道。

  「獨以盛國之力,一成,尚未必足。」張聖傑則啞然失笑,向吳征道:「吳
兄若還疑聖傑包藏禍害之心,可就太多慮了。」

  吳征也終于笑了起來。互以對方爲救命的稻草,實則合起來未必能成大事,
分,那是必死無疑而已。也直到此刻,吳征親耳聽見張聖傑以拳拳之心,道明死
戰之念,才終于能确認這一趟東來盛國的抉擇沒有錯。普天之下,隻有張聖傑還
能接納吳府,接納昆侖派。普天之下,也隻有這裏才能給他一處安身之地。

  那麽他所要做的便隻有一件事,讓這處安身之地自始至終安然無恙下去。

  「吳某願效死命,他日事成,天下皆是陛下的。」吳征起身拱手,祝雅瞳與
韓歸雁也一同起身。

  張聖傑見此聲勢,大喜,即刻還禮,居然有些語無倫次道:「吳兄,這……
我……聖傑竟不知所言,真是,真是該罰,該罰!」

  吳征願意效命,祝雅瞳則是他身後勢力最強的代表,祝家在盛國分毫未動,
此後燕盛之戰時依然會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而韓歸雁所代表的則是盛國最缺的
人才,能征善戰之将與百戰老兵。每一樣都是盛國急需,每一樣都完美地契合。

  當吳征領着她們來,張聖傑由始至終都不曾掩飾對兩人的渴望,如今更是大
喜過望道:「吳兄想要什麽,請明言。」

  「想要的不多。先要塊地,選址待臣到了紫陵城,再選取山明水秀,官道四
通八達之處,臣以自家資财興建一座昆侖大學……」說到這裏吳征一時失語,搖
了搖頭略顯遺憾道:「興建一座昆侖大學堂吧。」

  大秦國世代忠良的昆侖派落得如此凄涼的下場,可見想要在這個世道裏長存
下去,從前的方法行不通。吳征的思維遠超當世,既然執掌昆侖派大權,自然要
引入更爲先進的理念,讓昆侖派源遠流長。

  「就這麽簡單?」張聖傑狐疑道:「此事吳兄随時可以操辦。那官職呢?要
什麽?多少人?」

  「咱們家上上下下,大都不出仕以免糾纏不清,沾惹麻煩。請陛下妥善安排
韓鐵衣與韓鐵雁兩位将軍爲先。」吳征越說越是羞澀道:「至于吳某,就向陛下
讨要個祭酒即可,若是博士祭酒,更不敢負聖恩。餘者暫時不必。」

  「兩位将軍若肯領軍,乃盛國之福,豈有不準?準了!準了!朕立刻着手準
備,下旨之前也會與兩位将軍商議,以兩位的意見爲準。」張聖傑連連搓手,又
向吳征怪異道:「吳兄,你這是要……昆侖大學堂祭酒?」

  「嗯……」吳征連連點頭,更加羞澀,心裏居然頗有幾分爽氣。記憶中的大
學校長啊,這得多大的學問才能坐在那個位置上?哪一位不是專業大拿,如今自
己也能坐一坐,怎能不爽?

  「額……」張聖傑還是回不過神來,倒是頗爲躊躇道:「昆侖大學堂祭酒,
聖傑一道旨意而已。隻是博士麽……咳咳,聖傑一人說了不算,得倪大學士說了
才算。」

  看他骈指遙點倪妙筠與費紫凝處,吳征也抽了抽嘴角,有些打退堂鼓。真要
被大學士考上一考,過不了關不僅讓這個祭酒的格調降了三分,更是大掃自家顔
面。

  「那便先不着急了罷。陛下既有死戰之心,還請莫要隐瞞,這一路回紫陵城
便請傾囊相告!」

  「聖傑不敢有欺瞞。」張聖傑與吳征雙掌相握,又将空着的一隻手扣了上去,
殷切又大松一口氣道:「盛國得吳兄,如魚得水,更要感謝吳兄尚未入朝便獻上
一份大禮,真是,真是,幸何如之。」

  離開江州之時,吳征将幾乎所有的軍資都留了下來,這一番【資助】梁玉宇,
讓他有了底氣與成都相抗衡。雖說吳征對他不抱指望,也料得他久後必敗,可大
秦國裏自去兄弟阋牆,倒是爲盛國解了西面之危。

  「陛下所言不缺的軍資,恐怕隻是糧米吧?旁的呢?」

  「額……吳兄所言極是,往年向燕國納貢,以鐵器爲先。每年鑄造的精鐵百
不存一,軍中刀槍劍戟無一不缺……聖傑今年不納歲貢,已召集能工巧匠日夜無
休,望能趕得上。」

  「無妨,這些臣有。陛下隻要有兵,臣就有多少兵刃!」

  「吳兄啊,聖傑該如何謝你?」

  「臣就先要一處宅子吧,一大家子人的……」

  「有,有……」

  向紫陵城的路途不近,即使随着聖駕也行了将近十日。已回了皇宮門口,張
聖傑依然舍不得離去,扯着吳征的手瞪目道:「吳兄,此言非虛?」

  「絕非虛言。隻求陛下将這份名單整頓好,臣自會練出一支奇兵來。」

  「我即刻就辦!」張聖傑拉開一道長長的條幅,裏面密密麻麻爬滿了小楷,
如今又多了一行。

  「陛下,已回了皇宮,言語萬勿失禮。」

  「吳兄放心。」張聖傑記錄完畢擡起頭來,怡然一笑道:「見什麽人說什麽,
乃是聖傑在長安城練出的第一份本事,便是睡着也錯不了。吳兄既然堅持,聖傑
不好勉強。隻是聖傑依前所言,私下裏你我兄弟相稱,這一點,聖傑也會堅持。」

  得了皇帝的首肯,又得了權限,接下來便是打造這一支奇兵了。吳征并非兵
家高人,雖有奇思妙想,真要成軍便得賴韓門兩兄妹之力。

  韓鐵衣聽了吳征的構想,幾乎與他一拍即合,當即以滿腔熱情投入到構建這
支軍伍之中,與吳征配合得親密無間。直到吳征提出要親領這支奇兵征戰沙場,
韓鐵衣當即打住。

  「爲大将者,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豈有親冒矢石者?不妥,也不
必。你這是擔憂我練兵不成,瞧不起我!」韓鐵衣連連搖頭。

  一開始吳征占據着上風,一隻巧舌如簧,五花八門的歪理居然能說得百戰之
将韓鐵衣啞口無言,也算奇事一件。此後便急轉直下,韓鐵衣不管吳征說什麽都
是一句:「旁的都成,隻這一點你得聽我這大舅哥的。妹夫,委屈了,委屈了。」

  「你!」吳征氣不打一處來,還從未有過在身份上被人壓了一頭,偏偏半句
話都辯駁不出來:「這法子是我想的,你不聽我的,難道我還聽你的?」

  「好極!好計策!大舅哥我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就請妹夫主掌全局,訓軍
一事就勞妹夫大架,您親自來做,大舅哥我還有頗多事務繁忙,就不奉陪了……」

  韓鐵衣直接撕破了面皮,将韓歸雁都給賣了出去,總之一句話,不同意!也
莫要拿旁的東西來壓我,你小子的身份還壓不住!

  吳征别無他法,隻得暫時擱置争議,将旁的要事先行推進。隻是這道訓軍的
難題無論如何繞不過去,找了韓歸雁商議,英武的女将也是罕見服軟道:「吳郎,
這事沒有二哥不成。我家三兄妹各有所長,如大哥軍威如虎,勢如破竹,攻無不
克。我呢便擅長連脈結營,護城池不破。二哥不同,他用兵常以奇峰突進,穩中
帶險。吳郎和我學過兵法,是否還記得其中的道理?」

  「記得。」吳征愁眉苦臉道:「三軍戰之以奇,則需令行禁止,軍士上下一
心。能以奇兵緻勝者,其治軍之道必有獨特之處。」

  「那便是了。這事我還真幫不了吳郎。」韓歸雁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地撫
着吳征的額頭,道:「此軍設立,人數雖隻三百,然吳郎的奇思妙想,前所未有。

  翌日燕國來攻,此軍至關重要,若無二哥親自操演,難免有礙。屆時一城之
得失關乎整個戰局,萬萬馬虎不得,此事非二哥莫屬。二哥治軍之能,可不是一
句有獨特之處可以囊括,以我看來,天下難有匹敵者。吳郎這一支,這一支,哎,
我都不知怎麽形容,亂七八糟的兵馬,若想半年之内成軍,非二哥不可!「

  于是乎吳征隻得斷了旁的念頭,還得回去求韓鐵衣。兩個人一說此事便是吵
吵嚷嚷,各自絕不退讓半步,已成了吳府上下茶餘飯後的談資。

  争論不休成了潑皮耍賴,韓鐵衣的【爲将之道】不拘一格,也把吳征的口頭
給堵得死死的。不想世事變化如此無常,一朝醒來,小舅子成了大舅哥,妹夫成
了姐夫,吳征又下定了決心絕無餘地,可把韓鐵衣折騰得難受。

  「我還不是你妹夫。」頂着韓歸雁噬人的目光芒刺在背,吳征硬起頭皮道:
「今日你再沒理由推拒。實話與你說,你若還不答應,我便讓你姐姐出面!呵呵,
姐弟剛剛相認,你不會就這麽頂回去吧?」

  韓鐵衣左右爲難,又恨得牙癢癢,把吳征的手掌捏得咯咯作響。他的武功在
韓家三子之冠,一身十一品的修爲使發了力氣,居然被吳征雲淡風輕,視若無物,
一時也是無可奈何。

  「鐵衣,罷了吧,還是聽征兒的。」正僵局處,韓克軍嘶啞着嗓音發話道:
「征兒若舉主帥大将,固然也有一己之長,以他的擅長難竟全功。昔年你都知之
甚詳,因何到了今日,你卻改了主意?」

  「哪!哪!你聽聽,爹爹發話了啊!說的句句在理,你就是強詞奪理,現在
還敢嘴硬?」吳征聞言立刻大跳起來,手足舞蹈。

  「哎。舉一門上下皆爲哀兵,主帥親臨陣前,後退無路,豈非絕地之戰?」

  韓鐵衣不理吳征,垂首說出一番道理來。

  「哀兵可用,絕地未必便絕。當是此時,斷後路而一往無前,兇地到頭,或
逢兇化吉。」

  吳征聽得精神越發振奮,呱噪道:「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你懂不懂?你到
底懂不懂?」

  韓鐵衣落寞搖了搖頭向府外走去幾步,才道:「既然如此,你還愣着幹什麽?
今日不去選賢任能麽?突擊隊吳隊長?」

  「哎,來了來了。」吳征這一下喜笑顔開,向家人告别後與韓鐵衣勾肩搭背,
幾乎是扯着他的領子向府外疾步而去。

  府中家人仍爲那句【小舅子和妹夫】回味無窮,時不時笑得前仰後合,将玉
茏煙羞成了大紅臉。而祝雅瞳凝望着吳征的背影,一時有些恍惚。

  與愛子離了山谷之後,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路徑裏。新的吳府與舊的吳府一
樣,祝雅瞳又成了愛子的引路人,可深閨夜裏,山谷中的旖旎往複不斷地在夢裏
重現。新的吳府漸漸安定,慢慢有了笑語,有了溫馨,可愛子要做的事情還有很
多很多,無論是外,還是内。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12-6 18:25     標題: 江山雲羅(第9集‧9)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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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2-4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九章 今夕明夕 憐花幾度

  張天師赤裸了上身跪在地上,兩根荊條在背後綁縛得尖刺都紮進肉裏,一身
鮮血淋漓。他垂頭喪氣,目光不時擡起向門外一掃,頗顯自責又慌亂。

  邵承安在他身前身後不停地踱著步,來來回回,往往複複,邊走邊搓著手心
沙沙作響。嘴裏的唉聲歎氣與責備地嘖嘖聲更是片刻沒停過。

  「我說小邵,你今日走的路,隻怕夠從江州到紫陵城再來一趟了吧?你要再
不消停,老娘一耳光過去可不會留手。」章大娘原本面無表情,想是此刻再也無
法忍耐,一臉的橫肉跳動冷冷哼道。

  「嘖。大娘,這都什麼時候了?您能不能別和我計較了?」邵承安大是不滿,
居然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呵呵,老娘的事早已辦妥,鬼道士的辦不成難不成賴到我頭上?一副死人
臉,看著就來氣。」章大娘雖口吐惡言,居然真的不曾計較太多,不僅沒有抽響
老大的耳光,還瞥了眼張天師,頗有些同病相憐的郁悶。

  「你辦妥的那個最簡單,主人疼惜你而已。」張天師忍不住嘀咕了一聲,卻
不敢和章大娘對視,微微偏過了頭。

  「主人憐我醜怪又殘廢,怎麼,你不服氣麼?嗯嗯,難的你來辦。你不是誇
了海口麼?人呢?」章大娘也不動怒,笑得小眼瞇成了一條縫道:「主人請放心,
屬下親赴必手到擒來,短則五六日,長則半月,請主人稍待。」

  一句話被她捏著嗓子模仿起來,活像是行將斷氣的母雞嘶鳴,卻讓張天師面
色灰敗了下去,道:「罷了,罷了,待主人來責罰便罷了。誤了主人要事,這條
命老道是不想要了。可恨,可恨!」

  忙完了公務已是黃昏時分,吳征在大街上徒步回府。他左手提了盞制作精巧
的宮燈,那是路上碰巧遇見,隻覺無論款式花紋,還是掌上燈之後的明暗都是顧
盼所喜,順手便買了下來。

  晨間顧盼面色不郁,自打來了紫陵城後她便少言寡語,與從前的活潑大不相
同。吳征對此心知肚明,幾回腆著臉前去討好,都換來刻意的冷落與疏遠。之前
他待顧盼多少有些躲躲閃閃,如今也是報應不爽。

  吳征不願再去觸怒顧盼,尤其是現今她的心靈正脆弱的當口。可有時身不由
己,與玉蘢煙共過的患難,還有她腦中的《毒經》,無論哪一樣,都沒有再拖延
下去的理由。將心比心,吳征自問若與顧盼掉個個兒,隻怕已氣得瘋了。

  「你就不能低調一點?非得這麼大喇喇地走在路上麼?」韓鐵衣有些不太習
慣行人註視的目光與指指點點,無奈道:「有馬車不坐,我簡直懷疑你是不是喜
歡活受罪。」

  「我自行我的,管別人幹什麼?」吳征背著雙手走得頗爲沈穩,還左右張望
著尋找些有趣的小物件。

  「你自己是什麼身份難道不知麼?」韓鐵衣搖頭歎息道:「年輕多金生得俊
俏就罷了,還做得一手銷魂的詩詞,燒得女孩子都喜歡的好菜。越是年輕的懷春
少女,就越喜歡這種人。這種人若是喜歡了某個女子,那是誰也抵擋不住的,你
說對不對?」

  「對,都對。」吳征撇了撇嘴,被挖苦得心頭有些火氣,道:「而且我還很
會說話,很會討女孩子的歡心,又風流的很。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無法拒絕。」

  「既然你都知道,就自作自受,找我發什麼脾氣。」韓鐵衣攤了攤手,道:
「你的名聲,想怎麼搞壞,搞得有多壞,都不關我的事。」

  吳征買下兩支開得又豔又香的芍藥,隨手送給路邊兩位悄悄打量著他,也是
眼睛最大最亮的少女,惹得兩位少女面泛紅霞,接過鮮花飛也似的逃了去。紫陵
城裏漸漸傳開了這位昆侖掌門的事跡,少女的情懷,誰又不想見一見這位傳說中
的少年英傑?若能得他青眼看顧,或許也會有一段一生難忘的浪漫邂逅。

  不想這位倒真的風流,乃至於有些孟浪。隨手送出鮮花就罷了,兩朵分送兩
人,大喇喇地絲毫不知避忌,傳揚出去,少不得要被罵一句下流。

  吳征其實不太記得那兩位少女的模樣,送完花便收了手,自言自語道:「一
天敗壞一點,也就可以了,操之過急反顯刻意。嘿嘿,你以帥哥自居,固然要潔
身自好不留惡評,我就沒那麼多顧忌,最好市井裏把我罵得越狠越好。」

  「嘖嘖,當真也不易。」韓鐵衣點了點頭,不知佩服的是吳征這副城牆厚的
臉皮,還是拿的起放的下的胸懷。

  「陛下不介意,自會有人介意。他日燕國來討人,說不得我的身份要大白天
下,屆時有一份罵名,陛下面臨的責難也輕一些。」吳征背著雙手加快了步伐,
頻頻搖頭道:「就不知道盼兒聽見了,肯不肯讓我解釋兩句。」

  吳府大開中門,以一番喜慶之姿歡迎主人回府。

  「老爺回來了。」祝雅瞳在先,左右隨著冷月玦與韓歸雁。一句話說得吳征
啞然失笑,也說得她自己暗暗發窘。

  「回來了。」吳征忍俊不禁地應道,祝雅瞳半低頭躲開他的目光,又不敢真
正偏頭,以免叫身後的二女發覺異樣。這副罕見的模樣嬌羞無限,吳征貪看不足,
隻盼再多看幾眼。

  祝雅瞳暗自惱怒怎地鬼使神差地冒出這一句,略微不適之後,很快調整如常
道:「府中事情可不少,征兒是先用膳,還是先做事?」

  吳征看看天色,將宮燈在一旁放好道:「時候尚早,還是先做事罷。」

  「好。」花廳裏祝雅瞳鋪陳開一本本小冊子給吳征過目,道:「陸仙子心細
如發,府內事有她助我,條理清晰不說,對老……爺於外也大有裨益。倒不是雁
兒不好,她忙得不可開交,著實也管不過來。」

  韓歸雁吐了吐舌頭不敢辯駁,心中倒是甜甜的。祝雅瞳原本待她要冷淡許多,
隱約也能感覺到自己並不討她喜歡。從前不知祝雅瞳的身份,對此嗤之以鼻。自
打在桃花山裏隔世再逢之後,祝雅瞳待她就變了個樣,不僅親近得很,處處還爲
她說話。譬如這位內宅之主可從未有工夫管過宅中之事,祝雅瞳也是分說得明明
白白。

  「師姑一貫如此。娘,小師姑那邊今日如何?」吳征一邊翻閱一邊問道。

  「和前些日子無甚不同,看不出什麼不妥,可就是不太對勁,有些郁郁寡歡,
又有些強打精神……」

  「嗯……」吳征默然了片刻,道:「晚些我再去看她。」

  「不必太過擔憂,你師娘比我們想象的都要堅強許多。」祝雅瞳抿了抿嘴,
揶揄笑道:「分明想去看她,被罵了一頓都不敢太早去了。」

  「可比幼時習武之時嚴厲多了。」吳征擡頭一時恍神,林錦兒從前待自己可
謂寵溺有加,什麼事都護著自己。如今成了昆侖掌門,慈母一般的師娘變得十分
嚴苛,連探望時去得早了,都要被訓責一番。

  母子倆一路邊商議邊聊天,冷月玦與韓歸雁不時附和兩句。冰娃娃在府裏不
顯山露水,甚少說些什麼,若還是從前,她自可隻管修行,現下天陰門根基已毀,
門人死傷慘重。她雖未接任掌門之位,也與吳征一般,需扛起整個門派的重責來。

  兩人說到貼心處,相視一笑,隻覺眼下有一步千鈞之難,可總算相互扶持,
個中滋味亦苦亦甜,也自有一番美妙。

  「天陰門這裏我們都在用心,隻是沒有掌門師姐首肯,我們拿不了主意。」

  「無妨,該做的先做,於門派有好處,她總不至於來反對。」吳征本該深恨
柔惜雪當年洩露他的秘密,不下死手已屬寬宏大量。可現今他不僅對天陰門的事
情說得上用心,對柔惜雪也不做爲難。除了祝雅瞳與冷月玦的面子之外,總還是
有幾分私心在的。

  「師尊仍是渾渾噩噩,我就怕她說一個不字……」冷月玦扁了扁嘴道:「也
不知師尊何時才能回過神來。」

  「玦兒放心,她叫柔惜雪啊!」吳征擡頭,向她露出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道:
「」

  祝雅瞳抿嘴一笑,道:「那爲娘就先代玦兒謝過了。對了,陛下送了些禮物
來,還有手書一封,無甚要事,征兒看看如何回複的好。」

  【聞吳兄新得白玉美人,可喜可賀,特精選絲金牡丹同心珮一對,銜珠桃蕊
碧玉釵一支,聊表心意。錫山白鳳蜜桃個大汁多,可惜今年雨水過盛日照不足,
不及往年的甜。不過香味撲鼻,仍是夏季的上佳貢果,吳兄與家眷都嘗嘗,若覺
味美,宮裏還有的是。】

  吳征掂了掂信箋,隨手毀去,道:「陛下的處事得當,生平僅見。我越發堅
定來盛國是一條最好的道路。」

  「年輕有爲,又不爲陳規所限,真聖主也。我們家本也有一位真龍,可惜他
自己不喜。嘻嘻……」祝雅瞳吐了吐舌頭,壓低了聲音道。

  「世界很大,大到難以想象。中原也不過是一方土地而已,把目光放得再大
些,更遠些,在不在中原稱王稱霸,根本就不算什麼。娘,那件事您去辦了吧?」

  「當然。三隻船向北,到了冀州後轉向東行,至連片的大陸後繪制地圖方回。
另三隻順海岸往南,後折而西向,依樣繪圖而歸。都是你吩咐的。」

  「嗯。那就好,那就好。」吳征點了點頭,歎息一聲道:「娘,您數度欲言
又止,好似有滿腹心事要說,到底是什麼?我看玦兒不在意,雁兒是已然憋壞了
……再這麼忍著,莫把咱們母子倆一同給憋壞了。」

  韓歸雁香腮微鼓,鋒眉暗蹙,半慍半嗔的模樣在她英氣勃勃的面上,平添幾
分可愛與嬌憨。吳征看在眼裏,心下甚愛,也知女將若是這副模樣,多半心中正
飛醋橫生,用壇子都接不過來。

  「咳咳……有件事要與征兒相商!」祝雅瞳挺直了背,清了清嗓子道:「聽
聞你近日來刻意敗壞自己的名聲,可有此事?」

  「不得已而爲之。孩兒是燕國皇子的身份遲早隱瞞不住,這又是重建昆侖派,
又是組建兵馬的,陛下要受到詰難不會少,咱們家居心叵測的名聲也是跑不了。
聽聞那位本該登基的殿下暗中動作頻頻,就等著陛下犯錯。我先把名聲搞壞了,
陛下肩上的壓力也輕一些。呵呵,名聲這種東西,值幾個錢?」吳征自嘲一笑,
想起在大秦國時自己名聲素著,深得百姓愛戴,下場卻沒好到哪裏去。

  「嗯,這些我們都知曉。隻是我們在盛國算得上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許
多事陛下心裏再怎麼千肯萬肯,明面上未必能表現出來,光靠著咱們這些外來人
力有不逮。想在紫陵城裏更快地站穩腳跟,少不得要有些迎來送往的禮節。這些
你想過沒有?」祝雅瞳本就長袖善舞,以她的如花容顔與絕世風姿,做起這些來
也比常人要容易許多。不過事關吳府上下,身份又如此地敏感,光靠嘴上功夫是
萬萬不成的。

  「尚未想過。」吳征一楞,喃喃道:「之前想著吳府裏有什麼事,隻消娘與
菲菲一同出馬,還不手到擒來?這麼一說,倒是想的過於簡單,小瞧了盛國英豪
來著。」

  「所以呀,要尋著合適的盟友,不僅他們得在朝中說得上話,也得信任咱們
吳府。這事兒拖不得,最快的方式莫過於聯姻。快刀斬亂麻,隻消下了定便是自
家人,今後有什麼事都好商量。征兒你看呢?」

  怪道韓歸雁又打翻了醋壇子!吳征忍不住伸出手去,撫了撫她額頂的青絲,
笑道:「一定要這麼著急麼?」

  「當然,刻不容緩。外事自有你們操心,內府有這等大事,自然要爲娘的親
自做主。」

  「也對。」祝雅瞳顯然經過深思熟慮,哪一點都沒有辯駁的餘地,也確是對
吳府乃至於昆侖派上下最好的選擇。

  身爲外來人,想要融入本就不易。何況像昆侖派這樣的百年傳承,背後還跟
著諸多豪族。不論有意無意,必然會驚動盛國原有的豪族,一不留神便會觸犯了
他人的利益。

  若是吳府自己都站不穩腳跟,又談何照應陸家,顧家,楊家這樣的族群?吳
征一點就透,看韓歸雁的模樣雖是醋意滿滿,倒半點都不反對,所不滿的隻是又
要有人來分了一塊去,著實有些不爽。

  「你可有中意的人家?娘選個黃道吉日,自會上門去說親。」祝雅瞳笑得意
味深長,頗見揶揄,吳征來了紫陵城後幾無空閑,又哪來的什麼中意人家?還不
是由祝雅瞳拿主意。

  「孩兒還有得選擇麼?」吳征早已猜到祝雅瞳心中所想,哭笑不得道。

  「果然心有靈犀,知子莫若母。知道征兒定然是肯,今日晨間,娘已和雁兒
一道上了人家的門,把心中屬意說了個清楚。依爲娘看,人家心中也是願意的。」

  祝雅瞳一席話說得吳征抽了抽嘴角!從前也算泡妞若幹,向來是手到擒來。

  不過一個個都是小火慢燉,循序漸進,待火候足了,香味滿溢之時才行采摘。
哪有像祝雅瞳這麼火急火燎,半逼半騙的……且聽她的口氣,不僅見了人,連對
方家人都已見了,至少未曾被反對,否則也不敢這麼誇海口。

  「這麼著急的麼?」吳征哭笑不得,抹了把額頭冷汗,暗思近日來無論如何
不能夜宿韓歸雁的小院裏。否則腰上的肉怕是保不住了。

  「急不急,爲娘說了不算。」祝雅瞳慢條斯理地道:「現下倒有件急事,張
百齡也失了手,正和小邵,章大娘在等你責罰。征兒你看是急還是不急呢?」

  吳征再次抽了抽嘴角。張百齡當年行走江湖的時候綽號【搜魂天師】,尋人
拿物也是響當當的一把好手。被祝雅瞳收服之後修身養性,武功也越發精進。他
臨行前幾乎立下了軍令狀可不是胡吹大氣,就連吳征也以爲是手到擒來。

  「白玉美人看來不好得呀……」張聖傑先前恭喜他新納白玉美人,原本就語
帶雙關。白玉美人四字近來可是頻頻在吳征眼前出現。

  即將到來的燕盛之戰,盛國弱勢得實在太多。即使吳征開啓僖宗遺藏補充了
軍器,又有韓家兩兄妹馳援,兩國的戰鬥力仍然差距甚遠。想要取勝,就必須出
奇制勝!

  吳征來了盛國,除了伸手要宅子,要昆侖大學堂的地皮之外,還問張聖傑要
了一份名單——盛國境內所有奇人異士,尤其是什麼自詡爲俠盜,義匪之流。

  天下三分,連年征戰不休。市井間即使爲了有一分自保之力,修習武功者也
大有人在,三國莫不如是。所謂俠以武犯禁,就像吳征記憶中的前世,剛學會開
車時總忍不住手癢,這個世界也一樣,修習了武功,總想著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
事業,震動震動天下什麼的。

  於是這類【劫富濟貧】的山大王,【取不義之財以資貧困】的俠盜便如雨後
春筍一樣,除之不盡。

  吳征在成都城裏牛刀小試,利用祝家殘餘的力量,以精細到極點的布置,在
禁令之下的成都城組織了一場暴動,鬧得滿城風雨,連皇城都被燒了一把燎天大
火。

  那隻是臨時拼湊的數十人。

  若是高手們聚在一起,訓練成軍,這支軍伍便可聚可散,聚可摧城拔寨,化
作大軍裏無堅不摧之刃;散可隱藏行蹤,甚至連食水都可自行解決不必操心,靈
活機動到了極點。吳征完全有信心能在戰場上發揮巨大的作用!至於人數,吳征
設定爲三百人。

  盛國積弱多年,想要在短時間裏增強戰力,唯一的途經便是唯才是舉。這些
身具過人之能的俠盜,山大王,就成了吳征收服的目標。

  「陛下試想,自詡俠與義者多少有俠義之心,若能善加引導,必能爲國出力!

  這些人若似往常投之於軍,至多是個武功高強的士兵,在戰場上無用!唯聚
沙成塔……「吳征隨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雙手連搓做出座寶塔道:」再強的
精兵,也不過是七級浮屠,咱們這一支純以高手組成的軍伍,可是玲瓏寶塔,外
鑲瓔珞珍珠,內嵌真佛舍利……「

  張聖傑聽得熱血湧上腦門。吳征的想法從未在這個世上出現過,可說異想天
開,細細想來,卻又全無破綻。瓔珞珍珠,正是聚在一起的高手們,相映生輝。

  真佛舍利,便是這支強軍的軍魂。

  於是這一份名單很快就送到了吳征手中。有些已是下在牢裏,有些則是難以
抓捕。

  吳征甄別篩選,摒除了大奸大惡之輩後,便一一點名。譬如在清溪山上稱王
稱霸多年,還豎起【替天行道】大旗的大盜雲滿天。這人本性不壞,占山爲王多
年也沒幹太過傷天害理的壞事,能安然無恙地混了那麼多年,說明本事也不小。

  原本他還能安安穩穩地在清溪山裏過上許多年逍遙日子,可惜他遇到了章大
娘。

  章大娘就這麼膝行著跪走進清溪寨,用她銅澆鐵鑄般的膝蓋一膝將他頂下了
三丈高的懸崖。雲滿天摔得七葷八素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小雞仔一樣提了起來,
一雙蒲扇般的大粗手劈裏啪啦就是十餘個耳光,險些打掉他滿嘴牙。總算腦子還
沒摔壞,登時就明白眼前這個滿臉橫肉的悍婦不是自己能匹敵的。他人本硬氣,
但是不傻,知道強行反抗無用,也就閉上了嘴一言不發認了栽,被封了穴道後章
大娘指東不敢往西,一路被帶回了紫陵城,扔進一處軍營裏。

  軍營裏的人日漸一日多了起來,吳征設定的是三百之數,來的卻不止三百人。

  優勝劣汰,到哪都是如此。一位年輕的學究樣男子一一給他們登記落款,另
一位鐵塔般的漢子便把他們分門別類地安排住所,隻需不離開軍營,任由他們自
便,算是半囚禁了起來。在軍營裏關著的可都是江湖上享有字號的人物,且手底
下或多或少都不太幹淨,莫名其妙地全數被抓了來聚集在此處,可說軍營裏有些
愁雲慘霧,人人有時日無多的感慨。

  吳征事情大多順遂,可也有例外。

  張百齡聽見腳步聲,跪地背縛的身軀也抖了一抖,不知是怕的,還是羞愧的。

  吳征見他這副模樣,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

  邵承安跪在了地上,章大娘隻要不坐在椅子上,隨時隨地都是跪著的。

  「苦著個臉幹什麼?都起來。」

  張百齡又是一抖,他負荊請罪,荊棘已刺進肉裏,一旦起身隻會刺得更深。

  可主人有令不能不從,隻能咬了咬牙強忍著疼痛要起。不想吳征拍了拍他肩
頭以示安慰,順手還把綁縛的繩索解了下來,身上的荊條也是應聲而落。

  「屬下辦事不力失了手,誤了主人大事,請主人責罰。」張百齡羞愧更甚,
雖已起身,卻低著頭不敢看。

  「究竟是怎麼回事?是如何失了手?」吳征不喜不怒地問道。從前祝雅瞳禦
下極嚴,但相比起來,以覆滅暗香零落爲終極目標的吳征,自然會與霍永寧采用
相反的路子。霍永寧用惡人,他就用義士,霍永寧待人以苛,吳征便待人以寬。

  相比起朝張百齡發怒,他更感興趣這個讓兩大高手都束手無策的家夥,究竟
是怎麼躲過了這一回。

  「回稟主人,其實也說不上失手……屬下自始至終都沒摸著他的影子,這人
就像消失了一般……」張百齡越說越怒,想來也是憋屈得很了。

  「額……」吳征也又好氣又好笑。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就是有種奇怪的本能,
總能預見到未知的危險。這一系列的抓捕計劃十分周密,根本不可能走漏風聲。

  邵承安此前雖失手,也僅僅是跟丟失了蹤跡。待得張百齡出馬,居然連人影
都沒瞧見,可見對方已察覺出了危險。

  【聞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媚及絕色。今欲踏月來取,君家境殷實,料
必不使我空手而歸。若有不舍,君子不奪人所好,但求紋銀二百兩以充途資,則
深感恩惠。】

  吳征第一回見著江楓璃所犯的案子,光看這封「告示」,前半段自我感覺十
分良好,頗有瀟灑出塵的仙氣,吳征差點以爲自己遇著了盜帥楚留香。不過後半
段價值連城的白玉美人變成了紋銀二百……突然驟降的逼格,差點沒把吳征給氣
出一口老血。

  冷靜下來之後,吳征倒是暗暗點頭。江楓璃的名聲著實不壞,甚至可說得上
極好,劫富濟貧四字在他身上可半點不差。此人不幹搶劫盜竊的惡事,幹的是逼
迫富庶人家做好事的惡事。白玉美人一案流傳最廣,江楓璃留了書信在吳中富戶
劉家。這家人頗爲吝嗇,自然是白玉美人不給,二百兩紋銀也不給。

  江楓璃頗有手段,會提前留下書信,想來也是個好面子的家夥。兩邊爭執起
來,江楓璃奪了二百兩紋銀算是說到做到,免不了還傷了幾個人。也因此犯了事
被官府畫影圖形,連年通緝。這人能耐當真不小,多年來始終未曾歸案,對分寸
的拿捏似乎也十分恰當,二百兩紋銀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官府無可奈何之下
就行擱置,久而久之便被人漸漸遺忘。若不是被吳征相中了這份能耐,這人現下
隻怕逍遙得緊。

  「屬下的追蹤之術是高人所授,祝夫人也曾提點過。姓江的蟊賊躲了起來,
還查不著半點線索,這份本事屬下倒有些佩服。此人可用,主人要責罰,該責罰
屬下才是。」張百齡垂頭喪氣,分明想把江楓璃狠揍一頓,又忍不住爲他求情,
算得上大公無私。

  「我不喜歡一開始就責罰,更喜歡戴罪立功。待拿回了江楓璃,就讓天師好
好地操演他即可。」吳征悠悠出神,喃喃道:「天師的事兒沒辦成,暫且記下,
以一年之期爲限,有了功勞相抵,若過了期限還不能抵過再行嚴懲便是。這條規
矩從今日起,都依著辦。」

  「謝主人寬宏大量,屬下定盡全力抵消罪過。」張百齡感念謝過之後,又道:
「江楓璃音訊全無,天下之大想尋一個人,和大海撈針無異……」

  「越難的說明越是有本事,這人我有大用,拿是一定要拿的。」吳征打斷道:
「隻要還在世上就有蛛絲馬跡,總能捉來的。」

  張百齡面露難色,狠狠咬了咬牙道:「屬下請主人再委重任,這一回定要拿
他來主人面前,由主人處置。」祝家的高手裏,就以他追蹤的本事最高,這事兒
也隻能落在他身上,即使希望渺茫,也不得不請纓。

  「你?哈哈,不用了。」吳征笑道:「明日天師就算去扶老嫗過馬路也比去
尋人白費氣力的好。無妨,正有一位能人可捉江楓璃。」

  「何人?」張百齡,邵承安,章大娘一同吃了一驚,問道:「請主人明示,
屬下等即刻前去延請高人出手。」

  「不必了,待天明之後你們就去軍營,籌備相關事宜。這位高人我得親自去
請,你們就不用再管了。」吳征向外打量了一番天色,隻見剛入夜的天空飄來幾
片濃雲,正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他沈吟一番道:「你們誰的字好?」

  邵承安挺了挺胸,忙躬身道:「回主人,屬下略懂書法,請爲主人執筆。」

  「嗯。我念,你來寫在這裏。」……

  紫陵城作爲盛國國都,不僅住滿了達官貴人,且文風極盛的國度裏,也是文
豪聚集之所。城中幾乎家家戶戶都對書畫詩詞有所研究,連三歲小兒也能隨口吟
哦幾句。

  但論起其中的佼佼者,既在文壇負有盛名,又於朝中受帝君寵信者,非倪暢
文莫屬。這位盛國十五位博士之首,昭文殿首席大學士出則起草詔令,入則參議
奏章,乃是天子的貼身近臣。不僅如此,倪暢文還娶了當朝國師費鴻曦之女費欣
娥爲妻。夫妻之間門當戶對,恩愛甚篤,費家作爲盛國第一豪族,自也讓倪家發
展得好生興旺。

  倪府坐落於白若湖畔,府中不具奢華,倒是栽種得林木成蔭。伴著湖水的山
川之氣潮起潮生,讓這座府邸看上去洋溢著鍾靈毓秀。在剛入夜的如絲小雨籠罩
下,更是如此。

  吳征遞了拜帖,倪府的管家見這位到來,也嚇了一跳。吳征身份敏感又特殊,
管家不敢怠慢,忙要請他入花廳稍坐。不過吳征拒絕了好意,道:「冒昧前來,
怎敢打擾倪大學士?請管家將拜帖送與倪仙子,吳某在此等候便是。」

  「得罪,得罪。」管家不敢強求,忙喚人搬來條長凳請吳征稍坐,飛也似地
跑著報與倪妙筠去了。

  吳征不坐,隻將一把油紙傘負手在背,擡眼見倪府大門外一副楹聯,上聯世
事洞明皆學問,下聯人情練達即文章。吳征見了不由眉目一挑,看來倪大學士並
非古闆拘泥的老學究。能寫出這麼一副對聯來,還大喇喇地張於府苑門外以明誌,
定然是學以緻用的大能人。難怪費鴻曦會把女兒嫁給他,盛皇也會對他親信有加。

  張聖傑什麼都能答應吳征,唯獨想討要個博士的封號抖抖威風時,他身爲帝
皇之尊也不願繞過倪暢文,貿然答應。

  也唯有這樣的人家,才養得出倪妙筠這等識恩知德,重情重義的好女兒來。

  吳征左右觀望約有小半時辰,正感慨間,腳步聲由遠及近。細碎的步伐在大
門拐角處減緩,略作停步,似乎心生猶豫,左右爲難了一陣才下定決心繼續向前。

  娉婷的人影剛出現在轉角,便讓吳征眼前一亮。

  倪妙筠初至成都時就有驚豔之感,堪與一幹絕色美人相提並論。尤其是行步
時兩條玉腿高擡,像隻仙鶴般優雅,過目難忘。

  今日她做仕女打扮,梳著垂髻,耳邊戴了支釵花。上著鵝黃短襦,交叉的領
口與腰系的絲帶將一對兒豐美胸乳緊緊包裹,但高高撐起的衣衫又令人浮想聯翩。

  一襲粉色碎花長裙掩至足脛,亦難掩去她身段的修長苗條。胯邊別著的禁步
行走間環佩叮當,清脆悅耳。相比起在大秦時她鮮少露面,沈默寡言得甚至有些
陰沈,今日稍作打扮,又見心情也佳,一眼望去便讓人生起幹淨清爽之感。

  「倪仙子有禮。」吳征弓身抱拳,笑吟吟道:「晚間叨擾,不知倪仙子是否
有雅興雨中夜遊?」

  「你拜帖裏都寫明了的,何必再問,賣弄文采麼?」倪妙筠見狀闆起了臉,
雙頰微染嫣紅,不假辭色道。

  還是這副有話直說的爽快勁兒,倒是得她評價一句「賣弄文采」已是難能。

  吳征心中暗笑,從背後旋出油紙傘撐開,手臂一擡道:「倪仙子請。」

  紙傘上繪著幅湖光山色圖,煙柳垂入的湖中,一葉扁舟停於湖心,舟中人正
閑逸垂釣,一看就不是凡品。盛國文風極盛,連油紙傘上也得以繪畫裝飾一番。

  以倪妙筠的眼力,這幅畫自然算不得什麼,倒是被扁舟之上的小詩吸引了目
光。

  「斜風細雨不須歸……這人的文采當真了不得。」倪妙筠心中暗歎,將手臂
攏在袖中步入傘下,與吳征一同行進雨幕裏。

  罕見的煙雨,不似夏季當有的雨急風驟,倒像早春時分的細微連綿。雨夜裏
街上行人稀少,傘下籠罩著甜膩清爽的女兒香,比起和風細雨送來的清香更加醉
人。兩人並肩一時多少有些尷尬,吳征幾回張口欲言,忽覺就這麼走下去也別有
一番滋味,便信步前行,不做多想。

  「這首詩是剛做的?」還是倪妙筠終究憋不住,率先打破了沈寂。這筆字墨
跡尤新,依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

  「從前抄來記下的,今夜細雨朦朧,又想著約你出遊,一時記了起來。可惜
我的字寫得不好,隻得讓邵承安來寫。」

  倪妙筠忽然停步,明眸向吳征看了片刻,淡淡道:「這些字句哪處能抄的來,
不必這樣與我說話。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願意來盛國,初來乍到,又立刻獻
了好幾份大禮。所以你……娘親今日登門說起些事情,我沒有拒絕她,也想要答
應她,就算是對你的恩惠略作報償吧。」

  祝雅瞳上門提親,換作旁的女子無論肯與不肯,隻怕早已羞不可抑。吳征登
門邀約哪敢應承?更別說還敢這麼當面提起。這一份爽快與直接,讓吳征覺得有
趣之外,也有一份坦誠相見的安然。

  「好好的一件事情,爲何要說得像是生意一樣。」吳征心中忽起憐惜之意。

  這女子身份尊崇,卻始終未曾替自己考慮。好不容易返回故裏,身爲大學士
的愛女本該享受榮華富貴,卻仍想著爲盛國再盡一份力,即使獻出自己也在所不
惜。

  家國天下,忠信禮義,倪家良好的家教也自幼時起就在她身上套了一具無形
的枷鎖,

  「這世上多的便是生意與交換。做生意有來有往,挺好,我也不喜歡欠別人
的。」倪妙筠歎息著又道:「盛國若能熬過這一回難關,其實我還欠你的。」

  兩人一時陷入沈默。轉過街角來到白若湖,倪妙筠才遙指湖岸道:「從前岸
邊種了長長的一排青楊,固然林木成蔭,不過我不喜歡。尤其一到春天,湖面上
飄的全是楊絮。看著好看,其實惱人得很。」

  見倪妙筠升起感慨,吳征將紙傘向她身旁側了一側,遮擋住湖面微風吹來的
斜斜雨絲。倪妙筠心中一動,此情此景,不由又望向那句【斜風細雨不須歸】來。

  「從那時起,我便知道好看的東西未必有用。」倪妙筠收回目光,卻把玉手
伸出傘沿,任由雨絲親吻著掌心。與吳征說不上有什麼感情,甚至說不上熟識。

  可是忽然之間,吳征成了自己最爲親近的男子之一。他能來到盛國,是盛國
之幸。

  他還是祝雅瞳珍逾性命的兒子,甚至在桃花山谷底,自己還親眼看見了那一
場難以形容的不倫。

  母子兩人如膠似漆地貼在一起,她一向打從心眼裏敬重與佩服的祝雅瞳,以
無限的柔媚與親昵侍奉著吳征。這一幕還時常在倪妙筠眼前重映,比起初時的難
以想象,如今漸能理解祝雅瞳,也爲兩人之間分明行著隱私之事,卻極具美感的
動作而深深震撼。

  隻有全天下最蠢最蠢的笨蛋,才會與這家人爲敵。倪妙筠暗歎一句,牽絆已
多,或許是命中註定,她認命般道:「你們初來盛國有許多不易,師姐的心意我
明白。直接找費家太過顯眼,倪家在盛國頗有薄名,我外公也不會袖手旁觀,明
裏暗裏多少都能幫些忙。兩家聯姻之後,你也能更好地照顧身邊人,他們從大秦
遠道而來,都會很艱難……我自己猜的,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倪妙筠半說心事,半是自言自語,說完後略覺羞澀,還是坦然偏頭望向吳征。
斜向的紙傘偏著自己所在的一邊,即使隻是一場聯姻,吳府裏有不少舊識,對於
自己而言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命運讓她成了盛國重臣家裏的一員,又是女兒身,
聯姻便是遲早都要走的道路,倪妙筠很小就已清清楚楚。

  吳征的反應大出倪妙筠意料之外,他正瞠目結舌地一臉癡呆相,惹得佳人蹙
眉,微覺不滿。這人一向聰明,又會說話,偏偏此刻半點都不合時宜道:「你們
女人是不是都這麼自我感覺良好的?」

  「嗯?」倪妙筠正在感慨之中,吳征這句譏諷之言一瞬間就激起她的火氣,
不免慍怒道:「你這是何意?」

  吳征攤了攤手道:「整個盛國我就沒認識幾名女子,偏巧你又是最漂亮的那
一個。我眼睛又不瞎,不選你還選誰?哪來那麼多的彎彎繞繞,想七想八的?」

  「你……」倪妙筠吃了一頓道理充分得簡單明了的搶白,慍怒更甚,可又反
駁不出來。她自是不會被兩句話就騙得對吳征動心,可細細回味,卻覺這幾句話
開始受用起來。至少比起硬梆梆的生意與利益交換,或是什麼報償之類的無聊與
無助,不選你還選誰居然十分動聽。

  「話糙理不糙,我可沒亂說。」吳征挺了挺胸,說得義正詞嚴,忽然又略略
彎腰低頭,柔聲道:「何況這世上好看的東西的確未必有用,但有許多東西不僅
好看,還很有用。我不喜強迫自己的朋友,你也不欠我的什麼,若是不喜不願,
全然不必強求。人生於世,總要爲自己活著的,否則這百年時光本就短暫,還要
無趣得很了。唉,你別和我犟,這世上哪有許多非黑即白?可兼顧的事情多了去
了。」

  倪妙筠身材苗條修長,吳征低頭之後的輕柔話語幾在耳邊響起,還撓得耳根
發癢。她氣鼓鼓地別過頭去,悶聲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要我幫忙麼?」

  日間祝雅瞳登門,晚上吳征又來,自不會是單純爲了夜遊紫陵城那麼簡單。

  倪妙筠未曾拒絕,一來知道吳征不會無理取鬧,二來也是想表明自己並不反
對這門親事的態度。

  「因白玉美人難得,邵承安與張百齡相繼失了手,我是無能爲力,隻好來求
你出馬了。」吳征也不矯情,對直接的人,就說直接的話。

  「江楓璃麼?你那支軍伍對盛國大有裨益,既然拿不來人我就會去,不用求
我。事不宜遲,我明日就動身。」

  「你什麼時候能把這份固執改一改?你是倪妙筠,你不是件工具!」吳征笑
著搖頭,道:「等你回來了,我親自下廚請你吃飯。」

  送了倪妙筠回府,吳征心神一振。今夜算得上收獲頗多,與倪家聯姻勢在必
行,本也是一場政治婚姻。不過在吳征的眼裏,隻要是一場姻緣,就得有足夠的
樂趣與情意。若隻是爲了隨處可取的利益,何必損人不利己,爭如不要。

  倪妙筠看起來對自己並不反感,算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吳征背手踱著步,念
及倪妙筠苗條修長的身姿,還有足脛上方那隻栩栩如生的翠鳥,不由心中一蕩。

  正心生旖旎,忽見邵承安急匆匆地跑來,跪地道:「稟主人,顧小姐午後留
下書信離了府,至今未歸。據尾隨的兄弟說,顧小姐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準備回
府,還請主人視下。」

  吳征面色一沈,好心情蕩然無存,焦躁道:「盼兒去了哪裏?」

  邵承安還是第一次聽見吳征冷若冰霜的寒聲,低頭道:「去了西城募軍處,
以行軍大夫的身份應征,加入了陷陣營。」

  吳征驚道:「陷陣營?」旋即腦中一陣暈眩,忙伸手扶牆才穩住身形,喃喃
道:「是天意麼?」

  「主人若是不允,屬下即刻去請顧小姐回府。」

  「且慢,且慢。」吳征定了定神,道:「先送我回府吧……菲菲一定難受得
緊了……」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12-6 18:27     標題: 江山雲羅(第9集‧10)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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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2-6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十章 一生所望 迷蹤薄幕

  明燈如晝,深夜里照得四壁清明,與窗外天空里的一輪皎月交相輝印。

  倪府里的吃穿用度都說不上奢侈,唯一不禁的就是各個小院的燭火。深夜在
房里,若還掌上了燭火大多都是為了讀書閱覽,倪府最喜的就是讀書。

  倪妙筠回了府之後夜色已深,在閨房里睡意全無,通明的燭火下卻是不由楞
楞地出神。

  還是第一回與年輕男子結伴夜遊,何況這位大體上已是未來的夫君。接到他
的邀約時還不覺有異,在天陰門里的修行讓她一貫心如止水,在倪府里又自幼學
的是忠孝禮義,大節小節。吳征來盛國是她所願,會來盛國也因盛國所具的條件。
倪妙筠心里卻清楚得很,在涼州時若是吳征把自己作為來盛國的條件之一,她會
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剝得幹幹凈凈,任其予取予求。

  「以他的秉性,若是提出這等要求只會為了提升功力,不至於為了貪歡如此
下作。」倪妙筠喃喃自語,望著軒窗之外出神,心中暗思:當時毫不猶豫,為何
到了現下卻仿徨不已。聯姻算不得壞事,同樣也不是下作,自己沒有反對也不會
反對,可心底那一絲騙不得人的不情不願從何而來?吳征不是下作的人,可他與
祝雅瞳的貪歡又從何而來?

  倪妙筠以手支頜,在窗邊遙望天外。

  一場細雨過後又是朗朗青天,潔白的皎月像大大的玉盤般掛在天空,連灑向
地面的清輝都溫暖了不少。兩三點小星閃著若隱若現的光芒,像黑夜中忽閃的眼
眸,更像他兩點溫柔又有些戲謔的眼眸。

  可惡!

  從前還不會,他與自己保持著距離,目光也平淡而簡單,還挺尊重的樣子。
今日祝雅瞳上門提了親,他再見自己時,那一絲戲謔就不加隱藏!好像隨時在等
著自己臉紅,害羞,丟醜,然後就伸出個手指頭,在自己臉頰刮上兩刮。

  逗小姑娘麽?

  倪妙筠越想越氣,嘭地一聲關上軒窗,不去看天上仿佛在嘲笑她的兩點小星。
寬衣上了床翻身向里,默運了陣天陰門內功,漸漸平心靜氣時睡意襲來,迷迷糊
糊間喃喃道:「既然已成定局,不如想想回來後要他做些什麽好吃的……只是,
這樣真的有些遺憾……」

  她不知男女情愫一起,便與從前再也不同。兩人的交集實在不多,可每一回
都震撼著彼此。從在吳府時現身的驚艷,到叠府外宅那一套行雲流水,如夢似幻
的刺殺,再到桃花山谷里目睹觸及心田的不倫親昵。吳府到盛國後,又是這一場
幾乎無可避免的聯姻。不知不覺間,命運的紅線已將兩人牢牢系在一起,難以脫
開。

  倪妙筠本能地認命,就像在涼州時,她已做好了獻身的準備。至於那份隱藏
於心底的遺憾,則是這位年過花信,仍懷處子身女子的不甘。緣分的種子已種下,
卻埋得很深,看不見生根,看不見發芽,也看不見頂開巨石裂土而出的希望……

  吳征心中惱怒,幾番都險些爆發出來。

  顧盼既已加入了陷陣營,想來離開吳府的時辰已不短,多半是午後趁著府中
人都在小憩悄悄離去。大半日的時光,邵承安居然敢隱瞞自己,至今才來稟報,
膽子著實不小。

  個中或有確認顧盼的去向,以及看看她離開吳府目的何在的緣由,生怕因一
點小事而驚動吳征。但小丫頭可是吳征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看緊,有任何異動
不可擅自處置,隨時來報。顧盼這一路離去加入了陷陣營,軍法無情,難道吳征
還能把她拎回來不成?

  夜風吹過,吳征略略冷靜。即使在陷陣營里,真要把顧盼神不知鬼不覺地帶
出來也不是難事,就怕小丫頭決心已下,決意不肯。十六歲的青春少艾,也是最
為叛逆的時候。在涼州時顧盼深受多番打擊,吳征擔憂她一時賭氣做出傻事來。
果如所料,顧盼這一回出走只怕又恨又怒,誰也勸不回來。

  思量至此,吳征猛然醒悟。邵承安不敢欺瞞自己,又怕驚動了吳征誤事,想
來是先報與了祝雅瞳。至於一直瞞著自己,定是祝雅瞳的主意了。顧盼一時半會
兒不能回心轉意,強行為之必然要觸及她的逆反之心,屆時更加難以收拾。在陷
陣營里能讓顧盼換個環境調適心情,或許能想明白些事理。即使不能,陷陣營也
是現下最適合不過的去處了。

  與吳征的略微保守不同,祝雅瞳做事一貫勇猛精進。如此安排固然將吳征架
在了火上,烤的坐立難安,倒也不失為激發吳征潛能的好辦法。

  想通了此節,吳征怒氣漸消。他手中事務繁多,祝雅瞳代為分憂合情合理。
吳府在紫陵城初定,雜事也是層出不窮,韓歸雁現下要管一則要務也多管不過來,
二則似乎也缺了那麽點點分量。——譬如祝雅瞳將此事壓了下來,陸菲嫣便不敢
有意見,循循講起道理來也能說得通。若是韓歸雁下的令,陸菲嫣愛女心切,著
急起來恐怕已翻了臉。

  怪道傍晚回府時未見陸菲嫣!

  吳征在府門外停步長舒了口氣,擺了擺手打發邵承安道:「你不用跟來了!
盼兒在陷陣營里若有任何意外,我唯你是問。」

  邵承安打了個寒噤忙俯身跪拜道:「已有五名兄弟一道兒應征進了陷陣營,
日夜守衛顧小姐。章大娘也在挑選兩個機靈的女娃子,明日就去應征,以便貼身
照料顧小姐,屬下絕不敢有絲毫輕慢。」吳征的確說過他喜歡戴罪立功,可邵承
安也明白,有些罪是一千八百年的功勞都抵不回來的。

  「好,我記下了。」吳征拍了拍邵承安的肩頭以示安慰,徑自進了吳府。不
是顧盼對他不重要,而是部下處事得當並沒有過錯,他雖心情煩躁,也不願沒來
由地將火氣發泄在部下身上。

  吳征沈著臉來到後院,放輕了腳步向陸菲嫣的小院走去。路途並不算遠,但
短短的一段路吳征走得分外沈重。吳府不比從前,不僅人多了,事情也多,閑適
的時光短期內難再返。來到紫陵城之後,吳征甚至難能與陸菲嫣獨處,更別提盡
情盡興的歡好。曾向她許下諾言,不僅要一生一世待她好,把她捧在手心,也要
安撫好顧盼。這兩件事從現今來看,沒一件做得好了。

  吳征不怕陸菲嫣不理解,只怕她將不滿壓抑在心里,今日顧盼偷跑出府,會
不會成了日後矛盾爆發的導火線。就像那夜在荒原,她把滿腔怒火全然不留情面
地發泄出來,終於與顧不凡恩斷義絕。

  隔閡若生,便難消除。吳征當然不願今後會與陸菲嫣走到這一步,可在推開
院門之前還是猶豫了一下,生怕陸菲嫣那一雙流連的鳳目再看見自己時,有失望,
也有疏遠。

  舉著的手還未叩響門扉,一陣輕盈又惶急的腳步飛奔而來,院門吱呀一聲被
打開。在吳征的楞神中,陸菲嫣已像投林的飛鳥一樣撲進他懷里,將臉頰貼在胸
口。

  胸口的衣襟被死死地攥緊,可溫暖又柔軟的嬌軀偎依貼合在自己懷里,一抖
一抖的,像只受傷的小鹿在尋求安慰,又像在安慰著吳征。

  「菲菲……」吳征不由自主地將陸菲嫣摟進懷抱,動情之間,千言萬語竟不
知從何說起。

  「我明白,我都明白。」陸菲嫣忍不住落下珠淚,啜泣道:「我沒有丁點怪
你。」

  簡單的一句話似有無窮的魔力,吳征懸著的心立時安定下來。只聽陸菲嫣斷
斷續續道:「你一直在尋找機會我清楚得很,若沒有這麽多變故,終有一天能穩
穩當當地解決。我心里難過只是心疼盼兒,覺得對她不住,也沒盡到一個娘親的
責任……」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你怪我……」吳征也覺鼻子酸酸的,陸菲嫣只是
只言片語,已將滿腔心意說得淋漓盡致,也說得吳征心中大慰。兩人擁在一處,
頗有心意相通時互相扶持的默契與甜蜜:「盼兒留下了書信,寫的什麽?」

  只是半日的小箋,看上去折痕已深,也沒有新紙的堅韌而像是舊紙的綿軟,
想是陸菲嫣已反反複複看了無數遍。吳征展開之後,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小楷
娟秀而利落,每個字的架構都是高矮比長寬略多了丁點,讓字體看上去顯得圓潤,
正像顧盼兩頰尚帶有一點嬰兒肥,圓圓的小臉蛋。

  【娘,盼兒沒用,實在不知該如何自處,只好先離開這里了。

  身為昆侖門人,不能為門派分憂。身為顧,陸兩家的後輩,不能為家族出力。
身為您的女兒,不知要怎麽面對您。盼兒左思右想,只能怪自己無能,就像韓將
軍說的,我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什麽也不會,什麽也不懂。盼兒不怨
韓將軍,只怨自己,否則掌門師兄又怎會只拿我當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盼兒知道掌門師兄一向疼愛我,興許是太寵了就慣壞了小孩,盼兒無憂無慮,
每日只知糾結些小事,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娘,盼兒一直以為掌門師兄無所
不能,也一直以為疼愛一個人就是要她做自己的妻子。盼兒真是傻。

  娘也一樣,盼兒長大以後就知道娘心底的傷痛,還有經年累月的傷痕累累。
掌門師兄是個好人,那天我見到娘和掌門師兄如此親密,確實有些震驚,可是心
底又有些安慰。萬事皆有因果,掌門師兄就是您命中註定的人。我最最敬愛的娘
親,盼兒是真心為您高興。

  只是盼兒又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人,府邸很寬敞,可盼兒無能,就很寂寞。
幼時娘親常勸誡盼兒要多下苦功,盼兒只恨自己沒有聽進您的話。所以盼兒請娘
親原諒,盼兒要走了。

  也請娘親轉告掌門師兄,莫要來找盼兒,盼兒不願碌碌無為一世,現下寧死
也不會回來的。希望有朝一日歸來的時候,盼兒能讓娘親感到驕傲。】

  吳征看得潸然淚下,連連搖著頭將小箋折好,嘆息道:「盼兒長大了,而我
全然不知道,還當他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

  「她去了陷陣營。」陸菲嫣撫摸著小箋,將紙頁撫得平整後才小心地在袖口
收好,道:「這支軍旅九死一生,盼兒怎地偏偏選中了那里。」

  「我的報應。」吳征的臉瞬間黑了下來,咬牙切齒道:「當盼兒是小孩,什
麽都不告訴她,這就是我的報應!」

  「其實若是先告訴她,以盼兒現下的犟脾氣,只怕還是要去陷陣營!」陸菲
嫣幽幽道:「其實兜兜轉轉,一切又回到原點。」

  吳征心中咯噔一下。原點自那一夜半強迫地與陸菲嫣共結連理,美婦柔腸百
轉時,最為糾結的便是吳征是女兒的意中人。吳征的山盟海誓,自也包含了將來
能安撫好顧盼。他並非每一回都能言出必踐,時不時的,總會被些意外所幹擾。
可吳征有一點大大的好處,說出口的事情,即使未能按時完成,這個約定卻不會
就此作罷,不完成絕不停止。陸菲嫣對此無比信任,也相信吳征一定能處理好此
事,才有了若不能安撫好顧盼,她也再不能與吳征雙宿雙飛的約定。

  「天意如此。早間才說通了韓鐵衣,晚間就定下了此事,誰都不能改變。」
吳征有些感慨道:「最遲三月之後,我也會去陷陣營,這期間自有祝家的得力下
屬暗中照顧盼兒,你別擔心了。」

  「那是支依著雁兒和你的意思組建的軍伍,我不擔心。」陸菲嫣終於將螓首
從吳征的胸膛前擡起,嫵媚又充滿柔情的目光與吳征對視道:「午後盼兒離去,
我不敢阻攔,此後一直在自責,也難免有些怪罪於你,怪罪祝夫人。後來得知盼
兒去了陷陣營,我反倒心平氣和。陷陣營若不能勝,盛國立時山河破碎,咱們也
沒了容身之地。像你說的,天意如此,咱們只能勇往直前。夫君去陷陣營,往大
了是輔盛國渡過難關,往小了是讓吳府在亂世里徹底站穩腳跟。現下又多了個盼
兒……夫君正竭盡全力,這麽一來只怕還得逼迫出潛能……夫君不能有意外,盼
兒也不能有意外,你們倆任誰出了事,妾身都無法獨活。換句話說,我娘兒倆的
命全系於夫君一身,望夫君垂憐!」

  「在這府上的每個人都是如此,我還沒有活夠,而且一想到欒楚廷和霍永寧
那副小人得誌的嘴臉,氣就不打一處來!我們一定都要活著,還要活得比他們都
好得多。」吳征捧著陸菲嫣的臉頰,道:「只是近來實在冷落了你……」

  陸菲嫣緩緩搖頭,撅著唇瓣,嘴角又向上彎起,露出個十分委屈又可愛的微
笑,其討喜之處,竟半點不遜她青春逼人的女兒顧盼。

  「今時不同往日。府里上上下下百廢待興,你若是還像從前一樣滿腦子兒女
情長,我才是罪過。夫君不該擔心家里,把精力都放在那個什麽……突擊隊?還
有陷陣營里。我們都沒事,家里一切都會好好的。從前就是一條心,現下更不用
說啦。夫君只要心里有我們,往後的日子還很長。」

  從前許多安慰陸菲嫣的話,被她拿來安慰自己,吳征聽了卻是說不出地貼心。
居然也有詞窮之時,他張了幾次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心緒激動之下,向陸菲嫣
一口吻去。

  熟悉的唇瓣暌違了許久,貪婪地含在嘴里又吸又吮,滋味仍然是膏腴柔嫩,
滿口噴香。那幽幽地喘息聲伴隨著火熱的呼吸傳來,吳征如癡如醉。良久唇分之
時,美婦那媚眼含羞,香唇逐笑,螓首低垂又決然擡起,有些淒苦地頻頻搖晃著
後退的模樣,又讓吳征仿佛心碎了一地。

  不需多言,對視的目光已將心跡表明得再清楚不過。兩人許久未曾獨處,今
夜本是絕佳的良機。但在陸菲嫣心里,這個良機來自於顧盼離家出走,來自於她
未曾盡到作為一個母親的職責。兩人雖因種種現實待顧盼有所不公,可心中待顧
盼俱是又疼惜又喜愛,顧盼雖不在吳府,猶似就在府中。這等【良機】若是兩人
不管不顧,與不知禮節,只顧自己的禽獸何異?

  吳征雖覺失望,也會意地點了點頭。自己有解決此事的承諾在先,陸菲嫣處
在夾縫之中有了心結,也是人之常情。何況擁吻之後吳征雖有些興動,打心眼里
和陸菲嫣一般也是不願。

  陸菲嫣退入房中之時以手點在胸口,又遙遙點向吳征,再次示意我娘兒倆的
性命全系於夫君一身。吳征也用手捶胸,又向陸菲嫣露出個溫暖的笑容道:「好
生安歇,不必擔心盼兒。」

  ………………………………………………………………………………………
………………………

  轉眼便是二月有余。吳征領著昆侖一系來到盛國,從初時的群臣畏懼張聖傑
與費,花兩家的彈壓,只敢在私底下議論紛紛,至今反對聲幾乎消止。

  一來張聖傑雖久未歸國,但一回來就被國師費鴻曦與丞相花向笛奉為真命之
主,有了這兩家協力扶持,張聖傑原本單薄的根基立刻厚重無比,誰也不能相提
並論。這三人力主的事情,自然誰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反對。

  二來吳征入盛國之後,大秦忙於內亂無暇東顧,倒是為盛國掙來一個大好的
局面,算是獻上一份大禮。拿人嘴軟,大臣們也就不好多說。

  三來也是最為重要的,燕國尚未有旨意傳達,持反對意見的大臣暫時偃旗息
鼓,其實也在等待這一刻。他們沒有底氣與陛下,費,花叫板,但是燕國的旨意
下達之後,便是最大的底氣。

  昆侖一系無疑有著極大的誘惑力,即使殘存者的實力也令人垂涎不已。可不
少大臣都認為這是塊燙手的山芋,也是弊大於利。吳征再怎麽本領通天,難道還
能讓羸弱的盛國翻身不成?既然翻不了身,又何必因此去招惹來燕國的不滿?

  吳征不急不躁,除了暗中籌劃的事情之外,也冷眼旁觀著一切,世情樂觀,
有時不免也有些感慨。羸弱的盛國受了多年的欺壓,自不免會有些人頹喪,得過
且過。張聖傑聯合費,花兩家如今尚能壓制,長久下去也堅持不了多少時間,直
接與燕國翻臉顯然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越早打起來,盛國還能勉強一條心,燕國經歷了北部大戰,新皇更叠等諸多
大事件之後,也是最虛弱的時刻。同樣倉促上馬的盛國反而在此時有更大的勝算,
越拖下去,也越是不利。

  也幸好,除了那些已滿是投降之念的人以外,還有不少勇敢的鬥士,依然不
屈地奮戰,不辭勞苦地去盡力抓住能幫助盛國打勝這場戰爭的可能。

  府上的大多數人莫不如是,還有已身在山越邊界的倪妙筠。佳人這一走就是
一月,定時聯絡的書信里雖未提起,想來免不了風餐露宿一路艱苦。剛回到盛國
老家,住在舒適的府邸里,又被吳征請離了而在山野間奔走,想想也心中不忍。

  吳征將手中的船漿不住在大缸中攪動,喃喃自語道:「待你回來了,必須送
份大禮才成,這一樣你當會喜歡的。」

  越境多山,密林里毒蛇蟲蟻與瘴氣都有致人死地的危險,這一片地界便有些
人煙稀少。聽聞翻過了崇山峻嶺,閩粵之地便有大片的平原直達海岸,也是個魚
米之鄉的好去處。可惜這片大山幾乎阻隔了兩地,少有人能翻越,也沒多少人願
意去。於是閩粵與吳楚接壤的大山一帶,淦城便成了山里山外的重鎮。

  想翻越大山,必在淦城備齊行程之需。而剛穿過大山準備返回吳楚之地的人,
也必在淦城好好地歇歇腳。

  地處偏僻,坐落於山腳下,兩面背著山陰的淦城其實並不大。低矮而有些破
舊的城墻,無精打采的兵丁,剛發了財的豪客縱聲吆喝,裝飾豪華的賭坊與青樓
門口,迎客的小廝陪著諂媚的笑容將他們迎了進去。而街邊時有衣不蔽體的婦人
領著個面有菜色的幼童,哆哆嗦嗦地舉著個破碗,向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討要幾枚
可以果腹的銅板。

  是的,這座城市就是如此地怪異。有富裕的行商,也有窮得吃不起飯的婦孺。
人丁不多,銷金窟卻應有盡有,極盡奢華。數洲交匯的邊界地帶,誰也不願去多
管閑事,又是山高皇帝遠,難免就生長出如此畸形的城邦來。

  來來往往的客人不多,也不少,閩粵之地珍貴的茶葉,山珍,只消從大山里
運了出來,就能換來大把大把的銀兩,於是危險的大山也就可愛起來。淦城作為
翻越大山後的第一處城邦,自然也就成了收購貨物的好地方。

  行商們腳步匆匆,在這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只消達成了目的,肯留下來消遣
一番的都是有名的豪客或是身負絕技的高手,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多呆下去,以免
平白惹上了麻煩。但是如此慌不擇路地撞進城來的,也屬罕見。若是從閩粵一帶
的大山里來還有些可能,這種人多半是被毒蟲咬傷,趕進淦城里尋找解毒良藥。
可這人從吳楚一地像只正被老虎追趕的兔子,疲倦已極,連滿面塵灰都顧不得擦
上一擦。

  他一路跑向城門,守門的兵丁見了個邋遢的不速之客,剛要攔阻就看清了來
人的面容,不由呆了一呆,急忙放行。這人對淦城居然極其熟悉,看他踉踉蹌蹌
地穿街走巷,不過幾個起落就在一片堂皇屋宇之間沒了蹤影。

  兵丁們十分詫異,交頭接耳地悄聲議論,這半日來沒什麽人進出淦城,這樁
足以讓淦城抖上一抖的怪事便成了談資。過了有小半時辰,只聽嘚噠嘚噠的蹄聲
響起,遠遠地又有一人向淦城行來。

  充作腳力的小毛驢低著頭緩緩而行。這匹驢子十分瘦小幹巴,一看就不是良
種,也不是有人飼養,也不知道是哪里臨時找來。縱然驢子頗具耐受力,這樣的
身板想要馱起個人也是不易,可它走得穩健,足見驢上的人兒身姿之輕盈。

  那人只用一頂黑紗鬥笠蒙面,並未掩藏身形,遠遠看去是一名女子。她側坐
在驢背的身姿十分舒展,上身略微後倒,兩條長腿則略略斜伸,讓身段看起來苗
條而修長。已入秋的時節里,除了偶有的寒雨,南方並無秋涼,她身上所著也仍
是夏季的輕薄服飾。溫柔的山風撫過,衣袂被掀起邊角輕輕飛舞,仿佛一位不食
人間煙火的仙子剛剛臨凡。

  淦城里多有豪客,城里的青樓也有些極為出眾的姑娘,可來來往往見多了的
兵丁們卻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女子。她身形尚遠,只見一個依稀的輪廓,更是被
黑紗遮去的面目,也未刻意地賣弄,只是自自然然地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乘坐在
不起眼的毛驢上。可光是那股風姿,便讓人移不開目光去。

  兵丁們也是如此,不自覺地露出垂涎的目光,死死盯著她前來的方向,由遠
及近,誰也不肯錯過片刻。

  行至城門邊,女子輕輕拍了拍毛驢的頭頂,讓它停了步後便跳下地來,又摸
了摸毛驢,輕聲道:「累了你了,我走了,你這就回去吧。」

  毛驢似懂人言,擡步欲走,卻又似對女子戀戀不舍,逡巡猶疑著不願離去。

  女子的聲音悅耳,像城門上風鈴隨風起舞時的動人。清脆語聲中又帶著濃濃
的鼻音,在冰冷中又泛起些輕柔之意,聽起來令人說不出地舒適。她從驢背上躍
下時裙裾飄起,露出一截纖細秀美的足踝,雪白發亮的肌膚上,一只五彩斑斕的
翠鳥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如此佳人,幾時得見?如此風姿的女子,來頭也絕不簡單。瞧不見黑紗後的
容貌,守門的兵丁不由倍感遺憾。不想女子擡頭看了看城門,順手便將鬥笠揭了
下來,喃喃自語道:「原來這里就是淦城。」

  如同她的聲音一樣,這副俏生生的鵝蛋面龐也是如此地柔美。一對秋波眉在
濃密間眉梢一勾,透出幾許溫柔之意。剪水雙瞳晶瑩透亮,仿佛一汪秋水清澈見
底。秀直高挺的瑤鼻因微微的喘息而略微開合著,連兩片鼻翼都無可挑剔地好看。
她的唇瓣小而薄,不知是城門處讓她的思緒飄到了哪里,兩片薄唇微撅著抿起,
讓一張清純的臉蛋顯得如此幹凈清爽,簡直連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上天賜給了她一副姣好的身段,修長苗條處,卻是該有
的不吝其豐。那一對兒飽滿的胸脯高高聳起,直將寬松的衣衫撐出兩座挺立的山
峰。而腰際雖被不設腰帶的衣衫完全遮蓋,臀兒卻是像座圓拱橋般急劇挺起,不
僅豐滿,其形之圓潤也讓人垂涎欲滴。

  奇怪的是,這名女子對自己不可方物的美貌似乎一點都不在意,甚至不自知。
她只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門口,不在意身旁有什麽人,又有多少人在看著自己,是
傾慕還是貪婪。

  確認是自己的目標,女子邁開長腿,聘聘婷婷地向城門行去。她的步伐極為
特殊,提步時膝彎擡得甚高,每一步都像悠閑踱步的仙鶴般優雅好看。

  她剛行至城門口,便有一位須發已花白的守城官欠身施禮道:「姑娘看著面
生,敢問可是初來淦城麽?」

  女子停了步,目光一掃,只見守城兵丁里有一人面頰通紅,高高地腫了起來,
此刻與她目光一碰,雖仍難掩貪婪垂涎,卻不敢與她對視。女子情知是有些兵丁
對她有為難之意,卻被守城官攔了下來,當是情急,還暗中教訓了一頓。

  女子暗暗點頭。一面贊守城官老成持重,一面也想淦城地處三地交界,雖有
城狐社鼠,也難免有暗中掌控這處城邦的勢力,但朗朗青天,皇帝威儀之下,到
底官府也未敗壞。

  「這位官爺,小女子初來貴寶地,不知是有什麽不妥麽?」女子清脆中帶著
柔和的聲音一出,幾乎又讓些年輕的兵丁酥軟了半身。

  「沒有沒有。」守城官忙連連擺手,示意當不得官爺的稱呼,躬身道:「只
是依例相詢,淦城並非高墻重地,姑娘請自便。」

  「謝了。」女子也抱拳回禮,此前背在身後的寶劍也因此露了出來。平實沒
什麽花巧的劍鞘里寒鋒未出,可她不加掩飾的高手風範在這一刻也展露無遺。連
守城官也不由打了個寒噤。

  「敢問姑娘貴姓?」守城官咬了咬牙,大著膽子道:「本城律例,若有初次
來此的行人,須得落個名諱。」

  「我姓倪,人兒之倪。」

  待她去得遠了,城門外始終註視著她的人們才忽然同時喘了一口氣,仿佛魂
魄剛剛回到身體。被扇了一耳光的兵丁咬牙切齒,他不敢對城門官有怨言,只是
嘆息道:「可惜,太可惜!」

  「如果不是老夫一耳光打醒了你,看你那一副賤像,今日就沒命了。」城門
官冷冷地道。

  「當真?」兵丁嚇了一跳,他本以為最多是碰到了硬點子挨一頓打,在城門
之前,難道這女子還敢公然殺害兵丁不成。

  「你以為自己披著這身皮就了不得了?老夫和你們說過,想在淦城混下去,
無時無刻都要有眼力!這位姑娘不是一般人物,這等氣度做不來假,而且……你
們看她下驢的時候沒?那一躍輕飄飄的,像浮在空中一樣。這等身手,隨時要取
你的狗命,你連眼睛都來不及眨上一眨。」守城官昏黃的目光看著淦城里的長街
喃喃道:「不知這位姑娘為何來此,看來淦城里有得鬧了……」

  倪妙筠入了淦城,信步順著說不上寬敞的街道走去。自答應了吳征之後,次
日一早她便離了紫陵城。說到藏匿伏擊,追蹤拿人的本事,吳征所認識的人里無
人能與她相提並論。可是她親自出馬,這月余的時光里雖是發現了江楓璃的蹤跡,
卻始終不能得手。

  一方面答應了吳征,另一方面也激起了執拗之心,倪妙筠循著蹤跡一路南下,
今日便入了淦城。她看似在長街上漫無目的地信步而行,實則巨細靡遺都逃不開
她的雙眸。初入淦城時,青石板的地面上落下兩個足印,這兩個足印沒入青石板
一分有余,鞋面上帶來的泥濘之跡至今尚未幹透。

  足印向前,右拐,越發淡了,隨即便消失不見。倪妙筠向右剛一轉,旋即左
轉向長街行去,心中自語道:「你刻意留下兩個清晰的足印,還踩得那麽重,這
是要我以為你惶急之下亂了神智,只知倉皇逃竄。可西城里的屋瓦都是些平民,
以你的本事自然不會籍籍無名,也不會甘願住在窮苦人家聚集之所……咦,果然,
躲到這里來了。」

  倪妙筠微微一笑,一個輕巧的轉身,便轉入一處小巷子里。

  足印在長街上早已尋不著,江楓璃自不會在引誘倪妙筠尋錯方向的同時,還
留下線索。只可惜這世上有很多事並非他所能掌控,譬如他逃竄之時,曾撞倒了
一個蔬果攤。攤主不敢罵罵咧咧,可臉上的不郁卻又掩藏不住。又譬如他奔行時,
許多攤主主動讓出條道來,沈重的貨攤搬動時就會落下痕跡。這些難以發現,又
容易錯過的細節,卻一一為倪妙筠畫出江楓璃逃竄的路徑來。

  「痕跡幾乎不留,看來並沒有慌慌張張想著要奪路而逃嘛,是淦城沒錯了。
他真的聰明得很……」倪妙筠看了眼小巷就回轉向大街,左右張望起來。

  淦城不大,這條長街能環城一圈,而除了府衙占據了城中心之外,能在這條
大街上占據最好位置的,便是幾家生意最好的青樓,賭坊與客店。這幾家店子都
在倪妙筠所站的位置附近,這里陽光最明媚,到了傍晚後也最是通風涼爽。最重
要的是,吃喝玩樂的場所都聚集在一處,豪客們花起錢來花不完,店家賺起錢來
也分外地爽快。

  「你不願再逃,就是要在淦城里與我決一死戰了麽?」倪妙筠微微一笑,提
步向名為幽舍的客棧走去。

  有本事把店鋪開在這個街區的老板,都是淦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何況還是
最大的幾家之一?倪妙筠剛至店口,便有熱情的小二將她迎了進去。能夠接待這
樣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兒,小二不僅樂開了花,還分外地有面子,連話都多了許多,
只是舌頭居然莫名其妙地打結:「姑娘有請,本店這個這個……環境幽雅,鬧中
取靜,吃住用度一應俱全……姑娘這般人兒……看中了這里當真是好眼力……」

  「嗯,正巧餓了,可有什麽好吃的?」倪妙筠登了二層左右張望一番,尋了
張靠街邊的椅子坐下,將寶劍擱在窗邊道:「本地特色的最好。」

  「有有有……咱們這里的梅菜扣肉,清蒸桂花魚,香煎藕餅最是下飯。姑娘
還可來一道百合紅棗蒸南瓜,清甜可口,還美容養顏。」

  「好。」倪妙筠點了點頭。閩粵一帶的菜色口味偏清淡,這幾樣菜聽起來倒
是不錯,她想了想又道:「好酒也來一壺,再安排一間上房。」

  「好咧~~」小二拉了個長長的尾音,以洪亮的嗓門唱道:「上好扣肉封梅
菜,新鮮桂花魚清蒸,嫩藕下油鍋,南瓜切片佐百合紅棗,長樂玉液一壺。天字
一號間待客啦~~~」

  即使是小地方,也自有其特色,而無論這座城有多小,能在一城之地稱王稱
霸的都不會是簡單人物。只是經營一處客店,都能看出手段不俗。

  倪妙筠支著下頜,居高臨下俯瞰長街,赫然發現自己的位置居然是整座客店
里最好的一處。街上的風景一覽無遺之外,還可眺望街道另一側的賭坊與青樓。
與客店不同,賭坊與青樓沿街的隔間不會是最好的包廂,但卻是最為文雅的。

  賭坊里看不見急得紅了眼,殺氣騰騰的輸家,這樣的輸家通常都在可以一擲
千金,最隱秘的包房里。看得見的只是意興飛揚,歡聲笑語,小賭怡情找樂子的
雅客。青樓里也看不見猥瑣下流的,扭曲了身體的交歡或是不堪入目的特殊癖好,
這樣的事情只適合在深深的庭院里。看得見的只是觥籌交錯,不時還吟出些浪漫
詩篇的文人,與掩口嬌笑,最多只是拿起杯盞,勸人多喝一杯的妓子。

  「小小的一座城竟有這麽講究的銷金窟,這里的地下又有多少骯臟的黃金白
銀?」倪妙筠微微瞇眼,陷入沈思里。

  酒菜未上,小二剛下了樓又急急忙忙地奔了上來,木質的樓梯在他的疾奔之
下居然只發出輕響。他笑吟吟地躬身,擺下一大一小茶杯,一只茶壺,將茶壺中
的茶水倒在大杯里,道:「姑娘稍候,先請用茶。」

  淡黃的茶湯從壺口中潺潺流下註入大杯中,香氣立即肆意飄散,鉆入鼻中時
那股馥郁的花香讓人精神一振。倪妙筠詫異地回過頭來,見小二正巧講一壺茶倒
完,堪堪裝滿了大杯。那大杯也有講究,杯沿處做了個尖嘴,小二又拿起大杯,
將茶湯順著尖嘴處將小杯斟滿,道:「姑娘慢用。」

  倪妙筠不發一言,任小二自去後,拿起小杯探香唇輕抿一小口。只覺一股滋
味純且濃的清香席卷口中,她將舌面一卷,其醇而帶爽,厚而不澀,那不同凡響
的清香滋味居然雅韻悠長,久久不曾散去。她生於書香之家,自幼便常常喝茶品
茶,在天陰門時也不曾落下,可謂品茶的大行家。茶泡的好不好,可謂一口即知,
休想瞞得過。

  能讓她抿上一口後,香味剛淡又想再嘗一口的,豈是凡品?不說茶葉定然是
上上之選,連沖泡的方法也是大家手筆,否則怎能選用最適合的山泉之水,擇最
適宜的水溫沖茶,浸泡的時間又是剛剛好,才顯如此滋味。更難能可貴的是,這
樣的茶湯居然裝在客店中最普通的大耳茶壺里,那是每個客人剛坐下時都會倒上
一杯,先潤潤喉,解解渴的最為普通的茶葉才會用的。

  這樣的人物,怎會在一家客店里當沖茶的茶博士?這樣上好的茶葉價值不菲,
又怎會輕易地拿出來待客?倪妙筠不動聲色,目光再度轉向街角。

  小二再度奔上二層時,一壺茶剛巧喝完,他也剛巧又沖了第二泡,順勢給倪
妙筠滿上,又放下一只錫壺,擺好一只碟,道:「長樂玉液,白斬貴妃雞,姑娘
請慢用。」

  先前點的菜色里可沒有這一道。小二送上了菜便即離去,倪妙筠雖滿腹疑雲
也無人詢問,只因二樓原本的兩桌客人離去之後,再也沒有人上來。偌大的二層
客店空蕩蕩的,只余自己一人。

  若有上等的肥雞,最適宜的做法便是白斬。將肥雞洗剝幹凈之後下鍋隔水蒸
熟,起鍋切成不大不小的方塊,工序看似平常,妙處便在調味上。上等的雞肉原
本便極具鮮味,蒸時不加任何調料,正巧將鮮味原封不動地保存。更妙的是清蒸
時隔水,鮮甜的雞汁在蒸籠里被熱力一逼滲透出來,這是絕佳調料不可浪費。用
海碗存好之後,將蔥姜蒜在盅里搗成泥,拌入雞汁里再加入少許鹽。食用時將雞
肉在這味調料里一蘸,原湯化原食,鮮上加鮮。

  倪妙筠夾起一塊雞肉,才發覺不僅是一道白斬雞那麽簡單。這斬成方塊的雞
肉依舊拼做原本的整雞之形,不是刻意賣弄刀工巧手,而是內有乾坤。雞里有一
只鴿子,扒開鴿子之後,鴿腹里還有一只蛋。

  無論在哪里,這都算得上是一道待客大菜,可做鎮場之用。席間主人挑出蛋
來,再奉於最為尊貴的客人,說些吉利之言,必然使得賓主盡歡。如今這一切都
歸了倪妙筠享用,雖未有人上來說上一通好聽話,意思卻已十分明顯了然。

  倪妙筠默不作聲,也不著急,對方既然擺下這等陣勢,急也無用。她小口小
口咀嚼著雞肉,又抿了口酒。連酒都是上上之選,那酒液入口,一線冰涼筆直地
落入腹中,又轉作一團融融燃燒的烈火,又甘又醇,即使在紫陵城里等閑也喝不
著。至少在詩禮傳家的倪府上,那位不好酒的大學士就拿不出這等好酒來待客。

  上好的菜肴一道又一道地送了上來,較為粗疏的如梅菜扣肉自然是見不著,
用了豉汁蒸排骨代替。連一小碗炒飯的主食,居然都是先將米粒釀在鮮魚中蒸熟,
再將鮮肉剁碎成泥一道炒制,起鍋前還加了勺上好的官燕。一道看似簡單的炒飯,
實則說得上金雕玉砌,高深莫測,無論色香味與功用都是女子最愛!

  倪妙筠久在天陰門修行,此時也覺目不暇接,每一樣菜也都嘗上幾口,唯獨
一道蒸魚卻讓她沈下臉來。

  珍奇的菜肴越上越多,大部分倪妙筠也不認得,小二殷情備至,每上一道菜
都會做個詳解:「姑娘,這道蒸魚非同小可,乃是用黑魚之背,鳡魚之肋,紅鲌
之尾,桂魚之腹,花鰱之頭拼接成一整條魚。滋味多樣,又各具鮮美,請慢用。」

  「我要的是清蒸桂花魚。」

  「額……姑娘……」

  「我要的是清蒸桂花魚!」倪妙筠性情溫和,本不至於與個待客的小二疾言
厲色。這道蒸魚也是費了無數的心血功夫,等閑還吃不著。她認死了要吃清蒸桂
花魚,則是小二報出菜名時,恰巧讓她念起那夜雨中漫步,紙傘之下的【斜風細
雨不須歸】。以她的性子,見了好句自要問清楚上文。不得不說經典之作的神奇
之處,一句桃花流水鱖魚肥居然勾起了倪妙筠的饞蟲,連上的菜色不是清蒸桂花
魚居然都發起脾氣。

  「是是是……」小二嘀咕著將魚取走,心道:「這道魚也沒毛病啊,彭廚子
一年也做不得十條,為何她如此忌憚?莫非被看出了什麽破綻不成?話說大爺到
底是個什麽想法?」

  菜肴早已擺不下,小二將四張臺桌合並成一張才堪堪足夠。倪妙筠每道菜都
嘗,但都淺嘗輒止,無論合不合胃口。直到她開口道:「我吃飽了,上房可曾安
排好了?」

  「早已為姑娘備得妥當,請隨小的來。」

  小二立時停了菜,剛將倪妙筠送至廂房,茶水立刻就備下了。小二指著廂房
道:「那里門後已備有熱水,姑娘要沐浴安歇,一切俱全,小的退下了,若有所
需,姑娘隨時吩咐。」

  倪妙筠舉起茶壺自斟自飲,淡淡點了點頭,待小二將房門關好後心道:「武
功倒算不弱,這里真是古古怪怪。」

  她起身推開屋內小門,只見一只大大的浴桶早已備好了半桶的熱水,只需加
入涼水即可。桶旁放置脫下衣物的架子上,還掛著一只錦繡包袱。倪妙筠順手取
下,只覺一沈,包袱里更傳來嘩啦啦的清脆響聲。打開一看,竟然是大錠大錠的
黃金,足有三百余兩之多。另有明珠一串,白玉十面。珠光四射,白玉無瑕,俱
都價值不菲。

  「居然還發了筆橫財……」倪妙筠失笑道,她這一笑露出編貝的銀牙,耀目
生輝:「原來真如他所料,江楓璃頗有資財,還可說得上是個富豪!」

  浴桶看上去像是全新的,熱水也足夠舒適,但倪妙筠也沒有美美地沐浴一場
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脫光了之後會不會有人忽然闖入,雖然以她的身手,想要
立時將身軀包裹起來不難,可她仍然不願。

  趕了大半日,身體倒真有些疲乏,以清水洗凈了面龐,又以方巾簡單擦了擦
身之後,倪妙筠和衣而臥,雙目一合就此睡去。細小的鼻息聲在她這樣的美女身
上顯得萬分可愛,而不知是太倦了,還是天生就有這樣的本事,她可以轉眼就睡
著。也不管追蹤的江楓璃是不是已經逃得很遠,或者在這間奇怪的客棧里會不會
有人來暗算,而且還睡得很香,很沈。

  像淦城這樣的城郭,有明面上的官府維持著基本秩序,就一定有暗中的勢力,
在分配著各家的利益。山高皇帝遠,被派遣來這里的官員,只求城池安定即可,
至於誰賺得多些,誰又賺得少些,只要他拿的供奉夠多誰都可以。而偏偏這種地
方的利益之大,足夠引來多方勢力的角逐。譬如倪妙筠方才飲的鐵觀音,那一小
撮茶葉最多可以泡制六道茶湯,卻要半兩銀子的天價!

  暗無天日,四面不透風的暗室里,方才的小二剛剛掩上了房門。他知道這里
坐著六個人,但是除了接自己進來的自家掌櫃之外,余人坐在哪里,長得什麽樣,
誰是誰,卻又一概不知。

  「大哥,這是小弟的手下林興,為人機靈又謹慎,今日照會那妮子的就是他。」

  林興知道今日為什麽會派自己去迎倪妙筠,也知道這位嬌滴滴的美女是自家
大哥都覺得萬分棘手的人物,聞言急忙拜倒在地。

  「你起來吧。」

  聲音不知從哪里飄來,聽在耳里顯得飄忽不定,不太真實。林興又低頭等了
許久,才聽那聲音又道:「你再說一遍她要你換魚的情形,把你看到的,聽到的,
每一樣都說出來,就算你當下看見有只蚊子在桌邊飛了過去,也一並說清楚!」

  「是。」林興只覺手心里開始冒汗,在這里的六位當家可謂是淦城里響當當
的人物,他們如此謹慎凝重。不僅在還未交手時就露出怯意,一味討好,對她一
個未必說得上刻意的奇妙舉動都顯得慌張不已。淦城可是大本營,己方人多勢眾,
還怕得誰來?

  但是老大的命令他不敢違抗,將過程又細細回想了一遍,才緩緩道:「那女
子面容看不出什麽異樣,絕大多數時候看不出什麽神情,一直是冷冰冰的模樣。
這道魚剛上時她並沒說什麽,只等小的說出了清蒸多味魚的個中奧妙,才忽然變
得有些惱怒,反複說了兩次她要的是清蒸桂花魚。」

  「確實沒了?」

  「沒了,不敢半點有瞞著幾位當家。」

  「嗯,你先下去吧。做的不錯,有賞。」

  暗室里又複歸沈寂了許久,才聽另一個尖銳得像是金屬摩擦的聲音猶疑道:
「大哥,所謂清蒸多味魚,這妮子不要的意思,會不會是嫌咱們多余?」

  說話的人自己也不確定,卻讓暗室里又沈寂了很久。才聽那個飄忽的聲音道:
「她當發現了天字一號間里的供品,這樣都不願離去……我也躲無可躲,既然她
不領情,咱們只好和她做上一場!幾位兄弟可願助我?」

  「多少年過命的交情,大哥既然撞上了厲害的對頭,兄弟們豈有袖手旁觀之
理?大哥倒是稍安勿躁,底細尚未探明,不急著和她明刀明槍地做一場。這妮子
進城時不加掩飾,定然已有不少人盯上了。且看小弟略施手段,讓……」這聲音
聽著就有些機敏圓滑,說話聲越來越低。

  「只怕會平白觸怒了對方……」大哥飄忽的聲音又起。

  又一聲粗豪的聲音道:「在淦城里人多勢眾,一人一口唾沫也將她淹死了,
還怕她不成?實在不成,不是還有……」

  「不準!堅決不準!」大哥忽然聲色俱厲地打斷,沈默了片刻道:「不是怕
她……否則我也不會留在這里和她決一生死。我只是覺得很奇怪,她明明發覺了
我的行蹤,卻似沒有什麽殺氣……我只怕原本可以好好地談一談,到時候鬧得不
可收場,平白連累了兄弟們……」

  「禮數咱們已盡到了,是她不識擡舉,可怪不得我們!」那機敏圓滑的聲音
又響了起來,道:「大哥若是還有猶疑,用我的計策豈不是最好?」

  「也只能如此了……」

  對於男人而言,仙子般的女子孤身出現,就像是獵物闖進了獵人的捕殺範圍。
對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甚至單純得有些傻氣的女子動些歪腦筋,幾乎是難以避
免的事情。於是茶幫的供奉於右崢狼狽回城,很快就隨風散去。隱藏在暗中,把
控著淦城利來利往的人們,談資就變成了正在【幽舍】天字一號房,帶著一柄普
普通通的長劍,清純得惹人心憐,又漂亮得讓人心癢難搔的孤身女子身上。

  即使在青樓里所有的紅牌姑娘加起來,都沒有她一根頭發絲值錢。這樣的女
子固然會有人猜測她的來頭不小,可為上者也無法招架洶湧的【民意】,被說得
多了也難免心動起來。肥羊既然送上了門,最起碼也得試一試,否則今後如何讓
兄弟們心服?

  女子進了幽舍後就再未現身,於是傳言也就越來越是玄乎。看見她容貌者固
然吹噓得口沫橫飛,未能一睹芳容的則更加難以忍耐。

  倪妙筠睡得很香,潛行伏擊是個苦差事,修行起來也分外地艱難。所以無論
在哪里她都能很快地睡著,何況幽舍天字一號房的環境的確不錯,不僅安靜,淡
淡的檀香也十分好聞,還有寧神靜氣的功效,錦被也是又滑又軟。

  檀香氣味溫馨,天字一號房里的用量適中,使得房內的香味若有若無,那略
腥帶甜的味道讓人心曠神怡。在檀香味兒里睡下的人,總是睡得十分深沈。不知
不覺中,室內的香味變得濃郁起來,連甜味都重了不少。香味似有不同,卻又接
近,睡熟的人很難察覺,甚至可能睡得更香。

  可倪妙筠還是立刻睜開了媚眼,她輕輕抽了抽鼻翼,目光一寒,嘴角輕蔑一
笑,又閉上了眼眸。

  過了兩炷香時分,一根竹管捅進了房里,幾縷淡淡的煙霧從竹管中飄出,令
房里的甜香味更加濃郁起來。竹管不僅能送入異香,還能將房內的聲息傳至另一
端,只見一名尖臉男子側耳聽了半天,才低聲道:「這妮子睡死過去了,呼吸倒
是很輕。」

  「呸,睡死過去了怎地呼吸很輕?要是老子,呼嚕得打得震天響!」一人低
聲喝罵道,不是心有忌憚,只怕已一掌呼在尖臉男子頭上。

  尖臉男子叫起屈來,道:「大哥有所不知,這妮子身負內功,即使睡死過去
了呼吸也輕得很。只是她現下一呼一吸都十分短促,這是吸了極樂仙藥之後內力
暫失的跡象。這事兒我不是第一回幹了,栽在我是手上的高手,比這妮子還強的
也不少,大哥放一百個心!」

  「哼!那就快些動手,這里是茶幫的地盤,光靠咱們可得罪不起!馬幫的胡
大哥要咱們拿了妮子回去,辦得好了,也是個晉身之道。」這大哥生得油頭粉面,
留著兩撇八字胡須,面目陰沈得滲人。

  男子一腳踢開房門,剛瞧見在床上昏迷不醒,仿佛海棠春睡般誘人的倪妙筠,
就覺身後傳來一股寒意。他四人一同轉身,嗆啷啷地抽出隨身兵刃,手腳倒是利
落得很。

  「哈哈哈,朱老三,這塊肥肉你吃不下,還是趕緊滾得遠遠的吧!」又是八
人一同現身,領頭者毫不避諱地闖了進來,他先瞄了眼尖臉男子手中的極樂仙藥,
又見倪妙筠依然昏迷不醒,才朝朱老三晃了晃手指道:「你若不走,可有得苦頭
吃了。」

  朱老三一張粉面漲得通紅,臉上雖有懼意,終究咬牙搖了搖頭道:「胡幫主
要的人,你也敢來插手?」

  「那可不巧了,本幫李幫主也要這個人!你也敢來插手?」

  朱老三立刻變了顏色。來人是酒幫的護法,酒幫勢力可不在馬幫之下,何況
親疏有別,自己只是胡幫主隨意叫來的,擺明了有打探虛實之意,若出了岔子,
胡幫主未必會認這個帳。朱老三進退兩難,深知此刻決不能露怯,遂陰笑道:
「那就請李幫主去向咱們胡幫主要人吧!」

  「嘿嘿,嘿嘿……」來人笑了笑,猝不及防間八柄大刀一齊斬下。朱老三擡
出胡幫主,想是來人對他的底細一清二楚,壓根不吃這一套,既然說僵了動手,
當然要先下手為強。

  兩撥人乒乒乓乓打在一起,朱老三這里寡不敵眾,武功也不及敵手,片刻間
就連連遇險,眼看就要傷在酒幫幫眾的刀下。忽然眼前多了個人影,這人影白衣
飄飄,如仙如魅,在空中這麽一飄,十余柄兵刃便消失不見,又這麽一轉,就失
去了蹤跡。

  兩撥人大驚失色,還未罵出聲來,就見躺在床上昏迷了的倪妙筠不知何時已
坐了起來,素手一揚,十余柄兵刃被她拋在地下。

  「住手!」又是一聲大喝,門外闖入一名滿面虬須的大漢,他虎目一掃砰地
一拳打在朱老三臉上,大罵道:「狗一樣的東西,也敢來此地打擾本幫的貴客?」

  此時那迎了倪妙筠的店小二才跟進房里,想是此前被五花大綁,繩索還來不
及解下。他先氣急敗壞的對朱老三又打又踢,才跑到倪妙筠面前連連欠身,痛斥
朱老三等人借著午後人少悄悄摸進店來,將店里的夥計全綁了,因此自己才怠慢
了貴客雲雲……

  虬須大漢沈著臉冷哼一聲道:「全都給我帶下去!回頭再行發落。」

  「且慢。」倪妙筠擺了擺手道:「不能帶走,我有話要問。」

  「姑娘請問。」他早早就藏在了門外,親眼見到倪妙筠驚人的身手,又驚又
佩,哪里敢有二話。

  倪妙筠摘下尖臉男子的竹管打開,不敢直接湊近,而是用手在竹管口扇了扇
送來一絲氣息,輕輕一嗅,道:「這東西哪里來的?」

  那尖臉男子被鋼刀架在脖子上,勉強笑道:「小的自家做了玩玩,不想驚擾
了仙子,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倪妙筠自然不信,她也懶得逼問尖臉男子,而抓向虬須漢子晃了晃竹管。虬
須漢子嘆了口氣道:「明人不說暗話,在姑娘面前不敢說謊言,在下料想這是馬
幫胡錦給的。只是,只是,胡錦從何而得,這實在說不得,姑娘見諒。」

  「麗春花煉制的東西,用量不同,效用便不同,少則讓人發暈,乃至昏睡,
多了可能產生幻覺,甚至致人死命。對麽?」倪妙筠將竹管封死後自行收好,向
虬須漢子道:「我不來為難你,你是哪家幫會的。」

  「在下是茶幫幫主荀永春。」虬須漢子欠身達道。

  「幫主?那我向荀幫主討要一個人成麽?」

  「請姑娘吩咐。」

  倪妙筠不答,以手指蘸了點茶水,在桌面上寫了個江字。荀永春茫然搖頭道:
「姑娘說的是?」

  倪妙筠又在桌上寫了楓璃兩個字,見荀永春依然不明所以地搖頭,遂柔聲道:
「荀幫主既不認得他,為何今日禮節甚重?」

  「那是在下敬佩姑娘,又怕驚擾了仙架,只得出此下策,望姑娘海涵。」

  「哦~」倪妙筠不置可否,目光一轉,道:「敢問這些人荀幫主要如何處置?」

  「他們只是些小嘍啰上不得臺面,就算要了他們的命,也不配給姑娘賠禮。
在下會向他們幫主要一個交代!」

  倪妙筠微微一笑道:「好吧。那我也一道兒去。」

  荀永春一楞神才會意過來,伸手虛引道:「姑娘請。」

  當先而行,倪妙筠心中暗道:「看這幾家幫會平日里該是一起發財,可彼此
之間又不見怎麽對付……荀永春拿了道理,又明顯十分猶豫。麗春花,江楓璃,
還有六大幫派暗中作祟,淦城古里古怪的,倒是越發有趣了。他猜的沒錯,把江
楓璃趕回老巢之後,必然會發現些有趣的事情。」

  一個江楓璃,不值得吳征去等,也不值得倪妙筠親自走一趟非抓著人不可。
只是在細微的蛛絲馬跡里,吳征敏銳地發現了什麽,與倪妙筠計議之後才有了這
一趟出行。

  淦城里隱藏的大網雖未接觸,但從種種表象來看,吳征的猜測已有了眉目。
如今要做的就是抓著把柄,再順藤摸瓜地找出網繩來。大網的繩索如此多,即使
對手壯士斷腕,一時間也來不及盡斬密密麻麻的網繩!

  幾人剛走出客店,【幽舍】對街的賭坊門口便有一人大喇喇地坐著,兩邊的
隨從幾乎將大門都堵了個結結實實,成了名副其實的【堵】坊。賭坊里的護院想
是前來阻攔,已被打倒了一地。

  荀永春臉色一沈,虬須都幾乎張了開來,惡狠狠地隔街相望道:「李幫主,
你這是什麽意思?」

  「好說好說。」那人生得白面無須,作文士裝扮,向荀永春拱了拱手道:
「荀幫主開的是賭坊,在下來賭坊自然是耍子兒來了,還能有什麽意思?」

  「嘿嘿,那好。」荀永春只擺了擺手,露出個陰笑,道:「禮尚往來,李幫
主不要介意。」

  「不會不會。」李幫主依然笑得燦爛道:「荀幫主自便就是。」

  荀永春臉色沈得更黑,對手打上門來想是也做足了準備,自己遣人去抄他的
老巢未必討得了好。這一切可說始料未及,老三原本使了計策,放出風去誘人上
門,只是想試一試倪妙筠的本事,若能禍水東引,正好坐山觀虎鬥。不想兩邊大
打出手之後,倪妙筠油鹽不進,既不追究,也不放過,生生成了現下的局面。若
在平時,茶幫實力雄厚也不怕其余幫派,今日卻有高深莫測的倪妙筠在此,至今
還摸不透意圖。按大哥的說法,這妮子從吳郡攆兔子似地趕了他一路,恐怕善者
不來。

  正僵持間,倪妙筠忽然回頭向荀永春道:「堵了門便進不得了麽?我也想進
去耍耍子兒。天秤賭坊?倒是好名字。」

  她擡步向對街走去,那優雅的身姿著實迷倒了圍觀的一眾人。酒幫不是善茬,
既然堵住了門也沒有退讓的意思,倒有不少圍觀者見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要碰這
些惡漢,心中暗暗地為她捏了把汗。

  「讓開。」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倪妙筠擡步之間砰砰聲不斷,六名前來
攔阻的漢子只覺眼前一花,便被她踢飛在地,哼哼唧唧地爬不起來。

  李幫主大吃一驚,萬萬料不到倪妙筠的武功居然高到了這種地步。方才那幾
腳雖被擋住了視線,隱約間只見腿影重重根本看不清來路,真要踢到自己身上,
只怕也未必接得下來。

  「大膽。姑娘傷我部從,可知冒犯了本幫何罪?」李幫主再也坐不住,趕忙
起身站定,雙手做虎爪之形,極為緩慢地向倪妙筠抓去。那掌心隱隱泛出血樣的
鮮紅之色,除了他內力深厚,掌勢兇猛之外,竟然還練了鐵砂掌的功夫。

  「讓開。」還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倪妙筠身周似起了一堵無形的氣墻。她
仍是緩步向前,李幫主的虎爪卻定在她兩尺開外,怎麽也抓不下來。不僅如此,
倪妙筠走一步,他便退一步,倪妙筠跨過了賭坊的門檻,他已漲得滿面通紅,仍
被逼得連連退步。

  幸好賭坊里早已清空了客人,倪妙筠進入之後,荀永春也立刻閉上了大門,
才沒多少人看見他丟醜。

  賭坊里各種賭具應有盡有,倪妙筠側耳傾聽,確信除了屋內的十余人之外,
再無旁人,便道:「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問,我也有。不妨你們分別與我賭一局,
贏家可以任提一個條件,如何?」

  那李幫主方才一敗塗地,正自氣悶,聞言立刻道:「好!賭什麽?」他久在
市井里廝混,武功雖不及倪妙筠,賭場上卻是浸淫已久,不信還玩不過一個小妮
子。

  「你說吧。」倪妙筠連規矩都不明了,卻揮了揮手道。

  「賭搖骰子,比大小,最是簡單。」李幫主擺好了骰盅,冷笑道。

  「那就賭小吧。你先來。」

  李幫主是老熟手,將六顆骰子一摸便知輕重,其中還有三顆灌了鉛,正是為
了作弊之用。他舉起骰盅連連晃動,忽而啪地一聲落在桌面,陰陰笑道:「六個
一,姑娘輸定了!」

  揭開骰盅,果然是六個一。倪妙筠卻道:「你輸了。」

  她也不搖盅,而是抓起六顆骰子,屈指一彈,一顆骰子咕嚕嚕滾向桌邊,被
桌沿一擋便即停下,隨即她又擲出第二顆,第三顆……一顆比一顆迅疾,一顆比
一顆力道大。只聽啪啪啪五聲響過,後一顆骰子均將前一顆撞得粉碎,直至最後
一顆停在桌沿,向上的那一面正是個一點。

  李幫主看得目瞪口呆。這方法雖是取巧,一手高明的功夫已是展露無遺,後
骰子撞前骰子,前一顆粉碎,後一顆分毫不損,這一手自己無論如何做不到,更
不要說像她這般舉重若輕。

  「你先回去吧。我想好了問題時自會來找你。」倪妙筠趕跑了李幫主一眾人,
待賭坊里只剩下茶幫首腦之後,才向荀永春道:「你要和我賭一場麽?」

  荀永春面目凝重。倪妙筠的武功在整個淦城無人能敵,若是群起而攻之,她
最多也是抽身而去。若是哪日又悄然回轉,必是天大的禍患。為大哥計,為茶幫
計,這一局是非賭不可。但一想起倪妙筠神乎其技的手段,又實不知該如何贏下
來。倪妙筠一路追著大哥來此,其目的呼之欲出,若是輸了,又該如何是好。

  「是!」荀永春硬著頭皮坐在倪妙筠對桌道:「不知姑娘想賭哪一樣?」

  「你確定要與我賭麽?不要他來?」倪妙筠伸出一指,青蔥指尖所點之處,
是一名獐頭鼠目,見之令人生厭的男子。這樣的人,走在大街上,人人都不願多
看他一眼。

  但也真是因為生得實在太醜,誰也不願意看他,才特別容易被人忽略。那男
子苦笑一聲走到桌前,向荀永春道:「二弟,有勞了。」

  坐下之後,他揭去易容的面具,又是搖頭苦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

  「茶幫的人物我已見識過了,算不得差勁。幾位當家的更是一把好漢,你這
般模樣,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江楓璃!」

  江楓璃揭去面具之後,模樣固然好看了許多,可也說不上多俊俏。他嘆息道:
「在下往日屢試不爽的招式,總叫姑娘一眼就窺破,實是無地自容。在下想在賭
局之前先占個便宜,敢問姑娘是怎生找著在下的蹤跡?在下自問藏得夠隱秘,夠
謹慎的……」

  「這個問題當我奉送。你在吳郡察覺有人盯梢之後藏了起來,原本天下之大,
遍地難尋。不過盯梢之人無功而返,你還是不敢現身。我從吳郡去查找你的蹤跡,
我的本領比你強,自然找得出來。」

  「姑娘為何料定我還是不敢現身?」

  「因為你怕是個圈套,怕盯梢的人去而複返,所以你一定會繼續躲下去,一
直躲到風平浪靜為止,三年五年都在所不惜。」

  江楓璃笑得更苦,道:「姑娘又憑什麽料定了我會怕呢?」

  「因為你雖犯了案子,卻不是貪得無厭的山賊盜匪。你身價不菲,也多有親
朋好友,所以你自恃能為,犯不著冒險,寧願多躲些時間,也不願貿然現身。你
要問我怎麽猜出來的麽?你的每件案子數額都不大,說明你對官府的做派了解得
很,數額不大的案子,以你的本事要找出來不易,官府查了一陣沒有結果,自然
會擱置。另外,你的每件案子都有個有趣的相同點,尤其是白玉美人一案可以看
得出來,你這個人不吃虧。奪不得白玉美人,拿二百兩銀子的本錢也成。這麽斤
斤計較的,一定是個生意人。一個武功高,熟知官府門道,又斤斤計較的生意人,
你說他沒有囤下幾許身家,你信麽?」

  江楓璃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從這些細節里都被人抓出了脈絡,不禁心悅誠
服道:「姑娘高智,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

  「其實你很聰明,只是……有人比你更聰明。」倪妙筠雙頰微紅,粉面含春
麗色更盛,輕笑道:「若沒有他給的線索,我未必能找得著你。」

  「高人行事,高深莫測,在下沒有旁的話了,姑娘若不介意,在下想與姑娘
賭一局牌九。」

  「比大?還是小?」

  「大。」

  「什麽牌面最大?」

  「至尊寶!」

  「好。」倪妙筠一瞥面前紅白點相間的四面木牌,伸指連彈。

  第一面木牌打著旋兒飛起,其速之慢令人懷疑上面是不是吊著根繩索,否則
怎會如此禦風飛行一般?第二面木牌卻是快了許多,兩面木牌在空中相撞,牌身
發出脆響被打得粉碎。只留下點數飄飄蕩蕩地落下左右排列,正是一副【至尊寶
】。至於為何點數恰巧相當,則是倪妙筠將木牌撞擊時,原有的紅點白點有些一
分為二,恰巧湊了副【至尊寶】。

  這一手神技較之先前的擲骰子厲害得多,江楓璃見狀長揖到地道:「好一招
太陰無形,小可本名於右崢,今日得見天陰門高足當面,敗得當真不冤了。」至
於另一副牌也不用比了,倪妙筠可以以少變多,想要把多余的點數變少也不是難
事,只需震成粉末即可。

  倪妙筠秀眉一挑,不想此人居然還有這等眼力!她伸手一擡,忽然沈下臉道:
「既然認輸,你且先告訴我一件事!你明知白玉美人難得,你的目的原也只是二
百兩銀子,為何強要去奪?你家大業大,為何二百兩銀子都要順手去搶一搶?若
有半句不實,我當場取你性命,再毀了你茶幫上上下下!」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12-13 20:26     標題: 江山雲羅(第9集‧1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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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2-13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十一章 撥草尋蛇 蔓生煙蕪

  除了倪妙筠擲地有聲的話之外,賭坊里一時寂靜。當然沒有人會懷疑她有一
人毀了茶幫上下的本事,只是這幾句話問得像一根針紮入在場每個人的心頭,讓
人有苦難言,一時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姑娘……」於右崢啞著聲,連張了幾次嘴都吐不出字來。不知是太過難受,
還是咽喉已急的發幹。

  倪妙筠掃視左右,道:「這里都是你的幫眾罷?有這麽難以啟齒麽?」

  於右崢搖了搖頭,每每都只像左邊搖了一半便即作罷,看著甚是無奈,似是
發現其中不妥,又連忙點了點頭道:「都是自家兄弟,過命的交情了。姑娘……」

  「好!」倪妙筠忽然抽劍向於右崢臉邊刺去。這一劍劍光灼灼,像是要削下
於右崢的耳朵以示懲戒,不想長劍忽然脫手電射般飛去,將站在於右崢身後的男
子刺了個對穿。長劍余勢不息,將他壯實的身體帶得騰空飛起,直貫入墻壁牢牢
釘死!

  那男子未發出半點聲響登時氣絕而亡。若是平常人中劍也會大呼片刻才力竭
身亡,倪妙筠這一劍卻是力貫長劍,入體後震碎內臟,才將他立斃於劍下。她本
可一劍刺穿咽喉,只是又有刻意顯露武功震懾全場之意,倒不是殘忍好殺。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大哥……」荀永春滿面悲憤,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咬牙切齒流露出拼命之
意。只是於右崢未曾發話,不敢擅動。

  「你們不必難過,老五是午夜那邊的人。」於右崢一邊打著手勢,一邊壓低
了聲音道。手勢似是他們幫中兄弟傳遞信息的密語,壓低了聲音則是只對倪妙筠
一人解釋,怕她有所誤會。

  果見茶幫的幾名當家個個目瞪口呆,卻一聲都不敢吭,顯然都被這個消息驚
呆了。

  於右崢又打起了手勢,低聲向倪妙筠道:「你們動手,讓姑娘把你們打出去!」

  喝罵聲大作,隨即乒乒乓乓聲四起,幾條大漢接二連三地被扔了出來。被撞
倒的門扉里向里看去,只見倪妙筠坐在於右崢對面,施施然道:「你們再靠近半
步,再發出半點聲息,我就殺了他。」

  茶幫上下個個怒容滿面,卻敢怒不敢言,又聽倪妙筠道:「把門關好,不許
任何人來打擾。」

  賭坊的門被迅速地堵上,被扔出門外的幫中首領兇神惡煞地守在四周,誰要
還不開眼,免不了要被這幾位受了一肚子氣的大漢一頓好打。

  「現在可以說了麽?」倪妙筠一雙妙目四周一打量,又似側耳傾聽,確認無
虞後才道。方才於右崢搖頭嘆息時向左搖了半下,一共兩回,才又說都是自己兄
弟,如此隱秘地傳訊倪妙筠身後坐邊第二人不是兄弟。他原本也是姑且一試,不
想倪妙筠不僅冰雪聰明,江湖經驗之豐富也令人咋舌,一出手就替他料理了幹凈。

  於右崢又驚又佩,苦笑道:「姑娘見諒,實是難言之隱,不過姑娘既有命,
茶幫便是上上下下都賠了出去也只能認了。」

  「你說,我聽。」

  「這要先從午夜說起了。平日里我們都叫他五爺,可他每每在午夜召集我們
相見,又自稱午夜幫,所以背後我們不敢稱呼他名諱,就用午夜來代替……」於
右崢再不敢違抗,氣苦道:「茶幫在淦城也算呼風喚雨,可是與馬幫,酒幫等等
六大幫一樣,背後都受五爺節制。六大幫表面上風風光光,實則經營所得有大半
都要供與五爺。這人武功太高我們反抗不得,他擔心我們私底下陽奉陰違,一面
另我們六大幫派互相爭鬥,結成血仇無數,一面又令我們去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犯些大案要案,好拿捏把柄逼我們就範不說,從此也生不起半點反抗之心。白玉
美人與我而言高不可攀,我也無意與劉家為敵。可五爺有令,我無可奈何,不去
也不成。只得將白玉美人與二百兩銀子等同……」

  「這麽說來,你們幫會也就是堪堪支撐得住了?」

  「可不正是如此!」於右崢怒意勃發,低聲道:「每年上繳了大筆大筆的銀
兩,官府處還要打點,養活了幫眾幾乎沒有余錢。不瞞姑娘,那二百兩銀子除了
實在不敢取白玉美人這等價值連城之物外,也是實在需要這些錢貼補幫里。若不
是六大幫派都活得如此艱難,也不至於姑娘一入城便被他們當做奇貨,想要對姑
娘動手了。」

  「你刻意為之,也是緣由之一吧?」倪妙筠一想此前被人輪番暗算,也是心
頭有氣。她武功雖高,但是下三濫的手段層出不窮,還真是不好應付。也幸虧天
陰門里勤加編纂的行走江湖筆錄,柔惜雪又逼著弟子們人人精修,現下才能遊刃
有余。

  「在下至今不知姑娘死死追蹤究竟何意,實是迫於無奈,姑娘見諒。」於右
崢艱難道:「在下的武功不入姑娘法眼,茶幫里卻是以在下的武功最高,也正因
如此,茶幫才能在淦城不倒。在下若是出了事……唉……」

  「其情可免。」倪妙筠目光忽閃忽閃地沈思著道:「這個五爺人在哪里?」

  「不知。從來只有他召集我們,我們見不到他。召集日期從來不定,地點也
不定,也從來見不著他人。有時在城外河堤,他的聲音從樹上飄來。有時還在亂
墳崗里,他人就在棺材里與我們說話。」於右崢唯恐倪妙筠不信,事事說得清清
楚楚。

  「他除了向你們供奉銀兩之外,還要你們做什麽?」

  「沒了,只要銀子到位,沒有反叛之心,一概不管。白玉美人在下奪不到,
只得以等價的銀兩對抵……」於右崢指了指背後的死人道:「這人就是他派來暗
中監視我們的,平日里從不顯山露水。若不是五爺要在下安排他進了幫中,在下
也不知道他的底細。他光明正大地找上我,就是要我老老實實地給他納供。」

  「這是要算在我的頭上了……」倪妙筠依然在沈思著道。

  「不敢,不敢。只是姑娘要問的事情,在下是萬萬不敢把五爺供出來,但是
又不敢欺瞞姑娘,只得將他除去。」

  「你們都不知道這個五爺是什麽人了?」

  「神龍見首不見尾,半點都不知。」於右崢嘆息道,忽然又想起了什麽,道:
「淦城里的幫會故老相傳,在三十年前原本有七大幫會,其中有一家暗中欲舉事,
後來在一夜之間被午夜幫殺得幹幹凈凈,一條活口都沒留下。後來半年之內,與
他們約定一同舉事,前來助拳的江湖豪傑也都不明不白地送了命。也是至此之後,
淦城里再沒有人敢反抗午夜幫。而在這里暗中掌控大局的,也都是五爺,幾十年
前就是五爺,現在也還是五爺。」

  「就是說五爺只是一個代號了……」倪妙筠討要來紙筆開始寫信,於右崢幫
著磨墨,他不敢靠近,只是磨好了之後遠遠遞上。

  不多時信已寫好,倪妙筠封好了封口收在袖中道:「你跟我走。」

  「在下犯下罪過無數,姑娘要拿在下不敢有違,只是……只是請姑娘見諒,
在下想向姑娘討要一日光景,實在是上有高堂,中有兄弟,下有小兒,不得不安
排妥當。」於右崢撲騰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向倪妙筠磕頭懇求道。

  倪妙筠有些哭笑不得,她當然知道抓於右崢不是去認罪伏法,當然也不便揭
破。再轉念一想,於右崢的確未必能活著回來,遂沈吟道:「你的兄弟不必去見
了,見見家小就成,我和你一道兒去,一個時辰,不能再多!」

  「是。」於右崢一愕,暗道古怪,卻不敢有違。

  兩人出了賭坊,於右崢向幫眾們點點頭,示意不可造次,又示意保重,讓幫
眾們大吃一驚,又在他嚴厲的目光與倪妙筠神威震懾之下不敢動手。俱懷著悲憤
與恐懼之意,直勾勾地盯著於右崢。

  倪妙筠在城中鬧了一頓,再將於右崢帶走。其余敵對幫會知曉之後,茶幫今
後的路可想而知將有多艱難。

  正欲行走間,前方驚慌失措的人聲大起。只見幾條大漢當先開路,街道並不
寬敞,賭坊門口更人山人海都是看熱鬧的,路人避之不及,便被大漢毫不客氣地
抱以老拳丟在一旁。

  倪妙筠瞇了瞇眼停步不動。她目光一掃,便見此前鎩羽而歸的李幫主去而複
返,想是此前吃了大虧心頭不爽,帶足了人手要來找回場子。

  「仙子且慢行一步。」李幫主笑吟吟地迎上,朝倪妙筠拱了拱手道:「在下
得見仙顏三生有幸,不知仙子可否賞臉到鄙幫一敘。在下也好奉酒備宴,以謝此
前不敬之罪。」

  倪妙筠不願與這些江湖人士糾纏,現下拿清了頭緒更不願久留,正欲出手打
發,忽然心中一動,曼聲道:「我懶得與你計較。於右崢罪孽深重,我來此是拿
他回紫陵城歸案,與旁人無關,你且退下。」

  李幫主吃了一驚,瞪視倪妙筠片刻,又露出個笑臉道:「姑娘若是官府中人,
還請出示信物。」

  倪妙筠心念果然如此。這李幫主去而複返,現下還敢咄咄逼人,一副不跟著
他去就要動手強留的模樣,必然是背後有人撐腰。她微微一笑淡然道:「你是什
麽人?也敢問我要信物?」

  「在下不是什麽大人物。」李幫主眼珠子咕嚕嚕直轉,道:「只是姑娘今日
傷人無數,光天化日之下總有王法。若姑娘是官府中人,要捉賊還說得過去,若
不是的話……嘿嘿,還請姑娘賜下個名號。」

  於右崢忽然兩步上前,向李幫主狐疑道:「你……」

  他一聲出口,同時也忽然出手!這一下出乎意料,出手也是快得出奇!李幫
主本也是淦城里的一把好手,可萬萬沒料到於右崢會突然動手,更想不到他一出
招就是殺招!

  只見李幫主駭然大叫,急速向後退去。可於右崢雙手成爪,瞬息已到面前,
他不敢再退咬牙伸掌還擊,兩人戰成一團。

  戰局忽然而起,又驟然停止。還未等李幫主的手下撲到救援,兩條人影已然
分開。李幫主胸口上被開了個血洞,正湧泉般噴著鮮血。於右崢施展輕功狂奔而
去,留下憤聲罵道:「狗一樣的東西也敢問人名號,就憑你,也配?」

  恍然間倪妙筠也已消失不見,於右崢正奔行間,只聽耳邊傳來聲音道:「對
了,你怎麽知道我師承天陰門?」

  「二十年前家父曾有幸見過天陰門高人,還承了些恩惠,至死念念不忘。更
傳下家訓,待天陰門如師門。姓李的對姑娘大呼小叫,在下容他不得。姑娘有命,
在下半點不敢不從。」於右崢有些眷戀地回頭望了望茶幫,才狂奔出城。

  「不回家去看看了?」

  「不必了……幫中兄弟若能保存,自會代再下看顧老小,若是不能……」他
自知此去難以幸免,遂找機會料理了茶幫的大對頭之一,也算是替幫中兄弟再出
一份力。

  「那你運氣還不錯。」

  在於右崢愕然回頭間,倪妙筠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點了點頭。天陰門幾乎
不踏足盛國大地,二十年前會於右崢父親見過的天陰門弟子,只會是流落江湖的
祝雅瞳。以於右崢的武功和能力,在吳征召集的這波江湖異人中也屬突出,必然
會受到善待,再加上這份舊緣,看顧一二理所當然。

  更何況,旁人不知道五爺是誰,倪妙筠卻知!

  二十年前欒廣江登基,燕國以雷霆之勢掃平暗香零落賊黨,而大秦國里賊黨
卻像蟲蟻一樣暗中滋生,終成心腹大患。霍永寧幾乎在吳征心中插了一刀,還不
停地旋轉攪動,讓吳征如墜十八層地獄般苦痛。

  那麽盛國呢?盛國有沒有暗香零落?寧鵬翼留下的【遺產】像膿瘡一樣爬滿
了中原大地,吳征猜測盛國一定會有。這里的賊黨不會像燕國一樣因爭權奪利而
被覆滅,也不會像秦國一樣被重點扶植。盛國羸弱,這里甚至不具備奪權的意義。
因為一旦出現朝政動蕩,這個國家的唯一下場就是迅速被滅亡,奪之無用。

  從未聽說盛國有賊黨之患,吳征卻知這里一定也有,只是藏在暗處甚至不為
人所知。如果大秦里的賊黨被重點培養,那麽羸弱但安定的盛國就像是血庫,源
源不斷地向大秦輸補著養分。

  自從查到【江楓璃】莫名其妙的行為之後,吳征便有所感。閩越之地多山,
就像大秦國南邊的蠻族之地一樣。霍永寧,向無極與蠻族多有來往,在盛國這里
定然也會依樣畫葫蘆。吳征會小題大做請動倪妙筠操辦捉拿【江楓璃】之事,本
就希望能順藤摸瓜,摸出其中的脈絡來。

  如今倪妙筠不辱使命,這一招撥草尋蛇,恰巧挖出了蹤跡,又輕描淡寫地裝
作懵懂不知,只是碰巧遇上。如此舉重若輕拿捏得當,倪妙筠也是頗覺興奮!

  柔惜雪苦熬二十年之仇,索雨珊喪命之恨,還有柳寄芙等人的血海深仇,全
都要算在暗香零落頭上!不死不休!而於右崢的運氣著實很好,有了這一層又一
層的關系,茶幫必然會是關鍵的一顆棋子,暗中保下來自不必說。

  ………………………………………………………………………………………
……………………………

  吳府書房里吳征興沖沖地拆開書信,倪妙筠的字跡躍然而出:【吳君,見信
萬安。妾身已安然而歸,不日當到府造訪……】

  吳征松了一大口氣。近來與倪妙筠書信往來,雖只談公事,倒是相互之間熟
識了不少。為安全計,心中言辭語焉不詳,但也看得出她已查到線索,才會不日
到府造訪。聽聞她順利返程且頗有斬獲,也是開心不已。想起送她的禮物已準備
好,屆時宴請犒勞她的菜譜也已精心編制,倒有些迫不及待。

  此時只覺一股花香撲鼻,人未至,香襲人,不由心中一動擡起頭來。只見書
房外欒采晴提起裙角跨入道:「沒有妨礙你吧?」

  「事情總也做不完,打擾不打擾的無妨。」吳征心情大佳,露出個微笑道:
「請坐。公主有什麽指教?」

  欒采晴從涼州來盛國,一路上安分守己從不出幺蛾子,到了盛國以後也是深
居簡出,除了偶爾上街采買之外,其余時間均不曾離開居住的小院。今日突然來
書房,算是稀客。她聽吳征叫她公主,做了個鄙薄的鬼臉,也不客氣自行尋個舒
適的位置坐了。吳征為她沏上一杯茶,她也大喇喇地等候,待沏好了伸手接過。

  「你叫我公主是什麽意思?羞辱人麽?」欒采晴瞇眼乜目,沈下了花容道。

  有些事心照不宣,除了公主之外,姑姑當然是叫不出口,也不怎麽願意承認
的,吳征實在不知要如何稱呼她。不想欒采晴直接說破,著實讓吳征頭疼了一會
兒,索性道:「不然要怎麽稱呼你?」

  欒采晴冷哼一聲,傾過上身湊近吳征,以手支頜,忽然展顏一笑道:「若按
輩分呢,就叫我姑姑,若是不願叫呢,以後叫彩兒怎麽樣?要不叫晴晴也成。」

  一時霜雪一時百花綻放,變臉比起翻書還快,連吳征都有些適應不來。從前
祝雅瞳也時常難以捉摸,可善意卻是滿滿,欒采晴則難以分辨。這句話可叫吳征
已經十分厚的面皮有些微紅,看欒采晴笑得真誠,雙目還清純得無辜,話中暗指
的雅兒和瞳瞳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即使已在秋季,江南的氣候依舊溫暖,加上吳府諸人內功均深,欒采晴現下
的衣著依然清涼。她撩人的動作幾乎不加掩飾,甚至有些刻意。前傾之時那懷藏
洶湧的恩物幾乎將輕薄半透明的衣衫給壓塌,看似不經意,實則必然地露出半痕
幽深溝壑與雪嫩嫩的乳白肌膚來。

  吳征不自禁地冒出冷汗,幾點汗珠還止不住地順著鬢角滴落。

  即使早先在吳府與祝雅瞳的相處,吳征也不曾如此狼狽過。當時心態大為不
同,對祝雅瞳全是一番仰望,還自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幾乎也不抱任何希望。
祝雅瞳偶有逗弄之心,也均是親昵的動作,展露體態之性感全是無意中為之,比
起欒采晴可收斂得太多。吳征不得不承認,這位公主從前就有放蕩之名,她顯然
對男子的癢處了若指掌,刻意【放蕩】起來殺傷力巨大。何況吳征近來諸事繁雜,
家中女眷也是一般如此,算算已有數月少近女色,他又不是坐懷不亂的君子,現
下面對如此絕色的賣弄風騷著實難以招架。

  「你若不介意,我就叫姑姑吧。但是你不許喊我侄兒。」吳征板著臉道,也
不知是為了緩解失態的尷尬,還是欲正色言論,警告欒采晴莫要過頭。

  「好哇。」欒采晴挑著眉揚了揚下頜,鳳眼中四射的媚光忽然斂去,也板起
了臉冷冰冰道:「看你一副嫌棄的模樣,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也不是故意
來找你麻煩打擾你辦正事。」

  吳征怔怔看了欒采晴片刻,有些憐憫道:「其實府上也沒不許姑姑做什麽,
平日里常出來走動走動也是好事。」

  「呵,這些好聽的話兒,你對柔惜雪那個賤人去說!」欒采晴全然不假辭色,
甚至對吳征的憐憫厭惡道:「我沒甚麽喜好,更不需人來可憐我!」

  「不是可憐……那姑姑喜歡什麽,我著人去辦就是了。」吳征無奈說道,心
中也有幾分狐疑。欒采晴無論如何都是燕國公主,從前一貫養尊處優。到了吳府
之後一應用度吳征給的並不少,但怎麽也比不上她在燕國之時,要說沒有半點不
適,那也未免太過隨意了點。而且不是吳征要把她【軟禁】在吳府,除了這里還
能當她是個普通女子對待,甚至有保護她的意思,在外她是寸步難行。欒楚廷絕
對不介意皇宮里多上這麽一位可做爐鼎的絕色。

  「祝雅瞳不喜歡什麽,我就喜歡什麽,還偏要當她的面做給她看,你著人去
辦吧。」欒采晴依然寒著臉嘲弄道。

  吳征清楚這倒是真真的大實話,若是祝雅瞳在這里,方才那段彩兒,晴晴的
怪話她會說得更加大聲,做得也會更加過分。被她搶白了好一陣子,吳征就是泥
人捏的也心頭火起,忍不住沈下臉冷冷道:「姑姑要是有事相商,那就好好說事。
若是無理取鬧或是嫌日子過得太安穩了無聊,想找人耍子兒,恕我現下實在沒空
奉陪。」

  「噯,怎麽好端端地發起火來。別別別,我一應吃穿用度都是靠著吳大官人,
得罪了今後可怎麽辦哪?」欒采晴轉瞬又換了副顏色,一臉討好,雙目里水汪汪
地可憐巴巴望著吳征。

  「那就好好說話。從前的恩怨我現下沒工夫算,姑姑等我過了眼前的難關,
咱們再好好算清楚不遲。」吳征暗中早決定不能給她好臉色,否則不知道她還要
作什麽怪,依然冷言冷語。

  「恩怨先不算,你能活過了明年咱們再算不遲。」欒采晴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居然變了個正經模樣道:「不過帳還是要時時算清楚的,我不喜歡欠人,也不想
被人說靠了你接濟才沒被餓死。」

  她伸手在懷中一掏取出張小箋道:「你先看看。」

  吳征的冷汗又冒了出來,這一回比先前還要多。只因欒采晴將小箋貼胸收藏,
不說取出時的動作如此曖昧又大膽,還可想而知這張小箋上還帶著體溫與余香…


  「你怕什麽?是怕我下毒,還是怕燙手啊?」

  欒采晴一本正經責怪的模樣,讓吳征心里暗罵,擡眼看了她半天,也看不出
到底是不是故意耍自己來著。硬著頭皮接過小箋打開一看,上面以娟秀的字跡列
全了吳府用在她身上的種種開支。

  「什麽意思?」

  「我問過你那個沒把兒的兄弟,這份清單羅列無誤,自我來了這里以後,一
共花了你三百八十四兩五錢銀子,你若是不信,不妨去問問你那個沒把兒的兄弟。」

  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怪話幾乎讓吳征跳起腳來。她說的是趙立春,這一次
吳征跳腳之余,都有些佩服那張利嘴。就算是個太監,被她套上個新詞兒就變得
怪怪的,還讓人心頭不痛快。偏生她雙目里可以不含半點雜質,清澈見底,又清
純得像個未出閨閣半步的處子。生氣之余,想罵也罵不出來。

  「不用查了,你說多少就多少。吳府和祝家的光景就算不比從前,這些錢還
拿得出來。」吳征反唇相譏,把祝家二字說得很重。一來祝家現在的殘破,當然
有姓欒的【功勞】,另外也諷刺她身無分文,靠祝家的銀錢度日。

  「那行,這筆錢算我向你借的,另外我想再賒一筆錢,最遲兩個月之後連本
帶利一並還你。」欒采晴伸出一只手掌搖了搖道:「五百兩即可。你不用拿祝家
來激我,不需她的錢,我照樣能養活自己。」

  「那也不必了吧?府里上上下下,不差你那點用度……」吳征心中略有後悔,
欒采晴只是嘴上討些便宜,自山谷里出來之後從未有過分的舉動,這激得她放不
下面子,是不是有些過分。至於這般心態從何而來,歸根到底還是祝雅瞳總是欠
了她的。這債務若是想替人還上,總會有種欠了雙倍的感覺。

  「總用你的錢,也是不好。我不願混吃等死,讓人看扁還不成麽?你是不是
不信我能賺出錢來?」

  純凈的目光讓吳征難以分辨真假,無奈點頭道:「成,我讓趙立春給你送五
百兩銀票去。字據屆時再立。」

  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吳征不願意不尊重一個人。就算她是個養尊處優的
公主要放下架子去做個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在吳征眼里自食其力足夠讓他尊重。
至於能不能賺到那是另外一回事,大不了賒欠的賬期延長一些,金額再加大一些
就是了。

  「你不必擔心,這點錢我要賺出來還真是不難。改日我做幾十身衣物給你,
你隨便放在哪家鋪子里賣,一件少說五十兩銀子起價,不是難事。你信不信?」
欒采晴正色道。只是說到了最後,還是忍不住露出鄙薄之色來。

  吳征恍然大悟!

  早忘了這位公主可是穿搭的大行家,在長安時她若認真打扮起來,衣品上連
陸菲嫣都有不如。當時見她每日穿搭皆有不同,但無不宜靜宜動,且完美地貼合
她性感惹火的身材。吳征在長安時就猜測她不僅衣品極佳,更有一雙紡帛織錦,
剪體裁身的巧手。

  以她的能耐和品味,肯親自縫制幾件衣物,擺上了貨架豈是五十兩銀子就想
買的著?

  吳征揉著下巴的胡渣,忽然靈光直冒心中大動。他搓了搓手,目光左右飄忽
不定道:「你不必鄙薄我。我雖是穿著隨意,衣品實在不怎麽樣。但是我不是傻
瓜,一個人穿得好不好看合不合適,那也是一眼就能看清。所以,我當然信你,
在這一樣本事上面,我家沒人能比你更在行。」

  欒采晴慢條斯理地舉起茶碗,揭開杯蓋吹了吹熱氣,又小飲了一口,再蓋上
蓋子放回原位,就此閉目,不聞不問。

  這可急壞了吳征。一個大男人忽然和個女人討論起穿著打扮,在當時的世道
已經太過娘炮,若被外人知道了還會被安上個毫無誌氣的名頭。何況這一番馬屁
話可謂他一生的巔峰——不僅玄機暗藏,還恰到好處。最高明的恭維不就是先誇
自己的在行,再評價對方無可比擬麽。

  只消欒采晴接上一句話,吳征立刻就打蛇隨棍上,不想欒采晴居然裝聾作啞,
顯然看透了吳征的心機——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咱們打個商量,這錢不算借,咱們合夥做個生意如何?」吳征此刻頭腦也
是無比地清明,同時也是心中的渴望激發了無限的想象力。眼珠子一轉便拋出句
話來。

  「呵呵,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欒采晴自以為得計,滿意一笑,又忽然板下
了臉道:「我不同意!」

  「姑姑總得聽我把話說完吧?」吳征叫苦不叠道。

  「不必。你知道我做一身衣物要耗費多少心力?你可又知道這些衣物普天之
下除了我沒人能做得出來?合夥?莫不是要我當你的苦力,成天做衣服麽?老娘
就算累死又能做得幾件?」

  「錯了錯了錯了。」吳征連連擺手道:「我不蠢,也不把別人傻子。第一,
不需要你成天做衣服,有道是物以稀為貴,一年有個十來件足矣!姑姑可以大筆
銀子,保管比在燕國還富裕,也不用拿人手短讓人說閑話。第二,姑姑你這是小
看天下英雄,呵呵,有些衣物姑姑就做不出來,而且,姑姑的衣物能賣多少,這
些衣物就能賣上十倍的價!」

  「呸!」欒采晴蹙起了柳眉。她明知吳征這人總有些出其不意的怪招,而且
花樣層出不窮,所學駁雜得不可思議,這番話里有話顯然已設好了圈套想讓她鉆。
可要說什麽衣物旁人做得,她做不得,這話她壓根不信。也明知有問題,還是一
股火氣直冒道:「你把這人找出來,看她敢不敢在我面前說這等話!」

  「我說的是實情。」吳征雙手一攤道:「也不用找了,那人就是我。」

  「你?」欒采晴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自覺失態,忙掩住了嘴吃吃笑道:
「什麽時候心系天下的吳大人還鉆研起女子衣衫來了?嘻嘻……」

  寬大的水袖像屏風一樣立起,將她豐滿的雙唇掩住,只露出挺直的鼻梁與水
靈靈的鳳目,仍能看出滿面笑意妍妍,像朵晨露間初放的牡丹一樣,又是艷麗,
又是純潔。自她來到書房起,這一刻最真,也最美。

  吳征為她蓄滿了茶杯,平實道:「從前天馬行空有些想法而已,非姑姑的妙
手不足以織就。還真的不是我誇口,若是擺到市面上去,大富人家里爭寵的婦人
就算把棺材本都掏出來也是願意的!」

  「那快讓我開開眼界。」吳征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他既然說得認真必有把握。
欒采晴不禁怦然心動,女子愛美之心難以估量,吳征所言簡直像是天上仙衣,但
凡女子誰又不想看一看,甚至還想擁有一件。

  「我們的生意成不成了?」

  「只要是我沒見過的,我就答應你的條件。」

  「好!另外先要說清楚,女子的衣物若是貼身的難免有些不好啟齒,可不是
我要褻瀆姑姑。」

  「廢什麽話,你比我還懂這些麽?誰來與你計較!」

  「我來做圖,若有看不明白的我再一一分說。」吳征提起筆來,飽蘸濃墨,
雙目放著光神采奕奕!這份精神頭可比他練字時不知要足上多少倍。

  欒采晴看得好奇,只見吳征幾筆落下,簡單的筆畫立刻勾勒出玲瓏的曲線來。

  吳征畫的第一件自是旗袍了。他畫工不高,但不知是衣物確實前所未見,又
十分好看,居然畫得極是傳神。只見圖中的衣物無袖,長剛至膝彎,身體處在腰
際有一個明顯的收口。欒采晴精於此道,一眼看去就知這件衣服的巧妙之處,腦
中憑空便可想象出女子露出大段嫩生生的藕臂,胸與臀雖包得密不透風,可衣物
幾乎貼肉裁剪,可將身段展現得淋漓盡致。何況腰際一束之下,不僅讓纖腰如弱
柳迎風,還更顯胸臀的突出與飽滿。至於雙腿兩側的開口,不僅讓如此貼身的剪
裁在行步時多一分輕松自在,還讓兩腿邁開與收攏之際每每裂開一隙,還有半截
潔白修長的小腿展露無遺。這一套的款式可謂風騷與禮節並存,將端莊與誘惑完
美地融於一體……

  欒采晴目不轉睛地看下去,只見吳征的筆下可愛的吊帶再到性感的內衣,一
連七八種款式,全是見所未見。吳征停筆之後她依然瞪視半晌,暗思若是祝雅瞳
穿上旗袍,陸菲嫣穿上性感內衣,韓歸雁穿上比基尼……這才擡頭冷笑一聲道:
「這些衣物做出來之後,莫不是吳大人要全數先買上一套吧?」

  「啊?嘿嘿……哈哈哈……這個這個……當然要自己人先試一試了……哈哈
……哈哈……」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12-20 17:26     標題: 江山雲羅(第9集‧1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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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2-20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十二章 世易時移 天子一怒

  江南比之北地,氣候要溫暖舒適得多。落在大詩人的筆下,便有燕草如碧絲,
秦桑低綠枝之絕妙好辭。以燕地比關中一帶兩廂類似,大詩人再怎麽豪興大發,
在這首詩詞里也是萬萬不敢加上晴煙裊裊的江南。

  深秋的晨間若是早起也已有了一份寒涼,大戶人家里的老爺夫人們不免貪睡
些時辰,可在吳府里卻瞧不見片刻的偷懶。這座府邸並非新建,可如今從外看去
已煥然一新。紫檀木的回欄,青石的地面,偏深的色彩在雅致之中又透出貴氣,
讓人欣賞之余,又不敢太過逼視。

  吳府的主人不省銀錢,又花費偌大的精力心思打造了一座令人稱羨的堂皇舒
適之府,除了掙回些顏面之外,個中深意也令人細細地品出滋味來。

  所以偷懶二字在吳府里很難瞧見,這家人日常地忙忙碌碌,又井然有序,男
主人今日再次起了個大早。往常的時光,吳征此時已開始練功,膳房里早已在準
備豐盛的早餐,吳征練完功之後快速沐浴,用了早膳就要離府而去,常常又入夜
方回。

  不過吳征近日不需離府。數月來的努力卓有成效,手頭上的事皆有了眉目,
正有條不紊,不顯山不露水地徐徐進取,更待天時。

  吳征的心思便又放回了自身的武功上。難得的閑暇悠然不得,能靜下心來雕
琢武功已是對自己的犒賞。不過現下讓他納悶的是,面前放著只足有一人半高的
水缸,柴火劈劈剝剝已將缸底燒得黝黑,一大缸的水也已煮得沸騰。三大塊肥豬
膘正在滾水里浮浮沈沈,大量的油脂被熬出在水里。吳征腳踩兩架梯子,仿佛踩
了副高蹺,舉著柄大漿深入水缸里不停地翻攪。

  托了倪妙筠外出可謂好大的一份人情,佳人也是一路風餐露宿,辛苦得很。
吳征百忙之余便想好好準備一份謝禮,想來想去,忽然記起前世用過的香皂來。

  說幹就幹,這東西並不難,比做豆腐還要簡單些。閉了後院門試了幾回之後
摸清了豬油與堿的配比,爐溫,時辰等等,第一批香皂便應運而生。不消說,在
吳府里自是大受歡迎,用香皂洗一遍身子比從前泡上一晚還幹凈不說,吳征提早
準備了各色花瓣與香料融入皂塊里,洗完之後全身香噴噴的,聞著都有一股沁人
的舒適。

  女子愛美愛潔,香皂實是最佳的禮物,府上也盡可用得著。弄明白了步驟,
活兒就被祝雅瞳與陸菲嫣接了過去,什麽制作模具,如何將香味融得更徹底,都
成了她們費心的地方。吳征原本備了六塊留給倪妙筠,早起之後祝雅瞳便揚著竹
杖點了點那口大得出奇的水缸笑嘻嘻道:「那六塊香皂娘拿去送人,你今日練功
便是做香皂!」

  這東西咱們府上自行享用,又要拿去送誰?吳征莫名其妙,但練功之事不敢
怠慢,否則祝雅瞳手中的竹杖絕不開半點玩笑。倪妙筠近日將歸,備下的禮物也
是早點補足了的好。

  足下一挑勾起直梯,輕喝一聲高躍而起,待下落之際兩腿一並,足脛一頂,
兩架直梯變成了一對高蹺。直梯沈重又不合腳,行起來一腳要站穩,另一腳要勾
著梯子邁步,分外別扭。缸底的柴火燒得甚旺,從四面底角處不停地冒出來,吳
征不得不頻頻走動尋找火焰較弱之處,間或還需躲在一旁降降溫,否則梯子也得
被點著不可。巨大的水缸非得用巨大的船槳才能攪動缸中水,若是攪動慢了,香
皂便凝不成形。這麽一來吳征更是忙碌不堪,一會兒湊近缸邊揮漿攪動,一會兒
又不得不躲開片刻。

  祝雅瞳的練功方法層出不窮,卻同時鍛煉吳征的足下之穩,身形協調等等,
幾乎無一落下,與在山谷里的搭建草屋一樣,頗具奇效。吳征在山谷中便日夜打
熬筋骨,至今仍是勤練不輟,如此苦修之下,【十一品高手】也漸漸地名副其實。
至少現下若有哪些做得不好,祝雅瞳便不敢挖苦他接不了陸菲嫣十招。

  如此大的水缸,單以做香皂而言事倍功半,吳征這一忙活就到了日上三竿。
此時豬肥膘中的油脂已全數熬出,早已撈起不用,燒堿也已加在缸中與油脂一同
熬煮。吳征踩著高蹺牢牢地紮著馬步,長長的大漿直伸至缸底,雙臂運足了內力,
更需使出一身氣力,緊得手臂上的肌肉條條賁起,繃出流暢的線絡來。

  持續地出力外加爐火炙烤,吳征不一時便汗如雨下,在一旁藤椅上悠閑旁觀
的祝雅瞳卻看得十分滿意。以吳征的性格而論頗有幾分像自己的不拘一格,強要
他因循守舊遵守一招一式反而是種限制。決勝負時如此,習武時也是如此,祝雅
瞳闖蕩江湖時難有閑暇靜心練功的時刻,於是吃飯睡覺走路等等等等均從中參悟
提升武功的方法。如今用來授徒,又看吳征與自家的法門如此契合,總能迅速找
到個中的竅門,化簡單為不平凡。

  看吳征只走了幾圈,便打穩了下盤,扳動大槳時也紋絲不動。無論身為何種
身份,祝雅瞳見了都難免暗中得意。

  缸中的皂液開始慢慢融合,吳征攪動大槳更加迅速,不僅要保持相同的速率,
也不能停下半分,否則皂液融合不夠便前功盡棄。這一刻也是今日晨間修行最為
重要的一刻,這些基礎中的基礎對於吳征掌控得來太快的內力,正是不二法門。
——無法投機取巧,又是最佳的方法。

  吳征全神貫註,自是未能瞧見邵承安摸了進來,在祝雅瞳耳邊說了幾句話。
祝雅瞳輕輕點了點頭,打了個手勢,邵承安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不一時便見
倪妙筠領著於右崢進了後院。

  尚未到午間時分,看倪妙筠一身素凈的白衣染滿了風塵,臉上也頗見倦容,
想是一回到紫陵城還不及回府,就先趕了過來【交差】。於右崢則滿臉狐疑地左
右張望,待見了祝雅瞳才吃了一驚般低下頭去,片刻後忍不住又擡頭皺眉偷瞧,
臉上狐疑更甚。

  倪妙筠遠遠見吳征雖是奇形怪狀的模樣,卻到了修行的關鍵時候,有滿腹言
語也不敢打擾,遂向於右崢打了個手勢,自行在祝雅瞳身邊坐了下來。

  祝雅瞳將茶碗放在倪妙筠身邊,又一推小桌上的點心,示意她自用。這才回
過頭瞧了眼於右崢,露出個果然如此的神色,令於右崢也恍然大悟,不敢再看,
低著頭在一旁靜靜等候。

  倪妙筠見吳征手持大槳正繞著水缸勻速轉圈,槳葉撥動水流發出嘩嘩之聲,
可見正以此攪動缸中水。這一大缸水怕不有五六百斤重?倪妙筠見了暗暗心驚,
以他二十歲出頭的年齡已然開始攀登絕頂,今後的成就還不知道要高到什麽地步。

  又轉了數十圈,吳征才哈哈一笑,將船槳一扔跳下梯子來。偷眼瞧見祝雅瞳
一臉賊兮兮的得色,定是先自己一步知道了消息。怪道她忽然取走已備好的禮物,
非要自己重做一份。這一上午不僅修行沒落下,順道還在佳人面前展示一番心意,
討一討歡心。

  吳征登時福至心靈,隨意將手掌在衣服上擦拭,欣喜道:「倪仙子?怎地忽
然前來也不先說一聲?我還準備午後去府上拜見來著。」

  「不用,我把人先送來,你練你的功,不必管我。」見吳征滿身大汗淋漓幾
將練功的輕衫濕透,肌理就此若隱若現,男子的氣味也撲面而來,倪妙筠面上微
微一紅,目光遊移著道。

  「練完了。」吳征抹幹凈頭上的汗水,回頭瞧了眼大水缸嘖嘖連聲道:「沒
想到你來得那麽早,這一份禮物還沒備好,真是罪過了。」

  「禮物?」倪妙筠不明所以,秀眉一蹙道:「我不用……」

  「用得著,用得著。」吳征接過祝雅瞳變戲法般從衣袖中掏出的模具,道:
「府上女眷用了無人不喜,全是我親手做的,倪仙子當然也不能少。且稍候片刻!」

  他複又勾起長梯,手持大勺撈起一臉盆的皂液,又撒入些早備好的薰衣草花
瓣碎屑,靜待冷卻凝結。

  倪妙筠奇道:「這又是什麽?」

  「香皂。沐浴凈身時抹一遍就能洗得幹幹凈凈,比澡豆好用千倍萬倍。」吳
征壓低了聲音說完,才大喇喇地展開模具,見六只全是桃心之形,不由也抽了抽
嘴角。當下面不改色地將凝結成形的香皂壓入模具定型,再一一裝入禮盒,道:
「一路辛苦無以為報,禮物雖輕卻是一番心意所在,倪仙子笑納。」

  兩人之間的關系正處於最為尷尬又曖昧的階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追求女
子時送些禮物討佳人歡心再也尋常不過。——即使倪妙筠對兩人的婚事並不反對,
該有的仍不能少。

  於吳征而言,兩人間尚淡薄的情感不是囫圇了事的理由。即使是一場政治婚
姻,他也願意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這一場婚事圓滿些。於倪妙筠而言,嫁入吳府幾
乎是必然的結局,也是最好的選擇。她知道吳征送出來的東西輕不了,此物聞所
未聞,這麽新鮮的禮物若是輕了,這世上恐怕沒有幾樣是貴重的東西。且吳征親
手制作,雖尋機一道兒做了修行,滿身大汗的辛苦卻是假不了,心意拳拳豈能拒
絕?

  可這東西居然是沐浴之用,又做成這等形狀,個中曖昧之意又讓她有幾分不
自在。她不知道這份不自在從何而來,只知道若是按家訓的落落大方,她本該接
過之後回禮感謝。可她想要伸出手時猶猶豫豫,總覺有些難堪,臉上發燒。若依
從前在天陰門修行的身份與性子,不想要的東西拒絕也就是了,可她想要拒絕時
更加難以出口。何況除了一片心意之外,用於沐浴潔凈的東西對女子的誘惑實在
太大,內心深處實也想要試試。

  倪妙筠幾度為難,祝雅瞳在她身後一拍肩膀道:「他平日忙得很,做些東西
不易,你就好好收下。倪大人還在朝中吧?午間就在這里用膳,和往日來長安時
一樣。」

  倪妙筠這下明顯的臉頰紅了一紅,低頭道:「是,二師姐。」

  不明她們神神叨叨的又有什麽小秘密,吳征這才籲了口氣道:「江楓璃?於
右崢?可讓我好找啊……」

  「在下令公子為難,罪過,罪過!」於右崢等了半天,對三人的關系了然於
胸,忙躬身一拜,又向祝雅瞳欠身道:「若知是夫人相召,在下雖萬死豈敢拖延,
真是罪過。」

  「江湖上混得久了,總是處處都能碰見仇敵。像娘這樣到哪朋友不老少的也
是罕見。」吳征恭維了一句,道:「既是舊識,這兩天就在府上住下,翌日隨我
一同去營里即可。」

  倪妙筠的來信里早把在淦城的一切說得清清楚楚,連於右崢與祝雅瞳曾有交
集的猜測也一並寫明。吳征當時見了還有些哭笑不得,暗嘆世事奇妙,若沒這些
意外,還未必挖得出暗香零落的脈絡來。

  「是。」於右崢滿腹疑團,也不敢多問,心里想著既是祝雅瞳的親子有吩咐,
水里火里去便是了。

  「你爹近年來如何?」祝雅瞳忽然想起件事來,奇道:「你怎地認得我?」

  「先父六年前已故去。」於右崢頓了頓,仍是躬身恭敬道:「先父對夫人的
恩情至彌留之際還念念不忘,亦曾繪制夫人畫像,故而在下認得。只是,只是畫
像難及夫人真容之萬一。」

  吳征回目看去,祝雅瞳的目光也正轉來,兩人對視間祝雅瞳挑釁似地揚了揚
秀眉,一副以娘親這般魅力,本當如此的模樣。

  吳征心中一蕩,實在愛煞她自鳴得意的模樣,向於右崢道:「你先下去歇歇
吧,稍候有事自來喚你。前院客房已備下了,趙管家會領你去。」

  「妙筠也先去歇一歇,該有的東西照常都已備好。」祝雅瞳拍了拍倪妙筠的
手道:「這些在小院里也有,你帶回家再用。都是熟門熟路,自便就好。」

  在燕國時倪妙筠每回去長安祝家,都會住上幾日,每回她來祝家把急事說完,
便要沐浴更衣,已成了習慣。如今回到盛國在吳府,祝雅瞳仍按從前的慣例。

  送走了倪妙筠,吳征皺眉道:「她今晨就到,怎地也不告訴我一聲?」

  祝雅瞳已把祝家整個交到了吳征手上,不過時不時總要自作主張地插手一二。
吳征對此毫無意見,畢竟自己精力有限,而且在關鍵事上祝雅瞳首先要讓吳征拿
主意,插手按下的事情都頗有情趣,譬如她先得知倪妙筠回紫陵城的消息,定是
早早就吩咐邵承安先來稟報,才把吳征瞞在鼓里。

  「給你個驚喜,不好麽?」

  「好,差點變成驚嚇。」吳征揉著下巴,奇道:「娘,於家昔年得了你什麽
恩惠這般念念不忘?莫不是順手救了一族的人?」

  「哼!漂亮女子只消做些丁點小事,便被人當做大恩惠。越是漂亮,同樣的
事兒做出來恩惠就越大,這個道理征兒難道不懂?」祝雅瞳揶揄著笑道。

  吳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是了,是了!以娘的姿容,定是隨手給了
他一個饅頭,他就當救命之恩!簡直恨不得把娘當救苦救難的菩薩給供起來。」

  「嘻嘻,征兒說得大有道理。」最小的施惠當最大的恩情,自是誇祝雅瞳的
漂亮是絕色之姿,才得如此反差。祝雅瞳被他逗得開心咯咯嬌笑了一陣,才露出
回憶之色,目光溫柔地望著院門道:「那一日,娘在山間練功,於浩遠偶然路過
犯了我的忌諱。」

  偷看練武本就是江湖中的大忌,於浩遠本當避開,想是被祝雅瞳的姿容與武
功所攝,一時魂不守舍,雙足像被釘住了一樣怎麽也挪不開,只盼多看幾眼。

  「不過那一日娘首次窺見了十二品的門徑,心情大好,便沒怪罪於他。他在
一旁看了足有半個時辰,武學之道殊途同歸,他大有所得,娘也沒怪罪他。傳道
授業也是大德,這才被他當做救命之恩。當年娘在盛國遊歷闖了些名頭出來,他
能猜到娘的身份,也不奇怪。」

  原來如此!祝雅瞳遊歷盛國,為的就是修得十二品的修為。她孤身一人艱難
前行,窺見了十二品的門徑,便如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寂的暗夜中射下一道帶
著仙樂的曙光。修行目的說一千道一萬,最終都是為了吳征。十二品修為有望,
將來的一切都有了基礎,與吳征相認也終於有了一線光明,可想而知當年祝雅瞳
心中的激動與驚喜。

  這一份疼愛讓吳征心中激蕩,左右無人,忍不住便想擁她入懷。祝雅瞳貓腰
一個閃身從肋下躲了過去,在他後背一推咯咯笑道:「還不快去洗幹凈了來前廳
議事,臭烘烘的當心妙筠嫌棄你!」

  吳征無奈地攤了攤手,心情複雜地離去。祝雅瞳望著他的背影,一時也是糾
結萬般,竟是癡了。

  倪妙筠進了祝雅瞳遙指的小院,她常來吳府做客,哪一處住了誰,哪一處還
空著早已熟悉得很。這一處小院環境,位置都不錯,卻始終空缺著沒有住人。祝
雅瞳上門提親一事過後,倪妙筠再度來到此處便有了不同的感覺。

  院內的用度之物明顯新近打掃過一遍,一塵不染。床單,被褥等也換了新的,
想是鋪蓋之前先在烈日下曬過,還飄著股特異的焦香味。院後隱隱能看見窗戶里
飄出氤氳之氣,沐浴用的水燒得熱氣騰騰,泡進去定然要舒服得呻吟出來。

  倪妙筠隨意坐下後楞楞地出神了片刻,自言自語道:「這里沒甚麽不好,二
師姐總不會欺負我……他若真能助陛下渡過難關,盛國從此不再受人欺辱,嫁過
來便嫁過來。反正我這一生的命運如此,從去天陰門起便是註定了的,娘親改變
不了,外公也改變不了什麽……我又何必令大家為難。這一趟出去淦城大有收獲,
他又聰明,又有趣,有這樣的男子肯娶我一個老姑娘,外人還要稱羨來著。旁的
不說,我若是嫁過來之後,他能看這三分薄面,對掌門師姐的傷勢多上點心,重
建山門能幫一把手,怎麽算都不虧了……」

  倪妙筠抿了抿唇,想來想去都是一門好生意,自己也沒拒絕的理由。可這一
趟遠行歸來,也察覺不出心中有什麽改變。臨行前雨中夜遊,對吳征說不上討厭,
也說不上多喜歡,只是陪伴他說說話,一道兒散散步而已。遠行之時,她也很刻
意地多念一念吳征,在淦城里還當著外人的面遙遙誇他聰明。可是心中依然泛不
起什麽異樣的漣漪。

  緊趕慢趕地回到紫陵城,主要還是為了【公事】。入城之後不回倪府,徑來
吳府還是想著【公事】,甚至見一見柔惜雪,冷月玦的心思都遠比見吳征迫切。

  她知道一名女子若是有了心上人必然念念難忘,久別重逢更是恨不得撲在他
懷里一訴相思之苦。可倪妙筠心中見到吳征時有些失望,只因自己實在沒有那樣
的感覺,那一刻她想得更多的是吳征的武功……這名男子實在討人喜歡,卻總是
缺乏那一點點令她怦然心動,甚至是悸動的瞬間。

  幽幽嘆了口氣,倪妙筠再度告知自己要認命,就像幼小的她不得不遠離親人
獨自去天陰門一樣。以現下的年紀與歷練,嫁到近在咫尺的吳府比起當年的艱難
來,已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在浴房里褪去衣物,倪妙筠迫不及待地泡進熱水里。深秋時節泡上回熱水澡
本就是神仙般的享受,加之已經很久沒有愜意地沐浴一頓。水溫正合適,大大的
浴桶足以讓四肢都舒展開來,讓她一下子就癱軟了全身。

  熱水驅離了一身的疲乏,幾乎讓倪妙筠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地醒來才揉了揉
惺忪的美眸爬出浴桶,素手一拈拿起香皂來。淡淡的花香正是自己最喜愛的薰衣
草味道,淡淡的紫色也顯得典雅好看。倪妙筠被勾起了興趣,不知道這塊東西又
是出自什麽奇思妙想,是不是像吳征所言這麽簡單好用。

  掬一捧清水打濕了皂面輕輕揉搓幾下,潔白的泡沫便神奇地憑空而現,四溢
的香味也更加濃厚。倪妙筠擡起左邊玉臂,將香皂順著肌膚自上而下地塗抹而過。
硬梆梆的皂塊在泡沫的潤滑下滑膩膩地,倪妙筠雖不明這一片滑滑的泡沫憑什麽
就能潔凈身體,卻對這等感覺甚是喜愛。——若能令肌膚像泡沫一樣又香又滑便
已足夠。

  沒來由地,倪妙筠臉上一紅。手中的皂塊忽讓她感覺就像一只男子的手,堅
硬,粗糙,卻又溫柔地撫摸過身體。

  最溫柔不過情人的手。

  吳征親手做的禮物,被倪妙筠握在手心,塗過四肢,抹過胸脯,滑過腰肢,
掠過臀股,仿佛是他的大手正在探索著這具美妙動人的苗條嬌軀。倪妙筠忽地怦
然心動,在無數艱難的環境里潛行,潛伏時都無比穩定的雙手,此刻顫巍巍地撫
過肌膚,交叉捧在胸前。仿佛一位嬌弱不堪的閨閣女子,正惶恐又無力地捂住了
身上羞處,以阻擋著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

  倪妙筠定了定神,驅離腦中的雜念,無奈笑了一聲,似是嘲笑自己不知道哪
里來的荒唐雜念。心情一松,便有余力轉移了念頭,站在淋浴下任水流沖去泡沫,
再略微加力揉搓去殘余的皂滑,便察覺出肌膚前所未有的幹凈清爽來。

  「原來真有這麽神奇?」倪妙筠雖有了準備,仍是倍感意外。比起需搓洗數
遍,拿著還極不趁手的澡豆,何止好用了千萬倍。且經此洗禮,連肌膚都更加緊
致水彈起來。

  倪妙筠心中柔情泛起。才華橫溢的男子總是更招女子喜歡,不管出於什麽目
的,早前那個滿身大汗地籌備著這份特別禮物的男子,做了準備,花了心思,下
了功夫。常有些義正詞嚴的老學究鄙視奇技淫巧,可是好用的東西誰又不愛呢?
想到這是自家未來夫君所制,對他的聰明也難免有一份驕傲。

  嬌軀忽然熱了起來。掌心里已沒有了皂塊,可殘留在肌膚上的泡沫與皂滑卻
又再度化成了他的大手,把自己全身上下一並包裹。漿洗身體時的動作,摸過脖
頸,繞過腋窩,揉過胸乳,再將前花後庭處的每一分褶皺不停打轉。好像自己握
住了他的手,正引導著他探尋自己身體的每一處隱秘,將身軀里里外外都看得精
光了然。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自己每日沐浴時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還是在赤
身裸體時以最羞人的方式想起他。倪妙筠內心一凜,死死抿緊了唇瓣,片刻的失
態讓她有些慍怒,氣鼓鼓地幾下洗凈,一抖浴巾像有仇似地揩抹著身體,迅速著
上衣衫離去。

  幾步路下來,天陰門獨有的寧心靜氣功法便讓她消了火氣,回到前廳時已快
到午膳時分。又見韓歸雁,陸菲嫣,瞿羽湘與玉蘢煙等人,倪妙筠一一施了禮後,
便拉著冷月玦在一旁問道:「掌門師姐近日如何?」

  「還是一個樣。」冷月玦目中有難以掩飾的黯然,道:「吳郎說了,她的心
已經徹底死了,活著也是……也是……」

  冷月玦不忍明言,倪妙筠卻心知肚明。柔惜雪現在的模樣,渾渾噩噩,諸事
無心,少吃嗜睡,那絕不是出家人的清心寡欲,而是一具行屍走肉,任誰看了都
會生起這樣的想法。

  「只要人還在就好。」倪妙筠的眼圈兒忍不住紅了,咬著唇瓣道:「天陰門
就剩下咱們幾人,掌門師姐無心理事,我們倆一定不能再心喪如死。好好的天陰
門若在這一代斷了傳承,這份罪過承擔不起。」

  「弟子知道。」冷月玦低聲應道,她與倪妙筠一般心思,可建立一家門派豈
是小事,千頭萬緒竟不知要從何做起。

  倪妙筠觀她神色,知她心中所想,同樣也是自家心中所惑。柔惜雪似被摧毀
了靈魂,祝雅瞳還是不管不顧,憑借倪妙筠與冷月玦二人之力,力有不逮。兩人
平日都是少言寡語的性子,一時間就陷入了沈默。

  少頃吳征也到了,一看兩人愁容滿面的模樣,就知又在操心宗門之事。冷月
玦在成都時與自己結伴久了,本已有些樂觀開朗起來,此後經歷種種磨難,在紫
陵城里又變得像從前一樣將心事都藏得深深的。倒不是不願與吳征說話,不願吐
露心跡,而是吳征已經背負了太多,她實在不忍心又加上天陰門這塊重擔。

  「來,坐下吃飯,今天沒有外人,咱們邊吃邊說。」吳征拍拍冷月玦的頭頂,
向倪妙筠點頭道。

  倪妙筠目光與吳征一碰,便垂下頭去,面容清淡如前,看不出什麽喜怒哀樂。
一家人圍著圓桌坐定,說了幾句今日的趣事,飲了幾杯淡酒,吳征便把倪妙筠這
一趟遠行所得詳說了一遍。在座的俱與昆侖與天陰門有關,與暗香零落之間都是
血海深仇,不死不休。聞得探出了些暗香零落的蛛絲馬跡,都不由熱血上湧。

  「一些小蝦米,不忙著動手。現下知道了賊黨在盛國的下落,總能順藤摸瓜,
到時一並斬草除根就是!」吳征笑吟吟地舉起酒杯向倪妙筠道:「倪仙子慧眼如
炬,當是一份首功了!」

  倪妙筠輕抿了一口,對吳征也有幾分佩服。盛國分明是自己的故鄉,自家在
這里還有極大的影響力,可一個再立天陰門便讓她愁斷了腸。吳征背負的遠比自
己多得多,可他始終能保持著笑容面對一切,再難,再苦,也沒有頹廢的時候。

  「天陰門與昆侖派對賊黨同仇敵愾,沒有什麽功勞不功勞,都是應當的。」
倪妙筠還是不看吳征,說話也是簡單明了,話中之意吳征也清楚得很。

  說了邊吃邊聊,又刻意再提起天陰門,比起冷月玦的親近與心疼,倪妙筠便
沒有這麽多忌諱——離心疼吳征還有十萬八千里遠。

  吳征笑道:「柔掌門多將養些日子不是壞事。她沒了武功,若是亂來不顧著
身體反而是壞事。天陰門現今就像我的第二師門,只要有機會我怎能不管?只是
你們莫要心急,眼前的難關不過,一切都是空談。難關若是過得去,機會就應運
而生。」

  吳征的話自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這人談不上言出必踐,可每一件事都在慢慢
地實現。他敢開口,此事一定有了些許眉目,至少不是虛無縹緲的一廂情願。在
他嘴里有條件限制,還是空談的事兒,說不定已在暗暗籌備。

  「當真?」

  「當然!」吳征拍了拍驚喜的冷月玦,道:「從前我對柔掌門可沒有好觀感,
現下才能明白她強要你嫁入皇室的苦心。哈哈,我們燕國的皇帝只顧著一己之私,
柔掌門未必能遂了心願,不過她的徒兒運氣好,眼光也好,我可不像燕國的皇帝!
他不心疼玦兒,我心疼。」

  欒楚廷可是吳征同父異母的哥哥,貨真價實。兄不及,弟代勞,居然也得意
洋洋。

  「不是我要潑冷水,也不是我對天陰門有看法。照我看來,柔惜雪千算萬算,
最終顆粒無收還敗了天陰門一片家業,哼,我對她到現下也沒有好觀感,純是看
了諸位的面子才不與她為難。你們天天操心於她,不如省了這份心思,哪一天她
又把誰賣了出去,才是有苦難言。」韓歸雁氣鼓鼓道,想起柔惜雪賣了吳征母子,
讓霍永寧早早就開始著手籌備大事,她就難以平複心情。

  「實話實說,沒點氣是假的,但是我也打心眼里挺佩服柔掌門。當年天陰門
那副模樣大廈將傾,憑她一人之力,在重壓之下生生延續了天陰門二十年的氣運,
實在了不得。換了是我,我是怎麽想都沒法做得到。」吳征打著圓場道。

  「哼,有甚麽了不起?天陰門當年再難,還能比你現下的昆侖難?你現下做
的還比她當年的差了不成?」韓歸雁心氣難平,忍不住出口辯駁。

  「難。」吳征感慨著楞了楞神,伸手繞著圓桌劃了一圈,一一點過諸女道:
「若是現下沒有你們,便和二十年前的柔掌門一樣地艱難。」

  暖意升起。吳征不止一次地說過,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在,門派便不會
覆滅。在桌上的每一位對他都如此重要,或出力幫忙,或給他精神上的鼓勵與安
慰,昆侖雖倒下,但沒有垮。

  而二十年前的天陰門,前輩已老去,中堅們死的死,走的走,那個現下像行
屍走肉一樣的女子,真的是僅憑一己之力,只手擎天!吳征太清楚自己這一番劫
難過後最大的慶幸便是這一桌子的人都在,若是她們都不在了,吳征絕對撐不下
去。

  而柔惜雪現下會變成這副模樣,正是因這二十年歷經了多少苦難,一朝又化
虛無的打擊實在太大,太沈。沈到只要你是一個人,即使有鋼鐵鑄就的神經,也
不可能承受得住。

  韓歸雁張了張嘴,心頭的火氣讓她幾番不服想要辯駁,又找不著理,只得哼
地一聲道:「我還是不原諒她!這輩子都不!」

  冷月玦頗有些尷尬。她夾在中間不好做人,也知理虧,想分說幾句為師尊討
個饒同樣找不著理由。自打從山谷中救出吳征之後,韓歸雁在祝雅瞳面前向來是
盡量地溫柔乖巧,賢良淑德。今日當著她的面又是罵又是辯駁,實在是氣得狠了。
可她又是一片心意想著自家郎君,冷月玦幾度欲言,終於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原諒?怎麽能原諒?」吳征嘿嘿笑道:「我娘欠了柔掌門的不假,該還得
還。但她也欠了昆侖派的,一樣要還。冤有頭債有主,不能隨意和稀泥。只消柔
掌門恢複了神智,這些帳總得算清楚。以柔掌門的能為,這筆債還是還得上。」

  「就是!哼!」韓歸雁吐了口悶氣,頗有占據了上風的得意洋洋。

  「當真?」這話便是冷月玦與倪妙筠一同驚詫地出了口,倪妙筠更是直接站
了起來,目光灼灼,隨即恍然,又低下頭去。

  「難關過後再回到這里,就當真!」吳征也挺了挺胸,簡直比韓歸雁還要得
意幾分道:「我可是大夫,一手醫術天下無雙,最善治人心病!」

  「莫要耍嘴,好好說!」冷月玦抓著吳征的手臂搖晃著,半是哀求,半是強
迫道:「說清楚,這般說話說一半,可要急死個人。」

  「莫慌莫慌。」吳征拍著她的手背寬慰著道:「柔掌門失了魂魄才變成現下
的模樣,天陰門就是她的魂魄。天陰門已覆滅,於她而言就是魂飛魄散,只存一
具軀殼。想要她清醒過來,唯有魂魄歸體才做得到。所以我說不要急,待過了眼
下難關自然有絕佳的時機,咱們現下靜待天時,讓柔掌門也好好休養便是。她忙
碌了多少年?過些清閑簡單的日子也不錯。別說她現下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看
看前些日子那皮包骨頭的樣子。子非……這個這個,嗯,嗯?焉知其樂?」

  冷月玦與倪妙筠一楞,知道吳征沒有信口開河。他說得雖簡單,考量卻十分
全面,連讓辛苦操勞了二十年的柔惜雪放下重擔,好好歇息一段都考量到了。以
冷月玦對吳征的了解,自知他必然有極其深遠的盤算,現下沒做,的確是時機未
到。

  不論出於何種目的,心意十分誠懇,還周到細膩,反倒讓冷,倪二女有些羞
慚。比起吳征這個【外人】都想著讓柔惜雪歇一歇,自家反倒像個無情的農戶,
恨不得天沒亮就揮起鞭子,趕著牛兒下地去幹活……

  說開了二女,終於讓桌上又歡樂起來,吳征卻也楞了楞神。

  自家真的是名醫生,身上有極為先進的醫術傳承。可在這個世界里,他的醫
術中有用的不多。其中他自覺最有用,最能應急的早已傳給了疼得捧在手心怕掉
了的寶貝。可是她卻不在吳府已有數月,一晃而過的數月,久得仿佛已是千年之
前。

  秋風掃過曠野,卷起一席風沙,迷天迷地。

  比起荒涼又空曠的涼州,這樣的風沙當然算不得什麽。涼州的風沙卷起來就
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打在臉上仿佛一個個大耳光抽來似地生疼。但在綠草茵
茵,即使在冬季仍有盎然綠意的江南,這樣的地方足見有多麽地人跡罕至。

  五百余匹駿馬踏著隆隆的蹄聲,或三五成群,或排成一列。原本的綠草地早
被數月來馬兒反複的踐踏踩成一片荒地。馬上的騎士嫻熟地控制著馬匹,發出沖
殺般的吶喊朝前猛沖而去。而前方兩千余兵丁像一群被趕散了的鴨子,朝著前方
四里地的山坡狂奔逃竄。

  只有到了山坡,馬兒的奔跑才會慢下來,也只有占據了高坡居高臨下,才會
讓這幫騎士有所忌憚。

  騎士們沒有攜帶武器,否則只需將大刀橫架於馬背,所經之處便會留下人頭
與殘肢斷臂無數。拜騎士們嫻熟的技巧,只是縱馬驅趕,趕上時便刻意控馬避讓,
即便如此,馬兒奔行之間難免要踩傷撞傷亡命奔逃的兵丁。

  跑得快了才能安全,跑得慢了,隨時都有重傷甚至性命之憂。在這處軍營里,
操演時若是送了命只能怨自己沒用,活該。朝廷固然會優加撫恤,但是可沒人會
因此擔上殺人的罪名。

  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也不肯讓馬兒重重地踩上一腳。雖說營中的
醫官是位明媚靚麗,雙目一眨之間便能勾走人魂魄的絕美少女,也沒人願意拖著
一身傷痕,滿是鮮血地去見她。

  在血氣旺盛直沖天際的軍營,有這麽一位少女是幸事,也是危險的事。誰也
不知道憋悶又壓抑的兵丁哪一日會狂性大發,不管不顧地犯下什麽事來。

  不過這位少女是個例外。

  在她入營後第三日,便有位百夫長抓耳撓腮。百夫長沒有發狂,也深知軍法
的嚴厲,他只是太過驚艷於少女的美麗,按捺不住想著只消碰上一碰,抱上一抱,
討些便宜便已受用不盡了……

  可惜當他伸出的手被少女輕輕一撥便不由自主地轉了個圈,再被一腳踢得飛
出營帳,趴在地上仿佛一身骨頭都給踢散。他還渾渾噩噩不知究竟為何,少女出
手時他的眼好像花了,全然看不清就只剩下哼哼唧唧。周圍的嘲笑聲如此刺耳,
他心頭大怒,卻怎麽也爬不起來。也還沒等他有力氣爬起來,便被監軍帶著人死
狗一樣拖走,給吊在了大營中央的旗桿上。

  三十鞭的重罰下下透骨,每一鞭下去都發出清脆響亮的笞聲,也濺起一蓬血
花,有時還卷下一大片血肉來。鞭刑幾乎要了他八成的性命,哪成想還在旗桿上
一吊就是三天三夜,除了每日一壺的水吊命之外,粒米未進,待他被放下來的時
候就像死人一樣。

  百夫長終究是沒有喪命,只是將養至今還站不起來。自他犯了事之後,再沒
有一個不開眼的兵丁敢在醫官營里放肆,也再沒有人敢對少女有半點非份之想。

  軍法的嚴厲澆滅了兵丁們的血氣,但讓他們對這位少女醫官恭恭敬敬,在營
帳里連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頂撞半句的,還是少女的一手妙術無雙。

  營寨立起之後,無論日曬雨淋,操演沒一日斷過,連方法都一模一樣:五百
余騎不停地趕著人向山坡跑。於是每一日都有人受傷被擡來醫官營帳里。傷得輕
的滿身鮮血,傷得重的皮開肉綻,骨折筋斷比比皆是。

  少女對岐黃之道一竅不通,連個頭疼腦熱都不會治。但她一雙巧手卻能在片
刻間正骨,止血,再把幹凈的白布以眼花繚亂的手法將創傷處包紮好。

  少女每日都會有一段時光十分地忙碌,那時她額頭香汗像是一顆顆的小珍珠,
更是散發出少女獨有的清透體香。她就像位聖潔的仙子,顧不得擦一擦,一邊包
紮之外,還不住地傳授著技藝:「這里,這里,一共兩處穴道按得實了,片刻就
能把膝彎的血止住。一定按緊了,創口血凝之前莫要松手。包紮時要註意纏緊,
莫要讓創口見風。這樣,這樣,看仔細些……」

  軍營里漢子,最直接,也最實在。會造成最多死傷的,也只有戰場上交鋒時
的利器。他們都深知少女這一手包紮之術有多麽重要!得她救治活命的機會無疑
要大上許多,而她傳授的技巧學會的人越多,能活下來的人也就越多。

  無人不肅然起敬。

  當時已入了夜,少女在給一位百夫長包好了膝上的傷口後,那百夫長仿佛忘
了身上的疼痛,撓著頭道:「顧大夫,經您的巧手包上了一層,這腿怎地比我從
前的還要好看些?」

  營帳里爆發出一陣震天價的笑聲,連少女也都被逗得樂了,眼角一彎咯咯笑
出聲來。那雙眼眸笑起來時就像一輪滿月被從中劈開兩半分嵌於鼻梁兩側,秋波
款送,顧盼生輝。漫天繁星籠罩著這片曠野,少女的眼眸一眨一眨,頃刻間倒轉
了星河……

  軍營的生活無比地枯燥,更比不得從前的錦衣玉食,可少女還是極盡地滿足。
不知不覺間,這里的每一處都開始牽動起她的心扉。第一次,她憑借自己的雙手
贏得尊重與贊頌,她終於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麽,也親自抓在了手里!

  陷陣營,奇怪的名字,奇怪的操演。

  少女入營時只有千余人,本以為這支新招募的兵馬再也普通不過。可是幾月
來,人數從千余到五千,再到一萬,再到至今的三萬大軍。入營的有新招募的新
丁,也有不知從哪里抽調過來的精兵,天南海北,新老交雜,全數混在了此處。
他們之間唯一的相同,便是誰也不準離開,即便死,也要死在營里。

  入了營之後,你的名姓就在世上消失了,誰也找不著你,也見不著你。少女
會義無反顧地來到陷陣營,正是在應征時聽到了這一點。

  她躍上樹杈倚在樹幹上遠遠眺望著操演,喃喃自語道:「這樣練兵,能練出
什麽來?這處軍營古古怪怪的,究竟葫蘆里賣的什麽藥?」

  歷經了生離死別,再不是在湖邊滿是夢想,連修行都無時無刻不在臆想著心
上人的單純女孩。少女的臉上仍顯稚嫩,肌膚依然瑩白如玉,艱苦的生活也奪不
去她的麗質天成。可紮得奇緊,令腰如約素的簡易腰帶,剪短了只需隨手一挽便
能盤起的秀發,破損了幾處袍角也渾不在意,仍然穿在身上的外衣,都在令她在
稚嫩與閨秀的文靜中透出一股野性的魅力來。

  再也沒有粉黛,不需在每日晨間醒來就去考量今日要施以怎樣的妝容以引人
註目。可臉蛋不經意間擦上的灰土,即使是黑色的汙跡也毫不影響她的美貌——
無論是什麽色彩,加諸於她的臉蛋之時,都在為少女增光添彩。

  在軍營數月雖學了不少用兵之道,終究還是些皮毛。少女雖知這樣的練兵個
中有深意,也摸不清所以然。她目光一轉,見醫官營地里近百名男男女女正忙碌
不停,不禁又有些自得。

  自少女露了一手技藝之後,將軍便立刻將醫官的數量加大到了百人,全由她
統領。且聽聞這批醫官將包紮技巧學好了之後,陷陣營會再招收一批醫官,逐漸
開枝散葉出去。

  少女扁了扁嘴,忽然有些喪氣。無論人品樣貌,還是自己的武功,放在同齡
人之中早已是上上之選,在軍營里也是短短時刻就闖出了名頭,看著輕而易舉。
偏偏在逃出來的府上非但不顯拔群,還處處是個拖人後腿的。青梅竹馬的少年郎
早已遠遠甩開了她,身邊更有了數名紅顏,原本以為自己會是他當然的妻子,不
想卻漸行漸遠……

  日日處心積慮地想要吸引他的目光,得到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忽視。

  「我真傻。」少女自嘲一句,灑脫一笑躍下樹杈,拍著掌大聲道:「傷者一
會兒就到,都打起精神來,讓受傷的弟兄們早日複原!」

  戰爭的味道已越來越近了,少女雖不知細節,卻知道這一戰無可避免,而這
一處怪異的營地也躲不開戰火的席卷,甚至隱隱覺得有朝一日,她會在戰火的最
中央里經歷煉獄的殘酷。

  「這一戰若是能勝,我在背後悄悄地也使了一份力,總不會再被人說拖後腿
和幼稚。他知道了,也不會再覺得我只是個沒用的小姑娘了吧。」少女聽著醫官
們整齊劃一地應和聲,深喘了一口氣挺了挺胸脯,抽出倒背著的雙手卷起衣袖,
騰騰騰地向營外走去。

  江南的秋天總是分外地短。炎熱的天氣剛剛轉涼不久,連樹上的枯葉還未落
盡,一股寒風便吹來了冬季,奔騰的大江更是為虎作倀,豐富的水氣將這股寒風
嚴酷地肆虐於兩岸,寒冷透骨。

  或許更南的閩粵之地還不冷,但紫陵城里的人們還是穿上了厚厚的棉襖與皮
裘。彤雲密布,朔風呼嘯,陰郁的天空里飄飄揚揚地下起雪來。

  與寒冷一同來到紫陵城的,還有燕國的天使。孫賢誌又一次踏入了紫陵城,
這一位給盛國帶來了無限屈辱的燕國中書舍人,帶著燕國新君的聖旨,第一次向
盛國新君傳達旨意。

  這些事在盛國習以為常,幾代來都是如此。

  許多人已然麻木,也接受了現實。羸弱的盛國抵擋不了燕國的鐵騎,這個國
度只適合歌舞升平,吟詩作賦。盛國能在大部分時間里遠離戰火,已是燕國最仁
慈的恩賜。遲早有一天,這片國度的君主也會跪在燕君的腳下,俯首稱臣。——
在他們還未繼位成君主之前,他們的祖祖輩輩已經不止一次地這麽做過。

  也有些熱血沖動,不堪屈辱者暗中咒罵著國君的無能與軟弱。江東子弟多才
俊,盛國雖弱,未必沒有一戰的勇氣與決心。不戰而降,只做錦繡文章討些口舌
便宜自欺欺人,每年里盛國百姓憑借勤勞雙手創造的財富,卻大半大半地被貢給
燕國。平起平坐的兩國,因為君王的服軟而被人恥笑,平白地低人一等!經年累
月,累積的怒火就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暗流湧動,似乎隨時會化為一場颶風。

  張安易承受了一輩子燕國給他的屈辱,也承受了一輩子子民們對他的咒罵,
終於閉上了雙目,將針氈一樣的龍椅傳給他的兒子。而坐上了常人夢寐以求龍椅
的張聖傑,也幾乎沒有一天安生過。燕國天使到來的消息讓這位新任的國君面色
發了白。

  就在金鑾殿里,龍椅之上,當著朝中大臣們的眼前,面色發白,冷汗滴落,
顫顫巍巍地道:「速……速令宮中儀駕在江邊迎接燕國天使,花丞相親自去,萬
勿怠慢……違令者……違令者斬立決!」

  懦弱到了這等地步,對燕國更是怕到了骨子里,張聖傑的軟弱比乃父猶有過
之。畢竟是幼童時便被送到了長安做質子,經年的擔驚受怕,聽見燕國兩字簡直
比厲鬼還要可怖。為了讓燕國滿意,接待使臣甚至動用了宮中儀仗,聞所未聞。

  消息很快就伴著寒風吹遍了盛國大地。任勞任怨的花丞相領著宮中儀仗在江
邊等候無論年紀還是官銜都低了他一頭不止的孫賢誌,恭恭敬敬地將他接進紫陵
城。剛至城門口,國君的新旨意又到了。不是傳達國君的命令,而是詢問孫賢誌,
燕君的旨意該擺下怎樣的排場才合適。

  張聖傑仿佛被恐懼擊穿了心智,慌慌張張連避嫌都顧不上,歸國登基來勤於
政事,好不容易獲得廣泛認可的國君在一瞬之間顏面盡失。不僅丟了他一個人的,
還有盛國上上下下所有臣民百姓的。盛國的恥辱在這一刻再度被拉低新的下限,
即使渾渾噩噩者都覺得面上無光,有一股難言的屈辱感。

  孫賢誌早已是盛國的老熟人,此情此景讓他也意外萬分。擔任交好盛國的重
任已有十余年,他深知穩住盛國有多麽重要。不僅幹系著每年天價的貢物,正是
這些貢物,才能讓燕國養著龐大的軍伍之外,還有余力贍養民生。且與大秦之間
勝負未定之前,盛國最好的狀態便是像這樣延續下去。

  他很清楚,盛國絕不是傳言中的翻掌可滅,三國鼎足而立,盛國的地理與地
位極其重要,穩住比巨變要好得太多。且盛國的存在本身對大秦就是牽制!

  離開長安之前,他已做好了諸事不順的心理準備。新君登基,總要做做樣子,
給自己個下馬威讓臣民們看看。張聖傑在長安時與自己多有來往,交情也算不錯,
孫賢誌已打算賣這個面子給盛國新君。只要目的達到,盛國持續原先的一切就夠
了,於他而言,在燕國新君面前留下個辦事能力出色的好印象,遠比在盛國作威
作福重要得太多。

  所以孫賢誌萬萬想不到,這一趟來到紫陵城會是這般景象。他隱隱察覺到其
中似乎有什麽怪異之處,不自禁地懷疑張聖傑別有所圖。可是覲見張聖傑時,這
位熟識的帝皇居然再度拿出長安城里長袖善舞的那一套,仍掩飾不住面上的緊張,
話里話外,問的都是解藥的事情,迫不及待,就怕腹中之毒隔日就發作死於非命。

  孫賢誌滿腹狐疑,卻面不改色道:「陛下稍安勿躁,臣奉我家陛下旨意先行
一步,解藥不久便即送到。陛下寬心,我家陛下言出法隨,應承的事情必然依約
而行。」

  話藏機鋒,可張聖傑卻是一臉的失落與焦慮,垂頭喪氣地舉起酒杯道:「孫
大人見笑了,朕敬大人一杯。」說是一杯,實際卻是張聖傑自斟自飲,一連十余
杯下肚。或許是情緒太過低落,又過於害怕,酒入愁腸愁更愁,張聖傑就此不勝
酒力,被太監攙扶著回了後宮安歇。

  孫賢誌啞然失笑。想不到張聖傑真如陛下所料,回了紫陵城後不僅與胞弟鬧
出了矛盾,聽說靠著費,花兩家的強力扶植才沒能釀出禍患。連他自己也變得更
加患得患失,似是覺得苦盡甘來,對這難得的帝位珍逾性命,要好好享受江南的
繁華,對燕國也更加恭順。

  今日因他酒醉,雖沒能下達旨意,孫賢誌倒是吃了顆定心丸。張聖傑回國之
後也做了些怪異事,惹來猜測紛紛,也有人議論他是不是想一改當今天下二強一
弱的局面,做個勵精圖治,有尊嚴的皇帝。如今看來,以他的聰明才智會成為個
好皇帝是不假,可早已被擊潰的心理,註定還是個庸弱的皇帝。

  次日一早,張聖傑甚至不上早朝,諸事交由丞相花向笛代議,而親自來到燕
國驛館。禮節過後,張聖傑劈面又問解藥之事,言語之間深恨昨日不勝酒力醉倒,
怠慢了上國天使。孫賢誌將此前的話又重複一遍,張聖傑面目古怪,五官像是失
控了一般,片刻後涕淚俱下,攜著孫賢誌的手敘起了往日在長安城的家常。

  他旁若無人地自斟自飲,自說自話,話里話外都是對燕國一片誠心,絕無欺
瞞,也絕無二心,奉燕皇馬首是瞻。隨後又絮絮叨叨地將在長安城里是如何地聽
話,如何地服帖等等往事一件件地翻了出來。前前後後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請
孫大人萬萬憐惜,呈明燕皇陛下將解藥速速送來。這一說就是整個上午,沒人插
得進嘴,也沒人敢插嘴。畢竟在盛國的國度,孫賢誌也不敢。

  於是張聖傑在午間不到的時分又醉了,被擡上了龍輦送回宮中……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孫賢誌來到紫陵城已足有七日的時光,
旨意居然宣不下去。意味著孫賢誌雖受盡了榮光,實事卻一件都沒有辦成,甚至
一點點進展都沒有。

  與此同時,紫陵城的民怨在七日之內幾乎到達了沸騰的地步。新登基的天子
荒廢政事,成天陪伴燕國使臣,極盡奴態。再麻木不仁的平民也感受到了極大屈
辱,所謂主辱臣死,更不說一些空有報國之心,卻只能聽聞國君向著敵國送上諂
媚的誌士,幾乎恨不得沖進驛館里將孫賢誌千刀萬剮,順便給張聖傑十七八個耳
光!

  「奇葩……」吳征在府里抽了抽嘴角。這等賴皮的樣子,比他當年應付【嘴
炮之王】薛文傑還要無恥下作得多,簡直可以罵一句臭不要臉!怪不得人家能當
皇帝,自己就沒那份本事。

  「咯咯……」祝雅瞳也是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亂顫,好容易才止了笑聲道:
「但他不僅生生又拖延了七日時光,還激起了對燕國的仇怨。」

  「還差了一點,不太夠。唉,了不得,天子就是天子,不僅如此,陛下還是
盛國的兒子……」吳征萬般欽佩著道。能拋下一切自尊與顏面,正是盛國歷代國
君的難能可貴之處。臣民們所謂的屈辱,其實已由他們的國君承擔走了大半。也
正是這份擔當,才換來盛國子民們的安寧。可憐臣民們很難想到這一步,還以自
己的國君為恥。

  「我覺得孫賢誌要倒黴了……若不是我們對陛下的計劃了若指掌,八成也要
給騙了過去。」陸菲嫣蹙著眉,刻意與吳征保持著丈許的距離道:「陛下會把他
充分利用,直到榨幹所有的利用價值為止。」

  「會的,會的……」吳征嘆了口氣道:「陛下也是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紫
陵城的風暴才剛剛開始。聽聞那位禦弟已經快坐不住了?」

  「陛下煎熬人的本事可不小,這位禦弟一邊心癢難搔,一邊又急得熱鍋上的
螞蟻。陛下一邊熬著孫賢誌,一邊順道又熬著他,只看這兩人什麽時候忍不住跳
出來了。」陸菲嫣搜索一番,抽出份卷宗遠遠遞給吳征道:「我們,恐怕也差不
多了。」

  「差不多了,該準備的差不多了,時勢也差不多了。」吳征翻閱著卷宗,陷
入沈默中。

  冷月玦雖心有所感,聽吳征說了出來還是吃驚不小,道:「還有多久?」

  「近日離府,大勢就在明年開春之前。」吳征雙目一凝,射出厲色道。

  「這麽快?為何,為何……」

  「太快了是麽?快就對了。」吳征笑道:「都知道時勢造英雄,歷來天下大
亂江山改朝換代,都有無數英雄揭竿而起,逐鹿天下。時勢來臨,誰也擋不住。
可是,玦兒有沒有想過英雄造時勢?」

  冷月玦清淡的心里居然也燃起了一團火焰,時勢造英雄已足夠令人熱血沸騰,
而英雄造時勢更是有一股逆天改命的豪情。

  昆侖派覆滅,天陰門淪亡,一席人亡命來到羸弱的盛國,怎麽看都像一群喪
家之犬聚集在破落豪族的屋檐下,若無巨變,遲早是個化作塵土的下場。

  在紫陵城的日子里,屹立著的巍峨皇宮,與不遠處的吳府,在平靜中醞釀著
風暴。盛國隱忍了幾世的積澱終究要爆發出來,皇室與吳府這對天作之合,正舉
起斬天裂地的巨刃,要掀起血雨腥風!

  冷月玦直勾勾地望著吳征。自相識以來,他無往而不利。在大秦國的失利非
戰之罪,更不是他的錯誤,而最終,他也把身邊人安全地帶到了紫陵城。就像楊
宜知說的一樣,這人有齊天鴻運,大秦國的失禮反而證明了這一點。而如今,他
正以這份齊天鴻運加諸於盛國皇室之上,要逆天改命!

  半月後盛國的金鑾殿,孫賢誌再也按捺不住。他不僅越發覺得不對勁,更擔
憂平日里畏懼於他的盛國人會一時沖動,做出什麽可怕的舉動來。車駕行於路上
時,那些溫順恭良的平民們大都會投來怒火萬道,讓他感到萬分不妥。從那一日
起,他再也不敢乘坐盛國皇宮里的車駕。可是百姓們殺人的目光沒有半點改變,
仿佛孫賢誌的存在已經成了盛國的屈辱!——不比從前,現下的屈辱已是大喇喇
地亮在了明面上。

  孫賢誌有些後悔,他決定不能再等下去。於是在覲見張聖傑時,他第一時間
便提起了欒楚廷的旨意。張聖傑終於不再哭訴,也沒有阻止,他只是楞頭楞腦地
道:「孫大人請講。」

  孫賢誌楞住了,模樣比張聖傑還要楞。能夠擔任如此重任,平日里都以機變
著稱,可現下他卻開始冒冷汗。張聖傑讓他宣讀旨意,沒有阻止,甚至什麽都沒
有做。可是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什麽都沒有做!

  在盛國的金鑾殿上宣讀燕皇的旨意,對著盛皇!這麽做絕對不妥。最為不妥
的地方就是張聖傑仿佛楞住了,沒有表現出半點臣服的意思。此前來盛國時,張
安易都會一邊說些場面話,一邊又擺出些儀式表達接旨的意思,再說些場面話,
但最終應承下來。兩家的臉面全都顧得上,順順暢暢。

  可是張聖傑沒有,他只是說請講。沒有香案,沒有臣服,你說吧,朕,聽一
聽看。

  孫賢誌不敢取出聖旨。此刻之前,他幾乎恨不得捂住張聖傑的嘴,朝他大吼
你他媽的先聽本官說完。此刻張聖傑讓他說,他卻不能說了。欒楚廷剛剛登基,
他如果就這麽草草地念出這份旨意,張聖傑未必丟人,欒楚廷的臉卻被他丟盡了。
回到長安之後,他要怎麽面對陛下的雷霆怒火?

  「敢問陛下,敝國的王子吳征,是否在貴國?」孫賢誌咬著牙,憋著滿腔怒
火,他至今還拿不準張聖傑是真傻還是裝傻,只知道必須要給他一個教訓,重重
的教訓,叫他永生難忘,再也不敢生起反抗的心思。

  「嗯?你說什麽?吳征?哪個吳征?」

  「秦國前任散騎侍郎,昆侖派的吳征。」

  「哦~孫大人說的是他?不錯,他正在盛國。只是,朕沒有聽錯吧,孫大人
說他是燕國的王子?」

  「正是!他是先皇與祝雅瞳的兒子,千真萬確!」孫賢誌像放出了個沖天炮,
炸得金鑾殿嗡嗡作響。群臣們大都吃了一驚,燕國的王子在盛國大受禮遇,聽說
還要被封官,這是鬧的哪一出戲?

  「這……燕皇的胞弟在秦國做官,又到朕的盛國來。呵呵,孫大人是在說笑
話嗎?」

  「沒有,事實如此。」孫賢誌咬牙切齒,他知道自己空口無憑,可又不敢拿
出欒楚廷的聖旨,如今口述此事只是權宜之計。

  「那又如何?孫大人說這些是什麽意思,朕聽一聽。」張聖傑露出個鄙薄又
憐憫的神情,仿佛在看著一個腦子忽然壞掉的傻瓜。

  「陛下的意思,是要接吳征回長安。陛下也是近日才知,念他也是燕國龍種,
特地遣臣來接他認祖歸宗。」

  「也對,有理。常言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涉及你家陛下,那就勞煩孫大人
自去找吳大人,你們自行商量就是了。朕說什麽都不好,只能做這個順水人情。
哈哈,還請孫大人回稟你家陛下,朕左右為難,就不參與此事了。」

  孫賢誌面如白紙,幾乎氣得吐血。張聖傑這是明明白白地拒絕了他,不肯放
吳征去燕國。讓他自己去商量豈不是個笑話?在紫陵城里,張聖傑不趕人,誰能
請得動吳征?

  「陛下明鑒,臣身負重任,臨行之前我家陛下殷殷囑咐,下旨令臣無論如何
要請吳征歸長安。請陛下開恩!」

  張聖傑勃然變色起身道:「孫賢誌!朕已說得很清楚,這是你們家的事情,
朕讓準你在此已是格外開恩。你居然不識好歹,把朕當做什麽?當做你家使喚的
下人般欺侮嗎?」

  「陛下,不敢,不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孫賢誌趕忙匍匐於地請
罪。他終於明白張聖傑並沒有發傻,而是早有預謀。不是他見事不明,而是壓根
不敢相信盛國居然有了反抗的意圖。憑什麽?張聖傑憑什麽?

  「呵!」張聖傑冷哼一聲,道:「來人,將孫賢誌下到天牢,待朕發落!」

  ………………………………………………………………………………

  孫賢誌被下獄之後的次日,於右崢便被吳征領到了一處軍營。這里共有七百
余人,不少他居然認識,都是些往日里名聲不小的江湖大豪。聽聞這幾日里共又
來了百余人,這些人的模樣與江湖大豪們就格格不入,一個個細皮嫩肉不說,還
頗有公子哥兒的脾氣,似是對被送來了這里大為不滿,不住地罵罵咧咧。

  翌日天剛亮,七百余人便被趕到了校場。

  點將臺上一名比女子還好看,卻渾身散發著不可逼視的氣魄,邁著虎步的將
領登了上去,朗聲道:「本將是韓鐵衣,從今日起便是你們的教官。本將將教你
們什麽是軍令,如何服從軍令,如何執行軍令,如何下達軍令,如何統領一軍,
至少是名百夫長!總而言之,兩月之內,你們就會成為一名合格,也是最好的軍
士!」

  韓鐵衣用好看的笑容亮出白森森的牙齒道:「不管你們從哪里來,也不管從
前你們的名頭有多大,做過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你們只有兩個選擇:成為最好
的軍士,或者不能成為最好的軍士而死在這里。」

  他兩手一拍後張開,笑道:「好了,歡迎諸位來到地獄!」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19-12-27 17:58     標題: 江山雲羅(第9集‧1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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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2-27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十三章 兵有常勢 余心同赴

  大清早天剛蒙蒙亮,吳征便去了趟軍營。

  韓鐵衣說的地獄不僅僅是這里像地獄般可怕,任由你是鐵打的漢子,一天操
練下來也得趴在地上,也因這處軍營就用地獄命名。

  對這些昔日大口吃肉的江湖大豪,隨心所欲的武林高手而言,軍營也的確就
像地獄一樣。這里什麽都講規矩,什麽都是說一不二,讓你走三步,你就不能走
兩步,這就苦了營中被軟禁的高手們。

  俠,以武犯禁。

  不得不說,除了極少數的武者具有高尚的人格之外,絕大多數人習武都是為
了滿足私欲,以及擁有不講道理的特權。——大門派需顧忌世間風評,反而那些
上不得臺面的門派沒有那麽多面子可言,越小越是如此。

  被吳征請來軍營的武者基本都是小門小戶出身,或者幹脆就是一個來路不明
的師傅,連個門派都沒有,否則也不會去幹些攔路剪徑,占山為王的事。強盜這
種身份,在寨子里或可嘴上強行吹噓,搞出番替天行道的東西欺騙自己,出了寨
子,誰又會看得起?

  韓鐵衣的軍令已到了嚴苛的地步,稍有不妥,營中的監軍官便是一頓軍法處
置,絕不偏頗,也絕不輕饒。這些大豪初入大營時不明所以,雖不得離開,但也
沒太多限制,還有好吃好喝供著。忽然有一日直接來了苛法嚴刑,骨子里的散漫,
沖動與為所欲為一時半會兒又改不了,日日遭刑當然也想反抗。但是看看名聞燕
國的費洪濤就在一旁盯著,身邊還跟著位老道士,大豪們也只得嘆了口氣,暫時
打消了鬧事反抗的念頭。

  入營之前,每一位可是一一都登記在案,費洪濤也放了話:「未經許可擅離
營地者,全族殺無赦,天涯海角,生生不絕!」

  費家在盛國武林的聲譽可謂一呼百應,話既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放了出來,
巴不得有個傻蛋跳將出來撞在刀鋒上。可是在此大豪們能混得有聲有色,誰也不
蠢,自然誰也不願意去做費家立威的倒黴蛋。

  除了先期入營的四百余名江湖人士之外,近期來的二百來人便都是各家大族
的公子哥兒了。

  大族們在盛國安身立命,手底下接班的子侄沒有點出眾的真本事,再大的家
業也經不起幾年折騰就得敗光。為防萬一,族中都會著力培養幾名幼童。每一族
里都少不了幾位出色的後人,可惜最終掌大權的只有一人!

  於是乎那些因種種原因敗下陣來的地位便異常尷尬。有些忍氣吞聲居人之下,
還得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以免令未來族長起了疑心惹來大禍。有些就幹脆成了二
世祖,整日吃喝嫖賭聲色犬馬,自甘墮落也好,裝傻保命也罷,總之雄心壯誌一
場空,還是活著實在些。

  吳征與張聖傑商議之後,精挑細選,再由費鴻曦,花向笛出面暗中與大族們
商談,又聚攏了二百來人。於大族而言,這些子侄本就是極其令人頭痛的事,如
今有一個去處,雖說危險萬分,萬一成事了也有飛黃騰達的可能。就算不能成事
送了性命,也是一份光宗耀祖的為國捐軀大功在。由此一來,皇室與大族之間簡
直一拍即合。

  令吳征沒有想到的是,這些公子哥兒們居然比起江湖大豪來更能吃苦些。不
管這些二世祖們現在是什麽模樣,從前一個個的都是族中出色的人才,自幼起的
教養,培育樣樣不缺。用吳征的話說,就是素質明顯高得多。大豪們在世間摸爬
滾打,吃盡了苦頭,二世祖們極嚴的家教從小吃的苦一點都不少。

  「練得如何?」

  戴誌傑與楊宜知陪在吳征身側,聞言道:「江湖人就是江湖人,進展不好。
倒是士族子弟很快就有了模樣,令行通達,本就是他們打小就遵循到大的。」

  「之前還以為他們吃不了苦,現在看來,卻是一手妙棋了。」吳征哈哈一笑,
問道:「咦,這是幹什麽?」

  只見校場上並未操演,韓鐵衣手一揮,五名兵丁各自手持一柄樸刀出列立定。

  戴誌傑見狀道:「韓將軍言道強行操演易聚積怨氣,江湖人戾氣本重,若不
能令他們心服口服,遲早要兵變。現下操演效果不佳,不如換個法子,磨刀不誤
砍柴工。」

  「有道理。」吳征笑道:「這意思是打贏了五名兵丁,便能歇息一日?」

  「不是。」楊宜知又是好笑,又是佩服道:「韓將軍下了軍令,只需正面闖
過去了,愛去哪兒悉聽尊便。」

  話音剛落,就見一名胖和尚大吼一聲道:「老子來試試!他娘的就不信這個
邪!」

  這胖和尚說話顛三倒四,武功卻不弱,腳下龍行虎步,每一步踏下都似將大
地震了一震,騰騰騰地三兩步就逼近五名兵丁面前。兵丁們面無表情,只是三進
兩退,五柄樸刀一同遞出。

  兩柄如同劈波斬浪從上至下,一柄則是從下至上反撩。三人背後又有兩刀如
毒蛇吐信般從縫隙里鉆了出來,連吳征看了都心頭一跳。

  所謂正面硬闖,便不能用輕功,不能使暗器,耍花巧。這五刀來勢猛惡,將
胖和尚上中下三路全數罩定,便是以吳征現下的修為親自上陣,也只能暫避鋒芒。

  胖和尚哇哇大叫,蒲扇般的大手一縮躲開刀刃,身形一轉自兩柄刺出的刀刃
間隙鉆了進去,大手呼地拍了下去。

  五名兵丁面無表情,也無人躲閃,只是刀勢一變,下斫的變上撩,上撩的變
下斫,攢刺的則一縮之後,閃電般再次攢刺而出!

  吳征哦了一聲,登時了然。這五名軍士不是普通兵丁,已到了泰山崩於前面
不改色的地步。絕沒有人會退縮,也絕沒有人會改變。他們的一斬,一撩,一刺,
已經反反複複練了不知道多少年,不知道多少回。所以才能如此堅決,如此快速!

  胖和尚若是不變招,他的大手有機會拍碎兩名兵丁的天靈蓋,但是五把樸刀
會把他劈成碎片。即使他招式再精妙,要硬闖過去難免缺胳膊少腿。且就算他殺
了兩人,背後的兵丁會立刻補上空缺之位。胖和尚付出巨大的代價,能不能闖出
去還是未知之數。

  胖和尚似是近幾日憋得壞了,已然激發了兇性,窺準了空隙孤註一擲般橫身
躍起。只是這麽一來,兩掌的方位不免略有改變。刀刃帶著銳嘯的風聲劈下,胖
和尚忽然與兵丁們的目光對視。那是三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空洞得可怕,令
人毛骨悚然。胖和尚大叫一聲,再度變招,雙掌一按兩只刀柄,身上著了火一般
向後退去。只聽嗤地一聲,胖和尚手臂被劃了道血口子,兩肋也已見紅。

  他落地之時驚魂未定,只見前排三名兵丁不動,身後攢刺的兩柄樸刀一縮一
伸,再一縮一伸,不同的是伸時兵丁們轉動刀柄,讓刀刃旋轉攪動。胖和尚一身
冷汗,方才若是兵丁也使出這一招來,他焉有命在?

  「於兄不去試一試?」

  於右崢搖了搖頭,道:「要麽留下一只胳膊,要麽留下一條腿,不值當。我
也沒想走。」

  問話者顯是他的舊識,自忖武功及不上於右崢,聞言悻悻,只得搖了搖頭打
消闖一闖的念頭。

  「看來想走,不留下點什麽是走不成了。」吳征笑道:「鐵衣這招也太狠了
點。」

  「我們都沒掌門師兄的本事,自然是不成的。」楊宜知道:「只是……小弟
愚見,這樣只會讓怨氣更重,韓將軍不知還有什麽妙手。」

  「應該……有的吧。」吳征也不敢肯定,只能想當然地認為以韓鐵衣在大秦
時的儒將之名,不至於就這點手段。

  接下來小半日時光,又有十來人相繼上前嘗試,無一例外紛紛掛了彩退去。

  五名兵丁來來回回就是那麽幾刀,變化不足十種,卻讓一幹武林高手難堪,
說起來無非是占了規則的便宜,外加冷靜到近乎冷酷的意誌。江湖大豪們也多有
看出關竅的,恨得牙癢癢,若是在野外對敵,他們有一百種方法讓這五名兵丁死
得透透的,可惜按現有的條件,誰也做不到。

  「你們可服氣了?」韓鐵衣也是笑吟吟的,不是嘲笑,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無人應答。分明是場極不公平的較量,誰也不服氣。韓鐵衣見狀還是在笑,
也不動怒道:「若還是不服氣,不妨我們換個條件。你們可任意五人為一組,用
盡你們的手段,我也讓人來闖一闖。若是成功攔下了,是走是留還是悉聽尊便。」

  群豪登時動容。這一回可算是條件逆轉,有這樣的好事,誰都願意試一試。

  韓鐵衣又道:「本將的話還未說完,若是攔不下來,呵呵,可就莫要怪本將
的嚴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群豪又是一凜,登時安靜了下來。可是誘惑就在眼前,有些人實在是無法忍
受軍營的嚴苛,不一時便有五人出列,向韓鐵衣拱手道:「將軍,我們五人願意
一試。」

  「好。用什麽武器,你們自便。」韓鐵衣回頭遠遠向吳征一招手,道:「來
幫幫忙麽?」

  吳征無奈地攤攤手,行了過來。原本只是來看看,不想又要與人動手,且看
這些好漢們個個憋著氣的模樣,一會兒出手可不會手下留情,為了離開軍營,就
算把自己剁成肉醬也在所不惜。

  「殺手相師墨雨新,穿雲蝙蝠齊雪峰,九現白蛟邱萬里,喪門星莊東,氣沖
霄漢柳鵬程。」

  又一人由遠及近,身後跟著的兩位更是營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口中將出列
挑戰的五人一一點過,說得分毫不差,群號便知這位氣度不凡的公子不是泛泛之
輩。

  殺手相師墨雨新最善察言觀色,他定睛瞧瞄片刻,全然看不出端倪,心中立
刻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不僅在於他們五人是盛國成名已久的高手,個個都有七
品以上的功力,吳征面對他們時氣定神閑,更在於他絲毫看不出吳征的深淺。行
走江湖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種看不清丁點深淺的人,能不惹盡量不要惹,沒辦
法惹上了,那就趕緊逃命!

  他心中惴惴不安,卻有萬般疑惑。今日晨間起了一卦,分明是個大有卦。此
卦中正平和,總體是吉,卻也有提醒居安思危,居富思艱的警告意味。正因如此,
先前闖陣他留了一手不強行出頭,待得韓鐵衣轉換了條件,分明暗合卦象中的安
危之意,他才不再猶疑召集了幫手,想要一舉功成。

  江湖中人雖大多粗豪,也不乏細心者。這位墨雨新手持一面【鐵口直斷】的
旗幡行走江湖,行俠仗義的事情沒少做,騙財騙色的事情也幹過。這處營地立起
數月來,多少成名的英雄豪傑被抓了進來。以墨雨新猜測,除非朝廷中的大人物
發力,否則絕無可能。又見這營地里關而不罰,內中的蹊蹺他雖算不到,也知這
池中水深不可測。今日應聲挑戰本就做好了兩手準備,若能安然離去最好,畢竟
誰也不知道呆在這里會發生什麽事情,莫名其妙送了性命更是不奇怪。若是不能
離去,也好一顯身手和本事,博一個保命的機遇。——被大人物看中了,就算當
條狗,總比枉送了性命強。

  「墨師,怎麽樣?」喪門星莊東兩眼瞇得一條縫,就算是奮力張大,也還是
一條縫。這人腦子就不算靈光,只是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妥,那自然要向生得三綹
長須,一副算無遺策模樣的殺手相師請教了。

  「哼,你還想有回頭路麽?並肩子上,不可留手!」墨雨新低聲應道,又向
韓鐵衣發問:「將軍,若是傷了這一位怎麽算?有些事情咱們擔當不起。」

  「傷,盡管傷,打死都不論。這里幾百雙耳朵都聽見了,本將與你做主,軍
中無戲言,這一場生死不論,你們若是勝了,今後也絕沒有人向你們為難。」韓
鐵衣朝吳征擺了擺手,一副您請的模樣。

  姐夫在此,你說點吉利話成不成?沒大沒小!吳征腹誹了一句,背著手走了
上來道:「這麽想走?這里又有什麽不好?至少安安穩穩,沒人拿此前的罪過與
你們為難,不需提心吊膽過日子。」

  墨雨新喉結滾動,嘶啞著嗓音道:「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實在是自在慣了,
公子勿怪。」

  「自在?真是笑話。」吳征搖著頭哂笑道:「手上一個個的都捏著案子,居
然在我面前談什麽自在?閑話休說,準備好了沒有?」

  墨雨新一呆。

  他們五人已是軍士,身上穿戴早已得宜,哪來的準備妥當。倒是吳征穿著有
礙手腳的長袍,連袖子都是寬寬松松,動起武來十分不便。

  這人年紀輕輕,這樣就要與我們動手,莫非真的身負什麽不凡藝業?

  只是現下已沒了回頭路,吳征輕蔑的行為也著實激起五人心中火氣,如邱萬
里,莊東這等脾氣暴躁的,恨不得一把將他捏扁。兩人怒氣填膺,卻也覺得古怪,
擱在平時早已動手,今日居然至今還忍得住,卻不知是什麽道理。

  吳征腳下不丁不八地站定,淡淡道:「你們小心。」大敵當前,還有空向韓
鐵衣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這位近幾日用了什麽嚴酷的手段,居然能讓這些刀口舔
血的漢子本能地有了些規矩,這治軍之能,當真不是吹牛。

  吳征向前邁步,一步,兩步。第一步極快極重,踏得地面震起一片灰土,更
發出砰地一聲大響,第二步卻極輕極緩,落地時仿佛雪落湖心。

  但寂寂然的第二步卻讓五人齊齊後退了半步,莊東更是低吼一聲,若不是柳
鵬程及時按住他肩膀,幾乎便要忍不住跳將起來。

  在場都是武學的行家,此前軍士們雖一一逼回了闖陣的高手,落在他們眼里
俱是些無賴行為,著實沒什麽好看。現下吳征只踩了兩步,便讓眾人精神大振,
目光齊刷刷地射來,幾乎舍不得眨一眨眼。

  吳征在桃花山上險死還生,但功力大進,又得祝雅瞳親手調教,更是目睹了
多場高手間拼死相爭,實是難得的奇遇。這幾腳步伐學自祝雅瞳,他現下境界已
大為不同,眼界大開,兩步踩出去,便是莫大的壓迫力,隱隱然已有宗師氣度。

  墨雨新額頭冷汗直冒,想不到對手的武功已經高到了這等地步。尚未動手,
只是腳下踩了兩步便逼退五人,這第三步更是緩慢,可是撲面而來的壓力已是如
山般凝重。他手上握著柄熟銅棍,不知不覺間掌心已全是汗水。

  吳征第三腳腳尖剛及地面,便忽然變招,足下連蹬一個起落便即逼近五人!

  墨雨新大叫一聲,不知是駭然,還是給自己提氣。吳征來得好快,熟銅棍橫
掃已然不及,他只得以棍做槍,棍尖化作漫天繁星般點出。

  齊雪峰與邱萬里身負上乘輕功,猛然吃了一驚間應變奇速。齊雪峰使一把長
劍,他縱身躍起,長劍徑刺吳征天靈。邱萬里選了柄樸刀,刀尖挑向吳征小腹。

  柳鵬程內功精湛,以一雙肉掌迎敵,他見吳征來得極快未免腳下不穩,又有
三名同伴相助,遂運起內力,三分虛,七分實,平平向吳征胸口推去。莊東則是
手持一面盾牌,使的卻是雷震鏜的招式,那盾牌在他手中砸下,就如一片勢大力
沈的石板,足以將人拍成肉泥。

  五人可沒練過什麽合擊之術,只是電光石火的剎那,憑借著自身不凡的藝業,
居然三面合圍像是一座牢籠,招式之間頗有長短互補之意。

  吳征看上去在劫難逃,群豪中武功高明的看得真切,幾乎喝起彩來!這一局
雖是不公,但要能戰勝吳征這等高手,也是出了一大口惡氣。

  可橫沖直撞的吳征只略微偏了偏頭,身軀全然不動,看上去幾乎將身體撞向
五人,眼看就是血肉橫飛的下場。不想熟銅棍點出的槍花全然落了空——橫掃不
及,點出依然不及。不僅如此,吳征肩側一挨棍身,便將熟銅棍給蕩了出去。吳
征沖過熟銅棍,一手上提,一手下迎。長劍與樸刀被他兩手兩根指頭各自捏住,
就如嵌入了山石里,紋絲不能動。

  莊東的盾牌與柳鵬程的肉掌齊至,驟然兩聲大響!一聲出自吳征口中,他沖
陣初始偏頭時便已蓄勢,此刻一聲大喝,莊東便如體內響了記炸雷,不僅耳若雷
霆萬鈞,連目力都已模糊,四肢更是不受控制似地,全不知已落到了哪里。

  另一聲出自吳征胸口,柳鵬程一雙肉掌按在他肋下兩側,便如擊中兩片鐵板,
莫說氣沖霄漢,一股氣居然無論如何發不出來,脹得滿面通紅。

  吳征手指一扭奪過長劍,渺無痕跡地一抖手腕,劍光四射又驟然消散間,他
已安然沖破重圍。而挑戰的五人卻個個癡癡呆呆,一言不發。

  墨雨新手腕顫抖,方才吳征奪過長劍之後,劍光耀目,手腕上一片涼意掠過
……幸好吳征沒有傷人之意,只以劍身抹過以表傷敵,若是以劍刃滑過,這只手
便已廢了。

  吳征久未與人動手,今日卻是行雲流水,奪劍之後更頗得倪妙筠刺殺項自明
時所使【雲霧十三式】的精妙神韻,不由頗為自得。——倒不是他在紅粉窩里呆
得久了,連武功都學女人的路子。而是今日旨在立威不願傷人,當下的陣仗,又
以這手輕盈無跡,如夢似幻的劍招最為合用。

  群豪此前的喝彩聲戛然而止,此刻尚未反應過來,有些是修為不足壓根看不
清吳征的動作,有些則是太過震撼。倒是莊東率先跪了下來砰砰磕頭,吳征饒了
他性命他心知肚明,只是拙於言辭,心情又是激動又是駭然,除了磕頭已說不出
話來。

  「謝公子不殺之恩。」墨雨新見狀也是拜倒,再不敢擡頭。

  「都起來吧,比武切磋而已,我傷你們幹什麽?」吳征一拂衣袖,道:「你
們武功還不錯,不過還不夠。」

  勁風撲面,吳征的武功還沒到僅憑衣袖就能托起人的地步,可五人會意,不
敢違抗,忙起身之後向韓鐵衣拱了拱手立在一旁。有言在先,挑戰若是不成,韓
鐵衣要重罰的。

  「不急。」韓鐵衣朝他們冷笑一聲,又向吳征冷笑一聲,道:「得意什麽,
你敢闖一闖麽?」

  他指著的,仍是那五名兵丁。吳征回以一聲冷笑,道:「誰說我不敢?」

  群豪聞言又是精神一振。吳征不傷五人,令群豪對他好感大增,手下的功夫
又是讓人又驚又佩,不似那五名兵丁,武功稀松平常,全靠著一招鮮吃遍天。吳
征若是破了陣,也好殺殺韓將軍那副嘴臉的威風。——以吳征方才展露的武功,
放眼整個盛國都能數得著,還能破不了小小的軍陣?

  吳征還是如前的步伐,兩步踏地。良機當前,群豪恨不得把招子貼在他身上,
好看清每一處細微的變化。只是這兩步下去,兵丁依然面無表情,全然不為所動,
仿佛石雕泥塑。吳征見狀,屈膝,上身下伏,仿佛一只即將撲食的豹子。

  此前那一番驚雷電閃般的一瞬依然震撼人心,群豪滿心期待吳征這一回看上
去更為兇悍的撲擊又會是何等地威力。吳征卻忽然直起了身,雙手一撩鬢邊松散
的頭發,道:「我闖不過去。」

  韓鐵衣都打了個跌,接著罵出了群豪的心聲:「無恥!」

  「要受傷,回去了不好交差,又指望不上你幫我分說清楚。無恥……你……
什麽。」吳征嗤笑一聲,揚了揚手道:「走了。」

  「你什麽時候來營里?」

  「再過三日吧,三日後就來。」

  韓鐵衣回過頭來,向群豪微微一笑道:「服氣了沒有?」見群豪默不作聲,
遂抽出長劍,在五名兵丁腳下劃了條五丈長的線。

  「你們不服氣,以為本將討了便宜,刻意為難你們。卻不知本將不曾討便宜,
更不是刻意為難。你們這里闖不過去,到了戰場上一樣闖不過。」韓鐵衣一指劃
下的線路,道:「一個千人隊便不止這般長,若俱是手持樸刀,以他們的陣法步
步推進。你們的輕功能躍到哪里去?你們的機巧又能鉆到哪里去?」

  「咦……」

  群豪疑惑不定間,交頭接耳了好一會,韓鐵衣才搖頭嘆息著道:「方才本將
聽到有人說要自在,不知若是國土被踐踏,百姓被奴役,大臣遭羞辱的時候,你
們還會不會自在,又到哪里去自在?」

  他回身指了指墨雨新等五人道:「你們的武功比起他們五人強得多又有何用?
本以為盛國雖羸弱,不乏血性的漢子,如今看來,呵呵,可嘆,可嘆……本將也
懶得罰你們,今日到此為止,你們要自在,那便自在去。」

  韓鐵衣的話說得雲山霧罩,江湖人士的事情,怎地說到了家國天下去。群豪
心中生疑,一時又不敢多言。軍中不比別處,隨意插口免不了又是一頓板子。只
是折騰了大半日,可謂一事無成。墨雨新等人的武功在群豪中已算得上一把好手,
卻連五名兵丁都及不上,群豪心中悻悻,十分沒趣。

  三三兩兩回了住所,不免又說起今日事來,談起如何破去兵丁的刀陣,便有
人哂笑道:「那位公子都破不了,依我看,你還是省省氣力得了。」

  「老子活了半輩子,他娘的來此這受窩囊氣,老子……老子……他娘的真窩
囊!」胖和尚頂著顆鋥亮的光頭,一條蜈蚣般的瘡疤卻十分醒目。他激動得面皮
通紅,這條傷疤更似活過來一般猙獰可怖。

  「我們都破不了,也沒甚麽窩囊。要說窩囊,也輪不著你苦智大師。」墨雨
新看上去頗受打擊,五人合陣連兩招都沒接下來,一副此生無望的模樣,忍不住
挖苦道:「那位公子都都破不了的陣,你苦智在那里唉聲嘆氣,莫不是借機往臉
上貼金麽?」

  「你……好好好,老子這筆賬先給你記下了,日後若有機會,老子和你算算
清楚。」苦智和尚敢怒不敢發作,此前軍營里幾番有人說僵了動起手來,都挨了
好一頓收拾,輕易沒人敢再犯。

  「等著你……」墨雨新對苦智興致缺缺,卻喃喃念道:「那位公子與韓將軍
說的話,似是三日後也要入營?聽他口音不是盛國人,莫非與韓將軍一樣是秦國
人?韓將軍說什麽家國天下的事情,又是何意?莫非這幾月外頭有什麽大事發生
不成。」

  群豪大都在軍營里被關押了數月,對外界一無所知。爭論了半天還是一人機
靈,陡然想響起道:「於先生不是才來營里麽?問問他去。」

  墨雨新到時,於右崢已被人群團團圍住,所居住的帳篷也是擠滿了人。只聽
他將孫賢誌攜帶燕皇的旨意抵達紫陵城一事詳說了一遍,其間張聖傑如何迫於淫
威卑躬屈膝,孫賢誌如何盛氣淩人,燕國如何欺人太甚,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大通。

  而後才嘆息道:「燕皇伸手要人,陛下卻不肯讓了……」

  「什麽?昆侖派吳征是燕皇的胞弟?豈有此理……如此而言這人留在我盛國
是個禍害,陛下怎地不肯讓了?」

  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於右崢候了片刻後才道:「陛下說了,吳征既來盛
國便是盛國的子民,盛國子民的事,陛下寸步不讓……如今說得僵了,陛下將孫
賢誌下了天牢,盛國太平了這些年,怕是這一回躲不過戰火咯……依在下覺得,
燕國人狼子野心,遲早要把爪牙伸到咱們盛國國土上來,陛下想挺直了腰板,實
是盛國之幸。若是個軟骨頭直接把玉璽交了出去,咱們莫名其妙做了亡國奴還不
自知,豈不可悲?」

  原來如此。群豪間登時炸開了鍋,要戰者有之,支持把吳征交出去的也有,
一時難有定論……

  吳征從軍營里回了府便忙碌開,比前些日子操心國家大事還要忙,還要神秘。

  韓歸雁,陸菲嫣,祝雅瞳等人挨個攔住了詢問,都被他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
來打發了回來。

  孫賢誌被下了天牢,朝堂上隱隱然已有血雨腥風之兆。被張聖傑歸國之後生
生搶走了帝位的宇王張聖博逮著了千載難逢的良機,在朝會上公然發難,直斥張
聖傑倒行逆施,為一吳征置盛國百姓於不顧,置兄弟人倫於不顧,欲將盛國推入
萬劫不複之地。此話在朝中激起不少大臣的共鳴,令張聖傑十分被動。

  現下所面臨的局面,張聖傑與吳征早早便有所料。張聖傑雖有費鴻曦與花向
笛輔佐,可畢竟長久以來不在盛國,張聖博的支持者更眾。張聖傑帝位不穩,不
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張聖傑如此堅決而強硬地對待孫賢誌,一來為了激起盛國
百姓的公憤,二來也是將此戰逼得勢在必行,妥協不得。

  吳府山下深知內情,戰火越發近了,也意味著分別的日子也越發近了。吳征
去了軍營之後,大戰結束之前都不會再回府里。府中女眷也將分散至各軍,譬如
陸菲嫣會去護佑韓歸雁,祝雅瞳則要隨機而動,聯絡諸軍之外,隨時支援關鍵之
處。

  戰火一旦開啟,朝不保夕,更不知哪一日能再相聚。吳征身負重責,此戰又
是安身立命的本錢不得不打,至夜間諸女睡下時各自心事重重……

  待到次日天明,陸菲嫣早早醒來至了廳堂準備用早膳時,才見諸女全都到齊,
唯獨缺了吳征。

  韓歸雁見陸菲嫣獨自前來,面容有些憔悴,本想調侃兩句終究沒敢說出口,
只問道:「主人家今日莫非睡了懶覺,現在還不起麽?」

  「他昨夜沒在你那里過夜麽?」冷月玦吐了吐舌頭,悄聲向韓歸雁問道。相
聚的日子無多,以她的猜測,昨夜定然是陪伴韓歸雁去了。

  韓歸雁搖了搖頭,略有不滿,才見冷月玦目光又掃向玉蘢煙,她也搖了搖頭,
這才奇道:「怪了,方才我去他院里也沒人。這又跑到哪里去了?」

  此時趙立春正催著僕從端來早膳,祝雅瞳問道:「老爺去了何處?」趙立春
不等吳征就敢開飯,必然是得了吩咐的。

  「老爺一早就去了菜市,吩咐小的不必等他,諸位夫人到齊了便用早膳。」

  趙立春低著頭,嘴角那一絲笑容卻怎麽也掩藏不住。吳征一大早地出門,又
在這等非常時刻,意圖已然十分明顯,這是要親手打點今日上上下下一應事務了。

  去了菜市,必然是要使出全身的本事,讓家中每一位都飽以口舌之欲。

  「喲,還有當老爺的一早就親自去菜市的道理?這家人還真是奇怪了。」

  祝雅瞳眉頭一皺,想不到久不現身的欒采晴突然到來,她不願與她沖突,遂
裝作沒聽見,自顧自地閉起了眼眸。

  這還是欒采晴第一回在眾人面前出現,對她投去敵視目光的可不在少數。吳
征險些喪命桃花山與她大有關聯,韓歸雁忍不住譏諷道:「府中的事情如何,不
是每個人都管得的,你要住著沒人趕你,你若是多嘴,還是要當心些才好。」

  「好潑辣的妮子,嘻嘻。」欒采晴媚笑著道:「我多嘴兩句怎麽了?我心疼
自家的親眷忙里忙外,不僅要操心家國天下,回了頭還得一個個地操心你們,難
道錯了?嗯?」

  「你……」論口舌靈便,韓歸雁不比欒采晴,且她的身份畢竟在那里,厚起
臉皮來韓歸雁還當真無可奈何,一時氣鼓鼓地發作不得。

  「好啦,我也不願給你們添堵,不過是說兩件事,說完了就走。」欒采晴自
顧自地斟了杯茶,幽怨萬分道:「一件是要告訴你們,你們老爺操心的事兒太多,
你們一個個的卻跟榆木疙瘩一樣,全然不知做女人的本份。到了這個時候,難道
還你謙我讓,豈不愚蠢至極。二呢,我給你們每人送了一份禮物,已然在你們的
房里。用於不用,你們自便,嘻嘻,告辭!」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1-3 11:39     標題: 江山雲羅(第9集‧1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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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1-3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十四章 秋夜春暖 嬌歌曼舞

  韓歸雁用了早膳便離府而去,至傍晚方回。不僅僅是吳征,府上均顯忙碌,
每個人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也有操不完的心。女將在馬車里卸了衣甲換上裙衫,
紮了件披風,又小憩了片刻,入府時雖臉上仍有倦容,腳步卻輕快,背在腰後的
雙手與嘴角的笑意也讓英武之中流出幾分甜美,顯見心情不差。

  明日起熱鬧的吳府就將冷清下來,主人們大都要離去,待下回歸來還說不準
會有怎樣的變化,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永不歸來。在天下驟然緊張的大勢前,這
座處於風口浪尖的府邸無法獨善其身。可不論怎麼說,今日的確是個有理由讓人
開心起來的好時光。

  明日起各奔前程,又是為了同一個目標。事若能成,這座府邸就會在風雨飄
搖里穩定下來,紮穩了根基。再假以時日,一切都會回歸正軌。眼下正是最黑暗
的時刻,可黎明的曙光已現,只看能不能抓得住。再怎麼困難,總好過此前仿佛
行走於無盡的長夜,全然不知前路何方。

  即使只著眼於眼前,吳征一大早就在後廚里精心準備,不知道又要拿出多少
見所未見的美味佳肴,也是一件足以讓人期待的樂事。

  時世已然如此艱難,若再不能自平日里尋著點點滴滴的情趣,豈不是要變作
木頭一塊,乏味得很。

  「嗯?還沒有動靜?你們不會在這里等了一整天吧?」廳堂里還是幾名女眷
閑聊談天,也看不到要上菜的意思。韓歸雁不怒反喜,吳征準備了一整日,那定
然是非同小可了。調侃了一句,韓歸雁飄至祝雅瞳身後道:「祝夫人累不累?雁
兒給您揉揉肩。」

  「去。」祝雅瞳一掌拍開韓歸雁,牽著她的手引她落座道:「一家上下屬你
最是辛苦,還賣什麼乖?快坐下!」

  「嘻嘻,是。」韓歸雁福了一福,解去披風坐在祝雅瞳身邊。她久在軍營,
不僅臉皮厚不怕羞,察言觀色之間情知祝雅瞳最吃這一套。刻意奉承不單單是要
討祝雅瞳的歡心,也是疼惜這對母子當年被強行分開無法團聚,祝雅瞳從前所缺
的樂事,今日可稍作補償罷了。

  祝雅瞳替韓歸雁解開長發上的束帶。當年她十分嫌棄韓歸雁名聲不佳,在成
都時待她雖說不上冷冰冰,也沒多熱情,頗有些禮尚往來的表面功夫。現今來看,
陸玉二人年歲與自己相仿,實在拉不下面子,冷月玦對世故向來漠不關心,瞿羽
湘又有些特例。還是韓歸雁人情通達,為人大氣,極具能撐得住場面的大家風範。

  吳征的脾氣有些倔強,有時的【不聽話】也讓祝雅瞳略覺遺憾,不過看起來
眼光與見識俱是上佳,總能讓人心服口服。

  「事兒忙完了?」每逢家眷歸來,祝雅瞳都會問上一句。

  「嗯……」韓歸雁沈默了片刻,道:「和吳郎一樣,明日我就離府。接下來
的日子恐怕不得閑,不能回來拜見祝夫人了。」

  「萬事小心在意。」

  「祝夫人莫要擔心,有陸姐姐和瞿姐姐陪我出不了岔子。」

  「好……」

  話未說完,趙立春撓著頭在廳堂門口道:「稟祝夫人,老爺吩咐今日去後院
用膳,還請幾位夫人一同移駕,老爺已準備妥善正在等候。」

  「神神叨叨的,哼,且看他要玩什麼花樣。」韓歸雁有些興奮地蹦了起來,
替祝雅瞳拉開座椅,招呼大夥兒同去。

  一行人在後院小門里魚貫而入,新的吳府後院依然是禁地,除了趙立春之外,
任何人不許擅進。家宴設在吳征的小院里,遠遠就聞見濃濃的辣味兒,噴香撲鼻,
讓韓歸雁,陸菲嫣與瞿羽湘三人俱是目光一亮。紫陵城的飲食口味比之川中要清
淡得多,雖有府上的廚子每日烹制帶辣味的菜肴,但這麼正宗,香味這麼醇厚的
滋味,可是許久未聞了。

  吳征笑吟吟地等在院門口,道:「幾位仙子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快請,快
請!」

  「嘻嘻,是什麼好吃的?就是火鍋麼?」長案上擺放好了碗筷,邊上的石臺
則放了只銅鍋,鍋里的湯汁被炭火燒得吱吱直叫。噴香的味道讓冷月玦忍不住伸
香舌舔了舔唇。

  「吃火鍋要勞幾位仙子忙活一晚上,在下不敢,今日吃冷鍋串串。仙子們請
坐。」吳征又朝趙立春打了個手勢,吩咐上菜。

  「大冷天吃冷的?」玉蘢煙不解著道,又拉了拉緊身的大氅。她修行時日尚
淺,可抗不住深秋的寒涼。

  「只這一口香油調料是冷的,其他都是熱的,若不喜吃辣,還有鴛鴦鍋。下
回吃火鍋時也可這麼做。」諸女這才見吳征所指的調料鍋里被一片鐵板隔成了兩
半,一半里滿飄著火紅的辣椒,另一半里則是清油,飄著的全是白芝麻。

  「真是好辦法。」祝雅瞳拍手贊道:「火鍋吃到後頭油膩得很,分開湯料是
個好主意,吃不慣辣味的也不必另開一鍋,用在飯莊里必然大受歡迎。」

  「那是當然。」吳征瞬間抖了起來,自覺身形又偉岸了幾分,昂然道:「我
想的法子,定然是好的。」

  此時趙立春領著幾名僕從在案面上放下些小木墩,道:「幾位夫人小心,燙
得很。」才用夾子從僕從手中取下一片片鐵板。

  鐵板先前被燒得火熱,此時溫度仍高,內里塊狀的肉片冒著煎起的油花。吳
征隨手提起一只銀制的小壺,向肉片倒下黑乎乎的醬汁。

  「胡椒味兒?挺香。」

  西域來的胡椒在川中流行不廣,但在口味偏淡的盛國則是大行其道。其滋味
比不得藤椒的鮮美麻辣,也自有一股獨特的異香。

  「從前沒做過,就這兩樣東西折騰了足有一日。」吳征指著胡椒醬與冷鍋,
道:「諸位仙子請坐,先請享用牛排,稍待在下效勞。」

  吳征拿起陸菲嫣面前的刀叉,以叉固定,又以刀切下一小塊牛肉遞給她,算
是做了個示範。自從顧盼離了吳府之後,陸菲嫣便沈默寡言了許多,日常與吳征
的來往也少了許多,有些刻意地避忌。吳征原本還擔心她今夜不會來,見著她跟
在諸女身後,雖是低著頭,也看不出喜怒哀樂,可人來了就已足夠。

  這美婦人的脾氣之倔強不在任何人之下,為人處世自有一套準繩。她並未因
顧盼之事而排斥吳府,但做起事來較之從前便大有不同。譬如盡量避免與吳征單
獨相處,更不說兩人間的親密。就像遭受隱疾折磨的那些年一樣,即使與丈夫的
情感已完全破裂,依然無比執拗地堅守著底線,誰也不能觸碰,誰也無法逾越。
——如今也是如此,誰也勸不動。

  吳征對此也是束手無策,當年能與陸菲嫣喜結良緣虧得顧盼【相助】,現今
兩人之間隔了道無形的網,看得見,摸得著,也是因為顧盼。在解決之前,誰也
沒有更好的辦法,算是吳征當年半強半哄,手段略為下作的報應了。

  陸菲嫣接過刀叉,櫻唇一張將牛肉小口小口地品嘗,默不作聲,螓首低垂,
美眸黯然中又忽閃著異樣的神采。像極當年初次委身於吳征時,情潮褪去,神智
複得清明之後,那柔腸百轉,左右為難,在人倫與情感之間無法取舍的模樣。

  「你已好久未曾讓府上大快朵頤一番了,唔……從來沒吃過這般口味,肉質
倒是鮮嫩可口!看得出用了好多心思,便饒了此前的怠慢之過吧。」韓歸雁大快
朵頤,連聲贊道。

  來了盛國之後,與諸女莫說親熱,連親近的時光都大大減少,何止是怠慢?
再怎麼情有可原,總是叫家中嬌妻冷落了許多,韓歸雁輕輕一句帶過,當真是板
子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

  「牛肉也需腌漬大半日,才得這等鮮嫩,入口即化,也試了好幾回呢。」吳
征將準備好的葷素串串丟進銅鍋里烹熟,笑道:「其實我懶得很,整日不得閑早
已不耐煩。今晨去了菜市,正巧聽見賣肉的張屠戶與他家的小子講道理,說是每
日比上一日多做一些,踏踏實實一月能辦成一件事,便能保一輩子的豐衣足食。
這話雖糙,卻是大有道理。我聽了可有些羨慕,尋常人家哪似咱們日夜操勞不停,
還提心吊膽時辰過得太快。能過普通日子倒也不錯……」

  「征兒,你現下是吳府的老爺,哪能與常人相較?」祝雅瞳聽得心酸,更心
疼愛子身心俱疲,可仍是斂去笑容正色數落道。

  「娘放心,孩兒還未說完。當時那股惆悵僅只一瞬,倒不是我豪情填滿胸臆,
壯誌堅韌不移,而是張屠戶的婆娘來了。」吳征哈哈大笑起來,道:「那模樣,
咳咳,一般得很……我一想,府中的夫人們可都是天仙化人,哪一個都是傾國傾
城的寶貝。要我過舒坦的日子,娶張屠戶那樣的妻子,從前或許行,現下那是萬
萬不成的,還是操勞些的好。回府的路上,我是越想越有道理,以夫人們的姿色,
那點辛勞算得什麼?旁人想做還沒得做,我是大大地占了便宜。不成不成,今後
不僅要更落力,讓夫人們過安生日子,還得比從前加倍地疼愛才對!」

  「嘻嘻,一番話繞來繞去,就你嘴甜會說話。」吳征口才絕佳,這一段說得
抑揚頓挫,讓諸女聽得心中甜甜的。韓歸雁正自稱贊間,就聽陸菲嫣忽然開口,
幽幽道:「那樣的話,你真該累壞了。」

  諸女要麼年歲尚輕,要麼性子較為單純,經不得甜言蜜語。唯陸菲嫣未被沖
昏了頭腦,出言提醒之中雖是冷了場,話語里全是濃濃的關愛之意,沒人能怨她
半句。

  吳征拿起銅鍋中的笊籬,撈出祝雅瞳喜愛的菜色在冷鍋中一蕩,去除了熱氣
又讓清油醬汁入了味後盛給祝雅瞳,道:「我答應過的事,不論如何都會去做。」

  今日要說的話,他先前思量許久。只說府上的夫人們可不是將祝雅瞳排斥在
外,恰是將她也算在里面。這一句答應過的事,不僅是回答陸菲嫣,向她說起從
前的承諾永遠不變,同樣也是在答與祝雅瞳。

  他分好了餐,又給瞿羽湘加了一份,撫著她的長發道:「況且我樂在其中,
並不累。從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將來也不會變。」

  瞿羽湘還是本能地縮了一縮,似是麻癢難熬一縮脖頸,便任由吳征撫摸了片
刻,忍不住怯生生道:「其實,何若在江州立國,雖處大敵環伺之中,卻不必直
面燕國鐵蹄。天下百姓,百年之後一切歸於塵土,真說起來與我們何幹……」

  「有些道理。」吳征拍了拍她肩膀以示鼓勵,道:「只是其一,咱們現下只
需做一塊兒事情就已忙成這等模樣,若是立國,政務可不僅這麼些,到時就是焦
頭爛額。想想盛國有大軍四十余萬尚且戰戰兢兢,咱們在江州能有多少兵馬?十
萬都是多的了,能掌控的兵馬只有萬余,也就是說一個不小心軍士就要嘩變……
如此一來你的寶貝雁兒非給活活累死不可。」

  瞿羽湘癡戀韓歸雁,差一點手刃【情敵】吳征的事情在後宅里已傳為笑談之
事,吳征巧妙地一點,嬉笑聲中讓瞿羽湘鬧了個大紅臉。

  「其二,江州立國,咱們就算兩手一攤什麼都不管固然可逍遙一時,以地理
人文而言,撐死不過十余年必亡。十年,我是不知足,你不會這就知足了吧?」
吳征處處語帶雙關,瞿羽湘聽在耳中,面色越發紅了。那死死抿唇忍著委屈,垂
頭不敢看人的模樣,居然窘態可可。

  「所以我們來到這里,不僅為了還這片可愛的土地以安寧,也為了咱們今後
打算。燕國鐵蹄遲早要面對,躲不開的……」

  「不是我貪圖享樂,害怕事情。」瞿羽湘擡起頭來環顧一周,兩只晶亮的眼
眸中射出眷戀的光芒,道:「其實,我怕的只是這一回出甚麼意外。亂軍中刀槍
無眼,敵軍又那麼強大……」

  「反正他們又不會放了我們,索性打個痛快!」吳征又摸了摸她的額頂,道:
「來盛國時我也擔心此事,為此也早早做了準備。吳府出征,個個都是大將,兩
軍對壘勝敗常有,大將出事者罕見。別怕!我們每日勤練武功,不就是為了活下
來麼。反正也沒想著能取勝。」

  「什麼?」還未交手就想著贏不了,銳氣大挫,讓瞿羽湘呆了一呆。

  「啊?湘兒不會以為靠盛國這大半都沒上過戰場的兵馬就能擊敗燕國精兵吧?」
吳征似被逗笑了,在她腦門輕輕一彈,道:「能夠憑依大江之利守住國土就已不
錯,你還想著取勝?哈哈……好了好了,先莫要想這些,好好吃一頓,再喝開心
了是正經。」

  深秋之際,此刻天色已黑,吳征點燃桌面的燭臺。府苑里多栽四季常青之植,
這類植物雖是低矮,此刻卻像一條郁郁蔥蔥的青翠毯子一樣覆蓋地面,平添了許
多生機。又有紅燭搖曳的暖意之下,夜色中頗見幾許浪漫與溫馨。

  吳征今日準備的菜色既新奇,滋味又佳,一家人關上了門吃得津津有味。尤
其冷月玦似是甚久沒有如此閑適舒心的時候,不僅將整片牛排下肚,吃起串串來
也是一刻不停。韓歸雁驚異道:「小小的個子居然吃得那麼多,肚皮怎生裝得下?」

  冷月玦扁了扁嘴,委屈道:「人家雖然不高,最多也就是嬌小些,就是和你
在一起才顯得特別小。哼……」

  笑聲中酒足飯飽,又閑聊了許久眼看夜色已晚即將散了席,祝雅瞳舒展四肢
起身道:「我倦了先行一步,征兒來送我回去。」

  吳征明日就將離府,母子之間又將分離,祝雅瞳只要吳征相送一段,想來心
中也有頗多不舍。諸女見母子倆離開小院,為他們二人惆悵感懷之余,也暗中松
了口氣。

  精心備下一頓特殊的晚宴,是一場道別,也不無相邀之意。府上的夫人漸多
不比從前,事情一多起來吳征就分身乏術,免不了要冷落人。明日分離,就算徹
夜不眠,每位夫人陪伴一會兒,這一夜也得累壞了他。

  欒采晴晨間一席話,諸女雖皆沈默,心中疑慮之外亦有自家的想法,只是誰
也不好意思表露出來。分別前夕誰不想和夫君親近一番互訴衷腸?祝雅瞳在此便
是一份巨大的壓力,做人媳婦的誰願給婆婆留下個以色媚人的印象?

  韓歸雁見二人去得遠了,才咬了咬銀牙低聲道:「你們……有商量商量麼?」

  「啊?商量什麼?」諸女對視一番,玉蘢煙眨著眼道:「你回來前不久我們
才聚在一起,不知道有事相商。」

  「嘿,你……」韓歸雁居然急得額頭見汗,一時不知道如此措辭才好。

  「我也倦了,老爺回來時幫我告聲罪。」陸菲嫣低著頭掩飾著目中的慌亂與
糾結,推開椅子後輕移蓮步緩緩離去,孤獨的背影看著萬般落寞可憐。

  韓歸雁櫻唇動了動,說不出什麼勸慰的話來,待陸菲嫣身影消失在轉角後,
才懊惱地吐了一大口氣,似是對後院里現下的複雜十分無奈。終不是旁人家的府
邸後院,吳征做得如此特殊,也將這座府邸變得如此特殊,內宅之主也得與眾不
同才是。

  「換了任何一家人,此時就該上板子了,唉,我們家分外好些,處事也就分
外難些。」韓歸雁忙了一日本就覺得疲乏,此時多少有些焦躁,氣鼓鼓地起身道:
「我也先回,你們不必等,都先回吧,等在這里又沒有用,哼……我……我不管
你們怎麼想,總之今晚我要來。」

  看她邁著長腿騰騰騰地走了,也不知是肚里有氣心情不佳,還是一本正經說
完話之後臉上早已飄上了火燒雲,趕忙逃離,瞿羽湘趕緊跟了上去。

  留下的二女中玉蘢煙愕然,不想自己說了一句話居然就此讓大家散了夥,有
些手足無措地望向冷月玦,頗有求助之意。

  冷月玦心無旁騖扳著指頭數了數,道:「可是陸姐姐不會來了,可惜,可惜。」

  自言自語了一番,冷月玦才擡頭見玉蘢煙心慌得楚楚可憐,不由也露出個笑
容,道:「玉姐姐還在這里做什麼?」

  「我……我……我,我好像說錯了什麼?」玉蘢煙結結巴巴,越發顯得可憐
無助。

  「韓姐姐要來,那瞿姐姐定然會來了。」冷月玦提著裙角起身,上下打量著
玉蘢煙,純真的笑容里流露出幾分難以抑制的好奇道:「我也要來,玉姐姐難道
不來麼?」

  冰娃娃的天馬行空與旁若無人讓玉蘢煙有些無法招架,忙低下了頭搖了搖,
又慌忙點了點,期期艾艾道:「我,我跟大家一樣……」此刻她才明白冷月玦為
何平日話語如此之少,原來是直來直去不喜彎彎繞繞,在外人面前時索性閉口不
言,到了內府時才想什麼就說什麼。

  「嘻嘻,那還在這里幹嘛?我要回去換衣服了,先送玉姐姐回去。」冷月玦
拉起她的手,又露出奇怪又向往的神色道:「欒公主送的禮物玉姐姐試過了麼?
穿著一點都不舒服,可是人家覺得吳郎一定會喜歡。」

  「試過了……」玉蘢煙低聲道:「那衣服,本就只會穿給自家郎君看。只穿
一會兒……難受些忍一忍就過去了……」

  「嗯~只穿一會兒,嘻嘻。」冷月玦難得調笑了一句,道:「我想來想去,
連一件能搭襯的衣衫都沒有,看來只能胡亂搭一件袍子。否則就這樣跑過來,人
家還真有些羞……」銀鈴般的聲音越去越遠,歡聲笑語了許久的小院歸了寂靜,
虛掩的大門只留了一條縫隙,似在等待主人歸來。

  秋高氣爽,到了夜間天空顯得格外高遠。閃亮如碎玉的小星灑落在漆黑的天
幕上,分明清晰得點滴盡收眼底,伸出手去卻又摸不著,徒增許多遺憾。

  吳征陪著祝雅瞳並肩而行。

  府邸里環境清幽風景怡人,晚風送來佳人身上的淡雅暗香,即使只是信步而
行未發一言,也熏人欲醉。行得百十步,吳征手腕一翻向一只冰涼膩滑的柔荑抓
去。祝雅瞳微微一縮,小指被一只大手勾個正著,她心潮悸動不再強行掙脫,就
此讓他握在手里。

  情侶也好,母子也罷,臨別之際親近一番說些噓寒問暖的體己話兒無可厚非。
祝雅瞳刻意躲避吳征許久,是時柔情頓起,索性挽住愛子的臂彎,半倚著他前行,
道:「明日一早就走,會不會……太冷落她們,也太辛苦了些?再歇一兩日也無
妨。」

  吳征任由祝雅瞳挽住,也不再更進一步。他知道祝雅瞳心中的矛盾與糾結,
也明白現實的殘酷,有些事至少現下還無力改變。而且祝雅瞳對他的情感與自己
一樣複雜,現下的親昵恰到好處,過之反而不美。他聞言微微一笑並不回答,信
口道:「向來不曾靜下心,這一路走來才覺府邸越來越有模樣了,都是娘平日打
點得好。至少從面上看,吳府已不遜色於從前。」

  「菲嫣是大家出身,眼光品味無一不佳,辦起事來又利落,這些多有她的心
血,她是真的愛這個家。有她幫襯,娘也輕松了許多。」祝雅瞳初時心跳如鹿撞,
越走越是平靜祥和。府中人雖多,這一段路卻像只有他們母子二人,一路走不到
盡頭:「只怪娘沒本事,也只幫得到這麼點事兒。」

  「我娘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娘親,若是這樣還算沒本事,其他做母親的可怎麼
活下去?」吳征頓了頓,道:「只是對頭太厲害,誰來也沒有辦法。還別說,能
有如今的局面已然十分不易,我甚至都有些自傲。」

  「嗯。」祝雅瞳淺淺地應了一聲。

  兩人不再說話,只挽著手緩步而行。看看小院漸近,祝雅瞳移開靠在吳征肩
頭的螓首,道:「到了,征兒快些回去吧,莫要叫人久候。」

  吳征搖頭道:「還早,到天明還有五個時辰,不忙。我送娘進去。」

  祝雅瞳哪忍心拒絕吳征?加之今夜他還有佳人相約,以他的秉性也不至於此
刻強要做些荒唐事。轉念一想放下心來,祝雅瞳任由吳征推開院門,又臉上一紅。

  屋里還有今日換下的衣物,她不需去看也知吳征瞧在眼底。欒采晴裁剪的衣
衫,即使未曾量體,居然也做得八九不離十。祝雅瞳穿上時不由啞然失笑:莫非
最了解你的是仇人,居然連身材細微處都知之甚詳?

  那衣物前所未見,端莊優雅卻處處透著曖昧,將她豐盈有致的柳軀諸般妙處
襯托得更加迷人顯眼。祝雅瞳雖有些害羞,又著實喜愛,脫下之後舍不得收起,
而是展開了平鋪在床。

  吳征見了衣衫一楞,他尚不知曉欒采晴居然已將實物做了出來,回眸與祝雅
瞳一個對視,兩人皆有些耳熱心跳。祝雅瞳自知這件衣衫穿在自己身上是何等魅
力,而吳征的思緒早已放飛到不知哪里去了,只覺滿腦子都是期盼她穿上之後一
賞端雅嫵媚的模樣。

  兩人面上一紅,目光分開,異樣的氣息似在屋內彌漫。祝雅瞳斟了杯茶放在
吳征面前,道:「既然來了就坐會兒,明日分別,還不知道咱們母子倆何時得見。
上一回要分離娘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

  即使知道情感用事,可要與吳征分離,祝雅瞳心中仍是陣陣酸楚。與他相伴
越久,越是覺得不夠,行將分離時也越是不舍。

  「其實我後日才去軍營。」吳征這一回沒再避開話題,微笑著說道。

  祝雅瞳一楞,他分明早說了明日就走,今日還如此鄭重其事。正恍惚間,又
聽吳征說道:「我時常想起桃花山,時光仿佛已過去了很久,更是離紫陵城數千
里之遠,可是我時不時就會想起。在山谷的時候與世隔絕,當時我有種奇怪的預
感,總覺得若是不能在谷里就把話說開,袒明了心跡,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
如今看來,我做對了……離了山谷就要陷入世俗的是是非非,條條枷鎖把人束縛
得再也捅不破那層窗戶紙,再也不敢邁出那一步。」

  吳征起身站在窗前,遙望天邊的繁星幽幽道:「可是山谷底海誓山盟,我答
應過你的,你也從來沒有反對,對麼。」

  祝雅瞳終於明白吳征的明日和後日緣由為何,顫聲道:「征兒,娘……我…
…」

  「本就該是我做的,我也從來沒有責怪過你,只恨還沒有合適的時機。」吳
征緩緩收回目光,道:「府上內宅的人都該知道,也都該能理解。等我們歸了府,
她們都會知道。」

  「若是……若是不能理解不願接受,你怎麼辦……」祝雅瞳聲音越發顫了,
又驚,又怕,又喜,又慌。

  這一回吳征沈默了好一陣,才毅然道:「她們都會的,若是決然不能,那麼
接受或者離開,如此而已。」

  「這樣……這樣待她們不公。」

  「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何況我一直疼愛她們,她們若不能打心眼里憐惜你,
那可真是白疼愛了。她們不會的,你放心。」美婦慌張的次數屈指可數,以她一
貫的優雅嫻靜,驚慌時蹙眉抿唇,可憐委屈又無奈的模樣實在可愛極了,吳征笑
了笑道:「我後日才去軍營,所以今夜就不陪你,也不好久坐,這就先走了。」。

  愛子滿目柔情里帶著一絲揶揄,半躬了一記告退。祝雅瞳錯愕著手慌腳亂,
眼見吳征離去才忽然醒悟,罕見地失態引發些許慍怒,恨恨地坐下尤不解氣,玉
掌朝著青石桌面拍下一擊。看她瞇眼咬唇的樣子,像極了在桃花山上與愛子一同
掙命的暴怒,這一下拍落擊打,卻將青石桌面當做了犯錯的愛子,怒極了高高舉
手要打,落下時卻又輕輕巧巧,恨不得直接揉上去才是……

  離了祝雅瞳的小院,吳征心情略松,加快了腳步歸去。路過陸菲嫣與顧盼的
院子時才駐足打量了片刻,無奈嘆息一聲,離開時的腳步都沈重了許多。

  「他故意嘆氣給我聽,還重踩地面。」陸菲嫣背倚門扉,一直在等待吳征經
過。敏銳的耳力讓門外的情形對她而言幾如親眼所見。吳征失落的模樣,又做作
地大聲嘆息,離去的步伐固因情緒而更加沈重,可又刻意地加上幾分力道,好像
每一步都重逾千鈞地艱難。

  直到腳步聲去得遠了再不可聞,陸菲嫣才嬌軀一軟癱坐在地,癡癡地落下淚
來。

  她很清楚眼下的艱難,也清楚吳征勞心勞力,多想能陪在他身邊,以自己無
邊的溫柔撫慰他疲憊又受創的身心。可是女兒成了心中的一根刺,兩人即使是目
光一碰,陸菲嫣都覺女兒正在一旁,用驚愕,怒怯的眼神看著他們倆,似乎在問:
「你們怎麼能這樣?你們對得起我麼?」

  是啊,一邊是母親,一邊是早已心儀的情郎,這兩人居然在暗中攜手在一起,
一個小女孩兒又能怎麼辦?換了是自己,也只好一走了之,最少落得一個眼不見
心不煩,說不準還會恚怒難抑,大鬧一番才走。

  陸菲嫣抹了把眼淚,屈起長腿雙臂環抱,將額頭枕在膝上。吳府上下她都精
心地打點著,裝扮著,可是再怎麼和從前相似,再怎麼美輪美奐,這座府邸終究
回不到從前。

  這里是盛國紫陵城,再沒有同處一條大街,散個步就能串門的胡府,再沒有
只有自己一人居住的偌大後院。那孤身卻不覺得孤獨,每日只需將養身體,修習
武功,然後再為他等門的吳府,那一切無憂無慮,仿佛身處海外仙山般逍遙自在
的日子,俱都一去不複返。

  空蕩蕩的後院來了祝雅瞳,當日的敵視與排斥,像個生怕心愛之物被搶走的
小女孩般蠻不講理,一切猶在眼前。現今看來只是一件笑料罷了,他們之間的血
濃於水,祝雅瞳不僅在姿色上不遜自己,對吳征的愛也從不遜於自己。

  之後又有了冷月玦. 誰也想不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女子居然如此膽大而熱情,
認定的事情義無反顧。這個姑娘也是可愛又可敬得很,擲皇家富貴於不齒,擲性
命之憂於不顧,只為一嘗夙願,追求自己心中所愛。陸菲嫣一向也頗喜愛她,可
是她卻分走了吳征。

  來了紫陵城,韓歸雁與瞿羽湘也入住了吳府,再不用向從前一樣分開。對韓
歸雁,陸菲嫣始終有幾分歉意。她才是吳征最得力的助手,甚至在許多地方,她
才是吳府真正的主心骨。說起來,還是自己搶了她的才對。瞿羽湘當年對吳征動
手的時候,陸菲嫣亦曾想取她的性命,兩人之間一向說不上多麼熟絡。可同住屋
檐下之後,陸菲嫣亦覺她漸漸在適應,變得眷戀。至少陸菲嫣已能看得出來,若
是要瞿羽湘走,她一定舍不得走。

  都是好女子,可是她們也分走了吳征。

  還有玉蘢煙。若沒有能取出僖宗遺藏的她,以盛國的軍力與燕國抗衡十死無
生,一家人趁早收拾細軟,要麼躲在深山,要麼遠遁海外。這名手無縛雞之力的
弱女子在旁人眼里可有可無,只有深知內情者才知她有多麼重要。而且在這段艱
難的日子,她沒有嫌棄,沒有抱怨,明知前方有刀山火海,仍義無反顧,甚至在
身負的血海深仇面前終於選擇了大局。這份情意之深,陸菲嫣感佩不已。可是,
她還是分走了吳征!

  陸菲嫣癡癡想了許久,往日一幕幕都在眼前滑過,如有實質。吳府里人丁漸
旺,從此回不到從前,可吳征沒有對不起自己什麼。她又抹了把眼淚無奈苦笑,
顧盼固然是近來躲著吳征的主因,內里也不無自己嫉妒之故。可吳征從沒有對不
起自己,虧欠自己。一念至此才略一錯愕,擡頭看看天色,竟已不知伏地而坐了
多久,忙起身向屋內奔去。

  細碎而輕快的腳步中,陸菲嫣漲紅了臉想道:先前裝得清高,現下厚著臉皮
還不知道會被取笑成什麼樣兒……被取笑能讓人出一口氣的話,也罷了……

  吳征回了小院,見院門虛掩,殘羹冷炙已被收拾得幹幹凈凈,內里空無一人,
不由撓了撓頭。

  坐在桌前吳征伸出四根指頭,模仿祝雅瞳在桃花山上的樣子道:「第一個來
的,一定是雁兒。她臉皮厚不怕羞,向來人也強勢些,不來是不可能的,指不定
還憋著股比較一番的心思,上一回在京都守備府,不就是雁兒主掌大局麼?」

  「這第二個嘛,嗯,多半是玦兒。」吳征搖頭晃腦,簡直有股智珠在握的得
意:「陪著她師父可有段時日不知肉味,她又好奇,定然興沖沖地趕來。」

  「第三個嘛,就是湘兒了。雁兒必然來那她一定會來,不過肯定還有些懼意,
手腳不免不利落些,不像雁兒風風火火。嗯,若在平日雁兒一定會等她,今日就
不會等。所以湘兒必然落後一步。」

  「最後一個就是玉姐姐了。她還有些生分,手腳也慢。嘿嘿,再說玉姐姐最
懂怎麼伺候人,也懂怎麼吊人胃口。定是慢條斯理,把人急得額頭冒汗了才出現
……」

  「錯不了。」吳征拍了拍手,半是期待又有些不安道:「若是她們都肯來的
話……」

  話音剛落,就聽院外響起腳步聲,吳征的下巴險些掉到了地上。院墻所隔還
不見佳人,可聽這猶豫又有些沈重的腳步聲,定然是剛剛開始修習內功的玉蘢煙
無疑了。

  一番猜測第一個就錯了,簡直丟盡了顏面,幸好沒被人知曉,再一想祝雅瞳
在桃花山時也是連連料錯,老懷大慰間,院門外玉蘢煙已怯生生地探出頭來。

  院中無人,屋內燃起了燭火。似是單薄的衣衫難以抵擋秋夜的寒涼,玉蘢煙
緊了緊披風,半垂著頭走得甚急,可步子細碎無比,每一步都像是挪動,走了好
一會才挨到房門前。

  「本以為會吊人胃口,想不到玉姐姐竟然是第一個。」

  吳征的聲音響起,玉蘢煙被嚇了一跳,哎喲一聲道:「不想讓你久等……」
她擡步進屋,倒沒躲避吳征的目光,對視著坐在他身邊。

  下撇的嘴角本是一副苦相,可到了她臉上苦相里令人反感的淒全變作了惹人
心疼的憐。現下她緊抿著唇,唇瓣像鮮菱彎彎,燈光下珠光玉潤,而單薄得衣衫
里,露出一抹深色來。

  即使不願讓吳征久等而刻意吊人胃口,她依然有勾引人的本事。那嬌軀被包
裹得嚴嚴實實,可略微透明的料子朦朦朧朧,內里的深色貼身小衣與雪白肌膚相
映,簡直蕩人魂魄。

  「我沒有別的本事,只會以聲色娛人,讓你一人在這里等著不好。」玉蘢煙
撅了撅唇,有些害羞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怕生,所以會來的晚?」

  被無意間無情地戳破了面子,吳征狀若無事地淡然道:「嗯……好了不說這
個。姐姐別說自己沒本事,明日我走了以後,交代你的事兒一定要上心。今後咱
們府上要想在盛國呆得安生,這事兒至關重要,而且也算是功德一件。章大娘腿
腳不利索上戰場不便,我讓她陪著姐姐,有什麼吩咐或者難處,就與她商量著辦。」

  「你莫要操心這里,我豁出命去都會辦好。」玉蘢煙目光閃爍出興奮之意,
看來不僅是吳征疼愛她替她做了妥善安排,也因能不做一個【無用之人】,心中
難免激動。

  「好好的事情,哪用豁出命去。若有人不服氣,咱們使銀子砸扁他,若是敢
動手動腳,章大娘手底下可半點都不吃虧。不用怕,姐姐只需放膽去做,得罪的
人越多越好。」吳征寬慰幾句,忽然目光一亮,興奮地揮了揮拳道:「玦兒來了!
果然是第二個。」

  玉蘢煙不明所以地望著吳征,不知道他為何忽然如此激動。以冷月玦的性子
定會早來,莫說旁人,連她都知曉,也不知道吳征興奮個什麼勁。

  吳征簡直有股感恩到哭的沖動。一番推算看似理據十足,不想第一個就不中,
簡直大失顏面。且韓歸雁居然還不見人影,不必說瞿羽湘定然又是小媳婦一樣跟
在她屁股後面了。若不是冷月玦輕快的腳步聲,今日眼看就要全錯,顏面全無。

  冷月玦小步跳著進了屋,也是奇道:「咦?韓姐姐居然還沒來?」

  吳征心中大慰,不虧了今日一番心血,眼看今夜就是四美同床享盡無邊艷福,
頓覺血行加速,卻望著冷月玦腰間奇道:「怎麼還隨身攜帶?」

  冷月玦吐了吐舌頭也在他身邊坐定,解下腰間的玉簫放在桌上道:「忽然動
念好想吹些曲子給你們聽,也算是助助興?」

  她沒有玉蘢煙與生俱來的討巧心思,穿著也是日常的打扮,一襲白衣純凈如
霜。只是光這一份嬌小可愛,便讓人忍不住想摟在懷里好生親昵一番。

  「我想聽,早聽聞玦兒妹妹可奏仙音,可惜一直無緣聽見。」玉蘢煙搶著道,
確有期待之外也是避免涼了冷月玦一番心意。

  冷月玦展顏一笑,又變戲法似的取出一壺酒道:「怕沒有,我多帶了一瓶。」
她日常都不飲酒,唯每回與吳征歡好時都喜歡喝上幾口,今日自然也少不了。

  三人候了片刻,院外再度傳來腳步聲。吳征與冷月玦耳力出眾聽得真切,不
由對望一眼奇道:「湘兒居然一個人前來?雁兒居然還沒來?」

  瞿羽湘難掩慌亂地進屋,一想到今晚要發生的事情,她是百感交集。既覺如
此多的美女同處一室,尤其玉蘢煙艷蓋後宮的姿色還未見過,必然是難以想象的
一夜溫柔旖旎。又料得今夜吳征必然興致勃發,自己也難逃他的魔棒侵襲,也不
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來,挨得住。一想起那根棒兒粗大猙獰,像只噴著熱氣的獨
目鬼,瞿羽湘就一陣窒息般難受,懼怕仍然懼怕,奇妙的是居然也多出些奇妙的
期盼,像極了平日里拿起架子時,表面上不屑一顧,暗地里又偷眼瞧瞄的糾結難
熬。

  「雁兒讓我先來,她……她好像脾氣不太順。」瞿羽湘縮著肩,一副受氣不
敢言的小媳婦模樣在吳征對面坐了。

  「韓姐姐生氣起來,人家還真有點怕她。」冷月玦也縮了縮肩,以瞿羽湘這
妮子對韓歸雁的偏心,說什麼不太順,八成是正在氣頭上才對。臨走時韓歸雁還
信誓旦旦,大義凜然的模樣,也不知道怎生就發了火。

  玉蘢煙也緊張起來,不安問道:「不會是我們哪里做得不好,惹雁兒生氣了
吧?」

  「不至於,她沒那麼小心眼。」吳征又奇怪又好笑,以他對韓歸雁的了解八
成是在生什麼悶氣,調笑著攤手道:「我們等她來就是,若真犯了什麼錯,那也
只好任由主母責罰。」

  室內三只燭火的昏燈光晦不明,照在三女身上忽明忽暗。吳征早已不是在亭
城時猴急的少年,等待女子實有一種特別的樂趣,何況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冷月玦又入了神,目光空靈著不知在想些什麼,整個人就像一只精致到極點的美
玉雕塑,只有眼波不時地緩緩流淌;瞿羽湘帶著慌張,她的容顏雖較家中諸女稍
遜,也是甚美,尤其一雙美眸在慌張時左右張望,顯得很是靈動。香舌還不時舔
著一對兒唇瓣,給本就十分豐滿的唇瓣加上水潤多汁;玉蘢煙則很少見地沈穩,
不知道是昔年久經熏陶,正是拿手的本事所以淡定,還是侍人之事司空見慣,早
已寫入了本能,才不見慌亂。

  吳征看得入神,院門外終於又響起了腳步聲。這腳步極重,卻不是如玉蘢煙
一般的沈,而是來人似正發著火,一路輕嗔薄怒,將鞋底在地面上踢得踏踏作響。

  「啊喲,雁兒來了,火氣半點都沒消。」吳征撓著頭起身。韓歸雁正在氣頭
上,旁人對付不得,他做男主人的更不能做縮頭烏龜,只能硬著頭皮迎將出去。

  只見院門外轉過一名女子,身形高挑,雙眉銳若青鋒,鼻梁高挺,雙唇卻是
優美至極,兼具嫵媚與英風之絕麗。她披散著長發,周身上下用一件披風牢牢罩
定。那披風不同於尋常,對襟處繡有衣扣,倒像件從頭穿到腳的連身長裙。

  沒有剪裁的【長裙】原本臃腫不堪,可她一雙長腿交錯邁動間,披風不時搖
擺著貼在身上,仍能見到酥胸怒挺,臀股豐腴,尤其腰後的兩瓣渾圓,仿佛暗藏
了只小枕頭一樣挺翹。

  她似乎刻意顯露風姿,披風下的小腳行成一線,每一錯步都從底沿露出小半
截白生生的細長足脛,仿佛褲管對她高挑的身材無可奈何,全然遮掩不住這一處。
可她瞇著的吊梢鳳目像兩柄刀刃,不經意間爆出點點寒光,正射著一股危險的氣
息。

  吳征一瑟縮,張開懷抱驚詫道:「雁兒你終於來了,為夫等得好苦啊,就怕
你不來……」

  「哼,會麼?你今夜難道還會缺家人相伴?」韓歸雁咬著唇瓣步步逼近,道:
「我就來看看而已,順便告訴你今夜須得有所節制,免得精盡人……哼。」

  「啊?不會吧?」吳征哭喪著臉道:「雁兒還要回去?好狠的心哪……」

  「呸,我來了居然一臉不高興,定是巴不得我快些走對不對?我就不回去。
看你那模樣早已魄飛魂銷,我不盯著你,你哪知節制!」韓歸雁鼓起香腮步步靠
近,從吳征身邊一閃而過,留下一陣香風。待吳征關上了房門,她忽然松開板著
的臉大發嬌嗔,砰地一掌拍得石桌大響,嗔怒道:「什麼鬼衣服這麼難穿?折騰
人。」

  「噗嗤……」諸女被她逗得樂了,原來是與幾件衣物置氣。可看她氣鼓鼓的
模樣,坐下後不住左扭右扭渾身不自在,也覺奇怪。

  欒采晴所織的衣物前所未見,因未量過尺寸或是旁的種種緣故,穿在身上確
實有些難當,但要如此不自在也不至於,真不知她披風遮擋之下究竟又套了些什
麼,才如此不適。

  吳征原不明所以,心念電閃間就醒悟過來。怪道諸女都有些不同於平時,原
來欒采晴已將內衣做了出來且分予了她們,不僅僅只是一件祝雅瞳的旗袍。正欣
喜間,韓歸雁挑起鋒眉奇道:「你們都不難受麼?哼,脫下來我看看,玦兒先脫。」
順手捏住了身旁吳征的腰肉,憤憤不平道:「今夜要大大便宜你了。」

  冷月玦大大方方地起身一福,乖巧道:「大姐吩咐,小妹焉敢不從。」丁香
小舌一吐,頗顯幾分俏皮。她轉了個圈,一襲白衣應聲而落,上露出整條藕臂與
鎖骨脖頸,下則自臀股起玉腿筆直地豎立。

  原來她內里著的是一件白色奇衣,兩條細若遊絲的帶子從肩上繞過,與胸前
的兩只綢碗恰巧兜起兩只秀氣挺拔的酥乳。嬌軀上還罩著一件薄得透明的白紗,
堪堪的遮掩全然不起任何作用,卻在剪裁時在胯處巧加雕飾,將一條剛能遮掩臀
股的短裙裙擺,剪作幾片大大的葉狀,讓冷月玦看上去像是個不食人間煙火,清
純秀麗的花仙子。

  「好看麼?」冷月玦踮起玉足,像只白天鵝一樣左右逡巡,展現著身體的每
一分曲線與美妙。絕佳身材比例讓她在嬌小之中顯出別樣的修長,漂亮的衣物不
僅增加了仙氣,還遮掩了每一處最讓人想看的地帶,想看,偏偏瞧不見。

  「好看。仙舞洛川,名不虛傳。」吳征氣息微重,聲音也有些沙啞。愛妻的
身體,怎麼看都看不夠,又有這身衣服加持,就像在胸腹間點燃了一團火焰,幾
乎將他烤幹般難受。

  「哼,這就忍不得了麼?」韓歸雁的手已從腰際移到了胯間,方才堅硬如鐵
的手指現下卻比流水還要溫柔細軟,倏地捉住了一根燒紅鐵棒般的肉棍,呢喃之
聲透出無限的媚意在耳邊響起道:「原來那人使壞,罷了,夫君想不想看看人家
的?」

  嘴上在問,手上的動作卻已解開了吳征的腰帶,將昂揚怒龍掏了出來,也吐
了吐舌尖,半羞澀,半得意道:「僧多粥少,誰還相讓,誰是傻瓜。」

  吳征萬料不到韓歸雁主動如此,居然一頭埋在他胯間,檀口輕啟,香舌舒卷
便將龜菇納入。

  「呃……」吳征發出難熬的悶聲,幾被那半截軟嫩香甜給勾去了魂魄。櫻唇
卡著龜棱,香舌繞著鈍尖舔掃纏繞,軟軟的,綿綿的,卻又蘊含著旺盛的生命力,
有力地一下下喚起吳征心底的渴求。

  韓歸雁美眸里含羞帶臊,臉上卻煥發著熾熱的神采,目光大膽地迎上吳征。
她好生重吸了幾口,讓吳征感嘆技巧之熟練高超之後,便只輕輕吸住龜菇舌尖連
點馬眼,騰出一雙手來自下而上,一顆顆地解去披風紐扣。

  吳征最恨的便是韓歸雁的衣物!兩人初次定情時便被折騰得滿頭大汗,現下
女郎屈跪於地,口吮肉龍,正展露自己高挑動人的胴體。偏偏那紐扣像有魔法一
樣,解開了大半,吳征仍然瞧不見半點,仿佛頂端的那一顆才是陣眼,不解開,
此前都是徒勞。

  耳邊傳來悠揚簫聲,時有時無,似幽幽閨語,嬌嗔埋怨之間又婉轉求歡。韓
歸雁嬌媚的目光忽然射出淩厲與得意,一扯披風,紐扣猛然崩飛,終於露出內里
令人期盼已久的玉軀來。

  脖頸似天鵝般優美,音叉般的鎖骨下方,本應有兩團像熟透了的蜜桃一樣的
美乳,乳肉渾圓,頂端尖尖。可此刻兩乳頂端兩片小小的三角形紅綢子將玉珠遮
起,三只尖角處各有一根絲帶,一條繞過肩頸,一條自腋下繞至後背,另一條則
是將兩片紅綢子左右相連。那絲帶又細又短,幾乎勒進了豐腴的乳肉里,那束縛
的模樣居然有一股殘酷的媚態。讓人分不清是欒采晴與她不睦,所以刻意做出這
樣的內衣來折騰她,還是早已察覺韓歸雁極適合這般模樣。

  韓歸雁得意地目視吳征,在愛郎吃人般的目光中雙手不停,右手攀牢了棒身,
左手拈住一片紅綢子向下一翻,登時將左乳全數展露了出來。

  吳征股間一顫,低聲嘶吼道:「雁兒……」不想韓歸雁手上不停,行雲流水
般拈了拈嫣紅粉嫩的玉珠,春蔥般的五指狀若蘭花地滑下,探入兩腿之間。吳征
看不見幽谷聖地,可韓歸雁的鼻息驟然急促,龜菇上傳來的吸力與香舌舔掃之力
均大了幾倍。可想而知那一處在情欲炙烤之下,早已是水草豐美,軟爛似泥。

  「要人命的妖精!」吳征心中大動,不僅下體正被服侍的舒爽無比,也因韓
歸雁突然如此大膽可不是歷來如此,為的是今夜能出去姐妹們的羞意與生疏,好
讓吳征一嘗夙願,暢快淋漓。

  粗喘之中,吳征雙掌伸出向女郎胸前抓去。已再沒了半點遮擋的左乳頓時落
在他手里,沈甸甸一只大玉桃膏腴飽脹,掐時深陷柔脂,略略一松便是一股反震
之力將五指推開,變形的美乳就此恢複如初。

  另一只欲加侵襲的大手卻被一帶一撥,環住了抹一掌可握的柔嫩纖腰,兩只
玉碗般的秀乳帶著甜美的香氣停在面前,將目光完全充盈。簫音頓挫,只能聽見
冷月玦曼聲道:「莫要偏心。」

  乳香撲面,冰娃娃的雙乳雖不及韓歸雁的碩大,卻生得極是秀麗。吳征哪里
還能等得及,手臂一勾她的纖腰,張嘴隔著綢碗又舔又吸,片刻間就把衣碗兒染
得濕漉漉地。

  「好……色的樣子。」冷月玦簫音清晰起來,可音律卻是大亂,忽高忽低,
全是被吳征吸得遍體酥麻,無力掌控呼吸的模樣。

  「誰讓你們這樣惹人的。」吳征張大嘴將秀乳吸入口中,將兩排牙齒順著乳
肉刮滑而下,叼著乳尖一輕一重地咬著。

  輕微的刺痛之中,異樣的酥麻酥癢襲擊而來,冷月玦氣息大亂,簫音越發地
散亂不堪。可斷斷續續的簫音始終不曾完全停下,片刻之後,簫音忽然迸出一串
不低不高,似平緩,卻極膩人的音符。

  樂為心聲,冷月玦抵受著胸前的快意,再記不得音律,只胡亂按著簫孔,卻
本能地吹奏出一曲靡靡之音來。奇妙的是,那樂曲仿佛早已擬就且往返練習多次,
今日已是熟極而流。

  韓歸雁吞吐著肉龍,香唾染得棒身盡濕,含吸舔吮之間發出唧唧啾啾的淫聲
時,簫音便放得極低,像是韓歸雁【吹簫】的伴奏。而吳征重重地揉捏著飽滿酥
乳,攬腰的大手滑在冰娃娃的股心輕輕一撩,那簫音便立即高亢,仿佛潮汐高漲
時的激昂。

  「我快沒氣啦,韓姐姐,玉姐姐救我……」冷月玦一曲奏完,上氣不接下氣。
且吳征兩手已像不知憐香惜玉的魔爪一樣力道十足,一手將韓歸雁的碩乳抓得道
道紅痕,另一手則探入冷月玦的幽谷,扣著一顆粗糙肉粒撥弄揉搓。

  「嗚嗚……」韓歸雁的檀口被肉龍塞得滿滿當當,不住摩擦生成了漿滑的白
沫子正順著嘴角涓涓而下,遍灑乳肉。自家尚且難顧,又哪里救得了冷月玦?她
知道吳征呼吸雖重,情欲也大動,可肉龍卻是堅硬又持久,這才剛剛開始而已。

  冷月玦叫得惶急,雙手卻抱緊了吳征將他的腦門都深埋於胸口,唇瓣邊的笑
意又甜又膩,分明是一副受用之極的樣子。不知方才那一曲靡靡之音的魔力,還
是許久未曾歡好的饑渴,吳征目中只能見一片白花花的雪膩,可感官卻分外地敏
銳,情火也分外地高漲。

  韓歸雁頻頻吞吐的快感不說,背後又貼上了一具分外綿軟嬌柔的身軀來。那
身軀緊緊貼著他,以一雙彈性絕佳,香脂玉膩的豪乳廝磨著他的脊背。前後俱美
就讓吳征渾身抽緊,不想身後的佳人還伸出又濕又涼的小舌在頸後點舔戲掃了好
一陣,豪乳廝磨著轉向前胸,再一路往下……

  「瞿姐姐……癢……」冷月玦酥聲曼吟,嬌軀忽而向後軟倒。吳征這才得以
重見天日,只見瞿羽湘攀住冷月玦的香肩,也從身後緊緊貼住了她,紅潤的小舌
正繞著冰娃娃的耳廓打轉。——她未得韓歸雁許可不敢貿然親近,可冷月玦對此
並不十分排斥,情動之下小心地一試,不想冷月玦居然頗有樂在其中之意。

  此時玉蘢煙也已跪在吳征身前,她將吳征的一條腿夾在豪乳中央,伸長了脖
頸正在小腹上細細密密地親吻。她身上所著內衣又有不同,大有情趣,那薄薄的
布片雖也像一只布碗摟住了豪乳,頂端卻開了一個大洞,使得豐滿的豪乳爆出了
一半還多。至於下身原本該遮掩幽谷的內褲,則被剪去了一大塊形似一分為二。
裂開的縫隙像一條溝壑,兩邊殘存的布條勒緊了臀肉,卻讓中央暴露出萋萋芳草,
更讓腿心幽谷被勒得更加飽滿鼓脹。

  她的絕世淒艷正適合這一身,這樣的女子,本就該被直截了當,毫不憐惜地
狠狠征伐,看她不堪承受,聽她婉轉哀鳴。更何況這一身性感之極的情趣內衣,
選用了神秘的深紫色布料,天底下絕沒有人能抵擋得住這樣的誘惑。

  但吳征居然沒有暴起將她按倒,不管不顧地進入她的身體。反而抽著涼氣道:
「玉姐姐,快……」

  他的目光如此期盼而熱烈,又死死地控制著自己,像在等待著什麼發生。玉
蘢煙左右搖晃著香肩,將豪乳夾著小腿摩挲,含羞帶怯地遞去一個眼神,湊過螓
首,吐出香舌,向著韓歸雁春蔥般修長的手指一勾,再一勾。

  舌尖繪出優美的弧線,勾開韓歸雁的手掌,露出大半根之前被握著的肉龍來。
玉蘢煙伸舌相就,以舌尖點在棒根處打了兩個轉,不快不慢地滑向頂端。

  龜菇被韓歸雁所占據,玉蘢煙全沒停下的意思,韓歸雁一時無奈,只得張口
吐出菇首讓了出來。不防吳征急道:「雁兒別停……」

  韓歸雁不知如何是好,可吳征焦急之中已按住她的螓首推向龜菇,恰巧此時
玉蘢煙堪堪舔至,二女就此一人一半,將龜菇分含在口。吳征爽得嘶嘶連聲,玉
蘢煙香舌軟如棉又技藝非凡,知道吳征興致高昂,此刻正對著龜菇的每一分敏感
盡心舔掃。韓歸雁措手不及,可含吮肉龍已有好一會,此刻也是在本能地吸吮舔
舐。

  韓歸雁的香舌極具彈性,每一下都力道十足觸感鮮明,而玉蘢煙的則綿軟無
比,輕柔得像一壇溫水將棒身包裹。不說兩根觸感大異的香舌一同舔洗的美妙滋
味,光是兩位絕色佳人一同伏在胯間都是難以把持的刺激與美妙。

  「可美得你了麼?」韓歸雁白了吳征一眼。從前與瞿羽湘二女同床時,吳征
便有許多這樣的渴望。可一來瞿羽湘對肉龍十分恐懼,要她舔一舔簡直像要了命。
二來韓歸雁也沒有與女子過分親熱的嗜好。說是二女同床,實則吳征罕有品嘗到
一同服侍的滋味。

  玉蘢煙今日大膽的舉動便沒了瞿羽湘的忌諱,且她的容貌在吳府里是最容易
讓人產生親近之感。那楚楚可憐,毫無攻擊性的容貌,也打消了韓歸雁的一些抗
拒之意。兩人各占據了半根肉龍,不住以冰涼的小舌來回摩挲。

  韓歸雁只覺耳邊全是又嬌又柔,忽緩忽急的喘息,有些來自正親昵的瞿羽湘
與冷月玦,有些則發自與自己口中。肉龍的熱力與粗碩一樣熏蒸著自家的情欲,
兩只春蔥玉指往複撥弄著肉花,那里也早已一片泥濘。即使冷月玦無力再吹奏那
曲靡靡之音,小腹中的火焰依然熊熊燃燒,燒熱了胸膛,燒熱了臉頰,燒得目光
都已迷離。

  「玉姐姐真好看。」女子的柔美與肉棒的猙獰極具反差,貼在一處時一眼看
去驚心動魄,又把目光仿佛被吸住了一樣死死抓牢,怎麼也挪不開。韓歸雁只覺
玉蘢煙噴吐著香甜的氣息,搶著與肉龍的腥膻味兒一同鉆入鼻端,越發覺得她淒
美嬌艷,令人怦然心動。

  「還是雁兒漂亮,又英武,又嫵媚,姐姐就沒用得很了。」玉蘢煙舞動著香
舌含混不清道。

  二女的鼻翼均在微微張合,喘息又急又香,彼此之間已嗅得多時,且同吮肉
龍時難免交叉而過碰在一起。從初始還有些戒心,現下這點不適早拋到了九霄雲
外。玉蘢煙話音剛落,肉龍便忽然抽離得不知去向。二女驚愕著不明所以,想也
知道吳征現下受用得如登雲端,心里還誌得意滿,他怎舍得停下?是什麼讓他下
得了這麼大的決心?

  尚未回過神來,吳征已伸出兩手分抵在韓歸雁與玉蘢煙的腦後一按。二女登
時呼吸相聞,唇兒相湊,比方才同吮肉龍還要親近得不知多少。

  韓歸雁的鳳目陡然瞪大,羞怒之中又有幾分恐慌,耳聽得吳征得意道:「互
相誇來誇去,不如親近親近來得實在。」她剛想掙脫,好好給這個得寸進尺不知
足的壞郎君一個教訓,口中卻被一股香濃的熱息沖入,旋即一只表面冰涼,貼上
後又透出絲絲熱力的小舌侵入檀口,準確地卷住了自家的三寸丁香。

  侵入的小舌靈動無比,只一勾就將自家的丁香勾去了半截。兩瓣櫻唇順勢夾
緊,那小舌就此抵著丁香嫩尖打轉,一陣陣強勁的吸力之下,小舌仿佛一團柔雲
般綿軟纏卷。光是這一下就讓韓歸雁骨酥筋軟,居然提不起半分抵抗的氣力。傻
了一般半暈的腦海里,忽然冒出個奇秒的念頭:男子被女子吮吸棒兒就是這般美
妙滋味麼?

  相比之下,與吳征舌吻時滋味當然美妙,時而溫柔時而粗暴,韓歸雁樂此不
疲。但男子的舌頭絕沒有正挑逗自己的這一只如此香軟。那是截然不同,卻又旗
鼓相當的美妙,韓歸雁心中雖覺不妥,竟然不忍拒絕。

  玉蘢煙調情手法之高超,不僅是對於男子,對女子的身體也是洞若燭火。以
一嘴香甜熏得韓歸雁目眩神迷的同時,不經意間一擡手已勾開仍掛在女郎右乳上
的三角綢布,令一對兒蜜桃美乳大展光華。

  美婦一手把著可憐巴巴的肉龍,以龜菇抵著乳尖轉著圈。那乳尖正嵌在馬眼
縫里卡住,被揉得東倒西歪,一股股電流電得韓歸雁玉軀更酥。另一手則探入腿
心,以兩根指尖分開花唇,中指在蜜縫里劃了兩下飽蘸春露,像口中小舌一樣靈
活地鉆進幽谷里。

  韓歸雁嬌軀連連發顫,萬萬想不到玉蘢煙調情手法如此高超,對女子身體洞
若燭火的同時,女兒家別樣的溫柔滋味也讓她抵受不住。

  二女唇舌交纏,健康有力的韓歸雁竟被嬌弱的玉蘢煙殺得連連敗退,一身嬌
軟無力間,胯下幽谷傳來手指攪拌花汁的咕唧聲——那是汁水足夠豐沛時才特有
的聲響。

  冷月玦與瞿羽湘也停下了親昵,被吳征一左一右摟在懷里。肉龍陷入飽滿香
滑,彈性絕佳的乳肉里,一片香脂玉膩的觸感讓吳征美不勝收。他半是暢爽,半
是感慨般嘆了口氣,在冷月玦額頭一吻道:「玦兒今日怎地不饞嘴了?竟能忍到
現在。」

  冷月玦扁了扁嘴,忍不住又伸舌在唇瓣舔了一圈,搖頭道:「好想吃,可是,
韓姐姐和玉姐姐親得這般好看,人家只好忍著,好多看一會兒。我說實話你莫生
氣,女子間親熱,比男女之間美上許多。」

  「深有同感!深有同感!」吳征大點其頭贊嘆不絕道:「女子之柔美加在一
處,便是美不勝收了。」

  「韓姐姐的樣子,也很是受用呢。」

  幽谷里肥滿的花肉被手指撥弄攪拌得連連潰堤,韓歸雁的呼吸已越發急促。
她被封死的香唇看不見內里,只能瞧見兩頰不停地一縮一縮,可想而知正強烈地
回應著玉蘢煙的親吻。男子的作用終不是女子可以全數替代,情火大熾之時,幽
谷里的手指雖靈巧又熟練地點挑按壓,挑逗每一分敏感,可終究不夠粗大,不夠
火熱,更不能慰籍小腹深處蓄勢已久,又將出未出的烈焰。

  「女子都喜歡漂亮的東西,對漂亮的女子也容易產生親近之意,當然受用了。」
吳征嘿嘿一笑,道:「玦兒別等啦,雁兒要受不住了,我也受不了多久,還有個
人,只怕在等片刻就要暈過去了。」

  只見瞿羽湘滿面傅粉,連一身肌膚都已潮紅,呼吸簡直比正激烈爭奪的二女
還要急促。她直勾勾地看著韓歸雁,又是嫉妒,又是期盼,居然還有幾分被占了
先的不滿。應是全副心神都放在兩朵百合花上,被吳征摟住竟也全無不適。

  「嘻嘻,你這個壞人。那我去吃一會兒,你莫要太著急,吃得不夠過不了嘴
癮,人家會很難受。」冷月玦也跪在地上,接過玉蘢煙手中的肉龍,先是好奇地
近距離看了看龜菇挑逗乳尖,再陷入乳肉的春色,才將龜菇與乳尖對在一起伸舌
一挑。

  韓歸雁被挑逗得渾身難受,只覺滋味雖美,卻哪里都是空虛。幽谷總是差了
那麼些許,奶兒雖被肉龍擠壓間燙得頗為受用,時刻一長便覺空蕩蕩地。明明已
熱烘烘地脹得有了炸裂的感覺,卻沒人來捏一捏,吸一吸。冷月玦這一挑讓她渾
身打了個寒顫,而桃乳里的火焰仿佛有了宣泄口,一同向乳尖湧去。

  冰娃娃的小嘴原本容納下龜菇都只堪堪得夠,初時還想將龜菇與乳尖一同含
在口中嘗一嘗是什麼滋味,無奈心大量小,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心中有些可惜之
余,只好退而求其次,將韓歸雁的桃乳嫩尖吸在口中,再含入小半顆龜菇,雙頰
一縮一縮,以強勁的吸力大品起來。

  韓歸雁嬌吟出聲,清亮得像鸞鳳啼鳴。原來冷月玦趨近的同時,玉蘢煙也終
於松開她的香唇,將舌尖順著她的脖頸一路往下,占據了另一只桃乳。身體被大
大地慰籍,欲火暫得宣泄,韓歸雁大是滿足,被封了許久的潤口再無阻礙,不由
得暢快的發出心底最滿足的呻吟。

  這嬌吟又甜又酥,卻只一瞬之間被驟然止歇!冷月玦與玉蘢煙進犯桃乳之時,
吳征拍了拍瞿羽湘的翹臀,在她耳邊笑罵道:「你還在傻等什麼?」

  一副受氣包模樣的瞿羽湘這才如夢初醒,嬌軀興奮又激動地顫抖著趕忙挨了
上去,向夢寐以求的櫻唇吻了上去。她背對著吳征,這才讓吳征看清她的穿著。
前襟的裹胸樣式平平無奇,還讓吳征摸不著頭腦,後背卻是讓人眼前一亮。原來
背脊處是四根絲帶,第一根自胸乳正中,最後一根則是橫跨了胯骨,正與兜過臀
縫的一根絲帶交叉相連。純黑的布料,讓這件衣物有股誘人淩虐的滋味。

  瞿羽湘已全然忘我,與動情後不再抗拒的韓歸雁深深擁吻,哪里還顧得上其
他?讓吳征恨得牙癢癢地在她臀上重拍了一記,心中笑罵:「這個死小P ,就知
道一心跟我搶女人!」

  那臀兒吃了一掌,原本豐翹的嫩肉就被幾條絲帶勒得更加凸出,吃了重重的
一掌剎那間就泛起白浪滾滾。而五條紅印也應聲而出,配著這件衣物,吳征恨不
得再來上幾掌,將這只翹屁股打得通紅似火才得罷休。

  可惜韓歸雁已是連連扭身,欲火難耐。肉龍被冷月玦吃在嘴里,硬若石子的
乳尖與柔軟的香舌抵在一處,吳征自己也是越發覺得肉龍脹痛得幾欲炸裂,只得
先放過了瞿羽湘。

  將肉龍從冰娃娃貪吃的小嘴里抽出,惹來一陣不依地嗔音,吳征托著韓歸雁
的雙腿內側將她背對著自己抱起,像是給小孩把尿一般將她的幽谷對準了張牙舞
爪的指天肉龍。

  炙熱的高溫隔空襲來,燙得兩片花唇一陣收縮,韓歸雁長喘了口氣,哼聲埋
怨道:「你們都欺侮我,可便宜了這個壞人……嗚嗚……玦兒輕些,你怎地這般
貪嘴……就你吸得都疼了……」

  「姐姐的奶兒又大又香,人家一時沒忍得。」冷月玦吐出乳尖,見原本鮮粉
的乳暈變得凝聚了血色的彤紅,連奶頭兒都比原先長了一些,曉得這一下確實吸
力過大闖了禍,覺得分外不好意思,趕忙只以舌尖輕舔或是繞著乳蕾打轉撫慰【
內傷】,又吃吃笑道:「姐姐莫要搭理我,照我看來,那個壞人現下正欲壑難填,
要毫不容情地欺侮你了……」

  韓歸雁也只能借吳征擺弄姿勢時哼得一句便又被瞿羽湘封住。她全身氣力都
用在雙腿上,以一個下蹲穩住——椅子雖寬大,吳征大馬金刀地坐了以後也是所
余無幾。韓歸雁只得以足尖點著,纖美的裸足拱起高高的足弓,滾圓修長的小腿
肚子更是繃得緊緊的,條條鼓起的肌束充滿了力量之美。

  騎在上頭是她最喜的姿勢之一,往常與吳征歡好時總要好好地騎上一回,還
毫不示弱地迎來送往。今日卻又不同,雙乳正被兩根綿軟香舌不住舔弄,熱烘烘
的乳肉早已燙得自己渾身發軟。那根已膨脹到最大,熏蒸得最熱的肉龍一會兒便
要破體而入,她深知自己再無力抗衡。只得集中力量將玉胯稍擡,給吳征留下一
個抽送的空間,以便愛郎掀起驚濤駭浪,將積蓄已久的欲海徹底地宣泄出來。—
—可不是本將軍無能尚未提槍上馬就已打心底里認輸,實在是今日以一敵多,雙
拳難敵四手。

  韓歸雁今日所著上身布料極少,下身亦是如此,胯間的布料完全就是一個【
丁】字。吳征抓著豐彈盈翹的臀兒好好輕薄了一番,才從女郎脖頸處往去,只見
嬌小秀美的冷月玦正小口小口地舔吃一只碩乳,春色撩人。少女察覺愛郎火辣辣
的目光,遂頑皮一笑,張嘴一含將乳峰吞進嘴里,雙頰深陷,正是平日貪嘴吃起
棒兒的模樣。

  「呼……」吳征忍耐許久,尤其將韓歸雁抱好之後,蜜裂里不斷有大顆大顆
的粘膩花汁一滴一滴地澆築在龜菇上。冰涼的花汁敷上火熱的肉龍,竟也神奇地
沸騰起來一樣,宛如火上澆油。

  麗色無邊,吳征再也無法克制奔流的欲火,挺腰向上一送。龜菇撞在花唇,
蘸著稠膩的漿汁滑向蜜縫,擠開細細的布條牢牢卡在幽谷口。

  「呵呃……」韓歸雁大抽一口冷氣,居然就此穩不住身形,嬌軀一軟。她全
身敏感點俱遭襲擊,感官比平時還要敏感得多。龜菇剛杵在洞口嵌入少許就激得
肉穴猛縮,腦子里一聲炸雷般的轟響,險些把她震暈了過去。若不是吳征即使扶
住她嫩柳腰肢,這一下就要把肉棒吃得盡根到底。

  抽冷氣的聲音又是發顫,又是痛苦,又是難耐。瞿羽湘知道這是最難熬的時
刻,疼惜得芳心如碎,吻得更是深切熱情。韓歸雁手臂揮舞亂抓,一把回環摟著
瞿羽湘的腰肢,一把按在冷月玦的螓首上,全身緊繃著,嘴里發出吚吚嗚嗚的呻
吟聲,被吳征把著腰肢緩緩放落嬌軀。那雙腿大分再無遮擋,幽谷像張小嘴一樣
微微分開,綿密軟嫩的花唇細肉囁囁嚅嚅,沾粘著將肉棒一口一口地吃了進去。

  從背氣中緩過勁來,韓歸雁狠狠地擰了吳征一把。今日也太不濟事,責任原
本在三位姐妹身上,可得利的全是吳征。眼福口福俱都一飽不說,韓歸雁自感幽
谷里的花肉今日分外地濕滑,分外地緊實,連震顫都劇烈了許多。吳征嘗遍了好
處,一切還都是他煽風點火,穿針引線地挑了起來,自然要成為發火的對象。

  「啊喲,好兇的婆娘。」吳征誇張地大叫一聲,韓歸雁卻是應以一聲尖叫。

  原來吳征同時將腰桿一抽一送,大力地在花穴里抽插了個來回。韓歸雁正在
喘息的當兒哪里受得住?與肉棒黏連奇緊的花肉猛地被帶翻而出,在烏黑的芳草
地與粉白的花唇中央,裂出一圈觸目驚心的嫣紅血色。這抹嫣紅乍然一現便被肉
棒一記重戳深深頂回洞穴,花唇被撐得猛然一鼓脹賁而起,複又將肉棒吞沒。烏
黑濃密的芳草地之外,只能見一片皺皮里兩顆春丸晃蕩。

  「輕一點……人家挨不住……」韓歸雁仿佛捅穿了肚子,這一下不僅十分受
力,更是插得又快又深,直讓花心酸透,只這一下就讓花漿難以控制地漏出一股
來。女郎忙不疊掙開瞿羽湘的狼吻,發出一股不呼喚出來難以盡性的嬌啼聲,嚶
嚶怯怯,如啜似泣。

  這一輪抽送讓吳征也快美連連,女郎肥滿的花肉裹著粘滑的汁水,抽送起來
又是順暢,又是緊致,直把肉龍抱個難舍難分。嘗到了好處,吳征哪里還聽她的?
哪里還停得下來?一下過後又是一下,連連奮力聳挺。

  韓歸雁蹲的角度與高度俱佳,吳征抽送起來酣暢淋漓。下下沒首盡根不說,
發出的力道全被花肉吃住。棒棒都結結實實地撞在穴底花心,頂得那塊嬌嫩的軟
肉東倒西歪,也讓韓歸雁穴軟腰麻。女郎也不知是受苦還是受用,櫻口偶爾哼上
兩句又被封死,只能不停地嚶嚶嗚嗚。豐翹的臀兒被胯骨連連重重撞擊所發出的
啪啪聲,都已將她的呼喚聲蓋過。

  前所未有的快感,自是離不開冷月玦與玉蘢煙的功勞。貪吃的冰娃娃仍是吃
得滿嘴香脂,樂不可支。玉蘢煙則似忙碌久了,已額頭見汗,不過以她高超的技
巧不成問題。

  韓歸雁被吳征有力的挺聳頂得嬌軀拋起拋落。右乳被冰娃娃將乳尖定在嘴里,
豪碩的美乳就像只大大的糖糍糯糕,被拉的肆意地變形。左乳則全無阻隔,隨著
身軀拍起濤濤乳浪,拋起時蕩盈盈高甩,落下時甸甸猛沈。玉蘢煙只伸出香舌,
在峰頂蕊珠的必經之路上等候。奶兒甩起則舌尖向下一滑,奶兒落下則舌尖向上
一挑,總以相反的力道將舌尖與乳尖打出細微又撩人的啪啪連聲,一聽便能感受
奶兒與舌尖之至鮮至嫩。

  「我不成了……不成了……要……泄了……」韓歸雁快速攀上的巔峰,她猛
然甩開瞿羽湘奮力起落著嬌軀,迎合著吳征的抽送。一低頭間正見冷月玦與玉蘢
煙在胸前勾挑含吮,絕美的容顏與圓潤如桃的豪乳,諸般美態全是春意濃濃,頓
覺已潰不成軍的幽谷里猛然一縮,忍不住嬌聲尖叫起來。

  吳征單手抓住女郎柳腰,大開大合地挺聳抽送,不住痙攣的花肉讓肉棒一同
震顫起來。快意連綿間一拍瞿羽湘的豐臀,急道:「還楞著幹什麼?雁兒還有一
處空著呢。」

  瞿羽湘原本也在癡癡凝望,韓歸雁的嬌軀早讓她癡迷不已,而冷月玦與玉蘢
煙的絕色容顏與這副性感的嬌軀相映生輝,竟然看出了神。吳征一拍提醒了她,
忙俯下身體,跪在韓歸雁的幽谷之前。

  之前卷茸叢中,一根猙獰的粗長巨物狠命進出,將花肉翻攪得一塌糊塗。被
徹底分開的蜜裂頂端,一顆嫩珠正充血翹起,顫巍巍地像一顆鮮潤初長的莓果。
瞿羽湘深知這一處的敏感,若是在此時舔上一舔,吮上一吮,保管韓歸雁要快活
地飛上天去。她對韓歸雁的癡戀恨不得能吻遍摸遍她全身的里里外外,哪會對這
一處的粘稠花汁與細軟嫩肉有所顧忌?

  可那根粗黑的肉龍看在她眼里雖已沒了早先的惡心反胃,見之仍有不自覺的
畏懼害怕,那樣子總讓她感到無比的恐怖。韓歸雁的幽谷雖美,膠合一處的肉龍
卻可怕。瞿羽湘左右為難間,只見花唇猛烈地劇顫數回,漿汁飛濺,便在韓歸雁
的高呼聲中不住地收縮,將突入到最深的肉棒死死咬緊,那枚小肉珠更是漲得幾
乎透明。

  高潮的來臨暢快到了極點。韓歸雁全身皆美,抵死了拼命扭腰,讓龜菇擠壓
著花心嫩肉,仿佛要將所有的快樂,所有的花汁一股腦兒地擠出來。那癲狂又淫
靡的模樣,瞿羽湘看得點滴不漏。

  女子尖銳的嬌啼,男子粗重的呼吸,伴隨著兩陣甘美的舔舐之聲。在肉龍幾
度鼓脹脈動停止之後,收緊的花唇像是失去了所有氣力松開,連帶著花肉也一同
癱軟,才有汩汩白漿,涓涓清露從縫隙里流出……

  韓歸雁已軟倒在吳征懷里,嘴角帶著甜笑合著美眸,聽他軟語溫存地吻著脖
頸。激情過後的溫馨正是最好的調劑,冷月玦與玉蘢煙也停了嘴,此刻若還敢去
碰那顆小肉珠,韓歸雁定然是不依的。瞿羽湘大悔,天賜良機居然就此錯過,委
屈得淚水直在眼眶里打轉。

  「可舒服麼?」吳征環著女郎柳腰,咬著她的耳垂輕聲道:「是不是從來都
沒有這麼舒服過?」

  「嗯~」韓歸雁的語聲比蜜糖還甜,胸脯傳來微微的刺痛,自覺仿佛腫了起
來。可方才的激情澎湃猶在腦中盤旋回味,難以忘懷,道:「你怎麼也忍不得了?」

  「實在太美,哪里還能忍得住?」

  「我也覺得好看……」

  「世上十個人里,至少有九個愛看女子之間傾心親熱。雖有違天理,卻是至
美的畫面。」吳征由衷地贊嘆一聲,道:「今後還要不要?」

  「就怕頂不住,兩個浪蹄子拼了命地亂弄,好像死過去一樣。」韓歸雁氣力
漸複,嘻嘻笑著忽然伸手,將冷月玦與玉蘢煙各捏了一只奶兒在手,嗔道:「看
了我那麼久的糗樣子,是不是忍不得發騷了?」

  冷月玦一扭兩扭,從韓歸雁的手掌中脫開,雙手捂胸道:「沒有沒有,只消
嘴里有好吃的,人家才不著急。韓姐姐再享受個兩三回都來得及。」

  「呸,看你平時斯斯文文,原是這樣饞嘴的浪蹄子。」韓歸雁笑罵一聲,她
對冷月玦沒有辦法,玉蘢煙可就手到擒來。女郎眼珠子一轉,反手環住吳征正色
道:「咳咳,這一次先饒過了你。你道為何?世間法令俱是首惡必究,從犯輕罰。
首惡現下落在了本將手里,當先好好發落!」

  「請夫人饒命。」玉蘢煙怯怯縮縮地淒婉道:「妾身是奉了夫人之命,今日
才一同來服侍郎君。」

  「我……我可沒命你們發浪……我還以為只是輪流上陣,哪想到你們吃里扒
外地窩里反。本將今日就不饒你!哼。」韓歸雁哼哼唧唧地起身,穩了穩酸麻的
雙腿,一個橫抱將玉蘢煙抱了起來朝床邊走去。還不忘回頭向冷月玦與瞿羽湘連
連眨眼,言下之意:趕緊來幫忙。

  「嘖嘖,看來今日要艷福齊天了。」吳征險些沒仰天大笑。韓歸雁骨子里有
女人的嫉妒心,但久在軍營為將自然養成識大體,大氣磅礴的氣質。且還兼具女
子的細致用心,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計較,什麼時候不可以,什麼時候能使性子,
什麼時候不能,更知道什麼時候最該做什麼事。

  方才的快活到此刻還在從幽谷里洋溢出來,不僅是她來得快,吳征射得也比
平常快上許多。郎君既愛,自家也覺滋味兒不錯,行將長時間分手的前夜,又何
樂而不為?

  玉蘢煙掙紮著扭動腰肢,連連蹬腿。可她那一身暴露的褻衣一扭一踢之下,
雙乳波濤滾滾,腿心也不時地展露春光。哪里像是抵抗,分明是告知愛郎快看看
我的身體,奶兒已發脹,嫩尖已翹起,連幽谷里都已濕淋淋的藏不住了。

  「貪吃的還不趕緊,再不來我可要搶了。」韓歸雁嬌斥一聲,作勢欲向玉蘢
煙胸口咬去。

  「啊喲,姐姐慢著些。」冷月玦趕緊低頭搶了一只奶兒在手。那豪乳全無遮
擋,抓在手里雖不似韓歸雁的挺拔豐彈,卻是滿掌滑膩出奇地軟嫩,似將肥腴膏
脂抓了一手。冷月玦小嘴一扁,低頭看了看自己,嘆息道:「唉,和你們一比,
人家的好小。」

  韓歸雁見她眸子里一片至純,所言俱是有感而發,可那清純若水的模樣深處
又蕩著一股野性。韓歸雁自家也有過不幸的過去,對冷月玦飽受壓抑的往昔頗有
感同身受,也深知這股野性來自於被壓抑後的逆反,才讓她現下做起事來如此率
真。一念至此心中不由一蕩,越發覺得冷月玦嬌俏可愛,頓生親近之意。

  比較起男女之間的情欲相融,女子之間更多的則是傾慕喜愛,溫情更大於激
情。這流水脈脈之情別有一番滋味,女子之間的親熱,只要不是太過排斥,往往
一回之後便食髓知味。

  韓歸雁一把抄起玉蘢煙一條腿兒反壓她胸前,又向瞿羽湘使了個眼色,要她
依樣而行。如此一來,玉蘢煙兩腿被叉得大開,腿心一片烏絨絨的淺草里現出兩
片飽含濕痕的肉脂來。

  「大膽淫賊,竟敢夜入深宮欲對貴妃行不軌之事,該當何罪?」

  韓歸雁厲聲喝問,手上卻把玉蘢煙的大腿壓得更低,連兩片緊合的肉脂都被
扯出一條裂口,猶如微張的小嘴。吳征神魂顛倒,哪里還管什麼貴妃不貴妃?就
算在皇宮龍床之上只怕也已把持不住。胯下的陽物本就蠢蠢欲動,這一激更是雄
風盡複,張牙舞爪地直指幽谷。

  「究竟是誰欲對皇妃行不軌之事?韓將軍莫要汙蔑本官。」吳征一邊靠近,
一邊冷笑嘲諷道。

  「哼,人家才不想對大秦皇妃行什麼不軌之事。」韓歸雁舔了舔嘴唇,將按
牢的大腿交給冷月玦,自己一手抄起冰娃娃的秀乳緩緩揉捏著逗弄,吃吃笑道:
「人家只想對燕國的皇妃行不軌之事,你這個色鬼才是血口噴人。」

  「好個不知足的好色將軍,你已有了燕國總捕,為何還來搶本官的皇妃?」
吳征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朝瞿羽湘一瞥道:「你看我們瞿總捕頭這是酸意翻天,
若不是沒有趁手的兵刃,只怕動手殺人來著!嗯,不過再好的兵刃比起玉姐姐的
奶兒來還是差了許多。依本官看,瞿總捕頭還是憐取眼前人,莫要空費了光陰好
些。」

  一言剛畢,吳征便悍然挺腰!

  韓歸雁趴在冷月玦背上,居高臨下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陽根挑開嫩脂一沖而
入,仿佛沖破了什麼飽漿熟果,立時有一註花汁迸裂飛出。玉蘢煙本略覺緊張,
聽得二人調笑也覺有趣,這一下猝不及防,嬌啼一聲足趾猛然蜷起,幽谷里裂痛
與舒爽並起,巨大的酸癢襲至,難過得上身彈了起來。

  冷月玦與瞿羽湘正分享一對綿軟豪乳,吃在嘴里可比什麼凝脂酥酪更加美味,
正流連忘返間玉蘢煙上身一彈,只覺兩團肥嫩鋪天蓋地擠壓過來,直把二女的小
臉都給埋了進去。

  又淫又美的景色映入眼簾,吳征亡魂大冒,後背發涼,連牙關都咬得咯咯作
響。胯下卻是一下一下地連連頂送,幾乎在一瞬間就使出了全力。

  粗碩的肉龍像燒紅的長槍,左沖右突得幽谷里一片酥麻,反反複複碾磨著花
肉,接連像藥杵一樣搗在花心之上。玉蘢煙全然無法抵受,癱軟了嬌軀只能嗚嗚
呻吟,嬌柔不堪,弱不勝衣。只小半刻時分,額頭上便沁出滴滴汗珠,打得長發
盡濕,仿佛被淩虐了數日一樣地淒楚可憐,口中吚吚嗚嗚道:「受不住了……救
命……救我……」

  韓歸雁一邊細觀肉龍在幽谷里進出的淫靡,一邊摸著冷月玦兩只秀乳。她剛
飽飽地泄了一回,耳聽玉蘢煙嬌弱無比的呻吟求救聲,只喚來男兒被激起的獸性,
吳征將美婦的雙腿按得更開更低,令兩片肉脂像山丘一樣賁起。肉龍的進出已不
僅將花肉翻攪,連原本並立兩列的肉脂都已變了形,被撐做一個圓形。

  韓歸雁看得嬌喘漸起,又見吳征如此兇猛,只怕玉蘢煙當真熬不住。她熬不
住不要緊,若是這一下就給徹底插得爬不起來,今夜可就少了一個能分擔的姐妹。
瞿羽湘可是個只會窩里反的【叛徒】,光憑自己與冷月玦兩人可未必撐得住。

  韓歸雁靈機一動。今日吳征也比平日動情,半是幾位嬌妻貌美體酥,半是女
子之戲極得他喜愛。於是露出一口白牙在冷月玦背後啃了一嘴,挪動玉軀挨到瞿
羽湘身邊,手捧桃乳竟與玉蘢煙的對在一起。

  吳征抽送連連,只覺美婦的花肉不似韓歸雁的異樣肥滿絲發難容,緊致難行。
而是一種松緊宜人,肉感十足的豐腴肥美,伴著漿滑的花汁,抽送起來十分順暢。
且玉蘢煙雙乳被二女吃得唧啾直響,花汁泄得比平日更多,令吳征抽送間有種縱
馬飛奔的爽快。

  尤其二女的嬌顏深陷於美婦的碩乳之間,現下的姿勢更是看得清楚,本就讓
自己小腹一陣又一陣地抽緊,腰骨發涼。韓歸雁還火上澆油,對著冷月玦親吻玉
背之間,一手撫乳,一手勾起發絲挑逗著乳尖。女子的手柔嫩潔白,韓歸雁撫乳
之時又極盡溫柔,可謂美上加美,看得吳征目不暇接。

  直到韓歸雁躺好,吳征徹徹底底地抽了口冷氣。二女的奶兒大小十分接近,
一只酥如蜜桃,一只則是半球型。柔嫩的美乳本就顫巍巍的,兩只互相一擠,仿
佛各自塌陷了半邊,又仿佛化作乳漿交融在了一起。吳征悶吼一聲,胯下就是重
重的一撞!

  「啊……啊……太大了……要被頂穿了……」排山倒海的力量將本就半暈的
玉蘢煙瞬間推送至高峰,口中嬌媚媚浪聲亂飛,還不知要被這股力道拋送多少回
……

  瞿羽湘平日里和韓歸雁的親近從不算親密,至多是輕輕地吻一吻,舔一舔奶
兒。此前失了一次親近韓歸雁花穴的大好機會,心中懊悔無及。不想韓歸雁今日
格外的開明,居然主動將奶兒送了過來。這兩只絕妙美乳擠在一起的媚樣,她瞧
得比吳征還仔細,還清楚。當下顫抖著湊近,將兩只比稀世寶器還珍貴的乳尖含
進嘴里,又輕又慢地吸吮。既怕做得不好又半分差錯,又是要細細品味。

  「看你那樣子。」吳征再給瞿羽湘的豐臀來了一掌恨恨罵道,心中發狠,抽
送也格外地加力,撞得玉蘢煙漿汁橫飛,花心險些散去,吭吭唧唧的已是出氣多,
進氣少。

  「莫要亂來。」韓歸雁鼓著香腮嗔怪道,她乳尖被含住之後才暗罵自己今天
太過放蕩,怎地做出這麼沒羞沒臊的事來。眼見玉蘢煙著實已熬不過,忙點醒了
吳征,又朝著正意亂情迷的瞿羽湘連連指點,示意道:「今日可是大好的機會,
看能不能去了瞿姐姐的心魔。」

  吳征無奈也只得停下征伐——玉蘢煙應付他一人都已十分吃力,再被含胸吮
乳,刺激太過強烈難以支持,吳征若是想在她體內一射如註只怕會傷了她元氣,
反為不美。

  他正是欲火亂冒之時,哪里還顧得上許多?也不管瞿羽湘願不願意,擡起脹
到最大的陽根就向瞿羽湘的幽谷里戳去。

  瞿羽湘正吃得大樂,不僅正對吳征的臀兒不自覺間翹得老高,連花汁也已是
決堤泛濫。花穴口忽然被龜菇一碰,女郎大吃一驚,尖叫著仿佛被燙著一樣猛然
擡起。

  吳征哪里任由她逃脫?雙手一按她腰肢奮力一戳,剎那間撞破花徑里的層層
媚肉,穿過層巒疊嶂直入花底!

  瞿羽湘發出聲嚇人的尖叫,她死命想逃連連扭腰,可繃緊的嬌軀全然發不出
力道,只是虛弱無力地扭動,反倒似以自己的肥美豐臀擠壓著吳征的胯骨擰扭獻
媚。她的眉心緊蹙,苦著臉像剛咽下什麼酸澀之物,泫然欲泣。

  「噝~」兩聲抽冷氣的聲音同起,原來瞿羽湘痛與懼齊來一時忘懷,繃緊身
體的同時,嘴上也家里重咬一口,在韓歸雁與玉蘢煙的奶兒上留下兩排牙印。

  「啊喲……我我我……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嗯……好疼……太燙了
……」

  吳征插入嫩穴便一連挑了數十槍,插得女郎身麻骨酥,更是對咬疼了玉,韓
二女心痛不已。一時萬般委屈襲來,淚珠兒再也止不住簌簌掉落。

  「怎地比玉姐姐看起來還要淒苦。」韓歸雁想笑又不敢笑,也不知道瞿羽湘
是吃了多少委屈,忙挽住她的脖頸柔聲道:「瞿姐姐莫怕,我們都陪著你。」

  「我……好怕……」瞿羽湘一身雪肉打冷顫般劇抖不停,面色發白,雖是嬌
喘籲籲,呻吟聲也媚了起來,目中懼意仍深。

  「別怕,他是個好郎君,不是從前欺你的壞人。」韓歸雁抱緊了瞿羽湘,將
她的嬌顏貼在自家豪乳上輕聲安慰:「再說今後我們都陪著姐姐,沒人再敢欺你。」

  她白了眼吳征,夢囈般吃吃道:「夫君平日里愛吹牛,不過有一件倒是實情。
他那根棒兒啊,當真是棒兒屆的十二品絕頂高手。姐姐現下是不是被插得很舒服?
每一下都好深,身子都像被撞散了似得快活?」

  被這一打岔,吳征射意消退了些腦中又複清明,暗覺方才太過魯莽,不由放
慢了速度輕抽緩送。一邊品味瞿羽湘一圈一圈的花肉之余,一邊也讓她在溫柔之
間慢慢適應。

  「我也不想這樣……恩……」瞿羽湘鼻音漸濃。她本就情動已久,對肉棒的
懼意讓韓歸雁的寬慰抵消大半,又是被吳征從臀後插入,目力所及全是韓歸雁緊
致光滑的肌膚與美妙桃乳,一時間挨了幾下溫柔抽送,花肉酸麻之間奇癢陡升,
胸腔里仿佛滿布爬蟲,連聲音都變得奇怪起來。

  「湘兒好可愛。」玉蘢煙緩過了一口氣,撥弄著她墜落的發絲柔聲道:「雁
兒說得沒錯,今後我們一道陪著你,莫說從前的壞人不能欺負你……就是現下這
個壞人要欺負你,頂多我們一起陪你受欺淩就是了。」

  「嗯?三天不打,這是要上房揭瓦了麼?」吳征冷喝一聲,肉棒又是一記重
插一戳到底,險些把瞿羽湘撞得魂飛魄散。幽谷里更是熱力襲人,幾欲融化。

  「唔……莫要再進來了……真要壞了……」瞿羽湘蠕動著嬌軀要躲,一手還
反推吳征抵著他小腹阻止。實在是納陽甚少,每一回都想處子新破般難熬,對吳
征難以抵受。

  吳征無奈,只得忍著欲火緩緩抽插。原本也不是大事,只是此前已到將射未
射之際,忽然間被生生掐斷,憋得甚是難受。且瞿羽湘一邊被抽插,一邊大享韓
歸雁之溫柔,啼聲越來越酥,呻吟越發嬌媚。可吳征一旦發力,她便又難以承受,
這麼一來她叫得越好,吳征就越是難受。

  見瞿羽湘發白的臉龐又有了血色,不一會兒滿面潮紅氣喘籲籲。吳征索性不
再抽送一頂到底,抵著花心一通奮力旋絞,讓瞿羽湘嬌顫聲中哭腔大起,美目翻
白,花心一陣劇烈的收縮,一股花汁照著龜菇兜淋澆下,幾乎昏死過去。

  吳征給這一啼一淋也是腰脊發涼,拔出肉龍將看戲的冷月玦一提趴在玉蘢煙
身上,伸手就去解她花瓣裙子。

  「啊喲,我的好郎君,今日真不成了……」冷月玦滿懷歉意地吐了吐舌頭,
悄聲道:「人家月事來了……」

  吳征像挨了記悶棍,欲火如潮幾乎第二次被打斷,難受得要噴出一口血來。
冰娃娃忙寬慰道:「此時用嘴兒不夠爽快,郎君若想要,這里還有一處妙處。」

  她半褪羅裙,裙邊將個粉嫩嫩,圓鼓鼓的翹翹小屁股分作兩半,遮去了稀疏
絨毛與肉葉,露出一條深邃溝縫來。

  韓歸雁看吳征吃癟,原本有些好笑,心底還嘲弄冷月玦今日如此忍得,原來
是身體不佳。乍聽嘴兒不夠爽快,還有一處妙處,不由心尖一跳,訝異地瞧向二
人。

  只聽吳征一聲低吼,沈腰在玉蘢煙胯間飽蘸了花汁,起身就向冷月玦臀後刺
去。她一驚起身,莫不是吳征已難忍到這等地步,不顧冷月玦月事來臨,要【浴
血奮戰】不成?

  在冰娃娃一聲異樣的嬌吟中,韓歸雁爬在吳征身後,將兩只桃乳蹭在他背脊
上按揉撫摸著助興,才從肩井里向下一望,心尖都險些從口中跳了出來。

  只見肉龍鉆入後庭正大力進出,菊蕾口的緊致韓歸雁也心知肚明,那肉龍正
不住地撫平褶皺,將之壓進翻出。壓進時仿佛一只被撐大的圓口,翻出時粘滯的
菊蕾又像只嘟起的小嘴。

  「你們……你們……什麼時候……」韓歸雁心驚膽戰,不自覺地伸手捂住了
後庭。

  「除了你和湘兒之外。」吳征吶吶道。

  韓歸雁執掌兵馬,為將之道處處爭先,自然也將這副脾氣帶回了床上,一向
是不落人後。此時居然輕輕舒了口氣,暗暗慶幸了一番,旋即又緊張起來。

  只剩自己和瞿羽湘得脫魔手,今夜豈不是危機重重?看吳征這模樣,享用了
玦兒的,免不了還要采了玉姐姐的。若是還不滿足給他按住了,非要今夜就摘了
自己的後庭,初破時的不堪模樣被姐妹們看在眼里,豈不是所有的顏面都丟盡了?

  果然不多時吳征便抽出肉棒,沒頭沒腦地一沈腰,又將玉蘢煙的後庭挑破戳
了進去。以韓歸雁的視線難以看清,可冷月玦朝天的臀兒中央,那已被查得紅腫
不堪,一時尚未來得及完全合攏,露出個黑漆漆幽深洞口的模樣,讓她不由將屁
股捂得更加緊了。

  吳征發狠般抽送,眼見玉蘢煙又再漸漸不支,韓歸雁的額頭都開始淌下汗來。
忽而面上轉喜,眉開眼笑地咬著吳征的耳朵道:「嘻嘻,好像我們來了強援,是
不?」

  吳征也是又驚又喜,實在想不到這陣腳步聲會在今夜響起。那腳步十分緩慢,
顯得進退艱難,卻仍然若虛若實,來人的武功之高,世所罕見。

  腳步聲越發清晰地由遠及近,頓在了房門口,燭火已能倒映出她俏生生的人
影。那絕色之姿,即使只是個朦朦朧朧的影子,也能看出麗質天成。

  人影停了片刻,終於下定決心一推門步入房中,低著頭不敢看,只如貓叫般
道:「我……我來看看你們……莫要不加節制傷了元氣……」

  「噗呲……」一條與來人一樣修長的人影站了起來笑道:「我剛來時,也是
這麼說的……」

  陸菲嫣吃了一驚擡頭望去,只見諸女交股摩胸地貼在一起,吳征的肉龍脹得
嚇人,不消想也知道方才是多麼地淫靡不堪。她嬌軀一軟幾乎要暈去,又是害怕,
又是懊悔,又是期待。

  吳征一個大步直接將她扶住,抱起,動情道:「你還是來了。」

  陸菲嫣在門邊聽得吳征路過,癡坐著凝思許久,再沐浴整裝,加上她心中仍
是猶豫不決手腳就慢,足足快兩個時辰才準備妥當,一步一腳地挨了過來,只覺
這一段路,比之在成都初次委身於他的那一段還要難行。落在熟悉的懷抱里,心
跳如鹿撞的陸菲嫣安定了許多,她軟綿綿地靠在吳征肩頭,幽幽道:「一家人找
樂子,我不來怕你遺憾……我……總是無法拒絕你的……」

  還是從前那副無可奈何認命的模樣,吳征心疼無比,一邊將她抱向床沿,一
邊扯落衣衫。欒采晴為她所制的是件薄紗睡裙,和平常的款式並無太多不同,只
是料子用了透明的蠶絲,穿在身上幾近於無。或許是認為她的風姿已不需衣衫來
襯托,只需展露出來即可。

  將陸菲嫣抱上床,吳征便壓實了向她香唇吻去。陸菲嫣合著眼簾躲避灼人的
目光,也享受著情郎的溫柔與愛意。腦海里全是兩人在吳府時的恩愛萬般,如膠
似漆。

  兩人越吻越深,陸菲嫣張開雪白的藕臂緊緊抱住了吳征,主動伸出香舌與吳
征的纏在一起,呼吸越來越濃,氣息越來越甜,良久方舍得分開。

  陸菲嫣面紅過耳,低垂著眼眸輕聲道:「我……沒有打擾了你們吧……」

  「沒有,你不來,我們還未必挨得住。」韓歸雁是大舒了一口氣。

  「我知道姐姐定然會來,一直在等你。」冷月玦忽閃著眼眸,看得越發入神
與迷醉。

  瞿羽湘則是面色忽白忽紅,不敢說話,也不敢看吳征,腦子里卻全是吳征從
前對她說過的那句沒頭沒腦的話:「你現下覺得我欺侮了你,趁人之危。呵呵,
不怕告訴你,日後你會發現此事我只占了小便宜,而你,則是有天大的好處。」

  「那你們怎地都不說話……被你們這樣看著,好難為情……」陸菲嫣面色緋
紅,低聲道,一頭青絲散落於床,像散開的水瀑。

  「都在等你,都想看你。你若是覺得吃虧,一會兒再看她們。長夜漫漫,來
日方長……」

  陸菲嫣心中一跳,來日方長,從前吳征也是這麼對她說的,並且給了她至今
最快樂的時光。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道:「那……你們莫要管我那麼多,該怎麼,
就怎麼……我隨大家就是……」

  「真乖,怪不得夫君那麼疼你。」韓歸雁輕輕撥著陸菲嫣的長發道:「來了
紫陵城以後,最苦最難的便是姐姐,不管今後如何,今夜姐姐須得盡性。」

  「我隨大家就是……」

  雪白豐滿的奶兒像一對熟透的香瓜,乳珠更是細長尖翹,落差極大的蛇腰與
臀兒,讓她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媚人。吳征捧著美婦的雪乳,激動地將龜菇對準穴
口,緩緩插了進去。

  仿佛回到在成都的初夜。那時的陸菲嫣飽受身體欲望的折磨多年,一朝釋放,
如癡如狂。今日的陸菲嫣同樣禁欲許久,雖沒了功法的差錯,可百媚之軀的渴求
早已蓄滿。她一路行來時已悄悄解開【道理訣】對欲望的壓制,短短的一段路,
竟然走得腿心全濕。

  熱乎乎的肉龍撐開花唇,將花徑塞緊了挺進,滿滿當當,粗長火熱得難以抵
受。久曠的陸菲嫣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嬌軀不受控制地左右扭動,
唯獨玉胯穩穩不動地迎接吳征的插入。

  吳征將肉棒緩緩地插到了底,又一下抽了出來。難耐的陸菲嫣頓感一陣輕松,
又覺好像同時被抽空了力氣癱軟下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股巨大的失落,花徑深
處一股說不出的難忍奇癢如萬蟻撓心,恨不得受迫的花徑立時再被填滿。

  「給我……給我……」陸菲嫣目射熱焰,體酥聲軟地乞求不已。她的身體從
沒有改變,仍然是那麼敏感,又那麼美麗。只是被一插之後一抽,便隨之瀉出一
大汩漿汁奔湧。

  脫力的嬌軀無法動彈,先前不動的玉胯卻隨著蛇腰不停地扭動,臀兒一擡一
擡,連花唇都自行連連向穴口收縮,卻又垂涎似得滴出一沽一沽的花汁。種種媚
態不僅吳征癡迷,連諸女都不由自主地幹咽起來,只覺口幹舌燥,仿佛一團火焰
正熊熊燃燒。

  吳征再度挺槍狠狠地刺了進去,啪地一聲直達花底,那酸脹爽痛把陸菲嫣再
度撞出一聲長長的尖叫,分不清是快活還是難受。吳征心知這樣遠遠不夠,在成
都時兩人可是幾乎不眠不休地奮戰了一整夜,才泄去了陸菲嫣多年積蓄的欲火。
今日她雖不像從前欲焰難消,單靠這麼一兩下又怎能填滿?

  他開始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花徑,在陸菲嫣迷人的浪聲中,臀兒一下又一下
地擡起迎合中,花徑里顆顆肉芽像小嘴一樣的猛烈吸吮中,不停地加快速度,加
重力道狠命抽送。

  陸菲嫣放開身體的欲望,本就是不想因害羞而打擾了大家的激情,此刻也幾
乎在第一時間就進入了狀態。不僅是看得見的肢體,看不見的整條花徑也在拼命
地收縮,仿佛要將肉棒吸進肚子里一樣。只幾十抽,陸菲嫣便死死揪緊了雙拳,
粉腿不住地劇烈抖動,牙關打顫地嬌啼出聲:「棒兒再深些……要來了……要來
了……再重些……」

  她杏眼迷離,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不停上下彈甩的美乳,又
討好地將乳尖一合一推,伸舌向乳尖舔去。

  「這麼大……」韓歸雁露出些艷羨之色,見陸菲嫣細長的香舌左撥右攪,分
外淫靡。陸菲嫣本已全身脫力,舔起來甚是艱難,韓歸雁忙對冷月玦道:「去幫
幫陸姐姐,她近來最是辛苦,也叫她盡情盡興一回。」

  花汁已是一註一註地泄了出來,陸菲嫣神暈意迷,躺在雲端仿佛要化了一樣。
驀然胸口出香風蕩漾,另有兩只香舌一同舔了過來,不僅與她同時舔吮美乳,不
時地舌尖還相互糾纏於一處勾卷纏繞,竟然難舍難分。

  吳征看得睚眥欲裂,眼見陸菲嫣大泄了一回,他深知美婦還要第二回,第三
回。遂悶吼一聲平躺,又將陸菲嫣抱起在上方,與自己胸背交貼。除了那只肥美
翹彈的臀兒正抵在自己胯間擠壓著肉棒之外,花容美乳,蛇腰幽谷無不在燭光之
下大展大放。

  花汁早將腿心一線潤得通透,吳征腰桿一挺又探菊庭,讓陸菲嫣悶叫一聲,
前花奇癢,後庭奇酸,不知要怎樣才能熬得下去。

  吳征被打斷了數回,終於又到緊要關頭,發狠地大力頂送,又對瞿羽湘道:
「我也曾答應過你的,並沒對你另眼看待,今日也算做到了?」

  嬌聲大起,冷月玦與玉蘢煙又吮住陸菲嫣的美乳,吃得分外用力,不怕她吃
疼,只怕她不夠爽快。韓歸雁捧著美婦的螓首,不住將香甜氣息渡入她口中,兩
人唇舌糾纏,在情欲滿得幾乎要炸裂的屋子里,平添一分溫馨到極點的至美。

  瞿羽湘錯過了親近韓歸雁的機會,這一回雖是看著肉棒抽弄後庭的樣子心膽
俱裂,卻直勾勾地看著空著的花縫,再也不願錯過,再也顧不得懼怕,兩指按著
花唇向外一分,伸著舌尖就像汁水淋漓,奇香四溢的緊窄洞口鉆去。

  從未有過的刺激讓陸菲嫣如遭電擊般一彈,玉背拱橋般彎了起來。這般姿勢
卻將美乳聳得更高,滿滿地送入玉蘢煙與冷月玦口內。臀兒卻是向下一陷,貼合
著肉棒更緊更實。

  炙熱的呼吸聲沈重而急促,吳征低吼一聲,忽然從後庭里抽出肉棒準備地塞
向幽谷。其勢之兇猛,把正吃得香甜的瞿羽湘自下頜間穿過急速地擠了進去。瞿
羽湘收舌不及,居然被肉棒一同擠在幽谷里,吃了一驚急忙收回。正瘋狂抽送的
吳征恰巧發力深深頂入,只余兩顆春丸在外。瞿羽湘香舌收回時兩相交錯,恰如
舌尖正在春丸一舔。

  吳征大爽,陽精爆射而出,洶湧地讓肉莖頻頻脈動,灼熱的液體沖刷著陸菲
嫣的花徑,讓兩片花徑也有節奏地脈動著,抽搐著。瞿羽湘打了個寒噤,再忍不
住湊上唇去含住了蜜裂頂端的肉珠!

  陸菲嫣從未叫得如此大聲,也從未泄得如此暢快,吳征只覺花肉抱緊了肉龍,
每一顆肉芽都在大口地呼吸,大力地吸吮,無休無止一樣……待喘息漸止,繃緊
的軀體脫力般軟軟垂下,春丸處居然有一根丁香在打著轉,不知是接走泄出的香
甜汁液,還是在報答撫慰。

  「吳郎,你去陷陣營時萬萬記得喬裝易容,莫要叫盼兒看了出來。若是現下
見面,以盼兒的脾氣定然又要再跑。她在陷陣營里雖面臨危機重重,在你身邊我
倒放心許多。切記,切記……」折騰了一夜天光漸亮,臨了昏昏睡去之前,陸菲
嫣仍未忘了囑咐一句,唯恐吳征一時粗心有所怠慢。

  「安心睡吧,這些事我早就備下了的。回府的時候,我定把盼兒一道好好地
帶回來。」吳征在她額頭一吻,又輕輕摟了摟,聽得陸菲嫣鼻息漸沈,嘴角帶著
甜笑睡熟,才起身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臨去之前深深向諸女望了一眼,眷戀不
舍,強自扭頭施展輕功高高躍起落在樹杈上,這才避開府中一切耳目,向前連連
飛縱離去。——並非吳府的防禦不佳,而是吳征的武功遍尋世間已屈指可數,對
吳府的一切又了若指掌,自然可以做到。

  激戰一夜,吳征雖依然精神健旺,除了內功日益精湛之外,心中仍有不舍與
期盼也是重要緣由。自家這里春滿小院,不遠處的那一座里,主人定然輾轉反側
揪心了一夜,也等待了一夜。

  來了紫陵城之後,對幾位愛妻冷落了許多,可時不時總有聚在一處的時候,
每一次也都是酣暢淋漓,盡情盡興。唯獨那一位,一次都沒有!

  於是夜晚留給了愛妻們,而這最後的一日時光,吳征要完完整整地留給她。
這個世上最疼愛自己,疼愛得甚至已分不清是哪一種情感,只知道把一切都付出
的女子。


                             【未完待續】
作者: taikou    時間: 2020-1-10 13:45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十五章 夜盡未央 繾綣情愫

蔥蘢的矮樹,葉片上掛滿了霧夜過後的盈盈露珠。冰涼的晨風,吹起黃葉卷天的蕭瑟秋意
。微亮的天光,在遠處峰巔舉起彤紅的寶鏡,燒開一片霞光噴薄而出時,刹那間給山河萬
里都注入了神韻。

燕躚鶯飛,萬物在一瞬間都活了過來,吳府也不例外。

這座叫馥思居的小院在往日早已開了大門,今日卻是大門緊閉。即使在吳府裡,這座小院
依然地位超然,閉上了大門時沒有人敢貿然打擾。

吳征輕輕落了地,就像片枯葉落在馥思居之前。初次見到這三個字是在長安城祝家,當日
的牌匾上娟秀字跡中隱含金戈殺伐之意,馥字右半邊筆鋒顫抖,令人不明所以。

這面新的牌匾連這三個字也是新近書寫。字跡依然娟秀還更見大氣,殺伐之意只若隱若現
,幾近於無。馥字的每一個筆劃都無比飽滿又條條分明,尤其收筆的一捺如游龍飛騰,直
裂匾沿,竟欲破壁飛去一般。

吳征怔怔地看了片刻,伸手就去推門。吱呀的輕聲響起,門後的門閂並未移開,這一推便
吃了閉門羹。他後退了幾步,露出個欣慰的笑容足尖一點,順著院牆斜斜掠了過去。

馥思居其實是腹思居,院子的主人在長安城寫下這三個字時剛在昆侖山上見過了吳征。狠
心別離之後,心中的思念無以復加,才提筆以顫抖的手寫下馥思居三字。彼時情緒奔湧,
馥字右半邊筆鋒連顫,大失水準。可若是細細觀瞧,便能覺其中韻味無盡。吳征當日並不
知主人為何寫出這樣的字,但印象深刻,日後兩廂印證,才知這筆字堪稱天人之作,與現
有這幅工整的牌匾也不遑多讓。

「伍佰唱歌經常跑調,可是沒人說他唱得不好。」猶記得當時吳征崩出個荒唐的類比,可
意境與韻味大體如此。

吳征大膽地躍入院子。

莫說是一片枯葉,就算是吹了片塵土落在馥思居前,小院的主人也能知曉得一清二楚,何
況來人是他。院主人沒有來開門絕不似平常,可也沒發聲讓他走,所為的只是不讓人知道
她在幹什麼,故而連院門也一道鎖死。

終於相認之後,院主人不必再像從前總想著在絕境中殺出一條血路,更不用思念得肝腸寸
斷。由此殺意大減,再書三字時便光風霽月般瀟灑。這三字也就一片冰心在玉壺,誰都能
看出個中的得意來。於是才有蓄力的一捺橫飛,已全然收不住。
院井擺設十分簡單。露天裡一張石桌,四章石凳,另起了一座涼亭,四周以青竹蒼松點綴
而已。可若走近了便知不凡,石桌石凳以青玉鑄就,冬暖夏涼;涼亭雖不大,雕樑畫棟一
樣不缺,足見精緻。

角落裡的兩座青磚爐十分醒目。爐膛冰冷,連膛壁都光亮如新不見炭灰,顯是從未用過。
家中的僕人不明所以,可家眷們每每到此都會相視一笑,連林錦兒都不例外。明火水煉犢
,油爆河蝦,祝雅瞳不知反反復複練習了多少回。吳征當日吃來覺得味道鮮美,如今回味
更是甜在心裡。在長安城危機四伏的日子裡,是她像一張撐開的大傘將自己牢牢護住,並
一路扶持到今。

「我就是吳征本人,只是多了一份記憶。我為主,記憶為輔,我,是祝雅瞳的兒子。」吳
征執拗地在心中一肅,激動地踏上階梯。她太愛吳征,傾出一切都給了吳征,若自己不是
【吳征】,對她又是多麼地不公。而無論自己是不是【吳征】,對她都必須用一生來疼愛
,才能些微的對得起那份濃得比蜜糖還稠的情意。

兩人就像這窩蜜糖裡糾纏在一起的麻線,紛繁複雜,就算一刀斬落也難以分清了。

「娘,起了麼?」

聲音如一根細如頭髮的鋼絲,難以摸著蹤跡,又堅韌不拔地發了出去。穿過窗紙,掠過小
廳,準確地落在床幃之間。

祝雅瞳是天底下武功最高的幾人之一,跑不出一手之數去。也是天底下最聰慧,最果敢,
最冷靜的幾人之一。可是吳征知道,閉了馥思居的院門謝客,他翻牆進入又未被驅趕,屋
內聽不見絲毫的聲響仿佛空無一人。這位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美婦曾給予了火一樣的熱情
,這把火卻是嬌羞之焰。——武功最高,最聰慧,最果敢,最冷靜的女子一樣會害羞,害
羞起來比旁人也分外地可愛些。

她疼愛的方式與姿態無論多麼大膽,多麼奔放,她端莊的絕色面容上無論多麼歡快,多麼
滿足,春湖般的美眸裡始終掩不去那抹嬌羞。當癢麻之筋被撩過,像琴師的手指彈撥之下
,動人弦音不由自主地蕩起難以自持。即使含情脈脈的眼眸始終與你對視,訴說著無盡的
情意與珍愛。她嬌軟的身體與不自覺就想閃躲,又被強行撥正的目光裡,羞意永在。

吳征昨夜邀約料定她不會拒絕,其實只要吳征強來,她都不會拒絕。所以她閉門謝客,卻
獨獨讓吳征入內。給了你一份獨享的榮寵,同樣掩不去心中的羞意。

她或許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但在此刻,她一定會找一處讓自己心安的所在躲起來,好掩飾
心兒咚咚直跳,震得胸腔砰砰作響的窘態。

深秋的日子裡,沒有比柔軟的床幃更適合逃避,也更讓人感到舒適的地方。

屋內寂靜無聲,可吳征立時能感應到一絲悸動,空蕩蕩的地方便有了人味的溫暖,就像春
風吹裂了冰雪。吳征暗自得意,準確地尋著她的位置一定讓她芳心竊喜,而一招聚音成線
也將近來苦修的功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哪有母親不喜歡自己的孩子越發優秀?哪有女子不
喜歡與愛侶心意相通?

屋內頓了一頓,這才打破了沉寂,幾許欣喜,幾許甜絲絲,幾許慌張,另有幾許無奈道:
「還……起了。」

聲音慵懶而瑟縮,飄飄渺渺又清晰無比地在吳征身周縈繞。無論她的心境多不安寧,都不
影響丹田裡如臂使指的內力。而無論身處何方,將要面臨什麼,她的心思永遠都在吳征身
上。這一下【餘音繞梁】正是提醒吳征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需得戒驕戒躁。

關懷的暖意充溢心間,不一時全化作衝動的滾滾熱流,吳征猝然伸手推開了房門。

桃花山一場夜戰,母愛像是滔天洪水一樣將他淹沒,或許是一生僅有一次,也是最為激烈
與熱烈的一次。但回歸了平靜,在日常的字裡行間裡,談天說地裡,雞毛蒜皮裡,那份不
再激烈的愛意仍無微不至地裹緊了吳征。激烈與平實,一樣地讓人牽縈於心,耿耿不寐。
很久很久沒能與她同室獨處,桃花山谷那處簡陋山洞裡的天地唯我仿佛已是久遠的回憶。
沒有人打擾他們,不需要顧忌任何人,任何事。可不管是在隔世的桃花源,還是凡俗的府
邸,祝雅瞳都是一樣地優雅嬌嬈。

美婦坐在桌前。

桌面仿佛一道屏障,讓藏在之後的人獲得些虛無縹緲的安全感。不知是怎樣的驚詫,才會
讓身負絕頂武功的美婦如此慌張。方才還在床幃的她,又是怎樣全力施展了輕功才能一瞬
之間,還悄無聲息地坐到了桌前,以至於微微氣喘,目光閃躲,面色緋紅。

世間庸脂俗粉,時不時搔首弄姿,總是刻意地擺弄出撩人的姿勢,凸顯著美麗的一面以色
娛人。吳征清晰地記得從前也曾垂涎三尺,而現今早已不屑一顧。

絕色之所以是絕色,在於外貌與身段的無懈可擊。祝雅瞳這等絕色中的絕色,則全然不需
刻意,舉手投足,一顰一笑,俱是儀態萬方。更令吳征眼前一亮的,則是她的那份深深無
奈。

分明想要低調些,想不露出半分勾人神魂的媚態,所以祝雅瞳刻意用寬大的圓桌遮去了半
邊嬌軀。可大音希聲,大雅稠韻,除非被遮得風雨不透不入目中,又怎能遮去她的絕代風
華?

若是坐在椅上若是靠著椅背,美人春睡剛起時的慵懶更增三分,風情之旖旎會讓費盡心機
的遮擋全功盡棄。美婦刻意想要維持著端莊與大家淑女風範,不得不挺直了腰背正襟危坐
。可胸前兩團妙物碩大挺拔,輕易便抵著桌沿。結實的楠木將美乳壓陷固然大大不妥,折
中的方法也只好在椅面上僅落著半臀將身姿前靠。

如此一來,兩團妙物便堆雪似地積在桌面,下弧被高高托起,令峰頂更高,上弧更加滿溢


美婦又是得意,又是羞惱,不得不右臂橫胸架于桌面,左臂支頜略作遮擋。

可她清楚,這般遮擋毫無意義,不僅讓胸前妙物若隱若現,更加引人入勝,支臂的動作又
將慵懶之氣泛起,著實叫人無奈。

吳征入屋時正見到這副左遮則右現,右遮則左出的千嬌之姿。正可謂端麗與嫵媚並重,慵
懶與優雅齊現,外加那一副難掩的萬般無奈,著實叫人又是驚豔,又是好笑。

「娘起得這麼早?」吳征期期艾艾。向來靈便的口齒到了她面前常常語塞,尤其是乍然初
見的那一刻,幾乎都是廢話一堆毫無營養。

「和娘子們快活完了,還記得和娘請安?」蹙眉低首,連唇瓣都微微撅起,淑麗間不乏可
愛。責備的話裡不聞半點埋怨火氣,只剩一股嬌嗔,仿佛氣的不是吳征,而是從今往後,
自己在私下相處時架子無論如何端不起來了。

吳征越聽越愛,賠笑道:「記得,答應過的事每一件我都記得,娘這裡也不例外。」多情
而不濫情,即使是說討好的話兒也不能說謊。一如昨夜答應諸位娘子的諾言要做到,待祝
雅瞳也是一般。昨夜的話記得,從前的話當然也不會忘記。

祝雅瞳櫻唇張了又閉,閉了又張,似被吳征的逼近亂了方寸,嬌軀微微一縮後急道:「廝
混了一夜才過來,我不要理你。」

吳征猛然頓步,揶揄著笑片刻後靈光一閃,向後退卻著唉聲歎氣道:「是我的不是了……
我這就去沐浴後再來。」

祝雅瞳對吳征的愛已分不清親與情,只想給他一切不說,還想著能將從前的虧欠全部補完
。吳征與她接觸越久越是瞭解,漸漸亦能深入心扉,將她難以啟齒的秘密探及。

「已幫你備下了的。」祝雅瞳貓聲輕道,攏在袖中的柔荑不經意探出,伸著蔥白一樣纖細
嬌嫩的手指一點後院。

「還是娘貼心。」吳征咧嘴一笑,一切正如他所料,祝雅瞳既不謝客,必然已安排得妥妥
當當,他向院後走去時歎息道:「可惜我從小到大沒有娘親幫著洗澡。我記得盼兒小時候
每日沐浴,陸師姑可是每一回都不肯假手他人的……」

祝雅瞳的胸腔登時熱了起來。這件事多少年來一直引為大憾,除了吳征出生時那麼短短的
一刻,幾乎以最快的速度替他洗淨之後包入繈褓,便再也沒有機會了。這是母親的責任,
也是母親的樂事。

祝雅瞳甚至記不得流落江湖之時,有多少次悄悄看著婦人給奶娃兒沐浴。每一回看著娃兒
舞著藕節般的四肢在水裡撲騰,不時咯咯咯地開懷,都是羡慕的笑在嘴角,心酸的眼淚滾
落臉頰……

桃花山谷的一潭清池滿足了些願望,彌補了些遺憾。但風景再美,怎比溫暖舒適的家裡?
潭水再大再深,怎比得上親手調試過水溫的浴桶?

吳征淋浴著清理了一遍身體便沉入浴桶裡,大大地呻吟了一聲。熱水冒著氤氳白氣,滾在
身上有些燙讓肌膚脹得微紅,不一時連額角也冒出些汗珠來。熱水恰巧能驅散深秋的寒意
,也能在泡上小半時辰裡不至於水溫變涼。祝雅瞳不僅準備得充分,連細節也考慮得萬般
周到。

鏖戰了一夜,雖有內力護體不至於疲勞,多少也有些倦怠,尤其一夜未合的眼瞼頗覺沉重
。吳征閉目養神,這才覺浴桶裡似乎添加了什麼,一股若有若無的異香襲來,又被熱水一
泡,居然舒適得捨不得開眼,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昏昏沉沉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平靜的水面忽然一動,像是一片花瓣落水。吳征心有所感,
迷迷糊糊睜眼一線,便覺一股波濤排浪般推起自己,從桶壁的縫隙裡鑽了進來,墊在自己
身後。

她的身體比水流更加舒適,不僅柔若無骨,更有一股絕佳的彈性,讓人陷在裡面難以自拔
,又不至於墜落無底,無依無憑。她的體溫比熱水更加溫暖且永遠宜人,即使隔著一層紗
衣,那透出來的熱力只想讓人貼得再緊一些。她的聲音比流水叮咚還要動聽:「小乖乖累
了就再歇會兒,娘來幫你洗乾淨。」

吳征的目光與祝雅瞳的一對,只覺那雙春湖般的美眸裡似倒映著星空,群星璀璨光芒柔和
,齊齊發出夢囈般的夜之靜語。他不由腦中一松,再次合上雙目,半睡半醒。
這世上再沒有更安全的懷抱。

吳征幾乎完全放空了自己,拋開了一切煩惱,頭枕著一團水彈飽滿,腰被一隻藕臂托起浮
在水中。仿佛回到了五歲那一年的昆侖山上,蒙面的女子忽然現身,只露出兩隻烏溜溜的
春水雙瞳,眼波流淌的全是無盡的愛憐與悔恨。雲裡霧裡之間,吳征忽然覺得,當夜,她
一定很想很想叫自己一聲小乖乖。

「娘……」幾乎脫口而出,自然而然,沒有猶疑,沒有忌諱,也沒有生硬的尷尬。吳征從
未介意過她是這具肉身的生母,如今卻生起奇妙的眷戀之意,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如此清
晰。璀璨的群星似都在對著他微笑,隨即驟然消散。不需猶疑,也不需忌諱,我就是吳征
,就是她的兒子,那又如何?

吳征雙臂環過祝雅瞳,橫著身,像一個埋首在母親胸懷的巨嬰。即便如此,祝雅瞳還是淚
滿雙目,孩兒雖已成人,還永遠都是她的孩兒,永遠都像剛呱呱落地時的那一刻。被母親
抱在懷裡時,祝雅瞳並未覺得有什麼大不同。

撫過吳征的身體。健康,結實,肌肉的線條
流暢而有力,還有胯間的一團漆黑中翹出一杆龍尾,直挺挺地像要刺破蒼穹。

到這一刻,祝雅瞳才不得不承認,沒有大不同,可終究是不同了。他已長大,在外啼聲初
現,呼嘯風雲。在內亦能身戲花叢,摘芯采蕊。她深知胯間這杆怒龍的威力,也明白硬翹
翹的又是何因。一想今日終究再也躲不過去,此前數月的苦心積慮全然破功,祝雅瞳嗔羞
並起,竟砰然心動。

厚厚的乳肉卻仿佛裝著滿滿的漿汁,將震顫的心跳聲清晰無比地傳至吳征正貼肉的耳中。
兩下,歸於沉寂,又是三下,再歸於平實,接著就是一陣擂鼓般密集的響聲,仿佛正在決
戰之地,戰鼓聲永久不絕……

小手溫柔得像是飄渺的白雲,撫過肌膚,撩過縫隙,無微不至,極盡溫柔。

直到在一片鼓聲中改撫為握,一把抓住了長槍揉搓幾下,又翻折手腕張開五指,改握為摸
順根而下,捧著春丸輕揉。

他若還是掌中的小娃娃,她每日定會為他清洗。這裡是男人的命根子,小乖乖長大以後還
要用這裡去嘗一嘗人間至樂,去傳宗接代,去疼愛他心儀的女子。

為人母豈能不替孩兒細心照料?

可他已長大成人,這般動作便改了味道,變得太親密。而祝雅瞳的動作輕重得宜又無微不
至,當她用指腹壓住膨起的龜菇溝壑轉著圈,清洗的同時又讓棒身脹起一圈,熱得發燙時
,這份親密就顯得太過分了。

吳征喘著粗氣,睡意全無,雙目再也閉不住,環著祝雅瞳的臂彎夾得緊緊的,把臉深深埋
進胸脯裡去。

「小乖乖想要什麼,娘雖覺不妥一直忍著不給,終究還是拗不過你,還是狠不下心來……
」祝雅瞳的手臂也緊了一緊,讓吳征埋得更深,溫柔道:「已經洗得乾乾淨淨啦……小乖
乖長大了,不能還讓娘給你穿衣服……一會兒你自己來…

…「話音剛落,吳征騰雲駕霧般飄離了懷抱。只覺眼前一花,祝雅瞳已離水而去。

她身披一件輕紗早已被浸得濕透,可是動作之快令人難以跟上,吳征回過神時一面寬大的
方巾已披在她身上。視線裡只能見一截羞紅的粉頸露於上,兩隻白生生的小腳露於下。祝
雅瞳雙足連踢一溜小跑便已消失,留下芳蹤嫋嫋。

吳征起身批好了衣,出了浴房時才見已日上三竿。方才居然已睡了好一會兒,漫天璀璨星
光怕是那一雙【離幻魔瞳】的小小技法。也不知道比之先前的嬌羞無奈,下定了決心的美
母現下又是怎樣一番媚態了。

吳征心中一熱,發足向小屋行去。

每一格軒窗都關得緊緊的,高照的日頭下屋內居然顯得陰暗,隱隱然可見絲帶飄飄搖搖。
吳征心中疑惑著推門而入,只見軒窗處全垂下了簾子遮擋,另有六大卷布匹擺在祝雅瞳足
邊,俱是潔白又透氣的紡紗。

祝雅瞳也身披著潔白的紗衣背對吳征,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內裡穿著。她也是新浴出水,
秀髮半濕地披散,肌膚清白透紅,像淩波仙子一樣優雅美麗。

「征兒過來。」聞音半回身,祝雅瞳露出害羞的微笑,又執拗地直視吳征的目光擺了擺手
。吳征只點了點頭,亦步亦趨,此刻他倒心平如水,只盼多看一會兒這份別樣的嬌媚。

穿過小廳剛入裡屋,吳征才見中央已清出了一小片空地。祝雅瞳連連揮手,紗衣大袖飄飄
若仙,一道道勁風拂過,擺在足邊的布匹矯若游龍般倒懸升起,像一隻只飛舞的精靈繞過
橫樑勾穩。隨即互相穿梭,編織,纏繞,將兩人圍在當中,不一時竟然織成了一隻結實的
厚厚布繭。

紡紗耐重又透氣,更有些透光,身在布繭裡也能看清對方的面容。繭子頂上留了個小口,
呆多久都不會覺得氣悶。祝雅瞳不知何時已褪去外罩的白紗,半側身背對著吳征,偏過臉
頰輕聲道:「這樣,就不怕有動靜傳出去了……」

後院雖少人來往,府上可是高手眾多,白日裡若傳出什麼異樣的聲響去,可要丟死人了。
吳征已不及去品味祝雅瞳的細心周到,目光只直勾勾地盯著她褪去白紗的身體。

一件新制的衣衫著在她誘人的胴體上。所用的布料色澤猶如初夏新荷剛吐時,含苞的花瓣
頂端那一點點嫩粉。淡淡的,不著痕跡的嫩粉,不及白色的純潔,卻遠比單純的白色更加
誘人。就像美婦的肌膚一樣欺霜賽雪之間,泛起一點點血色,登時就讓整個人活了過來。

那衣衫豎起了祥雲樣的衣領,將白生生的粉頸包去了小半。右肩貼著鎖骨的下沿以斜裂的
三枚對襟扣子將衣衫固定,也將上身包裹得嚴嚴實實,不露半點,盡顯祝雅瞳的優雅端莊


可如此密實的衣物,偏偏在肩臂相連處將整段衣袖盡數截去,將兩條嫩生生的腴潤藕臂點
滴不少地露了出來。巨大的反差讓人一時眼暈,更不說這件衣衫的裁剪貼合到了不可思議
的地步,每一處曲線凹凸,每一條勾縫回環,密密實實,讓人懷疑是不是貼著祝雅瞳的嬌
軀剪裁,才能將身段完完全全地相融在一起。恰好能包裹下動人的軀體,卻又緊得無法再
容納半點他物——連一件貼身的小衣都不能。

吳征目瞪口呆。

祝雅瞳嬌嗔地再一次揮手催促道:「征兒過來呀……」吳征這才踏著布繭趨近,目光上下
左右來回逡巡,貪婪地看著她的曲線。看著她遮至足踝的裙擺,貼著美腿外側被裁開的縫
隙直達胯骨,讓兩條豐腴圓潤的美腿露出一半,又恰巧遮住了臀股處的春光。而貼合的衣
衫,偏把一對兒滿月般的豐臀包裹出原本的形狀,再完美地展現出來。

美婦的臀兒何其豐滿渾圓,凸顯其形,卻又被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不見雪玉肌膚,看不見
幽深的臀溝,簡直令人抓狂。吳征雙目赤紅著,粗喘著,心中又忍不住想笑。

裁剪這件旗袍的師傅無疑有一雙巧奪天工的妙手,除此之外,她對祝雅瞳更了若指掌,否
則絕對制不出這樣一身完全貼合,又緊繃得絲發難容的旗袍。看祝雅瞳的樣子,雖心中頗
有疑惑,還是認定了這是件裡襯用的內衣,否則不會以旗袍打底,外罩紗衣……

只聽祝雅瞳幽幽道:「這件衣服是征兒特地給為娘想出來的?只可惜穿不出去……」

吳征當然不敢在此時說破欒采晴的惡作劇,強忍得直讓額頭微微見汗,幸好這具驚心動魄
的嬌軀本就可以輕易地讓人亂了方寸,粗喘冒汗也在常理之中。

祝雅瞳一旦打定了主意,便能克服一切心魔,再無阻礙。她心中雖羞,卻是偎依到吳征肩
頭,玉臂一抬指著周圍道:「當年娘初窺武道極途門徑之時,施展的正是這一招。」她語
聲苦澀中亦有甜蜜:「荒郊野外,豺狼虎豹無妨,蛇鼠蟲蟻才討厭。娘常以藤條制懸空繭
,再以紗布隔絕外界,手法很快便爛熟於心。當時修為還是十一品,初次摸著內力運使的
門檻可遠沒有現下的隨心所欲……妙筠回來那天你想抱娘,是娘不好躲了開去,今日施展
這一招給你看,也一發遂了吳郎的心願,決計不再躲了……」

「於浩遠就是見了娘的這一手神技才念念難忘。」吳征張開懷抱抱緊了佳人喃喃道:「瞳
瞳的武功遠不是當年可比,現下使來便是天人之技了!」

兩人之間一會兒母子相稱,一會兒夫妻愛稱,全然亂七八糟。實則比起在桃花山谷時小心
翼翼的刻意不去觸碰禁忌,如今興之所至,如何稱呼皆可。遠比當時來得更加坦然,更加
隨心所欲。

桃花山谷悠悠隔人間,在那裡的逃避心態雖無憂無慮,避世而居的美好卻只是個飄渺願想
不可得。離開之後此生難以複返,若不能坦然面對現實,又如何維繫這份至真,又特殊之
極的情感。

祝雅瞳淡淡一笑道:「誰看了,又念想多久都不重要。唯獨你不同,我一想到又要和你分
開,心裡都酸楚得喘不過氣來。」

「沒人願意。」吳征緊了緊手臂一時語塞,只能越摟越緊,幾欲與她融為一體。
「所以你今日要好好疼我。」鮮甜而火熱的呼吸噴薄而出,呢喃著:「呀,不對,你怎麼
待我,我都喜歡得很,只消你開心滿意了,我都喜歡。」

吳征回以一吻,嘴唇燙燙地印入半截粉頸,連同丁點粗糲的胡樁一起紮了上去,立時激起
一片可愛的小粒兒,更激得美婦聲麻骨酥,軟綿綿地癱在吳征懷裡。

玲瓏的曲線在奇緊的旗袍下勾勒畢現,奇妙的變化自也無力遮擋。酥胸的峰頂凸起兩顆圓
潤小珠,淡粉的料子也止不住地透出兩片乳暈的色澤來。祝雅瞳把手搭在吳征的臂上,螓
首扭擺,猶豫又無力,似是麻癢難熬,卻又捨不得掙開溫暖的懷抱。

脖頸的酥麻在男兒往返輕吻之下漸漸消去了不適,可愛郎久久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祝雅
瞳喉間乾澀,竟有些透不過氣來:「好氣悶……」

幾乎同時地,兩人一起伸手向肩井摸去。吳征自知這件特殊的旗袍雖極現身段,穿久必然
難熬,想為她解去衣扣。祝雅瞳則有意引導,也想吳征這麼做。兩人心意相通,也都未停
下,只聽崩崩崩三聲輕響,衣扣蹦開,祝雅瞳大抒胸臆地喘了口長氣,又「啊」地一聲輕
喚。

衣扣一解,右肩處的布料立刻裂成了兩片倒卷垂落,不僅露出半片峭立的背脊,更彈出半
隻豐滿圓潤的奶兒來。鮮嫩的美肉被砰然的心跳震得俏生生,顫巍巍的,抖出點點清波。
又兼祝雅瞳雙頰緋紅,豔若朝霞,吳征扳過嬌軀略微斜斜一倒,順著裸出的香肩向下一滑
,嘴唇便吻上了奶兒。

二十年來,祝雅瞳從未有一天擱下對胸前這對恩物的保養,令它們嫩若新剝的荔枝,香滑
嬌酥。吳征很懷疑只要自己下口重一些,便會像咬破了荔枝的薄膜一樣,溢出滿滿的香漿
,甜入心脾。可無論他是輕嘗淺吮,還是重含狠吸,這對飽滿得沉重無比,甸甸地壓出下
沿完美彎弧的奶兒依舊傲然地挺立!

左肩亦在不知不覺中裸呈,兩隻奶兒都露了出來。其形似顆大大的淚滴般惹人憐愛,又讓
人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去欺淩蹂躪。

芬芳的乳肌比牛乳更白,映眼而炫;比鮮花更香,嗅之沉醉;幼圓的弧度巧奪天工,一時
竟不忍破壞。吳征囁喏著以唇緩緩劃過香肌,蜻蜓點水般順著陡峭的山巒一路向上攀登。
也不知過了多久,滿目的乳白裡才躍出圈嫩粉,足見這團美肉之豐碩。

祝雅瞳直勾勾看著吳征在她胸前緩慢地移動,若有若無地觸碰,滿目俱是無限的期盼。此
前二十年的期盼,只是彌補為人母的責任,如今早已分不清是想喂吳征一口甘甜的乳汁,
還是望他以嫺熟的技巧,親昵的動作挑逗起胸前的敏感。

吳征雙唇張開欲將頂端的圓珠含入時,祝雅瞳的心幾乎提到了咽喉裡。她清晰地看見自己
雪白的肌膚傅粉般脹紅,乳峰的粉暈更由淡變豔,像是三月春桃開作盛夏牡丹。可愛子的
動作太輕,太溫柔,如此惱人,如此可恨,他依然若有若無地抹了過去。碰觸的感覺萬般
清晰,像小針輕紮,像小蟲撓心,卻又因太輕太快幾乎察覺不到。

祝雅瞳懸著的心僵住了不動,憋著一口氣在喉間也呼不出來,吳征已翻過了山峰,鑽入弧
線下沿。驟然急促的呼吸震得乳丘顫巍巍的,乳肉之豐盈,更將愛子的臉龐遮去了大半。
祝雅瞳錯愕之間,好一會兒才從胸腔裡擠出一下悶聲。

幽怨之極,難過之極,含羞帶臊,輕嗔薄怒……不是親耳聽見,難以想像這下悶聲包含了
多少情緒。春閨少婦黯然神傷時再多的風情,都不及祝雅瞳這一哼的膩人。

幾在悶聲起時的一瞬間,吳征忽然回頭,張嘴便將一隻圓珠含了進去。悶聲才盡,甜膩的
聲音便由低轉高,由悠長變作短促,再由一記滿足到極點的,長長的【呀】聲,將滿腔的
幽怨全數趕了出去。

吳征含著左乳一下又一下的吸嘬,沒有舔舐,沒有啃咬,只是自乳暈處緊緊地吸在口中,
不露一點縫隙。祝雅瞳捨不得錯過丁點,可惜視線難以企及。不過敏感的峰頂圓珠卻能感
受到所有,吳征像個餓壞了的嬰兒一樣,以最原始,最本能的動作,一下又一下地吸著,
仿佛要把這只美乳裡飽蘊的漿酪吸得乾乾淨淨。

祝雅瞳嘟起了香唇,鼻翼一張一合。吳征吸一下,她便抽一口氣,吳征鬆開些,她便吐一
口氣。這半邊身體熱熱的全是暖意溫情,骨肉相連。卻唯恐孩兒吸得太過用力,真把圓珠
都給吸了去,只盼他慢慢來,不需慌張。

待吳征的大手攀上空著的一隻美峰,以指腹抓揉乳肉,以掌心按揉圓珠,時不時再掐上一
把,讓膏脂從指間縫隙裡滿溢圓脹而出時,這半邊身體就像天雷入體,全是酥麻難熬,卻
怕他就此停下,只盼他握得更緊,掐得更重,用掌心裡的烘烘熱力將奶兒燙得化去了才好


情欲與人倫,煎熬與溫馨,就在這具絕美的嬌軀裡糾纏徘徊,難分難舍。祝雅瞳目光竟似
癡了,不停左右遊移著貪看,似乎那一邊都捨不得放過。一對細柳長眉卻是微蹙輕顫,加
上她微撅的唇瓣,分明又羞到了心底。否則左乳怎會極具韻律,又如此有力地被心跳震抖
不停。

「哼……唔……」婉轉酥聲低唱。貝齒偷偷咬著唇瓣,哼聲自鼻翼裡沖出,短急頓促。麻
癢的快感卻讓貝齒越咬越緊,唇瓣吃疼,不得不下意識間一松,唔聲便從口中飄出,悠長
淺吟。

祝雅瞳漸至意亂情迷。一雙奶兒現下左邊被吳征埋首其間,壓得乳肉四溢,圓弧生生地大
了一圈,右邊被糍糕似地東拉西扯,按扁搓圓。原本完美的形狀被打破得不成體統,居然
也像磁石一樣牢牢吸住了目光。

她奮力睜得大大的明眸一眨不眨,似有清波蕩漾,水光粼粼。在山谷中可沒有這樣的心態
,每回歡好不是昏天黑地,就是閉著眼睛羞於見人。哪有現下日頭高升,照進白紗布繭裡
幾乎纖毫畢現。被吮得充血腫脹的紅珠在白生生的雪肉裡翻滾,時而驚鴻一瞥,便有一股
酥麻快意充塞胸臆。

越看越愛。

也幸好身在足以容下五人之多大布繭,腿心裡濕漉漉的漿汁滴出之後順著股縫淌落,只需
悄悄一蹭便即吸幹。只消尋個時機改換位置,此地便能不留痕跡。

否則檔裡不著片縷透著風,豈不是要粘得滿腿汁水淋漓?那可叫人好生害羞。

小腹深處湧出的清泉本是自然反應,祝雅瞳早已坦然。可今日水量遠較往日的豐沛,原本
還想用緊致的蜜肉吸緊了再悄悄放出,不想片刻後就漿盈滿穀,再也容納不下。且目迷五
色意亂情迷,蜜肉難受之極,哪裡還聽使喚?

「啊喲……」正暗自慶倖間,吳征忽然向下一倒,手臂發力,祝雅瞳被他抱著摔下。兩人
交貼著躺倒,看上去像是祝雅瞳正把吳征死死壓住,將奶兒送到他口中一樣。

吳征倒下的位置正是祝雅瞳原本的落臀之處,那一片白紗已是濕得透了。祝雅瞳急得話到
嘴邊又生生止住,忽感乳尖傳來的吮感變化,忙支起香肩,讓掛架熟瓜般懸垂而下的美乳
不至於將吳征壓得密不透風。毫釐縫隙間,祝雅瞳銳利的目光射入,果見吳征面帶得意笑
容。

愛子的經驗比自己豐富得多,哪會不知嬌軀的變化?祝雅瞳自欺欺人被揭破,登時大羞。
又覺壓倒吳征時雙膝分拄他兩胯邊,只餘裙擺的前半幅聊為隔遮,那裡早已濕潤,不需多
時只怕都能在吳征小腹上彙聚一條小溪流,又到哪裡去藏?

「你真是調皮……」祝雅瞳含羞帶嗔地責備半句,雙臂卻是兜過愛子脖頸搭了個最為舒適
的軟枕,不知足地又想壓下胸脯將愛子埋進去,頃刻間腦中卻是靈光一閃。

換了個姿勢,又開了點小差,快意稍減欲念暫緩,祝雅瞳忽然玩心大起。為人母除了疼愛
孩兒之外,逗弄孩兒更是不可免去的一環。兩人尚未相認時,祝雅瞳便時常變著法兒逗弄
吳征,看他目瞪口呆,或是著急上火的模樣,每每心下大樂,只恨他已長大成人,沒能急
得愛子哇哇大哭。

她打定主意,忽然將上身折而一提。吳征口吮美肉,手抓碩乳,正志得意滿。
不想雙乳一同忽然抬高,脫口脫手而去。這一下可急壞了,剛想追擊只覺雙肩一麻,舉不
得手也抬不得上身,竟被祝雅瞳按住了穴道。

「你……」吳征大驚又急,只見祝雅瞳目放精光面帶揶揄笑意。已許久未曾見她在成都吳
府時逗弄自己的模樣,吳征不明所以。

「你就會使壞。」祝雅瞳抿了抿香唇,面色如飲醇酒更加酡紅,悄聲道:「這樣亂來……
到底是……是吃娘的奶,還是摸瞳瞳的奶兒?」

「都是!」吳征說得大義凜然,就差昂首挺胸:「哪一樣!我都要占!」

「你太大力,太粗魯,弄得瞳瞳又酸又疼。」祝雅瞳嬌嗔著埋怨,聽來說不出地可憐,又
話鋒一轉道:「吃了那麼久,也該吃飽了吧?」

「還早得很。」兩隻豪乳懸在眼前,近在咫尺,甜美的乳香直往鼻子裡鑽。

血光瑩白的乳膚,細嫩水彈的乳質,每一樣都如夢似幻,偏偏就是碰不著。

吳征恨得牙癢癢,本想雙腿一拱讓她打個趔趄,就此還能將豪乳送上來。轉念間知祝雅瞳
既有意為之,憑自己的功力想要反抗也只是徒勞。只能憋著口氣,滿臉都是委屈又難耐。

「那再喂小乖乖吃一口。」祝雅瞳豈忍讓吳征受委屈?香肩一沉,豪乳一挺,就像吳征嘴
上送來。

吳征大喜,他雖上身不能動,嘴卻無礙,忙張得大大的只待膏腴香脂,一氣吃得滿嘴,這
一回定然死不鬆口。不想豪乳剛至嘴邊,僅餘一二分距離時,祝雅瞳香肩改沉為晃。那豪
乳驀地像兩邊分開,峰頂嫰珠幾乎擦著吳征的嘴唇掠了過去。吳征情急智生,舌頭伸出便
向奶兒卷去。

他快,祝雅瞳更快。咯咯咯的嬌笑聲中,美婦香肩一提,兩隻奶兒就此甩蕩分開,恰巧讓
吳征吃不著,才又彈回原狀。兩人這一下交手兔起鶻落,俱是應變奇速,於方寸之間變換
萬方。動作幅度雖小,力道卻劇烈,奶兒甩得急了,蕩回原處時收之不及,就此在吳征面
前對碰在一起,拍出記撞肉的【啪】聲,直令吳征魂消骨散。

「你……」吳征只覺喉間噴火,居然啞得一時氣緊,沉著聲道:「不是說好了再喂一口麼
?」

兩隻奶兒像是薄皮水囊裝滿了漿液,正水波般鼓蕩著垂落又彈起,引得人頭皮發麻,又晃
得人欲火焚身。

「人家是奶孩兒,又不是喂只大色狼,還好躲了開去……」祝雅瞳心中好笑,峰頂被吳征
大口大口的熱氣噴中,卻又泛起細密的小粒兒,也自難熬。

「我看你家孩兒就要餓死了……」吳徵發現了異樣,不動聲色,只大聲抗議,又恨又急。

「小乖乖莫著急。」祝雅瞳撥著吳征額頂亂髮,柔聲道:「管叫你吃飽了就是。」

香肩起落,豪乳甩蕩,一陣波濤過去,仍是差之毫釐。

「你吃呀,怎地不吃了?是吃飽了麼?」祝雅瞳不停地起落,淘氣地晃著豪乳,像極了左
右晃著肩撒嬌。吳征急得連連悶吼,每每瞧得真切,卻怎麼都吃不到嘴裡。

吳征急得額頭冒汗,從來都是他逗人,哪曾被這般逗弄過?也難得祝雅瞳忍得住欲火,對
身體的控制更是妙到毫巔,吳征甚至懷疑若是再晚來一天,下頜新長的鬍鬚便能結結實實
地擦了過去。

從起先的玩味到欣喜滿足,祝雅瞳忽起大慰平生之感。一時間糊裡糊塗,竟在想若沒有那
麼多意外,吳征自幼在身邊長大,自己還會不會用這有些浪蕩的方式去逗弄繈褓中的他。
是的,就是浪蕩。祝雅瞳面頰燒了起來,連雙乳都覺得被這個怪異又禁忌的念頭刺激得更
加發脹。她屏著呼息維持著嬌軀的穩定,暗下決心再蕩上那麼三兩回,便決計要停下……
抖肩時又見猶豫,此番之樂前所未有,幾將母性與欲望融于一處,吳征焦急的模樣又那麼
可愛,是不是要多來幾回?

百轉千回的糾結間,便覺小腹更熱,奶兒更脹,在莫名其妙的行為中生出一種深深陷落的
沉淪之感來,祝雅瞳心中一驚,便強行要止了動作不敢再行使壞。

不想這一下奶兒正巧蕩到穀底,剛欲兜出一條美妙的弧線甩起,吳征忽然呵出一大口氣息
,正中乳首!

吳征上身被扣動彈不得,可內力運使全無異常,這一口氣蓄勢而發又熱又急。

祝雅瞳被呵中後嬌軀劇震,一股奇異的麻癢自峰頂兩顆嫩梅鮮蕊起始,羅網般張向豪乳,
再向全身大大地擴散開來。

原本精確到毫釐的身體控制吃了這一擊登時出現偏差,顫抖的香肩更是動作遲緩。雖因嬌
軀的僵直讓手掌自然發力將穴道扣得更緊,這一失誤,便讓吳征抓到了良機,舌頭伸長了
一挑一卷,終於吃個正著。千辛萬苦,哪裡還有放過的道理?吳征口中重重一吸,將香甜
乳肉吃個滿嘴。

「呀……」祝雅瞳驚呼一聲,本能地想逃,倉促間卻見吳征額頭新出冷汗,臉頰也抽了起
來,連帶著齒間不自覺地發力,將乳肉咬得微疼。原來祝雅瞳陡然遭襲,不經意間扣緊了
吳征肩井穴道,使他劇痛鑽心。如此一來祝雅瞳哪裡忍心還要逃開,只得認命似地將吳征
抱在胸脯,任他予取予求。

「你可折騰死我了,說吧,要怎生罰你?」

吳征心滿意足,比起一炷香之前那一回,這一次得來不易,吃起來也更加香甜。只覺兩隻
奶兒塌雪一樣堆在面龐,香噴噴,軟綿綿,暖烘烘,他老實不客氣地雙手向內一掐,活生
生擠扁了兩隻豪乳,更令峰頂對在了一處。兩顆堅實圓潤的嫩珠兒一同吃在嘴裡勾挑吸含
,吃得滋滋有聲。

「瞳瞳不乖……」雙珠一同被撫弄自是雙倍的快感,祝雅瞳爽樂融融,心裡還有些忍不住
想笑。今日之滿足居然前所未有,她胯間早濕得一片泥濘。至此她才驀然發現,每一回歡
好都有不同的感受,每一回歡好都比此前更加快樂滿足,並非從前的不好,而是二人之間
越發親密,越發相知,也越發放開了胸臆之後,情感與日俱增。情融于欲,自然每一回都
更加爽快些:「瞳瞳認罰,就怕吳郎捨不得,還是瞳瞳自己來補償,郎君想要瞳瞳怎生補
償呢?」

祝雅瞳現下的模樣不僅嬌美絕倫,更有一股天真憨態,竟是異常嬌憨。吳征一愣,只覺祝
雅瞳幫著褪下了他的褲管,玉手捉著昂揚的棒身,豐臀一湊。

旗袍全然緊身,內裡一件小衣也容不下,玉腿分開之後胯間自是空空蕩蕩。

祝雅瞳胸脯壓著吳征面龐,撩開裙擺後腿心正貼在吳征小腹上。香汁瀝瀝,卷草叢中一片
肥軟,祝雅瞳豐臀款擺著下移,驀然間一根火燙棍棒鑽探股心,揉著肥軟嫩肉自緊閉的洞
口一滑而過,沒入臀溝裡。

「這樣算是補償麼?」吳征舒服得呻吟了一聲。肉棒硬得發疼,原本貼在小腹上,被祝雅
瞳一帶一引,龜菇淺抵了肥嫩軟肉片刻,便順著條奇異的甬道鑽了進去。

祝雅瞳的臀瓣渾圓,與眾不同的是兩片臀肉異常地集中,令臀溝隱藏甚深神秘無比,不將
臀肉向兩側剝開難以得見。現下肉棒被兩片豐滿幼嫩的臀肉夾在中央,竟與美婦從前的捧
乳侍奉有異曲同工之妙,又有各異其趣之美。——美乳向來暖烘烘像剛出籠的白麵饅頭,
而臀肉則日常冰涼像兩團涼糕,極為接近的觸感裡又是截然不同的溫度,各有滋味。

更妙的是,這一片冰涼凝脂之地,兩處洞口卻各自噴吐著熱氣。幽谷一開一合,小腹深處
的熱力延展至此,化作一片泥濘,時不時還有小股涼透了的花汁漏出。菊蕾更是熱得非常
,一伸一縮著,縮緊時肌肉牽引,讓本就密閉的臀溝生出一股夾力,竟也將肉棒包裹得嚴
嚴實實,絲發難容。

「喜歡麼?這裡……這麼多肉,是不是特別舒服……」祝雅瞳見吳征的模樣,已知他甚是
舒服,不由蛇腰款擺,竟以香臀夾著肉棒在溝壑裡抽送。火燙的肉棒燙在幽谷洞口,小腹
越加暖融融的,炙在菊蕾洞口更有股奇異的感覺,仿佛把心兒都燙得化了去。

祝雅瞳羞澀難抑,襯得她優雅雍容的容貌別具熟美風情。吳征熱血沸騰,大躁難忍,方覺
喉間嘶啞,祝雅瞳一低頭送上櫻唇,香舌渡入,一股玉液伴著火熱的呼吸傳來,清涼入心
,溫和潤口,一時間竟躁意大減。再看祝雅瞳時,見她美眸微分款送脈脈溫情,兩人不需
多言,心意自然相同。

家中諸女,祝雅瞳與陸菲嫣,韓歸雁對女上之姿都頗為偏愛。陸菲嫣愛看吳征為她舔吮花
戶,韓歸雁愛縱情騎乘,祝雅瞳則最喜輕搖慢擺,既是尋歡作樂,又似疼愛愛子,一舉兼
得。那臀兒搖籃似地來回扭動,又似以幽谷洞口為肉棒塗滿了漿汁,不多久便讓肉棒水津
津地閃閃發亮。

兩人擁吻良久,自然而然地情欲漸升。祝雅瞳眉眼含春,芳心亂跳,在臀丘溝壑裡穿梭的
肉棒又粗又燙,堅韌無比。更兼擺臀之時,幽谷時不時便被粗硬的卷毛搔中,奇癢難忍。
情投意合的溫馨之中,欲火也是心猿意馬,焦躁難耐起來。

祝雅瞳目光一閃,吳征亦是回以一動,美婦便撅了撅臀。這一下將臀兒撅得異常地高,異
常地翹,粗大的肉棒都從臀溝裡滑了出來。那肉棒猙獰兇惡,硬翹翹地不肯離去,祝雅瞳
臀兒又是一挪,棒頭便卡在一處泥濘不堪,肥嫩非常之地。

就像暴風雨前的平靜,臀兒一時頓住不動,只幽谷像張小嘴一樣開合,吸吮著膨大的龜菇
,又吐出一口一口的清透露水,順著棒身向下流去。

「瞳瞳喜歡在上面,那就瞳瞳來。」吳征撥著祝雅瞳額前亂髮。

僅僅剛嵌合了一小點,祝雅瞳便一身汗濕,熟悉的味道讓兩人都想起當年祝雅瞳偷入昆侖
山,相見之時她身上的一片潮糯汗香。

「恩……」祝雅瞳含羞又短促地應了一聲,穴口又吐出一大口花汁來。嬌軀一軟,豐臀情
不自禁地向下一壓,登時一雙細柳長眉一蹙,只覺洞口處一箍緊窄肉圈被一個粗硬巨物撐
了開來,和著撕裂痛楚的緊繃感灼熱地鑽了進去。

「呀……」驚呼聲響起,祝雅瞳再也吻不住吳征,鬆開櫻唇哀喚一聲。她天生緊致,又長
時間未曾歡好,被破開幽谷時的刺痛感還是讓她不得不暫停了動作。

「疼麼?」吳征愛憐地輕吻美婦額頭,一雙大手在她背脊來回撫摸著柔聲安慰道。
「無妨,被嚇了一跳而已。」祝雅瞳展顏一笑道:「你不難受麼?」

「不會。」吳征也笑道:「急吼吼的都是色中餓鬼,半點沒得情趣。我從來不急,激烈也
好,溫和也好,各具滋味,每樣我都享用得很。」

「所以我要是……總這樣慢吞吞的也成麼?」飽滿的花唇從中裂開,含著龜菇蜻蜓點水般
搖動,讓肉棒一進一出,每一進都比一出更深入些,慢慢地吞入了小半根。美婦鼻腔裡哼
出吚吚嗚嗚的鳴聲,越發悠長而滿足。

「可以的,就算搖上一整天我也不著急。花肉又濕又緊,膏腴肥軟,還有什麼不成的,瞳
瞳……」

祝雅瞳大是後悔,不想一句話問得吳征把什麼都說了出來,急忙要把他的嘴給捂上。可惜
嬌軀酸軟無力,四肢死死撐住已是極為勉強,又哪裡騰得出手來?

若是一時支撐不住掉了下來,讓棒兒一口氣插得盡根透底,那可未必抵擋得住。

無奈之下,只得又以口相就,可惜已來不及了,兩人目光對視,吳征被憋回去的話她再也
清楚不過:「瞳瞳的穴兒會咬人呢……」

堵回了吳征的話,祝雅瞳動作卻未改變,依舊不緊不慢。即使刺痛很快過去,取而代之的
是幽谷前段的滿脹快意,與尚未被充塞的後段一片強烈的空虛,祝雅瞳依舊款擺蛇腰,緩
慢地吞吐,緩慢地開墾久曠的花穴。

她腰肢幾乎不動像是個軸心,只將豐臀向上撅起。花徑角度改變,堅硬的肉棒卻絲毫不能
變形,於是便攪著花肉幾乎將花唇給掀了開來。蜜裂裡可見那一顆顆晶瑩剔透,飽蘊汁液
的花肉被龜菇刨刮得東倒西歪,依然緊緊咬著棒身,丁點捨不得分離。肉棒攪翻時蜜肉像
吸盤一樣黏住,被拉扯得不斷變形。直到祝雅瞳再將豐臀緩緩沉落,花肉才顫抖著複歸原
位,卻又被肉棒翻江倒海般地一插,擠出四濺的花汁。反反復複,永無休止。

「唔……」不知吞吐了多久,這一下落臀終於將肉棒全數吞了進去,堅韌的龜菇鈍尖正抵
中花心,祝雅瞳渾身一麻嬌喘出聲,俏臉上似痛非痛,秀眉緊蹙,又似煎熬萬分。

快意像潮水一樣升起湧來,連綿不絕。豐臀上提下吞,肉棒在幽谷裡翻攪刨刮,動作雖慢
,卻讓每一下的快意清晰無比。無論是龜菇刺中花心,讓那一團軟嫩癱倒如泥,顫巍巍地
從無數細孔裡濺出注注花漿。還是溝壑卡著無路可退的肉芽,刮擠出大顆大顆的瓊液。

「每一下都那麼深……頂到花心了……」祝雅瞳媚眼如絲,鼻息短促而嬌軟,面龐上佈滿
了煙霞般的紅潮。這股紅潮自嬌顏向全身蔓延,連雪潤潤的臀兒都一片嫣紅。其顏更麗,
其聲更媚:「一直這樣慢慢地……插弄上兩三個時辰好麼…

…「「渴了怎麼辦?」

「咿唔……」祝雅瞳幾將臉埋進胸脯裡去。每一下套弄都又緩又重,嬌媚入骨的淺吟低唱
聲根本掩不去肉棒刮著花徑嫩肉,攪拌著漿液發出的咕唧,咕唧聲,又清澈又響亮。如此
淋漓的汁水,身上還流著潮糯汗漿,又哪裡插得上兩三時辰?

只怕一兩炷香之後就要唇幹欲裂。

可爽快又甜美的滋味讓人根本停不下來。嬌軟的軀體整個趴在吳征身上,任他撫摸輕薄著
每一處,祝雅瞳只管將渾圓雪嫩的豐臀極具韻律地扭動,力道越來越大,令肥美的臀肉蕩
起一波波的驚濤駭浪。

「那就要勞煩吳郎伸伸手……再喂我喝水……」祝雅瞳一手按在胸前,與吳征的大手一同
揉捏著只瑩白豪乳,一手向身側一指道:「都備下了的……」

越說越是害羞,祝雅瞳板起臉警告吳征不需再羞自己。吳征果然嚇得一縮脖頸,乖巧萬分
……地使勁一抓掌中兩隻豪乳,又聳頂了三下腰杆。

數個敏感處被同時突襲,兩股快意從嬌軀上下同時奔湧向全身,祝雅瞳如癡如醉,幾乎忘
我。她略支起上身,讓吳征結結實實地握住雙乳,美眸中異光連連,呼吸更促,似在等待
著什麼。

鬢角的髮絲掛著汗珠垂垂滾落,順著賁起的豪乳彙聚於中央溝壑,好似一幅山澗深溪圖。
而祝雅瞳腰際仍半掛著旗袍,裙擺前後俱被撩起,弱不勝衣,嬌羞無限。扭腰擺臀之際,
豪乳亦盈盈晃動,端莊中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浪蕩。吳征動情地抓揉著豪乳,飽受了一番
其沉其綿,才放開雙手,轉而環緊了蛇腰。

「好好疼我……」祝雅瞳心領神會。這般姿勢正是她的最愛,快美巔峰即將到來之際,正
是最適合,也最完美的姿勢。

美婦將吳征頭顱抱在胸口,長長地舒了口氣,像是決戰之前讓自己徹底的放鬆下來。即使
已嘗過了許多次,接下來狂風暴雨般的滋味仍讓人無比地期待。

無獨有偶,埋首豪乳的吳征也長長地舒了口氣。兩人一同放鬆了全身,又同時緊繃!
吳征環著蛇腰的臂膀一緊,像是發出了信號。祝雅瞳屏息凝神,提前咬緊了唇瓣,撅起了
臀兒——以最好的角度,最適合肉棒一插到底,最利於腰胯聳動發力,又是龜菇卡在幽谷
洞口的小肉圈處的最佳距離。

青筋暴突,猙獰可怖的肉棒肉眼可見地一繃一頓,旋即長驅直入,飛快地穿進肥美的肉花
直至末柄。花汁飛濺的噗滋聲與胯骨的撞擊聲一同響起,脆生生的頗有蕩意。渾圓的豐臀
浪濤般抖動著,不知是情潮彌漫,還是被撞得太重,竟泛起一片迷人紅暈。

祝雅瞳做足了準備,可這一記重擊還是讓她深深抽了口涼氣,天旋地轉,神志恍惚,口中
發出如哭泣又暢快的呻吟。她抱緊了吳征,香甜的呼吸大口大口地噴在愛子額前,一身嬌
軟,倦怠無力,幽谷的花肉確實密密實實地咬緊了肉棒,絲發難容。

愛侶的呻吟正是最好的催情藥,何況呼聲纏綿悱惻,甜膩動人。深入的肉棒更是被綿密的
花肉咬得舒爽無比,兩團水彈飽滿的鮮潤漿果暖烘烘的包裹著臉龐,映目俱是耀眼的雪白
灑上了嫣粉,入鼻俱是醉人的甜香。吳征剛抵深宮,片刻不停地就將肉棒抽了出來。

這一抽仍是極快極重,令幽谷洞口大開,肉芽仿佛膠在棒身上纏纏綿綿,不住地蠕動收縮
,幾被帶得翻出了洞口。龜菇卡著洞口肉圈便不再抽出,再度以完美的角度,最重的力度
與絕佳的距離深深插了進去。

這一下更加大力,更加癲狂,祝雅瞳被箍緊了腰肢依然渾身劇震。不僅一股股奇癢鑽心,
讓全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痙攣,撞擊的力量更讓她嬌軀一跳,背脊蝦子一樣弓了起來。

水彈豪乳壓在吳征胸前亦被撞擊得一晃,貼合的嫰珠在愛子胸膛上下一磨,又被他粗喘的
熱氣噴在豪乳上沿,祝雅瞳心神俱醉。

紅潤的柔唇微微嘟起,興奮的紅潮佈滿嬌顏,嬌滴滴的喘息聲不斷迴響,優雅的美眸裡透
出露骨的欲望與誘惑。吳徵發了狠,肉棒一下又一下地鼓搗進肉花,越來越快,越來越重
,插得啪啪連聲無盡無絕。兩人交合處已是汁液潺潺,媚肉痙攣地蠕動著,癲狂地發出咕
嘰咕嘰的粘膩淫聲。

「唔……好舒服……吳郎……那麼深……人家要來了……征兒……」祝雅瞳汗出如漿,春
潮澎湃,全身的血液都似沸騰起來。肉棒一次又一次地撐滿了花徑,花肉就一次又一次地
緊縮回應。小腹深處的奇癢酸麻不停向全身奔湧,胸口像被壓了一塊巨石,眼冒金星,幽
谷像被充脹得即將裂開一樣,死去活來。祝雅瞳只想著從難熬的痛苦裡解脫,全然不知裡
外地哼聲曼吟。

一聲征兒同樣幾乎炸裂了吳征。他雙目赤紅,狂躁地鬆開蛇腰,雙手攀上豪乳向上一舉。
祝雅瞳腰若玉弓,臀兒卻依然沉落,這姿勢將肉棒全數深埋幽谷難以抽送。可吳征揉緊了
豪乳,龜菇抵著花心一陣研磨,激烈之處絲毫不遜。

更兼祝雅瞳繃緊了嬌軀,夾緊了花穴。她的花心被磨得酸麻難當,豐臀卻在有限的空間裡
前後聳動,使肉棒多的翻攪更加激烈。

幽谷如花瓣綻放翻張,肉棒隨著豐臀的挺聳磨動,穩穩地壓緊了花心恣意研磨。祝雅瞳呼
聲如泣,鳳宮深處卻是汁出如泉:「就是這樣……又旋又鑽……不要停……不要停……」
一個竭力挺聳,一個沒命地套弄,噗滋噗滋的雲雨之聲響得身周皆春。受盡了蹂躪的花肉
卻是越咬越緊,直至如旋絞一般。

祝雅瞳全身正大顫不已,緊張之際突感在花心出打磨的龜菇一陣突脹,竟把花心軟肉都給
向小腹內反壓了回去。巨大的快感襲來,腦海中一片山呼海嘯,祝雅瞳嬌啼一聲,豐臀加
力畫著圓圈套動肉棒,花心一時大舒大張,只覺一股巨大的潮湧從靈魂深處呼嘯而至。
吳征也在緊要關頭,淋漓花汁一股股地噴濺在龜菇,令他腰眼一緊,仿佛全身力道都聚集
到了肉棒之上。

兩人略一停頓,隨即一同瘋狂地扭動起來。豐臀將大肉棒吃得死死的,無數肉芽劇烈蠕動
啃咬著棒身,一股股春露澆淋而出,幾乎將它泡在了一眼溫泉裡。

肉棒滾燙如火,燒的花肉透體酥麻,排擠著花肉裡每一處敏感翻覆的縫隙,死命地翻攪。
兩人均覺仿佛炸開了一樣,祝雅瞳雙手握在吳征的手上一同狠抓著豪乳,豐臀一陣亂抖,
花汁又是一陣傾瀉時,埋得深深的龜菇猛然暴突,爆出一大股陽精,噴泉似地沖刷在花心
之上。

祝雅瞳酣暢淋漓地大泄特泄,仿佛在天堂與地獄之間被踢來踢去,她死死地抱著吳征,豐
臀仍在不由自主地旋磨,迎湊,團得緊緊的花肉用不知足般壓榨著肉棒,仿佛要把最後一
滴液體都榨得乾乾淨淨……

日上中天,布繭依然懸空著晃動,自結起之始就沒有停過。

已不知自己泄了多少回,只知道吳征已結結實實地在體內射了兩回。祝雅瞳捨不得酣美的
滋味,更捨不得與他分開。兩人滿足了仍是保持著最初女上男下的姿勢,累了便稍停一停
,歇一歇。只是母子倆俱是內力悠長,武藝出眾,只稍停了片刻,祝雅瞳便又款擺蛇腰,
套送豐臀,令肉棒在花穴裡抽插。

平靜的調情自有滋味,一點一點地積蓄快意,待得無法忍受了就是一頓狂風暴雨,風暴過
去,又像雨後清新的晴天,一片溫馨美好。

「唔……人家不要起來……都說好了要就這樣一直搖,一直搖……」

「可是肚子餓了,總要吃點東西吧?」

「不要……吃東西,也不許分開……」

「妖精,你這是要纏定我了?」

「當然,纏著你,不許你走……」

「大男兒志在四方,豈有窩在繭子裡的道理?」吳征義正詞嚴地訓斥,隨即嘿嘿一笑,轉
了音調嘻嘻笑道:「不過再窩大半日也無妨……」


「嘻嘻……」

語聲漸低,咕咕唧唧的粘膩攪拌聲又起。幸而房門緊閉,布繭又隔了一層音,否則吳府後
院人來人往,白日宣淫定要給人聽了個十足十。

日頭掠過了中天漸漸偏西,布繭裡混沌之聲持續不停,待霞光照透了窗紙,把布繭映得一
片彤紅,才聽祝雅瞳可憐萬分地求饒:「不成了……真的不成了…


…都……都腫了……再弄下去……嗚嗚嗚……「

「怪我呀?」吳征震天價地叫起屈來:「我幾乎都沒怎麼動彈,都是瞳瞳自己搖得浪。現
下你是爽快了,我這不上不下,怎生是好?」

「嗚嗚嗚……停停……你……你還頂……噝……真的疼了……」祝雅瞳愁眉苦臉。肉棒插
在幽谷最深處,即使一點不動,光是排脹之力便十分酸癢難當。這一日著實荒唐太過,幽
谷被塞了大半日不曾稍歇,可吃著了些苦頭。

她緩了口氣刺痛稍減,望向吳征時見他一臉揶揄,不由大羞。

兩人下體膠合在一處,現今想要拔出來殊非易事,還有得苦頭吃。而且兩人心意相通,祝
雅瞳自知幽谷花肉現下有多麼羞人,但最羞的,一定會是拔出來的那一刻。

肉棒未射難軟,硬梆梆地塞緊了幽谷,雖有花汁潤滑,祝雅瞳仍只能緩緩抬臀,一寸寸地
吐出棒身。艱難之處,堪比破瓜之時。那龜菇一寸寸地刮著花肉每一分縫隙,像只鉋子一
樣將花汁挖了出來。待得終於拔出了大半根,龜菇便卡在穀口的小肉圈處。這裡最緊,花
肉也最是結實有力,祝雅瞳把心一橫,豐臀一提,龜菇撐開小肉圈終於整根脫了出來。

還不及等她松一口氣,那幽谷激出一聲【啵嘰】。祝雅瞳面色飛紅,遙想兩人初次歡好時
,那花肉仿佛捨不得離開吳征的肉棒,抽出時仍抓得牢牢的,以至於拔出時仿佛密封的瓶
塞被拔開發出啵兒的聲響。今日著實歡好太久,啵嘰之聲更淫更浪,真不知花汁粘膩到了
何等程度,又是膠合得如何嚴密,才會發出這等淫靡之聲。

吳征竭力憋著笑,伸手在祝雅瞳臉上一刮道:「你聽,穴兒捨不得離開棒兒呢……」
祝雅瞳大羞,不依地埋首在他胸前,哪敢與他對視?片刻後忽然報復性地對著吳征胸膛兩
點又舔又吸起來。

吳征喘了口粗氣,渾身放鬆地癱倒。他半上半下正有些艱難,祝雅瞳是報復也好,心疼自
己也罷,索性放鬆了任她施為。

美婦吻著愛子的肌膚,越吻越低,冰涼的小手一握,雙雙圈住了滾燙的肉棒。

胯下如同水裡撈出來一般,濕漉漉,粘膩膩,分不清陽精與花汁,那混合的味道居然有一
份別樣的勾魂。祝雅瞳抬頭一瞪吳征,媚眼如絲,仿佛在說:「看你還敢欺負我!」
她一撥散落的長髮扣在耳後,不顧肉棒上一片泥濘,輕啟朱唇,貝齒逐笑,將一口含入。
那花瓣般的香唇柔軟而灼熱,呼出的氣息如幽蘭之香,幾欲將吳征融化。

若論技巧,祝雅瞳著實算不得出眾。可她天性使然,對待吳征一貫溫柔耐心,含吮肉棒時
便做得異常細緻。她輕輕銜著龜菇,螓首左右搖晃著,讓唇瓣在溝壑處摩擦打圈,口中又
發出一股一股的吸力,當真是又吸又吮,讓吳征大是受用。

溫柔地吸吮了片刻,祝雅瞳猛地向下一沉,將肉棒吞入了大半根,又用舌尖抵著龜菇推了
出來。一進一出,將肉棒上的敏感摩擦了個遍。吳征抽了口冷氣,低頭望去,只見祝雅瞳
忽閃著大眼睛,殷勤的目光似乎在渴望地期待著肯定。

「好軟,好舒服……瞳瞳好厲害。」吳征歎息一聲讚歎道,祝雅瞳一笑,眉眼彎若月牙,
足見開懷。

「吳郎好好享受,人家……好好地吸……」舌尖繞著溝壑打轉摩擦,一時又套弄幾下。在
吳征眼裡,又何止好好地吸所帶來的快意?

美婦雙膝跪倒,螓首伏低,兩團豪乳雪崩似地癱在吳征腿上,隨著吞吞吐吐,泌出的汗珠
像給豪乳抹上了一層香油。吞吐的動作越發激烈,豪乳也在雙腿間晃蕩磨湊。是舌兒還是
奶兒更加香滑柔軟,一時竟難以分清。

更為過分的是,祝雅瞳一貫端莊,可要搔首弄姿起來,其天生麗色比旁人分毫不遜。她也
無需刻意,只是把腰肢伏低,峭立的脊背一路延展向上,便見自然而然翹起的豐臀。吞吐
之時,蛇腰扭擰挺弓,臀兒自然翹著便見豐盈肥軟,再這麼一撅,那風情幾乎將人魂兒都
勾了去。

吳征原本就頗有快意,祝雅瞳以口相就雖不如穴兒那般刺激,可目中麗色完全彌補了這一
小小缺憾,片刻間竟腰眼又酸麻了起來。

雙手扶柱,愛子的反應祝雅瞳心知肚明。小嘴中的肉棒越發滾燙,還又脹了一圈,幾乎難
以吞入。更由於被塞得滿滿,祝雅瞳居然亂了呼吸,險些喘不過氣來。

她愛子心切,自捨不得吳征又從中而斷。口舌侍奉之道,她著實還不夠熟練,心知光憑自
己的本事怕是難以讓吳征如願。只是她自有上天恩賜的軀體,她也深知自己的身上有多少
美妙之地。

高高翹起的臀兒足以讓愛子目眩神迷,優雅的面容含吮猙獰的肉棒,更有種殘酷的淒豔之
美,震懾人心。祝雅瞳呼吸散亂,順勢一吐肉龍,鬆開雙手一捧豪乳,將兩團雪玉凝脂堆
上了肉棒四周。

不需再去對比香舌與乳肉哪樣更好。祝雅瞳以乳夾夾棒,以口含龜,推擠吞吐一併而行。
豪乳中央被擠出一個圓渦,以致於圓潤的乳肉變了形。粉白雪膩間粗黑的肉莖穿梭,醜陋
與至美的強烈反差,莫說吳征心神大震,連祝雅瞳都覺芳心亂跳。再加上嫣紅鮮潤的唇舌
,三種色彩劇烈地衝突著,糾纏著,往來反復,誰都不肯有半點退讓。

祝雅瞳張開小嘴,微吐香舌。上身一挺肉棒便沒入豪乳間,被充實的包裹夾得密不透風。
再一送,龜菇仿佛刺穿了雪堆一樣穿出,準確地點在舌尖上,再借著香唾的潤滑,磨著舌
肉突入小嘴。兩片花瓣般的唇瓣就此一合,臉頰嫩肉顫抖,好一陣吸吮才又鬆開。

吳征大爽,乳肉溫軟,滿蘊的果漿透過薄薄乳膚,仿佛將肉棒泡在了暖水裡。

香舌冰涼,驚鴻一瞥地快速接觸時,總是靈巧又快速地勾搭著龜菇肉溝。他呼吸越來越急
,越來越悶,腰杆也不自禁地挺動起來,似在索取更多。

但求有,必給予。祝雅瞳寵溺地抬頭白了吳征一眼,就將臉龐向胸口埋了過去。

豪乳滾圓豐碩,低頭觸之可及。這是天生的美好,祝雅瞳口乳並用,輕易將肉棒包裹得風
雨不透,配合著吳征在乳溝裡抽送的動作,助愛子噴出欲火的山洪。

她五指托著豪乳下沿,小巧的手掌擠牛乳一樣將美肉向中央擠壓,讓包裹感更加嚴密緊實
。雪白的乳肉居然被她自己擠出了道道紅痕,更是從圓潤變作切成三角的糯糕。

肉棒膨脹得如此粗大,即使一雙豪乳也只能裹住棒身。原本裸露在外的龜菇,被美乳低頭
張唇納在口間,以唇瓣銜緊了肉溝,香舌不管不顧地在龜菇上四處舔掃。

這一份愛意滿得哪裡都無法容納,吳征的快意也無力再忍受。一陣陣的快感急速積蓄,膨
脹,祝雅瞳第一時間感受到愛子的回饋——肉棒的熱力透入豪乳直燙到了心裡去,口中的
龜菇不住地脈動。她忙加快加重了手口的動作,極力地擠壓著,吞吐著,挑撥著。

香唾順著唇角滴落,沒入乳溝,肉棒與乳肉紅唇摩擦著泛起了滋滋聲。祝雅瞳只感口懷中
的肉棒急劇地膨脹,在她加力猛吸之時,一股猛烈的陽精噴薄而出,腥濃的滋味直落入咽
喉。肉棒的脈動不曾停止,一股股的陽精持續不斷地噴濺,祝雅瞳下意識地吞咽著,吮吸
著,噴射未曾停止之前,正是快感最盛之時,她也絕不會停下。

吳征死命地嘶吼,雙拳幾乎掐出了血,肉緊無比,暢快無比。待他虎吼一聲脫力軟倒,幾
乎暈了過去時,在龜菇上打轉的香舌仍然不停。雖不像方才的激烈,卻溫柔得像母親的手
,正在撫摸,安慰,舒服得像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幾乎沉沉睡去……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2-2 12:08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0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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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1-25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一章 丹鼎同火 月霞雲間

  「天亮了?」

  吳征很少有這種天明像道催命符的感覺,不過今日有。環在脖頸上的藕臂一
緊又松,再慢慢地越來越緊,旋即傳來臉頰摩挲時的光滑,與驟然強烈的呼吸。

  這一抱好長好長,眷戀不舍,依依不忍分别。不知過了多久,懷中美婦才忽
然一甩一推将吳征推在一旁,給他留下個後背,幽怨道:「哼,我看你就是巴不
得急着走!」

  吳征心中好笑,不想祝雅瞳撒起嬌來,比少女還要頑皮些。本想寬慰幾句,
眼珠子一轉,輕咳一聲闆着臉道:「已賠了你一整日夜,天明就真沒辦法了。」

  「菲菲就可以賴着拉你不準走,人家就不行。」祝雅瞳大發嬌嗔着不依,背
對着吳征生起了悶氣。

  「醋勁兒還真大。」吳征強忍着笑搭上祝雅瞳的肩頭道:「不是都說好了的
麽……菲菲那時候恰巧諸事清閑而已……」

  「哼……」祝雅瞳一抖肩不準吳征觸碰,剛要埋怨,那又粗又熱的大手向下
一滑,鑽進了腰際。

  美婦臀兒豐翹,側卧時胯骨自然而然地支起,讓蛇腰與床面露出塊裂隙來。
恰能讓吳征的手臂穿過後向上一彎,将一對奶兒拿在手裏。祝雅瞳嬌軀一抖,隻
覺大手的熱力直透入心,再不舍反抗,隻得閉目任由愛子胡鬧。

  「男子漢志在四方,嘿嘿,多呆半日也無妨,既然不走,那再來幾回……」

  「哎呀……」祝雅瞳扭了扭身,有些慌張道:「人家玩鬧随口說幾句……别
别别……真的不成了……再來……要……要傷了……哎喲……」

  「誰讓瞳瞳這麽貪吃,讓你停還不停,這下吃着苦頭了吧?」吳征賊賊笑着,
又一挺腰抵着隻豐潤嫩臀低聲道:「要不還依昨夜所言試試這裏?菲菲,玦兒,
玉姐姐的可都交給了我……」

  祝雅瞳驟然翻身一把捂住了吳征的嘴,另一手卻捂住了臀兒。臉上似笑非笑,
似嗔非嗔,眼角忽然泛起淚光嘟着唇道:「娘去了成都以後,再沒有一天離開過
你……人前風光也好,絕境窮途也罷,娘沒有一時一刻舍得你,隻要你在身邊,
什麽事娘都不在意。」

  「孩兒知道。」吳征胸膛一暖,祝雅瞳對自己的愛深如大海,不由不令人動
容。

  「就算偶爾有幾日不見,總是就在身邊,那感覺截然不同。這一去後分道揚
镳,還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見。娘……很不習慣,也覺不适……」祝雅瞳捧着吳征
的臉,一時間腦中混沌一片,也分不清自己是位慈愛的母親,還是溫柔的妻子:
「娘終究隻是個女子,先前把祝家交給你是做對了的。若再讓娘管下去,非得徹
底敗光了不可。」

  「慈母多敗兒,娘再這麽寵着我,第一個敗的就是我了……」

  「那……也沒錯。話說回來,若是征兒從小跟着娘長大,八成就是個敗家子
兒……也算是歪打正着。」祝雅瞳有些不好意思道:「去吧,早去早回,平平安
安地回來。吳郎不必擔心,有什麽好東西,瞳瞳都給你留着,回來以後一家團圓
了不遲。」

  「好!」吳征振奮道:「回來以後,我應承你的事也可以辦到,瞳瞳一樣不
必擔心。」

  「嗯……」祝雅瞳埋首嬌聲,細若蚊呐,面紅過耳:「那……屆時拿你應承
的事情來換……」

  「一言爲定。」吳征略愣了會兒神,不知是擔憂前路難行,還是暢想歸來之
後種種溫柔旖旎,片刻後又死命摟了摟祝雅瞳道:「臨行前還得去和師娘拜别,
另外,我還想去見一見柔惜雪,娘陪我去。」

  「該當的。」

  兩人從布繭裏出來,頗有恍若隔世之感。洗漱沐浴浣去一身粘膩,換好了衣
衫後祝雅瞳才消褪了臉上紅潮,複又端莊優雅起來,與吳征對視時還有一股刻意
的不假辭色,惹得吳征心中暗笑。

  「菲菲不敢太早來陪伴師娘,這個時辰正好。」吳征探頭探腦又側耳傾聽,
确認林錦兒的院内無人,才朝祝雅瞳一點頭。

  『那定然是你故意狠狠地弄了她,才讓她行動有異不敢出門。』祝雅瞳明知
吳征刻意說這話來羞自己,索性不予理睬,當做充耳不聞。心頭卻暗道若是任由
他胡來,今日多半也要動彈不得。

  「師娘,徒兒來請安。」吳征叩響了門扉,三下輕叩便垂手肅立一旁。

  原以爲時辰尚早,林錦兒未必便起,不想片刻後門内便有腳步聲響起,一聲
女音軟軟道:「來了。」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吳征不敢擡頭,耳聽得林錦兒拔高了音調道:「征
兒,你怎麽來了?」

  兩人在昆侖山上感情最深。林錦兒待吳征視同己出,吳征被罰去青雲崖時,
第一個去探望的是她,半點不嫌棄的也是她,對吳征報以最大的信任與鼓勵的還
是她。之後吳征下山,林錦兒遠赴涼州,兩人許久難得見面,林錦兒大片的心思
也撲在奚半樓身上,多多少少生分了些。可吳征出使燕國之前的話猶在耳邊萦繞,
以當時而言,待吳征最好的的的确确是林錦兒。

  祝雅瞳還爲這一句話大吃飛醋,惱怒得在大庭廣衆之下生生給了林錦兒一記
耳光。此後悔之無及,心中一向覺得虧欠。

  吳征與林錦兒産生不了血脈相連之感,可每逢見到她總覺輕松自在。林錦兒
又一貫溫婉可人,叫人不自覺地就更加親近些。吳征常思報答,現下終于有機會
在自家府院裏供奉盡孝,林錦兒卻早已不似從前。

  拔高了的音調裏仍有親近之情,更多的卻是責備之意,每每吳征前來請安都
是如此。

  林錦兒把自己鎖在小院裏,二門不邁,日夜裏身上所着淨是麻衣孝服。奚半
樓與她并未舉辦婚事,也尚未來得及給一個正式的名分,可林錦兒始終以守寡自
居。

  昆侖一門仇深似海,尤以林錦兒爲最。來紫陵城安定下來之後,她給了吳征
一句話:「征兒你放心,師娘心中有數不會尋短見。一來你初掌門派又有諸多事
務,正是急需人力物力的時候。師娘不是什麽能人,對門派諸事也算了然于心,
當能幫上些忙。二來師娘要替你師傅看着你,親眼看一看他最得意也最信賴的徒
兒重振昆侖,日後泉下相見,你師傅問起來,師娘也好細細說與他聽。」

  這一番話讓吳征暫時不必擔憂林錦兒,卻也讓他心驚膽戰。聽林錦兒的意思
竟是死志已決,隻是暫時不死而已……她苦戀奚半樓多年,兩人還未過上多久的
恩愛日子就遭遇大變,可謂心已死了。

  這一番話之後,每逢吳征前來請安,林錦兒一反從前對他的疼愛有加與心軟,
總是迫不及待地趕他走,反複交代正事重要。昆侖不僅不能從吳征手中繼續衰敗
下去,還得盡快振興起來。

  那意思林錦兒也好早日去地下與奚半樓相會,吳征對此束手無策。

  沒奈何之下,隻得請朱泊與林錦兒一同負責重新編纂昆侖派典籍之事。昆侖
山上的藏經閣已經一把火燒得精光,如今都隻存在朱泊的腦子裏,門派之學想要
源遠流長下去,重修書冊典籍必不可少。林錦兒重責在身,吳征更希望這些典籍
永遠修不完……

  「弟子将入軍務恐近期難歸,特來向師娘辭行。」吳征畢恭畢敬地跪地磕頭,
祝雅瞳也随在身側矮身一福。

  林錦兒隻向祝雅瞳輕輕一點頭,渾若未見。又一把拉起吳征道:「你是掌門
人,就算我是你師娘也沒有磕頭的道理,今後不許。師娘在此好好的,務虛擔憂。
你有事自去便了,早些站穩了腳跟,好重建山門。」

  吳征見她滿面紅光,雙目睜得大大的。比起從前在昆侖山上這一輩弟子裏年
齡最小的嬌俏少女,現下的她強打精神,故作雲淡風輕,甚至那憋出的一臉紅光
反倒現出些病态來。吳征心中一痛,自己初下昆侖山時,林錦兒百般不舍,千叮
咛萬囑咐全是些細微瑣事,聽着絮叨的話卻讓人心裏甜甜的十分受用。如今林錦
兒隻是趕着他,催着他快點,再快一點,吳征都不能林錦兒知不知道自己究竟要
去哪裏。

  哀莫大于心死。吳征眼眶微紅,低聲道:「徒兒曉得。師娘在府上莫要見外,
有什麽事就與趙立春說。這一趟府上諸人大都要去,師娘替徒兒看好府邸。師祖
若是飲酒過量,師娘也得勸着些……」

  「好啦好啦,都知道了。」林錦兒揮手打斷,推着吳征向院門外走去道:
「速去,速回,師娘洗漱完就去找小師叔,修編典籍的事早一日完成便早一日好。
你莫要啰嗦,男兒漢大丈夫又是掌門之尊,哪還有操心這點小事的……」

  吳征被推出院門,無奈之下隻得與林錦兒揮手告别。聽院門砰地關上,吳征
與祝雅瞳對視一眼,一同搖了搖頭,并肩向柔惜雪的小院行去。

  「你師娘不太願意看到你。」

  「嗯?爲何這麽說?」吳征一愣面目凝重起來。祝雅瞳與林錦兒在府上來往
不多,吳征大多時候也是孤身前來,以祝雅瞳的伶俐細緻,她的意見吳征向來尊
重。

  「娘也說不清。」祝雅瞳一臉沉思着道:「隻是這般匆匆忙忙地趕你走,你
想想看,菲菲啊雁兒啊玦兒啊她們什麽時候會這麽做?」

  「除非有什麽事想瞞着我,也算是不願在當下看見我。」吳征也沉吟着道:
「師娘沒什麽好隐瞞的東西,那就是不願意見我了……」

  「嗯,不是厭惡,隻是不願看到你。可能征兒讓她勾起什麽回憶,徒惹傷心
?」祝雅瞳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林錦兒眼下的情況誰也沒有好辦法。

  「接下來一段時日見不着我,師娘說不準還覺得清淨。或許昆侖重建能讓她
有些許安慰,屆時才能開懷些。」吳征歎息一聲,把嘴一呶道:「前面還有一個
爲了師門殚精竭慮的人。」

  吳征對這個世界始終保有足夠的尊重。忠孝禮義,在世人的心裏有着無可比
拟的地位,連一些女子都是如此,吳征對這些女子也就更加感佩。

  「嗯,去看看她。」祝雅瞳略有愧疚之意。天陰門落到今時今日的地步,她
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每每接近這處整座府邸最偏僻,卻也最清淨的小院時,她都
有些怯意。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吳征握了握祝雅瞳的素手寬慰一句,
又冷笑一聲道:「我說的殚精竭慮可不是她,她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哪裏殚精竭
慮了?」

  祝雅瞳聽得柳眉一挑,鼻翼一皺嗔道:「口口禅機,不如與她去說,她是修
佛之人,說不準能勸得動。」

  「難,難,難。」吳征對着院門伸手一推道:「我本不欲生,忽而生在世。
我本不欲死,忽而死期至。修佛修心,有人頓悟,有人修一輩子堪不破,光憑幾
句話又哪裏勸得動了?」

  這處院門從來不鎖,也不上門闩。

  柔惜雪此時正靜坐于亭中,微揚着頭遠眺晨光。吳征打了幾句機鋒,皆中天
陰門現下境遇,說的聲音又不算小,自能讓她聽在耳中。可推開院門時,柔惜雪
木然不動。

  這座小院是吳征依着冷月玦的要求立起的,但吳征還是第一次來。祝雅瞳與
柔惜雪之間的恩仇說不清道不明,誰也分不清是非,甚至說不出個所以然。兩人
又同時佛宗門派的弟子,不免讓人懷疑是前世孽緣,因果糾纏。吳征雖不記恨柔
惜雪将自己的事情賣給了霍永甯,這一筆賬總是在的,抹也抹不去。故而柔惜雪
入住之後,吳征一次都不願來。

  不過這第一回來到府中最别緻的小院,還是頗有驚豔之感。

  院中始終有一股淡淡的香火氣,正屋被修繕成了佛堂,當中供奉着毗盧屍佛,
左首處是現無愚佛,右首處立着觀世音菩薩。三尊佛像精巧,樸素,隻以岩石雕
成,略施色彩不鑄金身。堂前的桌案擺着一隻小香爐點着三炷青香,一盞油燈不
滅,一柄木魚。

  不比從前天陰門的佛寺裏香火鼎盛,人來人往,但是這般清淨才是修行處該
有的樣子。三炷香,三縷青煙,三座佛像,一切都寡淡而安甯。

  早課時辰已過,木魚聲不再響起,一串念珠挂在木魚上暫擺于案桌。這串月
亮子所制的念珠已被摩挲得光滑如鏡,也被養得油潤盈亮的念珠共二十四顆。以
吳征的眼力,自能看清刻在每一顆珠子上的小字,如『柳寄芙』,『鄭寒岚』,
『姜如露』等等……

  柔惜雪靜坐着不動。常開的院門全無避忌,似乎來的是帝王将相還是乞丐流
民,于她而言沒有區别。無論誰來了,都可以随處看看,随處坐坐,想走自走便
了,都與她無關,她隻會坐在那裏,看她的天空,念她的經文,想她的事情或者
什麽都不想。柔惜雪肌膚本就極白,朝陽一照隐隐然透出玉質的光澤,此時靜坐
着仿佛也化作了一尊玉美人,無情無感,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吳征也随處看了看,見爐中青香将燼,便候了片刻待它們燃盡了,自點了三
支叩拜祈祝之後續上。起身之後并未離開,而是拿起念珠一一撫過刻在上面的名
字,尤其在『索雨珊』三字上摩挲許久,才合十于手心再度閉目祈祝後恭恭敬敬
地搭上木魚,複歸原位。

  石桌旁共有四隻石凳,吳征與祝雅瞳自顧自地坐下,望天的柔惜雪不打招呼,
也不阻攔。桃花山惡戰之夜她身受重傷昏迷多日,曾清瘦得皮包骨頭。蘇醒後武
功全失再也不是呼風喚雨的絕頂高手,天陰門覆滅也沒了永遠做不完的事。每日
在小院裏安住旁的好處沒有,倒是身材越發豐腴,修心養性之間,面容恬淡自然,
比起從前滿腹心事的陰郁,滿腦爲了天陰門而争鬥的狠厲全然瞧不見了。

  若不是吳征對她有些了解,多半會以爲這位自小修行,早已達寵辱不驚,看
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卷雲舒的境界。

  「掌門師姐請用茶。」祝雅瞳倒了杯清茶遞上,無意間與柔惜雪指尖一碰,
隻覺觸手分外冰涼。這才見她仍是一襲僧袍,雖内着了棉衣,可此時已是深秋天
氣寒涼,柔惜雪武功全失身體比之尋常人還不如,這點衣物于她而言算是少了。

  柔惜雪仍然不動,任由祝雅瞳入了偏屋取來裘襖爲她披上,又好半天才将揚
起的頭低下。似是看得太久,脖頸酸麻難忍,柔惜雪秀眉微蹙輕咬牙關,呼吸也
劇烈了些,皙透白淨的臉上泛起一抹血色。她目光難以察覺地一黯,又一眨便消
失不見,以極低極輕的聲音道:「我自己會,不敢勞你操心。」

  沒有師妹二字,柔惜雪全無情緒的雙目裏,不知是已沒了一切牽絆,還是依
然不認祝雅瞳這個師妹。

  「當初建這座小院的時候,玦兒與我要了這些,我一時想不明白,今日才懂
了,隻可惜沒有早些懂,否則我該當時時來的。」吳征向祝雅瞳道:「毗盧屍佛,
現無愚佛,少有專程供奉這兩位佛祖的,今日一見柔掌門,我倒是明白了。」

  祝雅瞳并不答話,隻望了吳征一眼,又靜靜地望着柔惜雪,柔和又歉疚的目
光中,似想看清她的每一分變化。

  「毗盧屍佛位居過去七佛第一,無憂樹下成道之時,猶如百億日出。我猜柔
掌門供奉毗盧屍佛,與佛祖成道之日的光耀無甚幹系,倒是取他過去七佛之意更
多些。」吳征信口而言,仿佛與祝雅瞳單獨閑聊,石桌旁并無柔惜雪此人:「佛
言人之軟弱唯獨不舍,不舍過去之榮光,不舍過去之恩愛,柔掌門雖心喪如死,
終究忘不了過去。」

  「佛宗看世間疾苦,見衆生皆以無明爲父,時不時動無明之心,以貪愛爲母,
時不時動貪愛之念,所以言衆生皆愚。我猜柔掌門供奉現無愚佛,是想不生無明,
不生貪愛。至于觀世音菩薩,則是求菩薩的大智慧以破此魔障,以尋光明。」

  吳征說完之後也望定了柔惜雪道:「柔掌門佛法精深,在下想問一句,柔掌
門在此日夜供奉佛祖菩薩,念經祈祝,究竟求的是如願,還是求禅?」

  柔惜雪目光幾乎未變,淡淡道:「貧尼罪孽深重,求如願消解罪孽,亦求禅
忘卻世間疾苦。其實求什麽不重要,惟點滴心願而已,吳公子刻求因果,是着了
相了。」

  「哦~」吳征恍然大悟般點頭,又道:「柔掌門求心安,求青燈古佛,隻是
……索前輩死得好冤……晚輩今後在九泉之下見到她,實無法心安。」

  柔惜雪終于不再像尊玉美人,她目光連閃,怎麽也化不去悲哀,臉上亦露出
痛苦之色,語聲發顫道:「雨姗究竟是怎麽死的?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索前輩接了柔掌門的密令來成都,吳府說不上銅牆鐵壁,也不容人随意進
出,尤其後院更嚴。霍永甯與索前輩接頭也是廢了好大的功夫,先從在下師弟處
着手拿了他的手下囚禁在府中,他上門讨人,那時才借機留下了什麽暗号……此
後索前輩的異樣被看了出來,她始終不肯說出是柔掌門之命,自願坐化。」吳征
歎息一聲,疾言厲色道:「所有死難者裏,索前輩最無辜,最冤……柔掌門,你
整日窩在此處念經誦佛,可知索前輩的冤魂在地底哀嚎痛哭?她生不能見柔掌門
與我娘重歸于好,死不能見天陰門重振聲威。柔掌門,你于心何忍?」

  吳征用最難聽的話,刺痛柔惜雪最疼的地方,原本有些自信,至少要讓柔惜
雪動容,若是勃然大怒就更好。不想聽明了事情的經過,柔惜雪像是忽然放下了
所有重擔一樣上身一軟,像個孤苦無依已盡了全力的小婦人一樣哂然一笑道:
「貧尼自願折去所有陽壽超度幾位師妹的亡魂,貧尼是生是死不勞吳公子擔憂。」

  吳征被一句噎得險些背過氣去,他可不明佛法,這一大套說辭也不知花了多
少心血才準備出來。也沒想柔惜雪就此走出陰霾,可就這麽戛然而止,似乎連一
點點觸動都沒有,實在失敗。

  「兩位自便,貧尼該去誦經了。」柔惜雪合十稽首,在木魚前盤膝坐倒拿起
念珠誦起經來。隻是撥着一顆顆的念珠時,手指不住顫抖,不知在想些什麽。

  吳征待她誦完了一篇經文才起身告辭,臨走前又道:「在下從前一直怪罪柔
掌門貪圖榮華富貴,隻想着将玦兒往火坑裏推。現今想來才知柔掌門待她有多好,
這麽多同門,柔掌門唯獨給玦兒安排了後路。玦兒聰明,且面冷心熱,她不會不
知報答。柔掌門或許看不見也不知曉,玦兒現今可謂殚精竭慮,柔掌門不願幫手
無妨,倒是日夜誦經未必顯得心誠,若有閑暇又不困倦時,不妨幫着玦兒抄寫些
經文,她身上另有要事,莫要真忙壞了她。」

  「公子多言了。」柔惜雪低着頭,忽然才想起一事問道:「聽聞公子要離府
?」

  「不單是我,府上不會留下幾人,不過玦兒不會走。」吳征定定地看着柔惜
雪,想從她面上找出些異樣的願望不斷地落空,才放棄了期盼答道:「她畢竟從
小在燕國長大,上戰場不合适,而且我剛說了她另有要事在身。……柔掌門可以
不想報仇,可以誦經詠佛,玦兒不肯放棄,我也不肯。」

  柔惜雪忽然笑了起來,以她的容顔自是說不出地好看,甚至有些妩媚。可是
笑中帶着過往無限的心酸與對吳征不知天高地厚的譏嘲怎麽也掩飾不住。她就這
麽無聲地笑着,笑着,笑了許久才漸漸隐去,又變回那尊玉美人低下了頭,撥起
了念珠……

  敗興而走,吳征與祝雅瞳擁抱作别後溜出後門,一路施展輕功出了紫陵城才
在道邊樹林裏跨上『寶器』。一聲鞭響,寶器震天長嘶着狂奔起來。

  飛馳了一日,看看到了黃昏才至軍營。韓鐵衣剛剛收了今日的操演,見一道
煙塵滾滾,黝黑的駿馬飛馳而至,便候在營門口接了吳征笑道:「你再晚半刻,
本将就要閉了營門,讓你在野外露宿一夜!」

  「不是說好了今日來嗎?怎地了?」吳征理直氣壯道。

  「呵呵。」韓鐵衣冷笑一聲道:「旁人的今日都是大早,唯獨你是傍晚,就
你不同。」

  「那是當然了。」吳征将馬兒交給兵丁,與韓鐵衣結伴向營中走去,心中狐
疑片刻終究忍不住問道:「雁兒沒來問話麽?」

  「按你的吩咐,雁兒若來信詢問,就說昨日已至軍營,若沒問則不必回。你
給老子說句實話,你是不是外頭藏了小的?」

  「胡說八道,藏個屁!天地良心好嗎,我家的娘子都在府上,在外頭絕對沒
有藏人,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吳征大聲叫屈起來,心中卻道:是沒藏在外
頭,就在府上,不算外頭……

  「這麽悲~~壯的誓言你都發得出來?罷了,信你一回,有人在等你……」

  「誰啊?」

  「我不能說名字……嗯嗯……應該……不算……你的娘子吧……暫時還不算
……話說你碰過人家沒有?」

  「沒啊……我哪有那膽子?倒是她來幹什麽?」

  吳征撓頭之際,遠在紫陵城的吳府也到了晚膳時分。平日裏雖說府上忙忙碌
碌,人員倒是齊整。今日一下少了兩人,諸女心情俱都算不得好。

  玉茏煙左右看了一陣,終于忍不住怯生生問道:「祝夫人從昨日起就不見人,
是不是該備些飯菜送去莫要餓壞了?」

  「不可!」陸菲嫣與韓歸雁異口同聲道,二女對望一眼又急忙避開目光。陸
菲嫣平靜了一番道:「祝夫人囑咐要閉關,練武之人此刻誰也不許打擾。若要用
飯什麽的,她自會早早安排好,不需我們操心,更加不要多事。」

  「正是,正是。我們用膳……」

  韓歸雁附和兩聲,便急忙岔了開去。這一番話合情合理全無不妥,可其中總
有那麽些怪怪的。諸女不明所以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便不再提起。

  天色已晚不便與諸軍見面,韓鐵衣也不能跟随,吳征孤身繞至後營,遠遠見
倪妙筠立在營帳前左右打量。她穿了便裝,一襲曳地長裙從頭到腳,且僅用一根
絲帶系起柳腰。遠遠望去高挑苗條的身姿修長挺拔,且仿佛自腰之下便全是長長
的美腿。

  「倪仙子來了?」吳征招了招手,倒有些意外之喜。

  倪妙筠點了點頭轉身進了營帳,又掀着簾門不放,自是請吳征入内的意思。
吳征撓了撓頭,看她這副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爲這座軍營她才是主人。

  進了營帳,倪妙筠清了清嗓子,竹筒倒豆子般道:「吳征接旨:吳兄,不必
跪了……」

  吳征一愣險些笑出聲,除了聖旨的開頭兩句實在不成體統之外,倪妙筠古怪
之極的神色也是頗爲可愛。

  看吳征心安理得地受了這份『榮寵』,倪妙筠有些頭疼地搖了搖頭,實在搞
不懂這兩人之間的情誼到底怎麽回事,接着道:「倪小姐與吳兄相熟,所謂旨意
又不準有外人在場,你我二人依然兄弟相稱,不算違了約定。」

  倪妙筠從來沒有這麽苦惱過,簡單的一道旨意,背熟不費吹灰之力,念出來
卻這樣艱難。更可氣的是,她不知做了多少心理準備,才勉強能斷斷續續地宣讀
着『旨意』,吳征已經跑去給她斟來一杯茶……

  「長話短說,吳兄嘔心瀝血,若遇困難處請直言,爲兄當一力解決,此爲其
一。倪小姐是爲兄妻姐,亦無法坐視吳兄單槍匹馬,爲兄拗不過,特命倪妙筠爲
監軍,就跟在吳兄身邊聽用,此爲其二。燕賊勢大,此戰又事關重要,爲兄亦不
可安居紫陵城,提前說與吳兄知曉。呵呵,朕也要過一把禦駕親征的瘾,此爲其
三。兄自知即可,無須叫外人知曉。」

  吳征前頭聽得笑嘻嘻的,最後一句把他滿頭汗都給聽了出來,呆在當地……

  倪妙筠關注他許久,見他對自己前來擔任監軍一事全不介懷,還暗中松了口
氣。她原本去求費紫凝幫着進言,隻是想來軍中當一名軍士。原因倒不是因爲對
吳征有多少眷戀,而是此處太過重要,不能親眼看一看,不能出盡全力幫忙,内
心過意不去,也放心不下。

  不想張聖傑随口就讓她去做監軍,讓她好生難受,唯恐吳征以爲自己是張聖
傑派來的眼線,要監視于他。還好吳征一點都不介意,目光中還有些欣喜。唯獨
說到最後一句,吳征才勃然變色。

  禦駕親征,聽着威風無比,可在吳征的記憶裏就沒幾件好事。劉邦的白登之
圍,劉備的夷陵慘敗再到趙光義征遼,朱祁鎮的土木堡之變等等等等,連千古一
帝,文武雙全的唐太宗禦駕親征高句麗,也是灰頭土臉的下場。張聖傑忽然冒出
要禦駕親征的念頭,吳征怎能不面如土色?

  倪妙筠輕喘了一口,似乎也對張聖傑的決定擔憂無比,又道:「旨意還沒有
宣完:倪仙子力勸爲兄打消禦駕親征的念頭,還請吳兄勸勸倪仙子,莫要勸爲兄
了,這枕頭風可不好抵擋,吳兄若得方便,自處即可。」

  亂七八糟,跟繞口令一樣的聖旨,讓腦殼疼的吳征直接升作蛋疼。吳征抽了
抽嘴角,皺眉思索片刻,忽然目中一亮。倪妙筠的目光也跟着一亮,兩人接觸久
了互相間都有些了解,吳征想透了些因果,自然會說與自己知曉。

  「啊~原來如此,倒不是不可行。」吳征又理了遍思緒點頭道,可落在倪妙
筠眼裏,嘴角那絲微笑才最爲顯著。

  那是男人之間心照不宣才會露出的笑容。任你是帝王将相還是黎民百姓,這
般笑起來都一樣地掩飾不住猥瑣,下流,自鳴得意。

  倪妙筠心生警兆,又實在抵不過好奇心與滿腔憂慮問道:「爲何可行?」

  「來來來坐下說,不用那麽慌張,陛下聰明絕頂,做出的決策自然是好的。」
吳征招呼倪妙筠在地圖前坐下,用手畫了一個大圈。

  倪妙筠專心緻志,見吳征這一畫氣勢磅礴,想來要說出一大串的道理,不想
吳征極爲籠統地道:「這一戰事關盛國國運,可敗,不可大敗,可艱難守城,不
可丢一城一地,對不?」

  「嗯。」倪妙筠撇了撇嘴哼道。

  「事關國運,那是傾國大軍盡出駐守邊關,邊境之内可說處處空虛,包括紫
陵城在内。」吳征點了點地圖,道:「你想想,陛下的根基全在費,花兩家的效
忠之上。傾國之力出征之後,留在紫陵城的又會剩下多少?我聽說,那位皇弟可
一點都不安分了……」

  「對了!」倪妙筠大悟,此刻她才額角見汗道:「他處心積慮要帝位,暗中
必然囤積力量,紫陵城裏空虛之時就是他下手之日。甚至不需他明裏動手,隻消
戰事不順他登高一呼,便是我外公與花丞相也壓不住。」

  「那就是了……陛下禦駕親征雖說是步險招,倒是暫時避免了兩面受敵,于
戰事有益。隻是……」吳征有些欽佩道:「于他大大不利,若是稍有差錯,可是
有家都不能回了。」

  「陛下自回國起,每一件事都是孤注一擲,隻許勝不許敗,全無退路了……」

  「隻希望陛下這等聰明才智,禦駕親征時莫要指手畫腳的好。對了,陛下有
沒說他要哪位将軍随行護駕?」

  「韓鐵衣與韓小姐兩位……」

  「…………」

  吳征又是一頭汗哭笑不得。方才的賊笑倪妙筠已經抛在了腦後,吳征可還記
得。這份聖旨讓倪妙筠這等未經情事的黃花閨女看,她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的。
吳征可不同,聖旨裏處處都是玄機。

  譬如監軍一職看似爲了監視吳征,實則這支軍伍從建立起就是吳征在使力,
說是吳征的私兵都不爲過,僅靠一個倪妙筠哪裏監視得住。任命她爲監軍,全是
便宜了吳征。——軍中除了貼身護衛之外,還有哪個職位能比監軍與大将之間的
接觸更多?貼身護衛都是些糙漢,倪妙筠當然不能混在其中。當了監軍,那是食
則同桌,可惜沒到寝則同榻那一步而已。

  還有什麽讓吳征幫忙勸勸,别讓倪妙筠再勸自己的繞口令,言辭順不順根本
不重要。内裏的意思根本就是告訴吳征,在佳人面前顯擺本事的機會難得,吳兄
你好好把握。佳人芳心一顆,不就是這麽左撩右撥就給勾引走了麽?吳兄莫要錯
失良機……

  好處給了,回頭收點回報也是當然的。張聖傑要韓家兄妹護駕又要保密,其
意已是告訴吳征禦駕親征不準備大張旗鼓,甚至是秘密進行。也讓吳征吃了顆定
心丸,一來對吳府是十足十地信任,把命都交到了手中,二來秘密進行,指手畫
腳的可能性也沒了。就是責任一樣巨大,但有任何閃失,吳征還真的背負不起…


  兩人聊了好一陣天色已晚,吳征摸了摸肚子道:「忘了用飯,你吃了沒?」

  倪妙筠撅了撅唇搖頭。吳征的本事她見識過不少,但是方才還是讓她眼前一
亮,能在片刻間剖明了形勢,這份本事不說旁人,她自己就沒有。女兒家的心思
也曆來如此,好感一點一滴地積攢起來慢慢地就念念不忘,若是能夠讓她打心眼
裏佩服,那就更加美妙。

  「上回你去抓于右峥,答應了要親手做一頓給你吃。可惜回來那天不得功夫,
今天先補償你一下。走!」

  兩人做賊似地向後廚溜去,畢竟營中軍規嚴明已是過了飯點的時分,何況吳
征一個将領,帶着監軍親自下廚去開小竈,讓人見了成何體統。

  後廚裏的備采倒是齊全,吳征掃了幾眼,除去外袍挽起衣袖道:「看看想吃
什麽?」

  倪妙筠見他一副夥夫勁頭,居然還似模似樣一點不以做卑賤之事爲忤,又好
奇之心升起,誠心想難他一難。明眸流連,秋波脈脈,忽然想起吳征自小在川中
長大,親手下廚并不少,可做出的大都是重味的川菜,江南精緻又清淡的菜肴可
從未見他做過,要難倒他,正該從這裏下手。

  女郎計上心頭,略有得色地指着一隻肥雞道:「那就做一個白斬貴妃雞吧。」

  吳征一愕,死命眨了眨眼睛,旋即眼角彎起,艱難忍着笑意。

  這詞兒雖說的不是好地方,卻是實打實地名詞。男子胯下之物叫法各自不同,
這也是一種,且還是官面上的叫法之一,在從古至今許多典籍上都是堂而皇之地
寫下的,倪妙筠身處書香門第自是知道。所不妥之處,實因發音太過粗俗難聽,
女子口中念來難免更爲不雅。

  尤其是出自倪妙筠這等幹淨清爽的美女口中,别有一番怪異的味道。讓人聽
了想笑笑不出,說有多不好聽也算不上,好像她的純淨美麗也感染了難聽的名詞,
生生變得好了許多一樣,但要說變得好聽,那也是決計不可能。

  吳征帶笑的眼角就這麽看着倪妙筠驟然發窘,佳人自粉白的脖頸忽地漲紅,
再一直彌漫向柔和精緻的面龐,越發襯得明眸善睐,唇紅齒白。

  所謂霞舉煙生,不外如是。

  女郎也是想怒沒得怒,想發作也沒半點理由,再回頭想想也有些好笑,可半
點都笑不出來,就這麽僵在了當地,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吳征有些憐惜地微笑着靠近,終究忍不住逗弄的心思湊近佳人耳邊輕聲道:
「說雞不說巴,文明你我他。」言畢飛也似地逃了出去……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2-28 14:47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0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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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2-28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二章 大音希聲 慧眼識賢

  秋日的清晨陽光柔魅,高飛的雲雀歡唱之聲不需清風也能捎來陣陣脆亮。水
霧像層薄薄的輕紗,旖旎而妩媚。可一片片的葉子由青轉黃,終究在幹枯了之後
落下,旋轉著,跳躍著,帶著無盡的遺憾無可奈何地投入大地的懷抱。

  柔惜雪推開房門時,正面對落下了不少枯葉的院子。她心中一跳,在憂傷的
季節裏,人總難以避免往日的思念與惆怅,即使淡漠如她也不例外。——那股峭
然的愁緒就像山溪一樣時緩時急,在無盡的秋風裏悄悄潛入人心,排不開,躲不
去。

  她雙眸一黯,情不自禁地垂下頭低吟經文,邁著沈重的步伐向佛堂走去。

  腳步的沈重不僅是深深的自責與負罪感,也因功力全失,身軀慵懶無力,才
使得院落裏路雖平,步伐難安定。天陰門裏百余年傳承連同著廣廈屋舍被一把火
燒成了灰燼,同門死的死,歸順的歸順,震撼世間百年的天陰門金字招牌如今片
瓦無存,只留下幾個幸存者苟且偷生,寄人籬下。更可恨的是,兩名仇人仍自逍
遙,一人已是萬乘之尊,另一人也大有可能成爲萬乘之尊。

  支撐自己苦熬二十年的精神支柱轟然倒塌,前途渺茫看不見任何希望,自己
猶似個活死人,不是活死人還能如何?佛魔雙界分,人間劫紛紛;普法降甘霖,
苦海現佛尊。可笑心中一片禮佛赤誠,危難之時佛祖不曾顯靈,甚至沒有點滴護
佑。如果佛祖要給自己劫難無數,那同門又是何辜?

  念珠上的名字就像用刻刀劃在了心口裏,鮮血涓涓難止。柔惜雪面目表情地
木然拿起念珠盤上手掌,燃香插好,盤坐在蒲團上低聲誦起經文來。

  佛祖不顯靈,可一身罪業無從寄托,仍需歌頌著佛號尋求一點點心靈的慰籍。
否則不再威力無窮的身體早已不堪承受。

  誦過了幾篇經,柔惜雪睜開眼來。目蘊雷電,幾乎能直透人心,這樣的日子
一去不複返,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視線,好一會兒才能聚集在一起看清。人之寄
情於虛無缥缈,大多源於無力與絕望,現今這個沒用的身體,願望再多再好又有
什麽希望呢?

  柔惜雪又木然起身,唯因坐久了腰腿酸麻而微蹙了蹙眉頭,步履蹒跚地一頓
一頓挨至石桌。時至今日,黯然已變得麻木,就像血行不暢的腿腳一樣,沒有什
麽神妙之方,只能等著慢慢恢複。可悲的是,不久之後又將是一個循環。

  蒲團前祈祝,石桌前稍事休息再發發呆,已是她的所有。這座小院就是她全
部的天地,仿佛藏在這裏就能躲開譏嘲與鄙夷,以及生生世世都難以償還消弭的
罪業。

  吱呀聲響起,嬌小的身影閃了進來。小院不閉門,也時常有些人會來,比如
前日的吳征與祝雅瞳。覆滅的天陰門裏,最爲熟悉親近的另三位幸存者都對她保
有尊敬,但唯有這個嬌小的身影才能讓柔惜雪心中一暖。

  對她的栽培,還有從前一番維護的苦心沒有白費。這個冷冰冰的弟子不知何
時被剝去了身周的堅冰,越發活潑,越發可人,甚至有一股激人向上的力量。而
她現在終於明白自己爲何強要將她許配給皇室,打心底全是出於對她的愛護。更
加慶幸的是,自己的一番好意終究沒有稱心如意,否則現在她要面對怎樣的苦難。
天家無情,最安全的後路也是萬丈深淵。

  「師尊。」冷月玦背著個背囊,雙掌在小腹前捧著一大疊直抵脖頸的書冊,
以下颌按穩了行來放在石桌上,拍了拍手道:「徒兒來晚了,師尊勿怪。」

  「嗯。」即使心生暖意,柔惜雪依然淡淡地應道,徒兒的用心看在眼裏,記
在心裏,然而一切都不會有什麽不同。自己沒有開口,只是從前對她苛求太多,
現下沒了未來和希望,不如由得她去了。

  「吳掌門來信說您答應了要一同重修典籍,徒兒刻意多拿了些空白書冊來,
等用完了再取。」冷月玦解開背囊,整理出狼毫香墨,硯台筆洗道。

  「什麽?」

  「嗯?」師徒都是清淨寡淡的性子,但互相之間頗爲知心。柔惜雪不明所以,
冷月玦便醒悟過來道:「他诓我……」

  少女紅著臉,三分薄怒,三分嗔怪,另有四分羞悅,似在嬌嗔情郎拿她玩笑
取樂,卻偏生沒有半點怪罪。那楚楚動人的俏臉純真而明媚,正是發自心底的愛
意才有的模樣。

  柔惜雪心中一動,竟生出些羨慕來。她當然知道徒兒生就一副絕色之姿,可
從前又哪曾見她這般模樣,又何曾會去關注她一喜一怒的嬌俏。

  「師尊既沒答應也無妨,徒兒來做就是。」冷月玦一邊磨墨,一邊自顧自地
道:「他們昆侖派重修典籍之事進展甚速,咱們天陰門也不能差了。師尊您忙您
的,空閑時若是無聊,幫著徒兒看一看是否有缺漏可好?」

  「嗯?」柔惜雪張了張嘴,最終未發一言,只看著冷月玦攤開第一本未曾裝
訂牢固的書冊,翻過封面,在扉頁裏寫下二句。

  「昆侖也是一身的血海深仇,但和咱們天陰門相比還要好上些許。吳掌門不
服輸,不認命,門人士氣也旺,連林師姑都打著精神。徒兒前段時日又旁事纏身
擠不出功夫,咱們天陰門氣勢上可不能弱於昆侖派,現下開始追趕也不遲。師尊
重傷初愈也不忙於一時,從前師尊照料徒兒多年,現下讓徒兒來照料師尊,打點
門派。」冷月玦細心地寫下兩句七字詩,舉起來以嘴輕輕吹幹擺在柔惜雪面前曼
聲吟道:「手握靈珠常奮筆,心開天籁亦吹箫。師尊您看吳掌門贈的這二句如何?」

  一口一個吳掌門,叫的如口中含蜜,甜膩無比,與嘴角淡淡卻掩不去的笑容
相得益彰。柔惜雪心中暗歎,愛徒已是全心撲在吳征身上,愛的銘心刻骨。想來
吳征待她也是極好,才能讓冷月玦這般情深。——除了疼愛之外,幫襯也是竭盡
全力,冷月玦不灰心喪氣反倒鬥志昂揚,只怕吳征占了好大的功勞。柔惜雪心下
頗寬慰,比起自家從前的孤軍奮戰,愛徒有能人誠心誠意地幫襯,就是大大的幸
事。

  從前嚴苛的性子隨著武功的消失,希望的泯滅似也消散,只要愛徒開心便好。
柔惜雪輕聲道:「昆侖是道家,修行法門與咱們佛宗有別,這兩句麽……」

  「吳掌門說,天下大道殊途同歸,武功如此,修行也是如此。佛也好,道也
好,不都是勸人向善麽?」

  柔惜雪不願與愛徒爭執,只道:「依上下兩句的意思,這個【亦】字當用【
不】字更妥些。以他的才智,不知是怎生想的。」

  「師尊所言大有道理,此前我也這麽想,到了這裏我才忽然明白個中之意。」
冷月玦興高采烈道:「若是這裏用不字,兩句的意思便是說自家修行,即使靈珠
在握也不可忘了精益求精,修行更上一層樓。而這些均未必爲外人所道,心有天
籁之音何須鳴蕭奏曲,悟得大道自當遠離凡俗。可是我等均是俗人,在凡俗中爲
聲名所累,恩仇所牽,現下這座府邸裏的每一位都是如此。若是只做自家修行,
豈不是逃避現實?這個不字改作了亦,含義便截然不同。昆侖派也好,天陰門也
罷,豈有甘於沈淪者?師門恩重,徒兒就算哪一日悟得大道,必然引吭高歌,叫
天下知曉,重振天陰門才對。」

  冷月玦說完,院裏一時沒了人聲,只余她興奮地左右踱步時踩著落葉的沙沙
聲。柔惜雪仍是木然著臉龐,許久才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這一席話說下來,讓柔惜雪覺得比愛徒一輩子說過的話都多。而看她略有些
興奮地逡巡著,柔惜雪猜測是不是得到了什麽保證,才會如此激動。

  「是。只是徒兒先行應承了吳掌門保密,現下還不能說與師尊。」冷月玦大
方地承認,歉然道。

  「嗯。」柔惜雪隨口應道,隨手拿起了支筆,隨意攤開一本書冊自言自語道:
「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寫字了……」

  提起的手臂顫巍巍的,手掌也遠不及從前的穩定。可筆鋒一落在頁面上留下
墨迹,柔惜雪腦中便不自覺地湧過無數從前藏經閣中的典籍,妙語,再也停不下
來,唰唰唰地寫了下去……

  …………………………

  即使在多雨濕潤的江南,在草葉枯萎的原野裏,蕭瑟的秋風起時依舊刮得漫
天塵土飛揚。

  什麽枯黃改變了世界的眼色,還是最浪漫的季節,再好的形容與贊賞都讓塵
土給吹得一幹二淨。吳征實在不喜歡這個季節——久久沒有一場雨,只消起了風,
不需多時就能讓桌面浮上一層灰土。一個時辰不擦,摸上去便是又粗又髒。何況
是在曠野中的軍營。

  大風天氣卷來的沙土能讓人在呼吸間都吃上一嘴的灰。吳征與身旁的營中兵
丁們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重重朝地上吐了一口。拉好了架勢,目光還百忙之
中朝操演的校場邊一瞥。

  軍營裏的血氣旺盛,當然夾雜著豪爽男兒的體味。一天操演下來,曠野中似
乎都是汗臭。向來優渥,又有過軍中經曆的吳征尚且有時難以忍受,何況嬌滴滴
的女子。

  張聖傑的旨意一經宣讀,倪妙筠便正式成了監軍,與吳征同桌而食,出入結
伴,近乎形影不離。只是那日的調笑過後,吳征幾回搭讪均換來白眼冷哼,任憑
他舌燦蓮花說盡了好話,除公事外再無半句閑談。幾回碰壁之後吳征學的乖了,
說什麽好話?說一回,便是提醒女郎一次失言之舉,便是讓她再難堪一回。

  時至今日,吳征依然心中好笑,望向倪妙筠時也不免打心眼裏佩服。大學士
的女兒,偏生要來軍營裏受罪。雖說她擔負監軍之職不需操演,照樣也是諸多不
便。今日刮著大風,很快也讓她的衣甲蒙上一層黃沙。秋風又何解風情?佳人的
秀發與嬌顔上同樣是肉眼可見的灰土。

  「咳咳……」韓鐵衣清了清嗓子,點著校場運足了真氣道:「今日和從前一
樣,兵器任選,三十人爲一組焚香爲記,闖過去用時少者爲勝,最終勝者可免半
日操演。至於這位勝者之外的麽,呵呵,不好意思了,午後加練。」

  這種大操演五日一回,吳征還是第一次參加。校場上設置了重重障礙,事先
以黑布蒙上,讓人看不清其中的機關。——戰場之上,哪有什麽預定的套路。這
迷宮一樣的校場,不是親身進入從外難以得知個中玄機。

  吳征所處是最後一組,韓鐵衣所宣稱的抽簽決定其實還是暗箱操作了一回,
否則以吳征鶴立雞群的功力,一上場便要斷了其余人奪取頭名的念想。

  信香點燃插入了香爐,比賽便即開始。三十人爭先恐後地沖入【迷宮】,便
見密密麻麻交錯的絲線如蛛網一般,顯是設置好的機關。絲線縫隙一指難容,絕
不可能不觸動便閃過去。吳征氣運丹田鼓足了目力,身形絲毫不停撞開絲線,但
聽砰砰砰暴雨般密集的弦音想起,周圍土壁上無數竹箭射了出來。

  竹箭無尖,若是任由打在身上也不好受,更難過的是頂端均裹了只粉包,打
到身上便是令人難堪的記號。三十人前後撞入,黑布蓬裏的竹箭全數發射出來,
從不同的角度四下亂飛,像極了戰場上流矢處處,無迹可尋。

  吳征躲不開絲線,但使開【聽風觀雨】,竹箭的來龍去脈卻盡在腦海。他伸
手一抄捉了根射向面門的箭枝在掌,揮舞著撥打箭雨。

  優勝者僅能有一人,那些頗爲自負的,或是自覺有望爭先的,互相之間怎可
能相安無事?另有些純屬看吳征不順眼,想著法兒找機會使絆子。

  吳征揮手擋開迎面的兩箭,一個縱躍橫著身子低飛過去讓身後襲來的箭枝落
了空,這一下子還竄到了前排,在誤中副車者的咒罵聲中回身笑道:「要暗算我,
那就跟得緊些。」他手足不停,一邊輕易地撥開箭枝,一邊連連點地,與衆人越
拉越遠。

  這一下使出了真功夫,衆人便自覺與他差得太遠。這般舉重若輕,無論內外
功都已是上乘之選,加之此前見過他闖陣的本事,心中氣餒也好,不爽也罷,都
不免暗暗佩服。

  穿過了箭雨,前方微弱的燈光裏現出一個拐彎。吳征刻意顯擺武功立威,足
下加勁側著身轉過,不防眼前忽現數百杆竹竿!

  韓鐵衣的布置極爲巧妙,精準地卡住了視線的死角,不轉彎看不見,一轉彎
已在眼前。竹竿便是長槍的模樣,數百杆列在一起,仿佛長槍如林。

  吳征應變奇速,幾在間不容發之際一點足尖,借著前沖之勢飛躍槍林。槍林
之後,還有槍林,這一片後置的槍林尖端朝天,且不再是槍頭上包著粉包,而是
真正削得尖了,雖非金鐵,紮上了也要挂彩。

  兩片槍林,除非肋生雙翼否則不可能一躍而過,但對輕功高手而言不是問題。
吳征伸手抓住槍尖腰杆發力,兩個翻身騰躍沖了過去。這一下翩若飛鳥,校場上
圍觀的軍士們發出連連的彩聲來。

  到了軍營之中,無論願不願都只能認命,否則做了逃兵不是鬧著玩的事情。
軍中最令人敬佩的就是強者,軍士一層而言,對勇力的敬佩更甚於智計。吳征飛
縱騰躍,不僅迅捷無比遠遠拉下了後續的競爭者,且姿態潇灑,大有舉重若輕之
感,就更加叫人佩服。

  連過箭雨槍林兩關,前方道路分岔,進入後又是陷阱處處,檑木過後又是滾
石,將戰場上的一切模擬得十足十。吳征避開檑木陣後躍入土坡,這一處是校場
上唯一能看得清的所在,但見一人高的滾石連珠炮似地順著山坡壓了下來,無機
巧可言,唯憑個人能耐與勇氣。

  吳征大喝一聲,力貫雙臂左右連揮,將一人高的滾石連連拍開。

  此前也有外功高手硬闖此陣,但絕沒有吳征的迅捷,凶猛,精準。他一邊大
踏步地前進,一邊拍擊,巨石應聲偏飛,足下穩穩當當地前進。這一手功夫不僅
顯露了高明的內功,更顯身子骨強勁有力,內外兼修已達極高的境界。在場都是
行家,更是引起震天價的叫好聲。

  上了坡頂,又是一堵三丈高牆,翻過高牆便是終點。吳征刻意賣弄,足尖在
這裏一點,雙掌那裏一按,施展開昆侖輕功青雲縱,像一抹青煙一樣躍上高牆之
頂。

  回首四顧,只見離得最近著也不過到了檑木附近,燃起的青香也不過燒了一
半多些。一時之間,吳征也有些得意,自幼起的勤修苦練,輔以【道理訣】的神
奇與完全符合他個人特質,終於也到了即將登臨絕頂,可以俯瞰芸芸衆生的這一
步。再有三五年的時光,自己還會怕誰?普天之下的高手誰敢正眼看吳府?

  韬光養晦的盛國會強大起來,吳府也會有應對天下高手的力量。

  「霍永甯!你給老子等著!」吳征忽然面目猙獰地一咬牙,冷哼一聲躍下高
牆,虎著臉一屁股坐在韓鐵衣與倪妙筠當中的位置上。

  大獲全勝,殊無喜意,主將心情不佳似發了怒,軍士們自然有些心頭惴惴不
安,噤若寒蟬。

  「恭喜恭喜。」韓鐵衣低聲道:「吳將軍今日大發神威,要收服這幹野性難
馴的猴子也就差了一席話之功,不知吳將軍準備好了沒有?」

  「好不容易想了些生氣的事情板起臉!老子現在殺氣這麽重,被你一調侃你
說多尴尬?」吳征嘴皮子微動,憋著怒容道:「前頭你往死裏折騰他們,一副要
折騰出營嘯的模樣,還以爲你有什麽高招要他們心服口服,原來就是把我推出去
是吧?」

  「嗯?老子當壞人,好處全讓你占了還不成。」韓鐵衣怪道:「要不你給我
出個更好的主意。」

  「……」吳征無語凝噎,歎道:「人長的帥就是麻煩。」

  「……」倪妙筠張口想鄙薄兩句,終是被這人的自鳴得意與奇怪腦洞也搞得
無語凝噎,只能從鼻腔裏哼了一聲,心中暗道:怎地忽然會扯到長相上面去,定
是腦子有毛病和常人長得不一樣。

  操演陸陸續續結束,軍士們又集中在校場上,結果已然很是明顯。這一次韓
鐵衣沒有起身,吳征第一次站到了衆軍之前。

  還是第一次做主將站在點將台上,吳征脫下衣甲,摘去頭盔擺放好了,露出
內著的天青色長衫來。除去衣甲頭盔,便不是以主將的身份,但內裏的長衫飄逸
出塵,才讓人又記起他的另一重身份來——昆侖派掌門。

  「實話實說,從前我真不屑與你們這些人爲伍。我在昆侖山修行的時候,在
大秦爲官的時候,與你們都不是一類人。占山爲王是賊,是盜匪,橫行鄉裏的也
都是些沒用的纨绔,廢物。從前我瞧不起你們,一點都瞧不起。總覺得是怎樣的
一群人,才能墮落至此。不過我也沒有要與你們這類人爲難的意思,只消不是犯
到了我頭上來,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吳征低頭,珍愛地彈了彈
身上長衫的皺褶處。即使昆侖已不複從前的威名,可於他而言銘心刻骨,也仍爲
之自豪:「只是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也會和你們一樣。大秦對我百罪加身,要
將我剁成肉泥。世人諷我敗家子弟,甚至是喪門星,才給昆侖派帶來滅門之禍。
哈哈,於是我和你們一樣,都成了戴罪之身,還有不成器的二世祖,纨绔。」

  吳征攤手搖了搖頭,又道:「所以,我才真的放下了從前的架子還有優越感,
平心靜氣地看你們。這裏的每一位都是我向陛下啓奏請來的。額,倪監軍不算,
她是自願來的,想來是怕我偷懶。」

  「哈哈……」吳征本就甚少架子極具親和力,何況那一身本事是實打實的,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能與這些從前的山賊與纨绔們說些掏心窩子的話,本就讓
人心生好感。再調笑兩句軍中唯一的女子,還是絕美的女子,不由就惹來一陣哄
笑。

  「看完了才知道,呵呵,哪來的多少分別?」吳征揮手左右比劃道:「都是
一樣的人物,相似的遭遇,偏生從前搞得自己像是個大戶人家的正妻,看著那些
填房,通房丫頭,乃至半掩門什麽的一臉鄙夷,惹人笑話了你們說是不是啊。」

  「哈哈哈哈……」

  軍士們笑聲更大,卻聽吳征沈下臉道:「衆口铄金,世人都是這樣。你們每
一位所受的冤屈,我都記得。若是天生的惡人,他進不得這座軍營。你們會來這
裏受委屈,是因爲你們不是天生的惡人,都是被逼迫無奈,即便如此,你們也沒
有胡作非爲,行事有底線。所以我把諸位召集起來,就是想告訴那些冤枉,瞧不
起我們還要說風涼話的人,草你奶奶的,針沒紮你們身上,憑什麽替老子說不疼?」

  一句話幾乎說到了軍士們心坎裏去,行走在陰暗之間的日子沒人好過,放蕩
形骸的醉生夢死也不是本願。誰又願被人指著鼻子罵狗賊?

  吳征遙指大秦道:「昆侖派上下一門忠魂歸天,坑害了他們的人還在逍遙法
外。其實,若不是陛下收留我,我也只能和你們一樣,要麽占山爲王,要麽醉生
夢死。其實,我還年輕,一定比仇人活得命更長。我本可以和你們從前一樣,逍
遙些,活得爽快些。可是蒙陛下青眼,我也不願就讓那些仇人頤養天年那麽好過。
我不肯認輸,所以我來這裏,一爲報陛下收留與信任之恩,二爲還昆侖一個清白
公道。可是如今,陛下自己也不好過。你們都是土生土長的盛國人,當比我更清
楚百余年來,曆代先皇委曲求全爲的是什麽,爲的是誰。所以,我想告訴諸位,
陛下給了你們改頭換面,洗清沈冤的機會,你們,又願不願意爲陛下討一個公道,
爲自己要一份前程,爲子侄留下個光耀的門楣?還是,你們願意做亡國奴?」

  吳征越說聲音越大,運起了內力聲震荒野道:「留在這裏,代價會很高昂,
今後會流很多血……所以,今日這些話說完,我不再勉強你們,也不再設任何障
礙,如若還想走盡可以走得。我只想告訴諸位,即便今日之後,我是唯一一人,
那也沒關係。」

  吳征拱了拱手施施然落座,他知道不會有人走,即使心不甘情不願,從今日
起營中的每一位都會留下來。男兒都有血性,吳征的一番話正成功地激起了他們
的血性。霍永甯選擇的都是亡命之徒,所以暗香零落只能以威福鎮壓,永遠都是
賊。吳征的選擇反其道而行之,所以這裏的群豪,就算功力差了些,卻可以成軍。

  他閉上了眼,看似不願面對可能有人離去,實則智珠在握。偏生一個清脆悅
耳的聲音響起,與他過不去道:「吳掌門所言倒是有理,只是話裏話外,是欺我
盛國無人麽?」

  吳征開始頭疼,倪妙筠幾日不搭理他,這一開口就善者不來,不知道她要玩
什麽花樣。

  這女子可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單純仙子,從裝扮上便小心思十足,且極爲愛
美,穿著打扮都極具個人風格。這樣的女子都是極有主見,心思玲珑剔透的主兒。
何況這一位可是每每被師門賦予重任,極善隱匿藏行,若沒有顆七竅玲珑心,哪
裏辦得來這些事?

  「不敢不敢,有些事說了沒用,做了才成。」吳征嘴角露出些許笑意,話中
有話分明在說:你看看你,說要吃一只白斬貴妃雞吧,可是就沒吃。耍嘴皮子有
什麽用?

  倪妙筠狠狠瞪了他一眼,看懂了吳征的眼神讓她心中略慌,沒好氣地向韓鐵
衣道:「敢問韓教官,今日是頭名可歇息,余者午後嚴加操演,對麽?」

  「當然。」韓鐵衣眉頭一挑,忍著笑道:「只要是營中人,無論是誰,絕無
例外。」

  「好。本監軍也是營中人,不參與說不過去。」倪妙筠冷笑著朝吳征一瞥,
自顧自地點起根青香插入吳征那一根旁邊的香爐道:「本監軍旁觀了許久,多少
看出些機關玄機,些許便宜本監軍也不占你的。」

  這一刻的風明顯比方才還要大了些。青香燃起一縷煙柱,又被大風吹散,香
頭一點火光明亮耀眼了許多,可營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注視在倪妙筠一人身上。

  她不理青香燒得甚快,一會兒便短了一小截,只信步下了校場,回頭一瞥青
香已燒了四分之一,這才忽然拔足奔去。

  極少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見過她全力施展輕功,吳征也是第一回,直看得眼珠
子都幾乎瞪了出來。

  刺殺【雪夜魔君】項自明之時,女郎如雲似霧,如夢似幻的劍法讓吳征大開
眼界。猶記得她一劍收回劍鞘反身就走,項自明的傷口處這才噴出鮮血,可想而
知她的劍法之迅捷。要像她一樣,每每藏於暗中出其不意地刺殺,不僅要有一手
快劍,更要有一身好輕功。

  此刻她在大風揚沙之中仿佛騰雲駕霧,憑虛禦風而行,只眨眼間就沒入陣法
中,仿佛化作了一陣青煙。箭雨難不倒她,以她身形之苗條,僅需擰動腰肢便可
躲了開去,只可惜視線難以企及,僅能憑想象猜測以她胸臀之飽碩,該當如何藏
得身形。

  須臾間倪妙筠便躍過箭雨,從槍林間翻身而起,衣袂紛飛,在第二叢槍林處
竟踏著槍尖前行,這一身飄飄的渾不受力,又是何等地輕盈。

  足踩槍尖非吳征所能爲,顯是她勝了一籌。待她一路閃過檑木,用的身法與
吳征大同小異。閃過了檑木,面對巨石翻滾女郎居然也伸出白生生的手掌來。

  圓滾滾的巨石,苗條的女郎,令人擔憂別把她給壓扁了,便是擦破了層手上
油皮,也是讓人心疼。第一顆巨石滾至,倪妙筠手掌一伸一引一帶,那巨石路徑
忽偏,從她身側滾了過去。女郎奔向坡頂,竟給人生出一種劈波斬浪,當者辟易
之感。

  天陰門的輕功獨步天下,最後一堵高牆於她而言更是如履平地。倪妙筠施展
開魔劫昙步,旋著身兒越飛越高,好整以暇地落在牆頂遠望吳征。被頂禮膜拜了
一番,她才躍落牆頭奔回點將台旁滅了青香道:「韓教官,是我勝了吧?」

  她出發前青香已燒了小半,現下還比吳征的多了一指寬,就算是最後出手占
了便宜,優勢也已太大。韓鐵衣笑吟吟道:「舍倪監軍其誰?在下拜服。」

  「嗯,那本監軍午後再來監督諸軍操演,若是有不用心的,莫怪本監軍刀下
無情!」倪妙筠又朝吳征冷笑一聲,一拂衣袖側身離去。只是與吳征擦身而過時,
才聽他惱人的聲音送入耳中:「原來那天你故意追不上我呀……」氣得她面色發
白,又險些打了個跌,足下加快逃也似得去了。

  經倪妙筠一【鬧】,偶有幾名打著小心思想離去的也知不敢走了。吳征的話
裏的確有看盛國無人的意思,無論真心也好,激將也罷,人家有那個資本說出這
句話來。而盛國的顔面居然要倪妙筠一名嬌滴滴的女子來維護,此時再走,只怕
還沒走出營門就要被無數目光被盯死,永遠地釘在恥辱柱上。

  誰願子孫世世代代爲奴爲賊?

  沒有。

  「這麽聰明的女子,了不得,怪道雁兒也肯讓她進你家門去爭寵。」韓鐵衣
拍拍吳征的肩膀,用痛心疾首的目光與聲調道:「被個女子搶了所有的風頭,可
憐,可憐。」

  「我呸,有本事你去把場子找回來!」吳征心裏甜絲絲的,僅有那一點裝逼
失敗的火氣全撒在了韓鐵衣身上。

  「沒功夫,你很閑麽?」韓鐵衣指著校場道:「這叫八門金鎖陣,別人有空
用飯,你沒有,快去看熟了。」

  「我……」

  晨間演了這麽一出跌宕起伏的好戲,軍營裏熱鬧起來。無論是闖陣時的疑難
點,還是吳征與倪妙筠顯露的驚人武功,都是說不完的話題。

  「他娘的,老子就不服吳將軍,就服倪監軍,你有意見?」胖和尚忘年僧,
人送綽號一氣呵成,嗓門還是震天響。他一邊呼啦啦地往大嘴裏巴拉著面條,一
邊口沫橫飛地揮斥方遒:「一個大男人偏是劍走偏鋒,使些輕功過關算什麽英雄
好漢?你看倪監軍一個嬌滴滴的弱女子,還是書香門第出身,那一手武功才是名
副其實地厲害。老子服氣,真他娘的服氣。依老子看,吳將軍在倪監軍面前就是
矮上半頭,在監軍面前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絕不敢說半個不字。否則倪監軍要與
他比劃比劃,吳將軍只能認栽,你們說是不是?」

  無人應承。

  待了片刻,面子上挂不住的忘年僧火氣冒起,還要【據理力爭】,於右峥才
及時在他肩頭一拍低聲道:「大師說得對不對在下不知道,只是提醒大師一句,
吳將軍的話大師最好還是乖乖地聽著,否則倪監軍會第一個把大師的頭砍下來,
切記,切記。」

  「昂?」忘年僧嚇了一跳道:「什麽意思?」

  「凡俗中的事情,大師是出家人不懂,也不必懂。總之大師牢記在下的話就
對了,不信,大師問問諸位兄弟。」

  忘年僧銅鈴般的眼睛左右一瞪,只見同一張桌上吃飯,平日較爲相得的好友
大都頻頻點頭,他一摸光頭道:「見了鬼了。」果然從善如流,這一下聲音就小
了許多……

  ……………………

  相比於尋常人家,皇宮裏的金碧輝煌仿佛天上的瓊樓玉宇,不可逼視。而享
用這一切的天子,也比尋常人家要辛勞許多。

  夜色已深,紫陵城裏萬籁俱寂,皇宮的禦書房裏卻還亮著燈火。有了一代又
一代暗中嘔心瀝血的帝王,才能讓這個在夾縫中艱難求存的國度延綿至今不破。

  張聖傑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又狠狠打了個呵欠,飲了口濃茶才站起來身來,
混不顧忌天子威儀。一旁陪伴的費紫凝看得有趣,嫣然笑道:「陛下累了,不如
早些安歇?」

  「正是,今日差不多了。」張聖傑握起費紫凝的手,讓太監們遠遠跟隨不得
靠近,出了禦書房緩緩向後宮行去。

  夜風雖涼,散散步卻能讓坐了一日的筋骨舒緩,張聖傑一邊舒展著四肢,一
邊道:「吳征連個話都不回,想來還是被嚇著了,哈哈。」

  「陛下傳的旨意這般不依常理,不把他嚇著才怪。」費紫凝也忍俊不禁。張
聖傑傳口谕時她也在場,倪妙筠驚得目瞪口呆,她也差不多。可一想倪妙筠去傳
旨的模樣足能腦補出無數種場面,每一種都會有趣得很。

  「此嚇非彼嚇,他怕的是朕到了戰場上亂傳旨意,不是被那道口谕嚇著了。」

  「嗯?」費紫凝輕歎一聲道:「陛下如此信任吳家,臣妾當真是想不明白,
只能歎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倒要敬佩陛下膽色過人。」

  「你呀。有話便直說,何必拐彎抹角?」張聖傑對這位賢良的皇後十分喜愛,
連梓童都不願叫,不是直呼愛稱便是你呀你的,更顯親近自然。兩人相攜的手緊
了緊,張聖傑道:「朕也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朕要先問一個問題,你可知朕爲
何早早就選定了你爲後?」

  費紫凝自小就是以皇室儲妃培養的,費家對盛國皇室的支持與重要性,也幾
乎確立了她長大後就是皇後。可說得再多,必須張聖傑肯答應才成。張聖傑自幼
被軟禁在長安爲質,又從哪裏通曉一名女子?此事費紫凝不好意思問,倒是心中
也屢次好奇。

  「臣妾聽陛下指點。方才是臣妾錯了,陛下也不需與臣妾拐彎抹角。」費紫
凝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顯是對張聖傑也發自心底地敬仰與喜愛,甚是相得。

  「我在長安時明白一個道理,要了解一個人,首先看他周圍的都是些什麽人,
怎麽待他,再看他落難時,周圍的這些人又是怎麽待他。」張聖傑十分感慨,思
緒仿佛飄回了飽經苦難的過去:「凝兒在費家就喜好讀書,談古論金極具見解。
又生性簡約,禦下平和,甚得朕心。這一切若只是凝兒如此那算不得什麽,世人
多有面善心惡之徒。可凝兒身邊人也是如此,則誰也做不得假。朕選中凝兒結爲
夫妻,堪稱平生得意之舉。」

  費紫凝聽得心中甜絲絲的,羞紅著臉道:「臣妾謝陛下誇贊。」

  「據實而言,不是誇贊。」張聖傑長出了一口氣,仿佛吐出所有煩悶欣然道:
「引吳兄入盛國,也是得意之舉。你且看他身邊都是何人,再看他落難之時,第
一回落難,身邊有個楊宜知盡心盡力,同門也沒人待他多嚴苛,這一回落難,昆
侖可謂根基盡喪,可是多少家族跟著舉家相隨一同入盛國?」

  「昆侖裏都是世家子弟,這些人都不是凡俗之人,吳征平日人品如何可見一
斑,陛下果然慧眼如炬。」

  「呵呵。可笑大秦痛失柱國之材,梁興翰識人之愚,還比不過會在青雲崖旁
陪伴吳征的區區一個楊宜知!當然了,朕之所以對吳兄全無提放,除了這些以外
還有一個原因。」

  「臣妾願聞其詳。」

  「凝兒與吳兄也見過,有沒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張聖傑搜尋著一切詞彙,
艱難描述道:「有沒有覺得他似乎,看朕的目光很不同。沒有那種畏懼天威之意,
他很平和地看著朕,當朕就像一個普通人?也不對,總之就是,他並不羨慕這個
帝位,也不怕天授的君威。也不對……哎,朕不知怎麽說才好……」

  「臣妾能懂,臣妾確實也有這個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朕把皇位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會要的。他會嫌麻煩,累…
…呼,朕也看不明白他。」張聖傑又吐了口長氣忽然哈哈笑道:「所幸吳兄是個
忠孝信義之輩,才肯爲了還昆侖派一個清白,討伐仇敵而委身盛國,否則現下他
指不定已鴻飛冥冥,不知遠去何方了。也所幸吳兄的根基不是帝王之資,天下三
分也沒了插足的地方,否則他也可能自立旗號,不假手他人了……以吳兄之才,
若非不具天時,他做得到的。」

  「原來如此……正因如此,陛下才一直與他兄弟相稱,陛下與他更像是合作,
而並非是臣屬,對麽?臣妾口不擇言,陛下莫怪。」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凝兒!」張聖傑舌顫蓮花大贊了一聲道:「果然聰慧
伶俐,凝兒一點就透。」

  費紫凝的臉紅了起來,愛郎的稱贊足以讓人臉紅心跳,此時又已接近寢宮,
陛下的心思她當然明白。果然張聖傑的腳步加快了些,握著的手也更緊了些,像
是防著她逃走,一臉喜色,又低聲道:「凝兒的準備如何?」

  費紫凝心中一凜,也低聲道:「臣妾生是陛下人,死是陛下鬼,陛下去哪兒,
臣妾也去哪兒。」

  「嗯……沒有多久了。」張聖傑依然笑嘻嘻地,幾乎已將費紫凝摟在了懷裏,
聲音更低道:「破釜沈舟一戰,不僅禦外敵,更需肅清朝堂,此事危機重重,凝
兒也要受苦了。」

  「陛下自有天子鴻運,不必擔憂,至於臣妾生死不渝,若有不諱,亦不獨生。」
費紫凝滿面绯紅,雖覺張聖傑的行爲即使只是做給人看的也十分不妥,卻不由自
主地靠得更緊了些。

  「嗯,還有花貴妃,她是文弱女子,一同出行凝兒務必費心照料。軍營清苦,
今後顛沛流離的日子恐怕少不了,怕是長久難以享得片刻安甯。今夜不如……」

  「陛下。」費紫凝皺著眉嗔道:「妹妹處臣妾自會照料,只是……不是臣妾
善妒,陛下的龍床上只得一名女子,若是陛下要召妹妹來,臣妾可爲陛下代勞…
…」

  「額……」張聖傑繞了好大一個圈子,布下重重迷陣,仍是碰了一鼻子灰,
只得尴尬道:「那也不必……花貴妃就明日,明日吧……」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3-6 17:58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0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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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3-6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三章 冬泉飲馬 斯與流年

  凜冽的寒風吹散了最後一絲暖意,無情地卷落最後一片枯葉,撲簌簌的雪花
降下,把大地扮作銀裝素裹的一片潔白。

  冬季來臨,萬物蟄伏,隻待新年之後開春的驚雷喚醒。天寒地凍的時節裏,
人也特别慵懶些。郊外蜿蜒的行列三五成群,零零散散,即使穿了足夠多的禦寒
衣物,仍顯得沒精打采,僅有口中劇烈呼出的濃濃白霧,才顯出些許生氣來。

  禦書房裏早烤熱了火牆,可皇帝不喜歡氣悶,于是太監仆從們又不得不時時
打開門窗透氣。室外的寒風随之灌入,無論平民百姓還是帝王家倒是一視同仁。

  張聖傑把手捂在湯婆子上暖了暖,又合掌搓了幾搓,才繼續提起狼毫批閱着
奏章,口中喃喃道:「大軍化整爲零,陸續遷往各地。皇後,此前軍器備齊轉運
得如何了?」話音剛落,便煩躁地發起脾氣來,手中飽蘸濃墨的狼毫被他一甩,
登時将桌,地給污了。

  「和大軍一樣,早早化整爲零送往五處渡口城池,已先于大軍遷移完備了的。」
費紫凝急忙做安慰狀應道。

  「軍械糧草的調撥完整後的模樣,愛妃再念一遍給朕聽,低聲些……」佳人
幽香傳來,張聖傑這才又愉快起來,一把将費紫凝摟在懷裏,又張嘴将皇後送來
燙熱了的酒一飲而盡。

  花含花容顔甜美,尤其一對唇瓣仿佛朵盛開的牡丹般紅潤欲滴。也正因這張
櫻唇在她出生時便如此醒目,花丞相才親自點了個含花的名諱。

  皇後與貴妃并蒂雙姝,皆是絕色容顔,除了早朝之外日夜陪伴在君王身邊,
不時低聲笑語,飲酒作樂。有這樣一對絕色佳人陪伴,年輕的張聖傑又怎能不耽
于酒色?

  「胡江口軍八萬,糧草可支應六月,軍械原本便頗有餘,足可再裝備三萬大
軍。吳祭酒獻【江山一葉舟】圖之後,已秘密自百裏之外的煙波山處掘取僖宗遺
藏一處。其中除箭枝外,七成運往他處。胡江口如今衣甲,大刀,長槍等極爲富
餘,箭枝更不計其數,用之不竭……渚澤河處軍六萬,糧草可支應一年,亦掘取
僖宗遺藏一處……」雙姝一邊一個,豔福無邊。花含花溫順地貼在皇帝胸膛前,
櫻唇微動,說得點滴不漏。

  張聖傑眯着眼聽完,在花含花臉頰上大大地親了一口,一臉得色全無作僞,
低聲譏嘲道:「旁人以爲盯死了花丞相與費國師,朕便失左膀右臂,凡事脫不得
眼線。豈知朕的宮中還有兩隻小左膀右臂,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哈哈,
哈哈……」

  他越笑越是開懷,仿佛摟着兩位絕色佳人便志得意滿,什麽天下,什麽黎民,
什麽志向,都全數不放在心上了。

  「幼時全不知族中待臣妾如此嚴苛是何意,直到嫁與陛下才明了。」花含花
輕聲低語,蹙眉憂傷道:「臣妾鬥膽一句,望陛下勿怪:從前以爲公公庸弱無爲,
現今才覺他雄才大略。忍一時之氣易,忍一生之氣難。臣妾記憶裏公公的唯唯諾
諾,回憶起來全是他談笑風生,智珠在握了……」

  「然也!」張聖傑似乎對她口稱公公的【不敬之言】甚是喜歡,露出神往之
色道:「朕能手握三十萬大軍,如臂使指,全賴父皇深謀遠慮!若非他一生積累,
哪有今日能與燕國殊死一搏的局面?這一戰……居然有了三成勝算,恐怕父皇也
從未想過吧……」

  「三成?」費紫凝沉聲正色道:「燕軍百戰,陛下不可輕敵。」

  「沒有輕敵……」張聖傑又喝了口熱酒,道:「你們對吳征還不夠了解。可
曾記得燕秦之戰因何而終?燕軍圍困三關,又偷襲亭城,原本戰局已是三七之數。
隻因吳征大破狄俊彥,才硬生生地逆天改命。吳兄……最擅機變,所學又雜,有
了他,咱們的勝算便多了兩成。」

  「兩成這麽多?那豈不是原先隻有一成?」

  「原先是半成,燕賊和草馬先打了一場,又是新皇登基難免急于立功,所以
加了半成。」張聖傑哈哈一笑,道:「也隻有一成了……你們想想,若是盛燕兩
國打起來,大秦必然是分兵二路,一路從涼州東進拖住燕軍。不過涼州關隘穩固,
難有寸進,想要攫取利益,還是順江東下,無論擊燕軍也好,還是擊盛軍也好,
可順勢而爲。常理而言,順手抄走盛國國土,再聯軍擊退燕軍是上上之策。正因
如此,燕國曆來才放了大盛一條生路,隻威壓,不曾開戰。」

  「啊……臣妾懂了。」費紫凝與花含花異口同聲地恍然大悟道。

  「這一回開戰,是大盛唯一一次機會。不打,隻是慢性死亡,就是燕賊嘴邊
的一塊肉,他什麽時候想吃便吃。打,才有一線生機!咱們主動開戰,最怕的就
是大秦趁機漁利。吳兄東入紫陵城,順手将沒用的江州抛了出去,就是一手點睛
妙筆!朕,這就往江州秘密傳去國書,讓梁玉宇也嘗一嘗難受的滋味。」

  「撲哧。」費紫凝忍不住笑道:「江州隻是商途與要道,卻沒得農耕基業,
吳祭酒留在手中全無用處。但是給了梁玉宇便不同,他畢竟是欽定的太子,登基
也是名正言順,隻消在江州坐鎮,自能拉攏一大批豪族支持,如今也是與成都城
分庭抗禮的局面。江州四面圍困之地,梁玉宇勢弱正苦苦支撐,巴不得咱們和燕
賊打個十年八載無暇他顧,豈敢正眼瞧我大盛江山?成都城裏若有任何動向,非
得從他江州過,他不能坐視不理,恰如給大秦國嵌入了一顆釘子,不拔了休想入
我盛國邊境。陛下給梁玉宇送去結盟國書,他明知是飲鸩止渴,還是非喝下去不
可。唉,臣妾這才明白陛下所言:幸虧吳祭酒的根基并非帝王之資,昆侖一系從
未有自立的反意。否則此前暗中籌劃,待吳祭酒有了根基之地,一切還真都難說。」

  「哈哈哈……」張聖傑笑聲不絕,聽着甚是開懷,遠遠望去,兩位絕色佳人
的竊竊私語不知說中了什麽妙處,才逗得他這般開心。良久笑聲才止歇,張聖傑
随手寫好了國書,沉吟道:「吳兄這份大禮之重,朕務必将他的事情辦得妥妥當
當,才能回報個中恩情之萬一……」

  「也不知道姐姐在軍營裏怎樣了……」

  「這倒不需操心,吳兄爲人诙諧有趣,還肯吃虧,女子最吃的就這一套。兩
人朝夕相處,遲早要生出感情來。這事可是費國師親自來向朕商讨過的,馬虎不
得。」

  「嗯?爺爺和陛下說過?」

  「你姐姐幼年離家,又是倪大學士的女兒,可虧欠了她不少是其一;她在天
陰門裏學藝,多多少少也幫過朕是其二。既然回了紫陵城,年紀也不輕啦,婚姻
大事當然不可馬虎。祝家主上門提親之後,國師覺得是門好親事,還特意與朕談
過,朕也覺得是門好親事!現下就看你姐姐怎生個說法了。」

  「此事姑姑和姑丈一言不發,原是在等姐姐的意思了……先前虧欠了她的,
此次要她自己滿意了才成,誰也勉強不了。」

  「是啊。不過吳兄的風流債可沒那麽容易還完,算算時間,他也該去陷陣營
咯。那裏還有位青梅竹馬的小師妹在等着他……」

  「撲哧……倒也有趣,還真想看看他要怎麽辦才好。」

  ……………………

  冬雪皚皚,這一年的寒意似乎分外重些,聽聞葬天江兩岸十日裏有五六日在
晨間都是白霧茫茫。大江兩岸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北邊了。

  「草馬黑胡近年來頻頻南下,除了世代仇怨等等之外,天氣更爲寒冷也是主
因之一。近年的冬季更冷,草原上過冬更加艱難,所以黑胡人南下的欲望越發強
烈些。想要掠取更多的過冬物資,更想占據這一片繁華溫暖之地。否則他們在草
原上每年冬季會死更多的牛羊,也會死更多的人。」

  「顧大夫說得有理,我怎麽就想不到?」圍在篝火旁取暖閑談的人群恍然大
悟道。除去家國情仇,生存是人類普遍而不變的主題。先前女子寥寥幾句,便剖
析到了點子上,難怪引來一片贊譽。

  女子微微一笑,一雙熠熠生光的眼眸一轉,燦若天上繁星,媚若洞庭秋水,
還有股光華照過美玉時一閃而過的靈氣四溢。光這一雙眼睛就足以将人的魂魄勾
了去,更不說她麗質天成之外,更有種大家豪族才能養出的特殊氣質,在環境艱
苦的軍營裏,就是最引人矚目的仙宮奇花。

  「不是我說得有理,是他說得有理,都是他從前說過我才能知道這一節。」
顧盼暗自想着,凝視火光微微出神。

  悄悄來到陷陣營之後,也是少女初次完完全全地獨自生活。

  數月軍營生活讓她大是充實。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也得來數之不盡的稱
謝,感激,羨慕或是愛意。每每隻是淡淡一笑,或是輕輕點頭,心中還是免不了
那份少女的得意與滿足。醫官在軍中的地位超然,加之那位百夫長的前車之覆,
再沒人敢來對她不敬。她不知如何回應那麽多善意,報以一笑便是最貼切,也最
适合的應對。

  比起吳府裏那一院子的卧虎藏龍,軍士兵丁們就要差了不知道多少。顧盼盡
可能地融入進去,不露出哪裏都高人一等的優越感,隻在關鍵之處偶爾說上那麽
一兩句。倒不是要刻意顯擺,而是軍中袍澤之情,有些事情幫着解惑也是當然。

  每逢此刻,都是她最爲閃亮之時,也是她思念最深之時。

  青梅竹馬的大師兄當上了掌門,卻不是她數年來憧憬的模樣。沒有莊嚴隆重
的典禮,沒有萬衆矚目的榮耀,自打幼時聽說奚半樓登位的模樣時,就一直憧憬
了有朝一日大師兄會遠比奚半樓更加地風光。

  甚至她私自下山來到成都之後,大師兄待她也一日【差】于一日。在曠野裏
眺望繁星之時,顧盼猛然覺得,吳征待她的寵愛是随着年齡的增長越發淡薄了。
幼時隻消自己一句話,甚至連話都不必出口,吳征定會幫她辦得妥妥當當。無論
這個想法多麽荒誕,或是多麽離經叛道,吳征都會答應,隻要她開心便成。後來
便有些事情不答應了,任由自己怎麽撒嬌,任由他露出多麽寵溺的眼神,最終還
是會歉然搖頭。雖每一回都會哄得自己回心轉意,不再生氣,可事情卻沒有回旋
的餘地。到了成都之後,他的寵溺就隻剩了小事。惦記着自己愛吃什麽,愛穿什
麽,愛用什麽。大師兄缺銀子的時候會給她買好的,不缺銀子之後就給她最好的。
可除了這些小事之外,一切都得依規矩,誰都不得違反,包括她自己在内。

  苦修不能落下,禁令沒得商量,每晚聽完了故事央他多陪伴會兒,有時可得
償所望,有時得到的也隻有歉然的搖頭。越是長大,就越發地失落不正是從此而
來的麽?

  在涼州身陷危機重重,魂牽夢萦的大師兄卻與自己的娘親時時心意相通,再
傻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暧昧。那一刻,真是分外地失落,分外地難受。難受得手
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終于下定決心逃離了那座無法形容的府邸,松了一大口氣。軍營的生活枯燥
無味,條件别說比吳府,就算比在昆侖山被罰面壁還要不如,可是顧盼甘之如饴。
憑借自己的雙手,武功,智慧所掙來的東西,比什麽都讓人踏實。

  隻是煩惱就像風兒一樣揮之難去。

  武功不必說,每一招每一式都會想起昆侖,都擺脫不了他的影子。智慧裏更
全是他的烙印,在每一晚說的輕松又精彩的故事裏,早被他精心融入了各種道理,
随着他的聲音深深地刻在腦海。

  「他是真真正正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男子,就不會隻屬于一個女子,也
不會……永遠隻寵着一個女子。」顧盼黯然,又想起往事來。

  篝火漸熄,人群散去,到了夜間宵禁的時辰,除了巡弋當值的兵丁之外,誰
也不能無故離開營帳,軍中也到了安歇之時。裹着棉被在帳子底下不住灌入的寒
風中,今夜睡意全無。

  這處自打招募起便十分奇怪的陷陣營操練至今,已有了模樣。每日受傷的兵
丁漸漸少了,動作迅捷勇猛了,防禦起騎兵來也不再盡是慌張懼怕,懂得就近據
高減緩騎兵的沖擊之勢,再結長槍陣拒敵。雖從沒人說過,可這支待遇算得上十
分優渥的陷陣營爲的就是防禦燕國鐵騎,人人心知肚明。

  戰場不比操演,燕軍的鐵騎天下無雙,連北地在馬背上長大的草馬黑胡人都
不是對手。日複一日的演練到了戰場上會不會有作用誰也不知,也需燕軍一個沖
鋒,呼啦啦地便把整支軍沖得七零八落,再被風卷殘雲似地追殺殆盡。

  軍中始終都有疑慮,不知道這樣一支專門防備騎軍的陷陣營成立起來是何意,
但是顧盼知道。燕盛兩國必然有一場決定盛國國運的大戰。敗,則盛國再無希望,
勝,或有些許轉機。陰差陽錯,竟然就投到了這樣一支軍伍裏來。害怕與畏懼之
餘,顧盼心中也有些許寬慰。

  這樣一支軍伍,十有八九要埋骨沙場的。幾個月的操演并不足以去對抗燕軍
鐵騎,至少在顧盼的眼界裏,還遠遠不夠。她沒有參與過戰役,可是從涼州一路
殺到江州,血淋淋的厮殺已見過不少,眼力也強了許多。陷陣營裏甚至的将官都
很少,隻由些許百夫長,千夫長暫時統領。沒有大将,這樣的軍伍作用實在不大。

  死在戰場上,也可以吧……正是明了前因後果,顧盼才願意更多地與最普通
的兵丁們圍坐在篝火旁,聽他們并不高明的言談,看他們平凡的笑容,再不時地
說些道理。或許一年之後,這隻軍伍裏的每一個人都會一同埋骨沙場。

  縮在被窩裏的顧盼隻覺寒風吹過發梢,頭皮一陣陣發涼,棉被裹着的嬌軀卻
熱了起來:「你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抱抱我了……甚至連牽牽我的手,都不肯答
應……」

  不願想起他,又時時魂牽夢萦。顧盼從沒有這麽讨厭,憎恨過黑夜。仿佛隻
有天光大放,便可以忙碌得沒空去想念與回憶,更不會身上燥熱難忍,仿佛無數
的螞蟻在叮咬着,奇癢難當。唯有暗中默運母親傳授的功法,搬運周天之法十分
怪異的《清心訣》才能挨過去……

  這門功法雖是母親所授,可是她記憶猶新。大師兄下山之時母親受了傷未曾
相送,于是大師兄給了母親一封信,那封信驚鴻一瞥,卻看得清清楚楚有這篇
《清心訣》。

  默運内力,待心情甯定下來時睜開雙眸,漫天繁星已退散,彎月也落到了山
尖。顧盼暗歎一聲,睡吧,天明了還有數不完的事兒要做,也聽說有一大批将官
要來陷陣營裏充實軍力。希望,能讓這支軍強大些,能多活下來些人吧……

  哨聲尖銳地響徹全營,驚醒了每一個兵丁。顧盼豁然睜開眼眸起身着上外袍,
動作迅速幹脆,全然沒了從前冬日清晨的慵懶,與時不時賴一會兒床。

  和平日一樣,總有人比她更早起一會兒。同樣身爲醫女的巧兒已燒好了熱水,
據她自己所言若是用冷水洗面會讓她整張臉都發紅發癢,所以每日都會早些起身,
早早燒好一大鍋熱水,她自用少許,其餘的都留給營中的袍澤們。也沒多少日,
她就對顧盼的本領崇拜得五體投地,沒事就願跟在她身邊,隻是打打下手也滿足
得很。

  用巧兒備好的柳枝淨了口,熱騰騰的方巾敷在臉上驅散了寒意。顧盼在包袱
裏取出一盒凝脂樣的白玉膏,珍而重之地抹在兩隻肉呼呼的小腳上。即使到了艱
苦的軍營,即使每日不再梳妝打扮,即使連身上的衣物破了也隻需補補将就着即
可,每一日顧盼都會小心地保養這一對蓮足。

  說不上來是什麽原因,就是倍感珍惜,也倍覺思念她在昆侖山的最後一日。
那一日她用這對蓮足踢起珠翠般的水花,思念着青梅竹馬的人兒,随後一時沖動
就義無反顧地跑下了昆侖山,從此再也沒有回去……

  到了寒冬時節就更是小心,一日三回地将白玉膏在蓮足上抹勻,按揉,唯恐
留下丁點不雅的疤痕,更别說難看的凍瘡了。——衣着穿搭的時間可以免去,節
省下來的便用在這裏。

  營中再度傳來三長一短的哨聲,随着疾馳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又遠遠地離去。
這是全營集結的哨聲,就是夥夫也得停下手中的活計。大軍集結起來收到的命令
很簡單,半個時辰用飯,随後半個時辰打點收拾行裝,開拔。

  天寒地凍的冬季,即使沒有下雪長途跋涉也分外艱難,何況近日來始終大雪
封天?千裏之外的目的地,居然隻給了二十日的行程時間。若是隻是軍旅還好,
那些糧草,軍械又該如何運輸?

  幸好将軍很快下了令,隻需攜帶随身細軟即可,糧草在途中有支應,大型笨
重的軍械也不必帶了。

  山高路遠,道阻且長。五萬人的陷陣營排成蜿蜒的長龍向西翻山越嶺。沒有
衣甲,沒有明晃晃的長槍利劍,隻有寒風中瑟縮的軍伍,在風雪中走得十分狼狽。
看上去不像一支已操練有素的強軍,更像一大隊的難民。

  「這是要開戰了麽?」疑問始終萦繞在顧盼心頭。

  少女跟随着軍伍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中。今年的冬季特别寒冷,雪也下得
特别地大,足以沒過她半截小腿。——少女年歲雖尚幼,發育得卻特别地好,且
完全繼承了母親的高挑身材。那兩條圓潤筆直的長腿幾可直追韓歸雁。

  糧草的支應沿途都已備好。不知從何時起,盛國境内立起許多寨栅,俱在人
煙稀少之處。大軍的行進則沿着這些寨栅,從這一個,再到下一個。寨栅似是特
地爲大軍所設立的驿站,裏頭一應補給俱全,每日還有小隊的車馬像是商隊一樣
地出發,不知前往何處。

  除了提供衣食之外,寨栅裏還有件雷打不動的事——每到一處,就會有朝中
最新的消息傳來。聽說皇城裏派遣八百裏快馬每日傳遞,從無斷絕。作爲一名秦
國人,顧盼尚不能完全融入盛國百姓的興衰榮辱之中,她冷冷地聽着朝堂上的争
端,聽着燕國對盛國的進一步欺壓,疾言厲色,甚至明告陛下,燕國北方邊界大
勝草馬黑胡的鐵騎已在南下。

  栾廣江死前将草馬黑胡遠遠地趕走,幾乎已絕後患。騰出手來的燕國解決了
北方的安定,終于可以放出手來對付秦盛兩國,形勢之惡劣恐怖,頗有燃眉之勢。

  燕國使臣孫賢志入盛,陛下飽受淩辱之時陷陣營裏便憤憤不平。當了兵,難
免都會沾染更強烈的血性,且盛國雖說從前被欺壓慣了,但新皇登基,誰不期盼
着有所不同?誰又願意低人一等,被燕人嘲諷爲盛豬?

  顧盼冷眼旁觀,見天氣一天比一天更寒冷,軍中的同仇敵忾之心卻一日比一
日更加火熱,士氣之高漲,遠遠不是剛成軍時的迷茫不明所以能比拟的。她隻有
疑慮更甚:燕盛必有一戰,燕國剛與草馬黑胡大戰一場,甚至要用三個結盟剿滅
暗香零落賊黨這個借口來拖延時間。草馬黑胡可不是易于之輩,燕國就算大獲全
勝,也必然人困馬乏,不休養生息個一兩年未必緩得過一口氣來。——兵丁行軍
換防不是小事,也不是易事。北方邊境安甯之後,燕國更是要重新布局兵馬,不
可能一蹴而就。這個時候,燕國派遣使臣對盛國施壓,不就是暫時不好開戰的原
因麽?甚至栾楚廷把張聖傑放回紫陵城,最早打的可是讓張家兩兄弟争奪皇位引
起内亂的如意算盤。

  燕國此時爲何會焦急地要與盛國開戰?若是大師兄的話,定會一邊施壓盛國,
一邊安守邊邦,兩年之後一鼓作氣可下。

  顧盼眼波流轉,這一番分析思考,連自家都覺得驚詫。爲何能夠做到這些她
又清清楚楚,從前聽故事時,她最愛聽些陣前決死,愛恨情仇,可吳征說得最仔
細的卻是世易時移的前因後果。她再不愛聽,再怎麽變着法兒央求略過,吳征總
是寵溺地捏捏她的鼻子,再笑着搖頭,繼續反反複複,變着讓她感興趣的方法說,
強要她認認真真地聽。還被威脅不聽或是聽了沒記在心裏會被罰打屁股。

  顧盼怦然心動。——打屁股可不是被手掌脆生生地啪啪打上兩下,響亮又不
疼痛,還有别樣的親昵。而是用竹闆子打,雖也脆生生地,可一點也不親昵。且
吳征在她幼時随口而言,某日再說出同樣的話時,見少女臉泛紅暈,就再也不說
這一句了。罰起來也是隻撓癢癢似地打打手心以替。

  日子已過去了一半,行程還未過半。接下來的時日要加緊趕路,會更艱苦,
更加辛勞。顧盼拉緊了營帳寬衣躺下,運起【清心訣】片刻倦意便襲上眼簾,迷
迷糊糊地睡去。

  ……………………

  漆黑的洞窟深處燃起忽明忽暗的火光,不知是否燈下黑的緣故,洞口起一大
段甬道裏仍是暗摸摸的,目不能視物,更讓深處的火光顯得陰森可怖,不知燃起
火光是爲了禦寒,還是正在燒烤着什麽東西。

  倪妙筠抿了抿唇,低頭貓腰鑽進了一人高的甬道。她身量高挑,不得不微微
弓着身軀才能通過。牛皮長靴踩在凍得發硬的地底,發出【騰騰】聲,清脆又飄
渺地回蕩在甬道裏。正是她并未避諱,又身姿輕盈才有如此美妙的聲音。

  穿過甬道是一處寬大的石室,處處簡陋,除了堅固之外幾是草草開鑿。唯獨
一座人像石雕刻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副面容,那雙眼睛,仿佛正戲谑地看着眼
前的一切,不僅是石室,石室裏的人,還有這個世界。

  石像前的男子聽見響動也不回身,隻抓起一把枯柴添在火堆裏,讓室内更加
溫暖些。

  很少見到他如此沉默,這樣發愣,隻是呆呆地看着石像,仿佛再與那雙戲谑
的眼睛對視,兩人的目光裏都說着無數旁人聽不懂的話。也很少見他那麽落寞,
那麽難受。或許在他接過昆侖掌門令牌之時,他的心比現下更爲艱澀難忍,更爲
凄惶不安。隻是那一刻,自己未曾在他身邊,待得再見面時,他已調适好了一切,
大膽地直視一切艱難苦楚,面對重重迷霧。

  倪妙筠忽覺心安,他就是這樣,每每以出人意表的手段排除萬難,仿佛沒有
什麽事會真正地難倒他。雖不是什麽呼風喚雨,輕易就能挽狂瀾于既倒的神仙,
可隻要有他在,任何事的勝算便神奇地憑空增了兩成。

  「冷不冷?」吳征還是與甯鵬翼的石像對視,淡淡問道。

  「不冷,你呢?」倪妙筠靠近火堆了些,從石像裏除了戲谑她什麽也看不出
來,也不明白吳征爲何一直在看,在石室裏也呆了足有一日。

  「烤着火還挺暖,軍器都搬出去了?」這是發掘的第四處僖宗遺藏,也是盛
國境内最後一座遺藏所在。除了桃花山之物,盛國境内的三處遺藏在發掘之後便
即拆毀,這裏是最後一處,也是盛國裏最後一座甯鵬翼的石像。

  「嗯。你……不歇一歇,明日就要動身了。」兩人之間拌嘴的鬥氣早已消了。
吳征每日都很忙,忙得幾乎停不下來,除了營中諸事之外,韓鐵衣還逼着他學了
好些東西。倪妙筠雖每日都陪在他身邊幾乎寸步不離,可沒多少機會閑聊,更别
提親近或是撩撥些情愫了。

  「再過一會兒。」吳征喃喃道:「下一回再見到這個人就不知要到何時了…
…也或者永遠都沒機會再見到。」

  「給。溫山貯藏的冬桔,我剛嘗過一顆,挺甜。」

  「冬天想吃些蔬果可不易……」兩人之間就是這麽淡淡的,卻不由自主地越
發熟悉,越發親近,也越發喜歡這份簡單又特别的情愫:「你也吃。」

  吳征并未如尋常人一樣将桔皮剝盡取出果肉,而是桔皮上下撕去兩隻小碗蓋
似得一塊,露出果肉頭尾兩截。再把中間仍粘于果肉的桔皮劃開,那桔皮就像條
絲帶一樣垂下,展露出中央的果肉來。

  「嗯。」點點滴滴都有不同,即使他沒有刻意,也有許許多多新奇有趣的妙
法兒,給簡單的軍中生活增添不少樂趣與光彩。倪妙筠輕咬酸甜可口的桔子,似
已習慣,也喜歡了這種簡單而不平凡,就像吳征這個人一樣。

  「你知道麽。」吳征指着甯鵬翼的石像道:「他若是還活着,我會掉頭就走,
躲得遠遠的。中原大地他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我一概不管,也不敢惹他。」

  「這人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既然你這麽忌憚他,一定有你的道理。」

  「不是忌憚,就是怕,我完全不是他的對手,這個世上也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與他作對就是自尋死路而已。」吳征搖了搖頭,又欣慰地笑了起來道:「幸好他
早就死了,所以咱們想做的事情都還有希望。他從前做下的那些事,我也還有機
會抹得幹幹淨淨,還中原一片清淨。今後還是不要再見了吧,啊?不好意思了,
我得了你不少好處,彼此之間還有不少淵源,不過你從前做的事情我不喜歡,所
以你的一切,都不該再存在了。包括你的過去,你留下的一切,你的子侄後代。
呵呵,不好意思了唉……」

  沒頭沒腦,像自言自語,又像再與石像對話,倪妙筠扁了扁嘴,隻能把他當
做瘋病發了,由得他去。

  「走吧。」吳征将桔皮抛在火堆裏,轉身拉起倪妙筠就要離去。

  倪妙筠指尖一縮,終究沒有抖開任由吳征捉住。兩家的親事幾乎闆上釘釘,
除非戰場上誰有什麽三長兩短。既然如此,又何必假惺惺地甩開?這叫事已如此,
與自家肯還是不肯無關。

  倪妙筠一邊安慰着自己,一邊問道:「怎地又忽然想走了?」

  「這人死了百來年啦,再可怕也沒什麽了不起,我在這裏呆了一日已習慣了,
就是忽然想起一件更可怕的事情來。」吳征龇牙咧嘴,一副十分恐慌的樣子道:
「陷陣營那邊,我刻意讓他們大冷天的長途跋涉。你知道的,盼兒自小沒吃過什
麽苦頭,就是想讓她知難而退,最好逼得她吃不消半路偷跑。沒想這小丫頭一路
就這麽熬了下來,三日後就要抵達柴郡,你說我慌不慌?」

  倪妙筠一甩手臂嗔道:「誰讓你這麽卑鄙無恥!」柔荑被男子粗糙的大手握
在掌心,雖是暖融融地,可舒适之感越發讓她心慌。吳征一提顧盼之事,她心中
又有些泛酸的火氣,借機甩脫。

  「我……」吳征目中的驚慌之意忽然暗淡,無比惆怅道:「人長的帥就是麻
煩。」

  「……」倪妙筠無語,出了洞口後取出一隻木盒交予吳征,冷聲道:「回去
了自行帶上,從此麻煩再與你無關。」

  吳征打開一看是張人皮面具,做得簡直可稱猙獰可怖,帶上了必然其醜無比,
誰都不願多看一眼。他驚道:「你……你……最毒婦人心啊……你爲了獨霸我一
人,竟然使出這樣陰險毒辣的計策。你就不想想,我帶上了之後再也沒了麻煩,
可你天天跟在我身邊,看着定是每時每刻都在難受。再一想這張面具後的英偉姿
容,心中難免遺憾非常,豈不是就此食難下咽?」

  「難……難受個鬼……誰愛看你想你……最好離我遠遠的……」倪妙筠跺了
跺腳,氣呼呼地飛也似地去了。今夜可謂近幾月來兩人話最多的一次,平日不多
說相安無事,多說兩句又被他激得氣不打一處來。

  心中悶氣未完,吳征的話又從後飄來:「陛下的旨意,你得挨着我近近的…
…你這是要抗旨不成?」

  倪妙筠高挑的身姿剛剛躍起飄過山石,聞言打了一跌險些從半空摔了下來。
要問以倪仙子的武功爲何會失手跌跤,那自是心慌意亂,魂不守舍之故了。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3-13 14:03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0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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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3-13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四章 刀兵映雪 錦書爲箋

  柴郡雖算不得大城邦,卻是曆史悠久,千百年前就設了縣制。北臨葬天江,
東面緊挨着廬山,風景清幽雅緻。國師費鴻羲就出自廬山派,自他功成以來天下
無敵,爲公認的第一高手。輔佐盛國君王至今已是第二世,不僅功勞大,資格也
老,在盛國可謂一人之下,連帶着廬山派與柴郡均名聲大噪。

  深冬時節,白雪皚皚覆蓋之下,仍依稀能見漫山林木。現今雖已落盡了綠葉,
隻待春雷一響雨絲如霧,又會是連綿青翠。

  「這裏種了滿山的茶樹,每年開春的時候滿山都是采茶女。茶葉出成後,山
腳下還有連天從早到晚的茶戲看。咱們柴郡這裏最好的茶便是雲霧綠了,不知道
你們喝過沒有?」年輕的兵丁是柴郡人,回到了故鄉如數家珍,說得口若懸河,
嘴裏呵出的白氣竟似寒天都溫暖了幾分。

  「來了柴郡不給我們說說一浔二濂三盧丘,郡中少婦最風流,誰鳥耐煩聽你
說什麽茶?大夥兒說是不是啊?」

  據說柴郡下轄六縣裏美人如雲,還有好事者編了個不知真假的順口溜。在血
氣旺盛的軍中說起些風流轶事與女人,立刻引來一大片的起哄聲,似乎把全軍的
熱乎氣都激了起來。

  猥瑣淫邪的嬉笑聲連着片響起,隻消是男人便逃不過去。後軍的不少年輕兵
丁不敢應聲,漲紅了臉偷眼向醫官們瞄去。

  顧盼将一切都看在了眼裏。若是從前,驕傲的少女定然會橫眉怒瞪一眼,甚
至斥他們下流無恥。如今在陷陣營裏呆得久了,深明這一切乃人之本性,大體都
是如此。且一旦戰事開啓,一衆兵丁們還不知能活下多少來,開些玩笑話沒甚麽
了不得。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顧盼見兵丁說起采茶女時露出十分
神往之色,不由心中湧起無數的詩句。看兵丁年歲甚輕料想還未婚配,或許是憶
起一場美妙的邂逅?想來是最終無果,隻能在記憶裏美美地回味,若是喜結良緣,
又怎會年紀輕輕地來了陷陣營?一念至此又自嘲地一笑,自己的年歲比他還要輕,
還不一樣是在這裏?不知道此刻娘親在哪裏,他在哪裏……

  經曆過涼州逃難的艱辛路途,也有過血腥戰場的洗禮,顧盼的眼力與從前早
不可同日而語。依她看來,陷陣營可謂精兵中的精兵。這支成立起便以老帶新,
再曆經嚴苛苦訓之後層層選拔留下的大軍,絕對是盛國最強軍伍之一。甚至光從
操練時的精銳程度看,并不遜于韓歸雁在涼州手底下的那支精兵。

  隻是顧盼也知道,操練和戰場是兩回事。自己十餘年的修煉,到了戰場上連
一半的威力都發揮不出來。第一次看見人一排排稻草一樣倒下,四分五裂,鮮血
飛濺的各種血腥殘酷,那種四肢發軟,頭暈目眩,恨不得把胃都吐出來的難受仍
記憶猶新。

  這座陷陣營也是一樣,想要成爲真正強大的軍伍,沒有血與火的洗練不可能
做到。成爲精兵強軍之後,現在這些兵丁們,又能剩下多少呢?

  穿過了種茶的長山便是柴郡的城郭,從城郭外向西再行四十裏便到了軍營駐
紮地。五萬人的大軍營帳延綿數裏,煙火縱橫,在冬雪天裏也是一道奇景。每日
都會有從柴郡的車隊民夫,運來柴薪炭火與糧油米面,絡繹不絕,至今已将這座
營寨充實得滿滿當當,顧盼見了不由歎服江南的富庶。

  若論魚米之鄉,還有何地比得上江南?這裏有連片的水域湖泊,有一年兩熟
的水稻,還有四季豐沛的陽光雨露。燕國的強盛,能西抗大秦北拒黑胡,離不開
盛國連年的納貢。即便如此,盛國依然攢下了良好的家底。三國紛争多災多難的
大地上,盛國仿佛一片世外桃源,數十年來國境之内沒有戰事,也讓這片得天獨
厚的土地富得流油。

  有失有得。

  顧盼心中暗道一聲,卸下包裹細心整理起來。縱使她身負昆侖的上乘内功,
且已有了六品的修爲,雪天嚴寒長途跋涉下來也覺甚是疲累。幸好無論先前還是
現在,給醫官們安置的帳篷都十分舒适,尤其是待她這樣嬌滴滴的少女,似乎更
加地偏愛些。

  篷布外罩好了羊絨,讓燒了小火爐的帳子裏溫暖如春。木床鋪了厚厚的棉墊,
雖沒有錦繡爲套,躺上去卻又軟又舒适,更難得的是床旁還有一張小幾。小幾面
上漆色尤新,打開抽屜還能聞見散發的木香,不知是不是營中特意爲這些年輕的
醫官女子們備下的。

  說來也怪,陷陣營裏至今無人見過主将,平日的操練都由折沖将軍盧元洲引
領。盧将軍一張鍋底臉面,爲人也是一絲不苟鐵面無私,帶兵操演是極佳的。但
是在顧盼看來,這人過于刻闆失之靈巧機變,以他的才幹想要執掌精銳的陷陣營
遠遠不夠。

  譬如盧将軍就絕不會這麽貼心地在營帳中給醫官與女子們置辦一張小幾,他
本人也不止一次地吆喝過自己不是主将,隻是代爲操演。想想這一次遷軍至此,
這位久未露面的主将也該這裏現身。看他細心的模樣,當時愛兵如子,而懂得收
買人心,料想也是領軍經驗頗豐,或許還是位風度翩翩的儒将。

  顧盼利落地收拾好了營帳,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泡上一壺紅棗茶坐在小
幾旁。

  同伴們還在忙碌,不知道爲什麽,自從進了營之後,雜事就以自家的最少。
今日剛剛駐紮别無他事,顧盼最早便可歇了下來,喝了兩口熱茶便信步走出營帳。

  兵丁們裏裏外外忙碌不停,來來回回将人行密集處的道路積雪都踩做爛泥,
讓一片雪白的世界裏現出縱橫阡陌來。可無論有多忙碌,顧盼走到哪裏,都有人
會不自覺地停下手中活計向她看來。她深知自己随着歲月的長成,終于和母親一
樣如一顆熠熠發光的明珠,到哪裏都如此耀眼。

  顧盼避開人群,在荒僻處一躍上了樹梢。

  大營的構建外圈住人,中央擺放糧草軍械,山腳下背風處的後營則是主将與
後勤人員的居所。除此之外,還有成隊的兵丁在大營之外拖着扒犁掃開積雪,清
理出大片平整的校場。大營依山而立,這一大片的空地建立得和先前操演之處頗
爲相似。想來騎軍還是會每日驅趕着兵丁,将他們趕上山坡之後結陣自保。來到
柴郡,隻是爲了換一處地方操演麽?

  兵丁們或有這樣的疑問,但對于已知曉部分内情的顧盼而言則再清楚不過。
柴郡北臨葬天江,與燕國的梅岡郡劃江而望。兩郡相去不到百餘裏不說,波瀾壯
闊的葬天江在這一帶波濤湍急,兩岸卻僅有五裏的寬度。比起紫陵城江海連成一
線,放眼望不到邊際,在柴郡一帶若能等待江水較枯竭,水流平緩的季節,是用
兵的最好時機。

  也一直到了這裏,顧盼才醒悟過來。盛國本土已有數十年沒有戰事,這一回
也不會有,張聖傑與吳征定下的戰略是主動出擊,而不是等待燕國來攻。——至
少在戰事初期,本土沒有戰火。

  即使是顧盼這樣經驗不夠豐富,思量也無法全面的少女,想起來仍是汗流浃
背。

  燕國攜大勝草馬黑胡的餘威,又覆滅了祝家之後得到大筆資财,可謂糧秣充
足兵鋒正盛。連顧盼都知道,燕國的皇位在這樣的形勢下更叠,是最完美的時機。
栾楚廷登基之後,燕國不僅沒有大的動蕩,國運之盛不下于栾廣江在位之時。甚
至收繳了祝家的大筆資财充入國庫,國力雄厚還要勝過前代皇帝。

  反觀比起大秦的動蕩不安,幾乎已裂成了兩國。盛國的新君登基難以服衆,
朝中上下黨派林立,政令下達陽奉陰違,張聖傑想要掌控大權還是癡人說夢。此
時是燕國最強大,誰都明白不可與之争鋒的時候。

  大秦國二龍争霸,但涼州三關早已守得嚴嚴實實,隻等熬過這一段最艱難的
時刻。更加羸弱的盛國,居然要主動出擊?如果不是對吳征向來太過熟悉和了解,
顧盼幾乎會以爲張聖傑是不是失心瘋了——隻有瘋子才會去陪着瘋子一起發瘋。

  山坡上林木聳立,站在樹梢便能遠眺遠處水霧間奔騰的葬天江水,甚至能隐
約聽見江水翻起排空濁浪的聲響。顧盼心中一黯,自己躲藏在軍營裏,這一場戰
後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若是埋骨沙場,說不定連個名姓都沒有,便是有了,
她現下也不叫顧盼,而是【谷木芳】。這麽個土氣的名字,沙場上屍首定然也給
毀得面目全非,娘親和大師兄又怎生認得出來?說不準還被就地掩埋在哪個荒野
裏……

  顧盼心中頓覺委屈,忍不住眼角含淚。她忙擦去淚珠,不惟天寒地凍,淚珠
挂在眼角有凍傷皮膚的可能,也因遠處雪飛冰揚,數十騎頂着寒風朝軍營飛奔而
來。

  馬兒喘着呵呵白氣,馬蹄踏破一地碎冰。雄壯高頭大馬上的騎士個個精神,
在軍營外數丈之地放一齊停下。數十匹健馬齊聲長嘶,有些人立而起再重重踏地,
顯得威風凜凜。不多時盧元洲便親自出營迎接,站在爲首者的身側将他請入了大
營。

  隔得遠了,又是風雪連天看得模糊不清,隻隐約見到那人身材奇高,肩膀奇
寬,左搖右擺地走起路來姿勢也頗爲怪異,活像隻大狗熊。顧盼料想這是主将到
了,不由失聲而笑,先前還猜測或是位風度翩翩的儒将,現在一看,怕是隻熊罴
才對。軍中大都是粗豪漢子,長得好模樣的都是萬裏挑一,哪來那麽多儒雅之輩。

  主将抵達,顧盼不敢于樹梢再行逗留,輕飄飄落下地來回了營帳等候軍令,
隻奇怪方才似乎有幾道說不清道不明的電光往自己這邊閃了幾閃,十分怪異。

  剛回了營帳片刻,果見後護軍急匆匆地趕至,召集後營所有人等,沉着臉道:
「行軍司馬大人今日已到營中,你們都給老子長點心,若是沖撞了大人,一概不
講情面重重責罰!」

  原來不是主将,是行軍司馬?顧盼心中暗忖。行軍司馬這個職銜權柄差異極
大,總的來說便是個參議營中諸事,協理軍政的職務,在軍中幾乎僅次于主将,
權柄大小也看這一軍的規模大小。這位落在陷陣營這樣精兵大軍營中的行軍司馬,
便是堂堂了不得的人物了,通常而言都會由名臣良将兼任。隻可惜自己來盛國不
久,實在認不得這位熊罴司馬。還不知道陷陣營的主将是誰,怎地架子這般大,
至今尚不露面,難道折沖将軍之後,又要由行軍司馬暫爲領軍?

  後營裏很快各自散去,新的主官到來八成都會來場訓示立威。兵丁們上上下
下都不由心頭惴惴,不知道這位行軍司馬大人的脾氣如何。有了護軍的警告,手
頭有活計的便低頭專心忙碌,不敢貿然造次,忙完了的也安心呆在營帳中等候軍
令。

  顧盼等在營帳裏,隻聽一陣慌亂嘈雜的聲響,想是這位行軍司馬入駐了後營
的營帳,之後便與往日一般無二。

  漫無目的的等候最是無聊,好的是營帳裏火爐燒得正旺。營中的薪炭備得甚
足,每日按例分下也足管夠用,大軍新來大營别無他事,也不需出操練兵,今日
還多分了一些供兵丁們取暖。

  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日,直到夜間宵禁也未見這位行軍司馬現身。似乎天寒
地凍,這位大人打熬不住,縮在營帳裏烤了一整日的火。

  第二日晨間起來,大雪終于停下。天空中碎雲朵朵,隻漏出條條縷縷幾道陽
光。地上的積雪慢慢開始結冰,天氣雖好,寒冷卻是更加地刺骨。後營裏剛用了
早飯,這位行軍司馬忽然從左營行來。

  看他身披銀黑兩色铠甲,腰别軍刀,白色的披風在他虎步龍行之下不住漫卷
飛舞。身後十名手按長刀,寸步不離的随從一臉肅殺之氣,其威風赫赫,讓人哪
敢逼視?

  顧盼見慣了達官貴人,和藹可親者有之,威儀深重者有之,早已見怪不怪。
隻是看了這位行軍司馬一眼便暗暗蹙眉低下了頭去,面色發白。

  這位剛到任的新官着實和溫文儒雅搭不上半點關系。一臉橫肉,鼠目蒜鼻不
說,嘴長得像隻猿猴一樣向前突起,一張嘴便咧出張血口,加上臉頰那一道蜈蚣
般的長長刀疤,就算看了不害怕,也醜得讓人絕不想再看第二眼。

  顧盼一眼就看得腹中不适,讓她大吃一驚的還是行軍司馬身旁披着紫色披風,
身着白衣,露出的肌膚卻比衣服與冰雪還要更白,身量苗條修長的女子。行軍司
馬身邊一個個都是惡行惡相,唯獨這位女子舒欣清爽,簡直像是泥潭中的一朵白
蓮,原本就分外出衆的相貌更如仙女下凡。遇見這位熟人是她始料未及,不免就
生出瑟縮之意。

  行軍司馬忽然露面,引得後營中一陣慌亂,不過片刻之後便即安定,人人位
居其位,顯是平日裏訓練有素。

  「這位是行軍司馬申屠大人,這位是中監軍倪大人,爾等好生認得莫要沖撞
……」後護軍疾言厲色一通呵斥,将幾位新官都介紹了一遍。

  「江浙一帶還有這個姓,但是聽說族人也不多了,舉世都罕見。想不到倪前
輩居然擔任中監軍這樣的要職,她……該當看不見我吧……」顧盼心中暗忖。她
站在人群裏,雖身量高挑卻刻意矮了半身又低着頭,料想現下倪妙筠看不見。轉
念又一想,在軍中兵丁雖多,倪妙筠身居要職遲早會與自己碰面,兩人之間半生
不熟,至多就是翻了面皮而已。她原本還有些左右爲難的惆怅,這一下激起心中
意氣來,把心一橫,那是誰來也勸不回了。

  顧盼下定了決心,便大大方方地擡起頭來,不刻意顯山露水,也不再瑟縮躲
藏,隻在她該在的地方立定站好。正巧後護軍說完了話,那申屠司馬向前一步,
目光橫掃全營。顧盼隻覺這人雖醜陋,目光掃過時似與自己對了一眼,暗道:
「倒是好銳利的目光。」

  剛暗贊未落,申屠司馬便清了清嗓子道:「本官申屠神輝至此可不是來散心
的……」

  這聲音就像面鏽迹斑斑的破鑼,偏生有股不知好歹的生猛之氣,明明已是難
聽至極,還強要在宴會之中諸般樂器奏出曼妙之聲時湊上一腳。越發顯得難聽之
外,還能光憑聲音就惹人讨厭,也算是份難得的本事。

  顧盼聽得縮了縮脖子,悄悄地又收回了那一點點暗贊腹诽道:「神輝……神
氣你個頭……」遠遠還瞧見倪妙筠也縮了縮脖子,盯着申屠司馬的目光一凝,透
出股恨不得一刀從他後背插下去的沖動,可見受不了這位大爺的不止自己一人。

  「……平日多流汗,戰時少流血……本官今日就要看一看,你們操練得如何
……」一席話倒沒太多幺蛾子,隻是太過難聽,等他閉了嘴,人人都松了一口氣,
還覺得後背冒汗,也不知道方才聽他的聲音,到底多麽堅忍才能受得了。

  主官初次下令非同小可,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誰又想被架在這把火上烤?
陷陣營這一回的集合比平日裏還要快速利落,不一時便在營前整理出的大片平原
空地裏列隊完畢。五萬人的大軍,即使在獵獵寒風中看上去也是氣勢磅礴。

  後勤人員不需參與這種操演,夥夫廚師們開始忙着飯菜,醫官們也做好了準
備。聽着前營空地裏喊聲震天,顧盼見左右暫時無事,遂又悄悄溜出營帳,尋荒
僻無人處躍上樹梢遠遠打量。

  吳府要與倪家聯姻的事情,恰在顧盼離開之前,她已有耳聞,也不知道倪家
對此事态度如何,是否已應承下來。看倪妙筠孤身來此,這事兒莫非沒成?顧盼
心頭一陣輕松,又是一陣揪心,她正強忍着惡心遠眺那位申屠司馬,一時沒來得
及思量爲何又是輕松又是揪心。

  行軍司馬在軍中舉足輕重,顧盼實在想看一看清楚,這位今後會擔起營中大
部分将士——包括自己性命的重要人物究竟有幾分真本事。若是被一個草包莫名
其妙地送去了性命,那可真是冤到了家。這位行軍司馬長得怪異,走路姿勢也怪
異,無一處不透着古怪,身邊的随從卻個個不同凡響。從氣魄上看都是見過世面
風雨,立在申屠神輝身邊也顯沉穩。從步伐上看,武功也都不弱,顧盼自忖自己
對上任何一人都未必讨得了好,當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豪傑。能讓這麽多豪
傑一同爲他效命,這人恐怕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倪前輩也在這裏,她是皇後的表姐,總不會被派到一個草包身邊去吧……」
顧盼心頭惴惴不安間,就見那申屠司馬像隻猴子似地上蹿下跳,大呼小叫。居然
内功還不弱,把他難聽到極點的聲音傳得滿營皆是,真真正正的【震耳欲聾】—
—五萬陷陣營都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聾了的好。

  顧盼強耐着不适,不去看申屠神輝,隻看操演。今日未演戰陣,隻讓兵丁們
一撥又一撥地沖鋒,翻越或是突進,對練等等,暫時看不出他領兵的本事。顧盼
暗自計算,隻覺強度頗大,想要堅持下來可不容易,莫說操演過程中難免磕磕碰
碰,不多時就有人挂了彩。

  後營裏陸陸續續擡來了傷兵,皮肉傷也不算太重,将養個三五日便好了,但
在寒冬裏光是解開衣甲包紮也不好受。顧盼回了營帳裏,與醫官們一起将受傷的
兵丁安置好,一忙就忙到了午間時分。

  這一通馬不停蹄地忙碌,身上都不由冒出了香汗,連寒風都吹不走身上熱氣。
校場裏也适時地停了操演,大軍就地用餐。

  「這位司馬大人有點意思……」

  「怎麽說?」

  「瞧瞧這幾人都是上午擡來的,營裏出了名的泥鳅兒一個都沒跑,司馬大人
收拾他們來着,隻怕今後還有苦頭吃。」

  每處軍營都有些兵痞子。這些人當老了兵,熟知營中各種例法,大錯不犯小
錯不斷,要從條規上整治他們實在難辦,不把他們管教得服了,又容易造謠生事
或是亂了營中規章,更容易把旁人給帶壞了。不過這些老兵又有他們的能耐與經
驗在,頗有可取之處,軍營裏沒有這些老兵又會少了些什麽。

  顧盼原本未曾留意,聽得身邊的同侪竊笑着私語,又聽傷了的兵丁叫苦連天,
說司馬大人一點都不體恤軍心,操演得也太過兇狠,這麽下去非得把小命都練沒
了不可。她也心中跟着竊笑,這些兵痞子平常欺負人的事情也沒少幹,挨了收拾
自然大快人心。但這位司馬大人的心思也摸不清,一來營中便操演得如此之狠,
這頓殺威棒未免打得也太重了些。

  兵丁都是時刻準備着豁出命去的人,如果一味隻以威壓極易産生嘩變。就算
是平日裏不敢,到了戰場上誰也不會願意給太過嚴苛的主将賣命。

  「究竟沒有幾人比得上他,若是他在這裏,要收服一營将士的心實在不難,
更不需用這等過剛易折的辦法。」顧盼面上一紅。

  今日已不知第幾回憶起了他,熟悉的身影近在眼前地晃來晃去,卻又那麽遙
遠不可及。從小帶着她長大,青梅竹馬的大師兄,在不經意間就忽然變得那麽強
大,強大得再也跟不上他的腳步,也離自己越來越遠。午夜夢回之時,顧盼也曾
問過自己,這一回倔強地再度偷跑出來,究竟是悶氣難消,還是爲了讓他刮目相
看?

  加上用飯共有一個時辰的閑時,大軍就在雪中席地而坐,吃完了稍事歇息養
養神便罷。難得的是申屠神輝也在較場邊一屁股坐在地上,拿了碗面條呼啦啦地
吃得歡暢。他一來就操演得如此狠,又是這副尊容與聲音,着實招惹了不少憎惡,
但能與諸軍同甘共苦,也讓軍心安定了許多。讓人讨厭是一回事,是不是位合格
的領軍者又是另一回事了。

  全營上下也就倪監軍一人開了小竈,随從給她在雪地裏擺了桌椅,加了幾樣
小菜。這倒沒人有意見,一介女流之輩肯在軍營裏吃苦已然不易,另眼相待些也
屬平常,何況是這麽漂亮的女子。後營裏那位堪與她一較高下的顧大夫,不也向
來是更得優待麽?

  倪妙筠最終還是謝絕了好意,也端起碗頭坐在申屠神輝身邊,小口小口地細
嚼慢咽。這二人坐在一起,一個美得出了水,另一個醜得見了鬼,實在不忍直視。

  「你真不去後營和她照個面?躲不開的,遲早要叫她認出來。」

  「不去,這幅尊容去見她,非把她吓跑不可。」申屠神輝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一肚子悶氣敲得碗沿當當響道:「這面具你到底怎麽弄出來的?就算不能那麽耀
眼,也不必非得把我弄得這般醜怪是吧?」

  「噗嗤……于右峥弄的,要發火你找他去。」倪妙筠憋着笑,對自己的一番
傑作大是得意,故作平常道:「他往日東躲西藏,這副面具其實也耀眼的很,隻
是别具功效。醜成這個樣子,誰也不願多看一眼,有什麽破綻也不容易被人瞧了
去,不得已需露面人前時,這副面具最是适合。你看,效果不是挺顯著麽,她早
間就瞧了你一次正眼,至少今日是能混過去了。」

  「想我一代帥哥,現下全敗在你手裏了,一朝英名盡喪啊……」申屠神輝搖
了搖頭,瞄了倪妙筠一眼道:「你今天話很多哎。」

  倪妙筠眉梢本有喜色,聞言面色一沉,哼地一聲背過身去。越想越氣,那副
面貌也是見之令人作嘔,連飯都不吃了砰地一聲擺下碗頭,沉着臉離得申屠神輝
遠遠地坐下。

  但凡男子初見到了一名漂亮女子,都會認爲她一定既可愛又溫柔,若是這女
子一言未發隻是安安靜靜地在一旁,那一定和仙女一樣溫婉可人,是全天下最好
的女子。倪妙筠現下在全營将士眼裏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比已漸漸熟識,偶
爾會罵人的顧大夫還要好一點點。所以她發怒,定然是申屠司馬一人的錯。

  這狗日的司馬,就不能待人稍微好一點嗎?

  惹人厭的主官又成功激起了義憤。衆軍正同仇敵忾之時,又聽馬蹄聲急,轟
隆隆地連成了一片。由遠及近的騎士打馬飛奔,到得營前時齊刷刷地翻身下馬一
齊立定。

  光以軍姿而論,這數百人還比不得陷陣營中的将士。看得出他們經曆過操演,
隻是仍站得有些歪,似乎天生就帶着些流氣,一時還改不過來。但誰都能看得出
他們與普通将士大有不同!

  沉穩,肅殺,孔武有力,有的太陽穴都高高隆起,有的在大冷天裏甚至還有
人隻穿着單衣,露出盤根錯節的肌肉,有的目光如電,一眼令人膽寒,有的則滿
不在乎地左右觀望,似乎一切成竹在胸。這一隊騎士毫不掩飾自己的強悍與威猛,
一露面就給人巨大的壓迫力。

  營官通了名姓,領着這隊騎士來到申屠神輝面前。惹人厭的司馬大人得意洋
洋地起身,亮開破鑼嗓子道:「未誤時辰,尚可。這幫崽子什麽也不會,再過一
刻,你們就去好好教教他們。」

  騎士共有三百人,一齊被安插進了陷陣營裏,大部分做了百夫長,少量做了
千夫長。這些早先的江湖大豪,世家公子們原本就有獨當一面的本領與過往,再
經韓鐵衣悉心傳授之後擇優錄用。雖沒甚軍中經驗,卻足可勝任百夫長一職,更
爲出色的幾人則直接授了千夫長的職銜。隻有諸如忘年僧之類的渾人實在教不會,
但是武功又足夠高強,或是如于右峥等寥寥數人智勇雙全太過出衆,便留在主将
身邊聽用。

  陷陣營自成立起便以百人爲數分編,且隻有極少數的百夫長,大部分将官都
未分配,這三百人一來剛好充實了軍伍。其中不乏有些軍士本對職位有意,但看
了新來百夫長的樣子便知不好惹,隻得暫時隐忍。

  各隊都有了将官,軍令傳達立刻就迅捷有效了許多。申屠神輝整隊的軍令一
出,不需半刻全軍便整隊完畢,不僅盧元洲松了口氣,申屠神輝嘴邊也有一絲滿
意的笑容:「各隊都有了百夫長,把早間操演過的,再來一遍!」

  被騎軍追了半天,在雪地裏沒命地奔逃,找可以結陣自保的方位等等,比平
日還分外地艱難些。何況午後正是困倦的時候,這位司馬大人真的巴不得大家死
啊……但是主官有令,不敢不從,諸軍咬牙起身,不一時又被騎士們趕得漫山遍
野地跑。

  康家榮死死盯着前方的山坡,腳下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雪地難行,又已操
演了半日頗有些全身發軟,而現在,他需要扛着手裏的大槍再全力沖鋒半裏的路
程,才能和同伴們一起在絕佳的方位搭建起槍陣,反抗騎兵的追殺。

  回到家鄉的喜悅與對采茶女的渴望全然沒了,有的隻有快些結束這要人命的
操演!這半裏地卻像沒有盡頭一樣長,身後的同伴已經全數【倒下】,身前的同
伴已在結陣,沒人會越陣而出來救他。身後的馬蹄聲越發近了,一雙腿卻怎麽也
邁不出步伐去。康家榮哀歎一聲,正準備跪地舉槍投降。【倒下】固然可以爽快
一時,可之後的責罰與加練更加艱苦,他也是實在堅持不住了。

  一道人影輕煙一樣掠過自己,隻聽身後駿馬長嘶,康家榮駭然回頭。隻見午
後才加入軍伍的【百夫長】高高躍起,将駿馬上的健兒拉下馬鞍奪了坐騎,長鞭
唰地一抽,駿馬痛呼聲中利箭一樣竄出。康家榮看得目眩神馳,還未反應過來便
被百夫長提上了馬背,将缰繩交予他,喝道:「堅持住,莫要分心,速速去結陣。」

  那百夫長救下了康家榮便斷在後路,哪位軍士落了單便前往施救。他的武功
比起普通軍士來高得太多,雖無力阻止騎軍勢不可擋的沖鋒,但是到得哪裏,哪
裏就能稍緩一緩。待得槍陣結成,他一人之力就救下了十餘人之多。康家榮與同
伴們對看了看,胸中齊齊湧起一股熱血直沖腦門!

  高手!

  高手一人之力不能改變戰事,但是他做到的事情意味着軍陣可以更快地集結,
兵丁們也有更大的機會活下性命來。他們的百夫長,居然是位高手!

  陣勢已成,騎軍不敢再強行沖陣,遂兜轉馬頭攻擊别處。這一組百人隊活下
來八十二人,前所未有,足足比從前操演時活下來的多了五成之多!

  百夫長松了口氣,回頭朝兵丁們露出個笑臉道:「都做得不錯,有些缺點我
細細說與你們聽。」

  毫無架子,和藹可親,哪像申屠司馬一樣惹人生厭,更難得又有一身過硬的
真本事!兵丁們幾在一瞬之間便心生好感,被徹底折服。軍中最敬強者,有這樣
一位百夫長,誰都會覺得幸甚。這一支百人隊的心,從未如此齊過,士氣,也從
未如此旺盛過!

  「看起來齊寒山做得很不錯了,結陣最快的果然是他。」倪妙筠又坐回了申
屠神輝身邊,個人之間的龃龉不可影響公事,她一貫都很公私分明。

  「向來都是他,啧啧,想不到一個浮華浪蕩的公子哥兒,認真做起事來還挺
靠譜。嗳,我聽你說過,三國會盟時他可是奉命潛伏在桃花山接應的?」

  「嗯,是他。」倪妙筠目光忽閃着打量全場,有些不安道:「其他人莫要出
錯的好……」

  「出不了錯,嘿嘿。」申屠神輝醜陋的面容上,目中精光大放,厲芒四射道:
「我是怎麽叫他們心服口服的,他們依樣畫葫蘆而已。何況我做了大半天的惡人,
好人全讓他們來做,可謂好處占盡。如果這麽點事情都做不到,我和韓鐵衣就都
是瞎子了!」

  操演場上越發熱鬧起來。

  一名肌肉盤根錯節的壯漢雙手環抱,幾乎将一匹駿馬給抱了起來,可謂兇威
赫赫,吓得騎兵們無人敢上前掠其鋒芒。這一攔阻,幾名被追得走投無路的兵丁
亡命奔逃,生生沖出一條活路。将這一切看在眼裏的人都相信,若不是因爲在操
演不必傷了馬兒,壯漢或許三拳兩腳,便能将一匹駿馬活活打死。

  每一支百人隊都有更多的兵丁【活】下來,每一位新入伍的百夫長,千夫長
都在大顯身手,引來一陣又一陣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陷陣營自成立以來,留下的
都是強悍精幹的軍士,可是這支軍始終說不上強大。莫名其妙,漫無目的,爲練
而練。可就因午後忽然加入營中的三百名高手,陷陣營忽然有了凝聚力,忽然就
有了無比的自信。這三百名高手,正在給全營五萬将士注入軍魂。

  倪妙筠的目光看得越來越亮,申屠神輝嘴角的笑配上那副尊容,可謂越發地
猥瑣。他絲毫不擔心營中的将士多讨厭自己,隻消他們都折服于自家的百夫長就
成,百夫長們都聽他申屠神輝的。而他的軍令不需要下達給将士們,隻需要下達
給百夫長們就行。這樣的事,韓鐵衣已幫着他操練了無數遍,每一位新上任的百
夫長都已熟極而流。

  「我……勸你不要笑的好,我怕我會控制不住打死你!」申屠神輝笑起來着
實太過難看,還讓人犯惡心,連倪妙筠都難以忍受。她眼見一支強軍正在成型,
大喜之下還能恨得牙癢癢,可見申屠神輝猥瑣到了何等地步。她非常确信,自己
說的可不是戲言。

  「看看你給我的面具,後悔了吧?」申屠神輝回頭剛想咧嘴一笑,又生生忍
住。女郎的拳頭已捏了起來,自己現下是真的弄她不過,動起手來隻有吃虧的份
兒。

  「有點。」倪妙筠撅了撅唇略有委屈,起身向操演場走去。一來陪着司馬大
人實在有點惡心,二來陷陣營裏今後隻有一個壞人,她身爲監軍,也是時候下場
走一走,爲凝聚軍心出一把力了。

  顧盼遠遠地在樹梢上看得目瞪口呆,她實在不敢相信,自成立之日起就困擾
陷陣營的難題在一個下午的時光裏便徹底解決了。一切都像是早就安排好的,卻
又安排得如此天衣無縫,順暢無比。

  這些高手她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手法卻早有耳聞。無論是從前的暗香零落,
還是大秦國的武林同盟,如今的陷陣營都像是他們的延伸,手法巧妙,立竿見影。
顧盼不得不再度遠眺申屠神輝,這個陷陣營裏唯一的惡人,就是他來了以後才産
生了這樣的變化。隔得遠了已看不清他醜陋的五官,可無論怎麽打量他的身形氣
度,都難以找到一絲一毫的熟悉。顧盼一陣恍惚,那是她從小到大最爲熟悉的兩
個人之一,如今的恩怨糾纏也源自于他們兩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眼看着除夕越發近了。陷陣營裏一日緊張過一日,卻
不妨礙年貨堆成了山。當兵的吃饷打仗天經地義,可除了基本的軍饷之外,若能
更有些人情味兒,也是軍心士氣極大的保障。越發臨近的戰火硝煙味道,也不能
阻止對新年喜氣的向往。

  這兩月來陷陣營已成了合格的軍伍,紫陵城裏卻一日都不太平,邸報依然每
日用八百裏加急送到營中。燕盛之間的摩擦越發劇烈,幾乎已擦出了火花,大有
一觸即發之勢。燕國直接把吳征定爲欽犯,逼迫盛國交出吳征,盛國則是慣常的
唯唯諾諾,卻扣着孫賢志不放,更别說交出吳征了——吳府上下空空蕩蕩沒幾個
人,吳征早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陷陣營頗有枕戈待旦的态勢,營中彌漫着緊張的氣氛,後營裏也不例外。

  顧盼見識過戰場厮殺的慘烈,剛入營時每每想起來仍是心驚肉跳。或許是歲
月漸長,也或許是适應了眼下的生活,顧盼現下的心态已漸漸平和。該來的總會
來,躲也躲不掉,就像她現下已不去糾結那位申屠司馬是不是那個人。

  說來也怪,這人在營裏可謂臭了名頭,偏偏自打他來了以後,後營的日子居
然十分舒暢。譬如他剛來的第一日天降大雪,後營裏人人在營帳裏烤了一日的火。
第二日化雪天裏陰寒刺骨,後營中一頓忙碌人人冒汗,寒氣便也不難受了。總之
後營裏的日子被算好了的異樣,總是恰到好處。

  「我看她是不會來找你了……都到了這個時候,你真的不去見見她?」倪妙
筠難得地心平氣和向申屠神輝道。

  「還不到時候。」申屠神輝也難得地面無表情——沒有表情就是最不難看的
時候,愣神道:「我心中已有了計較,再說吧。」

  「戰事沒有幾日了……萬一有什麽意外,你莫要後悔呀……」

  「不會……不會的……」申屠神輝喃喃自語,瞄了女郎一眼,低頭道:「你
心中也有很多疑惑,到時候你一起來吧,總要讓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你做事總有些緣由,也确是想要知道。」

  臘月二十三小年之際,一個足以震動朝野的消息忽然傳至燕國長安城。

  禦書房裏栾楚廷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密信,厲聲道:「丘愛卿,可真?」

  「千真萬确。」丘元煥躬身道:「張聖傑與梁玉宇已有共進退之盟約,據臣
所知,成都也已得到了消息,梁俊賢正遣使星夜趕往長安。」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栾楚廷敲擊着桌面沉吟道:「張聖傑那個小子居
然有了反抗之心?朕原本以爲他遲遲不奉旨,隻是爲了讨價還價。如今看來,盛
國是有不軌的企圖。」

  「臣也認爲如此。」丘元煥朝攤開的地圖上一指道:「臣已令三江口一帶加
緊提防盛軍動向,隻是陛下,若是有變,恐怕一時難爲。」

  「朕知道。」栾楚廷面沉如鐵手指掃着葬天江一線,咬牙切齒道:「大軍南
遷不可亂了方寸,若是有變,便暫時隐忍一二也無妨。張聖傑!你好大的狗膽!」

  「如今看來,忘魂散之毒隻怕盛國早有能人制出了解藥,否則張聖傑安敢豁
出性命?盛國自張安易起便裝瘋賣傻隐忍不發,所謀者大,臣以爲不可聽之任之。
若是太過縱容,隻怕局勢糜爛,今後一發不可收拾。」

  「丘愛卿可有高見?」

  「當是此時天寒地凍,糧草未曾足備,大軍不可妄動。臣以爲可先提一支精
兵以能人爲将,速速趕至揚,徐一帶巡弋江邊。一來壯我軍威,使盛國不敢正眼
北向,二來若遇變故,可及時支援接應。同時大軍一事加緊整備,提早南下,待
大軍進駐之後,盛國縱有翻天之心又何足爲懼?」

  「有理,正和朕意!丘愛卿可有能人舉薦?」

  「有。有一人三十餘年來潛心修行,近日大成,不僅武藝出衆,熟知兵書,
智勇兼備,爲人又律己寬人,可爲朝中棟梁之才。臣舉賢不避親,正要舉薦臣之
愛徒與陛下。」

  「哦?丘愛卿之愛徒?速速爲朕引來!」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3-20 11:46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0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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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3-20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五章 其勢若何 遠山之巔

  大冷的寒冬,霧氣特別深重,一個月里倒有十來天早上起來都是霧氣彌漫,
更別說波濤滾滾的葬天江。

  紫陵城的江面已瀕臨入海,平日水天一線難以看清邊界,霧鎖橫江之後在江
邊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只聞濤濤江水隆隆之聲。

  張聖傑輕裝便服,除了一頂紫金沖天冠與明黃外袍上袖的九條五爪金龍之外,
幾乎看不出這是一位萬乘之尊。收回凝望滔滔江水的目光,他才向面前雙手反綁
跪於地下的一人微微一笑。

  昨日朝堂上爭執異常地激烈,不僅是燕國又來了國書,措辭嚴厲,令朝中一
些大臣誠惶誠恐,生怕燕國兵臨城下有滅國之禍。盛國已有多年沒有戰事,在中
原大地戰火紛飛之時像是一派世外桃源。詩禮傳家,歌舞升平,不少朝臣們已經
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一提起如狼似虎的燕國驍騎,他們都會勃然變色,面白如紙。

  張聖傑高坐龍椅垂望殿堂,有言不可輕舉妄動的,有言國體不可受辱的,爭
執不休,各具因由,只是今日的聲音特別大。那些保守的大臣們往常都是和氣的,
彬彬有禮的,當時卻格外地粗聲粗氣,掩飾不住那股……囂張?

  皇弟張聖石也在大殿里,自己座下的龍椅本是他的囊中之物,臨了卻被一道
密旨給奪了去,他哪里會開心?哪里會甘心?他在,所以那些大臣連膽氣都壯了
許多,還中氣十足起來……當然了,光靠著張聖石分量可不夠,燕國的國書才是
底氣所在。

  盛國的皇位,沒有燕國的首肯怎能坐得安穩?這事兒都延續了多少代,多少
年,簡直快成了盛國的一項傳統。而燕國每次來使臣,盛國又有哪一次不是像個
節日?

  張聖傑拒絕燕皇的旨意,扣押燕國的大臣,燕皇十分地不滿。他一樣新登基
不久,正想著具世間之大氣,賦宇內之萬新,區區附庸的盛國居然當眾打了他的
臉?

  很多大臣們都確信,若不是剛剛與草馬黑胡大戰一場,燕國的鐵騎已經兵臨
城下,面對羸弱的盛國,燕軍驍騎會以摧枯拉朽之勢直入紫陵城!這一回燕國不
斷發來國書,是燕國正在休養生息,也是新皇的好生之德而已。

  而這個日子也不會太久了,一年的時間休養生息已足夠。張聖傑一次又一次
地觸怒燕皇,將整個盛國懸於風口浪尖,紫陵城外的波濤排空,像是對這位招致
滅國之禍的昏君發出憤怒的嘶吼。唯一的希望,便是在燕皇的怒火徹底爆發之前,
一一滿足他的願望,或許能夠平息他的怒火,躲過這場滅頂之災。

  張聖傑就這樣看著,聽著,從國書抵達至今,不發一言。只要是兩國相爭,
就有人妄想著在戰爭爆發之前結束戰爭,結局當然沒有好的。從古至今,再到以
後,退縮從來不是出路。等退到了懸崖邊上,退無可退,敵國會毫不猶豫,也一
點都不客氣地搶走你身上所有的東西,再補上一腳將你踹下萬丈深淵。

  誰不喜歡這樣的對手呢?因為怯懦與眼前一點點安逸而畏縮,刻意麻痹自己,
還有反抗之力時不敢奮起,等到了懸崖邊上,已經全然沒有反抗的余力和余地了。
當然了,這幫大臣的考量也沒有錯,他們大可以臨陣倒戈投效敵國,今後繼續過
他們的太平日子,當他們的豪族。至於國家姓張還是姓欒,於他們而言沒有幹系。

  所以張聖傑當然沒有聽他們的,只是擺了擺手道:「吳征身份存疑,近來又
下落不明,改日再說吧。至於孫賢誌辱朕,辱盛國,諸位愛卿是沒看見呢,還是
以為朕在空口胡言呢?」

  「陛下明鑒。有道是兩國相交不斬來使,且孫大人是盛國多年老友,與先皇
一貫相投。今後兩國之間互通有無,也需多賴孫大人多方奔走。請陛下三思。」
張聖石見皇兄說話,群臣噤聲,他早已對此事深思熟慮,自有一番說辭,遂先拋
了出來試探一二。

  「朕沒說要斬他呀?好端端的要他的人頭幹嘛?何況新年將至,萬象更新,
見血光不吉。這樣吧,明日帶孫大人往江邊,朕親自送他回國便是。」

  誰都沒想到張聖傑這一回這麽幹脆,愕然中他已雙手後背,退朝離去。沒有
得意,也沒有不滿,好像什麽事都和他無關,難以看透他心里在想什麽。

  早朝未開的時辰,張聖傑便輕車簡從離了皇城,一輛龍輦,八匹駿馬,隨從
也只五十人而已。在天牢里提了孫賢誌,也不松綁,就這麽押著他一路來到葬天
江邊,此刻天地間不見星月,還一片漆黑。

  直到旭日東升,濃霧里遠遠看見一團紅彤彤的圓珠,張聖傑才朝孫賢誌一笑
道:「孫大人受苦了。」

  雙手被反綁,此刻已刺痛得近乎麻木。被關在天牢里數月時光,也是此前從
未吃過的苦頭。眼見江水滔滔,孫賢誌已全然摸不透張聖傑,不知道這個在長安
城里只知飲宴作樂的皇帝還會幹出什麽瘋狂的事來。眼下他絕對不敢觸怒張聖傑,
垂頭低聲道:「老夫自問多年來為兩國邦交盡心盡力,望陛下惦念老夫多年辛苦,
萬望開恩。」

  「嗯。」張聖傑點了點頭,遠眺的目光似在濃霧中迷失了方向,迷茫道:
「說起來是的,孫大人是上國天使,架子說不上太大,行事也有分寸。要是換了
旁人,還不定在盛國如何作威作福呢……」

  「皇命難違。」

  「嗯。」張聖傑又點了點頭,目光漸漸清明而犀利,道:「的確皇命難違,
孫大人秉承著皇命,在紫陵城里欺壓朕的父皇,迫著朕的子民一次又一次地忍受
屈辱……雖是皇命難違,說起來也是孫大人畢生的榮光,足以令族中顯耀了吧?」

  孫賢誌面色越發慘白,在晚冬江邊的瑟瑟寒風里不住顫抖,一個字都不敢應。

  「既以為榮,當承其重。朕今日要你付出些代價,也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

  「陛下,即使兩國相爭也不斬來使啊……」

  「朕不會要你項上人頭。來人,割了孫大人的耳朵,為他好生治傷,待養好
了傷便讓孫大人回長安去吧!」

  「陛下開恩哪……老夫從未有過……」

  「孫大人,這是最好的結果,莫不是要朕改主意吧?哈哈哈……哈哈哈……」
張聖傑痛快地仰天大笑,聲音居然隨著江風遠遠飄了出去。這位飽受了無數屈辱,
甚至在敵國皇帝面前於穢物中裝瘋賣傻的盛國國君,雙目赤紅著低聲喝道:「記
得把孫大人的耳朵,一同送去給欒楚廷!」

  孫賢誌就算不是條惡狗,他仗人勢的時候可沒少咬過人。有些事情不是他能
選擇,只要走上了這條路,就再也不能回頭。從張聖傑下定決心要殊死一搏的時
候,孫賢誌已避免不了這個結局。張聖傑不會要他的命,送還給燕國是一個巨大
的羞辱,但比起盛國從前所承受的一切,這些實在太少。至於孫賢誌,他也活不
下去了,他若不死,欒楚廷自然會送他上路……新登基的燕皇,怎能容忍這樣的
羞辱。

  寬大的車駕足以容下五人還綽綽有余,四面皆包得嚴嚴實實,讓人看不清內
里。張聖傑登了上去,見費紫凝雙目射出精光,而花含花則面色有些發白。

  皇後自幼習武,膽子大了許多,而貴妃聽說要割人雙耳這等慘事,內心著實
有些懼怕。

  「動身吧。」張聖傑居中坐下雙目一合。徹夜未眠,在亢奮的情緒下精神仍
然旺盛,但雙目已然有些疲憊。

  「是。」費紫凝撩開車簾打了個手勢,低聲道:「後頭跟著的影子,要收網
麽?」

  「不急,行出三十里後再動手,莫要全部殺死,留幾個活口好讓皇弟知道朕
已離了京城。然後,咱們到了廬陵便停一停車駕。」

  「陛下……不是說要嚴加保密更為妥當麽?」

  「不同了。他們逼宮來得比預料的還早些,在外的大軍此時出不得半點岔子,
朕不能再隱藏行蹤。皇弟知道朕離了京,第一要務便是尋找朕,最好能抓到咱們。
剩余的力量他會用來布控於京師,一旦得了手他就會登基。別的事他不會管,暫
時也管不了許多。咱們往廬陵走恰巧不會打擾了江邊的戰事,回頭韓將軍自會來
接應。待戰事一開,皇弟想插手也管不上了。哈哈,真是……想不到朕會帶著兩
位愛妻親自做了魚餌……」

  「臣妾定保陛下平安。」

  「朕信得過你,只是朕當了甩手掌櫃,京師里花丞相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張聖傑緊抿著唇,目光中厲芒四射,一手攜著一女道:「聽命於朕的軍旅全數派
了出去,朕身邊只有你們幾人了……」

  「殿下就算登基也得多方仰仗爺爺之力,他不會輕易動的。爺爺雖處虎狼之
窩可安之若素,陛下不用擔心。倒是我們,妾身沒用,一點忙都幫不上。」花含
花嬌軀輕顫,她一個嬌弱女子遭逢險境,又是懼怕,又是神傷。

  「你願意跟著一起來,朕願已足。嘿,朕記得吳兄說過一句話十分有趣,他
道人人皆有畏懼之心,能直面畏懼,甚至迎難而上者,謂之勇氣。你雖是弱質女
流,卻已堪稱勇者了。」

  「妾身才不要當什麽勇者……」

  「有你們一文一武陪著朕,朕複有何懼?」張聖傑意氣風發道:「有人長命
百歲卻癡活一世,朕不願。這一戰,必將光耀盛國大地,即使如煙花一樣短暫,
朕亦願在絢爛中化為虛無!」

  「陛下洪福齊天,此戰……必勝!」

  再過兩日便是除夕佳節,辛勤勞作了一整年,無論有無所得,年還是要過的。
且說來奇怪,在這樣歡慶的日子里,即使這一年過得淒淒慘慘,新年到來之時,
仿佛所有的不快都會被拋下。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申
屠神輝寫完這首詩,得意洋洋道:「倪監軍看本司馬這幅字寫得怎麽樣?」

  「屠蘇是什麽?」

  「一種避瘟疫的藥酒,還能新年里討個吉利。」

  「奧……那詩有多好,字就有多差。」

  「額……不能說點好聽的麽?有那麽差嗎?」申屠神輝一雙鼠目左右亂轉,
有些坐立不安道:「真的一點進步都沒?」

  「有進步。那換一個,你再加把勁,就能趕上這副面具了……」倪妙筠不知
他為何會著急一筆字,這世上寫字不好看的人多了去啦,也不差他一個。且這人
學什麽東西都快得很,往往還舉一反三,偏偏這筆字實在沒什麽天賦。誇他有進
步是當真有些違心:這人似乎是碰到了瓶頸,練到現下還算工整的地步之後,已
許久再無寸進。

  「我……」申屠神輝一下子泄了氣,哭喪著臉拋下筆桿,意興闌珊道:「算
了算了,實在練不成厚著臉皮也就是了。」

  倪妙筠看得好笑,先前問了幾回這人死活不說,也不再多問,道:「燕國恐
怕已得了我們與梁玉宇結盟的消息,此事你想明白了沒有?」

  「想明白了。多半就是梁玉宇自己放出去的消息。」申屠神輝一下子坐得筆
直道:「他被咱們從涼州一路押到江州,心里不痛快得要命。他現在被夾在中間
難過得很,只有希望越亂越好,他才能從中取事。這邊訂了盟約,另一邊反手就
把消息給漏了出去,巴不得燕國馬上大兵壓境,他好火中取栗。這一手當真好毒,
陛下摘不得他的毛病,時局又給他攪亂,看來宋大光這個人也不簡單哪……幸好,
這世上誰都沒料到陛下戰意旺盛,早就籌備著要大打一場,否則真要給他壞了事。」

  「會有什麽影響麽?」

  「反正要打,哪有什麽影響哈哈,他都玩火中取栗這一招了,也就是沒什麽
辦法的無奈之舉。」申屠神輝笑道:「陰謀詭計小道耳,到了大場面之上,堂堂
之陣,正正之師才能一錘定音。梁玉宇惡心我們是其一,我看他更想要的還是其
二。」

  「嗯。」

  「他這麽一攪和,最難受的便是霍永寧。你想想,霍賊是要篡國的,梁俊賢
豈會讓他輕易如願?有梁玉宇在,梁俊賢與霍永寧表面上就得君臣相得,但若梁
玉宇不在了,他們倆就到了刺刀見紅的時候。兩人現下誰也不肯發動,只待一切
籌措完畢才會暴起發難,屆時梁玉宇那十來萬人馬,咬咬牙滅了也就滅了。現在
被梁玉宇搞了一出,我看這倆人一個比一個難受。不趁機動手吧說不過去,萬一
咱盛國出手相助,他想拿下江州就難了。動手吧又沒有萬全的把握,就怕為他人
做嫁衣裳。梁玉宇也是豁出去了,反正江州是片死地沒有出路,不如趁著對手立
足未穩拼一把還有生機。嘖嘖,這事兒做的,越發顯得本司馬大人神機妙算,留
的這根釘子妙到毫巔,簡直秀外慧中,我現在看江州是越來越順眼,嘿嘿,嘿嘿。」

  見他瞄著地圖搖頭晃腦自鳴得意,倪妙筠一皺眉頭扁著嘴道:「你別笑,醜
死了我打你……你現在說咱盛國還挺順口的,真把大秦全都忘了麽?」

  「呵……」申屠神輝果然不笑了,目中閃過厲芒泛起赤紅血絲冷冷道:「敵
國的事情,幹老子屁事!」

  倪妙筠面色一窘,知道自己口無遮攔惹了禍。申屠神輝寒著臉不理她自顧自
出了營帳,讓她呆在當場,不知是去追還是不追的好,追上了又要說些什麽。她
一時惶急,血湧上頭滿面通紅。自小到大,從未如此奇異地慌亂,這股慌亂讓人
懼怕得全身發冷,喉頭發幹,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慌亂便越發地慌亂,一時手足無措。本能地想伸
手去拉,卻覺透不過氣來的胸口酸軟無力,仿佛要癱倒一樣萬般艱難。只能眼睜
睜地看著申屠神輝離去,滿心的悵然若失。

  不想他又鉆了回來,指著心口苦笑道:「咱們以後不開這種玩笑好麽?我的
師門長輩在那里含冤九泉,我一直很難過,這里的瘡疤很難好的。」

  「對……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倪妙筠急得淚光都泛了出來,連連
擺手,不知所措。

  「我知道,也沒怪你。」申屠神輝摸摸她的頭道:「無心之失誰都會有,要
都放在心上日子還過不過了。」

  「真不生氣?」女郎猶不放心,惶急之意稍解些許,又哪里平息得了。

  「從前我不也常常惹你生氣,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那……那不一樣。」玩笑打鬧的嬌嗔,與刺痛了內心里的傷痕哪能相提並
論,倪妙筠雖焦急,這點還是分得清。

  「哈哈,好好好,那就算你欠我一個人情,這總行了吧?我真不生氣了。哎
喲,怎麽好像錯的是我,把你惹怒了在哄你似的。」

  他情感經歷之豐,遠非一張白紙般的女郎可以比擬。前因後果,他想得清清
楚楚,女郎分明說錯話在先,可滿腔難受轉為了委屈之後不依不饒,非得把她哄
得眉開眼笑不可。男女之間情愛糾葛本就是這樣,對錯分不清,互相遷就又貪婪
索取。若有一日不遷就了,也不再索取了,兩人之間便是再清淡不過的關系,可
有可無。

  「人家被嚇著了……」倪妙筠說話的聲音之嬌柔嗲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今日之奇從未想過,惶恐之心雖平,疑惑與迷茫更甚。

  申屠神輝心中大動,女郎現下的媚態里別有一番可愛,他很想將她摟在懷里
好生寬慰溫存一番,終究強忍了下來。這一段姻緣來得太急太速,他也沒有做好
準備,也在經歷著喜愛與動情的過程。再者女郎的幹凈清爽令人不忍褻瀆,他更
期望看一看在不久的將來,她完完全全地發自內心去接受自己,再沒有忌諱與猶
豫時,那鮮花怒放的模樣。

  又摸了摸她的頭,申屠神輝道:「說實話此前還沒人這麽說過話,我一時上
了脾氣,今後不會了。今後嘛,有什麽事我會先直說,高興就高興,生氣就生氣,
絕對不甩臉色,好麽?」

  「嗯。」倪妙筠乖巧地點了點頭,笑得十分爽心,忽然又焦躁起來推著申屠
神輝道:「哎呀,你還在這里幹什麽,時辰到了快走快走。」

  「好好好,你別推我呀。」申屠神輝哈哈笑著,又唉聲嘆氣道:「盼兒這幾
日都睡得不好,我看她躺下後好半天才能入眠。不敢見面,能陪著她也是好的。」

  「顧姑娘冰雪聰明,定是猜到戰事將起才擔憂,你真的不去見見她?」

  「不能啊,盼兒的脾氣我了解得很,她見了我就算不跑心里也會堵著一口氣。
現下開戰在即,我實在沒有辦法再盯著她,這股氣若是在戰場上撒了出來後果難
以預料,我賭不起呀。」申屠神輝來回踱步苦著臉道:「這事兒你也別再問我了,
問多了我也不知怎生回答。」

  「人家關心你,好了好了以後都不問了,你快去吧……」把申屠神輝推出營
帳,倪妙筠反身拉緊了門簾,一顆心撲騰撲騰幾乎跳出了胸腔。

  方才那股奇妙的煩悶難受至今猶有余悸,也是第一回對某種情緒有著巨大的
排斥,從今往後再也不想有。她仍不明所以,卻深覺這股煩悶已隨著吳征的體諒
而散去,再被他熱熱的手心摸了摸發頂,心悸像是化了成了思思甜意,充斥心間。

  他肩負的東西太多,比自己從前至今加起來的都多,可他一貫樂觀,從未將
心中的不快與郁悶加諸於身邊人。倪妙筠深知這種品質多麽可貴,往日同門相處
時,都有兩人爭吵,反把怒火撒在勸和者身上。吳征卻沒有,從沒有,以至於倪
妙筠以為他沒有脾氣,任人怎麽揉捏也不生氣。今夜一場摩擦,才察覺他的內心
深處也有敏感,也有傷痕,也有迷茫。

  倪妙筠也長舒了一口氣,有什麽事就直說,高興就高興,生氣就生氣,她喜
歡這樣的相處方式。今後即使還有這樣的摩擦,也不會釀成大禍。

  不知怎地,她忽然冒起個荒唐的想法:越摩擦越熱乎了……

  申屠神輝出了營帳揮退左右,趁著無人消失在夜色里。營中已是緊張的戰備
狀態,兵丁來往巡邏甚嚴,好在後營不算太大,顧盼的營帳也相隔不太遠。

  這座營帳的背後有幾只草紮的箭垛正巧可以藏身——暫時的,當值的兵丁每
日都會不定時地來查看。至於何時來查,則每日皆不同,營中只有一人知道得清
清楚楚,因為時辰是他申屠神輝定的!

  不出紕漏,順便假公濟私。當時冒出這麽個古怪法令時,倪妙筠看他的眼神
也是古怪之極,又是嫌棄,又是佩服。

  今夜有一個時辰。

  申屠神輝的輕功之高世所罕有,他幾個兔起鶻落般的縱躍,準準地落在箭垛
上,沒發出半點聲響便藏在其中。兩點漆黑的眼眸從縫隙里打量著營帳,夜色里
不是挨在跟前誰也瞧不見。

  營帳內沒有燈火,只能等待偶爾夜風拂來吹起帳角露出一絲縫隙,借著月光
在雪地上反射出的一點點光亮。這一角恰巧對著顧盼,夜風來時,終見到少女合
哞側躺的絕色容顏。

  容顏並不恬靜,沒有少女熟睡時的可愛,微鎖的眉心里可見隱憂重重。厚實
而溫暖的棉被將嬌軀裹得嚴實,少女卻仍蜷縮著,仿佛不抱在一起縮稱一團,便
無法安下心來不能入眠。

  帳角吹起,顧盼仿佛有心靈感應一樣睜開清夢般的眼眸,順著縫隙向外看去。
營帳的陰影遮得視線里漆黑一團什麽也看不見,但每夜都有的感覺如此清晰。黑
暗的寒夜里,仿佛有一雙溫情暖意的眼睛正在註視著她,陪伴著她。

  顧盼看了好一會,竭力想要看清,卻什麽也看不見,只覺恐懼與不安的心漸
漸寧定。倦意襲來,終於合上雙眸沈沈地睡去……

  燕歷建光二年,盛歷嘉平元年,兩位一前一後登上帝位的新皇,也一前一後
改了年號。欒楚廷躊躇滿誌,一心繼往開來橫掃六合,故定國號為建光。張聖傑
看著縮手縮腳,只願過太平日子,故定國號嘉平。

  除夕佳節,家家團圓,煙花爆竹映得天際亮如白晝,中原大地也熱鬧了整整
一夜。初一的早晨還要張貼春聯,走門串戶地拜年祝福,得抓緊了睡上一兩個時
辰。這一睡總是特別沈,特別香。

  至寅時正中,夜正深。

  葬天江上大霧彌漫,江中漁船的燈火都透不出幾丈之遠。燕國壽昌城頭的當
值兵丁無精打采地遠眺江面,打了個呵欠。天寒地凍地輪值本就倒了血黴,幸好
今夜佳節,不僅吃了幾口好菜,也喝了幾杯好酒。睡了半夜從溫暖的被窩中被拽
了起來,酒尚未全醒,困意仍深,不得不倚靠著女墻打起了瞌睡。

  「老李,醒醒。」

  同伴的警示聲讓他驚醒過來,城頭處出現了百夫長的身影。比起燕國的西北
兩面戰事頻繁不同,壽昌城城高壕深,卻像個高大威猛的石獅子,只能當個擺設。

  瀕臨葬天江,對岸便是盛國。壽昌城已不知多少年沒有發生過戰事,尤其張
安易登基之後,這座城池已成兩國貿易通商的絕佳地點,一派安寧祥和。

  幾十年日複一日的太平日子,足以麻木每一個人。不僅老李這樣的普通兵丁
如此,軍官也是如此。百夫長上了城頭,罵罵咧咧又吊兒郎當地嬉笑。在西面與
大秦國的連場血戰,才能換來駐紮南國邊的安寧,到了這里享受些太平日子,更
像是對有功將士的一種褒獎。

  懦弱的盛國人,便是拴條狗在城頭上,他們也不敢絲毫動彈。每一年壽昌城
都會收到大批來自盛國的供品,吃穿用度運往長安供朝中分配。鐵器軍資則經水
路運往南坪,那里官道四通八達,自會送往北境與涼州三關一帶。

  他們嘲笑盛國人,有時也有些憐憫。盛國每年出產多少鐵礦,冶出多少金鐵
都得報與燕國知曉。其中的絕大部分都做了貢品,剩下的那一點恐怕國內的平民
們要用的鐵鍋扒犁之外,也就防防境內的山賊了。正因有了這樣懦弱的國度,燕
國才有足夠的軍資補給可以北拒黑胡,西征大秦。也正因有了這樣懦弱的國度,
燕國南線一貫不需駐守重兵,可以集中兵力應付西北兩線。

  刀槍劍戟都不定能湊齊的國度,要那麽多兵力來幹什麽?

  偌大的要沖壽昌城,駐軍也不過二萬而已。至於沿著葬天江一線的大小城池,
多的沒有超過二萬軍,有些小城甚至只有三千人。就是這樣在延綿千里的國境線
上駐軍大約也就是號稱十萬,葬天江旁依然幾十年一派和諧,長治久安。

  「兄弟們辛苦辛苦,明早將軍還有賞賜下來,等換了勤再一道兒去吃酒。」
百夫長拍拍兵丁們的肩頭,該有的巡弋不能免,做做樣子該有的也得有。

  「好極……」歡呼聲剛起,百夫長忽然狐疑地望著江面,手搭涼棚張望片刻
看不清,他眉頭一皺。久在沙場征戰的警覺讓他心頭不安,忙喚過兩名兵丁道:
「速去江邊查探,即刻來報。」

  小半時辰過去,沒有回報,沒有回音,什麽都沒有。百夫長又派去了一隊十
人,又是杳無音信。大霧茫茫的葬天江,仿佛變成一只噬人的巨獸,正張大了嘴
瞄準了壽昌城。

  「快,快報與將軍!」百夫長翻身上馬,與另兩名百夫長帶著隊列一齊出城,
整整三百人的隊伍讓他們心中稍定。江邊就算有怪物,這麽多人也定能發出警示。

  江邊蒿草枯黃,隆隆的江水之聲深處不知有什麽危險。百夫長慢慢地摸到江
邊,臉色嚇得發白。只見數百艘大船一眼望不到邊際,正順江而下,劃向岸邊。
已靠岸的幾十艘船下了錨釘在岸邊,像鑄起了一座大橋。且不斷有船靠岸,橋也
在增大。

  「有人,有人,敵襲,敵襲!」兵丁驚叫起來,瞬間便有幾人倒在血泊里。
蒿草叢中也不知埋伏了多少敵軍,正亮出明晃晃的刀槍殺來。

  怪道探子沒有回報,原來江岸已被敵軍控制了。百夫長恍然大悟,不可置信
地望著來敵:盛國人,是盛國人。他們早就潛入壽昌城,今日提早隔絕江岸的消
息,天又大霧看不清。他們……他們居然敢進攻?幸好這一回謹慎帶來了三百軍,
就算沖不出去,殺聲也能警示城池了。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個嗜血的笑容,抽出長刀道:「兄弟們,讓這幫盛國的軟
蛋子開開眼!」

  殺聲四起,中央樓船上一人眺望壽昌城,喃喃道:「不時換防,燕國皇家真
是天生將才!」

  「韓將軍,要不要增派人手以防敵軍出城?」

  「不用,今日大霧,項景山不敢出城迎敵。我軍軍陣已成,就算出來也不怕
他,依令安營紮寨與壽昌城對峙即可。」韓鐵衣伸手點了點岸邊道:「這一隊敵
軍都殺了祭旗。」

  喊殺聲持續了三炷香之久便歸於無。燕軍悍勇,面對一倍的敵人被重重包圍
之下,也殺傷了盛軍百余人之多。韓鐵衣聞言只是淡淡點了點頭,戰局並不意外,
盛軍的戰鬥力確實無法與燕軍相提並論,何況壽昌城里駐紮的是北方與黑胡大戰
的精兵。盛軍想要強大起來,唯有付出無數的鮮血。

  這一艘樓船陰影里,一人在聽聞了戰事奏報後喃喃道:「三十萬大軍,若能
留下十萬便算成功了……」

  天光放亮之後,已嚴陣以待的壽昌城頭,守將項景山終於看清了城外的模樣。
這一夜不得安寧,人聲嘈雜,盛軍已立好了延綿十余里的寨柵,看人數有五六萬
之多。同所有燕軍一樣,他也不敢相信盛軍居然渡過了葬天江突襲壽昌城。就算
吃了熊心豹子膽,盛軍也不敢這麽做。可是眼前的一切就算在天明的晨霧中,也
一樣地真實。

  盛軍並未攻城,只駐守在壽昌城旁。不時還有探馬與信使從東北兩面前來,
項景山看著雪片一樣飛來的奏報,越發覺得不可思議。

  除夕夜,盛國像是鬼一樣冒出來的五路大軍齊齊渡江。除了壽昌城這一軍外,
俱是從江面狹窄處驟然突襲。諸如潼農,新都,召南等郡猝不及防,敵眾我寡之
下相繼失陷。盛軍預估有二十余萬,千里江岸,除了壽昌,陸江,大宛等幾處大
城之外,居然全是盛軍的烽火。

  不是燕軍弱小,而是人數相差實在太大,且盛軍的裝備之強,之豐足,全然
出乎燕軍的意料之外。大秦投誠之將韓歸雁率軍三萬進攻新都之時,圍而不攻,
新都守將俞俊出城迎戰。兩軍對壘,俞俊一敗塗地……

  退入城池之後俞俊不忿,重整兵馬五日之後又戰,再敗又塗地……韓歸雁藉
兵力之優,指揮若定,其後俞俊堅守不出,韓歸雁便順勢攻城。

  一戰俞俊全軍覆沒,除聊聊百余軍拼死殺出重圍之外俱已淪為亡魂或是階下
囚。九死一生的燕軍哭道:「盛賊箭下如雨……」

  「箭下如雨是什麽個意思?去他娘的箭下如雨。」項景山一頭霧水地甩開邸
報罵道:「一幫子蠢貨廢物,連盛賊宵小都打不過!」

  他不像俞俊,他是燕國大將軍丘元煥的心腹將領,深明「獅子搏兔,亦用全
力」的道理。他絕不會輕敵,即使是羸弱的盛軍,他也會瞄準機會對著要害全力
一擊。盛軍兵力占優,韓鐵衣幾次搦戰他都堅守城池。現在還不是決戰的時候,
項景山居高臨下殘忍地一笑,來吧,來攻城吧,等壽昌城下屍身堆積如山的時候,
老子會把你們全部趕到葬天江里餵魚!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員大將銀鎧白袍,舉著長槍朝壽昌城一指,箭下如雨…


  「盛賊哪里來的箭枝,哪里來的箭枝?」項景山沙啞著嗓子躲在大盾背後嘶
吼。足有五千人的射手,借著葬天江送來的江風,一蓬又一蓬地射出狼牙銳箭,
仿佛無休無止……

  城壕上已全是倒插的利箭,密密麻麻,無立錐之地。項景山計算過,從早至
今,五千名射手一人至少發了一百支箭,城頭上便是五十萬支箭!

  不算不知道,一算下來足以讓人手腳發軟。盛軍的箭雨還在繼續,覆蓋著整
座城壕。項景山無比地後悔,在城中已退無可退,若是早些出城還可沖過弓手的
射擊距離貼身近戰,以燕軍的精悍,即使兵力不足,定也能殺得兩敗俱傷……

  可他知道沒有機會了,在箭雨的掩護下,燕軍守城時已傷亡慘重,現下被壓
制得徹底擡不起頭來,誰上了城壕都得死!而盛軍已在登城,城墻的優勢不複存
在,白刃交兵的巷戰,燕軍自相擁堵,互相踐踏,又能活下多少來……

  柴郡的陷陣營自戰火燃起便沒有動,申屠神輝依然帶著惡心的嘴臉每日操演。
戰報每日都傳來,他樂不可支。盛國為了此戰籌備了足有二十年,臨陣又得了自
己的強援,眼下的戰果可謂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燕軍的驕兵悍將,只怕到此刻
都沒把盛軍當一回事。

  除夕進軍,元宵已得勝果。短短十五日時光拿下了燕國近十座城池,尤其還
有壽昌這樣的大城,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到現下才如夢方醒吧?

  紫陵城里那位皇弟一定目瞪口呆,他最希望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只是走向全
然不如他所預料,還不知道他現下是誠惶誠恐呢,還是日夜祈禱盛軍大敗。

  申屠神輝彈了彈邸報交給倪妙筠道:「鐵衣拿下了壽昌城,不過損失也很慘
重,正在城中整軍。這是意料之中,雁兒奪了新都之後,預計再過半月要往壽昌
與鐵衣匯合。到時候咱們出柴郡,把將士們往雁兒手上一交……」

  他話音尚未落下,就聽營外於右崢喊道:「大人,十萬火急。」

  「嗯?」申屠神輝的笑容立時隱去,喊道:「快拿來。」

  火漆的信封,通紅得像鮮血。申屠神輝拆開之後一目十行,眉頭立時鎖了起
來——這臉上連眉毛都沒有,尤其顯得猙獰。

  「傳令,整軍,放船,即刻出征!」

  將令如火,突如其來的出征令讓陷陣營里一片忙碌。雖已準備了許久,也在
等待隨時下達的軍令,但真到了這一時刻,軍中仍是震撼無比。

  五萬大軍開到了江邊,這一處江水湍急,江面卻不過五里寬。與柴郡隔江相
對的燕國梅岡郡如今已暫歸了盛國,此去一路坦途。

  兩艘的大船順著江面兩岸放下,成群的纖夫拖著被大鐵鏈子連接的兩船船身,
下錨落定將船身在兩岸固定好。數十艘大船又放了下來紛紛卡在鐵鏈上,在江面
搭了座寬大的浮橋。五萬大軍立刻動身渡江,踏入燕國境內。

  「鐵衣打下了壽昌城,這一處最為重要。現下接應也好,今後撤軍也罷,壽
昌城丟不得。原本的計劃是半個月後雁兒從新都城動身,接替鐵衣守衛壽昌城,
咱們陷陣營也去壽昌城匯合,十來萬的大軍拱衛城池,還可馳援左右,可保萬無
一失。」一路上申屠神輝向倪妙筠訴說著邸報中的軍情:「這些是此前料定了的,
不想燕軍的反應遠比想象中的快。鐵衣這便剛拿下了壽昌城沒幾日,便有燕軍自
淮遠南下,看樣子目標正是壽昌城。這一隊燕軍勢大,鐵衣已急令雁兒趕往壽昌,
雁兒如今已在半途,兩日後和我們在河陽左近匯合,一同趕往壽昌。」

  「燕軍來得這麽快?」倪妙筠愕然道:「他們剛與草馬黑胡大戰一場,為何
反應如此迅速?軍資籌備也能跟得上麽?」

  「可能是有所察覺盛國的動向吧。嘖,梁玉宇把消息泄露了出去,可能就從
這點只言片語的消息里猜出來的。」申屠神輝不住舉目遠眺道:「他們定然是組
了一支精兵迅速南下,一應供給優先保證這批精兵。領軍的將領還不知是誰,想
來也非同小可。目的也很簡單,趁著咱們立足未穩,先把這一帶攪亂,讓我們難
以站穩腳跟,待盛軍後續大軍掩至,我們就難咯……」

  「韓將軍還有別的對策麽?」

  「不知道。我們先往河陽匯合雁兒再說,戰局瞬息萬變,需得隨機應變才是。
來人!傳我將令:諸軍小心在意,哨探遠放五十里,時時輪轉十二時辰無休,違
令者斬!」

  想不到戰局的變化這麽快,申屠神輝心中有強烈的不安。盛國雖旗開得勝占
據了幾座城池,可這里是燕國經營了百余年的地盤,想站穩腳跟哪有那麽容易?
且燕國這一次反應神速,且大軍急速南下,顯然已提早做了準備。他曾親眼見識
過燕軍的悍勇與驍騎的可怖,思之令人不寒而栗。這支新近南下的燕軍,不是駐
守在葬天江邊麻痹大意,當做度假休養的燕軍可比的……

  更可怕的是,燕軍從哪兒來?擊敗草馬黑胡之後,燕軍便徐徐南向,分批駐
紮在中原一線。往壽昌城的料想是兗州駐軍,那麽其他地方有沒有燕軍南下?徐
州和冀州的駐軍呢?

  申屠神輝見散出了哨探才略略安心,這些獵鷹都是武林高手,就算遇到戰場
上的老獵鷹,保下命來總是沒有問題的。

  陷陣營渡江之後先向北行出一日約百里便掉頭向西,韓歸雁領著五千兵俱是
騎軍,可河陽左近多山巒,騎軍長途行軍各類補給想要跟上本就不易,再算上路
程的話,比陷陣營抵達的時辰還要慢上一些。

  陷陣營操練雖精,可要與燕軍驍騎對陣還是太嫩。燕軍南下之後,這一帶危
機四伏,誰也說不準會不會遭遇敵軍,和韓歸雁的騎軍提早匯合是上上之策。

  一路疾行,再有半日就能抵達河陽。申屠神輝焦躁的心也安定了許多,他實
在算不得統兵大將之材,這支陷陣營原本就是要交給韓歸雁的。匯合了她之後,
陷陣營才算真正完整,也有了最大的底氣!

  「大人,有敵軍。」

  遠處綠色的焰火筆直升上高空再炸出朵絢爛煙花,一連三朵,傳令官指著信
號大喊起來。陷陣營短暫地騷動起來,初上戰場,這麽快就遇敵,還是曠野中的
遭遇戰,怎能不緊張萬分?

  申屠神輝擡臂打了個手勢,將令很快就通過身旁的侍從們傳了下去。齊寒山
笑著在自己這隊人馬里穿行,拍著軍士們的肩膀道:「打起精神來,別怕!燕賊
來了正好和老子一起幹他娘的!」

  威望甚高的百夫長們鎮定自若,很快就讓軍心安定下來。雖仍十分緊張,包
括這些身負絕技的百夫長在內,但是不再十分慌亂。

  申屠神輝對此十分滿意,他打著手勢不斷傳下軍令。越是危險,越不能亂,
這一戰無論打不打,陣勢列好了錯不了,便是退軍也可徐徐而退,不至有失。

  陷陣營有條不紊,平日里嚴格的操演在此時完全發揮了出來。大軍就地散開,
列陣,盾軍在前,槍兵夾雜其間,讓長槍與大盾合為一體,攻守兼備,也將大批
的糧草輜重與醫官等隨軍人員保護在了後方。

  獵鷹滿身大汗,死命地打著馬,將消息一個個地傳遞到了主將面前:「來者
三萬軍,距此五十里,兩萬步軍,一萬騎軍!騎軍與馬匹皆著白色輕甲,輕快若
……鷂鷹……」

  申屠神輝聞言駭然回望,向隨從中一名賬房掌櫃般的男子露出求證的目光。

  那掌櫃滿面發苦,咬牙道:「白鷂騎……主將譚敬之,為人兇殘狠辣……」

  「行了。」申屠神輝的頭上滴下冷汗。白鷂騎名震當世,是精銳中的精銳輕
騎,騎射無所不精,來去如風,猶如戰場上的死神。陷陣營突遭強敵,雖說人數
二倍於敵,申屠神輝仍沒有絲毫把握。現在唯一慶幸的,便是早早下達了結陣的
軍令。——與白鷂騎賽跑,那是自尋死路。

  「大人,大人,敵軍加速了……」

  不知是怎麽撞上的,也許就是瞄著陷陣營而來,也許是偶遇,但是燕國的驕
兵悍將沒有絲毫猶豫。相比起盛國這些連血腥都沒見過多少的新兵蛋子,燕軍有
絕對的自信!白鷂騎開始加速,擺明了完全無視盛軍的陣勢要直接沖鋒。

  荒郊野外,沒有絲毫的準備,盛國雖有騎軍,怎能與燕軍相提並論?何況營
中現有的騎兵不過二千,還有五千在韓歸雁手里,至少還需兩個時辰才能抵達這
里。

  一萬騎軍隆隆的馬蹄聲已傳進耳里,大地亦傳來震顫感。燕軍來得好快,當
是同時發現了陷陣營的蹤跡。輕騎奔跑起來,五十里的距離不需半個時辰就能沖
至。

  申屠神輝鐵著臉下令道:「諸軍迎敵!騎軍迂回襲擾,不可正面沖突!」

  已經沒有退路,這個時候逃跑,不啻於將後背賣給了敵軍,到時候自相踐踏,
陷陣營就算完了。白鷂騎沖鋒起來可以輕易地收割人命,五萬軍還未必夠他們殺
的!只有打!

  「你去後軍督戰,順便去找盼兒,千萬別讓她出事。」

  「是。」倪妙筠鄭重點了點頭,這一戰太過兇險,會死很多人,也會極其慘
烈。他讓自己找到顧盼,自然是顧盼和自己都不能出事了。

  「秘密傳令下去,若是戰事不利,讓百夫長們帶著隊伍向西南跑,那里有連
片山巒,想辦法先自保。」申屠神輝又悄悄道,他實在沒有多少信心能勝利,卻
又半點都不慌張害怕,因為這支軍的骨幹之強大,他充滿信心。

  騎軍沖鋒之震撼,遠比想象中的還要大。白鷂騎從距離十里處開始放蹄飛奔,
這一段的距離會讓馬兒的速度提升到極點。遠遠望去,曠野之上茫茫一片白,耀
目如雪。駿馬踏碎了大地,席卷了風雲,漫山遍野掩殺而至!

  陷陣營的軍士白了面色,他們知道已經沒有退路,也退不了,唯有死戰。握
緊了手中的長槍,牢牢扛著盾牌,等待著兩軍相交,一觸即發的時刻!

  駿馬奔馳之快,讓弓箭的射程只來得及放出兩箭!

  白鷂騎沖至軍前,沒有減速,沒有跳起,沒有任何花巧,只在主將的呼喊聲
中,發出瘋狂的咆哮聲撞了進去。人仰馬翻,長槍刺破了輕甲,紮得人馬血如泉
湧。馬蹄踏碎了大盾,不分敵我,踩得一路血肉模糊。

  陷陣營,一觸,即敗!

  白鷂騎像扒犁一樣犁過了陣勢,雖也倒下了許多,可陷陣營幾乎被沖了個對
穿。他們紅著眼,橫架著鋒利的長刀,瘋狂而肆意地收割著生命。主將譚敬之就
在騎軍陣中,不斷地叫囂呼喝,不斷鼓舞著士氣,讓騎士們更瘋狂,更嗜血。

  申屠神輝咬碎鋼牙,遠望著譚敬之耀武揚威,卻無可奈何。一番心血,卻莫
名其妙地在此瀕臨絕境,他滿心不甘,更害怕。

  陷陣營里帶著大量的糧草軍資,對前線的將士們極為重要。在這里若是出了
意外,壽昌城將會陷入更大的困境。

  「大人,快些退吧,天意如此,非戰之罪。」於右崢也是滿面不甘,可現下
的局勢已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白鷂騎以義無反顧的沖鋒,一下子就沖亂了陷陣營
的陣勢。野外遭遇,輕騎的威力之強無可匹敵,陷陣營再精銳又怎能抵擋?

  申屠神輝鐵著臉,高舉著旗號後退。敗勢已成,旗號不能倒,旗號在,軍士
們就有主心骨。

  白鷂騎們熟練地追殺,圍殲,一點一點地利用沖鋒打亂了陷陣營的優勢,將
成群結隊的大軍分割出來,一口一口地吃掉。兩國開戰以來,盛國以多欺少一度
大勝了幾場。但是看到這樣的燕國鐵騎,申屠神輝知道從前的優勢只怕已不複存
在,戰事,現在才真正開始。

  以一場難以接受的大敗開始。

  陷陣營勉力支撐著徐徐後退,每個軍士都知道敗了,徹底敗了,面對燕軍精
銳,只一個沖鋒他們就敗了。不服也好,不忿也罷,現下要做的就是保住性命,
日後才有機會為陣亡的同伴們報仇。他們自成立之初就是為了能與燕國鐵騎交鋒,
雖敗,但有百夫長們帶隊,不亂。

  白鷂騎已經殺紅了眼。盛軍就是這樣羸弱,根本不堪一擊。可恨這幫蠢貨不
知死,居然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們分散開來縱蹄追殺,遠射弓弩,近則揮舞
長刀,鋒刃過處鮮血飛濺。令他們意外的是,這幫盛軍在交鋒時一觸即潰,現下
居然十分頑強。即使不到半個時辰就被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不成大陣,依然在負
隅頑抗。

  申屠神輝在諸軍護衛下退到山坡少歇。自己的陣勢已崩潰,他舉目四望,到
處都在交鋒,到處都是屍體。燕軍的步兵也已趕至,正和騎軍一起分割陷陣營展
開屠戮。白鷂騎已沖不起來,但此時已不再重要。——陷陣營已被攔腰截成兩段,
後軍想要前去救援,就會面對白鷂騎的沖鋒碾殺。白鷂騎無法再沖鋒擊殺陷陣營
被包圍的前軍,但是後軍若要趕著要送死,他們非常樂意先送他們上路。

  呼喊聲遍野,他許久不發一言,忽然梗了梗喉頭沙啞著嗓音道:「敢不敢玩
把大的?」

  「怎麽?」倪妙筠滿頭汗水,她領著後軍一路退到此處山坡,接應退來的兵
丁救死扶傷,聞言驚道。

  「玩把大的,他娘的老子不服氣!」

  「非戰之罪……」

  「我知道,我覺得不會輸……雁兒快到了,有機會的,有機會的。」

  倪妙筠聽他瘋了一樣喃喃自語,順著他的目光打量戰場。只見陷陣營還有一
大半依然在苦戰中,被分割開來又有白鷂騎掠陣,他們沖突不出。可是在一位位
百夫長的帶領下,依然在盡可能地結陣自保。

  「你……莫要發傻……」

  「我沒有!於右崢,於右崢你人呢?」

  「大人?」

  「他媽的!誰說敗了?」申屠神輝發狠憤憤地在臉上一扯,面具破碎露出一
張怒容滿面的陽光俊臉來,道:「你幫著倪監軍掌旗!你不是很能躲很能逃命嗎?
你現在就帶著大家保命,往後再退五里,但是旗不能倒,否則唯你是問,聽見了
沒有?」

  「得令。」

  「啊……」一聲嬌柔的輕呼,後軍一片亂中清晰的女音響起:「你你你……
掌門……師兄……」

  「盼兒過來。」

  吳征虎著臉威勢十足,顧盼分明滿腔委屈,此時居然不敢有任何抗命,三步
並作兩步撲在吳征懷里,兩只粉拳在他身上打得砰砰直響,大哭起來。

  一片兵荒馬亂,戰場的恐怖遠比想象的可怕,也遠比此前見過的可怕。顧盼
在絕望之中驟見親人,情緒全然崩潰,再也控制不住地淚流滿面。

  「誰人不關心你,不在意你了?你老是偷跑,我打你屁股!」就這麽當著眾
軍的面,吳征一掌脆生生地打在只豐潤翹彈的美臀上。這一下沒有留力,也沒有
疼惜,一掌下去至少是個掌印。他一把將少女在懷里摟了摟又推開道:「跟著你
倪姐姐,不許再使小性子等師兄回來,有什麽話回頭再說。」

  顧盼扁著嘴淚光漣漣,可憐又乖巧道:「是!」

  「戴誌傑,楊宜知,看好你們的師妹,莫要……讓她受傷………」

  「是。」那掌櫃樣的男子與另一名糙漢一同靠近,百忙之中朝顧盼一笑。

  「於右崢,帶著人後退。然後……給老子把輜重糧草,金銀財寶全打翻留在
這里!」

  「是!啊?」於右崢嚇了一跳,不敢違抗,趕忙傳下令去。

  韓歸雁喝令眾軍丟下一切隨身之物,只帶軍器放蹄奔行。吳征遇險她心急如
焚,可是現下最重要的便是不能亂。五千騎軍無法擊敗白鷂騎,一亂說不定連自
己都會填進去。

  「韓將軍,要不要再快些?」

  「不用。」

  費宜春被派來這里另有職責,他年紀輕輕已是費家出眾的傳人,在軍中更是
勇猛,可是也有年輕人的沖動火氣。盛軍遇險,還是重金打造的陷陣營,他怎能
不心急如焚。跟隨韓歸雁打了好些大戰,費宜春對女將心服口服,可現下她不緊
不慢的樣子,幾乎讓人急得火冒三丈。

  廝殺聲已經入耳,奔上前方的山坡便能抵達戰場。陷陣營大敗的消息早已傳
到韓歸雁耳中,她問明了局勢,沒從背後接應而是還繞了個圈出現在戰場側翼。
五千騎軍俯瞰戰場,威懾著正在收割的白鷂騎。

  戰場血流成河,躺在地上的屍體密密麻麻,曠野里的大戰,一個多時辰下來
兩軍足以有近萬人丟掉了性命,血腥氣沖鼻欲嘔。

  韓歸雁俯瞰戰場,一切盡收眼底,幾乎一眼就看見了白鷂騎的主將譚敬之。
作為久經沙場的大將,他早已防備著韓歸雁,甚至很自傲地對部下言道:「五千
騎軍,只要敢下來都是本將的下酒菜!」

  陷陣營被分割包圍,戰場中絞殺在一起,山巔的五千騎軍毫無作用,除非他
們想不分敵我地一路踩過去。且就算如此,也就是一輪沖鋒而已。盛軍敗勢已成,
再添五千進來又能如何?白鷂騎現在要做的就是咬住陷陣營,靜待後軍支援。至
於這支陷陣營,面對白鷂騎的來去如風只會被一口一口地吃掉!

  曠野里的慘狀不忍直視,不斷有盛國同胞被殺死,費宜春心痛如絞,嘶聲道:
「韓將軍,讓屬下帶著兄弟們……」

  「等!」韓歸雁勒緊了馬韁冷冷道:「諸軍又越過本將之前者,斬!」

  冷酷的將令,費宜春不敢再言,咬牙切齒地應下了,幾乎忍不住給女將一個
大嘴巴。

  韓歸雁的面色已發白,沒有人比她更焦急,沒有人比她更想沖出去。可是在
涼州,父親教會了她最後一點領兵之道,也補上了她最後一塊短板。

  他知道自己會趕來,也知道自己不會蠢得正面去接應,然後被綁在一起一口
一口地吃掉。所以他一定提早做了準備!韓歸雁比任何人都知道軍中的信任有多
重要,尤其現下要信任的人還是他。

  他不是什麽大將之材,今日統兵的結果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但是他總是會敏
銳地發覺轉機,然後把他能做的事情做好,也是——最關鍵的事情!就像亭城的
地湧金蓮。

  吳征孤身一人冒煙突火。即使是在紛亂的戰場上他仍如遊魚之滑,曠野里四
處都是廝殺,他施展輕功在人影處處中不著痕跡地摸了過去。前方不遠就是四只
百人隊,齊寒山指揮著軍士們結陣自保,正與數十騎相抗衡。

  陷陣營真的陷了進去。結陣後雖可相持,可不能動,一動陣型就會散亂被追
殺至死,白鷂騎太擅長這樣做,他們現在就準備將陷陣營拖得精疲力竭時分而食
之。戰場上到處都是這樣的小塊軍士,艱難相持自保。

  吳征摸到近前忽然暴起,手中長劍一抖便紮入領頭將領的胸口將他掀下馬來。
白鷂騎配合日久反應又快,吳征剛一得手,兩桿長槍,三柄大刀便掠了過來。吳
征足尖一點,輕飄飄地落入陷陣營陣中,反手拿過軍士的樸刀連環擲出。

  輕騎雖快,但對武功高手射來的樸刀卻無力躲閃,登時又有兩人中刀摔下馬
來。

  「硬點子,來人,來人!」騎兵一時慌亂不敢過分逼近,大聲呼叫支援。

  「大人。」齊寒山抹了把額頭鮮血汗水,將吳征接入陣中。

  「往齊雪峰那里靠,合兵一處!」吳征指了指方向道:「我去幫你們引開來
敵,壓力大不要輕舉妄動,壓力小了就想辦法靠過去。敵我兩軍兵力不分上下,
他們分不出那麽兵來的!」

  戰場之上一片大亂,最缺的就是這樣明確的指令,還有戰局消息的傳遞。齊
寒山聞言精神一振道:「大人萬萬當心。」

  「沒事!」吳征笑了笑道:「敗而不潰,我真他娘的驕傲!」

  待敵軍聚攏了一批人之後,吳征便閃出了陣勢,幾個起落下來又殺了幾人,
在亂成一團的戰場中又消失不見了……

  被釘死的盛軍仿佛活了過來,被切割的陣勢緩慢地移動著,不停地有人陣亡,
但是堅定地移動著。三百人與二百人聚合成五百人,又被燕軍發現展開殊死搏殺,
有時全軍覆沒,有時殺退燕軍。費宜春看得怒火焚身,忍著怒氣又上前向韓歸雁
懇求道:「韓將軍,讓屬下領著兄弟們先沖殺一次吧……」

  「等。」韓歸雁仍是面如寒霜,銀牙緊咬著唇瓣道。

  「將軍!哎……」費宜春怒嘆,這一聲哎道盡了山巔騎軍將士們的憤懣與難
堪!同伴正在被屠殺,而他們居然袖手旁觀,何等地屈辱:「屬下畢生以來從未
受過這等恥辱!」

  「等!」

  譚敬之意氣風發地揮舞著長刀,燕盛開戰以來,自己這一場可是實打實的大
勝,還是首功!秋冬兩季的休養生息沒讓自己手下的將士們變得遲鈍,他們依然
勢不可擋。雖然今日的戰鬥比預想的要艱難了些,不過將士們正需要這樣一場惡
戰變得更加嗜血和勇猛。只有鮮血,才是餵養精兵的唯一途徑。

  他發現有不妥的時候,和吳征一樣驚異。敗而不潰?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軍旅,
在騎兵的沖鋒之下,一敗便只有潰逃。但是這支盛軍不一樣,他們就算敗逃也有
條不紊,即使死了也要從對手身上咬下一塊肉來。燕軍雖勝,卻始終不能擊潰對
方。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似乎非常熟練地敗退……

  所以譚敬之揮了揮手,讓正在收拾糧草輜重,金銀財寶的步軍立刻放下繳納
的戰利品,打算一鼓作氣將盛軍擊潰。可是他愕然發現,被切割成一小塊一小塊
的盛軍不知何時有好幾塊已連在了一起,變成戰力極強的集團。繳納戰利品的步
軍哪有這麽容易放下耀眼的財寶?三三兩兩退回之時反而沖亂了戰場……

  譚敬之看見一支五千余人的盛軍齊齊發力前沖,與另一支三千人的盛軍匯合
在一起。而白鷂騎卻被自家步兵隔絕在另一端,無法沖鋒!這本來不要緊,只消
咬著他們讓步軍慢慢散開,白鷂騎再沖鋒一兩回而已。

  可是這支八千人的盛軍如滾滾洪流,勢不可擋地沖了過去,將面前阻擋的步
軍全數碾碎。一人倒下,後一人跟上,戰場上被分割的盛軍不住地向他們匯入,
集合,越發地龐大。

  譚敬之駭然回望山巔之上等待許久的騎軍。

  領頭的女將第一個沖了出去,座下雄健飄逸的青驄馬鬃毛飛揚,從天而降。
那五千軍發出天崩地裂的吶喊聲與馬蹄聲,滾滾而下!

    韓家,雁形陣。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3-27 14:02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06)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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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3-27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六章 奇招用盡 癡心一片

  韓歸雁忍了很久,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刻。在山巔之上女將冷靜得近乎冷酷地
忍耐著,等待著。燕國的驕兵悍將們最終不免輕敵,他們對盛國的歧視與瞧不起
幾乎深刻在了骨子里,抹不掉,擦不去。韓歸雁也在等待著他們驕縱到極點,自
以為是到極點的那一刻。

  不是靠猜,也不是撞大運,而是韓家兄妹早已無數次地推擬過燕盛交兵,兩
國將士們會有的心態。——韓歸雁捫心自問,她一樣會輕敵,還是一定會輕敵。
對盛國的輕視,一樣刻在了川人的骨子里。懦弱多年的盛國已把固有的印象烙在
了世人心里。

  所以了解了盛國背後氣象的韓歸雁駐馬山巔,全神貫註地望著山下。據高處
者據地利,五千騎軍居高臨下,譚敬之居然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將腹背兩面都露了
出來,不管不顧。陷陣營加上增援的騎軍,兵力幾乎快要一倍於白鷂騎,譚敬之
只是做了些布置和調動。這一帶地勢丘陵居多,韓歸雁的騎軍俯瞰山谷,可放蹄
沖鋒,借助俯沖之勢威不可當,譚敬之毫不為意。

  面對盛國的軍伍,他有絕對的信心!即使被十面埋伏,盛軍怎麽可能擋得住
白鷂騎精銳?

  「陛下所言沒錯,想要一改燕盛兩國之間的形勢,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也
是唯一的時機。」韓歸雁暗嘆道:「自信?勝了才叫信心,敗了叫托大。吳郎,
你一定能做到的吧?」

  戰場漸漸清晰,仿佛有一條看不清的細絲正在穿針引線。高明的將領與常人
不同之處,就在於戰場再紛亂也能見微知著。韓歸雁善睞的明眸里看得很清楚,
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的盛軍拼死了抵抗,他們沒有崩潰,沒有跪地投降。於是欲求
擴大戰果的燕軍也不得不分散開來,雖有騎軍掩護,但燕軍的數量還不及盛軍,
收割的過程遠沒有他們想象的容易和快速。

  但是燕軍沒有察覺,他們還沈浸在順利破開盛軍陣勢的喜悅和狂熱里。或者,
從他們奉令南下起輕蔑每時每刻都在心里。盛軍連奪城池,靠的不過是兵力優勢
與突然襲擊,只消大軍南下,勝利唾手可得。——簡直是一場白送的功績。

  所以他們堂而皇之地包抄,圍困,再分出兵去收攏戰利品——補給的糧草,
打賞的財寶,敗兵逃跑時拋下的金銀。有一萬精騎在手,整個陷陣營都被視為囊
中之物,就是身上的虱子都休想逃得出去。

  韓歸雁忍耐著,等待著。吳征真不是一個統領三軍的大將之材,否則不至於
一觸即敗。但韓歸雁相信他,自家的夫君無數次於絕境中覓得生機,於困境中闖
出一條生路,於大敗中反敗為勝。從他決定反擊起,每一步都做得極好!

  舉著大旗拉開整支軍的縱深,再拋下輜重財寶,將白鷂騎軍拉開,拉散。被
切割的陷陣營由此有了喘息之機,才能在高手們的帶領之下漸漸匯聚成軍!

  不可思議的良機終於出現,韓歸雁一提韁繩,青驄馬就跳下了山巔。

  五千騎軍憋著一口氣已然許久,他們對韓歸雁的本事早已敬佩有加,可今日
她的【怯懦】給這口氣又添了把柴,幾乎要炸裂開來。【怯懦】的韓歸雁身先士
卒,不需言語,不需激勵,這就是最響亮的沖鋒號角,最高亢的殺敵將令,最沸
騰的軍中熱血!

  盛國騎軍拼命抽打著戰馬,齊聲嘶吼著如從雲端紛沓而來,從山巔滾滾而下,
匯聚成一對羽翼,跟在韓歸雁身後像一只展翅的大雁,又像一柄鋒利的鑿子。

  燕軍在慌忙地布陣。

  包圍了陷陣營的他們忽然成了腹背受敵,還自相阻礙!譚敬之面色凝重,原
本的鍋底臉更是黑得像炭。帥旗不停地揮舞,指揮眾軍向主帥靠攏,重整隊形。
他仍然有足夠的信心!

  白鷂騎不是盛軍,他們有足夠的經驗去面對危局,去敗中求勝!即使是面對
瘋狂如猛獸的草馬黑胡人都是如此,何況是軟弱可欺的盛軍?只消抵過騎軍的第
一輪沖鋒為白鷂騎爭取些時刻,這支精騎自能挽回局勢!這一次不會再輕敵,不
會再貪功,會把這支盛軍殺得幹幹凈凈,血浮曠野之後,再來打掃戰場,砍下他
們主將的頭顱當做慶功的酒杯!

  「可惜了,韓歸雁這等絕色!」譚敬之泛起獰笑地一打手勢:「既為敵,便
只有殺了再說!白鷂騎之下不留活口!」

  弓矢都對準了一馬當先的女將。白鷂騎不是第一次與韓門名將交鋒,他們知
道怎麽對付雁形陣。韓歸雁的兵鋒直指譚敬之,要以勢不可擋的沖鋒破開陣勢,
直取他的人頭。白鷂騎的箭矢也都對準了韓歸雁,只待她一頭撞進射程里。

  美女被征服於胯下固然爽快,將絕色佳麗變得面目全非又何嘗沒有一股殘酷
的快意?譚敬之獰笑著,高舉著手中的大刀,大刀落下之際,便是萬箭齊發之時!

  韓歸雁伏低了上身,雙腿牢牢加緊了馬腹,美眸一眨不眨地盯著譚敬之。此
刻她也沒了任何退路,只能一往無前!青驄馬的速度越來越快,她雖是女子,這
樣的場面已經歷過不止一回,她有足夠的信心沖垮敵人的陣型,切出一個豁口再
無情地撕開。何況,她不是孤身一人,除了身後萬眾一心的部下,還有他。

  韓歸雁已成了戰場上唯一的焦點,幾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若不是正在生死
廝殺,兩軍都會朝她看來。不僅僅是她勃發的英姿,更因這里已成了戰場決勝關
鍵中的關鍵。

  譚敬之的身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兵丁,將他重重圍繞,誰都希望拿下斬落敵
將這份功勞!而韓歸雁身姿不變,卻伸出了手。

  鋼鞭被掛在得勝鉤上,芊芊素手修長,粉嫩,而有力!只見殊死搏殺的兵丁
群里跳出一條人影,刺斜里朝著韓歸雁沖來。

  這條人影雖不顯雄壯,卻高大,輕快,而矯捷。他手持一桿大槍邁開虎步,
足跡踏過之處一地煙塵,奔行之速竟然迅逾健馬。他斜沖而至,快得看不清面貌,
再高躍而起朝著韓歸雁撲去。

  女將伸出的手準確地在人影的手上一搭,人影借勢翻上馬背,與韓歸雁胸背
相貼共乘一騎。那青驄馬雖是母馬,但正值盛年身強力壯,又正跑得興發,人影
又似是輕飄飄的,馬兒沖鋒之疾絲毫不減。

  人影正是吳征,他一手環住韓歸雁的腰肢,一手挺著槍尖朝譚敬之一指道:
「殺了他!」

  韓歸雁雙手抓穩了韁繩,雙腿將馬腹重重一夾,馬兒吃痛長嘶一聲,驟然將
速度提到了極點。生死交關之際,女將仍情難自抑,回首在愛郎脖頸一吻。無數
雙眼睛都在註視著這里,這一吻在血氣噴薄的剛烈之中現出柔情無限,美得驚心
動魄。

  砰砰砰,第一輪箭雨幾在弓弦響聲傳來的同時便從空中兜頭落下,閃著寒光
的箭尖破開空氣發出刺耳的叫聲,與戰馬沖鋒的踏地聲匯在一起,猶如山呼海嘯
一般驚天動地。

  人仰馬翻,中了箭的騎士拿不住韁繩從馬上摔落,或是戰馬吃痛將騎士掀翻
在地。已經顧不得這許多,即使箭雨再密集十倍,也只有一往無前,沖得越快,
越能沖入箭雨無法覆蓋的安全地帶。

  韓歸雁還是俯下嬌軀,鳳目圓睜。她的控馬之技遠勝吳征,即使在風馳電掣
之中也不斷地計算方位,幾個略微的變向,便閃出些許空檔來。吳征揮舞著大槍
撥落頭頂的箭雨,二人一馬絲毫不被阻礙,已快到了極限。

  兩輪箭雨過後,二人已率先沖到敵軍陣前。巨盾如山,長槍如林,重重兵陣
遠遠地將譚敬之圍在垓心。白鷂騎的應變之快,不愧大燕精兵。韓歸雁與吳征此
刻同體一意,信心倍增,只望著譚敬之沖去。

  堪堪沖近約有半射之地,但聽弓弦聲連響,巨盾縫隙之間又飛蝗般射出一輪
平射的利箭來。距離近,力道強,來勢疾,當是用隱在其間的勁弩發射,幾乎一
眨眼間就射到面前。但這難不倒吳征,他的全身功力早已提到了極限,【觀風聽
雨】使開,一切盡收眼底,早已窺見弩弓所在。待得弩箭飛到面前,吳征輕舒猿
臂,那大槍在手中輕若無物地盤旋飛舞,將當面射來的弩箭盡皆磕飛。

  韓歸雁深信其能,毫不減速,須臾間便離大陣不到三丈之地。吳征順手抄下
從身邊飛過的一支弩箭反手擲回,他的暗器功夫經祝雅瞳調教,今非昔比。反擲
的弩箭勁道比弩弓射出的還要迅猛,準確地從縫隙間刺入,燕軍連連慘叫聲中,
略微騷亂。

  吳征隨接隨擲,連環不停。巨盾陣見來勢猛惡不敢再掠鋒芒,將縫隙合上。
弩箭帶著內力飛至,仿佛一柄柄鐵錘砸在巨盾上,發出鐺鐺巨響。持盾的大漢連
吃幾下重擊,骨軟筋麻,拼命以肉軀死死抵住。陡聽一聲雷霆般的大喝,吳征拼
力擲出長槍,內力灌註之下,長槍仿佛一柄攻城巨錘,發出沈厚可怖的嗚嗚風聲
撞在巨盾上。

  持盾的大漢像只紙鳶般飄起,砸落,壓倒了身後一片兵丁。他仰面朝天,七
竅流血早已斃命。大陣裂開了一角,韓歸雁已縱蹄馳入,她單手持定韁繩,另一
手握緊了鋼鞭破浪般砸開槍林,雄健的戰馬嘶鳴聲中撞入燕軍陣中,仍疾馳不停。
吳征拔出昆吾劍左右亂砍,劍鋒過處衣甲如泥,血如泉湧。

  兩人一馬殺進重圍,如虎入羊群,縱橫捭闔無人可擋,身後騎軍跟上,從兩
人撕開的【傷口處】一點點地破開大陣,殺散妄圖合攏堵截吳韓二人的兵丁,趕
上主將之後合在一處,向垓心突進!

  騎軍沖鋒之勢如此猛惡,燕軍剛以嗜血的沖鋒殺散盛軍,不多時自己也吃了
同樣的重創。且韓家雁形陣的破陣威力之強,堪稱當世之冠。吳韓親密無間,以
他二人作為尖端沖陣,威力倍增。

  盛國騎軍洪流一般滾滾殺來,剎那間將燕軍大陣吞沒了一小半。譚敬之見勢
危急,不慌不亂,再度舉起了長刀向天。

  白鷂騎先前雖被打亂,此刻兩軍對陣分明,白鷂騎也已重整隊形,正迂回著
趕至盛國騎軍的後路包抄。只消盛國騎軍穿不透大陣,就將再度陷入重重圍困之
中。現今要做的,便是讓盛國騎軍的沖鋒之勢慢下來,再攔住,截殺!

  譚敬之一把抓下狻猊兜鍪擲於地下,披頭散發地持刀大呼道:「諸軍有後退
者斬!」他又連打手勢,燕軍擂起戰鼓吶喊震天,軍令既下,燕軍後隊鼓噪而進。
前隊無有退路,又見主將有必死與必勝的決心,正在大旗下引軍進擊,一時士氣
大振。

  燕軍死戰,盛國騎軍的壓力驟增,即使有吳韓二人領頭破陣,沖至距陣中央
十丈之遠時便似遇見一堵厚厚的城墻。韓歸雁幾番沖突不入,燕軍的大陣眼看著
又在集結,長槍林立,正踩著鼓點與號角之聲向前推進,欲將盛軍趕回去。

  戰馬停下了腳步,在映日的刀槍中受驚嘶鳴。停下了腳步的騎軍威力大減,
前有堵截無法寸進,後方追兵雖沒到位,可若是後撤必然被其攔腰截斷,屆時定
一敗塗地。

  韓歸雁不敢再等,把手中鋼鞭一招,撥轉馬頭斜向奔去。主將改道,已有沖
鋒變作突圍,且看她的意思,是要與被合圍的陷陣營先合兵一處,再殺出條血路
來。盛軍見狀,不由士氣大挫。

  青驄馬沖殺半日已是汗流浹背,長長的鬃毛皆貼服在馬頸上,但它神駿非常,
幾步後便又放蹄飛奔。燕軍正突進間見敵將在此,紛紛挺起長槍刺來。

  有些刺人,有些刺馬。韓歸雁一提韁繩,青驄馬長嘶聲中一躍而起,似被一
道青光裹體而飛,躲過槍林攢刺!

  強弩之末!誌得意滿的譚敬之在十丈之外看見韓歸雁駕馬飛騰,露出獰笑。
韓歸雁閃轉騰挪的空間已越來越小,最終會被包圍,聚殲,盛軍已是插翅難飛!

  可他赫然發現,青驄馬上只有高挑英武的女郎怒目橫眉,卻少了一人。那名
和她抱在一起的男子呢?

  說時遲那時快,打馬飛躍的韓歸雁藕臂甩了個大圈,那人影不著片甲,借著
一躍一甩之力高高飛起,騰雲駕霧般越過眾軍頭頂,向譚敬之掠去!

  韓歸雁的怪力不遜男子,曾與修行外門功夫,一身神力的楊宜知在氣力上戰
成平手。吳征輕功已世所罕有,此刻脫去衣甲只著長袍,借著這一甩之力張開雙
臂,展翅大鳥般飄飄蕩蕩。

  他原本姿容甚偉令人過目難忘,此前往返征殺來去如風,加上幾番冒煙突火,
被汗水一澆看不清本來面目。於韓歸雁聯手之後草草抹去面上汙跡,頓時現出真
容來。燕國新皇欒楚廷下旨於盛國,令其奉皇弟,燕國皇室的滄海遺珠吳征回長
安被拒之事已傳得舉世皆知。吳征消失許久,燕國俱傳言他被軟禁於盛國,不想
居然在此處現身!

  譚敬之也是第一次看清吳征面貌。這人名氣太響,又出使過燕國在長安一住
就是大半年,認得他的人著實不少。欒楚廷為免世間流言紛紛,只說吳征是皇室
宗親要認祖歸宗,把他失蹤一事全推在張聖傑身上,本擬作為南征的借口之用。

  吳征飛掠空中得意洋洋,不免也露出一絲獰笑:「我這一現身,韓家的雁形
陣都有了新的變化,嘿嘿。」途中偶有箭矢全被他揮劍打落,兵丁拿槍來刺,他
縱身騰躍之高,又哪里刺得著?

  他一掠十丈直至譚敬之頭頂,大將身邊不容輕易冒犯,護衛們團團圍住主將,
本擬向吳征落足點斬去。不想吳征忽然大喝一聲,猶如白日里起了一道霹靂:
「大膽!給孤跪下!」

  這一喝聲如雷震,不僅威勢十足,還頗有道理。聽在燕軍每個人耳中,這位
都是新皇朝思暮想,要請他回長安以彌補多年流落他鄉遺憾的皇弟,自稱孤毫無
問題……在場的每一位燕軍,若不是在戰場上,見了他都要趕緊跪地,恭恭敬敬
地把他送回長安城的。

  壞就壞在這是戰場,最關鍵的時刻,最關鍵的勝負節點,最關鍵的主將頭頂。
燕軍一楞,連譚敬之似也被這聲威嚴十足的大喝喝得頭皮一炸,竟而失神……

  唯一能在此時號令燕軍的,只有身為主將的譚敬之,他未下令,燕軍無人敢
向吳征動手!吳征早料準了這一切,燕國在此時甚至下不了將他擒拿回長安的旨
意,他還是那個欒楚廷口中親愛的弟弟。盛國的突然進攻使得燕軍迎戰之倉促,
可見一斑。

  吳征的大喝蓄勢已久,這一聲聚音成線,雖隔了丈余遠,仍在譚敬之耳邊炸
開,一手深厚的內功盡顯高手風範!主將失了神,沒有人敢向吳征動手。只能眼
睜睜地看著他落下時雙足連蹬踢開指天的長矛,揮劍狂砍幾下子剁倒面前的護衛,
劍鋒一閃,譚敬之已人頭落地,脖頸上碗大的洞口噴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泉……

  燕軍錯愕手足無措,吳征又已飛縱而起。這一次沒了韓歸雁借力,但他手腳
並用爬上帥旗旗桿,將帥旗撕個粉碎,拉著旗桿一彈而起,落下時在腳下兵丁的
矛桿上一踢,或是揮劍重擊矛尖借力反越,幾個起落便躍回大陣之外,將人頭拋
給韓歸雁!

  異變突生,讓人措手不及。若非如此,吳征雖武藝出眾,想刺殺被重重保衛
的譚敬之免不了要費盡氣力,還未必能得手。這一下兔起鶻落,幾在一瞬之間便
讓燕軍失了主心骨。大將身死,兩軍纏鬥勝負未分,燕軍數量還遠不如盛軍多。
且韓歸雁第一時刻就接過陷陣營的指揮,有這位當世名將坐鎮,只略一相持,燕
軍便兵敗如山倒。

  韓歸雁領軍追殺二十里,白鷂騎潰不成軍傷亡過半遠遠逃去。女將不敢深追,
鳴金收兵。此時吳征已自騎了【寶器】一直追隨她身旁,戰事既停,這才長舒了
一口氣,一對愛侶相視而笑。

  「菲菲和湘兒呢?怎麽沒見她們?」陸菲嫣與瞿羽湘原本都分在韓歸雁軍中,
方才幾番沖殺不見蹤跡,顯是不在此地。

  「軍情緊急,我遣她二人乘了撲天雕先行趕往前方州郡,布置糧草支應事宜。
我手下的兵馬不可久留,要旦夕奔行趕往壽昌城,馬力不可有缺,糧草若支應不
上要誤了時辰。幸好前方城池眾多,提早籌備當不致有缺。陸姐姐沿途沒去見你
麽?」

  「沒……當是怕被盼兒瞧見橫生枝節吧。」吳征撇了撇嘴,懸著的心終於放
回肚子里道:「盼兒沒事就好,這一下該當不會再跑了。」

  「你說倪姐姐看著她?那她想跑也跑不了。這一回若是還想再跑……那就不
是性子要強,純是無理取鬧不分輕重了。放心吧,盼兒不是那樣的人。」韓歸雁
白了愛郎一眼,鼓起香腮酸溜溜道:「回頭空些功夫出來好好與她分說明白,她
長大了……」

  「那是自然,也該說明白了。」吳征遙望天邊喃喃自語,片刻後回神問道:
「你要什麽時候動身?」

  「將息半日,就要動身。」韓歸雁面色一沈凝重起來道:「來者不善,燕軍
南下如此之快,定然提前做了準備。二哥來急信時言道進軍之法前所未見,不知
是燕軍哪一位大將領銜。但無論他怎麽調兵遣將,目標只能是壽昌城。這里距紫
陵城最近,且江面寬闊易於進退,我軍也必然死守壽昌一帶,此地不容有失。」

  「這麽快就刺刀見紅。燕軍攻城倒不怕,壽昌城里現下軍資豐沛,原本又城
高壕深,要守住不難。先打上幾場摸清了路數,此後見機行事便了。看來欒楚廷
繼位之後提拔了心腹?不知道是什麽來頭。」

  「不知道。長枝派在桃花山給祝夫人殺得只剩下個丘元煥,天陰門覆滅,燕
國高手已死傷殆盡,也沒聽說有什麽出眾的人才,不過二哥說此人進退得法,還
常有出其不意之舉讓人摸不著頭腦,不可小覷。」

  「呵呵,燕國的高手被那對父子給作盡了,還有什麽人才。」吳征能襲殺譚
敬之,與燕國高手雕零也有極大的幹系,若是從前的長枝派或天陰門高手在白鷂
騎里,他再怎麽機關算盡也得不了手。且這些詭計花招只能用一次,原本他挑了
出來是想在絕境之時尋覓反敗為勝之機。今日只一個白鷂騎便逼他現了真身,吳
征心疼地嘆息道:「多番籌備下的絕殺計策,就殺了個譚敬之便把壓箱子的絕活
都端了出來,以後再用不上了,可惜,可惜。」

  「夠了,你忘了這一仗是為什麽了?」韓歸雁壓低了聲音努了努嘴道:「你
看看他們,都不一樣了!」

  吳征回頭望去,只見騎軍與陷陣營兵丁們相互扶持而行。疲累掛在他們臉上,
還有些被擡著,身上包著被鮮血染紅的繃帶。可是每一人的目光都與從前不同,
興奮,自信。且此前吳韓二人當前並騎,無人敢來打擾。吳征這一回頭環顧,眾
軍登時忍不住朝他齊聲歡呼起來。

  這一場勝利太難得,也太重要了。初上戰場第一戰,遭逢強敵,於絕境之中
反敗為勝,每一樣都值得每一個人吹上一輩子。從今日起,他們再也不會一觸即
敗,然而敗而不潰會刻在陷陣營的骨子里,成為這支軍的錚錚傲骨。

  吳征哈哈大笑著連連振臂,目光掃過於右崢,齊寒山,墨雨新,柳鵬程等等
愛將的面上,一一點頭。雖無只言片語,全軍豪情勃發直沖霄漢,吼聲聲震四野。

  打掃戰場,整頓軍伍,醫治傷員,後軍已在有條不紊地操辦。陷陣營傷亡近
萬,雖勝也是慘勝,豪氣幹雲間也免不了哭聲陣陣。戰爭便是如此地殘酷無情。

  「你忍著點,莫要害怕,放松,放松。」顧盼匆忙一擦滿頭的汗水,細細查
探他的傷痕。

  這傷兵年紀輕輕,正是此前的柴郡人。他一條手臂血肉模糊,五處刀傷深可
見骨,連手指都少了一根。這樣的傷勢已算輕的,故而挨到此時顧盼才騰出手來
為他包紮醫治。他繃著蒼白的臉點了點嘶聲道:「顧大夫,我不怕,您盡管動手。」
他將一條白巾咬在口中,做好了準備。

  顧盼朝他一笑以示寬慰,運指如風,連點他手臂幾處大穴先將血止住。不知
是她手法精妙,還是笑容太過甜美好看,兵丁只覺痛感大輕,連冷汗都不再冒了。

  敷了藥粉以白紗裹好傷臂,那兵丁流了不少血,此時疲累已極,痛感漸消之
後困意襲來就此睡去。顧盼也覺腦中一陣眩暈,向後一跤坐倒。

  吳征露出真容殺入敵陣之後,她在後軍也沒有片刻停下,運指點穴頗費內力,
到此也覺支撐不住。

  一只大手貼在她後心,熱熱的氣息傳入體內浸潤丹田,讓全身都仿佛泡在溫
水里一樣,快活得想要呻吟出聲。顧盼回頭一望,面色一紅,忸怩不安地低聲道:
「掌門師兄。」

  吳征微微一笑,內力遊走不絕,一手替她擦去額頭香汗,愛憐道:「歇一歇,
強撐著不行。你若是也倒下了,誰來醫治這些傷兵?」

  「嗯。」顧盼輕吟一聲,妙目流轉,耀室生輝,嗔道:「神輝神輝的,哼。」

  她的大名來自吳征發自心底的稱贊一語,可謂名符其人,就此被采用。此時
她百感交集,只覺胸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哭訴,溫存,埋怨,感念,卻一個字都說
不出來。擡目間見韓歸雁,倪妙筠一同前來立於吳征身後,忙連連點頭。

  「長大了呀,這樣也不錯。」韓歸雁露齒一笑。猶記得在涼州淒惶之時,顧
盼還是天真浪漫的少女,韓歸雁譏嘲著求她快些長大之語猶在耳邊。女將今日率
軍沖鋒一舉擊潰白鷂騎的英姿艷冠戰場,折服萬軍,得她肯定一句,可比旁人贊
上成千上萬句還要值錢得多。

  「嗯,總算……沒有白來一趟……」顧盼繃緊了神經仿佛一下子松弛下來,
欣慰的笑道。

  只見吳征朝旁一招手,醫女巧兒便拿了條溫熱潔凈的方巾,跪下遞給吳征道:
「主人。」

  「辛苦你們了,你們做得很好。」

  「不辛苦,顧小姐聰明大方,美麗善良,待婢子們也極好,婢子們都很喜歡
她。」巧兒極善言辭,話里話外將顧盼誇了個遍。

  「咦——」顧盼一聲轉折極大的驚疑聲,可愛無比:「主人?原來,原來,
好哇,你是祝家的人來通風報信的,你們早就知道我躲在這里?」

  「唉。」吳征用方巾擦著她的臉頰與小手道:「陷陣營是大師兄組建的,今
後便是雁兒的親軍。試問,我要怎麽才能不知道你躲在這里呢?」

  「噗嗤……」韓歸雁與倪妙筠掩口嬌笑,顧盼又是忸怩又是嬌嗔,不一時自
家忍不住也笑起來。眾人在後營里不敢打擾了昏昏睡去的傷兵,只能竊竊而笑,
只覺胸臆間的抒懷歡暢,一輩子也笑不夠。

  天色將晚,這一日之勞頓人人疲累,吳征幾乎一合眼便睡了過去,直至天光
大亮。

  陷陣營還有諸多事宜需要安頓,韓歸雁卻等不得,用過了早飯便需領軍趕往
壽昌城。臨別前殷殷囑咐道:「壽昌城里水陸兩處大寨已建好,與城池成掎角之
勢,暫時無憂。周邊六郡便是死守之地,除此地之外,其余城池盡數搬空之後,
諸軍自水路前往壽昌城附近匯合。白鷂騎此戰重創,沒有一年半載休想恢複元氣,
料想燕賊暫無力在左近興風作浪,但吳郎萬萬小心在意。我與陸姐姐,湘兒匯合
之後,讓湘兒來助你。吳郎可將斥候安心交予她統領,當不致再措手不及。」

  「你也小心。」

  千言萬語,只是簡簡單單地互道珍重與一個擁抱,韓歸雁翻身上馬,舉鞭一
招,馬蹄轟隆聲中煙塵大起,漸漸地去得遠了。

  陷陣營在原地駐紮還有三日。收拾戰利品,打點行裝,分出人手運送傷兵渡
江回盛國,一切緊張又有條不紊。這一場大勝對陷陣營的影響是全方位的,更為
喜人的是,韓歸雁尚未正式接手陷陣營,只一匆匆亮相已征服全軍的軍心。而吳
征這位【申屠司馬】露了廬山真面目,陣斬敵將的功績說道哪里都無人不服,更
不說於敗局之中指揮若定,力挽狂瀾。各位百夫長千夫長們與兵丁們聚在一處時
添油加醋地一頓吹噓,他的面貌又不再惹人討厭,頓時上下歸心。

  直馬不停蹄地忙了兩日,明日再休整一日又要動身,到了夜間用了晚飯才空
閑下來。吳征巡了遍軍營,泡了一壺香茗,才請了顧盼與倪妙筠前來營中,屏退
左右,終於有功夫獨處,說一說憋在心中許久的知心話兒。

  顧盼在營中的一切,吳征了若指掌,也不怪她年幼無知,青春少艾時叛逆—
—她偷偷跑出來的原因複雜,歸根到底,還是吳征終究待她的關懷不夠,總當她
是個小丫頭。

  「人在這世上呀,總要有那麽幾個貼心人,才好說說心里話,只需說了出來,
心中的怨悶之氣便能消散了許多。若是說不出話來,堵著別提有多難受了。」吳
征有些惆悵,望著顧盼道:「大師兄從前承諾你甚多,有許多都沒能做到,是大
師兄的不是。還記得小時候,大師兄說要保護你一輩子不讓你受傷。哈哈,早間
我讓誌傑和宜知伴著你,莫要讓你受傷,心里還有些難受。」

  顧盼張了張嘴,滿腹話語終是壓了下去道:「大師兄有話想說,盼兒在認真
聽。」

  「嗯。總之都是我不好,盼兒才會負氣跑出來。我知道盼兒有許多委屈,種
種原因,要怪就怪我好了。你娘……我知道你心中也有氣,但還是我的錯,全天
下待你最好的人便是你娘,盼兒不可怪她,不是她的錯。」吳征回憶無限,明明
過去的時間不遠,那座溫馨又甜蜜的吳府小院,仿佛已是上輩子的事。

  「我想聽一聽,到底為什麽。大師兄勿怪,盼兒總是在想,娘不是那種人,
你也不是,為什麽……為什麽……事實就在眼前,我真的無法接受。」

  吳陸之戀本就世所不容,何況顧盼的心意陸菲嫣再也清楚不過,她不知前因
後果,哪里能接受得來?吳征點了點頭,道:「這事情我與一百人說都沒用,唯
獨與你說開了才能解開胸中郁結。妙筠在這里,除了她想知道緣由之外,還有旁
的事遲早要有關聯,你們都當聽一聽。」

  吳征理了理思緒,道:「世上生靈萬種,都躲不開兩件事。一件是吃,吃是
為了活下去,就算是不會說不會聽不會想的花草樹木,它們也要吃土里的養分與
水分,才能長得更高,更茂密,花開得更艷。咱們人也一樣,無論富貴貧窮,無
論吃的好壞,都得吃才能活下去。另一件便是傳宗接代,這話兒說出來不好,但
我沒調戲你們的意思,盼兒也長大了,該當知道這些道理。咱們人懂得情愛,與
相知的伴侶結為夫妻之後便要想著傳宗接代。野獸不懂得情愛,憑著本能也會如
此,以求得物種延續下去。這本是人之常情,生而有之,只是咱們人太聰明啦,
有時不免有些條條框框,自詡高貴。放在一些假道學身上,更是滿口仁義道德,
一肚子男盜女娼,你們都生在大戶人家,當是聽過見過不少了的。」

  二女一同點頭。吳征沒有調戲之意,這些原本也都是常理,只是她們都是黃
花閨女,聽來不免有些面紅耳赤。

  「你們有沒想過,人靠什麽傳宗接代?歸根究底,就是一個情動。因情動而
促愛欲,再結合才有傳宗接代。這本也是人之常情,天生的,老天爺給的。一個
人如果不會情動,要麽是苦修之後的得道高僧,要麽就是有病,我沒亂說吧?」

  「那倒……沒有……」

  「嗯,男女都一樣。有些男子不是性子好色,而是天生就容易情動。這世道
就奇怪,男子好色,大多人還會豎起拇指誇贊,說他頗有男兒雄風。這話我就不
服氣了,容易情動不是你的錯,可亂來就是了。人與野獸之不同在於知禮義廉恥,
男子易情動可以,強迫女子便是錯了。同樣,女子也是如此,有些女子是性子上
水性楊花,以色娛人以換得金銀財寶。有些女子則是天生就容易情動,盼兒你知
道麽?你的娘親就是如此,她天生就有易於情動的【病】。」

  「啊?」顧盼大吃一驚。吳征說了許多,她隱約中猜到一些,且她的身體也
頗有怪異之處,雖有特殊的功法協助,年齡漸長之後懂得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可
聽到吳征這麽一說還是心驚膽戰,世間對【淫婦】的唾棄可謂切齒痛恨,有多少
女子由此丟了性命?母親若是如此,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這里頭有一段往事……盼兒應該知道我五歲那一年,曾被一位女子擄去昆
侖的後山荒原吧?哈哈,那是我娘親。不過有一件事你們都不知道,我和我娘親
都算是見證了盼兒的孕育……」吳征將當年驚心動魄的一幕說來,自是略去了許
多細節,只說陸菲嫣易於情動與顧不凡難以支撐,夫妻二人似因此生了許久的嫌
隙,這一夜徹底爆發出來。

  二女雖未經情事,耳濡目染也知夫妻若要恩愛須得事事相諧,似陸菲嫣與顧
不凡這等房事不睦又恩義全無,夫妻之情便算是完了。何況顧不凡只喜男孩,陸
菲嫣生下了顧盼,連最後一點點轉機都全然斷絕。

  「那時我年紀尚幼不明個中隱情。」吳征這話也不算騙人,他當時只知顧陸
二人感情不睦,陸菲嫣身體有恙,確確也沒猜到陸菲嫣【病】得如此嚴重:「日
子一天天過去,我修了【道理訣】之後,才略微猜到了一些。呵呵,想起來當年
我選了【道理訣】,昆侖上下對我最失望的其實不是你爹,而是你娘,她直斥我
是昆侖養的白眼狼,後來我才知道為什麽……」

  「為何?」顧盼也憶起往事,當時她還年幼,可此時在昆侖太過轟動,記憶
猶新。

  「因為她也選了一門很生僻冷門,也很冒險的功法。就是這門功法,把她本
就患病的身體折磨得生不如死。她當年對我失望,也因她對自己失望,不想看到
我重蹈覆轍。可是這些都不要緊,我只知道的是,從你出生,一直到我下山這十
余年,她都在這種苦痛中渡過,日日夜夜,無休無止。沒有人為她解除病痛便罷
了,更沒有人與她說說貼心話,沒有人寬慰寬慰她。菲菲……她能與誰去說呢,
這種話誰也說不得,也說不出口。她很可憐,也很無助,唯一的指望就是你,她
之所以活著全都是因為你。」

  「你……你說什麽?」顧盼牙關顫抖,難以想象其中的艱難苦痛,仍顫聲道:
「究竟怎麽回事,大師兄你是怎生知道的。」

  「江州,那座荒園里可謂險死還生,根本沒說的那麽輕易。」吳征心有余悸
道:「你的娘親,本應武功卓絕的天之驕女,居然連青城棄徒還受過重傷的賀群
都打不過。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原因。她的功法像是一座熔爐,只需一運功便情
欲如潮,加之她身軀本就天生地易感。你想想,她的功力有多少年未有寸進?那
一日她與賀群交手,衣料的摩擦,竄高伏低,每一下都被情欲折磨,時時骨酥手
軟,又哪里是賀群的對手?不是我們冒險拼力殺死賀群,她難免要受到賀群的淩
辱。我這麽說你可能不太明白,我想告訴你的是,如果賀群得了手,根本不需用
任何外力,你娘就會徹底崩潰毫無抵抗之能地臣服。盼兒當知道的,這十余年間,
菲菲每日都受這等折磨,可她咬牙苦忍始終未丟失自家的尊嚴。現下,你當能明
白她過得多麽艱難了吧?」

  顧盼如五雷轟頂震驚不已,她原本猜來猜去,只猜是夫妻感情不睦為因,吳
征為人有趣又細心,陸菲嫣久在吳府朝夕相處難免生情,逃不開茍合一說。哪里
想得到在陸菲嫣入住吳府之前已然發生如此多的變故,輕描淡寫的江州荒園,居
然險些就讓母親萬劫不複淪落地獄……

  「她在那座荒園里,當時一定是萬念俱灰地看著你,巴望著你一劍把她殺了,
對麽?」

  「是。」

  「嗯。」倪妙筠呼吸急促道:「我在燕國時,門派常會去些賊窩解救苦命的
女子。我見過,若是懦弱者多半就此受了。有些性情烈的女子被強辱之後便是那
般神情,只求一死。」

  見少女雙手捂著唇,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吳征頗感欣慰地撫了撫顧盼
的額頭道:「若是自甘墮落沒什麽了不得,反正大秦也有不少先例。以菲菲的姿
色,願做她入幕之賓的男子只怕能從昆侖山一直排到成都城里去。但是她從來沒
有,江州荒園之前沒有,之後也沒有。當時我就全明白啦,我怎麽舍得讓她死了?
這麽好的女子,上天待她不公,但怎麽能這般含冤含憤而死呢?」

  「【清心訣】?」

  「啊,你已經知道了?」吳征有些意外道:「【清心訣】治標不治本,只有
暫時壓下她的病,根治不得。不過我記得她來成都之時,整個人都是容光煥發的。」

  「嗯,我從小到大,那是第一回見到娘如此快活,如此迷人。」

  「也沒有多久。後來我們出使長安,孟前輩搦戰,菲菲就無力應付,那時她
已病入膏肓。只有我知道其中隱情,也只有我能替她應戰。當時我就知道她已有
死誌,一方面是被折磨得再也撐不下去了,另一面則是你已長大成人。呵呵,當
時她不住地找我,要我娶你為妻。我就是不答應,怎麽都不答應,盼兒,不是大
師兄不喜歡你。你這麽聰明伶俐,這麽可愛漂亮,誰能不喜?可我不能答應她,
我知道,只消我前頭應下了,菲菲後頭就一定會自盡!我已下定決心要救她,不
僅因她的姿容,也實在敬她氣度高潔,待她又敬又愛。大師兄從小沒有父母照料,
也不能讓盼兒承受喪母之痛,她那麽愛你,你也那麽愛她,你們怎能輕易分離?」

  吳征動情已極,道:「但她絕然不會肯。她太過愛你,勝過一切,我不應承
與你的婚事,她便苦熬著繼續活下去,只怕她撒手人寰之後你孤苦無依。每一天
還是那樣的煎熬折磨,回成都的途中有暗想賊黨襲擊,以言語辱她,她只能落淚
毫無反擊之力,我便知道她已到了油盡燈枯之境,再也撐不下去了。」

  「我想起來了……她回昆侖山之後每一句話都像在交代後事,我……我當時
還在心里嫌她啰嗦,原來如此。」即使陸菲嫣現下好端端的,顧盼回想起來仍後
怕不已。這聽來玄奇像故事一樣,卻活生生地在自己身邊,她又是緊張,又是好
奇,更是迫切地想要聽下去,知道這些年母親所承受的一切。

  「嗯,其時我躲在屋上都聽見了,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否則菲菲就算不死
也會被逼瘋。」

  「為何這麽說?這麽些年娘都熬過來了,為何,為何見了我之後就不能再等
下去了?」顧盼只覺周身發冷,連打了幾個寒顫,隱隱然預感到了什麽。

  「還是因為你呀,盼兒。」吳征攜起她的小手道:「你是她的女兒,你身上
留著她的血,你長大了,也會有男歡女愛也會動情,你的模樣和她當年一般無二。
當然,你的功法無憂,不似她那樣會日日夜夜都受煎熬。可每一位娘親的心都是
一樣的,她只怕你會和她一般。她束手無策,近乎崩潰,隨時都在死亡與發瘋的
邊緣。所以……」

  「所以大師兄……就……就……」

  「是純心想救她,還是饞她身子,還是愛之極矣,我自己也說不清了。」吳
征無奈又灑然地一笑道:「當時我半哄半誘,說我能治好她。她當然不允了,可
我既然知她心結便逼迫她說,既能治好她,自也能治好盼兒……讓她親身先試一
試,萬一不成,也不至於害了你。她無可奈何方才從了……」

  「啊喲……」顧盼現下已不是孩童,自知個中的旖旎纏綿,又聽自小心愛的
大師兄要用此法來為自己【治病】,不由失聲驚呼中面頰緋紅。她哪敢再去看吳
征,目光閃躲著左右流連,正見倪妙筠也低下了頭,雪樣的膚色竟越發白了,唯
獨兩只幼圓的秀耳嫣紅如血,越發醒目。

  「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這樣逼迫親近之人,說起來著實有些無恥下作,
可我至今從不後悔,將來也決計不會!【道理訣】正是她那本邪門功法的克星,
菲菲的病好了,她現下的風姿那是昆侖山上那個滿面愁苦的女子可以比擬?我待
她一片真心,她也全心全意的待我,一點都不後悔。盼兒,我們不是有意瞞著你,
只是這些事各種恩怨曲折,有些話從前難以啟齒,是大師兄的錯……」

  「撲通」,顧盼忽然雙膝跪地,見吳征一驚站起,少女板著臉道:「大師兄
你坐好,不許亂動,受盼兒一拜。」

  「救母之恩沒齒難忘。從前盼兒不知各種個中因由,心中老是怪罪掌門師兄,
請掌門師兄贖罪。」顧盼磕了三個響頭,令吳征傻了眼,他萬萬沒想到一番話說
完,居然是先受了這份大禮。

  顧盼起身之後又擦去眼角的淚珠,香唇一扁又嘟得老高道:「你們老早就能
與我說,就是不說,當人家是小孩子只知道發小孩子脾氣,這些就是你們的錯,
哼!」

  「是是是,當然了,這些話你娘親怎麽能說?豈不是羞死人了?當然是大師
兄來說,沒說就是大師兄的過。乖,莫哭。」顧盼不知是委屈還是念及母親的不
易,眼淚擦了又擦依然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就要哭。」顧盼一賭氣,眼淚掉得更狠了,滿腔幽怨道:「人家又不是
不近人情,還一直替娘親不值,想著不管旁人怎麽看,我就支持她找一個好人家。
你們偷偷摸摸,好快活麽?提早說了不成麽?非要瞞著我,欺負人,你從小就欺
負我,現下還欺負我……」

  「我哪敢啊,那是楊宜知……」吳征震天地叫起屈來,先把楊宜知抓來墊背,
又是賭咒發誓,又是痛斥己非,好說歹說,終於勸得顧盼暫止了啼哭。

  顧盼知她還有話要說,發泄了一陣便道:「娘的功法是什麽,那麽邪門?」

  「呵呵。」一說到此事,吳征便面露殺氣道:「和寧鵬翼有關,我猜測燕國
皇家的【九轉玄陽決】,暗香賊黨的【玄元兩儀功】,還有咱們昆侖派的【娉女
玄陽訣】都出自於他,連【道理訣】都是。我現在非常有興趣想知道,咱們昆侖
的這兩本功法,到底是怎麽來的!」

  「肯定?」說了許多看似與倪妙筠無關,其實個中林林總總也是告知她自己
並非卑鄙無恥之徒,實在事出有因,又責任在身躲不過去。到了功法這一處,便
是請她一道兒聽一聽的主因了。

  「確鑿無疑,我自己練的【道理訣】,菲菲練得【娉女玄陽訣】,兩相印證
一清二楚!」吳征咬牙切齒道:「這四本功法,唯獨道理訣不坑人,其他全都是
挖好了的大坑就等你來跳。咱們一家人老老小小,上上下下,都被寧家害得好慘
啊。」

  「嗯,我……有句話想問你。」倪妙筠見顧盼幾度欲言又止,實在忍不得了,
又擔憂再出什麽意外,戰事如此緊張的時刻怎生得了:「盼兒接下來怎麽辦?」

  「當然是待此間事了,一道兒回家了。」顧盼搶著道。

  「一道兒回家!」


                            【未完待續】
作者: jon1028    時間: 2020-3-28 14:23

老天, 竟然還有這個梗, 別說盼盼要跪拜, 我看了也熱淚盈眶, 好感人....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4-3 13:17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07)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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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4-3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七章 世之良将 韓門爲先

  夜色已深,軍營裏也剩下火把的噼噼剝剝聲,與巡夜兵丁整齊又輕微的腳步
聲。這支軍三天前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殺,在血與火的地獄中爬了出來,取得了
一場足以彪炳的大勝。

  軍心正是這樣更爲凝固。白日裏要準備行程,以後軍爲首全營都忙得汗下如
雨。夜間諸軍休息,巡弋的兵丁便刻意放輕了腳步,以免打擾了美夢。

  顧盼還是蜷縮在被褥裏,星眸閉合,長長的濃睫像一屏珠簾垂落,紋絲不動。
這麽多個夜晚來,今夜睡得分外踏實,分外地香酣。以至于睡熟了,嘴上還挂着
甜甜的微笑,讓唇角兩處梨渦深深。嘟起的唇瓣似又有遺憾,不知是不是念起了
久别的母親。

  吳征撫在她後背的手拍得越來越輕,待少女鼻腔裏傳來輕微的可愛鼾聲時才
悄無聲息地擡起。一時眷戀不舍,又不敢再呆下去,隻得快速起身閃了出去。

  臨睡之前,顧盼躲進了被窩裏将自己裹得緊緊的,才出聲讓吳征進了營帳。
已不是幼時的歲月可以随意摟摟抱抱,不僅吳征不敢,顧盼也已知羞,哪還能兩
小無猜日夜相随。

  绮念重重,吳征心中大蕩,指尖少女的幽香遠比春意還濃。長大了的少女,
遠比孩提時更加迷人。

  逃也似地鑽出營帳,吳征喘了口氣,抹了把額頭冷汗,惹得身邊陰影中傳來
鄙夷的冷冷一哼。

  「呀,怎麽還沒睡?」失态之處讓人瞧了去,還是大體上已有了婚約的女子,
吳征顔面挂不住尴尬笑道。

  「怕你做壞事。」倪妙筠瞪了他一眼,目光快速一掃,繃緊的面色才松弛下
來。她發梢猶有濕氣,身上隻着了件單衣,想是剛來了不久。

  「瞧你說的,我像那種人嗎?」吳征一臉的冤枉。在軍營裏的日子可不容易,
身爲主将,尤其是在危機四伏的時候,那點兒歪念頭全得壓在肚子裏。可欲望與
生俱來,吳征不能不代表他不想。

  「不像。」倪妙筠鄙夷地扁着嘴道:「你就是!」

  「喂……你這人……以前不說話的時候沒發現,現在話越來越多,嘴越來越
毒?」吳征大搖其頭啧啧連聲道:「憑什麽瞧不起我?我這自制之能難道有問題
不成?」

  倪妙筠大而清澈的眼眸眨呀眨,停了片刻又眨了幾眨,低聲吟道:「我不知
道。有時候我剛覺得你是,你又做些讓人推翻所有信心的事。」

  「你在說什麽事嘛?若有疑團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參詳,說不定會有意
外收獲呢?」吳征湊近女郎面前,看她俏臉繃得緊緊,異常嚴肅,仿佛一個答案
會對她造成什麽重大影響似的,遂輕浮笑道:「總不會你現在還在生我的氣,沒
這麽小心眼吧?」

  被男子湊近跟前,倪妙筠原本就沒來由地緊張許多,吃了一激更是愠怒。她
不願落了下風,也露齒笑着低聲道:「你傻了麽?我怎麽可能不生你的氣,我恨
不得一劍刺死你得了。」

  「笑起來真的好看。」吳征驚豔地瞪大了眼連聲贊道:「很少見這麽顆粒均
勻,大小适中,又整齊潔白的貝齒。多笑一笑讓它們曬曬太陽,豈不比闆着個臉
好看?從前玦兒也這樣,可比你要好些,她隻是冷冰冰的,可沒有成天闆着臉。」

  「你……」倪妙筠被吳征幾句話憋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強要發作吧沒甚大的
緣由,不發作又憋得難受。臉上雖還留着笑,明眸卻瞪得又大又圓,大口大口地
喘着氣以至于胸口不住起伏。

  「哪,眼睛也好看,黑白分明。有沒有人贊過你的眼睛既圓又潤,又大又亮?
這麽大的眼睛本就不多,難能還恰到好處。有些人眼睛大,幾乎把臉盤子都占去
一半,怪異得很,有些人呢就大而無神,跟死魚一樣。」吳征笑容越發燦爛,也
不知是發現了前所未見的美麗,還是因爲惹怒了女郎而得意:「像你這樣好看的
眼睛,當真少見。」

  「呵呵,比不得你那位顧盼生輝,流連神飛的好師妹。」倪妙筠收起笑臉冷
冷地嘲諷道:「怎麽,有她在身邊你還有功夫看旁的人麽?」

  「呀,爲将之道,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何況倪監軍離我這麽近,六路被你
占去了四路,八方也被你占去了五方,怎能看不見?」吳征搖頭晃腦,實在憋不
住笑一咧嘴道:「你要是心裏堵着有氣想罵人,我就站在這裏讓你罵個痛快好麽。」

  「你還笑話我,你還要笑話我……」倪妙筠大怒,在軍營中不敢高聲喝罵,
氣得隻能粉拳連捶。手上雖不帶内力,打在吳征肩頭胸口不免砰砰有聲。女郎唯
恐驚動旁人,隻捶了三五下便即停手,一口氣憋在心中發洩不出來,更是難受了。

  「哪裏笑話你了。」吳征解下鬥篷給她披上,柔聲道:「大冷的夜晚也不穿
戴整齊些,這麽急匆匆地跑出來,我心疼還來不及,哪裏舍得笑話你。」

  過了除夕時已初春,但葬天江以北冰雪未化,晚間更是夜露深重。倪妙筠内
功再深湛,呆在寒天裏也有些瑟縮。寬厚的鬥篷披在身上不太合身,溫暖的體溫
捂了上來,連火氣都被捂滅了不少。

  「走吧,我送你回去,若有什麽不痛快的地方,咱們坐下來說。」

  「誰要你送。」倪妙筠火氣消退,便覺胸口跳得厲害。身上的鬥篷不僅有溫
度,更有男子的氣息。吳征素來愛潔,身上的雄烈氣味也是幹淨好聞,倪妙筠面
色泛紅,幸虧在夜間看不分明。

  「這鬥篷……我的……我也會冷啊……」吳征手指朝女郎身上的鬥篷比了比,
又朝自己劃了劃,目瞪口呆道。

  「哼,你就知道顧着自己。」看着男兒一副吃驚的傻樣,倪妙筠險些笑出來,
忙一闆面孔拔腿便行。

  「亂說,我向來思慮周全一石二鳥。送了你回去,說會子話,我拿了鬥篷自
回帳裏,一來路上不會着涼,二來這鬥篷要是落在你的帳篷裏,明早被旁人看見
了,你猜猜要怎生說你來着?」

  好一段道理說下來,倪妙筠隻顧低頭快步行走,沒半點回應。吳征唱了獨角
戲本略有無趣,一瞥之間立刻饒有興緻地跟在後頭亦步亦趨。

  女郎将鬥篷的敞口拽緊裹住嬌軀,依稀得見背脊峭立,臀兒豐翹,兩條修長
美腿交錯間,踏地時輕盈得像一隻紛飛的蝴蝶。她低着頭不敢看人,盡揀陰暗處
縱高伏低而行,不經意間便會露出姣好惹火的身段來。吳征一邊大飽眼福,一邊
暗思她方才也是這樣隐匿了蹤迹悄悄來到顧盼的營帳外,監視未必是全,看她氣
鼓鼓的模樣,不知道存了些什麽話着急要說。

  兩人武功卓絕,一轉眼便回到營帳。倪妙筠撩開門簾,吳征閃身也跟了進去。
并不是第一回來到女郎的居所,但深夜孤身到來還是首次。女子在軍中有諸多不
便,即使倪妙筠身份武功均高,無人敢來冒犯,可要私底下做點女兒家的事情,
帳中的燈火都能把個中旖旎之處暴露出來。深夜裏孤男寡女共處其間,兩人也沒
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卻不能堂而皇之。

  倪妙筠未掌燭火,摸黑自去取了件裘衣穿好,将鬥篷擲給吳征。兩人目力俱
佳,黑暗中借着營火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吳征見帳中輕紗圍中擺着隻大木桶,桶
中清波蕩漾猶有熱霧袅袅,更飄着股微不可聞的幽然花香,不由心裏一蕩。

  監軍大人夜間沐浴,那是何等風光?不見不知,既叫吳征見着了不去放飛思
緒實在太難。倪妙筠也深知躲不過去,要趕人未必能成功,還有掩耳盜鈴之嫌,
索性輕歎一聲,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杏花香?你不是愛薰衣草的香氣麽?聽說昔年天陰門裏種了大片的薰衣草
園,香客前來禮敬上香後,門裏都會回贈香包,可安神助眠。你平日裏也都喜歡,
怎地忽然換了杏花味兒?」花香淡淡,甚至不及女兒家沐浴後身上的清香。杏花
高潔純美,香味卻是若有若無,比不得薰衣草香氣濃郁。

  「你是不是非要與我過不去?哪壺不開提哪壺!」倪妙筠頗有惱怒之意,片
刻後幽幽道:「用完了。」

  「額……」吳征嘴角一抽當真是異常尴尬,居然把這一茬都給忘了。她捉拿
于右峥歸來時送了六塊,此後諸事繁雜,在軍營裏也不便,女子愛潔,自然早就
用完,現下用的也不知吳府中是誰私下裏送來的。當下不敢多言,忙道:「不是
要與你過不去,從前的事情逃避又無用,再說天陰門又不是不能重建。」

  「你說的輕巧。」倪妙筠鼻中哼了一聲,微有糯音。被吳征提起天陰門舊事,
一時柔腸百結,不免有些感傷。

  「邊說邊做,我一貫如此。」吳征見女郎沒有趕人的意思,索性坐了下來道:
「能在白鹞騎的鐵蹄下活過來反敗爲勝,還有什麽不可能的?」

  陷陣營首戰遭逢勁敵,能完勝固有運氣與燕軍太過輕敵的原因,但勝了就是
勝了,無論面子還是裏子,都足夠吳征吹上好些年。近幾日來營中士氣之盛,銳
不可當,即使提過了千百遍,每一回都讓營中的每一位軍士們無比自豪。倪妙筠
性子向來内斂,近日來也因此事時常笑得如春花燦爛,唯獨現下卻默不作聲。

  兩人從相識至今交流說不上多,女郎言簡意赅,常常幾句話就說完了事情。
今日的動不動就冷場格外不同,吳征不以爲忤,微笑道:「所以,我是不是還有
什麽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是想罵便好好罵幾句,消消氣。」

  倪妙筠不是無理取鬧的性子,年歲更已過了耍小脾氣的時候,今日處處不耐,
處處找茬,吳征料想是心中有事不滿。吳征哄女人已是一絕,率先讓一步,認個
錯,合理地容讓可謂一本萬利。當然,一切都基于他現下眼光獨到,若不是溫柔
得體,大氣賢淑的女子,他哪能看得上眼,壓根不會與之有所交集。

  倪妙筠一路上多番提醒他妥善安頓顧盼,光這一點,就值得他如此做。

  帳裏寂靜無聲了片刻,倪妙筠才幽幽道:「在柴郡時候,有一回我觸怒了你,
你說道有話便說,生氣就生氣,發怒就發怒,但不可往心裏去,也不可憋着。我
現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生氣。前幾天韓小姐在這裏,早些你又要
照料着顧小姐,我不拂你的面子,又不比得她們與你親近熟絡,自然不能去搶,
所以已經憋了好些天。」

  「我還真的全不知情,是我的不是了。你說,我認認真真在聽。」

  帳裏又寂靜無聲,隔了良久才聽女郎又恨又惱地嗔怨道:「你知不知道一營
将士均系于你一身?将士們大都還不識你的真面目,可是百夫長們都對你心服口
服。軍中之魂以百夫長們爲繩,彌結成網,堅不可摧。這句話是你告訴我的,可
你,可你,就這麽抛下我……整個大軍不管,随随便便扔了幾句話就跑了。萬一
有什麽閃失你讓人家怎麽辦?我……我快急死了,你還好像自己做得多了不起,
若無其事。氣不氣人,氣不氣人!」

  「額……」吳征一時啞然。他還真沒想到這一節,彼時軍情緊急,倒的确是
丢了幾句話就殺入了亂軍裏。黑暗中借着營火隻見女郎的眼眸忽閃忽暗,似有水
光瑩然,正是滿腹委屈憋了多日,終于訴說出來時的又氣又怒。

  「當時……啧。」吳征當下也拙于言辭,不知從哪說起的好。猛然間靈光一
閃,偏頭湊近女郎面前,見她櫻唇微扁,氣急了胸口起伏不定,粉拳捏得緊緊的。
他一把将一雙小手拉過一齊握在在掌心,柔聲道:「這一回我錯了,你要我怎生
做才好?下次我一定注意。」

  究竟擔心的是陷陣營失了主心骨,還是吳征有什麽傷損,吳征不明倪妙筠的
怒氣向哪兒更多一些,倪妙筠也不知自己更氣的是哪兒。吳征做的實在沒什麽錯,
亂軍之中機會稍縱即逝,軍令更是刻不容緩,結果也證明了他把握戰機,絕地翻
盤。

  可是倪妙筠滿心委屈,她一邊要打理好後軍,一邊心驚肉跳地看着吳征在亂
軍中時隐時現——從吳征殺入亂軍之後,她的目光就從沒離開過他。她太清楚吳
征做的實在是上上之選,也至今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生什麽氣,就覺大勝之後固然
把懸着的心放回了肚子裏,吳征卻從頭到尾沒對她說一句溫存寬慰的話——委屈
更甚。

  「怎麽不說話?怎麽想的便怎麽說。」吳征笑得越發溫柔:「你若不說,下
回我還胡來又惹怒了你,可就不好了。」

  「你不要再抛下我。」倪妙筠一咬銀牙,把心一橫終于将心底話說了出口,
一言既出,羞紅滿面,忙又道:「我和你一起凡事有個照應,總好過你隻身犯險。
你來盛國已是一份大恩情,我怕我沒法和祝師姐交代。你家裏紅顔知己那麽多我
一個都惹不起,更沒面目見她們。我是被陛下臨時遣來這裏的,掌軍一點都不在
行,那麽大擔子壓我身上,我做不來。你要去亂軍中沖殺,我倒能幫襯許多……」

  絮絮叨叨,反反複複,慌慌張張,強詞奪理,詞不達意,語無倫次,倪妙筠
滿腔怒意全化作紛亂,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忽覺被捂得熱烘烘的小手被股柔
和的力道一扯,嬌軀騰雲駕霧般飛起投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好,我不抛下你了。」

  被男子寬厚的胸膛摟緊,倪妙筠吓得傻了,忘了反抗,忘了逃開。柔軟曼妙
的身體仿佛僵住了一樣不能動彈,就任由吳征抱着她,不知所措。

  「我在亂軍裏看似危險,實則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你的眼力應該看得出
來。這幾日……确是冷落了你,是我的不是,不過以後都不會咯。」

  「你也知道冷落了我,你也知道冷落了我。」倪妙筠原本柔情一片,一聽此
言頓時怒從心底起,粉拳一下下地捶上吳征胸口恨恨,用鬥篷一捂面頰大哭起來
道:「人家擔驚受怕了半天,你連句話都沒有,好像人家就不在這裏一樣。成天
就顧着你的盼兒,人家又沒有礙着你……」

  哭聲被鬥篷一遮穿不出帳子外,女郎一開腔就像打開了話匣子,連串地說下
去,永遠都說不完的模樣。倪妙筠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多的話,簡直比自己離鄉
背井去了天陰門之後的二十年裏想說的話還要多。

  「好嘛好嘛,我知道我錯了,今後定然都不會了。」

  惱人的熱息噴在耳根,癢得人心搖神顫,倪妙筠發洩了一通,越發洩越是暢
快,更難停歇,不依不饒道:「你錯在哪裏,你要說清楚。」

  「我……」吳征歎息着道:「錯在裝腔作勢,錯在還以爲倪仙子會嫌棄我自
作多情,錯在忽略了倪仙子内心的感受,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都忘了小可已給
倪仙子下了婚約,倪仙子還沒拒絕來着。」

  「我爹沒答應。」倪妙筠仍不解恨,氣鼓鼓道:「婚約做不得數。」

  「額,唉。」吳征是一聲長歎,懊惱無極道:「是啊,倪大學士還沒答應。
他雅量高緻,一般的東西還入不得他眼。我這頭疼得都要炸了,偏生一筆字怎麽
都練不好,氣不氣人?」

  倪妙筠心中一動,才想起吳征這一路上偷着功夫都會練練字,幾回還練得怒
發沖冠,撕了紙擱了筆打翻了硯台,最終又垂頭喪氣地練起來,原來如此!

  這是一片心意,實難拒卻。女郎這才發覺今日連連失态,情緒幾有失控之勢,
忙從吳征懷中爬起。這一起手足酸軟無力,幾番掙紮才得起身,更是慌亂道:
「關人家什麽事,你自己沒那個天賦。」

  「那倒是,寫字簡直就是我一生之敵……」吳征懷念着懷中嬌軟與手上的餘
溫,道:「要不現下再陪我練一會兒?」

  「大半夜的趕緊回去歇息,大軍不日又要動身,哪有閑工夫練字。」深更半
夜的還想着紅袖添香,壞心事一下就被女郎看穿。倪妙筠哪裏肯依,被軍士們看
了去,明日就要吃全營的笑話。

  「那好吧。不生氣了?」

  女郎不敢說話,隻是搖頭。

  「你們天陰門有一點不好——全讓柔惜雪給教得太過内斂,有什麽話都不肯
說出來。還好今日說了,否則我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還以爲你看見我就煩心。」

  「本來就煩心。」倪妙筠火氣又起,旋即白了他一眼道:「也沒什麽不能說
的。陷陣營全是你的功勞,這支軍今後鐵鐵地要成盛國強軍,光是我嫁給你償還
這份恩情的話,你還算吃了大虧。你若是想要我做什麽,也明着說,我沒什麽不
允的。」

  「噗嗤。」吳征忍不住失聲而笑,看她一副幾乎要英勇就義的模樣實在可愛,
遂湊近了道:「我想要你做什麽?我想要你心甘情願了再說。誰要你來償什麽恩
情了?那夜在白若湖般我就說過,這世上沒那麽多非黑即白,即使要聯姻,咱們
也聯一段你情我願,恩愛情深的好姻緣。什麽時候你把心中那點計較,還有盈虧
恩償的想法放下,爲你自己想一想?你也老大不小咯,寶貝~」

  倪妙筠原本又起和他争執吵架的心思,卻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寶貝給吓了一大
跳,忙閉了嘴不敢搭腔,唯恐真就成了他的寶貝。這一夜雖是發洩了番憋悶的情
緒,可還遠沒與他形同一體。

  「不說話呀,那我先回了,啊,還要先與你再緻個歉。」吳征起身清了清嗓
子,慢慢向帳外退去道:「此前是我不對,還把責任推到你身上,總不能讓女兒
家來主動吧?對不起,現下起我會很不要臉面地追求你,對不起,現下起我會讓
你徹徹底底地喜歡上我。」

  女郎并未因此就徹底喜歡上吳征,倒是徹底被吓傻了,隻直勾勾地看着他緩
緩退出帳篷,終于可以長舒一口氣,又是怅然若失……

  吳征也是落荒而逃。陷陣營裏有兩隻妖精,今夜一前一後地來誘惑自己,幸
虧自己道心堅毅生生地忍住。兩隻妖精都是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兒,若是草草地囫
囵吞了簡直暴殄天物,便是憋得炸了也得忍着!

  陷陣營休整完畢之後便拔營向東啓程。五萬人的大軍,一戰過後去掉傷亡,
以及護送傷者回盛國的軍伍,向陵江城進發的大軍隻剩了三萬五千餘人。

  盛軍奇襲,燕軍應對極快,不過半月的時間便陸陸續續逼近壽昌城。

  韓歸雁向東疾行馳援,也基本意味着東面的新都等六座城池已被放棄。前期
的優勢并未沖昏盛軍的頭腦,相比之下他們仍是弱勢的一方,且燕軍的反擊來得
如此之快,盛軍的首要任務就成了如何安然退回葬天江之南。

  壽昌城周邊共有八座城池在盛軍之手。韓鐵衣坐鎮壽昌,葬天江上也已立好
了水寨,相距不遠的陵江城裏會入駐韓歸雁,兩城一寨呈掎角之勢,守住這處戰
略要沖。

  東面的大軍渡江退回盛國之後将順勢西進囤軍胡江口,與對岸的文昌城遙相
呼應,互爲羽翼,以接應盛軍退回江南。

  燕軍一動,盛軍便從進攻轉爲全面的防禦,兩國的實力确有太大的差距。這
一支燕軍尚未亮出獠牙,隻看行軍之速,便知戰力非同小可。韓鐵衣坐鎮壽昌城
便是狙擊燕軍的第一線,壽昌一帶若是有失,尚未來得及撤回江南的盛軍将遭滅
頂之災,甚至燕軍可順勢渡江,攻打盛國。

  茫茫如長龍的燕軍疾進如風。他們像是蜂巢遭遇攻擊的兵蜂,正以暴虐的火
氣,最快的速度撲向敢于侵犯家園敵人,誓要将敵軍戳出密密麻麻的透明窟窿,
再将他們徹底撕碎。

  中原一帶廣袤的平原裏,燕軍的疾進如此地宏偉壯闊,那沖天的煞氣足以擊
散北歸的雁群。盛軍的斥候一個個面目無比地凝重,這隻軍的數量雖還不夠多,
加在一起不過十萬人出頭,卻足以對近三十萬的盛軍帶來巨大的壓力與打擊。這
裏是燕國境内,他們可以逐一地奪回城池,順勢再消耗掉盛軍的兵力,就像草原
上捕食的狼群,最後發動緻命一擊。

  盛軍第一時間的收縮策略十分正确,分散開來隻會被這隻燕軍一口一口地吃
掉。如今韓鐵衣,韓歸雁駐守兩座大城,周邊城池互爲羽翼也是兵員充足,物資
豐沛。盛軍擺出固守态勢,即使燕軍也沒有能力一鼓而下。無論燕軍攻擊哪裏,
隻消咬牙堅持住,則這一帶抱成一團的城池自可派遣出大軍馳援,反呈包圍燕軍
之勢。

  韓鐵衣定下的【後發制人】,盛軍無有不服,也都嚴陣以待。從斥候傳回的
消息來看,燕軍來者不善,這一戰無可避免,也将慘烈之極。隻是經過了此前的
曆練,外加這一帶的城池俱都堅固,刀槍劍戟與弓箭幾乎充盈了各郡府庫,盛軍
對守城也是充滿自信。

  燕軍在疾進,燕軍在散開,燕軍并未分散兵力攻擊各城,燕軍不顧周邊諸郡,
筆直如劍地直插壽昌城。韓鐵衣面沉如鐵衣,目光死死地盯着地圖。

  十餘萬的燕國大軍像個蠻夫一樣,一頭撞進了自己布下的陣勢裏。兩日之後,
燕國大軍就會抵達壽昌城外,堂而皇之地現身在盛國八座城池與一座水寨組成的
包圍圈中。這是赤裸裸的挑釁,也是赤裸裸的輕視,更是巨大的誘惑。

  大軍二倍于敵軍,更可三面夾攻,任由哪一位統兵大将都會食指大動,恨不
得一口将其生吞活剝了。韓鐵衣一樣心動,但他沒有冒進,下達諸郡的将令仍是
固守不出,妄動者立斬。——壽昌城左近的城池每一座都無比重要,任何一座丢
了都會出現缺口,現下均衡的防守态勢正是完美之姿,韓鐵衣也不敢動。

  隻因這支燕軍的動向實在太怪。韓鐵衣以壽昌城爲軸心,布下了隻口袋,任
何鑽進來的敵軍都有可能被一口吃掉。若想從周邊步步爲營蠶食而進,同樣會遭
到盛軍強有力的反擊。可燕軍統帥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韓鐵衣的目的,也一眼就看
穿了這隻口袋的弱點所在。

  壽昌城是軸心,正是至強,也是至弱,此處破則處處破。燕軍整支大軍撞了
進來,将口袋塞得滿滿當當,大到了口袋合不攏的地步,韓鐵衣的吞吃之勢被一
鼓而破。更糟糕的是,随着燕軍的推進,盛軍的斥候活動空間越來越小,獲得的
情報也是越來越少。除了這一支燕軍之外,後頭還會有多少援軍?

  罩向壽昌城頭的烏雲越來越大,越來越沉。

  躁動又沉寂的兩日過去,燕國約莫十二萬大軍抵達壽昌城外,安營紮寨,其
勢望去鋪天蓋地。韓鐵衣立在城頭俯瞰,隻見燕軍大營的中軍介于壽昌與陵江兩
城之間,幾處營門口也是對着兩座城池,似有分攻兩側之勢。

  「十二萬軍?倒是差不多……初來乍到就敢孤軍深入,還一口氣連攻兩座城
池麽?當真是膽大包天,來将究竟何人……」韓鐵衣喃喃自語許久,仍是按兵不
動。

  「将軍,不若調兩城之兵合圍,以爲試探如何?」

  「不用,不忙于一時,也沒那麽簡單的。」韓鐵衣遙指營寨道:「燕賊飛騎
非同小可,攻城則一無所用,如今敵寨中不見一騎,正是要誘我軍出城野戰。若
輕舉妄動,有覆滅之虞。」

  「将軍明斷。」

  「不是明斷,是本将從來都不貪心,誘敵之策對本将沒用。」韓鐵衣笑了笑,
又道:「其實還有一個可能。」

  「請将軍示下。」

  「騎軍固然來去如風,可要調動起來遠比步軍麻煩得多,籌備也繁瑣得多。
燕賊恐我軍勝勢太猛,他們匆匆忙忙,難以準備妥當,故而隻有這一支軍先行南
下,進犯壽昌一帶遏制我軍攻勢。這麽大搖大擺地闖進來,除了逼迫我軍收縮之
外,也有吓唬人的意思,大體是要賭一賭本将不敢出去迎戰。如此一來,燕賊騎
軍可以緩一步以待籌備妥當,又可将我軍攻勢消弭于無形。若本将所料不錯,燕
賊掃清了戰場外圍的獵鷹,是花了無數氣力的,就怕本将知道他們的騎軍未至。」

  「韓将軍您的意思是,這就算了?」

  「哈哈哈,當然算了。敵将至少有一點沒有料錯,那就是本将無論如何不會
與他野戰,就算他把外頭野地裏鋪滿了黃金白銀,本将也不出去!」

  陵江城頭,韓歸雁同樣俯瞰曠野。燕盛兩國開戰至今,終于要面臨一場硬碰
硬的殊死搏殺。燕國攜主場作戰之利,以較少的軍士反成主攻之勢。據城自守的
盛軍反而傳訊不力,頗有各自爲戰之憂。

  「雁兒,怎地外面一匹馬都見不着?」陸菲嫣與她并立城頭觀望許久,疑惑
道。

  「想誘我們出城去。不管是壽昌,陵江,還是塗口,文昌,哪一座城忍不住
都行。」韓歸雁極目遠眺,隻覺燕軍營寨似乎一眼望不到邊,道:「他們的騎軍
沒有這麽快籌備完畢,故而步軍先至。原本白鹞騎距離較近,先抵達後可迂回包
抄,可又被吳郎擊潰,沒有個一年半載難以恢複元氣。所以這支步軍先來,能誘
我們出城野戰最好,不能的話,吓住了也是上上之選。總之燕賊軍強,便宜都是
他們的,也是無可奈何。」

  「騎軍還在籌備未至?他就不怕我們孤注一擲,出城決一死戰麽?」

  「若是我來領軍的話,會讓這支步軍的行程與騎軍抵達的行程接近,隻需控
制行軍速度即可。這樣就以步軍爲先鋒,騎軍爲後援。來将步的這座營寨看似亂
七八糟,一副狗膽包天的模樣,實則大有玄機,這些都是實打實的真本事。所以
料想我能做到的,他也有此能爲。如今我軍隻能倚仗這幾座城池,外頭的情況難
以知曉,若是出城孤注一擲,當也正中他下懷,以城下大軍爲誘餌,騎軍後續掩
殺,我軍必敗無疑!」韓歸雁連連搖頭道:「不能擅動。我哥哥布了這隻口袋,
原本是要安排香餌釣金鳌。他若是步步爲營,從周邊蠶食而來就中了計,要麽遲
早被我軍圍殺,要麽隻能看着我們安然撤回江南。這人不簡單,心也大,放着香
餌壓根不看一眼,直接沖着下鈎的漁夫就來了……我還看不透他接下來要幹什麽,
這一戰善了不得了。來人!」

  「将軍!」

  「天明之後燃黃煙,諸郡固守自保,不得擅動!」

  「得令!」

  「湘兒已去了吳郎那裏,陷陣營就地紮寨等候調用,現下消息傳遞艱難,還
是等等吧……」

  燕軍紮下營寨之後,足有三日沒有動靜,連軍士大都呆在營寨裏,所以除了
小隊的巡弋兵丁之外,讓人難以摸清虛實不說,防備還顯得特别地松懈。壽昌與
陵江城頭則是嚴陣以待,刀光映日,衣甲耀目,晝夜警戒不絕。

  「師尊。」燕皇新任的主帥端坐中軍寨,見一名大将掀開簾子入了帳,忙起
身施禮。

  這名主帥在燕國向來不顯山露水,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仿佛憑空
冒了出來一般。作爲長枝派的未來掌門,現任掌門,燕國大将軍丘元煥的愛徒,
此前一直被深深地藏着。長枝派在燕國影響力太廣,太強,丘元煥深明爲臣之道,
也始終未将愛徒捧出來。直至桃花山一戰長枝派中堅力量死傷殆盡,燕國新皇登
基急需心腹之臣,此人才順勢而出,臨危受命。

  丘元煥尚且如日中天,助栾楚廷登上皇位之後,還更得榮寵,他的徒弟又有
誰敢不服?且這一次連丘元煥都要聽他徒弟的将令,更無人敢說一個不字。

  「不必了。」丘元煥擺了擺衣袖坐下,凝視愛徒許久。

  對蒯博延這位愛徒他虧欠許多。别的大門派裏,大弟子都是從小得享榮寵。
諸如冷月玦,吳征,叠輕蝶,哪個不是星光熠熠,在無數關注與羨慕的目光中長
大?唯獨自己的徒兒,爲門派計不得不韬光養晦,甚至不能爲人所知曉。歲月匆
匆,晃眼他也年屆三十。

  三十而立,天資出衆的愛徒卻仍籍籍無名,這是長枝派待他的不公。但丘元
煥卻信心十足,所有的不公對他都是磨練,這一戰會成爲他名揚天下之戰,也會
是長枝派繼續執掌武林牛耳,雄踞第一大門派之位的宣言。

  所以這一次出征,他也來了,且以大将軍之尊屈居帳中聽用。除了對愛徒的
補償之外,也是不遺餘力的支持。

  私下見面就是師徒,丘元煥和藹道:「大軍已至三日仍按兵不動,爲師特來
看看你。」

  「謝師尊關心。」蒯博延不敢托大,知道丘元煥心中所想,忙攤開地圖道:
「此前種種,徒兒已報與師尊盡知。盛賊嚴陣以待,攻左則右至,攻右則左至,
難免腹背受敵。唯獨挺進中宮,盛賊左右爲難,方可爲後軍争取時刻。如今我軍
也已駐紮完畢,恰似在壽昌一帶楔了根鋼釘,但是還不宜輕動。」

  「爲何?」

  「兵力未足,難得全勝。我軍不動,盛賊亦不能動,我軍雖孤軍深入卻固若
金湯。我軍若擅動,則盛賊見招拆招,有潰敗之虞。故而不能動。」

  「大善!」丘元煥稱贊一聲,又道:「若盛賊先動呢?」

  「則我軍見招拆招,騎軍再掩殺而至,盛賊死無地!」蒯博延低頭一笑,又
歎息道:「可惜……盛賊在此要沖之地安以韓家二子,要中計難矣。」

  「韓鐵衣!韓鐵雁!」丘元煥目露鋒芒道:「你對他們如何評價?」

  「大将之材,且觀韓鐵雁用兵,昆侖一脈自涼州退入盛國之後,她又有精進,
已不遜韓鐵衣之能。」蒯博延看着地圖悠然道:「秦國大将軍伏鋒已病故,韓克
軍也是風燭殘年難以領兵征戰。以徒兒言之,世間良将,韓門二子足以爲秦盛兩
國之先。」

  「盛賊得韓門二子,如魚得水也……」丘元煥也感歎着道:「不想吳征在桃
花山逃出生天,大秦國把他逼入絕路,來了盛國不久又有這般氣象。往日你能想
象盛賊會攻破我大燕城池,犯我邊境麽?」

  「徒兒确實從未想過。」

  「嗯。」丘元煥顯然對愛徒誠實的回答非常滿意,一笑之後正色疾言道:
「爲師來此不是要對你指手畫腳,隻是來提醒你,對面乃是勁敵,決計不可小觑!
若有便宜處,當對此人斬草除根,否則久後必爲心腹大患。」

  「徒兒謹遵師尊教誨。」

  「爲師老了,能給你的教誨已經不多。」丘元煥擺了擺手打斷愛徒,道:
「你的武功已登堂入室遠勝同輩,即使爲師要勝你都已不易。兵法所學更是已在
爲師之上。所缺者,唯獨曆練,名望而已。所以這一次至關重要,你隻需放手去
做,爲師會給你最強有力的支持。」

  「徒兒謝師尊大恩,亦不敢忘師門厚恩,唯肝腦塗地以報大德。」

  丘元煥最喜的,便是徒兒的謙遜,務實。每一次和他說話,他都會汲取其中
的營養,用最簡單的回答給予承諾,然後用最漂亮的方式把事情辦好。所以他的
寥寥數言,丘元煥并不以爲忤,隻起身離去前又拍了拍愛徒的肩膀道:「爲師很
想看一看,秦盛兩國的第一大将與燕國第一大将相比,差距有多大!」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4-10 13:41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08)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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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4-3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八章 千裏追風 但恨痕淺

  春雷擊散了冬雪,纏綿的雨絲終於開始親吻大地,以最溫柔的方式喚醒在堅
冰中沈睡的世界。

  山中有靈鹿奔走,曠野有草兔覓食,更有數不清的蛇鼠蟲蟻都一同被震醒了
過來,在潤如油的春雨滋養之下生機盎然。

  壽昌城頭仍是嚴陣以待,四面城牆上刀鋒箭銳,隨時等待燕軍的攻城。而燕
軍則寂寥得多,仿佛所有的殺氣都被營帳包了起來,翻湧著,積蓄著。

  韓鐵衣不斷地在城頭逡巡,遠眺,沈思。身爲守城大將,更是接過統領盛軍
安然返回江南的劍印,事實上,他已是盛軍的大帥。懦弱多年的盛國甚至找不出
一位足以服衆的大將,韓鐵衣無論名氣還是能爲都是衆望所歸。

  等待最是讓人焦躁,尤其是在燕國的地界上,僵持時巨大又無法宣泄的壓力,
會像鋪天蓋地的陰雲壓在盛軍的頭頂。在等待中恐慌,在恐慌中等待。誰都不知
道城下的燕軍什麽時候會攻城,亦或者他們的援軍什麽時候會抵達,讓這群準備
撕碎城池的猛獸又添上銳利的鋼爪。

  傳遞消息都變得越發艱難,燕軍的斥候瘋了一樣掃蕩外圍。莫說更遠的地方,
壽昌,陵江與葬天江水寨這三處想要書信來往,信使都是九死一生。且城門常閉,
信使要出去都得用繩索吊出城外。——隨即他們就會遭遇燕軍斥候的截殺,能不
能保下命來將信送到,誰也不說不準。韓鐵衣自也有穩穩當當將信送到的辦法,
但在當下還不是時候。

  城外的營寨裏殺氣若隱若現,似乎在目力無法企及之處,還隱藏著什麽可怕
的東西。

  「你不會只有這麽點嚇唬人的本事吧……」韓鐵衣喃喃自語:「既然不只這
點本事,那便只有一種選擇了。」

  相比起戰前的肅殺,陵江城裏便有些別樣的情懷。糧草與軍械俱都充足,但
城池與壕溝比起壽昌來要差了些,駐守的兵馬也少了足有一萬人。可若說起士氣,
陵江城裏絕不比壽昌城更低落,甚至還要高出一籌。

  每逢清晨,那位英姿無雙又嬌麗絕倫的女將便會巡視城防。她邁著一雙長及
常人腰際的美腿,自然地跨出,自然地屈折,又自然地落地,交錯間盡顯筆直修
長,豐腴有力。而那只連甲胄都無法掩去的翹臀,就這麽自然地迎拱,自然地甩
動,足以令人眼花缭亂。她的身邊,一定有一位身高略矮些許,卻一直和善地微
笑的美婦陪伴。美婦一樣有一雙奇長的美腿,行步時小腰扭擺得更加性感。

  女將威嚴,美婦和藹,她們像一對天生的好搭檔融合在一起,親密無間。然
後就這麽簡單走過城池的每一寸,以不可思議的魅力吸引走所有的目光。走到哪
裏,哪裏的兵丁就會把腰板挺得筆直,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待她們走得看不見了
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再精神百倍地握緊手中的鋼槍,向著城下虎視眈眈。

  今日她們沒有刻意看我,那就表現得更好些。今日韓將軍沒有朝我點頭,那
就表現得更好些。今日陸仙子沒有朝我微笑,那就表現得更好些。

  軍心是個很玄妙的東西,凝聚在一起的時候就不容易散,可以扛住山呼海嘯。

  可一旦有了裂痕,一陣微風也能將它吹得支離破碎。韓歸雁已不是十五歲初
掌一軍的雛兒,她曆經戰火的洗禮,戰功彪炳。且較之從前,她更知道如何將已
凝固的軍心加上一層又一層的精鋼盔甲,令它堅不可摧。

  東城的兵丁正在加固城防。陵江城被攻下時,這一帶的城牆受損嚴重,缺口
無數不說,還有不少磚石已斑斑駁駁,若再遭逢連場攻城有垮塌之憂。韓歸雁與
陸菲嫣巡視一圈,最後來到此處。

  與哥哥一樣,韓歸雁每日都要遠眺燕軍營寨。立在城頭大風吹拂得大紅披風
像旌旗似地獵獵飛舞,女將目中射出銳利的寒芒,似乎不願錯過城外的每一分土
地,要將一切盡收眼底。

  「燕軍還是沒有動靜,就這麽等下去麽?」陸菲嫣雖不是第一回上戰場,也
曆經亭城的生死懸於一線,但這麽壓抑的戰局也讓她胸口沈悶,恨不得大戰一場,
死也死個痛快。

  「放心,我們難受,燕軍一樣難受,不會一直等下去的。」韓歸雁緩緩搖頭,
遙指城外道:「他們只是在等一個時機。」

  「何解?」多日來,韓歸雁還是第一次做出了判斷,令陸菲嫣精神一振。

  「我天天在這裏眺望,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韓歸雁嘴角挂起神秘的笑
容道:「這座營寨立得古怪,方位,朝向似乎都特別地講究,讓人看不分明,不
過你看那裏。」

  順著韓歸雁纖長的蔥指,陸菲嫣看向燕軍大營西面離營門口最近的一處軍帳:
「這座帳子裏每日到了飯點都會有五十六名軍士進出,我看了四天,才看出來每
一回出來的五十六名軍士總有幾人此前沒有見過。」

  「嗯?我聽不太明白了,是說換了人還是?」

  「沒有換人,軍伍到此都是列好了陣勢的,不能隨便變換營帳,就算要換,
也沒有一日三換的可能。我猜測帳子裏看似住了五十六名軍士,實則遠遠不止,
敵將隱藏了真實的兵力!」

  「不止十二萬人?」陸菲嫣吃了一驚,若不是韓歸雁經驗豐富,目光又毒辣,
怎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絕對不止!」韓歸雁面色罕見地凝重,絲毫不爲看破了敵軍的玄機有半點
高興道:「這一招雖妙到毫巅,卻缺了細致。其實想不讓我看出來也很簡單,只
消將邊界的軍帳依實設立,在目力難以企及之處的軍帳藏兵,便能實打實地藏住。

  敵將的手段這麽高超,這一點事輕而易舉。所以,他還是在故意這麽做給我
看。「

  「既然要藏兵,又故意讓人發現,我要聽不明白了……軍士擠在帳篷裏可不
好過,豈不是打擊了士氣。」

  「我也還猜不透。不過總算知道了兩點,有一點好處:燕國實在派不出援兵
來了,我們的對手就是城下這一些,否則他看透了二哥的陣勢止嘔,連藏兵都不
必要,只需銜尾咬住,待燕國援軍一到,我軍勢必大敗。看來燕國和草馬黑胡一
戰損傷也不小,至少短期之內緩不過氣來。陛下的眼光魄力……光這一次下旨主
動出擊,便不枉他在長安吃了那麽多年的苦頭。」

  「你能確定,那便是確定無疑……」陸菲嫣有些心疼地看著煩惱無窮無盡的
韓歸雁道:「這一點是好處,另一點便是不好的了?」

  「唉,只能說可惜了。」韓歸雁展顔一笑,撅了撅唇道:「先前他的兵力不
濟,不想開戰,所以故布疑陣唬我們來著。現下是軍已到齊不想唬了,所以把玄
機就給露了出來。只能說我軍還是實力不足,若是從前的軍士,哼,他敢在城池
前堂而皇之地立寨柵,我怎麽也要打上一場再說!」

  「我算是明白了。」陸菲嫣長舒了一口氣道:「敵將準備不足,卻不能再坐
視壽昌城一帶再被我軍侵蝕,只得倉促南下。彼時我軍風頭正盛,燕軍分兵各路,
分頭南下,真要是兩軍若是殊死一戰結局難料,就像白鹞騎一樣。敵將才用了折
衷的方式,一邊嚇唬,一邊逼近。只是這樣看來,這人有些可怕了……」

  「是呀,旁的全數放走,只盯住這裏,拖住了壽昌城,就等於拖住了全局。

  不僅眼光毒,還能不貪功,和燕國這幫驕兵一點都不同,不知道是哪位大將
如此老到沈穩。「韓歸雁遙指城外道:」近日會有一場雨,待雨過天晴就是敵軍
攻城之日!倒想看一看這位將軍的真面目。「

  最後來到東城不是不重要,正因太重要,韓歸雁與陸菲嫣今日會在東城這裏
呆上一整天,若無要事不會離開。女將從城頭下來之後邊行邊聽著別部司馬念著
說不完的要務,見一旁搬運方石的士兵累得滿頭大汗十分吃力,隨口應答軍令,
一邊戴好了天蠶絲手套。

  搬運方石的兵丁見將軍前來,忙鼓起吃奶的力氣。無奈氣力將盡,方石又分
量不輕,起身時一個踉跄,只能死死咬著牙以免方石掉下來砸傷了人。韓歸雁趕
上兩步雙手一托微一運力,將一塊數十斤重的方石搬上了推車。

  「將軍……」兵丁滿面通紅不知所措。

  「無妨,累了就歇一歇,本將來替你一會。」韓歸雁伸手一指示意兵丁歇息
一陣,回過手來,又一塊方石被搬上了推車。

  「將軍不可!」在此處督軍的騎都尉與千夫長忙跪了下來,駭然勸道。

  「你們連日辛勞本將自然知道。人要歇息,加之軍情緊迫有何不可?你們是
瞧不起本將麽?」韓歸雁俏臉一板,鳳目掃過時若冷電橫空道:「司馬大人繼續
說,你接好了!」

  又是一塊方石被舉上了車,砰地一聲兩塊疊在一處,登時令車子一沈一歪,
若不是兵丁得了警示慌忙扶穩推車,幾乎要翻了去。

  「好了好了,趕緊去忙你們的,這裏多我們兩個人不礙大家的事。」陸菲嫣
同樣帶上了天蠶絲手套。她不比韓歸雁身負神力,便以掌壓在方石邊沿一按一撥。

  那方石傾倒下來,她又伸掌一托一送,輕輕巧巧地也將方石送上了推車。

  「韓將軍,陸仙子,屬下慚愧。」騎都尉與千夫長羞愧滿面,忙起身欲去幫
忙。

  「不用,我們做這些不費腦子,可以一邊做,一邊處置軍務。你們不必在此,
且看哪有兄弟忙不過的,去幫一把手即可。」

  「得令!」

  韓陸二女相視一笑,各自會心。

  時日近午,二女一邊打理軍務井井有條,一邊四處搭手幫忙,即使各負驚人
的武功也是忙得香汗淋漓。看著西城的修繕進展越發迅速,二女才拍了拍手,抹
幹了額頭汗珠暫時離去。大將領頭,還是女子之身不避辛勞與塵灰,兵丁們誰還
敢有半句怨言?除了再不敢有二話,埋頭苦幹效率倍增之外,韓歸雁隨口處置軍
務,個中精細處妙不可言,大庭廣衆之下聽在衆軍耳中,再望向女將時時在驚豔
以外,盡是敬佩之意。

  「你還學得挺不錯,咱們家用來收服仆從下人的法子,被拿來用到此處來了。」

  陸菲嫣情知上午這一趟功效卓著,唇瓣微動著竊竊道。

  「只是學,還做不到吳郎那樣沒有半點架子。」韓歸雁從來不掩飾施展能耐
時的得意,神采飛揚著低聲道:「哎,實在想不透他是怎生待人的身份沒有半點
瞧不起的。」

  「他只瞧不起人品低下與沒本事還不肯用功,出身高低在他心底無二。」陸
菲嫣媚目流轉道:「他那個人一貫怪異,常人理解不來,也未必和他一樣才是好。

  我看今日的功效比前幾日還要好。「

  「累了大半日,當然要有回報,嘻嘻。」回了臨時的府邸左右無人,韓歸雁
便伸手挽起陸菲嫣道:「這裏收服人心都是小事,陷陣營裏要收服人心才是頭等
的大事難事。也不知道盼兒現下怎麽樣了,服服帖帖了沒有?什麽時候和她娘親
一道兒乖乖滴聽話。」

  「你……要死了……」陸菲嫣大羞,伸手便去捏韓歸雁的腰肉。

  「咯咯咯……」韓歸雁笑若風中銀鈴,拔開長腿輕燕般跑著去了。

  雷聲陣陣,湧動的濃雲裏積蓄著春雨,不一時就下做平吞原野的連綿雨絲。

  冬季的余寒尚未過去,剛有些溫暖的天氣被初春的冷雨一淋,頗有澆滅了豪
興之感。

  一連三日的春雨,目力可見地染紅了遠山的桃花,漂白了河邊的柳絮,塗青
了遼闊的曠野。春光的浪漫,卻隨著燕軍大營裏越發響亮,響得蓋過了春雷,直
令壽昌陵江兩城都震耳欲聾的戰鼓聲而支離破碎。

  城外泥濘的曠野似乎激發了燕軍的士氣,讓燕軍將士們一刻都等不下去。燕
軍大營在原本的安靜肅穆中陡然升起殺氣來。這股殺氣濃烈,凶猛,被雨絲澆築
時尚且越燒越旺,待春雨一停,空中陽光高照,殺氣更像火上被潑了一碗油,騰
空扶搖而起,令人不寒而栗。

  「敵軍準備攻城了!」韓歸雁單手握住腰間的鞭柄,手掌不由緊了緊喃喃自
語道:「要用什麽方法呢?」

  猜測了多日終於要面對現實!盛國大軍雖被壓制在城池裏動彈不得,仍通過
斥候們拼上性命的探查打聽了些許情報:例如盛國騎軍四萬已悉數抵達壽昌城一
帶。騎軍在攻城,尤其是壽昌和陵江這等城高壕深的大城時用處不多,卻足以威
懾周邊諸城令其不敢妄動。——離開了城牆的庇佑,壽昌與陵江自顧不暇的情況
下,分散的盛軍又有哪一支部從能與四萬精騎相抗衡?就算是陷陣營來了也不成。

  也幸好陷陣營路遇白鹞騎之後拼死一戰將對手打殘,否則白鹞騎前來彙合之
後壽昌的壓力會更大。

  如此一來,燕軍不去吃餌,瞄準了壽昌與陵江兩座城池,也是最關鍵的陣眼。

  壽昌陵江也無暇他顧,這裏便成了勝負的關鍵之處。

  雄壯的號角再一次響起,在東城城牆後就地小憩的韓歸雁警覺地醒來,朝著
城外一望。

  正是黎明時分——明月落地,繁星退散,霧色濃稠,紅日未生的至暗時刻,
連火把都在霧色中顯得朦胧。韓歸雁只覺城外的霧色裏人聲嘈雜,燕軍大營裏罕
見地早早升起連片的火焰,仿佛這只可怕的巨獸睜開了身上無數只血眼。這才是
燕軍的真正實力,不是從前在兩國邊境那些懈怠,疲憊,又帶著輕蔑眼光的燕軍。

  這支可是精銳中的精銳!

  「別害怕,我們很強!」韓歸雁全身披挂逡巡於城頭,挨個地向駐守的軍士
們打著氣,每當她走過一處,那一處的軍士們便將背脊挺得更直。

  信心不僅來自於親臨前線的大將,也來自於充足的準備。盛國的軍械實在太
過富余,借助著城壕,燕軍也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再強也足以一戰!這裏不是
一望無際的草原,無城可守。盛軍也不是頭腦簡單,只恃勇力的草馬黑胡。更何
況曆經此前攻城略地的曆練,曾經羸弱的盛國大軍無論經驗還是勇氣都已倍增,
戰力已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諸軍嚴守其位,退後者斬!盛國之脊梁,由此而始!」

  韓歸雁話音剛落,燕軍大營裏便又響起了號角!

  連日來的第九次號角,雄渾而悠長,經久不絕。葬天江面之上紅日破水而出,
紅彤彤的朝陽一照,才見不知何時燕軍已列隊完畢,似長龍一般自西南與東南兩
面營門口魚貫而出。

  陵江與壽昌相距不遠,加上葬天江水寨的掎角之勢,已注定燕軍需得分兵作
戰。但從城牆上望下去,韓歸雁居然分不清燕軍的主攻方向!女將心頭一驚低聲
贊道:「好膽色!」

  「怎麽?」陸菲嫣也已披挂停當護衛在韓歸雁身旁,聞言不由下意識地按住
了劍柄,只覺手心裏都是汗水。

  「他兩座城都要攻,一起攻,且……不分主次!」

  陸菲嫣倒抽一股冷氣,沒有先後,沒有主次,不僅意味著敵將下定決心要拿
下兩座城池,不準備放跑一個,且戰鬥會極其地慘烈:「水寨怎麽辦?」

  「不能動,一動就會亂!野戰不是燕軍的對手,只有躲在城池和江面上,才
是避開燕軍鐵騎的上上之選。」話音剛落,果見壽昌城裏就燃起了紅色的狼煙,
那是韓鐵衣下達的全軍固守軍令!韓歸雁鳳目連眨道:「暫時我們只能靠自己!」

  交鋒開始得突然又很平靜。燕軍開出大營,簡簡單單地屯軍於陵江東城下,
一眼望去不下二萬人的大軍在集結,鼓噪。匠師們則在盾陣的掩護下開始搭建箭
樓,當是用作箭手們掩護攻城之用。

  相比起東城面臨的嚴峻壓力,陵江城其余三面城牆下,燕軍只是分出極少的
一部分兵力遠遠觀望。

  燕軍大軍壓城,逼而不攻,十分耐心地等待箭樓建造完工。敵將顯然已聽說
盛軍的箭雨猛烈,強行攻城將會損失慘重,才這般不慌不忙。韓歸雁下令放了一
輪箭,只是相隔略遠想射中本就不易,燕軍又有盾陣守護,收效甚微不說,反而
送了些箭枝給燕軍。

  一整日的時光,顯得燕軍好整以暇,盛軍則隨時提心吊膽。就這樣又是一連
五日,燕軍木制支架般的箭樓搭建完畢。長長的排樓狀箭樓結實穩固,幾與城牆
同高不說,也足以容納千余名弓兵登樓。陵江城如此,想來壽昌城也是一般的情
況。

  幾在箭樓搭建完的第一時刻,燕軍便開始攻城!

  利箭若傾盆大雨朝著城頭倒瀉而下,雲梯在盾牌的掩護下架上了城牆,全副
武裝的燕軍口咬長刀開始登城。陵江城頭的盛軍同樣呐喊著,瘋狂地朝城下投擲
石塊,用鋒利的長槍戳向登城的敵軍。

  躲在女牆後的盛軍箭手不停地拉拽著弓弦,即使骨酸筋麻也不得不咬著牙,
一箭又一箭地射出去。而在城牆後方的弓手們則分列成排,在韓歸雁的號令下調
整著高射的角度,弓弦的砰砰連聲中,利箭越過前排近身殊死搏殺的同伴射向高
處,再呼嘯著墜落進燕軍陣中。

  沒有功夫喘一口氣,喝一口水,燕軍的攻勢猶如漲潮的大海,一浪高過一浪,
無休無止,一打就是一日。不過一日的時光,陵江城頭已布滿了屍體。千夫長瘋
狂地咆哮著,冒死探出頭來以長槍攢刺順著雲梯爬近了的敵軍。直到連持盾的護
衛都被射死倒下,箭雨將他射成一只刺猬。

  韓歸雁面目凝重!開戰至今,原本駐守東城城牆上的五個千人隊傷亡慘重,
補充的兩個千人隊又傷亡慘重。千夫長陣亡之後由百夫長頂上,百夫長陣亡再由
下一個百夫長頂上……如此慘烈的厮殺,比起燕秦之戰時的涼州三關也毫不遜色。

  只恨城牆容納不下更多的士兵,否則韓歸雁恨不得把全軍都派上,將燕軍先
壓回去再說。

  城牆之下同樣都是屍體,燕軍的損傷只有更大,更重。可是紅著眼的燕軍仍
然在不停地進攻,進攻!城外的箭樓無時無刻地與城中對射,來不及補充箭枝,
便撿起地上盛軍射出的箭枝,或者中箭身亡的夥伴身體裏的箭枝。

  燕軍不停地攻城,一隊又一隊,輪番沖鋒,輪番攻擊。那股決絕之心,仿佛
大將下定了決心要攻下壽昌與陵江,把掉這兩顆橫在眼前的釘子——一鼓作氣攻
下盛國都城路上的釘子。

  這一戰直打到了深夜,韓歸雁已是不停地淌冷汗。她沒有片刻歇息,且燕軍
憑借更勝一籌的戰鬥力,幾番有悍勇的軍士登上城頭。她一邊統領戰局,一邊左
右支援至今已困頓疲憊不堪。難以想象燕軍大將強到何等地步,守一城尚且難以
支持,同時攻二城又該如何?

  東城告急比起日間越發地頻繁,傷亡之大遠超估量,攻城的燕軍仍然無休無
止,仿佛蟻聚。燕軍大營的帳篷之下究竟還藏了多少兵馬?攻勢什麽時候會暫時
止歇?

  不知道。

  韓歸雁已在盤算四城軍士的換防。燕軍的攻勢之凶猛遠遠超過了想象,再這
麽打下去,東城守軍的意志力再怎麽堅強也會崩潰。可是北城處燕軍又已在建造
箭樓,想來不久之後這一面也會迎來激戰。即使想換防,又該怎麽換?抽調哪裏
的軍士來換?

  燕軍大將到現在都還未現身,他如此地冷酷,凶狠。韓歸雁甚至覺得如有必
要,這人會用將士們的屍體搭成肉梯以讓將士們登上城牆。韓歸雁知道自己遇上
了前所未有的大敵!

  ………………………………………………………………………………

  「情況怎麽樣了我……去他娘的!」吳征忍不住大爆粗口,壽昌陵江之戰已
打了十日,陷陣營至今還是原地待命。他心急如焚卻不敢在將士面前表現出來,
無時無刻都得端著個智珠在握的模樣。可是內心的煎熬更甚,陵江與壽昌城不僅
關係著盛國與吳府的未來,更有諸多自家最親近的人。

  「燕軍用換軍之法攻城。他們居於城外曠野,軍士調動,陣型變換更加容易。

  這十日來打了足有七日,韓二哥和雁兒都已疲憊不堪。五日前我從陵江乘了
撲天雕飛去壽昌城,直到今日韓二哥才遣了我回來,也沒交代什麽,只說大軍依
然原地待命,等候調用,至於旁的,大人自然知曉,不知何意……「瞿羽湘滿面
風塵,這一路趕至陷陣營紮寨之處,來不及歇一口氣便匆匆忙忙將戰事說了個大
概。

  「十日打了七日?」吳征吃了一驚,急道:「損傷如何?」

  「屍橫遍野!我所知的是,初時駐守東城的五個千人隊幾乎全軍覆沒。雁兒
在五日之前還可遣軍換防,如今北城戰火又起,西城處燕軍也在修建箭樓,戰事
一觸即發。接下來恐怕連換防的軍旅都沒有了……」

  「不可能……燕軍有那麽多的兵馬難道看不出來麽?」如果守城的盛軍死傷
都如此慘重,那麽攻城的燕軍只會更多。燕軍還能輪番發動攻勢,只能說明燕軍
的兵力遠遠比估計的要多得多,絕不止十二萬步軍加上掠陣的五萬馬軍。吳征把
眼睛瞪得像牛一樣大,喃喃自語道:「燕將準備用屍體把壽昌陵江給埋了不成?」

  「有!」瞿羽湘咽喉有些幹澀,啞聲道:「燕將藏軍於營寨,現下來看,可
用於攻城的軍士大致有十五六萬之多。現下只是一面開戰,等到四面開戰之時,
死的人會更多,更可怕……韓二哥說不必管他們守城艱難,大人肯定有辦法,若
……若再不快些拿主意,恐怕就晚了!」

  「大人你個頭!自家人在這裏,又沒外人,還一口一個大人幹什麽?」吳征
心情煩躁,盯著地圖隨口罵道。

  「老爺……」

  「這還差不多。」吳征咬得牙關咯咯作響,恨聲道:「比預想的還要艱難幾
倍……辦法我有,當然有了……」

  他自言自語著回身看去,只見顧盼與倪妙筠神色緊張。與吳征一對視便知他
已有了決斷,二女目光登時平靜下來,只是警告意味甚濃,分明在說:「不許再
丟下我們。」

  這兩個丫頭,什麽時候串通一氣了?吳征沒好氣地瞪了她們一眼,惹來更爲
嬌蠻的回瞪,登時縮了不敢再逞強,陪著笑臉道:「以我的文韬武略無所不精,
怎麽會沒辦法呢對吧?哪,你們來看。壽昌,陵江周邊的城池與水寨連成了一只
口袋,誰進來都不好受。別看現在燕軍叫得凶,損失只會比我們更大。這陣勢可
有個講究,叫八門金鎖陣,鐵衣還特意教過我。而且啊,這一回他可是依山傍水,
借助地利布陣,高明得不得了。只等燕軍這口氣泄了,便是我軍反擊之時,到時
候口袋收緊,燕軍必然一敗塗地。你想想,他們攻,我們守,這叫以逸待勞,哈
哈哈,依我看這一戰必勝!」

  「嗯。」

  這麽不熱情的嗎?吳征郁悶揉著下巴的胡樁道:「只是燕軍現在叫得凶,也
怕他們萬一狗急跳牆,我們的損失也大,這就劃不來,咱們得他們找些麻煩,讓
他們不僅打著累,還不得勁兒,有力使不出來!你們看看,我軍現下都在嚴陣以
待,輕易動彈不得。還有誰能動呀?」

  「我們。」

  「對了。只有我們能動,還很容易動!鐵衣讓陷陣營就地待命就是要保留這
顆活棋。鐵衣領兵是什麽能耐你們都知道了,加上我和他是什麽關係?他給我的
軍令定然是輕松不流汗,還沒危險的事兒。這不壽昌那裏都打成一團亂麻,我們
這裏一點風都沒。太清閑了有些過意不去,好歹去幹點搗亂的事情就好。」

  「有道理。」

  「當然有道理了。這裏大軍不能動,動了暫時作用也不大,撞上了燕軍鐵騎
野戰不劃算,在這裏據著營寨也不怕他騎軍沖擊。只消有小股人馬就行了,這事
難不倒我。」

  「很好,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我帶點人去就行了,多大點事?你們在這裏協助盧元洲打點軍務,若有良
機,鐵衣的軍令一定會到。」

  沒有回音,吳征目光快速一瞥。只見顧盼嘴角下撇,大眼睛裏水盈盈的仿佛
泫然欲泣。倪妙筠則一臉不以爲然,一副壓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也壓根不準
備聽的模樣。

  「兩位小姑奶奶,聽話,聽話好麽?」吳征知道難以騙過二女,先前一番話
也只是姑且一試。但見功效全無,也不由得急了:「這一趟出去危險就不說了,
風餐露宿,會比呆在軍營裏都苦,蚊蟲叮咬都少不了。你們兩個嬌滴滴的女子,
我是實在舍不得,聽話好不好?」

  「很好,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眼神平靜,嬌蠻,吳征心頭火起,戟指二女怒道:「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
瓦!氣死我了。」

  「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再晚怕來不及了……」瞿羽湘很久都不敢忤逆吳征半
點,此時還是忍不住怯生生道。

  「火上澆油,沒點規矩!」吳征更氣。三女已經結成同盟,罵了沒用,打又
舍不得,一口氣堵在胸口發不出來,遂騰騰騰沖出營帳大吼起來:「於右峥!於
右峥你人呢!他娘的,集合,突擊隊都他娘的給老子集合!集合!集合!!」

  暴躁到這種程度的吳征此前無論在韓鐵衣的軍營還是陷陣營裏都未見過。於
右峥知道出了大事,忙飛也似地傳令去了,只恨自己沒生了三頭六臂,不能更快
些。

  行軍司馬大人忽然官威大發,突擊隊的集合便是一陣狼奔豕突。忙亂雖忙亂
了些,倒是在成軍時就被訓得慣了,一個個來得異常迅速。

  吳征虎著臉,眼睛一眯一眯從每一位隊員臉上掃過,道:「我這人向來貪玩,
有什麽麻煩事本能地就想躲一躲,沒辦法,天性如此!不過呢,我這人也不怕事,
真要碰上了從來不縮。男子漢大丈夫,不就這麽回事麽?」

  諸軍還不知發生了什麽,聽吳征說得沈重,也知是戰事到了緊要關頭,一個
個拉長了耳朵,唯恐漏了幾個字聽不分明。戰鬥打到現在,不僅盛軍有了信心與
凝聚力,更也打出來火氣與脾氣,尤其以這幫脾氣急,性子橫的豪傑爲最。一身
的本領,剛大敗了白鹞騎,卻被定在遠離戰場的地方,把他們一個個急得頭上冒
火。

  「現在壽昌與陵江城正打得一塌糊塗。燕賊仗著自己矛尖盾強,攻城不斷,
城牆上下成了屍山血海。還好,城池沒有丟,咱們的將士還有險可守。可是燕賊
太囂張了,好像不把城池攻破,不把咱們將士全都殺光誓不罷休。咱們能同意麽?」

  吳征冷電般的目光掃過全場道:「所以,我要去幫忙。於公,陛下待我有知
遇之恩,落難之時收留了我一家上下。我決不能坐視,也必將爲盛國擊敗燕賊。
於私,老子的好幾位娘子都在城裏,一個男人不去救自家的娘子,活著還有什麽
意思?

  所以我要去,咱們也是老規矩,不願去的現在就退後五步。這一趟危機重重,
可能一個都回不來,你們想清楚了。「

  被激發了血性的男兒早就上了頭,八匹馬都拉不回來,豈有退出的道理?吳
征朝衆人拱了拱手道:「先代我家娘子謝過諸位了。」

  「大人說的哪裏話來?大丈夫當爲國守四方,盛國男兒也不是好欺辱的。」

  喪門星莊東大著嗓門吼道:「老子早就想幹這幫燕狗,大人要再攔著不讓出
戰,屬下非得急死不可。這一條命早就夠本,死在戰場上也沒什麽大不了。」

  「嗯?誰要你們去戰死了?危險歸危險,咱們怎麽奸詐就怎麽來。好好的一
條命,不能白白送了出去。」

  「唉?玩陰的?阿彌陀佛,貧僧最喜歡偷偷地使絆子。」忘年僧兩眼發光似
乎甚是喜悅。

  「嗯?你很喜歡玩陰的嗎?」吳征虎著臉,忘年僧登時想起這不是興高采烈
的時候,忙一縮脖子低下了頭,只聽吳征陰陰地道:「不怕告訴你,老子也喜歡。」

  諸軍一齊放聲大笑中,吳征取出一份名單喝道:「不在名單上的人留在營中
好生輔佐盧將軍,不得出半點差池。名單上的每人帶足五日的幹糧,一人雙馬。

  將息半日之後啓程,咱們……捅燕賊的屁股去。「

  休整的半日不過眨了眨眼般短暫,吳征吃飽了肚子,打包好備用的細軟,又
美美地睡上一覺。待跨上【寶器】,入夜時分便引著三百名由草莽豪傑,世家子
弟組成的騎軍,趁著夜色隱入黑暗裏。

  「我們要去哪裏?」倪妙筠始終跟在吳征身旁。打心眼裏吳征不願讓她來犯
險,可她已把吳征給徹底盯死,想甩也甩不脫。話又說回來,以她的武功與藏匿
身形的本事,實是這一趟的不二人選。

  「繞到燕軍後面去,許縣,東郭那一帶就不錯。地處要道,燕軍想去壽昌必
從此地路過,又有山有水適合躲藏。」

  「燕軍都在壽昌了呀,難道還會有大軍增援?」顧盼就像片影子粘著吳征,
想要再抛下她一人是不可能了。吳征萬般憐愛地看著她,也是一頭的無可奈何。

  「大軍沒了,小股的就有。咱們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放他們過去無妨。」

  「何若燒他們的糧草?」瞿羽湘久隨韓歸雁,論戰場知機可比倪,顧二女高
明了不知道多少。吳征闡明進軍的方向,她便看出端倪來。

  「哈,湘兒不錯,雁兒教了你不少嘛。」吳征陰陽怪氣,惹得瞿羽湘一臉紅
暈:「就是燒他們糧草!」

  燕軍屯兵壽昌,五萬精騎四散巡弋威懾周邊的盛軍,除了防止援軍之外,更
重要的便是保住糧道。韓鐵衣列的陣勢形似口袋,燕軍兵鋒直指袋底固然避開了
陷入持久戰泥潭的可能,可也成了孤軍深入。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燕軍迫於無
奈之下匆忙動兵,糧草便是命門所在。十余萬的大軍在外,還是風風火火的急行
軍,帶的糧草能有多少?靠的便是源源不斷的後勤補給。

  燕軍正狂攻壽昌陵江二城,五萬精騎又把周邊諸郡看得死死的,原本糧道安
若泰山。可是韓鐵衣早先對陷陣營的安排也堪稱精妙,在最關鍵,也最艱難的時
刻,他知道吳征可以做到很多很多事。

  「燕軍大營的糧草燒不動,去了也是白白送命。嘿嘿,燕軍有本事就用大營
裏的糧草吃一輩子!」吳征獰笑著大叫,低沈的聲音蓋過了馬蹄隆隆道:「待到
了許縣,你們都聽瞿參軍的,把你們身上的暗器都安上引火之物。嘿嘿,就算打
不過,也得給老子把糧草全燒幹淨!」

  「得令!」

  「哈哈,哈哈……」

  「太壞了,太壞了,大人,您可真是下作,老子當山賊的時候都沒您這麽陰
險……」

  突擊隊裏大多是江湖草莽,使陰招,下絆子是家常便飯,最喜的也是這一招
兒。若能輕輕松松把事情辦成,誰願意多花氣力,甚至拼上性命?諸軍一聽吳征
的策略登時喜笑顔開,加之馬兒飛馳,頗有番意氣風發,難免就把心底話口不擇
言起來。吳征微微一笑不以爲忤,戰場相逢,有什麽招也得用出來了。

  許縣地處中原,開闊的曠野四通八達。中原一地的百姓若要南來北往,大都
從此處經過。東面有座的臥牛山,雖算不得有多高多險峻,山勢卻是綿長無盡。

  水雲被臥牛山一擋便易下雨,此地年年雨量豐沛民衆富庶,恰逢春季,細雨
連綿之中還能偶遇夏季的雷霆暴雨,也是許縣一帶獨有的景觀。

  突擊隊早早在曠野裏便四處分散,再到臥牛山裏彙合。深山老林人迹罕至,
這些草莽豪傑又多有藏匿身形的本事。加上燕軍南下倉促,免不了一路抽調兵馬,
這一帶又離戰區較遠,防備便松散許多。

  「大人,大人,回來了。」於右峥領著十來人興高采烈地鑽入山林,每個人
背後都負了只不大不小的包裹。解開繩結攤在地下,俱是火刀火石等引火之物。

  於右峥黑白兩道通吃了十來年,價值連城的寶貝都見過不少,還經手了一些,
還從沒爲這點東西激動成這樣過。

  山林裏整理出的空地上早也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暗器,分門別類地堆放著。吳
征選用人員時本就將暗器功夫考量了進去,只見地上梭子镖,鐵蓮子,飛抓,梅
花針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令人眼花缭亂。吳征抽了抽嘴角,要論起實打實的暗
器功夫與手法,這麽多人裏面恐怕就以自己的最差……

  「你們看清楚。」瞿羽湘取了只鐵蓮子與火石,將火石劈成大小適中的一塊,
另取了只竹片以快刀切了個豁口將鐵蓮子與火石嵌在其中。竹片輕薄,加了鐵蓮
子便多了分量能擲出更遠,更準。且引火之後,竹片也有助燃之效。這些因地取
材打造暗器的本事可是她的拿手好戲,做起來也是駕輕就熟。

  諸軍贊歎之時,唯獨吳征冷哼一聲,嚇得瞿羽湘縮了縮脖子神色慌張。當年
憑著這手本事差點要了吳征的性命,現下哪裏還敢得意?吳征卻是心中暗笑,這
小P 一副受受的脾氣,欺負起來真的簡單又有趣。

  瞿羽湘一件件地教下去,鐵蓮子類的暗器制法是一類,飛镖型的又是一類,
種種不同。待衆人自行制作時,還能依著各人暗器的使用習慣略作改動。這門本
事旁人也有,可遠不及她的精細巧妙,諸軍不由歎服。於右峥意味深長道:「大
人真是好福氣。」

  一連三日露宿山林,環境算得上艱苦,但對草莽豪傑而言經曆慣了的算不上
什麽。世家公子則一個個咬牙忍受,幸好此前在軍營裏曆練了許久,倒也不是熬
不住,連顧盼也是如此。至於倪妙筠與瞿羽湘也常在野外,沒什麽難熬的地方。

  三日來衆人輪番分批進城采買些幹糧,外加打些野味,衣食無缺,也終於等
來了經過許縣的運糧車隊。

  許縣常有暴雨,臥牛山一帶空氣潮濕,糧食最怕的便是受潮了發黴,尤其這
是至關重要的軍糧,出了岔子誰都吃罪不起。長龍般的車隊押送的軍馬不足一千,
另有四五千人俱是民夫。眼看著還有五十余裏就將抵達許縣,也能歇一歇腳,車
隊不由精神一振,又是疲累感襲了上來。

  「大人,來了。以屬下的眼光來看,這裏沒有什麽高手。大人神機妙算,佩
服,佩服。難怪屬下今晨起了一卦,卦象【大有】本主中正平和,但看此地地勢
東高西低,又是客依主人之象,卦象偏弱,偏弱。可屬下平生所起之卦,就沒比
今晨這一副品相更好,更漂亮的。現今屬下這才明白過來,咱們哪是客呀?大人
到哪,便是哪的主人,許縣這一地亂不亂,大人說了算!這一卦【大有】於中正
平和之中現上上大吉!托大人鴻福,屬下的卦象修爲又精進一層。」楊宜知鐵塔
般的身形太過突出不適合前來,拍起馬匹來便以殺手相師墨雨新爲最。這貨靠著
一張嘴皮子行走江湖,捧起人來不僅絲毫不知羞,還能無時無刻隨時隨地。結合
那一口玄奧的蔔算說辭,簡直讓人挑不出毛病。

  「你這嘴……我沒剃個平頭啊……好吧好吧,承您墨師吉言啊……燕國高手?

  燕國高手在桃花山全讓我娘殺得幹幹淨淨,還有個屁的高手,你不會以爲丘
元煥親自跑來押送糧草了吧?要不栾楚廷也在這裏?「吳征嗤笑一聲,燕國高手
所剩無幾,這也正是他此行的最大倚仗。

  「祝夫人威武無敵。」衆人恭維聲中眼裏都放出精光,看著燕軍就像一堆待
宰的羔羊,有些性子急的不由連連舔著嘴唇。

  車隊由遠及近,載得滿滿當當的糧草將潮濕的土地壓出深深的轍痕。許縣一
帶連日陰雨,但車隊上的糧草卻用蓬布一層又一層地包起。這種布料既能保持內
裏的幹燥,對外又有防火之效,不容易點著。燕軍常年征戰,一切都頗得法度,
只是倉促間運糧的軍伍也是嚴嚴整整。

  埋伏於臥牛山的突擊隊摩拳擦掌,都眼巴巴地望著吳征,盼望他早些下令好
大肆快意地沖殺一番!奔行千裏至此,第一戰的頭功誰都想要。

  吳征不著痕迹地瞥了眼長安城方向,冷笑一聲。他對燕國的仇視絕不亞於這
些飽受欺淩的盛國人。桃花山一戰,他的生父待他憚之如虎,恨之入骨。祝雅瞳
的風姿與憐愛一同永遠刻在他心裏的,還有凶神惡煞的燕國高手。這些都是他生
父派來,要置母子倆於萬劫不複之地!他對燕國的皇室沒有一丁點的羨慕與不甘,
也沒有一丁點的好感,有的只有刻骨的仇恨。自桃花山夜戰起,吳征與栾楚廷就
已不死不休,全是血海深仇。

  「吃燕國的飯,喝燕國的水,咱們行走江湖講究的就是一個有恩必報。來,
現在把他們燕國的火石還給人家,再幫他們造一頓香噴噴的晚飯!」待押送糧草
的軍旅走過埋伏地點一半,吳征揮了揮手,瞿羽湘張開弓朝天射出一只箭。

  平常的箭,仿佛山林裏的獵戶想射下鳥兒時落了空,有氣無力地飛行一陣就
掉頭落下,卻在盞茶時分過後,引得寂靜的山林裏一片騷動。

  押運的燕將忽見林中忽然跳出數十個人來,一個個的衣冠隨意,有些被山上
的荊棘劃破了,有些則臉上還有泥漬,吊兒郎當,簡直像是許縣裏的破落戶跑來
臥牛山中集會來著。

  「你娘的賊鳥,不要命了嗎?」五名兵丁打馬上前,一鞭就朝著破落戶們打
了下去。大過年的南方打得昏天黑地,連帶他們也過不好年,正心頭沒半點好氣。

  若不是估計新年討個好彩頭,揮下去的便不是馬鞭而是大刀了。

  「你娘的賊鳥,敢打老子!」破落戶中一個胖大男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空
中一陣亂抓,便把五條長鞭一同拿在手中一揮一扯。

  大力傳來,五名兵丁慌忙齊齊使力拿住馬鞭,穩住身形。五人一同使力居然
拉不動胖大男子,他們立知不妙。正待撒手趕馬後退之時,破落戶們忽然一同暴
起,將五名兵丁全數抓下馬來,只幾拳下去,兵丁便軟趴趴地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這些破落戶當真膽大包天,似乎見了血腥激發了凶性,居然哇哇大叫著朝燕
軍糧車沖去。

  「放箭!」燕將絲毫不亂,當即下了格殺令。護衛的軍士雖不算多,弓手就
更少,但要對付這麽些個破落戶實在不難。

  弓弦響處,一輪齊射也有二百余支箭,飛蝗似地聲勢驚人。破落戶們齊齊發
聲喊掉頭就跑,原本沖在最先的四人跑得慢,肩頭,手臂等處都被箭射中倒地,
在同伴們的扶持下踉踉跄跄地向山腳下的樹林逃命。

  燕將心中狐疑,敢來襲擊運糧車隊,族誅都不算重,這幫破落戶再蠢還能吃
了豹子膽不成?他本能地覺得不妥,更不敢怠慢,揮手喚過一隊百來人的騎軍下
令道:「去看看,務必小心在意。」

  這隊騎軍風馳電掣般趕了過去,追著又是一輪箭雨。只是那幫破落戶似被嚇
破了膽,使出吃奶的力氣兩腿像張了翅膀,連滾帶爬地跑得比兔子還快,居然箭
枝射之不及全數落在地上。

  眼看破落戶們跑進了山林,原本行軍便有逢林莫入的大忌,對於騎軍而言更
是大忌中的大忌。可在燕國腹地地盤上,任由燕將警示小心在意,那警惕之心還
是很難打起。領頭的騎士略一猶豫,還是揮手引軍進入了山林。

  人仰馬翻的嘶鳴聲響起,山林裏視線被阻隔之處的喊聲令人心悸,林木更是
成片地劇烈搖晃,仿佛有看不見的惡鬼將進入的人馬吞噬。不過盞茶時分,一切
又沒了聲息。只有先前被射中箭頭負傷的一名破落戶又鑽出樹林,探頭探腦一陣
便又縮了回去。

  「阿彌陀佛,陰人真是他娘的給勁……」忘年僧雙手合十高宣佛號,一臉的
肥肉都幾乎飛舞了起來,比剛禦了個絕色美女還要通體舒泰。

  「給你媽!沖啊!還等什麽?」於右峥怒罵著一踹剛俘獲的戰馬,緊跟著戰
馬便跑出了樹林,暗歎到了軍伍裏,汙言穢語不自覺地就多了起來,隨口而出無
論如何控制不住。比起忘年僧粗口與佛偈齊飛的養氣功夫著實遠遠不如……

  戰馬受驚又識途,登時朝著燕軍糧車沖了回去,一幹破落戶跟在戰馬背後狂
奔,居然不遜其速。

  燕將咬牙切齒,又是一手心的冷汗。他知道善者不來,自己又肩負運糧重任,
這一回若是失了糧草,當真吃罪不起。燕盛兩國雖開戰,許縣一帶遠離戰區原本
安全得很,再南行二百余裏,自然有騎軍前來接應。可是這些人究竟從哪裏冒出
來的?他再一想便即恍然,盛國大軍遭到鉗制動彈不得,可就這麽幾十人要摸到
許縣附近,那是神不知鬼不覺。所疑惑的是,幾十人就敢朝著自己千人的軍伍沖
鋒?

  破落戶們真的敢。失了控奔跑的戰馬成了天然的盾牌,中了數十支箭才終於
不支倒地,借著戰馬的掩護,破落戶們也沖過了弓箭最具威脅的距離,七八丈的
距離,趁著弓手們搭箭的功夫,破落戶們手一揮打出成片的暗器。

  弓手們射箭每人一次只得一支,這些暗器卻是密如雨絲,人人一揮手便是十
余樣,大的鐵蓮子,小的梅花針,五花八門的什麽都有。且這幫破落戶各個武功
驚人,甩手打出的暗器威力堪比長弓,燕軍雖全副武裝,仍有十余人被打中面門,
慘叫著倒地。

  燕將尚未下令,只聽背後,側方齊聲呐喊,又從山林裏閃出二百余人來,齊
齊向著燕軍沖鋒!

  燕將咬牙切齒抽出長刀吼道:「殺無赦!」敵人至多不過三百余人,己方以
三敵一可謂穩操勝券,何況還有五千余的民夫,左近許縣一旦得了消息還能即刻
支援。他要做的便是把這幫人遠遠地與裝滿糧草的車隊隔離開,然後全數殺幹淨,
一個都不放過!

  燕軍怒吼著沖了出來,這幫破落戶將他們戲耍得夠了,還傷了百余名名兄弟,
當真是惡從膽邊生。燕軍一沖鋒,那幾十名以暗器傷人的破落戶掉頭就跑,一來
一回,堪稱來去如風。這一回他們不再聚集於一處,而是鳥獸一般四散奔逃。

  戰鬥很快就成了混戰。破落戶們一齊打出暗器的聲勢還讓人心有余悸,不想
分散開來後,單人作戰更是盡顯精妙的武功。反觀燕軍無奈地分散之後,戰力大
減,不多時便頻頻有人受傷倒地,生死不知。

  破落戶們先行解決了百余名騎軍,壓力大減,只見戰場之上人影憧憧,不時
有破落戶沖破軍陣,向著由民夫暫時守衛的車隊攻去。燕軍除了剩余的百余名騎
軍恨不得分出千百個分身圍追堵截之外,余人無可奈何,見狀不妙,只得放棄了
追擊,再度守在車隊旁。

  這一下戰場更亂,燕軍沒了人數優勢,騎軍們很快又倒下許多,剩余的只能
連連周旋,不敢正面交鋒。破落戶們也不戀戰,一沾即走,漸漸成了百余名破落
戶與騎軍交鋒,剩余的二百名破落戶進攻車隊之狀。戰場大亂,弓手們不敢亂放
箭,反倒是破落戶們齊刷刷地再度射出了暗器。

  這一回不僅人數翻了幾倍,射出的暗器也翻了幾倍之多。鋪天蓋地銀光閃閃,
好似數千名弓手一同放箭般聲勢驚人。那些暗器有些打在燕軍與民夫身上,有些
燃起火光直接就打進了糧草車裏。

  糧草蒙了厚實的篷布,原本就算被火燒著,民夫們也有救援的時間。可這些
破落戶顯然個個都是高手,發射出的暗器直接射穿了篷布,民夫更是無可抵擋。

  燕將這才發現,破落戶們正在瘋狂地蠶食著燕軍,不時地有人倒下。而這些
人隨在幾名高來高走的高手身邊,遇到結陣自保的燕軍硬點子便避開不正面交手,
碰見落單的便殺,幾無一合之敵。不一時燕軍便倒下一大半,民夫嚇得有些跪地
求饒,有些四散奔走,整個車隊都燃起了煙火……

  「完了……」燕將面如死灰,他用力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滿地的屍體裏俱是
身穿戰甲的燕軍,破落戶一個都看不見。而且那個最早被箭射中肩頭的破落戶男
子始終左支右绌,眼看著就要被斬於刀下。可這人搖搖晃晃地逃入樹林,不一時
追擊的燕軍便不見了蹤影,他又搖搖晃晃地跑了出來……

  「大人怎麽回事啊?」於右峥與忘年僧並肩作戰,以吳征的武功當然不用他
們來管,可作爲貼身護衛,分出一部分精力在吳征身上在所難免。

  「可能……玩高興了吧?」忘年僧見吳征陰人不斷,忽然頓悟,忙學著吳征
手忙腳亂地架格遮擋不定,做不支狀。可惜他一臉凶相,武功又沒高到吳征那樣
舉重若輕的境界,來去兩回燕軍壓根不上當,也沒人來追他。一時面子上大大地
挂不住,心頭火起,抓過一名燕軍雙掌拍落,登時把一顆腦袋打做爛西瓜。

  「分明在演練,哪裏是行事謹慎?」燕將心中發苦。這些破落戶的武功高得
太多,自己手下也不是什麽精兵,便是正面交鋒也是毫無勝算。敵人之所以來來
去去地將自己耍著玩,完全是不想浪費太多氣力,也不想有什麽意外損傷。他們
小心謹慎,連一層油皮都舍不得掉在這裏。

  糧車已燃起了熊熊大火,必然顆粒無存,部從死的死,逃的逃,燕將長歎一
聲,與那名又從樹林裏搖搖晃晃跑出來的破落戶對視一眼,忽然腦中電光一閃,
忙下馬微微欠身,橫著腰刀在脖頸中一抹……

  犯了大案,當然要跑路,突擊隊們一路跑得興高采烈,忘年僧大著嗓門道:
「大人,接下來咱們去陰誰?」

  「咱們個鬼啊,你們一個個都是燕國的要犯,一顆人頭少說值一百兩金子,
還咱們?聚在一起等人來抓嗎?」吳征笑罵道:「散了,全部散了,從許縣這裏
四散,見糧車就想辦法燒,燒了就跑,不許戀戰,沒機會就放過無妨。被追得急
了就往臥牛山上跑,你們蛇組的人在江湖上混了那麽些年,不要告訴我連在山裏
藏身都不會啊?貓組的要聽蛇組的號令,論起藏身的本事,你們不如他們,都明
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哈哈哈。」

  「太陰了,太無恥了。」忘年僧險些手舞足蹈,這只隊伍化整爲零,只怕燕
國這後方是一刻都不得安甯了。

  「嘿嘿,咱們繞個大圈,一個月之後到東郭城郊彙合。屆時再幹一票大買賣!」

  「得令!」

  「得令!」歡呼聲不斷,三百人馬像煙花一樣炸開,四散而去。

  ………………………………………………………………………………

  「大帥,又有一路糧車遭了劫。本月已是第四回了……」

  「嗯?嗯!」蒯博延看著地圖,無喜無怒。燕軍的攻勢依然猛烈,可是糧草
接連被燒毀已成了巨大的隱憂。他略一沈吟,道:「小股敵軍騷擾,戰力卻不容
小觑,那是他來了呀。」

  「大帥所言有理。」丘元煥雙目一眯贊同道:「必然是他了。敢問大帥要作
何安排?後方不可再放任他們胡作非爲下去了。」

  「嗯。雖是小股敵軍,但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蒯博延以手指在地圖上模
擬著路線道:「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大帥以爲遣何人前去平亂爲宜?」

  「要對付這幫流寇,全軍上下唯一人最是合適。勞煩丘大將軍整備一行!」

  中軍帳裏諸將齊刷刷地望向丘元煥。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卻都
沒想到大帥想都不想直接就遣出了丘元煥。的確,江湖高手對決,燕國如今人才
凋零,但仍坐擁震懾天下的絕頂高手!後方的亂局顯然已讓大帥震怒,他也像必
須要把壽昌,陵江兩處連城帶人一口吞掉一樣,要把在後方作亂的【他】生生撕
碎……

  上一次再桃花山,因緣際會,【他】僥幸逃得性命,這一回在燕國腹地,長
枝派師徒已如暴怒的雄獅張開了血盆大口,他又如何能逃?

  沒有機會了,正如大帥而言,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大帥雖初出茅廬,但處
事之老到不在任何名將之下。你既用武林高手來攪亂後方,我就派出武林之王前
去鎮壓。再強的高手,又怎能在【碎月金剛】丘元煥面前翻起波浪來?


                              【未完待续】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4-17 12:47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09)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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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4-17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九章 龍嘯寰宇 鳳舞翩躚

  密密麻麻的雲梯,螞蟻般攀爬的攻城大軍,飛蝗般的羽箭剛剛止歇。這是一
場持續整整兩天的激戰,不眠不休。陣亡的士兵除了戰死之外,為數不少是累得
再也支撐不下去,就這麽忽然閉上眼睛倒地,再也沒有起來。

  當戰鬥的雙方整體勢均力敵,軍械充沛的時候,這一場激戰就只剩下慘烈二
字。

  盛國更為富足的弓箭沒能帶來優勢,他們射出城外的箭枝全成了燕軍的補給。
燕軍更為兇悍的戰鬥力也沒能化為勝勢,幾度登上城頭又被壓了回來。這些原本
在將來進攻盛國時作為基地的堅城意外地陷落,於是便成了自家難以逾越的障礙。

  韓歸雁癱坐在女墻邊大口大口地喘氣,面色蒼白,汗下如雨。相比起普通軍
士,她的待遇要好得多,功力也深厚得多,可她現在也已連一根手指頭都不願意
動彈一下,恨不得就在堅硬的地面上睡過去。

  陸菲嫣輕盈一躍,在東倒西歪的人群中穿花蝴蝶般舞動而至,手捧著面潔白
的方巾替女將擦拭汗水。

  「姐姐也快歇一會兒。」韓歸雁睜開眼眸勉強一笑道:「都累壞了,換防的
軍士們會做這些事。」

  「小事情不要緊,我還撐得住。」陸菲嫣微微一笑,摘下女將的頭盔,將她
面上的汙漬與汗水細心擦去後棄了手中方巾,又換了一條繼續擦拭,道:「你莫
要管我,要統領全局,最累的便是你了。快快歇一歇,你可不能倒下。」

  「好想睡一會……我合眼片刻……莫要讓我睡著……」韓歸雁只覺方巾居然
是熱的,也不知道陸菲嫣百忙之中哪里找來的熱水。臉上被熱氣一蒸,全身毛孔
似乎都在大口大口地呼吸,暢快得幾乎要暈去。

  「嗯,你安心歇一歇。」陸菲嫣替她擦拭幹凈之後也席地坐下,一手彎過女
將的腰肢鉆入甲胄之內,貼在腰脊之下。

  沛然熱力順著腰後透入體內,匯至丹田,登時讓心境一寧。韓歸雁合上眼眸,
安然靠在陸菲嫣肩頭養神,只覺那股內力與自己有血脈相連之感。和吳征的內力
也有相同的感覺,只是陸菲嫣的內力更溫和柔軟,也更加深厚。有這股內力相助,
韓歸雁恢複精力起來也快了許多,約有一刻鐘時分便睜開眼來。

  精神抖擻地立在城頭,兩眼里神采奕奕,主將的風采便是軍心最好的振奮良
方。韓歸雁這麽一站,換防的軍士們手腳都麻利起來。

  戰鬥打了月余,幾乎無休無止,相比起開戰時參戰的兵丁已少了許多。兩軍
都傷亡慘重,巨大的體力與精力消耗更讓雙方都不得不讓軍士輪番休息。可戰鬥
的激烈比此前還要更強,且近日來不知何故,燕軍忽然再次提高了攻城的頻率,
連攻城的軍士數量也多了起來。可以換防的軍士已越來越少,陵江城頭已有許多
士兵無人可換,只能拼了命地守在城頭。

  「這人,實在太可怕了……」韓歸雁氣力複生,仍是不由感嘆。她雖不是時
時都沖在最前線,可作為主將統籌全局,消耗比起冒死拼殺的軍士還要大得多。
以她的能耐都已支撐不住,以一敵二的燕將又是怎生挺到現在的?

  「我們也不差呀?」陸菲嫣溫柔勸慰著擡手指向城下道:「燕軍也已到了極
限,其實真的沒想到你和鐵衣能把仗打到這種地步。」

  「我說的不是這個。」韓歸雁聲音凝重而低沈,鳳目向後一掃低聲道:「姐
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吧?」

  「不知。」見女將說得嚴肅,陸菲嫣也心中一沈。

  「燕軍攻城忽然加緊,按常理而論是兵家大忌。軍士也是人,會害怕會受傷,
更會累。這樣打下去沒有人能受得了,就算是訓練有素的燕國精兵,一樣會怨聲
載道。但是這個人一點都不擔心?這不可能,他只是有把握拿捏住分寸,讓那根
弦繃到極致卻不斷裂。他敢這樣派兵攻城,正是有這樣的底氣。」

  「那他為何要這麽做?太冒險了……」

  「因為有值得他去冒險的緣由。」韓歸雁目光一收,又放得更遠道:「二哥
的軍令下達,陷陣營不會再袖手旁觀。現下的消息全被閉鎖,但是吳郎一定做了
些什麽讓他很難受很難受的事情。由此逼得他不得不兵行險著,兇悍攻城,我有
一個很可怕的猜測……」

  通常而言,兩軍對壘時知悉了敵軍主將的想法可謂大占上風,甚至可以直接
決定勝利的歸屬。以陸菲嫣對韓歸雁的了解,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必然有了十足十
的把握。可看她的模樣,即使知曉敵將的想法,得出的結論卻是【可怕】。

  這已是片刻功夫里韓歸雁第二次以可怕來形容敵將,陸菲嫣抿了抿唇瓣,又
伸出香舌潤了潤驟然覺得幹澀的唇膚道:「怎……怎麽了……」

  「陷陣營的大軍目標太廣,吳郎不會動。一來他領兵之能不足,二來也難以
對燕軍鐵騎行成威懾。以吳郎的行事風格與現狀來看,他動的一定是小股的突擊
隊,而且十有八九把目標放在敵軍的糧草上。」韓歸雁對吳征的了解非同一般,
一下子就將吳征的動向猜了個十足十:「敵軍來勢洶洶卻十分倉促,準備必然有
所欠缺,大軍糧草不足全靠後續補給。吳郎帶著突擊隊去燒途中的糧草,至少頭
幾回易如反掌。若我所料不錯,城下的敵軍糧草已然支應不足!」

  「那是大好事呀?」陸菲嫣越聽越覺背後颼颼涼意。所有有利的戰局,都沒
讓韓歸雁有一絲一毫的放松,仿佛這些有利因素集中在一起,正逼得燕軍釋放出
一只恐怖的惡魔。

  「是大好事……要是我為燕將,這時候一定在考慮退兵了……」韓歸雁回眸
與陸菲嫣對視,面色有些發白道:「我知道姐姐想說,敵將近來攻得那麽狠,是
不是為了退軍做準備?不是的,退軍的話不是這樣子,他一點點退軍的意思都沒
有。所以,他攻得這麽兇另有目的……」

  這一下連陸菲嫣都恍然大悟,目中閃爍著冰涼而極具懼意的光芒,牙關打顫
期期艾艾道:「他……他讓軍士來送死……可以……可以節省軍糧……」

  「用弱一些的軍士反複不斷地攻城,讓他們每日成倍地死在城下。一來節省
軍糧,讓存糧可以食用得更久,二來又在消耗我們的力量……這個人,太冷酷太
可怕了,他就是個惡魔。」韓歸雁也難掩懼意。並不是女將畏懼了敵手,也不是
她已被嚇住,而是敵將的冷血實在讓人不寒而栗。

  燕軍已是孤註一擲。陸菲嫣當然知道韓歸雁這番話代表著什麽,陵江城的激
戰還會持續下去,一直持續到有一方徹底崩潰為止。她忽然打了個激靈問道:
「那壽昌城……」

  「只會比我們更艱難。」韓歸雁吐著長氣道:「壽昌城無論從哪里都比陵江
更加重要,也是陣眼所在。敵將的攻勢一定會更偏向壽昌。」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現在壽昌,陵江兩地全都是繃緊的弦,對盛還是燕
兩國都一樣,誰先挺不住崩斷了便一潰千里。誰都松不下來,也停不下來,只有
繼續打下去,打到一方敗績為止。」

  「不止兩城……」韓歸雁一掌按在城墻上,發力捏下使得指節都發了白:
「吳郎一樣有危險,燕國一定會派遣精兵強將去對付他,以保證糧道的暢通。幸
好……燕國高手幾乎不存,祝夫人還沒有現身,丘元煥也只好呆在城下不動。否
則,對付吳郎的人選就是丘元煥無疑。」

  「還好,還好。」陸菲嫣也松了一大口氣。吳征雖能,但若在燕國腹地被丘
元煥盯上只有死路一條。

  「吳郎那里也是繃緊的弦,打擊燕國糧草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廢,接下來定會
加倍的艱難。可若燕國先扛不住,糧草運輸不利,也會兵敗如山倒。」韓歸雁似
是不願多說,幾句話便略了過去,又一手指著葬天江對岸道:「還有紫陵城,那
里一定也不太平。」

  「那個宇王張聖博怕是正求天求地讓陛下大敗吧。」陸菲嫣感慨道:「花丞
相和費國師一定支持得甚是辛苦。」

  「嗯,他們二位也是無論如何都要挺下去。若是張聖博掌權朝中內外,我們
都會有腹背受敵之憂。」韓歸雁苦笑道:「每一個地方都出不得半點紕漏,否則
前功盡棄。」

  「會的。」陸菲嫣與她攜手並立道:「那麽多艱難都熬了過來,這一回也一
定能挺過去的。」

  「嗯。」韓歸雁深吸口氣,胸脯高高鼓起,嫣然一笑道:「會的,姐姐,我
們一定會的。我真的十分慶幸能與你們一道兒共進退!」

  「我們還要一起很久很久,怎麽能倒在這里?」陸菲嫣溫婉微笑,目光卻不
經意間投向北面的遠方,憂慮之意越發深濃,怎麽也藏不下去。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戰場上瞬息變幻更是難以盡知,即使是韓歸雁也一
樣。她說丘元煥不會去找吳征,可誰又知道會不會?或許丘元煥壓根就沒來壽昌,
或許正在趕來的路上恰巧撞見,也或許他拋下焦灼的壽昌城一帶,無論如何也要
去對付吳征……

  如果糧草都這麽容易劫掠焚燒,還有什麽仗打不贏?陸菲嫣心中惴惴,旋即
打消了一切雜念,只陪伴著韓歸雁在城頭上給軍士們打氣。行了幾步又覺心驚肉
跳神思難寧,忍不住喚過僕從悄聲吩咐道:「無論何時都要準備好一只雕兒,我
隨時要用!」

  這一日再無激戰,兩軍都有了片刻喘息的良機。次日天光剛亮不久,燕軍又
已集結完畢即將發動攻城之戰。城頭的盛軍也是全副武裝嚴陣以待。韓歸雁與陸
菲嫣各持兵刃親臨女墻邊,這一場慘烈的戰役盛軍之所以能支持到今日,與兩人
密不可分。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天上居然下起了黃豆大的雨滴,敲打在盔甲之上發出
悅耳又連綿不絕的響聲。韓歸雁面色凝重,大雨固會讓攻城的燕軍更加舉步維艱,
可也會讓各式防禦的火器威力大打折扣。燕軍今日的氣勢不同以往,整齊的軍伍
里一張張戾氣十足,憤怒異常的臉,比前些日子瘋狂攻城時看上去更加地兇暴。

  「他們要拼命了,看誰的弦先斷……」韓歸雁竊竊道。

  「我們退無可退,軍士的心會更齊。他們始終是迫於淫威,軍中怨氣必然十
分大,相比之下還更脆弱些。」

  「嗯,所以,拖得越久,我們的勝算越大!」韓歸雁瞇了瞇鳳目,手臂一擺
接過張雕蟒長弓立於最前排的弓手陣中,又在腰間配上滿滿的兩壺箭道:「一會
兒打起來姐姐務必關註好各處,若遇敵軍登城先趕下去再說。這一戰……會非常
艱難。」

  「你安心統領全局,前沿爭鋒的事情,我會做好。」陸菲嫣微微一笑道:
「不知為什麽,我心境十分平和,一點都不擔心,也一點都不害怕。」

  韓歸雁目露欽佩之意,又賊溜溜地在美婦豐滿誘人的身子上一轉,忽然抽出
三支羽箭一同搭上長弓。

  弓弦被猛地拽滿,牛角弓身經過無數次地凝煉,比精鋼還要堅固,卻又有極
佳的韌性。女將素手里蘊含著無窮的力量,講長弓拽得咯咯直響,發出欲碎的聲
音。

  砰,被拽滿的弓弦忽然松開,其聲蓋過了鼓噪吶喊,蓋過了雨打盔甲的叮當
聲,高震天際!

  三支羽箭流星一樣劃過天際,分射三面。一箭正中燕軍陣中領頭猛士的肩窩,
將他釘入地里。一箭飛上城外箭樓,一名弓手只眨了眨眼便覺咽喉一涼,一哽,
身體騰雲駕霧一般飛下箭樓,喉中鮮血狂湧。最後一箭則遠遠飛去,一聲巨響將
燕軍的沖鋒軍旗給射了下來。

  除雨聲之外再無聲響。一弓發三箭並不是前所未見,箭無虛發也不少見,射
落軍旗雖少有,也不算生平僅見。奇就奇在這一張弓發射之時巨響震天,可見威
力之強。而第三支箭不是射斷繩索讓大旗飄落,而是生生射斷了旗桿!

  鴉雀無聲中,盛軍將士才發現韓歸雁手中的長弓上,雕蟒以金色紋路勾勒而
成,透出一股無上的威嚴與尊貴之意。

  「震天弓,韓將軍居然能拉開震天弓!」終於有將領反應過來,韓歸雁手中
拿著的正是盛國皇室的寶物震天弓。

  自欒家背叛盛國雄踞中原之後,只能偏安南面一隅,唯唯諾諾,瑟瑟縮縮地
茍全於亂世。以至於連國民都忘了臨朝末年,這片土地曾以猛將雄兵虎視中原。
當年的兵精糧足,猛將千員之盛世早被淡忘,但在盛國軍伍里始終流傳著當年威
懾天下時的傳說。

  無堅不摧之矛,攻無不克之劍,響徹天地之弓與百戰無敵之甲。

  張家能在亂世立國,靠的可不僅是什麽血脈傳承,也因前代先祖們在一場又
一場的爭端中打下威名。

  這些傳說都已隨著歲月而淡忘,張家的子侄忍受著世人的嘲笑,早已沒了先
前的榮耀。但是傳說終究是傳說,一旦再現的時候就會被人記起。若是這些帶著
傳說色彩的物件來到了適合的人手中,其震撼之大難以估量。

  陸菲嫣在一瞬間就有了這樣的感覺,莫名地,她感慨頗深。每一樣東西都有
它的真命之主,譬如重現世間,來到韓歸雁手中的震天弓,就像蒙塵的明珠再現
光華。她忽然想起十余年前吳征擁有了【道理訣】,於此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支神箭讓燕軍士氣大挫,似是不甘萬馬齊喑,燕軍陣中忽然也是弓弦連響,
射出九支羽箭來。羽箭有齊射,有連環,以氣勢而論還在韓歸雁之上。且來勢勁
道之強,破空風聲之大,竟比韓歸雁的震天弓發射出的還要猛惡。

  陸菲嫣大吃一驚,燕國軍中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有威力堪比震天弓的寶貝,羽
箭來得這般兇悍,當是高手拈弓搭箭,再灌註了強勁的內力所致。她剛要上前,
只見韓歸雁手舞如風,弓弦連響,羽箭連發,數十支羽箭朝來箭射去。

  震天弓的威力何其猛悍,韓歸雁的力量又何其強勁。她雖是日常繁忙武功修
行不如旁人,可與吳征雙修之後也始終保持著進境,羽箭上同樣灌註了內力。

  箭枝在空中對撞,韓歸雁發射的第一排箭枝悉數被磕飛。可她射出的箭更多,
第二排便將燕將所發的羽箭射得歪歪扭扭,第三排更是將失去了威力的羽箭攔腰
截斷。

  這一輪弓箭較技,韓歸雁雖武功遜了一籌,弓術之精卻遠在燕將之上。在盛
軍最疲憊,最艱難的時刻,韓歸雁以一種古老,過時的戰術—大將單挑喚醒了盛
軍得士氣與勇氣。

  盛軍忽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像滾滾葬天江水連綿不絕。每一聲嘶
吼都像拼出吃奶的力氣,幾乎喊破了喉嚨。

  韓歸雁舉起長弓,鳳目含煞,心中著實松了口大氣。即使神勇如她,此前又
得陸菲嫣內力相助,接連張開震天弓也難以承受。舉弓的左臂尚好,拉弦的右臂
已在發顫。但是這一切至此全都值得,盛軍的士氣在最關鍵的時刻到達頂點,剩
下的便是拼出全力的搏殺,狹路相逢勇者勝。

  蒯博延隱在燕軍陣中微微搖頭贊道:「真大將之才也。」他揮了揮手,下達
攻城的軍令。這一揮手便是不死不休!而他只帶著十余隨從悄悄打馬離去。

  原本他可以集中力量打下陵江城,循序漸進。他的計劃也是如此,持續的消
耗過後將形成掎角之勢的兩城一寨逐步蠶食。可後勤不暢讓計劃落了空。盛國的
突襲時機選的絕佳,是運氣也好,還是張聖傑失心瘋了也罷。現下正是燕國最虛
弱的時候,人困馬乏,兵無戰心。

  但是蒯博延知道這一戰必須打,即使傷筋動骨地抽調兵馬,糧草,匆匆出發,
也必須要快速地,以最殘忍,最兇悍的手段將盛軍撲殺在此。否則今後陛下想要
一統天下,征討盛國時會付出幾倍於今日的代價。

  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折衷之法,冒險孤軍深入,對後方的空虛也是無可
奈何。恰好盛國居然就有這麽一支靈活又戰力絕佳的軍伍!他們一下子就抓住燕
國的弱點,正面的據守不出,後方被攪風攪雨,每一下都讓燕軍無比難受。

  蒯博延深知燕軍無論從軍心,士氣都已到了強弩之末。更嚴重的是,即使用
了最可怖的方法,糧草的支應也已不足十日。誰也不知道下一撥糧草什麽時候會
來,還會不會來。

  所以他要一鼓作氣地擊敗盛軍。陵江城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壽昌城才是。
想要畢其功於一役,唯有拿下壽昌城才能做到!陵江城的攻擊不能停,因為不能
讓這里有喘息之機,否則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

  五十里的路程,快馬發力奔馳下不到一個時辰便至,這里的燕軍也是刀槍映
日嚴陣以待。入了中軍帳,各部將軍都已到齊等候。蒯博延在桌案前站立,一手
撚起一把令箭威嚴道:「諸將聽令!」

  「在!」

  「即刻攻城,不得後退。」簡單的八個字,卻決定了屍山血海。蒯博延一邊
下令,一邊披上了案邊擺好的輕甲。

  從大軍抵達壽昌一帶起,蒯博延始終沒有露面。盛軍至今不知燕軍主將是誰,
甚至連燕軍大都不知,諸將見他模樣不由心中一凜。

  雖已從諸多軍令中猜到已至決戰之時,但蒯博延穿上戰甲才證明他的決心有
多大。這位丘元煥最喜愛的弟子,也是托付了未來的弟子,在這一刻下定了一往
無前的決斷。而且他不再藏著掖著,會親臨前線,甚至在最關鍵的時刻親自向壽
昌城頭攀登。

  身為主將在決勝時刻最該有的模樣!

  燕軍諸將齊齊在心中揮了揮拳頭。能征善戰的燕軍居然與羸弱的盛軍對峙如
此之久,至今不能收複國土,堪稱奇恥大辱。燕軍能始終保持著瘋狂的攻勢,這
份羞恥感也是推手之一。

  恥辱必將以鮮血來清洗,今日便是大幕開啟的時刻。

  蒯博延披好輕甲,帶上將盔,配好寶劍,將手中成把的令箭一拋道:「進攻。」

  簡單的兩個字,也沒有厲喝,可營中諸將均心中一凜。只見令箭篤篤篤地全
數插在地面,宛如一柄尖端指著壽昌的長劍!

  即使時日不長,蒯博延身為主將的能耐已得到認可,能把局面收拾到眼下的
地步,旁人自問不能。如今主將又露了一手武功,可謂文武兼備!諸將除凜然之
外,心頭也是發熱。待蒯博延親自沖鋒的時刻,燕軍必將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來了!」韓鐵衣默念一聲高高舉起了手,冷冷地望著城下在大盾的掩護里
朝城墻逼近的燕軍。

  身處壓力的最中心地帶,近日來他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儒雅的氣度仍在,
卻掩不住深陷的眼眶與憔悴的面容,只是一雙眼眸依然炯炯有神!

  這一場激戰比讓他重傷的下卞關之戰還要慘烈。仗打到現在,戰術,戰略的
作用幾乎歸零,剩下的只有一口氣,看誰心氣更高,更持久,誰能堅持到最後。
燕軍將領明顯是要在今日就此分個高低!

  「好小子,把燕軍都逼到這個份上了。媽的,你在後頭瀟灑還領功勞,壓力
全讓老子給你頂了!」韓鐵衣冷笑一聲,目光又是一凝,額角沁出了汗水。

  燕軍大陣里前軍左右分開,一員大將全身漆黑地一馬當先沖向陣前,身後的
數十名將領開花似地逐漸散開入各軍里。唯獨他一路飛馳直抵燕軍最前才一扯馬
韁,駿馬長嘶著人立而起。

  主將親臨陣前,燕軍的士氣可想而知高漲到什麽程度。但令韓鐵衣害怕的卻
不是眼前的燕軍,而是這員大將他從未見過。燕國的將領,尤其有名的將領他無
一不知,這麽重要的一場大戰,燕軍主將居然不是丘元煥?他不畏懼城下這名陌
生的將領,畏懼的是,丘元煥去了哪里?

  除了吳征,還有誰會重要到讓丘元煥拋下一觸即發的大決戰離開壽昌城?韓
鐵衣手心里全是汗水,戰局至此已然完全失控,沒人能料想到未來,只有拼盡全
力地撐下去,對誰而言都是如此。燕軍主將會猝然出現,可謂英雄所見略同。

  來吧!既然每個人都是生死一線,那就看誰撐得過去吧!

  「痛快,痛快!」韓鐵衣哈哈大笑,豪邁之處竟不比大兄韓鐵甲。他忽然從
腰間抽出一把長劍指天大叫道:「唯今一戰,有死而已!本將誓不退後半步,與
全軍共存亡!」

  下著雨滴的天空忽然霹靂一聲,劃破天際的雷電像從天而降的利劍,似乎與
韓鐵衣手中寶劍相連於一處。劍身上的蛟蛇紋路金燦燦地閃閃發光,尤其頂上獨
角,正刻畫在寶劍的刃尖上,在雷霆中仿佛欲升天化龍。

  「攻無不克之劍?韓將軍手持的是攻無不克之劍!」盛軍歡聲雷動,士氣大
漲,一時與滿目嗜血的燕軍不相上下。

  蒯博延不為所動,只揮了揮手之後雙腿一夾馬腹,竟隨著緩緩前行如洪流般
的大軍一同進逼壽昌城墻!

  ………………………………………………………………

  「大人,情況有些不對勁……」於右崢抽著鼻子露出恐懼之色,仿佛在空氣
中尋找危險的味道自何處飄來。

  對於他關於情況有異的判斷,吳征相當地尊重。所謂術業有專攻,加上有些
人天生就有這樣的本能,帶領著這幫江湖異人,就得善加利用他們的長處。

  「這路運糧隊伍雖是行色匆匆,可是您看,車轍子在地上壓的痕跡十分怪異,
車廂也晃得厲害。依屬下看未必是糧秣。咱們犯的案子多了燕賊防備越發森嚴,
但看這東西,不像,不像。」

  於右崢指指點點間,忘年僧不耐煩地一擺手,顛三倒四地低聲道:「哪來那
麽多廢話?這車子運的若是糧草,貧僧自己把頭砍下來。裝金銀的是這樣晃,裝
字畫紅貨的是這樣晃,裝滿糧草的車子行起來是那樣晃,老子劫貨了無數次,一
只眼睛也看得出來。」

  吳征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待車隊去得遠了才急向於右崢道:「想盡一切辦法
知會兄弟們,不必等候,速速返回陷陣營。不對,不成,不成……不能去!我們
先回山。」

  做了個把月的山大王,不僅有吃有喝,還逮住機會又燒了一次運糧車隊,身
邊還有三位嬌娘陪伴,吳征簡直快淡忘了艱辛。聽聞化整為零,各自為戰的突擊
隊另還燒了兩把大火。四趟車隊燒下來,這一趟入侵燕國腹地功勛卓著,足以大
大緩解韓家兄妹肩上的壓力,也讓戰局有所改觀。

  想過去他那個【哥哥】燕皇正暴跳如雷,前軍的將士也惶惶不可終日,自己
的好日子也到了頭。燕軍孤軍深入,難免有現下的困局,自己又何嘗不是孤軍深
入?來燕國不是遊山玩水,也遲早會引來燕國的註意。怪就怪自己嘴欠,取笑燕
國高手雕零,總不成派大將軍丘元煥親自押送糧草。不想一語成讖,於右崢與忘
年僧證實了車隊有詐,那麽精心的布局就是沖著自己來的。燕國現在能對付自己
的除了丘元煥還有誰?既然著手布置,來的也只能是這位燕國第一,也可能是天
下第一的高手了。

  幾人不敢現身,等車隊去得遠了才從樹林里貓著腰悄無聲息地離去。幸虧沒
有被沖昏頭腦,行事時始終小心謹慎,方才若是稍微大意,個中危險不言而喻。

  山間林木蔥郁,矮矮的樹樁顯是被人新砍伐出一小塊空地。幾架小帳篷就是
臨時的居所,雖看得出經過精心的打點,也僅是讓山間的生活不至於太過清苦。

  「掌門師兄,探查得如何了?」顧盼從帳篷里探出頭來,興高采烈地嬌聲道。
不知是興奮於吳征歸來,還是近來功績連連,急於再建功一回。

  「有危險了。」吳征在她發頂摸了摸,沈著臉想笑又笑不出來,席地而坐著
思量道:「丘元煥來了……」

  「什麽?他怎麽會來這里?」倪妙筠罕有地大驚失色,不可置信道。

  「方才的車隊有詐,是個釣魚的魚餌。車隊里還有個人藏得很別扭。」吳征
搖了搖頭道:「他是絕頂高手,而且和我娘,我師傅他們不同,這人的霸氣怎麽
都藏不住,只能是丘元煥。他沒有藏在車廂里,八成是準備沿途觀察。幸好我們
躲得非常遠。」

  空地里很快聚集了四十來人,俱都靜靜地聽著吳征所言。要面對十二品高手,
不是光靠逞強或是勇氣便可以辦到,人人都有些六神無主。

  「是不是該想辦法離開?」

  「還有一百多名兄弟沒來匯合,我不能丟下他們就走。」吳征搖了搖頭道:
「大家跟著我一起出來,就得一起回去。而且……一定有兄弟已經遭了毒手。」

  「大人,這一趟出來,屬下們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當兵為國出力,吃糧餉,
效死命,這是應有之義。大人是萬金之軀,不可造次。」於右崢與夥伴們對視一
眼,領頭說道。

  「我出道以來,臨陣脫逃只有一回。那一回我拋下師門長輩走了……我不想
再有第二次。而且,現在想走已經很難,很難。」吳征以樹枝在泥地上畫了個草
圖,道:「丘元煥不是草包,而且有他在,我們都不是對手,只要被追上就是死
路一條。」

  「大人,要怎麽辦您下令吧。屬下絕無二話。」

  「是啊大人,您下令吧,我們都跟著您幹了!」

  「倪監軍!」吳征霍然起身,咬牙切齒道。

  「在!」

  「你與本大人瞪亮了眼,但有違令不尊者,不論親疏皆按軍法重罰。」

  「是!」

  「好。我們這樣想走,走不了,也走不遠。丘元煥之所以會在這里,全是因
為我在這里。只要我現身,他就無暇他顧。所以,要走,我們去幹票大的,等他
盯上了我,你們就要走就簡單了。我自己一人藏起來,丘元煥只要沒開天眼也找
不著我。」吳征嗆地一聲抽出昆吾劍道:「不少弟兄都還蒙在鼓里,不能置他們
於不顧。丘元煥既然跟著押送的車隊,我們就掉過頭去,這一回不燒運糧車隊,
咱們去燒東郭縣衙!於右崢,帶著大夥兒回去陷陣營,聽明白了嗎?」

  ………………………………

  壽昌城之戰已進行了足足三天三夜,春雨由黃豆大變成雨絲,又變成黃豆大,
再到天色剛剛放晴。三天三夜的春雨也洗刷不去這片土地的血腥氣。

  三天來,韓鐵衣沒能合上片刻的眼,至此目中已全是血絲。城下的蒯博延也
一樣,就在箭雨覆蓋之地拄劍於地站立著督戰,就差親冒矢石了。但韓鐵衣知道,
他一定會的。燕軍像一群嗜血的瘋獸,反反複複地沖擊著百孔千瘡的城墻,令整
座壽昌城搖搖欲墜。

  也幾乎就在天色放晴的那一刻,蒯博延起身,踏步向前,抽劍,怒喝,足尖
一點飛過三名燕軍士兵躍上雲梯,足下生風般向城頭登去:「隨本將登城,先登
者賞金千兩,封萬戶侯!」

  主將率先,且在重賞之下,燕軍齊齊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怒吼聲。誰都看得
出盛軍已經熬到了最後,戰力上的差異讓他們再也撐不下去了,蒯博延的參戰便
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位冷酷,但勇猛異常,且身負絕頂武功的燕軍主
將,在最恰當的時機發出最兇殘的吶喊聲!

  城頭的滾石早已用完,羽箭在韓鐵衣的指揮下瓢潑大雨般朝蒯博延射來:
「殺了他,殺了他!」

  蒯博延雙足踏牢了雲梯,手中長劍一旋水潑不進,羽箭全被擋在劍光之外。
神威凜凜力壓全場,壽昌城內外數十萬的大軍,似乎唯他一人統領了天地:「韓
鐵衣,可敢與本將一戰!」

  果然是十二品高手!韓鐵衣的心又揪了起來。

  燕國的軍士已徹底瘋狂,嗷嗷狂叫著沖向城下,雲梯像密林中的藤蔓一樣搭
上城頭,攀登的軍士就像藤蔓上的螞蟻。他們會湧上城頭,將整座城池一同吞噬。

  韓鐵衣武功雖強也不是十二品高手的對手。他只能咬牙切齒地看著蒯博延安
然登上城頭,天神下凡般一個翻身立上城墻,劍指自己。

  沒有軍士敢上去自尋死路。高手只有高手才能對付,他們上去都是自尋死路,
且死得毫無意義。連箭雨都已不再朝蒯博延射去,這麽近的距離下放箭,只會傷
害同伴。

  盛軍大挫,燕軍氣勢正盛之時,忽聽一聲好聽,不慌不忙,優雅又不滿的女
音道:「你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可知死字怎麽寫?」

  城頭最高處的瓦頂站了一位白衣飄飄,手持長劍的女子。沒人知道她什麽時
候來的,也不知她什麽時候登臨絕頂。且不見她有任何動作,只是這麽簡簡單單
地站著,身形卻像足踏冰雪,從瓦頂一路滑下至屋頂邊緣忽然頓住,居高臨下地
俯視蒯博延。

  即使在殺聲震天的戰場,這絕美一幕下的絕美美婦仍吸引了無數目光,仿佛
天降一位仙子落在城頭。

  「祝雅瞳!你果然在這里……」

  「受死!」不待蒯博延說完,祝雅瞳也飄然落在女墻上,一劍平刺。

  壽昌城岌岌可危,自己出現的一瞬間並不能嚇退幾近發瘋的燕軍,唯有盡快
逼退甚至殺死蒯博延,才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兩位絕頂高手踏著女墻,一邊是深淵般的城墻,一邊是無數軍士生死搏殺,
其驚心動魄之處,每一下都險到了極致。

  蒯博延橫劍一架,兩柄長劍相交一同發出嗡嗡的劇震聲。只簡簡單單的一個
試探,在絕頂高手的手下便有諸多不平凡之處。

  雙劍一沾即變招,祝雅瞳長劍圈轉,幾乎黏著蒯博延的劍身反手一壓騰空而
起。在女墻之上,她的魔劫曇步正好施展,論輕功,世間無人能與她相提並論。
且她正壓在蒯博延長劍的半身處,令他使力最是別扭。其目的不為求勝,更不覺
得能殺死敵手,而是為了將他逼下城頭。燕軍士氣正盛,只需將蒯博延逼下去,
士氣必然大挫。

  蒯博延單足牢牢踏定城頭,隨著祝雅瞳翻轉的身形像只陀螺似地滴溜溜旋轉。
只一招,他便自知修為不如祝雅瞳,也深明自己只消拖住這個可怕的女子,盛軍
便是窮途末路。足下的磚石在巨大的壓力下塊塊碎裂,蒯博延單足陷落依然穩如
泰山,絕不肯後退半步。

  祝雅瞳連攻三招,雖占優勢,卻始終逼不下蒯博延,略覺焦躁之時,蒯博延
被壓制的長劍忽然掙脫了束縛反撩而上,挑向祝雅瞳小腹。

  祝雅瞳「咦」地一聲,應變奇速地上身向後一弓躲過殺招,一記後翻穩穩落
在女墻上。她抿了抿唇,知道自己武功雖稍強,要勝也頗為不易,且蒯博延一味
拖延時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想逼他下城頭絕難。事關大局與壽昌城里十余萬
盛軍性命,祝雅瞳收起輕視之心道:「你是長枝派的門人?」

  蒯博延眼觀鼻,鼻觀心不答。

  「看你的年紀當是丘元煥偷偷養著的弟子了?此前擔憂欒廣江忌憚才不叫你
出來對麽?長枝派向來沒聽說有什麽傳人,如今看來是韜光養晦而已。」祝雅瞳
眼珠子一轉便猜個八九不離十。

  蒯博延忽然一笑,運起內力大喝道:「攻下壽昌城之後,拿了這婦人任由諸
軍享用!」

  祝雅瞳的風姿無人能擋,而大軍死戰後也需要發泄,若能有這樣一位美婦真
是夢寐以求。祝雅瞳聞言也有些發寒,從小到大,她見了太多男子的嘴臉,但像
蒯博延這般冷酷的還是僅見。——誰不想占有她?蒯博延居然能隨口一句便把自
己像只白羊一樣任由眾人分享,其心智令人不寒而栗。

  「待用你犒勞完眾軍之後,本將會送你去地下見你的寶貝兒子!」

  祝雅瞳雙目一瞇。若是從前有人這般提及吳征,她胸中難免怒火中燒。但現
下她的心境早已大不同,這句話就像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小石子,僅是微瀾而已。
她淡淡道:「丘元煥不在這里,莫不成親自出馬去對付我兒了?呵呵,你們長枝
派好大的威風。」

  蒯博延不再答話,仍定定地等待祝雅瞳含憤出手。每一句話他都拿捏得當,
甚至什麽時候說話,什麽時候不說都恰到好處。已經不斷有燕軍登上城墻,兩軍
開戰以來還是第一回在城墻上展開如此久的搏殺。盛軍已然十分艱難……這就夠
了……

  「呼……」祝雅瞳舒了口長氣,挺直了背脊道:「比較起來,你們都是畜生
呀。」

  長劍一擡,蓮步遊移,即使在女墻上的方寸之地,祝雅瞳仍踩出罡鬥之步,
正是【迷夢八式】的第一式【遮天迷地】。

  丘元煥曾親眼所見【迷夢八式】的厲害,這劍路來無定,去無蹤,難以破解。
可蒯博延既聽師尊說過,他武功又強於戚浩歌與李瀚漠甚多,當下一挺長劍,凝
神接招。

  祝雅瞳足下剛踏了一半忽然變招,上身刺斜里栽倒下去,混如酒醉,竟接了
第二式【魂牽夢縈】。她與吳征雙修之後也參悟【道理訣】精義,威力絕大的迷
夢八式如今更加圓融舒展,信手拈來,威力也是大增。

  美婦的雙足仍踏在女墻上,像只不倒翁一樣側旋,刺斜里劍刺蒯博延。蒯博
延猝不及防,只見祝雅瞳手中的長劍仿佛開了一朵劍花,劍鋒破碎了清光而出。
他再也不能站立不動,雙足連踩死命地後退,險險避開。

  祝雅瞳像片影子一樣身隨劍走,這一下含怒出手,攻勢之淩厲若電閃雷鳴。
兩位高手在女墻之上你追我趕,一進一退猶如鬼魅。蒯博延雖不敵連連後退,祝
雅瞳的劍鋒始終沒能將他擊傷。

  而登城的燕軍已越來越多,城墻上到處都是喊殺聲與拼命的短兵相接。城頭
的混亂使得燕軍已進逼城門,攻城大錘不住錘擊著城門。每一錘都是泥沙俱落,
每一處都讓城門發出痛苦的咯吱聲。絕望的盛軍徒勞地廝殺,麻木地揮舞著兵刃,
聽不清將令,找不到同伴,連視線都已模糊……

  城頭的殿堂里向來是主將下達軍令,指揮作戰之處。只是韓鐵衣已多日沒有
回到這里,戰事激烈,所有的軍令都在女墻邊直接下達。所以這座殿堂空無一人,
只有被禁止任何人進入的偏殿處還有五人,誰也沒有註意到這里,也沒人發現他
們。

  「燕賊勇武……朕的兒郎真不是他們的對手麽?有了吳兄的援手,還不是他
們的對手麽?」張聖傑立在窗棱怔怔地望著激戰。來到韓鐵衣的軍營之後,他不
幹涉一切軍令,甚至沒有現過身,將自己的影響力降到了最低。他知道禦駕親征
會帶來諸多不利因素,因此,他只是藏身在這里,做個不存在的人,旁觀這一場
慘烈的戰事。

  「陛下,妾身有事起奏。」

  「嗯?愛妃請說。」

  張聖傑詫異地回身,只見花含花跪倒,五體投地行起了大禮道:「戰事已急,
妾身請陛下登城,挽狂瀾於既倒!」

  「嗯?」張聖傑吃了一驚,此刻登城,固然能振奮盛軍士氣,可對燕軍而言
更是巨大的刺激,俘獲盛國皇帝該是多大的功勞?燕軍會一往無前!

  「妾身知道陛下的憂慮。可陛下若欲建不世之功,必為不世之行!壽昌城若
破,盛國便危如累卵再無翻身之日!妾身亦知陛下不欲為人之下,妾身願隨陛下,
與壽昌城共存亡!」

  張聖傑再吃一驚,忽然醒悟!花含花雖是文弱女子,卻久被盛國丞相花向笛
暗中培養,曾被花向笛贊為【以女兒之身,政為天下先】。兩軍混戰間,誰都自
顧不暇,唯有她旁觀時審時度勢,才冒著欺君之罪說出振聾發聵之言。因為張聖
傑也明白,自己再無退路,若不在這里背水一戰,盛國便徹底完了。

  「妾身願隨陛下,與壽昌城共存亡。」費紫凝亦醒悟過來,一同跪地道。

  「好!好!好!」張聖傑滿面通紅,全身熱血沸騰,向兩名侍從太監道:
「披甲!」

  城頭的血戰慘烈無比,遍地都是死屍,遍地都是成河的鮮血,登上城頭的燕
軍與死戰不退,也無路可退的盛軍幾乎到了四六之數。以燕軍的勇猛,盛軍異常
艱難地節節後退。

  城門也是千瘡百孔,盛軍已放棄了加固,反在城門整軍,準備待門破之後與
燕軍決一死戰。

  「咣當!」一聲大響,城門倒塌的聲音像一道被點燃了的催命符,待火光熄
滅,黃符燒盡,便是埋葬壽昌城里盛軍將士之時。

  同一時刻,城頭上的殿堂忽然打開,一名男子身披黃金寶甲,頭戴金龍冠冕,
領著兩名身著鳳衣的女子一同登城。那男子貴氣逼人,更蘊含難以言喻的威嚴吐
氣開聲,奮力高喊道:「朕與韓將軍,與諸軍一同死戰,絕不後退半步!與壽昌
城共存亡!」

  說罷,那男子奪過身邊已傻了眼的軍士手中鼓槌,一錘又一錘地打在戰鼓之
上。沒有戰場的節奏,沒有軍令的意圖,只是這麽一下,一下,又一下,聲聲震
耳,聲聲嘯天!

  「妾身與陛下同擂戰鼓。」花含花拿起鼓槌,她身體文弱,只能緊咬牙關雙
手同舉一根鼓槌,隨著張聖傑的節奏敲打著戰鼓。

  張聖傑在長安浪蕩多年,認得他的人實在太多,幾在一瞬間燕軍便呼喊起來:
「是張聖傑,是盛國皇帝,捉拿他,捉拿他!」

  轉眼便有燕軍爬上殿堂前的城墻,瘋狂地砍殺著沿途的軍士欲擒拿張聖傑。
一名燕軍一手持大盾,一手持大斧,異常勇猛,手中大斧連揮力貫千鈞,盛軍抵
擋不住接連有數十人倒下。那燕軍狂呼著大踏步向前,忽然一桿長矛毒蛇般從盛
軍叢中刺出!

  長矛雕著蛟龍,像張開利齒遍布的巨口,吞吐著寒光戳來。那燕軍猙獰地笑
著舉盾一擋,正準備以盾面逼開矛尖後砍翻面前的一切。忽覺一股大力襲來,大
盾像層紙一樣被戳穿,矛尖從他的眼珠貫入,腦後貫出,緊接著整個人都被挑了
起來猛甩而出。

  「隨妾身護駕!」

  持長矛的女子挽起青絲,頂鑲金花,紅妝之下一點紅唇緊抿,身著六宮之首
的鳳衣。她挑飛了燕兵,從殿堂處的城頭挺矛而進,長風中衣帶飄零,整個人都
似罩著萬凰之王的光暈。

  看傻了的盛軍像是睡中猛省,顫抖著牙關喊道:「護駕,護駕!」連片的護
駕聲從殿堂處開始擴散,能看見此處的,便知皇帝與貴妃正不避箭矢親自擂鼓助
威。皇帝身上的寶甲光輝燦爛,幾能與日爭輝,正是百戰無敵之甲。皇後更威風
凜凜地在無數燕軍的包圍中,手持一桿長矛潑風般飛舞,她的身邊倒下成片的燕
軍屍體,長矛之鋒銳當著立斃竟然所向無敵,正是無堅不摧之矛!

  「護駕!護駕!」低落的盛軍士氣在瞬間被點燃。囤積在城門口的盛軍在大
門被砸開的一刻瘋狂地反沖鋒,城頭的盛軍則有了方向,目標,與精神之力,朝
著殿堂處靠攏。他們不顧一切地砍殺敢在沿途阻撓的燕軍——皇帝與貴妃擂鼓,
皇後浴血奮戰,還有什麽能更令人振奮?還有什麽能讓軍伍效死命?

  「成了,成了,能成!一定能成!燃煙,快,去燃金龍煙!」韓鐵衣幾乎已
絕望,萬萬料不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故。張聖傑此前沒給他添一點麻煩,卻在最關
鍵的時刻做了最正確的事——發揮了他最大的作用,身為一名皇帝最大的作用!
這股迸發出來的力道足以移山填海,令鬥轉星移。

  壽昌城頭終於燃起了久違的狼煙。且和從前按兵不動,嚴防死守的信號不同,
這一道金黃色的狼煙蜿蜒上天,飄散之際若金龍探爪,呼風喚雨,威風凜凜。駐
守諸城的將領渾身打了個激靈,跳將起來吼道:「出城,出城,他娘的全軍出城!
進攻,給老子進攻!」

  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壽昌城頭先登城的燕軍被豁出了性命的盛軍斬殺殆盡,
殿堂前的金龍鼓聲震天般響,城頭的一點紅衣殺到那里,將士就跟到哪里,擋者
披靡!她是最靚麗的風景,也是盛軍將士最振奮的士氣支柱。

  連祝雅瞳與蒯博延這對絕頂高手的生死搏殺都在這一刻黯然失色。

  費紫凝領兵將燕軍趕下城頭後匯合了韓鐵衣,見城下不少燕軍反攻出城正殊
死血戰。兩人對視一點頭,費紫凝一振無堅不摧之矛嬌喝道:「隨本宮殺盡燕賊!」

  她單手一撐女墻,竟從高高的城墻上一躍而下!

  「護駕!」韓鐵衣次之,隨後有更多的士兵從雲梯上攀登而下,從城門口沖
出。當軍心徹底擰成一股繩,豁出所有一切都不重要的時候,沒有人能抵擋……

  「你還不走?」祝雅瞳笑得猶如一朵鮮花,贊嘆道:「還看不明白麽?真英
雄之帝,豪傑之後,合該盛國當興。」

  蒯博延遠遠眺望殿堂邊的張聖傑,又看了看眼前的祝雅瞳,無力地合上雙眼
道:「天意,天意!」

  「雖天意,亦人謀也!只可惜殺不了你!」

  「下一回見面,再分個高低吧。」蒯博延躍下城墻,幾個起落便退入燕軍陣
中。燕軍緊繃的弦已斷,當時兵敗如山倒,他意態之蕭索,居然沿途都不想殺幾
個盛軍解恨……

  「嗤,輸就輸了,高低還沒分出麽?」祝雅瞳傲然一笑,自言自語道:「現
今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在武學上與吳府爭鋒?」

  盛軍八面合圍,燕軍開始如潮水般退卻。韓歸雁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卻知道
壽昌城之戰大勝,她放開陵江城門,依著軍令合圍。陸菲嫣卻急道:「我不能陪
你了,我去尋吳郎。」

  唿哨聲中,撲天雕已從空中飛來,韓歸雁知道事態緊急,吳征那邊的危險實
不在此地之下,忙道:「速去,萬萬小心,不可力敵。」

  「我知道怎麽做。」陸菲嫣與她一個擁抱,道:「我一定會護著他回來!」

  撲天雕振翅高飛一路向北。遼闊的燕國大地,吳征會在哪里?陸菲嫣已無暇
顧及那麽多,只希望能早一刻趕到許縣附近。只暗暗盤算著下定決心,如果找不
到吳征,便直接去找丘元煥,只要拖住了丘元煥,吳征便能安全了。

  她剛動身不足半個時辰,壽昌城里的皇夜梟也張開巨大的羽翼箭射般沒入雲
端,向北而飛……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4-24 11:37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10)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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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4-24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十章 郁累悲歌 蒼穹落仙

  東郭縣衙里火光沖天。

  城里駐防的兵丁被抽調走了大半,原本就防禦空虛,更是連些強力軍器都沒
有,些許捕快和城防兵拿吳征手下的精銳突擊隊毫無辦法。偏生這幫賊人膽大包
天,放起火來居然也不撤退,就守在火場周圍,大半日的時光讓縣衙被燒成一片
白地。

  賊人領頭的便是吳征,東郭縣里幾乎人人都看見他大呼小叫,上躥下跳,唯
恐人不知。吳征正是要這樣的效果,他若不現身,手底下會損傷慘重,甚至一個
人都活不下來。只有他把自己暴露在陽光下,燕國才會把目標全部鎖定在他一人
身上,突擊隊的部從們才有安然逃離的機會。

  這已經不僅僅是膽色和義氣,還有沈重的責任感。突擊隊上下從這一刻起,
再沒有人不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尚未匯合的弟兄紛紛趕來,他們冒險守在此地其實也是在等候。即使尚來不
及趕到的,收到消息後也能品出危險的味道。

  不斷地有人來匯合,也不斷地有人悄悄地離去,人員漸多了,又少了,待哨
探的倪妙筠飛奔前來,只打了個手勢,剩余的突擊隊員才滾鞍上馬,瘋了一樣打
馬向臥牛山逃去。

  身後足有數千名燕軍追擊,在燕國腹地,眾人難以逃離處處眼線。說起來最
難逃走的便是吳征。所以吳征在眾目睽睽間上了臥牛山。

  臥牛山巔處有一座望天崖,四面絕壁,唯有一座吊橋相連。眾人奔進密林之
後便下馬循著山路向山頂直奔。【寶器】久隨自己,分別時吳征還頗不舍得,不
想這貨沒半點情義,有些疑惑地偏了偏頭,忽然前蹄離地長嘶一聲,潑喇喇地瞬
間跑得不見蹤影……

  奔了半夜沖過吊橋,再抽出寶劍三下五除二砍斷吊橋,諸人就這麽被困在了
崖里。雖是絕地,在這里等待丘元煥到來卻是最佳場所。這麽可怕的高手,在明
處絕沒有在暗地里可怕……

  暖暖的陽光驅散了早春的寒氣,初生的青草翠綠而鮮嫩,厚厚的草甸子躺著
比羊絨床還要舒適。能容納下三十來人的地方,望天崖里居然還有這麽好的一片
草地倒是此前未曾料到的。

  吳征四仰八叉地躺在草甸子上,軟融融的陽光曬得他渾身發麻,昏昏欲睡。
更舒服的是,懸空的脖頸處一只綿軟纖長的柔荑正輕巧地按捏,兩條小腿也有兩
雙小手撫摩幫著放松。他真的是累了,引著大夥兒一路逃到這里性命暫時沒丟,
無論精神還是體力都有巨大的消耗,所以享受一下美人的溫柔鄉無人有意見。所
以顧盼與瞿羽湘幫著按揉雙腿之外,倪妙筠也放下臉面和架子,幫他舒緩已發疼
的腦海。

  跟隨他來到望天崖的僅有四十三人,讓草地有些擁擠。不過他們都自覺地讓
出一塊地方,也讓他們休息的地面顯得更加擁擠。

  「唉……」柳鵬程嘆了口氣,他綽號【氣沖霄漢】,不經意的嘆息也是聲音
頗大,人人都聽在耳里。

  「柳鵬程,怎麽啦?」聽見屬下的嘆息聲若是不聞不問,那簡直是個蠢蛋。
吳征的眼皮子比吊了鉛還重,無論如何張不開來,索性閉著眼有氣無力地問道。

  「大人,對不住。」柳鵬程悻悻地不好意思道:「屬下不是惜命。只是昔年
老母尚在時盼望屬下有朝一日能光耀門楣。屬下不成器落草成了山賊,九泉之下
本無顏面對老母。大人給了個機會,屬下現時若能回到家鄉,也算對老母有個交
代。可惜也不知能不能回去,要是功虧一簣,就有些惋惜罷了。」

  「你們隨我過來都是命,我並沒有要你們隨我來送死。只是恰好輪到了你們
頭上……」

  「大人不必如此,屬下們都清楚。兵荒馬亂,哪里顧得上許多,能走一個是
一個,剩下咱們走不了,也都心甘情願。倒是屬下也有些未盡的念想……」

  被柳鵬程勾起了話題,四十來人輪番說下去。暢所欲言之際,也有些像交代
遺言,人人都用心記了,不管有幾人能活下來,若有機會,這些兄弟的心願能幫
著了一樁是一樁。

  說了好半日,齊雪峰才忽然想起般問道:「大人,您有沒什麽誌向,和屬下
們說道一二,開開眼界唄。」

  吳征精神一振騰地坐起身來,一臉慷慨激昂道:「當然有了。我想做的事還
有很多,別的都不提,唯有一件事現下想的不得了,他娘的下定決心非做不可。」

  眾人豎起了耳朵,萬般專註。昆侖掌門在生死存亡之際鐵心要做的事非同小
可,唯恐漏了一個字沒聽清。

  「我現在就想開一間全天下最好的青樓。里面的姑娘未必多美貌,但一定看
得順眼,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每一個雅間都別具一格,旁的地方沒有,你只
要來了便哪里都舒適,真真正正的賓至如歸。娘的,老子一年得轉賬百八十萬兩
銀子,但是,你們突擊隊的人隨時來了,老子請客,一概不收一文錢。」

  吳征說得豪氣幹雲,部從聽得目瞪口呆,直到最後一句才打了個機靈。忘年
僧騰地跳了起來吼道:「哪,大人,您親口說的請咱們一輩子的對吧?大人您的
身份說出來的話,大夥都聽見了,可不能收回去。」

  也不怪他一個出家人還率先跳腳,吳征向來給人聰敏,奇招叠出的印象。以
他的機智說要開一座最好的青樓,那絕對不是僅用金雕玉砌極盡奢華來裝扮外表。
可想而知必然有無數新鮮,前所未見的好玩意兒。

  「廢話,你們都是英雄好漢,當得上。老子再說一遍,你們來了姑娘任挑,
好酒好菜供著,不收一文錢,哎喲……」

  男人說起青樓來,總是猥瑣下流得可怕,且一旦打開了口便停不下來。吳征
意氣飛揚一時忘形,可惹惱了三位佳人。這貨今日也不知道發了什麽瘋,非要當
青樓老板,那自己可不就成了青樓老板娘?說出去叫人笑掉大牙。瞿羽湘瞪眼,
顧盼擰他的肉,倪妙筠氣得直接在他頂門來了一掌。

  吳征吃痛,三位佳人可沒打算放過他,追得他抱頭鼠竄。部從們看的好笑,
可唯有忘年僧哈哈大笑出口。旁人憋得正難受不堪,見狀大驚失色,好幾人撲了
上去扳肩的扳肩,捂嘴的捂嘴,生生將他扭過身去,笑聲堵在口中發不出來。除
了這昏貨,余人全然不管吳征被追得上竄下跳,仿佛全都瞎了眼,聾了耳……

  「餵,夠了啊,還打?」倪妙筠的掌勢神妙無方,吳征不好招架,只得向後
飛退,嘭地一聲撞上顆大樹,又是痛呼出聲:「哎喲,什麽木頭這麽硬。」

  吳征原本就存了討巧的心思,三位佳人在氣頭上不肯放過,唯有博取同情一
途。倪妙筠手上雖不使力,夜沒有刻意,但精妙招式已是本能。吳征見她單掌忽
左忽右,像兩只翩飛的蝴蝶,便一個後撤步撞向棵蒼天大樹。本擬撞下一塊樹皮,
假意吃疼。不想這大樹堅硬無比,吳征一靠撞的樹幹晃動,可後背也像撞中一塊
鐵板,抽著冷氣直叫。

  果然三位佳人都停下了手不敢再使小性子,還不及關心,就見吳征打量著大
樹道:「紅豆杉?怪不得這麽硬!」

  這東西吳征認得,高達五丈,粗有一尺五,灰褐色的樹皮,他腦海里的現代
醫學知識少不了這樣奇木。紅豆杉里含有紫杉醇,是一種抗癌藥物。吳征的記憶
里雖未開過這藥方,樹的模樣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紅豆杉能長得這麽大不知活了多少年,木質細密結實,堪比金鐵般堅固。吳
征望了望懸崖,又拍了拍樹幹,道:「我們一起把它砍了,做塊盾牌出來。」

  「你……」倪妙筠不明白吳征為何好好地要砍樹:「要做什麽?」

  「總不能坐以待斃,我要和丘元煥掰掰手腕!」吳征看著這棵巨木道:「九
死一生,好過十死無生!」

  忘年僧提了只板斧往手心啐了兩口,使出吃奶的力氣對著樹根部就是重重的
一斧。他身材胖大,武功也不弱,這一斧子下去就是尋常鐵盾也砍碎了。只聽一
聲金鐵交鳴,直震得雙臂發麻,牙關打顫,樹根上也只有條白印。

  「好家夥。」忘年僧甩著雙手咋舌道:「這麽硬。」

  「這東西越老越硬,丘元煥綽號碎月金剛,掌力可開碑裂石。有了這個東西,
或許能擋上那麽三五掌。」吳征也取了柄大刀準備砍樹。

  「你省點力氣吧。」倪妙筠冷冷地阻止道:「莫不成把力氣都花在這里,讓
旁人去抵擋丘元煥麽?」

  「也是。」吳征拋下大刀道:「一會兒做塊盾牌,要像桌面樣大小,能有多
厚就多厚。」

  他向倪妙筠使了使眼色,兩人遠離人群,吳征笑了笑道:「我如果讓你帶著
盼兒回紫陵城,你聽不聽?」

  「你呢?」

  「丘元煥的目標是我,我是插翅難飛。你們不一樣,只消我拖住了丘元煥,
你們就能走得了。」

  「瞿妹妹帶盼兒回去就行,有沒有我都能回去。」倪妙筠死死盯著吳征,唯
恐他忽然消失了一般。正如吳征所言,這一回九死一生,她無法想象吳征能從丘
元煥手底下逃出生天,也絕不容許他一人孤身返現。畢竟自己與旁人不同,旁人
在此只會成為累贅,而自己的武功比吳征還要高,當是一大助力。

  「那好吧。」吳征無奈地搖搖頭,又點了點女郎道:「你呀……那我們就和
丘元煥鬥一鬥,反正都不是第一次和十二品高手對陣了。」

  「當真?」倪妙筠十分意外。原本她猜測以吳征的執拗,八成又是要想方設
法地把所有人都支走。這一下滿口答應下來,莫非是轉了性子?總之倪妙筠滿腹
狐疑,不大相信。

  「旁人留在這里沒用,你有用,加之我又答應過不再拋下你一人。趕,趕不
走,防我跟防賊似的……只好讓你留下來了呀。」吳征嬉皮笑臉,又轉而正色道:
「可能會死的,你再想想?」

  「不用,我不怕。」倪妙筠抿了抿唇,吳征每一句都說到自己心坎里。但近
段時間相處在一起,她對吳征也了解甚多,深知他現在的模樣一定在打什麽鬼主
意,情急間道:「我只怕你又騙我。」

  「這個又字從何說起啊?」吳征叫苦不叠,一臉的冤枉,又寬慰道:「你放
心,我們是……嗯,袍澤,我怎麽會鴿你呢?」

  「嗯?你胡言亂語什麽東西?」倪妙筠一抖香肩,躲開吳征欲借機勾搭親近
的手,面色越發冰寒道:「你給我說清楚。」

  「我說我不會騙你。你,我,兩人,和丘元煥戰一場!」吳征目光炯炯,道:
「希望絕不是沒有!就是很小。」

  「我也覺得有機會。」

  「好吧,那就這麽定了。能有你陪我走到最後,我心甚慰。」吳征又灑脫地
笑了一笑,伸出手掌道:「擊掌為誓。」

  「啪!」兩掌一拍,吳征趁機一握將女郎纖長柔滑的小手捏在掌心。倪妙筠
一掙,這一回吳征握得奇緊沒讓他掙脫。女郎面上一紅,又想接下來生死未蔔,
便不再強行抽離,任由他雙掌合攏握了握。

  「謝謝。」吳征並未大肆輕薄,只握了握便松開了手,返身回了部從群里。

  伐倒了紅豆杉,眾人七手八腳地劈砍出一塊桌面大小的長方木,瞿羽湘又以
牛皮鑲嵌做好了綁帶。這面盾牌除了有五寸厚之外還極寬大,遮擋起來全身上下
只露出眼睛之上的半個腦袋,其余部分均可牢牢護住。

  吳征又選定了山崖邊的一片樹林,借著林木將崖對岸燕軍的視線遮擋,瞿羽
湘不住將劈砍來的樹木斷楔落榫,恨不得布下天羅地網。顧盼淚眼漣漣,只不停
地看著吳征,目光片刻不離。她們都知道現在不是鬧脾氣,使性子,或者打腫臉
充胖子的時候。敵人是丘元煥,她們留在這里除了添亂之外沒有絲毫作用。所以
她們清楚,待一切準備停當之後就必須離開。只有她們都平安地離去,吳征才會
沒有牽掛,才會有最大的活命可能。

  只是,這最大可能,也不過是多了九牛一毛罷了。

  「諸軍聽令!」

  「在。」呼應聲十分低沈又小聲,唯恐被崖對岸的燕軍聽見,卻仍十分雄壯
整齊,正是沙場之上悲涼決絕之聲。

  「分三隊各自潛伏,待我與丘元煥交手之後,你們便從崖後攀巖下山。若遇
敵軍阻攔不必交手,想方設法擺脫便是,在大山里這對你們而言不難。之後速速
離開此地按既定路線回歸盛國,絕不可再行逗留。都聽明白了麽?」

  「明白了,大人!」

  「嗯,都去吧。」

  「掌門師兄。」顧盼終於忍不住淚水湧了出來撲到吳征懷里,泣不成聲。

  理智有時是個很殘忍的東西,明知道只有一個選擇,可你真這麽做了,卻會
後悔一輩子。

  吳征微笑著將她擁在懷里,道:「莫哭,莫哭,師兄一向有辦法,又福大命
大,沒事的,丘元煥上一回沒能取我性命,這一回也不能。別怕,盼兒不是一向
最信任師兄的麽?下了山之後往東南走,不久就能看見我娘,讓她來幫忙就好。」

  吳征說得一副確確模樣,誰都知道是信口胡言,顧盼只能流淚,一個字都說
不出來,卻強忍著難過擡起頭來,以手指心,又點了點吳征胸口。吳征笑著點頭
應了,又向瞿羽湘道:「互相照料,一路小心。」

  瞿羽湘原本只撅著香唇不發一言,聞言也落下淚來頻頻點頭,又不住搖頭。
惹得吳征哈哈笑起來道:「好啦別傻啦,我答應過你的事情還沒做完全,自然要
繼續的。」

  瞿羽湘大羞之際,忘年僧在一旁看得深受感動,胸腔里全是不知道哪來的萬
般柔情,上前向吳征叩拜道:「屬下等得大人知遇之恩,定然拼死護送兩位小姐
回紫陵城,大人您安心去吧。」

  「我他媽現在死定啦?安心去!」吳征氣得直接在他頭上來了個暴栗道:
「說兩句好話來聽聽。」

  「恭祝大人福壽與天齊……」

  「得得得得,再讓你說下去老子立馬得死在你的大悲咒下,滾蛋滾蛋。都他
媽的滾蛋!」

  部從們相繼退入隱藏之所。吳征在崖邊的山石上大喇喇地端坐好,閉目養神。
他曾親眼看見祝雅瞳在桃花山上背負著自己,依然殺盡了一山的高手。如今面對
丘元煥的只有自己與倪妙筠兩人,兩人聯手,威力連長枝派的天官五行陣都大有
不如,又怎麽贏得下毫無牽掛的丘元煥?吳征心中從未有如此的絕望。

  能拖延一時是一時了!部從們能多逃出去一個是一個……

  月落於地,日出山巔,吳征剛吃了些幹糧,喝了些露水,天公不作美又下起
雨來。迷迷蒙蒙的春雨讓霧色融融,尤其在高高的山崖處格外濃重,三丈之外便
是雲蒸霞蔚,以吳征的修為也只能見隱約人形影影憧憧。

  吳征精神一振,暗自祈禱丘元煥早些到來,若能在現下交手,於他而言最是
有利不過。勝算憑空又增了九牛一毛,足足有了九牛二毛之多……

  腦海里剛閃過這般念頭,便聽山崖對面騷動起來,人聲里聽得有人口稱丘大
將軍。吳征口中發苦,不知近來到底是吉星高照還是災星臨門,想什麽就來什麽,
一張嘴形似烏鴉,好壞皆靈,準的可怕。

  「殿下……」山谷里傳來渾厚的男聲,聲震山谷回蕩不絕:「臣丘元煥求見
殿下……」

  「噯……這里這里,丘愛卿免禮,平身吧。哈哈……」吳征順著拐棍就下驢,
已不僅是欺君罔上,幾乎已公然稱帝,滅九族都是輕的了。

  丘元煥也不由抽了抽嘴角,一時語塞,旁人可以以誅九族問罪,吳征真的不
行……他知道吳征牙尖嘴利,胡攪蠻纏下去越發說不明白,遂道:「殿下既不願
露面,臣自前去拜見,陛下有旨在此,請殿下接旨!」

  「那你過來吧,我看看是什麽。」

  吳征懶洋洋的大逆不道之言足以把任何一個人激怒,丘元煥卻明了他自知難
以幸免,索性自暴自棄逞些口舌之快,也不與她計較。

  吊橋已被斬斷,燕軍早在丘元煥抵達之前便做了準備,三根攻城用的飛抓被
擺放在崖邊。飛抓的繩索長度顯然經過精心測算,吳征在霧中遠遠地看了個大概,
這三根飛抓對燕軍無用,但是丘元煥要過來,自己的辦法不多。

  只見丘元煥提起一根飛抓躍上一棵大樹,暴喝一聲運起神力將鉤爪奮力向望
天崖擲去。數十斤的鉤爪飛行得比羽箭還要輕盈,比弓弦爆射而出的力道還要勁
急。

  眼看著繩索將盡時,鉤爪當啷一聲深深地嵌入山石。吳征見丘元煥如此直接
有恃無恐,正猶豫間,第二根飛抓又到,當即咬了咬牙,一個縱躍至崖邊,揮劍
就向繩索砍去。

  劍刃未及,便聽銳嘯聲震耳欲聾,丘元煥擲出三根飛抓之後便發連珠箭阻撓
有人破壞繩索。如此勁道的羽箭吳征聞所未聞,連擋架都無能為力,只得著地一
滾躲了開去。

  丘元煥一邊發箭,一邊登上繩索。懸空的繩索距離極長,他卻如履平地般大
踏步向前。淩冽的山風吹得繩索搖搖晃晃,下方是萬丈深淵,都未能令他卻步。

  吳征見他手中還拿著一把羽箭,顯是為了防止吳征上前砍斷繩索。但他沒有
辦法,若讓丘元煥挨得近了再行發箭,自己絕無幸免的可能。吳征只得甘冒奇險
沖了上去,作勢欲斬繩索,丘元煥果然連連發箭。能借地勢之利逼得絕頂高手不
得不無奈應對,其機智與決斷之快,世所罕見。

  兩人之間實力的差距實在太大,吳征雖施展開【道理訣】接連躲開羽箭,但
昆吾劍始終斬不到繩索上。眼見丘元煥手中羽箭射完,離自己又不過五丈距離,
想要阻止他已不可能,索性又一屁股坐回大石,舉起了盾牌。

  紅豆杉除木質細密之外,紋路也頗具美感。吳征端坐在大石上,哈哈一笑,
道:「丘大將軍說要來參見,就準備站著參見麽?」

  吳征機變靈巧的名聲在外,丘元煥不會因為他如此托大就以為這人瘋了,他
目光冷電般一掃便看出幾處陷阱來。望天崖平日就人跡罕至,這些陷阱顯然是新
近布置的。以丘元煥的眼光來看,能夠在短短的時日里就因地制宜布出這樣的陷
阱,已然非同小可。

  「參見之事容後再行賠罪,臣請殿下請接旨。」丘元煥當然不會向吳征跪倒,
但在燕軍面前也不能折損了皇家顏面。口中恭敬之間,已一步步地走近。

  陷阱機關有看出的,自也有沒看出的。最關鍵還在於吳征次次死里逃生,名
氣實在太大。能夠回回如此絕不僅僅是靠運氣,丘元煥小心謹慎,對付一名十一
品武者,這已是極大的尊重。

  「狗東西,狗眼看人低,老子回頭下旨斬了你的狗頭!」吳征獰笑一記,以
劍指丘元煥,又揮劍在空中虛披畫了個叉,右斬那一劍直砍落地,只聽砰地一聲,
不知哪里的繩索斷開,丘元煥腳跟前彈起一片牛毛針。

  羽箭用盡,長弓已被丘元煥棄之不用。極近距離下的暗器卻莫名其妙落了空,
吳征只覺眼前一花,丘元煥雄偉的身姿忽然趨近了幾許,快得難以看清。

  只是丘元煥躲過牛毛針,又踩斷了一根枯枝,一柄捕獸夾忽然從草叢中合起。
夾子上利齒滿布,夾中了便是筋斷骨折,一腳被廢的下場。

  這一招極其毒辣,丘元煥仍不慌不忙單足發力一跳,捕獸夾發出清脆的金鐵
交鳴聲夾了個空。精心布置的陷阱全無作用,兩人之間距離已近,吳征見狀舉著
盾牌後翻暴退,欲退入樹林之中。丘元煥應變之快甚至遠超他的想象,後發片刻,
幾乎先至,竟欲搶在吳征之前踏在他的落足點上,同時還好整以暇地贊道:「殿
下好輕功。」

  「老子還用得著你誇?」吳征百忙之中回了一句,他向來苦練的輕功在此刻
顯露出來,竟只比丘元煥稍慢了些許。

  可丘元煥終究站了先,雙足剛落地便伸手向空中的吳征抓去。

  丘元煥也沒有想到的是,這一處地方居然不妥。吳征居然以身為餌,引他入
了陷阱。松軟地面一觸便即塌陷,露出個大坑來,丘元煥掉落之時,四面八方機
關大響,無數利箭,排木朝陷坑發射。另有兩根被拉彎束於地面的勁竹忽然彈起,
想著大坑上方重擊。

  陷坑里同樣密布著利刃,即使丘元煥失足摔落也會被戳出無數血窟窿。上方
又是銳箭與鈍器皆有,這一道陷阱布置之精妙令人贊嘆,也足以擊殺一位猝不及
防的十二品高手。

  可惜他是丘元煥,絕頂高手中的絕頂高手,即使絕境之中仍不慌不忙。他手
掌探出,手臂忽然暴漲了一截生生攀住坑壁,再一發力便躍出陷坑。另一手在箭
雨叢中準確地抓住一根羽箭,以此為武器左右橫掃,將射來的暗器全數擊落。兩
根勁竹仿佛兩根長鞭兜頭打下,他拋下羽箭,大喝一聲雙手抓住竹竿,只聽兩聲
如中金鐵的脆響,勁竹被他牢牢拿在手中,碎成粉末。

  若不是見過祝雅瞳全力施展時的不可思議,吳征一定會以為這樣就夠了。但
他畢竟見過祝雅瞳的能為,丘元煥也能做到。所以在丘元煥躍出陷坑時,吳征便
舉著盾牌推了過去,同時將昆吾劍從盾牌上方刺下。

  丘元煥單足抵著盾牌掃開暗器,捏碎勁竹,昆吾劍已到了咽喉間。他上身後
仰,劍鋒的清光便從眉心間掠過,寒意逼人。丘元煥剛暗道一聲僥幸,便聽身後
又是勁弩發射聲響,同時一柄長劍從盾牌下方出洞毒龍般彈出,刺向自己小腹。

  原來這里才是絕殺!兩名十一品高手的長劍,被盾牌阻擋的視線,還有背後
陷阱里居然還藏有機關。這是絕境中的絕境,就連吳征都在這一刻狂喜不已,以
為丘元煥死定了!

  可是丘元煥沒有死。他雙手抓住兩柄長劍一扯一奪,吳征與倪妙筠大吃一驚
忙發力回奪,丘元煥便借力而起,雙掌一旋一扭便把兩柄長劍抓在手中,懸空一
個高躍,連連翻身著落回繩索上。

  功虧一簣,吳征雖與倪妙筠並肩而立,卻均難掩目中的驚駭。絕殺落空之後,
地上雖還有未被觸發的陷阱,但沒有一個能有此處的威力,想要殺丘元煥無異癡
人說夢。

  丘元煥在繩索上懸空飄蕩,也是心有余悸,想不到會被吳征逼到這種份上。
他甩了甩手,只見握住兩柄利劍的手掌心里泛出金色的紋面,此刻漸漸消退之後
才恢複如常。

  「金剛掌!居然被修煉到利刃不能傷的地步。」倪妙筠額頭沁出汗水,方才
那一劍雖簡單,卻是她全身的功力,精力乃至精神之所聚,威力無比。丘元煥以
徒手接劍而不傷甚至還把她的長劍給躲了過去,她心中也是滿滿的絕望。

  「殿下好狠毒的心哪……」丘元煥不敢再有任何小覷之心,一時也不敢貿然
逼近,誰知道吳征還有多少隱藏的手段?這人詭計多端,方才已被逼出了絕學,
再遇危險未必就能應付。

  「嘿嘿,亂臣賊子,便是煮了你都不過分,哪有什麽狠毒不狠毒之說。」吳
征滿頭大汗,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可倪妙筠知道他只是在裝腔作勢。事情到了這
個地步,再也沒有任何希望了……

  丘元煥似是使出金剛掌力頗耗元神,閉目喘息了好一陣才睜開眼來,又步步
踏著繩索向前。

  這一次他更加謹慎,更加小心。吳征在自己面前插翅難逃,也無須貪功冒進。
他不得不佩服,上一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對付一個人,連自己都已沒了印象。

  丘元煥就像一個死神步步緊逼。倪妙筠忽覺心中釋然,正如吳征所言,能陪
著他一起走到最後,也是一種幸運。即使就此失去性命,同樣是人生樂事。而且,
這次他沒有欺騙自己,他確實沒有趕自己走,而是選擇了自己陪伴他到最後一刻。
女郎側頭,凝眸,向著吳征嫣然一笑。她發現這個男子真的很好看,而且勇敢,
機智,直到這一刻他也沒有害怕,一點都不害怕。

  他甚至與自己目光相對時還壞壞地一笑,忽然拋下手中的盾牌,猝不及防地
將自己摟進懷里。就這麽在大敵眼前,重重地一口吻住了自己……

  倪妙筠嚇得傻了,連面色都已發白。他吻得那麽深,那麽重,幾乎要把自己
柔嫩的櫻唇與香舌全都吸了過去,吸得充血,發腫。而且他一手抓住了胸前兩顆
從未被男子觸碰過,嫩軟若皮凍,高高挺立的奶兒。一手又從後像狼爪一樣握住
了又圓又翹的臀瓣。他抓得那麽用力,死命地又揉又搓,讓女郎覺得似有被捏爆
了的痛感。

  但她腦中一片,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清楚,只是全身發軟地癱在他
懷里,任他欺淩,輕薄……

  忽然的變故讓丘元煥眉頭一皺停下了腳步,不知吳征又要玩什麽花樣。吳征
則美美地品嘗了一頓女郎的香甜滋味,又大肆輕薄了她動人性感的嬌軀之後才在
她耳邊低語道:「寶貝,快跑……」

  如在夢中的倪妙筠只覺自己騰雲駕霧般地飛了起來,奶兒與臀兒在離開他的
大手之後才傳來熱辣辣的刺痛感,可想而知上面已全是紅痕甚至青紫的印記。

  他終究還是騙了自己,他從頭到尾就沒想讓自己陪著他走到最後……吳征投
擲得這般大力,將女郎遠遠地擲出山崖。憑借她的輕功自可在空中調整身形攀援
而下,不會有性命之憂。可她也不可能再登回望天崖,陡峭筆直的山崖等她再回
來,吳征已然斃命於丘元煥手底,回去毫無意義……

  倪妙筠猛然醒悟,為什麽吳征先前會忽然想摟她的肩膀,又去握她的柔荑。
他已下了孤身一人必死的決心,他對自己也確然心動了。朝夕相處,怎能沒有絲
毫的情感?所以他不是刻意輕薄,這類事他向來不屑於做。他只是動了心,想好
好親近自己一番。

  倪妙筠好悔恨,先前為什麽要躲,為什麽不讓他好好地抱一抱,就算被部從
們看見又有何妨……

  部從們都已離開,留到最後的倪妙筠也能保得性命,吳征了無牽掛,灑然一
笑舉起大盾道:「來呀,狗賊!」

  「殿下小心。」搞不明白吳征在耍什麽花樣,丘元煥一手提雙劍,單掌橫在
胸前緩緩前行。他進一步,吳征就退一步,他進的快,吳征就退的快,他進的慢,
吳征就退的慢。

  陷阱在一個個地觸發,又一個個地落空。終於丘元煥幾乎踏完了整個地面,
再也沒有觸發任何陷阱時,他才身形如電般地趨近,一掌打去。

  沒有花巧,也沒有刻意擊打的部位,只是隨意朝著盾牌打去。吳征全身都罩
在大盾之後,雙足牢牢踏在地面,盾牌也杵在地面。他躲不開丘元煥的鐵掌,只
能硬接。

  沛然莫敵的巨力襲來,吳征只覺抵著大盾的肩胛都幾乎碎了,眼前發黑地吐
出一大口鮮血。大盾助他卸去了大半力量傳入地底,仍然連一掌都禁不住。一口
氣沒喘上來,第二掌又至,這一掌直接將他打得雙足發軟,不得不半跪於地,奮
起全力舉著盾牌,將身體躲在盾牌之後。

  但他知道自己撐不下去了,下一掌就是斃命之時,只要丘元煥想!

  死在丘元煥手里還是好的,若被他拿去了長安……吳征絕望地合上了眼,苦
笑一聲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掌風響起,銳嘯也響起,還有嘹亮入雲天的鷹吠與惶急的女音呵斥道:「滾
開!」

  掌風忽然撤去,丘元煥後退兩步,如臨大敵。吳征又連吐出兩口鮮血,迷糊
的雙眼才見倪妙筠去而複返將自己攙扶著倒在她懷里。女郎淚珠滾滾,緊緊將他
摟在懷里,死死咬著嘴唇不敢放聲大哭。

  「你怎麽回來了?快去幫菲菲……」吳征無力地吭著,方才那聲呵斥分明是
陸菲嫣的。她雖是武功卓絕,堪稱十二品之下第一人,可還遠遠不是丘元煥的對
手。吳征心中大急,還來幹什麽?葫蘆娃救爺爺麽……

  「你別急,沒事的,沒事的,陸姐姐那邊,我……我幫不上忙……」倪妙筠
鼻音濃重,哭泣間更是濃得像蜂蜜一樣化不開的甜。她不住撫摸著吳征的臉頰,
在他額邊親吻。

  「嗯?」

  女郎的柔軟櫻唇固然觸感絕妙,倚在她峰巒起伏的嬌軀里也是溫柔仙鄉流連
忘返。可形勢急迫,他擡著朦朧的雙目看去,只見陸菲嫣手中的魔眼映射著迷離
的光芒,直刺削斬,全是進手招數,仿佛不要命一樣要與丘元煥同歸於盡。

  吳征的心瞬間揪了起來。他知道陸菲嫣的武功均是險中求勝,修煉道理訣之
後應變更是奇速令她的武功威力倍增。可對手是丘元煥,只消輕輕挨一下便是斃
命的下場。

  陸菲嫣卻全無退縮之心,劍光飛舞,魔眼閃爍與丘元煥以快打快,以攻對攻,
全憑著柔若無骨的身軀左右扭動躲閃丘元煥的殺招。

  兩人交手了足有五十余回合,略覺清明的吳征才驚道:「菲菲的武功十二品
了……」

  若不是十二品的修為,哪能與丘元煥勢均力敵至今不落下風?想是此前在吳
府里因顧盼之事閉門獨居,由此潛心修行。她天賦本就絕高,又有厚重紮實的積
累,就此一舉登臨絕頂。怪道倪妙筠說幫不上忙!

  兩大絕世高手對敵,陸菲嫣登臨絕頂不久,較之丘元煥仍要遜色。再戰了幾
十合,只見丘元煥陡然提速,長劍舞得如一團清影全然瞧不清。陸菲嫣仍是全攻
不守的進手招數,這是她最強的武功,她不能後退半步,若是退卻,丘元煥騰出
手來又如何保住吳征?她不僅不能退,還必須勝!

  陸菲嫣一咬銀牙,怒瞪杏眸,於間不容發之際閃轉騰挪躲開快如雷電的劍光。
這一下比起從前更加險象環生,快得讓人看不清的戰團里,大片大片的青絲飛舞,
斷落,再被劍光絞成粉末。待劍光終於散去,只見兩人的長劍粘在一起。

  陸菲嫣終難抵擋丘元煥的神功,險象環生之際一頭青絲被斬落大半,那是每
每於險境中只來得及險險一躲。雖未受傷,卻也只是偏之毫厘。原本一頭及腰長
發竟被削成將將蓋過脖頸。

  美婦拼盡全力,仍然不肯後退。在敗象已現之時豁出了性命欲與丘元煥比拼
內力。她功力不及丘元煥,比拼內力再無任何花巧可研,必然是個重傷的下場。
可只消兩人運上了全身功力,陸菲嫣已決意拼死拖住丘元煥,只需有片刻就足夠
讓倪妙筠斬殺敵手。

  可內力剛遞出,丘元煥一甩長劍,借力將陸菲嫣往身側一帶。這一下固然讓
陸菲嫣的內力落了空還有反噬之力,可要重創她便已不易。陸菲嫣胸口發悶,她
咬牙嘔出一口鮮血,胸臆舒暢,挺劍剛欲再戰,就聽空中傳來聲音道:「菲菲歇
一歇照顧好征兒,莫要逞強!」

  空中諸禽齊嘯,一柄長劍如天外遊龍嬌夭飛舞,仿佛攜著九天驚雷從天而降。
這一劍之精妙,神奇,連丘元煥都覺大開眼界,他不敢怠慢舉劍欲隔。不想兩劍
剛剛觸碰在一起,飛劍便如有神智一樣以觸碰處為支點一旋,劍鋒劃向丘元煥。

  丘元煥大吃一驚,忙側身一躲,空中祝雅瞳已淩空落下,其勢比雷霆電光還
要迅猛。祝雅瞳一接長劍,劍光回旋飛舞。她的武功比桃花山之時還要更強,長
劍在她手中隨心所欲,此前一招占先更無絲毫留手,但見劍光叢中嗤嗤聲不斷,
片片衣袂如蝴蝶般紛飛。丘元煥狼狽不堪地閃躲,後退,身上衣物被削得殘破淩
亂。

  「掌門師兄……」顧盼與瞿羽湘乘著撲天雕落在山崖,見吳征虛脫無力的模
樣,心疼無比。

  「你們怎麽回來了?」吳征躺在倪妙筠與瞿羽湘懷中,一手牽著陸菲嫣,一
手牽著顧盼,短短半日時光,恍若隔世。

  「你說往東南走會碰到祝夫人,真碰見了,就趕緊引她來。只有她才能對付
丘元煥。大師兄,你說話這麽準,以後不要亂說話了……」

  「……」吳征無語。直到此刻才全然放下心來,他拼盡最後一絲氣力哈哈大
笑道:「媽的,丘元煥你個狗賊,憑什麽跟我們吳府打?」

  一言已畢,就此精疲力盡,軟綿綿地昏了過去……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5-1 14:48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1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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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5-1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十一章 香濃帳暖 沉醉同眠

  陽光雨露,在小院里一樣都不缺。剛下了場綿綿春雨,天光便放了晴,曬得
剛喝飽了雨水的草木如美人出浴,又鮮又潤。

  「今日玉姐姐剛回來,說是你交代的事兒全數辦妥,就等你醒來後下令便開
張大吉。哼,你這個壞人背著大家做了那麼件大壞事,照人家看來一定有歪心。
總之開就開了,那地方你一定不準去,否則我和我娘都饒不了你!」

  吳征恢複些意識的時候,迷迷糊糊間便聽到這句話。他的眼皮重得擡不起來,
張嘴想說話,嘴也張不開。一片混沌的腦海不及去分辨緣由,只想再歇一歇,睡
一睡。念頭剛動,又昏昏沈沈傳來欲睡之感,身體的疲倦難以想象,吳征連想一
想為什麼會在這里尚且無力,恨不得就此又昏過去罷了。

  顧盼揉洗好了方巾,才撚住兩角展開,熱氣騰騰地散了片刻,小姑娘又在自
家臉頰上試了試溫度,頗覺滿意,便將吳征的面龐洗了個幹幹凈凈。

  方巾里帶著鮮花的清香,想是熱水中浸入了花瓣。小姑娘愛美,難得又有機
會,便以自家的想法來,全然不顧這股香味在吳征臉上實在有些娘氣。她做完了
一件事,又另揉了條方巾,輕輕捏著吳征的下頜打開嘴來,為他清洗牙關。

  吳征原本什麼都不願意想,被強掰開下頜不僅不爽,還吃了疼。他雖是昏昏
沈沈,終究不是毫無知覺,本能地想要合上嘴,牽動喉結也跟著滾了兩滾。

  嘴沒能合上,卻讓顧盼呆了一呆,旋即跳將起來向院外狂奔大呼:「祝夫人,
娘,大師兄動了,你們快來……」

  吳府里好久沒有這麼大動靜,堪稱雞飛狗跳!

  祝雅瞳提著裙角足不沾地般飄然而至,姿態固然優美,動作也是舉重若輕,
其速卻是世間罕見,疾若驚雷。陸菲嫣不及穿鞋,羅襪生塵著隨後而至,她稍遜
於祝雅瞳,足下卻似踩著團烏雲,也是後腳就到。

  緊接著吳府里住得遠遠近近各都到齊。祝雅瞳先搭了搭吳征的脈門,只覺遠
比前些日子更為有力,連呼吸聲也粗重了許多,略一思忖道:「他還虛的很,不
過躺了那麼久,真不如醒來更好。即便累一些,對恢複卻更有好處。」

  她與陸菲嫣商議了片刻,才扶起吳征坐好,雙掌與他掌心交貼,陸菲嫣則分
按在吳征的檀中與靈臺兩處大穴。論功力深厚,祝雅瞳更勝一籌,但陸菲嫣與吳
征修行的內功原本就同宗同源,此後更是直接修習【道理訣】,還要更加契合些。

  「哎喲我的老天爺……」一府上人翹首以盼之下,吳征醒來之時情不自禁地
呻吟一聲。難以言喻的不適感,頭重得像灌了鉛,仿佛腦漿都被壓扁。四肢更像
是綁著其重的鐵塊,正拉著自己墮向萬丈深淵。如果不是太過乏力,這一下指不
定要破口大罵。

  室內站了十來人,偏沒一個發出半點聲響。趙立春悄悄地退了出去,老爺昏
迷剛醒,府上要準備的東西多了。每一樣不僅都要是最上等的好東西,還得是最
新鮮的。林錦兒見吳征無恙,也悄悄退走。

  「怎麼這麼難受啊?」吳征叫苦不疊,全身不適之後,便是嘴里發苦,肚中
更是咕咕直叫,仿佛餓死鬼剛投了胎醒來。

  每個人都想答,又沒人回答,只有祝雅瞳將一雙春蔥般的玉掌按在愛子的額
頭,深厚的內力化作絲絲熱流,一點一點地化去他腦中的不適。

  比起在桃花山的重傷,這一回的昏迷則源於脫力。拼勁一身能耐接了丘元煥
兩掌,幾乎將他的潛能都給榨了出來。不僅僅是被打得內傷深重,還耗去了所有
的氣力。這一回想要複原,可比桃花山要難上許多。

  所以他昏迷了足有四十五天。自三十五天前回到吳府開始,府上諸女便輪流
照料他。每天為他潔凈身體,灌入稀粥,再為他翻身以免生出褥瘡,可謂無微不
至。這段時日頗為難熬,雖是祝雅瞳連連保證絕不會有性命之憂,可吳征連日來
全無反應,與個活死人差不多持續了月余。所謂關心則亂,誰不是翹首以盼他醒
來?誰又不是擔心他再也醒不過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吳征才勉強睜開眼眸,屋內的窗簾已拉上避免午後陽光刺
目難忍,可他還是覺得強光晃眼,適應了好一會兒才能看清周圍:「我怎麼回來
了?嗯……對了,丘元煥呢?」

  「娘趕到以後他便收手走了。咱們府上都是現下都是個頂個地精貴,犯不著
與他性命相博,所以娘也沒有攔他。」祝雅瞳聽愛子的聲音喑啞,忙接過陸菲嫣
遞來的蜜水,先嘗了一口,只覺僅有淡淡的甜味,才用紗布蘸濕了慢慢塗抹在吳
征的唇皮上。

  吳征呆了片刻,剛剛蘇醒腦子還不靈光,一點一點地才想明白過來。丘元煥
的武功與祝雅瞳不相上下,陸菲嫣又已受了內傷,除了她們二人之外,余人再多
也幫不上忙。若是非要與他拼個你死我活,丘元煥必死無疑,但是陸菲嫣恐怕也
活不下來,連祝雅瞳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今日的伏牛山,就是昔日的桃花山。祝雅瞳傷重之際,丘元煥尚不願意與她
生死相搏,何況丘元煥的狀態仍在巔峰,祝雅瞳是萬萬不願搭上如此巨大風險。

  「也對……大家都沒事吧……」好半天才想明白,吳征最擔心的便是安危:
「你們是怎麼趕來了?壽昌城呢?壽昌城如何了?」

  「都好,大家都好。」陸菲嫣終於忍不住眼眶泛起了淚光,卻又笑得春花燦
爛般道:「我從你們潛入燕國的路線一路追尋,半道撞見了【寶器】,它領著我
一路到了伏牛山。這馬兒當時和失心瘋似地在曠野里狂奔,正是朝著陷陣營的方
向,一見了我就咬著衣角向伏牛山那里扯著跑,看見我上了雕兒才又放蹄飛奔,
跑到山腳下時都快脫了力,倒是有情有義。」

  吳征一愕,當時這畜生扭頭就跑,還暗罵它來著,不想是會錯了意以為要它
去搬救兵,還這是有情有義。吳征賠笑點點頭,見陸菲嫣一頭烏黑發亮的長發被
削去了大半,想是重新休整過殘缺不平的秀發,現今垂落下來正與下頜平齊,顯
得幹練又成熟,竟別有一番動人滋味。

  「我從燕軍開進的路線追尋,先是見到於右崢。這人著實有機變之能,猜測
若能遇見救援,這一條路上可能性不小,他便犯險而行。我遇見他之後趕往伏牛
山,不久又遇見盼兒和湘兒,便急急趕到,幸好不算太遲。」當時情況之兇險,
祝雅瞳猶心有余悸。吳征自不必說,陸菲嫣拼命要護得吳征周全,已將生死置之
度外。她雖已晉階十二品修為,與丘元煥仍有差距。若是以命相搏,交上了手則
必死無疑。

  「嗯……」吳征目光漸漸清明,與陸菲嫣深深凝望。兩人已不知多久沒有獨
處,更從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掩飾地深情對視。但是從前的忌諱在這一刻起,
在從今往後,都已煙消雲散,不複存在。

  「壽昌城頭一戰,燕軍一敗塗地。」韓歸雁將當日決戰娓娓道來,雖已聽說
了無數遍,在場的每一位仍覺得驚心動魄。「帝傲立城頭,擎風雷鳴響戰鼓,龍
威沖天,軍氣煊赫。貴妃伺立帝側,亦擂戰鼓,燕賊震懾不敢前。後親執戈矛往
來沖突,自城頭躍下鳳舞九天。燕賊大敗,一潰千里……」

  歌功頌德的篇章早已傳遍了整個盛國,吳征聽得歪了歪嘴,有氣無力道:
「擎風雷?吹過頭了吧?」

  「陛下現身便是戰局扭轉的關鍵,雖是誇張了許多,但是這一回怎麼吹都不
為過了。」韓歸雁統兵作戰,於個中的關鍵最是明白不過:「不僅如此,燕軍潰
退之後,陛下便棄了壽昌城統兵渡江,君臨紫陵城下。從前那些想著投靠燕國的,
或是偏向宇王張聖博的,無人敢不從。花丞相打開城門,陛下旨意一下,張聖博
束手就擒。此前盛國境內那些反意與波瀾,即時平定。」

  「英明之主,豪傑之後,唔……貴妃恐怕才是個中關鍵吧?一位女子被贊政
為天下先,看著不顯山不露水,文弱之身敢在亂軍之中陪同陛下擂鼓而不退,這
份豪氣可誰也不遜。」吳征悠然神往,不由遺憾未能一睹當日皇帝登城一呼,眾
軍奮起的盛況。

  「要我說,合該盛國當興。張聖傑這般了不起,從前在長安時可讓所有人都
看走了眼。又能得你相助,這一戰贏得雖僥幸,又在情理之中。」吳征萬萬沒有
想到這般正經說話,還給予極高評價的居然是欒采晴。

  她雖在後面,卻居然在這里,而且居然沒有被趕走……

  「你猜的暗香賊黨必來作亂,的確來了……」冷月玦朝欒采晴一笑,點了點
頭,居然連韓歸雁也同樣點頭致以謝意。冷月玦繪聲繪色道:「八名十一品高手
突然來犯,我們準備充分沒讓占到便宜。朱師祖纏著他們,我們很快就趕到。敵
眾我寡,抵擋起來十分艱難,還好欒公主及時出手,後來費先生趕到。八名敵手
自盡,無一逃走。」

  冰娃娃說得輕巧,暗香賊黨既然有備而來,必然也探得明白,個中兇險之處
恐怕不比壽昌城差了多少。

  「跟我沒什麼幹系,還是柔惜雪那個賊尼姑眼光厲害。哼哼,費老兒早就到
了,躲在暗處看熱鬧就是不肯早出手,累得人家一身的汗。你改日見到了他們皇
上,可要好好說道說道。」欒采晴輕笑一聲,鳳目一翻看著病懨懨的吳征鄙薄道:
「出錢出力又出人,差點連命都丟了,這麼大的功勞,收拾費老兒一頓不過分吧?」

  「公主請嘴上積德,有些話不能亂說的。」吳征尚未說話,冷月玦已十分不
滿地起身制止。她不好呵斥欒采晴,但也不能任由她折辱自己的師尊。

  「我亂說了嗎?小丫頭片子懂得什麼,你倒是回去問問她,看她敢不敢回嘴?
從前騙我上了大當,就這麼算了不成?」

  冷月玦張了張嘴,難以辯駁出聲,想來柔惜雪和她說過不少隱情。她瞟了吳
征一眼,終於鼓起勇氣據理力爭道:「往日種種難以辨明是非,公主難道就始終
光明磊落了?都在一個屋檐下住著,咱們只論府邸立起來以後之事,若要說起從
前的恩怨,這個家還要不要了?」

  「啊……」本以為以欒采晴性子的潑辣,加上高貴的出身必然蠻橫,不想她
張大了嘴笑道:「這就有道理了,那不吵了,嘻嘻,人家在這里老給你們添亂,
走了走了。你安心歇著啊老實說一句,看到你又醒了過來,仿佛什麼危險都沒碰
到過,還能打得燕軍落花流水,我還真的有點小失望呢。真不知道什麼事情才能
讓你垮下去再也爬不起來。莫非這世上真的有關關難過關關過之人?」

  「哎喲。」吳征雖是有了心理準備,還覺得這樣吵一吵,把一些話說通了頗
有好處,但仍對欒采晴總是捉摸不透,陰晴不定的表現頭疼萬分。

  「好了不管她了,你現下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最艱難的時光塵埃落定,吳府在亂世之中從風雨飄搖,直
到今日才算又站穩了腳跟,吳征只覺萬事皆足,竟然想不起有什麼想做的。他目
光一一掃過諸女,眉目傳情間忽然眉頭一皺問道:「妙筠呢?怎麼沒見她人?」

  「放心,她也一道兒安安穩穩地回來了。」祝雅瞳櫻唇一扁揶揄一笑,道:
「這一回她也算闖了禍,倪大學士把她禁足在府里不準離開。娘已遣了人去知會
她你已清醒,想來她已知道了的。倪府的家事,我們插不上手去,若是得了便宜,
她該會來看你的。」

  「呵……」吳征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向後一倒,癱軟著道:「沒有了,什麼都
沒有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我只想再睡一覺,然後吃點東西,旁的什麼
也不想……」

  睡了吃,吃了睡,一連過了半個來月再也悠閑不過的神仙日子。什麼也不必
操心,什麼也不用多考慮,隨口要點什麼都有人立刻去辦。吳征這才明白為何從
古至今,無論記憶中的世界還是這里,從來都不缺少昏君。這樣的日子再過下去,
什麼雄心壯誌都能消磨得一幹二凈。

  幸好吳征的自控力足夠強。身上剛有了力氣,就每日打坐運功,疏通郁結阻
塞的經脈。待內力能運足一個周天,便開始練起拳腳。

  期間張聖傑來探望了一回,兩位年輕俊傑相見,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哈哈
大笑。盛國現下塵埃已定,更有百廢待興,對張聖傑而言頭疼的事情不比在壽昌
城的少,能抽空偷偷見一面已然不易。

  倒是倪妙筠不知發生了什麼,始終未來吳府探視,只寄了封書信,簡單幾個
小字道:「望安心養傷,祝早日康複。」

  不鹹不淡的,猜不透是什麼意思。吳府略覺失落的同時,也不由對倪大學士
頗多怨氣。

  這位當爹的對女兒看不出什麼疼愛,才九歲的丫頭就讓她去了遠在天邊,恐
怕終生難以相見的天陰門。回來以後也沒聽說有什麼寬慰或是加倍地疼愛,反正
他沒聽倪妙筠說過,就像出了趟院門玩耍一樣。現在又禁足在府中,豈不是悶也
悶死了?從前倪妙筠就愛來吳府,何況有了伏牛山一戰,還被自己親親摸摸,哪
會不想來?偏生這麼多不滿也沒法發作,只得先行忍了。

  從踉踉蹌蹌地打兩拳歇半天,到勉強地走完一路招式,再到拳路里又有了赫
赫風聲。骨肉漸實,氣力複生,這一次傷勢雖重,再將養個大半年的也能恢複如
初。且這一回與丘元煥正面相搏,吳征也有了很多感悟。看看自己的修為與年歲,
他深知登上高峰的日子已是可望又可及。

  所以祝雅瞳根本不著急與丘元煥立定生死。吳府的潛力無窮無盡,待得兵強
馬壯,再以多欺少不遲。

  吳征想到這里,笑得幾乎合不攏嘴,又是得意又是陰險。此時天剛放亮,他
每夜都睡得甚早,起得也早。剛打完了拳舒舒服服地沐浴清凈,正誌得意滿時,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陸菲嫣閃過身形來。

  諸女仍是輪流,每日一人為主來他小院里照料飲食起居,今日輪到陸菲嫣。
其實每天都會見到她——即使沒輪上,她們也都會來。只是吳府不比從前,不是
整座府邸里一天天的兒女情長,就算沒事的也都會努力做些功課。一場激戰的勝
利不是從此安享勝果,將來還會有很多險關危途。每一天都進步一點,下一回就
不再有千鈞一發的險情。

  陸菲嫣一頭短發,不梳發髻,插不得珠釵,帶不得步搖,只在耳邊墜了兩只
耳環。細不可見的金絲約有一指長,尾端吊著顆幾可透明的紅寶石,簡簡單單的
樸素之中就此有了別樣的嫵媚。

  「今日更好些了麼?」陸菲嫣放好提籃揭開,擺出五色果蔬。紫的桑葚,粉
的櫻桃,紅的草莓,白的蜜桃,黃的甜杏。另外還有個羊脂玉凈瓶,里頭插了只
開得正艷的梨花。

  「一天更比一天好。」吳征語帶雙關,貪看陸菲嫣今日刻意打扮的媚態難以
移開目光。桌面上那些紫的粉的五色雜陳,哪及得上她一分?春末夏初時節最好
的梨花也不過是陪襯罷了。

  陸菲嫣面色發紅,叉了塊桃片放在愛郎嘴邊道:「錫山的白鳳桃采收了第一
批貢果剛剛送到,陛下賜了些到府上。已經切開了的,不快些吃果肉變得黑了滋
味要打些折扣。」

  蜜桃果汁不僅甜入心脾,更有股特殊的濃郁香氣,聞之心曠神怡。但吳征一
邊咀嚼,一邊仍是貪看陸菲嫣,尤其是那對別致的耳環。紅寶石墜在她雪玉般白
嫩的脖頸邊,相映生輝之外,吳征也已許久沒見到短發的成年女子。這性感嫵媚
到極點的美婦打扮起來,真是怎麼都好看。——只可惜這個世界沒法給她置辦一
身小西裝,白襯衣。

  「人家和你說話。」陸菲嫣禁不住這等熱辣辣的目光,面色越來越窘迫,不
由發嗔責備道。

  「嗯嗯……朝中沒有動向麼?」吳征撓了撓頭收回放飛的思緒,使勁眨著眼
睛集中神智。美婦的嫵媚不需刻意,隨隨便便就讓人失了神。其中固然有吳征傷
重剛愈,又釋放了一身壓力的原因,重要的還是她的魅力無法阻擋。扯些朝政固
然傷了現下的溫馨,也是吳征的無奈之舉。

  「除了宇王張聖博以謀反罪下獄,待秋後斬首之外,一切如舊。」陸菲嫣也
送了一口氣,吳征的目光猶如餓虎見了肥羊,著實經受不住。

  「斬首啊……就該如此,陛下還是個有魄力的。」吳征想了想,又捏了捏拳
頭試探著自家的力度,道:「現在還沒動靜算是夠給面子了,朝中大事,不可讓
陛下多等。」

  「嗯。」陸菲嫣聽明白了吳征的話,應答聲卻比貓叫還輕,連耳根子都變得
如紅寶石一樣紅。

  「我現在這樣子出去旁人也看不出什麼吧?要不擇個良辰吉日?」

  「外人看不出來。」陸菲嫣垂著的目光連閃了幾閃,道:「陛下並未擅自決
斷,這事兒是與祝夫人商量之後,才壓下暫緩來著。」

  這就出乎吳征的意料之外了。盛國可不是鐵板一塊,這回燕盛大戰固然占了
燕國體虛的便宜,張聖傑又何嘗不是如履薄冰,兩面受敵?如今張聖博伏法,張
聖傑的威望一時無兩,正是整頓朝堂,任用賢能的大好時機。張聖傑肯因為吳征
而等待,足見他對吳征的重視。

  「我娘怎麼說的?」

  「她說你已兩回與十二品高手對敵,算是天賜的寶物,囑你養傷之際安心修
行一段時日。十一品的修為日常難有寸進,現下正是最好的體悟機會。」

  「不會就這麼簡單吧?」吳征哈哈笑著將美婦抱了起來摟在懷里,點著她的
鼻尖道:「體悟不需娘來交代我,再說了,還有什麼體悟比一位十二品高手陪同
著更好?」

  陸菲嫣忸怩不安,兩人實在太久太久沒有親近,居然有幾分生疏的不適應。
他結實的臂膀環著自己的腰,腰肢酸軟,粗糙的大手在腦後撫摸,頭皮發麻。美
婦低著頭異常輕聲道:「娘說我來最好……」

  「我的外傷好得差不多,該當雙修一番了。」陸菲嫣的內功與自己同宗同源,
最是契合,吳征居然也是心跳如擂鼓,與美婦耳鬢廝磨問道:「怎麼悄沒聲息的
就十二品修為了?連我也瞞著麼?」

  「沒有刻意不告訴你,是你去了軍營之後,我閉關修行了一陣才晉級的。」

  「啊……那就是那天晚上之後,又有了什麼感悟?」

  吳征說的當然是他離去前夜的放縱,陸菲嫣羞得不敢回嘴。或許是兩人之間
生了隔閡導致太久沒有相處,陸菲嫣嬌羞非常,比之從前還要更甚。分明猶如個
妙齡少女,哪里還是個成熟的美婦。

  「才沒有。」果然美婦大急著忸怩道:「人家是天資聰穎……」

  「嗯?那倒要見識見識。」還只是晨間時分,吳征便毛手毛腳地迫不及待。
一來和陸菲嫣隔閡消除,本應恩恩愛愛。二來在伏牛山上陸菲嫣不要命的劍招至
今猶在眼前,當為了所愛的人而戰,那模樣總是分外動人,男女並無區別。吳征
感念之間,恨不得捧在心間好好疼愛。三來自離府以來,除了抱了一回倪妙筠,
再輕薄了一回之外,日子過得猶如苦行僧。色欲固然不能縱情過頭,可憋得太久
一樣難受。數月未近美色,陸菲嫣這樣的絕美婦人在懷,又哪里能忍得住?

  「等一下……等一下……我還有話問你……」陸菲嫣惶恐地阻止吳征的魔手,
可最終還是讓他隔著衣襟捏住了奶兒。她一身十二品的修為簡直比閨中少女都不
如,全然發揮不出來,只得癱軟著問道:「夫君請據實回答,妙筠……可曾失了
身?」

  「沒有。」吳征坦然道:「在軍中不像話,另外也還沒到那時候,我不會的,
她只怕也不肯。」

  早知吳征為人,陸菲嫣得了確切答案卻緊張起來:「那……那這幾月……」

  「當然是守身如玉!」吳征邪惡無比地笑道:「所以你來剛剛好。」

  陸菲嫣面色更紅,吳征的能耐她再清楚不過,當年自己在險些墮落的邊緣尚
且和他「戰成」平手。現下自己不再是欲女一樣的身體,吳征又修為大進,本就
不是對手。他還憋了那麼長的時日,今日釋放出來哪里支持得住?

  美婦神思不屬,臆想連連之間,吳征已隔衣把玩起豐柔的奶兒來。傷勢無大
礙,重壓已減輕,積蓄的欲念根本讓人忍無可忍。手里那一只滿滿漲漲,柔若白
雲,嫩若酥脂的奶兒摸起來爽爽滑滑,即使隔著衣襟仍愛不釋手。

  陸菲嫣縱然已是十二品修為,動情時仍是軟綿綿地癱在吳征身上,和從前一
般無二。此時她已被吳征橫抱於腿上,她的掙紮綿軟無力而微弱,簡直像將碩乳
送到愛郎掌心摩挲。

  上好的錦緞光滑而柔軟,被兩相擠壓而成美乳之形,握在手中揉捏時別有一
番滋味。但吳征深知藏在衣料下的乳峰遠比綢緞更加光滑,更加細膩。

  「這些天盼兒有找你說說心里話麼?」吳征飽嘗溫柔,一邊與美婦耳鬢廝磨
著悄聲問道。

  「她懂事了很多……懂事,就是能理解更多東西……她自己說的。」陸菲嫣
嬌嬌軟軟地道:「這些天我有時候還不爽快,覺得又便宜你了……有時候……想
想又覺得也……也不錯……我不能嫁給你,盼兒便沒這些束縛……」

  「戰爭這種事,會死很多人,也能讓人明白生命的意義。」吳征感慨無限,
多了一世的記憶,比他更了解生命的不多:「生離死別見得多了以後,很多事都
能更看開些。盼兒是不是心疼你得緊了?」

  「嗯,謝謝你。」

  「沒有什麼好謝的,我只是將她娘親這麼些年的不易分說清楚而已。還是她
的娘親自珍自重,含辛茹苦,真是惹人憐愛又受人尊重,可不關我什麼事。」

  「盼兒不怨我了,平日又得你疼愛,這些天來都覺得此生無憾,也無求了…
…」

  「哈?這就無欲無求了?我看你就是在說假話,騙人。」吳征怪叫起來,抓
著奶兒的手向下一滑,鉆進裙底掏摸了一把,嘻嘻笑著咬著陸菲嫣的耳朵道:
「連衣衫都沒脫就濕成這樣,還說無欲無求?」

  「人家明明說的是無求,哪里說……無欲……不想了?你冤枉人!」陸菲嫣
又羞又急間卻沒阻止吳征的動作,只緋紅了臉兒,嬌喘籲籲道:「你守了多久,
難道人家不是麼?」

  「額……」吳征抽了抽嘴角,陸菲嫣說話居然也這般滴水不漏起來,顯是預
計到了吳征要說什麼,指不定還提早準備過。

  他心中柔情大起。吳府的艱難不僅對他一人,對府上的每一位都是如此。燕
盛之戰幾多艱難,險死還生,他受了最重的傷,可人人都在吃苦。這些美貌善良
又聰慧的女子,全在陪著自己吃苦。

  陸菲嫣的目光已媚得快滴出水來。她當然知道吳征在想什麼,情欲相連,情
越動,欲越濃,這具易感的嬌軀還和從前一樣,在他面前只消一點就著。美婦擰
扭著斜斜轉身,在一雙媚目的癡癡凝望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柔荑,向抵在自己玉腿
外側,勃脹得硬如鐵棍,燙若滾水的棒兒捉去。

  吳征情動不已之間,一見她重重地嬌喘著伸手,心中不由一陣悸動。離府之
前曾有過一夜放縱,但那日陸菲嫣來得甚遲,更來不及訴說衷腸。現今既已排開
憂慮與兩人間的矛盾,不由自主地一挺胯骨,將肉龍向美婦迎去。

  柔軟的小手雖隔著褲子,仍能感到掌面的光滑與掌心的溫熱。陸菲嫣捉住心
愛之物不輕不重地揉捏,嬌喘著湊在吳征面前道:「我幫你摸一摸,先莫要著急
……」

  話音未落,吳征一個旋身已將她翻轉壓倒在椅子上。彼時紅日剛升,群鳥晨
鳴,正是常人剛剛睡醒的時辰,吳征的急迫與粗魯似乎嚇到了陸菲嫣,美婦拼力
推著他一雙魔手道:「等等,莫急,莫急……」

  「還等什麼?為夫今日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疼愛自家夫人,誰又敢管?放心,
娘既然交代了,今日就沒人會來打擾。」吳征哪里還能忍得?等得?雙手一拽,
已將腰帶松脫了下來。

  「不是……你別……你先聽我說……」陸菲嫣喘息著,奮力聚集著力道推拒,
可不知怎地,不僅反應遲鈍,幾番架攔格擋全數落空,連一身功力居然無影無蹤,
怎麼也攔不住吳征。

  「一邊說不妨事……」

  話音剛落,只聽院門吱呀一聲,韓歸雁扁著嘴,又是想笑的嬌嗔,又是不滿
的薄怒閃身進來,反手關上了院門道:「那看來我是妨事的人了?」

  「額……」吳征尷尬一笑,大清早地急不可耐著實不太雅觀,而且女將醋勁
大,被她瞧見了著實有些腦袋疼。——前段時間可是一副要死要死的模樣,全然
有心無力。和韓歸雁親近固然有之,想歡好那是沒得可能。跟今天這樣子可是大
相徑庭,難免有厚此薄彼之嫌。

  「哎呀你看看你。」吳征楞神之間,陸菲嫣抓住機會一把將他推開,起身草
草撫平了衣物小步跑向韓歸雁站在她身邊道:「老是那麼固執,就是不聽人說…
…」

  「呵呵。」吳征幹笑兩聲,雖覺丟人,倒也淡然面對道:「確實太久不曾歡
好,也確實太久沒像現下這般閑暇。一時難以自持,哎,實在忍不得了。」

  「那怎麼現下就忍得了?」韓歸雁面上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強
忍著不被看出心中所想,沈聲道:「還是我來了讓你沒興致了?」

  「冤枉。」吳征懊惱地雙掌一拍道:「之前娘親說了先以溫補調養,今日趕
巧碰上了而已……我實話實說,無論今日誰來都是一樣,我沒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噗嗤……」韓歸雁終於忍不住笑出聲,剛一失態又板起了臉,片刻後又忍
不住咯咯嬌笑道:「陸姐姐在陵江城頭可是救了我好幾回,人家可沒有吃味兒,
只是怕你欺負她,所以才要與陸姐姐聯手對付你這個壞人,不讓她受欺負了!」

  「啊?」

  吳征驚得一時回不過神,什麼意思?只見二女含羞帶怯,又落落大方地走了
近前一左一右依在他身邊,韓歸雁鳳目里柔情似水道:「傷成這樣,值得麼?」

  「值得,我做的事全都值得。」香風繚繞,吳征在溫柔鄉中幾乎不知所以。

  「我知道,戰爭會讓人待世事都看得更開,覺得除死無大事。但我的郎君不
同,他仍會堅守他心中的那條線。這才是吳府了不起的主人,才是我的大英雄。」
韓歸雁動情道:「所以,人家現在也來陪你,你難道不歡迎?」

  吳征如夢初醒,一時興奮過了頭,結結巴巴道:「你們……你們……」

  「讓你稍等一會兒。」陸菲嫣羞紅了臉嬌嗔道:「人家一個人抵受不住,又
怕你不夠盡興,才喚了雁兒一道,偏你猴急。」

  韓歸雁性子比陸菲嫣大方爽直,揶揄道:「也不全是。陸姐姐說你要是在軍
營里沒有要了倪姑娘,就讓我務必來幫忙,若是要了,我便不一定要來了。我說
你決計不會,都不需要問,這就擅作主張地來了,嘻嘻。」

  「那也不全是……」陸菲嫣羞得臉蛋都快埋進高聳的奶兒里去:「雁兒修煉
【道理決】最久,雖然有些旁的內功,對你也能有所助力,我是這麼想的……」

  「呵……」吳征喘了口氣,管陸菲嫣怎麼想,總之現下兩位美嬌娘齊齊在懷,
艷福無邊:「愛妻思慮周祥,感恩,感恩。你們在陵江城也吃了不少苦頭,都是
陪著我吃的苦,我也該好好犒勞你們。」

  「哼,說的那麼好聽。陵江城真的苦,陸姐姐幫了我許多,若沒有姐姐,這
一趟我便回不來了。」生死與共過後總有特殊的情感,韓歸雁與陸菲嫣目光碰在
一起,無數種情緒都交融匯合。互相欣賞,互相珍惜,還有同生共死的感念,等
等等等,複雜得無法形容。

  韓歸雁收回目光,只見吳征看得神魂顛倒,即刻猜中他的心思,嗔道:「每
回都是便宜了你。哼,大家都這樣疼愛你,明明有時候不想你奸計得逞,又拒絕
不得。你……老實跟我說,什麼時候你就有今日的……期盼了?」

  吳府里相貌身材均難分軒輊,各有各的美。但韓陸二女尤其在身材上極為接
近,兩人修長筆直的美腿在吳府里也是頗受羨慕。把這二女一同弄上床,吳征豈
能沒有過私心想象與期盼?

  「第一次……是你給我陣圖去獻給梁興翰那一回……那天我第一回見你們倆
共處一室……」吳征老老實實地答道,當時的一點一滴,都是彌足珍貴的回憶,
一點都不願隱瞞。

  「嗯?」二女的柳眉一同倒豎。她們萬萬沒想到會是那麼早的時候。那時吳
韓尚未定情,陸菲嫣還不斷地在撮合吳征與顧盼。

  「我說的是實話。」二女的手指一同掐上了腰,吳征舉手投降,還是誠懇道:
「你們倆的姿色魅力我哪里抵擋得了?第一回就有想象也是情理之中。再說了,
當時我就下定了要娶你們的決心,怎麼想象也不算錯吧?」

  「那倒也是……」終究不舍真的掐下去,二女對視一眼達成了某種默契,韓
歸雁低聲道:「憋得難受了吧?還楞在這里幹什麼?」

  「我還沒回過神來……」

  吳征許久都沒回過神,以至於三人赤裸著躺在床上時他還在發楞。眼睛直勾
勾地看著屋頂,雙臂里全是溫香軟玉,左邊肋下抵著的奶兒豐滿柔軟,右邊的則
飽沈結實,其碩大則幾無二致。即使胯下肉龍已翹得像柄指天長槍,脹得發疼,
他居然覺得就這樣下去也已足夠。

  「我聽說大戶人家里的女眷,有些兩三月都輪不上一回。咱們府里都是出色
的女子,可不能受這樣的委屈。反正郎君身子骨結實,今後若是喜歡,好幾人陪
著一同歇息也只隨你的意思。」光天化日之下,韓歸雁竊竊私語道:「這些事情
人家已和陸姐姐商議過了,你看,人家是不是都心疼著你,都向著你?哼,外頭
忙得要死要活,回家還得操那麼多心思,人家可也累得不成話了。」

  曾有過一回大被同眠,但吳征並不認為可以時時如此。韓歸雁居然考量得如
此全面,做下的決斷也堪稱合理。吳征心中感念,他早認準了韓歸雁就是吳府的
女主人,如今來看再也正確不過。這位女郎吃味歸吃味,做起事來總是大局為先。
就連當時冷月玦一事她火冒三丈,甚至與吳征起了爭執,可考量更多的還是怎麼
善後,怎麼能讓冰娃娃入了吳府。的確如她所言,為了吳府內外的和諧也是操碎
了心。

  「妻美且賢,我還能多說什麼?只能說放心得很。」吳征感慨不已,摟著嬌
軀的臂膀又更緊了些。

  「那你就好好安慰下兩個好久不得夫君寵愛的女子。嘻嘻,陸姐姐臉皮薄,
在人前不好意思說出口,我就不怕。」韓歸雁語帶雙關,看來已猜測到陸菲嫣外
羞內媚,尤其有旁人在時更是如此。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陸菲嫣一聲未發,卻早將柔唇親吻著吳征的肩膀。香吻
極輕極柔,若有若無,以滿腔愛意撫慰愛郎。吳征又緊了緊臂膀,力道大得幾欲
將三人融為一體。心中綺念重重,連看著夏初時的紗帳子都大為不同,仿佛床邊
籠了一層薄霧。

  不知不覺就與韓歸雁吻在一處。女郎豐厚潤澤的唇瓣嵌在嘴間口感絕佳,只
消輕輕一吸,她的軟爛丁香便順勢渡了過來,兩人唇舌交纏,吻得天昏地暗。

  口鼻間俱是女郎香甜的氣息,環過她腋下的臂膀順勢攀著飽沈結實的美乳又
揉又捏,大得其樂。脖頸邊卻有一支細長如蘭葉的香舌調皮又靈巧地舔舐著,留
下了道濕痕之後一路向上,含著吳征的耳廓輕喘重吻。嬌喘聲近在耳邊,火熱的
呼吸酥麻了大半的身體,左手則是繞過美婦的腰肢,在她冰涼又光潔如玉的臀兒
上把玩。那臀兒又大又翹,尤其臀尖上更有兩條肥美的嫩肉,摸起來手感絕妙無
比。

  吳征不敢厚此薄彼,與韓歸雁熱吻了一陣,從糾纏難分中艱難抽離,扭頭向
耳邊的陸菲嫣吻去。美婦等待許久,挑逗愛郎固然頗有樂趣,深情的擁吻更能撫
慰久曠的內心。比起方才的羞得不敢見人,真到了親密之時,陸菲嫣便遠比平日
大膽得多。她極為熱情地回應吳征,香舌輕吐,玉體慢搖,以自己胸前兩團動人
的豪乳在他身上摩擦。

  飽嘗了兩位美人的香唇嫩舌,吳征品得有滋有味,二女也是一般。親熱的全
心投入,旁觀的也覺愛到深處,歡好時一樣好看。吳征剛松開韓歸雁,正待轉向
陸菲嫣時,不防美婦竟已湊到近前,吐出一截細長軟嫩的丁香,幾乎在韓歸雁的
唇邊接了過去。

  如此一來,吳征的舌頭一半貼著韓歸雁的,一半貼著陸菲嫣的。他雙手一緊,
舌尖一挑,同時逗弄起二女來。韓歸雁一時不忍分離,陸菲嫣更是熱情如火,靈
巧的舌尖不管不顧地旋繞回環,也不分吳征還是韓歸雁,吃得分外忘情。

  三人就此糾纏在一起難分難舍。吳征時而將二女的舌尖一同吸在嘴里,時而
也吐舌於口外,與二女的一同糾纏。陸韓齊吐香舌,猶如兩瓣花朵里探出顆丁香
蓓蕾,不僅品之滋味又香又甜,在眼前亦是美不勝收。

  吳征吐了口難耐的長氣,三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陸菲嫣羞紅著臉,目光閃
躲不停,韓歸雁撅著唇瓣,面上嬌嗔不已。上一回府中盡歡,韓歸雁可是從頭到
尾,自比尾聲才來的陸菲嫣更清楚吳征頗愛女子間的相戲。她自也覺得,家中女
眷個個花容月貌,歡好時同性之間的親熱養眼無比,作為調劑再好不過。

  方才三人親密無間,吳征是既飽口福,又飽眼福,樂得嘿嘿直笑道:「真是
美極了。」

  「人家每回都氣不過,可都沒違了你的意。哼。」

  韓歸雁氣鼓鼓的,似是懊惱自己的「不爭氣」。陸菲嫣不敢擡頭,卻悄聲問
道:「你……還想要什麼?每回都是你先伺候人,今日有傷在身,就……換換吧。」

  吳征的好處正在於此,每回歡好都是先將女伴盡心伺弄得爽爽適適,從不嫌
煩,更不擺什麼男尊女卑的臭架子。陸菲嫣向來對此節愛到了心頭,今日反其道
行之且壯著膽子在韓歸雁面前提出來,也是疼惜吳征傷未痊愈。

  「先是最想看著你們一同舔棒兒。我要看得仔仔細細,清清楚楚。」

  吳征今日是一點都不藏著掖著,大有要一遂心願的意思。提出羞人的要求也
就罷了,居然【先是】,那接著就有【還是】,【後是】等等等等。這是難得可
以趁著身體有恙作威作福的大好機會,哪有放過的道理。

  吳征忽覺偶爾霸道一回感覺也不錯。雙手抱在腦後,閉著眼只等銷魂一刻,
還得意洋洋地瞇開眼來瞧瞧二女。無論他們窘迫也好,還是躍躍欲試也好,都是
絕不能錯過的媚態。

  陸菲嫣與韓歸雁不發一言,目光卻不住地閃爍,似乎正通過心靈的窗戶商議
著什麼。吳征時不時也能與她們心意相通,可像這樣只以眼睛就能把心底話說個
一清二楚,他也難能。——要知道,吳征的要求對女子而言相當過分。這不像上
回出征在即,前途未蔔,本就有豁出去的心態。再者玉蘢煙最懂討巧,瞿羽湘本
就喜歡親近女子,冷月玦則是什麼都想試一試。

  二女肯同床共枕已然不易,更要做這等羞人之事,內心定然十分複雜。或肯,
或不肯,或忸怩不安,或不知所措,百般糾結也能用眼神就說明白,偏偏她們倆
的樣子就是懂得對方的意思。

  吳征原本懶洋洋,一眼就再舍不得懈怠。只見二女目光不斷變幻,臉上也是
精彩紛呈。時而陸菲嫣面色泛紅,又似被嚇著了什麼,血色褪去變得發白。時而
又露出疑惑之態,唇瓣微翹,目露異彩。韓歸雁則彎著嘴角似有笑意,時而了然,
時而又覺揶揄。這一節吳征倒是看得懂了,陸菲嫣從前的身體韓歸雁清楚得很,
八成是拿這事兒逗美婦開心。

  不一時二女相視一笑,似是達成了共識,一同轉向吳征時均露出又便宜你了
的神色。

  早已料到是這樣的結果,畢竟有了第一回,便會有第二回,第三回。吳征只
是沒想到來得這般快,還這般主動。

  二女一人一邊湊近,同時露出貝齒在他臉頰邊輕咬了一口以示懲戒,便一左
一右地蝸行而下。兩條小舌帶著香唾別樣的冰涼,在男兒強有力的身體上留下兩
道痕跡,才停在他胸膛之前。

  胸口敏感的兩點一同被小舌挑逗著,吳征忍不住粗喘出聲。韓歸雁的舌尖像
抖動的蝶翼,極快地上下舔動著凸點。陸菲嫣則綿柔地蜿蜒纏繞,畫著圈圈。不
同的滋味,同樣的爽快,使得吳征深重地呼吸,雙手也在兩位美人的背脊上下遊
移,一會兒抓玩臀肉,一會兒也用指頭在腰眼處畫著圈圈。

  「咯咯……」難忍的麻癢讓韓歸雁嬌笑出聲,吳征極愛她腰上的這兩枚深渦,
可現下不是時候。她的身體尚未完全火熱,意識還未完全沈醉。於任何一名女子
而言都是一樣,只有全身心都投入之後,身上的那些癢處才會變成爽快與舒適。

  陸菲嫣之迷媚比韓歸雁快的多。這副成熟又敏感的嬌軀總是一點就著,何況
是在吳征身邊。這一刻等待太久,陸菲嫣既然打定了主意,便不再顧忌和計較。
吳征粗糙的手指或輕或重,撓在她身上的每一處,都是將體內點燃的火苗催得更
旺。在不知不覺間,美婦便和從前一樣地放松,自然,像他們每回都做的事情,
與愛侶在互相享受對方的身體。

  從肋側到腰側,陸菲嫣一路向下吻至胯骨,如花嬌顏慢慢地靠近黑毛叢生之
所。韓歸雁呆住了,不知是詫異於陸菲嫣的投入之快,還是被這股媚色所迷。只
見美婦細長的香舌順著吳征的身側轉著圈兒向下,那嬌艷的色澤,就像是龍吐珠
的花蕊迎風搖曳時那樣嫵媚動人。

  陸菲嫣似是全情投入,全然未發現韓歸雁已停下動作,正與吳征一齊目不轉
睛地盯著自己。美婦自顧自地親吻,挑逗著男兒,吳征忽然有所明悟。聯袂同床
在吳府還不是常態,但諸女皆知吳征對此十分喜愛。這本就是十分刺激,又十分
滿足男子之事,何況吳府的女眷個個姿容卓絕。陸菲嫣尚未適應有旁人在場,但
又不願拂了吳征的興致,解決之道唯有這樣全心全意地投入進去。

  美婦的香舌卷繞著毛發,仿佛一朵艷麗的牡丹在黑絨絨的草叢間盛開,看得
人心中一陣悸動。韓歸雁不由咕嘟一聲咽下口唾沫,論嫵媚,的確無人能及陸菲
嫣。她明顯沒有刻意地討巧,只是本能地歡好便媚色無邊,連自己一名女子都不
由心動。

  不僅心動於陸菲嫣的媚態,也心動於深情愛意之下的歡好之美。

  陸菲嫣以對著肉龍以口相就,細長的丁香卷繞著肉柱,像攀附梁柱的遊龍緊
緊地膠合在上面。美婦細心地從根部舔起,一直劃向龜菇鈍尖,循環反複,每一
寸肌膚都不願錯過,黝黑的肉柱很快便敷上一層閃亮的水光,居然讓肉龍發出黑
玉般的光澤。

  而美婦嬌媚絕倫的容顏與享受於口舌侍奉的模樣,與猙獰兇惡的肉龍極具震
撼力地沖入眼簾,讓人難以形容其間的誘惑力。吳征貪看不已,韓歸雁貪看不已。
吳征想的是這只靈動的小舌與溫軟的唇瓣,讓自己隨著動作一下又一下失控般地
顫抖。他只盼多看一點,再多一點。韓歸雁則在想不知自己為愛郎侍奉之時,是
不是也這般好看。

  陸菲嫣將肉龍細致地舔了數遍,方才啟開香口將龜菇含入,兩片唇瓣卡著溝
壑邊緣,兩頰時而被香舌從內頂著鼓起,時而深吸一口而陷落。看似緊密貼合的
唇瓣與肉龍,卻有香津一縷一縷地漏落,讓棒身的水光從不褪去。

  美婦吮得意亂情迷,伏在吳征胸口的韓歸雁也呼吸越發急促。她難耐地以香
舌舔著唇瓣,仿佛口幹舌燥,又以貝齒輕咬,仿佛在忍耐著什麼難過之事。陸菲
嫣側身俯臥,兩顆豪碩美乳堆集在一起,將幽深的乳溝擠得難以見底。兩條筆直
修長的美腿雖是閉合起來時全無縫隙,可胯間卻有濕淋淋的汁水在不斷湧現。那
股女兒家情動之時,幽谷里滲發處的絕妙氣味正在彌散。

  「還不快去,我想要。」吳征一手撫著陸菲嫣的腦後,不知是在撫摸秀發,
還是助力她吞吐。另一手則推著韓歸雁的臀兒,催促她與美婦匯合。

  韓歸雁幾乎一片空白地起身,在肉龍前趴跪而下。沒有思考,仿佛一切本就
是如此,自然而然,渾然天成。她半開著櫻口向肉龍與美婦湊去,唇未至,舌先
吐,不知是怕打擾了沈醉其間的陸菲嫣,還是想先品一品美婦的香津與愛郎肉柱
混在一起的滋味。

  「呃……」銷魂的滋味平添了一倍。龜菇被一張溫柔嫩口緊緊地包裹,又吸
又舔,棒身另有一只小舌正上下遊移。吳征打了個寒顫,閉眼死死握拳,全身肌
肉都抽了起來。還沒從銷魂中回過神,便急不可耐地睜眼向下看去。

  兩位美嬌娘正一同服侍著肉棒。陸菲嫣松開了檀口,螓首左右搖擺著,從不
同的角度舔吸著龜菇,將它的每一分每一毫都細細密密地反複撫弄。韓歸雁則淩
亂地以唇吸吮,以舌舔掃。女郎仿佛魔怔了一般,這里含一口,那里舔一口,讓
肉棒仿佛被一只調皮的螞蟻亂爬。可看了片刻,吳征才發現她原是追逐著陸菲嫣
涓涓流下的香津,仿佛要將棒身清理幹凈。

  極致的麗色讓吳征失魂落魄,不知過了多久,陸菲嫣忽然松開龜菇,改為以
香口吸著半只肉柱向根部遊移。而韓歸雁則恰巧由根至頂一路舔洗攀上。二女在
不自覺間形成了默契,一左一右地將整只肉龍一同撫慰。

  吳征雙腿不住地失控抽搐,不僅肉棒上傳來的快意難以抵擋,二女的美態更
讓他情欲迸射。那半合的美眸迷醉,鼻息間噴吐的火熱氣息,還有優美的唇瓣聚
散不定,中央的兩根小舌也在肉柱上纏繞旋轉不定。

  他奮力地起身,雙手自二女斷崖般的背脊滑下,攬著她們的腰肢一扳。力道
襲來,二女不由自主地旋了個身,齊齊趴跪著將臀兒翹向吳征面前。

  兩處幽谷都散發著異香,韓歸雁的香甜沁人,陸菲嫣的腥臊濃郁。清涼的汁
水俱已潤透了幽谷,打濕了烏茸,正順著腿根潺潺而下。

  美人恩重,豈可讓她們久曠?吳征雙手各自駢起二指,鉆入芳草地里探尋著
洞口,輕輕一突便滑了進去。即使只是手指,那溫軟緊致與蠕動時的包裹感仍讓
人舒爽無比。韓歸雁的花肉肥滿,絲發難容,此時正力道十足地收縮著,仿佛要
把入侵的手指給生生擠出去。陸菲嫣的花肉則綿密豐彈,手指一入便被大力地吮
吸,仿佛是被生生地吸了進去一般。

  截然不同的觸感,各具滋味的快意,吳征雙手各使不同的方式,一會兒攪拌,
一會兒抽插,頓時讓二女亂了方寸。

  陸菲嫣發出悶悶的嚶嚀聲,不知是從被堵住的嘴里,還是呼吸急促的鼻間。
韓歸雁僅有的理智讓她沒有死死咬下口中的肉龍,卻雙手一緊,呼吸都已停滯。
二女吮吸的力道均陡然提升,仿佛使出了吃奶的氣力。幽谷里傳來的快意如此強
烈,如此清晰。幽谷里敏感的花肉正被翻攪著,那一顆顆飽蘸汁水的肉芽被擠出
甜膩的幽泉,卻又在不斷地蠕動,擠壓。這一切仿佛可在腦海中纖毫畢現地看見
一樣。

  她們一同迷亂起來,吮吸的力道加強,使得芳唇與棒兒發出啵啵的聲響,香
舌的舔舐也響起咕唧之聲。淫靡的聲音便是最好的催情之曲,吳征開始挺聳著腰
桿,讓肉龍在唇舌之間加速摩擦。手指的力道與速度也不由加快,更時不時地從
難以割舍的幽谷里抽出,在二女充滿彈性的翹臀上不輕不重地拍上幾記,打得脆
響連連再重又插回。

  情動的韓歸雁本能地伸長了香舌,更是在於陸菲嫣爭搶肉棒一般,盡力地想
含吮入口中更多。陸菲嫣熟練地纏卷著棒身,不論是肉龍,還是韓歸雁的櫻口香
舌,情動之下已然不管不顧地一概吸吮含舔。

  吳征瞪大了眼睛,看她們爭搶著,又像互相戲弄著,更似不分你我地親密著。
他直起上身想要看得更清楚,雙手也改為抓住二女懸垂的奶兒把玩。

  愛郎的手指巧妙又靈活,十分清楚自家的敏感點所在,戲弄了一陣二女都是
小泄了一回,情火稍解。神智略複,便覺方才的爭搶著實太過羞人,不由一同偏
頭向吳征投去嬌嗔的目光。

  吳征把玩兩只美乳,滋味各異,手感絕妙。見她們一同回頭,那幽怨的模樣
像鮮花盛放在肉棒邊,嗔怪間兩根軟嫩丁香仍在棒身上纏卷,不由怦然心動。

  肉龍找準了角度,在兩對唇瓣間緩緩頂送,二女心領神會,微啟檀口將棒身
包裹,香舌又是不停地舔舐。肉棒前頂,使得根部嵌合在二女口間,濃密的毛發
與男兒濃厚的氣味讓她們麻癢難忍,心頭又有異樣的欲望。肉棒後抽,盤根錯節
的棒身過去,膨大的龜菇更加碩大,也更加圓潤,她們的嘴型便不由隨之改變。
吳征緩緩將肉棒抽離,二女便唇舌相交,吻在了一處。

  此時她們才驚覺上了吳征的當,剛要分開時,幽谷又被手指突入。這一回吳
征的動作異常激烈,盡往二女的敏感點大力侵襲。剛小了些的欲火又被點燃,二
女哼哼唧唧,半推半就地抱在一起,方能支撐著綿軟無力的嬌軀不癱倒下去。

  仿佛在陵江城的相互扶持,陸菲嫣與韓歸雁幾乎貼在了一處。目光里俱是對
方絕美的容顏與香甜的氣息,這些再熟悉不過的東西,此時以一種特別的方式展
現出來,她們的心頭亦泛起異樣。

  陸菲嫣一勾韓歸雁的脖頸,有些釋然又甜膩地一笑,輕舒唇瓣,微吐香舌,
深深地將她吻住。

  韓歸雁閉上鳳目,仿佛在感受著,享受著。女子的唇舌與男子不同,單以滋
味而論更甜更香。二女很快便在幽谷傳來的快意下糾纏在一起,四臂相擁,唇舌
湊弄,直把吳征看的目光發直。

  陵江城的同甘共苦使得二女之間亦有一份情意,這一場擁吻不是單單為了取
悅愛郎,吻起來時情意綿綿。那親吻溫柔嫵媚,動作舒緩而嫵媚。沒有了男女之
間的主次之分,一切都是那麼軟綿綿,溫潤潤。

  吳征只看了片刻便即吃不消,肉棒仿佛快要炸裂一樣難熬。他急忙挺腰又將
龜菇抵在四片柔脂邊。陸菲嫣與韓歸雁原本就十分動情,對此更無拒卻之意,順
勢便又順著肉龍兩側舔舐起來。

  忽上忽下,不分你我。二女各以所好舔弄著肉棒,櫻唇不住碰觸,香舌也每
每糾纏。更讓吳征吃不消的是,當她們一同吮至鈍尖時,還又互相擁吻一番。甚
至舌兒來不及收回嘴里,就這麼展露著互相勾挑。韓歸雁搭著陸菲嫣的香肩,陸
菲嫣攬著韓歸雁的柳腰,無邊的春色讓吳征呼吸越來越沈,肉龍也傳來欲射的感
覺。

  感受到唇舌間的肉棒漲得更粗,熱得發燙,二女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面色
各自變得酡紅如酒醉。此時陸菲嫣正吮吸著龜菇,韓歸雁勾挑著棒身,美婦輕啟
檀口吐出龜菇,卻是以香舌托舉著向韓歸雁口中送去。托在龜菇下方的舌兒還不
停地擺動,刺激著龜菇下方的敏感點。

  在吳征窒息般的抖動中,陸菲嫣將龜菇送進韓歸雁口中——僅只一半,另半
只卻是不肯舍棄,使得龜菇被她們的四片唇瓣一同閉合吞沒。

  兩只小手同握棒身有節奏地擠壓,仿佛要將里頭的汁液全數榨出。唇舌不分
你我地在龜菇上纏卷,打轉,勾挑。這一回更加投入,更加百無禁忌,二女均以
最激烈的動作勾引著愛郎的欲火,口舌侍奉間,她們似乎也在熱吻,舌兒相戲。

  「呃……」吳征嘶吼聲中陽精噴薄而出,剛飛濺出馬眼,便被抵在馬眼口上
的兩只小舌尖擋住。嫣紅的舌兒上沾染了白濁,還在不住地舞動,不停地刺激敏
感的馬眼。二女親密無間的合作,讓吳征獲得巨大的快感,陽精像迸發的噴泉一
沽一沽地湧出,將她們的唇瓣香舌間射得一塌糊塗。

  這一次快意的巔峰幾乎讓吳征脫了力,肉龍軟了下去,垂頭喪氣地自二女唇
邊離開。可含吮間的兩位美人卻又一時停不下來,吐出唇外的香舌還囁喏地纏在
一起,像在互相清理了嘴邊的狼藉,又像在品著各自的味道。

  一場完美的口舌侍奉給了今日一個大好開端,放松了心情,也排除了顧忌。
一旦身心投入,歡好時的快意便讓三人完全沈醉其間。

  韓歸雁跨騎在吳征身上,一手扶著再度昂揚的肉龍,以龜菇在幽谷口摩擦。
柔嫩的花肉發出唧啾的攪拌水聲,還有些細微的刮摩烏絨的沙沙聲。女郎一邊享
受著快活,一邊吃吃向陸菲嫣道:「人家平日最喜歡這樣,姐姐,人家就占個先。」

  「原來雁兒最喜歡騎。」陸菲嫣心中暗道,雖覺自己的幽谷空虛無比,花肉
麻癢難忍,但韓歸雁騎在吳征身上是愛郎自己要求的,她也只好暗自忍耐。美婦
溫柔點頭,輕輕道:「嗯。」

  被手指翻攪了許久的幽谷早已濡濕,連花唇都已軟糯如泥。韓歸雁將龜菇在
洞口磨蹭,以翻卷的唇肉感受著愛郎的火熱與堅硬,同樣也將自己的嫩滑與滋潤
傳遞過去。此刻她在陸菲嫣一動不動的註視目光中,也不由有些得意。

  女子的雙腿大大地分開,露出腿心間的烏黑絨毛,這本就是冶艷之極的模樣。
女郎又有一雙長及常人腰際的美腿,更兼這雙美腿肌束結實而分明,此刻她僅以
足尖點著床面,發力的雙腿繃得異常緊實,更顯修長有力。

  即使是陸菲嫣,此刻露出的也是羨慕與欣賞。除了不住地掃視著韓歸雁像是
練武時紮馬步的姿勢,以及目光來回看著她的一雙長腿,也不時地註目在她腿心
之間。

  女郎緩緩沈落腰肢,在幽谷發出的咕唧一聲里將龜菇吞入身體。她發出悠長
的幽幽嘆息聲,似有無盡的快感,也令陸菲嫣不由縮了縮花肉。

  愛郎的粗大火熱定然死命地擠壓花肉,還燙得敏感的嫩肉連連顫抖。看韓歸
雁蹙著眉頭,鼓著鼻翼,櫻唇情不自禁地張開急促又深重地呼吸,兩座沈甸甸的
豪乳劇烈地發顫,像是微風拂過的湖面,陸菲嫣便知道她此時有多麼地快樂。這
樣的快樂她也嘗過無數回,今日也會有,只是現下當真有些寂寞難耐。

  陸菲嫣一直在偷眼瞧瞄著兩人緊密結合的胯間。肉龍插入花穴的靡亂,可謂
至淫之景。就是這樣的至淫,偏讓人無法自拔,一眼難以忘懷。陸菲嫣只遺憾自
己不能纖毫畢現地看清愛郎是如何進入自己的身體,越是遺憾,就越是吸引,更
越想看清楚。

  烏絨絨的毛發縫隙里,原本因動情而微微外翻的玫紅花肉被肉棒卷進幽谷。
韓歸雁明明使盡了全身氣力,卻越發難以支撐身體。當肉龍刺中花心,再也無法
深入丁點時,女郎不得不雙手按在吳征的腹部,才能勉力維持。她輕輕扭了扭腰,
讓龜菇刮弄著花心,又擡起臀兒,將肉龍抽出體內。

  玫紅的花肉就此又被翻了出來,那一顆顆肉芽亮晶晶,水嫩嫩,黏連在肉棒
上卻又淫靡無比。陸菲嫣看得滿臉火燒,仿佛看見了自己的羞人模樣。

  韓歸雁起落了數回,似是適應了肉棒的粗大火熱,便半跪於床,不再大幅度
地起落,而是有力地擰起了細腰,讓斜刺入洞的肉龍小幅度又快速地進出。女郎
口中的呻吟聲時而細細,時而劇烈。搖擰的腰肢也是時而前後,時而左右。幽谷
里若是太過麻癢難耐,也會重重地起落一番。

  在戰場上叱咤風雲的女將,此刻就是最優秀的騎手,隨心所欲地掌控著自己
得嬌軀,與胯下的「馬兒」融為一體。這一路奮力馳騁,肉棒撫慰著她渴求的每
一分敏感。韓歸雁在巨大快意之下越發忘情,她穩穩地支撐著嬌軀,百忙間雙手
將一頭秀發撩在腦後。那雙臂擡折而起,牽動一雙盈盈彈跳的豪乳春光大展,美
得不可方物。

  眼見女郎進入了狀態,吳征一手順著她的腰肢向上一滑攀住美峰,另一手卻
在看得目光發直的陸菲嫣胯下掏摸了一把。

  濕淋淋的猶如泛濫的洪水沖刷而過,光是旁觀就如此動情,除了陸菲嫣身體
易感之外,也因眼前的春色太過淫靡。

  「上來。」吳征短促地呼吸,也只來得及短促地出口兩個字。韓歸雁的起伏
同樣讓他爽快非常,連胸膛上都沁出了汗珠。

  「什麼?」陸菲嫣一愕。

  「雁兒喜歡騎,你喜歡什麼呀?還用問麼?」吳征似笑非笑地推著陸菲嫣曲
線玲瓏的嬌軀。他哪里是要將美婦晾在一旁,分明是想了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陸菲嫣面上發窘,一頭短發無法遮蔽,連脖頸都敷上了一層嫣粉。可是韓歸
雁正全情投入,她不願掃興。二來吳征想要的事情,她打心眼里不願拒絕,也無
法拒絕。正如愛郎所言,那也是她的最愛。

  羞答答地起身,韓歸雁雖仍起落著身軀,目中也流露出一絲好奇,由此美婦
更加羞澀。她垂著頭無所適從地也想去撥一撥秀發,可這一頭短發只夠將將勾在
耳後,一低頭又垂落下來。

  每一回他的要求似乎都讓自己羞不可抑,可每一回都不能拒絕。陸菲嫣認命
地一擡玉腿,便要將胯間羞處向吳征湊去。

  不想吳征伸手一擋,又畫了個圓圈道:「今天要轉過來。」

  陸菲嫣無力地呻吟一聲,吳征的心意她立時醒悟,愛郎除了要用這個羞人的
姿勢與她們同歡共樂之外,還要她們互相之間看清對方的微妙。

  陸菲嫣再無力地呻吟一聲,情知還是拒絕不了他,欲火蓬勃的身體也在催促
著自己。韓歸雁短促嬌美的呻吟聲,花肉被抽插時發出的水磨聲,都是一劑劑催
情藥讓她的幽谷里也是一片汁液淋漓。美婦不知所措地再一撩發絲,失魂落魄般
轉身分開雙腿,向吳征面龐跨騎了上去。

  臀肉被兩只粗糙大手抓掐著玩弄,幽谷被熱得燙人的呼吸連連噴吐。愛郎讓
自己欲仙欲死的舌頭雖還未碰觸花肉,可陸菲嫣已能察覺他正撥弄著芳草地,讓
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提到嗓子眼,可那銷魂一刻始終沒有到來。

  陸菲嫣覺得氣力都被芳草叢的撩撥被抽幹,她幾次想落下腰肢,卻被吳征牢
牢托住。那種將至未至的滋味,仿佛被煉獄之火拷熬著神魂,難受得讓人發瘋。
多想與近在眼前的女郎一樣,徜徉在至樂的世界里。

  韓歸雁暢快的呻吟,與陸菲嫣難耐的低喚聲交織在一起,此高彼低。於陸菲
嫣而言,從前也曾被這般反複逗弄過,當時是情趣,今日韓歸雁的快活近在眼前,
現下便全是一種折磨。韓歸雁起落的身體,不時鼓脹的鼻翼,輕咬唇瓣的貝齒,
或是潤濕唇瓣的香舌,還有像是口中似酸又苦而艱難忍耐的神情,以及晃蕩出波
濤重重的奶兒。在陸菲嫣眼里看來,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讓人從心底羨慕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陸菲嫣幾已被折磨得意識麻木,才覺臀兒被忽然向下一拉。
觸感柔軟,卻又十分有力的舌尖終於觸到了花肉,麻木的意識,身體反應卻異常
地清晰,比平日還更清晰,舌尖點中的肉珠幾乎像被銳物紮了一下。

  陸菲嫣尖叫著一彈而起,但酥軟的身體哪里逃得開牢牢抓著她豐美臀兒的大
手?腰肢又被拉了下去,那根惱人的舌尖有力地刮過肉珠,滑入花縫,再狠狠地
刺進幽谷里。美婦幾乎斷了氣地從胸中擠出奄奄喘息,那舌頭在幽谷里瘋狂地打
著轉兒,刮弄著每一顆蜜肉,每一絲敏感的縫隙,令她嬌軀一軟便向前倒去。

  被酥麻到心底的快意震得迷迷糊糊間,陸菲嫣撞上了一具同樣柔軟,光滑,
又濕漉漉的軀體。尤其是那副軀體的胸前同樣有一對碩大的妙物,正與自己的碩
乳抵在一處。激烈的喘息與呻吟聲在耳邊響起,嬌弱無助,身子更是劇烈地起伏。

  陸菲嫣睜眼,才知吳征不僅翻攪著自己的花肉,也在急速地挺動腰桿,撞擊
著韓歸雁的幽谷。二女居然一同被他弄得骨酥筋麻,銷魂蝕骨。脫力之時撞在一
處,居然形成奇妙的平衡,互相支撐著才未倒下。只是這麼一來,不免耳鬢廝磨,
胸乳交貼,親密之處比方才還猶有過之。

  韓歸雁正到了緊要處,雙手亂抓纏住了陸菲嫣,仿佛在大海的怒濤中竭力抓
住每一根稻草……陸菲嫣忍耐了許久,幽谷里終於有了撫慰,花徑正死命地收縮
去尋求更多的快意。二女自然而然地抱在一起,四座傲然的乳峰各不相讓地互相
擠壓著,香唇不顧一切地濕吻著,小舌左采右獲地糾纏著。

  從前歡好時到了巔峰之前,吳征都會盡力將她們身上的每一處敏感點一同撫
慰。現下似乎是出於此習慣,又似乎是出於本能,二女的幽谷里俱歡暢爽快,空
著的奶兒與櫻唇便各自尋找到了對方。

  三人相戲,高潮來臨得更快,也更猛,居然猝不及防。韓歸雁只覺腹中的火
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忽然竄向四肢百骸,小腹就此一縮陡然大泄。她的氣息忽然
停滯,腦海頓挫,只知死死地抱著懷中的陸菲嫣,兩片唇瓣拼力抿緊著美婦的香
唇。而陸菲嫣的回應竟然更加激烈,不僅香舌頻渡,不停尋找捕捉著自己的舌尖,
嬌軀更是不停地扭動,用她的豪乳死死擠住自己的碩乳廝磨。

  香甜的氣息,巨大的快意,韓歸雁喉間發出悶悶的呻吟聲,仿佛體內開了個
小閘門,花汁泄得一塌糊塗,直讓自己一身都輕飄飄的飛了起來……

  冰涼的液體滴在臉上一擊,韓歸雁才從失神中醒來。方才魂魄仿佛離體的滋
味仍在環繞不散,令人回味不已,但眼前的春色卻更加令人難舍。

  陸菲嫣的嬌顏正在眼前,她趴跪著壓在自己身上,四乳交貼,嬌軀也一震一
震地前後聳動不已。配上她媚人的呻吟聲,可想而知吳征正從後穿刺著她柔嫩的
花徑。

  「這姿勢……」韓歸雁剛想了明白,竟覺難舍難離。二女一趴一跪,陸菲嫣
跪著的雙腿正巧架開韓歸雁的雙腿,長腿交織不說,更讓胯間妙處展露無遺。她
們擁在一起,卻讓吳征可以隨意探采幽谷,來來回回,個中淫靡,想想就讓人耳
熱心跳。

  韓歸雁雙臂剛纏上陸菲嫣的蛇腰,就覺美婦嬌軀一陣大顫,在長長的呻吟聲
中癱倒在自己懷里。她心中愛意忽起,一邊撥弄梳理著陸菲嫣的亂發,一邊忍不
住親吻著美婦的臉頰。

  「他壞死了……」陸菲嫣溫柔回吻,品味著與平日不同的余韻滋味。愛郎的
肉龍仍在花徑里打著旋兒,龜菇攪拌著酥軟的花心使壞,這一聲如泣如訴,竟對
著韓歸雁訴說心中【不滿】。

  「哼,就是……下回……下回……」韓歸雁亦覺異樣的情愫升起,只是想說
兩句狠話,卻不知從何說起,更打心眼里覺得這般滋味著實甜美,哪有半分不肯。

  「咿~~」陸菲嫣又是無力地嬌吟,原來吳征抽出了肉龍。雖是高潮剛過,
龜菇刨刮著花肉的滋味仍是讓人難熬。

  豐沛的花汁被棒兒刮了出來,韓歸雁只覺粘膩膩的液滴一註一註地澆淋在自
家幽谷上,尤其那顆肉蒂兒被花汁冰涼涼地一激,腿根子都抖了起來。她嬌羞不
已間,又覺那根蓬勃火熱的肉龍從肉蒂兒上滑過,擠貼在小腹上。

  二女均覺錯愕,一瞬間又回過味來。她們身體的所感相同,一想可知兩人的
幽谷一上一下靠在一起。吳征居然把肉龍鉆在中間,分別摩擦著兩人的幽谷口,
大享同品二女的艷福。

  這廝磨分外淫靡,又讓人分外難受。二女嬌弱無助,又急欲承歡的神情,連
眉眼間最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對方。韓歸雁被調情得正難過處,又「啊喲」叫了
一聲。

  原來吳征忽然抽出肉龍,擠開幽谷,惡狠狠地大力一棒到底。鈍尖破開緊致
的甬道,又被棒身排擠而開。更過分的是,火熱的肉龍上還沾著冰涼的花汁,不
知是自家的,還是陸菲嫣的。

  「終於讓他得逞。」韓歸雁被沖擊得狼狽不堪,掙紮著連連呻吟間,也只能
乖乖就範。

  吳征在她體內又重又快地來了數百抽,抽得她小泄一回,才又拔去肉棒,轉
攻陸菲嫣。二女並在身前任他采擷,這股得意的快感不下於肉龍的爽適。

  幸好他未曾折騰人,總把一人弄得滿意了,才轉攻下一人,來回反複。韓歸
雁泄了身,歇息時又被陸菲嫣的嬌吟喚起欲火。反之也一樣,居然有種奇妙的和
諧。尤其陸菲嫣媚態萬方,歇息時還仰起上身,找準了韓歸雁胸前梅珠,將自家
的與她對在一起。

  她們俱有傲人的身材,奶兒每每被擠成四團奶餅。此刻陸菲嫣仰起上身,方
能看清四乳相對時的無邊春色。

  堆雪一樣的乳肉從陸菲嫣胸前塌了下來,直到峰頂才撲了粉似地露出玫紅色,
色澤向梅珠蔓延,像是冬日冰雪中在枝頭盛開的梅瓣。

  結實得即使平躺也僅微微塌陷的乳峰自韓歸雁胸前挺起,稀蜜般的膚色,在
豪乳上更顯得乳肌比蜜還要滑膩。峰頂處暈著一層櫻粉,梅珠傲然翹立,圓潤挺
拔。四顆梅珠兩兩相對,均不能承受奶兒的沈重而被壓得倒在乳肉上,像四顆硬
石子刮在乳膚上打著圈。

  大手抓揉奶兒的滋味固然絕佳,可現下的滋味一樣美妙。女子更加了解女子
的身體,互相撫慰時更加地麗色四溢。

  三人相戲了好一陣,韓歸雁剛泄了身癱軟下來,便見陸菲嫣面色一僵,發出
聲特異的嬌吟。這一聲嬌吟比前不同,美婦嬌媚非常,肉龍入谷時那聲音甜美悠
揚還婉轉悱惻,比她的琴音還要好聽。可這一下卻分明帶著不安,羞恥與方寸大
亂。

  吳征這一回分外溫柔,抽插時動作緩慢輕柔,似害怕太過粗魯弄傷了陸菲嫣,
而美婦的呻吟聲也始終帶著異樣。好一陣韓歸雁才幡然醒悟,期期艾艾道:「他
……他……他在弄後面?」

  陸菲嫣滿面委屈,萬分可憐道:「嗯……剛才突然間進來……嚇了人家一跳
……」

  「嚇著了麼?」吳征帶著壞笑也俯下身,朝韓歸雁做了個鬼臉後親咬陸菲嫣
的香耳,輕聲道:「不是每一回都有的麼?」

  「你……不是……我哪里知道……」此時吳征的抽送越來越快,想是美婦緊
窄的後庭妙穴已全然適應了肉龍的粗大,令陸菲嫣的呻吟聲越發異樣:「突然進
來……也不怕……不怕……嗯……」

  那聲音因羞恥而異常地嬌媚難言,仿佛每一個音節都是從胸腔里使盡全力才
能哼出來。後庭小菊堪稱身上最為隱秘,也最令人羞澀之處,這里被探采時雖不
比幽谷里的爽快,卻因羞恥而更加地刺激。

  「今日你們浪成了這樣,光是水兒都流不盡,早就潤得透了,哪里還需要準
備?當然不怕會弄壞了。」吳征呵呵笑道,簡直誌得意滿。說話間又是兩記重插,
胯骨撞得美婦的豐臀啪啪脆響,更讓緊窄的菊蕾被翻進帶出,幾乎被撫平了褶皺。

  「我……我……」

  陸菲嫣柳眉微蹙,口中的嬌嗔埋怨,身體卻全是迎合。她的臀兒奮力翹起,
讓後庭嬌花仰天綻放,以讓肉龍能插得更深。香肩也隨著菊蕾被抽送時不住晃動,
一陣又一陣地肉緊。

  「那里……那里……真的會舒服麼……」韓歸雁心中臆想連連,她不是第一
回見到這不同尋常的歡好之道。只是上一回來不及辨別許多,更是有些被驚著了,
哪里還能探究?

  此時陸菲嫣就在眼前,這份不安的快樂映照進眸中時,又哪里不知道她承歡
時的樂在其中?女郎承在美婦下方的胯間,只覺一股冰涼水線潑灑似地澆淋在幽
谷上。美婦竟比先前還要更浪……

  不過數百抽,陸菲嫣居然連泄三回,第三回更是在韓歸雁懷里癱得徹徹底底,
連手指頭都不能動彈一下。韓歸雁抱著懷中美婦,臉上精彩紛呈,說不清的陰晴
不定,道不明的婉轉糾結。

  「雁兒,今日我也要你的!」吳征放過幾乎昏死過去的陸菲嫣,動手將二女
翻了個身。

  「啊喲……不成不成……我怕……」韓歸雁如夢初醒,受驚的小鹿般跳了起
來。可她豐翹的臀兒被吳征牢牢按住,背脊上還是陸菲嫣糾纏的雙臂,這樣無力
的抵抗全無作用。

  「別怕……他……一貫心疼人,不會胡來的……」回過神的陸菲嫣一身汗濕,
方才卿卿我我的姐妹情一下子就成了幫兇。

  美婦的雙腿在吳征的牽引下環上韓歸雁的細腰,交叉著扣緊向下一壓。這一
下不僅按牢了女郎讓她再也逃不脫,更讓那只豐美翹臀撅得像一座山丘。

  「可是……可是……」萬軍之前鎮定如山的女將居然緊張得語無倫次,什麼
都想說,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其實……滋味兒挺不錯……不試試怎能知道呢?」陸菲嫣雙腿回環,卻伸
長了雙手揉著韓歸雁的翹臀。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其實也不知道該怎
麼做才好。只是本能地寬慰韓歸雁,消除她的不安。至於成了幫兇,則是她心甘
情願,不僅為了讓韓歸雁也嘗一嘗個中滋味,也為了吳征。

  細長又嫩若春蔥的指尖,若有若無地拂過細膩的臀膚,直麻到了腰肢,再透
進了心里。韓歸雁忸怩不安,惶恐仿徨,竭力想說些什麼大道理,偏生腦中一團
亂麻,期期艾艾地道:「怕……就是怕……咿……」

  這聲音和方才陸菲嫣被抵開菊蕾時幾乎相同。驚詫,不安,方寸大亂的羞恥,
韓歸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也會發出讓人想鉆進地縫里的聲音。

  「怎麼了?」陸菲嫣深知吳征不是莽撞之輩,不會強來,但韓歸雁的異樣她
早已熟知,遂吻著女郎的臉頰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不知是不是有姐妹陪伴在旁,略為安心。還是心中的不安一定要找個人傾訴,
才不至於憋悶得發瘋。韓歸雁又是羞澀,又是忸怩地道:「他……他在舔人家…
…」

  陸菲嫣沒有回答,只是以妙目與韓歸雁對視,玩味之中亦向她詢問。

  「好奇怪……我……」嬌聲幾乎與陸菲嫣如出一轍,連自己都覺得奇怪得緊。
後庭里傳來的感覺更是一股奇怪的麻癢,韓歸雁居然氣息奄奄。短促的喘息出氣
多進氣少,從而讓呼吸變得更急。那冰涼的舌尖舔在自己至羞之處,除了些許不
適之外,滋味居然不壞。且隨意一想,便有一股羞恥到極點的寒意直透全身,激
得寒噤連連:「他……也這樣待姐姐麼?」

  「是……是啊……常常如此……還……還挺舒服的……」陸菲嫣俏臉發紅,
姐妹倆似在交流心事地竊竊私語。不知不覺間陸菲嫣的柔荑已不再撫摸,而是輕
抓著臀肉左右掰開,又輕吻了女郎的脖頸。

  「這樣的麼……好……好羞人……」韓歸雁雖覺萬分羞恥,但不適與排斥之
感已減輕了許多,不知道是吳征的溫柔讓她漸感平靜,還是後庭里的快感著實明
顯,亦或是陸菲嫣的撫慰頗具效用。

  「羞人……才好……旁人家的郎君,怎肯這樣子……」陸菲嫣寬慰之語出口,
也一時失神。不知是回憶起這股羞死人的銷魂滋味,還是在感念遇上了吳征。

  「嗯。」婉轉繚繞,簡單的一個字居然如此怪異,韓歸雁暗嘆自己的不爭氣。
可是後庭里正傳來被淺淺插入之後勾挑著刮弄之感,菊蕾的細密褶皺在此刻觸感
清晰之極。那難耐的麻癢不僅讓嬌軀連連顫動,連後庭也不由自主地收縮著。一
想起那羞人的樣子,韓歸雁拼死了想要忍住,卻怎能抵得過靈巧舌頭的挑逗,菊
蕾仍是收縮不停。

  「雁兒好漂亮。」陸菲嫣從女郎的脖頸處吻至紅唇,將香舌渡了過去,含混
不清道:「姐姐想和你們一直在一起。」

  「姐姐才漂亮,我……我……」韓歸雁正動情間忽然一驚,慌亂著掙紮。原
來挑逗她的舌頭已離,一根手指沾著汁液,正叩開她的菊蕾伸了進去。那汁液又
膩又滑,使得後庭處雖有裂開的痛感,卻不覺被磨得幹澀難受。

  「別怕,雁兒放松了就好。」陸菲嫣見微知著,放開臀瓣,右手勾回韓歸雁
繼續獻上香甜濕吻,左手玉腕翻轉,探入女郎的腿心里,五指如撥琴弦地在花唇
與肉珠上勾挑彈撥。

  「嗯……姐姐……要陪著我……」各處皆美,韓歸雁不安的心情漸漸平複,
後庭里的裂痛在適應了之後也覺一股脹滿的暢快之意生起。女郎不由回應著陸菲
嫣,緊繃的嬌軀也因這股甜美之意松弛下來。

  「會的……姐姐也喜歡與你在一起……」比起和吳征的蜜吻,此刻陸菲嫣吻
得更加溫柔。少了些欲的索取,二女緩緩搖擺著螓首,變換著唇瓣的角度,吻得
極慢,卻極溫柔,極細密,極甜膩,像在彼此品嘗著對方的味道。

  「唔……疼……」韓歸雁淒然哀聲中,潤極了的後庭被叩關而入。那根破關
的肉龍燒得菊蕾火辣辣地,仿佛被撐得裂開了一樣。幸虧愛郎牢牢把持著自己,
龜菇突入之後便停住不動,耐心地等待初破的後庭適應,也在享受異常緊窄以及
收縮時緊箍的快意。

  「別怕……別怕……放松些……」陸菲嫣不停吻著女郎,還晃動香肩,將硬
挺的梅珠順著女郎的乳暈刮轉。

  「嗯……我……姐姐不要……磨人家的奶兒……」韓歸雁如泣似訴。乳尖的
麻癢叫她焦躁難安,更糟的是幽谷處陸菲嫣的五指靈動無比,一指以探進了幽谷
攪拌,一指又扣在肉珠上轉圈,連花唇也盡在她另三指的挑弄之下。美婦的琴藝
堪稱國手,在幽谷里彈撥起來滋味妙不可言,花肉的反應更與後庭形成奇妙的呼
應。

  女郎被兩人夾攻得氣息奄奄,可是愛郎的粗硬火熱與美婦的嬌媚溫柔卻也讓
她很快適應了後庭的裂痛。痛感一去,爽感便生,那種被充塞脹滿的感覺,說不
出的怪異,又有說不出的暢快。韓歸雁原本躲閃的臀兒,此時已是妖嬈地一扭一
搖,不知是向收縮著躲開棒兒的侵入,還是想將肉龍吞得更加深些。

  吳征再度挺進之時,韓歸雁在酸麻之間居然已能盡力地舒張開菊蕾,使得肉
棒不那麼艱澀難行。而她與陸菲嫣的熱吻也仿佛是膠在了一處,剛從美婦口中收
回香舌,又是輕輕一吸,將美婦的軟爛舌兒含在口中吸吮含舔。

  「現下不疼了麼?接下來就會舒服了……」陸菲嫣見女郎已眉開眼笑,目中
滿滿俱是春意,正是已嘗著了好處的模樣,自己居然也松了一口氣。

  「嗯……好些了……」韓歸雁羞羞怯怯,又覺肉棒雖是輕柔緩慢,卻是一下
又一下不停地抽送。抽時搜腸刮肚,送時又像是要頂進自己的肚子里。她嚶嚶嗚
嗚地忸怩著道:「好奇怪的感覺……不……不算舒服……哼……」

  見女郎還要嘴硬,陸菲嫣心中竊笑,逗弄心起,便雙手攀上女郎的豪乳將她
向上一推。韓歸雁細腰被纏緊固定,如此臀兒高翹,香肩後聳,仿佛一張精美的
玉弓。可這樣的姿勢卻讓後庭處分外敏感,傳來的脹滿滋味仿佛要把自己都撐得
破了。更可恨的是吳征適時地激烈抽送起來,又快又重,撞得她的臀兒啪啪直響,
更是一下一下火竄般地在後庭里穿梭進出,摩擦的高溫仿佛在炙烤著菊蕾。

  吳征連挑二女多時,初得女郎後庭,心下滿足之余,肉龍也是脹得發疼。韓
歸雁既已適應,他也難以再行忍耐,這才大開大合地在後庭里頂送。這可苦了菊
蕾初破難堪征伐的女郎,韓歸雁哭音頓起:「你們……你們一起欺負人……」

  「雁兒乖,片刻後就好了呢……」陸菲嫣埋首在女郎胸前,雙手推擠之間將
她的豪乳擠在中央,三寸丁香靈巧地左舔右掃,在韓歸雁雙乳梅珠上連連來回。

  禁忌的後庭之愛與同性之歡,卻讓人沈在其間無法自拔。韓歸雁熱烈地聳高
了翹臀,迎接著愛郎搗盅似地征伐自己的後庭。那緊致的菊蕾嚴絲合縫地吸著肉
棒,以至於嫩膜像是撅起的小嘴一樣含在棒身上。

  「呃……」肉棒被箍得幾乎掐斷,吳征嘶吼出聲!

  與此同時,韓歸雁也從胸腔里吭出煎熬難耐的呻吟:「姐姐……親我……親
我……」

  二女又吻在一起,緊張之際仿佛正處於天崩地裂里,後庭被激烈地進出抽插,
擁吻也是狂放而迷亂。韓歸雁像中了箭的天鵝發出斷了氣般的媚吟聲:「他……
他射到人家肚子里來了……」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5-8 17:26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1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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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5-1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十二章 別具匠心 福予長鞭

  這一年過得很快,春末之後夏日轉瞬即過,一轉眼秋季也過了一大半,天氣
眼見地寒涼下來。比起往年,今年如此不同的原因恐怕還在於燕盛打了一場毫無
征兆的大戰。

  兩國皆稱大勝,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各類檄文發得滿天飛,搞得兩國民眾雲
里霧里。不過盛國的國民始終安居樂業,國境之內春播秋收皆不受影響。燕國的
百姓則有苦難言——官府下了禁令不許多言,也從國庫里撥出糧米助南邊的百姓
渡過饑年,日子雖比往年艱難許多,但能活著也是好事。

  戰事過後,盛國上上下下都陷入忙碌不得閑的狀態。多少年來,盛國第一次
開始正式地調動布置駐軍,驅趕原本燕國留在國境里的釘子。由此帶來了忙不完
的事情之外,也帶動多地營商大火。軍旅調動,鑄造軍器等等,都是大筆大筆的
銀兩,多少豪族富戶由此又大賺了一筆。

  盛國新皇登基之後,萬象更新,這一年的揚眉吐氣,也讓這位在壽昌城頭生
死時刻,在數十萬大軍前擎風雷禦戰鼓的帝王大有一呼百應之勢。國境之內,萬
家臣服,再無質疑之言。

  眼看寒露已過,霜降就在眼前,連立冬也已不遠。天氣漸寒,新年又近,遠
行營生的行商都在趕回家鄉。安頓久候的妻兒,清點一年的收獲,相訪三兩好友,
再行將天寒地凍之際,做好歡度新年的準備。

  也有明年將趕考的士子,在此際就已趕往紫陵城。有門路的打點上下,疏通
關系,沒門路先來碰碰運氣,總比呆在家中的好。秋季的片片落葉,漸近蕭索之
時,官道上倒是一派忙碌之象。

  紫陵城南面二百余里開外,有一座壽仙庵,供奉著福祿壽三星老人。這處庵
堂香火鼎盛,加之地處余杭與紫陵兩座大城之間,來往行人原本多在庵堂借宿。
久而久之,庵堂附近開了許多茶肆,客店,飯莊,供來往的旅客歇腳。

  於是南來北往,在此地駐足休整,采購補給者更多。更因地點不錯,北上京
城的旅人們若想知道紫陵城有什麽新鮮事,在此地也能如願以償。雖只是一座小
小鎮子,也是好生興旺。

  年輕的公子騎著匹大騾子,身後跟著三名僕從,亦驅趕著馱著行李的小騾子。
看這份氣派,倒不是這位公子家境貧寒,買不起馬。而是看他書生模樣騎術不精,
高頭大馬騎著不慣而已。

  「店家,有好菜上九道來,再燙一壺好酒,銀錢一發算給你。」領頭的僕從
走得一身汗,進了鎮子終於能歇歇腳,忙吆喝起吃喝來。

  「來了來了,喲,李公子!久違,久違,快請上座,公子一向安好?」掌櫃
見來了熟人,還是貴客,忙親自營了上來。

  「尚好,尚好。」李公子看上去心情不錯,與掌櫃也是舊識,寒暄道:「兩
年不曾路過,掌櫃的生意倒是越發紅火了。」

  「不敢不敢,承蒙李公子惠顧,這些年不見,老朽平日也都念及公子。李公
子這是要往京城去?」

  「正是。明年科考又開,苦讀多年正要去謀個功名出身。」

  「那老朽先預祝公子金榜題名!」

  客店沒有雅間,李公子就在個背風向陽的位置坐了,又閑聊了幾句,客店里
前前後後又來了好幾撥人。耳聽門外駿馬長嘶又來了新客,掌櫃便起身招呼旁人
去了。剛到門口,便聽掌櫃道:「塗公子,歡迎,歡迎,快快有請。」

  「好酒好菜盡管上來,吃完了還要趕路。」塗公子聲音原本就粗豪,又似有
什麽十萬火急之事,聽著甚是不耐。

  「塗世兄,不想與此地相見。」

  那先到的李公子十分驚喜地拱著手快步迎上,塗公子見了他也收了焦躁之心,
慌忙整理衣冠,兩人行了個同窗之禮。

  兩人坐定之後,李公子道:「六月時得了世兄書信,原本想著以腳程計,小
弟當先至京城,不想世兄來得比書信說的時辰要早些。」

  塗公子有些尷尬地拱手笑道:「慚愧慚愧。」

  話未尤了,只見遠處一襲風塵,兩匹駿馬聯袂飛馳而至,馬上兩人俱是衣著
不凡的公子。李塗兩位對視一眼,均哈哈笑起來:「今日還真是巧了。」

  新到的二位一人姓朱,一人姓徐,四人皆有過同窗之誼。李塗兩人上前行過
禮,便來一同坐下。

  李公子納悶道:「二位世兄火急火燎,連僕從也不帶,莫非……有什麽大事?」
生怕他們有什麽急事不便出口,可不問一句,又顯得情誼不夠。

  「額,哈哈,沒有沒有。只是途中偶遇徐兄,說到陛下擎風雷禦戰鼓一事,
揚眉吐氣,也覺意氣風發。這才縱馬飛馳一番,僕從在後頭自會慢慢趕來。」朱
公子幹笑了一聲,認真看了看李公子,居然有些納悶。

  「說起來也巧。為了明年科考一事,小弟提早離家赴京城,途中拐道青蘇城
往護國寺進香,求庇佑金榜題名,方不負多年苦讀。進完了香本擬到天湖煙波山
遊覽一日,不想煙波山已封閉了一年有余。遠望山上大興土木,建了不少亭臺樓
閣,可惜上不去只得作罷。若不是恰巧少了這一日遊山,途中就遇不著朱兄,也
便不會趕到此地與兩位世兄相會了。」徐公子敲著折扇,將這一路娓娓道來。

  「咦,小弟也取了趟青蘇城。」塗公子壓低了聲音道:「青蘇城里俱言是太
守大人封了煙波山,看那規模闊氣,太守大人也未必好行事,倒似陛下在建行宮
才有這般氣派。」

  「然也,然也!」徐公子重重一敲折扇,恍然大悟道:「塗世兄說得有理,
小弟當時還納悶來著。話說陛下禦駕親征,大勝而歸,我國萬象更新,便建四五
十座行宮也不為過。」

  「哈哈……」四人一齊大笑,沒有子民願意低人一頭,新皇登基就幹了這麽
件漂亮事,的確大振民心,就算話里說得太過誇張,也沒人計較。

  「燕賊年年欺辱,原本以為陛下也會暫時隱忍,想不到會因為一個外人就此
打了起來。」徐公子生出向往神色,呆呆望向天邊道:「這位吳祭酒可真是……
真是奇人……小弟在京城有位堂兄,對他贊不絕口,以師禮事之。吳祭酒來盛國
才多久?我那位堂兄向來眼高於頂,可是誰也瞧不上的主兒。」

  「尊兄可是那位齊……」

  「正是!堂兄隨吳祭酒征討燕賊,立下了大功。唉,可惜小弟沒有這份本事,
也沒有這福分。」徐公子仍出了好一會兒神,才酒醒般笑道:「不說這些,小弟
的文昌城里這半年來開了好些豆腐館子,家家紅火到不得了,這也是吳祭酒弄的
……」

  「嘖嘖,說到這事情,小弟家中的老祖宗就吃了一口,現在是餐餐離不得了。
可恨金光城里就三家鋪子,賣不到兩個時辰就告售罄,還得限量,誰來買都是那
麽多。就為這事情,家中僕人的腿都打斷了五條……」李公子也覺好笑,又壓低
了聲音,湊近了道:「你們聽說沒,豆腐鋪子里正在公開授徒,只要肯學這門手
藝的,一律都教。尤其是貧苦人家的孩子,先收。吳祭酒的身份,你們都知道吧?
那可不一般啊……做了這等事,少不得要被人說收攏民心。這要是太守刺史做了,
陛下還能下旨嘉獎,吳祭酒做這事,嘖嘖,我是想破了腦袋都想不通。」

  「這你就是孤陋寡聞了,原本的確如此,聽說朝中都有禦史要啟奏陛下,揭
其有不臣之心。」塗公子搖著折扇,忍著笑道:「偏生這位吳祭酒事事總出人意
料之外,就在上月,他在紫陵城的英庭街上開了間……青樓……」

  「哈?」李公子的下巴都險些掉了下來,結結巴巴道:「青……青……青樓?」

  「正是。世兄沒有聽錯,就是青樓。」

  青樓是煙花之地,也是銷金窟,達官貴人們做點生意賺些銀兩常有,但都覺
得這是不幹凈的地方,悄悄摸摸做的人不少,哪一位不是藏著掖著,生怕人知曉。
吳征不僅自家開了個青樓,還堂而皇之,簡直是離經叛道,有傷風化。

  何況他還頂了個祭酒的名頭。教書育人者,師德敗壞如此,已經不僅僅是他
一人的事情了。

  「那可是大禍事了呀,不僅顏面盡失……這……這,京中林博士嫉惡如仇,
他能看得下去?」李公子想想林博士雖已年老,但訓斥起人來的兇霸模樣,不由
打了個寒噤。但林博士德高望重,訓斥時尋章摘句全是他有理,誰也不敢忤逆。
人在金殿之上,可也是敢直斥陛下之過。

  「看不下去。吳祭酒剛定下開業之期,林博士便罵上門去了。來看熱鬧的人
都不少,林博士口沫橫飛,罵得吳祭酒也不敢還口,只得賠笑。」

  李公子聽得吳征吃癟,露出為難之色,左右目光一掃又低下聲道:「吳祭酒
機變百出,不會就這麽簡單吧。」

  人人聽得出他偏向吳征,卻又不敢明言,剩余三人對視一眼才了然於心,原
來在座四人,就他一位還不明就里。徐公子啪地展開折扇,慢條斯理道:「唉,
吳祭酒的事情,今年我是聽了一遍又一遍,這叫奇人行奇事。但凡與他沾上邊的,
都逃不出個奇字。旁的不說,就說這豆腐,文昌城里初開業時賣的是嫩豆腐,撒
些小蔥,沾口醬汁,滋味就已極佳。小弟是萬萬想不到能變出這如許多的花樣來,
老豆腐,水豆腐,豆腐皮,油炸豆腐皮。尤其那道釀豆腐,嘖嘖,水滋滋白嫩嫩
的豆腐里塞入鮮肉,還冒出一截來,一看就酥若美女之胸。這些東西若說不是吳
祭酒想出來的,小弟是絕對不信。明人不說暗話,吳祭酒開的青樓,還號稱天下
第一鄉,里頭若是不奇,小弟情願從此皈依佛門,一盞青燈渡過余生去……」

  三人一同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來,唯獨不明就里的李公子想了想,道:「實
打實地說,必然是奇的。倒是這天下第一鄉是什麽道理?莫非吳祭酒封了鄉侯?」

  「啪。」徐公子一扇敲在他腦門上道:「當然是溫柔鄉的鄉啦……」

  「啊~哈哈,小弟著了相了。」李公子也哈哈大笑起來,道:「莫非還是開
起來了?」

  「那是當然了,吳祭酒被罵了半日之後,便自顧自地吩咐上楹聯牌匾。把林
博士給氣個半死,怒道有辱斯文,為盛國諸祭酒之恥,準備躺死在門口。」朱公
子憋著笑道:「吳祭酒不慌不忙,先說他這里一樣可以吟詩作對,紅袖添香。嘖
嘖,聽聽,這紅袖添香四字,哎,哪個學子不這麽期盼?一席話鎮住了林博士,
又道他這天下第一鄉有詩一首,只消林博士能對得上來,他就此關門大吉。若是
對不上,就請回去多多讀書,少在這里白費力氣。」

  「什麽好詩?快說。」

  李公子不知此事,聽得吳征有詩興致勃勃。其余三位早聽了無數遍,仍是回
味無窮:「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雕。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
簫。吳大人念完便走,楹聯掛上,正是這後兩句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
簫。這座青樓也叫二十四橋院。」

  四人一同沈默,似都沈浸在這首足以曠古爍今的詩作意境中,甚至沒人問一
句林博士如何。許久之後,李公子幡然醒悟道:「諸位世兄可有興趣到二十四橋
院里一觀?」

  徐公子意味深長道:「若非正有此意,又何須趕著在深秋進京?恰如吳祭酒
所言,為什麽在這時候開張?哈哈,天冷了嘛,找個好地方抱暖被窩子,不是挺
好麽。」

  李公子點著三位同窗,忽然大叫道:「言二,快來,快來,先與你紋銀三十
兩,你即刻日夜兼程入京師,先到英庭街二十四橋院定四間上房,決不可有誤,
速去!」

  ………………

  天色剛入了夜,禦書房里的太監宮女們卻已忙碌許久。皇帝勤於政事,晚間
連禦膳席都沒開,就在禦書房里從簡用了,太監自然也從午間下了朝就忙碌至今。

  張聖傑批完了奏章,露出滿意之色。天子龍顏大悅,太監宮女們也跟著心情
好起來。各色果子,甜點,香茶,蜜水等等連連端了上來,陛下操勞完國事定然
身心俱疲,理當小憩片刻,而能夠服侍這等天命聖主,他們也覺是幾輩子才修來
的福分。

  「近來市井里有什麽趣事麽?說與朕聽聽。」

  寬厚的虎皮軟墊上,張聖傑半躺著閉目養神,一邊品著壺香茗。這位帝皇在
敵國久受侮辱,也由此多在市井走動,即使回國登基身份不可同日而語,仍喜聽
一聽民間佚事。

  「有的,有的。」宋公公雖不是中常侍,卻從張聖傑出生起就在身邊服侍,
也一同經歷了在長安的艱難歲月。陛下一個眼神,他都能明白什麽意思。

  說了些奇聞異事,也說了些民間疾苦或是冤假錯案的傳聞。張聖傑不僅是為
了休憩時放松,有時也愛聽聽民間風聞,對於探查官員不法,或是大急仗勢欺人
之徒大有裨益。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落魄在長安市井間的皇帝最有體會。

  說完了佚事,張聖傑猛然睜眼坐了起來道:「對了,吳祭酒開的青樓,近來
如何了?怎地沒聽你說?」

  「回陛下,已然開張大吉,吳祭酒生意興隆日進鬥金。」

  「嗯?都開張了?朕近來幾乎忘卻此事,為何不提醒朕?」

  「老奴該死,只是……吳祭酒開青樓畢竟有傷風化,陛下沒問,老奴實不敢
說。」

  「你給朕從頭到尾,巨細靡遺地說清楚!」張聖傑沈著臉明顯有些惱怒,但
想起林博士那種古板的老學究去找吳征的麻煩,那是鐵定占不到便宜,又露出笑
容道:「怪道近日沒見到林博士在殿上擡杠,呵呵,快說,快說!」

  宋公公不敢怠慢,打點精神一路說了下去,說到林博士上門吵鬧時,特意加
了句:「啟奏陛下,這一節吳祭酒刻意交代過。說林博士是個滿口仁義道德,一
肚子男盜女娼的偽君子,他手頭證據都不少,所以沒給林博士留面子。」

  「知道了知道了,吳祭酒不尊重的家夥哪會是什麽好東西,你快快說下去,
吳祭酒怎生整治他來著?」

  宋公公將詩篇一念,張聖傑登時楞住,頗有悠然神往之態。這種酒肆之間的
文人相輕他最是熟悉不過,至於煙花柳巷里的旖旎之處,他同樣也曾在長安城里
揮金如土,留下薄幸之名。英雄惜英雄,他與吳征之間不僅同在政務上高明遠識,
在這些君子口中所不齒的【下三濫】里同樣惺惺相惜。

  「好一個教字!」張聖傑似乎勾起了什麽回憶,喃喃自語道:「妙!妙!一
個教字,可以是心心相印的情侶之間,含情脈脈。也可以是姐妹之間悉心傳授…
…」

  「吳祭酒的詩詞俱是天人之作,妙到毫巔。老奴還聽說,那二十四橋院里溪
山花海,共建有二十四座石橋,每一座都落於單獨的院落,院院不同各具特色,
妙不可言。」

  「嗯?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一看皇帝的神情,宋公公就知有大事,他手一揮屏退左右,只留他一人時才
低聲道:「回陛下,戌時過半了。」

  「你備一車駕,去後宮中接了皇後與貴妃,從西上偏門出宮。我在宮門處與
你們匯合,不許叫任何人看見!」

  聖旨一下,宋公公心中一凜,他低頭領旨趕忙退了出去準備。皇帝沒說去哪
里,他便不敢問。不是怕觸怒了皇帝,而是這等隱秘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則一
會兒去接娘娘和貴妃,她們問起來怎生作答?若是知道了不說可是大罪。現下不
問就不知,到時一句老奴不知,誰也不能怪他。

  寬大的馬車,拉車的馬兒倒不顯多麽神駿,只低著頭得答得答地走在青石路
面上。從西北門離了皇城後,踏上鎮海街,車簾子才掀開個小縫隙。

  花含花披散著長發,發梢猶有水汽,似是剛沐浴之後還未及梳妝便被請了出
來。她好奇又留戀地打量著華燈初上的街頭,對紫陵城的美麗夜景頗有些躍躍之
意,道:「陛下要帶臣妾們去哪兒?」

  張聖傑始終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倚在車駕里閉目養神,但在費紫凝與花含花
看來,陛下已是頗為失態。以這位聖明君主的城府,居然難以壓制心中的得意之
念,只能裝作高深莫測,那還不叫失態麽?

  「兩位愛妻連日辛勞,朕今日有閑,特陪兩位愛妃結伴夜遊。先在大街上逛
逛,一會兒再到吳祭酒那里去坐坐。」

  原來是要去見吳征。皇後貴妃對視一眼,暗思夜訪吳征,還悄悄帶著自己,
不知道要商議什麽大事。不敢多問,一同謝了恩,便自車簾里打量起紫陵城夜景
來。她們俱是城中豪族之女,未入宮前也常常在街市里采買玩耍。如今入了宮身
份尊貴,可想要像從前一般輕松自在地逛一逛街市在所難能,也算有得有失。張
聖傑向來待她們體貼,能想到這一節,還親自陪同,足見深情厚意。

  穿過鎮海街,轉過桃源道,便來到英庭街口。馬車在街口稍作停留,便直入
英庭街,又轉進一處無人的小巷。巷道深深,院落重重,終於在一處院落口停了
下來,三人下了馬車被迎了進去。

  巷道中陰暗,邁進了院落門又豁然開朗。只見約有一畝半占地的院落,四面
院墻環繞中央一汪清池,水聲潺潺,溪水穿過院落間一道拱橋橫跨南北。水名飛
雪泉,橋名謫仙橋。

  踏過謫仙橋,才見前方林木成蔭中現出一道圓拱門,頗有柳暗花明之感。三
人均心中好奇,張聖傑得色難掩,自知今夜必然如願以償。費紫凝與花含花則不
知吳征何時建了這麽一座仙境般的園林院落——身為後宮之主,吳征近來做的事
情可不能說與這二位清白貴人聽,沒得汙了耳朵。

  「吳祭酒好興致,這一處園林雅麗端致,叫人流連忘返。」

  費紫凝貪看不已,隨著張聖傑從圓拱門里穿過,果然又別有洞天。只見煙柳
垂絲的水邊立著一座亭臺,一間小屋。亭臺旁籠著五只粉紅紗燈,燈光照向煙柳,
似身在一處粉色迷霧中。

  亭臺的石桌上早備好了果蔬酒水,張聖傑斟了三杯,愜意地在躺椅上倒下道:
「陪我喝一杯。」

  ……………………

  吳征急急來到二十四橋院入了後堂,不敢去張聖傑所在的【瀟湘院】打擾,
只好在隔壁院落里等候。喝了兩口茶,額頭上忍不住冷汗直冒。

  自己開了間青樓,這是在臥牛山上吹下的大牛皮,回了紫陵城之後,陷陣營
的部從們本也沒當回事。但吳征真的開了起來,還號稱【天下第一鄉】,又惹了
番麻煩。這麽個溫柔仙鄉,部從們時不時都來捧個錢場人場,生意更是火爆得不
行,但是他萬萬想不到張聖傑會來到這里。

  完了。一想到當今天子號稱盛國歷代第一聖君的張聖傑,正帶著被稱為【紫
陵城女兒】的皇後費紫凝,與【政為天下先】的貴妃花含花,正在青樓里尋歡作
樂,也不知現下是怎生地不堪。尤其這座【瀟湘院】內藏玄機,最里的小屋四壁
皆鑲打磨得光可鑒人的銅鏡,陛下與皇後貴妃一邊歡好,一邊還能把自家姿勢神
態看得清清楚楚……

  想著想著吳征的汗又下來了,擦了擦額頭,又灌進去幾大口茶水潤潤幹澀的
咽喉,不由一陣腹誹。張聖傑不告而來就算了,還刻意吩咐等他進了瀟湘院才準
報與自己知曉,待自己趕到這里哪里還來得及?

  貴妃娘娘性子溫和,多半是不會說什麽。皇後娘娘就是個不讓須眉的脾氣,
一會兒前去拜見多半面子上要掛不住,還不知要怎生數落自己來著。

  吳征氣頭過了,又覺哭笑不得。也就這位不拘一格的帝王,才能容得下自己,
還能肝膽相照吧。擊敗燕軍並非一人之功,是通力合作的結果,吳征稍有私心,
張聖傑稍有戒心,此戰必敗。只是……你一個皇帝帶著皇後貴妃來逛青樓,讓人
知道了非得把天都捅個窟窿。哎,也是年輕人難免玩心大起,話說這瀟湘院的小
屋吳府里也依樣打造了一座,著實是個好地方……

  前思後想間過了大半夜,猛聽得瀟湘院門吱呀開啟,他一個激靈就起身,獨
自迎了上去。

  帝後貴妃雖是微服,穿戴著仍顯貴氣,威嚴之氣不減半分。只是吳征一瞥之
間,就知張聖傑心滿意足間頗見疲憊,想是消耗不小。而費紫凝板著臉隱有怒容,
倒是臉頰邊一抹酡紅春色至今未褪。花含花則是低著頭,行步飄浮似風擺蓮葉,
氣力不濟,弱不勝衣。

  「陛下。」

  「咳咳……嗯……」

  張聖傑少見地想蒙混過關,恐怕是費紫凝正發雌威,他自知理虧不好多說。

  「吳祭酒,你這里是什麽地方?」皇後雖不明所以,但不是傻瓜,隱隱然已
猜到些什麽。

  「呵呵……娘娘……」吳征瞟了幾眼張聖傑,見他背著手擡頭望天,一副事
不關己的模樣,只好硬著頭皮,迎著費紫凝淩厲的目光道:「這里是二十四橋院,
這個這個,微臣開的一間青樓。」

  這就要完,吳征心中暗嘆,果然費紫凝目中火光沖天。張聖傑這玩笑未免開
得太大,難為她還能忍著不大發雌威,只是沈聲道:「好啊……吳祭酒,請隨陛
下回宮!」

  這就鬧大發了呀……吳征苦著臉,再看張聖傑,這廝今日自己爽了,全不講
半分義氣,還是裝著沒聽到半句公道話也不說。吳征無奈,躬身道:「遵娘娘懿
旨。」

  鬧了大半夜,回到宮中時已到了接近早朝時分。張聖傑自行梳洗準備上朝去
了,吳征就被晾在金鑾殿前,頗有等候發落的意思。

  又過了半個時辰開了早朝,群臣陸續來到,看殿前的吳征均覺怪異。更怪的
是今日上朝的不僅有皇帝,還有皇後。

  群臣議政眼看到了正午將至,皇後才大發雌威,在殿上直斥吳征有傷風化。
她沒要皇帝做什麽,只是罵人,就算不上後宮幹政。這一來就像捅了馬蜂窩,原
本為林博士抱不平的官員一同參本,直把吳征說得大逆不道。

  張聖傑見群情激憤,無奈只得親自開口訓斥,下了聖旨:行為不端,金鑾殿
前廷杖二十,罰俸祿三月,半年不許上朝!

  吳征聽得嚇了一跳,來真的?脊杖不是好玩的東西,二十大板打下來,他也
得去掉半條命。宋公公親自前來監刑,見官員們俱在金鑾殿上探頭探腦,才扶著
吳征趴在行刑椅上,超執金吾使了個眼色,尖聲道:「行刑!」

  五指寬,兩指厚的雙花大紅棍打下來,棍頭落在青石板上發出啪地大響,仿
佛擊碎了地面。吳征的屁股就像被蒼蠅撓了一下,他這才放下心來。

  劈里啪啦眼看三棍過去,宋公公實在看不下去,悄聲喚道:「吳大人,吳大
人……」

  「啊?怎地了?」宋公公擠眉弄眼,吳征百無聊賴間,忽地福至心靈恍然大
悟,下一棍剛剛加身,就:「哎喲」一聲淒慘大吼。

  宋公公只覺耳邊起了道雷霆,震得嗡嗡作響,一時都懵了。遠在金鑾殿里的
大臣們聽了心驚膽戰,這等連殿堂都響起回音的慘嚎,廷杖的滋味的確不好受,
也沒人想受。

  二十棍打過,吳征被兩名精壯的羽林衛架走,還留下一灘血跡,見之觸目驚
心。朝臣們心有余悸之時,一直半瞇著眼的皇帝龍目一翻,厲芒大盛,朝著尚書
左丞虞奇誌道:「吳祭酒行為不端,當罰則罰。你呢,可有什麽不端之事?」

  虞奇誌面色大變,忙跪地道:「臣歷來忠心耿耿,刻苦奉公,不敢有半點私
心,更不敢貪贓枉法,請陛下明察。」

  「呵呵……」張聖傑冷笑一聲,從宋公公手里接過一本簿冊扔下龍階道:
「自己看吧!」

  虞奇誌尚未看已面如土色,顫巍巍地拿起簿冊只看了一頁,便癱倒在地昏了
過去。

  被架走的吳征第一時間並不知道自己似乎惹得張聖傑心情大不悅,在朝堂上
便拿了四位重臣,兩位下獄,兩位直接革職摘了官帽。更不知道一場轟轟烈烈,
席卷盛國朝堂的風暴由此突然展開。

  吳府被送回吳府,才見府門緊閉。從偏門進入後拍了拍屁股上灰塵,就見祝
雅瞳笑吟吟地迎上來,在他額頭一指道:「看你想的那些偏方,惹麻煩了吧?」

  「哎喲,挨了廷杖二十,這還疼著呢。」舉目四望,諸女皆在,唯獨缺了韓
歸雁,奇道:「雁兒呢?」

  「陛下有旨:吳府閉門思過不得迎客。雁兒被皇後娘娘召進宮中,恐怕也是
要挨一頓訓話去了。」

  「額,吳府閉門思過嘛,沒事,二十四橋院還開著呢。」吳征哈哈大笑道:
「把府門關緊了,外人一律不許進。老爺我身受重傷,屁股都給打爛了,這就在
府中閉門思過,養好傷勢去了。」

  「外人真的不許進?」祝雅瞳目光閃爍,似笑非笑地揶揄道。

  「額……那她不算外人吧……」吳征揉著下巴的胡樁嘿嘿一笑,眼珠子直轉
道:「她知道了麽?」

  「禁足又不是當瞎子聾子,該知道的事情都會知道。」祝雅瞳揚了揚下頜笑
道:「還不快去躺著。」

  知子莫如母,吳征哈哈笑著就往自己的院子跑去。這一回惹的也算是大事,
廷杖二十這種東西,其一是打下去皮開肉綻,不將養個半年好不了。其二是在皇
城里,當著文武百官可謂顏面盡失,今後上了朝都未必擡得起頭來。比起沒有性
命之憂的重傷,這種身心俱創恐怕還要嚴重些。

  倪妙筠偷偷地摸出府邸,午後父親回來以後都要小憩一個時辰,母親則會去
陪伴伺候,所以這時才是最好的時機。

  回到紫陵城之後,除了在吳征暈迷時去探視過兩回以外,從春日到秋中再未
出過門。雖知外面的變化,卻減不了對他的思念。

  人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半年對倪妙筠而言仿佛過了一世那麽久,也像
被困在府邸里一世那麽難熬。

  此前的事,她還忍得。吳征醒來,她松了一大口氣,每日誦經卻更加勤了。
吳征開了青樓,她深知因由,自不會有任何責備。可吳征今日在朝堂上大損顏面,
她再難以忍耐。

  女郎翻過院墻時,心中甚至對表妹頗有怨氣。雖還不明原因,表妹無論如何
不能這麽對待吳征。廷杖這種東西,是隨便打得的麽?她甚至有股沖進皇宮質問
清楚的沖動。

  不過比起去見吳征,這些又不那麽重要。呆在府上時雖是日日思念,還不覺
怎地,可一翻過院墻見到熟悉的紫陵城,那顆心就再忍不住拽著她向吳府里飛。

  「傷了兩回,總要去探望他一下。這半年多沒去拜見掌門師姐,祝師姐和玦
兒也許久未見了,順道看他一眼之後,就去找同門姐妹們說說話……」倪妙筠找
一堆理由,心慌意亂地自言自語。可是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並沒讓心情更平靜下
來時,吳府已轉出街角。

  府門緊閉,陛下下了旨不得迎客,哼,我是客嗎?倪妙筠只覺今日看皇城內
外異常地不順眼,對旨意都升起不滿之心,但做起來卻不敢造次。施展輕功繞著
吳府轉了一圈,確信無人監視,才從北面小門處翻墻而入。

  偌大的吳府居然全不設防,自己翻墻進來也沒人阻攔,再一想對自己也熟識
了,沒攔阻也不奇怪。心中惶急來不及細想這些,又思量著還是先去拜見柔惜雪,
腳底下卻鬼使神差地朝吳征的小院走去。

  小院里沒有聲音,可謂大出意料之外,照她猜測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諸女該
當都在這里才是。一個女人三百只鴨子,吳府的女人們嘰嘰喳喳地說起事來一點
也不例外。小院里居然悄無聲息?難道吳征沒事?

  輕輕推開院門,屋門大開,隱隱然傳出哎喲哎喲的呼痛聲,倪妙筠耳力極佳,
心又提了起來。她奔進屋里,只見吳征側身躺在床上面向門口,隱見背後纏著紗
布,正齜牙咧嘴地抽著冷氣。兩人一對視,吳征冷氣也不抽了,掙紮著要起身,
痛中帶著驚喜道:「妙妙?」

  來不及去計較他的稱呼,倪妙筠又氣又急兩步搶近,右手按,左手扶,讓吳
征躺好道:「別亂動。你怎麽那麽傻,廷杖打你,不會運功護體麽?傷成這個樣
子。」

  額,這話還真的有道理……吳征反應極快,幹笑著道:「鞭子,是鞭子抽的,
運功護體也要受皮肉之苦。」

  「我……我……」關心他的傷勢,但要叫男子脫衣看看傷口的話實在說不出
口,氣惱道:「做什麽挨了打?如果只是二十四橋院的事情,娘娘還不至於火冒
三丈,你說給我聽,我……我找娘娘說理去!」

  「啊?不好吧……」

  「一定要說,我氣不過!」

  「不是,我意思是挨打的緣由,你一定要聽啊?」吳征大張著嘴,有點目瞪
口呆的傻樣。

  「有旨意不能說嗎?」見著了又無能為力,倪妙筠越發著急上火,只覺公道
二字填塞胸臆,非得討還不可:「我是偷跑出來的不能呆在這里太久,你快些說。」

  「妙妙,你待我真好。」

  「哎呀不要婆婆媽媽的,快說!」不知不覺間兩只小手已被他捉去捏在掌心,
倪妙筠任由他握著,又氣又急,眼眶里都有淚珠打轉。心中明明有關切之心,卻
不好說出口,也不知從何說起,那種憋悶之感著實難過,倒似在臥牛山上面對丘
元煥時的無能為力。那一天,吳征把自己身上捏得四處青腫,還丟下山崖!可怎
麽都恨不起他來,反而剛一想起,被捏過的地方便發熱酥麻。

  「言不傳六耳,千萬不要說出去。」吳征做了個附耳過來的姿勢,在一只玲
瓏剔透的小耳邊,將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明明白白。

  倪妙筠聽得呆了,她原本板著臉,聽到一半便萬分古怪,再聽下去面紅耳赤,
連為什麽來這里,為什麽要聽這些,聽了準備怎麽辦全忘得幹幹凈凈……

  「就這麽個事情,不知道娘娘是覺得害羞呢,還是,還是,嘿嘿,那個那個
房事不諧。總之早朝我就挨了這頓打,你看看,打成這個樣子……」吳征看著越
說越氣,起身就要脫衣。

  倪妙筠本在羞澀之中,一見吳征動作手足無措。她羞急之下臉紅之時,均是
自潔白的脖頸開始,自耳邊再向粉頰蔓延,配上錯愕又倔強地與你對視的神情,
實在動人以極。

  吳征看得也是愛之以極,忍不住一個虎撲再熊抱而起,與女郎一同滾在床上。

  驚恐的大眼睛,倔強對視的眼神,還有緊張得劇烈呼吸時微微張合的好看瑤
鼻。吳征雖情動但不敢更多造次,只低頭在她臉頰親了一口,嘆息著道:「為什
麽這麽久不來看我。」

  倪妙筠軟趴趴地任他抱著,期期艾艾道:「我爹不讓我出門。」

  「哎,這又是為何?」吳征也是無奈,旁人家事實在插不上手。沒見面時有
千言萬語,真見了面就盡在不言中,吳征註視著女郎只化作一句:「變得更漂亮
了。」

  「哼,就會說好聽的騙人。」倪妙筠啐了一口,猛然醒覺:「你……你騙人,
你哪里受傷了?」

  「哪里沒有?不信你去問問陛下我傷了沒有,廷杖二十呢!」

  「不說是鞭打的麽?」

  「額……嘿嘿,差不多,差不多……」

  「你……氣死我了……真的,真的沒事?」

  「這個嘛,你來了就沒事了,不然心里一直痛著,還以為咫尺天涯,今生不
得再見……咱爹爹怎地這麽不通人情,莫不是要棒打鴛鴦?」

  越說越是沒個邊,好在沒有毛手毛腳,倪妙筠計較不過來。又想起臥牛山上
他捏得人青紫的重手,情知他當時多麽絕望才會如此,心中柔情無限道:「不會,
誰都攔不住的……」

  「那也是。」兩人相擁著好生溫存了一會,吳征忽道:「近來外頭不太平,
我準備先在府中躲一躲。待春暖花開,府里準備南行出遊。來了盛國之後還未遊
覽江南風光,這一趟要好好玩賞一番。原本我和家中說了要在紫陵城里玩上三天,
這哪里夠了?你一道兒來麽?」

  「要去到哪里?」

  「一路向南,余杭城要去的,青蘇城也要去的。我娘說當年她在護國寺里許
了願,如今願望已成,正巧去護國寺還個願。屆時若遊興未盡再找好地方去玩耍
就是。」

  「我怕爹爹……」

  「先莫管旁的,只說你想不想去。」

  「要去。」

  不是想,而是斬釘截鐵的要,吳征也大為振奮道:「好!只要你肯就行,改
天我去倪府下一封請柬,光明正大地與爹爹邀請你出行。嘿嘿,爹爹若是不肯…
…」

  豪言壯語尚未出口又想起倪暢文可是文風鼎盛的紫陵城大才子,盛國首席大
學士,太子太傅,遂語聲一轉悄悄在女郎耳邊道:「爹爹文采華章名彰天下,跟
他講道理什麽的不容易,萬一弄他不過反為不美。咱們不可以短擊長,要揚長避
短。爹爹若是不肯,我就夜入倪府悄悄把你偷出來,且看倪府抓不抓得住我這位
昆侖掌門,十一品高手!」

  倪妙筠聽得想笑,又覺暗夜偷香,實在有種說不出的刺激,居然心領神會地
抿著嘴嘻嘻賊笑……

  紫陵城的冬天對許多大臣而言過得並不容易。席卷盛國朝堂的風暴沒有半點
止歇的意思,官員的撤換伴隨著升遷,甚至還有君臣之間的暗中角力。張聖傑大
刀闊斧的清除舊弊,換掉屍位素餐者,還有此前支持宇王張聖博的部分首腦。

  盛國既已不再唯唯諾諾,那麽革除庸弱,選賢任能是必須要經歷的陣痛。這
個過程遠比百姓見到,民間流傳的要複雜得多。利益沖突時多少新仇舊恨由此而
起?紫陵城就像風暴的中心,原本無人可以幸免。唯獨被張聖傑下旨閉門思過不
得見客,吳征與韓歸雁也不許上朝的吳府就像一片世外桃源,全然置身事外,不
得罪一人……

  風暴並未因新年的到來,春暖花開而止歇,朝堂里仍是風起雲湧。而此時的
吳府已然悄悄地人去樓空,就像燕盛之戰前夕一樣,只剩下僕從們留在府里打點。

  陽春三月,姹紫嫣紅。一路傍花隨柳,鶯歌燕舞。出了紫陵城,一行人或乘
車駕,或騎駿馬,歡聲笑語播了一路。

  倪府偷人的事情終究沒有發生,一封請柬上門,倪暢文居然全無阻攔,只回
了封書信道:「蒙吳君盛情,小女自處之。」於是倪妙筠也光明正大地加入了春
遊隊伍里。

  「啪!」吳征意氣風發地一拉【寶器】人立而起,又淩空甩了個鞭花遙指前
方道:「出發!青蘇城!」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5-15 11:53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1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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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5-15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十三章 日麗風和 湖心有天

  陽春三月,正是一年裏最好的時節。

  送暖和風驅散了冬季的寒冷,連綿的春雨更是紅男綠女眼裏最浪漫的畫卷。

  三輛馬車,十匹駿馬,乘馬的男子正說着【白娘子與許仙】的故事。并駕齊
驅的女子們聽得入了迷,連馬車裏的女子也掀開了車簾,聽得如癡如醉。說到白
娘子誕下麟兒之後就被囚禁于雷峰塔,就此天人永隔難以見面。某日這位叫許仕
林的麟兒長大之後,遭遇大妖金钹法王,危在旦夕。白娘子爲救孩兒違反天條,
打傷看守的仙官殺出雷峰塔,大戰金钹法王從大妖手中救得孩兒。可惜因錯上加
錯,被罰除非西湖水幹,雷峰塔倒,否則永世不得出塔。

  男子說得精彩,動情之處不住瞄向一位白衣美婦。那美婦面容如畫,雙眸像
春湖清波一樣動人,雙唇又像花瓣一樣潤紅多姿,一襲白衣之下,倒是像極了男
子口中溫婉宜人,又觸不得半點愛子逆鱗的白娘子。

  正是吳府一行人外出遊曆。他們剛去了鎮海城的金山,山上有座金山寺,于
是吳征便把不解風情的法海拎出來痛罵一頓。一行人聽得津津有味,金山寺便糟
了無妄之災,從此成了吳府裏公認的大惡之地。

  離了鎮海,過經州又行了一段路,前方二百餘裏就是青蘇城。衆人在途中的
市集上一通采買,又吩咐祝家在此地的管事備了物資,便興緻勃勃地在一處山坡
上歇了腳。

  這裏依山傍水。向背後看去,不高的小山巒上一樣姹紫嫣紅,山花爛漫。一
條小溪銀帶似地環山而落,彙入面前的小河裏,小河水波粼粼間幾艘小船穿行其
上,猶似一幅水墨山水畫。今日出來得早,離正午還有個把時辰,大夥兒便先在
河邊賞玩一番。

  吳征在山坡草地上鋪了張毯子,又略做準備,便與朱泊一同席地而坐,遙望
諸女在河邊嬉戲。

  「乖徒孫,你可真是個有福氣的。啧啧,春蘭秋菊,各擅勝場,我老頭子年
輕時就沒這麽些好事。」朱泊一口一口抿着葫蘆中的醉仙蜜,滿足地歎了口氣道:
「老咯,連酒都不喜歡烈的了。」

  「師祖喜歡什麽就喝什麽,和年紀有什麽幹系。」吳征待師長一貫敬重,再
說師門前輩所剩無幾。朱泊這一趟一同出行他是恪盡孝道,可惜的是林錦兒還是
不肯出門,留守吳府。

  「嘿嘿,還是咱們昆侖掌門會說話。」朱泊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老頭子去
睡一會,用飯了來喊我就成。」

  朱泊回了馬車,吳征見諸女耍在一塊其樂融融。冷月玦,栾采晴,倪妙筠正
與顧盼,陸菲嫣嘻嘻哈哈地潑着河水。春季河水尤涼,但她們武功高強,一串串
的飛珠碎玉均被輕巧躲了過去,衣袂不濕。吳征看得心曠神怡,隻覺再多的陰霾,
在這一刻也煙消雲散。

  銀鈴般的笑聲随着河風飄蕩。從前冷漠的冷月玦笑得春光燦爛,寡言的倪妙
筠也打從心底樂開了花,就連栾采晴似是也許久沒有玩得這麽開心,這一路也收
起刻薄。

  吳征看得出神,忽然有所感應,背後似有目光不住打量着自己。他訝異地回
頭望去,隻見馬車邊坐着的柔惜雪正注視着自己。兩人目光一碰,柔惜雪感念似
地一歎,雙手合十施了一禮,大約是因爲殘存的門人有個好歸宿的謝意。

  吳征微笑抱拳還了一禮。柔惜雪不是自己肯來,算是冷月玦半哄半騙,又半
拉半拽半強迫着架上了馬車來的。昔日的絕頂高手,現下手無縛雞之力全無反抗
之能。雖說弟子是一片孝心,遊曆時心情也着實不錯,料想她内心的失落也是不
足爲外人道。

  倪妙筠玩樂間,忽然眼睛一亮,連連揮手跳着嬌喚道:「船家,船家,可有
了漁獲麽?」

  「有,有。姑娘要買魚麽?」河心的船夫撐着篙,遠遠見岸邊這一行人儀表
不俗,情知是大客,忙高喊起來。他聲音洪亮,從河心高喊,聲音順着風就飄了
過來。

  「要,搖船過來我們看看。」韓歸雁,顧盼,瞿羽湘等女子玩得正樂,一同
雀躍着嬌呼。今日頗有野趣,幾尾剛打的鮮魚就是上好的野味。

  船夫将漁船靠岸,尋了株小樹纏好纜繩,船蓬裏已有個小男孩從船邊拖起一
隻隻長網,船闆上登時有數十尾活蹦亂跳的鮮魚。

  「喲,有白魚。」倪妙筠驚喜道:「快來兩條。」

  「就是這個麽?早聽說天湖裏的白魚鮮美,原來這裏也有。」

  「還有鳳尾魚,也來兩條。嘻嘻,人家還想要鳜魚。」

  倪妙筠對江南風物最是熟悉,手點着鳜魚朝靠過來的吳征笑道。那船夫見了
這麽些國色天香的女子,登時沒了先前撐船打漁時的老練,被幾句話問下來,發
着懵手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的好。倒是那小孩尚不知人間風流,打開長網伸手
将各類魚種挑選肥美的一一抓了出來。

  「西塞山前白鹭飛,桃花流水鳜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吳征哈哈笑着取出塊銀子遞給那小孩道:「小娃娃倒是機靈能幹。」

  那小孩當是自小幫着父親忙活兒慣了,手法熟練,但哪曾見過這般大的整塊
銀兩?孩童心性目放異彩想要伸手去接,卻又本能地覺得不妥,手臂半道而回縮
回身後,向父親露出詢問的目光。

  漁夫也被唬了一跳,這塊銀子足有十兩重,打上半個月的魚也換不到這些錢,
忙連連擺着手後退道:「使不得,使不得,公子,萬萬使不得。」

  「買完魚之後,多了便是姑娘們賞賜給你的,無妨。還要勞煩船家将魚洗剝
幹淨。」吳征将銀兩塞在小孩懷裏,道:「你叫什麽名字?可有在學堂裏上學?」

  「姓楊。」小孩懷裏多了塊沉甸甸,冰涼涼的銀子,這才露出怯意來,有些
嗫喏道。

  「小的姓楊,小兒央村頭的張秀才起了個名叫文達。家中打漁度日讀不起學
堂,隻每三日去張秀才的草堂邊聽一回學。」船家一邊回答,一邊支應小孩:
「快去取刀來宰魚。」

  吳征聽得一笑,又見孩子小小年歲,在河邊殺起魚來手法娴熟,連橫骨之下
的泥腸都洗剔得幹幹淨淨,又取了塊小銀子道:「這塊給孩子買筆墨用。」

  船家千恩萬謝,交了魚之後躬身連連上了船點篙入河,得了許多銀兩心情大
佳,一路船歌都比先前高亢許多。

  玩興正濃,但架不住腹中開始覺得饑餓。幹柴早有當地的祝家管事備好,連
幾處生火的空地都已架得整齊,還鋪設了石案。吳征往方石搭建的竈裏塞了些柴
火,栾采晴便鬧騰起來:「肚中咕咕叫,當家的可要快些。」

  旁人就算餓了也不好意思說,就她臉皮最厚沒羞沒臊。吳征眼珠子一轉回過
身道:「想吃好吃的沒有火怎麽成?這事我不太會,得我娘來。」

  吳府家中的女眷都不是四體不勤的懶婆娘,對美食也頗有所好。跟了吳征許
久,人人也都有一兩道拿手菜。吳征自己更是不用說,對庖廚之事半點不忌諱,
好手藝征服了家中多少絕色。但是說到生火,這一幹女眷們是徹底不會,吳征自
己也是半吊子。

  在府中爐竈裏尚且不行,野外生火就更加難。唯獨祝雅瞳!

  「你們都不成,我來吧。」祝雅瞳正領着諸女将兜裏裝着的各色食材取出在
石案上擺好,聞言捋起袖管,露出白生生的藕臂擺手道。

  她走向爐台邊蹲下,尋找起引火用的細柴來。吳征則坐在桌案邊,揮手示意
諸女停下手中活計。諸女不明所以,見吳征面色十分鄭重而珍重,遂乖巧地一一
落座,靜悄悄地看着生火的祝雅瞳,仿佛在觀摩一場神聖的儀式。

  美婦半蹲着,上身微傾,胸前傲物将衣衫壓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彎弧。春季寬
松輕薄的外衫,更讓她被壓塌的衣領之間露出一抹雪痕。峭立的背脊之下,蹲拱
之姿也讓臀兒圓潤潤翹生生地,說不出地優美好看。她用細枝引着了火塞進竈膛
裏,又取了些略粗的柴枝架空擺好,撅唇成圓輕輕吹着氣。

  她手法遠超衆人想象。一是她太過娴熟,簡直熟極而流,就像是絕頂高手擅
長的武功一樣信手拈來。二是她娴熟的生火手法,又讓人難以與身份聯系起來。

  諸女恍然大悟,爲何吳征會如此珍重。她曾是祝家的小公主,身份之尊貴世
所罕有。可是她也曾流落江湖十餘年,風餐露宿,飽嘗艱辛。生火這門絕不該在
她身上的技藝,就這麽熟練得不可想象。比起面容身段的絕色嬌美,這份深如大
海的爲母之愛更加美絕人寰。

  諸女都看得目不轉睛,連柔惜雪都雙手合十低念佛号,栾采晴不住乜目似有
不屑,但也沒譏諷出聲。陸菲嫣與韓歸雁居然看得觸目驚心,二女對望一眼,心
靈相通:「這樣的女子爲他經曆過了那麽多苦難,哪裏還會對旁的男子看得上半
分?」

  祝雅瞳引着了火忽然回過神來,擡起螓首向衆人笑道:「你們幹什麽?」

  「沒有,娘真好看。」吳征心滿意足地起身來到她身邊道:「剩下的我來,
娘請歇着。」

  「這麽多人張嘴要吃的,你一個人忙得過來麽?大家一塊兒動手才不忙亂。」
祝雅瞳冰雪聰明,一下就明白吳征在搞什麽花樣,心中亦是溫情無限,相視一笑,
道:「旁的娘做不太好,燒烤還是頗有心得。你不是說妙筠想吃雞麽?娘來做一
個叫花雞。」

  「我哪有……」倪妙筠潔白的脖頸又轉嫣粉,瞪着無辜又驚恐的大眼睛,抿
着的香唇也微撅起來。一說中她的羞人事,半點也藏不住心事。

  一眼看了兩人就有什麽私密事,人人好奇又怕倪妙筠害羞不好問,心裏提着
好大一個問号,各自想着改天一定要悄悄問問吳征。

  倪妙筠知道自己鬧了笑話,扁着嘴自行嬌嗔,但這麽一鬧就又都熱絡起來。

  竈火很快燒旺,祝雅瞳用荷葉包了隻肥雞,再糊上厚厚的一層黃泥埋入地裏,
移來堆柴火覆在上面。忙完了之後舉目四望,隻見吳征與陸菲嫣,韓歸雁,玉茏
煙,瞿羽湘正一同調制佐料準備烹制鮮魚,就湊去顧盼身旁。

  小姑娘年歲漸大,身形也越發高挑出衆,現下正在一鍋燒開的滾水裏下餃子。

  祝雅瞳挨了過去笑道:「哎喲,我的小姑奶奶。咱們的餃子個個都是皮薄餡
兒大,讓你這大火滾水一沖,十有八九都要散了去,一會兒就變作一鍋肉湯。」
她一邊笑,一邊又盯着小丫頭胸前越發滾圓挺拔的山巒瞧個不停。對家中女眷,
她再無任何偏見,譬如韓歸雁爲吳府大婦一事就不見再有不滿。但若要說對誰最
是喜愛,愛子青梅竹馬的師妹還是她最爲稱心的媳婦。

  顧盼正覺自己動手頗有樂趣,興緻勃勃。被祝雅瞳【數落】了一通,又被她
含着玩味的熱辣辣目光看得羞不可抑,仿佛皮薄餡大說的是自家胸前的妙物。她
滿面通紅,推着祝雅瞳道:「好的好的好的,人家知道了。祝夫人去歇着,人家
覺得好玩,你别和人家搶。」

  「好,好,盼兒喜歡就玩着。記得燒開了水就加涼水,反複滾了三回餃子就
好啦。」祝雅瞳笑吟吟地被推走,小丫頭才心思稍定,不由含嗔帶羞地遠遠白了
吳征一眼。

  吳征拌好了調料,分别刷在幾尾洗剝幹淨的鮮魚上,有些清蒸,有些烤制。
各色辛香料撲鼻,倪妙筠看得食指大動,湊了過來又仰頭瞧了瞧天色,低聲道:
「今日又是斜風細雨不須歸了。」

  倒是瞿羽湘噗嗤一笑,道:「祝家換了位饞嘴的主人,有道是上有所好,下
必甚焉,一個個的準備起吃喝來都妥妥當當的。」

  吳征聽了也覺有趣,在她鼻尖上一勾道:「怎地你們在府上都沒學個好手藝,
犒勞犒勞老爺我?」

  「讓油煙熏成黃臉婆子,還怎生讨老爺歡心?」瞿羽湘自然而然一言出口,
陡覺不妥,與平日自己所說的話可大爲不同,一時愣了。

  「哈哈哈,那不會,吳府裏的個個都是天生麗質,哪裏會成黃臉婆。」他悄
摸摸地在瞿羽湘腰間一捏,心中也是大樂。

  近兩年來幾多風雨,多番險死還生,堪稱人生中的大劫。佛家有曆經劫難,
修成正果之說,吳征隻覺吳府扛過了最艱難的時光,正果還說不上,也已結出了
累累青果。

  餃子先上了桌,顧盼說不上有什麽手藝,但是餃子原本餡料都就調得極好,
就着各色醬汁一蘸,滋味甚美。就連柔惜雪食用了兩顆三鮮的,又吃了五顆素茹
雞蛋的,再來了七顆荸荠木耳的,越吃越多,雖是素餃子,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胃口近所未有之好。

  不多時蒸好了鳜魚也上了石桌,吳征取腹下最爲肥嫩的一塊夾至倪妙筠碗裏,
見諸女頻頻射來嫉妒的目光,隐然指責他偏心。吳征笑道:「當時去抓于右峥的
時候,大家都奈何不得他,隻好請了妙筠出手。早先就承諾了要親手犒勞她一頓,
一直到現在都沒兌現,這算是謝她一路辛苦。」

  「哼,假公濟私。」韓歸雁鼓着香腮忍着笑,倪妙筠害臊時羞紅起來的樣子
實在太過可愛,不唯男子,連女子都想逗一逗。

  「就是,雨中漫步。打着的那傘上面還有詩呢,啧啧,斜風細雨不須歸,好
情調喲。還哄得有人每到一個地方就想吃鳜魚。」冷月玦見師尊開懷,心情也是
大佳,舞動她那根巧舌來毫不讓人:「就是我知道他自己的字兒不成,怕丢了顔
面,還是央别人寫的,也不知道算不算真心誠意。」

  吳征臉皮厚,倪妙筠已然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聽得冷月玦興奮得已沒大
沒小,氣鼓鼓地跳起來去撓她的小腰:「從前不見你那麽多話,敢……敢……我
撕了你的嘴皮子。」

  想擺前輩的威風,又念起将來終究要與冷月玦做姐妹,架子是無論如何擺不
起來。想要還口,這事上面怎麽都還不過。越想越是羞澀,半是委屈,半是異樣,
仿佛自己變作個半大的懷春少女,在路途間被小姐妹們取笑情窦初開的模樣。

  「弟子知錯了,求師叔見諒。」

  冷月玦的最後一句話終于擊潰了倪妙筠,女郎捂着臉羞得再也不敢見人,隻
聽悶悶的聲音道:「你們欺負人,都在欺負人。」

  柔惜雪從未見過門中弟子這般胡鬧,要是從前如此不成體統,她不僅要嚴加
訓斥,更要重罰。光憑冷月玦這麽沒大沒小,逐出師門都不爲過。而倪妙筠那氣
息奄奄,有氣無力的徒勞抵抗,分明已情根深種,無法自拔。她一時恍惚,竟有
種心中大石落地,再無牽挂之感。胡思亂想間,憶起先前想方設法要讓冷月玦嫁
入皇家,以在關鍵時刻能保存最後一分香火。不想冷月玦沒有嫁給燕國皇帝,反
而愛上了他的胞弟。

  她又不自覺地看向吳征。這人幾乎沒有丁點天下之主的氣質,亂世之中,讓
他屠戮城池無辜,威懾敵膽,他實在是不會去做的。但這份人性之善,讓每個人
都喜歡他,親近他,對身邊人而言是巨大的幸運。冷月玦與他厮守,也算是歪打
正着【嫁給皇家子弟】。世事無常,造化弄人,柔惜雪愁腸百結。她不知這一切
究竟是對還是錯,吳征待她們又是不是真的真心誠意。

  比起從前一派掌門,滿門心思地要救門派于水火,還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如今門派已在硝煙之中化作滿地黃土,心喪如死的她才更關心起門人弟子。她們
開不開心,快不快活,而不僅僅是她們的武功又進步了多少,修爲又增加了幾何。

  人生于世,終生爲之奮鬥的事業已死,還想要繼續活在世上,總要有新的寄
托。她心中又大痛,憶起慘死的柳寄芙,鄭寒岚,姜如露等人,以及坐化的索雨
珊,還有天陰門化作白地時的冤魂條條。當年在門中總是少了關懷,修行上又待
她們甚嚴,以至于她們至死都未見此融融之樂。

  柔惜雪想着想着,緩緩合上雙眸,她不敢打攪衆人的遊興,隻在心中默念着
經文。手指撥弄過一顆一顆的念珠,念珠不是在吳府庵堂裏的那串月亮子,隻是
普通的佛珠,也沒有刻着名字,隻是那些名字早已刻在她的心裏,永生難以忘卻。

  玩鬧了大半日,午後又小憩片刻,一行人才向青蘇城進發。入了夜趕至時,
城門将閉。他們器宇不凡甚是惹眼,城門官不得不上前盤問。吳征亮了枚信物道:
「煩請軍爺拿去找丁太守,他自然知曉。我們住在有間客棧,今日天色已晚就不
去打攪丁太守,軍爺幫忙捎個口信,就說我們後日晨間再去叨擾。」

  城門官接了信物,見這枚金牌上正面刻着個【信】字,背面則是一座山巒。
他不明其意,卻看得懂山巒上盤繞着一隻五爪金龍,分明是皇家之物,唬得連連
拱手,請了一行人進城後飛報丁太守去了。丁太守聽聞此事,也是立刻召見了城
門官,問明了吳征等人的模樣之後,細細看了幾遍金牌,鄭重吩咐道:「近日務
必小心在意,放亮了眼睛,若給本官惹出禍端,本官拿你是問。」

  「是是是,屬下絕不敢造次。這金牌……」

  「貴人既然說了後日再來,就是不願被人打擾,千萬莫要多此一舉。平日該
怎麽就怎麽,聽明白了麽?」

  歇了一夜,次日一行人便往護國寺進香。天陰門原本就是佛宗,從前在佛門
頗有名望,柔惜雪等人更是身份不凡。今時不同往日,天陰門被大燕定了個禍國
殃民的大罪,在佛門也是一身泥污甚至見不得人。因此柔惜雪,冷月玦,倪妙筠
均是蒙了面紗以免惹來麻煩。

  祝雅瞳倒是輕車熟路,這一趟也主要是爲她而來,誰都猜得到當年在這座香
火鼎盛的護國寺裏,初爲人母,流落江湖的少女許了什麽願。

  每一座佛堂,每一尊佛像,祝雅瞳均一絲不苟,口中念念有詞許久,才依禮
叩拜,又給了分量不輕的充油錢。吳征陪在身邊,玉茏煙最懂這些禮節,幫忙掌
管貢品,諸女分伺左右,一座座的佛堂拜下去。唯柔惜雪與栾采晴則是等祝雅瞳
上完香之後,才上來也進香,頗有興緻的栾采晴還在彌勒佛祖與觀音菩薩座下搖
了兩壺簽。惹得韓歸雁在途中打趣道:「不是入了夏要賣衣服麽?不到财神座前
再求張簽?」

  「想要發财,求财神老爺還不如求你。隻消韓将軍穿上我的衣服,在大戶人
家的少奶奶少夫人面前走一圈,保管她們連壓箱底的老本都拿出來,金銀一輩子
都數不完。」

  栾采晴詞鋒銳利,說得韓歸雁鬧個大紅臉,偏生話中是誇贊她的身材之誘人,
想罵那是罵不出來的。

  這一拜居然拜了半日還有五間佛堂需要朝拜,幹脆就在護國寺裏用了齋飯。
待午後拜完了護國寺每一間佛堂,已到了傍晚時分。如此虔誠而一絲不苟,饒是
他們武功精湛,忙了大半日也覺腰酸腿疼。

  回到有間客棧,這是祝家的産業,管事早已千叮咛萬囑咐備好了熱水香巾,
好酒好菜,但不敢來打擾。大夥兒沐浴更衣之後聚下用晚飯,諸女都顯疲憊,又
沒有怨言,話語之間都爲祝雅瞳了了一樁心願倍覺歡喜。吳征心中大慰。

  「爲娘心願已了,原本也說遊曆直到青蘇城,明日還有安排麽?」祝雅瞳笑
吟吟地看着一屋子漂亮聰慧,落落大方的準兒媳婦們,不僅有種奇怪的【老懷大
慰】,更覺自己今日十分慈祥。勞累了大家一整日時光,自想着諸女遊興未盡,
可不能就此打住。

  「有。」吳征指了指西南道:「出了城走官道,六十餘裏就是天湖。江南湖
泊星羅棋布,可天湖也是其中最大的之一,無論在燕國還是大秦可都沒有這樣的
好風光。湖中還有座煙波山,足有十餘萬畝大小,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去處。明日
咱們就去遊天湖,登煙波山!」

  諸女一同叫好,倪妙筠熟知江南風物,忙道:「幼時常來天湖與煙波山,一
晃都二十年過去,還甚是想念。天湖之美,不遜雲夢澤,真真是好地方。不過聽
說煙波山封了一年多,怕是陛下正在山上打造行宮,未必能上的去。」

  「旁人上不去,咱們偏偏可以。」吳征又指了指太守府道:「明日出發之前,
我先去找丁太守讨回金牌,再讓他備條大船,咱們也好遊湖之用。」

  諸女略覺詫異,但一想以吳征和皇帝之間的關系,真要借他的行宮一用也不
難,大不了在宮裏莫要随處走動,不去皇帝的居所也就罷了。一想天湖的煙波浩
渺,如大海般廣袤無垠,一眼望不到對岸,均覺興緻盎然,一顆心都飛到了湖光
山色裏,顧不得計較細枝末節。

  翌日一早城門剛開,一行人便騎着駿馬,架着馬車向天湖行去。到得湖邊已
近正午,一艘樓船停在岸邊,官差瞪大了眼始終在張望。見了吳征一行人忙上前
施禮,見了吳征的金牌慌忙跪拜道:「丁大人吩咐屬下備好船隻,請公子登船遊
湖,屬下在煙波山岸口等候公子。」

  「我們得玩上好一陣,勞你等候。」吳征取出一錠五十兩重的大銀道:「多
蒙費心,請兄弟夥喝酒。」

  費心二字官差不明所以,但這等貴人的賞賜他是推拒不得的,忙接了銀兩頻
頻謝過。送了吳征等人上船之後,又綽了條小船自去煙波山等候。

  丁太守作爲少數知道吳征來到青蘇城的官員,一點都不敢怠慢。這一艘樓船
有三層,在湖面上漂行時平穩而舒适。——本就是盛國的戰船,平日水軍在太湖
中操演,今日調來一隻,連搖船的都是軍中水手。

  吳征去慰勞了水手,又賞了些銀兩,便去三層與家眷彙合。

  樓船三層之上,打開了窗棱湖風鼓蕩,放眼望去猶如登半山俯瞰湖面。晌午
剛過,湖面倒映着金燦燦的日光,泛着朵朵鮮花般的漣漪。那一眼望不到邊的水
天一色,心胸豁然開朗。而春季溫暖而濕潤的湖風吹來,仿佛帶着湖岸邊連排花
草的清香,精神爲之一暢。

  吳征攜着玉茏煙倚欄望遠,指點着數不盡的山水如畫。忽而幾尾大魚似是受
到樓船的驚擾,騰騰地躍出水面,又潑喇喇地掉回湖中。玉茏煙也吃了一驚,但
她現下内力已有小成,隻微張小口啊了一聲,不再手慌腳亂。

  「玉姐姐修行進境不錯嘛。」吳征見狀大贊一聲。

  獨獨攜着她也因家中玉茏煙武功最低,身子骨最弱。這一年來她張羅二十四
橋院諸事,按着吳征的想法做得清清楚楚。玉茏煙不是能幹的主兒,困居冷宮多
年更是與世隔絕。能把二十四橋院立起來,雖有章大娘等人幫手,玉茏煙在背後
付出多少心血可想而知。如今内功修爲也有小成,可見她待吳府死心塌地,一顆
芳心全撲在了上面。

  「還沒到二品。」玉茏煙怯生生地十分忸怩,倒不是害羞怕生的性子犯了,
而是在一幹頂尖兒的高手面前,說起武功修爲來實在不好意思。

  「修行得晚,沒有底子不要緊,姐姐又不用着急,有這樣就很不錯了。」吳
征手掌下滑攬着佳人的柔腰指着湖面,道:「堅持練下去,哪天湖面再蹦起魚兒
來,姐姐就能躍過去順手一抄,将魚兒捉上來。」

  冷月玦伴着柔惜雪,聞言心中一跳。她難得見師尊心境如此平和,也知她聽
到這一句難免黯然。吳征并未壓低嗓門,聲音随着湖風送來,果見柔惜雪眉間微
蹙,原本放眼天際的目光垂落回足尖。她武功全失,目中神光不在,一眼就被人
看清心中凄然無助。

  吳征也自覺失言,此刻天色漸晚,陽光緩緩斜照,湖水中已隐含金色。他擺
了擺手,向艙底的水手喊道:「勞駕往煙波山去。」

  江南五大湖,絕無一座湖中島像煙波島這樣寬廣。吳征領頭登了島,又吩咐
官差備好飯食,其餘不必陪同。順着石階拾級而上,離湖面約有三丈多高便入了
島。島嶼地面平坦開闊,湖中又水汽豐沛,足有千畝良田。煙波島中央另有幾處
山峰,遠遠望去景色清幽,果是仙境般的好去處。

  煙波島上原本就有十餘座富戶建造的莊園,前年叫官府補了銀兩盤買下來。
這些富戶往年都常來島上散心居住,故而石頭路建得四通八達,寬度足以讓七八
匹馬兒并行。吳征等人的車馬原本就随着樓船一同上了島,當下就放蹄飛奔,在
四面環水的桃源仙境裏快意馳騁了一番。

  穿過阡陌田畝,南面山坡上一片桃林開得正盛。蕊開新瓣時片片送暖,明媚
得讓人難以側目。一條山溪從桃林間穿行而過,泉水叮咚處又有落英缤紛。可愛
深紅愛淺紅的桃花最得女子喜愛,諸女心動神迷,挽着手步入桃林中。又見島上
水霧正起,花瓣帶露正濃,仿佛置身夢幻之間。

  倪妙筠陡然想起那首被她鄙薄過的桃花詩來,回望吳征,暗道若能與他在桃
林中過一世,閑種桃花,花落換酒,倒也極盡滿足。

  這一看,卻見吳征嘴角帶着神秘的微笑,越過諸女順着山溪邊的石階向上道:
「桃紅梨白,我看那裏的梨花也不遜色這裏。」

  衆人目力極佳,早瞧見半山坡處還有一片梨園,從山腳仰望去,白生生的猶
如高山上覆蓋的積雪。梨花繁盛,枝葉茂密,正遮擋了視線望向山頂。山腳與山
坡就已如夢似幻,山頂就更讓人期待了。

  桃林将盡,梨園将出,隻見一塊石碑上刻着首【點绛唇】:醉漾輕舟,信流
引到花深處。塵緣相誤,無計花間住。煙水茫茫,千裏斜陽暮。山無數,亂紅如
雨。不記來時路。

  青岡石料的碑體光潔如玉,字迹清新,顯是新制不久。衆人回首望去,果見
石階隐在桃林之中難以辨别。若待晚春時分落英缤紛亂紅如雨,真要以爲登臨仙
境,就算還記得來時路,又有誰肯再歸去。

  「妙手生花,不知是哪位大匠規劃的園林。」

  即使是皇帝行宮,也罕有這般精巧的。以張聖傑幾乎廢寝忘食地勤于政事,
其實難以想象他會來搞什麽閑情逸緻的事情。更有趣的是,行宮建造時整個盛國
前途未蔔,張聖傑身爲皇帝也是危在旦夕,不知道爲何會忽然下了偌大的氣力來
打造這座行宮。

  吳征神秘的笑容,别緻的行宮,幾乎每個人都品出了味道——内有玄機,隻
是猜不透吳征和張聖傑在搞什麽鬼而已。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正是春中時節,梨花開得最盛。這座梨園
若冰封天地,進入之後又覺飛雪蔽日。吳征折下一枝來插在顧盼的鬓間,小姑娘
愛美,含珠帶露的花枝插在雲鬓裏如瓊玉發钗,少女之清純直可欺雪,果有梨花
一枝春帶雨的美态。

  穿過梨園,這一路恍然如夢。吳征深深一嗅,桃梨之香仿佛不舍離去,附在
諸女身上萦繞環旋,令人心曠神怡。這一處也有塊石碑,同樣刻着碑文:斜髻嬌
娥夜卧遲,梨花風靜鳥栖枝。難将心事和人說,說與青天明月知。

  一首歎情郎薄幸的怨歎婉約詩,卻幾乎觸動在場所有人的心弦。昆侖覆滅,
天陰傾亡,還有數不清的國仇家恨,一行人裏個個心裏都有難以言述的苦悶。午
夜夢回,多少次念及舊人,感懷舊地。——就連栾采晴都不例外。

  一行人沉默了片刻,又随着吳征登上石階。過了梨園,石階末端就在不遠,
前方的屋室已現了輪廓。待得登頂,隻見一座石制牌樓聳立于前。

  牌樓以紋晶藍石鑄成,淡藍的色澤在威嚴中又有些柔和之意。屋檐的飛角不
似尋常的尖銳,而是以佛像替代飛角,圓潤且銳氣不顯,令牌樓更顯親善。

  牌樓正中尚未挂上牌匾,讓人不知這是哪處仙鄉,可左右兩隻石柱已雕上了
楹聯。字迹龍飛鳳舞,雕刻得也是巧奪天工:念念不離心,要念而無念,無念而
念,始算得打成一片;佛佛原同道,知佛亦非佛,非佛亦佛,即此是坐斷十方。

  柔惜雪如中雷擊,啊喲一聲呆立當場。她杏目瞪若銅鈴,檀口大張,俏面上
俱是剛剛沁出的香汗無數,直至全身淋漓。不僅是她,祝雅瞳,倪妙筠,天陰門
碩果僅存的幾位俱呆住了。

  可親的牌樓,熟悉的楹聯,不都是天陰門昔日的模樣?天陰門是佛宗,有出
家的弟子,也有帶發修行的門人,那副楹聯便顯一視同仁的門規。天湖中的煙波
山上,仿佛已被焚毀的天陰門有佛祖顯靈庇佑,以大神通跨越千裏之遠,将整座
門派搬至此處。

  「玦兒!」

  「嘻嘻,在!」冷月玦目泛淚光,又喜不自勝地跳在吳征身邊,興奮得難以
自己。

  「還不快請你師門長輩進去看一看。」吳征愛憐地撫着她的長發,也是情難
自禁地與冰娃娃一擁。

  煙波島上的天陰門自然不會是佛祖顯靈,而是冷月玦花費了無數心力,繪制
了無數草圖,再與大匠反複探讨确認之後才定下的圖紙。煙波島南坡風景清幽宜
人,重建的天陰門便選在了此處。其中當然也不乏吳征的諸多心血,這兩位幕後
功臣也是第一次來此。見了柔惜雪等人的模樣,便知修建得幾乎不差。

  吳征心頭一塊大石也落了地。天陰門的衰弱其實由他而始,正是因爲祝雅瞳
懷了他,才有了之後林林總總。二十年來,坐擁柔惜雪與祝雅瞳兩位不世出天才
的天陰門始終在痛苦地掙紮,最終功虧一篑,不複存在。天陰門沒有對不起祝雅
瞳,祝雅瞳與吳征卻連累了天陰門。重建天陰門,是吳征作爲祝雅瞳之子回饋給
母親師門的第一步。

  柔惜雪顫巍巍地,連一步路都走得無比艱難。她雖武功全失,從前絕頂高手
的身子骨仍有底子在。會走得如此顫巍巍地猶如沒出過閨閣的姑娘,自是心緒已
激動得無以複加,以至有些失控。

  牌樓後的佛堂裏甚至已供好了佛像,整座天陰門都已修建完成。冷月玦攙着
柔惜雪緩緩前行,細細觀瞧。這一切多少次出現在夢裏,柔惜雪已經記不清了。
可是美夢成真,一切實實在在地出現在眼前,她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才能确
定不是在做夢。一時之間,她竟有了萬事足矣的念頭。

  有徒如此,天陰門也已重修,再無挂念,自己一個廢人留在世上也沒什麽意
思,

  「師尊您看,這裏是什麽,徒兒有些記不清了……」

  「夾竹桃!是夾竹桃!柳師妹喜歡夾竹桃。她原先養的那一株都有丈餘高了。」

  柔惜雪忽然精神一振!走完了前院來到後院,第一座便是柳寄芙的居所。居
所已建得妥當,唯獨花草,擺設等等留了許多空白。聽冷月玦一問才知是她記不
清了,柔惜雪不由有些心疼,愛徒重建天陰門一定極其艱難辛苦,記不住一些細
節情理之中,自己必然要爲她分擔一些,再将這些留白之處補齊,才好告慰枉死
的師妹們在天之靈。

  「嗯。弟子記好,回頭就去補上。這裏是……」

  「一尊銀杏木滴水觀音像,高一尺六寸,寬八寸,水是從右手無名指處滴出
來的。」柔惜雪如數家珍,似乎整個天陰門上下,沒有任何事情她不知道,沒有
任何事情她記不起來。

  「還有這裏……」冷月玦開始撓頭,目中的笑意活像隻【奸計得逞】的小狐
狸。這些東西她一樣記得,在天陰門裏從小長大,莫說每一位同門院裏有什麽,
就連擺放的方位,順序,她都能記得清清楚楚。故意缺漏全是爲了柔惜雪,師尊
武功全失必然導緻萬念俱灰,隻怕天陰門重建之日,就是她了無生趣之時。這樣
【陰損】的主意倒不是冰娃娃能想出來的,并非不夠聰明,而是沒有那麽莫名其
妙的腦洞。

  「不要緊,爲師先說,你不用記得,爲師都記得……明天咱們再來一次,用
紙筆一一記下就是……其實也不用,下回去見大匠的時候,爲師一道兒去。玦兒
爲這些事定然勞心勞力,爲師愧對玦兒……」

  如今看來,吳征的歪點子又起了奇效。這人不知道哪裏來的這些奇奇怪怪的
想法,簡簡單單,卻又準準地命中人心。看柔惜雪憶及從前,感懷無限,卻又興
緻勃勃的樣子,至少短期内師尊是不會有什麽大事已了的想法了。

  冷月玦回頭朝吳征吐了吐舌頭,露出感激一笑。吳征則一挑眉毛,又揚了揚
下巴。前方就是索雨珊的【宅院】,在天陰門裏這位極其特殊,吳征待她又是同
情,又是敬重。至于柔惜雪,想必待她的虧欠分外地多。

  四壁空空的院落,院角有六株青竹,堂屋門前的階級下左右分栽了一顆桂花。
倒是除了條石闆小路外,遍地都是青草。春意正濃,厚厚的草甸子散發着青草獨
特的芳香,使得一座涼亭也似乎隐在草叢中。

  柔惜雪淚若珠墜。索雨珊落發修行,最是文靜虔誠,于外物幾乎不關心,是
同門師妹中最節儉,也最單純的一位。就連那座涼亭,還是自己怕她在院中石桌
旁修行閱經時被風吹日曬,特意爲她搭蓋的。往昔種種,觸動内心深處的情感,
柔惜雪見了這座新天陰門之後的寬慰又覺傷心欲絕。

  「師尊,我們歇一歇,不忙的。」

  「嗯。」柔惜雪走了許久,此刻才恍然醒覺,腰肢酸軟,足底發麻。她剛剛
坐下又猛然想起一事,幾乎彈了起來。

  舉目四望,終與吳征得對在一起。這雙杏眼終于有了神采,喜悅固然有之,
卻絕不是這麽簡單。那目光複雜得吳征全然無法解讀,相信連柔惜雪自己亦然。
吳征與天陰門并無直接幹系,可之間的恩怨糾纏,林林總總,誰又能說的清呢?

  柔惜雪遲疑片刻,似從不知如何是好中想明白過來,攜着冷月玦的手來到吳
征跟前,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且看她的動作,似是不知如何表達心中得感激,
竟要去吻吳征得鞋面。

  吳征當然不會受此大禮。柔惜雪一動,他便向旁一閃。柔惜雪知道自己現下
奈何不得他,便自顧自地恭敬磕頭行了大禮,以額頓地道:「恩公大恩大德……」

  不等她說完,吳征便上前虛扶,示意冷月玦道:「柔掌門不必如此,請起來
吧。」

  冷月玦趕忙去扶,柔惜雪卻倔強地甩手,看樣子就算被愛徒強行扶起,她也
還會跪倒。冷月玦無奈,目視吳征眉目傳情:「讓師尊盡一份心意吧。」

  這座她嘔心瀝血,付出了無數心思,也忍受了無數屈辱的天陰門,的确在心
中割舍不去,與靈魂連爲一體。不是柔惜雪沒有想過重建天陰門,隻是她武功全
失,也意味着權勢,号召力全都離她而去。盛國更是片從未經營過的陌生土地,
認識的都不過寥寥數人。身無分文,窮途絕境,便是天陰門的現狀。誰又肯來做
這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費鴻曦也好,倪暢文也好,就算倪妙筠跪死在他們面前,他們都不會這麽做。
就算他們願意,盛國皇帝又肯不肯?

  山腳的桃林,山腰的梨園之上,這片仙境般的所在,真真切切地立起舊時屋
瓦,卻又換了嶄新容顔,清麗出塵。柔惜雪知道誰才有這樣的能耐,更知道不是
一朝一夕之功。

  吳征離府出征之後,冷月玦捧着書冊要修訂天陰門的典籍,當時就發現愛徒
有什麽瞞着自己。隻是萬念俱灰之下日常懈怠,愛徒賣關子她也沒有深究。如今
想來,重建在當時就已動工,冷月玦才會滿懷希望。

  吳征固是天陰門二十年風波之因,但所有的後果都要他承擔那是推卸責任,
怨天尤人之舉。這一片尤勝從前基業不是臨時起意,而是他一到盛國就在計劃之
中,曆經近兩年才得完工。已覆滅的天陰門從此又有了根基之地,猶如希望的種
子再度破土而出。光憑這一點,吳征的恩惠就已不啻于再造之恩。

  柔惜雪行着莊重的大禮,吳征閃在一旁不敢受,柔惜雪自行其禮以示尊重,
吳征則當她跪拜天地。一套禮節足足行了兩炷香時分,雙膝發麻的柔惜雪才被冷
月玦攙了起來坐好。此時她已呼吸淩亂,面色發白,汗下如雨,額頭上甚至有幾
道血痕,卻是一臉甯靜,仿佛完成了些許心願的滿足。

  「恩公之德浩如煙海,貧尼當生生世世供恩公名諱與佛祖座前,日夜祈祝…
…」柔惜雪感念之情依然未定,心潮起伏,全不知該如何感謝吳征,隻把能想到
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柔掌門若再叫恩公二字,今後就沒法再說話了。」吳征面色凝重十分嚴肅,
道:「無論看我娘的面子,還是玦兒的面子,這些事情我都該去做。」

  「吳掌門高義。」柔惜雪隻覺心思已許久沒像今日這樣清晰而專注,不僅立
時明白吳征不喜什麽,還知道他有話想說,道:「但請吳掌門吩咐。」

  「吩咐談不上,隻是一些建言,玦兒來說吧。」吳征話一出口,就見祝雅瞳
與倪妙筠站到了柔惜雪背後,大有天陰門人同舟共濟之意,不由欣慰一笑。一是
一,二是二,就算是一家人,他也喜歡這樣清清楚楚。

  「師尊。吳掌門的意思是,栾家污穢天陰門名聲,雖是冤屈之事,到底已在
世間流傳,短時之内洗脫不得,天陰門重立一事不可操之過急。昆侖派也已重修,
不日就要以昆侖大學堂之名招徒授業。吳掌門的意思是,不若這裏暫定爲昆侖大
學堂天陰門分院,不必太顯山露水。就算有些不明事理真相的人搞些責難,昆侖
派也好出面先接了。昆侖還有些家底不怕這些,天陰門卻是分毫都傷不起。待過
得三五年,天陰門沉冤得雪,元氣漸複,再立山門不遲。」

  話說至此,朱泊哈哈一笑,拿起酒葫蘆咕嘟咕嘟灌了三大口。連天陰門都修
起來了,昆侖派難道能沒有?

  「但憑吳掌門決斷,貧尼絕無怨言。」柔惜雪雙手合十半躬身謝道。

  這一點連吳征都出乎意料。雖是權宜之舉,也确實都爲天陰門考慮,但終究
讓天陰門變作【下屬】。以柔惜雪曾經的身份,以及她對天陰門的珍視,連冷月
玦也斷定極難答應。看來經曆了磨難,柔惜雪的心境也已大變,變得比從前更加
務實。

  「天陰門同道在此,昆侖門人也在此,在下此言絕非戲言,柔掌門何日欲重
立山門,在下絕不勉強。」當着祝雅瞳,倪妙筠,以及朱泊,陸菲嫣顧盼的面,
吳征莊重許諾。無論柔惜雪現下究竟是怎生想法,迫于無奈還是心甘情願,這份
許諾是少不得的。

  「敢問吳掌門,昆侖派建在何處」

  「就在北面。」吳征遙遙一指,隻見不遠處的一排亭台樓閣,一樣的依山傍
水,一樣的宛若仙境:「不是在下小氣,而是還要等幾位貴客來臨,咱們現在島
上遊玩幾日,等貴客來了,再請諸位一遊昆侖派。」

  雖是夕陽照晚時辰,卻是萬象更新之際。兩派門人均覺百廢待興,胸臆爽朗
得天湖浪花翻湧的清波,無邊無際。其餘非兩派門人者也由衷地感到高興,唯獨
栾采晴都嘀咕道:「這樣都能讓你們翻身?奇哉怪哉……」說不清她的想法,總
之韓歸雁聽在耳中,也不覺她有什麽嫉妒或是恨意。

  官差依約送來晚膳,衆人就在索雨珊的院子裏用餐,還特地讓官差多送來兩
套桌椅。雖無人落座,桌面卻擺着碗筷,斟了美酒。每當衆人歡飲時,都朝這兩
桌舉杯相邀,仿佛那裏坐着熟悉的同門,耿精忠,奚半樓,林瑞晨,柳寄芙,索
雨珊,鄭寒岚……

  酒足飯飽,撤去桌面,衆人在草甸子上鋪好絨毯席地而坐。冷月玦今日喝了
許多,原本肌膚潔白的冰娃娃小臉紅撲撲的,分外地嬌豔。她從袖中取出玉洞滴
露在指尖盤旋一舞,道:「陸前輩,晚輩能否請您共奏一曲?」

  冰娃娃這一路都顯話多,且越行近天湖話越多,柔惜雪直到此刻才明白爲何。
看清靜寡淡的愛徒在人前落落大方,真覺今日發生的一切恍若隔世。

  「幸何如之。」陸菲嫣雖被冰娃娃這一聲前輩叫得臉色發紅,也覺胸臆間的
暢快非得借一曲高歌抒發出來不可,忙在膝間擺下鳳鳴青霄。

  「手握靈珠~~常奮筆~~心開天籁~~亦吹箫!」冷月玦高舉藕臂,依然
在指尖舞着玉箫曼聲長吟。冷漠的冰娃娃此刻意氣風發,轉動的玉箫發出嗚嗚風
聲,尚未奏曲,與她的曼聲長吟便悅耳已極。

  「铮~铮~」

  陸菲嫣率先撥動琴弦,二女心意相通,且當是此時,再無比【笑傲江湖】更
爲适合的曲目。美婦左手勾挑,右手撫弦,正是她的絕技【石上清泉】。可箫音
若有若無,居然如二鳳齊鳴,始終緊緊跟随。須知比起在成都吳府之時,陸菲嫣
武功大進,這一手撫琴絕技更加行雲流水,渾然天成。冷月玦的音律原本就較陸
菲嫣稍遜,現下居然能以輔奏既不奪主,亦不示弱,稍懂音律,又經曆過吳府鬥
樂之事者無不暗暗稱奇。

  曲調将盡,琴音漸弱,箫音轉強,主次變換。那蕩滌心靈的箫音如風入松,
不僅清越,且頗有發自内心的喜悅時引吭高歌的動人心魄。柔惜雪也深明音律,
知道冷月玦今日之心境前所未有,且【手握靈珠常奮筆,心開天籁亦吹箫】的詩
意至今徹底悟透。現下的愛徒,如手握靈珠,妙筆生花的文豪,心生天籁,奏出
吹斷水雲妙音的仙子,正按孔吹箫,依于心境自然而然地翩翩起舞。

  冷月玦音律大進,絲毫不遜陸菲嫣。昔日吳府合奏,百鳥齊鳴。今日在煙波
山上,正值黃昏餘晖,倦鳥正歸巢間聞仙音大作,不一時四周枝頭上便停滿了各
式各樣的鳥兒。更奇的是,鳥兒齊齊俯首不語,似怕有一絲雜音,就擾亂了這首
天籁之曲!

  琴箫聲畢,天地間一時萬籁俱寂。過了良久,柔惜雪才喘了口氣悄然問道:
「這是什麽曲子?」

  「掌門師姐,這是我們初去成都吳府時,吳掌門做的曲子。若是心境平和時
奏來就似梵音,叫【清心普善咒】。若是心緒激動時便是方才的【笑傲江湖】。
諸位師姐們都……都很喜歡……」倪妙筠目中有淚光,不知是被曲子所感染,還
是念起舊時與同門一同欣賞天籁的時光。

  「原來如此。」柔惜雪合十低眉,雙唇顫動,卻默默無聲,不知在心底吟唱
着什麽。

  曲畢興盡,這一日也玩得頗爲疲累。煙波山上屋舍俱全,日用的被褥等也早
已備好。這裏在不遠的将來就是昆侖派與天陰門,都是大家的根,既然來了,無
人想走。連栾采晴也【厚着臉皮】要在這裏繼續蹭吃蹭住。

  柔惜雪當晚就要住在索雨珊的院落裏,諸人一一告辭。出了院門時倪妙筠疾
步越過吳征,錯肩時向他手裏塞了張紙條。

  吳征本就走在最後,接了紙條便大喇喇地打開,隻見上頭寫了八字:落英深
處,皇親謀反。他略一錯愕,品出個中之意,又驚又喜,還忍不住幾乎要失聲而
笑。

  這啞謎打得,不知倪妙筠鼓起了多大的勇氣。吳征從後望去,果見腳步慌張
的女郎露出的潔白脖頸已然傅粉。可想而知她現下正倔強地睜大驚恐的眼眸,滿
面羞紅……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5-22 11:43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1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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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5-22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十四章 月下紅袖 願君相憐

  折傘搖搖,傘面上未曾繪著山水,但仍有那一句斜風細雨不須歸。吳征已經
徹底放棄了練字,所以這一行詩還是央了陸菲嫣書寫。佳人邀約,旅途中又沒準
備什麽禮物在身,打一支她熟悉又喜愛的折傘,也是一番心意。

  煙波山到了夜晚更加朦朧。此刻明月在天,萬里無雲,可向天空望去明月仍
像蒙了一層薄紗。吳征信步至石階口向山腳俯瞰,才覺這層薄紗不在天空,恰在
煙波山。微涼的湖風送來水霧重重,正將桃林裹在氤氳之中。月光的銀輝下桃瓣
夭夭其華,良辰美景,吳征卻已無心賞玩。

  再美的景致,空無人煙時都沒有任何價值。若有佳人在此,風月才會變得活
色生香。桃林里的落英繽紛也是一樣,現下吳征的眼里,除了那位高挑修長的女
郎已容不下旁物。

  桃林雖繁茂,但終究不是無邊無際,吳征在林間穿行了兩趟一無所獲。女郎
約他深夜來此,卻又難覓芳蹤,吳征撓了撓頭,不由也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
了。

  落英深處,皇親謀反。吳征自信解讀的皇親謀反那是必然錯不了,也是找著
倪妙筠見面之後的事。想要找著這位極善隱匿,甚至能在十二品絕頂高手眼皮子
底下消失的女子,看來要著落在第一句上。

  吳征未覺佳人刻意賣關子而感不耐,反倒頗覺新鮮有趣。倪妙筠可謂文武雙
全,初到成都在吳府露面時,足脛旁那只紋著的翠鳥,以及擊斃雪夜魔君項自明
時那一身紫色的夜行衣,當時就給吳征留下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且她生長在書
香之家,當世大學者之女,時而冒出些奇妙想法不足為怪。

  吳征的記憶里,歷代才女們弄出的花樣一點不少,被堵在洞房外的新郎官都
大有人在。

  而倪妙筠在天陰門時寡言少語,一方面是這家門派修禪,本就是個清凈地,
另一方面就是她身份特殊,有時少說為妙。但她的性子本非沈悶無趣,甚至是個
秀外慧中,小心思十足的愛美姑娘。至少吳征還沒見過另一個會在自己夜行衣上
動手腳的人。她選在桃林見面,遞過紙條前又只來過一回。所謂落英深處,那是
遊覽時便暗中留意過的地方了。

  吳征微微一笑走回山腳,順著今日眾人上山的路線再度搜尋起來。上山時大
夥兒都聚在一處,倪妙筠並未獨自離開過,這個落英深處便是眾人來時在林間穿
行的路徑,吳征只需在這一帶搜尋即可。

  溪水潺流不覺,溪聲在夜間也更加歡暢清晰。吳征舉目四顧,眼中只有婆娑
桃枝與灼灼桃瓣,雖未見倪妙筠的曼妙身影,心中卻是甜意更多,期待更甚。

  說不清這段感情自何時而起。或許是那晚雨夜同遊,或許是更早些定下東入
盛國,也可能因桃花山谷底的那一場糟糕邂逅……也說不定在叠府外宅,她的那
套如夢似幻的劍法。還是在成都城初見之時,就已心底埋下了種子。

  吳征並不糾結於分辨究竟是哪一回。佳人的相貌身段,均是男子不會,也無
法拒絕的那一種。外貌之佳,世所罕有,但更令吳征感到幸運的,還是兩人之間
終於情投意合。

  想到這里吳征不由啞然失笑。家中女眷個個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或是難以
疏解的憂愁。相比較而言,倪妙筠算是最為幸福的了。她來到成都城之前,沒有
太大的波折,沒有生死之間。

  不知道她九歲時長什麽樣子,眉眼之間與現在兼具清麗與成熟的模樣有幾成
相似?當時背井離鄉遠去天陰門的小女娃,一定倍感思念故鄉,又倍感茫然。但
看她對柔惜雪敬重的模樣,即使是祝雅瞳引薦的人,即使有不可告人的身份,柔
惜雪一定待她很不錯。在天陰門里她並未感受到孤獨,即使為了家國而憂慮,但
真正的波折與生死之間,都始於她來到成都,見到了吳征。

  吳征不由又是一笑,若沒有這些生死之間,兩人一定不會走到這一步。她若
不肯,或是不情不願,吳征也不會強迫她,更不會讓她成為吳府的一員。這些生
死之間,實在說不上是好是壞。同門故去,門派覆滅,歷經人生的艱難與起落,
當她帶著同門的希望繼續生活時,不知道對於遇見了自己又是怎樣的感覺?萬分
慶幸?還是始終有那麽點不服氣。

  桃林又走到了頭,前方已是那座青岡石碑,倪妙筠仍然香蹤裊裊,不見身形。
吳征盡頭駐足片刻,回望一路蜿蜒向上,隱於園林間的石階,撓了撓頭,只得再
行原路返回。

  能得佳人主動邀約,其實吳征自己也想不到。祝雅瞳的聯姻之法是好的,對
各方來說都有不錯的收獲。對男子而言,得一家世顯耀的絕色佳人大賺特賺,唯
一未知的便是女方了。倪妙筠幾乎第一刻就答應下來,不是因為當時對吳征有多
喜愛,而是抱著獻身的態度,就像她幼年孤身前往天陰門一模一樣。吳征很清楚,
當時的倪妙筠所思所想,只是【委身】於吳府,就像一件奇珍,再奇再美,終只
是一件可以交換的貨品。她沒有反對,只是覺得價格合適。

  吳征花了很大的力氣,費了很多的心思。他也覺得這門親事極好,同樣也對
這位身負家國大義,不屈又堅強,還文武雙全的女郎打從心眼里敬佩。這樣一位
女子若只是因為沒有反對的理由,而不是心甘情願,興高采烈地嫁入吳府,不僅
是他吳征的失敗,更讓他會錯失倪妙筠。——無論是誰,無論有多喜歡,只消不
是真心待吳府的女子,吳征是不會迎娶的。這一點,是吳府上下齊心的根基所在。

  臥牛山上【訣別】的那一刻,以為此生已了,不再相見,所以那番輕薄每當
想起來都覺得又是溫馨,又是好笑。女郎細嫩的唇瓣,軟若皮凍的奶兒與又圓又
翹的臀兒,依然在記憶里深深地刻畫著。當日生死一線,匆匆忙忙地【淺嘗輒止
】之下,那銷魂觸感仿佛仍在指尖繚繞,可見女郎嬌軀有多麽性感動人。吳征怎
能不喜?怎能不愛?歷經生死之後的兩情相悅,吳征在最初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
的結果,現下只覺得幸甚。

  細細回憶至此,不由胸膛里都熱了起來。佳人芳蹤裊裊,明知她就在林中,
卻始終難覓蹤跡,吳征情不自禁加快了腳步。

  又穿越了桃林,仍不見女郎身影,吳征有些楞神。今夜可不是洞房花燭夜,
但他似乎也走了回才子們被才女妻子堵在洞房外的路子。倪妙筠不是愛沒事找事
的性子,反而有種有話直說的簡單爽快。今夜不知為何,居然使出了真本事躲得
嚴嚴實實,就是不肯現身。

  吳征這才收起滿腔期盼下的猴急之心。

  吃了廷杖之後倪妙筠悄悄上門探望,兩人倒也摟摟抱抱,甚至吳征還把她一
把抱上了床,可親昵也僅止於此。吳征沒有再輕薄她,她也沒有任由吳征予取予
求,兩人都守著底線。吳征知道自己若是強要,她多半難以拒絕,可是當時並非
心甘情願不說,倪妙筠更不能呆上多久,草草了事向來不是他所願。

  佳人或可輕薄,卻不可輕慢。無論何時都是如此。

  吳征凝神註目,再度步入桃林。月光下的階級仍留著腳印,雜亂,卻又繽紛
秀氣,竟然不遜落英。如許多佳人的蓮足在這里踏過,或纖長,或圓潤。吳征很
輕易地就能分辨出大部分,至於分辨不出的些許,大概就是欒采晴或是柔惜雪的。

  他順著倪妙筠的足印踩落,方位與落腳點分毫不差。以佳人的眼光打量這片
桃林,別有一番情趣。桃林里栽的不僅是一種桃樹,間錯縱橫之下,各色花枝招
展。譬如粉色的千瓣桃紅,白粉相間的五色碧桃,還有深紅的垂枝碧桃等等。

  倪妙筠獨獨偏愛紫葉紅桃,她的足印朝向,使她的視線始終落在這種花色朱
紅,葉含紫色的桃樹之上。朱紅色向來為當世最受歡迎的色彩,而紫色便是倪妙
筠的偏好了。夜闖叠府別院的那一晚,正是吳征第一次見到她如雲似霧,如夢似
幻的劍法。那一晚雖未有多少交集,可她忽然驚艷地現身於危難之際,穿的夜行
衣也是別具一格的紫色。

  吳征又獨自笑了起來。在叠府外宅的那一夜著實迷幻,祝雅瞳翻墻而入探查
底細的身姿讓他目眩神迷,但當年只敢想上一想,半點也不敢期盼,哪知道兩人
之間會有日後的經歷。與冰娃娃一同旁觀了場淫亂不堪的春宮,也探討了一番男
女歡好,當夜的精力幾乎全都在她身上,也想不到會攜手共渡,更彼此扶持著重
建了天陰門。倪妙筠隱在暗處,自己一直不知道她也在叠府外宅,直到她突然現
身。彼時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集,若不是來到盛國,吳征對她至多會留著她驚艷
現身的記憶,倪妙筠也不會對吳征有任何念想。

  世事無常,一家人來到了盛國,幫助盛國闖過最大的危機,於是才有了與倪
妙筠的一段姻緣。從栽種樹苗,到抽枝長葉,到臥牛山上心心相印。兩人之間正
像春日的桃林,蕊開瓣張,花開正艷。

  於是吳征終於看見了佳人所在。

  他一個頓步停下,露齒一笑。月光朦朧間,倪妙筠粉面含春,半嗔半羞,目
中還有驚慌之意,卻倔強地睜大著道:「我都看你來來回回走來走去三回了……」

  語聲怯怯,羞意難掩,尤其那雙大眼睛總在男女之情上將她出賣得幹幹凈凈。
不知她為何羞臊如此,吳征現下還顧不上分辨。

  女郎正坐在那面【點絳唇】石碑旁最大的桃樹枝椏間,這株紫葉紅桃枝繁葉
茂,花開最旺,即使在這片桃林里也堪稱異種。設計園林的大匠用這一株來【拱
衛】石碑,正因它的特別之處。倪妙筠倚在枝椏間,輕盈得像是依附其上的紫葉,
修長得像是丫丫叉叉的桃枝。她身著的長衫通體紫色,讓身形就此隱在葉間,唯
獨兩幅雲袖如桃花般的朱紅。

  「能找到倪姑娘,已是我今生武功修行最大的成功之處,走上千百回都值得,
莫說只是三回。」吳征躲開垂落的桃枝屈身近前,伸手一擡。

  是桃林里找到善於隱匿身形的自己,還是修行了武功才能與自己相熟相知?
吳征語帶雙關,讓人芳心可可。倪妙筠發自內心地嫣然一笑,順勢搭著他的手臂,
玉足一點翻下枝頭。那長腿踢動時裙裾紛飛,像一只翩翩的蝴蝶。

  情郎大手溫熱而有力。與一般的公子哥兒不同,他的手不是養尊處優的細皮
嫩肉,相反頗覺粗糙,與他溫文爾雅,處處體貼的表現截然不同。可是被這樣的
手掌拿住才覺分外地踏實,倪妙筠借著這一臂之力躍下桃枝,相攜的手自然而然
地握在一起。

  二人相視一笑。倪妙筠掩藏身形的功夫可謂天下無雙,隱在桃林里有幾分刻
意,像是躲避著什麽,又有幾分不刻意,生怕吳征真的找不著。而吳征一路尋來,
細細回味兩人間的點點滴滴,待身邊的女郎也覺更加憐愛。

  自九歲離家的那一日,倪妙筠就忽然長大了許多,也懂得了自己作為一名豪
族之女的命運。無論父母對自己多麽疼愛,最終都逃不脫為族中利益獻身的使命。
身為女子的悲哀正在於此,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只是一件貨品,隨時隨地待價
而沽。

  但在今日,或許應是臥牛山上她被扔下山崖的那一刻起,她不再哀嘆自己的
命運。即使只是件【貨品】,她也找到了獨具慧眼的【買主】。這位買主真心喜
愛,珍之重之,必不讓明珠蒙塵。更何況這條山道的盡頭,有撫育她成長至今,
恩重如山的師門。——由他花費了無數心血重建的師門,當倪妙筠踏上階級的頂
端,夢境一般的天陰門映入眼簾時,她就再也沒有任何雜念。

  買主珍愛奇貨,奇貨亦對買主芳心期許,正是情投意合的你儂我儂,也是最
好的歸宿。

  「一下子實在準備不出材料,只好空手先來,好像又要失約了……」吳征似
對兩人的沈默有些不習慣,又想應承的事情居然屢屢沒能辦到,多少有些不好意
思。

  「嗯?」女郎正神思不屬,忽聞情郎沒頭沒腦的話語,一時轉不過彎來。

  「落英深處,皇親謀反。這落英深處不消說了,自是約在這片桃林。皇親謀
反麽,當然不會是你真的要謀反。所謂皇親,不就是國丈,國舅之流。這些人要
是謀反,貴妃也跑不掉。無論成與不成,貴妃都是足足要倒黴。一旦不成功,謀
反就是誅九族的大罪。這貴妃可不就是白白死了麽?所以皇親謀反,倪姑娘說的
是白斬貴妃雞,我猜的沒錯吧?」吳征滔滔不絕地一大段後,歉道:「倪姑娘嘴
饞,可惜一下子實在弄不到食材,只好孤身前來領罰。」

  「傻瓜。」倪妙筠被猜中心事,面色居然飛紅得像天邊的晚霞。聽吳征說完
還跺了跺腳,一甩手疾奔兩步,卻沒演往桃林里繞樹而逃,引情郎來追的戲碼。

  「額……這個這個,真的有點傻了……」吳征一時摸不著頭腦,也疾步趕上。
只見女郎停在石碑前,雙手在小腹處交叉,低著螓首,兩鬢間發絲垂落,遮擋了
半邊臉頰。

  「好好抱一抱我。」倪妙筠的聲音極輕,猶如撩撥絲線般若有若無:「你從
來……都沒有好好地抱一抱我。」

  相識至今,一向循規蹈矩。她是大家閨秀,還是處子之身怠慢不得,吳征待
她向來發乎於情,止乎於禮。僅有臥牛山上自覺必死無疑才大施輕薄,待陸菲嫣
前來救援時吳征重傷脫力,哪能對情緒激蕩的倪妙筠擁抱寬慰?至於女郎來吳府
探視,也僅匆匆一擁一抱,便只並肩而躺。

  「我今年已經三十歲了……在哪里都是個沒人要的老姑娘……」春季微寒的
夜風里,倪妙筠的語聲像冷得發顫,聽得人萬般心疼:「還從來沒有男子好好地
抱一抱我……」

  吳征也覺全身發冷,心中卻越熱。倪妙筠的話萬般淒涼,又有萬般期盼。人
生於亂世,又是莫大的悲哀。天陰門里柔惜雪如此,祝雅瞳如此,冷月玦如此,
連看似少有波折的倪妙筠又何嘗不是在悲哀中成長。

  發冷的身體,讓女郎背對著他俏生生站立的嬌軀像塊磁石一樣,深深地將吳
征吸了過去。張開雙臂合攏,順著兩肋環過,握住她在小腹上的柔荑。

  女郎的嬌軀一下就癱了下來,脫力似地向後一倒軟在情郎懷里。這不是她想
要的【好好抱一抱】,但感覺也分外地香甜。男子身上的氣息從身後襲來,結實
寬廣的胸膛滾燙地貼在後背,溫暖的熱力從衣衫透入肌膚,讓冰涼的身體暖流四
溢。

  再沒有人來打擾他們,也不需再有什麽矜持。天地間似乎只有這片桃林,桃
林里則只有他們兩人,這里就是他們的小天地。倪妙筠喘著鼻息,螓首倚在愛郎
頸側,她驀然發現,雖不是她想要的面對面擁抱,可是被吳征從後回環摟住腰肢,
似乎更有一種寵溺感,仿佛被他捧在掌心,也仿佛把自己全都交給了他。

  不知道愛郎是不是有意為之,還是心隨情動自然而然。總之除去兩人之間拌
嘴時的小別扭,每當他情動之時想要疼愛自己時,都是最舒適,也最別致的時候。
即使有一根硬得像鐵,燙得肌膚幾乎都已燒著的大棒子抵在臀與腰的圓弧之間,
倪妙筠也沒有分毫躲避,只想在他懷中永遠偎依下去。

  「這樣,好舒服。」

  「倪家的寶貝當然要捧好了才行。就叫寶貝抱?」女郎原本就鼻音極濃,呢
喃聲更是軟軟糯糯,萬分好聽,像透進骨髓里讓神魂都酥了起來。吳征聽得她喜
愛,心中大慰。

  「嗯?這叫老漢推車,你不要以為我什麽都不懂。」

  「昂?」

  即使柔情蜜意,即使女郎像是夢囈般魂不守舍,吳征仍撇了撇嘴失聲怪叫起
來。一語驚醒夢中人,倪妙筠也驚恐回身,倔強瞪著的大眼睛慌慌張張,潔白的
脖頸傅上了嫣粉,向著臉頰爬去。

  「嘿嘿,你真是……」吳征又是好笑,又是喜愛,捏了捏了倪妙筠的臉頰道:
「可愛得與眾不同。」

  已經不是女郎第一回突然冒出些沒頭沒腦的話來,用吳征記憶中的詞匯就是
偶有雷人之語。譬如上一回的白斬貴妃雞,還有現下的老漢推車。沒頭沒腦,無
心之言,沒什麽來由,但吳征懂!

  文豪家的女兒,自小書香熏陶之下的大家閨秀,忽然遠離故鄉與父母,她只
會把自己冰封在寒冷的外殼里。所以吳征初識她時,只覺她沈默寡言,就算有事
也是言簡意賅地說完。

  這種沈默全然不同於冷月玦,冰娃娃的沈默看上去就心事重重,但是內心從
未平靜,始終在為心中的不滿尋找宣泄的出口。而倪妙筠則沒有,她很平靜地接
受了現實,波瀾不驚。

  可是自幼讀過無數書卷的女子,又怎會沒有從字里行間暢想過自己的未來?
那想象中的如意郎君,期待里的風花雪月,即使現實如此殘酷,也不能阻止女郎
的臆想。

  平日不會與人說,她本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有機會說。冰封的外殼將她嚴嚴實
實地包裹起來,待人處事又有誰來管自己想的那些煙花風月?有事說事,盡力而
為,體現到了外在便是字斟句酌。

  直到這個小了自己一個輩分,年歲也差得不算少的男子忽然出現,彼此的命
運又忽然糾纏在一起再也分拆不開。他就這麽直勾勾地闖進了內心,與他在一起
不需要太多斟酌,因為有難事他會幫著解決。也不必想著怎麽才能說動他,因為
該幫的他一定會幫,不該的說破天也沒用。

  倪妙筠第一次對一名男子如此信任,如此依賴,甚至有深深的依戀,於是她
才能如此地「放肆」。不用多顧慮,也不用字斟句酌,再說出口之前反複默念三
遍五遍,確認無虞了才說出口。她可以想什麽就說什麽,譬如她方才旖旎眷戀之
間,的的確確想的就是老漢推車。

  「我……是不是和你想的不一樣?」

  「唔……這個問題好。」吳征就地坐在石碑底座邊沿,將倪妙筠抱在膝間道:
「有沒有發現我從前叫你倪仙子,現下叫你倪姑娘?哪有那麽多仙子,就算是,
仙子的背後也是常人。我倒真沒料到你會說出這些,但是現下我覺得很可愛,可
愛之極矣。」

  「哪有什麽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倪妙筠放下心來,自嘲地一笑又道:
「我今年都三十了……」

  第二次說出這句話,一樣地心酸與無奈。吳征自是知道她想說的是年已三十,
該懂的全然都懂,不過在這一刻他不想只是傾聽,遂打斷了問道:「小時愛看才
子佳人的故事?」

  倪妙筠被窺破心事,忽然大窘,目中又露出驚慌之色,咬著唇瓣道:「剛剛
看了一些,就去了天陰門。」

  倪大學士的府上,各色書籍是少不了的。一些文筆優美,故事曲折緊湊的小
說也少不了。少女愛看這些情情愛愛的故事,再也平常不過。女子十二歲定親,
十三四歲嫁人生子也是常事,九歲的倪妙筠要看這些書,自不會有人攔著。

  但到了天陰門這個地方,無論柔惜雪是多麽出色的掌門,贏得多少同門的愛
戴。這家佛宗清凈修行,門人又都是女子,佛門講究去七情六欲,情感的交流必
然極少,即使帶發修行的女子也不例外。冷月玦如此,倪妙筠也是如此。

  少女的臆想與憧憬就此被埋在了心底,連同年歲成長,年少的幻想慢慢被淡
忘,也慢慢地不再誘人遐想。豆蔻及笄,碧玉桃李匆匆而過,連花信之年都已遠
去。惱人的春風一年又一年,反反複複地提醒人細數歲月,添上一筆又一筆。

  目中有些許的落寞,嘴角又有甜蜜的笑意,吳征忽覺在此刻對女郎的憐惜前
所未有。不唯她的俏麗容顏近在眼前,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清可見底,豐潤的紅
唇吐出如蘭香氣。更因這一刻,才終覺完完全全喜愛這名女子。不僅是她的文武
雙全,聰慧伶俐這些適合吳府的條件,也因她的美麗全然打動了自己的內心。

  「孤身在天陰門,會不會很辛苦?」

  「其實……也還好……」倪妙筠斜倚在吳征肩頭,回憶起從前喃喃道:「掌
門師姐待我很好,我的武功都是她量身選定,一路修行都不斷提點。幾位師姐也
沒拿我當外人,反而因我最小,諸事都讓著我。我待她們也都和至親一般,只是
……孤身一人的時候,我就在想,自己一個人來到天陰門,希望有朝一日能保存
族中血脈,或是助盛國一臂之力,也可能什麽事都不需要我做,什麽事都沒機會
做,就等著終老於天陰門。知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對你心動的?」

  「夜遊白若湖那一晚?」

  「不是。其實是玦兒與我說,若是不喜歡你,大可拒絕這門親事,或者不置
可否。因為我若不喜歡你,你就算也不拒絕這門親事,也不會娶我進門。她說你
最不喜歡的就是對女子用強,依我在成都起一路看來,她說的確然沒錯。」

  「就為這一點?」

  「嗯!」倪妙筠溫柔道:「你不知道這些對我們女子而言,有多重要。」

  「我當然知道。」吳征心中暗道一句,微笑著不說話,只撫摸著女郎迎風的
秀發。

  「我不是件貨品……至少在吳府里的時候,不是。」倪妙筠心頭的一點陰郁
在此刻全然散去,擡起螓首露出個燦爛的笑容向吳征道:「你憐惜我,我開心得
很。你在臥牛山又食言拋下我一人,這件事我一定恨你一輩子,但是我不生你的
氣。我看過太多可憐悲慘的女子,相比之下,遇見你人家只覺得幸運。所以你做
再多的錯事,我都不生你的氣。」

  倪妙筠的武功,尤其是藏身之術絕非埋頭苦練就能大成。天陰門也時常委派
她去解救一些陷落匪窩賊窟的良家女子,一來懲惡揚善,二來也是修行的重要法
門。她見過太多人間慘事不是空口胡言。

  吳征聞言心中一蕩又一跳。將她拋下山崖實是無奈之舉,說起來十分對她不
住。當時別無選擇,只有兩權相害取其輕。但為了將她順利拋出,那番輕薄舉動
真是旖旎難言。最終自己品嘗了她動人的嬌軀,又將她拍下山崖,吳征想起來實
在有點兩全其美的得意。

  「今後……嘖,話說不滿,還是莫要有這樣的危機了罷。」吳征不敢討擾,
又頗覺遺憾,不知何時才能有機會再一品女郎嬌軀的滋味。

  「我知道,所以人家才說你做再多錯事,都不生你的氣。嗯……有件事能否
請你也不要怪我?」

  「我怎麽舍得怪你?不怪不怪,但是說來聽聽?我這是好奇。」

  「唔……人家有時候會胡亂說話,只因……只因……」倪妙筠忽又忸怩起來,
漲紅了臉頰道:「想要解救那些可憐女子的性命,大多時不得不藏在暗處等候良
機。就此無奈看了不少臟事,聽了不少臟言,請……請……請吳郎莫怪。」

  「我道是什麽大事。」吳征大樂笑出聲來。但他深知世人重女子貞潔,倪妙
筠雖是處子之身,卻以眼見許多齷齪事為恥。吳征若只是口頭寬慰說些大道理,
未必能開解她心中芥蒂。他眼珠子一轉立刻計上心頭道:「倒是我實實在在沒有
想到,當年我與玦兒在樹上看了場不堪的活春宮,暗處還有倪姑娘也在一同旁觀
來著。」

  「你……你取笑人家。」倪妙筠又羞又惱,粉拳向愛郎肩頭直錘,心下卻大
是寬慰。雖早已料得吳征不會介意,但總要聽他親口說出才得安心。且他說話就
是好聽,不僅不嫌棄,言下之意大夥兒都一樣,誰也沒比誰更幹凈高尚些,還有
什麽好嫌來嫌去的。女郎心下竊竊嬌羞,一顆芳心發軟,連同嬌軀都一起軟了下
來:「話說那天,你看到人家忽然現身,覺得怎麽樣?」

  沒頭沒腦,吳征又聽得懂。倪妙筠已像個懷春少女,迫切想知道自己在情郎
心中的一切。只是懷中嬌軀越發嬌軟滾燙,又不免有些嘆息。大學士的女兒得按
禮法行事,抱得,可能偶爾能摸得,想要再進一步就不敢想了——現下肉棒正卡
在兩人之間,女郎沒有介意,他已自覺十分唐突:「這個說來就話長了,得從我
第一回去長安說起!」

  吳征定了定神,思緒悠然飄回哪個初入塵世不算太久,也還未見識過世間人
物的青澀時光:「在長安先見著了我娘,柔掌門,欒公主還有玦兒,這幾位都是
美貌與聰慧並重。當時就覺得天陰門里幾位人才都出眾,但其他人還是要遜於我
娘,柔掌門和玦兒。」

  品評之言,其實不太妥當,但倪妙筠聽得津津有味。男子見了漂亮女子總愛
對比一番,不足為奇。這是人之常情,自己不是仙子,他同樣不是了道神仙。

  「長安城里沒有見著你,一直到你來了成都城才見著。那天呀,先見到玦兒。
這丫頭出了門心思都放飛了,坐在車里都不住探頭探腦。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
是這麽想的,叫做簾卷細雨青絲纏梳,竹傘微傾曉夢清寒,可把柳前輩她們幾位
都生生比了下去。」念及舊人舊事,吳征滿面都是感慨與可惜,他摟著女郎腰肢
道:「大街上你低著頭,我也低著頭,真的沒看太清。直到入了府用了膳,你們
來我的小院時看你一襲白衣,黑色絲帶,行步的時候玉腿高擡,我看得清清楚楚!
當時就覺得驚艷,想不到天陰門還有一位艷冠世間的大美人!」

  「哼,玦兒就簾卷細雨青絲纏梳,竹傘微傾曉夢清寒。到我這里一句什麽大
美人就應付過去了?哼!」

  女郎大發嬌嗔,吳征嘿嘿笑道:「驚艷,是驚艷。玦兒在長安見過了,再見
那是秀色可餐,就沒那麽驚!驚你懂得麽?驚得傻了,呆了,說不出話了,想不
得事了,除了大美人這種平常話,腦子就和打結一樣什麽都想不出來。」

  「你個嘴,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我由心而發,這叫誠懇!」吳征嗅了一口女郎身上的幽香,道:「在叠府
外宅,你現身的時候就露出兩只眼睛,嘖嘖,明亮得仿佛屋內多了兩顆星星。但
是那套劍法真的如雲如霧,如夢似幻,看得我目眩神迷,而且,我一下就猜到是
你!使劍的時候那腰肢扭的,長腿旋的……別怪我不敬,當時真覺得饞你的身子。
絕色美人就該是這樣的風姿,讓人一眼就挪不開目光,一眼就再也忘不了。就算
當時沒有喜歡你,可是氣質儀態,無一處不讓我折服。你當時使的劍招,每一招
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不信我演給你看看。」

  倪妙筠聽得心滿意足,能在當日就給吳征留下深刻的印象,當時全然不放在
心上,現下想起來又是多麽甜蜜的回憶:「嘻嘻,那是女子的劍法,你使起來一
股娘娘像,算啦。人家……你……你就算騙過我,我又怎會不相信你。」

  「額……那是,倪姑娘的神韻風姿,我肯定學不來啦,粗手大腳,簡直半分
也沒有。」

  「還要叫倪姑娘麽?」倪妙筠忽地幽幽道。

  「我心里叫你妙妙!」吳征一點她的鼻尖,又苦著臉道:「也就是我這種有
大定力的偉男子才抵受得住,換了一個現下哪里還管那麽多?話說回來,妙妙覺
得我什麽時候去提親的好?那個禁足於府到底怎麽回事啊,搞得我雲里霧里,提
親都不敢。」

  「我回到紫陵城的時候,與爹娘促膝長談了一次。」倪妙筠坐直了身體,與
吳征面對面,鄭重道:「人家與你相處的點點滴滴,從去成都城開始,一直到臥
牛山脫險,都與爹娘細說了一遍。」

  「啊?」

  「你放心,不該說的我沒說。」倪妙筠面色緋紅,諸如什麽白斬貴妃雞……
吧,還有被輕薄,什麽無意間窺見吳征與祝雅瞳間的不倫,自是被隱瞞了過去。

  「那還好。」吳征居然冒了點冷汗,這些驚世駭俗的事若被說了出來,嶽父
嶽母是絕對叫不成了。

  「我的爹娘你都不熟悉。娘打小就疼愛我,去天陰門的事她第一個不肯,但
是外公的命令難違,也的確是為了家中好,也是為了我好。所以我回來,最開心
的就是她。只要我願意的,她絕沒有不允。我爹待人嚴格,性子也沈重。我家府
門上那幅楹聯你也看過了,他處事頗多變通之處,但是原則不可逆。」

  「嗯,其實為人處世,該當如此!」吳征與倪暢文沒有深交,但是從各路聽
聞他的事跡,心下也是尊重和佩服的。

  「是。所以我娘問我,願不願意這門親事。我說現下我千肯萬肯,吳府就是
女兒的歸宿。可是我爹不答應,說婚姻無小事,要將我禁足一年,一年之後若是
沒有二心才說此事。」倪妙筠歉然道:「這一年來我想了想也有道理,爹有爹的
苦心。當時我們共患難險死還生,情意最易生,也最容易不顧一切。他怕我將來
後悔!不過現下不會了,誰都不會後悔,人家非常,非常,非常地確定!不會後
悔。」

  「爹爹果然思慮周祥。」吳征心中對這種做法不太以為然,一年之期變故多
多,說不定就拆散了一樁美滿姻緣。但是世人就是如此,倪暢文以此法待女兒,
也是一番愛女的心意,以及對女兒的愧疚以至於矯枉過正,對她的終身大事遴選
一名如意郎君過於苛責之故:「敢問妙妙,我什麽時候去提親的好?這事兒爹爹
聽你的,娘也要聽你的,我當然也要聽你的。」

  「我聽你的。什麽時候都成!」倪妙筠居然頑皮地一笑,道:「一年之約已
過,我不用再守那些條條框框,吳府我想去就去,反正沒人攔著我。」

  「那……」吳征更加懊惱,婚姻大事怠慢不得,吳府里女眷不少,正式的婚
禮一個沒有。但是倪妙筠與她們都不同,倪府是學者之所,容不得女兒被人說風
言風語。但是要說辦婚事,現下實在不是良機,吳府還沒到可以大操大辦婚事的
時候:「哎,只能再委屈妙妙一段時日了。短時間里就算擇良辰吉日提了親,恐
怕也沒法光明正大迎娶你。」

  「我知道。」倪妙筠也深知當下的局勢,無論盛國還是吳府,不過是剛剛從
泥潭里爬出,稍有不慎又會被人一腳踹回去。女郎臉色越發紅潤,緋紅,通紅,
羞澀道:「幼時我老是期待一樁完美的婚事,現下我一點點都不在乎了。一紙婚
約,與一位如意郎君比起來半文錢都不值。何況……我……也想吃,這里,這個
地方,也最好……」

  「嗯?」吳征打了個激靈,十分意外,有些不可置信道:「妙妙……這個…
…我得問個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很明白了。遠遊之前,只想著要嫁入吳府,今日,確切說
是傍晚之後,人家再沒有什麽猶疑,人家一定要在這里吃!在重生的天陰門,在
這片夢境一樣的桃林。」倪妙筠緊張萬分,呼吸緊促得連鼻翼都微微開合,卻說
得斬釘截鐵:「我要在這里吃……白斬貴妃雞……」

  女郎慌張的大眼睛竭力瞪著,豐潤的雙唇止不住地顫抖著道:「你給我的東
西太多太多,我若是還顧忌旁的……哼……人家不管那麽多……人家就要你!就
要你!這里,你賜給天陰門的重生之地,就是最好,最好,我覺得最完美的地方!」

  熱辣辣的情話,全然大出吳征意料之外。但又想起曾經冷月玦的叛逆,天陰
門的女子大多藏掖著自己的心性,一旦遇到可心的男子爆發出來,就再也壓抑不
住。比起冷月玦當日,倪妙筠顯已深思熟慮,真真正正地想要托付終身。且今日
見著天陰門之後,這般想法仿佛掙脫牢籠的彩鳳振翅高飛,竟無回旋余地。

  「第一回就要這麽放肆的麽?」吳征眼珠子左右一轉,拖長了聲音道:「只
能【觀音坐蓮】了哎……」

  「不許亂說。」倪妙筠一把捂住了吳征的嘴,她耳聽目見,懂得的東西真不
少,自是知道觀音坐蓮的意思。被吳征刻意一羞,臊著臉道:「舉頭三尺有神明,
不要對神明不敬,劃不來的。」

  「嗯,我錯了,那叫【玉女坐蓮】如何?」吳征一臉認真地應下了,才思飛
揚,當即改了個合理靠譜的名諱。

  「呸,誰與你說這個。」倪妙筠大急,羞惱道:「人家好不容易才把心底話
說出來,已經羞死個人,你還要亂說。我……我……」

  潔白的脖頸傅粉,驚恐慌張的大眼睛,可愛的模樣讓吳征心癢難搔,一把摟
住女郎,溫香軟玉抱個滿懷道:「有些詞兒實在粗俗,又是意外之故,平日當然
不會要你說,我自己都不喜。不過實話實說,這些什麽玉女坐蓮,老樹盤根等等,
聽著倒還不錯……」

  「我不管,我不管……我只見過,從沒有試過,一切都交給你了,我只管,
只管在這里有永生難忘的第一次。」倪妙筠嬌喘籲籲,身軀熱得發燙,軟得像水,
擠在吳征胸膛上的奶兒峰頂已凸起兩顆尖翹硬物,她全然不為之避諱,任由吳征
將她緊緊擁在懷里。

  「我答應你。」吳征灑然一笑。那對奶兒綿若輕雲,偏又有著驚人的彈性。
吳征深知如此綿軟的奶兒還兼具極佳彈性,那是因為這對妙物不僅碩大,且如插
雲般高聳才得如此。臥牛山上匆匆幾抓,那滑膩猶在指間纏綿,不由心中大蕩,
柔聲道:「當時……捏得你疼不疼?」

  情郎粗糙的大手一在腰後環繞,一在臉頰上撫摸,倪妙筠垂目怯聲道:「疼,
又青又腫了好一段時日。我……既舍不得紅腫消下去,覺得留在身上都是難以忘
卻的回憶。又怕真的不消下去了不好看。可是真消下去以後,我還流了眼淚。」

  「額……」女郎的可愛之處當真是與眾不同,吳征抽了抽嘴角,憐惜道:
「那也不用可惜,今夜再給你留幾道就是了,還有牙印,妙妙喜歡麽?」

  「去……才不要。」倪妙筠扭了扭嬌軀不依,又期期艾艾道:「我在倪府里,
每夜用你制的香皂沐浴,就好像握著你的手替我洗凈身子,總覺得……總覺得像
在做夢一樣。所以每次摸到那些腫起來的青紫,刺痛才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待它們都消去之後,我就好怕還是一場夢,而且夢就要醒來,這就急得哭了。」

  「今後不用那麽難,在我府上旁的好處沒有,我就喜歡疼愛娘子,嘿嘿。」
吳征寬慰了一句,也是心潮澎湃,兩人的相依相戀頗覺不太真實,感慨道:「桃
花山上你救了我的性命,但是也看見了些不該看的事情。本以為你會永遠瞧不起
我們,就算答應了婚事也是利益為然而已,實在想不到會有今日。」

  「你還敢說……祝師姐那麽驕傲堅強的人,全為了你奔波操勞二十年,毫無
怨言。你可真是個冤孽。」倪妙筠想起那日見到的不倫,耳熱心跳,今夜兩人互
訴衷腸,她一時心情激蕩難以抑制,嬌羞道:「我看過不少,那些受害的良家女
子中許多生得美麗,喪盡天良的匪徒也有俊俏的。但是,我從沒有見過你和祝師
姐那麽美的,像是畫卷一樣,天底下最好的畫師也畫不出來那麽至情至性的動人
心魄。祝師姐太愛你了,她哪里還會去喜歡旁的男子?我還是懂的,真情厚意,
人家怎會瞧不起你們。」

  「謝謝。」吳征感動莫名,一把握住倪妙筠的柔荑捧在胸口。

  「但是,我也是女人,這種時候你還提起旁人,人家的如意郎君,就是這麽
來感謝的麽?」倪妙筠嬌嗔不已,頗有幽怨之意,話音剛落,就覺男子的氣息直
沖入鼻,眼前一花,瞪大的星眸視線里只看得見愛郎的眼睛。兩人鼻梁相抵,睫
毛交叉,雙唇更是緊緊契合在一處。

  「唔……」口中的呼吸與聲音幾乎全被愛郎吸走,只剩下鼻息里急促的喘息
聲。她因修煉的內功之故與天生體質之故,鼻音原本就極濃。所謂吳儂軟語,難
有出倪妙筠其右者。這一下櫻唇被封死,鼻中的聲音更是異常地嬌膩軟滑,光是
這一記嬌哼聲就呼入人的神魂里去。

  衣衫一點一點被剝去,抵在胯間的硬物被自己一哼又哼大了一圈。可恨自己
被吻得呼吸不暢,半點力道都提不起來。一身軟綿綿的全化作了水,任由愛郎予
取予求。

  傍晚在天陰門里心情激動得無以複加,滿心都是要與愛侶結合,才不管不顧
地遞上紙條,絲毫不給自己留半點退路。方才吳征來回尋找自己,才覺事到臨頭,
難免心有害羞,居然藏著不敢現身,又怕吳征找不著自己,又怕他找著了自己太
過羞人。到了現下更是心慌情亂,想得好好的山門桃林地,新承雨露時。待肩頭
裸出,山風撓過,才覺星月在天,同樣會被愛郎看得清清楚楚。且雖四周無人,
戶外歡好,終究太過大膽,不由怯意大露。

  「傘上的字跡我讓菲菲寫的。」女郎的櫻唇由火熱忽轉冰涼,柔軟變得僵硬,
吳征情知是她緊張所致,遂松開她的唇瓣轉在右臉頰邊輕舔她的耳珠。

  鉆心的麻癢讓倪妙筠難過得發顫,可是身體與心境卻奇異地松弛下來,唯獨
呼吸更加急促。她不自覺地螓首右搖,像在躲避,又像是想夾住吳征,好讓他將
這滋味絕佳的親昵再繼續下去。至於吳征的話她也明白,既然吳征來此陸菲嫣知
道,那麽今晚就不會再有人出現在這里。不知道陸菲嫣心里是怎麽想的,看吳征
來前並沒覺得會桃林歡好,陸菲嫣大體也就是猜測她們在此相約同遊罷了。

  倪妙筠一邊寬慰著自己,一邊又軟在吳征懷里。裸露的肩頭被自家的發絲與
春季微寒的夜風撩過,又是麻癢,又有些發冷。吳征的臂膀適時地摟了過來,頓
時一股溫暖之意沁透心脾,卻又將自己的胸前雙峰與他的胸膛擠得更緊。

  寬松的外衫掛落於臂彎,大半片背脊均已露了出來。情郎又滑回面前,輕含
櫻唇一吸。那吸力溫柔又強勁,讓香舌軟軟糯糯,又不可抵擋地便被他吸了過去。
比之臥牛山上他的粗魯以至於令自己五雷轟頂般發懵,現下遠沒有那般刺激與劇
烈。可是溫柔細吻,濡沫纏綿卻更加惹人心醉。

  四唇交貼,舌兒相弄。有些事情都能無師自通,倪妙筠很快便學著吳征,將
香舌勾挑回環,與愛郎的舌尖相戲。又或是輕重不定地吮吸,回應著愛郎的愛撫
與熱情。她似是極有天資,不多時便十分純熟,也因滋味之美令她愛煞,情之所
至,自然而然地左右慢慢晃動著螓首,尋找各式各樣的角度,迎接與回應愛郎的
親昵。

  回環摟抱自己的大手不住摩挲著背脊,粗糙的手掌刮過光潔的肌膚,激起一
片一片的小粒兒。驀地胸前一松,貼身的小衣背帶脫開,天長地久一般的舌吻就
此也停了下來。束縛剝去,呼吸飽滿之下胸臆為之一暢。

  倪妙筠睜開眼來,只見吳征正目不轉睛地低頭望向自己胸前。小衣尚被兩人
擠在中間,有氣無力地耷拉著遮擋住峰頂兩顆羞人紅珠。可兩團雪嫩嫩,顫巍巍
的嫩肉卻再也遮掩不住。那峰巒起伏,玉溝深陷,吳征看得呆了。

  「好美……」

  這聲發自內心的感嘆讓倪妙筠大是自豪。吳府中的絕色佳人著實不少,自己
還能得他如此稱贊,且如此沈迷,足見這對美乳的吸引力。

  「真的?你喜歡麽?」

  這是一對極美極好看的奶兒。不僅乳廓渾圓而豪碩,乳峰更是又尖又挺。尚
未露出峰頂梅珠最誘人的一段,其高聳與挺立已然驚艷,竟是一對罕見又完美的
筍乳。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正如吳征所猜測的那樣,這對奶兒極綿極柔,女郎呼吸
之間便讓它們盈盈晃動,堪比天湖湖波般漣漪陣陣。簡直比最細嫩的豆腐還要水
滑,比最晃眼的豆腐心還要潔白。

  倪妙筠不止一次在吳征面前出手,每一回她揮舞著細窄的長劍時,胸前這團
傲物總是蕩起激烈的波濤。其洶湧堪稱諸女之冠!吳征當時猜測這對恩物的質感
定然是細嫩到了極點。如今女郎寬衣赤裸,酥胸半露,那白嫩的光澤誘人品嘗,
其形更是讓人移不開目光。

  「我喜歡得情願死在上面!」吳征長舒一口氣,湊近嘴唇輕吻女郎的脖頸。

  白若冰雪的脖頸早已傅粉脹紅,如耳珠一樣,愛郎火熱的嘴唇吻在這里,倪
妙筠也覺酥麻難耐。她似夢囈,似呻吟,似嘆息著道:「那你……還不快些……」

  「有點舍不得,我現在滿腦子都在想象它們的滋味……」

  「可是人家忍不住了……」倪妙筠驟然低下螓首,雙臂環繞著吳征脖頸低聲
道:「快……人家好想知道是什麽感覺……自從被捏過之後,就一直在想,想人
家的如意郎君好好地疼惜它們……」

  吳征劃過音叉般精致的鎖骨,下頜一縮,嘴唇便已貼在乳廓邊緣。濃重的異
香撲鼻而至,女郎緊摟著他更是把誘人吟聲送在耳邊。可他仍是極慢地品嘗著每
一寸乳膚,緩緩向著峰頂蝸行。

  肌膚比酥酪還要光滑,只需輕輕一吸,綿軟乳肉便能吃得滿嘴。可若不加力
吸得實了,那沈甸甸的奶兒又隨時會脫口而去。吳征輕吻,輕含,輕吸,輕咬,
只覺滋味絕佳,每一口都極盡滿足。

  倪妙筠抱著吳征,螓首與他貼在一處,視線里清清楚楚地映出愛郎在自己身
上所做的一切。目中所現,更是嬌軀之感。他火熱的嘴唇吻過自家身上最美麗的
部分,快意一點一點襲來,一點一點加強,由潺潺緩溪漸成濤濤江水。她並非不
知人事的少女,自知峰頂梅瓣的敏感遠勝乳肉。生死相許的情郎正帶給自己極大
的快樂,更讓她期待那一點至羞的凸起會讓她怎樣地癲狂。

  「唔,唔……唔…………」女郎的鼻音越發悠長,越發濃重,卻忽然斷絕。
她深吸了一口氣,嘴唇已慢慢地攀至巔峰,敏感越甚,快意越甚,身體一陣又一
陣地激烈的酥麻感電得僵直。這一口長氣正是為了蕊瓣被含住時的快意狂潮所準
備。

  仿佛全身上下內外都在收縮,才能抵受這股逼得人發瘋的緩慢。倪妙筠檀口
微張,又急忙合緊,貝齒死死咬著唇瓣。僅剩的一點點清明唯恐會不受控制地叫
出聲來,即使四下無人,也叫人羞得鉆到地縫里去。

  「唔…………」若有若無的呻吟聲,仿佛要把憋悶許久的長氣全數吐露出來。
吳征沒有使壞,銜住梅珠一點一點地吸入口中,讓瞪大了眼眸的女郎看得清清楚
楚。

  品嘗奶兒初始,他的確想過跳過峰頂最為敏感的這一點,讓女郎麻癢難搔,
再憋得片刻釋放出來時或許更加快美。可攀登美峰,那擠在兩人中間的小衣脫了
力之後,立刻自滑不留手的奶兒上滑落,露出兩枚梅珠的真面目來。吳征只覺熱
血上頭,再也顧不得挑逗女郎了。

  倪妙筠身具絕美的筍乳,不僅如此,其乳峰之美亦為罕見。因筍乳之形極聳
挺,峰頂本就極尖,兩枚玉珠渾然天成地順著奶兒的曲線立於峰頂。看上去不像
是造物主在潔白的奶兒上鑲嵌了兩顆紅寶石,而是原本就一體鑄成。不僅如此,
女郎的乳暈更是並無明顯的邊界,而是自半峰起便在潔白之上暈染了極淡的朱赤,
由此向峰頂蔓延。越是接近尖端,色澤便逐漸濃艷,直至兩枚玉珠之上像是紅珊
瑚一樣的寶紅色澤。

  這一片乳暈不似其余女子,像畫師以朱筆精工圈畫,而似以筆沾了朱紅粉末
隨手潑灑,恰到好處。

  完美的形狀,面積極大色澤又絕佳的乳暈,如此妙物,吳征哪里還有戲弄的
心思,就像稀世珍寶一樣趕緊藏進家中再說。他貪婪地在口中吸吮品嘗,溫柔而
漸激烈,甚至粗暴地奮力將小半只乳肉都吸進嘴里,仿佛品著糖糍糯糕,香甜可
口。

  愛郎的動作激烈又原始,似乎沒有什麽技巧,倪妙筠快美之余卻滿心歡喜。
這是最直接也最簡單的表現,甚至吸咬得她微覺刺痛,都不由鼻尖哼出媚人呻吟
之外,嘴角還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再沒有比愛侶由內而外,無一處不喜更加讓
人開懷的事。所以當吳征忙亂地左嘗嘗,右吸吸,甚至將兩只奶兒擠在一處,將
兩枚玉珠一同吸進嘴里,倪妙筠嬌軀過電般一震又一震,嘴角的笑意卻越發開懷,
也越發羞澀。

  「妙妙真是妙極了。」

  吳征猶似餓漢大快朵頤地吃了個半飽暫時止歇,目光上擡與女郎對在一處,
雙手把玩著這對嬌嫩筍乳。在女郎又是羞澀,又是得意的動人姿容下,吐出舌尖
一下一下地勾挑著乳尖。

  「嗯……」發自本能的動作過去,這一下極富技巧與韻律,正是愛郎挑逗自
己的手段。舌尖被他立得堅挺,反複搔刮著敏感的乳暈與梅珠。倪妙筠不自禁又
銀牙輕咬唇瓣,羞怯地克制從奶兒傳向心里,再湧向喉間的媚人呻吟,卻止不住
一鼓一鼓的鼻翼里哼出更為嬌柔動人的媚聲:「我都……沒有這麽快樂過,吳郎
……我的好吳郎……」

  「會的,還有很多快樂的事情,也會一直快樂到天荒地老。」吳征將臉埋在
乳溝間深深一嗅,半嘆半贊道:「不過才剛剛開始。」

  「可是……人家已經很濕,又很想要了……人家會不會很貪心。」倪妙筠情
動難忍,又從未如此放肆過,兩人之間簡單相處的滋味頗對胃口。且嬌軀的變化
自己清楚得很,也瞞不過經驗豐富的愛郎。桃林落英之下,情侶間火熱大膽的竊
竊私語,竟然別有一番銷魂滋味。

  「我都快炸了你知道麽?」吳征將女郎放回腿間,兩人耳鬢廝磨著道:「有
沒有想過,第一回你自己來?」

  「嗯?哼……你這個人就是會使壞,還是……還是想人家玉女坐蓮。」倪妙
筠明了話中意味,羞得藏在愛郎脖頸處不敢與他對視。一想以自己為主騎在他身
上,倒是難以忘卻又別致的第一回,嘴上滿是嬌嗔,心中倒有幾分躍躍欲試。

  「這里雖然刺激,但是不如床上舒服,更沒有合適的姿勢。地上硬梆梆的,
總不能把妙妙壓在上面。」吳征撫摸著她如雲如霧的長發道:「第一回不可胡鬧,
若是弄得傷了反為不美。我實話實說,還是得玉女坐蓮最好。」

  「那……妾身都聽吳郎的……」倪妙筠的聲音已然如貓叫,連自家都聽不清。
摟著吳征的藕臂更是抱得緊緊的,唯恐被看去臉上無地自容般的羞澀。

  「乖。」

  品足了奶兒,交頸相擁最適合摟腰撫臀。女郎落座在腿間,自有個撅臀姿勢,
兩瓣又圓又翹的臀兒半在腿間,半落手掌。吳征這一下就壞得多了,不僅輕易松
開女郎的褲結,大力揉搓著臀兒時手指還探入深溝里搔刮。倪妙筠又羞又怕,嬌
軀本能地一縮一縮,那兩瓣豐美的翹臀險些將吳征的手指夾在中央拿不出來。

  吳征把玩了一番抽出手來在鼻尖一嗅贊道:「好香。」

  女郎還是處子之身,怎經得吳征手段高超?方才情動時自不免花汁橫流。吳
征的大手鉆探深溝,不僅那兒有兩個羞處,也因胯間像個小水窪一樣濕淋淋的一
片泥濘,太過羞人。吳征撈起的自然是這片粘膩又滑潤的花汁了,倪妙筠的味道
像是百合一樣,清冽中透著濃厚,仿佛醇酒一樣醉人。吳征不僅嗅了嗅,還放入
口中一吸。

  女郎見狀大羞,她見過女子為男子吮陽,卻從未想過男子也吃女子花汁,惶
急之下一把抓住吳征的手道:「你幹什麽……不是說好了人家吃白斬貴妃雞麽…
…」

  「嘿嘿,不急不急。」吳征聞言大樂,知道女郎情急時又出笑話,慢悠悠地
解釋道:「吳府里家眷不分尊卑。妙妙自然是要吃的,我也一樣,家中女眷哪個
不被我吃過?哪個不被吃得銷魂蝕骨?菲菲就最愛了!」

  「我……人家……從未想過……」倪妙筠瞠目結舌,這算是她的【新知識】,
但也知個中意味之大,吳征所言不分尊卑由此可見。又想起情投意合的愛侶互相
挑逗撫慰,該是多大的一件樂事。

  「一只白斬貴妃雞要做的好吃,燉的時辰不能少不能多,備的配菜不能馬虎,
就連蘸的醬料都得搗得稀爛才能恰到好處。」吳征在倪妙筠驚恐的目光中將她越
托越高道:「歡好就像做菜一樣,該小火慢燉的時候要有耐心,更不能少了,待
得猛火煎熬時才得酣暢淋漓!」

  「吳郎……你要……幹什麽……」吳征的比喻竟然十分貼切,這人的才氣縱
橫,連這番對比都如此別出心裁。但倪妙筠沒工夫計較,吳征已將她托得站立而
起,松脫了的褲管哧溜一下就落在足邊。修長而玲瓏的赤裸嬌軀在夜風中再無片
縷遮擋羞處,不僅如此,更讓胯間絨絨卷毛就在吳征面前。

  「這一招叫什麽好呢?」吳征偏頭一想,道:「叫星河抱月如何?」

  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倪妙筠就像在臥牛山被他猝不及防地輕薄一般徹底傻
了。瞪大的眼眸只見吳征擡起一條玉腿分開,跨過他的肩膀架好,纏綿得濃情蜜
意。那胯間羞處就這麽近在吳征面前,倪妙筠甚至都能想象卷茸深處,一道蜜裂
就這麽在他眼前流淌著汁液,甚至滴落在他臉上。

  「好漂亮!」吳征又贊一聲。

  女郎的幽谷大花唇豐滿厚實,一看就包裹感十足,偏生小花唇更加突了些許。
好似清塘蓮花,外瓣寬厚而短,內瓣細薄而長。小花唇像兩片輕啟的檀口,露出
內里玫紅色的花肉來。

  這色澤濃艷的花肉,濃香若醇酒的花肉如此誘人,更讓吳征感嘆不已。倪妙
筠選中了此地的的確確最為適合,今夜正要在此處點了她的絳唇。

  「這樣……太羞人了……」倪妙筠雙手掩面再難抑羞意。可一想柔嫩敏感的
花肉要被他親吻翻攪,心中之期待無以複加,竟連拒絕之言都說不出口。

  「羞,才好。而且若不再潤一潤,一會兒要吃疼的。」吳征分花拂柳,舌尖
順著蜜裂從頭至尾挑了個來回,也把醇香花汁吃個滿嘴。

  「唔……」倪妙筠幾乎要哭了出來,嬌軀更是大顫,若不是玉腿兩分架在吳
征肩頭,這一下便要徹底軟癱在地。正如她所想,這滋味的銷魂如此強烈之外,
羞人的姿勢,還有吳征的毫不避諱,都讓她快意連綿,強烈了好幾倍。

  「好吃。」

  吳征卷了口花汁,舌尖在肉珠上來回撥弄。倪妙筠無力垂落的螓首猛地向後
一揚,甩得秀發一同潑灑。瞪大的星眸半瞇射出迷離媚光,舒展的眉梢也皺了起
來。原本癱軟的嬌軀不知哪里來的氣力,兩條修長玉腿死死地發力糾纏著情郎。
腰肢更是不受控制地一抖一抖,似將幽谷在愛郎臉上磨蹭以尋求更大的快意。

  所謂火候已足,倪妙筠還是處子之身,一切都要恰到好處為宜。吳征舌尖向
下一掃挑開花唇,伸縮著輕輕向花徑一點一點。處子的小肉圈異常緊箍,每每舌
尖侵入都被大力地夾緊,死死阻撓。但那觸感又分外地清晰,倪妙筠正神魂渙散
之下,仍覺小肉圈被一點點地擠開,大沽大沽的花汁再也吸不住,從洞開的穴口
拋灑出去。

  脫力到緊繃,緊繃又到乏力,不知經過了幾個來回,倪妙筠才又被吳征放回
膝彎。女郎媚眼如絲,櫻唇微張,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又見情郎的嘴唇津津亮亮,
臉上猶有汁液殘留,不禁大羞。

  「要不要試試?現下合適了,會有些疼,千萬不可著急,更不要忍著強來,
挨不住就停一停。」

  「你那麽厲害,當然……聽你的。」抵著自己的肉龍仿佛銅澆鐵鑄般堅硬,
倪妙筠知道吳征也正欲火如狂。直到此刻他還能維持神智清明,極有耐心地等待
自己,著實難能可貴。她見過的那些往事里,男子此時只管發泄獸欲,誰又去管
女子死活?吳征如此待自己,除了他原本的品性之外,也是對自己愛憐疼惜之故。

  倪妙筠心中滿是柔情蜜意,嬌怯怯地起身半蹲,雙手扶住肉龍。在桃花山谷
見到的那一幕終身難忘,這根肉龍的粗大火熱也是如刻腦海。倒是正因已見過了,
此刻反倒平靜,甚至有股終於如此的釋然。

  「是了,還要再往後一點點,勞煩妙妙的小腰再擰過來些。」

  「唔……」倪妙筠轉著撒嬌的音調,嗔怪愛郎的調戲,腰肢卻聽話地向前一
頂。沾染了花汁滑潤潤發亮的龜菇就此滑入幽谷,恰巧嵌入一處溝縫里。

  奇妙的洞穴連通了身體內外。龜菇的熱力原本透入肌膚向著四面彌散,到了
這里卻如一條細線鉆入小腹深處才散去四肢百骸。倪妙筠深知就是這里,吳征也
微微一笑示意對了。

  女郎咽了口香唾,又是緊張,又是激動。她已察覺幽谷洞口像只小嘴正吮吸
著龜菇,卻又事到臨頭而畏懼驚慌。

  「要不要……要不要……人家學你先吃一吃……不是說要吃白斬貴妃雞的麽
……」想要逃避的時候,總是什麽借口都能想出來,聰慧如倪妙筠也不外如是。

  「不急,用下面的嘴兒一樣是吃。」龜菇被啃吻得十分爽快,女郎的幽谷更
是尋幽探密的絕佳所在。只洞口的小肉圈就如此緊致銷魂,不知內里又是怎樣一
番滋味。吳征玩味著,調戲著,鼓勵著女郎。雖是難忘的一刻,讓她略微分下心
不是壞事。

  「你真的好壞……」倪妙筠的眉頭蹙了起來嬌嗔不已。自知再也躲不過去,
那鉆心的熱力又引發難耐的麻癢,仿佛緊致的花徑忽然之間變得空虛無比,迫切
需要肉龍來填滿。

  女郎將膝彎跪穩。石碑的基座雖光滑卻堅硬,她的膝彎正壓在吳征的雙手上。
一來不會傷了膝彎,二來吳征隨時可用托舉之力助她調整。情郎暖心如此,倪妙
筠不由獻上香吻,藕臂一環將奶兒緊緊地擠在他胸膛上,緩緩沈落腰肢。

  極慢,極輕,卻不可阻擋地將龜菇一點點地吞入幽谷之內。小肉圈陡被如此
膨碩的龜菇撐開,那劇痛幾如身體被撕裂一樣難當。可疼痛之外,花徑里立時有
一股清涼快意湧現,讓女郎疼得冒出冷汗之時另有一股貪婪。

  「可以停一停。」倪妙筠始終在緩緩沈落著嬌軀,吳征知她正吃痛,忙囑她
不必心急。

  不想倪妙筠慵懶無力地一笑,道:「不用,一點疼受得住,滋味也挺好……
人家很喜歡……」

  龜菇全數擠開肉圈進入花徑,逼仄的甬道從四面八方纏繞而至。花徑的表面
更是無數肉芽,不似貝齒一樣的顆顆肉粒之感,而是像木梳一樣細密地咬在龜菇
上。吳征忽地醒悟過來,倪妙筠的嬌軀已然十分成熟,破身之時雖有苦痛,可久
曠之身,快意同樣被迅速地喚醒。

  果然女郎咬著牙,只停下片刻道:「人家是你的了……」便向下猛地一坐!

  肉龍在幽谷里猝然突入一截,撕開一張網膜,倪妙筠抽著冷氣,卻滿面欣喜
與滿足地看著吳征。

  「你是我的了,你是我的了……」吳征亦動情地吻著女郎面頰,被她緊緊相
擁,被她的幽谷繼續不停地納入肉龍,被她花徑里細密的小肉芽刺激無比,爽快
萬分地梳刮在肉龍上。

  「這個地方……好奇怪……我都沒力了……」女郎的沈坐終於停止,還仿佛
被銳物刺中時本能地向上一彈嬌軀。櫻唇在一瞬間褪去了血色,又旋即變得更加
紅潤。

  「最敏感的地方,也會讓妙妙變得最奇怪。」吳征引導著女郎,將她的雙腿
環在自己腰桿上,就此騰出雙手去捧她的臀兒。倪妙筠進入狀態居然極快,正該
要她嘗一嘗癲狂快活的滋味。

  「是麽……人家的聲音已經很奇怪了……」吳征尚未捧臀助力起落,倪妙筠
已無師自通自行扭擰起腰肢,讓龜菇一下下輕碰著花心。她的腰腿分外有力,盤
著吳征的玉腿發力,腰肢便能前後挪移吞吐著肉龍。且扭動時極富韻律節奏,讓
肉龍在花徑里抽送時有一股突進的爆發力,一下又一下地兩人皆爽。

  由輕到重,龜菇細細密密地啃吻著花心。女郎的大眼睛越發驚恐,呼吸越發
急促,仿佛有什麽驚天動地之事即將到來。她張著檀口,想要說些什麽,又一團
混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把滿腔快意化作濃濃鼻音,曼長幽遠地呻吟著。

  那抽緊的花徑令細密梳齒緊咬肉龍,抽送時摩擦感極其強烈。吳征甚至不需
引導,還能空出雙手在她顫巍巍的雪潤奶兒上大肆輕薄。又窺準了時機,當倪妙
筠抖腰一挺,龜菇抵在花心之上時,吳征也是一個大幅度地晃動腰桿。肉棒就此
在花徑里一圈翻攪,龜菇更是擠著花心嫩肉一記碾磨!

  女郎短促又劇烈地尖叫一聲,目光中的恐慌到了頂點,腰肢的扭動也劇烈到
了頂點。她一點就通地扭擰起腰肢,臀兒像磨盤一樣轉動,讓龜菇碾壓著花心打
著旋兒。淅瀝瀝的花汁如漿直冒,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劇烈。

  「好奇怪……好奇怪……要漏了……嗚嗚嗚嗚……」倪妙筠泣聲大作,萬般
緊要的關頭,吳征又將她一對筍乳擠在一處,將兩顆梅珠一同含進嘴里大吸特吸。

  各處的快感像狂潮一樣劈頭蓋臉湧來,倪妙筠只覺全身的力氣都被吳征吮著
奶兒的嘴吸去,都隨著幽谷里泛濫的花汁流去。花徑卻又無比地肉緊,引發肉龍
擠榨著更多的花汁。每一註漏出的花汁,都讓身體痙攣著抽搐。花汁泄得無窮無
盡,身體也抽搐著無窮無盡。

  泄身的女郎萬分嬌媚,吳征卻萬萬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欲射之感。倪妙筠的
痙攣動作幅度之大遠超想象,那劇烈的抖動,仿佛她正使出全身氣力死命抖臀。
不僅抖得臀浪陣陣,更是讓花徑劇烈地吞吐著肉棒。若不是女郎處子初破尚不耐
持久,吳征十分懷疑要就此被她榨出陽精來。

  「真的……像死了回一樣……」

  「欲仙欲死不就是如此麽?」女郎慵懶脫力地倚靠著自己,滿足的模樣足以
讓吳征自傲,也讓他暗嘆如此美妙的【梳雲】之軀,自己也是幸甚。

  「每一回都能這麽快活麽?」倪妙筠緊緊懷抱愛郎,夢囈般問道。

  「當然了……真心相愛,每一回都能這麽快活。」

  「唔……」女郎嬌羞地在寬廣溫暖的懷中膩了膩,忽然睜開眼慌慌張張地起
身道:「可是……可是你還沒有……人家是不是很沒用……」

  「傻瓜……你才初回就想和我比?不知道為夫的棒兒可是棒兒屆的帥哥,十
二品絕頂高手麽?」吳征一樂,又認真道:「男人都愛這時候充面子說大話,但
是我得實話實說,就差一點點……妙妙好厲害……」

  「真的……那……你現下豈不是會很難受。」高潮抵達前的那一刻,憋得人
幾乎要悶死。女郎剛剛經歷過一回,深知個中滋味。她可沒興趣聽吳征誇贊她厲
害,以及厲害在哪里,倒怕吳征憋得難受。

  「無妨,就差一點點,我們換個姿勢。」吳征促狹一笑,抱著倪妙筠站了起
來。

  女郎處子身剛破,不適用這麽激烈的姿勢。倪妙筠卻不明這些,只是有些緊
張地問道:「人家……人家要怎麽做……」

  「不用,我來就行。第一回嘛,為夫當遵循娘子的,就用老漢推車點絳唇!
這算不算一招兩式?」吳征大笑間將女郎放在地上,立在她身後。

  倪妙筠嬌羞聲中,卻自行伏低了腰肢,撅高了豐美翹臀。她知道該怎麽擺老
漢推車,心中分明十分抗拒這般浪蕩的姿勢,可愛郎剛在她身後站定,又自然而
然地迎合起來。

  折下的上身,垂落的奶兒,拱起的翹臀,姿勢之羞難以言說。月光之下石碑
上的詞句正在眼前:醉漾輕舟,信流引到花深處。塵緣相誤,無計花間住。煙水
茫茫,千里斜陽暮。山無數,亂紅如雨。不記來時路。字字句句,仿佛說的都是
自己。什麽花深處,塵緣相誤,亂紅如雨,此刻看來都有別樣的旖旎曖昧。

  豐美的臀兒被愛郎輕撫抓揉了幾圈,又被不輕不重地拍打了兩下,女郎鼻音
濃重的嬌羞不依聲更似曼聲長吟的樂曲。吳征扶著勃脹到極點的肉龍對準洞口一
挺,就此突入絳唇!

  女郎踮起足尖越發顯得玉腿修長,撅起的臀兒又圓又隆。細密的梳齒刮弄著
棒身,刷過龜菇時讓吳征打著激靈靈的寒顫。這一記突入毫不留情,直抵鳳宮,
腰胯撞在臀兒上,讓女郎尖叫出聲的同時,又是一記脆生生的啪聲,像是仙曲的
伴奏。

  似一曲起奏,樂聲就此連綿不絕,臀兒被撞擊的啪啪脆響密如雨打桃林。吳
征奮力地抽送著肉棒,龜菇溝壑扒犁似地刮弄著花徑與肉梳。極強的力道與快速
劇烈的抽送,很快又點燃了女郎身上的欲火。

  肉棒如此粗大,技巧又如此高超,幾乎在片刻之間,女郎就在羞人的姿勢下
被推送上快美的巔峰。千鈞一發之際,吳征一記重刺直插入幽谷的最深處。龜菇
擠著花心,幾乎將敏感的凸起肉粒碾平。

  「又來了……又來了……這麽深……」女郎尖叫聲中,花汁驟然傾瀉,翹臀
又一次在高潮之下劇顫起來。

  抖動的臀波,痙攣的腰肢,仿佛女郎在主動扭腰吞吐著肉棒。且這一回的高
潮快意似乎更加強烈,女郎的劇顫比先前還要劇烈!那巨大的快意讓吳征一聲虎
吼,陽精被吸去了似的爆射出來,暴雨般註入女郎的幽谷深處……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6-13 10:47     標題: 江山雲羅(第10集‧1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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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6-12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十五章 細雨斜風 露華眉尖

  石碑若是有靈,一定不會預料到忽然見證了一場大膽奔放,又熾熱轟轟烈烈
的共訂鴛盟。激情過後的戀人相互依偎著,竊竊私語,竊竊嬉笑。只是石碑底座
上沾染的粘膩液體,終究記錄下方才令人耳熱心跳的一幕。

  「疼不疼?」

  「一點點,無妨。人家不怕這點疼。」倪妙筠縮了縮脖頸,終究忍不住心頭
喜悅,以及想把所有心思都與情郎分享的沖動,嬌聲道:「滋味比從前想象的還
要好上許多,再疼十倍百倍也值得挨了。」

  女郎擡頭仰視,她初嘗情愛滋味,一顆心就像蜜里調油,濃得化不開。對憐
惜自己,又領著自己進入新天地,親嘗無邊樂事的情郎越看越是喜愛。

  吳征回以一笑,他深知待女子有多好,女子就會給予數倍的回饋。何況都是
精挑細選的好女兒家,個個重情重義。但看女郎愛慕之情溢於言表,還是生出幾
分得意來:「這才第一回有頗多顧忌,今後的滋味才叫好呢。」

  大膽說起私房話兒,倪妙筠一時又覺羞澀,可還是忍不住問道:「人家第一
回就這麽放肆,會不會……會不會…太浪了些。」

  「一家人不必顧忌這些,又不是滿嘴汙言穢語惹人作嘔。」吳征輕拍著滑潤
潤的翹臀道:「方才你的樣子可美,比平日都要更美。」

  「怪怪的姿勢,醜死了,哪里美。」倪妙筠忸怩不依,她可從未將欲與美聯
系在一起過,對吳征說的話大是不以為然。

  「很美的!」吳征斬釘截鐵道:「妙妙是第一回,要分心的地方太多才不曾
留意。今後情欲交融自會知道。」

  情欲交融四字讓倪妙筠脖頸又粉了起來,心頭卻是怦然直跳。方才那一回激
情她自覺滋味絕佳,但吳征既會這麽說,必然有他的道理,也必然會有滋味更美
的時候。

  「人家不是要否認你。」倪妙筠咬著唇瓣,目光有些散亂道:「只是從前見
了不少這些事,不瞞你說,在叠輕蝶府上都算是好的。嗯,簡直是我見過最好的
一回。叠輕蝶的模樣可不遜任何一人,但是看起來也沒見多好,跟美更是扯不上
邊。要是那些土匪,山賊,哎……」

  「啊~~」吳征拖了個長音,回環的手臂向上一滑摟住兩顆筍乳道:「旁人
的事我管不得那麽多,只管妙妙。美不美?當然了!尤其是貝齒咬著唇瓣,拼了
命地用力緊繃,眼睛想看又害羞,合上又舍不得看不見情郎的模樣。我是看了又
看,越看越愛,妙妙有百態,歡好時的樣子可美得很。」

  「你……嗚嗚嗚,又來欺負人家。說的什麽昏話……亂說話,不許亂說話。」
倪妙筠被吳征說得大羞。她雖已過花信年華,卻是情竇初開,被吳征幾句露骨的
話說下來,小心肝緊張得撲騰直跳,仿佛全身毛孔都縮得緊緊的。可被如此直白
地贊揚,又忍不住想要聽得更多,知道更多情郎的心思:「那你告訴人家,哪里
最好看。」

  「當然是黛眉了!」

  「唔?」倪妙筠想了很多種答案,但情郎說出來的還是大出意料之外。她詫
異地擡起頭,見吳征含笑的眼睛正等著她的目光。兩人對視,女郎不解道:「是
什麽緣故?」

  倪妙筠並非覺得自己的黛眉不美。她的雙眉在女子中罕見地濃密,卻又不顯
粗厚,正是兩道絕佳的小山眉。只是當下金風玉露,吳征居然說的不是平日掩藏
在衣物之下的妙處,倪妙筠意外之余,又倍感期待。

  「眼睛是心靈之窗,若非刻意隱瞞,所思所想從眼睛里都能看出來。」吳征
忍著笑道:「妙妙老是閉著眼,只能從黛眉里分辨出一二,當然是黛眉最美。」

  「哎呀……」倪妙筠哪曾想到是這般緣由。她處子新破,嬌羞無限,歡好時
固然樂在其中,可光是婉轉嬌柔的呻吟聲都已臊得心慌,又哪敢時時與吳征對視?
偶爾垂目低眉,更多雙眸緊閉。目不能視物之時,僅憑感覺的滋味也分外美妙,
仿佛美食入口時不由自主地合上雙眸,方能全心細品口舌生香。

  愛郎不說話,只含笑看著自己,兩根手指卻在奶兒上沿順著鼓脹,一描一描
地劃著彎弧,似在描畫著自己的兩道小山眉。雙眉再生動好看,又怎比嬌軀其他
妙處?吳征分明是說些話羞自己來著,想瞪他一眼,現下柔情蜜意全然兇不起來,
這一眼只把滿心嬌嗔濃情火熱熱地噴薄而出。

  只是二指之尖,抹過的滑肌嫩肉美妙難言。這對筍乳不僅美觀,更是有種奇
異的軟而不綿,兼具豐彈的手感。加之乳暈與蕊珠渾然天成之美,實令吳征愛不
釋手。

  「香風撩人,春雨不凍,鮮花漸紅,杯酒已濃。」吳征把玩著兩顆筍乳隨口
吟哦,正是大贊女郎如今心有所屬,情竇大開時的可人模樣。

  女郎心花怒放,被情郎贊一聲如香風春雨,鮮花美酒,每一樣都是如此美妙。
她滿心歡喜,嘴上卻不肯相就,櫻唇扁了扁道:「誰要你盡說哄人的話,哼,好
句子人家從小聽得多了。」

  女郎可是盛國首席大學士的女兒,但吳征此刻居然豪情漫天,口無遮攔道:
「沒有那心境,任你再大的才子也念不出來。呵呵,現下就算你爹爹來了,也寫
不出這幾句來。」

  「吹牛。」倪妙筠擰腰扭肩背過身去,藏起了一臉笑若春花。卻把嬌軀向吳
征懷里一倒,兩顆美乳就這麽大展大放,還讓他懷抱之間,無比順手地恣意輕薄。

  「沒有的……府上夫人真的不少,但是每一位我都花上足夠的心思。」吳征
陷入思緒里喃喃道:「要娶妙妙入府,不打倪大學士的主意是不成的。還好,我
現下已做好了與他同席而談的準備,不致令他對我有所不滿。」

  「我信你。」倪妙筠豁然旋身,嬌軀轉了個半圈投入吳征懷里,道:「我相
信你。府上沒有不著調的姐妹,你待我也是一片赤誠。說起來你肯讓人家進吳府,
是人家福分與幸運才對。」

  「這話可不像你會說的。誰告訴你的?」女郎這一旋身,落在掌中的奶兒滑
不溜手地脫了開去,只留下滿手香潤。至於盤坐的雙腿則享盡無窮艷福!大腿內
側與小腿肚子與兩瓣豐臀原本就粘在一處,那臀兒隨著嬌軀在腿上一旋,軟彈爽
滑的嫩肉又擠又磨,簡直銷魂蝕骨!

  「人家悄悄問過雁兒。她說你們訂下終身那一晚,你便說得很清楚,吳府都
要經過重重篩選,輕易入不得門,嘻嘻,這個深得我心。咦?」倪妙筠擡頭與吳
征對視,又是嬌嗔,又有些難掩的得意。原來她正說話間,那顆圓潤的龜菇悄無
聲息地抵上了小腹。勃脹的龜菇都已熱乎乎地堅硬無比,正是情欲又動的模樣。
心雖嬌羞,亦複竊喜。自己嬌軀能輕易勾起情郎的欲望,是足以自傲,又芳心可
可的美事。

  「雁兒都問過了?」吳征笑吟吟的,女郎會去問人問事,句句不離吳府,自
是回了紫陵城後就當是吳府的人。能得一名絕色傾心相愛,著實讓人誌得意滿。
吳征捏了捏女郎的鼻子道:「還問了誰,問了什麽,從實招來!」

  「沒有了,其他真沒有了。」女郎頻頻搖頭道:「當時你昏迷不醒,人家借
著尚能探望,匆匆忙忙問了幾句。從此就被禁足在家,哪里還能問什麽。」

  她在親近之人面前實在不善做偽。慌張的眼神,驚恐的大眼睛,絮叨的話語,
全都大異平常,一下就讓吳征瞧了個清楚。

  「嘿嘿,竟敢說謊……唉?」

  春夜的天氣晴雨不定,方才輕雲蔽月,忽然就下起雨來。朦朧的煙雨打在桃
葉上發出沙沙的輕響,雖一派爛漫,尚且赤裸著的情侶卻沒法再待下去。

  吳征拾起衣服著頭一套,抱著倪妙筠起身後又將她的衣物在身上一遮,就這
麽漏著風向天陰門跑去。倪妙筠吃驚不小,更加心慌,所幸沒被嚇壞了頭不敢驚
呼出聲,只手腿死死盤著吳征,埋首在他肩側,像只把頭埋進沙子里的鴕鳥。

  空蕩蕩的屋瓦,不言不語的雕梁,不動不彈的畫棟,怒目的金剛,低眉的菩
薩,一一在身邊飛梭而過。倪妙筠覺得它們全都活了過來,似對有傷風化的出格
之舉暗暗搖頭,卻又似乎在為一對愛侶終成眷屬而欣慰微笑。

  一段不長不短的路跑得驚心動魄,離院舍越近越是擔心受怕,那里住著太多
耳聰目明的高手,這般模樣若被看了去怎生得了?可心跳聲撲騰撲騰有如擂鼓,
個中刺激之處生平僅有——即使面對霍永寧與丘元煥時的絕望,也遠沒有現下仿
佛全身都糾在一處的緊張。

  壞就壞在被愛郎抱起時四肢自然而然就纏緊了他,高挑的嬌軀就這麽掛了一
路。想埋怨也好,責備也罷,此時萬萬不敢,頗有騎虎難下的煎熬與刺激。

  吳征奔至此處腳步聲越發地輕。此時風又蕭蕭,雨又飄飄,春中之時林木枝
繁葉茂,雨打嫩枝新葉之聲若有若無。吳征抱著高挑又豐潤窈窕的女郎,居然落
腳聲宛如雨聲。不知是輕功又進一步,還是女郎太過輕盈。

  他略一停步,湊在偎依著自家肩頭的女郎耳邊道:「去你院里。」

  倪妙筠心中一喜,極為簡單的一句話,卻升起心意相通時那股無比的甜意與
喜悅。吳征原本只以為今夜是一場約會,壓根沒想到女郎如此大膽,如此熱情。
倪妙筠卻不同,她既下了決斷,也會有所準備,當然去她的院子更為適合。

  「快快……你輕些呀……」倪妙筠咬著唇瓣,大眼睛賊兮兮地左右一張望,
懸著的心才稍稍放回些許,又催著吳征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吳征拔步便行,動作比先前還要迅捷,卻在口中喃喃道:「這麽快不知道會
不會漏出異響……」

  「哎呀……莫要再嚇人家……」倪妙筠又羞又急,亮出銀牙在愛郎肩頭輕輕
咬了一口以示懲戒。眼見小院越來越近,緊張得不由嘴上念叨:「快點快點快點
……」

  不及去開院門,也不敢吱呀聲打擾了安靜香甜的夜晚,吳征足尖點地直接翻
過院墻。倪妙筠的輕功比吳征的還好,可騰空而起時她幾乎驚叫出聲。這一聲卡
在喉間,待落了地才長長吐出。

  新落成的小院,卻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足足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到了這
里,一顆心才安靜下來。倪妙筠又覺一切都像天有註定,本已毀去的院子,吳征
帶著她騰雲駕霧般躍入空中,落地後院落又憑空變了一處,和從前的一模一樣。

  若說臥牛山上倪妙筠一顆芳心全撲在吳征身上,正是這里,讓女郎早已充塞
滿腔的愛意再止不住,全然滿溢了出來。禮義廉恥,媒妁之言,一切都不再重要,
沒有能與吳征一體連心更為重要的事。

  桃林里私定終身後回到小院,雖早已料到,也做好了準備,依然有恍若隔世
之感。四肢將愛郎纏得更緊,他也拔步就向後院浴房走去。一切不需多言,早已
心意相通。

  浴桶里不僅有舒適的溫水,桶旁還有兩套準備好,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衣物。
吳征有些詫異,卻不及細想,雙手一撩便把倪妙筠脫得精光溜溜,再脫下自家長
袍,兩人一同沈進水里。

  被溫水一泡,倪妙筠臉上最後一絲不安也褪去,似是在水中甚是愜意。她懶
洋洋地擡眼與吳征目光一碰,才見愛郎眼角里的戲謔之意,不由大窘。一路回到
院子,個中刺激之意早讓自己情潮湧動,披搭在身上的衣物更是四處漏風,四肢
纏著他的姿勢更讓幽谷全無遮攔。

  風兒拂過赤條條的下身,光想想都讓人害羞,初嘗禁果的幽谷哪經得這樣的
刺激?濕淋淋的花露充盈花徑,盤腿於愛郎腰際的姿勢又讓洞口張開一條蜜裂。
行了一路,擔驚受怕了一路,露水也滴了一路。有些事可以你知我知,卻不能宣
之於口。吳征早已察覺卻忍著一路未說,但現下他的眼神已說明了一切。

  倪妙筠羞惱地別過臉去,哪里還敢與吳征對視?忽然想起這算不得大事,日
後還是兩人之間旖旎無端的小秘密。往年陸菲嫣的秘密才是無法與任何人說,個
中苦悶難言不堪回首,種種苦衷糾結,吳陸當真共同經歷許多艱難辛苦。在軍中
營帳時他面對顧盼所言實是真情實意,今夜也更能體會一層其中為難之處。

  這麽一想,心中微泛酸意。吳府中佳麗如雲不說,每一位與吳征之間都有過
轟轟烈烈的過往,連瞿羽湘這樣因意外入府的都顯別樣不同。她與吳征轉戰千里
共歷生死,更有臥牛山上一段蕩氣回腸的攜手禦敵,可比起姐妹們也不算高過了
誰。但正因如此,連自己與吳征的經歷都不能獨占鰲頭,吳府里才顯情比金堅,
牢不可摧。

  她胡思亂想間,吳征的大手已在她嬌軀上來回撫摸,耳中傳來他渾厚的男音
道:「香皂比起我的手,哪個更好些?」

  倪妙筠小心肝又是突突一跳,想起此前情動如潮時說出火熱熱的心里話,一
時嬌羞。又覺吳征的大手雖粗糙,觸感遠不及香皂的潤滑,可血液流動,情感發
自於內的火燙卻遠非香皂所有:「都好。」

  「真的?我這麽差勁麽?」吳征方一皺眉做懊惱狀,很快就忍不住笑意,雙
手牽著倪妙筠的柔荑撫在窈窕玲瓏的嬌軀上道:「那麽,敢問一句,倪仙子用香
皂沐身,將香皂當做在下之手時,是怎生一副模樣?」

  「哎呀!」倪妙筠終於嬌呼出聲,羞態四溢的濃濃鼻音香糯貫耳。想起自己
思念他之時,兩手撫摸著雪玉般的身體,不多時便骨酥腿軟,肌膚上滿布紅潮。
這模樣在吳征身邊想起來更加羞人,以至於居然有了股心悸般的感覺。

  「是這樣麽?」吳征把著倪妙筠的柔荑,以掌沿刮過乳廓,纖纖五指撩撥琴
弦一樣拂過蕊珠。那手腕翻旋從乳峰中央一路往下,掠過細長的臍眼沒入兩腿之
間,卻只若有若無地搔著大腿內側,仿佛仿徨不知所往:「然後呢?該往哪里去,
怎麽去?」

  「你好壞……」語聲越發濃甜,倪妙筠手腕一振脫開吳征的控制,一手向後
捉住硬挺的肉龍,一手探指在蜜縫里撥弄著道:「人家沒有!第一次要給你,人
家自己都舍不得碰。所以,真的只是沐浴幹凈而已,並沒有,並沒有刻意。」

  「妙妙……」吳征萬萬沒有想到。此前聽女郎訴說沐浴時的思念與綺念,料
想她忍不住自瀆一番。原本對此極有興趣,一想女郎在自己纖長的手指撥弄之下
婉轉呻吟,定然是說不出地誘人。可不想倪妙筠即使綺念重重,仍守分寸,不由
心中大是感動。更覺倪妙筠捉住肉龍的小手雖在旋轉,倒也是漿洗的意思更多些。

  「完完整整,方才你開心麽?」倪妙筠滿面嬌羞,又難掩得意與滿足,目光
上挑,與吳征一碰便即逃開。片刻後又流轉而回,一觸又逃。

  「一生之榮幸。」吳征閉上雙目,享受著女郎將自己胯下洗凈。雖非刻意,
可柔軟小手輕撫彈撥,細致入微,同樣滋味絕佳。

  「那現下洗幹凈了,咱們穿好衣衫回屋去。」兩人約會之前都已沐浴過,只
消洗凈了胯下,身體並無汙垢。倪妙筠輕輕一點,裸著嬌軀躍出水面翻出浴桶。
透明的水流自她嬌軀上飛珠碎玉似地滴下就已絕美,更不說女郎踮著足尖,落地
時玉乳搖搖,直讓吳征看得呆了:「你方才說了,在床上更舒服,還有許多……
許多姿勢……人家先回去等你。」

  裹胸,對襟,外衫,款式顏色自是上上之選。吳征饒有興致地旁觀,美女穿
起衣服來一樣地優雅好看。但也沒能發現這些衣物有甚十分特異之處,不知道倪
妙筠非要穿上衣衫究竟是何用意。

  女郎穿戴整齊輕燕般翩飛離去,吳征才爬了起來,抖開倪妙筠為自己準備的
幹凈衣物。依著自己身材裁剪的士子服當價值不菲,但也只是件普通衣物,看不
出更多東西來。

  天陰門的女子想必是清靜寡淡久了,都有這麽些奇奇怪怪的癖好?著實叫人
捉摸不透。吳征搖搖頭也穿戴整齊,踏著月色回到正屋。

  屋門未關,倪妙筠俏生生地立在門口等候,見吳征來了目光又見躲閃,嘴角
邊還似有隱忍得十分艱難的甜甜笑意。吳征情知有異,但到得此間,他好奇之心
早已盡去——女郎既然有所準備,讓她盡情為所欲為便是。女郎居然有所準備,
更是喜上加喜。

  倪妙筠看著吳征走上門前階梯,雙臂向前張開,正是索一個大大擁抱的姿勢。
吳征投其所好,亦張開雙臂迎了上去。他十分期待女郎的情趣,但仍然預料不到。

  倪妙筠一個輕躍投入吳征懷中,甜甜的熱吻便送了上來。

  那熱情令櫻唇緊緊吸牢,火熱的呼吸與香甜的味道就此點滴不漏地送進吳征
嘴里。吳征抱著動人的嬌軀大享其福間,只覺女郎的纖手搭上了自己的衣領。

  激情幾乎在一瞬間被倪妙筠主動又極具情趣的動作點燃。步伐踉踉蹌蹌,跌
跌撞撞地挨向床邊,衣物被一件件地脫下,來不及的幹脆直接撕碎。短短的距離
仿佛經歷了一場激戰,戰鬥聲便是一路桌倒椅歪,與熱吻時吸嘬的聲響。留下的
戰場狼藉便是失去憑依的衣物散落一地。

  終於跌坐在床沿,女郎才松開吸得幾乎紅腫的櫻唇,回眼望去,雙眸放光。
吳征幡然醒悟,想必這正是女郎幻想過無數次,與愛侶永結同心時的肆意放縱。
以這樣癲狂的一路為起始,才是女郎心目中的靈欲交融。

  兩人的呼吸急促得像溺了水,小屋里的空氣仿佛被搖曳的燭火炸了開來。倪
妙筠縮身滑下停在昂揚奇漲的肉龍前,鼻翼開合,咬著唇瓣顫抖著道:「人家也
要吃……」

  不等吳征搭話,倪妙筠已輕啟檀口,將肉龍納入唇瓣里。

  「呃……」滿足的悶聲幾自兩人口中一同發出。

  女郎竭力睜著驚恐的大眼睛,似對口中物的粗碩深有懼意,又似被滾燙的高
溫給嚇著了。可香軟的嫩舌卻順著肉柱卷起,口中也發出一股吸力,令香舌蠕動
著又舔又吮,連秀氣的瑤鼻也不住抽吸著。那慌張又滿足,好似口中的肉龍正是
一道滋味絕美的佳肴,需品,需聞,需嘗,才能將好味道全數吃得一清二楚。

  吳征則全是意外之喜,倪妙筠剛剛破身不久。現下的慌慌張張與生疏正是第
一回吮舔陽物的不知所措。可她僅憑身體本能就已讓人飄飄欲仙,更難能可貴的
是居然還知道盡力不讓尖銳的銀牙咬到棒身,令整張櫻口里一片溫暖柔軟,如登
仙境。

  「妙妙好厲害!」

  衷心的稱贊對女郎而言既感羞澀,又是大大的鼓勵。倪妙筠喘了幾口氣,適
應了口中的粗大之後便囁喏著徐徐吞入。女郎技巧生疏,更只能吞入半只便無力
再含吮更多。可龜菇被香舌托舉著滑向深處,兩頰的嫩肉也在不住擠壓包裹。更
兼吳征看她小心又賣力得額頭沁出香汗,臉上全是滿足的喜悅,極強的快感同樣
直沖腦海。

  倪妙筠吞入到可以承受的極限便又緩緩吐出,擡眼有些委屈道:「人家慢慢
學,好不好?」

  「已經好厲害了!呃……」吳征剛想寬慰一番,卻見女郎楚楚可憐地吐出香
舌,有些笨拙地繞著龜菇打轉,偶爾還在馬眼上下舔上幾回。那香舌紅潤軟糯,
映著猙獰的肉龍,香甜多汁地發出滋滋水聲。一切都是自己最喜歡的,光看便已
大飽眼福。何況倪妙筠雖生疏,卻有天生的美妙身體,令吳征一陣陣地發顫。

  「玦兒說你喜歡……」倪妙筠知道吳征有所疑惑,怯生生地悄然道。一句話
直說的滿臉飛紅,連這般私密的事情都已說上,可見吳征昏迷時倪妙筠前前後後
問了多少事,又問了多少人。難怪這一趟出行途中,冷月玦羞了她好幾回,她每
一回都驚慌得很,還不太敢還嘴。

  「喜歡,好看得我都不懂怎生形容。」吳征越發興奮,龜菇又漲了一圍,生
生將女郎正欲含入龜菇的小嘴更撐開了些。

  「嗯~」

  倪妙筠小口小口地吃著,不知想起了什麽目光流轉若有所思,分心二用時幼
細的舌尖在馬眼處一啄一啄。吳征只覺有種天然去雕飾的快感,且沒了刻意的技
巧,倪妙筠香舌原本的觸感就越發清晰。

  與她的奶兒一樣,這只香舌極綿,極軟,即使先前曾卷握著肉龍,仍然是綿
綿軟軟。常言道如躺雲端,吳征只覺肉龍此刻便是如此。而她的香舌算寬,頂端
卻又像顆米粒般尖細。女郎此刻不知為何忽然走神,無意識般憨態可掬地舔著肉
龍。寬而綿軟的舌面挑撥過龜菇溝壑,尖細的米粒點在馬眼,全不自知的動作也
讓吳征一顫又一顫。

  吳征壓抑著情潮,享受著女郎的第一次口舌侍奉,亦耐心地等待她回神。但
見倪妙筠美眸流轉,片刻後似在夢中驚醒,「啊喲」輕喚一聲。她慌忙擡頭,正
見吳征含笑的目光正細細打量著她,似正在欣賞半截紅潤香舌舔在龜菇上的無邊
媚態與蕩漾浪意,並無半分不滿。

  倪妙筠面色一紅,居然並無半分歉意,反而停下香舌的挑逗,撅了撅紅唇,
半羞半惱道:「那這樣,你一定也很喜歡了……」

  她曲折的腰肢直起,將胸前一對妙物高高挺聳,猶豫豫,顫巍巍地挨近吳征
胯間,將硬翹指天的肉龍夾了過去。

  「噝……」吳征骨酥腿軟幾乎坐不住而後倒,忙不叠地將手一撐方才穩住身
形。女郎身具一對筍乳,若說先前的口舌侍奉是如躺雲端,現下便是伸出水雲之
間。溫熱的乳肉擠住了肉龍,女郎尚未有任何動作,可她劇烈的心跳震顫著奶兒,
這對綿軟得僅憑呼吸便能震顫的奶兒便輕又劇烈地顫動,擠著肉龍顫動……

  不僅如此,筍乳的形狀天生便顯高聳。這對插雲雙峰夾了上來,傲然地挺立
著,其形之美連吳征看了都目眩神迷。

  「是不是……喜歡這樣?」倪妙筠雙手捧著美乳下沿托起,豐盈的乳肉便向
中央鼓脹著夾緊。惱意漸去,滿滿都是回憶,在山谷水道摔落時尋找到了他,又
何曾想到他正在做著那般羞人的事?又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心甘情願地以同
樣的姿勢取悅於他?

  微微顫抖的身體告訴自己有多緊張,多羞人,可是肉龍越發濃重的男兒味道
從鼻翼里向心里鉆。雄烈,而迷人,幾乎把心尖都燙得化了。倪妙筠的上身已向
後倒弓,讓肉龍卡在溝壑里的角度更加貼身,也讓奶兒聳挺得更高,更誘人。

  「喜歡,每一回都會喜歡,喜歡一輩子。」吳征牙關打著顫,視線里女郎弓
腰大幅度地前後搖擺著嬌軀,將肉棒擠在懷中摩挲。雖是第一次,憑著一雙色香
味俱全的誘人美乳,吳征所獲快感之強已出乎意料:「還想要更多……妙妙該懂
的……」

  「人家盡量。」倪妙筠櫻唇一扁,惱意又起。自家當然懂他想要什麽,喜歡
什麽。倒不是冷月玦那里問來的,而是跌下桃花山谷時第一眼見到的模樣。那一
幕深深刻在女郎的腦海里,不僅是太過吃驚,也因那一幕美得令人心醉。

  倪妙筠一低螓首,當肉龍自溝壑里穿梭而出時伸舌一點一卷,似牽引著龜菇
將它納入口中。筍乳緊夾,香口含吮,銷魂之處讓吳征遂了心願。女郎以手撫乳
幾番推送,又吐出龜菇,微揚著螓首目光上移,夾棒之際奮力吐出香舌,只在龜
菇鈍尖上打著轉。

  吳征喉間嘶吼出聲,無論美乳夾棒還是香舌舔掃都是他的心頭好,兩樣齊來
並非沒有試過,但倪妙筠居然無師自通,實在喜出望外。料想女郎既然探明自己
所愛,這才突發奇想合二為一。

  果然倪妙筠上移的目光滿是詢問之意,但一見吳征的模樣便難掩得意,露齒
一笑道:「人家這樣侍奉,什麽醜態都露了,哼,你卻最喜歡!」

  「醜的是我,妙妙哪里都美。」吳征大贊一句,貪看得目不轉睛。

  女郎見捉到了愛郎癢處,又見他坐立難安面目都憋得有些猙獰,正是情潮積
聚得不到宣泄時的萬般難過。倪妙筠心中一喜,不敢再說話。她一雙長腿發力跪
穩,雙手捧乳將懷間的棒兒夾得緊緊實實,才又擡起頭來。倪妙筠吐著舌兒舔舐
著龜菇,吳征則情不自禁地伸手按在她腦後。

  兩人只以眉目傳情,倪妙筠一臉認真,賣力地聳動著上身以絕美又柔軟的奶
兒夾弄肉棒。越發靈巧的香舌頻頻顫動,每回搔中吳征的敏感點時都一一記在心
里。

  以口相就時,她似是極愛以香舌繞著龜菇畫圈圈。只是畫起圈來並非一成不
變,而是時輕時重,時鉤時卷。當她發覺在敏感點附近若有若無地掠過,總會讓
吳征幾欲發狂,再窺準時機大力進攻敏感處時,吳征便徹底癲狂得咬牙切齒。

  女郎目放異彩,羞人的一刻也是激動人心的一刻。愛侶在自家身上盡情地釋
放著欲望,不正是兩情相悅麽?從前在折辱女子的大盜巨寇那里聽到,見到許多,
此刻在腦中一一回蕩。那些強令女子這樣那樣的粗魯話語,曾讓自己厭惡作嘔,
極為反感。可她也明白,這些也正是歡好之時的快樂源泉。所不同之處,不過是
強行與心甘情願而已。

  倪妙筠深知自己現下多麽心甘情願,甚至隱隱間把取悅情郎當作個必須做到
的大事。若是第一回口乳並用著服侍吳征就能讓他快活絕頂,射出陽精來,倪妙
筠覺得必然大有成就感,還是件值得銘記於心的大事。

  想想愛郎在自己身體的擺弄下快活得大顫,把腥濃的液體沖在自己嘴里,倪
妙筠緊張得甚至有些興奮!情意已濃,做什麽都像天經地義,即使羞意再甚,哪
里還顧得過來?再說在桃林之時,他一樣把自己舔吃得舒舒服服,又哪里嫌棄或
是顧忌什麽了?

  就要!

  倪妙筠心中立定誓言般賭咒時,吳征便見她此前有些凝重的雙目里,忽然湧
出春水般的媚意來。這位清清爽爽的女郎動了真情之時,就像幹幹凈凈的她拔出
手中長劍,誰也想不到她的劍法如雲如霧,如夢似幻,令人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搖曳的上身多姿多彩,向中央擠壓的雙乳聳挺得更加高傲,連那片香舌都似
乎成了一柄靈動的寶劍,從四面八方襲向龜菇。只是她的香舌吞吐的不是寒光,
而是火熱熱的呼吸,蒸得龜菇變紫發腫,幾乎肉眼可見地一分分發脹,脹至極限。

  「妙妙……快射了……」吳征一抽一抽地打著寒噤,雙腿上繃緊著塊塊肌束
發力到了極限,卻仍不停地抽動。被極致的快樂快速推向巔峰之時,他百忙間嘶
吼出聲。倪妙筠處子新破,陽精灌口可未必願意,也未必受得來。

  「唔……唔……」倪妙筠目中媚意越發深濃,甚至露出些許笑意來,似為即
將完成一件大事而喜悅興奮。她將身姿伏低了些,雙手加力,幾將一對綿軟奶兒
擠成兩片彎月,將棒身包裹得點滴不漏,僅留下膨大的龜菇抵在自家下頜處。倪
妙筠低頭一張嘴將它整顆含入,唇瓣正卡在龜棱圈上,沾染了香津的靈舌蝶翼般
掃在鈍尖。即使那唇瓣嵌合得如此嚴密,滋滋啾啾的淫靡妙音仍從女郎口中鼻腔
里傳了出來。

  「呃……喝……」吳征低吼一聲,雙目一瞪,被夾緊的肉棒暴怒肆虐般脈動
著一漲一漲,陽精猛烈噴發!

  「嗯~嗯~」腥濃的滋味灌入口中,直沖咽喉,陡然又如期而至,倪妙筠強
忍著初次的些許不適,緊緊吸住櫻唇,不肯放松丁點。香舌的米粒尖仍不依不饒
地掃在馬眼上,這一招居然頗有奇效,不僅能阻擋陽精直沖喉內的不適,還讓吳
征爽上加爽,徹底大吼起來。倪妙筠雖已閉上雙目只剩下本能的動作,腦中幾乎
一片空白,可心有感應。且香舌阻撓之下陽精不再一射如註直沖咽喉,可在口中
爆開的淫靡之感令她不由哼聲更濃,鼻音更糯。

  吳征大射特射,直令一身酥軟,氣喘如牛,脈動好不容易停下才終於能發聲
道:「妙妙要把人榨幹了不成?」

  「啵兒~」倪妙筠竟然艱難才能松開龜棱,似是此前吸得太緊太重,以至於
有些粘在一處。

  吳征這一回射得如此多,嘴角,美乳,乃至棒身上都有她櫻口難以盡數容納
而溢出的殘留。女郎珍而重之,將第一回努力的成果細心地一一舔去,才擡頭瞪
了吳征一眼,卻又嬌怯怯道:「人家做得好不好?」

  她香唇鮮紅,泛出水色一樣的光彩,出力太過而致微微腫起。吳征又覺她現
下的模樣分外嬌媚,又十分心疼,托著女郎腋下將她抱起道:「一道色香味俱全
的大菜!」

  既是得了肯定,又是有趣,女郎噗嗤一笑,躲開的懷抱起身道:「你歇一歇,
我去洗幹凈。」嬌軀上撒了不少陽精,著實讓人難為情,倪妙筠起身欲雀躍離去。
此時才覺久跪於地雙腿發麻,打了個踉蹌才穩住身形,逃也似地去了。

  直到洗凈了嬌軀,腿腳仍覺有些麻木。可回到屋內的一路卻走得輕盈又歡快,
比之完成了一件柔情蜜意到極點的大事,這點不適全然算不得什麽。

  倪妙筠朝屋內一探頭,與吳征張望的目光一碰,笑意難抑。她只披了張浴巾
內里空蕩蕩漏著風,此時方才驚覺。羞意頓起,正不知如何是好,吳征已撲了過
來將她橫抱而起,再度邁向床沿。

  浴巾被松開扔下,亂擲的衣物一路散落向床沿,倪妙筠心里熱烘烘的。

  不知為什麽,這樣的場景曾讓她遐想過無數次,總覺就要這般激情,才是夫
妻之間深愛的表現。與吳征的情愛則完全滿足了這一點,即使沒有一路拋灑的衣
物,他也是自己的如意郎君。但是有這份遐想的轉為現實,則更增一分情調。吳
征這一下有些粗暴地扯去浴巾隨手一扔,倪妙筠連嬌軀赤裸的嬌羞都顧不得了,
目中又泛出媚意來。

  「怎地這般厲害?」

  被情郎壓在身下,鼻息相聞,肌膚相貼。奶兒已被他牢牢壓得實了,胯間也
被那根複又火熱的硬物抵住,倪妙筠躲在吳征肩頭道:「掌門師姐說過,全心做
一件事,結果都不會太差……人家就是想……想吃白斬貴妃雞……吃個完完整整,
嘻嘻嘻……」

  「原來如此。這下可吃得滿意了?大飽了?」

  「上面飽了,下……面又餓了……」倪妙筠深吸了口氣,將吳征推高了些與
他面對著面認真道:「今夜不要走,人家想明日和你一起出去好麽?我不想藏著
掖著,都是府上的姐妹,該當讓大家都知道。人家……都迫不及待要和她們做姐
妹了。」

  「好,當然好。」吳征鄭重點頭,眼珠子又一轉道:「但是不能吃得太撐,
否則明天起來走路都別扭,她們肯定要笑話你饞嘴。」

  「對!就是如此。」倪妙筠連連點頭稱是。做姐妹是好事,可要是夜里貪歡
太過讓看了出來,被取笑起來,尤其是冷月玦近來處在一個極端亢奮的狀態,再
被她口無遮攔可實在遭不住。

  她全情投入,全然沒料到這番話一問一答就已憨態可掬。吳征並未刻意挖坑,
她仍然義無反顧地踩了進去。待得反應過來,身上的情郎已笑得大是莞爾。

  「哎呀,你莫要一直捉弄人家。」倪妙筠忸怩著晃動香肩撒嬌,什麽矜持賢
淑,今夜早早就忘到了天邊雲外去。

  「真心說一句,現下的樣子簡直可愛極了。」吳征摸著她的臉頰,看她嬌羞
時低眉順眼,著惱時嗔怨抿唇,動情時目露春光。這張真情流露時生動的面容像
是多絕世仙葩正因自己而綻放,於吳征而言,同樣足以自傲。

  「從來沒有這麽隨意過……你這般寵我,不怕把人家寵壞了?」倪妙筠雙臂
一緊將吳征拉下複又牢牢相擁,呢喃著道。

  「府上每一位我都寵得要命,可沒見把誰寵壞了。嘿嘿,若有本事把妙妙寵
成個壞姑娘,也算奇事一件,又有什麽好怕的?」

  「現下當然不會。」倪妙筠哼了一聲甚是不服,轉眼就忍著笑羞道:「不是
我不會變成壞姑娘,是你寵得還不夠,多寵些就變了,不信你試試。」

  「不夠?的確不太夠。」吳征皺眉沈思做苦惱狀,道:「我想想還能怎麽辦。」

  倪妙筠心中一甜,笑盈盈看著吳征,看他還準備怎生待自己更好一些。只見
吳征越發苦惱道:「玉女坐蓮寵過了,老漢推車也寵過了,老樹盤根不舒服,臨
壇翠竹倒是不錯,鴛鴦相合也可一試……」

  「哎呀……你你你……」倪妙筠粉拳亂捶,情急之下不知說什麽才好,打了
沒兩下,連自己也笑出聲來。

  「歡好就像做菜,色香味一樣都不能少,還要掌控著火候。該慢時慢,該快
時快,該輕時輕,該重時重……」

  這些道理倪妙筠從前其實也聽過,只是從前那些粗俗不堪的話哪有吳征說的
精妙?何況還有個貼切的比喻。吳征一邊說,一邊舔舐著她扇墜似的耳垂。耳邊
鉆心的麻癢直酥了大半邊身子,可火熱的呼吸卻像是慢燉的文火,將體內的情欲
一點點地催發,蒸熱。

  「那你要做一頓好好的,讓人家大快朵頤……人家很期待……」倪妙筠只覺
眼皮都無比沈重,懶洋洋地不想睜開。情郎從耳邊吻向頸側,雖是激起一片小粒
兒,奇異的感覺既舒適又讓人無比松弛,連根指頭都軟癱了似的。

  「會的,當然會……不僅管飽,而且管好……」

  吳征緩緩遊移著攀上美乳。即使平躺著以致於乳峰攤下,女郎的這對奶兒依
然聳挺得極高,峰頂上的一片粉嫩仍然誘人已極。色澤亮麗,面積極大的乳暈與
精雕細琢的蕊珠在燭火下相映生輝。

  一口含入小半只奶兒,尤其是整片乳暈都必須含在口中細細吸吮。看女郎蹙
起眉頭,聽她哼出難耐又婉轉的鼻音。乳暈更大,也意味著敏感之處更多。吳征
雙手揉捏著綿軟的乳肉把玩片刻,便將一對奶兒擠在一處,仿佛此前倪妙筠捧乳
夾棒一樣。只是現下深丘溝壑里空無一物,兩只奶兒合得更緊。

  峰頂一片嫣紅,兩枚蕊珠也似並蒂而開,綿軟奶兒的輕顫令它們似有生命一
般微微搖曳。吳征看得心搖神馳,忙張嘴將它們一同含進嘴里。

  雙份的刺激,雙份的快感。倪妙筠環在吳征後背的蓮臂猛然一緊,纖指大張
又一扣,漫無目的地亂抓。胸腔深處發出抽冷氣的聲音,更令奶兒劇烈地起伏,
仿佛在躲避吳征的侵襲。

  可惜情郎並沒半分放過她,讓她緩一口氣的打算。縱使奶兒隨著胸口的劇烈
下塌而陷落,兩只蕊珠仍被吳征吸得牢牢。那兩只奶兒仿佛彈力極佳的糍糕被拉
長,從筍形變作椒形。

  「哼……哼……」重喘之聲在倪妙筠的鼻音里千回百轉得嬌柔。此前松弛的
全身被胸前一陣陣的酥麻激得頻頻肉緊,不僅如此,吳征弓腰的姿勢正讓龜菇貼
在幽谷間。龜菇散發著熱力燙得幽谷又軟又癢,花汁滴出後自家難耐地擰擺腰肢,
龜菇攪拌著花汁摩擦在烏絨間沙沙作響,正與被吃得滋滋有聲的奶兒上下呼應。

  被情郎巧妙的手段挑起情欲熏蒸,倪妙筠媚意大盛。情郎含吮自己敏感的乳
峰,近在眼前,只看一眼就覺既淫靡得小腹里都暖融融的,又甜得直入心脾。女
郎看得如癡如醉,雙眸再也舍不得閉上。

  「想……想要了……」處子新破不久,哪里經得這樣的調情?一身欲焰熊熊
燃燒,恨不得將整具嬌軀都添了進去。倪妙筠搖著玉胯,讓幽谷口上動情的花肉
摩挲著龜菇。濕淋淋的蜜肉與龜菇一碰便即緊縮,可這樣的碰觸僅是淺嘗輒止全
然不足,還讓花徑里越發覺得空虛。

  「妙妙這般浪,今後怎生得了?」

  「才不是……是……從前憋得太久……你又這樣挑逗欺負人……」

  「要吃哪道菜還沒說,我也不知怎麽辦……」

  「哎呀……哪有大廚不知怎麽辦的……」

  「大廚只管做菜,怎生上菜,上哪道是小二的事情。客官不說話,莫說大廚,
小二也不知怎麽辦吶……」

  「哼……哼……那就……那就先試試臨壇翠竹……若是菜色做得不好,休怪
本姑娘發脾氣使性子……」

  「妙妙知道什麽是臨壇翠竹麽?」

  「這倒第一回聽說……所以才想先試試。」

  倪妙筠紅著臉壯著膽與吳征竊竊私語,越說越有滋味,只覺以歡好比做菜大
有情趣。可說完之後便見吳征又現莞爾,不由又是緊張又是害怕起來。看吳征的
樣子,一猜就知這臨壇翠竹定然是個羞人到極點的姿勢,否則怎會吃他笑。

  悔之無及,也沒多少悔意。倪妙筠把心尖吊到了嗓子眼,瞪大了驚恐的雙眸。
粗碩的肉棒飽蘸花汁進入自己體內,正緩緩鉆探向最深處。空虛的花徑被他一寸
寸地推擠充盈,填滿的快感正彌散向四肢百骸。可嬌軀又像被堵塞了一樣,連脖
頸處都傳來窒息之感。緊張亦複迷離間,心中暗道:這不是最普通的麽?臨壇翠
竹就是這樣?

  龜菇直抵鳳宮,按牢了花心軟肉。兩人俱爽,也一同出了口滿足的長氣。閉
目稍停享受了下片刻的溫存,倪妙筠便覺深入體內的棒兒仿佛將自己撬了起來,
令臀兒與腰肢一同懸空。她急忙睜眼,才發現不知何時吳征已將自己一雙長腿架
在他肩頭。

  此刻愛郎並非普通的跪立之姿,而是蹲了個深深的馬步,嵌合的胯部才將女
郎的腰臀全都擡翹離床。那棒兒就如一支青竹般直直地杵在朝天的幽谷里。

  倪妙筠牙關顫抖,發出咯咯寒顫聲。這姿勢不僅羞人,讓幽谷與肉棒的結合
處展露得纖毫畢現,自家都能看得清。且直上直下地抽送猶如搗杵,其激烈可想
而知。這般姿勢本會耗費大量體力難以久持,可吳征內外兼修,被他一下又一下
地深搗,倪妙筠深知幽谷會被搗得如何一團泥濘難堪。

  「輕……輕些……」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刻已拒絕不得,女郎驚慌失措,
只得嬌聲討饒。

  「你方才可沒輕些饒了我!」吳征露出個壞笑,雙腿發力向上一抽肉龍。

  倪妙筠提在嗓子眼的心尖幾乎都要跳了出來!愛郎將自己足脛架在肩頭,雙
手拿牢了膝彎讓自己無處躲藏。結實的雙腿發力時繃起的肌束流暢好看,可也蘊
含了無限的力量。這猛然一抽的力量之大,不僅幾乎將幽谷里的花肉都帶出洞口,
連自家嬌軀都似被棒兒的抽出之力提了起來。只需同樣發力,一棒反杵下來,只
怕連鳳宮都要給他杵壞了……

  「啊……」驚叫聲中,倪妙筠雙手死死抓著床單,足趾並攏著縮在一處,嬌
軀更是肉緊到了極限。似是明知徒勞,仍想以全身力道抵禦這重重一擊。

  吳征狠狠抽出肉龍,龜菇即將脫離花穴時驟然一頓,卻輕緩杵下。

  「唔~~」驚叫變作長吟,駢起的足趾漸漸松開,擡起的纖腰被慢慢壓回,
蠕動的花徑又被填滿。一切都似無風的湖波般溫柔,既讓女郎感到滿足,嬌軀也
分毫無傷。唯獨幽谷仍然羞人地朝著天,臀兒仍然翹高懸空。他插得那麽深,整
根肉棒都塞進了花徑里仍不滿足,還要死死地往里擠壓。擠得臀兒都向兩側分了
開來,擠得花徑嚴絲合縫,擠得花汁都朝上溢出洞口順著會陰與展露的後庭嬌花
滴落。

  幽谷火熱,後庭冰涼,女郎尚未回過神來,吳征又是一抽,抽得臀瓣合攏,
腰肢上擡。倪妙筠仿佛被狂風卷起,剛至半空,風停。空中的黑雲又忽然壓下,
將她壓向地面。

  她瞪大的雙眸越發驚恐,也越發迷離,呼吸已全然亂了方寸。這一壓比頭一
回重了些許,肉棒深埋時胯骨發出撞擊的輕輕啪聲,幽谷深處也被撞了一下,直
撞得倪妙筠一陣抽搐。

  風再起,雲又落。暢快的舒爽不知何時讓幽谷里的花汁溢如湧泉,肉棒杵下
時竟然排洪似地將花汁激出洞口,噴泉似地飛濺。倪妙筠大羞,百忙間雙手一掩,
不知是再也不敢看吳征玩味的目光,還是護著顏面莫要讓花汁濺上。

  起落越來越急,咕唧之聲大作,啪啪撞肉聲越來越響。吳征不停地加速,抽
出的力道越發輕,杵下的力道越發重。顧不得緊張,來不及害怕的幽谷朝天綻放,
迎接著肉棒記記到底的深杵。倪妙筠全然沒了反抗之力,只能任由吳征越來越快
地抽送,撞擊。她全身僅剩的一點點氣力,只能死死揪著床單,以及如泣如訴地
發出哀婉呻吟。

  「唔~~」吳征一記深杵之後不再拔出,而是抵著花心扭胯研磨。倪妙筠渾
身一緊,飽含痛苦又爽快的悠長鼻音響起,卻又終於迎來片刻的喘息良機:「你
壞死了……好狠心……唔……」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都愛得濕成這樣了,偏要嘴硬,嘿嘿。」

  「什麽濕……哎呀……你不要亂說……不許說……」倪妙筠大急。吳征可沒
半句誇張,飛濺的花露到後來已全然止不住,連遮掩都已無用,莫說嬌軀,連發
絲上都有不少。女郎本就羞不可抑,再被吳征點了出來,恨不得躲進被窩里蒙起
頭來不見人。

  「好哇,竟敢汙蔑為夫亂說?要罰!」吳征一板臉,俯身湊在倪妙筠耳邊輕
聲道:「熱騰騰的大菜已經做好,請客官盡情享用。」

  「哼……人家又不怕……最多……最多……任夫君重罰就是了……」倪妙筠
目光遊移,撅著唇倔強道。心中全是甜意,吳征循序漸進,正如他所言,該溫柔
時溫柔,該發力時發力,一點點將自己引向快感巔峰。初破的身體卻沒受半點苦
痛,嘗著的全是舒服受用的好處。

  她掛著吳征的脖頸,凝神而視。這姿勢羞人歸羞人,經歷吳征的【愛撫】之
後,幽谷已能適應直上直下的大力抽杵。那種飽實鼓脹,滿滿當當地充塞感與撞
擊感讓女郎暢快難言。花汁泄了幾回,正需一次酣暢淋漓,徹頭徹尾的釋放。一
念至此心中情潮難抑,一揚首送上個甜甜的香吻。

  香吻之濡之濕,此前未有,櫻唇吸吮不止,猶似花徑收縮蠕動吸吮著肉龍。
倪妙筠情意四溢,又左右為難。既想吳征將這一招臨壇翠竹使得結結實實,又想
被他抱在懷里稠若蜜糖般化不開。

  終究還是花徑里渴求更甚,只差半步的感覺頗為難熬。吳征吻了片刻察覺女
郎玉胯頻頻扭搖,難耐非常。兩人依依不舍地分開嘴唇,又擺好了姿勢。這一回
不會再半途停下,也不會再有半分憐惜,情郎會駕馭著風雷將自己一氣送上巔峰,
倪妙筠的心又提了起來。

  沒有等她準備好,吳征已然重重杵了下來。肉龍又快又重地破開重重阻礙,
向著敏感的花心嫩肉奮力一擊。「啪」的撞肉聲又脆又響,倪妙筠如被一道雷霆
轟炸,嬌軀大顫間連背脊都被刺激得挺了起來,仿佛即將背過氣去的垂死掙紮。

  對吳征而言,這一聲則像戰鼓擂響,胯下陽物開始了兇暴的沖鋒征伐。

  雷霆一道又一道,一輪又一輪,仿佛無休無止。倪妙筠剛受了重重一擊尚未
喘過一口氣,第二道,第三道便接連砸了下來。她想不到吳征這麽兇悍,也想不
到快感可以完全將人淹沒。原先悠長的呻吟被攔腰截斷,再截斷,語不成聲,聲
不成調。除了極短促,全無意識呵,唔,啊單音,她一團漿糊般的腦海已無法可
想,也什麽都想不出來。

  戰錘般的肉棒瘋狂地砸下搗杵花心,抽出時龜棱又像柄堅硬的刨犁刮過細密
的肉芽。花徑像風暴肆虐中的原野一塌糊塗,花肉像原野上的植被被刮得瑟瑟發
抖,東倒西歪。細細的孔洞里卻有一註又一註的漿汁被激出,飛灑,噴濺。

  吳征像只發狂的猛獸,雙腿紮穩了馬步下蹲,直上直下地搗杵著花徑。胯下
的女郎雙手撕扯著床單,蹙眉閉目,貝齒咬唇,只能從鼻腔里發出哼哼唧唧,斷
斷續續的呻吟聲。在自己全力征伐之下,女郎正被快意的狂潮一遍又一遍地淹沒,
連意識都已模糊。唯獨一抹小腰還能不住地扭擰,本能地將玉胯高擡,翹臀迎湊,
配合著自己的起落讓肉棒撞得更重更深。

  每一記深插都有迎合,讓兩人皆快。吳征的動作越發猛烈,女郎拼力接戰,
撞肉之下一對綿軟筍乳堪比怒濤般拋甩。

  倪妙筠本能地扭腰擺臀,每一輪抽送花徑以不同的角度迎合沖撞,最終都抵
達深處的花心。如此一來,卻讓花徑里每一處都切實而深刻地被磨過,又讓奶兒
拋甩時以不規則的方向蕩漾。筍乳晃蕩之間每每左右各自向兩側分開,再向中央
溝壑匯聚,發出極清脆,又極浪蕩的奶兒相撞聲。

  吳征看得花了眼,不由撞擊更猛更烈。不僅肉龍傳來極強的快意,連眼見奶
兒互撞,耳聽啪聲脆響都成了巨大的享受。女郎苦苦挨了數百下抽送,不知是胸
脯空虛難耐,還是美乳甩蕩過狠得發疼,死抓床單的一雙柔荑忽而抽回捧住了雙
乳。

  纖長小手將奶兒抓得死死的,無論吳征怎麽沖擊都再也甩不起來。可女郎卻
對著自家美乳又揉又捏,竟似搓粉面團兒似地將這對妙物揉得肆意變形,更讓峰
頂一片暈紅被擠得鼓鼓脹脹。

  吳征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只以二指拈在蕊珠向上輕輕一提之後揉捏起來。

  這幾乎是給巔峰之前的倪妙筠最後一擊。女郎小腰猛烈一彈,開始失控般抖
動著痙攣,合不上的雙目失神,咬不緊的小嘴無意識地吭哧著胡言亂語。

  「完蛋了……完蛋了……人家完了……嗚嗚嗚……」語帶哭音,越來越急,
越來越高。就像她將自家的奶兒抓得越來越緊,小腰弓得越來越拱,花穴就此將
棒兒深深吃個盡根而入,讓它在花徑里塞滿每一分空虛。

  春潮大泄,倪妙筠只覺身體仿佛被撕成了碎片,卻又酥麻麻地好不受用。激
湧的花汁帶著無數的快感與暢爽,從小腹深處里滲出,匯聚,再直沖腦海地炸開
……

  暈乎乎地如躺雲端間,女郎忽感被抱著翻了個身,壓在情郎身上。麻木的花
徑仍然飽脹充實,高翹的臀瓣被兩只大手抓住揉捏。連先前略微遺憾,想要親吻
卻因姿勢而不可得的雙唇也被封住……

  倪妙筠無力地睜眼,只見吳征目光中又是溫柔,又有苦悶難解的兇光。幽谷
里的肉棒又開始抽送起來,女上男下,分開在吳征腰際兩側的雙腿讓幽谷全無遮
攔,自下而上的沖擊力雖不比先前的兇狠,緊緊相擁貼合的姿勢卻溫馨許多。

  女郎這才明白,原來重罰不是讓自己泄身便了了,吳征要罰的可是一鼓作氣
讓自己不停地泄,不停地爽,一直到他再一次將陽精射進鳳宮深處才肯罷手。

  換了的姿勢,持續的抽送,倪妙筠像被風暴吹進了汪洋大海,無力地隨波逐
流,被暴怒的波濤卷著上天入地。【背水飛鳧】,【蒼松偃蓋】,【野馬騰躍】,
【駿馬搖蹄】……一個又一個的姿勢變換著,持續的只有不停歇的癲狂。每換一
個姿勢,倪妙筠都要大泄一回,心滿意足一回。每換一個姿勢都是不同的滋味,
又有相同的快意。

  倪妙筠已不知泄了多少回,灑了多少花汁,終於換為【夜叉探海】時,異常
敏感的嬌軀察覺到最重要,也最猛烈的一次巔峰即將來臨。

  雙膝跪起,小腰下塌,把臀兒撅得高高的。女郎甚至覺得臀兒就這麽一翹,
幽谷洞口都已張了開來。情郎仍然紮了個馬步貼在自己臀後,卻比此前的【臨壇
翠竹】不同,是個高馬步。他上身下壓與自己的背脊貼合,懸垂落下的綿軟筍乳
就此落在魔掌里。

  倪妙筠深吸了口氣才能穩住身形,愛郎的呼吸就噴在耳後,她一扭脖頸回過
臉來與吳征吻在一處。熱烈到極點的姿勢,正是一場完美歡好的最好結局。

  肉龍開始結結實實地於花徑里抽送,仍是直上直下的重錘所帶來的巨大快意。
只百余下,倪妙筠便幾乎哭了起來。被塞滿的花徑容不下流淌不停的花汁,後庭
乃至背脊里都是濕淋淋的一片涼意,更別說玉扇般張開的雙腿。

  捧緊了筍乳的愛郎也是力量越來越大,雙乳都在發脹發疼,被吮緊了的唇瓣
似也充血腫起,肉龍更是撞錘一樣頻頻起落。

  激情已達頂點,力量幾已耗盡,龜菇再一次捶上已酥軟如泥的花心,吳征悶
吼聲中悍然挺腰,讓龜菇繞著花心瘋狂畫圓研磨起來。

  「嗚嗚嗚……」倪妙筠鼻腔里哭音大做,花心卻是飛灑著花汁。香軟的嬌軀
忽然僵硬著一挺,旋即小腰再度大顫痙攣起來。

  劇烈的痙攣自腰肢起,一直蔓延向全身。筍乳,香肩,豐臀,長腿,連幽谷
里的花肉也在抖動,痙攣。不需吳征有任何動作,女郎抖動的嬌軀仿佛在自行吞
吐著肉龍。梳齒般的肉芽就此梳刮著整只棒身,連龜棱肉縫里都被嵌了進去往來
梳刷。

  吳征沈沈喝了一聲,精關大開,陽精飛射,全沖擊在花心之上。受此一擊,
女郎的幽谷死死收縮,梳齒咬合得絲發難容,那蠕動更烈,梳刮更快,刺激的肉
龍脈動不停,一沽一沽地澆灌得無窮無盡……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6-19 12:19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0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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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6-19發表於SIS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一章 驚天一筆 冠絕群倫

  薄紗般的水霧將這方天地籠罩在一片夢境中,湖心里的煙波山在清晨格外地
旖旎溫柔。桃林梨園里青葉沾珠,鮮花含露不說,坐落於山頂的天陰門這一派院
落也都一派雲蒸霞蔚。輔以這一帶山勢的千巖競秀,山溪爭流,比起從前的天陰
門又何止清秀如畫了十倍?

  長夜漫漫終有時,不知不覺朝陽跳出了地面。天湖被照射得發出萬丈光芒,
也驅散了煙波島上的薄霧。壯闊廣袤的天湖上飛鳥翺翔,白魚躍波,浪花翻卷,
水映長天。

  歡愉恨宵短。倪妙筠很少睡得這麽香,這麽沈,日光灑入窗棱她沒有醒來,
百鳥鳴啼也沒有醒來,一直到窗外傳來絲竹之聲,她才朦朦朧朧地睜開惺忪睡眼。

  一曲《清心普善咒》,似山間溪流之緩,心靈為之蕩滌,煩惱盡去,一時忘
塵。倪妙筠揉了揉雙目,見吳征正側身而握,不知何時自己的螓首已枕在他大臂
上:「什麽時辰了?」

  女郎異常慵懶,鼻音膩膩,雙臂癡纏著伸了個懶腰。吳征才笑吟吟道:「時
辰不知道,就知道大體是個日上三竿。」

  「啊?」倪妙筠大吃一驚騰地起身,錦被從她柔嫩的肌膚上順順滑下,展露
了半邊赤裸嬌軀:「那麽晚了,怎麽不喊人家,哎喲……」

  昨夜徹底盡興一回之後,吳征並未索求無度,倪妙筠也滿足無比,二人相擁
沈沈而眠。歡好的時辰不算太久,可過程卻激烈萬分。倪妙筠身負高明的武功卻
是處子新破,這一著急起身,終覺胯間一陣異樣,大腿內側更是又酸又痛。

  「不是迫不及待要讓大家知道麽?」吳征伸手在女郎胸前的膩滑肌膚上摩挲,
依依不舍地起身道:「慢慢來,誰好意思笑你,你反唇相譏便了。」

  倪妙筠瞪著大眼睛,乍聽像是吳征在給自己鼓氣,越想不越不對頭。陸菲嫣
韓歸雁等人與吳征結緣良久,哪有什麽可反擊的地方?冷月玦玉蘢煙當時也沒那
麽不堪,冰娃娃可沒讓自己看出什麽異樣來,玉蘢煙還去拜見了婆婆。至於瞿羽
湘愛的還是女人,與吳征可沒那麽熱烈。說來說去,能在反唇相譏時說出個一二
三,有理有據讓人信服的,唯獨一個祝雅瞳……可那是祝雅瞳,這麽大的事情,
自己可是萬萬不敢自作主張地說出來!

  想明了前因後果,倪妙筠才回過神來,胸前兩團妙物就此被輕薄了好一會兒。
她拍開吳征雙手嗔道:「人家都急死了,你還作弄人家!」

  「我沒呀,你能反唇相譏誰,逮著她一個人說不就得了。」吳征口中隨意答
道,一雙手不依不饒,就纏在那對筍乳上享受豐綿彈滑,怎麽也不肯被拍開。

  「哎呀,人家說正事……咦?」倪妙筠嬌嗔不依間忽然靈光一閃。吳府女子
多,個個都聰明伶俐,一個人想辯解得過她們,莫說沒道理,就算有道理又哪里
辯得過來?自己唯一能【說得過】的只有祝雅瞳,可不就是只要把她【說服】了,
余人哪里還會再多嘴?

  想通了其中道理,倪妙筠白了吳征一眼。倪妙筠也是心思縝密,聰慧機靈的
女子,可是在吳征面前時便時常反應不及。除了與韓歸雁一樣,女子到了喜歡的
人面前容易變得【笨笨】的,也因吳征做事不依常理,奇招叠出,讓人難以捉摸。

  情郎的本領出眾,女子少有不歡喜不與有榮焉的。倪妙筠芳心竊喜,終於發
覺美乳又教情郎把玩了好一陣,這下終於跳了起來撒嬌道:「好了啦,莫要再折
騰人家,快幫人家著衣打扮。」

  描眉畫目,倪妙筠從前做得並不多,以她的天生麗質,再好的胭脂水粉也無
甚增色,因此每每需要上些妝容時都有些不耐煩。今日畫起妝容來不僅耐心細致,
還覺甚是有趣。雖是匆匆忙忙,吳征除了遞些用品也幫不上什麽忙,可與她一同
坐在鏡前,欣賞她梳理雲鬢,略施粉黛,個中情意纏綿難以言表。

  梳妝完畢,倪妙筠才強撐著酸麻的雙腿,邁高了膝彎,足脛上那只栩栩如生
的翠鳥在裙角下若隱若現,一如她平日行步的模樣。可是吳征見了便笑,倪妙筠
撒了會嬌,也知【身體不佳】,強撐無用,索性不再裝模作樣,氣嘟嘟地出了小
院。

  院落之間的石板路多置有桌椅涼亭,冷月玦清早起來就給柔惜雪請了安。柔
惜雪昨夜夢中全是昔日同門,以及那曲笑傲江湖,見了冷月玦便又央她再奏一遍。

  冰娃娃見師尊心神不寧,按孔吹簫時便放慢了節奏,以輕緩柔和的清心普善
咒助她安定心緒。柔惜雪自是極愛,閉目聽了一遍又一遍。冷月玦見狀也不停下,
翻來覆去,緩緩悠悠地演奏。煙波山上的絲竹之聲正自她口中而出。

  冷月玦音律大進,吹簫時心緒雖曲起伏,原來一派光風霽月,全身心都似雖
山風溪流飄蕩。但倪妙筠出了院門,她便忍不住「噗嗤」一笑。

  笑聲之突然,連玉簫都來不及從口中取下。噗嗤聲就此灌入簫管,曲調亂作
一團不說,玉洞滴露也發出如竹中空的喑啞之聲。倪妙筠見狀,一臉僥幸瞬間繃
了起來,瞪著驚恐的大眼睛,嘴角卻也有一絲好氣又好笑的笑意。

  原來她雙腿酸麻,行路時頗不自然,尤其大腿內側更是酸得發疼。為了緩解
這片肌膚的酸痛,不得不小腿與腰胯多多發力。如此一來,不由就扭腰擺臀,行
路姿態比起平日要妖嬈許多。倪仙子的風情可與搔首弄姿向來無關,難怪冷月玦
見了會失聲而笑,若不是簫管在手,只怕要捧腹絕倒。

  吳征未起,諸女也都在小院中等候,聞了院門打開的吱呀聲與忽然岔了氣的
簫聲,也都一一出得門來。但見吳征笑吟吟地與手足無措的倪妙筠在她的小院前
並肩而立,心中俱都明了。倪仙子早就動了真情,吳征悄無聲息地奉上天陰門一
座,這般大的驚喜讓女郎再也沒得半分抵抗之能,就此投入情郎懷抱,也在情理
之中。當然,能猜得到倪仙子是主動為之的尚在少數。

  「當與掌門師姐稟報一聲。」祝雅瞳嘴角含笑,以目光止住諸女幾乎忍不得
的笑意,攜起倪妙筠的柔荑。

  吳府上下,含羞帶臊的女子不是沒有,但像倪妙筠這麽容易驚慌的唯她一人。
倪仙子可是向來以冷靜得近乎冷酷,堅忍剛強,刺殺無情著稱。見到她在府上這
般模樣,實在誰都忍不住想笑。

  「是。」倪妙筠早已羞得不敢擡頭,任由祝雅瞳拉著她來到柔惜雪身前,忸
怩了片刻,才忽然擡起頭來道:「稟掌門師姐小妹與吳掌門情投意合願結百年之
好。兩家也曾提過親小妹並無異議望掌門師姐成全。」一句話一氣呵成幾無頓點,
說完之後,脖頸又開始彌漫著粉色,香唇緊閉,緊張得像要立時暈過去一樣。

  柔惜雪百感交集地起身,攜著倪妙筠的手道:「都好,都好,你們想要做什
麽,師姐只盼能盡綿薄之力,哪里還會不許。妙筠這麽漂亮,能尋得絕好的歸宿,
師姐心里只有高興。」

  「謝掌門師姐。」倪妙筠終於松了口氣,今日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露出笑容來。

  「令尊令堂……允了麽?」

  「還不能和他們說呀……」倪妙筠又緊張起來,螓首與柔荑齊擺,吃驚著道:
「只是提了親,其余諸事家中還未知……請掌門師姐可憐……」

  「哦~~」柔惜雪也露出揶揄的笑容,俄而又轉為欣慰之笑道:「天陰門重
生之地妙筠有大喜事,這是列祖列宗護佑,吳掌門青眼有加。師姐雖愚笨,人情
世故還是懂得一些,妙筠只管放心,萬一遇見令尊令堂,師姐不會多嘴。」

  把自己和天陰門列祖列宗相提並論,吳征有些無奈地撓了撓頭。一份再造之
恩當得上這些,但是被人頂禮膜拜一般千恩萬謝,吳征著實不太適應。但掌門師
姐待吳征如此尊重,落在倪妙筠眼里便倍覺榮光,不由緊張之意大減,回頭向吳
征感激地望了一眼。

  柔惜雪雙手合十時將倪妙筠的小手一同合在掌心,念了段祈求佛祖祝福與護
佑的經文。從前天陰門榮光顯耀之時,柔惜雪常以此為些達官貴人家的孩童賜福。
每逢此時,較之人前尊榮,人後卻是深陷魔手朝不保夕,自她登上掌門之位起,
竟從無一回【賜福】時心甘情願。

  唯獨這一回,不僅誠心誠意,還心安理得。

  今後不需再違心對賊黨奴顏媚態,也不會有人要她一個失了地位與武功的常
人【賜福】。此刻再沒有高高在上的天陰門掌門,只有為情同手足的師妹祈求一
段美滿姻緣的同門師姐。

  柔惜雪念完了經文睜開眼來,當是閉眼久了,眼前的視線一片模糊,黑白難
分。她朦朧的目光黯然傷神,幸虧神智清明,不像壞了倪妙筠的大好心境,忙展
顏笑道:「師姐唯有一片心意,師妹莫要嫌棄。」

  她武功全失之後,一點點細微變化全在這一眾高手的眼里纖毫不漏,諸人見
之亦覺心酸。這一句唯有一片心意,也可說僅有一片心意,可知她已身無長物,
自認廢人一個。人心之所想,尤其意誌消沈之時,一言一行莫不透露出內心的點
點滴滴。天陰門重生雖是大喜,卻不是她努力所得。從今往後天陰門延續香火,
都要落在兩位師妹與徒兒身上,也與武功全失的她沒有太多幹系。她只不過是見
到了這一切,僅此而已。她已經盡力地打點精神,想方設法地盡一份綿薄之力,
可是她知道,自己能做的極為有限,甚至可有可無。

  倪妙筠方才的羞意與喜意一時盡去,掌門師姐往日是何等人物?現下落到這
般田地。憐惜,恨意,哀傷齊齊而起,又覺悔恨。自己現下可謂春風得意,可天
陰門不過剛從廢墟之間立起,若欲重振山門還有無數事情要做。更不用說師門大
仇未報,掌門師姐無時無刻不在煉獄中煎熬。女郎心中懊惱,竟也落下淚來。

  「傻瓜,開開心心的時候,又哭什麽了?」柔惜雪武功雖失,察言觀色的本
事不曾落下。倪妙筠從興高采烈而至落淚全因自己之故,她心中更加難過,又找
不出言語寬慰,只能說出這等毫無作用的話。

  倪妙筠心中更加黯然,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忽覺自己肩頭被摟了摟。「柔
掌門得閑麽?在下冒昧,想請柔掌門清談片刻。」女郎回頭,見吳征立在身後,
摟肩寬慰的正是愛郎。他嘴角掛著自信又淡然的微笑,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在
這座似乎憑空變出的天陰門里,此時此刻,他神通廣大,似乎就沒有能難倒他的
事情。

  「但憑吳掌門吩咐。」柔惜雪趕忙起身鞠躬著道。

  吳征皺了皺眉,對柔惜雪卑躬屈膝之舉並不喜歡。他也知柔惜雪感念重建天
陰門之恩,又無以為報,只能執恭敬之禮,一時也不好數落,遂伸手道:「柔掌
門請。」

  「是。」柔惜雪又是一躬身,半低著頭隨在吳征身側。吳征莫可奈何,只能
回頭朝祝雅瞳,倪妙筠,冷月玦做了個無奈的鬼臉。

  天陰門前殿俱是佛堂,大大小小共有十三座。吳征與柔惜雪信步而行,直到
正中的大雄寶殿時,才拐頭入內。

  過去,未來,現在三座佛祖金身矗立,頗有巍峨莊嚴之感。吳征取了三炷香
在油燈上點著,卻並未跪拜,向柔惜雪問道:「柔掌門還帶著那串念珠麽?」

  「貧尼隨身攜帶。」柔惜雪取出那串刻著已故同門名字的念珠呈上,嘴里又
念念有詞,似在向泉下有知的同門報以天陰門重建的喜訊。

  吳征接過念珠,待柔惜雪默念完了才自言自語道:「佛家有雲,放下屠刀立
地成佛。我知道這是一句勸人向善的話,只是佛祖留下的經文這麽說,大體是佛
祖自己的意思了。小子無理敢問一句,為何好人行千般善事,未能得正果。壞人
作惡無盡,只需悔改,從此不作惡就能抹平昔日的一切,立地成佛?」

  他越說越是激動,又向柔惜雪道:「晚輩鬥膽,敢問柔掌門一句,若是霍永
寧,向無極放下屠刀誠心悔過,就此得成正果,柔掌門肯不肯?服不服?」

  柔惜雪面色大變!她修行日久佛法精深,可成年後又叠遭大難委身賊徒。佛
法是她安身立命,甚至還能活在世上的根本。多少個煎熬的日夜,都是佛祖安寧
人心的經文撫慰著她傷痕累累的內心。但是在內心深處,她同樣有無數的疑問,
無數的不解,只是從來不願也不敢去深思。

  吳征這一句話直指內心深處,以吳征現下對天陰門的恩德,問話輕易不能不
答,此舉形同逼迫。柔惜雪臉上白了又白,咽喉起伏幾度,紅唇不住顫抖,始終
說不出口。

  「其實柔掌門也知道,他們可以的……若是霍永寧一統天下,從此他就是開
國聖君,立地成佛,受人萬世景仰。那些在他屠刀下的冤魂,自是永世不得翻身
了。」吳征拿起香案臺上的杯卦,仍是形同自言自語道:「霍永寧這種人,能不
能成正果?小子想向佛祖問一卦。」

  與往日天陰門的大雄寶殿不同,這里的香案上共擺了七對杯卦,各具其形。
有半月,有牛角,有陰陽魚,有犀角,有青竹節形等,吳征隨手拿起那對牛角形
杯卦。

  「不要。」柔惜雪駭然之下猛撲上來一把奪走吳征手中的杯卦,這一下發力
太大,奪得杯卦之後一個踉蹌倒在地上喘息不已。而吳征在這個過程中沒有還手,
也沒有丁點的阻撓之意,一代天陰門掌門,有數的絕頂高手變得全然弱不禁風。

  「柔掌門怕佛祖寬恕霍永寧的罪業?」吳征見柔惜雪的模樣,亦覺心中不忍。
他深知一個人從雲端跌下是怎樣的感受,若不是背負血海深仇,還有許多心願未
了,柔惜雪早就自決於人世。

  一柄木魚鼓槌伸在自己眼前,柔惜雪一呆,擡頭見吳征目光中的同情與哀戚。
她握著木魚柄借力起身,在吳征面前的蒲團處盤腿坐下,道:「貧尼……不知…
…」

  「上一回去拜訪柔掌門,匆匆又過了一年……」那是出征之前,與祝雅瞳一
齊去她居住的小院。吳征悠悠道:「有些心里話,不知道柔掌門在佛祖面前,能
否坦誠相告?」

  柔惜雪糾結默然,她青燈侍奉佛祖多年,最懼怕的便是仇敵的所作所為會被
佛祖所原諒,也是她始終無法面對之事。

  吳征見狀又道:「晚輩雖未曾侍奉佛祖,但一向在心底敬重。佛宗勸人向善,
所以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世上萬事萬物,哪有可一言以蔽之的?林林總總俱
有無數的因由。就說這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究竟是勸惡人回頭,還是去勸修
不成正果的好人去作惡?柔掌門修為精深,當明白個中道理的……」

  「貧尼愚鈍,謝吳掌門教誨。」柔惜雪忽然面色一松,向吳征行了個禮,雙
手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也要因事而為。佛祖面前,貧尼願答吳掌門問話,
一片赤誠絕不敢隱瞞。」

  唯物論與辯證法的大道理,的確是世間最難以辯駁的理論之一,柔惜雪怎會
聽不懂?一時還頗有醍醐灌頂之感。吳征也不咄咄逼人,繼續去數落佛經里有失
偏頗的妄言,又拿起那串念珠道:「晚輩想在上面加一個名諱,不知可否?」

  「吳掌門請說。」涉及同門名諱的念珠,柔惜雪並未表露出但憑吩咐之意,
而是要聽聽再說。

  「孟永淑。」

  柔惜雪面容一愕,眼眶中瞬間布滿了淚水,合十閉眼時淚濕雙頰,哽咽著道:
「貧尼愧對孟姑娘,也愧對吳掌門。孟姑娘已仙逝,自當為她盡些心力。」

  「柔掌門倒不必自責,晚輩從未因此事怪過你,相信孟前輩也不會。」

  「吳掌門以德報怨,貧尼不敢因吳掌門寬恕,就自銷罪業,罪業終究是罪業。
孟姑娘終其一生都不知是因貧尼而受災,但罪業仍是貧尼的。」

  「那也由得柔掌門。」吳征慨然,柔惜雪終於肯說些心里話,對他而言至關
重要。往日那麽多恩恩怨怨,若不能徹底說開了,今後難以同舟共濟:「總之晚
輩沒有怪罪過柔掌門。設身處地,若是晚輩當年遭逢這一切,通盤權衡之下,也
會做同樣的選擇。」

  世間安得兩全法,雖說總會待一邊有所不公,抉擇之時都是這般無奈。柔惜
雪雖不願卸下罪業,聽得吳征諒解,也不由面上一松。她執掌天陰門多年,當然
知道吳征所說的這番話用意在於打消自己最後的疑慮。此前在吳府雖不聞窗外之
事,冷月玦時常與她說些時令新鮮事,也知吳府從朝不保夕,到現在重新巍然而
立。吳征的誌向她從前並不清楚,現下在大雄寶殿內,在三世佛祖面前,吳征也
像豁出去一樣,即使得罪滿天神佛,也要說出必為之事。

  「佛祖慈悲為懷,或許會原諒霍永寧。但是晚輩不肯!他若是能放下屠刀立
地成佛,晚輩就不讓他放下,不讓他成佛!不僅天陰門,還有昆侖派,孟前輩的
累累血債全都算在他頭上!」

  吳征左手舉起念珠串,被日夜摩挲的念珠油光發亮。大雄寶殿里金身塑像的
佛光之下,柳寄芙,索雨珊,鄭寒嵐等人的名諱亦似散發著暗淡的光芒。他的右
手又拿起一副杯卦,先前的牛角杯卦被柔惜雪奪走,這一回吳征拿起的,是一副
最為樸素的青竹形杯卦。

  「晚輩要問佛祖,到底允不允霍永寧這種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世間到底
有沒有公理在!」

  「求……求吳掌門莫要這麽做……」

  「晚輩一定要問!」

  「若是……若是……佛祖允了呢……」

  「那就是佛祖錯了!」

  「佛祖錯了……佛祖錯了……」吳征心緒激動,話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
片刻後他漲紅的臉慢慢平複下來,緩緩道:「晚輩只想問柔掌門一句,晚輩只想
問柔掌門一句,天陰門諸位前輩的仇,柔掌門還想不想報?」

  柔惜雪劇烈地喘息,十根手指都深陷至蒲團里,聲若啼血道:「惜雪……恨
不能生啖賊人血肉,為師妹報仇雪恨!」

  「好。」吳征低聲卻堅定無比道:「只需通力協作,我們的大仇一定能報!」

  「啪嗒~~」杯卦落地,晃動,停止,兩面為陰。吳征收起杯卦在桌面擺好,
長舒了一口氣道:「佛祖有靈,也知世間若無懲惡揚善,則無善惡之分。柔掌門
可以放心了?」

  不僅柔惜雪去了胸中最後一個塊壘,吳征也終於放心。從她賭咒立下惡毒的
誓言時不再自稱貧尼,而是【惜雪】的名諱,吳征便知她余生所有的誌願,就只
有全心全意地剿除暗香零落賊黨一途。

  沒有了武功的天陰門掌門又有何用?吳征卻想起了腦海中遙遠的前世記憶。

  那只被稱作【紅魔】的球隊,再經歷了一場空難,隊中球星身死過半。這只
球隊在廢墟之上重生,十年之後登臨歐洲之巔。吳征不是這只球隊的擁躉,但每
當腦海中浮現這段記憶也覺熱血澎湃。

  在他看來,二十年前的天陰門就該倒塌。但是柔惜雪以一己之力扶大廈之將
傾,又培養出無數出眾的門人弟子,天陰門始終鼎盛。若不是收祝雅瞳之累,天
陰門也不至於被燕國皇室與暗香賊黨兩面夾攻,轟然倒塌。話說回來,這世間又
有誰能在這兩家勢力面前安然而退?沒有。

  像柔惜雪這樣的人,豈是一個絕頂高手所能衡量?她能帶來的東西太多,太
多……

  「晚輩見柔掌門衣上有水跡。夜露深重,還請柔掌門保重貴體,天陰門既已
重建,時刻都會在這里,緬懷也好展望也罷,不急於一時。順道說一句,柔掌門
方才奪晚輩杯卦的手法,晚輩破解不得,也躲不過去。」吳征微微躬身拱手,留
下柔惜雪癡癡地在佛堂里思緒萬千。

  ……………………………………………………………………

  煙波島方圓足有十二萬畝,放眼整個華夏大地的湖中島,無出其右者。

  除了天陰門,島中還有諸多勝景。一行人在島上沐日浴月,朝遊島中勝景,
暮歸天陰門安歇。一連三日,在煙霧無際,嫵媚多姿的天湖與煙波島上,煩惱盡
去,樂而忘塵。

  這一日天際放晴,用了早膳,吳征便一臉神秘地領著眾人來到口岸崖邊落座
等候。諸女情知是他口中所言的【貴人】將至,又聽祝雅瞳言道:「廿八日,宜
上任,會友,入宅,掛匾。莫不是今日終於要領我們上昆侖派去了?」

  吳征知道瞞不過這些聰慧家眷,回頭仍是笑了笑,可激動之情已溢於言表。
以他現下的修為涵養,早已可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今日這般模樣,除了與親人一
道不需隱藏心事之外,也因太過重大,難以自持。

  碧空如洗,湖面微瀾,碧綠的湖水上忽現一座樓船,由遠及近直朝煙波島口
岸而來。

  吳征起身領著家眷來到口岸。樓船停下前除了幾名船夫,余者都已遠遠遣開。
此時船夫在岸邊拉好了纜繩,鋪好跳板也急匆匆地離去,樓船上才魚貫下來五人。

  張聖傑領頭,費紫凝與花含花隨後陪侍。落後的一人須發已白卻精神矍鑠,
目蘊神光,在吳府這一眾高手眼里,老者舉手投足俱含有排山倒海之力。另一人
則是士子裝扮,五綹長須,長眉鳳目,儒雅謙和。

  「陛下。」

  「吳兄啊……」張聖傑趕上兩步拉住欲行叩拜之禮的吳征道:「都是自己人,
吳兄不必如此。」

  「陛下再造之恩不敢忘,請陛下成全。」

  「這……些許小事,那吳兄大破燕賊的援手之恩,又要如何來謝呀……」張
聖傑堅決不允,在他眼中,區區一座煙波島與吳府里的藏龍臥虎比起來,又何足
掛齒?

  「好。」吳征哈哈一笑,又向費紫凝與花含花見禮。

  費紫凝福了一福,歉然道:「先前在朝堂對吳先生無禮,還請先生見諒。」

  「額……還要謝過娘娘為我吳府脫離無邊俗事才對,哪敢有半分怨言。」

  「先生不見怪就好。」費紫凝挑眼一看滿面窘迫,站著手足難安的倪妙筠露
齒一笑:「表姐也莫要見怪,嘻嘻……」

  皇後的嬌笑可謂難得一聞,倪妙筠卻更加慌了。幸虧吳征趕著又去拜見老者
道:「見過費前輩,先前援手看護吳府之恩,一向還未與前輩致謝,小子之過。」

  費鴻曦捋著長須,聲若洪鐘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其實老夫不出手,吳
府也能安然無恙。老夫躲在暗處見了欒公主的【九轉玄陽功】,林仙子的【無垢
洗髓功】,大開眼界,說起來還要多謝賢侄這份美差才是。嘖嘖,英雄出少年,
英雄出少年!」

  吳府遭襲,府中留下的高手同心協力,連欒采晴與林錦兒都出了手。能得費
鴻曦一句稱贊,對這兩位在武道上已無力寸進的女子而言,已是極大的榮耀與肯
定。至於天下第一高手口中的英雄出少年,則不知說的是吳征,還是張聖傑,亦
或二者均是。

  帝後妃與國師都還好,吳征侃侃而談,第五位士子卻讓他有些緊張,還不由
自主地搓了搓手才前往拜見道:「見過倪大學士。」

  「爹……」倪妙筠紅著臉站到士子身旁。這位士子正是倪妙筠的父親,輔臣
大學士倪暢文。張聖傑幾乎什麽事都能答應吳征,唯獨吳征想要個博士名銜,張
聖傑也不能一人做主,還要問過倪暢文才得定論。這位大文豪在文壇的地位與聲
望之隆,可見一斑。

  「嗯。」倪暢文掃了女兒幾眼,向吳征道:「小女玩心大起,又急著要來看
新落成的學藝門派,一路給吳祭酒添麻煩了。」

  吳征縮了縮肩膀,心中有鬼,那是絕對不敢與未來老嶽丈對視的,忙賠笑道:
「沒有沒有,倪仙子賞臉一道出行來煙波島,幸何如之。」至於倪暢文稱他祭酒,
分明以文壇同輩見禮,今日免不得要有一場考校,看起來像是要順道把博士名銜
的事情給辦了……

  一行人見了禮,又是互相知根知底,不需有太多禮節,遂一道向煙波山行去。

  邁上階梯,舉目四望一片水天一色,極目不見天際。張聖傑心胸一陣爽朗,
遙想一年前與吳征攜手並肩與燕國一戰取得大勝,不僅讓燕國傷了元氣一時無力
南顧,還掃平禍患就此坐穩了帝位。兩位不世出的少年英傑完成了件不可能的奇
跡,在闊比汪洋的天湖湖心,張聖傑豪情壯誌填塞胸臆,情不自禁地引吭大嘯。
他武功平平,僅為了強身健體,但嘯聲卻如蛟龍出淵,壯烈豪邁。

  「倪學士,吳兄的眼光選中這片風水寶地。朕還是第一回來煙波山,見此情
此景不能自已,思緒萬千不知從何說起,不知倪學士可有感想?」

  「回稟陛下,吳祭酒眼光獨到,在此地辦學立派可謂以華章入勝景。從此煙
波山不僅有景,更有靈!此地是昆侖大學堂所在,臣不敢喧賓奪主,還請吳祭酒
先展大才才是。」倪暢文看著嚴肅,實則人情世故無所不通,看他府邸上的那副
楹聯便知不是個書呆子。這一番對答分寸拿捏極佳,需知世間能接受張聖傑與吳
征這種怪異關系的就不多,他還能兩邊都不得罪之下,話語間各依其位,更加難
能。

  吳征卻知這一席話算是正式給自己出了個題,倪暢文今日分明有心要定下這
博士之位。一來昆侖大學堂已落成,祭酒是不是博士,幹系甚大須知整個盛國也
不過只有八位博士而已。二來當著張聖傑的面,如果吳征是個欺世盜名之輩,胸
無點墨,他拒絕起來也好有個見證。

  比起這些大文豪,吳征的學問底子遠遠不如,但他現下卻信心十足。為了順
利迎娶倪妙筠,這一關必然要過,也早早開始準備。俗話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
會做詩也會吟。吳征閑暇間把腦中那些數千年的華麗篇章翻來覆去不知默念了多
少回,倪暢文再怎麽出眾,自己尋章摘句,總能答得上來。也沒準備能壓過這位
大文豪,只消能應得上,這一關便能過了。

  「晚輩鬥膽請倪大學士出題。」謙讓之風不敢逾矩,吳征作為末學後進,當
然要讓倪暢文出題。此刻他對自己的【才華】無比自信,雙目淡然而明亮,竟然
生出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度來。

  「嗯~」倪暢文背著手,見這里湖天一色,波瀾壯闊,身邊更是兩位不世出
的少年英傑。回望歷史長河,總是時勢造英雄,只需世易時移,總有英雄人物應
聲而起,創不世功業。而這兩位少年英傑,偏生在大勢已定,盛國將逐漸敗亡之
時,猛然奮起,竟欲英雄造時勢。且首戰便立奇功,改變了國運,也將時勢生生
拐了個小彎。

  無論未來的結局如何,這兩位少年英傑都會在世間掀起驚濤駭浪,也必將在
史書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倪暢文心潮澎湃,生於亂世,隨英雄之主,即使文人也會豪情萬丈。他伸手
遙指天湖湖面道:「南橋頭二渡如梭,橫織湖中錦繡!請吳祭酒賦下聯。」

  「咿~」或嬌柔或奇異的贊嘆聲響起,大學士出手便見不凡,即使只是一副
上聯也讓人驚嘆。

  他手指之處,兩艘漁船正在湖中劃動,留下兩道水跡。原是普通之景,天湖
上日日可見,可他以船只比梭,將天湖比作錦繡。更隱隱然有將張聖傑與吳征比
作這兩只江山之梭,正織錦於天地間之意。個中寓意,氣魄,無一不絕,就連溜
須拍馬都已達極致!看張聖傑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就知倪暢文隨口一句上聯的
功力。

  上聯如此之難,吳府上下都擔憂吳征對不上來,有損顏面。倪妙筠更是緊張
得捏緊了粉拳,心中不斷埋怨父親太過較真,一下子就弄出這麽難對的上聯,萬
一對不上可讓吳征怎麽辦?若讓倪暢文知道她心中所想,不免要搖頭苦笑女生外
向……

  吳征暗道一聲慚愧,果然文學是有共通性的,即使在不同的天地,大豪們的
胸襟之下一樣會有類似的華章。他拱了拱手指著西面,那里正是青蘇城護國寺的
佛塔道:「晚輩試對一句:西岸尾一塔似筆,直寫天上文章。」

  「好,好……娘,大師兄真棒!」顧盼一時激動得蹦了起來。

  吳征對出來之前,想必人人心里都捏著把汗,對出來之後才能松上一口氣。
且吳征不僅對得快,比起驚艷的上聯,下聯無論在哪一方面都不差。小姑娘所不
知的是,除了吳征這一番胸襟氣度之外,更以一對之。內里的含義,江山只有一
位主人,吳征現下所做的一切有自家的道理,江山卻是不會去爭的。

  「陛下,吳祭酒大才。若以文學而論,臣與吳祭酒只可平輩論交,同年相稱,
不敢以長輩自居,更不敢對吳祭酒博士之名有異議。」倪暢文居然生起心悅誠服
之感。這一副上聯本可稱他生平得意之作,吳征的下聯堪稱錦上添花,這一副聯
足以成千古絕對。

  若單以辭藻華麗或是行文詭奇而論,這副聯算不上什麽,妙就妙在應景。臥
薪嘗膽多年之後,剛剛率積弱的盛國擊敗強大燕軍,正躊躇滿誌的盛皇面前,織
錦湖中,書寫天空,所謂英雄造時勢,不外如此。

  「若非吳兄與倪大學士,哪里會有這樣的佳作。」張聖傑反反複複念了幾遍,
對這幅聯簡直愛不釋口:「吳兄,倪大學士既無異議,就要稱吳兄為吳博士了…
…」

  「哈哈,哎,這怎麽好意思……哈哈……」

  不明吳征為何會對博士二字如此敏感,也沒得深究,一行人便向煙波山北面
行去。途中路過天陰門山腳桃林,張聖傑特意向柔惜雪道:「今日是昆侖派的大
日子,朕回頭再瞻仰天陰門,柔掌門勿怪。」

  皇帝謙和而禮數周到,柔惜雪心知這一切不過是吳征的面子,忙合十答禮:
「謝陛下厚恩。」

  比起優美如仙鄉,浪漫如夢境的天陰門別院,坐落於煙波島北面的昆侖大學
堂便少了些脂粉氣。山坡腳下是大片大片的田埂,足有三萬余畝地之多。島上大
多都是怪石,這一片的土地最是肥沃。

  吳征指著田埂道:「今後若有學子門人家境貧寒,就可著他們來此耕作。所
得彌補些日常支用,躬耕田畝的隱士高人不少,也不算埋沒了他們。學堂有此根
基之地,平日用度都可自給自足。若還有缺,再到南面多種些瓜果,置辦些漁船
打漁,不需外力衣食無缺,方為長久之計。」

  原來天陰門山坡上的果園還有這等規劃,吳征思量周全,看來昆侖派在這里
建大學堂,的確有廣招學子之意。昆侖派今後不僅是座武林豪門,更要文武雙修,
百藝齊放。

  上了山坡,昆侖派的山門躍然眼前。吳征當了掌門,昆侖派也改了新制,就
不能依從前昆侖山上的屋舍依樣畫葫蘆。如今屋舍連排成片,錯落有致,都是吳
征重做的規劃。吳征也是第一次來,見到熟悉的山門心潮起伏,不由可惜林錦兒
未能一道同行。

  「昆侖世代忠義,能在煙波島上重煥山門,大盛何幸!」張聖傑親自從行囊
中取出筆墨紙硯,在石桌上擺好,又取來清水親自磨墨道:「吳兄,山門還沒有
楹聯,請吳兄題之。」

  「世代忠義,遭逢大難,昆侖之魂豈可就此而改?豈能就此而忘?」吳征接
過沾了濃墨的大筆,雙手捧給朱泊道:「請朱師祖手書。」

  「哈哈,哈哈,好,好。」朱泊大笑,他的一手狂草已能登堂入室。當下更
是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咕嘟咕嘟將兩葫蘆美酒全數灌進口中,閉目養神,微醺之
間醞釀著草書筆意。

  「賊徒為害世間,昆侖與其誓不兩立。我師奚半樓一生俠義,賊黨欲汙昆侖,
我師與一眾長輩以鮮血洗刷汙名,至死不悔。他們的遺骸至今難尋,但天為被,
地為床,英魂於天地青山綠水之間,不愧俠義之名。我吳征以師門為傲,以師門
長輩為傲。我吳征在此立誓,必將賊黨斬草除根!」

  吳征心緒萬千,遙想那位曾在民族大難面前慷慨就義,以鮮血喚醒民族之魂
的偉人發出的振聾發聵之言:「有之,自嗣同始。」師門長輩們並未為了民族之
義,但在師門危難之前,亦拋頭顱,灑熱血,壯懷激烈絲毫不遜。

  「一住行窩幾十年,蓬頭長日走如顛。常憐世間眾生苦,不羨蓮舟太乙仙。
無物可離虛殼外,有人能悟未生前。出門一笑無拘礙,雲在昆侖月在天!」昆侖
山上英烈豪氣縱橫,陸菲嫣從未忘懷,值此之際,美婦忍不住吟出他們慷慨赴死
的詩句。

  吳征亦跟著默念即便,沈聲莊嚴道:「師祖請執筆。我自橫刀向天笑!」

  朱泊猛然睜眼,渾濁的雙目居然精光四射。「好!」地大喝聲中,朱泊靈猿
般飛身而起。被這一句豪情四溢的詩句一激,胸中筆意掀天,手中大筆如風,落
毫如雲煙一氣呵成!

  「去留肝膽兩昆侖!」

  昆侖舊址已毀,卻於此地新生,不變的只有門派俠義之魂。朱泊再度飛身而
起,一行狂草大字豪興縱橫,宛如鳳凰涅槃般的輝煌燦爛。

  吳征心中亦湧起一股難抑的沖動,居然不管不顧地拿起一桿墨筆,在山門旁
空白的石碑上寫下兩行大字,以為昆侖之魂。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良。】


                             【未完待续】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7-3 17:11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0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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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7-3發表於SIS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二章 江河雲湧 羅襪生塵

  昆侖掌門什麽都好,品貌佳,為人和善,聰明而不自傲。缺點雖然也不少,
但要說出幾樣旁人一時也想不起來,俱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唯獨一樣能讓人笑
一輩子,說他那筆字寫得難登大雅之堂叫做留了面子。讓一絲不茍的老學究來評
判,就叫有礙觀瞻。

  所以吳征最不愛的就是揮毫寫字。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的人,都有脾氣,
實在沒得天賦,就算初時還有些興致,久而久之也被現實打擊得垂頭喪氣,避之
唯恐不及。——臉皮再厚,誰又樂意成天找人取笑?

  但是吳征寫下這八個字之後,連自己都一個楞神,回頭便往祝雅瞳望去。母
子倆在這一刻似乎形同一體,做出相似到極點的事來。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良。單以字而論,吳征寫得仍然不
怎麽樣,可筆畫分外地鋒銳,透出一股勢不可擋的味道。但在每一個轉折之間都
包含一股圓潤,似都留著回旋的余地。俠者胸懷,不僅是遇強敵而不怯,更有待
弱者的包容與扶持。

  吳征的字雖算不得佳,但字中的筆意全然體現了這八字的內涵。正如祝雅瞳
曾書寫下的馥思居三字一樣,情感融之於內,境界便自然而然地拔高了許多。

  昆侖派自全盛而敗亡,再到如今重生於煙波山,祝雅瞳始終默默地在自己身
邊。像春風一樣溫柔,你時常感覺不到,但是每遇困境,她都在溫暖著你。

  吳征百感交集,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最艱難的歲月里,沒有人背叛,沒
有人離棄。她們都在,就是吳征最大,最強的支持與動力!

  而最讓他意外的,是欒采晴居然癡癡望著山門,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那目光又是迷茫,又是深邃,又有一股不解,合十的手勢卻朝聖一樣萬般虔誠。
吳征多看了兩眼,欒采晴似是恰好默念完想說的話語,忽然放下雙手,媚目里雜
念盡去,釋然地朝吳征一瞪,一撅唇做了個不屑的鬼臉。

  吳征幾乎已淡忘了她還曾與師尊奚半樓有過一段流星般轉瞬即逝,卻足以銘
記一生的情緣。此刻猛然記起,猜想她默念的話語定然是對奚半樓所言。人生於
世,孰能無情,或許於這位看似浪蕩不羈,卻飽嘗人世心酸冷暖的皇室公主而言,
那一段兩人同行回到長安城的路途,才是至今最為安心的一段時光。

  吳征既有明悟,不怪她對自己的倨傲無禮,忙微微欠身以表謝意。一來像當
年奚半樓登上掌門之位時,對道賀的賓客執謝禮。二來她還記念舊情十分難得,
看來也一直把昆侖門派重立之事放在心上,值得替師尊謝過。或許那一句我自橫
刀向天笑,欒采晴看了,腦中也會有昆侖山上一門忠烈慷慨豪邁的畫面吧。

  今日的熱鬧遠不像當年奚半樓時的賓客滿堂,但每一位都極有分量。唯一的
遺憾便是林錦兒未至,這點無可奈何,唯有日後她得了消息,屆時再來不遲。

  書寫楹聯等就算是吳征的登位之禮,簡簡單單卻又讓人難以忘懷。連費鴻曦
都捋著胡須喃喃道:「怎地聽了上一幅,看完這一幅之後,宗門里那一幅越想越
是沒味道……賢婿,改日幫老夫寫一幅吧……」

  倪暢文苦笑著搖頭道:「嶽丈大人在上,非是小婿不願,若無合適的心境想
寫一幅入得了嶽丈法眼的甚難。小婿記在心里,日子就請寬限些。」

  「不忙,不忙,賢婿記在心里就好。」費鴻曦搖頭晃腦。心想倪暢文說的不
錯,今日連見了兩幅豪氣幹雲的楹聯之後,還能入得了眼的實在不多。

  墨跡已幹,日後自會有高手匠人依字鑿刻。看看漸午,有小吏們送了飯食,
個個低著頭來去匆匆,也不敢發一言。只是些許小事,也能看出如今盛國上下大
有不同。若是一年余之前,張聖傑想出宮一趟要做足了花樣,沿途跟蹤盯梢的也
少不了。今日他在盛國早已一言九鼎,待這一輪官員清洗替換完畢,盛國上下便
是鐵板一塊。

  人數不少用餐坐了三桌,但是幾乎不分貴賤。至少在別處,絕對見不著一國
之君與人同桌還沒半分架子,連皇後與貴妃也平常得像隨夫做客的婦人。唯獨倪
暢文左右不自在,繃著臉顯得極不適應。他看了看女兒,倪妙筠坐在吳征身旁,
也與張聖傑同桌,居然甜笑嫣嫣,對吳征與張聖傑之間怪異的關系有種習以為常
之感。大學士滿腹疑團,只能暗嘆這些事已超出常理的範疇,書里看不到,世間
從前也沒見過,只能留待日後再研究。

  酒足飯飽,陸菲嫣與韓歸雁陪著皇後貴妃,祝雅瞳陪著費鴻曦,很有些主人
的樣子。張聖傑幼時在宮中苦學,年歲稍長就去了長安城為質子,煙波山第一回
來,吳征便陪著他外出散步。

  「吳兄這所大學堂的格局可是見所未見,似乎,似乎甚是龐雜?」張聖傑看
著昆侖大學堂里分門別類的學屋,以及群落式的布局,有些疑惑地問道。

  「嗯。那些才氣縱橫,一看就會,一學就熟的天之驕子不用我來教,要教,
也是直接去做內門弟子。學堂里,專門為陛下培養些有一技之長的專才。」

  「一技之長?專才?」

  「不錯。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嘛。世代耕田的農夫,只要願意來的
都可擇優就讀。他們天天都在田里種地,怎麽種糧食收成高,遇到災年有沒什麽
補救的方法,農具哪里不趁手,有沒有改良的可能。這些東西,常識性的匯總之
後編撰成冊,根據氣候不同分發諸郡。可改良的著他們放手去試,只消一兩樣能
有好點子,幾年下來舉國上下收成都能看漲。農夫如此,其他漁民,商賈等等等
等,反正來了昆侖大學堂,總得讓你習得一技之長回去。利民萬代,則利國萬代。」

  「吳兄所言,愚兄一時還不能全懂。只是聽來甚是稀奇,又甚是有趣……」
張聖傑聽得目瞪口呆,一時不能完全想透。唯一清明的念頭,就是吳征若真的做
成了,這里會成能人匯聚之所,日後朝中官吏但有所缺,到大學堂來挑人錯不了。

  他登基兩年多來,除了掌控朝局之外,深感頭疼的其實是【全才】過多。這
些全才看著什麽都會,實際每一樣都是誇誇其談,說些冠冕堂皇的好聽話,真要
解決問題時束手無策。吳征所言的【專才】聽著難登大雅之堂,實則細細品來大
有滋味。

  國泰民安,其實是民安則國泰。民有生計豐衣足食,自然安生,也會打心眼
里擁護當朝,畢竟誰不想過好日子?吳征做的這些事小,但昆侖大學堂的每一位
學子至少都有一技之長,安身立命不成問題。這種學子多了,朝中東家長西家短
的麻煩事都要少許多。優秀者就更實用,尤其是能解決國家具體問題,能出謀劃
策的吏,師爺,總能讓各地的庸官少出幾手昏招。若是拔尖者,在朝中安排些職
位也不是不可。張聖傑腦子隨意一動,六部中不就需要這麽些人麽?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只想為百姓們做些很實際,又有效用的事。」
吳征笑笑,望著西面天邊悠然道:「我自幼在昆侖長大,師門教導俠義之事,我
總覺得少了點什麽。所謂俠之小者,除暴安良,安良可就不包含著讓百姓有過日
子的能耐麽?陛下也不必心急,慢慢來吧,這事兒一年半載的成不了,須持之以
恒才是。」

  「哈哈。正是!來,吳兄,我們那里坐。」

  「大學堂的事有賴吳兄,不急。但是眼下著急的也有幾件。」張聖傑邀吳征
在一座涼亭坐下,從懷中取出幾封書信道:「愚兄知吳兄心願便是手刃霍永寧,
掘暗香零落祖墳挖寧家根基,令他斷子絕孫。愚兄未得準許一貫不敢插手,唯恐
誤了吳兄的計劃。愚兄這里有些官面上的文章,或可助吳兄一臂之力。」

  吳征打開第一封信,上面縱橫雄渾的字跡可見過不少回,這一回還是讓眼珠
刺痛了一下,冷笑一聲道:「國書?呵呵,霍賊寫的。」

  吳征留下個自己毫無作用的江州,卻在梁玉宇手中發揮出巨大作用——當然
是對吳征而言。梁玉宇死死守著自己手中最後一塊地盤,只消江州在手,他秦皇
的身份就不是只喪家之犬。有了這片根基之地,果然有不少大族出於種種因由拜
在他麾下。控制了江州一帶的水陸兩路,兵員十萬,糧草暫時不缺。實力說不上
有多強,也不是任由揉捏的軟柿子。

  成都城里的另一位秦皇梁俊賢莫名其妙就少了一大片國土不說,每日還得提
心吊膽。梁玉宇畢竟是正兒八經的太子,先皇也沒有留下只言片語要廢了太子。
梁俊賢孤註一擲奪了成都稱帝,以威壓人,難以服眾,且手上血案累累,得罪了
諸多大臣,時刻都要擔心被反噬。

  燕盛兩國大戰一場,兩川之地原本秋毫無犯。可大秦國本就像一鍋沸油,這
一戰恰似在鍋底又添了把柴,鍋里油花滾熟翻騰,濺得一地狼藉。

  羸弱的盛國居然可以主動攻略燕國城池,且正面一戰也打了個旗鼓相當。這
一戰不僅讓盛國上下煥然一新,也讓燕國南下攻略盛國的步伐被狠狠地絆了一跤。
——大秦國三關穩固一時難破,恰逢內亂無暇他顧,燕國除卻北方胡人的威脅之
後,趁機奪取盛國土地甚至就此滅了盛國便是絕佳的戰略。

  欒廣江彌留之際拼力大敗草馬黑胡,又收繳祝家資財,將內憂外患一舉掃除,
給欒楚廷留了一副好牌。萬萬沒有想到,懦弱的張安易居然也留了把大牌給張聖
傑。且張聖傑以有心算無心,又膽大心細到了極點,將大牌打得淋漓盡致。

  相較之下,限於內耗的大秦忽然成了三國之中最弱一國。

  形勢完全不是原本預料,梁玉宇是爛命一條死中求生,反而不那麽迫切。梁
俊賢就心急如焚,恨不得早早一統大秦,以面對燕盛兩國越來越大的壓力。

  可是從前與他【同心協力】,或者說一同作惡的霍永寧再不與他一個鼻孔出
氣。中書令在朝堂上陽奉陰違,有時甚至直接就唱起了反調。驃騎大將軍向無極
左右推諉,總之就是準備不足不出兵。梁俊賢氣得火冒三丈,又沒有辦法。光靠
著自己舅舅手上的兵力,去攻打地勢複雜的江州難言必勝。

  大秦國伏鋒病亡,韓克軍被迫投盛,整個川中再無一呼百應,可獨當一面的
大將之材,梁俊賢再著急也沒有辦法。成都城里連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味,隨著時
間的推移,皇帝與中書令的矛盾越來越深,隨時都有可能炸鍋。

  「正是霍賊的親筆國書,呵呵,親筆國書。」張聖傑也冷笑道:「他如今叫
做不上不下,左右為難,依愚兄看,霍賊的日子比梁玉宇還難過些。」

  「名不正言不順,倒行逆施以威福壓人,豈能服眾?一切都是他自作孽。」
吳征目中似有火光閃動,一字一句地看著這封國書。

  霍永寧的局面在吳征預料之中,從他扔下江州給梁玉宇開始,霍永寧就是最
難受的一人。賊子洗白上了臺面,只消賊心不死,終究是賊。霍永寧不會滿足於
中書令,他要的是登上龍椅,君臨天下。如今大秦國軍力有一大半在賊黨手中,
原本循序漸進,不過三兩年便能自上而下掌控朝局。屆時霍永寧大可杜撰些先皇
遺書,先監國,再廢帝,大秦唾手可得。

  可梁玉宇回到江州,霍永寧嘴里發苦。太子不僅是梁俊賢的眼中釘,肉中刺,
也是他的。原本該在涼州自生自滅的太子穩穩當當地坐在江州,什麽監國便輪不
到霍永寧。但霍永寧依然不能對他動手,或說至今找不到動手的良機。

  兵出江州,他要怎麽說?說梁俊賢才是皇位正統?不可能,梁俊賢很快就是
個【荒淫無道】的昏君,無論如何說不得他是正統。且一旦動兵,梁俊賢畢竟坐
在皇位上,借機擴充實力招攬兵員都成為可能。

  張聖傑所言霍永寧不上不下,左右為難,一個字都沒有錯。然而看到他這麽
難受,如坐針氈,吳征就又舒服,又開心。

  「吳兄怎麽認為?霍賊會收手麽?」

  「蒼蠅聞到了腥臭,水蛭喝著了膿血,怎麽收的了手?」吳征看著國書輕蔑
地一笑,道:「結盟,共討無道燕國?這是騎虎難下,逼得必須要找梁俊賢先開
刀了?」

  「所見略同。」張聖傑贊同地點頭道:「霍賊要攘外而先安內,這封書信一
來,遲早與梁俊賢火並。」

  「狗咬狗,正巧看好戲。」吳征將國書隨手一丟,道:「這封國書給陛下的
是結盟,給欒楚廷的便是告知了。他要殺梁俊賢,又怕陛下趁亂攻略江州地盤,
正要挑唆燕盛兩國再戰好無暇西顧。」

  「吳兄認為呢?」

  「如果是我,就按兵不動,穩守葬天江一線。燕國與草馬黑胡一戰元氣大傷,
此前與陛下交戰又損兵折將,想要大舉南下短期不可得。江州這種地方,食之無
味,棄之可惜,就讓它留在那里原封不動的最好。一個活著又獨立自主的梁玉宇,
作用遠比江州要大得多。大秦國如今北不能出涼州,西不能躍江州,就是一塊死
地,管他誰是國主都變不出花樣來。讓他們狗咬狗,留著今後慢慢宰割就是。」

  「哈哈哈,世人皆傳吳兄雖有急智,政略有所不足。天下謬論,無過於此。」
張聖傑撫掌連連,顯然又與吳征不謀而合。

  「花了時間精力,總會懂一些的。」吳征並未因張聖傑的稱贊而欣喜,有些
落寞地起身道:「從前懶惰,若是早些肯下苦功,或許能多保下些人來……賊黨
盤踞世間百余年,樹大根深,要將他們斬草除根,只能慎之又慎以免打草驚蛇。
我對付他們都以穩為主,不可急躁貪功,但有時策略必然會太緩。陛下要稱雄天
下,如今時不我待務必勇猛精進,萬萬不要受我影響。」

  「愚兄會相機而行。除賊黨,爭天下,一者是吳兄心願,一者是愚兄心願,
均缺一不可。」

  吳征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失笑道:「陛下政略豈是我所能及,倒是多
心了哈哈。」

  「吳兄在私下肯自稱我而不是臣,什麽事都沒有這件更讓愚兄開心。」張聖
傑又取出第二封書信道:「突擊營在盛燕之戰里大放異彩,聽說燕,秦兩國都在
收編武林人士操演成軍,欲與大盛突擊營一較長短,吳兄當先知悉。尤其……秦
國的那一支,怕還是吳兄昔日留下的心血。」

  突擊營不僅是盛國最為精銳的武力,在吳征手中也另有大用。燕,秦兩國都
著手組建類似的軍伍,將來在戰場上必是勁敵。尤其吳征在秦國為官時曾組建武
林同盟且已然成型,一下子全讓霍永寧撿了現成便宜。

  吳征隨意看了眼便放下紙頁,十分輕蔑地笑道:「這叫師盛長技以制盛麽?」

  「盛國羸弱多年,還能有所長技,朕甚自傲。哈哈。」張聖傑一挺胸,作出
在朝堂誇獎臣屬的模樣來,正是當日他上朝時得到這份奏章,著實難以掩飾的得
意。

  「學呀,好好學。」吳征的笑容越發輕蔑,道:「傲慢,猜忌,良臣為之死
難,國亦為之傾頹,現下想起來好處了?呵呵,陛下寬心,讓他們學去,學不會
的。這些東西都在意料之中,我也有應對之策。」

  「吳兄有把握就好。」吳征刻意不分說明白,張聖傑也不追問半句,可謂赤
誠相待:「別無他事,還是速速回去,莫讓吳兄家眷久等。」

  「啊,對了,險些忘了件事。」吳征向張聖傑長身一揖謝道:「多謝陛下撮
合臣與倪仙子姻緣,若得倪大學士允可,大婚時還要給陛下一份謝禮。」

  「嗨,愚兄就是順手一推而已,以吳兄的本事沒有愚兄也是手到擒來。」張
聖傑聽得也是眉飛色舞,湊近了低聲道:「這麽說吳兄已經,嗯?啊?」

  「嘿嘿,嘿嘿,不久,不久。」

  「對了,有件事還要請教。」兩人起身返程,交頭接耳著道:「二十四橋院
里,吳兄的銅鏡為何這般明亮清晰?愚兄讓匠人試了好幾種銅鏡都不成。」

  「昂?陛下也要建鏡光間?」

  「叫鏡光間?好名字,嘿嘿,正是要在宮中也建個三五間。」

  「做鏡子的銅里要加些石英砂,一同熔煉再塑造成型方可。回頭我讓匠師幫
宮中做些就是,陛下您有所不知,現下的還不成,遠遠說不算清晰,這工藝一點
點地研究進步下去,遲早能做出光可照人,就像彼此目中所見一模一樣的鏡子來。
連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玻璃……」

  「這般神奇?那若是做出這等鏡光間來豈不是……這個翻來覆去的嘛……嘿
嘿……」

  「那是當然啊……簡直……哈哈哈……不能再說了,一會兒讓皇後看出異樣
來,免不得又挨一頓打……」

  兩人並肩而行,看看將近昆侖派,遠遠見顧盼探頭探腦。顧盼瞧見吳征和張
聖傑談笑風生地歸來,說的都是些不重要的閑話,這才跑上來道:「陛下,民女
有些話想與大師兄單獨說,請陛下贖罪。」

  「無妨,你們說就好,朕自己回去。」張聖傑朝吳征挑了挑眉,意即吳兄艷
福不淺,施施然去了。

  「長安為質,居然造就這樣一位平易近人的皇帝,真是……天將降大任於斯
人也,必先苦其心誌……」顧盼想起吳征教過她的詩文,眼前的張聖傑何其契合。

  「了不起的陛下。」吳征也稱贊了一聲,拉著顧盼的手道:「盼兒想說什麽?」

  「大師兄,有件事盼兒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先來悄悄問問大師兄。我想,我
想留在這里一段時日,好不好?」顧盼緊張著,卻又忽閃著殷切期盼的大眼睛,
連連擺著手生怕吳征誤會道:「人家真的不是對大師兄或者府上有成見不回去,
是實在想留在這里,為昆侖做些事……」

  原來如此。掌中姑娘的小手又軟又滑,但吳征卻能清晰地記得小手的每一次
變化。從黃角女童到現下的青春少女,這雙柔荑從肉呼呼地變作越發纖長。

  常常向自己撒嬌的女娃兒已經長大了。

  「盼兒若是真想,師兄當然同意。」吳征撥著她額前劉海,愛憐地道:「不
久後要招收學堂的夫子與學童,要做的事還很多。誌傑和宜知再過七日也會趕來,
盼兒在這里與他們匯合就好。誌傑有過目不忘之能,學堂里的事宜由他操持最為
合適不過,盼兒可多跟著他學學。就是……師兄想問問,盼兒準備什麽時候回府
上來?」

  「三月夠……會不會太久?」顧盼聽吳征準許頗為興奮,但一想要暫別吳府
又十分舍不得,想了個時間怯生生地道。

  「太久!」吳征把臉一板,又笑了起來道:「給你留幾只撲天雕,哪天沒事
了就來紫陵城,這點路途大半日的就到了,誰說留在煙波山就被關著不許出門了?」

  「好,好,嘻嘻,人家就知道大師兄最會疼人了。」顧盼的願望全都被允可,
心滿意足,興高采烈間與吳征對視著又覺臉紅,一轉身飛也似地去了……

  春風十里柔情,怎奈向,歡娛漸隨流水。

  一番暢遊終有時,喘息之機不代表已高枕無憂。遊玩興盡,終返歸途,紫陵
城里還有吳府在等待主人歸來,也有無數的艱難險阻在等著他們一一解決。

  回府後歇了兩日,冷月玦在晨間忽然急匆匆地找到吳征道:「師尊不見了…
…怎地不告而別?」

  「她與妙筠一道兒,怎地沒與你說麽?」吳征抽了抽嘴角,天陰門這些人的
確修行久了都有些孤僻,又或者是故作神秘還是怎地了?

  「啊?」冷月玦原先驚慌,一想柔惜雪也不可能就此離去,就有些奇怪,見
了吳征才又放下心來:「跟倪師叔一起去哪兒了?」

  「正好有事要說,來,召集後院一道兒來。」吳征大手一揮,頗有指點江山
的意興風發。家中這麽多賢良能幹的女子做幫手,各能獨當一面分憂無數,哪能
不讓他自豪萬分。

  一屋子的鶯鶯燕燕,聚在一起多少回都能讓吳征看花了眼。他清了清嗓子,
罕有地以主人之風道:「我在煙波山與陛下聊過,助陛下爭江山,除暗香賊黨,
一樣都不能缺。咱們府上由此也要分分工,哪一件事都不能輕疏了。」

  諸女都習慣了他的隨和,看他刻意板著臉的樣子,不由心中有些好笑。家主
要擺威風,懂事的家眷都知道配合,一個個也憋著笑不發一言,萬分乖巧地等待
家主訓話。

  「我初下昆侖山的時候,與雁兒定情,當時就說了雁兒是吳府未來的女主人。
這話當然是永遠都變不得的,你們先勿怪……」話沒兩句口氣就先軟了陪起不是,
無人應和,吳征幹笑兩聲,道:「不過現下形勢不同……雁兒還是吳府的女主人,
就是這後院嘛,得著菲菲來做主。」

  「啊?」陸菲嫣她初隨吳征就感夫妻相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頭再風光
再著人艷羨,比起琴瑟和諧半文錢都不值。如今和吳征情投意合,一向恩愛非常,
哪里還計較這些所謂名分?原本她看今日姐妹們都有鬧吳征笑話的意思在,才一
力忍耐憋笑。不想吳征忽然拋出這麽個話來,著實把她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
「不成不成,這……像什麽話……我又從來沒有不服雁兒……」

  「好姐姐,你要累死雁兒不成麽?」韓歸雁似是早已知悉,似笑非笑地看著
陸菲嫣,伸手去撓美婦的腰際道:「一點都不心疼人家……」

  一鬧登時破了功,吳征無奈地看著陸菲嫣一彈而起,反手去撓韓歸雁,諸女
都咯咯嬌聲笑了起來。鬧了好一會還不見歇,看得吳征食指大動,要不是【道理
訣】定力深厚,自己都已加入進眾香國里,好好徜徉一番。

  笑聲漸止,吳征耷拉著腦袋道:「確實是這樣。雁兒要管軍伍,雖說陷陣營
就在左近,乘了撲天雕每日都能來回,讓她忙了一日,回了府又要管內宅,可太
辛苦了些。別忘了,有時候雁兒也得上朝堂,菲菲心細,平日又在府中坐鎮,幫
著搭把手有何不可?也沒人不服氣你吧?」

  這是實話,諸女頻頻點頭。陸菲嫣脾氣溫和,又賢淑大方,和誰都相處得來。

  陸菲嫣還是連連擺手不肯,頗有這個事情交給她不是不會,而是好生難為情
的意思。她原本只想與吳征白頭偕老而已,可不要什麽名分,這下讓她打點後宅
諸事,就像一下子有了名分,要與吳征公開夫妻相稱,太過羞人:「祝夫人比我
適合多了……」

  「傻瓜。」這一下連吳征都笑了,陸菲嫣害羞著推脫的樣子實在太可愛,就
像在提前躲避被人取笑母女共侍一夫的窘狀:「咱們要做的事情,什麽都要人來
通報,這麽多事巨細難分必然會有缺漏,還是要有人入朝為官的。我們家不太一
樣,我只能當這個博士祭酒,平日連朝堂都不去,也不適合參議朝政。我呀,現
在就管突擊營,管好祝家,管好昆侖派,朝中的事情當然娘最合適了,菲菲難道
要把娘也累壞不成?」

  原來如此。

  祝雅瞳已把祝家殘存的產業與力量全數交給吳征,此前只是協助打理吳府。
以她的長袖善舞之能,實在屈才。如今張聖傑坐穩朝堂,各方都缺人手,吳府雖
不願也不必涉入過深,參與其間還是必要的。韓鐵衣,韓歸雁在軍中領兵,朝堂
之上再沒有比祝雅瞳更為合適的人選。

  「我跟陛下都已說好了,再歇幾日陛下就會來聖旨,娘去當戶部侍郎,今後
也有得忙咯。」

  「啊?那……我……我真的……不太會……」有些事在兩人之間的私下無妨,
藏在心里也不慌,一旦端上了臺面,雖只是吳府後宅的臺面,陸菲嫣還是羞臊不
已,推脫著道:「要不……要不……玉姐姐……哎呀……」

  她也知道玉蘢煙同樣忙不過來。二十四橋院在吳征手中是顆關鍵棋子,祝家
的高手們都隱在其間,玉蘢煙在里頭忙得不可開交,哪里還有辦法管吳府家事?

  陸菲嫣糾結了半天,想來想去的確只有自己最適合。自己首先與人為善能調
和家眷們的關系,身為十二品高手坐鎮根基之地,又是責無旁貸。只是臉皮實在
是太薄抹不下來,像逃避似地討饒說道:「玦兒肯定也說忙,湘兒也要說忙,要
不……要不……妙筠成不成?妙筠肯定不忙了吧……倪大學士也沒不準她來。」

  倪妙筠現下幾乎是恨不得住在吳府,唯獨今日未見。陸菲嫣伸手去抓這最後
一根救命稻草,也知希望不大……

  「妙筠去突擊營了,要呆上一段時日。」吳征笑吟吟地一把將稻草搶走,壓
根不給她任何推脫的機會,任由陸菲嫣無力地呻吟,滿面緋紅,無可奈何地應承
下來。

  「是去突擊營?」冷月玦恍然大悟驚聲道。

  「是啊。」吳征得意洋洋道:「突擊營被鐵衣訓得已成軍伍,拉到哪里都是
一支強軍,但是潛力顯然尚未全然發揮出來。他們現下已知攜同作戰,若還想提
升戰力,就要讓他們的武功再一個個地上個臺階才行。有個人,再合適不過了…
…」

  吳征雙目一瞇,目光忽然變得冷厲道:「學啊,好好地學。那幫人把忠正賢
良之人全部要趕盡殺絕,現在又想要學?我看那幫人拿什麽來學!」

  ……………………

  倪妙筠剛嘗魚水之歡,要她現下離開吳府簡直像撕心裂肺般難受,如剝心頭
好一樣依依不舍。可是突擊隊在燕盛之戰里立了大功,因此僅五百來人的行伍升
做了營。這里又是重中之重,她不得不暫別吳府先回了突擊營。還好不多日之後
吳征也要來,不至於相思太苦。

  倪監軍在突擊營里威望素著,但操演起來不顧人死活的韓教官更加可怕些。
天剛蒙蒙亮,突擊營里熟睡的豪傑們便被鼓聲驚醒,一骨碌起身三下五除二打點
好儀表,折齊了被褥後到校場集合。

  韓鐵衣背著手逡巡,瞧著這幫豪傑不住嘿嘿冷笑道:「怎麽?看老子不順眼?」

  無人敢應答。韓教官訓他們,活生生把放蕩不羈的草莽豪傑給訓成了一只令
行禁止的強軍。帶兵打仗,戰退了蒯博延。就算對他說的話不爽,心里都是服氣
的。豪傑們性子都直些,更對有真才實學好本領的人從心底就不得不服。

  「實話實說,老子看你們更不順眼!」韓鐵衣啐了一口,呵呵道:「還好,
今日之後,你們就不用看老子不順眼了,老子也不用看你們不順眼了。怎麽,你
們是不是很開心?」

  無人敢應答。平日被操演得太苦,怨言必然是有的,但是軍伍就是這樣,腹
誹兩句也就過去了。開心不開心,那其實也說不上來,倒是真有點不舍。

  「不怕告訴你們,老子更開心。哈哈……」韓鐵衣朗聲大笑中道:「好啦,
老子沒新本事教你們咯,今後各走各的道,遇見了老子再請你們喝酒!」

  「韓教官,那……今後誰來營里主軍呀?」

  「這麽著急趕老子走?」韓鐵衣笑罵一聲,舉手一揮道:「這不來了嗎?」

  淺藍色的僧衣僧袍,步伐沈重還有些微微氣喘。那皙透的肌膚,素凈清雅的
容顏卻堪稱絕色驚艷,卻滿頭青絲不存。更讓豪傑們驚詫的是,尼姑身後半步隨
著監軍倪妙筠亦步亦趨。

  尼姑站在豪傑們身前雙手合十道:「貧尼柔惜雪,今日起就是你們的新教官。」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7-10 11:25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0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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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7-10發表於SIS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三章 竹杖芒鞋 剜印心沈

  即使是規矩林立的軍營,即使豪傑們在操演時段已被訓得令行禁止,絕對不
敢冒犯軍規半點。聽得這個名滿天下的三字時,突擊營里還是發出一陣抽冷氣,
驚嘆,訝異,與果然如此相混的嘈雜聲。

  「天陰門……【飛花逐影】柔掌門?」忘年僧也是佛門出身,柔惜雪這三個
字對他而言更是如雷貫耳。

  至少在兩年之前,柔惜雪還是佛宗無可置疑的第一人,無論佛法,武功無出
其右者。二十年前柔惜雪執掌天陰門,忘年僧還是寺院里修行的青年和尚。當年
的所思所想還歷歷在目:「柔掌門該當是天上神祗下凡吧。」

  這個荒誕的感慨並未持續多久,就被師傅敲在光頭上的木魚給敲得「頓悟」:
「昏話,柔掌門必是修行大成的西天比丘尼,神祗是在道觀。」

  這位步伐沈重,一段路就走得氣息散亂,面色潮紅,額角見汗的弱女子會是
柔惜雪?這位眉眼里光芒暗淡,甚至時不時露出滄桑目光的女子怎麼會是柔惜雪?

  她的綽號是【飛花逐影】。天陰門有蓋世輕功魔劫曇步,身為天陰門掌門,
傳說她施展起輕功來就像一片花瓣般輕盈渾不著力。而只要她願意,即使是一片
陽光影子都能被她閃電般的身法輕易捕捉。

  「正是貧尼。是不是覺得一個又老又醜,三步路就喘氣的尼姑居然是天陰門
掌門,心里很是失望了?」忘年僧的嗓門一貫地大,這一段疑慮重重的喃喃之語
一樣如擂戰鼓。柔惜雪聽在耳中,目光流轉淡淡地回答道。

  忘年僧猛然驚醒過來,惶恐地朝點將臺望去。只見柔惜雪帶著一絲迷茫尋找
著發聲的人,左右轉動之後終於停在自己身上。即使魯莽如忘年僧,也看出柔惜
雪並非確定自己就是方才言語唐突的人,而是她看見了自己的光頭,依然不能萬
分確定,因此才露出詢問的目光。

  忘年僧趕緊弓腰低下頭去。不僅因為言語中的疑惑之意十分冒犯,還因柔惜
雪身旁的倪監軍美眸里吞吐著怒焰滔天。以倪監軍的積威,忘年僧嚇得心驚膽戰,
哪里還敢擡頭。

  天陰門被燕皇下旨覆滅之後,宗門本地里無一生還,倪妙筠與冷月玦來到盛
國,而柔惜雪則銷聲匿跡。這樣一位身負絕頂武功的大人物自會引來江湖中猜測
紛紛。有說她已隨宗門一道灰飛煙滅的;有說她來到一同盛國,準備就此隱居不
問世事;也有說她因宗門覆滅一事已徹底瘋癲,誰也認不出她來。

  讓人想不到的是,柔惜雪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既沒有瘋癲,也沒有就此隱
居。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飛花逐影】一身功力已經冰消瓦解,比起普通人還有
所不如。

  但是她站在校場上,淡淡地說著話,幾分惆悵,幾分自嘲,都不妨礙柔惜雪
這三個字。無論她現在變成什麼樣,無論燕國皇室給她冠上什麼汙名,無論她的
武功還在不在。她都是【飛花逐影】,都是登臨武學巔峰的絕世高手。

  柔惜雪問完了話,無人應答,她也不再說話。忘年僧心境平定之後作揖道:
「柔掌門風華正茂,何來又老又醜之說?至於身體抱恙也是一時之困,愈後自然
無礙。柔掌門的修為,不是小僧可以妄議,罪過,罪過。」

  倪妙筠聞言不由一呆。忘年僧說話一向粗魯又顛三倒四,這幾句居然說得字
字清晰。二來因柔惜雪的容貌不僅堪稱絕色,且幼年起就受佛法熏陶,平常均是
慈眉善目,讓臉龐顯得十分柔和。也因此,倪妙筠幾乎忘了掌門師姐的年歲已不
輕,連忘年僧見到她也只能以小僧自稱。

  女郎花了偌大的毅力才離開吳征先來到突擊營,柔惜雪終於重新振作起來是
主因。她更知道掌門師姐會給這只已成強軍的突擊營帶來怎樣的改變。倪妙筠為
掌門師姐的振作而開心,又為她的身體與心神擔憂。訓導這些豪傑,會不會讓她
憶起從前教導師姐妹們武功?又會不會讓她因自身手無縛雞之力而黯然神傷?

  倪妙筠望向柔惜雪,女尼淡然的臉上還是閃過一絲心傷與無奈之色。柔惜雪
半合的眼眸擡起,微笑著道:「你們猜得不錯,貧尼已武功全失,且丹田大損,
終生不可再度修行內功。雖還忝為天陰門掌門,飛花逐影已是往事。」

  陽光照射在女尼恬淡的臉上,散發出金黃色的光暈,仿佛蒙上了一層佛光。

  有大智慧者,生而悟道,一心修行香花滿路直達西天。也有大智慧者,聰穎
過人,可修佛之心有之,爭強好勝之心亦有之,在失去超越常人的能力之後方才
大徹大悟,由此立地成佛。

  倪妙筠心中大痛,若是天陰門沒有這番變故,柔惜雪說出這句話來便是悟道
前兆。還有血海深仇未報,柔惜雪說出放下【飛花逐影】四字,更像是對自己內
心的安慰。

  吳征言行並舉,終於重燃起柔惜雪心中湮滅的希望,也激起她再拼力一回的
決心。吳征未棄,柔惜雪亦不言棄。可是兩人的交集更多源於天陰門的淵源,吳
征並不了解柔惜雪,也無暇去觸及她的內心。天陰門人修行佛法,私下里俱都顯
得孤僻,可每一位都有多樣的個性,只是被修行壓抑了而已。

  倪妙筠卻知道,柔惜雪願意站在這里,遠比吳征考量的東西還有幾多艱難。
教授武藝是她從前只對同門做的事,現在回想起來,那終日提心吊膽的二十年時
光里,或許只有面對著一幹可愛可親的同門時,柔惜雪才是輕松而快樂的。這些
回憶柔惜雪甚至不敢去念起,但來到突擊營,由不得她不念起。

  還有【飛花逐影】四字。面對一幹盛國豪傑,在從前,她或許會禮貌地點頭
贊許一句還不錯,可是沒有一人能夠入得她法眼。天陰門同輩里,年歲最輕的自
己都是十一品修為,即使弟子冷月玦,在變故之前也要超過他們太多。但如今,
突擊營里的任何一人,即使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兵丁都是柔惜雪所羨慕的。——
整座突擊營龍精虎猛,絕沒有一人連登上點將臺都要人攙扶。

  倪妙筠知道掌門師姐一生艱難,才造就她的堅強。否則武功全失,門派覆滅,
報仇全無希望,換做任何一人即使不自盡也會短期內郁郁而死。所以扶與不扶的
問題,倪妙筠權衡了無數次。師姐要強,攙扶會傷了她的自尊,但師姐已至弱,
不攙扶著她未必支撐得住。

  倪妙筠最終選擇了攙扶。現實就是現實,即使柔惜雪依然要強。自尊會慢慢
放下,身子骨才是首位。可是倪妙筠實在沒想到,放下自尊的過程那麼難過,連
旁觀都覺得心疼。更為艱難的是,柔惜雪的自尊不是源於對自己曾經身份的自傲
與矜持,而是源於自己的無能。

  「苦智大師請出列。」倪妙筠向忘年僧揚了揚下頜。忙碌起來的時候,或許
柔惜雪會淡忘這些。而且倪妙筠胸中也燃起希望的火光,她知道柔惜雪除了一身
十二品的絕頂修為之外,還有什麼能耐。

  「哼,壞人吹噓他的……是壞東西里的十二品高手。掌門師姐可不僅武功是
十二品,論起授徒的本事來也是十二品,余人給她提鞋都不配!」倪妙筠是念念
難離吳征,所謂戀情蜜里調油,不外如是。

  「是。」忘年僧兩步跑來點將臺下站好。天陰門被燕國汙蔑的名聲對突擊營
而言都是狗屁——倪監軍誰敢不服氣?敢不服氣小心吳大人打你。江湖草莽又最
服氣的就是本事,沒了武功的柔惜雪還是柔惜雪。

  「貧尼精力不濟,客套話就不多說,還是抓緊的好些。苦智大師可否使一路
武功來看看?」柔惜雪微微一笑,深吸了口氣振奮精神。這里的每一位豪傑都是
將來覆滅暗香零落的力量,每一位豪傑都值得自己悉心教導,每一位豪傑都會在
將來為師妹們報仇雪恨!

  「小僧放肆。」忘年僧合十一禮。先喃喃默念祈祝一番,簡直比從前寺廟中
十年一度的水陸大會還要莊重。習武之人修煉一輩子,能登堂入室者稀少,作為
同道,誰又不以在這些頂尖兒人物面前耍上三招半式為榮?若能還能得兩句贊許,
可謂光耀門楣。尤其這位可是佛宗的偶像柔惜雪,放在從前寺院里,這事能吹上
一輩子。

  忘年僧的祈祝正是告知師門列祖列宗,又記得柔惜雪囑咐過要抓緊時光,三
言兩語就把滿肚子的話說完,運足渾身氣力,呼喝一聲直直打出一拳。拳風到處,
空氣中似傳來炸裂的聲響,一聲長衣獵獵飛舞。

  自感狀態極佳,內力運使到了巔峰,忘年僧大喝一聲,一路拳法潑風似地使
開。但見拳風虎虎,他胖大的身形似柄開山巨錘,擋者披靡,周旋處又不失靈巧。
出招間拳掌交加變幻,威力不俗。忘年僧的武功在突擊營中算是高的,這一路拳
法更是生平得意功夫,全力使將開來,頗具一流高手風範,引得營中贊嘆喝彩聲
不絕。

  忘年僧得了鼓勵,越打越是興發,只覺舉手投足,平生未有如今日這般圓轉
如意。一時豪興大發,兩記收招更是打得呼喝連聲,仿佛平地起了個霹靂。

  一路拳法使完,忘年僧又忙拱手而立,比起平時憨夯的樣子不可同日而語。
見著了自己心中偶像,連行事都收斂許多。

  「大師是嶺南普森寺的傳人?」柔惜雪的目光有些閃爍。忘年僧的拳法落在
眼里,好些地方快得看不清。她不及神傷,那些刻印在腦海里的武學典籍像書冊
一樣被翻開,忘年僧的拳腳路數很快被認了出來。她甚至知道這一路武功叫【潑
風伏魔掌】。

  「小僧正是普森寺不肖徒。」忘年僧心中突地一跳。來陷陣營之前他落草為
寇,向來不敢提師門。這一口就被柔惜雪叫破出身,念及從前的罪過不由滿面羞
慚。

  「這路潑風伏魔掌若是練到極處,足以為江湖一流高手。大師雖有欠缺,平
日修行得也足夠刻苦,才有如今的境界。」

  柔惜雪侃侃而談,倪妙筠心中卻越發沈了下去。柔惜雪昔年殫精竭慮,幾無
一刻閑暇。不是帶著師妹們修行,就是忙於門派政務,僅剩的一點點時間也拿來
研習江湖各門各派的武學。倪妙筠從前對這一點不以為然,總覺貪多嚼不爛,天
陰門的武功都練不完,再去了解其余的武學又有何用?而且柔惜雪研習的不僅有
長枝,青城,昆侖這些與天陰門齊名的門派武學,還多有些不入流的門派旁枝末
技。現在回想起來,柔惜雪所做的這些無用功,都是為了找出霍賊的出身,以便
挖出他的真面目。

  這麼做無異於大海撈針,可想而知當年的柔惜雪有多麼絕望,其堅韌又到了
何等地步。

  「普森寺的武功根基紮實,但失於巧。這套潑風伏魔掌則頗顯靈動,算得上
鎮派武學……」

  柔惜雪如數家珍,說得忘年僧從五體投地的佩服,又到驚疑不定。像普森寺
這等門派,讓柔惜雪知曉就已是了不起的成就。哪里還值得天陰門掌門花時間了
解?而柔惜雪將普森寺的武功說得巨細靡遺,簡直就像在里面修行了十年八年一
樣。若說柔惜雪刻意準備之後在今日拋了出來,忘年僧實在不解她為何這麼做,
以自己的身份能耐,絕無這般號召力。若要說柔惜雪從前就知道,又實在難以置
信。

  「苦智大師能不能再使一遍潑風伏魔掌?」忘年僧正楞神間,才見柔惜雪站
起身來,還揮手制止了試圖勸說的倪妙筠,步下點將臺道:「貧尼喊停,就停。
這一趟要使得慢些,否則貧尼未必跟得上。」

  「是。」忘年僧不敢怠慢,也不敢提氣,唯恐傷了就在左近的柔惜雪,又一
招一式,一板一眼地打起潑風伏魔掌來。

  第一招羅漢震怒剛罷,才接上第二招佛生煩憂,就聽柔惜雪喊了聲:「停。」

  佛生煩憂正是拳變為掌,由起手式的剛猛無儔中生出一股巧勁來。忘年僧被
一聲嬌呼打斷,硬生生地停在弓步扭腰之姿上,可說萬分別扭。柔惜雪踩著芒鞋
走近,擡起手中的竹杖在忘年僧的腰際,膝彎與肩頭連點三記道:「武學最忌明
知不可為而為之……逆天而行殊無益處。大師的根骨結實,正該一力剛猛,發揮
長處而避開靈巧不足的短處,拘泥於招式強行為之大可不必。擡高三寸,降一分,
開三分……」

  「啪啪啪……」一根軟綿綿的竹杖,助忘年僧修正著姿態。說來也怪,柔惜
雪這里三寸,那里一分地做了幾處微調,忘年僧的別扭忽然盡去。這一招佛生煩
憂雖失了一股巧勁,以忘年僧的胖大身形不僅顯得威猛,更有股淵渟嶽峙的沈穩。

  「咦……」驚異之聲成片地響起。在場都是練家子,一見忘年僧的姿態便知
這一招雖少了巧勁,不符合這套掌法的精義,可讓忘年僧使來,威力何止會增加
一倍?威力倍增,原有的精義又算個屁?

  也有腦子靈光者立時醒悟。他們的宗門都算不得頂尖,門中長輩同輩固然有
出色者,但比起柔惜雪來怎堪同日而語?從前師傅教導的武功大都是師門留下的
精華,師傅的才情未必就強於列祖列宗,故而要他們照著修習即可。若有什麼不
符之處還要怪罪練得不好,免不了受一頓責罰。可柔惜雪是什麼眼光?他們師門
列祖列宗畢生的智慧也未必及得上這位隨意瞄上一眼!

  就這一眼,人家就知道你的根骨如何,你演練的這套武功有什麼長處,什麼
不足。且柔惜雪似乎生就一雙慧眼,能輕易地看清這套武功哪些招式適合你,哪
些招式不適合你,還能立刻給你調整出一套因人制宜的新招式來。

  校場之上的驚異之聲轉瞬即逝,似乎困擾自己許久,多年無解的難題有了靈
光一現的轉機。忘年僧仿佛悟了禪機一般怔怔呆立半晌後,擡起手來慢慢地打出
一拳。

  還是那套潑風伏魔掌,這一趟打起來機巧靈動不顯,忘年僧一拳一腳,著著
都打出一力降十會的氣度來。一套掌法打完,忘年僧又呆了片刻,再度打了起來。

  柔惜雪微微點頭看著他自行打完第二遍,到了第三遍又頻頻出言打斷,舉著
竹杖這里一撥,那里一點。眼見得忘年僧出招越發淩厲威猛,竟有突破極限的勢
頭。

  忘年僧在柔惜雪的指點下打完第三遍,又自行打了兩遍,再呆了片刻,三步
搶進跪在柔惜雪面前砰砰砰地磕起響頭來。像他這樣到了一定年歲,武功已有多
年不得寸進,可謂終生無望的突擊營里又何止一人?柔惜雪的點撥仿佛為他撥開
重重迷霧,新的境界又現出一線光明。這等授業之德,忘年僧拙於言辭不知如何
表達,只能用磕頭稍表謝意。

  「大師不必如此。貧尼是你們吳大人派來的,待吳大人來到營中自去謝他就
好。」柔惜雪不肯受,輕移蓮步閃在一旁道:「貧尼這里還有一套掌法,大師平
日里抽空修習,當大有裨益。」

  「師姐……」倪妙筠大急。柔惜雪指點群豪的本事不出她意料之外,可是細
致之處居然也絲毫不遜從前指點同門。一個忘年僧前前後後就快去了半個多時辰,
營中五百余人要指點到什麼時候?以柔惜雪現下的身體又怎生支撐得住?聽得柔
惜雪還要親自演示招式,當即要代勞出力道:「要使哪一套功夫,由小妹代勞吧。」

  「你沒學過不會的,不妨事,我來吧。」柔惜雪紮了紮束腰,淡淡道:「貧
尼身無內功,只能使個式子,也使不快,大師當看得清。使得不好的地方,大師
當也能明白。」

  她單腿一提向前緩緩踏出個後弓步,單腿又起使了個金雞獨立式打了個圈。
飛花逐影的輕功足以睥睨世間,可這一旋踉踉蹌蹌險些倒地,她所謂使得不好正
是因此。柔惜雪一擺手不讓倪妙筠靠近,低著頭穩住身形,倔強地一招一式踉踉
蹌蹌使了下去。

  忘年僧雙手合十不住念念有詞,用心記憶之間,居然也虎目落淚。他不明柔
惜雪身上有什麼變故,只知這樣一名出類拔萃的女子若身手不再,從此被疾病纏
身,實是世上最殘忍,老天爺最無情的事。

  校場上有滿營豪傑用心記憶的粗重呼吸聲,也有訝異的驚奇聲。柔惜雪將掌
法打完之後,抹了抹額角汗珠道:「苦智大師記得了麼?」

  「記得了,記得了!柔掌門恩惠更沒齒難忘。」忘年僧又跪地行了個五體投
地大禮。

  「記得用心修習,這套武功我雖不認得,但能補足你淩厲有余,靈巧不足的
缺憾,或能得以陰陽並濟。半年之後掌門師姐還要考校的。」倪妙筠扶著氣喘籲
籲的柔惜雪坐下,急切間措辭與語氣都顯嚴厲。

  「以苦智大師的資質,百日就夠了。」

  柔惜雪目光如炬斷言百日,其實以倪妙筠的眼界判斷也差不多。她說出半年
之期像是在寬限忘年僧,更是在疼惜自家師姐。——三個月練熟了又要教一套新
的,營中五百人該怎麼辦?要累死師姐不成?那自是要靈機一動,定個半年之期
了……

  可憐忘年僧得柔惜雪這一贊,簡直像香花滿路般舒泰,大喜之下擡起頭來,
正對上倪妙筠怒目直瞪。不知是否今日柔惜雪佛光普照,這渾人的腦瓜子居然也
清明許多,見狀縮了縮脖頸低頭道:「柔掌門惠賜,小僧茅塞頓開,參悟一輩子
也不夠的……」能把這套新掌法練熟,說不定武功都能升個半品,為人不能太貪,
不能太貪……

  倪妙筠雖背對自己,以柔惜雪的聰慧與心智又怎會有所不知?柔惜雪不覺莞
爾一笑,道:「師妹不認得這套掌法,但營中倒有人認得。八極門的高足在此吧?
不知是哪一位?」

  柔惜雪傳授掌法時,曾有人驚疑出聲,顯是對這套掌法耳熟能詳。柔惜雪武
功全失,只聽得驚疑聲,卻不知是誰所發。

  正問之間,【殺手相師】墨雨新越眾而出,一言不發就先砰砰砰磕了三個頭
才道:「若無柔掌門親身試演,小人萬不知【六合玄天掌】有這般變化,小人心
悅誠服。」

  柔惜雪笑道:「這一路掌法正是脫胎於【六合玄天掌】,精義雖有所相似,
招式卻又不同,算得上貧尼自創。倒不是唐突了八極門,更不敢未經許可擅自傳
授八極門的武功。」

  「柔掌門自創的武功,使得,當然使得。」墨雨新低著身,心中暗道:「若
是師門得知柔掌門精進了【六合玄天掌】,怕是要開了祖祠大謝天地祖師庇佑,
哪里還敢怪罪半句。」他惴惴不安,眼見忘年僧得了天大的好處,習武之人誰不
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雖機緣巧合自己被柔惜雪點了名出來,又不知她是否會傳
授自己武功,會不會像忘年僧那樣立竿見影。患得患失之間,一張鐵口直斷的巧
嘴居然啞了一樣,不知該說什麼好。

  「墨師不妨也演一路拿手武功讓貧尼看一看。」柔惜雪小聲向倪妙筠問了名
姓,說出讓墨雨新無比期望的話來。

  突擊營里的時光從未像今日一樣過得這般快,群豪的熱情也從未像今日這般
高漲。女尼踩著一雙芒鞋,提著的竹杖就像點石成金的妙筆,又像內里藏著甘露
只灑心田。任何一人使出武功來,她都能一眼看出不足,再想出補足的辦法來。
各門各派的武學,甭管你二流,三流,甚至不入流,似乎就沒有她不精通,不熟
悉的。

  忘年僧還因此滿面羞慚,初時以為柔惜雪是針對自己,哪想得到人家分明就
是博學多才,只是自家運氣好才第一個受了恩惠而已。

  一日下來,只教了十來人便入了夜。柔惜雪累得甚是憔悴,但容光較之近來
倒是少有的好,幾可與在煙波山上見到重生的天陰門相提並論。

  倪妙筠固然心疼,但是勸又勸不住,想起吳征的囑咐:「柔掌門身子骨不好
不能過分疲累,但是她若誠心想教,八成你也攔不住她。她現下心中有希望,其
實不必刻意阻攔,就讓她盡心盡情倒好些。實在不成,營中每操演三日,歇息一
日也就是了,讓她沒人可教。」一想吳征的話確實有道理,只能窺準了時機在操
演中讓群豪歇息,以此迫使柔惜雪暫歇一陣。群豪尤其是尚未得到教導的,看得
心癢難搔,可心情雖急迫,也識趣地遠遠離了開去。閑聊起來,話里話外不外乎
燕國皇室作孽,讓天陰門覆滅,坑害得柔掌門這般淒慘雲雲……

  如此一連過了三日,晚間用過了飯,倪妙筠便伺候柔惜雪沐浴安歇。這三日
來,每一回都將柔惜雪累得夠嗆,因此晚膳沐浴後便覺困倦,早早睡下。

  「師姐,明日營中不操演,他們關在營中悶得很,難得放假都要出營去玩耍。
師姐也不用心急,教授武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該累了就多歇一歇。」倪妙筠
為柔惜雪展開被褥,又從衣櫃從取出換洗的衣物。營中條件相當不錯,留給柔惜
雪的居所不僅物件一應俱全,還有個單獨的小院。特地被遣來照顧柔惜雪的婢女
也早早備下了沐浴熱水。

  「吳掌門今後要帶著他們剿滅賊黨,賊黨里高手眾多,又藏得甚深。與賊黨
之戰隨時有性命之憂,他們武功越高,勝算就越大。我只能為大家做這點事情,
其實算是他們給我恩惠,我累些又算得什麼……」柔惜雪筋疲力盡,有些無奈地
看著倪妙筠利落地忙里忙外,又被她攙扶著來到浴房,深感無力。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這是師姐常常教導小妹的,師姐當保重貴體,萬務
急於一時。那……師姐,小妹先出去了。」倪妙筠放下衣物,浴巾便退了出去。
依她的想法是要伺候柔惜雪沐浴的,但是掌門師姐從來都不肯。從前她武功蓋世
時不肯,現下武功全失一樣不肯,誰都不能被網開一面……

  房門被關緊,柔惜雪才松了一口氣。

  倪妙筠如果固執強要幫助自己,自己現下已沒得半分推拒之能。她沒有違抗
自己,只因對自己敬重。柔惜雪苦笑一聲,自己真的值得她敬重麼?

  衣衫一件件地剝落,兩團大而隆圓的美乳,兩瓣豐腴瑩潔的臀兒,比例絕佳
的長腿,柔惜雪殊無半點自傲,反而禁不住渾身發顫。任誰也想不到,此刻的柔
惜雪才是最為脆弱,又最為煎熬之時。

  她忙不疊地沈進水中,仿佛屋外有一雙可怖的惡鬼之眼,正在窺視著自己的
嬌軀。她無處可逃,只能以木桶暫時遮蔽。只消惡鬼的目光不能及,便能有片刻
心安。

  心下稍定,她喘著粗氣睜開眼來。眼前是冷月玦與倪妙筠不止一次給自己推
薦過的物事。高高掛在墻上的沐桶,只需拔開木塞,瀑布般的熱水就能沖洗全身。
可她從來不用,即使明知這是一件極便利的東西,也不用。

  「我已斬卻煩惱絲,又何須沐發?」寬慰之言騙不了自己,心中的懼怕時刻
都在提醒自己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惡魔,惡魔!我恨不能生啖你血肉,為師妹報仇雪恨……」溫熱的水流沒
有安寧柔惜雪的內心,反而讓她在無力感之間怒焰滔天。

  正如吳征所言,天陰門失了根基之地不是柔惜雪沈淪兩年的主因,同門香消
玉殞才是。若是柳寄芙,索雨珊,鄭寒嵐,姜如露等人還在,她又怎會徹底垮掉?

  「一切都因你這個奸賊惡鬼而起!你若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佛祖錯了!!」
柔惜雪咬牙切齒,似要借此才能鼓起一丁點的勇氣。她雙手扶在桶沿,深深地吸
了一口氣,合上雙眸……

  臉上的血色忽然之間全數褪去,汗出如漿,隱在水下的肌膚卻又泛起紅光。
鎖緊的眉頭,咬緊的唇瓣,柔惜雪似在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中煎熬。以她的堅忍
居然有無法抵受之感。

  功力全失,從丹田始。桃花山與霍永寧一戰,在重傷之下強提功力欲與賊人
同歸於盡,可惜最終功虧一簣。奔湧的內力自受傷的筋脈處彌散,失控,終於重
創了全身經脈,再殃及丹田。原本再過一段時日,她就會在暈迷間被自身的內力
殺死。

  幸得祝雅瞳為她逐步化解了失控的內力,可代價也頗為慘重。不僅全身內力
被祝雅瞳打散,抽離體外。經脈與丹田更是傷痕累累,再也容不得丁點內力,就
此一生不能再習武。

  已經有兩年不曾有過半點修行武功的念頭,意味著已認命了兩年。可是與自
己有類似遭遇的吳征,那個曾被自己視為禍星的少年郎,憑借他一步一個腳印的
努力,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仇難忘,所以她來到這座軍營,心甘情願地為吳征
教導這幫豪傑。不會藏一點私,只因自己報仇的希望全都凝聚在突擊營里。

  可是一邊教導著豪傑,一邊也有對自己的悔恨與不滿。為什麼自己這般自甘
墮落,為什麼自己就要手無縛雞之力,為什麼自己連一套招式都無法連貫地使出
來,無數次地在豪傑們面前丟人現眼……

  師妹們還在等著我為她們複仇,焉能做這樣自甘墮落的柔惜雪?

  柔惜雪強行運起師門心法,咬著牙,抵著鉆心的裂痛感受著體內的一點點真
元。修養了兩年,丹田與經脈的傷勢早已愈合,即使已是畸形,內力有一點,就
算一點!以自己的資質與聰慧,只消吃得苦,為何不能另辟蹊徑?也不指望能功
力全複,只消有個五六成,也不至於淪為看客……

  提氣,強運,劇痛襲來,腦中電閃雷鳴,喉間一哽,再忍不住一口鮮血狂噴
而出。柔惜雪咕咚一聲栽倒在桶沿,就此暈了過去。

  幸好倪妙筠還在院中等待,聞聲急忙趕去沐房。事態緊急,途中就連呼了幾
聲師姐,見沒有回音便再顧不得禁令推門而入。只見柔惜雪滿口鮮血暈在桶沿,
大吃一驚之下慌忙將她扶起,洗凈了面上鮮血,用浴巾包住了身軀奔回屋內,在
床上平躺著放好。

  倪妙筠醫術平平,伸手把脈之下只覺柔惜雪脈象散亂,幸好還算有力,呼吸
也不見有斷竭之象,這才略略安心。女郎定了定神,不明柔惜雪因何忽然吐血,
又見她一時半會難以醒轉,生怕她著涼,忙抽下潮濕的浴巾,展開錦被為柔惜雪
蓋上。

  浴巾脫落,柔惜雪的嬌軀就此展露在眼前。她身量中等,但肌膚白凈皙透,
且形體修長而高潔,極具美感。失了武功之後嬌軀比之從前更加豐腴,卻又不顯
肥膩。可讓倪妙筠呆住了的,還是她胯間與臍眼中央那一枚觸目驚心的紋身。

  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枚淫靡淒艷,不堪入目的紋身。柔惜雪重傷昏迷不醒時,
每日為她擦拭身體都會見著。當時不明掌門師姐身上為何會有這樣的東西。此後
得知她的遭遇,也知道腹與腰這兩枚紋身的由來,不堪回首,也逃避似地不敢提
起,慢慢淡忘。

  今日一見,才知這是兩處即使剜肉刮去,也已被深深刻在心口的傷痕。所有
的恥辱與仇恨,都被刻在了這兩枚紋身上。

  「師姐定是強行想修習內力才又傷了經脈,吐血昏厥了……」倪妙筠為柔惜
雪蓋好錦被,手捂面門狂奔出了小院。關上了房門,再忍不住悲從心來,跪地掩
面放聲痛哭起來……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7-17 16:52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0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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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7-17發表於SIS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四章 五臟俱全 解語遊刃

  春末的清晨,就少了不覺曉的酣睡,夜間也沒了潛入夜的細雨。倒是紅日初
升時,攀附在枝幹的知了早早開始呱噪,惹得早起的鳥兒聞聲而來,大快朵頤間
也嘰嘰喳喳地得意鳴叫。

  吳征比起勤勞的鳥兒也不多讓,踏著晨光修行完畢,後院就是他【無所事事
】時最愛呆的地方。一座座小院緊鄰又保有間隔,這里住著他最親近的人們。他
常常在想,若是寧鵬翼當年也有這麼些女子真心誠意地陪伴在身邊,會不會就不
覺孤獨,也就不會待這方世界恨之入骨,不將這里變作生生世世的修羅場不肯罷
休。

  每天再多事,也要抽出些空閑來陪伴家人。或齊聚一堂眾樂樂,或相伴閨閣
竊竊私語。即便自己足夠努力,還是有無數未曾做到的事。譬如祝雅瞳與自己的
關系還未能讓家人知曉,兩人之間仍然只能偷偷摸摸地來往。

  偷香竊玉這種事,固然有別樣地刺激,但做得多了,尤其總是提心吊膽,生
怕被人撞破,這就不免美中不足。幸好母子之間奇異的關系並未改變,私下相處
時祝雅瞳亦妻亦母。她本就是驕傲的性子,越發適應之後便依性情而為,甜蜜時
待吳征如夫,起了口角或是有事商討便轉而為母,竟然十分順暢。

  今晨吳征便在馥思居門口多駐足了一會,呆呆地望著小院,仿佛自己的目力
可以透過緊閉的朱漆大門望向院里。

  並非不敢進去,而是昨夜已在此春宵一度,二人情濃意深,十分相諧滿足,
至黎明時分才提早離開。途經此處卻又停步,正是想起昨夜的房中私語。

  吳征年紀已不小,換作旁的人家,這年齡連孩子都差不過要上學堂念書。而
吳征雖說金屋藏嬌,到底尚未正式婚配。兩人歡好已足,相擁卿卿我我之時不免
說到此事。這是吳征與祝雅瞳第一回認真地聊起他的婚姻大事,也因吳征與倪妙
筠之情已浮上水面,婚姻也必須提上議事日程。

  誰當大夫人,誰當二夫人,不管後院如何,外頭給人看的東西也需有個合理
的體面和交代。說來說去有個大體的商議,免不了又落回祝雅瞳身上。她的身份
最為特殊,也是唯一絕不可以公之於眾的戀人,但吳征同樣想給她一場儀式。祝
雅瞳倒不計較,只說她從不在意這些。

  吳征有些訝異,但凡女子誰不喜歡這種浪漫又動人心魄的儀式?就連陸菲嫣
經歷了那麼多艱難,她同樣對此並不強求,但若是沒有,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
遺憾。

  祝雅瞳既無興趣,吳征也不多言,兩人海闊天空地聊下去,又說到今後的子
嗣。此時吳征才猛然想起,祝雅瞳不時有提過婚事,似乎十分享受被家中諸女圍
繞,叫她一生娘的感覺,卻從未催促過自己要生兒育女。

  帶著疑惑,吳征試探道:「瞳瞳呢?瞳瞳想不想有一個孩子。」

  說起這話時心里砰砰直跳。即使與祝雅瞳之間相處已頗為自然,可說到如此
禁忌的話題,吳征仍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不僅因其中的百般禁忌,更有
許多難以解決,要聽天由命的難題,刺激實在太多。

  「不要,我從來也沒有想過,也不喜歡,絕對不會要。」祝雅瞳斬釘截鐵地
拒絕,話語間卻萬般溫柔,令吳征難以捉摸。仿佛懷中美婦又回到了她處至成都
城的時光,讓人猜不透。

  「那……既然不喜歡就不要了吧。」吳征難以形容這一刻的心情,仿佛松了
口氣,又有頗多失落。

  情人之間愛到極處,子嗣便是愛的結晶。似陸菲嫣,韓歸雁等人都是願意的,
吳征至今未有子嗣,只因時局複雜暫不適合而已。祝雅瞳拒絕得如此決絕,吳征
難免有些異樣想法。

  兩人一時沈默。吳征暗思以祝雅瞳對自己的情深如海,莫不是生下自己時留
了什麼心理陰影,才對生兒育女之事如此排斥。祝雅瞳與他心意相通,早猜到吳
征一定會尋思根由,若是有什麼心結還會尋機化解。兩人雖陷入無言,對視的雙
目里祝雅瞳見愛子正心思連轉,略有疑惑,全無猜忌之意,不由心中一陣甜蜜。

  「其實也很簡單,因為這件事我想不清,所以絕對不要。」只消想得明白的
事情,明了了利弊,其實做與不做均可。唯獨徹底想不明白的,才會縮手縮腳,
也絕對不碰。祝雅瞳定了定神,幽幽道:「我這一生心里只有你一人,誰也不能
把我的心搶走。但是……我不知道若是又有一個孩兒,我會愛他多少,會不會分
走征兒的那一份?會不會從此待征兒的愛就少了許多?我想不清,所以我不要,
說什麼我都不要。」

  吳征聽得鼻子發酸,淚水立刻湧了出來。懷中的女子待自己實在太好,她哪
里是自己留有什麼心理陰影,分明是把一切都考慮在內,深思熟慮之後才做的決
斷。這片真情讓吳征徹夜傻笑,睡著了仍是如此。

  吳征望著馥思居,又嘿嘿傻笑了一陣,這才打點精神去了書房。至於祝雅瞳,
也不知她是否還在安歇,就讓她帶在院子再害羞一陣吧。

  依照約定,三日後張聖傑便會頒下聖旨,封祝雅瞳為戶部侍郎。這個職位不
高不低,但給祝雅瞳卻十分合適。無論韓家兄妹練兵需調撥的錢糧,還是吳征招
收昆侖大學堂的學徒等等,有戶部侍郎居中打點,都會快捷方便許多。等當了戶
部侍郎,祝雅瞳也難能像現在這般閑暇。

  重振昆侖有了堅實的第一步,吳征手頭要做的事情仿佛一下子多了起來。書
房里一忙就是半日,到了午飯時分,趙立春才悄聲向吳征道:「老爺,玉夫人晨
間來了口信,說有一位拙性大師回來了。」

  「哦?」吳征大喜,跳將起來道:「終於回來了!就在二十四橋院麼?」

  「是,玉夫人留了他在院里歇腳,說老爺得了空知會一聲即可。」吳征欣喜
的模樣讓趙立春嚇了一跳,生怕時不時誤了什麼大事,忙將玉蘢煙的吩咐說了一
遍。

  「啊……也對,還是玉姐姐思量周全。」吳征著急上頭,得一言點醒才笑道:
「那代我送個口信去,讓大師今日好生休息,明早我再去見他。」

  祝家能幹的強手不少,但要說最出眾還屬拙性。探查當年孟永淑遇難的秘密
就交由他一手操辦,歷經艱苦終於將舊事從塵封中開啟。雖是晚了些沒發揮作用,
但拙性的能耐可見一斑。所以倪妙筠一路追捕於右崢之時,在淦城察覺出了蹊蹺,
吳征派遣的也是拙性。

  暗香零落在大秦上了臺面,在燕國的分支則毀於蕭墻之變,被霍永寧斷了根。
那麼在盛國,也一定有這樣一個分支潛藏在暗中。大秦國山高水遠難以涉及,不
如就從盛國開始,若能挖出深根,說不定還能與大秦國的賊黨有藕絲相連。若是
沒有也無妨,吳征立誌要徹底摧毀賊黨,盛國這里就算是獨立的一支也不容他存
續。

  做這種事不僅要心細,還得膽大,更能八面玲瓏到哪都吃得開,除了曾在涼
州混得風生水起的拙性之外,旁人還真做不到。

  待了一日,吳征與玉蘢煙一同來到二十四橋院。這里不僅是吳府招來風言風
語,讓吳征風評降低的【門面】,也是玉蘢煙循著流落風塵的少女這一線摸索暗
香零落根源的暗樁。

  「大師近來可好?」領著吳征進了小院,玉蘢煙便抿嘴嗤笑著退了出去。只
見拙性雙手合十,盤膝而坐,低念著不知哪一篇經文。滿是懺悔之意的臉上面色
發青,昨夜的折騰可想而知。

  「阿彌陀佛,老衲遲早圓寂在二十四橋院。」拙性見吳征來到慌忙站起施禮。
他還俗已久,早已長出濃密的一頭黑發與滿面虬須。但長年身為住持,身受佛性
熏陶的範兒還在,若是放縱太過,心中難免有悔意。

  吳征哈哈大笑間,拙性又苦笑道:「家主與玉夫人巧思妙手,屬下原本想預
祝家主金玉滿堂,如今看來是不必了……」

  「大師辛苦了。」吳征看拙性滿面風霜之色。每每交於他的都是極大難題,
追查途中不免風餐露宿,幾多艱苦。心中對這幫屬下的忠誠勤懇感恩與欣慰之余,
也對祝雅瞳從前高超的手段與為人欽佩不已。若無技巧,得不到這幫得力下屬的
效忠。若非為人得以服眾,也不能讓這幫人時刻效死命。

  「家主厚愛,還不算辛苦,大多還是錦衣玉食的好日子。」拙性一笑道:
「幸不辱命,事情已有了眉目。」

  吳征精神一振!若只是一點眉目線索,還不值得拙性親自趕回紫陵城來見自
己。這一行必然是有了重大發現,且大到拙性都不敢輕舉妄動,必須請示吳征的
地步:「大師慢慢說。」

  「是。屬下按倪仙子的線索,扮作客商進入淦城。」拙性不敢怠慢,將這一
行巨細靡遺地緩緩道來,唯恐缺失了些許,就漏了重大細節。

  淦城雖偏,五臟俱全。進出大山的咽喉要道之城里,茶,馬,酒,鹽,食,
綢六大幫派在暗中主導著這座城池的規矩。所謂山高皇帝遠,當地官府自有他們
的行事方法,也必須與這些地頭蛇們共同維持這座大多都是來往行商的城池。

  茶幫老大於右崢被倪妙筠帶走,臨行前於右崢又殺了酒幫的李幫主之後,淦
城勢力並未大亂。而是波瀾不驚地完成了過渡——茶幫與酒幫都很快有了新的幫
主,淦城的一切與從前幾無二致。

  唯一的風波就是於右崢與李幫主的仇殺。李幫主的家人要找於右崢報仇,茶
幫與酒幫一同表示:私人仇怨,與他人無由,幾乎與這二人撇清了幹系,頗有些
人走茶涼的味道。

  於右崢這種人的本事,孤身時可為一方之霸,投靠他人也可得以重用。吳征
點名要的高手,自然不會放任他的家人不管。淦城里的規矩不能動,最好一切照
舊,所以於右崢的一家老小也都留在淦城。倪妙筠離開之後的第一時刻,祝家先
行抵達的高手就接過保護這一家人的職責。

  兩月之後,一臉虬須的拙性扮作的遼東行商魯彪就帶著十余人的商隊來到淦
城。這魯彪看著生得猛惡,行事卻周到,作為外來的行商,一來就拜見各大碼頭,
先訴了苦,再奉上禮物。條件也簡單,沒有與各位大佬搶生意的念頭,只是借光
往閩地一行,到實地看一看,再采買些貨物。今後的生意自己就與各位大佬合作,
絕不單獨行事。

  「大哥,查到了,查到了,這魯彪在遼東可是大大有名啊!」

  「哦?快說來聽聽!」淦城本地幫派也都是見過世面的,自不會被魯彪三言
兩語以及一些禮物就迷花了眼。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一面虛與委蛇,禮尚往
來之外,背地里必然也要查一查底細。

  「遼東有家雪山珍寶行,專營珍奇物事,行東就是這位魯彪。按消息,和來
咱們淦城的這位生得一模一樣。」來人壓低了聲音道:「聽說這家珍寶行不久前
糟了祝家的池魚之災,和祝家剛搭上了線,正在做生意的當口,燕國朝廷抄了祝
家。魯彪也就倒了血黴,大批的貨物被繳沒充公,連商路都斷了幾條。來咱們這
地方找財路,倒也不足為奇。」

  「這樣……」馬幫的胡幫主點了點桌面,自言自語道:「難怪初來乍到就備
了這麼重的禮物。那些老參,鹿茸,貂皮,六個幫派的見面禮這麼一送都得千多
兩銀子。這麼大的手筆……」

  疑問縈繞在淦城六幫的首腦人物心里。強龍不壓地頭蛇,魯彪的實力再強,
不至於跋山涉水,不遠千里跑到淦城來爭牌面。難道真是因為遭了秧之後無可奈
何,不得不花大本錢找一條新的商路?

  魯彪倒是不慌不忙,極富耐心。六大幫派沒有正式的回應,他就在淦城住了
下來等候,看上去一副把全副身家都押在這一回的樣子。

  淦城從閩越之地來往的貨物不少,茶葉,絲綢,酒,海鹽等都不愁銷路。但
誰也不嫌生意太多,何況魯彪給的價著實誘人,比行價都要高出一成以上。六大
幫派里實力較強的茶,馬,酒三家還能按得住性子,鹽,食,綢三家實力較弱的
找著了新的賺錢路子,率先就坐不住了。

  沒奈何,六大幫派只得坐下來商討。對待魯彪這種人,一家沒那麼大胃口吃
不下,淦城不管里面怎麼鬥得你死我活,做生意對外時都得共同進退,飯才吃的
長久。

  魯彪得了這些消息呵呵一笑,他等的就是此刻。無論是來到淦城的身份,談
判的方式,給出的價碼都是經過精心籌備的。每一樣都要搔到六大幫派的癢處,
讓他們想吃又怕,不吃又舍不得。有了於右崢的幫助,拿捏這些細節並不太難。

  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六大幫派拿不了主意的事情,自有人會代他們決定。
魯彪來此不為做生意,不為賺多少錢,為的正是淦城另一家見不得光,卻足以掌
控六大幫的第七家幫會——午夜幫。

  潛藏在暗處,不顯山不露水,卻攫取了足夠的利益。六大幫派每年辛辛苦苦
奔波賺來的錢,大多數都落進了午夜幫的口袋。一切的一切,都像極了吳征那個
死對頭的手段。

  燕國賊黨已覆滅,大秦的賊黨忽然暴起幾乎奪了整座江山,盛國的又是如何?
吳征的目的就是挖出這些人來,也是魯彪來到淦城的原因。

  果然不出所料,六大幫派為此事爭執不下。茶幫的新任幫主荀永春無奈道:
「大夥兒也不用爭了,有什麼事請五爺來決斷吧。五爺讓做,咱們就做,五爺若
是不讓做,就趕魯彪走。五爺若是要人頭,我們就做翻了魯彪。」

  五大幫主都沈默下去,這件事沒有更好的方法。午夜幫一向把六大幫派吃得
死死的,但是又留著那麼些好處。不多,讓你發不了大財,起不了勢。但又不少,
只消花力氣下功夫,還是能賺上一些。好死不如賴活著,在這極為有限,但又能
撈上一把的空間里,自己就像騾子一樣,被趕著麻木地向前。

  同樣,如果和魯彪做生意,這一筆多賺來的錢也不敢隱瞞午夜幫,遲早要繳
上去的。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接請示五爺來決斷的好。

  於是六大幫派繼續與魯彪虛與委蛇,一邊等待五爺的決斷。這一等,就等了
大半年。其間燕盛兩國開戰,國境線封鎖,魯彪也徹底走不成了,幹脆就在淦城
呆了下來。這人極善與人交際,出手又大方,最重要的是,好像這位遼東來的漢
子全然沒有任何歪心眼,一是一,二是二。談生意最喜歡碰到的就是這種人,見
者有份,不該拿的一個子兒都不要。一年多的相處下來,倒是與六大幫派混得熟
絡,幾乎像親兄弟一樣。

  燕盛之戰打完,又過了大半年,五爺才終於在淦城出現。魯彪知道自己一直
在嚴密的監控之下,也知道自己這一身十一品的修為本事怕瞞不過有心人。但五
爺一樣在嚴密的監控之下!這個鬼影般的人一出現在淦城,祝家埋伏下的暗樁就
盯上了他。

  魯彪在明面,暗地里辦事的便是張天師張百齡。張天師捉拿於右崢時失利而
回,這一回也是自告奮勇。再說這麼重要的事,有他和拙性一同出行,相互照料
才得萬無一失。

  按於右崢的說法,這個五爺行蹤不定,且召集六大幫派時地點也不定。有時
在蒼天大樹上飄來聲音,有時甚至在亂墳崗的棺材里,不一而足。吳征推斷這個
五爺不過是個代號,來的人都未必一樣,說不定有個什麼東南西北特使之類的職
位。

  張百齡不急著動手,魯彪也不急。暗香零落經營百余年,樹大根深,要挖出
來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一時抓不著人不要緊,不小心把線索弄斷了才是大罪過。

  五爺來了淦城之後,依例召集六大幫派將事情論了一遍。有錢賺的事情,還
有六大幫派這種馬前卒去探路,五爺自無不可,一番交代後就離了淦城。

  張百齡一路跟蹤。這人竟然順著由東往西的路線兜兜轉轉,每到一城都停留
幾日,也召集當地幫派議事之後才離去,似乎坐實了吳征關於東南西北特使的猜
測。這麼兜轉了又有小半年,才又忽然消失不再出現。

  這期間魯彪已與淦城搭好了生意,燕盛之戰結束已久,他也尋機離了淦城與
張百齡匯合。五爺雖然消失,但消失的地方大有講究,於是張百齡留在當地盯梢,
拙性趕回紫陵城將此事與吳征說了個明白。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盛國的賊黨沒有什麼篡位的野心,就是江南富庶,
賊黨把這里當做刮油水的地方而已。」吳征聽完之後猜測道。盛國此前始終疲弱,
偏安一隅,也遲早會是燕盛兩國的口中食,幾無幸免的可能。寧家對這里的皇位
甚至都沒有興趣,費盡千辛萬苦奪來的皇位,卻是座守不住的江山,得來何用?
這麼來說,盛國賊黨的首腦人物大體也不會太過重要,雖是略覺失望,吳征仍沒
有小覷之心道:「對了,那五爺在哪里消失了?」

  「鎮海城,金山寺!」拙性的目光出奇地亮。

  「哈,好地方啊……」吳征忍不住也笑了起來。真是冤家路窄,出遊時才和
家眷們說了白娘子的故事,故事里的反派人物法海正是金山寺住持。家中諸女對
此憤憤不平,罵起金山寺來從來不容情。想不到這個五爺居然就消失在金山寺里。

  吳征稱贊好地方,也不全是反語。而是說若賊黨把金山寺選作根基之地,倒
還真是好想法,好巧思。寺廟這種地方,總帶著股天然的神秘,是好是壞,幾乎
全在權力極大的住持一念之間。好了,這就是處人間聖地,於教誨世人有極大的
幫主。壞了,那就是藏汙納垢,真真正正的五臟俱全之地,臟得透了!

  見家主來了精神,拙性又道:「屬下以為,金山寺大有可能是賊黨在盛國的
老巢,起碼也是極重要的據點之一!」

  拙性也做過住持,雖不臟,但是對寺廟的一套極是熟悉。既然留上了心眼,
他那雙法眼一看,金山寺里處處都透著莫名。

  「我剛剛還在想,盛國這里賊黨只開店賺錢,領頭的怕不是什麼像樣人物。
現在又想,若是被咱們摸清楚了,未必不能摸出賊黨潛藏的辦法來。」吳征點頭
道:「五爺消失在金山寺,這地方少說也是特使的據點之一,足夠了。大師可看
出什麼能插手的破綻沒有?」

  「屬下有些想法,不敢擅作主張,才請張天師繼續盯住金山寺。依屬下看,
光靠盯梢難以搞清楚內里的玄機,必須有精明的人物光明正大地進入金山寺,方
能找出寺里的奧秘。」拙性搓著手有些為難道:「請家主準許屬下去金山寺掛單,
為家主一探究竟。」

  「大師這副相貌……扮作旁的好說,再出家當和尚,會不會太紮眼了些?」
吳征也開始撓頭。照理說拙性是最合適的人選,但他的身材太惹人註目,加上他
原來大住持的身份不得了,可謂享譽世間,可別一跑去金山寺掛單就漏了餡。

  拙性也嘆氣道:「屬下也知……只是……確實沒有旁的人選……」

  「要不我去出家得了,我年歲輕些,現在去出家也說得過去。」吳征眨著眼
睛,左思右想沒有辦法,忽然冒出個荒唐念頭來。

  「家主饒命!」拙性嚇得跪了下來,吳征這要是出家的話,府上的夫人們非
把自己打死不可。而且自己再紮眼,難道還能比吳征更紮眼不成?家主這種樣貌,
這種氣度身份,到哪也讓人一眼看出來了。

  「我再想想吧,好不容易有了眉目,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吳征覺得頭疼。
他能扮演申屠神輝,容貌不是什麼問題。問題在一旦去了金山寺就得與外界隔絕
好一段時間,他現下身份已不同,不僅只有這一件事,實在騰不出這麼多工夫來
只辦一件事。

  「哎,不成的話,只能屬下去了。家主寬心,屬下怎麼也要挖出里頭的門道
來。」

  「不忙。大師歇息幾日吧,人選麼……我再慢慢思量……」

  「三日後屬下就辭別家主,還是往鎮海城去,張天師克忠職守,屬下不敢貪
圖享樂。」

  「你們都辛苦了。」

  三日之後拙性又出發前往鎮海城,吳征也離了府邸。溫柔鄉與安樂窩固然讓
人舍不得離開,可諸事繁雜,由不得他選擇。燕盛之戰的結果來之不易,更值得
用心去呵護,為了更美好的明天。

  傍晚時分臨近突擊營,吳征的心也熱了起來。大戰之後,還是第一次回到突
擊營,這里有與他一同出生入死的袍澤,還有暫時分別,等候著他的美麗女郎。

  雙腳一磕馬腹,寶器便放蹄飛奔起來。這貨在大戰之後,以有情有義的表現
贏得在吳府地位陡升,一天到晚被當大爺伺候著,跑起來都像邁著八爺步,所幸
速度不受影響……

  「大人,是吳大人來了,快,快開營門……」今日守門的雲滿天遠遠看得真
切,手舞足蹈著大呼小叫。

  「哈哈,雲滿天!」這家夥被抓回來時,險些被脾氣大的章大娘打掉滿嘴牙,
如今憑著一身不俗的本領混得也相當不錯,當個守營官。吳征臨近營門一拉韁繩
飛身下馬,早有兵丁接了【寶器】去享受新鮮草料。吳征搭著雲滿天的肩頭,甚
是親熱。

  倒不是對這位多麼另眼高看,而是吳征也著實想念這里。大戰時這些勇猛的
將士隨自己千里奔襲,立下奇功,可謂出生入死,這是生死之交的夥伴。同樣,
突擊營的將士也無比想念吳征。他不僅帶著大家洗脫一身罪名,如今前程一片光
明。

  丘元煥來襲時,吳征沒有丟下夥伴們獨自躲藏逃跑。他即使逃不走,其實也
可掩藏起來。但是以丘元煥的本事,一定會有夥伴被捉拿,丘元煥也會用殘忍到
極點的酷刑一個個地折磨他們,逼吳征現身。吳征沒有等這些慘劇發生,而是挺
身而出,反讓營中將士安然撤離。

  豪傑最服的就是這等人品,義氣,勇氣俱佳的豪傑。這等大無畏的豪傑之氣,
蠅營狗茍,永遠只知獨善其身的小人豈能明了?突擊營里已不僅僅是利益相關,
任何一人都願意為吳征肝腦塗地,甚至與吳征一同共事都是與有榮焉。

  「兄弟們都還好?」

  「都好,就是對大人思念得緊。」

  「當真?想我還是想二十四橋院的姑娘?」

  「都想,都想……」

  吳征承諾下的事,二十四橋院開起之後當然免不了這幫兄弟夥常來捧場。吳
征免了他們的費用,但他們現在俸祿頗高,在營中又沒有旁的花費,每一回打賞
都不少,倒都成了大受姑娘們歡迎的恩客。——誰不喜歡英雄豪傑?尤其是出手
還大方的英雄豪傑。

  「大人……大人……」突擊營已過了操演時刻,幾個大嗓門一喊,全營都知
道吳征來了。這兩年他們也都陸續往吳府拜訪過吳征。但在軍營還是第一回,將
士們自發集結,列隊,以最正式,也最尊重的方式歡迎吳征到來。

  「各位……」吳征心緒亦激動無比,竟然失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總覺
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無奈道:「又不是集結的時辰,好像打擾你們了?散
了,都散了吧……」

  「哈哈……」將士們哄堂大笑,呼啦啦地如鳥獸散走了個幹凈。男人之間不
需要那麼多語言,何況誰都看見倪監軍站在一旁等候。渾渾噩噩如忘年僧都已決
不再摻合到兩人之間的任何事,何況余人?

  「這幫家夥。」吳征背著手走到女郎身邊,這一回來軍營,除了從前的恩情
義氣之外還多了一條:授業之恩。柔惜雪是吳征請來的,也不止一次說過要謝就
去謝吳征。那些得了好處的還來不及表達謝意,但賣弄的心思可少不了,像忘年
僧,墨雨新這些得了好處了,迫不及待施展出新的身法來。

  「我一直在盼著你早些來……」

  倪妙筠只說了一句,眼圈兒就紅了。吳征吃了一驚,再與她對視片刻,女郎
已死死咬著唇瓣強忍著哭泣。若不是在大庭廣眾,定然已撲到他懷里。

  吳征心存疑惑,寬慰道:「我也在想你,忙完了事立刻就趕來。」

  寬慰的話毫無作用,明顯貨不對板。倪妙筠全無安慰之意,反而垂下了頭,
雙肩頻頻顫抖,幾乎已忍不住哭泣。兩人足下加快進了吳征的小院,女郎哇地一
聲低泣,撲在吳征懷里緊緊埋首在他胸前,借著結實肌肉的堵塞,縱聲哭了起來。

  不是思念得如此肝腸寸斷,女郎的哭聲中明顯有無數難言卻難忍的委屈。吳
征目瞪口呆,只能緊緊摟著女郎,做她最堅實的依靠,讓她紓解心中郁結。

  倪妙筠多日來頗多神傷,心中雖不郁倒也並無大礙。唯獨一見吳征,就覺忍
不住想要大哭一場,在他身邊時盡情發泄,也正是足以依靠的人來到才會有的情
緒。

  女郎哭泣了一陣,哭音漸低,情緒漸複,才覺已被吳征橫抱起來放在腿上側
坐著被小鳥依人般摟住。宣泄了一回,郁結稍解,頓覺他的懷抱又溫柔,又結實,
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倪妙筠同樣思念愛郎,索性就膩在他懷中不肯起來。

  「怎地不問我為什麼哭?」

  「啊……不哭了麼?」倪妙筠哭了一陣,心頭難免積累了些怨氣還未散盡,
扭著嬌軀又是不滿,又是不依地發泄。吳征裝瘋賣傻地做幡然醒悟狀,讓女郎更
加不依。嗔意漸起,怨氣便退,這是此消彼長,甜意濃濃。

  「你是不是笑話人家,那麼大了還這樣哭。」

  「沒有。哭得這麼傷心一定有緣由,而且未必好說出來,我才不好直接問呀。」
吳征把臉貼得近近的,耳朵幾乎就在倪妙筠的唇邊道:「妙妙自言自語就好,反
正沒旁人聽得見。」

  這男子真是足夠聰明又貼心,一眼就看穿倪妙筠心中有許多委屈,不說出來
憋悶得慌,又知這些話會涉及些隱私,未必好說出口。

  「誰要自言自語……」倪妙筠發嗔地亮出銀牙,在吳征耳垂上輕咬了一口,
卻惡狠狠道:「知道不好說出來,就別問!」

  發狠不知道是對吳征窺人隱私,還是對她自己要嚴守秘密。吳征卻松了口氣
地笑了笑,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道:「我不問,妙妙想說的時候就說,莫要自己
受了委屈。」

  「人家這點委屈不算什麼……」倪妙筠小嘴一扁一扁,又有泫然欲泣之象,
嘟著唇又撒了好一會兒嬌才漸漸緩和。

  「這些人還好麼?」

  「你看人家這樣子,當然不好。」

  「額……誰敢欺負倪監軍?倪仙子?小五姐姐?」

  「噗嗤,什麼小五姐姐,誰教你的來著。沒人敢欺負我,也沒人會欺負我。」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一來就要打斷人的腿,想想還怪不好意思。」

  「你的臉皮比牛的都厚,還不好意思?哎呀,你不要亂摸……」吳征的大手
開始不安分,女郎雖也思念,但近日來心亂如麻,當下實在沒有這份心思。倒是
被吳征一邊說不好意思,一邊又毛手毛腳的無賴像給逗得心情一松。

  「好,聽娘子的,不亂摸。」吳征抱著溫香軟玉,心滿意足,閉著眼睛輕聲
道:「來前還和我娘商議了一回,看看婚期的事情怎麼辦才好。我們的意思一樣,
妙妙是倪府的女兒,不能在我這受了委屈。現下操辦婚事的時機還不好,但是名
分得先定下來,否則日子長了該有人閑言閑語。擇個近期的良辰吉日,我就去找
倪大學士提親如何?」

  「關人家什麼事。」倪妙筠面色緋紅,兩人早已做了夫妻,可一說此事還是
覺得滿心羞澀難言,手足無措。

  「也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倪大學士點頭才是頭等大事。」吳征一本正經
道:「妙妙嘛,聽他爹爹的就成。」

  「還要我掌門師姐同意。」倪妙筠已經聲若貓叫,主見卻還有,忙不疊又補
了一句。

  「那是那是。」柔惜雪待倪妙筠不僅是掌門師姐,也形同授業之師,倪妙筠
一身武功大半都是柔惜雪傳授。倪妙筠待她感情深,報恩之心多也是情理之中。
吳征欣然同意,相比起倪大學士,要過柔惜雪這一關在目前而言再也簡單不過:
「柔掌門還沒安歇吧?我這就去找她談談。」

  「別!」倪妙筠面色又一紅,抿了抿唇道:「師姐怎會不來迎接你?她剛巧
在沐浴。啊喲……」

  女郎從吳征懷里跳了起來。近日服侍柔惜雪都讓倪妙筠親手接了過來,全然
不假手侍者。柔惜雪沐浴前她雖已備好一切,但是還要陪著她安歇入眠。除了柔
惜雪沐浴時絕對不允許有人在場之外,倪妙筠隨時都跟著她,唯恐她又做出當日
強運真氣的傻事來。

  「師姐該沐浴完了,我去找她。」與愛郎一陣親昵,居然忘了這件大事,倪
妙筠急急邁開長腿向柔惜雪居住的小院奔去。吳征懷中陡然一輕,曼妙嬌軀像是
忽然消散了一樣,只剩一片溫柔。他無奈地搖搖頭,遠遠地跟隨。

  按女郎的說法,柔惜雪該當剛沐浴完畢,吳征不好冒昧進入,只得等在院門
口。候了片刻,隱隱聽見院子里有竊竊私語之聲。吳征心中暗自思量,倪妙筠在
軍營中別無他事,先前的委屈八成是因為柔惜雪之故。不知道是柔惜雪做了什麼,
還是說了什麼,讓倪妙筠如此傷痛。

  歷事越多,吳征的思維也越發縝密。柔惜雪這人待同門一片真心赤誠是假不
了的,看天陰門從上到下無人不尊重她。索雨珊為了她情願以身飼虎,甚至坐化。
再看故去的柳寄芙,鄭寒嵐等人,尚存的倪妙筠與冷月玦,待柔惜雪已不是簡單
的同門長輩之情。

  尤其柔惜雪威震天下時,她們是這樣,柔惜雪失了一身武功變作個普通女子,
她們還是如此。就連祝雅瞳從前必須從權時與她站在對立的一面,兩人頗多齟齬。
與吳征相認化開癥結之後,也同樣以掌門師姐待之,從不輕慢。

  倪妙筠如此傷心與委屈,當時柔惜雪受了委屈之故!

  吳征心中一動,一時想通,還待再想想柔惜雪又受了什麼委屈,就聽房門開
了又閉的房門閉了又開。兩對蓮步遊移之聲,一對輕,若有若無,一對沈,如石
拄地。吳征心中再一動,眼前豁然開朗。

  院門也開,柔惜雪雙手合十滿面歉意道:「不知恩公今日來營,貧尼未曾迎
迓,罪過,罪過。」她鞠了一躬,又道:「貧尼剛巧沐浴更衣,如禮佛之前,願
恩公福星高照。」

  佛門自有佛門的道理,連說些告罪,祝福的場面話在邏輯和方法上與常人也
大有不同,讓吳征愕然間,生起隔行如隔山之感。若不是久在佛門,說不出這樣
的彎彎繞繞。若不是久在佛門又常年迎來送往,場面之事精熟,也說不出這樣讓
人指摘不出毛病,還大為受用的話來。

  「柔掌門再這樣,晚輩就只好告退,從此之後敬而遠之了。」吳征說的還是
恩公二字,他實在不太吃得消這類敬語,給人一種生分,或是無法平等交流之感。

  柔惜雪再合十一禮,不敢再稱恩公,向旁一讓舉手相迎道:「吳先生請。」

  稍微好點,也沒好到哪里去。吳征撇了撇嘴,沒法再計較下去是其一,目光
忍不住在柔惜雪身上打轉是其二。

  常言女子沐浴之後如出水芙蓉,除了肌膚飽滋春露之後格外地細膩水彈之外,
一頭青絲瀑布般灑下,濕漉漉地如雲如霧,更增風姿。柔惜雪剃度出家,頂上光
潔一片,原本缺了這份美感。可她姿色絕美,常年誦念佛經讓面容在日常十分恬
淡柔和之外,肌膚更是皙透瑩潔,射出一股半透明的玉質光澤。在她剛剛沐浴之
後,更顯別樣的柔美與面上難掩的病態。

  柔惜雪雖武功全失,身體卻已調養停當,除了丹田經脈受損練不得武功,也
比常人的力量更加弱些之外,並無其他問題。可現下的她面色有些發青,手掌,
脖頸等裸出之處亦膚光暗淡,甚至一抹紅唇都比前段時日蒼白許多。——簡直和
她不覆青絲的頭頂一樣白。

  「柔掌門近來辛苦了。」吳征目光在倪妙筠臉上一瞟,見女郎眉間一片憂愁,
就知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他並未直接挑明,道:「是不是被這幫人的悟性給氣
著了?」

  柔惜雪教授的徒弟,像倪妙筠,冷月玦都是絕頂天賦的人物,其余幾位師妹
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營中的豪傑雖然不弱,但是和她們比起來實在有雲泥之別。

  吳征一番話讓二女都露齒一笑,柔惜雪搖了搖頭面露莞爾道:「還好還好,
多說幾遍都能聽懂,也算不錯。」

  「看來柔掌門待他們夠耐心,教武功時心情也不錯,那……柔掌門的傷就不
由此處而起了?晚輩冒昧,請柔掌門伸手,晚輩為你把個脈。」吳征的醫術照道
理堪稱世間無雙,但是除了包紮外傷之術外,其余的本領無從發揮。這些年隨著
修為越來越深,對【道理訣】的體悟也越來越透,甚至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
勢,才漸漸將腦海中的醫術與現有的條件一點一點結合起來。

  柔惜雪的傷他從未看過,也知道丹田經脈受損難以痊愈,的確已宣判了她終
身無法練武。吳征也沒有解決之方,但是柔惜雪現下看著病體懨懨,倪妙筠方才
哭得那般傷心,吳征就不能袖手旁觀。

  「唔……」柔惜雪頭一低,面色一沈,其聲哀怨淒婉,似嘆息,似嗤笑,竟
有種萬念俱灰,百無聊賴的模樣。她一卷袖管,大喇喇地翻腕伸手:「多謝,貧
尼的身體貧尼清楚,其實不好饒吳先生多費心的。」

  皓腕瑩白,即使在病中也柔美得令人無法逼視。吳征閉上眼伸出二指,搭在
柔惜雪的脈門上。兩指指尖輕輕點在脈門,脈搏一振一振間竟然險些將手指震開。
——自不是她虛弱的脈門多麼有力,而是剛沐浴過的肌膚異常柔潤滑膩,幾乎滑
不留手。若有若無的脈搏一彈,手指一個不慎就要被彈滑開去。

  吳征感受片刻收回了手,思忖良久又道:「我會試運一些內力,若有不適,
柔掌門請明言,也請柔掌門氣定神閑,萬勿貿然運氣。」

  「是,有勞。」柔惜雪又伸出手來。

  吳征卻未運功,目光一抬,先看倪妙筠。女郎一臉緊張,櫻唇微微扇動,似
是強忍著阻止吳征行險。之所以還能忍耐,還是對吳征的信任。她深知若沒有把
握,吳征不會胡來,他這麼做必然有自己的道理。

  投去一個寬慰的眼神,讓女郎不必擔憂,運起內力進入柔惜雪的經脈,自己
不僅有把握,還會非常小心。

  再看柔惜雪,她面上無悲無喜。

  這是一幅難以形容的神態,和常人的無悲無喜不同,佛門弟子的這副神情分
外地恬淡而超脫。超脫到以柔惜雪這樣的姿色,她細柳長眉,杏目含春,鼻梁秀
挺,可恬淡之色與時常的低眉順眼,讓五官上的銳利由此被調和。這樣的反差分
明極具魅力,不愧絕色之姿,可是多看片刻會讓你覺得仿佛再看著一片虛無。

  吳征很少看見這樣的神態,唯一的一次卻刻骨銘心!那是索雨珊說完了所有
的話,心願全了的坐化之前才有的無。

  他心中一痛!

  索雨珊因眼前的女尼而死,孟永淑因眼前的女尼在人間煉獄二十載而死。孟
永淑從前是長枝派眾星捧月的女徒,有名的美人。索雨珊的姿色雖不及倪,冷,
柔這樣的絕色,在天陰門里也在柳寄芙,鄭寒嵐等人之上。錯不在柔惜雪,而在
賊黨!索雨珊坐化,孟永淑慘死,因此事件相關聯的三人,只剩下這個失去了武
功的女尼還活著。可她現下再度露出這等虛無的神態,可知她即使尚未萬念俱灰,
能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已然不多。

  或許她還想咬牙活下去,活到替各位死去的同門親眼看著賊黨覆滅。可賊黨
覆滅之後呢?她又靠著什麼信念活下去?倪妙筠與冷月玦又會多麼傷心?被賊黨
害死的人已經夠多,已經太多……

  吳征深吸了口氣,運起一絲內力,再度按上柔惜雪的脈門。他閉上了眼,腦
海里率先浮現的是在這個世界所學,人體錯綜複雜的經脈,此後則是記憶里,來
自另一個世界的細胞與神經。除掉旁枝末節,最終只留下整幅經脈與經脈附近的
細胞與神經。

  吳征睜眼與柔惜雪對視,柔惜雪點了點頭,也閉上了眼,仿佛在佛前入了定。
順著腕脈渡入一絲內力,吳征小心翼翼地將這絲內力順著經脈旁的神經與細胞慢
慢前行。

  只見一眨眼的功夫,吳征的鬢角就滴下豆大的汗珠。而柔惜雪光潔的頭頂也
忽然間滿是香汗。倪妙筠不知發生了什麼,只緊張得握緊了雙拳,一個聲音在心
中大叫:「掌門師姐沒有吐血,沒有吐血……」

  柔惜雪經脈與丹田受創,只要稍微運功,內力從這些創口處湧出,不僅讓經
脈丹田傷上加傷,更會讓身體大受內傷。吳征的模樣雖凝肅,柔惜雪的香汗之多
雖嚇人,但她居然沒有吐血。比起前幾日來她想盡了辦法仍束手無策,已然強的
太多。

  女郎死死咬著牙關不敢發出丁點聲息,唯恐有人打擾,踮著足尖騰雲駕霧般
躍出小院。只見不僅四下無人,整座突擊營里燈火寂寂,仿佛將士們都人間消失
了一般。她臉上一紅,深知這是將士們知道吳倪二人戀情正熱,唯恐打擾了他們。

  倪妙筠沒有想到,吳征也沒有想到。饒是他有無數的猜測和準備,還是沒想
到居然如此順利,也沒想到居然如此艱難。

  柔惜雪的經脈再也容不得半點內力通過,她強行欲提真氣,導致破損的經脈
再度大損。比起上一回重傷,這一次雖輕,但她已十分虛弱的身體更加煎熬,也
更容易留下病根。吳征也不能將內力透入她的經脈,轉而順著經脈周圍的細胞與
神經遊走。

  說順利,是這個方法準準命中!內力順著細胞與神經不僅全無阻礙地通行,
更不傷柔惜雪的經脈分毫。說艱難,則是柔惜雪經脈受創之多,之重觸目驚心。
十二品高手的強悍非常人所能猜度,祝雅瞳在桃花山夜戰八方,也是一身重創,
不久就能恢複如初。能讓同為十二品高手的柔惜雪武功全失,傷勢之重可想而知。

  這些傷勢都是難以愈合不說,柔惜雪強提真氣,又撕裂加重了幾處傷口。吳
征感知著這些傷口,可謂提心吊膽,唯恐一個不慎惹下大禍,簡直比自己運功沖
關還要聚精會神。

  吳征頃刻間汗如雨下,柔惜雪也是大汗淋漓。那絲內力若有若無,在往日自
己根本看不上。可是它居然就在自己的身體里穿行,雖慢,卻暢通無阻。她牙關
打顫,幾乎想興奮得放聲高呼,內力在自己身體里穿行而不使自己受傷,已經兩
年余沒有了。

  從前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事情,幾乎讓她珠淚墜落。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她
必須忍耐,不能動,甚至不能欣喜。她能感知這股內力如此猶豫,如此謹小慎微,
如此艱難地探索著前行,終於停在一處創傷邊。

  這是一處傷上加傷,創口又擴大了幾許。殘破的經脈即使愈合也不能再承受
內力奔湧,可是就像斷裂的骨頭,接上長完之後在力量與靈巧等方面必然不如從
前,好歹行動如常。但若不管不顧,骨頭長得歪了,這一段肢體可就徹底廢了。

  柔惜雪的這一處傷就幾乎大到難以自愈的程度。吳征暗自嘆息,覺得這女尼
這般蠻幹實在劃不來,又憐她功力盡喪之後的可悲。奇妙的是,這番心意幾乎在
一瞬間就順著這股內力為柔惜雪所感知。

  內功修為源於丹田,長於心境。這股內力在吳征心湖泛起波瀾的那一刻,此
前的猶豫與謹小慎微,正因這股憐惜之意的註入變得倍加溫柔而溫暖。

  柔惜雪運不得內力,無從回應,只在心底升起奇妙的感覺。她知道吳征待自
己更多是可憐和同情,也知道吳征需要自己傳授武功的能耐。可是被一名男子從
心底憐惜的感覺前所未有,那股細若遊絲,若有若無的丁點內力,就像烈陽下的
海水,溫暖而寬闊。

  內力一點一點地靠近經脈創口,十分精準地停在創口旁的每一個細胞上,卻
又不觸及經脈。劇痛未至,留在細胞里的內力保護著這處創口,又一點一點地滋
養著傷患。吳征的方法並不高明,也不複雜,只是相當於皮膚上劃了道傷口,他
給貼上了張創口貼。但是對於柔惜雪而言,這張創口貼卻能給她羸弱的身體幫上
大忙。

  確認無虞之後,內力繼續遊走,尋找著下一處創口。柔惜雪難以想象吳征用
了什麼樣神乎其神的方法,為何內力可以遊走於經脈之外,還能循規蹈矩,毫無
失控的征兆。她只知道,這股內力侵入自己的身體,卻用最溫柔,最體貼的方式
治療著身體里的千瘡百孔。

  二十年來,她卯足了勁,鼓足所有的勇氣,像佛陀一樣頂天立地。又以自己
柔弱卻堅實的背脊,承受著魔頭的肆虐。扛下一切苦難,只為保護面前的門派,
同門。她沒有喊過苦和累,無論後背多麼錐心刺骨地劇痛,她都面對同門微笑著,
呵護她們成長。可是內心深處,她的苦和累又有誰知道?

  尊重她的同門不知魔頭的存在,也無力為她分憂。待得她們終於知道自己所
承受的一切苦難,頂天立地的柔弱女子已然再也支撐不住倒地。帶著一身的傷痕,
普天之下束手無策。

  雙手合十著默念著經文時,她也想過有朝一日佛光普照,渡世間一切災厄,
讓自己不要那麼苦,那麼難。可是從來沒有。等她倒下之後,天光似才露了一線,
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子,不僅助她重建了宗門,還尋摸到了能治療自己傷勢的方法。

  雖然這種方法只能助力經脈愈合,並不能讓自己恢複武功。可是能讓自己少
一分苦痛,時光似乎沒有那麼暗淡……宗門已重立起根基之地,天陰門還會慢慢
地蓬勃興旺起來……他會幫我……

  迷迷糊糊之間,吳征無力地垂下手臂撤回內力,柔惜雪頭一歪沈沈睡去,幸
有倪妙筠全神貫註在旁,將他二人輕輕接在懷里。

  柔惜雪像喝醉了酒一樣,幾乎不省人事,吳征則是大口大口地喘息,汗出如
漿,連地上都濕了一片。

  「沒事,扶你師姐去睡下就好,我不要緊。」相比起體力的疲勞,吳征的腦
海里似有千萬根針在紮,頭疼欲裂才是巨大的煎熬。這是精力消耗過甚,累得幾
乎暈去。

  「你等我。」倪妙筠知道不可延誤,慌忙抱起柔惜雪進屋安頓好了之後,拔
腿就返回吳征身邊,攙扶著他回到自家院內,也讓他躺好。

  柔軟的小手抵在頂門,兩根纖纖玉指揉按著太陽穴,針紮般的疼痛舒緩了些
許。吳征體力無憂,可是這般尤有余力之下,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的還是第一回。
他歇了片刻,幹著嗓子道:「你師姐的傷應該能好得快些了。哎喲……」

  倒不是偷奸耍滑,兩句話就說得幾乎抽冷氣,吳征確實累得狠了。倪妙筠俏
目含淚道:「不必說,你歇著就好。」

  「不說你能安心麼?可不提心吊膽一個晚上胡思亂想?」吳征歇了片刻凝聚
精力,有氣無力道:「我知道你想問我她的經脈能不能複原。我現下知道的,不
能。我只能助她的經脈快些愈合,但是你知道這種東西,就像竹筒裂了一大塊,
我拿張紙糊上可以,一旦內息奔湧,還是得裂,這是其一。其二,她傷得最重的
在丹田,丹田不像經脈如竹筒,我能幫著愈合。丹田就像一片漩渦,我也沒有辦
法……」

  「我知道,我知道,已經很好了,掌門師姐照料我們這麼久,現下我來幫她
完成未了的心願就是。」倪妙筠雖還是略覺失望,但聽得經脈傷勢能有好處,已
是十分好的結果。她更加心疼吳征,手上按揉得越發輕重適宜。

  「不僅是這樣,我總覺得有一樣你們得小心些。」吳征一句三喘,又停了停
才道:「她是不是強提真氣,才又導致經脈大損的?從前她一定不會這樣蠻幹對
不?一個人總是繃著一根弦,繃了二十年。這二十年里她無比強大,也無比堅韌。
可是一旦弦斷了,整個人都會改變。接下來她可能會越發敏感,脆弱,動不動就
孤註一擲地賭博,賭命,你們一定得小心。」

  信念的崩塌會改變一個人,比如爭奪天下者失敗之後,會變成一個醉生夢死
的酒肉之徒。人性如此,堅強如柔惜雪也不會例外。

  倪妙筠抽泣著道:「我也知道,掌門師姐近來就是越發脆弱了。可是,可是,
該怎麼辦才好……」

  「平日多看著她,小心她做傻事。另外,多找點有意義的事情給她做,讓她
沒工夫胡思亂想,算是個補救的辦法。」吳征皺著眉頭,抬臂與倪妙筠的手握了
握,道:「我沒事,你去陪她吧。若有什麼不妥之處就來喊我,我……累死了…
…」就此腦袋一歪,也沈沈睡了過去……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8-7 18:32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0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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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8-7發表於SIS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五章 欲速難達 始見深痕

  吳征還是沒有一覺睡到懶得手足發軟的福分,雖是累得精疲力竭,睡到半夜
還是自然醒了過來。看看窗外掛在空中的明月,聽聽營里巡更的鑼聲,吳征長出
了一口氣,搖搖晃晃坐了起來。

  都已記不起多久沒有這樣失眠過。吳征分明覺得氣息散亂,腦門里還隱隱作
痛,可思緒卻不知為何,始終不願停下來似的,轉轉悠悠,左思右想,異常地亢
奮。

  上一回,是幫著菲菲的時候才這般殫精竭慮,寢不安睡不寧吧?吳征自嘲地
一笑。

  其實一直到了今時今日的地步,吳府里深不可測的實力,堪比任何一家頂尖
門派的巔峰之時。已有的兩位十二品高手不說,就是吳征自己也遲早要登臨絕頂。
且以他的經歷和條件——殺過十二品高手戚浩歌,獨鬥過天下前三的丘元煥,日
常還有另一位天下前三的祝雅瞳與遲早是前三的陸菲嫣陪著修行。吳征要是三五
年里達不到十二品,對他而言都是失敗!這樣一座府邸,可是吳征依然只把這里
當作一個普通的家。

  家,就要有溫情,有厚意。一個家里總有人正混得風生水起,有了好事,就
得帶著大夥兒一道沾光。也會有人正諸事不順,家人就得提攜著他共同前進——
除非是個無可救藥的敗家子。非如此,家不足以興旺,也不會諸事都同心協力。

  吳征對柔惜雪沒有當年對陸菲嫣非救不可的執念,但柔惜雪也不是個【敗家
子】。在床沿坐了會兒,吳征還是一拍大腿喃喃自語道:「要不還是盡力幫一幫
吧,或許有什麽辦法能讓她活得久些呢?」

  柔惜雪身上的傷不僅會在今後讓她越發受之折磨,也會大大影響她的壽命。
就像風濕病人,病越來越重,苦痛也就越發難忍,到了最後,生命就全成了煎熬。

  而人的情感之複雜,有時難以說清。吳征想想柔惜雪今後每日受心靈與身體
兩處大傷的折磨,多少也覺得同情與可憐。道不明這股情感來自何方,或許因為
她是自己幾位最親近女子打心眼里尊重的人,或許是人均有惻隱之心,也或許是
接觸得久了,了解得多了,越發能體諒她從前的不易,也就更為尊重她的堅韌不
拔。

  心生尊重之時,便會有誠心相助之意。

  反正睡不著,吳征索性喝了口涼水胡思亂想起來。柔惜雪心智之堅韌,若無
桃花山一事,或許她還會繼續隱忍下去。當時霍永寧孤身一人,她與祝雅瞳若是
聯手,霍永寧兇多吉少。換了任何一人都會有良機不可失,失之不再來的想法,
選擇搏一搏再也恰當不過。

  失策的地方,便是柔惜雪終究修行日久,對人世間複雜的情感,尤其是骨肉
親情理解不透。祝雅瞳袖手旁觀,集中全力自保在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這
不怪柔惜雪,她一個自幼就是孤兒,還落發修行的尼姑想要懂得骨肉親情,太也
強人所難。與祝雅瞳的矛盾正因互相的不理解,柔惜雪始終無法理解師妹棄萬般
於不顧。一直到她決定孤註一擲的那一刻,她都沒理解祝雅瞳。

  按吳征的判斷,柔惜雪的脆弱其實應始於此時。孤註一擲,成功了便是不世
奇功,失敗了就是自暴自棄,歷來如此。柔惜雪在當時就是一心的不成功便成仁,
之後苦心孤詣二十年的一切一朝盡喪,她堅韌不拔到難以想象的意誌,在這一刻
驟然開始龜裂……

  之所以沒有崩潰,同門在給她關愛的同時,也從未放棄過希望。被現實蹂躪
得支離破碎,信念在不斷崩塌的柔惜雪,才由此百無聊賴地活著。

  吳征也是直到今日才發現了這一點!

  這段一晃就過了兩年有余的歲月里,冷月玦無數次地給她鼓勁,給她展示著
希望的光芒,可是柔惜雪並未像意料之中的再度站得筆直。她搖搖晃晃地起身,
在攙扶下仍是一跤又坐倒。言語的鼓勵,只是讓她麻木地完成一件又一件事。給
她重生的天陰門,最終只讓她覺得自己已然沒有什麽作用,了了個大心願,活著
的目的又少了一樣。再激勵她培育一支精中之精的強軍,換來她觸景傷情,自怨
自艾。

  飽經風霜的二十年里,柔惜雪一定有無數次的觸景傷情,自怨自艾。但都沒
有這幾日教學武功時來得多,來得深。從前再艱難,她自己的希望不滅,源於那
一身強悍的武功修為。現今已在好轉,可她心若死灰,因為所有的一切,她都只
能旁觀。尤其是教武!她一定有很多話想和營中的將士們說,也有很多地方想親
自演示一遍,讓人看看這套武功最強的威力是何等模樣,練起來也能事半功倍。

  可她做不到。

  ——吳征赫然念及此處,又赫然想通,才赫然發覺了從前一直疏忽的地方。
柔惜雪失去的不僅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維護的宗門,還有她自己身上的東西。頂著
兩名惡魔的身體采補與心靈受辱,還能修到十二品的功力,個中的艱辛曲折外人
難以想象。她為天陰門付出了一切,在吳府里眾人待她也都著眼於天陰門,不免
疏忽了她不僅是天陰門掌門,她也是柔惜雪,一個有在乎珍惜之事,活生生的人。

  也幸虧她足夠堅強,才能在那麽的苦難曲折之下茍活至今。

  吳征自己揉了揉太陽穴。盡力幫一幫是句隨口可出的簡單話,真要做起來可
不容易,更怕的是給人希望,希望又再度破滅,那對柔惜雪不啻於滅頂之災。話
又說回來,吳征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時間。畢竟當年和陸菲嫣躲在一方小天地
里悠哉閑適,全無外人打擾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或許再不會有。

  吳征漫無目的地亂想了一陣,屋外腳步聲又起。來人雖已刻意放輕,在院門
外還猶豫停步,可仍難掩其中的惶急。此時會來的只有倪妙筠,而且看她的模樣,
八成又出了事。

  吳征一邊搖頭嘆息,一邊卻彈了起來拉開屋門。果見倪妙筠俏目含淚,面上
又是焦急,又是委屈,看見吳征就撲了上來,又抓了他手腕扭頭就走,道:「掌
門師姐醒來之後又自行運功,現下又……又吐了血……」

  吳征覺得自己也快吐血,氣的。花費了巨大的精力,好不容易為柔惜雪【糊
好】了傷處,這一擅自運功至少是個前功盡棄。他一手被倪妙筠拉著,一手捂著
臉,也是一肚子火沒地方發,終於又是長嘆了一口氣。

  怪不得倪妙筠,她沒想到柔惜雪會執拗到這等地步,也沒能想到柔惜雪居然
會剛從睡夢中醒來,一察覺體內經脈有好轉的跡象,就又莽撞到蠻不講理地運起
了內力——吳征也沒想到。

  一燈如豆,深夜里昏黃的燭火也沒能掩去柔惜雪的滿面蒼白。吳征在房門口
停了步,他雖不是坐懷不亂的君子,也沒有下作到會去覬覦一名出家修行人美色
的地步。

  只是入門時的一眼之間,房內的不堪之色盡收眼底。女尼軟綿綿地趴臥於床
沿,迷茫的雙眸,半是暗紅半是蒼白的雙唇,還有密布的香汗,以及淩亂不整的
衣衫。

  若僅是如此,吳征連心里的漣漪都不會泛起半點。他的家中個個絕色,且春
蘭秋菊各擅勝場,就算把天下間所有女子的相貌,都著高手畫師繪制成冊擺在他
面前,也再沒有能讓他動念的容顏。

  可柔惜雪不是畫像,是活生生的人。她迷茫的雙眸里俱是死氣,想是她一覺
醒來,發覺周身傷勢大好,疼痛盡去,大喜之下以為重獲新生。甫一運功立刻傷
勢複發,希望升起之後的破滅,才會是滿目灰敗。

  她衣衫不整,大半個右肩裸出,唇角的鮮血尚未幹透。想是倪妙筠急急去尋
吳征之後,她胸悶欲嘔,又不願汙了床單才掙紮著爬向床沿。地上沒有血跡,她
艱難地想支撐著上身,卻又力有不逮,以至於失控般起起伏伏。吳征知道,這是
胸悶之極又嘔之不出,難受到極點才會如此。就像大醉之時吐得肚里全空,五臟
六腑依然在痙攣,想吐吐不出的難過欲死。

  吳征心中一憐,又是一痛。這樣的眼神曾幾何時也見過,還有那種深深的無
力感……被折磨得了無生趣的陸菲嫣,手無縛雞之力的玉蘢煙,吳征還記得當時
她們痛不欲生的模樣。

  「都這時候了,還忌諱什麽?」倪妙筠見吳征停步,急得跺了跺腳輕聲嗔道,
幾乎是扯著他一同來到床邊。

  裸出的右肩里春光乍泄,吳征搭上柔惜雪脈門的時候,還是從松垮不整的睡
衣間隙看見了一丘雪肉。女子的奶兒是天賜的恩物,男子見了都有難以自禁地綺
念重重。吳征很難形容一位女尼的胸前隆起,只覺萬分地怪異,冒出的想法更是
光怪陸離。

  從前的天陰門掌門在天下女子間是一等一的身份。後宮的娘娘金枝玉葉之軀,
自有最好的明珠,翡翠由最好的匠師制作出最好的首飾,以襯其尊榮顯貴。天陰
門是佛宗,柔惜雪落發修行,不戴首飾,也不著華貴的衣衫。可吳征這一刻本能
冒出的想法則是:這是一對完全符合她身份的豪乳……

  天陰門掌門有多尊貴,那這對豪乳之美就有多尊貴。

  荒唐的想法一閃而逝。以吳征的定力,再旖旎的綺念也是說收就收。脈象其
實沒有什麽好探,吳征早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唯一慶幸的是,柔惜雪似乎對身
體的苦痛心有余悸,這一回不是那麽地【莽撞】。她察覺不對立時停手,體內經
脈雖又多了好些創口,比昨日傍晚吳征為她醫治時,數量可少了些。

  「能不能……」看吳征松開按在脈門上的手指,倪妙筠又是惶急又是心疼。
一邊急著師姐的傷勢,一邊也知吳征先前心力交瘁,此時若再強打精神,於元神
大大有損。左右為難之下話只說了一半,不知如何是好。

  「不能。」吳征與柔惜雪一同脫口而出。

  柔惜雪雖受傷痛折磨,眼力卻不差。吳征為他把脈時近在眼前,早已看見吳
征滿臉憔悴。在這個修為的武者身上,確切是精力損耗過度得難以入眠才有的征
兆。吳征今日只為了一人大損精力,柔惜雪先前醒來一時狂喜忘形,現下不僅後
悔不已,更滿心羞愧,哪里還敢讓吳征冒著風險再為自己醫治。

  吳征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倪妙筠雖為她整理好了衣襟,女子平躺之時自
有難擋的風情,吳征不敢多看,望向倪妙筠沈著聲道:「再治一回,你師姐還是
會忍不得擅自運功,不過是白費力氣而已,治來做什麽?怎麽治?」

  同情歸同情,說起來火氣也開始直冒,吳征一點不客氣。倪妙筠撅了撅唇,
終究不敢多說,又聽吳征疾言厲色,心知情郎不會漫無目的純粹發泄怒意,索性
低頭不言。

  她深知吳征的為人脾性,當著自己的面還這般說話,定然另有用意。吳征的
治療之法立竿見影,柔惜雪的心結恐怕唯有他才能說得通,畢竟論柔惜雪心目中
的威望,吳征一時無兩,幾位幸存的同門都不如他。

  「吳先生幾度施以援手,勞心勞力,貧尼心中深感不安。夜色已深,請先生
早些安歇吧,天明之後,貧尼再登門拜謝。」柔惜雪強撐著坐了起來行禮謝過。
深夜私房,衣物單薄,面對一名年輕男子誠心謝恩,這在從前無法想象的一幕就
這麽荒唐地出現。柔惜雪恍恍惚惚,她不敢回首的日子里比現下要難堪得多,但
吳征不是惡魔,他滿腔怒火,卻絕不會以目光或是動手動腳肆無忌憚地欺辱她。
而且,柔惜雪清晰地知道,歉意之外,她有多麽地希冀吳征火氣過後能再幫自己
一回……

  低垂的頭,平和恬淡垂落的目光,不自覺地就因此閃爍起來,吳征看在眼里。
這與為人是否虛偽無關,再迫切的願望一樣要分場合,他當然知道柔惜雪心中的
渴望,也由此可見,這位堅強的女尼眼下有多麽地脆弱。

  「柔掌門啊……」吳征有些痛心疾首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你
的師妹,徒兒,每一人都關心你到了極點,但凡你有什麽意外,她們該多麽傷心?
突擊營里的將士都在翹首以待,等著你傳道授業。偏生你自己,一點都不愛惜自
己!讓我安歇?我怎麽安歇?我現在就是回去了躺下,光擔心妙筠我都無法入眠。
你也不愛惜你的師妹,你對我言語上恭敬,可惜心底半分敬意也沒有。你莽撞的
時候,不管不顧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同門,有沒有想過突擊營的將士實力不足,
光憑他們現有的武功,我永遠也對付不了賊黨?」

  「貧尼慚愧……」

  「你真的該慚愧。」吳征不理倪妙筠近乎乞求他給柔惜雪留些面子的眼神,
厲聲道:「想你當年多麽堅韌不拔。若是頭兩年你萎靡不振也就算了,現下一切
都在向好,我身邊的每一位都鬥誌昂揚。為什麽?為什麽你柔惜雪還是這般渾渾
噩噩,連個楞頭青都不如?」

  柔惜雪頭垂得更低,雙目不敢再睜開視物,只低著頭唇瓣念念而動,不知是
懺悔還是仿徨。誦經片刻,柔惜雪抬頭睜眼道:「吳先生,貧尼心弦已斷,再不
能如從前一般忍辱負重,也早已不配再為天陰門掌門。尚未傳位給玦兒只因想等
一個合適的良機。貧尼……誤了吳先生的要事,甘依軍法。」

  「軍法?你撐得住麽?」吳征沒好氣地道:「若是罰你今生永不準再運內力
呢?」

  屋里忽然沈默,柔惜雪竟不敢答會如何。片刻後吳征的氣也忽然消了,不僅
因現下的柔惜雪足夠坦誠,不打誑語,也因她低下頭時,眼眶里終於落下晶瑩的
淚珠。

  正如她所言,心弦已斷,再不複從前的堅韌不拔。從此之後,無論她眼界多
高,見識多廣,多麽足智多謀,她就是個患得患失,敏感脆弱,膽小卻又莽撞的
女子。她仍有能耐將手中的事一件件做好,但她再不能領袖群倫,披荊斬棘,一
往無前。

  一代絕頂高手淪落至此,卑微到親口承認自己的軟弱無能,誰能不黯然神傷?
倪妙筠死死捂著瑤鼻櫻唇,生怕哭出聲來被柔惜雪聽見。掌門師姐甚至已沒有回
答吳征問題的勇氣,出家人不打誑語,只因她也不能確定自己是否做得到。她面
色一會兒沈重,一會兒又淡然,不知是早已在心中深埋的念頭被吳征翻了出來,
還是方才又有新的明悟。

  「不答,就是做不到了。」吳征絲毫不留顏面,繼續逼問道。

  「是,貧尼……當真做不到。」柔惜雪再一回直面現實,她面上雖能保持淡
然,一顆心卻直落落地向下沈,信念似在被加速摧毀。

  「呵呵,武功就一定這麽重要?憑你的聰明才智就算沒有武功一樣足以領袖
一方。」

  「貧尼現下不能了。」柔惜雪又再度落淚,道:「貧尼有負九泉之下的同門。
貧尼已身無一物,修行武功時曾傾註無數心血,一朝盡失,貧尼實在放不下……」

  「就是非做不可,今後還是會犯險咯?」吳征怒其不爭地搖搖頭,翻了翻眼
皮道:「那麽,若能修習武功,讓你做什麽都願意了吧?」

  「不能。」

  「嗯?」倪妙筠與吳征都對這個答案十分意外。柔惜雪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就為冒險去尋找修習武功的一線希望,可說什麽都不在乎,居然會回答不能?

  「貧尼再不為一己之私做害人事。」柔惜雪淒然道:「貧尼害過吳先生,也
害了雨姍。終此一生,貧尼雖無用也不再害任何一人。」

  吳征定定地看了柔惜雪片刻,起身鞠了個躬道:「柔掌門能說出這句話,晚
輩佩服。這事情,晚輩將盡力而為。但是前輩不要高興得太早,有兩樣事要先說
清楚。」

  「吳先生請吩咐。」傾心交談了好一會,柔惜雪浮躁的心也安寧許多,有些
物我兩忘的意思。

  「第一,晚輩沒有半點把握,只能盡力一試。成與不成柔掌門都不要大悲大
喜,也不要有什麽期待。」

  「貧尼其實十分期待,但無論結果如何,貧尼心中待吳先生只有感恩之心。
若是不成……也是天意……屆時貧尼大悲也好,無欲無求也好,認命就是了。又
有違吳先生之意,請先生可憐貧尼已著了相,萬望海涵。」

  吳征無可奈何。柔惜雪說得誠懇,全是真心實意,也是人之常情。非要讓她
能全然克制自己的情緒,那柔惜雪已是聖人悟了道,還要他在這里啰嗦勸解?

  「好吧,第一點就算有言在先,應不應都無妨。第二點便沒得商量,柔掌門
若是不允,這事就當晚輩沒說過。」吳征看了看倪妙筠,示意不是不給面子,是
確實絕無余地:「關於治傷的一切,都得聽晚輩的。尤其柔掌門再要動用內力的
唯一前提,便是晚輩允可。無論在任何時候,若無晚輩親口當面允可,柔掌門擅
運內力,晚輩會立時翻臉不認人。這事沒有任何退路,到時候就算我娘,妙筠,
玦兒一同來求,我也絕不會再為柔掌門的武功想一點辦法。柔掌門能允諾麽?」

  親口當面,條件十分苛刻,卻讓倪妙筠心中松了一口大氣。女郎看著吳征嘟
起了櫻唇,對愛郎的思慮周祥滿心歡喜。她一點都不擔心柔惜雪,觀師姐這幾日
的言行,她只能答應吳征的要求。一旦答應,不管今後是不是能恢複傷勢再修武
功,最起碼在嚴苛的條件之下她不敢再莽撞胡來,至少不會再傷身。

  「貧尼不敢誆騙吳先生,貧尼許諾吳先生並在此立誓,若有違誓言,永墮拔
舌地獄不得超生。」

  柔惜雪果然應承下來,一方面吳征已展示了獨門內功對她傷勢確有幫助。能
否療根治本不知,但天下間絕沒有比吳征更有希望能醫治她內傷的人。另一方面,
她也別無選擇,與其胡亂嘗試害了自己不說,還誤了諸多大事,不如相信吳征。
這人自出道來,小毛病固然多,但是有情有義,的確是值得信賴甚至以生死托付
之人。不僅身邊人是這樣信賴他,突擊營一營的將士都可以把後背托付給他,把
命賣給他。

  「好!妙筠在此,正好做個見證。晚輩再說一遍,是若無晚輩親口當面允可,
柔掌門絕不可擅運內力!柔掌門既然允了,晚輩冒昧,請柔掌門伸手。」吳征也
幹脆,奮力運起內力振奮精神。

  「吳先生不可再傷神,貧尼不敢。」

  「我現在回去難道睡得著?妙筠能安生?柔掌門能入眠?」吳征不依不饒,
如此堅持除了這些原因之外,還有一點也是給柔惜雪留個教訓,下回再有運功的
沖動時三思而行,不要害人又害己。否則到時候想不治也真的難,天陰門的另三
位跪著不肯起來,吳征要怎麽辦?這種情形斷不能發生:「請柔掌門伸手。」

  關於治傷的一切,都要聽吳征的。柔惜雪見吳征堅持,不敢不聽,也知吳征
分明在給自己下馬威,只得伸出皓腕。

  吳征帶著三分火氣,閉目按上了脈門。

  雖是第二回以內力附著在經脈附近的細胞上,比第一回熟練許多,已大耗心
神的吳征還是累得幾乎虛脫。被倪妙筠扶回了屋里,一覺直接睡到日頭偏西。

  撐著酸軟的身體起身,耳聽著校場上還有將士們操演的喝聲與歡呼聲。吳征
略作梳洗,舒展著四肢走向校場。

  夕陽西下,晚霞漫天。操演早已結束,柔惜雪日常都在指點將士們的武功,
一直到入夜方才罷手。營中五百多的將士,每一位都要找出他們被掣肘之處,再
尋出解決之方,授以一套新的武功。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再偶爾碰上些腦筋
打結理解不來的,還得反複說明。尤其在初期,進展著實有些慢。

  倪妙筠見吳征來到,遂打了個手勢讓將士們繼續,羞紅著臉朝他走了過來。
這幫豪傑膽大包天的事情幹過不少,但是敢嬉鬧吳大人與倪監軍的一個都沒有。
嘴上蹦不出一個字,心里早就笑開了花。看看,吳大人和倪監軍小別勝新婚,幾
日不見一定思念得緊。吳大人昨兒傍晚來到,紅男綠女,幹柴烈火一點就著。倪
監軍的姿色非凡天仙化人,吳大人操勞一夜睡到現下才起得來……什麽?你說倪
監軍為何起得來?那是人家認真負責,武功又高上那麽一些,當然起得來。

  將士們這麽一想,不免臉上神情古怪。倪妙筠眼觀六路早就看得明白,不由
咬牙切齒,越走眼睛睜得越大,越是倔強……吳征心里也是不停地叫苦,昨夜早
盤算的是與倪妙筠恩愛一番,來的途中還萬般期待,不想全給攪黃了,說起來還
有一肚子怨氣來著。

  「昨夜辛苦了……」話一出口,倪妙筠險些給自己一記耳光。慌亂之下歧義
重重,這叫什麽話?

  吳征果然失聲而笑,連連道:「不辛苦不辛苦,別說未能一親芳澤,就算癱
在倪仙子的石榴裙下,那也算不得半分辛苦。」

  「你也來逗人家。」倪妙筠急的一跺腳。將士們的神色,吳征的眼力當然也
看得清楚,自己又落了話柄,情郎哪會不逞些讓自己心中甜甜,又好氣又好笑的
口舌之利?女郎一咬唇瓣,借著背對將士們的良機一亮滿口白牙,做了個欲咬的
勢子。

  吳征微微一笑,也微微一挺腰,意思再也明顯不過。趁著倪妙筠還未來得及
發作,趕忙拉起女郎的纖手道:「我們這里看一會。」兩人並肩而立,吳征道:
「你師姐昨晚沒再亂來吧?」

  「你定了規矩,師姐既然應下了就不會亂來。」愛郎輕薄,惹得她滿面緋紅,
此刻卻感激地緊了緊吳征的手道:「你的話,她能聽得進。吳郎,這件事真的難
為你,也要花去你許多精力,但是,人家真的想師姐能好起來。而且,一個有武
功的柔惜雪,一定能幫到你更多!」

  「她如果不能好起來,壽元難過十年……」吳征也緊了緊大手道:「先不用
謝我,其實我現下還一點辦法都沒有,姑且一試吧。嘖,也實話實說,我現下越
來越佩服她了!」

  柔惜雪手持一根竹杖指點武功。她精神比前些日子健旺許多,中氣不足的聲
音也嘹亮了些,遠遠地飄在吳征耳里,聽她說得頭頭是道,連吳征都覺有些醍醐
灌頂之感。難怪天陰門在祝家一事里損失慘重,多年後又能高手如雲。有這等名
師指點,天賦出眾如倪妙筠,冷月玦等人的修為真是一日千里。

  「那當然。」倪妙筠傲然地挺了挺胸,與有榮焉道:「世人只知她是絕頂高
手,哪里知道師姐才大如海。你看,將士們一個個對她都是心悅誠服。」

  「盛國現下就是唯才是舉,這麽厲害的人物,哪能只做這麽點事呢?妙妙說
對不對?」吳征目光閃爍,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遙指著將士道:「這樣教下去
細則細矣,就是太慢,不是最優之法。營里那麽多將士,不像天陰門就那麽十來
號同門,得換個方法。」

  吳征拉著倪妙筠的手趨近,女郎心中雖羞,也知吳征放肆一回,本意是告知
將士們兩人已然定情。否則倪大學士的女兒,在軍營里跟著自己暗地里不清不楚,
傳了出去有辱倪府。倪妙筠走了幾步,心情漸定,落落大方地任由吳征牽著,只
微嘟著唇目光左右掃視,難得在此事上有幾分鎮定。

  「恭喜大人……」

  「大人好福分……」

  「郎才女貌,門當戶對……」

  吳征走近,將士們停了手中活計齊聲歡呼起來。吳征四面拱手謝過這一番祝
福,又向柔惜雪道:「勞煩柔掌門在此,辛苦,辛苦,這一番恩義晚輩銘記於心。」

  「不敢。」柔惜雪合十一禮,道:「貧尼分內之事而已,不敢稱恩義。」

  「晚輩有句話,請柔掌門一同參詳一二。」吳征向著將士們道:「柔掌門言
傳身教,將士們一定獲益匪淺,但其中有個不妥當處。晚輩旁觀了一陣,猜測一
日下來能給五六名將士授一套武功已是順遂了吧?」

  「五六名已算得多了。」

  「然也。營中五百余名將士,就算一日有五名,再扣除歇息的日子,更不敢
讓柔掌門每日操勞,要教一遍下來少說也要五月時光。旁的倒沒什麽,就是得不
到柔掌門指點的將士要荒廢太多時日,不大好。」

  吳征這一句話說得有些將士眼淚都快下來了。柔惜雪的本事人人親眼所見,
誰不著急能快些得她的指點?尤其眼看著忘年僧,墨雨新這幾位運氣好,一開始
就得了指點的,幾日下來武功暴漲了一截。忘年僧又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操演一
完就拉著從前與他平齊的高手對練,眼看著那幾位與他的差距一日一日地增大…
…忘年僧得意非凡,大嗓門子一吼,誰不知道他得了天大的好處?當面自是人人
稱羨,背地里就是難免嫉妒。有幾位與他平日就不太對付,找著機會就要較量一
番的高手,更是覺得人生一片灰暗,永無出頭之日……

  可惜柔惜雪要教誰,幾乎全憑運氣,雖是人人最終都會得到她的指點,前後
下來的差別可就大了。需知五月之後,最後一位將士剛剛被柔惜雪提點一番,忘
年僧的那套武功估計也練熟,都能開始練第二套了……

  若是平日,震天價的叫好聲已然響起,今日呱噪的軍營居然鴉雀無聲。贊同
吳征,也沒人敢數落柔惜雪的方法有欠缺,倒是足有四百多位將士眼巴巴地望著
吳征,滿臉要他【主持公道】的模樣。

  「吳大人教訓的是,貧尼茅塞頓開,此前確然是欠妥,欠妥。」柔惜雪從善
如流,且一力維護吳征在軍中的權威。她武功雖失,為人處世仍然分寸得宜。她
想了想道:「第一輪當以簡,以速,以見效為主,貧尼揀些易入門,易教,又可
通行的速成之法,旨在不荒廢時光。待第二輪,第三輪再徐圖進取,精雕細琢不
遲。吳大人看這樣可好?」

  「大善!」吳征撫掌又一鞠躬,道:「授業之恩,營中將士都不是忘恩負義
之輩,柔掌門的大恩德,突擊營永生難忘。」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些許矛盾解決,突擊營里的都是義氣當先的好漢,
當即許下重諾。這番諾言其實在柔惜雪開始授業時,將士們就已在心中許下了,
但是主官在此挑了頭,他們才能名正言順地立下誓言。

  「貧尼幸何如之。」柔惜雪心神一陣恍惚,合十間又落下淚來。她太清楚這
支軍旅的力量,待他們的修為再上一個臺階,再填充入幾名絕頂高手,的確能給
暗香零落以巨大的威脅。吳征所言複仇壓箱底的本錢,不是妄言。

  「今日先到此為止吧,柔掌門累了,你們多多體恤些。」

  吳征散去了將士們,與倪妙筠,柔惜雪一同用膳。之後探查柔惜雪體內經脈,
發覺自己的方法行之有效,柔惜雪的經脈創口有了自己附著的內力保護,很快就
大見好轉。她又乖巧地不再擅動丹田內力,經脈得了滋養,創口漸漸複原。

  柔惜雪亦對吳征的獨門內功大感驚異。她精研百家武功,從未聽說內力居然
可以於經脈之外運行。吳征的不但可以,且威力無窮,以他的年齡和眼下的修為,
幾乎可稱中原大地千百年來,寧鵬翼之後第二人。連祝雅瞳在他的年齡也沒有這
等修為。

  吳征替她療傷僅有兩次,可是內力在她體內無拘無束地穿行。柔惜雪是習武
的絕頂天資,雖不明細胞與神經的道理,可感同身受之下也有一些明悟。更隱隱
然地,對吳征為她治傷,恢複內力的方法有了些籠統的猜測。

  猜測模模糊糊,即使是飛花逐影,也不能理解何為細胞。但是這些模模糊糊
俱似光明,在她混沌不堪的世界里亮起,更不妨礙她的信心陡增。

  用膳時只吳征與倪妙筠閑聊兩句,柔惜雪默不作聲,把脈時她也不發一言。
可柔惜雪目光里始終逃不開吳征的影子,當她幡然醒悟發現自己的失態時,居然
有些啞然失笑。每一回給將士們授業,沒輪上的都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目光里
滿是期待。現下自己看向吳征之時,不也正是這樣可憐巴巴,滿是期待麽?

  丹田與經脈傷勢非一朝一夕之功,急不得。尤其柔惜雪內傷甚重,連創口都
沒愈合,更急不來。比起昨夜,柔惜雪忽覺自己耐心十足,半點都不焦躁。傷口
愈合要時日,吳征尋摸一條穩妥的方法也要時日。但人最怕的就是沒有希望,只
要有希望,耐心就會有。

  「吳先生不忙的,貧尼現下已半點都不急,真的。」柔惜雪心中有愧,吳征
的精神始終有些萎頓,全因自己的莽撞之故。且自家師妹與他戀情正濃,當尋機
抽身才是。

  「趁熱打鐵。」吳征齜牙抽了口冷氣,精力耗費過甚的感覺不好受,但有些
事咬著牙也得做。柔惜雪身上傷勢好轉,經脈傷不是小事拖延不得。方法有效,
更當每日鞏固,直到創口愈合才行。他默運元功片刻,睜眼道:「請柔掌門伸手。」

  柔惜雪應承過的事,不敢違抗,只能低著頭伸手,在一旁的倪妙筠看來居然
有幾分乖巧之感,不由心中大慰——掌門師姐近期是絕不會再胡來了。

  在柔惜雪心中正百感交集,吳征這樣待她已不是一個好字能形容。加上重建
的天陰門,倪妙筠和冷月玦均有一份好歸宿,再到大耗元神為自己治傷。在她心
中升起的是何以為報之感?

  這又是一份巨大的迷茫,吳征正蒸蒸日上,自己還有什麽能力能報答他?還
有什麽東西能報答他?迷茫之間,吳征的內力透體而入。

  或許是吳征嘗試之後胸有成竹,這一股內力比昨日的強勁許多,像是男兒粗
糙又溫暖的大手,熱烘烘地順著經脈周邊湧向四肢百骸,像在撫摸著這具高潔脫
俗的玉骨之軀。

  這副嬌軀早非冰清玉潔,同為男子,從前的像是惡魔,恣意地輕薄淩辱。現
下的卻屏息凝神,小心翼翼,一點一滴地為她撫平身上的傷患。

  經脈彌漫周身,今日增強了的內力遠比昨日清晰得多。熱力轉過任督二脈,
像摟著自家的腰肢;透過足陽明胃經,像從上至下撫摸過右邊玉乳;再環繞著手
少陰心經,則像捧著傷痕累累的心,溫柔撫慰。柔惜雪又有要落淚的沖動,但她
不敢打擾了全神貫註的吳征,只能盡力收斂心神。

  在她體內的內力越來越強,感覺越發地清晰。這股內力現下的威力在她看來
並沒有什麽了不起,可是個中恩義,沛莫可禦……

  柔惜雪似在溫泉之中,燙得嬌軀越發酥軟,意識越發迷糊,再度沉沉睡去。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8-14 13:40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06)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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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8-14發表於SIS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六章 獵狐於野 其血如鴆

  春末夏初,草長鶯飛。遠山上綠草如茵,樹木蔥蘢。山上的兔兒,靈鹿一個
個都吃得膘肥體壯,肚皮滾圓。這是一年里最宜人的時節,山野郊外從不乏結伴
遊玩的人兒。

  三騎駿馬結伴而來。吳征胯著寶器在中,【奔霄】腿高身長,極顯神駿。柔
惜雪和倪妙筠落在兩騎之後,她們各自騎了匹母馬。三人也不放蹄,任由馬兒嘚
嘚噠噠地信步而行。——柔惜雪傷勢好轉,勉強能騎得駿馬,但要揮鞭飛奔,非
得從馬背上摔下來不可。

  突擊營又到放假的時日。這二十來天功效卓著,柔惜雪從此前的細致入微轉
為粗略指點,傳授的武功也以淺顯為主。營中將士很快就【人人有功練】,一個
個的喜笑顏開。突擊營的操練甚是辛苦,今日的假期難得還有大半將士留在營中
苦練,但對柔惜雪而言就是好不容易能喘口氣。

  風光明媚的郊外,實在是散心放松的大好地方。背上行囊,乘上駿馬,再掛
上兩張弓,兩壺箭,倪妙筠想著此際的狐貍油光水滑皮毛正茂,打上幾只做些裘
衣,正是上好的佳禮。柔惜雪身體羸弱,冬季有這樣一件裘衣可以禦寒,祝雅瞳
一定也會喜歡。女郎偷眼瞧瞄正左右張望的吳征,暗道看他的樣子,一定不知道
自己爹爹寒手寒腿,送件溫暖的狐裘,爹爹一定會喜歡。

  吳征選了片空地拴好馬匹,帶上弓箭,又扛上只麻袋,道:「上山吧?」

  「走。」倪妙筠現下但逢出遊都興高采烈,攙著柔惜雪的手臂道:「師姐還
不累吧?」

  「不會,和你們一起。」柔惜雪淡淡微笑,她運不得半點內功,但經脈傷勢
一天好似一天,比起此前兩年無論精神還是體力都要好上許多。

  吳征哈哈一笑,看準了山路將麻袋打開,伸手進去一陣掏摸抓出兩只肥兔兒
來。

  狐貍雖有尖牙利爪,體型卻不大,豺狼虎豹都能輕易要它的命。所以這東西
膽小又謹慎,不像那些猛獸滿山地逛蕩,平日喜歡躲在洞里不現身。想要獵狐,
就要有誘餌,不放兩只兔兒讓狐貍來抓,人又怎能取它的皮毛呢?

  兔兒被關了好些天,一時得了自由喜出望外。山林間都是青草的香味,這里
有它們最喜歡的食物。兩只兔兒瑟瑟縮縮地張望片刻,就蹬著腿躍入草叢里。而
兩日來直到昨夜剛停的小雨,也讓被困在洞窟內的動物們饑腸轆轆,今日的陽光
明媚,無論對誰都是獵食的大好日子。

  吳征躍上樹梢監視兔兒的動向,遠遠的,倪妙筠攙著柔惜雪在山路上緩緩跟
隨。吳征無奈地搖搖頭,男人嘛,想要有漂亮女人,不僅要英俊多金,才華橫溢,
有時候也得做些苦力活。沒有女人不喜歡心愛的男人為她們鞍前馬後,她們的虛
榮心會因此得到極大的滿足。所不同的,蠢女人會以為這是男人應該做的,而聰
明的女人,就會十倍百倍地回報。否則,怎會總有出色的男子心甘情願地為聰明
的女子鞍前馬後呢?

  柔惜雪的傷勢穩定之後,倪妙筠終於可以夜入吳征的房里,時不時地,吳征
也是暗夜偷香,闖進她的閨房。兩眼放光的女郎總會熱情地回應,再一起歡好到
倦極而眠。每想到個中旖旎,吳征都不由露出微笑。今日打獵雖要多出些氣力,
想想今夜的報答,還有什麽不值得呢?

  有了誘餌,狡猾的狐貍也終於露出行藏,小半日下來三人就打了兩大三小五
只狐貍,收獲頗豐。躲過午後最烈的陽光,三人在夕陽下拖著長長的影子啟程回
營。

  駿馬仍是信步而行,吳征看看天色,暗道若是天黑之前趕不及抵達突擊營,
在野外對付著填飽肚子再回也不遲。正思量間,就見遠處兩匹健馬飛馳,滾滾煙
塵在夕陽下分外地濃烈。

  吳征一皺眉,超倪妙筠打了個招呼,便催開寶器迎了上去。馬上有一人是邵
承安,他今日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來的方向是突擊營,說明他已去營里找過自己,
巡不著人才在於右崢的陪同下趕了出來。

  這麽焦急,必有要事。吳征心神不安,也不願煙塵驚擾了佳人,忙率先趕了
上來。

  邵承安絲毫未放緩駿馬飛奔的步伐,只在吳征面前才飛身躍下馬來。駿馬依
然向刺斜里猛沖,互感身上一輕,又無人催促才停步迷茫地回頭。

  「主人,楊爺出事了……」邵承安從懷中掏出火漆密封的書信呈上,說出讓
吳征心頭一跳的話。

  楊爺就是楊宜知。昆侖派重開山門,戴誌傑與顧盼坐鎮煙波山,楊宜知便負
責四處遴選人才,按時日計算近期當在鎮海城附近。吳征沈著臉拆開火漆,目光
一掃,臉色更加難看。

  邵承安說的是出事,那就不是最嚴重的後果,至少性命無憂。但這麽焦急地
趕來,楊宜知的狀況也沒好到哪里去。吳征心情略定,可是信上的字跡又讓他頭
皮發麻。

  「古海成。錫山劍派弟子。死因:胸骨粉碎,疑鈍器重擊。」

  「範東青。鷹爪門弟子。死因:肋下中掌,五臟破裂。」

  「雷碧碧。歸元山莊弟子。死因:內傷,不治身亡。」

  「塗明開。飛鸞鏢局副總鏢頭。死因:太陽穴遭重擊。」

  「嶽池。清溪門弟子。死因:內力全毀,自盡。」

  五條人命,看上去不太起眼。本就是些二三流的門派,死幾個弟子這種事情,
在好勇鬥狠的江湖上每一天都在發生,至多也不過是一時的談資,過後便忘。但
吳征知道這一回沒那麽簡單,甚至是巨大的麻煩。

  「古海成是錫山劍派的二弟子,據說武功穩居同輩第一,幾乎是派里公認的
掌門人選。範東青是鷹王範世堅的嫡孫,已繼承了鷹王的衣缽。雷碧碧不僅是歸
元山莊的弟子,且下個月就會明媒正娶,成為莊主的平妻。塗明開在飛鸞鏢局走
了二十三年的鏢,從趟子手一路升做副總鏢頭,老鏢頭甚至把長女都許配給了他。
嶽池是清溪老人的關門弟子,已盡得真傳……」

  邵承安將關鍵處一一細說,吳征眉頭越皺越緊。五個人,分數五家門派里舉
足輕重的人物,兩日之內相繼死去。每一家都指認楊宜知就是兇手,從死因來看,
也確實都死在重手法下,正是楊宜知的武功路子。

  「宜知怎麽樣了?」

  「楊爺被下在牢里待開堂問審,屬下已設法見著了楊爺。當日的事楊爺已巨
細靡遺地告知屬下,正待稟報主人。」邵承安低下頭,不敢居功自傲。

  「很好。」得力的部下可以省去大量的功夫,吳征贊了一句,道:「都是自
己人,無妨,直接說吧。」

  「是。」邵承安略有疑惑。倪妙筠是鐵板釘釘的主母之一,於右崢也是心腹,
但怎地柔惜雪也不需忌諱了?他不敢抗命,忙將鎮海城一帶發生的事細細說了出
來。

  楊宜知鮮衣怒馬。與吳征的沈穩不愛張揚,對華衣沒什麽興趣不同,他的用
度都極為考究。上好的衣料,合身的剪裁,腰帶上系著白玉飛天佩,雙履上繡著
金絲五彩雲,就連駿馬的鈴鐺都是純金打造。

  由根基之地大秦來到盛國,要歷經艱難的不僅是吳府,昆侖派,還有隨著他
們一同來到盛國的各家豪族。陸家,顧家,戴家,楊家等等,無一不是經歷著百
年來最艱難的時光。

  一幫【外來者】,有錢,有實力,有靠山,舉家遷移來盛國落地生根,無論
到了哪里都會被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沒有一家當地的豪族會歡迎他們,沒有一
家當地的豪族恨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把他們帶來的金銀財寶吞得一幹二凈。

  張聖傑可以給土地,但不會是早有主人的肥田。偏僻地帶的土地要人耕種,
種出的糧食要有銷路。各大家族從前的生意也要慢慢地撿起來,在盛國大地上,
與原有的競爭者殊死搏殺,沖出一條血路。

  所以楊宜知從來了盛國起就不能不高調,且越來越高調。

  現今吳府站穩了腳跟,就是對他們最強有力的支持,昆侖派若能重立,便是
他們再度張開的旗幟。名聲要靠口口相傳,楊宜知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在第一時刻
知曉,恨不得昆侖大學堂里一天之內就都是學子。他昆侖派楊三就是要高舉高打
地進入鎮海城,最好鬧得滿城風雨。

  但是楊宜知也知道,高調歸高調,鬧得太大就不能了。豪族們來到盛國引起
敵視,概因【搶地盤】。昆侖派重開山門,同樣是【搶地盤】。

  比起燕國和大秦的兩家門派並駕齊驅,盛國特別地不同些。因為國師費鴻曦
身為天下第一高手,廬山派在盛國的地位超然,多年來攬走了絕大多數優秀的苗
子。於是盛國的江湖里廬山派一家獨大,硬是要說誰是盛國第二門派,怕不有七
八家跳出來說自己就是第二。

  這幾家比上不足,比下又太過有余的門派,便如軍閥一樣割據而生,多年來
相安無事。——誰也不比誰更強多少。就算你更強些許,也沒有吞並我而不遭受
重創的實力。就算你有本事有氣魄一口吞了我,還要問老大廬山派答應不答應,
會不會看你有坐大的意思,反手一掌拍下來,拍得你灰飛煙滅。

  但忽然來了個昆侖派就不同了。爭不了第一,沒人願意輕易交出第二把交椅。
他們也達不到費鴻曦那樣,以國之安危為先,門派間的利益爭鬥可暫時擱置的眼
界與氣度。所以昆侖派想重開山門,建起根基之地只是第一步,如何與這些武林
門派周旋,甚至求同存異,共謀利益才是重中之重,難上之難。

  吳征當然早已想到了這些難處,山門外那兩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
者,除暴安良正由此而來。不僅是立起門派大義,也是告知諸多江湖同道昆侖派
的誌向。昆侖從立派起,境界就與你們不同,不在一個層面上,大家並不沖突,
莫要動不動就以為要來搶你們的地盤。

  然而吳征也知道光憑這兩句話作用不大,昆侖的山門想要重煥光彩,還得靠
著大家同心協力,腳踏實地地做起。吳征沒有這份閑工夫,也管不到這麽細致的
地方。

  於是山門交給戴誌傑打點,他人細心謹慎,又有過目不忘之能,性子又比其
師顧不凡更加寬厚些,一定能把門派打點得有聲有色。

  宣之四方,遴選人才的事情就交給楊宜知。這是一份苦差,也是一份肥缺。
昆侖派在盛國境內收徒,自會與各地建立起無數聯系,不僅是授徒,還有生意的
往來與商路的開發。從大秦來的各家豪族正要依托這樣的機會重新崛起。

  四方奔走,楊宜知已胸有成竹。所以遠在三十里開外,楊宜知就發現有人盯
梢,待他獨自入了鎮海城,至少有十二人從城門口平白無故地沒入陰影里,就此
不見。

  連隨從都不帶,不僅是膽色,更是信心。他雖然年輕,但在中堅力量一戰盡
墨的昆侖里已必須擔起重責。他的名聲雖不算如雷貫耳,武功也未到爐火純青,
但名門弟子,面對這些下一等門派從來都有一份優越感,也有優越的本錢。

  一入城門不遠就是天祥客棧。城門口的幾家客棧,沒有一家比天祥客棧更大,
更豪華,更舒適,住上一天居然要一兩三錢銀子!在紫陵城里或許算不得太讓人
瞠目結舌,但在鎮海城就是一等一的豪奢,這是火虎堂的產業。強龍不壓地頭蛇,
也得看地頭蛇的能耐有多大。放眼鎮海城,乃至周邊的居然城,丹洋城,火虎堂
都是最不容易招惹的那一條地頭蛇。

  三十年前,老堂主馮昊遠從鎮海城三十七家幫會里憑著一雙鐵拳打出了聲名,
也硬生生地將火虎堂打成了鎮海城第一幫派。又一路打出鎮海城,打到居然城,
丹洋城。揚州六郡之中,西面三郡都成了火虎堂的勢力範圍。

  馮昊遠打了二十三年,終於把自己打累了,打殘了。近七年來,馮昊遠出現
在人們的視線里已越來越少,近四年更是足不出戶。聽說除了貼身的家眷,火虎
堂中除了厲白薇厲大總管,再沒有人見過他,更不用說外人了。

  楊宜知大踏步地進入天祥客棧,早有夥計引了他在二層窗口通風涼爽,視線
又佳之處坐下。二層里有不少賓客,但這一桌的左右都是空著的,仿佛刻意留下。
楊宜知微微一笑,取出一錠銀塊拋在桌上道:「先住一天看看。」

  銀塊足有十兩重,閃著冷冷的銀光。天祥客棧雖奢華,這一錠銀子也足以住
上七日。但楊宜知清楚,一兩三錢不過是住一天的價格,他不僅要住在這里,還
要吃喝,還要玩樂,興許還會開宴迎四方賓客,也興許會喝多了酒,乒乒乓乓砸
碎了杯碗。——光住上一天就要一兩三錢的地方,用的杯碗也都價值不菲。

  「呵呵,楊三爺的銀兩,小人不敢收。今日一早小人就得了吩咐,三爺在本
店的一切吃喝用度,一個子兒都不用。」

  小二賠著笑,他不知道這位楊三爺的來頭如何,只是按著吩咐,用他最熱情,
最讓客人舒服的方法,讓這位大爺開心就好。

  「呵呵。」小二萬萬想不到酒到唇邊的楊宜知忽然停手,虎目一瞪,寒光四
射,仿佛刀鋒一樣讓他打了個寒噤:「要是按我從前的脾氣,這一口酒就潑在你
的臉上!」

  小二也變了臉色,冷汗開始從額角上冒了出來,他低著頭以卑微的姿態盡力
平抑著楊宜知的怒火,只聽道:「滾!」

  店小二低著頭鞠了個躬轉身就走,楊宜知冷笑一聲,就算吳征在這里也不會
責備他擺架子。既然知道本人已到,還事先做了安排,卻遣來個店小二,這是打
發叫花子呢?還是給臉色看呢?

  銀錠還擺在桌上,小二不敢拿,楊宜知也不收回,好酒好菜依然流水般送了
上來。楊宜知嘿嘿笑著,不客氣地風卷殘雲般吃了一頓,又舉起酒壺打開壺蓋,
咕咚咕咚地將整壺好酒都倒進了肚子里。

  此時就聽樓梯上響起踢踏之聲,一人道:「楊三爺好酒量。」

  楊宜知一瞇眼,知曉終於有正主兒來了。江湖上的豪傑,客客氣氣的有之,
但大多時候還是以力服人。拳頭大的未必道理就大,但是先說兩句沒什麽問題。
楊宜知直接轟走了小二,絲毫不留半分顏面,顯得有恃無恐。既然他底氣十足,
也就沒有些不三不四,上不得臺面的人再來騷擾。

  楊宜知來鎮海城一帶時就已熟讀此地的勢力,以及頭面人物的特征。來人的
腳步聲分明有,又像無,並非刻意就顯露了一手好輕功。加之一開口聲線偏低,
又讓她有幾分刻意地輔以婉轉嫵媚,聽起來不顯溫柔,甚至有些陰陽怪氣地滲人。
楊宜知哪里還會猜不到來人是誰?

  「厲大總管?」

  一襲白衣,士子裝扮,青絲綰起,腰間插著把折扇。來人正是鎮海城里的頭
面人物之一,火虎堂大總管厲白薇。裝扮的清新脫俗,並未讓她更顯出塵貌美。
楊宜知瞇起了眼,這位大總管生得女生男相,怪的是要說男生女相也無不可。若
不是這個名字,還有一對撐起衣衫的胸脯,以及她雖有些黑,但細膩光滑的肌膚,
楊宜知幾乎要以為厲大總管是個男人。

  「楊三爺大駕光臨,在下若不親來,日後不免叫江湖同道笑話鎮海城里沒規
沒矩。聞名不如見面,楊三爺好氣魄。」

  「呵呵,可惜厲大總管來得晚了些,否則楊某還有幸敬大總管一杯酒。」楊
宜知揶揄道:「厲大總管盛情,楊某心領。」

  「來人,再開一席,給楊三爺接風。」厲白薇不以為忤,似笑非笑地大袖一
揮,立刻有僕從手腳麻利地將殘羹冷炙全數收拾幹凈,好酒好菜又流水一般擺了
上來。

  「楊三爺,禮數不周,在下先幹為敬。」

  楊宜知眼睛一亮,厲白薇的先幹為敬不是用杯子,也不是用碗,而是用壺。
她揭開錫壺的蓋子,將整壺酒咕嘟嘟地倒進了肚子里。能喝酒的人很多,喝酒用
倒的人很少。能喝酒的女人也不少,但是喝酒用倒的女人更少,不由得楊宜知不
感到驚喜。

  昆侖派上上下下好酒的不算多,吳征就未養成有事沒事都喝兩杯的習慣,所
以師兄弟倆關系雖好,也很少一醉方休。戴誌傑更是克己守矩,來了盛國之後幹
脆滴酒不沾。楊宜知理解這位二師兄,他的師尊顧不凡在昆侖派覆滅一事上有不
可推卸的責任。吳征雖未將顧不凡逐出門墻,戴誌傑卻始終有一份負罪感。他所
能做的,就是再加一把勁,多將師尊留下的屈辱洗刷一些。

  屈指算來,楊宜知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喝過一場酒。酒逢知己才會千杯少,
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才會喝得更多。他來鎮海城雖身有要事,但一點都不著急,
再說想要辦成要事,喝酒也是其中必有的一件事!

  一到鎮海城,就能與當地最有權勢,最不好惹,也最不好打交道的人一起喝
酒,也算是個好的開始?

  於是楊宜知也打開壺蓋,一樣將酒倒進了咽喉里。

  不知是喝了酒,還是見到旗鼓相當的對手,厲白薇的眼睛也開始放光。而且,
隨著兩人一壺一壺地將酒倒進口中,楊宜知發現她的的眼睛越來越亮,女生男相
的面容上,嫵媚之色也越發濃烈,幾乎把男相的那一面都給蓋了過去。

  兩人接連灌了五壺酒進肚才停了下來,不是戰事少歇,而是桌上的酒只剩了
一壺。楊宜知伸手去取,厲白薇出手更快,五指一扣握住了壺頸。

  這一下有心算無心,楊宜知隨手而為,厲白薇卻是展露了武功,占了上風。
楊宜知的小巧功夫並不擅長,又見厲白薇先一步得手,酒壺雖不小,爭奪起來難
免有所觸碰,男女之間逾矩不太好看。他也不再搶,笑道:「厲大總管這是何意?
莫非以為楊某酒量不濟?」

  「哈哈哈,豈敢,豈敢,昆侖高足,若是些許水酒就力不從心,豈非浪得虛
名?」厲白薇彈開壺蓋,道:「火虎堂雖是小門小戶,在下既為大總管,也不敢
丟了自家顏面。在下來前楊三爺就先喝了一壺,這一壺不過是追平楊三爺,不敢
占這個便宜而已。楊三爺放心,好酒有的是,莫說一位楊三爺,再來一百位,火
虎堂也照樣供得上。」

  看她長鯨吸水般將一壺酒倒進嘴里,楊宜知嘿嘿一笑,這一段話說得處處機
鋒,還暗含著警告之意。他不慌不忙,來鎮海城之前,比這里敵意更強十倍的陣
仗都見過,厲白薇至少好酒好肉供著,還陪自己喝酒,已算得客氣的了。

  「楊某只是上不得臺面的小人物,厲大總管盛情太過,好叫人慚愧。」楊宜
知被勾起酒蟲,也有一較高下之心,道:「人微言輕,但是楊某既奉命而來,不
得不硬起頭皮撐著面子,不給昆侖丟人。從這一點而言,為難之處倒與厲大總管
有異曲同工之妙。」

  「唉,聽說總有些不開眼的鼠輩妄圖螳臂當車。楊三爺與吳掌門情同手足,
普天之下無人不知,俗話說打狗還需看主人呢,不給楊三爺面子,豈不是不給吳
掌門面子?利令智昏,楊三爺也莫要和他們太過計較,以免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五壺酒灌進肚子,任你天大的酒量也不免有些頭昏。而隨便兩位素未謀面的人只
要幹了五壺酒,就好像是過命交情的兄弟。厲白薇面頰泛起紅暈,眼神里媚意四
射,說話也顛三倒四地不客氣起來。

  楊宜知也是酒國高手,知道酒量好的人都這樣,看著像是醉了,可是還能喝
很多,很久。他微微一笑道:「若是什麽事情都要置氣,楊某怕已經入了土。厲
大總管放心,楊某雖然眼力界不怎麽樣,是決計不敢不給馮堂主面子。」

  又有二十壺酒乘上,兩人唇槍舌劍間,不多時二十壺酒又空。第一壺喝著是
烈酒,第二壺就淡了許多,等到第五壺開始,每一壺都像是水,一喝就喝到華燈
初上。

  「不喝了,不喝了,楊兄好酒量,在下認輸就是……」厲白薇大著舌頭,酡
紅著臉,目光都已發直,搖搖晃晃地起身,一個趔趄跌在楊宜知懷里,卻拉著他
的手道:「走,走,鎮海雖比不得紫陵,也有花花世界好地方,在下帶楊兄去,
看誰敢不給面子。」

  「厲大總管過謙,分明是楊某先喝不動了……」楊宜知也打著酒嗝,順勢一
把攬住厲白薇,又相互攙扶著起身,踉踉蹌蹌地下樓一同上了馬車。

  街市燃起了燈火,點點像是漫天的星辰。馬車里的布置一樣極盡奢華,不僅
有流雲般舒適的軟塌,甚至還有幾樣蔬果糕點,一壇美酒。

  「為什麽不騎馬?馬車……楊某都不知道多久沒坐過……坐馬車……學武之
人坐馬車……像什麽話……」

  楊宜知醉眼惺忪,掙紮著又想起身,卻被厲白薇一把拉住,踉蹌間兩人一同
倒在軟榻上。厲白薇笑得輕浮,道:「學武之人也要享受,妾身想請三爺再喝幾
杯,在這里正好。」

  她一手夾著兩杯酒,一手卻若有若無地刮著楊宜知的臂膀。楊宜知揮了揮手,
像驅趕一只蒼蠅道:「喝酒何必出來……怕不是……那麽簡單吧……好兄弟,好
朋友,有話就直說……」

  「的確沒那麽簡單,妾身有意,三爺難道不動心?」她身軀挨了上來,被甩
開的手臂像是遊魚一樣滑進楊宜知的衣襟,但絕沒有一條遊魚像她的身體一樣滑,
一樣軟。

  「動心?動心……當然也動心了……」楊宜知的目中泛起淫光。厲白薇雖算
不上美麗,但是自有魅力,且像她這樣身份的女人主動獻身,一般的男子都會有
興趣試一試。

  「那三爺還在等什麽?三爺看,這輛馬車是不是安排得極好?」厲白薇喘著
粗氣,身軀已和楊宜知擠得緊緊的,手掌向襠下滑去。

  「當然要等等,不好。」楊宜知忽然抓住厲白薇的手腕阻止她的進一步動作,
手臂發力一振,將她震了出去。

  砰地一聲,厲白薇撞上車廂,後背吃痛間一陣詫異,又是一陣恨意一閃而過。
她沈下了臉道:「楊三爺什麽意思?莫非不給這個面子?」

  「沒什麽意思,倒想問問厲大總管是什麽意思?」楊宜知一瞬間酒醒了過來,
冷笑著道:「厲大總管莫不是真看上了楊某吧?」

  「楊三爺莫非以為還有旁的?不怕告訴三爺一句,在鎮海城里,厲某想要得
到的人,還沒有得不到的!」厲白薇的冷笑比起楊宜知的更加陰郁而滲人,道:
「厲某從來不喜勉強,難道三爺真的不想試一試?」

  她冷笑著起身,發紅的目光看著楊宜知像是誌在必得的獵物,挺直著身姿一
邊解著衣扣,一邊道:「久聞楊三爺男女通吃,想必漂亮的姑娘玩過不少,俊俏
的後生也沒少吃。不知楊三爺看人家怎麽樣?真的沒有興趣嗎?」

  衣衫脫落,連楊宜知都像是嚇得呆了,下頜幾乎都掉到地上。只見渾身赤裸
的厲白薇有一對酥胸,纖細的腰肢,已經濕漉漉的外翻花肉,可是胯間居然也有
一根半大不大的硬翹陽物……

  楊宜知親耳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對於吳征而言,厲白薇敢在他面前赤
身裸體,吳征很可能會暴起一掌將她拍死。但是對於楊宜知,這樣的人就是難以
抵擋的誘惑。

  「怎麽樣?楊三爺還沒有興趣嗎?」厲白薇帶著自信又得意的笑容爬近,似
乎吃準了楊宜知的軟肋,胸有成竹。

  「有!」楊宜知的喉結再度滾動,喃喃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赫赫聲
名的厲大總管居然是雌雄同體的陰陽人……」

  「不錯。」厲白薇不以為忤,重重地喘息道:「厲某與楊三爺一樣,後生姑
娘都吃,不正好是天生的一對?這里不就是天作之合?」

  「不錯,不錯……」厲白薇已幾乎靠在身上,楊宜知喃喃間忽然又手臂一震,
將她震開。

  厲白薇的臉色徹底變了,她不明白當手到擒來的獵物為何會忽然脫手。錯愕
間只聽楊宜知道:「厲大總管對楊某這麽有興趣,這麽了解,自打來了鎮海城就
一路投楊某所好,不知所為何事?」

  牙關緊咬與捏緊了拳頭的咯咯聲響起,厲白薇咬牙切齒,目中怨毒之意大盛
道:「自打楊三爺來了鎮海城,厲某可有害過你?莫非敬酒不吃吃罰酒?」

  「沒有。」楊宜知其實滿腹狐疑,他至今想不通厲白薇的用意。

  門派間的爭端時不時會見血,但以昆侖派的實力,火虎堂得罪不起。楊宜知
來鎮海城或許會吃癟,但不至有性命之憂。厲白薇就算是直接認了慫要結好昆侖
派,也太過熱情了些。何況楊宜知根本就不信這等殺出一條血路的草莽豪傑,會
坐鎮主場地利之勢還主動認輸。否則厲白薇話里話外地機鋒暗藏讓人不舒服,又
是何意?

  「呵!」厲白薇冷哼一聲,起身穿好衣物,又從袖中取了條絲巾,在小幾上
的杯中一抹,斟了一杯酒,砰地放下酒壇,一肚子怨氣似地無視了楊宜知,舉杯
就往口中倒去。

  「啊……」

  酒剛入口,街上一陣慘厲的呼聲忽然響起。兩人都沒有管閑事的心思,厲白
薇沒好氣地揭開窗簾,只見街角巷口陰影里一人像抽去了骨頭一樣軟綿綿倒下。
另一人則轉身疾奔,眼看要消失在巷子的陰影里。

  「砰。」楊宜知渾身劇震之下,像只瘋虎一樣暴起,直接撞碎了車廂朝街角
巷口處撲去。

  他雙目赤紅瞪得有若銅鈴,狂呼著止步,使盡全力地狂奔。人影仿佛有一種
特殊的魔力,直接讓他陷入癲狂之境。

  兇手並未因他的狂呼而止步,楊宜知沖進巷口,掠過到底垂死的人影身旁,
兇手已然失去了蹤跡。他悶吼兩聲躍上院墻,巡山猛虎般來回尋找,始終一無所
獲。楊宜知大是懊惱方才太過沖動,若是悄悄地靠近,或許未必驚嚇了人影,也
有得手的可能。

  越想越悔,越想越恨,胸口更是悶著一團烈火與滔天的疑雲:「是不是他?
是不是他?不可能……怎麽可能……可是……我怎會看錯?」

  楊宜知怒獅般返回已停在道邊的馬車,掀開車簾,只見厲白薇一翻眼皮,冷
冷地哼了一聲不理不睬,自斟了杯酒一飲而盡。楊宜知喝道:「我要喝酒!」

  他一把舉起酒壇往口中就倒,倒得口角與虬須上全是流出的酒水,不知是想
喝酒,還是想用酒澆得自己清醒些,冷靜些。可是半壇酒倒出,就感頭中一陣天
旋地轉,手足酸軟,他甚至拿不住酒壇驚愕地倒地,瞪著厲白薇道:「你……你
……」

  「你放心,厲某不想害你性命,只不過有人要你消失三天而已。」厲白薇陰
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楊宜知卻已感到眼皮有千鈞之重,就此沈沈睡去。

  「昆侖弟子,名不虛傳!」厲白薇從車窗將剩下的酒水倒向長街,馬車嘚嘚
噠噠,也消失在陰影中……

  楊宜知醒來的時候,月光正從窗棱外灑落。他扶著欲裂的腦門起身,不大的
小屋只有他一人而已,桌上倒有三樣小菜,一盆清粥,甚至還有一壺酒。楊宜知
饑腸轆轆,當下也顧不得有毒沒毒,端起清粥狼吞虎咽起來。

  月朗星稀,許是屋子在城中偏僻處,連打更聲都聽不見,倒有些來來往往的
匆匆腳步聲。楊宜知歇了片刻,憶起厲白薇在他昏迷前的話語,當下就決定先離
開此地再說。

  這間屋子定然是厲白薇帶他來的,酒中下了迷藥,醒來的時辰厲白薇也不會
不知,左右或許都盯梢的人。自己的輕功算不得出眾,想要悄無聲息地離去恐怕
不易。楊宜知靈機一動,趁著夜色大喇喇地打開了屋門走向街道。

  屋外都是腳步匆匆之聲,大半夜不知為何這里有這麽多人,但是顯然是個隱
藏身形的好辦法。大隱隱於市,只要混如人群中,天色未明之際想找出個人來並
不容易。

  他一開屋門便知得計,想不到這里是一處集市。大半夜的人流湧動,正是每
半月一回的趕圩日子。運著貨物的百姓早早來此搶得一處好攤位,但夜深人靜又
不敢嘈雜叫喊,以免影響了安歇的人們。滿街的人影憧憧,誰又能找得著自己?

  但他剛走了兩步,與他擦身而過的挑夫就驚得大叫起來,慌慌張張地扔下肩
上扁擔,見鬼似地指著楊宜知踉蹌後退。似是借著月光確認了楊宜知的模樣,腳
下一個拌蒜倒在地上,已然嚇破了膽子奪路而逃。呼喊聲在竟也里猶如鬼哭。

  突然的變故讓近百雙眼睛轉向楊宜知,片刻的寂靜之後,人群里有些交頭接
耳,有些瞪大了眼睛,俄而便慌亂起來。寂靜的夜一瞬間雞飛狗跳,有些高喊著
抓賊,有些躲得遠遠的,有幾個膽子大,塊頭也大的漢子結伴走了上來,對著楊
宜知虎視眈眈。

  楊宜知皺了皺眉,情知不妙,剛欲施展輕功,又想此刻已落入圈套,八成就
在等著他逃跑正巧栽贓。厲白薇曾說有人要他消失三天,可不就為了陷害他麽?
楊宜知暗思火虎堂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真敢向自己下狠手,又覺一張彌天大網
正向自己罩來,鎮海城之內已無立錐之地。

  他暗嘆一聲,索性就地等待。自從那條人影出現之後,他不僅心神不寧,更
方寸大亂。厲白薇前前後後做了那麽多事,他始終保持警惕,人影一出現他就毛
躁地喝了一壇子酒。那壇酒厲白薇第一次喝之前用帕子擦過酒杯,顯然解藥就在
帕子中。第二次喝正是自己大亂之時,只看見她喝了杯中酒,自己就舉起了酒壇。

  不知道這些人準備給自己扣多大的一頂帽子?楊宜知暗暗擔憂,也不知道這
些人是沖著楊家來的,還是沖著昆侖派來的,若是牽扯了昆侖派,可萬萬莫要拖
了吳征下水。

  騷動很快引來了官差,其中一人狐疑地看了楊宜知幾眼,又掏出張蓋著官印
的畫影圖形比對了片刻,便厲聲道:「鎮海府衙緝拿要犯,楊宜知,還不速速束
手就擒。」

  「我犯了什麽罪?」楊宜知不躲不閃,但仍然雙手後背冷冷道:「敢問一句
捕快大人,罪名是你給我定的麽?這麽快就證據確鑿?」

  「五條人命,人證物證俱在。」捕快面上一紅,強硬道:「太守大人下了全
城通緝,也自會親自審你!」

  「本人行得正做得直,可沒做半點壞事。我跟你回去。」楊宜知心中一嘆,
任由捕快給他上了鐐銬枷鎖。

  楊宜知被帶回了府衙,太守龐子安不管天光尚未放亮便急急升了堂。到了他
這等職位,自會知道楊宜知背後的昆侖派在朝中,在皇帝的心目中地位如何。龐
太守不敢造次,拍了驚堂木之後問道:「楊宜知,這三日你身在何處?」

  「龐太守,小人來鎮海城之後,當天晚間便被算計昏迷,至方才剛剛蘇醒,
甚至不知過了幾日,更不知身在何方?」

  「可有人證?」

  「有,火虎堂大總管厲白薇便是人證。小人當晚正是被厲白薇以迷藥麻翻,
請大人傳厲白薇作證。」

  「楊宜知,本官勸誡你一句,公堂之上不得胡言亂語,你想清楚了再答。」

  「小人句句屬實,並無半句虛言。」

  「來人,傳火虎堂車夫!」

  車夫就是當夜趕馬車的人,他一見楊宜知便戟指怒罵:「大人,是他,就是
他!就是他對厲大總管下的毒手!」

  車夫撲了上來聲淚俱下,對著楊宜知拳腳相加。楊宜知閉著眼忍耐,握緊的
雙拳終又放下,看來這一回真的一頭撞進了網里。他不用猜都想得到,車夫會說
他喝了酒兇性大發,對厲白薇起了歹念。厲白薇抵死不從,他就下了毒手。

  猜測一致,卻又不一樣。楊宜知萬萬沒有想到,不僅厲白薇【受傷】的帽子
扣到了他的頭上,連街角的命案也是他幹的。

  「這人來時彬彬有禮,喝了酒後就成了一個畜生。在馬車里就對厲大總管動
手動腳,古大俠路見不平數落了他兩句,這人就起了殺心,在南溪街口長平巷一
帶借口出恭,結果偷襲古大俠害了他性命。返回之後又對厲大總管用強,厲大總
管不肯,他就暴起傷人,若不是周圍人多,厲大總管一定已被他害了。可憐厲大
總管拿他當朋友,一片好心招待,居然被他打得現在都起不來……」

  「不錯,就是這人!」公堂外又響起了泣血般的喊聲:「昨天夜里,小婿正
是死在他的重拳之下,小老兒看得清清楚楚,請太守大人做主……」

  一連五樁命案,有兇性大發殺人的,有色心大起逼奸不成殺人的,每一位都
是鎮海城左近的江湖人物。人證俱在,物證也算得上有理。

  楊宜知百口莫辯,龐太守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楊宜知合上了眼道:「這五件命案,一件傷人案,小人一件都不認。」自此
就閉上了嘴,一言不發。沒有人證,沒有物證,幾乎已無法自證清白。最好的辦
法就是閉嘴,以免一時不查說錯了話。

  但是人證物證俱在,眾怒之下龐太守也不能放人。命案都在當地的豪族里發
生,這些人當然說不上盛國頂尖權貴,卻都是一方地界里有頭有臉的人物。楊宜
知被下了獄,命案正在徹查。死者的致命傷每一處都是楊宜知的武功特點,幾乎
已成了鐵案……

  「宜知昏迷之前,那個厲白薇說出目的,豈不就是想讓我知道了?」吳征聽
完了事情前後,對此尤為疑惑:「借由宜知之口告訴我,是不是?」

  「主人英明,楊爺也是這麽判斷的。」邵承安道:「屬下想來想去也只有這
個目的。楊爺還千叮嚀萬囑咐,讓屬下稟報主人萬萬莫要輕易在鎮海城現身。那
些人的目的正是引誘主人前往鎮海城。」

  「嗯,我知道了。宜知的案子怎麽樣了?」

  「人證物證俱全,楊爺又全然無法自證。龐太守就算有心幫忙,也頂不了多
久。若是案子定下去,於昆侖派聲名大大有損。」

  「簡直一舉多得,厲白薇這個人還挺有手段!」吳征沈著臉道:「無法自證,
也就是說找不出真兇,也就無法替宜知翻案,這案子遲早坐實。」

  「是……」

  「那個人影是誰?」

  「楊爺不肯說。」

  「嗯?」吳征皺了皺眉,楊宜知連邵承安都不肯說,那就是只願意對吳征說
了。而且他還未必能斷定,心中一定十分疑惑。

  「宜知習慣孤身探路,一顯膽色。厲白薇不僅對他了若指掌,一路投其所好,
下手還那麽狠,背後一定有人撐腰!」吳征以手指敲擊著馬鞍,沈吟一陣,問道:
「章大娘到哪兒了?」

  「依主人的吩咐,大娘已去到金山寺。」

  「很好。於右崢!」

  「在!」

  「你點二百人,明日起三人一組進發鎮海城,就到……定山集合吧。」

  「是。」

  「鎮海城,金山寺,火虎堂……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牛鬼蛇神在興風作浪!」

  春末夏初是獵狐的好時節,要引狐出洞就得有誘餌。誘餌已在鎮海城,就不
知背後的人里,誰是狐貍,誰是獵人。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9-12 12:41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07)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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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9-11發表於SIS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七章 佛光晦暗 雨下無紋

  竹杖芒鞋,一方衣囊。

  攀登山路時有竹杖幫忙,芒鞋已有些殘破,衣囊里也僅包裹著一只銅缽,兩
件臨時換洗的衣物。女尼行走於山間,看她普普通通的容貌,寬大而顯舊的僧袍,
想是修行多年,佛法高深。

  夏初的驕陽,讓徒步的女尼頭頂滲出一層汗珠,波瀾不驚的恬淡面容上也有
幾分疲倦。她身邊有一名健壯的女子跟隨,幾回要接過她的背囊,或是要她歇一
歇腳都被拒絕。健壯的女子不敢違抗,只得一瘸一拐地隨著女尼在山間穿行,看
起來腿腳似乎有些不便。

  鎮海城西四十里就是金山,金山上的金山寺遠近馳名,是一座堪比青蘇城護
國寺的大廟,俱是佛門聖地。女尼趕了個大早上山見佛,只行到了半山腰,前來
拜佛的人便多了起來。

  金山寺享譽多年,香火鼎盛,從可容車馬通行的寬闊山道就能看出它的氣派。
可終是一條山道,有時碰見兩輛馬車交匯,女尼就不得不側身立於山道的最邊。
她身子骨不強,在山道邊立足不穩,看著像風擺的浮萍搖搖欲墜,全靠健壯女子
扶持才能站穩身形。

  行了小半日才至金山寺。女尼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在道旁放下背囊,正對寺
門,肅立合掌,雙足外八站立,垂目觀指尖。默念一番之後,右手下垂,雙膝徐
徐下跪,著地後左手方才與右手一同按於地面,腰肢彎折,額角扣於手掌,禮敬
三拜。其姿不僅準確無誤,且熟極而流,正是參佛大禮。比起她身旁那位健壯女
子只知砰砰地磕頭,個人修行正在雲泥之別。

  寺門處有知客僧見了,雖不識來人,見了這等禮節知道是佛門同道中人。認
著眼生不知是何方高人,當下不敢怠慢,忙雙手合十著迎了上來:「阿彌陀佛,
不知師太從何方來?」

  「雲在青天水在瓶。貧尼交州棲霞寺妙玉,遊歷天下修行佛法,此行正為來
金山寺朝聖。」女尼回禮,臉上恬淡微笑,心中卻突地一跳。倒不是因眼前的陣
仗感到緊張,而是妙玉這個法號有些旖旎,也不知道為何安排這個身份。

  知客僧接過女尼遞來的戒牒,暗暗詫異。交州地處偏遠人丁稀少,棲霞寺雖
有名頭,也算不得名勝之地。可戒牒里寫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且看已顯發黃的
戒牒大有年頭,這位師太無論面容,言辭,俱是佛門大家風範,想是清修有道的
高人。可女子修佛本就稀少,這位還是剃度修行的出家人不說,居然還做雲水僧,
這就更加罕見。

  「請師太稍候,貧僧這就去稟告寮元。」

  「有勞師兄。」

  知客僧原本心中頗有輕視之意,女尼不僅談吐不俗,禮數更是周到,心下略
生好感,一擺手令照客僧奉上一壺清茶招待女尼。他不願在全無油水的雲水僧身
上多耗精力,便借口去找專一負責雲水僧事務的寮元,自行去了。

  女尼身旁的健壯女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撇了撇嘴角,低下頭嘿然冷笑。
她瞥了女尼一眼,見她面上依然恬淡如常,不由心生敬意,連自家冷笑也斂去,
乖乖順順地站在一旁。

  等了足有半個多時辰,才有一名中年僧人來到門口左右掃視一番,向女尼道:
「敢問可是妙玉師太?」口雖持敬語,神態全無恭敬之處。雲水僧的佛法再高深,
哪比得寺中高僧尊貴?他手下接待過的雲水僧數不勝數,早已煩得透了。

  「正是貧尼,見過師兄。」女尼一見寮元僧的裝飾就知他的身份,早早起身
合十等候。

  這寮元雖不耐煩雲水僧,但金山寺的體面他不敢輕易損了,只得耐著性子道:
「貧僧元渡,師太可是要來小寺里掛單?」

  「正有此意,還請師兄行個方便。」女尼合十弓腰,意態甚誠。

  所謂雲水僧,就是行腳和尚,雲遊於天下,掛單於各家寺廟,以求遍修佛法,
若能得到一些大寺院的高僧認可,更是名望大漲。雲水雲水,取雲在青天水在瓶
之意,順其自然。可惜這等行腳和尚大多一貧如洗,更有些想到大寺里想著混吃
混喝的混僧。就算是為了修行,高僧們身份尊貴,哪會搭理你一個如無根浮萍的
雲水僧?

  金山寺是天下名寺,接待過的掛單僧人從來不少。元渡沈吟道:「不是貧僧
不肯,只是小寺拮據,地方不夠寬敞,日常用度也緊衣縮食,只怕怠慢了師太。」

  女尼忙道:「不敢叨擾師兄。貧尼只需一席之地安歇即可,日常寺中若有雜
活,貧尼兩人願為苦行修持,絕不敢空口白食。」

  「這位是……」元渡看了眼健壯女子問道。

  「是貧尼路上收的信徒章惠枝,尚未出家,待日後雖貧尼回了交州棲霞寺,
方才與她剃度。」女尼抬頭笑了笑道:「她很有把子氣力,若有些不便的粗活,
請師兄盡管吩咐貧尼二人。」

  「哦~ 那……請師太隨貧僧來。」女尼要求極低,還肯幹重活,元渡便沒了
二話,領著二人進了寺中。

  元渡領二人去見了大知客,吩咐了些每日早中晚挑水,擔柴,清掃三樣活兒,
才讓二人留了下來。自有底下的執事僧領著二人去細細囑咐每日的工作。雖是外
寺僧人,來金山寺掛單,一樣要遵守金山寺的規矩。若是哪一樣沒有做好,該罰
的罰。若是做的好了,那是分內之事……

  忙了半日天色已晚,到了居所才見一席之地就真是一席之地。兩張草席鋪在
地上,再給了床被褥,便是二人睡眠之所。

  健壯女子心頭有氣,見女尼打開被褥對折,半墊半蓋,全無怨言,她便不敢
多言,有樣學樣地張羅起來。

  來金山寺之前,就已設想了種種冷遇,然而現狀遠比想象的還要淒涼些。二
人略覺疲倦,想到明日起還有繁多的事務,便早早地躺下安歇。健壯女子聽左右
無人,悄聲道:「師太,明日您做做樣子便是,粗重活讓屬下來做就好。」

  妙玉女尼正是柔惜雪,健壯女子則是章大娘。

  想要進入金山寺探查虛實,最佳途徑就是入寺掛單一途。吳征手下能人不少,
但勝任此事的唯有拙性一人。佛門重地,是不是同道中人,幾句話便知。譬如雲
在青天水在瓶這類偈語,不是長久修持的佛徒如何能夠張口就來?假冒是無論如
何假冒不出的。

  但拙性本身武功太高,身材又太過顯眼,到金山寺掛單難免惹人猜測,十有
八九入不得寺門。——天下佛宗,十一品修為的又有幾人?這麽高的武功,來了
要幹什麽?金山寺里有玄機已是被摸出了虛實的,哪會容你入寺掛單?

  吳征在聽了拙性回報之後,第一時間想起能潛入金山寺的就是柔惜雪,也只
有柔惜雪,不做第二人想,也沒有第二人想。所顧慮之處,柔惜雪武功全失,毫
無自保之能。金山寺藏汙納垢,暗香零落賊黨大有可能就在其內,柔惜雪生就一
副神仙玉骨,桃羞杏讓,賊黨見了怎能不惦記?何況萬一賊人認得她呢?

  反複思量多日沒有結果,等到了突擊營,吳征才下定決心。一來柔惜雪心緒
動蕩成日胡思亂想,不給她安排些正事,總是忙著顧影自憐。二來她心魔無數,
總嫌自己現下百無一用,能親手覆滅一處窩點,對重建信心大有幫助。三來吳征
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放任盛國里的賊黨繼續混下去,吳征不肯,柔惜雪也不會肯!

  於是吳征將偵查所得毫不保留全都告知柔惜雪,柔惜雪也一口答應下來。其
毫不猶豫,連吳征為她的安全所做的一切布置都還未提過。

  柔惜雪願涉險地的結果預料之中,但吳征還是吃了一驚,都不知道這是她的
勇氣,還是依然處於自暴自棄之中……

  更意外的,倪妙筠也沒有二話。原本吳征以為這般犯險,倪妙筠恐怕會抵死
反對。事後二人獨處,倪妙筠才道:「你是不知道師姐的本事有多大!金山寺雖
處處危機,但一切都在暗處,不能掀到明面上來,除非這處臟窩徹底不要了。你
覺得可能麽?」

  吳征連連搖頭,沒理由不要,換了是他,這種地方能用一天是一天,斷無自
己主動掀桌子的道理。

  「那就是了,師姐應付這點場面全無問題。真有問題,貼身的有章大娘,左
近有我,有祝家的高手,也斷無來不及救援之理。我不擔心。」倪妙筠一說起柔
惜雪的本事總是欽佩十足,或許難免有所擔憂,但她也明白有些事阻撓不住,更
不該阻撓。

  有些人,就該在江湖的波詭雲譎里弄潮,而不該溫養於室。柔惜雪顯然就是
這種人!刀光劍影的江湖隨時有遇險的可能,但在這里,她的生命才有光彩。

  比起吳征,章大娘顯然會看得到更多,也有更多不同的想法。比如除去那些
看不見的危機,掛單僧人的雜物之繁重,簡直和奴僕無異。難怪在寺門時元渡多
有不耐,一聽柔惜雪所言便讓她掛單,原來是找著個冤大頭,且手里隨時捏著把
柄,若是做得不好,或是有怨言,八成是要被立馬趕走。

  「無妨。你們不是出家人,不懂這些規矩。貧尼身子骨弱不要緊,但貧尼若
是不出全力,叫人看見了不免要懷疑雲水僧的身份。明日起確要勞你多出些力,
貧尼也會盡力就是。」柔惜雪淡淡道,目光流轉間垂下,一黯。

  天陰門的香火旺盛比起正處繁華之地的金山寺稍遜,但在佛宗的地位遠比金
山寺要高。柔惜雪曾是佛門至高無上的人物,如今卻要淪落至金山寺掛單打雜,
無論是什麽目的,其中的落差常人難以想象,也讓人感嘆世事無常。章大娘見她
目光黯然,心中也覺淒淒道:「師太萬勿強求,若是讓主人知道了,怕要責備屬
下。」

  「怎麽?你的主人會因這些怪罪於你麽?」章大娘比起從前那些或花容月貌,
或品貌莊嚴的師妹們大為不同。但她性子爽直,誠懇,待自己又足夠尊重,柔惜
雪也十分喜歡,聞言面上黯然消去,莞爾一笑。

  「主人待屬下人向來性子溫和,怪罪不至於。但臨行前主人千叮嚀萬囑咐,
一定要屬下照料好師太。若是辦事不力,主人責備一頓是免不了的。哎,主人待
我們實在太好,我們做下人的更不敢有絲毫怠慢……」

  「嗯?」柔惜雪饒有興致。吳征幾乎是世間能做到一視同仁的唯一一人,從
他的屬下親口說來就更為可信。她問道:「若是辦得不妥當,吳先生不責罰的麽?」

  「常理而論,主人不以刑罰,會記在賬上待日後將功補過。若一時沒有功勞
可立,就去做些善事充抵也可。」章大娘忍俊不禁道:「上一回張百齡誇了海口
要拿於右崢,結果失了手。事後做了五十件好事才抵過,可把他忙了足有一整年。」

  「吳先生不僅心善,方法也有趣。恩威並施,上下一心……即使如此,你還
擔心什麽?就算這里有些差池,你回頭將功補過就是了。多做些善事,還能積德
積福。」

  章大娘聞言,露出為難之色,支支吾吾道:「師太有所不知,將功補過是常
理而論。有些事……嗨,有些事若是出了差池,就是千兒八百年的功勞也抵不回
來……」

  「還有這樣的大過麽?真是有趣。以吳先生的秉性,當不致如此吧?」柔惜
雪眉頭一揚。她也曾執掌一方,聽這些軼聞頗覺有趣。

  「有的。上一回顧小姐私自去了軍營,若有半分差池,小邵就隨時準備抹脖
子……」

  「啊~顧小姐和吳先生青梅竹馬,的確不同。吳先生待你們這般好,有些事
就算他能諒解,你們也無法原諒自己,對麽?」

  「是啊……師太有所不知,這一趟臨行前主人對屬下也特地吩咐過。屬下做
事,主人還從沒有交代那麽多,擬定的計劃,從沒有親手管得這麽細的……依主
人的性子來看,若是師太受了委屈,屬下也只好抹脖子了……」章大娘一路磕磕
巴巴,總算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嗯~ 」柔惜雪心中一軟。從前都是她一人扛起天陰門的里里外外,明里暗
里,背負了無數,可謂身心俱疲。今日有人幫她里里外外,明里暗里地打算,照
料。一面有無自保之能的失落,一面也覺被人珍視的感覺之好前所未有。

  不論出於什麽原因,吳征待自己的確不錯。慰心傷,療內傷,再到種種布置
安排,細細想來又何止是不錯?簡直是體貼入微。

  柔惜雪一時無可應答,章大娘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令她憶起武功全失的惆悵,
忙岔開話題道:「這寺里規矩林立,僧人又趾高氣昂。主人有交代過,師太若是
接受不得定要直說,省得受他們鳥氣。」

  「貧尼受些委屈又算得什麽?貧尼難過的是,佛光亦難普惠世間,在名山大
寺,享譽盛名之地,佛門弟子卻是這般戾氣勢利……」柔惜雪嘆息著,雙手合十
向著大雄寶殿方向低聲道:「佛祖座前,依然有宵小之輩橫行,貧尼是為佛門感
到難過……」

  原來她不是因為以天陰門掌門之尊,要淪落於此行打雜之事而心情黯淡。章
大娘一時醒悟,心中越加佩服。這座讓她們臨時容身之所地處偏僻,到了夜間黑
燈瞎火,僅有大殿外的一盞油燈黃豆大的亮光,更不會有人到訪。二人初入龍潭
虎穴,不免心潮澎湃,感觸頗多。

  章大娘遲疑一陣,大著膽子道:「師太,不是屬下多嘴,有時候屬下覺得修
佛這等事情,不是剃度完,或者在名山大寺就是修佛了。有些賊子……就算佛祖
下凡在他面前,他也要幹些壞事。屬下總覺得,持齋受戒有時是份約束,有時卻
成了掩飾。賊子持齋受戒,仍是賊子,仍會做賊子幹的壞事。屬下妄言,師太勿
怪。」

  「你說的沒有錯……心中有佛,處處佛光,心中無佛,縱滿口仁義道德,一
樣腹中無惡不作。」不怪柔惜雪道心松動,經歷了那麽多事,比之從前禮佛甚誠
這樣的表面功夫上,她的感悟更多:「舉頭三尺有神明,修佛首要是心懷善念,
不作惡,不欺淩弱小。哪里是剃度出家,持齋受戒,或是口中敬佛?你說的很好,
貧尼哪會怪罪?貧尼想,佛祖也不會怪罪的。」

  「謝師太教誨。」章大娘是個粗人,能忍住不在柔惜雪面前汙言穢語已屬不
易,可說不出這等話來。柔惜雪這一番話的確讓她有醍醐灌頂之感。吳征遣她來
這一趟,雖是危機重重,可跟在柔惜雪這等人物身邊,字里行間都有極大的道理,
於她而言,不論武功見識都大有進境。

  柔惜雪一席話說完,不知是勾起心中疑惑,還是因口出不敬而心生懊悔,盤
膝坐好閉目默念經文。這一夜不再有話,章大娘守在她身邊,待她沈沈睡去,也
才一同安歇。

  入夜的鎮海城燈火通明。街燈點點閃閃,像繁星眨著眼睛。

  吳征走在街市,雙目不著行跡地掃視八方道:「鎮海這里真的挺熱鬧。」

  上一回遊歷時諸女不喜白蛇傳的故事,於是鎮海城便匆匆而過,今日才算好
好走一走。

  倪妙筠微不可查地向右一指,兩人在路口拐了個彎。楊宜知下獄,就算被做
成鐵案,於情於理吳征都要來一趟,火虎堂也必然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祝家的高手近日頻頻在鎮海城里現身,這些身懷絕技的陌生人必然引起地頭
蛇們的註意。吳征的用意,一來威懾這些背後動歪腦筋的宵小,昆侖和祝家視為
頭等大事,你們小心些。二來也是讓火虎堂先緊張幾天,厲白薇不是重傷臥床嗎?
且看看火虎堂缺了厲大總管,還能否一切如常。三來虛實結合,叫人摸不著頭腦,
總之自己不能隨意在鎮海城大庭廣眾之下現身。

  祝家的高手們高調地現身,讓鎮海城的江湖幫派很是雞飛狗跳了一陣。幾日
下來一無所獲,不免就有所懈怠。就算厲白薇還是緊繃著神經,手底下辦事的弟
子想要無時無刻像她一樣,就強人所難。再說尋人盯梢,明哨暗樁都少不了。對
於此道於右崢是大行家,否則怎能逃過無數次追捕?倪妙筠更是行家中的翹楚,
否則於右崢又怎會被她盯得死死的,使盡了千變萬化都逃不出去?

  這幾日鎮海城里的幫派固然尋不著根本沒在城里出現的吳征,反倒是自家的
探哨被摸得一清二楚。倪妙筠熟悉了之後,進出鎮海城就像在逛吳府的後院,想
來就來,想走就走,這才領著吳征一探鎮海城。

  「揚州六郡都是魚米之鄉,歷來富庶。」倪妙筠悄聲道:「火虎堂在城里做
了二十年的幫派扛把子,一定賺了不少銀子。」

  「富得流油,連肚子上都是一層層的肥油。」

  「噗嗤,你說他們吃得太飽了?也對,來招惹昆侖天陰吳府,豈不是沒災找
災麽?前面那條小巷有暗哨,我們放慢點步子。」

  「妙妙真是了若指掌!火虎堂這麽點道行,就要與我們死磕過招?」吳征有
些納悶。當地的江湖幫派固然有一定的影響力,但是大家可以爭,可以鬧,甚至
打一架也沒什麽大不了,畢竟江湖上拳頭大的聲音就大。但鬧到有人下了牢,還
身背多條命案,這可是不死不休的死局了。你厲白薇就算手腳做得再幹凈,把血
債甩得一幹二凈,可太也過分了些。昆侖在鎮江可沒有到要與地頭蛇們你死我活
的境地。

  「我猜內有不得已的因由。會不會和於右崢一樣,背後都是被人所迫?」

  「有理,所以我們先去看看。」

  「啊?要去哪里?」

  「龐太守我信不過,鎮海城里魚龍混雜,金山寺又大有可能是賊黨窩點,萬
一這個龐太守與賊黨有勾連,我去找他可就要壞事。到大牢見宜知也不能去,動
靜太大,就是不知道宜知見到的人是誰。今夜旁的地方就算了,我看去火虎堂逛
逛就不錯。」吳征朝倪妙筠挑了挑眉,似在暗示她從前夜探迭府外宅之事。

  女郎果然俏臉一紅,美眸一瞇警告意味甚濃,道:「莫要莽撞行事。」

  「正要與你參詳。」吳征一貫從善如流,鎮海這里倪妙筠又熟悉的多:「火
虎堂緊張了幾天,近日定然懈怠,是個好機會。他們堂主不是好久不曾現身了麽?
里外都是厲白薇說了算,說不定有什麽蹊蹺。再說了,天陰與昆侖兩大高手駕到,
若是被火虎堂什麽隱藏的高手發現,也算我沒白現身一回,至少知道些他們的底
細。」

  「嗯?」倪妙筠一番沈吟。吳征說得有理,火虎堂當非常清楚吳征的實力,
反倒是他們對火虎堂反常的表現全然不知底細。夜探火虎堂這種事雖有些冒失,
但要探知對手謎一般的舉動背後深意,想不冒險顯然做不到。她對自己同樣自信
滿滿,遂道:「好,但你要聽我的。」

  「當然,倪仙子隱匿蹤跡之能天下無雙,我保證乖乖聽話,緊跟在倪仙子臀
……背後…」

  「呸……去前面換身夜行衣。」人就是奇怪,自從有了魚水之歡之後,被人
說個臀兒,都覺得那兩片嫩肉跟著一麻。倪妙筠大是嬌嗔,加急腳步閃入一處小
院。

  換好了裝便閉目養神,待夜深人靜火滅燈瞎,滿城萬籟俱寂,二人才一同影
子般躍出窗棱,悄然隱入陰影里。今夜的天氣不太適合夜行,星月滿天,照耀得
大地一片慘淒淒的灰白。但對倪妙筠而言不是問題,有光就會有影,她甚至悄然
對吳征道:「這種天氣更好。因為目力佳,防守的人就會認為不會有人來,即使
來了也容易發現,比平日更易懈怠。而且,亮堂的地方越多,陰影也會越濃。」

  吳征還是第一次跟著倪妙筠潛行,感覺大開眼界。兩人分明手拉著手,有時
走著走著,女郎就仿佛在吳征身邊消失了。——可是那只纖細軟嫩的柔荑分明就
在手里握著。兩人雙修之後,功力均更上一層,吳征對道理訣領悟更深,得的好
處當然也更多,自感已接近了瓶頸關口。功力越深,越覺得倪妙筠這一套藏身之
術的厲害,非僅苦練,也是天賦,好像女郎對此有一種天生的嗅覺。

  火虎堂的總舵就設在鎮海城西南,占地寬闊。除了堂主馮昊遠一家之外,單
身的厲白薇雖在外有產業,但為了處理堂中事務方便,日常也都居於此地。堂口
的建築布局吳征早已看過,但火虎堂經營了二十年,外人難以知曉里頭的玄機,
這麽一個重要的地方,說是龍潭虎穴也不為過。

  兩人在府邸西面墻根下聽了片刻,確信無人才施展壁虎遊墻功爬上墻頂。倪
妙筠雙手帶著銀絲手套,刀劍不傷,水火難侵。她先伸出手在墻頂摸了一把,回
首做了個小心的手勢。吳征慢慢摸至墻頂,定睛看了片刻,才發現墻頂在月光下
閃著微弱的五彩光芒。原來這里密布鋼釘,只露出一點針頭,針頭上又餵著毒藥。
若是稍有大意,針頭只消刺破點油皮便要身中劇毒。

  兩人爬在墻邊不敢輕舉妄動。火虎堂布下這麽陰毒的機關,這里就不會沒有
暗哨。一家門派苦心經營的總舵,守備之嚴密可不是當年迭輕蝶的外宅可以比擬。
倪妙筠雙掌扣在墻上,雙足踩定縫隙站穩身形,先探出被黑布包裹的半個腦袋,
烏溜溜的大眼睛瞇成一條縫,幾與蒙面黑紗融為一體。

  吳征在一旁見她撅起的翹臀圓潤豐滿,心中大動,暗道下回非把府中家眷集
合在一處,一同去夜探個什麽地方,保管看得目不暇接。

  倪妙筠探查了一陣,伸手在吳征掌心寫道:「不易。」

  不易的意思,就是不能來去自如,要耐心,要等機會。想要不暴露身形,就
要做好隱藏許久的準備。吳征略一思量,還是點了點頭。

  來鎮海並非閑情逸致,而是與時間賽跑。楊宜知在大牢里,五條人命這麽大
的案子,一旦開堂審理時拿不出證據,案子就要斷下來,而且開堂的時日也拖不
了多久。柔惜雪在金山寺步步危機,呆得越久危險就越大。且她改容易貌,同樣
維持不了多久——章大娘為練鐵膝功常年跪著走路,這一回站起身來姿勢別扭,
連武功都借此隱去大半。柔惜雪卻是剃度出家人,人皮面具黏在臉上,天生就少
了頭發遮擋邊緣。再怎麽巧手隱藏,時日久了不免都要露出破綻。

  吳征既然要夜探火虎堂,必不可空手而歸,否則接下來的計劃一步步都要受
影響。

  「耐心。」倪妙筠看出吳征內心的急迫,這二字不僅告知他通盤大事不要著
急,在火虎堂同樣要耐心等待。

  吳征回以一笑,但他實在沒有想到,耐心等待居然一等就是大半夜,兩人還
在院墻之外一動不動。這里雖是整座火虎堂總堂的荒僻處,但厲白薇既惹了昆侖
派,整座總堂宅院也隨之加強了戒備。倪妙筠探頭時必然發現了幾處暗哨,將這
一帶盯得死死的。以兩人的武功打進去不難,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去,至少在
今夜的月色下尚辦不到。

  門派立足不易,火虎堂的武功如何不說,光是建築就這般講究,就叫吳征收
起輕視之心。他與倪妙筠一同側耳傾聽,墻內有幾處傳來輕微的呼吸聲,但在二
人的耳力之下清晰可聞,二人就在等待疲倦懈怠的那一刻。

  一等就是小半夜,正當吳征以為要繼續熬下去之時,驟然起了陣大風。夏季
的雷雨說來就來,頃刻間天空陰雲密布,遠處兩道雷光劃破了天際,旋即隆隆雷
聲震耳。

  倪妙筠立即回頭望向雷光劈落之處,片刻後又是一道霹靂,照得一瞬間如同
白晝。兩人握著的手同時一緊,雷光閃,暴雨將至,二人或被淋得狼狽不堪。但
烏雲密布星月無光,正是潛入的最佳良機。

  雷光第三閃時,二人已作勢欲撲,電光熄滅之後的黑暗,讓人的目力難以適
應,誰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二人飛鳥般躍起,輕巧地落入一處樹冠。輕微的枝
幹搖動樹葉沙沙聲,被接踵而來的隆隆雷聲所掩去。

  暴雨伴隨著第三道驚雷鋪天蓋地地傾落,二人卻在枝椏間相視一笑。若不是
這場暴雨,或許要埋伏至天明日月交輝的那一刻才有機會。

  借著暴雨的掩飾,二人施展絕頂輕功掠過這一帶嚴密的暗哨,雙雙落在一片
庭院屋宇間。隱身在墻角,吳征抹了把面上雨水。兩人動作極快,即使暴雨也只
打濕了些許,不至於變成落湯雞。吳征見倪妙筠發絲滴雨,常人狼狽的模樣在她
身上仿佛出水芙蓉般清秀,不由心中一蕩。

  倪妙筠當然知道愛郎心意,她朝小院指了指,示意先到院子里避避雨,否則
全身濕透,到哪里都容易露出行藏。

  以火虎堂總堂的格局來看,西面附近的屋宇不見華麗,也不顯寬闊高大,是
些偏僻之所,住的人自然也不會重要到哪里去。

  避開墻邊的暗哨,這一帶的警戒就會松散許多,加上天降暴雨,給兩人提供
不少便利。二人翻進這座小院,只見院中正廳里點著三盞昏黃燭火,火光在窗紙
上倒映出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看上去像是一對母子。

  吳征與倪妙筠剛躲入涼亭,就聽門外由遠及近傳來急驟的踏水腳步聲。二人
不由訝異,暴雨如註的夜晚,為何趕路甚急?再聽一聽,腳步聲就在院門口放緩,
旋即響起手掌按上院門推開的咯吱聲。

  兩人應變奇速,推門聲剛響起,便一同高躍躲入涼亭的橫梁,四肢發力,仿
佛黏在了屋頂下。

  來人有三,又哪里想得到院中還有不速之客?其中一人當先,兩人在後替他
撐著傘緊緊跟隨。暗夜里看不清容貌,只聽領頭的那人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也不
通報就大踏步穿過院子,砰地一聲推開房門。

  屋內隨即響起一聲驚呼,一個童音又急又怕道:「娘……」

  「二公子,已子時了,這就走吧。」

  果真是一對母子,可惜這位母親似乎自身難保,除了低聲寬慰孩童之外也別
無他法。即使孩童百般不願,還是被生生拽離母親的懷抱。

  借著屋中短暫的混亂,吳征與倪妙筠已閃入屋檐墻角,在背著火光不照人影
之處,吳征將窗紙戳破幾個小孔,悄悄窺視。

  「娘……」孩童哀求了幾聲見母親無可奈何,似乎又懼怕來人兇狠的目光,
只得低著頭隨著二名隨從離去。倒沒上演什麽生離死別的戲碼。

  事出反常,倪妙筠在吳征手心里寫道:「看情況已經持續很久,否則這位母
親必然會抗爭一二。」

  「是。怪事,你看這母親還是有點貴氣,不像府里沒身份的人,我怎麽覺得
她比這個惡狠狠的家夥身份還高些?」

  人天生易於同情弱者,就算是現今為敵的火虎堂也是一般。二人見這受欺淩
的婦人年歲已不算輕,但生得白白凈凈,顯然平日里養尊處優,唯獨眉宇間一股
愁苦之氣彌久不散,若不是整日提心吊膽,不至於容貌如此。

  「看看再說。這婦人有些可憐,你莫要亂來。」

  「我又不是小孩子。」吳征向倪妙筠投去個嗤笑,知道女郎怕自己心生憐憫,
畢竟吳征幼時也有過與母親分離的經歷:「火虎堂里就算有什麽冤情,也是他們
自己的事情,我亂來什麽。正巧看好戲!」

  兩人手心寫畫交談間,兩名隨從已帶著二公子去得遠了。領頭人這才陰笑一
聲道:「二公子越大越懂事了,嘿嘿,越發像個男子漢,不婆婆媽媽。」

  這一句顯然戳中婦人心中痛處,但她只是慍怒地轉身別過頭,雙肩微微顫抖
片刻似在勉力平複心境,卻忍不住恨聲道道:「多謝你們盡心盡力教導得好!」

  那領頭人聽得諷刺之眼,嘿嘿冷笑道:「那你要怎麽報答我呢?今日可多給
了你一個時辰同聚母子天倫。」

  這一句又戳中婦人軟肋,她無奈道:「由你!」

  領頭人笑得猥瑣,大喇喇地在椅子上一坐,叉開兩腿道:「我要什麽,夫人
不會不知道吧?還不快些!」

  窗外的二人無奈對視,想不到又碰見一場春宮戲。只是這一場殊無趣味,婦
人固然有些姿色,但年歲不太輕,保養也一般,加之沒有修煉內功,又生養了孩
子,猜測四十歲的年紀已顯出些老態。至於那領頭人相貌平平,如今淫笑起來更
顯猥瑣。

  二人打著手勢正要借機離去,便被一句話留了下來。婦人被欺淩久了早沒反
抗之心乖乖就範,跪地解著衣物。那領頭人得意洋洋間道:「其實夫人若是把龍
虎風雲令乖乖地交出來,二公子也好早日和夫人團圓哪。」

  吳征驚疑不定。龍虎風雲令是火虎堂堂主馮昊遠打下基業後,請能工巧匠鑄
造的令牌,當時曾頒下幫規:「待我百年之後,誰持令牌,誰就是火虎堂堂主!」

  火虎堂的幫規這件事流傳甚廣不算秘密,吳征查看火虎堂資料時,這一條也
列在重點。幹系這麽大的令牌,馮昊遠定然藏在極為穩妥之處。可是這人居然開
口就向婦人討要令牌,怎不令人吃驚?

  「妾身要有令牌在身還藏著何用?你不會以為妾身到現在還在做二公子當堂
主的美夢吧?」婦人裸出上身,又解去領頭人的褲腰,掏出陽物順從地含吮起來。

  二人見怪不怪,但也沒理由再看下去,又縮回墻根。倪妙筠閉目想了一陣,
寫道:「看面貌,這是馮昊遠的三房夫人,名字很奇怪,叫什麽公月的?應該錯
不了。」

  「沒留意……你既然記得,那就錯不了。這是惡奴欺主,馮昊遠一定出了什
麽事。」

  「八成已死。否則這人不會逼要令牌,且看來時日已不短,火虎堂上上下下
都是厲白薇說了算,這種生出二公子的三房夫人都已經不抱期望。」

  馮昊遠已有兩年沒有現身,堂里都由厲白薇主事。火虎堂上上下下都說除了
厲大總管,馮昊遠誰也不見,里頭玄機重重。

  「暴斃?遇害?」吳征抽絲剝繭。馮昊遠的武功當有十一品的修為,否則火
虎堂坐不穩在揚州的地位。他又在壯年時期就已籌備好後事,定好幫規,這種有
魄力,有能力,有手腕的一方豪雄,常理下哪會忽然撒手不管,偏聽一人?火虎
堂忽然落入厲白薇的掌控之中,連三房夫人都被肆意欺辱,唯有馮昊遠忽然暴斃
一個可能。馮昊遠武功甚強,年歲至今也就五十出頭,厲白薇能這麽快掌控火虎
堂,背後一定有人支持,那馮昊遠遇害而死的可能性就大。

  「不用多想,就是遇害。」倪妙筠壓根就不信什麽巧合,火虎堂忽然跳出來
跟昆侖作對,還搞了個死局,厲白薇自己斷沒有熊心豹子膽:「等。」

  馮昊遠雖遇害,但在內外都算是機密,至今沒人公布他的死訊。這位三房夫
人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來淫辱的,二公子也不是什麽人都能碰的。這領頭人被遣
來看守二公子,還敢欺淩三房夫人,必是厲白薇的貼身近人,跟著他比無頭蒼蠅
似地亂竄要好。

  屋內不一會淫聲漸起,二人聽得頗為無奈,吳征調笑道:「妙妙去賊窩救人,
可真是不易。」

  同是歡好,有些美不勝收,有些不堪入目,屋里這一對就讓二人半點也不想
看。

  領頭人似乎有意折辱公月,刻意忍耐,半途頻頻停止,以手褻玩,足足折騰
了大半時辰方才了事。又呆了半個時辰,其間或疾言厲色,或細聲細語,又反複
問了三回關於令牌之事。公月被折騰得身心俱疲,迷迷糊糊地作答,看情況對令
牌一概不知。領頭人明知無望,仍不肯放棄,哪怕得到些蛛絲馬跡的線索也好,
可惜問來問去問不出所以然來,看他一臉失落地離去,吳倪二人終於松了口氣。

  克制著想對這家夥飽以老拳的沖動,二人一同閃出院落,遠遠跟隨。有了倪
妙筠帶領,這一路跟得十分舒適,哪里會有暗樁,哪里適合藏人盯梢,她一眼就
看得清清楚楚,堪比自家院子一樣知根知底。要是吳征單獨來此,就不得不小心
謹慎,步步驚心,八成還要把人給跟丟。

  領頭人回去時腳步加急,此時暴雨變作雨絲,但滿地積水。吳倪二人跟在他
後頭踏水無痕,這人一無所覺,甚至沒有回頭看上一眼,可見武功不算多高,警
惕心也不顯不足。吳征心中更是篤定,以火虎堂的實力絕不敢來招惹昆侖派,這
家門派出了許多變故,和暗香零落鐵定脫不了幹系。

  賊黨在淦城暗中操持江湖幫派,在鎮海城也必定會有!

  領頭人進入一處院落,倪妙筠卻拉著吳征止步。這座院子雖普普通通不顯眼,
卻正是火虎堂的最中心。深夜里院子還火光通明,當是一處要地。

  「大總管。」

  靜夜里聲音雖小,二人也聽得清清楚楚。吳倪對視一眼,原來這里是厲白薇
的院子。大總管占了最緊要的院子,這是明目張膽地告訴幫眾火虎堂現今是誰說
了算。之所以還是大總管而不是堂主,只因厲白薇威望不夠,難以折服鎮海城群
雄,幫規所定的那塊令牌又尚未入手而已。

  「又快活去了?」

  吳征聽得皺了皺眉,這厲白薇不僅是長得男生女相或是女生男相,連聲音也
是說男偏女,說女又偏男,活脫脫的陰陽人,叫人聽了十分不舒服。

  「嘿嘿,是……」領頭人陪著笑道:「回大總管,屬下恩威並施,她還是什
麽都不肯說。屬下推測她不知道,死老鬼性子謹慎,不會把這麽重要的事告訴一
個納色的平妻。」

  「你在教我做事?」

  「沒……大總管,屬下不敢,不敢。」想來領頭人被嚇得面色大變,連答話
都戰戰兢兢。

  「繼續逼問,不要放松。」厲白薇聲音從冷厲轉為平淡,道:「該玩的你玩
了,我已說過,若是辦事……嗯?」

  這人一驚一乍的樣子,果然就是陰陽人的喜怒無常,吳征心中正不屑嗤笑,
就聽厲白薇忽然捏著嗓子嬌聲道:「吳掌門既然來了,為何不大方現身相見,傳
了出去可要叫人說妾身待客不周。」

  吳倪二人均是大吃一驚,握在一起的雙手同時一緊。這厲白薇果然有過人之
處,兩人尚且藏在院外,呼吸細微得連灰塵都沒吹落一片,怎就叫他發現了?總
算二人武功修為精深,雖驚不亂,連心跳都沒改變。倪妙筠在吳征手心寫道:
「不急。」

  吳征心中盤算是現身呢,還是直接打出火虎堂時,厲白薇又道:「吳掌門還
躲著幹什麽?妾身可是久仰大名,已等不及得見尊面啦……」

  吳征這才靈光一閃,暗笑著對倪妙筠道:「不用出去,她詐我們。」

  在桃花山上,連施展畢生才智武功的祝雅瞳都連連犯錯,何況一個厲白薇?
這世上哪有料事如神的人?唯有做足了準備的人而已。

  吳倪二人的武功橫行無忌不敢說,但大體都已抵達陸菲嫣兩年之前的境界—
—十二品之下再無敵手。且倪妙筠的隱匿之術天下無雙,就算被吳征拖了後腿,
但一個火虎堂都能輕易發現二人的行蹤,兩人幹脆也別在江湖上混了。

  果然又等了片刻,厲白薇才續問那領頭人,將他盤問公月的話語一個字一個
字地細細探知。吳征向倪妙筠露出個果然如此的笑容,寫道:「他娘的陰陽人爛
屁股,險些被她詐到。」

  倪妙筠聽他罵的亂七八糟,也是一笑。兩人倒也收起小覷之心,厲白薇的武
功不入眼,但心機智計皆是上上之選,否則也不會被暗香零落認可,用以顛覆火
虎堂坐收漁利。

  厲白薇問完了話,打發走了領頭人,居然仍不熄燈火。

  「比陛下都要勤快,佩服佩服。」吳征寫畫剛到一半,倪妙筠一緊柔荑,在
領頭人推開院門的瞬間,兩人同使鷂子翻身翻過院墻,再使草上飛,青煙一樣撲
至屋宇窗棱下,又輕輕一點地,便竄上屋梁。整個過程不過一眨眼間,選的就是
厲白薇剛剛使完計策詐不出吳征,守衛難免在此時松懈,又借著開關門的雜音掩
護的良機。良機也不過一瞬,可謂險之又險,又是高明的武功支撐,才能渺無蹤
跡!

  上了房梁,兩人齊齊松了口氣,總算是暫時到了個較不易被發現的的地方。
且居高臨下,整座院子都在掌控之中。這里是火虎堂的中樞地帶,藏身此處總能
有所得,兩人大有在這里住上兩日不走了的意思。

  過了沒多久,厲白薇又口出試探之言,這份警惕心當真不可小視。也幸好兩
人沒有小視,厲白薇說話間,二人一同駭然回望。只聽身後的屋頂上腳步聲輕響,
二人急忙變換身形,剛剛藏好就見一個腦袋倒吊著探出,往橫梁上掃視了一圈,
才又翻上屋頂消失不見。

  吳倪二人面面相覷,防衛如此森嚴,簡直堪比皇宮要地……現下是接著天黑
的便利,待天明之後橫梁上也無法藏身。他們不信火虎堂日常都能如此,但非常
時期能做到這等地步,這個對手著實棘手。

  「天明之前必須離開,否則不好藏身。」倪妙筠寫道。倒不是不能隱藏,而
是想要有所得必須花費太多的時間精力,未必劃得來。

  「好。」吳征答道,連面色都凝重起來,他目光閃爍顯然思量著什麽。倪妙
筠又在他手心寫道:「這人的武功有些奇特,身形步法都很怪異。」

  借著燭影,可見厲白薇正在房中踱步的身影。她步伐忽急忽緩,且上身隨之
左右搖擺,應是修習武功時留下的習慣。以昆侖和天陰門所學之豐,兩人竟然見
所未見。倪妙筠叉開二指當做雙腿,模擬她的步伐牢牢記在心里。

  兩人在房梁上半刻都不能放松,終於到了四更天時厲白薇才吹燈拔蠟上床歇
息。吳征嘿嘿一笑,朝倪妙筠使了個眼色,向屋內揚了揚下頜。

  藝高人膽大,萬料不到厲白薇居然就在這里歇息。可是這間屋子也會是最安
全的地方,暗哨再怎麽嚴密,這間屋子里頭卻是絕不容許人窺視的。吳征拉著倪
妙筠寫道:「可惜現在不是時候,否則一刀殺了她了事。」

  「進去看看。」透氣的窗棱未關,兩人聽得厲白薇睡熟,尋機從窗棱里一翻
而入。此時雷雨已停,雲消霧散複現朗朗青天,灑進窗棱的月光下,只見屋內陳
設簡單稀少。一張長書案,一張待客的圓桌,一排書櫃,紗簾內的里屋隱約也就
一張床,一只衣櫃,一張圓桌而已,居然也沒有什麽藏身之所。

  「還是得走。」

  吳征點頭表示認可,但既來之則安之,兩人輕手輕腳地翻開書案上的簿冊,
見都是些火虎堂日常事務,沒什麽重要東西。這一趟除了知道些堂主馮昊遠的密
事之外,幾乎一無所獲。火虎堂已是嚴陣以待破綻極少!這家幫派或許備戰已久,
就等著楊宜知落網後與昆侖派全面大戰一場。

  兩人在屋內等待,準備到了日月交輝,天色至暗的那一刻離開火虎堂,倪妙
筠忽然目光一亮摸到書櫃前。四排藏書,第二排全是較厚的書冊,以女郎的眼力,
一眼就看出左起第十四本書有常被抽取的痕跡。她不敢輕舉妄動,只是伸手從書
冊縫隙里探入一陣掏摸,回首向吳征示意道:「這里有暗門。」

  吳征搖了搖頭,示意今日不探。火虎堂守衛如此嚴密,打開暗門不知要驚動
多少人。鎮海城這里臥虎藏龍,且已被攪成了一鍋粥,己方未動就被人算計落了
後手。雖說實力雄厚絲毫不虛,可一旦稍有大意就要吃大虧。吳征更有些擔憂金
山寺那邊,也不知道柔惜雪那里今日順利掛單金山寺之後,是否有所收獲。

  一切宜快不宜遲。厲白薇著意把局勢攪亂,他就要快刀斬亂麻!

  天光慢慢到了放量的時候,吳征與倪妙筠跳出窗外複上房梁,厲白薇稍歇之
後居然也早早起身。

  吳征嘿嘿一笑道:「更好,試試他的武功。」他將一顆五粒米大小的石子用
白紙包好交給倪妙筠。單論暗器功夫,倪妙筠要精細得多:「這人不是說重傷臥
床,至今起不來麽?那就讓他躺上三五天!」

  倪妙筠將石子扣在指尖,應聲發石!

  石子穿過窗紙噗地一聲細響,厲白薇立時警醒尖叫一聲!一顆輕飄飄的石子
裹挾著勁風,如一道雷霆般電射而至。厲白薇毛骨悚然間,依然能判斷石子從東
北方射來,他向右側身急閃。不想石子中藏有暗勁,臨到身前也忽然向右一振,
正中厲白薇肩井穴!

  厲白薇被這一記打得痛徹心扉,肩骨欲裂,發出淒厲慘叫間怒喝道:「什麽
人?」

  「來到鎮海城,早該先來拜見厲大總管,吳某先前失禮,又聞厲大總管臥病
在床不便相見,既然如此,吳某過幾日再來拜見。」吳征哈哈大笑間沖天而起,
與倪妙筠攜手立於屋宇之頂傲視群雄,道:「厲大總管不是想留吳某用膳吧?」

  厲白薇又驚又怒,他一眼就認出吳征與倪妙筠。堂內防禦布置得如此嚴密,
依然讓兩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摸了進來,昆侖與天陰門的高手豈是等閑之輩。

  吳征這麽果斷地現身,只因藏下去已經沒有意義。火虎堂根本不看表象,拿
準了吳征就在鎮海城。也無論吳征在不在,他們都按照吳征在來應對。吳征索性
就在堂里中樞之地現身,好教火虎堂見一見高手之能,心生畏懼。至於二人什麽
時候來的,聽到了什麽,見到了什麽,那就由他們猜去。

  厲白薇捂著傷處,恨得牙根癢癢,吃了暗虧反因吳征直接晾明身份不敢輕舉
妄動。吳征可是朝中博士祭酒,倪妙筠是大學士,太子太傅的寶貝女兒,這兩人
輕易都動不得。也不是厲白薇能夠對付的!

  楊宜知初入鎮海城被打了個立足不穩,如今回過頭來,吳征又不按常理打了
厲白薇一個措手不及,算是扳回了一點點。

  厲白薇目中陰鷙一閃而過,強忍著疼痛起身出屋,仰視吳征道:「吳掌門大
駕光臨,妾身有失遠迎,叫吳掌門笑話了。火虎堂小門小戶,哪敢與吳掌門計較
呢?」

  吳征嗤笑一聲,向著四周的重圍一揮手道:「敢問厲大總管,這是什麽意思?
莫非要搭上人命才滿意麽?」

  「沒有沒有,他們有眼不識真人面,還以為吳掌門是偷東西的宵小來著。還
不快退下!」他見男就是女,遇女就是男。與吳征說話時故作風情,連瞪眼時都
做煙視媚行之狀。

  「很好,厲大總管盛情,吳某領了。不過還有一件事,厲大總管切記,切記!」
吳征溫和微笑的臉忽然一沈道:「千萬莫要再叫我見到你這樣說話,否則我會不
分青紅皂白,把你的臉扇成豬頭。記得了?」

  「還有!」倪妙筠哪里忍得這樣一個陰陽人對愛郎搔首弄姿,怒火大冒道:
「我會打落你一嘴牙,再讓你把一嘴牙嚼碎了吞下,看你還怎麽賣弄風騷!」

  厲白薇強忍怒氣,今日不僅吃了虧還落了顏面,暗恨不是時機,只得拱手道:
「厲某記得了,吳掌門,倪仙子,請!」肩井里劇痛傳來,冷汗直冒,險些連拱
手都支撐不住……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0-9-18 22:24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08)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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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9-18发表于 SIS001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八章 燈下殘影 協力成城

  夜來一場豪雨,讓夏季的清晨也帶著一絲涼爽。

  出家於寺院的僧人,原本就是修行為主。廟宇里的佛堂再怎麽金碧輝煌,侍
奉佛祖的僧人都應秉持著清規戒律,至少在昔日的天陰門就是如此。

  從前的天陰門地位尊崇,不僅在佛門里堪稱天下第一,還是燕國兩大門派之
一。可門中清規戒律甚嚴,即使帶發修行的女子一樣需要遵守。吳征一定還記得
清清楚楚,掌門真傳弟子,【仙舞洛川】冷月玦初到成都時與他一同在街市里遊
玩,連買一幅糖畫都要小心翼翼地數著銀子。

  這一切當然要歸功於執掌天陰門的柔惜雪。只有掌門人做出表率,寺中才能
井然有序,恪守法度。

  柔惜雪修佛尊佛信佛,她相信一切都有果報。——無論是誰!殘害孟永淑的
賊黨會惡有惡報,逼迫自己的賊黨會惡有惡報。同樣,當自己將祝雅瞳的秘密作
為向賊黨屈服的籌碼時,自己也會因自己的惡,因自己很可能會害了一個無辜的
孩童而惡有惡報。

  可她也相信福報。或許多積一些福,佛祖會看自己悔過的份上,保佑那個孩
童平安。或許多一份苦行修持,佛祖會看自己心誠的份上,讓風雨飄搖的天陰門
香火延續。至於自己,只有墮入地獄才能消除罪業。

  修行路上會有無數的艱難,各路魔頭都會來侵擾你的道心。但無數大智慧之
士不懼魔頭,以無比堅定的信念與日益精進的修行,斬落魔頭。且前赴後繼從不
退縮,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了起來,留下無數佛門經典修行典籍。

  於是柔惜雪也以這樣大無畏的毅力支撐著自己,支撐著天陰門。即使在最灰
暗的日子里,也一樣有晴朗的天空,拂面的清風與飄動的草葉,還有笑著的人們,
世間始終有美好之處。

  信念的崩塌始於桃花山一場夜戰。之後的大起大落,讓柔惜雪無所適從。來
到金山寺,除了探究賊黨之外,柔惜雪也期盼著會在名山大寺里尋找一份心靈的
安寧。金山寺享譽世間,雖有作亂的嫌疑,但必然也有可取之處。

  可惜昨日入寺時的所見所聞讓她感到失望。佛門弟子卻如此市儈,自恃身份
高高在上,哪里還有修行的樣子?從前在天陰門里若有這樣的嘴臉,管事的寮元
會被立刻裁換並重罰。

  收起雜念,柔惜雪三更天就已起身。掛單的僧人都需苦修,承擔寺內的雜活
算份內之事,以柔惜雪之尊從掛單僧人之事,對她而言,也是一場十分看重的修
行。

  根據昨日元渡的安排,早起先要裝滿五大缸的清水。柔惜雪與章大娘各自擔
著兩只大桶下到半山溪水邊,兩只桶裝滿了水足有四五十斤重。章大娘雖走路姿
勢別扭,卻幾乎不費力。柔惜雪沈腰起身,幾步路都走得踉踉蹌蹌,完全力有不
逮。她苦笑著將桶中水倒回大半,半途若摔了跤,灑了水還是小事,受了傷豈不
是更要勞煩章大娘?

  這個粗手粗腳的女子雖是下屬,但從雲端跌落的柔惜雪更懂得感恩。何況,
她必須要做出雲遊天下,四海為家,早已習慣苦行修持的樣子。

  「師太,何不試試多信任一下你的同門,同伴?」

  「嗯?吳先生見諒,貧尼不解您的意思,貧尼從來沒有懷疑過同門……」

  「不是不是,我不是說她們的人品,品性。我的意思是說,也要信任她們的
能耐。柔掌門,如果……當年你多信任你的同門,而不是老想著自己背負起一切,
或許結局會有一些些不同呢?一個人的力量,再強大也是有限的。」

  柔惜雪擔起兩小半桶水時,便不感吃力。不自覺地就想起這段話,似乎肩上
的擔子都輕了許多。想要擊敗惡魔,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因為惡魔無比強大,
惡魔還有它的同夥幫手。擊敗惡魔的領袖,不僅要有屠龍之力,也要是一位了不
起的演說家,可以團結和信任同道中人的力量。比如,他就無比信任一個手無縛
雞之力的自己。

  他的確是一個比自己還更強大,更優秀的領袖,有無與倫比戰勝自己內心恐
懼的勇氣,有能夠以語言和行動來振奮人心的力量。柔惜雪居然也有一種血液沸
騰的奇妙感覺,她嘴角彎起一抹弧線,就是那屠龍之力還差了些,差了一點點。

  山道漫漫,蜿蜒曲折,四桶水倒進缸里才蓋過了底。想要裝滿一缸水,至少
還要走上五個來回。也幸好三更天就起,否則五更天之前廚房就要開做全寺僧眾
的飯菜,時刻定然趕不及。

  兩人裝滿兩缸的水再走了一趟回來時,才見知客的一名管事僧人打著呵欠,
睡眼惺忪地朝水缸一瞧,露出個意外的神色看了二女一眼。柔惜雪有些體力不支,
稍作小歇。只見不一會這管事僧人滿臉陰雲地伸手去推一間禪房,房門被從內栓
上,管事僧怒極,不顧天未放亮就砰砰砰地重重拍起門來。

  寺內僧眾的居所遠離此地,雲水堂附近住的都是掛單僧。管事僧如此憤怒,
顯然是遇著想來混吃混喝的懶和尚。果然片刻後房門打開,一個光頭鉆了出來嬉
皮笑臉地道:「表哥,息怒,息怒。」

  「混賬!你要害死貧僧不成!」管事僧怒罵著,一巴掌拍在光頭上低喝:
「再敢喊貧僧表哥!」

  「是是是,三寶大師,貧僧罪過。」

  「還不快去佛堂伺候,一會兒三行師兄來了不見人,怪罪貧僧,貧僧就趕你
出去!」三寶怒氣不息,又是一巴掌拍在光頭上,看來平日怒火積得多了,一股
腦兒發作出來。

  嬉皮笑臉的混僧被打得不輕,踉踉蹌蹌險些倒地,連滾帶爬地起身,灰溜溜
地往大殿而去。路過歇著的二女時,見章大娘生得高壯,一臉不屑,但見了柔惜
雪卻停了腳步貪看幾眼,目露不善之光。

  柔惜雪已易容改扮,此時面容普通,寬大樸素的僧袍也將她的身段牢牢遮住,
看著就是個中等身高,又瘦又顯老態的女尼。

  那混僧生得還算周正,就是油頭粉面又滿目的邪氣,被他盯上兩眼就十分不
舒服。章大娘不敢惹事,低著頭忍了,柔惜雪倒是雲淡風輕。待混僧走了,才起
身擔起水桶,向山腰小溪走去。

  「去查查那人的底細。」柔惜雪瞧出些端倪,兩人離寺遠了才悄聲吩咐道。

  「領命。那人好生無禮,待此間事了,屬下非得尋著他狠狠揍一頓。」

  「宵小之輩上不得臺面,不用與這等人置氣。」柔惜雪淡淡一笑,又嘆息道:
「金山寺里有這樣混吃混喝的掛單僧,也難怪知客待雲水僧沒有好臉色。只是…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寺中有這樣市儈的修行僧,才有這樣的掛單僧來投靠。往
來循環,互為惡相……」

  章大娘接不上這樣的話,只能嘿嘿地賠笑,搶著幫柔惜雪兩只木桶裝了小半
桶水,又怕柔惜雪太過感懷,支吾著道:「屬下是個混人不懂這些大道理,就是
討厭滿口仁義道德的假話。有些事情是放在心里的,哪有處處宣揚的道理。宣揚
的多了,不就是在吹噓自己麽?」

  「呵呵,你懂得的真不少,哪里是個混人。這句話就說得很好。」柔惜雪也
不逞強,只擔了小半桶水,邊走邊道:「你們家的主人了不起,所以你們也都了
不起,這不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麽?」

  「呀,那倒是。我家主人就從來不說他是個好人,但在屬下看來,主人心懷
天下百姓,當然是個大好人。」章大娘驕傲地挺了挺胸。

  「吳先生雖一天都沒有修行過,可是秉性善良正直,比多少人修行一輩子領
悟的都多。」柔惜雪也悠然神往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
良。這麽大氣磅薄的話要什麽樣的胸懷才能說得出來?貧尼自懂事起就修行佛法,
遠沒有吳先生看得透徹,悟得通明。」

  章大娘聞言,滿是橫肉的臉上竟露出欣慰笑容,更不知要如何作答,只是咧
嘴陪著傻笑。

  直到辰時過半,五大缸水才裝滿。知客僧想是有意刁難,才把這份重活只派
她們二人完成。事先未料到二人雖是女流,不僅勤快,辦事還認真,又很有把子
氣力,倒引來些好感。

  此時大殿里早課剛畢,殿主率先出了殿。跟在殿主後頭的中年和尚面相威嚴,
步伐頗有氣度。他送走了殿主後,踱著步路過雲水堂順道檢查每一處。水缸里的
水,墻角的灰塵,燈盞里的油,顯得一絲不茍。每個人見了他都點頭哈腰道:
「三行師兄。」

  三行目光如電,只微不可查地點點頭。但凡看見了疏漏處也僅伸指一點,立
時有僧眾上前補救,個個都一絲不茍,不敢有絲毫輕慢。經過柔惜雪與章大娘時
才第一次止了步,沈聲道:「不錯。莫要輕慢,本座眼里揉不得半點沙子,若敢
違反寺規,定以寺規論處!」

  「謹遵法旨。」

  章大娘學著柔惜雪彎腰俯首,並作出唯唯諾諾的模樣。看三行的氣派,該是
寺中的僧值。金山寺不是武林門派,寺中的大和尚多數年紀老邁,剛才那位殿主
幾乎已是風燭殘年。以三行的年歲能坐到這個位置也算出類拔萃,但在柔惜雪的
眼中看來便算不得什麽。

  來金山寺受委屈自有目的,所以雲山堂里的一切二女看得清楚。三行指指點
點的地方未必都有疏漏,但他點出來,無論有沒有,值勤的僧人都不敢吭聲,還
要立刻做出十分認真的樣子。三行這人裝模作樣,刻意立威,今日沒有找著借口,
他日免不了還要找二女的麻煩,總要收拾到她們才肯暫時罷手。

  「也查一查他。」

  大殿里的早課已結束,雲水僧們也忙完了手頭的雜活,便有了片刻的自由。
柔惜雪帶著章大娘,從寺門處的彌勒佛祖開始參拜。柔惜雪禮節誠心又極有法度,
中途不斷指點章大娘,倒像一對剛結緣的師徒。拜完了彌勒佛與四大天王,剛要
離去,就見昨日見過的照客僧慌慌張張地跑進寺中,另一名中年僧人領著個肥頭
大耳,滿面虬須的胖大漢子跨過寺門。

  中年僧人正是知客堂的二知客,地位尊崇,但在漢子身前卑躬屈膝,不住陪
著笑,見了柔惜雪和章大娘連連使著眼色要二人速速回避。

  「嗯?她……咦?罪過罪過,佛祖面前不敢汙言穢語,弟子失禮。我說和尚,
人家師太在這里好端端地參拜,你趕人幹什麽?佛祖面前眾生平等,老子就不喜
歡你這樣子,莫要亂來,你就待老子像常人一樣即可。」漢子臉上肥肉一抖原本
要發作,又不敢在佛前喧鬧,才埋怨二知客。

  二知客陪著笑道:「施主教訓的是,教訓的是。」漢子也不知是哪里來的豪
客,一到山門就先封了三百兩銀子的香油錢,參拜下來可不得給寺里捐上千兒八
百兩銀子?這種大豪二知客可萬萬吃罪不起,再多怨氣也得在心里憋著。

  柔惜雪淡淡一笑,合十道:「貧尼已拜完,施主請便。」

  「不敢,不敢。」漢子忙回禮,又嘖嘖贊道:「師太這般風範,名山大寺果
然不同凡響。來,老子再封二百兩齋錢給諸位大師。」

  大漢滿口汙言,又似禮佛甚誠,讓二知客哭笑不得。片刻後大知客來到,還
有大殿的香燈,大寮的典座等人一同前來相陪。這些俱是寺中各院的一二號人物,
規格極高。大漢說話雖粗魯,卻是長袖善舞,與這些身份尊崇的大和尚在一起絲
毫不顯怯意,一路談笑風生。

  柔惜雪與章大娘離開寺門便心中竊笑,大漢正是喬裝的拙性。章大娘心知肚
明,柔惜雪雖事先不知,也猜得到吳征做了這般安排。強援到來,二女都精神一
振。

  來寺中一趟,又潑水般撒出去大把的銀兩,當然要在寺里暫居一段時日,以
求暮鼓晨鐘蕩滌心靈,洗一洗滿身俗氣。拙性這等財神,但有要求,只消不是摘
星星摘月亮,寺中無不盡力滿足。莫說是他,就連柔惜雪和章大娘因表現得體,
讓這位豪客心頭大悅而給齋堂多賞了二百兩,二女午間都單獨多了兩樣精致的齋
菜。

  金山寺里的寺規僧眾過午不食,一天只有兩頓飯。午飯過後回雲水堂里小歇
片刻,柔惜雪與章大娘就要去打柴。剛至雲水堂,就見拙性正瞪著牛眼鬧脾氣,
大體是他是貴客,另有上房,但拙性不肯,非要依規矩就住在雲水堂里。

  知客僧哪里敢如此「怠慢」,一來雲水堂里條件一般,二來像柔惜雪和章大
娘這樣安分守己的,直接就在角落的地上居住,三來還有些混僧有礙觀瞻,叫貴
客見了不僅金山寺大損顏面,也會生出惡感,說不定要少了好幾百兩銀子。

  拙性正自發怒,頻頻強調自己有多麽誠心,豈可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弄虛作假,
不依寺中規矩?自己一生什麽大風大浪未曾見過,就是荒郊野外一樣睡得安穩,
為什麽雲水堂就住不得?

  柔惜雪聽得好笑,心中也生起暖意。拙性當然不會無事生非,這麽做有多重
目的,最直接的後果就是雲水堂絕不敢再欺淩【軟弱】的柔惜雪。她現下的待遇
其實可以預見,吳征也做了相應的安排才會遣來拙性,拙性也確實辦得漂亮。

  「不妨試著多相信一下同伴……」

  柔惜雪拿著柴刀剛出雲水堂,就有知客堂的僧人趕上低聲道:「二位不必打
柴了,今後晨間打一缸水,夜間清掃大殿即可。」

  柔惜雪合十,瞪著無辜迷茫的大眼睛,又露出些懼意道:「這位師兄,貧尼
不敢忘卻苦修之行,更不敢偷懶……」

  「你……師太莫要爭了,這是大知客的吩咐,師太若有什麽意見,待大知客
有空閑了再說。但是貧僧提醒師太一句,近日寺中有貴客,大知客忙得不可開交,
師太還請安分些,莫要前去打擾。」知客堂僧人將手以身體遮擋著連揮,示意她
快些離開。

  「是,尊師兄法旨。」這知客僧人明明對她的【不識抬舉】十分惱怒,但不
敢發作出來,全因晨間與拙性的一面之緣,生怕貴客忽然想起女尼,無端惹禍。
柔惜雪忽覺自己並不失望,似乎以金山寺的境界就是如此行事。她回身時心中暗
道:「行善只積個人之德,於世間益處不大。想要揚善,必要懲惡!」

  在佛堂里念了小半日的經,再回雲水堂時半途又與那滿目邪氣,油頭粉面的
混僧擦身而過。那混僧雖又看了她幾眼,但絲毫不敢造次,急匆匆地走了。看他
背上的背囊,竟是要暫離金山寺。

  「好大的面子。」柔惜雪低聲向章大娘笑道,說的自是拙性了。

  「這老小子憊懶得很,除了主人的話,誰也不買賬。但是主人若是交代了,
他就會使出全力。這賊和尚既然離了寺,半道上自有人招呼他。」拙性一來寺里
不過半日,不動聲色間就安頓好了柔惜雪,還把要查的人逼離寺廟方便動手,幾
乎不費吹灰之力。若不是知曉內情者,簡直神不知鬼不覺,手段之高,讓人嘆為
觀止。

  「甚好。這種人不該在寺中出現,他還與僧眾有勾連舊識,必有蹊蹺。」

  「屬下理會得。」

  二女回到雲水堂,見拙性在大知客的陪同下,靠在躺椅上閉目聽著莊嚴的鐘
聲,手撥佛珠,口中念念有詞,活脫脫一個信眾——不那麽專業,但似模似樣。

  聽得腳步聲,拙性瞇著眼微睜,楞了一楞起身道:「想不到師太也是來此掛
單,老子還以為師太是寺中的修行僧。」

  「貧尼見過居士。貧尼來到金山寺朝聖,也不過比居士早一日而已。」柔惜
雪淡淡回禮道。

  「原來如此!與師太也算是有緣了。大師,這位師太修行期間麻煩多多照料,
日後若是有多的,就充些香油吧。」拙性張手又是二百兩的一張銀票遞給大知客,
心中卻是暗暗贊道:「主人的安排著實巧妙。若不是柔掌門,旁人哪能不被看出
端倪?我既然來此居住靜修就要稱居士,可不再是施主。換個人誰能與我配合得
天衣無縫?寺中這些和尚眼光厲害,三兩下就讓露出破綻。」

  「居士……」柔惜雪又瞪著無辜的大眼睛,愕然間手足無措。出家人不敢貪
圖錢財,但這大筆銀子是給知客僧的,不是給她的,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看師太之虔誠,我就不為難師太,師太也不用管那麽多了,
總之與師太無關。」拙性大笑著起身一抱拳道:「有勞大師,我去歇息片刻,大
師就不必相陪啦。」

  托拙性「洪福」,柔惜雪與章大娘終於有了間禪房,雖偏了些,房內的設施
倒齊全許多。入了夜大殿里只剩下青燈火燭與高香幾炷,二女又要承擔起打掃整
座大殿的職責。大殿寬廣,打掃一遍殊為不易,但比起先前打掃凈房要忍受惡臭
好了不知多少倍。

  過了兩個時辰,整座寺廟萬籟俱寂,只剩下燭火的劈劈剝剝聲時,拙性的胖
大人影忽然出現在大殿。他道:「兩位不必驚慌,我許過願,要一日五回參佛,
現在正是第五回。」

  拙性聲音洪亮,說完之後就跪在蒲團上,自顧自地默念起經文來。柔惜雪與
章大娘則靜靜地在他一旁打掃,聽得拙性低聲道:「今日離寺的和尚已捉拿,張
百齡給他下了重手,這人已什麽都說了。」

  柔惜雪不說話,只認真地抹著供桌香臺,又聽拙性道:「這人叫吳忠,鎮海
人氏,花銀子買了份度牒後就在金山寺掛單,已有兩個年頭。他本是城里的潑皮
無賴,沒有旁的本事,就有一雙看女人的眼睛。師太,恕屬下直言,他已看出師
太花容月貌,也已將此事告知他的表兄,法號叫三寶。這三寶安排他久住寺中,
全因金山寺每隔半月就會送來些女子囚禁於此,吳忠就負責識人估價以便於女子
買賣。除了這些之外,吳忠也一概不知。金山寺果然不幹凈,也請師太不必擔憂,
有大娘與屬下二人在此,師太雖處危機,安如磐石。這麽快就有進展,全賴師太
一雙慧眼識人,屬下已在想方設法捉拿三寶,望能順藤摸瓜,將賊黨挖出來。」

  「阿彌陀佛。」柔惜雪抬頭望向巍峨的佛像,目光茫然。如吳征所料,金山
寺這種地方,果然最易藏汙納垢。賊黨在此也不知道經營了多久,金山寺已是五
臟俱全。她喃喃道:「小心,萬勿打草驚蛇。」

  若是從前,她會先擔憂下屬的安全,總覺得沒有自己,他們會力有不逮。但
是今日,她望向佛像的目光從迷茫而越發堅毅,擔憂的唯有無法將這窩賊黨一網
打盡。她心道:「佛祖在上,並非弟子罔顧佛法,只是不懲惡難以揚善。求佛祖
保佑弟子除去賊人,若弟子做錯了,所有的罪業弟子願一人承擔!待魂歸地府,
亦願永墮地獄以贖罪。」

  「屬下領命。不敢誤了主人與師太大事。」拙性低聲說完之後,便念起經文
來。他念經也是熟極而流,無論誰來聽都是沒有半分破綻。

  二女掃清了大殿才回雲水堂,柔惜雪嘆息道:「塵土好除,心垢難凈。也不
知道這座寺院里有多少好人,多少壞人……」

  「主人曾吩咐過屬下,淤泥之中亦出清蓮。金山寺里那麽多人,不會都是賊
黨。務必不可冤枉一個好人,也不可放過一個壞人。師太放心,屬下會好生甄別。」

  「嗯,正是如此。」

  二女正行間,臨近雲水堂時天上霹靂陣陣,轉眼就下起了豪雨。章大娘搶先
扶著柔惜雪向雲水堂奔去,她步伐不快,顯得十分焦急,又有心無力。柔惜雪心
中一凜,她本就武功全失,索性足不發力,做任由章大娘扯著才勉力前行狀。

  豪雨落下,二女被打濕了顏面慌慌張張避入雲水堂,轉角正見三行目光炯炯,
盯著二人道:「大殿已掃清了?」

  「回師兄話,不敢讓佛祖染塵垢。」

  「好。對了,可曾見到劉居士?」

  「劉居士?不知哪一位是劉居士?」

  「今日來參拜的劉居士,和你有兩面之緣。」

  「哦哦。有的,貧尼正清掃大殿時,居士說要來參拜在大殿里念經。貧尼不
敢打擾居士,方才悄悄退走,居士還在大殿念經。」

  「嗯,劉居士念的什麽經?」

  「貧尼打掃香案供桌時,聽居士念的是《妙法蓮華經》里的第二十五品《普
門品》與《地藏經。閻浮眾生業感》,其余不知……」

  「好。早些歇息吧。」

  三行隨口問了幾句便冒雨向大殿行去,他一手撐傘,另外還拿了一把,顯然
有備而來。柔惜雪目光閃爍,暗舒了一口氣。

  三行的每一句問話都有玄機暗藏,他似乎對兩人的關系有所懷疑,也可能吳
忠沒有返回鎮海城一事引起他的警惕,才來此試探。幸虧無論是自己還是拙性,
對經文都熟的不能再熟,這兩篇也卻是拙性方才念過的,任由三行怎麽套話也套
不出破綻。

  躺下安歇一時難以入眠,不知吳征那里是否順利。金山寺這里藏汙納垢,柔
惜雪總感有一股不知來自何方的巨大危機。且時間緊迫,一個小小的吳忠都讓人
警惕,柔惜雪與拙性,章大娘的身份也掩飾不了多久。一切都要速戰速決……現
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從三寶與三行身上找到突破口。三行方才當時尋機盤問拙
性,不知道拙性是否抓住機會,反從他口中套出些話來……

  ……………………………………………………

  吳征與倪妙筠在火虎堂躲了一夜,臨到晨間才大鬧一番出了口惡氣。得意洋
洋地離了火虎堂總堂之後,兩人幾乎一同斂去笑容,相顧駭然。

  厲白薇是以不死不休的態度籌備這一場沖突,每一個布置都按最壞的打算來
做,已經嚴密到了極點。夜探火虎堂雖有收獲,但焉知里頭沒有厲白薇的圈套?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吳征已然分不清。

  兩人出了鎮海城火速奔向一處僻靜莊園,這里是祝家暗中的產業,也是這一
回吳征的臨時治所。入了莊園進了居住的小院,只見二層的小樓上,一名嬌俏女
子正在倚著軒窗居然臨下眺望,遠遠見了二人,擔憂之色才驟然隱去,面露玩味
而曖昧的微笑。

  「玦兒?什麽時候來的?」冷月玦來前並未知會,顯是想給他一個驚喜,也
確實讓吳征萬分驚喜。

  「昨夜呀,好怕打擾了你們。」冷月玦舞動巧舌,最愛貪看倪妙筠害羞時瞪
大的驚恐美眸。她輕輕巧巧地從樓上躍下,與吳征擁抱片刻道:「娘說你們這里
要缺人手,她近日在朝中忙得不可開交走不開,陸姐姐要坐鎮府邸也不好動,於
是就遣我先來助拳。多一個人,多一份把握。」

  「當然。娘最近很忙?」吳征心中一跳,往日若是遇到困難,祝雅瞳必然千
方百計趕來。這一回居然走不開,想來燕國又有異動。

  「嗯,霍永寧要向梁俊賢下手,預計就在旬日之內!燕國那里也在頻頻調動
兵馬,有南下之意。」冷月玦有些心疼地看著吳征,又展顏笑道:「不過這些還
不算很緊迫,你們這里如何了?聽說有人要捋昆侖的虎須?」

  「坐下說!」

  吳征將事情從頭到尾,一直至昨夜所得詳述一遍,冷月玦也聽得面色凝重道:
「若找不出兇手,這個黑鍋背在身上真是難以承受之重!」

  昆侖派如果背上了弟子草菅人命的汙名,對之後一系列重振山門的計劃都是
致命的打擊。此案現在已傳得沸沸揚揚,吳征若不能光明正大為楊宜知洗脫汙名,
難掩天下人悠悠之口。

  「只有抓出來才成,還好,兇手一定還會現身。」

  「為何?」

  「因為我已十分確定,這幫人的目標是我!或者說,昆侖和我都是目標,缺
一不可。他們要誘我入彀,兇手一定會在關鍵時刻再度出現。」吳征目光越發淩
厲,幾度張嘴欲言又止,終於冷冷道:「而且,我不能去見宜知,不能去見龐太
守。否則一定會有串供,或是以官位壓龐太守的流言蜚語傳出,到時候又是個大
麻煩!」

  「楊師弟是不是知道兇手是誰?」倪妙筠也知事態緊急,局面還越發不妙,
但吳征始終不願去見楊宜知還是讓她感到奇怪。明知吳征必有緣由,她也不好刨
根問底,只好問出重大關鍵之處。

  「他一定知道,否則不會那麽莽撞還方寸大亂。其實……我也能猜到一些…
…應該不會錯的……」吳征雙拳已捏得爆出青筋,臂膀不住顫抖。以他現下的武
功,幾乎已處在失控之狀。

  「莫要激動,我們都在,都陪著你。」二女一同將柔荑搭在吳征掌中寬慰道。

  「嗯。」吳征長舒一口氣冷靜下來,又覺十分欣慰,自己雖有些把握,但仍
未確定。此事又剜中心里痛處,他暫不願提及,二女更不多問。得妻如此,夫複
何求。

  「計劃呢?多了人家這個強手,要不要做些改變?」冷月玦調皮地一吐舌頭,
冰娃娃現下不說話時還像從前一樣是塊堅冰,可一旦開了口,便冰融雪化,分外
明快秀麗。

  「明日我要去拜訪五家門派的掌門。今日一鬧,想再藏就藏不了啦,於情於
理上門一趟都是應該。」吳征苦笑了一下道:「人家門派里死了人,咱們去了免
不了收到諸多白眼和刁難,你們最好莫要現身,省得多些麻煩事。」

  「那我們藏在僕從里就是了。鎮海城里你就是眾矢之的,一人去風險太大。」
倪妙筠下了定論,既然她決定要去,吳征想要拋下她是不可能的:「若真的受了
什麽大委屈,最多翻臉就是,也不懼他們。」

  「好。」這一下答的是同去,吳征面色又發苦道:「也不好,不必藏頭露尾,
咱們低調些不翻臉,但氣勢不能丟……其實,比起柔掌門,我要吃的苦頭還算不
了什麽。總不至於去做些雜活,她能忍得,我為什麽不能?大局為重,不可壞事。
咱們這里等不起,柔掌門那邊應當也是等不起的。」

  「師尊……什麽都豁出去了,不管不顧的。」

  「這話就說得好。」吳征將前段時日為柔惜雪治傷之事說了一遍,道:「此
間事了,玦兒也要好好開導你師父。」

  「非我所長。」冷月玦撅了撅嘴,道:「你若不成,我肯定也不成。」

  「我當然會盡力而為。」吳征出了會神,問道:「妙妙,你看厲白薇的修為
如何?」

  「看不清……按他接不住我的暗器,最多不過十品下,要做火虎堂這樣的門
派之首有所不足。」

  「我也覺得,她的修為看不透。但是傷又假不了,那一下已經傷了她的筋骨,
若是作假,代價未免太大了些。唉,若是沒有進展,只能去火虎堂里將馮昊遠的
遺孀劫出來,好把厲白薇做的惡事大白天下。他聲名掃地之後,此前他的口供證
據自然做不得數,也算解決了一家……」吳征撫了撫額頭,露出疲態來。萬事皆
難,昨夜又一夜不眠,精力精神都大為消耗,頗覺困倦。

  冷月玦趕忙起身推著二人道:「給你們備好了熱水,快去洗凈了好生歇息,
大戰在即,不可先損元神。」

  倪妙筠長舒了口氣,昨夜一場豪雨,武功再高身上衣衫難免沾濕一直悶到現
在,早想換洗。被冷月玦一說就全身難受,趕著沐浴去了。

  吳征起身時被冷月玦拉了一把,見倪妙筠匆忙去得遠了,冰娃娃才踮起腳尖
在他耳邊輕聲道:「好好睡一覺,晚上我去拉倪姐姐一道兒陪你。」

  吳征心猿意馬正有此意,與倪妙筠結緣之後還未將她拉上床與其余女眷同樂
過。且二女還是同門,倪妙筠長了一輩,年紀卻大不了多少,像是姐妹更多些。
念之不由心中一蕩,頻頻點頭,與冷月玦相視而笑。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6165sl 於 2020-9-18 22:28 編輯 ]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1-1-15 20:17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09)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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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1-1-15发表于 SIS001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九章 芳菲無盡 難舍溫存

  吳征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一眼望去窗外已晚霞漫天。夏季傍晚依然強烈的
日光,照得天空中的彤雲全鑲上了金邊。隨著紅日西垂,雲層也越來越厚,看來
不久後又是一場豪雨。

  睡了個好覺,將昨夜的疲勞一掃而空,讓人神清氣爽。

  這一場困境,祝雅瞳甚至沒有趕來,陸菲嫣能穩坐吳府,恐怕也是她力主的。
歷經艱辛之後,吳征終於有了無論智慧還是武力上都獨當一面之能。論智慧,他
聰敏機變,論武力,除了那一手之數的絕頂高手之外,他已不在任何人之下。

  那位愛他愛到骨子里,又恨不得一輩子把他護在懷里的可愛美婦,似乎也伴
隨著每一次困境而不斷成長。也或者,是覺得孩子終於要長大成人,把這一回的
困難當做他的成人禮,由他自行解決。失敗,能為還遠遠不夠;成功,他才終於
成為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昆侖派足以依賴的掌門人。

  欠她的事還未完成。「但是快了,快了……還有菲菲和盼兒!」吳征的心思
熱了起來,即使再多艱難,也阻擋不了他一往無前!既然心懷天下,又怎會被區
區一座鎮海城攔住前進的腳步。

  而此時更多的,還是對今夜的期待。吳征有預感,今晨大鬧火虎堂之後,暗
流湧動的鎮海城會掀起驚濤駭浪,直到這一場風暴過去之後才會平息。今夜也應
是近期最後一個平靜的夜晚。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快到晚膳時分,倪妙筠應當已醒。雖說冷月玦信心滿滿
地要說服她,但吳征並不準備讓冰娃娃獨力【承擔重責】。一來倪妙筠美眸里滿
是驚恐,偏偏又倔強地瞪圓了的模樣叫人不忍放過。那是兼具可愛與清純,極具
魅力的媚態。二來冰娃娃信心滿滿,倪妙筠未必就肯答應,只有自己去了她才會
半推半就,無可奈何地就範。

  「娶她過門也過不了多少時日,該讓她先習慣習慣吳府的夜晚。」

  吳征洗漱幹凈後離房而去,小樓有兩層,倪妙筠與冷月玦的房間就在樓上,
以吳征敏銳的耳力,走廊里就能聽見二女的竊竊私語。吳征並未刻意隱瞞腳步,
踢踢踏踏地踩著樓板上樓。果然腳步聲一響起,女兒家說私房話的聲音立止。吳
征心中一陣悸動,騰騰兩步飛縱上階梯,叩了兩下門扉,便推門而入。

  冷月玦背對門口,聞聲回眸一笑。倪妙筠則瞪著驚恐的大眼睛,嘟起驚恐的
雙唇,緊張得連鼻翼都微微翕合,可愛至極。

  吳征嘿然一笑道:「起的這麽早?也不來喚我。」

  倪妙筠更慌了,支支吾吾連連張嘴,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冷月玦咬著唇
瓣憋著笑道:「累了讓你多睡會,我們姐妹先說些私房話兒不成麽?」

  「成,當然成了。我沒打擾你們吧?」話雖如此,吳征大喇喇地進房,關門,
坐在二女中間,一手一個攜起兩只柔荑。

  一只嬌小秀美,一只纖細修長。嬌秀的那只熱氣融融,柔若無骨。纖長的那
只則觸之冰涼,略有瑟縮。雖聽不見二女先前聊些什麽,但一句【姐妹】足以來
倪妙筠萬分窘迫。從她冰得都有些僵硬的手掌,就知她心里有多麽緊張。

  「沒有呀。正在等你起了一同用晚膳。」冷月玦嬌柔道,似是擔心真把倪妙
筠嚇著了拂袖而去,此時正襟危坐,可眼眸里的笑意怎麽也掩不去。

  烏雲從天邊滾滾而來,悶雷陣陣伴隨著雨絲飄落。吳征起身推開軒窗,看傍
晚的天空瞬間轉黑,不一會就變成黃豆大的雨點,澆得天地間一片迷蒙雨幕,打
得屋頂劈劈啪啪地大響。

  雖是大雨,卻並未伴隨著大風,徐徐清風送來的涼爽讓人心神一振。軒窗之
外不僅雨夜如畫,僕從們正冒雨拿著晚膳趕來。時不湊巧,恰好趕上一場大雨,
幸好瓦鍋的遮蓋嚴實,不至於廢了晚膳。

  倪妙筠松了一大口氣,緊張得發僵的臉蛋都松快許多,也有了幾許笑容。吳
征與冷月玦對視一眼,心中好笑。女郎的確有點像鴕鳥一樣的可愛心態,躲不過
去時萬分緊張,就拼了命地諸多自我安慰。一頓晚膳要耗去些時辰,至少把她心
里慌張之事延後許多,女郎一下子就輕松不少。

  飯菜不複雜也算不得貴重,但色香味俱全。吳征腹中正感饑餓,所以吃得又
香又快,贊道:「好吃!玦兒安排的?」

  「沒有呀。你們來了好些時日,人家想這里的主事已經安排妥當了,莫要隨
意插手。」冷月玦每每午間吃得多,傍晚則只吃些果子飲些清水。晚膳葷素搭配,
還有兩道烹調得吃了讓人發身大汗的辣菜。吳征還以為是她刻意安排的。

  倪妙筠小口小口地吃著,菜色分明對她的胃口,不知怎地卻老覺得吃不下。
懸著的心雖放下了些,終究還是懸著。吳征與冷月玦說話,她總覺話里話外都在
取笑她。可要細說有什麽不對,又一點都說不上來。她自家心中暗嘆了口氣,回
回驚慌失措如此,今後有得被家中姐妹取笑了。

  酒足飯飽,倪妙筠覺得怎在須臾之間?候在院外的僕從麻利地將房內收拾幹
凈,鎮海城的主事趙源醒待僕從都走後才貓著腰進來向吳征道:「主人,夜間可
有吩咐?」

  「不用,今夜好生歇息,明日再說。」

  「是。明日的拜帖已送至五家門派,禮物也已備齊,主人勿憂。」趙源醒生
得白白胖胖像個富家翁,一笑起來誰看了都覺和氣,:「後屋里熱水已備好,屬
下告退。」

  趙源醒從前是祝家在成都城的主事,打理起生意來井井有條。大秦國天翻地
覆,祝家在成都城的力量得以保存多有他的功勞。來到盛國之後,鎮海城原主事
年事已高,揚州又是富庶之地,作為有功之屬,趙源醒接替理所當然。他向來精
明,見兩位仙子到來,今夜又無事,他心中有數,一切都提前安排得妥當。

  「好。晚間你辛苦下,明日隨行人員宜精不宜多。還有,金山寺那里若有事,
務必來報。」

  「是。」趙源醒不敢露出半點笑意,低著頭退出院子。

  僕從收拾時一番人來人往,走後又複清凈。偏偏倪妙筠見人多心安,人少又
慌張,心里七上八下。趙源醒說話聲雖低,哪里逃得過她的耳力?聞言更加慌亂
之際,狠狠地瞪了吳征一眼,大有數落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之意。

  大雨沒有半點要停歇的意思,吳征回頭詭秘一笑,道:「好熱。」雨夜里涼
風習習,便是一身大汗也轉眼就吹幹,吳征這一回是刻意地話中有話,一下子就
把倪妙筠說得滿面緋紅。

  女郎一急之下本能地就想逃,不想冷月玦先行起身道:「我去取衣物,你們
先去等我。」便蝴蝶般翩飛而去。

  倪妙筠與吳征在一起已全然適應,擔憂了小半日,怕的是二女同床。一想那
麽羞人的樣子被人纖毫難擋地看在眼里,頗有毛骨悚然之感。冷月玦一走,她忽
然又安心了不少,一時左右為難。

  正慌亂間,吳征已將她一把攔腰抱得雙足離地,讓她無處可逃。女郎大羞,
扭了幾下腰肢就察覺不僅全身乏力毫無作用,還讓嬌軀在他身上磨磨蹭蹭,尤其
雙乳正搭在他脖頸兩側,讓愛郎吃著許多好處。一時賭氣,在吳征肩頭錘了一記,
便順從地讓愛郎抱著一路來到浴房。

  短短幾步路,女郎更是毫不費力,可鬢角邊居然落下兩滴汗珠,連身上都是
香汗一片,果然應了吳征【好熱】之言。兩人相處,吳征點了點她的鼻子溫柔道:
「這麽害怕?」

  「不是害怕,哎呀,人家緊張。」倪妙筠瞪大了媚眼,大大嬌喘了幾口,發
作似地嗔道:「那麽羞人的事情讓玦兒看去了,人家……人家……人家怕死了…
…」

  「那讓誰看就不羞了?」

  「都羞。」見吳征作弄自己,又氣又羞之下又給他肩頭來了一記。還好腦子
沒徹底打結,沒有中計。

  「一回生二回熟,多來幾回就不羞不怕也不緊張了。」吳征邊分散倪妙筠的
心神,一邊已將她剝得精光溜溜,露出修長苗條,凹凸有致的身段。

  倪妙筠認命地閉上眼,氣鼓鼓地任他施為。愛郎雖未毛手毛腳挑撥自己的情
欲,可一想冷月玦片刻後必將來到,慌張了半天還是躲不過,自己的呼吸都短促
急重起來。

  果然不久後腳步聲傳來,倪妙筠無助地低吟一聲,全身綿軟無力癱在吳征身
上。

  「人家沒有說要這樣等呀。」冰娃娃進門一看,險些失笑。倪妙筠嘟著唇瓣,
像個受了無盡委屈的少女,雖合著雙眸,幽怨之意一目了然。女郎光溜溜地坐在
一張矮椅上,雙乳若酥,腰如扶柳。吳征從身後抱著她居然還能坐懷不亂,不急
不躁。冷月玦心中一動,知道不是愛郎不想,而是體貼倪妙筠心情緊張,正循序
漸進地讓她松弛下來。

  「可我們想這樣等。」吳征松開倪妙筠,拉著冷月玦將她腰肢的絲帶一拉,
長衫便順著光潔的肌膚滑了下來,露出膚光玉質的嬌美軀體:「你們都坐好。平
日沒太多機會伺候你們,玦兒跟了我以後就一直奔波,從西到東沒享過幾天福,
妙妙好像就是專程到府上陪我吃苦來著。難得今日又有閑,為夫就先伺候你們一
回。」

  一席話說得冷月玦目中微紅,倪妙筠也心有戚戚。與情郎之間恩愛非常,可
總是聚少離多無可奈何。吳征心中常懷對家中愛侶的歉意,但有機會從來都是盡
心疼愛。也正因如此,家中愛侶們無論交往的時日多還是少,每一回歡好都是激
情四射,其樂無窮。能從不感到厭倦,無非愛意深濃又倍加珍惜每一次相處,歡
好時才能日久常新地快美。

  道道細絲般的水線從雕作蓮蓬狀花灑里噴出,二女天姿國色,片刻間一身水
霧,猶如出水芙蓉。吳征在她們背後盤膝坐倒,一手一個,揉搓著二女背脊。雪
玉樣的肌膚觸手滑膩,令人愛不釋手。不多時她們的烏發也盡是水珠,吳征以手
做梳狀,細心得仿佛要把每一根發絲都理得清清爽爽。

  「唔~ 」手指捏上頸後,本就大是受用的二女一同發出舒暢的呻吟。男兒的
大手粗糙又火熱,頸後的大筋被輕重適中地按壓著酸麻難當。手指順著腦後的穴
道向上一路揉捏,按得二女幾乎香甜睡去。

  大手由後背而向前,順著頂門向下一滑,拂過肩胛鎖骨,終於攀上兩座形狀
各異的玉峰。倪妙筠從睡意中陡然驚醒,杏眼猛睜,只見右乳已在愛郎掌控之中,
正被捏得變了形。雪乳上抹滿了白色的泡沫,五根手指掐得陷進乳肉里,無處安
放的美肉只得從指縫間賁起,滿溢。這只高聳入雲的筍乳更因這樣的擠壓而更加
向前凸起,滿布粉紅乳暈的峰頂被捏得又高漲了一截顯得尖翹,看上去十分淫靡。

  倪妙筠心中暗惱,不知不覺又被吳征一句話哄得不知東南西北。可是方才的
感覺著實美妙,正是情融於欲,這短短的片刻時光,居然讓她卸下心防,只有一
片旖旎。

  可惜美夢不長,被驚醒過來後,倪妙筠又覺萬分嬌羞難耐。她正與冷月玦赤
裸裸地並肩而坐,四只奶兒亭亭玉立地任由把玩。比起自己坐立難安,冷月玦幾
乎完全沈醉其間。她雙眸閉起,嘴角上翹,軟綿綿地倚在吳征的懷抱里。玉碗一
樣的美乳被吳征的大手一掌包裹,卻不像對自己一樣又抓又揉,而是以掌心對著
峰頂梅珠,輕輕摩挲。

  這一眼看得倪妙筠也熱了起來。美好的事物總有種奇怪的魔力,腦子里明明
有怯意和畏懼,眼睛偏偏像被黏住了一樣,怎麽也挪不開。即使片刻之後以極大
的毅力生生閉上,那畫面又在腦子里浮現,一掐一握,每一個動作都清晰得歷歷
在目。

  自家的奶兒形狀完美,吳征施以魔爪重抓重揉,破壞性的動作有種殘酷的淒
艷之美;冷月玦的奶兒雖不如自己的碩大,可在她嬌小的身段上勻稱有致,吳征
對她的愛憐之美,同樣讓人心醉。

  將兩位膚光賽雪的美人左擁右抱,高超的調情手段下聽得她們嬌喘漸濃,滑
酥酥的嬌軀也越發火熱,吳征對自己的表現大是滿意。不過他的溫柔體貼遠不止
如此,好生把玩了一陣美乳,雙手就滑入二女胯間。

  「嗯哼~ 」冷月玦終於瞇出一條縫,白了吳征一眼,索性將螓首也靠在他肩
頭。

  倪妙筠則不可抑制地嬌軀輕顫,死死咬著牙關不敢出聲,防線處處淪陷,仿
佛這是在維護一點點最後的尊嚴。幽谷敏感之極,無需任何調情手法都能喚起一
身酥麻火熱。愛郎還溫柔到由外而內,將表面柔脂的每一處溝縫與褶皺細細輕柔
地搓洗之後,又探入花穴,在肉壁上輕輕地畫著圓圈。真不知他到底是要將這里
清洗幹凈,還是要把它弄得滿是泥濘。

  冷月玦的烏絨稀疏細軟,倪妙筠的濃密許多。花唇的外唇俱都豐滿,冷月玦
的內唇薄如蟬翼,一口呼吸都能吹得招展飛舞。倪妙筠的向外突出,長而細薄。
即使此時香皂的花香濃郁,也掩不住她們身上各自的暗香浮動。冰娃娃幽甜異香
里伴隨著倪妙筠的濃若醇酒,二女各有妙處。吳征大享艷福,探幽尋秘了好一會
才起身來到二女身前。

  還是盤膝坐倒,還是一手一個分別捉起兩只蓮足。二女的足型俱是纖美狀,
只是冷月玦的相對更小些許。香香滑滑的小腳被撓了幾下,麻癢鉆心。冷月玦一
彈腿將小腳送到吳征面前,貝齒咬著唇瓣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十分俏皮可愛里又
有幾分嫵媚。倪妙筠則向後一縮,不僅是難當奇癢,也想遮住在吳征眼前暴露的
叢叢烏絨與濡濕幽谷。

  每回歡好,吳征總愛美美地舔一頓這片肥嫩之地,倪妙筠早已習慣,還樂在
其中。但今日冷月玦在旁,總是不自覺地就畏縮兩下。也不知怎地,越是緊張害
羞,心中的情欲反而越發濃烈,似乎所有的情緒都更加敏感。幽谷只被挑撥了幾
下就泥濘不堪,竭力克制的呼吸也越發深重——她雖勉力咬牙,可一對綿軟的奶
兒被胸腔里的劇烈心跳,錘得似剛出鍋的嫩豆腐一樣盈盈顫顫,眼看就要被突破
關口,卻又束手無策。

  她更沒想到冷月玦如此大膽,小腳一踢順勢劃過吳征的腰腹與胸膛,從下往
上伸到他嘴邊。雪蓮般白嫩的小腳五趾圓若蒜瓣,可愛粉嫩,誰見了都想咬上一
口。倪妙筠心念剛動,就見吳征一口咬著大趾,深深吮了一口。

  「咯咯……噝噝噝……」

  冷月玦麻癢難當的笑聲中,又有細細嫵媚嬌喘。倪妙筠光是看就覺自身肌膚
也在一片片地顫栗,愛郎正順著足面小口小口地吻過,若是一路向上……倪妙筠
漸覺腦中一片空白,似在抗拒自己再想下去。

  幸好此事並未發生,讓尚未適應的倪妙筠松了一大口氣。冷月玦忽然抽回玉
腿起身,拉著吳征坐下道:「郎君盛情已足,該換咱們伺候郎君一回。」

  倪妙筠正坐立難安,由此松了一大口氣。冷月玦在吳征面前,她正好可以躲
在身後,雖是掩耳盜鈴之舉,好歹沒有直接落在玦兒眼里,能捱一時算一時。

  吳征與冷月玦配合默契,一點一點地幫助倪妙筠適應,化解她心中羞澀。此
時冷月玦右足抬起,香軟小腳替了柔荑幫吳征搓洗,左足則彎折做盤膝狀,恰巧
將裂放的幽谷遮得若隱若現。倪妙筠雖羞,但心中柔情蜜意大起,伺候吳征也是
千肯萬肯。反正吳征身形結實,肩寬背闊,躲在他背後做什麽也不會被看見。倪
妙筠不由覺得好笑,吳征向來給她一種安全感,想不到歡好放浪之時居然也能如
此。

  女郎的柔荑剛摸上愛郎背脊,吳征忽然反手拉過女郎手腕,讓她兩條手臂環
在自己腰腹道:「我們家里伺候郎君沐浴,可是不準用手的。」

  吳府哪來這種規矩,只不過冷月玦一時的突發奇想,讓吳征靈機一動,戲弄
倪妙筠的同時還可飽享艷福而已。果然滿心慌張的倪妙筠哪里還能分辨真假,立
時上當,低聲「哦」了一句,便手足無措。

  吳征也不著急,回頭見倪妙筠左右為難,蹙眉糾結之際也用盡全力地想方設
法,模樣十分可愛,不由心中大為期待。

  要怎樣才能不用手,莫不成也像冷月玦一樣用腳?女子皆有愛美之心,學冷
月玦固無不可,但未免就落了下乘。倪妙筠幾番沈吟,才終於計上心來,還下定
了決心。

  吳征怡然自得,朝憋笑的冷月玦挑了挑眉毛,頗有得色,忽然間就面容一愕,
露出驚訝又覺銷魂之色。背脊貼上一對軟哄哄,嫩酥酥的妙物。那對妙物頂端略
有粗糙,但隨著越發貼得緊實,幼嫩綿軟的美肉像波濤一樣湧了上來,將寬厚的
背脊淹沒了大半……更想不到的是,這對妙物貼緊後並非靜止不動,而是真如波
濤一樣在背脊上遊移。雖顫巍巍又慢騰騰,但這堆嫩軟妙物中央夾著一塊堅硬物
事,真的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遊移。

  吳征的異樣很快落在冷月玦眼里,她一時好奇,悄無聲息地貼上吳征前胸,
順著肩側朝後一瞥。只見倪妙筠正以一對筍乳夾著塊香皂,滿面羞紅地在吳征背
後【塗抹】,果真不曾用手。白花花的奶兒磨在後背上,向上時全是一片雪膩,
待得一頓之後轉而向下,就露出頂端一點嫣粉,淫靡之間又美得不可方物。

  冷月玦竟看得呆了,不自覺地與吳征十指緊扣。兩人胸乳相貼,冷月玦的雙
乳也被擠住,便能聽得左邊奶兒之下的心跳砰砰之聲,右乳也能感到吳征的劇烈
心跳。她看得入神間,忽覺還有一股較弱的心跳聲隔著吳征,若有若無地傳來。

  倪妙筠垂首低眉,滿心羞意又滿心歡喜。她知道自己這番動作愛郎一定喜歡,
受用到了心里。偶爾的靈光閃現,尤其是以雙乳夾著香皂,想來有些好笑,但也
足夠讓她傲然——香皂沾了水之後滑潤無比,但在乳峰之間夾住,只需再稍向吳
征的背脊擠壓些許,豐滿的奶兒便將香皂夾得嚴嚴實實。越推越是潤滑,越推越
是順暢,越推越覺銷魂。

  除了溫水從蓮蓬里灑出的聲音之外,浴房里只剩三人劇烈的心跳聲連在一處。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劇烈的心跳猛然更加熱烈。原來倪妙筠雖沈浸在自
己的小世界里,裝鴕鳥來個充耳不聞,可她武功精湛,即使低著頭也能感受兩道
目光正從上而落。她終於再也無法忍耐下去,一抬頭與冷月玦的目光合在一處。

  浪蕩的模樣格外羞人,倪妙筠再度手足無措,只剩心跳劇烈得仿佛要蹦出胸
腔。冷月玦卻未再看下去,誘人的春戲已停,腹中熱騰騰的火焰再無別處安放,
冰娃娃迫不及待地雙臂環住吳征的脖頸,甜甜的櫻唇向他吻去。

  唇舌交纏時攪拌著香唾咕唧之聲響起,兩人吻得又深又重,倪妙筠也覺身軀
一輕,竟被吳征抱了起來。二女在雙腿上一邊一個,吳征手臂摟肩,大手一按倪
妙筠的腦後,堪堪接近時他恰巧松開冰娃娃的香口,準確地將倪妙筠的櫻唇吸在
嘴里。

  愛郎熱情又粗暴的吻里,似乎還有些別樣不同的滋味。倪妙筠當然知道那份
女兒家的香甜來自冷月玦,她略感異樣,但吳征將她按得那麽緊,無處可躲。何
況方才用奶兒摩擦背脊,愛郎固然銷魂,她又何嘗不被峰頂梅珠挑動欲火?

  右乳被嬌軀擠在愛郎火熱結實的胸前,左乳顫抖間也貼著一只綿軟奶兒。—
—吳征不僅貪婪地吸吮倪妙筠口中香津,也將冷月玦按在懷中,三人互相交貼擠
作一團。吳征吻得如此深,吸得如此重,倪妙筠的香舌被他奪進口中往來勾挑了
好一陣,才糾纏著被吐了出來。

  女子的巧舌不僅色澤紅潤,沾染著香唾還分外盈亮,軟糯的滋味含在口中品
嘗固然絕美,可若是吐出櫻口之外,憑空舞動之時更是妖嬈嫵媚。現下倪妙筠的
香舌正是如此,細細長長地垂下,舌尖倒彎鉤起,鉤得人魂銷心顫。

  於是吳征迫不及待地又湊了上來。冷月玦面色緋紅,目露迷離之光,也一同
湊了上來,三根舌頭就這麽碰在一起。倪妙筠大吃一驚,剛想上身後仰著躲開,
就被吳征一把又摟了回來。更糟的是,吳征與冷月玦居然一同吻向她的櫻唇,兩
根舌頭發力撬開她的牙關,將剛藏好的香嫩小舌又吸了出來。

  「唔哼~ 」倪妙筠發出極其委屈無奈的哼聲,嬌嗔得讓人心疼。可是吳征與
冷月玦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三根舌頭已是糾纏得難分你我,仿佛打了結一般解
不開。

  雄烈的男子氣味與幽香撲鼻的女子體香,倪妙筠從未品嘗到這等異味。始料
未及的是,相比之下,身為男子的吳征嘴上居然溫柔許多,以品嘗為主。反而是
冷月玦竟顯得十分貪婪,每每重重地吸吮,恨不得吞下去一般。還有好幾回把二
人的舌頭都吸進她的小嘴里。

  倪妙筠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氣他們兩人今夜不肯想讓,笑斯斯文文的冷月
玦,居然如此饞嘴。可是自家口中熱得燙人的呼吸,胸腔里哼出的媚吟,哪一樣
不是情動之兆?她也不得不打心眼里承認,三人之間的魚水之歡也別有妙處。譬
如右乳被愛郎粗糙的大手拿在手中把玩,揉捏得她微疼之間麻酥酥地。左乳貼著
冷月玦的奶兒,一樣的乳膚如緞,滋味竟也絕佳。

  三人你來我往吻了好一陣,吻得倪妙筠面紅若飲醇酒,籲籲嬌喘得幾乎透不
過氣來時,冷月玦才似終於吃得飽了似地松了嘴。兩雙美眸里艷光迷離,吳征貪
看不已,冷月玦竊笑了一聲,嘟著唇撒嬌道:「人家忍不得了,想先吃一嘴兒好
麽?」

  「就你饞。」吳征點了點她皺起相迎的可愛鼻尖,卻分明是食指大動的模樣。

  倪妙筠也知冰娃娃在想什麽。她不是第一回看旁人做這等事,自己也常為吳
征侍奉。但近在眼前還是覺得羞人,而且稍稍一想,愛郎正左擁右抱,哪會放過
讓她一同吹簫的機會?倪妙筠輕咬著唇瓣,縮在吳征懷里,越想越羞,越想越慌。

  冷月玦搶起吃的來一貫不謙讓,熱騰騰的棒兒就在眼前,正是她最喜的美味,
就像一根永遠含不化的糖棒,怎麽吃都吃不膩味。冰娃娃目光向上一瞟,見吳征
無比期待,倪妙筠一臉幽怨糾結,卻又偷眼瞧瞄。

  倪妙筠羞的是自己親自上陣,若論【眼界】,那見識的著實多了。冷月玦甜
甜一笑,憶起當年夜探迭府外宅的時光。那時形勢危急,倪妙筠忽然現身還讓她
擔心不已,生怕自己的大膽行徑被這位師門長輩責罰。時過境遷,兩人竟已裸著
嬌軀聯袂枕席,只剩嬌羞與新奇,卻絲毫不必擔心。

  「咿唔~ 」冷月玦雙唇輕啟,全然貼緊了龜菇,唇瓣順著圓弧張開,發出可
愛的鼻音將鈍圓緊密地吸進嘴里。不僅櫻唇不留半點縫隙,肉棒入口,兩頰也一
同陷落,吸力之強,嘴兒之貪,倪妙筠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一陣笑罵。

  倪妙筠也嘗了魚水之歡,像冷月玦這樣投入絕不僅僅是為了迎合愛郎,也因
她自己打從心眼里喜歡含吮肉棒。掌門師姐若知道愛徒還有這等癖好,不知會作
何感想。

  冷月玦一瞬間就全情投入,櫻唇與兩頰嫩肉從四面八方地包裹著肉棒,又搖
擺著螓首讓香舌以不同的角度纏繞著肉棒舔卷。她吸得竭盡全力,以致於肉棒與
雙頰嫩肉摩擦時發出吸溜吸溜的大響。且滿口香唾半點也漏不出來,直到她前後
吞吐了幾下,才見龜菇已晶光發亮。

  吳征看得目不轉睛,冰娃娃精致的絕色容顏與粗黑猙獰的肉棒相映之下,可
謂淫媚之光四射。待她吐出龜菇,將香舌伸在口外舔著棒身一路向下,又是一個
靈巧的翻卷將春丸納入口中微微一拉,含了幾下後一邊吸一邊以舌尖將春丸抵出
小嘴。兩相適中的拉扯之力讓吳征渾身打著寒噤,那春丸像個糯糍一樣被拉長,
吐出。似是吃得十分滿意,美眸一抬露齒一笑。這一笑滿室皆春,倪妙筠都不由
緊了緊藕臂。

  女郎也有自己的喜好,看著冷月玦耳熱心跳,一會兒輪到自己又會如何?胡
思亂想時,吳征已將她與冷月玦並排跪在跨前。

  還記得兩人歡好的第一夜,自己就曾用這樣放浪的姿勢侍奉了愛郎一回。倪
妙筠略感心悸害羞,可看冷月玦大大方方地側著螓首,兩瓣紅唇含著半邊棒身,
囁喏著細細吮吸,她知道終究無可避免。吳征今日雖比往日霸道許多,但待她已
足夠溫柔體貼。冷月玦多少有看她笑話的心思,可沒半點欺負她。

  此刻冰娃娃的香舌在棒根與春丸處纏卷,讓出大半只棒身,倪妙筠瞇著眼,
心跳如鼓,無奈地湊了上去。

  「哈啊~ 」吳征發出聲滿足的呻吟。倪妙筠的香舌之靈巧比不得冷月玦,可
是兩根香舌的滋味累加,銷魂得難以抵受。何況她們片刻間就能配合默契,冷月
玦順著棒根一路向上舔舐,倪妙筠便適時地吐出龜菇讓給冰娃娃,自己則從側面
舔起棒身來。

  看愛郎這般快活,倪妙筠也顧不得其他,竭力與冷月玦配合著服侍肉棒。盤
根錯節的血管,堅硬火熱的肉柱,還有被舔到爽處時生命力十足的脈動,昂揚。
倪妙筠雖揪著一顆心,可心思聰穎目力出眾,她發現冷月玦極愛挑逗吳征,總是
出其不意地襲擊敏感點,勾挑舔轉諸般技巧齊出,非得讓要頻抽冷氣嘶嘶連聲才
肯稍微放手,讓他放松片刻。可是這片刻的放松只為了下一輪更加猛烈的進攻,
肉棒脈動得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是昂揚。

  當倪妙筠終於配合著將香舌伸長,與冷月玦一同繞著龜菇溝壑勾挑,吳征把
玩著兩顆美乳的手明顯一緊。奶兒吃痛,二女也一同加緊了櫻口香舌的動作。冷
月玦一口將整只龜菇吃在嘴里嘰啾嘰啾地大力吸吮,倪妙筠則從側面含著棒身,
輕吐香舌來回舔著肉棒底部。

  冰娃娃使開全身本事,龜菇上傳來驚人的吸力,棒身上卻又是若有若無的麻
癢,這一下就覺抵受不住,肉棒隨之鼓脹大了一圈。愛郎到了關鍵處,愛吸的冰
娃娃同樣嬌喘出聲。

  倪妙筠美眸流轉,才發現她不僅雙頰深陷使出吃奶的力氣死命含吮,雙手還
探入胯間。稀疏絨毛里因下蹲之姿而鼓起的花房被幾根纖纖玉指撩撥著,幽谷里
正響起潺潺水聲,似在應和吮陽之曲。

  攪拌汁水的淫靡之聲與愛郎低沈著壓抑咆哮般的悶吼聲里孕育著風暴,吳征
發紅的雙目猛然一瞪,勃脹的肉棒忽然又漲了一圈,熱得幾有些燙嘴。倪妙筠深
知到了最緊要關頭,忙落力地大幅度來回吸吮著棒身。不想冷月玦竟在此時將包
裹得緊緊的龜菇吐了出來,只伸長了香舌,淩空抵著馬眼飛舞。

  倪妙筠一呆,接下來會發生的不堪與淫靡在腦中電閃而過。那一幕像一塊磁
石,吸引著她湊了過去,香舌一伸一卷纏住大半顆龜菇,繞著溝壑蠕動起來。

  吳征似痛徹心扉,似苦大仇深地低吼,陽精潰堤一樣崩射……

  「嗯……」冷月玦的舌尖就在馬眼洞口,陽精激射至此四面飛濺。有些順著
舌面向她口中湧去,有些滾過舌底順著下頜滴落,有些則反震而回,湧向龜菇,
順著昂揚的棒身上倒流。

  兩根潤紅軟糯的香舌,四片弧線優美的唇瓣,與黝黑的棒身,暗紫的龜菇,
讓白濁的陽精飛濺之像清晰透徹。冷月玦貪婪地以舌尖在馬眼上轉著圈,接納下
大半陽精,少許順著下頜滴落在美乳上。少部分則倒流之後順著倪妙筠勾卷龜菇
溝壑的香舌落入她口中。這一次噴射不僅吳征快感劇烈,視覺刺激也是極強,故
而射得分外地多,不一時便讓二女的香舌唇瓣上染了大片大片的白濁。

  吳征噴射終於完畢,奇的是雖覺十分疲勞,精神上也覺懈怠,可仍然興致勃
勃。二女剛剛離開垂軟的肉棒,他便閃電般伸手一推。冷月玦幽谷里暗香四溢,
一樣骨酥腿麻,倪妙筠則還雲里霧里,腦中一片空白。二女同樣反應不及,本能
地擁在一處。倪妙筠剛要嬌嗔埋怨,饞嘴的冷月玦便吻了上來。

  唇角邊殘留的陽精被她靈巧的小舌紛紛卷走,遊移間二女的奶兒擠作兩團,
原先就灑落的陽精竟被抹得均勻。吳征更過分地將半軟的肉棒強塞進二女唇間要
她們為自己清理。一時唇吮,一時舌舔,難免陽精拌著香唾難分你我。至於纏綿
之際二女唇舌不時相交,亦或吳征刻意引導令她們吻在一處。雖倪妙筠尚未習慣
不夠投入,也總有些本能的躲閃,但只驚鴻一瞥,兩位樣貌清純秀麗的女子行此
親密之舉,已叫人耳清目爽,堪稱驚艷。

  「唔……你欺負人家,就是欺負人……唔唔唔……」

  激情過後,三人再次清理幹凈回到房內。倪妙筠終於從雲里霧里一片混沌的
迷茫中醒過神來,不住地埋怨吳征嚇到了她。吳征得了便宜,當然不會讓幫兇冷
月玦一起下水挨數落,大義凜然地一人扛了,任由倪妙筠的粉拳在自己身上輕如
撓癢地泄憤。

  「乖妙妙,夫君不好,都是夫君不好。對不住……」

  「那你以後還敢不敢亂來?」

  「敢……打死也敢……」

  「你……唔唔唔……你就是要羞人家……」

  「對呀,就是愛羞妙妙,妙妙害羞起來太過可愛,怎麽都看不夠。不僅要羞
妙妙一輩子,也要看妙妙害羞的模樣一輩子。」

  「打你,打你,打你……」

  倪妙筠拿沒皮沒臉的愛郎毫無辦法,嘴上生氣,心里居然還有些甜甜的,莫
說發力,就連臉都板不起來,哪里還有半分數落的樣子?

  「為夫思量不周,這就給愛妻賠罪。」

  賠罪的方法簡單又直接,就是要把倪妙筠哄開心了。三人回了房一樣身上不
住片縷,要哄她開心,當然要讓她徹徹底底地爽上一回最為奏效。

  斜倚在吳征肩頭的倪妙筠被抱了起來,兩顆豪乳懸垂而落,破土而出的嫩筍
或像它們的挺拔高聳,但最嫩的筍心也不及這對筍乳的香嫩之萬一。

  吳征將臉埋在兩座乳峰之間,滑滑的乳膚磨在臉頰說不出地舒適,甜甜的乳
香又讓人說不出地沈醉,一時沈湎其中哪里舍得離開。倪妙筠被大肆輕薄,隱隱
然覺得讓賠罪的人反占了大便宜,又哪里能抗拒?

  冷月玦一逞口舌之欲,吃得心神俱醉,吳征射得又濃又多,兩人可都釋放一
回。唯獨她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埋怨了吳征老半天,誰敢說沒有其中的怨氣?
奶兒被愛郎又嗅又磨,其實光看他喜愛癡迷的模樣,心中早就傲然又暗喜不已,
只是強忍著不敢表現出來,以免這個壞人又一陣得意罷了。

  「師叔的奶兒真誘人……」

  倪妙筠正在怒氣漸消,將喜未喜的當口,冷月玦【不合時宜】的一句話險些
讓她羞憤得藏起來。女郎雙手捂臉再不敢見人急道:「欺負人,你們就是要一直
欺負人家……」

  「沒有呀,人家又沒有亂說,一個字都沒有。」冷月玦嘻嘻一笑道:「師叔,
的奶兒,真誘人。有哪一個字不對了麽?」

  倪妙筠簡直要哭了出來,有些話在心里想想都覺害羞,被宣之於口更有一種
羞恥感。自己和冷月玦可是兩個輩分,冷月玦反而比自己大方就算了,不時地揭
自己短處真有顏面無存的羞恥。

  「沒說錯,但還是要罰,快來一同賠罪。」吳征板起臉一振夫綱,大手一抓
右乳,另一手扳過冷月玦,和她一同伸嘴向吊著的左乳卷去。

  女郎奶兒乳型秀美還是其一,乳暈才是點睛妙筆。光比較乳暈之誘人,這大
片的粉暈即使在美人雲集的吳府也足以稱冠。個中妙處還不僅嘗的人嘖嘖稱奇,
比起常人大了一倍的敏感帶還讓女郎每每都架不住吳征的魔爪狼吻。只消將這片
乳暈一舔一含,女郎自己就酥麻了半邊。

  兩根舌頭一頭繞著乳暈打轉,倪妙筠終於能體會吳征被二女吮陽時的銷魂。
奶兒上大片的敏感被吸在兩人分別吸走一半,兩根舌頭在上面你爭我奪地舔洗,
米珠大小的梅珠被輪流勾挑。更讓她感到難以抗拒的是,一根舌頭粗厚有力,另
一根柔軟靈巧。截然不同的滋味交雜在一起,簡直讓人快活得發狂。

  吳征見倪妙筠嘗著了好處,立刻變本加厲地將兩只奶兒向中間一擠,兩顆梅
珠幾乎對在了一處:「妙妙快一道兒來。」

  「哼嗯……哼嗯……」倪妙筠委屈得要命,可是奶兒上傳來的快意更加要命。
吳征時常這樣將奶兒擠在一處,將兩顆梅珠都含在嘴里大力吸吮舔舐,可一人之
力的爽快,當真比不上兩人同心協力。自己的媚眼瞪得大大的,滿眼的驚恐之意,
卻一點都舍不得移開目光。

  周身最敏感處之一正被兩人一同吃著,不僅一絲絲的電流由乳尖傳向全身的
滋味好得停不下來。光是看都覺小腹間暖烘烘的,一汩汩就從這里憑空滲出。

  愛郎吃得迷醉,恨不得將整只奶兒都塞進嘴里生吞活剝了才罷休。冷月玦的
小舌靈巧得不可思議,時勾時卷,敏感的乳暈無時不刻都任她予取予求,每一下
都挑得自己嬌軀大顫,單以技巧而論比吳征還要高明許多。

  「妙妙一定也很想試試吧?」

  「才……才沒有那種事……」倪妙筠撅著唇,目中卻有水光燦然。自己的身
體當然自己最清楚,兩根舌頭已如此銷魂,若再加上一根,還是加上最熟悉敏感
之處的一根,又會如何?她不敢想下去,只怕再稍微一想,就會忍不住做出羞人
的舉動。

  「乖。」吳征的魔音灌腦,與冷月玦一同將奶兒推高,送向女郎的嘴邊:
「好想看看妙妙吃自己的樣子。」

  「唔哼……」鼻音越來越重,越來越膩人,倪妙筠不知道這軟語祈求居然讓
自己毫無抵抗之力,也或許本來就不想抵抗。她自己尤未察覺,吳征與冷月玦卻
均看見她鼻翼翕合,檀口輕啟的模樣。

  「一定又好看,又舒服……」

  倪妙筠似被控制了一樣順從伸舌一舔。濕濡濡的乳暈被同樣潤濕的舌尖劃過,
發出低低的一記水聲。倪妙筠身心俱顫,仿佛被一道驚雷擊中,麻木的嬌軀動彈
不得。吳征與冷月玦卻貼心地一同以舌尖托舉著,將兩粒梅珠幾乎送到嘴邊,伸
舌即至。

  「真好聽的聲音,舔得再重些,還能吸到嘴里。自己吃的滋味,一定很好…
…」

  倪妙筠中了邪,言聽計從地一手捧乳將乳尖吸進嘴里,自家將自家吸得心膽
俱裂,吸得銷魂蝕骨。那美妙滋味直透全身,激得小腹暖融融麻酥酥,不受控地
滴出一註註的花露,順著自己的兩條長腿內側,全灑在幽谷下方的吳征身上。

  「妙妙忍不得了?」小腹與大腿上被滴上冰涼的液珠,女郎今夜既不停地就
範,還動情如此,吳征大是得意地笑問。

  倪妙筠點了點頭又慌忙搖了搖頭,終於禁不住還是點了點頭。今晚兩個【大
惡人】目光毒辣,瞞過去那是休想。何況到了現在,什麽羞態都讓人看光了,再
死要面子地不認就顯得虛偽。

  「啊~ 我們府上一貫得用說的,不說出來怎麽知道呢?」吳征心中大樂,一
心想看女郎心中羞意難抑,又不得不就範的委屈驚慌。

  「啊?哪里有這樣的……從沒聽你說過……」倪妙筠略覺不信,想想又有道
理,身體的感覺自家最清楚,想追求最極致的快樂,不說出來又怎麽能行?吳征
對待妻子們大都開誠布公,房事上想必也不例外。

  「真的。」吳征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摟著女郎道:「知道妙妙害羞所以沒
說,我和玦兒從來都是有什麽說什麽,想什麽也說什麽。」

  倪妙筠忸怩了片刻,嘟著唇道:「人家……想了……」一方面有逃不過去的
【自暴自棄】,另一面她內心中一貫有追求刺激的想法,只是平常隱埋甚深而已。
閨房之間,悄悄地說出心中的感覺,那種在愛人面前的放浪刺激得她幽谷里越發
地濕了。

  「想什麽,要說清楚。」吳征與她咬著耳朵竊竊私語,兩人交貼的胸脯傳來
女郎擂鼓一樣的心跳聲。

  「想要棒兒插進來……穴兒來……」倪妙筠貝齒咬得唇瓣發白,面色卻像染
了天邊的晚霞,脹紅得連呼吸都帶著燙人的高溫。

  「那想要我來呢還是你自己來?」吳征也聽得自己的聲音開始發顫,肌膚發
涼,心臟都仿佛抽了起來。偎依在他身旁的冷月玦環抱的雙臂也不停地加力,發
抖……

  「容……容妾身來……」倪妙筠的牙關發出咯咯的響聲,雙目飽蘊春水,目
光卻是直勾勾的。以她內功之深厚,居然呼吸極其地短促,仿佛溺水剛被救上岸
一樣。

  女郎跨坐在吳征兩側,纖手繞過臀兒捉住肉龍,微微前傾著腰肢,將花穴對
準龜菇就坐了下去……

  「等等……不能容你一人來。」吳征咬牙切齒,在千鈞一發之際托住女郎的
翹臀道:「我不動,你來動可以,但是,你得聽我的。」

  天知道他廢了多大的毅力與氣力才能說完一句。龜菇鈍尖已扣開花房,雖只
淺入了丁點就被止住。可熾熱的溫度,綿密而充滿彈性的肉感,緊箍小圈,還有
膩滑的汁液,哪一樣都足以逼瘋了他。

  倪妙筠幾乎哭了出來,小腹下無比期待地迎來填滿空虛的希望,卻戛然而止!
臀兒扭動著,淫靡的洞口不知羞恥地收縮著,妄圖將嵌入丁點的肉棒吸進花徑,
可惜徒勞無功。龜菇的熱力順著洞口一路燙進小腹深處,空虛的花徑幾乎發了瘋。
不滿的欲望催得幽谷里花汁如註,流出洞口時仿佛水管口被堵塞卻又不嚴實,汁
水從縫隙里滋滋地一註一註噴射出來。

  「你……你要怎麽嘛……」

  如泣如訴。

  「舔自己的奶兒,告訴我,舒不舒服?」吳征大口大口地呵著氣,連聲調都
變得怪怪的。他深知自己有多麽焦急,只怕倪妙筠再耽擱忸怩一會,自己就先崩
潰。

  「啊?好……好……」女郎雙腿跪立又被托舉著嬌軀,空著的雙手居然一同
捧起雙乳,伸長了香舌一下下地舔在乳尖上,泣聲道:「奶頭兒都硬了……好舒
服……好舒服……穴兒好難受,能不能……插進去了……」

  凝立不動的肉棒,熬得人心神渙散。倪妙筠被雙乳的快感一激,已全然無法
忍受。翹臀拼命地扭擰著想要落下再度徒勞無功,幽谷已和龜菇嵌合得絲發難容,
龜菇鈍尖由此借著臀兒的擺動,不斷翻動著洞口的嫩肉皺褶。

  「人家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快點……快些……嗚嗚嗚……」倪妙筠的
欲望一時到了頂點,無所宣泄之下居然口中用力一吸,將峰頂乳暈吸進了嘴里。
雙頰不住一收一縮又輪番鼓起,想來那張妙口里的香舌正繞著梅珠大力打著圈。

  「好,準你坐下來……」

  吳征一松手,倪妙筠不需任何動作與力道,嬌軀就自動落下。濕透了的花徑,
潤透了的肉棒,二者沒有任何阻礙與隔閡,滋溜一響如寶劍歸鞘,分毫不差地一
沖到底。

  「喝啊……」悠長的呻吟聲帶著疼痛與無盡的滿足。這不是吳征想象的插入
方式,他原本要倪妙筠慢慢地坐下來,以感受到她花徑難耐地痙攣與渴望。可是
他再也頂不住雙手的托舉,倪妙筠也沒有支起雙腿的半分氣力。這一下直沖到底
的深入,讓女郎有種身體被破開的痛感,可空虛渴求之地被完全地填滿,那種充
實的快意遠比痛感來得強烈得多。

  「你壞死了……好羞人……壞死了……」前頭空虛得太過,太久,這一刻的
充實讓人不忍釋手,非得填塞好一陣才得滿意。女郎報複性地死命前後搖著腰肢,
讓肉棒以極小的幅度在花徑里抽送。滿面委屈的嬌嗔之中,仿佛還未從方才的魔
咒里掙脫出來,雙手把玩著豪乳,曼聲吟道:「棒兒抵到最深了……這里最舒服
……都舍不得抽出去……人家……扭得停不下來……都要……沒力氣了……」

  「穴兒又滑又緊,妙妙再扭一會兒……」梳齒一樣細密的花肉咬合著肉棒,
每一處敏感都逃不開,吳征喝喝連聲。女郎擺腰幅度雖小,力道卻大,速度也快,
直搖得一雙美乳彈跳不停。吳征伸出雙手死命地抓住,十指深嵌乳肉左右旋轉,
令掌心壓著梅珠打轉。

  倪妙筠原本亂抓的雙手也一同撫上胸脯,按在吳征掌外,不受控制般使力抓
揉,動情得想深深地蹂躪這對妙物:「要來了……要來了……」

  動情到了極致,情潮便來得極快,倪妙筠還是第一回感到高潮會來得這般迅
速。可是幽谷不住地收縮旋絞,花汁流的越來越多,身體的反應清晰地告訴她這
一波情潮已噴薄欲出。

  她顫抖著牙關,身體的氣力迅速地離自己而去,嬌軀越來越酸,越來越麻,
若不是吳征抓著她奶兒的雙手支撐,幾乎就要軟倒下去。全身上下輕飄飄的,唯
獨腰肢仍在擰扭,還越發有力,越發快速。搖擺起落之間,甩得翹臀不住拍打著
吳征的大腿,啪啪之聲越發響亮密集。

  吳征忽然松開兩只豪乳,改為箍著女郎腰肢。倪妙筠頓失支撐向前一倒,半
前傾的姿勢不僅能讓肉棒插到最深,還留出沖刺的空間。女郎心兒猛地一提,知
道愛郎會像野獸一樣在自己情動如潮的幽谷里沖鋒,將自己送上快意的巔峰。

  剛做好準備,就覺一只藕臂從腋下繞過,環抱著胸前雙丸。秀氣的手掌若有
若無地來回抹著乳峰,搔得人奇癢難忍。

  「玦兒……莫要逗人家……」胸前的麻癢讓人無法忍耐,倪妙筠恨不得被重
重抓揉,即使滿布青紫,也比這樣的若有若無好過許多。

  「還不到時候,吳郎還沒開始加力……」冷月玦嬌喘夢囈般的聲音,依然輕
飄飄地撫乳捧胸,另一只手卻順著倪妙筠的背脊向下落去。

  女郎前傾的身姿,展露著兩瓣豐翹美臀,也讓深藏的幽谷由此綻放。冰娃娃
叉開二指順著被撐開的肉瓣一轉,又豎掌如刀似地劃開倪妙筠幽深的臀溝,一指
點在小菊上。

  「啊……玦兒你幹什麽……」倪妙筠慌亂起來,腰肢左右扭擺欲甩脫這只羞
死人的魔手。可是幽谷吸得緊緊的與肉棒連在一處,又哪里躲得開。

  冷月玦正欲為二人助興,手指一探女郎的後庭十分緊致,分明是未經人事的
模樣。見狀十分意外地與吳征一對視道:「倪姐姐還沒有……」

  「莫要亂來,還不是時候。」吳征哭笑不得,那意思是莫不成你還要跟我搶?

  冷月玦莞爾一笑,吐了吐舌頭道:「我先前不知,才不會和你搶。」將一雙
手全縮了回去。

  手指終於離開至羞之處,倪妙筠才松了口大氣。她見得多了,就算是在迭府
外宅也曾見過此道,並非不知。但破身都還不久,以她害羞的性子實在還沒到這
一步。此前也不知吳征是否喜歡,但一聽冷月玦的話語就知吳府里同樣有此春戲,
自家的後庭終究還是被愛郎摘走……

  好在愛郎體貼,至少今夜不會亂來。倪妙筠正在緊要關頭,沒來由地被橫生
枝節了片刻,雖有所分神,可緊張之下前花後庭一同連連收縮,心兒仿佛也提得
更高。不僅沒被斷了興致,還覺更高漲了一截。

  俯下上身將美乳貼在愛郎胸膛,這是兩人早已默契的姿勢。近在眼前可以將
對方銷魂之色看得一清二楚,依兩人的身材,這般姿勢也是最易發力,角度最佳,
還能全數容納之姿。還有一樣絕佳的妙處,就是愛郎挺聳抽插,撞擊得自己嬌軀
亂顫之時,乳峰垂在他胸膛上就可往來摩挲,更增三分快意。

  倪妙筠滿目的熱情與期待之下,吳征支起雙腿將女郎的雙腿大大分開,腰桿
一挺,抽出大半的肉棒便啪地一聲直透花底。細密的肉齒被這一記深插撞得東倒
西歪,仿佛要被刮去一般。柔嫩的花心更是被撞得酥軟如泥,將飽蘊的漿汁一口
一口地吐出。

  銷魂蝕骨的快感讓倪妙筠曼聲嘆了口氣。這只是個開始,愛郎的動作會越來
越快,越來越猛烈,直到把自己一輪又一輪地送上巔峰,把陽精灌滿了幽谷才會
停止。今夜興致高漲,她萬分期待第二插,第三插,一直到無休無止。

  雙目的媚光,嘴角的笑意忽然停頓。倪妙筠猛然瞪大了驚恐的雙目,牙關緊
咬只能發出喉間的喝喝連聲:「玦兒……別……別使壞……」

  「別怕,放松,放松……很舒服的……」吳征雙掌抓著倪妙筠兩片豐翹臀瓣
向外張開,料得女郎的後庭羞處正無遮擋。

  冷月玦吐出香舌,時而順著兩人的交合處打轉。被撐開的花唇分外敏感,被
舌尖舔過仿佛冰塊一激,頻頻收縮。冷月玦還舔過會陰,順著後庭的褶皺畫著圓
圈。至羞之處讓倪妙筠左右難安,不知如何是好。

  愛郎的抽送一記又一記,越來越猛,快意也越來越強。有了冷月玦助興,快
感似乎積蓄得更迅速,也更多。倪妙筠只覺仿佛正在墮入無盡的深淵之底,兩邊
的狂潮仿佛被一股無形之力逼迫,像望不見頂的高墻。當無形之力消失,狂潮會
把自己徹底地吞沒。

  肉棒重抽深插,龜菇像鉆頭一樣沖進幽谷最深處,又像刨刀一樣掛著每一顆
肉齒。冷月玦口中的冰涼柔軟打著旋兒向中央緊窄繞進。前花的熱力與後庭的冰
涼在小腹里匯聚在一起,讓倪妙筠時而遍體發寒,時而熱情迸發。

  那冰涼小舌忽然間挑開菊瓣伸入一截,倪妙筠如遭重擊,腰肢一沈,背脊猛
地一掀,嬌軀彎若玉弓。巨大的刺激與快意,讓兩片花唇打著劇顫收縮,收縮,
再收縮。

  深打花心的龜菇未再離去,而是死死擠壓著這團嫩肉研磨,讓嬌軀一陣又一
陣地過著電流而震撼。後庭里的小舌向四面八方繞著圈挑動,打轉,羞恥到了極
點,又刺激到了極點。

  倪妙筠揚著上身,死命甩著螓首,語不成聲,聲不成調,花汁像雨後山溪奔
湧著流出。無形之力徹底消失,快意像深淵一樣將女郎吞沒著一直下沈,沈得仿
佛意識都已消失……

  倪妙筠居然陷入半暈之態,吳征不敢再折騰她,【闖了禍】的冷月玦也停了
動作,與吳征對視間吐了吐舌頭。吳征翻身將女郎擺好,朝冰娃娃嘿嘿一笑,一
個虎撲抓住嬌小麗人,將她按在倪妙筠身上道:「不給你師叔好好道歉,一會兒
小心她罰你。」

  「我更怕你罰我。」冰娃娃撅起翹翹的小屁股扭擺著,勾引起人來媚態十足:
「吳郎千萬莫要太狠心……」

  「難道要一般狠心麽?」

  「嘻嘻……啊……哪有一下子就這樣的……」冰娃娃蹙眉哀鳴,原來吳征借
著肉棒滿是春露潤滑無比,直接就摘了她後庭小菊。

  「你方才對妙筠使壞呀,當然是怎麽使壞就怎麽懲罰了。」後庭之美與幽谷
不同,各有妙處,吳征飽嘗了倪妙筠,此刻再探冷月玦,大有心滿意足之感。

  「好哥哥,人家還有哪里不是你的……你就是想使壞,還找借口……」冰娃
娃難當後庭里的粗大火熱,趴在倪妙筠身上氣息奄奄道。吳征雖未狂抽猛送,但
那一下下進出卻是極深,回回搜腸刮肚,叫冷月玦一身酥麻,再也使不得壞。

  半暈的倪妙筠被身上柔軟嬌小的身軀不停遊移喚醒。睜開迷蒙的雙目,目力
漸漸清晰,只見冷月玦仿佛正口中含酸著難熬,紅舌卻不住舔著櫻唇,媚光四射。
她呻吟之聲雖不大,卻如樂曲一樣婉轉誘人,繚繞不散。高高翹起的臀兒上傳來
被撞擊的啪啪之聲確實響得驚人,吳征正使出全力似地大力征伐。

  「姐姐……他欺負人……」冰娃娃見倪妙筠醒來如泣如訴地哀告,那氣息奄
奄的模樣分明是快樂到了極點,哪有半分怨懟:「他說人家方才欺負姐姐,便要
懲罰……姐姐救我……」

  倪妙筠哭笑不得,冷月玦的模樣我見猶憐,她一時心動摟住了冰娃娃,又苦
著臉道:「他太厲害了……我也……幫不上忙……」

  話音剛落,就見冷月玦面色發白,雙手胡亂抓著急道:「要……要來了……
來了……」冰娃娃失了神智一樣雙目放空,不知有意還是無心地朝倪妙筠吻去。

  倪妙筠無奈地任由她吻住,兩人一時吻得唇舌糾纏難以分開。冰娃娃被插弄
得花露都灑在倪妙筠身上,大泄特泄之際,口中吸力之強又讓倪妙筠咋舌一回。

  可吳征還沒來,剛饒過了冰娃娃,對著倪妙筠的幽谷又是一棒。這一回換做
女郎幽怨無比,她剛剛恢複意識,吳征卻是到了緊要關頭,直接就是狂風暴雨般
的抽送。女郎雙目猛地一張,嗚嗚嬌啼。

  幽谷很快被愛郎喚起了快意,冷月玦又抓揉著雙乳,舔舐著耳垂,女郎被兩
人夾攻,總是極快地一潰千里,敗下陣來。吳征悶吼聲中陽精爆射,冷月玦的小
舌甚至鉆進耳孔里,倪妙筠只覺腦中悶雷陣陣地炸響,片刻間就什麽都不知了…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1-1-22 17:56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10)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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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1-1-22发表于 SIS001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十章  言言不離 欲入有門

  連夜的雨讓夏夜微涼,深山佛寺里的暮鼓晨鐘則從不受外界影響。

  又到了雲水堂掛單僧眾勞作的時辰,柔惜雪與章大娘挑起木桶時天空中雨點
依然紛紛落落。雨季里寺廟都會收采無根水,但該挑的水依然要挑。

  雨夜濃雲,天色未明。不得不披上蓑衣,帶上鬥笠,再打起一桿松明。廟里
給雲水僧的日用之物十分粗陋,蓑衣的內襯已有多出裂開,枯硬的棕草倒刺向身
體,鬥笠亦然。粗手粗腳的章大娘穿著都覺十分不適,別扭地左右晃動。柔惜雪
反倒平靜,幾無所覺地擔起水桶,向山腰的小溪走去。

  離寺行了段路程。雨天路滑難行,披在身上的雨具又百般不順,章大娘忍不
住低聲咒罵,心中惱火一時忘形,口中禿驢之言不斷。紓解了些火氣,陡然想起
柔惜雪也是出家人,且一路來看她面容恬淡得有種逆來順受的坦然,章大娘大是
羞愧,慌張道:「屬下亂說話,請師太責罰。」

  「嗯?無妨的,氣不順就罵兩句,憋在心里不好。想要追查賊黨本就要熬著
吃些苦頭,責罰你做什麽?莫要耽誤吳先生的大事就好。」柔惜雪小心地踩著石
子鋪就的階級,大雨一下,石子路濕滑無比,稍有不慎便要摔跤。

  「師太大氣。」章大娘討好地笑著,囁嚅道:「屬下犯了嗔戒,該打,該打。」

  柔惜雪大半心思都放在小心行路上,隨口答道:「在金山寺這里吃苦,抱怨
幾句有什麽大不了?清規戒律,不及持身正道。修行只能獨善其身,像吳先生那
樣熱愛生活與生命,立誌要改換天地還百姓一個清平世界,才是最大的善。」

  濕滑的石階,淩晨行來萬般艱難,柔惜雪每踏上一級新的石階,都要穩一穩
身形,確認腳底踏實了才敢再挪動一步。章大娘借著松明的火光,此時才見柔惜
雪終於沒了受苦時不放在心上的淡然。她綽號【飛花逐影】,輕功之佳在世間不
出一掌之數,落到這般田地,誰又能淡然處之?

  「哎,看來今日要多累你咯。」柔惜雪苦笑著搖頭,服軟道:「做完了雜活
才好騰出手來,若是貧尼再逞強,就要誤了大事。」

  「要得,要得,師太盡管放心。」章大娘壓低了聲道:「主人天明後會去拜
訪五家門派,將他們暫為安撫,最多二日之後也會上山。師太要運籌帷幄,這些
小事就讓屬下來做。」

  「哪里當得上運籌帷幄四字……」柔惜雪聞言精神一振,吳征已有充足的計
劃與安排,想必已有所得:「我們把這里的事情做好,恭候吳先生大駕,等他來
運籌帷幄才是。」

  章大娘低頭連連稱是,眼睛連眨,偷眼瞧瞄柔惜雪,低下頭來眨了又眨……

  天光放亮,吳征與倪妙筠,冷月玦梳妝得宜後一同出了院門。夜來一場歡好
你儂我儂,情投意合,晨間不僅精神奕奕,二女更容光煥發,越加嬌艷迷人。

  用了早膳略作歇息,三人一同高躍,乘著撲天雕振翅高飛而去。

  六家江湖門派,六位重要人物五死一傷的要案,除了厲白薇知道內情之外,
另外五家又是如何?是全不知情被牽連其中,還是一黨同謀?不去碰個面摸不清。

  除了火虎堂已經照過面,拜訪五家門派就極有講究。

  首先不能事先就給他們扣上賊黨同謀的帽子,事情已經翻到了官面上,過於
跋扈的做法只會讓人心生反感,無益於今後聯合武林同道將賊黨斬草除根。凡是
抬不過一個理字,想要收心,就要以德服人。

  再者也不能太過隨和低調,昆侖正在重煥新生的關鍵時期,被人誣賴還唯唯
諾諾,平白就失了威風面子。昆侖大學堂還要招收弟子門人,同樣不能在此時給
人昆侖派已日薄西山的印象。

  拿捏這兩樣就已十分不易,五家門派還各死了重要人物。正在喪期里,【仇
家】上門吊唁指不定要受什麽刁難,還得註意莫要被人當做挑釁。萬一說翻了臉
面,血仇之上平白無故又添大恨才叫冤枉。

  林林總總,牽一發而動全身。楊宜知出事的時候,吳征滿心盤算的都是金山
寺里的賊黨,並沒有把幾家二三流門派太放在心上。哪里想得到對手布置精妙,
且出手的時機,方式異常地精準,靠著這麽幾家門派就讓自己束手束腳,左右為
難。若不能妥善處置,接下來還不知會出多少變故。

  鎮海城外二十里有一座清溪谷,得名於山間一條玉帶般的溪流。每到春夏之
際整座山谷翠紫嫣紅,花海連綿無盡。秋冬時外界百花雕謝,可山谷里菊梅依次
盛開,雖無春夏的繁盛,生機不減。這樣一個好去處,自是年年遊人如織,四時
不斷。

  五十年前,山腰上建起一座草屋,主人嶽秋風做些往來客人的小營生養家糊
口。四十年前,草屋已慢慢擴建成了一座莊園,嶽秋風自號清溪上人,又十年年
之後莊園改為清溪門。以清溪谷的繁華為根基,廣招門徒,發展得好生興旺。隨
著嶽秋風年事漸高,修為也日深,清溪門在揚州一帶成了響當當的字號,無人可
以輕慢,清溪上人也成了清溪老人。

  有名有望的人,總會隨著歲月的增長越發讓人敬重,嶽秋風從上人到老人的
稱謂已說明了一切。與這樣的人若結上了仇,在揚州一帶於昆侖的聲名不是什麽
好事情。

  幾十年的發展,從山腰至山腳俱是清溪門的範圍。一條寬闊的石階道路從山
腰的莊園延伸至山腳的山門,平日里在這一片清幽世界里人來人往,夏季的雷雨
會讓這里一片青蔥,近來卻是一片淒風苦雨之色。

  天尚未明時分,清溪山門前便搭起了座涼篷,八名家丁裝扮的男子四面護持,
不許任何人靠近。這八名男子器宇不凡,看站姿便知俱都身懷武功,若不是實實
在在穿著家丁的服飾,難以想象他們居然只是些僕從下人。

  他們護持的涼篷同樣簡易而不簡單。篷內設了茶臺,臺上擺了酒醴,菜肴,
香茶,一應俱全。茶臺的木色黑沈得發亮,三張八仙椅則一片金燦燦的,顯然用
的都是上好的木料。這樣一座涼篷的氣派,不是巨富之家輕易搭不出來。

  清溪門山門剛開,就有一名管事模樣的人遞上拜帖。管事的禮數周到,一看
就是見過世面的。然而清溪門弟子看了眼拜帖,還是面色一變,立即陰沈下來,
還白了管事幾眼。

  管事也不計較,只是微微一笑躬身一禮就回到涼篷。拜帖以金字燙印,價值
不菲,上頭列的禮品清單更加驚人,料得幾名看守山門的弟子不敢擅作主張。管
事的職責已到,又何必與他們計較?

  正主兒未至,光是些下人就有這般風範,誰還敢輕視?

  待辰時過半,天空中鳥鳴鷹啼,三只大鳥撲騰著巨大的羽翼從雲端里現身。
大鳥在空中幾個盤旋,刺斜里俯沖下來,堪堪接近地面,三條人影自鳥背上躍起。
居中的男子高大強健,他落地如猛虎飛撲一般,氣勢十足。身旁的兩名女子一名
高挑,一名嬌小,俱都輕飄飄地,像淩波仙子一樣落下。

  來人正是吳征與倪妙筠,冷月玦. 三人入了涼篷稍作準備,就在管事的陪同
下上前拜山。清溪門得了拜帖,盡管敵意十足倒也不敢怠慢,山門外遣了十名弟
子等候。見吳征依約而來,一同起身做迎迓之勢。

  「諸位止步,清溪門不容亂闖。」明知來人是誰,領頭的弟子沈著臉伸出一
手做假裝不知來人的推拒狀,厲聲道。

  「在下昆侖派吳征,攜天陰門倪妙筠,冷月玦前來拜山。早間已奉拜帖,還
請師兄通報一聲。」按清溪老人的年歲,吳征雖是掌門,稱他的弟子一聲師兄也
不為怪,吳征自行解了佩劍,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三人前來吊唁,為表尊重,吳
征著了一身黑衣,倪冷二女則是白衣勝雪,飄飄然直如神仙般人物。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領頭的弟子原本板著臉,一見這等聲勢,尤
其為二女的艷光所攝,登時有些目光發直,期期艾艾道:「原……原來是吳掌門
與兩位仙子當面。弟子嶽敬,家師得知三位要來,特命弟子在此恭候三位大駕,
請。」

  山道寬闊,清溪門十名弟子由嶽敬帶頭,將吳征等三人圍在垓心,似乎也是
一門陣法。原本這樣的陣勢極具壓迫力,只是吳征舉止若定,面容凝肅而嘴角有
笑容,全然不以為意。與嶽敬交談時三句不離嶽池身故,目中又有哀戚之色,對
清溪門痛失未來掌門一事同感哀悼。二女亦半垂著頭,她們原本就是清麗出塵的
氣質,這一下更顯純若雪蓮,將清溪門的怨氣與殺氣都壓了下去。

  吳征堂而皇之地來拜山吊唁,難免被人認為有挑釁之意。被派遣來山門的十
位弟子均是清溪門里精挑細選的好手,身負打壓昆侖掌門【囂張氣焰】之責。但
看人家毫無咄咄逼人之態,樣貌舉止又頗為得體,不自覺地【同仇敵愾】之心就
弱了三分。又看天陰門的兩位女子仙氣瀟瀟,一眼看去就讓人心生好感,佳人傾
國傾城,他們又哪里抵受得住?一番目眩神迷之後,又不免感慨昆侖派雖從前遠
在大秦,到底是世間一等一的武林豪門,這般氣魄與風姿,尋常門派弟子著實學
不來。

  這樣門派出來的弟子,會來揚州興風作浪?還無法無天地草菅人命?他們沒
有親眼見過楊宜知,但看吳征的模樣,昆侖弟子會跑來跟他們為難,實在有些說
不太通。

  吳征一現身不需多久,就消除了清溪門弟子的大半敵意。待來到山腰進入莊
園,就見一位老者在廳堂前拄著拐杖,冷冷地打量三人。

  老者的頭發半黑半白,一雙眼睛目光銳利,可是眼眶發黑深陷,更顯得他滿
面的皺紋猶如刀劈斧鑿,雞皮鶴發頗顯老態。

  但吳征卻看出這老者在十日之前,恐怕還是鶴發童顏,精神健旺。尤其是那
頭半黑半白的頭發,似乎是近兩日才剛剛轉白。

  「晚輩吳征見過嶽門主,嶽師兄遭逢不測,還請門主節哀。」白發人送黑發
人,還是真傳的關門弟子,今後清溪門最大的倚仗,對一名老人家的打擊之大可
想而知。吳征斂容凝神,雙眉微蹙地跨步上前拱手彎腰著正聲道。

  「節哀?死的是池兒,不是你家的孩子,說得倒簡單!」嶽秋風竭力克制著
心中怒火,枯竹一樣瘦弱的身體頻頻發顫,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地一頓之後,又
被他捏的格格作響,發出脆裂之聲。

  吳征身軀微微一頓,還是做足了禮數後才起身,淡淡道:「師門長輩以鮮血
洗刷派中冤屈之時,晚輩心如刀割,與今日拜山的心情別無二致。嶽門主,可否
容晚輩先為嶽師兄先上炷香?」

  「誒,且慢!」嶽秋風抓著拐杖的手一橫,作勢將吳征一行人攔住道:「池
兒不堪屈辱自盡,你可是兇手的掌門,老夫先問你一句,你的師弟暴戾恣睢,你
要如何處置?」

  「嶽門主,晚輩鬥膽一言。」吳征雙手在身前握住又微微弓腰,道:「殺人
償命欠債還錢,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兇手不論是誰都需抵命!只是嶽門主,您口
口聲聲認定了晚輩師弟是兇手,晚輩卻以為事有蹊蹺,還需多多斟酌。否則殺錯
了人不僅讓昆侖上下蒙冤,還讓兇手逍遙法外,嶽師兄難以瞑目。」

  「呵呵,好,好。旁的老夫不管,吳掌門可說了殺人償命,老夫記得了!」
嶽秋風轉身顫巍巍地當先領路,口中含混不清地念道:「池兒,爺爺定會為你報
仇……這人是兇手的掌門,同樣身負管教不嚴之罪。讓他給你上幾炷香,磕幾個
響頭,稍平你胸中憤懣之氣……」

  吳征心中一跳,清溪老人看著已如風中殘燭,因接班人身死而昏聵無比,其
實極有心思。昆侖弟子忽然在揚州附近四處作案本就極為反常,但證據又對楊宜
知十分不利。嶽秋風對昆侖與吳征的不滿躍然臉上,若不是力有不逮,今日不會
善罷甘休。但他每一句話都環環相扣,尤其是點明吳征說了殺人償命,卻不再一
口咬定楊宜知不放,讓吳征對他刮目相看。

  靈堂就設在清溪門的大廳里,可見死者嶽池的地位之高。吳征領著二女上了
香,許下要捉拿兇手的諾言後,便要去看一看嶽池遇襲之地。

  嶽池遇襲就在清溪門他的院子里。兇手夜間忽然掩至,交手不足十招,嶽池
胸口與小腹各中一掌重創昏厥倒地。待清溪門弟子趕到,兇手已遠去無蹤。嶽池
蘇醒後察覺自己內力全失,兇手與他在夜間交手,匆忙間也看不太清樣貌,只留
下兇手的一些特征便不再多言,萬念俱灰之下於夜間刎頸自盡。

  一場慘事,吳征都察覺出太過巧合,嶽秋風又沒老糊塗,事情又在他再也熟
悉不過的門派重地里發生,他必然也會發現許多蹊蹺之處。跟在他老態龍鐘的背
後,那步伐如一片掉落的枯葉,只能隨風逐流。吳征瞇了瞇眼,清溪門明面一套,
背後一套,想必其他幾家門派也是如此。這些門派實力或有欠缺,腦子倒不壞,
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之道。

  嶽池的院子按著當日的原樣保存,連片灰塵都沒人擦去。這麽小心謹慎,必
然是嶽秋風下了嚴令保留現場。吳征再度心頭一跳,若是拿準了兇手是楊宜知,
又何必多此一舉?

  這座小院極盡奢華,嶽池身為清溪門未來掌門,也是喜好享受之輩。吳征無
心去看那些富麗堂皇的奇珍,直走向院井里的玉石方桌。

  上好的青玉石鑄就的方桌與四張椅子已盡數打翻,掉在地上零零碎碎,殘缺
不全。青玉石作為上等石料,不僅美觀,而且堅固耐用,就算翻在地上也不至碎
裂。這張青玉石桌必然是毀於高手雄渾的掌力之下。

  吳征蹲在碎裂的石堆邊,小心地翻起一些碎石,查勘之後物歸原位。果然青
玉石上留了些淺淺的掌印,還有些陷落的凹痕,當是交手時十分激烈,拳打腳踢
收勢不及留下的痕跡。

  「池兒說,這幾處痕跡是這幾招留下的。」嶽秋風冷冷地看著吳征,一擺手,
身旁的兩名弟子便演練起來,交手一共五招,轉瞬即過,嶽秋風冷哼一聲,背過
身去道:「這幾招吳掌門認得吧?」

  吳征面色更加沈重,口中不置可否,起身繞著院子又細看了一圈。嶽池的院
落高墻大院,下紅上白。吳征見兩側的白漆墻面處都各留下兩只淺淺的鞋印,院
外的一側鞋印還留有汙泥。

  吳征與二女對望一眼,齊齊足尖一點地,輕飄飄地上了墻頂。院墻足有三人
多高,非身懷絕頂輕功哪能一躍而上?至少重創清溪門真傳弟子嶽池的兇手都做
不到,更不用說清溪門里其余弟子了。三人不僅做得到,還舉重若輕混若無物,
這一亮武功,雖是【仇敵】一屬,仍然引來一片情不自禁的驚嘆聲。

  墻頂上也有兩個鞋印,同樣一個有汙泥,一個沒有。吳征躍下地來脫去鞋襪,
再度一躍而起,在墻上鞋印邊一踩一踢,旋著身上了墻頂。他姿態瀟灑,動作行
雲流水,清溪老人見了卻又寒聲冷笑。

  「青雲縱。」吳征低聲向二女道:「至少招式上是那麽回事。」

  昆侖的輕功雖比起天陰門的稍遜,青雲縱也是名揚天下。墻上鞋印說明兇手
功力不算太高,比嶽池七品的修為也就略高一籌,但也暴露了兇手的輕功底子。
武功有千百種,招式學得來,唯獨輕功各不相同,想模仿都模仿不來。這人的功
力遠不如吳征,但輕功底子卻是一脈相承。

  吳征蹙著眉下墻,向嶽秋風拱手道:「嶽門主,晚輩有個不情之請,可否借
嶽師兄遺體一觀。」

  「可以,人死如燈滅,有什麽不可以。」嶽秋風還是不住譏嘲冷笑著冷言冷
語,領著眾人回到靈堂將大門關上,開了棺蓋。

  嶽池身上有九處烏青傷痕,致命的重創來自於丹田處的一掌。嶽秋風道:
「池兒與兇手比拼內力,片刻勝負即分。池兒稍遜退了半步,這一掌就在電光石
火的一瞬間中了,丹田俱碎,武功全失。吳掌門對這一掌一定熟極而流了吧?」

  昆侖派的【千鶴嬉空掌】吳征沒練過,但嶽秋風所言熟極而流並不為過。吳
征並不答話,微微一笑道:「嶽門主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問晚輩?」

  「老夫沒有定論,吳掌門才有。」嶽秋風渾濁的雙目一翻,在椅子上落座,
就此合上雙目一言不發。

  拜別了清溪門,三人回到涼篷,冷月玦一嘟唇鄙薄道:「老狐貍!分明知道
楊師弟是被冤枉的。」

  「跑來行兇還敢明目張膽地用本門武功,這是做給我看的!」吳征發怒中手
掌一握,砰地將茶杯捏個粉碎:「嶽秋風認得【千鶴嬉空掌】,卻認不得胸口的
掌印。嶽池丹田的傷雖重,胸口這一掌也不輕。」

  「那一掌掌力雄渾,走的不是千鶴嬉空掌的輕靈一路……但是也不像一掌致
命。」倪妙筠玉掌一推,掌風呼喝聲勢驚人,又訝異道:「既然內功要強於嶽池,
以輕靈一路的千鶴嬉空掌都能壓過嶽池一頭,使這樣一招重手法居然沒要他的命?
怪了……」

  「那是宜知的【金剛橫眉】,沒當場打死嶽池,是兇手練的不到家。」吳征
恨得牙關緊咬咯咯作響,深吸了幾口氣平靜下心緒道:「嶽秋風知道宜知是被冤
枉,但看他也有許多為難之處,八成火虎堂威逼利誘。他一來不敢明言,二來,
呵呵,這老狐貍正要借昆侖之手查出真兇。」

  「他穩坐釣魚臺,倒是舒服了!好氣人……」冷月玦憤憤不平。嶽秋風始終
不肯吐露實情,但話里話外俱有暗示。他知道楊宜知不是兇手,但兇手必然與昆
侖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吳征能抓到真兇最好,若是抓不到,嶽秋風不會更改證詞,
就要楊宜知陪葬,總之他的寶貝孫子嶽池不能白死。

  「跟他無關,無論有沒有他,真兇我都要抓出來。」吳征罕有地目露兇光,
殺氣大盛。二女對視一眼,這世間能讓吳征切齒痛恨的就那麽幾人,她們也大體
猜到是誰。吳征怒氣勃發間,即使她們也不敢插口,可見此人在吳征心中就像一
根刺,刺得他肝腸寸斷般疼痛。

  「他來了?他也……也……呸!」吳征啐了一口,起身道:「走吧,我們去
錫山劍派。」

  三人乘著撲天雕,腳程極快,到了未時過半,清溪門,錫山劍派,鷹爪門,
飛鸞鏢局俱已拜訪。但比起清溪門來,後三家門派收獲不大。清溪門命案處留了
嶽池活口,其余三家門派的人俱是當場身亡,沒能留下更多線索。且比起清溪門,
這三家門派強硬得多,一口咬定兇手的武功與身材就是楊宜知。

  吳征離去時略有些郁悶,好在只剩最後一家歸元山莊。雷碧碧也是當場身亡,
估計沒有更多線索,三人想著一切盡人事上門有個禮數罷了。

  相比起前四家門派,歸元山莊的聲勢又要弱上些許,莊主歐正羽有十品的修
為,但莊里的弟子大都資質平平,除了歐正羽之外高手稀缺。這種門派現下尚能
在揚州境內說得上話,但誰都知道一旦歐正羽有什麽三長兩短,歸元山莊就將一
落千丈。

  最弱的歸元山莊,吳征卻最是嚴肅。雷碧碧是歐正羽的弟子,還訂了親準備
娶做平妻,身份大不相同。感同身受,若是吳征府上哪位出了意外,他該何等地
傷心。

  進了歸元山莊,還是老一套的流程。歐正羽名字起得氣派,樣貌卻是有礙觀
瞻。不僅五短身材顯得瘦瘦小小,一張昆蟲似地長臉與鼠目,怎麽都掩不去一股
市儈之氣。令吳征意外的是,死了最親近之人的歐正羽,居然待他們也是最為熱
情的。不僅全程陪同,酸話半句都沒有,還一副昆侖掌門攜同天陰門兩位仙子登
門,蓬蓽生輝的模樣。連吳征在拜祭時,歐正羽還涕淚縱橫地向雷碧碧的屍身道:
「碧兒,昆侖吳掌門來看你來了……」似乎雷碧碧也與有榮焉……

  吳征心中不解,但也不好多言。待拜祭已過,歐正羽就在偏廳奉茶,吳征道:
「歐莊主,不知尊夫人遇害前可有留下只言片語?此案牽涉昆侖弟子,若不能查
得水落石出,我心難安,也愧對尊夫人。」

  「沒有,沒有。」歐正羽的鼠目一轉,道:「碧兒死時衣冠不整,手臂,雙
腿俱有勒痕,前胸後背上更有多處淤青。唉,好慘哪……碧兒出門前只有一名侍
女陪同,侍女被拍了一掌,一路跑回莊子,言道碧兒半道被人騷擾威脅,那人自
稱昆侖弟子楊宜知。碧兒不從,楊宜知便動手動腳,乃至用強……待得找到碧兒
已經香消玉殞,連侍女都已重傷不治……否則定然喚他出來讓吳掌門問話。」

  「光天化日之下?」吳征雙目一瞇奇道。就這樣幾句話,說出去誰也是當故
事聽,可歐正羽就這麽報了官,雷碧碧遭逢惡徒欲行不軌,抵死不從之下惡徒惱
羞成怒下了毒手。吳征倒來了精神,這歐正羽似乎也話里有話。

  「正是,吳掌門莫怪,侍女是這麽說的。龐太守又追查起來,在下不得不據
此已告。嘿嘿,歸元山莊小門小戶,有些事擔待不起……」歐正羽一張臉拉得老
長笑得十分猥瑣,也毫不掩飾期盼之意。

  「敢問歐莊主,據此以告之外,是否還有什麽據實已告?」

  「在下知道吳掌門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從出事的第一天起,在下就在等
吳掌門來。厲白薇那些人瞎了眼,居然敢與吳掌門作對。歐某不敢,歐某只想幫
吳掌門。」

  吳征不喜這種人,但現下他也只能耐著性子與他談下去,道:「歐莊主需要
我做些什麽?」

  「不敢不敢。」歐正羽嬉皮笑臉地連連擺手道:「在下是真心誠意,現下就
想與吳掌門交個朋友而已。大事未成,歐某什麽也不要,大事若成,相信吳掌門
也不會為難小小的歸元山莊。」

  「請歐莊主指點。」歐正羽說得已十分明白,所謂事成之後當然是對付完厲
白薇,掀翻了火虎堂,他要的也是火虎堂,至少從中分走一大塊。這些東西吳征
沒有興趣,給誰都是他一句話說了算。歐正羽既然直接開了條件,顯然十分有把
握,吳征雖不齒這樣的人,但也不會拒絕在某些時候與他打交道。

  「錫山劍派,飛鸞鏢局那些人都是跟風起哄,被火虎堂一半誆騙,一半威壓,
稀里糊塗地就把楊爺送上了公堂。本來歸元莊也是一樣,但是要怪就怪那些人瞎
了眼,居然選中了碧兒……」

  「此話怎講?」

  「哎,對在下而言,昆侖派與吳掌門就像天上的神祗,高高在上,翻手為雲
覆手為雨。我們小家小戶,只想著要活下去不易,能有眼下這一點點光景,就靠
著丁點生存之道。碧兒是越城雷家的旁支,論身份在雷家算不得什麽,但旁支就
是旁支,她嘛……嘿嘿,嘿嘿……不知兩位姑娘是否方便在此?」

  「無妨,請莊主直言就是。」雷家就是江南雷靂堂,祝雅瞳的【豪雨香梅】
就在那里采購而得。

  「那就恕在下放肆了。嘿嘿……」歐正羽的鼠目瞇得更小,道:「碧兒實在
沒什麽習武的天資,再練上五六十年也不過四五品的修為。收她為徒一則圖她貌
美,二則圖她雷家的身份,也不敢有什麽非分之想,只盼今後能有便宜之處,與
雷家做些小本買賣就是。但是碧兒這個人呢,頗有心計,也不太安分,呵呵,總
想著以她的姿色與聰慧,該當大展宏圖才是……」

  吳征越聽越奇,全然想不到這對師徒夫妻竟然是這樣的關系,還多有隱情,
怪不得歐正羽對雷碧碧的死全然不覺傷心難過。這哪里是什麽真心誠意的夫妻,
分明就是生意夥伴。

  「可惜她武功實在不好,所以她做我的弟子,平日里偶有些場面要應酬,我
都是遣她去作陪。偶爾貴人們喝醉了酒看上她,若實在有好處,倒也不是不能陪
上一兩夜……」

  吳征聽得哭笑不得,雷碧碧完全就是歐正羽手中一個疏通人情的工具。聽他
所言不避諱覬覦雷碧碧美色,雷碧碧也不是什麽三貞九烈的主,兩個人應該早就
有了茍合,但只消有用,雷碧碧也能讓他人玩弄。且這女子心比天高,搭上這些
達官貴人只會十分主動,哪會有半分排斥?

  「近幾年來,碧兒陪同貴人也有那麽十來回。在下不敢欺瞞或是誇誇其談,
豪族世家里將妾侍拿來交換也是常事。嘿嘿,在下也參與過那麽三五回的。娶碧
兒做平妻全是一項買賣,具體恕在下不便奉告。總之碧兒成了事,我便娶她做平
妻,做歸元山莊的女主人……」

  從女弟子變為女主人,雖是歸元莊這種二三流門派,也是一步極大的跨越,
雷碧碧想必又付出了不少才得以成事。吳征終於猜到一些內情,聽得實在難掩嘴
角的鄙薄之意。對歐正羽這種人,只消有利益,是尊重還是鄙薄,實在半點都不
重要。

  「吳掌門應該猜到了,碧兒面上一本正經,私底下的事不足為外人所道。當
然,這些事本就機密,外人也不會知道。但是在下看來,說什麽碧兒會抵死不從,
在下壓根一個字都不相信。」歐正羽露出十分猥瑣的笑容道:「若有昆侖派的高
足亮出字號,還看上了碧兒,在下敢擔保,碧兒脫衣服會比吳掌門想象的還要快
得多……」

  他說得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吳征眉頭一皺道:「以後莫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話。你們的事情如何我管不著,也不想牽扯,更不想去做什麽想象,明白了麽?」

  「明白明白,在下孟浪了,吳掌門贖罪。」歐正羽還是笑嘻嘻地。吳征說話
毫不客氣,顯然已被他掌握的內情所打動,自己人之間說話才會這麽直白。

  「歐莊主不能為我師弟作證吧?」

  「不能,當然不能。」歐正羽見吳征還未完全對自己放心,遂坦白道:「歐
某的本事在吳掌門面前不值一提。但歐某有一樣好處,認定的事情絕不會更改。
這一回,歸元山莊唯昆侖派馬首是瞻。歐某不能為楊三爺作證碧兒不是死在她手
上,但歐某為吳掌門傳遞些消息,或是要做些局,但憑吳掌門吩咐。」

  「歐莊主打得過厲白薇嗎?」

  吳征忽然拋出個沒頭沒腦的話,歐正羽鼠目一瞟火虎堂方向,不屑道:「厲
白薇不過狐假虎威,他自己算個什麽東西!」

  「那好,歐莊主耐心等候,事成之後,火虎堂就是歸元山莊的。」

  離開歸元山莊,吳征腳步走得極快,聽得二女在身後罵道:「賤男人。」

  吳征縮了縮脖子回頭看去,見二女望向他的眼神全是驕傲與欣慰,也挺了挺
胸,一手攜著一個道:「龍生九子,子子不同。歐正羽這種人,用好了在某些事
情上能有大用。至於他那些怪癖,嗨,管他那麽多呢。」

  「哼,還交換妾侍,你要敢有半分念頭,我就……就打你……」

  「噯,你們不可亂說啊!龍生九子,我就是貔貅,只進不出。交換?呵呵,
做夢!」吳征玩笑片刻,臉色又沉了下來,遙望傍晚的天邊紅雲道:「明日起依
計行事,通知突擊營的弟兄們,這一次,一個都不許放跑!尤其是……是他!」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6165sl 於 2021-1-22 17:57 編輯 ]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1-2-8 14:07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1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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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1-2-8发表于 SIS001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十一章  臨陣決機 枯骨肉生

  內力在周身遊走,雖極為緩慢,卻如此真實。不僅是失去多年的內力終於又
能【心想事成】,也因這股內力的運行位置太過奇妙。不同於以往內力運行於經
脈,深埋於體內,吳征授予的心法內力幾乎就在表皮之下緩緩流淌。若是運功時
暫停片刻,幾乎以手指就能觸及,如此清晰,如此真實。

  對於失去過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再度擁有,還是實實在在握在手中的擁有
更加令人踏實和放心。這股內力依然不能用於武功,只不過能緩慢遊走用以體驗
這套心法,離能夠如臂使指還差得老遠。但這點希望的火光,簡直比炎炎烈日還
要光明大展。

  再多的準備都只是準備,這世上又哪來許多神機妙算?局勢了然於心,成竹
在胸以臨機應變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收了功法睜開眼來,柔惜雪面上一紅。自昨日章大娘言道吳征不日就要來金
山寺匯合起,她便有些心神不寧。吳征與她兵分兩路,一路去鎮海城摸清來龍去
脈,一路在金山寺挖掘陰影里的秘密。吳征要來金山寺,說明鎮海城里的情況已
摸得八九不離十,將這些暗香賊黨繩之以法又近了一步。

  但柔惜雪清楚地知道,心潮起伏不單是為了可以懲惡揚善,告慰同門在天之
靈,也因又將於吳征見面而激動。

  年歲已不輕,三十余年更經歷了無數風刀霜劍,嘗遍酸甜苦辣,柔惜雪絕沒
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因此而激動。她不是無知的少女,深知這份情感是什麼,也深
知這樣的情感一旦有了苗頭,就會在陽光雨露的滋養下,無可阻擋地生根發芽。

  人生至今屢遭打擊,即使對虔誠修行的佛法也產生了疑惑,一度心喪如死。
此時吳征徹底闖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手,又一手,再一手,不住地將虛無縹緲的
希望變成現實,撫平自己的傷痛。奇的是,自己對這份情感既未驚慌失措,也未
刻意想要擁有,居然十分坦然,唯獨想起來總覺有些哭笑不得地自嘲而已。

  他既要來了,金山寺的這里也該進入新的階段,在這之前,先要助他將舊事
打點完善。

  「師太修行完了?」

  「嗯。」

  傍晚是掛單的雲水僧們難得的休閑時光,柔惜雪盤坐運功,章大娘則在門外
守候,聽得動靜才又進房。左近無人,章大娘貼耳低聲道:「師太,拙性午後去
掃了浮屠塔,果然發現不妥。」

  金山寺占地寬廣,從吳忠口里得不到更多內情,只得由拙性借參觀與朝拜之
機,一處處地探查。浮屠塔是寺廟中至聖之地,其中居然有不妥。柔惜雪感嘆之
際,也不得不承認暗想賊黨選的是處好地方。

  莊嚴的浮屠塔金剛寶座,八角飛檐,還供奉著金山寺歷代高僧的舍利子。本
應佛光普照之地,可柔惜雪放眼望去,在這夏日傍晚的大雨里,雨點正順著屋檐
成串地滴落,一線線仿佛交錯的狼牙正擇人而噬。

  「什麼時候去查實據?」

  「實據好查,唯恐打草驚蛇。拙性的意思是不忙於一時,請師太示下。」

  「讓拙性拿主意吧,情況他明了。」柔惜雪笑了笑道:「探查的時候,記得
帶上我同去。」

  「是,屬下已安排了,屆時張百齡也會來幫忙。」章大娘絕不敢將武功全失
的柔惜雪一人留在雲水堂,尤其是她的絕色之姿已被賊黨知曉的情況下。雖被面
具隱去了如花容顏,在外又要裝作愁苦的模樣。但回到雲水堂里不見外人時,她
的風姿依然讓人心醉。尤其每晚側躺著入眠,她微微蜷縮著,飽滿的胸脯塌在床
面隨著呼吸沈甸甸地起伏。即使落發修行,她仍然是個完全成熟了的女人,極具
魅力的女人,那身材讓章大娘都覺得心動。

  「拖累你們了。」柔惜雪歉道,低頭時念起方才緩緩流淌的內力,真切而實
在。如他所言,恢複武功的希望不太大,只能盡力一試。但不知為什麼,只要他
想要做的事情,總讓人覺得可能性憑空就多了三成。希望不太大加上這三成,一
下子就成了希望不小。

  雨勢忽然小了下來,從浮屠塔的飛檐上掛下的雨水只剩下一滴一滴地掉落,
一切漸漸歸於平靜,浮屠塔又再度莊嚴神聖地立在寺院中,高高在上,俯瞰著眾
生……

  ………………………………………………

  送走了吳征,歐正羽回到山莊後院,閉上院門,又閉上房門,再把窗棱都關
上。傍晚時分光線不明,這樣一來整個屋子更是黑洞洞的,誰也看不清里頭有些
什麼。但是屋外天光仍在,透過薄薄的窗紙,任有風吹草動都躲不過他的眼睛。

  「你可以出來了。」

  黑暗里床板被從地下推開翻起,一個人影輕巧地躍了出來。黑暗中看不清面
貌,人影竄至歐正羽身邊向八仙椅一倒,懶洋洋地道:「你看起來很累。」

  「他是吳征,每一句話我都要分外地小心,你知道,他如果要殺我,我只能
白白死在他手里。」

  「富貴險中求。你老愛幹這種事,就要有隨時死去的覺悟。」人影幾乎軟倒
在八仙椅上,看起來十分懶散:「既然活著,還有心情說這些話,看來和他談得
還不錯。」

  「聞名不如見面,如果不是一開始就對他坦誠相告,可能我也會被他列在敵
人的名單上。還好……」歐正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總算這一把賭得對了。」

  「整個鎮海城,能和吳掌門,倪仙子,冷仙子作對的人一個都沒有。本來就
該這麼選擇,又有什麼好說的。」

  「他有他的好處,也有他的弱點。昆侖派重開山門,任何事都抬不過一個理
字,更不能胡作非為,所以吳征做事都要有理有據。而且,這個人心不夠黑,做
事也不夠毒辣,從他出道以來莫不如此。在鎮海城里,他更要如此束手束腳,縱
然有一身本事,難免施展不開。」

  「嗯,所以你覺得他在鎮海城會碰到很多麻煩?莫要忘了,一個六七成的吳
征,他還是吳征,一個攪動天下風雲的弄潮兒。」

  「我之所以不敢把寶全都壓在他身上,還是顧忌火虎堂。厲白薇那個人時男
時女,男人那一面看著豪爽,只要依著規矩來就行。女人那一面卻暴躁,易怒,
動不動就撒潑發作。跟任何打交道,他都立於不敗之地。稱心如意的時候,他就
是那個豪爽的男兒漢。若是對條件不滿,她就是那個撒潑的小心眼女人。」

  「這樣的做法,不僅機變,而且狡詐了。」

  「正是,他手下的血案數都數不清,這麼一個又狠毒,又狡詐的聰明人,不
會無緣無故就去惹一個惹不起,也不能惹的吳征。你應該知道,火虎堂到了他的
手里以後,幾年下來已經跨出鎮海城,號令揚州武林莫敢不從。他的膽子比天還
大,吳征和陛下的關系,世人稍有見識的無一不曉,他仍然敢惹吳征,你知道為
什麼麼?」

  懶散的男子第一次坐直了身體,思量了許久後才道:「昆侖山門重開,吳征
不能率性而為,陛下也一樣。陛下要令盛國軍民上下一心,他就得做一個明君。
吳征若是在鎮海城出了事,陛下要將雷霆之怒同樣要有證據和理由。厲白薇好大
的膽子,連陛下都敢一同算計。」

  「是了。這種冷酷深沈,貌如君子,心如豺狼的人,正是吳征的大敵。一個
施展不開手腳的吳征,卻要面對無所不用其極的對手,我不認為他有必勝的把握,
最起碼,贏得不會太輕松,也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我記得你曾與我說過一
個賭坊里的故事。」

  「今天的鎮海城里,全是各路賭徒。」男子又軟癱在八仙椅里,道:「賭坊
是個很有趣的地方,不僅是賭桌上鬥智鬥勇,連賭桌之外也是如此。有絕佳的技
巧可能輸得徹底精光,只懂得些規則也可能贏得盆滿缽溢。有時候賭桌外的東西
比賭桌上還要有趣。」

  「你的朋友就連最普通的擲骰子都不會,更不要說隨心所欲地擲出想要的點
數了。」

  「嗯。但他懂得人心,尤其是賭坊的老板是怎麼想的。賭坊為了不嚇到新賭
客,總是很微妙地操縱著勝負,通常還會讓新賭客贏一點。等新賭客上了癮,就
再也停不下來了,即使輸掉了底褲,也會義無反顧地輸下去。」

  「不錯。所以你的朋友捧著大把的銀兩進了賭坊,老板又怎麼會放過這樣的
新手?」

  「當然。但是更沒有一個老板會想得到,捧著一千兩銀子準備豪賭的大豪,
居然沒有想著要贏他三五萬兩銀子,而是五十兩就收了手。」

  「但是你的朋友一連就在賭坊的酒樓里住了二十天,大部分都在贏錢,所以
二十天下來,一千兩銀子已經變成了一千六百兩。這世上哪有比這還容易賺錢的
生意?」

  「他確實難得住性子,更是堅韌不拔,每天的輸贏都在五十兩銀子左右,絕
不貪心,若是虧了錢也能立刻收手。這個時候,他好像才是氣定神閑,操弄人心
的賭坊老板。而賭坊老板,就成了氣急敗壞急著翻本的新賭客。」

  「但是你的朋友也沒有料到,在他準備一次性賺一筆大的,就此收手走人的
時候,居然吃了大虧。」

  「嗯。那一天賭坊不再任由他擺弄,而是主動變招,所以我朋友連連輸錢,
不僅把進賬都還了回去,本錢都折了不少。世事無常啊,賭坊老板或許已在等待
他急紅了眼,再把本錢一點一點輸掉的樣子。」

  「他失策了。」

  「不錯,那一天,他的每一步決策都是錯誤的,所有的準備和計劃都被看穿,
無數的口袋都在等著他自投羅網。但是……他醒悟得雖不算快,卻非常非常地及
時,及時到無比湊巧。」

  「他也主動變招,忽然抱起手中所有的銀子,換到一桌已搖好了骰子,即將
買定離手的賭桌上全壓。」

  「可能是上天的眷顧吧,那一註被他準準地壓中。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笑
的事情,每一步計劃都被人破解,每一步都被人看穿,然而最後卻是他贏了,贏
得旁人毫無脾氣……」

  「是啊。你看,吳征像不像智珠在握的賭坊老板,會一步一步地破解一切難
題?他來了鎮海城之後,群雄齊喑,在明面上占盡上風。然而到了最後,有沒有
可能勝負難料?」

  「並不是不可能。」懶散的男子忽然起身伸了個懶腰道:「其實誰都不喜歡
兩面三刀的人。雖說鎮海城里的風雲我們避不開陷在里面,並非本意。但你確定
要嘗試著左右逢源?」

  「我會謹小慎微,一直等到決勝的那一刻。我們不像吳征,這些人從出生開
始就像天上的神祗。他們可以有遠大的理想,有崇高的夢想去澤被蒼生。我們只
是普通人,在這樣一個亂世里,永遠都只能先考慮怎麼才能活下去。我們豪賭不
起,一旦輸光就沒有翻盤之機。所以……我們還是學一學你那位朋友,只要些小
利就足夠。」

  「好吧,我也同意。這麼說來,明日雷碧碧出殯並宴請鎮海城幫派的頭面人
物還是依計劃行事?」

  「當然,明日一定會發生很多事,也會很有趣。」

  「拭目以待,不要玩出火來就好。」

  懶散的男子又向床板鉆去,歐正羽問道:「你要去哪里?」

  「當然是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問一問。你要賺賭坊的錢,最起碼也要聽一
聽老板的風評,賭客們在里面玩得開不開心。你不方便出去,還是我幫你去做吧。」

  「你若是一直這麼勤快,我們山莊總算後繼有人。」

  「不急不急,你還年輕得很,哈哈……」

  …………………………

  天剛蒙蒙亮,鎮海城里就出現三三兩兩的車馬,城門一開,早已等在門口的
車馬就出了城,順著城外的官道向東南而去。一路上不時又有車馬到來,匯聚成
一道人流。

  今日是歸元山莊準莊主夫人雷碧碧出殯的日子。近段日子以來,整個揚州武
林都蒙在一片陰影中,鮮血,死亡,四處人心惶惶。雷碧碧也是受害者之一,她
的出殯就有了巨大的影響力。借此機會揚州武林人士匯聚於歸元山莊,一來有在
亂局中抱團取暖的態度,二來也想得到更多的消息,以期能更好地應對這一場風
波。

  整個揚州上下大大小小的門派都在今日趕早前往歸元山莊,且幾乎都是門派
中的頭面人物領頭,又帶足了隨從。挑擔的挑夫,趕車的車夫,乃至於各家門派
的隨行弟子們一路上大都默不作聲,遇見了熟人才湊近了低聲寒暄幾句,一路上
的人流竟有幾分行軍的壯觀。

  吳征與倪妙筠,冷月玦乘著駿馬飛馳到來,見了這處行伍也放慢了馬蹄,隨
著人流一同前進。

  歸元山莊離鎮海城約有一個半時辰的路程,其間不斷有江湖人士趕來,又匯
聚在一起同上歸元山莊。吳征的前後也跟了兩家門派。看他們的領頭人十分尷尬,
靠上來套近乎不是,遠離也不是,只得就這麼跟著,心里恐怕還在盤算怎麼和揚
州的武林同道解釋一切都是碰巧,並非自家想攀龍附鳳。

  吳征也不與人搭話,楊宜知洗脫罪名之前,他在揚州武林里都是個不受歡迎
的外來者。聽說厲白薇今日也會拖著重傷的病體前來,屆時免不了一番煽動挑撥,
讓自己難堪吧?吳征饒有興致,不知道這出賊喊捉賊的戲碼,厲白薇要怎麼唱。

  看看離歸元山莊不遠,身後不斷有馬蹄聲滾滾,一些動身遲了些的門派正快
馬加鞭地趕來,見了人流後均放緩了腳步,一同前行。不一時吳征與二女身邊圍
了許多人,越是接近歸元山莊,人潮就越多。看這情況,山莊里外今日怕不得有
兩三千號人。

  「還沒見厲白薇,莫非一早就來了?」冷月玦低聲道。

  「遲要來,早要來,遲早要來。」吳征淡然一笑。這一役摸索到現在,處處
都有暗香賊黨的影子,對雙方而言都是不死不休。大風大浪經歷了多少才走到今
天,在場三人均有獨當一面之力,厲白薇縱然陰險狠毒,暗中還有人幫忙,吳征
並不畏懼。

  冷月玦美眸左顧右盼,在場的武林人士雖多,武功卻大都難以入眼。江湖上
的階級,比朝堂上還要更加分明正因這種實力使然。蕓蕓眾生再多,也無力與豪
強們抗衡。

  像這些二三流的門派里,即使打雜的挑夫,車夫不少都有三,四品的修為,
但在冷月玦眼里都不值一提。何止他們,整個鎮海城又能有幾位十一品修為的高
手呢?冰娃娃知道,對於放眼天下的吳府而言,來到這里就像是俯瞰眾生的神祗。

  對於厲白薇的手段,冷月玦心里充滿了好奇。以弱敵強是吳征常面臨的難題,
且並不是每一回都能成功。難道鎮海城里也有這樣的人才?

  正滿心好奇間,左手邊推車的車夫伸手抹了把滾滾的汗珠,獨輪車忽然失了
平衡,左右搖擺之下,車夫雖拼力想要扶正,終因氣力不濟,一車的禮物均翻在
地下。

  冷月玦剛撥轉馬頭讓開,禮盒里忽然一聲震天的炸響。駿馬失驚人立而起,
連冷月玦也覺頭昏眼花,若不是武功深湛,幾乎被掀下馬背。

  吳征就在冷月玦的身側,一樣被炸裂聲震得耳鳴陣陣,但他功力更深一些。
在異變突起的短短一瞬間,他清晰地看見翻在地上的禮盒里射出一排鋼針,那氣
力不濟的車夫大手一張,掌心里忽然多了把寒光閃閃的短刀,幾乎是尾隨著鋼針
一刀紮向冷月玦的小腹。

  距離極近,異變又突然到了極點,冷月玦還在晃神中,吳征大吃一驚!

  冷月玦危在旦夕,吳征更驚的還是心頭那種熟悉的感覺。

  那個車夫的修為絕不會超過四品,但是這一刀簡單,直接,堅定又有效,仿
佛他一生在練的都是這一刀。最簡單的一刀直插,被他練到了極致,無論身前是
刀山還是火海,他都不會停下,也不會有半分猶豫。

  「殺手?」

  桃花山上,吳征親歷了祝雅瞳殺盡一山高手的過程,祝雅瞳所用的手段讓他
大開眼界。精巧的布局,簡單有效的招式,必要時付出一定的代價換取勝果。每
一步都無比精細,每一步都大有講究。

  這個車夫一出手,他就想到了桃花山,想到了殺手二字。殺手不一定要有多
高明的武功,更沒有什麼高貴的身份,儒雅的氣度。高手的一切在殺手身上全是
累贅,他們只需要穩,準,狠,在最平凡,最樸實的表皮下驚雷一擊,完成使命。

  車夫就是車夫,已經推了三十年的車,也練了三十年的一刀直刺胸口。被震
暈了的冷月玦在暗器發射的砰砰聲響起時就在腰間一抽。陽光下一條銀白的絲帶
迎風招展,一卷一裹,射向她身上的銀針消失於無形,剩余的全射入了駿馬的身
體里。

  駿馬長嘶著向右軟軟倒下,冷月玦失了平衡,只來得及一抬玉腿向左旋身,
由騎乘改為側坐,以免馬兒倒地將她壓在身下。車夫的短刀緊接著就刺到了胸口,
刀尖對著的是一只美乳。

  冷月玦匆忙之間只得甩手一抖,被纏在絲帶里的銀針反射而回!即使高手對
決,也沒有人敢硬接她的這一蓬銀針。車夫的修為不高,如此近的距離之下根本
躲不過去。但他一點都不想躲,銀針發出悶響射入他的身體,他的一刀直刺沒有
半分猶豫,也沒有半分阻礙,仍然朝著美乳直刺。

  冰娃娃的奶兒算不上豪碩,但豐滿飽實,圓潤挺拔,其形極美。車夫惡狠狠
的目光死死盯著這里,可他絲毫不為美色所迷,他的目標,只有這只美乳之後跳
動的心臟!

  冷月玦足尖一點,在極為別扭的姿勢下仍然輕飄飄地騰空而起。車夫一刀刺
空,足下也失了所有力氣摔在倒地的馬兒身上。細小的針孔傷處流出汩汩黑血,
與馬兒身上的黑血融在一處。

  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吳征也已反掌切斷了一名挑夫的脖頸,倪妙筠一劍雙分,
挑翻了兩名僕從。

  人流大亂,驚呼聲大作,一時車仰馬翻。最先倒在地上的禮盒里冒出滾滾濃
煙,不一時濃煙四起,光天化日之下仿佛忽然來了濃霧,對面不能視物。

  身後刀風逼人,吳征一記後翻空中兩腳齊出,亂局中已是全力施為,內力到
處,直將兩名刺客踢死當場。只見濃煙漫天,視線里影影綽綽全然看不清。他眉
頭一皺,目力受損之下敵人依然可以看清自己,想是此前鎖定了方位,也有這幫
殺手常年訓練所致。

  吳征施展觀風聽雨,耳聽得二女與自己雖分散,相隔不太遠。三人武功均強,
即使在異變中仍遊刃有余。吳征放下心來,遂閉了氣息向冷月玦靠去。

  桃花山一戰,祝雅瞳曾驕傲地向吳征自詡為天下第一殺手。來盛國後兩人夜
晚偷歡,聊起珍貴的往事來,不免又反反複複說起這一戰。每一個細節都被一次
次提起,樂此不疲。

  江南多養有刺客,祝雅瞳遊歷江南多年,也曾為了提高修為加入過【鉤魂】。
據她的回憶,這些刺客聚在一起,組織有些像門派,又有些像豪族。他們不僅有
自幼就收養,培育的刺客,也對外招收一些高手。鉤魂里組織嚴密,不許以真面
目示人,互相之間均不相識。做事也很嚴密,並且規矩極多。不僅價碼高,刺殺
對象也都是武林人士,大都與仇殺有關。

  像吳征這樣的身份要去刺殺,鉤魂是無論如何不會接的。但是看這些刺客的
手法,又分明是自幼起就培養的殺手,才能以不高的修為,發揮出驚人的威力,
讓三位十一品高手都要凝神全力應對。

  吳征想得透徹,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對頭膽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
刺,還明顯有備而來,陷在一灘渾水里不是上策。

  「玦兒,妙筠。」吳征讓過一刀,又躲過一輪梭鏢,昆吾劍一記【雷霆萬鈞】
砍死三人。剛一出聲就暴露了位置,立時吃了一輪連環快攻。

  「我在這里。」

  倪妙筠的聲音就在身側五丈開外,聽著不遠。吳征尚未答話,就覺一道掌風
幾乎已貼上了自己小腹,另一股鈍物勁風朝著胸口打來。兩招齊發悄無聲息,此
時突然殺氣四溢,仿佛與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再也無可抑制。

  【金剛橫眉】的棍法,【千鶴嬉空掌】的掌法,【浮雲七絕】的輕身功夫。
吳征大驚之下向後一倒,雙足連蹬,身形幾乎貼著地面橫飛出去,一棍一掌幾乎
在胸口與小腹前掠過。若不是敵人的這股殺氣忽然爆出,這一下他沒有把握必定
能全身而退。

  「顧清鳴,滾出來!」吳征顧不得後怕,他怒獅般暴跳而起,長劍潑風般揮
舞著朝遇襲之處奔了過去。劍風虎虎,卻均落了空。襲擊的刺客一擊不中即刻藏
匿遠遁,不知身在何處。

  「你跑不了,你跑不了!」吳征雙目赤紅,瘋魔一樣持劍左右劈砍。

  「吳郎你去,這里不用擔心,我們在山莊等你,萬萬小心。」冷月玦的聲音
遠遠響起。顧清鳴對昆侖派做下滔天罪惡,害得胡浩被吊死風幹,林瑞晨也飽受
侮辱飲恨而終。吳征恨不得生啖顧清鳴之肉,冷月玦聽得呼喚,趕忙出聲應道。

  即使顧清鳴隱去了身形一時難以找到,吳征仍然高喝著循跡而去,不一時就
去得遠了。

  歸元山莊外,半山之所視線寬闊,厲白薇俯視著一團大亂。里許的距離,雖
看不清濃煙中發生了什麼,但吳征的怒吼聲卻清清楚楚。他微微一笑,吳征一定
沒想到自己今天居然會來,也想不到自己會這麼快就動手。既然打了他一個措手
不及,他就很難不掉入陷阱里。

  一個火虎堂當然沒有與吳府抗衡的實力,但是這一場火虎堂只是被推到明面
上而已。背後不僅有足以匹敵吳征,倪妙筠與冷月玦的高手,還有對吳征了解得
無比透徹的智囊。而事後,也會有人背起所有的責任。吳征雖與陛下相厚,但若
是死了,再厚的情感也不複存在。

  冷月玦伏地微微喘息。三人里她的武功最低,才踏入十一品不久,刺客幾乎
把目標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承受的壓力也最大。煙霧之下情況不明,為免自亂
陣腳,冰娃娃始終隱忍。一直到吳征發現了顧清鳴,她才出聲傳訊。

  冷月玦一出聲又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這些刺客的目力在煙霧中比自己的還
要強過許多,刺來的刀光忽明忽暗,還有無孔不入的暗器。前一刻還縮著頭瑟瑟
發抖的挑夫,忽然就變成要人命的殺手。剛才還抱著受傷,滿是鮮血的大腿哀嚎
的車夫,又毫無征兆地掏出一把牛耳尖刀,一刀插向要害。

  四處皆敵,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冷月玦疲於應付,更不知煙霧之外還有沒
有埋伏。這些兇狠但武功低微的殺手時不時被派來迷惑之用的?會不會有武功高
絕的殺手還隱在暗處,等待著致命一擊?

  敵人的目標明確,引走吳征,拖住倪妙筠,再集中力量向最弱的自己攻擊。
但是,吳府里出來的人,豈有易於之輩?冷月玦運足目力四望,只見眼前的煙霧
湧動。今日無風,煙霧散去得極慢,但煙霧又像被無形的氣流催動,正微不可查,
又確確實實地由東向西流淌。

  冷月玦施展天陰門的絕頂輕功向北疾奔繞了個小圈,果見煙霧流動的方向變
為由南向北。在看不清的煙霧里,似有人正催動的煙霧向四方發散。

  冷月玦微微一笑,判明了方向後輕巧地奔去。這是天陰門的獨門內功,也是
倪妙筠的絕技,配合她的劍法使開之時如雲如霧。現下在無邊的煙霧里,倪妙筠
正催動內力,將煙霧向四面八方排去。冷月玦離她越近,感應就越發明顯,都是
天陰門一脈相承,內功的路子大有相似之處。

  果然找了片刻,就見一道苗條的人影正在煙霧里緩緩擺動著雙掌催動內力。
冷月玦足下幾個重重的踏步,正是天陰門的輕功【魔劫曇步】的步伐。倪妙筠聽
得真切,伸出柔荑與冷月玦的握在一起。

  遭遇突襲而分散的二女匯合一處,實力大增,兩人相視一笑,瞅準了方向一
齊自東方突圍而去。

  吳征已走,想來早已脫離煙霧多時,二女不必擔憂他在煙霧中遭遇殺手,也
突出煙霧。冷月玦低聲道:「師叔,我們去山莊嗎?」

  「當……當然。」倪妙筠陡然被叫了一聲,滿面羞紅。三人連著荒唐了兩夜,
個中滋味固然讓人流連忘返,但要一下子淡忘十幾年來的輩分差別,著實也辦不
到。女郎忸怩了一陣,朝歸元山莊挑了挑眉道:「吳郎去辦事,我們去拖住厲白
薇。」

  「好。」

  吳征大呼小叫著追了出去,煙霧彌散得足有數里遠,他在煙霧中做往來尋覓
狀,每當偏了方位,都有殺手出現阻截,幫助他正確地追蹤顧清鳴。別的不說,
這組織能力讓吳征拍案叫絕。也不知道多少年嚴酷的訓練,才能將這些殺手訓練
到這等地步。

  追著顧清鳴一路出了煙霧,只見前方人影一閃鉆入山腳下的樹林里,吳征足
下生風也追了進去。顧清鳴不知要引他去向何方,但吳征根本不想跟著去。

  一進樹林,吳征也忽然沒了蹤跡,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待敵手反應過來時,
翻遍了樹林也找不到吳征的身影。

  今日來歸元山莊,原本就有做了多手準備。刺客突襲是吳征沒有想到的,但
借此機會,未嘗不是一個良機。冷月玦所言山莊見面正是此前約好的暗語,意即
二女會去山莊穩住場面,吳征正好可脫身辦事。現下他的目標,正是火虎堂總堂。
祝家的探子已將厲白薇現身歸元山莊的消息帶到,火虎堂現下必然內里空虛,吳
征要去的,正是厲白薇那間隱在書架里的密室。

  若沒有暗香賊黨在背後的支持,厲白薇絕不敢與吳府和昆侖派正面沖突。且
吳征已猜得八九不離十,唯獨缺乏證據,也不想放跑了這幹賊黨。其實賊黨也清
楚吳征註意到了他們,雙方都在互相試探,也互相以身為誘餌。吳征甚至不敢動
用吳府里最強大的兩位十二品高手,因為那會直接嚇跑賊黨,這次機會一失,不
知何時才會有剿滅賊黨的時機。雙方都在互相兵行險著,看誰才能堅持到最後,
成為最後的贏家。

  吳征一路疾奔回鎮海城,穿過城門,徑直來到火虎堂西面的院墻邊。上回踩
過一次盤子,路線已牢記於胸。火虎堂今日厲白薇出行,也必然興師動眾,堂內
難免空虛。但吳征還是小心等待,厲白薇被拖在歸元山莊,今日能不能回來還是
兩說,他有足夠的時間。到了烈日近午,難免困倦之時才翻入院墻。——夏季的
午後最易犯困,厲白薇不在火虎堂,值守也難免懈怠。

  吳征輕車熟路,一路掩至中央堂口,使開觀風聽雨。火虎堂的守衛雖嚴,又
哪里擋得住他這位十二品之下第一高手?悄無聲息地翻進厲白薇的屋舍,吳征松
了口氣。

  空蕩蕩的屋舍,卻是火虎堂里絕對的權威地帶。除了厲白薇或者得他本人許
可,誰也不能進來,誰也不敢進來。吳征晃晃悠悠地翻了些案頭書信,席地而坐
以免在窗紙上映出人影,一目十行地速讀一遍。

  都是火虎堂內部事宜,也無要事,以厲白薇做事的機敏與謹慎,重要書信也
不會隨手留在案頭。一無所獲,吳征起身在書架上掏摸起來。書架第二排左起第
十四本書常有抽動的痕跡,以倪妙筠洞若觀火的眼光一下就知道這里有道暗門。

  設在中樞之地的暗門,想也可知里頭有多麼重要,也或許設有機關重重,危
機步步。但想了解更多關於火虎堂與厲白薇的秘密,沒有比這里更容易的地方。

  吳征抽出書冊,伸手入內掏摸了一陣,又掀開墻面上的一處暗格,扳動機簧,
果然書架向兩側分開,露出一道暗門來。吳征閃身入內,只見一條甬道直通地底,
零散的火光照出幽影處處,仿佛一只擇人而噬的巨獸。吳征扳動里面的機簧將暗
門合上,放輕腳步順著甬道行去。

  暗門應是高手匠人制作,機簧打造得分外精巧,開關時居然悄無聲息。吳征
借著火光前行,功力也已提到了極限,甬道先是下坡,又平直地行了好一段,吳
征計算起來足有半里路。在鬧事里挖出這樣一條地道殊非易事,一路行來居然沒
有半點機關,似乎來到這里就能暢通無阻。

  看來這里不是什麼藏寶之所,而僅僅是一處秘密通道。吳征並無半分失望,
反倒對這條秘道通向何方十分感興趣。說不定秘道的盡頭,就是暗香零落的賊窩
呢?

  吳征提起輕功放輕了腳步,就似一只靈貓。正行進間,忽覺甬道傳來輕微的
震顫。他一愕,眉間深鎖地回頭。

  暗門的機簧制作得再巧妙,不發出半點聲響,但沉重的門扉開關時免不了震
動甬道兩側墻壁。吳征感應敏銳,立時察覺暗門開了又關,有人又進入了甬道。

  暗門開關迅速,顯然只得一人進入,普天之下能讓他無力招架的高手不過一
掌之數,絕不會出現在這里。吳征不慌不忙,進出就這麼一條路,即使暴露了身
形,也不過是把來人制服即可。

  吳征加快腳步,向甬道盡頭奔去,苦修十余載的輕功在此時又展現得淋漓盡
致。筆直的甬道忽然變得曲折,彎道甚多,吳征情知快到了關鍵之所,不緩反急,
幾乎將輕功提到了極限。

  火把雖少,人影依然會被光芒投在墻壁上,彎道增多之後,人未至,長長的
影子已到,身形已無法隱藏。吳征轉過一個彎道,一道寒光,一道烏光同時飛起,
向著面門點來。他當即足下頓步,輕輕一點身形暴退砰地撞在墻壁上,閃過這兩
道奪命光芒。

  吳征心中一凜,以他現下的武功,甬道前後有人都瞞不過他的耳目之力。可
面前靜坐的四人居然不入他感應之內,若不是【道理訣】之下反應神速,這一下
不免要受重傷。

  靜坐於此的四人面上神情更加驚詫,他們奉命駐守此地,不僅聽不到吳征前
來的腳步聲,更想不到人影剛剛在彎道里出現,片刻間吳征已到。以至於這奪命
一擊晚了片刻,居然沒有奏效。

  「梅蘭菊竹,花中四友?」吳征一看他們的武功,就猜到這四人的身份。火
虎堂在鎮海城里打出一片天地時,除了老堂主馮昊遠之外,這花中四友一樣聲名
鵲起。五人同心協力,才有了火虎堂之後的光景。這四人人如其名,就仿佛無聲
的植物,坐在此地連吳征都沒能察覺。

  馮昊遠重病之後,火虎堂漸漸落入厲白薇掌控,連他的死訊都沒能傳出來,
花中四友更是銷聲匿跡。吳征一度猜測這四人已然暗中遭了毒手,不想他們居然
乖乖地坐在此處,心安理得地當著厲白薇的看門狗。

  「你是什麼人,居然擅闖禁地?」一名白袍老人五綹長須,連喝問都顯得溫
文爾雅,頗有謙謙君子之風,這人當時四友中的蘭——陶蘭青。

  「我是你們的新堂主,何來擅闖禁地一說?難道這地方你們來得,本座來不
得?」吳征冷笑一聲,施施然道。

  「胡說八道!你可知已犯了本堂忌諱,死罪難饒!」一名黃袍老人神態傲然,
厲聲斥責道。這人當是石英菊了。

  「咦,好大的威風?本座倒要問你,你們的兄弟馮昊遠死不瞑目,妻兒任人
折辱,犯不犯忌諱?你們為何不管?」

  「本堂里的事情,與外人無關。你究竟是何人,快快如實招來。」這人衣袖
上繡著幾瓣臘梅,想是伍新梅。

  「呵呵,都說過了,我是你們的新堂主。這面令牌,你們總該認得吧?」吳
征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劈面一晃。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暗沈的令牌上一龍一虎正
足踏風雲,傲笑蒼穹,正是馮昊遠曾當眾指定的令牌「我百年之後,誰得龍虎風
雲令,誰就是本堂堂主。」

  甬道里的呼吸聲明顯粗重了許多,絕大多數的男人都最喜歡的幾樣東西,無
非是權力,金錢和女人。這一面令牌就代表著權力和金錢!

  「原來,是昆侖派吳掌門當面,倒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了。」說話的是四友
之首童修竹,他不敢再坐著,緩緩起身後三友也一同起身,在他身邊或前或後,
仿佛布下了一個陣勢。

  「昆侖掌門,再兼任個火虎堂堂主,也不算虧了四位吧?」吳征嘿嘿一笑,
將令牌收進懷里。他當然沒有龍虎風雲令,此事在鎮海城流傳極廣,馮昊遠在時
不少人都曾見過龍虎風雲令,祝家在此地的幾位管事也都印象深刻。既要對付火
虎堂,免不了爾虞我詐。這塊令牌仿佛已從世間消失一般,吳征也就命人仿制了
一塊。祝家能工巧匠極多,憑著記憶很快趕制了一面。令牌雖經不得考驗,但倉
促間也不易辨認。

  「請吳掌門再示令牌,我們好細細驗過。若果真是龍虎風雲令,馮堂主昔日
的許諾滿城皆知,火虎堂自然是吳掌門的。」童修竹向前兩步伸出手來,四友的
陣勢也一同向前兩步。

  「童長老什麼意思?」吳征笑道:「若我不給,你們是不是要硬搶?」

  「這是本堂信物,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吳掌門若想就此不明不白地據為己有,
就莫怪我們無禮。」

  「你們四位輩分雖高,但我信不過。讓我過去,我要去找厲白薇。反正火虎
堂里也是厲大總管說了算。」吳征也往前搶了一步。

  他已看出花中四友布的是個玄奧陣勢,以資格最老,武功也最高的童修竹為
陣眼,陶蘭青與石英菊左右護衛,伍新梅突前。這套陣勢總是隨著童修竹的步伐
不停變換,甬道里地勢狹窄,吳征哪容他們盡占上風。

  「也對。」兩字剛吐,伍新梅手中的烏光一抖,身後亦有三兵齊出,火把上
的光芒照耀在兵器上如繁星點點:「你就老老實實隨我們去見厲大總管。」

  「那就不必了。」吳征嗆啷一聲拔出昆吾劍,勁風到處,伍新梅的烏金棒被
震開,陶蘭青的長劍被磕偏,石英菊的長鉤落了空,童修竹的玉杖則被吳征一把
抓在手中。

  只是一招交手,吳征就知此戰不易。四友武功不弱均有十品修為,尤其最強
的童修竹已踏到了十一品的門檻。甬道里轉折不便,四友卻是極為熟識,地形唯
獨大大不利於己。這套陣法也頗有講究,四友之間相互配合默契,極易發揮陣法
的威力。

  但這一切於今日的吳征而言又有何懼?四般兵器又來,他低喝一聲,身不動,
臂不抬,一掌自下而上,毫無征兆地發出。

  這一掌勢大力沈,後招虛虛實實深不可測,正是天雷九段中的絕招【風行雷
動】。伍新梅大驚,但陣勢展開便滾動不絕,身後一劍一杖左右攻上,還有一掌
抵在伍新梅後心。伍新梅得了強援,吐氣開聲,生生接了吳征一掌,反手短棒如
電而出,反擊吳征胸前。

  吳征與伍新梅對了一掌,一沾即走,反掌點向伍新梅胸口大穴,一記鳳點頭
閃開玉杖。眼見長劍長鉤左右劃至,他架住伍新梅的短棒,身軀徑直向前一沖,
以肩膀撞向伍新梅。

  伍新梅與吳征對了一掌,只覺一股沛然大力湧來,胸口如遭重錘,一時窒息。
吳征這一記怪招就逼得他手忙腳亂,不得已向後一退,短棒圈轉下擊要打吳征背
心。這一下陣法略顯散亂,吳征動如脫兔,一個轉折已然脫出四般兵器的合圍。

  四友見他舉重若輕,只是幾下試探就已顯出極其高明的武功,遊刃有余,不
免暗暗心驚。四友配合多年,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默契,這套陣法又有絕大的威
力,使出來後還未吃過虧,即使十一品修為的高手也有折在他們手下的。厲白薇
能一手掌控火虎堂,一一除去堂中的反對者,與他們四人息息相關。吳征天賦再
高,終究年紀輕輕,四友又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吳征貿然闖進來分明是自投羅網。
哪里想得到幾招交手下來,反倒是四友落在下風。

  吳征臉上笑嘻嘻,心念電轉。四友他固然不懼,在如此狹窄的空間里不好施
展,想一舉拿下也不容易,背後又有人進了地道,也不知道武功如何,若是放跑
了其中一人,也是麻煩。

  當下不及細想,只有先盡力制服四友再說。

  這四人的武功同氣連枝,互為奧援,渾若一體,吳征幾次出手均不能速勝。
眼見三兵又齊頭並進,兵鋒左右搖擺,也不知指向何方,他心中暗道:「罷了,
今日難建全功。」

  吳征身子一側後伏低,朝著石英菊唰唰唰連刺三劍。陣法若是正面施展,對
吳征大為不利,但是地勢狹窄對雙方均是對等,都有轉折不靈的弱點。吳征這一
招攻擊左側的石英菊,原本陣法要隨之轉動,以正面迎擊。否則最右的陶蘭青被
自家陣法所隔,便似生生少了一人。但在地道里轉換不易,在竹,梅援手迎擊之
時,他只能踏著步法維持陣法不亂。

  吳征的武功何等精強,眼見三般兵器就要刺在他身上,卻不知怎地一一落了
空,全是貼身而過。反倒吳征三劍既出,後招連綿不絕,也不起身,就伏低了一
掌撐地,雙腿連環橫掃石英菊。

  掃腿來勢猛惡,勁道十足,石英菊不敢硬接只得躍起,身後陶蘭青從石英菊
躍起的空隙里長劍直刺,竟要與竹,梅二人的兵刃一齊將吳征釘死在地上。

  吳征嘴角露出個冷笑,手中昆吾劍脫手電射而出。伍新梅怪叫一聲,百忙中
一個側身避開劍鋒,只聽奪的一聲,鋒銳的長劍深入石壁,直至末柄,可見力道
之雄渾。他一身冷汗尚在後怕,只聽驚叫聲又起。原來吳征憑著一雙肉掌,左掌
生生抓住玉杖的杖頭,右手二指一拈,將陶蘭青的長劍夾在手中,指若精鋼鑄合,
陶蘭青連連運勁,分毫不動。反倒吳征抬手一舉,長劍向上劃去。

  這一劍本是借石英菊躍起的空隙所刺,長劍被吳征拿在手中,石英菊躍勢已
盡正在下落,劍鋒非把他從胯下劈成兩半不可。石英菊大駭,沈下長鉤欲架住劍
鋒,但也知吳征只消將長劍一側一提,自己難免受傷。危急間童修竹抓住他後心
一提擲在一旁,才得脫大難。

  緊迫之際,陣法最易散亂,吳征一招占先,哪容四人再行修補,他向落單的
石英菊疾沖兩步,忽然回身一腳將驚魂未定的伍新梅踢了個筋鬥。兵行險著,一
招得手,陣法就此呈潰敗之勢。

  石英菊被隔開,伍新梅被一腳踢得哼哼唧唧爬不起來,童修竹紅著眼玉杖大
開大合地橫掃,舞出一團杖影。吳征此時赤手空拳,又不像此前陣法束縛之下,
童修竹使不開手腳,只把玉杖當短棍,點穴尺用。此時杖風虎虎來勢猛惡,吳征
也只得暫避鋒芒。

  亢龍有悔,盈不可久。吳征一邊後退避開杖影,一邊拳腳齊出,將落單的石
英菊遠遠逼開,使陣法不得成型。童修竹武功雖強,年事漸高,這般發力必然不
久就要衰弱。吳征笑吟吟地凝神應對,卻已勝券在握。

  石英菊見勢不妙,咬了咬牙發聲喊,向地道入口奔逃。四友自有他們的默契,
見事不諧,只得先行離去。吳征要破陣,就要隔開四人,當前地勢下他孤身一人
首尾不能兼顧,只能反身向童修竹攻去。

  陣法既破,吳征的武功遠比三人想象的還要強上許多,交手五六十招,伍新
梅又被打倒,童修竹與陶蘭青也無可抵擋,十招不到,吳征雙掌齊出,一虛一實,
如天地象分,陰陽候列,二人哪里能敵,紛紛中掌倒地。

  「我今天不殺你們,不過要勞煩你們做個人質。」吳征點了三人穴道,問道:
「這里通向何處?」

  三人齊齊閉目不言,吳征剛要再問,只聽甬道遠處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正
是逃走的石英菊所發。他的叫聲極盡懼意,仿佛看見地獄的冤鬼。

  吳征皺眉回身,借著忽明忽暗的火光盯著漆黑的甬道盡頭。只聽石英菊一路
慘呼又奔逃而回,仿佛那只索命惡鬼正緊緊追趕。

  不一時石英菊踉踉蹌蹌的身影出現在甬道盡頭,臉上五道可怖的抓痕深可見
骨,正淋漓地滴著黑血,他渾然不覺疼痛,只瞪著恐懼的雙眼沒命地跑來。

  吳征回望倒地的三人,只見他們抖見兄弟發瘋,也不明所以,迷茫中又帶懼
意。

  「他……他……他來了……索命來了……」石英菊奔到近前忽然翻倒,竟是
重傷之際活活被嚇死。

  是方才尾隨自己之後進入地道的人?吳征起身凝望地道,只聽腳步聲雖輕微,
終究可聞,來者是人,不是什麼索命的惡鬼。不過就是武功比四友更高明許多,
比自己也差不了太多。

  一個不高的身影出現在地道遠處,火光照耀下敦實強健,步伐雖輕,卻十分
沈穩。他並未刻意藏身,一頭須發已半黑半白,略有老態,只是精神十分健旺,
尤其雙目如雄鷹一般陰狠又淩厲。

  「你……你……你」童修竹的牙關咯咯打顫,分明認出了來人,喉間卻像被
堵上了一樣,說不出半句話來。

  「吳掌門,有禮。」來人一記利落的抱拳,目光一轉,只朝著三友冷笑。

  吳征恍然,難怪石英菊會活活被嚇死,剩余的三友也會懼怕到這等地步,若
是熟悉的死人又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自己也要被嚇個半死。他偏著頭問道:
「在下若沒有眼拙,尊駕可是馮昊遠,馮堂主?」

  「區區賤名,吳掌門居然聽過,幸何如之。」

  「嘖。」吳征頭疼地扶著額頭道:「連我都以為馮堂主必然已死了,否則哪
容妻兒受人欺淩。馮堂主,你這片基業我都答應了要送人,想不到正主兒活得好
端端的,可叫我怎麼交代的好?」

  馮昊遠莞爾一笑,吳征這句話雖難聽,無異於暗中表了態。火虎堂近年來都
是厲白薇的,吳征要把火虎堂送人,前提必然是對付厲白薇。馮昊遠被逼得要假
死遁逃,還留下妻兒被人反複淩辱,必然與厲白薇有關,兩人至少在此時目的一
致。

  「吳掌門高高在上,不知我們草頭百姓的辛苦。有時候為了活下去,不得不
做一些掩飾。妻不過是個擺設,兒也不是我兒。我的孩兒從一生下來,就送給別
人去養。否則在火虎堂里,永遠都會有人要害他,害不成,就想方設法地教壞他,
讓他沒本事繼承火虎堂,防不勝防。這些事吳掌門不必擔心,但等吳掌門今後有
了孩兒,就會懂了。」馮昊遠露出唏噓落寞之意,也有些痛苦之色。骨肉分離,
本來就是人世間的慘事之一。

  「我還是懂得一些的。」吳征瞇了瞇眼,他雖還沒有孩兒,但也是做兒子的
人,知道個中無數的艱難不易。

  兩人侃侃而談,三友卻顫栗起來。雖曾和馮昊遠一起打出一片天地,他們終
究是屬下,這些秘密他們從前也一概不知。馮昊遠在這里說給他們聽,就意味著
他們已死定了!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1-2-12 18:03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1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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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1-2-12发表于 SIS001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十二章 孤夜柔情 師門斷恩

  幽暗的火光閃爍,映照在露出恐懼之意的三友臉上。沒人想死,三友的年紀
也大了,老人更加怕死。馮昊遠從懷中掏出一面令牌道:「你們都想要?」

  「堂主在時,我們兄弟沒有動過心思,但堂主不在了,火虎堂也是我們的心
血,不容落到他人手上。令牌,我們確實都想要。」童修竹被吳征打了要穴,倒
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忽見馮昊遠死而複生,也是滿面驚異。

  「是麽?我怎麽聽說厲白薇答應你們兄弟,除掉我之後,堂主由你來做呢?」
這些年來,他藏蹤匿跡,飽受屈辱,對這幫昔日一共打拼,卻又背棄他的手下一
定恨入骨髓。能以一雙肉掌生生打出一片天地的豪傑,都是兇狠毒辣的狠角色,
從他殺死石英菊所用的手段之毒,下手之很就可見一斑。三友對他如此畏懼,早
年打拼時也見過不少馮昊遠的手段一定猶有余悸。

  三友被說中陰私,又對馮昊遠頗為了解,一時語塞,面如死灰。

  「若不是你們瞎了狗眼應承下來,我也不用死兩年。你們,好生讓我寒心。」

  「成王敗寇,堂主,我無話可說。」童修竹一咬牙,終於抬起頭來直視馮昊
遠道:「可是堂主,這些年你又是怎麽待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為什麽我們兄弟
要反你?堂主,我們怕,我們好怕!」

  「我沒虧你們!沒有我,午夜幫的人早把你們這群蠢貨生吞活剝了!你們怕
死,舍不得手上一點蠅頭小利,你們不敢像我一樣拼上一切!你們……你們……
當年的心氣早被銀子和女人消磨的幹幹凈凈!」馮昊遠沈聲嘶吼,猙獰著面目道:
「厲白薇難道待你們更好?沒了我,你們可曾做了主?厲白薇把你們當什麽?他
娘的連狗的不如,在這里給他看地道!他有午夜幫撐腰,你們貪生怕死,只敢躲
在這里茍且偷生,不敢說半個不字。」

  童修竹垂頭喪氣。俗話說打江山易,守江山難。馮昊遠和四友從親密無間的
戰友到反目成仇,其中對錯無法評說。鬧到眼下這步田地,四友要置馮昊遠於死
地,馮昊遠當然也不會放過他們。

  「聽說吳掌門已將火虎堂送人了?」馮昊遠發泄了一通,朝吳征揶揄笑道。

  吳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原本想搶了厲白薇的,既然正主兒來了,
那當然搶不得了。」馮昊遠假死隱忍,卻又留下後手,甚至連妻兒都是假的用以
迷惑對頭,算得上一代梟雄。吳征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狠厲堅忍。

  「搶得!就是搶厲白薇的!但是火虎堂不能給。馮某略有資材,屆時全數贈
與吳掌門,吳掌門要交代,這份資財管夠。」馮昊遠上前兩步,一掌拍在陶蘭青
頂門,登時將他拍死當場。又殺一人,馮昊遠頗有幾分大仇得報的意氣風發,也
激起幾分兇性,瞪著雙牛眼,目露兇光道:「馮某要殺他們,吳掌門沒有意見吧?」

  「我什麽都沒看見。」

  「世間傳言吳掌門頭角崢嶸,今日一見果然後生可畏。若不是吳掌門來到鎮
海城,馮某還要繼續躲著被人羞辱下去。」

  「馮堂主計劃周全,總有翻身的一天,與我也無關。」

  「馮某已山窮水盡,不過茍延殘喘而已。吳掌門來前,馮某已近絕望。」

  「所以我們是夥伴?」

  「不是夥伴。」馮昊遠朝剩余的二友瞪了一眼,梟鳥般尖厲一笑,抱拳向吳
征道:「馮某一身希望全寄於吳掌門之身,唯吳掌門馬首是瞻。」

  「馮堂主這麽信得過在下?」

  「鎮海城里,只有傻子才會與吳掌門作對。」馮昊遠嘿嘿冷笑,道:「馮某
確信,很多人在吳掌門抵達的那一刻就開始後悔,他們不是傻子。可惜自作孽不
可活,這幫蠢蛋自絕退路,誰來也救不得。」

  「馮堂主會不會太過自信?到現在為止我還有許多地方不明,你說的午夜幫,
我也沒完全摸清路數。」

  「吳掌門知道午夜幫就好。」他橫踏兩步,雙掌齊出,又將伍新梅打死。這
兩掌力道雄渾,伍新梅的顱骨被拍得粉碎,死狀極慘。馮昊遠衣襟上被濺得鮮血
淋漓,露出個殘酷的笑意道:「這人害我最慘,老童,你心里不會一點都不知吧?」

  「他……是不是厲白薇的眼線?是了,一定是了,否則當年他下手不會那麽
狠,那麽絕。而且事成之後,只要我死了,他就是最有可能接掌火虎堂的人。他
是地位最尷尬的一個,也是最容易被誘惑的一個。」童修竹恍然大悟一般瞪大了
眼,憶及往昔種種,露出悔恨之意。

  吳征在一旁見了這場兄弟反目,心下也有些淒然。小至火虎堂,大到歷朝歷
代,患難之時同舟共濟的君臣之間,在天下大定之後還能和睦共處的能有多少?

  「太遲了……」馮昊遠勾起地上的長劍擲在童修竹面前,道:「我不殺你,
你自盡吧。」

  吳征淩空劈出一掌,解開童修竹被封閉的穴道。這一掌傷人還稍有不足,但
內力之深厚雄渾引人側目。他沒有立刻就走的意思,四友既是厲白薇與午夜幫的
黨羽,這里就不能留活口。

  童修竹顫巍巍地拿起長劍。馮昊遠的功夫他無可匹敵,何況還有個比馮昊遠
更厲害的年輕人。吳征的武功比他想象的還要高得多,古往今來,這樣的年輕人
也是鳳毛麟角。今日已絕無幸免可能,他甚至沒有反抗的勇氣,也想死的有尊嚴
一些,可他握劍的手瑟瑟發顫,仿佛失去了控制。

  「可惜,可惜。」

  馮昊遠嘆息著剛踏了一步,童修竹嘶吼一聲揮劍自下而上反撩。驚懼到了極
點之下,這一招出手力大迅疾,又狠毒無比。他懼怕死亡,臨危之際拼死反抗,
將一身武功發揮到了極致。

  吳征冷眼旁觀,只見童修竹被逼出了兇性,一上手就是狠辣的殺招,馮昊遠
卻不出兵刃,只以一雙肉掌對敵。他招式變化稀少,無論攻,防,擋,架,拆幾
乎都是直來直去,平平無奇,精妙處全在運勁發力與快慢變化。吳征深知這樣的
武功未得高人傳授,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一步步實戰歷練而來。

  馮昊遠為人靈光,並未刻意賣弄,借著童修竹穴道剛解,骨酸力麻之機連連
揮拳猛攻,三招兩式便逼得童修竹連連後退。童修竹見一雙鷹隼般的銳爪始終在
眼前弄影,石英菊死時的可怖慘狀浮現腦海,越發驚駭間氣勢銳減。他恨恨一咬
牙,長劍斜削馮昊遠手臂,忽然飛起一腳,向他胯下踢去。

  這一腳又快又狠,陰毒非常。馮昊遠倉促間難以閃避,下盤紮個馬步雙腿一
並,生生將這一腳夾住,同時雙掌一合,將劍刃拍在掌心。只聽一聲硬物裂開的
咯咯大響,童修竹慘呼著倒地,原來腿骨竟被活生生地夾碎。

  馮昊遠低喝一聲,掌心里的劍刃斷成三截,反掌一揮,斷劍便刺入童修竹咽
喉。

  「吳掌門可滿意了?」馮昊遠有意借力吳征,始終未得確定的答複。親手殺
死童修竹不僅展示自己的武功,也有換取信任之意。連殺四人之下,也是滿身血
汙,看著像從地獄回歸的厲鬼。

  「不夠。」吳征淡淡地不置可否,伸出手去在他左肩處一點。馮昊遠立即兇
相盡去,臉上現出極端痛苦之色,大片大片的冷汗冒了出來,將身上的血跡都沖
淡了許多。但他始終不發一言,也未還手,只強忍著巨大的痛苦。

  「馮堂主見諒。」吳征收回手指道:「我沒有懷疑你的理由,但我需要杜絕
一切意外,除了我帶來的部曲之外,誰都不能讓我放心。」

  馮昊遠仿佛剛大病初愈,松了一大口氣道:「馮某沒有意見。」

  「你這里有一道內力,兩日之內沒有我為你解開,就會刺破心臟,神仙無救。
你也不用嘗試化解,我的獨門內功你解不了。」吳征以道理訣內力打入馮昊遠體
內,自是說到做到。

  「馮某沒有不信任吳掌門的理由,其實這樣最好,否則吳掌門處處都要懷疑
馮某,防著馮某,此事難成。」

  「馮堂主明白就好。午夜幫我一定要除,還有一個人我一定要抓!這一戰來
不得半點差池。馮堂主是不是也一樣,許勝不許敗?」

  「然也。」

  「馮堂主請,我們要抓緊時間。這條地道通向哪里?」吳征與馮昊遠施展輕
功向前奔去。四友的屍身就拋在遠地,厲白薇從歸元山莊回來之後就會發現。吳
征當然希望倪妙筠與冷月玦能將厲白薇拖得越久越好,但也要做好他今日就返回
的準備。

  「城外二里的新界小鋪,我假死之後,那里就是厲白薇每回密會午夜幫之所。」

  「午夜幫的底細,馮堂主知道多少。」

  「很多,若馮某沒有猜錯,午夜幫的總舵就在金山!」

  「我們去端了新界小鋪,隨後一起上金山。」

  「是。」

  新界小鋪不大,只有三間鋪面,做些到金山寺里朝拜的往來客人營生,生意
一般,甚不起眼。馮昊遠熟門熟路,領著吳征從地底掀開翻板闖入時,駐守的夥
計都有些愕然。這里雖不起眼,卻是要地,在此的夥計均是精明強幹的心腹。今
日未接到有人要來的命令,地道里常年又有高手守護,為何忽然來了兩名陌生人?

  兩人一齊出手,三兩下就將新界小鋪里的人全數點倒。時日已近黃昏,這里
離鎮海城只有兩里路程,吳征施展輕功片刻就至。祝家的接應人已遍布鎮海城各
處,吳征吩咐立刻前往歸元山莊知會倪,冷二女,約定了碰頭地點後即刻返回新
界小鋪。

  厲白薇尚未離開歸元山莊,否則祝家的哨探會層層傳回消息,吳征身在鎮海
城也能知曉。妙妙和玦兒今日顯然做得很好,歐正羽也依著雙方的約定在旁協助,
至少沒有作怪。一切都進展順利,厲白薇早間暗殺不成,誘吳征深入又失敗,反
手吳征新匯合了馮昊遠,正當一鼓作氣拿下金山賊窩。

  二百突擊營將士已嚴陣以待,張百齡也在山腳接應。於右崢聽說計劃於三日
後的攻擊提前至明日清晨,略覺詫異,馮昊遠他不認得,也知這位當是關鍵人物。

  馮昊遠貼肉取出張地圖,繪的正是金山的山石草木,道:「午夜幫盤踞金山
怕有百余年不止,馮某早些年在鎮海城打拼就多與他們有交道。這幫賊子一貫小
心謹慎,絕不以真面目示人。馮某信他們不過,寧願以巨額銀錢交易,也絕不奉
出火虎堂的利益。苦熬了多年,可惜錯信了厲白薇,其後同室操戈,一潰千里,
火虎堂也落到厲白薇手上。馮某忍辱偷生這兩年,著力探查午夜幫的蛛絲馬跡,
偶有所得。吳掌門請看!」

  馮昊遠不是山水大家,他親手繪制的地圖著實沒有半點美感。但是金山的所
有線路,地勢,山形均標註得巨細靡遺,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金山寺外有一
條隱秘的小路,一直通往山巔的一塊巨巖,小路荊棘叢生崎嶇難行,且上下除了
這條小路之外,就只有後山的峭壁山崖可以出入。巨巖別無旁物,小路年久無人
行走,遍地蒿草已將路面埋沒,連知曉的人都不多。

  馮昊遠曾使銀錢,讓四個人從小路通往巨巖,連一個人都沒有回來,全都莫
名其妙地消失。結合他從前與午夜幫打的交道,以及盯梢厲白薇的行蹤等等線索,
推斷這里是午夜幫的據點當極有把握。

  金山寺香火鼎盛,平常人來人往,極易做掩飾。午夜幫與金山寺里的人勾結,
私相來往,在此地簡直是【天作之合】。

  「午夜幫里高手眾多,馮某所知的十一品高手就有九位,隱在暗中還不知有
多少。」

  「沒什麽了不起,我們這里的高手也不少,竟可一一拿下。」

  吳征信心滿滿,九名十一品高手都不放在眼里,馮昊遠當即住了嘴。又據圖
說了小半日計劃,眼見天色將黑,張百齡道:「主人,拙性大師已查出寺中的浮
屠塔有蹊蹺,屬下正準備與他匯合之後夜探浮屠塔,您看……」

  「你留在這里匯合妙筠和玦兒,夜探佛塔的事情我去。」吳征估算著時間道:
「妙筠來了之後,讓她帶著突擊營天明攻山,巨巖上的人,一個都不準放跑!」

  「是。」

  「玦兒就和你們一起到金山寺,依馮堂主的情報,金山寺里高手不少,你們
動作要快,清理幹凈後就去幫妙筠堵截賊黨。」

  「是……主人,您準備一人留在寺里?」

  「不必管我,你們依令行事就好。」吳征暗暗握了握拳,又拍拍張百齡的肩
膀道:「有些事一定要去做,放心,他們不是我的對手。」

  「是。」

  大秦國有人千里迢迢來到揚州,目的當然是吳征。吳征不露出破綻,就永遠
都誘不出人來,吳征又一定不能放過他。前往歸元山莊的路上,吳征與他交過一
次手,當時局面大亂,對方又有準備,吳征果斷抽身而退。金山寺這里已布局良
久,在此地才是放手一搏的最佳選擇。

  正說間,一只信鴿撲棱著翅膀飛至。短短兩盞茶時分,又有四只信鴿先後到
來。

  「主人,倪,冷兩位仙子已然回轉,正快馬加鞭趕來金山。厲白薇也在火速
返回鎮海城。」

  「嗯,你們等在這里就好,待天明就攻山。厲白薇暫不用去管,他一定會來
金山,來了就放他上山。唔,應該還會有人來湊熱鬧,事情未了之前也不準走,
一道兒都留下吧。」

  「是。」

  「我去金山寺,柔掌門和拙性,章大娘他們在哪兒?」吳征看了看天色,站
在金山寺的地圖邊問道。

  「雲水堂在這里,拙性會在山門處接應。」

  「好。各依令行事。這一回,任何人不得有誤!」

  吳征很少下如此嚴格的命令,也很少不容半點質疑。下令之後他便鉆進密林,
認準了金山寺的方位,穿山越林地奔去。不知為什麽,自從來到金山就有一種奇
異的感覺,似乎有人在暗中窺視著他,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盡落旁人眼里。即
使進了密林之後也不外如此。

  吳征並未感受到危機,這種感覺仿佛天上的神祗正百無聊賴,所以饒有興致
地想看看他唱什麽戲。他展開【觀風聽雨】,林間樹葉沙沙聲,蟲鳴鳥唱聲精彩
紛呈,唯獨找不到這股怪異感應的來源。吳征又閉上眼細想了一遍,確認無虞,
又向金山寺趕去。說來也怪,自此之後這股被人窺視的感應便消失了,仿佛神祗
倦了累了,已不再關註他。

  即使是梵音隱隱,香燭徹夜不斷的金山寺,在深山濃重夜幕的籠罩下也顯得
有些陰森。燭火照在金色的佛像上映出氤氳佛光,可寺院里夜行的梟鳥淒厲鳴叫,
蝙蝠詭異地震動著肉翼,正邪難分。

  吳征在金山寺西南一處院墻上尋著個蓮花暗記,輕輕打了個響指,又拍掌三
下,院墻內傳來三長一短的哨聲回應。吳征翻過院墻,只見拙性又驚又喜道:
「主人。」

  「計劃有變,天明我們就動手。」

  「好,好極。」拙性明顯松了一大口氣,露出喜色來。

  「你們……很艱難?」吳征見微知著,確信左右無人,與拙性躲在半人高的
草叢里低聲問道。

  「恰如柔掌門所言,世間哪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兩日我們苦苦支
撐,倒不是怕了賊黨,就怕露了破綻有什麽差池,打草驚蛇,誤了主人一網打盡
的大事。賊眾有些詭詐狡猾的,多少看出些不妥來。」

  拙性扮演禮佛甚誠的大豪雖絲絲入扣,但要查出金山寺的蹊蹺,難免有些地
方強詞奪理。賊黨不是傻瓜,雖不敢和他當眾翻臉,暗中留神免不了。拙性今夜
出來接應都冒著暴露的風險。

  柔惜雪身負絕色之姿的消息也被賊黨得知,三寶與三行和尚這兩日頗有蠢蠢
欲動之意。——尼姑常見,但美艷的尼姑少之又少,絕色者更是見所未見。蛾眉
皓齒,朱唇玉面的絕色美女剔去一頭青絲,滿面虔誠聖潔,低眉順目。這種一塵
不染的清凈到了絕色女子身上,其誘惑之大難以估量。三寶與三行既知內情,恨
不得立時扒下柔惜雪的面具來一睹真容。幸虧章大娘惡行惡相,又寸步不離,他
們還有所顧慮,否則早已起了沖突,一旦動起手來,難免露出破綻。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這里。」吳征舒了口氣,暗自慶幸幸虧來得及時。說不
放心也不是指責拙性等人辦事不力,而是這里本就最難,最險。

  「午間寺院後門曾開了半個時辰,彼時寺中正在用午膳,無人外出走動。屬
下聽見有嘈雜腳步聲在院中響起,前後約有半炷香時分,依照吳忠所交代,正是
賊黨擄掠了些女子來。浮屠塔頂層有一間樓閣,佛家規矩是供奉高僧舍利子之所,
若非貴客不得擅入。屬下從前在涼州時,平日欲進樓閣清掃,添油,必須從塔側
臨時架起小梯,從偏門進入,樓閣正門只有重大節慶或是貴客來訪才開,一年都
開不得七八回,門把時常銹蝕。這里的正門門把卻油光發亮,屬下猜測那些擄來
的女子就是囚禁此處,既可防止她們逃跑,又讓人萬萬想不到。半月一回,賊眾
進進出出,門把被人手反複摩挲才得如此。」

  「有道理……」吳征點頭贊許,忽然臉色一凝道:「你說這些女子是今日被
押送來的?」

  「八九不離十。」

  「不好,快領我去雲水堂救師太。」

  被吳征在肩膀一推,拙性猛然醒悟。三寶三行既對柔惜雪動了心思,今日又
恰逢寺中賊眾【辦事】之時,這倆賊禿必然不會錯過機會。

  柔惜雪的身份至今沒有暴露,十有八九因為二僧存有私心,想擒住柔惜雪後
先一親芳澤,反手再獻上一位絕色美女,又是大功一件。柔惜雪也正是借著這股
歪心思冒險行事,火中取栗。今夜賊黨既要【辦事】,二賊便不敢再行拖延,若
再不能得手,必然有賊首前來拿人。

  有章大娘貼身照料,拙性在不遠處策應,原本萬無一失。但拙性好巧不巧來
接應吳征,章大娘便孤掌難鳴。只盼現在去得不晚,否則柔惜雪落到賊人手里,
再要去救人就是橫生枝節,計劃又要有變。

  兩人全力施展輕功,如風馳電掣,須臾趕至雲水堂。只見地上被褥散落,腳
印紛亂,二女居住的小屋里已空無一人。一路上毫無聲息,想來兩撥人都保有不
聲張的默契。三寶三行要暗中立功,章大娘不敢壞了吳征的全局,動起手來居然
沒人察覺。

  吳征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左右張望地勢,見這里屋宇樓堂連綿。此刻是深夜,
寺中僧眾俱已睡熟,雲水堂里也有不少掛單僧人居住,他們不敢聲張,只會穿過
右側回廊,向西面的庫房一帶去。

  兩人火速趕去,遠遠就聽見掌風之聲。兩人不敢貿然行事,借著夜色悄無聲
息地摸索過去。

  遠遠只見柔惜雪退在墻角,章大娘擋在她身前,正被四個和尚團團圍攻。

  章大娘滿心氣急敗壞,這四個和尚原本是她對手,但現下拘束太多,既要顧
著柔惜雪,又怕放走了一個和尚。章大娘雖是女子,武功卻走的剛猛一路,尤其
兩只膝蓋,若是全力發出,一膝足以頂死一只牯牛。她絲毫不敢聲張,一來怕引
來更多賊黨,寡不敵眾,二來更怕泄露了身份,壞了吳征大事。這麽一來束手束
腳,一身武功發揮不出三成。被四個和尚逼得手忙腳亂,疲於招架。

  柔惜雪被她護在身後,雙手垂落,一雙直勾勾看著五人相博的眼眸里光芒黯
淡,似乎十分無奈。以她的眼光,當然看出章大娘的武功在敵手之上,只是受她
之累才沒能取勝。這一刻,她的心中想必黯然傷神。

  事不宜遲,拙性向吳征打了個高飛的手勢,又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意即要悄
無聲息地速戰速決,自己的輕功不錯,但比起吳征差了老大一截,要勞煩主人親
自動手,請主人見諒。

  這是理所當然,吳征也不會怪罪他。只是這胖和尚一臉忍不住的狡黠玩味,
分明話中有話,不知什麽個意思。

  事不宜遲,吳征也來不及管拙性。身形伏低,仿佛一只擇人而噬的猛虎悄悄
靠近,又像一片捉不著的影子,在月光下貼地飄蕩。

  章大娘脾氣暴躁,這一場悶架打得滿腔怒火越來越盛。一只勢大雄渾的手掌
始終在面前弄影,這人法號道鑒,按寺中輩分是三行三寶的師叔,也是四個賊和
尚里武功最高的一人。若是平日里,她會悍然回擊,不與敵手狠狠對上一掌,打
得他筋斷骨折誓不罷休。憋悶了許久,忽見一條黑影飄飄靠近,看身形正是自家
主人,她啊地低呼一聲,氣急敗壞地打出一掌。

  放在任何人眼里看來,這都是章大娘怒火燒到了極致,徹底上了頭再也忍耐
不得。一掌拍出一半,她又幡然醒悟一般,大駭間猛然撤去掌力。若是這兩掌拍
在一起,在靜夜里不啻於打了個霹靂,勢必驚動旁人。章大娘投鼠忌器,這一下
吃了大虧,被一掌拍在肩頭,打得咬牙切齒。

  這和尚武功不俗,足有十品以上的修為,遠勝三行三寶的七品修為。這一掌
也極有門道,打在章大娘肩頭也只發出低聲悶響,似乎剛柔並濟。

  章大娘失了手身形一歪,嘴角也流出絲鮮血來。三個和尚趁機猛攻,道鑒則
向柔惜雪抓去。他正得意大喜,料想這尼姑一看就是全無武功之輩,只待手到擒
來,再揭開她的真面目,看看吳忠所言的生平未見之絕色到底美到何等地步。

  忽然身側三寶三行一個軟綿綿地倒地,一個勢如瘋虎狂舞手臂。他情知有敵
來犯,可此前全然沒聽到半點聲息,大駭之中不及回身,一掌已向後拍去。

  這一掌被輕描淡寫地化去,但兩人交手之下,只覺來人內力軟弱,想是一招
擊倒三寶,又要應付三行的攻勢,正疲於應對。大喜之下,道鑒抓向柔惜雪的手
掌簌地收回,一掌向來人胸口拍去。

  三行倒地,道鑒的一掌又被化開,如同先前一樣,輕描淡寫,軟弱無力。道
鑒雖驚不亂,他這一招三式連環,一掌威力大似一掌,第三掌足以開碑裂石。章
大娘已負傷倒地,身邊還有一位師侄三果正向來人猛攻,他這一掌正是絕佳良機。

  只聽道鑒轉過身來低喝一聲,只見來人面貌俊偉,十分年輕,他正打倒了三
果,胸口空門大開。道鑒不及多想,運起全身勁力,一掌拍在他小腹上。

  人之小腹原本極為柔軟,又有丹田要穴,被這樣一只鐵掌拍在身上立時有性
命之憂。但道鑒只覺一掌仿佛拍在一塊鐵石之上,隱隱然剛覺不妙,只覺一股大
力排山倒海般襲至,來人一把扣住他的光頭,將他按在三寶身上。道鑒狂噴鮮血,
嘶聲慘呼,卻被死死按住口鼻,變作低低的悶響。

  「主人。」章大娘做惶急狀,仿佛在主人的眼皮子地下沒能將事情辦妥十分
驚慌,躬著身道:「主人贖罪……」

  「無妨。」古古怪怪,吳征看得一清二楚,章大娘根本不會中那一掌,且彎
腰時目中的狡獪簡直和拙性一模一樣,吳征鬧不清這兩人玩什麽花招,道:「我
們離開這里。」

  「這個……主人,這里暫時無憂。」章大娘抬起頭來,吞吞吐吐道:「遇襲
時走得匆忙,還有些東西留在雲水堂禪房里,屬下這就去收拾,主人稍待。」

  「速去速回。」

  章大娘離去,拙性還在遠遠地做放哨狀,吳征趨前兩步向柔惜雪抱拳鞠躬道:
「師太受驚了。」

  柔惜雪以羸弱之軀深入險境,今日又遇險情難免受驚,吳征心有歉疚,也覺
她可憐,又不知怎生安慰,只能施禮以敬。可這向前兩步,再一躬身,呼吸就此
一窒。

  她們深夜遇襲,穿的自然是入眠時的衣物。柔惜雪一身月白的貼身僧袍,普
通的棉布質地雖是粗糲,卻又十分輕薄。女尼胸前一對兒美乳高聳挺翹,正撐起
胸前的衣衫拱成兩座山峰。且月光之下,仿佛衣衫薄若無物,全然掩不住酥嫩渾
圓。

  更讓吳征尷尬的是,或許方才形勢危急,柔惜雪心中緊張竟至於嬌軀起了奇
異的變化,胸前兩枚凸點正高高漲起,在衣料上頂出清晰的輪廓。吳征一躬身,
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胸前,看得一清二楚。

  「沒有,謝吳先生援手。」女尼的鵝蛋臉低垂,杏仁大眼光華柔和隨著視線
垂落,這一聲居然如少女嚶嚀,仿佛與愛侶久別重逢,既羞且喜。

  吳征揉著額頭,著實被這一下嚇著了。他經歷豐富,柔惜雪的樣子看在眼里,
為何如此也是心知肚明。正叫苦不絕,天地良心,他可從未對柔惜雪有半點非分
之想。但是話又說回來,近來與她接觸甚多,又待她實在【太好】!天大的恩義
砸下來,任她鐵石心腸,難免不動一點凡心。只是這等小女兒的樣子,會不會太
快了些?

  「我把這四人處理一下免得被人瞧見。」吳征兩手各提一具屍體,輕飄飄地
躍起,在院墻上輕輕一點借力,就此翻出寺外,將屍體遠遠拋了去。

  兩人都各自松了口大氣。柔惜雪暗惱竟然如此失態,這股情感已非一日兩日,
由謝而生愛,由敬而生情。歷經滄桑的心靈,在章大娘失手,自家遇險,吳征神
兵天降之後,早已自承,還覺可以坦然面對的情感在胸腔里一瞬間怦然而動,難
以抑制。尤其是身體的奇異變化應聲而起,這副媚態玲瓏的嬌軀曾讓自己無比嫌
棄與厭惡,可現下,卻羞得想抱懷屈蹲,以遮掩薄薄棉衣的羞人。

  吳征將四具屍體拋離寺外,章大娘收拾好貼身之物也剛返回。她朝吳征呶了
呶嘴,問拙性道:「賊和尚,你看主人會不會要她?我老婆子看著就登對得很,
柔掌門這樣貌身份,也配得上主人。」

  「我怎知道?總之柔掌門對主人是情根深種,喜歡得不得了,主人嘛,就不
知道了……」

  「一個清凈修行,人到中年的尼姑,居然會對主人忽然動情,怪哉,怪哉…
…」

  「有甚麽奇怪?主人給了她太多,恩義太大,大到她沒本事還。她不知怎麽
還,又不想不還,成天就想著這件事,想來想去,不免感嘆主人怎地這般有能耐。
女子愛一個男子未必能長久,若是發自心底敬佩,那就乖乖不得了,必然是死心
塌地。最妙的是又來了趟金山寺,嘿嘿,幾天見不著主人,想念更多就成了思念,
哪里還逃得出情網?」拙性乜了章大娘一眼,搖頭道:「你不算女人,跟你說那
麽多有屁用。咱們快些過去以免誤事。」

  「呸!賊和尚說了這麽大一通,哪一點和你修行有關?你他奶奶的又算什麽
和尚?」章大娘罵罵咧咧,腳下不敢慢。近日和柔惜雪一起謹言慎行著裝斯文人,
這一通拌嘴粗口倒是沁入心脾地爽快。

  章大娘抖開件長袍為柔惜雪披上,總算緩解吳征的尷尬。吳征將計劃細述一
遍,道:「拙性大師見了張百齡,就去截殺廟里的賊黨。章大娘護著柔掌門,寸
步不許離,但有差池,唯你是問!」

  「是。」

  分撥完畢,吳征指了指佛塔道:「是這座浮屠塔?」佛塔到了夜間仍級級燃
有燭火,也是寺廟里夜間最為輝煌之所。

  「是。好一座十一級浮屠。」拙性話中有話地譏諷道。

  「走,上去看看。」

  吳征當先探查了一遍,塔中並無僧眾看守,想是添了香油,燃了大香之後就
離去安歇。於是回頭接了柔惜雪,四人一同登上階級,攀至十層。

  十層與十一層的樓閣約有一丈半的差距。這座浮屠塔未建樓梯,若欲登樓閣
正門,同樣需要架梯子攀爬。此時閣樓被一只大鎖鎖閉,吳征隱隱然能聽見里頭
發出些女子的呼吸聲。

  吳征指了指窗外,做了個從塔外翻上閣樓的手勢。上了佛塔之後才發現這里
居高臨下,俯瞰整座金山寺,正是戰事起時絕佳的總攬全局之所。除了去看一看
那些可憐的女子,拿住金山寺藏汙納垢的實證之外,吳征決定就藏身此處,靜待
天明。

  四人翻出窗外,章大娘看了看閣樓處的飛檐,面露難色朝吳征做了個手勢,
意思一丈半的高度,自己輕功平平,一人手腳並用還行,要帶著柔惜雪飛身而上
實難辦到,一不小心還要發出聲響驚動旁人。

  拙性抬頭看天,章大娘垂頭苦臉,吳征抽了抽嘴角,終於明白這兩位下屬拼
了命在尋機讓自己與柔惜雪親近。否則章大娘要背著柔惜雪上去,也有的是辦法。

  吳征暗中抹了把汗。先前遇險,萬萬不敢再扔下她孤身一人,以免再出意外。
見柔惜雪聞言之後並無反對,垂眉順目,他心中異樣也起,低聲道:「得罪。」
單臂環住柔惜雪纖腰,伸掌抓牢了束腰結扣,輕飄飄地躍起。

  吳征的輕功的確已有極高的造詣,衣袂淩風,看看已飄至飛檐。吳征伸手勾
住檐角,忽然感應又起,豁然抬頭向塔頂望去!

  剎身的相輪,剎頂的日月金輪上的寶珠里不知供奉著哪幾位高僧的舍利子。
塔剎尖尖,指天而立,除了青白的明月之外空無一物。可吳征分明有股奇異的感
應,有一雙眼睛正在塔頂居高臨下,俯瞰著自己,沒有敵意,沒有殺氣,只是看
著自己,就像天上正百無聊賴的神祗。

  確信無人,吳征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回去。陡覺方才緊張之下,不自禁地
雙臂發力,將柔惜雪緊緊摟在懷里。那腴潤腰肢,嫩嫩的腹皮,乃至神秘的臍眼
俱在臂彎手掌上取得清晰的反饋。他急忙翻上飛檐,朝閣樓里一瞧,只見九名女
子被塞住了口,蒙住了眼,綁住手腳,七倒八歪地囚禁於此,一名看管的賊禿抱
著把樸刀,已倒在被褥上睡得正香。

  吳征將柔惜雪放下讓她攀住窗棱,輕聲道:「抓穩了,小心些。」

  女子身上淡淡卻沁人的幽香不住鉆進鼻腔,吳征心猿意馬,忙不迭地揭開窗
棱翻身而入。先了結了那名賊禿,接了柔惜雪進入閣樓,再紛紛點了九名女子的
穴道,讓她們動彈不得,發不出聲音。這才解開她們的綁縛道:「你們莫要害怕,
我們來救你們。但是你們萬萬莫要聲張,耐心等待即可。」

  這些女子被綁了好些日,一個個骨酥筋麻,嚇得手足無措。她們見吳征相貌
俊朗和善,還有一個女尼在旁,拙性與章大娘長相雖兇惡些,倒也沒待她們惡行
惡相,知道來了救星,便忙不迭地點頭應承。

  閣樓里備有清水幹糧,吳征忙了大半日,肚中正餓得咕咕叫。拿出背囊中的
肉包子來分與拙性,章大娘與九名被擄的女子,也顧不得身在神聖的浮屠塔,就
著清水大吃起來。

  「貧尼不餓。」柔惜雪貓聲應道,自在墻角處打了盆清水,洗去臉上的易容,
再回身時便是清麗容顏。她被吳征摟了一摟,心跳小鹿亂撞難歇難止。口中貧尼
提醒自己萬萬不可再行失態,可回身就去打理面龐。她雖未經情愛之事,卻是天
陰掌門,見多識廣。吳征雖有些尷尬閃躲,但也不再稱她師太,且方才在飛檐上
不忘讓她站好扶穩,可謂百忙之中仍千般關懷,至今心頭甜意難去。她暗嘆一口
氣,數十年苦修已然破功,但在莊嚴的佛塔之上,她卻格外安寧。

  即使閣樓上四面佛像俯視著她,她也坦然昂首挺胸,不懼佛像五味雜陳的目
光。修行殊途同歸,既然心動意動,面對總比欺瞞佛祖的強。只需善念在心,又
何懼清規戒律。

  唯獨看到吃飽喝足之後,在窗棱邊望著無邊月色,正頭痛地想著無比傷神的
事情,發楞出神的吳征時,她才會羞紅著臉低下頭,垂眉順目,又成了那個犯了
戒條的懷春女尼。——吳征頭痛的當然不僅是日出東方之後的激戰,還頭痛如何
面對柔惜雪的情感,又如何去面對倪妙筠,冷月玦. 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顯然
是左右兩難,進退失據,正糾結無比。陷入情愛的男女任你再負大智慧,莫不如
此。看吳征糾結,柔惜雪心頭甜蜜無比,不敢再想再看下去,忙盤膝坐在蒲團上,
默念起《妙法蓮華經》的《普門品》來。

  佛經有股神奇的安寧人心之力,直到一縷日光射進閣樓,被刺激了雙眸的柔
惜雪才睜開眼來。吳征已長身而起立在窗邊,拙性朝寺門處一指道:「張百齡來
了,屬下先行告退。」

  「嗯,小心,動作快些。」一夜過去,吳征也恢複了平靜。情愛之事似已被
他暫拋腦後,此刻迎著朝陽,仍可見他面目陰沈,雙眉緊鎖,目中隱有怒火翻騰。

  柔惜雪也站到窗邊,二人相視點了點頭。端掉金山寺只是打擊賊黨的第一步,
後續還有很多很多事要做。但這是二人之間的約定,為天陰門,昆侖派的前輩們
報仇。

  情愫被擱置,二人靜靜地看著金山寺。雖是旭日初升,寺中早已有僧人活動。
柔惜雪與章大娘忽然消失不見,雲水堂的執事僧必定罵罵咧咧,道鑒三行等僧人
也不見人影……

  種種蹊蹺事之下,寺門被忽然撞開,張百齡,邵承安等祝家高手,忘年僧等
突擊營精銳,隨著冷月玦殺氣騰騰地沖入寺中。

  迎接他們的,不是驚慌失措,不明所以的僧眾,而是一片在陽光下倒映著五
顏六色的梭子鏢,燕棱刺,甩手箭,鐵菩提,透骨釘……

  「厲白薇!」

  厲白薇被倪,冷二女拖在歸元山莊大半日,至夜才趕回鎮海城。他即刻召喚
四友時才發現暗道被人打開過,四友也已慘死。他不敢從地道去新界小鋪,連夜
趕上金山寺匯合了賊眾,自也猜得到吳征已做好萬全的準備。賊眾不會坐以待斃,
張百齡刻意藏身於山林,一旦展開攻勢賊眾便已發覺,一進了寺門便遭到反擊。

  餵了毒的暗器沾血就要人命。突擊營將士卻早有準備,寺門推開的一刻,八
面大盾已迭羅漢般架在一起,一陣密如暴雨般的叮叮當當聲過後,暗器散落一地。

  「進!」藏身於大盾的掩護之後,於右崢一身號令,舉盾的將士協同共進,
嘩嘩嘩整齊的聲響下已突入寺門。旋即有更多的大盾在他們身後開花般散開,列
陣,組成一堵堅不可摧的盾墻。

  這陣勢足以應對戰場上遮天蔽日的箭雨,江湖人士散亂的暗器如何能傷得分
毫?賊眾聲勢立時減弱。據住了陣腳,盾陣堅實地步步為營突進,賊眾里有三十
余人挺起兵刃向前,欲沖擊盾陣。不待他們近前,盾牌縫隙里突出數十桿長槍,
登時將幾名沖在最前的賊黨紮了個透心涼。

  賊眾見狀發一聲喊,四下散去。倒不是他們不經打,而是聚陣交鋒全然不是
這幫已訓練成軍高手們的對手,只有迫使盾陣散開才行。

  「三人一組為戰,不必留活口,不放跑一人!」軍令又下,不必留活口的意
思,可以不殺,但沒有任何顧忌,屠寺也在所不惜。

  突擊營與祝家的高手們也分散開來,追擊四處的賊黨,片刻間四下都是血光。

  「我該下去了。」轉眼間戰了個把時辰,賊黨傷亡過半,眼看不敵。金山寺
後山也傳來喊殺聲,聽著氣勢,倪妙筠引著突擊營當然也大占上風。吳征向柔惜
雪笑笑道:「你就在這里呆著,大娘保護好柔掌門。」

  「主人放心。」

  「小心。」

  「沒事,我只要去捉一個人,他也不是我對手。」吳征寬慰道,翻出窗棱後
又道:「不要離開這里,我們未必顧得上。」

  他從飛檐上躍下,每下落三層,就在檐角一按緩解墜落,不一時便輕飄飄地
落下地來。激戰正酣,滿地死屍。幾名賊眾高手也與拙性等人打得難解難分,看
武功不比從前在大秦國死於陸菲嫣手上的【雲橫秦嶺】劉萬年差。

  「厲白薇,你出來。」吳征向大雄寶殿緩緩前行,順手料理了幾名賊黨。

  「吳掌門這麽有雅興,單單要找人家麽?」厲白薇嗲聲嗲氣,惺惺作態翻身
躍起,落在大雄寶殿上。

  「果然。」吳征心中暗道,他一現身,那幾名與拙性激戰的高手都開始有意
向寺院邊角退去,大有引開拙性,張百齡等人之意。他目光一閃,朝厲白薇冷笑
道:「還不束手就擒?」

  「咯咯咯,人家就算是輸了,無非逃走而已,吳掌門要人家乖乖地被抓起來,
也為免太笨。而且……」

  「你還是老實些的好,乖乖聽吳掌門的,莫吃苦頭。」連夜趕來,也被留在
陷陣營里的歸元山莊莊主歐正羽見大局已定,便躍在吳征對面,呈掎角之勢夾擊
厲白薇。

  「唉……」厲白薇幽幽一嘆,從殿頂一躍而下道:「無論如何,你們做男人
的總要有風度,總要聽人家把話說完。第一,吳掌門真的很膽大,早知如此,還
不如不與吳掌門玩那些花花心思,可憐人家想了那麽多計策,居然一條都用不上。」

  「第二呢?」歐正羽冷笑著逼近厲白薇,搭起了架勢,抖擻精神要立下一功。

  「第二麽……我只是裝作武功不太好。」

  「其實呢?」

  「其實我隨便都能殺了你。」話音剛落,淒厲的慘叫聲響起,歐正羽胸膛前
鮮血狂湧撲騰倒地,生死不知。

  厲白薇身形如電,幾個起落就要閃出院墻。這人不僅歹毒兇狠,心思也極深,
當日曾拼著受倪妙筠一擊,也要隱瞞武功。方才暴起突襲,歐正羽居然連一招都
接不住。

  吳征眉頭一挑,這人不能放跑,可自己也不能去追。

  「他跑不了。」冷月玦從身側掠過,回頭向吳征道:「你安心做你的事。」

  「小心。」吳征感念地點頭,看冰娃娃一瞬間就追得遠了,這才立定了身姿。

  「還不出來嗎?我所有得力的幫手都被引走,這不正是你希望的?你已經輸
光了本錢,唯一的希望就是拿住我為質,你千里迢迢來到鎮海城為的也是如此,
現在正是最好的機會。」吳征背著雙手,在大雄寶殿前的院子日光下孤身而立。
金山寺的地面已被鮮血染紅,佛像依然莊嚴矗立,大雄寶殿中的三佛祖高聳入雲,
各捏法印垂頭看著這一切。吳征與佛像對視一眼,竟然露出一副極端委屈,氣苦
無處發泄的面容來,眼含熱淚道:「昆侖……可曾虧待過你什麽?你為什麽還沒
有死?為什麽還要來汙昆侖的清白!」

  「你早就知道來的是我,不是顧清鳴?」一人在他背後緩緩現身,說話時習
慣性地抽吸著鼻子道:「這也不能瞞過你?」

  「顧清鳴……算什麽東西,他也配?」吳征合上雙目,竟猶豫不敢回身,似
還沒做好面對來人的心理準備,沈聲道:「你死在昆侖山,我們還是同門。你既
沒死,就是賊黨。我沒說錯吧?」

  「有意思,你怎麽猜到的?」

  「我四歲那年,我娘偷上昆侖山見我。旁人查不出是誰,但你能記住她的味
道。你那口獅鼻天下無雙,聞過了就不會忘記。就算你當時不知是誰,我們出使
長安時你也在使節團里,數次見著我娘沒有理由辨別不出來,當時你就該知道當
年偷上昆侖山的是她。祝雅瞳偷上昆侖山來見吳征,這麽大的事,你連提都沒提
過半句。唯一的解釋,就是你是賊黨,你早就知道我是祝雅瞳的兒子!你故意將
此事瞞著我師尊和顧師叔。」

  「就憑這些?強詞奪理。」

  「當然不止。呵呵,寧鵬翼亡國之後留下【太初歸真心訣】,也多有傳人。
這些傳人隱姓埋名進入各家江湖門派,以待天時。你知不知道?昆侖的【道理訣
】與【娉女玄陽訣】全都出自這本奇功,一脈相承。我想,這是你們寧家的家規,
每一代後人都會被挑選出一些進入各家門派里。我沒猜錯吧?」

  「很準。」

  「你們這一代自相殘殺之後,大秦國是你們的根基,也是最後的希望。朝堂
里有霍永寧,青城派有向無極,那麽昆侖派里一定也有人,當然,比起那兩位要
弱一些,就是你了。」

  「不錯。」

  「我來了鎮海城以後雖沒見到宜知,但是已能猜到是你。能讓宜知方寸大亂
的,唯有你!宜知的授業恩師!也只有你,才能將宜知的【金剛橫眉】模仿得惟
妙惟肖,還精通昆侖多種武學。」吳征嗆啷一聲拔出長劍,緩緩回身,劍指來人
道:「最後一次見面,我最後再叫你一聲五師叔。現在,我吳征以昆侖掌門的身
份將你革出門墻,我要捉你回去,給鎮海城無辜的死難者一個交代,杜~ 中~ 天!」


                                 【未完待續】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1-2-19 15:03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1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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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1-2-19发表于 SIS001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十三章 恩義難全 抱寶懷珍

  夏日晨間的日光依然熾熱,烤得金山寺寬敞的院落地面如火燒。

  虬須滿面的杜中天抽著獅鼻,倒提著根熟銅棍冷笑道:「你的武功如何,老
子再清楚不過。明知老子要誘你孤身一人,居然自投羅網!昆侖上下,果然都是
廢物!」

  「我是什麼都一樣能殺你。」吳征抽出昆吾劍道:「以此劍清理門戶,再好
不過。」

  「嘎嘎,妄自尊大。」杜中天雙手握著熟銅棍一旋,熟銅棍自中央一分為二,
拆做兩只五尺長的長棍。他力大無窮,雙臂將長棍輕若無物地盤旋一舞,棍頭從
地面上刮過,發出毛骨悚然的尖銳聲響。

  吳征捏著劍訣,氣定神閑,隱隱然已有宗師氣度。自得倪妙筠的梳雲之軀後,
他功力再進一層,已踏在十二品的門檻前。正如昔年祝雅瞳稱贊陸菲嫣十二品之
下絕無敵手一樣的強大。杜中天再熟悉昆侖與寧家兩家的武功,吳征亦信心十足。

  杜中天雙棍一舞,再舞,每一圈都刮過地面,發出銳嘯聲間,青磚地面碎石
飛舞著被震裂,留下兩道犁過的印痕。

  杜中天踏前一步,金色的熟銅棍在烈日下幾成兩道光輪,耀目生輝。光輪絞
動,他步步逼近,熟銅棍犁過地面,火星飛濺,銳嘯刺耳,常人心神早被懾住。

  吳征小步後退讓雙目略作適應,忽然一劍刺出,正是光輪之間的縫隙。杜中
天早在等著這一招,雙棍交叉一夾架住長劍再一剪,竟要將昆吾劍奪去。

  吳征及時收劍,方才一招就覺手臂隱隱發麻,知道杜中天一身神力,見他一
棍當頭,一棍掃腿,便飛身而起翻過他頭頂。

  這一下身法極快,杜中天雙棍落了空,也是急速旋過身來,順勢雙棍橫掃,
正巧吳征已蹂身而上。熟銅棍極沈,昆吾劍雖鋒銳卻當不得這等鈍器砸擊。吳征
不敢硬接,只得又是一個翻身避過。這一下進退隨心,收放自如,正是武功大成
的先兆。

  身形剛穩,熟銅棍又如影隨形般砸到,吳征彎腰避過,頗見對這等硬橋硬馬
的武功一籌莫展。杜中天獰笑聲中,雙棍飛舞,竟要將吳征砸成肉餅。

  「中!」吳征腳下弓步立實,上身翻轉,長劍忽然回挑,角度之清奇不可思
議,且又快得不可思議。

  杜中天全然沒想到吳征的功力飛漲如斯,這一劍正中左手手腕,登時手掌一
松,一只長棍脫手而出。

  吳征飛起一腳將長棍踢開,倒提著長劍道:「廢物!」

  「你……你……」杜中天又驚又駭,右手持棍猛砸。

  吳征嘴角冷笑,大喝一聲,側過昆吾劍以劍身逼住長棍,鐺地一聲巨響,長
棍被逼得落不下來,昆吾劍亦毫發無傷。

  吳征一身內力灌註於劍身逼住長棍,杜中天滿面駭然,被強大的內力逼得步
步後退。吳征緩緩道:「本人吳征以昆侖掌門的身份,今日清理門戶!」

  他上身一側,劍鋒順著銅棍削落,杜中天慘叫聲中銅棍落地,竟是連一只手
腕都被齊齊削了下來。

  「綁起來帶回鎮海城!」

  吳征手刃叛徒賊黨,心中一時空落落的,遙想奚半樓領著前輩同門誓死捍衛
昆侖派清譽之時,這人也混在其中。向無極帥兵攻山,杜中天必然暗中害了幾名
前輩同門。心中氣苦,若不是還要留他為楊宜知翻案,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正怒之間,吳征猛然回頭,那股被人窺視的奇異感應又起。而這一回,居然
並未落空,視線里現出一個慢騰騰踱步而出的人影來。

  「咳咳,咳咳。」蒼老的咳嗽聲傳來,佝僂著背脊的老者拄著拐杖,顫巍巍
地突然出現在金山寺里,就像他的腳步聲一樣無人聽見:「吳賢侄,別來無恙。」

  吳征雙目仿佛被針紮了一樣痛,不可思議道:「屠公公?」

  來人正是大秦中常侍屠沖,梁興翰駕崩之後不久,屠沖也辭官還鄉就此銷聲
匿跡,吳征萬萬料不到會在這里遇見他。

  「賢侄還沒有忘記老夫。」

  「沒有,公公此來何意?」

  「來帶賢侄回大秦。」屠沖嘿嘿一笑,揶揄道:「賢侄不會以為憑一個杜中
天就有本事對付你吧?他算什麼東西?也配?」

  難怪厲白薇信心滿滿敢跳出來與昆侖作對,原來這位絕世高手在背後坐鎮!

  屠沖手臂左右一揮,將兩名趕過來的突擊營高手打倒在地,笑道:「老夫自
與賢侄敘舊,你們再上來壞事,莫怪老夫手下不容情。」

  吳征也揮了揮手止住要來幫忙的部從道:「你們不必來了。」他經歷過桃花
山之戰,知道面對十二品高手,人多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會礙手礙腳。他也雖
驚不慌,以他現下的功力,十二品之下全無敵手。屠沖雖有十二品的修為,但年
事已高。遠比不上丘元煥那樣正值盛年,也未必就強過戚浩歌,李瀚漠等人。

  「賢侄好氣魄。唉,觀賢侄的武功,老夫若再晚來一年半載,都不是賢侄的
對手咯。」屠沖拋去拐杖,亮出雙枯竹般的手掌道:「賢侄看來不願就範,老夫
就與賢侄先過兩招。」

  吳征屏息凝神,不等屠沖出招,搶先踏上一步,挺劍刺向屠沖兩脅。屠沖已
到風燭殘年,就算修為再高,身手也不如青壯矯捷。吳征搶個先手,再施展快劍
對敵,不至於一交手就落於下風。

  屠沖身形左晃右擺,吳征一連五劍悉數落空,那鬼魅般趨近趨退的身形,哪
里像個垂暮老人?輕易閃開利劍之時,兀自好整以暇地贊道:「好劍法。」

  吳征心中一凜,屠沖的武功路數與昔年死在他手上的太監楊修明類似,俱是
迅捷無倫,形同鬼魅。他眼見屠沖衣袂一動,不及看清來著,已長劍反挑,斜削
屠沖腰際。

  屠沖的手爪招式繁複至極,又快得目不暇接,吳征全無思索的余地,哪里敢
去見招拆招?昆吾劍使的也是至簡之招,若不能匹敵,便反刺敵手,求一個兩敗
俱傷。

  兩人頃刻間已交手二十余招,吳征雖未落敗,已數次遇險。浮屠塔上柔惜雪
看得分明,一提僧袍就要趕下塔去。

  「師太留步。」章大娘咕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主人吩咐屬下照料
師太,請師太萬勿離開,饒屬下一條性命吧。」

  屠沖忽然現身,章大娘知道厲害,也束手無策。柔惜雪內力全失,下去也是
白白添上一條人命。章大娘不敢攔她,只能磕頭求饒。

  「吳先生命在旦夕,寺里只有我能救他,你還不快帶我下塔,杵在這里作甚?」
柔惜雪情急之下一改隨和之性,厲聲喝道。

  章大娘狐疑地抬頭,見柔惜雪目光銳利得讓她打了個寒噤。情知柔惜雪所言
不差,滿寺上下高手雖多,真要論起來能救吳征的,唯有柔惜雪一人而已。她打
了個激靈,又是砰砰砰地磕了三個響頭,背起柔惜雪一腳踹爛閣樓正門,一躍而
下。

  瘋了般奔下佛塔,遠遠看見拙性與於右崢領著群雄左右為難,柔惜雪喝道:
「你們都退開,退得遠遠的,任何人都不準上來!」身為突擊營的教官與吳府的
重要人物,即使面色蒼白,身形顫巍巍的,柔惜雪下令時自有一番威嚴。她左右
打量,又補充道:「你們上來只會壞事。絕頂高手之爭,你們沒有資格參與。」

  「可……」拙性與於右崢大急,又深知柔惜雪說的是絕對的至理,但要放任
吳征不管,心里無論如何都不甘心。柔惜雪見狀怒瞪,杏目寒光四射,二人心中
一驚,忙躬身後退著道:「是。」

  說話間,吳征與屠沖又過了兩招。這兩招更加險象環生,屠沖的手爪在吳征
胸前揮過,嗤地抓裂了衣襟,爪風讓吳兄胸口上出現四道血痕。

  柔惜雪趕忙拔腿疾奔去撿一柄細薄長劍,心中驚惶又緊張,腳下一時發軟踉
蹌倒地。她不及起身,手腳並用地連滾帶爬到細劍邊,雙手握住劍柄抬臂而起,
劍柄對著小腹,劍尖翹起指於胸口的高度。

  屠沖全然不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他的動作之快不可思議。原本吳征的【道
理訣】長處正在應變奇速,但是兩人功力仍有差距,吳征全力運轉【道理訣】使
開聽風觀雨,依然無法鎖定屠沖的動作。

  屠沖丟下手中破碎的衣襟,微微一笑,衣袖微擺,就到了吳征面前。吳征只
見灰色人影晃動,快得如一團殘影,屠沖這一次出手比前還要更快。他顧不得辨
認屠沖的招式,一劍向他胸膛刺去。

  「嘖嘖,武功真的很好!」屠沖由衷地贊了一句。他的手爪幾乎已抓上吳征
的面門,但吳征的劍刺也是極快,還是攻他必救的要害,迫得他不得不上身一側
以自保,這一抓也就落了空。

  吳征雖處下風,仍欲敗中求勝,當即三劍連環,分刺屠沖面門,胸口,小腹,
正是一招【驅雷擎電】。屠沖兩手空空,屈指連彈,當當當三聲響過,吳征的長
劍俱被彈歪了方位。

  兩人疾風驟雨般鬥在一處,吳征的長劍挾著風雷之勢,虎虎生威地猛劈狂刺,
盡力不讓屠沖緩出手來還擊。吳征氣勢洶洶,屠沖卻好整以暇地避讓擋拆。十招
一過,吳征手中稍緩,屠沖的手爪便從劍影重重中穿了出來,嗤地一聲又在吳征
左肩留下三道血痕。

  「賢侄,內力不濟了呀?」

  吳征的狂攻固然聲勢驚人,要逼住屠沖這等絕頂高手,內力消耗之巨不可想
象。即使以他修行【道理訣】的內力之深厚也無法支撐。屠沖覓得良機,再度反
客為主,吳征又只得苦苦支撐。

  屠沖這一輪攻勢變爪為掌,一改此前的質樸以快速取勝,變得變幻莫測。但
見他一掌拍出,掌到中途肩頭微晃,一化為三。吳征看不清虛實,不敢硬接,只
得退了半步。

  不想這半步空位,三掌忽而化作九掌。吳征的武功畢竟與屠沖差了一個境界,
屠沖還未使出全力,他已左支右拙甚是狼狽,面對這飄忽的九掌失機在先,只得
又退半步。

  兩個半步,三掌已化作十六掌,再退下去恐怕要化作萬萬千千。待屠沖十六
掌又到眼前,吳征長嘯聲中,昆吾劍挾著電光斜削而出,徑從掌影中穿過刺向屠
沖咽喉。他內力不濟,只得閃躲退讓,兩步間調息完畢,內力複又充盈,即刻與
屠沖搶攻。

  屠沖陰聲冷笑,上身一晃昆吾劍落空,他翹起的拇指上長長的指甲已在吳征
的脈門邊。吳征長劍圈轉,自他肩頭削了下來。屠沖雙臂一展極盡變化之能事,
連出兩掌,每一掌又似開山大斧,威勢驚人,登時將吳征的氣勢壓了下去。

  屠沖不再留力,吳征形勢更危。他的武功已接近大成之境,本已幾無破綻。
可屠沖修為太高,在他重壓之下,吳征的武功里又被逼出破綻來。雖小,雖轉瞬
即逝,但在屠沖手下,這些破綻讓吳征險象環生,如履薄冰。

  兩人翻翻滾滾又拆了十余招,吳征已被逼得連連後退,勉力維持著攻勢,卻
出招越來越短,攻不到一尺雙臂便被逼得回招自保,全然處在下風。屠沖尖嘯一
聲,右掌平推,左掌斜劈。吳征招架不住,只能劍刺他右掌,肩頭微晃,與間不
容發之際閃開左掌。

  屠沖後招無盡,右掌彈偏劍鋒,左掌一勾反掌成爪向下一抓,若是抓得實了,
吳征的肩頭就要被抓出五個血窟窿。吳征無奈,百忙中著地一滾,不及轉身,已
忙不疊地反手一連數劍向著背後亂刺。

  吳征破綻越拉越多,敗象已成。屠沖老神在在道:「賢侄還要頑抗麼?」他
渾濁的雙目一瞥在吳征側身後五步開外的柔惜雪,料得她武功全失,已無助力之
能,又是狂攻五招。

  一招,吳征退一步,五招過去,吳征連退五步,直退到柔惜雪身前。屠沖雙
掌分拿吳征兩肩,吳征勉力支撐許久幾乎油盡燈枯,屠沖這一招來得又快又淩厲,
吳征只得又使兩敗俱傷之招,借著兵刃在手朝屠沖胸口刺去。

  「賢侄已盡得昆侖真傳,武功遠勝天下余子,老夫都要寫個服字。」屠沖由
衷感嘆,兩人差著一個境界,還是最大的境界,吳征能堅持到現在簡直難以想象。
在年輕一輩中再無人可與他相提並論。只可惜下一招吳征已無論如何無法接下。

  屠沖以右掌逼住吳征,左掌鷹爪般遞出,仿佛蒼鷹抓向獵物。吳征應付他一
掌已盡全力,右肩處現出一大片空當來,眼見這一抓就要將他拿住,只得又退半
步。屠沖身隨爪走,絕不容獵物逃脫!

  一退一進,兩人激戰間忽然多了柄細薄長劍。不應該有長劍的地方,長劍偏
偏出現在這里。長劍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吳征退了半步,長劍就斜立在他左肩。
劍刃在烈陽下閃著寒光,軟綿綿,沒有半分勁道的一劍憑空出現,登時將吳征的
破綻全數補完。屠沖的左掌若再抓下,必然先被劍鋒所傷。

  「咦?」屠沖撤回掌力,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刺出這一劍的主人。

  嚴格而言,這一劍不是刺出來的,這一劍就等在那里,等著吳征後退,等著
屠沖拍出那一掌。看似簡單,實則已看準了兩人的一招一式與變化,簡直妙到毫
巔。

  化至繁為至簡,在場高手雖多,但僅有一人有這樣的眼力與見識!

  「老夫若沒有老眼昏花,柔掌門已內力全失。」屠沖渾濁的雙目閃出兩道異
芒,捋著長須道:「老夫自與吳賢侄切磋印證,柔掌門何故要來蹚渾水?」

  「吳先生的武功與你不過半步之遙,貧尼內力雖失,眼力仍在,貧尼在這里,
你不能得逞。」柔惜雪還是挺著劍,一般的劍柄於小腹前,劍尖斜翹而上。

  「是麼?老夫倒要試試。二位小心。」

  屠沖枯竹般的手掌再度拍出,這三掌置吳征於不顧,全向柔惜雪拍去。

  「你快走。」吳征方才一言不發,全力運轉【道理訣】,短短盞茶時分內力
幾乎盡複。他明知自己不是屠沖對手,仍奮勇接戰。柔惜雪所言半步之遙為的是
給予吳征信心,這半步不僅跨不過,腳下還是萬丈深淵。

  柔惜雪緊緊抿著櫻桃小口,她全副心神都在吳征與屠沖的招式上,不敢分心
答話,只搖了搖頭,看著甚是倔強。

  吳征一時無奈,更不敢分心,擋在柔惜雪身前,長劍一展將屠沖的三掌全數
接下。此前他與屠沖搶攻失敗後疲於應付,一人還勉力接得下來,現下身旁多了
個柔惜雪就不敢頻頻犯險,只能先穩穩守住,心中暗罵這尼姑真的犟,強練內功
傷了自己,現下還要白白來搭上一條性命。

  吳征原本擅於長力,存了只守不攻的念頭,招式法度更顯沉穩。長劍舞出一
道光圈,屠沖連連猛攻,都被他穩穩守住。又交手了幾招,吳征再度被壓制於下
風,長劍的光圈越來越小,卻弱而不衰,微而不竭。

  當光圈縮至吳征身前兩尺時,兩人之間竟達到一種微妙的平衡,屠沖不能再
有寸進,吳征死死守住。他心中詫異,能守住並非自己憑依策略就能抹平兩人間
修為的差距,而是每每在關鍵時刻,屠沖可下殺招破解自己的劍光時,他都有所
猶豫,或是毫無征兆地變招。時機稍縱即逝,吳征反應神速,借著良機彌補破綻,
穩守劍圈。

  這一陣兩人連拆了五十余招,屠沖向後退了半丈脫出戰團,饒有興致地捋著
長須贊道:「柔掌門高明,真令老夫大開眼界。」

  吳征松了口氣,眼角余光這才見一點劍尖橫在右肩側後方。他猛然回頭,只
見柔惜雪提著細劍,飽滿的額頭上汗珠滾滾而落,幸而一雙細柳青黛眉長而濃密,
才不致模糊了視線。

  稍有喘息之機,柔惜雪猛地提袖抹去臉上的汗水。她武功全失,激戰間消耗
甚大,軟弱無力的單臂拿不住細劍。鐺地一聲劍尖砸在地上,柔惜雪不及抹凈,
忙不疊又雙手握住劍柄,咬牙提起長劍道:「貧尼說過,你不能得逞,還不速速
退去。」

  吳征這才知道,是她一直在自己身旁拾遺補缺,屠沖才顧忌重重。柔惜雪不
能用內力,也使不出什麼精妙的招式,她只是料敵機先,提前將長劍橫在屠沖必
攻,與吳征的破綻薄弱之處。這一柄軟綿綿,也無任何招式變化的細劍,就此在
兩人之間發揮神奇的力量,令吳征穩守,令屠沖無計可施。

  「柔掌門,老夫也說過,老夫此來只為吳賢侄一人,與旁人無關。柔掌門何
必白白搭上一條性命?」屠沖晃了晃右手,五指捏了個奇異的法訣,老態龍鐘的
老太監在此時忽然氣勢大漲,佝僂的身形正在挺直,仿佛頂天立地。

  柔惜雪抽了口涼氣,顫巍巍地踏上兩步,與吳征並肩而立。

  「我的話,你偏要一句都不聽麼?」吳征恨不得揪著柔惜雪的衣領,把她趕
出金山寺,怒道:「趕緊走,趕緊走!」

  柔惜雪抿著唇,又是倔強地搖搖頭,低聲道:「我從前害過你,欠你一條命,
我不走。你別擔心,他傷不了你。」

  「你……」吳征咬得牙關咯咯作響。他早就把壓箱底的本事拿了出來,屠沖
的絕招他實在沒有半分把握能接得下一招半式。這一回不比方才,屠沖一力降十
會,柔惜雪連站立都難,妙招不可能再有用武之地。

  屠沖氣勢不斷攀升,吳征大急,再顧不得許多,伸手去提柔惜雪,想將她遠
遠地擲出去。不想屠沖雙目一瞇,磅薄的殺氣鎖定了他。吳征全身肌肉一抽,猛
然一頓再不敢,也不能擅動。僅是一道殺氣就讓他汗如雨下,若是極招出手,自
己又能接得幾招?支撐得多久?

  念頭剛動,屠沖電射般欺身而上。吳征原不敢貿然硬接,但柔惜雪在旁,屠
沖未必會非要將自己斃於這一招之下,說不定嫌柔惜雪礙事,先將她一掌殺了。

  生死一線之際,吳征腦海里異常清明,長劍斜挑,點向屠沖眉心。與此同時,
柔惜雪的細劍也到,以絕妙的方位指著屠沖小腹。一劍主動進攻,一劍等著屠沖
自己撞上來,兩人從未有過配合,卻有種天生的默契。

  屠沖此前招式變幻莫測,這一撲雖快,手上卻無任何花巧,雙手各出二指夾
住吳征的劍鋒一甩。吳征被一股大力帶偏,向柔惜雪撞去。他足下加力急使千斤
墜在地上牢牢釘住——以柔惜雪現下的身子骨,兩人內力充盈,一撞之下非得要
了她的命不可。

  只是這樣一來,變作吳征與屠沖的比拼內力。兩人武功強弱分明,吳征只覺
對方的指力排山倒海一般壓來,片刻之間汗出如漿。柔惜雪細劍凝而不發,見屠
沖小腹下露出破綻,一劍挑去。她不能動用內力,招式雖奇,卻既緩又軟,這一
劍不指望傷敵,只求逼退敵手。

  果然屠沖尖笑聲中翻身而回,揚了揚手,氣勢越發旺盛。

  吳征全身盡濕,氣喘籲籲,深深提了口氣才不至於委頓於地。柔惜雪不肯聽
話,下一招又該如何是好?

  「柔掌門,下一招你就沒命了,吳賢侄仍然是與老夫一對一,柔掌門真要枉
送性命嗎?」屠沖年事漸高,力鬥之下似也有些疲倦,不急不躁地一邊喘息片刻,
一邊問道。他內力奔湧,一身長衣無風自動,連唇角粘的假須都被吹落了些許。

  屠沖的下一招,不僅要柔惜雪的性命,也要吳征的。十二品高手傲立世間,
若是不顧一切要取一人的性命,就算滿寺高手亂刀齊上,將他砍成肉泥之前,他
要取的性命也一定能取到。

  柔惜雪也知大限將至,她站在吳征身側,偏頭一眼,滿是柔情蜜意,淒然又
如釋重負似地一笑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你幹什麼?」

  女尼軟弱無力的身體,忽然又有了神采,握劍的雙手,忽然又充滿了力量。
柔和沈靜的臉上,卻又有了痛苦之色,仿佛嬌軀正備受煎熬。

  在吳府一住二年余,親眼看著這座府邸一步步地攪動天下風雲,承載新的希
望。柔惜雪深知這座府邸崛起的原因。吳征論武功不是最好,論智慧未必最佳,
可是這座府邸因他而聯系在一起,眾誌成城,齊心協力。他在,昆侖派,天陰門
都可能重放光明。他在,暗香賊黨才如坐針氈。一旦吳征不在了,府邸的能人異
士都將做鳥獸散去,再難同體一心。

  「世間可無柔惜雪,不可無吳先生。」柔惜雪踏上一步,細劍指處,淵渟嶽
峙。

  「你給我滾得遠遠的,在這里礙手礙腳幹什麼?」吳征又急又氣,怒聲喝道。
柔惜雪強提內力,她雖習得【道理訣】中內力不走經脈之法,但修行日淺尚不熟
練。對手又是十二品高手,以她殘破的丹田與經脈,殘存的內力,強運功力只會
一身經脈盡斷,到時就神仙難救。

  柔惜雪目中泛起淚光,柔情無限,還是抿著唇搖搖頭道:「咱們都逃不掉,
同心協力能殺了他。你也聽我一次好不好?他傷不了你。」

  屠沖修為雖高,年事也高,行將就木的身體早已不複巔峰,吳征能支持這麼
久與此息息相關。柔惜雪曾是十二品高手,雖重傷難愈,眼光仍是十二品高手的
眼光,境界仍是十二品高手的境界。吳征毫不懷疑,柔惜雪強提內力,合兩人之
力足以重創屠沖,甚至有可能殺死他。

  但燃起生命之火,同樣豁出了一切的柔惜雪必死無疑。

  吳征雙目通紅睚眥欲裂,大喝道:「滾哪!他娘的給老子滾!」

  柔惜雪抿唇搖頭,珠淚滾滾而下,櫻口小口忽而露出滿足的微笑,即刻又有
鮮血涓滴。

  從前以為生又何歡,死又何苦,現在卻滿心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更想好好聽
你的話,不惹你生氣。

  不聽你話,今後天人永隔,再難相見。可是聽你的話,今日又如何救你?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是你教給我的。」柔惜雪美眸一眨不
眨地盯著吳征,仿佛要把他的音容笑貌都刻在心里。片刻後便如心願已了地回頭,
再也不看吳征。挺劍踏上兩步,捏著劍訣,作勢欲刺。

  吳征心神俱碎,柔惜雪已有替己身死之誌,八頭牛也拉不回來。他不敢妄動
破了兩人間的攻守默契,為今之計只有拼死一搏,尋求一線生機。他隨著柔惜雪
踏上兩步,喉間獸吼般喝道:「給我好好活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柔惜雪心如鐵石,仿佛又成了從前一心侍奉佛祖,六根清凈的女尼,一眼都
不看吳征,只寒著臉盯著屠沖。

  「想不到柔掌門都動了凡心,老夫又開一次眼界。」屠沖手掌凝而不發,掌
中的威勢卻已漲到了極致。此刻,他就像金山寺中唯一真神,俯瞰世間,予取予
求。

  「你懂什麼?」吳征急踏兩步擋在柔惜雪身前,可他也知自己徒勞無功。在
場三人,自己境界最低,破不了屠沖的招式,也想不出柔惜雪的拾遺補缺手段。
自己能做的,唯有竭盡全力消去屠沖必殺一招的大部分威力,柔惜雪或有一點點
保下命來的可能。

  「賢侄是在譏諷老夫了?」屠沖忽而淒然一笑,道:「老夫八歲起就不是個
不完整的人,連女人都親近不得。但老夫也有族中兄弟姐妹,子侄外甥。男歡女
愛與家人親情並無太大區分,老夫還是略懂的。柔掌門若不是對賢侄情根深種,
怎肯風華正茂之時,連命都不想要了?」

  逼人的氣勢越發高漲,十二品高手全力一擊何等驚天動地?吳征已被迫得說
不出話來,柔惜雪唇角的兩條血線也幾未停止,染紅了胸前月白的僧袍。

  「老夫雖娶了妻妾,卻近不得她們,娶幾房妻妾聊為彌補人生之憾事。人活
於世,若缺了什麼,就會加倍對近似的東西珍惜些。賢侄該當懂得吧?」屠沖一
身殺氣中露出溫柔的笑意來,道:「老夫待家人一貫都很好,他們在老夫心中,
也一樣重要,未必就輸於賢侄在柔掌門心中的地位。」

  「我懂。」吳征面目凝肅,聽屠沖說得動情又在理,終於點了點頭。

  「霍向二賊殘害胡兄與胡夫人時,老夫心有余而力不足,徒呼奈何。老夫侍
奉先帝,不敢與朝臣太過接近。但老夫也知胡兄,奚兄俱是赤膽忠肝之士,向來
敬重。二位國之棟梁既死,可憐大秦國現今滿朝都是豬狗之輩……老夫心中之痛,
也未必就輸於賢侄。」

  「大秦如何,與我無關。」吳征冷冷道。

  「是啊……胡兄為國盡忠,昆侖一門忠烈以血洗刷汙名,賢侄已不欠大秦什
麼,大秦與賢侄再無瓜葛,可是老夫一門老幼還在大秦。胡兄奚兄仙去之後,二
賊就視老夫為眼中釘,肉中刺。老夫雖不怕二賊,家中子侄卻是砧板上的肉,老
夫又怎能個個照料得周全?二賊以老夫家人脅迫,老夫不得不來這一趟,望賢侄
見諒。」

  「公公,你們之間的恩怨,小侄心有余而力不足。」吳征摸不清屠沖的意思,
只得將原話奉還。

  「嗯,賢侄能明白就好。」屠沖面色一黯,忽然神色十分沒落道:「二賊逼
迫老夫,有這一回,就有下一回,總要迫得老夫油盡燈枯,力竭身亡為止。老夫
雖不懼二賊,卻又奈何不了他們。風燭殘年,也不像賢侄前程遠大,唯有保住族
人一條心願而已……」

  屠沖越說越輕,吳征與柔惜雪驚異間,只見老人忽然口角溢血,身體軟綿綿
地倒了下去,一身精湛內力消失無蹤,原本已十分蒼老的面容更是一瞬間就現出
縱橫交錯的深深皺紋來。

  「屠公公。」吳征手忙腳亂,一手抱起柔惜雪點了她幾處穴道,兩人一同奔
到屠沖身邊,一摸鼻息,一探脈門,驚道:「公公你……」

  屠沖提起一身功力,這股磅薄的內力瘋狂流轉,大大超過丹田與經脈所能承
受的極限。他卻始終聚而不發,終至經脈盡斷!

  「老夫雖是不完整的人,也想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二賊毀我大秦,老夫
與他們不共戴天,雖力有不逮,又豈能為虎作倀?」屠沖口角里的鮮血泉湧一樣
噴出,含混不清道:「且相比二賊,還是賢侄更叫人信任。何況柔掌門都願為賢
侄豁出命去,賢侄的為人可見一斑了。」

  「公公……」

  屠沖搖了搖頭,微笑道:「你很好,奚兄在天有靈一定會倍覺欣慰。二賊應
承了老夫,只要帶賢侄回去,生死不論,從此就不再與老夫家人為難。呵呵,老
夫哪里信得過?」

  「可是公公也不必如此。」吳征與屠沖交往不算太深,但昔年在大秦國時屠
沖待他不乏照料。吳征闖皇宮時,屠沖也主動放水,暗中助他們突圍離去。又一
故人命在旦夕,說不上悲傷,心中不免黯然。

  「沒用的,老夫不死,二賊不會停手。老夫今日殞命異鄉,傳出去都說老夫
死在賢侄手上,也不算汙了老夫一世英名。」屠沖居然呵呵笑了起來,道:「且
老夫死後,族中對二賊再無威脅,二賊也不必對他們下毒手,倒是兩全其美之法。
老夫心願已了,唯獨想求賢侄一件事。」

  「公公請說,小侄定當盡力。」

  屠沖劇烈咳喘了一陣,嘔出口口鮮血,氣息奄奄地艱難道:「老夫也算饒了
柔掌門一命,請賢侄看在這點情分上,將來若回到川中,請代為看顧屠家一二…
…」

  「公公放心,小侄做得到。」

  「有你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屠沖聲音越發低了下去,眼皮也抬不起
來,喃喃道:「方才試了賢侄的武功,膽色,無一不是上上之選。泉下若見了奚
兄,胡兄,老夫誇一誇賢侄,也好有顏面去見他們二位……只是陛下,老夫如何
見你,陛下,你糊塗啊……」

  屠沖連唇皮都動不起來,猛然身軀一抽散去了全身氣力,就此與世長辭。吳
征長嘆了口氣,脫下衣袍將他屍身蓋住,癱坐於地,一時悵然若失。

  此時倪妙筠,冷月玦才一同趕到,見狀松了口大氣。奔至二人身邊,見吳征
雖疲累,身上無傷。柔惜雪卻是面色蒼白,衣襟染血。

  「師姐,吳郎。你們沒事吧……」

  冷月玦忙去取傷藥與更換的衣物,倪妙筠從吳征懷里接過柔惜雪,掏出方巾
為她擦去嘴角的血絲。

  「沒事?再晚片刻,她一樣全身筋脈盡斷,他娘的神仙也救不回來!」吳征
騰地躍起,不知是不是想把滿腔郁結之氣都發泄出來,氣吼吼地震天響罵道:
「不聽是吧?不聽是吧?啊?你要人為你擔心到什麼時候?為你操的心還不夠多?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柔惜雪低著頭,哪敢去看吳征,被罵得越兇,心里居然越是松快,陡然想到
今日得脫一難,還能與吳征相處,嘴角偷偷露出絲笑意。

  吳征全身發抖,暴跳如雷,罵罵咧咧地尤不解氣,罵得興發,一掌朝柔惜雪
蒼白的臉蛋揮去,要將她抽個耳光。

  倪妙筠吃驚,但見吳征發怒,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柔惜雪低著頭茫
然不知,耳聽風聲抬起頭來,眉眼雖有些委屈,倒也沒閃躲的意思。吳征見她嘴
角尚未拭凈的血跡,胸膛上的朱紅,再念及她方才一往無前的深情厚意,心中一
軟。

  挾著風聲的手掌在蒼白的臉蛋旁頓住,吳征一曲虎口,四指在女尼臉頰上輕
輕一刮,惆悵起身道:「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倪妙筠與回轉的冷月玦目瞪口呆,吳征背著手慢悠悠地離去,沈聲道:「我
還有事要辦,你先隨妙筠回鎮海城去歇息,晚上等我回來。」

  不僅二女,突擊營將士俱都看傻了眼。吳征行知寺門口,忘年僧拱手道:
「大人威武。」

  「就你屁話多。」吳征啐了一口,道:「還不快去做事。」

  將士們一哄而散。寺中一棵蒼天古樹頂端,窈窕的人影轉身悄然離去,臨行
前嬌怯怯地嗔道:「這孩子……」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6165sl 於 2021-2-19 15:07 編輯 ]
作者: L6165sl    時間: 2021-2-25 10:57     標題: 江山雲羅(第11集‧1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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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1-2-25发表于SIS001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十四章 夜入菩提 愛欲還神

  晚風吹動著綠葉,夕陽剛落,明月剛升,皎潔的月光拉長了街市上樓宇綽綽
的影子。

  鎮海城水道縱橫,魚米之鄉,往常即使入了夜,街市上依然有行人如織。繁
華的街市燈紅酒綠,成雙結對的人兒依約出遊。但在今日,整座鎮海城卻看不見
一道人影,金山寺的窩藏大案被揭開,城中宵禁。唯恐在非常之時惹了禍事的百
姓早早都躲回家里,靜待風波過去。

  但鎮海城的美麗並未因此而減色。街市上仍有燈火引向遠方,無人的街道像
天空一樣空曠,燈火就像漫天繁星,夜幕仿佛薄紗,籠罩著這片夢境一般的美麗。

  三層的閣樓,柔惜雪獨自立在夜風中,居高臨下打量著鎮海城。月白的長袍
半僧半俗,夏季的夜風吹在身上倍增涼爽,亦撩起心頭煩惱萬千。

  一份奇特的情感,來得不明所以,破土而出後萌生得如此迅速,快到讓人反
應不過來。即使昨夜吳征忽然出現時,那種悸動般的砰然心跳讓這份情感掀開了
面紗,可柔惜雪並不覺得兩人之間會有什麽不同。身份的差異與隔閡,讓人難以
主動再進一步。這份情感,或許會成為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永遠都不會
有人去戳破,至少柔惜雪不會。

  可是忽然出現的屠沖,生死交關的危機,徹底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平靜。當柔
惜雪舉起細劍,強運內力,再每每不聽話地忤逆之時,吳征的擔憂,怒火與憐惜
同樣再也不可抑制。

  從沒有這樣,坐在三層的閣樓上俯瞰著世界,漫無目的,只為他的一句話就
在這里默默等待。萬事皆有因果,二十年前種下的因害了他,現下心甘情願地受
他制約,正是果報。只可惜,從來沒有一次乖乖地聽過他的話,每一回都把他氣
得瞪眼歪嘴。

  其實在金山寺里,好希望那一巴掌能重重地抽下來。如果能讓他消消氣,讓
他知道自己並不是故意要頂撞他,觸怒他,這一掌多重都挨得。

  柔惜雪陷入回憶里,臉上泛起溫柔又靦腆的笑意,以至於樓梯響起腳步聲也
未曾發覺,一直到來人即將來到三層才驚醒過來。

  吳征哼著小曲,一眼就看見女尼在廊外倚窗而望。柔惜雪豁然回頭間見了吳
征,慌慌張張地起身,雙手背在身後不是,貼在胯邊也不好,最終縮著交叉在小
腹前。心跳如鹿撞,哪里還敢去看吳征,垂下頭時正巧能看見十指不安地勾畫。
剛剛才被他哼唱的曲子所吸引,轉眼間就忘到九霄雲外。

  皎皎明月之下,女尼一身月白長袍,垂眉順眼,櫻桃小口泛著紅玉般的光芒,
肌膚仿佛月光照耀下的霜雪。雖少了一頭青絲的襯托,卻越發顯得恬靜素雅,惹
人憐愛。

  「沒料到事情這麽多,來晚了。」吳征來時的路上有千言萬語,踏上閣樓居
然也會失語。他身邊群芳環繞,可這段情感來得太快,不僅柔惜雪茫然失措,吳
征也一樣千頭萬緒理不清。

  「不要緊。」柔惜雪連連搖頭,卻不敢抬起眉眼,急喘了兩下,低聲道:
「晚飯吃了麽?」

  「哈哈。」吳征失笑。已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這樣毫無營養,如此敷衍的對
話。簡直就像晚間在大街上散步,偶遇剛搬來的鄰居一樣見外與例行公事。這一
笑又讓柔惜雪更加窘迫,忸怩著細細急喘,貝齒咬著唇瓣,六神無主的樣子哪有
從前一派之長的幹練利落。

  「在太守府里吃過了,晚宴有點倉促,菜色倒是很多。我今天忙得慘啦,狼
吞虎咽的。吃完又忙了好一會兒,還抽了點點空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否則一
身酸臭,都不敢來見你。」想起今日的驚險,在金山寺里她以帶傷虛弱的身子舉
起長劍,堅定地站在身旁。以及屠沖蓄勢致命一擊之前,她滿是柔情蜜意,又滿
足,又淒涼的一眼。吳征心中大動,拉起一只秀氣纖長的柔荑道:「你呢?」

  炎夏的夜晚,柔荑的手心俱是汗水,掌面卻冰冰涼涼地微微顫抖。女尼的聲
音就像纖手一樣在顫抖:「我回來後也吃飽了,很累,午後睡了好久才有精神。
傍晚沐浴完了就坐在這里……平常沒什麽要事都是過午不食,習慣了,也不餓…
…你要是累了早些歇息,我的傷不礙事,還要多謝屠公公手下留情。」

  每一句話都讓吳征想發笑,又讓人心疼。吳征搭著她的脈門,確認傷勢無虞
後也不放手,就將那只柔荑夾在掌心,立在柔惜雪身旁與她一同居高臨下打量著
鎮海城道:「剿滅了金山寺大賊窩,又牽出好些小賊窩。果然拔起蘿蔔帶出泥,
哪里顧得上累?」

  柔惜雪心下惻然,暗香賊黨是兩家門派共同仇敵,吳征哪里會嫌累。吳征先
扯開閑話,簡單卻又溫馨,極能安撫人心,柔惜雪紛亂的腦筋略微清明,忽然想
起一事來問道:「屠公公怎麽樣了?」

  屠沖雖是個太監,氣節同樣令人敬佩。其間雖陰差陽錯又讓自己受了傷,但
回想起來,仍是對他的感念更多。若無屠沖的【逼迫】,這份情意將永埋心底。

  「已將他先行入殮,過段日子再秘密運回紫陵城尋一處風水寶地下葬。賊黨
里尋了個與他五官接近的喬裝改扮,不日示眾,對外就說他死在我娘手上。」吳
征心中也有不舍與哀戚,道:「亂世里人若浮萍,想給屠公公風光大葬都不可得。」

  「他是個好人……」柔惜雪滿腹千言萬語,聽到我娘二字,登時啞聲,剛抬
起不久的腦袋又低了下去,漸穩的纖手又輕輕顫抖起來。現下站在她身旁,溫柔
又有趣地說著話體貼她的高大男兒,是自己師妹的兒子,年歲,輩分之差,念及
無一不讓她心驚肉跳。

  「人之好壞不因出身,唯因氣節與心靈。」吳征忍著笑嘆了一聲,又道:
「你的傷沒事,我帶你去逛逛鎮海城。春遊的時候你老躲在馬車里,這一回又諸
事纏身。現下沒甚大事,你也不用老躲著。而且全府上下,只有你一人我還沒有
單獨陪過。」

  「嗯。」吳征提議時用的是不容拒絕的口氣,柔惜雪本就不願再違逆他,又
聽他說要單獨陪同自己,更是芳心可可。

  纖手還在他掌心,只覺他湊到耳邊輕輕噓了一下,示意噤聲。一只強而有力
的手臂環上了腰肢,柔惜雪身子一輕,吳征已摟著她跳出回廊從閣樓里躍下。

  吳征輕功絕佳,即使摟著一人也輕飄飄地在空中渾不受力地滑翔。兩人衣袂
飄飄,似禦風而行。柔惜雪心頭大跳,這一回不像在金山寺躍上佛塔,吳征大喇
喇地摟著她的腴潤腰肢,臂彎回環,大手抱緊。親密的姿勢,加之她已多年不曾
縱高,躍落時失重的身體竟生出恐慌之意來,不自覺地向吳征懷里挨去。

  臂膀結實而穩定,一下子就讓柔惜雪覺得心安。那只臂膀既已擁住了自己,
即便天塌地陷也不會放手。就像她既已偎依在他懷里,即便地動山搖也不會獨自
逃開。金山寺里一場意外,兩人之間心心相印,誰也分不開。

  懷中的嬌軀柔軟而溫熱,額角靠在肩頭,吳征心有所感低頭一看,女尼的一
雙妙目正癡癡凝望著自己。這雙杏仁大眼盈亮如星,閃爍著的柔和光華仿佛星星
正在夜空中閃爍。而兩人大鳥般飛翔,女尼的長袍領口被夜風吹開,依稀可見貼
身小衣包裹里兩座山峰怒聳,正四溢著熟透了的果香。那恬淡虔誠的容顏之下,
卻偏有一具浪蕩傾誘的嬌軀,嬌軀貼身嬌柔,又有誰人能夠把持?

  吳征強忍著在光潔額頭一吻的沖動,報以微微一笑,目光流轉,卻又肆無忌
憚地在眉眼,下頜與領口深處來回掃視。直看得柔惜雪縮了縮肩,又低下頭去。
——不敢去觸碰吳征熱辣辣的目光,也能擋住領口流淌的春光。

  飄出了小院,又飄過兩座房屋才輕輕落下地來。吳征將柔惜雪輕輕放下,攜
著她的纖手信步沿著長街上走去。空曠無人的街道,沒有人會來打擾,柔惜雪也
不怕與吳征的親昵會被人指指點點。街燈卻皆已引燃,遙遙指向長街的遠方。女
尼執掌天陰門多年,向來聰慧,見微知著,立時醒悟過來。

  鎮海城的宵禁固然因金山寺窩藏賊黨一案,但鬧得這般嚴重,多半有吳征的
推手。一來防止賊黨趁亂鬧事,二來也為這一場夜遊。情意雖已入兩人內心,終
究難為世俗所容。何況柔惜雪初嘗情投意合的滋味,哪能沒有女兒家的嬌羞與驚
慌。再沒有比這樣無人卻又燈火輝煌的長街,更讓她感到適然。

  兩人牽手前行,漫無目的,也不說話,仿佛這樣走下去便已足夠,順著長街
一直走到鎮海城城心。比起許多城池不同,太守府的官衙不在城中心,這里立的
是一塊足有兩人多高的石碑,正面上題四個大字「永鎮江海」。

  葬天江養育了大半個江南繁盛之地,可若是江河決口,洪水也會吞沒無數家
園與生命。鎮海城扼江望海,這面石碑便是這座城池名稱的由來與百姓美好的願
景。

  相攜的手變作十指交叉而握,力道也緊了一緊。柔惜雪曾身負絕頂武功,英
華內斂,不為外物所驚。失去內力之後連同這份沈穩也一同失去,除非刻意,身
體會自然而然地表露出情緒來。

  吳征立有所感,手掌也緊了一緊,問道:「你有心事?」

  「永鎮江海……」柔惜雪喃喃嘆了一聲,低聲道:「蒼天憐百姓,近二十年
都風調雨順,不見大旱,也沒有洪澇。否則……」

  亂世之中征戰連年本就是人禍,若再遇天災後果不堪設想。寧鵬翼禍亂世間
之後,風調雨順也算得上不幸中的大幸。吳征以為女尼又動了什麽悲天憫人的修
行人心思,剛要寬慰,就見柔惜雪轉身抬頭,凝望直視他的雙眸道:「我……不
是故意要害你,我……真的沒有旁的選擇。」

  吳征心頭一動,拉著柔惜雪在石碑的基座坐下,道:「我聽你說。」

  「師門里都知道我是個孤兒,小小年紀就被師尊帶回天陰門。但是除了師尊,
也沒人知道我從哪里來,我的父母為何會早亡。」柔惜雪挺直了背脊,卻半垂下
頭,仿佛在頌著一篇經文道:「我生在河東郡的旸縣,一個巴掌大小的地方。爹
爹經商賺了些銀子,家境算得上殷實。家中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說話間,柔惜雪的纖手越發冰涼,吳征將這只柔荑握得越發緊了,想用掌心
里的溫度給她以暖意:「原來你是家中長女。」

  「嗯。爹娘待我們四個孩兒幾乎一般喜愛,甚少厚此薄彼,我們家中其樂融
融。我曾以為一家和樂,可以讓爹娘享盡天倫……一直到我七歲那年,天降暴雨
月余不停,青河泛濫……」

  「噝……」吳征不由抽了口涼氣。若說葬天江哺育了大半個江南,那麽青河
就養育了大半個江北。兩條大河蜿蜒著從西至東,貫穿整個華夏大地。吳征當然
知道青河泛濫會是多麽可怖的事。

  「洪濤淹沒了兩岸郡縣,整個旸縣都泡在兩人多高的水里,我家也沒了……」
柔惜雪眼中有了淚光,強忍著哀傷道:「我們一家六口就趴在一棵大樹上,等著
人來救,等著大水退去。可是沒有人管我們……不僅是我們一家,整個旸縣都是
哭聲和求救聲,可是沒有人來管。那一年,燕秦兩國烽煙不斷,不要說多余的糧
食,就連能來救命的官軍都沒有。我們一家人,就趴在大樹上苦熬了兩天一夜。」

  「官軍應該不是不想救吧?」

  「駐守北方的去了三成,還有六成在與大秦殊死搏殺,剩下的一成又怎麽救
得了青河兩岸無數郡縣。」柔惜雪搖頭悲涼苦笑:「縣城被淹沒,我在樹杈上坐
得渾身酸疼,倉促帶的一點幹糧第一天就已吃完。大樹雖根深蒂固,兩天一夜我
們實在熬不下去啦。那天半夜里又下了場暴雨發了水,狂風大雨,到了天剛黎明
時娘困倦已極,一個失手,早就撐不住的小弟掉下樹,一下就被大水沖得不見蹤
影。我嚇得呆了,娘哭得肝腸寸斷昏厥過去,倒頭也栽下了樹。他們就在我身邊
不遠,我拼了命伸手去抓,卻怎麽也夠不著……只能看著他們被洪水淹沒。」

  吳征靜靜聽著她的回憶。這份情感來得太快太突然,連吳征都措手不及。身
份年齡的差距自不必說,兩人之間甚至說不上有多熟絡,更何況她還是位清修的
女尼。但在此時,吳征只覺是個至情而神聖的時刻。柔惜雪的過去罕有人知,連
與她十分親近的倪妙筠都不清楚,天陰門里從來只說她是個孤兒。然而她並不是
個天生的孤兒,她也有雙親弟妹。這份壓抑在心中多年的回憶今日揭開了面紗,
吳征心跳得劇烈。

  如果從前有苦,你會把這些苦楚向誰人來傾訴?

  石碑下男兒的的背脊挺得筆直,莊重而投入。女尼彎著腰,嬌弱而憂傷。

  「我難過極啦,哭了很久很久,都不知怎生挨到了傍晚。那時風雨停了半天,
洪水也略為褪去,旸縣城里像一個大泥潭。我看見爹爹瞄準根浮木算計了許久,
才對我們說,他想辦法去找些吃的。我當時已傻了,什麽都不知道,還以為爹爹
真的能找回吃的來。他抱住浮木的時候回頭朝我看了一眼,張了張嘴,最終一句
話都沒有說出來,也再沒有回來……」

  「爹爹知道再等下去也是坐以……沒有希望,所以想搏一搏,他很勇敢。」
一段令人心碎的往事,以吳征現在的本事看來,當年柔家均身無武功,也不是大
富大貴才遭致慘禍。可是他完全能體會到他們當年的絕望與悲傷。

  「他可能要囑咐我好好活下去,也想囑咐我照顧好弟弟妹妹。可是……我一
點都做不到……」柔惜雪抹了抹眼淚,一時泣不成聲難以再說下去。

  「你當年還小,天災面前,人力何其微薄,爹爹也知道你做不到,所以才沒
有多言,你的家人也不會怪你。」吳征盡力寬慰,卻總覺言語有些蒼白。但是面
對這等大禍,什麽都顯蒼白。

  「嗯。」柔惜雪收拾好了心情,繼續說道:「爹爹一走就沒再回來,我挨到
半夜才明白過來,爹爹怕是回不來了,災難之下,人命如螻蟻,連洪流中的一根
爛木頭都不如。我好容易才冷靜下來,弟弟又哭了,在樹杈上睡著的小妹已經沒
了氣息,怎麽喚她都醒不來。那棵大樹在水里泡了好些天,已有松動的跡象,我
明白若是再這樣下去,遲早還是要死。」

  「一個七歲的女娃兒,已經很了不起。」

  柔惜雪一把抹幹了淚珠,喘了口氣,似平靜了許多,緩緩又道:「天明之後
大水又稍退了些,我與弟弟說一同抱塊木頭去求生路,他天生就怕水,死活不肯
下樹,也實在餓得丁點氣力都沒了。我不願放他一人呆在樹上,但我更怕像此前
看著家眷一個個地死去。只能咬牙下水抱了塊木頭隨波飄去,看看有沒一線生機。
若能尋著些食水,一定拼了命也要送回來。」

  「很勇敢。」吳征完全能想象一個饑寒交迫的七歲女娃兒貿然下水,會有多
麽大的風險。而且,她連坐著都快沒有力氣,就算取到糧食又如何回得來?除了
勇敢與不甘坐以待斃的一口狠勁以外,這麽做並不可取。話又說回來,當下換了
任何一人,也只有搏一搏這一個辦法。

  「很傻,是嗎?」柔惜雪苦笑著,感激地望了吳征一眼。男兒鄭重地聽著她
的無奈與無知,只把手握得更緊,他掌心的溫度溫暖了自己冰涼的纖手與悸動的
心房。她抿了抿唇,自嘲一笑,道:「我下了水便有些後悔,衣衫泡了水之後,
沈重得像鐵做的一樣。我根本沒有一絲力氣去踢水前行,只能被流淌的大水沖著
走。我的運氣不錯,浮木被沖到城墻邊停了下來,我聽見城頭有人聲,還有煙霧
冒起,趕緊順著階梯爬了上去。」

  柔惜雪目光空靈,陷入回憶里。吳征卻始終註視著她,女尼說到這里,目光
竟露出無比恐懼之色來。她曾為天下武功最強的幾人之一,居然會對小小的旸縣
城頭發生之事念念不忘,且這份恐怖深深地烙印在她心底。連吳征也不由緊張起
來。

  柔惜雪的嬌軀在夏夜里冒出了冷汗,寒噤似地抖個不停,呼吸急促,吳征甚
至能聽見她的牙關打顫聲。她拼力安定下心緒,緩緩道:「城頭上有一口鍋,鍋
下的火焰還未完全熄滅,燃燒的木料潮濕得很,當時還冒著濃濃的黑煙。五個人
圍在鍋旁,聽見我呼救的聲音一同朝階梯口看著我,他們一身臟亂看不清本來的
面貌,我只記得他們的眼神……」

  柔惜雪越發恐懼,嬌軀蜷縮著抱緊想要緩解驚懼帶來的寒意,道:「我看見
鍋里黃黃的湯水,他們也沒有清水,只能就地撈起洪流的臟水做湯。火堆旁有小
半片孩童的殘軀,有一個人正抓起鍋里一個孩童滾爛了頭顱,看見我之後才丟回
鍋里。他們……他們在吃人……他們……他們看著我……」

  饒是吳征做好了心理準備,仍然覺得亡魂都冒了出來。除了為這種人倫慘劇
而毛骨悚然之外,更為柔惜雪而擔憂。即使她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吳征仍忍不
住將她擁在懷里,一邊撫慰著她,一邊也切實感受著嬌軀,仿佛這樣才能將她牢
牢地抱緊,當年那個七歲的小女孩才得以逢兇化吉。

  「我永遠都記得那五個人的目光,我……我見過太多可怕的目光,即使霍賊
的陰險狠毒,都沒有這五個普通人的目光來得可怕……他們已不算是人,他們就
是惡魔……」

  嬌軀顫抖漸弱,變作劇烈呼吸的起伏。熟透了醇甜果香直往鼻尖里鉆,吳征
也沒有丁點心情深嗅一口,只是緊緊摟著柔惜雪。五個驚懼到已絕望的成年男子,
幾天來剛剛大吃了一頓吃了個半飽,驟然間見到一個姿容初長開的水靈女娃兒。
吳征猜得到這樣的目光意味著什麽,——簡直是送上門來的泄欲佳品,獸欲得以
滿足之後,還是下一頓美餐。

  吳征抹了把額角冷汗,再幫柔惜雪擦去她額前的汗水,憐惜地道:「天災人
禍,禮法崩壞,生生地將人逼成了惡魔。」

  「嗯。他們不是人了……我很害怕,但是我知道不能表露出來。可是我半點
力氣都沒了一動都不能動,只能咬著牙站著,一步挪不開,也不敢倒下。我感覺
站在那里就像等死,多挨一刻算一刻。其中一人問我,小姑娘,你家人呢?怎地
一人來到這里。我回答說,一家人在樹上困了兩天,剛有官差把我們救了下來,
官差撐了條小船把我先送來這里,讓我在此等候。」

  「你當年那麽小,做到這些已經難能可貴。」即使這個世界的人都早熟,但
柔惜雪並非出身世家大族。她在七歲幼齡之時連逢劇變,居然還能冷靜下來盡力
博取一線生機,無論聰慧還是勇敢都已顯露出上上之選的天資。

  「就是自作聰明而已。」柔惜雪斜倚在吳征肩頭道:「那五人一齊笑了起來,
笑得好可怕,因為其中有一人就是官差……我的謊話讓他們逮個正著。那人說道,
官差?老子就是官差,連縣尉大人都不知在哪里,老子險些就被活活餓死,還哪
來的官差救你?說著,這五人就撲了上來……」

  吳征摟著她的香肩,聞言手掌一緊,心中更疼。女尼經歷的坎坷已太多,吳
征更不願聽見她幼時除了痛失至親之外,還有什麽傷害。

  「當時我還不懂會遭逢什麽,只在害怕被他們吃了,一顆心就像往深淵不停
地沈下去……」柔惜雪說到這里,緊繃的嬌軀終於松弛下來,道:「他們撲到一
半,就被五顆飛來的石子打中,倒在地上痛呼。」

  吳征也終於放松下來,道:「是你的師尊?」

  「嗯。她足下綁著兩片大木板,借著些浮力踏水而來,恰巧救下了我。但也
沒殺那五人,只哀痛地念了幾篇超度經文後對我說,他們也是為災難所迫,並非
天生就是惡人,他們犯了罪孽自有天意來懲戒。這一場災難已害死無數生靈,她
不願再殺生,只願多積善緣福德,換取更多人不受災厄。」

  「慈悲心腸。」吳征對此不以為然,也沒有去數落柔惜雪的師父,讓她抹不
下面子的想法。

  「師尊對這五人的慈悲未必妥當,只是她的修行。她一生都在追求一手舞劍
斬人心之孽,一手拈花渡人悟佛法之善的境界而不可得,終至壯年時郁郁而終…
…」柔惜雪神思有些散亂,說的話也沒了章法:「她圓寂時喃喃自語,極似……
極似走火入魔之狀,我當時不敢說不敢去深思,現在想起來,師尊的確是著了相
了。」

  「她救了你之後呢?」

  「她給了我一塊饅頭,一袋清水。我當時餓得狠啦就啃了一口,咬下來一小
半。但是想起師傅拿饅頭的背囊只鼓起了一丁點,所剩的幹糧也不多。那袋清水
也輕得很,經不得兩口,我就不敢再多吃。怕害了恩人,剩下的也想留給弟弟。」

  「很堅強。所以你就求你師傅帶你回樹上救弟弟?」極端饑餓之下,居然能
忍住食物的誘惑,七歲的柔惜雪已顯露出堅強的心性。不僅如此,她一瞬間就觀
察得清楚,相信她的師尊從這一刻起就對她刮目相看。

  「嗯。」柔惜雪面色一白,淒聲道:「可能是天意,師傅帶著我趕回時,大
樹已倒了多時,弟弟不見蹤影。三天之內,美滿家庭就剩了我一個孤兒。」

  「人生無常……」

  「不是人生無常。」吳征剛想溫言寬慰,柔惜雪從他肩頭直起身來,半是撒
嬌,半是發嗔地反駁,讓吳征一楞,一時摸不透她的心思。女尼面上一紅,方才
兩人太過親昵,她不敢再倚回吳征肩膀,垂頭低聲道:「雖因天災,亦是人禍。
那天之後我就被接回天陰門,修行了一年就出家為尼。一直到十五歲那年,師尊
病逝之前,屬意待我武功可登堂入室之後,將天陰門交給由我執掌。」

  「這就不能說明師尊她老人家有多高明,換了誰也會做一般決定。」

  柔惜雪不理吳征的趣話與恭維,起身向吳征合十道:「師門養育我成人,教
我本領,待我恩重如山。我無以為報,只有接過重擔,將師門發揚光大一途。我
落在霍賊手中,連死都不敢,並非我願茍且偷生,實在是死不得。萬般無奈,迫
不得已之下,才將你的秘密說與霍賊知曉,以換取殘軀一命。只是說一千道一萬,
我終究是害了你,我……我從未想過要把這份責任推給旁人。想到這件事,我就
心如刀割……」

  柔惜雪淚光盈然,悔恨似也成了她的心魔。吳征起身,仰望永鎮江海四字,
其實柔惜雪與自己有相似之處,都是幼年孤苦入門,也承載了師門的希望。吳征
焉能不明白她的利弊權衡之難?

  「人,最難設身處地。我早已說過,若是易身而處,我會做出與你一樣的選
擇。從前還不知道你的過去,現下知道了,更能體諒些。而且……」吳征拉起柔
惜雪的雙手道:「無論我怎麽諒解你,總是你欠我的,這一點沒錯!但是今日你
已全數還清了,從今往後,再也不欠我什麽。」

  「還清了?」柔惜雪抬頭與吳征對視,想起今日義無反顧地站在他身邊,便
山崩地裂亦在所不惜。那一刻,天下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他更重要,心中寧
定許多。

  「還清了!」吳征微笑道:「若不是你出手,屠公公未必下定決心,他一直
在逼迫我,想讓我拿出更多的東西好說服他。你也是極其重要,甚至是最關鍵的
一環。天陰門掌門的面子,足夠大,也足夠讓他下定決心。」

  「分明與我幹系不太大。」柔惜雪心結依然難解,屠沖的殺心極弱,逼迫吳
征更多的也只是想看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她不願邀功,憑借這一役依然跨不過
心坎。

  「好吧,那你老老實實答我一個問題,答完就算你還清。」

  「那……也不難,未必夠的。」

  「誰說不難?你答出來了一定夠。但是,你不能騙我,不能瞞我,要老老實
實地回答。否則便不算!」

  「我不騙你瞞你。」

  「你先起個誓。算了算了,你心里定然已起過了,不用宣之於口。」吳征清
了清嗓子,帶著難以壓抑的玩味笑意問道:「你……怎麽喜歡上我的?」

  「啊?」一言猶如晴天霹靂,全然猝不及防,就像女尼臉上一瞬間布滿的紅
暈一樣突如其來。

  吳征笑意更盛,口中卻真誠道:「一直到昨夜我尋著你以前,我沒有半點心
思。不是你不好看,吸引不了我。而是我不會對一個落發的女尼動心思,我最不
願的就是強人所難。一個出家人,我平白無故去喜歡人家,要人家左右為難壞了
修行,那叫什麽事?我問你的問題,你覺得很驚訝?你讓我更驚訝,啊~ 不是驚
訝,是驚喜。所以,你現在老老實實地答我,說清了,就算你把欠我的債全數還
清。這樣可好?」

  「好。」吳征的問題險些讓柔惜雪癱倒,如此直白,還要刨根問底,更是加
上了自己難以拒絕的條件,由自己親口說出來,對一個出家的修行人而言,簡直
是不可想象。但柔惜雪不是常人,縱然滿心慌張,仍坦然面對。吳征想知道的事
情,她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吳征現下是滿心期待,能讓柔惜雪這等人物動了真情,實在是一件足以自傲
之事。兩人攜著手又順著長街走去,柔惜雪幽幽道:「我年紀漸長之後,又多受
師尊熏陶,除了報恩師門之外,同樣有渡化世人的念頭。幼時家中的變故,我慢
慢悟得雖是天災,亦是人禍的道理。試想若是太平盛世,縱有天災降臨,朝中有
賢臣出謀劃策,與百姓上下一心,雖不能禦天災之害,卻能救得大多數人命,不
致有那麽多妻離子散……」

  柔惜雪抬頭半羞著臉,輕聲道:「我方才說不是人生無常,就是此意。」

  「中土分裂三國,連年爭鬥不休,太平盛世只在夢中。」

  「在許多人的夢中,但唯有你願意將美夢變成現實,還願意付出一切。」柔
惜雪目光越發明亮如星,射出欽佩與愛慕的光芒道:「來了紫陵城之後,玦兒時
不時都在提起你。說你的不易,說你的誌向,說你的一切,我都在聽。你本可以
成為南面稱朕,但你為天下蒼生計,為百姓福祉計,情願放棄成為九五之尊的機
會,只因這樣,可以早二三十年讓天下大定,太平盛世早些到來。我……從我聽
到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不能心沈如水地看你。」

  「什麽南面稱朕,鏡花水月而已,遲早要落得成階下囚的下場。」吳征對稱
帝全不以為然,也知道無論是涼州的一州之地,還是江州的幾郡城池都翻不起浪
花。用他前世的話說,當個皇帝過把癮就死,當來幹什麽。

  「不。不是!」柔惜雪斬釘截鐵道:「天底下任何一人,就算讓他當一天皇
帝,他也要當。多少人想盡一切辦法,就盼著嘗一嘗稱帝的滋味。以你的聰明才
智,加上昆侖,祝家從前的底蘊,十年的國運總還是有的。我知道,你不僅僅是
不想當皇帝,更因你愛這個世界,你想要早些結束這樣的亂世,讓百姓安居樂業。」

  「我沒有想那麽多。」吳征有些慚愧地一笑,道:「最開始,我只是不願胡
叔叔與師尊的悲劇再重演而已。和你想的一樣,若是太平盛世,這樣的悲劇要少
得多,胡叔叔這樣忠心耿耿的賢能之臣不該死的這麽慘,我師尊這樣的俠肝義膽
之輩,也不該埋骨荒山。」

  「夠了,已經太足夠了。有人日日修行,到頭來一肚子男盜女娼。你從未修
行,所為全是濟世之行。我怎麽不敬佩你,怎能不……時時想起你。」

  「夠了?啊~ 不夠的,不夠的,你這最多算是,叫什麽,叫做留意到我,遠
遠說不上喜歡。後來呢?快些說清楚。」

  柔惜雪心中嚶嚀一聲,嬌軀幾乎軟倒。後來的一切可謂順理成章,吳征卻偏
偏要她親口說清楚。情動之因還可托個大義的借口,說得正氣凜然的樣子,後頭
可全是女兒家柔情百轉的小心思,宣之於口,何等羞人。

  但想要兩人互不相欠的條件,不說又不成,柔惜雪目光迷離。街邊的燈火仿
佛全化作天上的星辰,在身邊熠熠生輝,兩人正行走於星河之間。

  「後來你送了整座天陰門這樣的大禮。師門於我有再造之恩,你卻給了師門
再造之恩。從那以後,敬佩你的為人之外,又加上敬佩你的能為。我雖出家修行,
到底也是女子,一旦動了情就難以抑制。天陰門里女子多,難免會說起情愛之事,
我聽的也多了。她們說女子的情感就是如此,喜歡一個人未必是真,也未必長久。
但若是敬佩他,一定最真,也一生不渝。」女尼纖手顫抖,卻輕輕悄言,緩緩傾
訴,越說越是輕松,越說越覺歡愉。

  吳征一直側頭看著她,看她寧靜恬淡的面龐上印著皎潔的月光,仿佛散發出
聖潔的光輝。說到動情處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讓虔誠的面龐露出些媚色,不由
讓吳征一呆。

  他實在沒有見過多少女尼,像柔惜雪這樣天姿國色的更是生平僅見。他更無
法想象,一名苦修數十年的女尼忽然動了凡心,那種虔誠與嫵媚並存的模樣是何
等勾人神魂。夜風里,女尼雖無飄揚的三千青絲,可柔和的眼眸,垂落如簾的長
睫同樣動人。身上散發出的熟果之香,更是熏人欲醉。

  「你教我獨門內功,教我懲惡方能揚善的道理,在金山寺里我日日夜夜念的
都是你。跟你在一起久了,分開些許日子就極端不適,總覺心里空空落落少了什
麽。昨夜你忽然出現,我……我其實不懂情愛之事,當下就覺得慌慌張張,口舌
發木,頭皮發麻,好像失了魂魄一樣。」柔惜雪回眸深情一望,自責般嗔道:
「我不想那樣失態,但已全然無法控制。」

  「原來如此。」吳征聽完長籲了一口氣,滿心得意又歡喜。女尼幼年之殤不
為人知,也正因種種因緣才促成今日這份情愫。吳征手上一緊,道:「今夜足了,
若有遺漏,以後你再慢慢說給我聽。」

  以後二字有時具備神奇的魔力,那種來日方長的感覺讓人念之就大為滿足。
柔惜雪心中正甜,忽聽吳征道:「我也說個好故事給你聽。」

  戀情伊始總是諸般新鮮,情郎要說故事更讓人好奇。柔惜雪垂著頭跟在吳征
身邊,輕聲應道:「嗯。」

  「從前有位高僧三藏大師,他是十世修行的好人。不遠十萬八千里路途要往
西天拜佛求經,一路多災多難,這一日來到個地方叫做女兒國。」吳征口齒便利,
將故事娓娓道來,說得柔惜雪入了神:「……三藏大師依約在夜晚入宮賞鎮國之
寶,又哪里想得到這件寶貝竟是女兒國王。這國王的美貌足以閉月羞花,在燈下
更是傾國傾城,連三藏大師都動了凡心。哈,眼看著三藏大師就要把持不住,女
兒國國師半道殺了出來,這國師是只蠍子精,想著吃三藏大師的肉長生不老,刮
了道妖風就把三藏大師給擄走,這段姻緣也就半途而廢。當年我聽說書人說這段
故事的時候,還聽了首曲子,好聽得緊,我唱給你聽。」

  「是上樓時哼的曲子?」柔惜雪忽然想起吳征哼著的曲調。他喜好的曲子均
與當世大為不同,曲調與詞均見所未見。但每一首都洋洋盈耳,有些如密林虎嘯
般震撼,有些又如林籟泉韻般悠揚。吳征上樓尋她時,哼著的正是一首聞所未聞
之曲。可個中之溫柔婉轉,情意綿綿,柔惜雪已聽了出來。

  「嗯。男子來唱這曲子不合適,我先唱一遍,今後都你來唱。」柔惜雪的嗓
音綿長婉轉,細膩悠蘊,有出家人所特有的絲竹弦管之調。除非全無唱曲子的天
分荒腔走板,否則一定動聽。

  「我試試。」纏綿悱惻之曲,柔惜雪不敢誇海口,只半垂著頭低聲應了。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吳征
笑吟吟地唱下去,尤其唱到那句「怕什麽戒律清規」時,柔惜雪面色紅了又白,
白了又紅,目光呆滯竟是癡了。

  「學會了麽?」一曲已畢,吳征湊在女尼月白的圓耳邊悄然問道。

  柔惜雪仍沈浸在曲子的情意綿綿與熱辣奔放里,耳邊一熱,半邊肩頸發麻才
回過神來。「啊……會……會了……」

  「那閑暇時你就練一練,改日好好唱給我聽。」以柔惜雪的聰慧,無論詞曲
都過耳不忘,哪還需要吳征唱第二遍。吳征始終貪看她的模樣不停,每說一句,
都邊揶揄,邊欣賞。眼前這個活色生香的女子,在幾月之前還滿面愁容,活得像
個老嫗,五官雖美,又怎及得現下半分?

  「我試試。」

  柔惜雪低聲中,吳征抬頭一望,笑道:「到了。」

  文殊菩薩為佛祖坐下諸菩薩之首,手持慧劍斬斷煩惱,乘坐青獅以獅子吼震
懾邪魔。其法力智慧之高深,甚至是過去無量諸佛的老師。因此世間諸多文殊菩
薩的道場,鎮海城里也有一座。

  「這里不及金山寺供奉諸佛,面積也小了許多。但是在鎮海城的繁華之地,
一樣香煙鼎盛。我從前在成都城做北城令的時候,轄區也有一座文殊院。索前輩
還和那座文殊院有過瓜葛,哎,當時實在沒有想到,這些古剎名寺都是賊黨最好
的隱身之所。」吳征睹物思人,唏噓不已。

  「雨姍……我至今都還不知在成都的內情。」柔惜雪聞索雨珊而淚濕雙目,
心頭難過,恨屋及烏,對這座文殊院難免心頭有所不滿。

  「走吧,我慢慢說與你聽。這里也有文殊菩薩金身,一起說給菩薩聽。」

  吳征攜著柔惜雪的手跨過門檻,但女尼藕臂一抖甩脫吳征的大手,雙手合十
著半垂手進了寺院。吳征以為她是習慣使然,也不勉強。

  「柳前輩領著同門來成都城的途中,曾發生了件怪事,我當時一直不以為意。」
文殊院的僧眾雖俱被捉走待審,空無一人。但香爐里仍有裊裊余香,燭火也尚未
熄滅,長明燈的燈油更足以燒個三天三夜。寺院里依然莊重森嚴,巨大的佛像俯
瞰著每一位進入廟中的來人,令人心神一凜。

  「宜知在市井中莫名其妙招了頓打,打人者被宜知的爺爺拿了直送到我府上
來。這人什麽都不說,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我只好先將他羈押在府上。」

  「嗯。」說起索雨姍,柔惜雪心中雖難過,但一聽惹事倒黴的又是楊宜知,
也不免有些好笑。

  「待柳前輩他們來了成都住下,忽然有一天霍賊來訪,說這人是朝中暗衛,
他查了半天才查到被我關押起來,特來討人。哎,暗衛的事情我不敢沾染,他正
巧借機獨自去提人,一定是那個時候在府上留下什麽暗記,約了索前輩去文殊院
會面。」

  「嗯,有記號……」細節一一對上,柔惜雪心中黯然。最為親近的師妹為了
救她出苦海以身飼虎,代她受刑,同樣是難以邁過的一道心坎。

  「霍賊的手段卑鄙無恥,索前輩遭受其辱。」吳征冷笑一聲,望著文殊菩薩
的金身道:「就在成都城那座文殊院里,賊子們光天化日之下輪番淫辱出家修行
的女尼,菩薩卻還是一般模樣。菩薩在上,弟子敢問一句,菩薩當時瞧沒瞧見,
又在想些什麽?」

  柔惜雪無言以對,索雨珊心思單純,全心修行,可幾番遇辱,賊人又哪里顧
忌她的身份?哪里顧忌諸天神佛的威嚴?她忽然想起一事,期期艾艾問道:「你
……你怎知雨姍遭辱?」

  她同樣虔誠,實在不願佛祖菩薩蒙羞,不免仍抱著萬一的期望。吳征嘆了一
聲道:「因為湘兒,湘兒久為衙門捕快,若是那名女子剛經房事,她都能看得出
來。她與玦兒當場爭執起來,湘兒立誓,若是看錯,她便把自己眼珠子挖出來。
這個……湘兒倒真是從未看錯。」

  吳征面色古怪,柔惜雪臉上一紅。瞿羽湘也是吳府內宅女眷,吳征這個從未
看錯的結論,自是府上諸位夫人之間的旖旎趣事了。

  「之後我們以此為機,誆了霍賊一回,菲菲殺了戴宗昌。回過頭與索前輩對
質,她什麽都不肯說,只勸我娘與你不要再有齟齬,一同振興天陰門,終於坐化
仙去。」陸菲嫣的事因顧盼出走,內宅里誰都知道。吳征也不在柔惜雪面前避諱。

  「雨姍忍辱負重,也是想查出霍賊的真面目。她……她不肯說都是為了維護
我。」

  吳征默然,當年祝雅瞳所有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桃花山上她沒對柔惜雪援手
已表明了所有態度。索雨姍當時就算陳明實情,祝雅瞳同樣不會以天陰門為先。

  「索前輩被侮辱之時,菩薩沒有顯靈,但我還是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
做天在看,有些事,我們該在菩薩座前分說清楚。」吳征踏入正殿,這里供奉著
文殊菩薩金身。青獅足踏祥雲趴伏著,菩薩側坐於青獅背脊,一腿盤坐,一腿垂
下,雙手一持鎮邪除魔的遁龍樁,一捧勸化世人的金色經卷。雙目半開合俯瞰正
殿,明察秋毫,寶相莊嚴。

  吳征上前撥燈芯,添油,點了六根香,柔惜雪陪在身旁,跪於蒲團上敲起木
魚,咿咿呀呀念了篇簡短的經文。女尼平日里大都是垂首低眉,又生就一張櫻桃
小口,說話時唇瓣微張,只見貝齒羅列。現下她一手敲木魚,一手立在胸前,微
揚著頭閉目念經。因此吳征在她身邊燃香時才得以見她那條顫動的嫩舌。

  與常人不同,這條嫩舌的色澤極其特別。常人的舌色多為淡紅,或是深些的
嫣紅,柔惜雪的則不淡也不嫣。即使吳征前世色彩多樣的畫筆里,這種顏色也顯
少見,是在可愛中又顯性感的水紅色。經文駁雜,音調特異,念起來時香舌連顫,
看得吳征即使身在莊嚴的佛堂,面對一名剃度的女尼,依然心中大跳。

  青煙裊裊升起,吳征待柔惜雪的經文念完,分了三支香給她後在蒲團上跪倒,
道:「很多心里話,我當著菩薩的面說,不敢打誑語。你若覺得有甚麽地方不妥,
也當著菩薩的面提出來。」

  出家修行人與眾不同,尤其柔惜雪是正式剃度出家。像天陰門這樣的佛門正
宗,出家之難難於上青天,柔惜雪當年也是歷經重重考驗才得以剃度。吳征與柔
惜雪之間有了情感,自然不能再讓她孤身一人清修,迎回吳府內宅也是遲早的事
情。現下的心願便是讓她還俗,否則有了這一層身份的牽絆,一切都束手束腳,
兩人之間又怎能好好相處?

  「弟子雖不明佛法,也曾聽說菩薩以大慈悲,大智慧,發普渡世間疾苦的宏
願。今日蒙柔惜雪師太援手救得性命,弟子與柔惜雪之間也有情愫在身。有情人
當成眷屬,弟子願誠心迎娶柔惜雪,結百年好合,終生不負。菩薩在上,若有罪
過,請菩薩降罪弟子一人。」

  柔惜雪大吃一驚,萬想不到吳征居然敢在金身之前說出這等「大逆不道」之
言。剃度出家便是終身侍奉佛祖,吳征要她還俗,分明是對佛祖的大不敬,這樣
的罪過如何承擔得來?她驚聲叱道:「菩薩座前不可胡言亂語,誰要,誰要……」

  「有話好好和菩薩說,出家人不要動怒,小心犯嗔戒。」吳征做了個鬼臉,
笑道:「佛祖菩薩俱有大智慧,寬宏大量,既然有情,為何不可?」

  柔惜雪一時語塞,吳征雖沒學過佛法,也不會打機鋒,但每一句都說中佛法
里難以說清之處。女尼定了定神,舉香祈祝道:「貧尼已許下誓言,這一生青燈
古佛侍奉世尊。貧尼對吳公子動情本就犯了戒已是大大不該,焉能錯上加錯再毀
棄諾言。貧尼動情,是貧尼的錯,與吳公子無關,罪業當由貧尼一人承擔,請菩
薩明鑒。」

  「青燈古佛侍奉世尊固然沒錯。但是弟子以為,若世上人人青燈古佛,清心
寡欲,則世上人人無後。不過百年,人族不複存在,其余鳥蟲走獸也是一般。世
間不可無修行人傳播善心善念,同樣要有人傳宗接代。二者各行其法,各行其是,
相輔相成,並無一定的對錯之說。」吳征手掌【辯證法】,說起來頭頭是道,已
經遠超柔惜雪的佛法所學,縱使世上所有高僧齊聚一堂,這一點同樣難以辯駁。

  柔惜雪聽得檀口微張,原來就連吳征選中文殊院,也大有講究。佛法的最高
境界講究六根清凈,無欲無求。文殊菩薩的前世可是龍尊王佛,以文殊菩薩的修
為早可成佛,但他偏偏不肯,只願以菩薩之身救世間疾苦,與觀音菩薩的【倒駕
慈航】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文殊,觀音兩位菩薩所為,又與佛法所追求的無欲無
求境界又背道而馳。吳征想自己還俗,豈非也是一種【倒駕慈航】?來文殊菩薩
面前訴說求允可,從所慮周全上來說簡直令人叫絕。

  可是還俗不是計策是否高明。天底下無數寺院,還俗者眾多,但還俗終究違
背了誓言,傷害了佛法修行。佛門不禁還俗,還俗卻是佛門中的【惡】。

  有惡就有果報,以柔惜雪的身份地位,便是一種大惡。她無法辯駁吳征的理
論,也不願囫圇似地打機鋒混賴過關,心中電閃雷鳴,生出無窮驚懼,唯恐佛祖
震怒即時降下天罰,將膽大妄為的吳征打入地獄。

  她雖已動情,卻從未想到這一步。兩人之間天差地別,即使互知情愫,柔惜
雪也未想過要與吳征發生什麽。吳征摟著她躍下閣樓,又與她長街攜手共遊,訴
說往事時也有些親昵。柔惜雪雖芳心可可,卻不曾想過還要逾越。至於兩人間的
親昵,先動情的是她,罪孽自然由她一人承受。她只消一人承擔因果即可,不連
累吳征之下,心安理得。

  哪曾想吳征比她想得遠得多,也大膽得多,緣止於此顯然不是這個少年郎所
能滿足的。若要還俗,女尼起的因,果報卻將加諸二人身上。柔惜雪額頭滿布香
汗,她對吳征已愛到骨子里,哪肯他沾染上半點罪孽,可要阻止他又全無半點計
策,越想越急,越想越怕。

  「我們心地赤誠,不行惡事,布施人間,與修行人無異。行善,不論是否剃
度出家,為惡,一樣不論是否剃度出家。佛祖寬宏大量,仁德布於天地,連放下
屠刀的十惡不赦者都能見諒,更加不會怪罪我們的。」

  吳征又搬出一套難以辯駁的說辭來,柔惜雪蹙眉搖首道:「不是的。佛祖當
然不會怪罪我們,可凡事皆有因果,你……你會因我牽連受罪孽。」

  「若有,那就這一生多多行善來還,若還不上,那就受吧,我願意。」吳征
笑道,有種無所謂的灑脫,亦有種無所畏懼的決然。

  「罪過,罪過。」柔惜雪抬頭愕然呆望,菩薩的目光和從前一樣,低垂,威
嚴又慈祥和善。與她從前落於賊黨之手,無數次地想詢問一條出路時一樣,永遠
猜不透神佛們的想法與示意。但她依然對報應深信不疑,賊黨給自己的侮辱,一
定會受到報應。同樣,吳征要自己還俗,同樣要承受因果。以吳征的俠義心腸,
菩薩未必會怪罪,但將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女尼慢慢垂下頭,雙掌合十並攏著低聲道:「你一定要我還俗?」

  「沒有啊。」吳征兩手一攤無辜道:「我只是想娶你過門。」

  頭半句讓柔惜雪心中一松,後半句讓她心驚肉跳。想要駁斥他在菩薩座前不
可胡言亂語,可與他真誠又不可置疑的目光一對,芳心怎麽也硬不起來。才剛下
了決心,今後不忤逆他,現下又要對他說不麽?

  「你不後悔麽?萬一,萬一有什麽罪孽因果。」

  「不重要。我舍不得你一人孤苦伶仃,更舍不得你已嘗遍了人間疾苦,今後
還沒人來疼來愛。」

  「罪過,罪過。」柔惜雪又癡了,連手中香被燃去了大半,香灰掉落下來才
驚覺。

  「啊喲。」剛落下的香灰滾燙無比,卻未沾上自己嬌嫩的肌膚。吳征的大手
一伸,將香灰接在手里。看著他被燙紅受創的大手,柔惜雪再無猶疑,舉著僅剩
的香心中祈祝道:「菩薩在上,弟子妄動凡心罪孽深重,然愛慕之心無法稍卻。
吳先生稟性善良待人至誠,是赤誠良善的君子,全因弟子犯戒,又時時以色相勾
引之故才動欲念。一切因果罪孽,俱是弟子一人的錯,由弟子一人承擔,與吳先
生秋毫無幹。」

  她祈祝畢,將一點燈頭般的三炷香插進香爐里,忽然回頭,猛地撲進吳征懷
里。

  軟玉嬌軀,熟果生香,卻很是讓吳征吃了一驚。他再大膽,也從未想過在寺
廟的大殿里與一名女子親昵。但柔惜雪此時全不管自己是個虔誠修行的出家人,
又在菩薩的註目之下。她嬌軀忽而瑟縮,忽而又向吳征挨近倚靠。這瑟縮與主動
之間,嬌軀一會兒轉冷,一會兒又是滾燙非常。

  「你……」疑問未及出口,柔惜雪已將櫻桃小口送了上來。

  女尼失去武功之後,這一送並不快,吳征有無數的方法可以躲開。可這一刻,
他一動不能動。不是柔惜雪拿住了他的穴道,而是那羞澀與鼓足勇氣並存的目光,
帶著無限的誘惑,一點一點地閉上。眼簾隔絕了視線,在燭火下潤濕盈亮的紅唇
便聚焦了雙眼。

  若說目光里的羞意難掩,兩片紅唇便是媚意難擋。女尼素凈的面龐上全不施
粉黛,唇瓣依然如怒放的海棠花瓣一樣鮮潤動人。吳征失了神一樣目送兩片唇瓣
送來,印上自己的雙唇。

  兩人同時電擊般地一顫,女尼的香口雖小,觸感卻分外多肉而厚實。不僅形
如櫻桃,口感亦如櫻桃,仿佛咬上一口就會有香甜的果漿四濺。

  柔惜雪的熱情並非到此為止,吻上吳征只是個開始。她的技巧遠說不上純熟,
可動作卻十分誘惑。櫻桃小口盡力地張開,盡可能地包裹著吳征的嘴唇,吸力之
強,嘖嘖有聲,比之久曠的怨婦還要熱情饑渴。丁香小舌自然而然地從貝齒的裂
隙間吐了出來渡入吳征口中,卻又不像香唇那樣激烈。總是這里一勾便即縮回,
那里一挑又躲了起來。軟糯的香舌滑似遊魚,任由吳征用力吸吮還是合齒去咬,
總叫它一次次逃了開去,怎麽也捉不著。

  女尼雙腿分跨於坐於蒲團的吳征兩側,屈跪起身,藕臂環繞著他的脖頸,轉
瞬間就壓過了男兒。仿佛想將他一口吞吃下去一樣,將男兒按在下方,狠命地親
吻,輕巧地勾挑,靈活地躲避。三而為一,盡享女尼清甜果香的吳征也不知她為
何如此,又是怎麽才能做到。他只知道甜甜的香唇滋味絕美,靈巧的香舌一點又
一點,卻最能勾起欲火。女尼月白的長袍之下,被包裹的奶兒正抵在頜下,又架
於鎖骨上,暖烘烘地散發出濃烈的熟果之香,以最溫柔的彌散之姿,熱烈地侵入
吳征口鼻。

  這一刻柔惜雪表現出的欲焰堪比陸菲嫣,可欲焰並未將她燒化,她的嬌軀依
然時熱時寒,時軟時僵。女尼似投入了全部的熱情,賣弄她並不熟練的技巧。

  吳征雙臂一扣環上腴潤的腰肢,尚未環緊,一雙柔荑便尋了過來與他十指相
扣。藕臂哆哆嗦嗦地舉向肩頭,從上往下,居然將吳征給壓在下方。莫說是一名
落發女尼,便是欲壑難填的春閨怨婦也不致如此。一切都由她主導,一切都要依
她的意思。

  柔惜雪掌控著吳征,吳征也樂得享受。前一刻他急於將香舌吸在嘴里細細品
嘗一番,現下卻由女尼任意施為。她的技巧生澀,但火一樣的熱情足以彌補一切。
不知是否男兒身上雄烈的味道亦刺激了她,柔惜雪吻得越發癲狂。面頰,耳垂,
脖頸,女尼一路吻過,又將吳征的大手置於雙乳上,她松脫了柔荑,急不可耐地
替吳征寬衣解帶。

  「果然是一對全然符合她身份的豪乳。」終於如願以償一探這對美乳。即使
隔著長袍與小衣,全擋不住奶兒渾圓飽滿的形狀,膩滑沈實的手感。也能肆意將
它們捏扁搓圓,還能拂弦似地來回在峰頂的莓珠上挑撥。奇的是,渾身都散發著
欲焰光芒的柔惜雪,經吳征熟練高超的調情手法幾回把玩,乳尖方才硬梆梆地翹
立而起。

  「唔~ 唔~ 」香舌每點向一處便即逃開,濕潤纏糯的水聲總伴隨著柔惜雪的
媚吟喘息。她喘息得又粗又重,深吸氣時兩團豪乳隨著胸腔的鼓起而聳上加聳,
拱得吳征的脖頸傳來深擠的壓迫感。可奶兒又是如此綿軟,好似疼愛已極的懷抱,
既緊,又溫柔。吐氣時壓迫力褪去,奶兒仿佛兩堆酥酪,貼著頸下肌膚滑向鎖骨,
兩層衣物依然不減酥滑。

  劇烈的欲火與喘息,本應低沈的聲音竟有她秀挺的瑤鼻傳出,便如神奇地變
成細弦的音調,尖細而婉轉。舌尖一點,便是一聲嬌喘,二者皆是斷斷續續,若
有若無。

  「好郎君。」柔惜雪的話語說得牙關劇顫,一身汗濕,潮紅的面色忽然潮水
般褪去,連唇瓣都已蒼白。幸好她正側顏親吻著吳征的耳垂,才未被察覺:「每
一夜人家都在想你,徹夜難眠,從你把人家救來紫陵城之後就開始了。人家,人
家早就喜歡你了……」

  女尼終於不再從上而下壓著吳征,她貼著男兒的身體一路吻下。兩瓣美臀也
順著吳征的雙腿一滑而出,屈膝跪地,拉開男兒褲襠伸手一捉。

  吳征自那一摟之後便一直由著柔惜雪,可不代表他對女尼的熱情無所知覺。
他靜靜地等待,享受,這女尼嬌軀軟綿綿,嗅起來香噴噴,吻起來濕噠噠,無一
處不可人,何況還主動獻媚,吳征胯間早已像燒紅的長槍一樣勃脹而起。此前抵
在女尼嫩嫩的小腹上僅是略有撫慰,被柔軟細滑的纖手一捉,更覺焦渴難耐。

  柔惜雪動情之余被唬得一呆。雖說兩人此前的貼身親昵已察覺這根肉龍的粗
大,待親眼一見仍在意料之外。那盤根錯節的棒身,光滑膨大的龜菇,還有獨眼
鬼一樣盯著自己,作勢欲吞的馬眼。每一樣都像男兒一樣風華正茂,年輕有力,
每一樣都讓她心驚肉跳。

  落發修行的女尼並不是一塵不染的清純仙子,她經歷的滄桑困苦常人難以想
象,佛祖給她的煎熬與考驗也遠超旁人。在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里,她甚至已麻
木。換而言之,若不是刻意地麻木自己,又怎能忍受?

  但是見慣了的東西,在這一刻與從前截然不同。對著怪模怪樣之物陌生之余,
又第一回生出想要親近之感。出神片刻,柔惜雪猛然回過神來。女尼雙手扶住陽
根,櫻桃小口輕啟恰巧如龜菇大小,兩片柔唇貼著摩挲過龜菇敏感的肌膚後一攏,
又恰卡在溝壑之間。

  「呃……」吳征喉間悶吼,小巧而厚實的唇瓣肉感十足,龜菇被包裹得嚴絲
合縫。女尼口中又傳來一陣吸力,銷魂的酸麻漣漪一樣陣陣泛起,一道一道地往
來不停。

  可柔惜雪的一含一吸並非僅此而已,當時龜菇膨得又大又燙,她一時難以承
受。閉合的包裹正因小口張得艱難,一陣陣不停歇的吸力正因被龜菇占據了潤口,
呼吸難以為繼,不得不劇烈地喘息。她唇瓣吸吮不停,香舌在口中繞著龜菇打轉,
扶陽的雙手松開,一手去解身上長衫與小衣,一手牽引著吳征的大手貼上胸前。

  適應又僅是片刻,柔惜雪口鼻間一道熱流猛地噴出,吸力又來。這一吸好長,
好久,女尼吸足了氣,不等小衣褪盡,也沒讓吳征好好將那對豪乳把玩一番,便
吞著肉龍向口中深入,直達咽喉。

  喉間嫩肉隨著異物的侵入而劇烈收縮痙攣,適應不來的女尼不住發出窒息般
的喘氣聲,吳征甚至看見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從她頂門滲了出來。柔惜雪星目含淚,
她艱難吞咽著肉龍,還撥開吳征想要扶起她的大手,倔強地將它們引回胸前,捧
住雙乳。

  「莫要……」

  吳征剛勸了一句,柔惜雪也忍耐到了極限,飛快地吐出肉龍,大口大口地喘
息。她抬頭望向吳征,蒼白的面色,淚珠瑩然的雙眸,笑得有些勉強,有些發苦
道:「人家不是清白的身子,早就知道歡好的滋味。人家喜歡,快,快給人家…
…」

  柔惜雪斷斷續續地說著,每說一句,已褪去血色的蒼白容顏又更白了一分。
那段水紅色的香舌性感又可愛,正一伸一縮,朝著馬眼一點又一點,一沾即走,
蜻蜓點水地點著龜菇底部的敏感,點得肉棒一揚一揚地跳動。這樣的動作本已經
誘惑到了極點,何況是一名擁有絕色容顏的女尼。那射出火熱熱情欲的目光里淚
水汪汪,沁出的汗珠順著光潔的頂門滾落,還有因深吞而急促的嬌喘,褪去大半
血色的香唇,楚楚可憐,每一樣都足以讓最清心寡欲的男子生出熊熊欲火。

  她再度含入龜菇,唇瓣嵌入溝壑,潤口像只抽幹了氣的皮杯兒吸得嚴絲合縫,
俏臉晃著圈,讓唇瓣廝磨著龜菇,鼻尖里哼出「唔~ 唔~ 」又低沈又嬌媚的吟聲。

  吳征這才發現媚吟聲並非刻意而為。柔惜雪內力全失之後氣息短促,一旦口
舌侍奉呼吸不暢便只得連連嬌喘,唔唔聲便自然而然地發出。他只盼再多聽一會,
女尼已喘得透不過氣來,無奈松開小嘴,氣喘籲籲道:「人家忍不得了……看見
你,就連片刻也忍不得了……」

  柔惜雪又爬在吳征身上,焦急地將香吻雨點般落在男兒臉頰,死命地將奶兒
擠在吳征的胸膛,一手探在胯下扶著高昂的肉龍沈下腰肢……

  「要了我……」柔惜雪蒼白著面色顫抖道:「人家已浪得不成了……」

  腴潤的腰肢猶豫著,緩緩沈下,分開的雙腿兩向牽引,讓腿心深處的幽谷裂
開一線。敏感的花肉一瞬間便感受到龜菇上騰騰的熱力,不由連連收縮。

  柔惜雪星眸一合,面容一松,認命與解脫般用力向下一坐。主動將肉龍吞入
花穴里,這段孽緣就有了業報之主,他再也不用承擔此事的因果。只是晶瑩的淚
珠忍不住溢出眼眶,一大顆一大顆地順著臉頰滾落。

  腰肢終究沒能落下。龜菇已有小半沒入萋萋芳草叢里,幾乎已碰到柔嫩的花
肉,一雙大手托在臀瓣上,柔惜雪分毫不能再落下。她霍然睜開眼來,只見吳征
雖喉結滾動,幹咽著唾沫,咬牙切齒地忍耐著欲火,目光卻分外清明,全無被欲
火支配的癲狂。

  那目光中有怒火,有憐惜,有責備,更有一股切切關懷的溫柔。柔惜雪猜不
透吳征的用意,面色更白,顫聲道:「幹……什麽……莫要折磨人家……」女尼
拼了命地扭動腰肢,想要掙脫男兒的掌控,可除了以濃密的烏絨搔刮在龜菇之外
徒勞無功。

  吳征搖了搖頭,嘆息著輕聲道:「傻姑娘,你這又是何苦?」

  抱起柔惜雪,將她放在盤坐好的腿上,吳征將傲人的嬌軀一擁入懷,咬著女
尼的耳垂道:「從前的事非你所願,我不會介懷,更不會嫌棄。既然認可了你,
要娶你進吳府內宅,我就會將你和家中所有女眷一樣看待,你不用擔心害怕。這
是其一。」

  柔惜雪的淚水落得更多,一顆顆像斷了線的珍珠。雖是下頜架在吳征肩頭,
溫情暖意卻充塞胸間,蒼白的面色眨眼間霞舉煙飛,明艷不可方物。她刻意獻媚
作勾引狀實是萬般無奈,從前不堪的往事兩人雖未提及過,這份恐懼早已深埋在
她的神魂里。她要接果報,就要表現出自己是個浪蕩女子,可吳征能不能接納一
個浪蕩女子?她更怕吳征嫌棄她的過往。吳府里的女子個個都是國色天香,更沒
人有她這樣不堪的過去,吳征著實不缺她一個。

  一邊獻媚,一邊擔憂,柔惜雪心都沈到了谷底。吳征的一番話正中她心結,
糾緊的心情一下松脫,落下的淚水不知是憂傷從前,還是喜悅於今。

  「但你別得意得太早,我吳府里規矩是不多,每一條都必須得嚴守,若有違
犯,無論你再好都進不來。」吳征順著柔惜雪的臉頰,一點一點地替她吻去淚痕
後,兩人額貼額,鼻尖廝磨著道:「其中就有一點你聽清楚了,我們府上任何事
情不得隱瞞,有難處一定要說,更不得有什麽己身一人承受的想法。說白了,就
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從前不知我不怪你,現下起,你牢牢記住了,不管你
明不明白。」

  柔惜雪又被說中心事。比之前為了掩飾恐懼,刻意去折磨自己,讓自己面色
蒼白來掩飾不同,現下她滿面飛紅,正是最好的掩飾。她怯生生道:「我沒有隱
瞞什麽。」

  「沒有?好哇,你還敢騙人!」吳征難掩戲弄與玩味的笑意道:「你想勾引
我?對不住,我吳大掌門石赤不奪,除非我願意,你勾引不了我。」

  柔惜雪鼻翼翕合,再度慌張起來,不知道吳征要做出什麽驚人之舉。比起吳
征嫌棄自己,她更害怕男兒去承受罪業果報。

  「不過嘛,你雖沒能勾引得了我。我吳大掌門想調戲個俏尼姑,把她調戲得
春心大動就此還俗,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吳征得意地笑得像個輕浮的浪蕩
子,兩指捏著柔惜雪的下頜將她俏臉抬起,不許她躲藏驚慌的目光。

  女尼心中叫苦。方才功虧一簣,還被吳征明察秋毫,現下可怎生是好。她俏
臉又生出緊繃之意,正是血色又在褪去的征兆,百忙中靈機一動撒嬌道:「你才
胡說,你分明已經……這樣了……人家想要……」

  柔惜雪又想起身納入肉龍,卻又被吳征一把按了回去。男兒一不做二不休抱
著她站了起來道:「我坐懷不亂,收放自如,不成麽?」

  「不是,不要……」柔惜雪竭力抵抗,現下武功全失的她又怎是吳征的對手?
男兒輕易地將她翻轉過來,雙膝跪在蒲團上,卻不是為了念經禮佛。女尼四肢下
各有一個蒲團,因此上身趴伏,隆臀高翹而起,雙腿大大地分開,腿心之間一覽
無遺,正是交合歡好時最羞恥的姿勢。

  「叫呀,你再叫呀,就算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只消單臂環扣著
腰肢,任柔惜雪如何扭腰擺臀都逃不開。浪蕩子調戲良家婦女的死皮賴臉與浮華
無形,吳征心中大樂,原來這樣還真的別有趣味。

  「你……你……不要……真的不要……」抵抗徒勞無功,柔惜雪絕望地又落
下淚來。她是真的又驚又怕,文殊菩薩面前調戲落發修行的女尼,這等罪業何等
深重。此前的奇思妙想被他現學現用,女尼悔之無及。

  「真的不要?吳府的規矩可是不能改的,你可別後悔。」吳征惡狠狠地恐嚇
道,目光卻落在柔惜雪的嬌軀上。

  在文殊菩薩座前浪蕩了一番,幾乎什麽都做了就差最後一步,吳征都還沒機
會認真地看清楚這具潔白,曲線玲瓏,兼具骨感與豐盈的性感軀體。

  柔惜雪年歲已不輕,上天給她的關愛幾乎全在這副嬌軀上。都說紅顏薄命,
身為天陰門掌門之尊本不應有如許多的劫難,但她偏偏薄命。這一刻吳征不由感
慨,她有多薄命,紅顏之色就有多美。

  不說體態,光這一身靡顏膩理就艷壓群芳。她雖無螓首,卻生就宛轉蛾眉,
剪去的青絲只讓她更加柔和恬淡,雲容月貌。歲月讓她不再如少女一樣青春逼人,
卻讓這具嬌軀全然成熟。背脊溫雅幾不現骨,常年清淡的飲食又讓她的腰肢仍然
纖細而腴潤。兩片臀兒挺翹而緊致,吳征方才抱起她時只覺表面柔軟若糍,但若
再掐入少許,便有驚人的彈性反震。其豐滿傲人,令兩手握上去全是肉脂,不覺
半分骨質。

  此刻柔惜雪跪趴聳臀,掙紮之下豐腴的臀瓣頻頻甩抖,片刻間又恢複原位,
彈性之佳誘人一嘗究竟。可吳征尚來不及去欣賞她的種種媚態,目光只落在腰後
半只巴掌大小的紋身上。

  柔惜雪的慌張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此,此前她獻媚之時也始終在刻意遮掩。
腰後的這一枚,紋的正是她的兩瓣豐臀。月白的膚色,優美隆起的臀型,還有豐
滿的臀瓣間被遮掩蓋去成一縫陰影的幽幽深溝,躲藏在深溝里的一點粉皺小菊。
每一樣都栩栩如生,每一樣都極具神韻,每一樣都透出一股淫靡艷色。

  吳征不得不感嘆,這枚紋身可謂妙到毫巔,堪稱國手之作。可對柔惜雪而言,
便是屈辱的烙印,淒艷得讓他心中隱隱作痛。

  「我……我……你放開我,先放開我好不好……」柔惜雪便似一片雪花般無
力,可憐地泣訴著。玉腿分開,腿心大方,胯間仿佛在灌進涼風讓人渾身不自在。
更可怕的還是腰際紋身再也遮攔不住,一定已被吳征看得清清楚楚。即使已想過
了千百遍,已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真到此時,她還是怕得心神俱裂。墮入深淵
的過去,不知吳征能否接受得來。

  「不好,當然不好。你方才可是說了謊話,說謊要罰的。」吳征一手按在柔
惜雪腰後撫摸著那枚紋身,一手輕輕地拍打著臀兒,柔聲道:「我們家從來都這
樣,難不成吳府上上下下還要為你一人改規矩不成?你讓我放開你,我還想讓你
不要無謂掙紮,徒勞無功啦。嘿嘿,誰讓我看上你了呢?」

  腰際的紋身處起了奇妙的感應,吳征每摸一下,柔惜雪都要打個冷顫。這一
片原本普通的肌膚忽然之間變得極其敏感,莫說女尼本人,吳征摸在上面,都能
察覺到這片凝脂一樣的雪膚下方,肌理在一陣又一陣地痙攣,發抖。這股反應之
劇烈,力道之強勁,不僅牽引著迷人的兩枚腰眼深渦一凹一陷,連肥嫩的臀瓣都
一道兒抖動起來。

  「不要……再碰那里……求求你,求求你……」柔惜雪已慌張得進退失據。
她並非不識風月的處子,也願意為了吳征放下矜持。可是現下,曾讓她麻木,被
她看做不過是一場苦修的動作全禁不住羞意大盛。僅是覺得羞還罷了,她心底的
一根根刺,一個個深藏的秘密都被吳征看在眼底。女尼又有一種懸於深淵,前途
未蔔之感。

  「要的,內宅的懲罰一貫不重,但是誰都不能免。」

  「啪,啪,啪。」拍打聲極富韻律地響起。男兒的大手極快地拍下,在豐臀
上一沾即走,使得每一下拍打都發出極其清脆的響聲。

  柔惜雪沒半點還手之能,只能任他一手摸著腰上紋身,一手拍打臀兒懲罰。
每拍一下,臀兒都仿佛被無數支狼毫墨筆的筆尖捅了上來。痛感聊勝於無,尖細
的軟毛卻會留下麻麻的刺感。片刻間幾十下挨過,肥嫩的臀兒酥了一樣,猜過去
雪白的臀兒被拍得微微泛紅。

  女尼柔弱而無助,默默地承受著,低泣著垂淚。不知是心中委屈,還是悔恨
再一次功虧一簣,幾乎又有了認命之感。可是現下的失落,認命,比從前落在賊
黨手里,以及拼死反擊失敗截然不同。她承受著懲罰,心中覺得理所當然。低泣
著垂淚,仍在擔憂菩薩座前,他的膽大妄為會遭致怎樣可怖的後果。就連被打臀
兒的淫靡拍擊之聲,那聲聲節奏都完美契合了佛唱梵音。

  心神散亂,柔惜雪抽泣著,一下下的哭音不知不覺間全依著拍打臀兒之聲。
臀兒脆生生地挨上一記,便低泣一聲。再挨上幾十下,低泣聲里哭意盡去,全是
嬌柔不依的春閨幽怨之意。

  「啊……」柔惜雪正意惶惶,忽然被嚇得尖叫一聲。

  「不許亂動。」吳征撫摸著她紋身的大手始終死死按著腰,不讓柔惜雪掙脫,
大有一手掌控的爽快。臀兒被他拍得泛出血色,仿佛月光蒙上一層輕紗。男兒以
手指在敏感的臀肉上打著轉,同時湊上肉龍。馬眼洞口噴吐著熱氣,一口咬上幽
谷上方勃翹起的肉珠,吳征籲了口長氣,大是得意道:「勾引我?你方才甚至都
沒有濕!還是經我之手多番調教才動的情,你自己聽聽這是什麽聲音。」

  極其敏感的肉珠被咬住了撥弄研磨,肉體相連間,果有清露潤滑其間時的咕
唧擦響聲,伴著烏絨卷卷的沙沙聲,實在叫人無地自容。

  這片神秘之地甚是繁茂,郁郁蔥蔥,芳草成蔭,即使在昏黃的燭火下,依然
煥發著黑漆漆的油亮烏光。柔脂嫩肉的膩滑與粗濃烏絨搔上去的麻癢相映成趣,
龜菇只挑弄著肉珠就頻頻跳動,快感連連。此刻女尼也深受刺激,臀瓣一時抽搐
著縮緊,夾出深不見底的臀溝,忽而又失去了力道張開,露出臀心里羞怯的粉菊。
幽谷處那微微翻出,形似收口荷包狀的花唇也不住蠕動著一張一合。微張時露出
酒紅色的嫵媚花肉,濕漉漉的媚肉吐出花汁涓涓。片刻間又似害羞一般收起閉攏,
嚴絲合縫,不見內里春光,不泄半點春露。

  「嗚嗚……」被按在菩薩座前,再說不出半字誑語,柔惜雪撒嬌似地啜泣。
大著膽子勾引吳征時心事重重,全無半分投入。她自忖已做得足夠落力,自家的
美貌也足以令人癲狂,可是吳征雖被挑起欲火,心神點滴不亂。心思全被看穿,
兩人力量懸殊,這些手段在她面前就像小孩子的把戲一樣,待他饒有興致地耍得
夠了,便輕易將自己制伏。柔惜雪趴跪著萬般委屈,又覺一絲欣慰。所托似是良
人,不僅愛意綿綿,更是有擔當。

  「咦,不說話?」輕挑研磨肉珠變成壓實了碾磨,吳征又在兩片臀瓣上各脆
生生地拍了一記,喝道:「是什麽聲?快說!」

  「我……不能害你……」柔惜雪意亂情迷,又有種被逼得走投入路的艱難,
抵受著肉珠傳來的陣陣酥麻,與動情時媚肉蠕動,花徑里巨大的空虛感咬牙道:
「放過我,不要再……啊……」

  一點理智隨著肉龍忽然間直貫體內戛然而止。龜菇只向上一挑,擠開洞口緊
窄的小肉圈,拌著濕滑的花汁劈波斬浪般一沖到底。充實的快感,媚肉被摩擦,
熨燙的刺激令女尼尖叫一聲,上身猛然揚起。壓在腰後掌控著她的大手忽地松開,
趴跪於地的柔惜雪就此彈了起來,豐臀斜坐,將肉棒吃得又深又緊。

  兩只大手從腋下繞過抓捧起豪乳向後一抱,吳征貼了上來輕咬著柔惜雪的耳
珠道:「我偏要。」

  柔惜雪軟綿綿地倚在吳征身上。男兒的胸膛結實而溫暖,落在這樣的懷抱里
胸背相貼,背脊仿佛被燙化了一樣,松弛得再沒半分氣力。貝齒咬著唇瓣,失神
地合眼,任由他輕咬著耳珠,揉捏著豪乳,逗弄著莓珠。塞滿了花徑的肉棒已被
裹得嚴絲合縫,但柔嫩的花肉並不能阻止棒身跳動,讓龜菇挑逗著花心軟肉。

  無力的嬌喘間,柔惜雪微微睜眼,正與文殊菩薩俯瞰的目光對視。淫靡的姿
勢,赤裸的交纏,清心寡欲的大殿里彌散著最原始的欲望,菩薩的目光還是那樣
難以捉摸,不置可否。

  「為什麽要這樣強來……非要逼我害了你麽……」柔惜雪泫然落淚,藕臂環
在胸前抱著吳征的臂膀,生怕他松開,生怕下一刻就再也抓不著。

  「我不覺得。我們情投意合才動的欲念,本就該當玉成好事,可沒有誰害誰。
而且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現下不正是麽?」歡好為二人之樂,若佛祖要降罪,孽
果要報應,兩人已是誰也跑不了。吳征輕聲道:「知不知道我第一次心動是什麽
時候?」

  在佛堂里表白心意,簡直是至為大逆不道,卻又至為虔誠。菩薩面前不可打
誑語,絕不是說些好聽話來哄人。柔惜雪無奈地認命一般,心中又甜甜地道:
「是我舉劍站到你身邊時麽?」

  「不是。」吳征松開耳垂,順著細長彎彎的脖頸吻在香肩上,手中把玩豪乳
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道:「是在陷陣營,我看你想恢複武功孤苦可憐的時候。那
天你的樣子,就和從前的菲菲,還有玉姐姐相似。那天你的奶兒可是泄了些春光
出來,不該看我也看了。當日可說不上什麽情意,單純看到小半只奶兒的時候,
就覺得實在好看。天陰門掌門的地位有多尊貴,這對奶兒就有多好看。哎,你看
看你慌慌張張,一直到現在,我都沒能好好地將它們看清楚,我可是想看好久了。」

  兩人黏在一起,好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開。柔惜雪周身不停滲
著汗珠,水光燦燦,她無力地道:「對不起,我不想拂逆你的……」

  「今後就沒有對不起。總之我調戲了你,你動了情又勾引了我。佛祖有靈,
必然不會降罪心心相印的戀人。」

  柔惜雪迷茫無力的目光忽然一亮,吳征離經叛道的話每每為她撥開重重迷霧,
這一次仍然如此。既然惹了果報罪業,情投意合才是減輕的唯一途徑。佛法雖修
的是清心寡欲,但也不禁人間真情。浪蕩子調戲良家,淫娃蕩婦勾引良人是罪,
自己未嫁之身,吳征甚至也未婚,傾心相愛又何錯之有?

  女尼側過脖頸與吳征對視,只見他嘴角含笑,滿目都是憐惜的光芒。柔惜雪
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重重一咬唇瓣,脫力的嬌軀像忽然煥發了生機。星眸里神采
奕奕,脈脈含情,就這麽半扭著身,噴吐著香甜的氣息嬌軟道:「要我。」

  夢寐以求的豪乳就在掌心,卻全然難以掌控。碩大的渾圓里像灌滿了漿汁,
被一只薄皮水袋裝起,一揉一捏,脂滑四溢。從肩頭向下看去,其形圓潤,每一
處都是完美的弧度。峰頂上兩顆梅瓣同樣圓潤如珠,此刻正脹成玫紅色傲然挺立。

  吳征挑撥著乳尖,把玩著美乳,柔惜雪已扭動起腰肢前後迎湊起來。她失了
武功身上乏力,現下的姿勢實在難以腰腿發力以讓肉龍在花徑里抽送,只能扭腰
擺臀,讓深嵌體內的肉棒像只藥杵一樣碾磨翻攪。

  「唔~ 唔~ 」短促的媚吟聲線不變,卻遠非先前的刻意可比。個中情意之深,
欲望之濃,似從魂魄里生成,再自胸腔里被擠得排溢而出,聲聲驚魂。

  兩人就像一同中了春藥。柔惜雪星眸半閉春意滿滿,微嘟著唇吐出香舌乞憐
著索吻。可愛又性感的香舌像晨露中的花枝般招展,急促呵氣時熟果香風越發濃
烈。吳征忙不迭地一口捉住,終於能將大段軟爛丁香吸在口中品評。時而細吮,
時而重吸,滋味比最好的糯糍還要香甜綿軟。

  柔惜雪的熱情不減半點,趁著吳征扁唇吸吮香舌,櫻桃小口奮力地張開去包
裹男兒的嘴唇,竟有些急不可耐,又顯香艷無邊。一雙藕臂無處安放又靜不下片
刻,只在吳征身上亂抓。

  好生把玩了一番豪乳,香舌也品得心滿意足,偏生女尼熱情如火,四片唇瓣
像被粘住了一樣分解不開。吳征一手捧緊了雙乳,一手向下摸在柔惜雪的臍眼上。

  女尼面色一變,大力吮吸的香唇忽然一緊。這里有一幅更加淫靡不堪的紋身,
她的臍眼圓潤小巧,恰如幽谷洞口。這枚紋身正以此為心,圍繞著臍眼紋出她收
口荷包一樣艷麗的花唇。

  與腰後一樣,小腹被吳征點中,同樣起了奇異的反應。臍眼仿佛化作幽谷洞
口一樣的敏感,引發花徑肉壁急劇的痙攣,猛烈地吸吮著滿貫的肉龍。

  「這里……這里……」柔惜雪終於松開櫻口,又羞,又急,又怕地道:「能
不能不要這樣……我害怕……」

  「狗賊不是個人。」吳征恨恨地罵了一句,話鋒一轉道:「但是拋卻他為人
而言,前面還未看過不好品評,腰後那一枚紋身倒是巧奪天工。老實說,紋得不
錯,為夫很喜歡……」

  「啊?」柔惜雪萬料不到吳征對這處烙在她神魂深處傷疤,吳征居然如此評
價。她泥塑木雕一樣聽得傻了,霍永寧給自己留下的印記,深以為恥,吳征卻說
丹青妙筆。這這這……柔惜雪全然沒了想法。

  「藝術價值很高,兩三層樓那麽高啦……」吳征十分鄭重地皺眉沈思片刻,
道:「仇歸仇。但咱們家不欠旁人的,下回見著霍賊,兩幅名畫的酬勞不能不給。
你說多少合適?我看一幅五千兩銀子是當得上。」

  「太……太多了點……費先生的大幅水墨山水畫,最貴的也只值兩千兩。」
柔惜雪楞楞地順著吳征的思路【出謀劃策】,此時此刻居然研討畫作價值,簡直
昏得不能再昏。

  「嘖。我娘子的嬌軀,哪個山水比得上?就值兩千兩?做夢!」吳征不滿地
一瞪眼,道:「從現在起,我不僅是你的夫君,還是你的主人。從前的事情我既
往不咎,但是必須分割清楚。這兩枚紋身就是我花錢請他紋上的,我的,記住了
沒?是我要紋的!媽的,可惜老子自己沒這份手藝!」

  柔惜雪想著好笑,心胸里又有不知何來的暖意蔓延,一切都是那麽荒誕,一
切都是那麽莫名其妙。霍永寧給的就是屈辱,為何吳征想要的,便成了理所當然,
一下子就能接受這處神魂之傷。不對,好像已經已不是傷痕,而是一份甜蜜的印
記。

  「雪……雪奴記住了……」柔惜雪失魂落魄地應了下來,不僅應下這兩枚紋
身是吳征的主意,還應下了他是自己的主人。對這位新主人,她千肯萬肯,再不
覺得恥辱。可是話一出口,女尼面色又變了變,懊悔不已。雪奴二字的刺耳,在
桃花山上她也曾這樣自稱,那一次對著的可不是吳征。吳征再怎麽寬宏大量,又
怎能忘記當時那一幕?

  「嘖,哎……」果然吳征大是不滿,滿臉嫌棄,啪地又在柔惜雪的臀股間來
了一掌。

  女尼又急又怕,泫然欲泣間,吳征痛心疾首道:「堂堂天陰門掌門,連起個
名字都不會?霍賊自負才學,也他媽的狗屁不入流。雪奴,雪奴,我在紫陵城扔
塊石頭,能砸中十個八個雪奴信不信?」

  柔惜雪想哭,又覺好笑。吳征這話沒有半點誇張之處,大戶人家里豢養的奴
婢,叫雪奴的隨處可見。

  「失望,好生叫人失望。」吳征搖著頭低喝道:「今後不許叫這兩個字。」

  「是……我……我不知怎麽起名字。」柔惜雪委屈得櫻唇都嘟得老高,從未
經情事,哪里會去起什麽名字?

  「這樣……今後在內宅里呢,我就叫你惜兒。時時提醒你多愛惜自己,為夫
也會多多疼惜你。」吳征捏了捏她秀挺細潤的瑤鼻,又壞壞一笑道:「等到了私
下相處嘛,嘿嘿,你徒兒叫冰娃娃,你這一身好肉……柔……就叫你肉娃娃吧。」

  惜兒二字情意濃得化不開,肉娃娃一聽就覺得萬般淫靡,讓人羞得無地自容。
柔惜雪應承不是,不應承也不是,喉間像被什麽東西堵住,愕然不知所言,只覺
淚珠又模糊了視線。

  吳征擦了擦她的眼角,道:「現在為夫要嘗一嘗惜兒這身好肉,肉娃娃肯不
肯?」

  就像控制人心的靡靡之音,柔惜雪落著淚連連點頭,撐著吳征的雙腿艱難而
毅然起身。綿密的花肉與肉棒你儂我儂,黏連著萬般不舍,好不容易才分開。女
尼的幽谷洞口一時難以閉合,媚肉開合淫靡無端,吳征的肉龍上則是濕濕嗒嗒,
閃著晶亮的水光。

  柔惜雪再一次跪在吳征身前俯下腴腰,奮力大張櫻桃小口,將龜菇與唇瓣嵌
個嚴絲合縫。她左右搖晃著臉龐摩擦龜菇溝壑,再不需逃避,星眸抬起註視著吳
征,嬌聲嬌氣含混不清道:「主人喜不喜歡……」

  「喜歡……惜兒好厲害……舌頭也要舔,噝……就舔這里……」吳征大口大
口地呼吸。柔惜雪雖不像冷月玦愛吸,但小小的櫻口天生有股強勁吸力,絲毫不
遜冰娃娃。她的櫻口又豐滿厚實,包裹感十足,龜菇讓她一含一吸,底部的溝壑
敏感處再被那條可愛性感的香舌一點一點地來回舔動,時而還蛇一樣地纏卷。女
尼分明口中香津不停,卻覺口幹舌燥,仿佛肉龍的高溫已將櫻口給烘幹。可是塞
滿口中,令她呼吸不暢的肉龍卻有種美妙的滋味,讓人愛不釋口,一時舍不得放
開。

  吳征被舔吸得一陣陣發抖,胯部發麻。女尼全心侍奉間媚若春水的目光,嬌
嫩滑膩的長長鼻吟,無一不銷魂蝕骨。當她小幅度地前後搖晃,自龜菇頂端開始
吞吐,每一下都吞入更多,緩緩地吞至整顆龜菇,半根棒身,終於又長吸了口氣,
將肉棒整支都吞了進去。

  窒息之感傳來,柔惜雪鼻尖發酸又泛起淚光,眼角卻有笑意。整根肉棒被吞
入,喉間軟肉的摩擦,吳征齜牙咧嘴,噝噝地抽著冷氣,幾乎咬碎牙關。女尼竟
生出喜悅與滿足之感。

  「不要太勉強。」吳征已分不清自己是疼惜柔惜雪,還是要給自己一條【活
路】,伸手緩緩推開柔惜雪,唯恐動作太大讓她不適。

  「唔~ 唔~ 」柔惜雪氣息終於順暢,忍不住輕聲嬌喘。但見她目光恬淡,嘟
起的唇瓣又楚楚可憐,一身香汗更是顆顆分明,正順著嬌軀的玲瓏曲線匯聚起來
滾滾滑落:「主人,人家做得好不好?」

  「好個浪蕩的肉娃娃!」

  「沒有浪蕩,人家服侍自家夫君,天經地義。」女尼學得極快,一下子就學
會了打機鋒。

  吳征嘴上不置可否,卻以行動對她大加誇贊。

  女尼被一把拉起,橫抱,一個翻身被按在供桌前。她雙臂趴在供桌上,熟透
了的玉體雙腿站立叉開。收腹彎腰,腰肢被向下一按,豐臀立刻高高翹起,幽谷
張放,在濃濃芳草間鼓起。那姿勢讓柔惜雪無地自容,仿佛是進貢給佛祖的一只
剝得幹幹凈凈的小白羊。

  吳征站在她身後,雙手扣住腴腰,既癡迷又驚艷地欣賞這句嬌嫩火辣的嬌軀。
少婦的豐腴,女尼的光潔,綿羊般的順從,又是凹凸玲瓏的性感。

  柔惜雪吚吚嗚嗚,撒著嬌不依,便覺臀後一熱。龜菇玉冠一下子擠入臀溝之
間,磨鋸似地前後抽送幾回,讓光滑的臀肉夾裹著棒身,粉皺的小菊摩擦著棒底。
享用了片刻,吳征向下一滑肉龍,抵著幽谷洞口濕滑的荷包軟肉摩擦,飽蘸了花
汁,腰桿猛地向前一挺。膨大的龜菇推開肥美的花肉,勢不可擋地沖進緊窄的花
徑。

  形體高潔,玉骨雲腴。除卻身段之外,柔惜雪的玉骨之軀另有一項妙處,她
幽谷里的花肉猶如身上的肌膚一樣光滑。雖無顆顆粒粒摩擦起來的刺激,卻有一
馬平川毫無阻礙的順暢爽利。

  借著花汁的潤滑,吳征可以輕易地一插到底,強烈地外撞豐臀,內撞花心,
只第一下就將她插得哀鳴連連,仿佛這一下就撞進了心房里。

  「輕些……」柔惜雪捂著面龐。膩人的叫聲高了幾度,在供桌上更加讓人羞
不可抑。她再不敢抬頭去看菩薩的目光,只盡力踮起腳尖,讓臀兒翹得更高,以
便吳征插入時更加順暢,全無阻滯。

  「輕?」吳征一扣腴腰,將柔惜雪向前一推,令肉棒拔出大半,又是向後重
重一拉。

  女尼只覺身體失了控,啪地一聲脆響,臀兒又吃了重重一撞,花心更似被撞
得散了。巨大的深入快意與酥麻,讓人輕易地沈醉在肉欲之間。柔惜雪幾乎哭了
出來道:「輕些,人家挨不住……」

  她深知自己嬌軀無力,如此兇悍的征伐確實難以抵受。可是快感讓她趴伏著
上身,臀股卻盡力地迎合著男兒抽送的節奏,承受著他酣暢淋漓的抽送。這具嬌
軀就此在一推一拉與迎湊之間搖曳著,迎合著。

  棒身在幽谷里忽隱忽現,酒紅色的媚肉抓著黝黑的肉龍,濕津津,軟糯糯,
緊縮著蠕動。吳征粗重地喘息,猛烈而不停歇的抽送撞擊不一會兒就讓臀瓣被撞
得發紅。他幾乎忘了嬌弱的女尼不堪蹂躪,只是瘋狂地索取,進攻,密密頻頻地
在花徑里翻江攪海,一下又一下的大力撞擊花心。

  抽送帶來極致入骨的搔癢,撞擊又帶來酣暢淋漓的爽快,柔惜雪幾乎要被撞
得魂飛魄散。她全身亂顫著,花肉痙攣著,卻不知哪里生出的氣力,還能搖著豐
臀小幅畫著圈圈,讓肉棒抽送時暢快地攪動。

  臀肉與小腹的撞擊聲一陣陣地激烈密集,女尼的雙腿張如一柄玉扇,花汁被
肉棒攪出幽谷,便毫無阻礙的順著臀股間涓涓滴落。原本油亮的烏絨被潤濕,粘
膩在一起,發出燦燦的水光,早已失去了先前的蓬松,正軟趴趴地倒伏著。被肉
棒撐開的幽谷里,酒紅色的纏綿媚肉就此一覽無遺,嬌艷奪目。

  「真的挨不住了……嗚嗚……唔~ 唔~ 」媚吟與哭音,嬌喘與泣聲。女尼無
力地伏於供桌,奶兒便被壓扁了一半,在堅硬的木桌上前後碾磨,乳尖雖有些快
意,滋味著實不太好。可若是勉力撐起上身,垂落的兩只豪乳便肆無忌憚地猛烈
拋甩,互相撞擊著啪啪作響。其風情萬種的挑逗與誘惑更加露骨,更加羞人。

  見吳征全不為所動,依然猛烈抽送。柔惜雪扭過頭來,勉力一手撐牢,一手
拉著吳征的雙手環住自己的豪乳,楚楚可憐地哀啼道:「主人太厲害了……奶兒
都甩得發疼……請主人憐惜……」

  先前吳征有過一回,現下不過是跪姿改了站姿。柔惜雪全身乏力,不得不借
助愛郎有力的臂膀,她也極愛這樣的姿勢,親昵,溫暖,貼合。只是吳征正全力
沖刺,並未彎下腰去,反而將她的嬌軀拉起如一張彎弓,整個上身就此吊在半空。

  「好惜兒……再忍一忍……」吳征知道柔惜雪招架不住,他並未刻意忍耐,
又對女尼的身體萬般喜愛,兼之在佛堂上交合實在有種別樣的刺激,龜菇上也已
傳來麻癢欲射之感。

  肉龍自下而上,挑刺著肥美的肉花。幽谷里仿佛一汪清泉新起,將雙腿內側
都浸流出一道小溪。吳征單臂環在豪乳下方,這對豪乳拋動時波光瀲灩,美不勝
收,他實在不舍這樣的艷色被雙掌覆蓋消失。這樣一架又可讓奶兒不至甩動太過。
另一手則向下摸索,又按在神秘的臍眼上。

  「完了……」柔惜雪腦中電閃雷鳴。這處紋身今日忽然生出感應,敏感堪比
第二處幽谷。吳征在這般關鍵之時按了上來,在巔峰近前徘徊的快意猛然一竄!

  腦海里的炸雷幾乎要將柔惜雪炸成碎片,她咿咿呀呀地胡亂叫著,雙手亂抓,
一會兒向後去扳吳征的背脊,一會兒去阻攔吳征揉弄臍眼,一會兒又對著豪乳又
掐又捏,還狠命地揉擰著乳珠。

  「好一處淫紋!」吳征沈聲低吼,柔惜雪經此一激,癲狂地嬌軀狂抖,豐臀
逼命似地向後連連猛坐,讓肉棒每一下都滿貫幽谷。花徑更是縮得緊窄無比,劇
烈的痙攣顫動讓肉棒似被一只光滑小手死死握住,同時又被一只嫩滑小嘴死死吸
住。

  肉棒被逼仄緊窄的花徑箍得難以動彈,吳征扭著雄腰,讓肉棒旋磨翻轉,拼
力抵抗四面八方的巨大壓力。靈巧的手指卻在臍眼上若有若無地轉動。

  一外一內,一輕一重,柔惜雪猛地一仰上身,轉過面龐,吐著香舌癡狂地在
吳征面上狂吻,口中的呵呵香風吹拂出嬌媚絕倫的呢喃:「主人,惜兒不成了…
…要瘋了……要……要尿將出來了……」

  女尼嬌軀猛地一繃,驟然間又失去所有的力道軟在吳征懷抱里。縮得奇緊的
花徑也忽然松弛,此前被塞得嚴絲合縫,無處可出的花汁嘩啦一聲,恰似堤壩開
閘,泄了次小小洪水,潑喇喇地撒在地面。

  「呃……」吳征倒抽一口涼氣,女尼的花徑一緊一松,尤其是花心猛烈地啃
吻著龜菇,爽快處直追自己狠命地抽送。腰後寒意四起,口中低咆,快意激散,
陽精噴薄狂射!

  柔惜雪雲里霧里間又是一激,她再沒有半分氣力,只能唔~ 唔~ 地柔媚嬌喘。
嬌軀失神般一抖一抖,軟弱無助到了極點地迎合著愛郎將精華射入她的體內。

  ………………………………

  「起來啦,小懶蟲。」

  「唔~ 人家沒力氣,腿都麻了,動不了……」

  「我抱你回去?」

  「那,總要把衣衫穿好……」

  「主人來幫你不就成了?」

  將女尼抱在腿上,替她穿好貼身小衣,再罩上長衫,想抱她就此離開文殊院。
柔惜雪卻咬著牙起身,再度跪倒在蒲團前,回眸向吳征道:「你也一起。」

  「柔掌門有令,我當然聽。」

  柔惜雪面上發燒,癡癡地看著吳征,好容易才低下頭合十閉目,默默祈祝了
良久,才五體投地大禮而起。

  吳征將她橫抱著離開文殊院,一路迎著夜風漫步無人長街。兩人身上都是汗
水的味道,更有淫靡汁液體味。柔惜雪的目光沒有片刻移開,全在吳征臉上。

  「怎麽?我這麽好看?」

  「主人……真的很好。」柔惜雪嘟著唇,嬌聲嬌氣。

  「一直都會這麽好。」吳征低頭微微一笑,默了片刻柔聲道:「從前吃了很
多苦吧?總是憋在心里不是好事,可以說給我聽,我不介意從前。」

  「你……吳郎……」柔惜雪聲聲發顫。

  「你若不想說,我不逼你。你想說的時候,我就在聽。」吳征溫暖地笑著,
像冬日的陽光,安慰著她,鼓勵著她:「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我們一起修行,心
中若有隔閡與雜念十分不利。我就差那麽一小步,你陪著我最合適。至於你……
惜兒這樣的女子怎可不會武功?」

  「是……」柔惜雪芳心大顫,吳征正面臨最為關鍵之時,自己身具玉骨之軀
不說,曾經也是絕頂高手。兩人剛剛雙修,【新鮮】的玉骨之軀對吳征的幫助最
大,同時在境界上也能為他指點迷津。她顫聲道:「我的武功,能恢複多少?」

  對於吳征的武功,不必擔心,也不必多言。柔惜雪心願不多,卻樣樣非同小
可,能再度修習武功也是其中之一。吳征笑道:「全數恢複不可能,但恢複個三
成不難。嗯,飛花逐影全盛時期的三成,放在十一品里頭也沒有第二人了。」

  「真……真的……」即使只有三成,也已讓柔惜雪喜出望外。

  「真的,等你恢複了武功,我們一起去找霍賊算賬報仇!啊~ 欠的錢到時先
還給他就好,一萬兩銀子而已,我出得起。」

  「嗚嗚嗚……」柔惜雪喜極而泣,又悲從心來,大哭著道:「他們……他們
一直欺負人家……」

  熟透了的女尼像少女一樣撒著嬌,訴說從前的不幸與艱難,一路哭,一路說。
壓抑在心頭的委屈,又豈是丁點?一直到回了小院,她仍被吳征抱在懷里,淚水
漣漣地哭訴。

  吳征靜靜地聽,靜靜地記在心底,這些都是今後要報的仇,每一筆都不能算
了。他拍著柔惜雪的後背,安慰著她,鼓勵著她。溫暖的笑容里只有憐惜之意與
仇恨火光,柔惜雪也因此才能繼續說下去。

  溫暖的懷抱忽然一僵,一緊,仿佛一頭猛獸即將狂性大發!柔惜雪原本蜷縮
在吳征懷里,此刻像受驚的小鹿一樣彈起,怯生生地看著正在暴怒邊緣的吳征。

  那雙赤紅的眼睛,咬得咯咯作響的牙關,嘴角邊極度輕蔑不屑的冷笑。安靜
了一整晚的男兒怒火萬丈!

  柔惜雪懊悔不已,她實在不該口無遮攔,什麽話都敢出來。吳征待自己如此
疼愛,又怎能容得下這些汙言穢語?一件件往事像一根根刺刺在心口,讓她痛不
欲生。遇見吳征之後,傷痕才開始愈合。這種心安之感太過幸福舒適,以至於居
然忘了形……

  「他說……嗚嗚嗚……他說……要把人家的穴兒變成他的形狀……嗚嗚嗚…
…一直就這樣用言語刺激,侮辱人家……」

  霍永寧用這樣的話來羞辱自己,打擊磨滅自己的尊嚴,今夜的傾訴也就自然
而然地說了出來。卻讓吳征暴怒!

  柔惜雪慌得魂不附體,求饒著道:「我……對不住……人家說錯了話……主
人不要生氣……」

  「我生你什麽氣?我他娘的……他媽的天殺的霍賊!」吳征大口大口地吸著
氣讓自己平靜下來,一按柔惜雪道:「來來來,你說實話,必須說實話,誰的更
大?」

  肉龍張牙舞爪,青筋盤根錯節,仿佛隨時要暴虐而起。柔惜雪驚得呆了,期
期艾艾道:「主人的更粗,也更長。」

  「果真?」

  「果真!」

  「呵呵……」吳征冷笑一聲,面朝西方的大秦國怒道:「吹他娘的犀牛皮,
不吹他霍狗賊能死?啊?憑他也配?」

  柔惜雪終於明白過來吳征為何忽然暴怒。男兒只消不是有隱疾,說起那話兒
來就沒有輕易肯認輸的,何況吳征著實有這份本錢。

  吳征罵得夠了,低頭朝柔惜雪咧嘴一笑,道:「我說了,從前的事情我不管,
也不介意,但是必須斬斷!從現在起,改成我的形狀!」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6165sl 於 2021-2-25 11:01 編輯 ]
作者: Nino    時間: 2021-8-3 01:19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十五章 六塵不改 夜盡於晨


  「啊?」一瞬之間女尼想過無數種結果,她怕吳征會罵她無恥,會嫌棄她不
乾淨,甚至會笑話她,偏偏沒有眼下這一種。男兒含著怒火的目光,就像猛虎遇
見敵手闖進家園,正瞪著嗜殺的血瞳欲維護自家領地。

  柔惜雪本能地跳了起來,慌不擇路想要逃跑,可在猛虎利爪下的白羊又怎能
逃得脫?嬌軀被抱起一翻按在床上,女尼垂下眼簾,不敢去看吳征複雜卻又一片
赤誠的目光,男兒的身體卻已壓了上來。健康、結實,將她死死壓在床間動彈不
得。那衣襟淩亂,酥胸半露,幾如在陷陣營裡,她強提內功昏迷那一夜時的嬌弱
不堪。

  吳征心中柔情頓起,打了個旋身讓女尼反壓著自己。手指輕勾就解開輕薄的
外衫脫去,他環著柔惜雪的腴腰在赤裸的豐臀上拍了一掌,輕聲責備道:「怎地
不肯?」

  柔惜雪咬著下唇,奶兒懸垂而下,綿軟的乳肉攤在吳征胸膛上,讓她滿面緋
紅。想要撐起上身,一怕堅硬的手肘壓疼了吳征的胸膛,二怕玲瓏的春光泄得一
幹二淨。她並非不經人事的少女,甚至不久之前還在菩薩座前恣意放縱,可她心
靈深處,總有股發自於本能的羞澀。

  「我……不值得。」柔惜雪垂下眼簾,視線中兩隻豪乳擠在吳征胸膛上,豐
滿的乳肉無處可出,使得兩抹幼圓的彎弧向香肩處高高拱起。劇烈的心跳震得彎
弧一顫一顫,竟也抖出乳波陣陣。另一陣強勁的心跳聲也順著胸口穿進她的身體
裡,雄渾、有力而平和。

  「為什麼看輕自己?」吳征一掌似有節奏地輕拍著豐臀,一手捧著女尼的臉
頰,拇指順著兩道秀眉畫動,道:「從前的事錯不在你,你不需如此。」

  「發生的事就是發生過。你家中女眷眾多各個國色天香,不需在我身上費心。」
柔惜雪黯然,一度癲狂忘情之後回歸平實,她久歷風霜的內心與並非冰清玉潔的
身體仍是心中難以邁過的坎。

  「噗嗤。」吳征失笑,點著女尼的鼻尖道:「你不會以為國色天香就能進吳
府的大門吧?」

  「她們都很好,我沒有瞧不起她們的意思。」吳府裡鶯鶯燕燕,美人眾多不
假,但哪一位都不是光有好看皮囊的花架子。柔惜雪面上一紅,趕忙解釋道。

  「那你不會以為就倚仗自己長得好看,就進了吳府大門吧?」吳征玩味笑道,
拍在豐臀上的手掌加大了力道,發出啪啪啪的脆響。

  柔惜雪一時尚未反應過來。她雖對吳征舊事聽聞許多,也瞭解許多,但真發
生在自家身上時,仍全然不可思議。吳征曾在文殊院裡焚香祈祝,要與柔惜雪百
年好合。可在柔惜雪心裡,吳征怎可能迎娶她?能將她留在身邊聽用,常常相伴
已是青眼有加。

  文殊院結合之後,吳征將美人一路抱回小院。柔惜雪心中甜甜,只想珍惜這
段難得的時光。

  「我哪裡配得上。」柔惜雪淒涼間,靈光一閃,猛然聽明吳征話中之意,急
道:「你……你……莫要亂來……」

  女尼很少如此驚慌,情急間竟然忘形。一驚之下雙掌撐在吳征兩片肋骨處支
起上身,秀眉深鎖,不可思議地凝望著他。

  吳征的目光熱辣而真誠,原本嘴角還有些玩味的笑容。柔惜雪的玉骨之軀再
怎麼又香又軟,手肘仍是堅硬,吳征兩肋被肘尖一抵吃痛,不由抽著冷氣撇了撇
嘴角。

  「啊喲。」柔惜雪驚覺,慌忙雙掌撐向吳征脖頸兩側的床面。當下談起正事,
她一時也顧不得春光大泄支起上身。

  「別,這樣舒服。」手肘壓肋雖疼,倒也別有妙處——柔惜雪一對美乳甚豪,
支肘時奶兒懸垂而下,竟長逾藕臂,恰將乳峰頂端一小截垂于吳征胸膛上。莓珠
堅硬,乳肉軟嫩,前後搖擺著甩蕩時廝磨於胸膛,滋味絕佳。吳征伸臂支著柔惜
雪的香肩,維持著兩人之間恰好的距離。只需微微晃動女尼香肩,雙乳自然搖擺
不停,廝磨不斷。

  「你莫要一時興起……」

  「我下的決定什麼時候一時興起了?」吳征半眯著眼大是受用,好整以暇道:
「你當我隨口說說哄你開心?還是你想翻臉不認人?」

  柔惜雪一時語塞,吳征同樣歷經磨難,大事不會輕易出口,但要說吳府接納
她,女尼同樣難以想通。

  兩人胸乳交貼,親密無間,吳征施施然道:「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什麼時候
喜歡你的?」

  「喜歡我……」柔惜雪目露迷茫,卻心跳如鼓,滿面緋紅。自己對吳征動了
心,一來吳征所為事事切中她心房,二來也是從前于吳征有愧,存了報償之念。
男女之情,先動心的那一方總是弱勢些,難免要有求不得的心態。吳征佔據上風
本就予取予求,柔惜雪心懷愧疚,他想要自己做些什麼,多半難以拒絕。吳征年
輕瀟灑,吳府裡又絕色眾多,實在不差柔惜雪一人。但有女子投懷送抱,他嘗嘗
鮮也是平常之事。

  柔惜雪對吳征的為人有所瞭解,知道他向來心善。但文殊院裡他甘冒菩薩降
罪的風險,未必沒有因自己出家女尼的身份,而欲一尋刺激的想法。萬萬想不到,
吳征竟然說出喜歡二字來。看他帶笑的目中一片暖意,不乏對女尼赤身裸體的愛
慕之外,半點沒有說笑。

  鎮海城夜遊,吳征曾問她何時動心,羞得柔惜雪想找條地縫鑽進去。個中震
驚之處,卻又不及現下這一問。

  「是呀,喜歡你。」吳征享盡豔福,一把將柔惜雪摟在肩頭,撫摸著她光潔
順滑的背脊道:「我向來敬佩尊師重道者,像你這樣,一切以師門為先,甚至願
意風險一切,我尤為敬重。我娘……從前自私,只為了我一人。天陰門的重擔壓
在你一人身上,又有賊黨之事日夜心驚膽戰。我對家中每一位都說過,我好生敬
佩你的堅強與擔當,換了是我,孤身一人真未必做得到。」

  吳征悠然神往,這段經歷雖不堪回首,卻是柔惜雪生命中不可磨滅的一部分。
女尼用她的堅強,猶如普照的佛光輝映著煉獄般的時日,照亮了漫無前路的天陰
門。

  「偏生你又這般好看,不僅臉蛋兒迷人,還奶大臀圓。呵呵,從前是真的不
敢想,更不敢去壞你修行。我這人定力時好時壞,碰見不喜歡的女子,任她再漂
亮也不會沾染半點。迭輕蝶你知不知道?從前青城派的掌門之女,也是豔名遠播。
可是我第一回見她就覺厭惡,脫光了在我面前,我也不想看一眼。怎麼樣,像不
像個立身極正的君子?可是你一個落髮修行的尼姑,一知你動了心,我立刻難以
把持。想方設法要你還俗,簡直浪蕩下流,不要臉面。你說,這樣看來我是今日
才喜歡上你的呢?還是從接你來紫陵城吳府之時,便已經喜歡上你,只是自己不
知,也不敢去想而已?」

  柔惜雪用力地眨著眼,還是止不住淚水溢出眼眶。吳征緊了緊臂膀道:「你
不需妄自菲薄,我也沒嫌棄你。霍賊雖十惡不赦,他滿心都是江山天下,是個有
雄心壯志的一代梟雄,這種人都不會是單純的好色之徒。再說一在大秦,一在西
北,相隔千里,他就算一時興起,又怎生見得著你?霍賊留著你是想有朝一日用
於關鍵破局之處,也不必過分勉強觸怒於你。他待你,更多的是控制,當做一名
手下,而不是貪戀美色以你為奴為僕,對吧?」

  「嗯……我得承認,他不是個簡單的下作之徒。」

  「但你與他那些賊眾同黨又天差地別,想要控制你,就要用很多方法,所以
霍賊也不啻於用些平常的手段。」吳征有些如釋重負道:「似你這樣的容顏,人
人覬覦的美色。若非身負玉骨之軀,天資異稟,霍賊免不得會去打賞他那幫狐朋
狗黨。幸好,幸好,他生怕有人從你身上得了好處,武功突飛猛進對他的地位有
威脅,你才免受賊眾侮辱。可惜索前輩就沒有這個福份……可恨,可恨!」

  柔惜雪一邊聽,一邊落淚,聽聞索雨珊,環繞著吳征的藕臂也緊了緊,幽幽
道:「生逢亂世,女子的命總要更加苦些。」

  「霍賊手段盡出,也沒能蒙昧你的內心。這二十年你孤身一人吃的苦太多了,
往後餘生即使世道再艱難,總要有人陪伴,心情愉悅快活些才是。」吳征亦念起
昆侖覆滅之後,那段天空佈滿陰雲,但身邊諸女不離不棄的日子。說到動情處,
吳征激動道:「師門長輩一夜之間故去,我能支撐下來,其實也受你鼓舞。我當
時常常想,柔掌門孤身一人堅守天陰門都能堅持那麼多年,我又有什麼理由放棄
呢?」

  「可是我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做到,遠不及你……」

  「惜兒錯咯。危難之際,總有不屈者會站出來,無論是三口之家,還是社稷
江山。這些人不分大小都是堅強的脊樑。有些人能力挽狂瀾,有些人也無力回天。
但有這樣的人在,正義才得以保存,民族才能延續。」吳征勾起柔惜雪的下頜,
凝視她道:「惜兒一名弱女子,堅強不遜於任何人。我想,我一定是那時候就喜
歡上了你。我要把喜愛又敬佩的女子迎回吳府,難道有什麼不妥?誰敢來說一個
不字?」

  「沒有不妥……就是,就是……」柔惜雪再想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但世上
人人不同,吳征胸襟開闊,不代表旁人也是如此。她心中擔憂,期期艾艾道:
「府上夫人們不知道肯不肯。」

  柔惜雪也長居吳府,早已住得習慣,熟絡的同門待她親切自不必說,不熟悉
的女眷也禮數周到。但此居非彼居,自己也成為女眷之後,就未必能如從前一樣。
她倒不怕受人白眼,只怕打亂了吳府內宅裡的一團和氣。

  「府內家眷的事情,都是雁兒與菲菲掌管。雁兒要在軍中忙碌些,菲菲打點
完之後不會獨斷專行,都會與雁兒商議之後再做決斷。這個這個……嗯……她們若
是不肯,我還真的無能為力。」吳征肩膀一僵,支支吾吾著道。

  柔惜雪也沉默下來。她和吳府中的女眷沒多少深交,倒是養傷時如行屍走肉,
冷月玦便找了無數的話題,幾將諸女的過往都說了個巨細靡遺。柔惜雪當時並不
上心,但以她的聰慧,反反覆覆聽得多了自然而然就記在心裡。

  陸菲嫣性子溫和,原本是好說話的。但昔年在長安城燕秦兩國高手比武,陸
菲嫣被柔惜雪一腳踢飛了長劍,毫無抵抗之力。雖未受傷,顏面全失,也不知道
會不會記恨在心。她想來想去,陸菲嫣不至於這等小家子氣,可心中忐忑半點都
難以止歇。

  至於韓歸雁,柔惜雪心中更生出幾分畏懼來。女將執掌軍伍威風凜凜,處事
更是賞罰分明,這些都是她在軍中養熟了的慣例。自己在長安城待吳征不善,又
有出賣他的前番罪過,以韓歸雁待吳征的愛意之深,絕然不會原諒自己。更讓她
慌神的是,內府的事情韓歸雁若不點頭,誰說了都沒用,包括吳征在內。別看吳
征胸脯拍得震天響,好像有理又聲高,偏偏韓歸雁說個不字,他也束手無策。

  「韓小姐不會答應的……」柔惜雪越說聲越弱,生出種深深的無力感,連人都
癱軟下來。一顆心仿佛被一雙大手揪住,酸澀難言,劇痛不已。她自對吳征生出
情意以來,一向不曾受挫。吳征不知她情意之前,看天陰門諸女的面子,對她百
般照料。情感被知悉之後,很快又有金山寺之難,兩人之間情投意合。

  初時柔惜雪未曾想過會與吳征能走到一起,還感歎過以自己的年歲閱歷,情
感之事豈會困擾?這份情感留在心底便已足夠。哪想得到佛法無邊,貪戀癡之說
樣樣皆中。一旦兩情相悅,便丁點都捨不得失去。入府之事吳征慌神,便似失去
了一切般難受。

  「是啊……」吳征長歎一聲道:「雁兒掌軍一向法度嚴謹。她……唔會不答
應的……」

  「那就莫要為難算了。」吳征刻意說得含混不清,柔惜雪心亂如麻,滿是失
落道:「韓小姐這麼做也沒錯。」

  「嘖嘖,想不到柔掌門居然也會說出算了二字來。看來雁兒比霍賊還可怕!」
吳征嘿然笑道:「更想不到柔掌門這麼乖巧。」

  「倒不是怕……韓小姐立身正派,不偏倚徇私,誰都會服她的。規矩就是規
矩,壞不得。」柔惜雪強撐著胸腔裡的空空落落低聲道。

  「嗯,雁兒性子就是如此。」吳征捏著柔惜雪的下頜,與她鼻尖相抵輕聲道:
「軍中無兒戲,為將者威望素著才能諸軍拜服,令行禁止。雁兒首先從不犯軍規,
以身為表率,再者一向賞罰分明,才令人心服口服。有過當罰,有功當賞。要進
吳府,你從前的事情雁兒一定不會當做不知道,但是在金山寺裡你捨命相救,雁
兒同樣不會熟視無睹,你說雁兒會怎麼賞你?」

  「她……韓小姐她……會賞我?」

  「當然,罰歸罰,賞當賞,雁兒通常不混為一談。她說軍中比別處不同,不
可輕易弄什麼功過相抵。咱們家內宅也一樣。」

  「她……她會接納我?」

  「傻瓜,會的。」柔惜雪的年歲比祝雅瞳還要稍大,原本身任大派掌門,也
是雷厲風行之輩。自失了武功之後性子改變不少,此刻在吳征懷裡時堪比閨秀少
女一樣嬌弱。吳征心中憐惜,柔聲道:「雁兒旁的都不看重,唯一看重的便是有
沒有一顆認可吳府,喜愛吳府的心。危難之際你站在我身邊,天崩地裂而不退縮
半步,雁兒怎會不喜歡你?」

  「真……真的?」

  「不然你以為我敢誇下海口?這麼大的事兒。」吳征在女尼的瑤鼻上咬了一
口道:「這下不擔心了?」

  「我怎麼……從來都……都沒有這麼開心過……」柔惜雪鼻子一酸,居然哭了出
來。

  吳征看得癡了,不僅是柔惜雪生就絕色容顏,這番姿容更鮮活生動。若非發
自內心的歡喜與愛意,女子不會有這樣的雙眸。喜極而泣之後,兩把抹乾淚水,
雙眸像剛被雨霧蕩滌過一樣清新明亮,兩彎新月一般笑意盈盈,更有股驚心動魄
的煙媚之色。

  一貫虔誠恬淡的臉上忽現媚態,那道光芒就像根尖針紮了下你的心口,讓人
打個寒噤。吳征牙關打顫,咬牙切齒道:「功你要領,過呢?從前的我不計較算
了,但是方才主人要插弄,肉娃娃居然要躲,居然敢躲?」

  「惜兒錯了……今後再不敢了……」

  「不躲了?」

  「不躲了……」

  「什麼時候都不躲了?」

  柔惜雪原本她倚在吳征肩頭,此刻珠唇一抿一抿,鼻翼微微翕合,手腳僵硬,
萬般緊張地,姿勢笨拙地爬在吳征身上,伏下身姿輕吻男兒面頰,顫巍巍道:
「不躲了……惜兒任由主人……」

  她呼吸陡然又劇烈許多,以柔掌門的聰慧心思電轉,前前後後定然已冒出無
數念頭,想必柔腸百結糾結無比。馨香的呼吸一口口地呵吐,與綿軟的唇瓣一同
吻在面頰上,溫柔旖旎。

  吳征說得雖凶,卻沒半分逼迫,享受著女尼的溫柔,等待著飽經風霜的惜兒
調整好心境。大手一掌一掌拍在豐臀上,仍是微弱又清脆地啪啪脆響,親昵的姿
勢又給她極大的安慰與鼓勵。

  柔惜雪再一次撐起上身,慌張的明眸裡嬌羞無限。她分明目不轉睛地與吳征
對視,目光卻飄渺得閃閃躲躲,像風一樣難以捉住。女尼粉面含春,一瞬間又變
得通紅,視線終於凝聚在吳征臉上。一抿一抿的香唇忽然不再顫動,半嘟著撒嬌
般道:「任由主人怎麼姦弄……都再不敢躲了……」

  吳征分明聽到自己心跳悸動的聲音。柔惜雪糾結半天,說出來的話果然非同
小可,尤其說話時的媚意紛飛,與她的身份相較差別之大,吳征不敢想像誰能忍
耐得住。

  「惜兒這就給主人賠罪。」

  柔惜雪不敢再看吳征吃人般的目光,已羞得臉上像快滴出血來。但她嬌軀不
再顫抖,也不再驚慌害怕,眼波流轉,看著吳征的嘴唇吻了下去。

  噴香溫軟的唇瓣,柔似糯糍的香舌,帶著火一樣的熱情全數送在男兒口中。
女尼不停地吸吮,鼻尖飄出甜膩誘人的呻吟聲。兩人剛剛開始親昵,她竟已全然
動情。

  吳征仍舊拍打著兩瓣豐臀,加了些力道的讓拍打發出越發響亮的啪啪聲。似
在懲戒她方才的不聽話,又像清脆的鼓點,正幫著二人助興。

  柔惜雪離開吳征的嘴唇,吐出的香舌卻未收回,像一隻小巧的靈蛇順著吳征
的身體一路舔下,在吳征的胸膛前打著轉。不算純熟的動作也並不生澀,但是清
修的女尼迸發出熱情與激情時,吸力一股一股地傳來,吻舔過之處留下亮晶晶的
水痕,其快感與心裡的受用與從前都分外不同,讓人貪戀不已。

  女尼妖嬈地蛇形下滑,手扶陽根。

  經她挑逗,吳征興動不已,肉龍膨大著硬翹而起。貼在柔惜雪的瑤鼻前,盤
根錯節的青筋張牙舞爪,燙手的噝噝熱力讓她也覺口乾舌燥。猙獰可怖的陽物卻
散發著最濃的男子味道,眼前的這一根就像它的主人一樣,味道濃厚而不刺鼻,
強烈而又清爽。

  對於心儀的女子而言,這樣的氣味同樣是最誘人,也最好的催情藥。

  柔惜雪趴在吳征的右腿上,兩團豪乳將大腿兩側夾住,溫綿香軟,十分爽快。
依兩人的身高,隱秘的幽谷花園也恰將吳征的右腳夾在中央。膏腴肥嫩之地,不
僅一片暖烘烘的舒適,更覺女尼這片玉胯已濕得透了。滑膩的花汁漿液拌在她的
烏絨上,讓這一片濃密的毛髮變得異常順滑。兩片花瓣更藉由花汁的潤滑,柔柔
膩膩地啃嚅著吳征的足面。

  「請主人饒恕惜兒的過錯,今後,惜兒再也不躲了……」女尼始終探出半截
香舌於口外,正是知道吳征極喜她這段水紅色的性感丁香。尤其她現下正將尖端
一下一下地點在龜菇各處,脹大得變紅發青的龜菇,與水紅的豔舌一襯,巨大的
反差刺激著身上每一分敏感。吳征看她乖巧討好,又嫵媚冶豔的模樣,恨不得這
一下就把她壓翻在身下,狠命抽送一番才能略解心火。

  似是對吳征的心意洞若燭火。柔惜雪吸了口氣,及時將肉龍吞進櫻口裡。那
雙明眸越發楚楚可憐,顯得她嬌軟不堪,弱不勝衣。可緩緩吞沒肉龍卻沒半分停
歇,眼見得昂揚粗長的肉龍一寸寸地沒入她口中。

  女尼喘息漸急,更露出幾分痛苦之色。粗大的肉棒幾乎塞滿了她的櫻桃小口,
呼吸不暢與咽喉間的不適讓柔惜雪倍感艱難。但她仍一點點地吞咽著,若是細心
觀察,恰如她先前所言,丁點不躲。

  吳征大口大口地抽吸著氣。並不是第一回享用肉棒被深吞至喉的快美,但從
前擔憂女伴不適,一向都是淺嘗輒止。今日這一回分外不同。

  不僅柔惜雪百般迎合,且她向來清修,人生途中歷盡艱辛,耐受之力遠超旁
人。唯獨她能忍得百般不適,將吳征的肉棒吞至末柄,雙目滲出淚光,喉間不適
地屢屢欲嘔,仍緊緊含著肉棒,任由軟肉擠摩著龜菇。讓吳征爽得雙腿打擺,嘶
聲連連。

  忍受了盞茶時分,柔惜雪才終於吐出肉棒。喉間被嗆著了的反應讓軟肉劇烈
排拒擠壓,將肉棒大力一推而出,就連這一下都有極大的快感。

  「惜兒……」

  吳征剛想讓她歇息片刻,柔惜雪輕輕晃了晃頭,仍吐出香舌點挑著龜菇,仿
佛安慰著享用巨大快感時陡然停頓,欲求極度不滿的肉棒。只停了幾息,柔惜雪
又是一個深咽,將肉龍吞至末柄。

  楚楚可憐的眼睛上望著與情郎對視,吳征忽然有了與她此前相同的感覺。水
盈盈的明眸裡有欣慰,開懷,也有痛苦,忍耐,又是心甘情願。可還有更多說不
清道不明,吳征讀不明白,或許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複雜。正如她現在,毫無必要,
近乎於作踐自己地討好著情郎。

  雖把吳征服侍得渾身舒泰,從女尼強忍的痛苦上看,她並不善於此道。目中
流淌的眼波再媚,想方設法地舒緩喉間的不適,都掩不去她秀眉時而挑起,時而
顫抖著蹙合的難過。

  吳征從不以欺侮女子為樂,快感再強烈,再新奇,也不會讓他沉湎其中。但
柔惜雪固執得近乎偏執,來來回回,反反復複。只是吐出肉龍片刻稍事歇息,便
又含入整只在口。

  讓吳征驚喜的是,柔惜雪適應得極快。女尼曾身負絕頂武功,對身體也掌控
自如。現下雖不比從前,但也很快找到最適合的方式。不僅能減輕她自己的痛苦,
還能在櫻口被塞滿之際,以香舌舔洗著肉龍下部,令吳征快感倍增。

  飽含淚水的雙眸苦楚褪去,異樣的光芒越發晶亮,吳征恍然大悟。

  霍永寧欲將柔惜雪牢牢捏在手中,又苦於天各一方,一年至多見上一回。為
防柔惜雪脫離掌控,除了她身上的紋身等之外,更多還是施加精神上的烙印。寧
鵬翼留下的家學淵博,在這一塊上也有頗多涉獵。柔惜雪多年來隱忍不敢違抗,
除了霍永寧與向無極兩名十二品高手讓她束手無策之外,也因寧家源自于現代的
精神掌控之術極有效用。

  吳征明白其中的道道。他對心理學只是半吊子,比起寧鵬翼天差地別,但對
付甯家後人卻已足夠。今夜對柔惜雪頗多開解,正是解症良方。所謂要改變女尼
的形狀絕非信口胡言,恰恰是對症下藥。

  柔惜雪重傷之後性情變得溫和柔弱許多,對吳征的依戀之強也是她從前不敢
想像。二人傾心相談之後,女尼亦是福至心靈,對吳征的話有了明悟。

  痛苦是施加恐懼的最佳方式。以疼痛來讓人恐懼,屢試不爽。但痛苦同樣是
驅散內心陰霾的不二法門。柔惜雪心靈二十年來深受霍永寧荼毒,每當想起此人,
切齒痛恨之餘,又懼怕不已。桃花山一役天陰門大敗虧輸,除了霍永寧計策得宜
之外,柔惜雪的心魔同樣是重要原因。

  吳征的陽物施以的痛苦止於肉體,柔惜雪心中偏沒半點抗拒不快。只覺這根
陽物給自己帶來不少痛苦,卻越發地喜歡。它的粗大火熱,令女子迷醉的氣味,
甚至是膨大圓潤的龜菇都有幾分可愛,一時愛不釋口。

  喉間被龜菇抵個結實,窒息般的難受是這根可愛之物的滋味,迷醉的氣味也
在口中留之不去。似乎這一刻吳征正霸道地侵犯著自己的櫻口,將這處全然佔據。
柔惜雪拼力地吞咽,去感受它的形狀,習慣它的粗大。

  柔惜雪再度吐出肉龍,香舌卷洗著龜菇。她美眸低垂,只見整根肉龍沾滿了
香津,螢光發亮。再一想這些全是自己的功勞,羞澀難言之間,竟覺小腹中升起
一團暖融融的熱焰。她又抬起目光與吳征對視,正見吳征緊咬牙關,雙目赤紅。
女尼心中竊喜,雖更覺害羞,又有一股坦然。

  既已傾心相愛,又何須故作矜持,只從心而發便了。

  「好主人……」柔惜雪將肉棒貼于臉頰邊摩挲聞嗅,輕聲道:「惜兒乖不乖?」

  「乖……」吳征讚賞道:「任由主人塞得滿滿的也不躲,真乖…」

  「人家也喜歡主人的棒兒,愛它還來不及,可捨不得躲。」

  「肉娃娃浪成這樣,它可難熬得要命了。」吳征指了指胯下,又順勢挑了挑
腳趾。柔惜雪以口侍奉動情以極,貼在吳征腳面上的幽谷花汁不斷。濕淋淋的不
僅是肉棒,腳面上同樣汁水淋漓,其水光晶亮還要更甚於肉棒。吳征大腳趾尋著
肉縫一挑,輕易便剝開兩瓣肉葉,以趾腹抵著幼嫩洞口研磨。

  「嗯……哼……」柔惜雪被突如其來的刺激激得一聲媚吟。一下下發自心底
的本能反應讓她面泛紅霞,可是嬌軀卻全然停不下來,幽谷洞口正頻頻收縮,貪
婪地吮吸著吳征的腳趾。吸力之強,花肉一嘬一嘬,竟將足趾吃了進去。

  吳征同樣頗感新奇。與手指一樣,足趾被吮吸時一樣會傳來舒適的異感,不
僅滋味甚佳,還大增情趣。以手指撥弄花肉常有,自家女眷們綿密軟膩的觸感各
個如數家珍。但以足趾挑撥,還被花肉小嘴一樣吮吸著吃了一根趾節進去還是第
一回。

  柔惜雪一看吳征受用的模樣,就知他十分喜歡。且愛郎還露出新奇之色,兩
人誤打誤撞,居然別開蹊徑,不由相視一笑。

  「主人,惜兒想……想像玦兒一樣,用嘴吸出來……主人喜不喜歡?」

  「喜歡,不過還得加一樣!」吳征精神大振。柔惜雪的櫻桃小口天生窄狹,
滋味大佳,其天性堅忍令深喉之技更是無雙無對,吳征本就十分期待。再看她現
下滿心主動,簡直把自己像頂禮膜拜的佛門聖人一樣侍奉,吳征揪捏著女尼峰頂
的梅珠,心癢難搔道:「還要惜兒用這對大奶夾著,和小嘴一起來。」

  【十分符合身份的豪乳】,吳征總有些奇思妙想,奇形怪狀的類比之言乍聽
時柔惜雪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女尼從這句話裡還是聽出吳征對自己胸前妙物的
喜愛。兩人在文殊院時匆匆忙忙,又各有許多心思,並未全心感受歡好之美,更
沒能好好細品對方身體的諸般妙處。現下說得開了情投意合,吳征毫不掩飾自己
的覬覦與欲望。女尼同樣心喜,情郎對自己身體的喜愛,也是情意中極重要的一
部分。

  「是……若做得不好,主人要教惜兒。」柔惜雪嫣然一笑,明眸中煙霧彌漫,
微揚上身將懸垂的豪乳對著肉龍略作比劃,便雙手一捧。

  乳肉豐盈滿碩,渾圓挺拔,再經玉手一捧,上沿處便拱起兩道驚心動魄的彎
弧。女尼咬了咬唇瓣,將上身向前一湊,豐滿的奶兒便將肉龍一口吞進幽深的溝
壑裡,將中段的大半根都夾在中央。

  溫香烘軟的豐乳觸感絕妙,肉棒夾在其間如躺雲端一樣輕飄飄的,說不出的
銷魂蝕骨。柔惜雪適時地一低頭,半截豔舌輕吐,與穿透了溝壑的龜菇纏纏綿綿。
吳征極其滿意地歎了口氣,與她的愛徒冷月玦不同,冰娃娃愛的是吸起來的滋味,
而柔惜雪則愛的是這根肉棒。

  女尼的雙乳高聳豐滿,肉棒被夾在溝壑底部,本如嵌了進去一樣。柔惜雪雙
手捧乳,低頭舔龜,正把這淫靡之態看得【了然於胸】。乳肉綿軟,固然舒爽,
卻不夠暢快,女尼略加思索,對此不甚滿意。她將雙掌由捧轉為左右撫按,將乳
肉向溝壑間的肉棒一擠。

  「惜兒……」無邊無際的肉感奔湧而來,身體上的快感已讓吳征爽得連連低
喝,柔惜雪的動作更是讓他腦中嗡嗡直響。吳府裡擁有一雙傲人豪乳者不少,口
乳侍奉更是每回歡好都缺不了的助興之舉。但她們都是於乳房中段或捧或撫,絕
沒有一人像柔惜雪這樣,將乳尖抵在掌心,雙手合十將峰頂擠在一處,那姿勢猶
如在朝拜著陽物。

  吳征被胸中的火焰烤得口乾舌燥,牙關打顫。柔惜雪不知何時面上褪去了諸
般神情,討好,歡喜,欲望,一切皆無。只剩下平日裡她打坐合十,誦念經文時
的恬淡虔誠。吳征第一次覺得這樣面無表情也是這般好看,柔惜雪雖生得嬌美,
卻極適合恬淡的氣質。那股日經月累修煉而得的虔誠,只能更增人征服的欲望。

  女尼一旦雙掌合十,眉眼低垂,便是天底下最正宗,也最標準的朝拜姿勢,
可為佛門表率。但她儀容姿態俱為參佛之時,垂下的明眸視線裡卻是一對玉白豪
乳夾著粗黑陽物。還櫻口半張,以一截性感的香舌伸伸縮縮地點掃著青紅龜菇。

  吳征抓耳撓腮,猶如萬蟻噬身一樣難熬。肉棒上的快意如潮,讓他想將女尼
按在身下肆意蹂躪衝鋒,發洩體內的欲火,可柔惜雪現下的模樣又讓她不舍有半
分打擾。吳征忽然冒出個荒唐之極的感悟:認真的女人最美麗。

  「主人喜歡惜兒這樣嗎?」即使出聲發問,也沒改變柔惜雪半分神態,全身
心投入其間。虔誠到純淨的一塵不染無思無慮,所行又是至淫至欲之事。

  吳征久在眾香國裡流連,依然看得呆了,半晌才嘶啞著嗓音道:「喜歡……
再用力些……」

  肉龍一鼓一鼓地發脹,脹得傳來欲裂的疼痛。柔惜雪雖唇香舌軟乳豐,技巧
只能算得一般,這樣的侍奉,吳征所享用過的要比她能做的高明得多。可是今日
將射未射的關頭來得比平日要早得多,除了肉體上的快意之外,自是視覺與心理
上的刺激之功。

  柔惜雪雙掌一併,壓得更緊,兩隻彈性絕佳的豐乳,頂端被她擠壓得仿佛糍
糕一樣拉伸,令吳征又抽了口冷氣。女尼俯首,飽滿的天庭直抵合十雙掌的指尖,
似正做著真摯的祈禱般將龜菇含在口中。

  吳征雖不是佛教徒,也見過無數次這樣的朝拜姿勢。柔惜雪更是做得熟極而
流,即使掌中多合了一對乳峰,分毫不影響她姿態的正宗。兩人其實都從未想過,
有朝一日竟會用於歡好之間。這一刻柔惜雪從心而發,坦坦蕩蕩。而吳征則再顧
不了許多,若佛祖降罪,他腦門發熱之下不惜踏碎靈山。

  男兒還沒有與佛祖較勁的衝動,現下他只顧著尋求更多的快意,以讓幾乎脹
得要炸開的肉棒徹底地釋放欲望。

  女尼嬌俏的容顏已看不見,只能見她青絲落盡的腦門上布著一層細細的汗珠。
肉棒的快意卻陡然加強!櫻桃小嘴只能恰巧容納下勃脹的龜菇,兩片櫻唇在肉溝
裡緊緊嵌合,立刻讓肉龍一陣肉緊!而柔惜雪被龜菇填滿,小嘴幾乎難以呼吸,
再不復方才的恬淡虔誠。兩片小巧鼻翼翕合之間,急促的呼吸讓胸腔一起一伏,
兩隻豪乳就此將棒身又碾又磨。

  幾在忽然之間,氣氛熱烈,也淫靡了許多。柔惜雪搖晃著脖頸,讓唇瓣與兩
頰的嫩肉不停在龜菇上迴旋。吳征雙腿打顫,快感不住地攀升,口中赫赫連聲地
抽著冷氣。

  柔惜雪聽見情郎呻吟,情知正是關鍵之時,忙加了口中吸勁,越發賣力地伺
弄肉棒。

  「再用力些……」吳征手腳發軟,卻覺終究差了那麼一點點。柔惜雪傷後乏
力,此刻已頗見疲乏。她又不似玉蘢煙技巧純熟多變,即使力道不足照樣能讓吳
征癲狂。吳征也知柔惜雪難處,但他正在緊要之時,被吊在半空中難上難下,同
樣十分艱難。

  柔惜雪鼓足了勁賣力又吸又舔,人到此刻都有些奇異地感應。女尼經驗頗淺,
從前對此事更不敢,也不肯有絲毫參悟,但此時偏能敏銳地察覺吳征正處煎熬之
中。也能察覺吳征分明極喜歡現下的模樣,可無論自己怎麼努力,總是差了那麼
一丁點。

  柔惜雪急得額角見汗,吳征憋得滿面通紅。幾番想要罷手,以女尼的銷魂花
徑,奮力抽送一頓也能極盡滿足。可事已至此,不佔有這張柔潤櫻口實在不甘心。
男兒心中哀歎一聲:「罷了罷了,莫要誤人誤己,今後慢慢再來不遲……」

  剛想扶起柔惜雪,就覺櫻口忽然奇異地發生了變化。兩頰嫩肉無端端地伸縮
著,香舌不規則地律動著,唇瓣囁囁嚅嚅開合。毫無徵兆,毫無來龍去脈,連經
驗豐富如吳征都全然無法抓得到她的節奏。只覺這裡一下,那裡一下,全無重點。
可櫻口香舌靈巧之極,處處不是重點,卻處處爽快。

  這感覺前所未有,吳征雙腿繃得肌束塊塊鼓起,按住柔惜雪後腦哀吼道:
「惜兒再來……」

  得了鼓勵與肯定,柔惜雪知道掌握了訣竅,櫻口香舌陡然提速。前所未有的
震顫感,前所未有的新奇快意,吳征呃地一聲悶吼,尾椎一涼,陽精爆射而出。

  夾在乳間的肉棒一脹一脹地脈動著。每一脹都有一大汩腥濃的液體激射而出,
直沖喉間。柔惜雪本就呼吸不暢,一時更覺窒息。她屏息凝神,合上雙眸,幾乎
放鬆了全身,心無雜念地依先前之法,雙掌緊緊合攏將雙乳夾得幾成兩片奶餅。
不僅是棒身,連兩顆春丸都包裹在內。香口更是使出全副能耐,整條潤舌震顫不
停,軟滑的舌條托舉著棒身,隨著它的輕顫無微不至地愛撫著棒底。

  一注又一注,即便家中嬌娘如雲,吳征也很少射得這麼暢快。柔惜雪還是第
一次經歷如此兇猛霸道的噴射,她不敢有片刻放鬆,強忍著洶湧的澆灌,口中吚
吚嗚嗚連聲嗚咽。待吳征終於射完,櫻桃小嘴難以容納如此多的陽精,喉間又被
嗆了一口,終忍不住咳喘一聲,香舌趕忙抵開肉棒,噴出小半口陽精在奶兒上。

  吳征虛弱地粗喘,見狀顧不得射精後的疲乏,伸手欲扶。柔惜雪報以個寬心
的笑容示意無妨,嬌羞一笑,又忍不住咳了兩聲道:「主人射得好多……惜兒的
小嘴實在裝不下……」

  不待吳征說話,女尼自行捧起雙乳,將殘留遇上的白漬一口一口地舔去。—
—一時裝不下,事後再吃乾淨也是一樣。

  「你……方才是怎生做的?」吳征還在回味銷魂的滋味,貪看柔惜雪舔吃陽
精的媚態之際,仍念念不忘,又難以釋懷地猜測道:「好奇怪……怎麼沒半點規
律?」

  「唔……」柔惜雪猛地漲紅了臉,不敢不回答,支支吾吾道:「其實有的,
再多片刻,主人就能發現有規律可循。」

  「嗯?」吳征詫異地看著女尼,思忖道:「再多片刻應該不成,把持不住了。
若有規律的話,莫非……莫非……」

  「主人猜中了。」看吳征狐疑又不確定的模樣,柔惜雪嫣然一笑,唇瓣上還
留著未吃乾淨的白濁,說不出的媚人:「肉娃娃不會旁的,只會誦經……方才,
就是在誦經……」

  「果然如此!」吳征重重一撫掌,歎道:「厲害!厲害!這篇是什麼經?」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柔惜雪有些局促不安道:「這篇經文念時要
快,幾無停頓……」

  「怪道那麼……額……嘿嘿,那麼爽快……惜兒好本事。」吳征哭笑不得,
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稱讚。探身向前,捧著女尼的兩片臀瓣,與她胸腹交貼一用力
抱了起來。

  「主人……」

  「叫夫君!」吳征對主人的稱呼並沒有特殊喜好,無可無不可。只是當下兩
人歡好剛過,情投意合,對這位吳府的新女眷還是疼惜更多。

  「夫君要帶惜兒去哪?」

  「一身黏黏糊糊的不難受麼?」

  「不難受,都是夫君的。」

  「額……那總該把汗水洗乾淨,否則一會兒全是酸臭味。」

  「惜兒聽夫君的,但是……」

  「怎麼?」

  「洗的乾乾淨淨了,惜兒還要夫君把人家射得身上都是黏黏的。」

  「夫君當然可以,你撐得住麼?」

  「可以可以,惜兒喜歡,惜兒想今夜就全是夫君的形狀。」

  「傻瓜!」柔惜雪固有初嘗戀情後的百般依戀,也因急於擺脫過去的陰影。
吳征在柔惜雪的額前吻了一口,心中微疼,輕聲道:「一會兒洗得清爽乾淨了,
還要依惜兒之言好好奸弄惜兒,非得把惜兒姦得渾身發軟,明日爬都爬不起來為
止!」

  「啊……」想起情動時不知羞恥的騷浪話,今日情動如潮,什麼羞事都做了,
什麼浪言也敢說出口。柔惜雪再也承受不住嬌羞,一頭埋進吳征胸膛不敢見人。

  浴桶裡的水放了半夜僅有微熱的溫度,但在炎熱的夏夜倍覺涼爽。兩人沉入
水中,一同發出聲不知是打冷戰還是放鬆的呻吟。

  吳征內功深厚,呼吸悠遠綿長。柔惜雪傷後運不得內功,呼吸急促。吳征呼
吸間會將柔惜雪高高頂起,女尼則像揉麵團一樣,將美乳不停地向吳征身上擠壓。

  女尼體力不濟,在水中一泡便迷迷糊糊,閉目伏在吳征身上養神,吳征則輕
柔地為她漿洗嬌軀。粗糙的大手撫過每一寸肌膚,粘膩盡去,仿佛洗盡鉛華。

  柔惜雪精神漸複,捉住吳征的手貼在臉頰邊道:「你待家中的娘子都是這般
好麼?」

  「是啊。玦兒沒與你說過?」

  「這些私事……怎麼說……只說甚好,可不敢說起來。」柔惜雪悶聲羞道。
冷月玦從前當然不敢當她的面提起床笫之事,但一想今後俱為吳府的女主人,免
不得會有同床共歡之時,一下子羞得耳根子都紅了。

  「那今後惜兒慢慢享受便是。」吳征捧著手將水一把一把地淋在柔惜雪身上,
道:「女兒家都是水做的,平日她們都陪著我吃苦,幫著我打點內外,當然都要
寵著才是。」

  柔惜雪百感交集,一時無言,只緊緊抱著吳征,如膠似漆,不肯有丁點分離。

  「亂世裡打拼諸多不易,不過吳府有一點好,有什麼事都是大夥兒互相幫襯
著來。惜兒從前孤苦伶仃,今後就不要一人去扛下所有事情地逞能。咱們家裡都
會幫著你。」吳征面露微笑,柔惜雪成為自己的女人,內宅免不得要好一番騷動。
他有些等不及想看看祝雅瞳會是什麼反應。

  「惜兒好開心……」柔惜雪有一股如釋重負的鬆快。忙碌艱辛了大半生的女
尼,難得有眼下的愜意。

  「你看看,這幾回吳府要有新的女主人,連沐浴的水都是夫人們親手準備的。」

  吳府的規矩,內宅不允許他人隨意出入,即使在鎮海城,規矩也依著辦。何
況是有新女主人這種私事,煙波山上的倪妙筠,還是鎮海城的柔惜雪,都不可為
外人道。今夜兩人要玉成好事,怎會假手他人?

  柔惜雪吃驚似地一個哆嗦,哪裡還敢搭話。這裡共有三隻浴桶盛滿了清水,
還有吳府特有的淋浴。兩人歡好之後一身粘膩,當先在桶中搓洗,再用淋浴蕩滌
方得清淨。備的清水如此之多,師妹與徒兒【經驗豐富】,知道不雲雨幾度,難
以罷手。

  大手流過清水潤得粉嫩嬌柔的肌膚,順著背脊往復揉洗一番,又滑向臀兒,
柔惜雪不由緊張地縮了縮胯間花肉。在文殊院裡被射得汁水淋漓,回到院裡雖還
未曾用過。但情動之時花露潺潺而流,想必粘膩不遜被射得滿滿當當的小嘴與奶
兒。且這處芳草濃密,也不知在水裡浸了片刻,烏絨是否還卷纏在一起。

  先前未想還不覺,一旦注意力轉至胯間,立覺清涼的水流讓幽谷分外敏感。
吳征攪動的水波,波紋蕩漾而過,幽谷被蕩得陣陣酥軟,連一顆芳心都隨水蕩漾
起來。

  兩人都不多言,互相替對方洗淨身體,又像在感受愛侶的每一條曲線,每一
寸肌理。捉著吳征的肉龍,男兒的象徵再度昂揚而起,在涼爽的水流裡分外火熱,
柔惜雪抿了抿唇。感受著他的溫柔與強大,想到今夜可能真的徹底無眠,不由又
是懼怕,又是期待。手指嵌入兩片柔脂,神秘的花園比水還軟,比水還滑,吳征
念及在文殊院裡的大膽銷魂,不由又起征伐之心。

  「哎……」柔惜雪微驚聲中,已被吳征橫抱出水。殘留在身上的水流順著嬌
軀的凹凸玲瓏化作幾道水線滑落,出浴之姿,嬌美無倫。

  香皂的花香在嬌軀上流連,一身被塗得爽爽滑滑,再在蓮蓬花灑下快速洗淨。
吳征依前的姿勢將女尼貼面抱起,濕淋淋地就要向屋內走去。

  「啊……」柔惜雪被嚇得不輕,看吳征的意思似乎連衣服都不準備穿上,要
在月夜裡赤裸著回房。她幾度張嘴終說不出口——此刻尚未情動,要說出這番話
太過羞人,情急之下道:「總要抹乾淨……」

  「不用這麼麻煩,反正很快又要濕了。」吳徵調笑著哈哈大笑,順手抓起一
面浴巾將女尼包裹,向屋內行去。柔惜雪從前修佛法,當掌門,一絲不苟,逗弄
起她來甚是有趣。

  柔惜雪再度埋首不敢見人,一會兒盤纏大戰,汗水與花汁想必片刻也止不住,
果然是很快又要濕了。這麼一想,花肉又是一陣收縮,剛洗得清爽,似乎又起潮
濕粘膩之感。與此同時,貼著的男兒肌膚也熱了起來,抵在臀間的肉棒也一陣悸
動。

  果然吳征的呼吸變得粗重,仿佛懷抱一人有些力不從心,踉踉蹌蹌地三步並
作兩步搶入房內,將女尼向床上一拋。

  欲情如火!騰雲駕霧般落在床上的女尼混不覺疼痛,不知是床幃鬆軟,還是
顧不上察覺。吳征一個箭步搶上,抓著浴巾一角用力一抽,柔惜雪被帶得翻滾了
半圈,趴於床沿玉體裸呈。女尼順勢屈膝跪起,將月白豐翹的臀兒聳了起來,准
備迎接一輪要命的抽送。

  不想狂暴暴雨並未到來,一截濕軟的舌尖溫柔地舔上幽谷,劃開幽谷好一陣
勾鑽,又向上舔入臀溝,順著菊蕾打轉。

  柔惜雪嬌軀劇顫,一瞬間又驚又嚇,面色蒼白如紙。她從未想過會有男子如
此折節,先前的口舌侍奉吳征十分喜歡,可從未想過自己居然也能享用,且滋味
之美難以想像。她喃喃道:「主人不可……不能……」

  「每一個都說不能,每一個都喜歡得不得了。」吳征輕笑一聲,舌尖輕點著
翹如嬰指的肉珠道:「你在教我做事啊?」

  「沒有……惜兒不敢……就是……就是……」柔惜雪哀聲陣陣。肉棒插弄雖爽,論
溫柔卻比不得舌尖又舔又刺,難怪吳征方才這般喜歡。女尼不自覺間竟哭了出來,
不知是惶急,還是感動莫名。

  「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吳征飽嗅騷香,順手在眼前的豐臀上來了一掌。

  這一掌力道不輕,月白的臀肉上立時留下五根發紅的清晰指印。吳征發狠似
地將舌頭像利劍一樣刺開幽谷,柔軟的舌尖被他繃得筆直堅硬,在花徑裡奮力旋
轉,對女尼的不聽話施以嚴懲!

  「嗚嗚嗚……」幽谷口的小肉圈卻急促地收縮,仿佛要將舌頭給吸進花徑裡。
花肉則暢快地蠕動,舌尖點向哪裡,哪裡就是一陣痙攣。柔惜雪哭得梨花帶雨,
情緒似已崩潰。高翹而起的臀兒與她的私密處一般扭動著,全不知是躲閃還是迎
合。

  一注注的花汁滴灑,從小泄的涓涓細流到大泄的潺潺不止。柔惜雪的豐臀已
全沒了左右扭動,只剩下一前一後地迎送。快感的洗刷之下仿佛昏了頭腦,她心
中不知怎地萬般委屈,柔荑揪著床單,銀牙緊咬,鼻端裡盡是嫵媚嬌柔的呻吟歎
息。

  惱人的舌尖鑽探著最神秘的花房,每一下都讓人欲仙欲死。腰肢一會兒塌下,
讓雪臀翹出完美的圓弧。一會兒又拱起,花徑裡的酸麻讓人難以抵受,止不住想
逃。可剛剛逃開,那股空虛更是逼得人幾欲發狂。

  不知過了多久,吳征似是舔得累了才抽離幽谷。柔惜雪剛剛鬆了口氣,就覺
兩根細長堅硬之物又粗魯地探了進來。說是粗魯,其實花房酥軟如泥,花肉頻頻
開合,正是欲情最濃之時,再兇悍地抽送也承受得住。何況只是兩根手指?

  「主人……惜兒要暈過去了……」

  「才這麼點就要暈?」吳征笑著又在雪臀上來了一掌道:「莫要忘了,不許
躲!」

  「是……惜兒不躲。」

  一掌下去,白花花的臀肉晃得人眼睛發暈,吳征大感爽快,不由又拍了兩掌
過足手癮。這才雙指一彎扣住花徑裡粗糙的小肉粒,又一口含住肉珠,不管不顧
地死命摳挖吸食起來。

  柔惜雪在第一刻就已酥軟,若不是吳征扶著她胯間,女尼早已一跤癱倒在床。
被蹂躪的幽谷全是巨大的快意,委屈兮兮的心裡卻又甜蜜無比。粗糙肉粒像是魔
力十足的法寶,無論按壓,還是摩擦表面,每一下都讓腦中陣陣雷鳴。與充血翹
起的肉珠內外呼應,直讓人外焦裡嫩,欲仙欲死。更何況逗弄肉珠的還是吳征的
舌頭,那種溫柔觸感,再想像其中的淫靡,光是畫面就血脈賁張。

  柔惜雪從未被這般雙管齊下,哪裡經得住如此高明的手段,片刻間便似嬌軀
飛了起來,輕飄飄地躺在雲端,被流雲載著在天際徜徉。流雲終究不踏實,柔惜
雪胡亂拼命地抓著,想要抓住些可依託之物,又偏生什麼都抓不到,無可憑依。

  高潮突如其來。暈暈迷迷的柔惜雪忽然一聲淩厲尖叫,腰肢猛地一塌,翹臀
猛抖。一抖便是一注花汁從縫隙裡噴灑,一抖便是淫豔四射的咕唧聲大作,手指
攪拌花汁的水聲一時竟蓋過了虛弱的哀啼呻吟聲……

  柔惜雪滿身香汗,氣息奄奄,被吳征翻轉過來時淚眼漣漣。模糊的視線裡見
到吳征帶笑的面龐,女尼嬌弱不堪地嘟起櫻唇,雙臂張開,狀若委屈到了極點。

  「唔~唔~」

  入耳均是撒嬌聲,吳征環抱柔惜雪,卻不依不饒道:「舔乾淨。」

  面上被騷香花汁兜淋得濕漉漉的,本是吳征使壞,卻怪到柔惜雪頭上。女尼
不依地撒著嬌,又順從地伸出香舌,一點一點地將花汁吃幹抹淨。一邊舔吃,一
邊撒嬌地嘟唇,淚珠更是不時地滴出一大顆,楚楚可憐。

  吳征心中暗歎:這女尼真是……比陸菲嫣還愛撒嬌,比瞿羽湘還好欺負,真
的好玩……不是,真的惹人憐愛。

  「這回一點都沒躲,惜兒真乖。」趁著柔惜雪泄得正舒爽,幽谷裡嬌軟不堪,
吳征分開她的雙腿架在自己身上,怒髮衝冠的肉棒又對準了洞口。

  「主人……」柔惜雪將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不想再落淚,喉間卻哽咽著說
不出話。

  「好啦,不用驚喜,我們家都一樣,你待我好,我就待你加倍的好,你又待
我加倍加倍的好,日經月累,一個個都好得沒了邊。」

  「嗯……」柔惜雪趕忙抹了抹淚水,美眸流轉向胯間一望,羞道:「主人要
……要姦弄惜兒了麼?」

  「是呀,依惜兒之言,洗得清清爽爽之後,又要把惜兒姦得渾身粘膩。嗯!
為夫要把惜兒姦得從裡面開始黏黏的,一直黏到身上都是。」

  「呵……」柔惜雪胸口一塌,似乎五內俱顫。藕臂無力地摟著吳征,細聲細
氣道:「請……請主人把惜兒裡面弄得黏黏的……」

  女尼身上猶帶著浴後未乾的濕氣,額角邊香汗如珠,幽谷裡更是濕得漿汁淋
漓。每一種濕潤都是那麼誘人,都是情欲的味道。

  吳征慢慢挺腰,輕輕將龜菇送進幽谷裡。剛泄過的幽谷仍酥麻無力,即使龜
菇的突入帶來巨大的快意,洞口的小肉圈卻是一點一點地收攏。就像女尼脫力的
藕臂,癡纏吳征之時緩緩抱緊。

  別樣的快意讓吳征閉目享受了一番,才繼續突進,直達花心。光滑膩潤的花
肉分明奇緊,偏生全無阻滯。就像女尼吚吚嗚嗚地搖晃著臀兒難耐非常,卻半點
不能抵抗吳征將她的花徑貫穿。在文殊院裡吳征已盡情享受了一回,情知這樣的
花肉最適合奮力抽送,猶如在曠野裡策馬奔騰一樣爽快。

  他靜待柔惜雪適應了片刻,柔聲道:「主人要來了。」

  「嗯。」柔惜雪重重點了點頭,以吳征的強壯有力,一旦大開大合地發動起
來,必是狂風暴雨!女尼抿緊了唇瓣,緊張地期待著。

  「別怕,惜兒看清楚才成。」

  吳征雙手各握一隻纖美足踝,雙臂大張向上一舉。柔惜雪的雙腿被刺斜裡反
壓而下,幾乎壓至雙肩,胯間由此不僅大大地分開,更是幽谷朝天,花唇正羞人
地一張一合,仿佛在貪嘴地吃著嵌入的龜菇。

  「自己抱好這裡,好好看。」吳征示意女尼自行攀穩了雙膝,助他固定好姿
勢,這才一輪抽送!

  「唔……主人……」柔惜雪哀啼一聲,幽谷被衝擊滿貫之後的脹痛難耐,旋即
肉棒抽去後更是巨大的空虛。空虛得人心裡發慌,再顧不得脹痛。因兩人姿勢的
緣故,柔惜雪的視線裡滿是黑絨叢生的胯間,那賁起的幽谷花唇肥白豐滿。一黑
一白間,裂開的花徑裡一抹鮮豔如血的紅。

  朝天的幽谷,杵落的肉龍,一切都淫靡到了極點。就連吳征要她攀住膝彎也
是有意為之,如此一來,她雖被插弄得身嬌骨軟,卻能全身發力,不至於癱軟於
床,看不清胯間的淫靡豔色。

  「主人……太大了……」感官與視覺的雙重刺激,讓吳征直抽送了三五回,柔
惜雪便開始顫抖起來。女尼心中羞澀,卻捨不得離開這抹豔色。嚴絲合縫的蜜裂,
小嘴一樣含著一隻粗長肉棒,鮮紅的花肉癡纏著它被來回杵弄不停。那肉棒將花
唇抵成一圈幼圓,狠命地杵下沒入叢生的黑絨間,直插得花徑裡痙攣連連,升起
酸麻淫癢之感。

  「好不好看?」吳征又是一輪狠命地抽送,讓女尼哀鳴陣陣。見她妙目一眨
不眨地盯著胯間淫靡,花汁越流越多,插弄間像噴泉一樣從朝天的幽谷裡飛濺出
來,不由興致磅礡,一下下的重擊到底。荷包樣的花唇一張一合,肉棒插入時合
攏,抽離時舒張,配合得天衣無縫,讓吳征暢享奮力抽送的爽快!

  「主人在姦弄惜兒……惜兒好快活……」柔惜雪哀戚之聲又曼妙婉轉,每一下
都像被插進了肉裡頭,心肝都像要被插得從胸腔裡跳出來。肉棒挑開洞口,直探
藏匿于幽深的敏感花心,美妙得難以抵擋。女尼眉舒眼媚,懸空的臀兒起起落落
地篩動,一片狼藉。

  「問你好不好看,答的什麼?」吳征笑駡,連著幾下重挺之後,將肉棒插到
最深,壓著花心嫩肉轉動腰杆碾磨。女尼哭叫著哀啼,險些背過氣去。

  「好看……」

  「什麼好看?」

  「主人姦弄惜兒的樣子好看……」柔惜雪氣息奄奄,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一
邊答一邊啜泣連連,嬌弱不堪。幸好吳征並未一心用強,否則抓住時機再狂搗猛
送,非得把她弄得暈過去不可。

  「這才乖。」吳征低頭與她一陣深吻,吻得柔惜雪喘息更急。幸好幽谷被蹂
躪了一通之後肉棒靜止不動,才得片刻止歇。

  柔惜雪咬了咬唇瓣,微覺淒然,不安道:「夫君莫要停下,惜兒受得住。」

  「傻瓜,你受不受得住,我不知道麼?」

  柔惜雪現今身子骨弱,當真挨不住吳征連番征伐。兩人在文殊院交合了一回
之後,回到小院吳征便由她服侍,更不做任何忍耐,該射就射,就是怕傷著了她。

  「那……夫君這樣……會不會難受……」

  「不會,惜兒的身子這般好,一會兒照樣射個暢快,把惜兒身上弄得黏黏的,
哪裡來的難受?」吳征起身又攀起柔惜雪的玉腿,這一回抓在她渾圓的腿肚子上,
不叫她使力,道:「我們的修行從這一回開始,今後就會越來越好,就算整夜整
夜的歡好,你也不會承受不住。」

  柔惜雪又羞又喜。喜的是武功將回到自己身上,再不是弱不禁風。羞的是今
後好一段時光,兩人都將連夜歡好不停。想起吳征先前所言,要把身體裡的每一
處腔道都變成他的形狀,實在不是虛言。念及此處,柔惜雪一陣心悸,幽谷卻是
一陣收縮,自行沁出一汩花汁來。

  「謝謝夫君。」柔惜雪只覺壓著自己,深入自己體內的男子幾有再造之恩,
她除了一個謝字已不知該說什麼感恩之言。女尼掙扎著挺起背脊懸空,雙臂支撐
著嬌軀,先送上個甜到發膩的香香長吻,才鬆口道:「主人不必垂憐,惜兒想看
著主人……把惜兒從裡到外都姦弄得黏黏的……」

  「這就來了,看清楚!」

  吳征奮力一抽,粘膩的花肉好似膠在肉棒上,被生生從花徑裡抽出洞口。那
花唇分開,花肉外翻,香騷淫液閃著津津亮光。這媚肉又吸又咬,著實讓人挨不
得,不僅柔惜雪看得心驚膽跳,憑空又泄出汩花汁,吳征也悶吼一聲,將肉棒飛
速插回這處豔肉裡深深紮根,才能稍緩欲火。

  直起直落,狠出狠入,一輪輪深插到底的滋味,美到了心田深處。強烈的充
實感,讓柔惜雪失神似地隨著每一次插入而驚叫。一身雪肌全敷上情欲的粉紅,
花汁不要命似地傾瀉而出,仿佛看著自己黑絨叢生的幽谷被反復插弄,比在菩薩
座前交合還要更加刺激,更加催情。

  男兒的征伐卻無休無止,每一下都盡根到底,再狠命地抽離,抽送之快令龜
菇雨點一樣敲打著花心,且越戰越勇。耳聽得胯下美婦的呻吟聲越發高昂,呼吸
紛亂,吸氣時盡是抽著冷氣的聲音,吳征也興致越發濃烈。

  「好個騷浪的豔尼姑……」

  柔惜雪萬分羞澀,玉骨之軀卻享受無比地自行迎合每一輪抽送,連懸空的臀
兒都不要命似地篩動著抬高,迎合肉棒落下之時能插得更深更重,讓媚肉更加肉
緊。

  「要來了……全數接住,一滴都不准漏出來!」吳征悶吼一聲,面紅目赤,
閃著嗜血的凶光。

  「是……」柔惜雪嬌軀沒來由一陣大顫,深吸了口氣,雙掌抓牢了床單,迎
接銷魂一刻。那幽谷間的媚肉仿佛有了意識,一陣強似一陣地收縮,抽緊!

  穴心裡傳來強勁的吸力,一下就讓人覺得無比貪婪,不僅要把大汩的陽精吸
出來,還要牢牢地含在花徑裡。即使泄身之後花房鬆軟,又被巨物開拓得一時難
以合攏,也不能漏出半分。

  這強勁的吸力便是男兒的銷魂窟,吳征把持不住,精關一松,頂在鳳宮之口
的龜菇猛然激射!

  強勁的水柱沖刷著花心軟肉,柔惜雪只覺小腹之間忽然湧出股暖意四面擴散,
將四肢百骸全然吞沒。輕飄飄,渾不受力,又有股神奇的力道讓嬌軀不住地痙攣。
那花心歡暢地回應,顫抖地在龜菇馬眼上來回點掃,兩人一同發出叫聲,一低沉
嘶吼,一高亢呻吟。

  「夫君……」柔惜雪牙關咯咯冷戰,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忽然彈起死死摟著
情郎。噴香的珠唇死死吻住吳征,胯間卻逼命似地扭動。腴潤的腰肢之下,豐臀
像只白玉磨盤旋磨著,將龜菇卡在鳳宮深處翻攪著無數波濤。什麼吸緊了,接住
了,在這至激至情的一刻都拋到九霄雲外。

  吳征同樣使出了渾身氣力,以他的姿勢雖只能小幅度的抽送,但力道十足之
外,更讓抽送密密頻頻。啪啪啪的撞擊之聲大作,密如瀑布敲打著岩石。兩人均
逼命一樣扭動,一個想把對方都吃進自己胯間,另一個則想紮得更深。

  「惜兒不成了……」柔惜雪胡亂地甩著頭,本能地拋起坐落,猛然間脫力掉
下龜菇正中花心!巨大的快意襲遍全身,女尼花汁噴灑,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氣力
癱倒在吳征身上,氣息奄奄道:「夫君姦弄得惜兒……又尿將出來了……」

[ 本帖最後由 Nino 於 2021-8-3 01:24 編輯 ]
作者: Nino    時間: 2021-8-4 22:13

作者: 九叔林笑天

              第十二集 山秀芙蓉

            第一章 將期軒冕 欲冠群英

  經過了一夜宵禁,天光放亮時鎮海城又忙碌起來。賊黨鬧出的事情影響了百
姓日常生活,但日子還要過,鎮海城的繁華在風波過後依舊。

  風泊客棧在鎮海城的最中心大街處,比起城門口的幾家來當然更為奢華舒適。
楊宜知醒來時,正對著窗明几淨,天日正好。

  從大牢裡被放了出來,擺脫了暗無天日與臭蟲滿地,到這家鎮海城最好的客
棧裡用柚子葉泡了個舒舒服服的澡,又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時才來得及感慨。

  從小到大,委屈也不算沒受,但這麼大的委屈還是第一回。受人冤枉也就罷
了,那大牢真是……就算在牢裡已盡可能被優待,楊宜知也絕不想再進去呆上哪
怕一刹那。

  幸虧掌門師兄來得及時,楊宜知感慨一聲。自小到大兩人相厚,吳征將他救
了出來,也不怪罪,只拍了拍師弟的肩膀,搖頭道:「是他。我已清理門戶。」

  楊宜知默然,總是傳道授業的恩師,也曾是自己的驕傲。可這樣一個人,真
實身份卻是門派大敵,楊宜知百感交集。昨夜倦得很快入眠,今晨一起,雖是風
和日麗,依然有難言的惆悵。

  敲門聲響起,不輕不重,卻老實不客氣,店小二絕不敢這麼敲門。楊宜知一
骨碌爬起來,清水抹了兩把臉整好衣冠,趕忙開了門,門外來的居然是二師兄戴
志傑。

  「沒吵著你安歇吧?」

  「沒有沒有。」楊宜知陪著笑,拉椅子請師兄坐下。相較而言,吳征一向和
顏悅色也開得起玩笑,楊宜知對掌門師兄雖尊重,相處起來也沒那麼多規矩。對
這位不苟言笑的二師兄,他反倒更加懼怕一些:「二師兄怎麼來了?」

  「還不是因為你。」戴志傑瞪了他一眼,倒沒開口呵斥,反而寬慰道:「辛
苦了。」

  師兄弟之間對視,目光溫暖而哀戚。顧不凡一生對門派忠心耿耿,鞠躬盡瘁,
到頭來教子不善,妻子二人背叛師門坑害忠良,他以死尚不足以贖罪。作為弟子,
戴志傑日以繼夜想為師尊洗刷汙名,楊宜知現下也背負了同樣的前塵之罪,不由
升起同病相憐之感。

  「這有什麼。」楊宜知苦笑,兩兄弟心意相通,他也拉開椅子坐下道:「今
後才有的苦咯……」

  「掌門師兄沒怪你,不必如此。」

  「他也沒怪你。」楊宜知瞪了戴志傑一眼,道:「對了,掌門師兄如何了?
二師兄既然來了,何時一同去拜會?」

  「他沒空,所以才特地著我從煙波山乘撲天雕趕來。」戴志傑意味深長道:
「掌門師兄重傷在身,倪,冷兩位仙子日夜守護,無論生人熟人,一概不准靠近!」

  「哦……」楊宜知心下恍然,強抑振奮之心道:「掌門師兄閉關療傷,不可
前去打擾,待他傷癒我再去便了。」

  「你心中有數就好。這段時日鎮海城的相應事務,我代大師兄暫時打點,你
來幫我。」戴志傑瞥了師弟一眼,面泛噁心之色道:「我還帶了個人來,扔在掌
櫃處看管,你自己去領。」

  「誰呀?」

  「還有誰?」戴志傑忍不住冒火道:「當然是火虎堂的厲白薇,掌門師兄待
你真是夠好的了!冷仙子已廢了他的武功,掌門師兄刻意交代過,這人女子的那
一面沒聽說做什麼惡事,也就罷了,男子的那一面血案累累,三日之內務必毀去!
至於其他,看你受了那麼大的罪,由你處置!」

  「是是是。」這種癖好昆侖派上下就他一人有,吳征對此異常反感,這一回
【法外開恩】,楊宜知喜出望外道:「謹遵師兄吩咐。」

  「門中叛徒之事,我問過掌門師兄,他說我們昆侖派不搞連坐,更不怪罪於
你。」戴志傑起身欲行前又吩咐了一通,望著笑嘻嘻的楊宜知道:「你跟我裝沒
事人沒有關係,到了掌門師兄面前不要這般。掌門師兄寬宏大量,賞罰分明,他
知你心裡苦。你我都曾逢其事,我也懂。」

  「二師兄放心,我這一生都是昆侖弟子,杜中天也終歸曾是我師父。掌門師
兄不搞連坐,但是過便是過,授業之師犯的錯,做弟子的理應承擔。二師兄不也
是這麼做的嗎?」楊宜知欠身鄭重道。

  戴志傑板著臉,半晌後道:「快去領人,該幹嘛他媽的幹嘛去,盡說些廢話。」



  ……………………



  晨光燦爛,日上三竿的時候,鬧中取靜的小院裡也終於有了人聲。

  涼亭石凳上,年輕的男子神采飛揚地說著故事,身旁的女尼則垂著頭,嘴角
泛著一絲微笑,正聽得入神。

  「紫霞深陷險境,至尊寶面對著緊箍和觀音菩薩的忠告,我猜他心裡一定是
萬分願意帶上緊箍的。因為除了戴上緊箍之外,想救紫霞別無他法。可惜戴上緊
箍之後,和紫霞就情緣斷絕,再無相見之日。所以這一刻,至尊寶一定十分為難,
你說,他是戴呢?還是不戴呢?」

  男子似已全然投入到精彩的故事裡,耳聽身旁有悉悉索索的響聲,又過了片
刻才偏過頭去。只見女尼手上多了一頂以柳枝編就的圓環。她看了看顯是十分滿
意,將圓環朝頭上一戴,雙手合十,卻又扭身連連,搖頭晃腦。活像個剛戴上緊
箍受戒,仍不安分的頑皮新僧,十分可愛。

  男子失聲而笑,摸了摸柳枝環道:「他當然戴了?」

  女尼點了點頭,柔聲道:「他若真愛紫霞,就一定會戴。著眼於前,才有將
來,這個道理就像……就像……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額?這類比還真新奇,有道理!」男子開懷地笑了起來,摘下女尼的頭環
道:「你能這麼想我高興得很,歡迎回來,天陰門柔掌門!」

  柔惜雪雙手維持著合十之姿,聞言躬身一禮。內息在體內流動,雖弱,雖阻
滯多多,但她仍時時刻刻鼻尖發酸,想要流淚。這樣的內力,渴盼了多久,四處
晨光下仍覺猶在夢中。

  重傷之後報仇無望的消沉在這一夜之間煙消雲散,她不僅重新擁有了力量,
還有一個強有力的好伴侶。風華正茂的吳征,一次又一次地翻轉乾坤,化不可能
為現實。柔惜雪心潮起伏,對身旁的少年郎越看越愛,滿心感恩與歡喜。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著眼於前,才能爭取將來。」吳征拍了拍柔惜雪。女
尼丹田已毀武功全失,經脈裡又殘留著無數散亂的內力。所以吳征傳給她的,幾
乎是未經修改的《道理訣》。柔惜雪不明神經與細胞之學,吳征只能在交合時引
導她的內力運轉。這女尼天資之聰穎當世屈指可數,靠著【死記硬背】強行開闢
出新的運轉路線。假以時日,待她圓融貫通,仍是不可輕視的高手。可惜她丹田
已毀,不能再溫養內力,想要恢復從前的武功已不可能:「報仇雪恨,我們一定
能做到。」

  柔惜雪自小到大,從未像現在這般信心十足。在這樣一座強大的吳府裡,即
使是暗香零落也不再那麼可怕。女尼深吸了口氣,她現下全身心都要投入的,就
是讓吳府更加強大起來,陪伴吳府的主人邁出最重要的一步——跨上武學的登峰
造極之路。

  「從今往後,唯吳掌門之命是從。」柔惜雪莊重說完,又彎眉嫵媚一笑,倚
在吳征懷中甜甜地道:「主人,該修行了。」

  「正是。」吳征拍拍腿起身,道:「請惜兒指正。」

  「惜兒不甚榮幸。」萬料不到有朝一日,會在小院裡陪伴這位天陰門衰弱的
【罪魁禍首】渡生死玄關。小院裡沒有醉舞綺席,沒有清歌繞梁,只有孤孤單單
兩人唇齒相依。在他沒有跨出那一步之前,不會有人進來,他們也不會出去。柔
惜雪癡癡地想著,以吳征的資質,數月時光足矣。數月太長,金山寺一役過後,
外界風起雲湧,必然有許多變化,吳府還等著他回去主持大局。數月又太短,仿
佛轉瞬即逝,她已覺這處小院好過夢寐以求的西天極樂,不舍離開。

  吳征倒提長劍,劍尖點地,閉目微揚首,一呼一吸之間,澎湃的內力在四肢
百骸間奔騰。他的內功已積累得極其深厚,勝杜中天如探囊取物,力敵屠沖二十
餘招互有攻守。新得柔惜雪的玉骨之軀後,已完完全全站在十二品的門檻前。但
是武學不是籌備糧米,只需不停堆積到數了即可。境界就算近在眼前,也有看得
見摸不著,一輩子難入其門的可能。

  劍鋒寒光閃爍,劍尖一顫,長劍翻轉,吳征平平刺出一劍,令柔惜雪目光一
亮。這一劍樸實無華,甚至不帶絲毫煙火氣。但是武功就是這樣,修行過程中往
往眼花繚亂繁複無比,但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大道至簡。一拳,一腳,一記直刺
橫劈,簡簡單單中力道雄渾,讓人難以匹敵。似祝雅瞳的【迷夢八式】這等高深
武學,則是絕頂高手都不會輕易使出的搏命之招。

  柔惜雪精研天下諸多門派武學,眼光不僅高,還十分獨到。吳征這一劍力貫
蒼穹,又能使得舉重若輕,相比他在金山寺裡的武功,分明又漲了一截。柔惜雪
不禁感歎【道理訣】的神奇,不僅在內力運行之道上獨闢蹊徑,雙修之法也是功
效如神。據吳征所言,雙修只可為輔,不可為主。這等速成之法,雙修的次數越
多,時候越久,效用也就越低。但眼前自己【新鮮熱辣】的玉骨之軀立竿見影,
還是讓女尼芳心可哥,羞意連連。

  吳征一劍既出,後招源源不斷。只見他劍勢如潮,翻翻滾滾,神在劍先,連
綿不絕。出招看似心不在焉,其實每一式都有跡可循。發劍看似遵循招法的條條
框框,細微處又隨心所欲。

  這一套天雷九段五十餘招打完,吳徵收招,滿心期待地看著柔惜雪。練功是
正事,兩人再親密也不可嘻嘻哈哈。——就連在桃花山谷底,溺愛如祝雅瞳也不
苟言笑。柔惜雪也是一樣,更不敢稍動旖旎之心。

  「這一路使得怎麼樣?」

  「殺氣太重了。」

  「昂?」吳征大吃一驚,他對今日這一路劍招最為滿意的地方,就是信手拈
來,舉重若輕。尤其是每一劍都有鬼神莫測之機,還能不帶煙火氣。這麼空靈神
妙的劍招,居然被評價為殺氣太重,心理上著實有點難以接受。

  「你的人雖然沒有殺氣,可是,這裡都是殺氣。」柔惜雪纖指在吳征身周畫
了一圈,只見他身旁的花草至今依然搖晃不絕,揚起的塵灰也未落盡:「你現下
的樣子只是刻意為之,一身殺氣想藏起來,可惜藏不住,說明你離真正的隨心所
欲還差得很遠。」

  吳征撓撓頭,果然草木搖殺氣,這一下被打擊得不輕。也還好是柔惜雪,若
是換了祝雅瞳,就方才志得意滿的勁兒只怕已一棍子敲了過來。

  「再練。」不爽歸不爽,柔惜雪說的確有道理,正中吳征軟肋。他心中也不
由一凜,每回雙修過後,功力總有長足的提升。在與柔惜雪雙修以前,也滿擬晉
升十二品修為是當然之事。得柔惜雪點醒也有些自責——以祝雅瞳之聰慧,還要
入江南遊歷十餘年,歷經多少生死關頭才能跨越那道門檻。以陸菲嫣積累之深厚,
同樣要閉生死玄關苦修數月。天下間哪有多少易如反掌?何況是武道極途。

  「不著急,你跟著我試試。」柔惜雪取了根樹枝當作短劍——她剛剛恢復內
力運轉,功力甚淺。女尼也是一劍刺出,但招式與天雷九段的氣勢雄渾全然不同,
只是雲淡風輕,簡單得幾乎簡陋,就是一劍直刺,全天下沒有人不會。

  「嗯?」吳征雖有疑惑,但已跟著柔惜雪的劍招使下去。直刺,上步直刺,
橫劈,揮砍,斜挑,劍招之中最為基本的路子一遍又一遍地演下去。

  柔惜雪心中自有慧劍,以她眼光之高,自然一眼就看出吳征武功的缺陷所在
——根基不足。緣由不是吳征從小偷懶不下苦功,而是功力進步得太快。天資極
高者也需要三四十年才能達到的境界,他二十歲出頭就已辦到,用於打熬根基的
時間自然不夠。這一點與祝雅瞳不謀而合,自從桃花山谷之後,祝雅瞳對吳征打
熬筋骨,築實根基的修行就沒有斷過。

  這一練不知不覺就練到天將入夜,完成一天的功課之前,最後一遍柔惜雪才
將劍招略作改變。改變簡簡單單,吳征瞥一眼就能明白。不過是直刺途中忽然偏
了一寸,上步直刺的步子小了些,刺的方位低了三分。吳征卻一招一式使得分外
凝重,這些根基之外的點滴改變看似不大,但天下間所有繁複至極的招式都由這
一點一滴的改變,增加而來,以他現下的武功,體悟起來比初學武藝時分外不同。



  ……………………



  時光荏苒,轉眼間金山寺的激戰就過去了大半月。這一日,盛國皇帝先發國
書,再頒聖旨。國書中譴責大秦朝堂縱中常侍屠沖,昆侖派棄徒,暗香零落賊黨
杜中天暗中殘害盛國百姓。聖旨則下令屠沖於紫陵城門外荒郊曝屍三日,杜中天
十日之後於菜市口淩遲處死。再有犯者,以上為例!

  這是張聖傑二十日裡第四次在金鑾殿的朝會上龍顏大怒,怒火之盛前所未有,
幾至暴跳如雷。君王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國境內出現刺客。何況針對的還是
吳征,於友情,還是于他對盛國的至關重要,都是君王大怒的原因。淩遲處死這
樣的重罪極其罕見,盛國人人讚頌的明君初次降下這等罪責,還是御筆欽點,杜
中天這輩子也算不枉了。

  當日屠沖的屍體就被掛在野外。風燭殘年的中常侍大人被剝得赤條條的,他
死了已有二十餘日,盛夏時節雖用了最好的藥物,屍體也已枯乾。更兼臭不可聞,
四周雖有人指指點點,也無人願意靠近。除了依稀能見他的輪廓之外,胸口兩道
掌印清晰可見。

  從印記來看,這是一雙好看到極點的纖手,若非絕色美人,萬萬長不出這樣
秀美的一雙手。可這兩掌打得屠沖胸口深陷,大片的胸骨寸斷,體內淤血幹透之
後,印記已全然發黑,觸目驚心。這位美人顯然是含怒全力出手,不留絲毫餘地,
才將屠沖這樣的大高手一擊致命。天下間有這樣功力的美人屈指可數,江湖中人
輕易都能想到是誰。至於她為何暴怒,各種猜測的流言紛紛,不一而足。

  氣派又低調的吳府仍像平日裡一樣大門緊閉,讓常人生出敬而遠之的畏懼。
午後一頂轎子從皇城門口直抬到府裡時,大門才開了片刻。

  祝雅瞳下了轎子,輕舒了口氣。以她的長袖善舞,自然不會應付不來朝中的
人情世故。以她的功力之深湛,也不會因這點公務而覺得疲累。唯一讓她不舒服
的,就是這身朝服。

  朝服剪裁寬大。雖陛下為了照顧祝雅瞳身為女子,請了宮中御用的女紅專門
為她量體裁衣,但祝雅瞳並未一位追求美麗。說來也好笑,她當初代表吳府入朝
為官,最讓吳征為難的,便是她的豔冠世間。以她的姿色,誰人不想一親芳澤?
穿上朝服之後,帶著七分美豔,三分官威的模樣,憑空又讓人添了幾分征服欲望。
若這身官服再依她的身材定制,襯托一身曲線玲瓏,這朝會到底還開不開了?

  所以祝雅瞳的四品官服只是裁剪得小了些,連腰肢都不束,裹在身上依然寬
大,穿了小半天下來渾身的不舒服。

  「夫人回來了。」玉蘢煙正在花廳裡,見了祝雅瞳忙迎上去,揮手吩咐閉了
廳門,為她取來早備好的衣物,將屏風拉起讓祝雅瞳換衣。

  這也是近來吳府新增的規矩,祝雅瞳實在對朝服的不舒適難堪忍受,回府以
後甚至來不及回到後院就想脫下。時不時又有些事務要與她商議,一拖延更覺渾
身難耐。府上諸女心細看得真切,於是每逢朝會就為她備好衣物,下朝後就在花
廳裡更換。此事不為外人所道,就是這間花廳憑空添了一份香豔。

  「你今天回來得倒早。」祝雅瞳換上舒適的長衫,愜意地抿了口溫茶關切道:
「莫要太累啦,有什麼事,慢慢來就好。」

  「自從修習了武功,一點都不覺得累。」玉蘢煙低聲道:「妾身笨得很,更
要加倍落力才行。對了,有件事要先報與夫人知曉。吳郎今日傳信,說待他出關
之後,請柔掌門來二十四橋院援手。妾身手上一攤子事情都與賊黨有關,柔掌門
幾乎醉心於此,她的見識又遠非奴家可比。妾身早覺力不從心,柔掌門前來相助,
正解了燃眉之急。另外……吳郎說柔掌門也正重修武功,正巧與奴家做個伴兒。」

  「征兒現下已是大將之材,所作所為都是深思熟慮,我覺得不錯。」祝雅瞳
嘴上稱讚,心中暗暗羞惱,剛想說柔掌門是我師姐,又覺此言大大不妥。再一想
吳征與柔惜雪正雙宿雙飛,愛子人生中極為重要的階段正與柔惜雪一同渡過,微
覺吃味,不自覺地嘟起香唇。

  「是……今日朝堂上那麼多事,沒有意外吧?」

  「不好說咯……變數多多,接下來又得鬧騰一段時日。就你們老爺樂得清閒,
藉口重傷閉關享他的豔福,把咱們退出去擋風擋雨。」

  「嘻嘻,妾身實在想不到柔掌門居然……居然……嘻嘻……」

  柔惜雪動情的因由還只吳征知曉,連倪妙筠與冷月玦也不明所以,但已是鐵
板釘釘的事實。尼姑動春心,還是全天下最厲害,最虔誠的尼姑,玉蘢煙想起都
覺忍俊不禁,又大感旖旎。

  「撲哧……」祝雅瞳也覺好笑之外,更感傲然。二女交頭接耳兩句,祝雅瞳
才問道:「雁兒回來了麼?」

  「早夫人小半時辰已回來了,正在後院與陸妹妹一起。」

  「走,我們一道兒去,讓湘兒也來。」祝雅瞳攜起玉蘢煙一同行去後院。入
了院門,玉蘢煙去知會瞿羽湘,祝雅瞳先去尋陸菲嫣。

  吳府一派和諧,但諸女私下也各有交好。譬如韓歸雁早年不喜陸菲嫣,相互
瞭解與一同出生入死之後卻情同姐妹。早年在成都吳府,祝雅瞳常有夜半偷偷去
瞧吳征的行徑,也不止一回看見愛子與陸菲嫣激情四射的歡好。以韓陸二女的交
情,以及頗為相似的身段,愛子貪圖香豔,將她們一同擺上床榻聯席共枕是意料
中事。今日既然撞上了,祝雅瞳沿途忽而童心大起,想要聽聽二女私底下會聊些
什麼。

  陸菲嫣已是十二品的修為,祝雅瞳想要瞞過她殊為不易。但今日既為提前知
會,以有心算無心,祝雅瞳自忖短時間內也不會被察覺。反正瞿羽湘聞訊之後必
然趕來,也聽不了多久。

  計較已定,祝雅瞳一提內力,腳步越來越輕幾近於無,待得陸菲嫣的小院映
入眼簾時,她的人影都似在陽光下模糊起來。

  小院裡有外人難以聽清的鶯聲燕語。韓歸雁雖未上朝,得知陛下動手的消息
之後,心中自有明晰判斷。今日練兵已畢就早早歸家不敢有片刻耽擱,已預料到
祝雅瞳下朝之後,必然有事相商。

  陸菲嫣在院裡安坐。諸女各自忙碌,府中內外大小之事都由她主持。美婦性
情外剛內柔,又是大家閨秀出身,將府內外打點得井井有條,分毫不需旁人再操
心。韓歸雁回來時,她剛忙完一天的事務在小院裡稍歇。

  張聖傑發國書,頒聖旨的事情轟動紫陵城,陸菲嫣更提前就收到了消息。三
國之間短暫的寧靜必然會因此事而被打破,陸菲嫣近來時常心中捏著把汗。不知
道這次的戰事能否順風順水,不知道吳征能不能踏破玄關,二者之間息息相關。

  她與柔惜雪接觸甚少,瞭解不多,也不知女尼能不能助吳征一臂之力。

  正胡思亂想間,院外門扉響動,韓歸雁邁著一雙修長美腿笑盈盈地來到。都
是忙碌了大半日身心俱疲,二女互相寒暄放鬆了好一陣,女將才察言觀色問道:
「在為吳郎的事情擔心?」

  「沒有啊,你還不知道他麼?想做到的事情一定能做到,而且,這一回算是
水到渠成,沒甚麼好擔心的。」陸菲嫣早收斂了憂色,還是瞞不過韓歸雁一雙慧
眼。她被戳破心事,鎮定地面不改色,微笑答道。

  「真- 的- 嗎?」韓歸雁眯著眼嘴角玩味笑著,歎息道:「嗨……十二品絕
頂高手這種事情,在你們看來好像吃飯睡覺一樣易如反掌。我這種凡人,是不配
與你們探討個中玄奧咯。」

  「噗哧,誰讓你懶惰不肯修行。」陸菲嫣被她的一本正經逗得樂了,點著桌
面道:「你要是肯下功夫,十二品也是遲早的事。」

  「難難難!根基就打得不算好,而且人家哪裡是懶惰不肯修行?分明是忙得
沒工夫練武。」韓歸雁妙目一瞪,撅著嘴訴苦,又手支下頜疑惑道:「姐姐,你
說柔惜雪武功全失,吳郎為何還選中了她?她……到底能不能成?」

  這些問題陸菲嫣心中早已思量了無數遍,聞言依然不露憂色答道:「柔掌門
成名已久,又精通諸多門派的武功,博學多才。吳郎的武功路子本也龐雜得很,
尤其是內功,雙……修而得的高手內力就有七道之多,想要條條理順,柔掌門最
為適合不過……」

  陸菲嫣說到這裡,祝雅瞳剛摸進小院不久,她不敢再靠近。陸菲嫣聲音不大,
傳來已隱隱約約,但祝雅瞳運足耳力,一切盡收耳裡,心道:「雁兒,菲菲,湘
兒,玦兒,我,妙筠,還有師姐,高手的內力恰好七道。菲菲所言甚是有理。」

  她心中一計議,忽然打了個寒噤,腦海裡掀起驚濤駭浪。她面色發白,再一
想陸菲嫣說得真切是高手內力,其間必然不含玉蘢煙在內,這七道內力計算得分
毫不差。——連祝雅瞳的也已計算在內!

  祝雅瞳生平僅見地全不知如何是好。所幸腦子沒有亂成一鍋粥,略一思量,
便料到吳征在桃花山谷底功力大進,以二女對【道理訣】的瞭解,猜到些什麼也
是情理之中。她默運元功強行平定心神,不敢露出異樣來。

  陸菲嫣侃侃而談,韓歸雁聽得出神,未發現美婦目光朝門外一跳,面色也白
了幾分。她雖驚不亂,緩緩續道:「你久在將門,當然知道會與教導是兩回事。
柔掌門指導弟子之能無出其右,吳郎選她,我倒覺得是上上之選。」

  「原來如此……」韓歸雁托著香腮恍然大悟道:「我還道咱們府上兩位高手,
哪一位都比柔掌門現下要強得多,為何吳郎不回來與你們雙修修行,偏生選了柔
掌門,原來有這麼一番道理。」

  「你呀……在我這裡說就算了,旁人面前萬萬不可說漏嘴。最好在我這裡也
不許提!」陸菲嫣羞惱道。

  「啊……放心,不是在你這裡,我斷然不會說。唔……姐姐說的有道理,此
事一字不提最好。」

  「就是!吳郎和祝夫人自有計較,我們莫要多事。」陸菲嫣目光閃爍道:
「我們約定,方才是最後一次?」

  「好……」韓歸雁略有遲疑,還是答應下來,話語間頗有為難之處。

  「你莫要太擔心,其實還是要靠他們自己,他們若不說,我們什麼忙都幫不
上。此事太過重大,我們更不敢輕舉妄動。」陸菲嫣正說間,忽然做了個噤聲的
手勢。

  祝雅瞳扣著門扉,不多時玉蘢煙與瞿羽湘也來到。諸女坐定之後,祝雅瞳道:
「知道你們都擔憂朝堂之事,我一回來就約你們來,正要分說清楚。老爺正在閉
生死玄關,在他回來之前,咱們也要把諸般準備先行打點好。這一戰比起先前陛
下主動出擊還要更加兇險,許勝不許敗,且國境之內寸土必爭,寸土不可失。老
爺的意思大家都清楚,務必不惜一切代價!掌門師姐當下是上上之選,不必疑慮。
老爺功成出關回府之後,我會再助他穩固境界,同樣不惜一切代價……」

  她說話時幾度與陸菲嫣目光相碰,內中深意,只有二女心照不宣。陸菲嫣面
色微紅,哪裡再敢多看祝雅瞳逼視的目光。

  祝雅瞳的不惜一切代價讓小院裡的空氣都緊張起來。又是一場盛國需傾盡所
有的決戰,又是一場吳府上下需要群策群力,協力同心的決戰。

  「霍向二賊在川中忌憚屠公公,生怕過分逼迫之下屠公公玉石俱焚。十二品
高手搏命一擊威力難當,二賊也有傷亡的可能。這二賊現下地位高了,已捨不得
自家性命再有任何意外,自不願與屠公公殊死一戰。逼迫屠公公來鎮海城,正是
一石二鳥的毒計。現下好了,屠公公死在我的掌下,臨死前重創征兒。如今征兒
生死不知,我呢,就每日裝作沒事人似地上朝,甚至比平日還勤謹些,八成是要
粉飾吳府的太平。一切合情合理,霍向二賊驅虎吞狼之計得逞。」祝雅瞳閃著靈
動的目光,笑眯眯道:「二賊現下或有些許疑慮,待我過段時日也閉關不出之後,
二賊非信了不可。」

  「祝夫人您歇一歇。」韓歸雁甜甜地賣乖討巧,道:「屠公公一死,霍向二
賊最後一絲憂慮也已打消,與梁俊賢火拼迫在眉睫。二賊本就佔據上風,梁俊賢
難有好下場。此後二賊兵發江州欲一統大秦也在預料之中。陛下往大秦下了國書,
兩國交惡,大秦又騰不出手來。燕國想一雪前恥,此時就是最好的時機。欒楚廷
新帝登基就吃了大虧,無論什麼原因,都必然要抓住機會進犯盛國。」

  「陛下為何要如此做?這不是給燕國造了個天時地利的好時機麼?」玉蘢煙
不解問道。

  「因為這是陛下給燕國的好時機,對燕國本身而言,此時並不是最好的時機。」
韓歸雁詳解道:「壽昌之戰前後,燕國不僅損兵折將,更荒廢春耕。壽昌一帶二
十餘座城池誤了春播顆粒無收,至今倉廩不實,還在恢復元氣。於時局而論,此
時是最好的良機。于燕國準備而論,就不是好時機。陛下正是要借著屠公公一事,
逼迫燕國打一場有天時,卻無地利人和之戰。」

  「奧……」玉蘢煙也想透其中因由,道:「但是……大秦會不會來攪局?」

  「不知道。」韓歸雁道:「一切都在未知之數,但大秦這一回不會袖手旁觀,
就算不參與戰事,也一定會做些什麼。其實,大秦的攪局從現下就已開始。燕盛
之戰難以避免,朝臣一定會以與大秦國是敵是友爭論不休。」

  「不錯,我今日看黃門侍郎安樂水就幾番張口欲言。倒是個沉得住氣的,生
怕臨陣磨槍考慮不周,生生忍住了沒說,以免落人口實。」祝雅瞳將朝堂上紛亂
百態說了一遍,道:「這人是林博士昔日門生,我觀察了幾回,林博士被拿下他
憤憤不平,就是與老爺有舊惡,借機定然會來尋事搬弄是非。這些事雖小,也要
一一處置得宜。」

  「這人是準備在朝堂上發難?」韓歸雁皺了皺眉。

  「多半會借題發揮。」祝雅瞳冷冷一笑。

  吳府現下頻頻出力,助盛國抵抗燕國威壓,但吳府真正的仇敵乃是大秦國。
無論是梁家的皇帝,還是欲篡位的霍永寧,都與吳征仇深似海。燕盛兩國激戰,
理順了國內矛盾的大秦國就成了巨大的變數。無論是敵是友,都需做好充足的應
對準備方可。

  如今朝堂上有主張力拒大秦的。陛下因屠沖與杜中天之事雷霆震怒,交好已
無可能,不如借大秦國內亂不休,於邊境囤兵禦守。大秦國因內亂之故國力大損,
盛軍扼守江州陸路,再于葬天江狹窄處斷其水路之兵。大秦國火拼之後人困馬乏,
又需大量整頓,不是盛軍敵手。

  也有主張與大秦聯手的。用兵不可光憑血氣之勇,燕國強大,秦盛二國正該
締結盟約,共抗強燕才是。若各自為戰,難免被各個擊破。兩國聯手不過政治之
交,別有目的,又不是結交好友非得肝膽相照。國事為重,不必為了一兩個人的
小事情而撕破了面皮,誤了大局。

  這樣的爭論會一直持續下去,韓歸雁道:「近日我也抽空多上朝去吧。」

  「不用,雁兒已經很辛苦。這點小事情,我自會應付。」祝雅瞳自信地一笑,
正色向諸女道:「世途雖難,我們也走到了今日的局面。這一戰會比壽昌之戰還
要慘烈,但我十分期待。老爺在江州初鳴啼聲,歷經磨難之後終於要大放異彩,
名震天下。屆時三國群英齊聚,老爺輝耀全場,咱們都要給他增光添彩,莫要錯
過這場盛會!」

  「是。」

  諸女同聲齊應。韓歸雁心中暗道一聲奇怪,祝雅瞳今日頗顯亢奮,也不愧是
她,句句不離吳征。旁人還擔憂吳征能否順利突破,只有她視作理所當然。這份
深沉刻骨之愛,即使兩人間有許多不妥,也讓瞭解內情者無可指摘。唯獨陸菲嫣
垂下的目光連連閃爍,似乎猜到了什麼。
作者: Nino    時間: 2021-8-5 03:18

作者: 九叔林笑天



              第十二集 山秀芙蓉


            第二章 亡羊歧路 柳暗花明

  金鑾殿已很久很久沒有眼下的光景。

  就在不久之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大殿看上去都有些晦暗。大臣們垂著頭,
一臉喪氣的進入大殿裡。等著愁容在眉心難以掩去的皇帝登上龍椅。光可鑒人的
青石磚,明亮的殿堂,在君臣的萬馬齊喑之下,都透著股灰敗之氣。

  燕盛之戰改變了一切。金鑾殿並未翻修,可在陽光下輝映紫陵城,莊嚴巍峨,
令人肅然起敬。大殿裡年輕的皇帝意氣風發,一呼百應。臣子們雖垂著頭,時不
時弓著腰,可這些都因對皇帝的尊敬,他們不會再因前途渺茫而無精打采。朝臣
們的神色,正是盛國上下日新月異的最佳寫照!

  何況朝堂上還有一道生平難得一見的美景。

  這是大殿裡除了龍椅之外唯一的一張椅子。烏沉沉的上好檀木道道暗紅色的
紋理透出,顯得油光發亮。雖比不得龍椅的金碧輝煌,亦頗顯沉穩厚重,貴氣暗
藏。

  景陽鐘威嚴地敲響,天剛放亮時分,朝臣們順著殿前的石階紛紛登上階梯,
魚貫而入金鑾殿。祝雅瞳也在朝臣之間。

  正三品的玄紫色重臣朝服,在她的花容月貌之下於六分官威裡又透出四分美
豔。朝服原本就較尋常衣物寬大得多,但穿在美婦身上,胸前仍鼓起兩座顯眼的
山峰。上好絲綢製作的朝服,服帖地隨著身形的每一處曲線玲瓏順從而下。這兩
座山峰除了高聳碩大之外,更顯其形幼圓之美。

  朝臣們分列兩行,祝雅瞳獨立于右班側前,那把烏沉檀木椅旁。待張聖傑上
了殿,群臣山呼萬歲,祝雅瞳便落了座。沒人覺得異常,也沒人覺得不妥。自從
履職戶部侍郎以來,陛下御賜金殿看座,祝雅瞳也就堂而皇之地落座這張檀木椅。

  一面是張聖傑聲勢之旺,群臣折服。一面也是祝雅瞳的如花容顏觀之可親,
讓人生不起惡感來。於是她就坐在那裡,絕大多時安安靜靜地,低垂著妙目旁聽
皇帝與群臣議事。皇帝間或聖顧向她詢問些事宜,祝雅瞳也僅是說些尋常之理,
換了朝堂上任何一人也能說得出來。但皇帝並未因此而遺忘她,三兩回朝會裡總
會問及於她。

  吳府在紫陵城裡顯赫而低調,祝雅瞳在朝堂上的行事完全秉承吳府一貫的做
派。不過多地摻合朝中風雲變幻,也不去得罪什麼人。只待中土大地有大事發生
時,一府上下才龍虎盡出,攪動大勢。

  事不能盡如人所願。吳府儘量避免紛爭,仍免不了人情世故裡的恩怨糾纏。
盛皇處事巧妙,但盛國朝堂幾番動盪,吳府巍然不動,還從中多番得利。

  吳征早先當著朝臣的面挨了一頓廷杖,之後照樣榮寵不斷。其母祝雅瞳得授
戶部侍郎,堂而皇之地坐在金鑾殿上。

  韓家兄妹一個因大功官拜鎮東將軍,算不得什麼太過出類拔萃的官職。但紫
陵城在盛國東方,朝堂一陣洗滌之後,韓鐵衣執掌整個東面兵權,拱衛京師的大
軍數量之多,戰力之強不必言。大軍調動,邊防駐守的佈置等等,無一不需經過
他,韓鐵衣事實上已在行使大將軍之權。

  另一個僅是戍邊將軍,但手掌盛國精中之精的陷陣營,連吳征的突擊營都受
她管轄調動。更莫說兄妹齊心,韓鐵衣的許多決斷,都是出自這位英姿颯爽女將
的主意。

  吳府崢嶸暗藏,地位超然,在盛國自然免不了各種嫉恨與看不順眼。盛國文
風鼎盛,文壇同樣派系林立,對吳府這樣的新貴自有排外之心。林博士借吳征開
立二十四橋院之機發難,吳征只是輕輕推回,結局卻是林博士在朝堂直接被摘了
官帽,翻出一大堆罪狀下了獄。

  林博士門生眾多,但證據確鑿,皇帝又正值聲望最隆之時,聖君肯定是沒錯
的,所以錯的只能是吳征。陛下雖也剛從大燕回國不久,偏將大權交在這樣一位
身份極其複雜,又是大秦舊官的人身上,委實博得太大。這人可是燕國皇子,若
是動了想當皇帝的念頭,在京師裡威脅之大難以想像。

  盛國好不容易來了個中興之主,誰也不想有什麼意外。於是讓陛下提防吳征,
冷落吳征的風聞也在坊間傳揚,悄悄醞釀。誰都知道以陛下和吳征之間的親密,
去提這點不啻於拔虎須。所謂文死諫,武死戰,文人風骨,自當肅清朝堂,清君
之側的奸吝小人。文人一旦熱血上頭,牛脾氣一點都不輸兩軍交戰時殺紅了眼的
鐵血漢子。

  市井裡的風言風語早早就傳到宮中與吳府。皇帝不會因傳聞而妄動雷霆,吳
府裡則和從前一樣,從不爭辯。說起來吳府又安靜了好一段時日,尤其吳征抄了
金山寺之後,皇帝未加誇耀,府中人深居簡出仿佛無事發生,安靜得令人詫異。

  直到近日屠沖暗中抵達盛國,又身亡的消息傳出之後,市井裡又是流言紛紛。
屠沖雖年老,也是成名數十年的絕頂高手,吳征可沒有這份修為。要從他手上全
身而退,實在叫人難以置信。吳征重傷甚至身亡的說法都傳得繪聲繪色。

  鎮海城裡有一座小院被守得裡三層,外三層,別說擅闖,靠近者死!只消看
祝雅瞳每日上朝下朝,眉間一抹難以掩去的憂色,吳征就算活著,多半也已悄悄
回到紫陵城裡養傷,且傷勢不容樂觀。

  以祝雅瞳的歷練與武功修為,早已做到英華內斂。美婦在朝堂上一貫無悲無
喜,雖仍溫柔雅致,也叫人看不清在想些什麼。坊間傳言愈演愈烈之下,金鑾殿
上今日的大朝會諸臣俱至,幾日不見的祝雅瞳更加引人注目。

  嫻淡靜雅,但眉目之間總有一股難以言說的似嗔似憂,仿佛愁腸百轉,心事
無限。比從前不同,她落座時不自覺地單手支頜了一下,才又雙手交叉於小腹前
端坐。動作優雅自然,全無惺惺作態之感,但落在有心人眼裡,細微的異樣也能
品出不同的味道來。

  朝會已開,群臣不敢再注視這一處的秀色可餐。能上金鑾殿的大臣俱非常人,
再大的誘惑在皇帝面前也得收斂心神,不受色相所惑。

  皇帝登上龍椅,群臣議事,金殿之上爭論不休,看看就到了近午時分才漸漸
止歇。今日的議題大都集中在燕國正調兵遣將,有意南下。

  盛國境內國泰民安了許久,多年未曾見過這種陣仗。這一回燕國籌備充足,
不再似被盛國突襲時的混亂不堪。雖有葬天江天險橫在邊界,燕國縱橫天下無敵
的鐵騎還是讓朝臣們心中壓了一塊大石頭。

  大部分朝臣都未經歷過壽昌城的那場慘烈血戰,只光想想都覺心驚肉跳。對
毫無防備的燕國僅是險險慘勝,對有備而來的燕國又會如何?

  戰事近在眼前,蒼涼的鼓點,淒厲的號角聲都似在耳邊震響,戰爭的殘酷光
是想像都令人不寒而慄,即使是這些重臣也難免患得患失。

  軍國大事朝臣們未必懂,但要說出一套鎮國家,撫百姓,給糧餉,乃至政通
內外,遠交近攻,大殿裡誰都能說出一番道理來。國家大事的當口兒,猶如懸絲
行步,無論官職尊卑俱各抒己見,唯恐漏了什麼叫戰事敗績。陛下也問得巨細靡
遺,同樣不想遺漏了什麼。

  有了陛下的態度,朝臣們也都放下忌憚一展驥足。朝堂上雖常有人爭得面紅
耳赤,但陛下不會怪罪于誰,朝臣們也不必擔憂言語中得罪了誰惹來禍事。

  朝堂時常爭吵得面紅耳赤之下,至少尚未明著互相生出怨懟之意。三番五次
下來,朝堂上很快就形成股就事論事的風氣。一些位卑者也敢當廷指出大員的疏
忽,連費國師,花丞相兩位都常常被直斥其非。群臣上下還能獨善其身,不與人
爭執者,唯有角落裡那位安安靜靜,嫻雅出塵的祝雅瞳。

  朝議轉入時下最重要之事,大臣們紛紛精神一振。爭吵頻起,爭得聲振屋瓦,
各持己見說個不休,往往要等陛下做了裁斷才得中止。但下一項又得再爭論一通,
如此迴圈。

  今日的議題大多有了結論,爭論聲漸止,皇帝卻沒有下朝的意思。看看日頭
漸午,腦力的急速消耗讓群臣也頗見倦色。張聖傑凡事都有計較,看他龍眉深鎖,
顯然盛國戰事即使已日以繼夜地籌備,進度仍不能令他滿意。陛下的心情比之任
何一位大臣還要迫切。

  群臣正議間,一名太監急匆匆地奔至大殿門口,撲騰一聲跪在地上,顧不得
擦去滿頭汗水整理儀容,便尖聲道:「陛下,有八百里加急文書送到。」

  宋公公趕忙將加急文書取過就要呈給皇帝。張聖傑揮了揮手道:「念!」

  八百里加急文書直達聖駕面前,皇帝甚至等不得繁文縟節直接要宋公公拆了
密封。宋公公額頭見汗,拆火漆密封時甚至手上略見不穩。群臣心中悚然,忙抱
拳俯首,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廿二日,成都調周邊大軍十五萬,建寧,永昌,巴中等郡兵馬齊出。成都
城裡斥前太子梁玉宇,共陳十罪,遣驃騎大將軍向無極為帥,掌六路大軍共二十
五萬,兵鋒直指江州。兵行極速,旬日之內必達……」

  「唔……」金鑾殿裡響起低沉的嗡鳴驚呼聲。

  大秦一國二主已有好些年頭,

  高高的龍椅上,張聖傑並未怪罪群臣的交頭接耳,他眼角上翻仰望殿頂,露
出片刻「果然如此」的笑容,旋即便斂容,閃爍的目光裡又有深深的憂慮。禍兮
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三國之間糾纏在一起,牽一髮而動全身。即使是皇帝,一樣
緊張得胸口擂鼓。

  大秦國的皇宮裡一定不會像表面上的風平浪靜。向無極敢離開中樞之地,也
是大秦國的風暴中心成都城,只有一個緣由——成都城局勢已定!皇宮內廷不知
道掀起多少腥風血雨,加急文書裡連聖旨誰下的都語焉不詳,無法確認,也不知
道那位做過白日大夢的梁俊賢,現下是身陷囹圄呢,還是乾脆已身首異處?

  無論是哪一種,吳征知道了想必都會很開心。讓他切齒痛恨的不僅僅是寧家
人,梁家,一樣誓不兩立。能看見這兩家人互相殘殺,吳征恨不得大聲鼓掌,要
他們加把勁,還要啐口唾沫,咒駡怎地打得輕了,再催促快些。

  但是個人與家族恩怨,終究要置於國與國利益糾葛之下。吳征要報仇,要斬
草除根,就不能操之過急,大局有變,報仇就遙遙無期。甯梁兩家在大秦的爭奪,
一家覆滅也意味著另一家徹底掌控這片土地,紛亂的大秦無論有多少隱患,接下
來一段時日總是能穩定下來,大秦的變故在這個時節著實有些微妙。張聖傑心底
替吳征高興的同時,也在著眼全域,做通盤的打算。

  群臣驚異未定,又有太監飛也似地奔至大殿口高聲道:「陛下,啟奏陛下,
八百里加急文書,兩封八百里加急文書!」

  「廿日,江州城皇宮大亂,嘈雜如市井,後沖天火光共七處,至深夜未熄…
…」

  「廿一日,江州城宵禁,菜市口斬二百餘人,皆稱叛國之賊!江州及左近十
三城偵騎四處,嚴陣以待,大軍約十五萬扼守水陸各處要道,擅近者斬立決,有
生死存亡之勢。」

  一次奏報,兩封不同的加急文書同時送到。可見廿日的大亂變生肘腋,令人
措手不及。潛伏在江州的盛國斥候也沒能搞清楚狀況,才導致兩日的兩封奏報一
同送到。大秦國內亂,成都與江州即將刀兵相見,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想要再傳出
消息難上加難。

  大事當前,皇帝正在沉思,群臣皆不敢多言。盞茶時分後,張聖傑道:「遣
偵騎遠遠哨探,半日一報。韓將軍。」

  「臣在。」

  「令西路各軍嚴守邊界,秦國一兵一卒,一舟一艦都不許放入大盛國土。」

  「遵旨。」

  皇帝鎮定如常,但仍不足以安撫群臣。

  燕盛之戰迫在眉睫,秦國內亂更增添了數不盡的變數。朝堂上一時又鴉雀無
聲,仿佛金碧輝煌的殿堂頂上有一大片烏雲蓋頂,壓抑得人都透不過氣來。

  「諸位愛卿可有高論?」張聖傑沉默片刻,仿佛出了會神才又振作起來,挺
直腰板問道。

  皇帝心中有許多疑惑,也是諸臣心中的疑惑。

  花向笛率先出班道:「陛下,秦國內亂遲早之事,選在當前雖出乎意料,也
在情理之中。」他早對當今天下有諸多預測研判,任何一種可能都在心中模擬推
演過無數次,也都備下應對之方。

  「大秦裂土為二,無論成都還是江州都寢食難安。內懼對方坐大,外憂鄰國
干涉。成都城裡梁霍相爭不定,才讓梁玉宇安坐江州。江州雖有時機積聚錢糧兵
馬,但作為東面屏障以拒他國,不失為雙方俱可接受的局面。陛下明鑒,若無大
秦國的這段自顧不暇,壽昌城一戰便無發生的可能。」

  花向笛侃侃而談,張聖傑聽他提起壽昌城之戰也頻頻點頭。壽昌一戰改變盛
國的命運,盛國有機會發動這場戰爭並保住勝果,前提便是大秦內亂無力往東,
否則燕盛兩國打得頭破血流,大秦隨手撿便宜,羸弱的盛國絕不能大賺特賺,如
今萬象更新。

  「但再這麼下去必然一分為二,久後不戰而亡。梁俊賢想保他的帝位,霍永
甯一心篡位,梁玉宇想坐山觀虎鬥。三家各打各的算盤,偏偏形勢又不允許。燕
賊近來蠢蠢欲動,欲犯我大盛國境,兩國無暇他顧,對秦國而言,眼下就是最好
的統一良機。無論——他們做足了準備沒有。」

  「花丞相所言有理。」

  得到皇帝的肯定,花向笛繼續洪聲道:「成都城裡情況不明,江州城裡的情
況也不明,據臣推斷,調兵遣將的混亂只是其中一面,內裡更有無數枝節橫生。
成都江州就算再怎麼掩蓋,一月之內也必將露出端倪,倒不必著急。陛下,秦國
因時機選擇這一場明刀明槍,欲快刀斬亂麻,畢其功於一役。于我大盛而言也是
好事,燕賊欲南下犯境,當是此時,唯立足本國,強健自身,方能巍然不動,任
他雨打風吹。」

  花向笛要避忌諱,不敢說得太明。譬如成都城裡梁俊賢與霍永寧之間一定發
生過劇烈的衝突,無論誰勝誰敗,都是一場謀朝篡位之舉,花向笛是絕不敢在大
殿裡提及此事。但他的意思大體已說得清楚,三國紛亂,命懸一線,不可受到太
多干擾,以免自亂陣腳。

  「正是。」

  皇帝雖贊同,但自這三封加急文書送到之後,他的面色一直沒能舒緩下來。
花向笛所言可為盛國一系列應對的總綱,但內裡尚有無數細節需得完善。立足自
身,不是悶頭捂腦,不管不問。

  「花丞相說得在理,但臣以為有些要事同樣刻不容緩。」

  皇帝若有所思,做臣子的此時通常不會打擾,眾人看去,見是黃門侍郎安樂
水出班啟奏。此人是從前林博士的門生,林博士雖已被摘了官帽貶為庶民,安樂
水仍憑著多才多藝,才能不俗,依舊擔任黃門侍郎的要職。

  「愛卿且說。」

  「陛下,臣以為,秦國內亂,江州與我大盛比鄰交界,不宜僅僅嚴守邊境。」
安樂水清了清嗓子,跪倒匍匐在地道:「臣斗膽!霍永寧久有不臣之心,此人鷹
視狼顧絕非善類。為秦國重臣時思慮周祥,所圖極大,秦國內亂與他休戚相關。
江州雖聚兵馬小有氣候,不足以與成都相持。成都起大軍二十五萬,對江州勢在
必得。霍永甯取江州之後,大軍不會輕還成都,必聚于江州以待時機。燕盛戰事
一開,秦軍若順江而下,我大盛兩面受敵必陷苦戰,不可不防。」

  「依愛卿之言,該當如何?」

  這話說得在理,不僅是諸臣,張聖傑也覺心有戚戚。霍永寧雖被牽絆了數年
進退兩難,動彈不得,終究是位了不起的人傑。他敢在此刻發動戰事,不僅僅是
天時有利,更因已理順了成都內外,具備基本的條件。燕盛之爭是他一統大秦的
時節,更是開疆擴土的良機。

  霍永寧既然已下決心,手段必然雷厲風行。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既已掌控
了成都,便會一往無前,將敢於阻擋他的一切勢力消滅。兵貴神速,江州之戰必
然慘烈至極,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霍永寧會不惜一切代價,用屍山血海達
到目的。

  安樂水所言正是盛國的擔憂,若燕秦二國聯手,盛國便危如累卵。

  「臣以為,霍永甯必然進犯我大盛。外當遣一員能征善戰之將,增兵駐守江
州國境一帶,北拒燕賊,西防秦國。內當整肅吏治,不可任用別有二心之人。此
危急存亡之秋,若不能上下一心,有人乘勢作亂,大盛危矣。」

  朝堂一時又陷入寂靜,人人都知安樂水所言有理,此刻又是陛下心情最為敏
感之時。輕易發表見解若萬一惡了陛下的心意,只是惹禍上身。

  「陛下,臣不認可安大人之言。」

  清脆溫婉的聲音,帶著幾分沉穩,動聽至極。不知何時祝雅瞳已起身行至殿
中跪地啟奏,蓮步輕移,腰肢款擺,像一朵白蓮般搖曳多姿,典雅雍容。

  從未見她主動參與議事,還是眼下敏感的節骨眼。那令人窒息的美態之間,
又讓人對她接下來的言論大感興趣。

  「祝愛卿平身,何出此言?」張聖傑都覺得十分有趣,不由露出些許笑意。

  「分兵之說看似有理,實則自取滅亡之道。」祝雅瞳起身,她武功超群,不
需借力雙手,僅憑雙腿發力便施施然地站起。那腰肢盈盈,跪地時隆起的臀兒撐
起官袍下擺,圓翹的弧線之美巧奪天工,實在賞心悅目。

  「秦國傾舉國之力,目的只在一統東西二川,餘者都是附帶。江州雖弱,亦
是生死存亡之際,成都就算能勝,損耗必慘重。霍永甯取江州之後,必無餘力東
下……」

  「祝大人怎敢確定?」安樂水鎖著眉,近乎於厲聲斥責,對祝雅瞳的言論大
為不滿。面對嬌滴滴的絕色美人還沒被迷失神智,倒是心志堅定。

  「因為三國國力,沒有多少人比我更清楚。有能力分兵二戰者,唯燕國而已。
我大盛不能,秦國亦不能。」祝雅瞳也不動怒,微微一笑侃侃而談:「成都之兵
血戰江州,就算順利拿下,當務之急也是平定內亂。大戰過後士兵疲乏,糧草難
濟,再征盛國是下下之策,以霍永寧的見識能耐,絕不會這麼做。」

  「祝大人!」安樂水疾言厲色,喝道:「國家大事豈是胡言亂語,可知你隨
口一言輕描淡寫,會有多大的後果?」

  「安大人以為秦國會順江東下?」祝雅瞳側身回眸道:「我也是據實而言,
安大人若有異議徑可分說,不必嚇唬人。」

  「燕盛開戰,對秦國是天賜良機,豈有不借勢而為的道理?祝大人還敢說是
據實而言?」

  「好。敢問安大人,秦國內亂之後,就算借勢順江東下,能得幾座城池?得
了城池,燕國難道會坐視不理,任他摘桃子撿便宜?」

  「這……」

  祝雅瞳搖了搖玉手笑道:「霍永寧現下想的是驅虎吞狼,好坐山觀鬥,可絕
不會那麼笨。」

  「強詞奪理。」被祝雅瞳話裡話外諷刺了一通,安樂水鐵著臉道:「陛下,
祝大人所言多有私心,她不願分兵是懼怕吳府大權旁落……」

  「安大人!我勸你謹言慎行。」祝雅瞳終於沉下了臉,目射厲芒,看得人心
頭一寒。

  平日事不關己,仿佛游離於朝堂之外,只是旁觀著一切。這些僅僅因為沒有
涉及到吳府,或者說,朝堂之上尚未公開將非議之言扯到吳征頭上。祝雅瞳待吳
征的愛,早隨著她不再是秘密的故事傳遍天下,這位護犢情深的母親,並未因母
子相認之後而減輕半點愛意。誰敢說吳征半句不是,依然在觸她的逆鱗!

  「安愛卿,流言終是流言,朕不許在朝中傳揚!這裡是皇宮,凡事皆講真憑
實據,不是市井!」張聖傑並未發怒,可說的話已十分重,又轉向祝雅瞳溫言道:
「依祝愛卿之見,該當如何?」

  「臣以為,當——西和大秦,北拒燕賊。」

  沒有人會想到祝雅瞳會說出這番話。吳府被逼得惶惶如喪家之犬,家破人亡,
早已和霍永寧誓不兩立,恨不得千刀萬剮。從祝雅瞳口中出來,吳征也不會反對。
這種不共戴天的仇恨,吳府能暫時放在一旁,已然是了不起的氣魄——不論心底
有多少怨氣,多麼咬牙切齒地說出這番話。

  安樂水目瞪口呆。市井中的流言他不認為是空穴來風,吳府在紫陵城裡就像
臥榻之旁的猛虎,隨時有噬人的可能。可祝雅瞳這一番話實在大氣磅
作者: Nino    時間: 2021-8-7 02:21

作者: 九叔林笑天
              第十二集 山秀芙蓉


            第三章 玉體交織 弦曲同聽

  正是日頭漸西,夏日的陽光即使在傍晚依然明媚,輕易便讓人懶洋洋的。黃
昏血紅色的陽光照耀下,靜謐的小院染上一層金光。

  吳征向著院落坐在回廊上,懸空的雙腳一蕩一蕩。小院像個塵世間的避世之
所,關起門便無人敢來打擾,只有參詳武道極途的二人。修行的日子枯燥而艱苦,
長久未得寸進更讓人心浮氣躁,即使在避世的小院有佳人陪伴,沉穩如他,也不
免焦急起來。

  十二品的修為幾達人體之極限,難若登天,放眼世間眾生也不到兩掌之數。
吳征天資不凡,又有道理訣神功,本可循序漸進,完全不必犯險。可師門大仇未
報,胡浩血債未償,他等不起,也等不得。

  「你來京城,是要助我對付迭雲鶴,文毅這些人的。若只想著過你的太平日
子,還是趁早回山去吧。」

  念及胡浩,當年他戲謔地看著自己邊笑邊言,想看看自己難受的苦臉,又是
百般期許的模樣又浮現眼前。上天並沒有虧待自己,祝雅瞳雖被迫離開,讓自己
孤兒般地長大,可是身邊的師長們待自己猶如至親。

  若非胡浩慘死,吳征也不會如此急迫想要恢復中原大地的安寧。這片大地若
再分裂,紛爭不休下去,會有更多像胡叔叔這樣的忠良之輩慘死。想要恢復世間
安寧,他若不能身負十二品修為,總要束手束腳。

  苦尋前路不可得。吳征也想不到霍永寧即將一統大秦的消息,會成為自己打
開十二品修為大門的鑰匙。小腹間似有氤氳紫氣正化作波浪滾滾,原本混沌的天
地間現出一汪清湖。湖中驚濤拍岸,濺起萬點碎玉騰空而起,隨著浪潮越湧越高,
漸有化作水龍,破空飛去之勢。

  「霍永寧,你可千萬千萬莫要輸了陣仗……等著我……」吳征喃喃自語。

  想要將這個深埋地下的家族連根挖起,唯一的辦法便是讓他們飛黃騰達。吳
征不清楚寧鵬翼早年用了什麼方法,才能讓這個家族忍氣吞聲二百年。但只要霍
永寧在兩川稱帝,寧家再無理由深藏不露,族中那些隱忍了多年的子弟定會群情
奮勇,任你寧鵬翼複生也壓制不住。

  「不這樣,怎地將你們斬草除根。」

  吳征一振腰,從長廊上跳下。事到臨頭,他反而越發沉穩。丹田中的內力翻
湧不停,但遠未達到吳征的極限。他要做的便是扎扎實實將這片湖泊蓄滿,待湖
水出水龍,才能乘風駕雲,直達天際。至少在此刻,他心中對力量與修為的期待,
並未勝過接下來的旖旎太多。

  曾與自己相隔路遠,遠在天邊的天陰門,自小只是偶爾聽見師門長輩說起這
些江湖女俠。不可否認,吳征心裡也曾有過對這個滿是女子門派的嚮往,但從未
想過能有這樣一天。猶記得吳征在煙波山上重建天陰門之後,祝雅瞳就曾半玩笑
半認真地私下對他道:「天陰門未曾毀于霍永寧之手,就是要被你一網打盡了。」

  吳征對此嗤之以鼻,他當時可沒有打擾柔惜雪清修的半點念頭,又哪裡想得
到會有今天?每每嬌羞得驚慌失措的倪妙筠,好奇得近乎大膽放肆的冰娃娃,現
在又加上個不知該如何自處的柔惜雪,吳征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對家中女眷的寵愛之餘,也時不時給她們點有趣的小難題。吳征的理由她們
不可也不會拒絕,但是自己使壞不出面,讓柔惜雪去開口,過程一定十分曲折…
…從前為師為長,受人敬畏的柔惜雪,忽然要自己的師妹與徒兒與自己一同去玉
體橫陳。若不是吳征的身手不足以瞞住三女,實在想去悄悄聽一聽是怎生出的口。

  吳征懊惱地一踢青草,這一回錯過,今後定然不會那麼精彩!只能從冰娃娃
嘴裡去問明究竟,不能親眼所見,終究是有些遺憾。

  心有所思,欲念就起,吳征心中發癢,卻又重坐回長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
樣。

  等候美人是吳征最喜歡的事情之一,他也覺得是世上最有趣,最有情調的事
情之一。家中的嬌妻無論他等上多久都覺值得,何況這些秀外慧中的女子無一不
是心思通透,在這般重要的時刻,一定不會讓自己失望。

  寬大的浴桶足有一人多高,如雲的秀髮被溫水托起浮散於水面,熱氣蒸騰,
沐浴的女子仿佛仙境中的神女。

  夏季天熱,冒著蒸汽的浴水將倪妙筠一身新荔雪膚燙得白裡透紅。可熱燙燙
的浴水蓋過了她修長的脖頸,直沒至紅唇下沿,佳人仍覺得手腳都在發寒,止不
住地輕輕顫個不停。偏生心裡卻又熱融融的,心跳聲仿若擂鼓,微抖的左乳,將
胸前的溫水蕩出道道漣漪。

  金山寺裡吳征遇險,本以為柔惜雪挺身而出是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的我佛大慈悲,大無畏之心,報吳征重修天陰門的大恩。直到吳征暴跳如雷,像
個家中婆娘幹了蠢事而大動雷霆的丈夫。柔惜雪低著頭不敢說話,嘴角卻含著動
人的微笑,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嬌羞小媳婦。

  看吳征的樣子也是措手不及,從前對這份情感也一無所覺。他在陷陣營裡待
柔惜雪也一貫敬重有加,又不是浪蕩無行之輩,更不會主動去撩撥個出家女尼。
倪妙筠【新婚燕爾】,近來與吳征幾乎寸步不離,這些都看在眼裡。現在想來,
這份情意還是自家掌門師姐先動了的才是,吳征也是在金山寺裡才偶然有感。

  柔惜雪露出情意後,倪妙筠心中其實惶急得很。她太清楚掌門師姐的性子,
就算動情,柔惜雪也不會還俗,更不會破了清規戒律。出家的僧尼若還俗,本身
就是難以消除的罪業,柔惜雪動情就已不該,以她的性子,更不會將這份罪業要
動情之人來承受。

  如此一來,這份情意大體要無果。掌門師姐繼續青燈古佛,甚至還要加倍地
償還這份罪業,以免連累到吳征身上,今後的日子只會更加清苦淒涼。

  修行之人,清苦些也能忍得……倪妙筠只能這般安慰自己。掌門師姐性子執
拗,勸是勸不得的,雖是心底有那麼丁點若有若無的念頭:若是掌門師姐也嫁入
吳府,會不會更好些。這樣的念頭一閃即逝,倪妙筠不敢褻瀆柔惜雪,更不敢惡
了佛祖。

  也不知道從金山寺回來之後,吳郎給掌門師姐灌了什麼迷魂湯,哄得她服服
帖帖地在小院裡,安安心心地過起雙宿雙飛的閉關日子。守在院門外,女郎無數
次迷茫地看著小院緊閉的門扉。些許酸意,又更多欣慰,每每跳出那個會惡了佛
祖的念頭,就趕忙意守丹田驅散雜念,不敢想下去。

  直到今日柔惜雪忽然推開了院門。掌門師姐披著件薄薄的素色錦衣,體態玲
瓏若隱若現。大半月不見,柔惜雪臉上雖半是蒼白,半是漲紅,可雪白的肌膚被
旺盛的氣血滋潤,當真白裡透紅,比錫山當季剛熟透的蜜桃之色還要美豔。

  她本就曼妙的身材越顯豐腴輕盈。說豐腴,柔惜雪重傷過後傷神過度,食不
甘味,人也隨之消瘦下去。再如何天生麗質,不免也比從前要減了幾分姿色。今
日這一怯生生地閃身而出,只見兩頰弧線柔和,雙唇盈亮豐潤,脖頸旁裸出的香
肩也不再是形銷骨立。——倪妙筠身形苗條,可她從不認為瘦骨嶙峋才是女子之
美。像掌門師姐現下這樣兩根音叉般的鎖骨若隱若現,腴而不胖,才顯女子身段
之婀娜嬌柔。

  至於掌門師姐原本傲人的美乳豐臀,不知是否自己的錯覺,這些日子來似乎
又更加飽滿豐沉了些。

  倪妙筠無力地抿了抿唇,抹了把額頭的汗珠。不知是浴水太熱了些,還是接
下來的事情讓她緊張難當,已洗淨的秀髮叢中又是顆顆密佈的香汗。

  「妙筠……去……去喚玦兒一同進來……」

  天知道掌門師姐鼓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這句話來。倪妙筠其實不知緣由,但
從她說話的口氣,忽紅忽白的面色,忸怩不安的神情,抓著衣角的蔥指,她也知
道即將發生什麼……

  從決心嫁入吳府起,女郎就知道終有一天要被人剝得赤條條地,與府中的其
他幾位夫人一同被擺上床榻。她天性對歡好頗為羞怯,每每念及此事總覺難安。
若是旁人還罷了,府上偏有一位自家師侄,那羞人的樣子被看得纖毫畢現,簡直
要叫人找條地縫鑽進去。

  倪妙筠又哪裡想得到柔惜雪也會【落入魔掌】!

  掌門師姐好容易吩咐出聲,兩雙驚慌失措的美眸互相對視,一同發愣,兩人
又同時抬手抹了把香汗,相對無言。還是柔惜雪更加鎮定些,她盡力平抑著嗓音,
艱難道:「吳公子已有所感,你快去……」

  那一聲快去,幾乎已是哀求。倪妙筠打了個激靈拔起長腿就跑,柔惜雪這才
大大鬆了口氣,一時脫力軟倒在門扉邊。倪妙筠自聽得背後的動靜,可她哪敢停
步回頭再與掌門師姐對視?這一跑幾如逃命,掩面而走。

  繞了大半個院子,以她的輕功不過轉瞬即至。臨到前院又不由自主放慢了腳
步,該如何與冷月玦說?女郎腦中一團混沌不知如何是好。冷月玦早聞其聲,瞪
著大眼睛,疑惑地凝望著她,也不知什麼事把師叔弄得又急又怕。但若要說吳征
出了麻煩那又不像,否則倪妙筠早就大聲報信,不會是這種畏首畏尾的樣子。

  「師叔,怎地了?」

  「啊……沒……」倪妙筠神思不屬,被喚聲嚇了一跳,片刻間居然福至心靈,
忙不迭道:「掌門師姐喚你去。」

  「師尊?」

  冷月玦頗感意外,狐疑地前行,沒能見落在她身後的倪妙筠松了一大口氣。
女郎是好不容易鬆快了些,心中卻叫苦不迭:「掌門師姐,不是小妹有負所托…
…實在是……是……還是您自己來說的好……」

  上一回與冷月玦二女共侍一夫,事後每每想起來都羞不可抑直到現今,這話
又如何說得出口?倪妙筠心中一邊告罪,一邊也是無可奈何。

  「師尊有說什麼事兒麼?」

  「……沒……沒,只說喚你過去。」我可沒說謊,倪妙筠心中自顧自地安慰,
本能地將一同二字給隱了去。這個同字不知何時,已成洪水猛獸,隨時能將她嚇
得花容失色。

  「那快走吧。」冷月玦攜起倪妙筠的手,觸之冰涼。也不知師叔今日哪裡不
妥,步伐沉重,拖拖拉拉,莫不是身體有什麼不適?

  被冷月玦半拉半拽,倪妙筠無奈地亦步亦趨。那腳步不情不願,活像被家人
趕著上花轎的小媳婦,就差向冷月玦埋怨慢著些,又不著急。

  責怪不得冰娃娃。她們雖也不敢輕易進入小院,唯恐打擾了吳征的修行,在
院外可無時無刻不擔心。不知道他的修為如何了,進展可順心麼,那難如登天又
至關重要的一步跨不跨的過去,有沒有遇到危險。武學修煉步步危機,一個不慎
就有道盡人亡的可能,何況是最艱難的一步。柔惜雪在關鍵時刻開了院門,吳征
卻未現身,雖看情形不像有什麼危險,可著實叫人七上八下,芳心難安。

  前院門前,柔惜雪整好了衣冠,鎮定了儀容。她竭力想擺出一如平常的樣子,
可惜全然做不到。苦修佛法的養氣功夫,不知道是隨著武功全失離己而去,還是
凡心大動之後,再無所存。就連智慧與機變都是已瓦解冰消,要說的簡單幾句話,
她思來想去,連如何開口都不可得。

  耳中傳來輕巧又清晰的腳步聲,近來的修行讓內力漸複,耳力目力也隨之大
進。本該欣喜,偏生滿心憂愁。愛徒拉著師妹,緊趕慢趕,女尼心中哀鳴,這該
當如何是好?

  「師尊。」

  「玦兒……」愛徒清脆的嗓音像黃鶯出穀,悅耳動聽。飄進柔惜雪的耳裡,
卻像催命的魔咒,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心中彷徨無助,自然而然地反應在俏
臉上。

  在倪妙筠與冷月玦看來,往日頗具威嚴的女尼這一刻楚楚可憐,六神無主,
面上的焦急之色躍然於表。仿佛一個小媳婦彷徨無依,正尋找一條救命稻草。她
本就生得極美,此刻更是嬌柔無儔,我見猶憐,叫人無比疼惜。

  「師尊喚徒兒來,可有要事?」師傅進退失據,師叔神思不屬,冷月玦強自
鎮定,冷冰冰的樣子與她往日在天陰門不易接近時幾乎相同。

  「嗯……哦……是吳公子……」柔惜雪牙關打顫,裝作輕描淡寫道:「吳公
子觸動玄關,已到至為關鍵之時。」

  「咿……」二女一同低聲驚呼。倪妙筠雖有幾分猜測,聽得柔惜雪親口所言,
心潮跌宕,心緒一下子激動起來。

  「師尊曾言,此刻事關一人成就,需做好萬全的準備。無論體力,內力,心
境,甚至情緒都要調整至最佳,是這樣麼?」冷月玦面上益發凝重,她不敢妄言,
只把往日柔惜雪的教誨複述一遍,以期確定之後好做應對。

  「正是。」徒兒的嚴肅讓柔惜雪從胡思亂想中寧定了些,不敢有絲毫大意,
點頭道:「吳公子天時已至,正當做足萬全的準備,竭力沖關。準備的越足,前
程越是遠大!此刻的準備,與沖關之時一樣重要!」

  「吳郎正當盛年精力充沛,體力是不成問題的。他一身內力全由【道理訣】
為根基,內功似乎也不成問題?」冷月玦心無旁騖,字字都點在竅門處,剖析得
絲絲入扣。

  「吳公子心胸開闊,心境與情緒都不在話下。體力也……好……唯獨沖關之
前,若內力積得越厚,沖關的把握越大……」柔惜雪心中有鬼,實在不知如何措
辭,直說得一身冷汗又冒了出來。

  「師尊也修了【道理訣】?」

  冷月玦與倪妙筠也修過,深明這門神功的奇妙。柔惜雪的武功又回,明眼人
一猜便知。

  「全憑【道理訣】,才能恢復武功。」柔惜雪心嬌意怯,美眸一低不敢再與
冷月玦對視,但口中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說來也怪,愛徒商議探討之事與自己想
說的大體相同,但她一絲不苟地剖析緣由,竟讓自己羞意去了不少。

  偷眼一瞄倪妙筠,女郎媚眼圓睜,時不時還頻頻點頭。面上羞意未退,可緊
張擔心于吳征顯然更多。這位師妹論【道理訣】修行不如冷月玦,論武學體悟不
如自己,當真聽得專心致志,唯恐漏了一分細節。

  「那以師尊看,吳郎此刻專修【道理訣】,是否最佳途徑?」

  「必然如此。【道理訣】是根基,根壯則枝葉俱茂,不可分心其他。」兩位
長輩六神無主之際,還是這位愛徒分寸得當,冷冰冰地只指事情本身,居然鎮住
了全場。柔惜雪只覺心意平和了許多,自己不知如何開口的話語,就此已波瀾不
驚地開了頭,正鋪陳得順順當當。

  「師叔該當知道。」冷月玦回身攜著倪妙筠道:「【道理訣】也算道家心法,
講究日積月累。吳郎一向刻苦,修行從未落下……」

  只一句該當知道,倪妙筠便汗毛倒豎,完全從先前沉浸于武學探討之中被驚
醒過來。她瞪著驚恐的大眼睛,只見冷冰冰的冷月玦目中媚意像剛打到誰的新井,
甘美清澈的泉水正點點滴滴,又勢不可擋地滲出,匯成一汪清池:「【道理訣】
裡也有雙修之法,最適合境界突破,當下沒有更適合的法子。弟子斗膽,我們三
人既然在此,自當助吳郎至天人交泰之境,以策萬全。師叔以為如何?」

  「啊……我我……你你……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倪妙筠險些落荒
而逃,四肢卻像僵住了,半點都動彈不得。

  「那師叔還不快去,要是誤了你家愛郎修行,師叔捨得麼?」冷月玦憋著笑,
全無先前的一本正經,越說越是曖昧。

  柔惜雪牙關打顫,倪妙筠神不守舍,像只提線木偶般癡癡應道:「哦……哦
……」那螓首幾乎低得埋進美乳裡,提步便行。

  「且慢著呀……咯咯……」冷月玦輕笑一聲,咬著櫻唇吃吃笑道:「雙修本
就是美事一樁,不僅積蓄內力,更可讓吳郎陶情適性,神采飛揚,於他的心境,
情緒大有好處。吳郎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總之我要去先洗得香香白白,梳妝打
扮,美美地陪他渡入武道極途。師尊,師叔,你們自便……」

  冰娃娃像只蝴蝶般翩然飛去,留下柔惜雪與倪妙筠呆立院前。愛徒再不像從
前孤僻寡言,不僅幫著化解眼前的尷尬,末了又不忘使壞調笑了一把。這半塊玉
玦好似找到了從前殘缺另一半,兩廂和一,終成絕世美玉,著實給有些沉悶的天
陰門煥發新的風采。就是她裝著從前的清冷,陡然又跳脫起來,再一溜煙跑沒了
影子,著實叫人有些頭疼。

  「師……師姐……」

  「莫耽誤了事……」柔惜雪沒有髮絲遮擋,一頭香汗閃閃發光,她眼珠子一
轉閃身離去。裙擺之下的蓮步頻頻交叉,急得像落荒而逃。

  於是倪妙筠也渾渾噩噩地浸入了浴桶,泡了大半天,腦中唯一清明的只有一
件事——洗得香香白白的。

  呻吟似地歎息一聲,倪妙筠方回過神來。浴水略涼了些,女郎心中微道不好。
也不知道在此拖延了多少時刻,真的莫要誤了大事。

  女郎起身出浴,拔開蓮蓬頭的木塞子。沖浴的溫水已涼,冰冰地讓人肌膚一
縮,在夏季裡沁涼入微。玲瓏的嬌軀性感迷人,足以自傲。事到臨頭已躲不過去,
倪妙筠心境漸定。若不是天生麗質,恐怕也沒機會陪伴吳征。

  想到這裡又有一分傲然,能親眼見證自己的情郎登臨絕頂,世間又有幾人?
倪妙筠一咬牙,哼,玦兒都不怕,我怕什麼,誰怕誰了!洗淨了嬌軀,披上精挑
細選的衣衫,女郎抿著唇,掩著面,低著頭向吳征閉關的小院行去。腳步彷徨猶
豫,但始終向前。至於描眉畫目,粉黛著妝就不必了。一會兒天雷勾動地火,脂
粉沒兩下就叫他都吃了去……

  柔惜雪慢騰騰地爬出浴桶,從冷月玦離去之後,一身香汗就沒有停過。

  近來與吳征夜夜翻雲覆雨,也不知試過了多少姿勢。兩人獨處不需避忌太多,
有些姿勢吳征喜歡,她樂意奉迎,有些自己喜歡,盡享個中美妙,更有些兩人皆
喜,總在情投意合間共赴極樂。但一想今日要在師妹與弟子面前被吳征搬來翻去,
大展身段之妖嬈。再被挑逗插弄,媚吟浪態不可抑止,女尼便生起一股又羞又怕,
又覺不真實之感。

  說起來早過了妙齡少女會嬌羞矜持的年紀,可清靜修行的天陰門賦予門人相
近的氣質。倪妙筠是如此,自己比師妹年歲還大了許多,更經歷過一段難堪的往
事,仍是情竇初開。那心中小鹿亂撞,神思不屬,相較之下,還不如愛徒表現得
鎮定得體。吳征是拿捏准了她們無法拒絕,不得不半推半就。壞笑著吩咐自己的
樣子,實在讓人又愛又恨。

  「玦兒多跟隨吳公子幾年,情事上可遠勝於我了。若不是她伶俐,我會不會
誤了吳公子的大事。」柔惜雪剛剛出浴,就覺身上不對勁。好像這裡還有汗珠沒
洗淨,那裡又不夠香。

  其實冷靜下來,吳征心有所感是件絕大的喜事,更是頂天的大事,什麼要求
都不過分。說來說去,妙筠和自己諸多【忸怩矯情】,究其原因還是吳征太會疼
人,吳府的規矩也太過鬆弛。換了別家的府院,哪有夫人妾室敢對老爺的要求推
三阻四。若是爭寵的地方,早就自個兒剝光了爬上床去。

  柔惜雪暗歎一聲,修佛多年,道行到此算是毀了個一乾二淨。這些都不妨礙
自己今後以佛心待人,只消做個好人,多做善事,同樣也對得起自己一顆善心。

  心潮漸平,像月夜裡靜謐的湖面,波瀾不驚。待再沖洗了一遍身體,日已漸
西即將跌落山頭,餘暉下這一身月白的長衫,潔淨純美。女尼將雙臂攏在袖中,
低眉垂目,緩緩向小院行去。目光中素鞋穩穩踏著地面,再無重傷後的虛浮。還
有兩團胸乳挺起白衣,行步間乳浪輕搖,貼身的錦緞雖無繡,卻流淌似霧薄雲輕,
自有股玉器瑤光之美。

  柔惜雪面色微紅,分明是修行中人,偏有風流身段。吳征既疼她的人,也愛
她的色,可惱二人結合之後,自家心中常常暗喜姿色過人……

  小院前一人等候,身形嬌小玲瓏,著一身淡粉嬌俏可人,正是愛徒冷月玦。

  冰娃娃目光一亮,嫣然笑道:「師尊。」

  柔惜雪頓了頓步,不知如何應答,暗思今日師徒聯席,不知道院中使了壞的
「大惡人」要如何得意。他心中定然早存此念,今日叫他遂了心意,又是叫人著
惱,又是歡喜他能樂以忘憂,於心境有極大的裨益。

  「玦兒。」事到臨頭,再也躲不過去,柔惜雪盡裝作無事著趨近,側頭凝望
小院,百感交集。

  「師尊真美。」

  愛徒由衷而歎,柔惜雪雙目一合一張,細長如梳齒的濃睫簾子似地垂落又卷
起,撫著愛徒額前秀髮憐愛道:「為師老了,哪及得上玦兒青春俏麗。」

  師徒之間從未這樣說過話。兩人雖互敬互愛,也有許多相互不解與暗責。此
刻相視一笑,一切煙消雲散。柔惜雪內心暗歎:「虧得玦兒執拗不肯嫁入燕國皇
宮,否則哪有她的今日?我就是害了她一生一世,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過了片刻,倪妙筠忸怩著一步三停足到來,見二女欣然相視而笑。不知她們
先到時說了些什麼,又唯恐被她們笑話,走得更加慢了。心中卻道:「玦兒還說
要梳妝打扮,哪裡打扮了?哪裡需得打扮了?幸好沒上她的當,否則要被笑死了。」

  知道這位害羞的師叔不會多說什麼,冷月玦一手攜著恩師,一手拉著倪妙筠,
輕輕踢開院門,三女攜手而入。

  吳征依然坐在回廊邊,見狀眼前一亮,腹中卻是笑開了花。師徒兩人柔荑相
握,明顯柔惜雪的握得更緊些,仿佛是徒兒給了她勇氣才能強作鎮定,隨步而入。
至於倪妙筠那邊,則是冷月玦暗中發力,幾乎將她半拉半扯地拖了進來。

  時有幽花一樹明,三位佳人一現身,登時滿園皆春,吳征笑著起身迎了上去。
居中的冷月玦如二月新桃,俏麗絕倫,居左的倪妙筠一身玄紫,神秘無端,居右
的柔惜雪如一方美玉,純淨無暇。吳征輕舒猿臂,將三女一同摟進懷裡。

  柔軟的女兒身溫玉生香,吳征閉目,動情道:「任我想破了頭,也絕想不到
陪我渡劫的會是你們。」

  從他修煉武功的第一天起,就夢想有一天成為當世一等一的高手。一路行來
艱難,曾想過會是韓歸雁,陸菲嫣,祝雅瞳,或是瞿羽湘,玉蘢煙。事到臨頭因
緣際會,哪裡想得到會是天陰門三女?緣分,妙不可言。

  吳征說得動情,亦撩動三女心弦。冷月玦在他耳邊呵氣如蘭道:「難道沒有
想過是我?」

  「當然有,從成都開始就註定我們相伴一生,當然有你!」

  「嘻嘻,只是沒想到除我之外,還有兩位對吧?」

  「妙妙在成都,我們說過什麼話來還記得麼?」

  「從前忘了,後來都想了起來。就是倪仙子,用膳時辰到了。倪仙子,口味
還得宜麼?還有什麼要吩咐的沒有?哼,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倪妙筠埋首在
愛郎臂彎嬌嗔道:「前後加起來,絕沒超過二十句。」

  「哈哈哈,你是前輩,又深居簡出。我當時可沒半分心思,唯恐褻瀆了倪仙
子,哪裡還敢多說。」往事一幕幕,吳征悠然道:「就是那一夜妙妙刺殺【雪夜
魔君】項自明,好生讓人難忘……」

  倪妙筠心中暗喜,她不敢多言,只偷偷在吳征臂彎咬了一口,微痛帶甜。小
小動作,先前話語酸意翻飛又濃情蜜意,一時不查間順口而出,全被人聽了去,
一時又急得羞不可抑。

  「惜兒……」

  「吳公子善人自得天眷,吉人自有天相,都是我們的福分。」惜兒這個愛稱
讓女尼面上發燒,更怕吳征當眾說出兩人間的情事,情急智生,柔惜雪又使出從
前說佛偈的本事,頭頭是道。

  「嘿嘿。」吳征湊在她耳邊,以不大不小的聲音問道:「敢問惜兒,本公子
得你們三位佳人相助,已得人和!這座小院如世外桃源,正是地利。就不知當下
是否天時已到,請惜兒指點。」

  話裡曖昧旖旎之色無盡,偏生又是正事,不可不答。柔惜雪深感個中情趣,
芳心可哥,又佩服情郎臨機應變,被他這麼調戲又微微著惱,垂下眼簾無奈道:
「事不宜遲……」心下發窘,就不知好端端的幾句話,怎地被他攪來拌去,每一
個字都透著古怪。

  「好一句事不宜遲!」吳征長笑聲中,分開倪妙筠與冷月玦相攜的手,拉起
兩隻柔荑,向居舍走去。

  倪妙筠最是害羞,吳征正是她尋找的依靠,握著愛郎的結實溫暖的大手,心
緒也安寧許多。借握著冷月玦之機,在她手心劃道:「都是你出的力?」

  「當然!」冷月玦回眸一笑,兩人憶起在迭府別院潛藏時虛空寫畫交談的舊
事,心中一片溫情。

  柔惜雪近來與吳征親近大半月,也不覺被冷落。四人魚貫而入,相攜來到床
邊。正是事不宜遲,誰也不敢耽誤這等大事。倪妙筠乖乖巧巧,任由吳征攬著纖
腰,陪他坐在床沿。

  吳征右摟倪妙筠,左抱冰娃娃,又以眼神示意柔惜雪。女尼不敢違抗,怯生
生又乖巧地坐在他腿間。四人貼身溫存,床幃漸攏,朦朧間一同倒了下去……

  薄薄的蠶絲被攤開,吳征左擁右抱,胸前又有柔惜雪從絲被裡探出頭來。三
股環繞的女兒香馨甜宜人,吳征深吸了一口,五臟六腑都似被蕩滌一遍,神清氣
爽。四人默默無言,似都沉浸在這股難能的溫馨之中。

  吳征一手撫弄冰娃娃的三千青絲,一手輕拍倪妙筠峭立的背脊。

  左懷裡冰娃娃嬌小的身軀滾熱發燙,細滑的指尖掠過情郎的耳廓與臉頰,烏
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把他的脈絡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呵氣如蘭,微微
的鼻息,輕輕的嬌喘,不是她修為最淺,而是情根深種,此刻肌膚交貼,正興動
難止。那呼吸深深,抵在吳征肋邊的兩團秀美嬌乳一下一下挺動,峰頂的兩枚粉
嫩石子一般硬了起來。

  右臂裡倪妙筠嬌軟的身子陣陣涼意,四肢蜷縮,埋首在大臂上,一動不敢動。
若不是鼻有溫香,又輕拍她的背脊,吳征幾乎以為她正運起全身功力,施展藏匿
功夫消失無蹤。嬌軀雖涼,難掩優美的曲線。女郎穿著玄紫色的外衫透不出內裡
的春光,此刻吳征才覺她連褻衣都未穿,只消一勾細如指尖的束腰絲帶就能讓她
玉體裸呈。最害羞的女郎卻有最大的著裝,也不知她為了【不誤事】鼓了多大的
勇氣。一想起女郎誘惑到極點的乳暈,吳征就滿心期待……

  伏在胸口的柔惜雪弱不勝衣,分外乖巧。她同樣只是微微地呼吸不敢亂動,
可躺下時已順勢展開藕臂,環住情郎背脊緊緊摟抱。即使隔著豐滿的豪乳,仍能
覺鹿撞般的心顫。三女性子有相似之處,又各有不同。柔惜雪常年執掌門派,最
講顧全大局。當下以臉頰在吳征胸膛上摩挲了幾回,似以此汲取了勇氣抬頭悄聲
道:「事不宜遲……」

  恰巧吳征左手下滑,在冷月玦的翹臀上打了個旋兒。冰娃娃輕吟一聲,抬頭
微撅紅唇正欲索吻。吳征咧嘴一笑,朝柔惜雪遞去個玩味的眼神,回頭就著冰娃
娃火燙的唇瓣一吸。

  冷月玦的櫻桃小口光滑香潤,極具彈性,吸在嘴裡口感絕佳。冰娃娃滿足地
呻吟一聲,香舌回環成鉤,櫻口聚攏也是一吸。她向來吸力強勁,吳征猝不及防,
被條嫩舌一卷又是一吸,竟被冰娃娃反客為主,把舌頭吸了過去。

  「嘰啾」一聲自有動人心魄的浪蕩,冷月玦雙目放著光,她並未像吳征一樣
侵奪含吮,而是一同吐出香舌,繞著吳征的打轉。那香舌色澤潤紅,忽勾忽挑,
分外妖嬈。尤其是舌尖輕顫,竟似將吳征的舌頭當做肉棒一樣地挑逗,更有汁液
粘纏攪拌,仿佛琴弦奏出的靡靡之音。

  癡纏良久,方能分開。兩人相視一笑,心靈已通。柔惜雪雙手搭在吳征的腰
帶上,視線全無遮擋又相隔不遠,正看得一清二楚。這一刻的冷月玦雙眸豔光四
射,即使十餘年的師徒也從未見過。兩人全情投入,對視的目光裡恩愛萬般,又
從中透出欲焰,正是互為欣賞,互相喜愛,才萌發佔有與索取之心。男俊女俏,
雖萬般淫靡,挑逗欲情甚濃,毫不見只為泄欲或是強辱女子時的噁心。落在柔惜
雪眼中,只覺眼前之象至真至美,一時竟看得癡了。

  憶及兩人在房中也諸多情趣,只是眼前都是吳征,難見全貌。不知自己與吳
征傾力交歡時,是否也這樣如詩如畫。她有許多不堪回首的記憶,兩相比較,慶
幸與珍惜之情更濃,忙伸手解開吳征的衣帶。——兩人閨房之樂,吳征常以【主
人】的身份命她做些極有情趣之事,譬如讓她慢慢地自解衣帶,將誘人嬌軀一點
點裸露出來。方才那個玩味的眼神,就是命她【伺候】吳征寬衣之意。

  解去腰帶,掀開前襟,露出吳征結實的胸膛。這名男子用自己的寬容與智慧
給了自己無限的希望,也用他的溫柔與力量帶來無限的快樂。愛之深時,歡欲亦
美,柔惜雪只覺心情緊張而導致的肩頭繃緊一時鬆快了些,女尼嘴角勾起一抹微
笑,小腹裡漸漸升起一縷火焰,忙俯下身軀。

  原本趴伏于吳征身上,她不敢再如此,嬌軀向下一滑落在吳征小腹間,雙腿
屈起歸於床面,小口小口地吻著吳征的兩肋。——只看冷月玦與吳征吻得火熱,
再念及兩人這十餘日來的恩情,胯下已覺潮濕。女尼雖有心相就情郎的喜好,尚
未大膽到一下就被人發現已動情。

  衣襟既解,冰娃娃順勢吻著吳征的脖頸,香舌輕吐,向胸膛輕點過去。吳征
只覺一陣冰涼,靈巧的舌尖讓胸膛十分舒適。胯間又是一陣火熱,柔惜雪雖只是
輕吻,兩團隆乳卻是懸落在胯間,隔著薄薄的錦衣恰將肉棒嵌在雙峰溝壑裡。

  吳征一個扭頭,右臂一舉,將倪妙筠的櫻唇吻個嚴嚴實實。

  女郎悶著螓首一心躲藏,眼角的餘光卻不可避免地瞧見吳征與冷月玦好一番
親暱。和她差不太多,頗覺羞澀不適的掌門師姐,不知為何忽然大膽了起來,主
動解落吳征的衣物。兩襟分開,胯下那根大棒仿佛驟然探出雲端的烏龍,頃刻間
又被柔惜雪的雙峰掩去。——掌門師姐分明在內穿了件裡衣,自己心慌意亂,竟
未發現她何時已褪了去。那雙奶兒份量之沉,墜將下來把貼身的錦衣生生壓得像
寬鬆的長衫。被【拉開】的領口裡,露出大半的奶兒又大又圓,雪嫩嫩的膚光猶
如蓮瓣。

  在天陰門修行二十年,師姐妹之間偶有穿著輕薄衣衫相見的時候,對柔惜雪
的身材也略有所知,但從未像現下這般裸露大半。更不用說肉棒的輪廓頂著錦衣
被夾在雙峰溝壑裡,輕易便能撩人心弦的模樣從未想像過,著實讓女郎有些回不
過神來。

  倪妙筠也不是時時嬌羞不已。若和吳征兩人相處她便沒這些擔憂,口乳齊就
更是時常而為。可看見掌門師姐也行如此淫靡之事,又以櫻口輕吻吳征的身軀,
耐心得仿佛在品評滋味,心中越發覺得大事不妙,今日恐怕羞態出盡。正自心驚
膽跳,吳征突然動手讓她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他得了手。

  雙唇被情郎吻住,柔軟鮮嫩讓他愛不釋口。女郎四肢俱僵推脫不得,香舌又
被吸了去恣意品嘗。手推推不動,想要言語制止又含混不清發不出聲來,只能從
鼻腔裡哼出些的不依聲。她本就鼻音甚濃,眼下全身俱軟嬌弱不堪,不依之聲甜
若花蜜,越發膩人。

  吳征都從她的哼聲中聽出不依與不安,可是哼聲嬌膩媚人,哪裡肯放開女郎?
男兒不僅加大口中吸力,將嫩軟香舌牢牢吸住,手臂一彎,隔著衣衫又將奶兒抓
在大手裡。

  紫色的錦衣十分神秘,上好的絲綢光滑輕薄,輕若無物,不論穿著還是摸著
都十分舒適。且吳征一把抓下,半點都不影響揉捏奶兒的手感。但從緞子裡透出
的乳膚與嫩肉,摸起來比絲綢還要舒服!

  那高高聳起的筍乳綿柔碩大,滑嫩無比。但峰頂處卻又有一大片粗而不糙的
微微浮凸,就像蒸好剛出鍋的蛋花表層。吳征愛憐地撫摸,又時不時加大力道狠
狠地揉掐幾把,逗得倪妙筠去推他的胸膛不是,想隔開他的手更因虛弱無力而不
可得。

  情郎的吻霸道中又有許多柔情,既將你強橫地佔有,又不失溫柔絕不讓你難
受。倪妙筠忸怩著想躲開,偏偏力道虛弱,聊勝於無,不一時便沒了動靜,任由
吳征予取予求。

  愛郎吻得用力,魔手趁勢從開襟處一探,滑入胸脯將香嫩豪乳抓在掌中恣意
把玩。粗糙的大手,火熱的掌心,摩挲著奶兒麻酥酥的。大片的乳暈更是極其敏
感之所,被密佈的掌紋來回刮擦,股股酥麻震得嬌軀直顫。倪妙筠滿身恐慌,又
一心甜蜜。終究是熟悉又刺激的親昵,每一回都享用到捨不得停下,似乎……似
乎現下柔惜雪與冷月玦也各有【要事】,一時還顧及不到這裡。

  女郎像把腦袋埋進沙子裡的鴕鳥,胡思亂想著開脫,吳征的大手卻把玩得越
發放肆,挑撥得女郎呼吸漸濃,混沌的腦中忽而想起吳征的這雙大手。

  相比起他的年紀和出身,這雙手著實有些粗糙。富貴家庭的公子哥兒像他這
般年紀,一雙手只怕比少女的還要嬌嫩。愛郎今日的表現有些焦急,有些粗魯,
不像他平日的溫柔。也不像從前忽快忽慢,忽輕忽重,總用富有節奏感的動作讓
自己情欲漸升,直到滿心煙雲彌漫。

  有些惶急,有些略失方寸,正像他不符合年紀的大手一樣。突破玄關,從此
天下之大盡可去得。吳征雖未說過,但隱隱間也可感覺為了復仇,為了葬送寧家
餘孽,這是至關重要的一環。值此神聖的一刻,久經風浪如吳征也無法淡定如常。
這個平日裡總是樂觀開朗,像陽光一樣照耀著身邊人的男子,其實背負了太多。
身邊人每一個都知道他的艱難與心裡的苦,但他從不願表現出來,更不會因此去
影響吳府的和睦。

  他默默地承受,大家都知道。於是吳府裡的每一位女主人都用自己的努力去
幫助他分擔,用自己的溫柔去寬慰他的重壓。他在外歷經風雨,女主人們陪著他
劈波斬浪。等回了家,吳府就是他溫暖的港灣。相比之下,自己做的好像太少了
些……

  柔情漸起,倪妙筠芳心一軟,僵直發涼的嬌軀便燙了起來。筋骨不再緊繃,
女兒身的柔美迅疾四散。吳征只覺那櫻唇越發香甜,大手中滾圓的豪乳也散出一
股熱力,竟與手掌的高溫不相上下。偷眼看去,雪白的乳膚覆上一層粉膩,那熱
力似有生命一般,震得乳肉顫個不停。

  「妙妙……」吳征心中微動。

  女郎的羞澀堪稱吳府之冠,且別具一格。與自己獨處時雖也常羞得滿面緋紅,
悄悄摸摸地也不乏大膽出格的舉動。一旦身邊再有一人,倪妙筠與生俱來的害羞
便讓她難以放開,想要親親摸摸就讓她放鬆下來絕不可能。何況她眼下的模樣顯
然已動了情,吳征洞察入微,已察覺女郎不自覺地撅了撅臀兒,將胯間幽謐之地
離他遠了些,似是害怕那股潮意叫人察覺。

  若論相伴的時日,倪妙筠隨他並不算久。但兩人曾同生共死,一樣心心相印。
吳征深明女郎突然間的變化,是心中先有幾分肯了。

  兩人一對視,心意相通。倪妙筠撅了撅唇妙目一翻,大有【又便宜你了】之
意。她也深知再怎麼害羞與幾分不情不願,終究躲避不得,哪怕沒有吳征即將進
階十二品之事,最終還是逃不了。不由心下一歎,暗自道:「總是拒絕不了你。」

  吳征心中歡喜,讓倪妙筠【乖乖就範】可不容易,也頗為感動。一摟女郎香
肩,又在她唇上深深印了下去。這一回女郎嬌嬌軟軟,還不敢大膽到熱情回應,
但一身放鬆,任由吳征品嘗輕薄。倒是吳征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有力的臂膀不
時繃起,連連抽著冷氣。

  長長的吻良久才分,倪妙筠固然美目如絲,呵氣如蘭,吳征額頭上也沁出幾
顆汗珠。女郎伸手替他擦去,目中之意正是責備他為何這般著急。

  吳征莞爾一笑,手指在她腰臀相連的敏感處畫著圈圈,低聲道:「妙妙真乖,
和你師姐一樣乖。」

  倪妙筠猛省,並非吳征猴急,而是另有玄機。她不自覺地抬眼向下之間,驀
然雙目猛地睜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見掌門師姐一臉乖順,正吐著半截粉舌在昂揚的肉龍間小口小口地舔舐。
柔惜雪動作緩慢,粗看之下略覺笨拙,但定睛觀瞧,那粉舌彎彎繞繞,纏纏綿綿,
將肉龍的每一分都照料得妥妥帖帖,點滴不漏。粗黑的肉龍由此被香唾染得螢光
發亮,宛如一根上好的黑玉。

  倪妙筠妙目連眨,確認自己並沒看錯。性情溫和的掌門師姐自有其剛烈的一
面,否則怎生執掌門派?可她現下低眉垂目,像個信徒對待佛祖一樣虔誠。吳征
恰在此時伸下手,在柔惜雪圓潤厚實的耳垂上輕輕彈了彈。女尼抬頭,銀牙咬著
唇瓣,俏面緋紅,目中略有惶恐,但還是羞澀著道:「惜兒的奶兒是主人的……」

  雙手捧起渾圓碩大的豪乳,將肉龍小心夾入,如奉珍寶般以飽沉綿軟的乳肉
撫摸。倪妙筠心如雷震,哪裡想得到掌門師姐對吳征全沒半分抗拒,簡直百依百
順。她口稱主人,加上她的順從配合,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柔惜雪被吳徵調教成了
任由發洩的奴婢。

  倪妙筠不自覺地回眸,不知何時冷月玦也伏在吳征肩旁,兩人目光相碰,俱
有驚奇之意。只見冰娃娃雖吃驚,倒是喜色更多些。女郎恍然大悟!

  柔惜雪曾落入暗香零落之手,賊黨可不會與她講什麼禮儀道德,為了控制天
陰門掌門,必然手段使盡,百般折辱。若不是柔惜雪心志堅定保有清明,早已墮
落為賊黨之奴。桃花山上柔惜雪曾自稱雪奴,稱霍永甯為主人,這終究是抹不去
的回憶。要破處這層心障,最好的辦法便是有一位【新的主人】。

  這位新主人愛她憐她,從不會折辱於她。就算是出身不好的奴婢,在舊主人
家受盡虐待,換了位寬厚的新主人也會如獲新生,何況柔惜雪?以吳征的性子,
最不喜的就是勉強於人,哪會真的將柔惜雪當奴僕使喚?兩人之間的稱謂既幫柔
惜雪破除心魔,還成了床笫之間的情調。至於柔惜雪唯命是聽,那是發自內心地
喜愛吳征。

  看她羞紅著臉夾奉肉棒,嬌軀一上一下地聳動,令粗黑的肉龍在雪嫩的豪乳
中穿梭。女尼甚至長長地吐出粉嫩舌尖並不縮回,每當肉龍送至嘴邊時,便以粉
舌繞著龜菇打轉一圈。紅、黑、白三色交相輝映,看在眼裡衝擊之大難以想像。
若非親眼所見,倪冷二女難以想像拋去了一頭青絲,端正祥和的掌門師姐也有這
樣一副柔媚的模樣。

  吳征暢然長舒了口氣,拍了拍冷月玦翹翹的小屁股道:「你師尊忙碌得很,
還不快去幫一把?」

  「哼!」冰娃娃皺了皺瑤鼻,在吳征腰間擰了一記。

  這一刻冷月玦也沒了平日床笫間的【囂張】,柔惜雪畢竟是她的恩師,有時
待她還頗為嚴厲,向來讓她是又敬又怕。要她們師徒二人一同侍奉肉棒的放肆,
著實叫人有些猶豫。

  吳征的手指作怪似地在她股間遊弋,隔著輕薄絲衣挑撥著幽谷的兩片嫩脂,
胯間衣料的一抹濕痕被他揉出輕輕的水聲。倒不是吳征的手法已高明到這等地步,
而是三女連袂,又目睹師尊之媚,光是看的都覺動情不已。

  猶豫片刻,冰娃娃還是大著膽子伏到胯間,與柔惜雪對視一眼。

  女尼嘟了嘟唇,露出絲無奈,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冰娃娃嫣然一笑,心中
卻是撲騰騰地直跳,猶如擂鼓。先前在院外說起時不覺有異,還覺今日與師門長
輩同歡分外刺激。如今才覺刺激是刺激了,羞人也是夠羞人的。從前與吳征一同
偷看春宮戲旁若無人,就算破瓜之夜都沒覺得這般羞人。

  冷月玦湊近螓首,柔惜雪原本就聳動得不快,冰娃娃輕吐舌尖,在龜菇溝壑
上一點,又是緩緩打轉,仿佛大戲開啟前的暖場。師徒二人的香舌色澤相近,都
顯得異常粉嫩。相比柔惜雪的略顯笨拙,冷月玦的靈巧非常,左挑右掃極富韻律,
猶如翩然起舞。

  龜菇不需片刻就被水津津地浸得透了,油光水滑,頂端的馬眼又像只猙獰的
獨目鬼。吳征大口大口地喘氣,若不是肉棒傳來劇烈的快意,幾乎要迷失在這片
無邊麗色裡。懷中僅存的嬌軀也是縮了縮,又縮了縮,倪妙筠心下羞意難絕,可
不敢像什麼都想試一試的冷月玦那樣【好奇】,也不像柔惜雪一樣乖順,事事由
他。

  可女子相貌柔和嫵媚,彼此親昵本就是天下間最賞心悅目的畫面,何況是師
徒倆這樣的人間絕色?且情欲之事雖淫靡,外人看來不免嫌棄,對兩情相悅的男
女而言,身體的每一分都有不可阻擋的魅力。師徒倆顏面幾乎交貼,兩截粉舌吞
吐不定。龜菇雖已膨大到了極限,舔舐間香津互嘗,時不時連香舌也會卷在一處。
情與欲交融的畫面吸引力之大,即使倪妙筠一樣國色天香,同樣看得移不開眼。

  「妙妙不一起去?」吳征抬了抬臂喚醒倪妙筠,戲謔道:「擠一擠還湊得下。」

  「不……」女郎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其時心中欲念已動,但一想這羞人的模
樣,無論如何也大不起膽子。

  「好哇,不乖,當罰!」吳征輕笑一聲,將倪妙筠舉起翻在身上,雙掌一合,
將迷人的筍乳並在一處,張嘴對著兩大片粉暈大吃起來。

  嫩乳被吸得嘰啾連聲,一下子就蓋過了二女舔舐龜菇的水聲。倪妙筠大急,
可美乳被愛郎抓得微疼,乳尖的快意更急速傳向周身,讓她嬌軀酥軟生不起半分
抵抗之力,又哪裡能掙脫?

  還好這姿勢不錯,被愛郎輕薄的樣子全被嬌軀擋住,不至於叫掌門師姐看在
眼裡。女郎心中稍定,膩著聲哼道:「你可壞死了……」忽然間又想起腰胯在下,
豈不是幽谷間的春光全要暴露在二女眼前?只怕連氣味都被聞見了。

  這一嚇激出了陣冷汗,也不知道二女察覺了沒有,忙扭動腰肢合攏雙腿,跪
在吳征身旁將幽谷閉起。可這般姿勢卻讓豐臀高高翹起,雙臂環抱吳征的頭,仿
佛將奶兒喂在他嘴邊一樣。當下也顧不得這些,【兩害相權取其輕】,總好過方
才的羞人。

  「你可太香了。」吳征大吃了一頓,鬆開嘴來讚歎道。

  倪妙筠這才發覺身上沁出一片香汗,連雙乳上都是汗津津的一片。也不知吳
征是贊自己奶兒香軟,還是汗香宜人。她心中又急,再讓他說下去,掌門師姐說
不準,【經驗豐富】的冷月玦一定猜到發生了什麼。焦急間別無他法,女郎藕臂
一緊,將軟乎乎,熱烘烘,沉甸甸的奶兒落在吳征臉上,碩乳豐沉,恰巧堵住他
的嘴。

  「唔……」果然吳徵發出陣透不過氣來的悶聲。隨即倪妙筠乳尖一麻,愛郎
的舌頭對著大片的乳暈狂掃,讓她嬌喘連連,幾乎也透不過氣來。

  嬌喘聲不僅是她,冷月玦宛如天籟般的同樣哼起。原來吳征右手掌著倪妙筠
的豐臀,左手則在冷月玦的臀溝間遊移。無論是輕撫小菊,還是劃過會陰,亦或
是挑撥著花穴嫩脂,每樣都讓女子禁不住發出又羞又浪的媚吟。

  愛郎總是這樣不緊不慢,從不會一時興起或是自己爽了,就破壞情調地強來。
所以歡好的次數再多也不膩味,反而對每一次都備感期待。

  冷月玦扭了扭臀躲不開作怪的魔手,終於忍不住胯間的麻癢難搔,回首嗔道:
「你別搗蛋。」

  吳征被一對兒香噴噴的碩乳悶住,哪裡回得了話?手上卻極快地做出回應,
指尖剖開兩片緊閉的嫩脂,尋著頂端一點蕊珠,指腹一按,加力極快地揉搓起來。

  冰娃娃又氣又有些好笑,這一處可是身上至為敏感之一,酥麻的快意讓人難
以抵受。她咬了咬銀牙,知道阻止不了吳征惡作劇似地調戲,心道:「你戲弄人
家,哼,偏不讓你也好過!」

  柔惜雪旁若無人,依舊溫柔地舔舐著肉龍。由於愛徒的加入,侍奉肉棒的雙
乳不再揉搓夾弄,只是垂在吳征身上,肉棒倒有小半露了出來指天昂揚。女尼心
無外物,只專心將小半根肉棒由下至上地舔舐。舔至龜菇賁張的溝壑處時,又合
攏櫻唇,含著菇傘邊緣輕輕吸嘬。

  冷月玦覷准了時機,檀口大張著湊了上去,將半顆龜菇納入口中重重一吸。
冰娃娃極善口舌之道,全仗著她小嘴吸力之強。這一吸不僅將龜菇嫩肉吸得嘖嘖
作響,連恰巧在吸含菇傘溝壑的柔惜雪也一同吸了過去。

  師徒二人唇瓣驟然相合,像一隻收口的荷包,將來不及脫出的肉棒頭兒含得
嚴絲合縫。

  「呃……」吳征響起悶聲的同時,倪妙筠胸前也傳來一陣劇痛,幽谷更是被
那根破關而入,蘸著花汁仿佛一隻泥鰍般鑽了進去。

  又是疼痛,又是快意,加上身後傳來含吮水聲大作,倪妙筠經驗雖淺也大致
猜到發生了什麼。吳征對這事兒極為喜歡,輕易就能讓他獲得極大的快意。且他
不僅身體受用,還愛看,非要看得細緻入微不可。

  果然心念剛動,吳征便將倪妙筠又抱在身側,彎起上身。倪妙筠鬆了口氣,
愛郎挑逗的功夫著實厲害,再被他逗弄下去,不需片刻只怕自己也要把持不定,
羞聲大作,可叫人聽了去。她偷眼一看,只見吳征目如銅鈴看得一眨不眨。也虧
他到了此時,仍沒忘了順手把玩自家的碩乳。

  倪妙筠咽了口香唾,終於也忍不住向下看去。一來羞歸羞,終不忍錯過這等
香豔至極的絕美之色。二來掌門師姐今日已帶來太多震撼,她也實在好奇現下柔
惜雪的樣子。——在院外時掌門師姐和自己一樣羞澀無助,此刻為何又能甘之如
飴,仿佛對此道浸淫已久。

  只見師徒二人各自向左偏著頭,恰好打了個交叉,不至鼻尖相碰。張圓了的
香口像鑲在龜菇上,嵌合得絲髮難容。

  冷月玦兩頰忽而深深下陷,吸出啵啵作響的靡靡之音。忽而又震顫著鼓起,
顯然靈巧的香舌正舔洗著龜菇。最厲害的是,她時不時地一邊重吸,臉頰下陷,
以香唇與檀口裡的嫩肉裹緊了半顆龜菇。靈舌依舊舔洗不已,微微頂起下陷香腮。
這般技巧不僅讓吳征齜牙咧嘴地直抽冷氣,連倪妙筠看了都咋舌不已。

  倪妙筠與吳征說悄悄話兒時,曾說起吳府裡的女主人單以口舌之技論,冷月
玦足以玉蘢煙並駕齊驅。玉蘢煙曾于青樓委身,學的都是娛人之技自不必說。看
起來冷月玦就純是喜好此道,又有吸力強勁的天賦,後天【修行】而得。

  再看柔惜雪時,倪妙筠面上就現出古怪之色來,想笑不敢笑,萬般無奈。她
始終想不通為何掌門師姐在院外扭扭怩怩,被抱上了床便能既來之則安之,再不
推拒一心討好。只見女尼垂眉順目一臉虔誠,吐息時呵氣如蘭,吸氣時包裹著龜
菇含吮。吸嘬不停之餘,時而香舌輕吐將龜菇推出口外,緩慢而細緻地黏著龜菇
蠕動蝸行。

  與愛徒不住唇兒想湊,舌兒相弄,時不時還被強勁的吸力合著龜菇一同被吸
去,都未讓女尼改變一分虔誠之色。天地之間,只剩下她與情郎的肉龍,天地之
間,只剩下她服侍肉龍這一件事,絕沒有另一件事能打擾她,也絕沒有另一件事
能讓她分神。

  正是佛門正宗有道高僧的禪定功夫。柔惜雪身為佛宗領袖人物,佛法高深,
禪定功夫更是拿手好戲。高僧在誦經時滿心虔誠,更是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管
他外界雨打風吹天崩地裂也休想令高僧分神。

  倪妙筠萬萬料不到掌門師姐居然使出這門本事。以佛門清心寡欲的法門行歡
愉之事,佛祖若是知道了怕也要大哭三聲。但柔惜雪待吳征不僅喜愛,更似對佛
祖般敬重,才會如此虔誠行事,苦命人心有寄託如獲新生,又叫人替她開懷。

  哭笑不得。

  兩人偎依著貪看片刻,恍惚間都覺呼吸越發急促粗重。吳征的肉棒已脹得微
疼,倪妙筠的胯間也是溫潤泛潮,雙乳上大片的粉暈如遇熱氣蒸騰,鮮豔欲滴。

  被師徒倆齊齊含吮的肉龍猛地又漲了一圈,柔惜雪雙目陡睜,似從入定中驚
醒。只因察覺到吳征身體的變化,知道他將耐不住了。倒不是不願讓他的陽精射
得滿口,再細細地以香舌清理乾淨。今日情況不同,歡好是其一,助吳征突破玄
關是其二。欲滿全身,該當是雙修之時。——果然是佛法修行有成的高人,無論
何時都不忘初心。

  師尊鬆了口,冷月玦也醒悟過來,急忙也停下貪嘴之欲回頭望向吳征,舌尖
不甘不願地舔了舔唇瓣,意猶未盡。

  冷月玦倚回吳征肩頭,柔惜雪貼在情郎的胸膛,倒像剛上床幃的姿勢差不多。
只是吳征由平躺變為半坐,四人也俱赤裸相呈。正是和風細雨轉為烏雲密佈,蓄
勢待發。

  「最乖的還是惜兒。」

  「謝主人誇讚。」柔惜雪輕聲道。兩人之間極具情調的稱謂與對答方式,也
不會因身邊有人,心中有羞而改變。

  「乖乖的有賞!」

  一句話說得倪妙筠心如擂鼓砰砰直跳,想縮進他懷裡卻一動不敢動,唯恐被
發現這裡還有一人。轉念一想,自己是最不乖的,要【賞】也在後頭,能躲一時
是一時。這一下讓女郎暗自竊喜,想不到不乖還有這等【好處】。

  「那人家是第二乖的咯?」冷月玦咬著吳征的耳垂問道。

  「差不多,和你師傅也差相仿佛。」

  「那要賞人家什麼?」

  「都沒想好,玦兒可以良策?」

  「嘿,還以為你有什麼好東西,原來束手無策。」

  「天陰門掌門與高足,哪有那麼多能看上眼的東西?」吳征一手一個奶兒,
左手的一掌而握,堅挺彈滑。右手的綿軟碩大,直令五指深陷乳肉。正把玩得不
亦樂乎,愛不釋手。

  「那……先算了,容你再想一想。」冷月玦目中忽現促狹之意,吃吃笑道:
「賞的沒想清,罰的總該已有數了吧?」

  冷月玦與吳征相伴更久,對他的鬼點子與賣關子更為瞭解。兩人一唱一和,
答案呼之欲出。

  倪妙筠剛為【躲過一劫】安下了心,忽然才知落入圈套。女郎啊喲一聲嚇得
如受驚的小鹿,腰肢一振落荒而逃。吳征早有準備,抓著豪乳的大手一捏粉暈,
屈起食指在乳珠上一彈。女郎當即半身酸軟,被情郎翻身牢牢壓住。

  呵呵熱氣噴在耳廓,冰涼堅硬的牙齒輕輕咬在耳垂,魔音般的話語在耳邊響
起:「好妙妙,你可逃不掉啦。」

  倪妙筠連連扭身,掙脫是半分沒有,只讓一雙豪乳廝磨著吳征緊壓而下的胸
膛,叫他又吃了回好。她情知大勢已去,又羞又急。什麼束手無策?這兩人串通
一氣,說的都是自己!情急之下,只能朝柔惜雪投去求助的目光,指望掌門師姐
救自己一救。

  「惜兒,快快將你不聽話的師妹按牢了,若是逃了唯你是問!」

  完了,這求助的對象沒半點靠譜。平常是主見多多不容違抗,上了床幃就是
個聽話乖寶寶,吳征想要啥很麼她就做什麼,分明是個幫兇,哪裡是救星?

  果然柔惜雪露出強忍不得的笑意,不知是在笑師妹面皮實在太薄,還是覺得
這份情調著實有趣。女尼朝倪妙筠報以歉意地搖搖頭,伸出手去。

  對吳征而言,這是如虎添翼,對倪妙筠而言,這就是為虎作倀了。吳征抓著
女郎的腳踝,手掌扣在那只栩栩如生的翠鳥紋身上,將她纖美修長的美腿抬起斜
而上折,遞在柔惜雪手裡。

  「玦兒不來幫你師傅的忙?」

  「來了來了,嘻嘻。」冷月玦樂不可支。這齣戲碼著實好笑,奇的是心中情
欲竟沒半分減弱。倪妙筠即將擺出的姿勢想來就令人眼餳耳熱,心兒砰砰直跳。

  「玦兒你敢……」

  「師命難違,師叔見諒。」冷月玦一副無能為力的惋惜之色歉然道,手腳卻
麻利得很,半臥在倪妙筠肩旁,接過吳征遞來的美腿斜斜一扳。

  兵臨城下,千鈞一髮,倪妙筠再也顧不得許多,雙腿發力就要劇掙。她武功
高強,冷月玦差著火候,剛恢復些許武功的柔惜雪更加難以抵擋,就算合二人之
力也不是她的對手。形勢危如累卵,這一下是動了真本事,再不是同門間嘻嘻哈
哈的胡鬧。

  雙腿剛剛一挺,女郎就像忽然被點中了要穴,頃刻間失去了渾身氣力。此時
她的雙腿被師徒倆大大地分開,反向近乎按在床面,按得她連臀兒都抬離了床面。
常年修煉武藝讓女郎的身體異常柔韌,師徒倆按的是足踝,即使反壓過來雙腿依
然保持著筆直之姿。倪妙筠身量在吳府也僅次於韓歸雁與陸菲嫣,雙腿此刻便顯
得格外地修長高挑。

  近乎於極致的拉伸,讓女郎纖腰之下也舒展到了極致,每一根肌肉都繃得緊
緊的。女兒家獨有的柔滑細膩肌膚之下,又有肌束若隱若現。

  抬離懸空著的玉臀,仿佛白玉鑄就的底座。胯間一片漆黑芳草,仿佛一朵烏
黑蓮台,正托起隱藏其間色澤濃豔的血色肉蓮。

  這朵肉蓮外瓣豐滿厚實,內瓣細薄微凸。被大大張開的大腿內側肌肉所牽引,
猶如輕啟的檀口,露出內裡玫紅色,血豔豔的花肉來。

  花徑裡的肌肉似也被牽引到了極限,正自敏感萬分,容不得半點刺激。女郎
剛想發力掙脫之時,吳征伸了根手指,對著蜜裂輕輕一挑。女郎如遭電擊,手足
酸軟,劇震間忽然癱了下來。

  柔惜雪乍見淫靡奇景,心中大跳,又覺好笑。——倪妙筠最善刺殺之術,天
陰門弟子行走江湖不乏遇上強手之時,倪妙筠隱在暗中,或以暗器,或以劍刺,
每每在關鍵時刻一擊即中。那些強敵常有蓄勢到了極限,正施極招氣勢磅礡,被
倪妙筠擊中後就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氣勢戛然而止。

  現下的女郎也像那些強敵一樣,反抗之勢頓止!嬌軀每一分隱秘都暴露得乾
乾淨淨的姿勢羞人到極點,偏偏又讓身體如此敏感。這一下脫力讓倪妙筠清醒了
幾分,掌門師姐與師侄成了幫兇,不僅是吳征的【命令】,也因【事不宜遲】,
【吉時已到】……女郎吚吚嗚嗚,嬌羞不已,又有幾分不甘不願,眼看躲不過去,
還要被人全數看光,今後時不時提起來羞一羞自己,只能捂著臉龐又嗔又嬌道:
「你們就會欺負我,就會欺負我……」

  「沒有啊,這【臨壇翠竹】不是妙妙最喜愛的姿勢麼?」

  臀兒懸空,穴兒朝天,黑乎乎的猙獰肉棒孤懸於外,深紫色的龜菇已埋入芳
草堆裡作勢欲突,異常敏感的穴兒已能感受灼燙的熱力。

  倪妙筠妙目圓睜,咬牙切齒,若不繃緊的牙關,打顫聲便會止不住地發出。
她雙手捂住滿面緋紅,心兒跳得快從胸腔裡蹦出來。身上的感覺更是特異,毛孔
倒豎,仿佛正面臨性命交關的危險,至羞的花瓣卻似聞到了什麼特殊的氣味,花
徑的每一分都在歡騰。

  「呃……」隨著肉棒毫不留情地侵入,穴兒被牢牢地塞住,胸口被一團氣堵
死,只能發出些許瀕死掙扎一樣的微弱吭聲。倪妙筠大口地喘氣,胸膛微微鼓起,
再深深地陷落。兩團筍乳即使躺著也依然不減挺拔,略微陷落之下讓乳根更加豐
滿,乳峰顫顫巍巍的異常肥嫩。

  那棒兒一路直探到底,像只寶杵一樣直杵鳳宮,將花芯軟肉狠狠碾落。

  劇烈的快意像要把身體炸裂,倪妙筠一時忘了身在何方。柔軟的棉褥像一朵
白雲將自己輕飄飄地托起,可是花徑裡的快意又像洪水一樣湧出,將自己置身於
怒濤中被卷落。

  吳征沒有給她喘息之機,狠狠地一棒到底後緩緩拔出。倪妙筠只覺酸脹難耐
的花徑驀地露出些空隙,難能地鬆了口氣。可膨脹如傘的龜菇卡著梳齒般的肉芽,
抽離得雖緩,力道卻大的出奇,仿佛一柄刨刀,一腔媚肉都要被生生抽出去。美
妙的梳雲之軀不僅給吳征巨大的快意,也讓女郎竄來竄去的電流激得一身酥麻。

  「嗯哼……」即使掩住了顏面,媚吟聲依然不可抑制地哼起。花肉纏綿在肉
棒上,隨著愛郎緩慢的動作,每一分感覺都如此清晰真實。花徑一陣鬆快,隨之
而來的是更加難受的空落之感,逼得人幾乎發瘋。

  「妙妙還害怕麼?」

  「你明知人家怕羞……」倪妙筠慍怒地一甩雙手瞪視吳征,惱怒中又有無限
的委屈。

  「習武之人勇猛精進,越是害怕越要克服。」

  「你就是多歪理……啊……你……不要……」捂住臉龐,視線片刻後才恢復
清明。女郎這才發現愛郎的姿勢簡直【恐怖之極】!他雙腿踏於床面,紮了個極
深的馬步,兩人胯間相對,肉棒幾乎垂直向下。那繃起的大腿肌肉極具力量感,
一旦擺動窄臀起落,力道之大,紮入之深,女郎深知自己將要如何不堪。

  「不要?咦,這不是妙妙最喜歡的姿勢麼?」吳征故作疑惑,茫然不知地起
落兩回,似乎想驗證一下是否記錯了?

  果然這兩下抽插又深又重,粗長的肉龍一插末柄,強烈地充塞著敏感的花徑。
男兒堅韌的胯骨與女郎豐翹柔嫩的臀兒相撞,啪啪之聲又脆又響。

  倪妙筠淒然酥啼,全無抵抗之能。上身一癱,懸空的臀兒卻劇烈地打起了擺
子迎合肉龍的抽送。一片泥濘早讓芳草貼合於身,酒紅的花肉從裂開的蜜縫裡粘
合與肉棒上,緊緊膠合著難捨難分。小沽的花汁像剛被鑿開的泉眼,正汩汩地自
幽谷裡冒出……

  羞人的姿勢,羞人的啼聲,倪妙筠已有哭音。可是吳征今日十分霸道,奮然
起落,一下就是近百回的抽送才將肉棒插至最深後停歇下來。

  女郎哀啼之聲不斷,她幾回想咬牙止住又哪裡能夠辦到?【臨壇翠竹】的確
是她最喜歡的姿勢,每一回都欲仙欲死。且從前與愛郎歡好,雖也是被擺成臀兒
懸空,穴兒朝天,腴潤的大腿被向上扳起,一雙修長小腿卻是屈著的。這一回兩
個同門齊齊【叛變】,雙腿被筆直地拉伸,穴兒裡更加地敏感。吳征只是用手指
一挑穴口就讓她如遭雷擊,被棒兒深插淺抽,伴著密如雨點一樣的【啪啪】脆響,
女郎簡直魂飛天外。

  「果然是嘛,為夫並沒記錯!」吳征志得意滿地扭著雄腰,肉棒暫止抽送,
可不住翻攪著幽谷同樣讓女郎連連發顫。那密如梳齒的媚肉死死咬著棒身,不時
劇顫著的臀兒猶如女郎自行小幅度地抽送,讓他心神俱爽。

  「壞死了……壞死了……」羞人的模樣被人看了個遍,女郎如泣如訴委屈萬
分。花肉先被插弄得一塌糊塗,再被大大地攪動,那股粘稠的花露被翻攪之聲,
帶著無比的粘膩響亮得連自己都從未想過。不開口還罷了,一開口,本就帶著膩
人鼻音的話語更是濃得化不開。怎麼聽都是婉轉低吟,承歡不足。

  「啊?這就壞死了,還有呢……」吳征嘿嘿一笑,空著的雙手掌心相對,分
別從兩側抓住晃動的美乳狠狠一握。

  筍乳挺拔而柔軟,狼爪抓下,乳肉在指縫間滿溢而出。尤其是虎口處的縫隙
處露出的,恰是那大片粉紅乳暈,被吳徵發力一捏,乳峰賁起,像兩顆粉紅誘人
的肉丸。

  吳征雖在笑,狀若輕鬆,一見這淒靡麗色雙目中滲出血絲來,仿佛急不可耐
擇人而噬的猛獸。深厚的內力,結實有力的身體,都沒能阻止深紮的馬步一陣晃
蕩不穩。他咬了咬牙深吸口氣穩定身形心境,朝旁觀的師徒倆遞了個眼色道:
「妙妙還差一點點,你們捨得看她憋得難受麼?」

  師徒倆分別躺在倪妙筠身側,抱著的長腿細滑結實,觸感極佳。肉棒抽插之
聲有摧魂之力,倪妙筠的媚吟更有奪魄之能,只是旁觀也聽得二女嬌顏飛霞。冷
月玦媚眼如絲,時不時伸舌尖舔舔乾澀的香唇,卻怎麼也難以緩解那股渴意。柔
惜雪氣息急促,她內力重修不久,更加難以自持,只能死死閉合腴潤的雙腿,以
免腿心裡的浪水兒漏將出來。

  女尼最善緊守本心,此刻仍靈光一閃——吳征也到了緊要關頭。吳征這套【
道理訣】雙修之法與暗香零落,欒家的系出同源,又大有不同。賊黨的盡是采補
女子陰元之功,猜測欒家的也差不太多。吳征的則是在交合時情投意合,雙雙暢
快到極點,陰陽交融時功效最佳。不知道是【道理訣】原本如此,還是吳征性子
影響修行的走向。

  天下武學,殊途同歸,適合自己就是最好的。倪妙筠先前泄了好幾回,現下
正是又一次將泄未泄之時。且看她嬌軀泛紅,氣息散亂而沉重,大顆大顆的汗珠
正從膩滑的肌膚裡透將出來,這一回必將是絕頂之潮,也是陰元最盛,最純之時。
於吳征是大補,若吳征也能一同射精,兩人運轉雙修功法,對倪妙筠也是絕佳的
反哺。

  玉臂皓腕,長腿美乳,三女幾乎交織在一起。不僅是倪妙筠嬌軀觸感美妙,
光是看都看得人五色迷離,吳征身在其間,忍耐力也比平常大為跌落。正是【事
不宜遲】!

  柔惜雪也心疼自家師妹,今日受的【欺負】著實有些多,到現在都緩不過方
寸來。但事在臨頭,暫時也顧不上許多,反正吳征哄人的本事大,自有辦法哄得
師妹回心消氣。再看倪妙筠的樣子,心中羞澀不願,嬌軀卻是快美非常難分難捨,
真要在現下戛然而止,恐怕火氣還要更大的多。

  她幽幽歎了口氣。道理都說得通,吳征的心思也著實是【壞】。被揪揉著的
奶兒變了形,虎口間凸起的乳肉像顆粉肉丸子。她也是今日才得知倪妙筠的奶兒
如此特別,這大片的粉暈著實是誘人已極。奶兒上的粉暈本就敏感,再被吳征一
捏充血脹起之後,就算是綿軟的舌尖舔上去都會像針紮一樣易感。

  穴兒裡塞了只大棒兒,奶兒還要一同【遭難】,那快美之感光是想想都覺吃
不消。柔惜雪打了個寒噤,哆嗦間濕透了的胯下再熬不得,漏了一大注花漿出來,
順著玉腿滴落。

  身旁的冷月玦頗有躍躍欲試之狀,柔惜雪在床上可沒有愛徒這樣【見多識廣
】,熱情大方。女尼還是合上了眼,使出那一套入定功夫,撅著圓唇將米粒大小
的乳珠輕輕叼住。

  酥聲大起,又泣又爽,正是女兒家暢美到了極點由心而發的媚音。柔惜雪不
敢作怪,心中又有羞意,只是小口小口地一吸一含。可吳征並不放過她,又下令
道:「快念【波若波羅密多心經】!」

  柔惜雪百般不依地嬌吟,這本是兩人之間偷偷摸摸的小秘密。女尼口含肉棒,
吟誦這篇節奏極快的經文,雖不發聲,香舌伸縮抖動不停,以吳征的耐受力都抵
敵不住,射得一塌糊塗。就這一項技巧,就足與花樣百出的玉蘢煙,天賦異稟的
冷月玦相提並論。倪妙筠正在天堂與地獄間反復輪回,被這經文在充血敏感的奶
兒上念上一念,八成要抵死過去。

  「我的好師妹,真真苦了你了。」柔惜雪暗歎一聲,將奶肉團兒含進嘴裡,
默念起經文來……

  「嗯啊……」倪妙筠右臂彈起,砰地砸在床面,死死抓著床錦的柔荑纖指全
然褪去了血色,捏得發白!

  比起沒見過【大世面】的柔惜雪,習慣了這等陣仗的冷月玦不僅不需吳征吩
咐,花樣也繁複得多。她一臂環著倪妙筠的玉腿攀得牢牢的,女兒家的心思她當
然也明白,被情郎寵愛得魂飛天外哪個不喜?害羞雖是倪妙筠的弱點,眼下總不
及徹徹底底地釋放一回來得重要。那充血紅腫的蜜穴每一回肉棒抽出時,都帶著
花汁漣漣,再直下杵入便化作珠碎般飛濺,實在美到了極點。

  另一臂則伸了出去,兩指拈著另一隻美乳峰頂米珠旋轉,每一旋都要轉上半
圈方才罷手。另外三指則如撥琴弦,若有若無地點弄著大片的乳暈。空著的小嘴
也沒閑著,倪妙筠的蓮足纖長幼嫩,足趾嫩若春蔥。冰娃娃口欲本就甚強,情動
之時正嫌空虛難耐,索性張口相就,將倪妙筠的兩根足趾含進口中。

  倪妙筠的確從未經歷過這樣的陣仗。每回與吳征歡好,兩情相悅之間傾力迎
合奉送,總是欲仙欲死。今日牙床之上的仍是愛郎,他和平常一樣溫柔而兇猛,
輕易地拿捏著自己的癢處。

  可她想不到兩位【幫兇】也這般厲害,更從未試過這樣全身敏感點同時被逗
弄。吳征一人無力分心二用,哪像今日這樣,胸前兩片敏感與胯間幽谷或粗暴,
或溫柔,或快或慢,或輕或重,絕不重複,也絕不會相同。

  蜜穴裡粗大的肉龍仿佛在翻江倒海,每一輪抽插都讓細密的肉芽齊齊歡騰。
右乳處一張溫熱綿軟的香口含著脹起的乳首,一條巧舌如簧,以絕難猜測的方位,
不停變換的力道大幅度地反復點掃勾挑。單以快意而論,竟比愛郎含胸撫乳還要
強烈。左乳處五指冰涼,被拈弄的米珠傳來刺痛,可情到深處,似乎疼痛都化為
了快感。更不用說輕撫乳暈的三指如像三片迎風搖擺的蘭花草,刮起來叫人麻癢
難當。

  身體的敏感帶不一而足,看似尋常的指尖同樣有感。吳征將她的手指含在口
中吸吮時,感覺說不上強烈,卻溫柔旖旎,別有一番風味,足趾也是一樣。朦朧
的視線,迷離的春目裡,冷月玦含吮著足趾,香舌纏繞著打著轉,形似她以口舌
侍奉肉龍的模樣。

  倪妙筠幾被這從數處襲來的快美給逼瘋!每一回歡好都是欲仙欲死,唯獨這
一回,她自覺恐怕要過不去了……

  「你們……饒了我……我不成了……」

  楚楚可憐的討饒之聲微弱得幾不可聞,女郎已至脫力的邊緣。吳征生怕初經
此道的倪妙筠真的昏厥過去,發力衝刺間稍稍放緩,一把抱起柔惜雪放在女郎身
上道:「妙筠快透不過氣啦,惜兒渡些給她。」

  柔惜雪窘迫羞澀,但到了此刻順從之心更甚,也著實心疼師妹,加之旁觀良
久,挑逗多時,心中春情氾濫。與師妹胸乳交貼,四團碩乳生生擠成四隻奶餅。
自家硬若石子的乳尖陷落一片無邊綿軟裡,倪妙筠大喘著,又被吳征大力抽送著,
胸脯不住地震顫,震得自家乳尖傳來酥麻之意蕩漾開來。

  女尼心中一軟,雙眸一合,向著師妹的潤口吻了下去。

  女子唇瓣特有的綿軟,與男子的截然不同。倪妙筠香唇豐滿,觸感絕佳,她
氣息奄奄之際,陡然一股香甜清氣送入口中,助自己呼吸。女郎像迎來了救星,
不及細想櫻口一張,就與柔惜雪吻在了一處。

  腦中片刻的清明,轉瞬間被幽谷裡強勁的衝擊打散。倪妙筠只覺自己像個四
處飄蕩的遊魂,胯間的衝擊像一波強似一波的巨浪,沖得自己隨波逐流。身上一
副豐滿綿軟的嬌軀像是洪濤中的浮木,唯有死死抱住了才能逃得一命。

  「哼嗯……」一樣地嬌軟,一樣的美妙,擁吻在一處的女子更顯柔美,何況
是兩位絕色。纏綿間香舌輕吐地在唇外勾挑,四片唇瓣再含吮嵌在一處,女兒家
的淺唱低吟喘息聲更讓絕美的畫卷活色生香。

  吳征看得睚眥欲裂,肉棒更傳來欲炸的裂痛,再也顧不得許多,悶吼一聲,
傾盡全力抽插起來。一輪幾近全速的狠抽猛杵,女郎原本微凸出的小花唇幾乎全
然外翻,可見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倪妙筠的聲息卻微弱難聞。不知是今日太過
癲狂已然脫力,還是香唇被吻得緊實,僅能從瑤鼻裡哼出奄奄鼻音。

  吳征並未因此而稍覺遺憾,柔惜雪肥美的豐臀,陡峭的背脊盡收眼底。從女
尼的肋部滿溢而出的四團奶餅誘人萬分,吳征不由伸手去抓這四團嫩肉。入手是
熟悉的柔滑之外,被擠壓之後的乳肉更具彈性,美妙無比。更精彩的是,倪妙筠
雙臂像平日抱住自己一樣,從師姐腋下肋部穿過。時而回環鎖緊,時而又五指齊
抓入肉,似乎全未察覺壓在身上的不是情郎,而是掌門師姐。

  從側面看去,兩條香舌一條粉嫩,任其溫柔若水,也澆不滅另一條紅潤,像
燃燒火焰的香舌,糾纏在一處的樣子幾令吳征窒息。小腹間也像有烈火熊熊燃燒,
肉棒深沒其間的花徑再怎麼濕滑也澆不去。

  「可把你美的……」師姐妹互相糾纏,冷月玦便空了下來。冰娃娃從身後纏
上吳征的背脊,小舌鑽在耳蝸裡打著旋兒呻吟道:「再不讓師叔泄出來,她回過
神非和你發脾氣不可……」

  吳征打著顫音道:「莫非你以為我還忍得住?」

  「嘻嘻……」冰娃娃吃吃笑著,拉過吳征的手探在自己胯間道:「莫非你以
為我能忍得住?」

  玉胯泥濘,花唇香唇,冰娃娃竟已濕的透了,也不知苦忍了多久。吳征挺直
了身體,二指一併蘸著春水直探蘭心幽谷,另一手依樣畫葫蘆,從翹著臀兒的柔
惜雪胯間蜜裂鑽入。深深吸了口長氣,屏息怒目,劇烈聳起腰杆來。

  三股媚吟齊齊吟唱,婉轉低回,鶯聲燕語不足以爭輝。吳征聽得血脈賁張,
兩手四指漿滑無比,耳蝸的麻癢更是難當。肉龍深沒的洞穴齒芽密佈,劇烈蠕動
著啃咬每一分麻筋。蠕動間更是越收越緊,像一張含羞帶嗔的小嘴狠命啃咬,偏
生肉齒軟爛如泥,咬上去除了倍加爽快,全無痛感。

  男兒悶吼連連,仿佛低咆的猛獸,雄腰怒挺,一下下扎扎實實地直達洞底,
又狠命地抽出,一連就是百來抽。終於又是一杆到底,堆積的乾柴終於碰著一點
火星,哄地燃起大火!

  「嗯啊……」倪妙筠螓首一仰,鬆開柔惜雪的香唇縱聲嬌吟:「來了……來
了……要死了……要死了……」

  女郎一身繃到了極限,貝齒死死咬著唇瓣,柔荑更抓緊柔惜雪的背脊,抓得
一片血紅。女尼被作怪的手指鑽得絲毫不能動彈,只能伏在師妹肩頭,小口小口
地啃吻。

  吳征腦中轟雷一樣炸響,腰椎一麻,濃精終於衝破重重玄關,昂揚噴射,一
下子就與梳雲妙穴裡傾瀉的花汁融於一處。與此同時,趴在背後的嬌小身軀也是
一震,又一軟,垂垂脫力似地緩緩滑落……

  倪妙筠從半暈中醒轉過來時,正被摟在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裡,一隻粗糙大
手將她汗濕的長髮撥至耳後。她悠悠睜開妙目,只見吳征萬分憐愛,略有歉疚地
凝視著她。

  「嚶嚀……」女郎嬌羞一嗔,躲在臂彎不敢再抬頭。方才雖失神,不是全無
所覺。片刻就憶起不僅羞人的模樣終究沒能躲過去,被看了個精光,還和師姐好
一頓親昵。叫這壞人遂了心願!

  「妙妙辛苦啦……」

  「哼!才不來睬你。」倪妙筠的不依聲嬌弱非常,嬌嗔無比,卻長舒了口氣。
方才的快美還在腦中回蕩不休,回味無窮,久久不能忘懷。她膩在情郎懷中,又
聽唧唧啾啾之聲響起,實在忍不住偷眼瞧瞄,只見柔惜雪與冷月玦正伏在吳征胯
間,師徒倆一同伸著舌兒舔舐肉龍。

  肉龍半軟將硬,棒身上還殘留著白漿清露,正是二人交合之後留下的痕跡。
師徒倆以口舌【清理】,冷月玦甘之如飴,吃得分外香甜,柔惜雪乖順討好,舔
得異常仔細。

  「給妙妙陪個不是。」吳征摟了摟女郎,責怪道:「都怪惜兒!」

  「啊?人家沒有……」柔惜雪委屈萬分地辯解間,口舌不停,不僅把白精清
露舔得乾乾淨淨,肉龍又有蠢蠢欲動,張牙舞爪之勢。

  「還敢頂嘴。開始妙妙分明還撐得住,你一舔妙妙的奶兒,妙妙就失了神!
難道主人說錯了?」

  「沒……沒有……」巧辯之言,小半倒是事實。倪妙筠三處敏感點被占之後
才徹底進退失據,女尼正是【幫兇】:「主人沒說錯……」

  「嘿嘿,承認了就好,承認了也該罰,重重地罰了給妙妙出氣。」吳征腆臉
哄著倪妙筠,女郎哪裡敢應,早躲在臂彎裡裝聾作啞,羞得連呼吸都幾已停止。

  「惜兒請主人責罰……」柔惜雪低眉順眼,臉頰如火燒。這些情趣話雖已說
得熟極而流,激情暫退之時在愛徒面前說起,還是不太適應。但隨口而答,又隱
隱覺得心弦大顫,極為刺激。

  女尼俏生生地平躺在吳征身邊,心中砰砰直跳。方才情郎的手段已施展過,
直把倪妙筠弄得半暈過去,若是施展在自己身上,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

  「嗯?」吳征玩味笑著搖了搖頭,在女尼豐美的臀胯上拍了拍。

  「呼……」柔惜雪大喘了一口氣,連耳根子都紅了。倪妙筠的姿勢已足夠羞
人,自己更要被變本加厲。兩人相處已久,女尼早已知情知趣,忸怩了片刻,還
是乖順地翻身,雙腿一屈跪起,將臀兒高高撅好。

  「妙妙歇一歇,為夫給你出氣!」

  「罪魁禍首分明就是你!」倪妙筠氣鼓鼓地,這壞人今日變著法兒折騰人,
分明是要同門都用羞人的姿勢被他一一擺弄。這一下竟生出【同仇敵愾】之心,
頗想吳征丟個醜。但想歸想,害臊的女郎哪敢在此事發出半點聲響?恨不得使出
隱匿功夫從此在世間消失,誰也找不著她,再也不能笑話她……

  纖美的腰肢,豐翹的肥臀,腴潤的腿股,女尼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柔,無一處
不叫人憐惜。茂盛的芳草地被花汁打濕之後漸乾,一縷縷地糾結黏在一處,散發
著誘人的情欲滋味,與她撩人的姿勢合為一體。

  吳征膝跪在後,探出昂揚又起的棒兒抵著嫩脂磨了磨,怪聲道:「嘖,姿勢
不對,不能全然契合!」

  柔惜雪正嬌羞無比,顏面伏在床間不敢抬頭,聞言也覺奇怪。

  兩人之間歡好,以跪姿被情郎從後侵入身體的次數的確不算多。吳征更愛女
尼騎在自己身上,由她自行扭動腰肢翻攪花肉,情到濃時欲難填,女尼半蹲立定
自行起落。盡得柔惜雪的美妙身子之外,還暢享她的服侍之樂。

  但這大半月朝夕相處,什麼姿勢也沒落下,撅臀迎合也沒少做,本該熟極而
流。吳征卻忽然嫌棄姿勢不對,定然又是打著什麼鬼主意。

  果然吳征續道:「惜兒不會,玦兒快去教教她。」

  柔惜雪鼻尖急促哼了一聲,果然是沒安好心!剛剛享用了姐妹花,這一回又
要師徒連袂才遂他心願。

  女尼乖乖趴伏,不敢反抗,冷月玦卻是眯著眼朝吳征一瞪,露出一口小尖牙
虛空咬了一口略為出氣。冰娃娃對刺激之事抵抗不能,一想起與柔惜雪的師徒關
係也是心中直跳,一邊朝吳徵發著狠,一邊從二人胯下鑽了過去。

  二女的肌膚皆如遊魚之滑,冷月玦一蹬腿,毫不費力地鑽在師尊身下,將她
舉了起來。四目相對,鼻息相聞,肌膚相貼,眼色迷離。

  吳征哈著粗氣,大眼賊溜溜地一頓打量,扣著柔惜雪腰肢的大手將她向後拉
了寸許。四顆勃脹的乳尖互相剮蹭著乳肉一碰,先是各自兩面而倒,再尖對尖地
一頂,齊齊被反壓向各自的乳肉裡。冰娃娃生得嬌小,以她的身量而論,一對秀
乳已算得甚大。但師尊這一對兒豪乳便不是她能比得上的,兩人貼在一處,豪乳
幾將她的奶兒裹了起來。

  「玦兒……」柔惜雪羞不可抑,師徒倆鼻尖相抵,唇瓣間只有一絲縫隙,這
般姿勢又讓她逃無可逃,連把顏面埋進床面都不可得。且這一回連入定裝作旁若
無人都不能,她心亂如麻,只得低低喚一聲愛徒。

  「啪啪……」手掌不輕不重地拍擊著臀兒,主人的魔音嘿嘿道:「玦兒入門
可比你早,在家裡要叫姐姐……」

  「呸……胡說八道……師尊別理他……這人越順著他就越囂張!」冷月玦的
性子幾乎不知害臊,卻被此言切中羞處,臉兒也紅了。師徒相對總有幾分不自在
的彆扭,兩人盡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妄圖分神化解些尷尬。

  「沒……沒有……冷姐姐……」

  女尼的乖巧讓吳征心中大樂,一時間胸臆大暢,心中塊壘正緩緩散去。柔惜
雪再乖巧,也不至於到言聽計從,今日的百依百順,正有助吳征調整心境之意。

  「好玦兒,好好指點你的柔妹妹。」

  「嗯哼……」柔惜雪輕吟出聲,香甜的鼻息噴灑在愛徒面上。秀眉微蹙,咬
唇間仿佛含著什麼極酸之物一樣難受。她嬌軀前後挪動,顯然吳征正在她胯間使
壞,逼得她閃躲想逃。可纖腰被吳征牢牢扣住,剛剛逃開些許便被抓了回來。

  玉珠互揉,乳肉摩挲,又有一滴滴的冰涼花汁滴在胯間,動了情的師尊正散
發著情欲的液體與味道。冷月玦的嬌軀漸漸升溫,她雙腿一分纏上師尊的腰肢,
小腿肚子一發力將女尼的纖腰向下一按。

  張若玉弓的雙腿未變,撅起的臀兒也沒動作,只這一下腰,臀兒好似撅得更
高,更翹。兩片豐美的臀瓣奇異地裂了開來,將神秘的臀溝,酥潤的幽谷全都露
了出來。

  「要這樣,臀兒才能翹得更高。吳郎插進來每一下都能插到最深,也更能吃
得住力。」冰娃娃魔怔了一般助柔惜雪擺出了個完美的姿勢,還言傳身教,說完
不由咬了咬唇瓣。隔著厚厚的乳肉,兩顆心擂鼓般砰砰直響全然不能阻攔。

  「嗯……嗯……」柔惜雪呼吸漸急,牙關也輕輕打著顫。那話語震懾神魂,
又是浪蕩,又有股別樣的溫馨旖旎,光想想都骨酥力麻。吳征還在她身後使著壞,
借著臀瓣舒張,將肉棒嵌在臀溝裡輕輕抽送。臀溝異常敏感,被棒兒一磨麻癢非
常,後庭小菊更是感覺奇異,只能不住地收縮,來抵擋那股難當的熱力。

  「他又欺負你了?」

  「沒有……吳郎待我很好……」

  「他能不欺負你?哼,以後……以後妹……妹不能再這樣慣著他了……」一
聲妹妹出口,冷月玦心兒都像化了一樣。小腹間翻騰著股股熱力,逼得小巧的鼻
翼翕合。冰娃娃心中激蕩,暗想師尊悲苦半生,終有心儀郎君愛她憐她,腹有萬
語,無一言可發。師尊柔和甜美的容顏近在眼前,那星目半垂,婉轉承受,我見
猶憐。冰娃娃下頜一揚,滿腔心事化作深深一吻。

  柔惜雪美眸猛漲,瞳孔一縮。這一吻不比先前一同服侍吳征,有心無心之間
的親吻。這一吻含情帶欲,吻得又深又重。女尼心中慌亂,她本以為女子之間的
親吻俱因郎君有此喜好,迎合而來。可愛徒這一吻,明顯是動了情。只是這份情
愫極為複雜,絕不是單純的愛欲,與吳征擁吻時並無這般感受。

  冰娃娃星眸閉合,吻得情深意重,卻無恣意品嘗與輕薄之意。她螓首緩緩地
從左至右,又從右至左地轉動,含著師尊的香唇吸吮,也一樣香舌輕吐,纏著師
尊的幼嫩丁香。可她每一個動作都極慢,極溫柔。

  柔惜雪看著愛徒眼角緩緩沁出兩顆淚珠,順著臉頰滾落,心中忽明。這一吻
非只欲念與迎合吳征的喜好,更有愛徒憐惜自己,更為自己歡喜之意。滿腔話語
無從訴說,唯一吻可表。

  一般師徒之間,憐惜之時,師傅也會親吻徒兒的額頭,感恩之際,徒兒也會
親吻師傅的面頰,欣喜之間,互為擁抱也是常事。冷月玦幼年也不知被柔惜雪親
過了多少回,抱過了多少次。今日心中的感念遠勝從前,這一吻也遠比從前更加
熾烈。

  柔惜雪體會到愛徒的情意,凝聚的瞳孔漸漸舒緩,眼波也泛起溫柔。她小心
地吸了吸唇,回應愛徒的心思。水紅的丁香也與愛徒的勾在一起,甘津相拌分外
香甜。女尼珠淚也起,滴落在愛徒長長的濃睫上,與她的淚珠一同滾落。

  「唔……」擁吻情動間,柔惜雪忽而香唇一閉,將冷月玦的丁香一夾。

  冰娃娃微微吃痛,從恩義之情中醒來,眼見柔惜雪秀眉蹙起十分難過,她輕
吻師尊的唇瓣道:「他……進去了?」

  「嗯,忽然就……進來了……」

  「可深麼?」

  「好深……有些挨不住……啊……」柔惜雪尖叫一聲,那是吳征悍然拔出肉
棒,攪得花肉痙攣,欲仙欲死:「唔……」

  這一聲長歎,讓冷月玦夾著纖腰的雙腿一緊,將柔惜雪的腰肢死死壓在自己
小腹上,臀兒又撅得高了些:「又刺進來了?他就是這樣,一會兒快,一會兒慢,
弄的人難熬得很。」

  「是……總是……總是這樣折騰人。他待……待冷姐姐……也是這樣壞麼?」

  「待誰都這樣使壞……不過……柔妹妹……他有沒有要了……你的後面?」
唇舌糾纏間,冷月玦目光閃躲,支支吾吾地竊笑著問道。

  「啊?啊喲……好酸……」吳征猛然頂聳了十來回,讓柔惜雪氣喘吁吁。好
在肉棒再度溫柔進出,讓她舒了口氣,心驚肉跳答道:「沒……沒有……那裡也
行麼……」

  「哈?這壞人居然忍得住?」冷月玦十分意外,又瞄了眼倪妙筠。吳府裡就
屬這倆人最是害羞,吳征倒是疼愛她們得緊,沒有半哄半騙地要了她們後庭:
「他頗喜此道,不知道為什麼放過了妹妹,嘻嘻,不急,總之,依姐姐看終是逃
不掉……」

  「不成……這……」剛有瑟縮之意,身後的情郎立時就是一陣狂風暴雨般的
抽插。肉棒從洞口處挺進,在一片泥濘中劈波斬浪,開拓出一條肉柱形的甬道直
達穴心,龜菇撞上花心,發出沉悶的噗聲。胸臆鬱氣橫生,沉悶得難受無比,肉
棒便極快地抽離出去。龜菇刨刮著花肉,劇烈摩擦讓肉棒更熱,花肉更媚,且狠
得全然不顧花肉的難捨難分,直接抽出洞口離體而去。花肉糾纏著龜菇,被生生
拔走時洞口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簡直能讓人羞得無地自容。

  吳征懲戒一樣大力抽送,女尼嚶嚶嚀嚀,嬌吟不斷,不多時渾身發顫腰肢猛
抖,嬌嫩的臀兒更是蕩個不停漏出一大注花漿來,吳征方才作罷,輕抽緩送,撫
慰著好生受了頓蹂躪的花肉。那棒兒在花徑內跳動不已,似乎十分得意:這乖尼
子有了個姐姐做幫手,膽子就大了起來,居然敢說【不成】!必須懲治一番。

  「那他待妹妹算好的啦。府裡的姐妹,哪回不是前後都被他采了才肯甘休。
啊……倪妹妹也還沒……」冷月玦揶揄一笑,好容易躲在一旁事不關己的倪妙筠
心裡咯噔一跳,花容失色……

  「反正……都是他的人了……唔……」肉棒還是溫柔得很,一點都不魯莽,
只是插至末柄之後,以幽谷洞口作為軸心大幅度地轉動,翻攪著每一寸媚肉。柔
惜雪騎在吳征身上時,也最喜歡這樣畫著圈,溫馨中又有激情四溢,吳征依樣畫
葫蘆,讓她難以抵擋快美。

  「腿根子用力,臀兒莫塌下來了……」女尼脫力,冷月玦察覺她腰肢鬆動有
平緩之勢,立時提醒道:「若不挺好了,一會兒難以滿足才是難受……」

  「嗯……」冷月玦【指導】的姿勢雖羞人,倒著實美妙。吳征抽送時全無阻
礙,花徑卻縮得奇窄,肉棒穿梭起來快意像浪潮一樣一波又是一波。且臀兒翹得
夠高,肉棒不需調整姿勢回回到底,脹滿的滋味滿足無比。豐臀再被他的胯骨撞
得啪啪脆響,連臀肉都覺麻酥酥的,正是情欲交融,萬般美妙。柔惜雪勉力收腰
挺臀,大腿根子繃得緊緊的,承受著愛郎在身後的攪動。

  「就是這樣……」這番奇異的【教導】,師徒間掉了個個兒,感覺頗為奇異。
冷月玦咽喉滾了滾,不由有些難耐。奶兒相擠不是沒有過,但與師尊的壓在一處
滋味分外不同。兩人不住擁吻,柔惜雪的媚吟聲格外催情,冰娃娃面色酡紅如飲
醇酒,胯間兩片花瓣不自覺地收縮,十分饑渴。

  吳征頻頻攪動,翻得花徑裡粘膩的咕唧聲大響,師徒倆又是甜蜜蜜地吻在一
處。這一回吻得更加深情,且各自欲念都起,花顏迷人,吻起來的滋味又有不同。
香唾纏綿,吸吮之聲的誘人不遜幽谷的花汁聲響,兩頭響起,各擅勝場。

  「嗚嗚……好深……」柔惜雪又如泣如訴。二女竊竊私語,沒半點淫詞浪語,
卻遠比粗俗之言更加催情。吳征又哪裡忍得住?興之所至,又在玉骨蜜穴裡大力
抽送。

  透骨酥麻,柔惜雪脫力一軟,嬌軀幾乎全癱在愛徒身上。嬌軀被撞得一推一
送,奶兒互相揉在一起。峰頂的嫰珠一會兒陷入乳肉裡,舒暢溫軟,一會兒又與
另一對堅挺互抵,麻酥酥的電流在身上亂竄。力道如此之大的抽插,若沒有身下
的愛徒,兩團奶兒必然波濤一樣的亂晃。猶記得有一回吳征抽插得狠了,這對豪
乳互相撞擊,直拍得奶兒生疼。

  吳征今日的確兇悍,一輪抽送下來,柔惜雪氣息奄奄,花徑裡汁液滿注,好
生泄了一回。吳征將肉棒一抽,登時帶出一大片花漿,淅瀝瀝地灑在冷月玦胯間。

  冷月玦嬌軀燥熱,冰涼的花汁灑下非但沒有丁點降溫之用,反激的花肉一陣
收縮,更加難耐。幸好吳征灼熱的肉棒適時貼了上來,小半隻嵌在肉縫裡,熨帖
妥當,十分受用。

  冰娃娃長哼一聲,她還能忍耐,畢竟吳征尚未與柔惜雪陰陽雙修,也知要等
到吳征二度射出陽精之後,才輪到自己徹底釋放一回。這熨燙著實緩了一緩心中
的焦渴,竟讓她暈乎乎地沉迷起來。

  肉棒並不安分,不一時就便半嵌在蜜縫裡前後挺聳。冰娃娃哼聲漸起,帶著
些滿足的笑聲與麻癢不依聲。乍聽得癱軟的柔惜雪也發出奇怪的哼聲,一時明悟。
原來吳征壓低了女尼的臀兒,兩隻花穴一上一下,各含著半根肉棒嵌夾著廝磨。

  「好懂得享受!」冰娃娃嬌憨地嬉笑,胯間越發麻癢,幽谷裡更是空虛難過。
她玉腿一抬點在吳征胸膛上,權作反擊。

  「有福豈能不享?」吳征忽然抽出肉棒,弓腰猛挺。龜菇破開嫩脂,生生擠
入一隻緊窄肉圈,一路長驅直入撞開一扇肉感的小門,擠入一片幽蘭密室裡!

  「啊……你……這樣硬來……」冷月玦驟然遭襲,蜜穴裡的酸脹讓汗毛倒豎,
腰肢猛地一挺,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

  「沒有啊,玦兒都濕成這樣了,哪有硬來?」

  「你……也不說一聲……怎地忽然就來了……柔妹妹那裡還沒……」

  話音未完,就被吳征一頓抽插生生堵了回去:「不急不急,惜兒還要受罰,
玦兒也一樣少不得。」蜜穴幽深,蘭心軟嫩,三女的滋味各有妙處。吳征一挺一
挺,每一下深入都讓蘭心花肉劇顫,仿佛一條靈巧的小舌迅速點掃著龜菇。

  吳征大愛這只蘭心妙穴,那只蘭心嫩肉異常綿軟,顫起來舔吻龜菇的美妙滋
味透體酸麻。唯有用肉棒將花徑徹底塞緊壓實了,才能讓蘭心無處騰挪。粗壯的
陽物撐開崎嶇花徑的每一個角落,膨勃的龜菇就是制服蘭心的【定心丸】。

  一室皆春,饑渴許久的冰娃娃熱情逼人,帶著幽蘭異香的花蜜剛被龜菇刮出
體外,另一波又瞬間填滿了花徑。清冽的花汁被激烈地攪拌廝磨,不一時便化作
白漿。穿梭的肉棒越來越硬,越來越大,被蹂躪的花肉卻越來越軟,越來越窄。

  冰娃娃緊咬牙關,連續的強力頂送一回回將她送上雲端。她死死摟住柔惜雪,
抬起的玉腿也脫力落下,緊纏女尼的纖腰。猛貫入體的力道從幽谷裡直透胸臆,
又海嘯般朝四肢百骸肆虐而出,一波又一波地將她淹沒。她勉力支撐,卻覺肉棒
猛地大了一圈!更妙的是,死死抵著蘭心的龜菇忽然震抖,與劇顫的蘭心齊齊呼
應,觸感之強宛如火上澆油!

  「要來了……泄了……啊……頂死人家了……」冷月玦酥然嬌呼,一身顫抖
著迎接絕頂巔峰的一刻。龜菇劇烈抖動著碾磨花心,讓她仿佛墜落深淵,總也墜
不到底。

  冰娃娃幾乎背過氣去,一張熟悉的香口及時又渡來香甜的呼吸。冷月玦順勢
含住,發自本能地大力吸吮起來。冰娃娃吸力之強,至此才徹底展露出來。柔惜
雪只覺「啵兒」一聲,香舌不受控制地被卷了去。愛徒貪婪的含吮,勾挑,舔吸,
仿佛在服侍情郎的肉棒一樣熱情。

  「玦兒……咬得好緊……」吳征悶吼一聲,終於也堅持不住,龜菇一陣大抖,
棒身一鼓一鼓地脹起,噴薄的陽精爆灑在蘭心上。

  冷月玦嬌啼一聲,腰肢猛然弓起,埋首在師尊的胸懷裡,雙手亂抓,小嘴更
是不管不顧,在堆雪塌落般的豪乳上啃吻。那小嘴一吸便是吸入一團嫩肉,待她
癱倒在床時,柔惜雪的豪乳上已遍佈吻痕……

  吳征也射得一身酸軟,趴在柔惜雪背脊上稍歇片刻。女尼被夾在中間,一雙
玉臂前環後回,忽覺這樣的連袂之戲並沒有想像中的不堪。府中女子人人品貌俱
佳,像冷月玦更是熟識得不能再熟。既然情郎喜歡,又不會讓人生起半分反感,
陪陪他有何不可?

  一念至此,心中啞然失笑。妙筠是天性如此,害臊如影相隨。自己早就過了
扭扭捏捏的年紀,身為一派掌門歷來做事都顯大氣,這點陣仗說起來真的算不上
什麼。是了,本來該當也好好的,就是被妙筠的驚慌失措給弄得方寸大亂,就是
她!

  暗自將責任全部推託給師妹,借此拋除雜念想了個明白透徹,再抬眼時正對
上吳征目光灼灼。

  今日的歡好是縱情之舉,但其中也不乏講究。吳征若是不管不顧地縱情,師
徒倆一同口舌侍奉時就不會刻意忍耐。先要了倪妙筠,次又是冷月玦,把柔惜雪
放在最後,也是眼前她的玉骨之軀對自己最有好處。——和她雙修的時日最短,
玉骨之軀還最是【新鮮】。

  這一輪過後,吳征就要坐定用功,吸收消化積蓄的內力,去蕪存菁,多次反
複才能蓄滿。由此真氣鼓蕩全身,一舉衝破玄關。柔惜雪的千依百順用在此刻也
最為合適——吳征雖年輕,已飽經風雨多曆滄桑,心中不免有怨氣怒火,女尼的
無限溫柔正是化解良方。

  柔惜雪朝吳征嫣然一笑點了點頭,垂眉順目輕聲道:「惜兒得冷姐姐指點,
學了些新東西,請……請主人賜……賜教……」

  女尼伏低了上身,背脊平順地趴在床面,至纖腰之下奇峰突起,臀兒拱得像
一座陡峭的山峰,正是冷月玦教她擺弄的姿勢。且身下沒了冷月玦,這一拱臀兒
翹得更高,更凸。吳征坐在她身後,只見臀瓣間肥美的花瓣微微賁起,豔麗的花
肉從蜜縫間裂現,鮮豔欲滴,清冽已滴。男兒的欲焰就像火星上潑了瓢熱油,騰
地熊熊燃燒。

  一個刺字簡直妙想天開,由清修女尼說出此話,又浪到了極點。肥美的花唇,
嬌嫩的花肉,正待情郎尋幽探密。

  在場四人,也唯有她登臨武學絕頂之境,不知不覺間,夜戲春閨的主導權就
被女尼拿到了手裡。那千依百順之態,搖尾乞憐之色,仿佛無形細絲牽引著吳征,
讓他直勾勾著雙目跪到身後。肉棒懸空跳動,像怒髮衝冠的惡龍,獨目怒瞪蜜裂
裡細小難見的縫隙,龍頭躍躍欲試要一刺而入,直探洞底。

  別樣的修行方式,吳征心知柔惜雪用別樣的教導方式指引自己攀登險峰,遂
擯棄腦中紛繁的念頭,拍拍豐臀道:「刺得再重也不許躲……」

  「那一回之後,惜兒再也不敢躲了……也沒再躲過……」柔惜雪扭頸回頭,
目視吳征,香唇豔若塗丹,幾乎滴出水來。

  「說得甚好,看看做得如何。」吳征咧嘴一笑。在府中他還從來沒有真正胡
作非為過,體惜女伴也是他的天性。今日柔惜雪明顯是要他徹底隨心所欲,胡作
非為一回。女尼逆來順受之能比吳府裡任何一人都要高,吳征並不擔心,倒是怕
她的身子骨未必支持得住。

  「惜兒的命都是主人的,一定做得到。」柔惜雪雙膝叉若玉扇牢牢釘在床面,
香肩與屈起的肘尖一同支好,讓上身穩穩趴伏不動支撐著身體。一代宗師雖功力
盡失,擺出的姿勢仍有淵渟嶽峙的穩固。唯獨蛇腰扭擰,抖著高撅的豐翹臀兒朝
吳征畫著難耐的圈圈。

  一言一語間已將心意說定,吳征看著扭擺的蛇腰與搖尾的臀兒,所謂婉轉求
歡不正是如此?目光一聚,窺準了良機一挺腰,肉棒噗地一聲悶響,準確地刺開
穴口!緊密的花肉被鑽行的龜菇一往無前地擠開,拓寬,寸寸佈防,又寸寸失守。
肉棒馬踏連營一往無前,直撞在一片軟肉上。

  節節敗退的花肉轉瞬捲土重來,從四面八方湧至將肉棒死死鉗住,密密麻麻
地啃咬,仿佛要把入侵者徹底消磨在穴兒裡。

  吳征強忍著無邊肉海滾滾而來的爽快,想抽出時才發現花徑咬合實在太緊,
竟然艱澀難行。他啪地一掌打在豐臀上,這一掌力道不輕,白嫩的臀膚上立時現
出紅色的掌印。

  柔惜雪驟然吃痛,嬌啼一聲,臀兒一縮,花徑一鬆,吳征借機輕舒雄腰將肉
棒拔了出來。幾無停頓,又是一記猛刺到底。

  「主人……惜兒學得……好不好……」

  「才剛開始就要得意?」啪地一聲,吳征又是一掌拍在豐臀上。從未有這樣
肆無忌憚地拍打臀兒,今日放肆打起來,心中格外爽快。他用力不輕,也算不上
太重,以柔惜雪的性子與忍耐力毫無問題。那一掌打得臀肉像湖面微瀾款送,比
被撞擊壓扁之後再放開的臀浪還要銷魂。

  「沒有得意……惜兒只是怕做得不對……早些知道,也好早些改好……求主
人多多刺教……」柔惜雪四肢拄定,竟讓嬌軀猶如泰山之穩,在吳征頻頻大力沖
擊之下,臀兒幾乎屹立不動,將每一輪抽送的力道生生吃了下來。不愧是世間頂
尖兒聰明厲害的女子,一下子就領悟冷月玦所授插得深,吃得住力的真諦。

  「偏不多教,惜兒自行體悟。」女尼的姿勢大有講究,牢牢定住了身體之後。
重插的力道深入花徑,彈性絕佳的花肉又傳回反震之力,滋味美妙無比。吳征愛
不釋手地拍打著臀肉,難以止歇地抽送肉龍,邪邪笑道:「這時候,惜兒該求主
人幹什麼?」

  「求……求主人把惜兒奸弄得尿將出來……再把惜兒射得滿滿的……」柔惜
雪強撐著一口氣嬌吟道。本是兩人間的私房話,【大庭廣眾】間被吳征問了出來,
著實讓人嬌羞。吳征衝撞的力度一陣比一陣強,深入淺出,花徑已是酸麻無比。
快意奔騰向四肢百骸,將淵渟嶽峙之勢沖得根基不穩。浪蕩話兒出口,更是讓自
家先軟了一半,眼看搖搖欲墜。

  「今日……再教你一個好……」吳征悶聲道,仿佛胸膛堵著塊大石,又似是
心無旁騖地抽插,連喘息都顧不過來。他朝歇了一會的冷月玦與偷偷觀看的倪妙
筠招了招手。

  冷月玦俏皮一笑挨在吳征身邊,倪妙筠頗見猶豫,但見掌門師姐著實捱不了
太久,只得紅著臉低頭爬了過來。

  吳征刮了刮冷月玦的瑤鼻道:「小饞貓,想吃就趕緊吃個飽。」

  「嘻嘻,正要嘗一嘗!」

  倪妙筠隱約覺得不妙,已被吳征一把摟住,她忸怩了幾下,低聲道:「莫要
太狠心,師姐快受不得了。」

  「我當然知道。既心疼她,怎地又不幫忙?」

  倪妙筠俏面緋紅,想【救】柔惜雪,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吳征快些射出來,叫
她左右為難。恍惚間吳征張懷一抱將她摟住,湊上櫻唇一陣親吻。女郎剛稍稍安
心,若僅是如此,勉強還能受得住。

  轉瞬間嬌軀一輕又被吳征淩空抱起,擺在身前一放,竟將她放在柔惜雪身上。
二女臀瓣交貼,綿軟的臀肉幾乎融在了一起。女郎吃驚喘息之間,吳征肉棒沖入
柔惜雪的鳳宮,女尼臀兒自然而然地繃緊微抬,二女臀瓣互相擠壓,又傳來一股
豐彈的相斥之力。

  吳征緊緊吸著倪妙筠的香舌,雄腰挺聳快到了極致,胯骨相撞的啪啪之聲不
絕於耳。柔惜雪泄了一注又一注,殘存的神識情知愛郎也到了關鍵之時。她緊咬
牙關,強撐酸軟的嬌軀承受著,等待激情迸發的一刻。

  女尼雖不堪征伐,心中一樣期待被噴發時的熱滾澆淋快美。粘稠濕滑的花徑
再一次被肉龍塞滿,花肉的律動已到了抽搐的境地。她縱聲一呼,又戛然而止!

  陽精的澆灌久候未至,被巨物分開的穴口卻傳來一陣奇異的冰涼。肉棒之外,
另一條冰涼濕滑的軟嫩之物正點在兩人交合之處。滾燙的肉棒,冰涼的軟滑,仿
佛萬蟻噬身一樣難熬……

  冷月玦鑽在兩人身下,只見師尊的穴口飽受蹂躪之後已徹底張開,自蕊珠肉
蒂起裂出一片粉肉來。次次深入的棒兒不見龜菇,只見青筋纏繞的棒身。冰娃娃
照著二人結合處一舔,只覺花汁香氣襲人,甜美可口。嫣紅充血的花肉比涼糕還
要軟糯,比吳征親手烹調的皮凍還要爽滑,比最好的冰粉還要彈口。

  嫩舌的舔舐比之肉棒抽插的粗暴溫柔無端,仿佛一股帶著溫熱的無形之力,
讓緊繃的花肉酥透美絕。抵抗肉棒都已無力的幽谷在轉眼間就丟盔棄甲,一潰千
裡……

  心花怒放,飽蘊的汁液以傾瀉之態從花徑裡滾落出來。柔惜雪大聲的嬌吟,
搖搖晃晃再也支援不住,金山傾倒,玉柱崩塌,顫抖著就要摔倒。可情郎並沒打
算讓她稍歇片刻,大手扳住纖腰助她保持身形,依舊是狂猛地左沖右突。連愛徒
也沒就此罷手,打鐵趁熱,貪嘴的冰娃娃火辣辣地吸吮,大口大口地將泄出的花
汁與酥嫩花肉一同吸進嘴裡。

  快意幾已沒頂,柔惜雪似被層疊的浪潮連連拋向高空。高潮一波更甚一波,
舊的還未斷,新的又來,柔惜雪泣不成聲:「惜兒真的……受不住了……冷姐姐
別……別再舔了……主人奸得惜兒好快活……嗚……惜兒又要……又要泄出來…
…」

  她軟綿綿地嬌喘著,忽感花徑裡的肉龍粗了一圍,愈發火燙。柔惜雪一僵,
情知愛郎也達關鍵之時,她趕忙運起渾身氣力,勉強支撐著嬌軀順著吳征抽送的
節奏,前後搖擺起嬌軀來。所幸那條要人命的靈蛇一轉就消失無蹤不再使壞,否
則決然無法抵受。

  倪妙筠輕輕地坐在師姐身上,猛覺吳征呼吸大急,整根嫩舌都幾乎被他吸了
去重吮。臀下的柔惜雪也第一回主動擰身,她美眸圓睜,用力地將舌兒吐得長長
的,雙臂回環抱緊了吳征,將一雙奶兒在情郎胸前畫著圓。此刻心情極為複雜,
又是羞澀,又想情郎酣暢淋漓一回,還擔心師姐未必捱得住……她心亂如麻方寸
盡失,只想著要吳征快些射出來……

  大逞口舌之欲的冷月玦與師尊同一時刻察覺異狀,靈舌在結合處一轉,又一
挑移向春丸打著旋兒,櫻唇一張一吸含入一顆,輕輕叼著,重重吸吮!

  男子的命門之地,原經不得太重的折騰拉扯。可四人在這一刻竟有絕佳的默
契,柔惜雪挺腰款擺,迎送肉龍,讓吳征只需極小幅度的抽插,便能深入淺出。
懷抱裡又是倪妙筠動人的嬌軀,胸前是她觸感絕佳的高聳筍乳。吳征若暴怒的猛
獸般低吼,全身上下猛然抽緊!

  鐵箍樣的手臂幾乎將倪妙筠環得難以呼吸;大口而短促的呼吸帶著焦急的節
奏大力吸吮著香舌;急陷急挺的胸膛毫不憐惜地蹂躪擠壓著筍乳;垂落的春丸一
縮,腿根一緊,棒身急速猛顫起來。

  大股的陽精穿過棒身,將肉棒漲得一鼓一鼓地律動,灼熱的陽精以噴發之勢
澆淋在花徑裡。

  柔惜雪緊緊牙關,幽谷也像只小嘴一樣緊緊咬合,溫潤如玉的花肉逼仄到了
極點,仿佛要把每一滴汁液都擠將出來——不管是深入體內的肉棒,還是花徑裡
的含露媚肉:「主人……惜兒……惜兒又被奸弄得尿將出來了……

[ 本帖最後由 Nino 於 2021-8-7 02:27 編輯 ]
作者: Nino    時間: 2021-8-12 00:38

作者: 九叔林笑天
              第十二集 山秀芙蓉


            第四章 守望相助石破天驚

  普通的雕飾,普通的款式,看上去平平無奇。但紋路清晰的木質,用上好的
棕漆細細刷過,質地顯得古樸典雅,也毫不遮擋線條清晰的木紋,十足展露出富
貴之氣來。這樣的木料用在房門和窗棱上極顯格調,若是熟悉世間豪族,一定知
道祝家主人最是喜歡這樣的風格。

  小院周邊全被清空,如臨大敵,連一隻蒼蠅都休想飛進去。即使堂屋發出再
大的聲響,外人也休想聽見半點。院子草木蔥蘢,已不見人影多日。堂屋裡的陳
設更是清淨如洗,似乎從未被人動過。唯獨那張結實寬大的楠木牙床上,床幃遮
掩著昏暗的燈火,更有一派氤氳之氣,頗見幾分神秘。

  吳征雙膝盤坐,閉目捏著法訣,頭頂雲蒸霞蔚。赤裸的肌膚一時紅,一時白,
更有大顆大顆的汗水不停沁出。他運功良久,臉上現出一絲痛苦之色後又轉緩和,
白氣漸收,緩緩睜開眼來。

  墊在身下的方巾被柔惜雪取走,吳征接過冷月玦遞來的乾淨方巾聊為擦拭,
以免一身酸汗,有些迷茫地撓著頭道:「奇怪,怎地就是差那麼一點點?」

  閉關一月,無論是內力還是心境都已十足十地完備。可到了那一處玄關總是
咫尺天涯,功力始終無法融會貫通全身。他修行以來一馬平川,尋常人難以突破
的關口鬱結,對他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晉升絕頂
的這輪閉關之難還是遠超他的想像。已記不清有多少回信心滿滿,又在愕然間發
現自己辦不到。

  從錯愕,焦躁,不信,再到莫名其妙,吳征也多少有些氣餒。現下每回失敗
後看著平靜如常,不驕不躁,其實也有些麻木之因。三兩天一個迴圈,別說吳征
鬱悶,連一直覺得有幸親眼見證觀摩高手破關的倪妙筠與冷月玦都有些急了。

  「主人莫著急,不成的話就是有哪裡不對。惜兒當年比起主人可差得太多了,
不是每個人都是……都是祝夫人那樣的天眷奇才……」

  祝雅瞳自窺絕頂之門,籌備齊整後一鼓而破,放眼世間難尋第二人。吳征作
為祝雅瞳之子,珠玉在前,眼高於頂習慣了,柔惜雪拿祝雅瞳做例子來勸解入理
切情。就是說到祝雅瞳時心中發窘,她和倪妙筠一樣,成了吳府的人,難免要面
對與祝雅瞳之間同門與媳婦兒這一巨大難題……

  「比你強?不會吧?」吳征意外道。

  他選擇讓柔惜雪陪同自己當然也有原因在。祝雅瞳一蹴而就,吳征並不覺得
自己能做到,若遇見瓶頸祝雅瞳就未必有經驗。陸菲嫣的挫折艱難則全是前期受
累於身體痼疾,待解決之後憑藉深厚的感悟與積累,一飛沖天。

  唯獨柔惜雪,修行之坎坷難以想像,旁人遇見的問題,她都經歷了,旁人未
有的麻煩,她一樣經歷了。她天賦未必及得上祝雅瞳與陸菲嫣,但心智之堅則絕
不在兩人之下,否則不會有後來的成就。——就像指導陷陣營武功一樣,到了自
己身上,邁出關鍵一步吳征同樣選擇了柔惜雪。

  「惜兒不如主人聰明,也不如主人豁達,似主人眼下的困難惜兒遇到時每一
回都險些走火入魔。總有數十回之後才豁然開朗,再不為心魔所困,反復嘗試,
逐解難題,足有百餘回才得功成。」

  親近之人裡,唯獨她是一路走得艱難,破關也破得艱難。女尼說得雲淡風輕,
還甜甜地笑,往事如過眼雲煙,聽者卻有股陰雲壓抑在心,彌久不散。或許她的
堅強與虔誠真的感動了佛祖,才能每每在生死攸關的時刻伽藍護體,逢凶化吉,
保全一條性命至今。

  吳征展臂將柔惜雪抱了起來放在盤起的膝間,耳鬢廝磨好生親昵了一番,才
沉吟道:「依惜兒看,我是哪裡不對頭?」

  方圓半里內無人,吃穿用度每日都有專人送到小院門口,沐浴等事都由四人
抽空自己動手。大半的時光四人都在床幃上,床品髒了就丟,隔日都有全新的再
送來。每日既歡好,也修行,適逢炎夏,連穿戴都不必整齊,四人都是隨意地披
搭一件權作遮羞而已。

  柔惜雪披著月白錦衣,腰間隨意系了根絲帶,寬鬆敞開的前襟裡露出大半隻
雪嫩滾圓的豪乳。上好的錦繡更似為肌膚的光潔柔滑錦上添花,熱燙豐熟的嬌軀
往懷裡一抱,又舒服又香甜,簡直讓人心曠神怡。

  「若論內力積蓄,足足是夠了。往返幾回不能成功,一定是心境有什麼地方
不暢通。」柔惜雪扭了扭身不敢太過親昵,正事當前唯恐誤了大事。吳征這一次
沖關的過程她了然於胸,往往吳征還未提,她已看在眼裡,甚至連解決之道都已
擬好,無時無刻殫精竭慮為他排憂解難。比起吳征的艱難,她也沒輕鬆多少。

  「不會吧?」吳征愣神片刻,自言自語道:「我的心境會有哪裡出了問題?」

  「主人可有什麼心願未了?」

  「那就多了。」吳征聞言一怔,疑惑著道:「把寧家斬草除根,為昆侖繼往
開來,結束戰事還我中原百姓一方安居樂業之土,把你們都明媒正娶回家做我的
乖乖娘子,還有盼兒,她跟我青梅竹馬,現下她快成年啦,怎麼的我也要把她娶
回家,除了我,她嫁給誰我都不放心……」

  大大小小的心願,多了去了,要是連點心願和掛念都不能有才算心境沒問題,
那麻煩可就大了。

  「這些……」柔惜雪臉一紅,越說越沒個正經事。不過也是人之常情,心懷
天下者一樣有自己的兒女私心。她奇道:「這些事主人很心急麼?」

  「不急,都不著急。」吳征搖了搖頭,仍是出神道:「這些事反正我一件都
不會忘,但要說時時刻刻心心念念,那也沒有,很多時候三兩天我都想不起來。
都是急不來的事情,目標定下了按部就班即可。」

  「那就不是這些!」四人一同鬆了口氣。如果這些心願成了桎梏,吳征的修
行之路就遇上了天大的麻煩。柔惜雪展顏一笑道:「主人有什麼近的心願未了?」

  「心願時時刻刻都有,和遠近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吳征越發想不明白,道:
「難道有心願都不成?照這麼說,方才說的那些也不能有了。」

  「不同,大有不同。」柔惜雪正色道:「主人所思所想,在運功沖關時通通
都是雜念!無分遠近,無分好壞!但又截然不同。」

  女尼說法新鮮,吳征來了精神道,只聽她續道:「人生於世,都有順遂與坎
坷。人與鳥畜魚蟲的不同,就在人會苟且,會見機行事。依惜兒的經驗,叫習慣
……習慣有時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會讓你麻木不仁,有時又是好事,能讓你暫離
悲苦,保全一條性命。」

  「有道理。」吳征連連點頭,似有明悟。

  「一旦有了心願,特別是大心願就難以忘懷,就算沒有刻意想起,其實這些
念頭無時無刻不在心頭縈繞,逃不開也散不去。所不同者,長久的心願慢慢就成
了習慣,以主人的心境,就算沖關時莫名其妙地跑出來,也不受影響,惜兒覺得,
這也是一種麻木。」柔惜雪精通佛學,融武學修行於佛理之中,獨闢蹊徑,越說
越有豁然開朗之勢:「但新近的心願就不同了。主人尚未麻木,在此時就算得上
是一種執念。它時不時地冒出來一下,主人在關鍵時刻雜念叢生,自然屢屢功虧
一簣。」

  吳征恍然大悟!他現下面臨的境地與柔惜雪當年有一定的相似之處,都是滿
腹心事,進退彷徨,且華山一條路,絕無回頭的餘地。柔惜雪歷盡艱辛終得大道,
比吳征難得多,她的種種感悟,對吳征而言就是指路明燈!

  在腦海中將近一年來歷經種種過了一遍,吳征忽而露出古怪神色來。

  「主人(你)想到了?」三女一同開口。吳征若有所悟,說不定這一回就是
沖關的關鍵。

  「不知道對不對。」吳征嘿嘿笑道:「我想來想去,也沒甚麼旁的事情,唯
獨就一件事,也就在近日才特別渴望。」

  「那就對了!」柔惜雪振奮道,激動的心情比之自己當年摸索出破關之路也
不妨多讓。女尼一句話說滿,陡然覺得不妥,忙又道:「就算還不是,一件一件
地來解決也就是了。」

  吳征在她鼻尖一點,示意我沒那麼脆弱,道:「這事跟妙筠有關。」

  情郎目光閃爍,倪妙筠暗覺不妙,振奮中又大為緊張。暗道吳征近期與自己
也沒甚要事,莫不是情郎急著要把自己娶進門去?這事也沒什麼大不了,何況未
來岳丈已見過,還得了誇讚,自己反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都是聽父親的安排從
事,這事兒板上釘釘,吳征難道比自己還急……

  女郎惴惴不安,更不敢誤事,怯生生道:「怎麼干係到我身上了,我能做些
什麼?」

  吳征勾了勾手指,湊在她耳邊低聲細語。只見倪妙筠面上神情異常精彩,錯
愕,羞澀,暗惱,不依。雪嫩雪嫩的脖頸更是從胸乳上方開始紅起,肉眼可見地
彌漫向臉頰。那雙驚恐睜大的眼睛,讓這抹緋紅裡的春色大減,可其中的嬌羞之
意更加誘人。

  四人呆在一起又有小半月時光,害臊的倪妙筠半推半就,或是無從不依,從
前想都不敢想的羞羞事都做了不少。吳征每每把她弄得骨酥魂飛,暈暈乎乎時女
子之間的胸乳交貼,互相擁吻也不知有了多少回。小半月裡,冷月玦本就天性好
奇又大膽,最為放得開。柔惜雪性格溫順又極迎合吳征的意,對他的喜好從不拒
絕。二女時常在吳徵發力衝擊之時,一左一右以口叼起她高聳的筍乳,總讓吳征
衝擊得更狠更重,也讓她更加快美得有霞舉飛騰之感。

  舒服歸舒服,可不管再怎麼羞人的事情倪妙筠都是被動承受,要她神智清明
時主動獻媚一回,那是一次也沒有。

  女郎萬萬想不到這居然是吳征近來最大的心願。平常沒甚麼,吳征不會強迫,
也會讓她慢慢適應。到了眼前,居然成了衝擊玄關的心結。大事當頭,時不我待,
事不宜遲,難怪吳征笑得那麼古怪,輕聲耳語裡還提了個最羞人的想法。倪妙筠
乍聽之下,心中其實沒有抗拒,吳征的事情眼下比什麼都重要。但真要讓她依言
而為,那是怎麼都提不起勇氣來。

  吳征摟著倪妙筠的腰柔聲安慰,他也不願逼迫,但心願既有,實在沒有旁的
辦法。他心裡也著實期盼,依倪妙筠的性格,不是被推著怕是一輩子也難以主動,
當下正是良機。

  「你就是這樣欺負我,明知道……明知道人家拒絕不了你……」倪妙筠嘟唇
萬般委屈,盡力板著臉以掩飾慌張與羞澀。女郎滿心想的都是今日決不能再慣著
他,每回都著他予取予求,怎麼也得拒絕一回。話到了嘴邊終究心裡一軟,撒著
嬌扭著腰,似在無力地求饒。

  「我也不想迫著你,這不是沒辦法嘛。」吳征看女郎硬撐著的模樣心中樂開
了花。笑是決不能笑出來,否則真把她羞得急了,說不準一時激動掩面逃去。他
只能盡力苦著臉,似在無奈的哀求。

  「你還不想迫著我,這些日子哪回不是了?哼。」女郎一抖衣袖,一扭香肩,
甩開吳征拉著她的手,顯是說起來羞惱交加,有些急了。只聽嘶啦一聲,發力略
大,薄薄的絲袖發出裂帛聲,大半截藕臂即刻露了出來。

  春光乍現,倪妙筠更羞,滿面緋紅不依著捶打吳征胸口。心中嬌羞無限,本
該罵上幾句以抒胸臆,可又怕說出來的話必然不堪之極,叫同門聽了更要笑話自
己。

  「主人不必心急,倪姐姐怕羞,待惜兒先來服侍主人。」

  對付倪妙筠,哄是行不通的,騙也不得行,強迫更不成,唯能半哄半騙半強
迫。其實也是讓她慢慢適應,卸下心防的過程。倪仙子可不是陸菲嫣一點就著,
也不是冷月玦什麼都想試一試。

  既然人多,光靠吳征一張嘴皮子同樣不濟事。

  冷月玦平日在吳府內宅裡是【膽大包天】,【肆意妄為】,但在這裡就不敢
太過造次,有所收斂——說到底仍是她的師門長輩。

  柔惜雪就沒這些顧忌。師姐妹之間感情甚好,真有些冒犯倪妙筠也不會怪罪
她。再說了,以她老於世故,直透人心的眼光看來,倪妙筠其實受用得很。所表
現出來的抗拒只是天性裡的害臊與面子薄,不反對兩聲,總怕人說她浪蕩。

  「你看看,還是肉娃娃懂事,怪不得能當你們的掌門!」來了幫兇,吳征精
神大振。順勢把嬌羞的女郎摟在懷中,讓她逃脫不得,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柔惜
雪。

  女尼先前一言不發,以她的聰慧與八面玲瓏斷不能是腦子放空發呆。正待吳
征與倪妙筠鬧起彆扭,險些發僵的時刻出言,一定有些不一樣的門道。

  倪妙筠見狀微微鬆了口氣。吳征總能輕易找著她的敏感之處,各種輕抽款送
讓她羞態百出。兩人私下相處不是大事,她最怕就是第一個被按在床上,一旁的
柔惜雪與冷月玦看得津津有味……只消不是第一個,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莫名的念頭讓倪妙筠嚇出了身白毛汗,近來的淫靡生活竟已刻入神魂,不知
不覺間已有了在吳府裡隨俗浮沉的傾向。

  肌膚微濕,這才發覺吳征同一時刻也出起了冷汗。女郎微覺訝異,順著情郎
的目光看去,柔惜雪膝跪著直起上身,解落羅帶,兩片對襟敞著向兩肋側一滑,
露出那對圓隆豐熟,散發著誘人果香的奶兒來。

  女尼舒展藕臂反折向後背,絲衣就此順著比綢緞還要光滑的肌膚滑落。她身
材本就豐滿,這般姿勢更讓腰肢彎作拱橋,碩乳隆臀前凸後翹,分外妖嬈。

  柔惜雪的動作生疏,扭轉嬌軀的姿勢也有些僵硬,目光不時閃過不安與羞澀。
——她同樣不是陸菲嫣,沒有那幅舉手投足自自然然就媚骨天成的嫵媚。可是對
吳征而言,這樣的柔惜雪一樣誘人。尤其是目光不敢與吳征對視,閃爍著垂落,
這份乖順分外惹人憐愛。

  女尼穩了穩身形,又幫吳征褪去褲管,將高高昂揚的肉龍捉在手中。嬌軀微
顫,似是被手心裡傳來熱乎乎的溫度燙得發抖。她左腿折起足尖定於床面,右膝
跪穩,紮了半個弓步,顯露的玉胯間烏黑一片。雖是清心修行數十年的尼姑,一
旦曉得風月之事且投入其中,女子天生的媚意與搔首弄姿一樣不缺。姿態雖有些
生硬,但那副順從,傾力而為著討好的模樣,實在讓吳征欲罷不能。

  柔惜雪捉著肉龍,將敏感的龜菇從胯間刷過。龜菇無緣一親膏腴柔嫩之地,
只在叢生的烏絨間撥草前行。可幽谷裡的潮意已透了出來,仿佛春日清晨的雨霧
吻過你的身體。絨毛粗黑,敏感的龜菇沒入其中像被無數觸鬚抓撓,又輕飄飄地
渾不受力,叫人又是享用又是難熬。

  吳征開始喘氣,倪妙筠開始發顫,原本饒有興致看著一切的冷月玦猛然揪緊
吳征的胳膊。只見柔惜雪側身一轉,將背脊對著吳征,反手從背後捉住肉龍,臀
兒一拱,腰肢一伏低,肉龍一下子沒入豐盈的臀溝裡。

  女尼抿了抿唇,嬌軀波浪般起伏道:「主人想不想要這裡……」

  她的前腹後腰各有一枚印記。與倪妙筠腳踝處的紋身不同,兩枚印記都是柔
惜雪難以啟齒的不堪過去。

  天陰門門規森嚴,但師姐妹們難免有共浴,或是換穿衣衫之時。倪妙筠與冷
月玦也偶有與同門赤裸相見。唯獨柔惜雪,在門派變故之前從未在同門面前裸露
過身體。究其根源,就是這兩枚淫靡到極點的紋身。

  這些日子來,二女也盡力避免直視柔惜雪的這兩處地方,以免勾起她的傷心
事。可現下,柔惜雪淺笑吟吟,主動將龜菇頭兒抵在腰後紋身上。那紋得惟妙惟
肖,僅是將她的臀兒縮小了兩倍的印記,仿佛女尼正浪蕩地高高抬起臀兒,將中
央一點點玲瓏菊蕾迎向肉龍。這春色足以令所有人心驚膽寒地發顫。

  「想,不過不急於一時。現下不忙!」吳征齜牙咧嘴地擦了把冷汗,恨恨地
在女尼的豐臀上打了一記。這一掌可不輕,雪白的臀肉頃刻間便泛起紅印。吳征
又柔聲心疼道:「第一回會疼的。」

  「主人暫時不想,惜兒就給主人留著。什麼時候想了,惜兒隨時都給主人。」
柔惜雪嫵媚中帶著羞澀一笑,似是覺得實在發浪得有些過。

  她舉著肉棒,在紋身上的菊蕾反復摩挲,仿佛真的是在開採這一處至嫩至羞
的禁地。那肉龍張牙舞爪,肉眼可見地一鼓一鼓,兇相畢露。

  「你別把我的火給勾起來,又多一樁心願!」吳征忍著心頭悸動與衝動無奈
道。這一聲形似討擾,這春色無邊極為撩人,肉棒又是隔靴搔癢,實在難受。

  「嘻嘻,主人想要什麼,惜兒就給什麼。」柔惜雪俏皮地吐了吐舌尖,以她
的年歲居然生出少女的嬌俏來。她又向倪妙筠無奈道:「倪姐姐,妹妹捨身伺虎,
還是不成,只得委屈姐姐啦…」

  女尼放開肉龍,俯身而下,捧著雙乳將肉棒夾在深丘裡,嬌怯怯道:「倪姐
姐快來幫忙……」

  吳征眼前的心願,正是要二女一同夾上一回。倪妙筠害羞,此前怎麼也不敢
做這等羞人事,讓吳征十分遺憾。眼下成了【病根】,柔惜雪嘴上稱的姐姐,實
則還是掌門師姐的身份,實在是躲不過去。

  「還不快去幫你師姐的忙?」

  吳征一聲催促,倪妙筠咬著唇瓣,嘟噥道:「成天身上都是汗濕黏糊糊的,
有什麼好……」

  仿佛由此找回了幾分顏面,也不能讓掌門師姐一人辛勞,更不敢真就誤了大
事。倪妙筠艱難挨到柔惜雪對面,閉了雙目不敢看,捧著一對筍乳向肉棒挨去。

  「啊……」

  吳征滿足歎息中又帶驚異。原來女郎閉目心慌,捧乳胡亂挨近,並未如吳征
想要的四乳膠貼同與肉棒廝磨。柔惜雪的豐滿滾圓,倪妙筠的高聳挺拔,乳膚之
嫩更比絲綢還滑。倪妙筠的未能對準,就此順著柔惜雪的奶兒一滑而過,四隻奶
兒一上一下交叉在了一起。

  擠在一處的奶兒麗色難言,交叉著的更是新奇。四隻粉麵團兒兩上兩下地將
肉棒包圍,又恰巧露出頂端的半顆龜菇。玉白,嫣粉與紫紅交織在一處,不說肉
棒享受著奶兒的飽滿與柔軟,光是看的都讓吳征胸臆大暢。

  「姐姐好狡猾,明明人家先來的,姐姐又要搶。」

  柔惜雪的揶揄調笑嚇得倪妙筠亡魂直冒,她雙目猛睜驚恐無限。可依著眼下
來看,自家的左乳正盤臥在師姐的右乳上,右乳又墊在師姐的左乳下。正不知是
要爭搶要何等地步,才會淫靡如此。

  倪妙筠本能地想要逃,可視線裡柔惜雪笑意妍妍,竟是千依百順的模樣,似
乎取悅吳征對她而言再也開心不過。女郎芳心一軟,一邊是她生死相許的情郎,
一邊又是尊之重之的師姐,現下的樣子並非不能接受。尤其是柔惜雪一口一個【
姐姐】,除了個中情趣之外,也見得她是多麼樂在其中。

  隱藏在慈眉善目之後愁苦無限的掌門師姐,多難能才有這樣開懷之時?倪妙
筠嘟著櫻唇嗔道:「師姐這樣,太慣著他了……」

  不僅倪妙筠如此想,連陪伴吳征許久的冷月玦也是一般想法。柔惜雪嫣然一
笑,伸舌舔了舔凸露出來的龜菇道:「郎君想要的是你,還不快來幫忙,真想累
死人家?」

  曲意逢迎得幾乎卑微,但倪妙筠絲毫不會為了掌門師姐難受。她狠狠白了吳
征一眼,終於伸出丁香小舌,亦在龜菇上一舔。

  二女同時挺胸捧乳,四隻柔荑按著奶兒擠壓肉棒。兩根香舌軟嫩靈動,柔惜
雪的色澤特異,水紅色的粉舌極具黏力,仿佛粘在龜菇上一刻不離,順著溝壑來
回按揉。點點香津順著舌兒滾落,不一時就把龜菇潤得水光發亮,連擠壓得密不
透風的奶兒上都聚起了小水窪。倪妙筠的鮮豔潤澤,她還是有些刻意地避讓,香
舌吞吐不定,只一下下地點在龜菇上。

  雖有缺憾,但也有互相補足的意外之喜。

  「呵……」吳征長舒了口氣,幾乎喜笑顏開,大有萬事皆足之感。四隻奶兒
交疊著蠕動,兩根舌兒形似追逐嬉戲,每一樣都讓他愛不釋手。

  冷月玦講他上身扶起,冰娃娃頂在他身後,以便將麗色看得更加清晰,她也
能看得點滴不漏。冷月玦看了片刻,咬著耳朵輕聲問道:「你怎能忍得住不取了
師尊的……的後面?」

  相伴吳征良久,對他的喜好心知肚明,冰娃娃越想越是好奇,實在忍不得問
了出來。

  「山人自有計較。」吳征心猿意馬,不及去解釋旁的,連連推著冷月玦道:
「玦兒快一道兒去……」

  難得倪妙筠肯主動配合,此情此景怎能缺得了貪嘴的冰娃娃?冷月玦扁了扁
嘴,有些幽怨地歎息道:「一個個的都是大奶兒怪物,就人家的小……」

  一句話逗得三人一齊笑出聲來。冷月玦的奶兒其實一點不算小,按吳征後世
的眼光D杯的奶兒足以傲人。怪只怪吳府的女主人們一個個都太大了……

  冰娃娃的自怨自艾極具打趣效果,倪妙筠都鬆弛了許多。看冷月玦來到二女
身邊橫跨在吳征雙腿上,居高臨下一望,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似是目測了一
番尺寸,終究還是作怪似地歎了口氣。

  「看什麼看……」倪妙筠面色又紅嗔道。

  「要是再三心二意不肯花力氣,你的柔妹妹可要累死啦……」冷月玦一本正
經道:「全府上下,你就這麼一個妹妹……」

  「去去去……」倪妙筠大窘,今日全然亂了套,一個個的半點顧忌沒有,女
郎毫無辦法:「你們就知道順著他,全賴折騰我一人。」

  「才沒有,只靠著你一人呀,今日這心願可就沒完沒了咯。」冷月玦調皮地
伸舌一笑,那舌尖並不縮回,而是順著唇瓣舔了半圈,忽然湊近點在倪妙筠的右
乳尖。

  心中雖羞,然而滋味著實不壞。肉棒熱得發燙,貼著一層薄皮熨在胸口,連
肋骨都覺酥了。兩隻奶兒中央包裹著肉棒,感受著它的脈動與熱力,又與另兩隻
奶兒疊在一起。綿軟與粗硬,火熱與冰涼,截然不同的感受交加在一起,情火隨
著心跳一下下被撩撥。且奶兒曼妙的溫柔弧線與肉棒的猛惡猙獰,充滿了原始的
欲望,倪妙筠本就有幾分動情。

  冷月玦這一舔極巧,只是輕輕地點在乳尖並不挑動。可並非一舔即走,而是
向前頂去,香舌將奶兒頂落一個彎弧,送來輕巧又實在的觸感。倪妙筠被這一舔
得仿佛電了一下,嬌軀一顫。她的雙乳本就極綿,就此蕩漾起來,鮮嫩的乳肉溢
出一陣波濤,惹得吳征也一聲長歎。

  冰娃娃雙手齊出,抓過二女的兩隻奶兒上下一滑,彈性絕佳的乳肉滑不留手
地一錯,尖端對尖端地抵在一處。高聳的乳峰並未被壓成兩座半圓,它們在冷月
玦的巧勁之下均斜而上翹,將尖端兩點嫰珠凸露著點在一起。

  女子的身體,最誘人便是雙乳與臀兒的曼妙弧線。雙乳形狀雖各有不同,又
各具其美。吳征也偶有大力抓揉伴侶的奶兒之舉,原本完美的形狀被破壞,被改
變,個中有種難言的興奮。

  現下倪妙筠與柔惜雪的奶兒就似被一根無形的絲線拴住尖端,再像糖糍糯糕
一樣輕輕提起。冷月玦的小手抓在二乳中央輕輕一掐,峰頂便鼓了起來。冰娃娃
呵了口熱熱的香氣,舌尖一頂,兩枚嫰珠緊挨向龜菇,她順勢大吃起來!

  吳征猛然瞳孔一縮,眼中所見與身體的快感令身心俱達愉悅的巔峰。眼下最
懂他心思的還是冷月玦,吳征牙關發顫道:「玦兒……快……」

  吳征的異樣在肉棒上有了清晰的反應,棒身一陣脈動,龜菇也大了一圈,熱
力更甚。柔惜雪與倪妙筠也知到了關鍵時刻,忙擯棄雜念不敢怠慢,就著吳征的
喜好,學著冷月玦的樣子,一同香舌輕吐,向著龜菇與乳尖舔去。

  倪妙筠面頰羞紅。她並沒有舔吃棒兒的特殊喜好,但能讓情郎快活向來也樂
意為之。可眼下與龜菇在一處的,不僅還有兩根香舌,更有兩顆敏感的嫩珠。糾
纏不清,難分你我。她賣力舔掃,香舌無時不刻與同為女兒家的柔惜雪與冷月玦
卷在一處,更不經意間逗弄著柔惜雪挺巧的嫩珠。至於自家的也難以避免,舔吃
自家奶兒的淫蕩樣子,總在心湖間激起一道道的漣漪。

  柔惜雪垂眉順目,舌尖飛舞,又在吟誦著【波若波羅密多心經】。單論口舌
侍奉,她其實不太明瞭個中奧妙,只知道吳征對她的這一招兒大為喜愛。可惜今
日吟誦頗為不暢,不僅乳尖的快意時時傳來,令她酥麻陣陣難以集中心力,愛徒
更是不停地使壞。

  冷月玦貪嘴一如平常,吃得也最是起勁。一張吸力強勁的無雙妙口大肆舔吸,
全然不顧啵啵唧唧的聲響羞人。更過分的是,冰娃娃還將兩顆乳珠含在一起,香
舌一卷一勾,便將柔惜雪的舌尖也勾了過來一同舔吸。

  柔惜雪順從地與愛徒糾纏在一起,乳尖的快意令她呼吸淩亂,愛徒的香甜氣
息讓人愛不釋口,龜菇散發的強烈男子味道,又讓她情潮大動。萬料不到吳征沒
有丁點動作,胯間一樣濕意淋漓。女尼全然投入其間,傾力伸長壓低了脖頸湊在
龜菇邊,唇瓣開合,吮龜吸乳,舔唇含舌,極盡所能。

  【呃……快……快……】

  吳征難耐的聲聲催促讓倪妙筠豁了出去,再顧不得心中羞澀。女郎緊緊壓實
了雙乳夾緊肉棒,檀口半張含住半顆龜菇,舌尖一吐繞著馬眼來回舔掃。柔惜雪
與冷月玦也是一樣心思,拼力地湊近。

  三條香舌,四隻奶兒,六片唇瓣將肉棒包裹得風雨不透。只顧得取悅至巔峰,
難分你我。

  吳征雙掌捏著床單,掌背上青筋暴起,勁力到處,裂帛之聲不斷。視線雖被
遮擋,但香舌的每一次舞動,唇瓣的每一次吮吸,奶兒的每一次摩挲擠壓,觸感
均清晰得纖毫畢現。他的腦海裡全然無誤地構想出三女傾力侍奉的畫面。

  三張清麗脫俗的容顏親吻,含舌,舔乳。令吳征渾身的熱血仿佛沸騰,他腰
脊一涼,沉聲悶喝,肉棒猛然一漲,大股陽精噴薄而出。

  這一射如此持久,三張小嘴都未避讓,反而爭先恐後地糾纏在一起,刺激著
肉棒的每一分敏感點,以期射得更多,更加徹底。快感連綿不絕,巔峰持續難停。

  這一射如此猛烈,三張小嘴湊在一處都無法接實,白白的液體噴濺在三女如
花容顏,鬢角髮絲上。至於主動接納的檀口香舌更是津津白漿,一塌糊塗……

  待得狂潮終於褪去,吳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目放空著失了神。三具溫軟
的嬌軀挨在身邊,溫馨至極。

  吳征緩緩回神,長籲著喘了口氣道:「想不到這般快活……」

  「吳郎,心願已了,事不宜遲。」柔惜雪板著臉緊張地道。這一刻甚至不敢
口稱主人,只怕亂了吳征的心境。

  大願得償,心情舒暢,身體放鬆,念頭通達,再沒有比眼下更好的狀態!吳
征翻身而起盤膝坐穩,手捏法訣緩緩閉目。

  周身的細胞與神經印在腦海,內力從體表的每一個細胞如涓涓細流流向三焦
六脈,彙聚成九條長江大河朝丹田氣海奔湧而去,如大江入海!空蕩蕩的丹田裡
漸生一片片氤氳紫氣,霧鎖重重。吳征自幼苦修的內力在這一刻全數發揮出來,
每一個微小的細胞與神經末梢裡源源不斷。猶如春日的雨絲,雖細微,但足以落
上三天三夜連綿不絕!

  汗津津的身體裡忽然湧出五色斑斕的暗沉液體,柔惜雪眼睛一亮,顫巍巍地
低聲道:「你們……好好看清楚,一點都不要錯過。吳郎的內力到了激濁揚清,
去蕪存菁之時。他……他……」

  腦中電閃雷鳴,柔惜雪硬生生地忍住喜悅,將【大事可成】四個字吞回肚子
裡,唯恐打擾了吳征。但吳征在此時心無旁騖,神歸紫府,全然醉心於奇妙的境
界裡。

  丹田中綿綿然,泊泊然,氤氳紫氣化作顆顆晶露,一滴滴地匯成小小水窪,
再匯成一片湖泊。待內力全數彙聚于丹田,周身再無一絲一毫之時,湖泊翻湧出
浪花,紫氣再度蒸騰,由丹田流入經脈,向生死玄關沖去。一切隨心所欲,如臂
使指。

  精微凝煉到極點的內力,勢如破竹地衝破各處玄關,從前的生澀不復存在,
暢通無阻。玄關通透,內力一遍又一遍地運轉著周天,凝結,散開。雜質一點一
點地去除,往返不斷……

  吳征仿佛一座泥木雕塑,除了綿長悠遠的呼吸,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
運轉周天時感應明顯的內力消散於無。

  「成了,成了……終於……要成了……」柔惜雪喃喃念道。

  倪妙筠與冷月玦一呆,依她們的想像,內功大成後或許有驚天動地的氣象。
可吳征身上發生的一切如此平實,仿佛天地之初一樣安靜。二女均是冰雪聰明,
一想即透!這才是內力大成的徵兆,一切隨心而發,隨心所欲。

  吳征緩緩睜開眼來,見二女正在沉思,她們親眼所見一位絕世高手的誕生,
對她們日後的修行有莫大的好處。吳征微微一笑,朝柔惜雪點了點頭。

  「吳郎……」柔惜雪止不住聲音的顫抖,還是確認般問道:「可……成了麼?」

  「嗯……」吳征咬了咬牙,指著門外道:「那裡有兩隻蟲豸,一隻輕聲細語,
另一隻繞著它打轉。屋頂剛剛有六片樹葉飄落。啊……那裡還有三滴露珠從草葉
上滴入土裡……」

  從前需要凝聚內力,聚精會神才能感應到的東西,現下自然而然地映入腦海,
如此神奇,又如此清晰。被他的話語驚醒過來的倪妙筠與冷月玦一時心中激動,
竟什麼都說不出來。

  「成了,是成了……」吳征喃喃自語,攤開手掌看著密佈的掌紋,欣喜間帶
著憂傷道:「可惜晚了幾年,若能再早些該有多好……」

  「不晚,一點都不晚!」倪妙筠知他心中之苦與遺憾,柔聲寬慰道。

  「也對,總比沒有的強。」吳征雙眉一挑,怒目向西,目光仿佛兩道火焰射
出道:「給我等著!給我等著!」

  「我先去安排回府,你……再穩固穩固?」

  看著倪妙筠急匆匆地起身穿衣,吳征哈哈一笑道:「好!不過……莫忙啊,
妙妙不去洗一洗麼?」

  沖關的兩天,三女無時不刻陪伴在他身旁,鬢角與面頰上甚至還掛著白濁的
污漬都忘了清洗。倪妙筠幡然醒悟,啊喲嬌嗔一聲,掩面逃去……
作者: Nino    時間: 2021-8-13 00:24

作者: 九叔林笑天
              第十二集 山秀芙蓉


            第五章 錦衣夜歸 漫舞長纓

  江州城下舟船如梭,旌旗如林,刀槍如將雨的密雲。

  城頭的守軍拼了命地廝殺,借助三江彙聚的地形還能堪堪堅持。但若目力不
差,便能看出守軍已疲態盡顯。不僅比起如蟻攀爬的攻城軍少了許多,連軍械都
已不足,城頭上甚至可見扁擔鋤頭充做軍器之用。

  終於梁氏大秦的勢力,早早齊聚江州,如今退無可退。而孤立無援的江州城,
已搖搖欲墜。

  【御駕親征】的霍永寧穩坐中軍帳,此時帳內只有大將軍向無極陪同。江州
至多不過再支撐旬日,此地一定,整個大秦都落入寧家手裡,霍永寧也才能真正
當一個裂土天下的皇帝。

  喜事當前,霍永寧的手卻止不住發顫。皇冠龍袍加身,甯家歷代祖先為之努
力的夢想即將實現,他卻沒有丁點的喜色。比起從前的豐神俊朗,此時已登基稱
朕的霍永寧,兩年多來卻已白了半邊頭髮,滿面憔悴。

  大秦國將士五十余萬,大半在江州地界輸死博士,每陣亡一人,損失的都是
大秦的國力。效忠于梁氏的十余萬軍,看來是要是江州共存亡。攻下江州城的代
價又要多少?大秦國還會剩下多少軍士?霍永寧估算後的數位,甚至不敢去多想。

  「皇兄,天色將晚了……是否夜戰?」向無極面無表情木訥著問道。

  「休戰吧……」霍永寧長籲一口氣,頹然坐倒在龍椅上閉目養神,看著甚是
疲倦,片刻後又豁然睜眼,咬牙切齒道:「休戰三日。傳旨:江州城但有降者,
一概既往不咎,錢財土地歸其所有。有官者依歸原位,有功者……有大功者官升
三級!」

  「皇兄,三思。」向無極木訥的臉上罕見地露出吃驚之色。大秦國這兩年多
來內亂頻頻,府庫大為吃緊。若不能取江州資材以充倉廩,又拿什麼來犒賞大軍?
江州的【反叛】官員若複歸其職,又會引來多大的動盪……

  「朕何止三思……皇弟,咱們耗不起,再也耗不起了……一個打爛的大秦,
遲早要被人生吞活剝。再耗下去,除非先祖復生,誰也救不了。」霍永寧疲憊地
揉著額頭,目中泛起血絲恨聲道:「誰能想得到小畜生會留下這麼一手。這根釘
子不僅紮在朕的國土,更紮在朕的心上!」

  向無極閉了嘴,臉色也有些發青。

  霍永寧絮絮叨叨地繼續沉聲低喝道:「涼州留了,江州也留了,偏偏他都不
要,連帝位都不要!這世上怎地會有這樣的人!」

  「是啊。小畜生沒心沒肺,硬是禁得住!」

  「哼!朕看他不過是喪家之犬倉皇逃竄,歪打正著而已。」霍永甯說完默然
片刻,這種話實在連自己也騙不過。他拿起玉璽蓋個張空白的聖旨遞給向無極道:
「皇弟傳旨去吧。」

  「遵旨。皇兄……」

  「不必多說了!」霍永寧忽現狠厲之色道:「小畜生不死,朕不得安!放心,
不管他在屠沖手上是死是活,朕自有妙計取他狗命!」

  向無極拱手接過轉身出帳,兩人似乎都不願再提恨不得千刀萬剮的小畜生。
在極其壓抑的氣氛裡,也不願再多說什麼喪氣話。向無極心中其實還有疑問,就
算霍永寧下了血本,以梁玉宇對江州耕耘經營的程度,以及梁家身為大秦正統的
天然地位,江州會不會有內亂還未可知。吳征數次險死還生,現下身邊還有祝雅
瞳陸菲嫣兩大高手庇護,羽翼已成,正面想取他性命難如登天。這人又詭計多端,
想暗中偷襲,有了屠沖現身金山寺一事,今後怕也再難得手……

  紫陵城裡的吳府在夜幕裡靜悄悄的,天光將亮前的至暗時刻,府中只亮著零
星的幾盞燈火。

  前府的僕從們睡得正香,吳府的規矩,不需他們早早起身。後院裡的女主人
們卻無人安歇!至傍晚歸了府,就先後自發聚在主院裡,兩點紅燭陪伴之下,悄
然守候了整整一晚。

  等待的時光最是難熬,但院裡一夜無眠,且人人精神抖擻,相顧間目中盡是
興奮之意。

  「陸姐姐,咱們吳郎現下能有多厲害?」玉蘢煙忍不住滿腹疑問:「姐姐曾
說過,吳郎從來就比旁人厲害許多,他的修為在哪一品,同品級裡從來都沒有對
手。還常常比高一品的武人都厲害些。現下他到了十二品,會不會……會不會天
下無敵?」

  「應該不成!」陸菲嫣笑意妍妍,連說起吳征的不足都是一臉喜色:「十二
品比起其他又不同。到了這個境界,想再有寸進都格外艱難。但經年累月的修行,
每進步一點點,差距都大得很。我和丘元煥交手不過五十來招就落在下風,當時
若打下去,我會重傷,他連輕傷都不一定有。吳郎雖是天縱之資,想一下子就天
下無敵不太可能。嗯……其實能站在這個境界的高手,天分都是沒的說,修行路
上本就比旁人要厲害許多。」

  「有道理。」韓歸雁聽得大點其頭道:「陸姐姐十一品的時候,祝夫人也贊
她十二品之下絕無敵手。當年在涼州,長枝派的陶精武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在
陸姐姐手下連三十招都過不去。十二品修為的這幾位,誰也不比誰差什麼。吳郎
回來了,要提醒他不可自滿才是。」

  「自有祝夫人看著,要咱們操什麼心。」

  「就是,祝夫人平日待吳郎疼到骨子裡,但一到修行,簡直比最嚴的師傅還
嚴格,就算吳郎到了十二品,多半也不會讓他偷懶。」

  不時的交頭接耳間,更是忍不住的嬌聲輕笑。若不是祝雅瞳有了嚴令,諸女
也知事關重大萬萬不可為外人道,吳府早已張燈結綵,辦一場比最喜慶的節日還
要盛大的歡宴。

  「倒也未必完全不可能。」陸菲嫣莞爾一笑,神神秘秘道:「柔掌門的授徒
之能據說天下無雙,有她指點,說不準吳郎一舉當世無敵,也未可知。」

  諸女一同輕聲笑了起來。柔惜雪這麼一個清心修行的出家人,也不知怎麼的
就動了凡心。吳府後院多了這麼個人物,實是妙事一樁。諸女早有想知道內情,
被陸菲嫣一提,紛紛又被勾起了好奇心。

  「等他們回來一定好好問一問。哎呀,不成,祝夫人在馥思居等吳郎,多半
要考教他的修為。我看祝夫人這些日子一說起吳郎就忍不住氣呼呼的,咱們可不
敢把他長留在這裡。」

  「吳郎來不及問明,直接問新入府的妹妹不就得了?都是自家姐妹,還怕什
麼?」韓歸雁一本正經道:「她若是不肯從實招來,別怪本夫人家法伺候,給她
個下馬威……嘻嘻……」

  「咯咯……」

  天光放亮之前,伸手不見五指。吳府後院忽然閃出四條人影,他們不入正門,
各自翻過院牆落在府內。領頭的高大男子忍不住心中激動之意,當先向後院行去。

  男子正是吳征,可想而知家中女眷們必定都在等他。這一趟回府,心中激動
頗有恍若隔世之感。

  步入院子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見狀還是一愣。屋內的女子們一齊站起
身來,見了吳征,滿腹千言萬語,竟也一句都說不出來。

  吳征三步並作兩步,先行跪倒叩首在林錦兒面前施禮道:「師娘。」

  「征兒,快起來,快起來。」林錦兒仍著素衣,淚水吧嗒嗒地滴落,難能一
臉喜色扶著吳征注視他的面龐,確認般問道:「成了?」

  「幸不辱命。」吳征鄭重點了點頭道:「弟子終能不負師尊的期望,配得上
昆侖掌門之位!」

  「沒有,沒有,征兒早就是當之無愧的昆侖掌門!」林錦兒抹去眼淚,又是
欣喜,又是心疼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良!征兒身具不
凡的天命,終究要做一代大俠,也是苦了你終日奔波操勞。」

  「昆侖養我成人,教我為人,弟子自當肝腦塗地。那些惡人,弟子一個都不
會放過,必叫他們血債血償!」

  「好,好。征兒莫要太過焦急,當心身體。」林錦兒從小帶著吳征長大,一
貫視同己出。欣喜吳征今日的成就,同樣心疼他背負了太多:「師娘在這裡就是
要看著你重振昆侖,報仇雪恨。征兒這般爭氣,師娘又有什麼不放心的?你也不
要擔心師娘,師娘會一直看著你。」

  「是。」

  扶林錦兒坐好,吳征回首側身,顧盼一下子撲進他懷裡。

  吳征又升起恍若隔世之感。那一年在昆侖山,蟄伏多年後於門派之比上初鳴
啼聲,激動的顧盼也是這樣毫不忌諱,於眾目睽睽之下撲在他懷裡。

  青梅竹馬的一同長大,還有從前給她的許諾。吳征武功大成的那一刻,第一
個想起的不是祝雅瞳,不是陸菲嫣,不是奚半樓林錦兒,而是顧盼。

  「盼兒莫要擔心,待你長大啦,昆侖的難處便過去了。師兄要你一世開開心
心,無人能傷你……」

  再一次說出從前的莊嚴承諾。緊趕慢趕,在顧盼成年之前,吳征終於可以頂
天立地,終於可以言出法隨地做到我在身邊,無人能傷你。

  「嘻嘻,人家還記得清清楚楚。大師兄,就算最艱難的時候,盼兒也信你一
定能做到。」

  比起幼時昆侖派遇見的困境,之後面臨的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就連吳征自己
也有過懷疑,有過動搖,不知道能不能撐過每一道險關。

  吳征捏了捏顧盼秀氣的鼻尖,笑問道:「自己偷偷跑去陷陣營的時候,也信
麼?」

  「哎呀……」顧盼嬌嗔地扭著身子道:「一樣信。鬧歸鬧,心裡一樣是信的。」

  「嘿,那就好。今後師兄親自來保護你!」

  放下顧盼,吳征回身招了招手讓柔惜雪上前。顧盼正滿心好奇地想看一看這
位傳說中的天陰門掌門現下是怎麼一副模樣,耳邊傳來一道嬉笑的聲音道:「皮
薄餡兒大。」

  小丫頭縮了縮肩,方才一時激動顧不得許多,飽滿的胸脯全擠在吳征身上。
春遊時祝雅瞳調笑自己的話,被吳征曖昧地傳了過來,驚得她小心肝撲通直跳。
又見旁人一無所覺,略微安心。這一手傳音入密,不入他人之耳,正是修為大成
的能為。

  「惜兒你們都認識了。」吳征訥訥撓著頭,有些難以啟齒,不知該從何說起。
家中諸女的情感一貫都清清楚楚,早早就互相知曉。柔惜雪就來得十分突然,要
他說清楚來龍去脈一時也有些犯難。

  「姐姐快請坐。你也真是,路途奔波,回來了也不趕緊讓人坐下。」陸菲嫣
忙招呼柔惜雪坐下,有責備吳征不知疼惜女尼重傷剛愈修為尚淺,經不得疲累之
意。

  回想在長安城驛館,大秦燕國武人齊聚一堂比武教技。彼時陸菲嫣疾患纏身,
被正當巔峰的柔惜雪輕易一招打倒,二女四目對視,不由心中又是一番唏噓。

  「金山寺的一切,我們都知道啦。」韓歸雁在身後摟著發窘的柔惜雪,甚是
親昵,先讓柔惜雪定下了心:「從前的事我知之不詳,也分辨不清那麼多對錯是
非。我就知道既然一顆心都待郎君好,都為吳府著想,郎君又喜歡,咱們就張開
懷抱歡迎。姐姐不必擔憂,這人雖然喜歡的女子不少,但每一個都是精挑細選,
絕不會僅憑美色,也絕不會虧待了誰。姐姐還和從前一樣安心住下,莫要拘謹。」

  「我……我……」柔惜雪百感交集,擔憂雖散去大半,一時半會兒也不知該
如何是好。以她的精明與老於世故,這些陣仗卻又從未經歷,竟然說不出話來。

  韓歸雁與陸菲嫣相視一笑,知道女尼自幼孤苦又常年修行,這種家庭融融之
樂讓她一時適應不了。眼下最能讓她放鬆下來的方法,就是不要把目光都聚在她
一人身上。

  「其他的事情先不忙於一時,眼下還是顧好你自己最是重要。」陸菲嫣先吳
征溫柔間也白了他一眼,吳征方才傳音入密,瞞得過旁人,瞞不過她:「祝夫人
在馥思居等著你回來,還是快些去吧莫讓她久候。這段時日安安心心修行就好。
柔姐姐這裡的事情我會安排好,依你的意思,明日雁兒就發軍令將陷陣營遷來紫
陵城外十五里處駐紮。柔姐姐還是能每日教導將士們武學,玉姐姐也把二十四橋
院總舵搬去營裡,彼此有個照應。就是要勞煩柔姐姐,每日事兒著實不少,莫要
忙壞了身體。」

  「不會不會。」柔惜雪忙搖頭道:「將士們的武功已都教過,接下來以他們
自行修行參悟為主,偶有指點即可。我有的是工夫幫玉姐姐打點二十四橋院,不
忙的。」

  「噗嗤……」韓歸雁笑出聲來,點了點吳征額頭道:「你跟人胡說了些什麼
亂七八糟的?好端端的欺負人。」

  論年紀,柔惜雪略長於玉蘢煙,女尼嘴裡一口一個姐姐,定然是吳征使壞。

  吳征攤了攤手,指了指冷月玦與倪妙筠,意即都是她們倆幹的壞事。冷月玦
竊竊而笑,倪妙筠漲紅了臉,哪敢把四人顛鸞倒鳳胡天胡地的事情說出來。

  「好啦好啦,別磨磨蹭蹭,趕緊去,這裡一切有我們。你也知道燕國調兵遣
將意欲南侵,時日緊迫!待到了出發之日,自會提前去馥思居知會你。」

  吳征略有遺憾,其實還想和女眷們多聚一聚,互訴衷腸,更想看一看柔惜雪
要怎樣融入這個大家庭,從窘迫與緊張不安變得習以為常。但正如陸菲嫣所說,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跨入十二品不是結束,一山還有一山高,要殺了霍永寧與
向無極,眼下的自己還遠遠不夠。

  「我去了。」臨走前吳征點了點瞿羽湘的鼻尖。這拉拉姑娘自打柔惜雪回來
就一直在竊笑,雙眸越來越亮,那點鬼主意吳征一看便知。

  「去吧。」

  「安心修行,莫要自滿。」

  離了院子向馥思居行去,吳征越發惴惴不安。方才女眷們算是放了他一馬,
沒有奚落他【喜新厭舊】等等。就家中兩位十二品高手坐鎮,吳征卻選擇了柔惜
雪助他衝關,縱然有種種合理的緣由,也難免有說不過去的地方。何況祝雅瞳待
他的感情非同一般,光是如此重要的時刻愛子選擇旁人而不是她,就夠祝雅瞳遺
憾的了。這種遺憾隨便一時想不通,都夠氣上好一陣子。

  也不知道祝雅瞳獨自呆在馥思居裡,是籌備接下來時日的修行,還是氣憤難
消,怕控制不住發作起來在人前不好看。

  吳征獨自行走在暗夜,仿佛天地之間他就是黑影,無處不在,又虛無縹緲無
跡可尋。在馥思居前抬頭一看牌匾,心中自有一股暖意。

  祝雅瞳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自己也得接下來,她付出的東西實在已太多。
氣兒憋得太久,莫要氣壞了身體,要打要罵朝自己撒了氣也就是了,怎捨得讓她
窩在心底傷身?

  還是翻牆而入。

  有兩位絕頂高手坐鎮,吳府周圍再沒有不開眼的人前來窺探。吳征還是不想
開門的吱呀聲打擾夜晚的靜謐,更不想不算好聽的聲音驚了祝雅瞳。

  運足了目力,微光下也只有草木影影綽綽,祝雅瞳不見影蹤。要是往日,在
這座院子裡可絕不會躲著自己。

  看來真是氣壞了。

  吳征現下不是從前需要祝雅瞳隨時提心吊膽,恨不得含在嘴裡,捧在胸口護
著,只消離開一時半刻就要擔憂的孩子。祝雅瞳既然不露面,只好想辦法把她找
出來。要是這就回了頭,才會徹底把她氣炸了。

  然而若是找不出來,祝雅瞳的火氣一樣會更旺。吳征摸了摸鼻子,抽了口氣,
心中還覺壓了塊大石頭。

  吳征忽然警醒!在桃花山上祝雅瞳大殺四方,她可不僅僅是空口自稱天下第
一殺手,那裡的滿地屍骨都是佐證。現下祝雅瞳不露面,可能隨時躲在暗中,發
動難以抵擋的一擊。吳征已不是從前需要人保護的小孩子,他也是十二品絕頂高
手。祝雅瞳藏匿不見,也在提醒他,現下她已把自己當做堪與匹敵的高手,要全
力對付。

  天下第一殺手名不虛傳,僅僅是藏身就給吳征巨大的壓力。吳征抹去額頭不
由自主沁出的汗珠,低頭想了想,放步行去。

  馥思居裡有一處與眾不同,在堂屋的左側砌有兩座灶台。祝雅瞳懷念在長安
城時第一回親手下廚,為愛子調製羹湯,是以特地在吳府裡依樣畫葫蘆。

  吳征料定祝雅瞳不會藏身堂屋。今夜她分明存了考教之意,堂屋裡多有不便。
整座院落最好藏身的,就只有這處容易忽視,外人看來毫不起眼,對祝雅瞳卻有
刻骨銘心回憶的灶台。

  轉過屋角,果見一個優雅多姿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灶台旁。

  吳征笑了笑,道:「娘躲在這裡。」一時不知說什麼,只好裝傻充愣看能否
喚起祝雅瞳的寵溺之心,讓她消些氣。

  「不在這,你找得著嗎?」祝雅瞳冷冰冰道,伸手不見五指的天光下,也能
讓人察覺她面寒如冰。

  計策失效,吳征暗道一聲慚愧。能找著人,憑的是他對祝雅瞳的瞭解,絕非
有所察覺,修為可謂高下立判。吳征剛要張口承認,猛見嬌俏人影膝不動,足不
抬,已憑空飛起電射而至。

  這一下來得好快,眼前虛影晃動,難覓真身時,兩枚纖纖玉指仿佛兩柄鋒刃,
直插吳征眼珠。

  吳征亡魂大冒,一股死意頃刻間籠罩了自己。若是躲不過去,祝雅瞳的手指
會生生剜了雙目。

  在吳府裡修行的日子,吳征幾乎每日都要與祝雅瞳對練。他敢鼓起勇氣面對
丘元煥,能在屠沖手下支撐近百招而雖敗不亂,全因有與祝雅瞳練手的經驗。

  但祝雅瞳從未這樣對他下過殺手!這一招,仿佛要取了吳征性命,將他立斃
於此。

  吳征也今非昔比,念頭剛起,身隨意轉,雙掌左封右推。左掌橫切在祝雅瞳
二指中央將這一招完全封死。右掌平推,正接住祝雅瞳的後招。舉手一送,祝雅
瞳一個翻身,輕飄飄地躍過吳征頭頂剛才落下。

  「哼!還算沒有偷懶。」

  吳征心頭剛一鬆,以為祝雅瞳看自己武功大進略消了點氣。就見美婦雙足一
錯,立了個【新月出海】的式子。

  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

  這可是祝雅瞳拿手武功【美人如玉掌】的起手式,威力絕倫。看她剛才的出
手不容情,接下來一樣不會留手。十二品高手之爭,勝負只在一瞬之間,不出全
力,不足以分勝負。可往往又既分勝負,也決生死!

  吳征不敢絲毫大意,抖擻精神,立了個【布鼓雷門】的式子,準備以【天雷
九段】接招:「從來不敢偷懶。」

  「呵,才一招而已。你能活得下來再說。」

  吳征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確信祝雅瞳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桃腮杏面】,【春半桃花】,【眉目如畫】,一連三招。每一招都似在說
一位絕代佳人,但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殺招。【桃腮杏面】若是打得實了,不免血
濺滿面。【春半桃花】足以削去半個腦袋。至於【眉目如畫】,爭鬥時自是用鮮
血作畫了。

  比起這些,吳征更能感受到祝雅瞳咄咄逼人的殺氣,這種敏銳的觸感自他終
於踏入十二品之後隨之而生。每一招都直取要害,每一招都毫不容情,每一招都
是祝雅瞳畢生功力之凝聚,每一招都讓吳征覺得若不能接下就有性命之憂。

  黑燈瞎火,祝雅瞳來勢奇急,卻又絕無勁風。吳征只能運足【道理訣】,查
覺周身氣流略有異狀,便見招拆招。在桃花山上眼見祝雅瞳視天下英雄如無物,
知道她的厲害。此刻更是身當其難,更覺她的武功深不可測。

  轉瞬間交手了二十餘招,只覺祝雅瞳單臂一抖玉掌如風向胸口拍到。這一掌
勁風不起,可吳征深知這一掌若中得實了,當場就要胸骨盡斷,五臟俱碎。他不
敢怠慢,祝雅瞳掌勢來得極快,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吳征右腕一翻隔住來著,但
覺一股內力排山倒海般逼來!

  吳征不敢硬拼,翻腕一送,身隨勁起,飄飄然躍在院中的樹杈上。

  祝雅瞳仰首向天,只見吳征踏在幾條嫩枝上,身形隨著枝椏起起伏伏,心中
不由一喜,嘴上仍冷冷道:「下來,你莫不是要和我比輕功?」

  高手對答傳音入密,自然不入外人之耳。吳征苦笑了一下,從樹枝上躍落。
以吳征自幼苦修的輕功之高,柔惜雪重傷之後,他於當世足以進入前三之列。但
要與祝雅瞳比較起來,不必比較就知遜色半籌,比也是比不過的。

  「二十六招而已,你不會就這點本事吧?」

  吳征籲了口長氣,不敢再心存僥倖收起心中紛繁雜念,依舊擺開【布鼓雷門
】低聲喝道:「再來!」祝雅瞳雖使的拿手武功,畢竟還不是絕殺之招,若這樣
都不能勝,自己這修為也就是十二品中叨陪末座的份兒。爭勝之心一起,畏縮之
心盡去,連目光都淩厲了幾分。

  「這才像點點樣子。」祝雅瞳俏面如霜,沒有半點饒過吳征的意思,抬手就
是一掌。

  這一掌比之先前的【美人如玉掌】更為繁複得多,威力也大得多,正是天陰
門絕學【千手觀音掌】。美婦只出一掌,卻連綿不斷,舊招未完,新招如影隨形
又起。比之屠沖在金山寺裡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萬萬千千的掌法還要
更加高明。

  吳征定身不動,連雙目都已定住,仿佛一尊泥木雕塑,待觀音顯化千隻玉臂
俱在面門前時才低喝一聲,單掌一立,如利刃般刺出。

  千萬掌影立時消失無蹤,祝雅瞳雙掌合十,如優雅端莊的菩薩,嗔罵道:
「你喊什麼?」

  吳征剛剛晉階,又陡逢當世數一數二的大高手,從前有些習慣難改。他點了
點頭示意知道了,兩人在此修行是吳府機密,甚至吳征還存于人世也是吳府機密,
自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其時兩人近身肉搏,呼吸可聞,發招迅疾無倫,卻往往只使半式便即變招。
每一招都悄無聲息,卻又蘊含無窮內力,威力驚人。

  天陰門招式已輕靈為主,祝雅瞳使開雙掌,更是如周天星斗鋪天蓋地之勢。
吳征功力本遜,更未能對十二品內力掌控純熟,幾乎招招都是守勢。

  轉瞬間兩人拆了百余招,吳征懼意盡去,【道理訣】神功發揮出來,一身內
力充盈,信心大增。【道理訣】本就擅長間不容髮之際敗中求勝,反應之速又勝
于世間諸般武功,本就極適合貼身肉搏。若非祝雅瞳武功實在驚人,吳征本可求
個平手。

  但祝雅瞳未使【迷夢八式】絕招,武功也多少打了些折扣。一來一去,吳征
已不再全是守勢,十招之中亦可反擊兩三招。

  酣戰之間,祝雅瞳忽然飄身而起,玉足下點。吳征翻腕去抓,不想祝雅瞳美
腿一旋一曲,不僅避開這一抓,反以這條手臂為憑依,輕盈如在掌中舞一般單足
曲跪,一腿橫掃,竟是使出【魔劫曇步】來。

  天陰門鎮派武學一使開,吳征便覺壓力陡增。祝雅瞳居高臨下,任由他使盡
渾身解數難以甩脫。那原本籠罩著他的周天星斗仿佛一起下壓,要將他活活吞噬。

  吳征這才全然感知祝雅瞳的恐怖之處。在桃花山上她力當群雄,之後通過【
道理訣】雙修又有進境,比當日還要更加強大。且祝雅瞳毫無留力之心,除了未
使【迷夢八式】之外,招招都是致命絕技。

  吳征深知今夜若不能勝了祝雅瞳,就算她不下殺手,自己最終也會內力耗盡
癱倒在地。且十二品高手之爭,哪能舉重若輕拿捏分寸,說不準一個不慎就落個
重傷的下場。但要勝祝雅瞳又何其困難?

  吳征奮力震了數震,祝雅瞳如影隨形仿佛黏在自己身上,幾番發力都甩不脫。
且祝雅瞳內力深厚,幾下反震過來,反震得他胳膊隱隱生疼。

  正落下風之際,吳征忽然向地下一倒仰面朝天。祝雅瞳暫失憑依下落,但雙
足一點小腹,一踩胯間,招招不離要害。吳征背脊發涼,想不到祝雅瞳居然這般
狠心,居然會對命根子下手。幸而他早已想好對策,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雙腿
上踢。

  兩人淩空對了幾腳。祝雅瞳如料敵機先,早猜到吳征要發力將她踢起空中,
借她無所憑依之時脫離羅網。這幾下對腳便使了纏與黏勁,踏著吳征的小腿落了
下來。

  不想吳征怪招更多,忽然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合身一撲,雙臂大張抱向祝
雅瞳雙腿。形同市井流氓打架一般的無賴招式居然有了奇效,祝雅瞳大占上風自
不肯被他抱住,否則男子力大,糾纏間得不到便宜。美婦雙掌齊發拍向吳征胸口,
吳征等的就是這一招,百忙間頓足立定,也發雙掌拍去。

  兩人掌力一對,吳征立在地面,反將祝雅瞳飄飄然震了出去。鬆了口大氣,
總算擺脫【魔劫曇步】的跗骨之難,只見祝雅瞳沉著臉在地上一點,又飄身而近。

  幾無片刻喘息,兩人又站在一處,翻翻滾滾交手了三百餘招。吳征雖始終落
在下風,心思越發清明鎮定,舉手投足間漸具宗師風範。激戰間,吳征忽然心中
一跳!

  天陰門的武功,有冷月玦,倪妙筠,柔惜雪在,又與祝雅瞳長期對練,他幾
乎已爛熟於心。祝雅瞳今夜使的未必都是天陰門武功,約有四成是她自創的絕招。
但有一招見所未見,且十分怪異。

  只見美婦側身,左掌駢起二指點向吳征胸口,不待招式用老便即風一樣旋身
一轉,單足立地,反身一腳踢向吳征小腹。這一轉極快,一腳踢得極為隱蔽,使
開又是行雲流水順暢之極,但仍稍稍露出個破綻。

  祝雅瞳的武功,全身上下俱無破綻,這一招就顯得尤為矚目。美婦第一回使
出此招時,吳征就有察覺,但要應付已頗為吃力不及細想。待得第二次見到,再
也不能不存了念頭。

  破綻就在她左掌徑點胸口再旋身的一瞬間於腋下偏左處,稍縱即逝!此為人
體要害,若被捉住良機,足以直插心臟!吳征心中砰砰直跳,兩人交手近半個時
辰,祝雅瞳沒有留手之意,數次令他險死還生。若不捉住這個破綻,勝機全無,
若捉住了,祝雅瞳又怎能安然無恙?

  他略一分神,祝雅瞳掌風又到,吳征慌忙閃避間,勁風就從耳邊掠過,腦後
一涼,竟有百餘莖斷發飄飄落了下來。恰巧長夜已盡,天邊露出一抹紅光,日頭
騰地跳出山尖正灑落萬道金光。

  吳征正面向東方,被陽光一刺,仍略有不適。只見祝雅瞳身著短襦長裙,嬌
軀一側,嫩生生的左臂駢指朝自己胸口點來。

  盡落下風,章法已亂,目力受損,吳征再無猶疑,本能間後退半步忽然反身
暴進,以左掌作刀向祝雅瞳唯一的破綻腋下刺去。

  這已是祝雅瞳第三次使出此招,吳征心念一轉早已模擬過數次,對後招也有
數種應對之方,料定手到擒來。不想祝雅瞳這一旋身並未坐實,也未起玉足後踢,
而是以背脊向吳征撞來。

  吳征亡魂大冒。這一招不僅是怪招,更是祝雅瞳的絕招,在如此近的距離,
如此精巧的佈局之下,天下間沒有人能阻擋祝雅瞳欺近身來。借著陽光,吳征見
祝雅瞳的短襦之內穿著旗袍,雙肘已向胸口錘來。內力到處,足以震碎五臟。

  而吳征左臂一繞,仍然左掌作刀直刺美婦心臟。

  如此破釜沉舟的殺招,吳征明白會用在何時。桃花山上,若是丘元煥未曾領
旨退卻,祝雅瞳重傷力竭之下,十成十就會用這一招與他同歸於盡!

  可眼下卻是世間最為親近的兩人,都使出全力無法再變招收手的兩人。兩記
肘捶與一記掌刀過後,莫非也要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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