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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2集‧07~08)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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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九叔林笑天
2017-9-2發表於SIS
第七章 劍飛翼揚修羅沙場
今日練兵,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是不可有絲毫大意與隨意的。梁興翰金口玉
言,練兵是替聖上練兵,這一個替字便讓一切要求躍然而出。
一身裝扮由林瑞晨與陸菲嫣一同打理,昆侖弟子練兵,著裝不僅要有軍官的
威武與威嚴,也要有昆侖派的特色。昆侖派標誌般天青色錦袍著於內,外罩一身
斜挎的鎖子甲,甲衣只覆蓋住左肩,右肩仍是青衣。吳征哭笑不得,帥是帥氣,
可是真上了戰場好像沒什麼卵用?
「看不起這套盔甲?」林瑞晨狠狠指了指吳征的額頭道:「大秦國裡可沒有
幾套比這身更輕便的戰甲。戰場上武功雖然受限,也不是全無作用,你自己的輕
功就不錯,這麼一身護住要害又輕巧的戰甲,可不是最適合你?」
原來如此!
吳征趕忙起身謝過。林瑞晨自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胡言亂語,既是在大秦國都
有數的寶甲,昆侖派想來也是珍藏已久,如今披在吳征身上已是莫大的恩寵。拿
起昆吾劍,這一身行頭都是師門為他量身定做的,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寶,吳征抿
抿嘴唇,念及心中的小九九,倒有些訥訥地不好意思。
天光放亮,吳征早早入宮。
八角園位於皇城西南角,平日裡是秦皇興致來時欣賞歌舞的所在。地方寬闊
敞亮也沒什麼遮擋物,二百人的軍陣放在這裡操演再合適不過。
名冊已提早交給屠沖,中常侍大人不敢有片刻停留便安排了下去,只是交代
的方式差異巨大。吳征早已得了暗示,這件事自然明白該怎麼去做,也知道他必
須要做。——要殺楊修明,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辰時集合,每日操演四個時辰,每個時辰中間有小半時辰的休息時間,要將
這幫妃子,宦官,宮女組成的雜牌軍訓練成陣並不容易。且有的身負武功,有的
則連走路都要人扶,一些底層的宮女與宦官或許唯唯諾諾言聽計從,但驕橫慣了
的有品級的宦官宮女也不少,更不用說妃子了。吳征肩上的膽子並不輕,在構思
整個事件的脈絡之前也做了充分的考慮。陣法的功用可待評說,裡頭的說法也有
周旋的餘地並不需要過於操心,困難之處在於能不能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二百人順
利成陣,一旦失敗,聖上震怒之下隨便扣一頂亂軍心的帽子,吳征的腦袋是不可
能保住了。
相關人等的聚集稀稀拉拉三三兩兩,有提早來的,也有準時來的,不過時辰
到點,左算右算也只有一百八十七人,少了十三人。而即便準時來者似乎也都懶
懶散散,似乎來參與便算完事。僅有得了屠沖特別交代的有限幾人精神抖擻不敢
大意。吳征目光一掃,大致猜到是最早在名冊中以朱紅砂筆勾出的人選。
來人中比起吳征這個新鮮熱辣「八品大員」品級還低的不多,就算低了也好
歹是服侍皇上妃子的。羽林衛?我呸,不就是個護院麼?至於那些態度端正者更
是個個身居高位,屠沖親自發了話關照過的,還需賣吳征的面子不成?
現下的局面卻讓吳征相當滿意,與他所料並無偏差。拍了拍唯一向他套近乎
的小春子肩膀,低聲囑咐一句:「用心些。」吳征行至臨時搭建的點將台,清了
清嗓子道:「下官奉聖命試演軍陣,勞動諸位大駕,先在這裡謝過。」說話時笑
吟吟的一臉謙卑恭敬,明顯是被這近兩百人的豪華陣容給鎮住了。
一百來人中不少是懷著給吳征下馬威看看的心態,見這位率先認了慫,都不
由心中一松。畢竟操演不是件輕鬆事,雖說誰也不敢壞了聖上的事,但過程中能
有些特殊照顧也是好事一樁。兩位妃子甚至向吳征露出一個笑容,雖神情傲然居
高臨下,終究是個善意的表示。吳征忙欠身微笑回禮,娘娘看得起可不是倨傲的
理由。
下了點將台,吳征先到兩位妃子身前下跪行禮道:「兩位娘娘千金之軀駕臨
此地,下官心中甚愧,恕罪恕罪。」
安撫了兩位妃子,又向一干總管級太監問好,楊修明也在此列。他雖之前受
玉蘢煙牽連倒了黴,但在之前可是久居宮中,也混到了敬事房首領太監一職,腦
瓜子的靈光是不用說的。屠沖自然不會再提攜這位惡了聖上的倒楣蛋,但楊修明
瞭解事情的經過之後細細思量,發覺這是個天大的好事。這等在聖上眼皮子底下
的功勞是誰也無法視而不見的,說不準就是個翻身的天賜良機?即使無法再入聖
上法眼,領些賞賜也是不錯的。冷宮一帶不是瘋子便是傻子,更是連衣食都短缺,
還能榨出甚麼油水來不成?
因此楊修明對吳征倒無敵視之意,反倒笑臉迎人有些討好。吳征也微笑點頭
回應,兩人心照不宣,恍惚間楊修明倒覺得在天澤宮裡兩人互相奈何不得之後,
作為妥協的所謂合作倒是不幸言中……
直到此時,尚缺的一十三人方才姍姍來遲。吳征也不責難反倒忙不迭地迎上
去,只因領頭的也是一位妃子。朱婕妤已年過四十,不過面容體態依然姣好,看
上去比先來的那兩位更加年輕的徐經娥,木容華都還要誘人許多。(注1)只不
過一雙鳳目眼光上翹自視甚高,對吳征更是不理不睬逕自走過。
這一行人大喇喇地來到場地中央,侍從宦官居然還攜帶來椅子,擺下後讓身
份尊貴的婕妤妃子坐下。在場人等無一敢抱怨,可見積威之深。
吳征咧嘴一笑,望向朱婕妤的目光中些許的不懷好意一閃即逝。再次上前行
禮磕頭,這才換來淡淡的一句:「平身吧。」
朱婕妤環顧全場道:「聖上既下了旨,吳大人的調配爾等俱當遵從。若有人
敢應付了事,本宮必當啟奏聖上,重罰不饒。」
吳征摸了摸鼻子,這是喧賓奪主來了?臉上的笑容卻未隱去,只是那股不自
然倒是越發明顯。
朱婕妤的眼角余光始終在吳征身上,見他神色不自在,心中冷笑一聲道:
「吳大人,還愣著幹什麼?這就開始罷!」
吳征先拱手道:「遵娘娘懿旨。」又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軍中不可兒戲,
一是一,二是二。此前怪下官未曾說清,然下不為例,明日辰時請到八角園演陣,
還請諸位貴人謹記。」說的是誰,眾人心知肚明。只是這麼藏頭露尾,著實弱勢
得不行。
「下官也是得到名單不久尚未熟悉,今日暫不演陣,召集諸位貴人來隻為說
這一句。明日辰時還請諸位準時到八角園來,不得有誤。」年輕的八品羽林衛簡
直毫無威勢,瑟縮得像一隻鵪鶉。如朱婕妤,徐經娥,木容華等心中極為不滿,
今日來一趟竟只為傳一句便走,莫不是消遣人來著?
「站住!」朱婕妤一拍扶手怒喝:「聖上殷殷期盼,你這是什麼態度?連聖
命也敢違抗嗎?」
「啟稟娘娘,下官自知聖命在身。不過代聖上練兵的也是下官。至少在三十
日內,八角園裡下官還是說了算的。」
從剛開始的唯唯諾諾,到說話口氣漸硬。誰也能看出吳征火氣冒起,只是這
般與婕妤娘娘對著幹,那是作死嫌命長了。——果然還是年輕。
「很好,倒是小瞧了吳大人的膽氣。」朱婕妤柳眉飛起,似笑非笑道:「那
敢問吳大人。今日的操演是否已結束?」
「下官說過了,今日到此為止。」吳征微微欠身,心中暗歎一聲,做什麼事
情都不容易啊。
「那麼八角園可就不歸吳大人說了算了。來人,給本宮掌嘴。」
既然操演結束,也不算誤了聖上的旨意。此時婕妤娘娘要打一個八品羽林衛,
連理由都不需要。
身旁的侍從宦官張牙舞爪地撲上來,扳住吳征雙臂張手就是十個響亮的耳光。
「若不是恐誤聖上大事,今日定不輕饒!」朱婕妤一擺手,耳光聲停息。吳
征已是雙頰血腫,卻低著頭不敢絲毫反抗,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回到胡府,陸菲嫣見了大吃一驚:「這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婕妤娘娘打了頓殺威棒唄!」吳征搖頭苦笑,自家人會擔憂心
疼,傳出去外頭可就只剩嘲弄與幸災樂禍了。
「你……怎地這麼沒用,奉了旨意還能吃排頭?快快坐下。」陸菲嫣拿來藥
箱,各種瓶瓶罐罐擺了一桌。
「哎喲這是怎麼了?要不要侍中大人為你申申冤?」林瑞晨聞訊也到了,笑
得一臉玩味。
「申了怕是我腦袋也保不住了。嘶……疼,師姑您輕些。」
林瑞晨與陸菲嫣的眼力界也大有區別。畢竟是侍中夫人,又在京都掌管昆侖
派生意的裡裡外外,比起陸菲嫣的慌慌張張雲裡霧裡,林瑞晨便明瞭許多。
「別亂動,上藥還趕著說話。不疼死你才怪。」陸菲嫣又好氣又好笑。
「看來腦子還沒給打壞嘛。」林瑞晨施施然坐下:「朱婕妤可不是善茬兒,
準備怎麼辦?」
朱婕妤教訓吳征可不是吃飽了沒事幹,或是單純地驕橫慣了。實是八角園練
兵這件事幹係太大,功勞也絕對小不了,更是順應當今兩國開戰的實事。辦的好
了,婕妤的位置說不準都能再向上動一動,畢竟皇后娘娘年事已高平日裡疾病纏
身。婕妤直跳皇后有些異想天開,但不論位在其上的哪一位執掌了後宮,不總得
有個位子空出了麼?
朱婕妤並不認為吳征是這件事的最佳人選,也不配領取最大的功勞。今日所
作所為刻意打壓,正是要將吳征壓服。吳征頂多隻配做一個技術顧問,她才是真
正的領軍人物。至於她能否練成?呵呵,宮裡的人至多是會配合吳征,卻絕不敢
對朱婕妤說半個不字。吳征能做,朱婕妤自然更加能做。
「意料中事而已,早已準備下對策了。」吳征咧嘴一笑,牽動兩頰傷勢,又
是一陣直抽冷氣,晃著頭示意不準備再說話。
林瑞晨略覺意外,瞪視吳征片刻後點頭道:「你很不錯。」又朝陸菲嫣道:
「不必擔心你的未來女婿啦,他心裡明鏡似得,比你我都要清楚。」
陸菲嫣聽兩人說話彎彎繞繞,瞪著大眼睛不明所以……
「這小子玩什麼鬼?」滿朝上下除了熟人,最關心吳征的便是太子殿下梁玉
宇了。
「事情倒是好事情,不過難度也不小啊。一個年輕人要應付這種場面殊為不
易。三位妃子,還有人人頭疼,恃寵而驕的朱婕妤在,換了誰也要頭痛不已。」
宋大光捋須搖頭笑道:「何況聖上也有深意,竟一個幫手都沒給安排,將場
面全交給吳征打理,先退一步倒也無可厚非。」
「難是難了些,只是一味退縮倒叫孤頗為失望。」
「再看看罷。還有二十九日,若是不能壓服這三位驕橫的娘娘,吳征恐怕項
上人頭不保。這件事內情知曉得不多,委實難以判斷。」
次日離辰時還有半個時辰,吳征便早早來到八角園。陸菲嫣用的傷藥療效非
凡,一夜過去紅腫消了大半,臉上也不再針紮般疼痛,忍一忍也能說清楚話了…
…
比起昨日的卑微賠笑,在朱婕妤的威勢下一味忍讓,今日便大為不同。八角
園門口的年輕羽林衛不苟言笑,站立筆直如標槍。陸續前來的宮人們都錯愕不已,
為何一日不見變化如此之大?
門口亦擺上了一本冊子,上頭列明瞭二百人每一人的姓名,名字後面還有許
多方框空格。簽到是吳征前世常用的制度,今日被依樣畫葫蘆用在大秦國中樞之
地的貴人們身上,不僅讓吳征心頭暗爽,更是平添了一份威嚴。
「咳咳,楊修明聽令!本官命你為甲組百夫長,這裡有甲組名單,即刻點卯
列隊。」吳征握拳放在嘴邊咳嗽兩聲,似是引起大家的注意。
「得令!」楊修明心中狐疑。這是件立功勞得事情,做百夫長也能在功勞簿
上名列前茅。在座比他位高權重者有的是,百夫長怎麼輪得到他頭上?難道吳征
釋放出善意是真的要與他結盟?
而直到此刻,朱婕妤等十三人一如昨日般姍姍來遲,排場與威勢也是半分沒
落下。吳征沒再迎上去,辰時一到他便立在點將臺上。此一回也再不隱藏目光的
不善與不滿,直視朱婕妤。
這一行人無不心中冷笑,一個狗屁的八品不入流小官,居然敢在婕妤娘娘面
前甩臉子?若不是擔心誤了聖上的大事,現下便要先治一個不敬之罪。
待這幹人又是架勢極大地擺好了場子,吳征才走上前去。中黃門鬍子敬身為
朱婕妤的貼身宦官侍從,對這等不敬之舉自是要第一時間阻止的:「大膽!」胡
子敬伸出單臂攔住吳征行進的腳步尖聲呵斥,手指幾乎戳到了吳征腦袋上。
吳征見狀停步,環視四周道:「本官昨日已說得清清楚楚,今日辰時準時點
卯。可知軍中無戲言!諸人皆按時而至,爾等安敢有違?」他倒退一步喝道:
「楊修明,甲組中人觸犯軍令,依律當重責十軍棍。本官命你執行軍法。」
楊修明魂飛魄散,到了此時那還不知陷入深坑?心中又驚又怒道:「你……
你……「雙目左右亂飄,陰聲道:」吳大人莫要逼人太甚。「他心中仍存僥
幸,盼拿捏住吳征痛腳一事能讓他知難而退。畢竟事情捅了出來那可是天大的事
情,他自己也無法善了。
宮中一旦要徹查此事,玉妃就是證人。那是玉妃啊,皇上若是忽然念及舊情,
玉妃再歪歪嘴,楊修明便是淩遲處死也不過分。
可現下已來不及考慮後面的事情,吳征目放精光步步逼來不知何意。楊修明
心思電轉,吳征並無幫手,其餘宮人也多半不會相幫,他武功又不如自己,一時
間頓覺心安。
一鎮定下來膽氣就壯,心思也活泛了許多。向朱婕妤表忠心的大好良機就在
眼前,若能得到身居高位的朱婕妤青眼,說不定真能有改寫命運的機會。眼下的
形勢已逼得他必須有所取捨,且趕緊把事情鬧大。只要宮中有份量的人物出面,
八角園就不會是吳征說了算……
「吳大人雖奉旨演陣,然娘娘乃是千金之軀豈容不敬?雜家絕不允你胡作非
為。」說得大義凜然,只是閹人高了八度的尖細聲線令人毛骨悚然。
見有人出頭,朱婕妤倒是一時未曾發作,樂得旁觀狗咬狗。
吳征目中厲芒大放步步緊逼,忽而停步又繞了半圈:「軍中抗命!該當何罪?」
鬼知道什麼罪?真當這裡是軍營了。楊修明心中腹誹!目光中忽然現出的漫
天輝煌讓他大吃一驚。
吳征抽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裡是皇宮,沒有聖上的旨意,又不是擅闖皇
宮的賊人,誰敢殺人?
吳征敢!
反反復複考量的過程幾乎沒有偏差,現下正是光明正大誅殺楊修明的最佳時
機。千載難逢!劍光如電閃,又如平地裡起了一道驚雷,這一劍已是他畢生功力
之凝聚,一往無前!
楊修明手無寸鐵,只覺明亮的劍身折射出日光刺眼,目不能視物。大駭之中
一身精純的功力也運到了極致,百忙間察覺左側倒映的光芒較少,忙閉目扭腰向
左側著地一滾躲避劍影。
高手相爭,一步失機便步步落於下風。吳征完全不符合常理地動手,出劍亦
準確計算過日光的角度,以有心算無心,一招便佔據絕對上風。,楊修明往左側
翻滾實是不利局面下的上上之選,他精修多年武功已跨到了八品門檻前,自知現
下首先要避開的除了劍影之外還有日光。以兩人的位置而言,向左閃避後吳征再
想折射日光,出劍的角度必然大受影響。如此一來只需專心穩穩守住吳征初始瘋
狂的攻勢,以他修為之深厚自能扳回劣勢。
身上未曾傳來劍刺入肉的劇痛,楊修明心中一松,最艱險的時刻依然渡過,
不由心中大罵:好個奸猾的小鬼,此前忽然繞圈便打定了突襲的主意。本公公今
日不將你就地格殺,誓不為人!思緒至此,腦中卻忽然沒來由地一暈,天旋地轉,
呼吸不暢……
吳征長劍落空,右腿跟上又是踢空。在場的宮人也有高手,看著這一腿暗暗
搖頭:此子本已佔據上風,若是施展身法如影隨形還能再壓制楊修明一段時間,
這沒來由的一腿毫無章法,不僅踢之不中,還讓追擊之勢戛然而止,簡直亂七八
糟。
果然楊修明一滾之後站起,兩人間距離拉開,吳征的優勢不復存在。以兩人
的修為差距,即使吳徵兵刃在手也萬萬抵敵不住。
然而事實出人意料!
吳征長劍隱含風雷之聲,一招「雷分雨落」逼得楊修明踉蹌倒退,一聲大喝
左掌劈出,竟帶著雷聲大響,與大喝聲不分先後想起,如晴空中起了一聲平地驚
雷!
楊修明本已東倒西歪混如酒醉,這聲霹靂響仿佛在腦海中炸起,整個人渾渾
噩噩五感俱失。吳征長劍兜轉劃頸而過,血光四濺中飛起一顆鬥大的人頭。
渾身浴血的吳征慢慢回身,目光冷厲非凡猶如殺神一般,死盯朱婕妤一步步
行來。左掌從懷中摸出一面金牌,一卷黃錦沉聲道:「本官奉聖命演陣,聖旨在
此!禦賜蟠龍金牌出入皇宮無忌,誰敢攔我?」
聖旨現身,八角園裡登時呼啦啦跪倒一片。朱婕妤面色蒼白,她知道吳征在
天和宮得了梁興翰口諭,卻不知吳征還有聖旨——這是一道密旨!這一切都是針
對她來的。思量至此,不由心喪如死。
吳征從軍器加上取下刑棍立于朱婕妤側身道:「軍法無情!朱巧青點卯不至
當吃十軍棍。本官親自行刑以正軍法,爾等當引以為戒!朱巧青,領刑!」
聖旨面前,朱婕妤再不敢違抗五體投地。吳征冷笑一聲,讓你他媽的抽我耳
光。劈裡啪啦的肉響與慘呼聲不斷,轉眼九棍已過。
原本軍法裡這軍棍下去專打屁股,若是有心連屁股都能打爛,要一條命不難。
但這位好歹是婕妤娘娘,吳征下手留有分寸,屁股是不敢打的——那是聖上
私藏享用的地方,九棍全落在腿上,傷筋動骨沒有,一片俱是青紫自然免不了。
「念在初犯,本官手下容情不曾取你性命,僅此一回下不為例。」話畢才落
下最後一棍。刻意留了一下純粹是蔫兒壞,要朱婕妤多疼一陣。她挨過九棍本就
痛不欲生,剛緩過一口氣又挨一下,這一棍當真是痛徹心扉直入神魂……
吳征扔下軍棍道:「今日到此為止,諸軍聽令:明日辰時點卯再行操演!」
一行人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生怕惹怒吳征討來一頓好打。唯有那位春公公
微微偏頭偷眼瞧瞄,正與吳征目光對上,只見大發官威的「八品大員」朝他眨眨
眼,似是在感謝通報朱婕妤行程之恩。
吳征心情大好,楊修明已死,死因全由朱婕妤一人背了。至於婕妤娘娘的報
複?呵呵,不存在的,黑筆勾了名姓的人,吳征恰到好處地以軍規為由打上一頓,
自有人因勢利導免除後患。
待吳征出了八角園,鬍子敬才跳將起來跪在氣息奄奄的朱婕妤面前,痛哭流
涕道:「娘娘,我的好娘娘啊。吳征膽大妄為,當真是不得好死,老奴這就去喚
太醫來。」朱婕妤挨了重棍不好隨意翻動,鬍子敬在宮中許久見多識廣,甚至也
曾親手處置過犯事的內侍與宮女,是個曉得事理的。
「不……不用……扶本宮去見聖上……快……快呀!」朱婕妤面如死灰,竟
不顧鑽心的劇痛掙紮欲起。
是夜宮中發生大事。朱婕妤忍傷帶痛候在天和宮口等待至夜,數度求見不得
通傳。待入夜後散朝,聖上得知事情經過雷霆震怒,呵斥朱婕妤違抗聖命欲亂朝
綱,即刻削除封號貶入冷宮……
第三日辰時未至,二百名演陣宮人俱已到齊,遞補的一位更是膽戰心驚,見
了吳征冷峻的俊臉如見閻王一般。人人不敢再自持身份,連徐經娥與木容華俱都
獨自站立等候。
一日操演令行禁止,吳征相當滿意,估算一日可抵三日之功。心中亦複感慨:
雁兒的練兵之法當真了得,按她所言循序漸進,不出二十日便能讓軍陣完備。
在吳征操演的日子裡,成都城裡並不太平。自朱巧青被貶之後,右散騎常侍
朱宏才亦被摘去官帽貶為庶民,理由是怠忽職守,對京城遇襲之事負有重責。自
此也拉開了大秦國清洗的序幕!
難能可貴的是,京城雖掀起風波卻並無大亂,一切影響都被壓制在可控範圍
之內。對戰備的影響自然是有的,卻並未傷筋動骨。大秦國選擇了一條危險得如
走鋼絲一般卻又中庸的辦法解決危機與後患,國內的局勢漸漸穩定。
朕的兒郎即將出關,排山倒海之勢的壓力反倒被他利用以團結上下一心,迅
速安定後方?燕皇得到信報之後也是皺眉搖頭道:「霍永甯啊霍永寧,當真是大
才。永寧這個名字倒沒有起錯。」隨即灑然一笑將信報扔在一旁,提起朱筆在面
前黃錦上簽下大名,又蓋上玉璽。將聖旨與虎符一同交在丘元煥手中道:「原本
計畫一月出兵,朕猜測大秦也是如此預料的。不想半月便已兵員,戰馬,糧草俱
已足備。丘將軍,朕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大秦與燕國交界處的壺,潼,五原三關之地,關門大開,燕國第一批六十萬
大軍兵分三路進發涼州。
涼州刺史奚半樓早已堅壁清野,留給燕國一座座空城。燕國大將軍,定西大
元帥丘元煥穩紮穩打徐圖進取,每得一地便打牢夯實以為根基之地,絲毫不亂。
軍如蟻聚,運送糧草的民夫足有兩百萬之多,車隊更是蜿蜒如龍,一場國戰
牽連之大難以想像。
一個半月之後,燕國大軍逼近漢陽,武都,漢中三郡,正急急整軍,戰事一
觸即發。奚半樓麾下亦暫時集結了三十五萬大軍,倒沒有貪功想趁燕軍立足未穩
忽施偷襲,只是重兵屯於上庸,下卞,子午三處關隘,嚴防死守等待西川大軍到
來。
此時的吳征早已完成戰陣的演練,由宮人組成的隊伍自稱不上什麼虎狼之師。
不過戰陣落在伏鋒這等大行家裡只一眼便下了結論:「若兵力足備,據此陣
守城可敵三倍之軍。大善!」
吳征獻陣演陣有功,八品羽林衛的官職未變,但禦賜的蟠龍金牌卻未收回以
做嘉獎。職責上除了還需值守景幽宮之外,梁興翰上朝時亦需陪侍在殿上。意味
著吳征被加入了大秦人才培養計畫,能夠旁聽群臣議事,對這位年輕人來說簡直
是天大的榮寵。
伏鋒鎮守江州,盛國大軍也只是虛張聲勢,兩軍隔江對峙,偶有交兵也是一
觸即走。盛國拖住伏鋒並給大秦施加壓力的目的已經達到,犯不著以死相拼。待
涼州一地分出勝負再作打算不遲。
林錦兒全身鎧甲護在奚半樓身旁。涼州刺史在子午關上親冒矢石,不時開弓
射出飆風般勁箭,一箭有時可洞穿五六人之多。林錦兒持定一杆長槍,不住撥打
飛蝗般箭雨的同時,偶爾視線中出現奚半樓的身影,心中也甜甜的。她雖仍做閨
閣裝扮,卻知這一場戰事若能平安度過後,她也該換做婦人著裝了,而前日夜裡
那銷魂的滋味令她久久難以忘懷……
西涼戰事已逾三月,吳征在朝堂上只見左側武官班位裡人數越來越少,如今
僅餘驃騎大將軍迭雲鶴與後將軍方文輝,除了抱病不出的車騎大將軍韓克軍與鎮
守西南兩面的將領之外,其餘大將悉數奔赴涼州。駐守涼州的大軍也猛增到五十
萬人,不過戰事依然極度吃緊。燕國大軍已增至七十五萬人,幾乎日夜攻打三關
不休,高高的關隘城牆下堆滿了死屍,幾成階梯……
朝臣們大都慌亂,即使鎮定者也不無憂慮。只怕某一日戰報傳來三關被破的
消息。不過奚半樓倒是聲威大震,作為涼州刺史戰備極為有效,那些數之不盡的
糧米也不知他是如何征來的,雖日子過得緊了些,倒未有不濟的傳聞……
燕都長安城祝家大院內,祝夫人獨坐閨房,雙手各持十根絲線正操持著兩隻
提線木偶左右交鋒。右邊的一隻攻勢淩厲,左邊的一隻守得風雨不透,倒似操控
者能分心二用一般。祝夫人應是玩得有趣,溫雅嫺靜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
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更是忍不住得色如水波流淌……
戰事已進入四月。大秦兵馬在不斷的兵源補充下不增反減,落到了四十五萬
人,總計陣亡已逾十萬人。燕國那邊傷亡更大,預估已減損十五萬人。三關之中
下卞形勢最為危機,關隘出現殘破,兵員開始吃緊。丘元煥所領的燕國兵馬猶有
餘力,保持持續進攻壓力的同時,正調兵遣將預一舉攻破下卞。
戰事五月中,破虜將軍韓鐵甲,建威將軍韓鐵衣奉奚半樓命領軍五萬馳援下
卞關。韓鐵衣率軍爬過崇山峻嶺,突兀而至燕軍側方,趁燕軍強攻關隘難解難分
之際奇襲,猝不及防的燕軍被攔腰截斷。韓鐵甲領軍出關,與韓鐵衣內外夾攻奮
戰五晝夜,以四萬秦軍陣亡為代價,將被截斷而腹背受敵的六萬燕軍斬殺殆盡。
韓鐵衣所領三萬軍亦幾乎全數陣亡,他回城時全身帶傷,手下僅餘不足千人
……下卞關之危暫解!
戰事五月下,燕軍六萬人亦在征西將軍狄俊彥帶領下攜帶糧草輜重,翻越山
嶺繞過下卞關進犯亭城,在三關之後燒起了第一把戰火。
亭城地處荒僻,卻是連通西川直到下卞關的交通要道。此處被斷預示著下卞
關成了半個孤城,一切糧草補給只能由漢中一線供應。這一支燕軍翻山越嶺而來,
還攜帶了足夠的糧草輜重,顯是戰事剛開便悄悄脫離大軍,一路小心潛伏而至,
打了大秦一個措手不及。
亭城守將劉志業雖片刻不曾放鬆警惕,仍料不到六萬敵軍齊至。與此同時,
燕軍亦加緊了對下卞的攻擊,下卞自顧不暇無力回援。兵馬去得多了不僅補給成
問題,下卞也扛不住壓力。去得少了對燕軍毫無威脅,反倒會被一口吞掉徒損實
力,一時左右兩難。
劉志業率三萬守軍浴血奮戰苦守半月,身中流矢身負重傷之際,幸得漢中趕
來的援軍兩萬相助才暫時打退燕軍。
不想狄俊彥只是假退,趁亭城暫獲喘息之際馬不停蹄以席捲之勢打破周邊三
縣,不僅獲得了補給,還徹底站穩了腳跟。——亭城在三關之內,不是堅壁清野
的範疇。
朝堂之上樑興翰目露凶光,大聲怒吼:「誰還能為朕駐守亭城?誰還能為朕
分憂?」聖君情緒過於激動,怒吼過後咳喘連連面色蒼白。
下卞一線岌岌可危命懸一線,此地一破,燕軍自下卞關湧入,涼州一地的地
理優勢不復存在將成燕軍任意馳騁之地。屆時燕軍分割包圍,諸郡都將變成孤城。
涼州刺史奚半樓不得已向西川求援。一則他已盡全力,再也分不出一個兵卒
馳援亭城,二則西川距離亭城不過半月路程,若能有統兵之將當是援救的上佳之
選。
朝臣默默無語。大秦能征善戰之將已悉數上了戰場,留守的不是看守西,南
兩路,便只剩下驃騎大將軍與後將軍兩位坐鎮的了。難道要召回伏鋒?不說時間
趕不趕得及,伏大將軍的身體也是巨大的隱患。
吳征心中也焦急,奶奶的別輸了,老子還沒飛黃騰達呢……
群臣中一名鬚髮皆白,顧盼自雄的老者出班跪地:「老臣願保舉一人,可守
亭城。」這名老者吳征混了許久自然認識,乃右諫議大夫徐正清,為人一如其名
剛正不阿常直言犯上,能活到這般歲數沒被一刀砍了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至少吳征是這麼認為的。
「哦?愛卿保薦何人?」梁興翰龍顏大悅溫和道。
「有一人身為巾幗,不讓鬚眉。曾以八百屯軍力抗兩千蠻騎,其守禦之能當
是大秦上上之選。臣願以項上人頭保薦此將,車騎將軍韓克軍之女,戍邊都尉韓
鐵雁。」
話音落地,朝堂靜得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大多都是抽冷氣的聲音。群臣心道
老傢夥真是活膩了,還敢在朝堂上提韓家女兒的名字!
吳征揪心不已,心中大罵:老匹夫,把雁兒送去亭城可不是架在火上烤?臥
槽,當真老而不死是為賊!
唯有宋大光目瞪口呆,這句話他構思良久只待時機到來準備冒死一搏啟奏陛
下的,不想事到臨頭反被這老匹夫搶了先,當真是懊悔莫及。
「不可!徐大夫當真是胡言亂語!韓鐵雁尚是戴罪之身,且聲名狼藉,怎可
為統兵之將?諸軍安得拜服?此為拱手將亭城送與燕賊之舉,陛下,徐正清口出
妄言恐有通敵之嫌,臣奏請陛下捕徐正清下獄詳查!」迭雲鶴一通大帽子扣下來,
膽子小的或許活活被他嚇死。
徐正清怒髮衝冠,一頭鬚髮根根豎起喝道:「韓鐵雁既不成,不如由迭大將
軍掛帥如何?」
迭雲鶴亦是怒目而視,他無統兵之才啞口無言……
「陛下,臣附議徐大夫。韓鐵雁確有統兵之能,雖名節有缺。然非常之時行
非常之事,值此用人之際,當唯才是舉,餘者不究。且韓家尚有私兵,可令其統
領一同出戰,定可立竿見影!」宋大光見迭雲鶴跳出來反對,差點沒沖上去拉住
迭大將軍的手連聲感謝。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此時不舉薦更待何時?
進諫者均不再多言,梁興翰坐回龍椅閉目苦思,朝堂又恢復了安靜。
霍永甯前後思量剛有了決斷,出班奏道:「陛下……」
話音未出已被梁興翰揮手打斷:「朕意已決!傳旨,加封韓鐵雁為橫野將軍,
亭城太守!領軍一萬守禦亭城,即刻啟程。」
吳征掃視朝堂,心中駭然。如此重要的地方,聖上親口冊封的將軍只有一萬
人?裡頭還不知有多少是韓家的私兵!看來大秦已將一切都壓在了涼州,再也抽
不出更多的兵力了!接下來怎麼辦?只能是徵調民眾青壯了,那些未經充分訓練
的新兵蛋子又能有多少戰鬥力?一念至此,不由得冷汗從額頭漿汁般冒了出來:
雁兒,你……頂住啊!
第八章 危城三月地湧金蓮
征西軍連拔三縣,傷亡不過五千餘人。在崇山峻嶺中帶著馬匹和大量輜重度
過了四月餘的時光,不及休整又在亭城連番激戰,直到此時才有了穩固的落腳點。
不必再睡在荒郊野外,也不必再啃生硬的乾糧,甚至可以召來縣上出色的美
人一慰渴求……
狄將軍默許了這些行為,他一向懂得勞逸結合,亦知體恤下屬。征西軍既站
穩了腳跟,的確需要一些時光來為接下來的大戰養精蓄銳。
念及之後的戰役,征西軍將士們無不戰意熊熊!眼下的片刻安逸並非為了貪
戀溫柔鄉。這等荒僻小縣算的什麼?待拿下亭城之後再兩面夾攻打破下卞關,整
場涼州之戰征西軍便是頭功。那才是真正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是以狄俊彥雖無刻意的囑咐,將士們俱都保持節制。一些將官更對狄將軍欽
佩不已:這位元二十三歲而居四征將軍高位的英傑對局勢的拿捏之准,已到了妙到
毫顛的地步。不愧並列燕國雙驕的奇才。
除了狄俊彥自己。
狄俊彥獨坐軍帳,在寬幅碩大的地圖前反復掃視。營帳周邊雖有不少兵丁,
卻靜悄悄的,無人敢打擾了征西將軍的思路。
自從出仕被委任為將以來,他沒有片刻放棄這種近乎嚴苛的克制。一個對自
己都嚴格到這等地步的將軍,對敵人而言就是毫無破綻的冷血。
「近乎完美,大將之才!」這是燕皇給狄俊彥的評語,也是燕皇在出征前親
手將偷襲亭城的密令交給丘元煥與狄俊彥:「丘愛卿,此事非狄愛卿不可。切記,
切記!」
在崇山峻嶺中的四月時光極為艱難,稍有不慎便有軍心渙散的風險。狄俊彥
親至前軍,探明道路,佈置路線,安頓軍士,提振軍心。
沒有人想得到會有一支大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下卞關襲擊亭城。這一切
堪稱奇跡!
而狄俊彥沒有絲毫的放鬆與驕傲自滿,也沒有絲毫的貪功冒進!佯攻亭城,
橫掃周邊的戰略計畫是他親自定下的,也執行得完美無缺。
征西軍經此一役,已不僅僅是釘在後方讓整個大秦國難受的釘子,而是一柄
利刃,正磨刀霍霍,隨時可將下卞關一線肢解得七零八落。
現下,眼前唯一的目標只有一個——亭城。拿下亭城之後,征西軍與正面大
軍兩面夾攻,下卞關再無任何不被攻陷的可能。
以五萬五千軍攻打有四萬餘軍守備的亭城,對其他統兵之將是個難題。兵力
並不佔據絕對優勢,亭城還有城牆可以據守。雖說征西軍精銳,可怎麼看至多也
就是四六之數。
狄俊彥卻未考量這些,雖只二十三歲,他的目光比起許多老將都要長遠,廣
闊。他考量的是如何盡可能保有實力,以期他日夾攻時才能給下卞關更大的壓力。
對付一個亭城要以損兵折將的方式來強攻?不需要,我的勁卒當陣亡于下卞
關之下,而不是荒僻的亭城。
狄俊彥陡然有些熱血翻湧,結束了這一戰,燕秦交兵的頭功必然是他,狄家
的汙名將不復存在。而家中那位熟得滴水的美嬌娘正在等待他歸去。從此之後她
再無旁人敢來沾染,即使她是公主也得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只有自己才能親近
於她!比起這名女子,其餘庸脂俗粉何堪一顧?
十日的時光既是休整,亦是戰備。一場奪城的戰役牽涉極廣,一道道的軍令
從將軍帳裡頒下,十日之後,這場攻守大戰便將揭開序幕。
一萬兵馬順著狹窄彎曲的山道迤邐而行,軍士裡有不少年輕而青澀的面孔,
有些散亂甚至是慌亂,一眼而知是些剛應徵不久的新兵,莫說見過修羅場一般的
兩軍廝殺,其中大多數甚至還未殺過人。一個連人都沒殺過的軍士,怎能稱得上
合格的軍士?
情況比吳征所猜測的還要糟,大秦國新近遣往涼州的軍士裡已經用上了新兵。
而這一支馳援亭城的部隊幾乎全是新兵。並非是大秦朝廷不重視,而是實在
拿不出更多東西了。狄俊彥出手的時機與方式完美無缺,他不僅要拿下亭城夾攻
下卞關,還準備將援軍一口吞掉,進一步削弱大秦的國力。
所幸其中亦有約千餘眾的紅衣軍士混雜其中,不斷地呵斥,糾正。他們個個
彪悍,在新兵群裡極不協調,猶如羊群裡的嗜血猛獸。
「入你仙人板板?行軍都不會?給老子站直了跟上,步子要一致!」
「媽賣批的,把槍扛好!再他媽的懶散老子打死你!」
「日你娘!昨日剛學的旗號就忘了?給老子記牢了!否則老子下個旗號讓你
掉下懸崖!」
這些人凶蠻霸道,動不動便是拳腳相加,可新兵們見到他們卻安心許多。有
這樣一群狼率領,活命的機會多少會高一些。
是的,活命!那位獨自領軍第一戰便丟了駐地,還被敵人捉去,逃得性命後
又自甘墮落的女將並不值得他們信任。
韓鐵雁一路幾乎無言,大部分時候她都坐在青驄馬上,時而抬頭看天,時而
垂頭思索,目光空靈悠遠,不知在想些什麼。
也難怪軍士們不服她,日常事務都交在韓守,韓圖與胡啟三人身上,本身名
聲又不佳,軍士們有一種跟著她步入鬼門關的感覺。
「連句道別都沒有!」韓鐵雁撅起了嘴。
聖旨來得突兀又迅速,雖說父親來信讓她做好準備,還派了千名血衣寒前來,
事到臨頭仍有些不可置信。我要去戰場了?還被冊封了將軍?
手忙腳亂地接旨,馬不停蹄地準備,焦頭爛額之下卻無法克制心中的喜悅,
更不可克制的是與他分享喜悅的念頭。可終究沒有等到他,聽聞那日朝堂夙夜無
休。
第二日清晨,點將校場軍旗獵獵,聖上親自前來。韓鐵雁看著這個親手毀了
自己一生的萬乘至尊,憎恨?厭惡?恐懼?感恩?激動?皇權就像座巍峨的大山,
讓人百感交集,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在羽林衛人群裡,遠遠地看著跨上青驄馬的她,調皮地眨了眨眼,惹得她
銀牙緊咬嘴唇才克制住朝他揮手的衝動。匆匆一個對視,匆匆地分別。
「將軍,敵軍的統兵大將是狄俊彥。」
是他?燕國雙驕!「知道了,我們還要幾日路程?」韓鐵雁淡然答道,但驟
然握緊韁繩的手掌還是暴露心中的一絲緊張。這支突兀出現的燕軍,來無影去無
蹤如旋風一般。亭城周邊三縣已淪陷多日,至今才搞清楚統兵大將何人……
「按如今的行軍速度,還需八日!」
「亭城的情況有回話了麼?」
「韓守的快馬應是昨日抵達亭城,尚未有消息傳回。」韓圖垂首道,手掌也
不由重重一握拳。消息未至便是沒有消息,也就是什麼消息都有可能。一路上韓
圖提心吊膽,生怕自家小姐這位新鮮熱辣的亭城太守尚未到任,家底便丟了……
「好。等他的消息吧。行軍還是保持之前的節奏,不用太快。」韓鐵雁一夾
馬腹,拽著韁繩讓青驄馬緩緩前行。對手是狄俊彥,希望十五日的行軍時間裡血
衣寒能讓這支新軍能有基本的協同行動與遵守號令罷。
「令史永修領騎軍引開牆頭弓手,邵英光起重盾掩護,葛斯年帶上桐油領弓
箭手靠近。今日不攻城,給本將燒!」狄俊彥身披輕甲遠望亭城,一頭披散的長
發正在大風中獵獵飛舞幾乎遮去了俊秀的面龐。
西風起的一如所料,從亭城東面進攻佔據地利。亭城守軍的弓箭無論射程和
威力都大打折扣,而征西軍以棉布包裹再吸飽了桐油的箭枝點燃後,弓箭卻可以
借助風勢飛的更高,更飄,更遠。
騎軍並不多只有二千。崇山峻嶺畢竟限制了征西軍的行動,過多的馬軍不僅
會給翻山越嶺帶來麻煩,徒增路途的消耗,接連的攻城戰中也沒有太多的作用。
但這只騎軍的彪悍遠超普通軍隊,幾乎清一色黑馬,馬臉覆上厚厚的牛皮面
具只露出兩隻眼睛,身上亦覆蓋著銀亮的鐵甲,烏黑油亮的皮毛讓馬兒看著猶如
一群全身披掛的嗜血猛獸。
他們左側的掛鉤上掛著長馬刀,可想而知若是兩軍對圓,這只騎軍齊齊提速
一路狂飆,馬蹄聲震顫大地殺入敵軍。他們甚至不需揮舞武器,只需將長馬刀橫
架在馬鞍上,所過之處必將鮮血橫飛,一路殘肢斷骨。
右側的掛鉤則是巨大的強弓與箭壺,每只壺中足有五十支箭。可見這不僅是
一隻可以強攻的騎軍,便是戰場遊弋也是拿手好戲。
領頭大將史永修渾身披掛,鐵塔的身形乘於健馬上猶如天神下凡一般。他望
著亭城嚴陣以待的城頭冷笑一聲,目光中極為輕視不屑。連天的戰鼓聲中,史永
修接過下屬從身後遞來的兩杆長矛,輕踢馬腹催促坐騎前行。那馬兒雄健非凡,
本身已身披重甲,還馱著一名全副武裝的大漢,得了主人的命令反而撒歡似得長
嘶一聲,隨即四蹄翻飛,只是短短十丈的距離便將速度提升到極致。
城頭射下一排卷起飆風的利箭,由此可知發箭的射手都是響噹噹的狠角色。
史永修不閃不避,只是穩穩持定長矛,他座下的馬兒好似通靈一般陡然加速,
化作一道烏黑的閃電瞬間沖過狙擊點,讓一排利箭全數落空。
馬兒來的好快,眨眼間便離城頭只有半箭之地!史永修大喝一聲,身形如熊,
長臂似猿,兩杆長矛脫手飛出直如兩道閃電奔襲,連空氣都被摩擦出刺耳的銳嘯!
只聽砰砰兩聲,兩名立在城頭的箭手被巨力貫穿!連聲慘呼中長矛餘力不息,
一柄再連貫兩人方才止歇,一柄則將箭手帶得向後飛起,牢牢釘在城樓柱子上。
燕軍大聲鼓噪呐喊聲威大震,史永修撥轉馬頭仍扭頭回望亭城,冷電般的目
光中盡是鄙夷。
敵將殺人立威來去自如,亭城守軍士氣頓挫。面對如此神威凜凜如同天神般
的人物,不知該如何應對。韓守往來奔行於城頭,不住拍擊軍士的肩膀後背大喊
道:「莫要慌!莫要慌!聽我號令,只需堅持住大軍便將來援。亭城丟不了,絕
丟不了……」
萬幸亭城守軍並非新兵蛋子,面對大陣開啟進逼的敵軍雖慌不亂,依然穩穩
踏住陣腳緊握武器。
韓圖絕不是如吳征所認為的,陪同韓鐵雁進京時沉默寡言甚至可以任意戲弄
的僕從,在大秦國乃至整個天下都是響噹噹的人物,韓鐵雁遣他先行一步入駐亭
城正是為了大軍抵達前護住城池。手持新任太守的文書官印,韓圖順利地暫時統
領亭城守軍。史永修投擲長矛固然威勢驚人,也不無今日大風的助力。韓圖並不
懼他,只需有城牆作為依仗,任你本領通天也不過是一人之力,真正令他擔心的
是今日的大風。狄俊彥今日發動攻擊,若說已料定了風向與風力,那就太可怕了。
一念至此,不由抹了抹額頭的冷汗。
小姐還需五日才能至亭城,無論如何,得把城池守住!
「小姐,亭城的信報到了!」胡啟手持信封賓士如飛送到韓鐵雁手上,卻迎
來女將冷厲的目光,回過神來的護衛狠狠給了自己兩個嘴巴跪下道:「將軍恕罪!」
「五軍棍暫且寄下!」韓鐵雁揭開信封在馬上查閱。韓守回饋來的資訊極盡
詳實,亭城得涼州援軍後尚有兵力四萬餘,城牆損毀不大依然堅固且已于近日修
補完畢,目前糧草軍器俱都足備,足可與燕軍六萬大軍一戰。韓守的策略很明確,
死守亭城絕不出戰。燕國征西軍成了下卞關一線的釘子,那麼亭城就做征西軍背
後的釘子!
韓鐵雁沉吟了一炷香時分喚來韓圖道:「血衣寒整軍情況如何?」
韓圖為難道:「已極盡所能,預計尚需半月才能完備。若要如臂使指,沒有
五場大戰難為。」
「來不及了!」韓鐵雁搖頭將信封遞給韓圖道:「對手是狄俊彥,韓守已有
大意之心。你速去挑選二千精銳,血衣寒留二百人領軍,餘者編入精銳軍中隨本
將急行軍趕向亭城。恩,剩餘七千軍需得四日內趕到亭城二十裡外,不必入城就
地待命以為後援。」
「得令!」
「胡啟!」
「末將在!」
「把鷂鷹撒出去,一隻兔子都不許放走!」
「放箭!放箭!」韓守大聲呼喝,率先拉滿弓弦朝半空中射出箭矢。箭矢迎
著撲面而來的大風飛到半空不久力盡而落,只是憑著從空中失重般掉落造成殺傷。
他功力深厚,但其餘箭手卻不是如此,射向空中的箭矢受風力所阻掉落,大
半被吹得七零八落,莫說毫無準頭,甚至有些還被吹得平平掉落,箭雨的殺傷力
大減。
反觀燕軍這邊有前有盾陣護身,後排的箭手射程比日常要多出三成有餘。他
們好整以暇般點燃箭尖油布,射箭的弧度也比日常要高出兩成。箭雨借著風勢飄
飄悠悠落入亭城,殺傷力遠比城頭射落的箭矢大得多,何況點燃的箭頭射進城樓
後漸漸引發幾處火勢,讓本就疲于應付的守軍更加狼狽忙亂。
亭城的防備甚為齊全,除了滅火的水源足備之外,各類檑木滾石也十分充足。
然而燕軍只是和亭城對射並不貿然進攻,亭城不僅射不過對手傷亡大得多之
外,連城樓也多處起火。雖是比起慘烈的攻城戰這點傷亡算不得什麼,卻讓士氣
大為受挫。韓守汗如雨下,狄俊彥的手段之高遠超他想像之外。簡簡單單的對射,
誰人不會?就是這麼簡單的戰術,讓亭城第一日便是士氣大降,後續怎麼辦?待
亭城兵無戰心之日,便是燕軍攻城之時,屆時勢如破竹,便是神仙也難翻盤了。
戰至彩霞漫天時分天色漸晚,對射的弓箭手已交替輪換了數回,雙方俱已疲
憊不堪。終於燕軍金聲大作收兵,韓圖長籲了一口氣狠狠揉了揉佈滿血絲的眼眸,
幾乎癱在城牆上。
燕軍雖疲,士氣仍旺。他們退軍時大喇喇地收撿亭城守軍射下落在地上的箭
枝,讓韓守的心都抽了一抽,可想而知亭城守軍的沮喪。——燕軍射出的火箭大
都燒毀,即使殘留的也因箭頭燃火僅剩箭枝不堪使用。亭城則都是完整的利箭,
甚至連打磨都不需要。
亭城並非沒有火箭,只是逆風放箭,加之燕軍是移動的目標,射火箭意義不
大故而韓守未曾下令。從燕軍的動作來看顯在他們意料之中,不想狄俊彥連這一
步都計算在內,臨撤軍都狠狠擺了亭城一道。
引領弓軍的葛斯年意氣風發,向狄俊彥抱拳下跪道:「將軍神算,今日大獲
全勝!」
狄俊彥微微一笑道:「葛將軍辛苦,快去歇著吧。」又遙望亭城道:「想不
到韓守名氣雖大,卻是個無膽鼠輩連出城一戰的勇氣都無。若是曠野交鋒損失雖
大,也不至士氣崩壞如此。呵呵,三日內本將必取亭城!邵英光!」
「末將在!」
「今夜分步軍兩萬於亭城邊呐喊佯作攻城。本將要亭城夙夜難寐!」
「得令!」
「史永修!」
「末將在!」
「秦國援軍情況如何?」
「稟將軍:今日午間傳來的消息。韓鐵雁領軍仍不疾不徐和之前一般無二,
此後暫無新的消息。」
狄俊彥仰頭望天皺眉道:「兩個時辰沒有新的消息傳來?混帳!」
怒喝聲突如其來,史永修在亭城前投擲長矛威風八面,此刻卻嚇得面色慘白,
足下一軟跪在地上:「末將知罪!」
「知罪便趕緊去做你該做的事,跪在這裡幹什麼?」
史永修如兔子一般蹦起倉皇離去,不敢與狄俊彥陰冷的目光對視。
「韓鐵雁!」狄俊彥目光落向亭城連通西川的大路,左手五指不停地掐算後
自言自語道:「你未必趕得及,待本將拿下亭城,此來不過是徒勞!但若你來得
及……」
當攻城的弓軍已然休息,騷擾的步軍正在亭城外擂鼓鼓噪,征西將軍營帳裡
燈火通明。狄俊彥瞪著地圖沉思,為將者若只顧眼前只是庸才,看得更遠,一戰
未完已在考慮下一場戰鬥,將整場戰役都了然於心者,才是燕皇口中近乎完美的
大將,甚至是元帥之才。
「你沒有一萬軍,也不會來亭城!」狄俊彥自言自語道。
「稟將軍,斥候仍無最新的消息傳來。」史永修滿頭大汗神色緊張,派往西
川道上探查韓鐵雁大軍消息的斥候,先後三撥近百人猶如泥牛入海一般音訊全無,
讓這位大將深感辦事不力,不知如何面對將軍的信任。
「韓鐵雁應是帶了血衣寒來,這倒不怪你。新派遣的斥候走了多久?」
狄俊彥的話讓史永修心中一暖,將軍雖嚴格卻從不偏頗,公私分明自不必說,
連責任都分得清清楚楚:「每一個時辰一隊,每隊二十人,第一隊已走了十三個
時辰。」
「甚好。」狄俊彥的墨筆在地圖上延伸,算准距離後落下一筆:「斥候不可
停。自下一隊開始改為一個半時辰一隊,三隊後改為兩個時辰,再三隊後改為半
個時辰,即使一個人都回不來也無妨,韓鐵雁的路程難逃本將所料。」
史永修一邊怔怔地看著地圖,一邊理順將軍的吩咐,不久也品出了味道。這
樣也行?他調入征西軍不過半年,從原本的滿心不服到如今心服口服,狄將軍總
有各種各樣的辦法讓他五體投地:「謝將軍教誨。」史永修跪地一禮急速走出營
帳安排去了。
轉眼兩日過去,亭城守軍已被燕軍層出不窮的進攻手法與日夜無休的攻勢折
磨得瀕臨崩潰。依狄俊彥的計畫,今日過後便可發動攻城,一鼓而下。
「將軍,斥候來了回報。」史永修掀開帳簾疾行一邊遞上竹管一邊道:「韓
鐵雁消失了,斥候回報時在亭城以西八十裡方位。」
「如我所料。」狄俊彥展顏一笑道:「喚邵英光,葛斯年來!」
「亭城已是風中殘燭不在話下,爾等依計攻城。本將親自去會一會韓鐵雁!」
韓鐵雁領軍在小路上疾奔,三千軍馬到了亭城只會被攻城的大軍一口吞掉,
連城門都靠近不了。燕軍此前雖橫掃周邊三縣站穩腳跟,此刻大舉進攻亭城,後
方防備必然薄弱。燕軍拿下亭城兩面夾攻下卞關,韓鐵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身,斷後方夾攻燕軍,不僅有圍魏救趙的效果,還能與亭城行成掎角之勢,讓燕
軍攻打亭城時有所顧忌。如此方能堅持到七千援軍抵達,才有與燕軍正面一戰之
力!
現下只能祈禱上蒼豐縣的守軍力量莫要太強,否則即使拿下了此地也無法站
住,燕軍只消分出小部分軍力一個反撲,這只大秦突襲軍又將被困於三縣包圍之
中,轉眼煙消雲散。
「將軍,豐縣駐守軍力應在二千左右且有近半在城內維持治安,暫無援軍到
來。城頭也一片寂靜並無防備之心。」宿子明作為血衣寒的老兵,四十三歲的年
紀面上已滿是風霜刻畫的痕跡。常年在野外風餐露宿的生活讓他成了血衣寒最頂
尖的斥候之一。饒是已經歷過無數的大風大浪,此刻依然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
他知道作為一名斥候應當最如實地反應探查得到的一切,而不應該去影響將
軍的判斷,但在生死懸於一線之際,豐縣的消息依然讓這位元元百戰老兵心中甚慰。
「辛苦了,快去歇一會兒,晚間還用得著你。」韓鐵雁忽然停下腳步沉思。
千鈞一髮,一切都搶著時間之際主將忽然停步,讓韓圖與胡啟都心焦不已。
為將最忌瞻前顧後,左右猶疑不決。若是從前他們或許不會有絲毫疑慮,但
韓鐵雁在家賦閑已久,又曾遭受過重大打擊,此會擔當重任難保會有患得患失的
心態……
「將軍,快下令吧……」
韓鐵雁抬起一隻手阻止了韓圖的諫言閉目沉思了兩柱香時分道:「我們中計
了。」
豐縣不該是一片風平浪靜的模樣,即使是日常的守備探查,向亭城運送物資
或是接回傷兵,無論哪一種都不該是目前的模樣。如今的狀況只有一種解釋:豐
縣已嚴陣以待,只等韓鐵雁自投羅網!
「將軍,狄俊彥此舉不通常理,若是確實做好的準備,等我軍進攻豐縣時兩
面夾攻豈不是更佳?」
「那樣損傷會更大,但是本將帶來的都是精銳,死戰之下他們的損失也會大
增。狄俊彥擺出這等態勢並非要與本將決一死戰,而是在施加心理壓力。」韓鐵
雁腦筋轉的飛快。
狄俊彥不急於要一口吞掉這支精銳!進攻亭城的計畫不可更改,眼下是最好
的時機。韓鐵雁自非泛泛之輩,繞路奔襲豐縣的時機拿得也極為準確,燕國征西
軍抽調前來堵截的兵力不會超過六千,且未必會是精銳。狄俊彥的目的並非要與
這支精銳生死一搏,如此做派是明擺著告訴韓鐵雁:我已洞悉你的圖謀,無論前
後俱是死路。他要用強大的心理壓力讓韓鐵雁左右為難,讓這只精銳彷徨無計在
戰場上有等同於無,如暫時消失了一般。待亭城大局已定,這支精銳軍也不過是
甕中之鼈隨手可捉。而所花的代價將微乎其微。
「這個人太可怕了,連五千軍都捨不得?他的目標不僅僅是亭城,每一步都
在為夾攻下卞關做準備。」韓鐵雁頂門的汗珠順著鬢邊長髮滾滾滴落,一時間竟
有些失神。
周圍一片靜寂,仿佛死神的目光盯住了這片山林正一步步走近……
「韓圖,留二十名血衣寒給本將。其餘血衣寒由你統領,進攻豐縣阻住敵軍。」
韓鐵雁的心在不斷下沉,緊咬銀牙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這句話來。
「得令!」韓圖心中了然,匆匆離去整軍。
「給本將召集將士。」韓鐵雁強忍眼眶的淚水厲聲下令,聲線尖利之中亦有
一股悲愴的豪烈!
三千軍馬集合在一處,卻分成兩撥。左一撥不足八百人,右一撥二千餘人。
一片肅殺之氣下山風拂過,吹落韓鐵雁面上珠淚串串。韓圖先行了個軍禮,
又跪下磕了三個響頭,他不僅是韓鐵雁麾下將領,亦是韓家的家奴:「將軍安心,
韓圖必不負所望!小姐保重,亭城缺不了您。」
「韓圖……」韓鐵雁喉中哽咽竟說不下去,這些忠心耿耿的血衣寒亦不需她
多做吩咐,自然能完成他們的使命。
「小姐……莫要擔心,回亭城的路也很艱難。只是老奴不能再陪同小姐……
呵呵,老奴會拼死為您阻住敵軍,日後吳公子若問起可要為老奴美言幾句,
否則老奴不好向他交代。胡啟,他娘的給老子保護好小姐!「
「我知道。」胡啟歪著身子,始終冷淡得對除韓鐵雁外漠不關心的面容也泛
起暖意,向韓圖鄭重點頭。
「血衣寒!出戰!」韓圖一聲令下,八百勁卒從林中現出身形向豐縣挺進。
二千精銳只是新兵中的精銳,聞言有些驚慌失措。誰也能看出現下形勢猛惡,
血衣寒脫隊離去竟然是去送死?
「將士們,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什麼嗎?」這是韓鐵雁第一次對著眾軍發話,
望著不信任,鄙視,惶恐射向她的目光緩緩道:「我們要回亭城,亭城下有五萬
燕軍,要穿透大陣可謂九死一生。可就是這一生的機會也是他們為我們換來的。」
韓鐵雁遙指血衣寒道:「他們十死無生!」
血衣寒無人回頭,踏著沉穩的步伐,絲毫不亂的節奏奔赴死地。新兵們忽感
一股熱血湧上腦門……
「他們一路帶著你們,教你們熟悉本將的旗號,教你們怎麼成為一名合格的
軍士。諸君可願繼承他們的遺願,隨本將回援亭城,保家衛國?」韓鐵雁聲音逐
漸拔高,慷慨激昂!
「願效死命!願效死命!」兩千人齊聲大吼,聲震寰宇。
「很好!宿子明。」
「末將在!」
「你們二十名斥候給本將殿后,若遇大軍不需理會只管放過,若遇信使就地
格殺,便是蒼蠅帶著信也不許放過去。」
「謹遵將軍令!」
「奔赴亭城,不得有誤!」
亭城之戰又打了一個晝夜。
燕軍的攻城一日下來粗略統計只傷亡了三千多人,亭城的傷亡卻高達七千人,
且有多次被燕軍攻上城頭的情況發生。亭城中士氣低下人心惶惶,疲憊不堪的亭
城守軍已至接近精神崩潰的地步。這只是第一次大規模攻城便讓亭城險些失守,
韓守知道亭城已無法再堅持超過六個時辰了。旁的不說,光說他自己的精神都接
近崩潰,遑論他人。
守備牢靠的亭城只堅持了四日時光便接近城破人亡,每當念及此處韓守都亡
魂直冒,這個對手比他想像的可怕得多,就連小姐也犯了錯誤。若早知道領軍前
來的是狄俊彥,那麼站在城頭必然是小姐,不會是他。
燕軍雖暫時退去,可韓守知道那不過是下一輪暴風雨前的平靜。對於士氣正
旺的燕軍而言,一個時辰的休息會是喘息的良機,下一次攻城會更加兇悍,義無
反顧。而對亭城守軍而言,這一個時辰的休息會讓不安,沮喪的情緒蔓延,會讓
士氣更加低落。當燕軍的戰鼓再次響起,當燕軍氣勢洶洶地撲上城頭,會帶給亭
城守軍加倍的威壓,直令氣為之奪。
韓守已是黔驢技窮毫無辦法,只能大口大口地喝水,死命地啃著乾糧以補充
體力,又將壺中剩餘的水澆淋在頭上喘著粗氣道:「再堅持一會,在堅持一會,
韓將軍不需天明便至亭城,到時內外夾攻必可大破敵軍……」
這番話初時說來的確甚為振奮士氣,可說得多了連他自己都懷疑起來……
燕軍的戰鼓聲再度響起,韓守痛苦地閉上雙目,又大吼一聲給自己打氣,從
地上一躍而起嘶喊道:「大秦,死戰!」回應的聲音並不大,更談不上雄壯。或
許是累了,也或許是沒了心氣。原本想再堅持六個時辰,實則連明日的太陽都不
知能不能看見。
時值此刻,韓守反倒平靜了許多,敗給這樣的對手也是心服口服罷。
夜色濃稠,韓鐵雁引軍接近亭城二十裡外。手中這支僅有的力量作為新軍中
的精銳並不弱,他們銳氣十足,沒有兵油子們渾水摸魚的壞習慣,他們欠缺的是
經驗與時刻保持警惕的心態。但作為得到韓克軍真傳的女兒,韓鐵雁知道如何利
用他們的優點,規避缺陷。
「亭城守軍正在浴血奮戰,他們需要我們。豐縣的追兵已被你們的前輩擋住,
但遲早會追來。是與亭城守軍匯合一處共抗燕賊,還是在這裡白白地化為一堆白
骨在此一舉!現下夜色正濃,一路的信報都被截斷,敵軍不會知道我們已悄悄掩
至此處。只要一鼓作氣擊其後方必可殺個措手不及。」韓鐵雁環顧眾軍道:「自
亭城開戰以來大秦無一勝績,這是旗開得勝拿下頭功的絕佳良機,本將軍誓死不
(退!諸君願跟隨者但隨本將軍來。」
韓鐵雁翻身上馬,輕夾馬腹如一縷輕煙般賓士而去。速度並不快,因為十裡
之後尚有一場艱難的決戰,尚未到發力之時。然步伐堅決,絕不回頭看上一眼,
似乎只孤身一人也將一往無前!
胡啟第二個跟了上去,二十名血衣寒也跟了上去,順手打出了旗號。二千軍
並非人人悍勇沒有猶豫,只是連日來已被血衣寒訓得各式旗號已深入骨髓一般,
看見行軍的旗號想也不想邁步遵從號令。他們驚奇地發現邁出第一步之後,心中
的恐懼與彷徨減輕了許多,待得緊追韓將軍不快不慢地馬兒後,勇氣開始增加,
豪情開始翻湧,似乎前方那個明明該是一名弱女子,一個敗軍之將,一個一路來
鄙夷不已,除了一副皮囊之外毫無可取之處的身影,便是勇氣的源泉,是勝利的
保證,更是視死如歸保家衛國的榜樣!
韓鐵雁跨坐青驄馬,身形挺拔如槍,隨著馬兒輕快的腳步微微上下起伏!戰
場上的女神!不少軍士湧出這樣的念頭,當從前的壞印象一掃而空,這名擁有絕
色風姿的女子便如夜空中閃亮的明星,散發出不可抗拒的魅力。
——我願為將軍而亡!
韓鐵雁控著青驄馬開始加速,自頒下進攻的軍令以來她始終沖在最前,兩千
軍緊緊跟隨在她身後,在血衣寒的號令下組成韓家進攻時最擅長的雁形陣。只是
今日的陣勢羽翼收起,如一只從高空急速俯衝而下的雄鷹,又如一只長長的尖錐。
——沖在最前的韓鐵雁便是最銳利的鷹嘴,最鋒芒的錐首!
「殺!斬碎敵矛,震碎敵盾。」韓鐵雁潛運內力縱聲大喊,兩千軍士士氣一
振,齊聲大吼!
正是天光即將放亮時最為黑暗的時刻,群星退散,皓月漸隱,紅日未出。燕
軍愕然回頭正不知敵軍有多少。亭城已是岌岌可危,約有五六百燕軍登上城頭正
拼死廝殺,掩護後來的援軍登城。亭城守軍也在崩潰的最邊緣,只需再有五百軍
登城必將做鳥獸散。
忽如其來的援軍震驚了短兵相交的雙方,韓守活生生打了個激靈厲聲大喝:
「援軍已到,給我殺,殺殺殺!把燕賊趕下城頭!」
蒼白的言語自不比現實來得有力,始終有條不紊成竹在胸的燕軍出現大片的
慌亂,將官的呼喝聲,城下軍隊的騷亂都說明燕軍正在遭受突如其來的攻擊。能
在這個時分抓住時機發動攻擊,顯然引軍的將領能耐不凡。
亭城守軍精神大振,此時此刻豁出一切也要頂住。誰願做階下囚?誰願做亡
國奴?將士們一同齊聲呐喊,不要命地向前撲去。守城之戰最重氣勢,大秦軍在
城內依然有三萬之多,只需不心存畏懼拿出必死必勝的信念,燕軍登上城頭的不
足千人怎能抵擋?
追隨韓鐵雁沖陣的二千軍也是如此。前有生機後無退路,只有向前向前再向
前,砍翻面前的一切才有生還的機會,甚至可能加官進爵光耀門楣。
大秦軍氣勢大盛,城頭的燕軍全被趕下,奪回的陣地被牢牢地守住。沖陣的
秦軍勢如破竹,幾乎眨眼間便將大陣穿透一半。
燕軍布下的是攻城的陣勢,重甲步兵在前,弓手在後。毫無防備的弓箭手如
何能抵擋全速突進的雁形陣?慌亂之中自相踐踏反而沖散了陣型。重甲步兵進退
兩難也無法轉身迎敵,只得原地待命結陣抵擋衝鋒。
韓鐵雁引軍殺至半途衝擊的速度開始減緩,她揮舞兩條爛銀鋼鞭肆意收割著
敵軍的生命,但蟻聚般的燕軍殺之不絕,更可怕的是攻城失敗之後燕軍開始收縮
包圍,尤其是始終在外遊弋的一支精騎呼喝著分開步軍,向韓鐵雁席捲而來。
領頭的大將正是天神般的史永修,他手持一杆丈二大槍沖在最前,胯下神駿
的坐騎在黑夜中直如一團電射的影子。
韓鐵雁砸爛面前的一顆腦袋,大槍帶著破開空氣的銳嘯而至。她調轉雙鞭一
架,兩件重武器相交發出金鐵交鳴的轟然大響。
兩人在馬上各自一晃,史永修蓄力許久,韓鐵雁匆忙迎戰悶哼一聲嘴角邊溢
出一道血絲顯是吃了虧。兩員大將走馬燈似的廝殺,引發周圍飆風陣陣。也幸虧
胯下馬兒俱是名駒,否則當支援不住。
韓鐵雁身陷重圍,跟隨的軍士不斷倒下越來越少。此時咣當一聲,亭城緊閉
的城門大開,韓守一馬當先引軍出城。
下一刻忽然一抹紅亮的光輝撕裂濃稠的夜幕,一輪紅日自東方緩緩升起,朝
陽光輝中,七千援軍在二百名血衣寒的帶領下掩殺而至。
「看見了沒有?這就是你們瞧不起的將軍!他奶奶的,有本事就證明你們也
有這份包天的膽色!」
……………………………………………
戰事已入六月中,隨君上殿的吳征半月來無日不心焦如焚。今日終於等來亭
城的最新奏報。
「啟奏陛下!橫野將軍韓鐵雁引軍馳援亭城,中途歷經死戰終與亭城守軍匯
合,亭城無恙!臣賀喜陛下洪福齊天!」
後將軍方文輝先報平安之後繼續奏道:「城下一場激戰,亭城守軍陣亡一萬
五千餘,斬敵萬餘。韓將軍身帶輕傷並無大礙,如今正結陣守衛亭城。此後又反
複交戰三日,亭城穩如泰山。」
籲~~朝堂上發出一片如釋重負的喘息聲。梁興翰龍顏大悅道:「韓鐵雁守
衛亭城當記大功,待戰事結束後當重重有賞!」
「理當如此!」
「是啊,是啊!」
「陛下,亭城雖暫安不無隱憂,此時當即刻增兵亭城確保無虞才是。」霍永
甯出班啟奏。
「霍愛卿所言正和朕意。來人,宣車騎將軍韓克軍入朝。」
韓克軍已候在午門之外,聞旨意踏上朝堂。君臣幾年不見,韓克軍蒼老了許
多,連步伐都有些顫巍巍的,吳征也是第一次見到名震天下的車騎將軍,念及這
是未來的岳父大起親近之感。
「臣韓克軍……」
「罷了罷了,給韓愛卿看坐。」待韓克軍坐下,梁興翰迫不及待問道:「韓
愛卿,現下戰事焦灼,不知愛卿可有良策。」
韓克軍看上去仿佛風中殘燭,比伏鋒還要蒼老些,但一雙眼眸依然閃著睿智
的光芒:「增兵亭城刻不容緩,只有此地安穩下卞關方能萬無一失。誠如陛下所
言,如今戰局焦灼一時難分勝負,破局的關鍵只在亭城。亭城安則大秦安,亭城
若失則滿盤皆輸。」
「愛卿可有人選?」
韓克軍微微一笑,滿臉的皺紋更加密佈,他回身望向吳征道:「聽聞吳大人
統兵演陣大有名將風範,不知可願引前軍押送糧草馳援亭城?」
吳征吃了一驚,你說啥?這丫的是把自己人往死裡坑啊,勞資上你媽逼的戰
場。可眼下毫無推辭的可能,不僅車騎將軍親自舉薦,認慫等於把前途全數交代
了,韓鐵雁那邊他也放心不下,能陪在她身旁總是能出一份力。
吳征出班,頗有些半推半就的無奈跪地道:「臣願效死命!」
……………………………………………
三千軍,其中還有一千的民夫,所謂的軍糧有七成是豆子。吳征不住地搖頭!
大秦的糧草並非已將告罄,只是倉促匆忙間想從各地歸集轉運來成都並非可
一蹴而就的事情,前方軍情緊急,所有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都必須先運走。只是來
自另一個世界的吳征明白得很,豆子這東西能填飽肚子,也是高蛋白質食品。可
這東西也極難消化,是以人吃了滿腹脹氣響屁連連。諸如巴豆等更是一吃便鬧肚
子,都是消化不良的結果。
去吧,自己的命運已于大秦牢牢聯繫在一起,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能給雁
兒打打氣,幫她分擔些也是好事。至於能不能回來……能的,一定能的。吳征的
目光投向皇城內的天澤宮,我回來之後,你要給我一個解釋對不對?
天澤宮裡一名麗人渾身素衣正跪地合十禱告:「妾身願折陽壽,祈求上蒼保
佑吳大人旗開得勝,馬到功成,福澤綿長……」
……………………………………………
「大師兄,東西給你帶來了。」楊宜知背著一大包和他本人差不多大小的包
袱,忍不住好奇問道:「這東西又鹹又苦還吃不得,您要來做什麼用啊?」
「宜知,軍中要稱呼將軍,牢記了!」陸菲嫣微蹙眉頭責怪道。
「狗屁的將軍。」吳征心中一頓腹誹,虎烈將軍不知是哪門子來的雜號,封
了個將軍,他娘的還是「七品大員」,品級絲毫未變反倒擔下偌大的責任,那感
覺和日了狗一般,倒了八輩子血黴。
「做豆腐用。」吳征沒好氣地答道。
「豆腐?那是什麼玩意兒?」
……………………………………………
行軍的速度不快,趕著大批的糧草騾車想快也快不起來。吳征初次領軍更是
不得其法,一路上不住撓頭,雖有陸菲嫣,戴志傑,楊宜知相助也是枉然,事情
反倒都交在韓克軍遣來相助的韓越身上。
韓越極有經驗,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吳征樂得清閒無事便研究豆腐。這
東西說起來容易,他那個世界的人都知道拿鹵水點了豆漿即可,實則從零開始也
頗為不易。吳征反反復複研究了十日,試了近百回方才搞明白配比。
「還好還好。」吳征喜笑顏開,有了這玩意兒,不僅將士們營養有保證,只
需將鹵水的配比提高自能做出老豆腐,填飽肚子也不成問題。
「將軍!」遠遠奔來一襲煙塵,十餘騎中領頭者正是胡啟。
「你不在韓將軍身邊,來這裡幹什麼?」吳征皺眉呵斥,大為不滿。
胡啟歷來一副死人臉倒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只淡淡道:「韓將軍命在下來
接應吳將軍。」
「前方戰事如何?」
「韓將軍以天地陣守城,正與敵軍打得難解難分,亭城丟不了。」
「嗯,韓將軍的傷沒事吧?」
「無甚大礙。」
「那就好,走,亭城就在前方不遠,咱們加快速度,午間到亭城用飯。」吳
征精神一振隨口下令。
「不可。燕賊今日怕是又要來攻城,韓將軍刻意吩咐不可靠得太近。天地陣
守城有餘,想要再援護吳將軍恐力有未逮。」
當眾被反駁,吳征面上無光,偷眼見陸菲嫣正掩口失笑,美人面前大失顏面
焉能忍受?俗話說情急智生,吳征忽然靈光一閃:「呵呵,本將豈爾等所能料?
來人,給老子砍樹!「
「你……將軍莫要輕舉妄動。」陸菲嫣吃了一驚急急勸道。
「無妨,打不過,嚇燕賊一嚇總是可以的。」
……………………………………………
韓鐵雁九死一生入駐亭城之後,一改此前韓守龜縮不出的做法,選出一萬軍,
打開南北兩處城門,一萬軍貫穿南北結陣。這一萬軍半數居外半數居內,城門大
開之下調兵遣將靈活之極,居於城外的守軍在城牆弓手的翼護之下。如同兩隻翅
膀,硬生生將孤獨的亭城展開一個小小的掎角之勢。
燕軍想要攻城,西面城牆被兩翼護住需得繞過才成,還得時刻提防被截斷的
危險。這麼一來西面只需駐守少許軍士便能保一時無憂,大大加強了東南北三處
的防衛力量。若是打東面城牆更為不可取,南北兩處城外有軍,一旦被兩路包抄
勢必大敗虧輸。至於打南北二城,不但城下要遭遇截擊,還要應付城頭無休無止
的箭雨,傷亡必大。要想三面攻打,燕軍的兵力也只是小優,傷亡會更加慘重。
是以狄俊彥雖用兵如神,也始終穩穩佔據優勢,卻始終拿不下亭城。
吳徵引軍至亭城五裡之時,兩軍激戰正酣。史永修引馬軍反復衝擊,然韓鐵
雁早有防備在南北二城門外的守軍布下鹿角無數,傷亡雖重,兵力增援補給卻快
能嚴守陣地不失。城頭向大燕後軍落下的箭雨更是密密麻麻,燕軍傷亡也不小。
韓鐵雁全副金甲白袍加身,立在城頭指揮若定,在充分領教了狄俊彥的厲害
後,她對取勝已不抱任何幻想,現下所制定的方略便是給征西軍造成盡可能大的
傷亡,亭城陷落之後要他們元氣大傷,減輕下卞關被兩面夾攻的壓力。
吳征冷笑一聲:「楊宜知,都準備好了嗎?」
「稟將軍,一切均已齊備。」楊宜知連眉毛都快飛上天去,對大師兄簡直驚
為天人,心中歡呼雀躍:太損了,太損了,他娘的燕賊要能識破這一招,老子把
眼珠子挖出來當泡踩。
至於陸菲嫣在得知吳征的計策後便始終不懷好意地打量他的腦袋,一副忍不
住要把他的腦子挖出來研究研究,究竟是怎麼長成的模樣。
「很好!來人,給老子沖陣。」
兩千軍裡馬匹不過一百,但騾子卻有近兩千頭。吳征將馬匹一字排開擋在最
前,一聲令下後馬兒發力奔跑,騾子也跟著一同飛奔。兩千頭牲畜奔行起來氣勢
相當驚人,它們尾巴都綁上了丫丫叉叉帶著樹葉的樹枝,一時間煙塵彌漫,只見
領頭的一百馬兒,不見其後有多少軍正滾滾殺來。
「呸!」吳征吐出一嘴的塵土下令道:「給老子喊口號!」
「韓將軍莫慌,十萬大軍前來馳援,殺盡燕賊。」所謂看熱鬧不嫌事大,吹
牛皮不嫌嘴大,吳征頒下口號時陸菲嫣險些從馬上一頭栽落。此刻混著滾滾啼聲,
煙塵彌漫,還有樹枝拖在地上的巨大雜訊,倒真有數萬人奔襲的氣勢。
狄俊彥愕然望向遠方,他雖不慌亂,旗下眾軍卻都難免猶疑起來。
時機稍縱即逝,韓鐵雁直接從城頭躍下跨上青驄馬引軍出城,高喊道:「援
軍已至,殺殺殺,殺盡燕賊。」
狄俊彥略一思索,頓覺秦軍氣勢大漲,正面交兵並無多少勝算,也不知援軍
究竟有多少,當即下令撤軍。
吳征沖在最前,倒沒被勝利沖昏了腦殼一頭撞進敵軍包圍之中,只是保持距
離不停地放箭。他弓術堪稱一個稀爛,勝在內功深厚力道十足,軍如蟻聚又不需
什麼準頭,倒顯箭無虛發……
秦軍小勝了一陣,將燕軍趕退二十裡後得勝回城。吳征與韓鐵雁相見百感交
集,只恨周圍人多不能盡情相擁一暢思念之情。
「形勢並不好。」太守府裡韓鐵雁搖頭苦笑:「下卞關那邊本有涼州與西川
兩路糧草支應,現下斷了一條糧草大為吃緊。恐怕不出三月時光糧草便接濟不上,
到時……」
下卞關破,亭城在燕國大軍之下可謂螳臂當車,即使未在此地戰死,失了亭
城回到大秦也是死罪一條。眾人聽了韓鐵雁一席話,心忍不住地往下沉。
「三個月?」吳征喃喃自語,放空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只有三月不若早作打算,下卞關破時不如引軍投奔涼州,也好戴罪立功。」
陸菲嫣惶急不已,昆侖派也已壓上了全部籌碼,涼州一失,萬劫不復。
「沒用的,逃不掉。下卞關若被破,涼州傾覆也只在旦夕之間,想要反敗為
勝……神仙來了也無計可施。」韓鐵雁疲累道。
眾說紛紜又束手無策之中,吳征忽道:「雁兒……不是,韓將軍,亭城周邊
可有大片的平整空地,地基不軟不硬的所在?」
「有倒是有,怎麼?」韓鐵雁指了指地圖上一處在亭城與西川通道上,大約
距亭城二十裡左右的位置。
「若是如此如此,可破敵軍否?」
吳征的話聽在眾人耳裡幾乎如異想天開,韓鐵雁皺眉道:「其一,這條計策
可行,但必須引狄俊彥過去,且他不能看出端倪。其二……你說的地湧金蓮?這
怎麼可能?」
「我說能肯定能。至於引狄俊彥過去,很難嗎?」
「難。他沉著冷靜智計百出,不達目的決不甘休。燕軍的目標是亭城和下卞
關,他不會為外物所擾……」
吳征聽韓鐵雁誇讚旁的男人,登時大為不滿打斷道:「他沒弱點?志傑,這
人什麼情況?」
戴志傑道:「大師兄,狄俊彥確是近乎完美的將領,統兵以來百戰百勝,幾
無弱點。」
「屁的百戰百勝,本將軍今日不是大勝了一場,打得他如喪家之犬。」吳征
偷換概念,雖說純屬無理取鬧倒也讓人發笑,讓沉悶壓抑的氣氛鬆快不少。「沒
弱點?那有什麼優點說來聽聽。」
「優點?」戴志傑理了理思緒道:「其人被稱燕國雙驕之一,極為律己是以
幾乎不犯任何錯誤……」
戴志傑侃侃而談了一大段,全是狄俊彥的優點,直說得口乾舌燥也尚未說完,
不由停下喝了口茶水潤喉又道:「其侍母至孝……」
「停!」吳征也聽得頭暈腦脹,到這裡卻精神一振:「侍母至孝什麼來由?
他家世不好?「
「家世是沒的說的。狄俊彥父親早亡,其母欒采晴乃燕皇之妹,其父亡後未
曾改嫁,豔名遠播淫亂不堪,因而聲名狼藉。狄俊彥十四歲時親手殺言語辱其母
者,因此得燕皇賞識而出仕。自此之後愈加孝敬其母。」
「言語辱其母而殺人?詳細說給我聽!」吳征心中詫異,隱約抓到一絲關鍵。
…………………………………………
欒采晴臥於一張榻椅上攤開了四肢,正是四仰八叉最舒服的姿勢。一對藕臂
與一雙長腿各有一名男子正用熟練的手法揉捏著。他們或男身女相,或秀氣可愛,
或長身玉立,或剛猛雄健,世間美男子的類型倒是湊上了一堆。而按揉時輕重的
力度與拿捏的關鍵點位俱都搔著癢處,讓她忍不住輕輕呻吟著。
雖已踏進四十的歲月,她依然保養得很好。肌膚白皙而細膩;長髮油亮而光
滑;圓圓的臉蛋下頜尖尖;假寐時合上的眼睛仿佛被木梳般濃密而長翹的睫毛覆
蓋;微微張開正嬌喘著誘人呻吟的嘴唇紅豔潤澤,其形中央上翹,左右則是波谷
般伏低的好看弧線,至唇角處又向上翹起,不僅優美,且因線條變化多端而顯得
極為豐厚;天鵝般光滑而不見皺紋的脖頸下,削而圓潤的香肩露了半邊;幾從鎖
骨下方便開始隆起的胸脯即使躺著也顯得極為挺翹,此刻的身姿讓一對雙掌難以
捧實的碩乳微微塌下,又顯得乳廓極圓;那一抹腰肢則兼具成熟婦人的豐腴與少
女的窈窕,可想而知摸上去是如何的綿軟輕柔;從側面望去的腰臀交界處露出一
拳大小的明顯空隙,則要歸功於股肉結實而肥滿的隆臀了,雖被壓在榻椅上難見
其形,可光從腰肢與臀部對比那誇張的弧線,便知其又寬又翹,一如肥美多汁熟
透了的蟠桃兒;她的雙腿極美,自腿根處的多肉豐腴,向下逐漸變細,直到圓潤
小巧的足踝,顯得修長又筆直;一對蓮足足掌頃長,足趾卻幼圓小巧,仿佛整齊
排列的蒜瓣兒。
帝王家的養尊處優在這名女子身上彰顯得淋漓盡致。其優雅多姿中又透出一
股風騷浪蕩,奇的是四名按摩的男子齊齊閉著眼珠,對眼前的美色連一絲眼角都
不敢睜開,遑論大飽眼福。
「晴兒!」一聲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來人大喇喇地推門而入。
欒采晴半睜開微眯的美眸,美眸中似有光華流轉波光四溢,她一拂衣袖四名
按摩的男子意會,施了一禮後告退。離去時互相攜手摸索前行,原是俱都被挖去
了眼珠,目不能視物。
欒采晴也不起身僅是半靠椅背,倒像只慵懶的貓兒道:「這麼好來看我?」
來人生得長眉細目,隆鼻寬唇,堪稱一名文質彬彬的美男子,他聞言露出溫
和而好看的微笑道:「無時無刻不念著你,自是忍不住要來的。」細目中又閃出
精亮的光芒,似是看著欒采晴大為意動露出淫邪之意道:「狄將軍外出征討,我
也是怕晴兒床上寂寞無人陪伴。」
言語中已趨近熟婦,大喇喇地將一隻手探入衣襟,捉住一隻豪乳把玩道:
「這身衣物又是晴兒巧手織就的?」
欒采晴身著一件亮銀色對襟薄紗,隨意地搭在身上包裹住整個玉軀,初看極
為保守。然則巧妙的是衣料近乎透明又輕薄得如蟬翼一般,倒似一片紗簾落在美
人赤裸的身體上,不僅未曾遮去玲瓏浮凸的妙處,反倒更增一探幽境的欲念。而
對襟開口不著衣扣僅以兩根絲帶相連,時間長了自然有些松脫,那胸前兩團碩大
乳肉中央的溝壑春光大泄,幽深得竟似一眼望不到底。
「便只這麼些喜好,不做衣衫怎生打發時間?」欒采晴眯著眼順勢倚在來人
懷裡,嬌喘著呻吟道:「捏得那麼用力,還嫌本公主的奶兒不夠大麼?」
來人由衷贊道:「大,夠大。便是又大又舒服才讓人這般愛,恨不得一口吞
進肚裡,又盼著拿在手裡一世莫要放下。恨不能如意方才捏的重些,晴兒不正喜
如此麼?」
「嘻嘻,你這人便是這張嘴巧。」欒采晴露出放浪的笑意道:「本公主與我
兒的事情,你未對旁人說罷?」
「自是沒有。」來人沉浸在乳浪濤濤之中無法自拔:「晴兒交代的怎敢違背?
莫說能知曉晴兒的秘密,自是與有榮焉,藏私還捨不得呢!「
「咯咯咯……」顧采晴嬌笑道:「料你也不敢。這般聽話,不妨多說個秘密
與你聽。」
「好好好!」來人腰板一挺,甚為自豪:「晴兒快說。」
「狄俊彥只是個便宜兒子,可不是本公主親生的。不過這孩子什麼都不知道,
還以為在床上入了親娘,嘻嘻,賣力得很。」
來人越聽越是驚詫,被這個驚天的秘密嚇得不輕,聯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涉及皇家血脈從來就不是小事,他愕然道:「那……狄將軍是誰的孩子?」
「自是本公主家那個死鬼偷人生的。她娘被我殺了。可笑這孩子還待殺母仇
人孝順又服帖,讓幹什麼便幹什麼。咯咯咯,是不是很有趣?」欒采晴拍了拍懷
中的大手道:「哎哎哎,莫要停下,滋味兒可不錯!」
來人勉強一笑道:「我都知了。」
「哎。怎地忽然這般沒趣,還以為你膽兒有多大呢。」欒采晴搖著頭道:
「可知這個秘密至今共有十三人知曉,你可是唯一還活著的。」
來人面色更加難看道:「那你為何要說與我聽?」
「給你個機會呀!」欒采晴嬌軀顫抖著道:「你若能活著出去,便可把這些
告知祝雅瞳那個賤婦知曉。順帶還可附送一個,她的兒子是大秦吳征這個秘密,
本公主也已盡知了。」
來人面色劇變猶如死灰一般:「你,你怎知道……」
「嘖嘖嘖,還以為祝雅瞳派了個什麼人來。不想中看不中用,倒叫本公主失
望得很。」欒采晴的玉手正搭在來人掏在她懷裡大手的臂彎處,讓來人臉色蒼白
正汗如雨下。
他咬牙似乎正苦忍劇痛道:「晴兒……啊……」殺豬般的慘叫聲中,來人手
臂似乎被甚麼東西控制一般扭曲。
欒采晴帶著迷人的媚骨笑意,輕巧混不用力般將拿捏的手臂反剪在他後背道:
「第一,現下還稱晴兒真是不知死活;第二,你想討饒對吧?可惜本公主不但喜
歡男人,更喜歡殺人。咯咯……」
美婦目中的光芒越來越盛,興奮中另有一股嗜血的渴望,甚至伸出條細細嫩
嫩的紅舌舔了舔嘴唇,仿佛即將品嘗絕世的美味。
來人趁著欒采晴一瞬間的大意,忽然一改此前瑟縮如鵪鶉的姿態,雙足一點
如大鳥般沖霄而起,竟要撞破屋頂逃離。看他的輕功身手頗為不俗!
看看離著房頂將近,男子忽覺雙腳一緊,欒采晴不知何時已悄聲無息地追上,
隨即一股奇大的霸道內力傳來,男子再無裡攀升,失去平衡落在地上。那股內力
徹骨冰寒,男子倒在地上如墜冰窟,忍不住蜷縮著身體,牙關劇烈打顫。
欒采晴笑盈盈地繞至他後背,將一對奶兒緊緊貼在背上柔聲道:「人家待你
好,為什麼要跑?你不是最愛這對乳兒麼?都給你便是了,軟不軟?大不大?」
她伸出一對皓腕,一掌貼在男子左胸,一掌則伸入褲襠裡:「你們男人呀比
女人還奇怪,比如說這根棒兒,想要女人的時候會硬,害怕的時候也會硬。你現
下是不是又害怕,又想要女人?嘖嘖,硬得可惹人喜歡。可惜你是祝雅瞳那個賤
貨的人,否則本公主還真捨不得呢!」
「我……我願為效命……求……求公主饒了小人……一條狗命……」男子咯
滋著牙關艱難道。
「唉。祝家當真是無人了,派來這麼個軟骨頭。也是,一個軟骨頭必非親信,
留著也沒甚麼大用,天下男人多的是倒不缺你一個……」欒采晴歎息著道:「你
的命能為本公主帶來些樂趣,你該感到慶倖的……」
男子還待討饒,忽然劇痛傳來一聲慘呼中眼前一黑就此不省人事。欒采晴滿
意地看著眼前的傑作,那男子胸口被掏出一個血洞,露出一隻不再跳動的破碎心
髒,而胯下更是鮮血噴湧如泉,那男性的象徵正落在欒采晴手裡漸漸萎縮……
帶鮮血流的乾淨,欒采晴才滿意地深吸一口濃烈腥臭的血氣,將縮得猶如只
小蟲的陽根隨手一丟,複又一屁股坐回塌椅。
興奮過後便是難言的意興闌珊,欒采晴望著窗外悠然神往自言自語道:「又
是好生無趣的日子……我的好孩子,你何時歸來呢?」
……………………………………………
「其母豔名遠播據說面首無數,狄俊彥始終認為有辱家門卻又無可奈何,只
得對欒采晴加倍盡孝。狄家本是燕國豪族,此前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屈身做駙馬以
求皇家庇護,贏得喘息時機。狄俊彥天賦異稟,一心重振家門,是以苛於律己,
侍母至孝以洗刷家族汙名。狄俊彥出仕之後,其母面首流傳之事也少了許多。」
吳征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大笑起來:「韓將軍,請賜紙筆。」
接過紙筆,吳征正襟危坐道:「沒有弱點便找優點,有時候優點也會變成致
命的弱點。」落筆處猶如狗爬,文字內容更是令人不堪入目。戴志傑不住抹冷汗,
韓守不忍直視,胡啟目瞪口呆,陸菲嫣與韓鐵雁更是險些掩面奔走。
文章大成,吳征得意洋洋:「韓將軍還請安排下去,讓翌日引狄俊彥入瞉的
軍士全都背熟了。」頓了頓又道:「這人心高氣傲,一心想洗刷那個……恩……
欒采晴汙名,恢復家族榮耀才會如此嚴於律己不犯半分錯誤。來日眾軍在燕
賊面前齊聲呐喊,無論為家族聲名計還是其多年苦心經營的名望,不信他不來追。」
韓鐵雁接過寫滿了文字的紙張,玉手一顫險些拿捏不住,不由嗔道:「你這
人……」
吳征偷瞧陸菲嫣,只見麗人身軀顫抖滿面通紅如飲烈酒,幾乎站立不住身形
……
……………………………………………
豆子磨成粉,一部分在滾水中反復燒開,豆漿成了大秦軍士必備的早餐。一
部分點上鹵水做成豆腐與軍分食。煮熟的豆渣撈起,混上麵粉,肉末在抹了層薄
油的鐵鍋中一煎,焦香撲鼻。經過精製的豆子成了高分解蛋白質,不再有不易吸
收的缺點,大秦軍在不知不覺中仿佛多了幾分力氣。
每日城中都有絡繹不絕的大桶運往亭城二十裡開外,另有五百軍駐紮在這裡,
日夜不停在離地三尺的地下挖出溝壑交連的條條地道。大桶裡承裝的豆渣,人畜
糞便等全數傾倒入坑道裡,又填入周邊取之不盡的枯枝敗葉。待寬達一裡,長達
五裡縱橫交錯的坑道全被這些有機物填至一半高度後,暴露在空氣中的洞穴口又
用泥土填死,只餘下朝向西川的一列溝壑用枯草等密密實實地掩蓋。
豆渣一旦煮熟便保存不易極易發酵,不需半日便餿了。有了它的催化,坑道
中的微生物瘋狂生長分解著一切,算算時間只需一月時光便可大功告成。
轉眼又過一月,這段時間來亭城的守禦越發不濟,韓鐵雁以神乎其神的領軍
技巧精確地掌控著一切,讓亭城做出漸漸不支的假像。至於那些枉死的軍士也是
無可奈何,沒有犧牲,便沒有勝利。兩軍便如繃緊的弓弦,終於到了一決勝負的
時刻。
燕軍密密麻麻借著雲梯爬向城牆。東城依然失守,南北二城在城外的秦軍也
已被屠殺殆盡,濃重的血腥氣猶如剛下了一場血雨。
「守住內城,等本將回來!」大秦殘餘的二萬五千軍中,韓鐵雁留了二萬交
給韓守,她與吳征,陸菲嫣等領五千軍從西門出城,狀若逃竄。
「將軍,韓鐵雁逃了!」史永修咬牙切齒,女人終究是女人,他奶奶的,以
將軍的脾性必然大局為重先攻下亭城。可韓鐵雁這嬌滴滴又英武的女娃子怎麼能
逃?這是老子的戰利品,那副身子的滋味必然美妙得很。在她身旁那位絲毫不遜
的陸菲嫣更是讓人魂牽夢縈,她們怎麼可以逃?
「不管,只奪亭城,余者任由他們去。」狄俊彥不為所動冷冷地下令。
「得令!」史永修大歎一聲可惜,卻不敢不遵軍令。
震天而雜亂的喊殺聲中,忽然一股齊整的喊聲響起,將一切雜音都壓了下去,
仿佛經過無數次演練一般,聲音極大,又極盡男人聊起女人時那種猥瑣淫邪:
「欒家采晴,生性風流,姿容窈窕。余大秦吳征雖不才,亦有幸會其於深閨,見
之真乃天仙國色。華衣著體,端莊秀雅,即至衣落,玲瓏浮凸。胸前之物,其數
為二,左右稱之,碩大渾圓。其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質若何?初夏新棉。其味
若何?三春桃李。其態若何?秋波灩灩。胯下幽穴,潤若牡丹,飽滋春水,芬若
花露。挺餘巨陽槍,探其幽谷地,反復深入穀,往來抽送忙。複攀雙玉峰,揉捏
難稍停。俯餘沉醉首,深含與淺蕩。佳人語銷魂,顫聲繞余梁。陽根聲威震,采
晴難堪伐,無奈就其口,香舌舔掃忙。唇舌潤如酥,一如船入港,陽精噴如泉,
濺射嬌顏滿……」
吳征滿臉獰笑得意不已,小黃文嘛,他媽的誰不會寫?
「俊彥小兒,本將軍已與你家母歡好無數,不日便將納其入門為妾。還不快
來見你爹爹!」吳征提氣大喝,聲如雷震。
狄俊彥面色丕變雙拳陡然握緊,一雙怒目中瞬間佈滿血絲,嘶聲大吼道:
「邵英光領兵三萬圍亭城,餘者隨本將追殺賊寇,誓不兩立!」
大秦軍兜轉戰馬向西川方向奔逃,二十一裡後停步不動,吳征回望燕軍向韓
鐵雁道:「你還記不記得咱們結伴入成都時,在城門外我用火摺子點燃了糞坑?
呵呵,這東西叫做沼氣。這裡,就是一個巨大的沼氣坑,專門坑殺燕軍。「
面向西川一側的壕溝上,原本覆蓋的荒草被清理乾淨,惡臭沖天而起,外頭
飽含氧氣的空氣也隨之與地道裡的沼氣做著交換。待燕軍踏上這片地下滿是縱橫
交錯的溝壑之地,前軍先過,除了一排惡臭連連的壕溝一如平常。待狄俊彥引領
的中軍踏上沼氣坑。,韓鐵雁揮了揮手,大秦軍射出一排火箭,準確地落在除去
荒草掩蓋的壕溝上……
前世見過不少熊孩子在過年時將鞭炮扔進化糞池陰井蓋裡,那爆炸的氣浪將
鐵質的井蓋子都沖飛上天。吳征也不知今日會搞出多大場面,搖頭歎息聲中急忙
先將耳朵堵上。
火焰先從壕溝處蔓延而起,隨即地面開始顫動。密閉的沼氣坑仿佛一個有一
半威力的巨大煤氣罐,這就夠了!
爆炸!土石飛揚之中烈焰從地下沖天而起……
戰事八月下,亭城外二十裡處,地湧金蓮,燒殺萬余燕軍。燕軍統兵大將狄
俊彥亦死於大火之中,屍骨無存。韓鐵雁引軍繞道回亭城,與守軍兩面夾攻,苦
戰五晝夜大破征西軍,斬首兩萬,餘者皆降……
經此一役,燕軍士氣大挫,下卞關一帶轉危為安,兩國交兵又進入僵持階段
……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6165sl 於 2017-9-12 11:4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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