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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牆紅杏
» 江山雲羅(第1-12集‧0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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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江山雲羅(第1-12集‧05) 作者:九叔林笑天
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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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夢醒世間•絕境窮途
淨室裡不點檀香,清淨而素雅。只是屋中人以淚洗面,數度以手剛抹幹了的淚水,忍不住
又再落了下來。在她手邊,一方錦帕早已濕透!
殘酷的真相讓人無法接受,何況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同門,這些像親兄弟妹一樣的至親
。一把火燒了天牢,沒有讓陸菲嫣塊壘鬱結的心口有半分舒坦。慘劇讓熟悉的成都城與大
秦國,在這一刻變得無比陌生而可怕,讓人忍不住想要遠遠地逃離。
回了林中小庵,陸菲嫣就把自己關在房裡,和吳征一樣。時間已不知過去了多久,也
不知吳征如何了,是否還和自己一樣沉浸在哀傷之中。只是陸菲嫣軟癱癱的提不起勁來,
悲心此刻蓋過了一切。
她不知要如何才能改換心緒,只是萬萬料不到,其實讓一潭死水般沉寂又哀戚的心湖
泛起波瀾,原來並不難。
祝雅瞳叩了叩房門,便自行推開後踏入。自她從山谷底脫困之後還是兩人之間第一次
獨處,即便剛遭逢慘事,面對她時,陸菲嫣仍不由自主地泛起忸怩與害羞,心頭莫名其妙
地暗歎:幸好與吳郎之間這輩子不會有夫妻的名分,不需糾結面對這位與自己年歲相若的
美婦時如何稱呼。
陸菲嫣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香肩微縮,雙手在小腹前交叉在一起,半垂著頭低聲道
:“祝夫人。”祝雅瞳露齒一笑,居然也有幾分尷尬,忽然也不知要以什麼身份去面對這
位與自己年歲相若的美婦,訥訥地說不出話來。二女對視片刻,又一同輕輕笑出聲來。
祝雅瞳輕輕搖著頭,陸菲嫣感慨萬千。
很難有人不對祝雅瞳心生好感!陸菲嫣知曉自己的姿色,誠如吳征所言媚及陰陽,著
實不在祝雅瞳之下。但她的容貌嫵媚多姿,現身眾人之前則媚光四射豔壓當場,極易令人
自慚形穢。相較之下,祝雅瞳同樣的美麗動人,但五官柔和溫婉,全無淩人之氣,除了驚
豔之外,也讓人覺得依戀,信任,不自覺的就有幾分親近之意。
如同現下一般,祝雅瞳的出現讓陸菲嫣沉鬱的心頭出現些許鬆動。她知道不僅是兩人
之間微妙關係帶來的尷尬,以及從前吃她的味兒是多麼好笑,也正因這副全不帶攻擊性的
美貌讓人升起的安寧。
“放心不下,所以來看看你。”祝雅瞳微微一笑,將手中託盤放下道:“酒入愁腸愁
更愁,從前我傷心難過時特別愛喝蜜水,清清甜甜的,能開懷不少。”接過祝雅瞳遞來的
蜜水,陸菲嫣二話不說大口大口地灌入喉中,不知是想表現乖巧,還是太過需要排解心中
的鬱結,什麼都願意試一試。
“我好像不太能勸得動你,平日若是心傷難過,誰最能教你舒緩下來?”祝雅瞳吐了
吐舌頭俏皮道:“為何到了此時你們便忘了平日裡的恩愛,只會獨自生悶氣。”陸菲嫣俏
臉飛紅,險些把螓首埋進高高聳起的胸脯裡去,心道:還不是你在這裡,我一時有些不好
意思。這話當然說不出口,陸菲嫣遲疑著道:“他現下怕是比我更加艱難,我,我不敢去
找他,更怕打擾了他。”“不必顧忌於我。”祝雅瞳冰雪聰明,自知內裡隱情,一時竟有
股將真相告知陸菲嫣的衝動。可無論自己如何寵愛吳征,分寸卻始終拿捏得當,此事本就
是吳征的責任,她不會越俎代庖。遂道:“昆侖重創,我的責任可就大啦,這麼大的人情
債還不清,沒奈何,只得讓寶貝兒子用一生一世來償還。征兒自然也懂,他向來堅韌,可
此事有無數艱難險阻,咱們是不是該多幫著他些?從現下開始!”“是。”陸菲嫣乖巧地
點了點頭,鬼使神差般應和一句。這份低人一頭分外地可愛。
“嘻嘻。好乖!”祝雅瞳忍俊不禁地摸了摸陸菲嫣的頭頂,攜起她的手道:“走,我
們去看看他。”吳征的淨室相隔不遠,不多時便能聽見他朗朗的吟哦聲。祝陸對視一眼,
同時駐足側耳,只聽淨室裡傳來大有道理,卻又有幾處莫名其妙的典籍聲:“魚,我所欲
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
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
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吳征將胸中記憶輕聲朗讀,
讀一句,便在紙頁上書寫一句,搖頭晃腦,活像個掉書袋子的窮酸。祝陸二女連袂而來,
他在房中聽得真切,吟哦聲並未停下,反倒更加動情。
記憶中的另一個世界已然開始模糊,唯有這些經典依然牢牢刻於腦海。相比起來,唐
詩宋詞的浪漫香豔常在他耳邊迴響,而這些關於仁義,關於古人治學時最講究也最考究的
東西,他時不時都會淡忘。
從前學習這些,乃至於瞭解到古人的言行,吳征也時常在心底裡嗤笑一句【愚忠】。
難免會已留取有用之身或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之類的言語來開解自己,以證明所謂的死節實
在是最笨最蠢的做法。
可新的一段人生旅程裡,不時有人會勾起他淡忘的記憶,一次又一次地以來告知他什
麼是大義,什麼是成仁。孟永淑以苟活取義,胡浩以盡忠成仁……每一次都以極為震撼的
方式,活脫脫地演繹著他曾嗤之以鼻的典籍。
他不知道胡浩已知走進了絕路,是什麼支撐著這位文弱書生義無反顧地踏進皇城,在
金鑾殿上反對著勢大的賊黨,以此全節。他只知道昆侖一系上上下下,從此不再欠大秦國
任何東西。胡浩以生命,以窩囊又憋屈的獻身詮釋了悲壯。
他不知道昆侖山上明知已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還在笑對著他的奚半樓,在舉劍朝向
曾嘔心瀝血了多年的大秦時,心中又該是什麼一份滋味。他只知道奚半樓是如此地灑脫,
渾不將生命放在心上。在昆侖山上以鮮血捍衛昆侖派清白與尊嚴的師長們,每一位都是如
此。
甚至於林瑞晨都是一派雲淡風輕。誥命夫人,侍中之妻,這樣的名門貴婦歷來高高在
上,可遭致賊黨的侮辱,她也沒太放在心上,反在鄙薄賊黨無恥下作到了這等程度。她本
可以走的,當林瑞晨選擇了回頭,踏上朝堂,便已做好了面對一切後果的準備。插在胸膛
的匕首,淋漓的鮮血,都沒掩去她臉上的坦然。
義有千鈞,兩肩可曾擔得起?吳征並未再去糾結於個中的利弊,還有對與錯。故去的
前輩們選擇了他們的道路,每一位也都沒有白白犧牲。逝者已矣,生者該當如何?
“征兒的心緒似乎還不錯?”推開房門,夕陽的餘暉將門口兩位美婦的倩影拖得長長
的,令人眼前一亮,也讓吳征一愣道:“已是傍晚了?”“嗯。餓了吧?”“午間強吃了
些,現下還不太想吃東西。”吳征指了指桌上空著的碗碟,強迫自己做些不願意,卻十分
有益的事情,他已做得很好。
祝雅瞳贊許點頭,攜著陸菲嫣進屋道:“在念些什麼?娘從前都沒有聽過。”“胡亂
念些東西。”吳征指著桌上列著的一排木牌道:“不知如何悼念他們,就當是一篇篇祭文
,送別他們吧。”“捨身取義!他們每一位都當得上。”祝雅瞳贊許一聲,而陸菲嫣則已
照著吳征寫下的典籍,輕聲念起來。
“雖死猶生,畢生難忘。”吳征以手撫過木牌上刻著的一個個名字,奚半樓,胡浩,
林瑞晨,景精忠等等道:“實話實說,去昆侖山之前我問過自己,若要一意求死,願不願
?答案是不願,我也知道師尊會保護我,不會讓我在昆侖山上盡忠。現下他們都已故去了
,留著我還在這裡。我還是不想死,一點兒都不想!”“現下而言,生比死要艱難許多。
”祝雅瞳點著頭道。無論是吳征還是她,似乎都在走一條最艱難的路。只是令她欣慰又欣
喜的是,吳征的眼睛雖也因過多地流淚而紅腫,目光卻無比清明,亮堂。
“孩兒知道,所以孩兒更不能死了。”吳征起身,一手拉著陸菲嫣,一手拉著祝雅瞳
來到窗邊,遙望天邊的晚霞道:“從前呀總是迷茫無措,不知生而為人究竟為了什麼。努
力修行,接任掌門,讓昆侖派在大秦國源遠流長下去。這一條路從我上山開始便定下了,
誰也不能改變,包括我自己。當年我要學【道理訣】,還被菲菲不留情面地教訓了一頓!
”念及往事,陸菲嫣目光像星火般忽閃,不自覺地靠進吳征懷裡。
“這些事我從未想著要逃避,可若說心甘情願又說不上來,心裡總有那麼點彆扭。就
好像……就好像……”吳征摟緊了陸菲嫣,轉向祝雅瞳與她對視片刻,又逃避似地躲開她
溫柔的目光,自言自語般道:“就好像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只是無可奈何,命運要我在這
個世界裡扮演一個準備接任昆侖掌門人的角色,無論我做得有多好或是多不好,都不是我
想要做的。”“世事維艱,人所不願,非止於你,或許大多數人都是如此。”祝雅瞳的寬
慰卻讓吳征輕輕搖頭,灑然一笑,目光越發清明,似在與此前的自己告別,道:“不!大
多數人都是如此的,未必是對。像我從前就錯了,大錯特錯!我有一大家子的內院,每一
位都關心著我,把我捧在心頭。還有視我如己出的長輩們,他們一個個,前赴後繼地慷慨
就義,只為了給我留存更多一點希望,為我鋪平些將來的道路。何來我不屬於這個世界?
我喜歡這裡,這裡的一切,這裡的大多數人!我出生在這個世界,是祝雅瞳的兒子,是陸
菲嫣的丈夫,是昆侖派的掌門!我現下心甘情願,這裡的大多數人太可愛,太可敬,只恨
我沒有早一些發現,早一些更愛他們……既已悔之無及,何若憐取眼前人!”吳征說得聲
情並茂,祝陸二女雖不明他有些言語,卻也深受打動,一同動情道:“所以你現下……”
。
沷怖頁2ū2ū2ū、C0M“我想明白了。”吳征遠望的目光無限憧憬與堅毅,又回過頭
來與二女對視再不逃避,道:“師尊也好,胡叔叔也好俱是大義在心,世之賢臣。他們本
該名垂青史,如今卻身敗名裂!為何?若是江山一統,天下大治,就算偶有冤假錯案,也
不至於頻頻讓好人受盡屈辱而死!從孟前輩,到二師姑,還有暗香零落魔爪下的冤魂,大
治之世豈容這等賊黨作威作福,禍亂世間?娘,您聽我的,咱們不再去想什麼立國稱帝的
事情。咱們再立一國固然有此能為,守上三五十年的氣運度過此生並非不可能。可天下三
分,世人苦之已久,豈可再因一己之私愈加禍害世間?若是如此做了,與該殺千刀的寧鵬
翼之惡又有何區別?”“娘早就說過,如今征兒才是祝家之主,一切自然征兒說了算!”
“好!”吳征大喝一聲道:“這些日子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欒廣江錯了麼?身為燕國
龍種,他做的事一點都沒有錯,可是卻害了娘與我,害了欒采晴險些萬劫難複。梁興翰錯
了麼?菲菲,咱們對他瞭解更多些。我總覺他的名字沒起錯,在皇帝裡倒真是一位良心漢
。可這有什麼用?他所做的事讓咱們昆侖一系血淚無數!就算是霍永寧這個狗賊,他又做
錯了什麼嗎?他要搶回自己的江山,好像也沒有錯。每個人都沒錯,可世間屍山血海,好
人蒙冤得跳進大海裡都洗不清,究竟是誰錯了?”吳征怒氣填膺,沉著聲字字如擂鼓道:
“錯的只有寧鵬翼留下這座支離破碎的江山!他一定,一定,一定很恨這個世界,恨不得
所有人都給他陪葬!一定是!可我愛這個世界,也愛這個世界上可敬的人!寧鵬翼撕扯裂
開的江山,我想把它修復好。他想讓這個世界爭鬥廝殺到天長地久,到最後一個人都死絕
!我想儘早結束紛亂重歸一統,還世間一個百年大治!大丈夫生於亂世,當為蒼生黎民謀
福祉,這才不愧對了昆侖之義!”“征兒【吳郎】已有了明路?”“有。若不立國,只能
擇一而投之。燕秦強,但一個欲殺我而後快,一個則就等著我自投羅網。咱們只能去盛國
,現下起也需盡一切可能,助張聖傑歸國。”“可是,為何能確認他就是咱們的真命之主
?會善待我們?”陸菲嫣對朝廷的信任已毀之殆盡,對盛國更是不抱有多少希望。
“因為張聖傑一旦歸國,欒楚廷便會發現自己上了大當,就不會放過他!盛國羸弱,
難以抵擋燕軍。想要絕處逢生,非要用我們不可!我們有韓家虎將,有甯鵬翼的遺藏,每
一樣都是盛國夢寐以求的東西。張聖傑志向遠大,不,盛國皇族志向遠大,咱們在盛國必
然能受足夠的禮遇。至於我的身份不好,這些……或許今後咱們要吃很多的虧,蒙受許多
的世人白眼了……現下還暫時一廂情願,尚需等在江州匯合之後,才做計較。”吳征的一
番話說得模棱兩可,甚至連他自己都說不出太讓人信服的理由來。可祝雅瞳並不反對,陸
菲嫣也在反復思量。吳征的考量至少將陸菲嫣放在重中之重,陸家如今也是危在旦夕,吳
征的計畫倒是處處都在為陸家盤算。
“娘不好說個中對錯,倒是覺得挺有道理的。”祝雅瞳展顏一笑道。
吳征也笑了,問道:“為何?道理在何處?”“說不上來太多,唯有一點:娘覺得張
聖傑不像個短命的。”祝雅瞳對自己的神神叨叨無法解釋,吐了吐舌頭道:“咱們也都不
像短命的,這是……是……算是種氣運吧?這麼多有古怪氣運的人湊在一起,說不準能將
天都翻個個兒來,對不?”“對!”吳征取出封通道:“娘,讓人把這封信送給拙性讓他
再跑一趟燕國。張聖傑若能離開長安,便不惜一切代價護送他返回盛國……”吳征說到這
裡不由語塞!
不惜一切代價,意味著又會有許多生命消失。吳征愣了一會道:“咱們做的事,接下
來會死不少人的。”“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只要問心無愧,又何須有甚忌諱?”祝雅瞳
安慰道:“為家主者若左右舉棋不定,將來定有更大的損失,會有更多的人無辜喪命!”
吳征現下意念已無比堅定再無猶疑!欲成大事,總是要付出深重的代價才可。一將功成萬
骨枯,韓歸雁曾毫不猶豫地下令讓韓圖死戰拖延狄俊彥的追兵,如今的吳征也一樣。
“好!”吳征咬了咬牙,攤開一幅地圖道:“今夜我們再入成都!這一回不僅要把皇
宮攪得天翻地覆,還要把玉姐姐接出來!今後啟開寶藏,她有大用。”吳征目中閃現些許
溫柔旖旎,又有些閃躲地不好意思,隨即便是一抹令人膽寒的厲色道:“成都的第一把火
燒在後宮,定然是趙立春與玉姐姐藏身井底時掩人耳目之用。第二把火又燒在天牢,連續
兩處皇家要地失火,想必城內早已流言紛紛,大凶之兆的說法甚囂塵上。今夜的第三把火
,我們要燒在哪裡?”“當然是這裡了!”祝雅瞳與陸菲嫣一同點向一處,恨聲道。
“不錯!我們就是要告訴他,我們不僅沒死,還回來了!”吳征冷笑一聲,低頭望著
圖中所指之處陷入長長的沉默。
“那些殺不死你的,終將讓你變得更強。”祝雅瞳看著吳征,腦海裡忽然閃過吳征寫
在紙頁上的這句悼詞來……………………………………………………………………………
…比起大秦國的混沌,燕國的慘劇便只控制在極小的範圍之內,至少對於新帝欒楚廷而言
是如此。
雕著兩尾五爪金龍的椅子象徵著天下至尊的權力,在欒楚廷看來坐上去始終需要筆挺
著背脊,身體並不感到舒適。可那種坐得高高在上,俯瞰著群臣低首跪地的感覺卻又有無
盡的滿足。滿足到足以緩解身體的疲憊,直至覺得飄飄欲仙。
權柄一事說穿了似乎可笑,可天下英雄誰不對此翹首以盼,乃至願意捨棄旁的一切?
手掌至高權柄者,便是英雄中的英雄!
先皇已打理下葬入土為安,燕國的千里江山也已換了主人,一條條新的政令之下慢慢
地舊貌換新顏。丘元煥是從龍的首功之臣,作為長枝派遭受重創的補償,天陰門自是不會
再有留在世上的必要。
這家門派有極大的聲望,原本並不好對付。想不到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掌門柔惜雪是
暗香零落賊党細作的消息被大秦國中書令霍永甯給爆了出來。欒楚廷笑納大禮,做個順水
人情,下旨丘元煥徹查天陰門捉拿賊黨,天陰門就此覆滅……欒楚廷對此事極為滿意。長
枝派重創,天陰門消失,兩大門派都暫時失去了左右朝政的可能,皇權威儀之重一時無兩
。唯一可惜的,便是柔惜雪,倪妙筠,冷月玦等人不在門中,今後不免少了許多修行上的
樂趣。不過比起坐擁江山的志得意滿,這些又不足為道了。
。
沷怖頁2ū2ū2ū、C0M“世事難料啊……朕從前指望天陰門能支持朕,為此煞費苦心
,不想冷月玦那個賤妮子不識抬舉!如今朕坐龍椅,掌玉璽,天陰門一言可滅,你們又何
曾想過有今天?”欒楚廷舉起玉璽,在聖旨上蓋下鮮紅的印章,內心自言自語道:“算計
千條,能為之用者三兩之事爾,足使大事可成!一番苦心,庶不枉費,足矣,足矣。聽聞
秦國大亂,盛國又荒疲日久,待朕以半年之期整頓朝政,備足糧草,一鼓作氣平天下定江
山,成萬古不世之功……”獨自在禦書房裡的欒楚廷正躊躇滿志,太監不合時宜的聲音在
門口響起:“啟稟陛下,盛太子張聖傑於皇城外有要事啟奏。”“嗯?”欒楚廷甚為不滿
,沉聲道:“何事?”“八百里加急信使入長安城,報知盛國皇帝張安易暴病駕崩。”“
什麼?”欒楚廷也吃了一驚,三位互相之間鬥了一輩子的皇帝,居然前腳後腳地共赴黃泉
,簡直前所未有,將來也不會有:“速速取來朕看!”太監遞上奏章,欒楚廷速覽一遍,
內心狂喜:“天命使朕大功告成!”紛亂了兩百年的三分天下,在這一刻的局勢忽然變得
無比清朗!秦國從現有的消息來看多半還要內鬥許久,自顧尚且不暇!盛國本就疲弱,如
今皇帝駕崩,必然也要陷入一段長久的亂局。兩國同時遭遇意外,唯獨燕國可謂平穩過渡
,雖有長枝派與天陰門之間處理殘局的麻煩,至多半年,欒楚廷便可統籌全域,將燕國上
下用得如臂使指!
燕國本就最為強盛,局面還全都向著燕國的好處發展,值此良機,欒楚廷如果還不知
把握,或是把握不住,豈非逆天行事?
“陛下,又有新的奏報。”欒楚廷正得意間,閱覽了新的奏報臉色卻沉了下來。張安
易駕崩,盛國無主,其三子張聖垚極力鼓動群臣欲接掌帝位。不僅正緊鑼密鼓地籌備登基
,甚至已備下國書,欲發往燕秦二國,昭告天下張聖垚登基一事。
欒楚廷絕對不希望看見盛國能輕而易舉地渡過難關,早早便有新帝繼位。在他的心裡
,盛國也應該如秦國一樣內亂下去,亂得越久越好。待他籌備已畢發動雷霆一擊時,盛國
尚在懵懂之中,不僅可用最小的代價拿下盛國,還可顯得他帝王手段,算無遺策!
“張聖傑何在?”“正在皇城外痛哭,欲求見陛下。”“宣!”欒楚廷背靠龍椅閉目
沉思。浮凸不平的椅背刺激著他,甚至有些微疼,卻能讓腦子保持著清醒。
若不是秦國也在一旁虎視眈眈,燕國的鯨吞盛國只在翻掌之間。大秦國的內亂給燕國
天賜良機,欒楚廷不想錯過。盛國太子在長安城為質以曆四世,不僅彰顯了燕國的強盛,
也讓盛國一代不如一代,最終幾乎淪為燕國的附庸。此事行之有效幾乎成了燕國的國策,
例如張安易在長安城為質子時,便被欒廣江折騰得死去活來,即使回了盛國繼位也是戰戰
兢兢,從來不敢有半分違抗。
張聖傑也是如此,在長安城不僅是欒廣江折磨他,欒楚廷也沒有放過他,用意明顯便
是還要再培養一個唯唯諾諾之君,繼續讓盛國疲弱下去,等待徹底吞併的良機。
良機已然出現!吞併盛國的計畫正在欒楚廷腦中擬定,豈容張聖垚出來做妖?欒楚廷
雖怒極反笑,心中不免也有一絲狐疑:張聖傑前來皇城,必然是求著回國做孝子!朕是否
答應他?張聖傑,是否又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私呢?他被置於長安為質,久受折磨,莫非
心中就沒有一點怨恨?一點都不怨恨燕國,也不怨恨將他送來的張安易?他是不是,真的
那麼孝?
欒楚廷腦中一瞬間閃過數個念頭,計較已定,遂胸有成竹地閉目養神。
“陛下……陛下……請陛下開恩……”張聖傑滿面涕淚,痛哭著連滾帶爬進入禦書房
,看上去幾將昏死過去。
“來人,看座。”欒楚廷不為所動,這四字平平無奇,卻以極為高明的內功發出,直
透張聖傑神魂,堪稱振聾發聵!
果然張聖傑渾身一震面色大變,牙關不住打著顫,一時竟然顧不得啼哭,噤若寒蟬般
瑟縮在地。太監搬來椅子,他趕忙咬牙撐地,乖順地端正坐好。
欒楚廷對此極為滿意,帝皇威儀遠播萬里,不外如是。他提著筆閱覽著奏章,良久後
才道:“你有何事啟奏?”“陛下……”張聖傑囁囁喏喏哼了幾聲,忽然又撲通跪倒砰砰
磕頭,似是急火攻心,好半天才順了口條,支支吾吾地跪奏道:“孤奉旨為使常駐長安城
,亦久受陛下天恩,心常懷感念。可孤之父皇忽然駕崩,孤為人臣不能盡忠,為人子不能
盡孝,愧為人臣人子。求陛下開恩,孤當為父皇奔喪……”“放肆……”張聖傑說得並不
過分,欒楚廷卻忽然沉聲喝道,目中餘光將他的臉色看得清清楚楚。
張聖傑面如土色,果然一個字不敢再言,像只鵪鶉瑟縮於地。以一國太子之尊,現下
之恥極矣。
“你可是在說朕不近人情,不近禮法麼?”“不敢,不敢,豈敢……”張聖傑結結巴
巴道:“陛下是上國聖君,恩德……恩德播於海外……臣……孤豈敢……豈敢……”“你
先起來。”欒楚廷放下御筆,凝視張聖傑道:“盛國與大燕常年為友好之邦,你在長安為
使多有功勞。猶記盛帝亦曾在長安為使,兩國多年睦鄰之誼,如今盛帝駕崩,朕心甚痛。
”“謝陛下關懷。”張聖傑一臉迷茫又焦急,不住哽著喉嚨吞著唾沫,全然不知所措。
欒楚廷點了點頭,好整以暇道:“你為盛國太子,回國奔喪理所當然,此後繼承帝位
也是順理成章,經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相逢了。朕,頗有些感念。”“什……什麼?
”張聖傑一愣神,好半天才回過味,眼淚不禁又流了下來道:“陛下明鑒,孤久在長安,
這裡風土人物無一不知,無一不愛。平日裡只知長安樂,不思盛,若非父皇駕崩,斷然不
敢打攪陛下,更從未有離開長安之心。孤……臣……我……我……陛下,臣心中向奉燕國
皇帝為君,一片丹心可昭日月,臣焉敢有不臣之心啊……臣奔喪畢,定然返回長安,長奉
陛下左右……”“好了好了……”欒楚廷冷笑一聲,張聖傑說得倒是情真意切,可他並不
相信。相信旁人,不如相信自己!“不需你來教朕怎麼做。”張聖傑不敢再接話,見欒楚
廷起身向自己走來,忙跪倒低頭。
欒楚廷行至張聖傑面前,一掃張聖傑的目光,便知他只敢,也只能看見自己的龍袍下
擺,心中甚為滿意道:“你方才說的話可曾有假?”“句句發自肺腑,絕不敢欺瞞陛下。
”張聖傑聲音忽高忽低,可見心緒大受震盪。
“朕還記得,世間傳言盛國有聖主降生,其日天降雷霆紫蓋,有龍吟鳳鳴,說的是你
吧?”“世間愚夫蠢婦多矣,陛下萬萬不可信之。”張聖傑大驚,又是頻頻磕頭,唯恐惹
得欒楚廷發怒。
“朕也是此意。雷霆紫蓋不就是一場雷雨麼,所謂龍吟鳳鳴,一點點風雷之聲而已。
”欒楚廷忽然輕笑一聲道:“只是你說得天花亂墜,朕卻不可不防。”張聖傑被嚇得目瞪
口呆,尚未回過神來時欒楚廷從袖中取出一顆丹丸拋下,正落在鞋面上穩穩停住道:“朕
沒說不讓你回國奔喪,但朕也不想與你撕破面皮,你把丹丸吃了吧。”“敢……敢問陛下
……這是……這是……”“五毒丹。”欒楚廷露出戲謔又殘酷的笑意道:“這一顆吃下去
,半年後便會發作,你在盛國倒不必擔心,時候到了朕自會派人送去解藥,又能保你半年
性命。”“陛下……陛下……這……求陛下開恩……”張聖傑嚇得傻了,絕口不提欲回國
奔喪之事,居然瑟縮著向後倒去,對丹丸畏如蛇蠍。
“呵呵……”欒楚廷冷笑道:“吃了五毒丹,你便可先回盛國去了,朕答應你的事,
君無戲言!”“陛……陛下……臣……臣不想回盛國了……”欒楚廷幾乎忍不住想要放聲
長笑,似這等無膽匪類,早已被搗碎了神魂,哪裡還能做一國之君?便是做了又能如何?
他做不了,朕卻偏偏要他做!
“你父皇當年也服過五毒丹,不也好端端地壽終正寢?”欒楚廷嘴角勾起神秘的笑意
道:“朕命你即刻服用,否則朕要你人頭落地!”張聖傑像只狗一樣迅速爬了過來,張嘴
便向置於欒楚廷鞋面上的丹丸咬去,咕嘟一聲吞下!
“舔乾淨了。”隔著鞋面,一個男子一下一下地舔在腳上哪有後宮中的佳麗美人盡心
舔起來舒適?欒楚廷雖有些厭惡張聖傑,卻極享受對盛國太子的折辱。
乖巧的張聖傑在未逢新旨意之下,居然自行停下了動作,欒楚廷也未對此動怒。只見
張聖傑面色灰敗,捂著肚子殺豬般慘叫了幾聲,就在禦書房裡滿地打滾起來。
劇烈的疼痛鑽心敲髓,張聖傑汗出如漿嘶聲慘叫。欒楚廷高坐龍椅之上,居高臨下地
打量這一副盛景。盛國太子像只爬蟲一樣在地上蠕動,又不受控制地彈起,腥臊的臭味開
始在禦書房彌漫……欒楚廷終於耐不住,也欣賞得夠了,以內力發聲道:“若不得解藥,
你就會受此折磨十二時辰,才腸穿肚爛而死!回了盛國乖乖聽朕的旨意,朕自然不會與你
為難!”張聖傑已說不出一句話來,劇痛抽空了他的力氣,他無力表示,也無力回話,只
是緊鎖著牙關,竭力一點點控制著身形,將頭臉埋進地上的騷臭之物裡去。
欒楚廷皺了皺眉,道:“來人,給他解藥。這一處禦書房拆了吧!給朕重新建一座!
”
2019-7-10 10:55
#121
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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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交情最好•見面之初
煙塵滾滾。
鐵騎開道,衣甲鮮明的軍士相隨,金黃色的【秦】字大旗足有數百面,佈滿了全軍在
風中獵獵飛舞,尤其以大軍中央的一列車駕最為醒目。
只見九面金色旗幟環繞其外,絲纓紛飛,似九條金龍飛舞。一蓬蓬金羅傘蓋隨著行進
的步伐抖動,旋轉。天子御用之物,讓顯小的車輦與外表剛塗上的金漆同樣泛出尊貴之氣
。一行軍伍氣象嚴整之外,還有皇家的威儀與凜然不可逼視。
既是天子歸京,威嚴必不可少,韓克軍刻意營造的軍威非同小可。饒是深知內情者已
知這位天子不過是個吞服了祝家求死丹,被徹底掌控的傀儡,當旗號亮起之時,仍不由心
中肅然。
譬如見識最少的顧盼,當時她被沖天的威勢所震撼,雙腿打顫險些跪了下去,渾然不
似此前掌控梁玉宇時,那個在關鍵時刻拼力一擊,一舉奏功,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
“片刻之間打造出一隻【禁軍】,韓老侯爺真是好本事。”念及不久前發生的林林總
總,顧盼感慨之餘還有些好笑。想著身邊的這些人,年歲大不了太多,一個個的卻遠比自
己老成。至少此前她們不斷地面見天子,也不曾像自己一樣的不堪,更何況是昆侖派裡最
出色的大師兄。
想到吳征,顧盼的感慨更多。她未曾有過放鬆的時候,一直拼了命地想要追趕上吳征
的步伐,只因她太清楚這位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大師兄有多麼地出色。不僅僅是昆侖,
他的光芒足以照耀整個大秦國,誰都知道假以時日,這位昆侖大弟子定會成為棟樑之才。
即使現下巨變陡生,吳征已成喪家之犬,也無礙這一切。只要還活著,終有東山再起
的那一日。想要站在他的身邊,僅靠著美貌一項顯然並不足夠。顧盼已不是從前天真浪漫
的孩童,她清楚自己對韓歸雁的敵意正是赤裸裸的嫉妒。除了天生的貌美差相仿佛,難分
高下之外,其餘的自家都差了這位英風四射的女將太多太多。
顧盼幽幽歎了口氣:娘和大師兄之間眉來眼去,分明大異平常的師姑與師侄。兩人之
間的默契堪稱心心……嗯……山鳴谷應,想要默契到這般程度,怕是……怕是沒那麼簡單
。從前嫉妒韓將軍,現下又該嫉妒誰?冷師姐?娘?
心中茫然像一片陰霾籠罩,顧盼正愣神間,韓歸雁道:“這一件事十分緊要,為將之
道審時度勢,若是整不出一支合時宜的大軍,又怎稱得上大將?說起來是裝模作樣,不過
這一路來,光憑那身行頭便能免去無數的麻煩!”“嗯。謝教誨,一路上的成效,我都記
在心裡了。”韓歸雁從前對自家多有不屑,甚至每回都針鋒相對點滴不肯退讓。自從吳征
在山谷中脫困之後,她對自己的態度便全日男掉了個個兒。小女兒家的性子沒了,不拌嘴
了,一路上還多有照拂。
“你不必太過擔憂,若有什麼疑惑,不妨問我。”韓歸雁點了點頭。她其實也說不上
有幾分親近之意,只是不再存有敵意。
“我只擔心倉促之間,兩軍難以協調,想要穿過連燕軍都打不破的三關進入川中,實
在出不得岔子。”顧盼的憂慮韓歸雁見過不少,幾乎每一位剛接觸軍伍的新丁都會有此疑
問,遂展顏一笑道:“袍澤之間有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便是信任。軍伍之間瞬息萬變,
若是戰時更甚。每一位被選出來擔當要職者都是有本事的,軍如蟻聚,又如鳥獸散,每一
位都要先做好當下的事。我們做好眼前當做的,再信任袍澤們也能做到,譬如你的大師兄
,他面臨的困難可不比我們小,但是咱們當然信他能做到,還能做得很好,對麼?”“我
……我不知道……”顧盼迷茫更甚,往日裡無比信任的吳征,如今看起來離她那麼遙遠,
那麼模糊。尤其念及他與陸菲嫣一同返回成都,看他們之間十足的默契,一定會配合得很
好。艱難的軍令或許對他們而言只是易如反掌,本是好事,可顧盼心中的卻是一片辛酸苦
澀,難以言表。
從前只需提起吳征,幾乎百試百靈,不想這一回竟然生效,韓歸雁也感意外之餘,鼓
著香腮心頭暗自著惱:都怪這個大色狼,招惹到人家母親頭上去了,偏生又在這個檔口上
露了餡,這一回可要怎生收場!
顧盼並非資質魯鈍,相反還十分聰明伶俐。韓歸雁耐心說了許多,終究沒法扭轉她的
心境,只得感慨不是聰慧或是愚笨的問題,而是實在年歲尚幼,要她一時之間能拿捏清楚
輕重分寸不易,加之這等涉及情感對於少女而言就更加難了。
“你看她就很好,是塊當大將軍的好料子。”韓歸雁眼珠子一轉,指著冷月玦道:“
幾乎不被外物影響,辦一件事兒的時候,便一心一意辦好。”冷月玦雙足踏在馬鞍上舉目
四望,一路上她不住如此打望全軍,讓嬌小的身形看起來頗具威勢。此時微蹙的娥眉讓神
色看起來有些凝重,聞言淡淡道:“其實我擔心的也有很多,只是擔心無義。我師父能不
能醒來尚在未知,這只能靠她自己。與其擔心她,不如盡力讓軍伍走得順順當當不遇危機
,護得她肉身周全了,醒來的可能也多上一分。吳郎他們在成都一定很艱難,只是像韓將
軍說的,我信任他的能耐,尤其他認真起來的時候很是厲害。咱們這一路都做得好了,自
然能在江州匯合。我只想早日和他匯合,自然會心無旁騖,履監軍之職。剩下的,韓老侯
爺與韓將軍自會領我們去的。”冷月玦平日沉默少言,這一大通話說出來居然滔滔不絕,
說到最後嘴角還忍不住掛上了笑意,頗有些奚落。韓歸雁知她在嘲笑自己此前發號施令時
護短之極,簡直一片私心可昭日月,不由面色泛紅,重重啐了一口。
。
沷怖頁2ū2ū2ū、C0M涼州地界大多荒涼,除了一望無垠的空曠讓人胸臆也開闊起來
之外,觸目可及的便只有荒山禿石與低矮的樹叢。顧盼學著冷月玦的樣子踏在馬鞍之上舉
目四望,終究還是暗暗歎了口氣。如今危難之際,相比起熟識的人們個個忙得不可開交,
她所能做的事情太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要做什麼……說不出的迷茫緣由正來自
於此。
“前面到了路口,咱們就該轉頭往下卞關去了。”遠遠看見一處三岔路口,韓歸雁精
神一振,又不無憂慮。韓家的兵法一脈相承,韓克軍的軍令一下,韓歸雁便知主帥的意思
。
下卞關與自己淵源頗深,燕秦之戰終結於此,自此韓歸雁終於洗去身上的汙跡,再度
踏上朝堂。對於這座雄關,韓歸雁再也熟悉不過。能不能憑此進入川中,則是一行人生死
存亡的關鍵。
其實以吳府與韓家諸人的武功,要進入川中實在不是難事。難便難在能不能保有這一
支軍伍,能不能帶著梁玉宇,以天子的風光進駐江州,震動大秦。
梁玉宇進駐江州,對於一行人後續的每一個步驟都有絕大的意義。大秦已不是從前的
大秦,吳府上下在夾縫之中連呼吸都已艱難萬分,利用梁玉宇去分裂大秦已是勢在必行。
“世事難料啊,昆侖和韓家前些日子還是護國棟樑,現下已是叛國之賊。”韓歸雁苦
笑一聲,長舒一口氣後忽然一夾胯下青驄馬,揚起馬鞭虛空啪地一擊,喝道:“諸軍聽令
,隨本將火速前行。”青驄馬修長輕盈,卻有一身健碩的肌肉十分神駿,馬腹被韓歸雁一
雙有力的長腿重重一夾,它也忍不住二蹄騰起長聲嘶鳴!
身為吳府的核心人物之一,顧盼當然知道過了這道三岔路口,面臨的便是截然不同的
危險。此前的一段路,雖說行軍時難免灰土蒙面,可衣甲不亂,甚至連束起長髮的蝴蝶繫
繩都未曾解開。
韓歸雁此前略顯消沉,可一到此處便引燃戰意,那樂觀與昂揚而起的鬥志,激勵了軍
伍之中的每一個人。顧盼見了這份英姿羡慕欽佩不已,又對自己一路來無可奈何的表現暗
自神傷………………………………………………………………………………………………
韓克軍統領的【天子車駕】想要順利通過三關,最重要的便是借著京城中大局未定。一旦
梁俊賢登基昭告天下,聖旨下到涼州,韓克軍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手上那點軍士也休想過
關。
皇家的事兒就是那樣,誰先搶了先機,誰就是正統,管你從前是不是太子。梁俊賢已
將主動權牢牢拿在了手裡,披上黃袍,帶上皇冠,手持玉璽,他就是大秦的新皇。至於有
人不服氣,民間或許非議甚多又有什麼要緊?他有的時間來扭轉這一切。何況新任的驃騎
大將軍向無極正統領禁軍,剛剛掃平了意圖謀反的賊黨據點昆侖派,此刻正開向賊黨老巢
,即將把這夥兒天怒人怨的惡徒斬草除根!
暗香零落此前搞得天怒人怨,三國帝皇都為此舉辦了一場會盟,正是為了一舉解決這
夥賊黨。如今暗香零落在大秦國新帝手中覆滅,天下子民還不山呼萬歲?
現在,只需要再等待五天,五天而已!
五天之後,黃道吉日,宜祭祀,祈福,納彩,訂盟,每一樣都似為新皇準備。待正式
坐上了龍椅,第一道聖旨便是要給皇兄分封一塊【風水寶地】,然後要他即刻孤身來京朝
賀。如若不從,立斬,從者亦斬立決!
梁俊賢興奮地捏緊了拳頭。一切仍宛如夢境,來得實在太過突然,又太過順遂,除了
後宮與天牢的兩把大火燒得有些晦氣之外。
關於這兩把火,即使是霍永寧也有些語焉不詳,說不清緣由何在。梁俊賢曾想看看清
楚這位國之棟樑是不是對他有所隱瞞,可惜運足了目力與帝皇之威,依然看不透什麼。只
是隱隱然讓他覺得,霍永寧的確有事瞞著自己,只是現下還不願讓自己知曉個中內情。
那就罷了吧。能登上皇位多勞這位能臣的辛勞,登基前後總有無數的麻煩事,每個人
都焦頭爛額,實在管不過來,或者暫時未知也不奇怪。
冷宮一帶被大火燒個乾乾淨淨,正巧重建樓閣。那裡從前淒淒慘慘,時常鬼哭狼嚎,
一把火倒是把陰氣都給燒沒了,也是件大好事!至於天牢,也是個不祥之地,或許新皇登
基,天降神火燒盡不祥,可不就剩下大吉了麼?
梁俊賢舒了口氣,緊繃著的臉略放鬆了些。這幾日也不求別的,只求能睡個好覺,即
使一兩個時辰也好,養足了精力,方能不損天子威儀……“天亮了……”吳征豁然睜開雙
目,喃喃自語了一句,翻身而起。
來到成都城已是第五日,自從火燒天牢污穢之後,吳征與祝雅瞳,陸菲嫣便潛伏下來
,不再露面。成都城裡的形勢已大致掌握,在悲憤之中還能保持住冷靜的頭腦,安心潛伏
準備,對吳征與陸菲嫣而言實是極大的煎熬,也因兩人有著極為成熟的心性。
剛簡略地洗漱完,祝雅瞳便翩然而至:“喲,這就準備停當了?”比起一夜修養,蓄
勢待發的吳征,祝雅瞳面上便寫著疲憊二字。近日來每常入夜,她便潛入成都城四處打探
消息,至天光方才返回。
完成軍令固然重要,安全同樣不可忽視。吳征身邊的助力經此一役少了一大半,任何
一人都已損失不起。何況是珍逾性命的祝雅瞳與陸菲嫣。
。
沷怖頁2ū2ū2ū、C0M祝雅瞳的武功幾乎已是當世的最巔峰,除非踏入精心佈置的死
地,又有接近的高手引眾伏擊,否則以她的本事,若光是要逃跑誰也攔不住。由她每日潛
入成都帶來各類消息,自然事半功倍。
比起前幾日她回來之後可在白日飽飽地睡上一覺不同,今日來回奔波可是馬不停蹄。
“娘。”吳征心念一動,略帶歉意地挽起祝雅瞳的手扶她坐好道:“娘且寬坐一會兒
。”“你也坐下,不許走。嘻嘻,菲菲正在梳洗打扮,片刻後就過來。”自從在山谷裡脫
困之後,諸事繁雜,吳征心情低落而焦慮,又逢多位師長親友喪生,莫說歡好親熱不適宜
,便是性子都提不起來半點。祝雅瞳忙裡忙外,吳征多做籌備,陸菲嫣潛心靜氣,三個最
親近的人都沒能坐下來好好說說話。
為求生,在成都城裡掀起風雨之事可說是刀尖上行走,險關重重,今日正是拼死一搏
之時。祝雅瞳心思細膩,歸來之時便順道喚了陸菲嫣。
一頓溫馨的早餐,幾句簡單的寬慰,還有相處之時的甜蜜而不舍分離,用以舒緩繃得
太緊的心弦再好不過。越是辦大事,越是需要平和的心境。
不一時陸菲嫣邁著長腿款款而來。她著了一身勁裝在內,外頭則批了件長衫,以免勁
裝太過扎眼。未著華服,卻描眉畫目,香腮點粉,朱唇塗丹,長髮順直垂下簡單紮起,精
心畫好了淡淡的妝容。
女子化妝耗時甚巨,陸菲嫣的妝容雖淡,要畫好可需要好一陣工夫。看來昨夜她與祝
雅瞳想到了一塊兒去,想是早早睡下,今晨起了個大早,才能不礙正事。
兩位佳人一左一右。祝雅瞳未修邊幅,可散亂的雲鬢,微微的香汗,頗有春睡剛起的
慵懶與旖旎。陸菲嫣則是精心打扮一絲不苟,散發著難以抵擋的驚豔。
吳征精神一振,胸臆大暢,也覺頗多愧疚。近來不自覺地就少了對身邊人的關心,關
鍵時刻,還是她們更多體貼與照料自己。
“吃飯,吃飽了咱們去成都城。不僅要把事兒辦得漂漂亮亮的,還要把你漂漂亮亮的
玉姐姐接回來。”“嗯。正是要辦得漂漂亮亮,昆侖的人物也是漂漂亮亮,豈是賊黨那群
雞鳴狗盜之徒?”陸菲嫣啃了口饅頭,向吳征柔聲又斬釘截鐵道:“你快些吃,一會兒我
幫你打扮打扮。這一回在成都露面,下一回不知是何年何月,咱們兩人不能丟了昆侖的顏
面,無論是哪點都不許!”“好。”塗脂抹粉,吳征向來厭惡,這一回卻答應得十分痛快
。陸菲嫣的刻意裝扮並非僅止于討好於他,這一份細膩的心思與對昆侖派的情感,都是真
真切切。
“喲,這倒真不錯!”祝雅瞳嫣然一笑。陸菲嫣打扮的技巧,在她認識的人裡恐怕只
在衣品上稍遜欒采晴半籌,比自己都強上許多,一時對吳征稍時的模樣頗為期待……一輛
載滿了瓜果的牛車,歷經城門道道盤查順利進入了成都城。守門的兵丁毫不客氣地將明晃
晃的長槍紮進瓜果堆裡,完好無損的只剩了不到六成。販賣的農夫心疼得眼淚都落了下來
,想要阻止卻又不敢,只能不住地抹著淚,低聲啜泣。
馬車拐過幾道彎角,在菜市前停了下來。農夫眼角淚痕未幹,歎著氣將完好的瓜果卸
下後,輕輕在牛車破舊的木板上一按,左右張望一番,又輕叩三聲。只見牛車地步居然別
有一處設計精巧的隔層,層板被揭開半人來寬,三條人影先後青煙一樣離去。
吳祝陸三人順利進了城,轉身便往秦都大道而去。菜市在南城偏東,要去中書府正要
經過吳府。
上月還是整個大秦國最風光的府邸,深受聖眷,前途一片光明。如今卻是門庭破損,
斜貼封條,從高大院牆看進去,鬱鬱蔥蔥的林木不少已是殘枝敗葉,想來被抄家之時羽林
衛們下手可不輕。
陸菲嫣緊鎖雙眉,淚珠兒湧了上來。這一處吳府有她太多的回憶,也是她浴火重生的
地方。原本的忠良之地,偏生落得如此下場。吳征則是笑得十分玩味而無奈!並不是他不
心疼花了好多心思打造的吳府,而是看見門外把守的正是穀宜豪。
這位羽林衛長史上一回來吳府,可是帶著先帝的聖諭,要維護吳征的名聲,還張羅著
掛上御賜【英武俠義】的牌匾,現在看來是這般可笑。人生之無常,可見一斑。
“走吧,今後咱們打造一座更好,更溫馨,更漂亮的。”吳征一捏陸菲嫣的柔荑悄聲
道:“咱們不好過,也不讓大對頭有好日子過。明天開始,就讓他客宿去吧。”“嗯,先
收些利息,早晚讓他連本帶利全都還回來,利滾利!”陸菲嫣恨聲罵道,想了想又道:“
就怕你的想法,他們未必都能接受。”“我自己也有許多疑問,今日正是要試一試看能不
能行得通。”吳征目中逐漸燃起火焰,道:“其實以韓侯他們的遠見,我猜大都已是預料
到,甚至已著手開始準備。另外像你爹爹也當是如此,現下咱們不細說,待兩邊在江州匯
合之後,我自會說服大家,也能一一說服。我決心已下,不容人改變。”“除了憐惜好人
遭難之外,還有什麼?我總覺得,你還有些話未曾對我說。”陸菲嫣解開系腰的絲帶,長
衫隨著雙臂展開,像一尾翩飛的雨燕。
“倒不是刻意瞞你,只是想到了江州再一道兒說,既然問起,那先說出來也無妨。”
吳征失聲而笑,搖著頭湊近陸菲嫣耳邊悄聲道:“我怕真有了一份麻煩的基業,將來你和
雁兒的兒子拿著刀砍來砍去,我該幫誰才好?無論我幫誰,無論誰贏了,我都會很傷心,
這種事,咱們絕對不做!”“嗯?啊……”陸菲嫣低聲驚呼,俏臉頓時變得緋紅!
燕國父子相殘,大秦兄弟拼命,每一出都是人倫慘劇。吳征所擔憂的並非空穴來風,
看了那麼多慘事,陸菲嫣完全能理解愛郎所想。只是想到將來與吳征有了愛的結晶……即
將遠離大秦,昆侖已毀,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擋兩人在一起,即使只是偷偷摸摸,也算是萬
般不幸之中,唯一的一項幸事,聊以慰藉……中書令作為股肱之臣,權柄甚重,通常而言
,坐上了中書令的高位,其尊榮顯耀俱已達到巔峰,再難以寸進。不過對大秦國堪稱傳奇
的一代名臣霍永寧而言,這些都不是桎梏。
霍府張燈結綵,宮中名貴的古玩,珍品流水價一般賞賜到府邸,近來每日一回,從無
斷絕。現下剛到巳時,霍永寧上朝未歸,霍府門前卻已是門庭若市。
數日之後新皇登基,這位中書令居功至偉,理所當然會成為聖上跟前的紅人。近日來
的朝會上,霍永寧已幾乎有了說一不二的氣魄。昆侖一系崩塌之後,朝中留出大片的職缺
,這等機會誰都想把握住!
霍府總管收受禮物,迎來送往忙得滿頭大汗,各種奇珍異寶近日來見得太多,簡直有
些麻木,再貴重的東西也是隨意瞟上一眼,便讓登記造冊在案,禮物暫且收下,待霍大人
回來再行定奪。
忙了小半時辰,眼見人群排成的長龍不僅沒少,反而又長了些許。他抹了把額頭的汗
珠,吩咐其餘僕從小心在意,莫要放些不開眼的人進了府裡,以免驚擾了大人。剛想坐一
會,忽然雙目仿佛被刺痛了般一縮,大怒起來。
只見人群中一面祭拜用的花圈高高舉起,潔白的紙花十分純潔,看著又十分扎眼。兩
條黑色的條幅垂下,上用白漆書著一副挽聯:悲聲難挽流雲住,哭音相隨野鶴飛,橫批含
笑九泉!下還有一行小字:霍永甯大人千古。
花圈舉得足有兩人高,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有人嚇得膽戰心驚,也有人覺得好笑。
不用管家發話,早有人怒斥來人,還有人趕上前去要搶下花圈,同時拿下這等無知匪徒!
可是怒喝紛紛,花圈卻劈波斬浪一般破開人群,一步一行片刻不停。挨得近的,擋著
路的,一旦花圈靠近俱都哎喲連聲,隱約可見人群裡東倒西歪,似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推
開。
“哪裡來的大膽狂徒敢在中書令府前放肆!來人,給我拿下!”管家氣得渾身發抖,
沉聲喝道。
。
沷怖頁2ū2ū2ū、C0M“你不認識我?啊,一個管家而已,不認識也不奇怪。”花圈
舉到了跟前,來人終於現出真容,一男一女分舉一邊在府前站定。
女子是個少婦,眼波流動處百媚橫生,直令人銷魂蝕骨。男子則是個少年,臉上雖含
笑,目中怒意卻極盛,直欲將霍府焚做灰燼。
“吳……吳征!”管家戟指想罵,卻嚇得手臂不停地發抖。
身為霍永寧的身邊人,他當然知道在涼州發生的事情。吳征幾乎不可能還活在世上,
如今他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可他人雖俊美,手舉花圈,語聲發寒,大白日裡的烈陽之下,
偏偏又像個地獄來的索命判官。
“大……大膽!來人,快來人,這人便是朝廷要犯,意圖謀反的吳征,拿下,快快拿
下!”利字當頭,朝廷也確實頒下緝捕令,吳征這一顆人頭便值得一萬兩銀子,若是生擒
,還能直接封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幾個官員的護衛率先大吼著撲了上來。
吳征有意賣弄,隨手揮舞著衣袖震開數人,與陸菲嫣一同趨步向前,朗聲道:“昆侖
派為大秦效命百餘年,嘔心瀝血,何來的謀反?你家主人血口噴人,殘害忠良,必當遭天
譴!我提前來送一隻花圈,你收下吧!”護衛中頗有武功不俗者,吳征揮灑自如,閒庭信
步一般,這一手功夫果然震得管家大驚失色!一語已畢,吳征與陸菲嫣一同擲出花圈。以
竹枝與白紙編制的花圈原本輕飄飄的,經這兩位大高手運起內力一擲,直如一杆被掰彎的
標槍,支架噗噗兩聲插入霍府兩字的牌匾裡!
“你們【暗香零落】高手眾多,我就在這裡,怎麼,不敢讓那群賊子出來拿我麼?”
吳征與陸菲嫣一同高飛而起落在府門上大聲道。
“現在出來可不叫人看見了麼?到時要怎生說得清楚?他們不敢的!”祝雅瞳乘著皇
夜梟自雲端現身俯衝而下,笑吟吟道:“不是還有豹羽鵟麼?啊喲,還是不敢放出來。那
沒得辦法,只好容我為所欲為一回。”正如吳征所言,霍永寧已掌大勢,府中陸陸續續迎
來不少族人,正待局勢穩定之後,逐一安插至朝中。這些族人不少文武雙全,還有些【暗
香零落】賊黨中可堪一用者。原本一擁而上,吳祝陸三人也未必討得了好去,偏生這些內
情前些日子叫祝雅瞳探查得八九不離十。審時度勢,這才定下了白晝間動手的策略。
霍府裡隱藏的高手作繭自縛,向無極又引兵在外。這邊有祝雅瞳壓陣,還有皇夜梟與
撲天雕接應,突襲之下幾乎予取予求!
“哈哈,陽光普照,萬物顯形!鬼物豈敢冒頭?”吳征與陸菲嫣點起松明,自府門起
一路燃起火焰。
護院鏢師們不斷前來阻止,又哪裡敵得過功力大進的吳征與陸菲嫣?吳征在光天化日
之下縱火,大出了胸中一口悶氣,恨不得將整座霍府也如冷宮與天牢一樣,燒成一片白地
!
“這女子就是祝雅瞳?”藏在霍府裡一名黑髮白須的老者皺眉道:“能從燕國皇室與
長枝派手下逃生,盛名之下無虛士,今日一見,果然不易對付!”“若不是被他們趁了便
宜,這便去將他們拿住!當真是一陣悶氣!”“不可,不可,你們出去都不是她三合之敵
!若叫她拿住了可是大麻煩!”老者擺了擺手道:“家主未歸之前,不准輕舉妄動!”“
是……可是……爺爺,難道就看他們這等肆意妄為?”“不錯,忍,等,已忍了兩百年,
還差這一時?”“是……”吳征四處放火,有遇著前來阻止的霍府護院手底也不再容情,
片刻間取了十餘條人命。正一路行兇,忽然雙目一凝,恨聲道:“劉榮,你……你好!”
天井下方,劉榮呆呆望天,滿面羞慚,被吳征一喝嚇了一跳,垂著頭轉身便跑。
朝堂之上誣陷昆侖派的有他一份,吳征自知他是身不由己,又看見他空蕩蕩的手臂。
這人有今天多少因自己而起,可新仇舊恨一同湧上心頭,吳征對他哪裡還有半分憐憫之意
?便是千刀萬剮亦不解恨!
吳征看他腳步踉蹌,顯是驚慌之下慌不擇路,略一沉吟便合身撲去。留他在世間終究
是個禍患,也是無窮無盡的悲哀,送他上路不僅是報仇,對他本也是一條好的歸宿!吳征
身形如電,單掌疾風般席捲而來。身在霍府,也不知劉榮是否刻意誘他上當,這一下運起
了全身功力,務求一擊必殺!
殺招凜冽,劉榮的武功原本就遠不及他,況且今日吳征已是十一品大高手!眼看慌張
的劉榮就要被斃於掌下,忽然一人電射而至,身形竟不比吳征慢上多少。那人擋在劉榮身
前,面對吳征開碑裂石的掌力不敢怠慢,穩穩站定身形雙掌平推,嬌斥道:“傻瓜,快跑
!”砰砰兩聲大響,吳征渾身劇震,被一股巨力推得向後飛去。他一個翻身,巨力居然仍
為卸完,騰騰騰地連退五步方能站穩。
那人則被他擊得橫身飛出,格拉拉撞碎了木質圍欄,摔在天井裡哼哼唧唧,一時爬不
起來。借此良機,也似是來人的喝令讓劉榮魂魄歸體,早跑得不見蹤影。
“你……你的武功……”“哎喲……哼哼……吳大人今日的打扮倒是帥氣。你問人家
武功?人家倒是驚異吳大人的武功怎地進步的如此之快。”吳征又驚又怒,來人身形嬌小
,面上頗顯浪蕩,正是迭輕蝶。吳征的武功再度大進一步,迭輕蝶早已被他遠遠甩開。不
想這一回交手,居然仍是稍占上風。
“認賊作父!居然與殺父仇人沆瀣一氣,你也真是夠恬不知恥!”一擊不中,吳征心
生退意。迭輕蝶同樣也是幫兇,只是她武功進步如此之快,一時竟然拿她沒有辦法。
“最好交情見面初。當年吳大人一力要保他救他,如今卻只想著要殺死他。不過他現
下還不能死!咱們卻是掉了個個兒。”迭輕蝶掙扎起身,臉上泛起一抹病態的嫣紅笑道:
“人生如此無常,何況我一介小小弱女子呢?不過是隨波逐流而已,吳大人這是太苛責了
。”“不錯……今日奈何不了你們,改日有了良機,再取你們狗命!”“嘖嘖,大丈夫能
屈能伸,吳大人隨波逐流的本領也不比人家更差,了不得,了不得。”迭輕蝶抹去嘴角的
血絲,做了個恭送的手勢。
吳征隨手將火把點燃一處窗棱,冷笑一聲翻身又上了院牆。
呼救聲,喝罵聲響成一片。事涉朝廷欽犯,除了驚動五城兵馬司,刑部,並且火速奏
報宮中之外,遠遠來看熱鬧的也不少。祝雅瞳見時機成熟,嫣然一笑,招呼吳征與陸菲嫣
一同暫停放火,一同上了撲天雕在空中盤旋。三人取出厚厚一遝紙頁臨空抛灑,像在成都
城裡開出了一片雪花。
這幾日來做得最多的籌備便是此事,吳征將霍永寧背後陰私事,昆侖派與暗香零落幾
番死鬥寫得清晰明瞭。訴說昆侖冤屈之外,矛頭直指霍永寧。在據點裡以雕版一刻不停地
印製,怕不備了有幾千頁之多。只恨藏身之所紙張備得不多,恨少,恨少!
這一頓攪風攪雨,再灑下紙頁,足以讓成都城裡流言紛紛。三人大功告成,急忙駕起
鳥兒向城東飛去。
大片官軍正在趕來,宮中的侍衛也騎乘著大鳥欲行截擊,再呆下去可就身陷重圍,反
為不美。三人一路風馳電掣地低飛,在拐角處悄然落下地來,讓鳥兒們背著三個人偶振翅
高飛而去。
“似乎甚是順利?”祝雅瞳拍了拍手,領著吳征與陸菲嫣一路潛行。三人武功高強,
一意潛伏之下官軍雖多,怎能發現得了?
“算是好了一半,還得看另一半如何。”吳征看了看天色道:“時辰差不多了,且看
邵承安他們辦得如何。”“不錯。征兒的想法的確大有來頭,娘十分期待呢。”“這一次
嘗試成敗與否,會決定今後咱們的出路何在。”吳征頓了一頓,道:“我們先去一個賊人
永遠想不到的地方藏好,呵呵。”“走吧,你那位玉姐姐等得你可也苦了。”浣花溪旁新
建成的莊園頗顯氣派,只是牛頭,獸骨等物令這一處蠻夷小院生人勿進。
三人潛至此處,一路鑽進開鑿好的地道裡,點上火把摸索前進。地道兜兜轉轉連通了
一條幹了不知多久的暗溝,又繞了不知多久,吳征才道:“是這裡了。”自從得知先帝駕
崩之後,玉蘢煙便如同心裡忽然空了一塊,只知渾渾噩噩地度日。暗無天日的地底,更不
知歲月幾何。食僅肉乾,飲僅清水,寡淡無味,幸而他久居冷宮,只需果腹即可。趙立春
時不時憋得慌了,找她說上幾句話,玉蘢煙心中雖對他頗為感恩,也絲毫提不起甚麼興致
來。只覺一世至今,一無所成,像塊行屍走肉一樣,轉眼已屆中年。
除了念及吳征,才會在心中泛起溫暖。她好想見到他,向他訴說心中的苦悶與失落,
訴說自從家族慘案之後的悽楚無依。
“玉姐姐,趙兄,我來了。快請開門。”熟悉的聲音穿透石壁響起,玉蘢煙如遭雷震
,趙立春更是一躍而起,瘋癲般撲向石門處大哭道:“吳兄,吳兄……你終於來了……”
2019-7-10 10:57
#122
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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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芝蘭於室•光天鬼哭
吳征舉著火把,微鎖的雙眉中憂色盡顯,卻也露出期盼與欣慰。
石門推開,趙立春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玉蘢煙在石床邊站了起來,原本十分激動,
陡然見吳征背後還有兩位陌生女子,吃了一驚,無措地揪著手指,不知如何是好。
看她除了有些不修邊幅之外,全身上下也僅有丁點擦傷,想是攀爬枯井時留下的。
向玉蘢煙點了點頭,吳征也忍不住淚濕雙目。
近來的壞消息實在太多,玉蘢煙安然無恙是個巨大的安慰。
她只是名弱女子,能保全至此,自然全賴趙立春的幫襯了。
“趙兄……累了你了……”
除了慶倖,還是慶倖。
與趙立春的結識可說不上什麼志趣相投,大半還是利益攸關而已。
熟識以後對他的機警伶俐還是頗多認可,這一回在遠行涼州之前將玉蘢煙託付給他,
真沒看錯了人。
只可惜好好的一位小太監,前途無量,受了他的恩惠,卻拖累了他落魄至此。
“吳兄……嗚嗚嗚……吳兄……”
趙立春大哭難止。
與玉蘢煙的心如死灰不同,他無時無刻不在擔驚受怕。
怕被宮中發現了暗道捉回去,少說是個五馬分屍。
怕吳征一去不返,將他們丟在此處,待糧盡之後遲早還是個死。
更怕吳征已遭不測,便是有心,也已無力。
陸菲嫣對這名小太監與吳征的交情十分清楚,對他頗有親善之意,見狀在他頸後點了
一指,趙立春雙目一翻登時暈去。
若是情緒激動太過,於身體有害,這兩人可是好些日子連陽光都沒見過了。
陸菲嫣忽然動手,玉蘢煙對這位陌生的美婦人升起警惕之意,更驚得縮了縮肩膀,似
想退縮逃避,邁出的腿也停了下來。
“玉姐姐莫怕。”
吳征舉起雙手示意她不用擔心,抬手引薦道:“這位是我娘,這位……是我的娘子…
…我們一同特地來尋你。”
兩個嬌聲驚呼同起,陸菲嫣鬧了個大紅臉,實在沒想到吳征把她的底子全給掀了出來
。
玉蘢煙則是沒想到兩位陌生的美婦居然都是吳征親近得不能再親近的人物。
面對笑容極為親和的祝雅瞳,她心中不自禁泛起一陣嬌羞。
而媚態橫生的陸菲嫣,則有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兩人年歲相彷,姿色也難以比較出個
高低來。
不過陸菲嫣的精氣神遠勝於她,玉蘢煙不免有些羡慕,有些嫉妒,又有些感慨。
這些都讓她慌張的心情安寧下來,不過都不及吳征臉上熟悉又溫暖的笑意,來得更安
定人心。
“苦了你了。”
迷糊之間,吳征已走近至跟前。
見她面色蒼白,身段又清減了些,即使有絕色之姿,也不免透出些憔悴來。
吳征心中憐惜之餘,又覺一股徹底放下心來的如釋重負感襲來,動情地張開懷抱將玉
蘢煙緊緊摟住道:“前幾日我便回了成都,聽聞天澤宮一帶被大火燒成灰燼,猜想你們已
躲入地底。這幾日準備停當才能來接你們出去……玉姐姐,親眼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
了……太好了……”
“我一直都盼著你來……”
玉蘢煙對外界發生的事情還懵懵懂懂。
只知吳征遇險,但一想他遠離京城是非之地,又有師尊奚半樓庇護,料想出不了大事
。
見了吳征重逢的開心多於寬懷,只是在吳征溫暖的懷中時正被祝雅瞳在一旁看著,面
上發燒,心如擂鼓。
那是從前入宮時被太后看著也沒有的羞意十足,一時之間居然未曾發現吳征的些許異
樣。
不僅吳征,祝雅瞳與陸菲嫣也倍感欣慰。
進來離世的親友已太多,傷心的不單是吳征,陸菲嫣也不遑多讓,相較之下雖悲傷較
少,可她對吳征的親友們愛屋及烏,也是十分難過。
不僅如此,她們對吳征也不無擔憂。
疼痛深至神魂,重擔又壓在吳征身上,若是玉蘢煙再有什麼意外,吳征心痛之餘,身
體未必還能撐得下去。
常言如釋重負,吳征的心理與精神都到了崩潰的邊緣,見了玉蘢煙換了旁人或許放心
之後,難免失態,恣意地大喜大悲。
但吳征做得極好,他深知玉蘢煙本就是個沒太多主意的女子,堪稱後宮裡的一朵奇葩
。
現下即使見了吳征,大體仍是六神無主,渾渾噩噩。
若是在她面前放聲悲哭,這位在冷宮裡呆了多年,心神脆弱如紙,還極其敏感的美婦
,多半要被嚇著了。
吳征只是低聲軟語,輕撫後背安慰,將玉蘢煙的嬌軀摟得緊緊的,似乎丁點也不願放
手。
熱烈的體溫與寬厚有力的胸膛,都能讓柔弱的玉蘢煙芳心大定。
她屢次拒絕離開皇宮的建議,除了身負血仇無法離開之外,也著實擔心會給吳征帶去
危險。
如今皇宮已沒了可留戀的東西之外,吳征也不可能再留在成都城,離去已是必然。
這一刻玉蘢煙卻覺得分外安心,只覺有吳征在,此行雖難,必定一帆風順。
沉迷在濃烈的男子氣息中不知多久,被輕推時玉蘢煙羞怯怯地抬起頭來,先朝吳征背
後偷瞄了一眼。
見祝雅瞳與陸菲嫣不僅不避嫌,還看得十分認真,面上的笑容頗為親和,這才放下心
來,隨即又覺羞不可抑。
“玉姐姐你且坐下。”
吳征扶玉蘢煙坐好,又掐著趙立春的人中穴激他醒來道:“外界天翻地覆,有些事情
須得先告訴你們知道,離開之後你們好有些準備。”
吳征將抵達涼州之後,燕秦兩國協力對付祝家,自己險些喪命開始,撿緊要處說了一
遍,道:“昆侖派根基已毀,說句不好聽的,我現在就像條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趙
兄,這一回當真是連累了你。玉姐姐因趙兄照料得以保全,此恩沒齒難忘,只是不知要何
年何月才得報答了。我吳征也不是狼心狗肺之徒,大恩不言謝,眼下急的是不知趙兄可有
什麼安身立命的去處?”
。
趙立春被吳征的經歷驚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此刻才苦笑搖頭道:“唉,想吳兄與小
弟在京城裡風光之時,哪知曾有今日啊……人生潮起潮落,實難預料。
吳兄,咱們意氣相投,小弟實話實說,心中若沒半點怨氣,那是假的。只是小弟也知
朝中之事,人人如履薄冰,既然認了吳兄,自然同得甘苦,共得患難!這也得認!小弟慚
愧,留在大秦久後被人察覺,難免又是一死,就當趙立春已在後宮裡燒死了便罷。旁的實
是別無去處,還望吳兄收留。小弟跟隨吳兄已久,換了旁人也不習慣,今後還是水裡水去
,火裡火去,絕無後悔!”
“好!今日共苦,來日同甘,我吳征不虛言。”
吳征感動莫名,有些哽咽。
趙立春說的無奈雖是實情,這一份心意也是十分誠懇,在落難之際能有這麼一個肝膽
相照的朋友,實是莫大的安慰與激勵。
玉蘢煙見吳征回目望來,心中一跳低下頭去。
他問趙立春的去處,並不曾問自己,那可不是因為知道她已無家可歸,全因吳征根本
不會放自己離去,定然是要與他在一塊兒的。
“帶你們離開這裡之後,自會有人安排你們前去江州,屆時不必等我,聽來人行事即
可。韓老將軍正質拿著梁玉宇,率軍趕往江州匯合。你們可先行前去等候。”
吳征微笑著對玉蘢煙,又感慨似地道:“韓二將軍與陸家主在江州當已準備妥當了…
…唉,我沒多少領兵之能,更別說什麼沙場佈陣,兩軍對圓。幸有韓門虎將在,否則將來
可怎生是好……”
玉蘢煙目光一閃,又快速眨了幾眨,抿著唇低下頭去道:“我聽你的。”
吳征的目光也是一閃,道:“時辰已差不多,我們走吧。”
“若拖了後腿礙了你的事,不必等我。”
玉蘢煙忽然道,居然頗有決絕之意。
“嗯?誰說你會礙了我的事?”
吳征玩味一笑,湊在她耳朵邊道:“你們不一時要先去江州,久別重逢,又要分別,
所以……我抱你出去,這樣便怎麼也拖不了後腿。”
在玉蘢煙驚聲羞呼聲中,吳征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當先出了石門向左走去。
這一下把趙立春唬得魂不附體,急道:“吳兄,錯了,錯了。這面可只有一條回皇宮
的路。”
吳征回過頭笑道:“錯不了,我們就是先回皇宮去!”
這一下正瞥見陸菲嫣的目光,一點羡慕,一點幽怨,一點期待,嚇得也縮了縮脖子。
排水道狹窄,一人行走尚且需要貓著腰,吳征抱著玉蘢煙更加困難。
但他武功高強,腰馬結實,走得不僅不太費力,還十分平穩。
玉蘢煙被他抱在懷裡,十足地感受到這一份安穩與溫暖,一時間雲裡霧裡,感懷無限
。
五人魚貫而行,趙立春與吳征落在後頭,他戰戰兢兢,不住前後張望,祝雅瞳與陸菲
嫣在前領路。
陸菲嫣收拾心神,正謹慎地左右打望,祝雅瞳的語聲忽然鑽入耳朵:“不生氣?”
“沒有……”
陸菲嫣扁了扁嘴,同樣將語聲送入祝雅瞳耳內道:“這女子孤苦了許多年,好容易脫
得牢籠,親近一會兒理所當然,現下她也需更多的照料。”
“咦?”
令祝雅瞳意外的不是醋意甚大的陸菲嫣居然沒有吃味兒,而是她這一手傳音入密居然
已得心應手。
“還差一點點。”
陸菲嫣縮了縮肩,略覺自豪。
信心的彙聚極難,但一旦形成想打破也難。
陸菲嫣入住吳府之後實是最合適的狀態,心境平和,修為日漲,由此也是信心不斷地
增長。
與吳征的情意堅逾金石,誰也動搖不了,所以她不需將玉蘢煙與吳征現下的親熱往心
裡去。
“嘖嘖,當真了不得!”
祝雅瞳感歎一聲,有些奚落道:“有此心境,修為不增長都難。說來也怪了,小乖乖
似乎特別的好,和他呆在一起總是很舒坦,家中連彆扭都難得一見,這又是為何?”
“他從不會把外事的東西帶回家裡來。”
陸菲嫣經歷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對個中緣由一清二楚,道:“無論在外碰到多少事情
,難過,憤怒,怨懟,什麼都好。回了家和親人在一起,他從不會把這些不好的東西去影
響他的家……”
“原來如此!正是!”
祝雅瞳嫣然一笑,顯是對這番話大為稱心。
隨即擺手示意眾人止步,側著頭傾聽片刻,道:“左近無人,想是和此前探查的一樣
,羽林軍只在邊界處護衛,火場裡亂糟糟,工匠們先從邊界處清理起,天澤宮一帶是沒有
人的。我先出去瞧瞧,你們莫要亂動。”
說罷便貓著腰鑽至枯井下,又是閉目聽了好一陣,才緩緩舒張四肢。
那雙掌一貼濕滑的井壁,像是懷有吸盤一樣牢牢攀附,緩緩爬了上去。
玉蘢煙見她身形從視線裡消失,膽戰心驚道:“祝……祝夫人一個人不要緊麼?”
“我娘的武功在普天下出不了前三之數,她又小心謹慎,出不了岔子。”
吳征笑道,頓了一頓又道:“如果不是要做些事情,我們都是她的累贅,由她一人來
做便成了……”
“嗯。我們要做什麼?”
玉蘢煙原本對祝雅瞳就有幾分沒來由的怯意,聞言更有些害怕,彷佛那一雙春湖般溫
柔的眼睛,時刻都看透了自己想些什麼。
“再放一把火,在京城裡燒足三把!”
吳征目中的火焰正騰騰燃燒,越燒越旺。
“啊?這……”
趙立春放了把火已是十分膽大,吳征居然潛入皇宮還要再放一把,膽子已然包了天。
冷宮一帶已化作白地,燒無可燒。
吳征想要再放一把火,燒的可就不是人丁寥落的冷宮了。
皇城裡哪一處不是看守嚴密,想要再放一把火談何容易?這些久居皇城的玉蘢煙與趙
立春都清楚得很,一不小心失了手,可不大難臨頭?看吳征信心十足,又義無反顧的樣子
,玉蘢煙不敢多勸,遂閉上了口不再多言。
不多時祝雅瞳探出頭來,一個倒翻掠進暗道,指了指頭頂:“冷宮一帶無人,想是準
備日後徹底重建,火場也無人打理。咱們依計行事!”
“霍賊看來很忙啊。”
提起霍永甯,吳征恨恨咒駡一聲,道:“接下來就等時辰了……”
“等時辰?”
玉蘢煙並非提出反對,只是覺得好奇之下,脫口而出。
“嗯。”
吳征耐心道:“光靠咱們幾個,想要在皇宮裡放出一把火難上加難。今時不同往日,
上一回趙兄是天時地利人和,才燒了一把大火。現下可沒了這份便利,想燒起來非得裡應
外合不可。”
“嗯?裡應外合?我們還有增援?”
“有!”
吳征目光炯炯,又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道:“大事成與不成,就看他們了……”
玉蘢煙雖不算心思厲害的角色,倒也不笨,聞言心下狐疑:即使在皇城裡再點上一把
火,至多也就是造些動亂,怎麼說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吳征卻是一副躊躇滿志,又是等待重大結局時的不寧定。
玉蘢煙不明個中玄機,只見祝雅瞳與陸菲嫣的目光中俱是一片希冀。
成都城裡連日都不太平。
昆侖一系上上下下俱被打做了反賊,遠在昆侖山的門派聽說雞犬不留,韓城也是滿門
盡皆下獄等候發落,再無昔日榮光,連錦繡大街上的胡侍中府與吳侍郎府也是抄家的下場
。
常言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胡侍中被吊於城門口示眾,皇城裡下了嚴令,有替昆侖派上下說情者,與反賊同罪。
只是一道旨意難堵萬民悠悠之口,大庭廣眾間沒人敢提,私下裡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又怎能止得住?後宮一場大火,燒得數十間宮室俱成白地還可說是意外,不久後天牢裡
又是一場大火便難以說清。
昔日繁華的成都城裡,喧鬧的大街變得寂靜,行人來去匆匆。
若不是為了生計,大多人都願意呆在家裡,以免平白沾惹了什麼麻煩。
酒肆青樓等尋歡作樂之所門可羅雀,大部分乾脆關門歇業,待風頭過去了再做計較。
即便如此,滿城的官兵仍是巡視晝夜不絕,搞得人心惶惶。
成都城裡莫說城狐社鼠,便是達官貴人家的二世祖,都個個老老實實,不敢稍有妄動
。
若有人在此時的大白天,一襲黑衣,袖中還別著片白紗現身,如此扎眼的裝扮想不引
來注目都難。
但是北城菜市門口偏偏有人敢這麼幹,而且一出現便是三位,偶有路人與他們擦肩而
過,無不面色大變,加快了步伐急急溜去。
三人行不了幾步,便撞上了一隊五城兵馬司的巡弋士兵。
領頭的兵長見狀眉頭一皺,連連低聲咒駡著迎了上來:“媽賣批的,出門遇見鬼,一
干不開眼的混球來消遣老子不成!”
“你們幾個給老子停下!”
兵長強忍怒火,駢指低喝道:“你們是何人?膽敢在大街上放肆!”
三人被喝了一聲似被嚇了一跳,立時止步。
還是中間紮了個道髻的年長道人一副見多識廣的模樣,見狀大著膽子彎腰躬身,賠笑
道:“這位軍爺,老道領著徒兒自在大街上行走,光天化日之下,何來放肆之言?”
“還敢多嘴!”
兵長拿出鐐銬道:“奇裝異服,豈不是當街放肆!拿下!”
“軍爺……”
老道連天叫起屈來,聲振長街道:“老道家有德高望重的長輩去世,戴孝是應有之義
!難道軍爺家中有了喪事,還不准盡孝道不成?”
“呸!”
兵長一把拿住老道的手腕,將鐐銬扣了上去。
人心惶惶,誰都怕有意外,老道吼得恨不能讓全城都知曉,可不是給自家添了無數的
麻煩?他再忍不住怒火喝道:“嫌命長的老東西,也不看看現下是什麼時候?你自尋死路
便罷,莫要連累了老子!”
“是麼?是什麼時候?老道還真不知道!”
老道澹澹一笑,也不知使了個什麼手法,兵長手中的鐐銬不但沒能扣中,反倒將自家
的手給扣了進去。
“你……妖道……來人……來人!速速拿下,拿下!”
兵長可不是愚蠢之徒,登時明白老道身負絕技。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打了個激靈,大聲吆喝起來。
“你……有罪!”
老道微微一笑,混不理舉著長槍撲上來的兵丁,一把拖著兵長道:“本月來你借成都
動亂,壞了兩家女兒,還藉故冤人下獄。知法犯法,該受三刀六洞之刑!”
。
兵長一手被鐐銬扣緊,一端被老道拿在手裡掙脫不開,另一手則被老道捏住,像一把
鐵鉗咬緊,直比鐐銬還要難熬,忍不住大聲呼痛著怪叫起來。
異狀立時驚動了左近的巡城兵丁,不一時三隊兵丁便出現在近處。
那三人裡兩名年輕男子擋住兵丁,老道則好整以暇地取出三把解腕尖刀,將兵長踩在
腳下,雙手如風噗噗噗地三聲響起,鮮血飛濺!原本三刀六洞是在腿上紮上對穿的三刀,
可稱酷刑,卻不致命。
這老道卻是一刀刺腹,一刀紮喉,最後一刀當胸捅了個對穿!兵長慘叫聲中,登時斃
命!兵丁們見這夥惡徒武功高強當街行兇,心中大駭。
可職責在身,非常之時更不敢稍有怠慢,結隊將他們團團圍困!這三名惡徒的武功他
們明知不是對手,仍不敢稍退半步,反正增援不久便至,這幾人武功再高,還能插翅飛去
了不成。
“時辰已到!”
祝雅瞳與陸菲嫣異口同聲。
“張天師他們該當動了。”
吳征伸出左手食指,似是做了個記號道:“北城的菜市多是些貧苦人家採買之地,亂
糟糟的最易鬧事,五城兵馬司在此地定然加派了許多人馬,但是裡頭不會有高手,張天師
他們三人綽綽有餘。五城兵馬司的人拿不住,金吾衛才會動身。”
“你們要調動禁軍?”
玉蘢煙驚詫道。
她在皇宮日久,對金吾衛,羽林衛的調撥瞭若指掌。
吳征所言先與五城兵馬司為難,之後才會遇上金吾衛,正是皇城裡的規矩——除非有
聖旨下來,否則規矩不可亂。
“嗯。不把禁軍調動出去,怎生在皇宮裡辦事?”
“你們有多少人?”
玉蘢煙有些驚慌,唯恐吳征吃了虧“姐姐忘了?我也曾是羽林衛,他們的手段我也清
楚。這一次人不多,七品以上的高手五十余人。”
“禁軍不是草包,鄒鴻允更廣為人知是大將之材,即使你手下有足夠的高手,真引得
羽林衛出手,恐怕傷亡必重。”
玉蘢煙臉頰騰地紅了起來,強打精神掩飾著驚慌道。
當年這個小小的九品羽林衛逾越宮牆,恰巧窺見了極為難堪的一幕,自此才結下不解
之緣。
吳征笑了一聲,知道玉蘢煙心中疑惑,也像是要給自己增加信心,堅定道:“引禁軍
出宮,可不是靠著蠻力硬碰硬。他們在外可是危機重重,可一個我都捨不得他們送命!所
以……”
他向趙立春點了點頭,又與祝雅瞳,陸菲嫣對視道:“我要看看,當高手們被集結起
來,以嚴苛的軍令行事,依時辰各司其職之時,能夠辦成多大的事情!”
雖早知吳征心中所想,又與他反復計議了不知多少回,再聞吳征之言,祝陸二女仍覺
胸中熱血沸騰。
世間下至豪門貴族多有聘高手以為護衛的,上至軍伍間戰事急迫之時,便是十二品絕
頂高手也不能置身其外。
但以慣常行事,武功高強者多被授以較高的職銜,以統領普通軍卒。
即便燕秦之戰最關鍵時刻,燕國糾集高手一同襲擊下卞關,原本的目的還是為了出其
不意,打個奇襲。
吳征的做法則完全不同,就連祝雅瞳也從來沒有想過,每一個人的職責可以細到這種
地步——何處動手,何時動手,目標是誰!所有的一切都必須分毫不差。
尤其是時辰!當吳征將圖紙擺開,圖上的每一個點都標注著動手的時機與人數。
祝雅瞳萬般驚詫於其中的精細,但一看個中的道理,頗有茅塞頓開之感。
三支官軍向著張天師合攏,幾十杆大槍在陽光下閃出耀眼的寒芒,攝人心魄。
行人早已紛紛驚叫著奔走躲避,有些更是嚇破了膽子,連滾帶爬了幾步躲開兵丁前行
的道路,才癱在地上面無人色地瑟瑟發抖。
張天師等三人當街殺人居然也不逃竄,像極了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
第一隊圍困他們的兵丁膽色漸大,開始擎著長槍從四面向他們逼近。
“狗日的仙人板板……”
前來增援的一隊兵丁們咒駡著,恨不得當場就把這幾個匪徒戳上幾個透明窟窿!忽然
五名癱軟在路邊的行人跳了起來!“你們有罪!”
幾十道寒星劈空而至,噗噗噗的入肉聲響起,打得這一隊兵丁人仰馬翻。
五人一擊得手,張天師等人見狀忽然暴起,拳掌齊出打倒幾名兵丁,從縫隙裡鑽了出
去放腿狂奔。
那五人則不做片刻停留,與張天師等人向著相反的方向施展輕功奔去。
皇都禁軍訓練有素,面臨異變雖驚不亂,當即有兵長一邊遣人飛報與上司,一邊領人
使出吃奶的力氣追蹤下去。
不想越是追蹤越是吃驚!不時有兵丁從四面八方趕來,可出事的地方卻越來越多。
來敵武功高強,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且喬裝改扮,個個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來敵從三人,增了五人,變作十人,幾十人,前來圍捕的兵丁像是一個個明顯的靶子
,不住地遇襲,倒下。
不知從何時起,“你們有罪”
變作“反了,反了”
的呐喊聲。
來敵一會兒躍空高呼,一會兒匯入驚呼奔走的人流,一會兒又不知鑽入了哪處屋舍。
全城都亂了起來,兵丁們的血光之災為起始,時不時又有地方著火,且著火之處不是
平民百姓的屋舍,而是達官貴人家的經營產業,頗為顯眼。
遠遠的還見侍中俞人則府上有三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個小藥瓶砸下,頗具腥臭味的黑色
液體從碎裂的藥瓶中迸出。
氣急敗壞的護院頭子嗅了幾嗅,面色大變道:“這是猛火油!快,快去搬砂石來!”
兵丁們這裡追捕得上氣不接下氣,軍令又到:“俞侍中府上著了火,你們速速多運砂
石前去滅火!撲滅之後不可離開,守衛侍中府。”
著火之處越來越多,結合今晨霍府被大鬧了一通,至今捉不著人犯。
偌大的成都城似乎被陰影所籠罩,【反了】正在成為現實……而那些在霍府上空飄散
的【檄文】,也在訴說著某種不足以為外人道的事實。
“以霍永寧的本事,【反了】怕是唬不住他!”
祝雅瞳在心中默記著時辰,見吳征左手伸出的是二指。
以他張開手掌為五次,縮指握拳又是五次計,這已是計數的第四十七次。
幾人也從枯井中爬了出來,在斷壁殘垣的天澤宮附近找了一處藏好。
“唬不住他,豈有一城皆反的?”
吳征信心越發充足,澹澹道:“他必定會勒令全城不許擅動,排查之後捉拿虛張聲勢
者。換了我也會這麼做!只是……呵呵,這些虛張聲勢者若是高手,則完全不同,想要捉
拿可沒那麼容易了。”
“我現在也越發堅信了!”
陸菲嫣激動得手掌都在微微顫抖道:“霍賊也不是有鬼神莫測之機,處處料人機先的
。”
“呵呵。從前我們處處落入他的算計,著他吃得死死的,並非咱們智計不如,全因我
們在明,他在暗!他們寧家種瓜百年,恰巧讓咱們趕上,落在局中脫不了身。如今掉了個
個兒,也讓他好好嘗一嘗被算計的滋味。”
吳征咬得牙關咯咯作響,在陽光下雙目依然森寒無比。
“羽林衛高手盡出,皇城裡正是空虛之時,好天氣,自是個辦大事的好日子!”
祝雅瞳一路來盡說些俏皮話,讓玉蘢煙聽了都不由懼怕之意稍減,這才明白過來她並
非不合時宜,而是刻意如此。
“有沒有可能……去……去刺殺梁俊賢……”
玉蘢煙怯生生地道,在她的想法裡,皇城裡既然高手盡出,直接刺殺了新帝豈不是更
好。
“殺不了,也不能殺他!皇城裡空虛,該守的緊要處一個人都不會少,只是許多地方
的守衛被抽調,暫時顧不上而已。想要刺殺梁俊賢幾乎不可能,就算僥倖成功,代價必然
巨大。”
吳征笑了笑,意味深長又無限感慨地道:“我們可以不賺錢,可是一個銅板都賠不起
了……”
就在不久之前,吳徵求盛國出手幫忙,換來倪妙筠這一句無可反駁的【天理】。
當時心中是不無鄙夷的,覺得盛國這個地方疲弱多年,動不動拿生意比國事,實在有
些小家子氣。
不想天道迴圈,就那麼個把月的時光,自己也過上了精打細算,一個銅板都虧不起的
日子。
“果三結該動了。”
吳征又伸出一個手指頭。
幾十人喊得再大聲,終究成不了大氣候,在平民間造就些混亂也有限。
燒上幾處樓宇,零零星星,落在有識之士的眼裡一看就是些小蟊賊,登不上檯面。
作亂的高手們雖身負絕藝,目標卻顯著,被盯上了之後城門四閉無法離去,一時難以
脫身。
待大內高手盡出,遲早是個被擒拿的下場。
想要製造更大的動亂,哪裡還有人比得過這幫蠻子?笸籮族的富山別院裡,王子果三
結雙目赤紅,肥大的身軀斜披著一塊獸皮,手提一根狼牙棒殺氣騰騰地召集族人。
族人莫名其妙,可對王子的命令又不敢不從,各自披上獸皮,帶上羽冠,手提利刃集
結。
奉命看著王子不要鬧出麻煩的智者見狀,預感大事不妙,趨近前道:“王子這是要幹
什麼?王可沒有下過命令。”
“撲騰”!果三結並無二話,狼牙棒直接照頭落下,將智者的腦袋打做一個爛西瓜。
他吭哧著粗氣,活像只發瘋的野牛,雙目泛出嗜血的鮮紅,一言不發,卻讓族人們心
中一凜,再也不敢多言。
“反了,反了……”
果三結凶威赫赫,語聲卻是喃喃低語,像是被凶神占了肉身,已是神智盡失。
族人們不明所以,也跟著一同呼喝著,前呼後擁著果三結出了富山別院。
成都東南角一帶住著頗多蠻夷。
果三結紅了眼睛,逢人便殺,蠻夷聚居之所大亂。
蠻人被激起了凶性,【反了】,【反了】之聲吼得震天響。
待得五城兵馬司趕來,蠻夷們已是殺紅了眼,什麼都顧不得了……“我們先燒景幽宮
去,這地方我想起來就討厭!”
吳征將玉蘢煙交給陸菲嫣,自己帶著趙立春,輕車熟路地翻過宮牆,摸出猛火油在空
無一人的景幽宮裡灑落,一晃火折點燃。
吳征的厭惡是第一,景幽宮往日裡看管就不嚴,現下更是稀鬆,也確實是最適合的場
所。
皇城中的羽林衛反應神速,示警之聲幾在第一時間響起。
可有猛火油助威,火焰燃得極快,吳征又選了窗紙等處,不一會兒便點著了門扉,火
光與濃煙沖天而起!雲霄裡朱泊乘著撲天凋落下,此前逃去的皇夜梟與吳征,陸菲嫣所騎
乘的也跟在他身邊。
追兵卻是一個都無,想來都被朱泊伏擊料理了個乾淨。
祝雅瞳躍上皇夜梟,吳征將玉蘢煙與趙立春在空著的凋兒身上綁好,在玉蘢煙額頭一
吻道:“姐姐先跟著師祖去,莫要管我們,莫要回頭,莫要擔心!韓老將軍他們當會先到
江州,我要此後才回。”
“嗯。”
玉蘢煙極為不舍,卻知吳征身負重責,留在他身邊實是累贅,遂點了點頭,隨著朱泊
高飛而去。
祝雅瞳早早躍上皇夜梟,大鳥身上的傷癒合之後留有疤痕,看上去更加兇相畢露。
她駕著皇夜梟在空中電射逡巡,手中暗器四下抛灑,羽林衛們雖各個裝備精良,卻也
被勁弩般爆射的暗器嚇得膽戰心驚,只得舉起大盾藏身其後,暫避鋒芒。
“咯咯咯。”
祝雅瞳縱聲嬌笑道:“寧鵬翼的不知多少代孫子,憂無患,暗香零落賊首,霍永甯,
寧永禍!藏頭露尾的鼠輩,你還不敢現身麼?本夫人已打到皇宮裡來,你居然隱匿不出,
可是要等本夫人取了皇帝的人頭,你好順勢謀朝篡位麼?若你沒有這份陰險的心思,咯咯
咯,快快騎上你的豹羽鵟來與本夫人再決高下!被你害死的平民百姓,昆侖上下一門忠烈
都在冥冥之中看著你,你敢不敢?你敢不敢?”
皇城裡許多人都見過祝雅瞳身著盛裝覲見先帝時的豔絕人寰,可比起現下她一身素服
,在空中耀武揚威的模樣,當真叫人難以分清哪一個祝雅瞳更加的驚豔!絕頂高手的確有
在皇宮裡興風作浪一時的能為。
若在地面上,最終脫不出大內高手的圍捕。
可到了空中……飛行坐騎馴養不易,數量本就稀少。
何況原本最能制約絕頂高手們的家族牽絆,如今在祝雅瞳身上已全然不復存在。
大秦國收繳了祝家的財富,如今自也當承擔祝家無所牽掛的報復!
2019-7-10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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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9集‧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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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五章·終有了斷·罄竹可書
皇城里的朝會大殿居然鴉雀無聲,放到哪里都是蔚為罕見的奇觀。如今大秦
國的天和殿里便是這樣一副模樣。只是人人都能感覺到,怒氣與怨氣充斥了這座
高闊的殿堂,徹底爆發的那一刻,或許會掀開大殿的屋頂,直沖霄漢。
梁俊賢全身發抖,雙目赤紅。雖說是搶來的帝位,可畢竟還未坐實,且看似
一帆風順,實則個中的不順遂幾為繼承帝位之冠。
後宮與天牢的兩把大火搞得民間流言紛紛,把皇城里辛辛苦苦為梁俊賢塑造
的天命加身之兆毀得一幹二凈。今晨起又接連發生數起亂黨行兇之事,讓他顏面
掃地!今晨的朝會由此改議政為安民,前前後後,要犯都直指吳征。
一兩名武功高強的要犯從來都是眼中釘,肉中刺,想要擒拿極為不易。不想
吳征自己又冒了出來,這一回直接出現在後宮,光天化日之下又燒了幾座殿宇。
沖天的火光,勢必又要讓京城的百姓背地里多上不知凡幾的話題,更可恨的是,
他梁俊賢尚未登基!
笑柄!朕,正淪為笑柄!
梁俊賢雙目噴著火,在高高的龍椅旁俯視群臣。那些堪稱世之人傑,機變百
出的大臣們一個個低著頭,看著不像是什麼無計可施的羞愧,反倒更像事不關己
的逃避。
梁俊賢不怪他們,這些大臣現在的所作所為其實都是他所期望的,他們就該
把頭都埋進土里,不聞,不問。讓他頗覺異樣的,則是此前還無比信任,信服,
以為依靠的股肱之臣霍永寧。
從霍府開始,吳征明目張膽地指著他的名頭挑釁,霍永寧毫不介意地任由吳
征汙蔑。這位智計百出的霍大人,也微微低著頭,不發一言。可他不介意,梁俊
賢介意!即將登基的新皇覺得自己的名聲正被霍永寧的一同扯落萬丈深淵,被無
休無止地恥笑。——今日已是皇城之內,下一次又是哪里?在朕的寢宮?還是登
基大典上?
難道吳征的那些汙蔑之言,真的有幾分道理,真的拿中了霍永寧見不得人的
那一面?念頭被勾起,便是不可抑制地發散。梁俊賢陡然憶起即將成為新皇的這
一路,不可思議是必然的,要說莫名其妙也可說得過去。
原本的舉步維艱,在霍永寧回京之後急轉直下,所有擋路石一一被掃清,拿
下。霍永寧就像算無遺策的天神,出手必中。連先皇都要小心翼翼地拿捏著分寸
的昆侖一系,轉眼在他手中轟然倒下,甚至沒有抵抗的余地。事情發生得無比突
然,梁俊賢尚且在雲里霧里不說,他現下回想起來,胡浩被捉拿之時,似乎也全
無抵抗之力。
原本協同一心的君臣之間迅速出現裂痕。至少梁俊賢如今正怒火中燒,他也
猜不透霍永寧心中所想,是否真和他一樣的一心一意。
這位翻掌之間改天換地的重臣,如今正半垂著頭,鎖著眉,嘴角卻又有一絲
難以摸透的古怪意味,越發顯得高深莫測。
梁俊賢看不透他,故而心冷乃至膽寒,無比的懼怕轉為難以抑制的怒火,他
聲調拔高了幾度,尖著聲忽然大聲道:“霍大人,賊子正作威作福,辱我大秦朝
綱,你身為大秦棟梁之臣,難道要繼續坐視不理麼?”方文輝心中大驚!
這位久在軍中調動軍需給養的大將見多識廣,朝中異像他並非一無所覺。可
他一樣摸不透個中深意,只是被一股無形之力推著向前走,似在暗中被脅迫的感
覺讓他頗為不爽。隱隱然他也覺得其中的不妥之處,可幾度思量,眼下一切以侄
兒登基為重,萬事俱可容後再議。
霍永寧的作為自然引起方文輝的警惕,可對付如今勢大的霍永寧絕非一朝一
夕,眼下更不是與他起沖突的時機。梁俊賢說話時尖利的語調,還有步步緊逼的
話語,極易觸怒霍永寧,在登基之前帶來不可估量的變數。
“殿下,賊子猖狂,霍大人此前英雄擒賊,如今亦深受其害,並非坐視不理。
將賊黨斬草除根,非霍大人一人之事,滿朝文武,俱應擔其責!”方文輝趕忙出
班啟奏道:“賊子忽然出現在宮中,內里隱情恐怕不小,當朝重臣俱在宮中需得
先保萬無一失。至於剿滅賊黨一事,向大將軍已在覆滅賊黨老巢,從此之後賊黨
如無根浮萍,要滅不難。若無妥善之法,臣以為今日倒不必急於一時。殿下真龍
之軀,何須與幾名賊子慪氣。”
舅舅話中不無提點之意,梁俊賢猛然醒悟,暗自懊惱方才的一番沖動言辭。
可話已出口,為人君者豈可出爾反爾?他斟酌道:“方大將軍所言也有道理……
哎,孤只是念先皇一世豪傑,即使強燕犯界也不曾半點退縮。如今孤卻要對著幾
名賊子忍讓……任其在宮中興風作浪,孤心難安。”
“呵呵,殿下不必心焦,臣並非怕了幾名賊子。”霍永寧硬著頭皮出班,心
下卻是連連叫苦。
扳倒昆侖一系之後,他接連幾晝夜不曾合眼。此後也只是在倦之已極了才合
一合眼稍作歇息。寧家與暗香零落殘留的骨幹從此要浮出水面,需要做的事情遠
比想象的還要多。以霍永寧之能,也險些累垮了自己。遠在涼州的祝雅瞳與吳征,
他一時實在無暇顧及。——人力有時而窮,霍永寧當下顯然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後宮失火於他而言全算不上事,天牢失火雖有疑慮,探查之後找不著線索,
也只能暫且作罷。想不到的是,吳征與祝雅瞳居然毫發無傷的出現在成都城!
燕國高手盡出,他二人就算僥幸茍全一條性命,定然也要受極重的傷,少說
休養個大半年才能恢複如初。哪曾想這二人清早出現在霍府幾乎鬧了個底朝天,
現下又神出鬼沒一樣現身皇城。
連霍永寧也不得不承認,吳征這一回的時機,手段,無一不是妙到毫巔,每
一下都打在自己的七寸上,算不上致命,卻難受無比。
譬如現下,霍永寧深知自己刻意顯得高深莫測是多麼地無奈。向無極不在京
城,豹羽鵟不能出現,要對付飛在空中的祝雅瞳,霍永寧忽然喪失了勇氣與決心。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經歷事情之前,任你才華蓋世,也無法體會流傳千古
的諺語,所蘊含的大道之理。霍永寧自感在涼州之時,一切未有定論尚且勇猛精
進,如履薄冰而義無反顧。時光不過多久,躊躇滿誌的霍永寧已察覺自己正萌生
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之執念。
可是梁俊賢的激憤之言逼得他無路可退。霍永寧心中雖對梁俊賢連連咒罵,
現下也不願撕破面皮,更不能露出絲毫的驚慌!
全局已被握於手中,梁家的皇朝翻掌可滅,豈可讓已被壓服,戰戰兢兢唯恐
步胡浩後塵的大臣們滋生起反抗的念頭來?
“哦?霍大人有良策?”梁俊賢借著霍永寧的不卑不亢,順勢下了個臺階,
喜形於色地握住霍永寧抱拳的雙手道:“孤知曉霍大人為諸大臣安全計,可賊子
大鬧皇城,有辱國體,務必竭力反制才是!”“殿下所言極是。”霍永寧再度露
出個莫測高深的笑容道:“賊子武功高強,讓他們渾進皇城,羽林軍雖兵精將廣,
保皇城無虞,拿高來高走的賊子卻沒有辦法。臣請旨,調羽林軍徐堅,藍宜春,
尹東,鞏雙鷹,再請中常侍屠大人與臣一同前往,驚走賊黨。待大臣們安全無憂
之時,臣再想方設法捉拿!”梁俊賢心中一沈,霍永寧與屠沖已是皇城里武功最
強的兩人,居然還只是【驚走賊黨】。另外三名羽林軍卻讓他心中一跳,正是霍
永寧前不久安排進來的人手,據說身懷不凡的藝業。霍永寧急急忙忙地亮了出來,
不知是何道理。
這一回梁俊賢學的乖了,不動聲色道:“如此甚好,來人,速去請屠公公!”
可他心起漣猗時目光,面容的種種變化怎逃得掉霍永寧的眼睛?情知自己安插的
手下已被人留上了心,也在意料之中,霍永寧微微一笑,當眾脫去寬大的官袍,
換上動武時的武服來。
朝臣中響起竊竊聲。此前朝中爭奪激烈,霍永寧最讓人忌憚的,便是一身十
二品修為的武功。正因如此,他與向無極聯手,掌控了疊雲鶴留下的兵馬之後,
才顯勢不可擋。可畢竟沒人親眼見過他出手,江湖傳言,這位孤臣是得了先帝的
看顧,硬生生以靈藥堆出一個十二品的修為,真實能為比那些在江湖上摸爬滾打
出來的絕頂高手要差上許多。現下他要親自出手對付賊黨,固有騎虎難下的緣由,
想來也是要借此機會再立一回威!
“本官請諸位同僚同去,揚大秦天威!”霍永寧裝備停當,擡手招呼朝臣。
朝臣心中一凜,他們大多不通武功,呼啦啦地湧去看似人多勢眾,實則個個
都是高手們手下的魚肉。若是被捉住了,豈不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霍永寧的目光一一掃過朝臣,溫和中暗含機鋒,有見機得快的走向殿門,不
願的左右躊躇,還有些不是偷瞄著梁俊賢,都被他記在腦中,悠然又放肆道:
“諸位同僚莫要擔憂,本官在此,與羽林衛可保諸君安然無恙。”景幽宮一帶交
兵連連,天和殿里亦是暗藏機鋒,梁俊賢努力克制著怒火,沈聲道:“孤正欲親
眼見霍大人捉拿賊子,諸位大臣請隨孤來!堂堂大秦棟梁,豈懼宵小。”
霍永寧這才回身向梁俊賢施禮,微微一笑道:“殿下壯哉,臣誓死護大秦國
威。”在朝堂上他可謂賺足了威風與顏面,更讓朝臣們的懼意深了一層。可霍永
寧心中卻是苦得難以言喻,現下絕不是與梁俊賢起沖突的時候,可又不能讓朝臣
們生起異樣的念頭,兩權相害取其輕,如此作威作福也是無奈之舉。
景幽宮處一帶殿宇已燒成燎原之勢,不久之後又將是一片白地。吳征在火光
中踩著大雕沖天而起,手中提著的一人離地已高,只需吳征一松手便會摔成一團
肉餅,嚇得面如土色哇哇大叫。
“你是皮良朋,皮公公。”吳征冷冷地道。這名太監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也
未交惡,今日碰上也是躲不過去。
“是……是……你……你……吳征,咱們無冤無仇……”
“嗯,無冤無仇,還得過你一回款待。”吳征心中掙紮。來到這個世界之後
雙手已沾滿了血汙,人命已不知殺了多少條,可還從來沒有無緣無故殺傷一人。
死在他手上的有燕國將士,有暗香零落賊黨,有該死的潑皮無賴。像皮良朋這樣
無冤無仇的,讓他一時晃神。
“你還記得……”皮良朋驚慌之中也有些許黯然,更生起求生的期望,情急
智生道:“我沒有害過你,今日也只是奉旨辦事。冤有頭債有主,吳大人,你又
何苦為難雜家……”
“嗯……”吳征輕輕應了一聲,讓皮良朋心中大喜,又聽吳征悠悠道:“你
沒有害過我,可我還是不能放過你。”寶劍橫頸劃過,激起一顆人頭,鮮血飛濺。
一分為二的屍身從空中紙鳶般掉落,破麻袋一般軟趴趴地掉在地上。吳征伸手一
抹寶劍上的血跡,黯然道:“只因從今日起,整個大秦都是我的敵國了……既有
沖突,焉能不殺。”
此刻祝雅瞳與陸菲嫣也暫時收了手,駕著鳥兒高飛而起在空中懸停在吳征身
邊。只聽吳征舉著寶劍自嘲一笑道:“幸虧,幸虧當年給它取名叫昆吾,若是叫
秦吾,可就難堪得很了……”
“有趣。”祝雅瞳也不由一樂,揚了揚下頜道:“正主兒來了,小心些。”
羽林衛略顯慌亂與雜亂的攻勢驟停,大秦皇室馴養的獅頭鷹一隊隊飛起,足有百
余之多,看來已是傾巢而出。百余只大鳥張開丈余的羽翼,頗有鋪天蓋地之勢。
“寧永禍,你來了。”吳征目光始終牢牢鎖定一人,道:“想不到我還活得
好好的吧?”“不能依先帝旨意將你斬首示眾,本官正自惶恐不已,有負聖恩。
你居然還敢自投羅網,本官今日要奉旨將你擒拿,以報聖恩。”霍永寧裝作渾不
在意寧永禍三字,說得義正詞嚴。只是被旁人聽在耳里,一者喊寧永禍,一者便
應答上去,實在有些滑稽。
“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說的可不就是你這種人了?暗香零落賊
首賊喊捉賊,可憐有人嚇了眼,不僅誤信賊子,陷害忠良,還養虎為患,這座大
好的江山過不了多久便要拱手讓人。”吳征向梁俊賢怒目而視。即使相隔甚遠,
梁俊賢又被羽林衛團團護住,兩人目光一碰,梁俊賢依然膽寒。
“滿口汙蔑之言,你一個燕國皇子,藏身大秦是何居心?還要人來說麼?”
“哈哈,你一個臨朝遺黨,藏身大秦又是何居心?要我來說一說嗎?”
“不必,那是不必了。”霍永寧亦乘上獅頭鷹,頗有在空中領袖群倫的架勢,
輕聲道:“可憐昆侖忠義百年,盡喪你吳征之手,你吳征不僅是大秦罪人,更是
昆侖的千古罪人,你還不乖乖授首,以贖身上的罪過麼?”他越說語調越是奇異,
隱含誘人墮落深淵的魔力。與此同時,一縷弦音響起,似隨著霍永寧的語聲,淒
淒惶惶,慘慘淡淡,鉆入吳祝陸三人耳內。
祝雅瞳驚覺不妥,一聲嬌斥,聲震寰宇,可惜戛然而止。兩只獅頭鷹猛沖而
出,兩人四掌齊出,帶著龐然沛莫可禦的壓力,讓祝雅瞳也不得不一提皇夜梟暫
避鋒芒。
“屠公公。”吳征緊隨祝雅瞳高喊一聲,只覺那一股弦音入耳,不僅心緒大
受震蕩,心間升起哀傷之意,更頭疼欲裂,呼吸艱難。情知個中古怪,忙回望陸
菲嫣。
吳征相識的人之中,以陸菲嫣與冷月玦最為精通音律,這一望之下,只見陸
菲嫣面色慘白如紙。果然那一縷古怪的弦音對她影響也最深。
不曾防備來敵中也有精通音律的高手,猝然遇襲,陸菲嫣心中悲不可抑,額
頭上瞬間香汗淋漓,唇角邊也沁出一道血絲來。
“師姑。”吳征大急,運足了內力一喝,想將陸菲嫣震醒過來。
陸菲嫣搖了搖頭,銀牙緊咬,嬌喘連連道:“我來對付此人,你們小心!”
吳征松了口氣,陸菲嫣功力越發精深,即使被偷襲帶傷,心神震蕩,依然緊守一
縷神智不滅。她從撲天雕頸下的包裹中取出一面小琴。原本只是不時之需,不想
真有這等高手,此前的準備便派上了用場。
劍光閃爍,在驕陽映照之下祝雅瞳手中如掌七彩豪光,劍勢來去無蹤。屠沖
看得暗暗心驚,舞開手中梅華刀,看準了劍光穩穩架住。旋即梅花刀一翻一壓,
另一邊霍永寧的長劍像是毒龍吐信,正分刺祝雅瞳上中下三路。兩名十二品高手
聯手,即使此前從未演練,憑著高絕的眼光也是一望而知,配合起來環環相扣,
攻勢絡繹不絕。
屠沖壓制祝雅瞳的長劍,正待反斬她手腕,與霍永寧左右夾攻,心中警兆忽
生。眼角的余光里只見祝雅瞳的寶劍憑空長了兩寸,現出片霧蒙蒙的銳芒來。屠
沖大驚失色,百忙之中一個翻滾,徑自從獅頭鷹身上跌了下去。
他一來年事已高,二來長久侍奉梁興翰,本就不精於駕馭大鳥。空中相爭本
就打了個折扣,交手數招來看,祝雅瞳的武功也在屠沖之上。這一下被祝雅瞳賣
了個破綻打落地面,似是扭傷了腳踝,一時哼哼唧唧爬不起來。
霍永寧心中大罵一句老賊!屠沖就算遜於自己,同為十二品高手何至於如此
不濟?分明有裝模作樣的意思在內。可當下無暇他顧,祝雅瞳趕跑了屠沖,皇夜
梟一個飛撲趨近,長劍上肆無忌憚的展出劍芒,朝霍永寧劈下!
這一劍義無反顧,不殺霍永寧,便斬獅頭鷹。桃花山一戰,她的佩劍鎏虹已
失,如今使的長劍雖鋒銳,遠稱不上名兵。可一劍斬出,霍永寧依然升起勢不可
擋之感。他足下嫻熟地一踩鳥兒,橫過劍身,以劍面迎向祝雅瞳的劍刃。
只聽叮當脆響,余震的嗡嗡聲更是震耳欲聾,令人鼓膜欲裂。霍永寧駕著鳥
兒急退避走之間,祝雅瞳嬌聲長笑道:“原來上一回與我交手的不是你,是向無
極!啊,是了,是了。你在朝中享盡人間富貴,見多識廣,性子自然也沈穩。向
無極枯坐深山韜光養晦,便要寂寞難耐得多。他再怎麼有能耐,長時間避世而居,
難免為人輕佻浮華。雖身負要事不敢唐突,有事沒事兒便愛口花花討些嘴上便宜。
你明知他的毛病,又管教不得,也不好壓抑太過,只能盡量學他的毛病,可惜當
朝一品,欲要顛覆天下盡複前朝的能人,學些下流之事哪里學得來?不像,不像
……”
“滿嘴胡言亂語。”霍永寧厲聲斷喝,驟然回身一輪淩厲的搶攻,不容祝雅
瞳再說下去。
“別的本事他不如你,可要論武功,你就不如刻苦修行的向無極!差得可不
少啦……我只可惜兩件事,第一,沒能早些分辨出你與向無極的不同;第二,桃
花山你只敢望風而逃,而那一夜過後,我才知道自己的武功有多強。”祝雅瞳似
嘆息,似遺憾,又嘲弄地笑道:“不親身來與我對敵一場,永遠不能想象我有多
麼強,對不對?”霍永寧一輪刺出八劍,幾乎不分先後地來到她面前,祝雅瞳一
輪也是八劍,條理清晰,前後分明。叮叮當當八聲大響,劍光同歸於虛無,而霍
永寧的寶劍已被祝雅瞳以劍鍔與劍身牢牢鎖定。霍永寧連連催動內力強奪,寶劍
卻紋絲不動。
祝雅瞳的嬌顏上泛起紅暈,力壓霍永寧一輪狂風暴雨的內力之後,她松了口
氣,終於又能開口吐聲。卻不是向霍永寧,而是向梁俊賢,道:“皇帝可要下一
道旨意,讓本夫人與寧永禍決鬥,不死不休?”
梁俊賢巴不得能下這一道旨意,可他也知道現下就算立旨也做不得數,咬牙
罵道:“妖婦,你已被團團圍困,還不束手就擒?”語聲剛出,祝雅瞳嬌叱一聲,
內力反吐震開霍永寧,又在皇夜梟上淩空高躍,連連旋身。陽光下,似有細小的
光芒正在她周身潑雨一樣不斷彈射而出。
祝雅瞳內力充沛,暗器被她反震而出,不僅周圍的羽林衛中不少受了傷,連
遠遠觀望的臣子們也有幾人誤中流矢。
羽林衛中終於又現出兩條人影,梁俊賢手搭涼棚看得真切,正是徐堅與尹東。
而藍宜春正與吳征戰得激烈,一時分不清勝負。陸菲嫣盤膝坐在撲天雕上,顫巍
巍地彈動琴弦,嘴角邊的血絲痕跡未幹,又湧出一小口來。
料不到這三人的本領高強如此,梁俊賢原本惴惴不安,一看陸菲嫣的模樣才
安下心來。祝雅瞳非是今日可擒,能攔住她已屬難能。吳征的武功突飛猛進,原
本他是三人之中最弱,偏生這一場空戰,大內高手中可堪匹敵本就不多,慣於騎
乘大鳥的就更少,藍宜春大體是不輸吳征的,想要拿下恐怕也難。
唯一的勝勢便在陸菲嫣處。聽聞音律一道十分神奇,世間不斷有高明的曲子
幾可掌控心神,尤以精通音律者為甚。陸菲嫣一上來就著了道兒,祝雅瞳與吳征
也無暇他顧,看她艱難抵抗的模樣,原本就大大地落在下風。何況懷中小琴想是
比拼之時心神劇震,一個不慎使力過度,琴弦中斷了一根,七弦只剩六弦,更顯
左支右拙,狼狽不堪。
鞏雙鷹隱在羽林衛里,嘈雜中難以辨明所在,加之有高手護衛,便是祝雅瞳
將他找了出來,也不能一鼓而擒。梁俊賢更知鞏雙鷹彈奏的是一面古瑟!
相比現下常用的小瑟十五弦,大瑟二十五弦,古瑟之弦多達五十根,在音色
的豐富上全然蓋過了陸菲嫣的小琴,何況還斷了一根?梁俊賢心中暗道:吳征為
人重情,這三人想必都是如此,只需拿下一人,另兩人必不肯獨自離去!只消留
他們下來,以車輪戰也耗死了他們!
梁俊賢與霍永寧倒是想到了一塊兒去。霍永寧也知道自己多半不是祝雅瞳對
手,而祝雅瞳對吳征的疼愛,他在長安時便看得真切,想在祝雅瞳眼皮子底下擒
拿吳征,和直接拿下祝雅瞳的難度也沒甚差別。從一開始他選定的目標就不是祝
雅瞳與吳征,而是陸菲嫣。故而以音律傷陸菲嫣,拖住祝雅瞳,對吳征明面上抱
以放任自流,實則暗藏殺機於陸菲嫣身上。
陸菲嫣腦中忽而如黃鐘大呂嗡鳴震魂,時而又如愁雲慘霧百鬼日哭,一縷詭
異的樂聲化作古怪的人言,始終在腦中縈繞:“昆侖亡於爾等之手,爾等俱是罪
人。爾等縱然自戕贖罪,難消罪業之萬一。身入地府,亦受審判,既入地府,則
受審判!”靡靡之音,亦作冥冥之音。魔音之中,陸菲嫣如墮地府,四周俱是昆
侖派昔日的同門,如今渾身披血,雙目泛白,在她耳邊哭號,責怪……陸菲嫣勉
力彈撥著小琴,緊守一份本心不亂。
吳征在陸菲嫣身邊盤旋守護,他甚至不敢去驚動陸菲嫣,只怕她走火入魔。
今日空戰的決策如此正確,高手在空中相爭,其余的羽林衛插不上手。祝雅瞳安
如泰山,羽林衛不敢再隨意放出暗器,利箭更是無功,吳征只需敵住藍宜春,剩
下的便只能企盼陸菲嫣快些回過神來!
陸菲嫣不僅察覺不到周圍的危機,連自身已身處險境似也一無所覺。青蔥玉
指彈撥琴弦時斷時續,不成音調。連螓首也耷拉低垂著,若不是兩行清淚不住在
眼角湧出,實令人懷疑是不是被飽滿的胸乳托住了才不曾徹底掉下來。
時斷時續的琴音每發出一聲,都讓淒厲的瑟聲停頓一記,只是頓點越來越短,
彈奏也是越發地流暢,預示著陸菲嫣抵抗之能越來越弱。
“祝家主還不想帶陸仙子走?”霍永寧得兩名高手相助,不再落於下風。見
眼下大局已穩,他不願橫生事端,頗有息事寧人的想法。昆侖已滅亡,祝家已覆
沒,這一幹人對自己全無更多的價值,待吳征的身世大白於天下,更是再無立錐
之地,犯不著在此與他們力拼生死。
“我不通音律,不過也知此刻走不得。陸仙子若是自行醒不過來,強行離去
恐有大損,變成個瘋婆子也不奇怪。”霍永寧施以傳音入密,祝雅瞳卻是大大方
方,以嬌柔婉轉的好聽聲調說了出來:“怎麼,寧永禍,迫不及待想誆我們走,
是舍不得自己的身家呢?還是怕了?”
霍永寧臉上微窘,他今日的面子可是被掃得透了,一時也顧不了太多,清了
清嗓子道:“妖婦胡言亂語……今日……”
他開口之際,祝雅瞳長劍橫掃逼開徐堅與尹東,一抖手腕,劍光像一張漁網
朝著霍永寧兜頭罩下。他們三戰祝雅瞳,本就以霍永寧為主,徐堅與尹東在一旁
策應。面對祝雅瞳這等殺招,兩人毫無辦法,只得由霍永寧獨自應付。霍永寧武
功遜了半籌,招架起來應接不暇,說話不免斷斷續續。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霍永寧氣得睚眥欲裂,從前運籌帷幄之中,
決勝千里之外,將這幹人等玩弄於鼓掌之間,幾時受過這等窩囊氣?不由怒氣填
膺道:“與本官拿下陸……”勁風撲面,祝雅瞳忽然躍離皇夜梟,一雙腴潤有力
的美腿交剪落下。她出招淩厲至極,仿佛可生生剪斷一塊巨石,偏生姿態又優雅
至極,仿佛一位憑虛禦風的魔女,正跳著飄飄若仙的舞蹈。
魔劫曇步!
雙腿連環,霍永寧壓力如山左支右拙,反觀祝雅瞳即使沒了鳥兒為托,依然
像插上了一對翅膀,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飛翔。旋身,翻轉,騰挪,招招不離霍永
寧,逼得他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賊子,一個人躲在暗地里多了,就變得像老鼠一樣膽小,怕死。而一個人
若是陰損的事兒做得多了,還次次都得手,不免就自命不凡!我早說過,不喚來
豹羽鵟,你不是我的對手!而且……你實在太小看他們了!”祝雅瞳衣袖飛舞,
身周如起了一團光影。清光炸裂過後,霍永寧足下的獅頭鷹已是承受不住巨力一
命嗚呼。
十分狼狽地躍至尹東的大鳥背上,只見祝雅瞳已落在皇夜梟身上急速盤旋,
而吳征高高舉起一手,豎起的三根手指正巧蜷起了一根。
“三?二?”霍永寧心中一跳,雖瞬間明了其意,忽覺有些無可奈何的無力
感。
陸菲嫣忽然睜開了眼眸,偏頭向著東北方,視線似穿過重重人群,鎖定在一
人身上,輕聲道:“終於找到你了……”她眼角猶有淚痕,面上哀戚之色分毫不
減,嬌怯之媚態我見猶憐。而淒厲的瑟音大作,沈在陸菲嫣腳下,不住扯著她想
將她拖入其內的深淵像風暴中的大海,怒濤排空,沸騰般高漲。似已迫不及待,
要一口將陸菲嫣吞沒。
陸菲嫣眼角淚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掉落,淒厲的瑟音極是觸動她心弦,攪得
她的心湖里愁雲慘霧。慘死的同門更是勾起她無限哀思。可是不住高漲的深淵卻
再不能將她扯落半點,也不能吞沒半點,看著弱小無助的陸菲嫣,卻似足下踏著
蘭舟,任你怒海翻波,始終安穩地踏在風口浪尖,巍然不動。
“居然有這等平和的心境?”霍永寧吃了一驚。
陸菲嫣此時的心態之穩,之安定,幾入禪機,萬物有我,我即萬物。她再次
彈撥起小琴,此前虛弱的琴音現下仍不大聲,卻頗有英華內斂,余韻無盡之像。
讓霍永寧慶幸的,僅是小琴此前斷了一弦,現下音聲難以圓融自如。
能否擒拿三人,成敗在此一舉!
與此同時,吳征又蜷縮一根手指。祝雅瞳如得號令,盤旋升空立停,居於所
有人之上,高高俯瞰下方。每一個羽林衛都覺被一只雌虎嗜血的目光盯死,誰敢
擅動,必然引來雌虎必死的一撲!
殺你的人,再搶你的坐騎。天空實在難以束縛這樣一位高手。
陸菲嫣睜目,淚眼漣漣,玉掌一按,琴音立止!她仍然盤坐在撲天雕背上,
嬌軀只因哀傷而微微顫抖,不敢擅動。即至此時此刻,瑟音依然大占上風,陸菲
嫣仍是危機重重。
她右手一扣琴弦,拈起迸開的那一根拉緊,繞過琴尾扣好。左手大幅度地一
記彈撥,七弦齊顫,奏出一段清雅自然,又有無限思念,無限旖旎的流水之音來。
這一聲幾讓在場所有人心中大跳,眼餳耳熱,堪稱一聲媚音!
鞏雙鷹猝然受此一擊,再也藏不住在人群里跳將出來,扯落一頭亂發,將長
達一丈的大瑟著地放穩,雙手瘋魔一般在弦上彈撥,大吼道:“入我地獄之門,
有進無回!速來,速來!”他狀若癲狂,披頭散發地手舞足蹈,瑟音更是刺耳難
聽,令人焦躁欲狂。
陸菲嫣輕聲道:“你先前欺我斷了一弦,現又欺我不能雙手彈奏麼?”此時
此刻,吳征僅剩的一指落下,單手成拳!祝雅瞳從高空駕著皇夜梟俯沖而下,雙
手連揮,向四面八方灑出密如暴雨般的暗器。
只見陸菲嫣將小琴豎起於懷中,如抱琵琶,以貝齒咬著斷了的琴弦。小琴奏
出穿透雲霄的旖旎媚音,行雲流水毫無阻滯。而那一雙玉手在琴弦上左勾右彈,
宛若一對穿花蝴蝶,美觀至極……媚音勾魂。鞏雙鷹睚眥俱裂,抱著頭著地打滾,
亂扯自己的頭發,不一時便斑斑禿禿……吳征,祝雅瞳,陸菲嫣三人沖天而起,
只留下陸菲嫣淒婉又有無限遐思的語聲裊裊:“昆侖之殤,亦是大秦之殤。斯人
已故,只悔昔日不知珍惜,不悔相識一場,更不悔投身昆侖……”雲端之中,陸
菲嫣凝視吳征道:“若不是在長安城為這首詩譜過曲,今日怕沒那麼輕易應付得
了這曲蕭瑟魔音。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舊事在心,酸楚中以
泛起甜蜜,陸菲嫣微微一笑道:“往事終有了斷,又何須回頭看?”“嗯……從
今日起,大秦與我們,便是敵國了……”
【未完待續】
2019-8-19 21:56
#124
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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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浮生鋒雨•難言命數
地處西方,常寒涼也。
涼州地名的由來固因氣候,也因這片土地一望無際的蒼涼高遠。行走在這片土地上時
,很難不心胸遼闊起來。
五千名軍士列成的長長軍伍,巨龍般順著官道蜿蜒前行。地勢平整而廣闊的涼州幾無
遮擋,軍伍一望無遺,橙黃的【秦】,天青的【韓】兩色大旗,在曠野夾雜著沙塵的信風
中時卷時舒,獵獵飛舞。
“咳咳……”顧盼被吸進口的塵土嗆得忍不住咳嗽起來。來涼州時隨著吳征一路榮光
,出入皆有豪華又舒適的車駕。如今的【歸途】卻滿面煙塵,前途未蔔。
自離開會盟之地起,先鋒軍一路疾行,抵達下卞關外也用了半月。
燕秦之戰時李路長鎮守下卞關,數次挺過了極大的危機,其中韓氏三兄妹功不可沒。
此後李路長升遷回京接替後將軍一職,如今鎮守關隘的是鎮東將軍羅陽輝。
京城裡的境況吳征抵達之後一日數報,韓歸雁已盡皆了然於胸。吳征,祝雅瞳與陸菲
嫣在皇城腹地大鬧了一場,讓成都流言紛紛。梁俊賢更有些氣急敗壞地匆匆登基繼位,登
基前後又借故殺了五名大臣,以嚴刑苛責強行壓下【來路不正】的傳言。
這一切讓大秦政局雖沒了異議,卻明顯讓朝堂之上噤若寒蟬更加壓抑,民間則人心不
穩。梁俊賢內憂外患正焦頭爛額,可成都城大局已定,其勢不能改。無論如何,梁俊賢已
高坐龍椅,玉璽在手。
吳征無力阻止這一切,如今他能做的便是盡力截斷京城與涼州的聯繫,助力韓克軍護
佑梁玉宇南歸。皇家天使,八百里加急,一切明面上的【皇恩浩蕩】,無論天上飛的還是
地上跑的,吳征一個不留,盡皆半道截殺。這事梁俊賢此前就夥同霍永寧幹過,搞得涼州
如一座四面封閉的鐵罐子,孤懸於外。如今吳征帶著殘存的祝家高手們又幹一回,傳旨這
一美差幾乎成了無常鬼手中的索命鏈。
“大師兄不讓聖旨傳到涼州來,咱們打得旗號能順利入關吧?”顧盼心頭惴惴,茲事
體大,即使對吳征向來有著莫名的信任,此刻也不禁猶疑起來。
大軍從一日前便放慢了前進的腳步,雖風塵僕僕,卻盡顯威儀。此刻下卞關遠眺可見
,一馬當先的韓歸雁更是約束眾軍,緩緩前行。韓克軍的傳檄早早送進了下卞關,卻久久
不見有回音,仿佛石沉大海。正因如此,見識最少的顧盼才方寸大亂。
“看起來是如此,不過為這麼多人身家性命計,我是不會將希望寄託在運道上的。”
韓歸雁瞥了她一眼,有些無奈道:“他雖有能耐,怎抵得了涓涓細流,無孔不入。”成都
裡發生的事情已有不少時日,早先還控得住。時日一長,貓有貓路,鼠有鼠道,各家當都
風聞了資訊,也早就做了決斷。奚半樓也是得了消息之後,知曉涼州之地已事不可為,立
時囑咐林錦兒急速調遣親信軍馬匯合韓克軍,這才回了成都。他主政涼州之時雖手掌重權
,為免引得朝中猜忌向來用人唯賢,心腹並不算多。
譬如三關要地駐守的都是朝中大將,系。韓歸雁一路至此便放慢了行程,大軍在她的
指揮下頗顯有條不紊,一切盡在掌控。
“韓老侯爺……您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啊……”若是立于關前仰望整座關隘,下卞關
幾若高聳入雲。立于雄關之上,兩邊關門的視野一覽無餘。羅陽輝自是遠遠地便望見這支
棘手的兵馬。
依他所掌握韓歸雁的腳程,三日之前她就當領軍抵達下卞關。不想韓歸雁也在這關鍵
的節點上忽然改變,行程極緩,不緊不慢。怪異的是,韓克軍統領的大軍依然保持相同的
速度,導致前後兩軍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
“您不會是要強攻下卞關吧?”羅陽輝苦笑著自言自語,說出一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
話來。
對韓克軍,羅陽輝是又敬佩,又恐懼。他跟隨過這位大將出征沙場,深知他用兵的恐
怖!若韓克軍是燕軍大將要進犯下卞關,羅陽輝並不害怕。他也打了一輩子的仗,身具高
位,守衛關隘本就是家常便飯。難的是如今韓克軍要護佑太子進京。他羅陽輝就算有一萬
個膽子,也不敢向太子下手!
皇家內部的事,自有皇家自行解決。羅陽輝要做的,便是接替韓克軍,【護佑】太子
回京城。他手中雖掌兵權,卻不是內臣,只是外將。梁玉宇從下卞關前過,火已經燒到了
身上,躲是躲不過去的,若是緊縮在下卞關裡不出,也不放行,最終無論誰當了皇帝,自
己都沒好果子吃。
韓克軍一把就抓住了羅陽輝的死穴!平平無奇的行軍,只是幾個速度的變化便讓羅陽
輝摸不著頭腦,韓克軍即使已是風燭殘年,臨機應變之能仍遠在這些守關名將之上。
都是戰場上的行家。羅陽輝一上手便被擺在了一個最為難受的位置,一時舉棋不定。
離下卞關目力可及,韓歸雁擺手止住前軍,下達了安營紮寨的命令。法度嚴謹的營寨
被迅速立起,防止衝鋒的鹿角擺放在營外。看著天色已晚,這一支軍馬似有先過了黑夜,
養精蓄銳,待天明再做打算的意圖。而在關前不遠處紮寨,對羅陽輝的不信任也直接擺在
明面上!
“韓姐姐,他們會不會突襲?”在傍晚時分便點起大堆大堆的篝火,將軍營照出幾處
亮堂。若是目力夠遠,足以將篝火旁的模樣看得一清二楚。軍營中央的主將營帳旁,三名
女子席地而坐。也只能看見這三名女子,餘者都被隱藏在火光不能及的黑暗中。
“羅陽輝這人一貫謹慎,他是守關之將,未思勝,先慮敗。現下他也左右為難,若是
引軍攻打,他怕梁玉宇就藏在軍中。到時以太子殿下的身份,一道軍令便直接剝奪了他的
兵權,任人宰割。若是靜觀其變,夜色裡他看不清虛實,更易舉棋不定。咱們故布疑陣,
這人麼,至少上半夜營裡安穩得很,正好養精蓄銳。”韓歸雁面容沉靜凝肅,衣甲不解,
唯將頭盔擺在身旁,披散下一頭長髮。在火光旁她額角沁出一片汗珠,英氣勃勃之中透出
一抹嫵媚。
冷月玦尋得了答案便不再多言。顧盼凝視韓歸雁似比火光更加耀眼,更加不可逼視的
氣度與美貌,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氣呼呼道:“點著沖天的火光,真能讓人看不清
虛實麼?”韓歸雁聞言一笑,頗有幾分傲然,隨手向著下卞關反向一指,緩緩道:“你看
得清周圍,只因你離得近。下卞關離我們有三十裡地,你往這邊去三十裡,若還能看清營
帳,我倒要懷疑你的功力是不是已臻十二品了。”頓了一頓,又道:“而且你知不知道?
這裡火光越亮,想看清周圍火光照耀不及之處就越難!不信,你也可以試試。”顧盼聞言
頗覺氣餒。涼州一行人裡,的確以她的本事最為低弱。不僅僅是修為,從頭到腳,每一處
都比人差上一截。從前她看不起韓歸雁,覺得她是個名聲敗壞的破鞋,只會勾引人的狐媚
子,不想這一行她在軍中的英姿已深深刻在自己腦海。無論對她有再多的成見,都已在內
心深處佩服得五體投地。
下山來到吳府之後,吳征雖沒冷落了她,可什麼事都不讓她碰。其中固有疼愛,究其
根本,還是自己的本領太過低微,真要參與了哪個事情多半要幫倒忙。
韓歸雁這一路嘴上不饒人,卻是字字珠璣,自己能明瞭當前的形勢危急,全靠她的【
責駡】。顧盼大為不服又難以辯駁,心中氣苦,倔強道:“他不敢來,咱們就這裡乾等麼
?”“我沒說他不敢來。我只說上半夜或能安穩,下半夜麼,可就說不準了。”韓歸雁無
悲無喜,侃侃而談道:“我也是守城之將,我若是他,苦熬半夜絕不是辦法,怎麼也得找
個託辭,前來探一探虛實。前半夜正好做足了準備,後半夜便有諸多應對之方,已是十拿
九穩!待探明了咱們不過是虛張聲勢,再幾番逼迫,這就名正言順地動兵將咱們拿下了。
”“啊?”顧盼吃了一驚,這番推斷她判斷不出是否有理,但是韓歸雁她是信服的,順著
脈絡一摸,駭然道:“莫非……莫非韓帥要我們前軍變後軍,阻擋羅陽輝的追兵?”“阻
擋追兵?哈……”韓歸雁失聲而笑,只是殊無笑意,她薄皮響鼓般清亮的聲音裡,竟有幾
分悲涼地嘶聲道:“這裡是涼州!涼州鐵騎名震天下,與燕國騎軍經年大戰,不分勝負。
你以為下卞關的精兵都是酒囊飯袋麼?咱們這一支各路人馬臨時湊成的雜牌軍,士氣低落
,操練不足。你不會以為咱們有資格與涼州鐵騎一較高下吧?阻擊羅陽輝?咱們配麼?”
顧盼被問得瞠目結舌。這支軍伍裡有韓家養的精銳私兵血衣寒,雖數量不多,卻都是百戰
老兵,顧盼一直以為韓歸雁統領的先鋒軍雖是臨時搭建,也是天下最精銳的軍伍。不想韓
歸雁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從頭到尾,這支先鋒軍都是一支裝腔作勢的疑兵!這樣一支兵
馬,居然敢在涼州精銳的注視中兵臨城下,旁的不說,光是主將這一份膽量都是包天的大
。
“那……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顧盼六神無主,當真是慌了神。
“你先莫要慌。”韓歸雁拍了拍顧盼的肩膀,低聲道:“涼州一望無垠,若想做什麼
事只能趁夜。這些營帳等等都是累贅,到了這裡全部棄了不要,輕車簡從,逃往山裡才是
正道。至於這裡的火光熊熊,輜重之物,連同京城來的士兵,都送給羅陽輝去吧。”顧盼
恍然大悟,難怪要點起引人注目的火光。這些障眼法,就算羅陽輝知曉是計,也難以無視
。而在火光邊緣的黑暗之中,韓家的私兵已在悄悄分批撤離。韓克軍統領的後軍定然也是
如此!只消進了山,山谷密林裡韓家的血衣寒便能發揮以一敵十的本領!只是阻擊羅陽輝
的追兵,又該由誰來做?
韓歸雁見顧盼愣神,蹙了蹙鋒眉,終究又拍拍她的肩膀,半是教訓,半是寬慰道:“
吳郎一向寵溺你,捨不得你吃一點點苦,從前這沒什麼。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咱們今後還
有無數的艱難險阻,吳府上下都會很難很難。我沒有瞧不起你,為了吳郎也好,為了你自
己也好,我拜託你,無論如何,你快快長大吧。”夜半三更,三女似都倦極了睡下,篝火
前已看不見人。巡夜的軍士們來回不停,在火光的照耀下影影綽綽。直到遠處馬蹄聲起,
探馬來報下卞關守將,鎮東將軍羅陽輝來訪,軍士門才慌亂起來。
“讓羅將軍就地等候,不可驚擾了殿下!全軍戒備!”守營官早早得了將令,這羅陽
輝心懷不軌,必須死死地將他拒于營外。
只是羅陽輝也是有備而來,身後跟著的輕騎足有兩千,長槍指天如林,月光下槍尖閃
著森森寒光。先鋒軍兵馬不多,又是夜半,面臨涼州鐵騎,守營官心頭惴惴不安低聲吩咐
道:“來者不善,速去報以韓將軍!”“羅將軍止步!”守營官汗流浹背,幸好夜色深重
看不清:“殿下已然安歇,請羅將軍明日再來。”“嗯?”羅陽輝冷哼一聲,似強壓著怒
火道:“本將前來迎迓太子殿下,爾等安敢擅自阻攔?韓將軍呢?”“韓將軍也已安歇!
”守營官狀著膽子道。
“韓將軍好大的架子,這麼說來,夜間你要替韓將軍做主了?”“將令不敢有違。”
“殿下是歇息了,還是你們攔著不讓見?好,本將不敢衝撞殿下車駕,你去讓韓將軍出來
。”“羅將軍是什麼意思?”守營官面色丕變,眼見羅陽輝蠢蠢欲動,不由聲色俱厲道:
“哼,我還想問問羅將軍遲不來早不來,偏偏深夜來訪,是何居心?”兩邊起了爭執,羅
陽輝雖有疑慮,一時也不敢擅闖。正爭執不下,前去向韓歸雁通報的傳令兵急匆匆返回,
在守營官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守營官忍不住大吃一驚,呼出聲來!
羅陽輝心中一跳,嘩啦下馬走近,一把揪住守營官沉聲道:“出了什麼事,你給本將
從實招來,否則你吃罪不起!”“韓……韓……韓將軍不見了……”守營官知道紙包不住
火,六神無主。
“混蛋!”羅陽輝一把甩開守營官沖進營地搜尋了一遍,咬牙切齒道:“中計了!快
,快去增援關山小道!”三匹雄健的馬兒啼聲隆隆,離了營地十裡遠之後,韓歸雁,冷月
玦,顧盼才放蹄飛奔,向關山小道趕去。當年狄俊彥從這裡越過下卞關突襲亭城,險些讓
整個涼州淪陷,此後關山上便有了秦軍佈防。
越過關山,便能經亭城進入川中,于梁玉宇而言,一如龍回大海,虎歸山林,對大秦
國而言,他依然強大的號召力!正統的儲君回到西川,即使梁俊賢已登了帝位,他仍能團
結起一大批等他歸來的達官貴族,積聚分庭抗禮的實力!
韓克軍的戰場,從一開始就定在關山。只有這裡,才有取勝的可能,此前的故布疑陣
,全是為了這一戰!關山不易渡,前有堵截於羊腸小徑,幾乎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後有追
兵,羅陽輝不會被騙太多時候,西涼鐵騎會像風捲殘雲一樣掩殺而至,徹底堵死一切退路
。
值得慶倖的是,涉及皇位之事,人人心懷的鬼胎都不敢宣之于口,羅陽輝與關山守將
之間未能連成一氣。且關山更多只是個哨探之所,不曾屯集重兵。只需阻住追兵,關山小
道裡拼力死戰,或有一線生機!
三騎飛奔,不一時又轉出三騎來,當中一人高喊道:“韓將軍,速去關山小道。”“
你們一同去麼?”韓歸雁聽出是瞿羽湘的聲音,亦高聲應答道。
“正是來接應你們!”來人正是瞿羽湘,章大娘與韓守。瞿羽湘原本與韓守一同統領
斥候,如今到此,想來戰事已然到了一觸即發之時。
“嗯!快走。”韓歸雁唰唰兩鞭,打得青驄馬長嘶痛呼,足下更加快了。
夜色深重幾看不清前方道路,不時有呼哨聲響起,六人循聲前進,眼看關山就在前面
不遠,顧盼忽然心有所感,豁然偏頭。
夜色中一軍全身黑甲,人不動,馬不鳴,為首的將軍滿面虯須,像座鐵塔般立於軍前
。若不是身感濃重的殺氣後定睛觀瞧,幾乎要漏過了這一支足有五千人的兵馬。
除了冷月玦一同偏頭張望了一眼,韓歸雁等人頭也不回,似是見怪不怪,心知肚明。
顧盼心中大震:“這一支便是阻擊羅陽輝的兵馬!”關山崎嶇陡峭,想要跨越這座山脈,
唯有一條小路可行。大秦國在山頂最高處建了十座塔樓,可俯瞰全山,又在小道上建了座
關隘。
三丈的關隘不算高,卻建得如鐵桶一樣密實,類似于吳征那個時代的碉堡。所有的佈
置都只為了一件事,拖延偷襲者的速度,並能舉烽火示警。當年狄俊彥險些一舉奏功,唯
因出其不意,若是提早讓大秦國知曉,他便是過了關山也毫無作用。
馬匹,輜重,全被拋棄了不要。血衣寒換上鮮紅的衣裝,他們不著甲胄,只為了輕便
。祝雅瞳麾下,以及倪妙筠,林錦兒,韓歸雁,冷月玦,瞿羽湘,戴志傑,楊宜知,顧盼
等等高手全聚在一處。關山道險難行,兵多無用,何況拋棄了先鋒軍之後,可用的兵馬已
大大不足。這些可以信任的親軍還有大用,這裡他們完全施展不開,不能枉死於此!
急行軍之後,年事已高的韓克軍一臉倦容,但仍瞪大了牛眼,指著關山的地圖,口沫
橫飛。拿下隘口並不難,難的是這麼一大幫子人要通過此處,裡邊有許多弱不禁風的文官
,還有擋箭牌梁玉宇。
“除了梁玉宇,若是有人跟不上便棄了,任他們自生自滅!”韓克軍頒下軍令,這些
文官到了川中都會是極大的助力,可大難當前,也不得不棄。
“得令!”拿下關山,靠的便是這些高手與血衣寒。夜色之下突襲正好,臨行之前倪
妙筠道:“韓帥,望您莫要忘記承諾!”“你放心。老夫既然說得出,便做得到。”韓克
軍瞥了眼被兩名壯健僕婦攜著的柔惜雪道:“不僅是你,吳征也囑託過老夫,若是她能醒
轉過來,務必要把她帶到江州。你,可安心了?”“咦?”倪妙筠略微錯愕,不知吳征為
何要死保柔惜雪,卻是大大安心,喜形於色道:“謝韓帥恩典。小女子豁出命去,也要拿
下關口!”“多賴於你!”在座的不僅以倪妙筠武功最高,還有一套潛行伏擊的拿手好戲
,用來破關當真是不二人選。
南歸途中,柔惜雪悠悠醒來,倪妙筠不勝之喜,旋即卻又犯愁不已。柔惜雪略恢復了
精力,便察覺自己武功全失,已是尋常女子一名。她本不算難過,只淡淡地對倪妙筠道:
“一身武功並非天生只是修行得來,原本就不是我的,去了也罷。”她身子骨極其虛弱,
連坐起都不可得,平日都住在馬車裡有專人伺候。一連數日,同門中只見倪妙筠不見其餘
才開始犯疑。待漸能挪動之後,已知倪妙筠對她有諸多隱瞞,悄悄掀開馬車簾子,才見與
大秦軍馬一同行動。
倪妙筠這才瞞不下去,只得將實情一一告知。霍永寧的毒手讓柔惜雪幾乎喪命,幸得
她堅韌無比,輔以祝雅瞳相幫,一條命可說是從閻王爺手裡硬生生搶了回來。天陰門覆滅
的消息則幾乎又將她這條命送了出去!
天陰門好不容易才有眼下的光景,不過轉眼之間,一切又灰飛煙滅,連同門都只剩下
寥寥四人。臥薪嚐膽二十年的苦心孤詣,一朝盡歸虛無。柔惜雪垂首枯坐半晌,往日一幕
幕俱在腦海重現,念及門派基業裡的亭臺樓閣,同門的音容笑貌,終不知該如何面對現實
,傷心淚落,數日難止。
自此之後,柔惜雪似被剝去了魂魄,變作癡癡呆呆行屍走肉一般。在不明情形的外人
眼裡,她一個連吃飯都要人喂,走路要人背的尼姑,連行屍走肉都不如,實是整只軍伍中
最大的累贅!
若不是見她生得貌美,若不是還有個仙子般的倪妙筠擔下了大部分照料之責,且這位
天陰門高足的武功實在太過厲害,軍中怨聲只怕早已起了。
密林裡忽然燃起三處火光,又加做五處,七處,不久火光四起,似要點燃關山。火光
照耀的陰影裡,一條條人影穿行,正不知有多少。此起彼伏的慘呼聲,聽著居然全是守關
的兵丁暗樁。
守關將領從隘口打量,眉頭深鎖道:“點燃烽火!”他官卑職小,甚至不知來人是誰
。只知職責所在,點燃烽火之後,手底下千餘人馬借助地利,足以將來犯之敵阻擋許久。
隘口之下佈滿三人高的鹿角,關隘上二百余張強弓蓄勢待發,只待來敵現身,便會射
出一蓬蓬潑天的劍雨。與遠處密林叢叢不同,關隘附近的林木俱已砍伐乾淨,無所遮擋,
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來,無異癡人說夢。
不一時,渾身輕裝的血衣寒便已現身,月光下看不分明,只見人影像是暗夜中的豹子
,飛速前來!守關將領暗自思量:毫無徵兆地半夜突然出現在這裡,這是哪裡來的強軍?
只是關隘雖小,邊界的空地也是死地!第一排利箭隨著拉緊的弓弦被砰砰砰地放開,
飛蝗般射出,不等命中,又是一排,再是一排!
第一排利箭很快夾著勁風落下,縱使是血衣寒,只持輕便的皮盾也難以抵擋融合了弓
弦與墜落之力的利箭。山道狹窄,難以躲閃,他們奔跑雖快,也不住撥打著箭雨,仍有許
多人被利箭穿透的皮盾,傷亡慘重。有些被射透了手腳放聲慘呼,有些則直接被釘在了地
上,有些則連吭也沒吭一聲,就此躺倒再也爬不起來。
不能躲閃,只能前進,前進,再前進!不一時,關隘前的空地上便躺滿了一地的死屍
,血流成河,比之從前,戰死的兵丁們慘呼聲在群山回蕩,似乎更加淒厲。戰場觸目驚心
,顧盼雖經歷過剿滅暗香零落,也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戰鬥。她心驚膽戰,三支利箭正朝
她飛來,顧盼魂不守舍,一時反應慢了。
柔軟的絲帶飄飄,將三支利箭纏繞收攏于一處,冷月玦剛救下顧盼,韓歸雁一掌拍在
顧盼肩頭道:“莫要分心,你不要命了麼?”顧盼定了定神,揮起離別鉤又擋開兩隻利箭
,道:“多謝!”“謝什麼?準備好沖上去了麼?”韓歸雁一抹額頭的汗珠,四肢著地,
像只撲擊前的母豹。
“沖!我不怕!”顧盼一咬銀牙,跟著韓歸雁便沖了上去。
滿地的死屍足有兩三百人,唯獨這一支十來人的隊伍在狹小的空間裡閃轉騰挪,互相
照應,始終未曾倒下一人,在戰場上是如此地扎眼!
高手!守關將領大吃一驚,道:“射殺他們,先射殺他們!不能讓他們靠近!”關隘
上的火力原本就有大半對準這支隊伍,這一來,更是所有的箭雨都在朝著他們招呼。隊伍
行進立止,雖未有傷亡,五輪箭雨過後被壓制得步步後退,險象環生。
守關將領剛松了一口氣,眼角的餘光裡便見一片黑影飄過。三名士兵大叫著被扔下隘
口,一名女子全身黑衣匍匐在關隘上,正取下背負的長弓。
“她從哪裡摸上來的?”不等守關將領下令,黑衣女子手中長弓便發出一串串連珠利
箭!暗夜之中,女子像是地獄來的幽靈,正肆意地收割著生命。
關隘上的弓手忽遭襲擊,亂作一團。轉瞬間女子將壺中三十支利箭射完,她拋下長弓
與箭壺,也不見她腳下如何移動,便如一抹青煙般抹進弓手群中。寶劍的寒光閃爍如雲如
霧,讓人全然摸不著身形。
關隘上大亂,韓歸雁等人趁機靠近城牆,血衣寒也一擁而上……韓克軍遠遠望見,大
松了一口氣,暗道:“終究只是個防備萬一的隘口,選擇這裡,是賭對了的……”羅陽輝
心急如焚,若讓梁玉宇就在眼前這麼跑了,京中的新皇怪罪下來,這輩子就算是完了。他
深知韓家血衣寒的厲害,讓他們摸去了關山小道,山林之間關隘是萬萬守不住的!幸好,
闖關沖陣這種事自有兵丁去做,如梁玉宇這等人人都想要的奇貨必然居於後軍,只消趕上
去,搶下來即可。
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戲耍了一道,羅陽輝殺心大起!聚起下卞關的鐵騎八千,奔走如風
,卷起一路狼煙,誰敢擋本將,殺無赦!
發黑夜即將過去,日出之前正是最為黑暗之時,伸手不見五指!下卞關騎軍風馳電掣
地奔行之間,忽聽傳令官急令停步!眾軍尚不明所以,羅陽輝單騎前出,高聲道:“本將
大秦國鎮東將軍羅陽輝!前方何人速速報上名來。”“哈哈哈,羅將軍,別來無恙。”其
聲咆哮若雷,一聲既出,人吼馬嘶大起,這一處竟然停留了一支軍馬!
“韓將軍!”羅陽輝咬牙切齒,深知來者不善。來將不僅是一名勇不可當的虎將,他
的手下也有一支西涼鐵騎!即使羅陽輝頗為自負,也不認為自己能穩勝對手。
“不錯!”朝陽從東邊的山腳跳了出來,照著當先大將雄壯偉岸的身軀。且不久之後
,刺目的光芒便會直射羅陽輝麾下大軍的雙目。
“韓將軍此來何意?”羅陽輝瞳孔縮了起來,眼下一戰無可避免,只得先立軍心,再
振氣勢:“本將正欲保太子殿下回京,韓將軍橫加阻撓,莫非有反意?”“韓家世代忠良
,何來反意?殿下自有本將父親護送回京,就不勞羅將軍操心。”韓鐵甲哈哈大笑,聲震
四野。他胯下駿馬在陣前左右逡巡,威風凜凜。
“你韓家勾結敵國,意圖不軌,還敢自稱世代忠良?待聖旨一到,自當治你韓家的罪
名!”“狗屁不通!聖旨呢?你給老子不成?”“呸!本將命你速速讓開,否則本將必不
容情!”“好!看看是你羅震東的軍馬強,還是我韓震北的兒郎悍勇!”付出了六百多條
精兵的性命才破了關山小道,此後便是過亭城,入川中,一路不停直入江州。沿途召集原
太子一系的達官貴人,世家豪族,以壯聲勢,以正視聽!
吳征在京中興風作浪,梁俊賢與霍永寧互相猜忌。以現時的處境,霍永寧倒不急於要
拿梁玉宇開刀,對於梁玉宇在江州稱帝也好,要討伐成都也好,他大可以樂見其成,還可
借此良機逼迫梁俊賢賦予更大的權力。
至於江州?呵呵,這個地方也能立國的嗎?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梁玉宇在此不久必
亡,吳征等人最好也困居此地,做些什麼立國的春秋大夢,待成都大局已定時一併剿滅,
斬草除根。
因此梁玉宇過了關山小道之後,一連兩日居然暢通無阻。沿途守關的將領不得旨意,
又不時有官員聚集于此,效命于梁玉宇,他們唯有選擇視而不見,任由前去。
“鐵甲大哥阻擊完羅陽輝,什麼時候能回來?”顧盼揩抹著額頭汗珠,紅撲撲的小臉
上俱是興奮之色。在昆侖山上,閒暇時吳征便教她現代醫學的急救包紮之法,從擦破油皮
,到斷手斷腳,開膛破肚,說得巨細靡遺。往日是吳征怕江湖險惡,萬一哪日顧盼受傷也
好自救。這小丫頭一看是吳征所教,又確實有用,學得十分認真。
大戰過後傷兵無數,顧盼得以一展所長,施以巧手,居然救回了不少性命,當下韓克
軍便讓她擔起了扶助傷兵之責。憑本事有了一官半職,小丫頭十分興奮,也顧不得常被弄
得滿手血污,有礙美貌。
韓歸雁一看顧盼的手法就覺不同!不僅乾脆俐落,效用也十分顯著,現下正跟在一旁
學得入神。陡然聽見顧盼發問,發愣了片刻,珠淚灑落著哽咽道:“大哥,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了……”“啊?”顧盼正興高采烈,聞言愕然回頭道:“怎……怎地了……”
“大哥雖勇,兵只得五千,下卞關守軍卻有十余萬。他只能死,把他的人頭送給羅陽輝…
…羅陽輝有了大哥的人頭便能交差,也就不會對我們窮追不捨……我們想生,大哥便不能
退,也無處可退。”顧盼不知韓鐵甲的阻擊居然會是決死,喉間只覺被什麼東西堵上了,
怎麼也喘不過氣來。戰爭之殘酷如此,吳府的未來又要經歷多少次煉獄般的路途?
“噗……”槍尖入肉,一貫到底。羅陽輝雙目赤紅,以八千對五千,占不著絲毫便宜
,又調下卞關守軍一萬,苦戰三日,如今才能擒拿住韓鐵甲。
鐵塔般的大漢已筋疲力盡,連站都站不住。即使倒在地上,依然橫著長槍,似乎在說
:“想過去,便從我身上邁過去!”羅陽輝氣極,命軍士拉起韓鐵甲,以三杆長槍釘入他
的身體,像一副支架將他懸空撐在地上,才略消心頭之恨。只是韓鐵甲早已氣絕,勾起的
嘴角仍在譏諷著羅陽輝,似乎反反復複,用沉厚的聲音在羅陽輝耳邊咆哮著念叨:“我五
千打你一萬八,我五千打你一萬八……”一行人趕赴至江州,韓鐵衣與陸玉山早早聯手,
把控了江州的局勢,又安頓好前來投奔的昆侖派後輩以及各個家族。同門相見,得知昆侖
派已遭不測,紛紛感傷不已。
兩日之後,吳征,祝雅瞳與陸菲嫣也安然來到。這一路艱難險阻,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他唯一不敢面對的便是林錦兒,不想師娘見了他雖先哭了一場雙目
紅腫,卻堅強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我要替你師父看著你重振昆侖!”一邊讓梁玉
宇去籌備他的登基大業,一邊馬不停蹄地,昆侖一系碩果僅存的眾人聚集在一起,要對將
來下一個定論!
“在涼州的看法,至此我也沒有改變。我知道你們有很多質疑,可是我依然堅持!”
吳征開門見山。
“大秦是各家根基之地,江州富庶又據天險,足以倚仗。你一句話便要我們背井離鄉
?”陸玉山雙目一翻,慍怒道:“賢侄,各家以昆侖派為主幹,如今昆侖派已倒,倒在何
處?你要去盛國,莫不是又要重走老路不成?”“呵……陸伯伯不會以為憑一個江州就能
立國吧?這裡四戰之地,就算富庶又有天險,依然是一處絕地。只消四面圍定,不攻自破
!”吳征直言道:“就算咱們有翻天的本事,又能立國多久?十年?二十年?明知必死而
不改其道,我不做這等蠢事!而且,陸伯伯,因我一人之故,已連累諸位甚多。前往盛國
雖仍將受制於人,但盛國既肯接納於我,便再也沒有回頭路!也正因他們羸弱,故而用得
著我們。去擔憂盛國鳥盡弓藏那是不知道猴年馬月,也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事情。咱們到
了盛國,可以重新紮根,彌補元氣。將來即使有變,不過君臣之間的矛盾,不至像如今連
累所有人。這是最好的選擇,也是看似最蠢,實則最為平穩,對在座所有人都最有好處的
選擇。”吳征言之鑿鑿,韓歸雁低聲向身旁陸菲嫣道:“陸姐姐,你說句真心話,吳郎的
選擇你認為如何?”陸菲嫣尚未開口,粉面已紅,低聲道:“他這等重情義的性子,就不
是當皇帝的料子。他不是上天選擇來一統江山的男人,卻是我選擇的男人。”“定下不改
了?”“絕不更改!”“我們若不願追隨呢?”“緣聚緣散,悉聽尊便,小侄無可奈何。
”“先奉梁玉宇為皇,不久之後取而代之,也是一代帝君,你不再考慮考慮?”“嗤……
陸伯伯,我只願各家的子孫福澤綿長,至於當不當皇帝,我是不願的。皇帝的子孫動不動
便自相殘殺,哪來的福澤綿長?”“哈哈哈,好,好,好。老夫最怕你被權勢沖昏了頭腦
,還能如此冷靜,不愧是昆侖掌門!”陸玉山大笑起來道:“什麼時候動身去盛國?”“
越快越好!”吳征精神大振,在座的諸人,軍以韓家為主,餘者便都看陸玉山眼色行事。
陸玉山原來早已動念,障礙可謂掃除得乾乾淨淨。
“那就明日吧。”韓鐵衣點了點頭,頗見欣慰道。
“嗯?這麼快?”吳征吃了一驚,這麼多家族舉族搬遷不是小事,哪有明日就能動身
的道理。
“世道紛亂,誰也不會把東西全放在一個地方。”陸玉山拍了拍吳征的肩膀道:“你
在涼州定下的事,與老夫不謀而合,這一段時日來,若不是為了等你,老夫早就去了盛國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離開山勢延綿的蜀道轉坐馬車,吳征這一段時日來連遭打擊,又身心俱疲。入了盛國
之後,一家上上下下總算有了安穩的時光,他也坐在馬車裡休養身體。祝雅瞳在車廂內陪
伴,卻忽然咦地一聲道:“讓大家停下。”鑽出馬車,只見官道遠遠來了一名老人,初看
時還只有綠豆一點大小,幾個眨眼便來到眼前。老人精神矍鑠,目蘊神光,掃視之下向祝
雅瞳道:“祝丫頭,老夫迎迓得還不算遲吧?”祝雅瞳暗自啐了一口,道:“費先生親自
來迎,什麼時候都不算遲的。”“外公。”倪妙筠驚喜連連,忙上前見禮。
“哈哈哈,還是祝丫頭會說話。陛下稍候將至,想來也不算遲了。只是沒想到你們的
腳程這麼快,否則還想在江州迎你們。”費鴻曦拉起倪妙筠道:“現下不是時候,待回了
金陵再說不遲。這些年,苦了你了……”諸人心中一驚,這位便是天下第一高手費鴻曦?
而據他所言,盛國陛下也要來此?張聖傑歸國之後,費,花兩家拿出先帝遺詔,有了遺詔
,又有這兩家支持,張聖傑榮登大寶,欒楚廷期盼的盛國內亂並未發生。而吳征要率眾入
盛的決定也早早就經由倪妙筠傳到了張聖傑耳中。
依腳程看,韓克軍等人剛入江州,張聖傑便已動身離京,因此才趕在漢口附近相見。
不一時便有龍旗招展,急速趕來!張聖傑身著龍袍,頭戴皇冠,竟然極為莊重,遠遠
地道:“吳君遠道來此,朕不甚之喜!特輕車簡從,吳君莫怪。”“陛下隆恩,吳征受之
有愧。”“閒話休提,請吳君隨朕回金陵!”府邸是早就選定了的,雖略有些陳舊,卻十
分寬敞,足以讓吳府上上下下住得舒服。
玉蘢煙幾已記不得在宮外的時光。沒有了皇宮的處處富麗堂皇,事事勾心鬥角,一時
之間,她依然沒能從慣常的迷茫不知何處中醒覺過來。
新家的屋瓦用的是灰色的陶瓦,已有些破舊,這幾日來還來不及整治。吳征雖念叨過
改日空了就換成新的青瓦,也比不得皇宮金碧輝煌的琉璃瓦。臨時擺放的簡單陳設,每一
天都在更換。祝雅瞳擔起了採買開支的職責,誰缺了什麼,哪些不合意需要買新的款式,
一樣樣地清清楚楚。
“咱們家雖比不得從前光景,可一點銀兩還不缺。前廳是門面,多花些銀子是該當的
。後院都是自家人,奢侈現下不許,將就那也不許,都要用自己合意的!吳府上下不能叫
人瞧不起!”自孩提起便基本失去了自由,玉蘢煙並不清楚祝家與吳府從前是什麼光景。
但看祝雅瞳這麼端莊典雅的貴婦人,雙手叉腰指指點點,落魄之時還一副趾高氣昂的驕傲
模樣,卻實在覺得說不出地溫馨。
“玉夫人,這些便夠了麼?祝夫人著小的再來問一遍,特地吩咐了,玉夫人從前在宮
中,若是有想要的物事,務必要辦到,也請玉夫人萬萬莫要委屈了自己。”自來了金陵之
後,吳征整日整日地早出晚歸忙得焦頭爛額,同行的還有韓歸雁。府上的家事便都落在祝
雅瞳與陸菲嫣身上。與其餘人不同,玉蘢煙久居冷宮十分怕生,即使心中對府上諸人頗有
親善之意,依然有些怯懦,平日大都把自己關在房裡,偶有在院子裡相見也只是含笑點頭
,便急急垂首離去。祝雅瞳心細如發,特地遣了趙立春前來伺候。
趙立春如今擔任吳府的總管事,這段時間卻把大多數的精力全放在玉蘢煙身上,也讓
玉蘢煙的不適減少了許多。
這一屋子人個個都了不得,比之從前後宮裡的娘娘論樣貌絲毫不遜,甚至猶有過之。
至少玉蘢煙深知自己昔年豔蓋後宮,到了這裡那是絕對豔蓋不了。論心計,更有不少厲害
角色。可這麼多不簡單的女人湊在一起,居然也沒後宮的爾虞我詐。偶爾聽見韓歸雁與顧
盼不對付地拌嘴,也就是爭個嘴上便宜罷了。
“真的夠了。”玉蘢煙忙不迭地慌張搖頭,柔荑揪著衣袖道:“我不想給大家添麻煩
,這些東西也已足夠合用。麻煩和……和祝夫人說一聲,足感盛情。”“是。小的這就去
回報,採買來了立刻給玉夫人送來。”趙立春點頭哈腰,伺候人的本事那是真沒的說。
“且……且慢……”玉蘢煙猶豫起來。
整日躲在房裡不出門,除了怯生之外,更多的原因還在韓歸雁身上。肖家一族滿門抄
斬的慘案,執聖旨的便是韓克軍!玉蘢煙心地善良,深知韓克軍在皇權之下沒有抗旨的可
能。可肖家一門老幼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入宮為妃之後,二十年來唯一的心願便是替
肖家報仇雪恨,即使身在冷宮亦從未放下過——連吳征要帶她出宮都沒能打動她。
直到梁興翰身死……仇敵死了,壽終正寢。玉蘢煙迷迷茫茫,不知自己在宮中苦熬了
二十年究竟為了什麼。壽終正寢,算得上報了仇麼?當然不算!可是仇敵已死了,又能怎
麼辦?不,還有,韓克軍,韓鐵衣,韓歸雁,韓家的人手上沾滿了肖氏一族的鮮血。我…
…我要報仇……玉蘢煙顫巍巍地提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道:“去幫我買些藥材來……稟報
祝夫人,人人奔忙辛勞,我沒用,只能幫大家熬些湯藥補補身子……”她寫了又塗,塗了
又寫,似是在糾結藥材的配方,反復幾回,才終於重重拍下筆桿,嘶啦一聲低頭將紙張奮
力甩給趙立春道:“就這些吧……”趙立春眼睛一亮,大喜道:“玉夫人配置的藥膳,定
然是大補元氣,小的這就去。”趙立春剛背身,玉蘢煙便伸出了手欲要拉拽,半途又如遭
火燒般縮了回來。待一無所覺的趙立春離開小院,玉蘢煙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倒在地
,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淚也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蒼老的韓克軍已是風燭殘年,這個人當年不住地拋出權杖,高高在上地讓肖氏族人一
命嗚呼。也是這個老人,帶著府上所有人平安抵達盛國,吳征對他更是畢恭畢敬。還是這
個老人,他有個美麗,健康,性感的女兒,吳征板上釘釘的原配夫人,內宅之主!
玉蘢煙深知吳征待韓克軍多麼尊重,又對韓歸雁多麼疼愛。一邊是苦求不得的仇人,
一邊又是畢生難再有的家。玉蘢煙左右為難,已不知反反復複糾結了多少日。
“讓我再任性一回,他快死了,再不動手,又是一個壽終正寢的仇人……肖家的血仇
,總要有人來償還!”玉蘢煙珠淚如雨,強撐著嬌軀爬起。終於站立的身姿似是下定了決
心,可搖搖晃晃的又似風中殘燭,隨時將熄。
吳征每日忙得不可開交,但每逢午,晚兩頓飯時,他一定會回到吳府。
初來盛國,府上人等俱都不易。無論如何,一天裡固定兩回陪伴她們,那是萬萬不能
少的。
吳征與韓鐵衣,韓歸雁結伴回府。三人的身材俱都高大,今日看起來心情都不錯,有
說有笑,夕霞的金色光芒照得他們拖出長長的影子,又顯得腳步沉重,頗為疲累。
飯菜幾在三人回府的同一時刻便流水價般擺上了桌,用餐者也都守時地提早前來等候
。有了吳征以身作則,吳府上下人人都將這一團聚的時刻當成府中第一要事。
也許難以持久,但在初至盛國人生地不熟的時刻,一頓簡單的日常膳食的確是絕佳的
方式。
韓克軍正閉目養神。涼州之行無比艱難,老將耗費了無數心力,將他存餘不多的生命
之火又燃去了大半。如今更顯蒼老,有時走路都要人攙扶。
“爹……”韓歸雁震了震精神,走到父親身後力道適中地替他揉起了肩膀。韓克軍的
衰老人人看在眼裡,作為女兒,無論多累都要在他面前保持良好的狀態,以盡孝道。
“嗯?都回來了……”韓克軍喉中痰音極重,又咳了兩聲才拍著韓歸雁的手道:“不
用,不用,快些坐下,用膳了。”幾字一句,說得斷斷續續有氣無力。軍中虎將也被年歲
折磨到了這種地步,見者無不覺得淒然。而涼州掌兵,也已是他此生最後一戰。
“是。”韓歸雁鼻尖微酸,在韓克軍身邊坐下。
“誰安排的飯菜?”吳征回了府像是倦鳥回了巢,興高采烈道:“樣樣都有人喜歡,
嘖嘖,我看咱們家第一份生意,還是開酒樓好了!”祝雅瞳挺了挺胸,得意道:“我安排
的,怎麼樣,是不是不比你差?”府上人丁著實不少,不僅要葷素搭配,不少人還來自川
中,需得安排幾道口味重的菜肴。一頓頓地安排下來,還要不重樣,讓府上諸人吃得滿意
,花費的心思著實不小。
陸菲嫣聽得掩口嬌笑。兩人配合了多日頗有天衣無縫之感。祝雅瞳為了些許小事志得
意滿也不是第一回,可每次做來,都讓她忍俊不禁。
祝雅瞳總是活力十足,半點都沒有吳府實際最高掌權人的樣子。按道理,吳征對疼他
疼到骨子裡的娘親定然是言聽計從。想不到祝雅瞳不搶吳征半點權力,反倒心甘情願地做
好繁雜的後勤之事。從前的祝家主在新生的吳府裡威勢不顯,可任何時候看見她樂觀的模
樣,不僅讓人心安,更能掃去許多陰霾。
“對了,今日的事兒辦得如何?”“萬事開頭難,沒有那麼快。”吳征大口大口地吃
著飯菜,先皺著眉搖搖頭,又一挑眉毛道:“不過還好,事兒挺順,能這麼順利下去,說
不準能早上個十天半月的。”“嘻嘻,了不得!”祝雅瞳往吳征碗裡夾了兩片肥羊道:“
家中的事情,你莫要擔心,有你師姑幫著我,出不了任何亂子。今日連你玉姐姐都說要來
幫忙了呢!”“呀?那真是不勝之喜!”吳征一愣,喜出望外地看著玉蘢煙,滿臉都是笑
意道:“金陵雖非故鄉,也是個繁華大都,多出來走走看看,比關上屋子裡好上不知多少
。待這一段時日忙碌完了,我來安排,全府一道兒好好遊覽三天!”一家人的目光齊刷刷
地朝玉蘢煙射來,驚得她刹時面紅過耳,趕忙低下頭去,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怯生生
道:“我……我看大家都這麼辛苦,特地熬了些湯藥,給你們補補身子,我這就去拿。”
“這種事讓下人做就好了……”吳征話剛出口,玉蘢煙急著打斷道:“不是不是,不成的
!”她臉上潮紅未褪,連連搖頭擺手,似乎甚是激動,片刻後才自覺失態,又垂首呐呐道
:“每個人的藥膳不同,不能亂吃。”“好。果然玉姐姐心細。”吳征微笑點頭,鼓勵她
莫要害羞。
玉蘢煙不敢直視吳征的目光,急匆匆地小跑離開廳堂。心慌意亂之下連腳步都幾乎不
穩,哪裡留意得到背後吳征面色漸漸凝重,連帶著整個廳堂都沉寂了下來,有人擔憂,有
人疑惑,有人不明所以。只是感覺自離開大秦之後,吳征心性情緒無論再怎麼盡力樂觀,
骨子裡俱都不佳。他這一沉下臉,廳堂裡的氣氛便顯壓抑。
從前在成都吳府,可從未有過這般模樣。
吳征很快警醒過來,勉強笑了笑道:“對不住大家,這裡……會有些事情,處置起來
不難。咱們按平日裡的就是了,無妨,無妨。”一看就與玉蘢煙有關,這位陌生,又手無
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沒人擔憂,但看吳征頗為緊張的模樣,此事恐又無法善了。
“用飯吧,一邊等她就是了。”韓克軍點了點吳征的頭,灑脫一笑,又淒然搖頭道:
“既願埋骨異鄉,又何須諸多顧慮。”“是。”吳征低聲應和,隨即也灑脫起來,朝玉蘢
煙離去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複雜得難以言喻。
玉蘢煙嫋嫋娜娜地移著蓮步,她肚子裡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諸味齊來,直讓
人都有些恍惚不定。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恐慌到了極點。即便如此,久居皇宮之中自有一
股貴氣,行走時臀胯左右搖擺,頂得薄薄的紗裙柳葉般隨風輕顫不已。如此身段姿態,加
諸了正憂慮無限,因恐慌難安自然而然細眉深鎖,香唇緊抿,嘴角下撇的楚楚可憐,誰人
見了都要升起無限憐惜,將她好好寵溺之意。
藥膳早已分盅備好,熬煮了許久每一盅都有大補元氣的功效。有些適合女子,可美容
養顏,有些則適合男子,可固本培元。保管人人都喜歡,只需去取來與眾人分食即可。—
—除了一盅。
比之藥膳調理,以藥材中某個部位配置毒藥,神不知鬼不覺,才是玉蘢煙的拿手好戲
。——也是肖家留給她的傳承,正因這份傳承,才讓舉族覆滅的血仇無論何時都縈繞在她
心裡,從不曾忘卻。
進了後廚,玉蘢煙讓僕從們在外等候,才足下發軟地癱倒,大顆大顆的汗珠自頂門發
根處冒出,不一時便順著額角滾落至發梢。那嬌喘吁吁,汗透津津,滿面潮紅的模樣,極
易讓人浮想聯翩……“不能,不能再減了,至少,至少要讓韓克軍血債血償。”早間曾備
下了三份藥膳,幾乎不費多少氣力便減成了兩份。韓歸雁當年不知出生了沒?千錯萬錯,
孩子是沒有錯的。且她是吳征良配,更是吳府裡不可或缺的人物,吳征不僅是喜愛她,往
後更有許多地方要仰仗於她。韓歸雁萬萬不能有事……第二份是留給韓鐵衣的。他似乎也
是無辜的?可肖家無辜的死難者難道少了麼?還有那些淪為奴婢的女眷,無辜者難道少了
麼?玉蘢煙反反復複,躊躇了許久……韓鐵衣近來與吳征走得甚近,兩人似乎在籌畫什麼
大事。玉蘢煙雖幾不露面,久居皇宮看人看事自有一套道理。來到金陵之後,吳府看似安
定了下來。實則真正不需操心的,僅有寥寥數人,譬如尚未成年的顧盼,譬如那個昏迷不
醒的尼姑,譬如被關押著的燕國公主,譬如無甚本事的自己。
吳征焦慮難安,幾至日夜殫精竭慮!吳府上下能人雖多,具統兵之能的大將之材也就
韓氏兄妹二人而已……韓鐵衣幾與韓歸雁一樣的重要,堪稱吳征的左膀右臂,他也不能有
事……玉蘢煙心中也明白,與韓鐵衣不過一面之緣,可不知怎地,對這位相貌俊秀得堪稱
漂亮的儒將,竟有一股發自心底的熟悉與親切。此情何來不得而知,玉蘢煙只知自己打心
眼裡不想害了他。
韓克軍已是風燭殘年,混吃等死,看著也時日無多了……不過是早些,晚些而已,要
他一人償命已是大大便宜了韓家……玉蘢煙尋找著藉口安慰,鼓勵著自己,堅定地朝著那
盅特殊的藥膳伸出手去,一觸盅身,又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小弟聰明伶俐,韓克軍中毒身死之後他一定會猜到是我幹的!他會怎麼看我?會不會
趕我走?會不會原諒我……玉蘢煙不敢想下去。這事兒只消做了,就是對吳征巨大的傷害
。可仇人就在眼前,若是不做,又如何給肖家列祖列宗一個交代?玉蘢煙深感自己身上套
了一層又一層的枷鎖,不敢,也不想掙脫。
為了復仇而在皇宮中苦熬的孤寂日子,幾乎燒盡了生命裡的一切。若不是吳征突然闖
進了天澤宮,現在自己定是枯骨一具。吳征給予自己的,不僅僅是冷宮中沒日沒夜的念想
,以及撩撥心弦的悸動。他一次又一次地冒險來到天澤宮,這幾年來幾乎恩同再造。
最落魄,最艱難之際,吳征也沒有忘卻了玉蘢煙。一路歷經艱險至此,這一座剛剛開
始煥發生機的府邸,正欣欣向榮,每一處都讓玉蘢煙深深眷戀,更捨不得離去。
造化弄人,恩人與仇人居然是同在一處屋簷之下極親密的夥伴。
抉擇之兩難,幾如抉擇斷去哪一條手臂……海樣深的血仇是這許多年來刻入神魂的執
念,而蹉跎半生之後,從前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就像枯萎的鮮花不再盛開,與眾不同的吳
府是無法割捨的眷戀。
玉蘢煙艱難支撐著自己站起,整理好心緒,將盛給韓克軍的小盅抓起,放好,終於下
定了決心:我只取他一人的性命以報肖氏一族血仇!韓克軍死,此仇從此一筆勾銷……“
來人,幫我端上去。”僕從們端起一個個託盤向用膳的廳堂走去,玉蘢煙又是一陣懼怕:
撕破了臉皮之後,小弟會站在我這邊,還是……站在韓歸雁那一邊……他一向講道理,在
府上做主的更需講道理……可有些時候,他也有些蠻不講理……恍恍惚惚中已回到廳堂,
玉蘢煙低著頭道:“小小心意,請諸位品嘗。”不知是為了褒獎她的用心,還是為了更好
地寬慰她的緊張,吳征身邊的位子已空了出來。
男女的藥膳分開,玉蘢煙一一親自端上,唯獨韓克軍那一盅又有不同:“韓老將軍用
的也有些不同,以溫補為主……韓……韓老將軍請慢用。”“多謝。”韓克軍深嗅了一口
感歎道:“老夫一貫愛用藥膳。藥味兒大多人不喜歡,老夫卻覺得是異香撲鼻!玉姐兒這
一盅前所未聞,倒要大快朵頤!”“且慢。”玉蘢煙剛在吳征身邊坐下,聞言心中一驚急
忙阻止,頓時又覺自己失態。此刻已顧不得這些旁枝末節,她妙目望著清澈又冒著清香味
兒的藥膳湯,又打量著韓克軍鬚髮皆白的蒼老容顏,心中忽有股萬事皆休之念,面上現出
哀戚與厲色道:“你……你不准喝!你不配喝!就算……就算……你不配!”百感交集,
千回百轉的念頭全數糾結在一起。玉蘢煙又氣又急,熱血上頭,意識漸漸模糊,望向韓克
軍的怨毒目光漸漸失神,脫力暈去……廳堂裡旋即亂了起來,只見吳征一手扶著玉蘢煙,
一手從韓克軍面前取過小盅,才徹底放下心來一樣,一身汗透衣襟,也已幾乎脫力,緩緩
道:“前因後果,我大致說與你們聽……梁興翰登基不久發生了件大事……侍御史肖英韶
犯了事,肖家被滿門抄斬……”怒火像烈陽臨於頭頂炙烤著己身,焚人欲裂。悔恨又像酷
寒的深淵沒過了腰際,錐冷刺骨。只有後心裡一股暖融融的溫和氣息徐徐入體,護持著胸
口一點心火不滅,更讓寒暑交加的身體漸漸舒適,漸漸安寧。
不知過了多久,玉蘢煙在一個機靈中驚醒。視線漸漸凝聚,正是自己熟悉的小屋,四
角裡放置了冰塊,清涼宜人。一身汗濕的衣物也不知被何人換去,不僅清爽,更似是精心
挑選過。
以素白為底的對襟款式有些莊重,亦含孝意。袖口與領口的淡粉色著在她麗質天成的
身上,頗有幾分曖昧之意,大異素白的莊重。不過若留心一看,淡粉之于素白衣襟的袖口
與領口,頗似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花片頂上的那一抹嫣粉。
玉蘢煙左右打量,向著嘩嘩的水聲望去,只見吳征擰乾了一面方巾,又取了只水杯,
笑吟吟地坐在她身邊道:“還有些頭暈?”已許久未曾見到吳征這般真心的笑容。眉宇舒
展,目帶笑意,闊口咧開,毫不掩飾地展露一嘴發亮的白牙。比之近來時不時魂不守舍的
強顏歡笑,不知舒心幾許,好看幾許,竟讓渾渾噩噩的玉蘢煙看得一呆。
“有些難受……”玉蘢煙陡然念起此前之事,心中黯然,珠淚忍不住滾了下來。
“無妨,無妨的……”吳征及時將她抱在懷裡,以方巾擦去淚痕道:“心裡有事該當
說與我聽,從前在皇城裡你不願連累我,不說也就罷了。現下到了這裡,若還瞞著我,今
後還怎生過日子?”玉蘢煙不及去辨認吳征暗藏的情話,哭泣止不住道:“我不知怎麼說
……”“若能委婉,那便委婉些。不能委婉便直說,大不了咱們吵一架最多了,還能怎地
?夫妻之間過日子,上至帝皇,下至平民百姓,可不都是如此麼。”吳征心疼地道:“早
說開了便是好事,韓老爺子有話要單獨與你說。”“啊?”玉蘢煙吃了一驚,抬頭望向吳
征,見他一臉如釋重負的欣慰,不明所以。她隱隱然猜到吳征可能知曉了什麼,冷然道:
“他為什麼叫見我?”“有些事,從前說不得,現下就沒什麼顧慮了。韓老爺子有滿腔話
語,正要與你說一說。他與肖老爺子的交情匪淺,就算後事也可互相託付的!”什麼?玉
蘢煙聽吳征說可交托後事,又不明韓克軍要見自己之意,心中忽起一股衝動!正是如此,
從前的顧慮現在已不復存在,說了出來又能怎地?分明是韓克軍對不起肖家,自己正當義
正詞嚴!可她生性的倔強裡,又自有一股柔弱,一想要獨自面對殺父仇人,滿腔恨意之中
,也生起幾分懼怕道:“好!不過,小弟你能不能陪著我。”目光裡幾近哀求,吳征一想
內中隱情,玉蘢煙神魂不寧之下還真的未必支撐得住,遂道:“姐姐既然想,我就陪著你
!我去請韓侯進來。”韓克軍拄著拐棍,在吳征的攙扶下進了小屋,在偏廳坐好。吳征又
扶著玉蘢煙起身,喂她喝了口水,才陪著她與韓克軍隔桌對坐。
清香的橙汁水入口酸甜,令沉重的腦門也精神一振!玉蘢煙有吳征陪伴壯膽,當下咬
著唇瓣,直視韓克軍的雙眸,此刻又恨不得一刀將他殺了。只是她那目光裡淒婉十足,看
上去倒像是幽怨之意多些。
“玉姐姐這人,就凶不起來。”吳征心中暗笑之時,韓克軍先拱了拱手道:“敢問,
你的本名可是肖初玉?”被說中了心事,玉蘢煙緊咬銀牙,沉聲怒道:“不錯,我是肖初
玉!你當年將肖家滿門血洗,肖家少了誰人你自是一清二楚了!”韓克軍釋然地頻頻點頭
,渾濁的雙目漸漸空洞,似回憶起了往事,呢喃道:“記得,每一個人,我都記得。老肖
剛正不阿,老夫一向與他相善,也是佩服的……聖命難違,當年,真的好難……三月的查
辦期限過去,我好像老了十年不止……怕不是也折壽了十年。”“你滿手血腥,日日夜夜
肖家的冤魂都要來找你索命,十年已是便宜了你!”玉蘢煙罕有說出惡毒話語之時,韓克
軍還不以為忤,倒讓吳征滿臉尷尬。他不敢插嘴,只能目視韓克軍快些說出個中隱情,又
拍著玉蘢煙的手,示意她莫要激動。
“不錯。老肖將後事託付與我,可恨我又旨意加身,無能為力……有負重托,甚憾,
甚憾。”韓克軍也不願糾纏,從懷中取出一紙已發黃了的書信遞與玉蘢煙道:“老夫愧對
肖家,這一封書信原是老肖于危難之時交付於我,現下還給你,也算是物歸原主。”玉蘢
煙不知還有許多隱情,聽韓克軍的意思,肖英韶臨危之際還囑託韓克軍後事?不由將信將
疑地接過書信展開。
【韓君見啟,韶見機一事,或大難臨頭……萬望韓君憐肖家一向忠正良直,若得便宜
處,為我肖家延續一份香火。肖英韶頓首百拜!】書信保存良好,信上的字跡十分潦草。
玉蘢煙幼時得《毒經》傳承,與肖英韶常有接觸,自然認得他的字跡,貨真價實。
“這一回涼州之行,老夫本意是此生最後一次出遠門。”韓克軍悠然道:“從前許多
事兒放不下,這封書信也鬼使神差地帶在身邊。老夫當年能做的事不多,知道你身負肖家
傳承,找不著你便草草結案,陛下也未過多追究。其實當年,許多人都身不由己,連陛下
也是……他初登大寶,容不得污點,更要借機清洗朝中異己,肖家不得其時。他明知老夫
與肖家相善,還要老夫領旨,多多少少存了網開一面的意思。前些日子,征兒與老夫說起
你的身份,老夫才想起當年陛下始終捨不得殺你,只是囚禁於冷宮要你壽終正寢,怕是已
知曉你的身份。他心裡對肖家,始終還是懷著一份歉疚的。”玉蘢煙邊看邊聽,越發心驚
,她多少瞭解當年內情,口氣也有所緩和道:“當年你找過我?”“找不著,只知你逃了
出去,當時心中還頗多欣慰,肖家終究還有香火傳承,哪想得到你因緣際會,又回到皇城
。”韓克軍歎息不已,念及玉蘢煙在宮中委身仇敵,以羸弱之身尋求報仇之機,失敗後冷
宮的清苦,再看她現下來到吳府,也不知於她而言,這一生是喜是悲。
“我只是一屆女兒身,香火傳承?我……我……”肖英韶的親筆信裡,的確在懇求韓
克軍盡力為肖家保留一方血脈。可是肖家滿門,只剩下玉蘢煙一名女子,又何來血脈傳承
。
玉蘢煙說的是自己,卻似刺痛了韓克軍。老人面色猛地灰敗下來,仿佛韓家只剩下了
韓歸雁一名女子,此世之後,再無川中韓家,而他喉間哽咽發不出聲來,嘴唇連動之下,
吳征讀出了唇語,心中亦是大痛。
好一陣過後,韓克軍才定下神來,以極緩慢的語聲道:“老夫既在,豈能讓肖家一門
忠烈斷子絕孫?忠良之後,無使斷絕!肖英韶是忠正賢良之人,既叫老夫碰上了,焉能不
管,焉能不管……可憐我的鐵衣……”玉蘢煙雙目陡然圓睜,絲絲縷縷在靈光一閃間似乎
串在了一塊兒,她駭然道:“韓……韓老……”“鐵衣當年只有三歲,他生得不好,一脫
娘胎便百病纏身,養在府上遍請名醫,又用盡了靈丹妙藥都無濟於事。你家犯了事之後,
老夫日夜焦慮,又恰逢鐵衣病發,眼看不久于人世……老夫拖延到了鐵衣身故,才用他的
遺體,去換了你家的一個三歲男童出來。男童因年幼被判流放三千里,男童的母親就抱著
鐵衣的遺體……過了大半月,老夫才尋機取回鐵衣的遺體悄悄下葬,可憐年幼的孩兒在墓
碑上連真名都不敢寫……”老人說得聲聲泣血,連吳征聽了都不由抹了抹眼角的淚痕。玉
蘢煙更是如天雷轟頂,不聞半點哭聲,鼻尖卻已酸得發麻,淚珠湧泉般滾落,顫聲道:“
韓老,那……那……韓鐵衣將軍是……是……”“現在的韓鐵衣,本名叫做肖晨星,你該
當認得的。他倒韓家之後,老夫待他視同己出,將韓門家傳所學傾囊相授,從未虧待於他
,也算是給老肖一個交代!”玉蘢煙重重捂住了櫻口,脫力倒下順勢跪地,又倔強地支撐
著膝行至韓克軍身前道:“小女子險些對恩公犯下大錯,小女子……小女子萬死難辭其咎
……”“沒事,沒事……你能明白了就好。都怪這個壞小子,非說這樣才能解開心結,搞
得一屋子人哭哭啼啼的。”韓克軍頗覺欣慰,又朝吳征瞪了一眼,喝罵道:“發什麼愣?
要你小子流假淚麼?還不快去讓鐵衣來相認。”“是是是……”吳征雖落著淚,卻是一跳
老高,蹦著就打開了房門。
房門外早已站了兩排人,親近者無不至此偷聽,見一樁深仇盡化,笑的哭的俱有。韓
鐵衣早哭成了個淚人,他當年尚幼,全然不知肖家發生了什麼事。只知自己糊裡糊塗就進
了韓府,從此所有人都喚他作韓鐵衣。韓家雖幾如將他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
外更是宣稱他體弱多病見不得風,待他卻是極好。韓鐵衣自己也足夠懂事爭氣,等他長大
成年,又學了一身的好本事,才放他出府,就此一鳴驚人!現下想來,韓克軍為掩人耳目
,幾乎做到了盡善盡美。
“孩兒深受父親再造大恩,孩兒……孩兒……”聰明伶俐,飽讀詩書如韓鐵衣,此刻
居然詞窮,不知該如何感念韓克軍的恩德。
“傻孩子!”韓克軍撫著韓鐵衣的發頂道:“你我父子之間,還有什麼恩德不恩德的
?”一言驚醒夢中人!
二十餘年來,韓克軍從將他視同己出,到現下早已割捨不開,他就是自己親生的兒子
韓鐵衣。他們之間,已是真真正正的父子!
“爹!孩兒不孝!拜見姐姐!”“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本應其樂融融的親人相
聚,不知何故總有些許壓抑。吳征很清楚,血脈之間的聯繫難以替代,無論韓克軍與韓鐵
衣之間感情有多麼深厚,沒有血脈,便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東西。
“韓家這樣太過複雜了,不如親上加親?韓老,您看玉姐姐怎麼樣?收個義女如何?
”玉蘢煙溫婉賢淑,頗具大家閨秀的氣度,加之天姿國色,誰見了都喜歡。韓克軍聞言哈
哈笑起來,點著吳征道:“親上加親?倒是個好辦法,老夫不甚之喜,不知玉丫頭肯不肯
?”“義父!”玉蘢煙起身斟茶,盈盈拜倒,雙手將茶碗高舉過頭頂。
“好好好!”韓克軍老懷大暢地接過茶碗抿了一口道:“風燭殘年,還能收一名賢淑
的女兒,老夫之幸!來,鐵衣,玉丫頭,快快起來,讓老夫看一看!”一對堂姐弟。姐姐
貌美如芍藥籠煙,弟弟也是俊秀之極,此刻站在一起,旁的不說,當真就是一家人!姐弟
相認,千言萬語不知要從何處說起,吳府上下更是許久沒有這等大喜事。
祝雅瞳與陸菲嫣忙著張羅一個小型的儀式。
韓歸雁忽然才知哥哥並非親生,卻又多了個姐姐。韓家人丁凋零,多了個姐姐也是大
喜事,更打心眼裡為老父親感到高興。
興高采烈之中,吳征還是注意到韓克軍眼中一抹落寞,再想起此前讀破的唇語,心中
大痛。
“甲兒,我的甲兒……”
2019-8-22 09:58
#125
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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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喜悅於心•共剪紅燭
盛國的新吳府裡人丁少了,朋友夥伴少了,唯獨女眷不曾少。
鶯鶯燕燕多了,女兒家的煩擾事也便多了起來。
瞿羽湘正式搬入了吳府,在韓歸雁的院落旁住了下來。
最東面則是林錦兒獨居的小院,邊上就挨著陸菲嫣,師姐妹倆時常相伴,吳征也免於
擔憂。
這兩位是親近的女子,其餘生份的如欒采晴,柔惜雪。
一位畢竟還有血緣之親,一路上也安分守己,另一位則看冷月玦與倪妙筠的面子,吳
征也給她們兩位安排了單獨的院子。
在陸菲嫣的要求下,顧盼與她住在了一起,吳征聞言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顧盼在涼州之時已察覺吳陸之間偷偷摸摸的情感,來到異國他鄉更是惆悵。
她雖與顧不凡感情不深,終究是親生父親,道道變故之下,陸菲嫣豈能放心寶貝女兒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幸虧祝雅瞳長袖善舞,諸般煩心的家事均有妥善安排,慢慢的循序漸進,一切煩心事
也會過去,吳府終將和從前一樣溫馨起來。
今日這不玉蘢煙剛與韓鐵衣姐弟相認,又拜了韓克軍為義父,吳府閉了府門,一家人
好生熱鬧了一番。
如吳征,韓歸雁,韓鐵衣等終日忙得不可開交的主外事之人,今日也難得拋下雜事,
閒情逸致一回。
晚膳之後酒足飯飽,供女眷們散心的後園裡晨間剛安好了秋千,祝雅瞳玉臂一擺,招
呼一家人齊去嬉戲。
顧盼原本興致缺缺,被祝雅瞳鼓勵與警告意味均重地一瞪眼,也不敢違抗,低著頭乖
乖地跟在陸菲嫣身旁。
六架秋千呈六角形方位排列,結實粗大的鐵鍊也用棉布內卷,細紗包裹。
本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女子玩耍之物,放在吳府上時同樣大受歡迎。
顧盼先前想躲,玩了一會兒開懷起來,與陸菲嫣一同坐著一家躥高滑低,玩得笑聲似
銀鈴。
吳征大喇喇地坐在涼亭裡,左邊看看,右邊瞄瞄。
只覺諸女個個靚麗難言,竟是哪一個都想多看兩眼,哪一個又捨不得漏了片刻。
一邊感歎僅有一副眼珠子看不過來,一邊又感歎吳府上下一個不少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
——這裡在月夜的晚風裡裙裾紛飛,閉月羞花的女子們,任是少了哪一個,吳征都不
知要如何面對……“看你還是心事重重,莫非這裡的美人兒還不夠多?
不夠飽你的眼福麼?”
祝雅瞳偷了個空兒來到涼亭,坐在吳征身邊道:“還是她們說話與歡笑不夠好聽,打
動不了你?”
“娘。”
吳征咧嘴一笑,挪開了些讓祝雅瞳與他並肩坐下道:“看不過來啦,原本該和大家一
起同樂,可惜顧忌太多,只能在一旁看看。”
話中有話,不僅僅是說陸菲嫣與顧盼,也讓祝雅瞳臉上一紅,忙迅疾收斂心神,優雅
又莊重地端坐著道:“盼兒的事情,娘自有主張,你不必太過擔心。”
自打從山谷裡脫險之後,兩人再未有過親昵,像一對尋常的母子。
現下祝雅瞳一本正經的模樣讓吳征心中暗笑,又有些無力地搖著頭道:“娘,你不夠
瞭解盼兒。她與菲菲一樣是外柔內剛,倔強得很。現在這個年紀又最是叛逆,想要光憑言
語讓她定下心來,這一回是難上加難了……”
“白雲蒼狗,變幻無常。原本若沒這些事,安安穩穩地直到盼兒長大,讓她也好接受
些。”
祝雅瞳拍了拍吳征的背脊,吐了吐舌頭,扁著嘴,將聲線壓得幾不可聞道:“不想碰
見那麼多事,許多東西都被擠到了一塊兒,不急都不成啦。”
“呵~~”
吳征吐了口長氣,露齒笑道:“孩兒還真沒碰見那麼多事壓在肩頭過,連喘息片刻的
時機都沒有。若不是娘賢慧能幹,真要忙不過來。”
“不都是娘的功勞,這些內府雜事,娘並不擅長。”
祝雅瞳一揮衣袖意指陸菲嫣,道:“許多事都是菲菲拿的主意,娘只不過按她說的辦
。她出身好,心也細,做起這些閒雜事情來一絲不苟,丁點也不嫌煩,她是真的為吳府著
想。”
吳征隨著祝雅瞳的比劃,也將目光投向陸菲嫣。
從前吳征無論離得多遠,只要注視著她,立時就有感應。
今夜美婦目不斜視,看上去一心都在玩樂嬉鬧上面。
只是以吳征現下的目力,陸菲嫣右側脖頸的肌膚一片泛紅又豈能瞞得過?“那也沒辦
法咯,當年我可是親口應承了菲菲。盼兒沒了爹爹,若是再讓母女倆心有芥蒂,菲菲是決
計不肯的。”
吳征苦笑道:“之前總有些躲躲閃閃。一直到從山谷中脫困看見盼兒,還覺得不讓她
知曉,是顧及她的情感,免得她年歲尚幼就受到傷害。現在想來,只不過是想為自己免去
些麻煩,真真的自私而已。我真的大錯特錯了……”
“盼兒待你也是真心的好。”
說起顧盼,祝雅瞳也斂了笑容,鄭重道:“從前你說的話,她連一筆一畫都深信不疑
。今後恐怕難了……你補償得再多,就算讓她回心轉意,也回不到從前……”
少女情懷總是詩,簡單得純粹。
可惜吳征親手破碎了少女的美夢,此刻看她依然笑得甜甜的,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像她
的名字一樣左顧右盼,引滿院生輝,一如從前。
所不同的是,時常梳成兩條油光水滑大辮子的長髮,近來大都是簡單地披散,偶爾還
綰起之後以一根玉釵束好。
仍顯稚嫩的容顏上有了些許成熟之外,更多的則是難以掩飾的心事重重。
“該當提早安排的,不僅是這一件,旁的事也一樣。”
既已成現實,便當早一日解決個中矛盾才是。
吳征說的不僅是陸菲嫣與顧盼母女,當然還有祝雅瞳!祝雅瞳看著現下已不求更多,
甚至重返人世之後,似乎重又勾起了倫常之禁,與吳征保持些許距離。
可在穀底的定情與承諾沒有不算的道理,親近時的甜美滋味也是難以忘懷。
這種又是害怕,又是渴望回味的情感截然相反,卻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讓人心中像橫了一根小刺,刺尖紮在心房上微微疼痛,可喚起的刺激之感令人渾身一
下又一下地顫慄,不忍停止。
“呸,你心裡打的什麼壞主意,娘會不知道?”
祝雅瞳又嗔又怒,恨恨地在吳征額頭一指以掩飾嬌羞,又嘻嘻笑道:“難的事一時急
不來,這裡有件翻掌可得的簡單事,今夜小乖乖就去辦了吧?”
吳征略窘,他心中實也有意,只是擔心多事之秋裡,或惹來閒話。
這一家人現下最重要的便是心能聚在一起,若有什麼爭寵的齟齬,裂痕只怕會不斷地
擴大,終至無法收場。
“你不必擔憂,家中人人曉得事理,也都很關心你。玦兒近來都陪著她師父,可也沒
少了花心思在你身上。晚膳時月玦還悄悄來問,說近來大家都有諸多不便,若有個人兒陪
伴是好事。你近日來辛勞太過,嘻嘻,娘看她幼時在青樓學了多年,又入皇宮為妃,伺候
人的本事想必樣樣精通,正好消疲解乏。”
祝雅瞳咬著唇瓣,明明只要愛子看上的女子,她向來恨不得五花大綁了回來,此時心
頭卻又明明有些酸意:“韓老時日無多,若能早見家人歸宿,也好讓他放心。”
吳征心中一跳。
韓克軍原本年事已高,在涼州統兵殫精竭慮,雖身無大病,實已油盡燈枯。
他認了玉蘢煙做義女,確實不宜拖延。
玉蘢煙獨居冷宮一向清苦,居於吳府若無名分,豈非又是一處冷宮?一念貫通,不免
想起天澤宮裡的妃子淒豔無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早就想好好欺負一番,再疼愛一番
。
綺意一起,不由心頭大動。
院子裡玉蘢煙坐於秋千之上,雙腿合攏,笑意由心。
舒張的雙眉,展放的面容不見冷宮中蹙眉抿嘴的愁苦。
但吳征知道,這位嬌弱的美婦人只需稍加手段,又會是不堪承受的模樣。
那具橫盛於自己腿上的玉體,腿心分開,花汁橫流之時的弱不勝衣,不就是豔蓋後宮
的絕世淒豔麼?吳征旁觀多時。
諸女未曾冷落玉蘢煙,她也很落力地想要融入,始終保持者微笑,可仍多多少少有些
畏縮,不太敢主動與人搭話。
其間幾次玉蘢煙忍不住扭頭時正與吳征目光對視,都逃也似地轉了回去。
心有所思,一來有吳征始終在旁,她安定許多,二來怕也已預料到會發生些什麼,心
慌意亂。
“咱們家裡人從頭至今連個儀式都沒,總是欠了她們的。”
“去吧,待明媒正娶之時,再一一補辦就是了。”
祝雅瞳推了推吳征的肩膀道:“明早莫要起得太晚,娘約上韓老等你們倆前來拜見,
咱們家不介意,禮數上卻不能再無視韓家。”
“是。”
吳征應承了明早的事情,又搖頭道:“孩兒約了鐵衣大哥還有些事情,這就悄悄地先
去辦妥,莫要掃她們的興致。娘幫忙拿給玉姐姐。”
唰唰幾筆,當是一行小詩。
吳征料得祝雅瞳不好意思探頭探腦,定是心癢難搔,索性也不折迭,讓她看個夠。
臨離去之前見瞿羽湘瑟縮在韓歸雁身邊,不敢與人太過親近,眼眸卻忍不住左右亂瞟
,吳征笑著搖搖頭。
誰能想得到這個家裡,現下呆的最是舒心會是她呢?月夜漸靜。
一場突如其來的豪雨打散了小院中嬉戲的佳人,也降下了初夏的暑氣。
玉蘢煙閉上房門,雙腿發軟地倚在門上,似靠著房門的支撐才不至於倒下,又似想堵
著房門,誰都莫要進來,特別是他!摸出袖口的小箋,貼肉收藏讓小箋沾上了汗水,玉蘢
煙攤開之後借著點燃的燈火目光一掃。
吳征雖未寫詞牌,她久在青樓,唱作詞牌爛熟于胸,立時從格韻裡知曉這是一曲頗有
曖昧之色的《點絳唇》。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
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鏟金釵溜。(鏟的原字(雙戈左邊一個刀)貼不上來 我擅自更改了)
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送給已是婦人年紀的玉蘢煙,卻是一闕少女詞。
那羞見情郎,掩面奔走,又倚門回首的模樣分明是個情潮初動的少女。
偏偏能勾起玉蘢煙滿腹懷春之心,宛若回到碧玉年華。
玉蘢煙一陣心跳悸動,驚慌與緊張讓嬉戲後原本潮濕滑糯的嬌軀又沁出一層汗漿。
她捧著小箋踉踉蹌蹌摔坐在椅子上,手足無措竟然失神……在青樓裡時已見慣,也聽
慣了許多男女之事。
入宮之後更是陪侍梁興翰,早就不是冰清玉潔的身子,也算經歷過大風大浪,為何今
夜會慌成這般模樣?離開皇宮之後不過短短的時日,曾經珍之重之,甚至甘願犧牲一切,
只為留在那裡等待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一切都已慢慢澹忘。
近日來偶爾勾起了點滴回憶,只覺這些歲月都在腦海裡模糊,在冷宮中的清苦也已記
不清了。
唯獨清晰的,便是吳征每一次到來,說的每一句話,以及每一個動作,神情。
自打遇見他之後,這些便是打發冷宮枯寂時光的唯一,於她而言,比京城裡最好的戲
臺班子唱演最好的戲碼,都要精彩得太多。
在絕望之中的初遇,那個冒冒失失翻過宮牆,被驚得目瞪口呆,又很快冷靜下來的羽
林衛。
還有那句怪異的“嗨,你們好。”
一直很想問問他,嗨是什麼意思?聽著像是在打招呼,卻不知是哪裡的俚語。
孤苦的冷宮生活一旦被勾起了好奇心,通常很難忍受住。
玉蘢煙自知之所以能忍著不問,全因吳征翻過宮牆的那一刻,自己赤身裸體,處境更
是不雅,可稱奇恥大辱。
玉蘢煙獨自於冷宮中胡思亂想之時,常無奈苦笑。
自己能以身陪伴仇敵,完完全全豁了出去,全然不顧羞恥。
被吳征看去不堪一幕,卻成了心中的結。
大恨楊修明,暗惱自己無用,再一想吳征偶爾泛起古怪的笑意,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
一刻,更是心頭窘得無比難受,無比難堪。
一念至此,想到今夜已是【在劫難逃】,待吳征把自己剝得白羊兒似得,再沒東西遮
得羞處,定然又會想到兩人的初見……窘迫讓玉蘢煙嬌軀一顫,小箋失手掉落,她忙揀了
起來,又讀了一遍,再一遍……若沒有吳征,或許自己早在楊修明的欺侮下香消玉殞。
即使撐得過去,多半也要給梁興翰陪葬。
又哪來現下的慵整纖纖手,薄汗透輕衣?在決定下毒,到懸崖勒馬,個中緣由糾纏紛
亂,說到最終只不過是一個道理,自己不捨得這座府邸。
玉蘢煙咬著唇起身,下定了決心,慌亂不在。
從前懷著種種目的在皇宮中爭寵,如今只是吳府內宅裡的一名女眷。
從前昧著本心討好君王,如今為何不能施展手段去盡心服侍吳府的主人?我不需去爭
寵,只是行一名女眷的本分,如此而已!一身潮汗,當沐浴潔淨之後,乾乾淨淨,清清爽
爽,可現下還不是時候,玉蘢煙打開了衣櫃。
祝夫人在必要的地方從不吝嗇,衣櫃裡儲備頗豐,款式各異,還有不少是趙立春領著
玉蘢煙親自在綢緞莊裡遴選而得。
玉蘢煙略一思量,取下衣衫時又有些窘迫。
這些衣物當時刻意挑選,可不就是早早為了今夜做好了準備麼?選好了衣衫,又佈置
起了床幃。
既增情趣,又像個簡單的儀式。
這些原本該男主人花心思,但玉蘢煙做來也毫無怨念,反而芳心可哥,期待之中又嬌
羞無限。
期待似與丈夫久別重逢的婦人,滿心歡喜。
嬌羞又似情竇初開的少女,左右難安。
無論怎麼下定了決心,甚至親手佈置好了床幃,玉蘢煙依然如此顫顫巍巍,糾結無比
。
心弦無法片刻放鬆之下,即使屋子四角都擺上了冰塊,清涼爽快,這稍一忙活,又是
一身香汗淋漓。
看床幃佈置得滿意,玉蘢煙才抱起衣衫,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前去沐浴。
拐向後院短短的一段距離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撞見……浴房裡的溫水早已備好,
甚至還有兩隻紅燭,定然是細心的祝夫人吩咐備下的……玉蘢煙揉搓肌膚無比細緻,動作
又十分快速。
每一分肌膚都反反復複洗得透淨,唯恐有半點污垢與異味,又怕吳征到來等候得太久
。
不一時沐浴完畢穿戴完全,就著落地的銅鏡齊身旋轉一周。
大秦皇宮中的玉妃甚少笑容,時常柳眉微蹙,唇角下撇,她的五官極適合這般神情,
由此被贊淒豔絕世,也因此豔冠後宮,深得梁興翰疼愛憐惜。
只是玉蘢煙深知這一份淒豔發之於心,身處深宮,由始至終均是淒涼苦楚。
無論萬千寵愛於一身,還是聖恩難再處冷宮。
如今鏡中的美婦新浴出池,容光煥發,眉目含春,嘴帶笑意,比之淒豔的楚楚可憐,
連一貫有些蒼白的面色,也暈上了兩抹澹澹的酡紅。
其豔更甚,其麗更增。
玉蘢煙微微一笑,瞬間又被驚慌所取代。
這樣的夜晚,男子通常會很耐心地等待佳人,前提是他知道佳人在做什麼!
更衣也好,沐浴也好,打扮妝容也成,等得越久,越是有滋味。
吳征若是來了,定然會知自己在此沐浴,他會等得饒有興致。
而這樣的夜晚,深諳男人心的佳人也會有意無意地稍作拖延。
將至未至,急切得開始上火,偏又不能發火,更捨不得發火以免空費了良宵。
只需拿捏好了分寸,等待只會變成情趣,越等越是有趣。
【男人都是賤骨頭,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
可你若是太輕易地讓他得到了,他還要不滿意,覺得有負期望。
】老鴇的話還記得分明,她曾經這麼做過且卓有成效。
可是現下她一點都不想讓吳征等待!他若在房中,她只想第一時間飛到他身邊,哪怕
只是多訴說兩句溫柔情話。
他若不在房中,她也願暫守空閨,為他等門。
“女人也是賤骨頭,分明知道不成,只要喜歡了便不管不顧。得到了固然歡喜,得不
到也願意傻傻地等,即使被一次又一次地欺騙也不肯醒過來。”
玉蘢煙輕移蓮步間低聲自言自語,又滿足地歎息一聲:“幸好他不會騙我。”
吳征果然還沒來。
府上的人大都很忙碌,除了那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欒采晴,還有那個沉默寡言,始
終低著頭的柔惜雪。
玉蘢煙閉上房門,又抿起了櫻口。
吳征忙碌得不可開交,他雖年輕力壯,又身負高明的武功,連日地忙碌下來也定然疲
乏不堪。
府上的女眷也都是大有本事的,一個個都是吳征的絕佳助力,除了自己……沒有武功
,也無主事之能,更連姿色在這裡也只是差相彷佛,算不得突出。
似乎自己能做的,也只有他來時盡心服侍,好讓他疲憊的身心在飽嘗溫柔之後複又精
神飽滿。
玉蘢煙略覺氣餒,靜坐片刻忽然又有些開懷地羞澀一笑。
既只能做這件事,那就做到最好……只是若要做到最好,豈非又要羞人得緊?吳征來
得不早也不晚。
事務尚未做完,時辰差不多時韓鐵衣便一臉怒氣地揮手趕人。
“幹嘛呀?事兒沒做完,耽誤了要事你擔當得起麼?”
吳征正襟危坐,平日裡沒有架子的人擺出姿態來,居然極具威儀。
臉上的笑意分明又頗為嘲弄,不知打的甚麼鬼主意。
“今日的事,我替你做完。你走,你快些走!”
韓鐵衣這位戰場上鎮定如山的智將,此刻被氣得額頭青筋亂跳,連連擺手像是驅趕蒼
蠅,卻死活不肯抬頭看他,只是低喝道:“你再不走,我一定會打你!”
“那我走了,自家親戚,打起來不太好。”
吳征刻意倒退著離去,似乎對韓鐵衣現下的模樣大是得意,末了還哈哈兩聲,才轉身
離去。
過了好些時候韓鐵衣才抬起頭來,目光有些空洞,不但沒了沉穩,連從前大力贊成吳
征與韓歸雁結成連理也沒了,自言自語道:“一個妹妹就罷了,剛相認的姐姐也要落入毒
手,真真氣人。也不知道爹是怎麼忍住不揍這個小子的!不成不成,這小子回頭就要騎到
韓家頭上作威作福,八成我的話也聽不進去,我得想個什麼法子才好……到底有什麼法子
……這……唉……”
一路歸家,轉入後院,正是亥時過半。
近日來趕著修繕的吳府,從大格局上與從前的吳府類似,前後院之間隔著堵長長的圍
牆,僅有一道中門可以出入。
跨過中門,前幾日來去匆匆,不像今日心懷旖旎,頗有閒情雅致,吳征在此不由站著
愣了會兒神。
左右兩邊都是家眷們的住所,有些已是漆黑一片,有些則還透著燈火。
吳征一眼便知院內的主人是否已安歇。
冷月玦入睡時最喜黑燈瞎火,暗摸摸的睡得頗香。
陸菲嫣則喜歡在角落裡留下一盞油燈,既不刺眼,也留下一分安全感。
尚在修繕的宅子還有多處未能整頓俐落,吳征來回逡巡的目光去頗為溫柔眷戀。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己最珍而重之的,而這處新家也是自己給大家的落腳之處。
來之不易,守之更不易。
只是這一回,絕不會再自手中被人奪走!左轉,向前,步伐聲不輕不重,看看小院就
在眼前,吳征嘴角不禁勾起一絲微笑。
玉蘢煙在府上頗有些戰戰兢兢,畏手畏腳,除了逃避久在冷宮的自卑之外,也擔憂惹
了麻煩,便是給吳征惹了麻煩。
正是這份顧忌,讓她今日硬生生止了下毒之念。
由此,也足見她對自己的重視發自心底。
這才是吳府裡的女眷。
今夜自己會來,這位姐姐就算千肯萬肯,多半還有逃避之心,瑟縮之意。
她就是這樣,總是十分矛盾,事到臨頭躲不得,只得把眼睛一閉,咬牙硬挺著過去。
絕色的美婦生就了一副任人欺負的性子,實在可愛極了。
吳征不由食指大動,說來兩人見面雖不多,相識卻已久,互為有意也已許久。
遷延至今固有天不遂人願的造化弄人,今將成好事也有終不負有心人的圓滿。
吱呀兩聲,又是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清晰地到了房門口,玉蘢煙的心跳陡然急促起
來。
她等待已久,不是從來了吳府,而是在冷宮孤寂之時,便不時幻想吳征的宅子是何等
模樣,自己若是來了,又將如何如何。
可果然如吳征所料,事到臨頭仍難免逃避之心。
玉蘢煙幾乎想逃,卻發覺手足發軟,一時站不起來。
“玉姐姐,開門。”
磁性的男音與叩響門扉聲傳來。
房門分明未鎖,輕輕一推便可打開,吳征定然是知曉的,他偏偏不肯,偏偏要自己去
開門。
他定是故意的!玉蘢煙咬了咬銀牙,忽覺十分委屈,卻不敢不從,又不願不從。
強行撐著站起,撫平了衣角,玉蘢煙咬著唇向門口走去。
腳步沉重而緩慢,好一會兒才挨至門前。
隔著一道房門,房外的月光照出高大的男子,而房內的燭火則照出婀娜的女子。
兩道人影一同打在房門薄薄的門紙上,交迭在一起。
“你來了……”
玉蘢煙剛剛平緩的心跳又再加速。
在天澤宮時,每一回吳征前來都是大喇喇地闖宮而入,她則是吃了一驚之後滿腹欣喜
。
天澤宮不設防,在皇宮裡,心湖更如一潭死水,即使吳征到來也只是短暫地激起一片
漣猗。
很快,他便不得不離去,天澤宮的一切都不會有改變,更不會有自己期待的改變。
吳府卻不一樣,他來了,和從前完全不同,今後也會完全不同。
“來了……”
吳征也心有所感,被觸動胸中柔情,今後,再也不同了。
吱呀,房門打開,玉蘢煙俏生生地立在月光影裡。
只見她一頭蓬鬆的青絲左右分散著披下,發梢向上卷起,略像吳征前世的波浪卷髮。
不僅大襯她成熟的風韻,也增了些許俏皮。
大眼睛只是平實地望著,卻碾碎了射入的月光,明亮如清溪。
眼眸微微轉動之時,又忽閃著羞意與迷茫。
這不是一雙時時刻刻都會說話的眼睛,並非她刻意地掩飾,不讓你看透她在想什麼,
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這樣的眼神,只會告訴你,你想要什麼?我聽你的便是了!只這一下眼神,便讓她成
熟的嬌軀裡揉入了少女的純真。
使得她圓潤的鼻翼微微張合,瑩亮飽滿的唇珠時時抿起,內心裡每一下不知所措反映
在面龐上時,都讓她可憐又可愛得打動人心。
玉蘢煙被吳征熱辣辣的眼神逼視著,漸漸失了鎮定,覺得無地自容,連手腳都不知該
往哪兒放才好。
她嚶嚀一聲脫了氣力軟倒,正在栽在吳征的懷裡。
絕色美婦抱個滿懷,吳征直至現下才知軟玉溫香的滋味。
不是說從前親熱的女子不好,而是她們個個身負武功,饒是膚質再怎麼細嫩,肌理間
蘊含的力量無可躲藏。
那些充滿了彈性的滋味固然令人流連忘返,懷中弱女子的豐腴綿軟,似水溫柔也別有
一番絕佳風味。
玉蘢煙跌下來的動作如此不著痕跡,倒在吳征懷中也是綿軟無力。
可自然而然間,她的螓首上抬,無辜的目光裡滿懷歉意。
吳征不能抵抗,幾乎在立時就原諒了她的【無用】,不需任何理由。
就像一個高明的說客,只憑藉紅口白牙,就讓你答應了所有的條件。
何況她並不是僅憑一個眼神。
她軟綿無力的嬌軀偎依在吳征懷裡,撲騰騰劇烈跳動的心房告知你,她是真的無力支
撐。
心房震顫著,經由溫綿細軟,緊貼著吳征的豐滿乳肉傳遞過來。
讓你一邊感受她的不安,一邊又享用她嬌軀的美妙與溫柔。
更妙的是,震顫的美乳似在胸膛前按摩,彷佛你在心疼她的同時,她也覺欣慰,並及
時給予最銷魂的回饋。
這是一位天生的尤物,她的嬌弱與陸菲嫣的百媚橫生截然不同,卻仍是尤物。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在勾引你步入沉湎的深淵,每一個眼神,都在撩撥你的心弦。
家中頗多如花美眷,吳征依然無法自持。
他左臂環在玉蘢煙腋下,將兩隻豪乳一同緊緊地擠在胸膛上。
右臂則托舉著挺翹豐臀將玉蘢煙抱起。
男子粗重的呼吸噴在脖頸,玉蘢煙嬌軀酥麻,連聲音也一同酥了,低聲又急促的淺淺
呻吟在吳征耳邊動人心魄地繚繞。
而她已全然沒了骨頭,失去了所有氣力的嬌軀,卻合著褲襠讓吳征挺立的肉棒準確地
擠進兩腿之間,雙腿一併!美婦的腿根柔軟又豐腴,吳征本感下身已脹得發疼,肉棒被兩
邊的軟肉一夾,立時舒暢了許多。
她故意的!不對,不算刻意,但也絕對不是在身嬌骨酥的時候,便什麼也不知道,什
麼也不會,她自然流露的眼神,還有與你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動作,都是她想要的!吳征在
這一刻,異常荒謬地同情與佩服起梁興翰來。
是怎樣的大毅力,才能把她貶去冷宮,從此再不看上一眼?至少吳征自問絕對無法做
到。
成雙紅燭分立桌面兩側點燃,屋內的人兒卻已似膠在了一起,連人影都糊成一團。
“我看看你。”
吳征將玉蘢煙放在腿間對坐,瞪大了眼睛,撥開她額頭的髮絲,目光遊移著道:“現
下不用戰戰兢兢,沒人會來打擾咱們了。”
“嗯。”
玉蘢煙眼簾稍垂,只是偶爾才以目光與吳征相碰,也是一觸即走,悄聲道:“你要使
壞的時候,也沒見戰戰兢兢。”
幾回將她抱在懷裡,還借機親吻過一回,甚至還有蠻不講理將她生生弄泄了一回。
每一樣都是珍貴又旖旎的美好回憶。
吳征莞爾一笑,湊近玉蘢煙面龐前道:“一個絕色美人擺在面前,直到今天都還不屬
於我,難道還不是戰戰兢兢?”
不知是害怕,還是吳征的呼吸太過火熱幾乎將她炙傷,玉蘢煙面色漲得緋紅,脖頸也
縮了一縮,目光不知往何處安放。
“我從來都只怕害了你。”
沒說一個肯字,話外卻是千肯萬肯,早早的就肯。
“像今日一樣?”
直到此時此刻,吳征才能舒開這一口氣。
玉蘢煙若是不阻止韓克軍喝下毒湯,吳征還是會讓她知曉前因後緣,只是她決計沒有
留在吳府的理由。
玉蘢煙這才不敢再躲,抬起頭來與吳征對視,寒星般的眼眸幾有千言萬語,良久才以
雙手捧著吳征的臉頰道:“在我心中,早把你當做自己的夫君。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喜
歡這個新家。從前在皇宮裡,沒有人幫我,我只能憑一己之力,最終被貶去了冷宮,什麼
都沒做成。這幾日我一直在想該不該告訴你,你一直都幫著我,疼著我,但是這件事不一
樣,我怕你左右為難,更怕我們之間有了隔閡。其實……我到現下也不明白當時為什麼阻
止了爹爹。只能說鬼使神差,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終究屬於這裡,屬於夫君。”
“老天註定的,最大!”
吳征恨不得立刻來一場祭天大典,好好感謝老天爺的這一場功德。
“可是夫君為何要瞞著我?瞞得人家好苦。”
玉蘢煙淒淒怨怨,目蘊水光,委屈無比。
“是故意瞞著的。”
吳征也十分歉然,道:“從前幾回勸姐姐離開皇宮,姐姐總是拒絕,連緣由也不肯說
。原看姐姐連生死都置之度外,這一回卻走得爽快,我便猜測姐姐不是怕要給梁興翰陪葬
,而是梁興翰死了,皇宮裡已無有可留戀之事。姐姐精通制毒,當年梁興翰幾次病重都脫
不了干係。從前留在皇宮自然不是貪圖榮華富貴,多半是和梁興翰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救出姐姐時,我幾次提起韓老,姐姐都十分異樣。我猜來猜去,姐姐多半是肖家的子孫。
向韓老一問,才確信無疑。我們不是非要瞞著,讓姐姐受這一場罪。而是姐姐在皇宮吃了
多年的苦,難免疑神疑鬼,更怕姐姐想不通,就此有了心結,那就再也化解不開了。”
“所以……所以……祝……祝夫人這些天才待我分外細心,便是要我自己能想明白孰
輕孰重,也試試我的本心?”
“姐姐見諒。也是想讓姐姐知道,吳府上下有事便明著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裡,更不
許想著一個人承擔!”
“被貶的妃子大都瘋了,我在天澤宮多年,瘋了也不奇怪……如今說起來,還要感謝
這份血仇我才堅持至今未曾失智,也是肖家列祖列宗護佑了……”
玉蘢煙下撇著嘴角,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聲來,委屈到極點,可憐到極點道:“我不
怪夫君……”
不怪,但是十分幽怨,總之就是你們沒有欺淩我,可是欺負我,這一回還欺負得狠了
。
吳征的心幾乎都要化去,將玉蘢煙抱得更緊,輕拍後背撫慰道:“今後再也沒這些桎
梏與阻礙,姐姐也是吳府的女主人,便再也不會了……”
正唯恐玉蘢煙傷心哭泣,卻聽她幽幽道:“可是姐姐什麼都不會,只懂得怎麼服侍夫
君,夫君請起身。”
吳征頭皮發麻,一個美婦人什麼都不會,只懂得伺候男人?這要怎麼得了?
怎麼忍受?他依言起身,與玉蘢煙攜手走向床沿。
床頭的小桌除了兩根代表了洞房的紅燭之外,還有兩小杯酒,而四根長長的紅繩繞著
軟床的床柱紮了起來。
看上去頗像吳征前世的拳擊台四周紮著的圍繩。
“府中不宜舉辦大喜事,妾身也無所求。只是關起門來,略備些物事算是小小禮節,
夫君莫怪。”
玉蘢煙舉起酒杯道:“夫君亦不宜多飲,只此一杯。”
“正是如此,姐姐考慮得周全。”
吳征接過酒杯,見玉蘢煙鄭重,情知她無比重視這些簡略的禮節,不敢怠慢,手臂彎
成弧形,只等莊重的交杯之禮。
玉蘢煙卻不與他手臂回環相勾,而是將自家杯中酒送到吳征嘴邊道:“夫君飲此杯。
”
頓了頓,怕吳征不解其意,聲如蚊呐道:“夫妻共結連理,交杯豈及個中情意?飲定
情酒當更加親密才是。”
吳征瞬間明瞭。
從敲門開始,每一步都盡顯玉蘢煙的心思。
似乎暢想了無數次,只為這一天,才能這般步步心機,又步步勾魂。
吳征以口含杯,同時將手中杯送到玉蘢煙唇前。
兩人齊將水酒吸進口中含住,又緊緊相擁。
玉蘢煙抬起螓首,微噘紅唇,又嬌羞無限地閉上眼眸。
似在等待一場莊嚴的永結同心之禮,又像無助地承受男子即將來臨的侵犯。
口唇相接,酒液融合著分別喂入兩人口中。
夫妻之間最忌不平,玉蘢煙似是入口多了些,香舌輕吐,反送了過去。
然而這一回又送得太多,吳征捉住她的香舌不放,癡纏之間迎來送往,早已分不清誰
多誰少。
此時此刻,品嘗各自的滋味也更加重要,美酒雖好,誰又顧得上?良久唇分之時,玉
蘢煙已面如傅粉,嬌喘吁吁,目光迷離著道:“請夫君上床。”
玉蘢煙撐開上下兩根紅繩,吳征身手敏捷又心情急迫,忙橫身一滾。
見玉蘢煙仍慢條斯理地脫去鞋襪,急得連連深長呼吸,才能略微平抑欲火。
玉蘢煙又褪去外罩的長衫,露出裡襯的抹胸來。
她胸乳隆碩,紫色的抹胸哪能遮掩嚴實?從上端剪裁成彎弧的衣料邊緣,足有一半的
雪肉暴露於外。
傲挺的胸乳,更將抹胸高高拱起,呼之欲出。
她制止了吳征的幫忙,以眼神示意愛郎坐好,似全身心地投入到成他人婦,正服侍夫
君之職上。
但見玉蘢煙將上方的兩條紅繩舉高,一條腿先跨過下方的紅繩搭在床沿,這才折腰下
榻,上身平齊於地面,腰肢一擰抹上床來。
吳征呼吸一窒。
高聳的豪乳隨著玉蘢煙的身姿懸垂而落,微微甩蕩。
原本便已呼之欲出,這一下更似要漏了出來,可惜就差了那麼一線,難以盡窺全貌。
令吳征熱血上頭的是,這一對美乳太過豪闊,玉蘢煙的背脊已貼緊了上方的紅繩,奶
兒卻與下方紅繩發生了碰撞。
原本如湖面撫過微風,輕起漣猗的乳浪被紅繩一別,再硬生生擠過,激起一大片波濤
洶湧……她故意的,她絕對是故意的!吳征只覺自己的雙目發赤,恨得牙癢癢,又急得心
癢癢。
急起來巴不得立刻將她的衣物撕得乾乾淨淨,剝出一身比荔枝還要鮮嫩的雪肉。
恨起來便要立刻將脹得憋悶的肉棒狠狠在她體內一插到底,再毫不留情地大力征伐。
偏生不能!吳征是個有情趣的人,也是個貪婪的人。
他還想再看看玉蘢煙有什麼花巧手段,現下已夠,但絕不會嫌多。
他也不會打斷玉蘢煙精心的準備,比起狂亂地釋放欲望,去享受她積累多年的服侍顯
然更加有趣得多。
玉蘢煙並不是如她所言什麼都不懂,在天澤宮裡幾次相會,她確實沒什麼改變,還是
那個弱女子。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瞭解了吳征。
她深知吳征是個怎樣的男子,所以她看著危如累卵,隨時有被吳征發狂生吞活剝的可
能,實則有恃無恐!右腿跪坐,豐滿的臀兒落在圓潤的足脛處。
左腿卻在胸前支起,正擋在胸前兩顆圓球中央的溝壑前。
白嫩嫩的乳肉如此晃眼,露出抹胸外的部分也大喇喇地展露著媚光不加遮擋。
可人心不足,雪玉瓊堆裡的一抹深溝,那陰影裡的隱晦模樣,雖明知裡頭什麼都沒有
,卻是胸乳間不可或缺的風景。
美婦恰巧擋住了這道點睛之筆,卻又搭著吳征的肩頭輕聲道:“妾身給夫君寬衣。”
褪去吳征的衣物,玉蘢煙面色更紅。
吳征無疑是個陽光又好看的男子,在天澤宮時也不止一次地感受到他的孔武有力。
可看見吳征赤身裸體時身上勻稱又流暢肌束,那寬肩窄臀,已經硬翹翹的粗大肉龍時
,玉蘢煙竟覺害怕。
比起操勞國事的皇帝,後宮裡不男不女的太監,玉蘢煙幾時見過這般精壯,正值盛年
的男子裸體?何況胯下那根物事雖已多次觸碰,也有了心理準備。
只是親眼得見他的壯碩與猙獰時,還是嚇了一大跳。
如此地粗壯,不知是否能容,吃不吃得住苦頭。
如此地悍長,不知會不會頂穿了自己……怕歸怕,玉蘢煙還是按倒了吳征。
她並未挪動原位,只是也順勢伏向吳征,正倒在猙獰的肉龍上,美乳恰巧將這凶物壓
得緊緊實實。
抹胸用上好的紈絲織就,又細又滑,觸感卻難及半片乳肉的嬌嫩豐彈。
絲織的冰涼與肌膚的火熱又彙集在一起,交相成趣。
玉蘢煙抹著嬌軀滑向吳征面頰時回臂一勾,系帶脫落,抹胸再也兜不住豪乳,正卡在
龜菰溝壑間,將女子胸前的一對恩物釋放出來。
紫色的抹胸掛在肉棒上,似被肉棒挑落,有一股邪魅的誘惑。
玉蘢煙蛇形向上,小腹皮抹過肉龍,抹胸很快埋於她豐腴的臀股間消失不見。
吳征真的佩服這一份調情的本事。
兩人已親近多時,衣物也都褪了個乾乾淨淨,居然至今未能一飽眼福!解開了抹胸的
豪乳壓著吳征的軀體,直把軀體當做了抹胸,依然只能看見先前的小半片,幾乎被玉蘢煙
拿捏得分毫不差。
妙的是,其綿柔觸感與光滑細膩,以及峰頂堅硬翹立的凸點,已然在磨磨蹭蹭間讓吳
征大大享受了一番。
渴求不可得,又一點一點地放開一些,多享受一些,分寸讓玉蘢煙拿捏得妙到毫巔。
光潔滑膩的乳肉之外,便是腿心裡已然濕潤的幽谷。
這一處銷魂地莫說看見,接觸已然兩回仍未肌膚相親地碰上!第一回隔著兩人的褲管
,雖因緊張而有些僵硬而乾燥,吳征仍能感受到兩片肉葉一縮一縮地,彷佛在吮吸。
這一回已是蕊濕欲香橫,肉瓣像含煙帶水,潤潤地吸在肉龍上,偏生還隔著一間抹胸
,未曾一品全味。
“妾身久未雲雨,只怕挨不得夫君的火熱粗碩,請夫君莫要稍動,待妾身服侍,也好
適應。”
可憐巴巴的搖尾乞憐吳征不是第一次見,像玉蘢煙說得那麼露骨,還如此主動的,吳
征尚未經歷過。
何況玉蘢煙拿捏極佳,露骨而不下賤,主動中又帶有青澀羞意,實在讓人疼愛。
“姐姐若是害怕,不如讓我來?我會很溫柔。”
玉蘢煙臉上泛起難以掩飾的異色,斷然搖了搖頭道:“夫君于妾身由再造之恩,妾身
自願,請夫君享用。”
她上身不動,腰肢蠕動間以腿心掀開抹胸,腰肢再一抬一扭,龜菰立覺一團絨絨軟毛
向春日的和風一樣拂過,送來一片潮氣。
如此深重的潮氣從何而來不言而喻,吳征忽然恍然,若不是抹胸吸走了大量汁液,只
怕現下自己的小腹至鼠蹊一片已全被打濕。
濃密的絨毛像淒迷芳草地,掛在絨毛間的液滴像杏花雨露。
玉蘢煙以拌著花汁的芳草搔刮著肉龍,極端的癢帶起極端的酥麻,直透到心裡。
吳征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臀兒像小狗一樣搖擺,刻意地搔刮著自己,挑逗著自己。
吳征緊咬鋼牙,本以為這般調情還會持續一會兒。
不知為何,玉蘢煙腰肢忽然一軟,臀股間失去了力量,玉胯直撞在吳征腰際,發出啪
地一聲脆響。
“怎麼了?”
吳征愛憐地撫著她的長髮問道。
“沒有。”
抬起頭的玉蘢煙星眸迷離,嬌羞無限道:“被燙得嚇了一跳……”
一句話說得吳征身心大暢之際,玉蘢煙撐起上身將吳征抱緊,使他埋首在自己胸前,
低聲道:“妾身這就獻于夫君,請夫君品味。”
她以小腹為支點,上身撐起,隆臀上翹,將嬌軀彎成一座拱橋。
臀兒翹起時,腿心之間的溝縫準確地卡中龜棱,讓鈍尖劃開縫隙,嵌入兩片花唇之間
。
“唔……”
兩人一同呻吟出聲。
相較吳征的滿是舒服受用,玉蘢煙的則在甜膩銷魂之中,還有些撕裂般劇痛的啜泣。
“太大了……”
玉蘢煙望著埋在胸前的吳征,楚楚可憐道,甚至眼角都已掛上了小點淚珠,看來的確
是疼到了心裡不是作偽。
只是她疼痛起來尚未求饒,都比旁人更加惹人憐愛些。
一邊哭訴著難經風雨,一邊卻挺了挺胸,將美乳在吳征面上磨蹭,一邊腰臀下落,將
龜菰一口吞沒在幽谷裡。
吳征無法想像這一番極具魅惑的魅力,不知是後天得來,還是先天便是如此。
她的動作與話語一直相反,嘴上在告饒討巧,嬌軀卻因快活而渴求索取。
就像現下她的淚珠已撲簌掉落,疼痛讓她的柳眉微蹙,貝齒更是死死咬著唇瓣,急促
的呼吸讓鼻翼頻頻開合。
可幽谷裡的花漿不僅沛若湧泉,更是極其稠密,帶來一種罕見的絲滑觸感。
令她難以承受的龜菰強撐開細窄花穴,深埋體內,吳征已察覺她幾乎承受不住劇痛,
可花徑卻傳來明顯的深深收縮,縮到了極致才忽然舒張。
花肉像是觸電一樣一彈鬆開,只是那麼一瞬地放鬆,又是一輪悠長地收縮。
反差如此之大,吳征甚至分不清她面上的難以承受究竟是因為疼痛,還是太過快活,
正瀕臨巔峰之境。
美乳罩住了面龐,乳香好似鋪天蓋地,吳征大口大口地吞吃著乳肉,幾乎想將這兩團
雪嫩白肉生吞進肚子裡也不滿足。
可惜無論張大了嘴,也只不過能吸入一小半。
即便是一小半,也已是絕品的珍饈,如何貪吃都不夠,片刻間就在雪白的乳肉上佈滿
了一道道牙印紅痕。
玉蘢煙的低吟聲像最好的戲子正低唱著一段哀歌,鼻腔裡哼出的甜膩鼻音又抒發著無
限的喜悅,兩相結合,正是有喜有悲,又快又痛。
借著花徑放鬆的一瞬,她便一沉腰,一點點地將肉龍吞入。
待肉龍沒入了一半,玉蘢煙更不再停歇,將圓沉的臀兒落下。
玉蘢煙沉腰落臀到了最後,終於再沒了半分氣力似的軟倒,身體脫力落下時的重量令
肉棒在最後時刻插得又重又快。
咕唧一聲,肉棒直插至底擠出無處可容的一大汩花汁。
而兩朵肥美的臀肉撞在吳征肌肉賁張的大腿根處,臀尖被擠成道彎弧,使得兩瓣臀肉
像兩顆桃心。
而滿溢的嫩肉受此一擠,像兩隻薄皮水袋挨了一拳一樣甩出蕩蕩的波浪。
終於能喘上一口氣,以玉蘢煙嬌柔的身子骨,又有多年不曾歡好,想必確是無法承受
。
吳征剛想溫言撫慰幾句,就覺玉蘢煙音調升高,緊接著一股極大的快意襲來!玉蘢煙
連聲輕顫,無力憋忍催人欲狂的快美。
被完完整整地佔據,又被撐得滿滿的花徑正痙攣不止,豐腴美腿也連帶著繃緊。
滑溜溜的花肉正不住地蠕動,顆顆肉芽與褶皺掃刮,啃咬著肉棒,還在不住地旋絞,
抽緊。
吳征愕然地看著美婦做著垂死掙扎,被她的藕臂死死抱著。
兩人甚至沒有動作,只是結合在一起,玉蘢煙的反應之巨完全超乎了想像。
花肉的蠕動像是數條香舌將肉棒裹緊著勾挑,舔動。
綿軟的花肉深處裡,一顆壓在龜菰上沿的小小肉粒十分明顯。
令吳征忽然想起此前正是肉棒探至此處時,玉蘢煙才忽然失控。
尋常女子,這一顆小肉粒都長在花徑裡約一指節處。
而玉蘢煙的則藏得如此之深,又如此敏感。
敏感到吳征甚至不需任何動作,玉蘢煙也不需任何動作,只需將肉棒整根插入,令龜
菰抵住這一處嫩肉,便能激發起玉蘢煙最深處的情欲。
美婦的花徑已在不停地旋絞,呼聲也已十分高亢,欲泣的呻吟聲與死死揪緊的玉手都
在訴說著不堪承受。
那花徑大力吸嘬,頻率極快地抽緊放鬆,且越發地大力,越發地快速。
她的身體正自發地調動起每一分敏感處,自行尋找著快樂的源泉。
“吳大人……征弟弟……姐姐……姐姐好快活……忍不住了……忍不住了……”
玉蘢煙泣聲嬌吟,幾已失了神智般亂喊。
吳征不答,只是鎖緊了玉蘢煙的腴潤腰肢,令她難以動彈,無處可逃。
同時埋首在她乳間,將兩顆梅珠一同吃進口中大力地吮吸。
原本說好了要被好好地服侍,如今卻成了他來幫助玉蘢煙攀登快樂的高峰。
可吳征沒半點不樂意,肉棒傳來的柔嫩與溫熱讓他渾身無一處不爽快,看著美婦如此
輕易地就在自己的【雄威】之下快感連連,更是絕佳的享受。
隨著花肉一陣劇烈的痙攣,花徑裡的小肉粒被抵在龜菰上極快地按壓。
噴灑的花汁已成了傾瀉,胡亂的呻吟已成了驚聲尖叫再到幾乎失聲,只剩喉間一點點
嬌喘。
玉蘢煙像斷了氣一樣弓腰,抽緊,再抽緊……突然長長地哼出一聲:“恩…………”
全身脫力,放鬆,癱軟在吳征身上。
汗水打濕了鬢邊長髮,玉蘢煙暈迷了一般只能嬌喘吁吁。
吳征愛憐地剝開她的秀髮,見她無限滿足地慵懶合眼,全不設防。
那十分紅潤的面色除了遠離深宮蕭索之外,潮韻也是一大主因。
吳征見了,不由心頭升起一股滿足之意。
肉棒只是插入了片刻,全無動作之下也覺滿足,生平罕見。
實在料不到玉蘢煙的花徑雖深,內中還暗藏這樣的玄機。
這副敏感的身體卻不耐久戰,實是天賜給男子的尤物。
將肉棒深深插入她的體內,不需動作,便能品嘗她緊窄的花道裡深重的咬合與吸嘬之
力。
而美婦更是僅憑花肉的蠕動便能自行登臨絕頂,泄得一塌糊塗。
這種身體與心靈雙重的滿足難以言喻,可想而知的,若是將她重重地征伐,那高潮不
斷,花汁橫流的嬌柔又是怎樣地令人意氣風發。
玉蘢煙悠悠回神時,吳征已將肉棒抽出,溫柔又戲謔地凝望著她。
玉蘢煙嬌羞難忍,又大是懊惱道:“妾身……妾身真是太過沒用……”
吳征將手指按上她的唇珠,止了她的話語,道:“沒用得妙之極矣!”
“啊?”
古裡古怪的話,不知是稱讚還是取笑。
玉蘢煙眼珠子一轉,目中餘光正瞧見吳征的肉棒昂然挺立,顯然未得滿足。
還因沾染了津津花汁而油光發亮,更顯猙獰猛惡。
前頭的每一分心機都是俱都完美,想來吳征一定滿意喜歡得很。
不想到了關鍵時刻全然無力抵抗,頗有功虧一簣的遺憾。
看吳征的模樣她不由更加自責,只得無奈道:“妾身不中用,這就為夫君……”
“姐姐不可再說這話。”
吳征再次打斷,對這淒婉的美婦是越看越愛,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摟緊了寬慰道
:“良辰美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何必心急?我可一點都不急。”
“那……那妾身聽夫君的。”
有力而結實的男體把自己嬌弱的身軀壓實了。
胸前兩團傲峰像麵團兒一樣被擠扁,原本挺立的乳尖更被反壓進了乳肉裡。
火炙般滾燙的肉棒正抵在兩腿之間,燒得肌膚不寒而慄。
念及這根凶物此前不久才深深進入自己的身體,並讓自己泄得一場不堪與人言的美妙
與嬌羞。
再想今夜吳征若是聳動腰杆,將這根凶物在花肉裡抽送攪拌,豈不是要被逼得樂極升
天,生生交出了性命去。
“姐姐到底是叫夫君呢?還是叫吳大人呢?還是叫征弟弟呢?”
吳征捏了捏玉蘢煙的臉頰調笑一句,惹得她嚶嚀一聲垂下目光,又認真道:“我沒亂
說!咱們吳府也好,夫妻之間也罷,有事當說出來不可藏在心裡。我現在心裡可有份怪念
頭,只是咱們夫妻無話不可說。我便明這說出來。”
玉蘢煙明知接下來的話語必然頗淫,卻偏著頭,萬般無奈地歎了口氣,又噘起紅唇,
逆來順受地輕吟了一句:“嗯。”
“姐姐的身子好玩得緊,我從沒玩過。”
吳征幾乎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這實在是內心裡最真實的想法,驚喜與期待之中,又有一絲好笑:“所以我說沒用得
妙之極矣,可不是妄言。”
“哎呀,你這人……”
玉蘢煙不出所料地聞言大羞,無處可藏之下以手掩面,再不敢看吳征,口中卻嬌喘了
幾下,以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酥道:“夫君想要怎生玩弄,妾身甘願作陪。”
不單不大會拒絕,看來也不想拒絕。
吳征自已料得如此,聞言仍是大喜。
他發力爬起,只見美婦玉體裸呈,兩顆雪白的美乳一覽無遺。
半球型的美乳份量十足,平躺的身姿讓這對妙物略微塌陷,在中央處彙聚擠出一道深
不見底的溝壑。
澹粉色的莓珠像含苞未放的花蕾,在銅錢大小的乳暈襯托下昂然拔起,又圓又巧。
不僅這一對兒美乳無論其形其色其香都是上上之選,更兼玉蘢煙任君採擷的模樣像一
隻待宰羔羊,讓吳征雙目發直,咕咚一聲生生咽了口唾沫。
貪看尚不足,吳征迫不及待地伏下身,舌頭一卷銜住一顆莓珠。
雙手則是如握麵團般抓起兩隻乳峰搓揉,時不時地又撥弄著另一顆莓珠。
吳徵調情手法早已頗為高超,動作雖輕柔,力道卻用得恰到好處,立時讓玉蘢煙的身
體起了反應。
兩顆莓珠挺得更漲更高不說,小腹間也是暖融融熱烘烘的,直延伸到腿心深處……吳
征似對玉蘢煙的內心了若指掌,及時以一手順著嫩嫩的小腹皮滑下,落在芳草叢中的兩片
軟嫩柔脂中央。
粗糙的手指將花唇肉縫一刮,酥麻的電流隨之而生,讓玉蘢煙一陣僵直抽緊之後,花
汁旋即流了出來。
吳征吮吸不停,花汁也流個不停。
那花汁黏黏稠稠,卻又爽滑無比,第二回以手挑逗幽谷,故地重遊時再品這汩滑漿,
真如絲滑觸感。
吳征的動作始終十分輕柔,快美的滋味像泡在溫水裡,既覺舒適,渾身還都懶洋洋的
。
玉蘢煙好生受用了一回,才覺吳征跪立而起,同時不客氣地在她的臀兒上來了一掌,
低喝道:“跪起來!”
這一掌打得不算輕,輕微的刺痛感將正雲裡霧裡的玉蘢煙給嚇醒了過來。
睜眼見吳征大喇喇地挺著猙獰肉龍,似示威一般。
她嚶嚶嚀嚀,萬般委屈之下卻又順從地翻過嬌軀,雙腿一屈,將臀兒高高地翹了起來
。
在皇宮裡曾親眼見過這只臀兒之淫豔。
其色雪白,其質若水,隨意一股外力都可將這只臀兒激起一陣臀浪。
輕時若和熙春風吻過湖面,漣猗陣陣。
重時則如狂風暴雨拍擊而下,激起驚濤駭浪。
女兒家嬌軀的神奇與獨有的柔美在這只臀兒上可謂展現得淋漓盡致。
那晃動的臀肉似帶著咣咣的水聲,來回激蕩,真說不清是彈性太佳,還是太過綿軟,
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玉蘢煙如此乖順,不僅吳征有所求,更因這是兩人初見面時她的模樣。
只是當日正受著惡人的折辱,而現下則是夫君無盡的疼愛。
那是最卑微的時刻,生命中不可回首的恥辱,居然讓最心愛的人兒看得纖毫畢現。
兩人的初見實在不那麼美好,可現實就是這麼荒謬。
觸犯了宮規的羽林衛,與被貶入冷宮的妃子,就在冥冥之中相識,相知,相伴,直至
今日共效於飛。
吳征從不提起她當日的屈辱,似乎全不掛在心上,可玉蘢煙心中卻始終有所芥蒂。
羞人之極的下賤姿勢,無助的模樣,全讓吳征瞧見了。
不僅自家丟盡了面皮,連吳征面上也無光彩。
玉蘢煙不知該如何補償,直到吳征故意板著臉,凶巴巴地喝令她跪起。
想來這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也從沒忘記當日的模樣。
玉蘢煙一念至此,心中卻是一陣釋然地放鬆。
既有芥蒂,除之即可。
讓他放開胸臆地褻玩一番,待把怒氣發洩了,想必吳征也不會再放在心上,無論如何
也要忍住這一刻便可。
不知夫君會怎樣玩弄自己的身體,是不是想重複當年楊修明所做的事情?自家夫君要
玩弄亦是一種情趣,玉蘢煙埋首於床,心中緊張之間,居然也隱隱有所期待。
“呼~真是好一隻浪臀!”
吳征跪坐在玉蘢煙身後,嗅著幽谷裡花汁的澹澹騷香,拍著兩瓣肥美臀肉。
只見細密光滑的臀膚將一道道細浪傳揚開去,餘力未盡令波濤過後的臀肉依舊震顫不
已,像具有了生命一樣。
此情此景,吳征豈能不暢想在她身後將肉龍深深地插入,將小腹重重地撞向豐臀的波
濤亂顫。
他欣喜又憐惜道:“那些蠢人怎生捨得欺辱啊……”
真是凶不上一句,玉蘢煙聞言心兒都幾乎化了去,熱淚盈眶。
他哪裡是心懷芥蒂?這滿滿的憐惜顯是疼到了骨子裡。
可這一刻玉蘢煙又覺臀兒發麻!吳征既不懲罰,那他要玩弄什麼?鋒利的牙齒已啃在
臀肉上,又有一股強大的吸力傳來,肥美的臀肉被他吸走了一大股,含在嘴裡飽嘗一頓才
放歸原位。
吳征可沒循規蹈矩,而是將這瓣臀肉提拉而起,才忽然鬆口。
充滿彈性的臀兒重重地彈回原位,又晃蕩出盈盈波濤。
吳征忍不住又是啪啪兩掌,嘖嘖地由衷贊道:“玉姐姐的水肉淫臀當真是妙之極矣。
”
“哼,你……亂起名兒幹什麼……”
自家的事情自家明瞭,玉蘢煙自是知道這四字無比貼切。
只是這名字太過風騷,且頗有淫意,實在是經受不住。
“我平生所起的名字,絕沒有一樣比這個更好。”
吳征全然不顧她的反對,在臀肉上摩挲不停。
雪白的臀肉被他蹂躪出一片粉紅,光潔的臀膚又因汗珠的沁潤而變得濕滑,隱隱的水
光更襯水肉淫臀之名。
“我現下要來玩弄它,疼愛它了,沒我的許可,姐姐不准亂動,否則家法伺候!”
吳征冷哼一聲,狀極嚴厲,居然讓玉蘢煙吃了一驚,背後一片森寒,泛起一片可愛的
小粒兒。
臀兒渾圓,兩片臀肉的尖端像蘋果一樣飽滿而圓潤。
因玉蘢煙高噘的姿勢,臀瓣有向兩邊撐開的趨勢,露出中央溝縫的一抹裂痕。
誘人的臀溝底部,展露得纖毫畢現的肥嫩花唇鼓脹賁起,唇肉合攏口上正滲出絲絲花
蜜,甜而騷的香味正自此而出,散發得滿室異香。
血紅的花肉像泡在蜜水裡的小小朱果,潤澤透亮,滑不留手。
玉蘢煙的胸腔被震得砰砰作響。
吳征火熱的呼吸噴吐在腿心,也可想而知將白嫩的臀兒翹得高高,幽谷大展大放之下
是如何的淫靡。
先前的銷魂滋味猶在腦海縈繞,對肉棒再度塞滿花徑,玉蘢煙期待萬分。
不想吳征只是以一根手指輕輕逗弄著,不疾不徐,不急不躁。
玉蘢煙略感焦急難耐間,忽然靈光一閃:莫不是夫君要做些下賤的事情?在她的認知
裡,女子以口舌含吮陽根並無不妥,尤其是妻妾為丈夫更是天經地義。
可是男子若為女子如此,便是折辱了男子。
在青樓裡知曉男女之事是如此——哪有前來喝花酒的大爺會舔弄妓子的幽谷?入了皇
宮之後更是如此——皇帝若是如此做了,只怕那個嬪妃第二天便會被活活打死!這裡不是
青樓,也不是皇宮。
可在她心目中,吳征是尊之重之,更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豈能如此?自家的心思早
被吳征所料,嚴詞警告多半有調笑之意,吳府可沒什麼家法,吳征也不會因這點事就大發
雷霆。
可一旦自己不從,吳征難免失望。
她左右為難,期期艾艾道:“夫君不可……不可亂來……這於禮不合!”
“我不懂這些禮,我只知初見姐姐時,那個殺千刀的惡人正在欺淩姐姐。他早已死了
,我也不在乎姐姐曾受欺淩,可是那個不男不女的閹人哪懂憐香惜玉?
粗手粗腳地亂來,可叫姐姐的身體吃足了苦頭。可憐的,如此粉嫩緊致,哪裡容得他
這般粗魯。”
吳征訴說往事,令玉蘢煙心中柔情一片。
果然吳征渾不在意曾經的受辱,反而在心疼她所受的傷害。
可竊喜與滿心柔情之間,迷迷糊糊地覺得不對。
楊修明不敢給自己留下外傷,便只能折辱隱私處。
拿捏准了玉蘢煙若是說了出去,身為後宮妃子受辱,自己也要交代上一條性命。
那日與吳征初見之時,楊修明正折辱的地方是……粗糙的手指探入花徑溫柔地抽送,
旋轉,按壓。
舌頭卻掠過會陰,舔在了後庭上。
玉蘢煙徹底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滿是不可置信。
無論洗得再乾淨,那裡總是不好,夫君居然舔了上去。
那舌尖細心地繞著菊瓣周圍的每一條褶皺刮弄,由外而內,由內而外不住畫著圓圈。
往返了不知多少回,舌尖又迅捷地輕挑菊門。
玉蘢煙的腦海裡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被溫柔舔舐的小菊酥麻透骨,而探入花徑的手指也在不斷地攪動。
雙管齊下,玉蘢煙早已丟盔棄甲,下身汁水淋漓,經由手指攪拌過後泄出體外。
而喉間彷佛被堵死,呻吟聲怎麼也呼不出口。
可本能之間,她仍不願吳征做這些低賤事。
想要抵抗,不敢抵抗。
想要制止,捨不得制止。
拂塵的塵柄曾深深地插進後庭裡,讓塵尾像是一隻尾巴,只有屈辱與不堪。
舌尖的勾挑則如此溫柔,掃刮之間像在撫平她所受的創傷。
透骨的快意正在麻癢間升起,高漲。
玉蘢煙從不知道這裡也會如此敏感,渾身像千萬隻螞蟻在爬,爬的又熱又癢。
意識裡僅存的一絲清明讓她咬牙哼道:“夫君不可……萬萬不可折辱自己……”
“胡說八道!”
最後一句哀求換來的臀肉上的一掌,與後庭處所遭受的更猛烈地進攻。
吳征的舌頭與手指同時加大了力道與速度,玉蘢煙潰不成軍,花汁四溢。
最後一絲意識似也被快感所吞沒,她低低地呻吟出聲,嬌軀像過電一樣一顫一顫。
而先前不自覺躲閃的纖腰開始不由自主地扭動著,連臀兒都越翹越高,以更好地迎合
!吳征好好撫慰了一番,讓玉蘢煙小泄了兩三回才直起上身。
玉蘢煙彷佛在天堂與地獄間打了幾個轉,暈暈迷迷間,直覺吳征的手指冰涼滑潤,正
一下一下地在後庭口上塗抹。
“夫君贖罪,妾身求夫君今後再也不可如此……”
隱隱然已知吳征的心思,玉蘢煙羞不可抑,又無法拒絕,只得提起舊事來。
“這有什麼?你服侍我,我服侍你,不必講究那麼多。”
吳征輕聲道:“現下還不急,一會兒我也要一品姐姐的小嘴兒。”
玉蘢煙答不出話來,她自是肯的,可要應出聲便覺害羞。
何況吳征的肉龍正抵在幽谷口,將沁出洞口的花汁全數塗抹在龜菰上。
那熱力如此逼人,讓她倍覺煎熬,又怕他一時忍不住再度插進幽谷,可有得一番好受
了。
“姐姐實在太過敏感,若是照常歡好,姐姐抵受不住。沒奈何,只得另闢蹊徑。”
吳征說得十分得意,後庭妙處他本就不準備放過,只不過因意外提前了而已。
更得意的便是他說的句句屬實,玉蘢煙抗拒不得。
又大又燙的肉龍仍是不疾不徐,此時只在臀溝中挺動,以感受這只臀兒的膩滑豐彈。
兩人同時喘起了粗氣,玉蘢煙低聲哀婉道:“是妾身不中用,請夫君……夫君……享
用後庭……”
吳征捧起雪臀,以龜菰對準了菊蕾。
天香膏早已將內外都潤得透了,輔以美婦膩滑的花汁,當下再不猶疑,腰杆一挺,龜
菰撐開菊瓣,輕輕擠了進去。
玉蘢煙驚呼一聲,只覺整只臀兒都被燙得發疼。
緊窄的後庭更是火辣辣地酸脹無比,羞意難忍,整個嬌軀都覺麻痹了起來。
或許是吳征準備功夫做得細緻周到,撐開的裂痛並不強烈。
玉蘢煙擰扭著嬌軀,幾聲低低的呼聲裡除了些許疼痛之外,大半倒是嬌羞。
吳征感受著內裡驚人的窄小逼仄,稍作停留以待玉蘢煙適應。
不想美婦居然主動挺著纖腰向後湊來,將肉棒又吞入少許。
疼痛與不適俱在,異物侵入也引起後庭的強烈排斥,正以絕大的力道推擠著,想將肉
棒趕出去。
可美婦總是如此,似乎侍奉已成了她的本能,總是下意識地迎湊而上。
從後看去,她豐滿的臀兒奮力鼓起,與腴腰正似一隻葫蘆。
而臀兒迎湊之時也在不斷地扭動,尋找調整著更佳的角度。
兩人合力之下,肉棒一寸一寸地送入菊蕾,居然與此前的侵入幽谷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
玉蘢煙渾身都佈滿了細密的汗珠,痛楚正漸漸變得麻木,又升起被脹滿的酥麻快意。
菊蕾更是溫暖有力地勒住了肉棒,被肉棒推擠著,像是抿起的小嘴一樣沒入洞口。
肉棒剛至洞底,玉蘢煙又扭腰前送,將肉龍抽離後庭。
這份主動讓吳征心急難耐,又貪看她扭腰擺臀的淫魅身姿,不忍打斷。
往復幾回,玉蘢煙的迎湊扭送越發流利,適應了的後庭在抽送之間也越發順暢。
頂著被肉棒深入後庭,幾乎頂穿了五臟六腑的窒息感覺,玉蘢煙扭著腰肢,極富韻律
地一前一後。
上身懸垂得直達床面的豪乳像鐘擺一樣甩蕩,不時還齊向中央撞擊在一起。
細密的汗珠從上身各處向低而流,滾過豪乳,匯於兩瓣莓珠之上,再滴落床面。
下身則是一隻浪臀前搖後擺,幾讓吳征看花了眼。
隨著大幅度扭擺的腰肢,臀肉也正激烈地甩蕩。
當後庭深深盡根吞沒了肉棒,兩瓣豐臀在腰腹間一撞,被擠得向兩側溢出,不住地盈
盈晃動。
待肉棒抽出時,被擠得變形的臀肉又迅速彈回原位,顫出席捲一樣的大浪。
美婦嬌弱的身體在此刻如此有力,又極富韻律。
她甚至還有餘力控制著方向,讓肉棒以不同的角度深入後庭。
吳征享受得難以言喻,歎道:“姐姐動得這般厲害,好像是你在吃棒兒一樣。”
玉蘢煙還來不及嬌羞,吳征便借著她向後推送吞沒肉棒之機,重重地一挺腰杆。
啪的撞擊聲響徹屋內,玉蘢煙幾乎被撞散了一樣脫力趴倒,只剩臀兒還高高翹起,迎
合著吳征瘋狂的抽送。
吳征此前就已忍耐到了極點,他一手扶穩了腴腰,一手拉著玉蘢煙的右臂,將她上身
側起道:“看著我。”
肉棒被抽出體外,只稍作停留,又一鼓作氣地插了回來直至盡根。
腰臀相撞的脆聲響起,連春袋都沉沉地敲擊在濕漉漉的花唇上。
每次菊蕾被撐開,前端的幽谷都起著感應一同收縮。
前後呼應,竟有一股絕佳的別樣快美。
玉蘢煙幾乎失去了自控力,胡亂地呻吟著。
被吳征拉起的嬌軀上身側躺,星目回眸凝望,小巧的鼻子裡正放肆地將呻吟聲伴隨著
火熱的呼吸,一同恣意釋放。
迷蒙的雙眼裡金星亂冒,全是情欲快意與滿心歡喜,面龐上動情得銷魂。
這本是最羞人的模樣,現下她已全然顧不得,也不願隱藏,只想全部表露給吳征,讓
他看得清清楚楚。
肉體與精神俱受刺激,兩人幾乎都已到了快樂的頂點。
吳征忽然嘶吼一聲抽出肉棒,揉開幽谷一插到底!龜菰抵住了那顆敏感的小肉粒,壓
實,灼燒,玉蘢煙驚聲尖叫。
那快感之強烈,直令她無從抵受!可驚呼聲戛然而止,只轉作密密頻頻的媚吟浪呼,
只因吳征以極小的幅度密密頻頻地抽插。
肉棒像一根極粗大的手指,探入穴心,將騷處死命地揉轉,研磨。
玉蘢煙那堪這般手段,全身神智都被幽谷裡的快感狂潮所吞沒。
那不可思議的充實與激烈,正徹徹底底地將她佔有,吞噬。
“征弟弟……好弟弟……姐姐泄了……泄了……”
嬌呼聲中,玉蘢煙全身繃緊地沖向快美的巔峰。
幽谷深處似有無數的溪流迸發,潮湧,帶著快意傾瀉而出。
快感正肆意發洩,忽然嬌軀被吳征猛地撲倒,野獸般的嘶吼聲在耳邊響起。
幽谷中大量灼熱的液體沖刷而至,燙得他再度驚叫起來。
而吳征仍在不停地小幅抽送,只是抽得更狠,頂得更狠。
兩人緊貼在一起,一起顫抖,一起舒服地呻吟,彷佛無邊無際,連時間都已停止在這
一刻……
2019-8-22 10:13
#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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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9集‧8)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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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1-22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八章 如魚得水 沉舟破釜
歡好得以滿足之後,心頭就會空落落地失神,好像身體少了些什麽,或是什
麽都提不起勁來。這股慵懶的空虛很難填滿,即使是親密的夫妻之間,也不免會
有被嫌棄的感覺,像是塊用完了就丢一旁的破布。
玉茏煙像飄蕩在空中,身體極大的滿足讓她暈暈乎乎,可空落落的滋味卻并
未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始終将她摟着,即使身在半空,也有個強有力的依靠。這
種感覺已多年未有,自從肖家覆滅之後,她就像風中的柳絮,隻能随風飄蕩,直
到如今……
吳征太過優秀,在這般世道下不會隻屬于自己一個人。隻需在陪伴自己時有
這樣一份溫柔體貼,玉茏煙便已心滿意足。
「回過神來了?」吳征揶揄一笑,又捏住了玉茏煙的臀瓣。
「嗯~」膩膩的鼻音,慵懶得發甜。玉茏煙不敢睜眼,嘴角的偷笑卻已誰都
瞞不過去。
剛想着吳征定要羞她一番,或許現下該将螓首埋到豪乳裏去,他一定會喜歡
得緊。不想吳征一指點在她的小腹,另一手貼在她背心道:「先收斂心神,若能
心無雜念最好,若不能,那就不要勉強,隻需按我的吩咐去做即可。」
「什……什麽?」玉茏煙茫然,不知所以。
「修煉内功。」吳征點着她小腹的指頭輕輕一戳道:「待會兒這裏會有一股
熱熱的氣息,像……小螞蟻一樣。剛開始會不聽使喚,咱們試試将它制伏,要它
去哪,它就去哪。今後修煉得多了,小螞蟻就會變成隻大肥兔兒,不僅力量大了,
還乖得很!那是便是修煉有成了。」
自己身上可已有了四隻大肥兔兒,玉茏煙俏臉一紅。本想依吩咐平心靜氣,
可她向來缺乏安全感,又睜開眼來道:「妾身有些害怕,會不會對你有礙,武功
之事妾身有沒有都無妨,若是害了你。」
「其一,我沒有十成的把握,不過我在這裏,試一試無妨的。其二,姐姐跟
雁兒,玦兒,湘兒她們不一樣,她們自幼習武根基打得極牢。姐姐錯過了時機本
已修不得内功,不過我這套功法特異,就算沒得大成,小成倒有希望。到時強身
健體,常保青春,益處可是多多。其三麽,姐姐給我說清楚了,插弄得你舒爽時
就一口一個征弟弟,好弟弟,現下就你啊你,夫君什麽的,總覺得有些生分。這
算不算吃幹抹淨了就不認賬?到底要怎麽叫我。」
聽見強身健體,常保青春,玉茏煙心裏先就一百個肯了。吳征卻忽然話鋒一
轉,提起之前樂極時情不自禁的胡亂羞人話,玉茏煙不由自主地将螓首埋進豪乳
裏。
吳征心中大蕩,強忍着伸出手去的欲望,眼觀鼻,鼻觀心,可憐心正觀着兩
顆被螓首擠得變形,軟軟膩膩鼓脹出圓弧的美乳,也不知費了多大的氣力,才能
忍着不動手爽快地摸上一回。
兩人靜默了好一會兒。玉茏煙才輕聲道:「妾身都聽征弟弟的,隻是,隻是
有一件事你要想好。」
「姐姐直說就好,今後也一樣。」
玉茏煙聲音越發低了幾分,道:「我若是修習了武功,身子骨會不會壯健起
來?我看府上的女子個個都有大本事,韓小姐和……和陸師姑都是英武逼人。身
子骨弱有弱的好處,征弟弟當知曉了的……」
「哈哈傻瓜。内功外功有别,若不是爲了争鬥,隻修内功便可,這有何妨?」
吳征心中大愛,捏了捏玉茏煙的鼻子,笑道:「練功很苦,真要勤學苦練我
還舍不得。」
「妾身一定用心學。」
玉茏煙抓住吳征的手,又動情又忸怩道:「現在就……開始麽?」
「難不成你還有力氣再經一番風雨?姐姐這身子骨,再來一回隻怕明日起不
來床,如何去拜見爹娘?」
吳征哈哈大笑,不敢與她調情以免當真動了欲火,按住玉茏煙的膻中穴與背
心道:「不必擔憂,我在,出不了事。」
吳征在離開大秦國界之時,曾回首遙望昆侖與成都方向,長歎道「一場辛苦
爲誰忙」,個中無盡的心酸無奈,玉茏煙當時聽見了難忍珠淚長流。他不是神仙,
不能算無遺策,在大秦國裏所做的林林總總,全爲他人做嫁衣衫。不過他沒有失
去信心,當說出這句話時,玉茏煙惴惴不安的心也随之漸定安甯下來。
傳授功法與修習的過程,吳征早已駕輕就熟。困難如當時的陸菲嫣,問題也
一一而解。玉茏煙身子骨雖弱,卻沒什麽毛病。感應内力,依序遊走,完成周天
等等等等,玉茏煙習武沒甚天賦,但記心極佳,又有吳征引導相幫,一個半時辰
便初次完成了周天,小有所成。
玉茏煙先是洩得一塌糊塗,又是一身香汗,但此刻的精神卻健旺了許多。吳
征在背後環繞着她的腴腰,輕輕一用力,那隻細潤肥美的豐臀便順着他的小腿一
滑,結結實實地墊了上來。
「是不是覺得比從前有力了?」
語聲在耳邊響起,熱乎乎的氣息幾乎吹麻了嬌軀。玉茏煙不自覺地想躲,又
被吳征牢牢拿住躲不開,忍不住笑道:「癢……唔……」
少女般的嬌笑帶着銷魂蝕骨的低吟媚聲,隻見她先是微微提肩縮頸,本能地
躲閃開逼人的麻癢。俄而便将彎曲的脖頸偏向另一側,幾乎舒張開來任由吳征享
用它的細緻與修長。
此刻她的身形張如一隻白天鵝,無力地倚靠在身後的情郎懷裏,胸前兩顆碩
大飽沉的雪團嫩酥則已落入大手的掌控。大手肆意地摩挲,似在搜尋每一條肌理,
直把雙乳捏扁又搓圓,卡得峰頂兩點紅梅東倒西歪,時而落入掌中不見,時而又
在指縫間露出一點嫣紅。
豔福之盛,吳征流連忘返,而不知不覺間,玉茏煙嬌弱的身軀正肩與胯齊向
後死死頂住吳征,一雙玉臂更是向後回環,扶在吳征腰側。這般姿勢讓她的一對
豪乳大大地向前挺起,借嬌軀之姿全力送在吳征手中。腴潤的腰肢則因要維持着
身姿而不住嬌喘起伏,細細看來,不僅性感已極,肌理牽動之間玉茏煙還順勢起
伏,将一對兒水肉淫臀貼擠在愛郎胯間,不知他胯下的那根兇物,正陷落何處溫
柔之鄉,流連難返。
美人婉轉迎合,妙不可言。她嬌軟無力的身軀,似乎處處都暗藏玄機。按左
則右迎,撫右則左至,讓整具豐腴柔軟的嬌軀平添了一股活色生香之力。
吳征不由食指大動。一邊拈弄她胸前兩點硬翹的紅梅之外,胯下陽根正被一
具淫臀牢牢坐實,深陷水肉之中。與從前的女子不同,玉茏煙的臀兒猶如一隻薄
皮水袋,仿佛隻是體内血液經過便能将嫩肉盈盈晃動起來,滋味妙不可言。吳征
微微聳頂,棒身立刻傳來一股膩滑溫熱,美婦的肌膚仿佛化作了一潭溫水,正裹
着棒身不住地搓洗撫慰。
「姐姐這隻臀兒當真是妙。」吳征大爲感慨。在皇宮中有一回輕薄于她,便
對這隻臀兒念念不忘,待得如今親自到手,細細把玩,才知個中美味非想象所能
具也!
「嘤咛……」玉茏煙以臀爲軸,毫不費力地轉了個圈,倒不是她身軀有多輕
盈,全拜了臀膚水滑玉膩幾無摩擦,且臀肉豐厚圓沉之賜。
情欲熏蒸之中,意識并不清晰,攀在胸前的大手絲毫不離體,抓捏之下泛起
一股又一股的痙攣顫意,震得嬌軀酥麻,綿軟無力。可眩暈的迷意之中,多年形
成的本能依然讓玉茏煙挺胸相迎,将碩乳隔着雙大手,抵在愛郎胸膛上,嬌吟道:
「姐姐不止有臀兒……征弟弟太過勇壯,姐姐雖受不住,可也有旁的好處……」
火熱的嬌軟呼吸如蜜,甜得發膩的語聲便是蜜裏調油。玉茏煙昔年能讨帝王
歡心,除了天生麗質之外,必然有一番罕見的手段與能耐。
若說吳征不垂涎三尺是不可能的!背負秘密的豪族之女,青樓之中隐姓埋名,
再到入宮爲妃。一位掌握了歡場女子技巧的皇妃?如此傳奇的經曆又是如此地刺
激。
玉茏煙四肢垂軟,逐漸失去了力道,仿佛即将入夢,嬌軀卻順着吳征向下滑
去。幾欲脫手而出的感覺讓吳征心中一緊,豈忍失去?念頭稍動間,玉茏煙已及
時攀住他的肩頭,香舌一卷,自肩井處順着脖頸複又往上,停在臉側以貝齒一口
一口地輕咬耳垂,咬出一片鑽心的麻癢。
嬌柔酥軟的呼吸聲時緩時急,即使閉上了眼睛不需去看,也能自行在腦海裏
勾勒出一副誘人的畫面。那癡纏在身上的誘人軀體,正用每一分玲珑曲線取悅着
男兒。嗫蠕的香唇舔過胸膛,留下一道晶亮的絲線,正吐出香舌繞着小小的凸點
打轉,勾挑。
放松了身心,任由玉茏煙施爲,不知不覺中吳征已是被她扶持着大馬金刀地
坐在床頭,雙腿分開,露出胯間昂揚粗大,殺氣騰騰的肉龍來。
近距離細細觀瞧之下,玉茏煙胸前亂跳。其男子氣息之濃,血脈之盛讓她觸
目驚心,真不知先前是如何才抵受住如此一根兇物。
怕歸怕,愛更愛。情投意合的男子可溫柔體貼,亦可化作狂風将自己吹上怒
濤,靠的便是這一份本錢。玉茏煙情意大動,憶及這男子爲自己做的點點滴滴,
滿腔柔情幾将自己融化,隻雙膝跪于他胯前,輕啓朱唇,勾舞香舌,向着光溜溜
的龜菇卷去。
男息沖鼻而入,味道不僅不難聞,還有股緻命地吸引力。就如火熱的龜菇需
得奮力張開小嘴方得吞沒,卻讓玉茏煙的香唇先是一張成圓,緊接着唇瓣再一含,
綿綿密密地覆了上來。
鮮潤靓麗的唇瓣,像飽滋着朝露的花蕊,分外好看。而黝黑的肉龍盤根錯節,
卻像根醜陋的火棍。一至美而一至醜,偏生二者結合在一起時,就生出奇妙的感
應來。不知是醜陋的肉龍破壞了香唇的美麗而顯得凄豔,還是香唇的溫柔中和了
肉龍的粗魯而顯得香豔。
若口含肉龍是沖突之極的畫面,那麽瑤鼻裏哼出的呻吟聲則是一陣絕妙的配
樂。肉龍被吞入口中的滋味,讓玉茏煙幾欲窒息之間,蜜意潮湧。
長久以來,她都在學習如此取悅男人,學成之後便是去取悅男子。雖說從前
隻有一人,可她所做的隻是取悅于他。雖說吳征是第二個男子,她也滿心歡喜地
主動想要取悅,這一回比起從前,卻是完完全全的不同。
從前,是要那個男子喜歡自己,而這一回,卻是打從心眼裏主動喜歡吳征,
想要他歡喜,而自己,甚至可以不需要回報。
呻吟一出,情意一動,在黝黑的肉龍與鮮紅的香唇縫隙裏,忽然一截軟膩舌
尖挑了出來,像初晨時分的微風裏迎風招展的嫩蕊。如此輕柔,又如此生動,将
整幅畫都動了起來。
玉茏煙螓首擡高伏低,由慢而快,每一下都讓唇瓣扣緊了龜菇溝壑處的敏感,
将傘圈包裹的密不透風。綿軟的唇瓣既溫柔,又有力地按壓,吸吮,摩挲,而一
段香舌嫩尖則抵在馬眼邊緣,似有似無地勾挑。
極緻的快感與麻癢,讓吳征閉上雙眼深重呼吸,一身肌肉繃出塊壘起伏。他
心中大跳,玉茏煙的口舌之技初展便已這般驚人,讓他幾有欲射的感覺,待她全
力施展之時,又是怎樣的銷魂蝕骨?
玉茏煙已全身心地投入其間。吞吐之間溢出的香唾,讓唇瓣津津發亮,她的
螓首左右擺動,搜尋着每一處角落,丁點不肯錯過地舔舐,纏卷。那陽物被她吞
入了小半根,卻覺這處溫軟的香口裏,一根丁香小舌正翻江攪海,賣力地舔掃。
「呃……」吳征喉結滾動發出野獸一樣的嘶吼之聲。原來玉茏煙松開龜菇,
正細細密密地環繞啃吻着棒身,靈巧,快速,猛烈,毫不停歇地直達根部,又是
豔口一張,将黑毛絨絨所覆蓋的春丸一口含入。
溫熱的呼吸大口大口地噴在胯下,玉茏煙吸裹着春丸,編編貝齒輕重适宜地
輕咬。待得一顆幾乎被她含得化了,才被吐出,換得另一顆……
吳征并非未嘗此道,隻是玉茏煙做來有無比的耐心與細膩,個中溫柔,較之
從前的女子猶有過之,幾讓吳征愛不釋手。
溫柔享用不盡,吳征在強自忍耐,韻味悠長之際,忽覺玉茏煙将自己的雙腿
一分,還未回過神來,一截冰涼軟膩的舌尖便鑽了進來,直抵後庭。
吳征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徹底僵住了。
胯下的美婦毫不嫌棄地吐出粉嫩香舌,用力向裏鑽擠,那滋味難以言喻,隻
覺身心俱暢,爽快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大口大口地呼吸。
從前并非沒有爲女子做過,陸菲嫣試過,此前撫慰玉茏煙時也爲她做過,但
是回到自己時,多少還有些不好意思,至少說不出口。不想玉茏煙投桃報李,不
顧羞恥地爲自己舔起後庭。
快意連綿,吳征難以抵受,更不舍停止。玉茏煙毫不嫌棄不說,更是溫柔細
緻一如從前。一條靈巧的香舌繞着洞口不住轉着圈圈,越轉越快,在猝不及防之
際居然擠入洞口,向裏深深地抵了進去。
男子後庭之敏感,較之女子更勝一籌。被鑽探時更湧起一股異樣快感,令吳
征幾乎魂消魄散,忍不住大聲嘶吼起來。而玉茏煙不爲所動,隻是奮力吐出香舌,
像是綿綿的春雨一樣旋着圈兒,越旋越深。
吳征汗出滿身,明明肉棒昂揚如龍,一身卻幾乎癱軟。不知不覺間,玉茏煙
又跪在他身前,一口将肉棒納在口中,螓首起起伏伏地吞吐。
這一回不再淺嘗辄止,吞入的肉莖一下比一下更深,香口套弄的速度也一下
比一下更快,就連吸吮的力道都在不斷加重。賣力吞吐的玉茏煙,像是撞鍾一樣,
将吳征靈魂深處肆虐的快意一下又一下地激蕩鼓舞。
「咕唧……咕唧……」在玉茏煙愈發激烈的吞吐之下,口中香津的攪拌之聲
大響。吳征還從未有過如此淫靡的經曆,更想不到響聲可以大到這等地步,也可
以香豔到這等地步。
隻見香唾已在口中被攪拌成細碎的白沫,自玉茏煙的唇角邊流出涓涓滴滴,
絲線一般順着精巧的下颌滑落,一路往下,順着胸前兩座傲峰的中央溝壑裏沒入
不見。
玉茏煙不曾忘我,也不曾迷醉,她雖汗出如漿,嬌喘籲籲,卻雙目清明不住
擡眼望向吳征,看他神情的每一分變化。一切,都隻是她在一心一意地侍奉心愛
的男子。
吞吐的起落将她胸前沉甸甸的豪乳也晃得眼花缭亂。這堆雪玉面團正不斷地
上升,自下而上地開始包裹着男兒的胯下。而吞吐的幅度卻絲毫不受影響——即
使被龜菇深抵喉間軟肉,也隻能吞入大半根便再也無力爲繼。這剩下的小半根自
然要交給溫柔膩潤猶有過之的雪乳。
螓首與豪乳以截然不同的方向擠壓着肉龍,仿佛要把裏頭的每一滴汁液都擠
得幹幹淨淨。吳征抽着冷氣,心中忽然泛起一個團字來。
香口成圓。
美乳雖在玉茏煙雙掌向中央推擠之下,半球型的乳肉幾成了兩條雪方塊,可
弧頂處的兩抹幼圓依然勾勒着驚心動魄的曲線。
以肉龍爲連杆,口乳并用着上下分開,再湊在一起,尤其當兩相交彙之時,
玉茏煙都刻意地放慢動作,加緊了力道。在吳征的視線看去,肉龍全無蹤影,隻
有一位香汗澄澄,嬌喘籲籲的美婦将螓首埋進了胸前的傲人雙峰裏。可強烈的感
官卻忠實地反饋着一切:香口與嫩舌一刻不停地舔洗掃刮,柔軟的碩乳顫巍巍地,
以極緻的溫柔撫慰着棒身。
炸裂的刺激快感來得如此突然,吳征忽然低吼出聲,不自覺地伸出大手握住
一對乳峰大肆輕薄。值此緊要時刻,玉茏煙心領神會,酥胸一挺,檀口一緊,奮
力吸吮套弄起來。
粗大的肉龍在豪乳與香口間快速地穿梭,吳征抽搐着臉頰,忽然将玉茏煙抱
了起來!他已不滿足于此,也不願甘于侍奉的玉茏煙僅僅隻是侍奉下去!
肥美的淫臀被懸空抱起,又重重落下。被她自己伺弄得爽滑溜溜的肉棒準确
地扣關而入,借着嬌軀下落的力道,飽蘸着花汁滋潤,帶着排山倒海般的摩擦快
感,直入鳳宮深處。玉茏煙「啊」地瞪大了美眸尖銳又短促地哀鳴一聲,就轉爲
悠長又滿足的呻吟。
肉緊的痙攣激起劇烈的蠕動,花徑裏的每一顆嫩肉都似吐出火熱的氣息,從
四面八方地噴吐在肉棒上。一呼之後,便是強大的一吸之力,纏綿悱恻,兩人皆
是一抖,暢美難言。
「好弟弟……太兇了……」玉茏煙發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酥媚吟聲,隻覺花
穴已被徹徹底底地塞滿,被燙得汁液橫流,淫靡無端。
「會越來越兇的……」
吳征動作雖緩卻片刻不停,肉棒剛沉入穴底,便又托舉起豐臀,緩緩抽出。
逼人的快美似被漸漸抽幹,被撐開的花徑漸漸空虛,銷魂的快感也似乎正離
體而去。玉茏煙直覺龜菇就要滑出幽谷洞口,心下大急,脫口而出:「不要……」
「啪」地一聲,吳征及時又松開雙手。玉茏煙嬌軀猛地一沉,肉棒再度以極
快的速度與力道竄入深宮,讓玉茏煙幾覺連咽喉都被刺穿,隻剩下遊絲般的呻吟
氣息,片刻後才嬌喘道:「不要拔出來……」
吳征看似一手掌控,實則銷魂的滋味半點不遜玉茏煙。那臀兒沉落之後便自
行緩緩搖動,像隻粉妝的磨盤一樣篩磨,令觸感更加清晰了幾分。如此溫柔之鄉,
誰肯離去:「姐姐可得忍住了……」
「不用忍……」玉茏煙與吳征耳鬓厮磨,夢呓般道:「好弟弟想怎麽樣,就
怎麽樣,姐姐都是你的……便是挨不住,快活得死了也罷……」
一邊在耳邊軟語,一邊又款擺腴腰,磨動豐臀,讓肉棒在花徑裏攪動着快感
潮生,奔湧。
吳征本就到了關鍵時刻,見狀再不猶疑,将玉茏煙的嬌軀緊緊地摟在懷裏,
腰胯一挺,大力聳動起來。玉茏煙成熟誘人的肉體,此刻被吳征托着腰肢舉起一
拳高,粗壯的肉龍随着腰胯的聳頂一下又一下填塞着花徑,讓玉茏煙豐腴的上身
脫了力全然向後仰去,展成一張雪亮的玉弓。
圓隆的豪乳正朝天挺立,又被猛烈的沖擊震顫出驚濤駭浪。豐腴的雙腿卻大
大分開,胯間早已黏連無比的絨毛伸出,粗大的肉龍不住抽送,淫靡至極。玉茏
煙連呼聲都已低微,花徑深處的敏感被無數次準确地探采,早将她震得酥麻難當,
渾身脫力。可渾圓豐滿的臀兒依然在不顧一切地扭動,甩蕩出陣陣臀波,又貪婪
地讓肉棒以不同的角度刺入,征伐。
靈肉合一的快樂讓玉茏煙呻吟如泣,嬌軀被不斷地拉抛,一會兒将她抛向天
際,一會兒又将她摔入深淵。那一身肌膚因興奮而覆上了一層動人的嫣粉,沒有
顧忌,不需思考,隻是本能地迎湊,磨合。她知道自己在尋求快樂的同時,吳征
一樣地快活。
肉棒每一次長驅直入地轟擊,都讓花心亂顫,花穴收縮,大量蜜汁不住地噴
灑,讓這一股浪蕩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玉茏煙早已洩了好幾回,如癫如狂,幾
欲昏厥過去。
「好快活……好弟弟……我的好吳郎……」玉茏煙終于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再也扭不得腰,擺不得臀。她軟趴趴地依靠在吳征身上,藕臂扶着他的肩膀,任
雪白的胴體不時輕顫,痙攣,呓語般道:「姐姐要飛起來啦……姐姐是你的……
都是你的……」
迷蒙之中隻覺身子一輕,天旋地轉之後竟被吳征壓在了身下。玉茏煙無力地
睜眼,透過額頂濕漉漉披散的發絲,隻見吳征雙目赤紅,似乎全身大痛地咬牙切
齒嘶吼着,擡起一雙豐腴美腿,胯間又是一挺。
「唔……」酸脹的感覺幾欲撕裂了身體。酥軟如泥的幽谷再經不起一絲風雨,
吳征這一回又采菊蕾嫩玉。後庭驟然遭襲,雖酸脹難當,卻讓玉茏煙遊絲般的氣
息又粗重了起來。
龜菇張如傘蓋,在菊蕾裏搜腸刮肚,比在幽谷裏更深,更兇悍。窄小的洞眼
裏仿佛含着一顆火球,正在越燒越旺,燒向全身。玉茏煙一陣窒息間,隻聽吳征
忽然虎吼着拔出肉龍,急不可耐地攀住她的後腦輕輕一提。
散發着灼人高溫的肉龍近在眼前,頂端的洞眼像一隻擇人而噬的獨目鬼,正
死死地盯着自己。至于其上的膩潤滑漿,則全是自己身體裏的痕迹。玉茏煙靈光
一現,不待吳征說話便主動輕啓檀口,吐出香舌來。
吳征露出滿足又滿意的笑容。隻有與她在一起時,可以毫無顧忌,予取予求,
因爲她好【欺負】,也一定會配合。也隻有與她在一起時,吳征才會如此地【暴
虐】。
美婦深知此刻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她将香舌長長地吐出,以舌尖鑽入馬眼裏
攪動。一切清晰可見,又清晰可感。這一刻再沒有比此更爲刺激的舉動,何況玉
茏煙的目光中又流露出無可奈何的嬌弱與哀婉,似乎被逼無奈,隻得婉轉承受。
我見猶憐之際,香舌卻舞動如風中的旗幟,鮮明流暢。
「呃……」吳征再也忍不住,将陽精狠狠地爆發出來。激射的液體撞擊于堵
在洞口的香舌上,從一柱噴泉化作萬千涓滴,四散,飛濺!
玉茏煙隻合上眼眸,任由陽精噴入口中。但更多的卻是拍打在嬌顔,緩慢彙
聚于唇角向着豪乳滴落……
兩人一同軟倒着粗喘,不知過了多久,玉茏煙打了個激靈就要起身。臉上黏
黏膩膩,不僅不雅,也會妨礙吳征親近。
一隻大手及時将她拉住,嬌軀又騰雲駕霧地被打着橫抱起,吳征道:「姐姐
當真是體貼,不過我也不差。」
幾時有過這般溫柔?在皇宮時雖事後都有太監伺候着梳洗,可枕邊人絕不會
像吳征這麽做。玉茏煙身心一松,也不抗拒,索性縮在吳征懷裏再也不肯擡頭,
狀甚嬌羞,隻怕被他看見了臉上的白漿滿布,淫靡難言。可隔絕了視線,玉茏煙
的嘴角便勾起彎弧,笑得再也停不下來……
天光才亮,玉茏煙便從夢中驚覺。
即使在閑暇的平日此刻也當覺慵懶,何況昨夜被連番征伐,本當春睡不醒。
不想此刻雖四肢酥軟,精神頭兒卻覺健旺。玉茏煙自知這要感謝吳征昨夜胯
下容情,不曾盡情縱橫太過,另有之功便是昨夜才初具的内力上了。
有了精神,心裏念念不忘的事情便有力去做。玉茏煙輕輕搬開吳征搭在她肩
頭回環摟住的手臂,又提前咬緊了牙關不吭一聲,才奮力掙起身來。
前花嬌酥膩軟,後庭隐隐脹痛,挪動嬌軀時可讓每一處都又酸又脹,更莫說
四肢上的酸楚了。玉茏煙不敢驚醒吳征,是以提早做了準備,這一份小心翼翼可
做足了功夫,直讓睡夢中的吳征都過了把帝皇的幹瘾。
艱難起身批好衣物去了浴房洗淨了身體,一遍又一遍仔仔細細,比起昨夜等
待吳征也不妨多讓。醜媳婦也要見公婆,今晨去拜見祝雅瞳始終掉在心裏惴惴不
安,連覺都睡得不踏實,唯恐出了糗。
倒不是說有些稀裏糊塗就入了吳府,連個像樣的儀式都沒,這些在她心中可
半點都不重要——連皇城裏迎妃的熱鬧與氣派也一樣。隻是想想祝雅瞳的如花容
顔,連年歲都差不了多少,一會兒這一聲「娘」該如何出口。再一想那位姿色卓
群,不在祝雅瞳之下的陸菲嫣,今後又該怎麽辦,可真叫她愁斷了腸……
金燦燦的陽光已再無法遮擋,恣情縱意地灑進窗棱,吳征才睡飽了一覺起身。
連日奔忙,倒真有多日未曾睡得如此深沉,夢中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操心,
看來昨夜一場雖不盡興,卻十分盡情的歡好讓他緊繃的神經舒緩了太多。
「姐姐起得這麽早?」
玉茏煙端坐鏡前,頭頂上梳了個回心髻。這發型不簡單,将一頭長發以盤擰
的手法自額前結至頂門,頗顯妩媚之中帶有一分神秘,梳起來大費工夫,沒有個
一時三刻,就梳不得她現下的精緻模樣。
「嗯……」夢呓般應了一聲,玉茏煙不時從鏡中偷看吳征,絲毫不見愁眉舒
展。
吳征漱了口洗淨了臉,從身後捏着玉茏煙的肩頭道:「姐姐怎地心事重重。」
「你看,你看,我的眉毛畫得會不會濃了些?你……祝夫人會不會不喜歡?」
「哈哈……」原爲此事,吳征不由失聲而笑,道:「若要夫君說呢,姐姐這
眉毛就白畫了一通。原有的樣子就最襯姐姐的妩媚,現下刻意畫得長了,那可不
适合姐姐,倒是雁兒的樣子。」
幫着玉茏煙洗去眉墨,重新上妝,吳征一時晃神。
從前在成都吳府,與陸菲嫣同寝而起時也常陪着她上妝畫眉,個中之風情旖
旎萬千。隻是當日并不曾有更多的珍惜,當做平常事,兩人在一起便自自然然。
如今回想起來,自登途涼州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與愛侶畫眉,間隔足有大半
年的日子了……
「擁美玉而不自珍,愚之極矣……」
「夫君說什麽?」
吳征一時出神,正自暗下決心,将此前壓在心頭之事就此做了決斷,再無回
旋餘地。聞言笑道:「在想姐姐現下的樣子,當真是【昨夜洞房停紅燭,待曉堂
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啊……」玉茏煙深明聲色音律,以詩詞唱曲更是學了數年,一聽便知吳征
話中取笑又親近之意,不由漲紅了臉,又羞又愠道:「誰人寫的詩。好好的事情,
被他說得話中有話的樣子。」
吳征忍不住又笑道:「雜書裏看見的,這詩啊,原來可是哪來科考舞弊之用。
看姐姐現下的樣子,實在合适極了。這一聲娘呢,姐姐是想叫得叫,不想叫
也得叫。我娘那個人就愛這些,姐姐還是第一位,你若不叫,她定然不放過。所
以,姐姐委屈也好,千肯萬肯也罷,這一聲是跑不了的。反正也跑不了,索性今
日就把事兒辦了,今後習慣成自然,也就不需再行更多糾結啦。「
吳征說得強硬,玉茏煙忽然愣了會神,倒未有郎君不夠體貼的怨怼,向他認
真道:「姐姐明白了,娘愛這些,隻因她太愛夫君,太愛她的兒子。」
「是了,就是如此。姐姐能明白就最好了,而且這一聲娘出了口,爲夫還有
話要好好地說一說!」
「嗯?是什麽?」
「暫時保密,不是與姐姐,是與你那位剛相認的弟弟!這一回,我決計不讓
他。」
吳府未曾宣揚,不少府中人都蒙在鼓裏,不知多了位貨真價實的女主人。可
天明後廳堂裏卻來了不少人。
沒有大紅的喜字,也未張燈結彩,簡單得就像一場臨時的拜會。不過韓克軍
并不介意這些繁文缛節,隻需奉茶,便算是過了個場。至于今後再補,那是能過
安穩日子後才說的事了。
吳征攜着玉茏煙的手步入廳堂,隻見中央一張梨花方桌,左右分坐了韓克軍
與祝雅瞳,正含着寬慰又揶揄的笑等待。韓歸雁這位未來内宅之主則借着視線的
遮擋,趕忙朝吳征眯了眯眼,氣呼呼一臉吃味地鼓起了香腮。随即斂容正襟危坐
在祝雅瞳身邊,含笑向玉茏煙點了點頭。
儀式并不繁瑣,吳征與玉茏煙跪地叩首叫了爹娘,又奉上了茶便了了事。莺
莺燕燕們自然聚在了一塊,如陸菲嫣送了見面禮,說話卻說得雲山霧罩,如冷月
玦則大有些羨慕……吳征心頭一松,毫不掩飾地帶着臉上詭笑回頭,先向着韓歸
雁一掃,萬分得意地走來。
韓歸雁心頭正有氣!這人先前瞞着自己和玉妃娘娘勾搭在了一起,如今又玉
成好事,想來正志得意滿。現下還敢如此嘚瑟,真真要氣死個人!
「你好得意啦。」借着靠近的檔兒,韓歸雁悄無聲息地探出手去,拈起吳征
腰間軟肉擰了一擰才松開道:「每回都是偷偷摸摸,今後不許!」
「雁兒見諒,必不再會了。」吳征并非敷衍虛言,今後當真不會,也不需要。
「且饒你一回,我去與玉姐姐說話。」算起來,玉茏煙可是她的義姐,又有
韓鐵衣這一層關系在,親近一番大有必要。隻是與吳征錯身而過時,韓歸雁不由
鋒眉一皺。
不知道怎生一副火花碰撞聲響起一般,吳征胸口裏嗆出一聲冷笑,韓歸雁聽
得一清二楚。同時,原本在她身後的,今日始終有些心緒不佳的韓鐵衣也起了身,
同樣蹦出聲笑來。韓歸雁甚至不需回頭,也知這一下堪稱皮笑肉不笑之典範。
「小舅子早上好啊……」
「妹夫早……」
兩隻男人的大手啪地握在一起,頓時吸引了整座廳堂的注意力。不唯擊掌聲
太響各帶着不俗的力道,也因這兩聲稱呼實在紮耳。
離得最近的玉茏煙與韓歸雁目瞪口呆,尤其韓歸雁不忍卒睹,以掌掩去了看
着白癡的眼神,心中哭笑不得地再度大罵一句:「兩個蠢貨!」
祝雅瞳看得忍俊不禁。愛子與韓鐵衣的争執自于盛國觐見張聖傑之時而起,
遷延至今,愈演愈烈,頗有水火不容之勢,誰也不肯聽誰的。祝雅瞳與韓歸雁回
頭求助的目光一碰,一同念及來到盛國後的舊事來。
暗中棄了江州的從龍之功,除了各族的宗親家眷,兵不過韓家的私軍,尚不
滿萬。借着大船一百,小船三百,載着隻夠支應五日之用的糧草,一大家子人猶
如喪家之犬于江州順江而下,進入東方的盛國,向江陵郡進發。
過了險灘惡水之地,一行人便散了開來。陸氏,顧氏,楊氏等宗族上岸換馬,
有些就留在當地郡治,有些從陸路前往紫陵城。吳征則領着昆侖派殘存的兩位師
姑與師弟妹們,仍聚在一起,由水路前行。虧得倪妙筠此前早與盛國聯絡停當,
一路上随行的盛國軍馬雖有監視之嫌,倒是讓他們暢通無阻,免去了許許多多的
麻煩。
得脫險境,吳征松了一口氣,忽然倒下就此大病了一場。倒不是身體有什麽
問題,而是連遭打擊,身心俱疲,此前實已每日都在心弦崩潰的邊緣,這一放松
下來,難阻病魔入體。
病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需兩三日便又恢複如初,隻是精神上頗見萎頓之處。
葬天江波瀾壯闊,吳征常立于船頭舉目四顧,又茫然不發一言,微眯的雙目
裏忽閃着異樣的光芒,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這一行水陸并進,直到在漢口遇見了費鴻曦。
老爺子先行前來,可謂給足了面子,不過吳征并未出迎。于情于理,他很想
見一見這位天下第一高手的模樣。可如今他的身份已不同,費鴻曦也不能決斷他
的事情。吳征凝望着昆侖派師尊們的牌位,掃過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在車廂裏等
待。
張聖傑幾乎後腳就到,腳程跟得極緊。皇帝車駕距離半裏之地主動停步,龍
袍鳳冠的兩位遠遠地下了車,不帶随從步行前來,在費鴻曦身邊停了步,先向祝
雅瞳點了點頭道:「祝夫人久違了,聖傑實在想不到你們到了江州,便立馬東行,
來得實在遲了,還請海涵。」
「陛下這般說話,可是折煞了妾身。」祝雅瞳躬身還禮道。
張聖傑環顧左右,他帶來的大内侍衛遠在半裏之外,吳征也早已擯退左右,
隻留下容身的車駕。他正容道:「這裏是清淨之地無人打擾。這裏也沒有陛下,
隻有張聖傑夫妻二人,望與吳兄一晤。」
「陛下稍待,小兒病體初愈,也未料到陛下忽然駕臨,且容他稍作準備,以
免沖撞了聖駕。」
「聖傑等多久都不在意。」
祝雅瞳轉身進了車駕,原本還想吳征或許還有猶豫,不想入内時隻見吳征正
撫摸着胡浩與林瑞晨的牌位,低聲道:「這世道太亂了,娘,雁兒,我們一同去
結束它!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
他起身撩開車簾當先下車,領着祝雅瞳與韓歸雁一同現身。
與張聖傑相隔五丈之地,兩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忽生許多感慨。不久之前,
一個是雄姿英發的少年大才,正平步青雲。一個卻是敵國質子,朝不保夕。兩人
幾次會面,吳征對張聖傑或鄙夷,或難以看透。可當他面對着傳言中的盛國聖主
真正穿上了龍袍,在皇後的陪同下站在自家面前時,他不得不承認,這位聖主的
确有一國之君的氣度與風采。
象征着權勢的龍袍在他身上極爲合身,年輕的帝王英俊而威嚴。可即便如此,
也已掩不去在長安質居之時練就的平易近人之氣。這番氣度不僅是這一份外在,
他隻攜皇後前來,雖有天下第一高手費鴻曦先行在此等候,一位帝皇能做到如此
地步,也足見心意之誠。
兩人忽然一同笑了起來。張聖傑頻頻點頭,吳征無奈搖頭。這一次會面,甚
至可說是會師,并非天下大吉,而是兩條可憐蟲見了面,想找出一條抱團取暖,
能活過之後暴風驟雨的途經而已。即使風光已易,兩人的危機都沒有丁點解除。
「吳兄遣拙性大師護我歸國,這一份心意銘刻于心。」
張聖傑的本事遠比吳征想象的還要高,看他順利歸國,又一舉登基,拙性想
必沒起到多少作用。不過以此起頭,親近之意大生,吳征道:「陛下亦遣能人一
路相助,若無她相幫,此刻還不知前途何處。豈敢,豈敢。」
吳征的拘謹讓張聖傑默了默,又擡手四顧道:「既是私下,吳征一定要與聖
傑這般見外麽?」
「陛下始終是陛下。」吳征擡頭直視張聖傑的目光道:「金銮殿還是私下裏,
吳某都是見到了陛下。」
張聖傑定定地看着吳征,似乎有些失望。兩邊剛有些熟絡的氣氛又冷落下去,
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此刻,陪同張聖傑前來的皇後忽然輕笑了一聲。
鳳冠霞帔的後宮之主年歲不算幼小,看上去像是雙十年華出頭,已有沉穩之
氣。明眸皓齒,飛眉鳳目,不僅美豔無端,舉手投足間俱見閨秀風緻。手足間更
隐有勁風呼嘯,料想身上負有不凡的藝業。張聖傑歸來不久便一同完成了登基與
立後,可見此事籌備已久,這位女子從小小年紀開始便被挑選出來,始終是皇後
的人選——甚至是唯一人選。
「妾身與表姐分别多年甚是想念,你們男人說話妾身也不懂,可否先去找表
姐叙舊?」皇後輕松道,似乎不是陪伴一國之君面見重要的客人,而是與自家普
通夫君會友,随意得很。
「吳兄若是不嫌棄,爲夫自然無妨。」
吳征不解其意,正躊躇間,隻聽皇後道:「幼時與表姐最是要好,她待人家
最有耐心,肯陪着人玩耍,後來她去了天陰門就此難相見,望吳先生成全。」
「焉敢阻攔皇後娘娘。」吳征會心一笑,料想這位便是費家的嫡孫女費紫凝,
她的表姐自然是天陰門的倪妙筠。
費紫凝來了這一出,先前的拘謹便又松快了許多,張聖傑一如既往道:「吳
兄此來,一路艱辛我已盡知。昆侖之殇,朕感同身受,先望吳兄節哀。」
「謝陛下,昆侖根基已毀,不過人既在,昆侖便在。吳某雖恸先師,更不敢
忘師長殷殷囑托,爲昆侖尋安身立命之地,刻不容緩。」
「吳兄想要哪裏,隻管開口,聖傑無所不允!」
「嗯?」吳征雖已從倪妙筠口中知曉張聖傑的招攬之心,且權衡利弊之後,
料想張聖傑不會生出對己方不利的想法。然而新登基的盛皇說出這樣簡潔幹練,
又不容置疑的話來,還是讓他大吃一驚。無所不允,若吳征說要盛國的皇宮做昆
侖派新的山門呢?
張聖傑的目光炯炯有神,凜然不可逼視的威嚴下,又有一股謙和有禮,處處
都透露着兩個字——誠意。他以誠心待人,人自然以誠心待他。兩邊若話不投機,
才會惹出些胡言亂語來,若均是一條心思,吳征不會亂說,張聖傑提早誇下的也
就不會隻是海口。
吳征沉聲道:「陛下是否知道吳某的身份?是否知道究竟在做什麽?會惹來
什麽禍端?」
吳征是栾廣江之子,燕國實打實的龍種,也是條孽龍。燕秦兩國不能容他,
盛國本也一樣。張聖傑以這般禮節,大張旗鼓地接納了吳征來投,一旦吳征身份
曝光,便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盛國幾近附庸于燕國,栾楚廷也不會打算放過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屆時伸
手讨要人頭事屬必然。盛國又哪裏是燕國的對手?新登基的皇帝爲國家穩定計,
隻能交出吳征換取一時的安甯。如若不交,莫說燕軍大兵壓境的後果,便是朝野
中的動蕩也壓制不住——爲了一個他國的皇子與敵國兵戎相見,沒有這樣的道理。
便是費,花兩家聯手壓制,也無可奈何。
「都知曉了,不是近日才知,二十年前種種迹象,便多少猜得到一些。年初
于涼州與吳兄相見時,祝夫人的所作所爲更是證明了這一點。吳兄,聖傑已深思
熟慮,不是一時熱血上頭,聖傑說的話,不變,不改。」
「燕國大兵臨于葬天江時,陛下如何應對?」
「首先要糾正吳兄一點,燕賊若大兵來犯,首因不會是吳兄!」張聖傑直了
直腰杆,道:「隻會因爲朕!」
「嗯?」吳征再度有些驚詫,隐隐然初次觸摸到盛國皇家的想法與決心,暗
自心驚道:「陛下請指點。」
「無論吳兄來不來紫陵城,朕都不準備再聽燕賊一句話,一個字。栾楚廷初
登大寶豈能容忍?吳兄,他要的不僅是你的人頭,也要朕的人頭!朕爲其一,兄
爲其二,朕爲何要聽他的?既不聽他的,又何須要顧忌他的想法!」張聖傑豁地
起身,慨然道:「朕于長安城遍嘗辛酸百态,歸國當引領子民奮而自強,而非沉
湎安樂,以爲盛國世外桃源之地偏安一隅,久後任人宰割毫無還手之力。吳兄以
爲然否!」
「那麽敢問陛下,兩國大軍交鋒,勝算如何?」
「盛國魚米之鄉,民皆富庶,從不缺軍資。如今大軍數量之多,不遜燕賊。」
張聖傑又在吳征對面坐下,誠懇道:「盛國不缺統兵之将,缺擅勝之将;不
缺兵丁,缺百戰老兵。吳兄來盛國,聖傑心中之喜難以言表。誠心天日可鑒,吳
兄莫要猶疑!朕,不會退讓半點,必與燕賊決一死戰。如今天下三分,朕若敗了,
不過再交出項上人頭,盛國仍可暫時偏安一隅,天下少個張聖傑又有何妨?若僥
幸勝了,我盛國子民或有出頭之日!」
「吳某是問陛下,勝算如何……」吳征默然半晌,老話重提,問道。
「獨以盛國之力,一成,尚未必足。」張聖傑則啞然失笑,向吳征道:「吳
兄若還疑聖傑包藏禍害之心,可就太多慮了。」
吳征也終于笑了起來。互以對方爲救命的稻草,實則合起來未必能成大事,
分,那是必死無疑而已。也直到此刻,吳征親耳聽見張聖傑以拳拳之心,道明死
戰之念,才終于能确認這一趟東來盛國的抉擇沒有錯。普天之下,隻有張聖傑還
能接納吳府,接納昆侖派。普天之下,也隻有這裏才能給他一處安身之地。
那麽他所要做的便隻有一件事,讓這處安身之地自始至終安然無恙下去。
「吳某願效死命,他日事成,天下皆是陛下的。」吳征起身拱手,祝雅瞳與
韓歸雁也一同起身。
張聖傑見此聲勢,大喜,即刻還禮,居然有些語無倫次道:「吳兄,這……
我……聖傑竟不知所言,真是,真是該罰,該罰!」
吳征願意效命,祝雅瞳則是他身後勢力最強的代表,祝家在盛國分毫未動,
此後燕盛之戰時依然會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而韓歸雁所代表的則是盛國最缺的
人才,能征善戰之将與百戰老兵。每一樣都是盛國急需,每一樣都完美地契合。
當吳征領着她們來,張聖傑由始至終都不曾掩飾對兩人的渴望,如今更是大
喜過望道:「吳兄想要什麽,請明言。」
「想要的不多。先要塊地,選址待臣到了紫陵城,再選取山明水秀,官道四
通八達之處,臣以自家資财興建一座昆侖大學……」說到這裏吳征一時失語,搖
了搖頭略顯遺憾道:「興建一座昆侖大學堂吧。」
大秦國世代忠良的昆侖派落得如此凄涼的下場,可見想要在這個世道裏長存
下去,從前的方法行不通。吳征的思維遠超當世,既然執掌昆侖派大權,自然要
引入更爲先進的理念,讓昆侖派源遠流長。
「就這麽簡單?」張聖傑狐疑道:「此事吳兄随時可以操辦。那官職呢?要
什麽?多少人?」
「咱們家上上下下,大都不出仕以免糾纏不清,沾惹麻煩。請陛下妥善安排
韓鐵衣與韓鐵雁兩位将軍爲先。」吳征越說越是羞澀道:「至于吳某,就向陛下
讨要個祭酒即可,若是博士祭酒,更不敢負聖恩。餘者暫時不必。」
「兩位将軍若肯領軍,乃盛國之福,豈有不準?準了!準了!朕立刻着手準
備,下旨之前也會與兩位将軍商議,以兩位的意見爲準。」張聖傑連連搓手,又
向吳征怪異道:「吳兄,你這是要……昆侖大學堂祭酒?」
「嗯……」吳征連連點頭,更加羞澀,心裏居然頗有幾分爽氣。記憶中的大
學校長啊,這得多大的學問才能坐在那個位置上?哪一位不是專業大拿,如今自
己也能坐一坐,怎能不爽?
「額……」張聖傑還是回不過神來,倒是頗爲躊躇道:「昆侖大學堂祭酒,
聖傑一道旨意而已。隻是博士麽……咳咳,聖傑一人說了不算,得倪大學士說了
才算。」
看他骈指遙點倪妙筠與費紫凝處,吳征也抽了抽嘴角,有些打退堂鼓。真要
被大學士考上一考,過不了關不僅讓這個祭酒的格調降了三分,更是大掃自家顔
面。
「那便先不着急了罷。陛下既有死戰之心,還請莫要隐瞞,這一路回紫陵城
便請傾囊相告!」
「聖傑不敢有欺瞞。」張聖傑與吳征雙掌相握,又将空着的一隻手扣了上去,
殷切又大松一口氣道:「盛國得吳兄,如魚得水,更要感謝吳兄尚未入朝便獻上
一份大禮,真是,真是,幸何如之。」
離開江州之時,吳征将幾乎所有的軍資都留了下來,這一番【資助】梁玉宇,
讓他有了底氣與成都相抗衡。雖說吳征對他不抱指望,也料得他久後必敗,可大
秦國裏自去兄弟阋牆,倒是爲盛國解了西面之危。
「陛下所言不缺的軍資,恐怕隻是糧米吧?旁的呢?」
「額……吳兄所言極是,往年向燕國納貢,以鐵器爲先。每年鑄造的精鐵百
不存一,軍中刀槍劍戟無一不缺……聖傑今年不納歲貢,已召集能工巧匠日夜無
休,望能趕得上。」
「無妨,這些臣有。陛下隻要有兵,臣就有多少兵刃!」
「吳兄啊,聖傑該如何謝你?」
「臣就先要一處宅子吧,一大家子人的……」
「有,有……」
向紫陵城的路途不近,即使随着聖駕也行了将近十日。已回了皇宮門口,張
聖傑依然舍不得離去,扯着吳征的手瞪目道:「吳兄,此言非虛?」
「絕非虛言。隻求陛下将這份名單整頓好,臣自會練出一支奇兵來。」
「我即刻就辦!」張聖傑拉開一道長長的條幅,裏面密密麻麻爬滿了小楷,
如今又多了一行。
「陛下,已回了皇宮,言語萬勿失禮。」
「吳兄放心。」張聖傑記錄完畢擡起頭來,怡然一笑道:「見什麽人說什麽,
乃是聖傑在長安城練出的第一份本事,便是睡着也錯不了。吳兄既然堅持,聖傑
不好勉強。隻是聖傑依前所言,私下裏你我兄弟相稱,這一點,聖傑也會堅持。」
得了皇帝的首肯,又得了權限,接下來便是打造這一支奇兵了。吳征并非兵
家高人,雖有奇思妙想,真要成軍便得賴韓門兩兄妹之力。
韓鐵衣聽了吳征的構想,幾乎與他一拍即合,當即以滿腔熱情投入到構建這
支軍伍之中,與吳征配合得親密無間。直到吳征提出要親領這支奇兵征戰沙場,
韓鐵衣當即打住。
「爲大将者,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豈有親冒矢石者?不妥,也不
必。你這是擔憂我練兵不成,瞧不起我!」韓鐵衣連連搖頭。
一開始吳征占據着上風,一隻巧舌如簧,五花八門的歪理居然能說得百戰之
将韓鐵衣啞口無言,也算奇事一件。此後便急轉直下,韓鐵衣不管吳征說什麽都
是一句:「旁的都成,隻這一點你得聽我這大舅哥的。妹夫,委屈了,委屈了。」
「你!」吳征氣不打一處來,還從未有過在身份上被人壓了一頭,偏偏半句
話都辯駁不出來:「這法子是我想的,你不聽我的,難道我還聽你的?」
「好極!好計策!大舅哥我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就請妹夫主掌全局,訓軍
一事就勞妹夫大架,您親自來做,大舅哥我還有頗多事務繁忙,就不奉陪了……」
韓鐵衣直接撕破了面皮,将韓歸雁都給賣了出去,總之一句話,不同意!也
莫要拿旁的東西來壓我,你小子的身份還壓不住!
吳征别無他法,隻得暫時擱置争議,将旁的要事先行推進。隻是這道訓軍的
難題無論如何繞不過去,找了韓歸雁商議,英武的女将也是罕見服軟道:「吳郎,
這事沒有二哥不成。我家三兄妹各有所長,如大哥軍威如虎,勢如破竹,攻無不
克。我呢便擅長連脈結營,護城池不破。二哥不同,他用兵常以奇峰突進,穩中
帶險。吳郎和我學過兵法,是否還記得其中的道理?」
「記得。」吳征愁眉苦臉道:「三軍戰之以奇,則需令行禁止,軍士上下一
心。能以奇兵緻勝者,其治軍之道必有獨特之處。」
「那便是了。這事我還真幫不了吳郎。」韓歸雁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地撫
着吳征的額頭,道:「此軍設立,人數雖隻三百,然吳郎的奇思妙想,前所未有。
翌日燕國來攻,此軍至關重要,若無二哥親自操演,難免有礙。屆時一城之
得失關乎整個戰局,萬萬馬虎不得,此事非二哥莫屬。二哥治軍之能,可不是一
句有獨特之處可以囊括,以我看來,天下難有匹敵者。吳郎這一支,這一支,哎,
我都不知怎麽形容,亂七八糟的兵馬,若想半年之内成軍,非二哥不可!「
于是乎吳征隻得斷了旁的念頭,還得回去求韓鐵衣。兩個人一說此事便是吵
吵嚷嚷,各自絕不退讓半步,已成了吳府上下茶餘飯後的談資。
争論不休成了潑皮耍賴,韓鐵衣的【爲将之道】不拘一格,也把吳征的口頭
給堵得死死的。不想世事變化如此無常,一朝醒來,小舅子成了大舅哥,妹夫成
了姐夫,吳征又下定了決心絕無餘地,可把韓鐵衣折騰得難受。
「我還不是你妹夫。」頂着韓歸雁噬人的目光芒刺在背,吳征硬起頭皮道:
「今日你再沒理由推拒。實話與你說,你若還不答應,我便讓你姐姐出面!呵呵,
姐弟剛剛相認,你不會就這麽頂回去吧?」
韓鐵衣左右爲難,又恨得牙癢癢,把吳征的手掌捏得咯咯作響。他的武功在
韓家三子之冠,一身十一品的修爲使發了力氣,居然被吳征雲淡風輕,視若無物,
一時也是無可奈何。
「鐵衣,罷了吧,還是聽征兒的。」正僵局處,韓克軍嘶啞着嗓音發話道:
「征兒若舉主帥大将,固然也有一己之長,以他的擅長難竟全功。昔年你都知之
甚詳,因何到了今日,你卻改了主意?」
「哪!哪!你聽聽,爹爹發話了啊!說的句句在理,你就是強詞奪理,現在
還敢嘴硬?」吳征聞言立刻大跳起來,手足舞蹈。
「哎。舉一門上下皆爲哀兵,主帥親臨陣前,後退無路,豈非絕地之戰?」
韓鐵衣不理吳征,垂首說出一番道理來。
「哀兵可用,絕地未必便絕。當是此時,斷後路而一往無前,兇地到頭,或
逢兇化吉。」
吳征聽得精神越發振奮,呱噪道:「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你懂不懂?你到
底懂不懂?」
韓鐵衣落寞搖了搖頭向府外走去幾步,才道:「既然如此,你還愣着幹什麽?
今日不去選賢任能麽?突擊隊吳隊長?」
「哎,來了來了。」吳征這一下喜笑顔開,向家人告别後與韓鐵衣勾肩搭背,
幾乎是扯着他的領子向府外疾步而去。
府中家人仍爲那句【小舅子和妹夫】回味無窮,時不時笑得前仰後合,将玉
茏煙羞成了大紅臉。而祝雅瞳凝望着吳征的背影,一時有些恍惚。
與愛子離了山谷之後,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路徑裏。新的吳府與舊的吳府一
樣,祝雅瞳又成了愛子的引路人,可深閨夜裏,山谷中的旖旎往複不斷地在夢裏
重現。新的吳府漸漸安定,慢慢有了笑語,有了溫馨,可愛子要做的事情還有很
多很多,無論是外,還是内。
【未完待續】
2019-12-6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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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9集‧9)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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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2-4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九章 今夕明夕 憐花幾度
張天師赤裸了上身跪在地上,兩根荊條在背後綁縛得尖刺都紮進肉裏,一身
鮮血淋漓。他垂頭喪氣,目光不時擡起向門外一掃,頗顯自責又慌亂。
邵承安在他身前身後不停地踱著步,來來回回,往往複複,邊走邊搓著手心
沙沙作響。嘴裏的唉聲歎氣與責備地嘖嘖聲更是片刻沒停過。
「我說小邵,你今日走的路,隻怕夠從江州到紫陵城再來一趟了吧?你要再
不消停,老娘一耳光過去可不會留手。」章大娘原本面無表情,想是此刻再也無
法忍耐,一臉的橫肉跳動冷冷哼道。
「嘖。大娘,這都什麼時候了?您能不能別和我計較了?」邵承安大是不滿,
居然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呵呵,老娘的事早已辦妥,鬼道士的辦不成難不成賴到我頭上?一副死人
臉,看著就來氣。」章大娘雖口吐惡言,居然真的不曾計較太多,不僅沒有抽響
老大的耳光,還瞥了眼張天師,頗有些同病相憐的郁悶。
「你辦妥的那個最簡單,主人疼惜你而已。」張天師忍不住嘀咕了一聲,卻
不敢和章大娘對視,微微偏過了頭。
「主人憐我醜怪又殘廢,怎麼,你不服氣麼?嗯嗯,難的你來辦。你不是誇
了海口麼?人呢?」章大娘也不動怒,笑得小眼瞇成了一條縫道:「主人請放心,
屬下親赴必手到擒來,短則五六日,長則半月,請主人稍待。」
一句話被她捏著嗓子模仿起來,活像是行將斷氣的母雞嘶鳴,卻讓張天師面
色灰敗了下去,道:「罷了,罷了,待主人來責罰便罷了。誤了主人要事,這條
命老道是不想要了。可恨,可恨!」
忙完了公務已是黃昏時分,吳征在大街上徒步回府。他左手提了盞制作精巧
的宮燈,那是路上碰巧遇見,隻覺無論款式花紋,還是掌上燈之後的明暗都是顧
盼所喜,順手便買了下來。
晨間顧盼面色不郁,自打來了紫陵城後她便少言寡語,與從前的活潑大不相
同。吳征對此心知肚明,幾回腆著臉前去討好,都換來刻意的冷落與疏遠。之前
他待顧盼多少有些躲躲閃閃,如今也是報應不爽。
吳征不願再去觸怒顧盼,尤其是現今她的心靈正脆弱的當口。可有時身不由
己,與玉蘢煙共過的患難,還有她腦中的《毒經》,無論哪一樣,都沒有再拖延
下去的理由。將心比心,吳征自問若與顧盼掉個個兒,隻怕已氣得瘋了。
「你就不能低調一點?非得這麼大喇喇地走在路上麼?」韓鐵衣有些不太習
慣行人註視的目光與指指點點,無奈道:「有馬車不坐,我簡直懷疑你是不是喜
歡活受罪。」
「我自行我的,管別人幹什麼?」吳征背著雙手走得頗爲沈穩,還左右張望
著尋找些有趣的小物件。
「你自己是什麼身份難道不知麼?」韓鐵衣搖頭歎息道:「年輕多金生得俊
俏就罷了,還做得一手銷魂的詩詞,燒得女孩子都喜歡的好菜。越是年輕的懷春
少女,就越喜歡這種人。這種人若是喜歡了某個女子,那是誰也抵擋不住的,你
說對不對?」
「對,都對。」吳征撇了撇嘴,被挖苦得心頭有些火氣,道:「而且我還很
會說話,很會討女孩子的歡心,又風流的很。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無法拒絕。」
「既然你都知道,就自作自受,找我發什麼脾氣。」韓鐵衣攤了攤手,道:
「你的名聲,想怎麼搞壞,搞得有多壞,都不關我的事。」
吳征買下兩支開得又豔又香的芍藥,隨手送給路邊兩位悄悄打量著他,也是
眼睛最大最亮的少女,惹得兩位少女面泛紅霞,接過鮮花飛也似的逃了去。紫陵
城裏漸漸傳開了這位昆侖掌門的事跡,少女的情懷,誰又不想見一見這位傳說中
的少年英傑?若能得他青眼看顧,或許也會有一段一生難忘的浪漫邂逅。
不想這位倒真的風流,乃至於有些孟浪。隨手送出鮮花就罷了,兩朵分送兩
人,大喇喇地絲毫不知避忌,傳揚出去,少不得要被罵一句下流。
吳征其實不太記得那兩位少女的模樣,送完花便收了手,自言自語道:「一
天敗壞一點,也就可以了,操之過急反顯刻意。嘿嘿,你以帥哥自居,固然要潔
身自好不留惡評,我就沒那麼多顧忌,最好市井裏把我罵得越狠越好。」
「嘖嘖,當真也不易。」韓鐵衣點了點頭,不知佩服的是吳征這副城牆厚的
臉皮,還是拿的起放的下的胸懷。
「陛下不介意,自會有人介意。他日燕國來討人,說不得我的身份要大白天
下,屆時有一份罵名,陛下面臨的責難也輕一些。」吳征背著雙手加快了步伐,
頻頻搖頭道:「就不知道盼兒聽見了,肯不肯讓我解釋兩句。」
吳府大開中門,以一番喜慶之姿歡迎主人回府。
「老爺回來了。」祝雅瞳在先,左右隨著冷月玦與韓歸雁。一句話說得吳征
啞然失笑,也說得她自己暗暗發窘。
「回來了。」吳征忍俊不禁地應道,祝雅瞳半低頭躲開他的目光,又不敢真
正偏頭,以免叫身後的二女發覺異樣。這副罕見的模樣嬌羞無限,吳征貪看不足,
隻盼再多看幾眼。
祝雅瞳暗自惱怒怎地鬼使神差地冒出這一句,略微不適之後,很快調整如常
道:「府中事情可不少,征兒是先用膳,還是先做事?」
吳征看看天色,將宮燈在一旁放好道:「時候尚早,還是先做事罷。」
「好。」花廳裏祝雅瞳鋪陳開一本本小冊子給吳征過目,道:「陸仙子心細
如發,府內事有她助我,條理清晰不說,對老……爺於外也大有裨益。倒不是雁
兒不好,她忙得不可開交,著實也管不過來。」
韓歸雁吐了吐舌頭不敢辯駁,心中倒是甜甜的。祝雅瞳原本待她要冷淡許多,
隱約也能感覺到自己並不討她喜歡。從前不知祝雅瞳的身份,對此嗤之以鼻。自
打在桃花山裏隔世再逢之後,祝雅瞳待她就變了個樣,不僅親近得很,處處還爲
她說話。譬如這位內宅之主可從未有工夫管過宅中之事,祝雅瞳也是分說得明明
白白。
「師姑一貫如此。娘,小師姑那邊今日如何?」吳征一邊翻閱一邊問道。
「和前些日子無甚不同,看不出什麼不妥,可就是不太對勁,有些郁郁寡歡,
又有些強打精神……」
「嗯……」吳征默然了片刻,道:「晚些我再去看她。」
「不必太過擔憂,你師娘比我們想象的都要堅強許多。」祝雅瞳抿了抿嘴,
揶揄笑道:「分明想去看她,被罵了一頓都不敢太早去了。」
「可比幼時習武之時嚴厲多了。」吳征擡頭一時恍神,林錦兒從前待自己可
謂寵溺有加,什麼事都護著自己。如今成了昆侖掌門,慈母一般的師娘變得十分
嚴苛,連探望時去得早了,都要被訓責一番。
母子倆一路邊商議邊聊天,冷月玦與韓歸雁不時附和兩句。冰娃娃在府裏不
顯山露水,甚少說些什麼,若還是從前,她自可隻管修行,現下天陰門根基已毀,
門人死傷慘重。她雖未接任掌門之位,也與吳征一般,需扛起整個門派的重責來。
兩人說到貼心處,相視一笑,隻覺眼下有一步千鈞之難,可總算相互扶持,
個中滋味亦苦亦甜,也自有一番美妙。
「天陰門這裏我們都在用心,隻是沒有掌門師姐首肯,我們拿不了主意。」
「無妨,該做的先做,於門派有好處,她總不至於來反對。」吳征本該深恨
柔惜雪當年洩露他的秘密,不下死手已屬寬宏大量。可現今他不僅對天陰門的事
情說得上用心,對柔惜雪也不做爲難。除了祝雅瞳與冷月玦的面子之外,總還是
有幾分私心在的。
「師尊仍是渾渾噩噩,我就怕她說一個不字……」冷月玦扁了扁嘴道:「也
不知師尊何時才能回過神來。」
「玦兒放心,她叫柔惜雪啊!」吳征擡頭,向她露出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道:
「」
祝雅瞳抿嘴一笑,道:「那爲娘就先代玦兒謝過了。對了,陛下送了些禮物
來,還有手書一封,無甚要事,征兒看看如何回複的好。」
【聞吳兄新得白玉美人,可喜可賀,特精選絲金牡丹同心珮一對,銜珠桃蕊
碧玉釵一支,聊表心意。錫山白鳳蜜桃個大汁多,可惜今年雨水過盛日照不足,
不及往年的甜。不過香味撲鼻,仍是夏季的上佳貢果,吳兄與家眷都嘗嘗,若覺
味美,宮裏還有的是。】
吳征掂了掂信箋,隨手毀去,道:「陛下的處事得當,生平僅見。我越發堅
定來盛國是一條最好的道路。」
「年輕有爲,又不爲陳規所限,真聖主也。我們家本也有一位真龍,可惜他
自己不喜。嘻嘻……」祝雅瞳吐了吐舌頭,壓低了聲音道。
「世界很大,大到難以想象。中原也不過是一方土地而已,把目光放得再大
些,更遠些,在不在中原稱王稱霸,根本就不算什麼。娘,那件事您去辦了吧?」
「當然。三隻船向北,到了冀州後轉向東行,至連片的大陸後繪制地圖方回。
另三隻順海岸往南,後折而西向,依樣繪圖而歸。都是你吩咐的。」
「嗯。那就好,那就好。」吳征點了點頭,歎息一聲道:「娘,您數度欲言
又止,好似有滿腹心事要說,到底是什麼?我看玦兒不在意,雁兒是已然憋壞了
……再這麼忍著,莫把咱們母子倆一同給憋壞了。」
韓歸雁香腮微鼓,鋒眉暗蹙,半慍半嗔的模樣在她英氣勃勃的面上,平添幾
分可愛與嬌憨。吳征看在眼裏,心下甚愛,也知女將若是這副模樣,多半心中正
飛醋橫生,用壇子都接不過來。
「咳咳……有件事要與征兒相商!」祝雅瞳挺直了背,清了清嗓子道:「聽
聞你近日來刻意敗壞自己的名聲,可有此事?」
「不得已而爲之。孩兒是燕國皇子的身份遲早隱瞞不住,這又是重建昆侖派,
又是組建兵馬的,陛下要受到詰難不會少,咱們家居心叵測的名聲也是跑不了。
聽聞那位本該登基的殿下暗中動作頻頻,就等著陛下犯錯。我先把名聲搞壞了,
陛下肩上的壓力也輕一些。呵呵,名聲這種東西,值幾個錢?」吳征自嘲一笑,
想起在大秦國時自己名聲素著,深得百姓愛戴,下場卻沒好到哪裏去。
「嗯,這些我們都知曉。隻是我們在盛國算得上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許
多事陛下心裏再怎麼千肯萬肯,明面上未必能表現出來,光靠著咱們這些外來人
力有不逮。想在紫陵城裏更快地站穩腳跟,少不得要有些迎來送往的禮節。這些
你想過沒有?」祝雅瞳本就長袖善舞,以她的如花容顔與絕世風姿,做起這些來
也比常人要容易許多。不過事關吳府上下,身份又如此地敏感,光靠嘴上功夫是
萬萬不成的。
「尚未想過。」吳征一楞,喃喃道:「之前想著吳府裏有什麼事,隻消娘與
菲菲一同出馬,還不手到擒來?這麼一說,倒是想的過於簡單,小瞧了盛國英豪
來著。」
「所以呀,要尋著合適的盟友,不僅他們得在朝中說得上話,也得信任咱們
吳府。這事兒拖不得,最快的方式莫過於聯姻。快刀斬亂麻,隻消下了定便是自
家人,今後有什麼事都好商量。征兒你看呢?」
怪道韓歸雁又打翻了醋壇子!吳征忍不住伸出手去,撫了撫她額頂的青絲,
笑道:「一定要這麼著急麼?」
「當然,刻不容緩。外事自有你們操心,內府有這等大事,自然要爲娘的親
自做主。」
「也對。」祝雅瞳顯然經過深思熟慮,哪一點都沒有辯駁的餘地,也確是對
吳府乃至於昆侖派上下最好的選擇。
身爲外來人,想要融入本就不易。何況像昆侖派這樣的百年傳承,背後還跟
著諸多豪族。不論有意無意,必然會驚動盛國原有的豪族,一不留神便會觸犯了
他人的利益。
若是吳府自己都站不穩腳跟,又談何照應陸家,顧家,楊家這樣的族群?吳
征一點就透,看韓歸雁的模樣雖是醋意滿滿,倒半點都不反對,所不滿的隻是又
要有人來分了一塊去,著實有些不爽。
「你可有中意的人家?娘選個黃道吉日,自會上門去說親。」祝雅瞳笑得意
味深長,頗見揶揄,吳征來了紫陵城後幾無空閑,又哪來的什麼中意人家?還不
是由祝雅瞳拿主意。
「孩兒還有得選擇麼?」吳征早已猜到祝雅瞳心中所想,哭笑不得道。
「果然心有靈犀,知子莫若母。知道征兒定然是肯,今日晨間,娘已和雁兒
一道上了人家的門,把心中屬意說了個清楚。依爲娘看,人家心中也是願意的。」
祝雅瞳一席話說得吳征抽了抽嘴角!從前也算泡妞若幹,向來是手到擒來。
不過一個個都是小火慢燉,循序漸進,待火候足了,香味滿溢之時才行采摘。
哪有像祝雅瞳這麼火急火燎,半逼半騙的……且聽她的口氣,不僅見了人,連對
方家人都已見了,至少未曾被反對,否則也不敢這麼誇海口。
「這麼著急的麼?」吳征哭笑不得,抹了把額頭冷汗,暗思近日來無論如何
不能夜宿韓歸雁的小院裏。否則腰上的肉怕是保不住了。
「急不急,爲娘說了不算。」祝雅瞳慢條斯理地道:「現下倒有件急事,張
百齡也失了手,正和小邵,章大娘在等你責罰。征兒你看是急還是不急呢?」
吳征再次抽了抽嘴角。張百齡當年行走江湖的時候綽號【搜魂天師】,尋人
拿物也是響當當的一把好手。被祝雅瞳收服之後修身養性,武功也越發精進。他
臨行前幾乎立下了軍令狀可不是胡吹大氣,就連吳征也以爲是手到擒來。
「白玉美人看來不好得呀……」張聖傑先前恭喜他新納白玉美人,原本就語
帶雙關。白玉美人四字近來可是頻頻在吳征眼前出現。
即將到來的燕盛之戰,盛國弱勢得實在太多。即使吳征開啓僖宗遺藏補充了
軍器,又有韓家兩兄妹馳援,兩國的戰鬥力仍然差距甚遠。想要取勝,就必須出
奇制勝!
吳征來了盛國,除了伸手要宅子,要昆侖大學堂的地皮之外,還問張聖傑要
了一份名單——盛國境內所有奇人異士,尤其是什麼自詡爲俠盜,義匪之流。
天下三分,連年征戰不休。市井間即使爲了有一分自保之力,修習武功者也
大有人在,三國莫不如是。所謂俠以武犯禁,就像吳征記憶中的前世,剛學會開
車時總忍不住手癢,這個世界也一樣,修習了武功,總想著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
事業,震動震動天下什麼的。
於是這類【劫富濟貧】的山大王,【取不義之財以資貧困】的俠盜便如雨後
春筍一樣,除之不盡。
吳征在成都城裏牛刀小試,利用祝家殘餘的力量,以精細到極點的布置,在
禁令之下的成都城組織了一場暴動,鬧得滿城風雨,連皇城都被燒了一把燎天大
火。
那隻是臨時拼湊的數十人。
若是高手們聚在一起,訓練成軍,這支軍伍便可聚可散,聚可摧城拔寨,化
作大軍裏無堅不摧之刃;散可隱藏行蹤,甚至連食水都可自行解決不必操心,靈
活機動到了極點。吳征完全有信心能在戰場上發揮巨大的作用!至於人數,吳征
設定爲三百人。
盛國積弱多年,想要在短時間裏增強戰力,唯一的途經便是唯才是舉。這些
身具過人之能的俠盜,山大王,就成了吳征收服的目標。
「陛下試想,自詡俠與義者多少有俠義之心,若能善加引導,必能爲國出力!
這些人若似往常投之於軍,至多是個武功高強的士兵,在戰場上無用!唯聚
沙成塔……「吳征隨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雙手連搓做出座寶塔道:」再強的
精兵,也不過是七級浮屠,咱們這一支純以高手組成的軍伍,可是玲瓏寶塔,外
鑲瓔珞珍珠,內嵌真佛舍利……「
張聖傑聽得熱血湧上腦門。吳征的想法從未在這個世上出現過,可說異想天
開,細細想來,卻又全無破綻。瓔珞珍珠,正是聚在一起的高手們,相映生輝。
真佛舍利,便是這支強軍的軍魂。
於是這一份名單很快就送到了吳征手中。有些已是下在牢裏,有些則是難以
抓捕。
吳征甄別篩選,摒除了大奸大惡之輩後,便一一點名。譬如在清溪山上稱王
稱霸多年,還豎起【替天行道】大旗的大盜雲滿天。這人本性不壞,占山爲王多
年也沒幹太過傷天害理的壞事,能安然無恙地混了那麼多年,說明本事也不小。
原本他還能安安穩穩地在清溪山裏過上許多年逍遙日子,可惜他遇到了章大
娘。
章大娘就這麼膝行著跪走進清溪寨,用她銅澆鐵鑄般的膝蓋一膝將他頂下了
三丈高的懸崖。雲滿天摔得七葷八素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小雞仔一樣提了起來,
一雙蒲扇般的大粗手劈裏啪啦就是十餘個耳光,險些打掉他滿嘴牙。總算腦子還
沒摔壞,登時就明白眼前這個滿臉橫肉的悍婦不是自己能匹敵的。他人本硬氣,
但是不傻,知道強行反抗無用,也就閉上了嘴一言不發認了栽,被封了穴道後章
大娘指東不敢往西,一路被帶回了紫陵城,扔進一處軍營裏。
軍營裏的人日漸一日多了起來,吳征設定的是三百之數,來的卻不止三百人。
優勝劣汰,到哪都是如此。一位年輕的學究樣男子一一給他們登記落款,另
一位鐵塔般的漢子便把他們分門別類地安排住所,隻需不離開軍營,任由他們自
便,算是半囚禁了起來。在軍營裏關著的可都是江湖上享有字號的人物,且手底
下或多或少都不太幹淨,莫名其妙地全數被抓了來聚集在此處,可說軍營裏有些
愁雲慘霧,人人有時日無多的感慨。
吳征事情大多順遂,可也有例外。
張百齡聽見腳步聲,跪地背縛的身軀也抖了一抖,不知是怕的,還是羞愧的。
吳征見他這副模樣,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
邵承安跪在了地上,章大娘隻要不坐在椅子上,隨時隨地都是跪著的。
「苦著個臉幹什麼?都起來。」
張百齡又是一抖,他負荊請罪,荊棘已刺進肉裏,一旦起身隻會刺得更深。
可主人有令不能不從,隻能咬了咬牙強忍著疼痛要起。不想吳征拍了拍他肩
頭以示安慰,順手還把綁縛的繩索解了下來,身上的荊條也是應聲而落。
「屬下辦事不力失了手,誤了主人大事,請主人責罰。」張百齡羞愧更甚,
雖已起身,卻低著頭不敢看。
「究竟是怎麼回事?是如何失了手?」吳征不喜不怒地問道。從前祝雅瞳禦
下極嚴,但相比起來,以覆滅暗香零落爲終極目標的吳征,自然會與霍永寧采用
相反的路子。霍永寧用惡人,他就用義士,霍永寧待人以苛,吳征便待人以寬。
相比起朝張百齡發怒,他更感興趣這個讓兩大高手都束手無策的家夥,究竟
是怎麼躲過了這一回。
「回稟主人,其實也說不上失手……屬下自始至終都沒摸著他的影子,這人
就像消失了一般……」張百齡越說越怒,想來也是憋屈得很了。
「額……」吳征也又好氣又好笑。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就是有種奇怪的本能,
總能預見到未知的危險。這一系列的抓捕計劃十分周密,根本不可能走漏風聲。
邵承安此前雖失手,也僅僅是跟丟失了蹤跡。待得張百齡出馬,居然連人影
都沒瞧見,可見對方已察覺出了危險。
【聞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媚及絕色。今欲踏月來取,君家境殷實,料
必不使我空手而歸。若有不舍,君子不奪人所好,但求紋銀二百兩以充途資,則
深感恩惠。】
吳征第一回見著江楓璃所犯的案子,光看這封「告示」,前半段自我感覺十
分良好,頗有瀟灑出塵的仙氣,吳征差點以爲自己遇著了盜帥楚留香。不過後半
段價值連城的白玉美人變成了紋銀二百……突然驟降的逼格,差點沒把吳征給氣
出一口老血。
冷靜下來之後,吳征倒是暗暗點頭。江楓璃的名聲著實不壞,甚至可說得上
極好,劫富濟貧四字在他身上可半點不差。此人不幹搶劫盜竊的惡事,幹的是逼
迫富庶人家做好事的惡事。白玉美人一案流傳最廣,江楓璃留了書信在吳中富戶
劉家。這家人頗爲吝嗇,自然是白玉美人不給,二百兩紋銀也不給。
江楓璃頗有手段,會提前留下書信,想來也是個好面子的家夥。兩邊爭執起
來,江楓璃奪了二百兩紋銀算是說到做到,免不了還傷了幾個人。也因此犯了事
被官府畫影圖形,連年通緝。這人能耐當真不小,多年來始終未曾歸案,對分寸
的拿捏似乎也十分恰當,二百兩紋銀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官府無可奈何之下
就行擱置,久而久之便被人漸漸遺忘。若不是被吳征相中了這份能耐,這人現下
隻怕逍遙得緊。
「屬下的追蹤之術是高人所授,祝夫人也曾提點過。姓江的蟊賊躲了起來,
還查不著半點線索,這份本事屬下倒有些佩服。此人可用,主人要責罰,該責罰
屬下才是。」張百齡垂頭喪氣,分明想把江楓璃狠揍一頓,又忍不住爲他求情,
算得上大公無私。
「我不喜歡一開始就責罰,更喜歡戴罪立功。待拿回了江楓璃,就讓天師好
好地操演他即可。」吳征悠悠出神,喃喃道:「天師的事兒沒辦成,暫且記下,
以一年之期爲限,有了功勞相抵,若過了期限還不能抵過再行嚴懲便是。這條規
矩從今日起,都依著辦。」
「謝主人寬宏大量,屬下定盡全力抵消罪過。」張百齡感念謝過之後,又道:
「江楓璃音訊全無,天下之大想尋一個人,和大海撈針無異……」
「越難的說明越是有本事,這人我有大用,拿是一定要拿的。」吳征打斷道:
「隻要還在世上就有蛛絲馬跡,總能捉來的。」
張百齡面露難色,狠狠咬了咬牙道:「屬下請主人再委重任,這一回定要拿
他來主人面前,由主人處置。」祝家的高手裏,就以他追蹤的本事最高,這事兒
也隻能落在他身上,即使希望渺茫,也不得不請纓。
「你?哈哈,不用了。」吳征笑道:「明日天師就算去扶老嫗過馬路也比去
尋人白費氣力的好。無妨,正有一位能人可捉江楓璃。」
「何人?」張百齡,邵承安,章大娘一同吃了一驚,問道:「請主人明示,
屬下等即刻前去延請高人出手。」
「不必了,待天明之後你們就去軍營,籌備相關事宜。這位高人我得親自去
請,你們就不用再管了。」吳征向外打量了一番天色,隻見剛入夜的天空飄來幾
片濃雲,正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他沈吟一番道:「你們誰的字好?」
邵承安挺了挺胸,忙躬身道:「回主人,屬下略懂書法,請爲主人執筆。」
「嗯。我念,你來寫在這裏。」……
紫陵城作爲盛國國都,不僅住滿了達官貴人,且文風極盛的國度裏,也是文
豪聚集之所。城中幾乎家家戶戶都對書畫詩詞有所研究,連三歲小兒也能隨口吟
哦幾句。
但論起其中的佼佼者,既在文壇負有盛名,又於朝中受帝君寵信者,非倪暢
文莫屬。這位盛國十五位博士之首,昭文殿首席大學士出則起草詔令,入則參議
奏章,乃是天子的貼身近臣。不僅如此,倪暢文還娶了當朝國師費鴻曦之女費欣
娥爲妻。夫妻之間門當戶對,恩愛甚篤,費家作爲盛國第一豪族,自也讓倪家發
展得好生興旺。
倪府坐落於白若湖畔,府中不具奢華,倒是栽種得林木成蔭。伴著湖水的山
川之氣潮起潮生,讓這座府邸看上去洋溢著鍾靈毓秀。在剛入夜的如絲小雨籠罩
下,更是如此。
吳征遞了拜帖,倪府的管家見這位到來,也嚇了一跳。吳征身份敏感又特殊,
管家不敢怠慢,忙要請他入花廳稍坐。不過吳征拒絕了好意,道:「冒昧前來,
怎敢打擾倪大學士?請管家將拜帖送與倪仙子,吳某在此等候便是。」
「得罪,得罪。」管家不敢強求,忙喚人搬來條長凳請吳征稍坐,飛也似地
跑著報與倪妙筠去了。
吳征不坐,隻將一把油紙傘負手在背,擡眼見倪府大門外一副楹聯,上聯世
事洞明皆學問,下聯人情練達即文章。吳征見了不由眉目一挑,看來倪大學士並
非古闆拘泥的老學究。能寫出這麼一副對聯來,還大喇喇地張於府苑門外以明誌,
定然是學以緻用的大能人。難怪費鴻曦會把女兒嫁給他,盛皇也會對他親信有加。
張聖傑什麼都能答應吳征,唯獨想討要個博士的封號抖抖威風時,他身爲帝
皇之尊也不願繞過倪暢文,貿然答應。
也唯有這樣的人家,才養得出倪妙筠這等識恩知德,重情重義的好女兒來。
吳征左右觀望約有小半時辰,正感慨間,腳步聲由遠及近。細碎的步伐在大
門拐角處減緩,略作停步,似乎心生猶豫,左右爲難了一陣才下定決心繼續向前。
娉婷的人影剛出現在轉角,便讓吳征眼前一亮。
倪妙筠初至成都時就有驚豔之感,堪與一幹絕色美人相提並論。尤其是行步
時兩條玉腿高擡,像隻仙鶴般優雅,過目難忘。
今日她做仕女打扮,梳著垂髻,耳邊戴了支釵花。上著鵝黃短襦,交叉的領
口與腰系的絲帶將一對兒豐美胸乳緊緊包裹,但高高撐起的衣衫又令人浮想聯翩。
一襲粉色碎花長裙掩至足脛,亦難掩去她身段的修長苗條。胯邊別著的禁步
行走間環佩叮當,清脆悅耳。相比起在大秦時她鮮少露面,沈默寡言得甚至有些
陰沈,今日稍作打扮,又見心情也佳,一眼望去便讓人生起幹淨清爽之感。
「倪仙子有禮。」吳征弓身抱拳,笑吟吟道:「晚間叨擾,不知倪仙子是否
有雅興雨中夜遊?」
「你拜帖裏都寫明了的,何必再問,賣弄文采麼?」倪妙筠見狀闆起了臉,
雙頰微染嫣紅,不假辭色道。
還是這副有話直說的爽快勁兒,倒是得她評價一句「賣弄文采」已是難能。
吳征心中暗笑,從背後旋出油紙傘撐開,手臂一擡道:「倪仙子請。」
紙傘上繪著幅湖光山色圖,煙柳垂入的湖中,一葉扁舟停於湖心,舟中人正
閑逸垂釣,一看就不是凡品。盛國文風極盛,連油紙傘上也得以繪畫裝飾一番。
以倪妙筠的眼力,這幅畫自然算不得什麼,倒是被扁舟之上的小詩吸引了目
光。
「斜風細雨不須歸……這人的文采當真了不得。」倪妙筠心中暗歎,將手臂
攏在袖中步入傘下,與吳征一同行進雨幕裏。
罕見的煙雨,不似夏季當有的雨急風驟,倒像早春時分的細微連綿。雨夜裏
街上行人稀少,傘下籠罩著甜膩清爽的女兒香,比起和風細雨送來的清香更加醉
人。兩人並肩一時多少有些尷尬,吳征幾回張口欲言,忽覺就這麼走下去也別有
一番滋味,便信步前行,不做多想。
「這首詩是剛做的?」還是倪妙筠終究憋不住,率先打破了沈寂。這筆字墨
跡尤新,依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
「從前抄來記下的,今夜細雨朦朧,又想著約你出遊,一時記了起來。可惜
我的字寫得不好,隻得讓邵承安來寫。」
倪妙筠忽然停步,明眸向吳征看了片刻,淡淡道:「這些字句哪處能抄的來,
不必這樣與我說話。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願意來盛國,初來乍到,又立刻獻
了好幾份大禮。所以你……娘親今日登門說起些事情,我沒有拒絕她,也想要答
應她,就算是對你的恩惠略作報償吧。」
祝雅瞳上門提親,換作旁的女子無論肯與不肯,隻怕早已羞不可抑。吳征登
門邀約哪敢應承?更別說還敢這麼當面提起。這一份爽快與直接,讓吳征覺得有
趣之外,也有一份坦誠相見的安然。
「好好的一件事情,爲何要說得像是生意一樣。」吳征心中忽起憐惜之意。
這女子身份尊崇,卻始終未曾替自己考慮。好不容易返回故裏,身爲大學士
的愛女本該享受榮華富貴,卻仍想著爲盛國再盡一份力,即使獻出自己也在所不
惜。
家國天下,忠信禮義,倪家良好的家教也自幼時起就在她身上套了一具無形
的枷鎖,
「這世上多的便是生意與交換。做生意有來有往,挺好,我也不喜歡欠別人
的。」倪妙筠歎息著又道:「盛國若能熬過這一回難關,其實我還欠你的。」
兩人一時陷入沈默。轉過街角來到白若湖,倪妙筠才遙指湖岸道:「從前岸
邊種了長長的一排青楊,固然林木成蔭,不過我不喜歡。尤其一到春天,湖面上
飄的全是楊絮。看著好看,其實惱人得很。」
見倪妙筠升起感慨,吳征將紙傘向她身旁側了一側,遮擋住湖面微風吹來的
斜斜雨絲。倪妙筠心中一動,此情此景,不由又望向那句【斜風細雨不須歸】來。
「從那時起,我便知道好看的東西未必有用。」倪妙筠收回目光,卻把玉手
伸出傘沿,任由雨絲親吻著掌心。與吳征說不上有什麼感情,甚至說不上熟識。
可是忽然之間,吳征成了自己最爲親近的男子之一。他能來到盛國,是盛國
之幸。
他還是祝雅瞳珍逾性命的兒子,甚至在桃花山谷底,自己還親眼看見了那一
場難以形容的不倫。
母子兩人如膠似漆地貼在一起,她一向打從心眼裏敬重與佩服的祝雅瞳,以
無限的柔媚與親昵侍奉著吳征。這一幕還時常在倪妙筠眼前重映,比起初時的難
以想象,如今漸能理解祝雅瞳,也爲兩人之間分明行著隱私之事,卻極具美感的
動作而深深震撼。
隻有全天下最蠢最蠢的笨蛋,才會與這家人爲敵。倪妙筠暗歎一句,牽絆已
多,或許是命中註定,她認命般道:「你們初來盛國有許多不易,師姐的心意我
明白。直接找費家太過顯眼,倪家在盛國頗有薄名,我外公也不會袖手旁觀,明
裏暗裏多少都能幫些忙。兩家聯姻之後,你也能更好地照顧身邊人,他們從大秦
遠道而來,都會很艱難……我自己猜的,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倪妙筠半說心事,半是自言自語,說完後略覺羞澀,還是坦然偏頭望向吳征。
斜向的紙傘偏著自己所在的一邊,即使隻是一場聯姻,吳府裏有不少舊識,對於
自己而言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命運讓她成了盛國重臣家裏的一員,又是女兒身,
聯姻便是遲早都要走的道路,倪妙筠很小就已清清楚楚。
吳征的反應大出倪妙筠意料之外,他正瞠目結舌地一臉癡呆相,惹得佳人蹙
眉,微覺不滿。這人一向聰明,又會說話,偏偏此刻半點都不合時宜道:「你們
女人是不是都這麼自我感覺良好的?」
「嗯?」倪妙筠正在感慨之中,吳征這句譏諷之言一瞬間就激起她的火氣,
不免慍怒道:「你這是何意?」
吳征攤了攤手道:「整個盛國我就沒認識幾名女子,偏巧你又是最漂亮的那
一個。我眼睛又不瞎,不選你還選誰?哪來那麼多的彎彎繞繞,想七想八的?」
「你……」倪妙筠吃了一頓道理充分得簡單明了的搶白,慍怒更甚,可又反
駁不出來。她自是不會被兩句話就騙得對吳征動心,可細細回味,卻覺這幾句話
開始受用起來。至少比起硬梆梆的生意與利益交換,或是什麼報償之類的無聊與
無助,不選你還選誰居然十分動聽。
「話糙理不糙,我可沒亂說。」吳征挺了挺胸,說得義正詞嚴,忽然又略略
彎腰低頭,柔聲道:「何況這世上好看的東西的確未必有用,但有許多東西不僅
好看,還很有用。我不喜強迫自己的朋友,你也不欠我的什麼,若是不喜不願,
全然不必強求。人生於世,總要爲自己活著的,否則這百年時光本就短暫,還要
無趣得很了。唉,你別和我犟,這世上哪有許多非黑即白?可兼顧的事情多了去
了。」
倪妙筠身材苗條修長,吳征低頭之後的輕柔話語幾在耳邊響起,還撓得耳根
發癢。她氣鼓鼓地別過頭去,悶聲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要我幫忙麼?」
日間祝雅瞳登門,晚上吳征又來,自不會是單純爲了夜遊紫陵城那麼簡單。
倪妙筠未曾拒絕,一來知道吳征不會無理取鬧,二來也是想表明自己並不反
對這門親事的態度。
「因白玉美人難得,邵承安與張百齡相繼失了手,我是無能爲力,隻好來求
你出馬了。」吳征也不矯情,對直接的人,就說直接的話。
「江楓璃麼?你那支軍伍對盛國大有裨益,既然拿不來人我就會去,不用求
我。事不宜遲,我明日就動身。」
「你什麼時候能把這份固執改一改?你是倪妙筠,你不是件工具!」吳征笑
著搖頭,道:「等你回來了,我親自下廚請你吃飯。」
送了倪妙筠回府,吳征心神一振。今夜算得上收獲頗多,與倪家聯姻勢在必
行,本也是一場政治婚姻。不過在吳征的眼裏,隻要是一場姻緣,就得有足夠的
樂趣與情意。若隻是爲了隨處可取的利益,何必損人不利己,爭如不要。
倪妙筠看起來對自己並不反感,算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吳征背手踱著步,念
及倪妙筠苗條修長的身姿,還有足脛上方那隻栩栩如生的翠鳥,不由心中一蕩。
正心生旖旎,忽見邵承安急匆匆地跑來,跪地道:「稟主人,顧小姐午後留
下書信離了府,至今未歸。據尾隨的兄弟說,顧小姐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準備回
府,還請主人視下。」
吳征面色一沈,好心情蕩然無存,焦躁道:「盼兒去了哪裏?」
邵承安還是第一次聽見吳征冷若冰霜的寒聲,低頭道:「去了西城募軍處,
以行軍大夫的身份應征,加入了陷陣營。」
吳征驚道:「陷陣營?」旋即腦中一陣暈眩,忙伸手扶牆才穩住身形,喃喃
道:「是天意麼?」
「主人若是不允,屬下即刻去請顧小姐回府。」
「且慢,且慢。」吳征定了定神,道:「先送我回府吧……菲菲一定難受得
緊了……」
【未完待續】
2019-12-6 18:25
#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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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9集‧10)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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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2-6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十章 一生所望 迷蹤薄幕
明燈如晝,深夜里照得四壁清明,與窗外天空里的一輪皎月交相輝印。
倪府里的吃穿用度都說不上奢侈,唯一不禁的就是各個小院的燭火。深夜在
房里,若還掌上了燭火大多都是為了讀書閱覽,倪府最喜的就是讀書。
倪妙筠回了府之後夜色已深,在閨房里睡意全無,通明的燭火下卻是不由楞
楞地出神。
還是第一回與年輕男子結伴夜遊,何況這位大體上已是未來的夫君。接到他
的邀約時還不覺有異,在天陰門里的修行讓她一貫心如止水,在倪府里又自幼學
的是忠孝禮義,大節小節。吳征來盛國是她所願,會來盛國也因盛國所具的條件。
倪妙筠心里卻清楚得很,在涼州時若是吳征把自己作為來盛國的條件之一,她會
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剝得幹幹凈凈,任其予取予求。
「以他的秉性,若是提出這等要求只會為了提升功力,不至於為了貪歡如此
下作。」倪妙筠喃喃自語,望著軒窗之外出神,心中暗思:當時毫不猶豫,為何
到了現下卻仿徨不已。聯姻算不得壞事,同樣也不是下作,自己沒有反對也不會
反對,可心底那一絲騙不得人的不情不願從何而來?吳征不是下作的人,可他與
祝雅瞳的貪歡又從何而來?
倪妙筠以手支頜,在窗邊遙望天外。
一場細雨過後又是朗朗青天,潔白的皎月像大大的玉盤般掛在天空,連灑向
地面的清輝都溫暖了不少。兩三點小星閃著若隱若現的光芒,像黑夜中忽閃的眼
眸,更像他兩點溫柔又有些戲謔的眼眸。
可惡!
從前還不會,他與自己保持著距離,目光也平淡而簡單,還挺尊重的樣子。
今日祝雅瞳上門提了親,他再見自己時,那一絲戲謔就不加隱藏!好像隨時在等
著自己臉紅,害羞,丟醜,然後就伸出個手指頭,在自己臉頰刮上兩刮。
逗小姑娘麽?
倪妙筠越想越氣,嘭地一聲關上軒窗,不去看天上仿佛在嘲笑她的兩點小星。
寬衣上了床翻身向里,默運了陣天陰門內功,漸漸平心靜氣時睡意襲來,迷迷糊
糊間喃喃道:「既然已成定局,不如想想回來後要他做些什麽好吃的……只是,
這樣真的有些遺憾……」
她不知男女情愫一起,便與從前再也不同。兩人的交集實在不多,可每一回
都震撼著彼此。從在吳府時現身的驚艷,到叠府外宅那一套行雲流水,如夢似幻
的刺殺,再到桃花山谷里目睹觸及心田的不倫親昵。吳府到盛國後,又是這一場
幾乎無可避免的聯姻。不知不覺間,命運的紅線已將兩人牢牢系在一起,難以脫
開。
倪妙筠本能地認命,就像在涼州時,她已做好了獻身的準備。至於那份隱藏
於心底的遺憾,則是這位年過花信,仍懷處子身女子的不甘。緣分的種子已種下,
卻埋得很深,看不見生根,看不見發芽,也看不見頂開巨石裂土而出的希望……
吳征心中惱怒,幾番都險些爆發出來。
顧盼既已加入了陷陣營,想來離開吳府的時辰已不短,多半是午後趁著府中
人都在小憩悄悄離去。大半日的時光,邵承安居然敢隱瞞自己,至今才來稟報,
膽子著實不小。
個中或有確認顧盼的去向,以及看看她離開吳府目的何在的緣由,生怕因一
點小事而驚動吳征。但小丫頭可是吳征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看緊,有任何異動
不可擅自處置,隨時來報。顧盼這一路離去加入了陷陣營,軍法無情,難道吳征
還能把她拎回來不成?
夜風吹過,吳征略略冷靜。即使在陷陣營里,真要把顧盼神不知鬼不覺地帶
出來也不是難事,就怕小丫頭決心已下,決意不肯。十六歲的青春少艾,也是最
為叛逆的時候。在涼州時顧盼深受多番打擊,吳征擔憂她一時賭氣做出傻事來。
果如所料,顧盼這一回出走只怕又恨又怒,誰也勸不回來。
思量至此,吳征猛然醒悟。邵承安不敢欺瞞自己,又怕驚動了吳征誤事,想
來是先報與了祝雅瞳。至於一直瞞著自己,定是祝雅瞳的主意了。顧盼一時半會
兒不能回心轉意,強行為之必然要觸及她的逆反之心,屆時更加難以收拾。在陷
陣營里能讓顧盼換個環境調適心情,或許能想明白些事理。即使不能,陷陣營也
是現下最適合不過的去處了。
與吳征的略微保守不同,祝雅瞳做事一貫勇猛精進。如此安排固然將吳征架
在了火上,烤的坐立難安,倒也不失為激發吳征潛能的好辦法。
想通了此節,吳征怒氣漸消。他手中事務繁多,祝雅瞳代為分憂合情合理。
吳府在紫陵城初定,雜事也是層出不窮,韓歸雁現下要管一則要務也多管不過來,
二則似乎也缺了那麽點點分量。——譬如祝雅瞳將此事壓了下來,陸菲嫣便不敢
有意見,循循講起道理來也能說得通。若是韓歸雁下的令,陸菲嫣愛女心切,著
急起來恐怕已翻了臉。
怪道傍晚回府時未見陸菲嫣!
吳征在府門外停步長舒了口氣,擺了擺手打發邵承安道:「你不用跟來了!
盼兒在陷陣營里若有任何意外,我唯你是問。」
邵承安打了個寒噤忙俯身跪拜道:「已有五名兄弟一道兒應征進了陷陣營,
日夜守衛顧小姐。章大娘也在挑選兩個機靈的女娃子,明日就去應征,以便貼身
照料顧小姐,屬下絕不敢有絲毫輕慢。」吳征的確說過他喜歡戴罪立功,可邵承
安也明白,有些罪是一千八百年的功勞都抵不回來的。
「好,我記下了。」吳征拍了拍邵承安的肩頭以示安慰,徑自進了吳府。不
是顧盼對他不重要,而是部下處事得當並沒有過錯,他雖心情煩躁,也不願沒來
由地將火氣發泄在部下身上。
吳征沈著臉來到後院,放輕了腳步向陸菲嫣的小院走去。路途並不算遠,但
短短的一段路吳征走得分外沈重。吳府不比從前,不僅人多了,事情也多,閑適
的時光短期內難再返。來到紫陵城之後,吳征甚至難能與陸菲嫣獨處,更別提盡
情盡興的歡好。曾向她許下諾言,不僅要一生一世待她好,把她捧在手心,也要
安撫好顧盼。這兩件事從現今來看,沒一件做得好了。
吳征不怕陸菲嫣不理解,只怕她將不滿壓抑在心里,今日顧盼偷跑出府,會
不會成了日後矛盾爆發的導火線。就像那夜在荒原,她把滿腔怒火全然不留情面
地發泄出來,終於與顧不凡恩斷義絕。
隔閡若生,便難消除。吳征當然不願今後會與陸菲嫣走到這一步,可在推開
院門之前還是猶豫了一下,生怕陸菲嫣那一雙流連的鳳目再看見自己時,有失望,
也有疏遠。
舉著的手還未叩響門扉,一陣輕盈又惶急的腳步飛奔而來,院門吱呀一聲被
打開。在吳征的楞神中,陸菲嫣已像投林的飛鳥一樣撲進他懷里,將臉頰貼在胸
口。
胸口的衣襟被死死地攥緊,可溫暖又柔軟的嬌軀偎依貼合在自己懷里,一抖
一抖的,像只受傷的小鹿在尋求安慰,又像在安慰著吳征。
「菲菲……」吳征不由自主地將陸菲嫣摟進懷抱,動情之間,千言萬語竟不
知從何說起。
「我明白,我都明白。」陸菲嫣忍不住落下珠淚,啜泣道:「我沒有丁點怪
你。」
簡單的一句話似有無窮的魔力,吳征懸著的心立時安定下來。只聽陸菲嫣斷
斷續續道:「你一直在尋找機會我清楚得很,若沒有這麽多變故,終有一天能穩
穩當當地解決。我心里難過只是心疼盼兒,覺得對她不住,也沒盡到一個娘親的
責任……」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你怪我……」吳征也覺鼻子酸酸的,陸菲嫣只是
只言片語,已將滿腔心意說得淋漓盡致,也說得吳征心中大慰。兩人擁在一處,
頗有心意相通時互相扶持的默契與甜蜜:「盼兒留下了書信,寫的什麽?」
只是半日的小箋,看上去折痕已深,也沒有新紙的堅韌而像是舊紙的綿軟,
想是陸菲嫣已反反複複看了無數遍。吳征展開之後,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小楷
娟秀而利落,每個字的架構都是高矮比長寬略多了丁點,讓字體看上去顯得圓潤,
正像顧盼兩頰尚帶有一點嬰兒肥,圓圓的小臉蛋。
【娘,盼兒沒用,實在不知該如何自處,只好先離開這里了。
身為昆侖門人,不能為門派分憂。身為顧,陸兩家的後輩,不能為家族出力。
身為您的女兒,不知要怎麽面對您。盼兒左思右想,只能怪自己無能,就像韓將
軍說的,我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什麽也不會,什麽也不懂。盼兒不怨
韓將軍,只怨自己,否則掌門師兄又怎會只拿我當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盼兒知道掌門師兄一向疼愛我,興許是太寵了就慣壞了小孩,盼兒無憂無慮,
每日只知糾結些小事,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娘,盼兒一直以為掌門師兄無所
不能,也一直以為疼愛一個人就是要她做自己的妻子。盼兒真是傻。
娘也一樣,盼兒長大以後就知道娘心底的傷痛,還有經年累月的傷痕累累。
掌門師兄是個好人,那天我見到娘和掌門師兄如此親密,確實有些震驚,可是心
底又有些安慰。萬事皆有因果,掌門師兄就是您命中註定的人。我最最敬愛的娘
親,盼兒是真心為您高興。
只是盼兒又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人,府邸很寬敞,可盼兒無能,就很寂寞。
幼時娘親常勸誡盼兒要多下苦功,盼兒只恨自己沒有聽進您的話。所以盼兒請娘
親原諒,盼兒要走了。
也請娘親轉告掌門師兄,莫要來找盼兒,盼兒不願碌碌無為一世,現下寧死
也不會回來的。希望有朝一日歸來的時候,盼兒能讓娘親感到驕傲。】
吳征看得潸然淚下,連連搖著頭將小箋折好,嘆息道:「盼兒長大了,而我
全然不知道,還當他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
「她去了陷陣營。」陸菲嫣撫摸著小箋,將紙頁撫得平整後才小心地在袖口
收好,道:「這支軍旅九死一生,盼兒怎地偏偏選中了那里。」
「我的報應。」吳征的臉瞬間黑了下來,咬牙切齒道:「當盼兒是小孩,什
麽都不告訴她,這就是我的報應!」
「其實若是先告訴她,以盼兒現下的犟脾氣,只怕還是要去陷陣營!」陸菲
嫣幽幽道:「其實兜兜轉轉,一切又回到原點。」
吳征心中咯噔一下。原點自那一夜半強迫地與陸菲嫣共結連理,美婦柔腸百
轉時,最為糾結的便是吳征是女兒的意中人。吳征的山盟海誓,自也包含了將來
能安撫好顧盼。他並非每一回都能言出必踐,時不時的,總會被些意外所幹擾。
可吳征有一點大大的好處,說出口的事情,即使未能按時完成,這個約定卻不會
就此作罷,不完成絕不停止。陸菲嫣對此無比信任,也相信吳征一定能處理好此
事,才有了若不能安撫好顧盼,她也再不能與吳征雙宿雙飛的約定。
「天意如此。早間才說通了韓鐵衣,晚間就定下了此事,誰都不能改變。」
吳征有些感慨道:「最遲三月之後,我也會去陷陣營,這期間自有祝家的得力下
屬暗中照顧盼兒,你別擔心了。」
「那是支依著雁兒和你的意思組建的軍伍,我不擔心。」陸菲嫣終於將螓首
從吳征的胸膛前擡起,嫵媚又充滿柔情的目光與吳征對視道:「午後盼兒離去,
我不敢阻攔,此後一直在自責,也難免有些怪罪於你,怪罪祝夫人。後來得知盼
兒去了陷陣營,我反倒心平氣和。陷陣營若不能勝,盛國立時山河破碎,咱們也
沒了容身之地。像你說的,天意如此,咱們只能勇往直前。夫君去陷陣營,往大
了是輔盛國渡過難關,往小了是讓吳府在亂世里徹底站穩腳跟。現下又多了個盼
兒……夫君正竭盡全力,這麽一來只怕還得逼迫出潛能……夫君不能有意外,盼
兒也不能有意外,你們倆任誰出了事,妾身都無法獨活。換句話說,我娘兒倆的
命全系於夫君一身,望夫君垂憐!」
「在這府上的每個人都是如此,我還沒有活夠,而且一想到欒楚廷和霍永寧
那副小人得誌的嘴臉,氣就不打一處來!我們一定都要活著,還要活得比他們都
好得多。」吳征捧著陸菲嫣的臉頰,道:「只是近來實在冷落了你……」
陸菲嫣緩緩搖頭,撅著唇瓣,嘴角又向上彎起,露出個十分委屈又可愛的微
笑,其討喜之處,竟半點不遜她青春逼人的女兒顧盼。
「今時不同往日。府里上上下下百廢待興,你若是還像從前一樣滿腦子兒女
情長,我才是罪過。夫君不該擔心家里,把精力都放在那個什麽……突擊隊?還
有陷陣營里。我們都沒事,家里一切都會好好的。從前就是一條心,現下更不用
說啦。夫君只要心里有我們,往後的日子還很長。」
從前許多安慰陸菲嫣的話,被她拿來安慰自己,吳征聽了卻是說不出地貼心。
居然也有詞窮之時,他張了幾次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心緒激動之下,向陸菲嫣
一口吻去。
熟悉的唇瓣暌違了許久,貪婪地含在嘴里又吸又吮,滋味仍然是膏腴柔嫩,
滿口噴香。那幽幽地喘息聲伴隨著火熱的呼吸傳來,吳征如癡如醉。良久唇分之
時,美婦那媚眼含羞,香唇逐笑,螓首低垂又決然擡起,有些淒苦地頻頻搖晃著
後退的模樣,又讓吳征仿佛心碎了一地。
不需多言,對視的目光已將心跡表明得再清楚不過。兩人許久未曾獨處,今
夜本是絕佳的良機。但在陸菲嫣心里,這個良機來自於顧盼離家出走,來自於她
未曾盡到作為一個母親的職責。兩人雖因種種現實待顧盼有所不公,可心中待顧
盼俱是又疼惜又喜愛,顧盼雖不在吳府,猶似就在府中。這等【良機】若是兩人
不管不顧,與不知禮節,只顧自己的禽獸何異?
吳征雖覺失望,也會意地點了點頭。自己有解決此事的承諾在先,陸菲嫣處
在夾縫之中有了心結,也是人之常情。何況擁吻之後吳征雖有些興動,打心眼里
和陸菲嫣一般也是不願。
陸菲嫣退入房中之時以手點在胸口,又遙遙點向吳征,再次示意我娘兒倆的
性命全系於夫君一身。吳征也用手捶胸,又向陸菲嫣露出個溫暖的笑容道:「好
生安歇,不必擔心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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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是二月有余。吳征領著昆侖一系來到盛國,從初時的群臣畏懼張聖傑
與費,花兩家的彈壓,只敢在私底下議論紛紛,至今反對聲幾乎消止。
一來張聖傑雖久未歸國,但一回來就被國師費鴻曦與丞相花向笛奉為真命之
主,有了這兩家協力扶持,張聖傑原本單薄的根基立刻厚重無比,誰也不能相提
並論。這三人力主的事情,自然誰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反對。
二來吳征入盛國之後,大秦忙於內亂無暇東顧,倒是為盛國掙來一個大好的
局面,算是獻上一份大禮。拿人嘴軟,大臣們也就不好多說。
三來也是最為重要的,燕國尚未有旨意傳達,持反對意見的大臣暫時偃旗息
鼓,其實也在等待這一刻。他們沒有底氣與陛下,費,花叫板,但是燕國的旨意
下達之後,便是最大的底氣。
昆侖一系無疑有著極大的誘惑力,即使殘存者的實力也令人垂涎不已。可不
少大臣都認為這是塊燙手的山芋,也是弊大於利。吳征再怎麽本領通天,難道還
能讓羸弱的盛國翻身不成?既然翻不了身,又何必因此去招惹來燕國的不滿?
吳征不急不躁,除了暗中籌劃的事情之外,也冷眼旁觀著一切,世情樂觀,
有時不免也有些感慨。羸弱的盛國受了多年的欺壓,自不免會有些人頹喪,得過
且過。張聖傑聯合費,花兩家如今尚能壓制,長久下去也堅持不了多少時間,直
接與燕國翻臉顯然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越早打起來,盛國還能勉強一條心,燕國經歷了北部大戰,新皇更叠等諸多
大事件之後,也是最虛弱的時刻。同樣倉促上馬的盛國反而在此時有更大的勝算,
越拖下去,也越是不利。
也幸好,除了那些已滿是投降之念的人以外,還有不少勇敢的鬥士,依然不
屈地奮戰,不辭勞苦地去盡力抓住能幫助盛國打勝這場戰爭的可能。
府上的大多數人莫不如是,還有已身在山越邊界的倪妙筠。佳人這一走就是
一月,定時聯絡的書信里雖未提起,想來免不了風餐露宿一路艱苦。剛回到盛國
老家,住在舒適的府邸里,又被吳征請離了而在山野間奔走,想想也心中不忍。
吳征將手中的船漿不住在大缸中攪動,喃喃自語道:「待你回來了,必須送
份大禮才成,這一樣你當會喜歡的。」
越境多山,密林里毒蛇蟲蟻與瘴氣都有致人死地的危險,這一片地界便有些
人煙稀少。聽聞翻過了崇山峻嶺,閩粵之地便有大片的平原直達海岸,也是個魚
米之鄉的好去處。可惜這片大山幾乎阻隔了兩地,少有人能翻越,也沒多少人願
意去。於是閩粵與吳楚接壤的大山一帶,淦城便成了山里山外的重鎮。
想翻越大山,必在淦城備齊行程之需。而剛穿過大山準備返回吳楚之地的人,
也必在淦城好好地歇歇腳。
地處偏僻,坐落於山腳下,兩面背著山陰的淦城其實並不大。低矮而有些破
舊的城墻,無精打采的兵丁,剛發了財的豪客縱聲吆喝,裝飾豪華的賭坊與青樓
門口,迎客的小廝陪著諂媚的笑容將他們迎了進去。而街邊時有衣不蔽體的婦人
領著個面有菜色的幼童,哆哆嗦嗦地舉著個破碗,向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討要幾枚
可以果腹的銅板。
是的,這座城市就是如此地怪異。有富裕的行商,也有窮得吃不起飯的婦孺。
人丁不多,銷金窟卻應有盡有,極盡奢華。數洲交匯的邊界地帶,誰也不願去多
管閑事,又是山高皇帝遠,難免就生長出如此畸形的城邦來。
來來往往的客人不多,也不少,閩粵之地珍貴的茶葉,山珍,只消從大山里
運了出來,就能換來大把大把的銀兩,於是危險的大山也就可愛起來。淦城作為
翻越大山後的第一處城邦,自然也就成了收購貨物的好地方。
行商們腳步匆匆,在這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只消達成了目的,肯留下來消遣
一番的都是有名的豪客或是身負絕技的高手,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多呆下去,以免
平白惹上了麻煩。但是如此慌不擇路地撞進城來的,也屬罕見。若是從閩粵一帶
的大山里來還有些可能,這種人多半是被毒蟲咬傷,趕進淦城里尋找解毒良藥。
可這人從吳楚一地像只正被老虎追趕的兔子,疲倦已極,連滿面塵灰都顧不得擦
上一擦。
他一路跑向城門,守門的兵丁見了個邋遢的不速之客,剛要攔阻就看清了來
人的面容,不由呆了一呆,急忙放行。這人對淦城居然極其熟悉,看他踉踉蹌蹌
地穿街走巷,不過幾個起落就在一片堂皇屋宇之間沒了蹤影。
兵丁們十分詫異,交頭接耳地悄聲議論,這半日來沒什麽人進出淦城,這樁
足以讓淦城抖上一抖的怪事便成了談資。過了有小半時辰,只聽嘚噠嘚噠的蹄聲
響起,遠遠地又有一人向淦城行來。
充作腳力的小毛驢低著頭緩緩而行。這匹驢子十分瘦小幹巴,一看就不是良
種,也不是有人飼養,也不知道是哪里臨時找來。縱然驢子頗具耐受力,這樣的
身板想要馱起個人也是不易,可它走得穩健,足見驢上的人兒身姿之輕盈。
那人只用一頂黑紗鬥笠蒙面,並未掩藏身形,遠遠看去是一名女子。她側坐
在驢背的身姿十分舒展,上身略微後倒,兩條長腿則略略斜伸,讓身段看起來苗
條而修長。已入秋的時節里,除了偶有的寒雨,南方並無秋涼,她身上所著也仍
是夏季的輕薄服飾。溫柔的山風撫過,衣袂被掀起邊角輕輕飛舞,仿佛一位不食
人間煙火的仙子剛剛臨凡。
淦城里多有豪客,城里的青樓也有些極為出眾的姑娘,可來來往往見多了的
兵丁們卻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女子。她身形尚遠,只見一個依稀的輪廓,更是被
黑紗遮去的面目,也未刻意地賣弄,只是自自然然地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乘坐在
不起眼的毛驢上。可光是那股風姿,便讓人移不開目光去。
兵丁們也是如此,不自覺地露出垂涎的目光,死死盯著她前來的方向,由遠
及近,誰也不肯錯過片刻。
行至城門邊,女子輕輕拍了拍毛驢的頭頂,讓它停了步後便跳下地來,又摸
了摸毛驢,輕聲道:「累了你了,我走了,你這就回去吧。」
毛驢似懂人言,擡步欲走,卻又似對女子戀戀不舍,逡巡猶疑著不願離去。
女子的聲音悅耳,像城門上風鈴隨風起舞時的動人。清脆語聲中又帶著濃濃
的鼻音,在冰冷中又泛起些輕柔之意,聽起來令人說不出地舒適。她從驢背上躍
下時裙裾飄起,露出一截纖細秀美的足踝,雪白發亮的肌膚上,一只五彩斑斕的
翠鳥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如此佳人,幾時得見?如此風姿的女子,來頭也絕不簡單。瞧不見黑紗後的
容貌,守門的兵丁不由倍感遺憾。不想女子擡頭看了看城門,順手便將鬥笠揭了
下來,喃喃自語道:「原來這里就是淦城。」
如同她的聲音一樣,這副俏生生的鵝蛋面龐也是如此地柔美。一對秋波眉在
濃密間眉梢一勾,透出幾許溫柔之意。剪水雙瞳晶瑩透亮,仿佛一汪秋水清澈見
底。秀直高挺的瑤鼻因微微的喘息而略微開合著,連兩片鼻翼都無可挑剔地好看。
她的唇瓣小而薄,不知是城門處讓她的思緒飄到了哪里,兩片薄唇微撅著抿起,
讓一張清純的臉蛋顯得如此幹凈清爽,簡直連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上天賜給了她一副姣好的身段,修長苗條處,卻是該有
的不吝其豐。那一對兒飽滿的胸脯高高聳起,直將寬松的衣衫撐出兩座挺立的山
峰。而腰際雖被不設腰帶的衣衫完全遮蓋,臀兒卻是像座圓拱橋般急劇挺起,不
僅豐滿,其形之圓潤也讓人垂涎欲滴。
奇怪的是,這名女子對自己不可方物的美貌似乎一點都不在意,甚至不自知。
她只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門口,不在意身旁有什麽人,又有多少人在看著自己,是
傾慕還是貪婪。
確認是自己的目標,女子邁開長腿,聘聘婷婷地向城門行去。她的步伐極為
特殊,提步時膝彎擡得甚高,每一步都像悠閑踱步的仙鶴般優雅好看。
她剛行至城門口,便有一位須發已花白的守城官欠身施禮道:「姑娘看著面
生,敢問可是初來淦城麽?」
女子停了步,目光一掃,只見守城兵丁里有一人面頰通紅,高高地腫了起來,
此刻與她目光一碰,雖仍難掩貪婪垂涎,卻不敢與她對視。女子情知是有些兵丁
對她有為難之意,卻被守城官攔了下來,當是情急,還暗中教訓了一頓。
女子暗暗點頭。一面贊守城官老成持重,一面也想淦城地處三地交界,雖有
城狐社鼠,也難免有暗中掌控這處城邦的勢力,但朗朗青天,皇帝威儀之下,到
底官府也未敗壞。
「這位官爺,小女子初來貴寶地,不知是有什麽不妥麽?」女子清脆中帶著
柔和的聲音一出,幾乎又讓些年輕的兵丁酥軟了半身。
「沒有沒有。」守城官忙連連擺手,示意當不得官爺的稱呼,躬身道:「只
是依例相詢,淦城並非高墻重地,姑娘請自便。」
「謝了。」女子也抱拳回禮,此前背在身後的寶劍也因此露了出來。平實沒
什麽花巧的劍鞘里寒鋒未出,可她不加掩飾的高手風範在這一刻也展露無遺。連
守城官也不由打了個寒噤。
「敢問姑娘貴姓?」守城官咬了咬牙,大著膽子道:「本城律例,若有初次
來此的行人,須得落個名諱。」
「我姓倪,人兒之倪。」
待她去得遠了,城門外始終註視著她的人們才忽然同時喘了一口氣,仿佛魂
魄剛剛回到身體。被扇了一耳光的兵丁咬牙切齒,他不敢對城門官有怨言,只是
嘆息道:「可惜,太可惜!」
「如果不是老夫一耳光打醒了你,看你那一副賤像,今日就沒命了。」城門
官冷冷地道。
「當真?」兵丁嚇了一跳,他本以為最多是碰到了硬點子挨一頓打,在城門
之前,難道這女子還敢公然殺害兵丁不成。
「你以為自己披著這身皮就了不得了?老夫和你們說過,想在淦城混下去,
無時無刻都要有眼力!這位姑娘不是一般人物,這等氣度做不來假,而且……你
們看她下驢的時候沒?那一躍輕飄飄的,像浮在空中一樣。這等身手,隨時要取
你的狗命,你連眼睛都來不及眨上一眨。」守城官昏黃的目光看著淦城里的長街
喃喃道:「不知這位姑娘為何來此,看來淦城里有得鬧了……」
倪妙筠入了淦城,信步順著說不上寬敞的街道走去。自答應了吳征之後,次
日一早她便離了紫陵城。說到藏匿伏擊,追蹤拿人的本事,吳征所認識的人里無
人能與她相提並論。可是她親自出馬,這月余的時光里雖是發現了江楓璃的蹤跡,
卻始終不能得手。
一方面答應了吳征,另一方面也激起了執拗之心,倪妙筠循著蹤跡一路南下,
今日便入了淦城。她看似在長街上漫無目的地信步而行,實則巨細靡遺都逃不開
她的雙眸。初入淦城時,青石板的地面上落下兩個足印,這兩個足印沒入青石板
一分有余,鞋面上帶來的泥濘之跡至今尚未幹透。
足印向前,右拐,越發淡了,隨即便消失不見。倪妙筠向右剛一轉,旋即左
轉向長街行去,心中自語道:「你刻意留下兩個清晰的足印,還踩得那麽重,這
是要我以為你惶急之下亂了神智,只知倉皇逃竄。可西城里的屋瓦都是些平民,
以你的本事自然不會籍籍無名,也不會甘願住在窮苦人家聚集之所……咦,果然,
躲到這里來了。」
倪妙筠微微一笑,一個輕巧的轉身,便轉入一處小巷子里。
足印在長街上早已尋不著,江楓璃自不會在引誘倪妙筠尋錯方向的同時,還
留下線索。只可惜這世上有很多事並非他所能掌控,譬如他逃竄之時,曾撞倒了
一個蔬果攤。攤主不敢罵罵咧咧,可臉上的不郁卻又掩藏不住。又譬如他奔行時,
許多攤主主動讓出條道來,沈重的貨攤搬動時就會落下痕跡。這些難以發現,又
容易錯過的細節,卻一一為倪妙筠畫出江楓璃逃竄的路徑來。
「痕跡幾乎不留,看來並沒有慌慌張張想著要奪路而逃嘛,是淦城沒錯了。
他真的聰明得很……」倪妙筠看了眼小巷就回轉向大街,左右張望起來。
淦城不大,這條長街能環城一圈,而除了府衙占據了城中心之外,能在這條
大街上占據最好位置的,便是幾家生意最好的青樓,賭坊與客店。這幾家店子都
在倪妙筠所站的位置附近,這里陽光最明媚,到了傍晚後也最是通風涼爽。最重
要的是,吃喝玩樂的場所都聚集在一處,豪客們花起錢來花不完,店家賺起錢來
也分外地爽快。
「你不願再逃,就是要在淦城里與我決一死戰了麽?」倪妙筠微微一笑,提
步向名為幽舍的客棧走去。
有本事把店鋪開在這個街區的老板,都是淦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何況還是
最大的幾家之一?倪妙筠剛至店口,便有熱情的小二將她迎了進去。能夠接待這
樣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兒,小二不僅樂開了花,還分外地有面子,連話都多了許多,
只是舌頭居然莫名其妙地打結:「姑娘有請,本店這個這個……環境幽雅,鬧中
取靜,吃住用度一應俱全……姑娘這般人兒……看中了這里當真是好眼力……」
「嗯,正巧餓了,可有什麽好吃的?」倪妙筠登了二層左右張望一番,尋了
張靠街邊的椅子坐下,將寶劍擱在窗邊道:「本地特色的最好。」
「有有有……咱們這里的梅菜扣肉,清蒸桂花魚,香煎藕餅最是下飯。姑娘
還可來一道百合紅棗蒸南瓜,清甜可口,還美容養顏。」
「好。」倪妙筠點了點頭。閩粵一帶的菜色口味偏清淡,這幾樣菜聽起來倒
是不錯,她想了想又道:「好酒也來一壺,再安排一間上房。」
「好咧~~」小二拉了個長長的尾音,以洪亮的嗓門唱道:「上好扣肉封梅
菜,新鮮桂花魚清蒸,嫩藕下油鍋,南瓜切片佐百合紅棗,長樂玉液一壺。天字
一號間待客啦~~~」
即使是小地方,也自有其特色,而無論這座城有多小,能在一城之地稱王稱
霸的都不會是簡單人物。只是經營一處客店,都能看出手段不俗。
倪妙筠支著下頜,居高臨下俯瞰長街,赫然發現自己的位置居然是整座客店
里最好的一處。街上的風景一覽無遺之外,還可眺望街道另一側的賭坊與青樓。
與客店不同,賭坊與青樓沿街的隔間不會是最好的包廂,但卻是最為文雅的。
賭坊里看不見急得紅了眼,殺氣騰騰的輸家,這樣的輸家通常都在可以一擲
千金,最隱秘的包房里。看得見的只是意興飛揚,歡聲笑語,小賭怡情找樂子的
雅客。青樓里也看不見猥瑣下流的,扭曲了身體的交歡或是不堪入目的特殊癖好,
這樣的事情只適合在深深的庭院里。看得見的只是觥籌交錯,不時還吟出些浪漫
詩篇的文人,與掩口嬌笑,最多只是拿起杯盞,勸人多喝一杯的妓子。
「小小的一座城竟有這麽講究的銷金窟,這里的地下又有多少骯臟的黃金白
銀?」倪妙筠微微瞇眼,陷入沈思里。
酒菜未上,小二剛下了樓又急急忙忙地奔了上來,木質的樓梯在他的疾奔之
下居然只發出輕響。他笑吟吟地躬身,擺下一大一小茶杯,一只茶壺,將茶壺中
的茶水倒在大杯里,道:「姑娘稍候,先請用茶。」
淡黃的茶湯從壺口中潺潺流下註入大杯中,香氣立即肆意飄散,鉆入鼻中時
那股馥郁的花香讓人精神一振。倪妙筠詫異地回過頭來,見小二正巧講一壺茶倒
完,堪堪裝滿了大杯。那大杯也有講究,杯沿處做了個尖嘴,小二又拿起大杯,
將茶湯順著尖嘴處將小杯斟滿,道:「姑娘慢用。」
倪妙筠不發一言,任小二自去後,拿起小杯探香唇輕抿一小口。只覺一股滋
味純且濃的清香席卷口中,她將舌面一卷,其醇而帶爽,厚而不澀,那不同凡響
的清香滋味居然雅韻悠長,久久不曾散去。她生於書香之家,自幼便常常喝茶品
茶,在天陰門時也不曾落下,可謂品茶的大行家。茶泡的好不好,可謂一口即知,
休想瞞得過。
能讓她抿上一口後,香味剛淡又想再嘗一口的,豈是凡品?不說茶葉定然是
上上之選,連沖泡的方法也是大家手筆,否則怎能選用最適合的山泉之水,擇最
適宜的水溫沖茶,浸泡的時間又是剛剛好,才顯如此滋味。更難能可貴的是,這
樣的茶湯居然裝在客店中最普通的大耳茶壺里,那是每個客人剛坐下時都會倒上
一杯,先潤潤喉,解解渴的最為普通的茶葉才會用的。
這樣的人物,怎會在一家客店里當沖茶的茶博士?這樣上好的茶葉價值不菲,
又怎會輕易地拿出來待客?倪妙筠不動聲色,目光再度轉向街角。
小二再度奔上二層時,一壺茶剛巧喝完,他也剛巧又沖了第二泡,順勢給倪
妙筠滿上,又放下一只錫壺,擺好一只碟,道:「長樂玉液,白斬貴妃雞,姑娘
請慢用。」
先前點的菜色里可沒有這一道。小二送上了菜便即離去,倪妙筠雖滿腹疑雲
也無人詢問,只因二樓原本的兩桌客人離去之後,再也沒有人上來。偌大的二層
客店空蕩蕩的,只余自己一人。
若有上等的肥雞,最適宜的做法便是白斬。將肥雞洗剝幹凈之後下鍋隔水蒸
熟,起鍋切成不大不小的方塊,工序看似平常,妙處便在調味上。上等的雞肉原
本便極具鮮味,蒸時不加任何調料,正巧將鮮味原封不動地保存。更妙的是清蒸
時隔水,鮮甜的雞汁在蒸籠里被熱力一逼滲透出來,這是絕佳調料不可浪費。用
海碗存好之後,將蔥姜蒜在盅里搗成泥,拌入雞汁里再加入少許鹽。食用時將雞
肉在這味調料里一蘸,原湯化原食,鮮上加鮮。
倪妙筠夾起一塊雞肉,才發覺不僅是一道白斬雞那麽簡單。這斬成方塊的雞
肉依舊拼做原本的整雞之形,不是刻意賣弄刀工巧手,而是內有乾坤。雞里有一
只鴿子,扒開鴿子之後,鴿腹里還有一只蛋。
無論在哪里,這都算得上是一道待客大菜,可做鎮場之用。席間主人挑出蛋
來,再奉於最為尊貴的客人,說些吉利之言,必然使得賓主盡歡。如今這一切都
歸了倪妙筠享用,雖未有人上來說上一通好聽話,意思卻已十分明顯了然。
倪妙筠默不作聲,也不著急,對方既然擺下這等陣勢,急也無用。她小口小
口咀嚼著雞肉,又抿了口酒。連酒都是上上之選,那酒液入口,一線冰涼筆直地
落入腹中,又轉作一團融融燃燒的烈火,又甘又醇,即使在紫陵城里等閑也喝不
著。至少在詩禮傳家的倪府上,那位不好酒的大學士就拿不出這等好酒來待客。
上好的菜肴一道又一道地送了上來,較為粗疏的如梅菜扣肉自然是見不著,
用了豉汁蒸排骨代替。連一小碗炒飯的主食,居然都是先將米粒釀在鮮魚中蒸熟,
再將鮮肉剁碎成泥一道炒制,起鍋前還加了勺上好的官燕。一道看似簡單的炒飯,
實則說得上金雕玉砌,高深莫測,無論色香味與功用都是女子最愛!
倪妙筠久在天陰門修行,此時也覺目不暇接,每一樣菜也都嘗上幾口,唯獨
一道蒸魚卻讓她沈下臉來。
珍奇的菜肴越上越多,大部分倪妙筠也不認得,小二殷情備至,每上一道菜
都會做個詳解:「姑娘,這道蒸魚非同小可,乃是用黑魚之背,鳡魚之肋,紅鲌
之尾,桂魚之腹,花鰱之頭拼接成一整條魚。滋味多樣,又各具鮮美,請慢用。」
「我要的是清蒸桂花魚。」
「額……姑娘……」
「我要的是清蒸桂花魚!」倪妙筠性情溫和,本不至於與個待客的小二疾言
厲色。這道蒸魚也是費了無數的心血功夫,等閑還吃不著。她認死了要吃清蒸桂
花魚,則是小二報出菜名時,恰巧讓她念起那夜雨中漫步,紙傘之下的【斜風細
雨不須歸】。以她的性子,見了好句自要問清楚上文。不得不說經典之作的神奇
之處,一句桃花流水鱖魚肥居然勾起了倪妙筠的饞蟲,連上的菜色不是清蒸桂花
魚居然都發起脾氣。
「是是是……」小二嘀咕著將魚取走,心道:「這道魚也沒毛病啊,彭廚子
一年也做不得十條,為何她如此忌憚?莫非被看出了什麽破綻不成?話說大爺到
底是個什麽想法?」
菜肴早已擺不下,小二將四張臺桌合並成一張才堪堪足夠。倪妙筠每道菜都
嘗,但都淺嘗輒止,無論合不合胃口。直到她開口道:「我吃飽了,上房可曾安
排好了?」
「早已為姑娘備得妥當,請隨小的來。」
小二立時停了菜,剛將倪妙筠送至廂房,茶水立刻就備下了。小二指著廂房
道:「那里門後已備有熱水,姑娘要沐浴安歇,一切俱全,小的退下了,若有所
需,姑娘隨時吩咐。」
倪妙筠舉起茶壺自斟自飲,淡淡點了點頭,待小二將房門關好後心道:「武
功倒算不弱,這里真是古古怪怪。」
她起身推開屋內小門,只見一只大大的浴桶早已備好了半桶的熱水,只需加
入涼水即可。桶旁放置脫下衣物的架子上,還掛著一只錦繡包袱。倪妙筠順手取
下,只覺一沈,包袱里更傳來嘩啦啦的清脆響聲。打開一看,竟然是大錠大錠的
黃金,足有三百余兩之多。另有明珠一串,白玉十面。珠光四射,白玉無瑕,俱
都價值不菲。
「居然還發了筆橫財……」倪妙筠失笑道,她這一笑露出編貝的銀牙,耀目
生輝:「原來真如他所料,江楓璃頗有資財,還可說得上是個富豪!」
浴桶看上去像是全新的,熱水也足夠舒適,但倪妙筠也沒有美美地沐浴一場
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脫光了之後會不會有人忽然闖入,雖然以她的身手,想要
立時將身軀包裹起來不難,可她仍然不願。
趕了大半日,身體倒真有些疲乏,以清水洗凈了面龐,又以方巾簡單擦了擦
身之後,倪妙筠和衣而臥,雙目一合就此睡去。細小的鼻息聲在她這樣的美女身
上顯得萬分可愛,而不知是太倦了,還是天生就有這樣的本事,她可以轉眼就睡
著。也不管追蹤的江楓璃是不是已經逃得很遠,或者在這間奇怪的客棧里會不會
有人來暗算,而且還睡得很香,很沈。
像淦城這樣的城郭,有明面上的官府維持著基本秩序,就一定有暗中的勢力,
在分配著各家的利益。山高皇帝遠,被派遣來這里的官員,只求城池安定即可,
至於誰賺得多些,誰又賺得少些,只要他拿的供奉夠多誰都可以。而偏偏這種地
方的利益之大,足夠引來多方勢力的角逐。譬如倪妙筠方才飲的鐵觀音,那一小
撮茶葉最多可以泡制六道茶湯,卻要半兩銀子的天價!
暗無天日,四面不透風的暗室里,方才的小二剛剛掩上了房門。他知道這里
坐著六個人,但是除了接自己進來的自家掌櫃之外,余人坐在哪里,長得什麽樣,
誰是誰,卻又一概不知。
「大哥,這是小弟的手下林興,為人機靈又謹慎,今日照會那妮子的就是他。」
林興知道今日為什麽會派自己去迎倪妙筠,也知道這位嬌滴滴的美女是自家
大哥都覺得萬分棘手的人物,聞言急忙拜倒在地。
「你起來吧。」
聲音不知從哪里飄來,聽在耳里顯得飄忽不定,不太真實。林興又低頭等了
許久,才聽那聲音又道:「你再說一遍她要你換魚的情形,把你看到的,聽到的,
每一樣都說出來,就算你當下看見有只蚊子在桌邊飛了過去,也一並說清楚!」
「是。」林興只覺手心里開始冒汗,在這里的六位當家可謂是淦城里響當當
的人物,他們如此謹慎凝重。不僅在還未交手時就露出怯意,一味討好,對她一
個未必說得上刻意的奇妙舉動都顯得慌張不已。淦城可是大本營,己方人多勢眾,
還怕得誰來?
但是老大的命令他不敢違抗,將過程又細細回想了一遍,才緩緩道:「那女
子面容看不出什麽異樣,絕大多數時候看不出什麽神情,一直是冷冰冰的模樣。
這道魚剛上時她並沒說什麽,只等小的說出了清蒸多味魚的個中奧妙,才忽然變
得有些惱怒,反複說了兩次她要的是清蒸桂花魚。」
「確實沒了?」
「沒了,不敢半點有瞞著幾位當家。」
「嗯,你先下去吧。做的不錯,有賞。」
暗室里又複歸沈寂了許久,才聽另一個尖銳得像是金屬摩擦的聲音猶疑道:
「大哥,所謂清蒸多味魚,這妮子不要的意思,會不會是嫌咱們多余?」
說話的人自己也不確定,卻讓暗室里又沈寂了很久。才聽那個飄忽的聲音道:
「她當發現了天字一號間里的供品,這樣都不願離去……我也躲無可躲,既然她
不領情,咱們只好和她做上一場!幾位兄弟可願助我?」
「多少年過命的交情,大哥既然撞上了厲害的對頭,兄弟們豈有袖手旁觀之
理?大哥倒是稍安勿躁,底細尚未探明,不急著和她明刀明槍地做一場。這妮子
進城時不加掩飾,定然已有不少人盯上了。且看小弟略施手段,讓……」這聲音
聽著就有些機敏圓滑,說話聲越來越低。
「只怕會平白觸怒了對方……」大哥飄忽的聲音又起。
又一聲粗豪的聲音道:「在淦城里人多勢眾,一人一口唾沫也將她淹死了,
還怕她不成?實在不成,不是還有……」
「不準!堅決不準!」大哥忽然聲色俱厲地打斷,沈默了片刻道:「不是怕
她……否則我也不會留在這里和她決一生死。我只是覺得很奇怪,她明明發覺了
我的行蹤,卻似沒有什麽殺氣……我只怕原本可以好好地談一談,到時候鬧得不
可收場,平白連累了兄弟們……」
「禮數咱們已盡到了,是她不識擡舉,可怪不得我們!」那機敏圓滑的聲音
又響了起來,道:「大哥若是還有猶疑,用我的計策豈不是最好?」
「也只能如此了……」
對於男人而言,仙子般的女子孤身出現,就像是獵物闖進了獵人的捕殺範圍。
對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甚至單純得有些傻氣的女子動些歪腦筋,幾乎是難以避
免的事情。於是茶幫的供奉於右崢狼狽回城,很快就隨風散去。隱藏在暗中,把
控著淦城利來利往的人們,談資就變成了正在【幽舍】天字一號房,帶著一柄普
普通通的長劍,清純得惹人心憐,又漂亮得讓人心癢難搔的孤身女子身上。
即使在青樓里所有的紅牌姑娘加起來,都沒有她一根頭發絲值錢。這樣的女
子固然會有人猜測她的來頭不小,可為上者也無法招架洶湧的【民意】,被說得
多了也難免心動起來。肥羊既然送上了門,最起碼也得試一試,否則今後如何讓
兄弟們心服?
女子進了幽舍後就再未現身,於是傳言也就越來越是玄乎。看見她容貌者固
然吹噓得口沫橫飛,未能一睹芳容的則更加難以忍耐。
倪妙筠睡得很香,潛行伏擊是個苦差事,修行起來也分外地艱難。所以無論
在哪里她都能很快地睡著,何況幽舍天字一號房的環境的確不錯,不僅安靜,淡
淡的檀香也十分好聞,還有寧神靜氣的功效,錦被也是又滑又軟。
檀香氣味溫馨,天字一號房里的用量適中,使得房內的香味若有若無,那略
腥帶甜的味道讓人心曠神怡。在檀香味兒里睡下的人,總是睡得十分深沈。不知
不覺中,室內的香味變得濃郁起來,連甜味都重了不少。香味似有不同,卻又接
近,睡熟的人很難察覺,甚至可能睡得更香。
可倪妙筠還是立刻睜開了媚眼,她輕輕抽了抽鼻翼,目光一寒,嘴角輕蔑一
笑,又閉上了眼眸。
過了兩炷香時分,一根竹管捅進了房里,幾縷淡淡的煙霧從竹管中飄出,令
房里的甜香味更加濃郁起來。竹管不僅能送入異香,還能將房內的聲息傳至另一
端,只見一名尖臉男子側耳聽了半天,才低聲道:「這妮子睡死過去了,呼吸倒
是很輕。」
「呸,睡死過去了怎地呼吸很輕?要是老子,呼嚕得打得震天響!」一人低
聲喝罵道,不是心有忌憚,只怕已一掌呼在尖臉男子頭上。
尖臉男子叫起屈來,道:「大哥有所不知,這妮子身負內功,即使睡死過去
了呼吸也輕得很。只是她現下一呼一吸都十分短促,這是吸了極樂仙藥之後內力
暫失的跡象。這事兒我不是第一回幹了,栽在我是手上的高手,比這妮子還強的
也不少,大哥放一百個心!」
「哼!那就快些動手,這里是茶幫的地盤,光靠咱們可得罪不起!馬幫的胡
大哥要咱們拿了妮子回去,辦得好了,也是個晉身之道。」這大哥生得油頭粉面,
留著兩撇八字胡須,面目陰沈得滲人。
男子一腳踢開房門,剛瞧見在床上昏迷不醒,仿佛海棠春睡般誘人的倪妙筠,
就覺身後傳來一股寒意。他四人一同轉身,嗆啷啷地抽出隨身兵刃,手腳倒是利
落得很。
「哈哈哈,朱老三,這塊肥肉你吃不下,還是趕緊滾得遠遠的吧!」又是八
人一同現身,領頭者毫不避諱地闖了進來,他先瞄了眼尖臉男子手中的極樂仙藥,
又見倪妙筠依然昏迷不醒,才朝朱老三晃了晃手指道:「你若不走,可有得苦頭
吃了。」
朱老三一張粉面漲得通紅,臉上雖有懼意,終究咬牙搖了搖頭道:「胡幫主
要的人,你也敢來插手?」
「那可不巧了,本幫李幫主也要這個人!你也敢來插手?」
朱老三立刻變了顏色。來人是酒幫的護法,酒幫勢力可不在馬幫之下,何況
親疏有別,自己只是胡幫主隨意叫來的,擺明了有打探虛實之意,若出了岔子,
胡幫主未必會認這個帳。朱老三進退兩難,深知此刻決不能露怯,遂陰笑道:
「那就請李幫主去向咱們胡幫主要人吧!」
「嘿嘿,嘿嘿……」來人笑了笑,猝不及防間八柄大刀一齊斬下。朱老三擡
出胡幫主,想是來人對他的底細一清二楚,壓根不吃這一套,既然說僵了動手,
當然要先下手為強。
兩撥人乒乒乓乓打在一起,朱老三這里寡不敵眾,武功也不及敵手,片刻間
就連連遇險,眼看就要傷在酒幫幫眾的刀下。忽然眼前多了個人影,這人影白衣
飄飄,如仙如魅,在空中這麽一飄,十余柄兵刃便消失不見,又這麽一轉,就失
去了蹤跡。
兩撥人大驚失色,還未罵出聲來,就見躺在床上昏迷了的倪妙筠不知何時已
坐了起來,素手一揚,十余柄兵刃被她拋在地下。
「住手!」又是一聲大喝,門外闖入一名滿面虬須的大漢,他虎目一掃砰地
一拳打在朱老三臉上,大罵道:「狗一樣的東西,也敢來此地打擾本幫的貴客?」
此時那迎了倪妙筠的店小二才跟進房里,想是此前被五花大綁,繩索還來不
及解下。他先氣急敗壞的對朱老三又打又踢,才跑到倪妙筠面前連連欠身,痛斥
朱老三等人借著午後人少悄悄摸進店來,將店里的夥計全綁了,因此自己才怠慢
了貴客雲雲……
虬須大漢沈著臉冷哼一聲道:「全都給我帶下去!回頭再行發落。」
「且慢。」倪妙筠擺了擺手道:「不能帶走,我有話要問。」
「姑娘請問。」他早早就藏在了門外,親眼見到倪妙筠驚人的身手,又驚又
佩,哪里敢有二話。
倪妙筠摘下尖臉男子的竹管打開,不敢直接湊近,而是用手在竹管口扇了扇
送來一絲氣息,輕輕一嗅,道:「這東西哪里來的?」
那尖臉男子被鋼刀架在脖子上,勉強笑道:「小的自家做了玩玩,不想驚擾
了仙子,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倪妙筠自然不信,她也懶得逼問尖臉男子,而抓向虬須漢子晃了晃竹管。虬
須漢子嘆了口氣道:「明人不說暗話,在姑娘面前不敢說謊言,在下料想這是馬
幫胡錦給的。只是,只是,胡錦從何而得,這實在說不得,姑娘見諒。」
「麗春花煉制的東西,用量不同,效用便不同,少則讓人發暈,乃至昏睡,
多了可能產生幻覺,甚至致人死命。對麽?」倪妙筠將竹管封死後自行收好,向
虬須漢子道:「我不來為難你,你是哪家幫會的。」
「在下是茶幫幫主荀永春。」虬須漢子欠身達道。
「幫主?那我向荀幫主討要一個人成麽?」
「請姑娘吩咐。」
倪妙筠不答,以手指蘸了點茶水,在桌面上寫了個江字。荀永春茫然搖頭道:
「姑娘說的是?」
倪妙筠又在桌上寫了楓璃兩個字,見荀永春依然不明所以地搖頭,遂柔聲道:
「荀幫主既不認得他,為何今日禮節甚重?」
「那是在下敬佩姑娘,又怕驚擾了仙架,只得出此下策,望姑娘海涵。」
「哦~」倪妙筠不置可否,目光一轉,道:「敢問這些人荀幫主要如何處置?」
「他們只是些小嘍啰上不得臺面,就算要了他們的命,也不配給姑娘賠禮。
在下會向他們幫主要一個交代!」
倪妙筠微微一笑道:「好吧。那我也一道兒去。」
荀永春一楞神才會意過來,伸手虛引道:「姑娘請。」
當先而行,倪妙筠心中暗道:「看這幾家幫會平日里該是一起發財,可彼此
之間又不見怎麽對付……荀永春拿了道理,又明顯十分猶豫。麗春花,江楓璃,
還有六大幫派暗中作祟,淦城古里古怪的,倒是越發有趣了。他猜的沒錯,把江
楓璃趕回老巢之後,必然會發現些有趣的事情。」
一個江楓璃,不值得吳征去等,也不值得倪妙筠親自走一趟非抓著人不可。
只是在細微的蛛絲馬跡里,吳征敏銳地發現了什麽,與倪妙筠計議之後才有了這
一趟出行。
淦城里隱藏的大網雖未接觸,但從種種表象來看,吳征的猜測已有了眉目。
如今要做的就是抓著把柄,再順藤摸瓜地找出網繩來。大網的繩索如此多,即使
對手壯士斷腕,一時間也來不及盡斬密密麻麻的網繩!
幾人剛走出客店,【幽舍】對街的賭坊門口便有一人大喇喇地坐著,兩邊的
隨從幾乎將大門都堵了個結結實實,成了名副其實的【堵】坊。賭坊里的護院想
是前來阻攔,已被打倒了一地。
荀永春臉色一沈,虬須都幾乎張了開來,惡狠狠地隔街相望道:「李幫主,
你這是什麽意思?」
「好說好說。」那人生得白面無須,作文士裝扮,向荀永春拱了拱手道:
「荀幫主開的是賭坊,在下來賭坊自然是耍子兒來了,還能有什麽意思?」
「嘿嘿,那好。」荀永春只擺了擺手,露出個陰笑,道:「禮尚往來,李幫
主不要介意。」
「不會不會。」李幫主依然笑得燦爛道:「荀幫主自便就是。」
荀永春臉色沈得更黑,對手打上門來想是也做足了準備,自己遣人去抄他的
老巢未必討得了好。這一切可說始料未及,老三原本使了計策,放出風去誘人上
門,只是想試一試倪妙筠的本事,若能禍水東引,正好坐山觀虎鬥。不想兩邊大
打出手之後,倪妙筠油鹽不進,既不追究,也不放過,生生成了現下的局面。若
在平時,茶幫實力雄厚也不怕其余幫派,今日卻有高深莫測的倪妙筠在此,至今
還摸不透意圖。按大哥的說法,這妮子從吳郡攆兔子似地趕了他一路,恐怕善者
不來。
正僵持間,倪妙筠忽然回頭向荀永春道:「堵了門便進不得了麽?我也想進
去耍耍子兒。天秤賭坊?倒是好名字。」
她擡步向對街走去,那優雅的身姿著實迷倒了圍觀的一眾人。酒幫不是善茬,
既然堵住了門也沒有退讓的意思,倒有不少圍觀者見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要碰這
些惡漢,心中暗暗地為她捏了把汗。
「讓開。」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倪妙筠擡步之間砰砰聲不斷,六名前來
攔阻的漢子只覺眼前一花,便被她踢飛在地,哼哼唧唧地爬不起來。
李幫主大吃一驚,萬萬料不到倪妙筠的武功居然高到了這種地步。方才那幾
腳雖被擋住了視線,隱約間只見腿影重重根本看不清來路,真要踢到自己身上,
只怕也未必接得下來。
「大膽。姑娘傷我部從,可知冒犯了本幫何罪?」李幫主再也坐不住,趕忙
起身站定,雙手做虎爪之形,極為緩慢地向倪妙筠抓去。那掌心隱隱泛出血樣的
鮮紅之色,除了他內力深厚,掌勢兇猛之外,竟然還練了鐵砂掌的功夫。
「讓開。」還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倪妙筠身周似起了一堵無形的氣墻。她
仍是緩步向前,李幫主的虎爪卻定在她兩尺開外,怎麽也抓不下來。不僅如此,
倪妙筠走一步,他便退一步,倪妙筠跨過了賭坊的門檻,他已漲得滿面通紅,仍
被逼得連連退步。
幸好賭坊里早已清空了客人,倪妙筠進入之後,荀永春也立刻閉上了大門,
才沒多少人看見他丟醜。
賭坊里各種賭具應有盡有,倪妙筠側耳傾聽,確信除了屋內的十余人之外,
再無旁人,便道:「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問,我也有。不妨你們分別與我賭一局,
贏家可以任提一個條件,如何?」
那李幫主方才一敗塗地,正自氣悶,聞言立刻道:「好!賭什麽?」他久在
市井里廝混,武功雖不及倪妙筠,賭場上卻是浸淫已久,不信還玩不過一個小妮
子。
「你說吧。」倪妙筠連規矩都不明了,卻揮了揮手道。
「賭搖骰子,比大小,最是簡單。」李幫主擺好了骰盅,冷笑道。
「那就賭小吧。你先來。」
李幫主是老熟手,將六顆骰子一摸便知輕重,其中還有三顆灌了鉛,正是為
了作弊之用。他舉起骰盅連連晃動,忽而啪地一聲落在桌面,陰陰笑道:「六個
一,姑娘輸定了!」
揭開骰盅,果然是六個一。倪妙筠卻道:「你輸了。」
她也不搖盅,而是抓起六顆骰子,屈指一彈,一顆骰子咕嚕嚕滾向桌邊,被
桌沿一擋便即停下,隨即她又擲出第二顆,第三顆……一顆比一顆迅疾,一顆比
一顆力道大。只聽啪啪啪五聲響過,後一顆骰子均將前一顆撞得粉碎,直至最後
一顆停在桌沿,向上的那一面正是個一點。
李幫主看得目瞪口呆。這方法雖是取巧,一手高明的功夫已是展露無遺,後
骰子撞前骰子,前一顆粉碎,後一顆分毫不損,這一手自己無論如何做不到,更
不要說像她這般舉重若輕。
「你先回去吧。我想好了問題時自會來找你。」倪妙筠趕跑了李幫主一眾人,
待賭坊里只剩下茶幫首腦之後,才向荀永春道:「你要和我賭一場麽?」
荀永春面目凝重。倪妙筠的武功在整個淦城無人能敵,若是群起而攻之,她
最多也是抽身而去。若是哪日又悄然回轉,必是天大的禍患。為大哥計,為茶幫
計,這一局是非賭不可。但一想起倪妙筠神乎其技的手段,又實不知該如何贏下
來。倪妙筠一路追著大哥來此,其目的呼之欲出,若是輸了,又該如何是好。
「是!」荀永春硬著頭皮坐在倪妙筠對桌道:「不知姑娘想賭哪一樣?」
「你確定要與我賭麽?不要他來?」倪妙筠伸出一指,青蔥指尖所點之處,
是一名獐頭鼠目,見之令人生厭的男子。這樣的人,走在大街上,人人都不願多
看他一眼。
但也真是因為生得實在太醜,誰也不願意看他,才特別容易被人忽略。那男
子苦笑一聲走到桌前,向荀永春道:「二弟,有勞了。」
坐下之後,他揭去易容的面具,又是搖頭苦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
「茶幫的人物我已見識過了,算不得差勁。幾位當家的更是一把好漢,你這
般模樣,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江楓璃!」
江楓璃揭去面具之後,模樣固然好看了許多,可也說不上多俊俏。他嘆息道:
「在下往日屢試不爽的招式,總叫姑娘一眼就窺破,實是無地自容。在下想在賭
局之前先占個便宜,敢問姑娘是怎生找著在下的蹤跡?在下自問藏得夠隱秘,夠
謹慎的……」
「這個問題當我奉送。你在吳郡察覺有人盯梢之後藏了起來,原本天下之大,
遍地難尋。不過盯梢之人無功而返,你還是不敢現身。我從吳郡去查找你的蹤跡,
我的本領比你強,自然找得出來。」
「姑娘為何料定我還是不敢現身?」
「因為你怕是個圈套,怕盯梢的人去而複返,所以你一定會繼續躲下去,一
直躲到風平浪靜為止,三年五年都在所不惜。」
江楓璃笑得更苦,道:「姑娘又憑什麽料定了我會怕呢?」
「因為你雖犯了案子,卻不是貪得無厭的山賊盜匪。你身價不菲,也多有親
朋好友,所以你自恃能為,犯不著冒險,寧願多躲些時間,也不願貿然現身。你
要問我怎麽猜出來的麽?你的每件案子數額都不大,說明你對官府的做派了解得
很,數額不大的案子,以你的本事要找出來不易,官府查了一陣沒有結果,自然
會擱置。另外,你的每件案子都有個有趣的相同點,尤其是白玉美人一案可以看
得出來,你這個人不吃虧。奪不得白玉美人,拿二百兩銀子的本錢也成。這麽斤
斤計較的,一定是個生意人。一個武功高,熟知官府門道,又斤斤計較的生意人,
你說他沒有囤下幾許身家,你信麽?」
江楓璃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從這些細節里都被人抓出了脈絡,不禁心悅誠
服道:「姑娘高智,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
「其實你很聰明,只是……有人比你更聰明。」倪妙筠雙頰微紅,粉面含春
麗色更盛,輕笑道:「若沒有他給的線索,我未必能找得著你。」
「高人行事,高深莫測,在下沒有旁的話了,姑娘若不介意,在下想與姑娘
賭一局牌九。」
「比大?還是小?」
「大。」
「什麽牌面最大?」
「至尊寶!」
「好。」倪妙筠一瞥面前紅白點相間的四面木牌,伸指連彈。
第一面木牌打著旋兒飛起,其速之慢令人懷疑上面是不是吊著根繩索,否則
怎會如此禦風飛行一般?第二面木牌卻是快了許多,兩面木牌在空中相撞,牌身
發出脆響被打得粉碎。只留下點數飄飄蕩蕩地落下左右排列,正是一副【至尊寶
】。至於為何點數恰巧相當,則是倪妙筠將木牌撞擊時,原有的紅點白點有些一
分為二,恰巧湊了副【至尊寶】。
這一手神技較之先前的擲骰子厲害得多,江楓璃見狀長揖到地道:「好一招
太陰無形,小可本名於右崢,今日得見天陰門高足當面,敗得當真不冤了。」至
於另一副牌也不用比了,倪妙筠可以以少變多,想要把多余的點數變少也不是難
事,只需震成粉末即可。
倪妙筠秀眉一挑,不想此人居然還有這等眼力!她伸手一擡,忽然沈下臉道:
「既然認輸,你且先告訴我一件事!你明知白玉美人難得,你的目的原也只是二
百兩銀子,為何強要去奪?你家大業大,為何二百兩銀子都要順手去搶一搶?若
有半句不實,我當場取你性命,再毀了你茶幫上上下下!」
【未完待續】
2019-12-6 18:27
#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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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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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9集‧1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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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2-13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十一章 撥草尋蛇 蔓生煙蕪
除了倪妙筠擲地有聲的話之外,賭坊里一時寂靜。當然沒有人會懷疑她有一
人毀了茶幫上下的本事,只是這幾句話問得像一根針紮入在場每個人的心頭,讓
人有苦難言,一時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姑娘……」於右崢啞著聲,連張了幾次嘴都吐不出字來。不知是太過難受,
還是咽喉已急的發幹。
倪妙筠掃視左右,道:「這里都是你的幫眾罷?有這麽難以啟齒麽?」
於右崢搖了搖頭,每每都只像左邊搖了一半便即作罷,看著甚是無奈,似是
發現其中不妥,又連忙點了點頭道:「都是自家兄弟,過命的交情了。姑娘……」
「好!」倪妙筠忽然抽劍向於右崢臉邊刺去。這一劍劍光灼灼,像是要削下
於右崢的耳朵以示懲戒,不想長劍忽然脫手電射般飛去,將站在於右崢身後的男
子刺了個對穿。長劍余勢不息,將他壯實的身體帶得騰空飛起,直貫入墻壁牢牢
釘死!
那男子未發出半點聲響登時氣絕而亡。若是平常人中劍也會大呼片刻才力竭
身亡,倪妙筠這一劍卻是力貫長劍,入體後震碎內臟,才將他立斃於劍下。她本
可一劍刺穿咽喉,只是又有刻意顯露武功震懾全場之意,倒不是殘忍好殺。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大哥……」荀永春滿面悲憤,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咬牙切齒流露出拼命之
意。只是於右崢未曾發話,不敢擅動。
「你們不必難過,老五是午夜那邊的人。」於右崢一邊打著手勢,一邊壓低
了聲音道。手勢似是他們幫中兄弟傳遞信息的密語,壓低了聲音則是只對倪妙筠
一人解釋,怕她有所誤會。
果見茶幫的幾名當家個個目瞪口呆,卻一聲都不敢吭,顯然都被這個消息驚
呆了。
於右崢又打起了手勢,低聲向倪妙筠道:「你們動手,讓姑娘把你們打出去!」
喝罵聲大作,隨即乒乒乓乓聲四起,幾條大漢接二連三地被扔了出來。被撞
倒的門扉里向里看去,只見倪妙筠坐在於右崢對面,施施然道:「你們再靠近半
步,再發出半點聲息,我就殺了他。」
茶幫上下個個怒容滿面,卻敢怒不敢言,又聽倪妙筠道:「把門關好,不許
任何人來打擾。」
賭坊的門被迅速地堵上,被扔出門外的幫中首領兇神惡煞地守在四周,誰要
還不開眼,免不了要被這幾位受了一肚子氣的大漢一頓好打。
「現在可以說了麽?」倪妙筠一雙妙目四周一打量,又似側耳傾聽,確認無
虞後才道。方才於右崢搖頭嘆息時向左搖了半下,一共兩回,才又說都是自己兄
弟,如此隱秘地傳訊倪妙筠身後坐邊第二人不是兄弟。他原本也是姑且一試,不
想倪妙筠不僅冰雪聰明,江湖經驗之豐富也令人咋舌,一出手就替他料理了幹凈。
於右崢又驚又佩,苦笑道:「姑娘見諒,實是難言之隱,不過姑娘既有命,
茶幫便是上上下下都賠了出去也只能認了。」
「你說,我聽。」
「這要先從午夜說起了。平日里我們都叫他五爺,可他每每在午夜召集我們
相見,又自稱午夜幫,所以背後我們不敢稱呼他名諱,就用午夜來代替……」於
右崢再不敢違抗,氣苦道:「茶幫在淦城也算呼風喚雨,可是與馬幫,酒幫等等
六大幫一樣,背後都受五爺節制。六大幫表面上風風光光,實則經營所得有大半
都要供與五爺。這人武功太高我們反抗不得,他擔心我們私底下陽奉陰違,一面
另我們六大幫派互相爭鬥,結成血仇無數,一面又令我們去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犯些大案要案,好拿捏把柄逼我們就範不說,從此也生不起半點反抗之心。白玉
美人與我而言高不可攀,我也無意與劉家為敵。可五爺有令,我無可奈何,不去
也不成。只得將白玉美人與二百兩銀子等同……」
「這麽說來,你們幫會也就是堪堪支撐得住了?」
「可不正是如此!」於右崢怒意勃發,低聲道:「每年上繳了大筆大筆的銀
兩,官府處還要打點,養活了幫眾幾乎沒有余錢。不瞞姑娘,那二百兩銀子除了
實在不敢取白玉美人這等價值連城之物外,也是實在需要這些錢貼補幫里。若不
是六大幫派都活得如此艱難,也不至於姑娘一入城便被他們當做奇貨,想要對姑
娘動手了。」
「你刻意為之,也是緣由之一吧?」倪妙筠一想此前被人輪番暗算,也是心
頭有氣。她武功雖高,但是下三濫的手段層出不窮,還真是不好應付。也幸虧天
陰門里勤加編纂的行走江湖筆錄,柔惜雪又逼著弟子們人人精修,現下才能遊刃
有余。
「在下至今不知姑娘死死追蹤究竟何意,實是迫於無奈,姑娘見諒。」於右
崢艱難道:「在下的武功不入姑娘法眼,茶幫里卻是以在下的武功最高,也正因
如此,茶幫才能在淦城不倒。在下若是出了事……唉……」
「其情可免。」倪妙筠目光忽閃忽閃地沈思著道:「這個五爺人在哪里?」
「不知。從來只有他召集我們,我們見不到他。召集日期從來不定,地點也
不定,也從來見不著他人。有時在城外河堤,他的聲音從樹上飄來。有時還在亂
墳崗里,他人就在棺材里與我們說話。」於右崢唯恐倪妙筠不信,事事說得清清
楚楚。
「他除了向你們供奉銀兩之外,還要你們做什麽?」
「沒了,只要銀子到位,沒有反叛之心,一概不管。白玉美人在下奪不到,
只得以等價的銀兩對抵……」於右崢指了指背後的死人道:「這人就是他派來暗
中監視我們的,平日里從不顯山露水。若不是五爺要在下安排他進了幫中,在下
也不知道他的底細。他光明正大地找上我,就是要我老老實實地給他納供。」
「這是要算在我的頭上了……」倪妙筠依然在沈思著道。
「不敢,不敢。只是姑娘要問的事情,在下是萬萬不敢把五爺供出來,但是
又不敢欺瞞姑娘,只得將他除去。」
「你們都不知道這個五爺是什麽人了?」
「神龍見首不見尾,半點都不知。」於右崢嘆息道,忽然又想起了什麽,道:
「淦城里的幫會故老相傳,在三十年前原本有七大幫會,其中有一家暗中欲舉事,
後來在一夜之間被午夜幫殺得幹幹凈凈,一條活口都沒留下。後來半年之內,與
他們約定一同舉事,前來助拳的江湖豪傑也都不明不白地送了命。也是至此之後,
淦城里再沒有人敢反抗午夜幫。而在這里暗中掌控大局的,也都是五爺,幾十年
前就是五爺,現在也還是五爺。」
「就是說五爺只是一個代號了……」倪妙筠討要來紙筆開始寫信,於右崢幫
著磨墨,他不敢靠近,只是磨好了之後遠遠遞上。
不多時信已寫好,倪妙筠封好了封口收在袖中道:「你跟我走。」
「在下犯下罪過無數,姑娘要拿在下不敢有違,只是……只是請姑娘見諒,
在下想向姑娘討要一日光景,實在是上有高堂,中有兄弟,下有小兒,不得不安
排妥當。」於右崢撲騰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向倪妙筠磕頭懇求道。
倪妙筠有些哭笑不得,她當然知道抓於右崢不是去認罪伏法,當然也不便揭
破。再轉念一想,於右崢的確未必能活著回來,遂沈吟道:「你的兄弟不必去見
了,見見家小就成,我和你一道兒去,一個時辰,不能再多!」
「是。」於右崢一愕,暗道古怪,卻不敢有違。
兩人出了賭坊,於右崢向幫眾們點點頭,示意不可造次,又示意保重,讓幫
眾們大吃一驚,又在他嚴厲的目光與倪妙筠神威震懾之下不敢動手。俱懷著悲憤
與恐懼之意,直勾勾地盯著於右崢。
倪妙筠在城中鬧了一頓,再將於右崢帶走。其余敵對幫會知曉之後,茶幫今
後的路可想而知將有多艱難。
正欲行走間,前方驚慌失措的人聲大起。只見幾條大漢當先開路,街道並不
寬敞,賭坊門口更人山人海都是看熱鬧的,路人避之不及,便被大漢毫不客氣地
抱以老拳丟在一旁。
倪妙筠瞇了瞇眼停步不動。她目光一掃,便見此前鎩羽而歸的李幫主去而複
返,想是此前吃了大虧心頭不爽,帶足了人手要來找回場子。
「仙子且慢行一步。」李幫主笑吟吟地迎上,朝倪妙筠拱了拱手道:「在下
得見仙顏三生有幸,不知仙子可否賞臉到鄙幫一敘。在下也好奉酒備宴,以謝此
前不敬之罪。」
倪妙筠不願與這些江湖人士糾纏,現下拿清了頭緒更不願久留,正欲出手打
發,忽然心中一動,曼聲道:「我懶得與你計較。於右崢罪孽深重,我來此是拿
他回紫陵城歸案,與旁人無關,你且退下。」
李幫主吃了一驚,瞪視倪妙筠片刻,又露出個笑臉道:「姑娘若是官府中人,
還請出示信物。」
倪妙筠心念果然如此。這李幫主去而複返,現下還敢咄咄逼人,一副不跟著
他去就要動手強留的模樣,必然是背後有人撐腰。她微微一笑淡然道:「你是什
麽人?也敢問我要信物?」
「在下不是什麽大人物。」李幫主眼珠子咕嚕嚕直轉,道:「只是姑娘今日
傷人無數,光天化日之下總有王法。若姑娘是官府中人,要捉賊還說得過去,若
不是的話……嘿嘿,還請姑娘賜下個名號。」
於右崢忽然兩步上前,向李幫主狐疑道:「你……」
他一聲出口,同時也忽然出手!這一下出乎意料,出手也是快得出奇!李幫
主本也是淦城里的一把好手,可萬萬沒料到於右崢會突然動手,更想不到他一出
招就是殺招!
只見李幫主駭然大叫,急速向後退去。可於右崢雙手成爪,瞬息已到面前,
他不敢再退咬牙伸掌還擊,兩人戰成一團。
戰局忽然而起,又驟然停止。還未等李幫主的手下撲到救援,兩條人影已然
分開。李幫主胸口上被開了個血洞,正湧泉般噴著鮮血。於右崢施展輕功狂奔而
去,留下憤聲罵道:「狗一樣的東西也敢問人名號,就憑你,也配?」
恍然間倪妙筠也已消失不見,於右崢正奔行間,只聽耳邊傳來聲音道:「對
了,你怎麽知道我師承天陰門?」
「二十年前家父曾有幸見過天陰門高人,還承了些恩惠,至死念念不忘。更
傳下家訓,待天陰門如師門。姓李的對姑娘大呼小叫,在下容他不得。姑娘有命,
在下半點不敢不從。」於右崢有些眷戀地回頭望了望茶幫,才狂奔出城。
「不回家去看看了?」
「不必了……幫中兄弟若能保存,自會代再下看顧老小,若是不能……」他
自知此去難以幸免,遂找機會料理了茶幫的大對頭之一,也算是替幫中兄弟再出
一份力。
「那你運氣還不錯。」
在於右崢愕然回頭間,倪妙筠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點了點頭。天陰門幾乎
不踏足盛國大地,二十年前會於右崢父親見過的天陰門弟子,只會是流落江湖的
祝雅瞳。以於右崢的武功和能力,在吳征召集的這波江湖異人中也屬突出,必然
會受到善待,再加上這份舊緣,看顧一二理所當然。
更何況,旁人不知道五爺是誰,倪妙筠卻知!
二十年前欒廣江登基,燕國以雷霆之勢掃平暗香零落賊黨,而大秦國里賊黨
卻像蟲蟻一樣暗中滋生,終成心腹大患。霍永寧幾乎在吳征心中插了一刀,還不
停地旋轉攪動,讓吳征如墜十八層地獄般苦痛。
那麽盛國呢?盛國有沒有暗香零落?寧鵬翼留下的【遺產】像膿瘡一樣爬滿
了中原大地,吳征猜測盛國一定會有。這里的賊黨不會像燕國一樣因爭權奪利而
被覆滅,也不會像秦國一樣被重點扶植。盛國羸弱,這里甚至不具備奪權的意義。
因為一旦出現朝政動蕩,這個國家的唯一下場就是迅速被滅亡,奪之無用。
從未聽說盛國有賊黨之患,吳征卻知這里一定也有,只是藏在暗處甚至不為
人所知。如果大秦里的賊黨被重點培養,那麽羸弱但安定的盛國就像是血庫,源
源不斷地向大秦輸補著養分。
自從查到【江楓璃】莫名其妙的行為之後,吳征便有所感。閩越之地多山,
就像大秦國南邊的蠻族之地一樣。霍永寧,向無極與蠻族多有來往,在盛國這里
定然也會依樣畫葫蘆。吳征會小題大做請動倪妙筠操辦捉拿【江楓璃】之事,本
就希望能順藤摸瓜,摸出其中的脈絡來。
如今倪妙筠不辱使命,這一招撥草尋蛇,恰巧挖出了蹤跡,又輕描淡寫地裝
作懵懂不知,只是碰巧遇上。如此舉重若輕拿捏得當,倪妙筠也是頗覺興奮!
柔惜雪苦熬二十年之仇,索雨珊喪命之恨,還有柳寄芙等人的血海深仇,全
都要算在暗香零落頭上!不死不休!而於右崢的運氣著實很好,有了這一層又一
層的關系,茶幫必然會是關鍵的一顆棋子,暗中保下來自不必說。
………………………………………………………………………………………
……………………………
吳府書房里吳征興沖沖地拆開書信,倪妙筠的字跡躍然而出:【吳君,見信
萬安。妾身已安然而歸,不日當到府造訪……】
吳征松了一大口氣。近來與倪妙筠書信往來,雖只談公事,倒是相互之間熟
識了不少。為安全計,心中言辭語焉不詳,但也看得出她已查到線索,才會不日
到府造訪。聽聞她順利返程且頗有斬獲,也是開心不已。想起送她的禮物已準備
好,屆時宴請犒勞她的菜譜也已精心編制,倒有些迫不及待。
此時只覺一股花香撲鼻,人未至,香襲人,不由心中一動擡起頭來。只見書
房外欒采晴提起裙角跨入道:「沒有妨礙你吧?」
「事情總也做不完,打擾不打擾的無妨。」吳征心情大佳,露出個微笑道:
「請坐。公主有什麽指教?」
欒采晴從涼州來盛國,一路上安分守己從不出幺蛾子,到了盛國以後也是深
居簡出,除了偶爾上街采買之外,其余時間均不曾離開居住的小院。今日突然來
書房,算是稀客。她聽吳征叫她公主,做了個鄙薄的鬼臉,也不客氣自行尋個舒
適的位置坐了。吳征為她沏上一杯茶,她也大喇喇地等候,待沏好了伸手接過。
「你叫我公主是什麽意思?羞辱人麽?」欒采晴瞇眼乜目,沈下了花容道。
有些事心照不宣,除了公主之外,姑姑當然是叫不出口,也不怎麽願意承認
的,吳征實在不知要如何稱呼她。不想欒采晴直接說破,著實讓吳征頭疼了一會
兒,索性道:「不然要怎麽稱呼你?」
欒采晴冷哼一聲,傾過上身湊近吳征,以手支頜,忽然展顏一笑道:「若按
輩分呢,就叫我姑姑,若是不願叫呢,以後叫彩兒怎麽樣?要不叫晴晴也成。」
一時霜雪一時百花綻放,變臉比起翻書還快,連吳征都有些適應不來。從前
祝雅瞳也時常難以捉摸,可善意卻是滿滿,欒采晴則難以分辨。這句話可叫吳征
已經十分厚的面皮有些微紅,看欒采晴笑得真誠,雙目還清純得無辜,話中暗指
的雅兒和瞳瞳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即使已在秋季,江南的氣候依舊溫暖,加上吳府諸人內功均深,欒采晴現下
的衣著依然清涼。她撩人的動作幾乎不加掩飾,甚至有些刻意。前傾之時那懷藏
洶湧的恩物幾乎將輕薄半透明的衣衫給壓塌,看似不經意,實則必然地露出半痕
幽深溝壑與雪嫩嫩的乳白肌膚來。
吳征不自禁地冒出冷汗,幾點汗珠還止不住地順著鬢角滴落。
即使早先在吳府與祝雅瞳的相處,吳征也不曾如此狼狽過。當時心態大為不
同,對祝雅瞳全是一番仰望,還自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幾乎也不抱任何希望。
祝雅瞳偶有逗弄之心,也均是親昵的動作,展露體態之性感全是無意中為之,比
起欒采晴可收斂得太多。吳征不得不承認,這位公主從前就有放蕩之名,她顯然
對男子的癢處了若指掌,刻意【放蕩】起來殺傷力巨大。何況吳征近來諸事繁雜,
家中女眷也是一般如此,算算已有數月少近女色,他又不是坐懷不亂的君子,現
下面對如此絕色的賣弄風騷著實難以招架。
「你若不介意,我就叫姑姑吧。但是你不許喊我侄兒。」吳征板著臉道,也
不知是為了緩解失態的尷尬,還是欲正色言論,警告欒采晴莫要過頭。
「好哇。」欒采晴挑著眉揚了揚下頜,鳳眼中四射的媚光忽然斂去,也板起
了臉冷冰冰道:「看你一副嫌棄的模樣,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也不是故意
來找你麻煩打擾你辦正事。」
吳征怔怔看了欒采晴片刻,有些憐憫道:「其實府上也沒不許姑姑做什麽,
平日里常出來走動走動也是好事。」
「呵,這些好聽的話兒,你對柔惜雪那個賤人去說!」欒采晴全然不假辭色,
甚至對吳征的憐憫厭惡道:「我沒甚麽喜好,更不需人來可憐我!」
「不是可憐……那姑姑喜歡什麽,我著人去辦就是了。」吳征無奈說道,心
中也有幾分狐疑。欒采晴無論如何都是燕國公主,從前一貫養尊處優。到了吳府
之後一應用度吳征給的並不少,但怎麽也比不上她在燕國之時,要說沒有半點不
適,那也未免太過隨意了點。而且不是吳征要把她【軟禁】在吳府,除了這里還
能當她是個普通女子對待,甚至有保護她的意思,在外她是寸步難行。欒楚廷絕
對不介意皇宮里多上這麽一位可做爐鼎的絕色。
「祝雅瞳不喜歡什麽,我就喜歡什麽,還偏要當她的面做給她看,你著人去
辦吧。」欒采晴依然寒著臉嘲弄道。
吳征清楚這倒是真真的大實話,若是祝雅瞳在這里,方才那段彩兒,晴晴的
怪話她會說得更加大聲,做得也會更加過分。被她搶白了好一陣子,吳征就是泥
人捏的也心頭火起,忍不住沈下臉冷冷道:「姑姑要是有事相商,那就好好說事。
若是無理取鬧或是嫌日子過得太安穩了無聊,想找人耍子兒,恕我現下實在沒空
奉陪。」
「噯,怎麽好端端地發起火來。別別別,我一應吃穿用度都是靠著吳大官人,
得罪了今後可怎麽辦哪?」欒采晴轉瞬又換了副顏色,一臉討好,雙目里水汪汪
地可憐巴巴望著吳征。
「那就好好說話。從前的恩怨我現下沒工夫算,姑姑等我過了眼前的難關,
咱們再好好算清楚不遲。」吳征暗中早決定不能給她好臉色,否則不知道她還要
作什麽怪,依然冷言冷語。
「恩怨先不算,你能活過了明年咱們再算不遲。」欒采晴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居然變了個正經模樣道:「不過帳還是要時時算清楚的,我不喜歡欠人,也不想
被人說靠了你接濟才沒被餓死。」
她伸手在懷中一掏取出張小箋道:「你先看看。」
吳征的冷汗又冒了出來,這一回比先前還要多。只因欒采晴將小箋貼胸收藏,
不說取出時的動作如此曖昧又大膽,還可想而知這張小箋上還帶著體溫與余香…
…
「你怕什麽?是怕我下毒,還是怕燙手啊?」
欒采晴一本正經責怪的模樣,讓吳征心里暗罵,擡眼看了她半天,也看不出
到底是不是故意耍自己來著。硬著頭皮接過小箋打開一看,上面以娟秀的字跡列
全了吳府用在她身上的種種開支。
「什麽意思?」
「我問過你那個沒把兒的兄弟,這份清單羅列無誤,自我來了這里以後,一
共花了你三百八十四兩五錢銀子,你若是不信,不妨去問問你那個沒把兒的兄弟。」
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怪話幾乎讓吳征跳起腳來。她說的是趙立春,這一次
吳征跳腳之余,都有些佩服那張利嘴。就算是個太監,被她套上個新詞兒就變得
怪怪的,還讓人心頭不痛快。偏生她雙目里可以不含半點雜質,清澈見底,又清
純得像個未出閨閣半步的處子。生氣之余,想罵也罵不出來。
「不用查了,你說多少就多少。吳府和祝家的光景就算不比從前,這些錢還
拿得出來。」吳征反唇相譏,把祝家二字說得很重。一來祝家現在的殘破,當然
有姓欒的【功勞】,另外也諷刺她身無分文,靠祝家的銀錢度日。
「那行,這筆錢算我向你借的,另外我想再賒一筆錢,最遲兩個月之後連本
帶利一並還你。」欒采晴伸出一只手掌搖了搖道:「五百兩即可。你不用拿祝家
來激我,不需她的錢,我照樣能養活自己。」
「那也不必了吧?府里上上下下,不差你那點用度……」吳征心中略有後悔,
欒采晴只是嘴上討些便宜,自山谷里出來之後從未有過分的舉動,這激得她放不
下面子,是不是有些過分。至於這般心態從何而來,歸根到底還是祝雅瞳總是欠
了她的。這債務若是想替人還上,總會有種欠了雙倍的感覺。
「總用你的錢,也是不好。我不願混吃等死,讓人看扁還不成麽?你是不是
不信我能賺出錢來?」
純凈的目光讓吳征難以分辨真假,無奈點頭道:「成,我讓趙立春給你送五
百兩銀票去。字據屆時再立。」
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吳征不願意不尊重一個人。就算她是個養尊處優的
公主要放下架子去做個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在吳征眼里自食其力足夠讓他尊重。
至於能不能賺到那是另外一回事,大不了賒欠的賬期延長一些,金額再加大一些
就是了。
「你不必擔心,這點錢我要賺出來還真是不難。改日我做幾十身衣物給你,
你隨便放在哪家鋪子里賣,一件少說五十兩銀子起價,不是難事。你信不信?」
欒采晴正色道。只是說到了最後,還是忍不住露出鄙薄之色來。
吳征恍然大悟!
早忘了這位公主可是穿搭的大行家,在長安時她若認真打扮起來,衣品上連
陸菲嫣都有不如。當時見她每日穿搭皆有不同,但無不宜靜宜動,且完美地貼合
她性感惹火的身材。吳征在長安時就猜測她不僅衣品極佳,更有一雙紡帛織錦,
剪體裁身的巧手。
以她的能耐和品味,肯親自縫制幾件衣物,擺上了貨架豈是五十兩銀子就想
買的著?
吳征揉著下巴的胡渣,忽然靈光直冒心中大動。他搓了搓手,目光左右飄忽
不定道:「你不必鄙薄我。我雖是穿著隨意,衣品實在不怎麽樣。但是我不是傻
瓜,一個人穿得好不好看合不合適,那也是一眼就能看清。所以,我當然信你,
在這一樣本事上面,我家沒人能比你更在行。」
欒采晴慢條斯理地舉起茶碗,揭開杯蓋吹了吹熱氣,又小飲了一口,再蓋上
蓋子放回原位,就此閉目,不聞不問。
這可急壞了吳征。一個大男人忽然和個女人討論起穿著打扮,在當時的世道
已經太過娘炮,若被外人知道了還會被安上個毫無誌氣的名頭。何況這一番馬屁
話可謂他一生的巔峰——不僅玄機暗藏,還恰到好處。最高明的恭維不就是先誇
自己的在行,再評價對方無可比擬麽。
只消欒采晴接上一句話,吳征立刻就打蛇隨棍上,不想欒采晴居然裝聾作啞,
顯然看透了吳征的心機——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咱們打個商量,這錢不算借,咱們合夥做個生意如何?」吳征此刻頭腦也
是無比地清明,同時也是心中的渴望激發了無限的想象力。眼珠子一轉便拋出句
話來。
「呵呵,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欒采晴自以為得計,滿意一笑,又忽然板下
了臉道:「我不同意!」
「姑姑總得聽我把話說完吧?」吳征叫苦不叠道。
「不必。你知道我做一身衣物要耗費多少心力?你可又知道這些衣物普天之
下除了我沒人能做得出來?合夥?莫不是要我當你的苦力,成天做衣服麽?老娘
就算累死又能做得幾件?」
「錯了錯了錯了。」吳征連連擺手道:「我不蠢,也不把別人傻子。第一,
不需要你成天做衣服,有道是物以稀為貴,一年有個十來件足矣!姑姑可以大筆
銀子,保管比在燕國還富裕,也不用拿人手短讓人說閑話。第二,姑姑你這是小
看天下英雄,呵呵,有些衣物姑姑就做不出來,而且,姑姑的衣物能賣多少,這
些衣物就能賣上十倍的價!」
「呸!」欒采晴蹙起了柳眉。她明知吳征這人總有些出其不意的怪招,而且
花樣層出不窮,所學駁雜得不可思議,這番話里有話顯然已設好了圈套想讓她鉆。
可要說什麽衣物旁人做得,她做不得,這話她壓根不信。也明知有問題,還是一
股火氣直冒道:「你把這人找出來,看她敢不敢在我面前說這等話!」
「我說的是實情。」吳征雙手一攤道:「也不用找了,那人就是我。」
「你?」欒采晴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自覺失態,忙掩住了嘴吃吃笑道:
「什麽時候心系天下的吳大人還鉆研起女子衣衫來了?嘻嘻……」
寬大的水袖像屏風一樣立起,將她豐滿的雙唇掩住,只露出挺直的鼻梁與水
靈靈的鳳目,仍能看出滿面笑意妍妍,像朵晨露間初放的牡丹一樣,又是艷麗,
又是純潔。自她來到書房起,這一刻最真,也最美。
吳征為她蓄滿了茶杯,平實道:「從前天馬行空有些想法而已,非姑姑的妙
手不足以織就。還真的不是我誇口,若是擺到市面上去,大富人家里爭寵的婦人
就算把棺材本都掏出來也是願意的!」
「那快讓我開開眼界。」吳征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他既然說得認真必有把握。
欒采晴不禁怦然心動,女子愛美之心難以估量,吳征所言簡直像是天上仙衣,但
凡女子誰又不想看一看,甚至還想擁有一件。
「我們的生意成不成了?」
「只要是我沒見過的,我就答應你的條件。」
「好!另外先要說清楚,女子的衣物若是貼身的難免有些不好啟齒,可不是
我要褻瀆姑姑。」
「廢什麽話,你比我還懂這些麽?誰來與你計較!」
「我來做圖,若有看不明白的我再一一分說。」吳征提起筆來,飽蘸濃墨,
雙目放著光神采奕奕!這份精神頭可比他練字時不知要足上多少倍。
欒采晴看得好奇,只見吳征幾筆落下,簡單的筆畫立刻勾勒出玲瓏的曲線來。
吳征畫的第一件自是旗袍了。他畫工不高,但不知是衣物確實前所未見,又
十分好看,居然畫得極是傳神。只見圖中的衣物無袖,長剛至膝彎,身體處在腰
際有一個明顯的收口。欒采晴精於此道,一眼看去就知這件衣服的巧妙之處,腦
中憑空便可想象出女子露出大段嫩生生的藕臂,胸與臀雖包得密不透風,可衣物
幾乎貼肉裁剪,可將身段展現得淋漓盡致。何況腰際一束之下,不僅讓纖腰如弱
柳迎風,還更顯胸臀的突出與飽滿。至於雙腿兩側的開口,不僅讓如此貼身的剪
裁在行步時多一分輕松自在,還讓兩腿邁開與收攏之際每每裂開一隙,還有半截
潔白修長的小腿展露無遺。這一套的款式可謂風騷與禮節並存,將端莊與誘惑完
美地融於一體……
欒采晴目不轉睛地看下去,只見吳征的筆下可愛的吊帶再到性感的內衣,一
連七八種款式,全是見所未見。吳征停筆之後她依然瞪視半晌,暗思若是祝雅瞳
穿上旗袍,陸菲嫣穿上性感內衣,韓歸雁穿上比基尼……這才擡頭冷笑一聲道:
「這些衣物做出來之後,莫不是吳大人要全數先買上一套吧?」
「啊?嘿嘿……哈哈哈……這個這個……當然要自己人先試一試了……哈哈
……哈哈……」
【未完待續】
2019-12-13 20:26
#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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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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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9集‧1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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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2-20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十二章 世易時移 天子一怒
江南比之北地,氣候要溫暖舒適得多。落在大詩人的筆下,便有燕草如碧絲,
秦桑低綠枝之絕妙好辭。以燕地比關中一帶兩廂類似,大詩人再怎麽豪興大發,
在這首詩詞里也是萬萬不敢加上晴煙裊裊的江南。
深秋的晨間若是早起也已有了一份寒涼,大戶人家里的老爺夫人們不免貪睡
些時辰,可在吳府里卻瞧不見片刻的偷懶。這座府邸並非新建,可如今從外看去
已煥然一新。紫檀木的回欄,青石的地面,偏深的色彩在雅致之中又透出貴氣,
讓人欣賞之余,又不敢太過逼視。
吳府的主人不省銀錢,又花費偌大的精力心思打造了一座令人稱羨的堂皇舒
適之府,除了掙回些顏面之外,個中深意也令人細細地品出滋味來。
所以偷懶二字在吳府里很難瞧見,這家人日常地忙忙碌碌,又井然有序,男
主人今日再次起了個大早。往常的時光,吳征此時已開始練功,膳房里早已在準
備豐盛的早餐,吳征練完功之後快速沐浴,用了早膳就要離府而去,常常又入夜
方回。
不過吳征近日不需離府。數月來的努力卓有成效,手頭上的事皆有了眉目,
正有條不紊,不顯山不露水地徐徐進取,更待天時。
吳征的心思便又放回了自身的武功上。難得的閑暇悠然不得,能靜下心來雕
琢武功已是對自己的犒賞。不過現下讓他納悶的是,面前放著只足有一人半高的
水缸,柴火劈劈剝剝已將缸底燒得黝黑,一大缸的水也已煮得沸騰。三大塊肥豬
膘正在滾水里浮浮沈沈,大量的油脂被熬出在水里。吳征腳踩兩架梯子,仿佛踩
了副高蹺,舉著柄大漿深入水缸里不停地翻攪。
托了倪妙筠外出可謂好大的一份人情,佳人也是一路風餐露宿,辛苦得很。
吳征百忙之余便想好好準備一份謝禮,想來想去,忽然記起前世用過的香皂來。
說幹就幹,這東西並不難,比做豆腐還要簡單些。閉了後院門試了幾回之後
摸清了豬油與堿的配比,爐溫,時辰等等,第一批香皂便應運而生。不消說,在
吳府里自是大受歡迎,用香皂洗一遍身子比從前泡上一晚還幹凈不說,吳征提早
準備了各色花瓣與香料融入皂塊里,洗完之後全身香噴噴的,聞著都有一股沁人
的舒適。
女子愛美愛潔,香皂實是最佳的禮物,府上也盡可用得著。弄明白了步驟,
活兒就被祝雅瞳與陸菲嫣接了過去,什麽制作模具,如何將香味融得更徹底,都
成了她們費心的地方。吳征原本備了六塊留給倪妙筠,早起之後祝雅瞳便揚著竹
杖點了點那口大得出奇的水缸笑嘻嘻道:「那六塊香皂娘拿去送人,你今日練功
便是做香皂!」
這東西咱們府上自行享用,又要拿去送誰?吳征莫名其妙,但練功之事不敢
怠慢,否則祝雅瞳手中的竹杖絕不開半點玩笑。倪妙筠近日將歸,備下的禮物也
是早點補足了的好。
足下一挑勾起直梯,輕喝一聲高躍而起,待下落之際兩腿一並,足脛一頂,
兩架直梯變成了一對高蹺。直梯沈重又不合腳,行起來一腳要站穩,另一腳要勾
著梯子邁步,分外別扭。缸底的柴火燒得甚旺,從四面底角處不停地冒出來,吳
征不得不頻頻走動尋找火焰較弱之處,間或還需躲在一旁降降溫,否則梯子也得
被點著不可。巨大的水缸非得用巨大的船槳才能攪動缸中水,若是攪動慢了,香
皂便凝不成形。這麽一來吳征更是忙碌不堪,一會兒湊近缸邊揮漿攪動,一會兒
又不得不躲開片刻。
祝雅瞳的練功方法層出不窮,卻同時鍛煉吳征的足下之穩,身形協調等等,
幾乎無一落下,與在山谷里的搭建草屋一樣,頗具奇效。吳征在山谷中便日夜打
熬筋骨,至今仍是勤練不輟,如此苦修之下,【十一品高手】也漸漸地名副其實。
至少現下若有哪些做得不好,祝雅瞳便不敢挖苦他接不了陸菲嫣十招。
如此大的水缸,單以做香皂而言事倍功半,吳征這一忙活就到了日上三竿。
此時豬肥膘中的油脂已全數熬出,早已撈起不用,燒堿也已加在缸中與油脂一同
熬煮。吳征踩著高蹺牢牢地紮著馬步,長長的大漿直伸至缸底,雙臂運足了內力,
更需使出一身氣力,緊得手臂上的肌肉條條賁起,繃出流暢的線絡來。
持續地出力外加爐火炙烤,吳征不一時便汗如雨下,在一旁藤椅上悠閑旁觀
的祝雅瞳卻看得十分滿意。以吳征的性格而論頗有幾分像自己的不拘一格,強要
他因循守舊遵守一招一式反而是種限制。決勝負時如此,習武時也是如此,祝雅
瞳闖蕩江湖時難有閑暇靜心練功的時刻,於是吃飯睡覺走路等等等等均從中參悟
提升武功的方法。如今用來授徒,又看吳征與自家的法門如此契合,總能迅速找
到個中的竅門,化簡單為不平凡。
看吳征只走了幾圈,便打穩了下盤,扳動大槳時也紋絲不動。無論身為何種
身份,祝雅瞳見了都難免暗中得意。
缸中的皂液開始慢慢融合,吳征攪動大槳更加迅速,不僅要保持相同的速率,
也不能停下半分,否則皂液融合不夠便前功盡棄。這一刻也是今日晨間修行最為
重要的一刻,這些基礎中的基礎對於吳征掌控得來太快的內力,正是不二法門。
——無法投機取巧,又是最佳的方法。
吳征全神貫註,自是未能瞧見邵承安摸了進來,在祝雅瞳耳邊說了幾句話。
祝雅瞳輕輕點了點頭,打了個手勢,邵承安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不一時便見
倪妙筠領著於右崢進了後院。
尚未到午間時分,看倪妙筠一身素凈的白衣染滿了風塵,臉上也頗見倦容,
想是一回到紫陵城還不及回府,就先趕了過來【交差】。於右崢則滿臉狐疑地左
右張望,待見了祝雅瞳才吃了一驚般低下頭去,片刻後忍不住又擡頭皺眉偷瞧,
臉上狐疑更甚。
倪妙筠遠遠見吳征雖是奇形怪狀的模樣,卻到了修行的關鍵時候,有滿腹言
語也不敢打擾,遂向於右崢打了個手勢,自行在祝雅瞳身邊坐了下來。
祝雅瞳將茶碗放在倪妙筠身邊,又一推小桌上的點心,示意她自用。這才回
過頭瞧了眼於右崢,露出個果然如此的神色,令於右崢也恍然大悟,不敢再看,
低著頭在一旁靜靜等候。
倪妙筠見吳征手持大槳正繞著水缸勻速轉圈,槳葉撥動水流發出嘩嘩之聲,
可見正以此攪動缸中水。這一大缸水怕不有五六百斤重?倪妙筠見了暗暗心驚,
以他二十歲出頭的年齡已然開始攀登絕頂,今後的成就還不知道要高到什麽地步。
又轉了數十圈,吳征才哈哈一笑,將船槳一扔跳下梯子來。偷眼瞧見祝雅瞳
一臉賊兮兮的得色,定是先自己一步知道了消息。怪道她忽然取走已備好的禮物,
非要自己重做一份。這一上午不僅修行沒落下,順道還在佳人面前展示一番心意,
討一討歡心。
吳征登時福至心靈,隨意將手掌在衣服上擦拭,欣喜道:「倪仙子?怎地忽
然前來也不先說一聲?我還準備午後去府上拜見來著。」
「不用,我把人先送來,你練你的功,不必管我。」見吳征滿身大汗淋漓幾
將練功的輕衫濕透,肌理就此若隱若現,男子的氣味也撲面而來,倪妙筠面上微
微一紅,目光遊移著道。
「練完了。」吳征抹幹凈頭上的汗水,回頭瞧了眼大水缸嘖嘖連聲道:「沒
想到你來得那麽早,這一份禮物還沒備好,真是罪過了。」
「禮物?」倪妙筠不明所以,秀眉一蹙道:「我不用……」
「用得著,用得著。」吳征接過祝雅瞳變戲法般從衣袖中掏出的模具,道:
「府上女眷用了無人不喜,全是我親手做的,倪仙子當然也不能少。且稍候片刻!」
他複又勾起長梯,手持大勺撈起一臉盆的皂液,又撒入些早備好的薰衣草花
瓣碎屑,靜待冷卻凝結。
倪妙筠奇道:「這又是什麽?」
「香皂。沐浴凈身時抹一遍就能洗得幹幹凈凈,比澡豆好用千倍萬倍。」吳
征壓低了聲音說完,才大喇喇地展開模具,見六只全是桃心之形,不由也抽了抽
嘴角。當下面不改色地將凝結成形的香皂壓入模具定型,再一一裝入禮盒,道:
「一路辛苦無以為報,禮物雖輕卻是一番心意所在,倪仙子笑納。」
兩人之間的關系正處於最為尷尬又曖昧的階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追求女
子時送些禮物討佳人歡心再也尋常不過。——即使倪妙筠對兩人的婚事並不反對,
該有的仍不能少。
於吳征而言,兩人間尚淡薄的情感不是囫圇了事的理由。即使是一場政治婚
姻,他也願意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這一場婚事圓滿些。於倪妙筠而言,嫁入吳府幾
乎是必然的結局,也是最好的選擇。她知道吳征送出來的東西輕不了,此物聞所
未聞,這麽新鮮的禮物若是輕了,這世上恐怕沒有幾樣是貴重的東西。且吳征親
手制作,雖尋機一道兒做了修行,滿身大汗的辛苦卻是假不了,心意拳拳豈能拒
絕?
可這東西居然是沐浴之用,又做成這等形狀,個中曖昧之意又讓她有幾分不
自在。她不知道這份不自在從何而來,只知道若是按家訓的落落大方,她本該接
過之後回禮感謝。可她想要伸出手時猶猶豫豫,總覺有些難堪,臉上發燒。若依
從前在天陰門修行的身份與性子,不想要的東西拒絕也就是了,可她想要拒絕時
更加難以出口。何況除了一片心意之外,用於沐浴潔凈的東西對女子的誘惑實在
太大,內心深處實也想要試試。
倪妙筠幾度為難,祝雅瞳在她身後一拍肩膀道:「他平日忙得很,做些東西
不易,你就好好收下。倪大人還在朝中吧?午間就在這里用膳,和往日來長安時
一樣。」
倪妙筠這下明顯的臉頰紅了一紅,低頭道:「是,二師姐。」
不明她們神神叨叨的又有什麽小秘密,吳征這才籲了口氣道:「江楓璃?於
右崢?可讓我好找啊……」
「在下令公子為難,罪過,罪過!」於右崢等了半天,對三人的關系了然於
胸,忙躬身一拜,又向祝雅瞳欠身道:「若知是夫人相召,在下雖萬死豈敢拖延,
真是罪過。」
「江湖上混得久了,總是處處都能碰見仇敵。像娘這樣到哪朋友不老少的也
是罕見。」吳征恭維了一句,道:「既是舊識,這兩天就在府上住下,翌日隨我
一同去營里即可。」
倪妙筠的來信里早把在淦城的一切說得清清楚楚,連於右崢與祝雅瞳曾有交
集的猜測也一並寫明。吳征當時見了還有些哭笑不得,暗嘆世事奇妙,若沒這些
意外,還未必挖得出暗香零落的脈絡來。
「是。」於右崢滿腹疑團,也不敢多問,心里想著既是祝雅瞳的親子有吩咐,
水里火里去便是了。
「你爹近年來如何?」祝雅瞳忽然想起件事來,奇道:「你怎地認得我?」
「先父六年前已故去。」於右崢頓了頓,仍是躬身恭敬道:「先父對夫人的
恩情至彌留之際還念念不忘,亦曾繪制夫人畫像,故而在下認得。只是,只是畫
像難及夫人真容之萬一。」
吳征回目看去,祝雅瞳的目光也正轉來,兩人對視間祝雅瞳挑釁似地揚了揚
秀眉,一副以娘親這般魅力,本當如此的模樣。
吳征心中一蕩,實在愛煞她自鳴得意的模樣,向於右崢道:「你先下去歇歇
吧,稍候有事自來喚你。前院客房已備下了,趙管家會領你去。」
「妙筠也先去歇一歇,該有的東西照常都已備好。」祝雅瞳拍了拍倪妙筠的
手道:「這些在小院里也有,你帶回家再用。都是熟門熟路,自便就好。」
在燕國時倪妙筠每回去長安祝家,都會住上幾日,每回她來祝家把急事說完,
便要沐浴更衣,已成了習慣。如今回到盛國在吳府,祝雅瞳仍按從前的慣例。
送走了倪妙筠,吳征皺眉道:「她今晨就到,怎地也不告訴我一聲?」
祝雅瞳已把祝家整個交到了吳征手上,不過時不時總要自作主張地插手一二。
吳征對此毫無意見,畢竟自己精力有限,而且在關鍵事上祝雅瞳首先要讓吳征拿
主意,插手按下的事情都頗有情趣,譬如她先得知倪妙筠回紫陵城的消息,定是
早早就吩咐邵承安先來稟報,才把吳征瞞在鼓里。
「給你個驚喜,不好麽?」
「好,差點變成驚嚇。」吳征揉著下巴,奇道:「娘,於家昔年得了你什麽
恩惠這般念念不忘?莫不是順手救了一族的人?」
「哼!漂亮女子只消做些丁點小事,便被人當做大恩惠。越是漂亮,同樣的
事兒做出來恩惠就越大,這個道理征兒難道不懂?」祝雅瞳揶揄著笑道。
吳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是了,是了!以娘的姿容,定是隨手給了
他一個饅頭,他就當救命之恩!簡直恨不得把娘當救苦救難的菩薩給供起來。」
「嘻嘻,征兒說得大有道理。」最小的施惠當最大的恩情,自是誇祝雅瞳的
漂亮是絕色之姿,才得如此反差。祝雅瞳被他逗得開心咯咯嬌笑了一陣,才露出
回憶之色,目光溫柔地望著院門道:「那一日,娘在山間練功,於浩遠偶然路過
犯了我的忌諱。」
偷看練武本就是江湖中的大忌,於浩遠本當避開,想是被祝雅瞳的姿容與武
功所攝,一時魂不守舍,雙足像被釘住了一樣怎麽也挪不開,只盼多看幾眼。
「不過那一日娘首次窺見了十二品的門徑,心情大好,便沒怪罪於他。他在
一旁看了足有半個時辰,武學之道殊途同歸,他大有所得,娘也沒怪罪他。傳道
授業也是大德,這才被他當做救命之恩。當年娘在盛國遊歷闖了些名頭出來,他
能猜到娘的身份,也不奇怪。」
原來如此!祝雅瞳遊歷盛國,為的就是修得十二品的修為。她孤身一人艱難
前行,窺見了十二品的門徑,便如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寂的暗夜中射下一道帶
著仙樂的曙光。修行目的說一千道一萬,最終都是為了吳征。十二品修為有望,
將來的一切都有了基礎,與吳征相認也終於有了一線光明,可想而知當年祝雅瞳
心中的激動與驚喜。
這一份疼愛讓吳征心中激蕩,左右無人,忍不住便想擁她入懷。祝雅瞳貓腰
一個閃身從肋下躲了過去,在他後背一推咯咯笑道:「還不快去洗幹凈了來前廳
議事,臭烘烘的當心妙筠嫌棄你!」
吳征無奈地攤了攤手,心情複雜地離去。祝雅瞳望著他的背影,一時也是糾
結萬般,竟是癡了。
倪妙筠進了祝雅瞳遙指的小院,她常來吳府做客,哪一處住了誰,哪一處還
空著早已熟悉得很。這一處小院環境,位置都不錯,卻始終空缺著沒有住人。祝
雅瞳上門提親一事過後,倪妙筠再度來到此處便有了不同的感覺。
院內的用度之物明顯新近打掃過一遍,一塵不染。床單,被褥等也換了新的,
想是鋪蓋之前先在烈日下曬過,還飄著股特異的焦香味。院後隱隱能看見窗戶里
飄出氤氳之氣,沐浴用的水燒得熱氣騰騰,泡進去定然要舒服得呻吟出來。
倪妙筠隨意坐下後楞楞地出神了片刻,自言自語道:「這里沒甚麽不好,二
師姐總不會欺負我……他若真能助陛下渡過難關,盛國從此不再受人欺辱,嫁過
來便嫁過來。反正我這一生的命運如此,從去天陰門起便是註定了的,娘親改變
不了,外公也改變不了什麽……我又何必令大家為難。這一趟出去淦城大有收獲,
他又聰明,又有趣,有這樣的男子肯娶我一個老姑娘,外人還要稱羨來著。旁的
不說,我若是嫁過來之後,他能看這三分薄面,對掌門師姐的傷勢多上點心,重
建山門能幫一把手,怎麽算都不虧了……」
倪妙筠抿了抿唇,想來想去都是一門好生意,自己也沒拒絕的理由。可這一
趟遠行歸來,也察覺不出心中有什麽改變。臨行前雨中夜遊,對吳征說不上討厭,
也說不上多喜歡,只是陪伴他說說話,一道兒散散步而已。遠行之時,她也很刻
意地多念一念吳征,在淦城里還當著外人的面遙遙誇他聰明。可是心中依然泛不
起什麽異樣的漣漪。
緊趕慢趕地回到紫陵城,主要還是為了【公事】。入城之後不回倪府,徑來
吳府還是想著【公事】,甚至見一見柔惜雪,冷月玦的心思都遠比見吳征迫切。
她知道一名女子若是有了心上人必然念念難忘,久別重逢更是恨不得撲在他
懷里一訴相思之苦。可倪妙筠心中見到吳征時有些失望,只因自己實在沒有那樣
的感覺,那一刻她想得更多的是吳征的武功……這名男子實在討人喜歡,卻總是
缺乏那一點點令她怦然心動,甚至是悸動的瞬間。
幽幽嘆了口氣,倪妙筠再度告知自己要認命,就像幼小的她不得不遠離親人
獨自去天陰門一樣。以現下的年紀與歷練,嫁到近在咫尺的吳府比起當年的艱難
來,已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在浴房里褪去衣物,倪妙筠迫不及待地泡進熱水里。深秋時節泡上回熱水澡
本就是神仙般的享受,加之已經很久沒有愜意地沐浴一頓。水溫正合適,大大的
浴桶足以讓四肢都舒展開來,讓她一下子就癱軟了全身。
熱水驅離了一身的疲乏,幾乎讓倪妙筠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地醒來才揉了揉
惺忪的美眸爬出浴桶,素手一拈拿起香皂來。淡淡的花香正是自己最喜愛的薰衣
草味道,淡淡的紫色也顯得典雅好看。倪妙筠被勾起了興趣,不知道這塊東西又
是出自什麽奇思妙想,是不是像吳征所言這麽簡單好用。
掬一捧清水打濕了皂面輕輕揉搓幾下,潔白的泡沫便神奇地憑空而現,四溢
的香味也更加濃厚。倪妙筠擡起左邊玉臂,將香皂順著肌膚自上而下地塗抹而過。
硬梆梆的皂塊在泡沫的潤滑下滑膩膩地,倪妙筠雖不明這一片滑滑的泡沫憑什麽
就能潔凈身體,卻對這等感覺甚是喜愛。——若能令肌膚像泡沫一樣又香又滑便
已足夠。
沒來由地,倪妙筠臉上一紅。手中的皂塊忽讓她感覺就像一只男子的手,堅
硬,粗糙,卻又溫柔地撫摸過身體。
最溫柔不過情人的手。
吳征親手做的禮物,被倪妙筠握在手心,塗過四肢,抹過胸脯,滑過腰肢,
掠過臀股,仿佛是他的大手正在探索著這具美妙動人的苗條嬌軀。倪妙筠忽地怦
然心動,在無數艱難的環境里潛行,潛伏時都無比穩定的雙手,此刻顫巍巍地撫
過肌膚,交叉捧在胸前。仿佛一位嬌弱不堪的閨閣女子,正惶恐又無力地捂住了
身上羞處,以阻擋著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
倪妙筠定了定神,驅離腦中的雜念,無奈笑了一聲,似是嘲笑自己不知道哪
里來的荒唐雜念。心情一松,便有余力轉移了念頭,站在淋浴下任水流沖去泡沫,
再略微加力揉搓去殘余的皂滑,便察覺出肌膚前所未有的幹凈清爽來。
「原來真有這麽神奇?」倪妙筠雖有了準備,仍是倍感意外。比起需搓洗數
遍,拿著還極不趁手的澡豆,何止好用了千萬倍。且經此洗禮,連肌膚都更加緊
致水彈起來。
倪妙筠心中柔情泛起。才華橫溢的男子總是更招女子喜歡,不管出於什麽目
的,早前那個滿身大汗地籌備著這份特別禮物的男子,做了準備,花了心思,下
了功夫。常有些義正詞嚴的老學究鄙視奇技淫巧,可是好用的東西誰又不愛呢?
想到這是自家未來夫君所制,對他的聰明也難免有一份驕傲。
嬌軀忽然熱了起來。掌心里已沒有了皂塊,可殘留在肌膚上的泡沫與皂滑卻
又再度化成了他的大手,把自己全身上下一並包裹。漿洗身體時的動作,摸過脖
頸,繞過腋窩,揉過胸乳,再將前花後庭處的每一分褶皺不停打轉。好像自己握
住了他的手,正引導著他探尋自己身體的每一處隱秘,將身軀里里外外都看得精
光了然。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自己每日沐浴時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還是在赤
身裸體時以最羞人的方式想起他。倪妙筠內心一凜,死死抿緊了唇瓣,片刻的失
態讓她有些慍怒,氣鼓鼓地幾下洗凈,一抖浴巾像有仇似地揩抹著身體,迅速著
上衣衫離去。
幾步路下來,天陰門獨有的寧心靜氣功法便讓她消了火氣,回到前廳時已快
到午膳時分。又見韓歸雁,陸菲嫣,瞿羽湘與玉蘢煙等人,倪妙筠一一施了禮後,
便拉著冷月玦在一旁問道:「掌門師姐近日如何?」
「還是一個樣。」冷月玦目中有難以掩飾的黯然,道:「吳郎說了,她的心
已經徹底死了,活著也是……也是……」
冷月玦不忍明言,倪妙筠卻心知肚明。柔惜雪現在的模樣,渾渾噩噩,諸事
無心,少吃嗜睡,那絕不是出家人的清心寡欲,而是一具行屍走肉,任誰看了都
會生起這樣的想法。
「只要人還在就好。」倪妙筠的眼圈兒忍不住紅了,咬著唇瓣道:「天陰門
就剩下咱們幾人,掌門師姐無心理事,我們倆一定不能再心喪如死。好好的天陰
門若在這一代斷了傳承,這份罪過承擔不起。」
「弟子知道。」冷月玦低聲應道,她與倪妙筠一般心思,可建立一家門派豈
是小事,千頭萬緒竟不知要從何做起。
倪妙筠觀她神色,知她心中所想,同樣也是自家心中所惑。柔惜雪似被摧毀
了靈魂,祝雅瞳還是不管不顧,憑借倪妙筠與冷月玦二人之力,力有不逮。兩人
平日都是少言寡語的性子,一時間就陷入了沈默。
少頃吳征也到了,一看兩人愁容滿面的模樣,就知又在操心宗門之事。冷月
玦在成都時與自己結伴久了,本已有些樂觀開朗起來,此後經歷種種磨難,在紫
陵城里又變得像從前一樣將心事都藏得深深的。倒不是不願與吳征說話,不願吐
露心跡,而是吳征已經背負了太多,她實在不忍心又加上天陰門這塊重擔。
「來,坐下吃飯,今天沒有外人,咱們邊吃邊說。」吳征拍拍冷月玦的頭頂,
向倪妙筠點頭道。
倪妙筠目光與吳征一碰,便垂下頭去,面容清淡如前,看不出什麽喜怒哀樂。
一家人圍著圓桌坐定,說了幾句今日的趣事,飲了幾杯淡酒,吳征便把倪妙筠這
一趟遠行所得詳說了一遍。在座的俱與昆侖與天陰門有關,與暗香零落之間都是
血海深仇,不死不休。聞得探出了些暗香零落的蛛絲馬跡,都不由熱血上湧。
「一些小蝦米,不忙著動手。現下知道了賊黨在盛國的下落,總能順藤摸瓜,
到時一並斬草除根就是!」吳征笑吟吟地舉起酒杯向倪妙筠道:「倪仙子慧眼如
炬,當是一份首功了!」
倪妙筠輕抿了一口,對吳征也有幾分佩服。盛國分明是自己的故鄉,自家在
這里還有極大的影響力,可一個再立天陰門便讓她愁斷了腸。吳征背負的遠比自
己多得多,可他始終能保持著笑容面對一切,再難,再苦,也沒有頹廢的時候。
「天陰門與昆侖派對賊黨同仇敵愾,沒有什麽功勞不功勞,都是應當的。」
倪妙筠還是不看吳征,說話也是簡單明了,話中之意吳征也清楚得很。
說了邊吃邊聊,又刻意再提起天陰門,比起冷月玦的親近與心疼,倪妙筠便
沒有這麽多忌諱——離心疼吳征還有十萬八千里遠。
吳征笑道:「柔掌門多將養些日子不是壞事。她沒了武功,若是亂來不顧著
身體反而是壞事。天陰門現今就像我的第二師門,只要有機會我怎能不管?只是
你們莫要心急,眼前的難關不過,一切都是空談。難關若是過得去,機會就應運
而生。」
吳征的話自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這人談不上言出必踐,可每一件事都在慢慢
地實現。他敢開口,此事一定有了些許眉目,至少不是虛無縹緲的一廂情願。在
他嘴里有條件限制,還是空談的事兒,說不定已在暗暗籌備。
「當真?」
「當然!」吳征拍了拍驚喜的冷月玦,道:「從前我對柔掌門可沒有好觀感,
現下才能明白她強要你嫁入皇室的苦心。哈哈,我們燕國的皇帝只顧著一己之私,
柔掌門未必能遂了心願,不過她的徒兒運氣好,眼光也好,我可不像燕國的皇帝!
他不心疼玦兒,我心疼。」
欒楚廷可是吳征同父異母的哥哥,貨真價實。兄不及,弟代勞,居然也得意
洋洋。
「不是我要潑冷水,也不是我對天陰門有看法。照我看來,柔惜雪千算萬算,
最終顆粒無收還敗了天陰門一片家業,哼,我對她到現下也沒有好觀感,純是看
了諸位的面子才不與她為難。你們天天操心於她,不如省了這份心思,哪一天她
又把誰賣了出去,才是有苦難言。」韓歸雁氣鼓鼓道,想起柔惜雪賣了吳征母子,
讓霍永寧早早就開始著手籌備大事,她就難以平複心情。
「實話實說,沒點氣是假的,但是我也打心眼里挺佩服柔掌門。當年天陰門
那副模樣大廈將傾,憑她一人之力,在重壓之下生生延續了天陰門二十年的氣運,
實在了不得。換了是我,我是怎麽想都沒法做得到。」吳征打著圓場道。
「哼,有甚麽了不起?天陰門當年再難,還能比你現下的昆侖難?你現下做
的還比她當年的差了不成?」韓歸雁心氣難平,忍不住出口辯駁。
「難。」吳征感慨著楞了楞神,伸手繞著圓桌劃了一圈,一一點過諸女道:
「若是現下沒有你們,便和二十年前的柔掌門一樣地艱難。」
暖意升起。吳征不止一次地說過,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在,門派便不會
覆滅。在桌上的每一位對他都如此重要,或出力幫忙,或給他精神上的鼓勵與安
慰,昆侖雖倒下,但沒有垮。
而二十年前的天陰門,前輩已老去,中堅們死的死,走的走,那個現下像行
屍走肉一樣的女子,真的是僅憑一己之力,只手擎天!吳征太清楚自己這一番劫
難過後最大的慶幸便是這一桌子的人都在,若是她們都不在了,吳征絕對撐不下
去。
而柔惜雪現下會變成這副模樣,正是因這二十年歷經了多少苦難,一朝又化
虛無的打擊實在太大,太沈。沈到只要你是一個人,即使有鋼鐵鑄就的神經,也
不可能承受得住。
韓歸雁張了張嘴,心頭的火氣讓她幾番不服想要辯駁,又找不著理,只得哼
地一聲道:「我還是不原諒她!這輩子都不!」
冷月玦頗有些尷尬。她夾在中間不好做人,也知理虧,想分說幾句為師尊討
個饒同樣找不著理由。自打從山谷中救出吳征之後,韓歸雁在祝雅瞳面前向來是
盡量地溫柔乖巧,賢良淑德。今日當著她的面又是罵又是辯駁,實在是氣得狠了。
可她又是一片心意想著自家郎君,冷月玦幾度欲言,終於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原諒?怎麽能原諒?」吳征嘿嘿笑道:「我娘欠了柔掌門的不假,該還得
還。但她也欠了昆侖派的,一樣要還。冤有頭債有主,不能隨意和稀泥。只消柔
掌門恢複了神智,這些帳總得算清楚。以柔掌門的能為,這筆債還是還得上。」
「就是!哼!」韓歸雁吐了口悶氣,頗有占據了上風的得意洋洋。
「當真?」這話便是冷月玦與倪妙筠一同驚詫地出了口,倪妙筠更是直接站
了起來,目光灼灼,隨即恍然,又低下頭去。
「難關過後再回到這里,就當真!」吳征也挺了挺胸,簡直比韓歸雁還要得
意幾分道:「我可是大夫,一手醫術天下無雙,最善治人心病!」
「莫要耍嘴,好好說!」冷月玦抓著吳征的手臂搖晃著,半是哀求,半是強
迫道:「說清楚,這般說話說一半,可要急死個人。」
「莫慌莫慌。」吳征拍著她的手背寬慰著道:「柔掌門失了魂魄才變成現下
的模樣,天陰門就是她的魂魄。天陰門已覆滅,於她而言就是魂飛魄散,只存一
具軀殼。想要她清醒過來,唯有魂魄歸體才做得到。所以我說不要急,待過了眼
下難關自然有絕佳的時機,咱們現下靜待天時,讓柔掌門也好好休養便是。她忙
碌了多少年?過些清閑簡單的日子也不錯。別說她現下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看
看前些日子那皮包骨頭的樣子。子非……這個這個,嗯,嗯?焉知其樂?」
冷月玦與倪妙筠一楞,知道吳征沒有信口開河。他說得雖簡單,考量卻十分
全面,連讓辛苦操勞了二十年的柔惜雪放下重擔,好好歇息一段都考量到了。以
冷月玦對吳征的了解,自知他必然有極其深遠的盤算,現下沒做,的確是時機未
到。
不論出於何種目的,心意十分誠懇,還周到細膩,反倒讓冷,倪二女有些羞
慚。比起吳征這個【外人】都想著讓柔惜雪歇一歇,自家反倒像個無情的農戶,
恨不得天沒亮就揮起鞭子,趕著牛兒下地去幹活……
說開了二女,終於讓桌上又歡樂起來,吳征卻也楞了楞神。
自家真的是名醫生,身上有極為先進的醫術傳承。可在這個世界里,他的醫
術中有用的不多。其中他自覺最有用,最能應急的早已傳給了疼得捧在手心怕掉
了的寶貝。可是她卻不在吳府已有數月,一晃而過的數月,久得仿佛已是千年之
前。
秋風掃過曠野,卷起一席風沙,迷天迷地。
比起荒涼又空曠的涼州,這樣的風沙當然算不得什麽。涼州的風沙卷起來就
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打在臉上仿佛一個個大耳光抽來似地生疼。但在綠草茵
茵,即使在冬季仍有盎然綠意的江南,這樣的地方足見有多麽地人跡罕至。
五百余匹駿馬踏著隆隆的蹄聲,或三五成群,或排成一列。原本的綠草地早
被數月來馬兒反複的踐踏踩成一片荒地。馬上的騎士嫻熟地控制著馬匹,發出沖
殺般的吶喊朝前猛沖而去。而前方兩千余兵丁像一群被趕散了的鴨子,朝著前方
四里地的山坡狂奔逃竄。
只有到了山坡,馬兒的奔跑才會慢下來,也只有占據了高坡居高臨下,才會
讓這幫騎士有所忌憚。
騎士們沒有攜帶武器,否則只需將大刀橫架於馬背,所經之處便會留下人頭
與殘肢斷臂無數。拜騎士們嫻熟的技巧,只是縱馬驅趕,趕上時便刻意控馬避讓,
即便如此,馬兒奔行之間難免要踩傷撞傷亡命奔逃的兵丁。
跑得快了才能安全,跑得慢了,隨時都有重傷甚至性命之憂。在這處軍營里,
操演時若是送了命只能怨自己沒用,活該。朝廷固然會優加撫恤,但是可沒人會
因此擔上殺人的罪名。
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也不肯讓馬兒重重地踩上一腳。雖說營中的
醫官是位明媚靚麗,雙目一眨之間便能勾走人魂魄的絕美少女,也沒人願意拖著
一身傷痕,滿是鮮血地去見她。
在血氣旺盛直沖天際的軍營,有這麽一位少女是幸事,也是危險的事。誰也
不知道憋悶又壓抑的兵丁哪一日會狂性大發,不管不顧地犯下什麽事來。
不過這位少女是個例外。
在她入營後第三日,便有位百夫長抓耳撓腮。百夫長沒有發狂,也深知軍法
的嚴厲,他只是太過驚艷於少女的美麗,按捺不住想著只消碰上一碰,抱上一抱,
討些便宜便已受用不盡了……
可惜當他伸出的手被少女輕輕一撥便不由自主地轉了個圈,再被一腳踢得飛
出營帳,趴在地上仿佛一身骨頭都給踢散。他還渾渾噩噩不知究竟為何,少女出
手時他的眼好像花了,全然看不清就只剩下哼哼唧唧。周圍的嘲笑聲如此刺耳,
他心頭大怒,卻怎麽也爬不起來。也還沒等他有力氣爬起來,便被監軍帶著人死
狗一樣拖走,給吊在了大營中央的旗桿上。
三十鞭的重罰下下透骨,每一鞭下去都發出清脆響亮的笞聲,也濺起一蓬血
花,有時還卷下一大片血肉來。鞭刑幾乎要了他八成的性命,哪成想還在旗桿上
一吊就是三天三夜,除了每日一壺的水吊命之外,粒米未進,待他被放下來的時
候就像死人一樣。
百夫長終究是沒有喪命,只是將養至今還站不起來。自他犯了事之後,再沒
有一個不開眼的兵丁敢在醫官營里放肆,也再沒有人敢對少女有半點非份之想。
軍法的嚴厲澆滅了兵丁們的血氣,但讓他們對這位少女醫官恭恭敬敬,在營
帳里連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頂撞半句的,還是少女的一手妙術無雙。
營寨立起之後,無論日曬雨淋,操演沒一日斷過,連方法都一模一樣:五百
余騎不停地趕著人向山坡跑。於是每一日都有人受傷被擡來醫官營帳里。傷得輕
的滿身鮮血,傷得重的皮開肉綻,骨折筋斷比比皆是。
少女對岐黃之道一竅不通,連個頭疼腦熱都不會治。但她一雙巧手卻能在片
刻間正骨,止血,再把幹凈的白布以眼花繚亂的手法將創傷處包紮好。
少女每日都會有一段時光十分地忙碌,那時她額頭香汗像是一顆顆的小珍珠,
更是散發出少女獨有的清透體香。她就像位聖潔的仙子,顧不得擦一擦,一邊包
紮之外,還不住地傳授著技藝:「這里,這里,一共兩處穴道按得實了,片刻就
能把膝彎的血止住。一定按緊了,創口血凝之前莫要松手。包紮時要註意纏緊,
莫要讓創口見風。這樣,這樣,看仔細些……」
軍營里漢子,最直接,也最實在。會造成最多死傷的,也只有戰場上交鋒時
的利器。他們都深知少女這一手包紮之術有多麽重要!得她救治活命的機會無疑
要大上許多,而她傳授的技巧學會的人越多,能活下來的人也就越多。
無人不肅然起敬。
當時已入了夜,少女在給一位百夫長包好了膝上的傷口後,那百夫長仿佛忘
了身上的疼痛,撓著頭道:「顧大夫,經您的巧手包上了一層,這腿怎地比我從
前的還要好看些?」
營帳里爆發出一陣震天價的笑聲,連少女也都被逗得樂了,眼角一彎咯咯笑
出聲來。那雙眼眸笑起來時就像一輪滿月被從中劈開兩半分嵌於鼻梁兩側,秋波
款送,顧盼生輝。漫天繁星籠罩著這片曠野,少女的眼眸一眨一眨,頃刻間倒轉
了星河……
軍營的生活無比地枯燥,更比不得從前的錦衣玉食,可少女還是極盡地滿足。
不知不覺間,這里的每一處都開始牽動起她的心扉。第一次,她憑借自己的雙手
贏得尊重與贊頌,她終於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麽,也親自抓在了手里!
陷陣營,奇怪的名字,奇怪的操演。
少女入營時只有千余人,本以為這支新招募的兵馬再也普通不過。可是幾月
來,人數從千余到五千,再到一萬,再到至今的三萬大軍。入營的有新招募的新
丁,也有不知從哪里抽調過來的精兵,天南海北,新老交雜,全數混在了此處。
他們之間唯一的相同,便是誰也不準離開,即便死,也要死在營里。
入了營之後,你的名姓就在世上消失了,誰也找不著你,也見不著你。少女
會義無反顧地來到陷陣營,正是在應征時聽到了這一點。
她躍上樹杈倚在樹幹上遠遠眺望著操演,喃喃自語道:「這樣練兵,能練出
什麽來?這處軍營古古怪怪的,究竟葫蘆里賣的什麽藥?」
歷經了生離死別,再不是在湖邊滿是夢想,連修行都無時無刻不在臆想著心
上人的單純女孩。少女的臉上仍顯稚嫩,肌膚依然瑩白如玉,艱苦的生活也奪不
去她的麗質天成。可紮得奇緊,令腰如約素的簡易腰帶,剪短了只需隨手一挽便
能盤起的秀發,破損了幾處袍角也渾不在意,仍然穿在身上的外衣,都在令她在
稚嫩與閨秀的文靜中透出一股野性的魅力來。
再也沒有粉黛,不需在每日晨間醒來就去考量今日要施以怎樣的妝容以引人
註目。可臉蛋不經意間擦上的灰土,即使是黑色的汙跡也毫不影響她的美貌——
無論是什麽色彩,加諸於她的臉蛋之時,都在為少女增光添彩。
在軍營數月雖學了不少用兵之道,終究還是些皮毛。少女雖知這樣的練兵個
中有深意,也摸不清所以然。她目光一轉,見醫官營地里近百名男男女女正忙碌
不停,不禁又有些自得。
自少女露了一手技藝之後,將軍便立刻將醫官的數量加大到了百人,全由她
統領。且聽聞這批醫官將包紮技巧學好了之後,陷陣營會再招收一批醫官,逐漸
開枝散葉出去。
少女扁了扁嘴,忽然有些喪氣。無論人品樣貌,還是自己的武功,放在同齡
人之中早已是上上之選,在軍營里也是短短時刻就闖出了名頭,看著輕而易舉。
偏偏在逃出來的府上非但不顯拔群,還處處是個拖人後腿的。青梅竹馬的少年郎
早已遠遠甩開了她,身邊更有了數名紅顏,原本以為自己會是他當然的妻子,不
想卻漸行漸遠……
日日處心積慮地想要吸引他的目光,得到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忽視。
「我真傻。」少女自嘲一句,灑脫一笑躍下樹杈,拍著掌大聲道:「傷者一
會兒就到,都打起精神來,讓受傷的弟兄們早日複原!」
戰爭的味道已越來越近了,少女雖不知細節,卻知道這一戰無可避免,而這
一處怪異的營地也躲不開戰火的席卷,甚至隱隱覺得有朝一日,她會在戰火的最
中央里經歷煉獄的殘酷。
「這一戰若是能勝,我在背後悄悄地也使了一份力,總不會再被人說拖後腿
和幼稚。他知道了,也不會再覺得我只是個沒用的小姑娘了吧。」少女聽著醫官
們整齊劃一地應和聲,深喘了一口氣挺了挺胸脯,抽出倒背著的雙手卷起衣袖,
騰騰騰地向營外走去。
江南的秋天總是分外地短。炎熱的天氣剛剛轉涼不久,連樹上的枯葉還未落
盡,一股寒風便吹來了冬季,奔騰的大江更是為虎作倀,豐富的水氣將這股寒風
嚴酷地肆虐於兩岸,寒冷透骨。
或許更南的閩粵之地還不冷,但紫陵城里的人們還是穿上了厚厚的棉襖與皮
裘。彤雲密布,朔風呼嘯,陰郁的天空里飄飄揚揚地下起雪來。
與寒冷一同來到紫陵城的,還有燕國的天使。孫賢誌又一次踏入了紫陵城,
這一位給盛國帶來了無限屈辱的燕國中書舍人,帶著燕國新君的聖旨,第一次向
盛國新君傳達旨意。
這些事在盛國習以為常,幾代來都是如此。
許多人已然麻木,也接受了現實。羸弱的盛國抵擋不了燕國的鐵騎,這個國
度只適合歌舞升平,吟詩作賦。盛國能在大部分時間里遠離戰火,已是燕國最仁
慈的恩賜。遲早有一天,這片國度的君主也會跪在燕君的腳下,俯首稱臣。——
在他們還未繼位成君主之前,他們的祖祖輩輩已經不止一次地這麽做過。
也有些熱血沖動,不堪屈辱者暗中咒罵著國君的無能與軟弱。江東子弟多才
俊,盛國雖弱,未必沒有一戰的勇氣與決心。不戰而降,只做錦繡文章討些口舌
便宜自欺欺人,每年里盛國百姓憑借勤勞雙手創造的財富,卻大半大半地被貢給
燕國。平起平坐的兩國,因為君王的服軟而被人恥笑,平白地低人一等!經年累
月,累積的怒火就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暗流湧動,似乎隨時會化為一場颶風。
張安易承受了一輩子燕國給他的屈辱,也承受了一輩子子民們對他的咒罵,
終於閉上了雙目,將針氈一樣的龍椅傳給他的兒子。而坐上了常人夢寐以求龍椅
的張聖傑,也幾乎沒有一天安生過。燕國天使到來的消息讓這位新任的國君面色
發了白。
就在金鑾殿里,龍椅之上,當著朝中大臣們的眼前,面色發白,冷汗滴落,
顫顫巍巍地道:「速……速令宮中儀駕在江邊迎接燕國天使,花丞相親自去,萬
勿怠慢……違令者……違令者斬立決!」
懦弱到了這等地步,對燕國更是怕到了骨子里,張聖傑的軟弱比乃父猶有過
之。畢竟是幼童時便被送到了長安做質子,經年的擔驚受怕,聽見燕國兩字簡直
比厲鬼還要可怖。為了讓燕國滿意,接待使臣甚至動用了宮中儀仗,聞所未聞。
消息很快就伴著寒風吹遍了盛國大地。任勞任怨的花丞相領著宮中儀仗在江
邊等候無論年紀還是官銜都低了他一頭不止的孫賢誌,恭恭敬敬地將他接進紫陵
城。剛至城門口,國君的新旨意又到了。不是傳達國君的命令,而是詢問孫賢誌,
燕君的旨意該擺下怎樣的排場才合適。
張聖傑仿佛被恐懼擊穿了心智,慌慌張張連避嫌都顧不上,歸國登基來勤於
政事,好不容易獲得廣泛認可的國君在一瞬之間顏面盡失。不僅丟了他一個人的,
還有盛國上上下下所有臣民百姓的。盛國的恥辱在這一刻再度被拉低新的下限,
即使渾渾噩噩者都覺得面上無光,有一股難言的屈辱感。
孫賢誌早已是盛國的老熟人,此情此景讓他也意外萬分。擔任交好盛國的重
任已有十余年,他深知穩住盛國有多麽重要。不僅幹系著每年天價的貢物,正是
這些貢物,才能讓燕國養著龐大的軍伍之外,還有余力贍養民生。且與大秦之間
勝負未定之前,盛國最好的狀態便是像這樣延續下去。
他很清楚,盛國絕不是傳言中的翻掌可滅,三國鼎足而立,盛國的地理與地
位極其重要,穩住比巨變要好得太多。且盛國的存在本身對大秦就是牽制!
離開長安之前,他已做好了諸事不順的心理準備。新君登基,總要做做樣子,
給自己個下馬威讓臣民們看看。張聖傑在長安時與自己多有來往,交情也算不錯,
孫賢誌已打算賣這個面子給盛國新君。只要目的達到,盛國持續原先的一切就夠
了,於他而言,在燕國新君面前留下個辦事能力出色的好印象,遠比在盛國作威
作福重要得太多。
所以孫賢誌萬萬想不到,這一趟來到紫陵城會是這般景象。他隱隱察覺到其
中似乎有什麽怪異之處,不自禁地懷疑張聖傑別有所圖。可是覲見張聖傑時,這
位熟識的帝皇居然再度拿出長安城里長袖善舞的那一套,仍掩飾不住面上的緊張,
話里話外,問的都是解藥的事情,迫不及待,就怕腹中之毒隔日就發作死於非命。
孫賢誌滿腹狐疑,卻面不改色道:「陛下稍安勿躁,臣奉我家陛下旨意先行
一步,解藥不久便即送到。陛下寬心,我家陛下言出法隨,應承的事情必然依約
而行。」
話藏機鋒,可張聖傑卻是一臉的失落與焦慮,垂頭喪氣地舉起酒杯道:「孫
大人見笑了,朕敬大人一杯。」說是一杯,實際卻是張聖傑自斟自飲,一連十余
杯下肚。或許是情緒太過低落,又過於害怕,酒入愁腸愁更愁,張聖傑就此不勝
酒力,被太監攙扶著回了後宮安歇。
孫賢誌啞然失笑。想不到張聖傑真如陛下所料,回了紫陵城後不僅與胞弟鬧
出了矛盾,聽說靠著費,花兩家的強力扶植才沒能釀出禍患。連他自己也變得更
加患得患失,似是覺得苦盡甘來,對這難得的帝位珍逾性命,要好好享受江南的
繁華,對燕國也更加恭順。
今日因他酒醉,雖沒能下達旨意,孫賢誌倒是吃了顆定心丸。張聖傑回國之
後也做了些怪異事,惹來猜測紛紛,也有人議論他是不是想一改當今天下二強一
弱的局面,做個勵精圖治,有尊嚴的皇帝。如今看來,以他的聰明才智會成為個
好皇帝是不假,可早已被擊潰的心理,註定還是個庸弱的皇帝。
次日一早,張聖傑甚至不上早朝,諸事交由丞相花向笛代議,而親自來到燕
國驛館。禮節過後,張聖傑劈面又問解藥之事,言語之間深恨昨日不勝酒力醉倒,
怠慢了上國天使。孫賢誌將此前的話又重複一遍,張聖傑面目古怪,五官像是失
控了一般,片刻後涕淚俱下,攜著孫賢誌的手敘起了往日在長安城的家常。
他旁若無人地自斟自飲,自說自話,話里話外都是對燕國一片誠心,絕無欺
瞞,也絕無二心,奉燕皇馬首是瞻。隨後又絮絮叨叨地將在長安城里是如何地聽
話,如何地服帖等等往事一件件地翻了出來。前前後後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請
孫大人萬萬憐惜,呈明燕皇陛下將解藥速速送來。這一說就是整個上午,沒人插
得進嘴,也沒人敢插嘴。畢竟在盛國的國度,孫賢誌也不敢。
於是張聖傑在午間不到的時分又醉了,被擡上了龍輦送回宮中……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孫賢誌來到紫陵城已足有七日的時光,
旨意居然宣不下去。意味著孫賢誌雖受盡了榮光,實事卻一件都沒有辦成,甚至
一點點進展都沒有。
與此同時,紫陵城的民怨在七日之內幾乎到達了沸騰的地步。新登基的天子
荒廢政事,成天陪伴燕國使臣,極盡奴態。再麻木不仁的平民也感受到了極大屈
辱,所謂主辱臣死,更不說一些空有報國之心,卻只能聽聞國君向著敵國送上諂
媚的誌士,幾乎恨不得沖進驛館里將孫賢誌千刀萬剮,順便給張聖傑十七八個耳
光!
「奇葩……」吳征在府里抽了抽嘴角。這等賴皮的樣子,比他當年應付【嘴
炮之王】薛文傑還要無恥下作得多,簡直可以罵一句臭不要臉!怪不得人家能當
皇帝,自己就沒那份本事。
「咯咯……」祝雅瞳也是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亂顫,好容易才止了笑聲道:
「但他不僅生生又拖延了七日時光,還激起了對燕國的仇怨。」
「還差了一點,不太夠。唉,了不得,天子就是天子,不僅如此,陛下還是
盛國的兒子……」吳征萬般欽佩著道。能拋下一切自尊與顏面,正是盛國歷代國
君的難能可貴之處。臣民們所謂的屈辱,其實已由他們的國君承擔走了大半。也
正是這份擔當,才換來盛國子民們的安寧。可憐臣民們很難想到這一步,還以自
己的國君為恥。
「我覺得孫賢誌要倒黴了……若不是我們對陛下的計劃了若指掌,八成也要
給騙了過去。」陸菲嫣蹙著眉,刻意與吳征保持著丈許的距離道:「陛下會把他
充分利用,直到榨幹所有的利用價值為止。」
「會的,會的……」吳征嘆了口氣道:「陛下也是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紫
陵城的風暴才剛剛開始。聽聞那位禦弟已經快坐不住了?」
「陛下煎熬人的本事可不小,這位禦弟一邊心癢難搔,一邊又急得熱鍋上的
螞蟻。陛下一邊熬著孫賢誌,一邊順道又熬著他,只看這兩人什麽時候忍不住跳
出來了。」陸菲嫣搜索一番,抽出份卷宗遠遠遞給吳征道:「我們,恐怕也差不
多了。」
「差不多了,該準備的差不多了,時勢也差不多了。」吳征翻閱著卷宗,陷
入沈默中。
冷月玦雖心有所感,聽吳征說了出來還是吃驚不小,道:「還有多久?」
「近日離府,大勢就在明年開春之前。」吳征雙目一凝,射出厲色道。
「這麽快?為何,為何……」
「太快了是麽?快就對了。」吳征笑道:「都知道時勢造英雄,歷來天下大
亂江山改朝換代,都有無數英雄揭竿而起,逐鹿天下。時勢來臨,誰也擋不住。
可是,玦兒有沒有想過英雄造時勢?」
冷月玦清淡的心里居然也燃起了一團火焰,時勢造英雄已足夠令人熱血沸騰,
而英雄造時勢更是有一股逆天改命的豪情。
昆侖派覆滅,天陰門淪亡,一席人亡命來到羸弱的盛國,怎麽看都像一群喪
家之犬聚集在破落豪族的屋檐下,若無巨變,遲早是個化作塵土的下場。
在紫陵城的日子里,屹立著的巍峨皇宮,與不遠處的吳府,在平靜中醞釀著
風暴。盛國隱忍了幾世的積澱終究要爆發出來,皇室與吳府這對天作之合,正舉
起斬天裂地的巨刃,要掀起血雨腥風!
冷月玦直勾勾地望著吳征。自相識以來,他無往而不利。在大秦國的失利非
戰之罪,更不是他的錯誤,而最終,他也把身邊人安全地帶到了紫陵城。就像楊
宜知說的一樣,這人有齊天鴻運,大秦國的失禮反而證明了這一點。而如今,他
正以這份齊天鴻運加諸於盛國皇室之上,要逆天改命!
半月後盛國的金鑾殿,孫賢誌再也按捺不住。他不僅越發覺得不對勁,更擔
憂平日里畏懼於他的盛國人會一時沖動,做出什麽可怕的舉動來。車駕行於路上
時,那些溫順恭良的平民們大都會投來怒火萬道,讓他感到萬分不妥。從那一日
起,他再也不敢乘坐盛國皇宮里的車駕。可是百姓們殺人的目光沒有半點改變,
仿佛孫賢誌的存在已經成了盛國的屈辱!——不比從前,現下的屈辱已是大喇喇
地亮在了明面上。
孫賢誌有些後悔,他決定不能再等下去。於是在覲見張聖傑時,他第一時間
便提起了欒楚廷的旨意。張聖傑終於不再哭訴,也沒有阻止,他只是楞頭楞腦地
道:「孫大人請講。」
孫賢誌楞住了,模樣比張聖傑還要楞。能夠擔任如此重任,平日里都以機變
著稱,可現下他卻開始冒冷汗。張聖傑讓他宣讀旨意,沒有阻止,甚至什麽都沒
有做。可是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什麽都沒有做!
在盛國的金鑾殿上宣讀燕皇的旨意,對著盛皇!這麽做絕對不妥。最為不妥
的地方就是張聖傑仿佛楞住了,沒有表現出半點臣服的意思。此前來盛國時,張
安易都會一邊說些場面話,一邊又擺出些儀式表達接旨的意思,再說些場面話,
但最終應承下來。兩家的臉面全都顧得上,順順暢暢。
可是張聖傑沒有,他只是說請講。沒有香案,沒有臣服,你說吧,朕,聽一
聽看。
孫賢誌不敢取出聖旨。此刻之前,他幾乎恨不得捂住張聖傑的嘴,朝他大吼
你他媽的先聽本官說完。此刻張聖傑讓他說,他卻不能說了。欒楚廷剛剛登基,
他如果就這麽草草地念出這份旨意,張聖傑未必丟人,欒楚廷的臉卻被他丟盡了。
回到長安之後,他要怎麽面對陛下的雷霆怒火?
「敢問陛下,敝國的王子吳征,是否在貴國?」孫賢誌咬著牙,憋著滿腔怒
火,他至今還拿不準張聖傑是真傻還是裝傻,只知道必須要給他一個教訓,重重
的教訓,叫他永生難忘,再也不敢生起反抗的心思。
「嗯?你說什麽?吳征?哪個吳征?」
「秦國前任散騎侍郎,昆侖派的吳征。」
「哦~孫大人說的是他?不錯,他正在盛國。只是,朕沒有聽錯吧,孫大人
說他是燕國的王子?」
「正是!他是先皇與祝雅瞳的兒子,千真萬確!」孫賢誌像放出了個沖天炮,
炸得金鑾殿嗡嗡作響。群臣們大都吃了一驚,燕國的王子在盛國大受禮遇,聽說
還要被封官,這是鬧的哪一出戲?
「這……燕皇的胞弟在秦國做官,又到朕的盛國來。呵呵,孫大人是在說笑
話嗎?」
「沒有,事實如此。」孫賢誌咬牙切齒,他知道自己空口無憑,可又不敢拿
出欒楚廷的聖旨,如今口述此事只是權宜之計。
「那又如何?孫大人說這些是什麽意思,朕聽一聽。」張聖傑露出個鄙薄又
憐憫的神情,仿佛在看著一個腦子忽然壞掉的傻瓜。
「陛下的意思,是要接吳征回長安。陛下也是近日才知,念他也是燕國龍種,
特地遣臣來接他認祖歸宗。」
「也對,有理。常言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涉及你家陛下,那就勞煩孫大人
自去找吳大人,你們自行商量就是了。朕說什麽都不好,只能做這個順水人情。
哈哈,還請孫大人回稟你家陛下,朕左右為難,就不參與此事了。」
孫賢誌面如白紙,幾乎氣得吐血。張聖傑這是明明白白地拒絕了他,不肯放
吳征去燕國。讓他自己去商量豈不是個笑話?在紫陵城里,張聖傑不趕人,誰能
請得動吳征?
「陛下明鑒,臣身負重任,臨行之前我家陛下殷殷囑咐,下旨令臣無論如何
要請吳征歸長安。請陛下開恩!」
張聖傑勃然變色起身道:「孫賢誌!朕已說得很清楚,這是你們家的事情,
朕讓準你在此已是格外開恩。你居然不識好歹,把朕當做什麽?當做你家使喚的
下人般欺侮嗎?」
「陛下,不敢,不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孫賢誌趕忙匍匐於地請
罪。他終於明白張聖傑並沒有發傻,而是早有預謀。不是他見事不明,而是壓根
不敢相信盛國居然有了反抗的意圖。憑什麽?張聖傑憑什麽?
「呵!」張聖傑冷哼一聲,道:「來人,將孫賢誌下到天牢,待朕發落!」
………………………………………………………………………………
孫賢誌被下獄之後的次日,於右崢便被吳征領到了一處軍營。這里共有七百
余人,不少他居然認識,都是些往日里名聲不小的江湖大豪。聽聞這幾日里共又
來了百余人,這些人的模樣與江湖大豪們就格格不入,一個個細皮嫩肉不說,還
頗有公子哥兒的脾氣,似是對被送來了這里大為不滿,不住地罵罵咧咧。
翌日天剛亮,七百余人便被趕到了校場。
點將臺上一名比女子還好看,卻渾身散發著不可逼視的氣魄,邁著虎步的將
領登了上去,朗聲道:「本將是韓鐵衣,從今日起便是你們的教官。本將將教你
們什麽是軍令,如何服從軍令,如何執行軍令,如何下達軍令,如何統領一軍,
至少是名百夫長!總而言之,兩月之內,你們就會成為一名合格,也是最好的軍
士!」
韓鐵衣用好看的笑容亮出白森森的牙齒道:「不管你們從哪里來,也不管從
前你們的名頭有多大,做過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你們只有兩個選擇:成為最好
的軍士,或者不能成為最好的軍士而死在這里。」
他兩手一拍後張開,笑道:「好了,歡迎諸位來到地獄!」
【未完待續】
2019-12-20 17:26
#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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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9集‧1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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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19-12-27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十三章 兵有常勢 余心同赴
大清早天剛蒙蒙亮,吳征便去了趟軍營。
韓鐵衣說的地獄不僅僅是這里像地獄般可怕,任由你是鐵打的漢子,一天操
練下來也得趴在地上,也因這處軍營就用地獄命名。
對這些昔日大口吃肉的江湖大豪,隨心所欲的武林高手而言,軍營也的確就
像地獄一樣。這里什麽都講規矩,什麽都是說一不二,讓你走三步,你就不能走
兩步,這就苦了營中被軟禁的高手們。
俠,以武犯禁。
不得不說,除了極少數的武者具有高尚的人格之外,絕大多數人習武都是為
了滿足私欲,以及擁有不講道理的特權。——大門派需顧忌世間風評,反而那些
上不得臺面的門派沒有那麽多面子可言,越小越是如此。
被吳征請來軍營的武者基本都是小門小戶出身,或者幹脆就是一個來路不明
的師傅,連個門派都沒有,否則也不會去幹些攔路剪徑,占山為王的事。強盜這
種身份,在寨子里或可嘴上強行吹噓,搞出番替天行道的東西欺騙自己,出了寨
子,誰又會看得起?
韓鐵衣的軍令已到了嚴苛的地步,稍有不妥,營中的監軍官便是一頓軍法處
置,絕不偏頗,也絕不輕饒。這些大豪初入大營時不明所以,雖不得離開,但也
沒太多限制,還有好吃好喝供著。忽然有一日直接來了苛法嚴刑,骨子里的散漫,
沖動與為所欲為一時半會兒又改不了,日日遭刑當然也想反抗。但是看看名聞燕
國的費洪濤就在一旁盯著,身邊還跟著位老道士,大豪們也只得嘆了口氣,暫時
打消了鬧事反抗的念頭。
入營之前,每一位可是一一都登記在案,費洪濤也放了話:「未經許可擅離
營地者,全族殺無赦,天涯海角,生生不絕!」
費家在盛國武林的聲譽可謂一呼百應,話既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放了出來,
巴不得有個傻蛋跳將出來撞在刀鋒上。可是在此大豪們能混得有聲有色,誰也不
蠢,自然誰也不願意去做費家立威的倒黴蛋。
除了先期入營的四百余名江湖人士之外,近期來的二百來人便都是各家大族
的公子哥兒了。
大族們在盛國安身立命,手底下接班的子侄沒有點出眾的真本事,再大的家
業也經不起幾年折騰就得敗光。為防萬一,族中都會著力培養幾名幼童。每一族
里都少不了幾位出色的後人,可惜最終掌大權的只有一人!
於是乎那些因種種原因敗下陣來的地位便異常尷尬。有些忍氣吞聲居人之下,
還得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以免令未來族長起了疑心惹來大禍。有些就幹脆成了二
世祖,整日吃喝嫖賭聲色犬馬,自甘墮落也好,裝傻保命也罷,總之雄心壯誌一
場空,還是活著實在些。
吳征與張聖傑商議之後,精挑細選,再由費鴻曦,花向笛出面暗中與大族們
商談,又聚攏了二百來人。於大族而言,這些子侄本就是極其令人頭痛的事,如
今有一個去處,雖說危險萬分,萬一成事了也有飛黃騰達的可能。就算不能成事
送了性命,也是一份光宗耀祖的為國捐軀大功在。由此一來,皇室與大族之間簡
直一拍即合。
令吳征沒有想到的是,這些公子哥兒們居然比起江湖大豪來更能吃苦些。不
管這些二世祖們現在是什麽模樣,從前一個個的都是族中出色的人才,自幼起的
教養,培育樣樣不缺。用吳征的話說,就是素質明顯高得多。大豪們在世間摸爬
滾打,吃盡了苦頭,二世祖們極嚴的家教從小吃的苦一點都不少。
「練得如何?」
戴誌傑與楊宜知陪在吳征身側,聞言道:「江湖人就是江湖人,進展不好。
倒是士族子弟很快就有了模樣,令行通達,本就是他們打小就遵循到大的。」
「之前還以為他們吃不了苦,現在看來,卻是一手妙棋了。」吳征哈哈一笑,
問道:「咦,這是幹什麽?」
只見校場上並未操演,韓鐵衣手一揮,五名兵丁各自手持一柄樸刀出列立定。
戴誌傑見狀道:「韓將軍言道強行操演易聚積怨氣,江湖人戾氣本重,若不
能令他們心服口服,遲早要兵變。現下操演效果不佳,不如換個法子,磨刀不誤
砍柴工。」
「有道理。」吳征笑道:「這意思是打贏了五名兵丁,便能歇息一日?」
「不是。」楊宜知又是好笑,又是佩服道:「韓將軍下了軍令,只需正面闖
過去了,愛去哪兒悉聽尊便。」
話音剛落,就見一名胖和尚大吼一聲道:「老子來試試!他娘的就不信這個
邪!」
這胖和尚說話顛三倒四,武功卻不弱,腳下龍行虎步,每一步踏下都似將大
地震了一震,騰騰騰地三兩步就逼近五名兵丁面前。兵丁們面無表情,只是三進
兩退,五柄樸刀一同遞出。
兩柄如同劈波斬浪從上至下,一柄則是從下至上反撩。三人背後又有兩刀如
毒蛇吐信般從縫隙里鉆了出來,連吳征看了都心頭一跳。
所謂正面硬闖,便不能用輕功,不能使暗器,耍花巧。這五刀來勢猛惡,將
胖和尚上中下三路全數罩定,便是以吳征現下的修為親自上陣,也只能暫避鋒芒。
胖和尚哇哇大叫,蒲扇般的大手一縮躲開刀刃,身形一轉自兩柄刺出的刀刃
間隙鉆了進去,大手呼地拍了下去。
五名兵丁面無表情,也無人躲閃,只是刀勢一變,下斫的變上撩,上撩的變
下斫,攢刺的則一縮之後,閃電般再次攢刺而出!
吳征哦了一聲,登時了然。這五名軍士不是普通兵丁,已到了泰山崩於前面
不改色的地步。絕沒有人會退縮,也絕沒有人會改變。他們的一斬,一撩,一刺,
已經反反複複練了不知道多少年,不知道多少回。所以才能如此堅決,如此快速!
胖和尚若是不變招,他的大手有機會拍碎兩名兵丁的天靈蓋,但是五把樸刀
會把他劈成碎片。即使他招式再精妙,要硬闖過去難免缺胳膊少腿。且就算他殺
了兩人,背後的兵丁會立刻補上空缺之位。胖和尚付出巨大的代價,能不能闖出
去還是未知之數。
胖和尚似是近幾日憋得壞了,已然激發了兇性,窺準了空隙孤註一擲般橫身
躍起。只是這麽一來,兩掌的方位不免略有改變。刀刃帶著銳嘯的風聲劈下,胖
和尚忽然與兵丁們的目光對視。那是三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空洞得可怕,令
人毛骨悚然。胖和尚大叫一聲,再度變招,雙掌一按兩只刀柄,身上著了火一般
向後退去。只聽嗤地一聲,胖和尚手臂被劃了道血口子,兩肋也已見紅。
他落地之時驚魂未定,只見前排三名兵丁不動,身後攢刺的兩柄樸刀一縮一
伸,再一縮一伸,不同的是伸時兵丁們轉動刀柄,讓刀刃旋轉攪動。胖和尚一身
冷汗,方才若是兵丁也使出這一招來,他焉有命在?
「於兄不去試一試?」
於右崢搖了搖頭,道:「要麽留下一只胳膊,要麽留下一條腿,不值當。我
也沒想走。」
問話者顯是他的舊識,自忖武功及不上於右崢,聞言悻悻,只得搖了搖頭打
消闖一闖的念頭。
「看來想走,不留下點什麽是走不成了。」吳征笑道:「鐵衣這招也太狠了
點。」
「我們都沒掌門師兄的本事,自然是不成的。」楊宜知道:「只是……小弟
愚見,這樣只會讓怨氣更重,韓將軍不知還有什麽妙手。」
「應該……有的吧。」吳征也不敢肯定,只能想當然地認為以韓鐵衣在大秦
時的儒將之名,不至於就這點手段。
接下來小半日時光,又有十來人相繼上前嘗試,無一例外紛紛掛了彩退去。
五名兵丁來來回回就是那麽幾刀,變化不足十種,卻讓一幹武林高手難堪,
說起來無非是占了規則的便宜,外加冷靜到近乎冷酷的意誌。江湖大豪們也多有
看出關竅的,恨得牙癢癢,若是在野外對敵,他們有一百種方法讓這五名兵丁死
得透透的,可惜按現有的條件,誰也做不到。
「你們可服氣了?」韓鐵衣也是笑吟吟的,不是嘲笑,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無人應答。分明是場極不公平的較量,誰也不服氣。韓鐵衣見狀還是在笑,
也不動怒道:「若還是不服氣,不妨我們換個條件。你們可任意五人為一組,用
盡你們的手段,我也讓人來闖一闖。若是成功攔下了,是走是留還是悉聽尊便。」
群豪登時動容。這一回可算是條件逆轉,有這樣的好事,誰都願意試一試。
韓鐵衣又道:「本將的話還未說完,若是攔不下來,呵呵,可就莫要怪本將
的嚴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群豪又是一凜,登時安靜了下來。可是誘惑就在眼前,有些人實在是無法忍
受軍營的嚴苛,不一時便有五人出列,向韓鐵衣拱手道:「將軍,我們五人願意
一試。」
「好。用什麽武器,你們自便。」韓鐵衣回頭遠遠向吳征一招手,道:「來
幫幫忙麽?」
吳征無奈地攤攤手,行了過來。原本只是來看看,不想又要與人動手,且看
這些好漢們個個憋著氣的模樣,一會兒出手可不會手下留情,為了離開軍營,就
算把自己剁成肉醬也在所不惜。
「殺手相師墨雨新,穿雲蝙蝠齊雪峰,九現白蛟邱萬里,喪門星莊東,氣沖
霄漢柳鵬程。」
又一人由遠及近,身後跟著的兩位更是營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口中將出列
挑戰的五人一一點過,說得分毫不差,群號便知這位氣度不凡的公子不是泛泛之
輩。
殺手相師墨雨新最善察言觀色,他定睛瞧瞄片刻,全然看不出端倪,心中立
刻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不僅在於他們五人是盛國成名已久的高手,個個都有七
品以上的功力,吳征面對他們時氣定神閑,更在於他絲毫看不出吳征的深淺。行
走江湖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種看不清丁點深淺的人,能不惹盡量不要惹,沒辦
法惹上了,那就趕緊逃命!
他心中惴惴不安,卻有萬般疑惑。今日晨間起了一卦,分明是個大有卦。此
卦中正平和,總體是吉,卻也有提醒居安思危,居富思艱的警告意味。正因如此,
先前闖陣他留了一手不強行出頭,待得韓鐵衣轉換了條件,分明暗合卦象中的安
危之意,他才不再猶疑召集了幫手,想要一舉功成。
江湖中人雖大多粗豪,也不乏細心者。這位墨雨新手持一面【鐵口直斷】的
旗幡行走江湖,行俠仗義的事情沒少做,騙財騙色的事情也幹過。這處營地立起
數月來,多少成名的英雄豪傑被抓了進來。以墨雨新猜測,除非朝廷中的大人物
發力,否則絕無可能。又見這營地里關而不罰,內中的蹊蹺他雖算不到,也知這
池中水深不可測。今日應聲挑戰本就做好了兩手準備,若能安然離去最好,畢竟
誰也不知道呆在這里會發生什麽事情,莫名其妙送了性命更是不奇怪。若是不能
離去,也好一顯身手和本事,博一個保命的機遇。——被大人物看中了,就算當
條狗,總比枉送了性命強。
「墨師,怎麽樣?」喪門星莊東兩眼瞇得一條縫,就算是奮力張大,也還是
一條縫。這人腦子就不算靈光,只是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妥,那自然要向生得三綹
長須,一副算無遺策模樣的殺手相師請教了。
「哼,你還想有回頭路麽?並肩子上,不可留手!」墨雨新低聲應道,又向
韓鐵衣發問:「將軍,若是傷了這一位怎麽算?有些事情咱們擔當不起。」
「傷,盡管傷,打死都不論。這里幾百雙耳朵都聽見了,本將與你做主,軍
中無戲言,這一場生死不論,你們若是勝了,今後也絕沒有人向你們為難。」韓
鐵衣朝吳征擺了擺手,一副您請的模樣。
姐夫在此,你說點吉利話成不成?沒大沒小!吳征腹誹了一句,背著手走了
上來道:「這麽想走?這里又有什麽不好?至少安安穩穩,沒人拿此前的罪過與
你們為難,不需提心吊膽過日子。」
墨雨新喉結滾動,嘶啞著嗓音道:「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實在是自在慣了,
公子勿怪。」
「自在?真是笑話。」吳征搖著頭哂笑道:「手上一個個的都捏著案子,居
然在我面前談什麽自在?閑話休說,準備好了沒有?」
墨雨新一呆。
他們五人已是軍士,身上穿戴早已得宜,哪來的準備妥當。倒是吳征穿著有
礙手腳的長袍,連袖子都是寬寬松松,動起武來十分不便。
這人年紀輕輕,這樣就要與我們動手,莫非真的身負什麽不凡藝業?
只是現下已沒了回頭路,吳征輕蔑的行為也著實激起五人心中火氣,如邱萬
里,莊東這等脾氣暴躁的,恨不得一把將他捏扁。兩人怒氣填膺,卻也覺得古怪,
擱在平時早已動手,今日居然至今還忍得住,卻不知是什麽道理。
吳征腳下不丁不八地站定,淡淡道:「你們小心。」大敵當前,還有空向韓
鐵衣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這位近幾日用了什麽嚴酷的手段,居然能讓這些刀口舔
血的漢子本能地有了些規矩,這治軍之能,當真不是吹牛。
吳征向前邁步,一步,兩步。第一步極快極重,踏得地面震起一片灰土,更
發出砰地一聲大響,第二步卻極輕極緩,落地時仿佛雪落湖心。
但寂寂然的第二步卻讓五人齊齊後退了半步,莊東更是低吼一聲,若不是柳
鵬程及時按住他肩膀,幾乎便要忍不住跳將起來。
在場都是武學的行家,此前軍士們雖一一逼回了闖陣的高手,落在他們眼里
俱是些無賴行為,著實沒什麽好看。現下吳征只踩了兩步,便讓眾人精神大振,
目光齊刷刷地射來,幾乎舍不得眨一眨眼。
吳征在桃花山上險死還生,但功力大進,又得祝雅瞳親手調教,更是目睹了
多場高手間拼死相爭,實是難得的奇遇。這幾腳步伐學自祝雅瞳,他現下境界已
大為不同,眼界大開,兩步踩出去,便是莫大的壓迫力,隱隱然已有宗師氣度。
墨雨新額頭冷汗直冒,想不到對手的武功已經高到了這等地步。尚未動手,
只是腳下踩了兩步便逼退五人,這第三步更是緩慢,可是撲面而來的壓力已是如
山般凝重。他手上握著柄熟銅棍,不知不覺間掌心已全是汗水。
吳征第三腳腳尖剛及地面,便忽然變招,足下連蹬一個起落便即逼近五人!
墨雨新大叫一聲,不知是駭然,還是給自己提氣。吳征來得好快,熟銅棍橫
掃已然不及,他只得以棍做槍,棍尖化作漫天繁星般點出。
齊雪峰與邱萬里身負上乘輕功,猛然吃了一驚間應變奇速。齊雪峰使一把長
劍,他縱身躍起,長劍徑刺吳征天靈。邱萬里選了柄樸刀,刀尖挑向吳征小腹。
柳鵬程內功精湛,以一雙肉掌迎敵,他見吳征來得極快未免腳下不穩,又有
三名同伴相助,遂運起內力,三分虛,七分實,平平向吳征胸口推去。莊東則是
手持一面盾牌,使的卻是雷震鏜的招式,那盾牌在他手中砸下,就如一片勢大力
沈的石板,足以將人拍成肉泥。
五人可沒練過什麽合擊之術,只是電光石火的剎那,憑借著自身不凡的藝業,
居然三面合圍像是一座牢籠,招式之間頗有長短互補之意。
吳征看上去在劫難逃,群豪中武功高明的看得真切,幾乎喝起彩來!這一局
雖是不公,但要能戰勝吳征這等高手,也是出了一大口惡氣。
可橫沖直撞的吳征只略微偏了偏頭,身軀全然不動,看上去幾乎將身體撞向
五人,眼看就是血肉橫飛的下場。不想熟銅棍點出的槍花全然落了空——橫掃不
及,點出依然不及。不僅如此,吳征肩側一挨棍身,便將熟銅棍給蕩了出去。吳
征沖過熟銅棍,一手上提,一手下迎。長劍與樸刀被他兩手兩根指頭各自捏住,
就如嵌入了山石里,紋絲不能動。
莊東的盾牌與柳鵬程的肉掌齊至,驟然兩聲大響!一聲出自吳征口中,他沖
陣初始偏頭時便已蓄勢,此刻一聲大喝,莊東便如體內響了記炸雷,不僅耳若雷
霆萬鈞,連目力都已模糊,四肢更是不受控制似地,全不知已落到了哪里。
另一聲出自吳征胸口,柳鵬程一雙肉掌按在他肋下兩側,便如擊中兩片鐵板,
莫說氣沖霄漢,一股氣居然無論如何發不出來,脹得滿面通紅。
吳征手指一扭奪過長劍,渺無痕跡地一抖手腕,劍光四射又驟然消散間,他
已安然沖破重圍。而挑戰的五人卻個個癡癡呆呆,一言不發。
墨雨新手腕顫抖,方才吳征奪過長劍之後,劍光耀目,手腕上一片涼意掠過
……幸好吳征沒有傷人之意,只以劍身抹過以表傷敵,若是以劍刃滑過,這只手
便已廢了。
吳征久未與人動手,今日卻是行雲流水,奪劍之後更頗得倪妙筠刺殺項自明
時所使【雲霧十三式】的精妙神韻,不由頗為自得。——倒不是他在紅粉窩里呆
得久了,連武功都學女人的路子。而是今日旨在立威不願傷人,當下的陣仗,又
以這手輕盈無跡,如夢似幻的劍招最為合用。
群豪此前的喝彩聲戛然而止,此刻尚未反應過來,有些是修為不足壓根看不
清吳征的動作,有些則是太過震撼。倒是莊東率先跪了下來砰砰磕頭,吳征饒了
他性命他心知肚明,只是拙於言辭,心情又是激動又是駭然,除了磕頭已說不出
話來。
「謝公子不殺之恩。」墨雨新見狀也是拜倒,再不敢擡頭。
「都起來吧,比武切磋而已,我傷你們幹什麽?」吳征一拂衣袖,道:「你
們武功還不錯,不過還不夠。」
勁風撲面,吳征的武功還沒到僅憑衣袖就能托起人的地步,可五人會意,不
敢違抗,忙起身之後向韓鐵衣拱了拱手立在一旁。有言在先,挑戰若是不成,韓
鐵衣要重罰的。
「不急。」韓鐵衣朝他們冷笑一聲,又向吳征冷笑一聲,道:「得意什麽,
你敢闖一闖麽?」
他指著的,仍是那五名兵丁。吳征回以一聲冷笑,道:「誰說我不敢?」
群豪聞言又是精神一振。吳征不傷五人,令群豪對他好感大增,手下的功夫
又是讓人又驚又佩,不似那五名兵丁,武功稀松平常,全靠著一招鮮吃遍天。吳
征若是破了陣,也好殺殺韓將軍那副嘴臉的威風。——以吳征方才展露的武功,
放眼整個盛國都能數得著,還能破不了小小的軍陣?
吳征還是如前的步伐,兩步踏地。良機當前,群豪恨不得把招子貼在他身上,
好看清每一處細微的變化。只是這兩步下去,兵丁依然面無表情,全然不為所動,
仿佛石雕泥塑。吳征見狀,屈膝,上身下伏,仿佛一只即將撲食的豹子。
此前那一番驚雷電閃般的一瞬依然震撼人心,群豪滿心期待吳征這一回看上
去更為兇悍的撲擊又會是何等地威力。吳征卻忽然直起了身,雙手一撩鬢邊松散
的頭發,道:「我闖不過去。」
韓鐵衣都打了個跌,接著罵出了群豪的心聲:「無恥!」
「要受傷,回去了不好交差,又指望不上你幫我分說清楚。無恥……你……
什麽。」吳征嗤笑一聲,揚了揚手道:「走了。」
「你什麽時候來營里?」
「再過三日吧,三日後就來。」
韓鐵衣回過頭來,向群豪微微一笑道:「服氣了沒有?」見群豪默不作聲,
遂抽出長劍,在五名兵丁腳下劃了條五丈長的線。
「你們不服氣,以為本將討了便宜,刻意為難你們。卻不知本將不曾討便宜,
更不是刻意為難。你們這里闖不過去,到了戰場上一樣闖不過。」韓鐵衣一指劃
下的線路,道:「一個千人隊便不止這般長,若俱是手持樸刀,以他們的陣法步
步推進。你們的輕功能躍到哪里去?你們的機巧又能鉆到哪里去?」
「咦……」
群豪疑惑不定間,交頭接耳了好一會,韓鐵衣才搖頭嘆息著道:「方才本將
聽到有人說要自在,不知若是國土被踐踏,百姓被奴役,大臣遭羞辱的時候,你
們還會不會自在,又到哪里去自在?」
他回身指了指墨雨新等五人道:「你們的武功比起他們五人強得多又有何用?
本以為盛國雖羸弱,不乏血性的漢子,如今看來,呵呵,可嘆,可嘆……本將也
懶得罰你們,今日到此為止,你們要自在,那便自在去。」
韓鐵衣的話說得雲山霧罩,江湖人士的事情,怎地說到了家國天下去。群豪
心中生疑,一時又不敢多言。軍中不比別處,隨意插口免不了又是一頓板子。只
是折騰了大半日,可謂一事無成。墨雨新等人的武功在群豪中已算得上一把好手,
卻連五名兵丁都及不上,群豪心中悻悻,十分沒趣。
三三兩兩回了住所,不免又說起今日事來,談起如何破去兵丁的刀陣,便有
人哂笑道:「那位公子都破不了,依我看,你還是省省氣力得了。」
「老子活了半輩子,他娘的來此這受窩囊氣,老子……老子……他娘的真窩
囊!」胖和尚頂著顆鋥亮的光頭,一條蜈蚣般的瘡疤卻十分醒目。他激動得面皮
通紅,這條傷疤更似活過來一般猙獰可怖。
「我們都破不了,也沒甚麽窩囊。要說窩囊,也輪不著你苦智大師。」墨雨
新看上去頗受打擊,五人合陣連兩招都沒接下來,一副此生無望的模樣,忍不住
挖苦道:「那位公子都都破不了的陣,你苦智在那里唉聲嘆氣,莫不是借機往臉
上貼金麽?」
「你……好好好,老子這筆賬先給你記下了,日後若有機會,老子和你算算
清楚。」苦智和尚敢怒不敢發作,此前軍營里幾番有人說僵了動起手來,都挨了
好一頓收拾,輕易沒人敢再犯。
「等著你……」墨雨新對苦智興致缺缺,卻喃喃念道:「那位公子與韓將軍
說的話,似是三日後也要入營?聽他口音不是盛國人,莫非與韓將軍一樣是秦國
人?韓將軍說什麽家國天下的事情,又是何意?莫非這幾月外頭有什麽大事發生
不成。」
群豪大都在軍營里被關押了數月,對外界一無所知。爭論了半天還是一人機
靈,陡然想響起道:「於先生不是才來營里麽?問問他去。」
墨雨新到時,於右崢已被人群團團圍住,所居住的帳篷也是擠滿了人。只聽
他將孫賢誌攜帶燕皇的旨意抵達紫陵城一事詳說了一遍,其間張聖傑如何迫於淫
威卑躬屈膝,孫賢誌如何盛氣淩人,燕國如何欺人太甚,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大通。
而後才嘆息道:「燕皇伸手要人,陛下卻不肯讓了……」
「什麽?昆侖派吳征是燕皇的胞弟?豈有此理……如此而言這人留在我盛國
是個禍害,陛下怎地不肯讓了?」
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於右崢候了片刻後才道:「陛下說了,吳征既來盛
國便是盛國的子民,盛國子民的事,陛下寸步不讓……如今說得僵了,陛下將孫
賢誌下了天牢,盛國太平了這些年,怕是這一回躲不過戰火咯……依在下覺得,
燕國人狼子野心,遲早要把爪牙伸到咱們盛國國土上來,陛下想挺直了腰板,實
是盛國之幸。若是個軟骨頭直接把玉璽交了出去,咱們莫名其妙做了亡國奴還不
自知,豈不可悲?」
原來如此。群豪間登時炸開了鍋,要戰者有之,支持把吳征交出去的也有,
一時難有定論……
吳征從軍營里回了府便忙碌開,比前些日子操心國家大事還要忙,還要神秘。
韓歸雁,陸菲嫣,祝雅瞳等人挨個攔住了詢問,都被他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
來打發了回來。
孫賢誌被下了天牢,朝堂上隱隱然已有血雨腥風之兆。被張聖傑歸國之後生
生搶走了帝位的宇王張聖博逮著了千載難逢的良機,在朝會上公然發難,直斥張
聖傑倒行逆施,為一吳征置盛國百姓於不顧,置兄弟人倫於不顧,欲將盛國推入
萬劫不複之地。此話在朝中激起不少大臣的共鳴,令張聖傑十分被動。
現下所面臨的局面,張聖傑與吳征早早便有所料。張聖傑雖有費鴻曦與花向
笛輔佐,可畢竟長久以來不在盛國,張聖博的支持者更眾。張聖傑帝位不穩,不
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張聖傑如此堅決而強硬地對待孫賢誌,一來為了激起盛國
百姓的公憤,二來也是將此戰逼得勢在必行,妥協不得。
吳府山下深知內情,戰火越發近了,也意味著分別的日子也越發近了。吳征
去了軍營之後,大戰結束之前都不會再回府里。府中女眷也將分散至各軍,譬如
陸菲嫣會去護佑韓歸雁,祝雅瞳則要隨機而動,聯絡諸軍之外,隨時支援關鍵之
處。
戰火一旦開啟,朝不保夕,更不知哪一日能再相聚。吳征身負重責,此戰又
是安身立命的本錢不得不打,至夜間諸女睡下時各自心事重重……
待到次日天明,陸菲嫣早早醒來至了廳堂準備用早膳時,才見諸女全都到齊,
唯獨缺了吳征。
韓歸雁見陸菲嫣獨自前來,面容有些憔悴,本想調侃兩句終究沒敢說出口,
只問道:「主人家今日莫非睡了懶覺,現在還不起麽?」
「他昨夜沒在你那里過夜麽?」冷月玦吐了吐舌頭,悄聲向韓歸雁問道。相
聚的日子無多,以她的猜測,昨夜定然是陪伴韓歸雁去了。
韓歸雁搖了搖頭,略有不滿,才見冷月玦目光又掃向玉蘢煙,她也搖了搖頭,
這才奇道:「怪了,方才我去他院里也沒人。這又跑到哪里去了?」
此時趙立春正催著僕從端來早膳,祝雅瞳問道:「老爺去了何處?」趙立春
不等吳征就敢開飯,必然是得了吩咐的。
「老爺一早就去了菜市,吩咐小的不必等他,諸位夫人到齊了便用早膳。」
趙立春低著頭,嘴角那一絲笑容卻怎麽也掩藏不住。吳征一大早地出門,又
在這等非常時刻,意圖已然十分明顯,這是要親手打點今日上上下下一應事務了。
去了菜市,必然是要使出全身的本事,讓家中每一位都飽以口舌之欲。
「喲,還有當老爺的一早就親自去菜市的道理?這家人還真是奇怪了。」
祝雅瞳眉頭一皺,想不到久不現身的欒采晴突然到來,她不願與她沖突,遂
裝作沒聽見,自顧自地閉起了眼眸。
這還是欒采晴第一回在眾人面前出現,對她投去敵視目光的可不在少數。吳
征險些喪命桃花山與她大有關聯,韓歸雁忍不住譏諷道:「府中的事情如何,不
是每個人都管得的,你要住著沒人趕你,你若是多嘴,還是要當心些才好。」
「好潑辣的妮子,嘻嘻。」欒采晴媚笑著道:「我多嘴兩句怎麽了?我心疼
自家的親眷忙里忙外,不僅要操心家國天下,回了頭還得一個個地操心你們,難
道錯了?嗯?」
「你……」論口舌靈便,韓歸雁不比欒采晴,且她的身份畢竟在那里,厚起
臉皮來韓歸雁還當真無可奈何,一時氣鼓鼓地發作不得。
「好啦,我也不願給你們添堵,不過是說兩件事,說完了就走。」欒采晴自
顧自地斟了杯茶,幽怨萬分道:「一件是要告訴你們,你們老爺操心的事兒太多,
你們一個個的卻跟榆木疙瘩一樣,全然不知做女人的本份。到了這個時候,難道
還你謙我讓,豈不愚蠢至極。二呢,我給你們每人送了一份禮物,已然在你們的
房里。用於不用,你們自便,嘻嘻,告辭!」
【未完待續】
2019-12-27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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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9集‧1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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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1-3 發表於SIS
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十四章 秋夜春暖 嬌歌曼舞
韓歸雁用了早膳便離府而去,至傍晚方回。不僅僅是吳征,府上均顯忙碌,
每個人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也有操不完的心。女將在馬車里卸了衣甲換上裙衫,
紮了件披風,又小憩了片刻,入府時雖臉上仍有倦容,腳步卻輕快,背在腰後的
雙手與嘴角的笑意也讓英武之中流出幾分甜美,顯見心情不差。
明日起熱鬧的吳府就將冷清下來,主人們大都要離去,待下回歸來還說不準
會有怎樣的變化,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永不歸來。在天下驟然緊張的大勢前,這
座處於風口浪尖的府邸無法獨善其身。可不論怎麼說,今日的確是個有理由讓人
開心起來的好時光。
明日起各奔前程,又是為了同一個目標。事若能成,這座府邸就會在風雨飄
搖里穩定下來,紮穩了根基。再假以時日,一切都會回歸正軌。眼下正是最黑暗
的時刻,可黎明的曙光已現,只看能不能抓得住。再怎麼困難,總好過此前仿佛
行走於無盡的長夜,全然不知前路何方。
即使只著眼於眼前,吳征一大早就在後廚里精心準備,不知道又要拿出多少
見所未見的美味佳肴,也是一件足以讓人期待的樂事。
時世已然如此艱難,若再不能自平日里尋著點點滴滴的情趣,豈不是要變作
木頭一塊,乏味得很。
「嗯?還沒有動靜?你們不會在這里等了一整天吧?」廳堂里還是幾名女眷
閑聊談天,也看不到要上菜的意思。韓歸雁不怒反喜,吳征準備了一整日,那定
然是非同小可了。調侃了一句,韓歸雁飄至祝雅瞳身後道:「祝夫人累不累?雁
兒給您揉揉肩。」
「去。」祝雅瞳一掌拍開韓歸雁,牽著她的手引她落座道:「一家上下屬你
最是辛苦,還賣什麼乖?快坐下!」
「嘻嘻,是。」韓歸雁福了一福,解去披風坐在祝雅瞳身邊。她久在軍營,
不僅臉皮厚不怕羞,察言觀色之間情知祝雅瞳最吃這一套。刻意奉承不單單是要
討祝雅瞳的歡心,也是疼惜這對母子當年被強行分開無法團聚,祝雅瞳從前所缺
的樂事,今日可稍作補償罷了。
祝雅瞳替韓歸雁解開長發上的束帶。當年她十分嫌棄韓歸雁名聲不佳,在成
都時待她雖說不上冷冰冰,也沒多熱情,頗有些禮尚往來的表面功夫。現今來看,
陸玉二人年歲與自己相仿,實在拉不下面子,冷月玦對世故向來漠不關心,瞿羽
湘又有些特例。還是韓歸雁人情通達,為人大氣,極具能撐得住場面的大家風範。
吳征的脾氣有些倔強,有時的【不聽話】也讓祝雅瞳略覺遺憾,不過看起來
眼光與見識俱是上佳,總能讓人心服口服。
「事兒忙完了?」每逢家眷歸來,祝雅瞳都會問上一句。
「嗯……」韓歸雁沈默了片刻,道:「和吳郎一樣,明日我就離府。接下來
的日子恐怕不得閑,不能回來拜見祝夫人了。」
「萬事小心在意。」
「祝夫人莫要擔心,有陸姐姐和瞿姐姐陪我出不了岔子。」
「好……」
話未說完,趙立春撓著頭在廳堂門口道:「稟祝夫人,老爺吩咐今日去後院
用膳,還請幾位夫人一同移駕,老爺已準備妥善正在等候。」
「神神叨叨的,哼,且看他要玩什麼花樣。」韓歸雁有些興奮地蹦了起來,
替祝雅瞳拉開座椅,招呼大夥兒同去。
一行人在後院小門里魚貫而入,新的吳府後院依然是禁地,除了趙立春之外,
任何人不許擅進。家宴設在吳征的小院里,遠遠就聞見濃濃的辣味兒,噴香撲鼻,
讓韓歸雁,陸菲嫣與瞿羽湘三人俱是目光一亮。紫陵城的飲食口味比之川中要清
淡得多,雖有府上的廚子每日烹制帶辣味的菜肴,但這麼正宗,香味這麼醇厚的
滋味,可是許久未聞了。
吳征笑吟吟地等在院門口,道:「幾位仙子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快請,快
請!」
「嘻嘻,是什麼好吃的?就是火鍋麼?」長案上擺放好了碗筷,邊上的石臺
則放了只銅鍋,鍋里的湯汁被炭火燒得吱吱直叫。噴香的味道讓冷月玦忍不住伸
香舌舔了舔唇。
「吃火鍋要勞幾位仙子忙活一晚上,在下不敢,今日吃冷鍋串串。仙子們請
坐。」吳征又朝趙立春打了個手勢,吩咐上菜。
「大冷天吃冷的?」玉蘢煙不解著道,又拉了拉緊身的大氅。她修行時日尚
淺,可抗不住深秋的寒涼。
「只這一口香油調料是冷的,其他都是熱的,若不喜吃辣,還有鴛鴦鍋。下
回吃火鍋時也可這麼做。」諸女這才見吳征所指的調料鍋里被一片鐵板隔成了兩
半,一半里滿飄著火紅的辣椒,另一半里則是清油,飄著的全是白芝麻。
「真是好辦法。」祝雅瞳拍手贊道:「火鍋吃到後頭油膩得很,分開湯料是
個好主意,吃不慣辣味的也不必另開一鍋,用在飯莊里必然大受歡迎。」
「那是當然。」吳征瞬間抖了起來,自覺身形又偉岸了幾分,昂然道:「我
想的法子,定然是好的。」
此時趙立春領著幾名僕從在案面上放下些小木墩,道:「幾位夫人小心,燙
得很。」才用夾子從僕從手中取下一片片鐵板。
鐵板先前被燒得火熱,此時溫度仍高,內里塊狀的肉片冒著煎起的油花。吳
征隨手提起一只銀制的小壺,向肉片倒下黑乎乎的醬汁。
「胡椒味兒?挺香。」
西域來的胡椒在川中流行不廣,但在口味偏淡的盛國則是大行其道。其滋味
比不得藤椒的鮮美麻辣,也自有一股獨特的異香。
「從前沒做過,就這兩樣東西折騰了足有一日。」吳征指著胡椒醬與冷鍋,
道:「諸位仙子請坐,先請享用牛排,稍待在下效勞。」
吳征拿起陸菲嫣面前的刀叉,以叉固定,又以刀切下一小塊牛肉遞給她,算
是做了個示範。自從顧盼離了吳府之後,陸菲嫣便沈默寡言了許多,日常與吳征
的來往也少了許多,有些刻意地避忌。吳征原本還擔心她今夜不會來,見著她跟
在諸女身後,雖是低著頭,也看不出喜怒哀樂,可人來了就已足夠。
這美婦人的脾氣之倔強不在任何人之下,為人處世自有一套準繩。她並未因
顧盼之事而排斥吳府,但做起事來較之從前便大有不同。譬如盡量避免與吳征單
獨相處,更不說兩人間的親密。就像遭受隱疾折磨的那些年一樣,即使與丈夫的
情感已完全破裂,依然無比執拗地堅守著底線,誰也不能觸碰,誰也無法逾越。
——如今也是如此,誰也勸不動。
吳征對此也是束手無策,當年能與陸菲嫣喜結良緣虧得顧盼【相助】,現今
兩人之間隔了道無形的網,看得見,摸得著,也是因為顧盼。在解決之前,誰也
沒有更好的辦法,算是吳征當年半強半哄,手段略為下作的報應了。
陸菲嫣接過刀叉,櫻唇一張將牛肉小口小口地品嘗,默不作聲,螓首低垂,
美眸黯然中又忽閃著異樣的神采。像極當年初次委身於吳征時,情潮褪去,神智
複得清明之後,那柔腸百轉,左右為難,在人倫與情感之間無法取舍的模樣。
「你已好久未曾讓府上大快朵頤一番了,唔……從來沒吃過這般口味,肉質
倒是鮮嫩可口!看得出用了好多心思,便饒了此前的怠慢之過吧。」韓歸雁大快
朵頤,連聲贊道。
來了盛國之後,與諸女莫說親熱,連親近的時光都大大減少,何止是怠慢?
再怎麼情有可原,總是叫家中嬌妻冷落了許多,韓歸雁輕輕一句帶過,當真是板
子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
「牛肉也需腌漬大半日,才得這等鮮嫩,入口即化,也試了好幾回呢。」吳
征將準備好的葷素串串丟進銅鍋里烹熟,笑道:「其實我懶得很,整日不得閑早
已不耐煩。今晨去了菜市,正巧聽見賣肉的張屠戶與他家的小子講道理,說是每
日比上一日多做一些,踏踏實實一月能辦成一件事,便能保一輩子的豐衣足食。
這話雖糙,卻是大有道理。我聽了可有些羨慕,尋常人家哪似咱們日夜操勞不停,
還提心吊膽時辰過得太快。能過普通日子倒也不錯……」
「征兒,你現下是吳府的老爺,哪能與常人相較?」祝雅瞳聽得心酸,更心
疼愛子身心俱疲,可仍是斂去笑容正色數落道。
「娘放心,孩兒還未說完。當時那股惆悵僅只一瞬,倒不是我豪情填滿胸臆,
壯誌堅韌不移,而是張屠戶的婆娘來了。」吳征哈哈大笑起來,道:「那模樣,
咳咳,一般得很……我一想,府中的夫人們可都是天仙化人,哪一個都是傾國傾
城的寶貝。要我過舒坦的日子,娶張屠戶那樣的妻子,從前或許行,現下那是萬
萬不成的,還是操勞些的好。回府的路上,我是越想越有道理,以夫人們的姿色,
那點辛勞算得什麼?旁人想做還沒得做,我是大大地占了便宜。不成不成,今後
不僅要更落力,讓夫人們過安生日子,還得比從前加倍地疼愛才對!」
「嘻嘻,一番話繞來繞去,就你嘴甜會說話。」吳征口才絕佳,這一段說得
抑揚頓挫,讓諸女聽得心中甜甜的。韓歸雁正自稱贊間,就聽陸菲嫣忽然開口,
幽幽道:「那樣的話,你真該累壞了。」
諸女要麼年歲尚輕,要麼性子較為單純,經不得甜言蜜語。唯陸菲嫣未被沖
昏了頭腦,出言提醒之中雖是冷了場,話語里全是濃濃的關愛之意,沒人能怨她
半句。
吳征拿起銅鍋中的笊籬,撈出祝雅瞳喜愛的菜色在冷鍋中一蕩,去除了熱氣
又讓清油醬汁入了味後盛給祝雅瞳,道:「我答應過的事,不論如何都會去做。」
今日要說的話,他先前思量許久。只說府上的夫人們可不是將祝雅瞳排斥在
外,恰是將她也算在里面。這一句答應過的事,不僅是回答陸菲嫣,向她說起從
前的承諾永遠不變,同樣也是在答與祝雅瞳。
他分好了餐,又給瞿羽湘加了一份,撫著她的長發道:「況且我樂在其中,
並不累。從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將來也不會變。」
瞿羽湘還是本能地縮了一縮,似是麻癢難熬一縮脖頸,便任由吳征撫摸了片
刻,忍不住怯生生道:「其實,何若在江州立國,雖處大敵環伺之中,卻不必直
面燕國鐵蹄。天下百姓,百年之後一切歸於塵土,真說起來與我們何幹……」
「有些道理。」吳征拍了拍她肩膀以示鼓勵,道:「只是其一,咱們現下只
需做一塊兒事情就已忙成這等模樣,若是立國,政務可不僅這麼些,到時就是焦
頭爛額。想想盛國有大軍四十余萬尚且戰戰兢兢,咱們在江州能有多少兵馬?十
萬都是多的了,能掌控的兵馬只有萬余,也就是說一個不小心軍士就要嘩變……
如此一來你的寶貝雁兒非給活活累死不可。」
瞿羽湘癡戀韓歸雁,差一點手刃【情敵】吳征的事情在後宅里已傳為笑談之
事,吳征巧妙地一點,嬉笑聲中讓瞿羽湘鬧了個大紅臉。
「其二,江州立國,咱們就算兩手一攤什麼都不管固然可逍遙一時,以地理
人文而言,撐死不過十余年必亡。十年,我是不知足,你不會這就知足了吧?」
吳征處處語帶雙關,瞿羽湘聽在耳中,面色越發紅了。那死死抿唇忍著委屈,垂
頭不敢看人的模樣,居然窘態可可。
「所以我們來到這里,不僅為了還這片可愛的土地以安寧,也為了咱們今後
打算。燕國鐵蹄遲早要面對,躲不開的……」
「不是我貪圖享樂,害怕事情。」瞿羽湘擡起頭來環顧一周,兩只晶亮的眼
眸中射出眷戀的光芒,道:「其實,我怕的只是這一回出甚麼意外。亂軍中刀槍
無眼,敵軍又那麼強大……」
「反正他們又不會放了我們,索性打個痛快!」吳征又摸了摸她的額頂,道:
「來盛國時我也擔心此事,為此也早早做了準備。吳府出征,個個都是大將,兩
軍對壘勝敗常有,大將出事者罕見。別怕!我們每日勤練武功,不就是為了活下
來麼。反正也沒想著能取勝。」
「什麼?」還未交手就想著贏不了,銳氣大挫,讓瞿羽湘呆了一呆。
「啊?湘兒不會以為靠盛國這大半都沒上過戰場的兵馬就能擊敗燕國精兵吧?」
吳征似被逗笑了,在她腦門輕輕一彈,道:「能夠憑依大江之利守住國土就已不
錯,你還想著取勝?哈哈……好了好了,先莫要想這些,好好吃一頓,再喝開心
了是正經。」
深秋之際,此刻天色已黑,吳征點燃桌面的燭臺。府苑里多栽四季常青之植,
這類植物雖是低矮,此刻卻像一條郁郁蔥蔥的青翠毯子一樣覆蓋地面,平添了許
多生機。又有紅燭搖曳的暖意之下,夜色中頗見幾許浪漫與溫馨。
吳征今日準備的菜色既新奇,滋味又佳,一家人關上了門吃得津津有味。尤
其冷月玦似是甚久沒有如此閑適舒心的時候,不僅將整片牛排下肚,吃起串串來
也是一刻不停。韓歸雁驚異道:「小小的個子居然吃得那麼多,肚皮怎生裝得下?」
冷月玦扁了扁嘴,委屈道:「人家雖然不高,最多也就是嬌小些,就是和你
在一起才顯得特別小。哼……」
笑聲中酒足飯飽,又閑聊了許久眼看夜色已晚即將散了席,祝雅瞳舒展四肢
起身道:「我倦了先行一步,征兒來送我回去。」
吳征明日就將離府,母子之間又將分離,祝雅瞳只要吳征相送一段,想來心
中也有頗多不舍。諸女見母子倆離開小院,為他們二人惆悵感懷之余,也暗中松
了口氣。
精心備下一頓特殊的晚宴,是一場道別,也不無相邀之意。府上的夫人漸多
不比從前,事情一多起來吳征就分身乏術,免不了要冷落人。明日分離,就算徹
夜不眠,每位夫人陪伴一會兒,這一夜也得累壞了他。
欒采晴晨間一席話,諸女雖皆沈默,心中疑慮之外亦有自家的想法,只是誰
也不好意思表露出來。分別前夕誰不想和夫君親近一番互訴衷腸?祝雅瞳在此便
是一份巨大的壓力,做人媳婦的誰願給婆婆留下個以色媚人的印象?
韓歸雁見二人去得遠了,才咬了咬銀牙低聲道:「你們……有商量商量麼?」
「啊?商量什麼?」諸女對視一番,玉蘢煙眨著眼道:「你回來前不久我們
才聚在一起,不知道有事相商。」
「嘿,你……」韓歸雁居然急得額頭見汗,一時不知道如此措辭才好。
「我也倦了,老爺回來時幫我告聲罪。」陸菲嫣低著頭掩飾著目中的慌亂與
糾結,推開椅子後輕移蓮步緩緩離去,孤獨的背影看著萬般落寞可憐。
韓歸雁櫻唇動了動,說不出什麼勸慰的話來,待陸菲嫣身影消失在轉角後,
才懊惱地吐了一大口氣,似是對後院里現下的複雜十分無奈。終不是旁人家的府
邸後院,吳征做得如此特殊,也將這座府邸變得如此特殊,內宅之主也得與眾不
同才是。
「換了任何一家人,此時就該上板子了,唉,我們家分外好些,處事也就分
外難些。」韓歸雁忙了一日本就覺得疲乏,此時多少有些焦躁,氣鼓鼓地起身道:
「我也先回,你們不必等,都先回吧,等在這里又沒有用,哼……我……我不管
你們怎麼想,總之今晚我要來。」
看她邁著長腿騰騰騰地走了,也不知是肚里有氣心情不佳,還是一本正經說
完話之後臉上早已飄上了火燒雲,趕忙逃離,瞿羽湘趕緊跟了上去。
留下的二女中玉蘢煙愕然,不想自己說了一句話居然就此讓大家散了夥,有
些手足無措地望向冷月玦,頗有求助之意。
冷月玦心無旁騖扳著指頭數了數,道:「可是陸姐姐不會來了,可惜,可惜。」
自言自語了一番,冷月玦才擡頭見玉蘢煙心慌得楚楚可憐,不由也露出個笑
容,道:「玉姐姐還在這里做什麼?」
「我……我……我,我好像說錯了什麼?」玉蘢煙結結巴巴,越發顯得可憐
無助。
「韓姐姐要來,那瞿姐姐定然會來了。」冷月玦提著裙角起身,上下打量著
玉蘢煙,純真的笑容里流露出幾分難以抑制的好奇道:「我也要來,玉姐姐難道
不來麼?」
冰娃娃的天馬行空與旁若無人讓玉蘢煙有些無法招架,忙低下了頭搖了搖,
又慌忙點了點,期期艾艾道:「我,我跟大家一樣……」此刻她才明白冷月玦為
何平日話語如此之少,原來是直來直去不喜彎彎繞繞,在外人面前時索性閉口不
言,到了內府時才想什麼就說什麼。
「嘻嘻,那還在這里幹嘛?我要回去換衣服了,先送玉姐姐回去。」冷月玦
拉起她的手,又露出奇怪又向往的神色道:「欒公主送的禮物玉姐姐試過了麼?
穿著一點都不舒服,可是人家覺得吳郎一定會喜歡。」
「試過了……」玉蘢煙低聲道:「那衣服,本就只會穿給自家郎君看。只穿
一會兒……難受些忍一忍就過去了……」
「嗯~只穿一會兒,嘻嘻。」冷月玦難得調笑了一句,道:「我想來想去,
連一件能搭襯的衣衫都沒有,看來只能胡亂搭一件袍子。否則就這樣跑過來,人
家還真有些羞……」銀鈴般的聲音越去越遠,歡聲笑語了許久的小院歸了寂靜,
虛掩的大門只留了一條縫隙,似在等待主人歸來。
秋高氣爽,到了夜間天空顯得格外高遠。閃亮如碎玉的小星灑落在漆黑的天
幕上,分明清晰得點滴盡收眼底,伸出手去卻又摸不著,徒增許多遺憾。
吳征陪著祝雅瞳並肩而行。
府邸里環境清幽風景怡人,晚風送來佳人身上的淡雅暗香,即使只是信步而
行未發一言,也熏人欲醉。行得百十步,吳征手腕一翻向一只冰涼膩滑的柔荑抓
去。祝雅瞳微微一縮,小指被一只大手勾個正著,她心潮悸動不再強行掙脫,就
此讓他握在手里。
情侶也好,母子也罷,臨別之際親近一番說些噓寒問暖的體己話兒無可厚非。
祝雅瞳刻意躲避吳征許久,是時柔情頓起,索性挽住愛子的臂彎,半倚著他前行,
道:「明日一早就走,會不會……太冷落她們,也太辛苦了些?再歇一兩日也無
妨。」
吳征任由祝雅瞳挽住,也不再更進一步。他知道祝雅瞳心中的矛盾與糾結,
也明白現實的殘酷,有些事至少現下還無力改變。而且祝雅瞳對他的情感與自己
一樣複雜,現下的親昵恰到好處,過之反而不美。他聞言微微一笑並不回答,信
口道:「向來不曾靜下心,這一路走來才覺府邸越來越有模樣了,都是娘平日打
點得好。至少從面上看,吳府已不遜色於從前。」
「菲嫣是大家出身,眼光品味無一不佳,辦起事來又利落,這些多有她的心
血,她是真的愛這個家。有她幫襯,娘也輕松了許多。」祝雅瞳初時心跳如鹿撞,
越走越是平靜祥和。府中人雖多,這一段路卻像只有他們母子二人,一路走不到
盡頭:「只怪娘沒本事,也只幫得到這麼點事兒。」
「我娘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娘親,若是這樣還算沒本事,其他做母親的可怎麼
活下去?」吳征頓了頓,道:「只是對頭太厲害,誰來也沒有辦法。還別說,能
有如今的局面已然十分不易,我甚至都有些自傲。」
「嗯。」祝雅瞳淺淺地應了一聲。
兩人不再說話,只挽著手緩步而行。看看小院漸近,祝雅瞳移開靠在吳征肩
頭的螓首,道:「到了,征兒快些回去吧,莫要叫人久候。」
吳征搖頭道:「還早,到天明還有五個時辰,不忙。我送娘進去。」
祝雅瞳哪忍心拒絕吳征?加之今夜他還有佳人相約,以他的秉性也不至於此
刻強要做些荒唐事。轉念一想放下心來,祝雅瞳任由吳征推開院門,又臉上一紅。
屋里還有今日換下的衣物,她不需去看也知吳征瞧在眼底。欒采晴裁剪的衣
衫,即使未曾量體,居然也做得八九不離十。祝雅瞳穿上時不由啞然失笑:莫非
最了解你的是仇人,居然連身材細微處都知之甚詳?
那衣物前所未見,端莊優雅卻處處透著曖昧,將她豐盈有致的柳軀諸般妙處
襯托得更加迷人顯眼。祝雅瞳雖有些害羞,又著實喜愛,脫下之後舍不得收起,
而是展開了平鋪在床。
吳征見了衣衫一楞,他尚不知曉欒采晴居然已將實物做了出來,回眸與祝雅
瞳一個對視,兩人皆有些耳熱心跳。祝雅瞳自知這件衣衫穿在自己身上是何等魅
力,而吳征的思緒早已放飛到不知哪里去了,只覺滿腦子都是期盼她穿上之後一
賞端雅嫵媚的模樣。
兩人面上一紅,目光分開,異樣的氣息似在屋內彌漫。祝雅瞳斟了杯茶放在
吳征面前,道:「既然來了就坐會兒,明日分別,還不知道咱們母子倆何時得見。
上一回要分離娘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
即使知道情感用事,可要與吳征分離,祝雅瞳心中仍是陣陣酸楚。與他相伴
越久,越是覺得不夠,行將分離時也越是不舍。
「其實我後日才去軍營。」吳征這一回沒再避開話題,微笑著說道。
祝雅瞳一楞,他分明早說了明日就走,今日還如此鄭重其事。正恍惚間,又
聽吳征說道:「我時常想起桃花山,時光仿佛已過去了很久,更是離紫陵城數千
里之遠,可是我時不時就會想起。在山谷的時候與世隔絕,當時我有種奇怪的預
感,總覺得若是不能在谷里就把話說開,袒明了心跡,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
如今看來,我做對了……離了山谷就要陷入世俗的是是非非,條條枷鎖把人束縛
得再也捅不破那層窗戶紙,再也不敢邁出那一步。」
吳征起身站在窗前,遙望天邊的繁星幽幽道:「可是山谷底海誓山盟,我答
應過你的,你也從來沒有反對,對麼。」
祝雅瞳終於明白吳征的明日和後日緣由為何,顫聲道:「征兒,娘……我…
…」
「本就該是我做的,我也從來沒有責怪過你,只恨還沒有合適的時機。」吳
征緩緩收回目光,道:「府上內宅的人都該知道,也都該能理解。等我們歸了府,
她們都會知道。」
「若是……若是不能理解不願接受,你怎麼辦……」祝雅瞳聲音越發顫了,
又驚,又怕,又喜,又慌。
這一回吳征沈默了好一陣,才毅然道:「她們都會的,若是決然不能,那麼
接受或者離開,如此而已。」
「這樣……這樣待她們不公。」
「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何況我一直疼愛她們,她們若不能打心眼里憐惜你,
那可真是白疼愛了。她們不會的,你放心。」美婦慌張的次數屈指可數,以她一
貫的優雅嫻靜,驚慌時蹙眉抿唇,可憐委屈又無奈的模樣實在可愛極了,吳征笑
了笑道:「我後日才去軍營,所以今夜就不陪你,也不好久坐,這就先走了。」。
愛子滿目柔情里帶著一絲揶揄,半躬了一記告退。祝雅瞳錯愕著手慌腳亂,
眼見吳征離去才忽然醒悟,罕見地失態引發些許慍怒,恨恨地坐下尤不解氣,玉
掌朝著青石桌面拍下一擊。看她瞇眼咬唇的樣子,像極了在桃花山上與愛子一同
掙命的暴怒,這一下拍落擊打,卻將青石桌面當做了犯錯的愛子,怒極了高高舉
手要打,落下時卻又輕輕巧巧,恨不得直接揉上去才是……
離了祝雅瞳的小院,吳征心情略松,加快了腳步歸去。路過陸菲嫣與顧盼的
院子時才駐足打量了片刻,無奈嘆息一聲,離開時的腳步都沈重了許多。
「他故意嘆氣給我聽,還重踩地面。」陸菲嫣背倚門扉,一直在等待吳征經
過。敏銳的耳力讓門外的情形對她而言幾如親眼所見。吳征失落的模樣,又做作
地大聲嘆息,離去的步伐固因情緒而更加沈重,可又刻意地加上幾分力道,好像
每一步都重逾千鈞地艱難。
直到腳步聲去得遠了再不可聞,陸菲嫣才嬌軀一軟癱坐在地,癡癡地落下淚
來。
她很清楚眼下的艱難,也清楚吳征勞心勞力,多想能陪在他身邊,以自己無
邊的溫柔撫慰他疲憊又受創的身心。可是女兒成了心中的一根刺,兩人即使是目
光一碰,陸菲嫣都覺女兒正在一旁,用驚愕,怒怯的眼神看著他們倆,似乎在問:
「你們怎麼能這樣?你們對得起我麼?」
是啊,一邊是母親,一邊是早已心儀的情郎,這兩人居然在暗中攜手在一起,
一個小女孩兒又能怎麼辦?換了是自己,也只好一走了之,最少落得一個眼不見
心不煩,說不準還會恚怒難抑,大鬧一番才走。
陸菲嫣抹了把眼淚,屈起長腿雙臂環抱,將額頭枕在膝上。吳府上下她都精
心地打點著,裝扮著,可是再怎麼和從前相似,再怎麼美輪美奐,這座府邸終究
回不到從前。
這里是盛國紫陵城,再沒有同處一條大街,散個步就能串門的胡府,再沒有
只有自己一人居住的偌大後院。那孤身卻不覺得孤獨,每日只需將養身體,修習
武功,然後再為他等門的吳府,那一切無憂無慮,仿佛身處海外仙山般逍遙自在
的日子,俱都一去不複返。
空蕩蕩的後院來了祝雅瞳,當日的敵視與排斥,像個生怕心愛之物被搶走的
小女孩般蠻不講理,一切猶在眼前。現今看來只是一件笑料罷了,他們之間的血
濃於水,祝雅瞳不僅在姿色上不遜自己,對吳征的愛也從不遜於自己。
之後又有了冷月玦. 誰也想不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女子居然如此膽大而熱情,
認定的事情義無反顧。這個姑娘也是可愛又可敬得很,擲皇家富貴於不齒,擲性
命之憂於不顧,只為一嘗夙願,追求自己心中所愛。陸菲嫣一向也頗喜愛她,可
是她卻分走了吳征。
來了紫陵城,韓歸雁與瞿羽湘也入住了吳府,再不用向從前一樣分開。對韓
歸雁,陸菲嫣始終有幾分歉意。她才是吳征最得力的助手,甚至在許多地方,她
才是吳府真正的主心骨。說起來,還是自己搶了她的才對。瞿羽湘當年對吳征動
手的時候,陸菲嫣亦曾想取她的性命,兩人之間一向說不上多麼熟絡。可同住屋
檐下之後,陸菲嫣亦覺她漸漸在適應,變得眷戀。至少陸菲嫣已能看得出來,若
是要瞿羽湘走,她一定舍不得走。
都是好女子,可是她們也分走了吳征。
還有玉蘢煙。若沒有能取出僖宗遺藏的她,以盛國的軍力與燕國抗衡十死無
生,一家人趁早收拾細軟,要麼躲在深山,要麼遠遁海外。這名手無縛雞之力的
弱女子在旁人眼里可有可無,只有深知內情者才知她有多麼重要。而且在這段艱
難的日子,她沒有嫌棄,沒有抱怨,明知前方有刀山火海,仍義無反顧,甚至在
身負的血海深仇面前終於選擇了大局。這份情意之深,陸菲嫣感佩不已。可是,
她還是分走了吳征!
陸菲嫣癡癡想了許久,往日一幕幕都在眼前滑過,如有實質。吳府里人丁漸
旺,從此回不到從前,可吳征沒有對不起自己什麼。她又抹了把眼淚無奈苦笑,
顧盼固然是近來躲著吳征的主因,內里也不無自己嫉妒之故。可吳征從沒有對不
起自己,虧欠自己。一念至此才略一錯愕,擡頭看看天色,竟已不知伏地而坐了
多久,忙起身向屋內奔去。
細碎而輕快的腳步中,陸菲嫣漲紅了臉想道:先前裝得清高,現下厚著臉皮
還不知道會被取笑成什麼樣兒……被取笑能讓人出一口氣的話,也罷了……
吳征回了小院,見院門虛掩,殘羹冷炙已被收拾得幹幹凈凈,內里空無一人,
不由撓了撓頭。
坐在桌前吳征伸出四根指頭,模仿祝雅瞳在桃花山上的樣子道:「第一個來
的,一定是雁兒。她臉皮厚不怕羞,向來人也強勢些,不來是不可能的,指不定
還憋著股比較一番的心思,上一回在京都守備府,不就是雁兒主掌大局麼?」
「這第二個嘛,嗯,多半是玦兒。」吳征搖頭晃腦,簡直有股智珠在握的得
意:「陪著她師父可有段時日不知肉味,她又好奇,定然興沖沖地趕來。」
「第三個嘛,就是湘兒了。雁兒必然來那她一定會來,不過肯定還有些懼意,
手腳不免不利落些,不像雁兒風風火火。嗯,若在平日雁兒一定會等她,今日就
不會等。所以湘兒必然落後一步。」
「最後一個就是玉姐姐了。她還有些生分,手腳也慢。嘿嘿,再說玉姐姐最
懂怎麼伺候人,也懂怎麼吊人胃口。定是慢條斯理,把人急得額頭冒汗了才出現
……」
「錯不了。」吳征拍了拍手,半是期待又有些不安道:「若是她們都肯來的
話……」
話音剛落,就聽院外響起腳步聲,吳征的下巴險些掉到了地上。院墻所隔還
不見佳人,可聽這猶豫又有些沈重的腳步聲,定然是剛剛開始修習內功的玉蘢煙
無疑了。
一番猜測第一個就錯了,簡直丟盡了顏面,幸好沒被人知曉,再一想祝雅瞳
在桃花山時也是連連料錯,老懷大慰間,院門外玉蘢煙已怯生生地探出頭來。
院中無人,屋內燃起了燭火。似是單薄的衣衫難以抵擋秋夜的寒涼,玉蘢煙
緊了緊披風,半垂著頭走得甚急,可步子細碎無比,每一步都像是挪動,走了好
一會才挨到房門前。
「本以為會吊人胃口,想不到玉姐姐竟然是第一個。」
吳征的聲音響起,玉蘢煙被嚇了一跳,哎喲一聲道:「不想讓你久等……」
她擡步進屋,倒沒躲避吳征的目光,對視著坐在他身邊。
下撇的嘴角本是一副苦相,可到了她臉上苦相里令人反感的淒全變作了惹人
心疼的憐。現下她緊抿著唇,唇瓣像鮮菱彎彎,燈光下珠光玉潤,而單薄得衣衫
里,露出一抹深色來。
即使不願讓吳征久等而刻意吊人胃口,她依然有勾引人的本事。那嬌軀被包
裹得嚴嚴實實,可略微透明的料子朦朦朧朧,內里的深色貼身小衣與雪白肌膚相
映,簡直蕩人魂魄。
「我沒有別的本事,只會以聲色娛人,讓你一人在這里等著不好。」玉蘢煙
撅了撅唇,有些害羞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怕生,所以會來的晚?」
被無意間無情地戳破了面子,吳征狀若無事地淡然道:「嗯……好了不說這
個。姐姐別說自己沒本事,明日我走了以後,交代你的事兒一定要上心。今後咱
們府上要想在盛國呆得安生,這事兒至關重要,而且也算是功德一件。章大娘腿
腳不利索上戰場不便,我讓她陪著姐姐,有什麼吩咐或者難處,就與她商量著辦。」
「你莫要操心這里,我豁出命去都會辦好。」玉蘢煙目光閃爍出興奮之意,
看來不僅是吳征疼愛她替她做了妥善安排,也因能不做一個【無用之人】,心中
難免激動。
「好好的事情,哪用豁出命去。若有人不服氣,咱們使銀子砸扁他,若是敢
動手動腳,章大娘手底下可半點都不吃虧。不用怕,姐姐只需放膽去做,得罪的
人越多越好。」吳征寬慰幾句,忽然目光一亮,興奮地揮了揮拳道:「玦兒來了!
果然是第二個。」
玉蘢煙不明所以地望著吳征,不知道他為何忽然如此激動。以冷月玦的性子
定會早來,莫說旁人,連她都知曉,也不知道吳征興奮個什麼勁。
吳征簡直有股感恩到哭的沖動。一番推算看似理據十足,不想第一個就不中,
簡直大失顏面。且韓歸雁居然還不見人影,不必說瞿羽湘定然又是小媳婦一樣跟
在她屁股後面了。若不是冷月玦輕快的腳步聲,今日眼看就要全錯,顏面全無。
冷月玦小步跳著進了屋,也是奇道:「咦?韓姐姐居然還沒來?」
吳征心中大慰,不虧了今日一番心血,眼看今夜就是四美同床享盡無邊艷福,
頓覺血行加速,卻望著冷月玦腰間奇道:「怎麼還隨身攜帶?」
冷月玦吐了吐舌頭也在他身邊坐定,解下腰間的玉簫放在桌上道:「忽然動
念好想吹些曲子給你們聽,也算是助助興?」
她沒有玉蘢煙與生俱來的討巧心思,穿著也是日常的打扮,一襲白衣純凈如
霜。只是光這一份嬌小可愛,便讓人忍不住想摟在懷里好生親昵一番。
「我想聽,早聽聞玦兒妹妹可奏仙音,可惜一直無緣聽見。」玉蘢煙搶著道,
確有期待之外也是避免涼了冷月玦一番心意。
冷月玦展顏一笑,又變戲法似的取出一壺酒道:「怕沒有,我多帶了一瓶。」
她日常都不飲酒,唯每回與吳征歡好時都喜歡喝上幾口,今日自然也少不了。
三人候了片刻,院外再度傳來腳步聲。吳征與冷月玦耳力出眾聽得真切,不
由對望一眼奇道:「湘兒居然一個人前來?雁兒居然還沒來?」
瞿羽湘難掩慌亂地進屋,一想到今晚要發生的事情,她是百感交集。既覺如
此多的美女同處一室,尤其玉蘢煙艷蓋後宮的姿色還未見過,必然是難以想象的
一夜溫柔旖旎。又料得今夜吳征必然興致勃發,自己也難逃他的魔棒侵襲,也不
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來,挨得住。一想起那根棒兒粗大猙獰,像只噴著熱氣的獨
目鬼,瞿羽湘就一陣窒息般難受,懼怕仍然懼怕,奇妙的是居然也多出些奇妙的
期盼,像極了平日里拿起架子時,表面上不屑一顧,暗地里又偷眼瞧瞄的糾結難
熬。
「雁兒讓我先來,她……她好像脾氣不太順。」瞿羽湘縮著肩,一副受氣不
敢言的小媳婦模樣在吳征對面坐了。
「韓姐姐生氣起來,人家還真有點怕她。」冷月玦也縮了縮肩,以瞿羽湘這
妮子對韓歸雁的偏心,說什麼不太順,八成是正在氣頭上才對。臨走時韓歸雁還
信誓旦旦,大義凜然的模樣,也不知道怎生就發了火。
玉蘢煙也緊張起來,不安問道:「不會是我們哪里做得不好,惹雁兒生氣了
吧?」
「不至於,她沒那麼小心眼。」吳征又奇怪又好笑,以他對韓歸雁的了解八
成是在生什麼悶氣,調笑著攤手道:「我們等她來就是,若真犯了什麼錯,那也
只好任由主母責罰。」
室內三只燭火的昏燈光晦不明,照在三女身上忽明忽暗。吳征早已不是在亭
城時猴急的少年,等待女子實有一種特別的樂趣,何況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冷月玦又入了神,目光空靈著不知在想些什麼,整個人就像一只精致到極點的美
玉雕塑,只有眼波不時地緩緩流淌;瞿羽湘帶著慌張,她的容顏雖較家中諸女稍
遜,也是甚美,尤其一雙美眸在慌張時左右張望,顯得很是靈動。香舌還不時舔
著一對兒唇瓣,給本就十分豐滿的唇瓣加上水潤多汁;玉蘢煙則很少見地沈穩,
不知道是昔年久經熏陶,正是拿手的本事所以淡定,還是侍人之事司空見慣,早
已寫入了本能,才不見慌亂。
吳征看得入神,院門外終於又響起了腳步聲。這腳步極重,卻不是如玉蘢煙
一般的沈,而是來人似正發著火,一路輕嗔薄怒,將鞋底在地面上踢得踏踏作響。
「啊喲,雁兒來了,火氣半點都沒消。」吳征撓著頭起身。韓歸雁正在氣頭
上,旁人對付不得,他做男主人的更不能做縮頭烏龜,只能硬著頭皮迎將出去。
只見院門外轉過一名女子,身形高挑,雙眉銳若青鋒,鼻梁高挺,雙唇卻是
優美至極,兼具嫵媚與英風之絕麗。她披散著長發,周身上下用一件披風牢牢罩
定。那披風不同於尋常,對襟處繡有衣扣,倒像件從頭穿到腳的連身長裙。
沒有剪裁的【長裙】原本臃腫不堪,可她一雙長腿交錯邁動間,披風不時搖
擺著貼在身上,仍能見到酥胸怒挺,臀股豐腴,尤其腰後的兩瓣渾圓,仿佛暗藏
了只小枕頭一樣挺翹。
她似乎刻意顯露風姿,披風下的小腳行成一線,每一錯步都從底沿露出小半
截白生生的細長足脛,仿佛褲管對她高挑的身材無可奈何,全然遮掩不住這一處。
可她瞇著的吊梢鳳目像兩柄刀刃,不經意間爆出點點寒光,正射著一股危險的氣
息。
吳征一瑟縮,張開懷抱驚詫道:「雁兒你終於來了,為夫等得好苦啊,就怕
你不來……」
「哼,會麼?你今夜難道還會缺家人相伴?」韓歸雁咬著唇瓣步步逼近,道:
「我就來看看而已,順便告訴你今夜須得有所節制,免得精盡人……哼。」
「啊?不會吧?」吳征哭喪著臉道:「雁兒還要回去?好狠的心哪……」
「呸,我來了居然一臉不高興,定是巴不得我快些走對不對?我就不回去。
看你那模樣早已魄飛魂銷,我不盯著你,你哪知節制!」韓歸雁鼓起香腮步步靠
近,從吳征身邊一閃而過,留下一陣香風。待吳征關上了房門,她忽然松開板著
的臉大發嬌嗔,砰地一掌拍得石桌大響,嗔怒道:「什麼鬼衣服這麼難穿?折騰
人。」
「噗嗤……」諸女被她逗得樂了,原來是與幾件衣物置氣。可看她氣鼓鼓的
模樣,坐下後不住左扭右扭渾身不自在,也覺奇怪。
欒采晴所織的衣物前所未見,因未量過尺寸或是旁的種種緣故,穿在身上確
實有些難當,但要如此不自在也不至於,真不知她披風遮擋之下究竟又套了些什
麼,才如此不適。
吳征原不明所以,心念電閃間就醒悟過來。怪道諸女都有些不同於平時,原
來欒采晴已將內衣做了出來且分予了她們,不僅僅只是一件祝雅瞳的旗袍。正欣
喜間,韓歸雁挑起鋒眉奇道:「你們都不難受麼?哼,脫下來我看看,玦兒先脫。」
順手捏住了身旁吳征的腰肉,憤憤不平道:「今夜要大大便宜你了。」
冷月玦大大方方地起身一福,乖巧道:「大姐吩咐,小妹焉敢不從。」丁香
小舌一吐,頗顯幾分俏皮。她轉了個圈,一襲白衣應聲而落,上露出整條藕臂與
鎖骨脖頸,下則自臀股起玉腿筆直地豎立。
原來她內里著的是一件白色奇衣,兩條細若遊絲的帶子從肩上繞過,與胸前
的兩只綢碗恰巧兜起兩只秀氣挺拔的酥乳。嬌軀上還罩著一件薄得透明的白紗,
堪堪的遮掩全然不起任何作用,卻在剪裁時在胯處巧加雕飾,將一條剛能遮掩臀
股的短裙裙擺,剪作幾片大大的葉狀,讓冷月玦看上去像是個不食人間煙火,清
純秀麗的花仙子。
「好看麼?」冷月玦踮起玉足,像只白天鵝一樣左右逡巡,展現著身體的每
一分曲線與美妙。絕佳身材比例讓她在嬌小之中顯出別樣的修長,漂亮的衣物不
僅增加了仙氣,還遮掩了每一處最讓人想看的地帶,想看,偏偏瞧不見。
「好看。仙舞洛川,名不虛傳。」吳征氣息微重,聲音也有些沙啞。愛妻的
身體,怎麼看都看不夠,又有這身衣服加持,就像在胸腹間點燃了一團火焰,幾
乎將他烤幹般難受。
「哼,這就忍不得了麼?」韓歸雁的手已從腰際移到了胯間,方才堅硬如鐵
的手指現下卻比流水還要溫柔細軟,倏地捉住了一根燒紅鐵棒般的肉棍,呢喃之
聲透出無限的媚意在耳邊響起道:「原來那人使壞,罷了,夫君想不想看看人家
的?」
嘴上在問,手上的動作卻已解開了吳征的腰帶,將昂揚怒龍掏了出來,也吐
了吐舌尖,半羞澀,半得意道:「僧多粥少,誰還相讓,誰是傻瓜。」
吳征萬料不到韓歸雁主動如此,居然一頭埋在他胯間,檀口輕啟,香舌舒卷
便將龜菇納入。
「呃……」吳征發出難熬的悶聲,幾被那半截軟嫩香甜給勾去了魂魄。櫻唇
卡著龜棱,香舌繞著鈍尖舔掃纏繞,軟軟的,綿綿的,卻又蘊含著旺盛的生命力,
有力地一下下喚起吳征心底的渴求。
韓歸雁美眸里含羞帶臊,臉上卻煥發著熾熱的神采,目光大膽地迎上吳征。
她好生重吸了幾口,讓吳征感嘆技巧之熟練高超之後,便只輕輕吸住龜菇舌尖連
點馬眼,騰出一雙手來自下而上,一顆顆地解去披風紐扣。
吳征最恨的便是韓歸雁的衣物!兩人初次定情時便被折騰得滿頭大汗,現下
女郎屈跪於地,口吮肉龍,正展露自己高挑動人的胴體。偏偏那紐扣像有魔法一
樣,解開了大半,吳征仍然瞧不見半點,仿佛頂端的那一顆才是陣眼,不解開,
此前都是徒勞。
耳邊傳來悠揚簫聲,時有時無,似幽幽閨語,嬌嗔埋怨之間又婉轉求歡。韓
歸雁嬌媚的目光忽然射出淩厲與得意,一扯披風,紐扣猛然崩飛,終於露出內里
令人期盼已久的玉軀來。
脖頸似天鵝般優美,音叉般的鎖骨下方,本應有兩團像熟透了的蜜桃一樣的
美乳,乳肉渾圓,頂端尖尖。可此刻兩乳頂端兩片小小的三角形紅綢子將玉珠遮
起,三只尖角處各有一根絲帶,一條繞過肩頸,一條自腋下繞至後背,另一條則
是將兩片紅綢子左右相連。那絲帶又細又短,幾乎勒進了豐腴的乳肉里,那束縛
的模樣居然有一股殘酷的媚態。讓人分不清是欒采晴與她不睦,所以刻意做出這
樣的內衣來折騰她,還是早已察覺韓歸雁極適合這般模樣。
韓歸雁得意地目視吳征,在愛郎吃人般的目光中雙手不停,右手攀牢了棒身,
左手拈住一片紅綢子向下一翻,登時將左乳全數展露了出來。
吳征股間一顫,低聲嘶吼道:「雁兒……」不想韓歸雁手上不停,行雲流水
般拈了拈嫣紅粉嫩的玉珠,春蔥般的五指狀若蘭花地滑下,探入兩腿之間。吳征
看不見幽谷聖地,可韓歸雁的鼻息驟然急促,龜菇上傳來的吸力與香舌舔掃之力
均大了幾倍。可想而知那一處在情欲炙烤之下,早已是水草豐美,軟爛似泥。
「要人命的妖精!」吳征心中大動,不僅下體正被服侍的舒爽無比,也因韓
歸雁突然如此大膽可不是歷來如此,為的是今夜能出去姐妹們的羞意與生疏,好
讓吳征一嘗夙願,暢快淋漓。
粗喘之中,吳征雙掌伸出向女郎胸前抓去。已再沒了半點遮擋的左乳頓時落
在他手里,沈甸甸一只大玉桃膏腴飽脹,掐時深陷柔脂,略略一松便是一股反震
之力將五指推開,變形的美乳就此恢複如初。
另一只欲加侵襲的大手卻被一帶一撥,環住了抹一掌可握的柔嫩纖腰,兩只
玉碗般的秀乳帶著甜美的香氣停在面前,將目光完全充盈。簫音頓挫,只能聽見
冷月玦曼聲道:「莫要偏心。」
乳香撲面,冰娃娃的雙乳雖不及韓歸雁的碩大,卻生得極是秀麗。吳征哪里
還能等得及,手臂一勾她的纖腰,張嘴隔著綢碗又舔又吸,片刻間就把衣碗兒染
得濕漉漉地。
「好……色的樣子。」冷月玦簫音清晰起來,可音律卻是大亂,忽高忽低,
全是被吳征吸得遍體酥麻,無力掌控呼吸的模樣。
「誰讓你們這樣惹人的。」吳征張大嘴將秀乳吸入口中,將兩排牙齒順著乳
肉刮滑而下,叼著乳尖一輕一重地咬著。
輕微的刺痛之中,異樣的酥麻酥癢襲擊而來,冷月玦氣息大亂,簫音越發地
散亂不堪。可斷斷續續的簫音始終不曾完全停下,片刻之後,簫音忽然迸出一串
不低不高,似平緩,卻極膩人的音符。
樂為心聲,冷月玦抵受著胸前的快意,再記不得音律,只胡亂按著簫孔,卻
本能地吹奏出一曲靡靡之音來。奇妙的是,那樂曲仿佛早已擬就且往返練習多次,
今日已是熟極而流。
韓歸雁吞吐著肉龍,香唾染得棒身盡濕,含吸舔吮之間發出唧唧啾啾的淫聲
時,簫音便放得極低,像是韓歸雁【吹簫】的伴奏。而吳征重重地揉捏著飽滿酥
乳,攬腰的大手滑在冰娃娃的股心輕輕一撩,那簫音便立即高亢,仿佛潮汐高漲
時的激昂。
「我快沒氣啦,韓姐姐,玉姐姐救我……」冷月玦一曲奏完,上氣不接下氣。
且吳征兩手已像不知憐香惜玉的魔爪一樣力道十足,一手將韓歸雁的碩乳抓得道
道紅痕,另一手則探入冷月玦的幽谷,扣著一顆粗糙肉粒撥弄揉搓。
「嗚嗚……」韓歸雁的檀口被肉龍塞得滿滿當當,不住摩擦生成了漿滑的白
沫子正順著嘴角涓涓而下,遍灑乳肉。自家尚且難顧,又哪里救得了冷月玦?她
知道吳征呼吸雖重,情欲也大動,可肉龍卻是堅硬又持久,這才剛剛開始而已。
冷月玦叫得惶急,雙手卻抱緊了吳征將他的腦門都深埋於胸口,唇瓣邊的笑
意又甜又膩,分明是一副受用之極的樣子。不知方才那一曲靡靡之音的魔力,還
是許久未曾歡好的饑渴,吳征目中只能見一片白花花的雪膩,可感官卻分外地敏
銳,情火也分外地高漲。
韓歸雁頻頻吞吐的快感不說,背後又貼上了一具分外綿軟嬌柔的身軀來。那
身軀緊緊貼著他,以一雙彈性絕佳,香脂玉膩的豪乳廝磨著他的脊背。前後俱美
就讓吳征渾身抽緊,不想身後的佳人還伸出又濕又涼的小舌在頸後點舔戲掃了好
一陣,豪乳廝磨著轉向前胸,再一路往下……
「瞿姐姐……癢……」冷月玦酥聲曼吟,嬌軀忽而向後軟倒。吳征這才得以
重見天日,只見瞿羽湘攀住冷月玦的香肩,也從身後緊緊貼住了她,紅潤的小舌
正繞著冰娃娃的耳廓打轉。——她未得韓歸雁許可不敢貿然親近,可冷月玦對此
並不十分排斥,情動之下小心地一試,不想冷月玦居然頗有樂在其中之意。
此時玉蘢煙也已跪在吳征身前,她將吳征的一條腿夾在豪乳中央,伸長了脖
頸正在小腹上細細密密地親吻。她身上所著內衣又有不同,大有情趣,那薄薄的
布片雖也像一只布碗摟住了豪乳,頂端卻開了一個大洞,使得豐滿的豪乳爆出了
一半還多。至於下身原本該遮掩幽谷的內褲,則被剪去了一大塊形似一分為二。
裂開的縫隙像一條溝壑,兩邊殘存的布條勒緊了臀肉,卻讓中央暴露出萋萋芳草,
更讓腿心幽谷被勒得更加飽滿鼓脹。
她的絕世淒艷正適合這一身,這樣的女子,本就該被直截了當,毫不憐惜地
狠狠征伐,看她不堪承受,聽她婉轉哀鳴。更何況這一身性感之極的情趣內衣,
選用了神秘的深紫色布料,天底下絕沒有人能抵擋得住這樣的誘惑。
但吳征居然沒有暴起將她按倒,不管不顧地進入她的身體。反而抽著涼氣道:
「玉姐姐,快……」
他的目光如此期盼而熱烈,又死死地控制著自己,像在等待著什麼發生。玉
蘢煙左右搖晃著香肩,將豪乳夾著小腿摩挲,含羞帶怯地遞去一個眼神,湊過螓
首,吐出香舌,向著韓歸雁春蔥般修長的手指一勾,再一勾。
舌尖繪出優美的弧線,勾開韓歸雁的手掌,露出大半根之前被握著的肉龍來。
玉蘢煙伸舌相就,以舌尖點在棒根處打了兩個轉,不快不慢地滑向頂端。
龜菇被韓歸雁所占據,玉蘢煙全沒停下的意思,韓歸雁一時無奈,只得張口
吐出菇首讓了出來。不防吳征急道:「雁兒別停……」
韓歸雁不知如何是好,可吳征焦急之中已按住她的螓首推向龜菇,恰巧此時
玉蘢煙堪堪舔至,二女就此一人一半,將龜菇分含在口。吳征爽得嘶嘶連聲,玉
蘢煙香舌軟如棉又技藝非凡,知道吳征興致高昂,此刻正對著龜菇的每一分敏感
盡心舔掃。韓歸雁措手不及,可含吮肉龍已有好一會,此刻也是在本能地吸吮舔
舐。
韓歸雁的香舌極具彈性,每一下都力道十足觸感鮮明,而玉蘢煙的則綿軟無
比,輕柔得像一壇溫水將棒身包裹。不說兩根觸感大異的香舌一同舔洗的美妙滋
味,光是兩位絕色佳人一同伏在胯間都是難以把持的刺激與美妙。
「可美得你了麼?」韓歸雁白了吳征一眼。從前與瞿羽湘二女同床時,吳征
便有許多這樣的渴望。可一來瞿羽湘對肉龍十分恐懼,要她舔一舔簡直像要了命。
二來韓歸雁也沒有與女子過分親熱的嗜好。說是二女同床,實則吳征罕有品嘗到
一同服侍的滋味。
玉蘢煙今日大膽的舉動便沒了瞿羽湘的忌諱,且她的容貌在吳府里是最容易
讓人產生親近之感。那楚楚可憐,毫無攻擊性的容貌,也打消了韓歸雁的一些抗
拒之意。兩人各占據了半根肉龍,不住以冰涼的小舌來回摩挲。
韓歸雁只覺耳邊全是又嬌又柔,忽緩忽急的喘息,有些來自正親昵的瞿羽湘
與冷月玦,有些則發自與自己口中。肉龍的熱力與粗碩一樣熏蒸著自家的情欲,
兩只春蔥玉指往複撥弄著肉花,那里也早已一片泥濘。即使冷月玦無力再吹奏那
曲靡靡之音,小腹中的火焰依然熊熊燃燒,燒熱了胸膛,燒熱了臉頰,燒得目光
都已迷離。
「玉姐姐真好看。」女子的柔美與肉棒的猙獰極具反差,貼在一處時一眼看
去驚心動魄,又把目光仿佛被吸住了一樣死死抓牢,怎麼也挪不開。韓歸雁只覺
玉蘢煙噴吐著香甜的氣息,搶著與肉龍的腥膻味兒一同鉆入鼻端,越發覺得她淒
美嬌艷,令人怦然心動。
「還是雁兒漂亮,又英武,又嫵媚,姐姐就沒用得很了。」玉蘢煙舞動著香
舌含混不清道。
二女的鼻翼均在微微張合,喘息又急又香,彼此之間已嗅得多時,且同吮肉
龍時難免交叉而過碰在一起。從初始還有些戒心,現下這點不適早拋到了九霄雲
外。玉蘢煙話音剛落,肉龍便忽然抽離得不知去向。二女驚愕著不明所以,想也
知道吳征現下受用得如登雲端,心里還誌得意滿,他怎舍得停下?是什麼讓他下
得了這麼大的決心?
尚未回過神來,吳征已伸出兩手分抵在韓歸雁與玉蘢煙的腦後一按。二女登
時呼吸相聞,唇兒相湊,比方才同吮肉龍還要親近得不知多少。
韓歸雁的鳳目陡然瞪大,羞怒之中又有幾分恐慌,耳聽得吳征得意道:「互
相誇來誇去,不如親近親近來得實在。」她剛想掙脫,好好給這個得寸進尺不知
足的壞郎君一個教訓,口中卻被一股香濃的熱息沖入,旋即一只表面冰涼,貼上
後又透出絲絲熱力的小舌侵入檀口,準確地卷住了自家的三寸丁香。
侵入的小舌靈動無比,只一勾就將自家的丁香勾去了半截。兩瓣櫻唇順勢夾
緊,那小舌就此抵著丁香嫩尖打轉,一陣陣強勁的吸力之下,小舌仿佛一團柔雲
般綿軟纏卷。光是這一下就讓韓歸雁骨酥筋軟,居然提不起半分抵抗的氣力。傻
了一般半暈的腦海里,忽然冒出個奇秒的念頭:男子被女子吮吸棒兒就是這般美
妙滋味麼?
相比之下,與吳征舌吻時滋味當然美妙,時而溫柔時而粗暴,韓歸雁樂此不
疲。但男子的舌頭絕沒有正挑逗自己的這一只如此香軟。那是截然不同,卻又旗
鼓相當的美妙,韓歸雁心中雖覺不妥,竟然不忍拒絕。
玉蘢煙調情手法之高超,不僅是對於男子,對女子的身體也是洞若燭火。以
一嘴香甜熏得韓歸雁目眩神迷的同時,不經意間一擡手已勾開仍掛在女郎右乳上
的三角綢布,令一對兒蜜桃美乳大展光華。
美婦一手把著可憐巴巴的肉龍,以龜菇抵著乳尖轉著圈。那乳尖正嵌在馬眼
縫里卡住,被揉得東倒西歪,一股股電流電得韓歸雁玉軀更酥。另一手則探入腿
心,以兩根指尖分開花唇,中指在蜜縫里劃了兩下飽蘸春露,像口中小舌一樣靈
活地鉆進幽谷里。
韓歸雁嬌軀連連發顫,萬萬想不到玉蘢煙調情手法如此高超,對女子身體洞
若燭火的同時,女兒家別樣的溫柔滋味也讓她抵受不住。
二女唇舌交纏,健康有力的韓歸雁竟被嬌弱的玉蘢煙殺得連連敗退,一身嬌
軟無力間,胯下幽谷傳來手指攪拌花汁的咕唧聲——那是汁水足夠豐沛時才特有
的聲響。
冷月玦與瞿羽湘也停下了親昵,被吳征一左一右摟在懷里。肉龍陷入飽滿香
滑,彈性絕佳的乳肉里,一片香脂玉膩的觸感讓吳征美不勝收。他半是暢爽,半
是感慨般嘆了口氣,在冷月玦額頭一吻道:「玦兒今日怎地不饞嘴了?竟能忍到
現在。」
冷月玦扁了扁嘴,忍不住又伸舌在唇瓣舔了一圈,搖頭道:「好想吃,可是,
韓姐姐和玉姐姐親得這般好看,人家只好忍著,好多看一會兒。我說實話你莫生
氣,女子間親熱,比男女之間美上許多。」
「深有同感!深有同感!」吳征大點其頭贊嘆不絕道:「女子之柔美加在一
處,便是美不勝收了。」
「韓姐姐的樣子,也很是受用呢。」
幽谷里肥滿的花肉被手指撥弄攪拌得連連潰堤,韓歸雁的呼吸已越發急促。
她被封死的香唇看不見內里,只能瞧見兩頰不停地一縮一縮,可想而知正強烈地
回應著玉蘢煙的親吻。男子的作用終不是女子可以全數替代,情火大熾之時,幽
谷里的手指雖靈巧又熟練地點挑按壓,挑逗每一分敏感,可終究不夠粗大,不夠
火熱,更不能慰籍小腹深處蓄勢已久,又將出未出的烈焰。
「女子都喜歡漂亮的東西,對漂亮的女子也容易產生親近之意,當然受用了。」
吳征嘿嘿一笑,道:「玦兒別等啦,雁兒要受不住了,我也受不了多久,還有個
人,只怕在等片刻就要暈過去了。」
只見瞿羽湘滿面傅粉,連一身肌膚都已潮紅,呼吸簡直比正激烈爭奪的二女
還要急促。她直勾勾地看著韓歸雁,又是嫉妒,又是期盼,居然還有幾分被占了
先的不滿。應是全副心神都放在兩朵百合花上,被吳征摟住竟也全無不適。
「嘻嘻,你這個壞人。那我去吃一會兒,你莫要太著急,吃得不夠過不了嘴
癮,人家會很難受。」冷月玦也跪在地上,接過玉蘢煙手中的肉龍,先是好奇地
近距離看了看龜菇挑逗乳尖,再陷入乳肉的春色,才將龜菇與乳尖對在一起伸舌
一挑。
韓歸雁被挑逗得渾身難受,只覺滋味雖美,卻哪里都是空虛。幽谷總是差了
那麼些許,奶兒雖被肉龍擠壓間燙得頗為受用,時刻一長便覺空蕩蕩地。明明已
熱烘烘地脹得有了炸裂的感覺,卻沒人來捏一捏,吸一吸。冷月玦這一挑讓她渾
身打了個寒顫,而桃乳里的火焰仿佛有了宣泄口,一同向乳尖湧去。
冰娃娃的小嘴原本容納下龜菇都只堪堪得夠,初時還想將龜菇與乳尖一同含
在口中嘗一嘗是什麼滋味,無奈心大量小,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心中有些可惜之
余,只好退而求其次,將韓歸雁的桃乳嫩尖吸在口中,再含入小半顆龜菇,雙頰
一縮一縮,以強勁的吸力大品起來。
韓歸雁嬌吟出聲,清亮得像鸞鳳啼鳴。原來冷月玦趨近的同時,玉蘢煙也終
於松開她的香唇,將舌尖順著她的脖頸一路往下,占據了另一只桃乳。身體被大
大地慰籍,欲火暫得宣泄,韓歸雁大是滿足,被封了許久的潤口再無阻礙,不由
得暢快的發出心底最滿足的呻吟。
這嬌吟又甜又酥,卻只一瞬之間被驟然止歇!冷月玦與玉蘢煙進犯桃乳之時,
吳征拍了拍瞿羽湘的翹臀,在她耳邊笑罵道:「你還在傻等什麼?」
一副受氣包模樣的瞿羽湘這才如夢初醒,嬌軀興奮又激動地顫抖著趕忙挨了
上去,向夢寐以求的櫻唇吻了上去。她背對著吳征,這才讓吳征看清她的穿著。
前襟的裹胸樣式平平無奇,還讓吳征摸不著頭腦,後背卻是讓人眼前一亮。原來
背脊處是四根絲帶,第一根自胸乳正中,最後一根則是橫跨了胯骨,正與兜過臀
縫的一根絲帶交叉相連。純黑的布料,讓這件衣物有股誘人淩虐的滋味。
瞿羽湘已全然忘我,與動情後不再抗拒的韓歸雁深深擁吻,哪里還顧得上其
他?讓吳征恨得牙癢癢地在她臀上重拍了一記,心中笑罵:「這個死小P ,就知
道一心跟我搶女人!」
那臀兒吃了一掌,原本豐翹的嫩肉就被幾條絲帶勒得更加凸出,吃了重重的
一掌剎那間就泛起白浪滾滾。而五條紅印也應聲而出,配著這件衣物,吳征恨不
得再來上幾掌,將這只翹屁股打得通紅似火才得罷休。
可惜韓歸雁已是連連扭身,欲火難耐。肉龍被冷月玦吃在嘴里,硬若石子的
乳尖與柔軟的香舌抵在一處,吳征自己也是越發覺得肉龍脹痛得幾欲炸裂,只得
先放過了瞿羽湘。
將肉龍從冰娃娃貪吃的小嘴里抽出,惹來一陣不依地嗔音,吳征托著韓歸雁
的雙腿內側將她背對著自己抱起,像是給小孩把尿一般將她的幽谷對準了張牙舞
爪的指天肉龍。
炙熱的高溫隔空襲來,燙得兩片花唇一陣收縮,韓歸雁長喘了口氣,哼聲埋
怨道:「你們都欺侮我,可便宜了這個壞人……嗚嗚……玦兒輕些,你怎地這般
貪嘴……就你吸得都疼了……」
「姐姐的奶兒又大又香,人家一時沒忍得。」冷月玦吐出乳尖,見原本鮮粉
的乳暈變得凝聚了血色的彤紅,連奶頭兒都比原先長了一些,曉得這一下確實吸
力過大闖了禍,覺得分外不好意思,趕忙只以舌尖輕舔或是繞著乳蕾打轉撫慰【
內傷】,又吃吃笑道:「姐姐莫要搭理我,照我看來,那個壞人現下正欲壑難填,
要毫不容情地欺侮你了……」
韓歸雁也只能借吳征擺弄姿勢時哼得一句便又被瞿羽湘封住。她全身氣力都
用在雙腿上,以一個下蹲穩住——椅子雖寬大,吳征大馬金刀地坐了以後也是所
余無幾。韓歸雁只得以足尖點著,纖美的裸足拱起高高的足弓,滾圓修長的小腿
肚子更是繃得緊緊的,條條鼓起的肌束充滿了力量之美。
騎在上頭是她最喜的姿勢之一,往常與吳征歡好時總要好好地騎上一回,還
毫不示弱地迎來送往。今日卻又不同,雙乳正被兩根綿軟香舌不住舔弄,熱烘烘
的乳肉早已燙得自己渾身發軟。那根已膨脹到最大,熏蒸得最熱的肉龍一會兒便
要破體而入,她深知自己再無力抗衡。只得集中力量將玉胯稍擡,給吳征留下一
個抽送的空間,以便愛郎掀起驚濤駭浪,將積蓄已久的欲海徹底地宣泄出來。—
—可不是本將軍無能尚未提槍上馬就已打心底里認輸,實在是今日以一敵多,雙
拳難敵四手。
韓歸雁今日所著上身布料極少,下身亦是如此,胯間的布料完全就是一個【
丁】字。吳征抓著豐彈盈翹的臀兒好好輕薄了一番,才從女郎脖頸處往去,只見
嬌小秀美的冷月玦正小口小口地舔吃一只碩乳,春色撩人。少女察覺愛郎火辣辣
的目光,遂頑皮一笑,張嘴一含將乳峰吞進嘴里,雙頰深陷,正是平日貪嘴吃起
棒兒的模樣。
「呼……」吳征忍耐許久,尤其將韓歸雁抱好之後,蜜裂里不斷有大顆大顆
的粘膩花汁一滴一滴地澆築在龜菇上。冰涼的花汁敷上火熱的肉龍,竟也神奇地
沸騰起來一樣,宛如火上澆油。
麗色無邊,吳征再也無法克制奔流的欲火,挺腰向上一送。龜菇撞在花唇,
蘸著稠膩的漿汁滑向蜜縫,擠開細細的布條牢牢卡在幽谷口。
「呵呃……」韓歸雁大抽一口冷氣,居然就此穩不住身形,嬌軀一軟。她全
身敏感點俱遭襲擊,感官比平時還要敏感得多。龜菇剛杵在洞口嵌入少許就激得
肉穴猛縮,腦子里一聲炸雷般的轟響,險些把她震暈了過去。若不是吳征即使扶
住她嫩柳腰肢,這一下就要把肉棒吃得盡根到底。
抽冷氣的聲音又是發顫,又是痛苦,又是難耐。瞿羽湘知道這是最難熬的時
刻,疼惜得芳心如碎,吻得更是深切熱情。韓歸雁手臂揮舞亂抓,一把回環摟著
瞿羽湘的腰肢,一把按在冷月玦的螓首上,全身緊繃著,嘴里發出吚吚嗚嗚的呻
吟聲,被吳征把著腰肢緩緩放落嬌軀。那雙腿大分再無遮擋,幽谷像張小嘴一樣
微微分開,綿密軟嫩的花唇細肉囁囁嚅嚅,沾粘著將肉棒一口一口地吃了進去。
從背氣中緩過勁來,韓歸雁狠狠地擰了吳征一把。今日也太不濟事,責任原
本在三位姐妹身上,可得利的全是吳征。眼福口福俱都一飽不說,韓歸雁自感幽
谷里的花肉今日分外地濕滑,分外地緊實,連震顫都劇烈了許多。吳征嘗遍了好
處,一切還都是他煽風點火,穿針引線地挑了起來,自然要成為發火的對象。
「啊喲,好兇的婆娘。」吳征誇張地大叫一聲,韓歸雁卻是應以一聲尖叫。
原來吳征同時將腰桿一抽一送,大力地在花穴里抽插了個來回。韓歸雁正在
喘息的當兒哪里受得住?與肉棒黏連奇緊的花肉猛地被帶翻而出,在烏黑的芳草
地與粉白的花唇中央,裂出一圈觸目驚心的嫣紅血色。這抹嫣紅乍然一現便被肉
棒一記重戳深深頂回洞穴,花唇被撐得猛然一鼓脹賁而起,複又將肉棒吞沒。烏
黑濃密的芳草地之外,只能見一片皺皮里兩顆春丸晃蕩。
「輕一點……人家挨不住……」韓歸雁仿佛捅穿了肚子,這一下不僅十分受
力,更是插得又快又深,直讓花心酸透,只這一下就讓花漿難以控制地漏出一股
來。女郎忙不疊掙開瞿羽湘的狼吻,發出一股不呼喚出來難以盡性的嬌啼聲,嚶
嚶怯怯,如啜似泣。
這一輪抽送讓吳征也快美連連,女郎肥滿的花肉裹著粘滑的汁水,抽送起來
又是順暢,又是緊致,直把肉龍抱個難舍難分。嘗到了好處,吳征哪里還聽她的?
哪里還停得下來?一下過後又是一下,連連奮力聳挺。
韓歸雁蹲的角度與高度俱佳,吳征抽送起來酣暢淋漓。下下沒首盡根不說,
發出的力道全被花肉吃住。棒棒都結結實實地撞在穴底花心,頂得那塊嬌嫩的軟
肉東倒西歪,也讓韓歸雁穴軟腰麻。女郎也不知是受苦還是受用,櫻口偶爾哼上
兩句又被封死,只能不停地嚶嚶嗚嗚。豐翹的臀兒被胯骨連連重重撞擊所發出的
啪啪聲,都已將她的呼喚聲蓋過。
前所未有的快感,自是離不開冷月玦與玉蘢煙的功勞。貪吃的冰娃娃仍是吃
得滿嘴香脂,樂不可支。玉蘢煙則似忙碌久了,已額頭見汗,不過以她高超的技
巧不成問題。
韓歸雁被吳征有力的挺聳頂得嬌軀拋起拋落。右乳被冰娃娃將乳尖定在嘴里,
豪碩的美乳就像只大大的糖糍糯糕,被拉的肆意地變形。左乳則全無阻隔,隨著
身軀拍起濤濤乳浪,拋起時蕩盈盈高甩,落下時甸甸猛沈。玉蘢煙只伸出香舌,
在峰頂蕊珠的必經之路上等候。奶兒甩起則舌尖向下一滑,奶兒落下則舌尖向上
一挑,總以相反的力道將舌尖與乳尖打出細微又撩人的啪啪連聲,一聽便能感受
奶兒與舌尖之至鮮至嫩。
「我不成了……不成了……要……泄了……」韓歸雁快速攀上的巔峰,她猛
然甩開瞿羽湘奮力起落著嬌軀,迎合著吳征的抽送。一低頭間正見冷月玦與玉蘢
煙在胸前勾挑含吮,絕美的容顏與圓潤如桃的豪乳,諸般美態全是春意濃濃,頓
覺已潰不成軍的幽谷里猛然一縮,忍不住嬌聲尖叫起來。
吳征單手抓住女郎柳腰,大開大合地挺聳抽送,不住痙攣的花肉讓肉棒一同
震顫起來。快意連綿間一拍瞿羽湘的豐臀,急道:「還楞著幹什麼?雁兒還有一
處空著呢。」
瞿羽湘原本也在癡癡凝望,韓歸雁的嬌軀早讓她癡迷不已,而冷月玦與玉蘢
煙的絕色容顏與這副性感的嬌軀相映生輝,竟然看出了神。吳征一拍提醒了她,
忙俯下身體,跪在韓歸雁的幽谷之前。
之前卷茸叢中,一根猙獰的粗長巨物狠命進出,將花肉翻攪得一塌糊塗。被
徹底分開的蜜裂頂端,一顆嫩珠正充血翹起,顫巍巍地像一顆鮮潤初長的莓果。
瞿羽湘深知這一處的敏感,若是在此時舔上一舔,吮上一吮,保管韓歸雁要快活
地飛上天去。她對韓歸雁的癡戀恨不得能吻遍摸遍她全身的里里外外,哪會對這
一處的粘稠花汁與細軟嫩肉有所顧忌?
可那根粗黑的肉龍看在她眼里雖已沒了早先的惡心反胃,見之仍有不自覺的
畏懼害怕,那樣子總讓她感到無比的恐怖。韓歸雁的幽谷雖美,膠合一處的肉龍
卻可怕。瞿羽湘左右為難間,只見花唇猛烈地劇顫數回,漿汁飛濺,便在韓歸雁
的高呼聲中不住地收縮,將突入到最深的肉棒死死咬緊,那枚小肉珠更是漲得幾
乎透明。
高潮的來臨暢快到了極點。韓歸雁全身皆美,抵死了拼命扭腰,讓龜菇擠壓
著花心嫩肉,仿佛要將所有的快樂,所有的花汁一股腦兒地擠出來。那癲狂又淫
靡的模樣,瞿羽湘看得點滴不漏。
女子尖銳的嬌啼,男子粗重的呼吸,伴隨著兩陣甘美的舔舐之聲。在肉龍幾
度鼓脹脈動停止之後,收緊的花唇像是失去了所有氣力松開,連帶著花肉也一同
癱軟,才有汩汩白漿,涓涓清露從縫隙里流出……
韓歸雁已軟倒在吳征懷里,嘴角帶著甜笑合著美眸,聽他軟語溫存地吻著脖
頸。激情過後的溫馨正是最好的調劑,冷月玦與玉蘢煙也停了嘴,此刻若還敢去
碰那顆小肉珠,韓歸雁定然是不依的。瞿羽湘大悔,天賜良機居然就此錯過,委
屈得淚水直在眼眶里打轉。
「可舒服麼?」吳征環著女郎柳腰,咬著她的耳垂輕聲道:「是不是從來都
沒有這麼舒服過?」
「嗯~」韓歸雁的語聲比蜜糖還甜,胸脯傳來微微的刺痛,自覺仿佛腫了起
來。可方才的激情澎湃猶在腦中盤旋回味,難以忘懷,道:「你怎麼也忍不得了?」
「實在太美,哪里還能忍得住?」
「我也覺得好看……」
「世上十個人里,至少有九個愛看女子之間傾心親熱。雖有違天理,卻是至
美的畫面。」吳征由衷地贊嘆一聲,道:「今後還要不要?」
「就怕頂不住,兩個浪蹄子拼了命地亂弄,好像死過去一樣。」韓歸雁氣力
漸複,嘻嘻笑著忽然伸手,將冷月玦與玉蘢煙各捏了一只奶兒在手,嗔道:「看
了我那麼久的糗樣子,是不是忍不得發騷了?」
冷月玦一扭兩扭,從韓歸雁的手掌中脫開,雙手捂胸道:「沒有沒有,只消
嘴里有好吃的,人家才不著急。韓姐姐再享受個兩三回都來得及。」
「呸,看你平時斯斯文文,原是這樣饞嘴的浪蹄子。」韓歸雁笑罵一聲,她
對冷月玦沒有辦法,玉蘢煙可就手到擒來。女郎眼珠子一轉,反手環住吳征正色
道:「咳咳,這一次先饒過了你。你道為何?世間法令俱是首惡必究,從犯輕罰。
首惡現下落在了本將手里,當先好好發落!」
「請夫人饒命。」玉蘢煙怯怯縮縮地淒婉道:「妾身是奉了夫人之命,今日
才一同來服侍郎君。」
「我……我可沒命你們發浪……我還以為只是輪流上陣,哪想到你們吃里扒
外地窩里反。本將今日就不饒你!哼。」韓歸雁哼哼唧唧地起身,穩了穩酸麻的
雙腿,一個橫抱將玉蘢煙抱了起來朝床邊走去。還不忘回頭向冷月玦與瞿羽湘連
連眨眼,言下之意:趕緊來幫忙。
「嘖嘖,看來今日要艷福齊天了。」吳征險些沒仰天大笑。韓歸雁骨子里有
女人的嫉妒心,但久在軍營為將自然養成識大體,大氣磅礴的氣質。且還兼具女
子的細致用心,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計較,什麼時候不可以,什麼時候能使性子,
什麼時候不能,更知道什麼時候最該做什麼事。
方才的快活到此刻還在從幽谷里洋溢出來,不僅是她來得快,吳征射得也比
平常快上許多。郎君既愛,自家也覺滋味兒不錯,行將長時間分手的前夜,又何
樂而不為?
玉蘢煙掙紮著扭動腰肢,連連蹬腿。可她那一身暴露的褻衣一扭一踢之下,
雙乳波濤滾滾,腿心也不時地展露春光。哪里像是抵抗,分明是告知愛郎快看看
我的身體,奶兒已發脹,嫩尖已翹起,連幽谷里都已濕淋淋的藏不住了。
「貪吃的還不趕緊,再不來我可要搶了。」韓歸雁嬌斥一聲,作勢欲向玉蘢
煙胸口咬去。
「啊喲,姐姐慢著些。」冷月玦趕緊低頭搶了一只奶兒在手。那豪乳全無遮
擋,抓在手里雖不似韓歸雁的挺拔豐彈,卻是滿掌滑膩出奇地軟嫩,似將肥腴膏
脂抓了一手。冷月玦小嘴一扁,低頭看了看自己,嘆息道:「唉,和你們一比,
人家的好小。」
韓歸雁見她眸子里一片至純,所言俱是有感而發,可那清純若水的模樣深處
又蕩著一股野性。韓歸雁自家也有過不幸的過去,對冷月玦飽受壓抑的往昔頗有
感同身受,也深知這股野性來自於被壓抑後的逆反,才讓她現下做起事來如此率
真。一念至此心中不由一蕩,越發覺得冷月玦嬌俏可愛,頓生親近之意。
比較起男女之間的情欲相融,女子之間更多的則是傾慕喜愛,溫情更大於激
情。這流水脈脈之情別有一番滋味,女子之間的親熱,只要不是太過排斥,往往
一回之後便食髓知味。
韓歸雁一把抄起玉蘢煙一條腿兒反壓她胸前,又向瞿羽湘使了個眼色,要她
依樣而行。如此一來,玉蘢煙兩腿被叉得大開,腿心一片烏絨絨的淺草里現出兩
片飽含濕痕的肉脂來。
「大膽淫賊,竟敢夜入深宮欲對貴妃行不軌之事,該當何罪?」
韓歸雁厲聲喝問,手上卻把玉蘢煙的大腿壓得更低,連兩片緊合的肉脂都被
扯出一條裂口,猶如微張的小嘴。吳征神魂顛倒,哪里還管什麼貴妃不貴妃?就
算在皇宮龍床之上只怕也已把持不住。胯下的陽物本就蠢蠢欲動,這一激更是雄
風盡複,張牙舞爪地直指幽谷。
「究竟是誰欲對皇妃行不軌之事?韓將軍莫要汙蔑本官。」吳征一邊靠近,
一邊冷笑嘲諷道。
「哼,人家才不想對大秦皇妃行什麼不軌之事。」韓歸雁舔了舔嘴唇,將按
牢的大腿交給冷月玦,自己一手抄起冰娃娃的秀乳緩緩揉捏著逗弄,吃吃笑道:
「人家只想對燕國的皇妃行不軌之事,你這個色鬼才是血口噴人。」
「好個不知足的好色將軍,你已有了燕國總捕,為何還來搶本官的皇妃?」
吳征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朝瞿羽湘一瞥道:「你看我們瞿總捕頭這是酸意翻天,
若不是沒有趁手的兵刃,只怕動手殺人來著!嗯,不過再好的兵刃比起玉姐姐的
奶兒來還是差了許多。依本官看,瞿總捕頭還是憐取眼前人,莫要空費了光陰好
些。」
一言剛畢,吳征便悍然挺腰!
韓歸雁趴在冷月玦背上,居高臨下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陽根挑開嫩脂一沖而
入,仿佛沖破了什麼飽漿熟果,立時有一註花汁迸裂飛出。玉蘢煙本略覺緊張,
聽得二人調笑也覺有趣,這一下猝不及防,嬌啼一聲足趾猛然蜷起,幽谷里裂痛
與舒爽並起,巨大的酸癢襲至,難過得上身彈了起來。
冷月玦與瞿羽湘正分享一對綿軟豪乳,吃在嘴里可比什麼凝脂酥酪更加美味,
正流連忘返間玉蘢煙上身一彈,只覺兩團肥嫩鋪天蓋地擠壓過來,直把二女的小
臉都給埋了進去。
又淫又美的景色映入眼簾,吳征亡魂大冒,後背發涼,連牙關都咬得咯咯作
響。胯下卻是一下一下地連連頂送,幾乎在一瞬間就使出了全力。
粗碩的肉龍像燒紅的長槍,左沖右突得幽谷里一片酥麻,反反複複碾磨著花
肉,接連像藥杵一樣搗在花心之上。玉蘢煙全然無法抵受,癱軟了嬌軀只能嗚嗚
呻吟,嬌柔不堪,弱不勝衣。只小半刻時分,額頭上便沁出滴滴汗珠,打得長發
盡濕,仿佛被淩虐了數日一樣地淒楚可憐,口中吚吚嗚嗚道:「受不住了……救
命……救我……」
韓歸雁一邊細觀肉龍在幽谷里進出的淫靡,一邊摸著冷月玦兩只秀乳。她剛
飽飽地泄了一回,耳聽玉蘢煙嬌弱無比的呻吟求救聲,只喚來男兒被激起的獸性,
吳征將美婦的雙腿按得更開更低,令兩片肉脂像山丘一樣賁起。肉龍的進出已不
僅將花肉翻攪,連原本並立兩列的肉脂都已變了形,被撐做一個圓形。
韓歸雁看得嬌喘漸起,又見吳征如此兇猛,只怕玉蘢煙當真熬不住。她熬不
住不要緊,若是這一下就給徹底插得爬不起來,今夜可就少了一個能分擔的姐妹。
瞿羽湘可是個只會窩里反的【叛徒】,光憑自己與冷月玦兩人可未必撐得住。
韓歸雁靈機一動。今日吳征也比平日動情,半是幾位嬌妻貌美體酥,半是女
子之戲極得他喜愛。於是露出一口白牙在冷月玦背後啃了一嘴,挪動玉軀挨到瞿
羽湘身邊,手捧桃乳竟與玉蘢煙的對在一起。
吳征抽送連連,只覺美婦的花肉不似韓歸雁的異樣肥滿絲發難容,緊致難行。
而是一種松緊宜人,肉感十足的豐腴肥美,伴著漿滑的花汁,抽送起來十分順暢。
且玉蘢煙雙乳被二女吃得唧啾直響,花汁泄得比平日更多,令吳征抽送間有種縱
馬飛奔的爽快。
尤其二女的嬌顏深陷於美婦的碩乳之間,現下的姿勢更是看得清楚,本就讓
自己小腹一陣又一陣地抽緊,腰骨發涼。韓歸雁還火上澆油,對著冷月玦親吻玉
背之間,一手撫乳,一手勾起發絲挑逗著乳尖。女子的手柔嫩潔白,韓歸雁撫乳
之時又極盡溫柔,可謂美上加美,看得吳征目不暇接。
直到韓歸雁躺好,吳征徹徹底底地抽了口冷氣。二女的奶兒大小十分接近,
一只酥如蜜桃,一只則是半球型。柔嫩的美乳本就顫巍巍的,兩只互相一擠,仿
佛各自塌陷了半邊,又仿佛化作乳漿交融在了一起。吳征悶吼一聲,胯下就是重
重的一撞!
「啊……啊……太大了……要被頂穿了……」排山倒海的力量將本就半暈的
玉蘢煙瞬間推送至高峰,口中嬌媚媚浪聲亂飛,還不知要被這股力道拋送多少回
……
瞿羽湘平日里和韓歸雁的親近從不算親密,至多是輕輕地吻一吻,舔一舔奶
兒。此前失了一次親近韓歸雁花穴的大好機會,心中懊悔無及。不想韓歸雁今日
格外的開明,居然主動將奶兒送了過來。這兩只絕妙美乳擠在一起的媚樣,她瞧
得比吳征還仔細,還清楚。當下顫抖著湊近,將兩只比稀世寶器還珍貴的乳尖含
進嘴里,又輕又慢地吸吮。既怕做得不好又半分差錯,又是要細細品味。
「看你那樣子。」吳征再給瞿羽湘的豐臀來了一掌恨恨罵道,心中發狠,抽
送也格外地加力,撞得玉蘢煙漿汁橫飛,花心險些散去,吭吭唧唧的已是出氣多,
進氣少。
「莫要亂來。」韓歸雁鼓著香腮嗔怪道,她乳尖被含住之後才暗罵自己今天
太過放蕩,怎地做出這麼沒羞沒臊的事來。眼見玉蘢煙著實已熬不過,忙點醒了
吳征,又朝著正意亂情迷的瞿羽湘連連指點,示意道:「今日可是大好的機會,
看能不能去了瞿姐姐的心魔。」
吳征無奈也只得停下征伐——玉蘢煙應付他一人都已十分吃力,再被含胸吮
乳,刺激太過強烈難以支持,吳征若是想在她體內一射如註只怕會傷了她元氣,
反為不美。
他正是欲火亂冒之時,哪里還顧得上許多?也不管瞿羽湘願不願意,擡起脹
到最大的陽根就向瞿羽湘的幽谷里戳去。
瞿羽湘正吃得大樂,不僅正對吳征的臀兒不自覺間翹得老高,連花汁也已是
決堤泛濫。花穴口忽然被龜菇一碰,女郎大吃一驚,尖叫著仿佛被燙著一樣猛然
擡起。
吳征哪里任由她逃脫?雙手一按她腰肢奮力一戳,剎那間撞破花徑里的層層
媚肉,穿過層巒疊嶂直入花底!
瞿羽湘發出聲嚇人的尖叫,她死命想逃連連扭腰,可繃緊的嬌軀全然發不出
力道,只是虛弱無力地扭動,反倒似以自己的肥美豐臀擠壓著吳征的胯骨擰扭獻
媚。她的眉心緊蹙,苦著臉像剛咽下什麼酸澀之物,泫然欲泣。
「噝~」兩聲抽冷氣的聲音同起,原來瞿羽湘痛與懼齊來一時忘懷,繃緊身
體的同時,嘴上也家里重咬一口,在韓歸雁與玉蘢煙的奶兒上留下兩排牙印。
「啊喲……我我我……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嗯……好疼……太燙了
……」
吳征插入嫩穴便一連挑了數十槍,插得女郎身麻骨酥,更是對咬疼了玉,韓
二女心痛不已。一時萬般委屈襲來,淚珠兒再也止不住簌簌掉落。
「怎地比玉姐姐看起來還要淒苦。」韓歸雁想笑又不敢笑,也不知道瞿羽湘
是吃了多少委屈,忙挽住她的脖頸柔聲道:「瞿姐姐莫怕,我們都陪著你。」
「我……好怕……」瞿羽湘一身雪肉打冷顫般劇抖不停,面色發白,雖是嬌
喘籲籲,呻吟聲也媚了起來,目中懼意仍深。
「別怕,他是個好郎君,不是從前欺你的壞人。」韓歸雁抱緊了瞿羽湘,將
她的嬌顏貼在自家豪乳上輕聲安慰:「再說今後我們都陪著姐姐,沒人再敢欺你。」
她白了眼吳征,夢囈般吃吃道:「夫君平日里愛吹牛,不過有一件倒是實情。
他那根棒兒啊,當真是棒兒屆的十二品絕頂高手。姐姐現下是不是被插得很舒服?
每一下都好深,身子都像被撞散了似得快活?」
被這一打岔,吳征射意消退了些腦中又複清明,暗覺方才太過魯莽,不由放
慢了速度輕抽緩送。一邊品味瞿羽湘一圈一圈的花肉之余,一邊也讓她在溫柔之
間慢慢適應。
「我也不想這樣……恩……」瞿羽湘鼻音漸濃。她本就情動已久,對肉棒的
懼意讓韓歸雁的寬慰抵消大半,又是被吳征從臀後插入,目力所及全是韓歸雁緊
致光滑的肌膚與美妙桃乳,一時間挨了幾下溫柔抽送,花肉酸麻之間奇癢陡升,
胸腔里仿佛滿布爬蟲,連聲音都變得奇怪起來。
「湘兒好可愛。」玉蘢煙緩過了一口氣,撥弄著她墜落的發絲柔聲道:「雁
兒說得沒錯,今後我們一道陪著你,莫說從前的壞人不能欺負你……就是現下這
個壞人要欺負你,頂多我們一起陪你受欺淩就是了。」
「嗯?三天不打,這是要上房揭瓦了麼?」吳征冷喝一聲,肉棒又是一記重
插一戳到底,險些把瞿羽湘撞得魂飛魄散。幽谷里更是熱力襲人,幾欲融化。
「唔……莫要再進來了……真要壞了……」瞿羽湘蠕動著嬌軀要躲,一手還
反推吳征抵著他小腹阻止。實在是納陽甚少,每一回都想處子新破般難熬,對吳
征難以抵受。
吳征無奈,只得忍著欲火緩緩抽插。原本也不是大事,只是此前已到將射未
射之際,忽然間被生生掐斷,憋得甚是難受。且瞿羽湘一邊被抽插,一邊大享韓
歸雁之溫柔,啼聲越來越酥,呻吟越發嬌媚。可吳征一旦發力,她便又難以承受,
這麼一來她叫得越好,吳征就越是難受。
見瞿羽湘發白的臉龐又有了血色,不一會兒滿面潮紅氣喘籲籲。吳征索性不
再抽送一頂到底,抵著花心一通奮力旋絞,讓瞿羽湘嬌顫聲中哭腔大起,美目翻
白,花心一陣劇烈的收縮,一股花汁照著龜菇兜淋澆下,幾乎昏死過去。
吳征給這一啼一淋也是腰脊發涼,拔出肉龍將看戲的冷月玦一提趴在玉蘢煙
身上,伸手就去解她花瓣裙子。
「啊喲,我的好郎君,今日真不成了……」冷月玦滿懷歉意地吐了吐舌頭,
悄聲道:「人家月事來了……」
吳征像挨了記悶棍,欲火如潮幾乎第二次被打斷,難受得要噴出一口血來。
冰娃娃忙寬慰道:「此時用嘴兒不夠爽快,郎君若想要,這里還有一處妙處。」
她半褪羅裙,裙邊將個粉嫩嫩,圓鼓鼓的翹翹小屁股分作兩半,遮去了稀疏
絨毛與肉葉,露出一條深邃溝縫來。
韓歸雁看吳征吃癟,原本有些好笑,心底還嘲弄冷月玦今日如此忍得,原來
是身體不佳。乍聽嘴兒不夠爽快,還有一處妙處,不由心尖一跳,訝異地瞧向二
人。
只聽吳征一聲低吼,沈腰在玉蘢煙胯間飽蘸了花汁,起身就向冷月玦臀後刺
去。她一驚起身,莫不是吳征已難忍到這等地步,不顧冷月玦月事來臨,要【浴
血奮戰】不成?
在冰娃娃一聲異樣的嬌吟中,韓歸雁爬在吳征身後,將兩只桃乳蹭在他背脊
上按揉撫摸著助興,才從肩井里向下一望,心尖都險些從口中跳了出來。
只見肉龍鉆入後庭正大力進出,菊蕾口的緊致韓歸雁也心知肚明,那肉龍正
不住地撫平褶皺,將之壓進翻出。壓進時仿佛一只被撐大的圓口,翻出時粘滯的
菊蕾又像只嘟起的小嘴。
「你們……你們……什麼時候……」韓歸雁心驚膽戰,不自覺地伸手捂住了
後庭。
「除了你和湘兒之外。」吳征吶吶道。
韓歸雁執掌兵馬,為將之道處處爭先,自然也將這副脾氣帶回了床上,一向
是不落人後。此時居然輕輕舒了口氣,暗暗慶幸了一番,旋即又緊張起來。
只剩自己和瞿羽湘得脫魔手,今夜豈不是危機重重?看吳征這模樣,享用了
玦兒的,免不了還要采了玉姐姐的。若是還不滿足給他按住了,非要今夜就摘了
自己的後庭,初破時的不堪模樣被姐妹們看在眼里,豈不是所有的顏面都丟盡了?
果然不多時吳征便抽出肉棒,沒頭沒腦地一沈腰,又將玉蘢煙的後庭挑破戳
了進去。以韓歸雁的視線難以看清,可冷月玦朝天的臀兒中央,那已被查得紅腫
不堪,一時尚未來得及完全合攏,露出個黑漆漆幽深洞口的模樣,讓她不由將屁
股捂得更加緊了。
吳征發狠般抽送,眼見玉蘢煙又再漸漸不支,韓歸雁的額頭都開始淌下汗來。
忽而面上轉喜,眉開眼笑地咬著吳征的耳朵道:「嘻嘻,好像我們來了強援,是
不?」
吳征也是又驚又喜,實在想不到這陣腳步聲會在今夜響起。那腳步十分緩慢,
顯得進退艱難,卻仍然若虛若實,來人的武功之高,世所罕見。
腳步聲越發清晰地由遠及近,頓在了房門口,燭火已能倒映出她俏生生的人
影。那絕色之姿,即使只是個朦朦朧朧的影子,也能看出麗質天成。
人影停了片刻,終於下定決心一推門步入房中,低著頭不敢看,只如貓叫般
道:「我……我來看看你們……莫要不加節制傷了元氣……」
「噗呲……」一條與來人一樣修長的人影站了起來笑道:「我剛來時,也是
這麼說的……」
陸菲嫣吃了一驚擡頭望去,只見諸女交股摩胸地貼在一起,吳征的肉龍脹得
嚇人,不消想也知道方才是多麼地淫靡不堪。她嬌軀一軟幾乎要暈去,又是害怕,
又是懊悔,又是期待。
吳征一個大步直接將她扶住,抱起,動情道:「你還是來了。」
陸菲嫣在門邊聽得吳征路過,癡坐著凝思許久,再沐浴整裝,加上她心中仍
是猶豫不決手腳就慢,足足快兩個時辰才準備妥當,一步一腳地挨了過來,只覺
這一段路,比之在成都初次委身於他的那一段還要難行。落在熟悉的懷抱里,心
跳如鹿撞的陸菲嫣安定了許多,她軟綿綿地靠在吳征肩頭,幽幽道:「一家人找
樂子,我不來怕你遺憾……我……總是無法拒絕你的……」
還是從前那副無可奈何認命的模樣,吳征心疼無比,一邊將她抱向床沿,一
邊扯落衣衫。欒采晴為她所制的是件薄紗睡裙,和平常的款式並無太多不同,只
是料子用了透明的蠶絲,穿在身上幾近於無。或許是認為她的風姿已不需衣衫來
襯托,只需展露出來即可。
將陸菲嫣抱上床,吳征便壓實了向她香唇吻去。陸菲嫣合著眼簾躲避灼人的
目光,也享受著情郎的溫柔與愛意。腦海里全是兩人在吳府時的恩愛萬般,如膠
似漆。
兩人越吻越深,陸菲嫣張開雪白的藕臂緊緊抱住了吳征,主動伸出香舌與吳
征的纏在一起,呼吸越來越濃,氣息越來越甜,良久方舍得分開。
陸菲嫣面紅過耳,低垂著眼眸輕聲道:「我……沒有打擾了你們吧……」
「沒有,你不來,我們還未必挨得住。」韓歸雁是大舒了一口氣。
「我知道姐姐定然會來,一直在等你。」冷月玦忽閃著眼眸,看得越發入神
與迷醉。
瞿羽湘則是面色忽白忽紅,不敢說話,也不敢看吳征,腦子里卻全是吳征從
前對她說過的那句沒頭沒腦的話:「你現下覺得我欺侮了你,趁人之危。呵呵,
不怕告訴你,日後你會發現此事我只占了小便宜,而你,則是有天大的好處。」
「那你們怎地都不說話……被你們這樣看著,好難為情……」陸菲嫣面色緋
紅,低聲道,一頭青絲散落於床,像散開的水瀑。
「都在等你,都想看你。你若是覺得吃虧,一會兒再看她們。長夜漫漫,來
日方長……」
陸菲嫣心中一跳,來日方長,從前吳征也是這麼對她說的,並且給了她至今
最快樂的時光。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道:「那……你們莫要管我那麼多,該怎麼,
就怎麼……我隨大家就是……」
「真乖,怪不得夫君那麼疼你。」韓歸雁輕輕撥著陸菲嫣的長發道:「來了
紫陵城以後,最苦最難的便是姐姐,不管今後如何,今夜姐姐須得盡性。」
「我隨大家就是……」
雪白豐滿的奶兒像一對熟透的香瓜,乳珠更是細長尖翹,落差極大的蛇腰與
臀兒,讓她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媚人。吳征捧著美婦的雪乳,激動地將龜菇對準穴
口,緩緩插了進去。
仿佛回到在成都的初夜。那時的陸菲嫣飽受身體欲望的折磨多年,一朝釋放,
如癡如狂。今日的陸菲嫣同樣禁欲許久,雖沒了功法的差錯,可百媚之軀的渴求
早已蓄滿。她一路行來時已悄悄解開【道理訣】對欲望的壓制,短短的一段路,
竟然走得腿心全濕。
熱乎乎的肉龍撐開花唇,將花徑塞緊了挺進,滿滿當當,粗長火熱得難以抵
受。久曠的陸菲嫣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嬌軀不受控制地左右扭動,
唯獨玉胯穩穩不動地迎接吳征的插入。
吳征將肉棒緩緩地插到了底,又一下抽了出來。難耐的陸菲嫣頓感一陣輕松,
又覺好像同時被抽空了力氣癱軟下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股巨大的失落,花徑深
處一股說不出的難忍奇癢如萬蟻撓心,恨不得受迫的花徑立時再被填滿。
「給我……給我……」陸菲嫣目射熱焰,體酥聲軟地乞求不已。她的身體從
沒有改變,仍然是那麼敏感,又那麼美麗。只是被一插之後一抽,便隨之瀉出一
大汩漿汁奔湧。
脫力的嬌軀無法動彈,先前不動的玉胯卻隨著蛇腰不停地扭動,臀兒一擡一
擡,連花唇都自行連連向穴口收縮,卻又垂涎似得滴出一沽一沽的花汁。種種媚
態不僅吳征癡迷,連諸女都不由自主地幹咽起來,只覺口幹舌燥,仿佛一團火焰
正熊熊燃燒。
吳征再度挺槍狠狠地刺了進去,啪地一聲直達花底,那酸脹爽痛把陸菲嫣再
度撞出一聲長長的尖叫,分不清是快活還是難受。吳征心知這樣遠遠不夠,在成
都時兩人可是幾乎不眠不休地奮戰了一整夜,才泄去了陸菲嫣多年積蓄的欲火。
今日她雖不像從前欲焰難消,單靠這麼一兩下又怎能填滿?
他開始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花徑,在陸菲嫣迷人的浪聲中,臀兒一下又一下
地擡起迎合中,花徑里顆顆肉芽像小嘴一樣的猛烈吸吮中,不停地加快速度,加
重力道狠命抽送。
陸菲嫣放開身體的欲望,本就是不想因害羞而打擾了大家的激情,此刻也幾
乎在第一時間就進入了狀態。不僅是看得見的肢體,看不見的整條花徑也在拼命
地收縮,仿佛要將肉棒吸進肚子里一樣。只幾十抽,陸菲嫣便死死揪緊了雙拳,
粉腿不住地劇烈抖動,牙關打顫地嬌啼出聲:「棒兒再深些……要來了……要來
了……再重些……」
她杏眼迷離,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不停上下彈甩的美乳,又
討好地將乳尖一合一推,伸舌向乳尖舔去。
「這麼大……」韓歸雁露出些艷羨之色,見陸菲嫣細長的香舌左撥右攪,分
外淫靡。陸菲嫣本已全身脫力,舔起來甚是艱難,韓歸雁忙對冷月玦道:「去幫
幫陸姐姐,她近來最是辛苦,也叫她盡情盡興一回。」
花汁已是一註一註地泄了出來,陸菲嫣神暈意迷,躺在雲端仿佛要化了一樣。
驀然胸口出香風蕩漾,另有兩只香舌一同舔了過來,不僅與她同時舔吮美乳,不
時地舌尖還相互糾纏於一處勾卷纏繞,竟然難舍難分。
吳征看得睚眥欲裂,眼見陸菲嫣大泄了一回,他深知美婦還要第二回,第三
回。遂悶吼一聲平躺,又將陸菲嫣抱起在上方,與自己胸背交貼。除了那只肥美
翹彈的臀兒正抵在自己胯間擠壓著肉棒之外,花容美乳,蛇腰幽谷無不在燭光之
下大展大放。
花汁早將腿心一線潤得通透,吳征腰桿一挺又探菊庭,讓陸菲嫣悶叫一聲,
前花奇癢,後庭奇酸,不知要怎樣才能熬得下去。
吳征被打斷了數回,終於又到緊要關頭,發狠地大力頂送,又對瞿羽湘道:
「我也曾答應過你的,並沒對你另眼看待,今日也算做到了?」
嬌聲大起,冷月玦與玉蘢煙又吮住陸菲嫣的美乳,吃得分外用力,不怕她吃
疼,只怕她不夠爽快。韓歸雁捧著美婦的螓首,不住將香甜氣息渡入她口中,兩
人唇舌糾纏,在情欲滿得幾乎要炸裂的屋子里,平添一分溫馨到極點的至美。
瞿羽湘錯過了親近韓歸雁的機會,這一回雖是看著肉棒抽弄後庭的樣子心膽
俱裂,卻直勾勾地看著空著的花縫,再也不願錯過,再也顧不得懼怕,兩指按著
花唇向外一分,伸著舌尖就像汁水淋漓,奇香四溢的緊窄洞口鉆去。
從未有過的刺激讓陸菲嫣如遭電擊般一彈,玉背拱橋般彎了起來。這般姿勢
卻將美乳聳得更高,滿滿地送入玉蘢煙與冷月玦口內。臀兒卻是向下一陷,貼合
著肉棒更緊更實。
炙熱的呼吸聲沈重而急促,吳征低吼一聲,忽然從後庭里抽出肉棒準備地塞
向幽谷。其勢之兇猛,把正吃得香甜的瞿羽湘自下頜間穿過急速地擠了進去。瞿
羽湘收舌不及,居然被肉棒一同擠在幽谷里,吃了一驚急忙收回。正瘋狂抽送的
吳征恰巧發力深深頂入,只余兩顆春丸在外。瞿羽湘香舌收回時兩相交錯,恰如
舌尖正在春丸一舔。
吳征大爽,陽精爆射而出,洶湧地讓肉莖頻頻脈動,灼熱的液體沖刷著陸菲
嫣的花徑,讓兩片花徑也有節奏地脈動著,抽搐著。瞿羽湘打了個寒噤,再忍不
住湊上唇去含住了蜜裂頂端的肉珠!
陸菲嫣從未叫得如此大聲,也從未泄得如此暢快,吳征只覺花肉抱緊了肉龍,
每一顆肉芽都在大口地呼吸,大力地吸吮,無休無止一樣……待喘息漸止,繃緊
的軀體脫力般軟軟垂下,春丸處居然有一根丁香在打著轉,不知是接走泄出的香
甜汁液,還是在報答撫慰。
「吳郎,你去陷陣營時萬萬記得喬裝易容,莫要叫盼兒看了出來。若是現下
見面,以盼兒的脾氣定然又要再跑。她在陷陣營里雖面臨危機重重,在你身邊我
倒放心許多。切記,切記……」折騰了一夜天光漸亮,臨了昏昏睡去之前,陸菲
嫣仍未忘了囑咐一句,唯恐吳征一時粗心有所怠慢。
「安心睡吧,這些事我早就備下了的。回府的時候,我定把盼兒一道好好地
帶回來。」吳征在她額頭一吻,又輕輕摟了摟,聽得陸菲嫣鼻息漸沈,嘴角帶著
甜笑睡熟,才起身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臨去之前深深向諸女望了一眼,眷戀不
舍,強自扭頭施展輕功高高躍起落在樹杈上,這才避開府中一切耳目,向前連連
飛縱離去。——並非吳府的防禦不佳,而是吳征的武功遍尋世間已屈指可數,對
吳府的一切又了若指掌,自然可以做到。
激戰一夜,吳征雖依然精神健旺,除了內功日益精湛之外,心中仍有不舍與
期盼也是重要緣由。自家這里春滿小院,不遠處的那一座里,主人定然輾轉反側
揪心了一夜,也等待了一夜。
來了紫陵城之後,對幾位愛妻冷落了許多,可時不時總有聚在一處的時候,
每一次也都是酣暢淋漓,盡情盡興。唯獨那一位,一次都沒有!
於是夜晚留給了愛妻們,而這最後的一日時光,吳征要完完整整地留給她。
這個世上最疼愛自己,疼愛得甚至已分不清是哪一種情感,只知道把一切都付出
的女子。
【未完待續】
2020-1-3 11:39
#133
tai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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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十五章 夜盡未央 繾綣情愫
蔥蘢的矮樹,葉片上掛滿了霧夜過後的盈盈露珠。冰涼的晨風,吹起黃葉卷天的蕭瑟秋意
。微亮的天光,在遠處峰巔舉起彤紅的寶鏡,燒開一片霞光噴薄而出時,刹那間給山河萬
里都注入了神韻。
燕躚鶯飛,萬物在一瞬間都活了過來,吳府也不例外。
這座叫馥思居的小院在往日早已開了大門,今日卻是大門緊閉。即使在吳府裡,這座小院
依然地位超然,閉上了大門時沒有人敢貿然打擾。
吳征輕輕落了地,就像片枯葉落在馥思居之前。初次見到這三個字是在長安城祝家,當日
的牌匾上娟秀字跡中隱含金戈殺伐之意,馥字右半邊筆鋒顫抖,令人不明所以。
這面新的牌匾連這三個字也是新近書寫。字跡依然娟秀還更見大氣,殺伐之意只若隱若現
,幾近於無。馥字的每一個筆劃都無比飽滿又條條分明,尤其收筆的一捺如游龍飛騰,直
裂匾沿,竟欲破壁飛去一般。
吳征怔怔地看了片刻,伸手就去推門。吱呀的輕聲響起,門後的門閂並未移開,這一推便
吃了閉門羹。他後退了幾步,露出個欣慰的笑容足尖一點,順著院牆斜斜掠了過去。
馥思居其實是腹思居,院子的主人在長安城寫下這三個字時剛在昆侖山上見過了吳征。狠
心別離之後,心中的思念無以復加,才提筆以顫抖的手寫下馥思居三字。彼時情緒奔湧,
馥字右半邊筆鋒連顫,大失水準。可若是細細觀瞧,便能覺其中韻味無盡。吳征當日並不
知主人為何寫出這樣的字,但印象深刻,日後兩廂印證,才知這筆字堪稱天人之作,與現
有這幅工整的牌匾也不遑多讓。
「伍佰唱歌經常跑調,可是沒人說他唱得不好。」猶記得當時吳征崩出個荒唐的類比,可
意境與韻味大體如此。
吳征大膽地躍入院子。
莫說是一片枯葉,就算是吹了片塵土落在馥思居前,小院的主人也能知曉得一清二楚,何
況來人是他。院主人沒有來開門絕不似平常,可也沒發聲讓他走,所為的只是不讓人知道
她在幹什麼,故而連院門也一道鎖死。
終於相認之後,院主人不必再像從前總想著在絕境中殺出一條血路,更不用思念得肝腸寸
斷。由此殺意大減,再書三字時便光風霽月般瀟灑。這三字也就一片冰心在玉壺,誰都能
看出個中的得意來。於是才有蓄力的一捺橫飛,已全然收不住。
院井擺設十分簡單。露天裡一張石桌,四章石凳,另起了一座涼亭,四周以青竹蒼松點綴
而已。可若走近了便知不凡,石桌石凳以青玉鑄就,冬暖夏涼;涼亭雖不大,雕樑畫棟一
樣不缺,足見精緻。
角落裡的兩座青磚爐十分醒目。爐膛冰冷,連膛壁都光亮如新不見炭灰,顯是從未用過。
家中的僕人不明所以,可家眷們每每到此都會相視一笑,連林錦兒都不例外。明火水煉犢
,油爆河蝦,祝雅瞳不知反反復複練習了多少回。吳征當日吃來覺得味道鮮美,如今回味
更是甜在心裡。在長安城危機四伏的日子裡,是她像一張撐開的大傘將自己牢牢護住,並
一路扶持到今。
「我就是吳征本人,只是多了一份記憶。我為主,記憶為輔,我,是祝雅瞳的兒子。」吳
征執拗地在心中一肅,激動地踏上階梯。她太愛吳征,傾出一切都給了吳征,若自己不是
【吳征】,對她又是多麼地不公。而無論自己是不是【吳征】,對她都必須用一生來疼愛
,才能些微的對得起那份濃得比蜜糖還稠的情意。
兩人就像這窩蜜糖裡糾纏在一起的麻線,紛繁複雜,就算一刀斬落也難以分清了。
「娘,起了麼?」
聲音如一根細如頭髮的鋼絲,難以摸著蹤跡,又堅韌不拔地發了出去。穿過窗紙,掠過小
廳,準確地落在床幃之間。
祝雅瞳是天底下武功最高的幾人之一,跑不出一手之數去。也是天底下最聰慧,最果敢,
最冷靜的幾人之一。可是吳征知道,閉了馥思居的院門謝客,他翻牆進入又未被驅趕,屋
內聽不見絲毫的聲響仿佛空無一人。這位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美婦曾給予了火一樣的熱情
,這把火卻是嬌羞之焰。——武功最高,最聰慧,最果敢,最冷靜的女子一樣會害羞,害
羞起來比旁人也分外地可愛些。
她疼愛的方式與姿態無論多麼大膽,多麼奔放,她端莊的絕色面容上無論多麼歡快,多麼
滿足,春湖般的美眸裡始終掩不去那抹嬌羞。當癢麻之筋被撩過,像琴師的手指彈撥之下
,動人弦音不由自主地蕩起難以自持。即使含情脈脈的眼眸始終與你對視,訴說著無盡的
情意與珍愛。她嬌軟的身體與不自覺就想閃躲,又被強行撥正的目光裡,羞意永在。
吳征昨夜邀約料定她不會拒絕,其實只要吳征強來,她都不會拒絕。所以她閉門謝客,卻
獨獨讓吳征入內。給了你一份獨享的榮寵,同樣掩不去心中的羞意。
她或許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但在此刻,她一定會找一處讓自己心安的所在躲起來,好掩飾
心兒咚咚直跳,震得胸腔砰砰作響的窘態。
深秋的日子裡,沒有比柔軟的床幃更適合逃避,也更讓人感到舒適的地方。
屋內寂靜無聲,可吳征立時能感應到一絲悸動,空蕩蕩的地方便有了人味的溫暖,就像春
風吹裂了冰雪。吳征暗自得意,準確地尋著她的位置一定讓她芳心竊喜,而一招聚音成線
也將近來苦修的功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哪有母親不喜歡自己的孩子越發優秀?哪有女子不
喜歡與愛侶心意相通?
屋內頓了一頓,這才打破了沉寂,幾許欣喜,幾許甜絲絲,幾許慌張,另有幾許無奈道:
「還……起了。」
聲音慵懶而瑟縮,飄飄渺渺又清晰無比地在吳征身周縈繞。無論她的心境多不安寧,都不
影響丹田裡如臂使指的內力。而無論身處何方,將要面臨什麼,她的心思永遠都在吳征身
上。這一下【餘音繞梁】正是提醒吳征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需得戒驕戒躁。
關懷的暖意充溢心間,不一時全化作衝動的滾滾熱流,吳征猝然伸手推開了房門。
桃花山一場夜戰,母愛像是滔天洪水一樣將他淹沒,或許是一生僅有一次,也是最為激烈
與熱烈的一次。但回歸了平靜,在日常的字裡行間裡,談天說地裡,雞毛蒜皮裡,那份不
再激烈的愛意仍無微不至地裹緊了吳征。激烈與平實,一樣地讓人牽縈於心,耿耿不寐。
很久很久沒能與她同室獨處,桃花山谷那處簡陋山洞裡的天地唯我仿佛已是久遠的回憶。
沒有人打擾他們,不需要顧忌任何人,任何事。可不管是在隔世的桃花源,還是凡俗的府
邸,祝雅瞳都是一樣地優雅嬌嬈。
美婦坐在桌前。
桌面仿佛一道屏障,讓藏在之後的人獲得些虛無縹緲的安全感。不知是怎樣的驚詫,才會
讓身負絕頂武功的美婦如此慌張。方才還在床幃的她,又是怎樣全力施展了輕功才能一瞬
之間,還悄無聲息地坐到了桌前,以至於微微氣喘,目光閃躲,面色緋紅。
世間庸脂俗粉,時不時搔首弄姿,總是刻意地擺弄出撩人的姿勢,凸顯著美麗的一面以色
娛人。吳征清晰地記得從前也曾垂涎三尺,而現今早已不屑一顧。
絕色之所以是絕色,在於外貌與身段的無懈可擊。祝雅瞳這等絕色中的絕色,則全然不需
刻意,舉手投足,一顰一笑,俱是儀態萬方。更令吳征眼前一亮的,則是她的那份深深無
奈。
分明想要低調些,想不露出半分勾人神魂的媚態,所以祝雅瞳刻意用寬大的圓桌遮去了半
邊嬌軀。可大音希聲,大雅稠韻,除非被遮得風雨不透不入目中,又怎能遮去她的絕代風
華?
若是坐在椅上若是靠著椅背,美人春睡剛起時的慵懶更增三分,風情之旖旎會讓費盡心機
的遮擋全功盡棄。美婦刻意想要維持著端莊與大家淑女風範,不得不挺直了腰背正襟危坐
。可胸前兩團妙物碩大挺拔,輕易便抵著桌沿。結實的楠木將美乳壓陷固然大大不妥,折
中的方法也只好在椅面上僅落著半臀將身姿前靠。
如此一來,兩團妙物便堆雪似地積在桌面,下弧被高高托起,令峰頂更高,上弧更加滿溢
。
美婦又是得意,又是羞惱,不得不右臂橫胸架于桌面,左臂支頜略作遮擋。
可她清楚,這般遮擋毫無意義,不僅讓胸前妙物若隱若現,更加引人入勝,支臂的動作又
將慵懶之氣泛起,著實叫人無奈。
吳征入屋時正見到這副左遮則右現,右遮則左出的千嬌之姿。正可謂端麗與嫵媚並重,慵
懶與優雅齊現,外加那一副難掩的萬般無奈,著實叫人又是驚豔,又是好笑。
「娘起得這麼早?」吳征期期艾艾。向來靈便的口齒到了她面前常常語塞,尤其是乍然初
見的那一刻,幾乎都是廢話一堆毫無營養。
「和娘子們快活完了,還記得和娘請安?」蹙眉低首,連唇瓣都微微撅起,淑麗間不乏可
愛。責備的話裡不聞半點埋怨火氣,只剩一股嬌嗔,仿佛氣的不是吳征,而是從今往後,
自己在私下相處時架子無論如何端不起來了。
吳征越聽越愛,賠笑道:「記得,答應過的事每一件我都記得,娘這裡也不例外。」多情
而不濫情,即使是說討好的話兒也不能說謊。一如昨夜答應諸位娘子的諾言要做到,待祝
雅瞳也是一般。昨夜的話記得,從前的話當然也不會忘記。
祝雅瞳櫻唇張了又閉,閉了又張,似被吳征的逼近亂了方寸,嬌軀微微一縮後急道:「廝
混了一夜才過來,我不要理你。」
吳征猛然頓步,揶揄著笑片刻後靈光一閃,向後退卻著唉聲歎氣道:「是我的不是了……
我這就去沐浴後再來。」
祝雅瞳對吳征的愛已分不清親與情,只想給他一切不說,還想著能將從前的虧欠全部補完
。吳征與她接觸越久越是瞭解,漸漸亦能深入心扉,將她難以啟齒的秘密探及。
「已幫你備下了的。」祝雅瞳貓聲輕道,攏在袖中的柔荑不經意探出,伸著蔥白一樣纖細
嬌嫩的手指一點後院。
「還是娘貼心。」吳征咧嘴一笑,一切正如他所料,祝雅瞳既不謝客,必然已安排得妥妥
當當,他向院後走去時歎息道:「可惜我從小到大沒有娘親幫著洗澡。我記得盼兒小時候
每日沐浴,陸師姑可是每一回都不肯假手他人的……」
祝雅瞳的胸腔登時熱了起來。這件事多少年來一直引為大憾,除了吳征出生時那麼短短的
一刻,幾乎以最快的速度替他洗淨之後包入繈褓,便再也沒有機會了。這是母親的責任,
也是母親的樂事。
祝雅瞳甚至記不得流落江湖之時,有多少次悄悄看著婦人給奶娃兒沐浴。每一回看著娃兒
舞著藕節般的四肢在水裡撲騰,不時咯咯咯地開懷,都是羡慕的笑在嘴角,心酸的眼淚滾
落臉頰……
桃花山谷的一潭清池滿足了些願望,彌補了些遺憾。但風景再美,怎比溫暖舒適的家裡?
潭水再大再深,怎比得上親手調試過水溫的浴桶?
吳征淋浴著清理了一遍身體便沉入浴桶裡,大大地呻吟了一聲。熱水冒著氤氳白氣,滾在
身上有些燙讓肌膚脹得微紅,不一時連額角也冒出些汗珠來。熱水恰巧能驅散深秋的寒意
,也能在泡上小半時辰裡不至於水溫變涼。祝雅瞳不僅準備得充分,連細節也考慮得萬般
周到。
鏖戰了一夜,雖有內力護體不至於疲勞,多少也有些倦怠,尤其一夜未合的眼瞼頗覺沉重
。吳征閉目養神,這才覺浴桶裡似乎添加了什麼,一股若有若無的異香襲來,又被熱水一
泡,居然舒適得捨不得開眼,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昏昏沉沉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平靜的水面忽然一動,像是一片花瓣落水。吳征心有所感,
迷迷糊糊睜眼一線,便覺一股波濤排浪般推起自己,從桶壁的縫隙裡鑽了進來,墊在自己
身後。
她的身體比水流更加舒適,不僅柔若無骨,更有一股絕佳的彈性,讓人陷在裡面難以自拔
,又不至於墜落無底,無依無憑。她的體溫比熱水更加溫暖且永遠宜人,即使隔著一層紗
衣,那透出來的熱力只想讓人貼得再緊一些。她的聲音比流水叮咚還要動聽:「小乖乖累
了就再歇會兒,娘來幫你洗乾淨。」
吳征的目光與祝雅瞳的一對,只覺那雙春湖般的美眸裡似倒映著星空,群星璀璨光芒柔和
,齊齊發出夢囈般的夜之靜語。他不由腦中一松,再次合上雙目,半睡半醒。
這世上再沒有更安全的懷抱。
吳征幾乎完全放空了自己,拋開了一切煩惱,頭枕著一團水彈飽滿,腰被一隻藕臂托起浮
在水中。仿佛回到了五歲那一年的昆侖山上,蒙面的女子忽然現身,只露出兩隻烏溜溜的
春水雙瞳,眼波流淌的全是無盡的愛憐與悔恨。雲裡霧裡之間,吳征忽然覺得,當夜,她
一定很想很想叫自己一聲小乖乖。
「娘……」幾乎脫口而出,自然而然,沒有猶疑,沒有忌諱,也沒有生硬的尷尬。吳征從
未介意過她是這具肉身的生母,如今卻生起奇妙的眷戀之意,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如此清
晰。璀璨的群星似都在對著他微笑,隨即驟然消散。不需猶疑,也不需忌諱,我就是吳征
,就是她的兒子,那又如何?
吳征雙臂環過祝雅瞳,橫著身,像一個埋首在母親胸懷的巨嬰。即便如此,祝雅瞳還是淚
滿雙目,孩兒雖已成人,還永遠都是她的孩兒,永遠都像剛呱呱落地時的那一刻。被母親
抱在懷裡時,祝雅瞳並未覺得有什麼大不同。
撫過吳征的身體。健康,結實,肌肉的線條
流暢而有力,還有胯間的一團漆黑中翹出一杆龍尾,直挺挺地像要刺破蒼穹。
到這一刻,祝雅瞳才不得不承認,沒有大不同,可終究是不同了。他已長大,在外啼聲初
現,呼嘯風雲。在內亦能身戲花叢,摘芯采蕊。她深知胯間這杆怒龍的威力,也明白硬翹
翹的又是何因。一想今日終究再也躲不過去,此前數月的苦心積慮全然破功,祝雅瞳嗔羞
並起,竟砰然心動。
厚厚的乳肉卻仿佛裝著滿滿的漿汁,將震顫的心跳聲清晰無比地傳至吳征正貼肉的耳中。
兩下,歸於沉寂,又是三下,再歸於平實,接著就是一陣擂鼓般密集的響聲,仿佛正在決
戰之地,戰鼓聲永久不絕……
小手溫柔得像是飄渺的白雲,撫過肌膚,撩過縫隙,無微不至,極盡溫柔。
直到在一片鼓聲中改撫為握,一把抓住了長槍揉搓幾下,又翻折手腕張開五指,改握為摸
順根而下,捧著春丸輕揉。
他若還是掌中的小娃娃,她每日定會為他清洗。這裡是男人的命根子,小乖乖長大以後還
要用這裡去嘗一嘗人間至樂,去傳宗接代,去疼愛他心儀的女子。
為人母豈能不替孩兒細心照料?
可他已長大成人,這般動作便改了味道,變得太親密。而祝雅瞳的動作輕重得宜又無微不
至,當她用指腹壓住膨起的龜菇溝壑轉著圈,清洗的同時又讓棒身脹起一圈,熱得發燙時
,這份親密就顯得太過分了。
吳征喘著粗氣,睡意全無,雙目再也閉不住,環著祝雅瞳的臂彎夾得緊緊的,把臉深深埋
進胸脯裡去。
「小乖乖想要什麼,娘雖覺不妥一直忍著不給,終究還是拗不過你,還是狠不下心來……
」祝雅瞳的手臂也緊了一緊,讓吳征埋得更深,溫柔道:「已經洗得乾乾淨淨啦……小乖
乖長大了,不能還讓娘給你穿衣服……一會兒你自己來…
…「話音剛落,吳征騰雲駕霧般飄離了懷抱。只覺眼前一花,祝雅瞳已離水而去。
她身披一件輕紗早已被浸得濕透,可是動作之快令人難以跟上,吳征回過神時一面寬大的
方巾已披在她身上。視線裡只能見一截羞紅的粉頸露於上,兩隻白生生的小腳露於下。祝
雅瞳雙足連踢一溜小跑便已消失,留下芳蹤嫋嫋。
吳征起身批好了衣,出了浴房時才見已日上三竿。方才居然已睡了好一會兒,漫天璀璨星
光怕是那一雙【離幻魔瞳】的小小技法。也不知道比之先前的嬌羞無奈,下定了決心的美
母現下又是怎樣一番媚態了。
吳征心中一熱,發足向小屋行去。
每一格軒窗都關得緊緊的,高照的日頭下屋內居然顯得陰暗,隱隱然可見絲帶飄飄搖搖。
吳征心中疑惑著推門而入,只見軒窗處全垂下了簾子遮擋,另有六大卷布匹擺在祝雅瞳足
邊,俱是潔白又透氣的紡紗。
祝雅瞳也身披著潔白的紗衣背對吳征,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內裡穿著。她也是新浴出水,
秀髮半濕地披散,肌膚清白透紅,像淩波仙子一樣優雅美麗。
「征兒過來。」聞音半回身,祝雅瞳露出害羞的微笑,又執拗地直視吳征的目光擺了擺手
。吳征只點了點頭,亦步亦趨,此刻他倒心平如水,只盼多看一會兒這份別樣的嬌媚。
穿過小廳剛入裡屋,吳征才見中央已清出了一小片空地。祝雅瞳連連揮手,紗衣大袖飄飄
若仙,一道道勁風拂過,擺在足邊的布匹矯若游龍般倒懸升起,像一隻只飛舞的精靈繞過
橫樑勾穩。隨即互相穿梭,編織,纏繞,將兩人圍在當中,不一時竟然織成了一隻結實的
厚厚布繭。
紡紗耐重又透氣,更有些透光,身在布繭裡也能看清對方的面容。繭子頂上留了個小口,
呆多久都不會覺得氣悶。祝雅瞳不知何時已褪去外罩的白紗,半側身背對著吳征,偏過臉
頰輕聲道:「這樣,就不怕有動靜傳出去了……」
後院雖少人來往,府上可是高手眾多,白日裡若傳出什麼異樣的聲響去,可要丟死人了。
吳征已不及去品味祝雅瞳的細心周到,目光只直勾勾地盯著她褪去白紗的身體。
一件新制的衣衫著在她誘人的胴體上。所用的布料色澤猶如初夏新荷剛吐時,含苞的花瓣
頂端那一點點嫩粉。淡淡的,不著痕跡的嫩粉,不及白色的純潔,卻遠比單純的白色更加
誘人。就像美婦的肌膚一樣欺霜賽雪之間,泛起一點點血色,登時就讓整個人活了過來。
那衣衫豎起了祥雲樣的衣領,將白生生的粉頸包去了小半。右肩貼著鎖骨的下沿以斜裂的
三枚對襟扣子將衣衫固定,也將上身包裹得嚴嚴實實,不露半點,盡顯祝雅瞳的優雅端莊
。
可如此密實的衣物,偏偏在肩臂相連處將整段衣袖盡數截去,將兩條嫩生生的腴潤藕臂點
滴不少地露了出來。巨大的反差讓人一時眼暈,更不說這件衣衫的裁剪貼合到了不可思議
的地步,每一處曲線凹凸,每一條勾縫回環,密密實實,讓人懷疑是不是貼著祝雅瞳的嬌
軀剪裁,才能將身段完完全全地相融在一起。恰好能包裹下動人的軀體,卻又緊得無法再
容納半點他物——連一件貼身的小衣都不能。
吳征目瞪口呆。
祝雅瞳嬌嗔地再一次揮手催促道:「征兒過來呀……」吳征這才踏著布繭趨近,目光上下
左右來回逡巡,貪婪地看著她的曲線。看著她遮至足踝的裙擺,貼著美腿外側被裁開的縫
隙直達胯骨,讓兩條豐腴圓潤的美腿露出一半,又恰巧遮住了臀股處的春光。而貼合的衣
衫,偏把一對兒滿月般的豐臀包裹出原本的形狀,再完美地展現出來。
美婦的臀兒何其豐滿渾圓,凸顯其形,卻又被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不見雪玉肌膚,看不見
幽深的臀溝,簡直令人抓狂。吳征雙目赤紅著,粗喘著,心中又忍不住想笑。
裁剪這件旗袍的師傅無疑有一雙巧奪天工的妙手,除此之外,她對祝雅瞳更了若指掌,否
則絕對制不出這樣一身完全貼合,又緊繃得絲發難容的旗袍。看祝雅瞳的樣子,雖心中頗
有疑惑,還是認定了這是件裡襯用的內衣,否則不會以旗袍打底,外罩紗衣……
只聽祝雅瞳幽幽道:「這件衣服是征兒特地給為娘想出來的?只可惜穿不出去……」
吳征當然不敢在此時說破欒采晴的惡作劇,強忍得直讓額頭微微見汗,幸好這具驚心動魄
的嬌軀本就可以輕易地讓人亂了方寸,粗喘冒汗也在常理之中。
祝雅瞳一旦打定了主意,便能克服一切心魔,再無阻礙。她心中雖羞,卻是偎依到吳征肩
頭,玉臂一抬指著周圍道:「當年娘初窺武道極途門徑之時,施展的正是這一招。」她語
聲苦澀中亦有甜蜜:「荒郊野外,豺狼虎豹無妨,蛇鼠蟲蟻才討厭。娘常以藤條制懸空繭
,再以紗布隔絕外界,手法很快便爛熟於心。當時修為還是十一品,初次摸著內力運使的
門檻可遠沒有現下的隨心所欲……妙筠回來那天你想抱娘,是娘不好躲了開去,今日施展
這一招給你看,也一發遂了吳郎的心願,決計不再躲了……」
「於浩遠就是見了娘的這一手神技才念念難忘。」吳征張開懷抱抱緊了佳人喃喃道:「瞳
瞳的武功遠不是當年可比,現下使來便是天人之技了!」
兩人之間一會兒母子相稱,一會兒夫妻愛稱,全然亂七八糟。實則比起在桃花山谷時小心
翼翼的刻意不去觸碰禁忌,如今興之所至,如何稱呼皆可。遠比當時來得更加坦然,更加
隨心所欲。
桃花山谷悠悠隔人間,在那裡的逃避心態雖無憂無慮,避世而居的美好卻只是個飄渺願想
不可得。離開之後此生難以複返,若不能坦然面對現實,又如何維繫這份至真,又特殊之
極的情感。
祝雅瞳淡淡一笑道:「誰看了,又念想多久都不重要。唯獨你不同,我一想到又要和你分
開,心裡都酸楚得喘不過氣來。」
「沒人願意。」吳征緊了緊手臂一時語塞,只能越摟越緊,幾欲與她融為一體。
「所以你今日要好好疼我。」鮮甜而火熱的呼吸噴薄而出,呢喃著:「呀,不對,你怎麼
待我,我都喜歡得很,只消你開心滿意了,我都喜歡。」
吳征回以一吻,嘴唇燙燙地印入半截粉頸,連同丁點粗糲的胡樁一起紮了上去,立時激起
一片可愛的小粒兒,更激得美婦聲麻骨酥,軟綿綿地癱在吳征懷裡。
玲瓏的曲線在奇緊的旗袍下勾勒畢現,奇妙的變化自也無力遮擋。酥胸的峰頂凸起兩顆圓
潤小珠,淡粉的料子也止不住地透出兩片乳暈的色澤來。祝雅瞳把手搭在吳征的臂上,螓
首扭擺,猶豫又無力,似是麻癢難熬,卻又捨不得掙開溫暖的懷抱。
脖頸的酥麻在男兒往返輕吻之下漸漸消去了不適,可愛郎久久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祝雅
瞳喉間乾澀,竟有些透不過氣來:「好氣悶……」
幾乎同時地,兩人一起伸手向肩井摸去。吳征自知這件特殊的旗袍雖極現身段,穿久必然
難熬,想為她解去衣扣。祝雅瞳則有意引導,也想吳征這麼做。兩人心意相通,也都未停
下,只聽崩崩崩三聲輕響,衣扣蹦開,祝雅瞳大抒胸臆地喘了口長氣,又「啊」地一聲輕
喚。
衣扣一解,右肩處的布料立刻裂成了兩片倒卷垂落,不僅露出半片峭立的背脊,更彈出半
隻豐滿圓潤的奶兒來。鮮嫩的美肉被砰然的心跳震得俏生生,顫巍巍的,抖出點點清波。
又兼祝雅瞳雙頰緋紅,豔若朝霞,吳征扳過嬌軀略微斜斜一倒,順著裸出的香肩向下一滑
,嘴唇便吻上了奶兒。
二十年來,祝雅瞳從未有一天擱下對胸前這對恩物的保養,令它們嫩若新剝的荔枝,香滑
嬌酥。吳征很懷疑只要自己下口重一些,便會像咬破了荔枝的薄膜一樣,溢出滿滿的香漿
,甜入心脾。可無論他是輕嘗淺吮,還是重含狠吸,這對飽滿得沉重無比,甸甸地壓出下
沿完美彎弧的奶兒依舊傲然地挺立!
左肩亦在不知不覺中裸呈,兩隻奶兒都露了出來。其形似顆大大的淚滴般惹人憐愛,又讓
人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去欺淩蹂躪。
芬芳的乳肌比牛乳更白,映眼而炫;比鮮花更香,嗅之沉醉;幼圓的弧度巧奪天工,一時
竟不忍破壞。吳征囁喏著以唇緩緩劃過香肌,蜻蜓點水般順著陡峭的山巒一路向上攀登。
也不知過了多久,滿目的乳白裡才躍出圈嫩粉,足見這團美肉之豐碩。
祝雅瞳直勾勾看著吳征在她胸前緩慢地移動,若有若無地觸碰,滿目俱是無限的期盼。此
前二十年的期盼,只是彌補為人母的責任,如今早已分不清是想喂吳征一口甘甜的乳汁,
還是望他以嫺熟的技巧,親昵的動作挑逗起胸前的敏感。
吳征雙唇張開欲將頂端的圓珠含入時,祝雅瞳的心幾乎提到了咽喉裡。她清晰地看見自己
雪白的肌膚傅粉般脹紅,乳峰的粉暈更由淡變豔,像是三月春桃開作盛夏牡丹。可愛子的
動作太輕,太溫柔,如此惱人,如此可恨,他依然若有若無地抹了過去。碰觸的感覺萬般
清晰,像小針輕紮,像小蟲撓心,卻又因太輕太快幾乎察覺不到。
祝雅瞳懸著的心僵住了不動,憋著一口氣在喉間也呼不出來,吳征已翻過了山峰,鑽入弧
線下沿。驟然急促的呼吸震得乳丘顫巍巍的,乳肉之豐盈,更將愛子的臉龐遮去了大半。
祝雅瞳錯愕之間,好一會兒才從胸腔裡擠出一下悶聲。
幽怨之極,難過之極,含羞帶臊,輕嗔薄怒……不是親耳聽見,難以想像這下悶聲包含了
多少情緒。春閨少婦黯然神傷時再多的風情,都不及祝雅瞳這一哼的膩人。
幾在悶聲起時的一瞬間,吳征忽然回頭,張嘴便將一隻圓珠含了進去。悶聲才盡,甜膩的
聲音便由低轉高,由悠長變作短促,再由一記滿足到極點的,長長的【呀】聲,將滿腔的
幽怨全數趕了出去。
吳征含著左乳一下又一下的吸嘬,沒有舔舐,沒有啃咬,只是自乳暈處緊緊地吸在口中,
不露一點縫隙。祝雅瞳捨不得錯過丁點,可惜視線難以企及。不過敏感的峰頂圓珠卻能感
受到所有,吳征像個餓壞了的嬰兒一樣,以最原始,最本能的動作,一下又一下地吸著,
仿佛要把這只美乳裡飽蘊的漿酪吸得乾乾淨淨。
祝雅瞳嘟起了香唇,鼻翼一張一合。吳征吸一下,她便抽一口氣,吳征鬆開些,她便吐一
口氣。這半邊身體熱熱的全是暖意溫情,骨肉相連。卻唯恐孩兒吸得太過用力,真把圓珠
都給吸了去,只盼他慢慢來,不需慌張。
待吳征的大手攀上空著的一隻美峰,以指腹抓揉乳肉,以掌心按揉圓珠,時不時再掐上一
把,讓膏脂從指間縫隙裡滿溢圓脹而出時,這半邊身體就像天雷入體,全是酥麻難熬,卻
怕他就此停下,只盼他握得更緊,掐得更重,用掌心裡的烘烘熱力將奶兒燙得化去了才好
。
情欲與人倫,煎熬與溫馨,就在這具絕美的嬌軀裡糾纏徘徊,難分難舍。祝雅瞳目光竟似
癡了,不停左右遊移著貪看,似乎那一邊都捨不得放過。一對細柳長眉卻是微蹙輕顫,加
上她微撅的唇瓣,分明又羞到了心底。否則左乳怎會極具韻律,又如此有力地被心跳震抖
不停。
「哼……唔……」婉轉酥聲低唱。貝齒偷偷咬著唇瓣,哼聲自鼻翼裡沖出,短急頓促。麻
癢的快感卻讓貝齒越咬越緊,唇瓣吃疼,不得不下意識間一松,唔聲便從口中飄出,悠長
淺吟。
祝雅瞳漸至意亂情迷。一雙奶兒現下左邊被吳征埋首其間,壓得乳肉四溢,圓弧生生地大
了一圈,右邊被糍糕似地東拉西扯,按扁搓圓。原本完美的形狀被打破得不成體統,居然
也像磁石一樣牢牢吸住了目光。
她奮力睜得大大的明眸一眨不眨,似有清波蕩漾,水光粼粼。在山谷中可沒有這樣的心態
,每回歡好不是昏天黑地,就是閉著眼睛羞於見人。哪有現下日頭高升,照進白紗布繭裡
幾乎纖毫畢現。被吮得充血腫脹的紅珠在白生生的雪肉裡翻滾,時而驚鴻一瞥,便有一股
酥麻快意充塞胸臆。
越看越愛。
也幸好身在足以容下五人之多大布繭,腿心裡濕漉漉的漿汁滴出之後順著股縫淌落,只需
悄悄一蹭便即吸幹。只消尋個時機改換位置,此地便能不留痕跡。
否則檔裡不著片縷透著風,豈不是要粘得滿腿汁水淋漓?那可叫人好生害羞。
小腹深處湧出的清泉本是自然反應,祝雅瞳早已坦然。可今日水量遠較往日的豐沛,原本
還想用緊致的蜜肉吸緊了再悄悄放出,不想片刻後就漿盈滿穀,再也容納不下。且目迷五
色意亂情迷,蜜肉難受之極,哪裡還聽使喚?
「啊喲……」正暗自慶倖間,吳征忽然向下一倒,手臂發力,祝雅瞳被他抱著摔下。兩人
交貼著躺倒,看上去像是祝雅瞳正把吳征死死壓住,將奶兒送到他口中一樣。
吳征倒下的位置正是祝雅瞳原本的落臀之處,那一片白紗已是濕得透了。祝雅瞳急得話到
嘴邊又生生止住,忽感乳尖傳來的吮感變化,忙支起香肩,讓掛架熟瓜般懸垂而下的美乳
不至於將吳征壓得密不透風。毫釐縫隙間,祝雅瞳銳利的目光射入,果見吳征面帶得意笑
容。
愛子的經驗比自己豐富得多,哪會不知嬌軀的變化?祝雅瞳自欺欺人被揭破,登時大羞。
又覺壓倒吳征時雙膝分拄他兩胯邊,只餘裙擺的前半幅聊為隔遮,那裡早已濕潤,不需多
時只怕都能在吳征小腹上彙聚一條小溪流,又到哪裡去藏?
「你真是調皮……」祝雅瞳含羞帶嗔地責備半句,雙臂卻是兜過愛子脖頸搭了個最為舒適
的軟枕,不知足地又想壓下胸脯將愛子埋進去,頃刻間腦中卻是靈光一閃。
換了個姿勢,又開了點小差,快意稍減欲念暫緩,祝雅瞳忽然玩心大起。為人母除了疼愛
孩兒之外,逗弄孩兒更是不可免去的一環。兩人尚未相認時,祝雅瞳便時常變著法兒逗弄
吳征,看他目瞪口呆,或是著急上火的模樣,每每心下大樂,只恨他已長大成人,沒能急
得愛子哇哇大哭。
她打定主意,忽然將上身折而一提。吳征口吮美肉,手抓碩乳,正志得意滿。
不想雙乳一同忽然抬高,脫口脫手而去。這一下可急壞了,剛想追擊只覺雙肩一麻,舉不
得手也抬不得上身,竟被祝雅瞳按住了穴道。
「你……」吳征大驚又急,只見祝雅瞳目放精光面帶揶揄笑意。已許久未曾見她在成都吳
府時逗弄自己的模樣,吳征不明所以。
「你就會使壞。」祝雅瞳抿了抿香唇,面色如飲醇酒更加酡紅,悄聲道:「這樣亂來……
到底是……是吃娘的奶,還是摸瞳瞳的奶兒?」
「都是!」吳征說得大義凜然,就差昂首挺胸:「哪一樣!我都要占!」
「你太大力,太粗魯,弄得瞳瞳又酸又疼。」祝雅瞳嬌嗔著埋怨,聽來說不出地可憐,又
話鋒一轉道:「吃了那麼久,也該吃飽了吧?」
「還早得很。」兩隻豪乳懸在眼前,近在咫尺,甜美的乳香直往鼻子裡鑽。
血光瑩白的乳膚,細嫩水彈的乳質,每一樣都如夢似幻,偏偏就是碰不著。
吳征恨得牙癢癢,本想雙腿一拱讓她打個趔趄,就此還能將豪乳送上來。轉念間知祝雅瞳
既有意為之,憑自己的功力想要反抗也只是徒勞。只能憋著口氣,滿臉都是委屈又難耐。
「那再喂小乖乖吃一口。」祝雅瞳豈忍讓吳征受委屈?香肩一沉,豪乳一挺,就像吳征嘴
上送來。
吳征大喜,他雖上身不能動,嘴卻無礙,忙張得大大的只待膏腴香脂,一氣吃得滿嘴,這
一回定然死不鬆口。不想豪乳剛至嘴邊,僅餘一二分距離時,祝雅瞳香肩改沉為晃。那豪
乳驀地像兩邊分開,峰頂嫰珠幾乎擦著吳征的嘴唇掠了過去。吳征情急智生,舌頭伸出便
向奶兒卷去。
他快,祝雅瞳更快。咯咯咯的嬌笑聲中,美婦香肩一提,兩隻奶兒就此甩蕩分開,恰巧讓
吳征吃不著,才又彈回原狀。兩人這一下交手兔起鶻落,俱是應變奇速,於方寸之間變換
萬方。動作幅度雖小,力道卻劇烈,奶兒甩得急了,蕩回原處時收之不及,就此在吳征面
前對碰在一起,拍出記撞肉的【啪】聲,直令吳征魂消骨散。
「你……」吳征只覺喉間噴火,居然啞得一時氣緊,沉著聲道:「不是說好了再喂一口麼
?」
兩隻奶兒像是薄皮水囊裝滿了漿液,正水波般鼓蕩著垂落又彈起,引得人頭皮發麻,又晃
得人欲火焚身。
「人家是奶孩兒,又不是喂只大色狼,還好躲了開去……」祝雅瞳心中好笑,峰頂被吳征
大口大口的熱氣噴中,卻又泛起細密的小粒兒,也自難熬。
「我看你家孩兒就要餓死了……」吳徵發現了異樣,不動聲色,只大聲抗議,又恨又急。
「小乖乖莫著急。」祝雅瞳撥著吳征額頂亂髮,柔聲道:「管叫你吃飽了就是。」
香肩起落,豪乳甩蕩,一陣波濤過去,仍是差之毫釐。
「你吃呀,怎地不吃了?是吃飽了麼?」祝雅瞳不停地起落,淘氣地晃著豪乳,像極了左
右晃著肩撒嬌。吳征急得連連悶吼,每每瞧得真切,卻怎麼都吃不到嘴裡。
吳征急得額頭冒汗,從來都是他逗人,哪曾被這般逗弄過?也難得祝雅瞳忍得住欲火,對
身體的控制更是妙到毫巔,吳征甚至懷疑若是再晚來一天,下頜新長的鬍鬚便能結結實實
地擦了過去。
從起先的玩味到欣喜滿足,祝雅瞳忽起大慰平生之感。一時間糊裡糊塗,竟在想若沒有那
麼多意外,吳征自幼在身邊長大,自己還會不會用這有些浪蕩的方式去逗弄繈褓中的他。
是的,就是浪蕩。祝雅瞳面頰燒了起來,連雙乳都覺得被這個怪異又禁忌的念頭刺激得更
加發脹。她屏著呼息維持著嬌軀的穩定,暗下決心再蕩上那麼三兩回,便決計要停下……
抖肩時又見猶豫,此番之樂前所未有,幾將母性與欲望融于一處,吳征焦急的模樣又那麼
可愛,是不是要多來幾回?
百轉千回的糾結間,便覺小腹更熱,奶兒更脹,在莫名其妙的行為中生出一種深深陷落的
沉淪之感來,祝雅瞳心中一驚,便強行要止了動作不敢再行使壞。
不想這一下奶兒正巧蕩到穀底,剛欲兜出一條美妙的弧線甩起,吳征忽然呵出一大口氣息
,正中乳首!
吳征上身被扣動彈不得,可內力運使全無異常,這一口氣蓄勢而發又熱又急。
祝雅瞳被呵中後嬌軀劇震,一股奇異的麻癢自峰頂兩顆嫩梅鮮蕊起始,羅網般張向豪乳,
再向全身大大地擴散開來。
原本精確到毫釐的身體控制吃了這一擊登時出現偏差,顫抖的香肩更是動作遲緩。雖因嬌
軀的僵直讓手掌自然發力將穴道扣得更緊,這一失誤,便讓吳征抓到了良機,舌頭伸長了
一挑一卷,終於吃個正著。千辛萬苦,哪裡還有放過的道理?吳征口中重重一吸,將香甜
乳肉吃個滿嘴。
「呀……」祝雅瞳驚呼一聲,本能地想逃,倉促間卻見吳征額頭新出冷汗,臉頰也抽了起
來,連帶著齒間不自覺地發力,將乳肉咬得微疼。原來祝雅瞳陡然遭襲,不經意間扣緊了
吳征肩井穴道,使他劇痛鑽心。如此一來祝雅瞳哪裡忍心還要逃開,只得認命似地將吳征
抱在胸脯,任他予取予求。
「你可折騰死我了,說吧,要怎生罰你?」
吳征心滿意足,比起一炷香之前那一回,這一次得來不易,吃起來也更加香甜。只覺兩隻
奶兒塌雪一樣堆在面龐,香噴噴,軟綿綿,暖烘烘,他老實不客氣地雙手向內一掐,活生
生擠扁了兩隻豪乳,更令峰頂對在了一處。兩顆堅實圓潤的嫩珠兒一同吃在嘴裡勾挑吸含
,吃得滋滋有聲。
「瞳瞳不乖……」雙珠一同被撫弄自是雙倍的快感,祝雅瞳爽樂融融,心裡還有些忍不住
想笑。今日之滿足居然前所未有,她胯間早濕得一片泥濘。至此她才驀然發現,每一回歡
好都有不同的感受,每一回歡好都比此前更加快樂滿足,並非從前的不好,而是二人之間
越發親密,越發相知,也越發放開了胸臆之後,情感與日俱增。情融于欲,自然每一回都
更加爽快些:「瞳瞳認罰,就怕吳郎捨不得,還是瞳瞳自己來補償,郎君想要瞳瞳怎生補
償呢?」
祝雅瞳現下的模樣不僅嬌美絕倫,更有一股天真憨態,竟是異常嬌憨。吳征一愣,只覺祝
雅瞳幫著褪下了他的褲管,玉手捉著昂揚的棒身,豐臀一湊。
旗袍全然緊身,內裡一件小衣也容不下,玉腿分開之後胯間自是空空蕩蕩。
祝雅瞳胸脯壓著吳征面龐,撩開裙擺後腿心正貼在吳征小腹上。香汁瀝瀝,卷草叢中一片
肥軟,祝雅瞳豐臀款擺著下移,驀然間一根火燙棍棒鑽探股心,揉著肥軟嫩肉自緊閉的洞
口一滑而過,沒入臀溝裡。
「這樣算是補償麼?」吳征舒服得呻吟了一聲。肉棒硬得發疼,原本貼在小腹上,被祝雅
瞳一帶一引,龜菇淺抵了肥嫩軟肉片刻,便順著條奇異的甬道鑽了進去。
祝雅瞳的臀瓣渾圓,與眾不同的是兩片臀肉異常地集中,令臀溝隱藏甚深神秘無比,不將
臀肉向兩側剝開難以得見。現下肉棒被兩片豐滿幼嫩的臀肉夾在中央,竟與美婦從前的捧
乳侍奉有異曲同工之妙,又有各異其趣之美。——美乳向來暖烘烘像剛出籠的白麵饅頭,
而臀肉則日常冰涼像兩團涼糕,極為接近的觸感裡又是截然不同的溫度,各有滋味。
更妙的是,這一片冰涼凝脂之地,兩處洞口卻各自噴吐著熱氣。幽谷一開一合,小腹深處
的熱力延展至此,化作一片泥濘,時不時還有小股涼透了的花汁漏出。菊蕾更是熱得非常
,一伸一縮著,縮緊時肌肉牽引,讓本就密閉的臀溝生出一股夾力,竟也將肉棒包裹得嚴
嚴實實,絲發難容。
「喜歡麼?這裡……這麼多肉,是不是特別舒服……」祝雅瞳見吳征的模樣,已知他甚是
舒服,不由蛇腰款擺,竟以香臀夾著肉棒在溝壑裡抽送。火燙的肉棒燙在幽谷洞口,小腹
越加暖融融的,炙在菊蕾洞口更有股奇異的感覺,仿佛把心兒都燙得化了去。
祝雅瞳羞澀難抑,襯得她優雅雍容的容貌別具熟美風情。吳征熱血沸騰,大躁難忍,方覺
喉間嘶啞,祝雅瞳一低頭送上櫻唇,香舌渡入,一股玉液伴著火熱的呼吸傳來,清涼入心
,溫和潤口,一時間竟躁意大減。再看祝雅瞳時,見她美眸微分款送脈脈溫情,兩人不需
多言,心意自然相同。
家中諸女,祝雅瞳與陸菲嫣,韓歸雁對女上之姿都頗為偏愛。陸菲嫣愛看吳征為她舔吮花
戶,韓歸雁愛縱情騎乘,祝雅瞳則最喜輕搖慢擺,既是尋歡作樂,又似疼愛愛子,一舉兼
得。那臀兒搖籃似地來回扭動,又似以幽谷洞口為肉棒塗滿了漿汁,不多久便讓肉棒水津
津地閃閃發亮。
兩人擁吻良久,自然而然地情欲漸升。祝雅瞳眉眼含春,芳心亂跳,在臀丘溝壑裡穿梭的
肉棒又粗又燙,堅韌無比。更兼擺臀之時,幽谷時不時便被粗硬的卷毛搔中,奇癢難忍。
情投意合的溫馨之中,欲火也是心猿意馬,焦躁難耐起來。
祝雅瞳目光一閃,吳征亦是回以一動,美婦便撅了撅臀。這一下將臀兒撅得異常地高,異
常地翹,粗大的肉棒都從臀溝裡滑了出來。那肉棒猙獰兇惡,硬翹翹地不肯離去,祝雅瞳
臀兒又是一挪,棒頭便卡在一處泥濘不堪,肥嫩非常之地。
就像暴風雨前的平靜,臀兒一時頓住不動,只幽谷像張小嘴一樣開合,吸吮著膨大的龜菇
,又吐出一口一口的清透露水,順著棒身向下流去。
「瞳瞳喜歡在上面,那就瞳瞳來。」吳征撥著祝雅瞳額前亂髮。
僅僅剛嵌合了一小點,祝雅瞳便一身汗濕,熟悉的味道讓兩人都想起當年祝雅瞳偷入昆侖
山,相見之時她身上的一片潮糯汗香。
「恩……」祝雅瞳含羞又短促地應了一聲,穴口又吐出一大口花汁來。嬌軀一軟,豐臀情
不自禁地向下一壓,登時一雙細柳長眉一蹙,只覺洞口處一箍緊窄肉圈被一個粗硬巨物撐
了開來,和著撕裂痛楚的緊繃感灼熱地鑽了進去。
「呀……」驚呼聲響起,祝雅瞳再也吻不住吳征,鬆開櫻唇哀喚一聲。她天生緊致,又長
時間未曾歡好,被破開幽谷時的刺痛感還是讓她不得不暫停了動作。
「疼麼?」吳征愛憐地輕吻美婦額頭,一雙大手在她背脊來回撫摸著柔聲安慰道。
「無妨,被嚇了一跳而已。」祝雅瞳展顏一笑道:「你不難受麼?」
「不會。」吳征也笑道:「急吼吼的都是色中餓鬼,半點沒得情趣。我從來不急,激烈也
好,溫和也好,各具滋味,每樣我都享用得很。」
「所以我要是……總這樣慢吞吞的也成麼?」飽滿的花唇從中裂開,含著龜菇蜻蜓點水般
搖動,讓肉棒一進一出,每一進都比一出更深入些,慢慢地吞入了小半根。美婦鼻腔裡哼
出吚吚嗚嗚的鳴聲,越發悠長而滿足。
「可以的,就算搖上一整天我也不著急。花肉又濕又緊,膏腴肥軟,還有什麼不成的,瞳
瞳……」
祝雅瞳大是後悔,不想一句話問得吳征把什麼都說了出來,急忙要把他的嘴給捂上。可惜
嬌軀酸軟無力,四肢死死撐住已是極為勉強,又哪裡騰得出手來?
若是一時支撐不住掉了下來,讓棒兒一口氣插得盡根透底,那可未必抵擋得住。
無奈之下,只得又以口相就,可惜已來不及了,兩人目光對視,吳征被憋回去的話她再也
清楚不過:「瞳瞳的穴兒會咬人呢……」
堵回了吳征的話,祝雅瞳動作卻未改變,依舊不緊不慢。即使刺痛很快過去,取而代之的
是幽谷前段的滿脹快意,與尚未被充塞的後段一片強烈的空虛,祝雅瞳依舊款擺蛇腰,緩
慢地吞吐,緩慢地開墾久曠的花穴。
她腰肢幾乎不動像是個軸心,只將豐臀向上撅起。花徑角度改變,堅硬的肉棒卻絲毫不能
變形,於是便攪著花肉幾乎將花唇給掀了開來。蜜裂裡可見那一顆顆晶瑩剔透,飽蘊汁液
的花肉被龜菇刨刮得東倒西歪,依然緊緊咬著棒身,丁點捨不得分離。肉棒攪翻時蜜肉像
吸盤一樣黏住,被拉扯得不斷變形。直到祝雅瞳再將豐臀緩緩沉落,花肉才顫抖著複歸原
位,卻又被肉棒翻江倒海般地一插,擠出四濺的花汁。反反復複,永無休止。
「唔……」不知吞吐了多久,這一下落臀終於將肉棒全數吞了進去,堅韌的龜菇鈍尖正抵
中花心,祝雅瞳渾身一麻嬌喘出聲,俏臉上似痛非痛,秀眉緊蹙,又似煎熬萬分。
快意像潮水一樣升起湧來,連綿不絕。豐臀上提下吞,肉棒在幽谷裡翻攪刨刮,動作雖慢
,卻讓每一下的快意清晰無比。無論是龜菇刺中花心,讓那一團軟嫩癱倒如泥,顫巍巍地
從無數細孔裡濺出注注花漿。還是溝壑卡著無路可退的肉芽,刮擠出大顆大顆的瓊液。
「每一下都那麼深……頂到花心了……」祝雅瞳媚眼如絲,鼻息短促而嬌軟,面龐上佈滿
了煙霞般的紅潮。這股紅潮自嬌顏向全身蔓延,連雪潤潤的臀兒都一片嫣紅。其顏更麗,
其聲更媚:「一直這樣慢慢地……插弄上兩三個時辰好麼…
…「「渴了怎麼辦?」
「咿唔……」祝雅瞳幾將臉埋進胸脯裡去。每一下套弄都又緩又重,嬌媚入骨的淺吟低唱
聲根本掩不去肉棒刮著花徑嫩肉,攪拌著漿液發出的咕唧,咕唧聲,又清澈又響亮。如此
淋漓的汁水,身上還流著潮糯汗漿,又哪裡插得上兩三時辰?
只怕一兩炷香之後就要唇幹欲裂。
可爽快又甜美的滋味讓人根本停不下來。嬌軟的軀體整個趴在吳征身上,任他撫摸輕薄著
每一處,祝雅瞳只管將渾圓雪嫩的豐臀極具韻律地扭動,力道越來越大,令肥美的臀肉蕩
起一波波的驚濤駭浪。
「那就要勞煩吳郎伸伸手……再喂我喝水……」祝雅瞳一手按在胸前,與吳征的大手一同
揉捏著只瑩白豪乳,一手向身側一指道:「都備下了的……」
越說越是害羞,祝雅瞳板起臉警告吳征不需再羞自己。吳征果然嚇得一縮脖頸,乖巧萬分
……地使勁一抓掌中兩隻豪乳,又聳頂了三下腰杆。
數個敏感處被同時突襲,兩股快意從嬌軀上下同時奔湧向全身,祝雅瞳如癡如醉,幾乎忘
我。她略支起上身,讓吳征結結實實地握住雙乳,美眸中異光連連,呼吸更促,似在等待
著什麼。
鬢角的髮絲掛著汗珠垂垂滾落,順著賁起的豪乳彙聚於中央溝壑,好似一幅山澗深溪圖。
而祝雅瞳腰際仍半掛著旗袍,裙擺前後俱被撩起,弱不勝衣,嬌羞無限。扭腰擺臀之際,
豪乳亦盈盈晃動,端莊中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浪蕩。吳征動情地抓揉著豪乳,飽受了一番
其沉其綿,才放開雙手,轉而環緊了蛇腰。
「好好疼我……」祝雅瞳心領神會。這般姿勢正是她的最愛,快美巔峰即將到來之際,正
是最適合,也最完美的姿勢。
美婦將吳征頭顱抱在胸口,長長地舒了口氣,像是決戰之前讓自己徹底的放鬆下來。即使
已嘗過了許多次,接下來狂風暴雨般的滋味仍讓人無比地期待。
無獨有偶,埋首豪乳的吳征也長長地舒了口氣。兩人一同放鬆了全身,又同時緊繃!
吳征環著蛇腰的臂膀一緊,像是發出了信號。祝雅瞳屏息凝神,提前咬緊了唇瓣,撅起了
臀兒——以最好的角度,最適合肉棒一插到底,最利於腰胯聳動發力,又是龜菇卡在幽谷
洞口的小肉圈處的最佳距離。
青筋暴突,猙獰可怖的肉棒肉眼可見地一繃一頓,旋即長驅直入,飛快地穿進肥美的肉花
直至末柄。花汁飛濺的噗滋聲與胯骨的撞擊聲一同響起,脆生生的頗有蕩意。渾圓的豐臀
浪濤般抖動著,不知是情潮彌漫,還是被撞得太重,竟泛起一片迷人紅暈。
祝雅瞳做足了準備,可這一記重擊還是讓她深深抽了口涼氣,天旋地轉,神志恍惚,口中
發出如哭泣又暢快的呻吟。她抱緊了吳征,香甜的呼吸大口大口地噴在愛子額前,一身嬌
軟,倦怠無力,幽谷的花肉確實密密實實地咬緊了肉棒,絲發難容。
愛侶的呻吟正是最好的催情藥,何況呼聲纏綿悱惻,甜膩動人。深入的肉棒更是被綿密的
花肉咬得舒爽無比,兩團水彈飽滿的鮮潤漿果暖烘烘的包裹著臉龐,映目俱是耀眼的雪白
灑上了嫣粉,入鼻俱是醉人的甜香。吳征剛抵深宮,片刻不停地就將肉棒抽了出來。
這一抽仍是極快極重,令幽谷洞口大開,肉芽仿佛膠在棒身上纏纏綿綿,不住地蠕動收縮
,幾被帶得翻出了洞口。龜菇卡著洞口肉圈便不再抽出,再度以完美的角度,最重的力度
與絕佳的距離深深插了進去。
這一下更加大力,更加癲狂,祝雅瞳被箍緊了腰肢依然渾身劇震。不僅一股股奇癢鑽心,
讓全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痙攣,撞擊的力量更讓她嬌軀一跳,背脊蝦子一樣弓了起來。
水彈豪乳壓在吳征胸前亦被撞擊得一晃,貼合的嫰珠在愛子胸膛上下一磨,又被他粗喘的
熱氣噴在豪乳上沿,祝雅瞳心神俱醉。
紅潤的柔唇微微嘟起,興奮的紅潮佈滿嬌顏,嬌滴滴的喘息聲不斷迴響,優雅的美眸裡透
出露骨的欲望與誘惑。吳徵發了狠,肉棒一下又一下地鼓搗進肉花,越來越快,越來越重
,插得啪啪連聲無盡無絕。兩人交合處已是汁液潺潺,媚肉痙攣地蠕動著,癲狂地發出咕
嘰咕嘰的粘膩淫聲。
「唔……好舒服……吳郎……那麼深……人家要來了……征兒……」祝雅瞳汗出如漿,春
潮澎湃,全身的血液都似沸騰起來。肉棒一次又一次地撐滿了花徑,花肉就一次又一次地
緊縮回應。小腹深處的奇癢酸麻不停向全身奔湧,胸口像被壓了一塊巨石,眼冒金星,幽
谷像被充脹得即將裂開一樣,死去活來。祝雅瞳只想著從難熬的痛苦裡解脫,全然不知裡
外地哼聲曼吟。
一聲征兒同樣幾乎炸裂了吳征。他雙目赤紅,狂躁地鬆開蛇腰,雙手攀上豪乳向上一舉。
祝雅瞳腰若玉弓,臀兒卻依然沉落,這姿勢將肉棒全數深埋幽谷難以抽送。可吳征揉緊了
豪乳,龜菇抵著花心一陣研磨,激烈之處絲毫不遜。
更兼祝雅瞳繃緊了嬌軀,夾緊了花穴。她的花心被磨得酸麻難當,豐臀卻在有限的空間裡
前後聳動,使肉棒多的翻攪更加激烈。
幽谷如花瓣綻放翻張,肉棒隨著豐臀的挺聳磨動,穩穩地壓緊了花心恣意研磨。祝雅瞳呼
聲如泣,鳳宮深處卻是汁出如泉:「就是這樣……又旋又鑽……不要停……不要停……」
一個竭力挺聳,一個沒命地套弄,噗滋噗滋的雲雨之聲響得身周皆春。受盡了蹂躪的花肉
卻是越咬越緊,直至如旋絞一般。
祝雅瞳全身正大顫不已,緊張之際突感在花心出打磨的龜菇一陣突脹,竟把花心軟肉都給
向小腹內反壓了回去。巨大的快感襲來,腦海中一片山呼海嘯,祝雅瞳嬌啼一聲,豐臀加
力畫著圓圈套動肉棒,花心一時大舒大張,只覺一股巨大的潮湧從靈魂深處呼嘯而至。
吳征也在緊要關頭,淋漓花汁一股股地噴濺在龜菇,令他腰眼一緊,仿佛全身力道都聚集
到了肉棒之上。
兩人略一停頓,隨即一同瘋狂地扭動起來。豐臀將大肉棒吃得死死的,無數肉芽劇烈蠕動
啃咬著棒身,一股股春露澆淋而出,幾乎將它泡在了一眼溫泉裡。
肉棒滾燙如火,燒的花肉透體酥麻,排擠著花肉裡每一處敏感翻覆的縫隙,死命地翻攪。
兩人均覺仿佛炸開了一樣,祝雅瞳雙手握在吳征的手上一同狠抓著豪乳,豐臀一陣亂抖,
花汁又是一陣傾瀉時,埋得深深的龜菇猛然暴突,爆出一大股陽精,噴泉似地沖刷在花心
之上。
祝雅瞳酣暢淋漓地大泄特泄,仿佛在天堂與地獄之間被踢來踢去,她死死地抱著吳征,豐
臀仍在不由自主地旋磨,迎湊,團得緊緊的花肉用不知足般壓榨著肉棒,仿佛要把最後一
滴液體都榨得乾乾淨淨……
日上中天,布繭依然懸空著晃動,自結起之始就沒有停過。
已不知自己泄了多少回,只知道吳征已結結實實地在體內射了兩回。祝雅瞳捨不得酣美的
滋味,更捨不得與他分開。兩人滿足了仍是保持著最初女上男下的姿勢,累了便稍停一停
,歇一歇。只是母子倆俱是內力悠長,武藝出眾,只稍停了片刻,祝雅瞳便又款擺蛇腰,
套送豐臀,令肉棒在花穴裡抽插。
平靜的調情自有滋味,一點一點地積蓄快意,待得無法忍受了就是一頓狂風暴雨,風暴過
去,又像雨後清新的晴天,一片溫馨美好。
「唔……人家不要起來……都說好了要就這樣一直搖,一直搖……」
「可是肚子餓了,總要吃點東西吧?」
「不要……吃東西,也不許分開……」
「妖精,你這是要纏定我了?」
「當然,纏著你,不許你走……」
「大男兒志在四方,豈有窩在繭子裡的道理?」吳征義正詞嚴地訓斥,隨即嘿嘿一笑,轉
了音調嘻嘻笑道:「不過再窩大半日也無妨……」
「嘻嘻……」
語聲漸低,咕咕唧唧的粘膩攪拌聲又起。幸而房門緊閉,布繭又隔了一層音,否則吳府後
院人來人往,白日宣淫定要給人聽了個十足十。
日頭掠過了中天漸漸偏西,布繭裡混沌之聲持續不停,待霞光照透了窗紙,把布繭映得一
片彤紅,才聽祝雅瞳可憐萬分地求饒:「不成了……真的不成了…
…都……都腫了……再弄下去……嗚嗚嗚……「
「怪我呀?」吳征震天價地叫起屈來:「我幾乎都沒怎麼動彈,都是瞳瞳自己搖得浪。現
下你是爽快了,我這不上不下,怎生是好?」
「嗚嗚嗚……停停……你……你還頂……噝……真的疼了……」祝雅瞳愁眉苦臉。肉棒插
在幽谷最深處,即使一點不動,光是排脹之力便十分酸癢難當。這一日著實荒唐太過,幽
谷被塞了大半日不曾稍歇,可吃著了些苦頭。
她緩了口氣刺痛稍減,望向吳征時見他一臉揶揄,不由大羞。
兩人下體膠合在一處,現今想要拔出來殊非易事,還有得苦頭吃。而且兩人心意相通,祝
雅瞳自知幽谷花肉現下有多麼羞人,但最羞的,一定會是拔出來的那一刻。
肉棒未射難軟,硬梆梆地塞緊了幽谷,雖有花汁潤滑,祝雅瞳仍只能緩緩抬臀,一寸寸地
吐出棒身。艱難之處,堪比破瓜之時。那龜菇一寸寸地刮著花肉每一分縫隙,像只鉋子一
樣將花汁挖了出來。待得終於拔出了大半根,龜菇便卡在穀口的小肉圈處。這裡最緊,花
肉也最是結實有力,祝雅瞳把心一橫,豐臀一提,龜菇撐開小肉圈終於整根脫了出來。
還不及等她松一口氣,那幽谷激出一聲【啵嘰】。祝雅瞳面色飛紅,遙想兩人初次歡好時
,那花肉仿佛捨不得離開吳征的肉棒,抽出時仍抓得牢牢的,以至於拔出時仿佛密封的瓶
塞被拔開發出啵兒的聲響。今日著實歡好太久,啵嘰之聲更淫更浪,真不知花汁粘膩到了
何等程度,又是膠合得如何嚴密,才會發出這等淫靡之聲。
吳征竭力憋著笑,伸手在祝雅瞳臉上一刮道:「你聽,穴兒捨不得離開棒兒呢……」
祝雅瞳大羞,不依地埋首在他胸前,哪敢與他對視?片刻後忽然報復性地對著吳征胸膛兩
點又舔又吸起來。
吳征喘了口粗氣,渾身放鬆地癱倒。他半上半下正有些艱難,祝雅瞳是報復也好,心疼自
己也罷,索性放鬆了任她施為。
美婦吻著愛子的肌膚,越吻越低,冰涼的小手一握,雙雙圈住了滾燙的肉棒。
胯下如同水裡撈出來一般,濕漉漉,粘膩膩,分不清陽精與花汁,那混合的味道居然有一
份別樣的勾魂。祝雅瞳抬頭一瞪吳征,媚眼如絲,仿佛在說:「看你還敢欺負我!」
她一撥散落的長髮扣在耳後,不顧肉棒上一片泥濘,輕啟朱唇,貝齒逐笑,將一口含入。
那花瓣般的香唇柔軟而灼熱,呼出的氣息如幽蘭之香,幾欲將吳征融化。
若論技巧,祝雅瞳著實算不得出眾。可她天性使然,對待吳征一貫溫柔耐心,含吮肉棒時
便做得異常細緻。她輕輕銜著龜菇,螓首左右搖晃著,讓唇瓣在溝壑處摩擦打圈,口中又
發出一股一股的吸力,當真是又吸又吮,讓吳征大是受用。
溫柔地吸吮了片刻,祝雅瞳猛地向下一沉,將肉棒吞入了大半根,又用舌尖抵著龜菇推了
出來。一進一出,將肉棒上的敏感摩擦了個遍。吳征抽了口冷氣,低頭望去,只見祝雅瞳
忽閃著大眼睛,殷勤的目光似乎在渴望地期待著肯定。
「好軟,好舒服……瞳瞳好厲害。」吳征歎息一聲讚歎道,祝雅瞳一笑,眉眼彎若月牙,
足見開懷。
「吳郎好好享受,人家……好好地吸……」舌尖繞著溝壑打轉摩擦,一時又套弄幾下。在
吳征眼裡,又何止好好地吸所帶來的快意?
美婦雙膝跪倒,螓首伏低,兩團豪乳雪崩似地癱在吳征腿上,隨著吞吞吐吐,泌出的汗珠
像給豪乳抹上了一層香油。吞吐的動作越發激烈,豪乳也在雙腿間晃蕩磨湊。是舌兒還是
奶兒更加香滑柔軟,一時竟難以分清。
更為過分的是,祝雅瞳一貫端莊,可要搔首弄姿起來,其天生麗色比旁人分毫不遜。她也
無需刻意,只是把腰肢伏低,峭立的脊背一路延展向上,便見自然而然翹起的豐臀。吞吐
之時,蛇腰扭擰挺弓,臀兒自然翹著便見豐盈肥軟,再這麼一撅,那風情幾乎將人魂兒都
勾了去。
吳征原本就頗有快意,祝雅瞳以口相就雖不如穴兒那般刺激,可目中麗色完全彌補了這一
小小缺憾,片刻間竟腰眼又酸麻了起來。
雙手扶柱,愛子的反應祝雅瞳心知肚明。小嘴中的肉棒越發滾燙,還又脹了一圈,幾乎難
以吞入。更由於被塞得滿滿,祝雅瞳居然亂了呼吸,險些喘不過氣來。
她愛子心切,自捨不得吳征又從中而斷。口舌侍奉之道,她著實還不夠熟練,心知光憑自
己的本事怕是難以讓吳征如願。只是她自有上天恩賜的軀體,她也深知自己的身上有多少
美妙之地。
高高翹起的臀兒足以讓愛子目眩神迷,優雅的面容含吮猙獰的肉棒,更有種殘酷的淒豔之
美,震懾人心。祝雅瞳呼吸散亂,順勢一吐肉龍,鬆開雙手一捧豪乳,將兩團雪玉凝脂堆
上了肉棒四周。
不需再去對比香舌與乳肉哪樣更好。祝雅瞳以乳夾夾棒,以口含龜,推擠吞吐一併而行。
豪乳中央被擠出一個圓渦,以致於圓潤的乳肉變了形。粉白雪膩間粗黑的肉莖穿梭,醜陋
與至美的強烈反差,莫說吳征心神大震,連祝雅瞳都覺芳心亂跳。再加上嫣紅鮮潤的唇舌
,三種色彩劇烈地衝突著,糾纏著,往來反復,誰都不肯有半點退讓。
祝雅瞳張開小嘴,微吐香舌。上身一挺肉棒便沒入豪乳間,被充實的包裹夾得密不透風。
再一送,龜菇仿佛刺穿了雪堆一樣穿出,準確地點在舌尖上,再借著香唾的潤滑,磨著舌
肉突入小嘴。兩片花瓣般的唇瓣就此一合,臉頰嫩肉顫抖,好一陣吸吮才又鬆開。
吳征大爽,乳肉溫軟,滿蘊的果漿透過薄薄乳膚,仿佛將肉棒泡在了暖水裡。
香舌冰涼,驚鴻一瞥地快速接觸時,總是靈巧又快速地勾搭著龜菇肉溝。他呼吸越來越急
,越來越悶,腰杆也不自禁地挺動起來,似在索取更多。
但求有,必給予。祝雅瞳寵溺地抬頭白了吳征一眼,就將臉龐向胸口埋了過去。
豪乳滾圓豐碩,低頭觸之可及。這是天生的美好,祝雅瞳口乳並用,輕易將肉棒包裹得風
雨不透,配合著吳征在乳溝裡抽送的動作,助愛子噴出欲火的山洪。
她五指托著豪乳下沿,小巧的手掌擠牛乳一樣將美肉向中央擠壓,讓包裹感更加嚴密緊實
。雪白的乳肉居然被她自己擠出了道道紅痕,更是從圓潤變作切成三角的糯糕。
肉棒膨脹得如此粗大,即使一雙豪乳也只能裹住棒身。原本裸露在外的龜菇,被美乳低頭
張唇納在口間,以唇瓣銜緊了肉溝,香舌不管不顧地在龜菇上四處舔掃。
這一份愛意滿得哪裡都無法容納,吳征的快意也無力再忍受。一陣陣的快感急速積蓄,膨
脹,祝雅瞳第一時間感受到愛子的回饋——肉棒的熱力透入豪乳直燙到了心裡去,口中的
龜菇不住地脈動。她忙加快加重了手口的動作,極力地擠壓著,吞吐著,挑撥著。
香唾順著唇角滴落,沒入乳溝,肉棒與乳肉紅唇摩擦著泛起了滋滋聲。祝雅瞳只感口懷中
的肉棒急劇地膨脹,在她加力猛吸之時,一股猛烈的陽精噴薄而出,腥濃的滋味直落入咽
喉。肉棒的脈動不曾停止,一股股的陽精持續不斷地噴濺,祝雅瞳下意識地吞咽著,吮吸
著,噴射未曾停止之前,正是快感最盛之時,她也絕不會停下。
吳征死命地嘶吼,雙拳幾乎掐出了血,肉緊無比,暢快無比。待他虎吼一聲脫力軟倒,幾
乎暈了過去時,在龜菇上打轉的香舌仍然不停。雖不像方才的激烈,卻溫柔得像母親的手
,正在撫摸,安慰,舒服得像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幾乎沉沉睡去……
2020-1-10 13:45
#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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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0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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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1-25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一章 丹鼎同火 月霞雲間
「天亮了?」
吳征很少有這種天明像道催命符的感覺,不過今日有。環在脖頸上的藕臂一
緊又松,再慢慢地越來越緊,旋即傳來臉頰摩挲時的光滑,與驟然強烈的呼吸。
這一抱好長好長,眷戀不舍,依依不忍分别。不知過了多久,懷中美婦才忽
然一甩一推将吳征推在一旁,給他留下個後背,幽怨道:「哼,我看你就是巴不
得急着走!」
吳征心中好笑,不想祝雅瞳撒起嬌來,比少女還要頑皮些。本想寬慰幾句,
眼珠子一轉,輕咳一聲闆着臉道:「已賠了你一整日夜,天明就真沒辦法了。」
「菲菲就可以賴着拉你不準走,人家就不行。」祝雅瞳大發嬌嗔着不依,背
對着吳征生起了悶氣。
「醋勁兒還真大。」吳征強忍着笑搭上祝雅瞳的肩頭道:「不是都說好了的
麽……菲菲那時候恰巧諸事清閑而已……」
「哼……」祝雅瞳一抖肩不準吳征觸碰,剛要埋怨,那又粗又熱的大手向下
一滑,鑽進了腰際。
美婦臀兒豐翹,側卧時胯骨自然而然地支起,讓蛇腰與床面露出塊裂隙來。
恰能讓吳征的手臂穿過後向上一彎,将一對奶兒拿在手裏。祝雅瞳嬌軀一抖,隻
覺大手的熱力直透入心,再不舍反抗,隻得閉目任由愛子胡鬧。
「男子漢志在四方,嘿嘿,多呆半日也無妨,既然不走,那再來幾回……」
「哎呀……」祝雅瞳扭了扭身,有些慌張道:「人家玩鬧随口說幾句……别
别别……真的不成了……再來……要……要傷了……哎喲……」
「誰讓瞳瞳這麽貪吃,讓你停還不停,這下吃着苦頭了吧?」吳征賊賊笑着,
又一挺腰抵着隻豐潤嫩臀低聲道:「要不還依昨夜所言試試這裏?菲菲,玦兒,
玉姐姐的可都交給了我……」
祝雅瞳驟然翻身一把捂住了吳征的嘴,另一手卻捂住了臀兒。臉上似笑非笑,
似嗔非嗔,眼角忽然泛起淚光嘟着唇道:「娘去了成都以後,再沒有一天離開過
你……人前風光也好,絕境窮途也罷,娘沒有一時一刻舍得你,隻要你在身邊,
什麽事娘都不在意。」
「孩兒知道。」吳征胸膛一暖,祝雅瞳對自己的愛深如大海,不由不令人動
容。
「就算偶爾有幾日不見,總是就在身邊,那感覺截然不同。這一去後分道揚
镳,還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見。娘……很不習慣,也覺不适……」祝雅瞳捧着吳征
的臉,一時間腦中混沌一片,也分不清自己是位慈愛的母親,還是溫柔的妻子:
「娘終究隻是個女子,先前把祝家交給你是做對了的。若再讓娘管下去,非得徹
底敗光了不可。」
「慈母多敗兒,娘再這麽寵着我,第一個敗的就是我了……」
「那……也沒錯。話說回來,若是征兒從小跟着娘長大,八成就是個敗家子
兒……也算是歪打正着。」祝雅瞳有些不好意思道:「去吧,早去早回,平平安
安地回來。吳郎不必擔心,有什麽好東西,瞳瞳都給你留着,回來以後一家團圓
了不遲。」
「好!」吳征振奮道:「回來以後,我應承你的事也可以辦到,瞳瞳一樣不
必擔心。」
「嗯……」祝雅瞳埋首嬌聲,細若蚊呐,面紅過耳:「那……屆時拿你應承
的事情來換……」
「一言爲定。」吳征略愣了會兒神,不知是擔憂前路難行,還是暢想歸來之
後種種溫柔旖旎,片刻後又死命摟了摟祝雅瞳道:「臨行前還得去和師娘拜别,
另外,我還想去見一見柔惜雪,娘陪我去。」
「該當的。」
兩人從布繭裏出來,頗有恍若隔世之感。洗漱沐浴浣去一身粘膩,換好了衣
衫後祝雅瞳才消褪了臉上紅潮,複又端莊優雅起來,與吳征對視時還有一股刻意
的不假辭色,惹得吳征心中暗笑。
「菲菲不敢太早來陪伴師娘,這個時辰正好。」吳征探頭探腦又側耳傾聽,
确認林錦兒的院内無人,才朝祝雅瞳一點頭。
『那定然是你故意狠狠地弄了她,才讓她行動有異不敢出門。』祝雅瞳明知
吳征刻意說這話來羞自己,索性不予理睬,當做充耳不聞。心頭卻暗道若是任由
他胡來,今日多半也要動彈不得。
「師娘,徒兒來請安。」吳征叩響了門扉,三下輕叩便垂手肅立一旁。
原以爲時辰尚早,林錦兒未必便起,不想片刻後門内便有腳步聲響起,一聲
女音軟軟道:「來了。」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吳征不敢擡頭,耳聽得林錦兒拔高了音調道:「征
兒,你怎麽來了?」
兩人在昆侖山上感情最深。林錦兒待吳征視同己出,吳征被罰去青雲崖時,
第一個去探望的是她,半點不嫌棄的也是她,對吳征報以最大的信任與鼓勵的還
是她。之後吳征下山,林錦兒遠赴涼州,兩人許久難得見面,林錦兒大片的心思
也撲在奚半樓身上,多多少少生分了些。可吳征出使燕國之前的話猶在耳邊萦繞,
以當時而言,待吳征最好的的的确确是林錦兒。
祝雅瞳還爲這一句話大吃飛醋,惱怒得在大庭廣衆之下生生給了林錦兒一記
耳光。此後悔之無及,心中一向覺得虧欠。
吳征與林錦兒産生不了血脈相連之感,可每逢見到她總覺輕松自在。林錦兒
又一貫溫婉可人,叫人不自覺地就更加親近些。吳征常思報答,現下終于有機會
在自家府院裏供奉盡孝,林錦兒卻早已不似從前。
拔高了的音調裏仍有親近之情,更多的卻是責備之意,每每吳征前來請安都
是如此。
林錦兒把自己鎖在小院裏,二門不邁,日夜裏身上所着淨是麻衣孝服。奚半
樓與她并未舉辦婚事,也尚未來得及給一個正式的名分,可林錦兒始終以守寡自
居。
昆侖一門仇深似海,尤以林錦兒爲最。來紫陵城安定下來之後,她給了吳征
一句話:「征兒你放心,師娘心中有數不會尋短見。一來你初掌門派又有諸多事
務,正是急需人力物力的時候。師娘不是什麽能人,對門派諸事也算了然于心,
當能幫上些忙。二來師娘要替你師傅看着你,親眼看一看他最得意也最信賴的徒
兒重振昆侖,日後泉下相見,你師傅問起來,師娘也好細細說與他聽。」
這一番話讓吳征暫時不必擔憂林錦兒,卻也讓他心驚膽戰。聽林錦兒的意思
竟是死志已決,隻是暫時不死而已……她苦戀奚半樓多年,兩人還未過上多久的
恩愛日子就遭遇大變,可謂心已死了。
這一番話之後,每逢吳征前來請安,林錦兒一反從前對他的疼愛有加與心軟,
總是迫不及待地趕他走,反複交代正事重要。昆侖不僅不能從吳征手中繼續衰敗
下去,還得盡快振興起來。
那意思林錦兒也好早日去地下與奚半樓相會,吳征對此束手無策。
沒奈何之下,隻得請朱泊與林錦兒一同負責重新編纂昆侖派典籍之事。昆侖
山上的藏經閣已經一把火燒得精光,如今都隻存在朱泊的腦子裏,門派之學想要
源遠流長下去,重修書冊典籍必不可少。林錦兒重責在身,吳征更希望這些典籍
永遠修不完……
「弟子将入軍務恐近期難歸,特來向師娘辭行。」吳征畢恭畢敬地跪地磕頭,
祝雅瞳也随在身側矮身一福。
林錦兒隻向祝雅瞳輕輕一點頭,渾若未見。又一把拉起吳征道:「你是掌門
人,就算我是你師娘也沒有磕頭的道理,今後不許。師娘在此好好的,務虛擔憂。
你有事自去便了,早些站穩了腳跟,好重建山門。」
吳征見她滿面紅光,雙目睜得大大的。比起從前在昆侖山上這一輩弟子裏年
齡最小的嬌俏少女,現下的她強打精神,故作雲淡風輕,甚至那憋出的一臉紅光
反倒現出些病态來。吳征心中一痛,自己初下昆侖山時,林錦兒百般不舍,千叮
咛萬囑咐全是些細微瑣事,聽着絮叨的話卻讓人心裏甜甜的十分受用。如今林錦
兒隻是趕着他,催着他快點,再快一點,吳征都不能林錦兒知不知道自己究竟要
去哪裏。
哀莫大于心死。吳征眼眶微紅,低聲道:「徒兒曉得。師娘在府上莫要見外,
有什麽事就與趙立春說。這一趟府上諸人大都要去,師娘替徒兒看好府邸。師祖
若是飲酒過量,師娘也得勸着些……」
「好啦好啦,都知道了。」林錦兒揮手打斷,推着吳征向院門外走去道:
「速去,速回,師娘洗漱完就去找小師叔,修編典籍的事早一日完成便早一日好。
你莫要啰嗦,男兒漢大丈夫又是掌門之尊,哪還有操心這點小事的……」
吳征被推出院門,無奈之下隻得與林錦兒揮手告别。聽院門砰地關上,吳征
與祝雅瞳對視一眼,一同搖了搖頭,并肩向柔惜雪的小院行去。
「你師娘不太願意看到你。」
「嗯?爲何這麽說?」吳征一愣面目凝重起來。祝雅瞳與林錦兒在府上來往
不多,吳征大多時候也是孤身前來,以祝雅瞳的伶俐細緻,她的意見吳征向來尊
重。
「娘也說不清。」祝雅瞳一臉沉思着道:「隻是這般匆匆忙忙地趕你走,你
想想看,菲菲啊雁兒啊玦兒啊她們什麽時候會這麽做?」
「除非有什麽事想瞞着我,也算是不願在當下看見我。」吳征也沉吟着道:
「師娘沒什麽好隐瞞的東西,那就是不願意見我了……」
「嗯,不是厭惡,隻是不願看到你。可能征兒讓她勾起什麽回憶,徒惹傷心
?」祝雅瞳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林錦兒眼下的情況誰也沒有好辦法。
「接下來一段時日見不着我,師娘說不準還覺得清淨。或許昆侖重建能讓她
有些許安慰,屆時才能開懷些。」吳征歎息一聲,把嘴一呶道:「前面還有一個
爲了師門殚精竭慮的人。」
吳征對這個世界始終保有足夠的尊重。忠孝禮義,在世人的心裏有着無可比
拟的地位,連一些女子都是如此,吳征對這些女子也就更加感佩。
「嗯,去看看她。」祝雅瞳略有愧疚之意。天陰門落到今時今日的地步,她
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每每接近這處整座府邸最偏僻,卻也最清淨的小院時,她都
有些怯意。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吳征握了握祝雅瞳的素手寬慰一句,
又冷笑一聲道:「我說的殚精竭慮可不是她,她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哪裏殚精竭
慮了?」
祝雅瞳聽得柳眉一挑,鼻翼一皺嗔道:「口口禅機,不如與她去說,她是修
佛之人,說不準能勸得動。」
「難,難,難。」吳征對着院門伸手一推道:「我本不欲生,忽而生在世。
我本不欲死,忽而死期至。修佛修心,有人頓悟,有人修一輩子堪不破,光憑幾
句話又哪裏勸得動了?」
這處院門從來不鎖,也不上門闩。
柔惜雪此時正靜坐于亭中,微揚着頭遠眺晨光。吳征打了幾句機鋒,皆中天
陰門現下境遇,說的聲音又不算小,自能讓她聽在耳中。可推開院門時,柔惜雪
木然不動。
這座小院是吳征依着冷月玦的要求立起的,但吳征還是第一次來。祝雅瞳與
柔惜雪之間的恩仇說不清道不明,誰也分不清是非,甚至說不出個所以然。兩人
又同時佛宗門派的弟子,不免讓人懷疑是前世孽緣,因果糾纏。吳征雖不記恨柔
惜雪将自己的事情賣給了霍永甯,這一筆賬總是在的,抹也抹不去。故而柔惜雪
入住之後,吳征一次都不願來。
不過這第一回來到府中最别緻的小院,還是頗有驚豔之感。
院中始終有一股淡淡的香火氣,正屋被修繕成了佛堂,當中供奉着毗盧屍佛,
左首處是現無愚佛,右首處立着觀世音菩薩。三尊佛像精巧,樸素,隻以岩石雕
成,略施色彩不鑄金身。堂前的桌案擺着一隻小香爐點着三炷青香,一盞油燈不
滅,一柄木魚。
不比從前天陰門的佛寺裏香火鼎盛,人來人往,但是這般清淨才是修行處該
有的樣子。三炷香,三縷青煙,三座佛像,一切都寡淡而安甯。
早課時辰已過,木魚聲不再響起,一串念珠挂在木魚上暫擺于案桌。這串月
亮子所制的念珠已被摩挲得光滑如鏡,也被養得油潤盈亮的念珠共二十四顆。以
吳征的眼力,自能看清刻在每一顆珠子上的小字,如『柳寄芙』,『鄭寒岚』,
『姜如露』等等……
柔惜雪靜坐着不動。常開的院門全無避忌,似乎來的是帝王将相還是乞丐流
民,于她而言沒有區别。無論誰來了,都可以随處看看,随處坐坐,想走自走便
了,都與她無關,她隻會坐在那裏,看她的天空,念她的經文,想她的事情或者
什麽都不想。柔惜雪肌膚本就極白,朝陽一照隐隐然透出玉質的光澤,此時靜坐
着仿佛也化作了一尊玉美人,無情無感,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吳征也随處看了看,見爐中青香将燼,便候了片刻待它們燃盡了,自點了三
支叩拜祈祝之後續上。起身之後并未離開,而是拿起念珠一一撫過刻在上面的名
字,尤其在『索雨珊』三字上摩挲許久,才合十于手心再度閉目祈祝後恭恭敬敬
地搭上木魚,複歸原位。
石桌旁共有四隻石凳,吳征與祝雅瞳自顧自地坐下,望天的柔惜雪不打招呼,
也不阻攔。桃花山惡戰之夜她身受重傷昏迷多日,曾清瘦得皮包骨頭。蘇醒後武
功全失再也不是呼風喚雨的絕頂高手,天陰門覆滅也沒了永遠做不完的事。每日
在小院裏安住旁的好處沒有,倒是身材越發豐腴,修心養性之間,面容恬淡自然,
比起從前滿腹心事的陰郁,滿腦爲了天陰門而争鬥的狠厲全然瞧不見了。
若不是吳征對她有些了解,多半會以爲這位自小修行,早已達寵辱不驚,看
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卷雲舒的境界。
「掌門師姐請用茶。」祝雅瞳倒了杯清茶遞上,無意間與柔惜雪指尖一碰,
隻覺觸手分外冰涼。這才見她仍是一襲僧袍,雖内着了棉衣,可此時已是深秋天
氣寒涼,柔惜雪武功全失身體比之尋常人還不如,這點衣物于她而言算是少了。
柔惜雪仍然不動,任由祝雅瞳入了偏屋取來裘襖爲她披上,又好半天才将揚
起的頭低下。似是看得太久,脖頸酸麻難忍,柔惜雪秀眉微蹙輕咬牙關,呼吸也
劇烈了些,皙透白淨的臉上泛起一抹血色。她目光難以察覺地一黯,又一眨便消
失不見,以極低極輕的聲音道:「我自己會,不敢勞你操心。」
沒有師妹二字,柔惜雪全無情緒的雙目裏,不知是已沒了一切牽絆,還是依
然不認祝雅瞳這個師妹。
「當初建這座小院的時候,玦兒與我要了這些,我一時想不明白,今日才懂
了,隻可惜沒有早些懂,否則我該當時時來的。」吳征向祝雅瞳道:「毗盧屍佛,
現無愚佛,少有專程供奉這兩位佛祖的,今日一見柔掌門,我倒是明白了。」
祝雅瞳并不答話,隻望了吳征一眼,又靜靜地望着柔惜雪,柔和又歉疚的目
光中,似想看清她的每一分變化。
「毗盧屍佛位居過去七佛第一,無憂樹下成道之時,猶如百億日出。我猜柔
掌門供奉毗盧屍佛,與佛祖成道之日的光耀無甚幹系,倒是取他過去七佛之意更
多些。」吳征信口而言,仿佛與祝雅瞳單獨閑聊,石桌旁并無柔惜雪此人:「佛
言人之軟弱唯獨不舍,不舍過去之榮光,不舍過去之恩愛,柔掌門雖心喪如死,
終究忘不了過去。」
「佛宗看世間疾苦,見衆生皆以無明爲父,時不時動無明之心,以貪愛爲母,
時不時動貪愛之念,所以言衆生皆愚。我猜柔掌門供奉現無愚佛,是想不生無明,
不生貪愛。至于觀世音菩薩,則是求菩薩的大智慧以破此魔障,以尋光明。」
吳征說完之後也望定了柔惜雪道:「柔掌門佛法精深,在下想問一句,柔掌
門在此日夜供奉佛祖菩薩,念經祈祝,究竟求的是如願,還是求禅?」
柔惜雪目光幾乎未變,淡淡道:「貧尼罪孽深重,求如願消解罪孽,亦求禅
忘卻世間疾苦。其實求什麽不重要,惟點滴心願而已,吳公子刻求因果,是着了
相了。」
「哦~」吳征恍然大悟般點頭,又道:「柔掌門求心安,求青燈古佛,隻是
……索前輩死得好冤……晚輩今後在九泉之下見到她,實無法心安。」
柔惜雪終于不再像尊玉美人,她目光連閃,怎麽也化不去悲哀,臉上亦露出
痛苦之色,語聲發顫道:「雨姗究竟是怎麽死的?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索前輩接了柔掌門的密令來成都,吳府說不上銅牆鐵壁,也不容人随意進
出,尤其後院更嚴。霍永甯與索前輩接頭也是廢了好大的功夫,先從在下師弟處
着手拿了他的手下囚禁在府中,他上門讨人,那時才借機留下了什麽暗号……此
後索前輩的異樣被看了出來,她始終不肯說出是柔掌門之命,自願坐化。」吳征
歎息一聲,疾言厲色道:「所有死難者裏,索前輩最無辜,最冤……柔掌門,你
整日窩在此處念經誦佛,可知索前輩的冤魂在地底哀嚎痛哭?她生不能見柔掌門
與我娘重歸于好,死不能見天陰門重振聲威。柔掌門,你于心何忍?」
吳征用最難聽的話,刺痛柔惜雪最疼的地方,原本有些自信,至少要讓柔惜
雪動容,若是勃然大怒就更好。不想聽明了事情的經過,柔惜雪像是忽然放下了
所有重擔一樣上身一軟,像個孤苦無依已盡了全力的小婦人一樣哂然一笑道:
「貧尼自願折去所有陽壽超度幾位師妹的亡魂,貧尼是生是死不勞吳公子擔憂。」
吳征被一句噎得險些背過氣去,他可不明佛法,這一大套說辭也不知花了多
少心血才準備出來。也沒想柔惜雪就此走出陰霾,可就這麽戛然而止,似乎連一
點點觸動都沒有,實在失敗。
「兩位自便,貧尼該去誦經了。」柔惜雪合十稽首,在木魚前盤膝坐倒拿起
念珠誦起經來。隻是撥着一顆顆的念珠時,手指不住顫抖,不知在想些什麽。
吳征待她誦完了一篇經文才起身告辭,臨走前又道:「在下從前一直怪罪柔
掌門貪圖榮華富貴,隻想着将玦兒往火坑裏推。現今想來才知柔掌門待她有多好,
這麽多同門,柔掌門唯獨給玦兒安排了後路。玦兒聰明,且面冷心熱,她不會不
知報答。柔掌門或許看不見也不知曉,玦兒現今可謂殚精竭慮,柔掌門不願幫手
無妨,倒是日夜誦經未必顯得心誠,若有閑暇又不困倦時,不妨幫着玦兒抄寫些
經文,她身上另有要事,莫要真忙壞了她。」
「公子多言了。」柔惜雪低着頭,忽然才想起一事問道:「聽聞公子要離府
?」
「不單是我,府上不會留下幾人,不過玦兒不會走。」吳征定定地看着柔惜
雪,想從她面上找出些異樣的願望不斷地落空,才放棄了期盼答道:「她畢竟從
小在燕國長大,上戰場不合适,而且我剛說了她另有要事在身。……柔掌門可以
不想報仇,可以誦經詠佛,玦兒不肯放棄,我也不肯。」
柔惜雪忽然笑了起來,以她的容顔自是說不出地好看,甚至有些妩媚。可是
笑中帶着過往無限的心酸與對吳征不知天高地厚的譏嘲怎麽也掩飾不住。她就這
麽無聲地笑着,笑着,笑了許久才漸漸隐去,又變回那尊玉美人低下了頭,撥起
了念珠……
敗興而走,吳征與祝雅瞳擁抱作别後溜出後門,一路施展輕功出了紫陵城才
在道邊樹林裏跨上『寶器』。一聲鞭響,寶器震天長嘶着狂奔起來。
飛馳了一日,看看到了黃昏才至軍營。韓鐵衣剛剛收了今日的操演,見一道
煙塵滾滾,黝黑的駿馬飛馳而至,便候在營門口接了吳征笑道:「你再晚半刻,
本将就要閉了營門,讓你在野外露宿一夜!」
「不是說好了今日來嗎?怎地了?」吳征理直氣壯道。
「呵呵。」韓鐵衣冷笑一聲道:「旁人的今日都是大早,唯獨你是傍晚,就
你不同。」
「那是當然了。」吳征将馬兒交給兵丁,與韓鐵衣結伴向營中走去,心中狐
疑片刻終究忍不住問道:「雁兒沒來問話麽?」
「按你的吩咐,雁兒若來信詢問,就說昨日已至軍營,若沒問則不必回。你
給老子說句實話,你是不是外頭藏了小的?」
「胡說八道,藏個屁!天地良心好嗎,我家的娘子都在府上,在外頭絕對沒
有藏人,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吳征大聲叫屈起來,心中卻道:是沒藏在外
頭,就在府上,不算外頭……
「這麽悲~~壯的誓言你都發得出來?罷了,信你一回,有人在等你……」
「誰啊?」
「我不能說名字……嗯嗯……應該……不算……你的娘子吧……暫時還不算
……話說你碰過人家沒有?」
「沒啊……我哪有那膽子?倒是她來幹什麽?」
吳征撓頭之際,遠在紫陵城的吳府也到了晚膳時分。平日裏雖說府上忙忙碌
碌,人員倒是齊整。今日一下少了兩人,諸女心情俱都算不得好。
玉茏煙左右看了一陣,終于忍不住怯生生問道:「祝夫人從昨日起就不見人,
是不是該備些飯菜送去莫要餓壞了?」
「不可!」陸菲嫣與韓歸雁異口同聲道,二女對望一眼又急忙避開目光。陸
菲嫣平靜了一番道:「祝夫人囑咐要閉關,練武之人此刻誰也不許打擾。若要用
飯什麽的,她自會早早安排好,不需我們操心,更加不要多事。」
「正是,正是。我們用膳……」
韓歸雁附和兩聲,便急忙岔了開去。這一番話合情合理全無不妥,可其中總
有那麽些怪怪的。諸女不明所以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便不再提起。
天色已晚不便與諸軍見面,韓鐵衣也不能跟随,吳征孤身繞至後營,遠遠見
倪妙筠立在營帳前左右打量。她穿了便裝,一襲曳地長裙從頭到腳,且僅用一根
絲帶系起柳腰。遠遠望去高挑苗條的身姿修長挺拔,且仿佛自腰之下便全是長長
的美腿。
「倪仙子來了?」吳征招了招手,倒有些意外之喜。
倪妙筠點了點頭轉身進了營帳,又掀着簾門不放,自是請吳征入内的意思。
吳征撓了撓頭,看她這副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爲這座軍營她才是主人。
進了營帳,倪妙筠清了清嗓子,竹筒倒豆子般道:「吳征接旨:吳兄,不必
跪了……」
吳征一愣險些笑出聲,除了聖旨的開頭兩句實在不成體統之外,倪妙筠古怪
之極的神色也是頗爲可愛。
看吳征心安理得地受了這份『榮寵』,倪妙筠有些頭疼地搖了搖頭,實在搞
不懂這兩人之間的情誼到底怎麽回事,接着道:「倪小姐與吳兄相熟,所謂旨意
又不準有外人在場,你我二人依然兄弟相稱,不算違了約定。」
倪妙筠從來沒有這麽苦惱過,簡單的一道旨意,背熟不費吹灰之力,念出來
卻這樣艱難。更可氣的是,她不知做了多少心理準備,才勉強能斷斷續續地宣讀
着『旨意』,吳征已經跑去給她斟來一杯茶……
「長話短說,吳兄嘔心瀝血,若遇困難處請直言,爲兄當一力解決,此爲其
一。倪小姐是爲兄妻姐,亦無法坐視吳兄單槍匹馬,爲兄拗不過,特命倪妙筠爲
監軍,就跟在吳兄身邊聽用,此爲其二。燕賊勢大,此戰又事關重要,爲兄亦不
可安居紫陵城,提前說與吳兄知曉。呵呵,朕也要過一把禦駕親征的瘾,此爲其
三。兄自知即可,無須叫外人知曉。」
吳征前頭聽得笑嘻嘻的,最後一句把他滿頭汗都給聽了出來,呆在當地……
倪妙筠關注他許久,見他對自己前來擔任監軍一事全不介懷,還暗中松了口
氣。她原本去求費紫凝幫着進言,隻是想來軍中當一名軍士。原因倒不是因爲對
吳征有多少眷戀,而是此處太過重要,不能親眼看一看,不能出盡全力幫忙,内
心過意不去,也放心不下。
不想張聖傑随口就讓她去做監軍,讓她好生難受,唯恐吳征以爲自己是張聖
傑派來的眼線,要監視于他。還好吳征一點都不介意,目光中還有些欣喜。唯獨
說到最後一句,吳征才勃然變色。
禦駕親征,聽着威風無比,可在吳征的記憶裏就沒幾件好事。劉邦的白登之
圍,劉備的夷陵慘敗再到趙光義征遼,朱祁鎮的土木堡之變等等等等,連千古一
帝,文武雙全的唐太宗禦駕親征高句麗,也是灰頭土臉的下場。張聖傑忽然冒出
要禦駕親征的念頭,吳征怎能不面如土色?
倪妙筠輕喘了一口,似乎也對張聖傑的決定擔憂無比,又道:「旨意還沒有
宣完:倪仙子力勸爲兄打消禦駕親征的念頭,還請吳兄勸勸倪仙子,莫要勸爲兄
了,這枕頭風可不好抵擋,吳兄若得方便,自處即可。」
亂七八糟,跟繞口令一樣的聖旨,讓腦殼疼的吳征直接升作蛋疼。吳征抽了
抽嘴角,皺眉思索片刻,忽然目中一亮。倪妙筠的目光也跟着一亮,兩人接觸久
了互相間都有些了解,吳征想透了些因果,自然會說與自己知曉。
「啊~原來如此,倒不是不可行。」吳征又理了遍思緒點頭道,可落在倪妙
筠眼裏,嘴角那絲微笑才最爲顯著。
那是男人之間心照不宣才會露出的笑容。任你是帝王将相還是黎民百姓,這
般笑起來都一樣地掩飾不住猥瑣,下流,自鳴得意。
倪妙筠心生警兆,又實在抵不過好奇心與滿腔憂慮問道:「爲何可行?」
「來來來坐下說,不用那麽慌張,陛下聰明絕頂,做出的決策自然是好的。」
吳征招呼倪妙筠在地圖前坐下,用手畫了一個大圈。
倪妙筠專心緻志,見吳征這一畫氣勢磅礴,想來要說出一大串的道理,不想
吳征極爲籠統地道:「這一戰事關盛國國運,可敗,不可大敗,可艱難守城,不
可丢一城一地,對不?」
「嗯。」倪妙筠撇了撇嘴哼道。
「事關國運,那是傾國大軍盡出駐守邊關,邊境之内可說處處空虛,包括紫
陵城在内。」吳征點了點地圖,道:「你想想,陛下的根基全在費,花兩家的效
忠之上。傾國之力出征之後,留在紫陵城的又會剩下多少?我聽說,那位皇弟可
一點都不安分了……」
「對了!」倪妙筠大悟,此刻她才額角見汗道:「他處心積慮要帝位,暗中
必然囤積力量,紫陵城裏空虛之時就是他下手之日。甚至不需他明裏動手,隻消
戰事不順他登高一呼,便是我外公與花丞相也壓不住。」
「那就是了……陛下禦駕親征雖說是步險招,倒是暫時避免了兩面受敵,于
戰事有益。隻是……」吳征有些欽佩道:「于他大大不利,若是稍有差錯,可是
有家都不能回了。」
「陛下自回國起,每一件事都是孤注一擲,隻許勝不許敗,全無退路了……」
「隻希望陛下這等聰明才智,禦駕親征時莫要指手畫腳的好。對了,陛下有
沒說他要哪位将軍随行護駕?」
「韓鐵衣與韓小姐兩位……」
「…………」
吳征又是一頭汗哭笑不得。方才的賊笑倪妙筠已經抛在了腦後,吳征可還記
得。這份聖旨讓倪妙筠這等未經情事的黃花閨女看,她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的。
吳征可不同,聖旨裏處處都是玄機。
譬如監軍一職看似爲了監視吳征,實則這支軍伍從建立起就是吳征在使力,
說是吳征的私兵都不爲過,僅靠一個倪妙筠哪裏監視得住。任命她爲監軍,全是
便宜了吳征。——軍中除了貼身護衛之外,還有哪個職位能比監軍與大将之間的
接觸更多?貼身護衛都是些糙漢,倪妙筠當然不能混在其中。當了監軍,那是食
則同桌,可惜沒到寝則同榻那一步而已。
還有什麽讓吳征幫忙勸勸,别讓倪妙筠再勸自己的繞口令,言辭順不順根本
不重要。内裏的意思根本就是告訴吳征,在佳人面前顯擺本事的機會難得,吳兄
你好好把握。佳人芳心一顆,不就是這麽左撩右撥就給勾引走了麽?吳兄莫要錯
失良機……
好處給了,回頭收點回報也是當然的。張聖傑要韓家兄妹護駕又要保密,其
意已是告訴吳征禦駕親征不準備大張旗鼓,甚至是秘密進行。也讓吳征吃了顆定
心丸,一來對吳府是十足十地信任,把命都交到了手中,二來秘密進行,指手畫
腳的可能性也沒了。就是責任一樣巨大,但有任何閃失,吳征還真的背負不起…
…
兩人聊了好一陣天色已晚,吳征摸了摸肚子道:「忘了用飯,你吃了沒?」
倪妙筠撅了撅唇搖頭。吳征的本事她見識過不少,但是方才還是讓她眼前一
亮,能在片刻間剖明了形勢,這份本事不說旁人,她自己就沒有。女兒家的心思
也曆來如此,好感一點一滴地積攢起來慢慢地就念念不忘,若是能夠讓她打心眼
裏佩服,那就更加美妙。
「上回你去抓于右峥,答應了要親手做一頓給你吃。可惜回來那天不得功夫,
今天先補償你一下。走!」
兩人做賊似地向後廚溜去,畢竟營中軍規嚴明已是過了飯點的時分,何況吳
征一個将領,帶着監軍親自下廚去開小竈,讓人見了成何體統。
後廚裏的備采倒是齊全,吳征掃了幾眼,除去外袍挽起衣袖道:「看看想吃
什麽?」
倪妙筠見他一副夥夫勁頭,居然還似模似樣一點不以做卑賤之事爲忤,又好
奇之心升起,誠心想難他一難。明眸流連,秋波脈脈,忽然想起吳征自小在川中
長大,親手下廚并不少,可做出的大都是重味的川菜,江南精緻又清淡的菜肴可
從未見他做過,要難倒他,正該從這裏下手。
女郎計上心頭,略有得色地指着一隻肥雞道:「那就做一個白斬貴妃雞吧。」
吳征一愕,死命眨了眨眼睛,旋即眼角彎起,艱難忍着笑意。
這詞兒雖說的不是好地方,卻是實打實地名詞。男子胯下之物叫法各自不同,
這也是一種,且還是官面上的叫法之一,在從古至今許多典籍上都是堂而皇之地
寫下的,倪妙筠身處書香門第自是知道。所不妥之處,實因發音太過粗俗難聽,
女子口中念來難免更爲不雅。
尤其是出自倪妙筠這等幹淨清爽的美女口中,别有一番怪異的味道。讓人聽
了想笑笑不出,說有多不好聽也算不上,好像她的純淨美麗也感染了難聽的名詞,
生生變得好了許多一樣,但要說變得好聽,那也是決計不可能。
吳征帶笑的眼角就這麽看着倪妙筠驟然發窘,佳人自粉白的脖頸忽地漲紅,
再一直彌漫向柔和精緻的面龐,越發襯得明眸善睐,唇紅齒白。
所謂霞舉煙生,不外如是。
女郎也是想怒沒得怒,想發作也沒半點理由,再回頭想想也有些好笑,可半
點都笑不出來,就這麽僵在了當地,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吳征有些憐惜地微笑着靠近,終究忍不住逗弄的心思湊近佳人耳邊輕聲道:
「說雞不說巴,文明你我他。」言畢飛也似地逃了出去……
【未完待續】
2020-2-2 12:08
#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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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0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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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2-28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二章 大音希聲 慧眼識賢
秋日的清晨陽光柔魅,高飛的雲雀歡唱之聲不需清風也能捎來陣陣脆亮。水
霧像層薄薄的輕紗,旖旎而妩媚。可一片片的葉子由青轉黃,終究在幹枯了之後
落下,旋轉著,跳躍著,帶著無盡的遺憾無可奈何地投入大地的懷抱。
柔惜雪推開房門時,正面對落下了不少枯葉的院子。她心中一跳,在憂傷的
季節裏,人總難以避免往日的思念與惆怅,即使淡漠如她也不例外。——那股峭
然的愁緒就像山溪一樣時緩時急,在無盡的秋風裏悄悄潛入人心,排不開,躲不
去。
她雙眸一黯,情不自禁地垂下頭低吟經文,邁著沈重的步伐向佛堂走去。
腳步的沈重不僅是深深的自責與負罪感,也因功力全失,身軀慵懶無力,才
使得院落裏路雖平,步伐難安定。天陰門裏百余年傳承連同著廣廈屋舍被一把火
燒成了灰燼,同門死的死,歸順的歸順,震撼世間百年的天陰門金字招牌如今片
瓦無存,只留下幾個幸存者苟且偷生,寄人籬下。更可恨的是,兩名仇人仍自逍
遙,一人已是萬乘之尊,另一人也大有可能成爲萬乘之尊。
支撐自己苦熬二十年的精神支柱轟然倒塌,前途渺茫看不見任何希望,自己
猶似個活死人,不是活死人還能如何?佛魔雙界分,人間劫紛紛;普法降甘霖,
苦海現佛尊。可笑心中一片禮佛赤誠,危難之時佛祖不曾顯靈,甚至沒有點滴護
佑。如果佛祖要給自己劫難無數,那同門又是何辜?
念珠上的名字就像用刻刀劃在了心口裏,鮮血涓涓難止。柔惜雪面目表情地
木然拿起念珠盤上手掌,燃香插好,盤坐在蒲團上低聲誦起經文來。
佛祖不顯靈,可一身罪業無從寄托,仍需歌頌著佛號尋求一點點心靈的慰籍。
否則不再威力無窮的身體早已不堪承受。
誦過了幾篇經,柔惜雪睜開眼來。目蘊雷電,幾乎能直透人心,這樣的日子
一去不複返,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視線,好一會兒才能聚集在一起看清。人之寄
情於虛無缥缈,大多源於無力與絕望,現今這個沒用的身體,願望再多再好又有
什麽希望呢?
柔惜雪又木然起身,唯因坐久了腰腿酸麻而微蹙了蹙眉頭,步履蹒跚地一頓
一頓挨至石桌。時至今日,黯然已變得麻木,就像血行不暢的腿腳一樣,沒有什
麽神妙之方,只能等著慢慢恢複。可悲的是,不久之後又將是一個循環。
蒲團前祈祝,石桌前稍事休息再發發呆,已是她的所有。這座小院就是她全
部的天地,仿佛藏在這裏就能躲開譏嘲與鄙夷,以及生生世世都難以償還消弭的
罪業。
吱呀聲響起,嬌小的身影閃了進來。小院不閉門,也時常有些人會來,比如
前日的吳征與祝雅瞳。覆滅的天陰門裏,最爲熟悉親近的另三位幸存者都對她保
有尊敬,但唯有這個嬌小的身影才能讓柔惜雪心中一暖。
對她的栽培,還有從前一番維護的苦心沒有白費。這個冷冰冰的弟子不知何
時被剝去了身周的堅冰,越發活潑,越發可人,甚至有一股激人向上的力量。而
她現在終於明白自己爲何強要將她許配給皇室,打心底全是出於對她的愛護。更
加慶幸的是,自己的一番好意終究沒有稱心如意,否則現在她要面對怎樣的苦難。
天家無情,最安全的後路也是萬丈深淵。
「師尊。」冷月玦背著個背囊,雙掌在小腹前捧著一大疊直抵脖頸的書冊,
以下颌按穩了行來放在石桌上,拍了拍手道:「徒兒來晚了,師尊勿怪。」
「嗯。」即使心生暖意,柔惜雪依然淡淡地應道,徒兒的用心看在眼裏,記
在心裏,然而一切都不會有什麽不同。自己沒有開口,只是從前對她苛求太多,
現下沒了未來和希望,不如由得她去了。
「吳掌門來信說您答應了要一同重修典籍,徒兒刻意多拿了些空白書冊來,
等用完了再取。」冷月玦解開背囊,整理出狼毫香墨,硯台筆洗道。
「什麽?」
「嗯?」師徒都是清淨寡淡的性子,但互相之間頗爲知心。柔惜雪不明所以,
冷月玦便醒悟過來道:「他诓我……」
少女紅著臉,三分薄怒,三分嗔怪,另有四分羞悅,似在嬌嗔情郎拿她玩笑
取樂,卻偏生沒有半點怪罪。那楚楚動人的俏臉純真而明媚,正是發自心底的愛
意才有的模樣。
柔惜雪心中一動,竟生出些羨慕來。她當然知道徒兒生就一副絕色之姿,可
從前又哪曾見她這般模樣,又何曾會去關注她一喜一怒的嬌俏。
「師尊既沒答應也無妨,徒兒來做就是。」冷月玦一邊磨墨,一邊自顧自地
道:「他們昆侖派重修典籍之事進展甚速,咱們天陰門也不能差了。師尊您忙您
的,空閑時若是無聊,幫著徒兒看一看是否有缺漏可好?」
「嗯?」柔惜雪張了張嘴,最終未發一言,只看著冷月玦攤開第一本未曾裝
訂牢固的書冊,翻過封面,在扉頁裏寫下二句。
「昆侖也是一身的血海深仇,但和咱們天陰門相比還要好上些許。吳掌門不
服輸,不認命,門人士氣也旺,連林師姑都打著精神。徒兒前段時日又旁事纏身
擠不出功夫,咱們天陰門氣勢上可不能弱於昆侖派,現下開始追趕也不遲。師尊
重傷初愈也不忙於一時,從前師尊照料徒兒多年,現下讓徒兒來照料師尊,打點
門派。」冷月玦細心地寫下兩句七字詩,舉起來以嘴輕輕吹幹擺在柔惜雪面前曼
聲吟道:「手握靈珠常奮筆,心開天籁亦吹箫。師尊您看吳掌門贈的這二句如何?」
一口一個吳掌門,叫的如口中含蜜,甜膩無比,與嘴角淡淡卻掩不去的笑容
相得益彰。柔惜雪心中暗歎,愛徒已是全心撲在吳征身上,愛的銘心刻骨。想來
吳征待她也是極好,才能讓冷月玦這般情深。——除了疼愛之外,幫襯也是竭盡
全力,冷月玦不灰心喪氣反倒鬥志昂揚,只怕吳征占了好大的功勞。柔惜雪心下
頗寬慰,比起自家從前的孤軍奮戰,愛徒有能人誠心誠意地幫襯,就是大大的幸
事。
從前嚴苛的性子隨著武功的消失,希望的泯滅似也消散,只要愛徒開心便好。
柔惜雪輕聲道:「昆侖是道家,修行法門與咱們佛宗有別,這兩句麽……」
「吳掌門說,天下大道殊途同歸,武功如此,修行也是如此。佛也好,道也
好,不都是勸人向善麽?」
柔惜雪不願與愛徒爭執,只道:「依上下兩句的意思,這個【亦】字當用【
不】字更妥些。以他的才智,不知是怎生想的。」
「師尊所言大有道理,此前我也這麽想,到了這裏我才忽然明白個中之意。」
冷月玦興高采烈道:「若是這裏用不字,兩句的意思便是說自家修行,即使靈珠
在握也不可忘了精益求精,修行更上一層樓。而這些均未必爲外人所道,心有天
籁之音何須鳴蕭奏曲,悟得大道自當遠離凡俗。可是我等均是俗人,在凡俗中爲
聲名所累,恩仇所牽,現下這座府邸裏的每一位都是如此。若是只做自家修行,
豈不是逃避現實?這個不字改作了亦,含義便截然不同。昆侖派也好,天陰門也
罷,豈有甘於沈淪者?師門恩重,徒兒就算哪一日悟得大道,必然引吭高歌,叫
天下知曉,重振天陰門才對。」
冷月玦說完,院裏一時沒了人聲,只余她興奮地左右踱步時踩著落葉的沙沙
聲。柔惜雪仍是木然著臉龐,許久才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這一席話說下來,讓柔惜雪覺得比愛徒一輩子說過的話都多。而看她略有些
興奮地逡巡著,柔惜雪猜測是不是得到了什麽保證,才會如此激動。
「是。只是徒兒先行應承了吳掌門保密,現下還不能說與師尊。」冷月玦大
方地承認,歉然道。
「嗯。」柔惜雪隨口應道,隨手拿起了支筆,隨意攤開一本書冊自言自語道:
「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寫字了……」
提起的手臂顫巍巍的,手掌也遠不及從前的穩定。可筆鋒一落在頁面上留下
墨迹,柔惜雪腦中便不自覺地湧過無數從前藏經閣中的典籍,妙語,再也停不下
來,唰唰唰地寫了下去……
…………………………
即使在多雨濕潤的江南,在草葉枯萎的原野裏,蕭瑟的秋風起時依舊刮得漫
天塵土飛揚。
什麽枯黃改變了世界的眼色,還是最浪漫的季節,再好的形容與贊賞都讓塵
土給吹得一幹二淨。吳征實在不喜歡這個季節——久久沒有一場雨,只消起了風,
不需多時就能讓桌面浮上一層灰土。一個時辰不擦,摸上去便是又粗又髒。何況
是在曠野中的軍營。
大風天氣卷來的沙土能讓人在呼吸間都吃上一嘴的灰。吳征與身旁的營中兵
丁們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重重朝地上吐了一口。拉好了架勢,目光還百忙之
中朝操演的校場邊一瞥。
軍營裏的血氣旺盛,當然夾雜著豪爽男兒的體味。一天操演下來,曠野中似
乎都是汗臭。向來優渥,又有過軍中經曆的吳征尚且有時難以忍受,何況嬌滴滴
的女子。
張聖傑的旨意一經宣讀,倪妙筠便正式成了監軍,與吳征同桌而食,出入結
伴,近乎形影不離。只是那日的調笑過後,吳征幾回搭讪均換來白眼冷哼,任憑
他舌燦蓮花說盡了好話,除公事外再無半句閑談。幾回碰壁之後吳征學的乖了,
說什麽好話?說一回,便是提醒女郎一次失言之舉,便是讓她再難堪一回。
時至今日,吳征依然心中好笑,望向倪妙筠時也不免打心眼裏佩服。大學士
的女兒,偏生要來軍營裏受罪。雖說她擔負監軍之職不需操演,照樣也是諸多不
便。今日刮著大風,很快也讓她的衣甲蒙上一層黃沙。秋風又何解風情?佳人的
秀發與嬌顔上同樣是肉眼可見的灰土。
「咳咳……」韓鐵衣清了清嗓子,點著校場運足了真氣道:「今日和從前一
樣,兵器任選,三十人爲一組焚香爲記,闖過去用時少者爲勝,最終勝者可免半
日操演。至於這位勝者之外的麽,呵呵,不好意思了,午後加練。」
這種大操演五日一回,吳征還是第一次參加。校場上設置了重重障礙,事先
以黑布蒙上,讓人看不清其中的機關。——戰場之上,哪有什麽預定的套路。這
迷宮一樣的校場,不是親身進入從外難以得知個中玄機。
吳征所處是最後一組,韓鐵衣所宣稱的抽簽決定其實還是暗箱操作了一回,
否則以吳征鶴立雞群的功力,一上場便要斷了其余人奪取頭名的念想。
信香點燃插入了香爐,比賽便即開始。三十人爭先恐後地沖入【迷宮】,便
見密密麻麻交錯的絲線如蛛網一般,顯是設置好的機關。絲線縫隙一指難容,絕
不可能不觸動便閃過去。吳征氣運丹田鼓足了目力,身形絲毫不停撞開絲線,但
聽砰砰砰暴雨般密集的弦音想起,周圍土壁上無數竹箭射了出來。
竹箭無尖,若是任由打在身上也不好受,更難過的是頂端均裹了只粉包,打
到身上便是令人難堪的記號。三十人前後撞入,黑布蓬裏的竹箭全數發射出來,
從不同的角度四下亂飛,像極了戰場上流矢處處,無迹可尋。
吳征躲不開絲線,但使開【聽風觀雨】,竹箭的來龍去脈卻盡在腦海。他伸
手一抄捉了根射向面門的箭枝在掌,揮舞著撥打箭雨。
優勝者僅能有一人,那些頗爲自負的,或是自覺有望爭先的,互相之間怎可
能相安無事?另有些純屬看吳征不順眼,想著法兒找機會使絆子。
吳征揮手擋開迎面的兩箭,一個縱躍橫著身子低飛過去讓身後襲來的箭枝落
了空,這一下子還竄到了前排,在誤中副車者的咒罵聲中回身笑道:「要暗算我,
那就跟得緊些。」他手足不停,一邊輕易地撥開箭枝,一邊連連點地,與衆人越
拉越遠。
這一下使出了真功夫,衆人便自覺與他差得太遠。這般舉重若輕,無論內外
功都已是上乘之選,加之此前見過他闖陣的本事,心中氣餒也好,不爽也罷,都
不免暗暗佩服。
穿過了箭雨,前方微弱的燈光裏現出一個拐彎。吳征刻意顯擺武功立威,足
下加勁側著身轉過,不防眼前忽現數百杆竹竿!
韓鐵衣的布置極爲巧妙,精準地卡住了視線的死角,不轉彎看不見,一轉彎
已在眼前。竹竿便是長槍的模樣,數百杆列在一起,仿佛長槍如林。
吳征應變奇速,幾在間不容發之際一點足尖,借著前沖之勢飛躍槍林。槍林
之後,還有槍林,這一片後置的槍林尖端朝天,且不再是槍頭上包著粉包,而是
真正削得尖了,雖非金鐵,紮上了也要挂彩。
兩片槍林,除非肋生雙翼否則不可能一躍而過,但對輕功高手而言不是問題。
吳征伸手抓住槍尖腰杆發力,兩個翻身騰躍沖了過去。這一下翩若飛鳥,校場上
圍觀的軍士們發出連連的彩聲來。
到了軍營之中,無論願不願都只能認命,否則做了逃兵不是鬧著玩的事情。
軍中最令人敬佩的就是強者,軍士一層而言,對勇力的敬佩更甚於智計。吳征飛
縱騰躍,不僅迅捷無比遠遠拉下了後續的競爭者,且姿態潇灑,大有舉重若輕之
感,就更加叫人佩服。
連過箭雨槍林兩關,前方道路分岔,進入後又是陷阱處處,檑木過後又是滾
石,將戰場上的一切模擬得十足十。吳征避開檑木陣後躍入土坡,這一處是校場
上唯一能看得清的所在,但見一人高的滾石連珠炮似地順著山坡壓了下來,無機
巧可言,唯憑個人能耐與勇氣。
吳征大喝一聲,力貫雙臂左右連揮,將一人高的滾石連連拍開。
此前也有外功高手硬闖此陣,但絕沒有吳征的迅捷,凶猛,精準。他一邊大
踏步地前進,一邊拍擊,巨石應聲偏飛,足下穩穩當當地前進。這一手功夫不僅
顯露了高明的內功,更顯身子骨強勁有力,內外兼修已達極高的境界。在場都是
行家,更是引起震天價的叫好聲。
上了坡頂,又是一堵三丈高牆,翻過高牆便是終點。吳征刻意賣弄,足尖在
這裏一點,雙掌那裏一按,施展開昆侖輕功青雲縱,像一抹青煙一樣躍上高牆之
頂。
回首四顧,只見離得最近著也不過到了檑木附近,燃起的青香也不過燒了一
半多些。一時之間,吳征也有些得意,自幼起的勤修苦練,輔以【道理訣】的神
奇與完全符合他個人特質,終於也到了即將登臨絕頂,可以俯瞰芸芸衆生的這一
步。再有三五年的時光,自己還會怕誰?普天之下的高手誰敢正眼看吳府?
韬光養晦的盛國會強大起來,吳府也會有應對天下高手的力量。
「霍永甯!你給老子等著!」吳征忽然面目猙獰地一咬牙,冷哼一聲躍下高
牆,虎著臉一屁股坐在韓鐵衣與倪妙筠當中的位置上。
大獲全勝,殊無喜意,主將心情不佳似發了怒,軍士們自然有些心頭惴惴不
安,噤若寒蟬。
「恭喜恭喜。」韓鐵衣低聲道:「吳將軍今日大發神威,要收服這幹野性難
馴的猴子也就差了一席話之功,不知吳將軍準備好了沒有?」
「好不容易想了些生氣的事情板起臉!老子現在殺氣這麽重,被你一調侃你
說多尴尬?」吳征嘴皮子微動,憋著怒容道:「前頭你往死裏折騰他們,一副要
折騰出營嘯的模樣,還以爲你有什麽高招要他們心服口服,原來就是把我推出去
是吧?」
「嗯?老子當壞人,好處全讓你占了還不成。」韓鐵衣怪道:「要不你給我
出個更好的主意。」
「……」吳征無語凝噎,歎道:「人長的帥就是麻煩。」
「……」倪妙筠張口想鄙薄兩句,終是被這人的自鳴得意與奇怪腦洞也搞得
無語凝噎,只能從鼻腔裏哼了一聲,心中暗道:怎地忽然會扯到長相上面去,定
是腦子有毛病和常人長得不一樣。
操演陸陸續續結束,軍士們又集中在校場上,結果已然很是明顯。這一次韓
鐵衣沒有起身,吳征第一次站到了衆軍之前。
還是第一次做主將站在點將台上,吳征脫下衣甲,摘去頭盔擺放好了,露出
內著的天青色長衫來。除去衣甲頭盔,便不是以主將的身份,但內裏的長衫飄逸
出塵,才讓人又記起他的另一重身份來——昆侖派掌門。
「實話實說,從前我真不屑與你們這些人爲伍。我在昆侖山修行的時候,在
大秦爲官的時候,與你們都不是一類人。占山爲王是賊,是盜匪,橫行鄉裏的也
都是些沒用的纨绔,廢物。從前我瞧不起你們,一點都瞧不起。總覺得是怎樣的
一群人,才能墮落至此。不過我也沒有要與你們這類人爲難的意思,只消不是犯
到了我頭上來,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吳征低頭,珍愛地彈了彈
身上長衫的皺褶處。即使昆侖已不複從前的威名,可於他而言銘心刻骨,也仍爲
之自豪:「只是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也會和你們一樣。大秦對我百罪加身,要
將我剁成肉泥。世人諷我敗家子弟,甚至是喪門星,才給昆侖派帶來滅門之禍。
哈哈,於是我和你們一樣,都成了戴罪之身,還有不成器的二世祖,纨绔。」
吳征攤手搖了搖頭,又道:「所以,我才真的放下了從前的架子還有優越感,
平心靜氣地看你們。這裏的每一位都是我向陛下啓奏請來的。額,倪監軍不算,
她是自願來的,想來是怕我偷懶。」
「哈哈……」吳征本就甚少架子極具親和力,何況那一身本事是實打實的,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能與這些從前的山賊與纨绔們說些掏心窩子的話,本就讓
人心生好感。再調笑兩句軍中唯一的女子,還是絕美的女子,不由就惹來一陣哄
笑。
「看完了才知道,呵呵,哪來的多少分別?」吳征揮手左右比劃道:「都是
一樣的人物,相似的遭遇,偏生從前搞得自己像是個大戶人家的正妻,看著那些
填房,通房丫頭,乃至半掩門什麽的一臉鄙夷,惹人笑話了你們說是不是啊。」
「哈哈哈哈……」
軍士們笑聲更大,卻聽吳征沈下臉道:「衆口铄金,世人都是這樣。你們每
一位所受的冤屈,我都記得。若是天生的惡人,他進不得這座軍營。你們會來這
裏受委屈,是因爲你們不是天生的惡人,都是被逼迫無奈,即便如此,你們也沒
有胡作非爲,行事有底線。所以我把諸位召集起來,就是想告訴那些冤枉,瞧不
起我們還要說風涼話的人,草你奶奶的,針沒紮你們身上,憑什麽替老子說不疼?」
一句話幾乎說到了軍士們心坎裏去,行走在陰暗之間的日子沒人好過,放蕩
形骸的醉生夢死也不是本願。誰又願被人指著鼻子罵狗賊?
吳征遙指大秦道:「昆侖派上下一門忠魂歸天,坑害了他們的人還在逍遙法
外。其實,若不是陛下收留我,我也只能和你們一樣,要麽占山爲王,要麽醉生
夢死。其實,我還年輕,一定比仇人活得命更長。我本可以和你們從前一樣,逍
遙些,活得爽快些。可是蒙陛下青眼,我也不願就讓那些仇人頤養天年那麽好過。
我不肯認輸,所以我來這裏,一爲報陛下收留與信任之恩,二爲還昆侖一個清白
公道。可是如今,陛下自己也不好過。你們都是土生土長的盛國人,當比我更清
楚百余年來,曆代先皇委曲求全爲的是什麽,爲的是誰。所以,我想告訴諸位,
陛下給了你們改頭換面,洗清沈冤的機會,你們,又願不願意爲陛下討一個公道,
爲自己要一份前程,爲子侄留下個光耀的門楣?還是,你們願意做亡國奴?」
吳征越說聲音越大,運起了內力聲震荒野道:「留在這裏,代價會很高昂,
今後會流很多血……所以,今日這些話說完,我不再勉強你們,也不再設任何障
礙,如若還想走盡可以走得。我只想告訴諸位,即便今日之後,我是唯一一人,
那也沒關係。」
吳征拱了拱手施施然落座,他知道不會有人走,即使心不甘情不願,從今日
起營中的每一位都會留下來。男兒都有血性,吳征的一番話正成功地激起了他們
的血性。霍永甯選擇的都是亡命之徒,所以暗香零落只能以威福鎮壓,永遠都是
賊。吳征的選擇反其道而行之,所以這裏的群豪,就算功力差了些,卻可以成軍。
他閉上了眼,看似不願面對可能有人離去,實則智珠在握。偏生一個清脆悅
耳的聲音響起,與他過不去道:「吳掌門所言倒是有理,只是話裏話外,是欺我
盛國無人麽?」
吳征開始頭疼,倪妙筠幾日不搭理他,這一開口就善者不來,不知道她要玩
什麽花樣。
這女子可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單純仙子,從裝扮上便小心思十足,且極爲愛
美,穿著打扮都極具個人風格。這樣的女子都是極有主見,心思玲珑剔透的主兒。
何況這一位可是每每被師門賦予重任,極善隱匿藏行,若沒有顆七竅玲珑心,哪
裏辦得來這些事?
「不敢不敢,有些事說了沒用,做了才成。」吳征嘴角露出些許笑意,話中
有話分明在說:你看看你,說要吃一只白斬貴妃雞吧,可是就沒吃。耍嘴皮子有
什麽用?
倪妙筠狠狠瞪了他一眼,看懂了吳征的眼神讓她心中略慌,沒好氣地向韓鐵
衣道:「敢問韓教官,今日是頭名可歇息,余者午後嚴加操演,對麽?」
「當然。」韓鐵衣眉頭一挑,忍著笑道:「只要是營中人,無論是誰,絕無
例外。」
「好。本監軍也是營中人,不參與說不過去。」倪妙筠冷笑著朝吳征一瞥,
自顧自地點起根青香插入吳征那一根旁邊的香爐道:「本監軍旁觀了許久,多少
看出些機關玄機,些許便宜本監軍也不占你的。」
這一刻的風明顯比方才還要大了些。青香燃起一縷煙柱,又被大風吹散,香
頭一點火光明亮耀眼了許多,可營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注視在倪妙筠一人身上。
她不理青香燒得甚快,一會兒便短了一小截,只信步下了校場,回頭一瞥青
香已燒了四分之一,這才忽然拔足奔去。
極少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見過她全力施展輕功,吳征也是第一回,直看得眼珠
子都幾乎瞪了出來。
刺殺【雪夜魔君】項自明之時,女郎如雲似霧,如夢似幻的劍法讓吳征大開
眼界。猶記得她一劍收回劍鞘反身就走,項自明的傷口處這才噴出鮮血,可想而
知她的劍法之迅捷。要像她一樣,每每藏於暗中出其不意地刺殺,不僅要有一手
快劍,更要有一身好輕功。
此刻她在大風揚沙之中仿佛騰雲駕霧,憑虛禦風而行,只眨眼間就沒入陣法
中,仿佛化作了一陣青煙。箭雨難不倒她,以她身形之苗條,僅需擰動腰肢便可
躲了開去,只可惜視線難以企及,僅能憑想象猜測以她胸臀之飽碩,該當如何藏
得身形。
須臾間倪妙筠便躍過箭雨,從槍林間翻身而起,衣袂紛飛,在第二叢槍林處
竟踏著槍尖前行,這一身飄飄的渾不受力,又是何等地輕盈。
足踩槍尖非吳征所能爲,顯是她勝了一籌。待她一路閃過檑木,用的身法與
吳征大同小異。閃過了檑木,面對巨石翻滾女郎居然也伸出白生生的手掌來。
圓滾滾的巨石,苗條的女郎,令人擔憂別把她給壓扁了,便是擦破了層手上
油皮,也是讓人心疼。第一顆巨石滾至,倪妙筠手掌一伸一引一帶,那巨石路徑
忽偏,從她身側滾了過去。女郎奔向坡頂,竟給人生出一種劈波斬浪,當者辟易
之感。
天陰門的輕功獨步天下,最後一堵高牆於她而言更是如履平地。倪妙筠施展
開魔劫昙步,旋著身兒越飛越高,好整以暇地落在牆頂遠望吳征。被頂禮膜拜了
一番,她才躍落牆頭奔回點將台旁滅了青香道:「韓教官,是我勝了吧?」
她出發前青香已燒了小半,現下還比吳征的多了一指寬,就算是最後出手占
了便宜,優勢也已太大。韓鐵衣笑吟吟道:「舍倪監軍其誰?在下拜服。」
「嗯,那本監軍午後再來監督諸軍操演,若是有不用心的,莫怪本監軍刀下
無情!」倪妙筠又朝吳征冷笑一聲,一拂衣袖側身離去。只是與吳征擦身而過時,
才聽他惱人的聲音送入耳中:「原來那天你故意追不上我呀……」氣得她面色發
白,又險些打了個跌,足下加快逃也似得去了。
經倪妙筠一【鬧】,偶有幾名打著小心思想離去的也知不敢走了。吳征的話
裏的確有看盛國無人的意思,無論真心也好,激將也罷,人家有那個資本說出這
句話來。而盛國的顔面居然要倪妙筠一名嬌滴滴的女子來維護,此時再走,只怕
還沒走出營門就要被無數目光被盯死,永遠地釘在恥辱柱上。
誰願子孫世世代代爲奴爲賊?
沒有。
「這麽聰明的女子,了不得,怪道雁兒也肯讓她進你家門去爭寵。」韓鐵衣
拍拍吳征的肩膀,用痛心疾首的目光與聲調道:「被個女子搶了所有的風頭,可
憐,可憐。」
「我呸,有本事你去把場子找回來!」吳征心裏甜絲絲的,僅有那一點裝逼
失敗的火氣全撒在了韓鐵衣身上。
「沒功夫,你很閑麽?」韓鐵衣指著校場道:「這叫八門金鎖陣,別人有空
用飯,你沒有,快去看熟了。」
「我……」
晨間演了這麽一出跌宕起伏的好戲,軍營裏熱鬧起來。無論是闖陣時的疑難
點,還是吳征與倪妙筠顯露的驚人武功,都是說不完的話題。
「他娘的,老子就不服吳將軍,就服倪監軍,你有意見?」胖和尚忘年僧,
人送綽號一氣呵成,嗓門還是震天響。他一邊呼啦啦地往大嘴裏巴拉著面條,一
邊口沫橫飛地揮斥方遒:「一個大男人偏是劍走偏鋒,使些輕功過關算什麽英雄
好漢?你看倪監軍一個嬌滴滴的弱女子,還是書香門第出身,那一手武功才是名
副其實地厲害。老子服氣,真他娘的服氣。依老子看,吳將軍在倪監軍面前就是
矮上半頭,在監軍面前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絕不敢說半個不字。否則倪監軍要與
他比劃比劃,吳將軍只能認栽,你們說是不是?」
無人應承。
待了片刻,面子上挂不住的忘年僧火氣冒起,還要【據理力爭】,於右峥才
及時在他肩頭一拍低聲道:「大師說得對不對在下不知道,只是提醒大師一句,
吳將軍的話大師最好還是乖乖地聽著,否則倪監軍會第一個把大師的頭砍下來,
切記,切記。」
「昂?」忘年僧嚇了一跳道:「什麽意思?」
「凡俗中的事情,大師是出家人不懂,也不必懂。總之大師牢記在下的話就
對了,不信,大師問問諸位兄弟。」
忘年僧銅鈴般的眼睛左右一瞪,只見同一張桌上吃飯,平日較爲相得的好友
大都頻頻點頭,他一摸光頭道:「見了鬼了。」果然從善如流,這一下聲音就小
了許多……
……………………
相比於尋常人家,皇宮裏的金碧輝煌仿佛天上的瓊樓玉宇,不可逼視。而享
用這一切的天子,也比尋常人家要辛勞許多。
夜色已深,紫陵城裏萬籁俱寂,皇宮的禦書房裏卻還亮著燈火。有了一代又
一代暗中嘔心瀝血的帝王,才能讓這個在夾縫中艱難求存的國度延綿至今不破。
張聖傑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又狠狠打了個呵欠,飲了口濃茶才站起來身來,
混不顧忌天子威儀。一旁陪伴的費紫凝看得有趣,嫣然笑道:「陛下累了,不如
早些安歇?」
「正是,今日差不多了。」張聖傑握起費紫凝的手,讓太監們遠遠跟隨不得
靠近,出了禦書房緩緩向後宮行去。
夜風雖涼,散散步卻能讓坐了一日的筋骨舒緩,張聖傑一邊舒展著四肢,一
邊道:「吳征連個話都不回,想來還是被嚇著了,哈哈。」
「陛下傳的旨意這般不依常理,不把他嚇著才怪。」費紫凝也忍俊不禁。張
聖傑傳口谕時她也在場,倪妙筠驚得目瞪口呆,她也差不多。可一想倪妙筠去傳
旨的模樣足能腦補出無數種場面,每一種都會有趣得很。
「此嚇非彼嚇,他怕的是朕到了戰場上亂傳旨意,不是被那道口谕嚇著了。」
「嗯?」費紫凝輕歎一聲道:「陛下如此信任吳家,臣妾當真是想不明白,
只能歎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倒要敬佩陛下膽色過人。」
「你呀。有話便直說,何必拐彎抹角?」張聖傑對這位賢良的皇後十分喜愛,
連梓童都不願叫,不是直呼愛稱便是你呀你的,更顯親近自然。兩人相攜的手緊
了緊,張聖傑道:「朕也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朕要先問一個問題,你可知朕爲
何早早就選定了你爲後?」
費紫凝自小就是以皇室儲妃培養的,費家對盛國皇室的支持與重要性,也幾
乎確立了她長大後就是皇後。可說得再多,必須張聖傑肯答應才成。張聖傑自幼
被軟禁在長安爲質,又從哪裏通曉一名女子?此事費紫凝不好意思問,倒是心中
也屢次好奇。
「臣妾聽陛下指點。方才是臣妾錯了,陛下也不需與臣妾拐彎抹角。」費紫
凝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顯是對張聖傑也發自心底地敬仰與喜愛,甚是相得。
「我在長安時明白一個道理,要了解一個人,首先看他周圍的都是些什麽人,
怎麽待他,再看他落難時,周圍的這些人又是怎麽待他。」張聖傑十分感慨,思
緒仿佛飄回了飽經苦難的過去:「凝兒在費家就喜好讀書,談古論金極具見解。
又生性簡約,禦下平和,甚得朕心。這一切若只是凝兒如此那算不得什麽,世人
多有面善心惡之徒。可凝兒身邊人也是如此,則誰也做不得假。朕選中凝兒結爲
夫妻,堪稱平生得意之舉。」
費紫凝聽得心中甜絲絲的,羞紅著臉道:「臣妾謝陛下誇贊。」
「據實而言,不是誇贊。」張聖傑長出了一口氣,仿佛吐出所有煩悶欣然道:
「引吳兄入盛國,也是得意之舉。你且看他身邊都是何人,再看他落難之時,第
一回落難,身邊有個楊宜知盡心盡力,同門也沒人待他多嚴苛,這一回落難,昆
侖可謂根基盡喪,可是多少家族跟著舉家相隨一同入盛國?」
「昆侖裏都是世家子弟,這些人都不是凡俗之人,吳征平日人品如何可見一
斑,陛下果然慧眼如炬。」
「呵呵。可笑大秦痛失柱國之材,梁興翰識人之愚,還比不過會在青雲崖旁
陪伴吳征的區區一個楊宜知!當然了,朕之所以對吳兄全無提放,除了這些以外
還有一個原因。」
「臣妾願聞其詳。」
「凝兒與吳兄也見過,有沒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張聖傑搜尋著一切詞彙,
艱難描述道:「有沒有覺得他似乎,看朕的目光很不同。沒有那種畏懼天威之意,
他很平和地看著朕,當朕就像一個普通人?也不對,總之就是,他並不羨慕這個
帝位,也不怕天授的君威。也不對……哎,朕不知怎麽說才好……」
「臣妾能懂,臣妾確實也有這個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朕把皇位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會要的。他會嫌麻煩,累…
…呼,朕也看不明白他。」張聖傑又吐了口長氣忽然哈哈笑道:「所幸吳兄是個
忠孝信義之輩,才肯爲了還昆侖派一個清白,討伐仇敵而委身盛國,否則現下他
指不定已鴻飛冥冥,不知遠去何方了。也所幸吳兄的根基不是帝王之資,天下三
分也沒了插足的地方,否則他也可能自立旗號,不假手他人了……以吳兄之才,
若非不具天時,他做得到的。」
「原來如此……正因如此,陛下才一直與他兄弟相稱,陛下與他更像是合作,
而並非是臣屬,對麽?臣妾口不擇言,陛下莫怪。」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凝兒!」張聖傑舌顫蓮花大贊了一聲道:「果然聰慧
伶俐,凝兒一點就透。」
費紫凝的臉紅了起來,愛郎的稱贊足以讓人臉紅心跳,此時又已接近寢宮,
陛下的心思她當然明白。果然張聖傑的腳步加快了些,握著的手也更緊了些,像
是防著她逃走,一臉喜色,又低聲道:「凝兒的準備如何?」
費紫凝心中一凜,也低聲道:「臣妾生是陛下人,死是陛下鬼,陛下去哪兒,
臣妾也去哪兒。」
「嗯……沒有多久了。」張聖傑依然笑嘻嘻地,幾乎已將費紫凝摟在了懷裏,
聲音更低道:「破釜沈舟一戰,不僅禦外敵,更需肅清朝堂,此事危機重重,凝
兒也要受苦了。」
「陛下自有天子鴻運,不必擔憂,至於臣妾生死不渝,若有不諱,亦不獨生。」
費紫凝滿面绯紅,雖覺張聖傑的行爲即使只是做給人看的也十分不妥,卻不由自
主地靠得更緊了些。
「嗯,還有花貴妃,她是文弱女子,一同出行凝兒務必費心照料。軍營清苦,
今後顛沛流離的日子恐怕少不了,怕是長久難以享得片刻安甯。今夜不如……」
「陛下。」費紫凝皺著眉嗔道:「妹妹處臣妾自會照料,只是……不是臣妾
善妒,陛下的龍床上只得一名女子,若是陛下要召妹妹來,臣妾可爲陛下代勞…
…」
「額……」張聖傑繞了好大一個圈子,布下重重迷陣,仍是碰了一鼻子灰,
只得尴尬道:「那也不必……花貴妃就明日,明日吧……」
【未完待續】
2020-2-28 14:47
#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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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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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03) 作者:九叔林笑天
.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3-6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三章 冬泉飲馬 斯與流年
凜冽的寒風吹散了最後一絲暖意,無情地卷落最後一片枯葉,撲簌簌的雪花
降下,把大地扮作銀裝素裹的一片潔白。
冬季來臨,萬物蟄伏,隻待新年之後開春的驚雷喚醒。天寒地凍的時節裏,
人也特别慵懶些。郊外蜿蜒的行列三五成群,零零散散,即使穿了足夠多的禦寒
衣物,仍顯得沒精打采,僅有口中劇烈呼出的濃濃白霧,才顯出些許生氣來。
禦書房裏早烤熱了火牆,可皇帝不喜歡氣悶,于是太監仆從們又不得不時時
打開門窗透氣。室外的寒風随之灌入,無論平民百姓還是帝王家倒是一視同仁。
張聖傑把手捂在湯婆子上暖了暖,又合掌搓了幾搓,才繼續提起狼毫批閱着
奏章,口中喃喃道:「大軍化整爲零,陸續遷往各地。皇後,此前軍器備齊轉運
得如何了?」話音剛落,便煩躁地發起脾氣來,手中飽蘸濃墨的狼毫被他一甩,
登時将桌,地給污了。
「和大軍一樣,早早化整爲零送往五處渡口城池,已先于大軍遷移完備了的。」
費紫凝急忙做安慰狀應道。
「軍械糧草的調撥完整後的模樣,愛妃再念一遍給朕聽,低聲些……」佳人
幽香傳來,張聖傑這才又愉快起來,一把将費紫凝摟在懷裏,又張嘴将皇後送來
燙熱了的酒一飲而盡。
花含花容顔甜美,尤其一對唇瓣仿佛朵盛開的牡丹般紅潤欲滴。也正因這張
櫻唇在她出生時便如此醒目,花丞相才親自點了個含花的名諱。
皇後與貴妃并蒂雙姝,皆是絕色容顔,除了早朝之外日夜陪伴在君王身邊,
不時低聲笑語,飲酒作樂。有這樣一對絕色佳人陪伴,年輕的張聖傑又怎能不耽
于酒色?
「胡江口軍八萬,糧草可支應六月,軍械原本便頗有餘,足可再裝備三萬大
軍。吳祭酒獻【江山一葉舟】圖之後,已秘密自百裏之外的煙波山處掘取僖宗遺
藏一處。其中除箭枝外,七成運往他處。胡江口如今衣甲,大刀,長槍等極爲富
餘,箭枝更不計其數,用之不竭……渚澤河處軍六萬,糧草可支應一年,亦掘取
僖宗遺藏一處……」雙姝一邊一個,豔福無邊。花含花溫順地貼在皇帝胸膛前,
櫻唇微動,說得點滴不漏。
張聖傑眯着眼聽完,在花含花臉頰上大大地親了一口,一臉得色全無作僞,
低聲譏嘲道:「旁人以爲盯死了花丞相與費國師,朕便失左膀右臂,凡事脫不得
眼線。豈知朕的宮中還有兩隻小左膀右臂,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哈哈,
哈哈……」
他越笑越是開懷,仿佛摟着兩位絕色佳人便志得意滿,什麽天下,什麽黎民,
什麽志向,都全數不放在心上了。
「幼時全不知族中待臣妾如此嚴苛是何意,直到嫁與陛下才明了。」花含花
輕聲低語,蹙眉憂傷道:「臣妾鬥膽一句,望陛下勿怪:從前以爲公公庸弱無爲,
現今才覺他雄才大略。忍一時之氣易,忍一生之氣難。臣妾記憶裏公公的唯唯諾
諾,回憶起來全是他談笑風生,智珠在握了……」
「然也!」張聖傑似乎對她口稱公公的【不敬之言】甚是喜歡,露出神往之
色道:「朕能手握三十萬大軍,如臂使指,全賴父皇深謀遠慮!若非他一生積累,
哪有今日能與燕國殊死一搏的局面?這一戰……居然有了三成勝算,恐怕父皇也
從未想過吧……」
「三成?」費紫凝沉聲正色道:「燕軍百戰,陛下不可輕敵。」
「沒有輕敵……」張聖傑又喝了口熱酒,道:「你們對吳征還不夠了解。可
曾記得燕秦之戰因何而終?燕軍圍困三關,又偷襲亭城,原本戰局已是三七之數。
隻因吳征大破狄俊彥,才硬生生地逆天改命。吳兄……最擅機變,所學又雜,有
了他,咱們的勝算便多了兩成。」
「兩成這麽多?那豈不是原先隻有一成?」
「原先是半成,燕賊和草馬先打了一場,又是新皇登基難免急于立功,所以
加了半成。」張聖傑哈哈一笑,道:「也隻有一成了……你們想想,若是盛燕兩
國打起來,大秦必然是分兵二路,一路從涼州東進拖住燕軍。不過涼州關隘穩固,
難有寸進,想要攫取利益,還是順江東下,無論擊燕軍也好,還是擊盛軍也好,
可順勢而爲。常理而言,順手抄走盛國國土,再聯軍擊退燕軍是上上之策。正因
如此,燕國曆來才放了大盛一條生路,隻威壓,不曾開戰。」
「啊……臣妾懂了。」費紫凝與花含花異口同聲地恍然大悟道。
「這一回開戰,是大盛唯一一次機會。不打,隻是慢性死亡,就是燕賊嘴邊
的一塊肉,他什麽時候想吃便吃。打,才有一線生機!咱們主動開戰,最怕的就
是大秦趁機漁利。吳兄東入紫陵城,順手将沒用的江州抛了出去,就是一手點睛
妙筆!朕,這就往江州秘密傳去國書,讓梁玉宇也嘗一嘗難受的滋味。」
「撲哧。」費紫凝忍不住笑道:「江州隻是商途與要道,卻沒得農耕基業,
吳祭酒留在手中全無用處。但是給了梁玉宇便不同,他畢竟是欽定的太子,登基
也是名正言順,隻消在江州坐鎮,自能拉攏一大批豪族支持,如今也是與成都城
分庭抗禮的局面。江州四面圍困之地,梁玉宇勢弱正苦苦支撐,巴不得咱們和燕
賊打個十年八載無暇他顧,豈敢正眼瞧我大盛江山?成都城裏若有任何動向,非
得從他江州過,他不能坐視不理,恰如給大秦國嵌入了一顆釘子,不拔了休想入
我盛國邊境。陛下給梁玉宇送去結盟國書,他明知是飲鸩止渴,還是非喝下去不
可。唉,臣妾這才明白陛下所言:幸虧吳祭酒的根基并非帝王之資,昆侖一系從
未有自立的反意。否則此前暗中籌劃,待吳祭酒有了根基之地,一切還真都難說。」
「哈哈哈……」張聖傑笑聲不絕,聽着甚是開懷,遠遠望去,兩位絕色佳人
的竊竊私語不知說中了什麽妙處,才逗得他這般開心。良久笑聲才止歇,張聖傑
随手寫好了國書,沉吟道:「吳兄這份大禮之重,朕務必将他的事情辦得妥妥當
當,才能回報個中恩情之萬一……」
「也不知道姐姐在軍營裏怎樣了……」
「這倒不需操心,吳兄爲人诙諧有趣,還肯吃虧,女子最吃的就這一套。兩
人朝夕相處,遲早要生出感情來。這事可是費國師親自來向朕商讨過的,馬虎不
得。」
「嗯?爺爺和陛下說過?」
「你姐姐幼年離家,又是倪大學士的女兒,可虧欠了她不少是其一;她在天
陰門裏學藝,多多少少也幫過朕是其二。既然回了紫陵城,年紀也不輕啦,婚姻
大事當然不可馬虎。祝家主上門提親之後,國師覺得是門好親事,還特意與朕談
過,朕也覺得是門好親事!現下就看你姐姐怎生個說法了。」
「此事姑姑和姑丈一言不發,原是在等姐姐的意思了……先前虧欠了她的,
此次要她自己滿意了才成,誰也勉強不了。」
「是啊。不過吳兄的風流債可沒那麽容易還完,算算時間,他也該去陷陣營
咯。那裏還有位青梅竹馬的小師妹在等着他……」
「撲哧……倒也有趣,還真想看看他要怎麽辦才好。」
……………………
冬雪皚皚,這一年的寒意似乎分外重些,聽聞葬天江兩岸十日裏有五六日在
晨間都是白霧茫茫。大江兩岸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北邊了。
「草馬黑胡近年來頻頻南下,除了世代仇怨等等之外,天氣更爲寒冷也是主
因之一。近年的冬季更冷,草原上過冬更加艱難,所以黑胡人南下的欲望越發強
烈些。想要掠取更多的過冬物資,更想占據這一片繁華溫暖之地。否則他們在草
原上每年冬季會死更多的牛羊,也會死更多的人。」
「顧大夫說得有理,我怎麽就想不到?」圍在篝火旁取暖閑談的人群恍然大
悟道。除去家國情仇,生存是人類普遍而不變的主題。先前女子寥寥幾句,便剖
析到了點子上,難怪引來一片贊譽。
女子微微一笑,一雙熠熠生光的眼眸一轉,燦若天上繁星,媚若洞庭秋水,
還有股光華照過美玉時一閃而過的靈氣四溢。光這一雙眼睛就足以将人的魂魄勾
了去,更不說她麗質天成之外,更有種大家豪族才能養出的特殊氣質,在環境艱
苦的軍營裏,就是最引人矚目的仙宮奇花。
「不是我說得有理,是他說得有理,都是他從前說過我才能知道這一節。」
顧盼暗自想着,凝視火光微微出神。
悄悄來到陷陣營之後,也是少女初次完完全全地獨自生活。
數月軍營生活讓她大是充實。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也得來數之不盡的稱
謝,感激,羨慕或是愛意。每每隻是淡淡一笑,或是輕輕點頭,心中還是免不了
那份少女的得意與滿足。醫官在軍中的地位超然,加之那位百夫長的前車之覆,
再沒人敢來對她不敬。她不知如何回應那麽多善意,報以一笑便是最貼切,也最
适合的應對。
比起吳府裏那一院子的卧虎藏龍,軍士兵丁們就要差了不知道多少。顧盼盡
可能地融入進去,不露出哪裏都高人一等的優越感,隻在關鍵之處偶爾說上那麽
一兩句。倒不是要刻意顯擺,而是軍中袍澤之情,有些事情幫着解惑也是當然。
每逢此刻,都是她最爲閃亮之時,也是她思念最深之時。
青梅竹馬的大師兄當上了掌門,卻不是她數年來憧憬的模樣。沒有莊嚴隆重
的典禮,沒有萬衆矚目的榮耀,自打幼時聽說奚半樓登位的模樣時,就一直憧憬
了有朝一日大師兄會遠比奚半樓更加地風光。
甚至她私自下山來到成都之後,大師兄待她也一日【差】于一日。在曠野裏
眺望繁星之時,顧盼猛然覺得,吳征待她的寵愛是随着年齡的增長越發淡薄了。
幼時隻消自己一句話,甚至連話都不必出口,吳征定會幫她辦得妥妥當當。無論
這個想法多麽荒誕,或是多麽離經叛道,吳征都會答應,隻要她開心便成。後來
便有些事情不答應了,任由自己怎麽撒嬌,任由他露出多麽寵溺的眼神,最終還
是會歉然搖頭。雖每一回都會哄得自己回心轉意,不再生氣,可事情卻沒有回旋
的餘地。到了成都之後,他的寵溺就隻剩了小事。惦記着自己愛吃什麽,愛穿什
麽,愛用什麽。大師兄缺銀子的時候會給她買好的,不缺銀子之後就給她最好的。
可除了這些小事之外,一切都得依規矩,誰都不得違反,包括她自己在内。
苦修不能落下,禁令沒得商量,每晚聽完了故事央他多陪伴會兒,有時可得
償所望,有時得到的也隻有歉然的搖頭。越是長大,就越發地失落不正是從此而
來的麽?
在涼州身陷危機重重,魂牽夢萦的大師兄卻與自己的娘親時時心意相通,再
傻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暧昧。那一刻,真是分外地失落,分外地難受。難受得手
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終于下定決心逃離了那座無法形容的府邸,松了一大口氣。軍營的生活枯燥
無味,條件别說比吳府,就算比在昆侖山被罰面壁還要不如,可是顧盼甘之如饴。
憑借自己的雙手,武功,智慧所掙來的東西,比什麽都讓人踏實。
隻是煩惱就像風兒一樣揮之難去。
武功不必說,每一招每一式都會想起昆侖,都擺脫不了他的影子。智慧裏更
全是他的烙印,在每一晚說的輕松又精彩的故事裏,早被他精心融入了各種道理,
随着他的聲音深深地刻在腦海。
「他是真真正正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男子,就不會隻屬于一個女子,也
不會……永遠隻寵着一個女子。」顧盼黯然,又想起往事來。
篝火漸熄,人群散去,到了夜間宵禁的時辰,除了巡弋當值的兵丁之外,誰
也不能無故離開營帳,軍中也到了安歇之時。裹着棉被在帳子底下不住灌入的寒
風中,今夜睡意全無。
這處自打招募起便十分奇怪的陷陣營操練至今,已有了模樣。每日受傷的兵
丁漸漸少了,動作迅捷勇猛了,防禦起騎兵來也不再盡是慌張懼怕,懂得就近據
高減緩騎兵的沖擊之勢,再結長槍陣拒敵。雖從沒人說過,可這支待遇算得上十
分優渥的陷陣營爲的就是防禦燕國鐵騎,人人心知肚明。
戰場不比操演,燕軍的鐵騎天下無雙,連北地在馬背上長大的草馬黑胡人都
不是對手。日複一日的演練到了戰場上會不會有作用誰也不知,也需燕軍一個沖
鋒,呼啦啦地便把整支軍沖得七零八落,再被風卷殘雲似地追殺殆盡。
軍中始終都有疑慮,不知道這樣一支專門防備騎軍的陷陣營成立起來是何意,
但是顧盼知道。燕盛兩國必然有一場決定盛國國運的大戰。敗,則盛國再無希望,
勝,或有些許轉機。陰差陽錯,竟然就投到了這樣一支軍伍裏來。害怕與畏懼之
餘,顧盼心中也有些許寬慰。
這樣一支軍伍,十有八九要埋骨沙場的。幾個月的操演并不足以去對抗燕軍
鐵騎,至少在顧盼的眼界裏,還遠遠不夠。她沒有參與過戰役,可是從涼州一路
殺到江州,血淋淋的厮殺已見過不少,眼力也強了許多。陷陣營裏甚至的将官都
很少,隻由些許百夫長,千夫長暫時統領。沒有大将,這樣的軍伍作用實在不大。
死在戰場上,也可以吧……正是明了前因後果,顧盼才願意更多地與最普通
的兵丁們圍坐在篝火旁,聽他們并不高明的言談,看他們平凡的笑容,再不時地
說些道理。或許一年之後,這隻軍伍裏的每一個人都會一同埋骨沙場。
縮在被窩裏的顧盼隻覺寒風吹過發梢,頭皮一陣陣發涼,棉被裹着的嬌軀卻
熱了起來:「你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抱抱我了……甚至連牽牽我的手,都不肯答
應……」
不願想起他,又時時魂牽夢萦。顧盼從沒有這麽讨厭,憎恨過黑夜。仿佛隻
有天光大放,便可以忙碌得沒空去想念與回憶,更不會身上燥熱難忍,仿佛無數
的螞蟻在叮咬着,奇癢難當。唯有暗中默運母親傳授的功法,搬運周天之法十分
怪異的《清心訣》才能挨過去……
這門功法雖是母親所授,可是她記憶猶新。大師兄下山之時母親受了傷未曾
相送,于是大師兄給了母親一封信,那封信驚鴻一瞥,卻看得清清楚楚有這篇
《清心訣》。
默運内力,待心情甯定下來時睜開雙眸,漫天繁星已退散,彎月也落到了山
尖。顧盼暗歎一聲,睡吧,天明了還有數不完的事兒要做,也聽說有一大批将官
要來陷陣營裏充實軍力。希望,能讓這支軍強大些,能多活下來些人吧……
哨聲尖銳地響徹全營,驚醒了每一個兵丁。顧盼豁然睜開眼眸起身着上外袍,
動作迅速幹脆,全然沒了從前冬日清晨的慵懶,與時不時賴一會兒床。
和平日一樣,總有人比她更早起一會兒。同樣身爲醫女的巧兒已燒好了熱水,
據她自己所言若是用冷水洗面會讓她整張臉都發紅發癢,所以每日都會早些起身,
早早燒好一大鍋熱水,她自用少許,其餘的都留給營中的袍澤們。也沒多少日,
她就對顧盼的本領崇拜得五體投地,沒事就願跟在她身邊,隻是打打下手也滿足
得很。
用巧兒備好的柳枝淨了口,熱騰騰的方巾敷在臉上驅散了寒意。顧盼在包袱
裏取出一盒凝脂樣的白玉膏,珍而重之地抹在兩隻肉呼呼的小腳上。即使到了艱
苦的軍營,即使每日不再梳妝打扮,即使連身上的衣物破了也隻需補補将就着即
可,每一日顧盼都會小心地保養這一對蓮足。
說不上來是什麽原因,就是倍感珍惜,也倍覺思念她在昆侖山的最後一日。
那一日她用這對蓮足踢起珠翠般的水花,思念着青梅竹馬的人兒,随後一時沖動
就義無反顧地跑下了昆侖山,從此再也沒有回去……
到了寒冬時節就更是小心,一日三回地将白玉膏在蓮足上抹勻,按揉,唯恐
留下丁點不雅的疤痕,更别說難看的凍瘡了。——衣着穿搭的時間可以免去,節
省下來的便用在這裏。
營中再度傳來三長一短的哨聲,随着疾馳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又遠遠地離去。
這是全營集結的哨聲,就是夥夫也得停下手中的活計。大軍集結起來收到的命令
很簡單,半個時辰用飯,随後半個時辰打點收拾行裝,開拔。
天寒地凍的冬季,即使沒有下雪長途跋涉也分外艱難,何況近日來始終大雪
封天?千裏之外的目的地,居然隻給了二十日的行程時間。若是隻是軍旅還好,
那些糧草,軍械又該如何運輸?
幸好将軍很快下了令,隻需攜帶随身細軟即可,糧草在途中有支應,大型笨
重的軍械也不必帶了。
山高路遠,道阻且長。五萬人的陷陣營排成蜿蜒的長龍向西翻山越嶺。沒有
衣甲,沒有明晃晃的長槍利劍,隻有寒風中瑟縮的軍伍,在風雪中走得十分狼狽。
看上去不像一支已操練有素的強軍,更像一大隊的難民。
「這是要開戰了麽?」疑問始終萦繞在顧盼心頭。
少女跟随着軍伍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中。今年的冬季特别寒冷,雪也下得
特别地大,足以沒過她半截小腿。——少女年歲雖尚幼,發育得卻特别地好,且
完全繼承了母親的高挑身材。那兩條圓潤筆直的長腿幾可直追韓歸雁。
糧草的支應沿途都已備好。不知從何時起,盛國境内立起許多寨栅,俱在人
煙稀少之處。大軍的行進則沿着這些寨栅,從這一個,再到下一個。寨栅似是特
地爲大軍所設立的驿站,裏頭一應補給俱全,每日還有小隊的車馬像是商隊一樣
地出發,不知前往何處。
除了提供衣食之外,寨栅裏還有件雷打不動的事——每到一處,就會有朝中
最新的消息傳來。聽說皇城裏派遣八百裏快馬每日傳遞,從無斷絕。作爲一名秦
國人,顧盼尚不能完全融入盛國百姓的興衰榮辱之中,她冷冷地聽着朝堂上的争
端,聽着燕國對盛國的進一步欺壓,疾言厲色,甚至明告陛下,燕國北方邊界大
勝草馬黑胡的鐵騎已在南下。
栾廣江死前将草馬黑胡遠遠地趕走,幾乎已絕後患。騰出手來的燕國解決了
北方的安定,終于可以放出手來對付秦盛兩國,形勢之惡劣恐怖,頗有燃眉之勢。
燕國使臣孫賢志入盛,陛下飽受淩辱之時陷陣營裏便憤憤不平。當了兵,難
免都會沾染更強烈的血性,且盛國雖說從前被欺壓慣了,但新皇登基,誰不期盼
着有所不同?誰又願意低人一等,被燕人嘲諷爲盛豬?
顧盼冷眼旁觀,見天氣一天比一天更寒冷,軍中的同仇敵忾之心卻一日比一
日更加火熱,士氣之高漲,遠遠不是剛成軍時的迷茫不明所以能比拟的。她隻有
疑慮更甚:燕盛必有一戰,燕國剛與草馬黑胡大戰一場,甚至要用三個結盟剿滅
暗香零落賊黨這個借口來拖延時間。草馬黑胡可不是易于之輩,燕國就算大獲全
勝,也必然人困馬乏,不休養生息個一兩年未必緩得過一口氣來。——兵丁行軍
換防不是小事,也不是易事。北方邊境安甯之後,燕國更是要重新布局兵馬,不
可能一蹴而就。這個時候,燕國派遣使臣對盛國施壓,不就是暫時不好開戰的原
因麽?甚至栾楚廷把張聖傑放回紫陵城,最早打的可是讓張家兩兄弟争奪皇位引
起内亂的如意算盤。
燕國此時爲何會焦急地要與盛國開戰?若是大師兄的話,定會一邊施壓盛國,
一邊安守邊邦,兩年之後一鼓作氣可下。
顧盼眼波流轉,這一番分析思考,連自家都覺得驚詫。爲何能夠做到這些她
又清清楚楚,從前聽故事時,她最愛聽些陣前決死,愛恨情仇,可吳征說得最仔
細的卻是世易時移的前因後果。她再不愛聽,再怎麽變着法兒央求略過,吳征總
是寵溺地捏捏她的鼻子,再笑着搖頭,繼續反反複複,變着讓她感興趣的方法說,
強要她認認真真地聽。還被威脅不聽或是聽了沒記在心裏會被罰打屁股。
顧盼怦然心動。——打屁股可不是被手掌脆生生地啪啪打上兩下,響亮又不
疼痛,還有别樣的親昵。而是用竹闆子打,雖也脆生生地,可一點也不親昵。且
吳征在她幼時随口而言,某日再說出同樣的話時,見少女臉泛紅暈,就再也不說
這一句了。罰起來也是隻撓癢癢似地打打手心以替。
日子已過去了一半,行程還未過半。接下來的時日要加緊趕路,會更艱苦,
更加辛勞。顧盼拉緊了營帳寬衣躺下,運起【清心訣】片刻倦意便襲上眼簾,迷
迷糊糊地睡去。
……………………
漆黑的洞窟深處燃起忽明忽暗的火光,不知是否燈下黑的緣故,洞口起一大
段甬道裏仍是暗摸摸的,目不能視物,更讓深處的火光顯得陰森可怖,不知燃起
火光是爲了禦寒,還是正在燒烤着什麽東西。
倪妙筠抿了抿唇,低頭貓腰鑽進了一人高的甬道。她身量高挑,不得不微微
弓着身軀才能通過。牛皮長靴踩在凍得發硬的地底,發出【騰騰】聲,清脆又飄
渺地回蕩在甬道裏。正是她并未避諱,又身姿輕盈才有如此美妙的聲音。
穿過甬道是一處寬大的石室,處處簡陋,除了堅固之外幾是草草開鑿。唯獨
一座人像石雕刻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副面容,那雙眼睛,仿佛正戲谑地看着眼
前的一切,不僅是石室,石室裏的人,還有這個世界。
石像前的男子聽見響動也不回身,隻抓起一把枯柴添在火堆裏,讓室内更加
溫暖些。
很少見到他如此沉默,這樣發愣,隻是呆呆地看着石像,仿佛再與那雙戲谑
的眼睛對視,兩人的目光裏都說着無數旁人聽不懂的話。也很少見他那麽落寞,
那麽難受。或許在他接過昆侖掌門令牌之時,他的心比現下更爲艱澀難忍,更爲
凄惶不安。隻是那一刻,自己未曾在他身邊,待得再見面時,他已調适好了一切,
大膽地直視一切艱難苦楚,面對重重迷霧。
倪妙筠忽覺心安,他就是這樣,每每以出人意表的手段排除萬難,仿佛沒有
什麽事會真正地難倒他。雖不是什麽呼風喚雨,輕易就能挽狂瀾于既倒的神仙,
可隻要有他在,任何事的勝算便神奇地憑空增了兩成。
「冷不冷?」吳征還是與甯鵬翼的石像對視,淡淡問道。
「不冷,你呢?」倪妙筠靠近火堆了些,從石像裏除了戲谑她什麽也看不出
來,也不明白吳征爲何一直在看,在石室裏也呆了足有一日。
「烤着火還挺暖,軍器都搬出去了?」這是發掘的第四處僖宗遺藏,也是盛
國境内最後一座遺藏所在。除了桃花山之物,盛國境内的三處遺藏在發掘之後便
即拆毀,這裏是最後一處,也是盛國裏最後一座甯鵬翼的石像。
「嗯。你……不歇一歇,明日就要動身了。」兩人之間拌嘴的鬥氣早已消了。
吳征每日都很忙,忙得幾乎停不下來,除了營中諸事之外,韓鐵衣還逼着他學了
好些東西。倪妙筠雖每日都陪在他身邊幾乎寸步不離,可沒多少機會閑聊,更别
提親近或是撩撥些情愫了。
「再過一會兒。」吳征喃喃道:「下一回再見到這個人就不知要到何時了…
…也或者永遠都沒機會再見到。」
「給。溫山貯藏的冬桔,我剛嘗過一顆,挺甜。」
「冬天想吃些蔬果可不易……」兩人之間就是這麽淡淡的,卻不由自主地越
發熟悉,越發親近,也越發喜歡這份簡單又特别的情愫:「你也吃。」
吳征并未如尋常人一樣将桔皮剝盡取出果肉,而是桔皮上下撕去兩隻小碗蓋
似得一塊,露出果肉頭尾兩截。再把中間仍粘于果肉的桔皮劃開,那桔皮就像條
絲帶一樣垂下,展露出中央的果肉來。
「嗯。」點點滴滴都有不同,即使他沒有刻意,也有許許多多新奇有趣的妙
法兒,給簡單的軍中生活增添不少樂趣與光彩。倪妙筠輕咬酸甜可口的桔子,似
已習慣,也喜歡了這種簡單而不平凡,就像吳征這個人一樣。
「你知道麽。」吳征指着甯鵬翼的石像道:「他若是還活着,我會掉頭就走,
躲得遠遠的。中原大地他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我一概不管,也不敢惹他。」
「這人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既然你這麽忌憚他,一定有你的道理。」
「不是忌憚,就是怕,我完全不是他的對手,這個世上也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與他作對就是自尋死路而已。」吳征搖了搖頭,又欣慰地笑了起來道:「幸好他
早就死了,所以咱們想做的事情都還有希望。他從前做下的那些事,我也還有機
會抹得幹幹淨淨,還中原一片清淨。今後還是不要再見了吧,啊?不好意思了,
我得了你不少好處,彼此之間還有不少淵源,不過你從前做的事情我不喜歡,所
以你的一切,都不該再存在了。包括你的過去,你留下的一切,你的子侄後代。
呵呵,不好意思了唉……」
沒頭沒腦,像自言自語,又像再與石像對話,倪妙筠扁了扁嘴,隻能把他當
做瘋病發了,由得他去。
「走吧。」吳征将桔皮抛在火堆裏,轉身拉起倪妙筠就要離去。
倪妙筠指尖一縮,終究沒有抖開任由吳征捉住。兩家的親事幾乎闆上釘釘,
除非戰場上誰有什麽三長兩短。既然如此,又何必假惺惺地甩開?這叫事已如此,
與自家肯還是不肯無關。
倪妙筠一邊安慰着自己,一邊問道:「怎地又忽然想走了?」
「這人死了百來年啦,再可怕也沒什麽了不起,我在這裏呆了一日已習慣了,
就是忽然想起一件更可怕的事情來。」吳征龇牙咧嘴,一副十分恐慌的樣子道:
「陷陣營那邊,我刻意讓他們大冷天的長途跋涉。你知道的,盼兒自小沒吃過什
麽苦頭,就是想讓她知難而退,最好逼得她吃不消半路偷跑。沒想這小丫頭一路
就這麽熬了下來,三日後就要抵達柴郡,你說我慌不慌?」
倪妙筠一甩手臂嗔道:「誰讓你這麽卑鄙無恥!」柔荑被男子粗糙的大手握
在掌心,雖是暖融融地,可舒适之感越發讓她心慌。吳征一提顧盼之事,她心中
又有些泛酸的火氣,借機甩脫。
「我……」吳征目中的驚慌之意忽然暗淡,無比惆怅道:「人長的帥就是麻
煩。」
「……」倪妙筠無語,出了洞口後取出一隻木盒交予吳征,冷聲道:「回去
了自行帶上,從此麻煩再與你無關。」
吳征打開一看是張人皮面具,做得簡直可稱猙獰可怖,帶上了必然其醜無比,
誰都不願多看一眼。他驚道:「你……你……最毒婦人心啊……你爲了獨霸我一
人,竟然使出這樣陰險毒辣的計策。你就不想想,我帶上了之後再也沒了麻煩,
可你天天跟在我身邊,看着定是每時每刻都在難受。再一想這張面具後的英偉姿
容,心中難免遺憾非常,豈不是就此食難下咽?」
「難……難受個鬼……誰愛看你想你……最好離我遠遠的……」倪妙筠跺了
跺腳,氣呼呼地飛也似地去了。今夜可謂近幾月來兩人話最多的一次,平日不多
說相安無事,多說兩句又被他激得氣不打一處來。
心中悶氣未完,吳征的話又從後飄來:「陛下的旨意,你得挨着我近近的…
…你這是要抗旨不成?」
倪妙筠高挑的身姿剛剛躍起飄過山石,聞言打了一跌險些從半空摔了下來。
要問以倪仙子的武功爲何會失手跌跤,那自是心慌意亂,魂不守舍之故了。
【未完待續】
2020-3-6 17:58
#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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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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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0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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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3-13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四章 刀兵映雪 錦書爲箋
柴郡雖算不得大城邦,卻是曆史悠久,千百年前就設了縣制。北臨葬天江,
東面緊挨着廬山,風景清幽雅緻。國師費鴻羲就出自廬山派,自他功成以來天下
無敵,爲公認的第一高手。輔佐盛國君王至今已是第二世,不僅功勞大,資格也
老,在盛國可謂一人之下,連帶着廬山派與柴郡均名聲大噪。
深冬時節,白雪皚皚覆蓋之下,仍依稀能見漫山林木。現今雖已落盡了綠葉,
隻待春雷一響雨絲如霧,又會是連綿青翠。
「這裏種了滿山的茶樹,每年開春的時候滿山都是采茶女。茶葉出成後,山
腳下還有連天從早到晚的茶戲看。咱們柴郡這裏最好的茶便是雲霧綠了,不知道
你們喝過沒有?」年輕的兵丁是柴郡人,回到了故鄉如數家珍,說得口若懸河,
嘴裏呵出的白氣竟似寒天都溫暖了幾分。
「來了柴郡不給我們說說一浔二濂三盧丘,郡中少婦最風流,誰鳥耐煩聽你
說什麽茶?大夥兒說是不是啊?」
據說柴郡下轄六縣裏美人如雲,還有好事者編了個不知真假的順口溜。在血
氣旺盛的軍中說起些風流轶事與女人,立刻引來一大片的起哄聲,似乎把全軍的
熱乎氣都激了起來。
猥瑣淫邪的嬉笑聲連着片響起,隻消是男人便逃不過去。後軍的不少年輕兵
丁不敢應聲,漲紅了臉偷眼向醫官們瞄去。
顧盼将一切都看在了眼裏。若是從前,驕傲的少女定然會橫眉怒瞪一眼,甚
至斥他們下流無恥。如今在陷陣營裏呆得久了,深明這一切乃人之本性,大體都
是如此。且一旦戰事開啓,一衆兵丁們還不知能活下多少來,開些玩笑話沒甚麽
了不得。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顧盼見兵丁說起采茶女時露出十分
神往之色,不由心中湧起無數的詩句。看兵丁年歲甚輕料想還未婚配,或許是憶
起一場美妙的邂逅?想來是最終無果,隻能在記憶裏美美地回味,若是喜結良緣,
又怎會年紀輕輕地來了陷陣營?一念至此又自嘲地一笑,自己的年歲比他還要輕,
還不一樣是在這裏?不知道此刻娘親在哪裏,他在哪裏……
經曆過涼州逃難的艱辛路途,也有過血腥戰場的洗禮,顧盼的眼力與從前早
不可同日而語。依她看來,陷陣營可謂精兵中的精兵。這支成立起便以老帶新,
再曆經嚴苛苦訓之後層層選拔留下的大軍,絕對是盛國最強軍伍之一。甚至光從
操練時的精銳程度看,并不遜于韓歸雁在涼州手底下的那支精兵。
隻是顧盼也知道,操練和戰場是兩回事。自己十餘年的修煉,到了戰場上連
一半的威力都發揮不出來。第一次看見人一排排稻草一樣倒下,四分五裂,鮮血
飛濺的各種血腥殘酷,那種四肢發軟,頭暈目眩,恨不得把胃都吐出來的難受仍
記憶猶新。
這座陷陣營也是一樣,想要成爲真正強大的軍伍,沒有血與火的洗練不可能
做到。成爲精兵強軍之後,現在這些兵丁們,又能剩下多少呢?
穿過了種茶的長山便是柴郡的城郭,從城郭外向西再行四十裏便到了軍營駐
紮地。五萬人的大軍營帳延綿數裏,煙火縱橫,在冬雪天裏也是一道奇景。每日
都會有從柴郡的車隊民夫,運來柴薪炭火與糧油米面,絡繹不絕,至今已将這座
營寨充實得滿滿當當,顧盼見了不由歎服江南的富庶。
若論魚米之鄉,還有何地比得上江南?這裏有連片的水域湖泊,有一年兩熟
的水稻,還有四季豐沛的陽光雨露。燕國的強盛,能西抗大秦北拒黑胡,離不開
盛國連年的納貢。即便如此,盛國依然攢下了良好的家底。三國紛争多災多難的
大地上,盛國仿佛一片世外桃源,數十年來國境之内沒有戰事,也讓這片得天獨
厚的土地富得流油。
有失有得。
顧盼心中暗道一聲,卸下包裹細心整理起來。縱使她身負昆侖的上乘内功,
且已有了六品的修爲,雪天嚴寒長途跋涉下來也覺甚是疲累。幸好無論先前還是
現在,給醫官們安置的帳篷都十分舒适,尤其是待她這樣嬌滴滴的少女,似乎更
加地偏愛些。
篷布外罩好了羊絨,讓燒了小火爐的帳子裏溫暖如春。木床鋪了厚厚的棉墊,
雖沒有錦繡爲套,躺上去卻又軟又舒适,更難得的是床旁還有一張小幾。小幾面
上漆色尤新,打開抽屜還能聞見散發的木香,不知是不是營中特意爲這些年輕的
醫官女子們備下的。
說來也怪,陷陣營裏至今無人見過主将,平日的操練都由折沖将軍盧元洲引
領。盧将軍一張鍋底臉面,爲人也是一絲不苟鐵面無私,帶兵操演是極佳的。但
是在顧盼看來,這人過于刻闆失之靈巧機變,以他的才幹想要執掌精銳的陷陣營
遠遠不夠。
譬如盧将軍就絕不會這麽貼心地在營帳中給醫官與女子們置辦一張小幾,他
本人也不止一次地吆喝過自己不是主将,隻是代爲操演。想想這一次遷軍至此,
這位久未露面的主将也該這裏現身。看他細心的模樣,當時愛兵如子,而懂得收
買人心,料想也是領軍經驗頗豐,或許還是位風度翩翩的儒将。
顧盼利落地收拾好了營帳,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泡上一壺紅棗茶坐在小
幾旁。
同伴們還在忙碌,不知道爲什麽,自從進了營之後,雜事就以自家的最少。
今日剛剛駐紮别無他事,顧盼最早便可歇了下來,喝了兩口熱茶便信步走出營帳。
兵丁們裏裏外外忙碌不停,來來回回将人行密集處的道路積雪都踩做爛泥,
讓一片雪白的世界裏現出縱橫阡陌來。可無論有多忙碌,顧盼走到哪裏,都有人
會不自覺地停下手中活計向她看來。她深知自己随着歲月的長成,終于和母親一
樣如一顆熠熠發光的明珠,到哪裏都如此耀眼。
顧盼避開人群,在荒僻處一躍上了樹梢。
大營的構建外圈住人,中央擺放糧草軍械,山腳下背風處的後營則是主将與
後勤人員的居所。除此之外,還有成隊的兵丁在大營之外拖着扒犁掃開積雪,清
理出大片平整的校場。大營依山而立,這一大片的空地建立得和先前操演之處頗
爲相似。想來騎軍還是會每日驅趕着兵丁,将他們趕上山坡之後結陣自保。來到
柴郡,隻是爲了換一處地方操演麽?
兵丁們或有這樣的疑問,但對于已知曉部分内情的顧盼而言則再清楚不過。
柴郡北臨葬天江,與燕國的梅岡郡劃江而望。兩郡相去不到百餘裏不說,波瀾壯
闊的葬天江在這一帶波濤湍急,兩岸卻僅有五裏的寬度。比起紫陵城江海連成一
線,放眼望不到邊際,在柴郡一帶若能等待江水較枯竭,水流平緩的季節,是用
兵的最好時機。
也一直到了這裏,顧盼才醒悟過來。盛國本土已有數十年沒有戰事,這一回
也不會有,張聖傑與吳征定下的戰略是主動出擊,而不是等待燕國來攻。——至
少在戰事初期,本土沒有戰火。
即使是顧盼這樣經驗不夠豐富,思量也無法全面的少女,想起來仍是汗流浃
背。
燕國攜大勝草馬黑胡的餘威,又覆滅了祝家之後得到大筆資财,可謂糧秣充
足兵鋒正盛。連顧盼都知道,燕國的皇位在這樣的形勢下更叠,是最完美的時機。
栾楚廷登基之後,燕國不僅沒有大的動蕩,國運之盛不下于栾廣江在位之時。甚
至收繳了祝家的大筆資财充入國庫,國力雄厚還要勝過前代皇帝。
反觀比起大秦的動蕩不安,幾乎已裂成了兩國。盛國的新君登基難以服衆,
朝中上下黨派林立,政令下達陽奉陰違,張聖傑想要掌控大權還是癡人說夢。此
時是燕國最強大,誰都明白不可與之争鋒的時候。
大秦國二龍争霸,但涼州三關早已守得嚴嚴實實,隻等熬過這一段最艱難的
時刻。更加羸弱的盛國,居然要主動出擊?如果不是對吳征向來太過熟悉和了解,
顧盼幾乎會以爲張聖傑是不是失心瘋了——隻有瘋子才會去陪着瘋子一起發瘋。
山坡上林木聳立,站在樹梢便能遠眺遠處水霧間奔騰的葬天江水,甚至能隐
約聽見江水翻起排空濁浪的聲響。顧盼心中一黯,自己躲藏在軍營裏,這一場戰
後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若是埋骨沙場,說不定連個名姓都沒有,便是有了,
她現下也不叫顧盼,而是【谷木芳】。這麽個土氣的名字,沙場上屍首定然也給
毀得面目全非,娘親和大師兄又怎生認得出來?說不準還被就地掩埋在哪個荒野
裏……
顧盼心中頓覺委屈,忍不住眼角含淚。她忙擦去淚珠,不惟天寒地凍,淚珠
挂在眼角有凍傷皮膚的可能,也因遠處雪飛冰揚,數十騎頂着寒風朝軍營飛奔而
來。
馬兒喘着呵呵白氣,馬蹄踏破一地碎冰。雄壯高頭大馬上的騎士個個精神,
在軍營外數丈之地放一齊停下。數十匹健馬齊聲長嘶,有些人立而起再重重踏地,
顯得威風凜凜。不多時盧元洲便親自出營迎接,站在爲首者的身側将他請入了大
營。
隔得遠了,又是風雪連天看得模糊不清,隻隐約見到那人身材奇高,肩膀奇
寬,左搖右擺地走起路來姿勢也頗爲怪異,活像隻大狗熊。顧盼料想這是主将到
了,不由失聲而笑,先前還猜測或是位風度翩翩的儒将,現在一看,怕是隻熊罴
才對。軍中大都是粗豪漢子,長得好模樣的都是萬裏挑一,哪來那麽多儒雅之輩。
主将抵達,顧盼不敢于樹梢再行逗留,輕飄飄落下地來回了營帳等候軍令,
隻奇怪方才似乎有幾道說不清道不明的電光往自己這邊閃了幾閃,十分怪異。
剛回了營帳片刻,果見後護軍急匆匆地趕至,召集後營所有人等,沉着臉道:
「行軍司馬大人今日已到營中,你們都給老子長點心,若是沖撞了大人,一概不
講情面重重責罰!」
原來不是主将,是行軍司馬?顧盼心中暗忖。行軍司馬這個職銜權柄差異極
大,總的來說便是個參議營中諸事,協理軍政的職務,在軍中幾乎僅次于主将,
權柄大小也看這一軍的規模大小。這位落在陷陣營這樣精兵大軍營中的行軍司馬,
便是堂堂了不得的人物了,通常而言都會由名臣良将兼任。隻可惜自己來盛國不
久,實在認不得這位熊罴司馬。還不知道陷陣營的主将是誰,怎地架子這般大,
至今尚不露面,難道折沖将軍之後,又要由行軍司馬暫爲領軍?
後營裏很快各自散去,新的主官到來八成都會來場訓示立威。兵丁們上上下
下都不由心頭惴惴,不知道這位行軍司馬大人的脾氣如何。有了護軍的警告,手
頭有活計的便低頭專心忙碌,不敢貿然造次,忙完了的也安心呆在營帳中等候軍
令。
顧盼等在營帳裏,隻聽一陣慌亂嘈雜的聲響,想是這位行軍司馬入駐了後營
的營帳,之後便與往日一般無二。
漫無目的的等候最是無聊,好的是營帳裏火爐燒得正旺。營中的薪炭備得甚
足,每日按例分下也足管夠用,大軍新來大營别無他事,也不需出操練兵,今日
還多分了一些供兵丁們取暖。
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日,直到夜間宵禁也未見這位行軍司馬現身。似乎天寒
地凍,這位大人打熬不住,縮在營帳裏烤了一整日的火。
第二日晨間起來,大雪終于停下。天空中碎雲朵朵,隻漏出條條縷縷幾道陽
光。地上的積雪慢慢開始結冰,天氣雖好,寒冷卻是更加地刺骨。後營裏剛用了
早飯,這位行軍司馬忽然從左營行來。
看他身披銀黑兩色铠甲,腰别軍刀,白色的披風在他虎步龍行之下不住漫卷
飛舞。身後十名手按長刀,寸步不離的随從一臉肅殺之氣,其威風赫赫,讓人哪
敢逼視?
顧盼見慣了達官貴人,和藹可親者有之,威儀深重者有之,早已見怪不怪。
隻是看了這位行軍司馬一眼便暗暗蹙眉低下了頭去,面色發白。
這位剛到任的新官着實和溫文儒雅搭不上半點關系。一臉橫肉,鼠目蒜鼻不
說,嘴長得像隻猿猴一樣向前突起,一張嘴便咧出張血口,加上臉頰那一道蜈蚣
般的長長刀疤,就算看了不害怕,也醜得讓人絕不想再看第二眼。
顧盼一眼就看得腹中不适,讓她大吃一驚的還是行軍司馬身旁披着紫色披風,
身着白衣,露出的肌膚卻比衣服與冰雪還要更白,身量苗條修長的女子。行軍司
馬身邊一個個都是惡行惡相,唯獨這位女子舒欣清爽,簡直像是泥潭中的一朵白
蓮,原本就分外出衆的相貌更如仙女下凡。遇見這位熟人是她始料未及,不免就
生出瑟縮之意。
行軍司馬忽然露面,引得後營中一陣慌亂,不過片刻之後便即安定,人人位
居其位,顯是平日裏訓練有素。
「這位是行軍司馬申屠大人,這位是中監軍倪大人,爾等好生認得莫要沖撞
……」後護軍疾言厲色一通呵斥,将幾位新官都介紹了一遍。
「江浙一帶還有這個姓,但是聽說族人也不多了,舉世都罕見。想不到倪前
輩居然擔任中監軍這樣的要職,她……該當看不見我吧……」顧盼心中暗忖。她
站在人群裏,雖身量高挑卻刻意矮了半身又低着頭,料想現下倪妙筠看不見。轉
念又一想,在軍中兵丁雖多,倪妙筠身居要職遲早會與自己碰面,兩人之間半生
不熟,至多就是翻了面皮而已。她原本還有些左右爲難的惆怅,這一下激起心中
意氣來,把心一橫,那是誰來也勸不回了。
顧盼下定了決心,便大大方方地擡起頭來,不刻意顯山露水,也不再瑟縮躲
藏,隻在她該在的地方立定站好。正巧後護軍說完了話,那申屠司馬向前一步,
目光橫掃全營。顧盼隻覺這人雖醜陋,目光掃過時似與自己對了一眼,暗道:
「倒是好銳利的目光。」
剛暗贊未落,申屠司馬便清了清嗓子道:「本官申屠神輝至此可不是來散心
的……」
這聲音就像面鏽迹斑斑的破鑼,偏生有股不知好歹的生猛之氣,明明已是難
聽至極,還強要在宴會之中諸般樂器奏出曼妙之聲時湊上一腳。越發顯得難聽之
外,還能光憑聲音就惹人讨厭,也算是份難得的本事。
顧盼聽得縮了縮脖子,悄悄地又收回了那一點點暗贊腹诽道:「神輝……神
氣你個頭……」遠遠還瞧見倪妙筠也縮了縮脖子,盯着申屠司馬的目光一凝,透
出股恨不得一刀從他後背插下去的沖動,可見受不了這位大爺的不止自己一人。
「……平日多流汗,戰時少流血……本官今日就要看一看,你們操練得如何
……」一席話倒沒太多幺蛾子,隻是太過難聽,等他閉了嘴,人人都松了一口氣,
還覺得後背冒汗,也不知道方才聽他的聲音,到底多麽堅忍才能受得了。
主官初次下令非同小可,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誰又想被架在這把火上烤?
陷陣營這一回的集合比平日裏還要快速利落,不一時便在營前整理出的大片平原
空地裏列隊完畢。五萬人的大軍,即使在獵獵寒風中看上去也是氣勢磅礴。
後勤人員不需參與這種操演,夥夫廚師們開始忙着飯菜,醫官們也做好了準
備。聽着前營空地裏喊聲震天,顧盼見左右暫時無事,遂又悄悄溜出營帳,尋荒
僻無人處躍上樹梢遠遠打量。
吳府要與倪家聯姻的事情,恰在顧盼離開之前,她已有耳聞,也不知道倪家
對此事态度如何,是否已應承下來。看倪妙筠孤身來此,這事兒莫非沒成?顧盼
心頭一陣輕松,又是一陣揪心,她正強忍着惡心遠眺那位申屠司馬,一時沒來得
及思量爲何又是輕松又是揪心。
行軍司馬在軍中舉足輕重,顧盼實在想看一看清楚,這位今後會擔起營中大
部分将士——包括自己性命的重要人物究竟有幾分真本事。若是被一個草包莫名
其妙地送去了性命,那可真是冤到了家。這位行軍司馬長得怪異,走路姿勢也怪
異,無一處不透着古怪,身邊的随從卻個個不同凡響。從氣魄上看都是見過世面
風雨,立在申屠神輝身邊也顯沉穩。從步伐上看,武功也都不弱,顧盼自忖自己
對上任何一人都未必讨得了好,當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豪傑。能讓這麽多豪
傑一同爲他效命,這人恐怕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倪前輩也在這裏,她是皇後的表姐,總不會被派到一個草包身邊去吧……」
顧盼心頭惴惴不安間,就見那申屠司馬像隻猴子似地上蹿下跳,大呼小叫。居然
内功還不弱,把他難聽到極點的聲音傳得滿營皆是,真真正正的【震耳欲聾】—
—五萬陷陣營都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聾了的好。
顧盼強耐着不适,不去看申屠神輝,隻看操演。今日未演戰陣,隻讓兵丁們
一撥又一撥地沖鋒,翻越或是突進,對練等等,暫時看不出他領兵的本事。顧盼
暗自計算,隻覺強度頗大,想要堅持下來可不容易,莫說操演過程中難免磕磕碰
碰,不多時就有人挂了彩。
後營裏陸陸續續擡來了傷兵,皮肉傷也不算太重,将養個三五日便好了,但
在寒冬裏光是解開衣甲包紮也不好受。顧盼回了營帳裏,與醫官們一起将受傷的
兵丁安置好,一忙就忙到了午間時分。
這一通馬不停蹄地忙碌,身上都不由冒出了香汗,連寒風都吹不走身上熱氣。
校場裏也适時地停了操演,大軍就地用餐。
「這位司馬大人有點意思……」
「怎麽說?」
「瞧瞧這幾人都是上午擡來的,營裏出了名的泥鳅兒一個都沒跑,司馬大人
收拾他們來着,隻怕今後還有苦頭吃。」
每處軍營都有些兵痞子。這些人當老了兵,熟知營中各種例法,大錯不犯小
錯不斷,要從條規上整治他們實在難辦,不把他們管教得服了,又容易造謠生事
或是亂了營中規章,更容易把旁人給帶壞了。不過這些老兵又有他們的能耐與經
驗在,頗有可取之處,軍營裏沒有這些老兵又會少了些什麽。
顧盼原本未曾留意,聽得身邊的同侪竊笑着私語,又聽傷了的兵丁叫苦連天,
說司馬大人一點都不體恤軍心,操演得也太過兇狠,這麽下去非得把小命都練沒
了不可。她也心中跟着竊笑,這些兵痞子平常欺負人的事情也沒少幹,挨了收拾
自然大快人心。但這位司馬大人的心思也摸不清,一來營中便操演得如此之狠,
這頓殺威棒未免打得也太重了些。
兵丁都是時刻準備着豁出命去的人,如果一味隻以威壓極易産生嘩變。就算
是平日裏不敢,到了戰場上誰也不會願意給太過嚴苛的主将賣命。
「究竟沒有幾人比得上他,若是他在這裏,要收服一營将士的心實在不難,
更不需用這等過剛易折的辦法。」顧盼面上一紅。
今日已不知第幾回憶起了他,熟悉的身影近在眼前地晃來晃去,卻又那麽遙
遠不可及。從小帶着她長大,青梅竹馬的大師兄,在不經意間就忽然變得那麽強
大,強大得再也跟不上他的腳步,也離自己越來越遠。午夜夢回之時,顧盼也曾
問過自己,這一回倔強地再度偷跑出來,究竟是悶氣難消,還是爲了讓他刮目相
看?
加上用飯共有一個時辰的閑時,大軍就在雪中席地而坐,吃完了稍事歇息養
養神便罷。難得的是申屠神輝也在較場邊一屁股坐在地上,拿了碗面條呼啦啦地
吃得歡暢。他一來就操演得如此狠,又是這副尊容與聲音,着實招惹了不少憎惡,
但能與諸軍同甘共苦,也讓軍心安定了許多。讓人讨厭是一回事,是不是位合格
的領軍者又是另一回事了。
全營上下也就倪監軍一人開了小竈,随從給她在雪地裏擺了桌椅,加了幾樣
小菜。這倒沒人有意見,一介女流之輩肯在軍營裏吃苦已然不易,另眼相待些也
屬平常,何況是這麽漂亮的女子。後營裏那位堪與她一較高下的顧大夫,不也向
來是更得優待麽?
倪妙筠最終還是謝絕了好意,也端起碗頭坐在申屠神輝身邊,小口小口地細
嚼慢咽。這二人坐在一起,一個美得出了水,另一個醜得見了鬼,實在不忍直視。
「你真不去後營和她照個面?躲不開的,遲早要叫她認出來。」
「不去,這幅尊容去見她,非把她吓跑不可。」申屠神輝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一肚子悶氣敲得碗沿當當響道:「這面具你到底怎麽弄出來的?就算不能那麽耀
眼,也不必非得把我弄得這般醜怪是吧?」
「噗嗤……于右峥弄的,要發火你找他去。」倪妙筠憋着笑,對自己的一番
傑作大是得意,故作平常道:「他往日東躲西藏,這副面具其實也耀眼的很,隻
是别具功效。醜成這個樣子,誰也不願多看一眼,有什麽破綻也不容易被人瞧了
去,不得已需露面人前時,這副面具最是适合。你看,效果不是挺顯著麽,她早
間就瞧了你一次正眼,至少今日是能混過去了。」
「想我一代帥哥,現下全敗在你手裏了,一朝英名盡喪啊……」申屠神輝搖
了搖頭,瞄了倪妙筠一眼道:「你今天話很多哎。」
倪妙筠眉梢本有喜色,聞言面色一沉,哼地一聲背過身去。越想越氣,那副
面貌也是見之令人作嘔,連飯都不吃了砰地一聲擺下碗頭,沉着臉離得申屠神輝
遠遠地坐下。
但凡男子初見到了一名漂亮女子,都會認爲她一定既可愛又溫柔,若是這女
子一言未發隻是安安靜靜地在一旁,那一定和仙女一樣溫婉可人,是全天下最好
的女子。倪妙筠現下在全營将士眼裏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比已漸漸熟識,偶
爾會罵人的顧大夫還要好一點點。所以她發怒,定然是申屠司馬一人的錯。
這狗日的司馬,就不能待人稍微好一點嗎?
惹人厭的主官又成功激起了義憤。衆軍正同仇敵忾之時,又聽馬蹄聲急,轟
隆隆地連成了一片。由遠及近的騎士打馬飛奔,到得營前時齊刷刷地翻身下馬一
齊立定。
光以軍姿而論,這數百人還比不得陷陣營中的将士。看得出他們經曆過操演,
隻是仍站得有些歪,似乎天生就帶着些流氣,一時還改不過來。但誰都能看得出
他們與普通将士大有不同!
沉穩,肅殺,孔武有力,有的太陽穴都高高隆起,有的在大冷天裏甚至還有
人隻穿着單衣,露出盤根錯節的肌肉,有的目光如電,一眼令人膽寒,有的則滿
不在乎地左右觀望,似乎一切成竹在胸。這一隊騎士毫不掩飾自己的強悍與威猛,
一露面就給人巨大的壓迫力。
營官通了名姓,領着這隊騎士來到申屠神輝面前。惹人厭的司馬大人得意洋
洋地起身,亮開破鑼嗓子道:「未誤時辰,尚可。這幫崽子什麽也不會,再過一
刻,你們就去好好教教他們。」
騎士共有三百人,一齊被安插進了陷陣營裏,大部分做了百夫長,少量做了
千夫長。這些早先的江湖大豪,世家公子們原本就有獨當一面的本領與過往,再
經韓鐵衣悉心傳授之後擇優錄用。雖沒甚軍中經驗,卻足可勝任百夫長一職,更
爲出色的幾人則直接授了千夫長的職銜。隻有諸如忘年僧之類的渾人實在教不會,
但是武功又足夠高強,或是如于右峥等寥寥數人智勇雙全太過出衆,便留在主将
身邊聽用。
陷陣營自成立起便以百人爲數分編,且隻有極少數的百夫長,大部分将官都
未分配,這三百人一來剛好充實了軍伍。其中不乏有些軍士本對職位有意,但看
了新來百夫長的樣子便知不好惹,隻得暫時隐忍。
各隊都有了将官,軍令傳達立刻就迅捷有效了許多。申屠神輝整隊的軍令一
出,不需半刻全軍便整隊完畢,不僅盧元洲松了口氣,申屠神輝嘴邊也有一絲滿
意的笑容:「各隊都有了百夫長,把早間操演過的,再來一遍!」
被騎軍追了半天,在雪地裏沒命地奔逃,找可以結陣自保的方位等等,比平
日還分外地艱難些。何況午後正是困倦的時候,這位司馬大人真的巴不得大家死
啊……但是主官有令,不敢不從,諸軍咬牙起身,不一時又被騎士們趕得漫山遍
野地跑。
康家榮死死盯着前方的山坡,腳下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雪地難行,又已操
演了半日頗有些全身發軟,而現在,他需要扛着手裏的大槍再全力沖鋒半裏的路
程,才能和同伴們一起在絕佳的方位搭建起槍陣,反抗騎兵的追殺。
回到家鄉的喜悅與對采茶女的渴望全然沒了,有的隻有快些結束這要人命的
操演!這半裏地卻像沒有盡頭一樣長,身後的同伴已經全數【倒下】,身前的同
伴已在結陣,沒人會越陣而出來救他。身後的馬蹄聲越發近了,一雙腿卻怎麽也
邁不出步伐去。康家榮哀歎一聲,正準備跪地舉槍投降。【倒下】固然可以爽快
一時,可之後的責罰與加練更加艱苦,他也是實在堅持不住了。
一道人影輕煙一樣掠過自己,隻聽身後駿馬長嘶,康家榮駭然回頭。隻見午
後才加入軍伍的【百夫長】高高躍起,将駿馬上的健兒拉下馬鞍奪了坐騎,長鞭
唰地一抽,駿馬痛呼聲中利箭一樣竄出。康家榮看得目眩神馳,還未反應過來便
被百夫長提上了馬背,将缰繩交予他,喝道:「堅持住,莫要分心,速速去結陣。」
那百夫長救下了康家榮便斷在後路,哪位軍士落了單便前往施救。他的武功
比起普通軍士來高得太多,雖無力阻止騎軍勢不可擋的沖鋒,但是到得哪裏,哪
裏就能稍緩一緩。待得槍陣結成,他一人之力就救下了十餘人之多。康家榮與同
伴們對看了看,胸中齊齊湧起一股熱血直沖腦門!
高手!
高手一人之力不能改變戰事,但是他做到的事情意味着軍陣可以更快地集結,
兵丁們也有更大的機會活下性命來。他們的百夫長,居然是位高手!
陣勢已成,騎軍不敢再強行沖陣,遂兜轉馬頭攻擊别處。這一組百人隊活下
來八十二人,前所未有,足足比從前操演時活下來的多了五成之多!
百夫長松了口氣,回頭朝兵丁們露出個笑臉道:「都做得不錯,有些缺點我
細細說與你們聽。」
毫無架子,和藹可親,哪像申屠司馬一樣惹人生厭,更難得又有一身過硬的
真本事!兵丁們幾在一瞬之間便心生好感,被徹底折服。軍中最敬強者,有這樣
一位百夫長,誰都會覺得幸甚。這一支百人隊的心,從未如此齊過,士氣,也從
未如此旺盛過!
「看起來齊寒山做得很不錯了,結陣最快的果然是他。」倪妙筠又坐回了申
屠神輝身邊,個人之間的龃龉不可影響公事,她一貫都很公私分明。
「向來都是他,啧啧,想不到一個浮華浪蕩的公子哥兒,認真做起事來還挺
靠譜。嗳,我聽你說過,三國會盟時他可是奉命潛伏在桃花山接應的?」
「嗯,是他。」倪妙筠目光忽閃着打量全場,有些不安道:「其他人莫要出
錯的好……」
「出不了錯,嘿嘿。」申屠神輝醜陋的面容上,目中精光大放,厲芒四射道:
「我是怎麽叫他們心服口服的,他們依樣畫葫蘆而已。何況我做了大半天的惡人,
好人全讓他們來做,可謂好處占盡。如果這麽點事情都做不到,我和韓鐵衣就都
是瞎子了!」
操演場上越發熱鬧起來。
一名肌肉盤根錯節的壯漢雙手環抱,幾乎将一匹駿馬給抱了起來,可謂兇威
赫赫,吓得騎兵們無人敢上前掠其鋒芒。這一攔阻,幾名被追得走投無路的兵丁
亡命奔逃,生生沖出一條活路。将這一切看在眼裏的人都相信,若不是因爲在操
演不必傷了馬兒,壯漢或許三拳兩腳,便能将一匹駿馬活活打死。
每一支百人隊都有更多的兵丁【活】下來,每一位新入伍的百夫長,千夫長
都在大顯身手,引來一陣又一陣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陷陣營自成立以來,留下的
都是強悍精幹的軍士,可是這支軍始終說不上強大。莫名其妙,漫無目的,爲練
而練。可就因午後忽然加入營中的三百名高手,陷陣營忽然有了凝聚力,忽然就
有了無比的自信。這三百名高手,正在給全營五萬将士注入軍魂。
倪妙筠的目光看得越來越亮,申屠神輝嘴角的笑配上那副尊容,可謂越發地
猥瑣。他絲毫不擔心營中的将士多讨厭自己,隻消他們都折服于自家的百夫長就
成,百夫長們都聽他申屠神輝的。而他的軍令不需要下達給将士們,隻需要下達
給百夫長們就行。這樣的事,韓鐵衣已幫着他操練了無數遍,每一位新上任的百
夫長都已熟極而流。
「我……勸你不要笑的好,我怕我會控制不住打死你!」申屠神輝笑起來着
實太過難看,還讓人犯惡心,連倪妙筠都難以忍受。她眼見一支強軍正在成型,
大喜之下還能恨得牙癢癢,可見申屠神輝猥瑣到了何等地步。她非常确信,自己
說的可不是戲言。
「看看你給我的面具,後悔了吧?」申屠神輝回頭剛想咧嘴一笑,又生生忍
住。女郎的拳頭已捏了起來,自己現下是真的弄她不過,動起手來隻有吃虧的份
兒。
「有點。」倪妙筠撅了撅唇略有委屈,起身向操演場走去。一來陪着司馬大
人實在有點惡心,二來陷陣營裏今後隻有一個壞人,她身爲監軍,也是時候下場
走一走,爲凝聚軍心出一把力了。
顧盼遠遠地在樹梢上看得目瞪口呆,她實在不敢相信,自成立之日起就困擾
陷陣營的難題在一個下午的時光裏便徹底解決了。一切都像是早就安排好的,卻
又安排得如此天衣無縫,順暢無比。
這些高手她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手法卻早有耳聞。無論是從前的暗香零落,
還是大秦國的武林同盟,如今的陷陣營都像是他們的延伸,手法巧妙,立竿見影。
顧盼不得不再度遠眺申屠神輝,這個陷陣營裏唯一的惡人,就是他來了以後才産
生了這樣的變化。隔得遠了已看不清他醜陋的五官,可無論怎麽打量他的身形氣
度,都難以找到一絲一毫的熟悉。顧盼一陣恍惚,那是她從小到大最爲熟悉的兩
個人之一,如今的恩怨糾纏也源自于他們兩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眼看着除夕越發近了。陷陣營裏一日緊張過一日,卻
不妨礙年貨堆成了山。當兵的吃饷打仗天經地義,可除了基本的軍饷之外,若能
更有些人情味兒,也是軍心士氣極大的保障。越發臨近的戰火硝煙味道,也不能
阻止對新年喜氣的向往。
這兩月來陷陣營已成了合格的軍伍,紫陵城裏卻一日都不太平,邸報依然每
日用八百裏加急送到營中。燕盛之間的摩擦越發劇烈,幾乎已擦出了火花,大有
一觸即發之勢。燕國直接把吳征定爲欽犯,逼迫盛國交出吳征,盛國則是慣常的
唯唯諾諾,卻扣着孫賢志不放,更别說交出吳征了——吳府上下空空蕩蕩沒幾個
人,吳征早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陷陣營頗有枕戈待旦的态勢,營中彌漫着緊張的氣氛,後營裏也不例外。
顧盼見識過戰場厮殺的慘烈,剛入營時每每想起來仍是心驚肉跳。或許是歲
月漸長,也或許是适應了眼下的生活,顧盼現下的心态已漸漸平和。該來的總會
來,躲也躲不掉,就像她現下已不去糾結那位申屠司馬是不是那個人。
說來也怪,這人在營裏可謂臭了名頭,偏偏自打他來了以後,後營的日子居
然十分舒暢。譬如他剛來的第一日天降大雪,後營裏人人在營帳裏烤了一日的火。
第二日化雪天裏陰寒刺骨,後營中一頓忙碌人人冒汗,寒氣便也不難受了。總之
後營裏的日子被算好了的異樣,總是恰到好處。
「我看她是不會來找你了……都到了這個時候,你真的不去見見她?」倪妙
筠難得地心平氣和向申屠神輝道。
「還不到時候。」申屠神輝也難得地面無表情——沒有表情就是最不難看的
時候,愣神道:「我心中已有了計較,再說吧。」
「戰事沒有幾日了……萬一有什麽意外,你莫要後悔呀……」
「不會……不會的……」申屠神輝喃喃自語,瞄了女郎一眼,低頭道:「你
心中也有很多疑惑,到時候你一起來吧,總要讓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你做事總有些緣由,也确是想要知道。」
臘月二十三小年之際,一個足以震動朝野的消息忽然傳至燕國長安城。
禦書房裏栾楚廷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密信,厲聲道:「丘愛卿,可真?」
「千真萬确。」丘元煥躬身道:「張聖傑與梁玉宇已有共進退之盟約,據臣
所知,成都也已得到了消息,梁俊賢正遣使星夜趕往長安。」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栾楚廷敲擊着桌面沉吟道:「張聖傑那個小子居
然有了反抗之心?朕原本以爲他遲遲不奉旨,隻是爲了讨價還價。如今看來,盛
國是有不軌的企圖。」
「臣也認爲如此。」丘元煥朝攤開的地圖上一指道:「臣已令三江口一帶加
緊提防盛軍動向,隻是陛下,若是有變,恐怕一時難爲。」
「朕知道。」栾楚廷面沉如鐵手指掃着葬天江一線,咬牙切齒道:「大軍南
遷不可亂了方寸,若是有變,便暫時隐忍一二也無妨。張聖傑!你好大的狗膽!」
「如今看來,忘魂散之毒隻怕盛國早有能人制出了解藥,否則張聖傑安敢豁
出性命?盛國自張安易起便裝瘋賣傻隐忍不發,所謀者大,臣以爲不可聽之任之。
若是太過縱容,隻怕局勢糜爛,今後一發不可收拾。」
「丘愛卿可有高見?」
「當是此時天寒地凍,糧草未曾足備,大軍不可妄動。臣以爲可先提一支精
兵以能人爲将,速速趕至揚,徐一帶巡弋江邊。一來壯我軍威,使盛國不敢正眼
北向,二來若遇變故,可及時支援接應。同時大軍一事加緊整備,提早南下,待
大軍進駐之後,盛國縱有翻天之心又何足爲懼?」
「有理,正和朕意!丘愛卿可有能人舉薦?」
「有。有一人三十餘年來潛心修行,近日大成,不僅武藝出衆,熟知兵書,
智勇兼備,爲人又律己寬人,可爲朝中棟梁之才。臣舉賢不避親,正要舉薦臣之
愛徒與陛下。」
「哦?丘愛卿之愛徒?速速爲朕引來!」
【未完待續】
2020-3-13 14:03
#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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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05)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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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3-20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五章 其勢若何 遠山之巔
大冷的寒冬,霧氣特別深重,一個月里倒有十來天早上起來都是霧氣彌漫,
更別說波濤滾滾的葬天江。
紫陵城的江面已瀕臨入海,平日水天一線難以看清邊界,霧鎖橫江之後在江
邊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只聞濤濤江水隆隆之聲。
張聖傑輕裝便服,除了一頂紫金沖天冠與明黃外袍上袖的九條五爪金龍之外,
幾乎看不出這是一位萬乘之尊。收回凝望滔滔江水的目光,他才向面前雙手反綁
跪於地下的一人微微一笑。
昨日朝堂上爭執異常地激烈,不僅是燕國又來了國書,措辭嚴厲,令朝中一
些大臣誠惶誠恐,生怕燕國兵臨城下有滅國之禍。盛國已有多年沒有戰事,在中
原大地戰火紛飛之時像是一派世外桃源。詩禮傳家,歌舞升平,不少朝臣們已經
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一提起如狼似虎的燕國驍騎,他們都會勃然變色,面白如紙。
張聖傑高坐龍椅垂望殿堂,有言不可輕舉妄動的,有言國體不可受辱的,爭
執不休,各具因由,只是今日的聲音特別大。那些保守的大臣們往常都是和氣的,
彬彬有禮的,當時卻格外地粗聲粗氣,掩飾不住那股……囂張?
皇弟張聖石也在大殿里,自己座下的龍椅本是他的囊中之物,臨了卻被一道
密旨給奪了去,他哪里會開心?哪里會甘心?他在,所以那些大臣連膽氣都壯了
許多,還中氣十足起來……當然了,光靠著張聖石分量可不夠,燕國的國書才是
底氣所在。
盛國的皇位,沒有燕國的首肯怎能坐得安穩?這事兒都延續了多少代,多少
年,簡直快成了盛國的一項傳統。而燕國每次來使臣,盛國又有哪一次不是像個
節日?
張聖傑拒絕燕皇的旨意,扣押燕國的大臣,燕皇十分地不滿。他一樣新登基
不久,正想著具世間之大氣,賦宇內之萬新,區區附庸的盛國居然當眾打了他的
臉?
很多大臣們都確信,若不是剛剛與草馬黑胡大戰一場,燕國的鐵騎已經兵臨
城下,面對羸弱的盛國,燕軍驍騎會以摧枯拉朽之勢直入紫陵城!這一回燕國不
斷發來國書,是燕國正在休養生息,也是新皇的好生之德而已。
而這個日子也不會太久了,一年的時間休養生息已足夠。張聖傑一次又一次
地觸怒燕皇,將整個盛國懸於風口浪尖,紫陵城外的波濤排空,像是對這位招致
滅國之禍的昏君發出憤怒的嘶吼。唯一的希望,便是在燕皇的怒火徹底爆發之前,
一一滿足他的願望,或許能夠平息他的怒火,躲過這場滅頂之災。
張聖傑就這樣看著,聽著,從國書抵達至今,不發一言。只要是兩國相爭,
就有人妄想著在戰爭爆發之前結束戰爭,結局當然沒有好的。從古至今,再到以
後,退縮從來不是出路。等退到了懸崖邊上,退無可退,敵國會毫不猶豫,也一
點都不客氣地搶走你身上所有的東西,再補上一腳將你踹下萬丈深淵。
誰不喜歡這樣的對手呢?因為怯懦與眼前一點點安逸而畏縮,刻意麻痹自己,
還有反抗之力時不敢奮起,等到了懸崖邊上,已經全然沒有反抗的余力和余地了。
當然了,這幫大臣的考量也沒有錯,他們大可以臨陣倒戈投效敵國,今後繼續過
他們的太平日子,當他們的豪族。至於國家姓張還是姓欒,於他們而言沒有幹系。
所以張聖傑當然沒有聽他們的,只是擺了擺手道:「吳征身份存疑,近來又
下落不明,改日再說吧。至於孫賢誌辱朕,辱盛國,諸位愛卿是沒看見呢,還是
以為朕在空口胡言呢?」
「陛下明鑒。有道是兩國相交不斬來使,且孫大人是盛國多年老友,與先皇
一貫相投。今後兩國之間互通有無,也需多賴孫大人多方奔走。請陛下三思。」
張聖石見皇兄說話,群臣噤聲,他早已對此事深思熟慮,自有一番說辭,遂先拋
了出來試探一二。
「朕沒說要斬他呀?好端端的要他的人頭幹嘛?何況新年將至,萬象更新,
見血光不吉。這樣吧,明日帶孫大人往江邊,朕親自送他回國便是。」
誰都沒想到張聖傑這一回這麽幹脆,愕然中他已雙手後背,退朝離去。沒有
得意,也沒有不滿,好像什麽事都和他無關,難以看透他心里在想什麽。
早朝未開的時辰,張聖傑便輕車簡從離了皇城,一輛龍輦,八匹駿馬,隨從
也只五十人而已。在天牢里提了孫賢誌,也不松綁,就這麽押著他一路來到葬天
江邊,此刻天地間不見星月,還一片漆黑。
直到旭日東升,濃霧里遠遠看見一團紅彤彤的圓珠,張聖傑才朝孫賢誌一笑
道:「孫大人受苦了。」
雙手被反綁,此刻已刺痛得近乎麻木。被關在天牢里數月時光,也是此前從
未吃過的苦頭。眼見江水滔滔,孫賢誌已全然摸不透張聖傑,不知道這個在長安
城里只知飲宴作樂的皇帝還會幹出什麽瘋狂的事來。眼下他絕對不敢觸怒張聖傑,
垂頭低聲道:「老夫自問多年來為兩國邦交盡心盡力,望陛下惦念老夫多年辛苦,
萬望開恩。」
「嗯。」張聖傑點了點頭,遠眺的目光似在濃霧中迷失了方向,迷茫道:
「說起來是的,孫大人是上國天使,架子說不上太大,行事也有分寸。要是換了
旁人,還不定在盛國如何作威作福呢……」
「皇命難違。」
「嗯。」張聖傑又點了點頭,目光漸漸清明而犀利,道:「的確皇命難違,
孫大人秉承著皇命,在紫陵城里欺壓朕的父皇,迫著朕的子民一次又一次地忍受
屈辱……雖是皇命難違,說起來也是孫大人畢生的榮光,足以令族中顯耀了吧?」
孫賢誌面色越發慘白,在晚冬江邊的瑟瑟寒風里不住顫抖,一個字都不敢應。
「既以為榮,當承其重。朕今日要你付出些代價,也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
「陛下,即使兩國相爭也不斬來使啊……」
「朕不會要你項上人頭。來人,割了孫大人的耳朵,為他好生治傷,待養好
了傷便讓孫大人回長安去吧!」
「陛下開恩哪……老夫從未有過……」
「孫大人,這是最好的結果,莫不是要朕改主意吧?哈哈哈……哈哈哈……」
張聖傑痛快地仰天大笑,聲音居然隨著江風遠遠飄了出去。這位飽受了無數屈辱,
甚至在敵國皇帝面前於穢物中裝瘋賣傻的盛國國君,雙目赤紅著低聲喝道:「記
得把孫大人的耳朵,一同送去給欒楚廷!」
孫賢誌就算不是條惡狗,他仗人勢的時候可沒少咬過人。有些事情不是他能
選擇,只要走上了這條路,就再也不能回頭。從張聖傑下定決心要殊死一搏的時
候,孫賢誌已避免不了這個結局。張聖傑不會要他的命,送還給燕國是一個巨大
的羞辱,但比起盛國從前所承受的一切,這些實在太少。至於孫賢誌,他也活不
下去了,他若不死,欒楚廷自然會送他上路……新登基的燕皇,怎能容忍這樣的
羞辱。
寬大的車駕足以容下五人還綽綽有余,四面皆包得嚴嚴實實,讓人看不清內
里。張聖傑登了上去,見費紫凝雙目射出精光,而花含花則面色有些發白。
皇後自幼習武,膽子大了許多,而貴妃聽說要割人雙耳這等慘事,內心著實
有些懼怕。
「動身吧。」張聖傑居中坐下雙目一合。徹夜未眠,在亢奮的情緒下精神仍
然旺盛,但雙目已然有些疲憊。
「是。」費紫凝撩開車簾打了個手勢,低聲道:「後頭跟著的影子,要收網
麽?」
「不急,行出三十里後再動手,莫要全部殺死,留幾個活口好讓皇弟知道朕
已離了京城。然後,咱們到了廬陵便停一停車駕。」
「陛下……不是說要嚴加保密更為妥當麽?」
「不同了。他們逼宮來得比預料的還早些,在外的大軍此時出不得半點岔子,
朕不能再隱藏行蹤。皇弟知道朕離了京,第一要務便是尋找朕,最好能抓到咱們。
剩余的力量他會用來布控於京師,一旦得了手他就會登基。別的事他不會管,暫
時也管不了許多。咱們往廬陵走恰巧不會打擾了江邊的戰事,回頭韓將軍自會來
接應。待戰事一開,皇弟想插手也管不上了。哈哈,真是……想不到朕會帶著兩
位愛妻親自做了魚餌……」
「臣妾定保陛下平安。」
「朕信得過你,只是朕當了甩手掌櫃,京師里花丞相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張聖傑緊抿著唇,目光中厲芒四射,一手攜著一女道:「聽命於朕的軍旅全數派
了出去,朕身邊只有你們幾人了……」
「殿下就算登基也得多方仰仗爺爺之力,他不會輕易動的。爺爺雖處虎狼之
窩可安之若素,陛下不用擔心。倒是我們,妾身沒用,一點忙都幫不上。」花含
花嬌軀輕顫,她一個嬌弱女子遭逢險境,又是懼怕,又是神傷。
「你願意跟著一起來,朕願已足。嘿,朕記得吳兄說過一句話十分有趣,他
道人人皆有畏懼之心,能直面畏懼,甚至迎難而上者,謂之勇氣。你雖是弱質女
流,卻已堪稱勇者了。」
「妾身才不要當什麽勇者……」
「有你們一文一武陪著朕,朕複有何懼?」張聖傑意氣風發道:「有人長命
百歲卻癡活一世,朕不願。這一戰,必將光耀盛國大地,即使如煙花一樣短暫,
朕亦願在絢爛中化為虛無!」
「陛下洪福齊天,此戰……必勝!」
再過兩日便是除夕佳節,辛勤勞作了一整年,無論有無所得,年還是要過的。
且說來奇怪,在這樣歡慶的日子里,即使這一年過得淒淒慘慘,新年到來之時,
仿佛所有的不快都會被拋下。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申
屠神輝寫完這首詩,得意洋洋道:「倪監軍看本司馬這幅字寫得怎麽樣?」
「屠蘇是什麽?」
「一種避瘟疫的藥酒,還能新年里討個吉利。」
「奧……那詩有多好,字就有多差。」
「額……不能說點好聽的麽?有那麽差嗎?」申屠神輝一雙鼠目左右亂轉,
有些坐立不安道:「真的一點進步都沒?」
「有進步。那換一個,你再加把勁,就能趕上這副面具了……」倪妙筠不知
他為何會著急一筆字,這世上寫字不好看的人多了去啦,也不差他一個。且這人
學什麽東西都快得很,往往還舉一反三,偏偏這筆字實在沒什麽天賦。誇他有進
步是當真有些違心:這人似乎是碰到了瓶頸,練到現下還算工整的地步之後,已
許久再無寸進。
「我……」申屠神輝一下子泄了氣,哭喪著臉拋下筆桿,意興闌珊道:「算
了算了,實在練不成厚著臉皮也就是了。」
倪妙筠看得好笑,先前問了幾回這人死活不說,也不再多問,道:「燕國恐
怕已得了我們與梁玉宇結盟的消息,此事你想明白了沒有?」
「想明白了。多半就是梁玉宇自己放出去的消息。」申屠神輝一下子坐得筆
直道:「他被咱們從涼州一路押到江州,心里不痛快得要命。他現在被夾在中間
難過得很,只有希望越亂越好,他才能從中取事。這邊訂了盟約,另一邊反手就
把消息給漏了出去,巴不得燕國馬上大兵壓境,他好火中取栗。這一手當真好毒,
陛下摘不得他的毛病,時局又給他攪亂,看來宋大光這個人也不簡單哪……幸好,
這世上誰都沒料到陛下戰意旺盛,早就籌備著要大打一場,否則真要給他壞了事。」
「會有什麽影響麽?」
「反正要打,哪有什麽影響哈哈,他都玩火中取栗這一招了,也就是沒什麽
辦法的無奈之舉。」申屠神輝笑道:「陰謀詭計小道耳,到了大場面之上,堂堂
之陣,正正之師才能一錘定音。梁玉宇惡心我們是其一,我看他更想要的還是其
二。」
「嗯。」
「他這麽一攪和,最難受的便是霍永寧。你想想,霍賊是要篡國的,梁俊賢
豈會讓他輕易如願?有梁玉宇在,梁俊賢與霍永寧表面上就得君臣相得,但若梁
玉宇不在了,他們倆就到了刺刀見紅的時候。兩人現下誰也不肯發動,只待一切
籌措完畢才會暴起發難,屆時梁玉宇那十來萬人馬,咬咬牙滅了也就滅了。現在
被梁玉宇搞了一出,我看這倆人一個比一個難受。不趁機動手吧說不過去,萬一
咱盛國出手相助,他想拿下江州就難了。動手吧又沒有萬全的把握,就怕為他人
做嫁衣裳。梁玉宇也是豁出去了,反正江州是片死地沒有出路,不如趁著對手立
足未穩拼一把還有生機。嘖嘖,這事兒做的,越發顯得本司馬大人神機妙算,留
的這根釘子妙到毫巔,簡直秀外慧中,我現在看江州是越來越順眼,嘿嘿,嘿嘿。」
見他瞄著地圖搖頭晃腦自鳴得意,倪妙筠一皺眉頭扁著嘴道:「你別笑,醜
死了我打你……你現在說咱盛國還挺順口的,真把大秦全都忘了麽?」
「呵……」申屠神輝果然不笑了,目中閃過厲芒泛起赤紅血絲冷冷道:「敵
國的事情,幹老子屁事!」
倪妙筠面色一窘,知道自己口無遮攔惹了禍。申屠神輝寒著臉不理她自顧自
出了營帳,讓她呆在當場,不知是去追還是不追的好,追上了又要說些什麽。她
一時惶急,血湧上頭滿面通紅。自小到大,從未如此奇異地慌亂,這股慌亂讓人
懼怕得全身發冷,喉頭發幹,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慌亂便越發地慌亂,一時手足無措。本能地想伸
手去拉,卻覺透不過氣來的胸口酸軟無力,仿佛要癱倒一樣萬般艱難。只能眼睜
睜地看著申屠神輝離去,滿心的悵然若失。
不想他又鉆了回來,指著心口苦笑道:「咱們以後不開這種玩笑好麽?我的
師門長輩在那里含冤九泉,我一直很難過,這里的瘡疤很難好的。」
「對……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倪妙筠急得淚光都泛了出來,連連
擺手,不知所措。
「我知道,也沒怪你。」申屠神輝摸摸她的頭道:「無心之失誰都會有,要
都放在心上日子還過不過了。」
「真不生氣?」女郎猶不放心,惶急之意稍解些許,又哪里平息得了。
「從前我不也常常惹你生氣,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那……那不一樣。」玩笑打鬧的嬌嗔,與刺痛了內心里的傷痕哪能相提並
論,倪妙筠雖焦急,這點還是分得清。
「哈哈,好好好,那就算你欠我一個人情,這總行了吧?我真不生氣了。哎
喲,怎麽好像錯的是我,把你惹怒了在哄你似的。」
他情感經歷之豐,遠非一張白紙般的女郎可以比擬。前因後果,他想得清清
楚楚,女郎分明說錯話在先,可滿腔難受轉為了委屈之後不依不饒,非得把她哄
得眉開眼笑不可。男女之間情愛糾葛本就是這樣,對錯分不清,互相遷就又貪婪
索取。若有一日不遷就了,也不再索取了,兩人之間便是再清淡不過的關系,可
有可無。
「人家被嚇著了……」倪妙筠說話的聲音之嬌柔嗲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今日之奇從未想過,惶恐之心雖平,疑惑與迷茫更甚。
申屠神輝心中大動,女郎現下的媚態里別有一番可愛,他很想將她摟在懷里
好生寬慰溫存一番,終究強忍了下來。這一段姻緣來得太急太速,他也沒有做好
準備,也在經歷著喜愛與動情的過程。再者女郎的幹凈清爽令人不忍褻瀆,他更
期望看一看在不久的將來,她完完全全地發自內心去接受自己,再沒有忌諱與猶
豫時,那鮮花怒放的模樣。
又摸了摸她的頭,申屠神輝道:「說實話此前還沒人這麽說過話,我一時上
了脾氣,今後不會了。今後嘛,有什麽事我會先直說,高興就高興,生氣就生氣,
絕對不甩臉色,好麽?」
「嗯。」倪妙筠乖巧地點了點頭,笑得十分爽心,忽然又焦躁起來推著申屠
神輝道:「哎呀,你還在這里幹什麽,時辰到了快走快走。」
「好好好,你別推我呀。」申屠神輝哈哈笑著,又唉聲嘆氣道:「盼兒這幾
日都睡得不好,我看她躺下後好半天才能入眠。不敢見面,能陪著她也是好的。」
「顧姑娘冰雪聰明,定是猜到戰事將起才擔憂,你真的不去見見她?」
「不能啊,盼兒的脾氣我了解得很,她見了我就算不跑心里也會堵著一口氣。
現下開戰在即,我實在沒有辦法再盯著她,這股氣若是在戰場上撒了出來後果難
以預料,我賭不起呀。」申屠神輝來回踱步苦著臉道:「這事兒你也別再問我了,
問多了我也不知怎生回答。」
「人家關心你,好了好了以後都不問了,你快去吧……」把申屠神輝推出營
帳,倪妙筠反身拉緊了門簾,一顆心撲騰撲騰幾乎跳出了胸腔。
方才那股奇妙的煩悶難受至今猶有余悸,也是第一回對某種情緒有著巨大的
排斥,從今往後再也不想有。她仍不明所以,卻深覺這股煩悶已隨著吳征的體諒
而散去,再被他熱熱的手心摸了摸發頂,心悸像是化了成了思思甜意,充斥心間。
他肩負的東西太多,比自己從前至今加起來的都多,可他一貫樂觀,從未將
心中的不快與郁悶加諸於身邊人。倪妙筠深知這種品質多麽可貴,往日同門相處
時,都有兩人爭吵,反把怒火撒在勸和者身上。吳征卻沒有,從沒有,以至於倪
妙筠以為他沒有脾氣,任人怎麽揉捏也不生氣。今夜一場摩擦,才察覺他的內心
深處也有敏感,也有傷痕,也有迷茫。
倪妙筠也長舒了一口氣,有什麽事就直說,高興就高興,生氣就生氣,她喜
歡這樣的相處方式。今後即使還有這樣的摩擦,也不會釀成大禍。
不知怎地,她忽然冒起個荒唐的想法:越摩擦越熱乎了……
申屠神輝出了營帳揮退左右,趁著無人消失在夜色里。營中已是緊張的戰備
狀態,兵丁來往巡邏甚嚴,好在後營不算太大,顧盼的營帳也相隔不太遠。
這座營帳的背後有幾只草紮的箭垛正巧可以藏身——暫時的,當值的兵丁每
日都會不定時地來查看。至於何時來查,則每日皆不同,營中只有一人知道得清
清楚楚,因為時辰是他申屠神輝定的!
不出紕漏,順便假公濟私。當時冒出這麽個古怪法令時,倪妙筠看他的眼神
也是古怪之極,又是嫌棄,又是佩服。
今夜有一個時辰。
申屠神輝的輕功之高世所罕有,他幾個兔起鶻落般的縱躍,準準地落在箭垛
上,沒發出半點聲響便藏在其中。兩點漆黑的眼眸從縫隙里打量著營帳,夜色里
不是挨在跟前誰也瞧不見。
營帳內沒有燈火,只能等待偶爾夜風拂來吹起帳角露出一絲縫隙,借著月光
在雪地上反射出的一點點光亮。這一角恰巧對著顧盼,夜風來時,終見到少女合
哞側躺的絕色容顏。
容顏並不恬靜,沒有少女熟睡時的可愛,微鎖的眉心里可見隱憂重重。厚實
而溫暖的棉被將嬌軀裹得嚴實,少女卻仍蜷縮著,仿佛不抱在一起縮稱一團,便
無法安下心來不能入眠。
帳角吹起,顧盼仿佛有心靈感應一樣睜開清夢般的眼眸,順著縫隙向外看去。
營帳的陰影遮得視線里漆黑一團什麽也看不見,但每夜都有的感覺如此清晰。黑
暗的寒夜里,仿佛有一雙溫情暖意的眼睛正在註視著她,陪伴著她。
顧盼看了好一會,竭力想要看清,卻什麽也看不見,只覺恐懼與不安的心漸
漸寧定。倦意襲來,終於合上雙眸沈沈地睡去……
燕歷建光二年,盛歷嘉平元年,兩位一前一後登上帝位的新皇,也一前一後
改了年號。欒楚廷躊躇滿誌,一心繼往開來橫掃六合,故定國號為建光。張聖傑
看著縮手縮腳,只願過太平日子,故定國號嘉平。
除夕佳節,家家團圓,煙花爆竹映得天際亮如白晝,中原大地也熱鬧了整整
一夜。初一的早晨還要張貼春聯,走門串戶地拜年祝福,得抓緊了睡上一兩個時
辰。這一睡總是特別沈,特別香。
至寅時正中,夜正深。
葬天江上大霧彌漫,江中漁船的燈火都透不出幾丈之遠。燕國壽昌城頭的當
值兵丁無精打采地遠眺江面,打了個呵欠。天寒地凍地輪值本就倒了血黴,幸好
今夜佳節,不僅吃了幾口好菜,也喝了幾杯好酒。睡了半夜從溫暖的被窩中被拽
了起來,酒尚未全醒,困意仍深,不得不倚靠著女墻打起了瞌睡。
「老李,醒醒。」
同伴的警示聲讓他驚醒過來,城頭處出現了百夫長的身影。比起燕國的西北
兩面戰事頻繁不同,壽昌城城高壕深,卻像個高大威猛的石獅子,只能當個擺設。
瀕臨葬天江,對岸便是盛國。壽昌城已不知多少年沒有發生過戰事,尤其張
安易登基之後,這座城池已成兩國貿易通商的絕佳地點,一派安寧祥和。
幾十年日複一日的太平日子,足以麻木每一個人。不僅老李這樣的普通兵丁
如此,軍官也是如此。百夫長上了城頭,罵罵咧咧又吊兒郎當地嬉笑。在西面與
大秦國的連場血戰,才能換來駐紮南國邊的安寧,到了這里享受些太平日子,更
像是對有功將士的一種褒獎。
懦弱的盛國人,便是拴條狗在城頭上,他們也不敢絲毫動彈。每一年壽昌城
都會收到大批來自盛國的供品,吃穿用度運往長安供朝中分配。鐵器軍資則經水
路運往南坪,那里官道四通八達,自會送往北境與涼州三關一帶。
他們嘲笑盛國人,有時也有些憐憫。盛國每年出產多少鐵礦,冶出多少金鐵
都得報與燕國知曉。其中的絕大部分都做了貢品,剩下的那一點恐怕國內的平民
們要用的鐵鍋扒犁之外,也就防防境內的山賊了。正因有了這樣懦弱的國度,燕
國才有足夠的軍資補給可以北拒黑胡,西征大秦。也正因有了這樣懦弱的國度,
燕國南線一貫不需駐守重兵,可以集中兵力應付西北兩線。
刀槍劍戟都不定能湊齊的國度,要那麽多兵力來幹什麽?
偌大的要沖壽昌城,駐軍也不過二萬而已。至於沿著葬天江一線的大小城池,
多的沒有超過二萬軍,有些小城甚至只有三千人。就是這樣在延綿千里的國境線
上駐軍大約也就是號稱十萬,葬天江旁依然幾十年一派和諧,長治久安。
「兄弟們辛苦辛苦,明早將軍還有賞賜下來,等換了勤再一道兒去吃酒。」
百夫長拍拍兵丁們的肩頭,該有的巡弋不能免,做做樣子該有的也得有。
「好極……」歡呼聲剛起,百夫長忽然狐疑地望著江面,手搭涼棚張望片刻
看不清,他眉頭一皺。久在沙場征戰的警覺讓他心頭不安,忙喚過兩名兵丁道:
「速去江邊查探,即刻來報。」
小半時辰過去,沒有回報,沒有回音,什麽都沒有。百夫長又派去了一隊十
人,又是杳無音信。大霧茫茫的葬天江,仿佛變成一只噬人的巨獸,正張大了嘴
瞄準了壽昌城。
「快,快報與將軍!」百夫長翻身上馬,與另兩名百夫長帶著隊列一齊出城,
整整三百人的隊伍讓他們心中稍定。江邊就算有怪物,這麽多人也定能發出警示。
江邊蒿草枯黃,隆隆的江水之聲深處不知有什麽危險。百夫長慢慢地摸到江
邊,臉色嚇得發白。只見數百艘大船一眼望不到邊際,正順江而下,劃向岸邊。
已靠岸的幾十艘船下了錨釘在岸邊,像鑄起了一座大橋。且不斷有船靠岸,橋也
在增大。
「有人,有人,敵襲,敵襲!」兵丁驚叫起來,瞬間便有幾人倒在血泊里。
蒿草叢中也不知埋伏了多少敵軍,正亮出明晃晃的刀槍殺來。
怪道探子沒有回報,原來江岸已被敵軍控制了。百夫長恍然大悟,不可置信
地望著來敵:盛國人,是盛國人。他們早就潛入壽昌城,今日提早隔絕江岸的消
息,天又大霧看不清。他們……他們居然敢進攻?幸好這一回謹慎帶來了三百軍,
就算沖不出去,殺聲也能警示城池了。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個嗜血的笑容,抽出長刀道:「兄弟們,讓這幫盛國的軟
蛋子開開眼!」
殺聲四起,中央樓船上一人眺望壽昌城,喃喃道:「不時換防,燕國皇家真
是天生將才!」
「韓將軍,要不要增派人手以防敵軍出城?」
「不用,今日大霧,項景山不敢出城迎敵。我軍軍陣已成,就算出來也不怕
他,依令安營紮寨與壽昌城對峙即可。」韓鐵衣伸手點了點岸邊道:「這一隊敵
軍都殺了祭旗。」
喊殺聲持續了三炷香之久便歸於無。燕軍悍勇,面對一倍的敵人被重重包圍
之下,也殺傷了盛軍百余人之多。韓鐵衣聞言只是淡淡點了點頭,戰局並不意外,
盛軍的戰鬥力確實無法與燕軍相提並論,何況壽昌城里駐紮的是北方與黑胡大戰
的精兵。盛軍想要強大起來,唯有付出無數的鮮血。
這一艘樓船陰影里,一人在聽聞了戰事奏報後喃喃道:「三十萬大軍,若能
留下十萬便算成功了……」
天光放亮之後,已嚴陣以待的壽昌城頭,守將項景山終於看清了城外的模樣。
這一夜不得安寧,人聲嘈雜,盛軍已立好了延綿十余里的寨柵,看人數有五六萬
之多。同所有燕軍一樣,他也不敢相信盛軍居然渡過了葬天江突襲壽昌城。就算
吃了熊心豹子膽,盛軍也不敢這麽做。可是眼前的一切就算在天明的晨霧中,也
一樣地真實。
盛軍並未攻城,只駐守在壽昌城旁。不時還有探馬與信使從東北兩面前來,
項景山看著雪片一樣飛來的奏報,越發覺得不可思議。
除夕夜,盛國像是鬼一樣冒出來的五路大軍齊齊渡江。除了壽昌城這一軍外,
俱是從江面狹窄處驟然突襲。諸如潼農,新都,召南等郡猝不及防,敵眾我寡之
下相繼失陷。盛軍預估有二十余萬,千里江岸,除了壽昌,陸江,大宛等幾處大
城之外,居然全是盛軍的烽火。
不是燕軍弱小,而是人數相差實在太大,且盛軍的裝備之強,之豐足,全然
出乎燕軍的意料之外。大秦投誠之將韓歸雁率軍三萬進攻新都之時,圍而不攻,
新都守將俞俊出城迎戰。兩軍對壘,俞俊一敗塗地……
退入城池之後俞俊不忿,重整兵馬五日之後又戰,再敗又塗地……韓歸雁藉
兵力之優,指揮若定,其後俞俊堅守不出,韓歸雁便順勢攻城。
一戰俞俊全軍覆沒,除聊聊百余軍拼死殺出重圍之外俱已淪為亡魂或是階下
囚。九死一生的燕軍哭道:「盛賊箭下如雨……」
「箭下如雨是什麽個意思?去他娘的箭下如雨。」項景山一頭霧水地甩開邸
報罵道:「一幫子蠢貨廢物,連盛賊宵小都打不過!」
他不像俞俊,他是燕國大將軍丘元煥的心腹將領,深明「獅子搏兔,亦用全
力」的道理。他絕不會輕敵,即使是羸弱的盛軍,他也會瞄準機會對著要害全力
一擊。盛軍兵力占優,韓鐵衣幾次搦戰他都堅守城池。現在還不是決戰的時候,
項景山居高臨下殘忍地一笑,來吧,來攻城吧,等壽昌城下屍身堆積如山的時候,
老子會把你們全部趕到葬天江里餵魚!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員大將銀鎧白袍,舉著長槍朝壽昌城一指,箭下如雨…
…
「盛賊哪里來的箭枝,哪里來的箭枝?」項景山沙啞著嗓子躲在大盾背後嘶
吼。足有五千人的射手,借著葬天江送來的江風,一蓬又一蓬地射出狼牙銳箭,
仿佛無休無止……
城壕上已全是倒插的利箭,密密麻麻,無立錐之地。項景山計算過,從早至
今,五千名射手一人至少發了一百支箭,城頭上便是五十萬支箭!
不算不知道,一算下來足以讓人手腳發軟。盛軍的箭雨還在繼續,覆蓋著整
座城壕。項景山無比地後悔,在城中已退無可退,若是早些出城還可沖過弓手的
射擊距離貼身近戰,以燕軍的精悍,即使兵力不足,定也能殺得兩敗俱傷……
可他知道沒有機會了,在箭雨的掩護下,燕軍守城時已傷亡慘重,現下被壓
制得徹底擡不起頭來,誰上了城壕都得死!而盛軍已在登城,城墻的優勢不複存
在,白刃交兵的巷戰,燕軍自相擁堵,互相踐踏,又能活下多少來……
柴郡的陷陣營自戰火燃起便沒有動,申屠神輝依然帶著惡心的嘴臉每日操演。
戰報每日都傳來,他樂不可支。盛國為了此戰籌備了足有二十年,臨陣又得了自
己的強援,眼下的戰果可謂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燕軍的驕兵悍將,只怕到此刻
都沒把盛軍當一回事。
除夕進軍,元宵已得勝果。短短十五日時光拿下了燕國近十座城池,尤其還
有壽昌這樣的大城,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到現下才如夢方醒吧?
紫陵城里那位皇弟一定目瞪口呆,他最希望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只是走向全
然不如他所預料,還不知道他現下是誠惶誠恐呢,還是日夜祈禱盛軍大敗。
申屠神輝彈了彈邸報交給倪妙筠道:「鐵衣拿下了壽昌城,不過損失也很慘
重,正在城中整軍。這是意料之中,雁兒奪了新都之後,預計再過半月要往壽昌
與鐵衣匯合。到時候咱們出柴郡,把將士們往雁兒手上一交……」
他話音尚未落下,就聽營外於右崢喊道:「大人,十萬火急。」
「嗯?」申屠神輝的笑容立時隱去,喊道:「快拿來。」
火漆的信封,通紅得像鮮血。申屠神輝拆開之後一目十行,眉頭立時鎖了起
來——這臉上連眉毛都沒有,尤其顯得猙獰。
「傳令,整軍,放船,即刻出征!」
將令如火,突如其來的出征令讓陷陣營里一片忙碌。雖已準備了許久,也在
等待隨時下達的軍令,但真到了這一時刻,軍中仍是震撼無比。
五萬大軍開到了江邊,這一處江水湍急,江面卻不過五里寬。與柴郡隔江相
對的燕國梅岡郡如今已暫歸了盛國,此去一路坦途。
兩艘的大船順著江面兩岸放下,成群的纖夫拖著被大鐵鏈子連接的兩船船身,
下錨落定將船身在兩岸固定好。數十艘大船又放了下來紛紛卡在鐵鏈上,在江面
搭了座寬大的浮橋。五萬大軍立刻動身渡江,踏入燕國境內。
「鐵衣打下了壽昌城,這一處最為重要。現下接應也好,今後撤軍也罷,壽
昌城丟不得。原本的計劃是半個月後雁兒從新都城動身,接替鐵衣守衛壽昌城,
咱們陷陣營也去壽昌城匯合,十來萬的大軍拱衛城池,還可馳援左右,可保萬無
一失。」一路上申屠神輝向倪妙筠訴說著邸報中的軍情:「這些是此前料定了的,
不想燕軍的反應遠比想象中的快。鐵衣這便剛拿下了壽昌城沒幾日,便有燕軍自
淮遠南下,看樣子目標正是壽昌城。這一隊燕軍勢大,鐵衣已急令雁兒趕往壽昌,
雁兒如今已在半途,兩日後和我們在河陽左近匯合,一同趕往壽昌。」
「燕軍來得這麽快?」倪妙筠愕然道:「他們剛與草馬黑胡大戰一場,為何
反應如此迅速?軍資籌備也能跟得上麽?」
「可能是有所察覺盛國的動向吧。嘖,梁玉宇把消息泄露了出去,可能就從
這點只言片語的消息里猜出來的。」申屠神輝不住舉目遠眺道:「他們定然是組
了一支精兵迅速南下,一應供給優先保證這批精兵。領軍的將領還不知是誰,想
來也非同小可。目的也很簡單,趁著咱們立足未穩,先把這一帶攪亂,讓我們難
以站穩腳跟,待盛軍後續大軍掩至,我們就難咯……」
「韓將軍還有別的對策麽?」
「不知道。我們先往河陽匯合雁兒再說,戰局瞬息萬變,需得隨機應變才是。
來人!傳我將令:諸軍小心在意,哨探遠放五十里,時時輪轉十二時辰無休,違
令者斬!」
想不到戰局的變化這麽快,申屠神輝心中有強烈的不安。盛國雖旗開得勝占
據了幾座城池,可這里是燕國經營了百余年的地盤,想站穩腳跟哪有那麽容易?
且燕國這一次反應神速,且大軍急速南下,顯然已提早做了準備。他曾親眼見識
過燕軍的悍勇與驍騎的可怖,思之令人不寒而栗。這支新近南下的燕軍,不是駐
守在葬天江邊麻痹大意,當做度假休養的燕軍可比的……
更可怕的是,燕軍從哪兒來?擊敗草馬黑胡之後,燕軍便徐徐南向,分批駐
紮在中原一線。往壽昌城的料想是兗州駐軍,那麽其他地方有沒有燕軍南下?徐
州和冀州的駐軍呢?
申屠神輝見散出了哨探才略略安心,這些獵鷹都是武林高手,就算遇到戰場
上的老獵鷹,保下命來總是沒有問題的。
陷陣營渡江之後先向北行出一日約百里便掉頭向西,韓歸雁領著五千兵俱是
騎軍,可河陽左近多山巒,騎軍長途行軍各類補給想要跟上本就不易,再算上路
程的話,比陷陣營抵達的時辰還要慢上一些。
陷陣營操練雖精,可要與燕軍驍騎對陣還是太嫩。燕軍南下之後,這一帶危
機四伏,誰也說不準會不會遭遇敵軍,和韓歸雁的騎軍提早匯合是上上之策。
一路疾行,再有半日就能抵達河陽。申屠神輝焦躁的心也安定了許多,他實
在算不得統兵大將之材,這支陷陣營原本就是要交給韓歸雁的。匯合了她之後,
陷陣營才算真正完整,也有了最大的底氣!
「大人,有敵軍。」
遠處綠色的焰火筆直升上高空再炸出朵絢爛煙花,一連三朵,傳令官指著信
號大喊起來。陷陣營短暫地騷動起來,初上戰場,這麽快就遇敵,還是曠野中的
遭遇戰,怎能不緊張萬分?
申屠神輝擡臂打了個手勢,將令很快就通過身旁的侍從們傳了下去。齊寒山
笑著在自己這隊人馬里穿行,拍著軍士們的肩膀道:「打起精神來,別怕!燕賊
來了正好和老子一起幹他娘的!」
威望甚高的百夫長們鎮定自若,很快就讓軍心安定下來。雖仍十分緊張,包
括這些身負絕技的百夫長在內,但是不再十分慌亂。
申屠神輝對此十分滿意,他打著手勢不斷傳下軍令。越是危險,越不能亂,
這一戰無論打不打,陣勢列好了錯不了,便是退軍也可徐徐而退,不至有失。
陷陣營有條不紊,平日里嚴格的操演在此時完全發揮了出來。大軍就地散開,
列陣,盾軍在前,槍兵夾雜其間,讓長槍與大盾合為一體,攻守兼備,也將大批
的糧草輜重與醫官等隨軍人員保護在了後方。
獵鷹滿身大汗,死命地打著馬,將消息一個個地傳遞到了主將面前:「來者
三萬軍,距此五十里,兩萬步軍,一萬騎軍!騎軍與馬匹皆著白色輕甲,輕快若
……鷂鷹……」
申屠神輝聞言駭然回望,向隨從中一名賬房掌櫃般的男子露出求證的目光。
那掌櫃滿面發苦,咬牙道:「白鷂騎……主將譚敬之,為人兇殘狠辣……」
「行了。」申屠神輝的頭上滴下冷汗。白鷂騎名震當世,是精銳中的精銳輕
騎,騎射無所不精,來去如風,猶如戰場上的死神。陷陣營突遭強敵,雖說人數
二倍於敵,申屠神輝仍沒有絲毫把握。現在唯一慶幸的,便是早早下達了結陣的
軍令。——與白鷂騎賽跑,那是自尋死路。
「大人,大人,敵軍加速了……」
不知是怎麽撞上的,也許就是瞄著陷陣營而來,也許是偶遇,但是燕國的驕
兵悍將沒有絲毫猶豫。相比起盛國這些連血腥都沒見過多少的新兵蛋子,燕軍有
絕對的自信!白鷂騎開始加速,擺明了完全無視盛軍的陣勢要直接沖鋒。
荒郊野外,沒有絲毫的準備,盛國雖有騎軍,怎能與燕軍相提並論?何況營
中現有的騎兵不過二千,還有五千在韓歸雁手里,至少還需兩個時辰才能抵達這
里。
一萬騎軍隆隆的馬蹄聲已傳進耳里,大地亦傳來震顫感。燕軍來得好快,當
是同時發現了陷陣營的蹤跡。輕騎奔跑起來,五十里的距離不需半個時辰就能沖
至。
申屠神輝鐵著臉下令道:「諸軍迎敵!騎軍迂回襲擾,不可正面沖突!」
已經沒有退路,這個時候逃跑,不啻於將後背賣給了敵軍,到時候自相踐踏,
陷陣營就算完了。白鷂騎沖鋒起來可以輕易地收割人命,五萬軍還未必夠他們殺
的!只有打!
「你去後軍督戰,順便去找盼兒,千萬別讓她出事。」
「是。」倪妙筠鄭重點了點頭,這一戰太過兇險,會死很多人,也會極其慘
烈。他讓自己找到顧盼,自然是顧盼和自己都不能出事了。
「秘密傳令下去,若是戰事不利,讓百夫長們帶著隊伍向西南跑,那里有連
片山巒,想辦法先自保。」申屠神輝又悄悄道,他實在沒有多少信心能勝利,卻
又半點都不慌張害怕,因為這支軍的骨幹之強大,他充滿信心。
騎軍沖鋒之震撼,遠比想象中的還要大。白鷂騎從距離十里處開始放蹄飛奔,
這一段的距離會讓馬兒的速度提升到極點。遠遠望去,曠野之上茫茫一片白,耀
目如雪。駿馬踏碎了大地,席卷了風雲,漫山遍野掩殺而至!
陷陣營的軍士白了面色,他們知道已經沒有退路,也退不了,唯有死戰。握
緊了手中的長槍,牢牢扛著盾牌,等待著兩軍相交,一觸即發的時刻!
駿馬奔馳之快,讓弓箭的射程只來得及放出兩箭!
白鷂騎沖至軍前,沒有減速,沒有跳起,沒有任何花巧,只在主將的呼喊聲
中,發出瘋狂的咆哮聲撞了進去。人仰馬翻,長槍刺破了輕甲,紮得人馬血如泉
湧。馬蹄踏碎了大盾,不分敵我,踩得一路血肉模糊。
陷陣營,一觸,即敗!
白鷂騎像扒犁一樣犁過了陣勢,雖也倒下了許多,可陷陣營幾乎被沖了個對
穿。他們紅著眼,橫架著鋒利的長刀,瘋狂而肆意地收割著生命。主將譚敬之就
在騎軍陣中,不斷地叫囂呼喝,不斷鼓舞著士氣,讓騎士們更瘋狂,更嗜血。
申屠神輝咬碎鋼牙,遠望著譚敬之耀武揚威,卻無可奈何。一番心血,卻莫
名其妙地在此瀕臨絕境,他滿心不甘,更害怕。
陷陣營里帶著大量的糧草軍資,對前線的將士們極為重要。在這里若是出了
意外,壽昌城將會陷入更大的困境。
「大人,快些退吧,天意如此,非戰之罪。」於右崢也是滿面不甘,可現下
的局勢已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白鷂騎以義無反顧的沖鋒,一下子就沖亂了陷陣營
的陣勢。野外遭遇,輕騎的威力之強無可匹敵,陷陣營再精銳又怎能抵擋?
申屠神輝鐵著臉,高舉著旗號後退。敗勢已成,旗號不能倒,旗號在,軍士
們就有主心骨。
白鷂騎們熟練地追殺,圍殲,一點一點地利用沖鋒打亂了陷陣營的優勢,將
成群結隊的大軍分割出來,一口一口地吃掉。兩國開戰以來,盛國以多欺少一度
大勝了幾場。但是看到這樣的燕國鐵騎,申屠神輝知道從前的優勢只怕已不複存
在,戰事,現在才真正開始。
以一場難以接受的大敗開始。
陷陣營勉力支撐著徐徐後退,每個軍士都知道敗了,徹底敗了,面對燕軍精
銳,只一個沖鋒他們就敗了。不服也好,不忿也罷,現下要做的就是保住性命,
日後才有機會為陣亡的同伴們報仇。他們自成立之初就是為了能與燕國鐵騎交鋒,
雖敗,但有百夫長們帶隊,不亂。
白鷂騎已經殺紅了眼。盛軍就是這樣羸弱,根本不堪一擊。可恨這幫蠢貨不
知死,居然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們分散開來縱蹄追殺,遠射弓弩,近則揮舞
長刀,鋒刃過處鮮血飛濺。令他們意外的是,這幫盛軍在交鋒時一觸即潰,現下
居然十分頑強。即使不到半個時辰就被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不成大陣,依然在負
隅頑抗。
申屠神輝在諸軍護衛下退到山坡少歇。自己的陣勢已崩潰,他舉目四望,到
處都在交鋒,到處都是屍體。燕軍的步兵也已趕至,正和騎軍一起分割陷陣營展
開屠戮。白鷂騎已沖不起來,但此時已不再重要。——陷陣營已被攔腰截成兩段,
後軍想要前去救援,就會面對白鷂騎的沖鋒碾殺。白鷂騎無法再沖鋒擊殺陷陣營
被包圍的前軍,但是後軍若要趕著要送死,他們非常樂意先送他們上路。
呼喊聲遍野,他許久不發一言,忽然梗了梗喉頭沙啞著嗓音道:「敢不敢玩
把大的?」
「怎麽?」倪妙筠滿頭汗水,她領著後軍一路退到此處山坡,接應退來的兵
丁救死扶傷,聞言驚道。
「玩把大的,他娘的老子不服氣!」
「非戰之罪……」
「我知道,我覺得不會輸……雁兒快到了,有機會的,有機會的。」
倪妙筠聽他瘋了一樣喃喃自語,順著他的目光打量戰場。只見陷陣營還有一
大半依然在苦戰中,被分割開來又有白鷂騎掠陣,他們沖突不出。可是在一位位
百夫長的帶領下,依然在盡可能地結陣自保。
「你……莫要發傻……」
「我沒有!於右崢,於右崢你人呢?」
「大人?」
「他媽的!誰說敗了?」申屠神輝發狠憤憤地在臉上一扯,面具破碎露出一
張怒容滿面的陽光俊臉來,道:「你幫著倪監軍掌旗!你不是很能躲很能逃命嗎?
你現在就帶著大家保命,往後再退五里,但是旗不能倒,否則唯你是問,聽見了
沒有?」
「得令。」
「啊……」一聲嬌柔的輕呼,後軍一片亂中清晰的女音響起:「你你你……
掌門……師兄……」
「盼兒過來。」
吳征虎著臉威勢十足,顧盼分明滿腔委屈,此時居然不敢有任何抗命,三步
並作兩步撲在吳征懷里,兩只粉拳在他身上打得砰砰直響,大哭起來。
一片兵荒馬亂,戰場的恐怖遠比想象的可怕,也遠比此前見過的可怕。顧盼
在絕望之中驟見親人,情緒全然崩潰,再也控制不住地淚流滿面。
「誰人不關心你,不在意你了?你老是偷跑,我打你屁股!」就這麽當著眾
軍的面,吳征一掌脆生生地打在只豐潤翹彈的美臀上。這一下沒有留力,也沒有
疼惜,一掌下去至少是個掌印。他一把將少女在懷里摟了摟又推開道:「跟著你
倪姐姐,不許再使小性子等師兄回來,有什麽話回頭再說。」
顧盼扁著嘴淚光漣漣,可憐又乖巧道:「是!」
「戴誌傑,楊宜知,看好你們的師妹,莫要……讓她受傷………」
「是。」那掌櫃樣的男子與另一名糙漢一同靠近,百忙之中朝顧盼一笑。
「於右崢,帶著人後退。然後……給老子把輜重糧草,金銀財寶全打翻留在
這里!」
「是!啊?」於右崢嚇了一跳,不敢違抗,趕忙傳下令去。
韓歸雁喝令眾軍丟下一切隨身之物,只帶軍器放蹄奔行。吳征遇險她心急如
焚,可是現下最重要的便是不能亂。五千騎軍無法擊敗白鷂騎,一亂說不定連自
己都會填進去。
「韓將軍,要不要再快些?」
「不用。」
費宜春被派來這里另有職責,他年紀輕輕已是費家出眾的傳人,在軍中更是
勇猛,可是也有年輕人的沖動火氣。盛軍遇險,還是重金打造的陷陣營,他怎能
不心急如焚。跟隨韓歸雁打了好些大戰,費宜春對女將心服口服,可現下她不緊
不慢的樣子,幾乎讓人急得火冒三丈。
廝殺聲已經入耳,奔上前方的山坡便能抵達戰場。陷陣營大敗的消息早已傳
到韓歸雁耳中,她問明了局勢,沒從背後接應而是還繞了個圈出現在戰場側翼。
五千騎軍俯瞰戰場,威懾著正在收割的白鷂騎。
戰場血流成河,躺在地上的屍體密密麻麻,曠野里的大戰,一個多時辰下來
兩軍足以有近萬人丟掉了性命,血腥氣沖鼻欲嘔。
韓歸雁俯瞰戰場,一切盡收眼底,幾乎一眼就看見了白鷂騎的主將譚敬之。
作為久經沙場的大將,他早已防備著韓歸雁,甚至很自傲地對部下言道:「五千
騎軍,只要敢下來都是本將的下酒菜!」
陷陣營被分割包圍,戰場中絞殺在一起,山巔的五千騎軍毫無作用,除非他
們想不分敵我地一路踩過去。且就算如此,也就是一輪沖鋒而已。盛軍敗勢已成,
再添五千進來又能如何?白鷂騎現在要做的就是咬住陷陣營,靜待後軍支援。至
於這支陷陣營,面對白鷂騎的來去如風只會被一口一口地吃掉!
曠野里的慘狀不忍直視,不斷有盛國同胞被殺死,費宜春心痛如絞,嘶聲道:
「韓將軍,讓屬下帶著兄弟們……」
「等!」韓歸雁勒緊了馬韁冷冷道:「諸軍又越過本將之前者,斬!」
冷酷的將令,費宜春不敢再言,咬牙切齒地應下了,幾乎忍不住給女將一個
大嘴巴。
韓歸雁的面色已發白,沒有人比她更焦急,沒有人比她更想沖出去。可是在
涼州,父親教會了她最後一點領兵之道,也補上了她最後一塊短板。
他知道自己會趕來,也知道自己不會蠢得正面去接應,然後被綁在一起一口
一口地吃掉。所以他一定提早做了準備!韓歸雁比任何人都知道軍中的信任有多
重要,尤其現下要信任的人還是他。
他不是什麽大將之材,今日統兵的結果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但是他總是會敏
銳地發覺轉機,然後把他能做的事情做好,也是——最關鍵的事情!就像亭城的
地湧金蓮。
吳征孤身一人冒煙突火。即使是在紛亂的戰場上他仍如遊魚之滑,曠野里四
處都是廝殺,他施展輕功在人影處處中不著痕跡地摸了過去。前方不遠就是四只
百人隊,齊寒山指揮著軍士們結陣自保,正與數十騎相抗衡。
陷陣營真的陷了進去。結陣後雖可相持,可不能動,一動陣型就會散亂被追
殺至死,白鷂騎太擅長這樣做,他們現在就準備將陷陣營拖得精疲力竭時分而食
之。戰場上到處都是這樣的小塊軍士,艱難相持自保。
吳征摸到近前忽然暴起,手中長劍一抖便紮入領頭將領的胸口將他掀下馬來。
白鷂騎配合日久反應又快,吳征剛一得手,兩桿長槍,三柄大刀便掠了過來。吳
征足尖一點,輕飄飄地落入陷陣營陣中,反手拿過軍士的樸刀連環擲出。
輕騎雖快,但對武功高手射來的樸刀卻無力躲閃,登時又有兩人中刀摔下馬
來。
「硬點子,來人,來人!」騎兵一時慌亂不敢過分逼近,大聲呼叫支援。
「大人。」齊寒山抹了把額頭鮮血汗水,將吳征接入陣中。
「往齊雪峰那里靠,合兵一處!」吳征指了指方向道:「我去幫你們引開來
敵,壓力大不要輕舉妄動,壓力小了就想辦法靠過去。敵我兩軍兵力不分上下,
他們分不出那麽兵來的!」
戰場之上一片大亂,最缺的就是這樣明確的指令,還有戰局消息的傳遞。齊
寒山聞言精神一振道:「大人萬萬當心。」
「沒事!」吳征笑了笑道:「敗而不潰,我真他娘的驕傲!」
待敵軍聚攏了一批人之後,吳征便閃出了陣勢,幾個起落下來又殺了幾人,
在亂成一團的戰場中又消失不見了……
被釘死的盛軍仿佛活了過來,被切割的陣勢緩慢地移動著,不停地有人陣亡,
但是堅定地移動著。三百人與二百人聚合成五百人,又被燕軍發現展開殊死搏殺,
有時全軍覆沒,有時殺退燕軍。費宜春看得怒火焚身,忍著怒氣又上前向韓歸雁
懇求道:「韓將軍,讓屬下領著兄弟們先沖殺一次吧……」
「等。」韓歸雁仍是面如寒霜,銀牙緊咬著唇瓣道。
「將軍!哎……」費宜春怒嘆,這一聲哎道盡了山巔騎軍將士們的憤懣與難
堪!同伴正在被屠殺,而他們居然袖手旁觀,何等地屈辱:「屬下畢生以來從未
受過這等恥辱!」
「等!」
譚敬之意氣風發地揮舞著長刀,燕盛開戰以來,自己這一場可是實打實的大
勝,還是首功!秋冬兩季的休養生息沒讓自己手下的將士們變得遲鈍,他們依然
勢不可擋。雖然今日的戰鬥比預想的要艱難了些,不過將士們正需要這樣一場惡
戰變得更加嗜血和勇猛。只有鮮血,才是餵養精兵的唯一途徑。
他發現有不妥的時候,和吳征一樣驚異。敗而不潰?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軍旅,
在騎兵的沖鋒之下,一敗便只有潰逃。但是這支盛軍不一樣,他們就算敗逃也有
條不紊,即使死了也要從對手身上咬下一塊肉來。燕軍雖勝,卻始終不能擊潰對
方。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似乎非常熟練地敗退……
所以譚敬之揮了揮手,讓正在收拾糧草輜重,金銀財寶的步軍立刻放下繳納
的戰利品,打算一鼓作氣將盛軍擊潰。可是他愕然發現,被切割成一小塊一小塊
的盛軍不知何時有好幾塊已連在了一起,變成戰力極強的集團。繳納戰利品的步
軍哪有這麽容易放下耀眼的財寶?三三兩兩退回之時反而沖亂了戰場……
譚敬之看見一支五千余人的盛軍齊齊發力前沖,與另一支三千人的盛軍匯合
在一起。而白鷂騎卻被自家步兵隔絕在另一端,無法沖鋒!這本來不要緊,只消
咬著他們讓步軍慢慢散開,白鷂騎再沖鋒一兩回而已。
可是這支八千人的盛軍如滾滾洪流,勢不可擋地沖了過去,將面前阻擋的步
軍全數碾碎。一人倒下,後一人跟上,戰場上被分割的盛軍不住地向他們匯入,
集合,越發地龐大。
譚敬之駭然回望山巔之上等待許久的騎軍。
領頭的女將第一個沖了出去,座下雄健飄逸的青驄馬鬃毛飛揚,從天而降。
那五千軍發出天崩地裂的吶喊聲與馬蹄聲,滾滾而下!
韓家,雁形陣。
【未完待續】
2020-3-20 11:46
#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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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06)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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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3-27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六章 奇招用盡 癡心一片
韓歸雁忍了很久,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刻。在山巔之上女將冷靜得近乎冷酷地
忍耐著,等待著。燕國的驕兵悍將們最終不免輕敵,他們對盛國的歧視與瞧不起
幾乎深刻在了骨子里,抹不掉,擦不去。韓歸雁也在等待著他們驕縱到極點,自
以為是到極點的那一刻。
不是靠猜,也不是撞大運,而是韓家兄妹早已無數次地推擬過燕盛交兵,兩
國將士們會有的心態。——韓歸雁捫心自問,她一樣會輕敵,還是一定會輕敵。
對盛國的輕視,一樣刻在了川人的骨子里。懦弱多年的盛國已把固有的印象烙在
了世人心里。
所以了解了盛國背後氣象的韓歸雁駐馬山巔,全神貫註地望著山下。據高處
者據地利,五千騎軍居高臨下,譚敬之居然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將腹背兩面都露了
出來,不管不顧。陷陣營加上增援的騎軍,兵力幾乎快要一倍於白鷂騎,譚敬之
只是做了些布置和調動。這一帶地勢丘陵居多,韓歸雁的騎軍俯瞰山谷,可放蹄
沖鋒,借助俯沖之勢威不可當,譚敬之毫不為意。
面對盛國的軍伍,他有絕對的信心!即使被十面埋伏,盛軍怎麽可能擋得住
白鷂騎精銳?
「陛下所言沒錯,想要一改燕盛兩國之間的形勢,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也
是唯一的時機。」韓歸雁暗嘆道:「自信?勝了才叫信心,敗了叫托大。吳郎,
你一定能做到的吧?」
戰場漸漸清晰,仿佛有一條看不清的細絲正在穿針引線。高明的將領與常人
不同之處,就在於戰場再紛亂也能見微知著。韓歸雁善睞的明眸里看得很清楚,
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的盛軍拼死了抵抗,他們沒有崩潰,沒有跪地投降。於是欲求
擴大戰果的燕軍也不得不分散開來,雖有騎軍掩護,但燕軍的數量還不及盛軍,
收割的過程遠沒有他們想象的容易和快速。
但是燕軍沒有察覺,他們還沈浸在順利破開盛軍陣勢的喜悅和狂熱里。或者,
從他們奉令南下起輕蔑每時每刻都在心里。盛軍連奪城池,靠的不過是兵力優勢
與突然襲擊,只消大軍南下,勝利唾手可得。——簡直是一場白送的功績。
所以他們堂而皇之地包抄,圍困,再分出兵去收攏戰利品——補給的糧草,
打賞的財寶,敗兵逃跑時拋下的金銀。有一萬精騎在手,整個陷陣營都被視為囊
中之物,就是身上的虱子都休想逃得出去。
韓歸雁忍耐著,等待著。吳征真不是一個統領三軍的大將之材,否則不至於
一觸即敗。但韓歸雁相信他,自家的夫君無數次於絕境中覓得生機,於困境中闖
出一條生路,於大敗中反敗為勝。從他決定反擊起,每一步都做得極好!
舉著大旗拉開整支軍的縱深,再拋下輜重財寶,將白鷂騎軍拉開,拉散。被
切割的陷陣營由此有了喘息之機,才能在高手們的帶領之下漸漸匯聚成軍!
不可思議的良機終於出現,韓歸雁一提韁繩,青驄馬就跳下了山巔。
五千騎軍憋著一口氣已然許久,他們對韓歸雁的本事早已敬佩有加,可今日
她的【怯懦】給這口氣又添了把柴,幾乎要炸裂開來。【怯懦】的韓歸雁身先士
卒,不需言語,不需激勵,這就是最響亮的沖鋒號角,最高亢的殺敵將令,最沸
騰的軍中熱血!
盛國騎軍拼命抽打著戰馬,齊聲嘶吼著如從雲端紛沓而來,從山巔滾滾而下,
匯聚成一對羽翼,跟在韓歸雁身後像一只展翅的大雁,又像一柄鋒利的鑿子。
燕軍在慌忙地布陣。
包圍了陷陣營的他們忽然成了腹背受敵,還自相阻礙!譚敬之面色凝重,原
本的鍋底臉更是黑得像炭。帥旗不停地揮舞,指揮眾軍向主帥靠攏,重整隊形。
他仍然有足夠的信心!
白鷂騎不是盛軍,他們有足夠的經驗去面對危局,去敗中求勝!即使是面對
瘋狂如猛獸的草馬黑胡人都是如此,何況是軟弱可欺的盛軍?只消抵過騎軍的第
一輪沖鋒為白鷂騎爭取些時刻,這支精騎自能挽回局勢!這一次不會再輕敵,不
會再貪功,會把這支盛軍殺得幹幹凈凈,血浮曠野之後,再來打掃戰場,砍下他
們主將的頭顱當做慶功的酒杯!
「可惜了,韓歸雁這等絕色!」譚敬之泛起獰笑地一打手勢:「既為敵,便
只有殺了再說!白鷂騎之下不留活口!」
弓矢都對準了一馬當先的女將。白鷂騎不是第一次與韓門名將交鋒,他們知
道怎麽對付雁形陣。韓歸雁的兵鋒直指譚敬之,要以勢不可擋的沖鋒破開陣勢,
直取他的人頭。白鷂騎的箭矢也都對準了韓歸雁,只待她一頭撞進射程里。
美女被征服於胯下固然爽快,將絕色佳麗變得面目全非又何嘗沒有一股殘酷
的快意?譚敬之獰笑著,高舉著手中的大刀,大刀落下之際,便是萬箭齊發之時!
韓歸雁伏低了上身,雙腿牢牢加緊了馬腹,美眸一眨不眨地盯著譚敬之。此
刻她也沒了任何退路,只能一往無前!青驄馬的速度越來越快,她雖是女子,這
樣的場面已經歷過不止一回,她有足夠的信心沖垮敵人的陣型,切出一個豁口再
無情地撕開。何況,她不是孤身一人,除了身後萬眾一心的部下,還有他。
韓歸雁已成了戰場上唯一的焦點,幾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若不是正在生死
廝殺,兩軍都會朝她看來。不僅僅是她勃發的英姿,更因這里已成了戰場決勝關
鍵中的關鍵。
譚敬之的身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兵丁,將他重重圍繞,誰都希望拿下斬落敵
將這份功勞!而韓歸雁身姿不變,卻伸出了手。
鋼鞭被掛在得勝鉤上,芊芊素手修長,粉嫩,而有力!只見殊死搏殺的兵丁
群里跳出一條人影,刺斜里朝著韓歸雁沖來。
這條人影雖不顯雄壯,卻高大,輕快,而矯捷。他手持一桿大槍邁開虎步,
足跡踏過之處一地煙塵,奔行之速竟然迅逾健馬。他斜沖而至,快得看不清面貌,
再高躍而起朝著韓歸雁撲去。
女將伸出的手準確地在人影的手上一搭,人影借勢翻上馬背,與韓歸雁胸背
相貼共乘一騎。那青驄馬雖是母馬,但正值盛年身強力壯,又正跑得興發,人影
又似是輕飄飄的,馬兒沖鋒之疾絲毫不減。
人影正是吳征,他一手環住韓歸雁的腰肢,一手挺著槍尖朝譚敬之一指道:
「殺了他!」
韓歸雁雙手抓穩了韁繩,雙腿將馬腹重重一夾,馬兒吃痛長嘶一聲,驟然將
速度提到了極點。生死交關之際,女將仍情難自抑,回首在愛郎脖頸一吻。無數
雙眼睛都在註視著這里,這一吻在血氣噴薄的剛烈之中現出柔情無限,美得驚心
動魄。
砰砰砰,第一輪箭雨幾在弓弦響聲傳來的同時便從空中兜頭落下,閃著寒光
的箭尖破開空氣發出刺耳的叫聲,與戰馬沖鋒的踏地聲匯在一起,猶如山呼海嘯
一般驚天動地。
人仰馬翻,中了箭的騎士拿不住韁繩從馬上摔落,或是戰馬吃痛將騎士掀翻
在地。已經顧不得這許多,即使箭雨再密集十倍,也只有一往無前,沖得越快,
越能沖入箭雨無法覆蓋的安全地帶。
韓歸雁還是俯下嬌軀,鳳目圓睜。她的控馬之技遠勝吳征,即使在風馳電掣
之中也不斷地計算方位,幾個略微的變向,便閃出些許空檔來。吳征揮舞著大槍
撥落頭頂的箭雨,二人一馬絲毫不被阻礙,已快到了極限。
兩輪箭雨過後,二人已率先沖到敵軍陣前。巨盾如山,長槍如林,重重兵陣
遠遠地將譚敬之圍在垓心。白鷂騎的應變之快,不愧大燕精兵。韓歸雁與吳征此
刻同體一意,信心倍增,只望著譚敬之沖去。
堪堪沖近約有半射之地,但聽弓弦聲連響,巨盾縫隙之間又飛蝗般射出一輪
平射的利箭來。距離近,力道強,來勢疾,當是用隱在其間的勁弩發射,幾乎一
眨眼間就射到面前。但這難不倒吳征,他的全身功力早已提到了極限,【觀風聽
雨】使開,一切盡收眼底,早已窺見弩弓所在。待得弩箭飛到面前,吳征輕舒猿
臂,那大槍在手中輕若無物地盤旋飛舞,將當面射來的弩箭盡皆磕飛。
韓歸雁深信其能,毫不減速,須臾間便離大陣不到三丈之地。吳征順手抄下
從身邊飛過的一支弩箭反手擲回,他的暗器功夫經祝雅瞳調教,今非昔比。反擲
的弩箭勁道比弩弓射出的還要迅猛,準確地從縫隙間刺入,燕軍連連慘叫聲中,
略微騷亂。
吳征隨接隨擲,連環不停。巨盾陣見來勢猛惡不敢再掠鋒芒,將縫隙合上。
弩箭帶著內力飛至,仿佛一柄柄鐵錘砸在巨盾上,發出鐺鐺巨響。持盾的大漢連
吃幾下重擊,骨軟筋麻,拼命以肉軀死死抵住。陡聽一聲雷霆般的大喝,吳征拼
力擲出長槍,內力灌註之下,長槍仿佛一柄攻城巨錘,發出沈厚可怖的嗚嗚風聲
撞在巨盾上。
持盾的大漢像只紙鳶般飄起,砸落,壓倒了身後一片兵丁。他仰面朝天,七
竅流血早已斃命。大陣裂開了一角,韓歸雁已縱蹄馳入,她單手持定韁繩,另一
手握緊了鋼鞭破浪般砸開槍林,雄健的戰馬嘶鳴聲中撞入燕軍陣中,仍疾馳不停。
吳征拔出昆吾劍左右亂砍,劍鋒過處衣甲如泥,血如泉湧。
兩人一馬殺進重圍,如虎入羊群,縱橫捭闔無人可擋,身後騎軍跟上,從兩
人撕開的【傷口處】一點點地破開大陣,殺散妄圖合攏堵截吳韓二人的兵丁,趕
上主將之後合在一處,向垓心突進!
騎軍沖鋒之勢如此猛惡,燕軍剛以嗜血的沖鋒殺散盛軍,不多時自己也吃了
同樣的重創。且韓家雁形陣的破陣威力之強,堪稱當世之冠。吳韓親密無間,以
他二人作為尖端沖陣,威力倍增。
盛國騎軍洪流一般滾滾殺來,剎那間將燕軍大陣吞沒了一小半。譚敬之見勢
危急,不慌不亂,再度舉起了長刀向天。
白鷂騎先前雖被打亂,此刻兩軍對陣分明,白鷂騎也已重整隊形,正迂回著
趕至盛國騎軍的後路包抄。只消盛國騎軍穿不透大陣,就將再度陷入重重圍困之
中。現今要做的,便是讓盛國騎軍的沖鋒之勢慢下來,再攔住,截殺!
譚敬之一把抓下狻猊兜鍪擲於地下,披頭散發地持刀大呼道:「諸軍有後退
者斬!」他又連打手勢,燕軍擂起戰鼓吶喊震天,軍令既下,燕軍後隊鼓噪而進。
前隊無有退路,又見主將有必死與必勝的決心,正在大旗下引軍進擊,一時士氣
大振。
燕軍死戰,盛國騎軍的壓力驟增,即使有吳韓二人領頭破陣,沖至距陣中央
十丈之遠時便似遇見一堵厚厚的城墻。韓歸雁幾番沖突不入,燕軍的大陣眼看著
又在集結,長槍林立,正踩著鼓點與號角之聲向前推進,欲將盛軍趕回去。
戰馬停下了腳步,在映日的刀槍中受驚嘶鳴。停下了腳步的騎軍威力大減,
前有堵截無法寸進,後方追兵雖沒到位,可若是後撤必然被其攔腰截斷,屆時定
一敗塗地。
韓歸雁不敢再等,把手中鋼鞭一招,撥轉馬頭斜向奔去。主將改道,已有沖
鋒變作突圍,且看她的意思,是要與被合圍的陷陣營先合兵一處,再殺出條血路
來。盛軍見狀,不由士氣大挫。
青驄馬沖殺半日已是汗流浹背,長長的鬃毛皆貼服在馬頸上,但它神駿非常,
幾步後便又放蹄飛奔。燕軍正突進間見敵將在此,紛紛挺起長槍刺來。
有些刺人,有些刺馬。韓歸雁一提韁繩,青驄馬長嘶聲中一躍而起,似被一
道青光裹體而飛,躲過槍林攢刺!
強弩之末!誌得意滿的譚敬之在十丈之外看見韓歸雁駕馬飛騰,露出獰笑。
韓歸雁閃轉騰挪的空間已越來越小,最終會被包圍,聚殲,盛軍已是插翅難飛!
可他赫然發現,青驄馬上只有高挑英武的女郎怒目橫眉,卻少了一人。那名
和她抱在一起的男子呢?
說時遲那時快,打馬飛躍的韓歸雁藕臂甩了個大圈,那人影不著片甲,借著
一躍一甩之力高高飛起,騰雲駕霧般越過眾軍頭頂,向譚敬之掠去!
韓歸雁的怪力不遜男子,曾與修行外門功夫,一身神力的楊宜知在氣力上戰
成平手。吳征輕功已世所罕有,此刻脫去衣甲只著長袍,借著這一甩之力張開雙
臂,展翅大鳥般飄飄蕩蕩。
他原本姿容甚偉令人過目難忘,此前往返征殺來去如風,加上幾番冒煙突火,
被汗水一澆看不清本來面目。於韓歸雁聯手之後草草抹去面上汙跡,頓時現出真
容來。燕國新皇欒楚廷下旨於盛國,令其奉皇弟,燕國皇室的滄海遺珠吳征回長
安被拒之事已傳得舉世皆知。吳征消失許久,燕國俱傳言他被軟禁於盛國,不想
居然在此處現身!
譚敬之也是第一次看清吳征面貌。這人名氣太響,又出使過燕國在長安一住
就是大半年,認得他的人著實不少。欒楚廷為免世間流言紛紛,只說吳征是皇室
宗親要認祖歸宗,把他失蹤一事全推在張聖傑身上,本擬作為南征的借口之用。
吳征飛掠空中得意洋洋,不免也露出一絲獰笑:「我這一現身,韓家的雁形
陣都有了新的變化,嘿嘿。」途中偶有箭矢全被他揮劍打落,兵丁拿槍來刺,他
縱身騰躍之高,又哪里刺得著?
他一掠十丈直至譚敬之頭頂,大將身邊不容輕易冒犯,護衛們團團圍住主將,
本擬向吳征落足點斬去。不想吳征忽然大喝一聲,猶如白日里起了一道霹靂:
「大膽!給孤跪下!」
這一喝聲如雷震,不僅威勢十足,還頗有道理。聽在燕軍每個人耳中,這位
都是新皇朝思暮想,要請他回長安以彌補多年流落他鄉遺憾的皇弟,自稱孤毫無
問題……在場的每一位燕軍,若不是在戰場上,見了他都要趕緊跪地,恭恭敬敬
地把他送回長安城的。
壞就壞在這是戰場,最關鍵的時刻,最關鍵的勝負節點,最關鍵的主將頭頂。
燕軍一楞,連譚敬之似也被這聲威嚴十足的大喝喝得頭皮一炸,竟而失神……
唯一能在此時號令燕軍的,只有身為主將的譚敬之,他未下令,燕軍無人敢
向吳征動手!吳征早料準了這一切,燕國在此時甚至下不了將他擒拿回長安的旨
意,他還是那個欒楚廷口中親愛的弟弟。盛國的突然進攻使得燕軍迎戰之倉促,
可見一斑。
吳征的大喝蓄勢已久,這一聲聚音成線,雖隔了丈余遠,仍在譚敬之耳邊炸
開,一手深厚的內功盡顯高手風範!主將失了神,沒有人敢向吳征動手。只能眼
睜睜地看著他落下時雙足連蹬踢開指天的長矛,揮劍狂砍幾下子剁倒面前的護衛,
劍鋒一閃,譚敬之已人頭落地,脖頸上碗大的洞口噴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泉……
燕軍錯愕手足無措,吳征又已飛縱而起。這一次沒了韓歸雁借力,但他手腳
並用爬上帥旗旗桿,將帥旗撕個粉碎,拉著旗桿一彈而起,落下時在腳下兵丁的
矛桿上一踢,或是揮劍重擊矛尖借力反越,幾個起落便躍回大陣之外,將人頭拋
給韓歸雁!
異變突生,讓人措手不及。若非如此,吳征雖武藝出眾,想刺殺被重重保衛
的譚敬之免不了要費盡氣力,還未必能得手。這一下兔起鶻落,幾在一瞬之間便
讓燕軍失了主心骨。大將身死,兩軍纏鬥勝負未分,燕軍數量還遠不如盛軍多。
且韓歸雁第一時刻就接過陷陣營的指揮,有這位當世名將坐鎮,只略一相持,燕
軍便兵敗如山倒。
韓歸雁領軍追殺二十里,白鷂騎潰不成軍傷亡過半遠遠逃去。女將不敢深追,
鳴金收兵。此時吳征已自騎了【寶器】一直追隨她身旁,戰事既停,這才長舒了
一口氣,一對愛侶相視而笑。
「菲菲和湘兒呢?怎麽沒見她們?」陸菲嫣與瞿羽湘原本都分在韓歸雁軍中,
方才幾番沖殺不見蹤跡,顯是不在此地。
「軍情緊急,我遣她二人乘了撲天雕先行趕往前方州郡,布置糧草支應事宜。
我手下的兵馬不可久留,要旦夕奔行趕往壽昌城,馬力不可有缺,糧草若支應不
上要誤了時辰。幸好前方城池眾多,提早籌備當不致有缺。陸姐姐沿途沒去見你
麽?」
「沒……當是怕被盼兒瞧見橫生枝節吧。」吳征撇了撇嘴,懸著的心終於放
回肚子里道:「盼兒沒事就好,這一下該當不會再跑了。」
「你說倪姐姐看著她?那她想跑也跑不了。這一回若是還想再跑……那就不
是性子要強,純是無理取鬧不分輕重了。放心吧,盼兒不是那樣的人。」韓歸雁
白了愛郎一眼,鼓起香腮酸溜溜道:「回頭空些功夫出來好好與她分說明白,她
長大了……」
「那是自然,也該說明白了。」吳征遙望天邊喃喃自語,片刻後回神問道:
「你要什麽時候動身?」
「將息半日,就要動身。」韓歸雁面色一沈凝重起來道:「來者不善,燕軍
南下如此之快,定然提前做了準備。二哥來急信時言道進軍之法前所未見,不知
是燕軍哪一位大將領銜。但無論他怎麽調兵遣將,目標只能是壽昌城。這里距紫
陵城最近,且江面寬闊易於進退,我軍也必然死守壽昌一帶,此地不容有失。」
「這麽快就刺刀見紅。燕軍攻城倒不怕,壽昌城里現下軍資豐沛,原本又城
高壕深,要守住不難。先打上幾場摸清了路數,此後見機行事便了。看來欒楚廷
繼位之後提拔了心腹?不知道是什麽來頭。」
「不知道。長枝派在桃花山給祝夫人殺得只剩下個丘元煥,天陰門覆滅,燕
國高手已死傷殆盡,也沒聽說有什麽出眾的人才,不過二哥說此人進退得法,還
常有出其不意之舉讓人摸不著頭腦,不可小覷。」
「呵呵,燕國的高手被那對父子給作盡了,還有什麽人才。」吳征能襲殺譚
敬之,與燕國高手雕零也有極大的幹系,若是從前的長枝派或天陰門高手在白鷂
騎里,他再怎麽機關算盡也得不了手。且這些詭計花招只能用一次,原本他挑了
出來是想在絕境之時尋覓反敗為勝之機。今日只一個白鷂騎便逼他現了真身,吳
征心疼地嘆息道:「多番籌備下的絕殺計策,就殺了個譚敬之便把壓箱子的絕活
都端了出來,以後再用不上了,可惜,可惜。」
「夠了,你忘了這一仗是為什麽了?」韓歸雁壓低了聲音努了努嘴道:「你
看看他們,都不一樣了!」
吳征回頭望去,只見騎軍與陷陣營兵丁們相互扶持而行。疲累掛在他們臉上,
還有些被擡著,身上包著被鮮血染紅的繃帶。可是每一人的目光都與從前不同,
興奮,自信。且此前吳韓二人當前並騎,無人敢來打擾。吳征這一回頭環顧,眾
軍登時忍不住朝他齊聲歡呼起來。
這一場勝利太難得,也太重要了。初上戰場第一戰,遭逢強敵,於絕境之中
反敗為勝,每一樣都值得每一個人吹上一輩子。從今日起,他們再也不會一觸即
敗,然而敗而不潰會刻在陷陣營的骨子里,成為這支軍的錚錚傲骨。
吳征哈哈大笑著連連振臂,目光掃過於右崢,齊寒山,墨雨新,柳鵬程等等
愛將的面上,一一點頭。雖無只言片語,全軍豪情勃發直沖霄漢,吼聲聲震四野。
打掃戰場,整頓軍伍,醫治傷員,後軍已在有條不紊地操辦。陷陣營傷亡近
萬,雖勝也是慘勝,豪氣幹雲間也免不了哭聲陣陣。戰爭便是如此地殘酷無情。
「你忍著點,莫要害怕,放松,放松。」顧盼匆忙一擦滿頭的汗水,細細查
探他的傷痕。
這傷兵年紀輕輕,正是此前的柴郡人。他一條手臂血肉模糊,五處刀傷深可
見骨,連手指都少了一根。這樣的傷勢已算輕的,故而挨到此時顧盼才騰出手來
為他包紮醫治。他繃著蒼白的臉點了點嘶聲道:「顧大夫,我不怕,您盡管動手。」
他將一條白巾咬在口中,做好了準備。
顧盼朝他一笑以示寬慰,運指如風,連點他手臂幾處大穴先將血止住。不知
是她手法精妙,還是笑容太過甜美好看,兵丁只覺痛感大輕,連冷汗都不再冒了。
敷了藥粉以白紗裹好傷臂,那兵丁流了不少血,此時疲累已極,痛感漸消之
後困意襲來就此睡去。顧盼也覺腦中一陣眩暈,向後一跤坐倒。
吳征露出真容殺入敵陣之後,她在後軍也沒有片刻停下,運指點穴頗費內力,
到此也覺支撐不住。
一只大手貼在她後心,熱熱的氣息傳入體內浸潤丹田,讓全身都仿佛泡在溫
水里一樣,快活得想要呻吟出聲。顧盼回頭一望,面色一紅,忸怩不安地低聲道:
「掌門師兄。」
吳征微微一笑,內力遊走不絕,一手替她擦去額頭香汗,愛憐道:「歇一歇,
強撐著不行。你若是也倒下了,誰來醫治這些傷兵?」
「嗯。」顧盼輕吟一聲,妙目流轉,耀室生輝,嗔道:「神輝神輝的,哼。」
她的大名來自吳征發自心底的稱贊一語,可謂名符其人,就此被采用。此時
她百感交集,只覺胸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哭訴,溫存,埋怨,感念,卻一個字都說
不出來。擡目間見韓歸雁,倪妙筠一同前來立於吳征身後,忙連連點頭。
「長大了呀,這樣也不錯。」韓歸雁露齒一笑。猶記得在涼州淒惶之時,顧
盼還是天真浪漫的少女,韓歸雁譏嘲著求她快些長大之語猶在耳邊。女將今日率
軍沖鋒一舉擊潰白鷂騎的英姿艷冠戰場,折服萬軍,得她肯定一句,可比旁人贊
上成千上萬句還要值錢得多。
「嗯,總算……沒有白來一趟……」顧盼繃緊了神經仿佛一下子松弛下來,
欣慰的笑道。
只見吳征朝旁一招手,醫女巧兒便拿了條溫熱潔凈的方巾,跪下遞給吳征道:
「主人。」
「辛苦你們了,你們做得很好。」
「不辛苦,顧小姐聰明大方,美麗善良,待婢子們也極好,婢子們都很喜歡
她。」巧兒極善言辭,話里話外將顧盼誇了個遍。
「咦——」顧盼一聲轉折極大的驚疑聲,可愛無比:「主人?原來,原來,
好哇,你是祝家的人來通風報信的,你們早就知道我躲在這里?」
「唉。」吳征用方巾擦著她的臉頰與小手道:「陷陣營是大師兄組建的,今
後便是雁兒的親軍。試問,我要怎麽才能不知道你躲在這里呢?」
「噗嗤……」韓歸雁與倪妙筠掩口嬌笑,顧盼又是忸怩又是嬌嗔,不一時自
家忍不住也笑起來。眾人在後營里不敢打擾了昏昏睡去的傷兵,只能竊竊而笑,
只覺胸臆間的抒懷歡暢,一輩子也笑不夠。
天色將晚,這一日之勞頓人人疲累,吳征幾乎一合眼便睡了過去,直至天光
大亮。
陷陣營還有諸多事宜需要安頓,韓歸雁卻等不得,用過了早飯便需領軍趕往
壽昌城。臨別前殷殷囑咐道:「壽昌城里水陸兩處大寨已建好,與城池成掎角之
勢,暫時無憂。周邊六郡便是死守之地,除此地之外,其余城池盡數搬空之後,
諸軍自水路前往壽昌城附近匯合。白鷂騎此戰重創,沒有一年半載休想恢複元氣,
料想燕賊暫無力在左近興風作浪,但吳郎萬萬小心在意。我與陸姐姐,湘兒匯合
之後,讓湘兒來助你。吳郎可將斥候安心交予她統領,當不致再措手不及。」
「你也小心。」
千言萬語,只是簡簡單單地互道珍重與一個擁抱,韓歸雁翻身上馬,舉鞭一
招,馬蹄轟隆聲中煙塵大起,漸漸地去得遠了。
陷陣營在原地駐紮還有三日。收拾戰利品,打點行裝,分出人手運送傷兵渡
江回盛國,一切緊張又有條不紊。這一場大勝對陷陣營的影響是全方位的,更為
喜人的是,韓歸雁尚未正式接手陷陣營,只一匆匆亮相已征服全軍的軍心。而吳
征這位【申屠司馬】露了廬山真面目,陣斬敵將的功績說道哪里都無人不服,更
不說於敗局之中指揮若定,力挽狂瀾。各位百夫長千夫長們與兵丁們聚在一處時
添油加醋地一頓吹噓,他的面貌又不再惹人討厭,頓時上下歸心。
直馬不停蹄地忙了兩日,明日再休整一日又要動身,到了夜間用了晚飯才空
閑下來。吳征巡了遍軍營,泡了一壺香茗,才請了顧盼與倪妙筠前來營中,屏退
左右,終於有功夫獨處,說一說憋在心中許久的知心話兒。
顧盼在營中的一切,吳征了若指掌,也不怪她年幼無知,青春少艾時叛逆—
—她偷偷跑出來的原因複雜,歸根到底,還是吳征終究待她的關懷不夠,總當她
是個小丫頭。
「人在這世上呀,總要有那麽幾個貼心人,才好說說心里話,只需說了出來,
心中的怨悶之氣便能消散了許多。若是說不出話來,堵著別提有多難受了。」吳
征有些惆悵,望著顧盼道:「大師兄從前承諾你甚多,有許多都沒能做到,是大
師兄的不是。還記得小時候,大師兄說要保護你一輩子不讓你受傷。哈哈,早間
我讓誌傑和宜知伴著你,莫要讓你受傷,心里還有些難受。」
顧盼張了張嘴,滿腹話語終是壓了下去道:「大師兄有話想說,盼兒在認真
聽。」
「嗯。總之都是我不好,盼兒才會負氣跑出來。我知道盼兒有許多委屈,種
種原因,要怪就怪我好了。你娘……我知道你心中也有氣,但還是我的錯,全天
下待你最好的人便是你娘,盼兒不可怪她,不是她的錯。」吳征回憶無限,明明
過去的時間不遠,那座溫馨又甜蜜的吳府小院,仿佛已是上輩子的事。
「我想聽一聽,到底為什麽。大師兄勿怪,盼兒總是在想,娘不是那種人,
你也不是,為什麽……為什麽……事實就在眼前,我真的無法接受。」
吳陸之戀本就世所不容,何況顧盼的心意陸菲嫣再也清楚不過,她不知前因
後果,哪里能接受得來?吳征點了點頭,道:「這事情我與一百人說都沒用,唯
獨與你說開了才能解開胸中郁結。妙筠在這里,除了她想知道緣由之外,還有旁
的事遲早要有關聯,你們都當聽一聽。」
吳征理了理思緒,道:「世上生靈萬種,都躲不開兩件事。一件是吃,吃是
為了活下去,就算是不會說不會聽不會想的花草樹木,它們也要吃土里的養分與
水分,才能長得更高,更茂密,花開得更艷。咱們人也一樣,無論富貴貧窮,無
論吃的好壞,都得吃才能活下去。另一件便是傳宗接代,這話兒說出來不好,但
我沒調戲你們的意思,盼兒也長大了,該當知道這些道理。咱們人懂得情愛,與
相知的伴侶結為夫妻之後便要想著傳宗接代。野獸不懂得情愛,憑著本能也會如
此,以求得物種延續下去。這本是人之常情,生而有之,只是咱們人太聰明啦,
有時不免有些條條框框,自詡高貴。放在一些假道學身上,更是滿口仁義道德,
一肚子男盜女娼,你們都生在大戶人家,當是聽過見過不少了的。」
二女一同點頭。吳征沒有調戲之意,這些原本也都是常理,只是她們都是黃
花閨女,聽來不免有些面紅耳赤。
「你們有沒想過,人靠什麽傳宗接代?歸根究底,就是一個情動。因情動而
促愛欲,再結合才有傳宗接代。這本也是人之常情,天生的,老天爺給的。一個
人如果不會情動,要麽是苦修之後的得道高僧,要麽就是有病,我沒亂說吧?」
「那倒……沒有……」
「嗯,男女都一樣。有些男子不是性子好色,而是天生就容易情動。這世道
就奇怪,男子好色,大多人還會豎起拇指誇贊,說他頗有男兒雄風。這話我就不
服氣了,容易情動不是你的錯,可亂來就是了。人與野獸之不同在於知禮義廉恥,
男子易情動可以,強迫女子便是錯了。同樣,女子也是如此,有些女子是性子上
水性楊花,以色娛人以換得金銀財寶。有些女子則是天生就容易情動,盼兒你知
道麽?你的娘親就是如此,她天生就有易於情動的【病】。」
「啊?」顧盼大吃一驚。吳征說了許多,她隱約中猜到一些,且她的身體也
頗有怪異之處,雖有特殊的功法協助,年齡漸長之後懂得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可
聽到吳征這麽一說還是心驚膽戰,世間對【淫婦】的唾棄可謂切齒痛恨,有多少
女子由此丟了性命?母親若是如此,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這里頭有一段往事……盼兒應該知道我五歲那一年,曾被一位女子擄去昆
侖的後山荒原吧?哈哈,那是我娘親。不過有一件事你們都不知道,我和我娘親
都算是見證了盼兒的孕育……」吳征將當年驚心動魄的一幕說來,自是略去了許
多細節,只說陸菲嫣易於情動與顧不凡難以支撐,夫妻二人似因此生了許久的嫌
隙,這一夜徹底爆發出來。
二女雖未經情事,耳濡目染也知夫妻若要恩愛須得事事相諧,似陸菲嫣與顧
不凡這等房事不睦又恩義全無,夫妻之情便算是完了。何況顧不凡只喜男孩,陸
菲嫣生下了顧盼,連最後一點點轉機都全然斷絕。
「那時我年紀尚幼不明個中隱情。」吳征這話也不算騙人,他當時只知顧陸
二人感情不睦,陸菲嫣身體有恙,確確也沒猜到陸菲嫣【病】得如此嚴重:「日
子一天天過去,我修了【道理訣】之後,才略微猜到了一些。呵呵,想起來當年
我選了【道理訣】,昆侖上下對我最失望的其實不是你爹,而是你娘,她直斥我
是昆侖養的白眼狼,後來我才知道為什麽……」
「為何?」顧盼也憶起往事,當時她還年幼,可此時在昆侖太過轟動,記憶
猶新。
「因為她也選了一門很生僻冷門,也很冒險的功法。就是這門功法,把她本
就患病的身體折磨得生不如死。她當年對我失望,也因她對自己失望,不想看到
我重蹈覆轍。可是這些都不要緊,我只知道的是,從你出生,一直到我下山這十
余年,她都在這種苦痛中渡過,日日夜夜,無休無止。沒有人為她解除病痛便罷
了,更沒有人與她說說貼心話,沒有人寬慰寬慰她。菲菲……她能與誰去說呢,
這種話誰也說不得,也說不出口。她很可憐,也很無助,唯一的指望就是你,她
之所以活著全都是因為你。」
「你……你說什麽?」顧盼牙關顫抖,難以想象其中的艱難苦痛,仍顫聲道:
「究竟怎麽回事,大師兄你是怎生知道的。」
「江州,那座荒園里可謂險死還生,根本沒說的那麽輕易。」吳征心有余悸
道:「你的娘親,本應武功卓絕的天之驕女,居然連青城棄徒還受過重傷的賀群
都打不過。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原因。她的功法像是一座熔爐,只需一運功便情
欲如潮,加之她身軀本就天生地易感。你想想,她的功力有多少年未有寸進?那
一日她與賀群交手,衣料的摩擦,竄高伏低,每一下都被情欲折磨,時時骨酥手
軟,又哪里是賀群的對手?不是我們冒險拼力殺死賀群,她難免要受到賀群的淩
辱。我這麽說你可能不太明白,我想告訴你的是,如果賀群得了手,根本不需用
任何外力,你娘就會徹底崩潰毫無抵抗之能地臣服。盼兒當知道的,這十余年間,
菲菲每日都受這等折磨,可她咬牙苦忍始終未丟失自家的尊嚴。現下,你當能明
白她過得多麽艱難了吧?」
顧盼如五雷轟頂震驚不已,她原本猜來猜去,只猜是夫妻感情不睦為因,吳
征為人有趣又細心,陸菲嫣久在吳府朝夕相處難免生情,逃不開茍合一說。哪里
想得到在陸菲嫣入住吳府之前已然發生如此多的變故,輕描淡寫的江州荒園,居
然險些就讓母親萬劫不複淪落地獄……
「她在那座荒園里,當時一定是萬念俱灰地看著你,巴望著你一劍把她殺了,
對麽?」
「是。」
「嗯。」倪妙筠呼吸急促道:「我在燕國時,門派常會去些賊窩解救苦命的
女子。我見過,若是懦弱者多半就此受了。有些性情烈的女子被強辱之後便是那
般神情,只求一死。」
見少女雙手捂著唇,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吳征頗感欣慰地撫了撫顧盼
的額頭道:「若是自甘墮落沒什麽了不得,反正大秦也有不少先例。以菲菲的姿
色,願做她入幕之賓的男子只怕能從昆侖山一直排到成都城里去。但是她從來沒
有,江州荒園之前沒有,之後也沒有。當時我就全明白啦,我怎麽舍得讓她死了?
這麽好的女子,上天待她不公,但怎麽能這般含冤含憤而死呢?」
「【清心訣】?」
「啊,你已經知道了?」吳征有些意外道:「【清心訣】治標不治本,只有
暫時壓下她的病,根治不得。不過我記得她來成都之時,整個人都是容光煥發的。」
「嗯,我從小到大,那是第一回見到娘如此快活,如此迷人。」
「也沒有多久。後來我們出使長安,孟前輩搦戰,菲菲就無力應付,那時她
已病入膏肓。只有我知道其中隱情,也只有我能替她應戰。當時我就知道她已有
死誌,一方面是被折磨得再也撐不下去了,另一面則是你已長大成人。呵呵,當
時她不住地找我,要我娶你為妻。我就是不答應,怎麽都不答應,盼兒,不是大
師兄不喜歡你。你這麽聰明伶俐,這麽可愛漂亮,誰能不喜?可我不能答應她,
我知道,只消我前頭應下了,菲菲後頭就一定會自盡!我已下定決心要救她,不
僅因她的姿容,也實在敬她氣度高潔,待她又敬又愛。大師兄從小沒有父母照料,
也不能讓盼兒承受喪母之痛,她那麽愛你,你也那麽愛她,你們怎能輕易分離?」
吳征動情已極,道:「但她絕然不會肯。她太過愛你,勝過一切,我不應承
與你的婚事,她便苦熬著繼續活下去,只怕她撒手人寰之後你孤苦無依。每一天
還是那樣的煎熬折磨,回成都的途中有暗想賊黨襲擊,以言語辱她,她只能落淚
毫無反擊之力,我便知道她已到了油盡燈枯之境,再也撐不下去了。」
「我想起來了……她回昆侖山之後每一句話都像在交代後事,我……我當時
還在心里嫌她啰嗦,原來如此。」即使陸菲嫣現下好端端的,顧盼回想起來仍後
怕不已。這聽來玄奇像故事一樣,卻活生生地在自己身邊,她又是緊張,又是好
奇,更是迫切地想要聽下去,知道這些年母親所承受的一切。
「嗯,其時我躲在屋上都聽見了,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否則菲菲就算不死
也會被逼瘋。」
「為何這麽說?這麽些年娘都熬過來了,為何,為何見了我之後就不能再等
下去了?」顧盼只覺周身發冷,連打了幾個寒顫,隱隱然預感到了什麽。
「還是因為你呀,盼兒。」吳征攜起她的小手道:「你是她的女兒,你身上
留著她的血,你長大了,也會有男歡女愛也會動情,你的模樣和她當年一般無二。
當然,你的功法無憂,不似她那樣會日日夜夜都受煎熬。可每一位娘親的心都是
一樣的,她只怕你會和她一般。她束手無策,近乎崩潰,隨時都在死亡與發瘋的
邊緣。所以……」
「所以大師兄……就……就……」
「是純心想救她,還是饞她身子,還是愛之極矣,我自己也說不清了。」吳
征無奈又灑然地一笑道:「當時我半哄半誘,說我能治好她。她當然不允了,可
我既然知她心結便逼迫她說,既能治好她,自也能治好盼兒……讓她親身先試一
試,萬一不成,也不至於害了你。她無可奈何方才從了……」
「啊喲……」顧盼現下已不是孩童,自知個中的旖旎纏綿,又聽自小心愛的
大師兄要用此法來為自己【治病】,不由失聲驚呼中面頰緋紅。她哪敢再去看吳
征,目光閃躲著左右流連,正見倪妙筠也低下了頭,雪樣的膚色竟越發白了,唯
獨兩只幼圓的秀耳嫣紅如血,越發醒目。
「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這樣逼迫親近之人,說起來著實有些無恥下作,
可我至今從不後悔,將來也決計不會!【道理訣】正是她那本邪門功法的克星,
菲菲的病好了,她現下的風姿那是昆侖山上那個滿面愁苦的女子可以比擬?我待
她一片真心,她也全心全意的待我,一點都不後悔。盼兒,我們不是有意瞞著你,
只是這些事各種恩怨曲折,有些話從前難以啟齒,是大師兄的錯……」
「撲通」,顧盼忽然雙膝跪地,見吳征一驚站起,少女板著臉道:「大師兄
你坐好,不許亂動,受盼兒一拜。」
「救母之恩沒齒難忘。從前盼兒不知各種個中因由,心中老是怪罪掌門師兄,
請掌門師兄贖罪。」顧盼磕了三個響頭,令吳征傻了眼,他萬萬沒想到一番話說
完,居然是先受了這份大禮。
顧盼起身之後又擦去眼角的淚珠,香唇一扁又嘟得老高道:「你們老早就能
與我說,就是不說,當人家是小孩子只知道發小孩子脾氣,這些就是你們的錯,
哼!」
「是是是,當然了,這些話你娘親怎麽能說?豈不是羞死人了?當然是大師
兄來說,沒說就是大師兄的過。乖,莫哭。」顧盼不知是委屈還是念及母親的不
易,眼淚擦了又擦依然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就要哭。」顧盼一賭氣,眼淚掉得更狠了,滿腔幽怨道:「人家又不是
不近人情,還一直替娘親不值,想著不管旁人怎麽看,我就支持她找一個好人家。
你們偷偷摸摸,好快活麽?提早說了不成麽?非要瞞著我,欺負人,你從小就欺
負我,現下還欺負我……」
「我哪敢啊,那是楊宜知……」吳征震天地叫起屈來,先把楊宜知抓來墊背,
又是賭咒發誓,又是痛斥己非,好說歹說,終於勸得顧盼暫止了啼哭。
顧盼知她還有話要說,發泄了一陣便道:「娘的功法是什麽,那麽邪門?」
「呵呵。」一說到此事,吳征便面露殺氣道:「和寧鵬翼有關,我猜測燕國
皇家的【九轉玄陽決】,暗香賊黨的【玄元兩儀功】,還有咱們昆侖派的【娉女
玄陽訣】都出自於他,連【道理訣】都是。我現在非常有興趣想知道,咱們昆侖
的這兩本功法,到底是怎麽來的!」
「肯定?」說了許多看似與倪妙筠無關,其實個中林林總總也是告知她自己
並非卑鄙無恥之徒,實在事出有因,又責任在身躲不過去。到了功法這一處,便
是請她一道兒聽一聽的主因了。
「確鑿無疑,我自己練的【道理訣】,菲菲練得【娉女玄陽訣】,兩相印證
一清二楚!」吳征咬牙切齒道:「這四本功法,唯獨道理訣不坑人,其他全都是
挖好了的大坑就等你來跳。咱們一家人老老小小,上上下下,都被寧家害得好慘
啊。」
「嗯,我……有句話想問你。」倪妙筠見顧盼幾度欲言又止,實在忍不得了,
又擔憂再出什麽意外,戰事如此緊張的時刻怎生得了:「盼兒接下來怎麽辦?」
「當然是待此間事了,一道兒回家了。」顧盼搶著道。
「一道兒回家!」
【未完待續】
2020-3-27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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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07)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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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4-3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七章 世之良将 韓門爲先
夜色已深,軍營裏也剩下火把的噼噼剝剝聲,與巡夜兵丁整齊又輕微的腳步
聲。這支軍三天前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殺,在血與火的地獄中爬了出來,取得了
一場足以彪炳的大勝。
軍心正是這樣更爲凝固。白日裏要準備行程,以後軍爲首全營都忙得汗下如
雨。夜間諸軍休息,巡弋的兵丁便刻意放輕了腳步,以免打擾了美夢。
顧盼還是蜷縮在被褥裏,星眸閉合,長長的濃睫像一屏珠簾垂落,紋絲不動。
這麽多個夜晚來,今夜睡得分外踏實,分外地香酣。以至于睡熟了,嘴上還挂着
甜甜的微笑,讓唇角兩處梨渦深深。嘟起的唇瓣似又有遺憾,不知是不是念起了
久别的母親。
吳征撫在她後背的手拍得越來越輕,待少女鼻腔裏傳來輕微的可愛鼾聲時才
悄無聲息地擡起。一時眷戀不舍,又不敢再呆下去,隻得快速起身閃了出去。
臨睡之前,顧盼躲進了被窩裏将自己裹得緊緊的,才出聲讓吳征進了營帳。
已不是幼時的歲月可以随意摟摟抱抱,不僅吳征不敢,顧盼也已知羞,哪還能兩
小無猜日夜相随。
绮念重重,吳征心中大蕩,指尖少女的幽香遠比春意還濃。長大了的少女,
遠比孩提時更加迷人。
逃也似地鑽出營帳,吳征喘了口氣,抹了把額頭冷汗,惹得身邊陰影中傳來
鄙夷的冷冷一哼。
「呀,怎麽還沒睡?」失态之處讓人瞧了去,還是大體上已有了婚約的女子,
吳征顔面挂不住尴尬笑道。
「怕你做壞事。」倪妙筠瞪了他一眼,目光快速一掃,繃緊的面色才松弛下
來。她發梢猶有濕氣,身上隻着了件單衣,想是剛來了不久。
「瞧你說的,我像那種人嗎?」吳征一臉的冤枉。在軍營裏的日子可不容易,
身爲主将,尤其是在危機四伏的時候,那點兒歪念頭全得壓在肚子裏。可欲望與
生俱來,吳征不能不代表他不想。
「不像。」倪妙筠鄙夷地扁着嘴道:「你就是!」
「喂……你這人……以前不說話的時候沒發現,現在話越來越多,嘴越來越
毒?」吳征大搖其頭啧啧連聲道:「憑什麽瞧不起我?我這自制之能難道有問題
不成?」
倪妙筠大而清澈的眼眸眨呀眨,停了片刻又眨了幾眨,低聲吟道:「我不知
道。有時候我剛覺得你是,你又做些讓人推翻所有信心的事。」
「你在說什麽事嘛?若有疑團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參詳,說不定會有意
外收獲呢?」吳征湊近女郎面前,看她俏臉繃得緊緊,異常嚴肅,仿佛一個答案
會對她造成什麽重大影響似的,遂輕浮笑道:「總不會你現在還在生我的氣,沒
這麽小心眼吧?」
被男子湊近跟前,倪妙筠原本就沒來由地緊張許多,吃了一激更是愠怒。她
不願落了下風,也露齒笑着低聲道:「你傻了麽?我怎麽可能不生你的氣,我恨
不得一劍刺死你得了。」
「笑起來真的好看。」吳征驚豔地瞪大了眼連聲贊道:「很少見這麽顆粒均
勻,大小适中,又整齊潔白的貝齒。多笑一笑讓它們曬曬太陽,豈不比闆着個臉
好看?從前玦兒也這樣,可比你要好些,她隻是冷冰冰的,可沒有成天闆着臉。」
「你……」倪妙筠被吳征幾句話憋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強要發作吧沒甚大的
緣由,不發作又憋得難受。臉上雖還留着笑,明眸卻瞪得又大又圓,大口大口地
喘着氣以至于胸口不住起伏。
「哪,眼睛也好看,黑白分明。有沒有人贊過你的眼睛既圓又潤,又大又亮?
這麽大的眼睛本就不多,難能還恰到好處。有些人眼睛大,幾乎把臉盤子都占去
一半,怪異得很,有些人呢就大而無神,跟死魚一樣。」吳征笑容越發燦爛,也
不知是發現了前所未見的美麗,還是因爲惹怒了女郎而得意:「像你這樣好看的
眼睛,當真少見。」
「呵呵,比不得你那位顧盼生輝,流連神飛的好師妹。」倪妙筠收起笑臉冷
冷地嘲諷道:「怎麽,有她在身邊你還有功夫看旁的人麽?」
「呀,爲将之道,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何況倪監軍離我這麽近,六路被你
占去了四路,八方也被你占去了五方,怎能看不見?」吳征搖頭晃腦,實在憋不
住笑一咧嘴道:「你要是心裏堵着有氣想罵人,我就站在這裏讓你罵個痛快好麽。」
「你還笑話我,你還要笑話我……」倪妙筠大怒,在軍營中不敢高聲喝罵,
氣得隻能粉拳連捶。手上雖不帶内力,打在吳征肩頭胸口不免砰砰有聲。女郎唯
恐驚動旁人,隻捶了三五下便即停手,一口氣憋在心中發洩不出來,更是難受了。
「哪裏笑話你了。」吳征解下鬥篷給她披上,柔聲道:「大冷的夜晚也不穿
戴整齊些,這麽急匆匆地跑出來,我心疼還來不及,哪裏舍得笑話你。」
過了除夕時已初春,但葬天江以北冰雪未化,晚間更是夜露深重。倪妙筠内
功再深湛,呆在寒天裏也有些瑟縮。寬厚的鬥篷披在身上不太合身,溫暖的體溫
捂了上來,連火氣都被捂滅了不少。
「走吧,我送你回去,若有什麽不痛快的地方,咱們坐下來說。」
「誰要你送。」倪妙筠火氣消退,便覺胸口跳得厲害。身上的鬥篷不僅有溫
度,更有男子的氣息。吳征素來愛潔,身上的雄烈氣味也是幹淨好聞,倪妙筠面
色泛紅,幸虧在夜間看不分明。
「這鬥篷……我的……我也會冷啊……」吳征手指朝女郎身上的鬥篷比了比,
又朝自己劃了劃,目瞪口呆道。
「哼,你就知道顧着自己。」看着男兒一副吃驚的傻樣,倪妙筠險些笑出來,
忙一闆面孔拔腿便行。
「亂說,我向來思慮周全一石二鳥。送了你回去,說會子話,我拿了鬥篷自
回帳裏,一來路上不會着涼,二來這鬥篷要是落在你的帳篷裏,明早被旁人看見
了,你猜猜要怎生說你來着?」
好一段道理說下來,倪妙筠隻顧低頭快步行走,沒半點回應。吳征唱了獨角
戲本略有無趣,一瞥之間立刻饒有興緻地跟在後頭亦步亦趨。
女郎将鬥篷的敞口拽緊裹住嬌軀,依稀得見背脊峭立,臀兒豐翹,兩條修長
美腿交錯間,踏地時輕盈得像一隻紛飛的蝴蝶。她低着頭不敢看人,盡揀陰暗處
縱高伏低而行,不經意間便會露出姣好惹火的身段來。吳征一邊大飽眼福,一邊
暗思她方才也是這樣隐匿了蹤迹悄悄來到顧盼的營帳外,監視未必是全,看她氣
鼓鼓的模樣,不知道存了些什麽話着急要說。
兩人武功卓絕,一轉眼便回到營帳。倪妙筠撩開門簾,吳征閃身也跟了進去。
并不是第一回來到女郎的居所,但深夜孤身到來還是首次。女子在軍中有諸多不
便,即使倪妙筠身份武功均高,無人敢來冒犯,可要私底下做點女兒家的事情,
帳中的燈火都能把個中旖旎之處暴露出來。深夜裏孤男寡女共處其間,兩人也沒
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卻不能堂而皇之。
倪妙筠未掌燭火,摸黑自去取了件裘衣穿好,将鬥篷擲給吳征。兩人目力俱
佳,黑暗中借着營火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吳征見帳中輕紗圍中擺着隻大木桶,桶
中清波蕩漾猶有熱霧袅袅,更飄着股微不可聞的幽然花香,不由心裏一蕩。
監軍大人夜間沐浴,那是何等風光?不見不知,既叫吳征見着了不去放飛思
緒實在太難。倪妙筠也深知躲不過去,要趕人未必能成功,還有掩耳盜鈴之嫌,
索性輕歎一聲,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杏花香?你不是愛薰衣草的香氣麽?聽說昔年天陰門裏種了大片的薰衣草
園,香客前來禮敬上香後,門裏都會回贈香包,可安神助眠。你平日裏也都喜歡,
怎地忽然換了杏花味兒?」花香淡淡,甚至不及女兒家沐浴後身上的清香。杏花
高潔純美,香味卻是若有若無,比不得薰衣草香氣濃郁。
「你是不是非要與我過不去?哪壺不開提哪壺!」倪妙筠頗有惱怒之意,片
刻後幽幽道:「用完了。」
「額……」吳征嘴角一抽當真是異常尴尬,居然把這一茬都給忘了。她捉拿
于右峥歸來時送了六塊,此後諸事繁雜,在軍營裏也不便,女子愛潔,自然早就
用完,現下用的也不知吳府中是誰私下裏送來的。當下不敢多言,忙道:「不是
要與你過不去,從前的事情逃避又無用,再說天陰門又不是不能重建。」
「你說的輕巧。」倪妙筠鼻中哼了一聲,微有糯音。被吳征提起天陰門舊事,
一時柔腸百結,不免有些感傷。
「邊說邊做,我一貫如此。」吳征見女郎沒有趕人的意思,索性坐了下來道:
「能在白鹞騎的鐵蹄下活過來反敗爲勝,還有什麽不可能的?」
陷陣營首戰遭逢勁敵,能完勝固有運氣與燕軍太過輕敵的原因,但勝了就是
勝了,無論面子還是裏子,都足夠吳征吹上好些年。近幾日來營中士氣之盛,銳
不可當,即使提過了千百遍,每一回都讓營中的每一位軍士們無比自豪。倪妙筠
性子向來内斂,近日來也因此事時常笑得如春花燦爛,唯獨現下卻默不作聲。
兩人從相識至今交流說不上多,女郎言簡意赅,常常幾句話就說完了事情。
今日的動不動就冷場格外不同,吳征不以爲忤,微笑道:「所以,我是不是還有
什麽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是想罵便好好罵幾句,消消氣。」
倪妙筠不是無理取鬧的性子,年歲更已過了耍小脾氣的時候,今日處處不耐,
處處找茬,吳征料想是心中有事不滿。吳征哄女人已是一絕,率先讓一步,認個
錯,合理地容讓可謂一本萬利。當然,一切都基于他現下眼光獨到,若不是溫柔
得體,大氣賢淑的女子,他哪能看得上眼,壓根不會與之有所交集。
倪妙筠一路上多番提醒他妥善安頓顧盼,光這一點,就值得他如此做。
帳裏寂靜無聲了片刻,倪妙筠才幽幽道:「在柴郡時候,有一回我觸怒了你,
你說道有話便說,生氣就生氣,發怒就發怒,但不可往心裏去,也不可憋着。我
現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生氣。前幾天韓小姐在這裏,早些你又要
照料着顧小姐,我不拂你的面子,又不比得她們與你親近熟絡,自然不能去搶,
所以已經憋了好些天。」
「我還真的全不知情,是我的不是了。你說,我認認真真在聽。」
帳裏又寂靜無聲,隔了良久才聽女郎又恨又惱地嗔怨道:「你知不知道一營
将士均系于你一身?将士們大都還不識你的真面目,可是百夫長們都對你心服口
服。軍中之魂以百夫長們爲繩,彌結成網,堅不可摧。這句話是你告訴我的,可
你,可你,就這麽抛下我……整個大軍不管,随随便便扔了幾句話就跑了。萬一
有什麽閃失你讓人家怎麽辦?我……我快急死了,你還好像自己做得多了不起,
若無其事。氣不氣人,氣不氣人!」
「額……」吳征一時啞然。他還真沒想到這一節,彼時軍情緊急,倒的确是
丢了幾句話就殺入了亂軍裏。黑暗中借着營火隻見女郎的眼眸忽閃忽暗,似有水
光瑩然,正是滿腹委屈憋了多日,終于訴說出來時的又氣又怒。
「當時……啧。」吳征當下也拙于言辭,不知從哪說起的好。猛然間靈光一
閃,偏頭湊近女郎面前,見她櫻唇微扁,氣急了胸口起伏不定,粉拳捏得緊緊的。
他一把将一雙小手拉過一齊握在在掌心,柔聲道:「這一回我錯了,你要我怎生
做才好?下次我一定注意。」
究竟擔心的是陷陣營失了主心骨,還是吳征有什麽傷損,吳征不明倪妙筠的
怒氣向哪兒更多一些,倪妙筠也不知自己更氣的是哪兒。吳征做的實在沒什麽錯,
亂軍之中機會稍縱即逝,軍令更是刻不容緩,結果也證明了他把握戰機,絕地翻
盤。
可是倪妙筠滿心委屈,她一邊要打理好後軍,一邊心驚肉跳地看着吳征在亂
軍中時隐時現——從吳征殺入亂軍之後,她的目光就從沒離開過他。她太清楚吳
征做的實在是上上之選,也至今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生什麽氣,就覺大勝之後固然
把懸着的心放回了肚子裏,吳征卻從頭到尾沒對她說一句溫存寬慰的話——委屈
更甚。
「怎麽不說話?怎麽想的便怎麽說。」吳征笑得越發溫柔:「你若不說,下
回我還胡來又惹怒了你,可就不好了。」
「你不要再抛下我。」倪妙筠一咬銀牙,把心一橫終于将心底話說了出口,
一言既出,羞紅滿面,忙又道:「我和你一起凡事有個照應,總好過你隻身犯險。
你來盛國已是一份大恩情,我怕我沒法和祝師姐交代。你家裏紅顔知己那麽多我
一個都惹不起,更沒面目見她們。我是被陛下臨時遣來這裏的,掌軍一點都不在
行,那麽大擔子壓我身上,我做不來。你要去亂軍中沖殺,我倒能幫襯許多……」
絮絮叨叨,反反複複,慌慌張張,強詞奪理,詞不達意,語無倫次,倪妙筠
滿腔怒意全化作紛亂,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忽覺被捂得熱烘烘的小手被股柔
和的力道一扯,嬌軀騰雲駕霧般飛起投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好,我不抛下你了。」
被男子寬厚的胸膛摟緊,倪妙筠吓得傻了,忘了反抗,忘了逃開。柔軟曼妙
的身體仿佛僵住了一樣不能動彈,就任由吳征抱着她,不知所措。
「我在亂軍裏看似危險,實則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你的眼力應該看得出
來。這幾日……确是冷落了你,是我的不是,不過以後都不會咯。」
「你也知道冷落了我,你也知道冷落了我。」倪妙筠原本柔情一片,一聽此
言頓時怒從心底起,粉拳一下下地捶上吳征胸口恨恨,用鬥篷一捂面頰大哭起來
道:「人家擔驚受怕了半天,你連句話都沒有,好像人家就不在這裏一樣。成天
就顧着你的盼兒,人家又沒有礙着你……」
哭聲被鬥篷一遮穿不出帳子外,女郎一開腔就像打開了話匣子,連串地說下
去,永遠都說不完的模樣。倪妙筠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多的話,簡直比自己離鄉
背井去了天陰門之後的二十年裏想說的話還要多。
「好嘛好嘛,我知道我錯了,今後定然都不會了。」
惱人的熱息噴在耳根,癢得人心搖神顫,倪妙筠發洩了一通,越發洩越是暢
快,更難停歇,不依不饒道:「你錯在哪裏,你要說清楚。」
「我……」吳征歎息着道:「錯在裝腔作勢,錯在還以爲倪仙子會嫌棄我自
作多情,錯在忽略了倪仙子内心的感受,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都忘了小可已給
倪仙子下了婚約,倪仙子還沒拒絕來着。」
「我爹沒答應。」倪妙筠仍不解恨,氣鼓鼓道:「婚約做不得數。」
「額,唉。」吳征是一聲長歎,懊惱無極道:「是啊,倪大學士還沒答應。
他雅量高緻,一般的東西還入不得他眼。我這頭疼得都要炸了,偏生一筆字怎麽
都練不好,氣不氣人?」
倪妙筠心中一動,才想起吳征這一路上偷着功夫都會練練字,幾回還練得怒
發沖冠,撕了紙擱了筆打翻了硯台,最終又垂頭喪氣地練起來,原來如此!
這是一片心意,實難拒卻。女郎這才發覺今日連連失态,情緒幾有失控之勢,
忙從吳征懷中爬起。這一起手足酸軟無力,幾番掙紮才得起身,更是慌亂道:
「關人家什麽事,你自己沒那個天賦。」
「那倒是,寫字簡直就是我一生之敵……」吳征懷念着懷中嬌軟與手上的餘
溫,道:「要不現下再陪我練一會兒?」
「大半夜的趕緊回去歇息,大軍不日又要動身,哪有閑工夫練字。」深更半
夜的還想着紅袖添香,壞心事一下就被女郎看穿。倪妙筠哪裏肯依,被軍士們看
了去,明日就要吃全營的笑話。
「那好吧。不生氣了?」
女郎不敢說話,隻是搖頭。
「你們天陰門有一點不好——全讓柔惜雪給教得太過内斂,有什麽話都不肯
說出來。還好今日說了,否則我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還以爲你看見我就煩心。」
「本來就煩心。」倪妙筠火氣又起,旋即白了他一眼道:「也沒什麽不能說
的。陷陣營全是你的功勞,這支軍今後鐵鐵地要成盛國強軍,光是我嫁給你償還
這份恩情的話,你還算吃了大虧。你若是想要我做什麽,也明着說,我沒什麽不
允的。」
「噗嗤。」吳征忍不住失聲而笑,看她一副幾乎要英勇就義的模樣實在可愛,
遂湊近了道:「我想要你做什麽?我想要你心甘情願了再說。誰要你來償什麽恩
情了?那夜在白若湖般我就說過,這世上沒那麽多非黑即白,即使要聯姻,咱們
也聯一段你情我願,恩愛情深的好姻緣。什麽時候你把心中那點計較,還有盈虧
恩償的想法放下,爲你自己想一想?你也老大不小咯,寶貝~」
倪妙筠原本又起和他争執吵架的心思,卻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寶貝給吓了一大
跳,忙閉了嘴不敢搭腔,唯恐真就成了他的寶貝。這一夜雖是發洩了番憋悶的情
緒,可還遠沒與他形同一體。
「不說話呀,那我先回了,啊,還要先與你再緻個歉。」吳征起身清了清嗓
子,慢慢向帳外退去道:「此前是我不對,還把責任推到你身上,總不能讓女兒
家來主動吧?對不起,現下起我會很不要臉面地追求你,對不起,現下起我會讓
你徹徹底底地喜歡上我。」
女郎并未因此就徹底喜歡上吳征,倒是徹底被吓傻了,隻直勾勾地看着他緩
緩退出帳篷,終于可以長舒一口氣,又是怅然若失……
吳征也是落荒而逃。陷陣營裏有兩隻妖精,今夜一前一後地來誘惑自己,幸
虧自己道心堅毅生生地忍住。兩隻妖精都是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兒,若是草草地囫
囵吞了簡直暴殄天物,便是憋得炸了也得忍着!
陷陣營休整完畢之後便拔營向東啓程。五萬人的大軍,一戰過後去掉傷亡,
以及護送傷者回盛國的軍伍,向陵江城進發的大軍隻剩了三萬五千餘人。
盛軍奇襲,燕軍應對極快,不過半月的時間便陸陸續續逼近壽昌城。
韓歸雁向東疾行馳援,也基本意味着東面的新都等六座城池已被放棄。前期
的優勢并未沖昏盛軍的頭腦,相比之下他們仍是弱勢的一方,且燕軍的反擊來得
如此之快,盛軍的首要任務就成了如何安然退回葬天江之南。
壽昌城周邊共有八座城池在盛軍之手。韓鐵衣坐鎮壽昌,葬天江上也已立好
了水寨,相距不遠的陵江城裏會入駐韓歸雁,兩城一寨呈掎角之勢,守住這處戰
略要沖。
東面的大軍渡江退回盛國之後将順勢西進囤軍胡江口,與對岸的文昌城遙相
呼應,互爲羽翼,以接應盛軍退回江南。
燕軍一動,盛軍便從進攻轉爲全面的防禦,兩國的實力确有太大的差距。這
一支燕軍尚未亮出獠牙,隻看行軍之速,便知戰力非同小可。韓鐵衣坐鎮壽昌城
便是狙擊燕軍的第一線,壽昌一帶若是有失,尚未來得及撤回江南的盛軍将遭滅
頂之災,甚至燕軍可順勢渡江,攻打盛國。
茫茫如長龍的燕軍疾進如風。他們像是蜂巢遭遇攻擊的兵蜂,正以暴虐的火
氣,最快的速度撲向敢于侵犯家園敵人,誓要将敵軍戳出密密麻麻的透明窟窿,
再将他們徹底撕碎。
中原一帶廣袤的平原裏,燕軍的疾進如此地宏偉壯闊,那沖天的煞氣足以擊
散北歸的雁群。盛軍的斥候一個個面目無比地凝重,這隻軍的數量雖還不夠多,
加在一起不過十萬人出頭,卻足以對近三十萬的盛軍帶來巨大的壓力與打擊。這
裏是燕國境内,他們可以逐一地奪回城池,順勢再消耗掉盛軍的兵力,就像草原
上捕食的狼群,最後發動緻命一擊。
盛軍第一時間的收縮策略十分正确,分散開來隻會被這隻燕軍一口一口地吃
掉。如今韓鐵衣,韓歸雁駐守兩座大城,周邊城池互爲羽翼也是兵員充足,物資
豐沛。盛軍擺出固守态勢,即使燕軍也沒有能力一鼓而下。無論燕軍攻擊哪裏,
隻消咬牙堅持住,則這一帶抱成一團的城池自可派遣出大軍馳援,反呈包圍燕軍
之勢。
韓鐵衣定下的【後發制人】,盛軍無有不服,也都嚴陣以待。從斥候傳回的
消息來看,燕軍來者不善,這一戰無可避免,也将慘烈之極。隻是經過了此前的
曆練,外加這一帶的城池俱都堅固,刀槍劍戟與弓箭幾乎充盈了各郡府庫,盛軍
對守城也是充滿自信。
燕軍在疾進,燕軍在散開,燕軍并未分散兵力攻擊各城,燕軍不顧周邊諸郡,
筆直如劍地直插壽昌城。韓鐵衣面沉如鐵衣,目光死死地盯着地圖。
十餘萬的燕國大軍像個蠻夫一樣,一頭撞進了自己布下的陣勢裏。兩日之後,
燕國大軍就會抵達壽昌城外,堂而皇之地現身在盛國八座城池與一座水寨組成的
包圍圈中。這是赤裸裸的挑釁,也是赤裸裸的輕視,更是巨大的誘惑。
大軍二倍于敵軍,更可三面夾攻,任由哪一位統兵大将都會食指大動,恨不
得一口将其生吞活剝了。韓鐵衣一樣心動,但他沒有冒進,下達諸郡的将令仍是
固守不出,妄動者立斬。——壽昌城左近的城池每一座都無比重要,任何一座丢
了都會出現缺口,現下均衡的防守态勢正是完美之姿,韓鐵衣也不敢動。
隻因這支燕軍的動向實在太怪。韓鐵衣以壽昌城爲軸心,布下了隻口袋,任
何鑽進來的敵軍都有可能被一口吃掉。若想從周邊步步爲營蠶食而進,同樣會遭
到盛軍強有力的反擊。可燕軍統帥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韓鐵衣的目的,也一眼就看
穿了這隻口袋的弱點所在。
壽昌城是軸心,正是至強,也是至弱,此處破則處處破。燕軍整支大軍撞了
進來,将口袋塞得滿滿當當,大到了口袋合不攏的地步,韓鐵衣的吞吃之勢被一
鼓而破。更糟糕的是,随着燕軍的推進,盛軍的斥候活動空間越來越小,獲得的
情報也是越來越少。除了這一支燕軍之外,後頭還會有多少援軍?
罩向壽昌城頭的烏雲越來越大,越來越沉。
躁動又沉寂的兩日過去,燕國約莫十二萬大軍抵達壽昌城外,安營紮寨,其
勢望去鋪天蓋地。韓鐵衣立在城頭俯瞰,隻見燕軍大營的中軍介于壽昌與陵江兩
城之間,幾處營門口也是對着兩座城池,似有分攻兩側之勢。
「十二萬軍?倒是差不多……初來乍到就敢孤軍深入,還一口氣連攻兩座城
池麽?當真是膽大包天,來将究竟何人……」韓鐵衣喃喃自語許久,仍是按兵不
動。
「将軍,不若調兩城之兵合圍,以爲試探如何?」
「不用,不忙于一時,也沒那麽簡單的。」韓鐵衣遙指營寨道:「燕賊飛騎
非同小可,攻城則一無所用,如今敵寨中不見一騎,正是要誘我軍出城野戰。若
輕舉妄動,有覆滅之虞。」
「将軍明斷。」
「不是明斷,是本将從來都不貪心,誘敵之策對本将沒用。」韓鐵衣笑了笑,
又道:「其實還有一個可能。」
「請将軍示下。」
「騎軍固然來去如風,可要調動起來遠比步軍麻煩得多,籌備也繁瑣得多。
燕賊恐我軍勝勢太猛,他們匆匆忙忙,難以準備妥當,故而隻有這一支軍先行南
下,進犯壽昌一帶遏制我軍攻勢。這麽大搖大擺地闖進來,除了逼迫我軍收縮之
外,也有吓唬人的意思,大體是要賭一賭本将不敢出去迎戰。如此一來,燕賊騎
軍可以緩一步以待籌備妥當,又可将我軍攻勢消弭于無形。若本将所料不錯,燕
賊掃清了戰場外圍的獵鷹,是花了無數氣力的,就怕本将知道他們的騎軍未至。」
「韓将軍您的意思是,這就算了?」
「哈哈哈,當然算了。敵将至少有一點沒有料錯,那就是本将無論如何不會
與他野戰,就算他把外頭野地裏鋪滿了黃金白銀,本将也不出去!」
陵江城頭,韓歸雁同樣俯瞰曠野。燕盛兩國開戰至今,終于要面臨一場硬碰
硬的殊死搏殺。燕國攜主場作戰之利,以較少的軍士反成主攻之勢。據城自守的
盛軍反而傳訊不力,頗有各自爲戰之憂。
「雁兒,怎地外面一匹馬都見不着?」陸菲嫣與她并立城頭觀望許久,疑惑
道。
「想誘我們出城去。不管是壽昌,陵江,還是塗口,文昌,哪一座城忍不住
都行。」韓歸雁極目遠眺,隻覺燕軍營寨似乎一眼望不到邊,道:「他們的騎軍
沒有這麽快籌備完畢,故而步軍先至。原本白鹞騎距離較近,先抵達後可迂回包
抄,可又被吳郎擊潰,沒有個一年半載難以恢複元氣。所以這支步軍先來,能誘
我們出城野戰最好,不能的話,吓住了也是上上之選。總之燕賊軍強,便宜都是
他們的,也是無可奈何。」
「騎軍還在籌備未至?他就不怕我們孤注一擲,出城決一死戰麽?」
「若是我來領軍的話,會讓這支步軍的行程與騎軍抵達的行程接近,隻需控
制行軍速度即可。這樣就以步軍爲先鋒,騎軍爲後援。來将步的這座營寨看似亂
七八糟,一副狗膽包天的模樣,實則大有玄機,這些都是實打實的真本事。所以
料想我能做到的,他也有此能爲。如今我軍隻能倚仗這幾座城池,外頭的情況難
以知曉,若是出城孤注一擲,當也正中他下懷,以城下大軍爲誘餌,騎軍後續掩
殺,我軍必敗無疑!」韓歸雁連連搖頭道:「不能擅動。我哥哥布了這隻口袋,
原本是要安排香餌釣金鳌。他若是步步爲營,從周邊蠶食而來就中了計,要麽遲
早被我軍圍殺,要麽隻能看着我們安然撤回江南。這人不簡單,心也大,放着香
餌壓根不看一眼,直接沖着下鈎的漁夫就來了……我還看不透他接下來要幹什麽,
這一戰善了不得了。來人!」
「将軍!」
「天明之後燃黃煙,諸郡固守自保,不得擅動!」
「得令!」
「湘兒已去了吳郎那裏,陷陣營就地紮寨等候調用,現下消息傳遞艱難,還
是等等吧……」
燕軍紮下營寨之後,足有三日沒有動靜,連軍士大都呆在營寨裏,所以除了
小隊的巡弋兵丁之外,讓人難以摸清虛實不說,防備還顯得特别地松懈。壽昌與
陵江城頭則是嚴陣以待,刀光映日,衣甲耀目,晝夜警戒不絕。
「師尊。」燕皇新任的主帥端坐中軍寨,見一名大将掀開簾子入了帳,忙起
身施禮。
這名主帥在燕國向來不顯山露水,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仿佛憑空
冒了出來一般。作爲長枝派的未來掌門,現任掌門,燕國大将軍丘元煥的愛徒,
此前一直被深深地藏着。長枝派在燕國影響力太廣,太強,丘元煥深明爲臣之道,
也始終未将愛徒捧出來。直至桃花山一戰長枝派中堅力量死傷殆盡,燕國新皇登
基急需心腹之臣,此人才順勢而出,臨危受命。
丘元煥尚且如日中天,助栾楚廷登上皇位之後,還更得榮寵,他的徒弟又有
誰敢不服?且這一次連丘元煥都要聽他徒弟的将令,更無人敢說一個不字。
「不必了。」丘元煥擺了擺衣袖坐下,凝視愛徒許久。
對蒯博延這位愛徒他虧欠許多。别的大門派裏,大弟子都是從小得享榮寵。
諸如冷月玦,吳征,叠輕蝶,哪個不是星光熠熠,在無數關注與羨慕的目光中長
大?唯獨自己的徒兒,爲門派計不得不韬光養晦,甚至不能爲人所知曉。歲月匆
匆,晃眼他也年屆三十。
三十而立,天資出衆的愛徒卻仍籍籍無名,這是長枝派待他的不公。但丘元
煥卻信心十足,所有的不公對他都是磨練,這一戰會成爲他名揚天下之戰,也會
是長枝派繼續執掌武林牛耳,雄踞第一大門派之位的宣言。
所以這一次出征,他也來了,且以大将軍之尊屈居帳中聽用。除了對愛徒的
補償之外,也是不遺餘力的支持。
私下見面就是師徒,丘元煥和藹道:「大軍已至三日仍按兵不動,爲師特來
看看你。」
「謝師尊關心。」蒯博延不敢托大,知道丘元煥心中所想,忙攤開地圖道:
「此前種種,徒兒已報與師尊盡知。盛賊嚴陣以待,攻左則右至,攻右則左至,
難免腹背受敵。唯獨挺進中宮,盛賊左右爲難,方可爲後軍争取時刻。如今我軍
也已駐紮完畢,恰似在壽昌一帶楔了根鋼釘,但是還不宜輕動。」
「爲何?」
「兵力未足,難得全勝。我軍不動,盛賊亦不能動,我軍雖孤軍深入卻固若
金湯。我軍若擅動,則盛賊見招拆招,有潰敗之虞。故而不能動。」
「大善!」丘元煥稱贊一聲,又道:「若盛賊先動呢?」
「則我軍見招拆招,騎軍再掩殺而至,盛賊死無地!」蒯博延低頭一笑,又
歎息道:「可惜……盛賊在此要沖之地安以韓家二子,要中計難矣。」
「韓鐵衣!韓鐵雁!」丘元煥目露鋒芒道:「你對他們如何評價?」
「大将之材,且觀韓鐵雁用兵,昆侖一脈自涼州退入盛國之後,她又有精進,
已不遜韓鐵衣之能。」蒯博延看着地圖悠然道:「秦國大将軍伏鋒已病故,韓克
軍也是風燭殘年難以領兵征戰。以徒兒言之,世間良将,韓門二子足以爲秦盛兩
國之先。」
「盛賊得韓門二子,如魚得水也……」丘元煥也感歎着道:「不想吳征在桃
花山逃出生天,大秦國把他逼入絕路,來了盛國不久又有這般氣象。往日你能想
象盛賊會攻破我大燕城池,犯我邊境麽?」
「徒兒确實從未想過。」
「嗯。」丘元煥顯然對愛徒誠實的回答非常滿意,一笑之後正色疾言道:
「爲師來此不是要對你指手畫腳,隻是來提醒你,對面乃是勁敵,決計不可小觑!
若有便宜處,當對此人斬草除根,否則久後必爲心腹大患。」
「徒兒謹遵師尊教誨。」
「爲師老了,能給你的教誨已經不多。」丘元煥擺了擺手打斷愛徒,道:
「你的武功已登堂入室遠勝同輩,即使爲師要勝你都已不易。兵法所學更是已在
爲師之上。所缺者,唯獨曆練,名望而已。所以這一次至關重要,你隻需放手去
做,爲師會給你最強有力的支持。」
「徒兒謝師尊大恩,亦不敢忘師門厚恩,唯肝腦塗地以報大德。」
丘元煥最喜的,便是徒兒的謙遜,務實。每一次和他說話,他都會汲取其中
的營養,用最簡單的回答給予承諾,然後用最漂亮的方式把事情辦好。所以他的
寥寥數言,丘元煥并不以爲忤,隻起身離去前又拍了拍愛徒的肩膀道:「爲師很
想看一看,秦盛兩國的第一大将與燕國第一大将相比,差距有多大!」
【未完待續】
2020-4-3 13:17
#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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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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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08)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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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4-3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八章 千裏追風 但恨痕淺
春雷擊散了冬雪,纏綿的雨絲終於開始親吻大地,以最溫柔的方式喚醒在堅
冰中沈睡的世界。
山中有靈鹿奔走,曠野有草兔覓食,更有數不清的蛇鼠蟲蟻都一同被震醒了
過來,在潤如油的春雨滋養之下生機盎然。
壽昌城頭仍是嚴陣以待,四面城牆上刀鋒箭銳,隨時等待燕軍的攻城。而燕
軍則寂寥得多,仿佛所有的殺氣都被營帳包了起來,翻湧著,積蓄著。
韓鐵衣不斷地在城頭逡巡,遠眺,沈思。身爲守城大將,更是接過統領盛軍
安然返回江南的劍印,事實上,他已是盛軍的大帥。懦弱多年的盛國甚至找不出
一位足以服衆的大將,韓鐵衣無論名氣還是能爲都是衆望所歸。
等待最是讓人焦躁,尤其是在燕國的地界上,僵持時巨大又無法宣泄的壓力,
會像鋪天蓋地的陰雲壓在盛軍的頭頂。在等待中恐慌,在恐慌中等待。誰都不知
道城下的燕軍什麽時候會攻城,亦或者他們的援軍什麽時候會抵達,讓這群準備
撕碎城池的猛獸又添上銳利的鋼爪。
傳遞消息都變得越發艱難,燕軍的斥候瘋了一樣掃蕩外圍。莫說更遠的地方,
壽昌,陵江與葬天江水寨這三處想要書信來往,信使都是九死一生。且城門常閉,
信使要出去都得用繩索吊出城外。——隨即他們就會遭遇燕軍斥候的截殺,能不
能保下命來將信送到,誰也不說不準。韓鐵衣自也有穩穩當當將信送到的辦法,
但在當下還不是時候。
城外的營寨裏殺氣若隱若現,似乎在目力無法企及之處,還隱藏著什麽可怕
的東西。
「你不會只有這麽點嚇唬人的本事吧……」韓鐵衣喃喃自語:「既然不只這
點本事,那便只有一種選擇了。」
相比起戰前的肅殺,陵江城裏便有些別樣的情懷。糧草與軍械俱都充足,但
城池與壕溝比起壽昌來要差了些,駐守的兵馬也少了足有一萬人。可若說起士氣,
陵江城裏絕不比壽昌城更低落,甚至還要高出一籌。
每逢清晨,那位英姿無雙又嬌麗絕倫的女將便會巡視城防。她邁著一雙長及
常人腰際的美腿,自然地跨出,自然地屈折,又自然地落地,交錯間盡顯筆直修
長,豐腴有力。而那只連甲胄都無法掩去的翹臀,就這麽自然地迎拱,自然地甩
動,足以令人眼花缭亂。她的身邊,一定有一位身高略矮些許,卻一直和善地微
笑的美婦陪伴。美婦一樣有一雙奇長的美腿,行步時小腰扭擺得更加性感。
女將威嚴,美婦和藹,她們像一對天生的好搭檔融合在一起,親密無間。然
後就這麽簡單走過城池的每一寸,以不可思議的魅力吸引走所有的目光。走到哪
裏,哪裏的兵丁就會把腰板挺得筆直,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待她們走得看不見了
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再精神百倍地握緊手中的鋼槍,向著城下虎視眈眈。
今日她們沒有刻意看我,那就表現得更好些。今日韓將軍沒有朝我點頭,那
就表現得更好些。今日陸仙子沒有朝我微笑,那就表現得更好些。
軍心是個很玄妙的東西,凝聚在一起的時候就不容易散,可以扛住山呼海嘯。
可一旦有了裂痕,一陣微風也能將它吹得支離破碎。韓歸雁已不是十五歲初
掌一軍的雛兒,她曆經戰火的洗禮,戰功彪炳。且較之從前,她更知道如何將已
凝固的軍心加上一層又一層的精鋼盔甲,令它堅不可摧。
東城的兵丁正在加固城防。陵江城被攻下時,這一帶的城牆受損嚴重,缺口
無數不說,還有不少磚石已斑斑駁駁,若再遭逢連場攻城有垮塌之憂。韓歸雁與
陸菲嫣巡視一圈,最後來到此處。
與哥哥一樣,韓歸雁每日都要遠眺燕軍營寨。立在城頭大風吹拂得大紅披風
像旌旗似地獵獵飛舞,女將目中射出銳利的寒芒,似乎不願錯過城外的每一分土
地,要將一切盡收眼底。
「燕軍還是沒有動靜,就這麽等下去麽?」陸菲嫣雖不是第一回上戰場,也
曆經亭城的生死懸於一線,但這麽壓抑的戰局也讓她胸口沈悶,恨不得大戰一場,
死也死個痛快。
「放心,我們難受,燕軍一樣難受,不會一直等下去的。」韓歸雁緩緩搖頭,
遙指城外道:「他們只是在等一個時機。」
「何解?」多日來,韓歸雁還是第一次做出了判斷,令陸菲嫣精神一振。
「我天天在這裏眺望,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韓歸雁嘴角挂起神秘的笑
容道:「這座營寨立得古怪,方位,朝向似乎都特別地講究,讓人看不分明,不
過你看那裏。」
順著韓歸雁纖長的蔥指,陸菲嫣看向燕軍大營西面離營門口最近的一處軍帳:
「這座帳子裏每日到了飯點都會有五十六名軍士進出,我看了四天,才看出來每
一回出來的五十六名軍士總有幾人此前沒有見過。」
「嗯?我聽不太明白了,是說換了人還是?」
「沒有換人,軍伍到此都是列好了陣勢的,不能隨便變換營帳,就算要換,
也沒有一日三換的可能。我猜測帳子裏看似住了五十六名軍士,實則遠遠不止,
敵將隱藏了真實的兵力!」
「不止十二萬人?」陸菲嫣吃了一驚,若不是韓歸雁經驗豐富,目光又毒辣,
怎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絕對不止!」韓歸雁面色罕見地凝重,絲毫不爲看破了敵軍的玄機有半點
高興道:「這一招雖妙到毫巅,卻缺了細致。其實想不讓我看出來也很簡單,只
消將邊界的軍帳依實設立,在目力難以企及之處的軍帳藏兵,便能實打實地藏住。
敵將的手段這麽高超,這一點事輕而易舉。所以,他還是在故意這麽做給我
看。「
「既然要藏兵,又故意讓人發現,我要聽不明白了……軍士擠在帳篷裏可不
好過,豈不是打擊了士氣。」
「我也還猜不透。不過總算知道了兩點,有一點好處:燕國實在派不出援兵
來了,我們的對手就是城下這一些,否則他看透了二哥的陣勢止嘔,連藏兵都不
必要,只需銜尾咬住,待燕國援軍一到,我軍勢必大敗。看來燕國和草馬黑胡一
戰損傷也不小,至少短期之內緩不過氣來。陛下的眼光魄力……光這一次下旨主
動出擊,便不枉他在長安吃了那麽多年的苦頭。」
「你能確定,那便是確定無疑……」陸菲嫣有些心疼地看著煩惱無窮無盡的
韓歸雁道:「這一點是好處,另一點便是不好的了?」
「唉,只能說可惜了。」韓歸雁展顔一笑,撅了撅唇道:「先前他的兵力不
濟,不想開戰,所以故布疑陣唬我們來著。現下是軍已到齊不想唬了,所以把玄
機就給露了出來。只能說我軍還是實力不足,若是從前的軍士,哼,他敢在城池
前堂而皇之地立寨柵,我怎麽也要打上一場再說!」
「我算是明白了。」陸菲嫣長舒了一口氣道:「敵將準備不足,卻不能再坐
視壽昌城一帶再被我軍侵蝕,只得倉促南下。彼時我軍風頭正盛,燕軍分兵各路,
分頭南下,真要是兩軍若是殊死一戰結局難料,就像白鹞騎一樣。敵將才用了折
衷的方式,一邊嚇唬,一邊逼近。只是這樣看來,這人有些可怕了……」
「是呀,旁的全數放走,只盯住這裏,拖住了壽昌城,就等於拖住了全局。
不僅眼光毒,還能不貪功,和燕國這幫驕兵一點都不同,不知道是哪位大將
如此老到沈穩。「韓歸雁遙指城外道:」近日會有一場雨,待雨過天晴就是敵軍
攻城之日!倒想看一看這位將軍的真面目。「
最後來到東城不是不重要,正因太重要,韓歸雁與陸菲嫣今日會在東城這裏
呆上一整天,若無要事不會離開。女將從城頭下來之後邊行邊聽著別部司馬念著
說不完的要務,見一旁搬運方石的士兵累得滿頭大汗十分吃力,隨口應答軍令,
一邊戴好了天蠶絲手套。
搬運方石的兵丁見將軍前來,忙鼓起吃奶的力氣。無奈氣力將盡,方石又分
量不輕,起身時一個踉跄,只能死死咬著牙以免方石掉下來砸傷了人。韓歸雁趕
上兩步雙手一托微一運力,將一塊數十斤重的方石搬上了推車。
「將軍……」兵丁滿面通紅不知所措。
「無妨,累了就歇一歇,本將來替你一會。」韓歸雁伸手一指示意兵丁歇息
一陣,回過手來,又一塊方石被搬上了推車。
「將軍不可!」在此處督軍的騎都尉與千夫長忙跪了下來,駭然勸道。
「你們連日辛勞本將自然知道。人要歇息,加之軍情緊迫有何不可?你們是
瞧不起本將麽?」韓歸雁俏臉一板,鳳目掃過時若冷電橫空道:「司馬大人繼續
說,你接好了!」
又是一塊方石被舉上了車,砰地一聲兩塊疊在一處,登時令車子一沈一歪,
若不是兵丁得了警示慌忙扶穩推車,幾乎要翻了去。
「好了好了,趕緊去忙你們的,這裏多我們兩個人不礙大家的事。」陸菲嫣
同樣帶上了天蠶絲手套。她不比韓歸雁身負神力,便以掌壓在方石邊沿一按一撥。
那方石傾倒下來,她又伸掌一托一送,輕輕巧巧地也將方石送上了推車。
「韓將軍,陸仙子,屬下慚愧。」騎都尉與千夫長羞愧滿面,忙起身欲去幫
忙。
「不用,我們做這些不費腦子,可以一邊做,一邊處置軍務。你們不必在此,
且看哪有兄弟忙不過的,去幫一把手即可。」
「得令!」
韓陸二女相視一笑,各自會心。
時日近午,二女一邊打理軍務井井有條,一邊四處搭手幫忙,即使各負驚人
的武功也是忙得香汗淋漓。看著西城的修繕進展越發迅速,二女才拍了拍手,抹
幹了額頭汗珠暫時離去。大將領頭,還是女子之身不避辛勞與塵灰,兵丁們誰還
敢有半句怨言?除了再不敢有二話,埋頭苦幹效率倍增之外,韓歸雁隨口處置軍
務,個中精細處妙不可言,大庭廣衆之下聽在衆軍耳中,再望向女將時時在驚豔
以外,盡是敬佩之意。
「你還學得挺不錯,咱們家用來收服仆從下人的法子,被拿來用到此處來了。」
陸菲嫣情知上午這一趟功效卓著,唇瓣微動著竊竊道。
「只是學,還做不到吳郎那樣沒有半點架子。」韓歸雁從來不掩飾施展能耐
時的得意,神采飛揚著低聲道:「哎,實在想不透他是怎生待人的身份沒有半點
瞧不起的。」
「他只瞧不起人品低下與沒本事還不肯用功,出身高低在他心底無二。」陸
菲嫣媚目流轉道:「他那個人一貫怪異,常人理解不來,也未必和他一樣才是好。
我看今日的功效比前幾日還要好。「
「累了大半日,當然要有回報,嘻嘻。」回了臨時的府邸左右無人,韓歸雁
便伸手挽起陸菲嫣道:「這裏收服人心都是小事,陷陣營裏要收服人心才是頭等
的大事難事。也不知道盼兒現下怎麽樣了,服服帖帖了沒有?什麽時候和她娘親
一道兒乖乖滴聽話。」
「你……要死了……」陸菲嫣大羞,伸手便去捏韓歸雁的腰肉。
「咯咯咯……」韓歸雁笑若風中銀鈴,拔開長腿輕燕般跑著去了。
雷聲陣陣,湧動的濃雲裏積蓄著春雨,不一時就下做平吞原野的連綿雨絲。
冬季的余寒尚未過去,剛有些溫暖的天氣被初春的冷雨一淋,頗有澆滅了豪
興之感。
一連三日的春雨,目力可見地染紅了遠山的桃花,漂白了河邊的柳絮,塗青
了遼闊的曠野。春光的浪漫,卻隨著燕軍大營裏越發響亮,響得蓋過了春雷,直
令壽昌陵江兩城都震耳欲聾的戰鼓聲而支離破碎。
城外泥濘的曠野似乎激發了燕軍的士氣,讓燕軍將士們一刻都等不下去。燕
軍大營在原本的安靜肅穆中陡然升起殺氣來。這股殺氣濃烈,凶猛,被雨絲澆築
時尚且越燒越旺,待春雨一停,空中陽光高照,殺氣更像火上被潑了一碗油,騰
空扶搖而起,令人不寒而栗。
「敵軍準備攻城了!」韓歸雁單手握住腰間的鞭柄,手掌不由緊了緊喃喃自
語道:「要用什麽方法呢?」
猜測了多日終於要面對現實!盛國大軍雖被壓制在城池裏動彈不得,仍通過
斥候們拼上性命的探查打聽了些許情報:例如盛國騎軍四萬已悉數抵達壽昌城一
帶。騎軍在攻城,尤其是壽昌和陵江這等城高壕深的大城時用處不多,卻足以威
懾周邊諸城令其不敢妄動。——離開了城牆的庇佑,壽昌與陵江自顧不暇的情況
下,分散的盛軍又有哪一支部從能與四萬精騎相抗衡?就算是陷陣營來了也不成。
也幸好陷陣營路遇白鹞騎之後拼死一戰將對手打殘,否則白鹞騎前來彙合之
後壽昌的壓力會更大。
如此一來,燕軍不去吃餌,瞄準了壽昌與陵江兩座城池,也是最關鍵的陣眼。
壽昌陵江也無暇他顧,這裏便成了勝負的關鍵之處。
雄壯的號角再一次響起,在東城城牆後就地小憩的韓歸雁警覺地醒來,朝著
城外一望。
正是黎明時分——明月落地,繁星退散,霧色濃稠,紅日未生的至暗時刻,
連火把都在霧色中顯得朦胧。韓歸雁只覺城外的霧色裏人聲嘈雜,燕軍大營裏罕
見地早早升起連片的火焰,仿佛這只可怕的巨獸睜開了身上無數只血眼。這才是
燕軍的真正實力,不是從前在兩國邊境那些懈怠,疲憊,又帶著輕蔑眼光的燕軍。
這支可是精銳中的精銳!
「別害怕,我們很強!」韓歸雁全身披挂逡巡於城頭,挨個地向駐守的軍士
們打著氣,每當她走過一處,那一處的軍士們便將背脊挺得更直。
信心不僅來自於親臨前線的大將,也來自於充足的準備。盛國的軍械實在太
過富余,借助著城壕,燕軍也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再強也足以一戰!這裏不是
一望無際的草原,無城可守。盛軍也不是頭腦簡單,只恃勇力的草馬黑胡。更何
況曆經此前攻城略地的曆練,曾經羸弱的盛國大軍無論經驗還是勇氣都已倍增,
戰力已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諸軍嚴守其位,退後者斬!盛國之脊梁,由此而始!」
韓歸雁話音剛落,燕軍大營裏便又響起了號角!
連日來的第九次號角,雄渾而悠長,經久不絕。葬天江面之上紅日破水而出,
紅彤彤的朝陽一照,才見不知何時燕軍已列隊完畢,似長龍一般自西南與東南兩
面營門口魚貫而出。
陵江與壽昌相距不遠,加上葬天江水寨的掎角之勢,已注定燕軍需得分兵作
戰。但從城牆上望下去,韓歸雁居然分不清燕軍的主攻方向!女將心頭一驚低聲
贊道:「好膽色!」
「怎麽?」陸菲嫣也已披挂停當護衛在韓歸雁身旁,聞言不由下意識地按住
了劍柄,只覺手心裏都是汗水。
「他兩座城都要攻,一起攻,且……不分主次!」
陸菲嫣倒抽一股冷氣,沒有先後,沒有主次,不僅意味著敵將下定決心要拿
下兩座城池,不準備放跑一個,且戰鬥會極其地慘烈:「水寨怎麽辦?」
「不能動,一動就會亂!野戰不是燕軍的對手,只有躲在城池和江面上,才
是避開燕軍鐵騎的上上之選。」話音剛落,果見壽昌城裏就燃起了紅色的狼煙,
那是韓鐵衣下達的全軍固守軍令!韓歸雁鳳目連眨道:「暫時我們只能靠自己!」
交鋒開始得突然又很平靜。燕軍開出大營,簡簡單單地屯軍於陵江東城下,
一眼望去不下二萬人的大軍在集結,鼓噪。匠師們則在盾陣的掩護下開始搭建箭
樓,當是用作箭手們掩護攻城之用。
相比起東城面臨的嚴峻壓力,陵江城其余三面城牆下,燕軍只是分出極少的
一部分兵力遠遠觀望。
燕軍大軍壓城,逼而不攻,十分耐心地等待箭樓建造完工。敵將顯然已聽說
盛軍的箭雨猛烈,強行攻城將會損失慘重,才這般不慌不忙。韓歸雁下令放了一
輪箭,只是相隔略遠想射中本就不易,燕軍又有盾陣守護,收效甚微不說,反而
送了些箭枝給燕軍。
一整日的時光,顯得燕軍好整以暇,盛軍則隨時提心吊膽。就這樣又是一連
五日,燕軍木制支架般的箭樓搭建完畢。長長的排樓狀箭樓結實穩固,幾與城牆
同高不說,也足以容納千余名弓兵登樓。陵江城如此,想來壽昌城也是一般的情
況。
幾在箭樓搭建完的第一時刻,燕軍便開始攻城!
利箭若傾盆大雨朝著城頭倒瀉而下,雲梯在盾牌的掩護下架上了城牆,全副
武裝的燕軍口咬長刀開始登城。陵江城頭的盛軍同樣呐喊著,瘋狂地朝城下投擲
石塊,用鋒利的長槍戳向登城的敵軍。
躲在女牆後的盛軍箭手不停地拉拽著弓弦,即使骨酸筋麻也不得不咬著牙,
一箭又一箭地射出去。而在城牆後方的弓手們則分列成排,在韓歸雁的號令下調
整著高射的角度,弓弦的砰砰連聲中,利箭越過前排近身殊死搏殺的同伴射向高
處,再呼嘯著墜落進燕軍陣中。
沒有功夫喘一口氣,喝一口水,燕軍的攻勢猶如漲潮的大海,一浪高過一浪,
無休無止,一打就是一日。不過一日的時光,陵江城頭已布滿了屍體。千夫長瘋
狂地咆哮著,冒死探出頭來以長槍攢刺順著雲梯爬近了的敵軍。直到連持盾的護
衛都被射死倒下,箭雨將他射成一只刺猬。
韓歸雁面目凝重!開戰至今,原本駐守東城城牆上的五個千人隊傷亡慘重,
補充的兩個千人隊又傷亡慘重。千夫長陣亡之後由百夫長頂上,百夫長陣亡再由
下一個百夫長頂上……如此慘烈的厮殺,比起燕秦之戰時的涼州三關也毫不遜色。
只恨城牆容納不下更多的士兵,否則韓歸雁恨不得把全軍都派上,將燕軍先
壓回去再說。
城牆之下同樣都是屍體,燕軍的損傷只有更大,更重。可是紅著眼的燕軍仍
然在不停地進攻,進攻!城外的箭樓無時無刻地與城中對射,來不及補充箭枝,
便撿起地上盛軍射出的箭枝,或者中箭身亡的夥伴身體裏的箭枝。
燕軍不停地攻城,一隊又一隊,輪番沖鋒,輪番攻擊。那股決絕之心,仿佛
大將下定了決心要攻下壽昌與陵江,把掉這兩顆橫在眼前的釘子——一鼓作氣攻
下盛國都城路上的釘子。
這一戰直打到了深夜,韓歸雁已是不停地淌冷汗。她沒有片刻歇息,且燕軍
憑借更勝一籌的戰鬥力,幾番有悍勇的軍士登上城頭。她一邊統領戰局,一邊左
右支援至今已困頓疲憊不堪。難以想象燕軍大將強到何等地步,守一城尚且難以
支持,同時攻二城又該如何?
東城告急比起日間越發地頻繁,傷亡之大遠超估量,攻城的燕軍仍然無休無
止,仿佛蟻聚。燕軍大營的帳篷之下究竟還藏了多少兵馬?攻勢什麽時候會暫時
止歇?
不知道。
韓歸雁已在盤算四城軍士的換防。燕軍的攻勢之凶猛遠遠超過了想象,再這
麽打下去,東城守軍的意志力再怎麽堅強也會崩潰。可是北城處燕軍又已在建造
箭樓,想來不久之後這一面也會迎來激戰。即使想換防,又該怎麽換?抽調哪裏
的軍士來換?
燕軍大將到現在都還未現身,他如此地冷酷,凶狠。韓歸雁甚至覺得如有必
要,這人會用將士們的屍體搭成肉梯以讓將士們登上城牆。韓歸雁知道自己遇上
了前所未有的大敵!
………………………………………………………………………………
「情況怎麽樣了我……去他娘的!」吳征忍不住大爆粗口,壽昌陵江之戰已
打了十日,陷陣營至今還是原地待命。他心急如焚卻不敢在將士面前表現出來,
無時無刻都得端著個智珠在握的模樣。可是內心的煎熬更甚,陵江與壽昌城不僅
關係著盛國與吳府的未來,更有諸多自家最親近的人。
「燕軍用換軍之法攻城。他們居於城外曠野,軍士調動,陣型變換更加容易。
這十日來打了足有七日,韓二哥和雁兒都已疲憊不堪。五日前我從陵江乘了
撲天雕飛去壽昌城,直到今日韓二哥才遣了我回來,也沒交代什麽,只說大軍依
然原地待命,等候調用,至於旁的,大人自然知曉,不知何意……「瞿羽湘滿面
風塵,這一路趕至陷陣營紮寨之處,來不及歇一口氣便匆匆忙忙將戰事說了個大
概。
「十日打了七日?」吳征吃了一驚,急道:「損傷如何?」
「屍橫遍野!我所知的是,初時駐守東城的五個千人隊幾乎全軍覆沒。雁兒
在五日之前還可遣軍換防,如今北城戰火又起,西城處燕軍也在修建箭樓,戰事
一觸即發。接下來恐怕連換防的軍旅都沒有了……」
「不可能……燕軍有那麽多的兵馬難道看不出來麽?」如果守城的盛軍死傷
都如此慘重,那麽攻城的燕軍只會更多。燕軍還能輪番發動攻勢,只能說明燕軍
的兵力遠遠比估計的要多得多,絕不止十二萬步軍加上掠陣的五萬馬軍。吳征把
眼睛瞪得像牛一樣大,喃喃自語道:「燕將準備用屍體把壽昌陵江給埋了不成?」
「有!」瞿羽湘咽喉有些幹澀,啞聲道:「燕將藏軍於營寨,現下來看,可
用於攻城的軍士大致有十五六萬之多。現下只是一面開戰,等到四面開戰之時,
死的人會更多,更可怕……韓二哥說不必管他們守城艱難,大人肯定有辦法,若
……若再不快些拿主意,恐怕就晚了!」
「大人你個頭!自家人在這裏,又沒外人,還一口一個大人幹什麽?」吳征
心情煩躁,盯著地圖隨口罵道。
「老爺……」
「這還差不多。」吳征咬得牙關咯咯作響,恨聲道:「比預想的還要艱難幾
倍……辦法我有,當然有了……」
他自言自語著回身看去,只見顧盼與倪妙筠神色緊張。與吳征一對視便知他
已有了決斷,二女目光登時平靜下來,只是警告意味甚濃,分明在說:「不許再
丟下我們。」
這兩個丫頭,什麽時候串通一氣了?吳征沒好氣地瞪了她們一眼,惹來更爲
嬌蠻的回瞪,登時縮了不敢再逞強,陪著笑臉道:「以我的文韬武略無所不精,
怎麽會沒辦法呢對吧?哪,你們來看。壽昌,陵江周邊的城池與水寨連成了一只
口袋,誰進來都不好受。別看現在燕軍叫得凶,損失只會比我們更大。這陣勢可
有個講究,叫八門金鎖陣,鐵衣還特意教過我。而且啊,這一回他可是依山傍水,
借助地利布陣,高明得不得了。只等燕軍這口氣泄了,便是我軍反擊之時,到時
候口袋收緊,燕軍必然一敗塗地。你想想,他們攻,我們守,這叫以逸待勞,哈
哈哈,依我看這一戰必勝!」
「嗯。」
這麽不熱情的嗎?吳征郁悶揉著下巴的胡樁道:「只是燕軍現在叫得凶,也
怕他們萬一狗急跳牆,我們的損失也大,這就劃不來,咱們得他們找些麻煩,讓
他們不僅打著累,還不得勁兒,有力使不出來!你們看看,我軍現下都在嚴陣以
待,輕易動彈不得。還有誰能動呀?」
「我們。」
「對了。只有我們能動,還很容易動!鐵衣讓陷陣營就地待命就是要保留這
顆活棋。鐵衣領兵是什麽能耐你們都知道了,加上我和他是什麽關係?他給我的
軍令定然是輕松不流汗,還沒危險的事兒。這不壽昌那裏都打成一團亂麻,我們
這裏一點風都沒。太清閑了有些過意不去,好歹去幹點搗亂的事情就好。」
「有道理。」
「當然有道理了。這裏大軍不能動,動了暫時作用也不大,撞上了燕軍鐵騎
野戰不劃算,在這裏據著營寨也不怕他騎軍沖擊。只消有小股人馬就行了,這事
難不倒我。」
「很好,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我帶點人去就行了,多大點事?你們在這裏協助盧元洲打點軍務,若有良
機,鐵衣的軍令一定會到。」
沒有回音,吳征目光快速一瞥。只見顧盼嘴角下撇,大眼睛裏水盈盈的仿佛
泫然欲泣。倪妙筠則一臉不以爲然,一副壓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也壓根不準
備聽的模樣。
「兩位小姑奶奶,聽話,聽話好麽?」吳征知道難以騙過二女,先前一番話
也只是姑且一試。但見功效全無,也不由得急了:「這一趟出去危險就不說了,
風餐露宿,會比呆在軍營裏都苦,蚊蟲叮咬都少不了。你們兩個嬌滴滴的女子,
我是實在舍不得,聽話好不好?」
「很好,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眼神平靜,嬌蠻,吳征心頭火起,戟指二女怒道:「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
瓦!氣死我了。」
「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再晚怕來不及了……」瞿羽湘很久都不敢忤逆吳征半
點,此時還是忍不住怯生生道。
「火上澆油,沒點規矩!」吳征更氣。三女已經結成同盟,罵了沒用,打又
舍不得,一口氣堵在胸口發不出來,遂騰騰騰沖出營帳大吼起來:「於右峥!於
右峥你人呢!他娘的,集合,突擊隊都他娘的給老子集合!集合!集合!!」
暴躁到這種程度的吳征此前無論在韓鐵衣的軍營還是陷陣營裏都未見過。於
右峥知道出了大事,忙飛也似地傳令去了,只恨自己沒生了三頭六臂,不能更快
些。
行軍司馬大人忽然官威大發,突擊隊的集合便是一陣狼奔豕突。忙亂雖忙亂
了些,倒是在成軍時就被訓得慣了,一個個來得異常迅速。
吳征虎著臉,眼睛一眯一眯從每一位隊員臉上掃過,道:「我這人向來貪玩,
有什麽麻煩事本能地就想躲一躲,沒辦法,天性如此!不過呢,我這人也不怕事,
真要碰上了從來不縮。男子漢大丈夫,不就這麽回事麽?」
諸軍還不知發生了什麽,聽吳征說得沈重,也知是戰事到了緊要關頭,一個
個拉長了耳朵,唯恐漏了幾個字聽不分明。戰鬥打到現在,不僅盛軍有了信心與
凝聚力,更也打出來火氣與脾氣,尤其以這幫脾氣急,性子橫的豪傑爲最。一身
的本領,剛大敗了白鹞騎,卻被定在遠離戰場的地方,把他們一個個急得頭上冒
火。
「現在壽昌與陵江城正打得一塌糊塗。燕賊仗著自己矛尖盾強,攻城不斷,
城牆上下成了屍山血海。還好,城池沒有丟,咱們的將士還有險可守。可是燕賊
太囂張了,好像不把城池攻破,不把咱們將士全都殺光誓不罷休。咱們能同意麽?」
吳征冷電般的目光掃過全場道:「所以,我要去幫忙。於公,陛下待我有知
遇之恩,落難之時收留了我一家上下。我決不能坐視,也必將爲盛國擊敗燕賊。
於私,老子的好幾位娘子都在城裏,一個男人不去救自家的娘子,活著還有什麽
意思?
所以我要去,咱們也是老規矩,不願去的現在就退後五步。這一趟危機重重,
可能一個都回不來,你們想清楚了。「
被激發了血性的男兒早就上了頭,八匹馬都拉不回來,豈有退出的道理?吳
征朝衆人拱了拱手道:「先代我家娘子謝過諸位了。」
「大人說的哪裏話來?大丈夫當爲國守四方,盛國男兒也不是好欺辱的。」
喪門星莊東大著嗓門吼道:「老子早就想幹這幫燕狗,大人要再攔著不讓出
戰,屬下非得急死不可。這一條命早就夠本,死在戰場上也沒什麽大不了。」
「嗯?誰要你們去戰死了?危險歸危險,咱們怎麽奸詐就怎麽來。好好的一
條命,不能白白送了出去。」
「唉?玩陰的?阿彌陀佛,貧僧最喜歡偷偷地使絆子。」忘年僧兩眼發光似
乎甚是喜悅。
「嗯?你很喜歡玩陰的嗎?」吳征虎著臉,忘年僧登時想起這不是興高采烈
的時候,忙一縮脖子低下了頭,只聽吳征陰陰地道:「不怕告訴你,老子也喜歡。」
諸軍一齊放聲大笑中,吳征取出一份名單喝道:「不在名單上的人留在營中
好生輔佐盧將軍,不得出半點差池。名單上的每人帶足五日的幹糧,一人雙馬。
將息半日之後啓程,咱們……捅燕賊的屁股去。「
休整的半日不過眨了眨眼般短暫,吳征吃飽了肚子,打包好備用的細軟,又
美美地睡上一覺。待跨上【寶器】,入夜時分便引著三百名由草莽豪傑,世家子
弟組成的騎軍,趁著夜色隱入黑暗裏。
「我們要去哪裏?」倪妙筠始終跟在吳征身旁。打心眼裏吳征不願讓她來犯
險,可她已把吳征給徹底盯死,想甩也甩不脫。話又說回來,以她的武功與藏匿
身形的本事,實是這一趟的不二人選。
「繞到燕軍後面去,許縣,東郭那一帶就不錯。地處要道,燕軍想去壽昌必
從此地路過,又有山有水適合躲藏。」
「燕軍都在壽昌了呀,難道還會有大軍增援?」顧盼就像片影子粘著吳征,
想要再抛下她一人是不可能了。吳征萬般憐愛地看著她,也是一頭的無可奈何。
「大軍沒了,小股的就有。咱們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放他們過去無妨。」
「何若燒他們的糧草?」瞿羽湘久隨韓歸雁,論戰場知機可比倪,顧二女高
明了不知道多少。吳征闡明進軍的方向,她便看出端倪來。
「哈,湘兒不錯,雁兒教了你不少嘛。」吳征陰陽怪氣,惹得瞿羽湘一臉紅
暈:「就是燒他們糧草!」
燕軍屯兵壽昌,五萬精騎四散巡弋威懾周邊的盛軍,除了防止援軍之外,更
重要的便是保住糧道。韓鐵衣列的陣勢形似口袋,燕軍兵鋒直指袋底固然避開了
陷入持久戰泥潭的可能,可也成了孤軍深入。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燕軍迫於無
奈之下匆忙動兵,糧草便是命門所在。十余萬的大軍在外,還是風風火火的急行
軍,帶的糧草能有多少?靠的便是源源不斷的後勤補給。
燕軍正狂攻壽昌陵江二城,五萬精騎又把周邊諸郡看得死死的,原本糧道安
若泰山。可是韓鐵衣早先對陷陣營的安排也堪稱精妙,在最關鍵,也最艱難的時
刻,他知道吳征可以做到很多很多事。
「燕軍大營的糧草燒不動,去了也是白白送命。嘿嘿,燕軍有本事就用大營
裏的糧草吃一輩子!」吳征獰笑著大叫,低沈的聲音蓋過了馬蹄隆隆道:「待到
了許縣,你們都聽瞿參軍的,把你們身上的暗器都安上引火之物。嘿嘿,就算打
不過,也得給老子把糧草全燒幹淨!」
「得令!」
「哈哈,哈哈……」
「太壞了,太壞了,大人,您可真是下作,老子當山賊的時候都沒您這麽陰
險……」
突擊隊裏大多是江湖草莽,使陰招,下絆子是家常便飯,最喜的也是這一招
兒。若能輕輕松松把事情辦成,誰願意多花氣力,甚至拼上性命?諸軍一聽吳征
的策略登時喜笑顔開,加之馬兒飛馳,頗有番意氣風發,難免就把心底話口不擇
言起來。吳征微微一笑不以爲忤,戰場相逢,有什麽招也得用出來了。
許縣地處中原,開闊的曠野四通八達。中原一地的百姓若要南來北往,大都
從此處經過。東面有座的臥牛山,雖算不得有多高多險峻,山勢卻是綿長無盡。
水雲被臥牛山一擋便易下雨,此地年年雨量豐沛民衆富庶,恰逢春季,細雨
連綿之中還能偶遇夏季的雷霆暴雨,也是許縣一帶獨有的景觀。
突擊隊早早在曠野裏便四處分散,再到臥牛山裏彙合。深山老林人迹罕至,
這些草莽豪傑又多有藏匿身形的本事。加上燕軍南下倉促,免不了一路抽調兵馬,
這一帶又離戰區較遠,防備便松散許多。
「大人,大人,回來了。」於右峥領著十來人興高采烈地鑽入山林,每個人
背後都負了只不大不小的包裹。解開繩結攤在地下,俱是火刀火石等引火之物。
於右峥黑白兩道通吃了十來年,價值連城的寶貝都見過不少,還經手了一些,
還從沒爲這點東西激動成這樣過。
山林裏整理出的空地上早也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暗器,分門別類地堆放著。吳
征選用人員時本就將暗器功夫考量了進去,只見地上梭子镖,鐵蓮子,飛抓,梅
花針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令人眼花缭亂。吳征抽了抽嘴角,要論起實打實的暗
器功夫與手法,這麽多人裏面恐怕就以自己的最差……
「你們看清楚。」瞿羽湘取了只鐵蓮子與火石,將火石劈成大小適中的一塊,
另取了只竹片以快刀切了個豁口將鐵蓮子與火石嵌在其中。竹片輕薄,加了鐵蓮
子便多了分量能擲出更遠,更準。且引火之後,竹片也有助燃之效。這些因地取
材打造暗器的本事可是她的拿手好戲,做起來也是駕輕就熟。
諸軍贊歎之時,唯獨吳征冷哼一聲,嚇得瞿羽湘縮了縮脖子神色慌張。當年
憑著這手本事差點要了吳征的性命,現下哪裏還敢得意?吳征卻是心中暗笑,這
小P 一副受受的脾氣,欺負起來真的簡單又有趣。
瞿羽湘一件件地教下去,鐵蓮子類的暗器制法是一類,飛镖型的又是一類,
種種不同。待衆人自行制作時,還能依著各人暗器的使用習慣略作改動。這門本
事旁人也有,可遠不及她的精細巧妙,諸軍不由歎服。於右峥意味深長道:「大
人真是好福氣。」
一連三日露宿山林,環境算得上艱苦,但對草莽豪傑而言經曆慣了的算不上
什麽。世家公子則一個個咬牙忍受,幸好此前在軍營裏曆練了許久,倒也不是熬
不住,連顧盼也是如此。至於倪妙筠與瞿羽湘也常在野外,沒什麽難熬的地方。
三日來衆人輪番分批進城采買些幹糧,外加打些野味,衣食無缺,也終於等
來了經過許縣的運糧車隊。
許縣常有暴雨,臥牛山一帶空氣潮濕,糧食最怕的便是受潮了發黴,尤其這
是至關重要的軍糧,出了岔子誰都吃罪不起。長龍般的車隊押送的軍馬不足一千,
另有四五千人俱是民夫。眼看著還有五十余裏就將抵達許縣,也能歇一歇腳,車
隊不由精神一振,又是疲累感襲了上來。
「大人,來了。以屬下的眼光來看,這裏沒有什麽高手。大人神機妙算,佩
服,佩服。難怪屬下今晨起了一卦,卦象【大有】本主中正平和,但看此地地勢
東高西低,又是客依主人之象,卦象偏弱,偏弱。可屬下平生所起之卦,就沒比
今晨這一副品相更好,更漂亮的。現今屬下這才明白過來,咱們哪是客呀?大人
到哪,便是哪的主人,許縣這一地亂不亂,大人說了算!這一卦【大有】於中正
平和之中現上上大吉!托大人鴻福,屬下的卦象修爲又精進一層。」楊宜知鐵塔
般的身形太過突出不適合前來,拍起馬匹來便以殺手相師墨雨新爲最。這貨靠著
一張嘴皮子行走江湖,捧起人來不僅絲毫不知羞,還能無時無刻隨時隨地。結合
那一口玄奧的蔔算說辭,簡直讓人挑不出毛病。
「你這嘴……我沒剃個平頭啊……好吧好吧,承您墨師吉言啊……燕國高手?
燕國高手在桃花山全讓我娘殺得幹幹淨淨,還有個屁的高手,你不會以爲丘
元煥親自跑來押送糧草了吧?要不栾楚廷也在這裏?「吳征嗤笑一聲,燕國高手
所剩無幾,這也正是他此行的最大倚仗。
「祝夫人威武無敵。」衆人恭維聲中眼裏都放出精光,看著燕軍就像一堆待
宰的羔羊,有些性子急的不由連連舔著嘴唇。
車隊由遠及近,載得滿滿當當的糧草將潮濕的土地壓出深深的轍痕。許縣一
帶連日陰雨,但車隊上的糧草卻用蓬布一層又一層地包起。這種布料既能保持內
裏的幹燥,對外又有防火之效,不容易點著。燕軍常年征戰,一切都頗得法度,
只是倉促間運糧的軍伍也是嚴嚴整整。
埋伏於臥牛山的突擊隊摩拳擦掌,都眼巴巴地望著吳征,盼望他早些下令好
大肆快意地沖殺一番!奔行千裏至此,第一戰的頭功誰都想要。
吳征不著痕迹地瞥了眼長安城方向,冷笑一聲。他對燕國的仇視絕不亞於這
些飽受欺淩的盛國人。桃花山一戰,他的生父待他憚之如虎,恨之入骨。祝雅瞳
的風姿與憐愛一同永遠刻在他心裏的,還有凶神惡煞的燕國高手。這些都是他生
父派來,要置母子倆於萬劫不複之地!他對燕國的皇室沒有一丁點的羨慕與不甘,
也沒有一丁點的好感,有的只有刻骨的仇恨。自桃花山夜戰起,吳征與栾楚廷就
已不死不休,全是血海深仇。
「吃燕國的飯,喝燕國的水,咱們行走江湖講究的就是一個有恩必報。來,
現在把他們燕國的火石還給人家,再幫他們造一頓香噴噴的晚飯!」待押送糧草
的軍旅走過埋伏地點一半,吳征揮了揮手,瞿羽湘張開弓朝天射出一只箭。
平常的箭,仿佛山林裏的獵戶想射下鳥兒時落了空,有氣無力地飛行一陣就
掉頭落下,卻在盞茶時分過後,引得寂靜的山林裏一片騷動。
押運的燕將忽見林中忽然跳出數十個人來,一個個的衣冠隨意,有些被山上
的荊棘劃破了,有些則臉上還有泥漬,吊兒郎當,簡直像是許縣裏的破落戶跑來
臥牛山中集會來著。
「你娘的賊鳥,不要命了嗎?」五名兵丁打馬上前,一鞭就朝著破落戶們打
了下去。大過年的南方打得昏天黑地,連帶他們也過不好年,正心頭沒半點好氣。
若不是估計新年討個好彩頭,揮下去的便不是馬鞭而是大刀了。
「你娘的賊鳥,敢打老子!」破落戶中一個胖大男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空
中一陣亂抓,便把五條長鞭一同拿在手中一揮一扯。
大力傳來,五名兵丁慌忙齊齊使力拿住馬鞭,穩住身形。五人一同使力居然
拉不動胖大男子,他們立知不妙。正待撒手趕馬後退之時,破落戶們忽然一同暴
起,將五名兵丁全數抓下馬來,只幾拳下去,兵丁便軟趴趴地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這些破落戶當真膽大包天,似乎見了血腥激發了凶性,居然哇哇大叫著朝燕
軍糧車沖去。
「放箭!」燕將絲毫不亂,當即下了格殺令。護衛的軍士雖不算多,弓手就
更少,但要對付這麽些個破落戶實在不難。
弓弦響處,一輪齊射也有二百余支箭,飛蝗似地聲勢驚人。破落戶們齊齊發
聲喊掉頭就跑,原本沖在最先的四人跑得慢,肩頭,手臂等處都被箭射中倒地,
在同伴們的扶持下踉踉跄跄地向山腳下的樹林逃命。
燕將心中狐疑,敢來襲擊運糧車隊,族誅都不算重,這幫破落戶再蠢還能吃
了豹子膽不成?他本能地覺得不妥,更不敢怠慢,揮手喚過一隊百來人的騎軍下
令道:「去看看,務必小心在意。」
這隊騎軍風馳電掣般趕了過去,追著又是一輪箭雨。只是那幫破落戶似被嚇
破了膽,使出吃奶的力氣兩腿像張了翅膀,連滾帶爬地跑得比兔子還快,居然箭
枝射之不及全數落在地上。
眼看破落戶們跑進了山林,原本行軍便有逢林莫入的大忌,對於騎軍而言更
是大忌中的大忌。可在燕國腹地地盤上,任由燕將警示小心在意,那警惕之心還
是很難打起。領頭的騎士略一猶豫,還是揮手引軍進入了山林。
人仰馬翻的嘶鳴聲響起,山林裏視線被阻隔之處的喊聲令人心悸,林木更是
成片地劇烈搖晃,仿佛有看不見的惡鬼將進入的人馬吞噬。不過盞茶時分,一切
又沒了聲息。只有先前被射中箭頭負傷的一名破落戶又鑽出樹林,探頭探腦一陣
便又縮了回去。
「阿彌陀佛,陰人真是他娘的給勁……」忘年僧雙手合十高宣佛號,一臉的
肥肉都幾乎飛舞了起來,比剛禦了個絕色美女還要通體舒泰。
「給你媽!沖啊!還等什麽?」於右峥怒罵著一踹剛俘獲的戰馬,緊跟著戰
馬便跑出了樹林,暗歎到了軍伍裏,汙言穢語不自覺地就多了起來,隨口而出無
論如何控制不住。比起忘年僧粗口與佛偈齊飛的養氣功夫著實遠遠不如……
戰馬受驚又識途,登時朝著燕軍糧車沖了回去,一幹破落戶跟在戰馬背後狂
奔,居然不遜其速。
燕將咬牙切齒,又是一手心的冷汗。他知道善者不來,自己又肩負運糧重任,
這一回若是失了糧草,當真吃罪不起。燕盛兩國雖開戰,許縣一帶遠離戰區原本
安全得很,再南行二百余裏,自然有騎軍前來接應。可是這些人究竟從哪裏冒出
來的?他再一想便即恍然,盛國大軍遭到鉗制動彈不得,可就這麽幾十人要摸到
許縣附近,那是神不知鬼不覺。所疑惑的是,幾十人就敢朝著自己千人的軍伍沖
鋒?
破落戶們真的敢。失了控奔跑的戰馬成了天然的盾牌,中了數十支箭才終於
不支倒地,借著戰馬的掩護,破落戶們也沖過了弓箭最具威脅的距離,七八丈的
距離,趁著弓手們搭箭的功夫,破落戶們手一揮打出成片的暗器。
弓手們射箭每人一次只得一支,這些暗器卻是密如雨絲,人人一揮手便是十
余樣,大的鐵蓮子,小的梅花針,五花八門的什麽都有。且這幫破落戶各個武功
驚人,甩手打出的暗器威力堪比長弓,燕軍雖全副武裝,仍有十余人被打中面門,
慘叫著倒地。
燕將尚未下令,只聽背後,側方齊聲呐喊,又從山林裏閃出二百余人來,齊
齊向著燕軍沖鋒!
燕將咬牙切齒抽出長刀吼道:「殺無赦!」敵人至多不過三百余人,己方以
三敵一可謂穩操勝券,何況還有五千余的民夫,左近許縣一旦得了消息還能即刻
支援。他要做的便是把這幫人遠遠地與裝滿糧草的車隊隔離開,然後全數殺幹淨,
一個都不放過!
燕軍怒吼著沖了出來,這幫破落戶將他們戲耍得夠了,還傷了百余名名兄弟,
當真是惡從膽邊生。燕軍一沖鋒,那幾十名以暗器傷人的破落戶掉頭就跑,一來
一回,堪稱來去如風。這一回他們不再聚集於一處,而是鳥獸一般四散奔逃。
戰鬥很快就成了混戰。破落戶們一齊打出暗器的聲勢還讓人心有余悸,不想
分散開來後,單人作戰更是盡顯精妙的武功。反觀燕軍無奈地分散之後,戰力大
減,不多時便頻頻有人受傷倒地,生死不知。
破落戶們先行解決了百余名騎軍,壓力大減,只見戰場之上人影憧憧,不時
有破落戶沖破軍陣,向著由民夫暫時守衛的車隊攻去。燕軍除了剩余的百余名騎
軍恨不得分出千百個分身圍追堵截之外,余人無可奈何,見狀不妙,只得放棄了
追擊,再度守在車隊旁。
這一下戰場更亂,燕軍沒了人數優勢,騎軍們很快又倒下許多,剩余的只能
連連周旋,不敢正面交鋒。破落戶們也不戀戰,一沾即走,漸漸成了百余名破落
戶與騎軍交鋒,剩余的二百名破落戶進攻車隊之狀。戰場大亂,弓手們不敢亂放
箭,反倒是破落戶們齊刷刷地再度射出了暗器。
這一回不僅人數翻了幾倍,射出的暗器也翻了幾倍之多。鋪天蓋地銀光閃閃,
好似數千名弓手一同放箭般聲勢驚人。那些暗器有些打在燕軍與民夫身上,有些
燃起火光直接就打進了糧草車裏。
糧草蒙了厚實的篷布,原本就算被火燒著,民夫們也有救援的時間。可這些
破落戶顯然個個都是高手,發射出的暗器直接射穿了篷布,民夫更是無可抵擋。
燕將這才發現,破落戶們正在瘋狂地蠶食著燕軍,不時地有人倒下。而這些
人隨在幾名高來高走的高手身邊,遇到結陣自保的燕軍硬點子便避開不正面交手,
碰見落單的便殺,幾無一合之敵。不一時燕軍便倒下一大半,民夫嚇得有些跪地
求饒,有些四散奔走,整個車隊都燃起了煙火……
「完了……」燕將面如死灰,他用力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滿地的屍體裏俱是
身穿戰甲的燕軍,破落戶一個都看不見。而且那個最早被箭射中肩頭的破落戶男
子始終左支右绌,眼看著就要被斬於刀下。可這人搖搖晃晃地逃入樹林,不一時
追擊的燕軍便不見了蹤影,他又搖搖晃晃地跑了出來……
「大人怎麽回事啊?」於右峥與忘年僧並肩作戰,以吳征的武功當然不用他
們來管,可作爲貼身護衛,分出一部分精力在吳征身上在所難免。
「可能……玩高興了吧?」忘年僧見吳征陰人不斷,忽然頓悟,忙學著吳征
手忙腳亂地架格遮擋不定,做不支狀。可惜他一臉凶相,武功又沒高到吳征那樣
舉重若輕的境界,來去兩回燕軍壓根不上當,也沒人來追他。一時面子上大大地
挂不住,心頭火起,抓過一名燕軍雙掌拍落,登時把一顆腦袋打做爛西瓜。
「分明在演練,哪裏是行事謹慎?」燕將心中發苦。這些破落戶的武功高得
太多,自己手下也不是什麽精兵,便是正面交鋒也是毫無勝算。敵人之所以來來
去去地將自己耍著玩,完全是不想浪費太多氣力,也不想有什麽意外損傷。他們
小心謹慎,連一層油皮都舍不得掉在這裏。
糧車已燃起了熊熊大火,必然顆粒無存,部從死的死,逃的逃,燕將長歎一
聲,與那名又從樹林裏搖搖晃晃跑出來的破落戶對視一眼,忽然腦中電光一閃,
忙下馬微微欠身,橫著腰刀在脖頸中一抹……
犯了大案,當然要跑路,突擊隊們一路跑得興高采烈,忘年僧大著嗓門道:
「大人,接下來咱們去陰誰?」
「咱們個鬼啊,你們一個個都是燕國的要犯,一顆人頭少說值一百兩金子,
還咱們?聚在一起等人來抓嗎?」吳征笑罵道:「散了,全部散了,從許縣這裏
四散,見糧車就想辦法燒,燒了就跑,不許戀戰,沒機會就放過無妨。被追得急
了就往臥牛山上跑,你們蛇組的人在江湖上混了那麽些年,不要告訴我連在山裏
藏身都不會啊?貓組的要聽蛇組的號令,論起藏身的本事,你們不如他們,都明
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哈哈哈。」
「太陰了,太無恥了。」忘年僧險些手舞足蹈,這只隊伍化整爲零,只怕燕
國這後方是一刻都不得安甯了。
「嘿嘿,咱們繞個大圈,一個月之後到東郭城郊彙合。屆時再幹一票大買賣!」
「得令!」
「得令!」歡呼聲不斷,三百人馬像煙花一樣炸開,四散而去。
………………………………………………………………………………
「大帥,又有一路糧車遭了劫。本月已是第四回了……」
「嗯?嗯!」蒯博延看著地圖,無喜無怒。燕軍的攻勢依然猛烈,可是糧草
接連被燒毀已成了巨大的隱憂。他略一沈吟,道:「小股敵軍騷擾,戰力卻不容
小觑,那是他來了呀。」
「大帥所言有理。」丘元煥雙目一眯贊同道:「必然是他了。敢問大帥要作
何安排?後方不可再放任他們胡作非爲下去了。」
「嗯。雖是小股敵軍,但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蒯博延以手指在地圖上模
擬著路線道:「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大帥以爲遣何人前去平亂爲宜?」
「要對付這幫流寇,全軍上下唯一人最是合適。勞煩丘大將軍整備一行!」
中軍帳裏諸將齊刷刷地望向丘元煥。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卻都
沒想到大帥想都不想直接就遣出了丘元煥。的確,江湖高手對決,燕國如今人才
凋零,但仍坐擁震懾天下的絕頂高手!後方的亂局顯然已讓大帥震怒,他也像必
須要把壽昌,陵江兩處連城帶人一口吞掉一樣,要把在後方作亂的【他】生生撕
碎……
上一次再桃花山,因緣際會,【他】僥幸逃得性命,這一回在燕國腹地,長
枝派師徒已如暴怒的雄獅張開了血盆大口,他又如何能逃?
沒有機會了,正如大帥而言,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大帥雖初出茅廬,但處
事之老到不在任何名將之下。你既用武林高手來攪亂後方,我就派出武林之王前
去鎮壓。再強的高手,又怎能在【碎月金剛】丘元煥面前翻起波浪來?
【未完待续】
2020-4-10 13:41
#143
L6165s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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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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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09)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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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4-17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九章 龍嘯寰宇 鳳舞翩躚
密密麻麻的雲梯,螞蟻般攀爬的攻城大軍,飛蝗般的羽箭剛剛止歇。這是一
場持續整整兩天的激戰,不眠不休。陣亡的士兵除了戰死之外,為數不少是累得
再也支撐不下去,就這麽忽然閉上眼睛倒地,再也沒有起來。
當戰鬥的雙方整體勢均力敵,軍械充沛的時候,這一場激戰就只剩下慘烈二
字。
盛國更為富足的弓箭沒能帶來優勢,他們射出城外的箭枝全成了燕軍的補給。
燕軍更為兇悍的戰鬥力也沒能化為勝勢,幾度登上城頭又被壓了回來。這些原本
在將來進攻盛國時作為基地的堅城意外地陷落,於是便成了自家難以逾越的障礙。
韓歸雁癱坐在女墻邊大口大口地喘氣,面色蒼白,汗下如雨。相比起普通軍
士,她的待遇要好得多,功力也深厚得多,可她現在也已連一根手指頭都不願意
動彈一下,恨不得就在堅硬的地面上睡過去。
陸菲嫣輕盈一躍,在東倒西歪的人群中穿花蝴蝶般舞動而至,手捧著面潔白
的方巾替女將擦拭汗水。
「姐姐也快歇一會兒。」韓歸雁睜開眼眸勉強一笑道:「都累壞了,換防的
軍士們會做這些事。」
「小事情不要緊,我還撐得住。」陸菲嫣微微一笑,摘下女將的頭盔,將她
面上的汙漬與汗水細心擦去後棄了手中方巾,又換了一條繼續擦拭,道:「你莫
要管我,要統領全局,最累的便是你了。快快歇一歇,你可不能倒下。」
「好想睡一會……我合眼片刻……莫要讓我睡著……」韓歸雁只覺方巾居然
是熱的,也不知道陸菲嫣百忙之中哪里找來的熱水。臉上被熱氣一蒸,全身毛孔
似乎都在大口大口地呼吸,暢快得幾乎要暈去。
「嗯,你安心歇一歇。」陸菲嫣替她擦拭幹凈之後也席地坐下,一手彎過女
將的腰肢鉆入甲胄之內,貼在腰脊之下。
沛然熱力順著腰後透入體內,匯至丹田,登時讓心境一寧。韓歸雁合上眼眸,
安然靠在陸菲嫣肩頭養神,只覺那股內力與自己有血脈相連之感。和吳征的內力
也有相同的感覺,只是陸菲嫣的內力更溫和柔軟,也更加深厚。有這股內力相助,
韓歸雁恢複精力起來也快了許多,約有一刻鐘時分便睜開眼來。
精神抖擻地立在城頭,兩眼里神采奕奕,主將的風采便是軍心最好的振奮良
方。韓歸雁這麽一站,換防的軍士們手腳都麻利起來。
戰鬥打了月余,幾乎無休無止,相比起開戰時參戰的兵丁已少了許多。兩軍
都傷亡慘重,巨大的體力與精力消耗更讓雙方都不得不讓軍士輪番休息。可戰鬥
的激烈比此前還要更強,且近日來不知何故,燕軍忽然再次提高了攻城的頻率,
連攻城的軍士數量也多了起來。可以換防的軍士已越來越少,陵江城頭已有許多
士兵無人可換,只能拼了命地守在城頭。
「這人,實在太可怕了……」韓歸雁氣力複生,仍是不由感嘆。她雖不是時
時都沖在最前線,可作為主將統籌全局,消耗比起冒死拼殺的軍士還要大得多。
以她的能耐都已支撐不住,以一敵二的燕將又是怎生挺到現在的?
「我們也不差呀?」陸菲嫣溫柔勸慰著擡手指向城下道:「燕軍也已到了極
限,其實真的沒想到你和鐵衣能把仗打到這種地步。」
「我說的不是這個。」韓歸雁聲音凝重而低沈,鳳目向後一掃低聲道:「姐
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吧?」
「不知。」見女將說得嚴肅,陸菲嫣也心中一沈。
「燕軍攻城忽然加緊,按常理而論是兵家大忌。軍士也是人,會害怕會受傷,
更會累。這樣打下去沒有人能受得了,就算是訓練有素的燕國精兵,一樣會怨聲
載道。但是這個人一點都不擔心?這不可能,他只是有把握拿捏住分寸,讓那根
弦繃到極致卻不斷裂。他敢這樣派兵攻城,正是有這樣的底氣。」
「那他為何要這麽做?太冒險了……」
「因為有值得他去冒險的緣由。」韓歸雁目光一收,又放得更遠道:「二哥
的軍令下達,陷陣營不會再袖手旁觀。現下的消息全被閉鎖,但是吳郎一定做了
些什麽讓他很難受很難受的事情。由此逼得他不得不兵行險著,兇悍攻城,我有
一個很可怕的猜測……」
通常而言,兩軍對壘時知悉了敵軍主將的想法可謂大占上風,甚至可以直接
決定勝利的歸屬。以陸菲嫣對韓歸雁的了解,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必然有了十足十
的把握。可看她的模樣,即使知曉敵將的想法,得出的結論卻是【可怕】。
這已是片刻功夫里韓歸雁第二次以可怕來形容敵將,陸菲嫣抿了抿唇瓣,又
伸出香舌潤了潤驟然覺得幹澀的唇膚道:「怎……怎麽了……」
「陷陣營的大軍目標太廣,吳郎不會動。一來他領兵之能不足,二來也難以
對燕軍鐵騎行成威懾。以吳郎的行事風格與現狀來看,他動的一定是小股的突擊
隊,而且十有八九把目標放在敵軍的糧草上。」韓歸雁對吳征的了解非同一般,
一下子就將吳征的動向猜了個十足十:「敵軍來勢洶洶卻十分倉促,準備必然有
所欠缺,大軍糧草不足全靠後續補給。吳郎帶著突擊隊去燒途中的糧草,至少頭
幾回易如反掌。若我所料不錯,城下的敵軍糧草已然支應不足!」
「那是大好事呀?」陸菲嫣越聽越覺背後颼颼涼意。所有有利的戰局,都沒
讓韓歸雁有一絲一毫的放松,仿佛這些有利因素集中在一起,正逼得燕軍釋放出
一只恐怖的惡魔。
「是大好事……要是我為燕將,這時候一定在考慮退兵了……」韓歸雁回眸
與陸菲嫣對視,面色有些發白道:「我知道姐姐想說,敵將近來攻得那麽狠,是
不是為了退軍做準備?不是的,退軍的話不是這樣子,他一點點退軍的意思都沒
有。所以,他攻得這麽兇另有目的……」
這一下連陸菲嫣都恍然大悟,目中閃爍著冰涼而極具懼意的光芒,牙關打顫
期期艾艾道:「他……他讓軍士來送死……可以……可以節省軍糧……」
「用弱一些的軍士反複不斷地攻城,讓他們每日成倍地死在城下。一來節省
軍糧,讓存糧可以食用得更久,二來又在消耗我們的力量……這個人,太冷酷太
可怕了,他就是個惡魔。」韓歸雁也難掩懼意。並不是女將畏懼了敵手,也不是
她已被嚇住,而是敵將的冷血實在讓人不寒而栗。
燕軍已是孤註一擲。陸菲嫣當然知道韓歸雁這番話代表著什麽,陵江城的激
戰還會持續下去,一直持續到有一方徹底崩潰為止。她忽然打了個激靈問道:
「那壽昌城……」
「只會比我們更艱難。」韓歸雁吐著長氣道:「壽昌城無論從哪里都比陵江
更加重要,也是陣眼所在。敵將的攻勢一定會更偏向壽昌。」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現在壽昌,陵江兩地全都是繃緊的弦,對盛還是燕
兩國都一樣,誰先挺不住崩斷了便一潰千里。誰都松不下來,也停不下來,只有
繼續打下去,打到一方敗績為止。」
「不止兩城……」韓歸雁一掌按在城墻上,發力捏下使得指節都發了白:
「吳郎一樣有危險,燕國一定會派遣精兵強將去對付他,以保證糧道的暢通。幸
好……燕國高手幾乎不存,祝夫人還沒有現身,丘元煥也只好呆在城下不動。否
則,對付吳郎的人選就是丘元煥無疑。」
「還好,還好。」陸菲嫣也松了一大口氣。吳征雖能,但若在燕國腹地被丘
元煥盯上只有死路一條。
「吳郎那里也是繃緊的弦,打擊燕國糧草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廢,接下來定會
加倍的艱難。可若燕國先扛不住,糧草運輸不利,也會兵敗如山倒。」韓歸雁似
是不願多說,幾句話便略了過去,又一手指著葬天江對岸道:「還有紫陵城,那
里一定也不太平。」
「那個宇王張聖博怕是正求天求地讓陛下大敗吧。」陸菲嫣感慨道:「花丞
相和費國師一定支持得甚是辛苦。」
「嗯,他們二位也是無論如何都要挺下去。若是張聖博掌權朝中內外,我們
都會有腹背受敵之憂。」韓歸雁苦笑道:「每一個地方都出不得半點紕漏,否則
前功盡棄。」
「會的。」陸菲嫣與她攜手並立道:「那麽多艱難都熬了過來,這一回也一
定能挺過去的。」
「嗯。」韓歸雁深吸口氣,胸脯高高鼓起,嫣然一笑道:「會的,姐姐,我
們一定會的。我真的十分慶幸能與你們一道兒共進退!」
「我們還要一起很久很久,怎麽能倒在這里?」陸菲嫣溫婉微笑,目光卻不
經意間投向北面的遠方,憂慮之意越發深濃,怎麽也藏不下去。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戰場上瞬息變幻更是難以盡知,即使是韓歸雁也一
樣。她說丘元煥不會去找吳征,可誰又知道會不會?或許丘元煥壓根就沒來壽昌,
或許正在趕來的路上恰巧撞見,也或許他拋下焦灼的壽昌城一帶,無論如何也要
去對付吳征……
如果糧草都這麽容易劫掠焚燒,還有什麽仗打不贏?陸菲嫣心中惴惴,旋即
打消了一切雜念,只陪伴著韓歸雁在城頭上給軍士們打氣。行了幾步又覺心驚肉
跳神思難寧,忍不住喚過僕從悄聲吩咐道:「無論何時都要準備好一只雕兒,我
隨時要用!」
這一日再無激戰,兩軍都有了片刻喘息的良機。次日天光剛亮不久,燕軍又
已集結完畢即將發動攻城之戰。城頭的盛軍也是全副武裝嚴陣以待。韓歸雁與陸
菲嫣各持兵刃親臨女墻邊,這一場慘烈的戰役盛軍之所以能支持到今日,與兩人
密不可分。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天上居然下起了黃豆大的雨滴,敲打在盔甲之上發出
悅耳又連綿不絕的響聲。韓歸雁面色凝重,大雨固會讓攻城的燕軍更加舉步維艱,
可也會讓各式防禦的火器威力大打折扣。燕軍今日的氣勢不同以往,整齊的軍伍
里一張張戾氣十足,憤怒異常的臉,比前些日子瘋狂攻城時看上去更加地兇暴。
「他們要拼命了,看誰的弦先斷……」韓歸雁竊竊道。
「我們退無可退,軍士的心會更齊。他們始終是迫於淫威,軍中怨氣必然十
分大,相比之下還更脆弱些。」
「嗯,所以,拖得越久,我們的勝算越大!」韓歸雁瞇了瞇鳳目,手臂一擺
接過張雕蟒長弓立於最前排的弓手陣中,又在腰間配上滿滿的兩壺箭道:「一會
兒打起來姐姐務必關註好各處,若遇敵軍登城先趕下去再說。這一戰……會非常
艱難。」
「你安心統領全局,前沿爭鋒的事情,我會做好。」陸菲嫣微微一笑道:
「不知為什麽,我心境十分平和,一點都不擔心,也一點都不害怕。」
韓歸雁目露欽佩之意,又賊溜溜地在美婦豐滿誘人的身子上一轉,忽然抽出
三支羽箭一同搭上長弓。
弓弦被猛地拽滿,牛角弓身經過無數次地凝煉,比精鋼還要堅固,卻又有極
佳的韌性。女將素手里蘊含著無窮的力量,講長弓拽得咯咯直響,發出欲碎的聲
音。
砰,被拽滿的弓弦忽然松開,其聲蓋過了鼓噪吶喊,蓋過了雨打盔甲的叮當
聲,高震天際!
三支羽箭流星一樣劃過天際,分射三面。一箭正中燕軍陣中領頭猛士的肩窩,
將他釘入地里。一箭飛上城外箭樓,一名弓手只眨了眨眼便覺咽喉一涼,一哽,
身體騰雲駕霧一般飛下箭樓,喉中鮮血狂湧。最後一箭則遠遠飛去,一聲巨響將
燕軍的沖鋒軍旗給射了下來。
除雨聲之外再無聲響。一弓發三箭並不是前所未見,箭無虛發也不少見,射
落軍旗雖少有,也不算生平僅見。奇就奇在這一張弓發射之時巨響震天,可見威
力之強。而第三支箭不是射斷繩索讓大旗飄落,而是生生射斷了旗桿!
鴉雀無聲中,盛軍將士才發現韓歸雁手中的長弓上,雕蟒以金色紋路勾勒而
成,透出一股無上的威嚴與尊貴之意。
「震天弓,韓將軍居然能拉開震天弓!」終於有將領反應過來,韓歸雁手中
拿著的正是盛國皇室的寶物震天弓。
自欒家背叛盛國雄踞中原之後,只能偏安南面一隅,唯唯諾諾,瑟瑟縮縮地
茍全於亂世。以至於連國民都忘了臨朝末年,這片土地曾以猛將雄兵虎視中原。
當年的兵精糧足,猛將千員之盛世早被淡忘,但在盛國軍伍里始終流傳著當年威
懾天下時的傳說。
無堅不摧之矛,攻無不克之劍,響徹天地之弓與百戰無敵之甲。
張家能在亂世立國,靠的可不僅是什麽血脈傳承,也因前代先祖們在一場又
一場的爭端中打下威名。
這些傳說都已隨著歲月而淡忘,張家的子侄忍受著世人的嘲笑,早已沒了先
前的榮耀。但是傳說終究是傳說,一旦再現的時候就會被人記起。若是這些帶著
傳說色彩的物件來到了適合的人手中,其震撼之大難以估量。
陸菲嫣在一瞬間就有了這樣的感覺,莫名地,她感慨頗深。每一樣東西都有
它的真命之主,譬如重現世間,來到韓歸雁手中的震天弓,就像蒙塵的明珠再現
光華。她忽然想起十余年前吳征擁有了【道理訣】,於此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支神箭讓燕軍士氣大挫,似是不甘萬馬齊喑,燕軍陣中忽然也是弓弦連響,
射出九支羽箭來。羽箭有齊射,有連環,以氣勢而論還在韓歸雁之上。且來勢勁
道之強,破空風聲之大,竟比韓歸雁的震天弓發射出的還要猛惡。
陸菲嫣大吃一驚,燕國軍中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有威力堪比震天弓的寶貝,羽
箭來得這般兇悍,當是高手拈弓搭箭,再灌註了強勁的內力所致。她剛要上前,
只見韓歸雁手舞如風,弓弦連響,羽箭連發,數十支羽箭朝來箭射去。
震天弓的威力何其猛悍,韓歸雁的力量又何其強勁。她雖是日常繁忙武功修
行不如旁人,可與吳征雙修之後也始終保持著進境,羽箭上同樣灌註了內力。
箭枝在空中對撞,韓歸雁發射的第一排箭枝悉數被磕飛。可她射出的箭更多,
第二排便將燕將所發的羽箭射得歪歪扭扭,第三排更是將失去了威力的羽箭攔腰
截斷。
這一輪弓箭較技,韓歸雁雖武功遜了一籌,弓術之精卻遠在燕將之上。在盛
軍最疲憊,最艱難的時刻,韓歸雁以一種古老,過時的戰術—大將單挑喚醒了盛
軍得士氣與勇氣。
盛軍忽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像滾滾葬天江水連綿不絕。每一聲嘶
吼都像拼出吃奶的力氣,幾乎喊破了喉嚨。
韓歸雁舉起長弓,鳳目含煞,心中著實松了口大氣。即使神勇如她,此前又
得陸菲嫣內力相助,接連張開震天弓也難以承受。舉弓的左臂尚好,拉弦的右臂
已在發顫。但是這一切至此全都值得,盛軍的士氣在最關鍵的時刻到達頂點,剩
下的便是拼出全力的搏殺,狹路相逢勇者勝。
蒯博延隱在燕軍陣中微微搖頭贊道:「真大將之才也。」他揮了揮手,下達
攻城的軍令。這一揮手便是不死不休!而他只帶著十余隨從悄悄打馬離去。
原本他可以集中力量打下陵江城,循序漸進。他的計劃也是如此,持續的消
耗過後將形成掎角之勢的兩城一寨逐步蠶食。可後勤不暢讓計劃落了空。盛國的
突襲時機選的絕佳,是運氣也好,還是張聖傑失心瘋了也罷。現下正是燕國最虛
弱的時候,人困馬乏,兵無戰心。
但是蒯博延知道這一戰必須打,即使傷筋動骨地抽調兵馬,糧草,匆匆出發,
也必須要快速地,以最殘忍,最兇悍的手段將盛軍撲殺在此。否則今後陛下想要
一統天下,征討盛國時會付出幾倍於今日的代價。
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折衷之法,冒險孤軍深入,對後方的空虛也是無可
奈何。恰好盛國居然就有這麽一支靈活又戰力絕佳的軍伍!他們一下子就抓住燕
國的弱點,正面的據守不出,後方被攪風攪雨,每一下都讓燕軍無比難受。
蒯博延深知燕軍無論從軍心,士氣都已到了強弩之末。更嚴重的是,即使用
了最可怖的方法,糧草的支應也已不足十日。誰也不知道下一撥糧草什麽時候會
來,還會不會來。
所以他要一鼓作氣地擊敗盛軍。陵江城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壽昌城才是。
想要畢其功於一役,唯有拿下壽昌城才能做到!陵江城的攻擊不能停,因為不能
讓這里有喘息之機,否則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
五十里的路程,快馬發力奔馳下不到一個時辰便至,這里的燕軍也是刀槍映
日嚴陣以待。入了中軍帳,各部將軍都已到齊等候。蒯博延在桌案前站立,一手
撚起一把令箭威嚴道:「諸將聽令!」
「在!」
「即刻攻城,不得後退。」簡單的八個字,卻決定了屍山血海。蒯博延一邊
下令,一邊披上了案邊擺好的輕甲。
從大軍抵達壽昌一帶起,蒯博延始終沒有露面。盛軍至今不知燕軍主將是誰,
甚至連燕軍大都不知,諸將見他模樣不由心中一凜。
雖已從諸多軍令中猜到已至決戰之時,但蒯博延穿上戰甲才證明他的決心有
多大。這位丘元煥最喜愛的弟子,也是托付了未來的弟子,在這一刻下定了一往
無前的決斷。而且他不再藏著掖著,會親臨前線,甚至在最關鍵的時刻親自向壽
昌城頭攀登。
身為主將在決勝時刻最該有的模樣!
燕軍諸將齊齊在心中揮了揮拳頭。能征善戰的燕軍居然與羸弱的盛軍對峙如
此之久,至今不能收複國土,堪稱奇恥大辱。燕軍能始終保持著瘋狂的攻勢,這
份羞恥感也是推手之一。
恥辱必將以鮮血來清洗,今日便是大幕開啟的時刻。
蒯博延披好輕甲,帶上將盔,配好寶劍,將手中成把的令箭一拋道:「進攻。」
簡單的兩個字,也沒有厲喝,可營中諸將均心中一凜。只見令箭篤篤篤地全
數插在地面,宛如一柄尖端指著壽昌的長劍!
即使時日不長,蒯博延身為主將的能耐已得到認可,能把局面收拾到眼下的
地步,旁人自問不能。如今主將又露了一手武功,可謂文武兼備!諸將除凜然之
外,心頭也是發熱。待蒯博延親自沖鋒的時刻,燕軍必將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來了!」韓鐵衣默念一聲高高舉起了手,冷冷地望著城下在大盾的掩護里
朝城墻逼近的燕軍。
身處壓力的最中心地帶,近日來他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儒雅的氣度仍在,
卻掩不住深陷的眼眶與憔悴的面容,只是一雙眼眸依然炯炯有神!
這一場激戰比讓他重傷的下卞關之戰還要慘烈。仗打到現在,戰術,戰略的
作用幾乎歸零,剩下的只有一口氣,看誰心氣更高,更持久,誰能堅持到最後。
燕軍將領明顯是要在今日就此分個高低!
「好小子,把燕軍都逼到這個份上了。媽的,你在後頭瀟灑還領功勞,壓力
全讓老子給你頂了!」韓鐵衣冷笑一聲,目光又是一凝,額角沁出了汗水。
燕軍大陣里前軍左右分開,一員大將全身漆黑地一馬當先沖向陣前,身後的
數十名將領開花似地逐漸散開入各軍里。唯獨他一路飛馳直抵燕軍最前才一扯馬
韁,駿馬長嘶著人立而起。
主將親臨陣前,燕軍的士氣可想而知高漲到什麽程度。但令韓鐵衣害怕的卻
不是眼前的燕軍,而是這員大將他從未見過。燕國的將領,尤其有名的將領他無
一不知,這麽重要的一場大戰,燕軍主將居然不是丘元煥?他不畏懼城下這名陌
生的將領,畏懼的是,丘元煥去了哪里?
除了吳征,還有誰會重要到讓丘元煥拋下一觸即發的大決戰離開壽昌城?韓
鐵衣手心里全是汗水,戰局至此已然完全失控,沒人能料想到未來,只有拼盡全
力地撐下去,對誰而言都是如此。燕軍主將會猝然出現,可謂英雄所見略同。
來吧!既然每個人都是生死一線,那就看誰撐得過去吧!
「痛快,痛快!」韓鐵衣哈哈大笑,豪邁之處竟不比大兄韓鐵甲。他忽然從
腰間抽出一把長劍指天大叫道:「唯今一戰,有死而已!本將誓不退後半步,與
全軍共存亡!」
下著雨滴的天空忽然霹靂一聲,劃破天際的雷電像從天而降的利劍,似乎與
韓鐵衣手中寶劍相連於一處。劍身上的蛟蛇紋路金燦燦地閃閃發光,尤其頂上獨
角,正刻畫在寶劍的刃尖上,在雷霆中仿佛欲升天化龍。
「攻無不克之劍?韓將軍手持的是攻無不克之劍!」盛軍歡聲雷動,士氣大
漲,一時與滿目嗜血的燕軍不相上下。
蒯博延不為所動,只揮了揮手之後雙腿一夾馬腹,竟隨著緩緩前行如洪流般
的大軍一同進逼壽昌城墻!
………………………………………………………………
「大人,情況有些不對勁……」於右崢抽著鼻子露出恐懼之色,仿佛在空氣
中尋找危險的味道自何處飄來。
對於他關於情況有異的判斷,吳征相當地尊重。所謂術業有專攻,加上有些
人天生就有這樣的本能,帶領著這幫江湖異人,就得善加利用他們的長處。
「這路運糧隊伍雖是行色匆匆,可是您看,車轍子在地上壓的痕跡十分怪異,
車廂也晃得厲害。依屬下看未必是糧秣。咱們犯的案子多了燕賊防備越發森嚴,
但看這東西,不像,不像。」
於右崢指指點點間,忘年僧不耐煩地一擺手,顛三倒四地低聲道:「哪來那
麽多廢話?這車子運的若是糧草,貧僧自己把頭砍下來。裝金銀的是這樣晃,裝
字畫紅貨的是這樣晃,裝滿糧草的車子行起來是那樣晃,老子劫貨了無數次,一
只眼睛也看得出來。」
吳征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待車隊去得遠了才急向於右崢道:「想盡一切辦法
知會兄弟們,不必等候,速速返回陷陣營。不對,不成,不成……不能去!我們
先回山。」
做了個把月的山大王,不僅有吃有喝,還逮住機會又燒了一次運糧車隊,身
邊還有三位嬌娘陪伴,吳征簡直快淡忘了艱辛。聽聞化整為零,各自為戰的突擊
隊另還燒了兩把大火。四趟車隊燒下來,這一趟入侵燕國腹地功勛卓著,足以大
大緩解韓家兄妹肩上的壓力,也讓戰局有所改觀。
想過去他那個【哥哥】燕皇正暴跳如雷,前軍的將士也惶惶不可終日,自己
的好日子也到了頭。燕軍孤軍深入,難免有現下的困局,自己又何嘗不是孤軍深
入?來燕國不是遊山玩水,也遲早會引來燕國的註意。怪就怪自己嘴欠,取笑燕
國高手雕零,總不成派大將軍丘元煥親自押送糧草。不想一語成讖,於右崢與忘
年僧證實了車隊有詐,那麽精心的布局就是沖著自己來的。燕國現在能對付自己
的除了丘元煥還有誰?既然著手布置,來的也只能是這位燕國第一,也可能是天
下第一的高手了。
幾人不敢現身,等車隊去得遠了才從樹林里貓著腰悄無聲息地離去。幸虧沒
有被沖昏頭腦,行事時始終小心謹慎,方才若是稍微大意,個中危險不言而喻。
山間林木蔥郁,矮矮的樹樁顯是被人新砍伐出一小塊空地。幾架小帳篷就是
臨時的居所,雖看得出經過精心的打點,也僅是讓山間的生活不至於太過清苦。
「掌門師兄,探查得如何了?」顧盼從帳篷里探出頭來,興高采烈地嬌聲道。
不知是興奮於吳征歸來,還是近來功績連連,急於再建功一回。
「有危險了。」吳征在她發頂摸了摸,沈著臉想笑又笑不出來,席地而坐著
思量道:「丘元煥來了……」
「什麽?他怎麽會來這里?」倪妙筠罕有地大驚失色,不可置信道。
「方才的車隊有詐,是個釣魚的魚餌。車隊里還有個人藏得很別扭。」吳征
搖了搖頭道:「他是絕頂高手,而且和我娘,我師傅他們不同,這人的霸氣怎麽
都藏不住,只能是丘元煥。他沒有藏在車廂里,八成是準備沿途觀察。幸好我們
躲得非常遠。」
空地里很快聚集了四十來人,俱都靜靜地聽著吳征所言。要面對十二品高手,
不是光靠逞強或是勇氣便可以辦到,人人都有些六神無主。
「是不是該想辦法離開?」
「還有一百多名兄弟沒來匯合,我不能丟下他們就走。」吳征搖了搖頭道:
「大家跟著我一起出來,就得一起回去。而且……一定有兄弟已經遭了毒手。」
「大人,這一趟出來,屬下們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當兵為國出力,吃糧餉,
效死命,這是應有之義。大人是萬金之軀,不可造次。」於右崢與夥伴們對視一
眼,領頭說道。
「我出道以來,臨陣脫逃只有一回。那一回我拋下師門長輩走了……我不想
再有第二次。而且,現在想走已經很難,很難。」吳征以樹枝在泥地上畫了個草
圖,道:「丘元煥不是草包,而且有他在,我們都不是對手,只要被追上就是死
路一條。」
「大人,要怎麽辦您下令吧。屬下絕無二話。」
「是啊大人,您下令吧,我們都跟著您幹了!」
「倪監軍!」吳征霍然起身,咬牙切齒道。
「在!」
「你與本大人瞪亮了眼,但有違令不尊者,不論親疏皆按軍法重罰。」
「是!」
「好。我們這樣想走,走不了,也走不遠。丘元煥之所以會在這里,全是因
為我在這里。只要我現身,他就無暇他顧。所以,要走,我們去幹票大的,等他
盯上了我,你們就要走就簡單了。我自己一人藏起來,丘元煥只要沒開天眼也找
不著我。」吳征嗆地一聲抽出昆吾劍道:「不少弟兄都還蒙在鼓里,不能置他們
於不顧。丘元煥既然跟著押送的車隊,我們就掉過頭去,這一回不燒運糧車隊,
咱們去燒東郭縣衙!於右崢,帶著大夥兒回去陷陣營,聽明白了嗎?」
………………………………
壽昌城之戰已進行了足足三天三夜,春雨由黃豆大變成雨絲,又變成黃豆大,
再到天色剛剛放晴。三天三夜的春雨也洗刷不去這片土地的血腥氣。
三天來,韓鐵衣沒能合上片刻的眼,至此目中已全是血絲。城下的蒯博延也
一樣,就在箭雨覆蓋之地拄劍於地站立著督戰,就差親冒矢石了。但韓鐵衣知道,
他一定會的。燕軍像一群嗜血的瘋獸,反反複複地沖擊著百孔千瘡的城墻,令整
座壽昌城搖搖欲墜。
也幾乎就在天色放晴的那一刻,蒯博延起身,踏步向前,抽劍,怒喝,足尖
一點飛過三名燕軍士兵躍上雲梯,足下生風般向城頭登去:「隨本將登城,先登
者賞金千兩,封萬戶侯!」
主將率先,且在重賞之下,燕軍齊齊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怒吼聲。誰都看得
出盛軍已經熬到了最後,戰力上的差異讓他們再也撐不下去了,蒯博延的參戰便
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位冷酷,但勇猛異常,且身負絕頂武功的燕軍主
將,在最恰當的時機發出最兇殘的吶喊聲!
城頭的滾石早已用完,羽箭在韓鐵衣的指揮下瓢潑大雨般朝蒯博延射來:
「殺了他,殺了他!」
蒯博延雙足踏牢了雲梯,手中長劍一旋水潑不進,羽箭全被擋在劍光之外。
神威凜凜力壓全場,壽昌城內外數十萬的大軍,似乎唯他一人統領了天地:「韓
鐵衣,可敢與本將一戰!」
果然是十二品高手!韓鐵衣的心又揪了起來。
燕國的軍士已徹底瘋狂,嗷嗷狂叫著沖向城下,雲梯像密林中的藤蔓一樣搭
上城頭,攀登的軍士就像藤蔓上的螞蟻。他們會湧上城頭,將整座城池一同吞噬。
韓鐵衣武功雖強也不是十二品高手的對手。他只能咬牙切齒地看著蒯博延安
然登上城頭,天神下凡般一個翻身立上城墻,劍指自己。
沒有軍士敢上去自尋死路。高手只有高手才能對付,他們上去都是自尋死路,
且死得毫無意義。連箭雨都已不再朝蒯博延射去,這麽近的距離下放箭,只會傷
害同伴。
盛軍大挫,燕軍氣勢正盛之時,忽聽一聲好聽,不慌不忙,優雅又不滿的女
音道:「你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可知死字怎麽寫?」
城頭最高處的瓦頂站了一位白衣飄飄,手持長劍的女子。沒人知道她什麽時
候來的,也不知她什麽時候登臨絕頂。且不見她有任何動作,只是這麽簡簡單單
地站著,身形卻像足踏冰雪,從瓦頂一路滑下至屋頂邊緣忽然頓住,居高臨下地
俯視蒯博延。
即使在殺聲震天的戰場,這絕美一幕下的絕美美婦仍吸引了無數目光,仿佛
天降一位仙子落在城頭。
「祝雅瞳!你果然在這里……」
「受死!」不待蒯博延說完,祝雅瞳也飄然落在女墻上,一劍平刺。
壽昌城岌岌可危,自己出現的一瞬間並不能嚇退幾近發瘋的燕軍,唯有盡快
逼退甚至殺死蒯博延,才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兩位絕頂高手踏著女墻,一邊是深淵般的城墻,一邊是無數軍士生死搏殺,
其驚心動魄之處,每一下都險到了極致。
蒯博延橫劍一架,兩柄長劍相交一同發出嗡嗡的劇震聲。只簡簡單單的一個
試探,在絕頂高手的手下便有諸多不平凡之處。
雙劍一沾即變招,祝雅瞳長劍圈轉,幾乎黏著蒯博延的劍身反手一壓騰空而
起。在女墻之上,她的魔劫曇步正好施展,論輕功,世間無人能與她相提並論。
且她正壓在蒯博延長劍的半身處,令他使力最是別扭。其目的不為求勝,更不覺
得能殺死敵手,而是為了將他逼下城頭。燕軍士氣正盛,只需將蒯博延逼下去,
士氣必然大挫。
蒯博延單足牢牢踏定城頭,隨著祝雅瞳翻轉的身形像只陀螺似地滴溜溜旋轉。
只一招,他便自知修為不如祝雅瞳,也深明自己只消拖住這個可怕的女子,盛軍
便是窮途末路。足下的磚石在巨大的壓力下塊塊碎裂,蒯博延單足陷落依然穩如
泰山,絕不肯後退半步。
祝雅瞳連攻三招,雖占優勢,卻始終逼不下蒯博延,略覺焦躁之時,蒯博延
被壓制的長劍忽然掙脫了束縛反撩而上,挑向祝雅瞳小腹。
祝雅瞳「咦」地一聲,應變奇速地上身向後一弓躲過殺招,一記後翻穩穩落
在女墻上。她抿了抿唇,知道自己武功雖稍強,要勝也頗為不易,且蒯博延一味
拖延時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想逼他下城頭絕難。事關大局與壽昌城里十余萬
盛軍性命,祝雅瞳收起輕視之心道:「你是長枝派的門人?」
蒯博延眼觀鼻,鼻觀心不答。
「看你的年紀當是丘元煥偷偷養著的弟子了?此前擔憂欒廣江忌憚才不叫你
出來對麽?長枝派向來沒聽說有什麽傳人,如今看來是韜光養晦而已。」祝雅瞳
眼珠子一轉便猜個八九不離十。
蒯博延忽然一笑,運起內力大喝道:「攻下壽昌城之後,拿了這婦人任由諸
軍享用!」
祝雅瞳的風姿無人能擋,而大軍死戰後也需要發泄,若能有這樣一位美婦真
是夢寐以求。祝雅瞳聞言也有些發寒,從小到大,她見了太多男子的嘴臉,但像
蒯博延這般冷酷的還是僅見。——誰不想占有她?蒯博延居然能隨口一句便把自
己像只白羊一樣任由眾人分享,其心智令人不寒而栗。
「待用你犒勞完眾軍之後,本將會送你去地下見你的寶貝兒子!」
祝雅瞳雙目一瞇。若是從前有人這般提及吳征,她胸中難免怒火中燒。但現
下她的心境早已大不同,這句話就像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小石子,僅是微瀾而已。
她淡淡道:「丘元煥不在這里,莫不成親自出馬去對付我兒了?呵呵,你們長枝
派好大的威風。」
蒯博延不再答話,仍定定地等待祝雅瞳含憤出手。每一句話他都拿捏得當,
甚至什麽時候說話,什麽時候不說都恰到好處。已經不斷有燕軍登上城墻,兩軍
開戰以來還是第一回在城墻上展開如此久的搏殺。盛軍已然十分艱難……這就夠
了……
「呼……」祝雅瞳舒了口長氣,挺直了背脊道:「比較起來,你們都是畜生
呀。」
長劍一擡,蓮步遊移,即使在女墻上的方寸之地,祝雅瞳仍踩出罡鬥之步,
正是【迷夢八式】的第一式【遮天迷地】。
丘元煥曾親眼所見【迷夢八式】的厲害,這劍路來無定,去無蹤,難以破解。
可蒯博延既聽師尊說過,他武功又強於戚浩歌與李瀚漠甚多,當下一挺長劍,凝
神接招。
祝雅瞳足下剛踏了一半忽然變招,上身刺斜里栽倒下去,混如酒醉,竟接了
第二式【魂牽夢縈】。她與吳征雙修之後也參悟【道理訣】精義,威力絕大的迷
夢八式如今更加圓融舒展,信手拈來,威力也是大增。
美婦的雙足仍踏在女墻上,像只不倒翁一樣側旋,刺斜里劍刺蒯博延。蒯博
延猝不及防,只見祝雅瞳手中的長劍仿佛開了一朵劍花,劍鋒破碎了清光而出。
他再也不能站立不動,雙足連踩死命地後退,險險避開。
祝雅瞳像片影子一樣身隨劍走,這一下含怒出手,攻勢之淩厲若電閃雷鳴。
兩位高手在女墻之上你追我趕,一進一退猶如鬼魅。蒯博延雖不敵連連後退,祝
雅瞳的劍鋒始終沒能將他擊傷。
而登城的燕軍已越來越多,城墻上到處都是喊殺聲與拼命的短兵相接。城頭
的混亂使得燕軍已進逼城門,攻城大錘不住錘擊著城門。每一錘都是泥沙俱落,
每一處都讓城門發出痛苦的咯吱聲。絕望的盛軍徒勞地廝殺,麻木地揮舞著兵刃,
聽不清將令,找不到同伴,連視線都已模糊……
城頭的殿堂里向來是主將下達軍令,指揮作戰之處。只是韓鐵衣已多日沒有
回到這里,戰事激烈,所有的軍令都在女墻邊直接下達。所以這座殿堂空無一人,
只有被禁止任何人進入的偏殿處還有五人,誰也沒有註意到這里,也沒人發現他
們。
「燕賊勇武……朕的兒郎真不是他們的對手麽?有了吳兄的援手,還不是他
們的對手麽?」張聖傑立在窗棱怔怔地望著激戰。來到韓鐵衣的軍營之後,他不
幹涉一切軍令,甚至沒有現過身,將自己的影響力降到了最低。他知道禦駕親征
會帶來諸多不利因素,因此,他只是藏身在這里,做個不存在的人,旁觀這一場
慘烈的戰事。
「陛下,妾身有事起奏。」
「嗯?愛妃請說。」
張聖傑詫異地回身,只見花含花跪倒,五體投地行起了大禮道:「戰事已急,
妾身請陛下登城,挽狂瀾於既倒!」
「嗯?」張聖傑吃了一驚,此刻登城,固然能振奮盛軍士氣,可對燕軍而言
更是巨大的刺激,俘獲盛國皇帝該是多大的功勞?燕軍會一往無前!
「妾身知道陛下的憂慮。可陛下若欲建不世之功,必為不世之行!壽昌城若
破,盛國便危如累卵再無翻身之日!妾身亦知陛下不欲為人之下,妾身願隨陛下,
與壽昌城共存亡!」
張聖傑再吃一驚,忽然醒悟!花含花雖是文弱女子,卻久被盛國丞相花向笛
暗中培養,曾被花向笛贊為【以女兒之身,政為天下先】。兩軍混戰間,誰都自
顧不暇,唯有她旁觀時審時度勢,才冒著欺君之罪說出振聾發聵之言。因為張聖
傑也明白,自己再無退路,若不在這里背水一戰,盛國便徹底完了。
「妾身願隨陛下,與壽昌城共存亡。」費紫凝亦醒悟過來,一同跪地道。
「好!好!好!」張聖傑滿面通紅,全身熱血沸騰,向兩名侍從太監道:
「披甲!」
城頭的血戰慘烈無比,遍地都是死屍,遍地都是成河的鮮血,登上城頭的燕
軍與死戰不退,也無路可退的盛軍幾乎到了四六之數。以燕軍的勇猛,盛軍異常
艱難地節節後退。
城門也是千瘡百孔,盛軍已放棄了加固,反在城門整軍,準備待門破之後與
燕軍決一死戰。
「咣當!」一聲大響,城門倒塌的聲音像一道被點燃了的催命符,待火光熄
滅,黃符燒盡,便是埋葬壽昌城里盛軍將士之時。
同一時刻,城頭上的殿堂忽然打開,一名男子身披黃金寶甲,頭戴金龍冠冕,
領著兩名身著鳳衣的女子一同登城。那男子貴氣逼人,更蘊含難以言喻的威嚴吐
氣開聲,奮力高喊道:「朕與韓將軍,與諸軍一同死戰,絕不後退半步!與壽昌
城共存亡!」
說罷,那男子奪過身邊已傻了眼的軍士手中鼓槌,一錘又一錘地打在戰鼓之
上。沒有戰場的節奏,沒有軍令的意圖,只是這麽一下,一下,又一下,聲聲震
耳,聲聲嘯天!
「妾身與陛下同擂戰鼓。」花含花拿起鼓槌,她身體文弱,只能緊咬牙關雙
手同舉一根鼓槌,隨著張聖傑的節奏敲打著戰鼓。
張聖傑在長安浪蕩多年,認得他的人實在太多,幾在一瞬間燕軍便呼喊起來:
「是張聖傑,是盛國皇帝,捉拿他,捉拿他!」
轉眼便有燕軍爬上殿堂前的城墻,瘋狂地砍殺著沿途的軍士欲擒拿張聖傑。
一名燕軍一手持大盾,一手持大斧,異常勇猛,手中大斧連揮力貫千鈞,盛軍抵
擋不住接連有數十人倒下。那燕軍狂呼著大踏步向前,忽然一桿長矛毒蛇般從盛
軍叢中刺出!
長矛雕著蛟龍,像張開利齒遍布的巨口,吞吐著寒光戳來。那燕軍猙獰地笑
著舉盾一擋,正準備以盾面逼開矛尖後砍翻面前的一切。忽覺一股大力襲來,大
盾像層紙一樣被戳穿,矛尖從他的眼珠貫入,腦後貫出,緊接著整個人都被挑了
起來猛甩而出。
「隨妾身護駕!」
持長矛的女子挽起青絲,頂鑲金花,紅妝之下一點紅唇緊抿,身著六宮之首
的鳳衣。她挑飛了燕兵,從殿堂處的城頭挺矛而進,長風中衣帶飄零,整個人都
似罩著萬凰之王的光暈。
看傻了的盛軍像是睡中猛省,顫抖著牙關喊道:「護駕,護駕!」連片的護
駕聲從殿堂處開始擴散,能看見此處的,便知皇帝與貴妃正不避箭矢親自擂鼓助
威。皇帝身上的寶甲光輝燦爛,幾能與日爭輝,正是百戰無敵之甲。皇後更威風
凜凜地在無數燕軍的包圍中,手持一桿長矛潑風般飛舞,她的身邊倒下成片的燕
軍屍體,長矛之鋒銳當著立斃竟然所向無敵,正是無堅不摧之矛!
「護駕!護駕!」低落的盛軍士氣在瞬間被點燃。囤積在城門口的盛軍在大
門被砸開的一刻瘋狂地反沖鋒,城頭的盛軍則有了方向,目標,與精神之力,朝
著殿堂處靠攏。他們不顧一切地砍殺敢在沿途阻撓的燕軍——皇帝與貴妃擂鼓,
皇後浴血奮戰,還有什麽能更令人振奮?還有什麽能讓軍伍效死命?
「成了,成了,能成!一定能成!燃煙,快,去燃金龍煙!」韓鐵衣幾乎已
絕望,萬萬料不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故。張聖傑此前沒給他添一點麻煩,卻在最關
鍵的時刻做了最正確的事——發揮了他最大的作用,身為一名皇帝最大的作用!
這股迸發出來的力道足以移山填海,令鬥轉星移。
壽昌城頭終於燃起了久違的狼煙。且和從前按兵不動,嚴防死守的信號不同,
這一道金黃色的狼煙蜿蜒上天,飄散之際若金龍探爪,呼風喚雨,威風凜凜。駐
守諸城的將領渾身打了個激靈,跳將起來吼道:「出城,出城,他娘的全軍出城!
進攻,給老子進攻!」
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壽昌城頭先登城的燕軍被豁出了性命的盛軍斬殺殆盡,
殿堂前的金龍鼓聲震天般響,城頭的一點紅衣殺到那里,將士就跟到哪里,擋者
披靡!她是最靚麗的風景,也是盛軍將士最振奮的士氣支柱。
連祝雅瞳與蒯博延這對絕頂高手的生死搏殺都在這一刻黯然失色。
費紫凝領兵將燕軍趕下城頭後匯合了韓鐵衣,見城下不少燕軍反攻出城正殊
死血戰。兩人對視一點頭,費紫凝一振無堅不摧之矛嬌喝道:「隨本宮殺盡燕賊!」
她單手一撐女墻,竟從高高的城墻上一躍而下!
「護駕!」韓鐵衣次之,隨後有更多的士兵從雲梯上攀登而下,從城門口沖
出。當軍心徹底擰成一股繩,豁出所有一切都不重要的時候,沒有人能抵擋……
「你還不走?」祝雅瞳笑得猶如一朵鮮花,贊嘆道:「還看不明白麽?真英
雄之帝,豪傑之後,合該盛國當興。」
蒯博延遠遠眺望殿堂邊的張聖傑,又看了看眼前的祝雅瞳,無力地合上雙眼
道:「天意,天意!」
「雖天意,亦人謀也!只可惜殺不了你!」
「下一回見面,再分個高低吧。」蒯博延躍下城墻,幾個起落便退入燕軍陣
中。燕軍緊繃的弦已斷,當時兵敗如山倒,他意態之蕭索,居然沿途都不想殺幾
個盛軍解恨……
「嗤,輸就輸了,高低還沒分出麽?」祝雅瞳傲然一笑,自言自語道:「現
今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在武學上與吳府爭鋒?」
盛軍八面合圍,燕軍開始如潮水般退卻。韓歸雁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卻知道
壽昌城之戰大勝,她放開陵江城門,依著軍令合圍。陸菲嫣卻急道:「我不能陪
你了,我去尋吳郎。」
唿哨聲中,撲天雕已從空中飛來,韓歸雁知道事態緊急,吳征那邊的危險實
不在此地之下,忙道:「速去,萬萬小心,不可力敵。」
「我知道怎麽做。」陸菲嫣與她一個擁抱,道:「我一定會護著他回來!」
撲天雕振翅高飛一路向北。遼闊的燕國大地,吳征會在哪里?陸菲嫣已無暇
顧及那麽多,只希望能早一刻趕到許縣附近。只暗暗盤算著下定決心,如果找不
到吳征,便直接去找丘元煥,只要拖住了丘元煥,吳征便能安全了。
她剛動身不足半個時辰,壽昌城里的皇夜梟也張開巨大的羽翼箭射般沒入雲
端,向北而飛……
【未完待續】
2020-4-17 12:47
#144
L6165s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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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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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10)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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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4-24 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十章 郁累悲歌 蒼穹落仙
東郭縣衙里火光沖天。
城里駐防的兵丁被抽調走了大半,原本就防禦空虛,更是連些強力軍器都沒
有,些許捕快和城防兵拿吳征手下的精銳突擊隊毫無辦法。偏生這幫賊人膽大包
天,放起火來居然也不撤退,就守在火場周圍,大半日的時光讓縣衙被燒成一片
白地。
賊人領頭的便是吳征,東郭縣里幾乎人人都看見他大呼小叫,上躥下跳,唯
恐人不知。吳征正是要這樣的效果,他若不現身,手底下會損傷慘重,甚至一個
人都活不下來。只有他把自己暴露在陽光下,燕國才會把目標全部鎖定在他一人
身上,突擊隊的部從們才有安然逃離的機會。
這已經不僅僅是膽色和義氣,還有沈重的責任感。突擊隊上下從這一刻起,
再沒有人不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尚未匯合的弟兄紛紛趕來,他們冒險守在此地其實也是在等候。即使尚來不
及趕到的,收到消息後也能品出危險的味道。
不斷地有人來匯合,也不斷地有人悄悄地離去,人員漸多了,又少了,待哨
探的倪妙筠飛奔前來,只打了個手勢,剩余的突擊隊員才滾鞍上馬,瘋了一樣打
馬向臥牛山逃去。
身後足有數千名燕軍追擊,在燕國腹地,眾人難以逃離處處眼線。說起來最
難逃走的便是吳征。所以吳征在眾目睽睽間上了臥牛山。
臥牛山巔處有一座望天崖,四面絕壁,唯有一座吊橋相連。眾人奔進密林之
後便下馬循著山路向山頂直奔。【寶器】久隨自己,分別時吳征還頗不舍得,不
想這貨沒半點情義,有些疑惑地偏了偏頭,忽然前蹄離地長嘶一聲,潑喇喇地瞬
間跑得不見蹤影……
奔了半夜沖過吊橋,再抽出寶劍三下五除二砍斷吊橋,諸人就這麽被困在了
崖里。雖是絕地,在這里等待丘元煥到來卻是最佳場所。這麽可怕的高手,在明
處絕沒有在暗地里可怕……
暖暖的陽光驅散了早春的寒氣,初生的青草翠綠而鮮嫩,厚厚的草甸子躺著
比羊絨床還要舒適。能容納下三十來人的地方,望天崖里居然還有這麽好的一片
草地倒是此前未曾料到的。
吳征四仰八叉地躺在草甸子上,軟融融的陽光曬得他渾身發麻,昏昏欲睡。
更舒服的是,懸空的脖頸處一只綿軟纖長的柔荑正輕巧地按捏,兩條小腿也有兩
雙小手撫摩幫著放松。他真的是累了,引著大夥兒一路逃到這里性命暫時沒丟,
無論精神還是體力都有巨大的消耗,所以享受一下美人的溫柔鄉無人有意見。所
以顧盼與瞿羽湘幫著按揉雙腿之外,倪妙筠也放下臉面和架子,幫他舒緩已發疼
的腦海。
跟隨他來到望天崖的僅有四十三人,讓草地有些擁擠。不過他們都自覺地讓
出一塊地方,也讓他們休息的地面顯得更加擁擠。
「唉……」柳鵬程嘆了口氣,他綽號【氣沖霄漢】,不經意的嘆息也是聲音
頗大,人人都聽在耳里。
「柳鵬程,怎麽啦?」聽見屬下的嘆息聲若是不聞不問,那簡直是個蠢蛋。
吳征的眼皮子比吊了鉛還重,無論如何張不開來,索性閉著眼有氣無力地問道。
「大人,對不住。」柳鵬程悻悻地不好意思道:「屬下不是惜命。只是昔年
老母尚在時盼望屬下有朝一日能光耀門楣。屬下不成器落草成了山賊,九泉之下
本無顏面對老母。大人給了個機會,屬下現時若能回到家鄉,也算對老母有個交
代。可惜也不知能不能回去,要是功虧一簣,就有些惋惜罷了。」
「你們隨我過來都是命,我並沒有要你們隨我來送死。只是恰好輪到了你們
頭上……」
「大人不必如此,屬下們都清楚。兵荒馬亂,哪里顧得上許多,能走一個是
一個,剩下咱們走不了,也都心甘情願。倒是屬下也有些未盡的念想……」
被柳鵬程勾起了話題,四十來人輪番說下去。暢所欲言之際,也有些像交代
遺言,人人都用心記了,不管有幾人能活下來,若有機會,這些兄弟的心願能幫
著了一樁是一樁。
說了好半日,齊雪峰才忽然想起般問道:「大人,您有沒什麽誌向,和屬下
們說道一二,開開眼界唄。」
吳征精神一振騰地坐起身來,一臉慷慨激昂道:「當然有了。我想做的事還
有很多,別的都不提,唯有一件事現下想的不得了,他娘的下定決心非做不可。」
眾人豎起了耳朵,萬般專註。昆侖掌門在生死存亡之際鐵心要做的事非同小
可,唯恐漏了一個字沒聽清。
「我現在就想開一間全天下最好的青樓。里面的姑娘未必多美貌,但一定看
得順眼,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每一個雅間都別具一格,旁的地方沒有,你只
要來了便哪里都舒適,真真正正的賓至如歸。娘的,老子一年得轉賬百八十萬兩
銀子,但是,你們突擊隊的人隨時來了,老子請客,一概不收一文錢。」
吳征說得豪氣幹雲,部從聽得目瞪口呆,直到最後一句才打了個機靈。忘年
僧騰地跳了起來吼道:「哪,大人,您親口說的請咱們一輩子的對吧?大人您的
身份說出來的話,大夥都聽見了,可不能收回去。」
也不怪他一個出家人還率先跳腳,吳征向來給人聰敏,奇招叠出的印象。以
他的機智說要開一座最好的青樓,那絕對不是僅用金雕玉砌極盡奢華來裝扮外表。
可想而知必然有無數新鮮,前所未見的好玩意兒。
「廢話,你們都是英雄好漢,當得上。老子再說一遍,你們來了姑娘任挑,
好酒好菜供著,不收一文錢,哎喲……」
男人說起青樓來,總是猥瑣下流得可怕,且一旦打開了口便停不下來。吳征
意氣飛揚一時忘形,可惹惱了三位佳人。這貨今日也不知道發了什麽瘋,非要當
青樓老板,那自己可不就成了青樓老板娘?說出去叫人笑掉大牙。瞿羽湘瞪眼,
顧盼擰他的肉,倪妙筠氣得直接在他頂門來了一掌。
吳征吃痛,三位佳人可沒打算放過他,追得他抱頭鼠竄。部從們看的好笑,
可唯有忘年僧哈哈大笑出口。旁人憋得正難受不堪,見狀大驚失色,好幾人撲了
上去扳肩的扳肩,捂嘴的捂嘴,生生將他扭過身去,笑聲堵在口中發不出來。除
了這昏貨,余人全然不管吳征被追得上竄下跳,仿佛全都瞎了眼,聾了耳……
「餵,夠了啊,還打?」倪妙筠的掌勢神妙無方,吳征不好招架,只得向後
飛退,嘭地一聲撞上顆大樹,又是痛呼出聲:「哎喲,什麽木頭這麽硬。」
吳征原本就存了討巧的心思,三位佳人在氣頭上不肯放過,唯有博取同情一
途。倪妙筠手上雖不使力,夜沒有刻意,但精妙招式已是本能。吳征見她單掌忽
左忽右,像兩只翩飛的蝴蝶,便一個後撤步撞向棵蒼天大樹。本擬撞下一塊樹皮,
假意吃疼。不想這大樹堅硬無比,吳征一靠撞的樹幹晃動,可後背也像撞中一塊
鐵板,抽著冷氣直叫。
果然三位佳人都停下了手不敢再使小性子,還不及關心,就見吳征打量著大
樹道:「紅豆杉?怪不得這麽硬!」
這東西吳征認得,高達五丈,粗有一尺五,灰褐色的樹皮,他腦海里的現代
醫學知識少不了這樣奇木。紅豆杉里含有紫杉醇,是一種抗癌藥物。吳征的記憶
里雖未開過這藥方,樹的模樣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紅豆杉能長得這麽大不知活了多少年,木質細密結實,堪比金鐵般堅固。吳
征望了望懸崖,又拍了拍樹幹,道:「我們一起把它砍了,做塊盾牌出來。」
「你……」倪妙筠不明白吳征為何好好地要砍樹:「要做什麽?」
「總不能坐以待斃,我要和丘元煥掰掰手腕!」吳征看著這棵巨木道:「九
死一生,好過十死無生!」
忘年僧提了只板斧往手心啐了兩口,使出吃奶的力氣對著樹根部就是重重的
一斧。他身材胖大,武功也不弱,這一斧子下去就是尋常鐵盾也砍碎了。只聽一
聲金鐵交鳴,直震得雙臂發麻,牙關打顫,樹根上也只有條白印。
「好家夥。」忘年僧甩著雙手咋舌道:「這麽硬。」
「這東西越老越硬,丘元煥綽號碎月金剛,掌力可開碑裂石。有了這個東西,
或許能擋上那麽三五掌。」吳征也取了柄大刀準備砍樹。
「你省點力氣吧。」倪妙筠冷冷地阻止道:「莫不成把力氣都花在這里,讓
旁人去抵擋丘元煥麽?」
「也是。」吳征拋下大刀道:「一會兒做塊盾牌,要像桌面樣大小,能有多
厚就多厚。」
他向倪妙筠使了使眼色,兩人遠離人群,吳征笑了笑道:「我如果讓你帶著
盼兒回紫陵城,你聽不聽?」
「你呢?」
「丘元煥的目標是我,我是插翅難飛。你們不一樣,只消我拖住了丘元煥,
你們就能走得了。」
「瞿妹妹帶盼兒回去就行,有沒有我都能回去。」倪妙筠死死盯著吳征,唯
恐他忽然消失了一般。正如吳征所言,這一回九死一生,她無法想象吳征能從丘
元煥手底下逃出生天,也絕不容許他一人孤身返現。畢竟自己與旁人不同,旁人
在此只會成為累贅,而自己的武功比吳征還要高,當是一大助力。
「那好吧。」吳征無奈地搖搖頭,又點了點女郎道:「你呀……那我們就和
丘元煥鬥一鬥,反正都不是第一次和十二品高手對陣了。」
「當真?」倪妙筠十分意外。原本她猜測以吳征的執拗,八成又是要想方設
法地把所有人都支走。這一下滿口答應下來,莫非是轉了性子?總之倪妙筠滿腹
狐疑,不大相信。
「旁人留在這里沒用,你有用,加之我又答應過不再拋下你一人。趕,趕不
走,防我跟防賊似的……只好讓你留下來了呀。」吳征嬉皮笑臉,又轉而正色道:
「可能會死的,你再想想?」
「不用,我不怕。」倪妙筠抿了抿唇,吳征每一句都說到自己心坎里。但近
段時間相處在一起,她對吳征也了解甚多,深知他現在的模樣一定在打什麽鬼主
意,情急間道:「我只怕你又騙我。」
「這個又字從何說起啊?」吳征叫苦不叠,一臉的冤枉,又寬慰道:「你放
心,我們是……嗯,袍澤,我怎麽會鴿你呢?」
「嗯?你胡言亂語什麽東西?」倪妙筠一抖香肩,躲開吳征欲借機勾搭親近
的手,面色越發冰寒道:「你給我說清楚。」
「我說我不會騙你。你,我,兩人,和丘元煥戰一場!」吳征目光炯炯,道:
「希望絕不是沒有!就是很小。」
「我也覺得有機會。」
「好吧,那就這麽定了。能有你陪我走到最後,我心甚慰。」吳征又灑脫地
笑了一笑,伸出手掌道:「擊掌為誓。」
「啪!」兩掌一拍,吳征趁機一握將女郎纖長柔滑的小手捏在掌心。倪妙筠
一掙,這一回吳征握得奇緊沒讓他掙脫。女郎面上一紅,又想接下來生死未蔔,
便不再強行抽離,任由他雙掌合攏握了握。
「謝謝。」吳征並未大肆輕薄,只握了握便松開了手,返身回了部從群里。
伐倒了紅豆杉,眾人七手八腳地劈砍出一塊桌面大小的長方木,瞿羽湘又以
牛皮鑲嵌做好了綁帶。這面盾牌除了有五寸厚之外還極寬大,遮擋起來全身上下
只露出眼睛之上的半個腦袋,其余部分均可牢牢護住。
吳征又選定了山崖邊的一片樹林,借著林木將崖對岸燕軍的視線遮擋,瞿羽
湘不住將劈砍來的樹木斷楔落榫,恨不得布下天羅地網。顧盼淚眼漣漣,只不停
地看著吳征,目光片刻不離。她們都知道現在不是鬧脾氣,使性子,或者打腫臉
充胖子的時候。敵人是丘元煥,她們留在這里除了添亂之外沒有絲毫作用。所以
她們清楚,待一切準備停當之後就必須離開。只有她們都平安地離去,吳征才會
沒有牽掛,才會有最大的活命可能。
只是,這最大可能,也不過是多了九牛一毛罷了。
「諸軍聽令!」
「在。」呼應聲十分低沈又小聲,唯恐被崖對岸的燕軍聽見,卻仍十分雄壯
整齊,正是沙場之上悲涼決絕之聲。
「分三隊各自潛伏,待我與丘元煥交手之後,你們便從崖後攀巖下山。若遇
敵軍阻攔不必交手,想方設法擺脫便是,在大山里這對你們而言不難。之後速速
離開此地按既定路線回歸盛國,絕不可再行逗留。都聽明白了麽?」
「明白了,大人!」
「嗯,都去吧。」
「掌門師兄。」顧盼終於忍不住淚水湧了出來撲到吳征懷里,泣不成聲。
理智有時是個很殘忍的東西,明知道只有一個選擇,可你真這麽做了,卻會
後悔一輩子。
吳征微笑著將她擁在懷里,道:「莫哭,莫哭,師兄一向有辦法,又福大命
大,沒事的,丘元煥上一回沒能取我性命,這一回也不能。別怕,盼兒不是一向
最信任師兄的麽?下了山之後往東南走,不久就能看見我娘,讓她來幫忙就好。」
吳征說得一副確確模樣,誰都知道是信口胡言,顧盼只能流淚,一個字都說
不出來,卻強忍著難過擡起頭來,以手指心,又點了點吳征胸口。吳征笑著點頭
應了,又向瞿羽湘道:「互相照料,一路小心。」
瞿羽湘原本只撅著香唇不發一言,聞言也落下淚來頻頻點頭,又不住搖頭。
惹得吳征哈哈笑起來道:「好啦別傻啦,我答應過你的事情還沒做完全,自然要
繼續的。」
瞿羽湘大羞之際,忘年僧在一旁看得深受感動,胸腔里全是不知道哪來的萬
般柔情,上前向吳征叩拜道:「屬下等得大人知遇之恩,定然拼死護送兩位小姐
回紫陵城,大人您安心去吧。」
「我他媽現在死定啦?安心去!」吳征氣得直接在他頭上來了個暴栗道:
「說兩句好話來聽聽。」
「恭祝大人福壽與天齊……」
「得得得得,再讓你說下去老子立馬得死在你的大悲咒下,滾蛋滾蛋。都他
媽的滾蛋!」
部從們相繼退入隱藏之所。吳征在崖邊的山石上大喇喇地端坐好,閉目養神。
他曾親眼看見祝雅瞳在桃花山上背負著自己,依然殺盡了一山的高手。如今面對
丘元煥的只有自己與倪妙筠兩人,兩人聯手,威力連長枝派的天官五行陣都大有
不如,又怎麽贏得下毫無牽掛的丘元煥?吳征心中從未有如此的絕望。
能拖延一時是一時了!部從們能多逃出去一個是一個……
月落於地,日出山巔,吳征剛吃了些幹糧,喝了些露水,天公不作美又下起
雨來。迷迷蒙蒙的春雨讓霧色融融,尤其在高高的山崖處格外濃重,三丈之外便
是雲蒸霞蔚,以吳征的修為也只能見隱約人形影影憧憧。
吳征精神一振,暗自祈禱丘元煥早些到來,若能在現下交手,於他而言最是
有利不過。勝算憑空又增了九牛一毛,足足有了九牛二毛之多……
腦海里剛閃過這般念頭,便聽山崖對面騷動起來,人聲里聽得有人口稱丘大
將軍。吳征口中發苦,不知近來到底是吉星高照還是災星臨門,想什麽就來什麽,
一張嘴形似烏鴉,好壞皆靈,準的可怕。
「殿下……」山谷里傳來渾厚的男聲,聲震山谷回蕩不絕:「臣丘元煥求見
殿下……」
「噯……這里這里,丘愛卿免禮,平身吧。哈哈……」吳征順著拐棍就下驢,
已不僅是欺君罔上,幾乎已公然稱帝,滅九族都是輕的了。
丘元煥也不由抽了抽嘴角,一時語塞,旁人可以以誅九族問罪,吳征真的不
行……他知道吳征牙尖嘴利,胡攪蠻纏下去越發說不明白,遂道:「殿下既不願
露面,臣自前去拜見,陛下有旨在此,請殿下接旨!」
「那你過來吧,我看看是什麽。」
吳征懶洋洋的大逆不道之言足以把任何一個人激怒,丘元煥卻明了他自知難
以幸免,索性自暴自棄逞些口舌之快,也不與她計較。
吊橋已被斬斷,燕軍早在丘元煥抵達之前便做了準備,三根攻城用的飛抓被
擺放在崖邊。飛抓的繩索長度顯然經過精心測算,吳征在霧中遠遠地看了個大概,
這三根飛抓對燕軍無用,但是丘元煥要過來,自己的辦法不多。
只見丘元煥提起一根飛抓躍上一棵大樹,暴喝一聲運起神力將鉤爪奮力向望
天崖擲去。數十斤的鉤爪飛行得比羽箭還要輕盈,比弓弦爆射而出的力道還要勁
急。
眼看著繩索將盡時,鉤爪當啷一聲深深地嵌入山石。吳征見丘元煥如此直接
有恃無恐,正猶豫間,第二根飛抓又到,當即咬了咬牙,一個縱躍至崖邊,揮劍
就向繩索砍去。
劍刃未及,便聽銳嘯聲震耳欲聾,丘元煥擲出三根飛抓之後便發連珠箭阻撓
有人破壞繩索。如此勁道的羽箭吳征聞所未聞,連擋架都無能為力,只得著地一
滾躲了開去。
丘元煥一邊發箭,一邊登上繩索。懸空的繩索距離極長,他卻如履平地般大
踏步向前。淩冽的山風吹得繩索搖搖晃晃,下方是萬丈深淵,都未能令他卻步。
吳征見他手中還拿著一把羽箭,顯是為了防止吳征上前砍斷繩索。但他沒有
辦法,若讓丘元煥挨得近了再行發箭,自己絕無幸免的可能。吳征只得甘冒奇險
沖了上去,作勢欲斬繩索,丘元煥果然連連發箭。能借地勢之利逼得絕頂高手不
得不無奈應對,其機智與決斷之快,世所罕見。
兩人之間實力的差距實在太大,吳征雖施展開【道理訣】接連躲開羽箭,但
昆吾劍始終斬不到繩索上。眼見丘元煥手中羽箭射完,離自己又不過五丈距離,
想要阻止他已不可能,索性又一屁股坐回大石,舉起了盾牌。
紅豆杉除木質細密之外,紋路也頗具美感。吳征端坐在大石上,哈哈一笑,
道:「丘大將軍說要來參見,就準備站著參見麽?」
吳征機變靈巧的名聲在外,丘元煥不會因為他如此托大就以為這人瘋了,他
目光冷電般一掃便看出幾處陷阱來。望天崖平日就人跡罕至,這些陷阱顯然是新
近布置的。以丘元煥的眼光來看,能夠在短短的時日里就因地制宜布出這樣的陷
阱,已然非同小可。
「參見之事容後再行賠罪,臣請殿下請接旨。」丘元煥當然不會向吳征跪倒,
但在燕軍面前也不能折損了皇家顏面。口中恭敬之間,已一步步地走近。
陷阱機關有看出的,自也有沒看出的。最關鍵還在於吳征次次死里逃生,名
氣實在太大。能夠回回如此絕不僅僅是靠運氣,丘元煥小心謹慎,對付一名十一
品武者,這已是極大的尊重。
「狗東西,狗眼看人低,老子回頭下旨斬了你的狗頭!」吳征獰笑一記,以
劍指丘元煥,又揮劍在空中虛披畫了個叉,右斬那一劍直砍落地,只聽砰地一聲,
不知哪里的繩索斷開,丘元煥腳跟前彈起一片牛毛針。
羽箭用盡,長弓已被丘元煥棄之不用。極近距離下的暗器卻莫名其妙落了空,
吳征只覺眼前一花,丘元煥雄偉的身姿忽然趨近了幾許,快得難以看清。
只是丘元煥躲過牛毛針,又踩斷了一根枯枝,一柄捕獸夾忽然從草叢中合起。
夾子上利齒滿布,夾中了便是筋斷骨折,一腳被廢的下場。
這一招極其毒辣,丘元煥仍不慌不忙單足發力一跳,捕獸夾發出清脆的金鐵
交鳴聲夾了個空。精心布置的陷阱全無作用,兩人之間距離已近,吳征見狀舉著
盾牌後翻暴退,欲退入樹林之中。丘元煥應變之快甚至遠超他的想象,後發片刻,
幾乎先至,竟欲搶在吳征之前踏在他的落足點上,同時還好整以暇地贊道:「殿
下好輕功。」
「老子還用得著你誇?」吳征百忙之中回了一句,他向來苦練的輕功在此刻
顯露出來,竟只比丘元煥稍慢了些許。
可丘元煥終究站了先,雙足剛落地便伸手向空中的吳征抓去。
丘元煥也沒有想到的是,這一處地方居然不妥。吳征居然以身為餌,引他入
了陷阱。松軟地面一觸便即塌陷,露出個大坑來,丘元煥掉落之時,四面八方機
關大響,無數利箭,排木朝陷坑發射。另有兩根被拉彎束於地面的勁竹忽然彈起,
想著大坑上方重擊。
陷坑里同樣密布著利刃,即使丘元煥失足摔落也會被戳出無數血窟窿。上方
又是銳箭與鈍器皆有,這一道陷阱布置之精妙令人贊嘆,也足以擊殺一位猝不及
防的十二品高手。
可惜他是丘元煥,絕頂高手中的絕頂高手,即使絕境之中仍不慌不忙。他手
掌探出,手臂忽然暴漲了一截生生攀住坑壁,再一發力便躍出陷坑。另一手在箭
雨叢中準確地抓住一根羽箭,以此為武器左右橫掃,將射來的暗器全數擊落。兩
根勁竹仿佛兩根長鞭兜頭打下,他拋下羽箭,大喝一聲雙手抓住竹竿,只聽兩聲
如中金鐵的脆響,勁竹被他牢牢拿在手中,碎成粉末。
若不是見過祝雅瞳全力施展時的不可思議,吳征一定會以為這樣就夠了。但
他畢竟見過祝雅瞳的能為,丘元煥也能做到。所以在丘元煥躍出陷坑時,吳征便
舉著盾牌推了過去,同時將昆吾劍從盾牌上方刺下。
丘元煥單足抵著盾牌掃開暗器,捏碎勁竹,昆吾劍已到了咽喉間。他上身後
仰,劍鋒的清光便從眉心間掠過,寒意逼人。丘元煥剛暗道一聲僥幸,便聽身後
又是勁弩發射聲響,同時一柄長劍從盾牌下方出洞毒龍般彈出,刺向自己小腹。
原來這里才是絕殺!兩名十一品高手的長劍,被盾牌阻擋的視線,還有背後
陷阱里居然還藏有機關。這是絕境中的絕境,就連吳征都在這一刻狂喜不已,以
為丘元煥死定了!
可是丘元煥沒有死。他雙手抓住兩柄長劍一扯一奪,吳征與倪妙筠大吃一驚
忙發力回奪,丘元煥便借力而起,雙掌一旋一扭便把兩柄長劍抓在手中,懸空一
個高躍,連連翻身著落回繩索上。
功虧一簣,吳征雖與倪妙筠並肩而立,卻均難掩目中的驚駭。絕殺落空之後,
地上雖還有未被觸發的陷阱,但沒有一個能有此處的威力,想要殺丘元煥無異癡
人說夢。
丘元煥在繩索上懸空飄蕩,也是心有余悸,想不到會被吳征逼到這種份上。
他甩了甩手,只見握住兩柄利劍的手掌心里泛出金色的紋面,此刻漸漸消退之後
才恢複如常。
「金剛掌!居然被修煉到利刃不能傷的地步。」倪妙筠額頭沁出汗水,方才
那一劍雖簡單,卻是她全身的功力,精力乃至精神之所聚,威力無比。丘元煥以
徒手接劍而不傷甚至還把她的長劍給躲了過去,她心中也是滿滿的絕望。
「殿下好狠毒的心哪……」丘元煥不敢再有任何小覷之心,一時也不敢貿然
逼近,誰知道吳征還有多少隱藏的手段?這人詭計多端,方才已被逼出了絕學,
再遇危險未必就能應付。
「嘿嘿,亂臣賊子,便是煮了你都不過分,哪有什麽狠毒不狠毒之說。」吳
征滿頭大汗,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可倪妙筠知道他只是在裝腔作勢。事情到了這
個地步,再也沒有任何希望了……
丘元煥似是使出金剛掌力頗耗元神,閉目喘息了好一陣才睜開眼來,又步步
踏著繩索向前。
這一次他更加謹慎,更加小心。吳征在自己面前插翅難逃,也無須貪功冒進。
他不得不佩服,上一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對付一個人,連自己都已沒了印象。
丘元煥就像一個死神步步緊逼。倪妙筠忽覺心中釋然,正如吳征所言,能陪
著他一起走到最後,也是一種幸運。即使就此失去性命,同樣是人生樂事。而且,
這次他沒有欺騙自己,他確實沒有趕自己走,而是選擇了自己陪伴他到最後一刻。
女郎側頭,凝眸,向著吳征嫣然一笑。她發現這個男子真的很好看,而且勇敢,
機智,直到這一刻他也沒有害怕,一點都不害怕。
他甚至與自己目光相對時還壞壞地一笑,忽然拋下手中的盾牌,猝不及防地
將自己摟進懷里。就這麽在大敵眼前,重重地一口吻住了自己……
倪妙筠嚇得傻了,連面色都已發白。他吻得那麽深,那麽重,幾乎要把自己
柔嫩的櫻唇與香舌全都吸了過去,吸得充血,發腫。而且他一手抓住了胸前兩顆
從未被男子觸碰過,嫩軟若皮凍,高高挺立的奶兒。一手又從後像狼爪一樣握住
了又圓又翹的臀瓣。他抓得那麽用力,死命地又揉又搓,讓女郎覺得似有被捏爆
了的痛感。
但她腦中一片,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清楚,只是全身發軟地癱在他
懷里,任他欺淩,輕薄……
忽然的變故讓丘元煥眉頭一皺停下了腳步,不知吳征又要玩什麽花樣。吳征
則美美地品嘗了一頓女郎的香甜滋味,又大肆輕薄了她動人性感的嬌軀之後才在
她耳邊低語道:「寶貝,快跑……」
如在夢中的倪妙筠只覺自己騰雲駕霧般地飛了起來,奶兒與臀兒在離開他的
大手之後才傳來熱辣辣的刺痛感,可想而知上面已全是紅痕甚至青紫的印記。
他終究還是騙了自己,他從頭到尾就沒想讓自己陪著他走到最後……吳征投
擲得這般大力,將女郎遠遠地擲出山崖。憑借她的輕功自可在空中調整身形攀援
而下,不會有性命之憂。可她也不可能再登回望天崖,陡峭筆直的山崖等她再回
來,吳征已然斃命於丘元煥手底,回去毫無意義……
倪妙筠猛然醒悟,為什麽吳征先前會忽然想摟她的肩膀,又去握她的柔荑。
他已下了孤身一人必死的決心,他對自己也確然心動了。朝夕相處,怎能沒有絲
毫的情感?所以他不是刻意輕薄,這類事他向來不屑於做。他只是動了心,想好
好親近自己一番。
倪妙筠好悔恨,先前為什麽要躲,為什麽不讓他好好地抱一抱,就算被部從
們看見又有何妨……
部從們都已離開,留到最後的倪妙筠也能保得性命,吳征了無牽掛,灑然一
笑舉起大盾道:「來呀,狗賊!」
「殿下小心。」搞不明白吳征在耍什麽花樣,丘元煥一手提雙劍,單掌橫在
胸前緩緩前行。他進一步,吳征就退一步,他進的快,吳征就退的快,他進的慢,
吳征就退的慢。
陷阱在一個個地觸發,又一個個地落空。終於丘元煥幾乎踏完了整個地面,
再也沒有觸發任何陷阱時,他才身形如電般地趨近,一掌打去。
沒有花巧,也沒有刻意擊打的部位,只是隨意朝著盾牌打去。吳征全身都罩
在大盾之後,雙足牢牢踏在地面,盾牌也杵在地面。他躲不開丘元煥的鐵掌,只
能硬接。
沛然莫敵的巨力襲來,吳征只覺抵著大盾的肩胛都幾乎碎了,眼前發黑地吐
出一大口鮮血。大盾助他卸去了大半力量傳入地底,仍然連一掌都禁不住。一口
氣沒喘上來,第二掌又至,這一掌直接將他打得雙足發軟,不得不半跪於地,奮
起全力舉著盾牌,將身體躲在盾牌之後。
但他知道自己撐不下去了,下一掌就是斃命之時,只要丘元煥想!
死在丘元煥手里還是好的,若被他拿去了長安……吳征絕望地合上了眼,苦
笑一聲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掌風響起,銳嘯也響起,還有嘹亮入雲天的鷹吠與惶急的女音呵斥道:「滾
開!」
掌風忽然撤去,丘元煥後退兩步,如臨大敵。吳征又連吐出兩口鮮血,迷糊
的雙眼才見倪妙筠去而複返將自己攙扶著倒在她懷里。女郎淚珠滾滾,緊緊將他
摟在懷里,死死咬著嘴唇不敢放聲大哭。
「你怎麽回來了?快去幫菲菲……」吳征無力地吭著,方才那聲呵斥分明是
陸菲嫣的。她雖是武功卓絕,堪稱十二品之下第一人,可還遠遠不是丘元煥的對
手。吳征心中大急,還來幹什麽?葫蘆娃救爺爺麽……
「你別急,沒事的,沒事的,陸姐姐那邊,我……我幫不上忙……」倪妙筠
鼻音濃重,哭泣間更是濃得像蜂蜜一樣化不開的甜。她不住撫摸著吳征的臉頰,
在他額邊親吻。
「嗯?」
女郎的柔軟櫻唇固然觸感絕妙,倚在她峰巒起伏的嬌軀里也是溫柔仙鄉流連
忘返。可形勢急迫,他擡著朦朧的雙目看去,只見陸菲嫣手中的魔眼映射著迷離
的光芒,直刺削斬,全是進手招數,仿佛不要命一樣要與丘元煥同歸於盡。
吳征的心瞬間揪了起來。他知道陸菲嫣的武功均是險中求勝,修煉道理訣之
後應變更是奇速令她的武功威力倍增。可對手是丘元煥,只消輕輕挨一下便是斃
命的下場。
陸菲嫣卻全無退縮之心,劍光飛舞,魔眼閃爍與丘元煥以快打快,以攻對攻,
全憑著柔若無骨的身軀左右扭動躲閃丘元煥的殺招。
兩人交手了足有五十余回合,略覺清明的吳征才驚道:「菲菲的武功十二品
了……」
若不是十二品的修為,哪能與丘元煥勢均力敵至今不落下風?想是此前在吳
府里因顧盼之事閉門獨居,由此潛心修行。她天賦本就絕高,又有厚重紮實的積
累,就此一舉登臨絕頂。怪道倪妙筠說幫不上忙!
兩大絕世高手對敵,陸菲嫣登臨絕頂不久,較之丘元煥仍要遜色。再戰了幾
十合,只見丘元煥陡然提速,長劍舞得如一團清影全然瞧不清。陸菲嫣仍是全攻
不守的進手招數,這是她最強的武功,她不能後退半步,若是退卻,丘元煥騰出
手來又如何保住吳征?她不僅不能退,還必須勝!
陸菲嫣一咬銀牙,怒瞪杏眸,於間不容發之際閃轉騰挪躲開快如雷電的劍光。
這一下比起從前更加險象環生,快得讓人看不清的戰團里,大片大片的青絲飛舞,
斷落,再被劍光絞成粉末。待劍光終於散去,只見兩人的長劍粘在一起。
陸菲嫣終難抵擋丘元煥的神功,險象環生之際一頭青絲被斬落大半,那是每
每於險境中只來得及險險一躲。雖未受傷,卻也只是偏之毫厘。原本一頭及腰長
發竟被削成將將蓋過脖頸。
美婦拼盡全力,仍然不肯後退。在敗象已現之時豁出了性命欲與丘元煥比拼
內力。她功力不及丘元煥,比拼內力再無任何花巧可研,必然是個重傷的下場。
可只消兩人運上了全身功力,陸菲嫣已決意拼死拖住丘元煥,只需有片刻就足夠
讓倪妙筠斬殺敵手。
可內力剛遞出,丘元煥一甩長劍,借力將陸菲嫣往身側一帶。這一下固然讓
陸菲嫣的內力落了空還有反噬之力,可要重創她便已不易。陸菲嫣胸口發悶,她
咬牙嘔出一口鮮血,胸臆舒暢,挺劍剛欲再戰,就聽空中傳來聲音道:「菲菲歇
一歇照顧好征兒,莫要逞強!」
空中諸禽齊嘯,一柄長劍如天外遊龍嬌夭飛舞,仿佛攜著九天驚雷從天而降。
這一劍之精妙,神奇,連丘元煥都覺大開眼界,他不敢怠慢舉劍欲隔。不想兩劍
剛剛觸碰在一起,飛劍便如有神智一樣以觸碰處為支點一旋,劍鋒劃向丘元煥。
丘元煥大吃一驚,忙側身一躲,空中祝雅瞳已淩空落下,其勢比雷霆電光還
要迅猛。祝雅瞳一接長劍,劍光回旋飛舞。她的武功比桃花山之時還要更強,長
劍在她手中隨心所欲,此前一招占先更無絲毫留手,但見劍光叢中嗤嗤聲不斷,
片片衣袂如蝴蝶般紛飛。丘元煥狼狽不堪地閃躲,後退,身上衣物被削得殘破淩
亂。
「掌門師兄……」顧盼與瞿羽湘乘著撲天雕落在山崖,見吳征虛脫無力的模
樣,心疼無比。
「你們怎麽回來了?」吳征躺在倪妙筠與瞿羽湘懷中,一手牽著陸菲嫣,一
手牽著顧盼,短短半日時光,恍若隔世。
「你說往東南走會碰到祝夫人,真碰見了,就趕緊引她來。只有她才能對付
丘元煥。大師兄,你說話這麽準,以後不要亂說話了……」
「……」吳征無語。直到此刻才全然放下心來,他拼盡最後一絲氣力哈哈大
笑道:「媽的,丘元煥你個狗賊,憑什麽跟我們吳府打?」
一言已畢,就此精疲力盡,軟綿綿地昏了過去……
【未完待續】
2020-4-24 11:37
#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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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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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11)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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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5-1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十一章 香濃帳暖 沉醉同眠
陽光雨露,在小院里一樣都不缺。剛下了場綿綿春雨,天光便放了晴,曬得
剛喝飽了雨水的草木如美人出浴,又鮮又潤。
「今日玉姐姐剛回來,說是你交代的事兒全數辦妥,就等你醒來後下令便開
張大吉。哼,你這個壞人背著大家做了那麼件大壞事,照人家看來一定有歪心。
總之開就開了,那地方你一定不準去,否則我和我娘都饒不了你!」
吳征恢複些意識的時候,迷迷糊糊間便聽到這句話。他的眼皮重得擡不起來,
張嘴想說話,嘴也張不開。一片混沌的腦海不及去分辨緣由,只想再歇一歇,睡
一睡。念頭剛動,又昏昏沈沈傳來欲睡之感,身體的疲倦難以想象,吳征連想一
想為什麼會在這里尚且無力,恨不得就此又昏過去罷了。
顧盼揉洗好了方巾,才撚住兩角展開,熱氣騰騰地散了片刻,小姑娘又在自
家臉頰上試了試溫度,頗覺滿意,便將吳征的面龐洗了個幹幹凈凈。
方巾里帶著鮮花的清香,想是熱水中浸入了花瓣。小姑娘愛美,難得又有機
會,便以自家的想法來,全然不顧這股香味在吳征臉上實在有些娘氣。她做完了
一件事,又另揉了條方巾,輕輕捏著吳征的下頜打開嘴來,為他清洗牙關。
吳征原本什麼都不願意想,被強掰開下頜不僅不爽,還吃了疼。他雖是昏昏
沈沈,終究不是毫無知覺,本能地想要合上嘴,牽動喉結也跟著滾了兩滾。
嘴沒能合上,卻讓顧盼呆了一呆,旋即跳將起來向院外狂奔大呼:「祝夫人,
娘,大師兄動了,你們快來……」
吳府里好久沒有這麼大動靜,堪稱雞飛狗跳!
祝雅瞳提著裙角足不沾地般飄然而至,姿態固然優美,動作也是舉重若輕,
其速卻是世間罕見,疾若驚雷。陸菲嫣不及穿鞋,羅襪生塵著隨後而至,她稍遜
於祝雅瞳,足下卻似踩著團烏雲,也是後腳就到。
緊接著吳府里住得遠遠近近各都到齊。祝雅瞳先搭了搭吳征的脈門,只覺遠
比前些日子更為有力,連呼吸聲也粗重了許多,略一思忖道:「他還虛的很,不
過躺了那麼久,真不如醒來更好。即便累一些,對恢複卻更有好處。」
她與陸菲嫣商議了片刻,才扶起吳征坐好,雙掌與他掌心交貼,陸菲嫣則分
按在吳征的檀中與靈臺兩處大穴。論功力深厚,祝雅瞳更勝一籌,但陸菲嫣與吳
征修行的內功原本就同宗同源,此後更是直接修習【道理訣】,還要更加契合些。
「哎喲我的老天爺……」一府上人翹首以盼之下,吳征醒來之時情不自禁地
呻吟一聲。難以言喻的不適感,頭重得像灌了鉛,仿佛腦漿都被壓扁。四肢更像
是綁著其重的鐵塊,正拉著自己墮向萬丈深淵。如果不是太過乏力,這一下指不
定要破口大罵。
室內站了十來人,偏沒一個發出半點聲響。趙立春悄悄地退了出去,老爺昏
迷剛醒,府上要準備的東西多了。每一樣不僅都要是最上等的好東西,還得是最
新鮮的。林錦兒見吳征無恙,也悄悄退走。
「怎麼這麼難受啊?」吳征叫苦不疊,全身不適之後,便是嘴里發苦,肚中
更是咕咕直叫,仿佛餓死鬼剛投了胎醒來。
每個人都想答,又沒人回答,只有祝雅瞳將一雙春蔥般的玉掌按在愛子的額
頭,深厚的內力化作絲絲熱流,一點一點地化去他腦中的不適。
比起在桃花山的重傷,這一回的昏迷則源於脫力。拼勁一身能耐接了丘元煥
兩掌,幾乎將他的潛能都給榨了出來。不僅僅是被打得內傷深重,還耗去了所有
的氣力。這一回想要複原,可比桃花山要難上許多。
所以他昏迷了足有四十五天。自三十五天前回到吳府開始,府上諸女便輪流
照料他。每天為他潔凈身體,灌入稀粥,再為他翻身以免生出褥瘡,可謂無微不
至。這段時日頗為難熬,雖是祝雅瞳連連保證絕不會有性命之憂,可吳征連日來
全無反應,與個活死人差不多持續了月余。所謂關心則亂,誰不是翹首以盼他醒
來?誰又不是擔心他再也醒不過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吳征才勉強睜開眼眸,屋內的窗簾已拉上避免午後陽光刺
目難忍,可他還是覺得強光晃眼,適應了好一會兒才能看清周圍:「我怎麼回來
了?嗯……對了,丘元煥呢?」
「娘趕到以後他便收手走了。咱們府上都是現下都是個頂個地精貴,犯不著
與他性命相博,所以娘也沒有攔他。」祝雅瞳聽愛子的聲音喑啞,忙接過陸菲嫣
遞來的蜜水,先嘗了一口,只覺僅有淡淡的甜味,才用紗布蘸濕了慢慢塗抹在吳
征的唇皮上。
吳征呆了片刻,剛剛蘇醒腦子還不靈光,一點一點地才想明白過來。丘元煥
的武功與祝雅瞳不相上下,陸菲嫣又已受了內傷,除了她們二人之外,余人再多
也幫不上忙。若是非要與他拼個你死我活,丘元煥必死無疑,但是陸菲嫣恐怕也
活不下來,連祝雅瞳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今日的伏牛山,就是昔日的桃花山。祝雅瞳傷重之際,丘元煥尚不願意與她
生死相搏,何況丘元煥的狀態仍在巔峰,祝雅瞳是萬萬不願搭上如此巨大風險。
「也對……大家都沒事吧……」好半天才想明白,吳征最擔心的便是安危:
「你們是怎麼趕來了?壽昌城呢?壽昌城如何了?」
「都好,大家都好。」陸菲嫣終於忍不住眼眶泛起了淚光,卻又笑得春花燦
爛般道:「我從你們潛入燕國的路線一路追尋,半道撞見了【寶器】,它領著我
一路到了伏牛山。這馬兒當時和失心瘋似地在曠野里狂奔,正是朝著陷陣營的方
向,一見了我就咬著衣角向伏牛山那里扯著跑,看見我上了雕兒才又放蹄飛奔,
跑到山腳下時都快脫了力,倒是有情有義。」
吳征一愕,當時這畜生扭頭就跑,還暗罵它來著,不想是會錯了意以為要它
去搬救兵,還這是有情有義。吳征賠笑點點頭,見陸菲嫣一頭烏黑發亮的長發被
削去了大半,想是重新休整過殘缺不平的秀發,現今垂落下來正與下頜平齊,顯
得幹練又成熟,竟別有一番動人滋味。
「我從燕軍開進的路線追尋,先是見到於右崢。這人著實有機變之能,猜測
若能遇見救援,這一條路上可能性不小,他便犯險而行。我遇見他之後趕往伏牛
山,不久又遇見盼兒和湘兒,便急急趕到,幸好不算太遲。」當時情況之兇險,
祝雅瞳猶心有余悸。吳征自不必說,陸菲嫣拼命要護得吳征周全,已將生死置之
度外。她雖已晉階十二品修為,與丘元煥仍有差距。若是以命相搏,交上了手則
必死無疑。
「嗯……」吳征目光漸漸清明,與陸菲嫣深深凝望。兩人已不知多久沒有獨
處,更從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掩飾地深情對視。但是從前的忌諱在這一刻起,
在從今往後,都已煙消雲散,不複存在。
「壽昌城頭一戰,燕軍一敗塗地。」韓歸雁將當日決戰娓娓道來,雖已聽說
了無數遍,在場的每一位仍覺得驚心動魄。「帝傲立城頭,擎風雷鳴響戰鼓,龍
威沖天,軍氣煊赫。貴妃伺立帝側,亦擂戰鼓,燕賊震懾不敢前。後親執戈矛往
來沖突,自城頭躍下鳳舞九天。燕賊大敗,一潰千里……」
歌功頌德的篇章早已傳遍了整個盛國,吳征聽得歪了歪嘴,有氣無力道:
「擎風雷?吹過頭了吧?」
「陛下現身便是戰局扭轉的關鍵,雖是誇張了許多,但是這一回怎麼吹都不
為過了。」韓歸雁統兵作戰,於個中的關鍵最是明白不過:「不僅如此,燕軍潰
退之後,陛下便棄了壽昌城統兵渡江,君臨紫陵城下。從前那些想著投靠燕國的,
或是偏向宇王張聖博的,無人敢不從。花丞相打開城門,陛下旨意一下,張聖博
束手就擒。此前盛國境內那些反意與波瀾,即時平定。」
「英明之主,豪傑之後,唔……貴妃恐怕才是個中關鍵吧?一位女子被贊政
為天下先,看著不顯山不露水,文弱之身敢在亂軍之中陪同陛下擂鼓而不退,這
份豪氣可誰也不遜。」吳征悠然神往,不由遺憾未能一睹當日皇帝登城一呼,眾
軍奮起的盛況。
「要我說,合該盛國當興。張聖傑這般了不起,從前在長安時可讓所有人都
看走了眼。又能得你相助,這一戰贏得雖僥幸,又在情理之中。」吳征萬萬沒有
想到這般正經說話,還給予極高評價的居然是欒采晴。
她雖在後面,卻居然在這里,而且居然沒有被趕走……
「你猜的暗香賊黨必來作亂,的確來了……」冷月玦朝欒采晴一笑,點了點
頭,居然連韓歸雁也同樣點頭致以謝意。冷月玦繪聲繪色道:「八名十一品高手
突然來犯,我們準備充分沒讓占到便宜。朱師祖纏著他們,我們很快就趕到。敵
眾我寡,抵擋起來十分艱難,還好欒公主及時出手,後來費先生趕到。八名敵手
自盡,無一逃走。」
冰娃娃說得輕巧,暗香賊黨既然有備而來,必然也探得明白,個中兇險之處
恐怕不比壽昌城差了多少。
「跟我沒什麼幹系,還是柔惜雪那個賊尼姑眼光厲害。哼哼,費老兒早就到
了,躲在暗處看熱鬧就是不肯早出手,累得人家一身的汗。你改日見到了他們皇
上,可要好好說道說道。」欒采晴輕笑一聲,鳳目一翻看著病懨懨的吳征鄙薄道:
「出錢出力又出人,差點連命都丟了,這麼大的功勞,收拾費老兒一頓不過分吧?」
「公主請嘴上積德,有些話不能亂說的。」吳征尚未說話,冷月玦已十分不
滿地起身制止。她不好呵斥欒采晴,但也不能任由她折辱自己的師尊。
「我亂說了嗎?小丫頭片子懂得什麼,你倒是回去問問她,看她敢不敢回嘴?
從前騙我上了大當,就這麼算了不成?」
冷月玦張了張嘴,難以辯駁出聲,想來柔惜雪和她說過不少隱情。她瞟了吳
征一眼,終於鼓起勇氣據理力爭道:「往日種種難以辨明是非,公主難道就始終
光明磊落了?都在一個屋檐下住著,咱們只論府邸立起來以後之事,若要說起從
前的恩怨,這個家還要不要了?」
「啊……」本以為以欒采晴性子的潑辣,加上高貴的出身必然蠻橫,不想她
張大了嘴笑道:「這就有道理了,那不吵了,嘻嘻,人家在這里老給你們添亂,
走了走了。你安心歇著啊老實說一句,看到你又醒了過來,仿佛什麼危險都沒碰
到過,還能打得燕軍落花流水,我還真的有點小失望呢。真不知道什麼事情才能
讓你垮下去再也爬不起來。莫非這世上真的有關關難過關關過之人?」
「哎喲。」吳征雖是有了心理準備,還覺得這樣吵一吵,把一些話說通了頗
有好處,但仍對欒采晴總是捉摸不透,陰晴不定的表現頭疼萬分。
「好了不管她了,你現下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最艱難的時光塵埃落定,吳府在亂世之中從風雨飄搖,直
到今日才算又站穩了腳跟,吳征只覺萬事皆足,竟然想不起有什麼想做的。他目
光一一掃過諸女,眉目傳情間忽然眉頭一皺問道:「妙筠呢?怎麼沒見她人?」
「放心,她也一道兒安安穩穩地回來了。」祝雅瞳櫻唇一扁揶揄一笑,道:
「這一回她也算闖了禍,倪大學士把她禁足在府里不準離開。娘已遣了人去知會
她你已清醒,想來她已知道了的。倪府的家事,我們插不上手去,若是得了便宜,
她該會來看你的。」
「呵……」吳征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向後一倒,癱軟著道:「沒有了,什麼都
沒有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我只想再睡一覺,然後吃點東西,旁的什麼
也不想……」
睡了吃,吃了睡,一連過了半個來月再也悠閑不過的神仙日子。什麼也不必
操心,什麼也不用多考慮,隨口要點什麼都有人立刻去辦。吳征這才明白為何從
古至今,無論記憶中的世界還是這里,從來都不缺少昏君。這樣的日子再過下去,
什麼雄心壯誌都能消磨得一幹二凈。
幸好吳征的自控力足夠強。身上剛有了力氣,就每日打坐運功,疏通郁結阻
塞的經脈。待內力能運足一個周天,便開始練起拳腳。
期間張聖傑來探望了一回,兩位年輕俊傑相見,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哈哈
大笑。盛國現下塵埃已定,更有百廢待興,對張聖傑而言頭疼的事情不比在壽昌
城的少,能抽空偷偷見一面已然不易。
倒是倪妙筠不知發生了什麼,始終未來吳府探視,只寄了封書信,簡單幾個
小字道:「望安心養傷,祝早日康複。」
不鹹不淡的,猜不透是什麼意思。吳府略覺失落的同時,也不由對倪大學士
頗多怨氣。
這位當爹的對女兒看不出什麼疼愛,才九歲的丫頭就讓她去了遠在天邊,恐
怕終生難以相見的天陰門。回來以後也沒聽說有什麼寬慰或是加倍地疼愛,反正
他沒聽倪妙筠說過,就像出了趟院門玩耍一樣。現在又禁足在府中,豈不是悶也
悶死了?從前倪妙筠就愛來吳府,何況有了伏牛山一戰,還被自己親親摸摸,哪
會不想來?偏生這麼多不滿也沒法發作,只得先行忍了。
從踉踉蹌蹌地打兩拳歇半天,到勉強地走完一路招式,再到拳路里又有了赫
赫風聲。骨肉漸實,氣力複生,這一次傷勢雖重,再將養個大半年的也能恢複如
初。且這一回與丘元煥正面相搏,吳征也有了很多感悟。看看自己的修為與年歲,
他深知登上高峰的日子已是可望又可及。
所以祝雅瞳根本不著急與丘元煥立定生死。吳府的潛力無窮無盡,待得兵強
馬壯,再以多欺少不遲。
吳征想到這里,笑得幾乎合不攏嘴,又是得意又是陰險。此時天剛放亮,他
每夜都睡得甚早,起得也早。剛打完了拳舒舒服服地沐浴清凈,正誌得意滿時,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陸菲嫣閃過身形來。
諸女仍是輪流,每日一人為主來他小院里照料飲食起居,今日輪到陸菲嫣。
其實每天都會見到她——即使沒輪上,她們也都會來。只是吳府不比從前,不是
整座府邸里一天天的兒女情長,就算沒事的也都會努力做些功課。一場激戰的勝
利不是從此安享勝果,將來還會有很多險關危途。每一天都進步一點,下一回就
不再有千鈞一發的險情。
陸菲嫣一頭短發,不梳發髻,插不得珠釵,帶不得步搖,只在耳邊墜了兩只
耳環。細不可見的金絲約有一指長,尾端吊著顆幾可透明的紅寶石,簡簡單單的
樸素之中就此有了別樣的嫵媚。
「今日更好些了麼?」陸菲嫣放好提籃揭開,擺出五色果蔬。紫的桑葚,粉
的櫻桃,紅的草莓,白的蜜桃,黃的甜杏。另外還有個羊脂玉凈瓶,里頭插了只
開得正艷的梨花。
「一天更比一天好。」吳征語帶雙關,貪看陸菲嫣今日刻意打扮的媚態難以
移開目光。桌面上那些紫的粉的五色雜陳,哪及得上她一分?春末夏初時節最好
的梨花也不過是陪襯罷了。
陸菲嫣面色發紅,叉了塊桃片放在愛郎嘴邊道:「錫山的白鳳桃采收了第一
批貢果剛剛送到,陛下賜了些到府上。已經切開了的,不快些吃果肉變得黑了滋
味要打些折扣。」
蜜桃果汁不僅甜入心脾,更有股特殊的濃郁香氣,聞之心曠神怡。但吳征一
邊咀嚼,一邊仍是貪看陸菲嫣,尤其是那對別致的耳環。紅寶石墜在她雪玉般白
嫩的脖頸邊,相映生輝之外,吳征也已許久沒見到短發的成年女子。這性感嫵媚
到極點的美婦打扮起來,真是怎麼都好看。——只可惜這個世界沒法給她置辦一
身小西裝,白襯衣。
「人家和你說話。」陸菲嫣禁不住這等熱辣辣的目光,面色越來越窘迫,不
由發嗔責備道。
「嗯嗯……朝中沒有動向麼?」吳征撓了撓頭收回放飛的思緒,使勁眨著眼
睛集中神智。美婦的嫵媚不需刻意,隨隨便便就讓人失了神。其中固然有吳征傷
重剛愈,又釋放了一身壓力的原因,重要的還是她的魅力無法阻擋。扯些朝政固
然傷了現下的溫馨,也是吳征的無奈之舉。
「除了宇王張聖博以謀反罪下獄,待秋後斬首之外,一切如舊。」陸菲嫣也
送了一口氣,吳征的目光猶如餓虎見了肥羊,著實經受不住。
「斬首啊……就該如此,陛下還是個有魄力的。」吳征想了想,又捏了捏拳
頭試探著自家的力度,道:「現在還沒動靜算是夠給面子了,朝中大事,不可讓
陛下多等。」
「嗯。」陸菲嫣聽明白了吳征的話,應答聲卻比貓叫還輕,連耳根子都變得
如紅寶石一樣紅。
「我現在這樣子出去旁人也看不出什麼吧?要不擇個良辰吉日?」
「外人看不出來。」陸菲嫣垂著的目光連閃了幾閃,道:「陛下並未擅自決
斷,這事兒是與祝夫人商量之後,才壓下暫緩來著。」
這就出乎吳征的意料之外了。盛國可不是鐵板一塊,這回燕盛大戰固然占了
燕國體虛的便宜,張聖傑又何嘗不是如履薄冰,兩面受敵?如今張聖博伏法,張
聖傑的威望一時無兩,正是整頓朝堂,任用賢能的大好時機。張聖傑肯因為吳征
而等待,足見他對吳征的重視。
「我娘怎麼說的?」
「她說你已兩回與十二品高手對敵,算是天賜的寶物,囑你養傷之際安心修
行一段時日。十一品的修為日常難有寸進,現下正是最好的體悟機會。」
「不會就這麼簡單吧?」吳征哈哈笑著將美婦抱了起來摟在懷里,點著她的
鼻尖道:「體悟不需娘來交代我,再說了,還有什麼體悟比一位十二品高手陪同
著更好?」
陸菲嫣忸怩不安,兩人實在太久太久沒有親近,居然有幾分生疏的不適應。
他結實的臂膀環著自己的腰,腰肢酸軟,粗糙的大手在腦後撫摸,頭皮發麻。美
婦低著頭異常輕聲道:「娘說我來最好……」
「我的外傷好得差不多,該當雙修一番了。」陸菲嫣的內功與自己同宗同源,
最是契合,吳征居然也是心跳如擂鼓,與美婦耳鬢廝磨問道:「怎麼悄沒聲息的
就十二品修為了?連我也瞞著麼?」
「沒有刻意不告訴你,是你去了軍營之後,我閉關修行了一陣才晉級的。」
「啊……那就是那天晚上之後,又有了什麼感悟?」
吳征說的當然是他離去前夜的放縱,陸菲嫣羞得不敢回嘴。或許是兩人之間
生了隔閡導致太久沒有相處,陸菲嫣嬌羞非常,比之從前還要更甚。分明猶如個
妙齡少女,哪里還是個成熟的美婦。
「才沒有。」果然美婦大急著忸怩道:「人家是天資聰穎……」
「嗯?那倒要見識見識。」還只是晨間時分,吳征便毛手毛腳地迫不及待。
一來和陸菲嫣隔閡消除,本應恩恩愛愛。二來在伏牛山上陸菲嫣不要命的劍招至
今猶在眼前,當為了所愛的人而戰,那模樣總是分外動人,男女並無區別。吳征
感念之間,恨不得捧在心間好好疼愛。三來自離府以來,除了抱了一回倪妙筠,
再輕薄了一回之外,日子過得猶如苦行僧。色欲固然不能縱情過頭,可憋得太久
一樣難受。數月未近美色,陸菲嫣這樣的絕美婦人在懷,又哪里能忍得住?
「等一下……等一下……我還有話問你……」陸菲嫣惶恐地阻止吳征的魔手,
可最終還是讓他隔著衣襟捏住了奶兒。她一身十二品的修為簡直比閨中少女都不
如,全然發揮不出來,只得癱軟著問道:「夫君請據實回答,妙筠……可曾失了
身?」
「沒有。」吳征坦然道:「在軍中不像話,另外也還沒到那時候,我不會的,
她只怕也不肯。」
早知吳征為人,陸菲嫣得了確切答案卻緊張起來:「那……那這幾月……」
「當然是守身如玉!」吳征邪惡無比地笑道:「所以你來剛剛好。」
陸菲嫣面色更紅,吳征的能耐她再清楚不過,當年自己在險些墮落的邊緣尚
且和他「戰成」平手。現下自己不再是欲女一樣的身體,吳征又修為大進,本就
不是對手。他還憋了那麼長的時日,今日釋放出來哪里支持得住?
美婦神思不屬,臆想連連之間,吳征已隔衣把玩起豐柔的奶兒來。傷勢無大
礙,重壓已減輕,積蓄的欲念根本讓人忍無可忍。手里那一只滿滿漲漲,柔若白
雲,嫩若酥脂的奶兒摸起來爽爽滑滑,即使隔著衣襟仍愛不釋手。
陸菲嫣縱然已是十二品修為,動情時仍是軟綿綿地癱在吳征身上,和從前一
般無二。此時她已被吳征橫抱於腿上,她的掙紮綿軟無力而微弱,簡直像將碩乳
送到愛郎掌心摩挲。
上好的錦緞光滑而柔軟,被兩相擠壓而成美乳之形,握在手中揉捏時別有一
番滋味。但吳征深知藏在衣料下的乳峰遠比綢緞更加光滑,更加細膩。
「這些天盼兒有找你說說心里話麼?」吳征飽嘗溫柔,一邊與美婦耳鬢廝磨
著悄聲問道。
「她懂事了很多……懂事,就是能理解更多東西……她自己說的。」陸菲嫣
嬌嬌軟軟地道:「這些天我有時候還不爽快,覺得又便宜你了……有時候……想
想又覺得也……也不錯……我不能嫁給你,盼兒便沒這些束縛……」
「戰爭這種事,會死很多人,也能讓人明白生命的意義。」吳征感慨無限,
多了一世的記憶,比他更了解生命的不多:「生離死別見得多了以後,很多事都
能更看開些。盼兒是不是心疼你得緊了?」
「嗯,謝謝你。」
「沒有什麼好謝的,我只是將她娘親這麼些年的不易分說清楚而已。還是她
的娘親自珍自重,含辛茹苦,真是惹人憐愛又受人尊重,可不關我什麼事。」
「盼兒不怨我了,平日又得你疼愛,這些天來都覺得此生無憾,也無求了…
…」
「哈?這就無欲無求了?我看你就是在說假話,騙人。」吳征怪叫起來,抓
著奶兒的手向下一滑,鉆進裙底掏摸了一把,嘻嘻笑著咬著陸菲嫣的耳朵道:
「連衣衫都沒脫就濕成這樣,還說無欲無求?」
「人家明明說的是無求,哪里說……無欲……不想了?你冤枉人!」陸菲嫣
又羞又急間卻沒阻止吳征的動作,只緋紅了臉兒,嬌喘籲籲道:「你守了多久,
難道人家不是麼?」
「額……」吳征抽了抽嘴角,陸菲嫣說話居然也這般滴水不漏起來,顯是預
計到了吳征要說什麼,指不定還提早準備過。
他心中柔情大起。吳府的艱難不僅對他一人,對府上的每一位都是如此。燕
盛之戰幾多艱難,險死還生,他受了最重的傷,可人人都在吃苦。這些美貌善良
又聰慧的女子,全在陪著自己吃苦。
陸菲嫣的目光已媚得快滴出水來。她當然知道吳征在想什麼,情欲相連,情
越動,欲越濃,這具易感的嬌軀還和從前一樣,在他面前只消一點就著。美婦擰
扭著斜斜轉身,在一雙媚目的癡癡凝望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柔荑,向抵在自己玉腿
外側,勃脹得硬如鐵棍,燙若滾水的棒兒捉去。
吳征情動不已之間,一見她重重地嬌喘著伸手,心中不由一陣悸動。離府之
前曾有過一夜放縱,但那日陸菲嫣來得甚遲,更來不及訴說衷腸。現今既已排開
憂慮與兩人間的矛盾,不由自主地一挺胯骨,將肉龍向美婦迎去。
柔軟的小手雖隔著褲子,仍能感到掌面的光滑與掌心的溫熱。陸菲嫣捉住心
愛之物不輕不重地揉捏,嬌喘著湊在吳征面前道:「我幫你摸一摸,先莫要著急
……」
話音未落,吳征一個旋身已將她翻轉壓倒在椅子上。彼時紅日剛升,群鳥晨
鳴,正是常人剛剛睡醒的時辰,吳征的急迫與粗魯似乎嚇到了陸菲嫣,美婦拼力
推著他一雙魔手道:「等等,莫急,莫急……」
「還等什麼?為夫今日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疼愛自家夫人,誰又敢管?放心,
娘既然交代了,今日就沒人會來打擾。」吳征哪里還能忍得?等得?雙手一拽,
已將腰帶松脫了下來。
「不是……你別……你先聽我說……」陸菲嫣喘息著,奮力聚集著力道推拒,
可不知怎地,不僅反應遲鈍,幾番架攔格擋全數落空,連一身功力居然無影無蹤,
怎麼也攔不住吳征。
「一邊說不妨事……」
話音剛落,只聽院門吱呀一聲,韓歸雁扁著嘴,又是想笑的嬌嗔,又是不滿
的薄怒閃身進來,反手關上了院門道:「那看來我是妨事的人了?」
「額……」吳征尷尬一笑,大清早地急不可耐著實不太雅觀,而且女將醋勁
大,被她瞧見了著實有些腦袋疼。——前段時間可是一副要死要死的模樣,全然
有心無力。和韓歸雁親近固然有之,想歡好那是沒得可能。跟今天這樣子可是大
相徑庭,難免有厚此薄彼之嫌。
「哎呀你看看你。」吳征楞神之間,陸菲嫣抓住機會一把將他推開,起身草
草撫平了衣物小步跑向韓歸雁站在她身邊道:「老是那麼固執,就是不聽人說…
…」
「呵呵。」吳征幹笑兩聲,雖覺丟人,倒也淡然面對道:「確實太久不曾歡
好,也確實太久沒像現下這般閑暇。一時難以自持,哎,實在忍不得了。」
「那怎麼現下就忍得了?」韓歸雁面上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強
忍著不被看出心中所想,沈聲道:「還是我來了讓你沒興致了?」
「冤枉。」吳征懊惱地雙掌一拍道:「之前娘親說了先以溫補調養,今日趕
巧碰上了而已……我實話實說,無論今日誰來都是一樣,我沒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噗嗤……」韓歸雁終於忍不住笑出聲,剛一失態又板起了臉,片刻後又忍
不住咯咯嬌笑道:「陸姐姐在陵江城頭可是救了我好幾回,人家可沒有吃味兒,
只是怕你欺負她,所以才要與陸姐姐聯手對付你這個壞人,不讓她受欺負了!」
「啊?」
吳征驚得一時回不過神,什麼意思?只見二女含羞帶怯,又落落大方地走了
近前一左一右依在他身邊,韓歸雁鳳目里柔情似水道:「傷成這樣,值得麼?」
「值得,我做的事全都值得。」香風繚繞,吳征在溫柔鄉中幾乎不知所以。
「我知道,戰爭會讓人待世事都看得更開,覺得除死無大事。但我的郎君不
同,他仍會堅守他心中的那條線。這才是吳府了不起的主人,才是我的大英雄。」
韓歸雁動情道:「所以,人家現在也來陪你,你難道不歡迎?」
吳征如夢初醒,一時興奮過了頭,結結巴巴道:「你們……你們……」
「讓你稍等一會兒。」陸菲嫣羞紅了臉嬌嗔道:「人家一個人抵受不住,又
怕你不夠盡興,才喚了雁兒一道,偏你猴急。」
韓歸雁性子比陸菲嫣大方爽直,揶揄道:「也不全是。陸姐姐說你要是在軍
營里沒有要了倪姑娘,就讓我務必來幫忙,若是要了,我便不一定要來了。我說
你決計不會,都不需要問,這就擅作主張地來了,嘻嘻。」
「那也不全是……」陸菲嫣羞得臉蛋都快埋進高聳的奶兒里去:「雁兒修煉
【道理決】最久,雖然有些旁的內功,對你也能有所助力,我是這麼想的……」
「呵……」吳征喘了口氣,管陸菲嫣怎麼想,總之現下兩位美嬌娘齊齊在懷,
艷福無邊:「愛妻思慮周祥,感恩,感恩。你們在陵江城也吃了不少苦頭,都是
陪著我吃的苦,我也該好好犒勞你們。」
「哼,說的那麼好聽。陵江城真的苦,陸姐姐幫了我許多,若沒有姐姐,這
一趟我便回不來了。」生死與共過後總有特殊的情感,韓歸雁與陸菲嫣目光碰在
一起,無數種情緒都交融匯合。互相欣賞,互相珍惜,還有同生共死的感念,等
等等等,複雜得無法形容。
韓歸雁收回目光,只見吳征看得神魂顛倒,即刻猜中他的心思,嗔道:「每
回都是便宜了你。哼,大家都這樣疼愛你,明明有時候不想你奸計得逞,又拒絕
不得。你……老實跟我說,什麼時候你就有今日的……期盼了?」
吳府里相貌身材均難分軒輊,各有各的美。但韓陸二女尤其在身材上極為接
近,兩人修長筆直的美腿在吳府里也是頗受羨慕。把這二女一同弄上床,吳征豈
能沒有過私心想象與期盼?
「第一次……是你給我陣圖去獻給梁興翰那一回……那天我第一回見你們倆
共處一室……」吳征老老實實地答道,當時的一點一滴,都是彌足珍貴的回憶,
一點都不願隱瞞。
「嗯?」二女的柳眉一同倒豎。她們萬萬沒想到會是那麼早的時候。那時吳
韓尚未定情,陸菲嫣還不斷地在撮合吳征與顧盼。
「我說的是實話。」二女的手指一同掐上了腰,吳征舉手投降,還是誠懇道:
「你們倆的姿色魅力我哪里抵擋得了?第一回就有想象也是情理之中。再說了,
當時我就下定了要娶你們的決心,怎麼想象也不算錯吧?」
「那倒也是……」終究不舍真的掐下去,二女對視一眼達成了某種默契,韓
歸雁低聲道:「憋得難受了吧?還楞在這里幹什麼?」
「我還沒回過神來……」
吳征許久都沒回過神,以至於三人赤裸著躺在床上時他還在發楞。眼睛直勾
勾地看著屋頂,雙臂里全是溫香軟玉,左邊肋下抵著的奶兒豐滿柔軟,右邊的則
飽沈結實,其碩大則幾無二致。即使胯下肉龍已翹得像柄指天長槍,脹得發疼,
他居然覺得就這樣下去也已足夠。
「我聽說大戶人家里的女眷,有些兩三月都輪不上一回。咱們府里都是出色
的女子,可不能受這樣的委屈。反正郎君身子骨結實,今後若是喜歡,好幾人陪
著一同歇息也只隨你的意思。」光天化日之下,韓歸雁竊竊私語道:「這些事情
人家已和陸姐姐商議過了,你看,人家是不是都心疼著你,都向著你?哼,外頭
忙得要死要活,回家還得操那麼多心思,人家可也累得不成話了。」
曾有過一回大被同眠,但吳征並不認為可以時時如此。韓歸雁居然考量得如
此全面,做下的決斷也堪稱合理。吳征心中感念,他早認準了韓歸雁就是吳府的
女主人,如今來看再也正確不過。這位女郎吃味歸吃味,做起事來總是大局為先。
就連當時冷月玦一事她火冒三丈,甚至與吳征起了爭執,可考量更多的還是怎麼
善後,怎麼能讓冰娃娃入了吳府。的確如她所言,為了吳府內外的和諧也是操碎
了心。
「妻美且賢,我還能多說什麼?只能說放心得很。」吳征感慨不已,摟著嬌
軀的臂膀又更緊了些。
「那你就好好安慰下兩個好久不得夫君寵愛的女子。嘻嘻,陸姐姐臉皮薄,
在人前不好意思說出口,我就不怕。」韓歸雁語帶雙關,看來已猜測到陸菲嫣外
羞內媚,尤其有旁人在時更是如此。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陸菲嫣一聲未發,卻早將柔唇親吻著吳征的肩膀。香吻
極輕極柔,若有若無,以滿腔愛意撫慰愛郎。吳征又緊了緊臂膀,力道大得幾欲
將三人融為一體。心中綺念重重,連看著夏初時的紗帳子都大為不同,仿佛床邊
籠了一層薄霧。
不知不覺就與韓歸雁吻在一處。女郎豐厚潤澤的唇瓣嵌在嘴間口感絕佳,只
消輕輕一吸,她的軟爛丁香便順勢渡了過來,兩人唇舌交纏,吻得天昏地暗。
口鼻間俱是女郎香甜的氣息,環過她腋下的臂膀順勢攀著飽沈結實的美乳又
揉又捏,大得其樂。脖頸邊卻有一支細長如蘭葉的香舌調皮又靈巧地舔舐著,留
下了道濕痕之後一路向上,含著吳征的耳廓輕喘重吻。嬌喘聲近在耳邊,火熱的
呼吸酥麻了大半的身體,左手則是繞過美婦的腰肢,在她冰涼又光潔如玉的臀兒
上把玩。那臀兒又大又翹,尤其臀尖上更有兩條肥美的嫩肉,摸起來手感絕妙無
比。
吳征不敢厚此薄彼,與韓歸雁熱吻了一陣,從糾纏難分中艱難抽離,扭頭向
耳邊的陸菲嫣吻去。美婦等待許久,挑逗愛郎固然頗有樂趣,深情的擁吻更能撫
慰久曠的內心。比起方才的羞得不敢見人,真到了親密之時,陸菲嫣便遠比平日
大膽得多。她極為熱情地回應吳征,香舌輕吐,玉體慢搖,以自己胸前兩團動人
的豪乳在他身上摩擦。
飽嘗了兩位美人的香唇嫩舌,吳征品得有滋有味,二女也是一般。親熱的全
心投入,旁觀的也覺愛到深處,歡好時一樣好看。吳征剛松開韓歸雁,正待轉向
陸菲嫣時,不防美婦竟已湊到近前,吐出一截細長軟嫩的丁香,幾乎在韓歸雁的
唇邊接了過去。
如此一來,吳征的舌頭一半貼著韓歸雁的,一半貼著陸菲嫣的。他雙手一緊,
舌尖一挑,同時逗弄起二女來。韓歸雁一時不忍分離,陸菲嫣更是熱情如火,靈
巧的舌尖不管不顧地旋繞回環,也不分吳征還是韓歸雁,吃得分外忘情。
三人就此糾纏在一起難分難舍。吳征時而將二女的舌尖一同吸在嘴里,時而
也吐舌於口外,與二女的一同糾纏。陸韓齊吐香舌,猶如兩瓣花朵里探出顆丁香
蓓蕾,不僅品之滋味又香又甜,在眼前亦是美不勝收。
吳征吐了口難耐的長氣,三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陸菲嫣羞紅著臉,目光閃
躲不停,韓歸雁撅著唇瓣,面上嬌嗔不已。上一回府中盡歡,韓歸雁可是從頭到
尾,自比尾聲才來的陸菲嫣更清楚吳征頗愛女子間的相戲。她自也覺得,家中女
眷個個花容月貌,歡好時同性之間的親熱養眼無比,作為調劑再好不過。
方才三人親密無間,吳征是既飽口福,又飽眼福,樂得嘿嘿直笑道:「真是
美極了。」
「人家每回都氣不過,可都沒違了你的意。哼。」
韓歸雁氣鼓鼓的,似是懊惱自己的「不爭氣」。陸菲嫣不敢擡頭,卻悄聲問
道:「你……還想要什麼?每回都是你先伺候人,今日有傷在身,就……換換吧。」
吳征的好處正在於此,每回歡好都是先將女伴盡心伺弄得爽爽適適,從不嫌
煩,更不擺什麼男尊女卑的臭架子。陸菲嫣向來對此節愛到了心頭,今日反其道
行之且壯著膽子在韓歸雁面前提出來,也是疼惜吳征傷未痊愈。
「先是最想看著你們一同舔棒兒。我要看得仔仔細細,清清楚楚。」
吳征今日是一點都不藏著掖著,大有要一遂心願的意思。提出羞人的要求也
就罷了,居然【先是】,那接著就有【還是】,【後是】等等等等。這是難得可
以趁著身體有恙作威作福的大好機會,哪有放過的道理。
吳征忽覺偶爾霸道一回感覺也不錯。雙手抱在腦後,閉著眼只等銷魂一刻,
還得意洋洋地瞇開眼來瞧瞧二女。無論他們窘迫也好,還是躍躍欲試也好,都是
絕不能錯過的媚態。
陸菲嫣與韓歸雁不發一言,目光卻不住地閃爍,似乎正通過心靈的窗戶商議
著什麼。吳征時不時也能與她們心意相通,可像這樣只以眼睛就能把心底話說個
一清二楚,他也難能。——要知道,吳征的要求對女子而言相當過分。這不像上
回出征在即,前途未蔔,本就有豁出去的心態。再者玉蘢煙最懂討巧,瞿羽湘本
就喜歡親近女子,冷月玦則是什麼都想試一試。
二女肯同床共枕已然不易,更要做這等羞人之事,內心定然十分複雜。或肯,
或不肯,或忸怩不安,或不知所措,百般糾結也能用眼神就說明白,偏偏她們倆
的樣子就是懂得對方的意思。
吳征原本懶洋洋,一眼就再舍不得懈怠。只見二女目光不斷變幻,臉上也是
精彩紛呈。時而陸菲嫣面色泛紅,又似被嚇著了什麼,血色褪去變得發白。時而
又露出疑惑之態,唇瓣微翹,目露異彩。韓歸雁則彎著嘴角似有笑意,時而了然,
時而又覺揶揄。這一節吳征倒是看得懂了,陸菲嫣從前的身體韓歸雁清楚得很,
八成是拿這事兒逗美婦開心。
不一時二女相視一笑,似是達成了共識,一同轉向吳征時均露出又便宜你了
的神色。
早已料到是這樣的結果,畢竟有了第一回,便會有第二回,第三回。吳征只
是沒想到來得這般快,還這般主動。
二女一人一邊湊近,同時露出貝齒在他臉頰邊輕咬了一口以示懲戒,便一左
一右地蝸行而下。兩條小舌帶著香唾別樣的冰涼,在男兒強有力的身體上留下兩
道痕跡,才停在他胸膛之前。
胸口敏感的兩點一同被小舌挑逗著,吳征忍不住粗喘出聲。韓歸雁的舌尖像
抖動的蝶翼,極快地上下舔動著凸點。陸菲嫣則綿柔地蜿蜒纏繞,畫著圈圈。不
同的滋味,同樣的爽快,使得吳征深重地呼吸,雙手也在兩位美人的背脊上下遊
移,一會兒抓玩臀肉,一會兒也用指頭在腰眼處畫著圈圈。
「咯咯……」難忍的麻癢讓韓歸雁嬌笑出聲,吳征極愛她腰上的這兩枚深渦,
可現下不是時候。她的身體尚未完全火熱,意識還未完全沈醉。於任何一名女子
而言都是一樣,只有全身心都投入之後,身上的那些癢處才會變成爽快與舒適。
陸菲嫣之迷媚比韓歸雁快的多。這副成熟又敏感的嬌軀總是一點就著,何況
是在吳征身邊。這一刻等待太久,陸菲嫣既然打定了主意,便不再顧忌和計較。
吳征粗糙的手指或輕或重,撓在她身上的每一處,都是將體內點燃的火苗催得更
旺。在不知不覺間,美婦便和從前一樣地放松,自然,像他們每回都做的事情,
與愛侶在互相享受對方的身體。
從肋側到腰側,陸菲嫣一路向下吻至胯骨,如花嬌顏慢慢地靠近黑毛叢生之
所。韓歸雁呆住了,不知是詫異於陸菲嫣的投入之快,還是被這股媚色所迷。只
見美婦細長的香舌順著吳征的身側轉著圈兒向下,那嬌艷的色澤,就像是龍吐珠
的花蕊迎風搖曳時那樣嫵媚動人。
陸菲嫣似是全情投入,全然未發現韓歸雁已停下動作,正與吳征一齊目不轉
睛地盯著自己。美婦自顧自地親吻,挑逗著男兒,吳征忽然有所明悟。聯袂同床
在吳府還不是常態,但諸女皆知吳征對此十分喜愛。這本就是十分刺激,又十分
滿足男子之事,何況吳府的女眷個個姿容卓絕。陸菲嫣尚未適應有旁人在場,但
又不願拂了吳征的興致,解決之道唯有這樣全心全意地投入進去。
美婦的香舌卷繞著毛發,仿佛一朵艷麗的牡丹在黑絨絨的草叢間盛開,看得
人心中一陣悸動。韓歸雁不由咕嘟一聲咽下口唾沫,論嫵媚,的確無人能及陸菲
嫣。她明顯沒有刻意地討巧,只是本能地歡好便媚色無邊,連自己一名女子都不
由心動。
不僅心動於陸菲嫣的媚態,也心動於深情愛意之下的歡好之美。
陸菲嫣以對著肉龍以口相就,細長的丁香卷繞著肉柱,像攀附梁柱的遊龍緊
緊地膠合在上面。美婦細心地從根部舔起,一直劃向龜菇鈍尖,循環反複,每一
寸肌膚都不願錯過,黝黑的肉柱很快便敷上一層閃亮的水光,居然讓肉龍發出黑
玉般的光澤。
而美婦嬌媚絕倫的容顏與享受於口舌侍奉的模樣,與猙獰兇惡的肉龍極具震
撼力地沖入眼簾,讓人難以形容其間的誘惑力。吳征貪看不已,韓歸雁貪看不已。
吳征想的是這只靈動的小舌與溫軟的唇瓣,讓自己隨著動作一下又一下失控般地
顫抖。他只盼多看一點,再多一點。韓歸雁則在想不知自己為愛郎侍奉之時,是
不是也這般好看。
陸菲嫣將肉龍細致地舔了數遍,方才啟開香口將龜菇含入,兩片唇瓣卡著溝
壑邊緣,兩頰時而被香舌從內頂著鼓起,時而深吸一口而陷落。看似緊密貼合的
唇瓣與肉龍,卻有香津一縷一縷地漏落,讓棒身的水光從不褪去。
美婦吮得意亂情迷,伏在吳征胸口的韓歸雁也呼吸越發急促。她難耐地以香
舌舔著唇瓣,仿佛口幹舌燥,又以貝齒輕咬,仿佛在忍耐著什麼難過之事。陸菲
嫣側身俯臥,兩顆豪碩美乳堆集在一起,將幽深的乳溝擠得難以見底。兩條筆直
修長的美腿雖是閉合起來時全無縫隙,可胯間卻有濕淋淋的汁水在不斷湧現。那
股女兒家情動之時,幽谷里滲發處的絕妙氣味正在彌散。
「還不快去,我想要。」吳征一手撫著陸菲嫣的腦後,不知是在撫摸秀發,
還是助力她吞吐。另一手則推著韓歸雁的臀兒,催促她與美婦匯合。
韓歸雁幾乎一片空白地起身,在肉龍前趴跪而下。沒有思考,仿佛一切本就
是如此,自然而然,渾然天成。她半開著櫻口向肉龍與美婦湊去,唇未至,舌先
吐,不知是怕打擾了沈醉其間的陸菲嫣,還是想先品一品美婦的香津與愛郎肉柱
混在一起的滋味。
「呃……」銷魂的滋味平添了一倍。龜菇被一張溫柔嫩口緊緊地包裹,又吸
又舔,棒身另有一只小舌正上下遊移。吳征打了個寒顫,閉眼死死握拳,全身肌
肉都抽了起來。還沒從銷魂中回過神,便急不可耐地睜眼向下看去。
兩位美嬌娘正一同服侍著肉棒。陸菲嫣松開了檀口,螓首左右搖擺著,從不
同的角度舔吸著龜菇,將它的每一分每一毫都細細密密地反複撫弄。韓歸雁則淩
亂地以唇吸吮,以舌舔掃。女郎仿佛魔怔了一般,這里含一口,那里舔一口,讓
肉棒仿佛被一只調皮的螞蟻亂爬。可看了片刻,吳征才發現她原是追逐著陸菲嫣
涓涓流下的香津,仿佛要將棒身清理幹凈。
極致的麗色讓吳征失魂落魄,不知過了多久,陸菲嫣忽然松開龜菇,改為以
香口吸著半只肉柱向根部遊移。而韓歸雁則恰巧由根至頂一路舔洗攀上。二女在
不自覺間形成了默契,一左一右地將整只肉龍一同撫慰。
吳征雙腿不住地失控抽搐,不僅肉棒上傳來的快意難以抵擋,二女的美態更
讓他情欲迸射。那半合的美眸迷醉,鼻息間噴吐的火熱氣息,還有優美的唇瓣聚
散不定,中央的兩根小舌也在肉柱上纏繞旋轉不定。
他奮力地起身,雙手自二女斷崖般的背脊滑下,攬著她們的腰肢一扳。力道
襲來,二女不由自主地旋了個身,齊齊趴跪著將臀兒翹向吳征面前。
兩處幽谷都散發著異香,韓歸雁的香甜沁人,陸菲嫣的腥臊濃郁。清涼的汁
水俱已潤透了幽谷,打濕了烏茸,正順著腿根潺潺而下。
美人恩重,豈可讓她們久曠?吳征雙手各自駢起二指,鉆入芳草地里探尋著
洞口,輕輕一突便滑了進去。即使只是手指,那溫軟緊致與蠕動時的包裹感仍讓
人舒爽無比。韓歸雁的花肉肥滿,絲發難容,此時正力道十足地收縮著,仿佛要
把入侵的手指給生生擠出去。陸菲嫣的花肉則綿密豐彈,手指一入便被大力地吮
吸,仿佛是被生生地吸了進去一般。
截然不同的觸感,各具滋味的快意,吳征雙手各使不同的方式,一會兒攪拌,
一會兒抽插,頓時讓二女亂了方寸。
陸菲嫣發出悶悶的嚶嚀聲,不知是從被堵住的嘴里,還是呼吸急促的鼻間。
韓歸雁僅有的理智讓她沒有死死咬下口中的肉龍,卻雙手一緊,呼吸都已停滯。
二女吮吸的力道均陡然提升,仿佛使出了吃奶的氣力。幽谷里傳來的快意如此強
烈,如此清晰。幽谷里敏感的花肉正被翻攪著,那一顆顆飽蘸汁水的肉芽被擠出
甜膩的幽泉,卻又在不斷地蠕動,擠壓。這一切仿佛可在腦海中纖毫畢現地看見
一樣。
她們一同迷亂起來,吮吸的力道加強,使得芳唇與棒兒發出啵啵的聲響,香
舌的舔舐也響起咕唧之聲。淫靡的聲音便是最好的催情之曲,吳征開始挺聳著腰
桿,讓肉龍在唇舌之間加速摩擦。手指的力道與速度也不由加快,更時不時地從
難以割舍的幽谷里抽出,在二女充滿彈性的翹臀上不輕不重地拍上幾記,打得脆
響連連再重又插回。
情動的韓歸雁本能地伸長了香舌,更是在於陸菲嫣爭搶肉棒一般,盡力地想
含吮入口中更多。陸菲嫣熟練地纏卷著棒身,不論是肉龍,還是韓歸雁的櫻口香
舌,情動之下已然不管不顧地一概吸吮含舔。
吳征瞪大了眼睛,看她們爭搶著,又像互相戲弄著,更似不分你我地親密著。
他直起上身想要看得更清楚,雙手也改為抓住二女懸垂的奶兒把玩。
愛郎的手指巧妙又靈活,十分清楚自家的敏感點所在,戲弄了一陣二女都是
小泄了一回,情火稍解。神智略複,便覺方才的爭搶著實太過羞人,不由一同偏
頭向吳征投去嬌嗔的目光。
吳征把玩兩只美乳,滋味各異,手感絕妙。見她們一同回頭,那幽怨的模樣
像鮮花盛放在肉棒邊,嗔怪間兩根軟嫩丁香仍在棒身上纏卷,不由怦然心動。
肉龍找準了角度,在兩對唇瓣間緩緩頂送,二女心領神會,微啟檀口將棒身
包裹,香舌又是不停地舔舐。肉棒前頂,使得根部嵌合在二女口間,濃密的毛發
與男兒濃厚的氣味讓她們麻癢難忍,心頭又有異樣的欲望。肉棒後抽,盤根錯節
的棒身過去,膨大的龜菇更加碩大,也更加圓潤,她們的嘴型便不由隨之改變。
吳征緩緩將肉棒抽離,二女便唇舌相交,吻在了一處。
此時她們才驚覺上了吳征的當,剛要分開時,幽谷又被手指突入。這一回吳
征的動作異常激烈,盡往二女的敏感點大力侵襲。剛小了些的欲火又被點燃,二
女哼哼唧唧,半推半就地抱在一起,方能支撐著綿軟無力的嬌軀不癱倒下去。
仿佛在陵江城的相互扶持,陸菲嫣與韓歸雁幾乎貼在了一處。目光里俱是對
方絕美的容顏與香甜的氣息,這些再熟悉不過的東西,此時以一種特別的方式展
現出來,她們的心頭亦泛起異樣。
陸菲嫣一勾韓歸雁的脖頸,有些釋然又甜膩地一笑,輕舒唇瓣,微吐香舌,
深深地將她吻住。
韓歸雁閉上鳳目,仿佛在感受著,享受著。女子的唇舌與男子不同,單以滋
味而論更甜更香。二女很快便在幽谷傳來的快意下糾纏在一起,四臂相擁,唇舌
湊弄,直把吳征看的目光發直。
陵江城的同甘共苦使得二女之間亦有一份情意,這一場擁吻不是單單為了取
悅愛郎,吻起來時情意綿綿。那親吻溫柔嫵媚,動作舒緩而嫵媚。沒有了男女之
間的主次之分,一切都是那麼軟綿綿,溫潤潤。
吳征只看了片刻便即吃不消,肉棒仿佛快要炸裂一樣難熬。他急忙挺腰又將
龜菇抵在四片柔脂邊。陸菲嫣與韓歸雁原本就十分動情,對此更無拒卻之意,順
勢便又順著肉龍兩側舔舐起來。
忽上忽下,不分你我。二女各以所好舔弄著肉棒,櫻唇不住碰觸,香舌也每
每糾纏。更讓吳征吃不消的是,當她們一同吮至鈍尖時,還又互相擁吻一番。甚
至舌兒來不及收回嘴里,就這麼展露著互相勾挑。韓歸雁搭著陸菲嫣的香肩,陸
菲嫣攬著韓歸雁的柳腰,無邊的春色讓吳征呼吸越來越沈,肉龍也傳來欲射的感
覺。
感受到唇舌間的肉棒漲得更粗,熱得發燙,二女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面色
各自變得酡紅如酒醉。此時陸菲嫣正吮吸著龜菇,韓歸雁勾挑著棒身,美婦輕啟
檀口吐出龜菇,卻是以香舌托舉著向韓歸雁口中送去。托在龜菇下方的舌兒還不
停地擺動,刺激著龜菇下方的敏感點。
在吳征窒息般的抖動中,陸菲嫣將龜菇送進韓歸雁口中——僅只一半,另半
只卻是不肯舍棄,使得龜菇被她們的四片唇瓣一同閉合吞沒。
兩只小手同握棒身有節奏地擠壓,仿佛要將里頭的汁液全數榨出。唇舌不分
你我地在龜菇上纏卷,打轉,勾挑。這一回更加投入,更加百無禁忌,二女均以
最激烈的動作勾引著愛郎的欲火,口舌侍奉間,她們似乎也在熱吻,舌兒相戲。
「呃……」吳征嘶吼聲中陽精噴薄而出,剛飛濺出馬眼,便被抵在馬眼口上
的兩只小舌尖擋住。嫣紅的舌兒上沾染了白濁,還在不住地舞動,不停地刺激敏
感的馬眼。二女親密無間的合作,讓吳征獲得巨大的快感,陽精像迸發的噴泉一
沽一沽地湧出,將她們的唇瓣香舌間射得一塌糊塗。
這一次快意的巔峰幾乎讓吳征脫了力,肉龍軟了下去,垂頭喪氣地自二女唇
邊離開。可含吮間的兩位美人卻又一時停不下來,吐出唇外的香舌還囁喏地纏在
一起,像在互相清理了嘴邊的狼藉,又像在品著各自的味道。
一場完美的口舌侍奉給了今日一個大好開端,放松了心情,也排除了顧忌。
一旦身心投入,歡好時的快意便讓三人完全沈醉其間。
韓歸雁跨騎在吳征身上,一手扶著再度昂揚的肉龍,以龜菇在幽谷口摩擦。
柔嫩的花肉發出唧啾的攪拌水聲,還有些細微的刮摩烏絨的沙沙聲。女郎一邊享
受著快活,一邊吃吃向陸菲嫣道:「人家平日最喜歡這樣,姐姐,人家就占個先。」
「原來雁兒最喜歡騎。」陸菲嫣心中暗道,雖覺自己的幽谷空虛無比,花肉
麻癢難忍,但韓歸雁騎在吳征身上是愛郎自己要求的,她也只好暗自忍耐。美婦
溫柔點頭,輕輕道:「嗯。」
被手指翻攪了許久的幽谷早已濡濕,連花唇都已軟糯如泥。韓歸雁將龜菇在
洞口磨蹭,以翻卷的唇肉感受著愛郎的火熱與堅硬,同樣也將自己的嫩滑與滋潤
傳遞過去。此刻她在陸菲嫣一動不動的註視目光中,也不由有些得意。
女子的雙腿大大地分開,露出腿心間的烏黑絨毛,這本就是冶艷之極的模樣。
女郎又有一雙長及常人腰際的美腿,更兼這雙美腿肌束結實而分明,此刻她僅以
足尖點著床面,發力的雙腿繃得異常緊實,更顯修長有力。
即使是陸菲嫣,此刻露出的也是羨慕與欣賞。除了不住地掃視著韓歸雁像是
練武時紮馬步的姿勢,以及目光來回看著她的一雙長腿,也不時地註目在她腿心
之間。
女郎緩緩沈落腰肢,在幽谷發出的咕唧一聲里將龜菇吞入身體。她發出悠長
的幽幽嘆息聲,似有無盡的快感,也令陸菲嫣不由縮了縮花肉。
愛郎的粗大火熱定然死命地擠壓花肉,還燙得敏感的嫩肉連連顫抖。看韓歸
雁蹙著眉頭,鼓著鼻翼,櫻唇情不自禁地張開急促又深重地呼吸,兩座沈甸甸的
豪乳劇烈地發顫,像是微風拂過的湖面,陸菲嫣便知道她此時有多麼地快樂。這
樣的快樂她也嘗過無數回,今日也會有,只是現下當真有些寂寞難耐。
陸菲嫣一直在偷眼瞧瞄著兩人緊密結合的胯間。肉龍插入花穴的靡亂,可謂
至淫之景。就是這樣的至淫,偏讓人無法自拔,一眼難以忘懷。陸菲嫣只遺憾自
己不能纖毫畢現地看清愛郎是如何進入自己的身體,越是遺憾,就越是吸引,更
越想看清楚。
烏絨絨的毛發縫隙里,原本因動情而微微外翻的玫紅花肉被肉棒卷進幽谷。
韓歸雁明明使盡了全身氣力,卻越發難以支撐身體。當肉龍刺中花心,再也無法
深入丁點時,女郎不得不雙手按在吳征的腹部,才能勉力維持。她輕輕扭了扭腰,
讓龜菇刮弄著花心,又擡起臀兒,將肉龍抽出體內。
玫紅的花肉就此又被翻了出來,那一顆顆肉芽亮晶晶,水嫩嫩,黏連在肉棒
上卻又淫靡無比。陸菲嫣看得滿臉火燒,仿佛看見了自己的羞人模樣。
韓歸雁起落了數回,似是適應了肉棒的粗大火熱,便半跪於床,不再大幅度
地起落,而是有力地擰起了細腰,讓斜刺入洞的肉龍小幅度又快速地進出。女郎
口中的呻吟聲時而細細,時而劇烈。搖擰的腰肢也是時而前後,時而左右。幽谷
里若是太過麻癢難耐,也會重重地起落一番。
在戰場上叱咤風雲的女將,此刻就是最優秀的騎手,隨心所欲地掌控著自己
得嬌軀,與胯下的「馬兒」融為一體。這一路奮力馳騁,肉棒撫慰著她渴求的每
一分敏感。韓歸雁在巨大快意之下越發忘情,她穩穩地支撐著嬌軀,百忙間雙手
將一頭秀發撩在腦後。那雙臂擡折而起,牽動一雙盈盈彈跳的豪乳春光大展,美
得不可方物。
眼見女郎進入了狀態,吳征一手順著她的腰肢向上一滑攀住美峰,另一手卻
在看得目光發直的陸菲嫣胯下掏摸了一把。
濕淋淋的猶如泛濫的洪水沖刷而過,光是旁觀就如此動情,除了陸菲嫣身體
易感之外,也因眼前的春色太過淫靡。
「上來。」吳征短促地呼吸,也只來得及短促地出口兩個字。韓歸雁的起伏
同樣讓他爽快非常,連胸膛上都沁出了汗珠。
「什麼?」陸菲嫣一愕。
「雁兒喜歡騎,你喜歡什麼呀?還用問麼?」吳征似笑非笑地推著陸菲嫣曲
線玲瓏的嬌軀。他哪里是要將美婦晾在一旁,分明是想了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陸菲嫣面上發窘,一頭短發無法遮蔽,連脖頸都敷上了一層嫣粉。可是韓歸
雁正全情投入,她不願掃興。二來吳征想要的事情,她打心眼里不願拒絕,也無
法拒絕。正如愛郎所言,那也是她的最愛。
羞答答地起身,韓歸雁雖仍起落著身軀,目中也流露出一絲好奇,由此美婦
更加羞澀。她垂著頭無所適從地也想去撥一撥秀發,可這一頭短發只夠將將勾在
耳後,一低頭又垂落下來。
每一回他的要求似乎都讓自己羞不可抑,可每一回都不能拒絕。陸菲嫣認命
地一擡玉腿,便要將胯間羞處向吳征湊去。
不想吳征伸手一擋,又畫了個圓圈道:「今天要轉過來。」
陸菲嫣無力地呻吟一聲,吳征的心意她立時醒悟,愛郎除了要用這個羞人的
姿勢與她們同歡共樂之外,還要她們互相之間看清對方的微妙。
陸菲嫣再無力地呻吟一聲,情知還是拒絕不了他,欲火蓬勃的身體也在催促
著自己。韓歸雁短促嬌美的呻吟聲,花肉被抽插時發出的水磨聲,都是一劑劑催
情藥讓她的幽谷里也是一片汁液淋漓。美婦不知所措地再一撩發絲,失魂落魄般
轉身分開雙腿,向吳征面龐跨騎了上去。
臀肉被兩只粗糙大手抓掐著玩弄,幽谷被熱得燙人的呼吸連連噴吐。愛郎讓
自己欲仙欲死的舌頭雖還未碰觸花肉,可陸菲嫣已能察覺他正撥弄著芳草地,讓
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提到嗓子眼,可那銷魂一刻始終沒有到來。
陸菲嫣覺得氣力都被芳草叢的撩撥被抽幹,她幾次想落下腰肢,卻被吳征牢
牢托住。那種將至未至的滋味,仿佛被煉獄之火拷熬著神魂,難受得讓人發瘋。
多想與近在眼前的女郎一樣,徜徉在至樂的世界里。
韓歸雁暢快的呻吟,與陸菲嫣難耐的低喚聲交織在一起,此高彼低。於陸菲
嫣而言,從前也曾被這般反複逗弄過,當時是情趣,今日韓歸雁的快活近在眼前,
現下便全是一種折磨。韓歸雁起落的身體,不時鼓脹的鼻翼,輕咬唇瓣的貝齒,
或是潤濕唇瓣的香舌,還有像是口中似酸又苦而艱難忍耐的神情,以及晃蕩出波
濤重重的奶兒。在陸菲嫣眼里看來,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讓人從心底羨慕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陸菲嫣幾已被折磨得意識麻木,才覺臀兒被忽然向下一拉。
觸感柔軟,卻又十分有力的舌尖終於觸到了花肉,麻木的意識,身體反應卻異常
地清晰,比平日還更清晰,舌尖點中的肉珠幾乎像被銳物紮了一下。
陸菲嫣尖叫著一彈而起,但酥軟的身體哪里逃得開牢牢抓著她豐美臀兒的大
手?腰肢又被拉了下去,那根惱人的舌尖有力地刮過肉珠,滑入花縫,再狠狠地
刺進幽谷里。美婦幾乎斷了氣地從胸中擠出奄奄喘息,那舌頭在幽谷里瘋狂地打
著轉兒,刮弄著每一顆蜜肉,每一絲敏感的縫隙,令她嬌軀一軟便向前倒去。
被酥麻到心底的快意震得迷迷糊糊間,陸菲嫣撞上了一具同樣柔軟,光滑,
又濕漉漉的軀體。尤其是那副軀體的胸前同樣有一對碩大的妙物,正與自己的碩
乳抵在一處。激烈的喘息與呻吟聲在耳邊響起,嬌弱無助,身子更是劇烈地起伏。
陸菲嫣睜眼,才知吳征不僅翻攪著自己的花肉,也在急速地挺動腰桿,撞擊
著韓歸雁的幽谷。二女居然一同被他弄得骨酥筋麻,銷魂蝕骨。脫力之時撞在一
處,居然形成奇妙的平衡,互相支撐著才未倒下。只是這麼一來,不免耳鬢廝磨,
胸乳交貼,親密之處比方才還猶有過之。
韓歸雁正到了緊要處,雙手亂抓纏住了陸菲嫣,仿佛在大海的怒濤中竭力抓
住每一根稻草……陸菲嫣忍耐了許久,幽谷里終於有了撫慰,花徑正死命地收縮
去尋求更多的快意。二女自然而然地抱在一起,四座傲然的乳峰各不相讓地互相
擠壓著,香唇不顧一切地濕吻著,小舌左采右獲地糾纏著。
從前歡好時到了巔峰之前,吳征都會盡力將她們身上的每一處敏感點一同撫
慰。現下似乎是出於此習慣,又似乎是出於本能,二女的幽谷里俱歡暢爽快,空
著的奶兒與櫻唇便各自尋找到了對方。
三人相戲,高潮來臨得更快,也更猛,居然猝不及防。韓歸雁只覺腹中的火
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忽然竄向四肢百骸,小腹就此一縮陡然大泄。她的氣息忽然
停滯,腦海頓挫,只知死死地抱著懷中的陸菲嫣,兩片唇瓣拼力抿緊著美婦的香
唇。而陸菲嫣的回應竟然更加激烈,不僅香舌頻渡,不停尋找捕捉著自己的舌尖,
嬌軀更是不停地扭動,用她的豪乳死死擠住自己的碩乳廝磨。
香甜的氣息,巨大的快意,韓歸雁喉間發出悶悶的呻吟聲,仿佛體內開了個
小閘門,花汁泄得一塌糊塗,直讓自己一身都輕飄飄的飛了起來……
冰涼的液體滴在臉上一擊,韓歸雁才從失神中醒來。方才魂魄仿佛離體的滋
味仍在環繞不散,令人回味不已,但眼前的春色卻更加令人難舍。
陸菲嫣的嬌顏正在眼前,她趴跪著壓在自己身上,四乳交貼,嬌軀也一震一
震地前後聳動不已。配上她媚人的呻吟聲,可想而知吳征正從後穿刺著她柔嫩的
花徑。
「這姿勢……」韓歸雁剛想了明白,竟覺難舍難離。二女一趴一跪,陸菲嫣
跪著的雙腿正巧架開韓歸雁的雙腿,長腿交織不說,更讓胯間妙處展露無遺。她
們擁在一起,卻讓吳征可以隨意探采幽谷,來來回回,個中淫靡,想想就讓人耳
熱心跳。
韓歸雁雙臂剛纏上陸菲嫣的蛇腰,就覺美婦嬌軀一陣大顫,在長長的呻吟聲
中癱倒在自己懷里。她心中愛意忽起,一邊撥弄梳理著陸菲嫣的亂發,一邊忍不
住親吻著美婦的臉頰。
「他壞死了……」陸菲嫣溫柔回吻,品味著與平日不同的余韻滋味。愛郎的
肉龍仍在花徑里打著旋兒,龜菇攪拌著酥軟的花心使壞,這一聲如泣如訴,竟對
著韓歸雁訴說心中【不滿】。
「哼,就是……下回……下回……」韓歸雁亦覺異樣的情愫升起,只是想說
兩句狠話,卻不知從何說起,更打心眼里覺得這般滋味著實甜美,哪有半分不肯。
「咿~~」陸菲嫣又是無力地嬌吟,原來吳征抽出了肉龍。雖是高潮剛過,
龜菇刨刮著花肉的滋味仍是讓人難熬。
豐沛的花汁被棒兒刮了出來,韓歸雁只覺粘膩膩的液滴一註一註地澆淋在自
家幽谷上,尤其那顆肉蒂兒被花汁冰涼涼地一激,腿根子都抖了起來。她嬌羞不
已間,又覺那根蓬勃火熱的肉龍從肉蒂兒上滑過,擠貼在小腹上。
二女均覺錯愕,一瞬間又回過味來。她們身體的所感相同,一想可知兩人的
幽谷一上一下靠在一起。吳征居然把肉龍鉆在中間,分別摩擦著兩人的幽谷口,
大享同品二女的艷福。
這廝磨分外淫靡,又讓人分外難受。二女嬌弱無助,又急欲承歡的神情,連
眉眼間最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對方。韓歸雁被調情得正難過處,又「啊喲」叫了
一聲。
原來吳征忽然抽出肉龍,擠開幽谷,惡狠狠地大力一棒到底。鈍尖破開緊致
的甬道,又被棒身排擠而開。更過分的是,火熱的肉龍上還沾著冰涼的花汁,不
知是自家的,還是陸菲嫣的。
「終於讓他得逞。」韓歸雁被沖擊得狼狽不堪,掙紮著連連呻吟間,也只能
乖乖就範。
吳征在她體內又重又快地來了數百抽,抽得她小泄一回,才又拔去肉棒,轉
攻陸菲嫣。二女並在身前任他采擷,這股得意的快感不下於肉龍的爽適。
幸好他未曾折騰人,總把一人弄得滿意了,才轉攻下一人,來回反複。韓歸
雁泄了身,歇息時又被陸菲嫣的嬌吟喚起欲火。反之也一樣,居然有種奇妙的和
諧。尤其陸菲嫣媚態萬方,歇息時還仰起上身,找準了韓歸雁胸前梅珠,將自家
的與她對在一起。
她們俱有傲人的身材,奶兒每每被擠成四團奶餅。此刻陸菲嫣仰起上身,方
能看清四乳相對時的無邊春色。
堆雪一樣的乳肉從陸菲嫣胸前塌了下來,直到峰頂才撲了粉似地露出玫紅色,
色澤向梅珠蔓延,像是冬日冰雪中在枝頭盛開的梅瓣。
結實得即使平躺也僅微微塌陷的乳峰自韓歸雁胸前挺起,稀蜜般的膚色,在
豪乳上更顯得乳肌比蜜還要滑膩。峰頂處暈著一層櫻粉,梅珠傲然翹立,圓潤挺
拔。四顆梅珠兩兩相對,均不能承受奶兒的沈重而被壓得倒在乳肉上,像四顆硬
石子刮在乳膚上打著圈。
大手抓揉奶兒的滋味固然絕佳,可現下的滋味一樣美妙。女子更加了解女子
的身體,互相撫慰時更加地麗色四溢。
三人相戲了好一陣,韓歸雁剛泄了身癱軟下來,便見陸菲嫣面色一僵,發出
聲特異的嬌吟。這一聲嬌吟比前不同,美婦嬌媚非常,肉龍入谷時那聲音甜美悠
揚還婉轉悱惻,比她的琴音還要好聽。可這一下卻分明帶著不安,羞恥與方寸大
亂。
吳征這一回分外溫柔,抽插時動作緩慢輕柔,似害怕太過粗魯弄傷了陸菲嫣,
而美婦的呻吟聲也始終帶著異樣。好一陣韓歸雁才幡然醒悟,期期艾艾道:「他
……他……他在弄後面?」
陸菲嫣滿面委屈,萬分可憐道:「嗯……剛才突然間進來……嚇了人家一跳
……」
「嚇著了麼?」吳征帶著壞笑也俯下身,朝韓歸雁做了個鬼臉後親咬陸菲嫣
的香耳,輕聲道:「不是每一回都有的麼?」
「你……不是……我哪里知道……」此時吳征的抽送越來越快,想是美婦緊
窄的後庭妙穴已全然適應了肉龍的粗大,令陸菲嫣的呻吟聲越發異樣:「突然進
來……也不怕……不怕……嗯……」
那聲音因羞恥而異常地嬌媚難言,仿佛每一個音節都是從胸腔里使盡全力才
能哼出來。後庭小菊堪稱身上最為隱秘,也最令人羞澀之處,這里被探采時雖不
比幽谷里的爽快,卻因羞恥而更加地刺激。
「今日你們浪成了這樣,光是水兒都流不盡,早就潤得透了,哪里還需要準
備?當然不怕會弄壞了。」吳征呵呵笑道,簡直誌得意滿。說話間又是兩記重插,
胯骨撞得美婦的豐臀啪啪脆響,更讓緊窄的菊蕾被翻進帶出,幾乎被撫平了褶皺。
「我……我……」
陸菲嫣柳眉微蹙,口中的嬌嗔埋怨,身體卻全是迎合。她的臀兒奮力翹起,
讓後庭嬌花仰天綻放,以讓肉龍能插得更深。香肩也隨著菊蕾被抽送時不住晃動,
一陣又一陣地肉緊。
「那里……那里……真的會舒服麼……」韓歸雁心中臆想連連,她不是第一
回見到這不同尋常的歡好之道。只是上一回來不及辨別許多,更是有些被驚著了,
哪里還能探究?
此時陸菲嫣就在眼前,這份不安的快樂映照進眸中時,又哪里不知道她承歡
時的樂在其中?女郎承在美婦下方的胯間,只覺一股冰涼水線潑灑似地澆淋在幽
谷上。美婦竟比先前還要更浪……
不過數百抽,陸菲嫣居然連泄三回,第三回更是在韓歸雁懷里癱得徹徹底底,
連手指頭都不能動彈一下。韓歸雁抱著懷中美婦,臉上精彩紛呈,說不清的陰晴
不定,道不明的婉轉糾結。
「雁兒,今日我也要你的!」吳征放過幾乎昏死過去的陸菲嫣,動手將二女
翻了個身。
「啊喲……不成不成……我怕……」韓歸雁如夢初醒,受驚的小鹿般跳了起
來。可她豐翹的臀兒被吳征牢牢按住,背脊上還是陸菲嫣糾纏的雙臂,這樣無力
的抵抗全無作用。
「別怕……他……一貫心疼人,不會胡來的……」回過神的陸菲嫣一身汗濕,
方才卿卿我我的姐妹情一下子就成了幫兇。
美婦的雙腿在吳征的牽引下環上韓歸雁的細腰,交叉著扣緊向下一壓。這一
下不僅按牢了女郎讓她再也逃不脫,更讓那只豐美翹臀撅得像一座山丘。
「可是……可是……」萬軍之前鎮定如山的女將居然緊張得語無倫次,什麼
都想說,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其實……滋味兒挺不錯……不試試怎能知道呢?」陸菲嫣雙腿回環,卻伸
長了雙手揉著韓歸雁的翹臀。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其實也不知道該怎
麼做才好。只是本能地寬慰韓歸雁,消除她的不安。至於成了幫兇,則是她心甘
情願,不僅為了讓韓歸雁也嘗一嘗個中滋味,也為了吳征。
細長又嫩若春蔥的指尖,若有若無地拂過細膩的臀膚,直麻到了腰肢,再透
進了心里。韓歸雁忸怩不安,惶恐仿徨,竭力想說些什麼大道理,偏生腦中一團
亂麻,期期艾艾地道:「怕……就是怕……咿……」
這聲音和方才陸菲嫣被抵開菊蕾時幾乎相同。驚詫,不安,方寸大亂的羞恥,
韓歸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也會發出讓人想鉆進地縫里的聲音。
「怎麼了?」陸菲嫣深知吳征不是莽撞之輩,不會強來,但韓歸雁的異樣她
早已熟知,遂吻著女郎的臉頰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不知是不是有姐妹陪伴在旁,略為安心。還是心中的不安一定要找個人傾訴,
才不至於憋悶得發瘋。韓歸雁又是羞澀,又是忸怩地道:「他……他在舔人家…
…」
陸菲嫣沒有回答,只是以妙目與韓歸雁對視,玩味之中亦向她詢問。
「好奇怪……我……」嬌聲幾乎與陸菲嫣如出一轍,連自己都覺得奇怪得緊。
後庭里傳來的感覺更是一股奇怪的麻癢,韓歸雁居然氣息奄奄。短促的喘息出氣
多進氣少,從而讓呼吸變得更急。那冰涼的舌尖舔在自己至羞之處,除了些許不
適之外,滋味居然不壞。且隨意一想,便有一股羞恥到極點的寒意直透全身,激
得寒噤連連:「他……也這樣待姐姐麼?」
「是……是啊……常常如此……還……還挺舒服的……」陸菲嫣俏臉發紅,
姐妹倆似在交流心事地竊竊私語。不知不覺間陸菲嫣的柔荑已不再撫摸,而是輕
抓著臀肉左右掰開,又輕吻了女郎的脖頸。
「這樣的麼……好……好羞人……」韓歸雁雖覺萬分羞恥,但不適與排斥之
感已減輕了許多,不知道是吳征的溫柔讓她漸感平靜,還是後庭里的快感著實明
顯,亦或是陸菲嫣的撫慰頗具效用。
「羞人……才好……旁人家的郎君,怎肯這樣子……」陸菲嫣寬慰之語出口,
也一時失神。不知是回憶起這股羞死人的銷魂滋味,還是在感念遇上了吳征。
「嗯。」婉轉繚繞,簡單的一個字居然如此怪異,韓歸雁暗嘆自己的不爭氣。
可是後庭里正傳來被淺淺插入之後勾挑著刮弄之感,菊蕾的細密褶皺在此刻觸感
清晰之極。那難耐的麻癢不僅讓嬌軀連連顫動,連後庭也不由自主地收縮著。一
想起那羞人的樣子,韓歸雁拼死了想要忍住,卻怎能抵得過靈巧舌頭的挑逗,菊
蕾仍是收縮不停。
「雁兒好漂亮。」陸菲嫣從女郎的脖頸處吻至紅唇,將香舌渡了過去,含混
不清道:「姐姐想和你們一直在一起。」
「姐姐才漂亮,我……我……」韓歸雁正動情間忽然一驚,慌亂著掙紮。原
來挑逗她的舌頭已離,一根手指沾著汁液,正叩開她的菊蕾伸了進去。那汁液又
膩又滑,使得後庭處雖有裂開的痛感,卻不覺被磨得幹澀難受。
「別怕,雁兒放松了就好。」陸菲嫣見微知著,放開臀瓣,右手勾回韓歸雁
繼續獻上香甜濕吻,左手玉腕翻轉,探入女郎的腿心里,五指如撥琴弦地在花唇
與肉珠上勾挑彈撥。
「嗯……姐姐……要陪著我……」各處皆美,韓歸雁不安的心情漸漸平複,
後庭里的裂痛在適應了之後也覺一股脹滿的暢快之意生起。女郎不由回應著陸菲
嫣,緊繃的嬌軀也因這股甜美之意松弛下來。
「會的……姐姐也喜歡與你在一起……」比起和吳征的蜜吻,此刻陸菲嫣吻
得更加溫柔。少了些欲的索取,二女緩緩搖擺著螓首,變換著唇瓣的角度,吻得
極慢,卻極溫柔,極細密,極甜膩,像在彼此品嘗著對方的味道。
「唔……疼……」韓歸雁淒然哀聲中,潤極了的後庭被叩關而入。那根破關
的肉龍燒得菊蕾火辣辣地,仿佛被撐得裂開了一樣。幸虧愛郎牢牢把持著自己,
龜菇突入之後便停住不動,耐心地等待初破的後庭適應,也在享受異常緊窄以及
收縮時緊箍的快意。
「別怕……別怕……放松些……」陸菲嫣不停吻著女郎,還晃動香肩,將硬
挺的梅珠順著女郎的乳暈刮轉。
「嗯……我……姐姐不要……磨人家的奶兒……」韓歸雁如泣似訴。乳尖的
麻癢叫她焦躁難安,更糟的是幽谷處陸菲嫣的五指靈動無比,一指以探進了幽谷
攪拌,一指又扣在肉珠上轉圈,連花唇也盡在她另三指的挑弄之下。美婦的琴藝
堪稱國手,在幽谷里彈撥起來滋味妙不可言,花肉的反應更與後庭形成奇妙的呼
應。
女郎被兩人夾攻得氣息奄奄,可是愛郎的粗硬火熱與美婦的嬌媚溫柔卻也讓
她很快適應了後庭的裂痛。痛感一去,爽感便生,那種被充塞脹滿的感覺,說不
出的怪異,又有說不出的暢快。韓歸雁原本躲閃的臀兒,此時已是妖嬈地一扭一
搖,不知是向收縮著躲開棒兒的侵入,還是想將肉龍吞得更加深些。
吳征再度挺進之時,韓歸雁在酸麻之間居然已能盡力地舒張開菊蕾,使得肉
棒不那麼艱澀難行。而她與陸菲嫣的熱吻也仿佛是膠在了一處,剛從美婦口中收
回香舌,又是輕輕一吸,將美婦的軟爛舌兒含在口中吸吮含舔。
「現下不疼了麼?接下來就會舒服了……」陸菲嫣見女郎已眉開眼笑,目中
滿滿俱是春意,正是已嘗著了好處的模樣,自己居然也松了一口氣。
「嗯……好些了……」韓歸雁羞羞怯怯,又覺肉棒雖是輕柔緩慢,卻是一下
又一下不停地抽送。抽時搜腸刮肚,送時又像是要頂進自己的肚子里。她嚶嚶嗚
嗚地忸怩著道:「好奇怪的感覺……不……不算舒服……哼……」
見女郎還要嘴硬,陸菲嫣心中竊笑,逗弄心起,便雙手攀上女郎的豪乳將她
向上一推。韓歸雁細腰被纏緊固定,如此臀兒高翹,香肩後聳,仿佛一張精美的
玉弓。可這樣的姿勢卻讓後庭處分外敏感,傳來的脹滿滋味仿佛要把自己都撐得
破了。更可恨的是吳征適時地激烈抽送起來,又快又重,撞得她的臀兒啪啪直響,
更是一下一下火竄般地在後庭里穿梭進出,摩擦的高溫仿佛在炙烤著菊蕾。
吳征連挑二女多時,初得女郎後庭,心下滿足之余,肉龍也是脹得發疼。韓
歸雁既已適應,他也難以再行忍耐,這才大開大合地在後庭里頂送。這可苦了菊
蕾初破難堪征伐的女郎,韓歸雁哭音頓起:「你們……你們一起欺負人……」
「雁兒乖,片刻後就好了呢……」陸菲嫣埋首在女郎胸前,雙手推擠之間將
她的豪乳擠在中央,三寸丁香靈巧地左舔右掃,在韓歸雁雙乳梅珠上連連來回。
禁忌的後庭之愛與同性之歡,卻讓人沈在其間無法自拔。韓歸雁熱烈地聳高
了翹臀,迎接著愛郎搗盅似地征伐自己的後庭。那緊致的菊蕾嚴絲合縫地吸著肉
棒,以至於嫩膜像是撅起的小嘴一樣含在棒身上。
「呃……」肉棒被箍得幾乎掐斷,吳征嘶吼出聲!
與此同時,韓歸雁也從胸腔里吭出煎熬難耐的呻吟:「姐姐……親我……親
我……」
二女又吻在一起,緊張之際仿佛正處於天崩地裂里,後庭被激烈地進出抽插,
擁吻也是狂放而迷亂。韓歸雁像中了箭的天鵝發出斷了氣般的媚吟聲:「他……
他射到人家肚子里來了……」
【未完待續】
2020-5-1 14:48
#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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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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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12)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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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5-1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十二章 別具匠心 福予長鞭
這一年過得很快,春末之後夏日轉瞬即過,一轉眼秋季也過了一大半,天氣
眼見地寒涼下來。比起往年,今年如此不同的原因恐怕還在於燕盛打了一場毫無
征兆的大戰。
兩國皆稱大勝,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各類檄文發得滿天飛,搞得兩國民眾雲
里霧里。不過盛國的國民始終安居樂業,國境之內春播秋收皆不受影響。燕國的
百姓則有苦難言——官府下了禁令不許多言,也從國庫里撥出糧米助南邊的百姓
渡過饑年,日子雖比往年艱難許多,但能活著也是好事。
戰事過後,盛國上上下下都陷入忙碌不得閑的狀態。多少年來,盛國第一次
開始正式地調動布置駐軍,驅趕原本燕國留在國境里的釘子。由此帶來了忙不完
的事情之外,也帶動多地營商大火。軍旅調動,鑄造軍器等等,都是大筆大筆的
銀兩,多少豪族富戶由此又大賺了一筆。
盛國新皇登基之後,萬象更新,這一年的揚眉吐氣,也讓這位在壽昌城頭生
死時刻,在數十萬大軍前擎風雷禦戰鼓的帝王大有一呼百應之勢。國境之內,萬
家臣服,再無質疑之言。
眼看寒露已過,霜降就在眼前,連立冬也已不遠。天氣漸寒,新年又近,遠
行營生的行商都在趕回家鄉。安頓久候的妻兒,清點一年的收獲,相訪三兩好友,
再行將天寒地凍之際,做好歡度新年的準備。
也有明年將趕考的士子,在此際就已趕往紫陵城。有門路的打點上下,疏通
關系,沒門路先來碰碰運氣,總比呆在家中的好。秋季的片片落葉,漸近蕭索之
時,官道上倒是一派忙碌之象。
紫陵城南面二百余里開外,有一座壽仙庵,供奉著福祿壽三星老人。這處庵
堂香火鼎盛,加之地處余杭與紫陵兩座大城之間,來往行人原本多在庵堂借宿。
久而久之,庵堂附近開了許多茶肆,客店,飯莊,供來往的旅客歇腳。
於是南來北往,在此地駐足休整,采購補給者更多。更因地點不錯,北上京
城的旅人們若想知道紫陵城有什麽新鮮事,在此地也能如願以償。雖只是一座小
小鎮子,也是好生興旺。
年輕的公子騎著匹大騾子,身後跟著三名僕從,亦驅趕著馱著行李的小騾子。
看這份氣派,倒不是這位公子家境貧寒,買不起馬。而是看他書生模樣騎術不精,
高頭大馬騎著不慣而已。
「店家,有好菜上九道來,再燙一壺好酒,銀錢一發算給你。」領頭的僕從
走得一身汗,進了鎮子終於能歇歇腳,忙吆喝起吃喝來。
「來了來了,喲,李公子!久違,久違,快請上座,公子一向安好?」掌櫃
見來了熟人,還是貴客,忙親自營了上來。
「尚好,尚好。」李公子看上去心情不錯,與掌櫃也是舊識,寒暄道:「兩
年不曾路過,掌櫃的生意倒是越發紅火了。」
「不敢不敢,承蒙李公子惠顧,這些年不見,老朽平日也都念及公子。李公
子這是要往京城去?」
「正是。明年科考又開,苦讀多年正要去謀個功名出身。」
「那老朽先預祝公子金榜題名!」
客店沒有雅間,李公子就在個背風向陽的位置坐了,又閑聊了幾句,客店里
前前後後又來了好幾撥人。耳聽門外駿馬長嘶又來了新客,掌櫃便起身招呼旁人
去了。剛到門口,便聽掌櫃道:「塗公子,歡迎,歡迎,快快有請。」
「好酒好菜盡管上來,吃完了還要趕路。」塗公子聲音原本就粗豪,又似有
什麽十萬火急之事,聽著甚是不耐。
「塗世兄,不想與此地相見。」
那先到的李公子十分驚喜地拱著手快步迎上,塗公子見了他也收了焦躁之心,
慌忙整理衣冠,兩人行了個同窗之禮。
兩人坐定之後,李公子道:「六月時得了世兄書信,原本想著以腳程計,小
弟當先至京城,不想世兄來得比書信說的時辰要早些。」
塗公子有些尷尬地拱手笑道:「慚愧慚愧。」
話未尤了,只見遠處一襲風塵,兩匹駿馬聯袂飛馳而至,馬上兩人俱是衣著
不凡的公子。李塗兩位對視一眼,均哈哈笑起來:「今日還真是巧了。」
新到的二位一人姓朱,一人姓徐,四人皆有過同窗之誼。李塗兩人上前行過
禮,便來一同坐下。
李公子納悶道:「二位世兄火急火燎,連僕從也不帶,莫非……有什麽大事?」
生怕他們有什麽急事不便出口,可不問一句,又顯得情誼不夠。
「額,哈哈,沒有沒有。只是途中偶遇徐兄,說到陛下擎風雷禦戰鼓一事,
揚眉吐氣,也覺意氣風發。這才縱馬飛馳一番,僕從在後頭自會慢慢趕來。」朱
公子幹笑了一聲,認真看了看李公子,居然有些納悶。
「說起來也巧。為了明年科考一事,小弟提早離家赴京城,途中拐道青蘇城
往護國寺進香,求庇佑金榜題名,方不負多年苦讀。進完了香本擬到天湖煙波山
遊覽一日,不想煙波山已封閉了一年有余。遠望山上大興土木,建了不少亭臺樓
閣,可惜上不去只得作罷。若不是恰巧少了這一日遊山,途中就遇不著朱兄,也
便不會趕到此地與兩位世兄相會了。」徐公子敲著折扇,將這一路娓娓道來。
「咦,小弟也取了趟青蘇城。」塗公子壓低了聲音道:「青蘇城里俱言是太
守大人封了煙波山,看那規模闊氣,太守大人也未必好行事,倒似陛下在建行宮
才有這般氣派。」
「然也,然也!」徐公子重重一敲折扇,恍然大悟道:「塗世兄說得有理,
小弟當時還納悶來著。話說陛下禦駕親征,大勝而歸,我國萬象更新,便建四五
十座行宮也不為過。」
「哈哈……」四人一齊大笑,沒有子民願意低人一頭,新皇登基就幹了這麽
件漂亮事,的確大振民心,就算話里說得太過誇張,也沒人計較。
「燕賊年年欺辱,原本以為陛下也會暫時隱忍,想不到會因為一個外人就此
打了起來。」徐公子生出向往神色,呆呆望向天邊道:「這位吳祭酒可真是……
真是奇人……小弟在京城有位堂兄,對他贊不絕口,以師禮事之。吳祭酒來盛國
才多久?我那位堂兄向來眼高於頂,可是誰也瞧不上的主兒。」
「尊兄可是那位齊……」
「正是!堂兄隨吳祭酒征討燕賊,立下了大功。唉,可惜小弟沒有這份本事,
也沒有這福分。」徐公子仍出了好一會兒神,才酒醒般笑道:「不說這些,小弟
的文昌城里這半年來開了好些豆腐館子,家家紅火到不得了,這也是吳祭酒弄的
……」
「嘖嘖,說到這事情,小弟家中的老祖宗就吃了一口,現在是餐餐離不得了。
可恨金光城里就三家鋪子,賣不到兩個時辰就告售罄,還得限量,誰來買都是那
麽多。就為這事情,家中僕人的腿都打斷了五條……」李公子也覺好笑,又壓低
了聲音,湊近了道:「你們聽說沒,豆腐鋪子里正在公開授徒,只要肯學這門手
藝的,一律都教。尤其是貧苦人家的孩子,先收。吳祭酒的身份,你們都知道吧?
那可不一般啊……做了這等事,少不得要被人說收攏民心。這要是太守刺史做了,
陛下還能下旨嘉獎,吳祭酒做這事,嘖嘖,我是想破了腦袋都想不通。」
「這你就是孤陋寡聞了,原本的確如此,聽說朝中都有禦史要啟奏陛下,揭
其有不臣之心。」塗公子搖著折扇,忍著笑道:「偏生這位吳祭酒事事總出人意
料之外,就在上月,他在紫陵城的英庭街上開了間……青樓……」
「哈?」李公子的下巴都險些掉了下來,結結巴巴道:「青……青……青樓?」
「正是。世兄沒有聽錯,就是青樓。」
青樓是煙花之地,也是銷金窟,達官貴人們做點生意賺些銀兩常有,但都覺
得這是不幹凈的地方,悄悄摸摸做的人不少,哪一位不是藏著掖著,生怕人知曉。
吳征不僅自家開了個青樓,還堂而皇之,簡直是離經叛道,有傷風化。
何況他還頂了個祭酒的名頭。教書育人者,師德敗壞如此,已經不僅僅是他
一人的事情了。
「那可是大禍事了呀,不僅顏面盡失……這……這,京中林博士嫉惡如仇,
他能看得下去?」李公子想想林博士雖已年老,但訓斥起人來的兇霸模樣,不由
打了個寒噤。但林博士德高望重,訓斥時尋章摘句全是他有理,誰也不敢忤逆。
人在金殿之上,可也是敢直斥陛下之過。
「看不下去。吳祭酒剛定下開業之期,林博士便罵上門去了。來看熱鬧的人
都不少,林博士口沫橫飛,罵得吳祭酒也不敢還口,只得賠笑。」
李公子聽得吳征吃癟,露出為難之色,左右目光一掃又低下聲道:「吳祭酒
機變百出,不會就這麽簡單吧。」
人人聽得出他偏向吳征,卻又不敢明言,剩余三人對視一眼才了然於心,原
來在座四人,就他一位還不明就里。徐公子啪地展開折扇,慢條斯理道:「唉,
吳祭酒的事情,今年我是聽了一遍又一遍,這叫奇人行奇事。但凡與他沾上邊的,
都逃不出個奇字。旁的不說,就說這豆腐,文昌城里初開業時賣的是嫩豆腐,撒
些小蔥,沾口醬汁,滋味就已極佳。小弟是萬萬想不到能變出這如許多的花樣來,
老豆腐,水豆腐,豆腐皮,油炸豆腐皮。尤其那道釀豆腐,嘖嘖,水滋滋白嫩嫩
的豆腐里塞入鮮肉,還冒出一截來,一看就酥若美女之胸。這些東西若說不是吳
祭酒想出來的,小弟是絕對不信。明人不說暗話,吳祭酒開的青樓,還號稱天下
第一鄉,里頭若是不奇,小弟情願從此皈依佛門,一盞青燈渡過余生去……」
三人一同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來,唯獨不明就里的李公子想了想,道:「實
打實地說,必然是奇的。倒是這天下第一鄉是什麽道理?莫非吳祭酒封了鄉侯?」
「啪。」徐公子一扇敲在他腦門上道:「當然是溫柔鄉的鄉啦……」
「啊~哈哈,小弟著了相了。」李公子也哈哈大笑起來,道:「莫非還是開
起來了?」
「那是當然了,吳祭酒被罵了半日之後,便自顧自地吩咐上楹聯牌匾。把林
博士給氣個半死,怒道有辱斯文,為盛國諸祭酒之恥,準備躺死在門口。」朱公
子憋著笑道:「吳祭酒不慌不忙,先說他這里一樣可以吟詩作對,紅袖添香。嘖
嘖,聽聽,這紅袖添香四字,哎,哪個學子不這麽期盼?一席話鎮住了林博士,
又道他這天下第一鄉有詩一首,只消林博士能對得上來,他就此關門大吉。若是
對不上,就請回去多多讀書,少在這里白費力氣。」
「什麽好詩?快說。」
李公子不知此事,聽得吳征有詩興致勃勃。其余三位早聽了無數遍,仍是回
味無窮:「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雕。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
簫。吳大人念完便走,楹聯掛上,正是這後兩句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
簫。這座青樓也叫二十四橋院。」
四人一同沈默,似都沈浸在這首足以曠古爍今的詩作意境中,甚至沒人問一
句林博士如何。許久之後,李公子幡然醒悟道:「諸位世兄可有興趣到二十四橋
院里一觀?」
徐公子意味深長道:「若非正有此意,又何須趕著在深秋進京?恰如吳祭酒
所言,為什麽在這時候開張?哈哈,天冷了嘛,找個好地方抱暖被窩子,不是挺
好麽。」
李公子點著三位同窗,忽然大叫道:「言二,快來,快來,先與你紋銀三十
兩,你即刻日夜兼程入京師,先到英庭街二十四橋院定四間上房,決不可有誤,
速去!」
………………
天色剛入了夜,禦書房里的太監宮女們卻已忙碌許久。皇帝勤於政事,晚間
連禦膳席都沒開,就在禦書房里從簡用了,太監自然也從午間下了朝就忙碌至今。
張聖傑批完了奏章,露出滿意之色。天子龍顏大悅,太監宮女們也跟著心情
好起來。各色果子,甜點,香茶,蜜水等等連連端了上來,陛下操勞完國事定然
身心俱疲,理當小憩片刻,而能夠服侍這等天命聖主,他們也覺是幾輩子才修來
的福分。
「近來市井里有什麽趣事麽?說與朕聽聽。」
寬厚的虎皮軟墊上,張聖傑半躺著閉目養神,一邊品著壺香茗。這位帝皇在
敵國久受侮辱,也由此多在市井走動,即使回國登基身份不可同日而語,仍喜聽
一聽民間佚事。
「有的,有的。」宋公公雖不是中常侍,卻從張聖傑出生起就在身邊服侍,
也一同經歷了在長安的艱難歲月。陛下一個眼神,他都能明白什麽意思。
說了些奇聞異事,也說了些民間疾苦或是冤假錯案的傳聞。張聖傑不僅是為
了休憩時放松,有時也愛聽聽民間風聞,對於探查官員不法,或是大急仗勢欺人
之徒大有裨益。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落魄在長安市井間的皇帝最有體會。
說完了佚事,張聖傑猛然睜眼坐了起來道:「對了,吳祭酒開的青樓,近來
如何了?怎地沒聽你說?」
「回陛下,已然開張大吉,吳祭酒生意興隆日進鬥金。」
「嗯?都開張了?朕近來幾乎忘卻此事,為何不提醒朕?」
「老奴該死,只是……吳祭酒開青樓畢竟有傷風化,陛下沒問,老奴實不敢
說。」
「你給朕從頭到尾,巨細靡遺地說清楚!」張聖傑沈著臉明顯有些惱怒,但
想起林博士那種古板的老學究去找吳征的麻煩,那是鐵定占不到便宜,又露出笑
容道:「怪道近日沒見到林博士在殿上擡杠,呵呵,快說,快說!」
宋公公不敢怠慢,打點精神一路說了下去,說到林博士上門吵鬧時,特意加
了句:「啟奏陛下,這一節吳祭酒刻意交代過。說林博士是個滿口仁義道德,一
肚子男盜女娼的偽君子,他手頭證據都不少,所以沒給林博士留面子。」
「知道了知道了,吳祭酒不尊重的家夥哪會是什麽好東西,你快快說下去,
吳祭酒怎生整治他來著?」
宋公公將詩篇一念,張聖傑登時楞住,頗有悠然神往之態。這種酒肆之間的
文人相輕他最是熟悉不過,至於煙花柳巷里的旖旎之處,他同樣也曾在長安城里
揮金如土,留下薄幸之名。英雄惜英雄,他與吳征之間不僅同在政務上高明遠識,
在這些君子口中所不齒的【下三濫】里同樣惺惺相惜。
「好一個教字!」張聖傑似乎勾起了什麽回憶,喃喃自語道:「妙!妙!一
個教字,可以是心心相印的情侶之間,含情脈脈。也可以是姐妹之間悉心傳授…
…」
「吳祭酒的詩詞俱是天人之作,妙到毫巔。老奴還聽說,那二十四橋院里溪
山花海,共建有二十四座石橋,每一座都落於單獨的院落,院院不同各具特色,
妙不可言。」
「嗯?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一看皇帝的神情,宋公公就知有大事,他手一揮屏退左右,只留他一人時才
低聲道:「回陛下,戌時過半了。」
「你備一車駕,去後宮中接了皇後與貴妃,從西上偏門出宮。我在宮門處與
你們匯合,不許叫任何人看見!」
聖旨一下,宋公公心中一凜,他低頭領旨趕忙退了出去準備。皇帝沒說去哪
里,他便不敢問。不是怕觸怒了皇帝,而是這等隱秘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則一
會兒去接娘娘和貴妃,她們問起來怎生作答?若是知道了不說可是大罪。現下不
問就不知,到時一句老奴不知,誰也不能怪他。
寬大的馬車,拉車的馬兒倒不顯多麽神駿,只低著頭得答得答地走在青石路
面上。從西北門離了皇城後,踏上鎮海街,車簾子才掀開個小縫隙。
花含花披散著長發,發梢猶有水汽,似是剛沐浴之後還未及梳妝便被請了出
來。她好奇又留戀地打量著華燈初上的街頭,對紫陵城的美麗夜景頗有些躍躍之
意,道:「陛下要帶臣妾們去哪兒?」
張聖傑始終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倚在車駕里閉目養神,但在費紫凝與花含花
看來,陛下已是頗為失態。以這位聖明君主的城府,居然難以壓制心中的得意之
念,只能裝作高深莫測,那還不叫失態麽?
「兩位愛妻連日辛勞,朕今日有閑,特陪兩位愛妃結伴夜遊。先在大街上逛
逛,一會兒再到吳祭酒那里去坐坐。」
原來是要去見吳征。皇後貴妃對視一眼,暗思夜訪吳征,還悄悄帶著自己,
不知道要商議什麽大事。不敢多問,一同謝了恩,便自車簾里打量起紫陵城夜景
來。她們俱是城中豪族之女,未入宮前也常常在街市里采買玩耍。如今入了宮身
份尊貴,可想要像從前一般輕松自在地逛一逛街市在所難能,也算有得有失。張
聖傑向來待她們體貼,能想到這一節,還親自陪同,足見深情厚意。
穿過鎮海街,轉過桃源道,便來到英庭街口。馬車在街口稍作停留,便直入
英庭街,又轉進一處無人的小巷。巷道深深,院落重重,終於在一處院落口停了
下來,三人下了馬車被迎了進去。
巷道中陰暗,邁進了院落門又豁然開朗。只見約有一畝半占地的院落,四面
院墻環繞中央一汪清池,水聲潺潺,溪水穿過院落間一道拱橋橫跨南北。水名飛
雪泉,橋名謫仙橋。
踏過謫仙橋,才見前方林木成蔭中現出一道圓拱門,頗有柳暗花明之感。三
人均心中好奇,張聖傑得色難掩,自知今夜必然如願以償。費紫凝與花含花則不
知吳征何時建了這麽一座仙境般的園林院落——身為後宮之主,吳征近來做的事
情可不能說與這二位清白貴人聽,沒得汙了耳朵。
「吳祭酒好興致,這一處園林雅麗端致,叫人流連忘返。」
費紫凝貪看不已,隨著張聖傑從圓拱門里穿過,果然又別有洞天。只見煙柳
垂絲的水邊立著一座亭臺,一間小屋。亭臺旁籠著五只粉紅紗燈,燈光照向煙柳,
似身在一處粉色迷霧中。
亭臺的石桌上早備好了果蔬酒水,張聖傑斟了三杯,愜意地在躺椅上倒下道:
「陪我喝一杯。」
……………………
吳征急急來到二十四橋院入了後堂,不敢去張聖傑所在的【瀟湘院】打擾,
只好在隔壁院落里等候。喝了兩口茶,額頭上忍不住冷汗直冒。
自己開了間青樓,這是在臥牛山上吹下的大牛皮,回了紫陵城之後,陷陣營
的部從們本也沒當回事。但吳征真的開了起來,還號稱【天下第一鄉】,又惹了
番麻煩。這麽個溫柔仙鄉,部從們時不時都來捧個錢場人場,生意更是火爆得不
行,但是他萬萬想不到張聖傑會來到這里。
完了。一想到當今天子號稱盛國歷代第一聖君的張聖傑,正帶著被稱為【紫
陵城女兒】的皇後費紫凝,與【政為天下先】的貴妃花含花,正在青樓里尋歡作
樂,也不知現下是怎生地不堪。尤其這座【瀟湘院】內藏玄機,最里的小屋四壁
皆鑲打磨得光可鑒人的銅鏡,陛下與皇後貴妃一邊歡好,一邊還能把自家姿勢神
態看得清清楚楚……
想著想著吳征的汗又下來了,擦了擦額頭,又灌進去幾大口茶水潤潤幹澀的
咽喉,不由一陣腹誹。張聖傑不告而來就算了,還刻意吩咐等他進了瀟湘院才準
報與自己知曉,待自己趕到這里哪里還來得及?
貴妃娘娘性子溫和,多半是不會說什麽。皇後娘娘就是個不讓須眉的脾氣,
一會兒前去拜見多半面子上要掛不住,還不知要怎生數落自己來著。
吳征氣頭過了,又覺哭笑不得。也就這位不拘一格的帝王,才能容得下自己,
還能肝膽相照吧。擊敗燕軍並非一人之功,是通力合作的結果,吳征稍有私心,
張聖傑稍有戒心,此戰必敗。只是……你一個皇帝帶著皇後貴妃來逛青樓,讓人
知道了非得把天都捅個窟窿。哎,也是年輕人難免玩心大起,話說這瀟湘院的小
屋吳府里也依樣打造了一座,著實是個好地方……
前思後想間過了大半夜,猛聽得瀟湘院門吱呀開啟,他一個激靈就起身,獨
自迎了上去。
帝後貴妃雖是微服,穿戴著仍顯貴氣,威嚴之氣不減半分。只是吳征一瞥之
間,就知張聖傑心滿意足間頗見疲憊,想是消耗不小。而費紫凝板著臉隱有怒容,
倒是臉頰邊一抹酡紅春色至今未褪。花含花則是低著頭,行步飄浮似風擺蓮葉,
氣力不濟,弱不勝衣。
「陛下。」
「咳咳……嗯……」
張聖傑少見地想蒙混過關,恐怕是費紫凝正發雌威,他自知理虧不好多說。
「吳祭酒,你這里是什麽地方?」皇後雖不明所以,但不是傻瓜,隱隱然已
猜到些什麽。
「呵呵……娘娘……」吳征瞟了幾眼張聖傑,見他背著手擡頭望天,一副事
不關己的模樣,只好硬著頭皮,迎著費紫凝淩厲的目光道:「這里是二十四橋院,
這個這個,微臣開的一間青樓。」
這就要完,吳征心中暗嘆,果然費紫凝目中火光沖天。張聖傑這玩笑未免開
得太大,難為她還能忍著不大發雌威,只是沈聲道:「好啊……吳祭酒,請隨陛
下回宮!」
這就鬧大發了呀……吳征苦著臉,再看張聖傑,這廝今日自己爽了,全不講
半分義氣,還是裝著沒聽到半句公道話也不說。吳征無奈,躬身道:「遵娘娘懿
旨。」
鬧了大半夜,回到宮中時已到了接近早朝時分。張聖傑自行梳洗準備上朝去
了,吳征就被晾在金鑾殿前,頗有等候發落的意思。
又過了半個時辰開了早朝,群臣陸續來到,看殿前的吳征均覺怪異。更怪的
是今日上朝的不僅有皇帝,還有皇後。
群臣議政眼看到了正午將至,皇後才大發雌威,在殿上直斥吳征有傷風化。
她沒要皇帝做什麽,只是罵人,就算不上後宮幹政。這一來就像捅了馬蜂窩,原
本為林博士抱不平的官員一同參本,直把吳征說得大逆不道。
張聖傑見群情激憤,無奈只得親自開口訓斥,下了聖旨:行為不端,金鑾殿
前廷杖二十,罰俸祿三月,半年不許上朝!
吳征聽得嚇了一跳,來真的?脊杖不是好玩的東西,二十大板打下來,他也
得去掉半條命。宋公公親自前來監刑,見官員們俱在金鑾殿上探頭探腦,才扶著
吳征趴在行刑椅上,超執金吾使了個眼色,尖聲道:「行刑!」
五指寬,兩指厚的雙花大紅棍打下來,棍頭落在青石板上發出啪地大響,仿
佛擊碎了地面。吳征的屁股就像被蒼蠅撓了一下,他這才放下心來。
劈里啪啦眼看三棍過去,宋公公實在看不下去,悄聲喚道:「吳大人,吳大
人……」
「啊?怎地了?」宋公公擠眉弄眼,吳征百無聊賴間,忽地福至心靈恍然大
悟,下一棍剛剛加身,就:「哎喲」一聲淒慘大吼。
宋公公只覺耳邊起了道雷霆,震得嗡嗡作響,一時都懵了。遠在金鑾殿里的
大臣們聽了心驚膽戰,這等連殿堂都響起回音的慘嚎,廷杖的滋味的確不好受,
也沒人想受。
二十棍打過,吳征被兩名精壯的羽林衛架走,還留下一灘血跡,見之觸目驚
心。朝臣們心有余悸之時,一直半瞇著眼的皇帝龍目一翻,厲芒大盛,朝著尚書
左丞虞奇誌道:「吳祭酒行為不端,當罰則罰。你呢,可有什麽不端之事?」
虞奇誌面色大變,忙跪地道:「臣歷來忠心耿耿,刻苦奉公,不敢有半點私
心,更不敢貪贓枉法,請陛下明察。」
「呵呵……」張聖傑冷笑一聲,從宋公公手里接過一本簿冊扔下龍階道:
「自己看吧!」
虞奇誌尚未看已面如土色,顫巍巍地拿起簿冊只看了一頁,便癱倒在地昏了
過去。
被架走的吳征第一時間並不知道自己似乎惹得張聖傑心情大不悅,在朝堂上
便拿了四位重臣,兩位下獄,兩位直接革職摘了官帽。更不知道一場轟轟烈烈,
席卷盛國朝堂的風暴由此突然展開。
吳府被送回吳府,才見府門緊閉。從偏門進入後拍了拍屁股上灰塵,就見祝
雅瞳笑吟吟地迎上來,在他額頭一指道:「看你想的那些偏方,惹麻煩了吧?」
「哎喲,挨了廷杖二十,這還疼著呢。」舉目四望,諸女皆在,唯獨缺了韓
歸雁,奇道:「雁兒呢?」
「陛下有旨:吳府閉門思過不得迎客。雁兒被皇後娘娘召進宮中,恐怕也是
要挨一頓訓話去了。」
「額,吳府閉門思過嘛,沒事,二十四橋院還開著呢。」吳征哈哈大笑道:
「把府門關緊了,外人一律不許進。老爺我身受重傷,屁股都給打爛了,這就在
府中閉門思過,養好傷勢去了。」
「外人真的不許進?」祝雅瞳目光閃爍,似笑非笑地揶揄道。
「額……那她不算外人吧……」吳征揉著下巴的胡樁嘿嘿一笑,眼珠子直轉
道:「她知道了麽?」
「禁足又不是當瞎子聾子,該知道的事情都會知道。」祝雅瞳揚了揚下頜笑
道:「還不快去躺著。」
知子莫如母,吳征哈哈笑著就往自己的院子跑去。這一回惹的也算是大事,
廷杖二十這種東西,其一是打下去皮開肉綻,不將養個半年好不了。其二是在皇
城里,當著文武百官可謂顏面盡失,今後上了朝都未必擡得起頭來。比起沒有性
命之憂的重傷,這種身心俱創恐怕還要嚴重些。
倪妙筠偷偷地摸出府邸,午後父親回來以後都要小憩一個時辰,母親則會去
陪伴伺候,所以這時才是最好的時機。
回到紫陵城之後,除了在吳征暈迷時去探視過兩回以外,從春日到秋中再未
出過門。雖知外面的變化,卻減不了對他的思念。
人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半年對倪妙筠而言仿佛過了一世那麽久,也像
被困在府邸里一世那麽難熬。
此前的事,她還忍得。吳征醒來,她松了一大口氣,每日誦經卻更加勤了。
吳征開了青樓,她深知因由,自不會有任何責備。可吳征今日在朝堂上大損顏面,
她再難以忍耐。
女郎翻過院墻時,心中甚至對表妹頗有怨氣。雖還不明原因,表妹無論如何
不能這麽對待吳征。廷杖這種東西,是隨便打得的麽?她甚至有股沖進皇宮質問
清楚的沖動。
不過比起去見吳征,這些又不那麽重要。呆在府上時雖是日日思念,還不覺
怎地,可一翻過院墻見到熟悉的紫陵城,那顆心就再忍不住拽著她向吳府里飛。
「傷了兩回,總要去探望他一下。這半年多沒去拜見掌門師姐,祝師姐和玦
兒也許久未見了,順道看他一眼之後,就去找同門姐妹們說說話……」倪妙筠找
一堆理由,心慌意亂地自言自語。可是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並沒讓心情更平靜下
來時,吳府已轉出街角。
府門緊閉,陛下下了旨不得迎客,哼,我是客嗎?倪妙筠只覺今日看皇城內
外異常地不順眼,對旨意都升起不滿之心,但做起來卻不敢造次。施展輕功繞著
吳府轉了一圈,確信無人監視,才從北面小門處翻墻而入。
偌大的吳府居然全不設防,自己翻墻進來也沒人阻攔,再一想對自己也熟識
了,沒攔阻也不奇怪。心中惶急來不及細想這些,又思量著還是先去拜見柔惜雪,
腳底下卻鬼使神差地朝吳征的小院走去。
小院里沒有聲音,可謂大出意料之外,照她猜測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諸女該
當都在這里才是。一個女人三百只鴨子,吳府的女人們嘰嘰喳喳地說起事來一點
也不例外。小院里居然悄無聲息?難道吳征沒事?
輕輕推開院門,屋門大開,隱隱然傳出哎喲哎喲的呼痛聲,倪妙筠耳力極佳,
心又提了起來。她奔進屋里,只見吳征側身躺在床上面向門口,隱見背後纏著紗
布,正齜牙咧嘴地抽著冷氣。兩人一對視,吳征冷氣也不抽了,掙紮著要起身,
痛中帶著驚喜道:「妙妙?」
來不及去計較他的稱呼,倪妙筠又氣又急兩步搶近,右手按,左手扶,讓吳
征躺好道:「別亂動。你怎麽那麽傻,廷杖打你,不會運功護體麽?傷成這個樣
子。」
額,這話還真的有道理……吳征反應極快,幹笑著道:「鞭子,是鞭子抽的,
運功護體也要受皮肉之苦。」
「我……我……」關心他的傷勢,但要叫男子脫衣看看傷口的話實在說不出
口,氣惱道:「做什麽挨了打?如果只是二十四橋院的事情,娘娘還不至於火冒
三丈,你說給我聽,我……我找娘娘說理去!」
「啊?不好吧……」
「一定要說,我氣不過!」
「不是,我意思是挨打的緣由,你一定要聽啊?」吳征大張著嘴,有點目瞪
口呆的傻樣。
「有旨意不能說嗎?」見著了又無能為力,倪妙筠越發著急上火,只覺公道
二字填塞胸臆,非得討還不可:「我是偷跑出來的不能呆在這里太久,你快些說。」
「妙妙,你待我真好。」
「哎呀不要婆婆媽媽的,快說!」不知不覺間兩只小手已被他捉去捏在掌心,
倪妙筠任由他握著,又氣又急,眼眶里都有淚珠打轉。心中明明有關切之心,卻
不好說出口,也不知從何說起,那種憋悶之感著實難過,倒似在臥牛山上面對丘
元煥時的無能為力。那一天,吳征把自己身上捏得四處青腫,還丟下山崖!可怎
麽都恨不起他來,反而剛一想起,被捏過的地方便發熱酥麻。
「言不傳六耳,千萬不要說出去。」吳征做了個附耳過來的姿勢,在一只玲
瓏剔透的小耳邊,將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明明白白。
倪妙筠聽得呆了,她原本板著臉,聽到一半便萬分古怪,再聽下去面紅耳赤,
連為什麽來這里,為什麽要聽這些,聽了準備怎麽辦全忘得幹幹凈凈……
「就這麽個事情,不知道娘娘是覺得害羞呢,還是,還是,嘿嘿,那個那個
房事不諧。總之早朝我就挨了這頓打,你看看,打成這個樣子……」吳征看著越
說越氣,起身就要脫衣。
倪妙筠本在羞澀之中,一見吳征動作手足無措。她羞急之下臉紅之時,均是
自潔白的脖頸開始,自耳邊再向粉頰蔓延,配上錯愕又倔強地與你對視的神情,
實在動人以極。
吳征看得也是愛之以極,忍不住一個虎撲再熊抱而起,與女郎一同滾在床上。
驚恐的大眼睛,倔強對視的眼神,還有緊張得劇烈呼吸時微微張合的好看瑤
鼻。吳征雖情動但不敢更多造次,只低頭在她臉頰親了一口,嘆息著道:「為什
麽這麽久不來看我。」
倪妙筠軟趴趴地任他抱著,期期艾艾道:「我爹不讓我出門。」
「哎,這又是為何?」吳征也是無奈,旁人家事實在插不上手。沒見面時有
千言萬語,真見了面就盡在不言中,吳征註視著女郎只化作一句:「變得更漂亮
了。」
「哼,就會說好聽的騙人。」倪妙筠啐了一口,猛然醒覺:「你……你騙人,
你哪里受傷了?」
「哪里沒有?不信你去問問陛下我傷了沒有,廷杖二十呢!」
「不說是鞭打的麽?」
「額……嘿嘿,差不多,差不多……」
「你……氣死我了……真的,真的沒事?」
「這個嘛,你來了就沒事了,不然心里一直痛著,還以為咫尺天涯,今生不
得再見……咱爹爹怎地這麽不通人情,莫不是要棒打鴛鴦?」
越說越是沒個邊,好在沒有毛手毛腳,倪妙筠計較不過來。又想起臥牛山上
他捏得人青紫的重手,情知他當時多麽絕望才會如此,心中柔情無限道:「不會,
誰都攔不住的……」
「那也是。」兩人相擁著好生溫存了一會,吳征忽道:「近來外頭不太平,
我準備先在府中躲一躲。待春暖花開,府里準備南行出遊。來了盛國之後還未遊
覽江南風光,這一趟要好好玩賞一番。原本我和家中說了要在紫陵城里玩上三天,
這哪里夠了?你一道兒來麽?」
「要去到哪里?」
「一路向南,余杭城要去的,青蘇城也要去的。我娘說當年她在護國寺里許
了願,如今願望已成,正巧去護國寺還個願。屆時若遊興未盡再找好地方去玩耍
就是。」
「我怕爹爹……」
「先莫管旁的,只說你想不想去。」
「要去。」
不是想,而是斬釘截鐵的要,吳征也大為振奮道:「好!只要你肯就行,改
天我去倪府下一封請柬,光明正大地與爹爹邀請你出行。嘿嘿,爹爹若是不肯…
…」
豪言壯語尚未出口又想起倪暢文可是文風鼎盛的紫陵城大才子,盛國首席大
學士,太子太傅,遂語聲一轉悄悄在女郎耳邊道:「爹爹文采華章名彰天下,跟
他講道理什麽的不容易,萬一弄他不過反為不美。咱們不可以短擊長,要揚長避
短。爹爹若是不肯,我就夜入倪府悄悄把你偷出來,且看倪府抓不抓得住我這位
昆侖掌門,十一品高手!」
倪妙筠聽得想笑,又覺暗夜偷香,實在有種說不出的刺激,居然心領神會地
抿著嘴嘻嘻賊笑……
紫陵城的冬天對許多大臣而言過得並不容易。席卷盛國朝堂的風暴沒有半點
止歇的意思,官員的撤換伴隨著升遷,甚至還有君臣之間的暗中角力。張聖傑大
刀闊斧的清除舊弊,換掉屍位素餐者,還有此前支持宇王張聖博的部分首腦。
盛國既已不再唯唯諾諾,那麽革除庸弱,選賢任能是必須要經歷的陣痛。這
個過程遠比百姓見到,民間流傳的要複雜得多。利益沖突時多少新仇舊恨由此而
起?紫陵城就像風暴的中心,原本無人可以幸免。唯獨被張聖傑下旨閉門思過不
得見客,吳征與韓歸雁也不許上朝的吳府就像一片世外桃源,全然置身事外,不
得罪一人……
風暴並未因新年的到來,春暖花開而止歇,朝堂里仍是風起雲湧。而此時的
吳府已然悄悄地人去樓空,就像燕盛之戰前夕一樣,只剩下僕從們留在府里打點。
陽春三月,姹紫嫣紅。一路傍花隨柳,鶯歌燕舞。出了紫陵城,一行人或乘
車駕,或騎駿馬,歡聲笑語播了一路。
倪府偷人的事情終究沒有發生,一封請柬上門,倪暢文居然全無阻攔,只回
了封書信道:「蒙吳君盛情,小女自處之。」於是倪妙筠也光明正大地加入了春
遊隊伍里。
「啪!」吳征意氣風發地一拉【寶器】人立而起,又淩空甩了個鞭花遙指前
方道:「出發!青蘇城!」
【未完待續】
2020-5-8 17:26
#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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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13)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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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5-15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十三章 日麗風和 湖心有天
陽春三月,正是一年裏最好的時節。
送暖和風驅散了冬季的寒冷,連綿的春雨更是紅男綠女眼裏最浪漫的畫卷。
三輛馬車,十匹駿馬,乘馬的男子正說着【白娘子與許仙】的故事。并駕齊
驅的女子們聽得入了迷,連馬車裏的女子也掀開了車簾,聽得如癡如醉。說到白
娘子誕下麟兒之後就被囚禁于雷峰塔,就此天人永隔難以見面。某日這位叫許仕
林的麟兒長大之後,遭遇大妖金钹法王,危在旦夕。白娘子爲救孩兒違反天條,
打傷看守的仙官殺出雷峰塔,大戰金钹法王從大妖手中救得孩兒。可惜因錯上加
錯,被罰除非西湖水幹,雷峰塔倒,否則永世不得出塔。
男子說得精彩,動情之處不住瞄向一位白衣美婦。那美婦面容如畫,雙眸像
春湖清波一樣動人,雙唇又像花瓣一樣潤紅多姿,一襲白衣之下,倒是像極了男
子口中溫婉宜人,又觸不得半點愛子逆鱗的白娘子。
正是吳府一行人外出遊曆。他們剛去了鎮海城的金山,山上有座金山寺,于
是吳征便把不解風情的法海拎出來痛罵一頓。一行人聽得津津有味,金山寺便糟
了無妄之災,從此成了吳府裏公認的大惡之地。
離了鎮海,過經州又行了一段路,前方二百餘裏就是青蘇城。衆人在途中的
市集上一通采買,又吩咐祝家在此地的管事備了物資,便興緻勃勃地在一處山坡
上歇了腳。
這裏依山傍水。向背後看去,不高的小山巒上一樣姹紫嫣紅,山花爛漫。一
條小溪銀帶似地環山而落,彙入面前的小河裏,小河水波粼粼間幾艘小船穿行其
上,猶似一幅水墨山水畫。今日出來得早,離正午還有個把時辰,大夥兒便先在
河邊賞玩一番。
吳征在山坡草地上鋪了張毯子,又略做準備,便與朱泊一同席地而坐,遙望
諸女在河邊嬉戲。
「乖徒孫,你可真是個有福氣的。啧啧,春蘭秋菊,各擅勝場,我老頭子年
輕時就沒這麽些好事。」朱泊一口一口抿着葫蘆中的醉仙蜜,滿足地歎了口氣道:
「老咯,連酒都不喜歡烈的了。」
「師祖喜歡什麽就喝什麽,和年紀有什麽幹系。」吳征待師長一貫敬重,再
說師門前輩所剩無幾。朱泊這一趟一同出行他是恪盡孝道,可惜的是林錦兒還是
不肯出門,留守吳府。
「嘿嘿,還是咱們昆侖掌門會說話。」朱泊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老頭子去
睡一會,用飯了來喊我就成。」
朱泊回了馬車,吳征見諸女耍在一塊其樂融融。冷月玦,栾采晴,倪妙筠正
與顧盼,陸菲嫣嘻嘻哈哈地潑着河水。春季河水尤涼,但她們武功高強,一串串
的飛珠碎玉均被輕巧躲了過去,衣袂不濕。吳征看得心曠神怡,隻覺再多的陰霾,
在這一刻也煙消雲散。
銀鈴般的笑聲随着河風飄蕩。從前冷漠的冷月玦笑得春光燦爛,寡言的倪妙
筠也打從心底樂開了花,就連栾采晴似是也許久沒有玩得這麽開心,這一路也收
起刻薄。
吳征看得出神,忽然有所感應,背後似有目光不住打量着自己。他訝異地回
頭望去,隻見馬車邊坐着的柔惜雪正注視着自己。兩人目光一碰,柔惜雪感念似
地一歎,雙手合十施了一禮,大約是因爲殘存的門人有個好歸宿的謝意。
吳征微笑抱拳還了一禮。柔惜雪不是自己肯來,算是冷月玦半哄半騙,又半
拉半拽半強迫着架上了馬車來的。昔日的絕頂高手,現下手無縛雞之力全無反抗
之能。雖說弟子是一片孝心,遊曆時心情也着實不錯,料想她内心的失落也是不
足爲外人道。
倪妙筠玩樂間,忽然眼睛一亮,連連揮手跳着嬌喚道:「船家,船家,可有
了漁獲麽?」
「有,有。姑娘要買魚麽?」河心的船夫撐着篙,遠遠見岸邊這一行人儀表
不俗,情知是大客,忙高喊起來。他聲音洪亮,從河心高喊,聲音順着風就飄了
過來。
「要,搖船過來我們看看。」韓歸雁,顧盼,瞿羽湘等女子玩得正樂,一同
雀躍着嬌呼。今日頗有野趣,幾尾剛打的鮮魚就是上好的野味。
船夫将漁船靠岸,尋了株小樹纏好纜繩,船蓬裏已有個小男孩從船邊拖起一
隻隻長網,船闆上登時有數十尾活蹦亂跳的鮮魚。
「喲,有白魚。」倪妙筠驚喜道:「快來兩條。」
「就是這個麽?早聽說天湖裏的白魚鮮美,原來這裏也有。」
「還有鳳尾魚,也來兩條。嘻嘻,人家還想要鳜魚。」
倪妙筠對江南風物最是熟悉,手點着鳜魚朝靠過來的吳征笑道。那船夫見了
這麽些國色天香的女子,登時沒了先前撐船打漁時的老練,被幾句話問下來,發
着懵手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的好。倒是那小孩尚不知人間風流,打開長網伸手
将各類魚種挑選肥美的一一抓了出來。
「西塞山前白鹭飛,桃花流水鳜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吳征哈哈笑着取出塊銀子遞給那小孩道:「小娃娃倒是機靈能幹。」
那小孩當是自小幫着父親忙活兒慣了,手法熟練,但哪曾見過這般大的整塊
銀兩?孩童心性目放異彩想要伸手去接,卻又本能地覺得不妥,手臂半道而回縮
回身後,向父親露出詢問的目光。
漁夫也被唬了一跳,這塊銀子足有十兩重,打上半個月的魚也換不到這些錢,
忙連連擺着手後退道:「使不得,使不得,公子,萬萬使不得。」
「買完魚之後,多了便是姑娘們賞賜給你的,無妨。還要勞煩船家将魚洗剝
幹淨。」吳征将銀兩塞在小孩懷裏,道:「你叫什麽名字?可有在學堂裏上學?」
「姓楊。」小孩懷裏多了塊沉甸甸,冰涼涼的銀子,這才露出怯意來,有些
嗫喏道。
「小的姓楊,小兒央村頭的張秀才起了個名叫文達。家中打漁度日讀不起學
堂,隻每三日去張秀才的草堂邊聽一回學。」船家一邊回答,一邊支應小孩:
「快去取刀來宰魚。」
吳征聽得一笑,又見孩子小小年歲,在河邊殺起魚來手法娴熟,連橫骨之下
的泥腸都洗剔得幹幹淨淨,又取了塊小銀子道:「這塊給孩子買筆墨用。」
船家千恩萬謝,交了魚之後躬身連連上了船點篙入河,得了許多銀兩心情大
佳,一路船歌都比先前高亢許多。
玩興正濃,但架不住腹中開始覺得饑餓。幹柴早有當地的祝家管事備好,連
幾處生火的空地都已架得整齊,還鋪設了石案。吳征往方石搭建的竈裏塞了些柴
火,栾采晴便鬧騰起來:「肚中咕咕叫,當家的可要快些。」
旁人就算餓了也不好意思說,就她臉皮最厚沒羞沒臊。吳征眼珠子一轉回過
身道:「想吃好吃的沒有火怎麽成?這事我不太會,得我娘來。」
吳府家中的女眷都不是四體不勤的懶婆娘,對美食也頗有所好。跟了吳征許
久,人人也都有一兩道拿手菜。吳征自己更是不用說,對庖廚之事半點不忌諱,
好手藝征服了家中多少絕色。但是說到生火,這一幹女眷們是徹底不會,吳征自
己也是半吊子。
在府中爐竈裏尚且不行,野外生火就更加難。唯獨祝雅瞳!
「你們都不成,我來吧。」祝雅瞳正領着諸女将兜裏裝着的各色食材取出在
石案上擺好,聞言捋起袖管,露出白生生的藕臂擺手道。
她走向爐台邊蹲下,尋找起引火用的細柴來。吳征則坐在桌案邊,揮手示意
諸女停下手中活計。諸女不明所以,見吳征面色十分鄭重而珍重,遂乖巧地一一
落座,靜悄悄地看着生火的祝雅瞳,仿佛在觀摩一場神聖的儀式。
美婦半蹲着,上身微傾,胸前傲物将衣衫壓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彎弧。春季寬
松輕薄的外衫,更讓她被壓塌的衣領之間露出一抹雪痕。峭立的背脊之下,蹲拱
之姿也讓臀兒圓潤潤翹生生地,說不出地優美好看。她用細枝引着了火塞進竈膛
裏,又取了些略粗的柴枝架空擺好,撅唇成圓輕輕吹着氣。
她手法遠超衆人想象。一是她太過娴熟,簡直熟極而流,就像是絕頂高手擅
長的武功一樣信手拈來。二是她娴熟的生火手法,又讓人難以與身份聯系起來。
諸女恍然大悟,爲何吳征會如此珍重。她曾是祝家的小公主,身份之尊貴世
所罕有。可是她也曾流落江湖十餘年,風餐露宿,飽嘗艱辛。生火這門絕不該在
她身上的技藝,就這麽熟練得不可想象。比起面容身段的絕色嬌美,這份深如大
海的爲母之愛更加美絕人寰。
諸女都看得目不轉睛,連柔惜雪都雙手合十低念佛号,栾采晴不住乜目似有
不屑,但也沒譏諷出聲。陸菲嫣與韓歸雁居然看得觸目驚心,二女對望一眼,心
靈相通:「這樣的女子爲他經曆過了那麽多苦難,哪裏還會對旁的男子看得上半
分?」
祝雅瞳引着了火忽然回過神來,擡起螓首向衆人笑道:「你們幹什麽?」
「沒有,娘真好看。」吳征心滿意足地起身來到她身邊道:「剩下的我來,
娘請歇着。」
「這麽多人張嘴要吃的,你一個人忙得過來麽?大家一塊兒動手才不忙亂。」
祝雅瞳冰雪聰明,一下就明白吳征在搞什麽花樣,心中亦是溫情無限,相視一笑,
道:「旁的娘做不太好,燒烤還是頗有心得。你不是說妙筠想吃雞麽?娘來做一
個叫花雞。」
「我哪有……」倪妙筠潔白的脖頸又轉嫣粉,瞪着無辜又驚恐的大眼睛,抿
着的香唇也微撅起來。一說中她的羞人事,半點也藏不住心事。
一眼看了兩人就有什麽私密事,人人好奇又怕倪妙筠害羞不好問,心裏提着
好大一個問号,各自想着改天一定要悄悄問問吳征。
倪妙筠知道自己鬧了笑話,扁着嘴自行嬌嗔,但這麽一鬧就又都熱絡起來。
竈火很快燒旺,祝雅瞳用荷葉包了隻肥雞,再糊上厚厚的一層黃泥埋入地裏,
移來堆柴火覆在上面。忙完了之後舉目四望,隻見吳征與陸菲嫣,韓歸雁,玉茏
煙,瞿羽湘正一同調制佐料準備烹制鮮魚,就湊去顧盼身旁。
小姑娘年歲漸大,身形也越發高挑出衆,現下正在一鍋燒開的滾水裏下餃子。
祝雅瞳挨了過去笑道:「哎喲,我的小姑奶奶。咱們的餃子個個都是皮薄餡
兒大,讓你這大火滾水一沖,十有八九都要散了去,一會兒就變作一鍋肉湯。」
她一邊笑,一邊又盯着小丫頭胸前越發滾圓挺拔的山巒瞧個不停。對家中女眷,
她再無任何偏見,譬如韓歸雁爲吳府大婦一事就不見再有不滿。但若要說對誰最
是喜愛,愛子青梅竹馬的師妹還是她最爲稱心的媳婦。
顧盼正覺自己動手頗有樂趣,興緻勃勃。被祝雅瞳【數落】了一通,又被她
含着玩味的熱辣辣目光看得羞不可抑,仿佛皮薄餡大說的是自家胸前的妙物。她
滿面通紅,推着祝雅瞳道:「好的好的好的,人家知道了。祝夫人去歇着,人家
覺得好玩,你别和人家搶。」
「好,好,盼兒喜歡就玩着。記得燒開了水就加涼水,反複滾了三回餃子就
好啦。」祝雅瞳笑吟吟地被推走,小丫頭才心思稍定,不由含嗔帶羞地遠遠白了
吳征一眼。
吳征拌好了調料,分别刷在幾尾洗剝幹淨的鮮魚上,有些清蒸,有些烤制。
各色辛香料撲鼻,倪妙筠看得食指大動,湊了過來又仰頭瞧了瞧天色,低聲道:
「今日又是斜風細雨不須歸了。」
倒是瞿羽湘噗嗤一笑,道:「祝家換了位饞嘴的主人,有道是上有所好,下
必甚焉,一個個的準備起吃喝來都妥妥當當的。」
吳征聽了也覺有趣,在她鼻尖上一勾道:「怎地你們在府上都沒學個好手藝,
犒勞犒勞老爺我?」
「讓油煙熏成黃臉婆子,還怎生讨老爺歡心?」瞿羽湘自然而然一言出口,
陡覺不妥,與平日自己所說的話可大爲不同,一時愣了。
「哈哈哈,那不會,吳府裏的個個都是天生麗質,哪裏會成黃臉婆。」他悄
摸摸地在瞿羽湘腰間一捏,心中也是大樂。
近兩年來幾多風雨,多番險死還生,堪稱人生中的大劫。佛家有曆經劫難,
修成正果之說,吳征隻覺吳府扛過了最艱難的時光,正果還說不上,也已結出了
累累青果。
餃子先上了桌,顧盼說不上有什麽手藝,但是餃子原本餡料都就調得極好,
就着各色醬汁一蘸,滋味甚美。就連柔惜雪食用了兩顆三鮮的,又吃了五顆素茹
雞蛋的,再來了七顆荸荠木耳的,越吃越多,雖是素餃子,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胃口近所未有之好。
不多時蒸好了鳜魚也上了石桌,吳征取腹下最爲肥嫩的一塊夾至倪妙筠碗裏,
見諸女頻頻射來嫉妒的目光,隐然指責他偏心。吳征笑道:「當時去抓于右峥的
時候,大家都奈何不得他,隻好請了妙筠出手。早先就承諾了要親手犒勞她一頓,
一直到現在都沒兌現,這算是謝她一路辛苦。」
「哼,假公濟私。」韓歸雁鼓着香腮忍着笑,倪妙筠害臊時羞紅起來的樣子
實在太過可愛,不唯男子,連女子都想逗一逗。
「就是,雨中漫步。打着的那傘上面還有詩呢,啧啧,斜風細雨不須歸,好
情調喲。還哄得有人每到一個地方就想吃鳜魚。」冷月玦見師尊開懷,心情也是
大佳,舞動她那根巧舌來毫不讓人:「就是我知道他自己的字兒不成,怕丢了顔
面,還是央别人寫的,也不知道算不算真心誠意。」
吳征臉皮厚,倪妙筠已然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聽得冷月玦興奮得已沒大
沒小,氣鼓鼓地跳起來去撓她的小腰:「從前不見你那麽多話,敢……敢……我
撕了你的嘴皮子。」
想擺前輩的威風,又念起将來終究要與冷月玦做姐妹,架子是無論如何擺不
起來。想要還口,這事上面怎麽都還不過。越想越是羞澀,半是委屈,半是異樣,
仿佛自己變作個半大的懷春少女,在路途間被小姐妹們取笑情窦初開的模樣。
「弟子知錯了,求師叔見諒。」
冷月玦的最後一句話終于擊潰了倪妙筠,女郎捂着臉羞得再也不敢見人,隻
聽悶悶的聲音道:「你們欺負人,都在欺負人。」
柔惜雪從未見過門中弟子這般胡鬧,要是從前如此不成體統,她不僅要嚴加
訓斥,更要重罰。光憑冷月玦這麽沒大沒小,逐出師門都不爲過。而倪妙筠那氣
息奄奄,有氣無力的徒勞抵抗,分明已情根深種,無法自拔。她一時恍惚,竟有
種心中大石落地,再無牽挂之感。胡思亂想間,憶起先前想方設法要讓冷月玦嫁
入皇家,以在關鍵時刻能保存最後一分香火。不想冷月玦沒有嫁給燕國皇帝,反
而愛上了他的胞弟。
她又不自覺地看向吳征。這人幾乎沒有丁點天下之主的氣質,亂世之中,讓
他屠戮城池無辜,威懾敵膽,他實在是不會去做的。但這份人性之善,讓每個人
都喜歡他,親近他,對身邊人而言是巨大的幸運。冷月玦與他厮守,也算是歪打
正着【嫁給皇家子弟】。世事無常,造化弄人,柔惜雪愁腸百結。她不知這一切
究竟是對還是錯,吳征待她們又是不是真的真心誠意。
比起從前一派掌門,滿門心思地要救門派于水火,還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如今門派已在硝煙之中化作滿地黃土,心喪如死的她才更關心起門人弟子。她們
開不開心,快不快活,而不僅僅是她們的武功又進步了多少,修爲又增加了幾何。
人生于世,終生爲之奮鬥的事業已死,還想要繼續活在世上,總要有新的寄
托。她心中又大痛,憶起慘死的柳寄芙,鄭寒岚,姜如露等人,以及坐化的索雨
珊,還有天陰門化作白地時的冤魂條條。當年在門中總是少了關懷,修行上又待
她們甚嚴,以至于她們至死都未見此融融之樂。
柔惜雪想着想着,緩緩合上雙眸,她不敢打攪衆人的遊興,隻在心中默念着
經文。手指撥弄過一顆一顆的念珠,念珠不是在吳府庵堂裏的那串月亮子,隻是
普通的佛珠,也沒有刻着名字,隻是那些名字早已刻在她的心裏,永生難以忘卻。
玩鬧了大半日,午後又小憩片刻,一行人才向青蘇城進發。入了夜趕至時,
城門将閉。他們器宇不凡甚是惹眼,城門官不得不上前盤問。吳征亮了枚信物道:
「煩請軍爺拿去找丁太守,他自然知曉。我們住在有間客棧,今日天色已晚就不
去打攪丁太守,軍爺幫忙捎個口信,就說我們後日晨間再去叨擾。」
城門官接了信物,見這枚金牌上正面刻着個【信】字,背面則是一座山巒。
他不明其意,卻看得懂山巒上盤繞着一隻五爪金龍,分明是皇家之物,唬得連連
拱手,請了一行人進城後飛報丁太守去了。丁太守聽聞此事,也是立刻召見了城
門官,問明了吳征等人的模樣之後,細細看了幾遍金牌,鄭重吩咐道:「近日務
必小心在意,放亮了眼睛,若給本官惹出禍端,本官拿你是問。」
「是是是,屬下絕不敢造次。這金牌……」
「貴人既然說了後日再來,就是不願被人打擾,千萬莫要多此一舉。平日該
怎麽就怎麽,聽明白了麽?」
歇了一夜,次日一行人便往護國寺進香。天陰門原本就是佛宗,從前在佛門
頗有名望,柔惜雪等人更是身份不凡。今時不同往日,天陰門被大燕定了個禍國
殃民的大罪,在佛門也是一身泥污甚至見不得人。因此柔惜雪,冷月玦,倪妙筠
均是蒙了面紗以免惹來麻煩。
祝雅瞳倒是輕車熟路,這一趟也主要是爲她而來,誰都猜得到當年在這座香
火鼎盛的護國寺裏,初爲人母,流落江湖的少女許了什麽願。
每一座佛堂,每一尊佛像,祝雅瞳均一絲不苟,口中念念有詞許久,才依禮
叩拜,又給了分量不輕的充油錢。吳征陪在身邊,玉茏煙最懂這些禮節,幫忙掌
管貢品,諸女分伺左右,一座座的佛堂拜下去。唯柔惜雪與栾采晴則是等祝雅瞳
上完香之後,才上來也進香,頗有興緻的栾采晴還在彌勒佛祖與觀音菩薩座下搖
了兩壺簽。惹得韓歸雁在途中打趣道:「不是入了夏要賣衣服麽?不到财神座前
再求張簽?」
「想要發财,求财神老爺還不如求你。隻消韓将軍穿上我的衣服,在大戶人
家的少奶奶少夫人面前走一圈,保管她們連壓箱底的老本都拿出來,金銀一輩子
都數不完。」
栾采晴詞鋒銳利,說得韓歸雁鬧個大紅臉,偏生話中是誇贊她的身材之誘人,
想罵那是罵不出來的。
這一拜居然拜了半日還有五間佛堂需要朝拜,幹脆就在護國寺裏用了齋飯。
待午後拜完了護國寺每一間佛堂,已到了傍晚時分。如此虔誠而一絲不苟,饒是
他們武功精湛,忙了大半日也覺腰酸腿疼。
回到有間客棧,這是祝家的産業,管事早已千叮咛萬囑咐備好了熱水香巾,
好酒好菜,但不敢來打擾。大夥兒沐浴更衣之後聚下用晚飯,諸女都顯疲憊,又
沒有怨言,話語之間都爲祝雅瞳了了一樁心願倍覺歡喜。吳征心中大慰。
「爲娘心願已了,原本也說遊曆直到青蘇城,明日還有安排麽?」祝雅瞳笑
吟吟地看着一屋子漂亮聰慧,落落大方的準兒媳婦們,不僅有種奇怪的【老懷大
慰】,更覺自己今日十分慈祥。勞累了大家一整日時光,自想着諸女遊興未盡,
可不能就此打住。
「有。」吳征指了指西南道:「出了城走官道,六十餘裏就是天湖。江南湖
泊星羅棋布,可天湖也是其中最大的之一,無論在燕國還是大秦可都沒有這樣的
好風光。湖中還有座煙波山,足有十餘萬畝大小,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去處。明日
咱們就去遊天湖,登煙波山!」
諸女一同叫好,倪妙筠熟知江南風物,忙道:「幼時常來天湖與煙波山,一
晃都二十年過去,還甚是想念。天湖之美,不遜雲夢澤,真真是好地方。不過聽
說煙波山封了一年多,怕是陛下正在山上打造行宮,未必能上的去。」
「旁人上不去,咱們偏偏可以。」吳征又指了指太守府道:「明日出發之前,
我先去找丁太守讨回金牌,再讓他備條大船,咱們也好遊湖之用。」
諸女略覺詫異,但一想以吳征和皇帝之間的關系,真要借他的行宮一用也不
難,大不了在宮裏莫要随處走動,不去皇帝的居所也就罷了。一想天湖的煙波浩
渺,如大海般廣袤無垠,一眼望不到對岸,均覺興緻盎然,一顆心都飛到了湖光
山色裏,顧不得計較細枝末節。
翌日一早城門剛開,一行人便騎着駿馬,架着馬車向天湖行去。到得湖邊已
近正午,一艘樓船停在岸邊,官差瞪大了眼始終在張望。見了吳征一行人忙上前
施禮,見了吳征的金牌慌忙跪拜道:「丁大人吩咐屬下備好船隻,請公子登船遊
湖,屬下在煙波山岸口等候公子。」
「我們得玩上好一陣,勞你等候。」吳征取出一錠五十兩重的大銀道:「多
蒙費心,請兄弟夥喝酒。」
費心二字官差不明所以,但這等貴人的賞賜他是推拒不得的,忙接了銀兩頻
頻謝過。送了吳征等人上船之後,又綽了條小船自去煙波山等候。
丁太守作爲少數知道吳征來到青蘇城的官員,一點都不敢怠慢。這一艘樓船
有三層,在湖面上漂行時平穩而舒适。——本就是盛國的戰船,平日水軍在太湖
中操演,今日調來一隻,連搖船的都是軍中水手。
吳征去慰勞了水手,又賞了些銀兩,便去三層與家眷彙合。
樓船三層之上,打開了窗棱湖風鼓蕩,放眼望去猶如登半山俯瞰湖面。晌午
剛過,湖面倒映着金燦燦的日光,泛着朵朵鮮花般的漣漪。那一眼望不到邊的水
天一色,心胸豁然開朗。而春季溫暖而濕潤的湖風吹來,仿佛帶着湖岸邊連排花
草的清香,精神爲之一暢。
吳征攜着玉茏煙倚欄望遠,指點着數不盡的山水如畫。忽而幾尾大魚似是受
到樓船的驚擾,騰騰地躍出水面,又潑喇喇地掉回湖中。玉茏煙也吃了一驚,但
她現下内力已有小成,隻微張小口啊了一聲,不再手慌腳亂。
「玉姐姐修行進境不錯嘛。」吳征見狀大贊一聲。
獨獨攜着她也因家中玉茏煙武功最低,身子骨最弱。這一年來她張羅二十四
橋院諸事,按着吳征的想法做得清清楚楚。玉茏煙不是能幹的主兒,困居冷宮多
年更是與世隔絕。能把二十四橋院立起來,雖有章大娘等人幫手,玉茏煙在背後
付出多少心血可想而知。如今内功修爲也有小成,可見她待吳府死心塌地,一顆
芳心全撲在了上面。
「還沒到二品。」玉茏煙怯生生地十分忸怩,倒不是害羞怕生的性子犯了,
而是在一幹頂尖兒的高手面前,說起武功修爲來實在不好意思。
「修行得晚,沒有底子不要緊,姐姐又不用着急,有這樣就很不錯了。」吳
征手掌下滑攬着佳人的柔腰指着湖面,道:「堅持練下去,哪天湖面再蹦起魚兒
來,姐姐就能躍過去順手一抄,将魚兒捉上來。」
冷月玦伴着柔惜雪,聞言心中一跳。她難得見師尊心境如此平和,也知她聽
到這一句難免黯然。吳征并未壓低嗓門,聲音随着湖風送來,果見柔惜雪眉間微
蹙,原本放眼天際的目光垂落回足尖。她武功全失,目中神光不在,一眼就被人
看清心中凄然無助。
吳征也自覺失言,此刻天色漸晚,陽光緩緩斜照,湖水中已隐含金色。他擺
了擺手,向艙底的水手喊道:「勞駕往煙波山去。」
江南五大湖,絕無一座湖中島像煙波島這樣寬廣。吳征領頭登了島,又吩咐
官差備好飯食,其餘不必陪同。順着石階拾級而上,離湖面約有三丈多高便入了
島。島嶼地面平坦開闊,湖中又水汽豐沛,足有千畝良田。煙波島中央另有幾處
山峰,遠遠望去景色清幽,果是仙境般的好去處。
煙波島上原本就有十餘座富戶建造的莊園,前年叫官府補了銀兩盤買下來。
這些富戶往年都常來島上散心居住,故而石頭路建得四通八達,寬度足以讓七八
匹馬兒并行。吳征等人的車馬原本就随着樓船一同上了島,當下就放蹄飛奔,在
四面環水的桃源仙境裏快意馳騁了一番。
穿過阡陌田畝,南面山坡上一片桃林開得正盛。蕊開新瓣時片片送暖,明媚
得讓人難以側目。一條山溪從桃林間穿行而過,泉水叮咚處又有落英缤紛。可愛
深紅愛淺紅的桃花最得女子喜愛,諸女心動神迷,挽着手步入桃林中。又見島上
水霧正起,花瓣帶露正濃,仿佛置身夢幻之間。
倪妙筠陡然想起那首被她鄙薄過的桃花詩來,回望吳征,暗道若能與他在桃
林中過一世,閑種桃花,花落換酒,倒也極盡滿足。
這一看,卻見吳征嘴角帶着神秘的微笑,越過諸女順着山溪邊的石階向上道:
「桃紅梨白,我看那裏的梨花也不遜色這裏。」
衆人目力極佳,早瞧見半山坡處還有一片梨園,從山腳仰望去,白生生的猶
如高山上覆蓋的積雪。梨花繁盛,枝葉茂密,正遮擋了視線望向山頂。山腳與山
坡就已如夢似幻,山頂就更讓人期待了。
桃林将盡,梨園将出,隻見一塊石碑上刻着首【點绛唇】:醉漾輕舟,信流
引到花深處。塵緣相誤,無計花間住。煙水茫茫,千裏斜陽暮。山無數,亂紅如
雨。不記來時路。
青岡石料的碑體光潔如玉,字迹清新,顯是新制不久。衆人回首望去,果見
石階隐在桃林之中難以辨别。若待晚春時分落英缤紛亂紅如雨,真要以爲登臨仙
境,就算還記得來時路,又有誰肯再歸去。
「妙手生花,不知是哪位大匠規劃的園林。」
即使是皇帝行宮,也罕有這般精巧的。以張聖傑幾乎廢寝忘食地勤于政事,
其實難以想象他會來搞什麽閑情逸緻的事情。更有趣的是,行宮建造時整個盛國
前途未蔔,張聖傑身爲皇帝也是危在旦夕,不知道爲何會忽然下了偌大的氣力來
打造這座行宮。
吳征神秘的笑容,别緻的行宮,幾乎每個人都品出了味道——内有玄機,隻
是猜不透吳征和張聖傑在搞什麽鬼而已。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正是春中時節,梨花開得最盛。這座梨園
若冰封天地,進入之後又覺飛雪蔽日。吳征折下一枝來插在顧盼的鬓間,小姑娘
愛美,含珠帶露的花枝插在雲鬓裏如瓊玉發钗,少女之清純直可欺雪,果有梨花
一枝春帶雨的美态。
穿過梨園,這一路恍然如夢。吳征深深一嗅,桃梨之香仿佛不舍離去,附在
諸女身上萦繞環旋,令人心曠神怡。這一處也有塊石碑,同樣刻着碑文:斜髻嬌
娥夜卧遲,梨花風靜鳥栖枝。難将心事和人說,說與青天明月知。
一首歎情郎薄幸的怨歎婉約詩,卻幾乎觸動在場所有人的心弦。昆侖覆滅,
天陰傾亡,還有數不清的國仇家恨,一行人裏個個心裏都有難以言述的苦悶。午
夜夢回,多少次念及舊人,感懷舊地。——就連栾采晴都不例外。
一行人沉默了片刻,又随着吳征登上石階。過了梨園,石階末端就在不遠,
前方的屋室已現了輪廓。待得登頂,隻見一座石制牌樓聳立于前。
牌樓以紋晶藍石鑄成,淡藍的色澤在威嚴中又有些柔和之意。屋檐的飛角不
似尋常的尖銳,而是以佛像替代飛角,圓潤且銳氣不顯,令牌樓更顯親善。
牌樓正中尚未挂上牌匾,讓人不知這是哪處仙鄉,可左右兩隻石柱已雕上了
楹聯。字迹龍飛鳳舞,雕刻得也是巧奪天工:念念不離心,要念而無念,無念而
念,始算得打成一片;佛佛原同道,知佛亦非佛,非佛亦佛,即此是坐斷十方。
柔惜雪如中雷擊,啊喲一聲呆立當場。她杏目瞪若銅鈴,檀口大張,俏面上
俱是剛剛沁出的香汗無數,直至全身淋漓。不僅是她,祝雅瞳,倪妙筠,天陰門
碩果僅存的幾位俱呆住了。
可親的牌樓,熟悉的楹聯,不都是天陰門昔日的模樣?天陰門是佛宗,有出
家的弟子,也有帶發修行的門人,那副楹聯便顯一視同仁的門規。天湖中的煙波
山上,仿佛已被焚毀的天陰門有佛祖顯靈庇佑,以大神通跨越千裏之遠,将整座
門派搬至此處。
「玦兒!」
「嘻嘻,在!」冷月玦目泛淚光,又喜不自勝地跳在吳征身邊,興奮得難以
自己。
「還不快請你師門長輩進去看一看。」吳征愛憐地撫着她的長發,也是情難
自禁地與冰娃娃一擁。
煙波島上的天陰門自然不會是佛祖顯靈,而是冷月玦花費了無數心力,繪制
了無數草圖,再與大匠反複探讨确認之後才定下的圖紙。煙波島南坡風景清幽宜
人,重建的天陰門便選在了此處。其中當然也不乏吳征的諸多心血,這兩位幕後
功臣也是第一次來此。見了柔惜雪等人的模樣,便知修建得幾乎不差。
吳征心頭一塊大石也落了地。天陰門的衰弱其實由他而始,正是因爲祝雅瞳
懷了他,才有了之後林林總總。二十年來,坐擁柔惜雪與祝雅瞳兩位不世出天才
的天陰門始終在痛苦地掙紮,最終功虧一篑,不複存在。天陰門沒有對不起祝雅
瞳,祝雅瞳與吳征卻連累了天陰門。重建天陰門,是吳征作爲祝雅瞳之子回饋給
母親師門的第一步。
柔惜雪顫巍巍地,連一步路都走得無比艱難。她雖武功全失,從前絕頂高手
的身子骨仍有底子在。會走得如此顫巍巍地猶如沒出過閨閣的姑娘,自是心緒已
激動得無以複加,以至有些失控。
牌樓後的佛堂裏甚至已供好了佛像,整座天陰門都已修建完成。冷月玦攙着
柔惜雪緩緩前行,細細觀瞧。這一切多少次出現在夢裏,柔惜雪已經記不清了。
可是美夢成真,一切實實在在地出現在眼前,她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才能确
定不是在做夢。一時之間,她竟有了萬事足矣的念頭。
有徒如此,天陰門也已重修,再無挂念,自己一個廢人留在世上也沒什麽意
思,
「師尊您看,這裏是什麽,徒兒有些記不清了……」
「夾竹桃!是夾竹桃!柳師妹喜歡夾竹桃。她原先養的那一株都有丈餘高了。」
柔惜雪忽然精神一振!走完了前院來到後院,第一座便是柳寄芙的居所。居
所已建得妥當,唯獨花草,擺設等等留了許多空白。聽冷月玦一問才知是她記不
清了,柔惜雪不由有些心疼,愛徒重建天陰門一定極其艱難辛苦,記不住一些細
節情理之中,自己必然要爲她分擔一些,再将這些留白之處補齊,才好告慰枉死
的師妹們在天之靈。
「嗯。弟子記好,回頭就去補上。這裏是……」
「一尊銀杏木滴水觀音像,高一尺六寸,寬八寸,水是從右手無名指處滴出
來的。」柔惜雪如數家珍,似乎整個天陰門上下,沒有任何事情她不知道,沒有
任何事情她記不起來。
「還有這裏……」冷月玦開始撓頭,目中的笑意活像隻【奸計得逞】的小狐
狸。這些東西她一樣記得,在天陰門裏從小長大,莫說每一位同門院裏有什麽,
就連擺放的方位,順序,她都能記得清清楚楚。故意缺漏全是爲了柔惜雪,師尊
武功全失必然導緻萬念俱灰,隻怕天陰門重建之日,就是她了無生趣之時。這樣
【陰損】的主意倒不是冰娃娃能想出來的,并非不夠聰明,而是沒有那麽莫名其
妙的腦洞。
「不要緊,爲師先說,你不用記得,爲師都記得……明天咱們再來一次,用
紙筆一一記下就是……其實也不用,下回去見大匠的時候,爲師一道兒去。玦兒
爲這些事定然勞心勞力,爲師愧對玦兒……」
如今看來,吳征的歪點子又起了奇效。這人不知道哪裏來的這些奇奇怪怪的
想法,簡簡單單,卻又準準地命中人心。看柔惜雪憶及從前,感懷無限,卻又興
緻勃勃的樣子,至少短期内師尊是不會有什麽大事已了的想法了。
冷月玦回頭朝吳征吐了吐舌頭,露出感激一笑。吳征則一挑眉毛,又揚了揚
下巴。前方就是索雨珊的【宅院】,在天陰門裏這位極其特殊,吳征待她又是同
情,又是敬重。至于柔惜雪,想必待她的虧欠分外地多。
四壁空空的院落,院角有六株青竹,堂屋門前的階級下左右分栽了一顆桂花。
倒是除了條石闆小路外,遍地都是青草。春意正濃,厚厚的草甸子散發着青草獨
特的芳香,使得一座涼亭也似乎隐在草叢中。
柔惜雪淚若珠墜。索雨珊落發修行,最是文靜虔誠,于外物幾乎不關心,是
同門師妹中最節儉,也最單純的一位。就連那座涼亭,還是自己怕她在院中石桌
旁修行閱經時被風吹日曬,特意爲她搭蓋的。往昔種種,觸動内心深處的情感,
柔惜雪見了這座新天陰門之後的寬慰又覺傷心欲絕。
「師尊,我們歇一歇,不忙的。」
「嗯。」柔惜雪走了許久,此刻才恍然醒覺,腰肢酸軟,足底發麻。她剛剛
坐下又猛然想起一事,幾乎彈了起來。
舉目四望,終與吳征得對在一起。這雙杏眼終于有了神采,喜悅固然有之,
卻絕不是這麽簡單。那目光複雜得吳征全然無法解讀,相信連柔惜雪自己亦然。
吳征與天陰門并無直接幹系,可之間的恩怨糾纏,林林總總,誰又能說的清呢?
柔惜雪遲疑片刻,似從不知如何是好中想明白過來,攜着冷月玦的手來到吳
征跟前,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且看她的動作,似是不知如何表達心中得感激,
竟要去吻吳征得鞋面。
吳征當然不會受此大禮。柔惜雪一動,他便向旁一閃。柔惜雪知道自己現下
奈何不得他,便自顧自地恭敬磕頭行了大禮,以額頓地道:「恩公大恩大德……」
不等她說完,吳征便上前虛扶,示意冷月玦道:「柔掌門不必如此,請起來
吧。」
冷月玦趕忙去扶,柔惜雪卻倔強地甩手,看樣子就算被愛徒強行扶起,她也
還會跪倒。冷月玦無奈,目視吳征眉目傳情:「讓師尊盡一份心意吧。」
這座她嘔心瀝血,付出了無數心思,也忍受了無數屈辱的天陰門,的确在心
中割舍不去,與靈魂連爲一體。不是柔惜雪沒有想過重建天陰門,隻是她武功全
失,也意味着權勢,号召力全都離她而去。盛國更是片從未經營過的陌生土地,
認識的都不過寥寥數人。身無分文,窮途絕境,便是天陰門的現狀。誰又肯來做
這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費鴻曦也好,倪暢文也好,就算倪妙筠跪死在他們面前,他們都不會這麽做。
就算他們願意,盛國皇帝又肯不肯?
山腳的桃林,山腰的梨園之上,這片仙境般的所在,真真切切地立起舊時屋
瓦,卻又換了嶄新容顔,清麗出塵。柔惜雪知道誰才有這樣的能耐,更知道不是
一朝一夕之功。
吳征離府出征之後,冷月玦捧着書冊要修訂天陰門的典籍,當時就發現愛徒
有什麽瞞着自己。隻是萬念俱灰之下日常懈怠,愛徒賣關子她也沒有深究。如今
想來,重建在當時就已動工,冷月玦才會滿懷希望。
吳征固是天陰門二十年風波之因,但所有的後果都要他承擔那是推卸責任,
怨天尤人之舉。這一片尤勝從前基業不是臨時起意,而是他一到盛國就在計劃之
中,曆經近兩年才得完工。已覆滅的天陰門從此又有了根基之地,猶如希望的種
子再度破土而出。光憑這一點,吳征的恩惠就已不啻于再造之恩。
柔惜雪行着莊重的大禮,吳征閃在一旁不敢受,柔惜雪自行其禮以示尊重,
吳征則當她跪拜天地。一套禮節足足行了兩炷香時分,雙膝發麻的柔惜雪才被冷
月玦攙了起來坐好。此時她已呼吸淩亂,面色發白,汗下如雨,額頭上甚至有幾
道血痕,卻是一臉甯靜,仿佛完成了些許心願的滿足。
「恩公之德浩如煙海,貧尼當生生世世供恩公名諱與佛祖座前,日夜祈祝…
…」柔惜雪感念之情依然未定,心潮起伏,全不知該如何感謝吳征,隻把能想到
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柔掌門若再叫恩公二字,今後就沒法再說話了。」吳征面色凝重十分嚴肅,
道:「無論看我娘的面子,還是玦兒的面子,這些事情我都該去做。」
「吳掌門高義。」柔惜雪隻覺心思已許久沒像今日這樣清晰而專注,不僅立
時明白吳征不喜什麽,還知道他有話想說,道:「但請吳掌門吩咐。」
「吩咐談不上,隻是一些建言,玦兒來說吧。」吳征話一出口,就見祝雅瞳
與倪妙筠站到了柔惜雪背後,大有天陰門人同舟共濟之意,不由欣慰一笑。一是
一,二是二,就算是一家人,他也喜歡這樣清清楚楚。
「師尊。吳掌門的意思是,栾家污穢天陰門名聲,雖是冤屈之事,到底已在
世間流傳,短時之内洗脫不得,天陰門重立一事不可操之過急。昆侖派也已重修,
不日就要以昆侖大學堂之名招徒授業。吳掌門的意思是,不若這裏暫定爲昆侖大
學堂天陰門分院,不必太顯山露水。就算有些不明事理真相的人搞些責難,昆侖
派也好出面先接了。昆侖還有些家底不怕這些,天陰門卻是分毫都傷不起。待過
得三五年,天陰門沉冤得雪,元氣漸複,再立山門不遲。」
話說至此,朱泊哈哈一笑,拿起酒葫蘆咕嘟咕嘟灌了三大口。連天陰門都修
起來了,昆侖派難道能沒有?
「但憑吳掌門決斷,貧尼絕無怨言。」柔惜雪雙手合十半躬身謝道。
這一點連吳征都出乎意料。雖是權宜之舉,也确實都爲天陰門考慮,但終究
讓天陰門變作【下屬】。以柔惜雪曾經的身份,以及她對天陰門的珍視,連冷月
玦也斷定極難答應。看來經曆了磨難,柔惜雪的心境也已大變,變得比從前更加
務實。
「天陰門同道在此,昆侖門人也在此,在下此言絕非戲言,柔掌門何日欲重
立山門,在下絕不勉強。」當着祝雅瞳,倪妙筠,以及朱泊,陸菲嫣顧盼的面,
吳征莊重許諾。無論柔惜雪現下究竟是怎生想法,迫于無奈還是心甘情願,這份
許諾是少不得的。
「敢問吳掌門,昆侖派建在何處」
「就在北面。」吳征遙遙一指,隻見不遠處的一排亭台樓閣,一樣的依山傍
水,一樣的宛若仙境:「不是在下小氣,而是還要等幾位貴客來臨,咱們現在島
上遊玩幾日,等貴客來了,再請諸位一遊昆侖派。」
雖是夕陽照晚時辰,卻是萬象更新之際。兩派門人均覺百廢待興,胸臆爽朗
得天湖浪花翻湧的清波,無邊無際。其餘非兩派門人者也由衷地感到高興,唯獨
栾采晴都嘀咕道:「這樣都能讓你們翻身?奇哉怪哉……」說不清她的想法,總
之韓歸雁聽在耳中,也不覺她有什麽嫉妒或是恨意。
官差依約送來晚膳,衆人就在索雨珊的院子裏用餐,還特地讓官差多送來兩
套桌椅。雖無人落座,桌面卻擺着碗筷,斟了美酒。每當衆人歡飲時,都朝這兩
桌舉杯相邀,仿佛那裏坐着熟悉的同門,耿精忠,奚半樓,林瑞晨,柳寄芙,索
雨珊,鄭寒岚……
酒足飯飽,撤去桌面,衆人在草甸子上鋪好絨毯席地而坐。冷月玦今日喝了
許多,原本肌膚潔白的冰娃娃小臉紅撲撲的,分外地嬌豔。她從袖中取出玉洞滴
露在指尖盤旋一舞,道:「陸前輩,晚輩能否請您共奏一曲?」
冰娃娃這一路都顯話多,且越行近天湖話越多,柔惜雪直到此刻才明白爲何。
看清靜寡淡的愛徒在人前落落大方,真覺今日發生的一切恍若隔世。
「幸何如之。」陸菲嫣雖被冰娃娃這一聲前輩叫得臉色發紅,也覺胸臆間的
暢快非得借一曲高歌抒發出來不可,忙在膝間擺下鳳鳴青霄。
「手握靈珠~~常奮筆~~心開天籁~~亦吹箫!」冷月玦高舉藕臂,依然
在指尖舞着玉箫曼聲長吟。冷漠的冰娃娃此刻意氣風發,轉動的玉箫發出嗚嗚風
聲,尚未奏曲,與她的曼聲長吟便悅耳已極。
「铮~铮~」
陸菲嫣率先撥動琴弦,二女心意相通,且當是此時,再無比【笑傲江湖】更
爲适合的曲目。美婦左手勾挑,右手撫弦,正是她的絕技【石上清泉】。可箫音
若有若無,居然如二鳳齊鳴,始終緊緊跟随。須知比起在成都吳府之時,陸菲嫣
武功大進,這一手撫琴絕技更加行雲流水,渾然天成。冷月玦的音律原本就較陸
菲嫣稍遜,現下居然能以輔奏既不奪主,亦不示弱,稍懂音律,又經曆過吳府鬥
樂之事者無不暗暗稱奇。
曲調将盡,琴音漸弱,箫音轉強,主次變換。那蕩滌心靈的箫音如風入松,
不僅清越,且頗有發自内心的喜悅時引吭高歌的動人心魄。柔惜雪也深明音律,
知道冷月玦今日之心境前所未有,且【手握靈珠常奮筆,心開天籁亦吹箫】的詩
意至今徹底悟透。現下的愛徒,如手握靈珠,妙筆生花的文豪,心生天籁,奏出
吹斷水雲妙音的仙子,正按孔吹箫,依于心境自然而然地翩翩起舞。
冷月玦音律大進,絲毫不遜陸菲嫣。昔日吳府合奏,百鳥齊鳴。今日在煙波
山上,正值黃昏餘晖,倦鳥正歸巢間聞仙音大作,不一時四周枝頭上便停滿了各
式各樣的鳥兒。更奇的是,鳥兒齊齊俯首不語,似怕有一絲雜音,就擾亂了這首
天籁之曲!
琴箫聲畢,天地間一時萬籁俱寂。過了良久,柔惜雪才喘了口氣悄然問道:
「這是什麽曲子?」
「掌門師姐,這是我們初去成都吳府時,吳掌門做的曲子。若是心境平和時
奏來就似梵音,叫【清心普善咒】。若是心緒激動時便是方才的【笑傲江湖】。
諸位師姐們都……都很喜歡……」倪妙筠目中有淚光,不知是被曲子所感染,還
是念起舊時與同門一同欣賞天籁的時光。
「原來如此。」柔惜雪合十低眉,雙唇顫動,卻默默無聲,不知在心底吟唱
着什麽。
曲畢興盡,這一日也玩得頗爲疲累。煙波山上屋舍俱全,日用的被褥等也早
已備好。這裏在不遠的将來就是昆侖派與天陰門,都是大家的根,既然來了,無
人想走。連栾采晴也【厚着臉皮】要在這裏繼續蹭吃蹭住。
柔惜雪當晚就要住在索雨珊的院落裏,諸人一一告辭。出了院門時倪妙筠疾
步越過吳征,錯肩時向他手裏塞了張紙條。
吳征本就走在最後,接了紙條便大喇喇地打開,隻見上頭寫了八字:落英深
處,皇親謀反。他略一錯愕,品出個中之意,又驚又喜,還忍不住幾乎要失聲而
笑。
這啞謎打得,不知倪妙筠鼓起了多大的勇氣。吳征從後望去,果見腳步慌張
的女郎露出的潔白脖頸已然傅粉。可想而知她現下正倔強地睜大驚恐的眼眸,滿
面羞紅……
【未完待續】
2020-5-15 11:53
#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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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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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14) 作者:九叔林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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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5-22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十四章 月下紅袖 願君相憐
折傘搖搖,傘面上未曾繪著山水,但仍有那一句斜風細雨不須歸。吳征已經
徹底放棄了練字,所以這一行詩還是央了陸菲嫣書寫。佳人邀約,旅途中又沒準
備什麽禮物在身,打一支她熟悉又喜愛的折傘,也是一番心意。
煙波山到了夜晚更加朦朧。此刻明月在天,萬里無雲,可向天空望去明月仍
像蒙了一層薄紗。吳征信步至石階口向山腳俯瞰,才覺這層薄紗不在天空,恰在
煙波山。微涼的湖風送來水霧重重,正將桃林裹在氤氳之中。月光的銀輝下桃瓣
夭夭其華,良辰美景,吳征卻已無心賞玩。
再美的景致,空無人煙時都沒有任何價值。若有佳人在此,風月才會變得活
色生香。桃林里的落英繽紛也是一樣,現下吳征的眼里,除了那位高挑修長的女
郎已容不下旁物。
桃林雖繁茂,但終究不是無邊無際,吳征在林間穿行了兩趟一無所獲。女郎
約他深夜來此,卻又難覓芳蹤,吳征撓了撓頭,不由也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
了。
落英深處,皇親謀反。吳征自信解讀的皇親謀反那是必然錯不了,也是找著
倪妙筠見面之後的事。想要找著這位極善隱匿,甚至能在十二品絕頂高手眼皮子
底下消失的女子,看來要著落在第一句上。
吳征未覺佳人刻意賣關子而感不耐,反倒頗覺新鮮有趣。倪妙筠可謂文武雙
全,初到成都在吳府露面時,足脛旁那只紋著的翠鳥,以及擊斃雪夜魔君項自明
時那一身紫色的夜行衣,當時就給吳征留下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且她生長在書
香之家,當世大學者之女,時而冒出些奇妙想法不足為怪。
吳征的記憶里,歷代才女們弄出的花樣一點不少,被堵在洞房外的新郎官都
大有人在。
而倪妙筠在天陰門時寡言少語,一方面是這家門派修禪,本就是個清凈地,
另一方面就是她身份特殊,有時少說為妙。但她的性子本非沈悶無趣,甚至是個
秀外慧中,小心思十足的愛美姑娘。至少吳征還沒見過另一個會在自己夜行衣上
動手腳的人。她選在桃林見面,遞過紙條前又只來過一回。所謂落英深處,那是
遊覽時便暗中留意過的地方了。
吳征微微一笑走回山腳,順著今日眾人上山的路線再度搜尋起來。上山時大
夥兒都聚在一處,倪妙筠並未獨自離開過,這個落英深處便是眾人來時在林間穿
行的路徑,吳征只需在這一帶搜尋即可。
溪水潺流不覺,溪聲在夜間也更加歡暢清晰。吳征舉目四顧,眼中只有婆娑
桃枝與灼灼桃瓣,雖未見倪妙筠的曼妙身影,心中卻是甜意更多,期待更甚。
說不清這段感情自何時而起。或許是那晚雨夜同遊,或許是更早些定下東入
盛國,也可能因桃花山谷底的那一場糟糕邂逅……也說不定在叠府外宅,她的那
套如夢似幻的劍法。還是在成都城初見之時,就已心底埋下了種子。
吳征並不糾結於分辨究竟是哪一回。佳人的相貌身段,均是男子不會,也無
法拒絕的那一種。外貌之佳,世所罕有,但更令吳征感到幸運的,還是兩人之間
終於情投意合。
想到這里吳征不由啞然失笑。家中女眷個個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或是難以
疏解的憂愁。相比較而言,倪妙筠算是最為幸福的了。她來到成都城之前,沒有
太大的波折,沒有生死之間。
不知道她九歲時長什麽樣子,眉眼之間與現在兼具清麗與成熟的模樣有幾成
相似?當時背井離鄉遠去天陰門的小女娃,一定倍感思念故鄉,又倍感茫然。但
看她對柔惜雪敬重的模樣,即使是祝雅瞳引薦的人,即使有不可告人的身份,柔
惜雪一定待她很不錯。在天陰門里她並未感受到孤獨,即使為了家國而憂慮,但
真正的波折與生死之間,都始於她來到成都,見到了吳征。
吳征不由又是一笑,若沒有這些生死之間,兩人一定不會走到這一步。她若
不肯,或是不情不願,吳征也不會強迫她,更不會讓她成為吳府的一員。這些生
死之間,實在說不上是好是壞。同門故去,門派覆滅,歷經人生的艱難與起落,
當她帶著同門的希望繼續生活時,不知道對於遇見了自己又是怎樣的感覺?萬分
慶幸?還是始終有那麽點不服氣。
桃林又走到了頭,前方已是那座青岡石碑,倪妙筠仍然香蹤裊裊,不見身形。
吳征盡頭駐足片刻,回望一路蜿蜒向上,隱於園林間的石階,撓了撓頭,只得再
行原路返回。
能得佳人主動邀約,其實吳征自己也想不到。祝雅瞳的聯姻之法是好的,對
各方來說都有不錯的收獲。對男子而言,得一家世顯耀的絕色佳人大賺特賺,唯
一未知的便是女方了。倪妙筠幾乎第一刻就答應下來,不是因為當時對吳征有多
喜愛,而是抱著獻身的態度,就像她幼年孤身前往天陰門一模一樣。吳征很清楚,
當時的倪妙筠所思所想,只是【委身】於吳府,就像一件奇珍,再奇再美,終只
是一件可以交換的貨品。她沒有反對,只是覺得價格合適。
吳征花了很大的力氣,費了很多的心思。他也覺得這門親事極好,同樣也對
這位身負家國大義,不屈又堅強,還文武雙全的女郎打從心眼里敬佩。這樣一位
女子若只是因為沒有反對的理由,而不是心甘情願,興高采烈地嫁入吳府,不僅
是他吳征的失敗,更讓他會錯失倪妙筠。——無論是誰,無論有多喜歡,只消不
是真心待吳府的女子,吳征是不會迎娶的。這一點,是吳府上下齊心的根基所在。
臥牛山上【訣別】的那一刻,以為此生已了,不再相見,所以那番輕薄每當
想起來都覺得又是溫馨,又是好笑。女郎細嫩的唇瓣,軟若皮凍的奶兒與又圓又
翹的臀兒,依然在記憶里深深地刻畫著。當日生死一線,匆匆忙忙地【淺嘗輒止
】之下,那銷魂觸感仿佛仍在指尖繚繞,可見女郎嬌軀有多麽性感動人。吳征怎
能不喜?怎能不愛?歷經生死之後的兩情相悅,吳征在最初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
的結果,現下只覺得幸甚。
細細回憶至此,不由胸膛里都熱了起來。佳人芳蹤裊裊,明知她就在林中,
卻始終難覓蹤跡,吳征情不自禁加快了腳步。
又穿越了桃林,仍不見女郎身影,吳征有些楞神。今夜可不是洞房花燭夜,
但他似乎也走了回才子們被才女妻子堵在洞房外的路子。倪妙筠不是愛沒事找事
的性子,反而有種有話直說的簡單爽快。今夜不知為何,居然使出了真本事躲得
嚴嚴實實,就是不肯現身。
吳征這才收起滿腔期盼下的猴急之心。
吃了廷杖之後倪妙筠悄悄上門探望,兩人倒也摟摟抱抱,甚至吳征還把她一
把抱上了床,可親昵也僅止於此。吳征沒有再輕薄她,她也沒有任由吳征予取予
求,兩人都守著底線。吳征知道自己若是強要,她多半難以拒絕,可是當時並非
心甘情願不說,倪妙筠更不能呆上多久,草草了事向來不是他所願。
佳人或可輕薄,卻不可輕慢。無論何時都是如此。
吳征凝神註目,再度步入桃林。月光下的階級仍留著腳印,雜亂,卻又繽紛
秀氣,竟然不遜落英。如許多佳人的蓮足在這里踏過,或纖長,或圓潤。吳征很
輕易地就能分辨出大部分,至於分辨不出的些許,大概就是欒采晴或是柔惜雪的。
他順著倪妙筠的足印踩落,方位與落腳點分毫不差。以佳人的眼光打量這片
桃林,別有一番情趣。桃林里栽的不僅是一種桃樹,間錯縱橫之下,各色花枝招
展。譬如粉色的千瓣桃紅,白粉相間的五色碧桃,還有深紅的垂枝碧桃等等。
倪妙筠獨獨偏愛紫葉紅桃,她的足印朝向,使她的視線始終落在這種花色朱
紅,葉含紫色的桃樹之上。朱紅色向來為當世最受歡迎的色彩,而紫色便是倪妙
筠的偏好了。夜闖叠府別院的那一晚,正是吳征第一次見到她如雲似霧,如夢似
幻的劍法。那一晚雖未有多少交集,可她忽然驚艷地現身於危難之際,穿的夜行
衣也是別具一格的紫色。
吳征又獨自笑了起來。在叠府外宅的那一夜著實迷幻,祝雅瞳翻墻而入探查
底細的身姿讓他目眩神迷,但當年只敢想上一想,半點也不敢期盼,哪知道兩人
之間會有日後的經歷。與冰娃娃一同旁觀了場淫亂不堪的春宮,也探討了一番男
女歡好,當夜的精力幾乎全都在她身上,也想不到會攜手共渡,更彼此扶持著重
建了天陰門。倪妙筠隱在暗處,自己一直不知道她也在叠府外宅,直到她突然現
身。彼時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集,若不是來到盛國,吳征對她至多會留著她驚艷
現身的記憶,倪妙筠也不會對吳征有任何念想。
世事無常,一家人來到了盛國,幫助盛國闖過最大的危機,於是才有了與倪
妙筠的一段姻緣。從栽種樹苗,到抽枝長葉,到臥牛山上心心相印。兩人之間正
像春日的桃林,蕊開瓣張,花開正艷。
於是吳征終於看見了佳人所在。
他一個頓步停下,露齒一笑。月光朦朧間,倪妙筠粉面含春,半嗔半羞,目
中還有驚慌之意,卻倔強地睜大著道:「我都看你來來回回走來走去三回了……」
語聲怯怯,羞意難掩,尤其那雙大眼睛總在男女之情上將她出賣得幹幹凈凈。
不知她為何羞臊如此,吳征現下還顧不上分辨。
女郎正坐在那面【點絳唇】石碑旁最大的桃樹枝椏間,這株紫葉紅桃枝繁葉
茂,花開最旺,即使在這片桃林里也堪稱異種。設計園林的大匠用這一株來【拱
衛】石碑,正因它的特別之處。倪妙筠倚在枝椏間,輕盈得像是依附其上的紫葉,
修長得像是丫丫叉叉的桃枝。她身著的長衫通體紫色,讓身形就此隱在葉間,唯
獨兩幅雲袖如桃花般的朱紅。
「能找到倪姑娘,已是我今生武功修行最大的成功之處,走上千百回都值得,
莫說只是三回。」吳征躲開垂落的桃枝屈身近前,伸手一擡。
是桃林里找到善於隱匿身形的自己,還是修行了武功才能與自己相熟相知?
吳征語帶雙關,讓人芳心可可。倪妙筠發自內心地嫣然一笑,順勢搭著他的手臂,
玉足一點翻下枝頭。那長腿踢動時裙裾紛飛,像一只翩翩的蝴蝶。
情郎大手溫熱而有力。與一般的公子哥兒不同,他的手不是養尊處優的細皮
嫩肉,相反頗覺粗糙,與他溫文爾雅,處處體貼的表現截然不同。可是被這樣的
手掌拿住才覺分外地踏實,倪妙筠借著這一臂之力躍下桃枝,相攜的手自然而然
地握在一起。
二人相視一笑。倪妙筠掩藏身形的功夫可謂天下無雙,隱在桃林里有幾分刻
意,像是躲避著什麽,又有幾分不刻意,生怕吳征真的找不著。而吳征一路尋來,
細細回味兩人間的點點滴滴,待身邊的女郎也覺更加憐愛。
自九歲離家的那一日,倪妙筠就忽然長大了許多,也懂得了自己作為一名豪
族之女的命運。無論父母對自己多麽疼愛,最終都逃不脫為族中利益獻身的使命。
身為女子的悲哀正在於此,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只是一件貨品,隨時隨地待價
而沽。
但在今日,或許應是臥牛山上她被扔下山崖的那一刻起,她不再哀嘆自己的
命運。即使只是件【貨品】,她也找到了獨具慧眼的【買主】。這位買主真心喜
愛,珍之重之,必不讓明珠蒙塵。更何況這條山道的盡頭,有撫育她成長至今,
恩重如山的師門。——由他花費了無數心血重建的師門,當倪妙筠踏上階級的頂
端,夢境一般的天陰門映入眼簾時,她就再也沒有任何雜念。
買主珍愛奇貨,奇貨亦對買主芳心期許,正是情投意合的你儂我儂,也是最
好的歸宿。
「一下子實在準備不出材料,只好空手先來,好像又要失約了……」吳征似
對兩人的沈默有些不習慣,又想應承的事情居然屢屢沒能辦到,多少有些不好意
思。
「嗯?」女郎正神思不屬,忽聞情郎沒頭沒腦的話語,一時轉不過彎來。
「落英深處,皇親謀反。這落英深處不消說了,自是約在這片桃林。皇親謀
反麽,當然不會是你真的要謀反。所謂皇親,不就是國丈,國舅之流。這些人要
是謀反,貴妃也跑不掉。無論成與不成,貴妃都是足足要倒黴。一旦不成功,謀
反就是誅九族的大罪。這貴妃可不就是白白死了麽?所以皇親謀反,倪姑娘說的
是白斬貴妃雞,我猜的沒錯吧?」吳征滔滔不絕地一大段後,歉道:「倪姑娘嘴
饞,可惜一下子實在弄不到食材,只好孤身前來領罰。」
「傻瓜。」倪妙筠被猜中心事,面色居然飛紅得像天邊的晚霞。聽吳征說完
還跺了跺腳,一甩手疾奔兩步,卻沒演往桃林里繞樹而逃,引情郎來追的戲碼。
「額……這個這個,真的有點傻了……」吳征一時摸不著頭腦,也疾步趕上。
只見女郎停在石碑前,雙手在小腹處交叉,低著螓首,兩鬢間發絲垂落,遮擋了
半邊臉頰。
「好好抱一抱我。」倪妙筠的聲音極輕,猶如撩撥絲線般若有若無:「你從
來……都沒有好好地抱一抱我。」
相識至今,一向循規蹈矩。她是大家閨秀,還是處子之身怠慢不得,吳征待
她向來發乎於情,止乎於禮。僅有臥牛山上自覺必死無疑才大施輕薄,待陸菲嫣
前來救援時吳征重傷脫力,哪能對情緒激蕩的倪妙筠擁抱寬慰?至於女郎來吳府
探視,也僅匆匆一擁一抱,便只並肩而躺。
「我今年已經三十歲了……在哪里都是個沒人要的老姑娘……」春季微寒的
夜風里,倪妙筠的語聲像冷得發顫,聽得人萬般心疼:「還從來沒有男子好好地
抱一抱我……」
吳征也覺全身發冷,心中卻越熱。倪妙筠的話萬般淒涼,又有萬般期盼。人
生於亂世,又是莫大的悲哀。天陰門里柔惜雪如此,祝雅瞳如此,冷月玦如此,
連看似少有波折的倪妙筠又何嘗不是在悲哀中成長。
發冷的身體,讓女郎背對著他俏生生站立的嬌軀像塊磁石一樣,深深地將吳
征吸了過去。張開雙臂合攏,順著兩肋環過,握住她在小腹上的柔荑。
女郎的嬌軀一下就癱了下來,脫力似地向後一倒軟在情郎懷里。這不是她想
要的【好好抱一抱】,但感覺也分外地香甜。男子身上的氣息從身後襲來,結實
寬廣的胸膛滾燙地貼在後背,溫暖的熱力從衣衫透入肌膚,讓冰涼的身體暖流四
溢。
再沒有人來打擾他們,也不需再有什麽矜持。天地間似乎只有這片桃林,桃
林里則只有他們兩人,這里就是他們的小天地。倪妙筠喘著鼻息,螓首倚在愛郎
頸側,她驀然發現,雖不是她想要的面對面擁抱,可是被吳征從後回環摟住腰肢,
似乎更有一種寵溺感,仿佛被他捧在掌心,也仿佛把自己全都交給了他。
不知道愛郎是不是有意為之,還是心隨情動自然而然。總之除去兩人之間拌
嘴時的小別扭,每當他情動之時想要疼愛自己時,都是最舒適,也最別致的時候。
即使有一根硬得像鐵,燙得肌膚幾乎都已燒著的大棒子抵在臀與腰的圓弧之間,
倪妙筠也沒有分毫躲避,只想在他懷中永遠偎依下去。
「這樣,好舒服。」
「倪家的寶貝當然要捧好了才行。就叫寶貝抱?」女郎原本就鼻音極濃,呢
喃聲更是軟軟糯糯,萬分好聽,像透進骨髓里讓神魂都酥了起來。吳征聽得她喜
愛,心中大慰。
「嗯?這叫老漢推車,你不要以為我什麽都不懂。」
「昂?」
即使柔情蜜意,即使女郎像是夢囈般魂不守舍,吳征仍撇了撇嘴失聲怪叫起
來。一語驚醒夢中人,倪妙筠也驚恐回身,倔強瞪著的大眼睛慌慌張張,潔白的
脖頸傅上了嫣粉,向著臉頰爬去。
「嘿嘿,你真是……」吳征又是好笑,又是喜愛,捏了捏了倪妙筠的臉頰道:
「可愛得與眾不同。」
已經不是女郎第一回突然冒出些沒頭沒腦的話來,用吳征記憶中的詞匯就是
偶有雷人之語。譬如上一回的白斬貴妃雞,還有現下的老漢推車。沒頭沒腦,無
心之言,沒什麽來由,但吳征懂!
文豪家的女兒,自小書香熏陶之下的大家閨秀,忽然遠離故鄉與父母,她只
會把自己冰封在寒冷的外殼里。所以吳征初識她時,只覺她沈默寡言,就算有事
也是言簡意賅地說完。
這種沈默全然不同於冷月玦,冰娃娃的沈默看上去就心事重重,但是內心從
未平靜,始終在為心中的不滿尋找宣泄的出口。而倪妙筠則沒有,她很平靜地接
受了現實,波瀾不驚。
可是自幼讀過無數書卷的女子,又怎會沒有從字里行間暢想過自己的未來?
那想象中的如意郎君,期待里的風花雪月,即使現實如此殘酷,也不能阻止女郎
的臆想。
平日不會與人說,她本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有機會說。冰封的外殼將她嚴嚴實
實地包裹起來,待人處事又有誰來管自己想的那些煙花風月?有事說事,盡力而
為,體現到了外在便是字斟句酌。
直到這個小了自己一個輩分,年歲也差得不算少的男子忽然出現,彼此的命
運又忽然糾纏在一起再也分拆不開。他就這麽直勾勾地闖進了內心,與他在一起
不需要太多斟酌,因為有難事他會幫著解決。也不必想著怎麽才能說動他,因為
該幫的他一定會幫,不該的說破天也沒用。
倪妙筠第一次對一名男子如此信任,如此依賴,甚至有深深的依戀,於是她
才能如此地「放肆」。不用多顧慮,也不用字斟句酌,再說出口之前反複默念三
遍五遍,確認無虞了才說出口。她可以想什麽就說什麽,譬如她方才旖旎眷戀之
間,的的確確想的就是老漢推車。
「我……是不是和你想的不一樣?」
「唔……這個問題好。」吳征就地坐在石碑底座邊沿,將倪妙筠抱在膝間道:
「有沒有發現我從前叫你倪仙子,現下叫你倪姑娘?哪有那麽多仙子,就算是,
仙子的背後也是常人。我倒真沒料到你會說出這些,但是現下我覺得很可愛,可
愛之極矣。」
「哪有什麽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倪妙筠放下心來,自嘲地一笑又道:
「我今年都三十了……」
第二次說出這句話,一樣地心酸與無奈。吳征自是知道她想說的是年已三十,
該懂的全然都懂,不過在這一刻他不想只是傾聽,遂打斷了問道:「小時愛看才
子佳人的故事?」
倪妙筠被窺破心事,忽然大窘,目中又露出驚慌之色,咬著唇瓣道:「剛剛
看了一些,就去了天陰門。」
倪大學士的府上,各色書籍是少不了的。一些文筆優美,故事曲折緊湊的小
說也少不了。少女愛看這些情情愛愛的故事,再也平常不過。女子十二歲定親,
十三四歲嫁人生子也是常事,九歲的倪妙筠要看這些書,自不會有人攔著。
但到了天陰門這個地方,無論柔惜雪是多麽出色的掌門,贏得多少同門的愛
戴。這家佛宗清凈修行,門人又都是女子,佛門講究去七情六欲,情感的交流必
然極少,即使帶發修行的女子也不例外。冷月玦如此,倪妙筠也是如此。
少女的臆想與憧憬就此被埋在了心底,連同年歲成長,年少的幻想慢慢被淡
忘,也慢慢地不再誘人遐想。豆蔻及笄,碧玉桃李匆匆而過,連花信之年都已遠
去。惱人的春風一年又一年,反反複複地提醒人細數歲月,添上一筆又一筆。
目中有些許的落寞,嘴角又有甜蜜的笑意,吳征忽覺在此刻對女郎的憐惜前
所未有。不唯她的俏麗容顏近在眼前,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清可見底,豐潤的紅
唇吐出如蘭香氣。更因這一刻,才終覺完完全全喜愛這名女子。不僅是她的文武
雙全,聰慧伶俐這些適合吳府的條件,也因她的美麗全然打動了自己的內心。
「孤身在天陰門,會不會很辛苦?」
「其實……也還好……」倪妙筠斜倚在吳征肩頭,回憶起從前喃喃道:「掌
門師姐待我很好,我的武功都是她量身選定,一路修行都不斷提點。幾位師姐也
沒拿我當外人,反而因我最小,諸事都讓著我。我待她們也都和至親一般,只是
……孤身一人的時候,我就在想,自己一個人來到天陰門,希望有朝一日能保存
族中血脈,或是助盛國一臂之力,也可能什麽事都不需要我做,什麽事都沒機會
做,就等著終老於天陰門。知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對你心動的?」
「夜遊白若湖那一晚?」
「不是。其實是玦兒與我說,若是不喜歡你,大可拒絕這門親事,或者不置
可否。因為我若不喜歡你,你就算也不拒絕這門親事,也不會娶我進門。她說你
最不喜歡的就是對女子用強,依我在成都起一路看來,她說的確然沒錯。」
「就為這一點?」
「嗯!」倪妙筠溫柔道:「你不知道這些對我們女子而言,有多重要。」
「我當然知道。」吳征心中暗道一句,微笑著不說話,只撫摸著女郎迎風的
秀發。
「我不是件貨品……至少在吳府里的時候,不是。」倪妙筠心頭的一點陰郁
在此刻全然散去,擡起螓首露出個燦爛的笑容向吳征道:「你憐惜我,我開心得
很。你在臥牛山又食言拋下我一人,這件事我一定恨你一輩子,但是我不生你的
氣。我看過太多可憐悲慘的女子,相比之下,遇見你人家只覺得幸運。所以你做
再多的錯事,我都不生你的氣。」
倪妙筠的武功,尤其是藏身之術絕非埋頭苦練就能大成。天陰門也時常委派
她去解救一些陷落匪窩賊窟的良家女子,一來懲惡揚善,二來也是修行的重要法
門。她見過太多人間慘事不是空口胡言。
吳征聞言心中一蕩又一跳。將她拋下山崖實是無奈之舉,說起來十分對她不
住。當時別無選擇,只有兩權相害取其輕。但為了將她順利拋出,那番輕薄舉動
真是旖旎難言。最終自己品嘗了她動人的嬌軀,又將她拍下山崖,吳征想起來實
在有點兩全其美的得意。
「今後……嘖,話說不滿,還是莫要有這樣的危機了罷。」吳征不敢討擾,
又頗覺遺憾,不知何時才能有機會再一品女郎嬌軀的滋味。
「我知道,所以人家才說你做再多錯事,都不生你的氣。嗯……有件事能否
請你也不要怪我?」
「我怎麽舍得怪你?不怪不怪,但是說來聽聽?我這是好奇。」
「唔……人家有時候會胡亂說話,只因……只因……」倪妙筠忽又忸怩起來,
漲紅了臉頰道:「想要解救那些可憐女子的性命,大多時不得不藏在暗處等候良
機。就此無奈看了不少臟事,聽了不少臟言,請……請……請吳郎莫怪。」
「我道是什麽大事。」吳征大樂笑出聲來。但他深知世人重女子貞潔,倪妙
筠雖是處子之身,卻以眼見許多齷齪事為恥。吳征若只是口頭寬慰說些大道理,
未必能開解她心中芥蒂。他眼珠子一轉立刻計上心頭道:「倒是我實實在在沒有
想到,當年我與玦兒在樹上看了場不堪的活春宮,暗處還有倪姑娘也在一同旁觀
來著。」
「你……你取笑人家。」倪妙筠又羞又惱,粉拳向愛郎肩頭直錘,心下卻大
是寬慰。雖早已料得吳征不會介意,但總要聽他親口說出才得安心。且他說話就
是好聽,不僅不嫌棄,言下之意大夥兒都一樣,誰也沒比誰更幹凈高尚些,還有
什麽好嫌來嫌去的。女郎心下竊竊嬌羞,一顆芳心發軟,連同嬌軀都一起軟了下
來:「話說那天,你看到人家忽然現身,覺得怎麽樣?」
沒頭沒腦,吳征又聽得懂。倪妙筠已像個懷春少女,迫切想知道自己在情郎
心中的一切。只是懷中嬌軀越發嬌軟滾燙,又不免有些嘆息。大學士的女兒得按
禮法行事,抱得,可能偶爾能摸得,想要再進一步就不敢想了——現下肉棒正卡
在兩人之間,女郎沒有介意,他已自覺十分唐突:「這個說來就話長了,得從我
第一回去長安說起!」
吳征定了定神,思緒悠然飄回哪個初入塵世不算太久,也還未見識過世間人
物的青澀時光:「在長安先見著了我娘,柔掌門,欒公主還有玦兒,這幾位都是
美貌與聰慧並重。當時就覺得天陰門里幾位人才都出眾,但其他人還是要遜於我
娘,柔掌門和玦兒。」
品評之言,其實不太妥當,但倪妙筠聽得津津有味。男子見了漂亮女子總愛
對比一番,不足為奇。這是人之常情,自己不是仙子,他同樣不是了道神仙。
「長安城里沒有見著你,一直到你來了成都城才見著。那天呀,先見到玦兒。
這丫頭出了門心思都放飛了,坐在車里都不住探頭探腦。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
是這麽想的,叫做簾卷細雨青絲纏梳,竹傘微傾曉夢清寒,可把柳前輩她們幾位
都生生比了下去。」念及舊人舊事,吳征滿面都是感慨與可惜,他摟著女郎腰肢
道:「大街上你低著頭,我也低著頭,真的沒看太清。直到入了府用了膳,你們
來我的小院時看你一襲白衣,黑色絲帶,行步的時候玉腿高擡,我看得清清楚楚!
當時就覺得驚艷,想不到天陰門還有一位艷冠世間的大美人!」
「哼,玦兒就簾卷細雨青絲纏梳,竹傘微傾曉夢清寒。到我這里一句什麽大
美人就應付過去了?哼!」
女郎大發嬌嗔,吳征嘿嘿笑道:「驚艷,是驚艷。玦兒在長安見過了,再見
那是秀色可餐,就沒那麽驚!驚你懂得麽?驚得傻了,呆了,說不出話了,想不
得事了,除了大美人這種平常話,腦子就和打結一樣什麽都想不出來。」
「你個嘴,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我由心而發,這叫誠懇!」吳征嗅了一口女郎身上的幽香,道:「在叠府
外宅,你現身的時候就露出兩只眼睛,嘖嘖,明亮得仿佛屋內多了兩顆星星。但
是那套劍法真的如雲如霧,如夢似幻,看得我目眩神迷,而且,我一下就猜到是
你!使劍的時候那腰肢扭的,長腿旋的……別怪我不敬,當時真覺得饞你的身子。
絕色美人就該是這樣的風姿,讓人一眼就挪不開目光,一眼就再也忘不了。就算
當時沒有喜歡你,可是氣質儀態,無一處不讓我折服。你當時使的劍招,每一招
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不信我演給你看看。」
倪妙筠聽得心滿意足,能在當日就給吳征留下深刻的印象,當時全然不放在
心上,現下想起來又是多麽甜蜜的回憶:「嘻嘻,那是女子的劍法,你使起來一
股娘娘像,算啦。人家……你……你就算騙過我,我又怎會不相信你。」
「額……那是,倪姑娘的神韻風姿,我肯定學不來啦,粗手大腳,簡直半分
也沒有。」
「還要叫倪姑娘麽?」倪妙筠忽地幽幽道。
「我心里叫你妙妙!」吳征一點她的鼻尖,又苦著臉道:「也就是我這種有
大定力的偉男子才抵受得住,換了一個現下哪里還管那麽多?話說回來,妙妙覺
得我什麽時候去提親的好?那個禁足於府到底怎麽回事啊,搞得我雲里霧里,提
親都不敢。」
「我回到紫陵城的時候,與爹娘促膝長談了一次。」倪妙筠坐直了身體,與
吳征面對面,鄭重道:「人家與你相處的點點滴滴,從去成都城開始,一直到臥
牛山脫險,都與爹娘細說了一遍。」
「啊?」
「你放心,不該說的我沒說。」倪妙筠面色緋紅,諸如什麽白斬貴妃雞……
吧,還有被輕薄,什麽無意間窺見吳征與祝雅瞳間的不倫,自是被隱瞞了過去。
「那還好。」吳征居然冒了點冷汗,這些驚世駭俗的事若被說了出來,嶽父
嶽母是絕對叫不成了。
「我的爹娘你都不熟悉。娘打小就疼愛我,去天陰門的事她第一個不肯,但
是外公的命令難違,也的確是為了家中好,也是為了我好。所以我回來,最開心
的就是她。只要我願意的,她絕沒有不允。我爹待人嚴格,性子也沈重。我家府
門上那幅楹聯你也看過了,他處事頗多變通之處,但是原則不可逆。」
「嗯,其實為人處世,該當如此!」吳征與倪暢文沒有深交,但是從各路聽
聞他的事跡,心下也是尊重和佩服的。
「是。所以我娘問我,願不願意這門親事。我說現下我千肯萬肯,吳府就是
女兒的歸宿。可是我爹不答應,說婚姻無小事,要將我禁足一年,一年之後若是
沒有二心才說此事。」倪妙筠歉然道:「這一年來我想了想也有道理,爹有爹的
苦心。當時我們共患難險死還生,情意最易生,也最容易不顧一切。他怕我將來
後悔!不過現下不會了,誰都不會後悔,人家非常,非常,非常地確定!不會後
悔。」
「爹爹果然思慮周祥。」吳征心中對這種做法不太以為然,一年之期變故多
多,說不定就拆散了一樁美滿姻緣。但是世人就是如此,倪暢文以此法待女兒,
也是一番愛女的心意,以及對女兒的愧疚以至於矯枉過正,對她的終身大事遴選
一名如意郎君過於苛責之故:「敢問妙妙,我什麽時候去提親的好?這事兒爹爹
聽你的,娘也要聽你的,我當然也要聽你的。」
「我聽你的。什麽時候都成!」倪妙筠居然頑皮地一笑,道:「一年之約已
過,我不用再守那些條條框框,吳府我想去就去,反正沒人攔著我。」
「那……」吳征更加懊惱,婚姻大事怠慢不得,吳府里女眷不少,正式的婚
禮一個沒有。但是倪妙筠與她們都不同,倪府是學者之所,容不得女兒被人說風
言風語。但是要說辦婚事,現下實在不是良機,吳府還沒到可以大操大辦婚事的
時候:「哎,只能再委屈妙妙一段時日了。短時間里就算擇良辰吉日提了親,恐
怕也沒法光明正大迎娶你。」
「我知道。」倪妙筠也深知當下的局勢,無論盛國還是吳府,不過是剛剛從
泥潭里爬出,稍有不慎又會被人一腳踹回去。女郎臉色越發紅潤,緋紅,通紅,
羞澀道:「幼時我老是期待一樁完美的婚事,現下我一點點都不在乎了。一紙婚
約,與一位如意郎君比起來半文錢都不值。何況……我……也想吃,這里,這個
地方,也最好……」
「嗯?」吳征打了個激靈,十分意外,有些不可置信道:「妙妙……這個…
…我得問個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很明白了。遠遊之前,只想著要嫁入吳府,今日,確切說
是傍晚之後,人家再沒有什麽猶疑,人家一定要在這里吃!在重生的天陰門,在
這片夢境一樣的桃林。」倪妙筠緊張萬分,呼吸緊促得連鼻翼都微微開合,卻說
得斬釘截鐵:「我要在這里吃……白斬貴妃雞……」
女郎慌張的大眼睛竭力瞪著,豐潤的雙唇止不住地顫抖著道:「你給我的東
西太多太多,我若是還顧忌旁的……哼……人家不管那麽多……人家就要你!就
要你!這里,你賜給天陰門的重生之地,就是最好,最好,我覺得最完美的地方!」
熱辣辣的情話,全然大出吳征意料之外。但又想起曾經冷月玦的叛逆,天陰
門的女子大多藏掖著自己的心性,一旦遇到可心的男子爆發出來,就再也壓抑不
住。比起冷月玦當日,倪妙筠顯已深思熟慮,真真正正地想要托付終身。且今日
見著天陰門之後,這般想法仿佛掙脫牢籠的彩鳳振翅高飛,竟無回旋余地。
「第一回就要這麽放肆的麽?」吳征眼珠子左右一轉,拖長了聲音道:「只
能【觀音坐蓮】了哎……」
「不許亂說。」倪妙筠一把捂住了吳征的嘴,她耳聽目見,懂得的東西真不
少,自是知道觀音坐蓮的意思。被吳征刻意一羞,臊著臉道:「舉頭三尺有神明,
不要對神明不敬,劃不來的。」
「嗯,我錯了,那叫【玉女坐蓮】如何?」吳征一臉認真地應下了,才思飛
揚,當即改了個合理靠譜的名諱。
「呸,誰與你說這個。」倪妙筠大急,羞惱道:「人家好不容易才把心底話
說出來,已經羞死個人,你還要亂說。我……我……」
潔白的脖頸傅粉,驚恐慌張的大眼睛,可愛的模樣讓吳征心癢難搔,一把摟
住女郎,溫香軟玉抱個滿懷道:「有些詞兒實在粗俗,又是意外之故,平日當然
不會要你說,我自己都不喜。不過實話實說,這些什麽玉女坐蓮,老樹盤根等等,
聽著倒還不錯……」
「我不管,我不管……我只見過,從沒有試過,一切都交給你了,我只管,
只管在這里有永生難忘的第一次。」倪妙筠嬌喘籲籲,身軀熱得發燙,軟得像水,
擠在吳征胸膛上的奶兒峰頂已凸起兩顆尖翹硬物,她全然不為之避諱,任由吳征
將她緊緊擁在懷里。
「我答應你。」吳征灑然一笑。那對奶兒綿若輕雲,偏又有著驚人的彈性。
吳征深知如此綿軟的奶兒還兼具極佳彈性,那是因為這對妙物不僅碩大,且如插
雲般高聳才得如此。臥牛山上匆匆幾抓,那滑膩猶在指間纏綿,不由心中大蕩,
柔聲道:「當時……捏得你疼不疼?」
情郎粗糙的大手一在腰後環繞,一在臉頰上撫摸,倪妙筠垂目怯聲道:「疼,
又青又腫了好一段時日。我……既舍不得紅腫消下去,覺得留在身上都是難以忘
卻的回憶。又怕真的不消下去了不好看。可是真消下去以後,我還流了眼淚。」
「額……」女郎的可愛之處當真是與眾不同,吳征抽了抽嘴角,憐惜道:
「那也不用可惜,今夜再給你留幾道就是了,還有牙印,妙妙喜歡麽?」
「去……才不要。」倪妙筠扭了扭嬌軀不依,又期期艾艾道:「我在倪府里,
每夜用你制的香皂沐浴,就好像握著你的手替我洗凈身子,總覺得……總覺得像
在做夢一樣。所以每次摸到那些腫起來的青紫,刺痛才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待它們都消去之後,我就好怕還是一場夢,而且夢就要醒來,這就急得哭了。」
「今後不用那麽難,在我府上旁的好處沒有,我就喜歡疼愛娘子,嘿嘿。」
吳征寬慰了一句,也是心潮澎湃,兩人的相依相戀頗覺不太真實,感慨道:「桃
花山上你救了我的性命,但是也看見了些不該看的事情。本以為你會永遠瞧不起
我們,就算答應了婚事也是利益為然而已,實在想不到會有今日。」
「你還敢說……祝師姐那麽驕傲堅強的人,全為了你奔波操勞二十年,毫無
怨言。你可真是個冤孽。」倪妙筠想起那日見到的不倫,耳熱心跳,今夜兩人互
訴衷腸,她一時心情激蕩難以抑制,嬌羞道:「我看過不少,那些受害的良家女
子中許多生得美麗,喪盡天良的匪徒也有俊俏的。但是,我從沒有見過你和祝師
姐那麽美的,像是畫卷一樣,天底下最好的畫師也畫不出來那麽至情至性的動人
心魄。祝師姐太愛你了,她哪里還會去喜歡旁的男子?我還是懂的,真情厚意,
人家怎會瞧不起你們。」
「謝謝。」吳征感動莫名,一把握住倪妙筠的柔荑捧在胸口。
「但是,我也是女人,這種時候你還提起旁人,人家的如意郎君,就是這麽
來感謝的麽?」倪妙筠嬌嗔不已,頗有幽怨之意,話音剛落,就覺男子的氣息直
沖入鼻,眼前一花,瞪大的星眸視線里只看得見愛郎的眼睛。兩人鼻梁相抵,睫
毛交叉,雙唇更是緊緊契合在一處。
「唔……」口中的呼吸與聲音幾乎全被愛郎吸走,只剩下鼻息里急促的喘息
聲。她因修煉的內功之故與天生體質之故,鼻音原本就極濃。所謂吳儂軟語,難
有出倪妙筠其右者。這一下櫻唇被封死,鼻中的聲音更是異常地嬌膩軟滑,光是
這一記嬌哼聲就呼入人的神魂里去。
衣衫一點一點被剝去,抵在胯間的硬物被自己一哼又哼大了一圈。可恨自己
被吻得呼吸不暢,半點力道都提不起來。一身軟綿綿的全化作了水,任由愛郎予
取予求。
傍晚在天陰門里心情激動得無以複加,滿心都是要與愛侶結合,才不管不顧
地遞上紙條,絲毫不給自己留半點退路。方才吳征來回尋找自己,才覺事到臨頭,
難免心有害羞,居然藏著不敢現身,又怕吳征找不著自己,又怕他找著了自己太
過羞人。到了現下更是心慌情亂,想得好好的山門桃林地,新承雨露時。待肩頭
裸出,山風撓過,才覺星月在天,同樣會被愛郎看得清清楚楚。且雖四周無人,
戶外歡好,終究太過大膽,不由怯意大露。
「傘上的字跡我讓菲菲寫的。」女郎的櫻唇由火熱忽轉冰涼,柔軟變得僵硬,
吳征情知是她緊張所致,遂松開她的唇瓣轉在右臉頰邊輕舔她的耳珠。
鉆心的麻癢讓倪妙筠難過得發顫,可是身體與心境卻奇異地松弛下來,唯獨
呼吸更加急促。她不自覺地螓首右搖,像在躲避,又像是想夾住吳征,好讓他將
這滋味絕佳的親昵再繼續下去。至於吳征的話她也明白,既然吳征來此陸菲嫣知
道,那麽今晚就不會再有人出現在這里。不知道陸菲嫣心里是怎麽想的,看吳征
來前並沒覺得會桃林歡好,陸菲嫣大體也就是猜測她們在此相約同遊罷了。
倪妙筠一邊寬慰著自己,一邊又軟在吳征懷里。裸露的肩頭被自家的發絲與
春季微寒的夜風撩過,又是麻癢,又有些發冷。吳征的臂膀適時地摟了過來,頓
時一股溫暖之意沁透心脾,卻又將自己的胸前雙峰與他的胸膛擠得更緊。
寬松的外衫掛落於臂彎,大半片背脊均已露了出來。情郎又滑回面前,輕含
櫻唇一吸。那吸力溫柔又強勁,讓香舌軟軟糯糯,又不可抵擋地便被他吸了過去。
比之臥牛山上他的粗魯以至於令自己五雷轟頂般發懵,現下遠沒有那般刺激與劇
烈。可是溫柔細吻,濡沫纏綿卻更加惹人心醉。
四唇交貼,舌兒相弄。有些事情都能無師自通,倪妙筠很快便學著吳征,將
香舌勾挑回環,與愛郎的舌尖相戲。又或是輕重不定地吮吸,回應著愛郎的愛撫
與熱情。她似是極有天資,不多時便十分純熟,也因滋味之美令她愛煞,情之所
至,自然而然地左右慢慢晃動著螓首,尋找各式各樣的角度,迎接與回應愛郎的
親昵。
回環摟抱自己的大手不住摩挲著背脊,粗糙的手掌刮過光潔的肌膚,激起一
片一片的小粒兒。驀地胸前一松,貼身的小衣背帶脫開,天長地久一般的舌吻就
此也停了下來。束縛剝去,呼吸飽滿之下胸臆為之一暢。
倪妙筠睜開眼來,只見吳征正目不轉睛地低頭望向自己胸前。小衣尚被兩人
擠在中間,有氣無力地耷拉著遮擋住峰頂兩顆羞人紅珠。可兩團雪嫩嫩,顫巍巍
的嫩肉卻再也遮掩不住。那峰巒起伏,玉溝深陷,吳征看得呆了。
「好美……」
這聲發自內心的感嘆讓倪妙筠大是自豪。吳府中的絕色佳人著實不少,自己
還能得他如此稱贊,且如此沈迷,足見這對美乳的吸引力。
「真的?你喜歡麽?」
這是一對極美極好看的奶兒。不僅乳廓渾圓而豪碩,乳峰更是又尖又挺。尚
未露出峰頂梅珠最誘人的一段,其高聳與挺立已然驚艷,竟是一對罕見又完美的
筍乳。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正如吳征所猜測的那樣,這對奶兒極綿極柔,女郎呼吸
之間便讓它們盈盈晃動,堪比天湖湖波般漣漪陣陣。簡直比最細嫩的豆腐還要水
滑,比最晃眼的豆腐心還要潔白。
倪妙筠不止一次在吳征面前出手,每一回她揮舞著細窄的長劍時,胸前這團
傲物總是蕩起激烈的波濤。其洶湧堪稱諸女之冠!吳征當時猜測這對恩物的質感
定然是細嫩到了極點。如今女郎寬衣赤裸,酥胸半露,那白嫩的光澤誘人品嘗,
其形更是讓人移不開目光。
「我喜歡得情願死在上面!」吳征長舒一口氣,湊近嘴唇輕吻女郎的脖頸。
白若冰雪的脖頸早已傅粉脹紅,如耳珠一樣,愛郎火熱的嘴唇吻在這里,倪
妙筠也覺酥麻難耐。她似夢囈,似呻吟,似嘆息著道:「那你……還不快些……」
「有點舍不得,我現在滿腦子都在想象它們的滋味……」
「可是人家忍不住了……」倪妙筠驟然低下螓首,雙臂環繞著吳征脖頸低聲
道:「快……人家好想知道是什麽感覺……自從被捏過之後,就一直在想,想人
家的如意郎君好好地疼惜它們……」
吳征劃過音叉般精致的鎖骨,下頜一縮,嘴唇便已貼在乳廓邊緣。濃重的異
香撲鼻而至,女郎緊摟著他更是把誘人吟聲送在耳邊。可他仍是極慢地品嘗著每
一寸乳膚,緩緩向著峰頂蝸行。
肌膚比酥酪還要光滑,只需輕輕一吸,綿軟乳肉便能吃得滿嘴。可若不加力
吸得實了,那沈甸甸的奶兒又隨時會脫口而去。吳征輕吻,輕含,輕吸,輕咬,
只覺滋味絕佳,每一口都極盡滿足。
倪妙筠抱著吳征,螓首與他貼在一處,視線里清清楚楚地映出愛郎在自己身
上所做的一切。目中所現,更是嬌軀之感。他火熱的嘴唇吻過自家身上最美麗的
部分,快意一點一點襲來,一點一點加強,由潺潺緩溪漸成濤濤江水。她並非不
知人事的少女,自知峰頂梅瓣的敏感遠勝乳肉。生死相許的情郎正帶給自己極大
的快樂,更讓她期待那一點至羞的凸起會讓她怎樣地癲狂。
「唔,唔……唔…………」女郎的鼻音越發悠長,越發濃重,卻忽然斷絕。
她深吸了一口氣,嘴唇已慢慢地攀至巔峰,敏感越甚,快意越甚,身體一陣又一
陣地激烈的酥麻感電得僵直。這一口長氣正是為了蕊瓣被含住時的快意狂潮所準
備。
仿佛全身上下內外都在收縮,才能抵受這股逼得人發瘋的緩慢。倪妙筠檀口
微張,又急忙合緊,貝齒死死咬著唇瓣。僅剩的一點點清明唯恐會不受控制地叫
出聲來,即使四下無人,也叫人羞得鉆到地縫里去。
「唔…………」若有若無的呻吟聲,仿佛要把憋悶許久的長氣全數吐露出來。
吳征沒有使壞,銜住梅珠一點一點地吸入口中,讓瞪大了眼眸的女郎看得清清楚
楚。
品嘗奶兒初始,他的確想過跳過峰頂最為敏感的這一點,讓女郎麻癢難搔,
再憋得片刻釋放出來時或許更加快美。可攀登美峰,那擠在兩人中間的小衣脫了
力之後,立刻自滑不留手的奶兒上滑落,露出兩枚梅珠的真面目來。吳征只覺熱
血上頭,再也顧不得挑逗女郎了。
倪妙筠身具絕美的筍乳,不僅如此,其乳峰之美亦為罕見。因筍乳之形極聳
挺,峰頂本就極尖,兩枚玉珠渾然天成地順著奶兒的曲線立於峰頂。看上去不像
是造物主在潔白的奶兒上鑲嵌了兩顆紅寶石,而是原本就一體鑄成。不僅如此,
女郎的乳暈更是並無明顯的邊界,而是自半峰起便在潔白之上暈染了極淡的朱赤,
由此向峰頂蔓延。越是接近尖端,色澤便逐漸濃艷,直至兩枚玉珠之上像是紅珊
瑚一樣的寶紅色澤。
這一片乳暈不似其余女子,像畫師以朱筆精工圈畫,而似以筆沾了朱紅粉末
隨手潑灑,恰到好處。
完美的形狀,面積極大色澤又絕佳的乳暈,如此妙物,吳征哪里還有戲弄的
心思,就像稀世珍寶一樣趕緊藏進家中再說。他貪婪地在口中吸吮品嘗,溫柔而
漸激烈,甚至粗暴地奮力將小半只乳肉都吸進嘴里,仿佛品著糖糍糯糕,香甜可
口。
愛郎的動作激烈又原始,似乎沒有什麽技巧,倪妙筠快美之余卻滿心歡喜。
這是最直接也最簡單的表現,甚至吸咬得她微覺刺痛,都不由鼻尖哼出媚人呻吟
之外,嘴角還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再沒有比愛侶由內而外,無一處不喜更加讓
人開懷的事。所以當吳征忙亂地左嘗嘗,右吸吸,甚至將兩只奶兒擠在一處,將
兩枚玉珠一同吸進嘴里,倪妙筠嬌軀過電般一震又一震,嘴角的笑意卻越發開懷,
也越發羞澀。
「妙妙真是妙極了。」
吳征猶似餓漢大快朵頤地吃了個半飽暫時止歇,目光上擡與女郎對在一處,
雙手把玩著這對嬌嫩筍乳。在女郎又是羞澀,又是得意的動人姿容下,吐出舌尖
一下一下地勾挑著乳尖。
「嗯……」發自本能的動作過去,這一下極富技巧與韻律,正是愛郎挑逗自
己的手段。舌尖被他立得堅挺,反複搔刮著敏感的乳暈與梅珠。倪妙筠不自禁又
銀牙輕咬唇瓣,羞怯地克制從奶兒傳向心里,再湧向喉間的媚人呻吟,卻止不住
一鼓一鼓的鼻翼里哼出更為嬌柔動人的媚聲:「我都……沒有這麽快樂過,吳郎
……我的好吳郎……」
「會的,還有很多快樂的事情,也會一直快樂到天荒地老。」吳征將臉埋在
乳溝間深深一嗅,半嘆半贊道:「不過才剛剛開始。」
「可是……人家已經很濕,又很想要了……人家會不會很貪心。」倪妙筠情
動難忍,又從未如此放肆過,兩人之間簡單相處的滋味頗對胃口。且嬌軀的變化
自己清楚得很,也瞞不過經驗豐富的愛郎。桃林落英之下,情侶間火熱大膽的竊
竊私語,竟然別有一番銷魂滋味。
「我都快炸了你知道麽?」吳征將女郎放回腿間,兩人耳鬢廝磨著道:「有
沒有想過,第一回你自己來?」
「嗯?哼……你這個人就是會使壞,還是……還是想人家玉女坐蓮。」倪妙
筠明了話中意味,羞得藏在愛郎脖頸處不敢與他對視。一想以自己為主騎在他身
上,倒是難以忘卻又別致的第一回,嘴上滿是嬌嗔,心中倒有幾分躍躍欲試。
「這里雖然刺激,但是不如床上舒服,更沒有合適的姿勢。地上硬梆梆的,
總不能把妙妙壓在上面。」吳征撫摸著她如雲如霧的長發道:「第一回不可胡鬧,
若是弄得傷了反為不美。我實話實說,還是得玉女坐蓮最好。」
「那……妾身都聽吳郎的……」倪妙筠的聲音已然如貓叫,連自家都聽不清。
摟著吳征的藕臂更是抱得緊緊的,唯恐被看去臉上無地自容般的羞澀。
「乖。」
品足了奶兒,交頸相擁最適合摟腰撫臀。女郎落座在腿間,自有個撅臀姿勢,
兩瓣又圓又翹的臀兒半在腿間,半落手掌。吳征這一下就壞得多了,不僅輕易松
開女郎的褲結,大力揉搓著臀兒時手指還探入深溝里搔刮。倪妙筠又羞又怕,嬌
軀本能地一縮一縮,那兩瓣豐美的翹臀險些將吳征的手指夾在中央拿不出來。
吳征把玩了一番抽出手來在鼻尖一嗅贊道:「好香。」
女郎還是處子之身,怎經得吳征手段高超?方才情動時自不免花汁橫流。吳
征的大手鉆探深溝,不僅那兒有兩個羞處,也因胯間像個小水窪一樣濕淋淋的一
片泥濘,太過羞人。吳征撈起的自然是這片粘膩又滑潤的花汁了,倪妙筠的味道
像是百合一樣,清冽中透著濃厚,仿佛醇酒一樣醉人。吳征不僅嗅了嗅,還放入
口中一吸。
女郎見狀大羞,她見過女子為男子吮陽,卻從未想過男子也吃女子花汁,惶
急之下一把抓住吳征的手道:「你幹什麽……不是說好了人家吃白斬貴妃雞麽…
…」
「嘿嘿,不急不急。」吳征聞言大樂,知道女郎情急時又出笑話,慢悠悠地
解釋道:「吳府里家眷不分尊卑。妙妙自然是要吃的,我也一樣,家中女眷哪個
不被我吃過?哪個不被吃得銷魂蝕骨?菲菲就最愛了!」
「我……人家……從未想過……」倪妙筠瞠目結舌,這算是她的【新知識】,
但也知個中意味之大,吳征所言不分尊卑由此可見。又想起情投意合的愛侶互相
挑逗撫慰,該是多大的一件樂事。
「一只白斬貴妃雞要做的好吃,燉的時辰不能少不能多,備的配菜不能馬虎,
就連蘸的醬料都得搗得稀爛才能恰到好處。」吳征在倪妙筠驚恐的目光中將她越
托越高道:「歡好就像做菜一樣,該小火慢燉的時候要有耐心,更不能少了,待
得猛火煎熬時才得酣暢淋漓!」
「吳郎……你要……幹什麽……」吳征的比喻竟然十分貼切,這人的才氣縱
橫,連這番對比都如此別出心裁。但倪妙筠沒工夫計較,吳征已將她托得站立而
起,松脫了的褲管哧溜一下就落在足邊。修長而玲瓏的赤裸嬌軀在夜風中再無片
縷遮擋羞處,不僅如此,更讓胯間絨絨卷毛就在吳征面前。
「這一招叫什麽好呢?」吳征偏頭一想,道:「叫星河抱月如何?」
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倪妙筠就像在臥牛山被他猝不及防地輕薄一般徹底傻
了。瞪大的眼眸只見吳征擡起一條玉腿分開,跨過他的肩膀架好,纏綿得濃情蜜
意。那胯間羞處就這麽近在吳征面前,倪妙筠甚至都能想象卷茸深處,一道蜜裂
就這麽在他眼前流淌著汁液,甚至滴落在他臉上。
「好漂亮!」吳征又贊一聲。
女郎的幽谷大花唇豐滿厚實,一看就包裹感十足,偏生小花唇更加突了些許。
好似清塘蓮花,外瓣寬厚而短,內瓣細薄而長。小花唇像兩片輕啟的檀口,露出
內里玫紅色的花肉來。
這色澤濃艷的花肉,濃香若醇酒的花肉如此誘人,更讓吳征感嘆不已。倪妙
筠選中了此地的的確確最為適合,今夜正要在此處點了她的絳唇。
「這樣……太羞人了……」倪妙筠雙手掩面再難抑羞意。可一想柔嫩敏感的
花肉要被他親吻翻攪,心中之期待無以複加,竟連拒絕之言都說不出口。
「羞,才好。而且若不再潤一潤,一會兒要吃疼的。」吳征分花拂柳,舌尖
順著蜜裂從頭至尾挑了個來回,也把醇香花汁吃個滿嘴。
「唔……」倪妙筠幾乎要哭了出來,嬌軀更是大顫,若不是玉腿兩分架在吳
征肩頭,這一下便要徹底軟癱在地。正如她所想,這滋味的銷魂如此強烈之外,
羞人的姿勢,還有吳征的毫不避諱,都讓她快意連綿,強烈了好幾倍。
「好吃。」
吳征卷了口花汁,舌尖在肉珠上來回撥弄。倪妙筠無力垂落的螓首猛地向後
一揚,甩得秀發一同潑灑。瞪大的星眸半瞇射出迷離媚光,舒展的眉梢也皺了起
來。原本癱軟的嬌軀不知哪里來的氣力,兩條修長玉腿死死地發力糾纏著情郎。
腰肢更是不受控制地一抖一抖,似將幽谷在愛郎臉上磨蹭以尋求更大的快意。
所謂火候已足,倪妙筠還是處子之身,一切都要恰到好處為宜。吳征舌尖向
下一掃挑開花唇,伸縮著輕輕向花徑一點一點。處子的小肉圈異常緊箍,每每舌
尖侵入都被大力地夾緊,死死阻撓。但那觸感又分外地清晰,倪妙筠正神魂渙散
之下,仍覺小肉圈被一點點地擠開,大沽大沽的花汁再也吸不住,從洞開的穴口
拋灑出去。
脫力到緊繃,緊繃又到乏力,不知經過了幾個來回,倪妙筠才又被吳征放回
膝彎。女郎媚眼如絲,櫻唇微張,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又見情郎的嘴唇津津亮亮,
臉上猶有汁液殘留,不禁大羞。
「要不要試試?現下合適了,會有些疼,千萬不可著急,更不要忍著強來,
挨不住就停一停。」
「你那麽厲害,當然……聽你的。」抵著自己的肉龍仿佛銅澆鐵鑄般堅硬,
倪妙筠知道吳征也正欲火如狂。直到此刻他還能維持神智清明,極有耐心地等待
自己,著實難能可貴。她見過的那些往事里,男子此時只管發泄獸欲,誰又去管
女子死活?吳征如此待自己,除了他原本的品性之外,也是對自己愛憐疼惜之故。
倪妙筠心中滿是柔情蜜意,嬌怯怯地起身半蹲,雙手扶住肉龍。在桃花山谷
見到的那一幕終身難忘,這根肉龍的粗大火熱也是如刻腦海。倒是正因已見過了,
此刻反倒平靜,甚至有股終於如此的釋然。
「是了,還要再往後一點點,勞煩妙妙的小腰再擰過來些。」
「唔……」倪妙筠轉著撒嬌的音調,嗔怪愛郎的調戲,腰肢卻聽話地向前一
頂。沾染了花汁滑潤潤發亮的龜菇就此滑入幽谷,恰巧嵌入一處溝縫里。
奇妙的洞穴連通了身體內外。龜菇的熱力原本透入肌膚向著四面彌散,到了
這里卻如一條細線鉆入小腹深處才散去四肢百骸。倪妙筠深知就是這里,吳征也
微微一笑示意對了。
女郎咽了口香唾,又是緊張,又是激動。她已察覺幽谷洞口像只小嘴正吮吸
著龜菇,卻又事到臨頭而畏懼驚慌。
「要不要……要不要……人家學你先吃一吃……不是說要吃白斬貴妃雞的麽
……」想要逃避的時候,總是什麽借口都能想出來,聰慧如倪妙筠也不外如是。
「不急,用下面的嘴兒一樣是吃。」龜菇被啃吻得十分爽快,女郎的幽谷更
是尋幽探密的絕佳所在。只洞口的小肉圈就如此緊致銷魂,不知內里又是怎樣一
番滋味。吳征玩味著,調戲著,鼓勵著女郎。雖是難忘的一刻,讓她略微分下心
不是壞事。
「你真的好壞……」倪妙筠的眉頭蹙了起來嬌嗔不已。自知再也躲不過去,
那鉆心的熱力又引發難耐的麻癢,仿佛緊致的花徑忽然之間變得空虛無比,迫切
需要肉龍來填滿。
女郎將膝彎跪穩。石碑的基座雖光滑卻堅硬,她的膝彎正壓在吳征的雙手上。
一來不會傷了膝彎,二來吳征隨時可用托舉之力助她調整。情郎暖心如此,倪妙
筠不由獻上香吻,藕臂一環將奶兒緊緊地擠在他胸膛上,緩緩沈落腰肢。
極慢,極輕,卻不可阻擋地將龜菇一點點地吞入幽谷之內。小肉圈陡被如此
膨碩的龜菇撐開,那劇痛幾如身體被撕裂一樣難當。可疼痛之外,花徑里立時有
一股清涼快意湧現,讓女郎疼得冒出冷汗之時另有一股貪婪。
「可以停一停。」倪妙筠始終在緩緩沈落著嬌軀,吳征知她正吃痛,忙囑她
不必心急。
不想倪妙筠慵懶無力地一笑,道:「不用,一點疼受得住,滋味也挺好……
人家很喜歡……」
龜菇全數擠開肉圈進入花徑,逼仄的甬道從四面八方纏繞而至。花徑的表面
更是無數肉芽,不似貝齒一樣的顆顆肉粒之感,而是像木梳一樣細密地咬在龜菇
上。吳征忽地醒悟過來,倪妙筠的嬌軀已然十分成熟,破身之時雖有苦痛,可久
曠之身,快意同樣被迅速地喚醒。
果然女郎咬著牙,只停下片刻道:「人家是你的了……」便向下猛地一坐!
肉龍在幽谷里猝然突入一截,撕開一張網膜,倪妙筠抽著冷氣,卻滿面欣喜
與滿足地看著吳征。
「你是我的了,你是我的了……」吳征亦動情地吻著女郎面頰,被她緊緊相
擁,被她的幽谷繼續不停地納入肉龍,被她花徑里細密的小肉芽刺激無比,爽快
萬分地梳刮在肉龍上。
「這個地方……好奇怪……我都沒力了……」女郎的沈坐終於停止,還仿佛
被銳物刺中時本能地向上一彈嬌軀。櫻唇在一瞬間褪去了血色,又旋即變得更加
紅潤。
「最敏感的地方,也會讓妙妙變得最奇怪。」吳征引導著女郎,將她的雙腿
環在自己腰桿上,就此騰出雙手去捧她的臀兒。倪妙筠進入狀態居然極快,正該
要她嘗一嘗癲狂快活的滋味。
「是麽……人家的聲音已經很奇怪了……」吳征尚未捧臀助力起落,倪妙筠
已無師自通自行扭擰起腰肢,讓龜菇一下下輕碰著花心。她的腰腿分外有力,盤
著吳征的玉腿發力,腰肢便能前後挪移吞吐著肉龍。且扭動時極富韻律節奏,讓
肉龍在花徑里抽送時有一股突進的爆發力,一下又一下地兩人皆爽。
由輕到重,龜菇細細密密地啃吻著花心。女郎的大眼睛越發驚恐,呼吸越發
急促,仿佛有什麽驚天動地之事即將到來。她張著檀口,想要說些什麽,又一團
混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把滿腔快意化作濃濃鼻音,曼長幽遠地呻吟著。
那抽緊的花徑令細密梳齒緊咬肉龍,抽送時摩擦感極其強烈。吳征甚至不需
引導,還能空出雙手在她顫巍巍的雪潤奶兒上大肆輕薄。又窺準了時機,當倪妙
筠抖腰一挺,龜菇抵在花心之上時,吳征也是一個大幅度地晃動腰桿。肉棒就此
在花徑里一圈翻攪,龜菇更是擠著花心嫩肉一記碾磨!
女郎短促又劇烈地尖叫一聲,目光中的恐慌到了頂點,腰肢的扭動也劇烈到
了頂點。她一點就通地扭擰起腰肢,臀兒像磨盤一樣轉動,讓龜菇碾壓著花心打
著旋兒。淅瀝瀝的花汁如漿直冒,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劇烈。
「好奇怪……好奇怪……要漏了……嗚嗚嗚嗚……」倪妙筠泣聲大作,萬般
緊要的關頭,吳征又將她一對筍乳擠在一處,將兩顆梅珠一同含進嘴里大吸特吸。
各處的快感像狂潮一樣劈頭蓋臉湧來,倪妙筠只覺全身的力氣都被吳征吮著
奶兒的嘴吸去,都隨著幽谷里泛濫的花汁流去。花徑卻又無比地肉緊,引發肉龍
擠榨著更多的花汁。每一註漏出的花汁,都讓身體痙攣著抽搐。花汁泄得無窮無
盡,身體也抽搐著無窮無盡。
泄身的女郎萬分嬌媚,吳征卻萬萬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欲射之感。倪妙筠的
痙攣動作幅度之大遠超想象,那劇烈的抖動,仿佛她正使出全身氣力死命抖臀。
不僅抖得臀浪陣陣,更是讓花徑劇烈地吞吐著肉棒。若不是女郎處子初破尚不耐
持久,吳征十分懷疑要就此被她榨出陽精來。
「真的……像死了回一樣……」
「欲仙欲死不就是如此麽?」女郎慵懶脫力地倚靠著自己,滿足的模樣足以
讓吳征自傲,也讓他暗嘆如此美妙的【梳雲】之軀,自己也是幸甚。
「每一回都能這麽快活麽?」倪妙筠緊緊懷抱愛郎,夢囈般問道。
「當然了……真心相愛,每一回都能這麽快活。」
「唔……」女郎嬌羞地在寬廣溫暖的懷中膩了膩,忽然睜開眼慌慌張張地起
身道:「可是……可是你還沒有……人家是不是很沒用……」
「傻瓜……你才初回就想和我比?不知道為夫的棒兒可是棒兒屆的帥哥,十
二品絕頂高手麽?」吳征一樂,又認真道:「男人都愛這時候充面子說大話,但
是我得實話實說,就差一點點……妙妙好厲害……」
「真的……那……你現下豈不是會很難受。」高潮抵達前的那一刻,憋得人
幾乎要悶死。女郎剛剛經歷過一回,深知個中滋味。她可沒興趣聽吳征誇贊她厲
害,以及厲害在哪里,倒怕吳征憋得難受。
「無妨,就差一點點,我們換個姿勢。」吳征促狹一笑,抱著倪妙筠站了起
來。
女郎處子身剛破,不適用這麽激烈的姿勢。倪妙筠卻不明這些,只是有些緊
張地問道:「人家……人家要怎麽做……」
「不用,我來就行。第一回嘛,為夫當遵循娘子的,就用老漢推車點絳唇!
這算不算一招兩式?」吳征大笑間將女郎放在地上,立在她身後。
倪妙筠嬌羞聲中,卻自行伏低了腰肢,撅高了豐美翹臀。她知道該怎麽擺老
漢推車,心中分明十分抗拒這般浪蕩的姿勢,可愛郎剛在她身後站定,又自然而
然地迎合起來。
折下的上身,垂落的奶兒,拱起的翹臀,姿勢之羞難以言說。月光之下石碑
上的詞句正在眼前:醉漾輕舟,信流引到花深處。塵緣相誤,無計花間住。煙水
茫茫,千里斜陽暮。山無數,亂紅如雨。不記來時路。字字句句,仿佛說的都是
自己。什麽花深處,塵緣相誤,亂紅如雨,此刻看來都有別樣的旖旎曖昧。
豐美的臀兒被愛郎輕撫抓揉了幾圈,又被不輕不重地拍打了兩下,女郎鼻音
濃重的嬌羞不依聲更似曼聲長吟的樂曲。吳征扶著勃脹到極點的肉龍對準洞口一
挺,就此突入絳唇!
女郎踮起足尖越發顯得玉腿修長,撅起的臀兒又圓又隆。細密的梳齒刮弄著
棒身,刷過龜菇時讓吳征打著激靈靈的寒顫。這一記突入毫不留情,直抵鳳宮,
腰胯撞在臀兒上,讓女郎尖叫出聲的同時,又是一記脆生生的啪聲,像是仙曲的
伴奏。
似一曲起奏,樂聲就此連綿不絕,臀兒被撞擊的啪啪脆響密如雨打桃林。吳
征奮力地抽送著肉棒,龜菇溝壑扒犁似地刮弄著花徑與肉梳。極強的力道與快速
劇烈的抽送,很快又點燃了女郎身上的欲火。
肉棒如此粗大,技巧又如此高超,幾乎在片刻之間,女郎就在羞人的姿勢下
被推送上快美的巔峰。千鈞一發之際,吳征一記重刺直插入幽谷的最深處。龜菇
擠著花心,幾乎將敏感的凸起肉粒碾平。
「又來了……又來了……這麽深……」女郎尖叫聲中,花汁驟然傾瀉,翹臀
又一次在高潮之下劇顫起來。
抖動的臀波,痙攣的腰肢,仿佛女郎在主動扭腰吞吐著肉棒。且這一回的高
潮快意似乎更加強烈,女郎的劇顫比先前還要劇烈!那巨大的快意讓吳征一聲虎
吼,陽精被吸去了似的爆射出來,暴雨般註入女郎的幽谷深處……
【未完待續】
2020-5-22 11:43
#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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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雲羅(第10集‧15) 作者:九叔林笑天
.
【江山雲羅】
作者: 九叔林笑天
2020-6-12發表於SIS
第十集 寒夢橫江
第十五章 細雨斜風 露華眉尖
石碑若是有靈,一定不會預料到忽然見證了一場大膽奔放,又熾熱轟轟烈烈
的共訂鴛盟。激情過後的戀人相互依偎著,竊竊私語,竊竊嬉笑。只是石碑底座
上沾染的粘膩液體,終究記錄下方才令人耳熱心跳的一幕。
「疼不疼?」
「一點點,無妨。人家不怕這點疼。」倪妙筠縮了縮脖頸,終究忍不住心頭
喜悅,以及想把所有心思都與情郎分享的沖動,嬌聲道:「滋味比從前想象的還
要好上許多,再疼十倍百倍也值得挨了。」
女郎擡頭仰視,她初嘗情愛滋味,一顆心就像蜜里調油,濃得化不開。對憐
惜自己,又領著自己進入新天地,親嘗無邊樂事的情郎越看越是喜愛。
吳征回以一笑,他深知待女子有多好,女子就會給予數倍的回饋。何況都是
精挑細選的好女兒家,個個重情重義。但看女郎愛慕之情溢於言表,還是生出幾
分得意來:「這才第一回有頗多顧忌,今後的滋味才叫好呢。」
大膽說起私房話兒,倪妙筠一時又覺羞澀,可還是忍不住問道:「人家第一
回就這麽放肆,會不會……會不會…太浪了些。」
「一家人不必顧忌這些,又不是滿嘴汙言穢語惹人作嘔。」吳征輕拍著滑潤
潤的翹臀道:「方才你的樣子可美,比平日都要更美。」
「怪怪的姿勢,醜死了,哪里美。」倪妙筠忸怩不依,她可從未將欲與美聯
系在一起過,對吳征說的話大是不以為然。
「很美的!」吳征斬釘截鐵道:「妙妙是第一回,要分心的地方太多才不曾
留意。今後情欲交融自會知道。」
情欲交融四字讓倪妙筠脖頸又粉了起來,心頭卻是怦然直跳。方才那一回激
情她自覺滋味絕佳,但吳征既會這麽說,必然有他的道理,也必然會有滋味更美
的時候。
「人家不是要否認你。」倪妙筠咬著唇瓣,目光有些散亂道:「只是從前見
了不少這些事,不瞞你說,在叠輕蝶府上都算是好的。嗯,簡直是我見過最好的
一回。叠輕蝶的模樣可不遜任何一人,但是看起來也沒見多好,跟美更是扯不上
邊。要是那些土匪,山賊,哎……」
「啊~~」吳征拖了個長音,回環的手臂向上一滑摟住兩顆筍乳道:「旁人
的事我管不得那麽多,只管妙妙。美不美?當然了!尤其是貝齒咬著唇瓣,拼了
命地用力緊繃,眼睛想看又害羞,合上又舍不得看不見情郎的模樣。我是看了又
看,越看越愛,妙妙有百態,歡好時的樣子可美得很。」
「你……嗚嗚嗚,又來欺負人家。說的什麽昏話……亂說話,不許亂說話。」
倪妙筠被吳征說得大羞。她雖已過花信年華,卻是情竇初開,被吳征幾句露骨的
話說下來,小心肝緊張得撲騰直跳,仿佛全身毛孔都縮得緊緊的。可被如此直白
地贊揚,又忍不住想要聽得更多,知道更多情郎的心思:「那你告訴人家,哪里
最好看。」
「當然是黛眉了!」
「唔?」倪妙筠想了很多種答案,但情郎說出來的還是大出意料之外。她詫
異地擡起頭,見吳征含笑的眼睛正等著她的目光。兩人對視,女郎不解道:「是
什麽緣故?」
倪妙筠並非覺得自己的黛眉不美。她的雙眉在女子中罕見地濃密,卻又不顯
粗厚,正是兩道絕佳的小山眉。只是當下金風玉露,吳征居然說的不是平日掩藏
在衣物之下的妙處,倪妙筠意外之余,又倍感期待。
「眼睛是心靈之窗,若非刻意隱瞞,所思所想從眼睛里都能看出來。」吳征
忍著笑道:「妙妙老是閉著眼,只能從黛眉里分辨出一二,當然是黛眉最美。」
「哎呀……」倪妙筠哪曾想到是這般緣由。她處子新破,嬌羞無限,歡好時
固然樂在其中,可光是婉轉嬌柔的呻吟聲都已臊得心慌,又哪敢時時與吳征對視?
偶爾垂目低眉,更多雙眸緊閉。目不能視物之時,僅憑感覺的滋味也分外美妙,
仿佛美食入口時不由自主地合上雙眸,方能全心細品口舌生香。
愛郎不說話,只含笑看著自己,兩根手指卻在奶兒上沿順著鼓脹,一描一描
地劃著彎弧,似在描畫著自己的兩道小山眉。雙眉再生動好看,又怎比嬌軀其他
妙處?吳征分明是說些話羞自己來著,想瞪他一眼,現下柔情蜜意全然兇不起來,
這一眼只把滿心嬌嗔濃情火熱熱地噴薄而出。
只是二指之尖,抹過的滑肌嫩肉美妙難言。這對筍乳不僅美觀,更是有種奇
異的軟而不綿,兼具豐彈的手感。加之乳暈與蕊珠渾然天成之美,實令吳征愛不
釋手。
「香風撩人,春雨不凍,鮮花漸紅,杯酒已濃。」吳征把玩著兩顆筍乳隨口
吟哦,正是大贊女郎如今心有所屬,情竇大開時的可人模樣。
女郎心花怒放,被情郎贊一聲如香風春雨,鮮花美酒,每一樣都是如此美妙。
她滿心歡喜,嘴上卻不肯相就,櫻唇扁了扁道:「誰要你盡說哄人的話,哼,好
句子人家從小聽得多了。」
女郎可是盛國首席大學士的女兒,但吳征此刻居然豪情漫天,口無遮攔道:
「沒有那心境,任你再大的才子也念不出來。呵呵,現下就算你爹爹來了,也寫
不出這幾句來。」
「吹牛。」倪妙筠擰腰扭肩背過身去,藏起了一臉笑若春花。卻把嬌軀向吳
征懷里一倒,兩顆美乳就這麽大展大放,還讓他懷抱之間,無比順手地恣意輕薄。
「沒有的……府上夫人真的不少,但是每一位我都花上足夠的心思。」吳征
陷入思緒里喃喃道:「要娶妙妙入府,不打倪大學士的主意是不成的。還好,我
現下已做好了與他同席而談的準備,不致令他對我有所不滿。」
「我信你。」倪妙筠豁然旋身,嬌軀轉了個半圈投入吳征懷里,道:「我相
信你。府上沒有不著調的姐妹,你待我也是一片赤誠。說起來你肯讓人家進吳府,
是人家福分與幸運才對。」
「這話可不像你會說的。誰告訴你的?」女郎這一旋身,落在掌中的奶兒滑
不溜手地脫了開去,只留下滿手香潤。至於盤坐的雙腿則享盡無窮艷福!大腿內
側與小腿肚子與兩瓣豐臀原本就粘在一處,那臀兒隨著嬌軀在腿上一旋,軟彈爽
滑的嫩肉又擠又磨,簡直銷魂蝕骨!
「人家悄悄問過雁兒。她說你們訂下終身那一晚,你便說得很清楚,吳府都
要經過重重篩選,輕易入不得門,嘻嘻,這個深得我心。咦?」倪妙筠擡頭與吳
征對視,又是嬌嗔,又有些難掩的得意。原來她正說話間,那顆圓潤的龜菇悄無
聲息地抵上了小腹。勃脹的龜菇都已熱乎乎地堅硬無比,正是情欲又動的模樣。
心雖嬌羞,亦複竊喜。自己嬌軀能輕易勾起情郎的欲望,是足以自傲,又芳心可
可的美事。
「雁兒都問過了?」吳征笑吟吟的,女郎會去問人問事,句句不離吳府,自
是回了紫陵城後就當是吳府的人。能得一名絕色傾心相愛,著實讓人誌得意滿。
吳征捏了捏女郎的鼻子道:「還問了誰,問了什麽,從實招來!」
「沒有了,其他真沒有了。」女郎頻頻搖頭道:「當時你昏迷不醒,人家借
著尚能探望,匆匆忙忙問了幾句。從此就被禁足在家,哪里還能問什麽。」
她在親近之人面前實在不善做偽。慌張的眼神,驚恐的大眼睛,絮叨的話語,
全都大異平常,一下就讓吳征瞧了個清楚。
「嘿嘿,竟敢說謊……唉?」
春夜的天氣晴雨不定,方才輕雲蔽月,忽然就下起雨來。朦朧的煙雨打在桃
葉上發出沙沙的輕響,雖一派爛漫,尚且赤裸著的情侶卻沒法再待下去。
吳征拾起衣服著頭一套,抱著倪妙筠起身後又將她的衣物在身上一遮,就這
麽漏著風向天陰門跑去。倪妙筠吃驚不小,更加心慌,所幸沒被嚇壞了頭不敢驚
呼出聲,只手腿死死盤著吳征,埋首在他肩側,像只把頭埋進沙子里的鴕鳥。
空蕩蕩的屋瓦,不言不語的雕梁,不動不彈的畫棟,怒目的金剛,低眉的菩
薩,一一在身邊飛梭而過。倪妙筠覺得它們全都活了過來,似對有傷風化的出格
之舉暗暗搖頭,卻又似乎在為一對愛侶終成眷屬而欣慰微笑。
一段不長不短的路跑得驚心動魄,離院舍越近越是擔心受怕,那里住著太多
耳聰目明的高手,這般模樣若被看了去怎生得了?可心跳聲撲騰撲騰有如擂鼓,
個中刺激之處生平僅有——即使面對霍永寧與丘元煥時的絕望,也遠沒有現下仿
佛全身都糾在一處的緊張。
壞就壞在被愛郎抱起時四肢自然而然就纏緊了他,高挑的嬌軀就這麽掛了一
路。想埋怨也好,責備也罷,此時萬萬不敢,頗有騎虎難下的煎熬與刺激。
吳征奔至此處腳步聲越發地輕。此時風又蕭蕭,雨又飄飄,春中之時林木枝
繁葉茂,雨打嫩枝新葉之聲若有若無。吳征抱著高挑又豐潤窈窕的女郎,居然落
腳聲宛如雨聲。不知是輕功又進一步,還是女郎太過輕盈。
他略一停步,湊在偎依著自家肩頭的女郎耳邊道:「去你院里。」
倪妙筠心中一喜,極為簡單的一句話,卻升起心意相通時那股無比的甜意與
喜悅。吳征原本只以為今夜是一場約會,壓根沒想到女郎如此大膽,如此熱情。
倪妙筠卻不同,她既下了決斷,也會有所準備,當然去她的院子更為適合。
「快快……你輕些呀……」倪妙筠咬著唇瓣,大眼睛賊兮兮地左右一張望,
懸著的心才稍稍放回些許,又催著吳征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吳征拔步便行,動作比先前還要迅捷,卻在口中喃喃道:「這麽快不知道會
不會漏出異響……」
「哎呀……莫要再嚇人家……」倪妙筠又羞又急,亮出銀牙在愛郎肩頭輕輕
咬了一口以示懲戒。眼見小院越來越近,緊張得不由嘴上念叨:「快點快點快點
……」
不及去開院門,也不敢吱呀聲打擾了安靜香甜的夜晚,吳征足尖點地直接翻
過院墻。倪妙筠的輕功比吳征的還好,可騰空而起時她幾乎驚叫出聲。這一聲卡
在喉間,待落了地才長長吐出。
新落成的小院,卻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足足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到了這
里,一顆心才安靜下來。倪妙筠又覺一切都像天有註定,本已毀去的院子,吳征
帶著她騰雲駕霧般躍入空中,落地後院落又憑空變了一處,和從前的一模一樣。
若說臥牛山上倪妙筠一顆芳心全撲在吳征身上,正是這里,讓女郎早已充塞
滿腔的愛意再止不住,全然滿溢了出來。禮義廉恥,媒妁之言,一切都不再重要,
沒有能與吳征一體連心更為重要的事。
桃林里私定終身後回到小院,雖早已料到,也做好了準備,依然有恍若隔世
之感。四肢將愛郎纏得更緊,他也拔步就向後院浴房走去。一切不需多言,早已
心意相通。
浴桶里不僅有舒適的溫水,桶旁還有兩套準備好,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衣物。
吳征有些詫異,卻不及細想,雙手一撩便把倪妙筠脫得精光溜溜,再脫下自家長
袍,兩人一同沈進水里。
被溫水一泡,倪妙筠臉上最後一絲不安也褪去,似是在水中甚是愜意。她懶
洋洋地擡眼與吳征目光一碰,才見愛郎眼角里的戲謔之意,不由大窘。一路回到
院子,個中刺激之意早讓自己情潮湧動,披搭在身上的衣物更是四處漏風,四肢
纏著他的姿勢更讓幽谷全無遮攔。
風兒拂過赤條條的下身,光想想都讓人害羞,初嘗禁果的幽谷哪經得這樣的
刺激?濕淋淋的花露充盈花徑,盤腿於愛郎腰際的姿勢又讓洞口張開一條蜜裂。
行了一路,擔驚受怕了一路,露水也滴了一路。有些事可以你知我知,卻不能宣
之於口。吳征早已察覺卻忍著一路未說,但現下他的眼神已說明了一切。
倪妙筠羞惱地別過臉去,哪里還敢與吳征對視?忽然想起這算不得大事,日
後還是兩人之間旖旎無端的小秘密。往年陸菲嫣的秘密才是無法與任何人說,個
中苦悶難言不堪回首,種種苦衷糾結,吳陸當真共同經歷許多艱難辛苦。在軍中
營帳時他面對顧盼所言實是真情實意,今夜也更能體會一層其中為難之處。
這麽一想,心中微泛酸意。吳府中佳麗如雲不說,每一位與吳征之間都有過
轟轟烈烈的過往,連瞿羽湘這樣因意外入府的都顯別樣不同。她與吳征轉戰千里
共歷生死,更有臥牛山上一段蕩氣回腸的攜手禦敵,可比起姐妹們也不算高過了
誰。但正因如此,連自己與吳征的經歷都不能獨占鰲頭,吳府里才顯情比金堅,
牢不可摧。
她胡思亂想間,吳征的大手已在她嬌軀上來回撫摸,耳中傳來他渾厚的男音
道:「香皂比起我的手,哪個更好些?」
倪妙筠小心肝又是突突一跳,想起此前情動如潮時說出火熱熱的心里話,一
時嬌羞。又覺吳征的大手雖粗糙,觸感遠不及香皂的潤滑,可血液流動,情感發
自於內的火燙卻遠非香皂所有:「都好。」
「真的?我這麽差勁麽?」吳征方一皺眉做懊惱狀,很快就忍不住笑意,雙
手牽著倪妙筠的柔荑撫在窈窕玲瓏的嬌軀上道:「那麽,敢問一句,倪仙子用香
皂沐身,將香皂當做在下之手時,是怎生一副模樣?」
「哎呀!」倪妙筠終於嬌呼出聲,羞態四溢的濃濃鼻音香糯貫耳。想起自己
思念他之時,兩手撫摸著雪玉般的身體,不多時便骨酥腿軟,肌膚上滿布紅潮。
這模樣在吳征身邊想起來更加羞人,以至於居然有了股心悸般的感覺。
「是這樣麽?」吳征把著倪妙筠的柔荑,以掌沿刮過乳廓,纖纖五指撩撥琴
弦一樣拂過蕊珠。那手腕翻旋從乳峰中央一路往下,掠過細長的臍眼沒入兩腿之
間,卻只若有若無地搔著大腿內側,仿佛仿徨不知所往:「然後呢?該往哪里去,
怎麽去?」
「你好壞……」語聲越發濃甜,倪妙筠手腕一振脫開吳征的控制,一手向後
捉住硬挺的肉龍,一手探指在蜜縫里撥弄著道:「人家沒有!第一次要給你,人
家自己都舍不得碰。所以,真的只是沐浴幹凈而已,並沒有,並沒有刻意。」
「妙妙……」吳征萬萬沒有想到。此前聽女郎訴說沐浴時的思念與綺念,料
想她忍不住自瀆一番。原本對此極有興趣,一想女郎在自己纖長的手指撥弄之下
婉轉呻吟,定然是說不出地誘人。可不想倪妙筠即使綺念重重,仍守分寸,不由
心中大是感動。更覺倪妙筠捉住肉龍的小手雖在旋轉,倒也是漿洗的意思更多些。
「完完整整,方才你開心麽?」倪妙筠滿面嬌羞,又難掩得意與滿足,目光
上挑,與吳征一碰便即逃開。片刻後又流轉而回,一觸又逃。
「一生之榮幸。」吳征閉上雙目,享受著女郎將自己胯下洗凈。雖非刻意,
可柔軟小手輕撫彈撥,細致入微,同樣滋味絕佳。
「那現下洗幹凈了,咱們穿好衣衫回屋去。」兩人約會之前都已沐浴過,只
消洗凈了胯下,身體並無汙垢。倪妙筠輕輕一點,裸著嬌軀躍出水面翻出浴桶。
透明的水流自她嬌軀上飛珠碎玉似地滴下就已絕美,更不說女郎踮著足尖,落地
時玉乳搖搖,直讓吳征看得呆了:「你方才說了,在床上更舒服,還有許多……
許多姿勢……人家先回去等你。」
裹胸,對襟,外衫,款式顏色自是上上之選。吳征饒有興致地旁觀,美女穿
起衣服來一樣地優雅好看。但也沒能發現這些衣物有甚十分特異之處,不知道倪
妙筠非要穿上衣衫究竟是何用意。
女郎穿戴整齊輕燕般翩飛離去,吳征才爬了起來,抖開倪妙筠為自己準備的
幹凈衣物。依著自己身材裁剪的士子服當價值不菲,但也只是件普通衣物,看不
出更多東西來。
天陰門的女子想必是清靜寡淡久了,都有這麽些奇奇怪怪的癖好?著實叫人
捉摸不透。吳征搖搖頭也穿戴整齊,踏著月色回到正屋。
屋門未關,倪妙筠俏生生地立在門口等候,見吳征來了目光又見躲閃,嘴角
邊還似有隱忍得十分艱難的甜甜笑意。吳征情知有異,但到得此間,他好奇之心
早已盡去——女郎既然有所準備,讓她盡情為所欲為便是。女郎居然有所準備,
更是喜上加喜。
倪妙筠看著吳征走上門前階梯,雙臂向前張開,正是索一個大大擁抱的姿勢。
吳征投其所好,亦張開雙臂迎了上去。他十分期待女郎的情趣,但仍然預料不到。
倪妙筠一個輕躍投入吳征懷中,甜甜的熱吻便送了上來。
那熱情令櫻唇緊緊吸牢,火熱的呼吸與香甜的味道就此點滴不漏地送進吳征
嘴里。吳征抱著動人的嬌軀大享其福間,只覺女郎的纖手搭上了自己的衣領。
激情幾乎在一瞬間被倪妙筠主動又極具情趣的動作點燃。步伐踉踉蹌蹌,跌
跌撞撞地挨向床邊,衣物被一件件地脫下,來不及的幹脆直接撕碎。短短的距離
仿佛經歷了一場激戰,戰鬥聲便是一路桌倒椅歪,與熱吻時吸嘬的聲響。留下的
戰場狼藉便是失去憑依的衣物散落一地。
終於跌坐在床沿,女郎才松開吸得幾乎紅腫的櫻唇,回眼望去,雙眸放光。
吳征幡然醒悟,想必這正是女郎幻想過無數次,與愛侶永結同心時的肆意放縱。
以這樣癲狂的一路為起始,才是女郎心目中的靈欲交融。
兩人的呼吸急促得像溺了水,小屋里的空氣仿佛被搖曳的燭火炸了開來。倪
妙筠縮身滑下停在昂揚奇漲的肉龍前,鼻翼開合,咬著唇瓣顫抖著道:「人家也
要吃……」
不等吳征搭話,倪妙筠已輕啟檀口,將肉龍納入唇瓣里。
「呃……」滿足的悶聲幾自兩人口中一同發出。
女郎竭力睜著驚恐的大眼睛,似對口中物的粗碩深有懼意,又似被滾燙的高
溫給嚇著了。可香軟的嫩舌卻順著肉柱卷起,口中也發出一股吸力,令香舌蠕動
著又舔又吮,連秀氣的瑤鼻也不住抽吸著。那慌張又滿足,好似口中的肉龍正是
一道滋味絕美的佳肴,需品,需聞,需嘗,才能將好味道全數吃得一清二楚。
吳征則全是意外之喜,倪妙筠剛剛破身不久。現下的慌慌張張與生疏正是第
一回吮舔陽物的不知所措。可她僅憑身體本能就已讓人飄飄欲仙,更難能可貴的
是居然還知道盡力不讓尖銳的銀牙咬到棒身,令整張櫻口里一片溫暖柔軟,如登
仙境。
「妙妙好厲害!」
衷心的稱贊對女郎而言既感羞澀,又是大大的鼓勵。倪妙筠喘了幾口氣,適
應了口中的粗大之後便囁喏著徐徐吞入。女郎技巧生疏,更只能吞入半只便無力
再含吮更多。可龜菇被香舌托舉著滑向深處,兩頰的嫩肉也在不住擠壓包裹。更
兼吳征看她小心又賣力得額頭沁出香汗,臉上全是滿足的喜悅,極強的快感同樣
直沖腦海。
倪妙筠吞入到可以承受的極限便又緩緩吐出,擡眼有些委屈道:「人家慢慢
學,好不好?」
「已經好厲害了!呃……」吳征剛想寬慰一番,卻見女郎楚楚可憐地吐出香
舌,有些笨拙地繞著龜菇打轉,偶爾還在馬眼上下舔上幾回。那香舌紅潤軟糯,
映著猙獰的肉龍,香甜多汁地發出滋滋水聲。一切都是自己最喜歡的,光看便已
大飽眼福。何況倪妙筠雖生疏,卻有天生的美妙身體,令吳征一陣陣地發顫。
「玦兒說你喜歡……」倪妙筠知道吳征有所疑惑,怯生生地悄然道。一句話
直說的滿臉飛紅,連這般私密的事情都已說上,可見吳征昏迷時倪妙筠前前後後
問了多少事,又問了多少人。難怪這一趟出行途中,冷月玦羞了她好幾回,她每
一回都驚慌得很,還不太敢還嘴。
「喜歡,好看得我都不懂怎生形容。」吳征越發興奮,龜菇又漲了一圍,生
生將女郎正欲含入龜菇的小嘴更撐開了些。
「嗯~」
倪妙筠小口小口地吃著,不知想起了什麽目光流轉若有所思,分心二用時幼
細的舌尖在馬眼處一啄一啄。吳征只覺有種天然去雕飾的快感,且沒了刻意的技
巧,倪妙筠香舌原本的觸感就越發清晰。
與她的奶兒一樣,這只香舌極綿,極軟,即使先前曾卷握著肉龍,仍然是綿
綿軟軟。常言道如躺雲端,吳征只覺肉龍此刻便是如此。而她的香舌算寬,頂端
卻又像顆米粒般尖細。女郎此刻不知為何忽然走神,無意識般憨態可掬地舔著肉
龍。寬而綿軟的舌面挑撥過龜菇溝壑,尖細的米粒點在馬眼,全不自知的動作也
讓吳征一顫又一顫。
吳征壓抑著情潮,享受著女郎的第一次口舌侍奉,亦耐心地等待她回神。但
見倪妙筠美眸流轉,片刻後似在夢中驚醒,「啊喲」輕喚一聲。她慌忙擡頭,正
見吳征含笑的目光正細細打量著她,似正在欣賞半截紅潤香舌舔在龜菇上的無邊
媚態與蕩漾浪意,並無半分不滿。
倪妙筠面色一紅,居然並無半分歉意,反而停下香舌的挑逗,撅了撅紅唇,
半羞半惱道:「那這樣,你一定也很喜歡了……」
她曲折的腰肢直起,將胸前一對妙物高高挺聳,猶豫豫,顫巍巍地挨近吳征
胯間,將硬翹指天的肉龍夾了過去。
「噝……」吳征骨酥腿軟幾乎坐不住而後倒,忙不叠地將手一撐方才穩住身
形。女郎身具一對筍乳,若說先前的口舌侍奉是如躺雲端,現下便是伸出水雲之
間。溫熱的乳肉擠住了肉龍,女郎尚未有任何動作,可她劇烈的心跳震顫著奶兒,
這對綿軟得僅憑呼吸便能震顫的奶兒便輕又劇烈地顫動,擠著肉龍顫動……
不僅如此,筍乳的形狀天生便顯高聳。這對插雲雙峰夾了上來,傲然地挺立
著,其形之美連吳征看了都目眩神迷。
「是不是……喜歡這樣?」倪妙筠雙手捧著美乳下沿托起,豐盈的乳肉便向
中央鼓脹著夾緊。惱意漸去,滿滿都是回憶,在山谷水道摔落時尋找到了他,又
何曾想到他正在做著那般羞人的事?又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心甘情願地以同
樣的姿勢取悅於他?
微微顫抖的身體告訴自己有多緊張,多羞人,可是肉龍越發濃重的男兒味道
從鼻翼里向心里鉆。雄烈,而迷人,幾乎把心尖都燙得化了。倪妙筠的上身已向
後倒弓,讓肉龍卡在溝壑里的角度更加貼身,也讓奶兒聳挺得更高,更誘人。
「喜歡,每一回都會喜歡,喜歡一輩子。」吳征牙關打著顫,視線里女郎弓
腰大幅度地前後搖擺著嬌軀,將肉棒擠在懷中摩挲。雖是第一次,憑著一雙色香
味俱全的誘人美乳,吳征所獲快感之強已出乎意料:「還想要更多……妙妙該懂
的……」
「人家盡量。」倪妙筠櫻唇一扁,惱意又起。自家當然懂他想要什麽,喜歡
什麽。倒不是冷月玦那里問來的,而是跌下桃花山谷時第一眼見到的模樣。那一
幕深深刻在女郎的腦海里,不僅是太過吃驚,也因那一幕美得令人心醉。
倪妙筠一低螓首,當肉龍自溝壑里穿梭而出時伸舌一點一卷,似牽引著龜菇
將它納入口中。筍乳緊夾,香口含吮,銷魂之處讓吳征遂了心願。女郎以手撫乳
幾番推送,又吐出龜菇,微揚著螓首目光上移,夾棒之際奮力吐出香舌,只在龜
菇鈍尖上打著轉。
吳征喉間嘶吼出聲,無論美乳夾棒還是香舌舔掃都是他的心頭好,兩樣齊來
並非沒有試過,但倪妙筠居然無師自通,實在喜出望外。料想女郎既然探明自己
所愛,這才突發奇想合二為一。
果然倪妙筠上移的目光滿是詢問之意,但一見吳征的模樣便難掩得意,露齒
一笑道:「人家這樣侍奉,什麽醜態都露了,哼,你卻最喜歡!」
「醜的是我,妙妙哪里都美。」吳征大贊一句,貪看得目不轉睛。
女郎見捉到了愛郎癢處,又見他坐立難安面目都憋得有些猙獰,正是情潮積
聚得不到宣泄時的萬般難過。倪妙筠心中一喜,不敢再說話。她一雙長腿發力跪
穩,雙手捧乳將懷間的棒兒夾得緊緊實實,才又擡起頭來。倪妙筠吐著舌兒舔舐
著龜菇,吳征則情不自禁地伸手按在她腦後。
兩人只以眉目傳情,倪妙筠一臉認真,賣力地聳動著上身以絕美又柔軟的奶
兒夾弄肉棒。越發靈巧的香舌頻頻顫動,每回搔中吳征的敏感點時都一一記在心
里。
以口相就時,她似是極愛以香舌繞著龜菇畫圈圈。只是畫起圈來並非一成不
變,而是時輕時重,時鉤時卷。當她發覺在敏感點附近若有若無地掠過,總會讓
吳征幾欲發狂,再窺準時機大力進攻敏感處時,吳征便徹底癲狂得咬牙切齒。
女郎目放異彩,羞人的一刻也是激動人心的一刻。愛侶在自家身上盡情地釋
放著欲望,不正是兩情相悅麽?從前在折辱女子的大盜巨寇那里聽到,見到許多,
此刻在腦中一一回蕩。那些強令女子這樣那樣的粗魯話語,曾讓自己厭惡作嘔,
極為反感。可她也明白,這些也正是歡好之時的快樂源泉。所不同之處,不過是
強行與心甘情願而已。
倪妙筠深知自己現下多麽心甘情願,甚至隱隱間把取悅情郎當作個必須做到
的大事。若是第一回口乳並用著服侍吳征就能讓他快活絕頂,射出陽精來,倪妙
筠覺得必然大有成就感,還是件值得銘記於心的大事。
想想愛郎在自己身體的擺弄下快活得大顫,把腥濃的液體沖在自己嘴里,倪
妙筠緊張得甚至有些興奮!情意已濃,做什麽都像天經地義,即使羞意再甚,哪
里還顧得過來?再說在桃林之時,他一樣把自己舔吃得舒舒服服,又哪里嫌棄或
是顧忌什麽了?
就要!
倪妙筠心中立定誓言般賭咒時,吳征便見她此前有些凝重的雙目里,忽然湧
出春水般的媚意來。這位清清爽爽的女郎動了真情之時,就像幹幹凈凈的她拔出
手中長劍,誰也想不到她的劍法如雲如霧,如夢似幻,令人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搖曳的上身多姿多彩,向中央擠壓的雙乳聳挺得更加高傲,連那片香舌都似
乎成了一柄靈動的寶劍,從四面八方襲向龜菇。只是她的香舌吞吐的不是寒光,
而是火熱熱的呼吸,蒸得龜菇變紫發腫,幾乎肉眼可見地一分分發脹,脹至極限。
「妙妙……快射了……」吳征一抽一抽地打著寒噤,雙腿上繃緊著塊塊肌束
發力到了極限,卻仍不停地抽動。被極致的快樂快速推向巔峰之時,他百忙間嘶
吼出聲。倪妙筠處子新破,陽精灌口可未必願意,也未必受得來。
「唔……唔……」倪妙筠目中媚意越發深濃,甚至露出些許笑意來,似為即
將完成一件大事而喜悅興奮。她將身姿伏低了些,雙手加力,幾將一對綿軟奶兒
擠成兩片彎月,將棒身包裹得點滴不漏,僅留下膨大的龜菇抵在自家下頜處。倪
妙筠低頭一張嘴將它整顆含入,唇瓣正卡在龜棱圈上,沾染了香津的靈舌蝶翼般
掃在鈍尖。即使那唇瓣嵌合得如此嚴密,滋滋啾啾的淫靡妙音仍從女郎口中鼻腔
里傳了出來。
「呃……喝……」吳征低吼一聲,雙目一瞪,被夾緊的肉棒暴怒肆虐般脈動
著一漲一漲,陽精猛烈噴發!
「嗯~嗯~」腥濃的滋味灌入口中,直沖咽喉,陡然又如期而至,倪妙筠強
忍著初次的些許不適,緊緊吸住櫻唇,不肯放松丁點。香舌的米粒尖仍不依不饒
地掃在馬眼上,這一招居然頗有奇效,不僅能阻擋陽精直沖喉內的不適,還讓吳
征爽上加爽,徹底大吼起來。倪妙筠雖已閉上雙目只剩下本能的動作,腦中幾乎
一片空白,可心有感應。且香舌阻撓之下陽精不再一射如註直沖咽喉,可在口中
爆開的淫靡之感令她不由哼聲更濃,鼻音更糯。
吳征大射特射,直令一身酥軟,氣喘如牛,脈動好不容易停下才終於能發聲
道:「妙妙要把人榨幹了不成?」
「啵兒~」倪妙筠竟然艱難才能松開龜棱,似是此前吸得太緊太重,以至於
有些粘在一處。
吳征這一回射得如此多,嘴角,美乳,乃至棒身上都有她櫻口難以盡數容納
而溢出的殘留。女郎珍而重之,將第一回努力的成果細心地一一舔去,才擡頭瞪
了吳征一眼,卻又嬌怯怯道:「人家做得好不好?」
她香唇鮮紅,泛出水色一樣的光彩,出力太過而致微微腫起。吳征又覺她現
下的模樣分外嬌媚,又十分心疼,托著女郎腋下將她抱起道:「一道色香味俱全
的大菜!」
既是得了肯定,又是有趣,女郎噗嗤一笑,躲開的懷抱起身道:「你歇一歇,
我去洗幹凈。」嬌軀上撒了不少陽精,著實讓人難為情,倪妙筠起身欲雀躍離去。
此時才覺久跪於地雙腿發麻,打了個踉蹌才穩住身形,逃也似地去了。
直到洗凈了嬌軀,腿腳仍覺有些麻木。可回到屋內的一路卻走得輕盈又歡快,
比之完成了一件柔情蜜意到極點的大事,這點不適全然算不得什麽。
倪妙筠朝屋內一探頭,與吳征張望的目光一碰,笑意難抑。她只披了張浴巾
內里空蕩蕩漏著風,此時方才驚覺。羞意頓起,正不知如何是好,吳征已撲了過
來將她橫抱而起,再度邁向床沿。
浴巾被松開扔下,亂擲的衣物一路散落向床沿,倪妙筠心里熱烘烘的。
不知為什麽,這樣的場景曾讓她遐想過無數次,總覺就要這般激情,才是夫
妻之間深愛的表現。與吳征的情愛則完全滿足了這一點,即使沒有一路拋灑的衣
物,他也是自己的如意郎君。但是有這份遐想的轉為現實,則更增一分情調。吳
征這一下有些粗暴地扯去浴巾隨手一扔,倪妙筠連嬌軀赤裸的嬌羞都顧不得了,
目中又泛出媚意來。
「怎地這般厲害?」
被情郎壓在身下,鼻息相聞,肌膚相貼。奶兒已被他牢牢壓得實了,胯間也
被那根複又火熱的硬物抵住,倪妙筠躲在吳征肩頭道:「掌門師姐說過,全心做
一件事,結果都不會太差……人家就是想……想吃白斬貴妃雞……吃個完完整整,
嘻嘻嘻……」
「原來如此。這下可吃得滿意了?大飽了?」
「上面飽了,下……面又餓了……」倪妙筠深吸了口氣,將吳征推高了些與
他面對著面認真道:「今夜不要走,人家想明日和你一起出去好麽?我不想藏著
掖著,都是府上的姐妹,該當讓大家都知道。人家……都迫不及待要和她們做姐
妹了。」
「好,當然好。」吳征鄭重點頭,眼珠子又一轉道:「但是不能吃得太撐,
否則明天起來走路都別扭,她們肯定要笑話你饞嘴。」
「對!就是如此。」倪妙筠連連點頭稱是。做姐妹是好事,可要是夜里貪歡
太過讓看了出來,被取笑起來,尤其是冷月玦近來處在一個極端亢奮的狀態,再
被她口無遮攔可實在遭不住。
她全情投入,全然沒料到這番話一問一答就已憨態可掬。吳征並未刻意挖坑,
她仍然義無反顧地踩了進去。待得反應過來,身上的情郎已笑得大是莞爾。
「哎呀,你莫要一直捉弄人家。」倪妙筠忸怩著晃動香肩撒嬌,什麽矜持賢
淑,今夜早早就忘到了天邊雲外去。
「真心說一句,現下的樣子簡直可愛極了。」吳征摸著她的臉頰,看她嬌羞
時低眉順眼,著惱時嗔怨抿唇,動情時目露春光。這張真情流露時生動的面容像
是多絕世仙葩正因自己而綻放,於吳征而言,同樣足以自傲。
「從來沒有這麽隨意過……你這般寵我,不怕把人家寵壞了?」倪妙筠雙臂
一緊將吳征拉下複又牢牢相擁,呢喃著道。
「府上每一位我都寵得要命,可沒見把誰寵壞了。嘿嘿,若有本事把妙妙寵
成個壞姑娘,也算奇事一件,又有什麽好怕的?」
「現下當然不會。」倪妙筠哼了一聲甚是不服,轉眼就忍著笑羞道:「不是
我不會變成壞姑娘,是你寵得還不夠,多寵些就變了,不信你試試。」
「不夠?的確不太夠。」吳征皺眉沈思做苦惱狀,道:「我想想還能怎麽辦。」
倪妙筠心中一甜,笑盈盈看著吳征,看他還準備怎生待自己更好一些。只見
吳征越發苦惱道:「玉女坐蓮寵過了,老漢推車也寵過了,老樹盤根不舒服,臨
壇翠竹倒是不錯,鴛鴦相合也可一試……」
「哎呀……你你你……」倪妙筠粉拳亂捶,情急之下不知說什麽才好,打了
沒兩下,連自己也笑出聲來。
「歡好就像做菜,色香味一樣都不能少,還要掌控著火候。該慢時慢,該快
時快,該輕時輕,該重時重……」
這些道理倪妙筠從前其實也聽過,只是從前那些粗俗不堪的話哪有吳征說的
精妙?何況還有個貼切的比喻。吳征一邊說,一邊舔舐著她扇墜似的耳垂。耳邊
鉆心的麻癢直酥了大半邊身子,可火熱的呼吸卻像是慢燉的文火,將體內的情欲
一點點地催發,蒸熱。
「那你要做一頓好好的,讓人家大快朵頤……人家很期待……」倪妙筠只覺
眼皮都無比沈重,懶洋洋地不想睜開。情郎從耳邊吻向頸側,雖是激起一片小粒
兒,奇異的感覺既舒適又讓人無比松弛,連根指頭都軟癱了似的。
「會的,當然會……不僅管飽,而且管好……」
吳征緩緩遊移著攀上美乳。即使平躺著以致於乳峰攤下,女郎的這對奶兒依
然聳挺得極高,峰頂上的一片粉嫩仍然誘人已極。色澤亮麗,面積極大的乳暈與
精雕細琢的蕊珠在燭火下相映生輝。
一口含入小半只奶兒,尤其是整片乳暈都必須含在口中細細吸吮。看女郎蹙
起眉頭,聽她哼出難耐又婉轉的鼻音。乳暈更大,也意味著敏感之處更多。吳征
雙手揉捏著綿軟的乳肉把玩片刻,便將一對奶兒擠在一處,仿佛此前倪妙筠捧乳
夾棒一樣。只是現下深丘溝壑里空無一物,兩只奶兒合得更緊。
峰頂一片嫣紅,兩枚蕊珠也似並蒂而開,綿軟奶兒的輕顫令它們似有生命一
般微微搖曳。吳征看得心搖神馳,忙張嘴將它們一同含進嘴里。
雙份的刺激,雙份的快感。倪妙筠環在吳征後背的蓮臂猛然一緊,纖指大張
又一扣,漫無目的地亂抓。胸腔深處發出抽冷氣的聲音,更令奶兒劇烈地起伏,
仿佛在躲避吳征的侵襲。
可惜情郎並沒半分放過她,讓她緩一口氣的打算。縱使奶兒隨著胸口的劇烈
下塌而陷落,兩只蕊珠仍被吳征吸得牢牢。那兩只奶兒仿佛彈力極佳的糍糕被拉
長,從筍形變作椒形。
「哼……哼……」重喘之聲在倪妙筠的鼻音里千回百轉得嬌柔。此前松弛的
全身被胸前一陣陣的酥麻激得頻頻肉緊,不僅如此,吳征弓腰的姿勢正讓龜菇貼
在幽谷間。龜菇散發著熱力燙得幽谷又軟又癢,花汁滴出後自家難耐地擰擺腰肢,
龜菇攪拌著花汁摩擦在烏絨間沙沙作響,正與被吃得滋滋有聲的奶兒上下呼應。
被情郎巧妙的手段挑起情欲熏蒸,倪妙筠媚意大盛。情郎含吮自己敏感的乳
峰,近在眼前,只看一眼就覺既淫靡得小腹里都暖融融的,又甜得直入心脾。女
郎看得如癡如醉,雙眸再也舍不得閉上。
「想……想要了……」處子新破不久,哪里經得這樣的調情?一身欲焰熊熊
燃燒,恨不得將整具嬌軀都添了進去。倪妙筠搖著玉胯,讓幽谷口上動情的花肉
摩挲著龜菇。濕淋淋的蜜肉與龜菇一碰便即緊縮,可這樣的碰觸僅是淺嘗輒止全
然不足,還讓花徑里越發覺得空虛。
「妙妙這般浪,今後怎生得了?」
「才不是……是……從前憋得太久……你又這樣挑逗欺負人……」
「要吃哪道菜還沒說,我也不知怎麽辦……」
「哎呀……哪有大廚不知怎麽辦的……」
「大廚只管做菜,怎生上菜,上哪道是小二的事情。客官不說話,莫說大廚,
小二也不知怎麽辦吶……」
「哼……哼……那就……那就先試試臨壇翠竹……若是菜色做得不好,休怪
本姑娘發脾氣使性子……」
「妙妙知道什麽是臨壇翠竹麽?」
「這倒第一回聽說……所以才想先試試。」
倪妙筠紅著臉壯著膽與吳征竊竊私語,越說越有滋味,只覺以歡好比做菜大
有情趣。可說完之後便見吳征又現莞爾,不由又是緊張又是害怕起來。看吳征的
樣子,一猜就知這臨壇翠竹定然是個羞人到極點的姿勢,否則怎會吃他笑。
悔之無及,也沒多少悔意。倪妙筠把心尖吊到了嗓子眼,瞪大了驚恐的雙眸。
粗碩的肉棒飽蘸花汁進入自己體內,正緩緩鉆探向最深處。空虛的花徑被他一寸
寸地推擠充盈,填滿的快感正彌散向四肢百骸。可嬌軀又像被堵塞了一樣,連脖
頸處都傳來窒息之感。緊張亦複迷離間,心中暗道:這不是最普通的麽?臨壇翠
竹就是這樣?
龜菇直抵鳳宮,按牢了花心軟肉。兩人俱爽,也一同出了口滿足的長氣。閉
目稍停享受了下片刻的溫存,倪妙筠便覺深入體內的棒兒仿佛將自己撬了起來,
令臀兒與腰肢一同懸空。她急忙睜眼,才發現不知何時吳征已將自己一雙長腿架
在他肩頭。
此刻愛郎並非普通的跪立之姿,而是蹲了個深深的馬步,嵌合的胯部才將女
郎的腰臀全都擡翹離床。那棒兒就如一支青竹般直直地杵在朝天的幽谷里。
倪妙筠牙關顫抖,發出咯咯寒顫聲。這姿勢不僅羞人,讓幽谷與肉棒的結合
處展露得纖毫畢現,自家都能看得清。且直上直下地抽送猶如搗杵,其激烈可想
而知。這般姿勢本會耗費大量體力難以久持,可吳征內外兼修,被他一下又一下
地深搗,倪妙筠深知幽谷會被搗得如何一團泥濘難堪。
「輕……輕些……」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刻已拒絕不得,女郎驚慌失措,
只得嬌聲討饒。
「你方才可沒輕些饒了我!」吳征露出個壞笑,雙腿發力向上一抽肉龍。
倪妙筠提在嗓子眼的心尖幾乎都要跳了出來!愛郎將自己足脛架在肩頭,雙
手拿牢了膝彎讓自己無處躲藏。結實的雙腿發力時繃起的肌束流暢好看,可也蘊
含了無限的力量。這猛然一抽的力量之大,不僅幾乎將幽谷里的花肉都帶出洞口,
連自家嬌軀都似被棒兒的抽出之力提了起來。只需同樣發力,一棒反杵下來,只
怕連鳳宮都要給他杵壞了……
「啊……」驚叫聲中,倪妙筠雙手死死抓著床單,足趾並攏著縮在一處,嬌
軀更是肉緊到了極限。似是明知徒勞,仍想以全身力道抵禦這重重一擊。
吳征狠狠抽出肉龍,龜菇即將脫離花穴時驟然一頓,卻輕緩杵下。
「唔~~」驚叫變作長吟,駢起的足趾漸漸松開,擡起的纖腰被慢慢壓回,
蠕動的花徑又被填滿。一切都似無風的湖波般溫柔,既讓女郎感到滿足,嬌軀也
分毫無傷。唯獨幽谷仍然羞人地朝著天,臀兒仍然翹高懸空。他插得那麽深,整
根肉棒都塞進了花徑里仍不滿足,還要死死地往里擠壓。擠得臀兒都向兩側分了
開來,擠得花徑嚴絲合縫,擠得花汁都朝上溢出洞口順著會陰與展露的後庭嬌花
滴落。
幽谷火熱,後庭冰涼,女郎尚未回過神來,吳征又是一抽,抽得臀瓣合攏,
腰肢上擡。倪妙筠仿佛被狂風卷起,剛至半空,風停。空中的黑雲又忽然壓下,
將她壓向地面。
她瞪大的雙眸越發驚恐,也越發迷離,呼吸已全然亂了方寸。這一壓比頭一
回重了些許,肉棒深埋時胯骨發出撞擊的輕輕啪聲,幽谷深處也被撞了一下,直
撞得倪妙筠一陣抽搐。
風再起,雲又落。暢快的舒爽不知何時讓幽谷里的花汁溢如湧泉,肉棒杵下
時竟然排洪似地將花汁激出洞口,噴泉似地飛濺。倪妙筠大羞,百忙間雙手一掩,
不知是再也不敢看吳征玩味的目光,還是護著顏面莫要讓花汁濺上。
起落越來越急,咕唧之聲大作,啪啪撞肉聲越來越響。吳征不停地加速,抽
出的力道越發輕,杵下的力道越發重。顧不得緊張,來不及害怕的幽谷朝天綻放,
迎接著肉棒記記到底的深杵。倪妙筠全然沒了反抗之力,只能任由吳征越來越快
地抽送,撞擊。她全身僅剩的一點點氣力,只能死死揪著床單,以及如泣如訴地
發出哀婉呻吟。
「唔~~」吳征一記深杵之後不再拔出,而是抵著花心扭胯研磨。倪妙筠渾
身一緊,飽含痛苦又爽快的悠長鼻音響起,卻又終於迎來片刻的喘息良機:「你
壞死了……好狠心……唔……」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都愛得濕成這樣了,偏要嘴硬,嘿嘿。」
「什麽濕……哎呀……你不要亂說……不許說……」倪妙筠大急。吳征可沒
半句誇張,飛濺的花露到後來已全然止不住,連遮掩都已無用,莫說嬌軀,連發
絲上都有不少。女郎本就羞不可抑,再被吳征點了出來,恨不得躲進被窩里蒙起
頭來不見人。
「好哇,竟敢汙蔑為夫亂說?要罰!」吳征一板臉,俯身湊在倪妙筠耳邊輕
聲道:「熱騰騰的大菜已經做好,請客官盡情享用。」
「哼……人家又不怕……最多……最多……任夫君重罰就是了……」倪妙筠
目光遊移,撅著唇倔強道。心中全是甜意,吳征循序漸進,正如他所言,該溫柔
時溫柔,該發力時發力,一點點將自己引向快感巔峰。初破的身體卻沒受半點苦
痛,嘗著的全是舒服受用的好處。
她掛著吳征的脖頸,凝神而視。這姿勢羞人歸羞人,經歷吳征的【愛撫】之
後,幽谷已能適應直上直下的大力抽杵。那種飽實鼓脹,滿滿當當地充塞感與撞
擊感讓女郎暢快難言。花汁泄了幾回,正需一次酣暢淋漓,徹頭徹尾的釋放。一
念至此心中情潮難抑,一揚首送上個甜甜的香吻。
香吻之濡之濕,此前未有,櫻唇吸吮不止,猶似花徑收縮蠕動吸吮著肉龍。
倪妙筠情意四溢,又左右為難。既想吳征將這一招臨壇翠竹使得結結實實,又想
被他抱在懷里稠若蜜糖般化不開。
終究還是花徑里渴求更甚,只差半步的感覺頗為難熬。吳征吻了片刻察覺女
郎玉胯頻頻扭搖,難耐非常。兩人依依不舍地分開嘴唇,又擺好了姿勢。這一回
不會再半途停下,也不會再有半分憐惜,情郎會駕馭著風雷將自己一氣送上巔峰,
倪妙筠的心又提了起來。
沒有等她準備好,吳征已然重重杵了下來。肉龍又快又重地破開重重阻礙,
向著敏感的花心嫩肉奮力一擊。「啪」的撞肉聲又脆又響,倪妙筠如被一道雷霆
轟炸,嬌軀大顫間連背脊都被刺激得挺了起來,仿佛即將背過氣去的垂死掙紮。
對吳征而言,這一聲則像戰鼓擂響,胯下陽物開始了兇暴的沖鋒征伐。
雷霆一道又一道,一輪又一輪,仿佛無休無止。倪妙筠剛受了重重一擊尚未
喘過一口氣,第二道,第三道便接連砸了下來。她想不到吳征這麽兇悍,也想不
到快感可以完全將人淹沒。原先悠長的呻吟被攔腰截斷,再截斷,語不成聲,聲
不成調。除了極短促,全無意識呵,唔,啊單音,她一團漿糊般的腦海已無法可
想,也什麽都想不出來。
戰錘般的肉棒瘋狂地砸下搗杵花心,抽出時龜棱又像柄堅硬的刨犁刮過細密
的肉芽。花徑像風暴肆虐中的原野一塌糊塗,花肉像原野上的植被被刮得瑟瑟發
抖,東倒西歪。細細的孔洞里卻有一註又一註的漿汁被激出,飛灑,噴濺。
吳征像只發狂的猛獸,雙腿紮穩了馬步下蹲,直上直下地搗杵著花徑。胯下
的女郎雙手撕扯著床單,蹙眉閉目,貝齒咬唇,只能從鼻腔里發出哼哼唧唧,斷
斷續續的呻吟聲。在自己全力征伐之下,女郎正被快意的狂潮一遍又一遍地淹沒,
連意識都已模糊。唯獨一抹小腰還能不住地扭擰,本能地將玉胯高擡,翹臀迎湊,
配合著自己的起落讓肉棒撞得更重更深。
每一記深插都有迎合,讓兩人皆快。吳征的動作越發猛烈,女郎拼力接戰,
撞肉之下一對綿軟筍乳堪比怒濤般拋甩。
倪妙筠本能地扭腰擺臀,每一輪抽送花徑以不同的角度迎合沖撞,最終都抵
達深處的花心。如此一來,卻讓花徑里每一處都切實而深刻地被磨過,又讓奶兒
拋甩時以不規則的方向蕩漾。筍乳晃蕩之間每每左右各自向兩側分開,再向中央
溝壑匯聚,發出極清脆,又極浪蕩的奶兒相撞聲。
吳征看得花了眼,不由撞擊更猛更烈。不僅肉龍傳來極強的快意,連眼見奶
兒互撞,耳聽啪聲脆響都成了巨大的享受。女郎苦苦挨了數百下抽送,不知是胸
脯空虛難耐,還是美乳甩蕩過狠得發疼,死抓床單的一雙柔荑忽而抽回捧住了雙
乳。
纖長小手將奶兒抓得死死的,無論吳征怎麽沖擊都再也甩不起來。可女郎卻
對著自家美乳又揉又捏,竟似搓粉面團兒似地將這對妙物揉得肆意變形,更讓峰
頂一片暈紅被擠得鼓鼓脹脹。
吳征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只以二指拈在蕊珠向上輕輕一提之後揉捏起來。
這幾乎是給巔峰之前的倪妙筠最後一擊。女郎小腰猛烈一彈,開始失控般抖
動著痙攣,合不上的雙目失神,咬不緊的小嘴無意識地吭哧著胡言亂語。
「完蛋了……完蛋了……人家完了……嗚嗚嗚……」語帶哭音,越來越急,
越來越高。就像她將自家的奶兒抓得越來越緊,小腰弓得越來越拱,花穴就此將
棒兒深深吃個盡根而入,讓它在花徑里塞滿每一分空虛。
春潮大泄,倪妙筠只覺身體仿佛被撕成了碎片,卻又酥麻麻地好不受用。激
湧的花汁帶著無數的快感與暢爽,從小腹深處里滲出,匯聚,再直沖腦海地炸開
……
暈乎乎地如躺雲端間,女郎忽感被抱著翻了個身,壓在情郎身上。麻木的花
徑仍然飽脹充實,高翹的臀瓣被兩只大手抓住揉捏。連先前略微遺憾,想要親吻
卻因姿勢而不可得的雙唇也被封住……
倪妙筠無力地睜眼,只見吳征目光中又是溫柔,又有苦悶難解的兇光。幽谷
里的肉棒又開始抽送起來,女上男下,分開在吳征腰際兩側的雙腿讓幽谷全無遮
攔,自下而上的沖擊力雖不比先前的兇狠,緊緊相擁貼合的姿勢卻溫馨許多。
女郎這才明白,原來重罰不是讓自己泄身便了了,吳征要罰的可是一鼓作氣
讓自己不停地泄,不停地爽,一直到他再一次將陽精射進鳳宮深處才肯罷手。
換了的姿勢,持續的抽送,倪妙筠像被風暴吹進了汪洋大海,無力地隨波逐
流,被暴怒的波濤卷著上天入地。【背水飛鳧】,【蒼松偃蓋】,【野馬騰躍】,
【駿馬搖蹄】……一個又一個的姿勢變換著,持續的只有不停歇的癲狂。每換一
個姿勢,倪妙筠都要大泄一回,心滿意足一回。每換一個姿勢都是不同的滋味,
又有相同的快意。
倪妙筠已不知泄了多少回,灑了多少花汁,終於換為【夜叉探海】時,異常
敏感的嬌軀察覺到最重要,也最猛烈的一次巔峰即將來臨。
雙膝跪起,小腰下塌,把臀兒撅得高高的。女郎甚至覺得臀兒就這麽一翹,
幽谷洞口都已張了開來。情郎仍然紮了個馬步貼在自己臀後,卻比此前的【臨壇
翠竹】不同,是個高馬步。他上身下壓與自己的背脊貼合,懸垂落下的綿軟筍乳
就此落在魔掌里。
倪妙筠深吸了口氣才能穩住身形,愛郎的呼吸就噴在耳後,她一扭脖頸回過
臉來與吳征吻在一處。熱烈到極點的姿勢,正是一場完美歡好的最好結局。
肉龍開始結結實實地於花徑里抽送,仍是直上直下的重錘所帶來的巨大快意。
只百余下,倪妙筠便幾乎哭了起來。被塞滿的花徑容不下流淌不停的花汁,後庭
乃至背脊里都是濕淋淋的一片涼意,更別說玉扇般張開的雙腿。
捧緊了筍乳的愛郎也是力量越來越大,雙乳都在發脹發疼,被吮緊了的唇瓣
似也充血腫起,肉龍更是撞錘一樣頻頻起落。
激情已達頂點,力量幾已耗盡,龜菇再一次捶上已酥軟如泥的花心,吳征悶
吼聲中悍然挺腰,讓龜菇繞著花心瘋狂畫圓研磨起來。
「嗚嗚嗚……」倪妙筠鼻腔里哭音大做,花心卻是飛灑著花汁。香軟的嬌軀
忽然僵硬著一挺,旋即小腰再度大顫痙攣起來。
劇烈的痙攣自腰肢起,一直蔓延向全身。筍乳,香肩,豐臀,長腿,連幽谷
里的花肉也在抖動,痙攣。不需吳征有任何動作,女郎抖動的嬌軀仿佛在自行吞
吐著肉龍。梳齒般的肉芽就此梳刮著整只棒身,連龜棱肉縫里都被嵌了進去往來
梳刷。
吳征沈沈喝了一聲,精關大開,陽精飛射,全沖擊在花心之上。受此一擊,
女郎的幽谷死死收縮,梳齒咬合得絲發難容,那蠕動更烈,梳刮更快,刺激的肉
龍脈動不停,一沽一沽地澆灌得無窮無盡……
【未完待續】
2020-6-13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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