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h8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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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開始還好,到74年夏天時,從北京來了兩個年輕老師,比學生大不了兩歲,紮武裝帶,捧紅寶書,那陣勢跟我在廠裡看到的紅衛兵也沒多大區別。他們只負責教鬥大的十幾個字,說毛主席說了,知識越多越反動,鬧革命認得紅袖章、讀得懂紅寶書就夠了。但要讀懂紅寶書,光這些字是決計不夠的……他們慫恿我們要跟反動勢力作鬥爭,只要是革命道路上的絆腳石,甭管什麼身份、跟我們什麼關係,都要堅決地一腳踢開。短短幾個月,這裡跟城裡就越發相像了……先是書,我們的老課本、手抄書、泛黃脫落又包了一層層皮的武俠小說、老師珍藏多年的蘇修物理練習冊,統統被收上去,一把火燒了……後是老師,原本整個學校就仨老師,一個不知所蹤,一個去了幹校燒磚頭,就剩個老校長,被趕去掃地看大門,當時想不通為什麼會把他留下來,現在想來,除了幹活,他作為一個反面教材,會鼓舞我們的革命鬥志吧……後來有人舉報老校長私藏大毒草,這是我最要好的一個朋友,她甚至能說出毒草的名字,巴巴耶夫斯基的《在人間》。她當然說得出,我倆一起在老校長那兒看過這本千瘡百孔卻用葦席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綠皮書,尾頁磚紅色的“內部參考”幾個字一度讓我們心驚肉跳。我永遠忘不了十幾個人湧入那間潮濕、低矮、早沒了牛卻終日散發著一股牛糞味的牲口棚時老人猛然躍起的眼神……”
新學期伊始,充斥媒體的不是新生報到被騙、軍訓曬暈多少學生、女生給教官買飲料這類熱門新聞,而是建宇大火。我一度以為是舊事重提,感慨現在搞新聞的鞭屍能力是越來越強了,誰曾想是建宇王者歸來,重蹈覆轍呢。新浪民生的專題頭版說的就是建宇大火的事,還專門給配了張圖.火光中的人群剪影以及醒目的螢光大字“8·23”。從時間上看,火災發生時我就在平陽,毫不知情也是難得。有呆逼說建宇這事前兩天,上了央視一套的《新聞調查》,你不知道?老實說,前一陣電視沒少看,但這事吧,還真的不知道。同去年的火災如出一轍,也是電器失火,然後裝修材料擴大火勢,加上牆體內部的保溫層,小風這麼一吹,大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據報導,重傷5人,死亡7人,起火點在十二樓,主人是個退休老教師,有青光眼,事故中輕度燒傷,支氣管感染。換成人話就是,捅事的無大礙,無辜者倒了黴。大火燒了近仨小時,原因嘛,樓層太高,消防車逮不著,消防栓裡倒是有水,可惜水壓不足,沖不了兩米遠,事後調查說是水庫房的增壓泵買錯了,直接就沒裝。無疑還是物業和開發商的鍋。
這次是新賬老賬一起算,一面倒地口誅筆伐,去年討論過的建築材料國家標準又被拿了出來,更有標題直截了當地寫明:草菅人命——為什麼最大房企屢屢釀成慘劇?火力足夠猛,但這種事關鍵還是看持久度。本以為掰扯不了兩天,出幾個背鍋俠就算了,不想在網路媒體的推波助瀾下,勢頭愈演愈烈,南方系某報很快出了個《房地產亂象調查報告》,專門提及了我省的幾個著名房企,建宇、雅客等等都是榜上有名。關於建宇,除了建築材料偷工減料、消防安全不合格,該報告更是指出其在數樁土地交易中拿地不符合標準,存在違法劃撥、違法出讓的情況。後續報導還以兩個社區為例,指建宇在土地開發中虛開發票和挪用專項資金,甚至由財政局違規操作,墊付土地保證金。這些口頭指控如果落到實處,那可真夠建宇喝一壺的。不想世界真是瞬息萬變,教師節後一個大雙休,再回來,一切嘈雜聲都戛然而止。建宇董事長親自登門道歉,主動賠償,與受害人家屬達成諒解協定,並承諾會在以後的建築中改用國際標準,對己完工建築則會按計劃進行隱患排查和火災防範修整。接著,就是直接責任人發佈道歉聲明,投案自首……我們看到此事的最後一則新聞是建宇對貧困學生的資助,哦,這好像已經與火災無關了。
說實話,要不是出於一種大學校園裡看熱鬧的慣性,我也沒工夫關心這些屁事。最後一年,大家都開始像真正的成年人那樣考慮自己的出路,雖然好的註定越升越高,爛的只會越來越爛。關於考研,暑假裡跟母親談過兩次,一如既往,她讓我自己拿主意。雖然到現在都沒拿定主意,我還是有樣學樣,跟著大部隊上過幾次自習,為此沒少被大波嘲諷。陳瑤則說這樣好,她樂得清淨。各專業課也沒剩幾個課時,大部分重點己劃好,就等著年末最後一次考試了,所以但凡上課,都是一水的自習,也就刑訴老師沒事會嘮幾句。可能真是禍不單行,火災沒消停兩天,建宇就又上了頭條。這次是涉黑。步入九月,接連兩場大雨,天剛放晴,九月十六號,網上開始流傳一條平陽某郊縣拆遷時黑社會碾死人的消息。開始還有說造謠的,很快媒體報導說是違法拆遷,數次毆打被拆遷人,在明知被害人在車前的情況下,挖掘機司機依舊前行,且有反復碾壓行為,涉嫌故意殺人。民意炸了鍋,好幾個省台的電視媒體都開始跟蹤報導,官方通報卻姍姍來遲,只是說司機操作不慎,把一老婦捲入車下,己刑拘,至於其他質疑,全無回應。有媒體循著司機的身份,挖掘出拆遷行業的黑鏈條,把過去的數起類似事件都刨了出來,而這些事件都指向同一家安保公司,更多媒體加入進來,進一步“闡釋”該安保公司的黑社會性質,然後幾乎一夜之間,官方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宣佈所有類似案件都將重新立案偵查。刑訴老師說,打黑專案組等的就是這個,時機成熟了,找個舉報人,順理成章。
他說安保公司老總是平陽城東有名的混子,狠角色,當年X大新校區擴建,用的幾百畝地還要他點頭,說是占了祖墳啥的,後來政府有人出面,他才服了軟,但賠償也沒少拿。這人當過兵,開麻將館、桑拿房,後來就搞了這個安保公司,專門替人幹髒活。不光建宇,但凡拆遷事宜,一多半的企業都會找他。武警啥的也就是站月臺,唱唱白臉,真正幹活的還是這幫古惑仔。“建宇這個安保主管可不是白聘的,打黑除惡啊,打他就對了!”刑訴老師說起這類事總是很興奮,不知是不是知識份子行動力不足的一種心理代償,可怕的是,我等也聽得很興奮。此外,他還透露,前段時間宏達那幾個被抄了的夜總會,這位古惑仔大哥也有股份,人家可是貨真價實的小老闆呢。刑訴老師話音未落,九月下旬,建宇尚在黑社會拆遷鏈條中頭疼之際,安保公司老總及其一眾小弟便以涉嫌多項罪名被批捕。如你所見,這也忒快了點。
如果說開學後有什麼驚喜,就是大波又從老家跑了回來,雖然他教師節後才到,有些姍姍來遲。他說他爸還幹得動,也沒打算讓他接班,不如在大學城裡開個琴行,邊租書邊賣琴,再收幾個學生、泡幾個妹子,別提有多爽了。以上是琴行開張後他給我們的解釋,怎麼說呢,也不是完全沒道理,至少我們多了個根據地。樂隊倒是聚了幾次,但演出一直沒搞起來,直到國慶日前大波力排眾議從某個區政府主辦的旅遊文化節上給我們拉了單生意。他說演出負責人不講究,我們說我們還他媽的講究呢!當然,說歸說,去還是要去的,有錢拿嘛。
演出那天秋高氣爽,說驕陽似火也可以,我們在某公園臨時搭建的露天舞臺下坐了一個多鐘頭。領導們一個個地登場,每人還都想多講幾句,簡直沒完沒了。意外的是,陸敏也在,白襯衫黑裙子,摻在領導隊伍裡,顯然她也是官方人員之一,好在並沒有登臺發言。陳瑤說她老早就看到表姐了,怕認錯人就沒吭聲,我說你這眼力勁也是服了。我琢磨著跟陸敏打個招呼,不想還是她先找了過來,一陣嘻嘻哈哈後,她拍拍我說一會兒演完了請我和陳瑤吃飯,我說我這一大票人呢,她豪爽地笑笑,說沒問題,一起來唄。演出一開始,哥幾個就笑了,全是歌唱祖國、一把眼淚一把屎的調調,唯一稱得上非主流的就是某位五彩繽紛的大兄弟傾情演唱的一首《老鼠愛大米》。也幸虧負責人是真的不講究,他讓我們隨便唱,不要有壓力,只要蹦蹦跳跳的,把氣氛帶動起來就行。於是在觀眾的錯愕和爆笑中,我們唱了幾首性手槍和舌頭,最後負責人實在看不下去,強烈要求我們演繹一首《飛得更高》,不然不給錢。沒辦法,我們就當了一回汪峰。
我們後面頂多還有四五個節目,我一面找廁所,一面琢磨著待會兒傍著表姐上哪兒吃飯。誰知撒泡尿都這麼難,一個廁所讓我地奔了快兩公里。正是在洗面台洗手時,我從鏡子裡看到了陸敏,她在廁所前的青石甬道上走過,身旁是個白襯衫黑西褲的男性,兩人步幅不大,速度挺快。轉過身,剛想喊聲姐,男人的手在一旁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那怎麼辦,難道讓他等著?”南方口音,沒什麼情緒。這麼說著,他扭過臉來,剛好瞥見了我。我覺得他嘴角抽了一下,之後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此人三十多歲,偏分頭,架了副眼鏡,油頭粉面的,隱約有些面熟,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兩人就這麼走遠,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至始至終表姐沒有任何表示,似乎老天爺給她下達的唯一命令就是走路。有一刹那,我想過躲開,但顯然,毫無必要。呆立好半晌,我才慢吞吞走了回去,陽光越發濃烈,低音炮搞得松柏都在輕輕顫抖。看到陳瑤時,我才猛然想起在哪兒見過這貨了。陸敏的電話也恰好打了過來,她說她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說吧。”表姐滿懷歉意。
十一沒去迷笛,可以說是幾年來第一次失去了那種衝動,這是成熟還是衰老,我也說不好。在大波的琴房玩了兩天,等陳瑤忙完了手頭的事,我倆一起回了趟平海。看看演出,逛逛廟會,喊呆逼們到藝校打了兩次球,愜意還是比較愜意的。晚上嘛,跟上次一樣,我還是睡到了劇團辦公室。情不自禁地點開QQ資料夾時,才發現記錄和緩存被清了個一乾二淨。電腦設有管理員密碼,我不知道到底有幾個人在用,但心裡還是一陣不舒服。當晚,打了兩局冰封王座,都被瘋狂電腦給輕鬆滅掉。我只能氣急敗壞地關機,去洗臉刷牙。所謂時運不濟,就是擠個牙膏,蓋子都能掉到地上,從衛生間一路彈到臥室床底下。我懶得理它,直到洗完澡上床才想起有管牙膏沒有蓋蓋子,只得又趴到床下撿。除了牙膏蓋,我把母親的行李箱也順帶著拽了出來。事後我回憶過當時的想法,但真沒什麼想法,記得我看了看窗外,月亮是個半圓,隨後就打開了密碼鎖,只試了兩次。密碼是三位元數。
看到古馳袋子時,我大概是屏住呼吸的,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然而除了那個黃褐色盒子,裡面還多了不少其他東西。大部分都沒了包裝,但我覺得它們並沒被用過,甚至壓根沒被打開過。有些牌子我聽說過,有些東西我能觀察出用途,像burberry香水,像LV的首飾盒,像一個銀色髮夾,直截了當地放在一個水晶盒子裡。還有那個玩偶石雕,杏黃色,眼瞅是個花旦,至於是京劇、豫劇還是評劇,我就不知道了。唯一沒被拆開的是個拳頭大小的正方形紙盒,盒身和絲帶都是酒紅色,沒有任何標識能提醒我裡面裝著什麼。古馳盒子我也打開看了看——這是在我看來僅能打開的東西——確實是那件羊絨短裙,斑紋和色彩一如夢中那樣灼人眼睛。用了好長時間我才收拾妥當,把這些東西按原路放了回去。躺床上,熄了燈,我突然意識到,那條古馳披肩不見了。
早起拉完屎,我得出結論:如果一個人這麼持續不斷地贈送禮物,那無疑是危險的。但真的只是一個人麼,我並不能確定。當然,如果不止一個人這麼大方地贈送禮物,那同樣是危險的,甚至更加危險。與此同時,母親在敲門,她說:“早點起來,回家吃飯去!”我並沒有回家,而是跟霞姐湊合了一頓。我倆坐在劇場售票窗口下的長桌上,分吃一籠包子、一張餅和幾塊臭豆腐,她建議我去搞點粥來,我嘴上應允,卻始終沒有站起來。她說我實在是懶,此評價基本公允。她說我沒點年輕人的朝氣,算是說到點上了。由此,從年輕人的精神氣兒說開去,不知不覺就又談起了戲曲凋敝的老話題。“戲曲落伍了,年輕人不喜歡,相聲還湊合,這兩年不出了個郭德綱?大紅大紫!”說這話時,我帶著股怒氣,吐起字來都惡狠狠的。
“那可不見得,”青霞不以為然,“小戲迷又不是沒有,專門跑來看咱們排練的也不少嘛,那些戲曲節目,梨園春什麼了,收視率低嗎?一點也不低!”
我嚼著臭豆腐,沒說話,這玩意兒太幹了。
“上個月藝校開學,收的學生少嗎?一點也不少!”
我沒繼續爭論下去,而是掇去了最後一個包子。大概別無選擇,她惡狠狠地在我手上敲了一下。
前一陣《再說花為媒》在省內外周邊幾個主要城市巡演了一圈,反響非常好,《曲藝》雜誌評價說雖是個小品劇,卻輕巧、踏實,難得有靈氣。這個評價相當高了。這輪巡演趙XX也跟著去了幾天,結果到了林城,說啥都不走了。母親說趙老師又在磨合新劇本了,我覺得他這生產力有些高了。
趙XX是七月初走馬上任的,劇團在城南給他租了套房子,掛職是藝術顧問,其實感興趣的話,劇作編排的大小事他都能過問。當然,此人並非天天在,每個月至少有一半時間,他都要回林城繼續搞他的根雕。我問過母親他拿多少工資,她笑而不答,說是商業機密。老實說,能這麼快搞定他,還真是出乎意料。對此母親也很得意,她開玩笑說,你當是個人都請得出諸葛亮啊。我覺得把趙老師比作諸葛亮稍顯誇張了,雖然他在戲曲領域的才能不容小覷,但歸根結底只是些經驗性的業務能力。如果說趙XX的到來解放了一個人,那就是鄭向東了,很難再見到他手持小喇叭在鑰匙鏈的伴奏下四下轉悠了。作為副團長,小鄭的職責基本都放到了劇務和演員培訓這塊,至於他老有沒有啥想法,我當然不可能知道。好在劇團的成績有目共睹,至今我記得周年慶宴席上鄭向東用張嶺話朗誦毛澤東《沁園春.雪》的動人情景,鑰匙鏈叮噹作響,而那張臉紅得像酒糟上浮起的油漬。
十月中旬,一年一度的研究生考試正式報名,想了想,我還是決定報個名算了。至於報哪個,還真沒什麼意向,其實吧,屈尊報考老賀的研究生,也沒啥不好。但老賀不同意,她建議我報西政或法大,民商法方向,並自作主張地把我介紹給了她的幾個老熟人。這件事的直接後果是,我不得不通過郵件跟他們交流了幾次。後來,法大那位給我寄了幾本書,西政那位元也許諾寄點資料過來,但一直沒收到,沒準兒只是禮貌性地敷衍人吧。別無選擇,我報了法大。跟陳瑤一起在網吧報的名。報完名還順帶著欣賞了一遍U2的某個新MV,隨後就看到了國務院為穩定房價出臺的八點意見,禁轉期房、打擊炒地什麼的,順口溜一樣,再往下是份銀監會通知,禁止建宇以海外資產抵押貸款,發佈於十一長假的最後一天。幾天後,幾條小道消息開始在網上瘋傳,說建宇的部分業務被凍結,數名高管落馬,平陽市財政局的某科處級幹部和國土資源局的某副處級幹部被檢察機關帶走協助調查云云。無論真假,有聲有色的,挺逗。當然,這些,基本上跟梁致遠無關了。
整個十月下旬天都陰沉沉的,一天正擱人波那兒吃泡面,輔導員打電話來,讓我過去取郵件。大概是西政的資料寄過來了吧,我納悶什麼東西會耗費兩周時間,可惜晚了,不然我這個無比討厭北京的人決計不會報法大。我隨口答應去取,但並沒有真的去。第三天中午,在寢室看比賽時,楊剛從系裡給我捎來一個大牛皮紙袋,有點厚,雖不如法大的兩本書,但好歹是十六開。不過我對它的注意力也僅限於此了,摸了摸,就隨手丟到了了床鋪上。吉諾比利投中一記壓哨三分,大家都驚呼起來。
第八十一章
整個十月都豔陽高照,天空薄得像個肥皂泡,沒了往年秋收時節所特有的那種灰濛濛的陰霾。早、晚無疑是涼的,但白天氣溫還是很高,午後有時能飆上三十來度,不說史無前例,至少也不多見。我厭惡燥熱。大家都說今年氣候異常,有專家分析說是受去年印度洋大海嘯影響,溫室效應被局部放大,他預言這種趨勢只會愈演愈烈,再有五十年我國長江流域能種上芒果也說不定。陳瑤認為這位院士很有意思,可惜過於樂觀了,雖然她並不排斥多吃些芒果。直到十月末的一場連陰雨,天才徹底涼了下來,從T恤到毛衣再到羽絨服也不過是短短幾天時間。研究生考試報名後,我便全身心投入備考中,和所有心懷夢想的大傻逼一樣,早六點起床,晚十點歸寢,儼然一架構造粗獷的學習機器。至於娛樂,除了偶爾跑大波那兒坐坐,也就吃飯時能跟陳瑤對噴幾句了,所以理所當然,對這些時刻我難免分外珍惜,乃至陳瑤說我考個研嘴皮子都尖酸刻薄了許多。這算不算誇獎我說不好,只是某個淅淅瀝瀝的夜晚於昏昏沉沉中翻個身時,那嬉笑的眼神裹挾著食堂聒噪、油膩的空氣猛然翻騰出來,我心裡莫名一慌,登時清醒如晝。
繼九月下旬安保公司一眾人等被採取強制措施之後,一個月不到,平陽市檢察院就對其中的十一人提起公訴,所涉罪名五花八門,從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到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罪,再到行賄罪、非法經營罪和組織、強迫賣淫罪等等,共計十一件犯罪事實及六件違法事實。庭審在平陽中院搞了三天,不少呆逼都跑去瞧了瞧熱鬧,據說黑老大被嚇得當庭尿了褲子——當然,依舊沒能免去吃槍子的命運。就在一審開庭前不久,城東某區司法局副局長、公安分局一把手相繼落馬,有媒體放消息說是跟涉黑案有關,至於有關到什麼程度就非你我所能瞭解的了。這事還牽扯到中院的兩個領導,都算X大校友,有一位還在我們系裡當過老師,如你所見,多少已有了些狗血的味道。庭審結束當天,有個勁爆消息開始在連綿不絕的秋雨中瘋傳:該區區委書記被打黑小組約談後跳樓自殺。呆逼們聲稱現場照片都被人放到了網上,就在區政府大院,腦漿和血在瓢潑大雨中淌得到處都是,這位腦滿腸肥的夥計真是至死都不願幹件好事。遺憾的是,不等我看到,那些所謂的照片就被刪了個精光,雖然它們八成不足為信。
十一月的第一天,打黑專項小組聯合省紀檢委召開了一個“打擊黑惡勢力,我們在行動”的媒體見面會,在省衛視和新浪網上全程現場直播,據說是首開政府工作會議網上直播之先河,也不知道真假。總之,我沒看,沒興趣,也沒功夫。但現場錄影還是看到了,經過剪輯之後在省內各電視臺輪番播放,幾乎承包了我們一周的午餐時間,想不看都有點難。作為打黑小組副組長,陳建國也出席了見面會,每當畫面掃過那張面無表情的黑臉,我心裡就一陣麻癢。好在此人沒怎麼發言,反倒是另一位副組長——公安廳副廳長郝某逼叨個沒完沒了。這是個文質彬彬的白胖子,架著副眼鏡,無須,頭髮捲曲,講起話來力道過猛,老給人一種一句一喘的感覺。他說此次見面會只是對前一段工作的總結,是反思,是和媒體朋友的交流,而不是什麼邀功會、表彰會。他的總結是這樣的:在中紀委和巡視組有關領導的支持下,經過廣大同仁的不懈努力,我們基本肅清了一批黑社會勢力,社會經濟秩序得以恢復,人民群眾歡欣鼓舞……在打黑除惡鬥爭中,我的所見所聞是觸目驚心的……特別是像以XXX為首的城東黑社會犯罪團夥,利用娛樂業腐蝕廣大同志,腐蝕我們的領導幹部,更令人痛心的是,有一些害群之馬充當他們的保掃傘,使得黑惡勢力得以盤根錯節,禍害鄉鄰十餘載卻屢打不掉……
郝某普通話不錯,可惜吐字乾癟、刻板,跟他豐富的肢體動作形成極大反差。吃飯時聽這段話,任誰都會消化不良吧。他所謂“保護傘”當然是指前段時間剛被雙規的幾位元政法系統領導,以及“畏罪自殺”的某區委書記——胖子喘著氣說這哥們是“為了掩飾更大的犯罪事實而自絕于人民”,一度導致偵查工作中斷,可謂錯上加錯。儘管法學知識匱乏,我也嗅得出這是典型的未審先判,沒死的還有的說,死了這位也只有跑閻王爺那兒開庭去了。對“打黑除惡”的愈演愈烈,院裡某老師調侃說平陽喜歡搞運動,按理說該見怪不怪,但這次陣勢太猛,算上城投之類的國企,正處級幹部一個月下了六七個,小魚小蝦、販夫走卒更不用說,這步子邁大了難免要扯著蛋喲。當然,這些和我們無甚關係,況且看熱鬧不嫌事大,哪怕真扯著蛋也無妨,起碼能給枯燥乏味又忙碌壓抑的生活平添那麼一絲談資,至少過去的兩個月裡,因為“打黑”,空氣中多了些快活的氣息。是的,活得跟電影裡一樣,真是刺激。
更刺激的是,我又碰到了梁致遠。事實上我一度認為在有生之年都不會見著這個人了,所以當看清陽光下遍佈皺紋的那張臉時禁不住一哆嗦——青天白日的,我以為見了鬼。那是個雨過天晴的週四晌午,大波揚言要請客,哪有不去的道理?學習啥的在蹭飯面前自然不值一提。我和陳瑤走在熙熙攘攘的大學城裡,秋日的陽光濃烈,溜著小風,白樺和法梧隔三岔五,颯颯作響,樹葉幾乎一夜之間便泛了黃,此刻如頭皮屑般落到地上、人群中,以及呆坐在三角區東一號蛋糕店門外的梁致遠頭頂。於是他抖落樹葉,翹起二郎腿,沖我笑了笑。此人穿了件黑羊毛呢子,大背頭依舊,但頭髮花白、面容憔悴,往日裡在眼角和臉頰東躲西藏的褶子一股腦都跑了出來。我說不好他是胖了還是瘦了,但顯而易見的一點是沒穿襯衣,脖頸間露出的是條紋狀的Polo領,就梁總的品味來說,有些不倫不類。其實隔老遠我就瞅見了此人,愈近愈驚訝,直到他曬出招牌式的笑容,耳畔才轟地一聲響。陳瑤在一旁嘰嘰喳喳,也不知說些什麼,梁致遠左肘搭在石桌上,兩手交叉緊握,只是笑,並不說話。愣了好半晌,還是我先開了口,我問他坐這兒幹啥。“沒事兒,”他說,“就隨便坐坐,曬曬太陽。”
“哦。”我看看莫名其妙的陳瑤。
“等個人——”他抿了口一次性塑膠杯裡奶茶之類的玩意兒,隨著歎出的一口氣站起身來,完了又皺眉瞅了眼日頭。接著,梁總雙臂背後扭起腰來。他問我最近還好吧,學習生活都挺愉快的吧。
我能說點什麼呢,我說忙,忙得要死。
“忙好啊。”他不厭其煩地扭著腰,目光在大好秋光裡四下閃爍。
我以為梁總會問及母親,事實上並沒有。臨別他又對我們笑了笑,我埋頭疾走,臉卻沒由來地有些漲紅,再回過頭去,梁致遠己撇開目光,那張臉緊繃著,像副陽光下的黑鐵面具。
陳瑤問我這是誰,我告訴她這就是傳說中的梁總。當天吃驢肉火鍋,六個人幹掉了十來斤下水,有些超乎想像。有呆逼建議少喝點,我倒也沒拒絕。飄飄然中,牛逼吹了一輪又一輪,大波問起混音的事,我讓他自己找沈豔茹去,畢竟那是他們院領導。“靠!”他甩甩悄然蓄長的狗毛,說他早他媽畢業了,還找個雞巴。哄然大笑中,陳瑤出去接了個電話,一打就是二十來分鐘。回來問是誰,她說是陳若男。是的,打七月份去了澳洲後,陳若男就再沒回來。陳瑤說不回就不回吧,省得來回折騰。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打飯館出來,幾個人在鎮上溜達了一陣,最後跑附近幼稚園門口的單雙杠上吊了半天。天很藍,魚鱗一樣的雲龐大得沒有盡頭。後來有傻逼突然就哭了起來,眼淚嗒嗒地往下掉,任說破嘴也勸不住。直到搖搖晃晃地回到大波店裡,我才發現收到一條短信——不,應該是三條,除了中移動的欠費通知和活動廣告,還有一條來自135開頭的陌生號碼,收信時間是一個多鐘頭前,它問:看了吧?愣了好幾秒,我才意識到可能是發錯了。等呆逼們滾到沙發上,我把手機撂到一旁,即興打起鼓來。
大概就是某區委書記“畏罪自殺”後的四五天,平陽市國資委一副主任因涉嫌貪污受賄被查,據說是個海歸博士,專門研究什麼社會資訊工程,當然,在吃瓜群眾眼裡,他唯一的身份就是公安廳郝副廳長的乘龍快婿。我以為這又是個小道消息,不想很快,省內數家媒體都有了相關報導,唯一被略去的就是該嫌疑人的內核身份。除此之外,網上開始大量出現關於郝某及其家人的黑材料,包括他在某鄰市檢察院期間如何徇私枉法、貪污受賄,老婆、女兒名下隱匿了多少財產,小舅子怎麼壟斷幾個縣市的駕照考試,他兜了幾個圈的白手套帳戶跟香港離岸公司的瓜葛等等。有個帖子還提到平陽市檢察院某副檢察長,說他跟郝某的關係不同尋常,是同進同退的拜把子兄弟,兩人怎麼跟黑社會稱兄道弟,怎麼官商勾結、魚肉百姓,幾年前某縣的XX大爆炸案是哥倆自導自演云云。下三路也少不了,發帖人專門論述了郝某的幼女嗜好,講他偶然嘗了一次就欲罷不能,從被動受賄,到主動索賄,不獻上幼女供他把玩,肯定辦不成事。真的假的吧,反正寫得繪聲繪色,說是公安地攤文學都有些屈才。這些東西主要發在平陽當地論壇以及天涯上(前者基本己被刪光),我也是聽說後才利用不多的查資料時間隨便看了看,結果嘛,也算不虛此行。
我混天涯無非是在搖滾樂章晃悠,偶爾上上法律論壇,其他板塊很少涉及。順著這個聲色犬馬的曝光帖,點了幾次後,推薦連結裡出現了熟悉的名字:陳X國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平海陳家大起底!很奇怪,該帖發在平海論壇,而非流量更大的平陽論壇,且已有些時日。首當其衝當然是陳重德,講他在平海縣公安局及85年設市後的平海市公安局如何隻手遮天,末了還隱晦地提及陳家在軍內和上層都有後臺,“囂張得很”。接下來就是陳鐵蛋,可以說該帖有一半內容都是關於陳鐵蛋的,說他怎麼空手套白狼、侵吞國有資產,怎麼通過投資公司經營酒店和娛樂業,怎麼涉足房地產在平海違法拿地違規貸款大興土木,還說他兒子吸毒、開豪車撞死人什麼的,人物、時間、地點都不缺,然而陳建業有沒有兒子我估計都不好說。陳建國的罪狀是淫人妻女,打擊異己,以反腐為名,行瘋狂斂財之能事,在平海、平陽兩地三職期間數次通過專項整治中飽私囊,且其生於平陽長於平陽,有違國務院新出臺的公務員任職回避規定。這帖子夾雜著各種回復,前前後後有五六頁,我本也沒功夫細看,不想往下拖拽幾次就一眼掃到了“陳建軍包養情婦”,說他跟一個劇團老闆娘共築愛巢,有個幾歲的私生子云云,又說老闆娘如何風騷放蕩,兩人一搞起來就聲震屋宇,鄰居無奈報警,民警到了,反被半光著身子的老闆娘狂扇耳光。不等看完,我立馬關了帖子。儘管知道都是些瞎逼胡扯, 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還是烏雲壓頂般直逼而來,讓我幾乎喘不上氣。
十一月的第一個週末,李俊奇在平陽市文化展覽中心的前廳搞了個畫展。其實對繪畫什麼的我真沒興趣,何況還忙著備考,每天焦頭爛額的,但他專門打電話來,你又實在不好拒絕。於是週六下午,我便和陳瑤進了一趟城,大波隨行,他說閑著也是閑著,就當瞧個新鮮了。如你所料,人不太多,奔著欣賞藝術來的顯然就更少了,我甚至覺得一大半人都只是吃飽了出來消消食而已,從他們時而指指點點,時而又驚詫地呼朋引伴、小聲竊笑可見一二。但畫展本身真不錯,有模有樣的,場館有個五六百平,黃褐色木質地板,白色牆體,黑色的人字形吊頂,柔和、清澈的白光下,畫作色彩自然、飽滿,也難怪老鄉會放棄高校的觀眾基礎,把展覽選在這裡了。主展作品是他之前說過的人像計畫,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北面牆體,看介紹說一共二百二十四幅,用了兩年半時間,後續還會完善,該計畫永無止境。普普通通的人,尋常或迥異的表情,形態各異地在眼前鋪延開來,很快,我就找到了自己。老實說,我被醜化了,光頭看起來不像光頭,反倒像個禿頂,鼻子過大,眼角太吊,下巴硬生生戳出一截,跟把鐮刀似的。據作者說,這幅畫花了他三天時間,至於我想說些什麼,從陳瑤的表現便可推斷出來,她老“噗”地一聲噴了。我讓她嚴肅點,她更是笑得花枝亂顫,這種事毫無辦法。
除了人像計畫,還有二十來幅其他作品,包括之前看過的《自畫像》、《山水》和《洗頭的女人》等等。我驚詫於這廝怎麼能畫這麼多,如此品質和數量對一個大四學生而言有些誇張了。當然,所謂“品質”只是泛泛而談,以我的素養還談不上欣賞,更別說評判品質了,面前琳琅滿目的畫作,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它們和後印象派頗有淵源,其他的就一無所知了。最大的一幅掛在中柱上,長寬均超過一米,名字叫《游泳的人們》。覆蓋多半張畫面的是個淺綠色的游泳池,波紋是淺綠色的,氤氳的熱氣也是淺綠色的,順著熱氣,整個右上側畫面也跟著氤氳起來,包括兩個女人。穿藍色泳衣的浸在水裡,只露出上半身,黑色長髮在挺起的脖頸後傾瀉而下,墨水般蔓延至整個泳池。另一個遠遠站在池邊,只留一個背影,大紅色泳衣下曲線豐滿誇張,一身肉似要流動起來,紮在腦後的頭髮盤旋著跟熱氣、燈光糾纏一起,再也難分彼此。背景是透過玻璃的雪景,除了女人身旁的半株綠色植物、幾枚腳印和一個墳丘般的白色土包外,只剩周遭模糊的水汽。我在這幅畫前站了好一會兒,直至大波慢悠悠地晃過來,在耳邊悄聲道:“衙內還可以啊。”他說這些畫界於表現主義和新表現主義之間,又帶著點後印象派古典畫法的回溯,多少有些名堂。該說法是不是瞎扯我就不清楚了,至少目前來看,大波要比我和陳瑤懂一點。
李俊奇坐在出口處的長桌旁,身前還擱了個印著姓名的塑膠牌子,不時有人上前跟他侃幾句,這廝總是笑臉相迎。我說:“你個逼不像個坐台的?”他立馬哈哈大笑起來,脖子仰得老長,以至於大喉結一上一下,跟個雞嗉子似的。暑假一別,我便再未見李俊奇,他說他一直在哪哪哪寫生,好不容易前段時間回來了,又是準備展覽,忙得不可開交。“有空打球啊。”他說。這玩笑開得有點大。離開前廳,我們仨在展覽中心晃了一圈,最後跑西門吃了幾塊烤豆腐就打道回府,不想剛打正門臺階上下來,就看見了陳晨。他一身黑條紋休閒西服,梳了個偏分大背頭,不得不說,打扮得人模狗樣的。碰到我們,他似乎有些驚訝,但還是揚揚嘴角,沖我點了點頭,我也只好揚揚嘴角,沖他點了點頭。其實前一陣在西操場上見過一次陳晨,彼此打了個招呼,跟現在的情形也差不了多少。我邀請他打會兒球,他笑笑,擺擺手就過去了,當然我也只是說說,怎麼可能真的喊他過來打球呢?對陳晨,大波評價道:“又一個衙內,你老鄉怎麼淨是這些玩意兒!”陳瑤則評價道:“他穿了身古馳。”我問她咋知道,她讓我回頭看,果然這貨背上印著幾個碩大的字母——Gucci,摸著良心說,要多醜有多醜。
週末一結束,上個月便盛傳落馬的國土資源局、財政局、規劃局的幾個處級和科級幹部被檢察院正式批捕,沒兩天,市規劃局一把手被雙規。可笑的是,國務院發佈八項意見時,這位仁兄還往口口聲聲要抑制房價,刑訴老師說這事沒辦法,自打他三年前上臺就開始抑制房價,直到如今倒掉,規劃局這口飯也不好吃,五年換了仨一把手,要不是上面有人,這位也幹不了這三年。至於上面是什麼人,老師沒說,相反,他回歸課堂主題,讓我們有空把劃好的重點複習一下,爭取十二月之前搞定期末考試,免得一拖再拖耽擱大家前程。最後,像是突然想起來,他笑笑說建宇二老闆被帶走才是真正的重磅消息,規劃局就是一次性換掉三個一把手也比不了這個。他指的是規劃局一把手被雙規後,幾個小時之內,建宇集團行政總裁、建宇金融投資有限公司總裁張某在被拘傳後予以監視居住的事。果然,第四天一早,即十一月十一號,省市各大媒體頭條均是:鑒於案情重大,由中紀委負責全面協調,最高檢、公安部、司法部組成聯合專案組,即日起入駐平陽。
當晚大雨傾盆,我偷偷懶,就沒去上自習,而是臥在宿舍打了半宿牌。等洗漱完畢,滿懷愧疚地爬上床鋪,偶一抬手便把擱在小書架上的牛皮紙袋碰了下來。這個黃褐色物事光滑、清脆,撲鼻竟有一股草料味,我顛來倒去地摸了一通後,神使鬼差地,就給它開了道門。話說得輕鬆,其實撕了兩次都沒弄開,第三次搭上指甲剪才勉強搞定。結果破腹而出的不是什麼考研資料,而是一摞舊報紙,沒錯,就是省日報,六月七號的,頭條是什麼省政府工作會議紀要,得有十來份。這怕是有些惡作劇了,我不甘心擻了擻,幾秒鐘後,一張光碟從報紙縫裡悄然滑落。剛把它拿到手裡,有呆逼上來要煙,他誇張地斥責我竟敢私藏黃碟,我掃了眼,純白色的碟面在燈光下有些耀眼,上面用馬克筆寫了個阿拉伯數字“3”,字跡清秀凜冽,仿佛鐫刻在深夜的空氣中。
第八十二章(免捐)
來接我們的是輛滿身泥點的銀灰色帕薩特,掛平陽牌照,司機三四十歲,精瘦,頂著個小平頭,笑容可掬,李俊奇介紹說是他爸的朋友,那就姑且算是吧。他問我倆吃早飯沒,不等回答便調轉車頭朝學院路而去,分秒都不耽擱。我坐在後排座位上,感覺他那對招風耳實在是突兀。李俊奇問那什麼越野呢,咋開這車出來了。“你爸特地吩咐的呀。”小平頭笑笑,露出略顯奔放的兩顆門牙,與此同時在後視鏡裡瞥了我一眼。我也只好笑笑,看往別處。該司機話少,起碼不會主動開口,這就使費力倒騰話頭的李俊奇顯得越發搞笑。但他普通話不錯,幾乎聽不出什麼口音,我一度以為他是平陽人,不想他說咱們是平海老鄉,我說了兩句平海話,他也回了兩句,轉眼又說他是山上的。所謂“山上”,指的當然是四二二了。
周日趕早我回了趟平海,搭李俊奇的順風車。倒不是要省那個路費,而是既然他誠心邀請,你強行拒絕也不好意思。十一月十一號,也就是週五,花了一上午才搞完現場確認,剛打綜合樓出來,就在東湖的湖心小橋碰到了李俊奇。自然而然,我們聊了聊考研的事,他說咱倆可真是一對難兄難弟。這話有些言過其實,因為他是保研,本校本專業,不光省去了公共課的折磨,作為藝術主,專業課除了美術理論,主要還是考實踐。何為實踐?畫展上的那些大作就是實踐。所以我說他這是手到擒來。他謙虛了一把,說跟我們比確實是要輕鬆一些,完了又問我考哪個學校。我說法大。他“靠”一聲,問我咋不考李闕如他媽的研究生。我說老賀不願意收呀。他就笑了,搗我一下,說還有倆月,有的忙了。我說不急,回家歇兩天再忙也不遲。他便問我啥時候走,說他也要回家取幾幅畫,暑假的一些寫生落在那兒了。
平海晴空萬里,幾乎看不出下過雨的痕跡,李俊奇要給我送回家,我說放到平海廣場就行了。路過鳳舞藝校時,這老鄉表示想進去看看,於是就進去看看。我邀請小平頭同去,他嘴上說好,結果並沒有跟上來。到底是週末,校園裡空蕩蕩的,就倆小孩在籃球場上瞎蹦,皮球的拍擊聲此起彼伏,響亮卻又空洞。三樓形體教室有人上課,應該都是些興趣班,嘰嘰喳喳、咿咿呀呀的,倒是走廊上的幾個家長顯得更有藝術天賦一些。而且很明顯,舞蹈班要比隔壁的戲曲班人數多上一倍。今秋開學,評劇班招了仨班,每班二十來個學生,人數還可以,就是年齡偏大,基本都十三四靠上,母親說嚴格上講已錯過了最佳學習時間,不過聊勝於無,畢竟學徒時代一去不復返。相較之下,舞蹈、器樂、表演之類的要受歡迎得多,不少懷揣明星夢的初中生擠扁腦袋往這兒跑,哪怕背著父母也在所不惜,這勁頭比起當年揚言要上少林寺的我們也不惶多讓。興趣班更是炙手可熱,經常有家長紮堆地前來諮詢,搞得學校主副業都分不清了。專業課之外還有文化課,好歹是個中專,語數英肯定要意思一下。
晃一圈兒下來,李俊奇說這裡變化可真大,我驚訝於他竟然來過,“來過一次,”這老鄉努力挺了挺胸,“對面不是二職高嘛,以前住高莊時,有幫學生老在外面跑步,到平海廣場再折返,你瞅那黑不溜秋的就是二職高學武的,白裡透紅的就是評劇學校唱戲的。”這麼說著,他大笑起來,下巴上的幾根長毛多少有些不倫不類。他說禁止學生到校外運動的規定老早就有,他媽就多次接到舉報,不過也沒轍。話到這裡,我才明白他在說啥了,前兩天山西沁源二十一名師生在公路上晨練時被重卡碾死,理所當然掀起了一場全國大討論,但專門提及這個,說實話,我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好在李俊奇又開了口,他問我媽不也是老師嗎,我點點頭,他說他媽是教育局的,好些年了。
“知道,”我說,“來過我們學校,穿了身天藍色西服。”
“這都記得啊?”
我笑笑。
他說他媽退了,不幹了。說這話時,他揪了片冬青葉子。
“不會吧,咋退了?”張淑嫻撐死五十出頭,不過,與我何干呢?
“不好幹唄,你以為官兒都是好當的,退下來省點心。”
我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路過籃球場時,李俊奇又咧咧嘴,說現在有硬性規定,公務員任職回避啥的,反正活也不好幹,退了好啊,趁腿腳還利索,想上哪兒轉轉就上哪兒轉轉。濃烈的陽光下,他擼了擼手腕上的珠串,又笑著揉了揉眼。
本想留他們吃個飯,司機擺擺手說趕著上山。臨別,李俊奇問我啥時候回學校,說要不急著走,過兩天在平海文化宮還有個活動,他院裡好幾個同學都要參加,陳晨估計也會來。儘管對該活動一無所知,我還是說:“你算是搞出名堂了。”
先去了趟文化綜合大樓,結果一個人都沒。劇場裡觀眾稀稀落落,倆青衣大褂在說相聲。地下室嘛,剛開飯,正好被我趕上。除了盒飯,還熬了鍋肉絲湯,挺滋潤。母親老早就盤算著在劇場院子裡搞個伙房啥的,可惜違章不說,實在是沒地方,眼下跟小飯店長年訂做其實也不錯。
自然,對我風一樣趕回來,母親很驚訝,她嫌我不好好複習,又瞎跑。我說放鬆兩天咋了。她白我一眼,說那就好好放鬆,回去好好複習。周遭免不了一陣大笑,大家說還是當學生好,玩起來就是爽。母親也笑,問我聽見沒。聽見是聽見了,然而除了埋頭扒飯,我還能幹點什麼呢?她嘖一聲,讓我慢點吃,與此同時皺了皺眉。母親眉形很好,濃密英挺,自然而然的一字眉,現在給瘦個身又修了條長眉尾出來,輕挑低落的,我總覺得嫵媚了許多。青霞問新眉形咋樣,說她給推薦的。母親輕笑一下,拿勺子抿口湯,沒說話。我咀嚼著食物,說挺好挺好,可惜口齒不清的,也不知她們聽見沒。
飯畢回了家,奶奶很高興,起身要給我弄飯,我說在劇團吃過了,她就又拉下臉來。小睡了個午覺,起來上了會兒網,陳瑤說大波今天請客吃肥羊,有的人真是命不好。她說的對,氣得我想撒尿。完了擱客廳削了倆蘋果,奶奶怪我一走就不知道回家,我說十一不剛回來過嘛。像母親說的,她老現在有些老年癡呆了。再返回書房,QQ資料夾突然就打腦袋裡蹦了出來,帶著絲僥倖坐到電腦前時,我覺得手都有點發軟。這台機子母親應該很少用,但資料夾也並非空空如也,群檔都是些灌水圖,視頻資料夾裡有幾個去年的舞蹈短視頻,也不知算不算教學片,反正都是些歐美白人在跳,踢踏舞,爵士舞,拉丁舞,國標交誼舞,什麼倫巴、探戈的,咱也分不清。打開“C2C”時,頃刻我心裡一沉,除了幾張卡通表情、一張城市夜景圖,一字排開的赫然是六七張雄性生殖器官。解析度很高,1600×1200,頭幾張都是仰拍,可能是角度問題,青筋暴突的,顯得很雄偉,就是曝光過度,右半邊仿佛蒙了層聖光,反倒是睾丸上的黑毛無比清晰。最後一張是俯拍,老二很長,龜頭頂在桌楞上,憋得紫紅,腳上的黑白球鞋在虛化背景裡隱約可辨,此人有腹肌,從皮膚色澤上看年輕人的可能性比較大。這套圖生成於去年十二月三號下午五點十三至五點十九分之間,至於是自拍還是什麼網路圖片,我就說不好了。同上次一樣,我想不出什麼樣的好友會給母親發這種照片。蘋果有點酸,牙齦隱隱發癢,我納悶奶奶是怎麼吃下去的。
儘管牛皮紙袋上只有平陽郵戳,我還是認定那張泛著藍光的DVD光碟是考研資料,不然還能是什麼呢?深更半夜的,在轟隆隆的雨聲裡,我跳下床鋪,在聯想老爺機上試了試,結果光碟機用不了。幾個人折騰了好一陣,還是不行。當然,“好一陣”也沒多久,七八分鐘而己,大家忙著玩遊戲,哪有功夫給你研究什麼考研資料。週六雨不見停,趁上自習的間隙,我往網吧跑了一趟。幸虧大清早的,沒幾個人,一連換了四五台機子才勉強找了個光碟機管用的。坐下沒抽兩口煙,我嚇得差點蹦起來,ISO裡是個2.3G的vob檔,點開是個監控視頻,圖元不高,但大床、酒櫃、窗簾、沙發、圓木桌及躺椅上翹著腿的馬賽克男性還是清晰可辨,關鍵在於不管這是啥,決計不會是什麼狗屁考研資料。往後拖了一大截,男性背對鏡頭,一絲不掛,半騎在一個光屁股上,胯部不緊不慢地挺動著。他身下當然是個女性,跪爬在床上,肩頭滑過一襲黑髮,臀部又肥又白的,在暗淡的畫面裡很是抓眼。我登時冒了一頭汗,左顧右盼一通後,又快速拖拽兩次,隨後就關機退出,換了個VIP卡座。現在想來,那一上午我估計都是發懵的。
像上面說的,這是個監控盜攝視頻,頂多四十萬圖元,畫面右上角顯示著日期:02/06/03,左上角則是不斷變動的時分秒,最初,也就是馬賽克男岔開腿撓蛋的一瞬間,時間是14:55:31。撓完蛋後,他聞了聞,之後便靠回椅背,繼續抽煙。所謂“煙”,很粗,所以叫雪茄可能更確切些。拍攝角度自上而下,首當其衝是張酒店大床,床的左側擱著倆單人沙發、一棗紅色木桌,木桌上擺著一瓶酒、一高腳杯、一色彩斑斕的長方形盒子以及一個玻璃煙灰缸,煙灰缸裡散著些每隔十幾秒馬賽克男便彈一次進去的煙灰,老實說,躺椅在大床的左對角,要不是他胳膊長,想彈進煙灰也不容易。當然,煙灰是看不見的,我只是覺得既然他彈了,那就應該有煙灰。男的左後方是個帶著玻璃隔層的酒櫃,琳琅滿目的,很是奢侈,再往後應該就是牆了,畢竟象牙色的窗簾己露出一大截。地毯是棕色和灰白色,像一坨牛奶裡沒化開的咖啡,老讓我覺得黏糊糊的。此外,還有一台筆記型電腦,合著蓋放在床上,一個深藍色背包,立在沙發上,一個白色抱枕,躺在地上。大概吐了十來個幾不成形的煙圈後,男的猛地彈起身子,走到桌邊,在煙灰缸裡摁滅了煙,扭身沒走兩步,又迅速返回倒了點酒,仰頭悶了。他穿著條亞麻色大褲衩,光著上身,很瘦,但肌肉還是有一些的,哪怕模模糊糊看不太清。之後,馬賽克男便走出了畫面,不過沒兩秒他又匆匆返回,捏著遙控器一通狂按,並沖著鏡頭說了句什麼。也就是這時,我才猛然發現此監控竟然有聲音。
我只是恰巧戴上耳機而己,他說的是“急啥”,普通話,轟隆隆的,還帶著一種尖利如毛刺般的雜音,但確實是有聲音。很快,耳機裡傳來女性的呻吟,豬叫一樣,好半晌我才聽清她說的是:Yes! Yes! Yes!而與此同時,馬賽克男已返回桌邊,在沙發上一通摸索後,重新點上了一支雪茄。在他信心滿滿地沖鏡頭而來的那一刻,我把進度條又拽了回去。之所以叫他馬賽克男,當然是因為臉上打著馬賽克,但看得出,此人留了個寸頭。吐煙圈的兩分鐘裡,他不是在發癔症,而是在看電視,應該是中央五套的賽車類節目。後來隱隱傳來了敲門聲,他便一下彈了起來,正如我們所看到的那樣,捯飭一通後,他從畫面消失了。電視裡過於奔放,鬼哭狼嚎的。足有半分鐘才傳來模糊的說話聲,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奇怪,聽起來跟推鐵環一樣,直至“啪”地一聲響,男聲說:“很難找?現在才過來。”這次像是平海話,不知為何,我眼皮跳了一下。來人沒回應。隨後寸頭便步入畫面,他單手操兜,一個大迴旋坐到了躺椅上。接著猛然兩聲“嗒嗒”響,猝不及防地,女人暴露在鏡頭下,白襯衫、西裝裙、黑色細高跟,頭髮綰在腦後,從後面看,細腰肥臀的,身材很不錯,她臉上也打著馬賽克。
寸頭就臥在躺椅上抽煙,中間他試圖把腳翹到桌子上,給嗆了一下後,就放棄了。女人垂手站在床邊,始終一動不動。兩三分鐘裡都沒人說話,唯獨毛片裡那位叫個不停。後來,男的起身摁滅雪茄(跟上次一樣,還剩半根),又倒了半杯酒。他問女人要不要也來點,後者沒吭聲,他便自顧自地咳嗽一下,坐回了躺椅上。又過了兩分鐘,寸頭揉揉眼,說:“你老看著我幹啥?”
女人總算有了動作,她撈撈肩上的包,轉身就走。看她沖鏡頭而來,沒由來地,我心裡有些發慌。
男的“哎”地一聲從躺椅上彈起,邁出兩步後又兀地停下,酒潑了一地,他看看自己的手,嚎了一嗓子:“你別後悔!”或許是音質問題,這一嗓子聽起來尖利得像個怨婦,而且音畫有些不同步,聲音比畫面要稍稍慢上一點。
腳步聲消失。
寸頭向前邁了兩步,似在輕輕喘氣。
幾秒種後,腳步聲又響起,旋即再消失。
寸頭抿了一大口酒,他單手叉腰,肋骨似乎都根根分明。
女人很快便回到畫面裡來,我也只聽到兩聲腳步響,口弦一樣,帶著絲顫音。和男的擦肩而過時,他伸手在撐起西服裙的屁股上輕拍了一下,看得出來很得意,腦袋都滑稽地晃了晃,這貨個子不小,哪怕駝著背也比女的高出一頭。女的倒沒啥反應,徑直走到床邊,擱下包,在男的轉身似要湊過來時,加快腳步打畫面左下角消失了。男的仰著臉,沖她消失的方向抬抬手,終究又放了下去。接著,他抿著酒,在屋子裡溜達了一陣,隨後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女人的包上。這是個酒紅色的中型包,爛大街的顏色,至於款式,我是一竅不通,何況視頻裡也看不太清。記得母親也有過一個酒紅色的包,或許擱在哪個幾角旮旯裡,偶爾還能拿出來用用,誰知道呢?我覺得自己思緒過於活絡了,毫無必要。
寸頭把高腳杯放到地上,小偷一樣蹲在床邊,在包上研究了好一陣。隱約看得見他從裡面掏出了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一副饒有興趣的樣了,這貨癮有點大。好景沒持續多久,他開始手忙腳亂地往包裡塞東西,撅著屁股弓著背,不時還往畫面外瞥一眼。就女人出現的一刹那,他堪堪在躺椅上坐下,拿起遙控器,隨手換了幾個台。謝天謝地,電視裡的豬叫終於停止了。可惜酒杯還擱在地上。女人顯然也看到了,但也沒說什麼。她裹著浴袍,光著腳,站在畫面正中,一動不動。電視裡應該是新聞類節目,講三峽大壩第一次蓄水什麼的,主持人的聲音聽起來無比怪異。男的抱怨洗個澡都花這麼長時間,隨後從沙發上翻了件薄紗似的紫色玩意兒出來,讓女的穿上。當然,他沒這麼說,只是把它扔到了女人身側的床上,這玩意兒太輕,一連扔了兩次才勉強成功。女人無動於衷。男的說:“穿上!”女人還是無動於衷。男的便爬上床,伸手來拉扯。女人掙扎著欲躲開,不想你來我往沒兩下,浴袍被拽去了半拉。瞬間倆奶子便跳了出來,從側面看稍顯下垂,但乳頭翹翹的,而且規模也不小,介於C到D之間吧,不過我經驗有限,更不是什麼專家,隨口瞎扯而已。膚白如凝脂什麼的說出來有些俗,但女的皮膚確實很白,光看胳膊還不明顯,這會兒看胸口白花花的,晃人眼。腰上有些軟肉,但還是很細,越發使得浴袍下撅起的屁股膨脹起來。
“有完沒完你!”女人吼了一嗓子。右手捏著拳頭。奶子抖了抖。沒記錯的話,這是她在視頻裡第一次發出人聲。
男的跪在床上,抬手在臉上蹭了蹭,沒說話。馬賽克把他身後的躺椅都遮去了一半。
電視裡在賣什麼蓋中蓋,連李琦的聲音都聽著尖尖的,尾音還自帶“滋滋滋”。
女人長籲口氣,拽了拽浴袍,抬頭朝電視方向瞥了一眼。就這一刹那,寸頭撲了上來,臉埋在胸口磨蹭著,左手攬住腰,很快又下移抓住了右臀瓣——即便隔著浴袍也肉敦敦的。女人本能地一聲驚呼,掙扎了兩下便不再動,她半跪在床上,上身挺得筆直,左手按在男的肩頭,右手僵硬著,大概是不知道往哪兒放。這姿勢我看著都覺得難受,像什麼冰上競技專案,但寸頭沉溺其中,在倆奶間拱來拱去,興許還左右開弓地含著乳頭唆也不一定,但自始至終他都沒發出一點聲音。倆爪子也沒閑著,右手掐著細腰,左手在臀上一番揉捏後,開始拍打那坨肥肉,就跟拍籃球一樣,機械,緊張,有條不紊,力度或許並不大,聲音卻莫名響亮,我甚至不得不摘下耳機,看有沒有外放出來。男的手指修長,比起我也不惶多讓,光左手就帶了倆戒指,可以說非常傻逼了。足有兩分鐘,女人就這樣梗著脖子,沒有出聲,她左側臀瓣露出些許枚紅色的內褲緞面,光滑、肉感、圓潤,在手掌的起落間,於燈光下反射出豔麗的色澤。直到那只手探進內褲摳摸起來時,她才痙攣般大叫一聲:“行了!”
男的大概也累得夠嗆,一個翻轉把女人放倒在床,他瞅瞅左手,抬胳膊抹抹額頭,隨後在隆起的帳篷上擼了擼,說了句頭髮啥的,聽不太清。
女人夾著腿,坦著倆奶子,沒吭聲。
“要不就穿這個,自己選。”寸頭左顧右盼,大概是找那條紫色薄紗吧,奇怪的是它打畫面裡消失了,我也沒能找到。
幾秒種後,女人坐起來,脫下浴袍,隨後把頭髮披散下來。她確實很白,脖頸頎長,下身穿著條枚紅色三角褲,大腿豐滿圓潤。頭髮也長,不到腰間吧,離肚臍也不太遠。放好髮夾,她又躺了下去。就這功夫,寸頭一把拽下了褲衩,老二很模糊,但直橛撅的,應該不小,他擼了兩下,又撓撓蛋皮,果不其然——伸到鼻間嗅了嗅。女人剛躺好,他便蛤蟆一樣跨過筆記型電腦,跪到了枕間,是的,挺著老二要往女人嘴上湊。女人急忙撇開臉。寸頭也不說話,挺著胯緊迫不舍,與此同時伸手抓住了一個奶子。女人左躲右閃,最後只能翻身坐了起來,臉蛋似乎還是被捅了幾下。大概真的惱了,她捏著寸頭可憐兮兮的肚皮,說:“你還弄不弄?!”
寸頭疼得險些跳起來,一連“操”了好幾聲,彎腰瞧了好半晌,他把氣撒到了筆記型電腦上——粗暴地搬起,扔到了沙發上。完了,他用普通話說:“裝什麼裝。”
女人沒搭理他,半靠在床頭,雙臂抱胸。可惜奶子不但沒遮住,反而愈加誘人。
馬賽克男叼起半截雪茄(並沒有點上),在深藍背包裡翻了半天,我以為他會拿出什麼大殺器,結果屁也沒有。等返回床上,他扒開那對豐滿的大腿,湊上去聞了聞,之後,抬頭看了女人一眼。後者沒反應。他便又聞了聞,似乎還隔著內褲在上面搓了一把。女人夾起了腿。男的手非但沒停下,反倒越來越快,直到十幾秒後被一腳踹在胳膊上。“我可還有事兒!”女人爬起來,胸膛起伏,喘氣聲聽著跟颳風一樣。接著,她脫掉內褲,對疊,壓到了枕頭下。男的直愣愣地跪著,似乎笑了笑,但聽聲音又不大像。不等女人躺下,他便攥著倆腿拖拽著強行分開,女人的頭在床上磕了一下,不免一聲驚呼,我敢打賭這傻逼是故意的。就這麼掰開大腿瞅了一會兒,寸頭擼擼老二,湊了上去。女人卻立馬夾腿坐了起來。
電視裡在講高考改革,說自“今年”起,“將”從七月份提到六月份,專家紛紛出來論證這種設計的好處,聽得一旁擼著套的寸頭禁不住“操”了一聲。這次很順利,他爬上床,分開兩條腿,捅了進去。一搞就是七八分鐘,女的撇過臉,始終沒有出聲,男的時而挺直脊樑,時而弓著背,時而又伏到女的身上去拱兩個奶子,他撫摸那頭長髮,甚至癡迷地把臉埋進去,若有若無的喘息在轟隆隆的背景音裡聽著像高壓鍋的漏氣聲。看著一躺一跪的倆人頂著馬賽克在模糊的畫面裡行交媾之事,我突然就生出一種荒謬感,我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大精力對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如此關心,或許這個問題真的經不住推敲,幾乎一瞬間,莫名的不安似網吧裡無處不在的塑膠腐臭,兜頭澆下。我趕緊點上了一支煙。
諾基亞的經典鈴聲至少響了二十下,連我一個觀眾都聽得不耐煩時,寸頭總算起身下了床。電話一打就是五六分鐘,他在屋裡兜了一圈兒又一圈兒,不時還要擼擼老二。大部分情況下是對方在說,他要開口無非是“沒空”、“知道”、“煩不煩”和“操”。整個過程中,女人側臥著身子,一動沒動,包括中途被男的拍了一下屁股時。扔下電話,他拽住倆腿把女的拖到了大床的右對角,跟著又在肥白的屁股上來了一巴掌,大概是示意她換個姿勢。女的抬了抬頭,沒動。寸頭便強行把她翻個身,又撈著腰讓屁股撅了起來。接著,他左腳踩在床上,右腳立在女人兩腿間,屁股拱了幾次後,開始不緊不慢地挺動胯部。於是耳機裡便傳來了拍擊聲,時高時低,斷斷續續,直至兩分鐘後諾基亞又叫了起來。同上次一樣,一聲又一聲,單調而淒厲,他沒接.而是放下左腿,換上右腿,卡住細腰,一通猛操。寸頭上身本就不壯,臀胯更是緊窄,這就越發襯得身前的屁股肥大,當他一次次弓著身子撞下去時,白肉都賤了起來。這些聲音傳到我耳朵裡卻過於嘈雜了。大概十幾下後,女的模模糊糊地叫了一聲,她的臉應該埋在床上,只有鏡頭下的腳隨著節奏一抖一抖的。像是得到鼓勵,男的也叫了一聲,他仰著臉,並沒有因為鈴聲消失就停止身體的衝擊。那一刻我甚至琢磨著自己能否搞得像他這麼快。風暴又持續了二十來秒,女人在啪啪巨響中斷斷續續地叫了好幾聲,後來隨著老二滑出,她就趴到了床上。寸頭也達到了體力極限,叉著腰,上氣不接下氣,他像個罰點球的運動員那樣,在鏡頭前輾轉了好幾個來回。
《新聞十六點》的片頭響起時,寸頭總算強行停止喘息,他走到女人身後,貼上去,拱了幾次,不用說,此形象無比醜陋。有個十來秒,應該是進去了,他就這麼大岔著腿,挺起跨來。大概是此姿勢不舒服,又或是襲來一種心肌梗塞的預感,沒搞兩下,他撐著床爬了起來。接下來,他又在鏡頭前走了個來回,仰著頭,叉著腰,還即興擼了把套套,沒準兒真把自己當運動員了。女的探下腿,似要翻身。男的邊靠近邊說了句什麼,然後撈著腰把她扶了起來。又是跪爬的姿勢。女的沒吭聲,頭髮打肩頭滑過,蓋住了肋側的乳房。男的弓著背,雙手掰開了眼前的肥臀,與此同時還吹了聲口哨,跟著毫無徵兆地,他抬手在臀瓣上扇了一巴掌。女的明顯抖了下,有些不滿。然而迎接她的是第二下、第三下……直至我也不知道的第十幾下,很響,比适才的撞擊聲都要響,而且越來越響,女的欲掙扎,被抵住腳、按住了腰,等她蹬開腿,跪坐在床上,吼了聲“心瘋了你”時,寸頭又仰著頭叉起了腰。我覺得他笑了,但聽不到聲音。屁股自然一片通紅,特別是左側臀瓣,可能是女人膚色太白吧,隱隱瞥上一眼竟有些觸目驚心的感覺。
很快,男的又把她扶起,往床沿撈了撈。女人回頭看看,並沒有說話。男的湊近,又捅了幾下,整根進,整根出,隨後,突然,一把給避孕套揪了下來。他隨手丟下去,正好掉在抱枕上。我不由一陣噁心。大概又搞了兩三下,女人才意識到什麼,她回頭,蹬腿,掙扎著要起身,卻被牢牢抱住。我只聽見一聲低吼,接著就沒了音,從始至終她都沒說一句話。男的半弓著背,岔開的兩腿繃得筆直,節奏越來越快,一旁的高腳杯都在挺動中傾倒在地。於是頃刻間,紅酒便在棕色地毯上消失不見,蒸發了一般。不到一分鐘,寸頭就抵著肥臀完了事,最後關頭他哼得像頭挨宰的豬。女人隱約間叫了兩聲,十幾秒後,她推開漏了氣般的馬賽殼男,捂著襠部快速消失在畫面的左下角。好半晌,男的才翻個身,滾上了床。
再回到畫面裡,女人已基本穿戴整齊,連頭髮都洗好吹幹了,她拿起髮夾綰好頭髮,又從枕下翻出內褲,慌慌張張地穿了上去。我以為馬賽克男會趁機騷擾一把,不想他只是臥床上老老實實地抽煙,連句話都沒有。值得一提的是,此人單手托腮,還抱著個煙灰缸,姿勢很是銷魂。在此之前,他斟了兩杯酒,自己抿了幾口,又在床上翻找一通,至於找什麼,鬼知道,總之最後是放棄了。女人坐在床沿穿絲襪時,新聞裡說北京市非典防治指揮部日前已撤銷。馬賽克男說:“屁,平陽現在都還有新增病例呢。”他似乎是跟女人說,甚至還帶著絲討好的意味,但女人沒理他。他揉了揉眼,不再說話。這時我才發現這貨是左手拿煙。女人很快穿上高跟鞋,拎起了包,走了兩步,又從裡面翻了個口罩出來,戴了上去。男的說:“急啥,再操一次唄!”普通話。女人徑直走了了出去,跟沒聽見一樣。許久,馬賽克男摁滅煙頭,翻了個身,他似乎用平海話說了一句“走好”,又似乎沒有。
視頻大概一個半小時,卻害我搭上了整個上午。看完後,我冒雨跑回宿舍把牛皮紙袋翻了出來,收件人一欄填的確實是我,學校、學院、系、班級、姓名,一樣都沒錯。那些字和光碟上的阿拉伯數字一樣,很是老練。我尋思了數種可能性,心裡卻翻湧著,愈加焦躁難耐。那種感覺或許——正如此刻。陳瑤在QQ裡問我啥時候回學校,我說儘早,她說別忘了,我說知道,她指的當然是糖油煎餅。
下午五點多,我專門跑劇團辦公室看了看電腦,QQ資料夾還是空的。這是好是壞我也說不好,甚至,我拿不准自己是不是杞人憂天,自尋煩惱。晚上和呆逼們喝酒,好湊歹湊才來了四個人,大家臉色灰濛濛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直到後來談起軍銜什麼的,有人提到老重德,往日的嬉笑才回到了一張張逼屌逼屌的臉上。聽他們噴了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哪兒不對,一問才知道老重德死了,用大家的說法是:這次是真嗝屁了!
“你不知道?”他們問。
我確實不知道。
據聞,老重德死於“十月中旬”,不是十八、十九、二十號,就是二十一號,“反正,”他們說,“是死翹翹了!”
糖油煎餅是母親半夜炸的,倒不是我不願意帶,而是這玩意兒放涼了確實不好吃。當然,我也只是說說,畢竟已有整整七年沒吃過了,什麼是好吃,什麼是不好吃,陳瑤比我更有權威。飯後回宿舍小寐,不等進門就聽有人喊X大軍被雙規了。X大軍應該是城投副總兼黨委副書記,以前在我校經管學院當過系主任,校友錄裡估計都還貼著他的照片。我問真的假的,呆逼說真的假不了,所以到底是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上個廁所出來,一扭臉,我便瞥見了床鋪上的牛皮紙袋,心裡不由咯噔一下。這時,下鋪開口了,他說:“對了,你郵件,隔壁從院裡捎回來的。”
第八十三章(免捐)
我也說不好確切是什麼時候注意到那條短信的,也許是在跟陳瑤聊天時偶然瞥見它的一瞬間,也許是路過三角區東一號蛋糕店門外的某一刹那,又或者是在發酵的腳臭中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的那個週二夜晚,總之,顛來倒去看了無數遍後,閃爍不停的白底黑字像生生在腦袋裡切入了一張幻燈片:看了吧?大概是心底湧出第一萬種想法時,我猶豫著回了條短信,問對方是誰,結果直到週三早上都沒收到回復。吃罷早飯,我跑閱覽家查了查,是個廣東號,又試著發了兩條短信,同樣沒有回應。當晚,心不在焉地啃了兩章《民法總論》後,我溜出圖書館,沿著甬道一路走到了東操場上,同去年給梁致遠打電話的情形相去不遠,只是這天月亮很大,死氣沉沉的,看起來跟紙糊的一樣。可惜電話沒人接,一連幾個都是如此。回去的路上,又不甘心地發了條短信,當時我想的是就這樣吧,誰知到宿舍洗漱完畢剛湊到牌局前,床鋪上的手機就振動了一下。一條短信,反問:你是誰?也正是到此時,我才猛然意識到或許白己並不期望收到答覆,更不要說這種模棱兩可的答覆,不管這是誰,玩笑都開得過分了。然而等躺到床上,在朦朧的黑暗中,我又禁不住想,興許這一切只是巧合呢,是時,頭頂的牛皮紙袋在小書架上戮出一角,正孜孜不倦地揮發出一種草料味。
跟上次一樣,牛皮紙袋裡是一摞省日報,日期更靠前,不同的是,這次塞了兩張光碟,都是DVD,但封面上沒做任何標記。煎熬了半個下午和整整一宿後,週二早上我跑網吧開了個早市。兩個ISO裡各封裝了一個MPG檔,分別命名為“GS400-0101”和“GS400-0102”,前者2.5G,後者4.4G,點開之前,羞愧地說,有那麼一會兒我曾幻想過萬一這真是份考研資料呢。當然,事實證明,幻想終歸是幻想。倆視頻解析度都很高,高到這種解析度除了在大螢幕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起碼有個兩三百萬圖元吧,當它隨著緩慢啟動的播放機鋪滿整個螢幕時,小驚訝之餘,我甚至估摸著要不要點開屬性仔細查看一下。
“GS400-0101”時長三十三分三十二秒,打一開始鏡頭就在哆嗦,先是白色矮幾,再是泛著螢光的壁燈,接著是一條光滑的、看起來沒有盡頭的走廊,最後映入眼簾的是個身著紫羅蘭睡袍的女人——起初我以為是黑藍色,但她扭了扭身子,衣褶間便滑過一襲紫痕,看起來柔軟光滑,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整個畫面都滲著一種蛋清似的微光,比月光透徹,卻同樣冷淡,襯得女人的脖頸分外白皙。鏡頭多少穩定下來時,我才發現她仰著臉是在扒門縫,雙臂許是背在身後,銀灰色睡帽(可能是吧)下露出幾縷青絲,耳廓圓潤,菩提狀的玉石耳墜抖啊抖的,晶瑩透亮。門縫裡隱約透出一絲微黃的光,幾不可辨,不知道她聽到了什麼,充斥我耳畔的卻只有男性的呼吸,一聲輕一聲重的,不是害了鼻炎就是在刻意壓制,搞得人無比難受。有那麼一會兒我一直在琢磨他是不是馬賽克男,我甚至祈禱女人不要扭過臉來,但她終歸要扭過臉來,大概有個兩三分鐘,可能是打門後傳來“哐當”一聲響,男的便笑了一下,與此同時伸手在女的背上摸了一把,後者回頭噓了一聲——臉上打著馬賽克,這是好是壞我也說不好。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女人胸口白花花的,在抖動的鏡頭中,她瞬間又撇過臉去,把耳朵貼到了門上。
門是朱紅色的。這一聽就又是兩三分鐘,期間門後響起一陣模糊的啪啪聲,跟有人在踩軋花機踏板一樣,雖然很快就沒了音,我心頭還是一跳,女的倒是淡定,只是側臉輕笑了一下。男的卻有些不耐煩,捏著拳頭在眼前的腰臀間捶了好幾下,隨著鏡頭下移,誘人的曲線便凸顯出來,睡袍堪堪蓋住大腿,肉敦敦的臀部在衝擊中顫了幾顫。女的嘖一聲,立馬還以顏色,只見皓腕一翻,半截黑粗傢伙打畫面邊緣一掃而過,速度很快,乃至讓我憑空生出一種魔幻的感覺。男的誇張地哼了一聲,在女人的輕笑中,兩人似乎換了個位置,朱紅色充滿大半個畫面,長條狀木紋在眼前不斷放大,男的長籲口氣,吹口哨一樣,鏡頭在噪音中四下翻轉,一團色彩斑斕後,半拉走廊又出現在畫面裡,呼吸般輕輕起伏。牆上好像裱了幅長方形字畫,不待細看,耳畔猛然傳來幾聲女性的呻吟,伴著男性的大口喘氣,哪怕早在預料中,還是有些猝不及防,以上聲音持續了十幾秒,隨著畫面翻轉,男的笑了一下,從鼻孔裡噴出一股氣,适才的女人很快現身眼前,她噓了聲,白皙的胸脯便膨脹開來。
摩擦聲很刺耳,畫面忽明忽暗,兩人喘息著,吻得不可開交,說實話,有點噁心,我老擔心那些口水會淌到我的臉上。啾啾作響中,隱隱傳來一陣急促的啪啪聲,夾雜著女性斷斷續續的呻吟,似乎還能聽到男性的說話聲,一連吼了好幾下,隨後又變成了粗重的喘息,聽起來像驢叫。熱吻中的兩人肯定比我聽得清楚,他們明顯笑了一聲,接著鏡頭開始大幅搖晃,但好歹又有了光,很快,大幅馬賽克出現在畫面裡,與此同時一隻蔥白小手變戲法似地攥了只黑傢伙出來,不軟不硬,肉騰騰的,半露面的龜頭大得像個鵝蛋,有點誇張。伴著女人的嗔笑,它在馬賽克的邊緣甩了幾下,便迅速篷勃起來,短短數秒,虯筋畢露,粗得一隻手都握不住,碩大的鵝蛋高翹著,在鼻涕一樣的清亮微光下呈現出一種黑鐵般的色澤。女人擼了幾把,握住根部,又開始甩動,於是肉棍在一團馬賽克裡啪啪作響,和遠處模糊的啪啪聲相比,這聲音要清脆了許多。後來,她大概是伸出了舌頭,再後來,應該是含進了嘴裡,我只能看到一團又一團的馬賽克,也多虧還有聲音。倒是男的灰白色的衣角在畫面裡來回擺動,和那只小手一起,成為觀察該運動的一個參照物,再往下便是光腳和影影綽綽的地毯,後者有些朦朧,以至於明明毛茸茸的,卻給人一種打了蠟的錯覺。
馬賽克持續了好一陣,在我打算往後拖第二下時,門後斷斷續續的響動伴著女性若有若無的一聲悶哼告一段落,突然而至的寂靜中,她的喘息反倒變得清晰起來。是的,寂靜,鏡頭下的馬賽克也停止了動作,連男人輕重不一的呼吸聲都幾不可聞。畫面似乎靜止了,那喘息輕巧卻又疲憊,在清亮微光中降了霜般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唯一的噪音來自於同樣氣喘吁吁的男性,女性的聲音消失不見時,他還在喘,半晌似乎又笑了一下,伴著一聲響亮的“啪”,他嗷地長嘯了一聲,神經病一樣。之後是真的寂靜,除了輕微的噪音,再無其他聲響,十幾秒後,那只蔥白小手攥著肉棍又動作起來。如此過了一分多鐘,門後的女性毫無徵兆地哼了一聲,帶著絲輕喘,男性也喘,邊喘邊笑邊說了句什麼,前者回了一句,明顯壓著嗓子,但語氣激烈。蔥白小手停了下來。很快,一溜兒莫名的噪音後,“啪”地一聲脆響,女性輕哼了一下,約莫兩秒後又是一聲“啪”,聲音卻微弱許多,就這樣,不緊不慢,時高時低,一連十幾下後,女性兀地叫了一聲,很響,聽得人心裡一顫。整個過程中,鏡頭下的兩人一動不動,這時噗哧一聲笑了。劇烈抖動的畫面裡,蔥白小手按住大龜頭壓到最底,隨後鬆開,於是“啪”地,肉棍便在男的笑聲中彈跳起來,鵝蛋不知何時變成了紫黑色,油光發亮。這功夫,劈劈啪啪又是十來聲,越發急促而響亮,女性跟著叫了好幾聲,很低,但還是鑽到我的耳朵裡來。男性又嘟囔了句什麼,片刻女性長喘了口氣,十來秒後,伴著一聲“啪”,呻吟聲又隱隱約約地響了起來。
好不容易止了笑,男的似乎又貼到門上聽了幾秒,隨後便躡手躡腳地走動起來。之所以說他躡手躡腳,除了幾近無聲外,當然是因為畫面跟扭秧歌一樣,晃得人頭暈。雪白的胸膛一閃而過,接著是兩套北歐式的白色矮沙發,再往左是個酒櫃,右側空間很大,好像沒有盡頭,正前方是一整塊的玻璃牆體,除了簇擁著靛青色帷幔的幾處,通體泛著一種淡藍色光暈,很是亮堂。當男的小心拉開帷幔,逼近的鏡頭便越發亮堂,仿佛咫尺之外就是茫茫雪原。緊跟著,畫面一番搖晃,女人又出現在視野裡,她雙臂抱胸半倚著那條長約兩米的白色矮幾,紫羅蘭睡袍系著腰帶,但上下開叉,於是頎長的脖頸、飽滿的胸膛、豐滿的大腿一覽無餘。女人真的很白,像月光下的另一道光。她幾乎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表示。男的也是悶聲不吭,徑直轉身,在玻璃上開道口,走了出去。是個陽臺,大陽臺,左右各擺著幾張貴妃、躺椅和矮幾,稍遠是圓桌和椅子,中間隔三翁五立著些箍栽植物,光門口這塊兒至少五六十平。他左轉,在這些玩意兒間穿行而過,畫面一角掠過虛空,白茫茫一片,我突然就覺得冷颼颼的。陽臺應該是個半環形,離開門口便逐漸收窄,等透著橘色燈光的玻璃牆體映入眼簾時,所留空間頂多過下兩人,手持數碼攝像機的男人便止步于此。我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但很顯然,玻璃另一面的白色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也就邊邊角角漏了絲橘色微光。沒有聲音。好一會兒男的才又邁動腳步,小心翼翼,十幾秒後是方純白色的菱形牆角,不知是水泥石灰還是什麼石頭木材,至少不是玻璃。拐過這道彎兒,眼前出現一個幾米見方的三角形空間,算是別有洞天吧,牆上吐出幾道波浪狀的弧形,正中有個歐式小窗,窗櫺可能是黑色或者朱紅色,男的上前推了一把,便掉頭返回,一秒鐘也沒耽擱。
好一陣顛簸,女人又出現在眼前,姿勢似乎都一成未變,隔壁的呻吟聲卻響亮了許多。隔幾秒,女性就要悶哼一聲,偶爾還夾著男性的一句嘀咕,他也喘得像個漏氣風箱。隨著鏡頭逼近,雪白的胸膛膨脹開來,男的便伸手掏了只乳房出來,還沒搓兩下,兩人又熱吻起來。這一晃,又是七葷八素。男的直喘氣,女的則邊喘邊哼。等不哼了,她蹲下去,在男的胯間舔弄起來。直到男的伸手卡住馬賽克,她才起身撐住了矮幾。睡袍下是白屁股,在鏡頭誇張的腰臀比下顯得格外碩大,之後發生些什麼,我就不清楚了,畫面裡只有白色牆皮和矮幾光滑的桌面,女人不時在吸氣聲中輕笑一下。門後的響動幾經停頓後再次傳來,聽聲音激烈許多,卻不知為何變得越發模糊。足有兩分鐘,白屁股才在一番搖晃中隆重登場,男的攥著肉棍在上面抽了好幾下,巨大的龜頭甩在白嫩的皮肉上啪啪作響,女的不由回頭噓了一聲,前者卻不予理會,又是一通猛抽,女的便“切”了一聲,配合著扭了扭腰。男的這才捅了進去,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硬得拐彎的黑傢伙打眼前消失,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十分驚訝。女的倒吸口氣,回過頭來,大概是示意男的慢點,後者便輕搖慢擺了十幾下,隨後速度開始漸漸加快。於是,畫面哆嗦得越發厲害。白屁股挺肥的,肉浪一層層,連綿不絕,女人只從嗓子眼裡發出一種哼聲,若有若無的,卻聽得我一下硬了起來。好幾次,鏡頭下沉,陰影中的那條溝壑便在眼前綻放開來,猩紅的肉瓣卻只是匆匆一瞥,倒是肥臀後的黑傢伙,始終佔據著畫面的絕佳位置,在油光水亮裡越發顯得粗壯而醜陋。這一搞有個四五分鐘吧,等隔壁在暴風驟雨中歸於靜寂,鏡頭下的男女立馬喘息著停止了動作。不想短短十幾秒後,門後又傳來了響動——腳步聲,兜了半圈後越來越近,似乎就在門口,女人撇過臉來,跟著畫面一晃,陷入黑暗。
說來好笑,我竟十分好奇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仿佛黃色小視頻裡的男女搖身一變成了某扣人心弦的懸疑劇主角。然而“GS400-0102”是個新開端。跟上個視頻一樣,打一開始,畫面就哆嗦得厲害,先是鵝黃燈光下的一團紫羅蘭,光滑、飽滿,待鏡頭拉開,我才發現那是個扭動中的肉屁股。女人把睡袍裹得很緊,不知是不是故意,細腰扭啊扭的,倆臀瓣的輪廓都清晰可見。可能是攝影師水準問題,畫面稍微有些桶形失真,左側黑色的樓梯扶手看起來彎彎的,融化了一般。他們在下樓梯。不時閃過的長方形壁燈揮發著白色螢光,宛若什麼外星生物產下的卵。拐了一道彎兒後,男的吹了聲口哨,女的便扭臉撩起了衣擺,於是白屁股像枚剝了殼的雞蛋彈跳出來。男的伸手在上面來了一巴掌,女的嬌笑一聲,加快腳步下了樓。正對樓梯擺了張黑色長榻,左轉沒走幾步,那種蛋清似的微光便滲透進來。我點了根煙。兩人腳步也放慢許多,鏡頭一番搖擺,遠處的玻璃牆體掠入視野,地板是棕色的,間隔著鋪了些磚紅色地毯,上面盡是些健身器材,匆匆一瞥得有十來架,夠得上一個小型健身房了。我不知道眼下的空間有多大,他們足足走了十幾秒才經過一個吧台,隨後那些沙發、長幾、酒櫃、書架、植物、造型奇特的龐大燈罩以及模模糊糊的朱紅色木門總算出現在畫面裡。
女人先湊上去,聽了好一會兒,除了笑笑,再沒其他表示。她耳垂光溜溜的,沒了耳墜,睡帽也變成了紫藍色。男的湊上去時,隱約傳來音樂聲,小提琴曲,具體是什麼,我就不清楚了,貌似還有男女有節奏的喘息,我覺得聽到了,但又說不好是不是錯覺。一分多鐘裡,鏡頭在磨蹭中晃啊晃的,該攝影師老是一搞起事來就全然不顧的架勢,職業素養實在有待提高。好在女人“哎”了一聲,畫面又是一番顛來倒去,再擺正時,一對大奶子撲面而來,可能有個“D”吧,第一感覺就是白,晃人眼,乳暈小而淡,細長的乳頭粘著黑影直撅撅地戳在眼前。或許過於突然,我得承認給嚇了一跳。隨後鏡頭拉遠,只見女人敞開了睡袍,一身雪白,腰很細,光溜溜的下身影影綽綽、毛髮齊整,一片靜謐中,她抖了抖奶子,似乎還笑了一下。男的從鼻孔裡噴出一股氣,很快上前攥住一隻乳房,顛動,揉捏,撥弄,片刻他好像還用上了嘴,天曉得。好一陣,女人吸口氣,貼了上來。又是濕漉漉的熱吻。不遠處,向日葵般垂下的燈罩在幾株巨型盆栽植物的簇擁下像顆被倉皇祭出的異形腦袋。直到此時,身後的房間裡才有了響動,什麼“咚”地一下,接著是模模糊糊的說話聲,先是女聲,再是男聲,後者還笑了笑,隆隆隆的,分外怪異。
難說鏡頭下的兩人吻了多久,分開時,女的嬌喘著咂了咂嘴,跟著是一聲輕哼。像是心理感應,門後的女的也叫了一嗓子,纖細而冗長,尾音變成了一聲輕呼的“啊”。受到鼓舞般,攝影師抬手在身旁的白屁股上來了一掌,即便隔著布料也是“啪”的一聲,無論如何,過於響亮了。四下搖曳的畫面裡,女人單手抱胸,噓了一下,她微欠著身子,玫瑰色的乳頭似乎瞬間粗硬了許多,而白生生的乳房是如此飽滿,如同兩顆浮在水面的救生球。
第八十四章(免捐)
女人在前,男人在後,長短不一的白沙發像老天爺摁下的一張張麻將牌,我說不好陽臺上的光來自何處,清白中暈染著一抹熏黃,畫面反倒因此有了些電影的質感。遠處似乎有光,再遠,是一片朦朧的白色,仿佛雲遮霧繞。女人扭腰擺臀、腳步輕快,鏡頭都哆嗦得多了幾分愉悅。天花板的一角蕩著幾縷波紋,暗淡,模糊,但一絲明晃晃的淡藍色還是隱約可見。左側的玻璃牆體窗簾緊閉,裡面發生些什麼顯而易見。地毯是灰白色的,看起來很軟,兩人走在上面,沒發出一點聲音。女人光著腳。經過大半牆體後,鏡頭突然一轉,跟著一截黑粗肉蛇自下而上彈到畫面裡來,鵝蛋一樣的腦袋晃動幾下,又耷拉了下去,男的好像還即興“嘿”了一聲,練的大概是蛤蟆功。如此精彩的表演,一旁女的只是“切”了一下。
跟我猜測的一樣,目標果然是那扇歐式小窗,下面四四方方,上面是個弧形,也就一個筆記型電腦大小。男的上去沒兩下,窗戶就向外彈了出來,窗櫺確實是朱紅色。裡面還有一層,這次花了些功夫,得有小半分鐘,一抹橘色光柱才小心翼翼地穿過兩指寬的縫隙打在臉上。還有聲音,粗重的喘息,歡快的管弦樂,細微的摩擦聲,以及偶爾的一聲“啪”。沒由來地,我嗓子眼有點發緊。室內光線渾厚,卻不至暗淡,一條白色長榻在搖擺的縫隙裡清晰可見,上面散著些衣物,首當其衝是件灰白色長袍,約莫跟攝影師身上那件同款。說實話,床尾凳我只在外國電影裡見過,問了一圈兒沒人知曉用途,要不是後來陳瑤相告,恐怕直到今天我也不會知道這是種叫得出名的尋常傢俱。
對以上情景,女的沒有任何表示,倒是男的,習慣性地從鼻孔噴出一股氣,隨後他又伸出手,慢慢地把縫隙擴寬了幾分。不等男的手離開,馬賽克就戳上畫面一角,我覺得攝像機可能就擱在她肩膀上。徐徐展開的畫卷裡,先是一隻光潔的小腳,接著是另外三隻腳、四條腿以及一個運動中的瘦屁股,再往下就是腰,完了,任鏡頭左搖右擺、推近拉遠也無濟於事。兩人顯然抱在一起,那個跪在床上、掂起腳尖、蛤蟆一樣蜷縮著腿的當然是位男性,哪怕他膚色白皙、大腿上毛髮稀疏,而在他身側兀自攤開並輕輕抖動著的兩條肉感白腿自然就屬於女性了。瘦屁股挺動得不緊不慢,男的發出一種類似於狗散熱時的喘氣聲,有些好笑,然而下一秒,室內猛然“啵”地一聲,像皮搋子拔過馬桶口,分外響亮。這一“啵”就是五六聲,摻雜著喘息和男性失神般的呢喃,一聲高過一聲。深陷在白色大床上的女人也跟著哼了兩聲,右腿搭上男人的腰,很快又下滑盤在了大腿彎。男人又意猶未盡地“啵”了四五下,隨後長喘口氣,瘦屁股開始加快挺動,可能時深時淺吧,偶然“啪”地一聲響,女人便抖落一聲輕吟。
就這麼觀摩一陣,隨著女的撇過臉來,外面的兩位突然笑了起來,女的彎下腰捂住嘴,男的哼哧哼哧的,不知道的准以為他在哭。鏡頭哆哆嗦嗦地便離開了窗口,具體對著哪兒我也不清楚,總之搖搖晃晃中再擺正時,撲面就是碩大無朋的馬賽克。女的蹲在地上,腦袋在男的胯下一番磨蹭後,從灰白色的衣擺間叼了根黑粗傢伙出來,每咂吮片刻,那只蔥白小手就要攥住肉棍往臉上拍打幾下,邊拍邊喘。我不知道這是表演還是真情流露,反正老二把牛仔褲都頂了起來,我驚詫於世間竟真有這種玩法。害了感冒一樣,男的不時吸吸鼻子,他挺著肚子,灰白睡袍下獨獨戳出個肉棍,看起來無比怪異。沒一會兒,女的把倆奶子都放了出來,左右顛動,男的伸手來捉,被她一巴掌扇了回去,與此同時,她跪到地上,挺起胸膛往肉棍上湊,很快,那根幸運的老二便被兩團白肉夾住,來回搓弄,我不由目瞪口呆,說句沒見過世面的話,真的跟毛片裡沒差。不過畢竟高度不對,男的靠牆半蹲著,大概也不會好受,雖然他享受而配合地哼了好幾聲。
室內猛然一陣啪啪作響後,便只剩粗重的喘息,期間女人模模糊糊地哼了幾聲,大概嘴裡咬著什麼東西。十幾秒後,當肉棍離開乳房,在一團馬賽克間拍打時,裡面又傳來男人的笑聲,很急促,如一根繃緊的弦。女人似乎嘀咕了一句,沒幾個字,聽不太清。又是十幾秒,耳畔兀地響起腳步聲,軟綿綿的,跟篩沙子一樣,伴著低沉的大提琴,時急時緩,時遠時近,最近時,我覺得它可能就在窗口。外面的兩人不再動作,男的索性蹲了下去,腿上蜷曲的黑毛在眼前不斷放大,蔥白小手圈著大龜頭沒鬆開,壓抑的呼吸中,青筋似在不斷跳躍,從這個角度我這才發現,這根勃起的男性生殖器官上翹得如一把彎刀。腳步聲漸行漸遠,消失,複又響起,隨之女性驚訝地“哎”了一聲,半拖著調子,嗓音圓潤。蔥白小手在黑紫鵝蛋上捏了捏,膨大的肉棱不斷被壓扁再彈起。攝影師吸口氣,不甘示弱地撫上了對面白皙的大腿。但它們緊閉門戶,並不打算岔開。男的“嘿”了一聲,像要採取什麼非常手段。這時,裡面一陣窸窸窣窣,突然“啪”地一聲脆響。接著又一聲,伴著男性長吐出的一口氣。
窗外的兩位稍一滯,噗嗤笑了出來。女的輕輕起身,伸個腦袋去看。畫面跟著一番搖晃,再回到視窗時,那對男女背對著鏡頭,大體上露了個全貌。女性披頭散髮地跪趴在床上,垂著頭,撅著屁股,大腿併攏,膝蓋外翻,一對小腳耷拉在床沿,隨著節奏不時抖動幾下;男性站在地上,雙腿大開呈大字形,左手扶著跟前的柳腰,右手摸了把狗毛後搭在了後腦勺,緊繃著的胯邊挺動邊上下左右地磨蹭,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顯然是位毛頭小夥,個頭應該不小,長腿細腰窄胯,也挺壯,除了胳膊和大腿上的肱二、肱四,腰臀間和背部肌肉在運動中也清晰可見。髮型嘛,大致算分頭,前面的毛還挺長,我估計能遮住眼,類似東方神起還是什麼雞巴玩意兒,好在只是洗剪吹,沒有染燙漂,這幾年流行毛寸,此種脫胎于華麗搖滾的日韓式偶像髮型己不多見。
可能是角度問題,明明離床尾更近了,卻只能看到兩人身體的五分之四,鏡頭搖來擺去的,右側總是被一抹黑色所遮掩。小分頭搖搖椅一樣,晃得不緊不慢,偶爾弓著身子研磨起胯部時,就變成了一隻人形壁虎,也正是到此時,女性會失聲輕哼幾下,搭在床沿的小腳跟著繃直的大腿條件反射般輕輕一抖。我不知道這是痛苦還是愉悅。她很白,細皮嫩肉,寬胯肥臀,由細腰蔓延至大腿的那抹圓弧在遮擋下也毫不含糊,胯間的陰影裡卻濃密繁茂,隔老遠都瞅得見那茬茬黑毛。隨著鏡頭推進,可見一根裹著橡膠圈的玩意兒在一團黑紅軟肉間進出,不時還會翻起一抹鮮紅的肉色,還有多毛的睾丸,鼓囊囊的,甩動中像一隻揮舞的拳頭。老實說,看得我心驚肉跳的,雖然我也說不好這“驚”和“跳”到底來自於何處。我甚至拿不准眼前的兩位元跟監控視頻裡的是不是同一對人,有點像,又不太像,比如女性的頭髮要短了許多,大致堪堪滑過腋下。
沒瞅幾眼,女的就扭過臉來,跟著左上臂夾著奶子開始輕輕擺動。男的吸口氣,畫面在噪音中晃了晃,白皙手腕和黑紫鵝蛋一閃而過,很快,女的仰仰臉,輕哼了一聲。這一晃就是一兩分鐘,兩人輕喘著,悶聲不響,只有視野正中的奶子和著室內時有時無的呻吟聲抖個不停,那頎長的乳頭閃著鮮豔的色澤,跟個小指頭似的,幾乎戳在我的臉上。到底還是男的沒忍住,抬手在女的屁股上輕拍了一下,後者便笑笑,貼上來說了句什麼。接著,又是熱吻,這兩位總是不分場合、沒完沒了。好在片刻就分開,女的在周遭轉一圈兒,又回到原地,就勢彎下了腰。隨著睡袍撩開,那只白屁股又出現在眼前。男的在肥軟的臀瓣上捏了兩把,就蹲下把臉湊了上去——我猜是的,鏡頭在陰影裡四下徘徊,索性貼到了地毯上,除了半隻前腳掌、一個腳後跟外,只能看到一截甩來甩去的老香蕉,幾乎與此同時,男的吸了吸鼻子,相應地,女的輕呼了一口氣。一分鐘不到,伴著男的越發急促的吸氣聲和猛然迸發出的兩聲“卟”,那只腳後跟在不斷踮起、扭動之後,總算落到了地上。女的喉頭滾落一聲低吟,隨後喘了好一陣,直到男的擼擼老二,笑著起身,她都沒能緩過勁來。我覺得自己長見識了,影影綽綽中,菊花的紋路清晰可辨,下麵反倒黑乎乎的,大陰唇異常肥厚,小陰唇裹挾其間,隱約吐出兩條亮晶晶的花邊,男的伸大拇指去掰,沒能成功,他索性鬆開手,在肉棍上擼了一把。我以為這貨又會神經質地在白屁股上抽兩鞭,可惜並沒有,他直接一捅到底,女人脖子都仰了起來。同裡面一樣,外面也是不緊不慢,DV一會兒拍拍近景,一會兒拍拍遠景,可憐我一個觀眾被搞得頭暈目眩。如廁歸來,一連往後拖了兩段,其實之前陳瑤還來了個電話,問我在哪兒,我說查資料,有些沒必要的氣急敗壞,我也說不好自己是怎麼了。男的總算加快了速度,卻小心翼翼,不敢發出聲音,倒是室內,在小分頭嘀咕了一句什麼後,拍擊聲驟然響起,且越發響亮起來。女性失聲叫了兩嗓子,很快又變成模糊的悶哼。鏡頭搖晃著回到窗口時,首當其衝是男性肌肉緊繃的瘦屁股,他微屈著膝,兩手卡住身前柳腰,提線木偶般腰胯挺動得又快又直,簡直跟打哆嗦一樣。女性雙膝併攏,腳掌微翹,臉大概埋在床上,隱約可見一頭青絲和攥住棉被的手,懸在身側的右奶子在衝擊中甩得不亦樂乎。彌漫在橘色燈光裡的依舊是大提琴曲,這首我倒聽過,《月亮河》,赫本在《蒂凡尼的早餐》裡唱過,只是這婉轉哀傷的旋律跟眼下野獸般癲狂的肉欲節奏反差過大。
外面的兩位也是氣喘吁吁,男的頓了頓,畫面便搖擺著離開了視窗,跟著把多半個三角區納入視野,約莫是擱到了牆上,可惜不太穩,在巨大的摩擦聲中晃動幾次後,隨著男的喉頭的一聲滾動,鏡頭一路墜落,當掃到灰色地毯和白色牆根時,就不動了。作為觀眾,我和它一起被捨棄在了牆角。運動卻在繼續。競賽般,身旁男女的喘息越發急促,然而除了偶爾擠出的一聲無可名狀的“咕嘰”響,再沒其他聲音。老實說,多少讓人有些不自在,我都替他們難受。相形之下,室內的聲響越發顯得肆無忌憚,倒像是專門給外面配音似的,雖然變得模糊了些,卻無疑是一場暴風驟雨。雷陣雨——沒多久,可能一分鐘不到,拍擊聲驟然停止,女性又慣性似地悶哼了一下,之後便是粗重的喘息。外面的兩位大概也不得不緩緩勁,女的不清楚,男的極力調整著呼吸,呼嚕嚕的,這貨要沒咽鼻喉炎,就是杆老煙槍。
片刻,裡面“啪嘰”一聲輕響,接著傳來了腳步聲,“水真多。”突然有男聲說,帶著喘息的衝勁,這些字離了嘴也就散了架。沒能聽到女聲。腳步走走停停,輾轉騰挪了半晌,再停下時又是一句“水真多”,依舊是平海話,完了還笑了一下,乾巴巴的。得承認,有些耳熟。笑音未落便是一聲“啪嘰”,小分頭吸了吸鼻了。跟著是一陣窸窸窣窣,女性咂了咂嘴,長籲了一口氣。隱約聽見她“哎”了一聲,卻在驟然“啪”地脆響裡變成了驚訝的“啊”。我以為女聲會說點什麼,結果什麼也沒有。很快,又是啪啪兩聲,一輕一重,再跟著這聲要響亮許多,女聲不由悶哼了一下。這當口,幾乎銷聲匿跡的女人條件反射般地笑了笑,片刻又“哎”了一聲。跟上個視頻裡一樣,男的呼吸總是時輕時重,哪怕喘息已趨於平穩,沒一會兒,鏡頭便在這極具個人特色的呼吸中冉冉升起。牆上雪白的浪花底部勾著一抹綠瑩瑩的光,不知打哪兒反射而來,像一團鬼火。搖曳的畫面裡,小分頭半弓著身子,攥著老二在女性的胯間飛快地戳了一下,有沒有進去不清楚,但隨即他揚起左手對著肥臀就是一掌,毫不含糊。“啪”地脆響中,女性細腰一抖,胯側圓潤的曲線都顫了顫,她臉埋在臂彎裡,沒吱聲。
我不知道這貨是否慣常如此,但還是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小分頭有樣學樣,也吸吸,跟著捋了把狗毛,躬身掰開了眼前的肥白肉臀。一動不動地盯了幾秒,直至前方隱約“嘖”了一聲,他徑直蹲下,把臉埋了進去。女性似乎拱了拱腰,便沒了其他表示。一時間,只有屋外男女幾不可聞的喘息。乳房耷拉在床上,腋下似溢出一抹黑色,柳腰塌著,下面圓潤的輪廓越發顯得碩大肉感。我覺得男性的腦袋微微在動,卻又不敢肯定,倒是他那個半弓步看起來無比滑稽。好一會兒,哮喘發作般,小分頭猛喘了幾口氣,接著,那顆洗剪吹腦袋確切無疑地抖動起來,一陣喝麵糊般的吸溜聲後,是一連串響亮的“啵”,他搗蒜般點著頭,死命揉捏著臀側的肥白軟肉,大概十幾下後,又一頭紮下去,沒了音。以上過程中,女性只是欠欠腰抖了抖腳,這時開始猛烈地吸氣,一聲又一聲,抽泣一般。可能有個二十來秒,她兀地仰起臉喊了一嗓子,尖細,卻又摻著些許沙啞,搭在床沿的兩隻小腳也摽著翹起來,痙攣似地抖了好幾次才無力地垂了下去。小分頭總算直起腰來,他喘著氣,捋捋頭髮,誇張地抹了抹臉。女性整個上半身都塌到了床上,喘息著又哼了好幾聲,宛若夢囈。時輕時重的呼吸複又出現,伴著一聲“噓”。女人笑笑,“嘖”了一聲,尾音卻化作一聲輕哼。鏡頭有節奏地搖晃起來,視窗裡的兩人出現又消失,小分頭叉著腰,而那具軟綿綿的胴體終於整個伏了下去。
不多久,熟悉的“啪”再次響起。女性猝不及防地輕呼了一聲。“騷不騷?!”平海話,很響,尾音反倒有些口齒不清,像是在重擊下噴了口老血。很快,又是一聲“啪”,男聲還像模像樣地“嗯”了一下。鏡頭搖晃的節奏總算放緩了一些,女性跪趴著,被小分頭攬著腰,後者單腳踩床,歪著身子,似一株將傾的殘柳。這一扇就是十幾下,清脆響亮,每一次,女性都會悶哼一聲。她臉埋在床上,屁股高高撅起,橘色燈光下偶爾露出的左臀瓣似是通紅一片,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我甚至覺得能透過洗剪吹看到那抹濕漉漉的赭紅肉色。後來男性又捅進去,挺動起來,先是捧著屁股,好一陣伏到背上,攥住了倆奶子。睾丸拍打在陰影叢叢的紅肉上,激出一種脆生生的噪音,撓得人心裡發癢。小分頭體毛稀疏,睾丸上卻長著幾縷捲曲的長毛,絡腮胡一樣,說不出的怪異。這時我才發現,音樂聲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女人始終埋著頭,輕哼著,只有腳掌在那雙年輕的長腿下絞在一起,每當一襲陰影掠至腳後跟時便輕輕一扭。再往下,雪白的床罩如呼吸中的肺葉,不間斷地撐起一團團橘色光影,亮晶晶又灰濛濛,像什麼人專門搞出來的舞臺特效。我突然就覺得這個視頻太長了。
窗外的呼吸越發粗重,鏡頭的抖動也劇烈了許多,身體的接觸卻始終小心翼翼。可以說,除了心疼攝影師的手臂,我唯一的念想就是兩人能暢快淋漓地幹一炮。就在白屁股回到畫面沒多久,神使鬼差地,猛然“啪”地一聲響,白肉的漣漪中,他們立馬停了下來。裡面的運動還在繼續,女聲變得尖細,跟被硬擠出來似的。男的長籲口氣,然而下一秒,鏡頭一滑,便在呼呼風聲中翻了個個兒,也幸虧被一隻大手撈了回來。女的笑了笑,但除了喘氣,許久兩人再無動作。男的似乎坐在地上,鏡頭對著地毯、光腳、護欄,自下而上掃過女人的兩條腿,最後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上垂下的白色燈籠。燈籠右側隱隱閃爍著幾縷波紋,再往外,跟牆角銜接著的,似是一截透明的玻璃,我也說不好。這當口,室內也奇怪地消停下來,喘息中一陣窸窸窣窣,靜得有點可怕。過了大概十幾秒,隨著小分頭的一聲咕噥,運動又開始了。拍擊聲變得厚實而急促,女性喘息著發出一種有節奏的嗚嗚聲,短促卻婉轉。男的又咕噥了幾聲,跟著哼了起來,還伴著一串斷斷續續地“啊”,我這才發現剛剛他咕噥的是“騷不騷”。
一分鐘不到,耳畔只剩粗重的喘息。女人笑了一聲,鏡頭一番轉動,對準了她睡袍下的屁股,這次倒平穩得很。沒一會兒,一聲“啪嘰”後,室內響起腳步聲,什麼“嘭”地一聲,咕嘟咕嘟響,水流動的聲音。他似是抿了幾口,一股腦悶了個乾淨,以抒情的一聲“啊”為證。緊接著又倒了一杯,腳步聲由遠及近,複又變遠,我覺得他可能忘了摁上瓶塞。很快,小分頭“嗯”了一聲。沒能捕捉到女性的聲音。“少來點唄。”他又挪了幾步,平海話,這聲音越發耳熟。女性沒吭聲,男聲索性也消失了。好一陣,得有十來秒吧,小分頭兀地“哎”了一聲,粗著嗓子,頗為惱怒,極其不耐煩。窗外的女人又笑了笑,她裹緊睡袍,欠了欠腰,男的嘖了一聲,前者沒理他。五六秒後,一陣窸窸窣窣,女性似乎輕呼了一口氣,小分頭吸吸鼻子,踱了幾步,不想轉眼就是一串“咕咚咕咚”,跟著她長吐了一口氣。我說不好這算不算一聲歎息。小分頭也有樣學樣,一吐就是三聲,他大概自覺幽默,還笑了一下。沒聽到女性的回應。
鏡頭再移上去時,那具瑩白胴體毫無徵兆地攤在眼前,臉微側著,柔美圓潤的五官於潮濕的髮絲間隱約可見,雙臂自然舒展,白奶像倆包子,直挺挺的乳頭扯出一抹陰影滑過綿軟的球體,再往下,平坦的小腹輕輕起伏,右腿支棱著,左腿伸直耷拉在床沿,胯間是陰影裡的濃密黑毛和一抹豐隆的赭紅軟肉,我瞪大眼盯著那裡看了好一陣,老二不可抑制地愈加堅硬。難說是不是錯覺,橘色燈光下,她通體閃爍著一種微透的粉紅色,似一塊即將消融的什麼糕點。床尾不知何時多了一屜抽紙,左上被子的一角露出一條狹窄的黑紅網紗,至於是不是內衣褲,我可就說不準了。“再來點?”男性突然問,之前他“咕咚咕咚”的,約莫是又悶了一次。沒音。事實上,那具胴體紋絲未動。片刻,隨著一溜兒輕微的腳步聲,小分頭單手叉腰出現在鏡頭裡,邊走邊在胯間擼了一把,老二挺長,套有沒有捋平不清楚,反正根部是露出了一截,粗度倒一般,可能還不如我,但龜頭巨大,誇張而奇特地隆起來,遠看像把起釘錘。我以為他剛剛完事了,現在看來是想多了。那張耷拉著狗毛的側臉於搖擺間打跟前一閃而過,我覺得眼熟,乃至心裡禁不住一顫。我甚至猶豫著要不要後退一下,但不知為何,終究沒有付諸行動。
小分頭背對鏡頭叉了會兒腰,完了捋把頭髮,蹲到了跟前半張著的胯間。他湊上臉,深吸了一口氣。條件反射般,那雙肉感白腿猛地一抖,夾住了他的腦袋,與此同時,女性仰仰臉,似要撐起身子。可惜洗剪吹反應更快,豹子般扒開兩條腿,順勢竄上了床。也許是燈光問題,橡膠圈兒看起來是粉紅色,直愣愣的老二刮過膝蓋,滑過大腿,最後許是抵在了豐滿的腿根。整個過程中,女性只來得及一聲輕呼。小分頭徑直拱上臉頰磨蹭了好半晌,逐漸紊亂的呼吸中不時“麼”地一聲響。女人躲閃著擺了擺頭,隱約能看見她揚起手,又放了下去,白皙豐腴的臉蛋上似醉酒般升騰著一抹潮紅。我極力想要看清那張臉,心頭卻禁不住一陣狂跳。不出所料的是,很快便傳來幾聲“嗚嗚嗚”,大概被男的死壓著,女人壓根就沒躲,倒是一隻小手攥住他的胳膊肘,捏了又捏。好在沒幾秒,小分頭就撤回了嘴,兩人兀自喘息著,許久都沒動作,直到鏡頭晃了晃,在窗外的一聲輕笑中,他搔搔癢,說:“後山還有滑雪場。”普通話。雖然不知道這話啥意思,但他確實是這麼說的,字字清晰。女人沒吭聲,而是輕呼了一口氣,手也鬆開,落回了床上。“反正看你,沒必要……”話說一半,他又搔搔癢,隨後捋了捋狗毛,再接著就探到女人胸前搓了一把。後者嘖了一聲。他的回應是,猛地紮下去,左右開弓咂吮了一通。
這貨顯然是個左撇子。沒一會兒,那只光溜溜的手便一路下滑,直取女人胯間。理所當然,她身體一顫,跟著夾緊了腿。但這並不妨礙小分頭的動作,他一面抖著左手,一面扶著肉棍在身側的小腹上甩了兩下——可能是的,至少我聽到了輕微的拍擊聲——接著,他又俯身拱向女人右頸側,很快,“啵”地一聲響,異常清脆,傻逼當然是故意的。女人微側著身子,大腿都蜷縮起來,但模模糊糊的咕嘰聲還是流水般淌了出來。確切說也不是“咕嘰”,總之濕漉漉的,這種誇張的音效在毛片外應該很難聽到。突然,女人說了句“行了”,普通話,音色很高,跟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似的,與此同時,一隻小手死攥住男的胳膊,大概很用勁,皮肉都皺了起來。她似乎做了指甲,雖然在橘色燈光下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可惜男的手非但沒停,反而抖動得越發劇烈,他撅起屁股,索性抱住了女性的腦袋,嘴裡不知是喘息還是什麼,哼哼唧唧的,大概是要死了。有個四五秒,她又叫了聲“行了”,跟著“啪啪”在男的背上拍了兩巴掌,後者依舊無動於衷,倒是那頭青絲滑在床上,可勁地抖啊抖。然而幾乎就在下一秒,男的發瘋般說了句什麼,整個畫面都靜止了。他說的是:啊——呀。女人喘息著,好一會兒才翻身滾回了床上。
對此,窗外的男女竟難得地反應冷淡,除了一如既往的呼吸,再難捕捉到其他動靜。小分頭跪坐著,埋頭擺弄了一陣,再抬起頭時“操”了一聲。跟著,他扭身下床,在室內兜了一圈兒,老二還是直撅撅的,並沒有肉眼可見的損害,多麼遺憾。洗剪吹確實很長,稍顯飄逸,他擼了幾把頭髮,便在床前站定了,當然,沒忘右手叉腰。其他不說,這逼倒真是模特一樣的身材。好半晌都沒人說話。女人側身蜷著腿,臀很肥,隱約可見一頭青絲。床側的牆上裱著一幅油畫,黃、黑、綠相間,似乎是個人,卻又像個酒杯,不管是抽象主義還是什麼立體主義,約莫就是畢卡索的那套玩意兒,死難看就對了。終於,男的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他跪著,探到女人肩頭“哎”了一聲,後者沒反應,他又抬胳膊肘在她背上蹭了兩下,還是一聲“哎”。女人依舊沒動。小分頭笑笑,手搭到她身前,湊過去嘀咕了句什麼。女人總算嘖一聲,甩開了擱在肩頭的那條胳膊。這廝撿回被甩開的手,湊到鼻下嗅了嗅,跟著拈拈手指,又百折不撓地伸到女人面前,“你聞聞,”他輕笑了一下,“騷死了。”女人再次打飛那只手,沒說話,而是翻身舉膝扛了他一下。青絲下的那張臉微仰著,脖頸修長白皙,有一刹那我以為她會浮出水面,但終究又潛伏于男孩精瘦健壯的身影裡。小分頭誇張地往後仰了仰,隨即笑笑,迅速貼上去,在身前的白臀上用力捏了一把。女人還是沒反應,只是适才,當她抬腿舉膝時,鼓脹的陰戶打燈光下一閃而過,肥厚的肉唇翻卷著吐出一抹鮮紅的嫩肉,亮晶晶的,直殺人眼睛。
男的在身後挺了幾次沒進去,索性翻身上馬,一面抵開倆腿,一面拱上了女人臉頰,手也不忘在一番摩挲後攥住了倆奶子。女人始終沒吱聲,直到被堵住了嘴——應該是的,很明顯“嗚嗚”兩聲,雖然很快她就撇臉躲了過去。男的垂著頭,兀自喘了幾口氣,隨後猛地在那張俏臉上啄了一口,“啵”地一聲,開紅酒一樣。我不知道是不是親在嘴上,但女人也跟著喘了口氣,攥著床單的左手沒有鬆開。小分頭倉促一笑,相繼在左右乳房上各來了一口,然後兩腿大張,聳了聳屁股。陰影中,隱約可見碩大的龜頭滑過軟肉,抵在了大腿上。於是他又聳了聳屁股——老實說,小屁股挺白嫩的——結果還是令人失望。他便婉轉地“哎”了一聲,調子拖得老長,跟著,左手探到胯間,滑過通紅的屁股蛋,撫過軟肉,最後握著老二在脹鼓鼓的陰戶上接連蹭了幾下。“不讓進?屄夾得這麼緊。”平海話裡,“bi”的發音很重,平常聽著也沒啥,這會兒卻如一股猝然泄出的氣,說不出的違和。這麼說著,他笑了笑,咯咯咯的,鴨子一樣。女的“嘖”一聲,抬手給了他一巴掌,扇在左胳膊上,很響,幾乎與此同時,她仰仰臉,哼了一聲。
小分頭就勢抱住女人,聳動起來,臉拱在頸側,埋於發間,右手攀住圓潤的肩頭,左手——大概捏著奶子吧。陰影在肌肉的運動中如一縷風,吹來又刮去,每當瘦屁股抬起來,濕漉漉的交合處就在燈光下揮發出一抹亮晶晶的色澤,而每當瘦屁股砸下去,肥白大屁股便於突然掠至的陰影裡掀起一襲肉浪。這一波速度不快,但力度不小,每次都“啪”地一聲,以至於短短數十下,那根繃著粉紅橡膠圈兒的玩意兒就滑出了兩三次。可能是第二次滑出時,他聳了聳屁股就直接捅了進去,刹那“噗”地一聲,一股稀薄的白沫湧出來,淌到了紅潮未褪的臀肉上,而在接下來的拍擊中,它便劃出一條溝壑,加速流淌而下,直至消失在那抹肥白圓弧的邊緣。女人聲音不大,卻頗為清晰,等到小分頭梗著脖子,捧緊她的臉時,悶哼就變成了一串嗚嗚聲,那只白皙小手重又攥住男的胳膊肘,卻再也無法阻止粗重喘息和啾啾作響中悄然抖落的輕吟。她一連“啊”了好幾聲。許久,男的才抬起頭來,將死的騾子般,他說了句臺詞——是的,臺詞,跟演電影一樣,他說用普通話說:“好想你。”因為喘息的緣故,幾乎一字一頓。女人撇過臉,沒搭茬。小分頭就又猛搞了幾下,隨後扭著屁股攪動起來——這麼說不知是否恰當,總之就是磨一陣,戳兩下,高翹著的倆小腿使他看起來像只振翅欲飛的蚱蜢。女人輕顫著叫了幾聲,這一開口便再也停不下來。小分頭重又拱到脖頸間,咕咕噥噥,和尚念經般,也不知說些什麼。“快點弄完,別……憋著。”女人嗓音尖細,抖得厲害,跟著又哼了兩聲。平海話。我左眼皮沒由來地狂跳了幾下,只好扔掉手裡的煙。口渴得厲害。不知何時起,女人的右手己扶在男人腰間,左腿勾著肌肉緊繃的大腿彎,抖動中的光潔小腳在橘色燈光下暈染著一層奇異的粉紅色。
窗外的兩人早就動作起來,男人的呼吸近往耳畔,像鼻腔裡堵著口濃痰的中老年人,呼哧呼哧的。鏡頭還是搖晃,卻平穩了許多,不知是攝影技巧突飛猛進還是採用了什麼領先國際的神秘功法,至少對我這個觀眾來說是個好事。隨著鏡頭調回來,白屁股就又現身眼前。男的扶著細腰挺了一陣,便撫過臀瓣,把手探到那條溝壑裡摳摸起來。值得一提的是,女人難得地長著倆腰窩,這大概是陳瑤之外我唯一見過的有腰窩的人,據說這玩意兒練是練不出來的,只能靠遺傳,當然,個人並不覺得腰窩有多好看就是了。我不清楚男的摳摸個啥勁,直至他舉重若輕地把食指捅進了女人菊花裡——旋轉著,輕易地一捅到底。老實說,有點讓人吃驚,簡直跟看毛片一樣。苦主“嘖”了一聲,鏡頭一抬,馬賽克出現在畫面裡,她又咂了咂嘴,跟著卻是一聲輕哼,屁股也誇張地扭了幾扭。這下就更像毛片了,得承認,我老二硬得要爆炸。室內的運動自然也是如火如荼,在一陣篩沙子般的快速摩擦聲後,伴著女人的輕吟,“啪”地一聲響,小分頭啞著嗓了問:“爽不爽?”這一搞就是四五下,每次他都要“嗯”一聲,女人的回答是滑過喉頭的滾燙呻吟。
鏡頭回到視窗時,只見男的按著大白腿,屁股聳動得像馬達,女人左手抓著床罩,掙扎般扯了一下又一下。這麼搞了小半分鐘,洗剪吹長喘一口氣,猛地將瑩白胴體死死抱住,接著他兩腿蜷縮著岔開,瘦屁股自上而下地砸了下來。節奏很快,每當橡膠膜包裹著的蘑菇頭在嫩肉間若隱若現時,肉棍便調轉方向一捅到底,隨之“噗嗤”一聲,我覺得比大腿的撞擊聲都要響。如此激烈的運動,這貨的呼吸反倒有條不紊起來,每兩下吸一口氣,再兩下吐出來,跟中長跑中的口鼻呼吸法倒是有幾分相似。女人卻悶哼連連,左手攥著男的胳膊,右手摟在背上,肉感的雙腿大岔著,觸鬚般抖個不停,隱約可見她側著臉,脖頸挺得筆直。床估計真的很軟,衝擊中,兩人似是要彈跳起來。約莫有個一兩分鐘,女人急促地叫了兩聲就沒了音,她仰著臉,將身上的男孩死死摟住,兩腿也高舉著,夾緊了那對毛髮稀疏的大腿,或許陰影下的屁股也挺了挺,我也說不準。好一會兒喘息複又出現,女人顫抖著哼了一聲,頓時倆腿便像淋雨的蟬蛻般癱軟下來。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高潮,總之男的抹抹汗,拱到女人臉上蹭了幾下後,便繼續挺動起來。隱約可見左奶子被牢牢攥住,隨著節奏劇烈地甩動,瑩白的乳肉溜出虎口,變成一座粉紅色的寶塔,紫黑色的塔尖在越發難辨的光影中似是膨脹得碩大無朋。不知何時起,交合處咕嘰作響,抹了奶油般黏糊糊一片,連多毛的睾丸都跟著白了頭。女人很快又叫了起來,一聲又一聲,雙臂自然而然地攀到背上,肥臀和大腿在衝擊中肉浪滾滾,左小腿搭上腰間又悄悄滑了下去。小分頭的呼吸也散亂起來,全沒了口鼻呼吸法的節奏,我覺得沒准下一秒他就會氣絕身亡。可能幾十秒不到,女人長喘一口氣,接連“啊”了好幾下,聲音不大,卻抖得厲害,右腳在男的腿彎裡蹬了蹬,終究是絕望地滑出了床沿。男的停下來,猛喘了一陣,也許還笑了幾下,片刻,他伸手到胯間摸了一把,又俯身盯著女人看了好一會兒,之後就是親吻聲,“厲害不厲害?”他哼哼唧唧地說。然而話音朱落,他突然“操”了一聲,跟著瘦屁股就急不可耐地聳動起來,頂多有個十幾秒,女人的悶哼中,他叫了聲“騷逼”就沒了音。確切無疑的是,那只白皙的瘦屁股又不甘心地蹭了好幾下。一時只有喘息。
窗外的男女大概也不得不停了下來,鏡頭一番輾轉,對準了白色牆皮下的黑色陰影。攝影師潛水般隔個幾秒才透上一口氣,一旁女人的呼吸卻帶著絲笑意。好半晌,一陣窸窸窣窣,小分頭隱隱說了句什麼,只聽到個開頭,後面嘀嘀咕咕的,沒准是湊在耳邊。女人沒搭茬,呼吸悠長。小分頭笑笑,嚎了一嗓子,片刻又拖長調子“唉”了一聲。等畫面再回到視窗時,男人垂頭坐在床沿,手裡捏著個打好結的避孕套,精瘦的身體在橘色燈光下油光發亮,适才興風作浪的老二則軟綿綿地耷拉在腿間。女人躺在身後,微側著身子,一動不動。小分頭確實梳著小分頭,偏分,前面的頭髮也的確很長,於是他撫了把長頭髮,抬起頭來。是的,這貨嘴裡嘟噥著什麼,難得地嘴角上揚,即便一閃而過,我也忘不了那張瘦削慘白的臉。
第八十五章
一直不曉得大閘蟹有什麼好吃的,但母親和陳瑤吃得津津有味、有條不紊。特別是陳瑤,那雙小手在硬殼間穿梭、翻騰,靈活得如一對交配中的蝴蝶。我妄圖有樣學樣,卻發現壓根就學不來,這飯真是吃得人心急如焚。要說捉魚摸蟹,咱是個中好手,小學畢業的夏天,呆逼們沿著平河灘蹚上幾裡地,一個來回就是十來斤河蟹,個頭大的也不輸於這什麼假一賠十的陽澄湖大閘蟹。多數情況下,這些玩意都會被倒掉,偶爾也能放在火上烤一烤,唯有一次,我頭昏腦熱地把它們請進了自家院子。母親在備課,也沒說啥,泥鰍和小魚裹上麵糊用油炸了炸,螃蟹——她說她不知道怎麼做。等呆逼們心滿意足地散去,一巴掌便拍在我曬得近乎脫皮的背上,如你所知,在母親的規則裡,下河是永遠被禁止的,雖然我僥倖地認為,沿岸蹚水算不上實踏實的“下河”。那個下午,我摟著一桶螃蟹在梧桐下站了幾個鐘頭,張牙舞爪的夥計們製造出一種嗡嗡的噪音,跟開了個電扇似的,後來它們便爬出來,將我圍了個嚴嚴實實。母親進出幾次都沒搭理我,直到有人來借東西,她才厲聲喊我去洗澡。往背上塗蘆薈汁時,她重申了一遍規則,又叮囑我以後有話好好說,不許頂嘴。我嗯了聲,一回頭才看到那對微紅的眼圈,登時觸電般撇開了眼。正如此刻,母親揚揚下巴,笑我笨,我掃了眼那飽滿的胸膛,迅速垂下了頭。
兩張DVD浪費了我近倆鐘頭。呆坐片刻後,我點根煙,開了局冰封王座,沒打幾分鐘又心煩氣躁地退出下了機。我甚至一度想把光碟掰碎了扔網吧衛生間,但一番猶豫, 終究還是乖乖揣進了大衣口袋裡。我是有些吃驚,或許還有幾分疑惑,但遠不至憤怒——我提醒自己,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是莫名其妙且不合時宜的。同第一個包裹一樣,第二個也是同城投遞,寄件郵局在人民路上,時間是十一月十三號,即上周日,我搭順風車回平海那天。在牛皮紙袋和兩大摞舊報紙裡仔細翻了一通,沒能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小心翼翼地按原樣裝好後,我把它們放到了寢室壁櫃裡,還邪門地加了把鎖。然而晚自習歸來,趁呆逼們吆五喝六的當口,光碟又被偷偷取出,塞進了床頭的小書架上。我覺得自己已經表現出了一些甲亢的初步症狀。至於那個135開頭的廣東號,從網吧回學校的路上我又撥了一次,暫時無法接通,這是好是壞我也說不好。當晚躺在床上時,我還琢磨著給它發條短信,結果迷迷糊糊就睡著了。一宿都是光怪陸離的夢,各種人和事鬧騰得死去活來,那個身著淺黃色古馳短裙的女人又出現了,是不是牛秀琴不知道,她被小分頭按在華聯五樓的電梯間,屁股紅得嚇人,我都懷疑是自己的瞳孔在滴血。早起心裡莫名堵得慌,老二卻硬得發疼,或許是時候過一場性生活了,刻不容緩。
X大軍確實被雙規了,很快媒體通稿就放了出來,貪污受賄之外,自然是生活作風問題,該其貌不揚的胖子竟有仨情婦,甚至有小道消息說他在X大期間玷污了數名女助教和女學生,連老熟人的閨女都沒放過。這就他媽有些誇張了。對此,呆逼們自然是十分震驚,接著是憤慨,再接著便是興奮了——是的, 無法想像在我們眼皮底下會展開黃色小說裡才有的情節,乏味的校園生活也因此活潑、滋潤了許多。只是一向喜歡揭內幕的刑訴老師這次變得謹言慎行起來,直到臨下課被問起時,他才噓一聲, 說領導不讓提,末了又撇撇嘴說X大軍的事沒那麼簡單。至於怎麼個不簡單法,大概只有他和老天爺知道了,連網上的意淫也只是止步于X大軍男女通吃、喜歡走旱道的性癖好。而不知何時,天涯上有關陳家的老貼都被刪了個精光,反倒多了一串實名舉報海軍中將副司令員王守X的帖子,其實類似的貼子之前在天涯雜談和法治論壇就見到過,但發到一向冷清的平海論壇裡著實扎眼了幾分。從內容和署名上看,該公開信來自于南京軍區的一名蔣姓情婦,所述真假不知,總之婆婆媽媽、邏輯混亂,舉報的事實也遮遮掩掩,只說生活腐化,怎麼個腐化法沒提,倒是亂搞男女關係說得頭頭是道,諸如王某有五六個情婦、她怎麼給王生兒子又被他強制退伍、兩年多來四處奔走告狀無門什麼的。當然,人家也不是寫給我,而是寫給中央軍委紀檢委的。
就在最頂頭的主題帖下,有幾個跟帖,幸災樂禍之餘還提到了老重德和這位王姓副司令員的淵源,說老重德在文革中後期調到平陽市武裝部之前一直都在三十八軍,先是某人的警衛員,後去了該軍後勤部,王守X就是經他手給提上去的,至九十年代中期王主掌總後基建營房部後,跟陳家的走動就更密切了。發帖人感慨,陳重德死得真是太及時了。之後的幾個帖子也是他發的,看IP位址在美國加利福尼亞,至於這些內容幾分真幾分假就無從辨別了。他說陳建國愛搞封建迷信,重風水,房間朝向、甚至晚上睡覺時頭腳朝向都有講究,這陣勢比當年的陳二利都不遑多讓;說陳氏父子兄弟無倫無常、共用情婦,某溫州房企能屢屢在平海、平陽拿地,除了出手闊綽,就是因為女老闆會伺候人,還是母女花;說陳建業性格暴戾, 如何在酒店包廂當眾尿了省衛視某知名女主持人一臉。最後,他在發了張傻根的PS圖後總結道,老重德這一死,陳家離倒臺也就不遠了。不得不說這哥們頭頭是道,挺能噴的,但倒臺之類的鬼話,估計連他自己都不信。上次回平海時哥幾個喝酒,看熱鬧歸看熱鬧,但沒人覺得陳家會怎麼怎麼樣,大家傾向于認為陳建國只是迫於形勢演演戲罷了,丟卒保車嘛,何況KTV這類周邊娛樂業對陳家資產來說連皮毛都算不上。“ 就憑人家的勢力和後臺,”有呆逼說,“還沒人動得了,沒見特鋼男籃正打得起勁嗎?”他說的對,事實上不光打得起勁,籃球城投入使用後,省男女籃主場都從平陽搬到了平海。
上次在文化展覽中心門口碰著一次陳晨後,我便再沒見過那張瘦削慘白的臉,要有也是在視頻裡——事實上,一連幾天, 他手捏避孕套咧嘴甩頭髮的樣子都會時不時地從我腦海裡浮現出來。說不上為什麼,那種表情沒由來地讓人心煩氣躁,簡直比他在籃球場上逼屌逼屌的樣子更讓人不爽。我甚至想過給牛秀琴打個電話,但跟她又能說些什麼呢,到底是莫名其妙,我覺得這一陣自己過於心思活絡了,甲亢也好,更年期也罷,也沒准是考試壓力太大,至少心態亟需調整一下。 那輛淺灰色保時捷倒是在大學城市場南門見過一次,打身邊經過時它還亮燈嘟了一聲,至於是不是跟我們打招呼就不清楚了,畢竟禮拜天正晌午的,人流量大,何況陳晨在不在車裡都難說。當然,如果他此時還敢開著豪車招搖過市的話,那些唱衰平海陳氏的論調也就多半可以休矣。這之後沒兩天,建宇集團董事局副主席張某被變更強制措施,正式予以批捕。按刑訴老師授予的方法論來看,一是說明此案在政治上已經定調,二則說明嫌疑人主要問題交代得差不多了,總之,誰也想不到一場火災會在短短兩三個月裡燃爆整個建宇集團。至於梁致遠,除了我,恐怕再沒人會想起他了。
十一月二十三號,母親來了一次平陽,說是參加省文化廳主辦的一個曲藝界座談會。吃大閘蟹當然是陳瑤的主意,連這家所謂的特色飯店都是在她指引下七拐八繞後找到的,可惜我手笨人懶,有些消受不起,卸了兩三隻便不再碰。好在還有米飯,有麻辣幹鍋,在兩位女土鄙視的眼神中鄙人倒也是休閒自在。母親說她早飯都沒好好吃,六點鐘起了床就往平陽趕,座談會一開就是一上午,下午兩點半還得繼續,就這還不算完,第二天還有一場什麼作品交流會。我問這急急忙忙的,開會都講了些啥。“科學發展觀啊。”她揚揚手裡的螃蟹正色道,緊跟著眼皮一翻就笑出聲來,“聽得人打瞌睡。”米黃色的V領毛衣裙襯得母親很白,不同于陳瑤的水靈靈,那是一種更濃郁的白,無限接近於牛奶色,脖頸、臉頰、手腕看起來都明晃晃的。當然,陳瑤本身也不是多白的人。我說知道考研多辛苦了吧,這毛、鄧、三、科發觀不光要背,還要翻著花樣背,哪天也不敢消停。在陳瑤翻起白眼的同時,母親笑笑說那就多吃點好的補補,該辛苦還得辛苦,可不能像她那樣打瞌睡。既然談及考研,自然而然我就想起了老賀,至今我不明白為啥她就不能受寵若驚地收了我這個研究生。於是順嘴,我搖頭晃腦地問:“昨不把老賀喊過來啊?她就在學校,上午好像就有課。”
不知是不是錯覺,母親似乎愣了一下,轉瞬又繃著臉蹙了蹙眉:“老賀老賀,老賀是你叫的?沒大沒小。”陽光下,她左眼皮亮晶晶的,應該是塗了點眼影,彎彎的眉毛一如以往般濃密,整張臉卻無端嫵媚了許多。
我這才驚覺麻痹大意說漏了嘴,只好掃過米黃色下挺起的胸膛,沖陳瑤做了個鬼臉。
母親說《再說花為媒》的反響比預期還要好,至今各地邀約不斷。我說這不好事麼。她說哪有時間,跑一趟得兩三天,只能挑著接,抽點空出來還得排新戲。不得不說,趙老師手腳真夠麻利的,這才一個多月,新戲就排上了。陳瑤也想看《再說花為媒》——至少 她是這麼說的。“不用急,”母親笑笑,“過一陣啊,平陽還有個兩三場。”她說這次開會明確了一點,就是評劇已經申請了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結果大概明年就能下來。理論上講,這當然是個好事,不說政府扶持吧,起碼以後上外地演出時能少點障礙。最後母親遞來一小碟蟹肉,我拒絕了,咱也沒笨到手腳殘疾,只是不習慣那種味道而已——也不怕笑話,我老覺得他家的大閘蟹有股汗腳的熏味兒。這倒便宜了陳瑤。不過蟹黃豆腐湯是真不錯,不知不覺我一人就幹掉了四五碗,直喝得滿頭大汗、飽嗝連連。
飯畢離開時,陳瑤邀請母親晚上有空來大學城轉轉,“市場很熱鬧,賣啥小玩意兒的都有”。這麼說著,她一面拎起那個我從未見過的白皮包,一面把白圍巾遞了過去。不得不說,她老太有眼色了,總能伶牙俐齒得讓我驚訝,這是一名身著皮夾克的朋克少女所無法延伸出來的品質。母親猶豫了一下,笑笑說可能還有其他事,不一定走得開。我問她晚上住哪兒“放心吧,”她說,“就會場附近,給統一安排有房間。”這天天氣晴冷,偶爾刮起的風像一把刀。母親系上圍巾,戴好帽子,又穿上了藏青色的羊絨大衣。今年流行靴褲配靴子,甭管老老少少,滿大街都是這幅打扮,連不少男的都開始跟風學習,母親也不能免俗,黑高跟短靴裡是一條淺灰色的打底褲,圓潤又修長的腿部輪廓很是養眼。
當晚本來要考刑訴,結果搞來搞去也沒考成,我自顧自地做了套英語模擬卷,到第三篇閱讀理解時掙扎片刻到底是放棄了,那些字母真是戳人眼疼。在抽展裡亂翻一通, 找到一本印刷粗糙的《亮劍》,跳著看了幾眼,不等山貓子幹掉魏和尚,下課鈴便響了。走出二號教學樓時將近十點,我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半晌沒人接。幾分鐘後再撥過去,響了兩三聲,直接給掛了。我不知道這大晚上的還有啥緊要會議,有個幾十秒吧,正納悶呢,母親給打了過來。當時我就站在宿舍樓下,頭頂群魔亂舞,鬼哭狼嚎。她喚了聲“林林”,問咋了,輕言輕語的,隨後清了下嗓子。
“沒事兒,”我笑笑,“還以為你睡著了。”
“沒呢,這才幾點呀。”母親也笑,耳畔隱隱響起一串熟悉的鋼琴曲。
“十點了都!”
“十點了?”母親“噢”了聲,我以為她會說點什麼,結果沒了音。鋼琴曲變成了悠揚的口琴聲,一個醇厚的男聲說:人的一生就像一場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風景……
“看電視呢?”這個利群廣告我看過不下幾百遍。
“嗯,”她輕吐口氣,“剛跟人聊天聊過頭了,手機靜音沒聽到。”
我吸吸鼻子,沒吭聲。老實說,我知道不應該,但還是沒由來地想到了陳建軍。
“林林啊——”母親嘖了聲,片刻才又說,“考完試了?”
“沒,沒考成。”
“咋沒考成?”
“難說,老師臨時有事兒吧。”
“哦——”母親歎口氣,“回宿舍了?洗洗早點睡吧,啊?”
我想著說點什麼,卻不知說點什麼好。
“媽好好的,放心吧。管好你自個兒,啊?”她笑了笑。
我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來自周華健,他以一種洋洋自得的口吻說:“莊重一生,吉祥一生,莊吉西服!”要多二有多二。
十一月中旬步入衝刺階段後,陳瑤硬是給我報了一個政治課的輔導班,她讓我好歹去看看,起碼給她積累點考研經驗。於是我只能去聽人大的一個傻逼講馬哲,這個油光滿面的禿頂男人總要在一番舌燦蓮花後憂國憂民地歎息道:我們國家遇到問題了!我老覺得遇到問題的是他,不是陽痿早洩,就是害了痔瘡。十一月下旬的一個週六下午,傻逼又開始搖頭歎息的時候,輔導員來了個電話。他給我打電話無非倆原因,一是犯了錯誤,二是取郵件,咱這忙得要死,也沒機會犯錯,郵件嘛——我一秒鐘都沒耽擱,直奔院系辦公室而去。一模一樣的牛皮紙袋,一模一樣的清秀字體,連輪廓和重量都一模一樣,夾著這麼個玩意兒出來時,北風呼呼的。說不好為什麼,我沒回階梯教室,也沒回宿舍,而是徑直溜達到了西湖邊的涼亭裡。牛皮紙袋的品質好得令人髮指,拿打火機燎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撕了道口子。得承認,取出裡面的東西時,手是發抖的——也不光手,多謝這感人肺腑的天氣,我整個人都涼颼颼的。依舊是一摞舊報紙,當然,“舊”指的是日期,報紙本身乾淨齊整、油墨撲鼻,迎著風嘩嘩作響,一疊嶄新的人民幣也不會比它硬挺多少,然而沒有光碟,插在裡面的是四張塑膠卡片。起初我以為是銀行卡,還懵了一下,擻了半晌不見光碟再回頭去看時才發現是房卡。兩金一紅一銀,版面都差不多,背面是圖文並茂的刷卡示意圖和酒店位址、聯繫方式等等,正面是一枚類似盜版鴻星爾克的圖示,該形而上的玩意兒我曾在平河北岸的宏達大酒店門口見到過,圖示下的中英文也恰恰說明了它們的身份。草草裝好,我徑直返回階梯教室。禿頂傻逼還在喋喋不休。坐下好一會兒,我才感到身體暖和起來,甚至還冒了一頭汗,像個傳說中的武林高手。
十一月的最後幾天,每天一或兩門,總算是搞完了期末考試。考完行政訴訟法那天,打三號教學樓出來時,我正好在傳達室門口碰到了沈豔茹。她穿了件純白色的收邊羽絨服,下身是條花格子百褶裙,腳蹬一雙及膝的黑色長靴,怎麼看都像個動漫人物。我點個頭就想走,被她“哎”地一聲叫住了。她問起混音的事,想知道我們到底還搞不搞。老實說,直到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才想起這事來,還真是什麼都不能耽擱,一旦放下就變得遙遠了,但現在是真沒空,我只好撓撓頭說忙著考研,過了這陣兒再說。她倒也沒說啥,只是笑了笑,問我都有啥打算什麼的。可能是的,周遭人潮湧動,鬧哄哄的,聽得也不太清。於是我問:“啥?”沈老師撇撇小嘴,湊過來問我考哪個學校。這下聽清了,不止是聽清了,她那身清香把我熏了個通透。我說法大,她說那就好好考。“加油啊,”白毛衣笑著握握拳頭,“起碼呀,別讓你媽失望。”之後沒過兩天,母帶就被大波要走了,樂隊早就名存實亡,鼓手整天沒個影兒,貝斯跑深山老林裡實習去了,大波說他要再不把小樣搞出來,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樂隊恐怕連個音符也難留下,“簡直是二十一世紀最大的人文災難!”他悲痛地說。正是把母帶遞給大波時,我才發現上面的字跡有些眼熟,狹長有力,七拐八繞,基本上從頭連到尾,但在哪兒見過偏又想不起來。如果你感興趣,我也可以說一下,光碟正面用藍色簽名筆寫著一串草書:MT掏糞男孩2005.03.22。
十二月四號是周日,難得的晴空萬里、風和日麗,我和陳瑤上表姐家吃了頓便飯。不得不去,之前陸敏一連邀請了幾次都沒能成行,前幾天表姐夫生日,偏偏我忙著考試,這次說什麼也不能推辭了。禮物自然是帶了,畢竟有陳瑤這小機靈鬼在,買了幾斤水果,拎了瓶紅酒,那瓶酒——不消多說,倆鐘頭後就被四個人給分了。夫妻倆狀態還不錯,黏糊糊,軟塌塌的,正值婚後最甜蜜的那個階段——當然,什麼階段不階段的,我也是隨口瞎扯。表姐夫看來是適應了機關工作,幾個月沒見胖了不少,借著幾兩白酒和剛送下去的紅酒,他瘋狂地捶打著我的肩膀宣佈,當下他最重要的人生課題就是減肥。說完這話,他大笑著,一抽一抽地,不停往後仰著椅背,那神情舉止像極了一隻剛浮出水面的白鰭豚。是的,沒了往日的抱怨,整個人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鬆弛下來,似瀝青在烈日下消融。我說磨屁股不也挺好的嘛,他說就那樣,出勤也好,坐機關也罷,說到底都是磨屁股,他算是看出來了。一旁正跟陳瑤嘀咕著的表姐聞言撤過臉來,說:“坐機關可不光是磨屁股吧,好歹還有人泡茶嘮嗑,對不對呀?”不等我反應過來,她兀地湊近自己的丈夫,半開玩笑地警告他別跟誰誰誰走太近。“那女的,”她看看我,又看看陳瑤,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一看就是個孤狸精!”那女的是不是狐狸精不清楚,表姐夫終於不再癲癇似地搖晃椅背,或許是酒精反應遲鈍,他騰地紅了臉,像誰在雪地裡扔了瓶紅墨水。
那天的事我當然沒問過表姐,也不可能問。但我問過陳瑤。演出結束當晚,醉醺醺地走在寂寥的校園裡時,到底是沒忍住,我問上次在大雁溝碰到的那個油頭粉面的傢伙是誰。陳瑤起初沒反應過來,我只好詳細描述了一番,三十來歲,個不高,偏分頭,戴眼鏡,操著南方口音,以及最重要的——老是他媽的西裝革履。“你媽的同事?”我問。陳瑤沒立即回答,反倒問我咋了。我說在演出現場見他了。“見就見了唄。”她反應冷淡。我只好拽住她胳膊,又問了一遍。陳瑤有些生氣,掙脫開來,問到底咋了。我頭腦一熱,差點把在公園衛生間門口瞥見的那一幕說出來,當然,只是差點,這種事對我而言壓根就沒法描述,所以差這一點就意味著永遠不會說出來。一路兩人都沒說話。月亮薄得像張紙片,在平陽的晚風中飄來蕩去。我甚至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直至到了八號宿舍樓下,陳瑤扭身上樓前才說,那貨是平陽市政府的人,認識他媽。走了兩步,她又轉過身來,說她不喜歡這個人。我沒再問下去,而是等陳瑤上樓出現在陽臺上後,側著身子在乒乓球台旁撒了泡尿。遠遠地,她喊:“你還要不要臉啊!”啊,聲音過大,我覺得整個夜空都亮了起來。
就是從表姐家回來的當天晚上,我收到了一條短信,來自於135的廣東號,就倆字:明天。那會兒我正翹著二郎腿吹牛逼,登時從床上彈起,差點磕到一旁的書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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