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ghtyre
論壇元老
 
UID 45308
精華
0
積分 735
帖子 1007
閱讀權限 150
註冊 2009-12-26
狀態 離線
|
A33
虹一開始覺得,她可能會死在這條路上。而諷刺的是至少在這條路上,在她
重新見到其他人之前,她是真正自由的。她靠在山邊上裸露出的岩石底下,摟著
小秋想,她現在終於得到一個可以殺掉自己,徹底結束這場苦難的機會了。小秋
一聲不吭,他已經很久沒有吭聲,只是一直在努力地幫著媽媽揉她的大肚子。他
真是個很乖的孩子。不過,我還得先把他也給殺掉。要不只留下他一個人在這座
大山裡邊,該怎麼過呢?
虹的全身火燙火燙的,眼睛前邊閃著金星。她肯定自己是在發燒。在離開薩
節因的開頭幾天裡,虹病得很厲害,但是她還是能給小秋找到吃的。虹的神智雖
然是模模糊糊的,但是她拉著小秋,一直在往前走路,他走不動了,她就背著他
走。後來有一天的早上,她們在一條小溪邊上喝水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自己清醒
了過來。
那天她和秋一起下到水裡洗了澡。在離開薩節因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清洗
乾淨自己。再往下去,她就覺得她們娘倆爬起山來的時候,像是個正經趕路的樣
子了。不過問題還是沒有解決,這條路到底該往哪裡趕呢?
在沒有想好之前,反正,她們到現在一直走著的這條道,出了山就是籐弄…
再過去是芒市。就在這一年不到的時間裡邊,這條路虹已經走過了第四回。
她現在必須得做一個決定了。首先還是那個問題,四年之後,她現在差不多
是第一次,有了自殺的權力。她不是早就想要那麼幹的嗎?她能忍到現在只是因
為找不著小秋,現在,她可以帶上他一起走了。
當然了,她是那麼地希望兒子能夠活下去,每個媽媽都是一樣。但是在革命
的浪頭鋪天蓋地地橫掃過去之後,這個國家似乎像是已經恢復了原樣。讓秋留在
這個世界的,這一片荒涼野性的角落裡邊,像自己一樣當一輩子別人家的奴才,
有什麼意義嗎?
秋走在她的前邊,男孩又開始東張西望著,高高興興地到處尋找躲藏在樹葉
縫隙裡的鳥兒,他習慣了頸子上鎖著的鐵鏈以後,就對它毫不在意了。虹對這種
事本來也該是早就習慣了的,可是她還是止不住地心酸。她想,在到地方以前要
先想個什麼辦法,把這串東西給弄開才好。
事情不該是那樣的,虹從一開始就把秋的事想過很多遍了。其實對於小秋,
事情並不就是那樣。秋是春的兒子。春現在是很大的官了。男人都得要自己的兒
子的。
一想起來陳春這個名字,虹還是從心底裡控制不住地哆嗦。全身都有點緊得
發冷。雖然是,她現在已經自然而然地就把他給叫成了大官,一個村女或者農婦,
就該得是那麼地想他的吧。
她要把他還給他,她要想方設法地,把兒子交還到那個大官兒的手上。那時
候一切就完全不一樣了。只要真能做到這件事,她自己隨便挨什麼樣的打,受什
麼樣的罪都是值得的,隨便什麼樣的糟蹋和侮辱,她都忍得下去。
到了後半段虹領著秋走的都是沒有路的山脊。在這些地方,她們碰到的人越
少越好。因為她們現在離籐弄已經不遠。等到了最後那天,她們用了大半天的時
間從山頂下到山腰,直接就挨到了籐弄的邊上。
還在路上要飯的時候,虹跟人借到斧子弄開了把她和秋連在一起的鐵鏈條。
她現在牽著小秋的手,勇敢地走進了自己家的寨子,她們正朝向著自己家的
大房子,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雖然又離開兩年三年的了,不過鄉親們還是該認識我的吧?當然了,我也認
識他們。看上一眼,我就能想起來他們都是些誰。雖然一時沒人跟虹說話,也沒
有誰上來擋在她的前邊,他們一時都被虹嚇著了。可是虹招呼他們,南吞大哥,
有幾年不見了?這是我的頭一個兒子……秋,叫叔。」
那是個她的遠房表親。女人微笑得,就好像她只是剛去芒市繞了個圈回來。
她再跟邊上的女人說:「帕嬸嬸,這是我的娃……」
一直走到呆在她家門外邊站崗的,那兩個籐弄自衛隊的小兵跟前,她說,去
告訴德敢區長,就說孟虹在外邊。說完她就拉著小秋一起跪下了,端端正正地跪
在兩個小兵的腳尖跟前。
這並不是德敢喜歡的事,至少,是他沒有想像到的事。「你知道我會怎麼對
你的。」他盯著對面雙膝著地,跪坐在自己腳後跟上的女人。她比他最後一次見
到的時候更瘦了,也更黑。而且看上去沒多久以前還挨過打。
他說:「你真下得了決心阿。」
來個人,他說,給這女人倒茶。
他們相對著坐在虹家寬敞的一樓下。他們都是那麼聰明的人,德敢知道她在
想什麼。她在大白天帶著這個孩子走過整個寨子來找到他,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
能看見,她把她和陳春的兒子交給他了。
「敢區長,」那女人說:「麻煩您遇到芒市裡政府那一邊的人,軍隊裡帶兵
的,或者省府的官,都行。告訴他們小秋在您家。」
「他們肯定會報告上邊的。敢區長,謝謝您了。」
本來就是雙膝著地的,虹先挺起腰來,再朝前俯下身去,給他磕了個頭。
而且這會是一件讓陳春高興的事。她算準了我會像供神一樣供著這孩子。
這個女人,真能想得出來,也真能做得出來,德敢想。「那你自己呢?」
「虹是罪犯。聽德敢區長的了。」
「那還是……到自衛隊那邊住幾天?」
「虹是罪犯。聽德敢區長的。」
「好。」他朝邊上喊,來個人,帶她去隊裡。他隨口加上一句:「你爸就在
那邊。去見見吧。」
虹幾乎忍不住眼淚了。她抱住一直安靜地待在身邊的男孩:「小秋留在這,
聽德敢叔叔的話。媽媽以後來看你。」然後她就站起來,跟著兩個當兵的一直走
了出去,沒有再回頭。
對面坡上的幾座木頭營房看上去還是老樣子,虹在那裡面住過。變化是新蓋
了一排幾間不大的小平房,以後虹知道那是給自衛隊的連排軍官住的。再外邊圍
上了鐵絲網,裡邊挖了一圈壕溝,朝外的一邊用土堆了胸牆。德敢也在建設他的
軍隊正規化。原來她家邊上的長滿青草的山漫坡,現在有點像是個軍事陣地了。
她在三間大營房裡邊被男人們連著干了三天,以後又昏昏沉沉地躺了三天。
第七天有人跟她說,醒過來點了?起來吧,跟著走。
就是走到對面那排房子去,靠邊的一間。打開了門以後,一股惡臭撲上臉來。
這間屋子裡邊連窗戶都是堵死的,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躺在屋角里的爛草堆
上邊。
帶她來的那個小軍官做著怪相往後退。「去把他弄出來吧,拖到底下小溪裡
去,你給他洗洗。做女兒的嘛,給男人爽當然是頭等大事,到了有空閒了,好歹,
也該盡點孝道。」
孟堂的腿斷了,他走不了路,把他翻過身來以後,虹發現他的臉是歪的,他
能說話,但是人聽不出他在說什麼。他的一條手臂也不能動。虹知道,這是中風
以後偏癱的症狀,不過虹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也不知道他又是怎麼活了下來。
但是,那也不重要了。
虹背著孟堂一步一步地,走到山坡底下去。要是這是她媽,也許兩個女人會
抱在一起放聲大哭吧。奇怪的是現在,她只是默默地做著該做的事。眼眶裡是酸
的,她有時候用手去擦一下,有時候來不及,眼淚呆不住了就自己掉落下去。背
上的男人壓得她低低地彎著腰,那些大大小小的水珠子,都直接落進了她腳邊上
的青草叢裡。
每天給她一點時間,讓她去給她爸爸餵飯,給他弄乾淨房子,背他下坡去洗
一個澡。當然了,那些時候都是有人看著她的。其他的時間,虹就是輪流地待在
兵們集體住的大房子裡邊了。為了少點麻煩,一般都會是把她的一隻手,銬到窗
戶的欄杆上。
有時候,德敢也把她叫到他自己住著的孟家木樓裡幹她。幹完了以後,有時
候還會跟她聊聊天。除了那個第一天,虹在德敢跟前就再也沒有坐過了,她每一
次都規規矩矩地跪在敢區長的正對面。他要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
「我說,你這個女人,幹起打仗這一行來,還真不是鬧著玩的。芒市那邊逮
住的印度兵們說的,有個光身子的女人……是你把他們給弄出來的吧?」
這件事對德敢是隱瞞不過去的,他遲早會弄清楚。虹說是。
咳,我不管那些閒事的了,瑞瑞瑪那些人,跟省府裡邊打成什麼樣子,都隨
他們去吧。我倒是想……你覺得呢,我的自衛隊該怎麼樣的弄一下子?照你看,
籐弄自衛隊要打起仗來會是個什麼樣?
女犯人沒跟他們試過……這個要真的打起來才知道的……
你怎麼也得算是個行家了,你當民陣書記的時候我才進軍隊呢……說說吧說
說吧。一開頭得讓他們學點什麼才好?
那該是……練練槍吧……真要打起來,總得能打得著東西。
那個可要費子彈錢……這樣吧女人,我覺得咱們先從最開始的練起,每天早
上讓他們出操,立正稍息,一二三四什麼的。那些年我在軍校的時候就是,練完
了以後,走出去整整齊齊的,好歹像一支隊伍的樣子了。
說起來你還是我們的副區長呢,這事就交給你了,你幫我練練他們吧。
敢區長……女犯人……女犯人……女犯過去是帶過人,可是那就是游擊戰的
打法……也沒什麼正規操練時間的……犯人過去也沒有整過隊列……
你說什麼?你是跟老子說不幹,還是我聽錯了?德敢說,我就不動手了,你
自己來吧,打自己的嘴。不叫停,不准停。
孟虹不再吭聲。她兩隻手揮起來,左右開弓,狠狠地抽自己的臉。雖然是自
己打自己,力氣是一點不敢少花的,三下五下之後,血水就從她的嘴角邊上溢了
出來。她自己動手揍自己還得帶著手上的鏈子,那串東西在她的身體前邊越甩越
大,蕩成了半個圓圈。女人的氣一會兒就跟不上了,她喘,喘得又急,又重,大
開大合的胸廓上邊,一對乳房就像是兩頭被逼急了的母豹子一樣,可著勁的上躥
下跳。
德敢哼哼了一聲,站起來走到門邊去。他光是聽著,聽著背後邊噼噼啪啪的
人肉的脆響,還有女人強忍著壓在喉嚨底下的,絲絲縷縷的呻吟聲音。
好了,停吧。他輕飄飄地說,轉回過身子來。看到女人的兩邊臉上,是真的
已經又紅又腫了。就從明天早上開始,自衛隊出早操。這回聽清楚了?
你去給他們練,練稍息練立正,還有個左轉右轉齊步走什麼的。
說幹就幹。第二天早上,自衛隊全體集合。七八十個人在空場子上散亂地站
了好幾排。這些兵們從來沒有幹過這個。一直都是,進來了,發一套衣服換上,
發條槍,背上走吧,自己倒騰去。然後就一直混到現在。他們現在當然是站得歪
歪斜斜的了,而且他們忍不住要笑出聲來。這不能怪他們。他們那個整天什麼也
不穿著,被他們在屋子裡拖來拖去幹得要死要活的婊子,現在取了立正的姿勢筆
直地站在他們的對面,而且她還挺著一個晃晃蕩蕩的大肚子。誰看了都得嘻嘻哈
哈地笑上一陣子的。沒有人直接上去踢她兩腳,已經要算很給面子了。
孟虹面無表情。她喊立正,喊得很響的,拖著尾音,確保全場都能聽得見。
當年民陣裡雖然確實沒有過多少正規訓練,不過在不打仗的時候,部隊在後
方休整的時候,虹還是跟著外國來的軍事顧問學過一點點的。中央的直屬部隊有
時候也走走步子。不是要求有多講究,該做的要領,虹還是知道。
「兩腳跟靠攏並齊,兩腳尖向外分開……分開那麼一些,」虹對他們說,一
邊移動自己的腳尖給他們做個示範。「兩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她
一路背誦下去。對面的兵說,哇,小肚子要收耶,婊子你收一個肚子我們看看?
「
虹只能當做沒有聽見。然後是上體正直,微向前傾,兩肩平,兩臂垂,手指
併攏自然微曲,拇指尖貼於食指第二節,中指貼於褲縫……
當然她自己是沒有褲縫了,她貼著光光的大腿。她再喊:「現在跟我做,立
正……」
自衛隊的幾個軍官抱著胳膊站在一邊看著,他們也笑:「等等等等,我說這
個女書記啊,你耷拉著一對大奶子,光著兩個屁股蛋,還他媽挺出來一個特別圓
乎的大肚子,做起立正稍息跨步什麼的,還真是挺勾人的呢。我們都喜歡看。你
今天就這樣吧,把這個姿勢那個姿勢的,還有左轉右轉,甩著胳膊走路,都做一
遍給大家看看。我們見識少,過去還真沒見過女人赤條條的那麼玩呢。」
「對了,還有個,你自己喊口令吧,你一嗓子喊起這個來,聽著還真是挺帶
勁的……」
這樣她就不練兵們了。虹自己一個人練給他們看。她喊,向右--轉。
這個叫做以右腳跟為軸,右腳跟和左腳掌前部同時用力,讓身子,和腳一起
往右邊轉過90度去。虹把光腳掌在紅土地上墊起來,踮得特別高給他們看樣子。
然後再是,把左腳迅速往右腳邊上靠,恢復成立正。
虹自己,當然是還得把左腳腕上的鐵鏈子一起給拖帶過來。
她再喊口令,往左再轉回來。「轉動和靠腳的時候,兩腿要挺直,上邊的身
子呢,要保持著立正的樣子。」虹說。她在上邊挺著胸脯,用手順著胸骨摸下來,
那意思是,這一路地方還是得繃直的。至於肚子的那個事,她就只能任由它繼續
晃晃蕩蕩的,不去管了。
來回轉過一陣以後,兵們要看新花樣了。走步子走步子……他們說,婊子教
官操個開步走給我們看看。
這個得喊一二一的,虹盡量的按著齊步走的要點,在兵們跟前走了兩個來回。
他們起哄還要看,她只好又走兩個來回。有個腳鐐牽扯在底下,當然是很煩
人了,跟拖著腳走路不一樣。走步子是得先把那些鐵鏈子從地上提起來的,還得
把它們跟自己的腳一起,用上點力氣踢出去。手上的鏈子也是一樣的不聽話,可
是齊步走起來,就得把手臂甩出去才行。
幾個官們看玩的差不多了,也就要吃中午飯了。好啦,大家回去了!對了書
記,你們那該叫什麼來著?叫個解散對吧,好了,解散!
嗯,你自己呢?這個這個……今天還是教得不錯的嘛,好看好看,明天咱們
再來看。現在就……跟他們回房去吧,扒開你那條屄,給他們的雞巴上操練去,
哈哈哈。
等到德敢親自來營地這邊看他的部隊出操的時候,大家就嚴肅多了。在這一
天前,孟虹已經給他的士兵和軍官們連著表演了三天,不穿衣服的隊列訓練示範。
今天可得是大家一起做給長官看了。前邊,原地立正稍息的,雖然不怎麼規
整,反正人本來也就是那麼地站著,德敢哼了一聲,先就算是過去。等到開始往
左右轉的時候,大家當然就亂了。一般都是,挨著站一起的兩個人轉成了面對面,
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算誰轉錯了方向。
「停,他媽的都給我停!誰也不准動,全都那麼站著!」敢對那幾個小軍官
說:「你們給我盯著,誰把自己再偷偷轉回去的,你們去給他拖出來,甩他幾個
大耳光。」
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前走。虹在整個隊列的前邊,正中,站得端端正正。德
敢問她:「看到你的兵那樣子了?」
虹只好說報告長官看到了。
德敢抬腳踹在她的小腿上。虹哎呦了一聲,人往前一軟,就跪了到地下去。
你是怎麼帶你的兵的?大姐,不打出不了好兵的,你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
爬起來,跟著我。
德敢走到隊列前邊,頭一個兵就是反的。「我說,右是哪?右邊是那邊?」
「你來,」他對虹說,「你給我揍他。」
一般要是轉錯了,班長上去抬腿就是一腳。挨上幾腳以後,肯定就再也不會
弄反方向。虹的問題是她沒有穿著鞋,光腳丫子踢上去,怕是踢不疼人家。現在
是德敢就站在她旁邊,德敢讓她幹什麼,她就得幹什麼。她左手收拾住手鏈子,
騰出右手的空間來,掄圓了扇他的嘴巴,啪的一聲脆響,那個大男孩臉頰上就鼓
起了五道鮮紅的手指印。
「嗯,好,這才像個管兵的。咱們這樣吧,吳隊長,過來過來。」吳是自衛
隊裡平常帶兵的官,「你去弄條武裝帶來,提著,站到咱們這位姐姐邊上。但凡
隊伍裡邊有一點點亂,站得不挺直了,轉錯方向,走錯步子了,你就給我抽她,
抽她個五下十下的,再讓她自己去隊伍裡邊找該揍的人,讓她自己去動手。」
「咱們也得講個職責分明。」
A34
虹的嗓子早就是啞啞的了,但是她還是可以盡量放大了聲量喊口令。在高音
的地方,居然還有點恢復了女聲的尖銳。她的兵們現在已經可以做到向左轉--
走,向右轉--走,這樣複雜的聯合動作,基本都是能做得下來。經過了一個星
期的集體努力,他們現在排成隊站好,做過向右看齊以後,看上去已經肩膀挨著
肩膀,不至於像一群大孩子在做人浪遊戲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大家前後調整自己的位置。虹喊了向前看。不過吳隊還
是不滿意,他永遠不會滿意的。他上去一腳蹬在虹的膝蓋窩裡,虹撲通一聲往前
趴到了地下,還好她早有準備--反正每一次整隊完畢她都是要挨揍的,她用手
臂撐住了自己,沒讓肚子直接拍到地面上去。吳從左從右輪著抽她的背,她的那
面光背脊上,一個星期下來已經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不過吳一點也不手軟,皮帶
從那上面掀起來的時候,都是帶著血肉飛出去的。
「婊子,起來,去看看你的兵,哪不對了?」
虹把自己從地下撐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隊列跟前去。她已經把手上的鐵鏈
子攥緊了,後邊留下一尺來長的尾巴。她現在都是用這個東西揍人。她盯著那個
兵說:「阿福,出列!」
他跨前一步,恢復立正姿態。要說起來,他們比早先一開始的時候,可真是
像樣子多了。不過這都是揍出來的,所以還得繼續揍。虹用兩隻手並在一起揮她
的手鏈,一串子鐵環飛舞起來,砸在阿福的屁股上。
「你怎麼站的?」虹大聲呵斥說:「腳跟,併攏!到現在連這個都沒學會!?」
她硬是抬起光腳板來,橫著用腳掌的邊踹了他一腳,好歹讓他搖晃了兩下身
子。腳鐐很重的,她自己也被甩得打了個趔趄。
向前,向前五步走!
虹把他單獨弄到前邊來,一個一個的動作做下去,有一點點不對,甩開鐵鏈
子就打。這一個星期裡邊,每一天都是那麼過下來的。
嚴格地說,該是每一天上午都是那麼過下來的。到了下午虹就得回營房去,
那時候,就不是她管著那些兵,該是兵們管她了。
阿福說,你個爛婆娘,你打我也忒狠了點吧,你那光腳丫子都能給人踹出一
塊烏青來呢。看看看看……他站到了虹的跟前,虹就只能跪到他的腳底下去。那
孩子抬腿踢她的臉,再跟上去一腳就搗在她的肩胛骨頭上了。
她在他們的腿腳中間滿地打滾,頭也顧不上了,她只是拼著命地抱著自己的
肚子。一整個下午,她都得聽由著他們報復,隨便這些小兵們能想出來的什麼壞
招,她都得忍著。
他們當然是先干她了,一邊下死勁干,一邊咬她的奶頭和肩膀。不過這些對
於現在的虹來說,其實已經算不上什麼份量。像阿福這樣的大孩子,插進來的時
候是猛,吭哧吭哧的,幾下子過後就不成了。虹把他們挨著個兒地解決掉,也就
是用上一個兩個鐘點而已。
這件事阿福早就看出來了。等到了最後,大家從女人身子上爬下來,耷拉著
雞巴待在一邊,一個個眼神迷離,魂不守舍。只有那個女人自己,雖然是躺在地
上,灰頭土臉的,可是看上去就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她根本就像是在閉目養
神,連男人射出來的時候她都沒睜下眼睛。而且更氣人的是,差不多就連表情都
沒有變。你好歹倒是皺個眉頭,張一張嘴啊。
他媽的婆娘,鄙視我們年輕。我得治治她。阿福想。這邊還在亂搞的時候,
他自己跑出去到伙房裡開了一袋鹽包,那是路過的馬幫放下來的,大塊的岩鹽。
他敲碎下渣子來裝了一大捧,房子門口有把竹子枝條紮起來的大掃把,他順
手也給拖進來了。
婆娘,今天老子讓你嘗個狠的。來來來,兄弟們,把她給翻過來,整個屁股
蛋朝天。
虹的後背上,前半天下來是給吳隊抽過二三十下皮帶的,再加上前邊七天裡
邊,天天一個樣。沒破皮的地方,鼓起來青一道紫一道的稜,抽開了的,就是裸
著的紅嫩的肉了。這些當然是疼,男人壓上來一晃悠就更疼,疼得人心裡發慌,
可要光是這個,虹還能忍。她一直就是那麼忍下來的。現在再給拖翻過來以後,
兩個兵一人一條皮帶,從肩膀開始往下一寸一寸的補鞭子。皮子的刃口切進陳傷
裡邊,每一下,虹都從手指尖上一直抽到腳後跟底下,就像是過電一樣,激得她
整個人在兵們的手底下,扭著,掙著,一個勁地往高處竄。
「按緊點了啊,弟兄們。」阿福說。這回開叫了吧,媽的賤女人,敢看輕咱
們。一個光屁股娘們兒,上來就敢踢老子,老子是你這樣的爛屄能踢的嗎?老子
今天就讓你叫,讓你叫個夠。
他捧起土鹽來,潑到女人整片血淋淋的肉上去。還那個笤帚呢?那個是用來
劃拉開女人的皮和肉的。竹絲竹節蘸著粗鹽顆粒,從女人傷口皮肉的邊邊角角,
縫裡縫外地橫刷過去……女人覺得就像有一個大火球從身上滾過去一樣,她整個
人都被完全浸沒到了疼痛裡邊,那就像是一口井,深得夠不著底。她陷落在底下,
從眼耳口鼻湧進來的不是水,全都是又厚又重的疼。水全都被擠出去了,變成了
四處流淌的冷汗。她覺得,她真能被這些結結實實的疼痛,壓搾成一塊肉餅。
「咱們現在幹她,她就得叫個不停了吧?」「對,要的就是這個勁兒……那
邊,那邊,找張床,把她給擱床上去。」
籐弄到處都是樹,大家都睡木頭板。現在是夏天,把蓆子捲一捲推到牆邊,
把剩下的半袋鹽先鋪上去了。「嗯,還得有點什麼,還有什麼能紮著人疼的?」
「釘子吧。」還能從牆角跟下找出一把鐵釘子來,釘木頭牆面掛東西用的。
當然是沒有把它們豎起來釘了,就是往床上一撒。它們橫七豎八地躺在那上
面,一個一個地翹著頭,帶著寒光閃閃的尾巴,看著也挺瘆人。再以後,女人就
給拽著頭髮,抱著腿腳,扔到那上面去了。
「揉她。」
她的背後是綻開的血口子,口子裡邊是溶化得星星點點的鹽巴再加鐵釘。幾
個半大小子像揉麵團一樣按在她的肚子上,推著她的身子往左往右地晃。就是要
把這些要人命的東西,像是成千上萬朵小火苗一樣,更深,更緊,硬硬實實地嵌
進她的肉裡邊去,讓它們,一直燒在女人細細巧巧,一絲一縷花芯子一樣的神經
梢子上。
女人梗著脖子往上挺起了肩膀,有人爬到床板上邊,掐著脖子把她往床裡面
拖,拖出一截子往下按,按結實了,再順著床板推回來。這樣幾個來回,都是帶
著肉裡邊所有那些磕磕絆絆的雜碎走的,女人覺得每一下子,都像是從背上撕扯
下去一整張皮,她哭,喊,就像是一頭半死的母豬,正在被人割著脖子。
到她的屁股再被推回床板邊上的時候,阿福的東西就等在那了。
她、她、他媽的……真叫緊啊……
那是女人疼得,抽起來的緊。鹽醃漬著的疼是停不下來的,那種啃咬著人心
尖的疼是一股火辣辣的瘋勁兒,堵滿在女人的整個腔子裡邊,逼得人非得要做點
什麼。好像是,做點什麼也許就能把疼痛給甩出去。女人上半是被按住了動彈不
了,她一挺膝蓋就把兩條光腿踢到了半空中。
那孩子插在她的身體裡邊前後衝撞,像是一台開足了的機器。女人的兩隻光
腳板在男人的肩膀後邊,上下飛舞,就像兩隻大夜蛾子。腳鐐串子甩起來,撞到
男孩的光背上,他都顧不上了。
他只覺得自己的胯骨咚地一下,打在了女人敦實的屁股肉上,他覺得自己的
心停止不住,空空蕩蕩地穿了出去……他看到底下是一張抽搐扭曲的女人的臉,
眼睛不是眼睛,嘴不是嘴了,歪著斜著,像是一個被踩爛了的酸檸檬。呸!他往
那上面唾了一口唾沫,覺得自己真他媽媽的豪邁。
還有誰來啊?大家,上啊!
又有三四個兵上去幹了她。一直幹到她嗚嗚咽咽地發不出聲音,也蹬不動腿
腳了。
「差不多了吧哥……把她弄起來吧……咱們再該怎麼玩了?」
吳隊一早就說過,玩玩她也就算了,不能把她打出硬傷來,要是一棍子砸在
人腦袋上,這個婊子第二天起不來了怎麼辦?誰要真把她弄壞了,我找誰算賬,
扒掉他褲頭連抽他三天屁股蛋,然後讓他光著去練立正稍息齊步走。
不過呢,玩也得有點技術含量……就像今天這樣,從來沒玩那麼爽過。鹽醃
不壞她,就是能讓她不好過。其實棍子也是有,男人一握都握不圓的,鐵鍬的把,
在外邊挖壕溝弄斷了的。不能打頭,那就……捅吧。
虹哆哆嗦嗦地站在地下,她疼得挺不起腰來,也伸不直腿。女人的整個背脊
上粘結著斑斑駁駁的,大片的鹽和土,他們不讓她抹掉,也沒有給她用水洗,他
們就是要等著她用自己的血,用自己的肉,把它們全給化進自己的身體裡邊去。
背上一直是火燒火燎的,可是整個人卻一陣一陣的直打寒戰,赤身光腳的女
人站在一大幫子大男孩中間,他們全都嘻嘻哈哈地盯著她,虹又疼,又怕,她不
知道他們還打算幹出什麼來。
他們先把剩下的十來顆釘子扔在她的光腳丫前邊,跟她說,踩上去。
她踩上去。她的眼睛閉上又睜開。一直是咬緊了牙關忍著背上的,現在又加
上腳下邊一道。不過還好了,她的腳底板厚實。硌著當然是疼,也許都還不至於
破皮。他們沒要她跪到上邊就算是幸運了,膝蓋上是骨頭結子,更經不住尖角扎
著刺著了。
再就是那根斷木頭把子。姐姐,拿上它,咱們就這麼的……開捅吧!
那個東西很粗的。虹一隻手提著它,另一隻手摸索著自己。她的手在唇片裡
邊扒拉,她們平常總是捂得嚴嚴實實的,現在得把她們撥弄得翻起邊兒來,再用
棍子頂頭去填那個空擋。她一時捅不進去,可是又不能進不去。女人手底下更加
用力,繞著圈子擰那個把手。它把門戶口子拱開的時候女人哼了一聲。虹抿起嘴
唇來,曲腿,下腰,差不多就把自己蹲成了馬步。乾燥,硬,冷,又粗又大。她
感覺著它一寸,又一寸地伸進到裡邊來。女人又哼了一聲。額頭上的冷汗,一陣
一陣的,像夏天的雷陣雨一樣。
「我們都看著呢,要敢有一點偷懶不給力……」
嗖的一下,皮帶帶著金屬扣子揮過去,女人右邊乳房上立刻就鼓起來一道紫
血泡。
就是這了,這叫行動勝過語言。虹嗷的一聲,手上猛的一緊,一下子捅進去
了第三第四寸。
她後來是用的兩隻手。兩隻手在胯底下攥緊了那根木頭棒子。手朝上抽是主
菜,配上屁股往下挫的輔料,幾個回合下去,漸漸的竟然就順了起來。裡邊的水
也開始漫出了岸邊……滑滑溜溜的。女人連人帶水,一浪緊跟著一浪,照這些半
大男人的眼光看上去,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動作環環相扣,姿態婉轉流暢。
我靠,就這麼的,這屄把自己捅爽起來了……
「你也喊個號子吧,女書記同志?一二一什麼的?」
一,一,虹喊,棒子捅進去一截,再捅進去一截。一,二,一。咬緊了牙再
重重地補上一下,讓它一直拱到了頂,喊到二是往外拔出去。等到最後一個一,
下一輪的插加上抽,就又重新起了頭。
「一,一,一二一。」女人沙啞厚實的聲音,連綿不停。大家說笑著,看著,
過上一陣,就自己干自己的事去了。只留下一個兵抱著胳膊,守在前邊盯著她,
不讓她停。不管是高興了,還是不高興了,都先甩過去一皮帶,甩完了,再說話。
A35
虹勉勉強強地站在早操隊伍的前邊。她現在還能站起來身子,已經要算是個
了不起的奇跡。昨天在那間大房子裡,女人把自己干自己的遊戲一直做到天黑,
干到後來她就已經是站不住了。站不住也沒有問題,跪下就是。
剩下的大半個晚上,女人是跪在那堆釘子上過的。釘子頂頭的一圈窄邊,還
有底下帶稜帶角的釘子桿,尖酸刻薄地卡在她膝蓋關節的骨頭縫裡。比起背上火
燒火燎的一大片,這底下是細細利利的點點。可都是一個樣,都是一陣一陣地,
撕扯著人的心尖尖。
這還不算完,鐵鍬把子還在她的手裡邊。這一回,阿福他們要她插自己的屁
股眼。
分開兩條腿,挺起屁股來,扭轉回腰。虹朝身子後邊側傾過臉去,她跪伏在
地下,擰身往後使著力氣,現在女人赤裸的身體婉轉曲折的樣子,看上去,就像
是一道彎月牙。女人的長頭髮歪斜到一邊,揮揮灑灑的,遮掉了人的半個光背脊,
還有整個的左邊肩膀。另外暴露出來的右半個身子上,肉的波浪升騰延續,從她
的右胳膊開始,順著肩背腰臀,起起落落地繞成了一個大圓圈。每一個肉的圈圈,
都是圍著她右手裡握著的那個大木頭棒子轉的。鐵鍬把的一頭在女人手裡,另一
頭,結結實實地頂緊了女人的屁股溝。
直著走實在是不成。肛門太緊,太干,而且手在後邊使不准力氣。她用手腕
旋轉它,搖晃它,把肛門邊上的一圈皮肉蹭出了好幾道流血的口子,還是沒有能
夠把這條大東西給塞進去。
不耐煩的兵們等了一陣就開始動手。被打急了的女人越俯越低,最後一直趴
到了地板上。她放平了身體試,不行,再爬起來,往後邊,挺直了腰桿試,還是
不行。很久以後終於有個兵動了惻隱之心,不過也許,他只是急著想看到粗木頭
插在女人肛門裡邊前後搗弄的樣子。他去伙房裡倒了點豬油回來。塗上了油,再
來。
虹握緊了木頭棍子。一頭對準自己的肛門,另外一頭,她要讓它頂著地。只
是棍子長了,它朝後邊伸出去一大截,斜的厲害,虹把屁股往下坐,它就順著地
板朝後跑,虹按不住它。
虹趴在地下喊:「幫我撐一下啊,哥哥……」折騰了自己那麼久,虹覺得她
從身體到精神都已經不行了,她只想讓這件事立刻結束。她抽泣著哀求說:「親
親哥哥……弟弟們啊……用腳頂一下,幫我把那東西頂一頂,別再讓它動了…
…」
還像是真有人頂了一腳。虹光是管著自己的屁股就行,不用再顧兩頭,這一
回該就簡單點了吧……她彎曲起左手肘來支撐著地,試了兩下子力氣,再把額頭
也頂下去加上,右手就只是在胯底下扶著,別讓棍子頭滑到屁股溝外邊去就成。
女人擺正了身體,放鬆下肌肉,直著線地往後拱。一下,再一下,她覺得自己的
後邊半個身體就像是一個橘子,正在被一雙大手撕扯成四分五裂的橘子皮瓣。每
一塊分裂出去的皮瓣,都是她的可憐的身體再也攏不住的骨頭框架和嫩肉片片。
那東西真是結實,也真的是粗啊,虹覺得,她都能聽到自己的肛門被撐炸了的聲
音。她的屁股眼裡外一圈,那些帶著小皺褶的肉皮,全都緊緊地繃開在大木頭棒
子粗糲的邊沿上,繃得通紅,透亮,油滋滋地響。
一股子酸水從肚子裡被頂了出來,溢到了她的嘴角外邊。女人幾乎還來不及
嘔吐,更多的水就湧進了她的鼻子和眼睛,粘稠的液體掛在她紅彤彤的鼻子尖頭
上,然後就是眼眶,她的視線朦朧一片,她趴在地上,真想放開聲音大哭一場。
可是她是一點點也找不著,哪裡還有哭出來的氣了。
她也沒有哭出來的時間。孩子們可是沒有心思等著。「幹得不壞嘛,女人。」
大家樂呵呵地,把她從地上給揪起來了。「來吧來吧,操起來吧。也來個一二一
什麼的。」
進去,進去!再他媽的給我進去!抬腿一腳踢到木頭把子上,不算太重,可
也不怎麼輕。虹一頭栽回到地面上去,他們再給她提起來。
她蹭在那些釘子上挪自己的膝蓋,把胯骨更大地張開。每一回頂上來,她都
往前挺一挺滾圓的大肚子,拔下去的時候她抽空喘出一口氣。手腕子酸了,她換
一換手,把空出來的那一隻,撐在自己的大腿上。
一,一二……她喃喃地念叨著。這個夜那麼的長,要到什麼時候,天才會亮
啊……
德敢跟孟虹說,你這樣不成的,會被孩子們折騰死的。我看,還是給你找點
活兒干吧。整天光是讓人玩屄,你也挺無聊的是吧。
在統治了籐弄三年之後,德敢開始有了更多的信心。世道已經發生了變化,
他覺得孟家確實已經沒有什麼重新奪回權力的機會了。兩年前他還要謹慎地把孟
家的女繼承人控制在自己的軍營裡,現在他覺得有點無所謂。那不光是佔有和控
制的問題,他甚至對報復這件事也覺得麻木而且無謂。讓籐弄的人民去看看這個
女人吧,他想。他們現在種著孟家的田,趕著從孟家分到的牛和羊,再往門外邊
看看,光著屁股吊著兩個大奶子,正從大路上走過去的孟家的女兒。他們真的會
指望孟家再回來管事嗎?革命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不管是對他自己,還是對於
籐弄的人民,其實都是。
孟虹光著屁股,胸前吊著兩個大奶子,走在橫穿籐弄的大路上。其實不光是
這些了,在她的身子前頭,下半邊挺出來的,是已經進了七個月身孕的大肚子,
看上去那就像是她在胸口底下掛著的一面大鼓。而在她的身子後邊,再背上了一
個更大的竹條筐。她要上山去給德敢的自衛隊割馬草。
女人大著肚子是有很多麻煩。更不用說,虹上下一直都被鐵鏈鎖著。她腰上
環著的鏈子,是按照她腰細的時候定的,現在她已經沒有腰了。整個環圈就被往
上一直頂到了乳房底下,肚子剛剛鼓起來的邊緣上邊。再從這個圈子連下去的鏈
條,是一直拖掛到腳腕旁邊,繫在她戴著的腳鐐鐵環上的。現在這個直鏈也被肚
子頂出了圓弧。繞出一個彎來,長就不那麼夠了,雖然這一道上原來放得寬鬆,
她現在還是能夠邁得開步子,但是牽著扯著的,磕絆的地方就更多了。
她叮叮噹噹地拖拽著這些金屬零件,走在穿過自己家鄉的土路上。這當然不
算是第一次。兩年前的那些不去說它,就是這次回來,她帶著小秋就是從這裡走
過去的。不過從今天開始,她以後的每一天下午,都要從這裡走上一個來回了。
該發生的事總得要發生,還在修路的那一年她從工地上已經能望見了籐弄邊
上的山腳,她當時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夠走得進去……結果現在呢,走一步,嘩
啦一聲,再走一步,又是嘩啦一聲。也就是那麼的走著了吧。
德敢就是要讓她每天光著去給人看,想到村裡姓孟的人家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他覺得很有點惡作劇的快感。有什麼事能讓這女人總是出門走遠路呢?德敢想起
來他的隊上養的那幾匹馬,有一匹還是他自己出去騎的,平常就拴在營地的角落
裡。他們一直是向村民買草餵著的。好了,就讓她去幹這件事吧。能省下兩個錢
來,也是不錯嘛。
他對虹說,我放你上山去,你給我每天割馬草回來,把馬餵上。有件小事是
你可能會一頭撞死。要不就是打主意偷跑。我估計著,跑是不會了,那麼蠢的事
你不會做的。可真要是死呢?我多少就有點麻煩,誰知道陳春他們什麼時候又想
起來要把你找回去了。這樣吧,你自己知道,小秋現在還在我這住著,我還沒有
把他送出去,當然了,你也知道我多半是不能拿他怎麼樣的。不過像我這樣的人
渣,誰也說不準不是?
還有一個呢……去,阿福,把孟堂那老東西弄過來。
一直跪在德敢跟前聽著的虹不禁打了個冷顫。
其實姑娘,你都看到了。我也沒拿你爸怎麼樣……我只不過是不想讓他到處
亂跑就對了。說起來我還養了他那麼幾年呢。嗯,好,阿福啊,你們總是用來捅
人屁股眼兒的那東西呢?姑娘你好好看著點啊,老男人也有屁眼的……
虹一連著氣地給他磕頭,前額撞在地板上咚咚直響。「別……女犯人不死,
也不跑……」
阿福朝著長官看,德敢說,捅。
捅他個七八十下的,再來說話。
孟堂被小伙子們七手八腳地按在下邊,嗚嗚地直叫,虹跪在對面捂臉痛哭。
她既不敢攔,也已經無話可說,她只能等待著這件事情結束。
抽她耳光,叫她睜大了眼睛好好看著!
好啦,我的孟家大小姐,你知道我的意思了?你要跑到籐弄後邊的山上,把
自己弄倒樹上給吊死了,我也沒更多的法子。我就把你爸扔到這裡邊,順便關照
下,讓他們每天玩上幾個鐘頭。反正我的兵不算少,輪著,算是隔幾天多值一個
班。就是噁心了點……你好好想想啊,真要尋死覓活的時候,多想想你爸的屁股
眼。說不定他還能活上好幾年呢,十年,二十年?嘿嘿嘿。
虹也不知道要是不尋死覓活的話,自己還能活上幾年。我自己,不也是每天
讓人捅著前邊,捅著後邊的過嗎。我要是多想想我自己的屁股眼呢?不過還有小
秋……算了,反正我也就這麼個樣兒的,熬到今天了……還能再壞到哪裡去呢。
她往前邊挪腳。光腳丫子從大肚皮底下伸出來,寬大的像一把小扇子一樣,
結結實實地壓在撒了一路的小石頭顆粒上。骯髒粗糙的腳背上邊青筋綻露。她的
每一個腳趾頭都是被扎進去過竹釘子的,上邊的指甲是再也長不好了,它們又黑,
又厚,中間還豁開了寬而且深的裂口。已經有小娃娃跟在邊上跑著看熱鬧了,她
朝他們笑笑。這些孩子太小了,她肯定其中有人得管她叫姑姑或者嬸嬸什麼的,
要說出他們爸爸媽媽是誰來,她當然也是認識的。
她從一家一家熟悉的房子門前走過去。她能想起來住在裡邊的都是些誰。後
來虹看出來了,村裡孟姓的人家,一直是在躲著她走的。誰也不知道敢區長的心
思,在這種時候,同姓的親友總是要避點嫌才好。有時候擋在路前邊,跟她說說
話的倒是他們家過去的家奴,一個是,他們不必怎麼擔心會被人當做要跟前主人
合謀造反,二一個,是他們也許多少想就近仔細地打量打量,原來很神氣的孟家
大小姐現在變成了的樣子。
吳隊跟她說,咱們隊裡有五匹馬,有兩個讓村裡牽去幫著養了,這裡邊拴著
的三頭畜生,一天得吃掉快一百斤青草吧。你每天就得砍那麼多回來。不夠數就
是打,沒有更多廢話了。
嗯,還有一個也得給我記好,太陽下山前就得回到隊上。要不……哼哼,我
讓他們點起火把來燙你的大奶頭。
這就是說,雖然在寨子後邊的山坡上一個人也沒有,但是她得拼著命的幹活。
本來這件事該是彎低下腰,一手攏住滿把的青草,另一隻手握著鐮刀從底下兜起
來……不過虹的問題是懷著身孕,她很難彎得下腰去。
虹用的辦法是跪在地下做。跪下以後挺起上身來,手往前邊一探的高度差不
多就正好在草根的地方。割出身前一塊空地以後,挪動膝蓋把自己拖上去,緊接
著再做下一塊。一個下午能夠清出一條長溜。最後打捆裝筐,把背帶繃在額頭上
一挺身子,就又回到了那個肚子的問題上。反正是,這個時候的女人本來就不太
安置得好自己,更不用說還有那麼重的活兒要做了。
後邊筐裡是滿滿堆起來的一百斤青草,她用額頭承著背帶,讓筐子坐在自己
的腰背上,上頭滿出來的草垛子,比她的肩膀還要寬,比她的頭頂還能高出一大
截。在她前邊的大肚子裡,裝著的是二十斤的血和肉,就靠著腰腹上的肌肉條塊
和皮膜筋絡,牽著掛著,挺出去像鼓一樣圓。女人被前下後上的兩個拖累夾在中
間,中間是從脖頸的鐵圈圈往下垂落下去,鎖住了頸腰手足的十五斤鐵鏈子。
這真是不打算讓人活命了。虹在村邊的大樹底下扶著樹幹歇一口氣。她想。
上一回懷著小秋,是在芒市挨打最慘的時候,這一回呢?還算好吧……好歹不是
要在紅土路上拼著命的拖石頭滾子了。
十天裡邊,大概總有兩三天是打不夠草的份量。吳隊真的每天都上秤稱。到
了後邊,虹的肚子越來越大,她再是怎麼拚命,手軟到割不斷草根,腳軟得挪動
不了身子了,也就一點辦法沒有。她走幾步,喘一口,再走,凡是遇到樹都忍不
住抱上歇一會腳。這樣掙扎著回到營地裡,還是過了時間。
上午出操的時候,挨抽的一直是她的背,晚上這回就換個邊,抽她的前半個
身子。吳讓她自己找棵樹去,背靠著站直了,兩手繞過脖頸抱住樹幹。用繩子捆
上手腕,再在大腿上捆一道,腳腕下捆一道。解下武裝帶來,從肩膀,胸脯,挨
著抽下去,一直抽到大肚子上。小兵們自己沒有懷過孕,大多也還沒有娶妻生子,
他們對於懷了孩子的女人差不多就是沒概念,說不上有什麼憐憫痛惜之心,大概
就是覺得很好玩。
因為遲到,抽完了以後還有火燙。簡單一點就是叼著的煙捲了,深吸一口撣
掉煙灰,往她的乳房上一撳。女人哎喲一聲,肉皮上就鼓起來一個粉紅的大水泡。
要是認真一點做這件事,也有扎一把樹枝點上火,在火苗裡把槍的通條慢慢烤紅
了,然後橫著壓上去。第一下子按在她脖頸的下邊,這個時候女人叫的動靜就大
了,總得是嗷的一下子。她的手是舉在頭上的,朝前大敞著腋窩,第二下,很可
能就是烙在她的大臂根子上。那個地方神經集中,也是能要了人命的疼。
只要他們高興,胸脯乳房就不用說,到了最後,把那根赤紅的鐵傢伙貼著她
被捆緊了的,併攏的大腿縫裡插進去,兵們幹得也不算少。
要是事情做得都對,什麼地方都沒有錯,到了這個時候吳會找個兵領著虹去
伙房,給她幾個土豆要就山芋。她餵她爸,然後再喂自己。可是現在是,事情做
得不對。
「你不給馬吃的,我們能給你吃的嗎?」打完了以後吳跟她說,敢區長特別
關照了的,沒幹好活,晚上不給飯,你自己去寨子裡要東西吃。要到了你們爺倆
過日子,要不到,就都餓著吧。
你是這的大小姐,這地方你熟,不愁沒人可憐你。要是在這都弄不著點東西,
我看你們孟家是白養了你那麼個女兒了,老孟堂現在是動不了手,我幫他教你怎
麼做人。
他把那條已經涼了的鐵通條舉在虹的眼睛前邊擺弄著。信不信你要真能空著
手回來,我就讓他們把這東西再燒紅了以後,插進你的屄裡邊去。
要不,捅進你爸的嗓子裡也行啊,他沒土豆吃,就吃烙鐵,反正都是他女兒
給她掙回來的。
這樣,虹走出軍營以外,再沿著土路走回村裡去。說實話,這是籐弄,在這
裡她還不至於像在鹽井時候那樣,真要跪到人的家門口去。不過就這麼精赤條條
的,袒著胸露著腹去敲人家的門……心裡邊,一時還是有道坎子很難過。反正,
她最後還是敲了。只是她也有意的,避開了那些孟姓的住戶。
「唉,大姐……借點吃的吧……給他們趕出來了。要是要不著的話……還得
挨打……」
一般裡邊人會先嚇一跳,不過然後會轉過彎來。
「……大小姐……虹……大妹子……別說了……人平常吃點的算個什麼…
…」。開門的女人去屋裡捧了點出來,塞到虹的手上:「走吧,走吧,快回去吧
……」
誰都能聽得出來,人家都是希望她快點走開就好。不過這麼點的不耐煩,這
麼點羞愧,對於現在的虹來說能算得了什麼呢?她已經把所有恥辱到極點的事全
都做完了,而且她反正還是那麼不要臉地活著。現在值得她操心的,就是先得讓
自己今天晚上別再挨打,然後,她得餵飽她爸爸和她自己。就是那麼回事。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3-9 16:13 編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