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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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中南亞洲女性酷刑史 01-100完 作者:楊驛行  
 
lping
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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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89

  十年以後,長大的女人月玖在書中讀到關於那次大範圍傳染性疾病的描述。
月玖的同學蘇曾經在北部領導過一支軍人的醫療隊,在圈內,月玖自己的書也總
是會在第一第二的順位被人提到的。月玖看到的這本書裡說,在疾病爆發性傳播
期間,與北部高原相鄰的印度邊境邦成為永夜之地,因為沒有日照,所以樹木都
是枯萎,而樹根處堆著骷髏頭和屍骸,還活著的人也是奄奄一息,只能靠吃樹皮
度日。

  月玖想,這可不太像個專業著作,這是文學啊。

  冬天並不是常有瘟疫流行的季節,可是真流行起來就像是永夜了。冬天寒冷,
陰沉,沒有草芽沒有樹葉子,陽光那麼金貴,就是人變成了屍骸,屍骸都得要多
爛上幾天。

  錫山的人先是把沒爛的屍體往後山坡上搬運,運到後來有點來不及。得病走
的人多了,有些家裡少的還就是那個能搬運東西的人,他們家裡除了邊哭邊等著
下一個,就沒有更多辦法可以想了。

  孟虹也不太肯定這是一場什麼病。她被人請去看病,只能用清火解毒吃不壞
的草給他們煮湯喝。可是事情還是越鬧越大,錫山居民忍受不住每天死人的氣氛,
有人開始要往外跑。罕到這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該去把他們抓回來。幸運或者
不幸的是,北方省幫他做出了決定。北部省把錫山周邊宣佈成疫區,從尼珀出發
的軍隊抵近錫山設置警戒線,禁止居民出入。對於罕,更大的問題是他自己現在
也跑不出去,那些兵是在執行軍事任務,只遵命不認人,他們真的要開槍的。

  到錫山拍片子的外國人遇到了那麼件落花流水的破事,罕上尉幾乎要被撤職
查辦,現在倒是沒人願意上來替換他了。罕現在只求省裡能給他派幾個醫生,可
這是要死人的事,他得到了很多保證,卻一直沒有見到人。他終於覺得自己再也
不能忍受下去,罕把所有人全都趕出了辦公室,關上房門,跪在他的大桌子前邊
放聲大哭了一場。他在心裡祈禱說,不管是上帝、真主、佛陀……哪怕是妖怪和
巫婆,救我吧,救救我吧。哭完以後他擦乾眼淚,拉開門對秘書說,帶上幾個人
……去找孟虹。

  錫山變得一天比一天荒謬,一天比一天瘋狂。這一天罕在他的大房間裡成立
了疫情防控辦公室,它有三個半成員組成,孟虹、波乃和小天,還有半個是孟虹
的大肚子。院子裡另外拴著一匹軍馬。罕要孟虹守在他的大本營裡,可以隨叫隨
到即時響應。小天要吃媽媽的奶,波乃需要孟虹的身體,罕都心甘情願的認了。
孟虹帶著一大一小住在他的辦公室裡睡地鋪,不用做事白管干飯,只是在脖子再
多加一條鏈子。遇到誰家報告新有病人了,就把孟虹拴到馬後邊立刻出發。

  孟虹從來老老實實,並不需要拴著,不過罕覺得那是一種態度。老虎死了還
不能倒架子呢,他死也得撐住錫山礦業的權力和尊嚴。罕要表現出來疫病災情可
防可控,鬼神巫女也只是為我所用的安全鎮定感。馬背上馱出去一個帶紅十字標
記的大藥箱,裡邊裝的當然還是阿司匹林和血壓表了,只是最上邊放了一堆孟虹
弄來的黃連樹根。礦裡派出兩個官再帶一隊武裝警衛,每人摀住三層口罩,裹一
件橡膠雨衣,再套進高筒水靴裡,還要提上皮鞭抗起步槍。這個樣子的一支軍隊,
跟在一個精赤身體光出兩腳,戴鐐上銬,拴在馬後邊一瘸一拐走路的女巫後邊,
女巫還挺高了一個懷孕的肚子。秘書插話說,上路以後有事沒事,不輕不重的,
順便再抽她幾下給人看……嗯,現在看上去算是莊重嚴謹,美觀大方,局勢依舊
全面掌控中了。

  抵達指定地域佈置警戒,讓病人家屬自己動手。他們把裡邊躺倒了的那一個
人,或者是三個四個所有的人,全都扶著出來拖著出來,在門口路邊躺成一溜。
孟虹站在一頭分腿掰屄。她面對著全體眾人把自己搓揉摸弄到包容舒展,愛液淋
漓以後,跨上去一個一個的,順序去騎那些人的腰。那些人已經燒到渾身發燙,
大概早就迷迷糊糊不知道什麼是什麼了。孟虹好不容易捋直起一條雞巴,趕緊往
自己屄裡邊塞進去,踮腳挺腰做上兩回就要往外滑溜。孟虹用帶著銬的手在自己
身體裡外到處滑溜溜的抓,就像是在泥漿裡摸弄一條活泥鰍。

  那條東西就是躺倒了,孟虹怎麼也得前後挪動自己去磨蹭幾下子吧。圍觀眾
裡邊有人驚叫,出來了出來了!大家都蹲在地下歪頭瞪眼,緊盯女人忽起忽落的
光屁股溝底下看著,虹姐姐做到了狠處極處,一大口袋肚子擋在前邊歡蹦亂跳的
晃人眼睛……突然看到那條歪歪扭扭的半死泥鰍甩頭吐出一股白漿。

  後來錫山裡的傳聞是虹姐的能耐,有治好也有治不好的,就得看她能不能把
人治出漿子來,只要出來過的以後都能好。

  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一個傳聞並不是沒有道理。能被女人的屄整硬
起來,是說他病得還沒那麼深。他要還多少剩著點力氣,那他以後緩過來的機會
當然也就大一點了。

  道理是不錯,可是那些已經只剩下一口氣,肚子裡根本就沒有貨的該讓孟虹
怎麼整呢?除了官和兵,人家一家子鄰居親戚,爹媽兒女老婆兄弟也都在邊上盯
著,要死的那個是自己的親,生死就是那麼一線藍天,死馬也得當活馬給醫一醫
吧。他們現在只有虹姐姐那麼一個指望了。

  孟虹擺開騎馬蹲襠之勢,合手抱定住肚腹,全心全意操作自己的屄。她的屄
在那個只剩下一口氣的雞巴上邊,磨來蹭去,前擁後坐。操屄之前她先就動過手
的,操屄中間不帶勁了,她還得卸下屄去再換回手。雖然女巫作法的時候兩手從
來都被鎖住銬子,手再不方便,她總不願意搭上自己的嘴。有病要人傳人倒是以
後的事了,做到再熟再爛的勾當,碰上這種時候也要有點噁心。

  可是女人上鎖的手再加上包容的屄,翻來覆去的就是搞不定那條死東西。虹
姐姐的力氣也會有用完用乾淨的時候,她把自己使用到頭暈眼花,終於再也撐不
起來了。孟虹勉勉強強爬出底下那條男身之外,撅在泥巴地裡干一陣水一陣的吐,
手腳哆嗦的像過著電一樣,她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嘔著吐著的間歇中間女人求饒,讓我歇會……歇會……我做不動了……哎呦
媽呀!不是我不肯啊!

  挨一鞭子她慘叫一聲。我真是有點做不動了……

  他還有點硬,他還有點起來……他還有點醒著呢!

  趕著點……快著點……再加上一屄……一嘴的,說不定你們當家的就真能出
來了……

  看熱鬧的不嫌事情大,大家都是實心實意,真心盼著鄉親鄰里說不定真能好
起來的。這時候著急的不是礦裡的官和兵了,著急的全是他家裡和周圍善良的好
人們。

  衝上去的只能是那個死鬼的女人。他家女人劈手搶過來一條鞭子,她揮的高,
甩的狠,女人到這份上幹事情根本沒有輕重,她就是要使出來憋苦了這一輩子的,
要人命的力氣。也許真就差了那麼一下子,她就真能救出來她男人,救出來她自
己呢?三鞭子下去,虹姐姐背上撕開的皮就翻起來掛著了,孟虹撐起四條腿哆哆
嗦嗦的爬,趕在第四下鞭子的時候咬緊了給這個女人當家的軟雞巴。女人兩步趕
上去再加一腳,狠狠踢在孟虹兩腿分叉露了白的門戶上。踢出去這一腳她往那個
地方雙膝跪倒,放聲大哭:對不住啊虹姐姐,對不住你了,我不能讓我家男人就
那麼沒了吧……

  孟虹跟著拴她的高頭大馬,每天走進木屋草棚的錫山鎮裡去治人的病。每天
走進去的時候一瘸一拐,走出來的時候踉踉蹌蹌。光身子露屄還懷著孕的女人,
一身血痕遍體鱗傷,救人多,挨打狠的那幾天裡,她赤腳上的血是沿著東拐西彎
的泥巴小街慢慢流的,她被男人抽插女人踢的屄,腫的爛的再也不像病起來的那
一陣紅杜鵑,更像是一顆長散了芯子還加豬拱的紫色捲心菜。這一大卷東西撐開
在她的大肚和兩腿中間,女人的長腿根本就合不住了。打開門窗的錫山人眼睛看
著虹姐姐,看她還要一步一頓的花力氣拖起來腳跟手腕的粗鐵鏈子,從一頭走過
來,往另一頭走過去,自己也忍不住覺得腳酸手麻。手腳軟到站立不住,他們就
在門口窗邊上慢慢跪下地。跪到鐵鏈聲音拖拖踏踏的一路響到很遠,才有人互相
看看,問,隔壁又是哪個走了運的,能撐過這一天了?

  錫山在遇上大劫難的這個冬天裡萬幸得到了一個虹姐。虹姐再是神通廣大,
拚死拚活,她還是有一個改不了的毛病。女人孟虹的身子是個洞眼,就是打死她,
她也沒法用自己去套住別的女人。陰陽都有冥冥的安排,女人救不了女人的。罕
老闆鼓勵大家說,挖礦是力氣活,男人勁大,咱們只要保住力氣大的,這錫山就
不會完。

  不過錫山不完不光要有男人挖出礦砂,還要有地方能夠運出礦砂。錫山只有
石頭不長糧食,賣出石頭才能有飯吃。錫山的男人漸漸活過來多了,他們才有心
思想到錫山以外的地方。其實到了那時,風大水冷,濁浪翻滾的白沙江心已經很
久沒有見到過木筏竹排和人煙的影子。平常鎮裡女人起早打水,一直都能看到小
碼頭邊上停靠著平底寬艙的方頭砂船,現在那裡只是一整片空蕩蕩的卵石河灘了。

  出發下印度的船有去無回。印度那邊的瘟病起的更急,傳的更廣,人死的更
多更快。孟買出生的苦修者馬爾加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似乎是一個月還沒有過完,
他在當地認識的熟人就有一半不再露面了。

  馬爾加在這場劫難中改變了信仰。馬爾加有一天終於決定要帶著一個瓦罐出
發去走遍印度,他在一棵無花果樹下脫光了自己的衣服,從此以後光身赤腳,再
也沒有一絲一縷的羈絆了。十年以後,馬爾加重新回到他的出發地邊境高原。那
上面樹木的枝杈間盤繞著各種蟲蛇,人跡罕至,烈日和暴雨迴旋交替,前路是無
路之路。晴空下漫漫土崖砂丘堅固恆常,卻總在流水裡倏然崩解。他看到浮塵下
流出層疊的白骨。

  馬爾加在立志把自己奉獻給主的時候,他的家族在孟買還有一座很大的黃麻
紡織工廠。馬爾加年輕的時候下決心學習神學,既然完全不需要為生活操心,他
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奉獻給靈魂救贖應該是很合理的。但是在他從神學院畢業的
那一年,他家的工廠被一連串的粉塵爆炸夷為平地。從那以後除了單純的靈魂以
外,也就再沒有什麼其他的事還需要馬爾加操心了。

  愛和原諒。廠裡的工人可能是在瀰漫的植物細屑中點了一支香煙,這個通常
總是與人無害也無關的動作讓馬爾加的家族一夜之間一貧如洗。可是那個點煙的
人自己可能已經四分五裂,屍骨無存了。但願他的靈魂過得好。經過思索以後,
馬爾加認識到恨那個人毫無意義,而愛他的縱火者使他平靜了下來。愛那個人他
就不再有怨恨,愛使馬爾加可以為工人的四分五裂悲傷歎息。這是一個奇怪的神
啟,馬爾加通過他家工廠的爆炸認識到,愛才是能夠使人心靈平靜的源泉。

  馬爾加在北方傳播福音的時候遇到了瘟疫。他知道那是主為他安排的考驗,
主剝奪了他的財產使他認識到愛,現在又給他一場災難,讓他可以有機會使用他
的愛。他守在那個地方極盡所能地照顧病人,然後看著他們全都死掉了。馬爾加
希望他能通過考驗。他想,要有更多的給與才能支撐起更廣闊的愛情,他往邦政
府的方向去尋找更多的幫助和更多的可能性。

  馬爾加在一半路程的地方遇到從首府來尋找疫區的班納。他還發現班納和他
都是來自孟買。邊境邦部長會議文化辦公室的班納學習哲學,他相信一場漫捲過
千里赤地的疾病,會是一場當代人文心靈史上千載難逢的盛宴。他必須要親抵現
場,見證並且記錄下人民的悲歡,他會因此在歷史中留下名字。

  班納告訴馬爾加,邊境邦的部長們,也就是所有那些最重要的官員已經組織
了一個代表團前往首都議會,他們去那裡呼籲國家把良心之眼投向他們所謂的"
地獄之火炙烤的人民" ,實際上那就是一個逃走的借口,他們當然沒有回來。邊
境邦政府的其他僱員也已經根本不再上班。邦首府跟他們一直以來走過的鄉村和
城鎮完全一樣,變成了一座沉默寂靜,無可如何地等待死亡的大太平間。

  班納和馬爾加掉頭向北向東,重新深入疫區。和他們在一起的有一個失掉全
家親人,被馬爾加的上帝光輝感召的印度農婦,一個始終背著一條黃鹿皮口袋,
到處為他的兒子尋找醫生的鄉村地主,還有一條自己找上他們,一直不肯離開的
黑狗。四個人和一條狗沿著白沙江走到了靠近鄰國的地方。在那時候地主已經最
終拋開了所有關於醫生的想法,他現在堅持要找的是那個住在錫山的女人,她的
聲名正在邊境兩邊傳揚開來。

  傳奇的女人屬於人文領域,班納十分喜歡。而馬爾加已經心力憔悴。如果一
個巫女才是主的指定,他也會服從,並且努力去體會神的意義。他們的印度女人
沒有說話,但是他們中只有她會掌握一條船。她甚至不是用木漿,她大多時間裡
是在獨自沉默地沿著江岸,用纖繩把他們的小船拖向上游。在到達錫山的時候她
的赤腳骯髒流血,紗麗的肩膀和下擺也已經碎成布條了。

  在開始的時候,罕不知道他是不是應該答應這些神情恍惚的印度人。印度對
他的錫山很重要,可是他當然清楚孟虹是一場他自己導演的鬧劇。不過一個守地
出租的人肯定不是一個浪漫的人。印度土豪打開他從不離身的黃皮袋子,那裡邊
裝的是黃金。有些奇怪的是這些裝滿了大半口袋的金子都是製成的器具,是各種
樣式的項鏈手鐲和腳環,還有精緻的小鼻鈴鐺。馬爾加不禁想起來,這個農夫一
路上對於沿途樹下門邊那些死掉的女人的興趣。

  罕在這一天親眼所見他付出的一切都得到了回報。生活可能總是輪迴,運氣
竟然也可以輪迴。不過他本來也許還應該想到,人生願望的滿足感可能帶來的終
極意義。罕在孟虹離開錫山前往印度的第五天開始發病。他在死以前許多次地回
憶起了孟虹的身體。如果那個女人還在這裡,她現在很可能正騎在他的胯上套弄
著他,罕甚至會產生那也許真能治好他的幻覺。

  按照在錫山行之有效的運作方式,馬爾加們除開孟虹自己之外還帶走了抽打
孟虹的鞭子,她的手銬,還有脖子上拴她的鐵鏈。他們甚至想辦法把那匹馬也裝
到了船裡。金子的價值遠遠超過這一切,不過他們用不著小天和波乃。夏天已經
長到一歲,可以不用吃奶,孟虹現在只能希望波曼拉對她有一條好良心。而波乃
反正就是那個樣子了。孟虹坐在船邊上,只是在計算著自己大肚子的准點時間,
她對這個東西一直覺得十分茫然。

  他們一開始的打算肯定是去那個地主家裡找他的兒子。但是似乎在他們經過
的所有地方,他們遇見的所有人都在等待孟虹。他們想做什麼完全無關緊要了,
他們只是在做著所有別人想要他們做的事。孟虹開始是自願的,她努力地和每一
個躺在地下,還沒有完全斷氣的男人性交,不過馬爾加,班納和地主很快就都加
入進去。他們輪流著用鞭子抽打這個赤身裸體的大肚子女人,在她精疲力竭地停
止俯仰套弄的時候迫使她繼續前進。山地和田野中的住戶零星散佈,當他們這個
瘋狂的隊伍走進城鎮之前,那裡邊還能行動的活人,已經把所有不能行動的活人
全都拖出了家門,能夠略微行動的人或者是自己爬到路邊上來,他們混亂地倚靠
在一起,因為病痛而嘔吐,排泄和哭泣,那些意識仍然清楚,知道他們正在等待
什麼的人可能已經褪下褲子,匆忙地自慰著使自己預先勃起。這個萬頭攢動的群
體沿著貫通城中的大路延伸出去,像一條渾濁污穢,波浪起伏的河流。

  班納很喜歡用鞭子抽女人這件事,那對於他是一種文化。他的所有這些同類
為了挽留生命所做的絕望掙扎也是文化。馬爾加卻發現他正在做的事與他的信念
漸行漸遠。他不愛這個叫孟虹的異國女人,他總是不能把這個女人使用的方式和
神聯繫起來。無論怎樣說服自己,孟虹都更像一個魔鬼。但她是一個被他的人民
以魔鬼的方式需要著的魔鬼。他現在還能做的似乎只能是憎恨全體人民了。他憎
恨他們所有人的褻瀆,愚蠢,粗俗,狂熱,集體無意識,還有惜命如金的不崇高。
他的幻視本來是一個孤單站立的瘦高男人,和一個正在他腳下悲哀地死去的白衣
少女。而現實的救世主卻是這個赤胸光腚的大腳女人。

  他們用了三個白天和兩個黑夜才終於從一座城市的一頭走到另外一頭。他們
停留在麥地邊上準備度過第三個黑夜。孟虹和馬被拴在一棵無花果樹下,孟虹在
三天兩夜的連續性交後已經氣息奄奄,她當然也被抽打的遍體鱗傷。每當女人從
一個男人身上爬開,匍匐在地下喘息呻吟的時候,班納,地主,還有他自己都必
須立刻動手,用皮鞭驅趕她全身顫抖著爬向下一個男人。如果不是他們,周圍成
百上千的人會立刻蜂擁上來做同樣的事,這與他個人的意願根本無關。

  馬爾加帶著皮鞭走到樹下去,他們的女人正在樹下捧起孟虹的頭餵她喝一口
水。馬爾加在那裡脫光了自己的衣服。他在那天晚上第一次試驗了揮動皮條讓鞭
稍向後旋轉,使它可以落在自己赤裸的脊背上。馬爾加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動作
生疏笨拙,不過他在練習,他在剩餘的一生中一直有規律地鞭笞自己,沒用多久
他就能沉重、猛烈,但是仍然姿態流暢地做好這件事了。

  所有這些事毫無意義。所有這些事和他的神毫無聯繫,但是也許緊密相關。
他沒有去收拾扔下的那些衣服鞋襪。赤身裸體的馬爾加跨下田埂,踉踉蹌蹌地走
過收割過後的麥地,向前勃起的生殖器官暴露出他的褻瀆,愚蠢,粗俗,還有狂
熱的生命無意識。他在那天第一次開始懷疑,一顆苦難的,屈辱的,漂流的,傷
痛,操勞,欣喜,思念,怨恨,期盼,恆久堅持的普通女人心,比他的愛和神更
加強大。那條黑狗跟著他跑出去一段路程,不過馬爾加再也沒有回頭。

  孟虹知道她自己最終也染上了瘟疫,是在她清醒過來之後了。女人躺在山路
邊上的一間馬店裡慢慢回想,有哪些事情是確實已經發生的。被帶到印度來大概
是真,但是孟虹再也沒有弄清楚她是怎麼樣和為什麼留在了這個小店裡。她可以
想到自己那時大概看上去就快要死掉,人家把她隨便扔了個地方。馬店老闆告訴
她說,店裡的夥計就是從門邊把她抬進來放到鋪板上的。她昏迷了很多天,但是
最後卻活了下來。

  孟虹發現自己的小腹平坦柔軟,已經沒有妊娠的跡象,她想那是疲勞和疾病
造成了流產。不管當時有過多麼大的痛苦,反正她已經承受了下來,而且現在也
不記得了。另一個改變是她的左乳頭下保留著一個貫通的穿孔,但是罕的馬嚼子
不在裡邊。這件事倒也無關緊要,反正罕還不至於因為這事追到這裡來揍她,誰
真喜歡就鋸下它去做紀念吧。以後孟虹跟隨光輝馬戲團在這個邊境邦中四處演出
的時候,她在一座小城入口的地方,見到城牆上掛著一個碗口大的銅環。那東西
有點眼熟,可是……誰知道呢。銅環底下還用浮雕標注著一個年份和一串數字。
孟虹也不知道這到底是那場災難的死亡記錄,還是以後活了下來的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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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光輝大馬戲團有三輛馬拉的車,上面用鮮艷的顏色畫著光身子的女人,
有一些紅色的布條看上去正在風中飄動,正好遮擋住了裸女們的敏感部位。這樣
就可以避免政府方面可能會提出的色情宣傳的指控。光輝大馬戲團還有一隻老虎,
兩匹山羊和一群印度猴,他們最大的動物是一頭小母象。

  馬戲團班主昌德的妻子會走鋼絲,她會穿著高跟鞋做這件事。她也在魔術表
演的時候扮演那個被切開的道具,當然最後她會完整地從木頭箱子裡走出來。昌
德還有兩個兄弟,一個扮演魔術師一個演小丑。班主自己對付那頭老虎。

  另外,他們現在還有了一個來自鄰國北部高原上的外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
真的不穿衣服,什麼也沒穿。這可不是件開玩笑的事。當他們在山野鄉村風餐露
宿,沿途表演的時候倒也算了,每一次,光輝大馬戲團真得要走進一個稍微大一
些的市鎮,那裡邊的政府機構,通常這指的就是大路邊上那個骯髒的警察崗亭裡
邊,坐在桌子後發呆的警察,他們也就是那個地方僅有的政府代理人了。

  他們會攔住他們,站住,站住,這個……這女人怎麼回事?

  昌德說,這個……先生,她是我們馬戲團的演員。

  我是說衣服!你們的演員就那麼光溜溜的在大街上跑嗎?法律不允許人不穿
衣服!

  先生,我們不是有意觸犯法律。我們是遵守法紀的公民……她有問題,她過
敏,她身上不能穿衣服。

  嗯,虹,你過來,把手給我。昌德說。他手上正好確實有一條紅色的布條,
他把它纏繞在女人的手腕上。您看,先生,等一等,就等一下下,您看。

  虹也默不作聲地看著自己的手腕。只過了十幾秒鐘她就開始甩自己的手,接
著就急不可耐地把布條撕開了。被布面覆蓋過的皮膚上已經泛起了一連串紅色的
腫塊,女人用另一隻手繞著圈撫摸著那塊地方。

  先生您看,她全身都是這樣,她沒法穿上衣服,可是她要生活……我們都得
要生活的,對吧?她得表演養活她自己……我們生活在一個民主的國家,一個女
人不能因為她身體有問題,就不被准許上街吧……

  在大多數時候,光輝馬戲團沿著塵土飛揚的鄉間土路,從一個小村,到下一
個小村,為村民表演會鑽火圈的老虎,騎著山羊打轉的猴子,他們還有一個英國
式的戴著紅鼻子的小丑。當然,馬戲團必須是有美女,昌德的老婆裹在一件紗麗
裡充當這個角色。不過她在表演的最後會脫得只剩胸罩。再往下,就是那個高個
子的異國女人了,她會騎在小母象的背上出場。就像在這個邊境邦中流傳的關於
光輝馬戲團的傳說一樣,女人身上什麼也沒有穿。或者,她們在自己的國家裡一
直就是這樣的,不過也有的說法是,她是一個受到過詛咒的女人。

  " 我真願意我也受過詛咒。" 昌德的妻子靠在馬車車廂邊上,對她丈夫嘀嘀
咕咕地說。" 我的胸比她挺得多了,而且我身上沒有那麼多傷疤……我的腳也比
她的好看。她的腳粗糙得像樹皮。我還可以在手上繫上金色的鎖鏈。"

  不管她是怎麼想,現在包圍著他們的觀眾興致大增,圈子後邊的人,正急著
往前擠,擠不進來的只能站在外邊努力地伸長脖子。原來猶猶豫豫打算繞過去繼
續趕路的,現在也都停下腳來,等著看看還會發生什麼。無論如何,在光天化日
之下能見到一個從上到下一絲不掛的女人,總不是一件經常能夠遇到的事。而且,
她的在太陽光芒中油光發亮的皮膚,那上面一道一道,刀劈斧鑿一樣的傷痕,還
有她臂膀上腰腹下的肌肉塊……這樣的一個女人,從脖頸到腳踝牽扯著一身環環
相連的黑鐵鎖鏈,側坐在一頭大象上,高顴骨,細長眼睛,飄飄揚揚的長頭髮從
前到後披滿了上半個身子。她還有一對緊緊抿在一起的,厚實的嘴唇。男人們看
到以後,一時半會邁不開步子,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鎖著她那對母鹿一樣細長腳腕的,更多更長的粗鐵鏈環拖拽過地面,嘩啦啦
地響。在這些之外,她當然還有乳房,有奶頭,而且她們都很大,一個正常女人
應有的事物,在她身上一個都不缺,她也有陰毛和陰唇。所以接下去她就在小母
象卡的背上站了起來,她先是分開腿,兩隻腳一前一後地站在卡的脖子後邊,和
她的屁股前邊。再以後她抬起一條腿來往側邊斜伸出去,同時張開手臂,在大象
的背上保持著平衡。現在誰都可以從底下看到她的陰毛和陰唇了,而且她是合法
地做這件事的。卡奔跑了起來,在場子中間繞著圈,人們往後退卻避讓她們,同
時又不甘心距離太遠,那種矛盾的心情使現場表演的張力大為增加。

  從大象的背上下來以後,赤裸的女人會一直走到觀眾們中間去。帶著她的搖
晃蹦跳,甩來甩去的寬大的乳房,她們就像是兩個七月裡成熟的番木瓜一樣。她
在人群裡轉來轉去,尋找那些帶著孩子的家長。虹用帶著異國口音的本地土語說,
卡會算數。那時候女人是微笑著的。她的左手挽著腕上的鐵鏈,右手裡拿著一個
蘋果,虹對正抱著爸爸的腿,又是害怕又有點好奇的小男孩彎下腰去,說:卡會
算數,你可以問它2加2等於幾,要是它算對了,你就餵它吃這個蘋果。

  她問他,告訴阿姨,你上學了嗎?

  那個黝黑的印度爸爸伸出手去,幾乎是好奇地摸了摸虹的肩膀。虹直起身子
來,朝他也溫和地笑了笑,這時候她的兩隻手已經空了,她張開手臂擁抱了那個
男人。女人赤裸的乳房擁擠在他們兩個身體中間。她在他耳邊輕輕說,還是要給
兒子上學的。

  昌德他們準備了一些寫著1234的紙片,虹把它們放在卡前邊的地下。

  " 2加上2是多少?"

  卡搖晃著它的大腦袋,偏著頭看了一會,用鼻子把寫著四的紙片吸了起來。
它瞇縫起小眼睛像是微笑了一下,卡伸出它的長鼻子去找那個孩子,向他要蘋果。

  這些都很普通,但是非常不普通的是,做這些事的女人是真正光著屁股的,
她既沒有女演員們帶流蘇的胸罩,也沒有黑羊皮縫起來的丁字褲。當她彎腰去收
拾那些數字的時候,她朝向所有觀眾翹起來的臀部上,山高,谷深,一眼望過去,
肛門周圍一圈細碎起皺的肉皮,陰戶兩邊,濕潤飽滿的膜瓣,甚至是上邊蒼白的
烙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母象揮起她的長鼻子來,不輕不重地抽在那上面。但那已經夠讓一個女人踉
蹌著衝出去幾步路了。她這樣就衝到了卡的胸脯前邊,女人摟住卡的脖子,拍著
她的臉親暱地說,你這個不要臉的畜生,你就那麼喜歡女人的屁股?

  她向場邊招了招手,站在那裡的小丑跑跳著進到場裡邊來,他提著一串香蕉。
虹掰下一支,拿著它在卡跟前晃,她對場外的觀眾們說,不費勁到手的東西,吃
著就不會香甜……女人還是那種有點沙啞的外國口音,她甚至對著他們翹起嘴角
笑了笑。她說,怎麼才能讓我的卡妹妹費點力氣呢?

  她正對著他們所有的人,根本就沒有什麼花哨的動作,虹本來就不是干演藝
出身,她只是把兩條長腿往外分了一分,一隻手捋下去劃開了自己下身的門戶,
另一隻手,跟著就把香蕉送了進去。黃色的長果子在她的手中閃了兩下,女人又
收了收肚子,再往她的兩腿中間看,就已經什麼也看不出來了。虹拽過正吐出舌
頭扮鬼臉的小丑,又掰下一支香蕉,這回她帶著它朝向觀眾走過來了。

  哪一位哥哥……叔叔……幫妹子一個忙呢?你吧,就是你了。一開始,男人
會是害羞的,需要鼓勵的,不過等到這個赤裸的女人走到邊上來,摟住了你的脖
子,恐怕是個男人就很難不跟著她走出去。那時候你怎麼也不能顯出來你是怕了
這個女人吧?

  從邊上往場子的中間走,走到卡的身邊去,像是要有十來步的樣子。到了第
四第五步,香蕉卻從女人的身體底下滑了出來,露出了黃澄澄的一個彎,虹用手
去托了一托,卡已經迎上來擋在了他們兩個的前邊。她的靈巧的長鼻子一掠而過,
香蕉被她揮上了半天,小雌象高興地把她的戰利品在空中甩了一個圓圈,繞下來,
填到了自己的嘴裡邊。

  " 吃吧,吃吧。" 虹喃喃地說。她把還攥在自己手裡的另外一支水果,塞給
了身邊的男人,她問他,你看到她是怎麼做的了嗎,沒看清吧?你來幫著一起做,
說不定……就能看清楚了……

  男人,女人,和一頭像一起做的這個遊戲,一開始就很刺激。虹靠在一棵樹
前邊站直了身體,舉臂過頂環繞樹幹,再折返關節向下,把手交叉背在了頸子後
邊。她說,把妹妹的手捆上吧。

  你捆過女人嗎?虹幾乎是戲謔著對那個男人說。可得要捆緊點,要不那頭象
會把妹妹頂到天堂上去……她的力氣大著呢,而且她的東西還那麼的粗……

  好了,你現在可以幫妹妹喂動物了……就像妹妹剛才做的那樣,把香蕉,塞
進妹妹的屄裡去吧。雙手反縛在身後,背靠樹幹站著的虹,朝著蹲在地下,手裡
拿著一隻香蕉的男人,把自己的兩條長腿大大方方的展開了。

  那個男人摸上去了以後,才想到,女人這塊地方是塗過油的。難怪在前邊表
演的時候,女人一分腿,中間就亮晶晶地閃著油光。男人有點出汗,可是現在似
乎是……沒有誰正在做著不該做的事,這是娛樂……還有生意,就連警察都是那
麼看的。他的手撫摸著女人滑溜的陰戶,虹在上邊已經開始誇張地呻吟了起來。
她說哎呦。哎呦……蕉啊。

  男人手裡握著香蕉,用一頭的果蒂掀開了她的大陰唇,那東西陷在女人小陰
唇的緊密包裹之中,沿著她的前庭庭底劃過來又劃過去,往更深的陰道口子裡鑽
進去的那一下子,又軟,又粘。

  事情本身並不難,難的是心裡邊打架的禁忌和慾望。他壓制了他的心理問題,
一心對付女人的陰道。香蕉雖然帶著一個弧形,還是很容易地被他裝進了她的身
體。虹喊,哎呦,卡,哎呦,卡啊。

  這件事肯定是經過排練的,卡一直站在對面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兩個。聽到
虹的召喚以後才開始行動。她的鼻子在空中轉過一個彎,揮下來穿進了女人的兩
腿中間。即使卡是一頭才三年大的雌象,但她畢竟是一頭象,而且那還是她的鼻
子。虹說,哎呀,卡,你好大啊。大象從下邊進來,女人背靠著樹幹向上挺起了
身體,她把兩條腿更大地張開,跟隨著動物的動作踮起腳尖。這樣,每個站在她
身體對面的人都可以看清楚,卡的鼻子確實已經插進她的身體裡邊了。

  虹在做姑娘的時候有一個窄長細瘦的陰戶,薄的陰唇閉合得也很緊密。在長
期持續不斷的性生活之後,她現在的陰唇臃腫肥厚,而且扭擰打結,她們像熱帶
植物的花瓣一樣厚顏無恥地綻放在她的兩腿中間,但是這些都還遠遠不能跟一頭
象的皮膚相比,大象有一個遍佈著片片鱗甲般的,野蠻原始的皮膚,用那樣的東
西包裹起來的,小樹一樣粗壯的器官插在她的身體中間,捅進去,又拔出來,捅
進去的時候有一些瞬間,虹真的像是被頂到了半空中去,女人的手被捆綁在身後,
但是她的腰被折成直角,她的肚腹朝天,赤裸的女人被卡的鼻子頂在樹幹和動物
自己粗壯的身體中間,她的長腿,赤足,都在凌空飛舞。

  卡似乎是在那裡邊抽鼻子,想把她要吃的東西吸出來。虹的臉上露出了難以
形容的表情。不知道是狂喜,還是劇痛。她的肚子就像是河邊漲潮時候隨波飄搖
的蘆葦叢一樣,起伏迴旋。

  進去,出來,卡一直在她的身體裡邊,也許卡是故意被教成這樣的,也許她
是真的一時不能把香蕉控制住。不過最終卡後退扭頭,她的長鼻子從女人的胯下
甩向天空。鼻子尖頂上握持著那支香蕉。

  哎呀,卡啊……虹聲嘶力竭地喊叫起來,激烈地圍繞著樹幹扭絞著自己赤裸
的身體。卡啊卡啊。她說。哥哥啊,再放一個吧,再放一個香蕉,到妹妹的屄裡
邊去吧……

  她抬起頭來,帶著一種奇怪的驕傲神色說,還有哪位哥哥,叔叔伯伯,想要
試試喂動物的?付一個盧比,就可以喂卡再吃一隻香蕉啦。

  在那些正在開著集市的時候,在居民更多些的聚居地區,雌象卡可以從虹的
身體裡吃到二十多個香蕉。在一次又一次狂亂的抽插和吸吮,呻吟和尖叫之後,
虹顯得有些疲憊,她已經被反捆在那個地方待了有一個小時了。有一點點血沿著
她的大腿內側流淌下來。但是,也許,那只是為了增加現場氣氛而使用的顏料吧。

  沒有了嗎?現在真的沒有誰還想餵我們可愛的卡了?虹堅持著抬起頭來。她
眼波閃動著掃過全場,每個男人都覺得她看到了自己,那真是一雙獵人一樣的眼
睛。如果這些印度鄉民知道這個女人十年前是做什麼的,也許就能夠明白,為什
麼被人看上一眼,心裡邊會那麼七上八下的,撲騰半天。

  虹說,好吧卡啊,那麼再來吧。這一次她的身體裡什麼也沒有。但是卡像前
十次,前二十次一樣,盤旋環繞著,又一次鑽進了女人的身體,虹把兩手往前一
抽就扯散了她腕上的繩子,她往前旋轉,踮足,卡的鼻子順勢圍上了她的腰肢,
女人最後的一個動作是她的柔韌的腳掌,她們用力地蹬踏地面,她的赤裸的長腿
夾緊了卡的鼻子。女人騎在一頭大象的長鼻子上飛昇了起來,卡插在她的身體裡
舉起了她,頂著她旋轉著,落到了自己的背上……那真是一個飛翔的瞬間。

  有人在場子邊上拉住小丑問,厄……你們今晚上在哪過夜?還有……那個跟
象搞的女人,她收錢的麼……

  這些跟著馬戲團班子浪跡四方的女人,晚上再做些生意也是常有的事,他的
問題不算過分。今天晚上?現在已經不算早,太陽都挨到山邊了,今天晚上,我
們就在這個鎮子邊上過啦。

  在收割完了麥子的地邊上,拴在樹上的拉車的馬在吃草,卡也在吃草,它也
被鐵鏈子拴在樹幹上。昌德的老虎臥在籠子裡發呆。兩輛馬車挨在一起停著,一
輛是昌德夫婦住的,另外一輛本來是屬於魔術師和小丑。可是他們兩個現在正坐
在車子的外邊,陪著幾個男人抽著煙。

  該我了?嗯,該我啦。一個男人站起來,扔掉了手裡的煙頭。那是一輛用馬
拉的四輪車廂,可以當一間房子用的,門朝後開。他一爬上去就看到了那個女人。

  裡邊鋪著蓆子,沒有床,但是有小木頭的櫥和櫃子,有一盞風燈,還有燒著
的檀香的味道。女人坐在地下抬臉望著他,她身上還是什麼都沒有穿,還是繫著
長的短的鐵鎖鏈,看起來,那不是她白天表演的道具。她撐起身體來往他的腳邊
跪下,她說,大哥我幫你脫褲子吧。女人伸出來的手是併攏的,她們分不開,這
跟白天不太一樣,她的兩隻手現在被一副銅鎖穿過兩個手環,銬在了一起。還有
就是,她的脖子也被多拴了一條鏈子,那根鐵鏈拖在地板上繞來繞去的,穿過車
廂壁上開著的窗子,一直伸到外邊去了。

  除了這些以外,其他就沒什麼了。其他的都很好,女人的嘴很好,舌頭和牙
齒配合的輕重正合適,她的屄也很好,每天那麼的被大象干,一點也不鬆弛…
…她真的很值一個盧比的,跟喂一回大象,一樣的價錢。

  虹是昌德在靠近邊境地方的一個馬店裡打牌贏回來的女人。虹本來在那個店
裡幹活,晚上陪過路的趕馬人睡覺。她在那裡就是一直被用鐵鏈繞著脖頸,鎖在
屋子的角落裡邊。好像是,雖然她是這樣的一個赤身,帶鎖的女人,可是說不清
道不明的,這個女人,總是有那麼股子讓人畏懼的氣勢。總是覺得要把她用鏈子
給拴上,才能放得下心。

  那天大家都有點喝多了,一貫吝嗇的馬店店主也變得豪爽。昌德運氣不錯,
整個晚上都在贏。贏到最後馬店老闆把虹當了賭注。反正是,到早上的時候昌德
對虹說,跟我走吧。虹沒說什麼話,當然了,就算她想說點什麼也不會有用。昌
德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不知道她過去是幹什麼的,又是怎麼來到了這個地方。
虹是一個外國女人,從邊境另外那一邊的高原來,這就是大家唯一能夠確定的事
了。

  昌德也用鐵鏈拴著她。鏈子的另外一頭繫在馬鞍子上,後來是,系到了小母
象卡的腿上。光輝馬戲班子上路的時候有三輛馬車,第三輛車上裝的是老虎住的
鐵籠,那上邊還有一堆猴子。卡跟在後邊自己走,卡的左前腳鎖著鐵鏈,這根三
公尺長的鐵鏈的兩外一頭,連著女人孟虹的脖子。女人和母象走在一起。

  卡太小了,沒有多大的力氣,它不能載著人走遠道。要在每次這個浪漫的,
傳奇的隊伍進入大村子小鎮之前,昌德才會要求虹騎到卡的背上。有了一頭象,
再加上她的胸脯和屁股,事情現在看上去真的是非常傳奇了。

  在解決掉那些嚴守法律條文的警察之後,昌德的光輝馬戲團獲得了進入城市
的權利。雖然它們是些很小的城市,也許只有一條橫貫城中的大路,但是畢竟在
那裡邊有店舖,有旅館,有學校,甚至說不定,還會有一個電影院。

  一開始還好些,等到了差不多城中心的時候,總是難免地要聚集起很多人來。
看老虎,看大象,還有……看女人。側騎在大象身上的女人,輕鬆地搖晃著長長
的光腿。她甚至曲起一條腿去,把腳收到了象的背脊上,虹兩手交疊著環住了這
只膝蓋。卡舉起鼻子伸過頭頂,它從女人的腋下穿出來,調皮地頂撞著女人的乳
房,讓她們像兩個樹上搖動的果子一樣跳躍不停。虹現在看到了電影院外邊的油
畫廣告,那上面畫著的就是她自己,還有她騎著的卡。只不過在那上面,她的胸
脯,還有大腿根子,都是被飄揚起來的紅色綢子遮掩住的。在她的頭頂上寫著大
黑的花式字母,拼成森林女王兩個單詞。

  這是個一半是明星,另一半是野獸的時間。他們的車隊停在電影場外,周圍
有人群。魔術師穿著他的黑色燕尾服等在卡的身邊,他迎接從母象的背上跳下來
的虹,象徵性地挽了她的腰。他用另一隻手揮了一下,連接象腿和女人脖頸的鐵
鏈從中間應聲而斷。虹彎腰把它撿起來,遞到魔術師的手上。這樣,就是魔術師
在前邊分開人群,他手裡用鐵鏈牽著赤裸的森林女王。再是母象卡,然後是昌德
和老虎,猴子,羊。

  漸漸的,現在開始有人邀請昌德的光輝馬戲團到城裡來表演。一開始他們還
是在城郊,在支撐起來的大帳篷裡連續演出幾個晚上。以後又有真正的劇場經紀
人找到了他們。他們甚至還真的製作了四處張貼的宣傳海報。

  在劇場的舞台上邊是有燈的,聚光可以把人的身子打得纖毫畢現。卡和虹正
在舞台的邊緣上幹那件事。坐在最前排的邊境邦政府文化秘書班納顯出了幾乎是
畏縮的神情,向後靠到了椅背上去。在這裡他們能聽到粗糙的象鼻皮膚摩擦著女
人稚嫩的粘膜,發出來的滋潤濕膩的聲音。他能看到女人挺立起來的腳背上,一
股一股交織曲張的青色血管,那些緊緊併攏的足趾,從他的眼睛前邊一掠而過。
他對昌德說,這個……確實很歡樂啊。

  班納正在負責籌備邊境邦首府建城四十週年的慶祝典禮。這個典禮將包括一
個由民間藝術團體參加的,穿過城市的巡遊表演。我們喜歡象,我們需要一些大
象,我們也需要女人。班納若有所思地說,可以有一些技術,技術處理……民眾
的活動……通俗,歡樂……原生的狀態……

  光輝馬戲團被邦政府挑選出來參加建城慶典。按照班納的想法,昌德他們為
虹準備著技術處理。在那一天的下午,像的隊伍穿過邦首府中心大街的時候,虹
將穿著短裙和胸圍,不過……它們是用更多的金屬鏈作成的。

  一開始想的,是用鍍金的錫鏈做這件事,但是受到了昌德老婆的堅決反對,
她顯然是認為,只有她自己才有權利戴上金色的鏈條。不過後來大家也覺得,或
許都用黑鐵更加能夠與女人全身的黑色鐐銬形成協調關係。最後的結果是一些粗
細適中的金屬串,鐵製的,深黑顏色,它比一直繫在虹腰上的鏈環更低,更寬鬆,
像一個V字一樣墜在女人的髖骨骨節上。從這個環上垂下一圈一手長的短鏈,在
女人的胯下和臀後圍起了一個象徵性的金屬圍裙。給虹的乳房上緣繫上了同樣的
鏈環,同樣的短鏈懸掛下來,假設它們能夠遮掩住女人的兩個沉實寬闊的乳房。
不過在現實中,它們當然是七零八落地分散在女人的乳溝中間,還有乳房的邊緣
之外。虹的兩隻勃然挺立,傷痕纍纍的奶頭,還有面積廣大,色澤厚重的乳暈,
原來能讓人看到的是個什麼樣子,現在照樣就是那個樣子。只不過被披掛上了更
多些的金屬重量而已。

  出於某種女人隱秘的心理,昌德老婆的另外一個主意是給虹戴上一個銅鼻鈴。
這一回她倒是認為,這件裝飾可以也應該是金色的。這需要在女人鼻子的一側打
出一個孔。他們去告訴了虹,虹也完全沉默地聽任他們的擺佈。他們把針烤紅以
後扎穿了女人右邊的鼻翼。不過這個懸掛在虹的鼻尖右側的小飾物,在女人的嘴
角上方靈巧地晃動,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音,確實大大增加了虹的印度風情。昌德
們找來的工匠再用黑鐵片打製了一個具有樹葉和花瓣形狀的,體積大得多的黑鐵
鈴鐺,這個差不多有人拳頭那麼大的物件被綴在虹腰身下的金屬裙擺正中。在女
人站直了身體,開始走動的時候,它正好容納進入她的大腿根部的三角區域,它
在那裡笨重地搖擺碰撞,響聲沉著,穩定,像一口小鍾一樣,帶著傳向遠方的穿
透力。

  印度邊境邦的首府在四十年前是一片叢林,英國人把鐵路修到了這裡。第一
趟從德裡開來的火車在那一年的一月十九日駛入車站。四十年中它從一個站台,
還有一座英國式的車站開始,發展成了現在這座混亂,吵鬧,但是充滿活力的城
市。在這天的中午之後,沿著中央大街最先走過去的是國防軍的隊列,後邊是印
度舞學校的女孩們,她們在額頭上點著吉祥的硃砂,沿途載歌載舞。帶著眼鏡蛇
的藝人散漫地走在大路兩邊,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一邊走,一邊從嘴裡往外噴火
的耆那教徒。城外的一個木材廠派來了十二頭象,那已經是一個很壯觀的隊列了。
而仍然是被鐵鏈鎖在一起的虹和卡,就被安排在這個隊列之後出場。

  在一月十九日的這一天,虹帶著頸環,腰鏈,手銬和腳鐐,還有黃銅和黑鐵
的鈴鐺,赤裸著身體走完了邊境邦首府的中央大道。她的兩邊擠滿了歡樂的人群。
仔細計算的話,這一年似乎是她赤身裸體地度過的第十個年頭,雖然在這十年中,
她的每一天裡的,每一步路都是這樣地走過,但是當她扭動腳腕,拖拽起那些粗
重的腳鐐鏈環,還是難免會顯得有些吃力。她已經習慣了一步一頓的步行節奏。
再加上懸垂在胯下的鐵鈴阻礙了她併攏大腿,她的腳總是向外劃著圓弧的,兩腿
之間也一直分開距離。尤其是,在所有的人都注視著你的時候,你本來就不正常,
恐怕也就用不著去試圖表現自己的正常了。女人高挑堅韌的身體和沉重繁複的黑
鐵對應,而女人冷漠超然的臉,和她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中的,被漫畫方式突出的
女性器官形成對應,這些緊張的關係正在給觀眾帶來異質的強烈震撼。

  女人的赤腳一步一頓地落實在柏油路面上。十個停頓以後她分張開她們,屈
膝,下腰,召喚卡。她說,卡啊,來吧。

  卡的鼻子從女人的後邊,從下邊進來,確確實實地進來。不管已經有過多少
次了,每一次依舊是那麼強大的炸裂感,那麼強大的痛楚,她不能消除它,但是
可以忍受它。它一直頂上到最裡面的,充滿著肉和膜,血和卵的,灌漿的瓶頸。
無窮大的感覺像閃電一樣傳遍全身,如同每一次一樣,女人從來不知道那是劇痛,
還是狂喜。那是她身體深處最隱秘的端點,最敏銳最脆弱的筋脈發源之地,但是
那就將是卡發力的觸點。卡需要一個爆發力,虹自己也需要。女人看到自己的腳
趾正在柏油路面上收縮,她像鴿子撲扇羽翼一樣掙開自己的足弓……同一個時刻,
卡的皮膚上的粗糲皸裂的皺褶撞進了她的神經末梢之中,女人的肉就像是撞進了
一頭野牛的玫瑰叢林一樣,花瓣紛飛。

  那就是她在卡的狂野的力量下,沿著卡的前腿,脖頸和肩膀側面順勢登上大
象背脊的時刻。按照規則,她將騎坐在那上面,向觀眾微笑,揮舞繫著鐵鏈的雙
手,在卡的十步以後她再下到地面,開始下一個循環。

  這將變成一個他們很難忘記的時間。班納想。這個孟買大學的哲學畢業生假
裝自己是一個安分守己,循規蹈矩的小官吏,他和孟虹配合默契,互不相認,卻
靈光一現地共同創造了一個象徵性的印度。不,當然不僅僅是印度。由於這個女
人的異域身份,她幾乎是一個南方的亞洲。她裸露在過度發展之後的,西裝皮鞋
的世界注視之下,而且她毫不在意,她的永恆的被束縛展現了她的美麗,勇氣,
堅忍,還有人生的苦難。她在與蠻荒巨獸的交合中獲得神秘力量之源。在某一個
週年的紀念日中,她像一個圖騰一樣地突然出現在我們習慣的世界裡邊,讓女人
夢想到赤身,裸足,夢想到叢林中的野獸一樣的陽具。她將這樣短暫地沿著我們
熟悉的,瀰漫著灰塵和商品的大街走下去,突然混淆了我們一向以為的現實和虛
幻的界限,揭發隱藏於我們內心深處的,對於初生之時,初生之地的回溯和崇敬。

  她將在這一天的入夜時分消失無蹤。




                A91




  入夜以後的白沙江上還會有行船。

  住在河灘上的男女背纖人們不分晝夜,上來一條船,就要沿江走出去一趟。
這個繞山轉彎的窄小江口裡水流太急浪太大,每一條上水的船都是要靠人力拖拉
才能盤過山嘴。背纖人沿著山邊的纖路上坡下坡,走過一大片平鋪直敘的碎石灘
頭,緊挨著陡峭石壁底下不停不繞,直截了當地趟進江水裡去。

  背纖的路總是有干有濕的,水一半石頭一半。背纖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乾脆都是全身精赤,抗緊繩纜,挺出一對筋肉凹凸的肩膀直往前拱,差不多就要
拱在前邊那個人光溜溜的瘦屁股上了。

  轉過彎子以後解開肩上的繩纜,大船繼續往前,背纖的人們走回去河灘。三
五十天以後,一百條大船過去,孟虹對她腳板下的每一塊鵝卵石頭,和每一腳深
陷的冷水灣子都已經瞭如指掌。白沙江是高原西邊的江,孟虹的手臂肩膀套進粗
麻繩圈,趟在一膝蓋深的水裡,覺得它的水就像東北鹽井上的芒河一樣冷。印度
和孟虹的國家一樣,主要是個炎熱的地方,不過從高山上流下來的江河,總要經
過幾天山外的氣候才能慢慢變到溫暖,而現在這個湍急地流過白沙江水的河灘上,
兩邊的山太高了,山的陰影在大半天裡遮掉了太陽。

  上一回碰到高山冷河就是在鹽井了。她一個人住在河邊的野地裡,每天從早
到晚背鹽滷水。孟虹想到鹽井原來是她後一場人生出發的起點。她在那地方第一
次被人抽著趕著拚命幹活,她也就是在那一年學會了怎樣當好一個女奴隸。後來
的幾年裡拖石磙子修路跟現在還有點像,到惠村背上東西跟著馬屁股跑就更苦更
狠了。再想一想,就連賣自己換吃食都是在鹽井開的頭。十年以後居然又轉進到
這樣一個靠爬山走水過日子的地方,孟紅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是要在這裡干
脆碰上一個結局呢,還是再又去開始下一場輪迴?

  即使想到結局那個有點神秘有點陰沉的東西,孟紅仍然心情安靜。她沒指望
有什麼好起來的可能性,只不過……壞又能再壞到哪裡去?從前世死過一回以後,
自己托生的後世原來是這個樣子。十年以後,她把賣屄都分出了大賣小賣,貴賣
賤賣。小賣換家用,大賣能夠精赤條條的賣給整一座城。

  呆在馬戲團裡扮明星沒過多久就被打回原形。相比起來,在馬戲團的那一陣
倒能算個異數。她後來在那裡差點把自己貴賣成邦首府裡的高級應招女了。昌德
帶著她和小母象卡露宿在大城外邊的時候,高尚住宅的英國管家開車接她是要帶
上白色手套,繞車頭一圈過來給她拉車門的。英國僑民的某一個特別的俱樂部,
就設在某一座帶落地長窗和厚重橡木門的英式小樓裡。而且落地窗從來拉緊著窗
簾。

  孟虹後來很熟悉那個會所。裡邊一樓的大廳會很寬敞,有兩座轉過半圈通向
樓上的扶梯,樓上還有聚會的小廳和隱秘的書房。這些不同房間裝飾的當然都算
是很維多利亞。白人會員每月13號在那裡邊聚會,他們也都同樣熟悉孟虹,熟
悉孟虹身體上一條一塊的所有大小地方。英國男人在二樓上用鞭子抽女人,或者
抽自己,不算他們自己互抽的那些,找孟虹這樣的女人去抽就要付錢了。有些白
人會帶上一個能遮擋住眉眼的面具,據說他們中有些人是很大的金融家和莊園主,
另外一些是律師或者退休將軍。英國傳統在印度差不多是延續了下來,不少英國
人在這裡過得很不錯。

  抽完了接下去……總是要干了,即使他們是些很大的紳士。一個大英帝國的
爵士也要干妓女的。他們能想出來的玩法也許還包括讓孟虹在奶頭上系兩個鈴鐺
跳舞,她還能記起來她的楠族舞蹈。總而言之,孟虹一身深棕色的厚皮瘦肉帶上
凸露出來的條塊傷痕,是一件真實又震撼的事,她所有那些久經磨礪的鐵製刑具,
也一定匯聚起了SM的精髓大義。

  一個孟虹這樣的女人混這樣的一個圈子,不可能不成為裡邊最好的那一個,
她的出場費要很多錢的!自從淪落成為永遠的女奴以後,孟虹就再也沒有碰過那
麼多的錢,昌德已經打算要跟她談談努力工作,彼此分賬的事。唯一的一個小問
題是,孟虹偶爾還是會想起她的奴隸之前。那時候她好像殺掉過很不少這樣的英
國男人們,可能還有白人媽媽用她的名字嚇唬兒子呢。她現在可是滿臉嫵媚搖晃
屁股,在柚木小廳的駝絨地毯上爬來爬去,心甘情願的往這些殖民主義男人的黑
毛白腿底下鑽了。

  就像是這樣一個胖老頭,他上面黑色西裝馬甲下邊光著大白屁股,滿臉傻笑
著把孟虹拽過手去戴背銬,再往她傷殘的大奶頭上夾兩個夾,一對乳夾還是用小
銀鏈子連上的。他領著孟虹在屋子裡繞圈,三圈以後才找到了通書房的走廊。老
頭喜歡讓孟虹跪在擺開一整面牆的大英帝國百科全書底下吸吮他的雞巴。據說這
人有一座半個邦那麼大小的莊園。孟虹想,他要是知道了她是誰,不知道會不會
嚇出心臟病來。不過再一想,他大概只會更加興奮,可能要把她連陰唇都給夾住
了。

  紳士可以用鞭子抽她,可以電她,可以把她倒著吊起來往屄裡插進蠟燭點上,
這些都是服務單子裡開列出來的。她的單子上全是繞著圓圈的燙金花體字母,最
底下一行用平實的小黑字印著:" 真實的烙燙(面商)".

  說是面商,孟虹要聽主人的話。那麼破壞身體的事,昌德跟她說好要收三百
英鎊一次,這是一個城裡的紡織女工可能十年都掙不到的錢,在小城邊上也許能
買進一座樓!願意出這個價錢的人孟虹只碰到過一個,有個英俊的男人手裡握住
一支細長的香檳酒杯,走到孟虹邊上看了她一陣。那人最後說,你叫孟虹。

  孟虹那時正在小廳正中操作白男人們喜歡的新遊戲。女人雙手握持一支電動
按摩棒,那東西正嗡嗡作響,緊頂住她的陰蒂跌撞蹦跳撒著歡,就像是黑草地裡
一支快樂的小馬蹄子。

  這可真是個足夠時髦的怪玩具,孟虹確實被它搗騰的全身顫抖,陰道裡熱脹
酸麻的,慾望像發酵的麵團一樣既洶湧飽滿,又寬寬泛泛。女人往後邊的大理石
檯面,曲腿雕花的老茶几上仰天躺倒下去,三面柚木牆板底下站著坐著的半圈衣
冠老頭,全都大眼小眼緊盯在她胡蹬亂踢的兩條長腿中間。孟虹過去沒碰過這種
東西,一不小心上下都衝到了失禁的關節點子上,她真的是要喊出聲的,又想起
來針對紳士要有體面的叫床策略。給他們大叫一聲插死老娘姐姐好爽是不是有點
太過分了?

  孟虹違心背德管控自己的淫蕩表達。她一邊諂媚矯揉的細喘輕吟,一邊看到
了俯視下來的一叢鐵灰色頭髮,還有一個鷹鉤的鼻子。如果不算對手和敵人,只
是從妓女觀察客戶的眼光看,這個將軍得算個英俊的人。即使他也老了那麼十年,
他還是保持著一副挺拔瘦削的好身材。孟虹看到自己還傻挺在半空裡的兩條光腿
和兩隻大腳丫,她自己也瘦,也結實,可是她們中間滑溜溜的流滿了又粘又厚實
的漿水,清清白白的全都流在那人眼睛底下了。孟虹當然得承認,每天夾緊男人
胯子夾出來的一副好腿,跟玩板球的胳膊肩膀根本不是一回事,他這十年裡過的
日子,比自己肯定要好出去幾百上千倍吧。

  他就是那個十年前守在龍翔營地裡,統帥北部全英武裝的最高指揮官。十年
前他們兩個人可是分過勝負的,光從交手的結果看,這個男人贏的真不算多。可
孟虹是個女人,她後來要生小秋才打不動仗了。

  孟虹想,這個官現在多半退出了現役,可能是在印度定居安享著晚年的。打
完了仗的將軍其實已經被趕出了他的戰場,十年以後的戰士已經不再是戰士,還
好……他的敵人也已經很不像個敵人。能把一個女敵人當成婊子享用一次,是不
是就能算一場華麗的贏家人生了?

  退役的將軍朝他的婊子心平氣和的抬了抬手,孟虹馴服順從的爬起來跟在他
身後。走下一樓門廳再要拐進偏門的時候男人才問了一句,你收錢打烙印的?

  孟虹答應。是,付我錢,能給我打印。

  孟虹知道走這個門要進地下室。地下室裡的裝飾都是石頭。地下室一邊堆砌
起來的大壁爐也是用的石頭。壁爐一直生火,火邊上一直放著一堆帶把手的金屬
印子,孟虹一個一個的全都看過。

  這些印子都是給了錢就能烙在她身上的。這些場地她幹起活來可能都要用到。
孟虹一開始就讓人領著走過看過,她早就全都記住了。她知道那裡邊有些是圖案,
有些紋章,比方說一個老鷹頭,一對獅子的爪子,還有一捆全是單個的字母。

  這就算是個有情趣的SM了?高個子的廋男人在裡邊挑挑揀揀的,孟虹看到
他挑出來插進火裡去的是個字母B,這人可能叫BOB,甚至叫BYRON,但
他也可能挑的是不列顛的第一個字母。男人站在那裡慢慢啜著杯裡的香檳等待B
字被燒紅,女人沒再需要新指示。她已經理所當然往她的主人腳邊跪倒,低頭披
發擺正了位子和姿勢。那天捆綁拘束什麼的全都沒有用上,孟虹就是簡簡單單地
跪在那裡,被她角色扮演的主人烙上了一個大大的B。

  熾熱發亮的鋼字是按在女人赤裸的背脊偏左的地方,劇痛穿透過身體直達心
口。孟虹滿眼一陣發黑,她的身體重重撲下地去。女人的屄被搗弄的太鬆了,這
一下疼的尿尿也沒管住。尿水半清半黃的在寬石地板上激流,孟虹嚎叫著在水裡
打著滾。

  上邊兩隻修長靈活的手慢慢掏皮夾,慢慢點數,分開扔下來三張五十英鎊。
一張粘在女人的尿裡了,另外兩張落在她的眼睛前邊。男人沒有表情的灰眼睛注
視在她的臉上,他向地面彎腰下來,往她眼睛前邊放下另外一疊三張紙幣,隔開
一英吋空地,又放一張……兩張。

  他的臉消失不見,側躺在地下的孟虹現在只能看到一副亞麻褲腳和休閒皮鞋。
男人在上邊說,這是小費。我不侮辱對手,不過對妓女沒問題。我給錢的。

  這個男人當對手不太夠格,在戰場上沒打贏過她,不過他把傲慢的嫖客演的
不錯。他說,這可是你自己要的。是的,將軍,是我自己要的。虹跪在她自己的
尿水裡答應。粘在她臉上肩膀上的頭髮也都濕了。

  他說,你自己要的給我做婊子。

  是的,我自己要的……給你做婊子。

  那人把酒杯放到身後的大壁爐上,開始解自己的西褲皮帶。他說,跪著把錢
撿起來,塞進屄裡。

  然後把你的屁股撅起來。

  沒有一百面值的英鎊。八張嶄新的紙幣捲成了卷,頂在粘滑的陰道裡讓孟虹
覺得有點干有點硬。男人正從後邊沉穩鎮定的慢慢幹她,幹的是她的肛門。就算
她屁股上寫的懇求不是英語,還是有很多英國人喜歡這個,孟虹每次爬上手套管
家的大汽車前,都要認真清洗過腸子的。

  到這時候孟虹已經知道她掙的錢太多了,或者是說,她給昌德掙的太多。昌
德整天喜笑顏開,每天一見面就熱情洋溢的鼓勵和讚美。光輝馬戲團那時整天守
在首府城市外邊,昌德的老婆和魔術師弟弟整天一起逛街,老虎和卡也什麼事情
都不幹。昌德一輩子走南闖北,都還不知道會有那樣上等的老爺,肯為這麼搞女
人的事這麼花錢。昌德不斷的向孟虹保證,她真的已經非常富有了,他一直把她
該得的那份記著帳。要知道她是在讓這個國家裡最了不起的那群老爺搞,分給她
多少都是值得。只不過孟虹反正什麼也沒見到。

  昌德把孟虹看管得更緊。孟虹整天還是被鐵鏈拴著脖子關在馬車裡,所以就
是真見到一堆英鎊大概也沒有用。孟虹現在大多時候並不是個勇敢的女人,那麼
多年的生活經驗讓她不得不相信,到最後所有的事情都會找回來壓到她身上。她
畏縮的像一個農婦,疑懼的像老鼠。孟虹覺得一定會有人盯上這個掙錢的機會,
所以有天晚上一群警察包圍了他們的三輛馬車,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她知道他
們就是來找她的那堆事情。

  孟虹沒有身份證件,她是外國人,她顯然是非法入境。孟虹被帶到邊境邦臨
時拘留所裡關了半個月,裡邊全是騙子,小偷,妓女,被喝酒的男人趕出家的老
婆,還有流浪漢和神經病。他們也許是外國人,也許根本就不是,反正沒人來找
他們,警察也不在乎。警察不知道用她敲詐了昌德多少錢,肯定得一次一次要他
交保金,交到最後搾不出油水了,才把孟虹跟大家一起送到邊境去準備遣返。

  孟虹自己猜是管著別家姑娘的團伙爭風吃醋,為了能把她趕走,他們肯定是
在跟昌德比賽著給警察塞錢。而讓昌德多少有一點點失望的,是那些原來興趣十
足的老爺們這回沒有一個肯露面。當然昌德懂的,情趣是情趣,體面是體面,為
一個婊子動用影響力是政治不正確的事。再說了,只要願意一百一百往外扔英鎊,
這個城裡有成千上萬的姑娘願意挨抽的吧。

  孟虹和一群偷渡的人口一起被警察押送著,慢慢往邊境走,走到白沙江灣停
了下來。對面沒人接收。靠什麼來證明這麼一夥人誰是誰呢?也許那邊的官們根
本就不承認這些人是他們的本國公民。

  母象卡和壁爐前邊端香檳的將軍都不太像是真的,孟虹覺得被帶刺的鐵絲網
圍在裡邊,有個四面透風的草棚加上一大群男人才是個實實在在的人生。因為真
到這一步事情就是到了頭,不能再變壞了。沒地方遣返的非法入境者們住在河灘
上,既有草棚也有鐵絲網,還有一夥邊防軍人看守。政府上下的各個有關方面,
其實早就在把他們抓到的隨便什麼人都往這裡送。白沙江在這裡轉彎,上行的船
都要用到額外人力拖拉,他們現在有不少的免費勞工了。

  孟虹不再回憶,她也沒什麼願望。孟虹在這裡心情安靜地住了下去。她現在
終於連殺死自己的願望都不會再有。就算是個女人,大概也用不著在光了十年屁
股以後才因為悲憤難當抹自己的脖子。順帶的安慰是,這裡的男人女人在拉縴下
水以前全都脫掉了他們的上下衣服。幹起這個活兒來不可能保證褲襠乾燥,一直
潮濕的捂在底下會爛掉生殖器。上下脫完以後大家就都看光光,誰也不用在意誰
了。碰到拖起船來太沉太慢的時候,當兵的還是要用上皮帶抽,不過抽的肯定不
是孟虹。每天搞起來三條船對孟虹是平常事,她背上纖繩怎麼也不可能落在別人
後邊。

  孟虹每天沿著紮腳的石頭凍腿的江水拉三回船,拉完以後閒著想想小冬和夏
天。她也沒有特別想要回家。孟虹那時還不知道罕老闆已經不在,錫山那地方只
是打人操人太狠,她不是非要趕著往狼嘴裡送肉進去。她那個家不管能過不能過,
她是被人牽住鏈子拉起來就走的,走到現在該成什麼樣子,早就已經成了什麼樣
子。人有多少的煩難,都是眼睛見不著就算清淨。她還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想法是,
連盈水不至於就一點都不管了。

  這其實真是一個適合她的陌生地方。她的樣子看上去當然總是有點怪,可是
這裡沒人去想那麼多為什麼,他們也不在乎她的前世到底是誰。男人們只要能操
到她,操過以後就會很開心,女人也不來找她的麻煩,主要是她們都打不過她。
只是有件事稍微有點出乎意料,她已經流落到了那麼僻靜的山裡,都還是沒有躲
開出台去做婊子的運氣。

  當一個商務的婊子跟男女獄友睡通鋪是兩件事。友誼是友誼,生意就是生意。
上下水的船在兩岸猿聲的白沙江裡要走好幾天,這個無名的灘頭是唯一一個有人
煙的落腳點。想上岸煮一鍋茶,能在平地上睡一回的過客就會往灘頭靠過船邊去,
裡邊靠山崖的地方,當然也得有他們能過夜的房間了。

  靠山崖一排小房間。開這樣店的老闆不是這裡的官,不過他肯定認識這裡的
官。運氣不好的妓女們被送到這裡來,要她們背一回船纜就要死過去兩回了。店
老闆跟官商量要揚長避短,讓她們有船靠泊的時候去店裡上班。老闆對孟虹興趣
不太大,其實是這裡過往的山野客人對孟虹興趣也不大,他們的心智都不能跟英
國老爺們相比,當然只是喜歡細的嫩的,很很年輕的妹妹。平常妹妹們一夥坐在
正門裡邊,對著進來的客人輕巧嬌笑,覺得下半身體一陣酥麻的也並不都是管船
的大漢,沿江上下,還是有不少買賣和行旅的各種男女人等。這些人上岸以後進
店之前見到的頭一個女人,卻是繫著一身粗黑鐵鏈,遍體長發過腰,精赤條條,
端端正正跪在門外碎石灘上的女人孟虹。店老闆對孟虹說,虹姐你老是老了,可
是有威勢啊,我這個小地方那麼偏門,那麼孤魂野鬼的地方……呸呸呸,說出來
以後他自己吐掉三口口水。我就是想請您去鎮一鎮場子……姐挺出來倆大奶子往
我家門口一跪,長得像一頭鐵獅子似的……

  萬一還能碰上一個兩個不怎麼長眼的,喜歡你的老屄呢……

  孟虹把船拖到靠邊以後就去店門口跪下。她在那裡碰遍了各種長眼和不長眼
的男人女人。有一天有個西藏打扮的女人往她多看了兩眼,平常孟虹總是目光平
視誰也不看的,那一次她卻鬼使神差地抬起臉去。她們兩個女人四隻眼睛相對,
孟虹看到這個中國藏人裝扮的女人不知道像誰,可是陪著她的藏族男人卻有點面
熟。孟虹後來還想過一陣,終於想起來不是認識,而是那人的神氣有點像青塔的
阿彬。孟虹看到那個藏女人穿著一對高筒羊羔皮靴,她可沒想到那裡邊的腳也是
光了好幾年,走過好幾年的山路,而且也跟她一樣一直戴著一副鐵腳鐐。最驚悚
的是孟虹看過那麼多人了,心裡有數,她覺得那個女人是在自己的精赤身子上看
到了另外的東西。

  女人一時停頓,裹緊了身上顏色華麗的翻毛藏袍。她的男人跟她彷彿心意相
通。因為他並不看孟虹。是用不著看就知道,還是他根本就不願意看見?

  央金……鴿子……走吧。我們就歇一會兒,我們就繼續上船走。我一定帶你
離開西藏那樣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這裡的地方往北偏東是錫山,一直往北能到中國西藏。這兩個人該是從西藏
下來要出去外邊的世界。孟虹在戰爭年代進過中國,知道一點中國話,她聽懂了
裡邊鴿子那兩個字,男人是用漢語說的。孟虹再是機智聰敏也沒法想到,這一天
裡她跟另外的一個酷虐故事穿越而過。那個劇本裡的女主角,剛在孟虹現在的時
間一年以前被人活著剝掉了皮,叫做鴿子的年輕女人當然沒有忘了她。崔笑鴿走
過孟虹的身邊又回頭再看一眼:這個落到了幾乎跟卓瑪一個樣子的女人,多少年
以後是不是也會有個卓瑪那樣慘烈入骨的死法?

  看到雲動只是因為心動。印度王子明亮的星星從白沙江裡逆流回他的王國晏
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死人的事。對於明亮的星星來說,永遠赤裸的孟虹是一個充
滿著生命力量的女人。王子在一天晚上經過一道無名的江灣石灘,他在那裡看到
一個全身各處一絲不掛,脖頸手腳都拴上鐵鏈的女人,正和三個滿身污穢,面目
醜陋的縴夫輪流性交。春天的深夜裡,三個男人摟抱,女人在男人身子下露出最
完整的一塊肌膚,是一段扭動不停的深棕色的腰。那上面流淌的汗水飽滿晶瑩。
王子明亮的星星沒有絲毫猶豫,他覺得自己的心在一瞬之間墜落下了一千公尺的
山澗。他愛這個女人,他被這個女人完全迷住了。
2013-12-30 15: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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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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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好吧,真愛的短章。唯一快樂的一次,給新年吧。

  獻給,2014,新年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印度王子明亮的星星走白沙江裡逆流回他的王國晏的時候,會在下游找一條
大一點的船。整個印度可能有六千個王子住在他們的國裡,明亮的星星的國家是
其中很小的那一個。明亮的星星不是一個完全沒有財產的人,只是他的國王父親
的全部國土,大概佔據了邊境高原上兩千公頃的岩石和沙土,上邊有一個三百年
前建造的石頭王宮,前後住著五十戶他的臣民。無論如何,父親供給明亮的星星
在英國完成了探礦和採礦的學業,也讓他在邊境部長會議當了一個管理礦業的官
僚。明亮的星星站在小機輪兩層船橋裡往江邊的石頭灘上看過去,那些背負纜繩
的縴夫們肌腱起伏的背部形狀彼此相似,而有些人胸前肉塊柔軟搖曳。它們在甩
出身體兩側的時候可以從後邊看到。明亮的星星知道那個赤裸的隊伍裡有一些女
人。其實他是以後才知道孟虹也在其中的,但是那些女人在奮力前行中繃緊的屁
股和扭折的膝彎,已經使他體會到一點點難得的衝動。

  明亮的星星的船也停靠在江灣,船員們上岸去店裡找姑娘了,王子不會參加
這樣平民的事。而且明亮的星星並沒有足夠的性慾望。他陽痿,早就不能夠正常
勃起了。

  王子只是在失眠的半夜走下跳板去看一看堆積的石頭。總是因為春天吧,他
走遠了幾步,幾乎絆倒在一對赤身相擁的男女身上。他們拉完船後太累,就在那
裡原地躺下睡到了現在。他們待在鐵網欄圈的外邊,那是因為在這樣周圍幾百里
沒有人煙的地方,管事的並不擔心他們能跑到什麼地方去。所以如果他們願意裸
睡願意野合,鐵欄的門也並不一定總是要關上了。明亮的星星繞過他們,前邊有
一堆肉滾滾的身體扭動的更激烈。孟虹那天已經被拉過大船,出過大汗的七個男
人操過了前一輪,她在讓後邊三個男人操弄第二輪的時候等到了明亮的星星。

  那天晚上的後半夜裡,喘息不定,手腳綿軟的外國女人孟虹勉力撐持著拖出
來一把木柴,在寬闊黑暗的礫石地上為明亮的星星點起一堆篝火。這個穿著體面
的上等人要她那麼做的,不過後半夜的江邊也真的有點冷。上等人要孟虹坐到他
自己的邊上。啊,這回不是用跪的就可以嗎?而且那個中年男人等到天快亮了,
也沒有脫掉西裝干她的意思。

  那一次他甚至都沒有跟她說什麼話。最後他說的是我還要回來。孟虹只好順
著他說,哦,是嗎,老爺。他們起身份開。王子回他的機器船,而孟虹走向水邊
撿起黃麻纖繩,她要和那十個男人還有更多的男人女人一起把船拖回江心去。

  明亮的星星下一次到江灣來賣下了女奴孟虹。孟虹那麼多年一直因為莫名其
妙的理由為各種主人當牛做馬,到老了才第一次被人定出一個賣身的價錢。遭遇
買賣一次,可以算是在拘禁奴役,束縛挨打,以及性壓迫等等之外,最終補齊了
奴隸定義所要求的充分條件。按照法律,明亮的星星應該是為一個被拘留的偷渡
者代繳保金,讓她可以在監禁的狀態之外等待以後法院開庭。不過王子只是找到
了管理邊境的軍隊,他簡單的說,我要買下江邊那個整天戴著腳鐐的光身子女人。

  明亮的星星本來並不是這樣簡單直接的人,和那個外國女人有關的事卻使他
變得有些不同尋常。雖然如此,邊防隊長等到王子數完一疊錢後就不再關心他的
法理問題。考慮到孟虹可以出租給妓院當鎮門獅子的比較收益,他們把她賣給王
子的價錢也還不算是特別低賤了。

  明亮的星星以後在他自己王國的岩石和沙土上擁抱孟虹赤裸的深棕色腰部。
那上面還纏繞著一道環圈相連的鐵鏈。明亮的星星對女人說,就算按照法律你也
是屬於我的。印度土邦有特權管理自己的事,我們可以把偷跑進王國的外族女人
當奴隸,也可以把她吊死。你要逃跑我就把你抓回來吊死。我會把你吊死在星星
上。

  四十歲的男人學著這麼說情話太嚇人了。王子覺得這個野女人根本就沒聽懂。
孟虹畢竟是外國人,邊境兩邊有些話差的不大有些話說不通,多繞過幾個圈子的
事基本就沒法再弄明白。其實正是因為知道她聽不懂,明亮的星星才想到什麼說
什麼。這本來就是一場瘋癲,他迷戀的是她的肉和她的鐵,迷戀她忍過的疼,受
過的苦,做過的沒完沒了的愛,還有在這一切都發生過去之後,她坐在篝火前邊
一點表情都沒有的臉。

  明亮的星星的王國晏有一座三百公尺長寬的王城。沒有城牆的王城裡住著五
十戶衣衫襤褸的人民。他們的祖先從三百年前起為他的祖先餵馬,燒陶,打鐵,
制劍,縫皮甲也縫衣服,三百年後事情依舊,他的僕人們現在仍然在為他的王宮
修繕打掃,背水和煮飯。他的宮殿在三百年中一直只是一座三層岩石的堡壘,外
牆風化坍塌,內飾崩壞,那些陰暗的樓梯和過道一側堆積著生銹的銅鐵器具,而
瓷瓶和瓦罐大多都是缺角斷把的,上邊佈滿了浮土浸潤的裂紋。晏的國王現在已
經不再需要馬,劍,和頭盔,實際上在三百年中晏也從來沒能依靠武功變到更加
興盛。無論如何,帶領一個全身赤裸的異族女人走上一座老舊的王宮仍然是一件
超越現實的事,木頭和織錦,虎豹的皮都已經生霉腐朽了,他看到她赤裸的腳趾
踩在煙火熏染,乾裂黑暗的岩石石階上,她的鐵鏈斷續地沿著石頭攀援,停頓又
延伸,它們相觸的聲音清晰單調,而意義含混神秘。

  明亮的星星有些好奇的想到,在過去的那些百年中有沒有發生過同樣的事。
是不是也曾經有過一個敵國的女俘虜,也是這樣赤身戴鐐的被領進了他的城堡。
不知道他的先祖們是用一天的時間把她慢慢割成了碎肉,還是最終乾脆愛上了她。
他在想像中傾聽到四座石頭牆壁中間有女人慘烈的尖叫隱隱回轉,可是他沒聽出
來那是因為死不掉的疼痛,還是因為像江水一樣奔流出去的慾望,氾濫的沒邊沒
沿了。

  一個古代的王,那些古代男人的選擇,是否真的可以簡單直接,而我們今天
難道真的就擁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嗎。他創造了一個玄幻的,酷虐的,充滿情慾,
生殺予奪隨心隨手的時間碎片,它像一個戒指一樣佩戴在這個現代世紀的無名指
上。

  實際上在孟虹走進這座王宮的時候,年老的國王和王后,王子自己的妃子都
還居住在某一個樓層的某些房間裡。明亮的星星當然娶過妻子。不過他沒有讓孟
虹和他們互相見到。孟虹只是屬於他自己一個人,甚至可能是屬於另外的一個時
間。他在最高的樓層上從一口大木箱裡翻檢他祖輩的兵器,他想給他的女俘虜找
出一件特別的信物,而且他固執地認為那應該和殺戮流血有關。

  王子找出來的劍有一條波浪一樣彎曲的劍身,就像是在沙地上蜿蜒爬行的蛇
突然凝結變成的形狀。它可能製造於五百年前。除了劍刃,劍柄上還鑲嵌著許多
大小不同的紅寶石。孟虹當然完全不知道該拿這個東西怎麼辦。她問,你要把這
支劍掛在我的光屁股後邊嗎?

  那看上去肯定會顯得很奇怪。虹後來的妥協是她自己挑了一把小的銳器,像
是匕首的,有寬的刃,他要她把那東西用一條黃金的鏈子束在她的小腿上。反正
這也不太正常,不過既然是自己的傾慕者喜歡,孟虹覺得經過了那麼多男人女人
的欺侮和奴役,她現在戴上這麼一個能殺人的保護符也算有點趣味了。

  王子的僕人在王宮前邊備好了一匹白馬和一匹青色的母馬。它們恐怕都已經
不是戰馬,平常的用處也許是從河邊往他的城里拉進來水車,可是白馬在王子蹬
上馬鞍的時候倒也沒有特別抗拒,明亮的星星不知道它們的血統是不是也能上溯
到幾百年前。孟虹只能是側過身體坐在青馬的背上了,鐵鏈連上了她的兩隻腳,
使她們沒辦法分開夾持住馬的肚子。不過兩條光腿順在一邊,往地下慵懶地拖上
腳鏈子,那也能讓一個女人顯得特別安閒和自然。王子經常帶領他的異族女奴騎
行著穿越晏的兩千公頃國土,王國晏是在高原群山中間的一個小台地上,它在背
靠的陡壁和腳下的懸崖之間維持著一片和緩的平衡,在這個小高地荒涼的砂岩表
面上雖然並沒有什麼道路,但是可以走馬,拖車,甚至如果有一輛汽車……大概
也能對付著開起來吧。

  高山只是在小平原的邊緣突然激烈地升高上去,上邊的積雪和雲雖然還距離
遙遠,但是幾乎就是垂直地懸在他們的頭頂,到這裡連馬都用不上了,明亮的星
星和孟虹步行著攀登過更高的地方。

  他們也就是在那裡遇到了雪豹。那頭猛獸不知道為什麼來到雪線以下很遠的
地方,它俯伏在高地的蒿草和針茅中間,對著他們虎視眈眈。明亮的星星沒有獵
槍,那天孟虹是拔了她的刀的。

  人和野獸都往後退,他們以後相安無事。王子在他們的房間裡慢慢看他的女
奴隸,看著她顏色濃重的小腿,緊張的皮和結實的肉上拴的金色細鏈和刀刃,還
有踝骨上戴著的鐐銬鐵圈。女人黝黑殘破的赤腳在地板上走過去又走回來,她跪
到火邊上為他煮茶。王子說,我真想看你殺了它的。我知道你是個比豹子更凶的
女人。

  明亮的星星在他王城以外二十里遠的地方為孟虹建造了這座木頭的房子。他
們的白馬要用一個小時才能跑到,但是寬闊的荒原上沒有遮掩,王宮和木屋可以
互相望見。那也許是孟虹自己的要求,她當然有理由更願意一個人住著。她一點
也不害怕強盜或者淫賊,還有山野裡的狼和蛇,當然,晏的國土上除了王的人民
也沒有陌生人。虹的木屋子並不大,但是有上下兩層。馬拴在門外。她現在可以
在比青塔安靜很多的環境裡喂一餵馬了。

  瘋狂的王子甚至真的從孟買弄來了一輛福特轎車,這台渾身發亮的機器被運
到邊境邦首府,然後裝在一條木船裡逆流而上到達晏。孟虹操縱它圍繞自己的房
子胡亂轉圈,終於學會了駕駛汽車。明亮的星星要孟虹把她全身拖掛的粗細鐵鏈
一起搬進車裡,光著身子坐在駕駛座上。女人經常開車帶著前來木屋幽會的王子
穿過王城,把他送回王宮裡去。明亮的星星喜歡看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用鎖著腳
鐐的光腳底板,頻繁地踩踏剎車和油門,他覺得在這一時刻自己嘲弄現代世界的
惡毒心理達到了荒謬的頂點。

  " 我們還能去看到外邊的世界!" 明亮的星星快樂地想到。他們每次出山進
城的時候照樣用船把福特搬運出去,直到更加文明更加發展的,建有公路的平原
才把汽車卸到岸上。孟虹照樣帶著王子把車開進城裡去。

  我覺得你需要很多衣服,你也許還想要金子?金子的項鏈,手和腳的鐲子
……或者是……鼻子上的鈴鐺,乳環?我們印度女人可真的少不了那樣的打扮。

  這些東西聽起來全都像諷刺,只是孟虹應該已經不會在意。她也毫不在意的
推開車門,走到老城區的集市裡去了。那裡邊有各種香味的樹葉,整口袋用來做
染料的,顏色鮮艷的粉末,銅和錫的茶具,甚至偶爾會有一台前一個世紀的英國
打字機。更多的當然是黃金飾物了。往前走出去轉進另一條打橫的街,還會看到
整一條小街上鱗次櫛比的門面櫃檯,鋪鋪陳陳的布店和鞋店。孟虹心滿意足的坐
到一家鞋店裡邊,提起腳鐐來一雙一雙的試女鞋。她的腳好像踩得太寬了,每一
雙總是擠腳尖的。其實是……她已經光腳走了十年的路,那麼老粗的皮,是不是
腳背上真的還不能沾鞋面子?孟虹自己也不知道,她也就只是試試。當了那麼久
的女人,還有機會被一個王子看上了,不挑挑撿撿,穿進脫出的換換,看看,怎
麼對得起這個專講光身子光腳的女人故事呢。

  孟虹多少覺得有點害羞。明亮的星星為她整匹整匹的買下花布料。反正他們
有汽車裝回去。小腿上系的那條鏈子和插著的那把刀已經值很多錢了,古董呢,
可是王子還總是想著買金子。當著所有人的面,男人把手指頭往她左邊奶頭底下
的洞洞裡探進去,探通了以後跟老闆說,我們這裡要添個環。鼻子一邊也有眼的,
要給那地方補個小鈴鐺。

  剛才夥計迎接客人的時候,一拉門已經嚇了一大跳,先伸進來的就是這兩個
沒遮沒掩的女人奶子。這個女人走進地毯裡沒穿鞋到也算了,她連褲子裙子都沒
穿,什麼都沒穿!等她低頭看腿,從門檻外邊往裡拖進來鐵鏈的時候夥計倒開始
放了心。夥計想,這人肯定是哪個苦修教派的尼姑,專練跟自己身體過不去的功
夫,她進來多半就是要飯的。夥計抬手想擋一擋,看到後邊還有個男人肯定不是
和尚了,男人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個大人物。

  大人物行事總是簡明扼要,令人敬仰。大人物只管往他手裡扔盧比,一邊居
然還肯屈尊多交代了四個字:" 家裡奴才。"

  看店的現在已經完全明白,瘋了的不是那個上鎖的女人,瘋了的是這個老爺。
印度建國以后土邦王是有特權的,不過按官方說法也不能再有女奴隸。這位大人
肯定非常念舊,花錢雇了個妓女打扮成那麼副怪樣子,帶上到處轉轉,慰藉一下
往昔榮耀的老爺之心吧。

  " 好吧……既然是金子……我要原來那麼大個的。" 孟虹自己都有點弄不清
楚,這到底算是撒嬌還是算自虐了。她從這個店裡走出去的時候,左奶頭是掛著
碗口那麼大的金子乳環的,用細絲繞著編起來就沒那麼重了。鼻翼邊上也補回了
小鈴。以後她在晏的王國裡一直戴著它們。孟虹有時候一個人呆著,摸摸,想,
這倆貨居然還給換成真傢伙了。

  王子問,我領你去吃飯?看戲?看……電影?這地方還有個咖啡店……

  城中心的市府樓是英國人造的,小花園對面那家做咖啡的是英國人。他要跟
這個女人坐在路邊一樹合歡花下的鑄鐵椅子上,花落如雨,一人端個金邊的咖啡
杯肯定會是個大奇觀。他的大奶子野女人肯定不在乎,說不定還衝著大路翹起來
一副又長又爽利的光腿腳……想想都讓人瘋狂。

  明亮的星星知道自己不是懷舊,他只是總也忍不住的,要向這個越來越嶄新
的世界尋個開心。

  孟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去找過平坡連接到高山的王國邊界。她一個人斜坐
在馬的背上,放開韁繩,讓馬帶著她四處遊蕩,最後總是會停在一個水窮山盡的
地方。不管是晴天還是雨天,就是曬一點,冷一點,她獨自赤條條的靠著石頭看
一整天荒原,會覺得像是呆在一個渡假的海灘上。真碰到夏天的大暴雨就不好玩
了,砂石的王國裡連樹都是稀稀疏疏的,沒地方躲藏。孟虹抱頭遮擋著石頭顆粒
一樣硬的雨點,女人想,那麼多年到哪裡不是都那麼過的嘛,怎麼給人當了包養
的小三嬌氣起來了。

  這一天女人在山邊上見到的不是雪豹。大雨沖刷著整一座大山表面的土崖砂
丘在她眼睛前邊轟然崩解,雷暴雨中閃電交加。女人在一瞬之間看到砂土下層層
疊疊堆積的烏黑的金屬,那是她認識的含錫的礦層,一層一層光芒耀眼。





                A93


  有許多人猜測過陽光以前的生活,他們會覺得她很可能曾經是一個白皙細緻
的城市女孩。等到英國駐印軍軍官山姆·霍恩之子到達那個山寨,並且見到陽光
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個在北方高原上度過了也許十年奴隸生活的成熟女人,她現
在的皮膚和每一個高原婦女一樣黝黑粗糙,她的赤腳瘦削堅硬。不過從現在的情
況看,大概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在乎這種事,也許他們只要她不穿衣服就行,對於
陽光來說,這一點倒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改變。

  陽光現在的主人要她做的是一件簡單而且奇怪的事。這是一座大房子,陽光
每天晚上跪在樓上書房一進門的地方,她身前的柚木地板上總是放著一盞用竹片
和白紙做成的,精巧的燈籠。這座住宅一直都有穩定的供電,實際上書房中既有
壁燈也有檯燈,只不過它們都十分暗淡。也許那是被有意調成的狀態。這樣女人
赤裸的身體,她的乳房和她低垂的臉,就會被身前燈籠裡的火焰微微照亮。陽光
只是又回到了過去很多年中,她赤身裸體一絲不掛的樣子。她肩膀上的鐵環和她
自己的皮肉奇怪地長到了一起,她以後一直沒有辦法弄開它,在她穿上單衣的時
候右肩上總是印出一個明顯的凸出痕跡,等到現在什麼也不穿……倒是反而沒關
繫了。穿透她鎖骨的環中又被重新連接上了細長的鐵鏈條,這個東西現在多少是
有些像征意味,鐵鏈的另一個頭帶著一個小鉤子,陽光只是被這段鐵鏈簡單地拴
在旁邊護牆板裡固定的掛環上,而且每次都是陽光自己把她的鉤子掛上去的。

  陽光現在的新主人是一個年老肥胖的英國紳士。他的書房裡有高到屋頂的書
架。按照陽光知道的一點英語,那是些歷史的,法律的,地理的,甚至是和動植
物有關的博物學著作。雖然陽光的這個胖老頭大多時候並不在書桌後邊,他常待
的地方是桌前的紅木對椅,他總是在那裡接待他的朋友們,手裡翻開一些兩個月
前的泰晤士報,互相顯出高談闊論的樣子。他的朋友是另外一些外國人,他們走
進書房的時候看她的眼光冷淡,就好像她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只是一個…
…也許用木頭雕刻出來的裝飾。陽光知道他們心裡就是那麼想的。如果沒有她,
他們也許會在門邊放上一個烏木的,或者象牙做成的赤裸女人,在她舉起來的手
上安裝一盞電燈。

  陽光的耳朵聽不見,她只能一直盯在她的主人臉上。她現在也許並不算個奴
隸吧,不過陽光已經習慣了總是按照奴隸的標準看待自己。其實是,如果這個外
國老頭把她領到門外,要她自己走開的話,她是完全不知道怎麼辦的。

  陽光並不是不聰明,而且那麼多年裡,那麼多的男人一不高興就要揍她,不
用說她也被訓練到有多麼敏感了。胖老頭只要朝她看上一眼,她就知道他要的是
什麼。他該是要咖啡,有時候則是抽完了雪茄。陽光從地板上輕輕起身,自己從
牆上摘下繫住自己的鐵鏈,自己赤條條的走到走廊頂頭的小廚房裡去為她的主人
磨咖啡。她什麼也聽不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和她的主人把這一切互動做的
悄然無聲。要是她猜錯了主人的心思主人會讓她知道的。老胖男人會搖晃一個放
在書桌上的銀色鈴鐺,他要招呼一個穿紗麗的印度女僕過來教訓陽光。他們兩個
人說了些什麼陽光聽不到,不過那個印度女人接下去會把她領進小廚房裡,要她
跪在壁櫥水槽和咖啡壺邊上抽她的耳光。一抽起來總得有十多下子。印度女人的
手又瘦又硬,而且很有力氣,打得她很疼,嘴裡會出血,臉也會腫起來。可是這
比她過去挨上的皮鞭子要好很多了。

  整個晚上全身赤裸的陽光提著她的暗淡的燈籠,自己牽著自己肩膀上拴的鏈
子,在這座三層樓高的大房子裡緊緊跟隨她肥胖年老的白人主子。無論主人正在
做什麼,她只是安靜地跪在旁邊,用一盞燈火照亮自己順從地跪坐在棕色地板和
英國式呢絨窗簾中間的赤裸身體。在任何時刻陽光總是保持住全部的心意,緊緊
凝視在主人臉上,在她的胖男人洗澡的時候為他遞上浴液和玫瑰油,在他如廁的
時候遞紙。凌晨前後主人回到臥室裡去關上門,陽光把她的燈放在門邊一側,可
以為主人萬一要開門而照亮。她把鎖鏈一頭鉤住門邊的掛環,自己躺在門外的擦
鞋墊上蜷縮起身體。

  可以想到,小山姆在完成他尋找孟虹的旅程,從北部帶回了這個叫陽光的聾
啞女人以後,他首先可能是要聯繫文化和旅遊部長連盈水的,但他得知的消息是
連盈水那時不在首都蔓昂,部長甚至可能也是去了北部,指導關於國際合作攝制
宣傳影片的事。

  小山姆要回英國去,他確實不可能把陽光也帶走。蔓昂的英國僑民有人願意
收留陽光做女傭,但是小山姆進行這次調查的出資人中有一位住在印度邊境邦的
英國紳士,他非常想要見到陽光並且幫助她。

  贊助者的期望總是應該盡量給予滿足。小山姆在英國國內拜望那個老紳士的
時候,看到他腰腹寬廣,面目慈祥,像是個和氣的老人。他有時候住在英國,有
時候去印度視察他的產業。雖然男人碰到女人的事……常常是沒法說的,但是陽
光總不會比她在其他地方可能碰到的更壞吧,山姆想。

  以後剩下的問題是把陽光送到印度去。小山姆在蔓昂的英國朋友找了他在內
務部的關係。一個外號叫茶壺的官員給陽光準備了適當的身份證件,內務部用他
們自己的車把陽光送到坦達,護送女人在那裡越過了邊境。

  陽光在印度這個新的國家裡見到了她的新主人。他的主人住在邊境邦首府的
英國僑民住宅區裡,有一整座很大的房子,更大的院落,裡邊有一個游泳池。主
人在這裡沒有家人。這座三層樓房中住著三個印度廚師,七個印度女僕,樓下還
有一隊紮著包頭的廓爾喀保安,只有陽光一個外國女人。陽光自己是在一樓的大
廚房裡跟印度僕人們一起吃飯,這座房子裡凡是她有可能停留的地方全都安裝好
了掛環,廚房也不例外。陽光把鐵鏈穿進環裡,跪到瓷磚的地面上。肥胖的印度
廚娘總是滿臉不以為然的神色,盯住她瘦弱的身體看上一陣,然後舀起一勺咖喱
飯撒在她的膝蓋前邊。

  陽光在這裡沒有自己的住房,也沒有自己的時間。實際上那個老男人也並不
經常住在這裡,在他回英國去的很多月份裡印度僕人們安排陽光的生活。陽光每
天光著身子把整座樓房裡的地板傢俱擦拭一遍,做完之後總是回到廚房這個裝有
環圈的,她自己的角落。這回印度廚娘是真的要給她上鎖的。陽光肩膀上的鐵鏈
和掛環被銅鎖鎖在一起,她只能一直坐在她的牆角里,吃飯,喝水,等待明天,
還有就是可能會在什麼時候,突然出現的英國主人。

  她的英國主人其實也很老了,陽光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死掉,自己會
變成什麼樣子。她可能會被某個印度男人帶走吧。陽光並不是不聰明,她想,他
們也很有可能把她賣到城邊的妓院裡去。

  主人在這個夏天趕回印度來處理他的商業事務。他會睡到中午起床,他的整
個下午也許只是一直赤條條地躺在後院水池邊的竹椅上。他自己頭上有遮陽傘,
但是他要同樣赤條條的陽光一直跪在四十度的太陽裡。其實除了這些小的彆扭之
外,這個老英國人並沒有更多的惡意,也許他只是需要一個一眼可見的現實例子,
能夠證明不同的人種是完全不一樣的,也不應該一樣。

  英國人總是要到了晚上,才坐在桌子後邊開始認真工作,在那時他其實是了
解並且信任陽光的聰明和教育。老莊園主兼茶葉出口商用鋼筆潦草地塗抹出成串
的句子,陽光雖然大多看不懂,不過她總是能認出那是些什麼字母,她能跪到書
桌前邊的小地毯上,用一台老舊的打字機按照這些紙片打出像樣的文件。當然,
每到打錯了字的時候還是要被印度廚娘領出去挨耳光。一個既聾又啞的女人通常
並不適合做一個秘書,不過好處可能在於無論她看到的是什麼,她都很難說出去
與人分享了。陽光在打字的時候看到上面有些她認識的單詞,那裡邊說的似乎是
一些和錫礦,王國,還有出資分帳有關的事。陽光想,這些事跟她自己肯定毫無
關係。

  邊境山區的王國晏正在那時成為冒險商人和金融家們口口相傳的名字。明亮
的星星和聞風而動的投資者組建成立了勘探開採土地金融聯合集團,企業有許多
複雜的架構,各種股權交易從孟買,香港,台北,一直通往紐約和倫敦。明亮的
星星在邊境邦政府管理礦業的職權,和他的家族背景促進了這一切的迅速進展和
完善。最終結果是晏的國王家族收到了很多蓋章簽字的票據,他可以賣掉它們,
也可以鎖在銀行保險庫裡每年白白分到無數的錢。金融遊戲斂聚財富的寬廣程度
當然遠遠超過他兩千公頃荒漠的國土,明亮的星星不知所措的承認,他一直以來
的憂鬱,憤怒,和玩世不恭,也許只是來源於自己被新世界拋棄的恐懼感。他現
在即使仍然不會喜歡一個裝滿了機器的山谷,但是他其實是並不打算去阻止這一
切的。每一個孤芳自賞的厭世者,肯定只是一個賣不到他自己報價的失敗的商人。

  孟虹現在終於可以派出一整個團隊的律師前往鄰國錫山,他們都穿著條紋西
裝打好了領帶。他們在錫山礦業認真討論了針對若干具體工人家庭的辭職移民,
還有經濟補償的問題。這些問題輕而易舉地得到了解決。孟虹和明亮的星星甚至
都沒有想要聽一聽已經為這事劃出去多少錢了。

  孟虹在晏見到了她的親人們。他們有足夠的運氣,全家都能從瘟疫中倖存了
下來。那是孟虹的生活終於到達最高峰頂的日子。這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變化
使女人幾乎不能再思想,她只是本能地逐步操作每一天碰上來需要做完的事。孟
虹的本能是需要安全感,對於一個有她這樣經歷的女人這當然是非常的合理。孟
虹認定王子的國家晏,還有印度的德裡都不是足夠安全的地方。明亮的星星也基
本會同意她的看法。

  雖然孟虹對英國不會有多少好感,但她接受了律師和專家的說法,老歐洲在
許多方面比她的,或者是明亮星星的國家完善可靠許多了。他們在英國註冊基金
會,用指定受益人的辦法解決孟虹家人將來在歐洲的生活支出。

  按照孟虹做媽媽和做女人的雙重本能,她其實也不是那麼希望,小天總是依
偎在她一絲不掛,傷痕纍纍,而且還將繼續,永遠,被鐵鏈桎梏著的殘破身體。
小天現在還不懂事,可是他會漸漸的看到一個過分苦難的母親。孟虹想也許以後
情況有些更好的變化,她再把孩子們接來永遠住在一起。

  明亮的星星和住在邊境邦的一個英國退役將軍還有一個年老矮胖的莊園地主
通過幾次電話,這兩個大人物現在都是他們的股東了。他從他們那裡得知,對於
移民事務擁有很大權力的英國領事在過去巡視邊境邦的時候,似乎也曾經戴著面
具參加過某個13日召集的聚會,那麼說的話孟虹也許還見到過他的生殖器。不
過這些已經都不是最重要的事,他們最終把波乃,波曼拉,薩和薩太太,還有夏
天送到了孟買,在那裡登上去歐洲的飛機。波乃也許是注射了鎮定劑用擔架抬上
去的,他和薩的狀況有些令人擔憂,但是他們最終以治療的名義得到了簽證。另
外反正有一個團隊跟著他們隨時準備簽署支票的。

  還算幸運的是,在這些愛過孟虹,也被孟虹愛過的人們中,波曼拉還是年輕
的,能幹的,或者只是……正常的。他還有機會學習新的生活。孟虹想,如果有
一天我不在了,但願他能夠負擔起延續下去的責任。這並不是一個吉利的念頭,
但是孟虹忍不住會那麼想。對於孟虹,另一個不確定的問題是波乃,她不知道能
用什麼辦法解決他,基金會的董事和律師們只能開出更多的支票去解決了吧。

  但是幸福的,快樂的孟虹這一回並沒有見到她的父親孟堂和女兒小冬。疫情
結束以後,從首都來的商人阿參找到錫山礦業,慷慨大方地為錫山提供了礦井使
用的所有通訊器材。阿參曾經在北部參加過軍隊,反殖戰爭後回到蔓昂經營通訊
器材。參被認為與政府的高端人士保持有異乎尋常的關係,他的公司也因此受益。
商人參向管理錫山事務的礦區提出收養幾乎成了孤兒的小冬,並且願意照顧遭到
廢黜的前籐弄土司孟堂,孟堂早就已經是一個與世無爭的癱瘓老人了。

  對於施行軍管的錫山,任何要求只要礦裡老闆首肯就暢行無阻,前礦業秘書
在罕之後終於掌握了錫山的權力,他派了一些人找到孟虹家,簡單直接地把孟堂
和小冬帶出來交給阿參,而參還僱傭了一整支馬隊,很多背工和好幾個女傭,用
來護送他的客人離開北部,一起回到蔓昂去。

  孟虹知道這是連盈水的安排,水懂她的意思,也維持了回轉的空間。畢竟毫
無保留的照顧波乃和薩這樣與孟虹並無血緣關係的病人,於情於理都不是阿水必
須要做的事。光是那一回見面,阿水該是都沒有弄清楚他們到底是誰。刻薄一些
說,他們和孟虹的關係,其實也就只是幹過她而已吧。

  這回見面的時候,波曼拉告訴孟虹說,那個看上去很有錢的土豪阿參帶走了
小冬和孟堂,但是也給他們留了些錢,而且答應下次再來探望他們。水做的已經
要算十分周全了。

  孟虹的快樂感染了繼續來到她的房子裡,總想試著跟她做愛的王子。雖然到
那時候還沒有完全成功,但是他現在確實能夠做到把他的東西塞進一點她的身體,
甚至還能保持直挺到抽動幾下以後。其實孟虹和明亮的星星都知道,他們既然遇
到了一起,這件事肯定會變好的,明亮的星星相信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女人
能夠治好他,那一定就是孟虹。王子按照他一直以來的悠閒,倒並不特別著急,
有時候有點生氣的是孟虹。孟虹可是連大象都試過的女人。孟虹跟王子說,要不
你揍我一頓吧。你家樓上那個大箱子裡肯定有很多鞭子,找一條用鐵打的,帶鉤
帶刺的來……把我抽的血肉模糊的,說不定你就硬起來了。

  王子笑,你怎麼不試試揍我呢。邊境邦的上流社會是個很小的圈子,那個矮
胖的老英國人的愛好很多人都知道。王子給自己的脖頸底下塞進好幾個墊子,懶
洋洋地半躺在地板上。王子問,老胖子就抽過你很多回吧?他那個胖東西還硬得
起來嗎?

  孟虹那時候正跪在明亮的星星旁邊,用手腕上系的鐵鏈一圈一圈地繞住他的
生殖器具,不讓它往下倒。孟虹看看男人,說,你嫉妒了。

  無論如何,對孟虹這樣的女人產生出嫉妒之情毫無意義,他真不知道他要有
多少對手呢。孟虹以後回到了錫山,她在那裡不得不重新開始和大量採礦淘金的
男人連續交合。在那些完全黑暗,一片寂靜的礦洞中,孟虹也許並不是完全沒有
想起過王子明亮的星星。孟虹一天一夜裡被人干到二三十次都是平常事,女人一
邊感受著那些正兩千次,三千次地抽插在她身體深處,結實有力的不同生殖器具,
一邊感受著她自己厚實堅韌的整個陰部正張弛有道,起承轉合地沉著應對。她大
概只能是無可奈何的想到,這個世界真不公平。女人希望經過了和她朝夕相處的
那麼一段日子,明亮的星星以後幹別的女人的時候,至少總該能夠堅持勃起到射
精了。
2014-1-9 15:5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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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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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94



  連盈水穿著一件淺色的家居連衣裙走向她人生的最後時間。她不用離開家,
所以也就沒有費事把自己正式裝扮起來。她在家裡常常是光著腳的,她一時也沒
有看到自己的木頭拖鞋在什麼地方。而她的行刑者們有些急躁,他們開始推搡她,
想要盡快把他們的任務執行完畢。

  實際上這讓她想到了更早的時間。十多年前在她還幾乎是個女學生的時候,
她在春平監獄等待前往殖民政府法院接受審判。她換上了一件整潔些的白衣服,
自己給自己梳了頭。在那之前的幾個月裡她被刑訊的很厲害,全身都是刑傷,傷
口和衣服的每一次輕微接觸都使她疼的要流出眼淚。連盈水往下看了看自己併攏
在涼爽的水泥地上,傷痕纍纍的赤足。她後來出庭時穿的,是春平監獄長丹從打
掃監獄的女傭那裡借來的木屐。

  這些事竟然已經過去了十年。以後有評論認為連盈水在那次公開審判中為自
己贏得了多少有些名不符實的政治資本,連盈水以後在獄中度過了整個戰爭時期,
直到民族和解政府即將成立才被釋放。她並沒有像孟虹那樣拿起武器戰鬥的經歷。
雖然如此,在春平和龍翔這種地方待過四年並不是遊戲。很多人都死了,她沒有
死可能只是偶然。如果在十年以後還要再死一次的話,她像是用不著有什麼可抱
怨的。

  蔓昂的政治局勢在這一年中已經顯現出緊張的氣氛,包括連盈水在內的聯合
執政黨解放陣線的領袖們,並不是沒有考慮到軍隊政變的可能性,但是等到這件
事真正開始,他們還是沒有多少應對的方法。這不再是獨立戰爭剛剛結束的蔓昂,
那時候人民萬眾一心。

  軍隊在午夜過後進入蔓昂並且封鎖了街道,她的住宅門口被堵上了一輛坦克。
抵抗沒有什麼意義,連盈水要求她的警衛交出武器。從那以後連盈水和小冬就一
直被叛亂的軍人軟禁在她的臥室裡。直到天開始亮了起來,負責的軍官告訴她下
樓到後院去,他說他接到的命令就是這樣。小冬開始有些害怕,但是以後終於趴
在她的腿上睡著了。軍人們還是允許一直待在另外房間的女傭過來照顧熟睡的小
冬。對於連盈水,這倒省掉了跟孩子告別的麻煩,否則她還得對小姑娘編一個出
去工作的謊言。

  連盈水的住所是一座位於城郊的獨立院落。和傳說不太一樣的是,她一直單
身住在這裡。國家獨立以後她沒有再結婚,也確實和陳春保持過一段時間的交往,
但是他們後來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總的來說,那個同生死共患難的時代已經過
去,而她也超過了三十歲,並不很年輕了。團結政府成立以後,陳春在選舉中贏
得了第二個任期,但是他在兩屆任期結束前卻因為北部的戰爭而執行緊急法案,
暫停了選舉。一般認為解放陣線會輸掉那次大選。連盈水自己也知道,這個國家
並沒有因為殖民統治結束而發生多少改變。北方的叛亂此起彼伏,軍隊迅速墮落,
比殖民時代的政府武裝更加野蠻和貪婪,而她往日的戰友們都在瘋狂的撈錢。問
題是他們希望軍隊會繼續支持,保護他們把撈錢的事業進行下去,可是軍人們覺
得既然斂財已經成為掌握國家政權的唯一目的,他們為什麼不換上自己來幹呢。

  沒有人是聖人。十年以後連盈水自己也已經是一個足夠富裕的女人。而且有
些荒謬的是,監禁中經受的折磨使她不能再生育,她像是連斂財的目的都已經不
明確了。她愛小冬,在錫山見到小冬的時候她就愛她,她把女人哺育孩子的全部
感情投射到了小冬身上。她把小冬當做自己的女兒,那是她為幫助孟虹至少能做
到的事。小冬甚至給了她一個自我安慰的理由,使她覺得那些在國外的賬戶,有
很大一部分是為了孟虹,是為了在那一場革命中奉獻出自己的姐妹。她至少可以
讓虹的孩子過得好,那似乎能使她的過分增加了的資產獲得某種合理性。

  孟虹在錫山相遇的兩年之後設法聯繫上連盈水,那時她已經和明亮的星星住
在一起。連盈水為朋友孟虹感到高興,在那一年裡事情看起來終於變到一片光明。
虹姐還有那麼多的孩子,還有一個聽起來很真實的愛情。水想,虹姐那麼慘烈的
付出終於得到了好的回報。連盈水剩下的心願,只是非常希望小冬能在自己身邊
多待一些時間。

  孟虹在當時首先需要解決的是錫山的問題,她還要對付他們正在組建的錫礦
公司。按照當時情況,小冬在蔓昂住下去有益無害,她在那裡還可以跟小秋哥哥
作伴。而且阿水帶走小冬的時候,孟虹自己正在光輝馬戲團裡表演喂大象吃香蕉,
考慮到水的感情,她立刻要回小冬在情理上也並不那麼恰當。其實即使是真的讓
小冬給水當女兒,也不是一定不能考慮的選擇。小冬的事就這樣拖延了下來。至
於虹的父親孟堂,他在到達蔓昂後被送進私人療養院中,受到了很好的看護。孟
堂已經對任何政治力量都不再具有影響力,所以他應該會平安穩定地度過晚年了。

  連盈水的院子一直有花工打理,現在也有好幾種花正在開放。她給自己選擇
了攀援著牽牛花的那一面牆壁。牽牛在每天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盛開,到中午前
後就會收攏成一些小捲了。牽牛還是一種十分平民的植物。連盈水在牆下站好的
時候幾乎覺得有些手足無措,這像是在準備著讓攝影師為她拍攝一組生活照片。
她有意無意地穿著簡單的衣裙,赤腳站在開著小花的草地上表現了她自己。她需
要保持住一種姿態,而那就是永遠給人看見的姿態了。

  在她的對面甚至組織起了一個小型的行刑隊,有五個士兵站成一排,正在拉
動槍栓驗槍,往彈匣裡裝進去子彈。連盈水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這件事在死
亡真正來臨之前似乎難以控制,不過她還是盡力保持住了鎮定的姿態。在和平時
代,死亡變得過分的安詳,過分虛假,有點像是一個寫壞了的劇本,在不得不結
束的時候胡亂安插的橋段。但是這個國家並不是這樣的,連盈水想。太長久了的
只是她自己的和平。在另外的很多地方,比方說孟虹的北部,那裡從來就沒有安
靜,也不缺少流血的死亡。

  處決連盈水的命令在最後一刻被撤銷了。在陰謀開始的時候,總是會伴隨著
一系列混亂,焦慮的,往往是過分激烈的決定,等到發現局面已經處於可控狀態,
人們才會漸漸恢復理智。也許政變的軍隊在行動順利的情況下,認識到更多的流
血已經沒有必要。除了從凌晨開始的零星交火造成一些軍人傷亡之外,在政變中
死亡的唯一高級官員是陳春。公開的消息是他在被政變軍人包圍的寓所中自殺。

  軍隊成立了軍事委員會管理國家事務。連盈水被軟禁在她的寓所中。連盈水
是民族解放運動的一個象徵,即使是她的政敵們,也認識到肉體消滅和監禁並不
一定總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不過新的當政者肯定也不喜歡她可能還存在的影響
力。軍隊希望連盈水能夠自我流放,離開這個國家。

  反殖民主義者最後的結局是流亡歐洲,這本身就是個諷刺。不過這在本質上
適合她們,適合已經失去了方向的革命者。連盈水的問題不在於還有沒有勇氣堅
持,問題在於她已經不知道堅持什麼。連盈水願意出國,她只是要求帶走小秋和
小冬。

  這個要求沒有得到即刻的答覆。連盈水以後知道政變者想要的還是孟虹。他
們似乎認為孟虹越過了過國境,還通過鄰國獲得了很多的政治經濟資源是一個巨
大陰謀的一部分。他們覺得孟虹正在靠近邊境的地方建立軍事基地,可能是在為
顛覆她的祖國進行準備。雖然這種看法有些匪夷所思,但是那在一定程度上反映
出這個國家對於第一代立國者的敬畏態度。當時正試著在這個國家擴大影響的另
一些政府的情報機構也對孟虹懷有興趣,出於冷戰時期的歇斯底里,他們根據孟
虹去過中國的經歷,懷疑中國有利用孟虹影響周邊國家的可能性。軍政府向印度
提出交涉,希望他們扣留孟虹並且把她遣返回國。她是國家被判刑的罪犯這一點
並沒有疑問。而對連盈水,他們則告訴她她沒有權力帶小秋和小冬出境,至少她
需要得到孩子父母的同意吧。孟虹得回到國內以後,才能做出有效的授權。

  結論就是孟虹需要回來繼續服刑。新政府甚至暗示由於她的特殊身份,在陳
春時代是得到了特別的優待,比方說她並沒有在首都監獄中拘押多久就被保釋了
出去。在幕後進行的交易就要直截了當很多,新政府給孟虹傳話要求她回國自首,
交換條件是讓連盈水帶著她的兒女流亡國外。否則的話小秋和小冬只能被當做孤
兒送到流浪兒童收容所去。進一步的威脅是因為小秋的精神狀況,他可能該去精
神病院,而那裡面的病人有著很高的死亡率。實際上在陳春死亡之後,小秋現在
的情況無人知曉,軍政府充分利用了孟虹對於她孩子的焦慮心情。

  孟虹肯定願意為兒女獻身。不管是為他們去服完終生的刑期,還是去為他們
死。孟虹在明亮的星星的國度裡從來也沒有覺得那就是她的歸宿,她像是一隻撲
火的燈蛾一樣,總是在想像著自己的死亡。其實光是死倒簡單了,孟虹並不怕死,
她可以毫不猶豫的為小秋去死。可怕的是死不了的疼。孟虹想起來阿彬說過的,
其實你喜歡挨揍是吧?不是的,當然不是。被吊在樹上抽上一天一夜是什麼樣的
感覺,沒有比她更清楚了。想到後半生還要回到那樣的痛苦中去,她從心裡發冷。

  如果他們要的是終生監禁,那被關上十年二十年,恐怕都能算是合情合理的
事,在這十年二十年裡也很難指望有好日子過了。恐怕不是到春平的男監裡去輪
流值夜,也得是在錫山底下從早到晚的背石頭。只是按照當時的情況,孟虹可以
心存僥倖的猜測,好像軍隊還不至於處心積慮的要把她折磨到死不了活不成的地
步。最乾脆的是補一個死刑立刻槍斃,要是沒有那麼運氣的話,那她也就算認領
下幹活干到死,被人操到死的命了。

  再回過頭來想,早好幾年前她從薩節因下來就是拼了命把小秋給德敢送去的。
做過了初一,怎麼能不做十五?

  孟虹早就是一個現實主義的女人。她和政府的代表談到了花錢的事,她可以
付錢贖買自己的自由。但是這是國家的問題,孟虹和明亮的星星還沒有達到富可
敵國的程度,靠錢好像解決不了。孟虹甚至說了既然你們怕我,就把我的命拿走
好了,我吊死自己,把屍體給你們運回去。但是得到的回答是他們沒想要你死,
他們只是要弄清楚你那麼些年裡做過什麼。這個所謂的" 他們" 顯得十分含混神
秘,不知道是些誰。不過會有人用威脅的口吻說,是美國人要你,你跑不掉的。

  他們知道虹的小兒子夏天在歐洲,他們威脅要通過司法途徑把她的親屬從歐
洲弄回國去。壓垮了孟虹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印度方面的態度。根據美國方面提供
的消息,孟虹這個前共產主義領導人正在印度邊境邦擴展自己的勢力,很可能與
中國有關。在當時印中兩國正在為邊境領土發生爭執的情況下,這個消息大大刺
激了印度政府的神經。雖然要讓印度的執法人員爬上晏所在的高山是一件太過麻
煩的工作,不過他們並不是愚蠢到不會使用計謀。印度軍隊的情報機構在邊境邦
首府拘留了明亮的星星,讓孟虹來自首換人,否則他們就要起訴明亮的星星的叛
國罪行,還有比方說沒收叛國者的財產。

  在蔓昂方面,潘將軍下令他的裝甲部隊進入連盈水住宅所在的城區,作為軍
隊中的實力人物,潘沒有參與政變,但是也沒有支持陳春的前政府。他現在扮演
的更像是一個中立的仲裁者。幾天後孟虹和陳春的兒子秋被送到了連盈水家中。
潘表示如果孟虹主動回國,他將使用他的部隊護送連盈水,還有孟虹的兩個孩子
秋和冬一起去機場,他聲稱哪怕為此調用軍用飛機。相鄰的泰國在經過協調之後
也公開表示,願意接受政治流亡者中轉過境。

  孟虹在王國晏的木房子裡摘下了她鼻翼上的小鈴和奶頭裡穿著的金環,還有
那把小刀。這些東西都要留給明亮的星星。明亮的星星不在她身邊,他在邊境邦
的拘留所裡。孟虹很難想像他那樣一個人能跟流氓土匪,小偷和妓女住在一起。
說起來如果是她自己待在那種地方,倒會是很適應環境,也許就沒人擔心了。不
過孟虹出發的時候開出了她的福特汽車,要靠人走,她得好幾個月才能到得了邦
首府呢。

  孟虹邊境邦首府碰到的一個不期而遇的熟人是李上校。他現在也是個將軍了,
而且他竟然還是當地邊境防務的最高長官。如果孟虹前兩年在這裡當妓女的時候
遇到了他,後邊的結局也許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她也許不會被遣送到邊境去,
但她也就不會遇到明亮的星星。現在的相遇就是迅即的分離,李將軍這時還能做
的,大概只是清空了一整座飯店為孟虹接風再兼踐行。這件事像是公牛飯店那場
晚宴的輪迴。赤裸雙腳,光著身子在大理石和亞麻桌布中間正襟危坐,一邊吃掉
一客英國牛排,一邊和一個嚴肅的將軍聊聊過去戰爭年代的軼事,比方說,那個
有點膽小,有點傻的上尉軍官辛格現在在哪裡了?這種奇怪的場景以後不一定還
會不會有了,她可是用上十年的奴隸生活才還清了公牛飯店的賬單,這一次該是
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了吧,孟虹想。

  李沒有拘捕關押孟虹。對於印度來說,孟虹是鄰國的罪犯,她在這個國家是
非法滯留,只要她願意離開就行。除了李的好意以外,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
印度官方不願過多參與的態度。李允許孟虹繼續自己駕車前往邊境,他另外派出
一隊軍人乘坐兩輛卡車緊隨其後負責押送。這是李將軍和孟虹的一個心照不宣的
默契,如果孟虹願意,她可以把她的福特汽車開出路基,連帶她自己一起墜落到
山崖底下去。在那種情況下,至少印度官方未必會繼續扣押住明亮的星星了。

  不過孟虹沉著鎮定地駕車開向她的國家。她要解決孩子們的未來,至少她要
親自知曉她的孩子們的命運。印度和她的國家有公路相連的最近城市是坦達。她
和她的座駕在坦達越過邊境。也許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回來,但是所有人都假裝跟
這件事無關。李將軍的人留在了境外,現在她的周圍換上了另外一些人。在她的
前邊有車開路,後邊跟著的卡車上擠滿了穿便裝的身份不明的武裝人員。

  孟虹把車停在坦達市的警察局門口,要求政府把她關進去,但是那裡的官員
們告訴她說,她應該去的地方是錫山,按規則她該是在那裡服刑,她也應該回到
那裡去自首。他們的意思大概是要你的是軍隊,我們可是寧願置身度外。

  孟虹的手腕腳腕上一直是戴著粗鐵鏈子的,也一直光著腳。明亮的星星後來
給她買過很多雙鞋子,也許是嫌麻煩,也許她只是習慣了。再說就算穿上,反正
也只是這一條路,到點就得脫了。在印度明亮的星星和她找過不少專家,試過很
多消除過敏的藥劑,到了後來,她的光屁股問題差不多算是解決了大半。要是保
持用藥的話,孟虹已經可以做到穿上些輕薄光滑的面料。只要不把自己束縛得太
緊,她在腋下圍住整幅絲綢,在腰部系一個寬鬆的結,至少在印度這樣的熱帶地
方並不顯得太過特別,那裡女人們的紗麗差不多也就是這副樣子。只不過涉及到
女人打扮的領域,在物質之外更多的還是心境。比方說她還是很少穿鞋出門,比
方說她去參加李將軍的私人宴會。她是圍著她的綢子去的,卻在飯店的更衣間裡
把自己重新脫到赤身裸體。或者李是老朋友了,他該有權利在告別的時候再看到
一次她的胸脯。

  這個國家還是有了一些變化。孟虹現在知道從坦達到高原西部的尼珀已經修
通了簡易公路,而公路的終點就是錫山。纏繞著一身素色錦緞的孟虹從坦達警察
局門口走回她的汽車,女人裸露的肩膀和膝蓋以下的腿腳黝黑結實。她在車門邊
站立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赤裸的腳掌下有些特別的感覺。粗糲的砂石,還有橫豎
交織的野草根莖和過去每一天裡踩到的肯定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她應該想到的,
這是這個國家的土了。

  周圍有許多人,警察和警官們,跟蹤監視她的一大一小兩車不明武裝人員,
還有當時當地正好路過圍觀的坦達市民。孟虹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解開腰間的綢帶
結,把自己整幅的衣服扔到腳邊。她不可能帶上一堆抗過敏的注射針劑到礦洞裡
去背石頭,重新光著屁股走來走去的過日子該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吧。這像是個
賭氣,甚至可能是個炫耀。她在這裡做完就好,不用再等到錫山那麼遠的地方。

  女人在把重新赤裸的身體安置到福特座椅上的時候哆嗦了一下。稍微有點陌
生的感覺。她剛才為了拉開車門彎腰用力,沒有了約束和遮掩的乳房,赤裸裸沉
甸甸的飄蕩了出去,她意識到周圍的目光,那甚至使她臉上微微發熱。這可又是
件不知道多久沒有發生過的事了。

  女人腳下的鐵鐐在汽車底板上鏗鏘響動,她的一對赤腳流暢地控制著離合器
和油門的金屬踏板,女人用繫著鐵鏈的手換進檔位。她想,要是明亮的星星坐在
邊上,大概又會盯著她看上一陣。
2014-3-27 14: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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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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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南亞洲女性酷刑史

                B95

  這都是些散發出熟悉氣味的人和事,是我在整個人生裡終於變成習以為常的
經驗。我的赤腳和鐵鏈,還有裸露的全部女人身體,用大家更喜歡的,張嘴就來
的說法,是我的奶子,和屄。現在我們又把這些恢復到了她們原來應該有的樣子。
拖著腳鐐在地下走出去十多步的距離,就已經足夠讓我回想起來這些熟悉的礦砂
礦石。赤足走上去它們是堅硬的,帶著稜角的,而且在高山上的這個季節,它們
遠比印度陽光下的紅土更加寒冷。

  我的車在離開坦達以後被人截停下了。他們到底是不放心讓我自己開著。我
被放置到後座上,夾在兩個男人中間。從脖子一直到我的腳跟底下,拴著我的金
屬器具都是現成,不過他們還是謹慎的把我背過手去再加上手銬。一直開到錫山,
除了我的福特之外,還有兩輛汽車外加全副武裝的人馬,大家都停在下礦洞的口
子邊上,有人給我拉開了車門。

  手不方便,我只能在坐墊上扭動身體,把自己搬運到汽車外邊去。牽扯著鏈
環的光腿赤腳往車門外邊張牙舞爪揮來揮去的樣子,連我自己看上去都覺得愚蠢。
是的,外邊當然是有不少人看著的。錫山的官員,工人,和工人的家屬們,這本
來就是一場公共事件。突然地暴露在他們所有人的視線之前,也確實讓我遲疑了
片刻,好像是拉開房門突然走到了正午的大街上有些眼花繚亂。我該往哪一邊走
呢?

  要是錫山沒太大變化的話,那些圍著鐵絲網的木房就還是礦上的辦公室,我
是不是該去裡邊辦個什麼手續,比方說在那張表格上簽個名字?當然了,也許他
們希望的是我直接走到礦井底下去,在那裡撿起我碰到的第一個竹筐背上。那樣
大家就都能省掉很多的裝模作樣。接著我就看到了我們的熟人,早兩年錫山罕老
板的秘書,他現在該成了這塊地方說話算話的那個老大了。他站在靠礦洞的一頭,
身邊圍著一夥穿軍裝帶槍的,和穿西裝帶眼鏡的隨從跟班。他們肯定是在等我過
去吧。

  人在反背雙手的時候總會顯得有些侷促和緊張,如果她同時還是赤身裸體的,
要想試著安排好自己就更加困難。鐵鏈的約束和牽絆表明這是一個沒有抗拒能力,
只能聽任你隨便擺佈的女人,而赤裸的意義大概在於無恥,還有淫蕩?人類社會
制定的遊戲規則在於,上邊遮掩住胸脯,下邊披掛到大腿,那樣把自己包裝完整
的女人才是一個正確的好女人。哪怕真正的貨品是一個小土盆子,扎上一堆花蝴
蝶結就發乎於情止於禮了。把性暴露給公眾是妓女們做的事,就好像聖誕節禮物
沒有被裝進襪子,而是赤裸裸地直接掛到樹上一樣駭人聽聞。她在那樣做的時候
就把自己排除到了人與人和諧共處的嚴肅戲劇之外,變得像一個動物園一樣直截
了當了。

  我走過從自己到我們錫山的前秘書這十多步的距離,走完以後我已經確立了
自己角色扮演的基準。我變得像一個女礦奴和婊子一樣直截了當。好吧,我說,
報告長官,女犯人孟虹回來報道了。

  前秘書滿面笑容地向我伸出手來,不過我沒有辦法去迎接他的這個姿態。他
面不改色,隨機應變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虹姐啊,虹……虹姐……」他說,「虹姐知道錫山是個小地方,到處亂糟
糟的……看看看看,那麼多人圍起看著……上邊也有安排,說讓虹姐先下礦裡去
……下邊規矩好點,人沒那麼雜……」

  這也算在我的意料之中。他們一直喜歡地洞那樣的地方,那裡能給各種看上
去像陰謀的事提供安全感。我說,向什麼地方匯報一下吧,我回到錫山了。

  這句話大概有些多餘,可我還是得把它說出來。他說那是當然的……一定
……虹姐放心……接著他就急急忙忙地對他的人說,下去下去,陪著虹姐進去。

  變化是下井有了升降機,主礦道裡還鋪好了軌道,現在運石頭用的是人力推
行的鐵皮礦車。一開始走的這些地方我都算熟悉,可是那幾個男人帶著我越走越
遠,越走越僻靜。我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隨時等著有人從背後上來捅我幾刀
的。把我悄悄幹掉未必就不是一個可行的選項,不過他們倒是一直都沒有下這個
手。錫山的地面上小,地底下很大,最後讓我走進去的一個礦洞偏在主道一邊,
又低又窄,從頂棚的支架縫裡還在往下滴水,地下自然也積起來一片一片的污水
窪坑。我迎頭就撞上一個赤身裸體的壯漢,彎腰弓背的抗著一滿竹筐石頭從裡邊
出來,他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氣。

  小洞頂頭有三個同樣赤裸的漢子在刨礦石,在他們身後我就見到空扔在那裡,
給我留著的大竹筐了。

  這裡沒有礦車,這裡還是全靠人工,就像兩年多以前,我跟波乃和曼拉兄弟
他們搭伴干的活計一樣。我熟悉的氣氛在周圍瀰漫散佈,幾乎像是一種真實的,
可以嗅見的味道。手銬從背後解開,又給我在身前鎖上,兩年以前有挺長的一陣
子,我也是被那麼銬著幹活的。我說:「那個……哪位兄弟來幫妹子裝下筐吧。」

  原先都是曼拉幫著我做這事,那時候就不用我喊。還是用額頭撐起竹筐背帶
來,這個套路反正是五十年不變,就是前邊再沒有波乃的大個子擋著,這回可沒
人等著聽我罵他瘋子傻瓜了。有個詞兒叫物是人非,這麼想想,像是還真有點傷
感的意思。光腳板底下的石碴冷硬尖刻,不至於就叫做親切那麼矯情,可是大概
還能算得上默契和相知相伴。淤水的地方能淹沒過人的小腿肚子,蹚過去都帶著
水響,兩趟重載走完以後我就放了心。在晏那座房子裡的細木地板上住了一年,
沒把兩隻腳丫子給慣出嬌氣來。

  從地面上跟我下來的那五個男人一直呆在邊上,洞底的工作面上守著兩個,
支洞進主巷的口子外也守著兩個,剩下一個等我背筐的時候就在後邊跟著。他們
不幹事也不說話,他們的活兒就是死盯著我。難得的是整一天裡居然沒人抽出皮
帶來揍我的屁股,那天一直到收工以後,我才結結實實的挨了兩年以來的第一頓
打。

  先是工人們都出洞回地面上去了。我的看守們解開我的手,繞回身子去換背
銬,直到這時都還能算按程序操作的,完了以後突然走了岔道。其中一個人掐住
我的脖子把我往上提,提高起來朝前拉出去,再往後猛推回來,他那是拉開距離
找出可以加速的空間,讓我的光背脊跟巖洞石壁碰撞得更重更狠。

  既然動開了手,當然不是撞那麼兩下就能算完。我正被他緊緊按在石頭上哼
哼,有個人揮開拳頭打在我的小肚子上。綿軟的人肉裡挨那麼一下,響聲發悶,
人也發悶,那一下讓我瞪直了眼睛,可是滿眼銀花,什麼東西都看不見;滿肚子
裡的血肉波濤洶湧的,一道一道又苦又鹹的浪頭直往嗓子外翻。我張嘴抽搭了半
天,乾嘔的聲音響的嚇人,可硬是什麼也沒能吐出來。

  他們有一堆男人呢,把我圍在裡邊一起動手,拳打腳踢。有一拳打在我的下
巴上,打掉了一顆牙齒,那東西在我的口腔裡蹦來跳去,像是小孩的玩具鴨子裡
邊,裝的那種會嘩啦作響的小石塊一樣。一直到挨完揍我都沒找著機會把它吐出
去。最後是左邊乳房上挨的一下子讓我完全不行了。女人胸脯上挨了打,那種疼
會從身體裡邊往外爆發出來,就像是一個打爆了的氣球,人的精神和意志就在那
麼一下子全都碎成了渣。我就是特別想抱住我自己的胸脯,緊緊的摟住她們也許
能把疼壓回去一點,可是我的手在後邊一點也幫不上忙。我的身體還被他們拉著
拽著,伸張的特別舒展,又筋道又有抻勁兒的肚子肌肉,一道一道膈應的肋骨,
用拳頭揍上去肯定也特別舒展吧。說起來……這種刻骨銘心的味道我可真的有陣
沒嘗到過了。

  等我差不多再有點明白的時候,我是在地下水裡打著滾的。上邊的男人們都
朝下彎腰看著,現在他們光是用腳。往屁股踹上一腳,能讓我連滾帶爬的扒進水
窪裡去,下一腳是蹬的胯骨,又能讓我扭頭擺尾的翻騰回來。

  揍完了以後有人說,爬起來,走。沒有再多第二句話,也沒人告訴我為什麼。
全身的骨頭節子都是錯了茬的,互相全都連接不上。我軟綿綿的靠著巷道的石頭
牆壁,一步一步的挪動,每一步都疼得要人命。我真的老了,最後這一陣的日子
也太幸福,養慣了以後,人受不住打了。

  要我走的地方是積滿了水的巷道邊沿,最裡邊放著個鐵籠子。後來我待在礦
井下的時候都是在那裡邊過的夜,過完夜以後領回礦面去,再背下一天的石頭。
不管白天黑夜,一直都有五六個男人輪班守著我。每隔個三五天吧,會突然沒來
由的揍我一頓。不用他們解釋,我當然知道那就是個管理犯人的傳統,就像是古
代監牢裡少不了的什麼殺威棒之類的東西。

  從回到錫山的那天下午我直接鑽進礦洞底下,一直到三四十天以後我才再見
到太陽。在洞裡邊什麼都沒有,沒有自然光線,也沒有記住時間的器具,到底過
了多少日子就是模模糊糊的猜猜。前一天的晚上我又被揍了一頓,那一回是把我
仰臉分手銬在我自己住的鐵籠上邊,上身躺平,腰正好擱在籠子的轉角上,挨地
面那一頭還得支起來腳趾頭撐著,要不人上下兩截就變直角了。跟著就是上皮帶
抽。

  或者是女人擺成的那個姿勢太過平易近人,像極了一盒工作餐,抽完以後幾
個傢伙就著鐵籠打底,順便快餐式的干了我一輪。隔一夜醒過來還是中規中矩的
去背礦,背過二十多個來回以後,那些人突然說,擱下筐子,走。

  這一走居然就跟著他們一直走到了礦井上邊。外面是傍晚。在底下待久了已
經不覺得洞裡有多黑,哪怕就是傍晚的光線一衝,也讓人頭暈目眩了半天才能再
看清東西。從洞口到錫山礦業幾百米的路上,我看著毛絨絨的小草都覺得特別新
鮮,也沒覺得身子上有多疼,到我進了他們辦公室以後裡邊一堆西裝革履的先生
都在等我,我才知道今天這是件嚴肅的事。

  就是那間我過去每天給罕老闆和大秘書報道的房子。在洞底下光知道挨打以
後疼,底下只有那些小電池燈攏著,自己成了什麼樣子其實是沒法看得清楚。這
時候站定了再看看自己。從兩隻腳丫往上,一直到赤條條的奶子,上邊不光是青
紫水腫,不光是凝血和破皮,有好幾道傷口肌肉外翻,已經是化膿流著黃漿的。
這裡邊沒有鏡子,人沒法看到自己的臉,不過在底下挨起耳光來可不是輕飄飄的
一下兩下。挨過幾回以後眼睛就睜不圓了,吐掉那顆牙以後牙床一直又漲又疼,
如果說男士們看到的眼前這個赤條條的女人頸子上長著一顆豬頭,大概跟實際情
況也相去並不甚遠。

  我們的現任老闆,原先的礦業秘書笑容可掬的給我介紹說這些先生是代表國
家的律師,他們專程從蔓昂趕過來,為了公務真的十分辛苦。那些人坐在桌子後
邊翻檢文件,告訴我受國家指定代表我的兒子陳小秋,女兒孟小冬辦理監護委託,
旅行許可,等等等。我聽到小秋小冬的名字就開始哭了,一點也不避人,一點也
不在乎。哭到抽抽搭搭的,都跟不上氣來。我已經什麼都不在乎,想哭就哭吧。

  律師們面無表情。最後有人從西裝口袋裡抽出一條雪白的綢子手絹遞給我,
我往臉上一擦就是一條黑泥道道。我簽了連盈水做我孩子監護人的委託書,律師
們告訴我說,在我回到錫山的第三天連盈水已經帶著秋和冬離開了這個國家,只
是因為事件重大而且敏感,必須補完法律手續,不能留下程序瑕疵。他們聲稱這
還特別是因為潘將軍的一再堅持。

  他們甚至給我展示了一份在蔓昂發行的報紙,上邊確實印著關於前政府高官
連盈水還有陳春的兒女前往歐洲的消息。我想,這就是洪水的另一個可能更重要
的目的。他是用這種方法告訴我事情的進展,為了讓我可以放心。那麼好吧,謝
謝洪水同志了。

  為我安排的這場荒誕劇還不是就那麼完了。等在後邊的一撥兩個英國人是我
認識的,他們是晏?勘探開採土地金融聯合股份企業的律師,後來一直在為明亮
的星星和我對付公司的法律問題,其中一位還是我們基金會的獨立董事。我剛進
來就見到了他們,不過除了眼光一撇之外,我們兩邊都沒多交流。到現在也沒多
交流。他們只是遲疑了一下才向翻譯詢問說,我們是不是能先請這位女士坐下
……

  兩位既嚴謹又和藹的老先生雖然一直在東方的印度執業,見到把我搞成現在
這副樣子的中南亞洲傳統做派大概也得嚇一嚇。我一直帶著手銬,赤條條直挺挺
的站在桌子前邊,咱們的大秘書肯定覺得沒讓我跪到地板上已經是很給我面子了。

  這樣我算是能坐著聽我的律師告訴我,還有些什麼補充的文件需要簽字。離
開王國晏的時候行程匆忙,我給他們寫信轉讓我對公司持有的股權,公司成立以
後我就擁有和明亮的星星相等的股份,我把它們全都轉給了我的孩子們。老先生
在桌子上擺開了很多看上去非常嚴肅的案卷和紙張,解釋說這一份是因為這樣,
簽……這裡,還有這一份……這裡。諸如此類。

  我的律師們能做的另一件事是轉達明亮的星星向我的問候,我盡自己所能使
用鎮定的口吻表示感謝。律師先生也很鎮定。兩位年老的紳士甚至還採取主動,
無視我母豬一樣臃腫的臉頰,還有滿身的斑斑血跡和礦砂污泥,慈祥地和我以歐
洲式的貼面禮告別。

  我跟著我的看守們走回井底下的鐵籠去睡覺。就是走進洞口的那一瞬間,我
突然抬了下頭,看到滿天的星星。我很自然的想到,不知道下一次再見她們會是
什麼時候。不過實際發生的情形比我以為的要快很多,也許就只過了十來天吧,
同樣是毫無預兆,突如其來的一下子,不同之處是鬼鬼祟祟的更加凸顯出行動的
重要性和隱秘性。我在鐵籠裡睡過半個晚上,突然被拖到外邊,人還迷迷糊糊的
就連著挨了一串耳光。這算是讓我快點清醒過來能看著點路。大半夜的礦井門口
還等著一輛中型吉普車。

  這一回我被帶去的地方和礦區沒有什麼關係。車子開出去快一個小時拐進一
條更簡易的岔道,那裡前後不靠村子也不著店,只是在山脊遮掩的一片坡地上建
著兩座板房,外加一頂支起來的軍用帳篷。

  我在那裡看到了一些新的白人。那就是在老歐洲們撤退之後,匆忙地趕來亞
洲捍衛制度和價值觀的美國人。他們像是更有幹勁,更加自信,當然也更有錢。
就連他們帶來的電器都是時髦的流線形狀,還安裝著各種閃閃發亮的儀表和一大
排不同顏色的開關。

  那是個用來電人的器具。這回找上來的是想要得到我的正主。他們惦記著我
已經有了不少日子,現在大概算是要正式開始了。

  用來當作審訊室的板房裡有一張結實的實木椅子,這是給我坐的。被訊問的
對像坐到上邊兩手平放在兩邊的扶手上,用皮帶捆住手腕。兩個腳腕分別捆在椅
子腿上,她的腿就得分張到很開放了。我麻木不仁,心不在焉的朝下看看,看到
那底下有些蓬鬆的黑毛。我這一輩子就沒停過跟酷刑審問打交道,到了現在真覺
得這一切既愚蠢又無聊,當然也還是害怕。電這種東西開動起來人可是很不好受。

  同樣無聊愚蠢的,是我前邊還得放上一排桌子,桌子後邊坐上兩個一本正經,
煞有介事的官僚。他們翹起二郎腿來露出輕蔑的表情,顯示對我可能玩弄的抗拒
伎倆已經成竹在胸,一切皆在掌控。更加荒謬的是那天晚上我朝他們掃了一眼,
發現那是兩個我認識的熟人。一個書卷文雅的自稱他叫「L」,他就是在龍翔折
磨了我好幾個月的K,另外一個長著橫肉的打手現在不叫老虎,改叫美洲豹了。
這是個老了十多歲的美洲豹子,十五年過去這個蠢貨還在出賣力氣揍女人,他寶
刀不老的英雄氣概簡直令人無法直視。

  我對L說,其實用不著這些,我現在沒什麼事可隱瞞的,你們要知道什麼直
接問就好,我有什麼說什麼。L不以為然的說,這些只是程序而已,美國顧問說
了,民主的情報事業首先要保證的就是程序正義。

  正義的問訊程序就是在開始提問以前把鱷魚夾子夾在我的兩個奶頭上,現在
時髦的是小金屬夾子,不用銅絲捆紮。金屬夾子的彈簧很緊,牙齒很尖,夾在奶
上的痛楚超過我的預料,我收縮肩膀把背脊往後邊的椅子靠背上頂,眼淚也有點
忍不住的在眼眶裡打轉了。

  L說,你做過的事我們本來就知道,我們只是要看你有沒有撒謊。他把桌上
的各種案卷輪換著翻開合上加強他的可信度。這裡邊都記著呢,我們現在從頭開
始,要是跟你過去說的有一點不一樣,美洲豹就按那些開關。你過去就受不了的,
現在還是受不了。

  然後他一本正經的開始:「你叫什麼名字?」

  從我的安妮女校講起。回憶我的前世有些艱難了,那都是我在後邊十年裡努
力希望忘記的事。在抗上滿載的大竹筐子戴鐐光腳,爬山涉水的白天,或者是精
赤條條的扒開自己的屄,為囚犯,趕馬人和礦工們迎來送往的黑夜,突然默念起
手術刀的操作要領太傷人自尊了,我也用不著總是去考慮,機槍陣地應該設置在
什麼地方才能保證我們性交的安全。我不做軍事領袖許多年了,現在得把那些已
經在記憶中散成迷霧狀的戰爭指揮藝術複述出來。而且這些東西他們都有記錄的,
我在龍翔就全都說清楚過。

  有一個人名或者日期不一樣,我就挨電打。老虎那台機器一按下去就開動個
三五分鐘,那種像金屬一樣銳利堅硬的痛覺,卻像水一樣沖激過人的全身。我還
能感覺到自己像瘋了一樣前仰後合,像離開水的魚一樣大張開嘴,嘴唇痙攣扭曲,
可是完全發不出聲音。每一次我都是滿臉的眼淚鼻涕,滴滴答答的流淌著口水清
醒過來的,全身冷汗,從屁股到兩腿都浸透在我下邊分泌的,排泄的東西裡邊。

  我拚命的想。能想到點什麼,就急急忙忙的說點什麼。人在那時候全部的心
思就是討好和獻媚,隨便怎麼樣,能讓他們高興一點,少按一回電流開關就好。
一天一天沒完沒了的延續下去,我講完學生時代的抵抗運動又講解放陣線的反殖
民戰爭,再後邊是我當背工當趕馬人,還兼著做妓女的黃色故事。我什麼都沒有
隱瞞,也什麼都隱瞞不了。他們真正感興趣的其實是我在中國的那段經歷,還有
以後到了印度的活動,這是他們要把我弄回來的主要目的。終於能發掘出我和中
國軍隊的情報人員有過秘密接觸,這讓他們如獲至寶。

  我不確定是L自己的惡趣味,還是美國人也同樣喜歡,他對我通過王國晏的
礦產到底搞到多少錢甚至傾注了更大的好奇心。L的兩眼放射出嫉妒、貪婪、和
夢一般幻想的複雜光芒,那是他那樣一個鎮定的情報軍官,在處置情報問題時從
來沒有流露過的。

  這對L和我都是個嚴重的考驗。在這些事情上L沒有材料參照,全憑我的嘴
巴講。他能做的就是讓我講一次,打一次,再講一次再打一次。一直搞到每一次
講故事的細節完全一致才能過關。在那些日子裡,我可真的就是要死去活來的脫
一層皮,才能好歹捱過去一個晚上。除了美國高大上的刑偵器材之外,什麼烙鐵
竹籤灌水老虎凳這些,中南亞的傳統方法都要輪流著上了。

  L和美洲豹的審問都是在晚上,安靜少人,保密性好。但是真正可怕的還不
是這些。每一個晚上的訊問都像是一場噩夢,而到白天我經受的事就是完全的地
獄了。每回審問結束以後,我會被拖到房子角落的光溜地板上,讓我在那裡睡上
一陣。也許不是每一天,可是十多天裡總要碰到兩回三回,沒迷糊多久我就被大
皮靴踢著肋骨疼醒過來。屋子裡站著坐著一大幫人盯著我看。

  這座山窩裡的房子和帳篷並不是一個專門造起來關著我問問題的秘密監獄,
這裡是一座美國人出資建立起來的游擊戰爭訓練營。除了美國顧問,L和老豹子
這些教官,還有幾十個反共戰士在這裡接受作戰和情報訓練。按照美國人的看法,
這個國家已經變成了抵禦紅色中國侵略的前沿陣地,他們要在這裡組織起捍衛民
主的自由力量。

  豹子在這裡負責教授情報收集和審訊技巧。他叫兩個兵把我重新弄回到那張
椅子上去。行,好了,他對他的那些年輕的自由戰士說,都過來試試。給個光溜
溜的女人身上裝電極不是什麼技術,就是個體驗。現在打仗少了,能找來用的試
驗品也少,哪像我們那個時候,嘖嘖嘖。

  用電這事也要有點想像力,豹子說。一般就是用女人奶頭了,然後是她的屄,
還有屄的裡邊,可以弄個什麼導電的物件捅進去。換換花樣可以是耳朵,手指頭
和腳趾頭……給女人腳趾頭通進電去也很有趣的,她那些腳趾頭會抽抽,大張開
著像一朵花兒一樣。兩隻腳丫撲撲騰騰的,像被老鼠夾子打住的老鼠。

  都可以試試嘛。裝好電極以後,接上電試幾分鐘。再換下一個。

  他們可能有三十個人,一個人試驗上三分鐘我已經變成什麼了?他們這回要
的不是口供,他們只是好玩。我沒有辦法能夠取悅他們,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
都沒法讓他們停手。這些男孩子裡有許多沒有打過仗,大概也不一定都揍過女人,
老豹子大概覺得就是給他們找個機會演示一下,女人徹底崩潰了是什麼樣子也挺
有必要,也能算是訓練課程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

  抓住他們訓練空隙中的一點點時間,我癱軟在椅子上,一邊往外嘔吐,一邊
拚命的試著往裡吸氣。豹子還特別細緻的跟他們解釋,看到吧看到吧,人一過電
簡直就像發了羊癲瘋,她那個表情一陣像哭,一陣像人狂笑的忍不住一樣。這東
西很痛苦的啊,現代科技嘛,比我們過去用的電話機好使多了。

  在這個訓練營地裡的後半段時間,我的神智並不是太清楚的。我被長期的電
擊折磨到眼睛發直,嘴臉的肌肉僵硬,我管不住自己流淌的口水,也管不住下邊
淅淅瀝瀝的小便。我的腿和腳經常無緣無故的抽搐成一團。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還有多少意識,或者是在多大的程度上還算一個活人。L為美國人弄到了他們
要的材料,他的活兒幹完以後就對我不再有興趣。我完全變成了豹子的菜,老豹
子的所有工作就是教人用上各種辦法,把一個女人折磨到死去活來,痛不欲生。

  我被捆住腳趾頭倒著吊起來的時候拉斷了一個腳趾。豹子指導他的學生們把
我吊到屋頂上去,一隻腳上各拴一個趾頭,用鉗子把鐵絲擰的死緊死緊,底下放
一個大水桶。上邊松點繩子我的頭臉就悶在了水裡。我掙扎的太猛了,狠狠的一
下抽出了一條腿,那一支腳趾頭被根子上纏的鐵絲圈子硬勒出去,連皮帶肉全都
切割成了四處亂飛的碎末,我的這一隻腳上一邊有大拇指,另外一邊有第四第五
趾,第三個是在邊境的雪山上凍掉的,現在第二個也變成了一根白生生的腳趾骨
頭。

  我單靠著還掛住的另外一條腿,另外的那僅僅一個腳趾頭吊在半空裡,甩了
一個圓圈才被放回地下。不過豹子一點也不在乎。顛倒著不行,就正過來放好了。
他還是用那根掛在房樑上,沾滿了血肉的粗麻繩子,捆住手銬把我從地下拉起來,
站到直。再拉一點,腳跟翹高,我就光剩下前邊的腳掌踮著地。我半死不活的低
垂下頭,看到下邊地板上歪斜地扒開著我的七個腳趾頭,還有第八個是一整條尖
利猙獰的骨頭斷茬。

  她們支撐著我的身體。我疼得昏天黑地。我把受傷的腿腳往上提,提起來人
要晃蕩,我腳腕上還有條好幾公斤的腳鐐的,到了這個地步我哪還有力氣玩金雞
獨立呢。腰以下軟綿綿的提不住勁,我的腳落下去,疼起來,疼起來了收不住,
再往下落,再往下疼。我這麼沒完沒了的折騰著,根本沒心思去管豹子他們在一
邊幹什麼。結果他們把小火爐子點著起來了,裡邊插了一把細鐵條煨著。

  豹子教育他的學員們,別聽那些什麼用刑高手的廢話。一大半的人,挨一頓
胖揍就什麼都說了,把剩下的那些用手銬掛到窗戶欄杆上,也就多等個一天兩天
吧。

  打人根本不是什麼學問,打人就是好玩。他說。你們出來個人,用鐵條燙她
的腿,讓她多蹦躂幾下,像是人家家裡女人,脫了鞋光腳踩泡菜呢。好玩。

  他們出來一個人用燒紅的鐵條烙我的腿。火燙的金屬一挨上皮肉我就忍不住
跳高。我實在管不住我的份量,管不住我的輕重了,我自己跳起來的份量砸回去,
撲通一下砸掉了腳下裸露的一段骨頭節子。

  他們有三十個人呢。腳趾骨頭被我自己一蹦一跳的砸成了渣子,東一小段西
一小截的,還有硌在我自己腳掌底下的。我從小腿肚子到大腿肌肉上,橫豎繞滿
了一條一條粉紅的暗黃色的燙傷,整下半個身子一片火燒火燎,回溯上來萬箭鑽
心。就是那個樣子。

  豹子說,該看出來了吧。她下邊兩條腿沒大反應了。疼的過了,神經不敏感。
往她上邊燙。

  我是被拉緊站直了,伸張開在屋頂下邊地板上邊。身前身後,屁股乳房,燙
我一下,就像是往我赤條條的身子裡,插進去一把火熱的刀尖,還不往外拔。我
就像是一隻倒過來長的刺蝟,被一枝一梢,密密麻麻的劇痛扎遍扎滿,扎深扎透
了。就是挨一千刀的活剮,也沒那麼疼吧?我苦著,受著,一邊自哀自憐地想。
小秋小冬……還有天天……媽媽為了你們受著什麼樣的苦,你們知道嗎?

  我不叫,不哭,也不動彈了。其實我是完全沒有力氣叫,也沒有力氣哭。我
喃喃的念著兒女的名字,可是那也夠傻。我就是干挺著,干忍。什麼地方被烙上
一下,我吱的哼哼一聲,像極了一隻被水淹火燒到半死了的小老鼠崽子。

  輪到我承受的地獄,永遠墜落不到一個有下限的底。那天我被三十個男人用
細鐵釬子仔仔細細,翻來覆去的烙遍了全身,我全身表面流淌著從傷口滲透出來,
紅的白的,粘稠滑膩的漿水,還有就是此起彼伏,連片成群的大小水泡。可是他
們覺得還不夠滿意,沒有過足癮頭。嗜血的那種愛好,開了頭就收不住手腳。他
們那天舔著嘴唇,躍躍欲試,他們是那麼急不可耐的,想要讓自己的手上沾到更
多的血和肉。

  還在十五年前,老虎就喜歡那種像一把胡桃夾子一樣的大鐵鉗,他在這裡當
然也有收藏備用的。圓口長把的鉗子粗硬結實,構造簡單,操作方便,對綿軟的
人肉特別使得上狠勁。一夾一擰,就能撕扯開一個又大又深的口子。有人提起一
把鉗子走過來,把那東西也放進爐火裡烤上。

  「要幹這個,人在空中晃蕩著不行,得把她放平放穩,捆結實了才好弄。」
老豹子說。「把那個椅子拽過來,擱到她後邊。」

  就是那張木頭椅子,重新塞回了我的屁股底下。椅子面上多撒了一把亮閃閃
的鐵釘。糟蹋女人這種事有樣學樣的上道真快,隨便什麼孩子,看看,想想,就
能琢磨出各種不同的花兒來。繫住我兩手的繩索再從房樑上往下放,我的兩隻腳
已經被折磨那麼久了,當然是站立不住。椅子在底下接住了我搖搖晃晃的身體,
我的屁股肉團裡,我的兩半被燙掉了皮,烙傷了肉,流淌著粘液裸露著筋膜血管
的水嫩屁股肉裡,圓圓滿滿的坐進了一盤尖利的金屬雜碎。我不是屁股裡不疼,
我只是全身上下里外,沒有什麼地方不疼。我準是疼得眉眼臉框都變了形狀了。
因為我聽到有人嘀咕了一聲說,女人被揍慘了的樣子,真它媽不好看。

  成了吧?捆結實了吧?鉗子鉗子。

  有人把鉗子從火裡抽出來,舉高了看看。靠,這麼個大傢伙,真夠誇張。

  鐵鉗前邊的牙齒,太寬太厚,燒過一陣子也只燒到暗紅。我的腿腳手臂都在
椅背椅子腿上下捆紮結實了,我掙扎不開,也掙扎不動,他們有那麼多男人來對
付我一個,我掙扎出來了也沒有用。我就是睜開眼睛盯著,盯著它越伸越近,要
咬人的顎口越張越大,熱烈火辣的氣勢直衝我的胸脯。我在它開始咬合的時候閉
上了眼睛。

  兩隻大張的鋼牙在我的乳房深處合攏到了一起。刺啦的一下,就像是生肉排
下了熱油的煎鍋。騰起來的熟熱的氣味也像肉排。我覺得整個天塌下來砸在我的
頭上,還碎成了一塊一塊。我覺得我死命喊了一聲媽媽……不過我大概就是在心
裡喊的,到底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我什麼事都弄不清楚了,除了我的胸脯,我光
是知道我的胸脯正在劇痛中翻來扭去的,分裂成兩半。用鉗子折磨女人,不光是
烙上她的皮膚就算,是要夾緊了她的肉塊,擰過一個轉,再往外硬撕出去的。我
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奇怪的是只有奶子裡的肉正被抽出去這事我
一直都知道。可能是太疼了,它一時半會兒的撕不開我的身體,我的精神就提在
半空裡,我一時半會的就昏不過去。我多想他們能快一點啊!我的兩隻斷了三個
趾頭的腳是被捆在椅子腿上的,可是我覺得我在地板上咚咚的跺著光腳跟子罵他
們,你媽逼的小兔崽子……扯你的老娘,你也狠著點扯啊!!!

  再後邊就是冰涼的水。我以後再知道的事,就是冰涼的水在我的臉上炸開了
一朵一朵的花。我肯定是昏迷過去,又被用水澆醒了。我左邊寬寬厚厚的大個頭
奶子,上半邊被掏出了一個血窟窿。往窟窿裡邊看進去七零八碎的,像個破瓜一
樣有瓣有瓤,有紅有黃的。

  窗戶外邊還有夜。屋子裡的男人還有力氣。我還有肉。我的大腿里外,屁股
墩子上都還算厚實,肚子和肋骨雖然薄寡一點,好歹那一層老皮也夠它的鐵嘴鋼
牙嚼上幾下。後來我的肋骨上確實被他們用鉗子撕開了好幾道口子,撕開以後底
下清清楚楚的就是骨頭。

  當然我還有胸。那一天我充滿了一腔的柔情蜜意,婉約繾綣,含情脈脈的凝
視著我的胸脯,乳房,奶子,或者叫她白面紅棗饅頭,大波波,小咪咪,隨便什
麼,她們被刀割鞭打,電擊火燒,鐵絲扎進去,抽出來,她們苦難,堅忍,沉穩,
辛勞,她們傷痕纍纍,疲乏拖沓,她們醜陋的像一個卑賤大半生的年老娼婦。可
是我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愛過她們。我凝視著她們,想,要是用上那個大鐵鉗子,
夾一小塊,撕下一小塊,得用多少時間才能把她們撕扯乾淨呢?

  從白天開始的,一直過了半夜。我全身的肉被一小塊,又一小塊的燙熟,夾
爛,擰翻起來,硬撕出去。我看著,疼著,忍著,昏死過去又醒轉過來。我有時
候迷迷糊糊的想想,我是有多愛我活生生的肉啊。到底是哪一次夾掉了我右邊奶
頭的?我以後完全想不起來了。以後我的全身各處留下了許多許多肉面深陷,皮
層外翻的疤痕,在我右邊乳房上應該是奶頭的地方,正好就只剩下這樣一片光禿
的疤痕。我的兩隻乳房看上去是裂了邊角,斷了中軸的,像一個散過架子,重新
裝配,卻沒能安對榫頭的破傢俱,她們的形神抱殘守缺,淒厲怪異,幾乎就像是
一片亂葬的墳地。

  我蜷縮在我的屋子角落裡,身體下邊是斑斑點點的黑色凝血。我不知道這是
多少天以後了,反正是我第一次能睜眼看見東西。我想用手摸摸我的胸脯,動一
動才知道我的手又是銬在身背後的,動一動還知道了全身上下的傷口,能有多麼
扎心窩子的疼。我還看到我的眼睛前邊豎立著兩條苗條雅致的長腿,黑色的絲襪
輕薄如煙,有一雙纖巧的黑皮女鞋,和兩支又高又尖的鞋跟。







             中南亞洲女性酷刑史


               BB96



  在很多天中,這個全身赤裸的女人一直在我的眼睛底下赤足行走。被覆蓋在
一個從馬背上俯視的角度之中,走在地下的女人總是有些畏縮佝僂的樣子,總是
沒有挺直起腰來,她在大多數的時間裡也都是低垂著頭。直到一個沿路偶爾的停
頓中,為了短暫的休息,她會把背負的竹筐下肩。她讓自己的兩條腿同時順著身
體的重心彎曲下去,曲腿到深蹲以後,抬手,抬頭,往後推頭帶。砰的一聲背簍
落下了地。即使手足都被沉重的鐵鏈纏繞,即使她滿身刑傷,這個赤條條的女人
仍然能把這樣一件笨拙的體力活動,做到流暢甚至幾乎是優雅的姿態。

  我們已經知道,在這個女人後來經受的奴役生活中,她的長途行程總是會和
這個大的竹筐分不開來,在她背負的這個筐子裡能夠裝進也許比她自己還重的物
品,而且她能攜帶它步行很多天。她現在仍然沒有逃脫這個宿命。那個寬闊的竹
編器具上邊高過女人的頭頂,下沿壓住她的臀部,裡邊填塞進去好幾頂折疊起來
軍用膠布帳篷,這些東西是為我們這支隊伍每天過夜用的,很沉,也很大,總是
遮擋住我凝視她身體的視線,也妨礙了我使用我的皮鞭。

  我夾緊我的乘騎的肚子,往側邊提拉韁繩。讓它在昔日的女革命者和現在的
背簍女奴孟虹身後偏轉過一個角度。我看到在骯髒泥濘,蓬亂粘連的長髮遮掩底
下,女人瘦長的脖頸上隱約露出的一個鐵製項圈。想像一個女人戴著這個象徵牲
畜的東西活過了大半生時間讓我多少有些困惑,不過這裡不是馬薩諸塞州。我們
現在都知道她從十五年以前開始就一直是一絲不掛的,她在那樣的狀態下還打過
一次仗,生了三個孩子,創建了一家上市公司呢。

  現在她的赤裸的背脊在我纖巧的馬靴鞋尖輕觸可及的地方。一片女人的清晰
完整的背部在一本美國畫報裡可以是柔滑旖旎的,但是在我的視線裡不是。這個
女人的背面沒有哪怕一寸完整的肌膚。它們像一座落滿了隕石雨點的外星球表面
一樣百孔千瘡,醜惡恐怖。

  她自己國家的同胞在木板房裡前後干了有一個月,把她幹成了這副樣子。她
進來這個營地的時候雖然也傷痕纍纍,不過在歲月的消磨之後多少有些顯出平和
安詳,那時候她作為一個女人,還保有著一具一撇之下會令人心靈震動的裸體。
而現在她只讓人噁心。她的腿,胳膊,肚子和胸,還有她的了不起的大奶奶,全
都跟她的背脊一樣淪為獰厲慘烈的一體。按照東方的神話體系,她像一個沒有逃
出輪迴,一直被符咒禁制在寒冰烈火的地獄中的鬼魂。在東方哲學中靈魂和肉體
的關係有些令人琢磨不定的地方,如果那樣一個永恆受難的靈魂可以看見,那麼
她顯現出的形體一定就是像她現在這個樣子。

  那個叫豹子的人後來有些過分胡鬧了,他們已經認定了她再也沒有利用價值,
撕掉的皮肉永遠沒法回復當初,她從開始的淒厲哭號,漸漸變成氣若游絲的囁嚅
呻吟,我幾乎以為再過兩天,美洲豹就要照著朱顏血那樣開始鋸掉她的四肢了。

  作為一個女人,這樣熱衷於觀察一群狂熱的男人們禪精竭慮地折磨另一個女
人有些不同尋常。我是一個在美國學習東方文化的年輕學生。我來這裡為一個由
美國軍官和中情局特工組成的顧問組擔任翻譯。實際上我的兒童時代正是在蔓昂
度過,我能自如地使用當地語言,指導我做遠東政治研究的導師向某個特別的機
構推薦了我。對於我自己,東部亞洲是我做研究生的學術方向,而且他們付的報
酬聽起來算是很不錯。

  在這裡我遇見了這個叫做孟虹的女人,她使我驚訝地認識到了命運的奇特和
糾纏感。我對她的特別的感情一直在與日俱增。除了這個著名的女人之外,我們
的這一次行程有一些馬,十多個在當地招募的背工,三十個經過專業訓練的士兵,
還有連我在內的兩個美國人,我們正在從尼珀行經青塔返回孟虹的故鄉芒市。在
芒市還有當地政府徵召的更多馬匹和民工等待我們,這個團隊正在出發執行一個
大計劃。

  國務院的安全事務助理在一個月前到訪蔓昂,他在那裡宣佈了一項關於自由
和拯救的援助計劃。被官員們形容為民主之光的這項美國援助主要包括麵粉,軍
用的罐裝豬肉,嬰兒奶粉,肥皂和牙膏,還有益智積木和神奇的玩具鴨子——用
塑料做的,搖起來會沙沙作響。那時候在這半邊的世界還很少能夠看到塑料。美
利堅合眾國的代表將在這片遠東的偏僻山地裡分發它們。國務院和中情局的老兄
相信這將一舉贏得山區人民的胃,以及他們下一代的教育,從而成功地抵禦共產
主義專制幽靈的侵襲。

  這些東西已經被汽車運上了高原,堆積在芒市,現在需要有人把它們送到山
裡的所有村寨中去。

  這是L,豹子,和他們傾心訓練了大半年的游擊戰精英證明自己的重大機遇。
豹子領著他的男孩們扔下了揍女人的事,他們現在往木板房子裡掛滿了各種比例
的大幅地圖,用紅藍鉛筆在上面劃上許多圓圈和線段。每個人都知道,在整個高
原上除了兩條公路能夠通車之外,我們需要的是馬隊和背運的人工。老謀深算的
L向我們的顧問,中情局的賈斯汀建議帶上孟虹,她在那些地方收購併且運輸過
鴉片,我們可以讓她指出每一個種植販賣鴉片的村寨,甚至是具體農戶,從而繪
製出當地的毒品經濟版圖。實際上那會是個很不錯的禁毒販毒兩用指南。我們也
可以把她描繪成一個該死的共產主義者,她的身體就是一個能夠讓人民認識到共
產主義必將滅亡的直觀教具。

  不過我後來才知道,其實L也許更加擔心的,還是他們會在北部的大山裡迷
路,他們用的地圖太老了,可能早就過期。L甚至指望他們到那時可以要求孟虹
找出正確的道路來。

  這些聽起來都不錯,剩下的問題是孟虹現在正蜷縮在他們的項目運作中心,
這間大木板房子的角落裡,沒人知道她是不是清醒的,或者是不是還能夠清醒,
她看上去不太像個能走路的活人。

  搞心戰研究的賈斯汀同時也是個有執業資格的醫生,他自豪地說,這不是問
題。當然,我的意思是這可能是個大問題,但是它對美國不是問題。

  我們是美國人,我們有科學。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為所欲為,還有什麼是美國
佬們做不到的?她只是需要一點鎮痛劑和興奮劑而已,我們的生物科技能讓飛行
員連續一個星期飛出去扔炸彈,你以為我們那些孩子靠的什麼才總是能跑到10
0米世界第一的?

  「安,」他對我說,「你過去看看她,我去找找安非他命什麼的被我塞到哪
裡去了。」

  公平的說,賈斯汀以後確實醫治了她,用了很多抗菌素阻止她感染,縫合了
她的被撕裂過大的創口。她們後來只是癒合的奇形怪狀而已。賈斯汀還有激素和
普魯卡因那樣的東西,她新斷了趾頭的腳要是實在太疼,可以做封閉以後讓她繼
續走。這件事以後我們還會經常用到。被適當地使用過興奮劑的女人孟虹現在能
夠帶著鐵鏈,光著腳,趕上我們行進的速度。實際上如果我不是騎在馬上,她肯
定能走得比我更快。

  據說她在過去的背工生涯中常常會戴著一個趕牛用的銅鈴鐺,於是她現在的
項圈上也戴著那樣的一個小玩具,是我親手給她繫好的。按照傳統也給她的脖子
繫上鐵鏈,拴到前邊的馬鞍上。作為一個反共心戰計劃的組成部分,她還被加掛
了一個寫有侮辱性標語的大木牌。

  即使在經過了這樣的一切之後,這個形狀如鬼魅,赤裸如同靈魂的女人現在
在這一場最新的遙遠春遊中,仍然能夠走得鎮定沉著。那些和她的光奶子光腚同
樣聞名遐邇的,冷峻嚴酷的鐵環和鐵鏈,禁錮在一對女人細瘦的腳腕上會使旁觀
者心意恍惚,也使她雙腳起伏交錯的節奏變得笨重拖沓,而且她現在是瘸著腿的,
她的身體有一個很明顯的搖晃顛簸的幅度,但是她並沒有因此顯出錯亂踉蹌的樣
子,她邁步時綿長持久,她現在正在因時而小憩,她赤裸裸地站立得平和安寧。

  春風吹拂,這是中南亞洲一個朝氣勃發的季節。我穿著馬靴,絲襪,黃卡其
布短褲,軍用套頭衫,這不太像是一個學院女生的裝扮,可是不要問我為什麼,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在一個文明世界裡的,為女孩子們開設的馬術課程中學會
了騎馬,而我現在正要在一個活的女奴隸身上學習使用皮鞭。我有一支細巧精製
的,鑲銀的馬鞭,是L為了炫耀和討好贈送給我的收藏品。現在我可以把它揮舞
起來,試著讓它的梢子沉落到底下這個女人的皮肉上去。

  聲音果斷清脆。從肉上凸顯出一道,再加一道紅色的印跡。我幹的還不錯。
鞭痕在她肩胛骨更下一點的地方交叉重疊。我看到那對黝黑瘦削的肩膀有一下迅
速的顫抖。我低聲呵斥說:背上筐子,不准下肩!

  這沒有什麼理由,就像一個她的世界的主人,我的世界的……學術領頭人?
我們的命令不需要理由。她回轉俯身去撿拾背帶,分腿,深蹲,拱背,提臀,一
氣做完之後竹筐已經重新回到了她的肩背上。直到馬隊重新起步之前,她一直紋
絲不動地彎腰負重,因為那個大竹筐子的關係,她看上去有點像是一蓬在路中間
生了根的矮竹叢林。

  在春天早晨的時候,我紋絲不動地站立在芒市的城門口邊。我的赤裸的後背
緊緊倚靠著芒市城牆的青磚立面。我低頭凝視我的腿和腳,這一次她們是確實地
踩踏在了泥土上,凌空懸吊的是我的手。我的兩隻手在我頭頂以上的最高點處,
我的手臂上鮮血淋漓,我的手腕劇痛欲裂……其實她們已經是裂開口子的。我的
手腕再一次被燒紅的鐵尖扎穿了,在我手腕關節下邊一點的地方,在兩根臂骨中
間的縫隙裡穿進了一根粗鐵絲。

  整個晚上,我的手臂被捆綁在馬的馱架上,捆得很平整。我身前點著篝火。
火,鐵,和血的氣味四處瀰漫。鐵在我的血肉深處蜿蜒迂迴,在手腕外圈纏繞盤
旋,老虎鉗子把它們的接口結實地擰緊到一起。我的手臂像一支被穿在鐵釬上待
烤的肉串一樣赤嫩鮮活。

  我的兩腿分張,我的雙腳中間撐進一根小樹桿子,兩頭用粗麻繩索捆紮在鐵
鐐的腳環上。這樣我的腿就沒法合攏。從尼泊穿過青塔山到達芒市,馬隊在芒市
城外露營等待政府為這個計劃徵召的更多人工。年輕的自由戰士們在第二天早晨
興致勃勃地對我說,走吧,老女人,你的機會來了。現在你該去扮一下那條毒蛇
了。

  那時穿透捆紮我手腕的鐵絲圈子已經繫上了繩索,他們就是只拉著這條繩子,
把我從地下直接拖拽起來。我沒有能夠撐持一下地面的第三隻手。我的腳中間相
隔著兩尺的空擋,還被棍子鯁直遲鈍的卡在中間。我被拖拽起來,又跌撞著往前
跪倒,一支頂頭光潔的塑料器具沿著腹股溝滑行進來,結實地頂住了我的肛門口
子。這回出發,一路上用來教訓我聽話的,主要就是這個新式的美國器械,它是
一支棍棒樣子的電擊器。電壓調高了能一下把人打暈,調低了就是那麼尖利的,
滋的一下往人肉裡竄上來,很疼。

  這一下我就從地下竄了起來。那東西頂在腰間再加一下子。我又蹦跳一下。
在路途中要是我走得慢了,或者是過分疲倦的蹲到了地下,這東西就會頂到我身
體各處的地方,要我還是站著,背著竹筐的,我被電的多半是屁股和兩肋,要是
我已經躺到了地下,那就會是胸脯和兩腿中間了。陰戶上被挨上兩下疼得全身發
抖,我滿地打過幾個滾以後,大概只能慢慢的爬起來,強撐著繼續走下去。這一
路大家都不怎麼用鞭子,可能是因為我被用的藥太多太狠,皮膚表面上對挨抽不
敏感,可是電就不太一樣。哦,是的,除了有安那個特別的例子,皮鞭對於她,
也許還隱含了更多的意義吧。

  那天我被零零亂亂的電著,一路蹦跳,拖著腳鐐再加上一根撐大兩腳的木頭
棍子,前邊用繩子牽拉著我被鐵絲扎穿的,血肉淋漓的手腕。我那樣跌撞蹣跚的,
走到了芒市的城門下邊。

  在過去的二十天中,美國女孩安騎在馬上注視著我走過的路程,對於我是稔
熟於心的。那是我的販賣人口和鴉片的縈迴之路。在那些山嶺中間埋葬著嬋和老
萬,而獵人畢宗,狐狸,軍人桑溫連長,還有逃亡者阿彬和阿誠,應該都還生活
在這塊地方。我現在又恢復了原先的樣子,脖子上戴有鈴鐺,胸前掛著一塊木頭
牌子,這回上邊寫的是「賣身投靠共產中國的」,換一行,大字:「美女蛇孟虹」。

  我早就不是美女了,不過他們可能覺得這麼寫更有激情。變成女人的蛇還有
是隱藏在陣線內部裝扮好人,被揭露了出來的意思,也算跟我的歷史問題對應相
合。

  除了全身赤露的更多新鮮觸目的傷疤之外,我的額頭上刺著「共產婊子」四
個黑字,我的臉頰上,眼睛底下和鼻樑上都被燒紅的鐵釬交叉凌亂地烙燙過,留
下了深紅的烙印,它們都永遠不會消除了。

  在從錫山的營地出發之前做過了這些,做完之後安妮從她的包裡翻出化妝鏡
來讓我自己能夠看到,我的臉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子。這些都已經沒有什麼所謂,
我想,現在還在經受這一切酷虐折磨的是我的肉,我的靈魂並沒有跟我在一起,
賈斯汀的藥品更增加了我的這種感受,我會覺得我正在離開自己的身體飛昇起來,
我從外邊看到另外一個自己,那個帶著所有痛苦的印記和恥辱標貼,帶著鐵鏈和
創傷的裸體女人,在一個另外的地方,以無限的沉著和執拗,背負著她的重負無
窮無盡的行走。而我的疼痛變得輕微了,意識單純而且直接,就是我需要不停的
走下去。我被喝令起立站好,背上我的竹筐以後,我就跟在拖拽著我脖頸鐵鏈的
馬屁股後邊,有點像一個超越的意志直接管理了我的腿腳肌肉,她們變得像一付
上緊了發條的自動機器運轉不止。直到晚上的下一個宿營地。

  在那些藥物的效力過去之後,所有的精疲力竭和創傷的劇痛都會回來,就好
像是跟隨著月亮漲上沙土的潮湧。他們在晚上故意停止用藥。在整個白天不停的
行走中積聚的疼痛和勞累蔓延生長,最後終於變成了從我的身體內外沖刷而過的
激流。出來挨打總是要還的。我在疼痛的浪潮裡掙扎沉浮。四肢上的肌肉在抽搐
顫慄之後,痙攣地收縮到一起,很快就會發展到全身,直達胸脯和下體的最深處。
而且我經常不被允許躺臥到地下。你們北邊不是從來都讓畜生站著過夜的嗎?有
人對我說。

  整晚上我脖頸的鐵鏈會被繫在更高的樹木橫枝上,手背在身後。我和畜生們
站在一起過夜。整一個晚上我赤裸的身體都在粗糙的樹皮上扭曲糾纏,疼痛難忍,
只有它是我唯一能夠依靠到的實體。我在疼痛到極點的時候會笨拙地分開雙腿,
努力夾持住樹幹回轉盤旋,頭撞牙咬,挺胸送胯。我完全喪失了正確的感覺,疼
痛和我的行為不再具有因果聯繫了,我喪心病狂地把我的下身在樹幹上摩擦碰撞
到血肉模糊。我的腦海中甚至產生了能夠折斷它的幻想,我充滿希望地想像著一
支尖銳的樹樁木質撕裂,纖維暴露的猙獰樣子,我想像我一定要痛快淋漓地騎坐
上去,直插到底。那種以暴制暴,破釜沉舟的瘋狂決心刺激的我渾身發抖。

  馬隊的宿營地裡整個晚上都會迴響著我痛苦的抽泣和呻吟。我不是很有力氣,
經過了錫山訓練營地的折磨,我的咽喉一直出血,嗓音嘶啞微弱,可是有時候,
會有激烈的像閃電一樣,突如其來的疼痛狂暴地撞擊我的整個肉體,我的神經和
感覺都已經很混亂了,恆久的,和突發的,一切的痛苦都不需要理由,一切的痛
苦都隨心所欲,不知所來不知所往,那種震撼實在遠遠超過了人可能承受的限度,
我在那時候發出的嚎叫淒厲慘烈。

  天亮以後新一輪藥物的作用使我的週期從頭開始。我高一腳,低一腳的,本
能機械地穿過村莊中央的土路。直到我意識到了身邊有些獨特的改變。我永遠只
是低著頭的,我只看著泥土上的我的腳趾頭。那一回我同樣沒有抬頭。我的腦子
在早上的時候還能思想,我已經想到我正走在一個應該是很熟悉的地方。畢宗吧?
不,那是個人名,這地方該是叫青塔,那天我們過夜的地方,我被拴在樹上,整
夜輾轉哀號的那個地方,就該是叫做青塔。

  而現在在哪裡我是知道的,我提醒自己,我現在是在芒市的城門下邊。穿透
手腕的金屬和繩索繫在更高的地方,那裡有幾支被釘進青石磚縫的粗鐵釘子。它
們在十二年前就釘穿過我的腕骨,我挺著懷上小秋的大肚子在那上邊輾轉掙扎。

  我永遠不能預想得到,命運會這樣刻毒而且惡作劇一般的,設計由我出演的
這個悲劇主角。命運無喜無怒,有條不紊地在事先就確定了劇本,讓我在十二年
後仍然是赤身裸體的,回到我的酷刑出發地。我想在十二年前我還年輕,體力充
裕,肌肉神經也更容易恢復生長。而最主要的也許只是運氣。運氣特別好了一點,
釘子卡緊在骨頭縫裡,沒有割壞掉更多的軟組織。在以後的十二年中我的腕子骨
頭縫裡總是陰冷酸痛,手指伸張也有些笨拙,就是那樣我至少還能找到機會,再
握過一回手槍的槍柄呢。不過這一次我的預感已經完全不一樣,我已經太老,他
們現在幹的事也完全不留餘地,就是擺明了要把我活活疼死才收場的,這一回遠
遠不光是手臂手腕上的事,我恐怕再沒有什麼機會能夠變好了。

  還在距離芒市很多天的行程以外,我就已經知道他們準備好了要讓我在芒市
表演什麼樣的馬戲。整段路途上一直有人告訴我說,在芒市要讓我去那個熟悉親
切的老地方裸體示眾。對於我這麼個女人來說,裸體已經是一個講了十二年的老
笑話,任一個有點自尊的人都不該用在公共場合上炫耀。他們說,照審訊記錄看,
你就差沒被蛇搞過,這回我們就讓一堆蛇在芒市的城門口跟你幹,讓它們把我幹
個欲仙欲死。

  我怕蛇。幾乎所有女人都怕蛇。我不是說在山上見到一條火赤煉或者五步蛇
我就會哭著喊人救命,蛇也怕人,我只要後退一步讓它自己走掉就可以。我走過
那麼多山路,都是赤腳光腿走下來的,它們遠遠聽到人的響動就會躲開,除非那
東西正好受了傷,發著情,沒能及時溜掉被你一腳踩上,它才不得不為了拚命要
咬人一口。可我是個女人,我不能忍受有一條冰涼的爬行動物鑽進自己的身體裡
來。其實在北部,用蛇和鱔魚折磨女俘虜在打仗的時候都算是常有的事了,幸運
或者不幸的是,我居然拖到現在都還沒有碰到過。回想起來好像是那些男人更願
意用他們自己的器具往我裡邊拱,讓這些生腥的妖孽上來怕糟蹋掉了快樂好時光
吧。現在這些人到底想起來了這個遊戲,那是說我終於被活人們幹成了爛貨,是
時候可以丟去餵蟲子了。

  他們前一天已經跟城外的鄉民說好,要人帶蛇過來。熱帶的山裡人抓幾條蛇
不費多大事,就是那種鮮紅花紋的赤鏈蛇,裝在一個小竹簍子裡,直接就擱到了
我的腳趾頭邊上。竹簍細框大眼,清清楚楚的能看進裡邊去,裡邊有好幾個腦袋
好幾條尾巴糾纏蠕動著盤來繞去,看上去都挺健壯,火赤煉大的能有好幾尺長,
一握粗細,他們對大小肯定是提過特別要求的。

  我開始害怕。完全就是不由自主,挨到蛇那種陰冷東西的邊上我控制不住。
我的腳趾頭朝裡邊蜷縮進去了,我的臉頰發僵,嘴裡干苦,心跳得又猛又快,一
下一下狠勁的往我嗓子上頂。

  那時候我根本弄不清楚這伙小自由戰士誰是誰,只記住了他們有個小頭目是
叫阿棟的,阿棟蹲下去開始擺弄我的陰戶。他們做好的另外一個器具是一截兩頭
打通的毛竹管子,圓口該有小孩手腕那樣的尺寸,一手多長,兩頭斜切。斜切的
尖頭就是為了往我的陰道裡插進去方便。

  以後發生的事就很慘酷了。竹筒中央纏緊了一圈帶刺的鐵絲,跟我脖子上掛
著的一樣,打仗的時候撐在戰壕前邊,帶鉤帶刺的防步兵網就是用的這種東西。
阿棟把竹子往我下身裡邊捅的時候雖然感覺擠漲,還不算太過難受,等到一圈鐵
蒺藜尖子貼近到門戶的邊沿上,他的手指頭已經摳挖進去把我的陰唇片子往外翻
開。我的那兩塊肉,在十多年前被老虎用鉗子燒紅了夾過,痊癒以後長成了奇形
怪狀的模樣。再以後又過了那麼多年,也許……真是被太多的男人,干到太多回
了,她們肥軟寬厚,飽滿多汁,還特別發紅髮亮的那種樣子,真像我自己咒她們
時候說的,一副沒羞沒臊的賣相,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不知道拿她們怎麼辦
才好。

     這一扇肉瓣捏擠在那個小男人的手裡,他抓了滿滿一握,往竹筒上裝好的鐵刺
上按壓回來。它們一根一根,都是從裡子生吃進去,又從我的唇肉外面硬捅出來,
捅出來一根,就像是從我的屄嘴巴裡,生長出來一顆狼牙。


     一圈的鐵牙。我的厚肉唇片被釘在上邊瑟瑟打抖。我的大腿肚子,小肚腩,
心肝腸膽,都在跟著一起抖。他們的隊伍碰到城鎮村寨停下以後,不走路就不再
給我止痛藥,賈斯汀就是讓人給我打點腎上腺素,讓我怎麼疼也昏不過去。全身
一抖立刻就會牽扯上我的手腕子。還沒等到他們開始辦正事,我已經緊貼著身後
的青磚牆頭千回百轉的折騰起來了。

  這根竹筒是給蛇們開一個進出方便的門口,外壁裝一圈倒刺是為了可以扎進
肉裡邊去,用我自己的肉唇片子含住它。它現在縮不進去也退不出來。站在我的
正面朝我看,就是從我的下身裡往外直愣愣的伸出來一根短炮管子。阿棟提高裝
蛇的竹簍往這東西上套。炮管朝外的一頭也是斜切的截斷,它在竹籠蓋上找個篾
片之間的開口就擠了進去。

  不太大的竹編簍子,事先就用帶刺的鐵絲捆紮了三四道,它自己也變成了一
個扎人的刺球,能扎人肉的鐵線從兩邊把竹簍吊掛在當中,這兩道吊著它的線索
沿著我的肚子牽引上來,纏在我腰裡一直圍繞的鐵環圈上。那樣子弄好以後,裝
了半籠赤鏈蛇的東西正好蕩空在我胯部以下,比膝蓋略高一點的兩腿中間。

  一堆紅色的大爬蟲正在裡邊發出沙沙的響動,從竹片的縫隙裡往外吐出蛇信
子。我的兩邊陰唇都在滲透著血,它們覺得不安分了。現在它們離我的肚子只相
隔半尺的距離,我的器官被竹筒撐張開放,對著它們完全暢通無阻。

  我在流冷汗。我在發抖。前邊發抖是因為疼,現在發抖是因為害怕。那時候
我就開始哭了。就算我做姑娘的時候就敢玩刀動槍,殺過人放過火,就算我現在
變了個挨過十年人打人操的老女人,我怕起動物來還是得哭。我嚇得腿軟撐持不
住,膝蓋彎曲下去,全身朝低處癱軟,受的力全加在手腕對穿的地方,那上面一
陣鑽心的疼痛,我下邊一陣兩眼發黑。

  蛇是種小心喜靜的畜生,新給塞進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它們並不會想到要往
人的身體裡竄。我的血氣讓它們有點激動,可也就是僅此而已。蛇不是男人,見
到屄就要沒頭沒腦的鑽進去,它們根本就是害怕那東西。不過圍繞我身體策劃的
這一場反共宣傳,早就安排好了各種技術細節,蛇的事情其實打獵和演馬戲的人
都懂,刺激它們的辦法多得是,就連我都知道在山上過夜的時候要往外圈撒點硫
磺粉末避開蟲蟻毒蛇。阿棟想到要用的正是硫磺,芒市城裡的藥店就會有,抓蛇
的農民一起給他帶來了。他打開紙袋往裡邊撒上一撥,火赤煉們就嘶嘶的抬高了
腦袋,在竹籠裡邊翻騰起來。它們討厭硫磺氣味,它們要找個能躲避一下的地方,
那唯一的地方就是從竹管口子鑽進我的身體裡。

  我絕望的像是要死過去。可是我閉不上眼睛。賈斯汀的美國有麻痺眼瞼神經
的藥,扎過一針以後我的眼皮很長一陣都閉合不上,不管遭遇的是些什麼,我都
得瞪大眼睛自己盯著。蛇在下面,我只能朝天仰望,天上一片澄明,就光是藍的
顏色,其他可是什麼都沒有。我全身又冷又哆嗦,恐怖的感覺像是要讓人閉過氣
去,恐怖的感覺是你馬上就要碰上,可你不知道進來的會是個什麼。

  那東西輕輕一觸一觸的,試探著我裡邊的肉。我突然想到了那是它的舌頭。
它一點一點的往上往裡探進來一個陰冷的,光滑的圓頭,我七個腳趾頭哆哆嗦嗦
的踮高了順著它往上走,就好像是靠著我的一雙腳,能把自己從我被禁制了的身
體裡邊拖出去逃走。

  一環一環的蠕動。冷的滑的,沒有毛毛也沒有肉。細小瑣碎的鱗片在我的身
體裡輕輕割劃,輕輕摩擦。它在爬。我的那種地方的粘粘軟軟的肉,是有多體貼,
有多敏感,她們都顫慄的,噁心的,爆出小米粒一樣的顆粒來了。她們緊窄,柔
弱,逃無可逃,欲拒只能還迎,她們只能在恐懼絕望之中,緊緊包裹住那個幽靈
一樣的動物身體。

  我和我的屄一起絕望如冰涼的刀刃。蛇沒有手腳,可是我覺得我的心已經被
一隻冰涼的死動物爪子緊緊攥住。我覺得它已經很久沒有再跳動。我可能也沒有
在呼吸。從我的臉頰,舌頭,咽喉,往裡邊直通到胃和腸子,肺,肝,膽,和心,
都像被注滿了冰點以下的水。什麼叫做毛骨悚然,是那種從皮到肉颯然分離,連
帶一副骨頭架子都煢煢孑立的站在風砂裡,沒有時間,沒有地點,沒有天答應,
沒有人相依,漂浮的腳下深不見底,整整十年赤裸裸的羞辱,眼睜睜讓蛇鑽進屄
裡,它都就要舔到我的子宮口子上了,都還只是個開始。

  真的只是個開始。它在小心的探索我的屄。阿棟他們覺得挺掃興致,嫌它軟
的慢的不夠帶勁。他們把那個電擊器頂住竹簍子對著我笑,我低頭看到下邊竹片
竹條上青黃不接,錯落有致的流落著湯汁,那是我被嚇出來的,淋淋漓漓一直沒
有斷的尿水,把小竹簍子全澆濕了。鹹水特別能傳電的,一按開關蛇們就要受不
了了。

  只是在最後的一瞬間,我看到那條前半段身子探在竹管裡邊,外邊扭著繞著
的半截尾巴,突然甩開來圍繞籠裡猛劃一個圓圈。我的身體裡又直挺又有韌勁的
撞上來一股東西,就像魚播灑起尾巴嘩啦啦的一下子,扇動水花竄出去的那個勁
頭,它也是那種,突然左右猛一擰擺的勢道。蛇皮滑滑的,筋道膩膩的,甩打在
我裡面的粘膜上,活的女人,怎麼也說不出那是個什麼樣的滋味,,沒法說得出
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它用頭不停的撞我子宮的頸子。它粗,壯,它正掙扎著要逃跑,它力氣大。
我該說我是疼呢,還是苦?我是酸,漲,抽縮的緊張,還是麻辣和炭燒?我覺得
我已經聽到從我自己身體裡邊傳出來的,撲通撲通的撞肉的聲音。它那樣鬼祟邪
異的,陰暗骯髒,奇形怪狀的爬蟲腦袋,沒有表情沒有思想,像玻璃彈珠一樣空
虛無神的眼睛,還有分出叉子的舌頭,就在那一刻全都湧現在我的腦海裡。我透
過一片伸縮蠕動,粉紅濕潤的肉管子看到了它們,半透光的肉壁內面深紅的血脈
和青色的筋絡勃勃跳躍。在那之前我一直都是哽咽抽泣的,在那一刻我開始嚎啕
大哭。我狂喊大叫,不知道喊叫了些什麼,我胡亂的蹬踢蹦跳。木頭桿子撐大了
我的兩條腿我合不攏,我的兩隻光腳劈著叉帶領它一起在空中揮舞。我還模模糊
糊的意識到,它一直都頂在那裡邊的,我怎麼都沒能把它給趕跑。

  沒有人能夠逃出他的梅比烏斯表面,一個年輕的女人同樣不能。我說謊了,
我並不是美國人。就像我的母親並不是一個中南亞洲人。她只是曾經住在這塊地
方。但是這些都並不一定有多值得提起了。

  在從錫山的訓練營地出發以前,我最終確認了我放縱自己的決心。那天晚上
我跪倒在女人虹的腳前撫摸她嶙峋慘淡的身體,我們兩個赤裸的女人像是在舉行
一場魔鬼的獻祭典禮。我想像了我的黑女人們,赤身裸體,手足系鏈,她們在自
己健壯滑膩的肌體上塗抹油脂,在滿月下閃爍著光輝的這些女人身體,為了迎接
她們的主人,一個可能是密西西比州的棉花種植者的臨幸。我在充滿全身的戰慄
中想像了無從更改的奴隸命運之下,她們該是如何看待自己美麗,青春和人生的。

  我有時候混淆了她們是我還是你。

  你知道嗎,我對孟虹說,我在田納西和密西西比看到大片棉花地的時候,總
是會想到活在上個世紀裡的那些黑女人。那裡是故事被記住而且被活著埋了起來
的地方,會讓我想到柚子樹的馬車,還有分不清詞語的歌謠。有一次我真的試著
猜了,我小時候該是看見過整座山坡開滿紅罌粟的,割煙和運煙的也都是女人
……南方的國家裡,永遠都是女人在忙碌著做這做那,她們的通向日常的奴役之
路,是怎麼樣和為了什麼,與我的童年滲透交融成為同一?

  佛洛依德準會喜歡這個念頭,它們可能是我記性裡倒過來的影子。我對孟虹
說,我真覺得能有一個奴隸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當我們還住在訓練營地裡的時候,木板房裡有一個為我隔出的單間。在美洲
豹他們開始為援助計劃忙碌起來以後,我找到L說,我想要孟虹到我那裡去,我
想和她交談。他立刻就讓阿棟去做了,所有當地人都會很樂意地為一個從美國來
的年輕女人做任何事。不過他告誡我說,那個女人真的殺過人的,安小姐要小心
些。當然了,我也會吩咐他們把她收拾利索。

  那天孟虹被帶進我房裡來的時候收拾的很繁雜。她被反銬雙手,背在身後的
手銬還和腰環連鎖到了一起。L無視原有腳鐐的拖墜功能,給她的腳腕再添加上
一副鐵銬,把她雙腳能夠伸展的距離,也限制到了十公分方圓之內。

  孟虹進到我的房間以前用腳尖環繞著極小的圓周蹣跚行走。等她剛把光裸的
屁股扭動過兩個方向,才把身體困難地完全收進我的房門以後,跟在後邊的阿棟
迫不及待地抬腿踢在那個地方。束腿背手的女人無從依憑借力,她圓潤光滑地飛
向前方,清脆響亮地砸在我的地板上。

  這就是中南亞洲的女囚徒和她的獄卒們激烈的互動關係。阿棟朝下看看孟虹,
踢著她的腰說,爬起來。

  他們兩個都知道人被反銬而且固定住雙手,兩腿又不能分張,並沒有可能獨
力從地下爬起來。不過阿棟往她的腿上再加兩腳,這兩下都很重。他還是說,爬
起來。

  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孟虹一直在地板上苦苦地扭動掙扎。她停下喘息,換過一
個角度和姿態以後,開展更多的扭動和掙扎。當然她總是不能成功。阿棟無所事
事地看上一陣,踢她。他抬起頭來朝我羞怯地笑了笑,他們這個年紀的男孩們對
我總是這樣的表情。安小姐覺得好玩嗎?要不……我還是把她弄起來吧。

  孟虹額頭上帶著擦傷,紫眼圈,兩隻鼻孔都在往外流血,她沒有辦法能夠抹
掉。那天晚上又過去了很長時間,孟虹一直挺拔地跪在我的房子中間,我不說話,
她當然更不會主動說話。我在那天覺得能有一個赤裸身體,手腳帶著鐐銬的高個
子女人跪在自己家裡的地板上是件很好的事。

  我看過你所有的審訊記錄,我得翻譯它們。我說,你真的整晚整晚的跟一村
子的男人做愛啊?

  我坐在我的鋼絲行軍床邊上,慢慢地解開我衣服上的紐扣。在靠近熱帶地方
的亞洲,暮春的夜已經變得熾熱粘稠,肥厚的霸王花瓣在凋謝中散發出腐臭的味
道。我坐在床邊翹起大腿問她,你舔過很多男人的腳吧。

  那天夜裡她只能匍匐在地板上,小幅度的移動膝蓋喁喁獨行。她舌尖和下唇
粘連的口涎漸漸濡濕了我足趾上魂淡的暗紗。從我的髖骨以上,我的上半個身體
僅僅斜攏著一件軍用襯衣。我牽引著細巧精緻的三角尼龍短褲向下滑過我的臀部,
搭掛在長筒絲襪收口的黑花滾邊上。我低頭看著我自己淺棕色的毛髮,我用手摸
在上邊,捲曲柔滑。

  對了,在青塔你還舔過每一個女人。你肯定也舔過她們的屄吧。

  我說的是她們的屄。沒錯,就是這個詞。屄。這裡的每個人都用帶著些輕蔑
的語氣但是響亮地說出這個詞來,就好像它是一種可以吹成泡的口香糖,但是可
以隨時吐到泥土裡去踩上一腳。就連孟虹自己在回答審訊的時候,也是那麼響亮
而輕蔑地吐出這個詞的。

  挺好的,有個光屁股的高個子女人給自己舔屄也挺好的。我不是處女,她也
不是第一次舔屄。使我驚異的是她的心平氣和,鎮定自若的,她有一個可以被我
叫做阿姨的年紀,從戰爭,勞作,生育,直到性生活,甚至還有財富,我和她相
比都是一個完全的孩子,但是這個奴隸阿姨正孜孜不倦地舔舐著一個孩子的屄。
她把整張臉頰緊貼在我的陰戶裡外溫柔地磨蹭,好像一頭離家多日的狸貓,正對
堂屋的飯桌桌腿所做的那樣。

  和對像無關。只要那是個指示和服務。女奴立刻開啟她嚴謹完善的程序套
件。循規蹈矩,條縷分明,她的舌頭綿長而柔韌,舔,掃,頂,轉,輕快地在
門檻進出處騰挪跳躍。左右拓展如同挽弓,獨秀一支的深入,正迎,逆推,尋
根問底如同射月。她把這些做得既沒有喜怒也沒有哀樂,她是一隻沒有性格和
意志的塑料鴨子,因為發條擰緊而展翅搖擺,沙沙作響。

  那是那天晚上唯一的一次,令人愉悅到空茫的時刻。我已經向後仰躺到了床
和木牆板壁的邊緣上,我一直在撫摸我自己的胸脯,她們上面青色的血脈像南方
亞洲山林間的溪流。我從床鋪上撐起身體來看著孟虹,問她,我要是解開你的鐐
銬,我們在一起睡一整個晚上,你像媽媽一樣抱著我,像黑情人一樣舔我,然後
你就會殺了我吧。

  她早就已經,也許從來不是一個能用革命者,叛徒,或者紅軍女政委那種奇
怪名詞定義的事物,她在十數年的北方高原的漫遊中漂變成為一個習以為常的東
方女人。馴順,服從,隱忍,還有看上去的膽怯和羸弱。那就是在這片地方他們
一直那麼輕佻地叫著奴才那個詞的,不言而喻的定義。她的臉龐皮膚皴裂黑暗,
神情木訥,而且皺和老。她說,不會的。

  我並不相信她。我的手和她相比真小,我揮起來抽了她一個耳光。這像是我
有生以來第一次打人。我連對方疼還是不疼都不確定,我只是知道我的手很疼。
而孟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我離開床鋪和孟虹。在把木門拉開一道縫隙的時候掩住了黃卡其男式軍襯衫
的前襟。我探出去前半個身子對外邊喊,阿棟,阿棟你在嗎?到安這裡來一下。

  我對阿棟笑,說,給我拿個點著了的小火爐子來吧,還有你們用的那些細鐵
條子。在他給我把這些東西帶來的時候我不得不把房門開到更大,我是攏著我的
下擺的,但是他肯定看到了我襯衫之間敞開的雪白的肌膚。我真是個下流淫蕩的
女人。

  我自己提進這個熱氣盈盈的爐子,我下流淫蕩地站在房子的這一頭說,老女
奴隸,爬著回來!在繁複的鐵鏈叮噹,她膝蓋的骨肉和地板摩擦碰撞,發出瑣碎
遲鈍的響動之後,我看著她的眼睛對她說,我要毀掉你的臉。

  有就是一,二會自動跟隨。東方哲學裡說,黑和白旋轉相依,黑裡有白,白
中帶黑。我並不是必須一定要如此,這只是一連串自動激勵的條件反射弧,太極
圖告訴我們因果循環無窮,我是其中的一個環圈。

  我淪落在梅比烏斯的第二個表面上。我在那裡抽出了燒紅的烙鐵,傾斜地按
到女人孟虹的臉頰上。孟虹劇烈地向外甩開頭去,她發出嘶啞的哀叫和喘息,我
把她的臉擰回來,看到她的眼睛流淌出痛苦的眼淚。我在每個下一次之前都要等
待很久。還會有一些呢,親,我們不著急吧,親,我還想要整一個晚上呢媽媽親。
你安靜的跪在地下等著我,等我好好想想,慢慢的挑出些好地方來,橫的豎的,
咱們多弄幾道鮮紅的小傷痕。

  我以後找到賈斯汀建議說,應該給那個女人的前額上刺些黑字,像東方人經
常喜歡做的那樣。我說應該給她寫上「共產婊子」。賈斯汀撫摸著自己的下巴,
若有所思地說,其實我覺得這是個不壞的主意。安,你開始像一個亞洲人那樣思
考問題了。

  我說,那是個女人的思考。我要毀掉另外一個女人的臉。

  這一切都不是好人和壞人的問題,這個世界並不是由好人和壞人組成的,我
們殺掉所有那些壞人,世界就會變得好起來。從事情緣起的地方開始,人性的敵
人就只是人性自己,人從來就沒有獲得過平衡。每一個三十年後在元元圖書館徹
夜翻檢暴虐目錄電子書籍的讀者,都十分清楚的知道這一點。偏離的質心使我們
恐懼。我們正是因此總是傾斜著偏向某個行走而去的地方,那就是我們從來不能
停止追逐虛空的原因。

  女人們在亞洲的叢林深處收割罌粟和旱稻,吟誦著聽不出詞語的歌謠,和大
象,馬,狗,還有很多的毒蛇做愛。人真是一些無謂的掙扎,一千萬年都已經過
去,我們還是沒能發明出新遊戲,我們還是只有無從填補的空虛。我們依然樂此
不疲地殺人和做愛,以及在互聯網上書寫殺人和做愛,我們通過這一切,終極一
生唯一所能獲得的,僅僅只是向宙斯之山推上滾石,填補無望空虛的,無望努力。





               ABB97

  在永遠赤裸的衰老女人孟虹身邊,高聳但是頹敗的芒市城牆上塗寫著白漆方
格打底,黑色字體的標語。其中有一條是「民主大法好!」,另一側的一條是
「打倒中國帝國主義!」。孟虹本人在她的手腕被鐵絲穿透捆紮,用高處的鐵釘
拉伸繫緊之後,不得不擺開一個僵直的伸臂分腿的形狀,同樣緊緊倚靠在這堵延
伸出十多公尺就已經崩壞殆盡的牆面上。孟虹周圍站有一些義憤的示威者,這些
自由訓練營的士兵們都已經換上了山區農民的服裝,以此表現他們都是激於時局
變革的普通群眾,正在自發地走上街頭表達他們爭取民主的意願。

  他們事先印製了傳單和招貼畫,上邊列舉了美國生活的各種優越之處,招貼
畫上精美地繪製了穿著黑絲襪的女腿。「你只要擁有一隻美國鴨子,你就能夢到
這一切!」畫面的正上方如此寫道。阿棟們並且隨機地向經過的路人贈送會沙沙
作響的塑料鴨子,上面綴有星條旗花樣的裝飾。芒市直到那時仍然是軍管的,當
地駐軍派出一整隊士兵在現場維持秩序,那顯然代表了他們的支持態度。

  雖然軍隊管理地方事務和民主的相關性十分值得懷疑,不過政治是一個需要
經常更換幕布的舞台,應時順便才能游刃有餘。第一,美國的大腿是粗的,第二,
蔓昂的距離是遠的。蔓昂的軍事政變使控制外省和邊區的軍閥受到鼓舞,那就是
他們也可以使用自己手中的軍事力量,爭取更多的權力和利益。如果民主自由這
種時髦的招牌有些用處,那麼把它舉起來揮舞一下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事至如此,被示眾的女人孟虹顯然已經和所有這些毫無關係。不過這當然只
是另一個關於佈景的問題。首先她是被邪惡的敵人派遣進來,破壞我們美麗新世
界的,女壞蛋的陰謀現在已經被徹底揭穿,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第二,除了
勇於鬥爭之外還要善於鬥爭,孟虹是一個必要的形象思維,她的角色設計意在表
明敵人的行為是無恥的,而她們的下場必將是可悲的。總而言之團結同志必須要
有一個一眼可見的敵人。實際上她就是一個在廣告學說中吸引受眾的渲染暴力和
色情的看點,可以使經過的人群停步駐足,觀望一個本來幾乎肯定會被他們忽略
掉的無聊政治新聞。中情局並不是白白的派來了一個心戰專家。與十二年前英國
人和印度人那樣陰暗沉重,酷烈蕭殺的局面相比,現在是20世紀60年代了,
新的階級鬥爭已經包含有更多的現代傳媒元素。

  在所有的廣告業務中,受眾們的心理期望總是被不斷地刺激到更高的閾值。
項目的操盤者阿棟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壓力。他不得不嘗試著做到更好。阿棟付錢
在城牆門口大量收購活蛇,欲賣從速。蛇被電流打擊了一天,又往女人身體裡深
深淺淺的衝撞了一天,到了晚上都已經變得半死不活,每天都需要更換新血。聽
到這樣掙錢機會的農民奔走相告,每天給阿棟用麻袋和細眼漁網裝來更多的火赤
煉,土狗子,小蚺蛇和長著四條腿的蜥蜴。土狗蛇是有毒的,都被兵們扔到一邊
砸碎了腦袋。在最初的新鮮勁頭過去之後,大多數的示威扮演者們對周圍四處堆
積的這些肢體扭動,嘶嘶作響著的爬蟲已經噁心透了,而且他們還得處理死蛇的
屍體,給孟虹的竹籠換進活蛇,那些可怕的長條動物一直掙扎著想要往任何破壞
它們安靜的壞人手上咬一口。為了電擊器能夠發揮效力,他們還要記得經常往籠
裡澆水保持濕度——孟虹的身體和精神都正在漸漸地對蛇的進出產生適應,不再
總是尿尿了,她可真的擁有一條處變不驚,勇於接受任何新生事物的老屄。

  在北部,一個學習殺人學問的訓練班會聚集起很多抱負遠大的年青人,他們
行動果斷,思維敏捷,而且他們也會來自很多的地方。阿棟的班裡有果敢地方的
漢人,中國人,泰國人,阿棟現在感興趣的是一個皮膚黛黑,鼻樑高聳的印度人
達威。和其他學員很不一樣的是,達威不僅僅是不怕蛇,他甚至可能是愛它們。
考慮到他出生的祖國,這倒也不是件有多奇怪的事。

  達威說,蛇是好的動物,你們砸他的頭太殘忍了。蛇是濕娃大神的好寵物。
他親切自然地握住一條俗名叫做土狗的蝮蛇脖頸,把那東西舉到嘴邊撅了撅嘴唇,
大家差點以為他真的要親它一口了。然後他把蛇扔到地下,眨眼之間就用傘兵刀
剖開了它的肚子。

  事情在得到了達威的幫助以後發展很快。達威可以赤手抓起很長條的各種蛇
類往竹簍子裡裝,他也不在乎順帶著把竹簍掛到女人身下去。他在女人的身體各
處安排了更多關於蛇的情節。現在有兩條翠青蛇正在示眾女人赤露的胸脯上不屈
不撓地盤旋糾纏,它們的尾巴被小釘子釘在了那塊關於美女蛇的木牌表面上,達
威確定它們能夠毫無問題的活上一天時間。招牌的表面還趴伏著另外兩批動物皮
肉堆成的塊件,她們是凹凸鬆散,又寬又扁的,因為過分雜亂缺損而不太像是女
人的乳房,不過她們仍然被達威從牌子的後邊拖拽出來,丟棄到案板前邊,完全
徹底地暴露給大家觀看。好奇的觀眾可以看到其中有一隻,最下底的邊緣上還勃
起著一團黑紫疙瘩,那東西能夠確定是一個女人的大奶頭。一條焦躁的青蛇從上
邊繞環下垂,正趴在上面用分叉的舌頭琢磨她。它一直覺得困惑,為什麼自己怎
麼也跑不出這兩團散發出血氣和腥味的肉餅外邊去。女人的乳頭兀然的翹凸出來,
肯定是她那地方特別敏感的女人神經,被蛇信子圈圈點點的挑撥著,啟動了本能
的生物反應。在女人暗淡枯竭的胸脯肉上,從原來深棕顏色的皮膚底下難得的泛
起一團紅暈,上邊唧唧歪歪的一片麻點肉顆粒,都是她從筋裡血裡,湧動起來的
噁心勁頭吧。

  孟虹下邊身體裡被蛇頂著撞著,上邊成了獨眼龍的奶頭被蛇舔著,她一陣一
陣心慌氣短的噁心,再加上一陣一陣三心兩意的……悸動?再怎麼說這也是一個
女人的身子上,最能體味輕重冷暖,最能知曉魚水傳情的兩條通路了。被蛇姦污
著確實很可怕,只是再可怕的事也只有兩個出口:你或者瘋,你或者不瘋。沒有
瘋的那些你,最後總會習慣所有的它們,到最後你是被糟踐的完全沒有了力氣,
那時候連你的神智都運轉不周全,就連怕都已經怕不動了。

  孟虹因為藥物的作用睜大雙眼,完整清晰地凝視她自己傷殘污穢的赤裸身體,
還有和她赤裸的身體糾纏不清的蛇。她不得不整整凝視上一天。她的下嘴唇被一
支魚鉤扎通穿透了,過去醫院的傷兵們也用這樣殘暴的方法拖拽過她,而這一次
在魚鉤連接的繩索下拖拽她的是一條憤怒掙扎著的大蝮蛇。達威拔掉了它的毒牙,
用一對魚鉤把它和她兩個物種串連到了一起。另一頭的那個倒鉤鉤住的地方是蛇
的下顎。蝮蛇鬼祟邪異,奇形怪狀的爬蟲腦袋上長著玻璃彈珠一樣空虛無神的眼
睛,分叉的舌頭閃爍無常,它在女人嘴唇以下三寸的半空中,在女人眼皮底下不
到一尺的地方蹦跳掙扎,搖頭擺尾。不管是它的重量,還是女人唇齒間的疼痛,
都是女人只能俯首帖耳的原因。女人越來越疲倦地被毒蛇牽扯著深垂下頭去,她
看到自己的雙腳現在深陷在一個芒市城中的居民用來給兒童洗澡的大木盆裡,木
盆滔滔不絕地翻滾著蛇群的波浪。現在阿棟把從農民們手裡買到的蛇全都扔到這
裡邊去。它們在女人光裸的腳跟,腳弓和腳掌底下輾轉扭曲,伸縮進退,沿著女
人腳趾頭的縫隙裡爬上她的腳背,纏繞在她的腳踝和小腿上。蛇們一直可以繞行
到膝蓋的地方,才被整體包裹住澡盆,開口圍在女人兩腿上打了結的漁網堵死了
出路。

  示威者們在預先確定的最後三天時間裡把他們的帳篷搭到了城門下,節省掉
來回押送孟虹的時間,孟虹那時候已經非常虛弱了,阿棟的弟兄們在晚上解開她
手腕上的繩子,把她放到地下過夜。達威似笑非笑地蹲到她旁邊挑逗她說,白天
四P五P的很爽吧,你要是不夠滿足,我們還能玩到更HIGH一點。達威招呼
更多的示威扮演者們,弟兄們來幫幫忙啦。

  這些年輕的民主鬥士把女人抬起來塞進她一直背負的大竹筐裡去,在宿營的
時候帳篷全都被拖出來住進了人,筐子以後一直是空置的。女人蜷縮腿腳收攏手
肘已經把筐子裝滿,不過人的肢體橫豎交叉總會支撐出些許的縫隙。達威從木盆
裡滿把地抓出蛇來往女人髮絲蓬亂的頭頂拋撒下去,女人的頭頂和肩膀擁堵在筐
子開口的地方,對於冷血動物是過分暴露了,他們紛紛揚揚地尋找著所有縫隙,
可以向更深的深處逃竄,竹筐裡沙沙響成一片。在那些搖曳飄忽,蠕動盤旋的枝
縷籐蔓覆蓋包裹之下,女人的一筐子裸肉也隨即劇烈地顛簸震動起來,不管是因
為滿身上肌膚寒涼的感觸,還是因為全心裡驚怖齷齪的絕望,她似乎發出過一點
點恐懼的聲音,又戛然而止,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堵到了她的嘴唇上。達威最後
撿起一張空漁網覆蓋到竹筐頂部,用繩子束緊了周圍,他對那裡邊說,我的蛇夫
人,祝你晚上過得好,我們明早見。

  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是,夫人的一雙精赤的大腳蹲伏在竹編筐底,她身體前
邊和後邊的洞眼都是踮在空中落不到實處的。達威對大家說,在旁邊點一堆篝火
烤她,蛇怕火光,肯定要拼了命的找個陰暗角落鑽進去,啊哦……我都忘了,明
天吧,明天晚上再給我們蛇太的屁股眼子裡也塞根竹筒,免得那些蠢貨找不準地
方。

  我沒有發瘋。我在山林裡長大了三十年,還不至於就會被蛇真的弄瘋。十天
以後從芒市出發的路程重新開始。現在隊伍中有了更多半裸的男女背工,更多的
馬,他們和我一樣分別背運起所有的美國援助物資。肩背上沉重的竹筐使我俯身
低頭,而亮點是我帶著裝蛇的小竹簍子走路,它依然用鐵線捆紮垂吊,凌空懸掛
在我的胯部以下,籠子的口和我的陰道依然用竹節貫通相連。我的大陰唇也繼續
因為刺穿的痛苦而抽縮痙攣,她們憑著鐵尖的牙齒咬緊了圓竹管的口子。在我兩
條大腿的內側肌肉都被連帶的劇痛完全搞抽了筋以後,賈斯汀終於開恩,允許他
的學員給我的陰唇裡注射進一支鎮痛劑。不過他們沒有理睬我鼻尖底下的這一半,
同是因為刺穿而正腫脹發燒著的下嘴唇。

  緩解疼痛只是解決了問題的第一個方面,三條蛇的體重同樣絕不讓人輕鬆,
這個重任就得憑我自己來扛了。整個籠子像一個掛在雙塔中間的,沉甸甸的小銅
鐘,我上路以後就把它敲打了起來。這時候就知道給小簍子表面纏上鐵絲尖刺的
用處。它被我一步抬高的大腿推向半空,我的肉只能是頂著它的鐵尖走的,那上
面已經被戳劃出了血道血眼子,簍子飄蕩出去又反撞回來,仍然是紮著刺著,砰
的一下打回我的大腿上。我的膝蓋要是抬高了,同樣要頂上竹簍帶刺的底。一整
條路上我的肉和它的刺就一直玩耍著這樣相生相剋的血色遊戲。

  一整條路上我的屄和三條赤練蛇輪番抽插套弄,我和它們肌膚相親,同穴異
夢,就像是一部既有美女又有野獸的童話劇。竹籠裡灑遍了更多硫磺粉末,煩躁
鬱悶的大爬蟲輪番掙扎逃竄,它們其中總有一條能夠成功地鑽進我的身體最深處,
而另外兩條嫉妒它得到了這樣的運氣。它們攻擊它蜿蜒拖掛在外的尾巴,孜孜不
倦地努力著想要取代它的地位。總而言之它們三個會一直在裡邊為了爭搶一條女
人的屄,而沒完沒了地死纏爛打,一條因為煩不勝煩後退抽身的動物留出的空缺,
立刻就會被另一條更新鮮更活潑的動物填補。我邁出的每一步總是伴隨著陰道深
處蛇鱗的刮擦,蛇的細長身體扭擰曲折的律動,還有它們陰冷滑膩的吻部的撞擊。
那就是阿棟達威他們一路上調笑著要我仔仔細細,一遍一遍形容個沒完的,被蛇
輪姦的感覺。

  按照背簍女奴的傳統,我走著撒尿。首當其衝的就是安置在我下體以下的竹
籠子。赤練蛇們在被女人尿水淋浴過之後就遭遇了更加倒霉的運氣。它們現在又
得要挨上電擊器了。阿棟閒著沒事就會靠到我的身邊走路,他那時特別注意地往
下觀察,挑逗那幾條寄居在我身體裡的春遊性伴侶。

  嗨,寶貝兒們,怎麼沒大動靜了?阿棟說。上去幹她,狠狠幹她的屄,你們
上邊是有人罩著的,你得使勁動換才行啊。阿棟按下電器開關往竹簍上捅,一捅
一准,一捅一下子?啪的放電聲。

  蛇被電打得激靈,我被蛇打得蹦。它從裡邊撞我的子宮口子,我不能不往空
裡抽腿,我那一個步子也就落實不到地了。女人從裡邊挨上蛇這一下子是滿心裡
哆嗦的,而且它不會一次就完。它被電打到全身酸麻,每回都要竄跳個五六下狠
的才有點消停。這幾下已經讓我顛倒磕絆著兩支腿腳,踉踉蹌蹌的歪到路邊上去
了。

  我背著大竹筐子不敢落地,不過人已經蹲到地下夾住了兩條腿。腰裡酸軟心
尖子上慌亂,我每一回都忍不住有眼淚流出來。它在裡邊突然又加上一下子。我
輕輕苦苦的喊一句哎呦。

  我其實已經知道,我和我的蛇們的關係與十天以前相比已經緩解很多了。恐
懼使一些人瘋狂,但是如果那個女人最終沒有變到心智失常,她總要變成一個成
功的馴蛇女郎,畢竟……那怎麼也是一件真有女人學會了的行當。在我苦澀不堪
的臉皮上,或者多少流露出了一點點苦笑,按照我在光輝馬戲團裡混飯的資歷,
我也許還該比別人學得更快一點吧。

  被我的蛇們輪姦的再猛再狠,我最多也只能在路中站下那麼一個頓的功夫。
前邊的馬匹走得不緊不慢的可是不停留,跟下去就把拴我手腕的繩索抽緊了。走
在現在的道路上,拉扯我的不再是脖子上的細鐵鏈條,而是我被帶刺的鐵絲穿通
腕骨捆紮結實,緊緊併攏的兩隻手腕。我的兩條手臂青紫赤紅的顏色鮮艷奪目,
皮肉腫脹飽滿,通體浸潤著濃烈帶血的漿水。受傷到了這樣的程度,本來是輕輕
一碰,人就要捶胸頓足的疼到軟疼到暈的,不用說還能被繩子拖在馬鞍後邊走路
了。托美國的福氣,賈斯汀每天都要在這地方花費上許多份貴重的針劑,才沒有
讓創口惡化到不可收拾。她們在整個白天始終保持著一種長久延續的鈍痛,就像
是整個白天裡逐漸積聚的烏雲,等待著到晚上變成淹沒我的傾盆大雨。

  我在那時候會聽到從半空中裡傳來女孩清脆的尖笑聲。安一直騎在馬背上緊
隨我身後,她一直努力地試圖表現出折磨我的快樂心情。雖然她笑得並不總是那
麼自然而然的,我覺得她甚至顯得有些歇斯底里。

  美國女孩安認識到她正在尋找每一棵柚子樹的努力中逐漸變得誕妄。很多時
候安幾乎會以為她看到的是自己意識中的想像之物。不過在每一個村寨的村口或
者後山,安最後總是能夠實現她的幻想。她會看到它樹立在自己眼前的樣子。和
北美冷杉那樣高大的樹木相比,柚樹幾乎是秀氣的,它們寬大的樹葉在山風中紛
飛招展,但是它們的身體仍然在熱帶喧鬧變幻的環境裡提供了一個穩定沉著的存
在感。安從近處觀察它枝幹生長出的尖刺,它們修長銳利,青澀地隱藏在葉片之
間,像一種裝扮成水果的凶器。當安的隊伍每一次停留宿營,在一處偏遠小村的
村口空地卸下準備在明天分發的麵粉,輕鬆下來的馬們在山坡上悠閒地吃草,士
兵們樹起帳篷,背運的男女民工在篷外露天過夜,他們在篝火邊哼唱歌謠。安最
後奇怪地發現,在北部高聳的群山之間散佈的,每一個這樣遙遠僻靜的山寨中總
是生長著至少一棵柚子樹。

  遍體深棕顏色的女人孟虹和馬群一起站立在更遠一些的山坡上,她喃喃地對
阿棟說,犯……女犯人……奴才……哎呀奴才……棟哥啊,哎呦……棟叔……求
您別讓奴才再站著了,奴才不停氣的被蛇奸著啊,奴才腰酸的,腿軟的,實在實
在要站不住了啊……

  孟虹的胯部以下依舊吊掛著竹籠和蛇,她的身體裡也依舊抽插著爬行動物的
身體,蛇當然不會依照馬隊的作息時間改變它們鑽探和扭動的天性。阿棟正和幾
個從寨子裡跑上山坡來看熱鬧的光屁股孩子逗趣,阿棟也需要為他持續的宣傳活
動找到補給資源。比方說那個竹籠子裡住著蛇,而且一直被女人的尿液澆灌著,
很快就會變得腥臭難聞,經常需要更換,他可以讓這些孩子們從家裡帶一些來。
阿棟不理睬孟虹的哀求,繼續用他手裡的電擊器給孩子們進行著示範表演。

  孟虹抽泣喘息著,高一聲低一聲的哀叫和乞求行為也許只是個下意識的本能,
是她用自己外邊的身體,配合上裡邊蛇舞的自發過程。女人敞腿下腰挺腹後仰,
在她繃緊的肚腹上,那些肌肉團組的輪廓落差和創傷疤痕的凹陷尺度都十分觸目,
她們跟隨著女人向前聳動下體的姿態起伏抽縮,蜿蜒扭轉。她的身體裡有一頭活
的小動物,她的肚子上像是有一群活的小動物。女人自己的肚子都蹦跳到那麼激
烈,她只能試著用自己併攏的手腕去捂。孟虹往前彎曲腰肢夾緊腿根,她把身體
聚攏成那樣抽縮的一團,兩臂按壓住小腹,在地下趔趄著向左向右旋轉,就好像
在大街上憋急尿的女人真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羞憤到尋死覓活的就要跳河。這
個悲慘的女人已經站立不穩,但是她的蛇們在阿棟更加頻繁的電擊下,更加兇猛
地從內部攻擊她的子宮,她最後屈膝半蹲著,卻踮高了腳跟,在泥土裡像一隻笨
拙的蛤蟆一樣,哆哆嗦嗦地一蹦一跳。

  孩子們包圍在這個光屁股光胯,而且有趣地在尿尿底下帶著活蛇的大個子女
人前後轉圈,那些大蛇還真的一直在往她的尿尿裡鑽呢。阿棟跟他們說,好玩吧?
以前沒見著過吧?阿棟說,你們等會上山去找找,明天也給叔叔抓幾條回來,叔
叔要有些更生猛的蛇蛇跟這個大屄玩哦。嗯,你們誰家裡會有小竹簍子呢,采蘑
菇用的那種就行,叔叔用鴨子跟你們換,騙你們是小狗子。

  我說還有啊,你們以後學會了可以掰幾根小樹枝子當選票玩民主選舉,一人
一票選出來你們最想玩的是寨子東邊的阿花呢,還是西頭的鶯子,然後你們就讓
她自由選擇,是用屁屁的還是用尿尿的跟蛇搞……

  這可真是個言傳身教的好民主課。疲憊不堪的衰老女人在他們中間不斷嘗試
著用自己身體詮釋爬蟲的連串奇思妙想,表達出所有淫猥怪誕的形體語言,她一
邊抽泣著哭出了聲音。阿棟終於寬宏大量起來,顯然他主要地是因為不耐煩了。
好啦好啦,光屁股女共黨,跪下吧歇會吧。

  質樸但是好奇的山寨居民在第一天裡都會聚集到村口來,圍觀他們這一支奇
怪的隊伍。安和賈斯汀吸引了大家的主要興趣,即使火星叔叔馬丁在當天早上降
落到那片空地上,他所能得到的關注程度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與安和賈斯汀相比十分不同,L謹慎地保持了他簡樸的外觀。L穿著布鞋,
寬腳管半短褲,東方式的斜襟布衣,還在頭頂圍上了一副大包頭,他把自己假裝
成一個當地出身的楠族中年。生活並不容易,L原來是一個具有職業自豪感的,
總是隱藏在幕後運籌帷幄的情報軍官,現在不得不親力親為地投身街頭群眾運動,
他肯定是從心裡恨透了這副打扮。L和寨裡的頭人勾肩搭背地表現出豪爽的樣子,
達威還有果敢的漢人小羅跟在他們身後,他們一起走到頭人家的吊腳竹樓上去,
商討明天的物資分配方案。

  在工作開始之前的最後一個黃昏大家抽打孟虹,驅趕她走向安已經找到的柚
子樹。阿棟允許她坐下並不是因為偶發的善意,而是因為下一個節目就要開始。
孟虹坐在地下面對那個年輕男人開放雙腿,這樣阿棟可以觀察到她陰戶紅腫潰爛
的情形,並且想方設法的把竹筒和籠子從她的屄裡取出來。當然她的陰唇上已經
有很多小洞眼了。安沉靜地坐在旁邊,她把剛剪出來的一些碎布條遞給阿棟,男
人附身下去,把碎布黏貼到女人陰唇的表面上。阿棟把它們分貼在左邊和右邊,
注意留出中間的洞穴。可以回想起來整整一天中那些爬蟲對這個洞穴的激烈抽插,
使她一直在產生旺盛的分泌。她的陰唇因為流淌著血水和體液而具有很高的粘連
性質。

  孟虹在接受審訊時供認過,她體表皮膚的敏感程度經過印度的治療已經有些
好轉。另外她現在全身都是紅腫的和潰爛的,全身應該沉浸在無邊無際的疼痛之
中,所以有沒有纖維,這些纖維對於她的神經有多大影響,都已經不是首當其衝
的要點了。

  安本來想做的是把孟虹捆到一棵柚樹上去。但是安後來發現,在那些年長的
樹木主幹上,它們的針刺都已經脫落,為了保護自己的嫩芽不被牛吃,柚樹自衛
的木刺總是生長在更加青澀一些的枝條上。以後他們就把她的手臂懸吊到樹木斜
生的橫杈,讓她前後臨空著亭亭佇立在柚樹之前。阿棟和他的人從更高的地方砍
下樹的枝條,它們尖刺纍纍,枝繁葉茂,像一些放大了十倍的玫瑰花枝一樣。

  是這樣的,安和阿棟在發放物資開始的前半個晚上用帶刺的小的樹幹和大樹
枝條碾壓和抽打孟虹,即使她已經是一個非常瘦弱的女人,肩背和臀仍然是她附
著有最多肌肉層次的地方。柚的木刺在那裡刺穿她的肌肉,很多因為筋絡柔韌的
牽絆而折斷了,但是因為她的身體始終處在激烈的晃動中,斷木仍然會將她的肌
膚穿插切割出深淺不一的傷口,既有貫通的也有撕裂的,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唯
一重要的是要有流淌的鮮血。阿棟也把砍下的枝杈削成稱手的棍棒,打擊她的大
腿和小腿肚子。她肚子上的皮肉更輕更薄些,他把樹幹按壓在那上面滾動拉扯,
柚樹枝幹像一些滾軸一樣旋轉著壓搾過她的胸脯,把倒刺插播進她乳房縱深的脂
肪層中。

  安在離開芒市以前準備了棉布。白色的,可以被人們入殮所用。這些棉布折
疊成一些整齊的敦厚方塊,被放置在孟虹自己背運的竹筐裡。安在現場把它剪成
許多一指半寬的小白細條,粘貼到受刑女人流溢著鮮血的全身各處,胸脯,肩膀,
甚至腋窩裡邊,它們漸漸的被紅色的血水滲透。這以後孟虹被允許躺在地下過夜,
阿棟幫助安生起一堆篝火烘烤她,等待血液凝結。安坐在女人虹的身邊,和她一
起默默地等待明天那個嗜血的日子到來。安問,你一直是赤身裸體的,沒有衣服
遮掩,你現在可能會因為穿上了些東西而死……活活的疼死,你現在花哨的像個
艷舞女郎了。你會不會覺得……這是個好的安慰獎呢。

  為了讓她恢復體力賈斯汀甚至開出了鎮靜劑和安眠藥,那個女人閉目休息,
一聲不吭。阿棟和小羅正忙著用空餘出來的竹筐,還有帶刺的柚木樹枝樹幹為她
拼裝明天的馬車。

  我在我媽媽死後看過很多折磨女人的書,我會覺得……東方語言真有些特別
的地方,比方說是……關於那種叫做披麻戴孝的事。安環抱著她自己彎曲折攏倒
胸前的膝蓋,沉思著說,有一天能在一個活的女人身上試驗這一切,讓我覺得
……生活並不是我一直以為的那樣絕望,或許公平有時真的是存在的。

  在亞熱帶的山林之上其實並不存在一個正確的春天。在涼季之後也許會有一
段留給青草生長,讓花們迅速開放的短暫間隙。那個季候的突然跳躍,總是像一
個在適宜的溫度和水分中,迅速成熟的的榴蓮砰然落地一樣,幾乎只是相隔了一
個春夜,新升起的太陽已經變得濃稠激烈,將山坡和樹木籠罩進入火焰一樣的熾
熱光芒之中。

  在這樣一個熾熱午後的太陽和藍天底下,我看到我眼前的山間小村像一個虛
假的佈景。它有著出乎意料的空曠的入口,那些凌空地支架在竹竿上的高腳小屋,
鋪蓋的房簷和架高的圍欄總是凌亂鬆散的,它們顯得異常的低矮羸弱,而且彼此
間相隔有很大的距離,這使村落獲得了很多孤單荒涼的感傷想像。那些山竹叢和
一些零星的小樹在村裡稀疏萎靡的生長,我的感想是在我視線所及之處,我見到
的唯一鮮明的事物是大片裸露的紅土。從這個小山村中間穿過的道路本來應該是
蜿蜒盤旋,崎嶇起伏,但是它現在寬闊平整的像一個廣場上的舞台。

  我騎在很高的馬上參加到這場演出中去。我設想了這是一部西部電影中的片
段,角色安是一個孤獨勇敢的好人,騎在馬上,帶著一支槍,我真的找L要來了
一支手槍掛在腰間,正走進被壞蛋們欺壓蹂躪了很久的沙漠小鎮中去,去找回使
命,復仇,報答,家庭,愛和被愛等等所有好的東西,我被這個幻視刺激的想要
哭出來,因為我已經從內心裡知道這一切都並不是真的。我在面對著這個空曠虛
無到不真實的佈景的時候,已經知道所有事物,在它們開始以後,就不再是任何
人事先能設想的那個樣子了。

  我在以後回憶的時候覺得,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聽到那個女人頸上的銅鈴發
出過聲音,似乎是到結束也沒有。我以後回想到那一整個下午似乎都無比安靜空
寂。艷陽高照。那一直是一個非常炎熱,非常沉默,並且令人心底生出無言恐懼
的序幕,我以後會一直回想到這一天的開始。我的女人正赤裸的,光腳的,拖帶
著滿身鐐銬,從我的眼睛底下慢慢的走向到佈景的前方去。女人的額頭上帶著黑
字,臉上帶著紅色的烙印,腫脹的嘴唇外翻凸出,那使她像一個一直維持著慘笑
的小丑。她也仍然在胸口下懸掛著木牌。有一個年輕的趕馬人被安排好了在最前
邊牽帶女人,他赤裸上身,下垂的手中握住一條連繫女人脖頸的鐵鏈,他做這件
事跟他在山路上牽帶著他的馬們的時候一樣,毫無不同之處,他平俗的臉上也全
無表情。棟和小羅一左一右走在道路兩側,在棟這裡確實有一匹真正的大馬,事
情剛開始的時候是由棟把它牽在手裡,那匹黑色的馬既沒有騎人也沒有背貨。棟
的另一隻手上握住電擊器,他沒有規律地從後邊電擊女人的腰背和臀部,使女人
有時突然地扭腰抽腿,奇形怪狀地蹦跳。女人被穿透捆紮的小臂現在是從肩膀上
方曲肘朝下,背負在她自己的脖頸之後,她的手腕在那裡和金屬項圈的後緣捆紮
在一起。略略俯身前傾的女人在肩膀和胸脯上束緊了一些馬用的皮條挽具,這套
挽具和它連接的繩索使她在向前邁步時拖動起她身後的馬車。赤裸戴鐐的女人在
空曠的大路上獨力拖行著的,實際上是一個充斥鄉土氣息,簡陋隨意的鋪墊捆卷,
由兩個大竹背簍一前一後拼裝而成,空竹筐支撐起了一張用柚木枝杈捆紮編織的
平面。女人將在進入村寨後的某個時刻,躺臥到那上面接受男人的姦污。

  女人孟虹正拖拉著她自己的祭祀寢具走向行刑的場地中間。紅白相溶的布條
在她赤裸的棕色身體上下各處飄舞,她像一頭正在脫毛的狗熊一樣給人以手足無
措的虛弱感,像一隻剛生出一些花羽毛的半大公雞一樣惹人發笑。更加文藝一些
的話,我甚至可以想像她是一隻飛舞過的蝴蝶正在努力撲閃著翅膀,不過她應該
已經知道曾經的翅膀現在只是些碎裂的莫須有之物。她只能用赤裸殘缺的步足在
熾熱板結的紅土表面亦步亦趨地行走。

  這個空虛的舞台上並不是因為完全沒有出演的路人若干,才顯現出這樣的沉
默寂靜,實際上在我的這個場景中擁擠著許多的群眾演員。他們的無比缺乏的存
在感只是因為他們從不發出聲音,他們也沒有神情和肢體表演,他們甚至幾乎沒
有面容。這個村寨裡有上百的居民遵從家族長老的安排,走出到家門之外,他們
把自己安靜地隱藏在屋簷底下以及小竹叢林的背後。

  我在事先並沒有能夠想像得到,村中的居民能將酷虐和流血排演成這樣一場
間離荒誕的神秘啞劇。村民中的男人按照一定是事先指定好的順序,走到空曠的
道路中間來,被選定的那個人皮膚黝黑,神情呆滯,穿著大褲腳的半長褲和一件
靛藍的斜襟衣服,他長著蛇一樣空虛無神的眼睛,凝視站立在他身前的赤裸女人,
他們兩個人在那裡進行了某種神秘奇異的短暫對峙。被選中開頭的這個人伸手攥
緊女人腹肌上的一小塊碎布,並不迅速也不遲疑,他撕扯的行為幾乎是不緊不慢
的,但是女人因為拉扯的力量向他跨近了一步,貼在肚子上的那東西是被女人自
己的凝血,緊密粘連在女人自己的皮膚上,女人的皮層通過敏感的神經末梢,幼
稚的毛細血管,還有滑膩的脂肪和彈性結締組織,緊密生長在她的肉質軀體之上,
現在這些東西掙扎抽搐著迸裂綻放,從她的肉質中破空而去,女人赤裸的腹部上
顯現出一個四邊形狀,邊緣破碎的赤紅的小水窪坑。這時候是有血的。女人低頭
看了一下湧上身體表面的血,她全身有一個其實並不非常激烈的顫抖,女人只是
跟隨著跪到地下去,就好像她是因為凝視著那些正撲簌簌滴落到紅土上去的小血
顆粒,為了更近些看到更加清楚,變得有些著迷而已。她就是那樣俯伏在地下接
受了男人的進入和抽插。那個男人撩起他的褲腳就可以使用上他的生殖器的,他
也旁若無人地緊貼住女人光赤的臀部,同樣是使用的跪姿劇烈聳動身體。男人是
那麼急迫地想要射出自己,甚至毫不在意他自己的膝蓋也被砂土磨損受傷了。

  這是在這條路開始地方的第一次,第一個男人。女人在性交結束後抽動肢體
從紅土地面上撐持起來。她脖頸上的鐵鏈隨即被從弧形抽緊成為直線,阿棟也把
電擊器頂在她的屁股上放電一次。下一個男人已經從路的另一邊悄無聲息地迎面
走了上來。女人在一個半裸少年的牽引下,拖帶著竹木拼裝編織的荊棘馬車,去
迎接將要撕開她的皮肉,然後進入她身體的下一個男人。受刑的女人帶著滴落的
血點和全身染血的布條,把這條路拖拽著去向更遠的地方。

  我騎在馬上遠遠的看到這條路上濕潤的紅色印跡,漸漸地從星散疏離變到濃
稠緻密,在更加寬廣的地方,更深厚地淤積起來,在以後還明顯地混雜進入了白
色的精液。在路程的後半段這條精血赤肉的道路變成了涓涓流溢著清徹透明粘液
的溪流,泛動帶一點點肉黃色的小的波濤。所有這一切最終在亞熱帶的太陽烘烤
下變得乾硬光亮,就好像一種晶瑩的琥珀製品,在凝結的熾熱漿汁中包覆溶解了
小的生命。即使我的馬蹄踩踏在上面都沒有把它弄碎。

  安聽不到人說話的聲音,也聽不到銅鈴。但是她的確聽到在這條琥珀凝結的
道路遠方一直瀰漫著暗啞的撕裂聲音,人肉撞擊發出的?啪的震動,看到每一次
噴濺的精液真實地從女人的大腿之間爆發開來。阿棟更加頻繁地使用電擊器催促
女人繼續。在憑借自己的步行經過了十二個男人之後,脖頸被人生硬地拖拽著,
女人又用膝蓋和手肘爬行著經過了另外六次性交。那時血液已經在女人的全身各
處汩汩流淌,她像一匹全身各處被噴塗上了鮮紅條紋的斑馬。再以後她就趴伏在
地下遲緩地喘息,無論阿棟怎樣電擊都沒有作用了。

  阿棟和小羅把披麻戴孝的女人從地下拖拽起來,架住臂膀放置到事先為她准
備好了的刺床上。阿棟把他牽著的馬韁繩交換到領路背工的手中,領路人現在不
用牽扯女人的脖子,他把拖帶竹柚刺床的繩纜從女人身上解開,繫緊到馬的背上。
如果女人不能夠再行走著展示自己的裸體,沒有關係,她可以躺臥到荊棘之中,
讓馬拖行著展示給剩下的村莊。

  你要扯開她的什麼地方,奶頭嗎?阿棟和和小羅仍然伴隨在女人身邊,在前
一個男人結束之後翻動女人的身體,讓她輪換著仰天或者俯伏地接受更多男人的
姦污。由於在女人身前身後各處都粘貼有安的布片,順序交替可以使撕裂的過程
更加均勻合理。她剩餘的那個奶頭確實被安貼上了布條,也終於被人撕扯掉了。
或者是女人乳尖上的皮層過於輕薄,所以現在那上面雖然是像剝掉毛皮的桃肉一
樣玲瓏如滴飄飄欲墜,但是仍然維持了一個帶有一點奶頭氣韻的外形,有點像是
一個正在氣惱的少女的小嘟嘴唇一樣。她只是被完全剝除了原來表面上緻密起褶,
顏色厚重的小芽顆粒,而變成了一種半透過光線的岫玉質地。

  這時女人的身體已經像一個氾濫的沼澤池塘,蕩漾著帶有血絲和血塊的清新
漣漪。她已經沒有多少血液可以流淌,像摘下一朵梨花殘留的一個花萼一樣,被
一絲一縷抽拔出去的肉根和肉莖,在她們原本與肌體扎根相生的地方殘留下深深
陷入基底的空穴。在洞穴底部有一些蜜汁一樣的東西浸潤。如果她的乳房曾經被
形容為一個踩踏碎裂之後的粉色瓜瓤,那麼她現在已經變成一場血紅的暴雨橫掃
過後的梨花樹林。

  在那時發生的令人尷尬的問題是,女人身上粘貼的纖維條縷終於被撕扯乾淨
了。排在二十四也許第三十一順位上的男人,手指正困惑地在女人全身上下林立
的殘皮碎肉中遊走,試圖找到一點最後遺留的布片。他已經把她在柚樹枝條的針
刺上翻過至少兩個來回。這個男人駐足伸頸,又俯身低頭,他把眼睛放到了很近
的地方才發現女人的兩腿夾縫之間似乎還有些飄搖的懸掛粘連,可能不是從肌體
上脫落的肉皮。他把手深入進去仔細摸索了女人的整個下體,經過更多回合的進
出,很可能終於攥緊了被陰道分泌液固著在陰唇內側裡的一點碎布殘餘。

  L的人正等待在村外的空地上,他們將憑借這些沾滿鮮血和女人肉質的布條
分發麵粉和其他的輕工業品援助。這是L向山村的居民確定的分配規則。而寨裡
的頭人也悉聽尊便地接受了這樣古怪的條件。反正……那是你們的恩惠,你們有
權確定你們想採用的任何方法,只要最後能給到我們手上就好。

  天助自救者,烙餅既不免費也不平均。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
這是你能否得到拯救的首要問題。在一個既有上帝又有魔鬼,既有光明也有黑暗
的世界裡,一個人類必須選邊站隊,站在我們這邊的,你將獲得麵粉和鴨子,站
在另一面的他們……全都是毒蛇。

  實際上在今天孟虹胸口上懸掛的木牌已經被刷過一道白漆,重新書寫上了一
條極具宣傳力量,能像電擊器一樣直達人心的口號:

            干共產婊子  領美國麵粉

  這是歃血盟誓的遊戲規則,你必須砍掉敵人的腦袋,表現你的決心和勇氣才
能令人信服你是值得的朋友……當然了,如果你實際做到的,是撕掉女敵人屄上
的皮,讓她的經血濺你一手,你也就可以算已經具有足夠的誠意和決心了。

  安屏住呼吸等待那個男人繼續。直到他確定無疑地抽出手來,攥緊的布片上
粘滿了女人屄上的皮,他的手上濺滿了女人下身噴濺出的血和漿汁。女人安還有
些年輕,她也許要經過很久以後才會和那個已經有些年老的男人一樣認識到,一
旦握緊住到手的事物,就不要再放手了。我們能攥進手裡的本來就少,而且在生
理、安全、愛、尊重和自我實現之間,不要讓那些偏上層級的莫須有之事,和自
己的基本需求衝突起來。因為如果他住在一個小的山村裡,那麼以後,永遠,他
可以確定他不能再有機會得到足夠代替那些現實麵粉的下一次選擇。物質,只有
你掌中拳握的物質才是你自己的。他站在干結炙熱的紅土地上,而高尚的情操和
憐憫屬於且只屬於天上的神祇.

  全寨的鄉民們沉著機械地繼續他們早已確定的順序。女人本人和行刑方式的
任何改變與他們無關。他們穿著靛藍的,或者緇黑的深色衣服,從他們藏身的竹
樓屋簷下悄無聲息地出現,走過大路上整片耀眼的陽光,走到赤裸的,遍體鱗傷
的女人身前和她性交。他在一陣劇烈的抖動中明顯地射出精液之後,拔出他自己,
謹慎地沿著道路邊緣從阿棟和小羅,安和她騎著的馬身邊經過,回到村口那邊去
領取獎品。而那時在他們的反面,在阿棟和士兵,安和馬的注視下,下一個男人
已經在受刑女人身前撩起褲管,摸索著掏出了新的生殖器具。他們機械的如同鍾
擺搖晃,沉默的如同柚子成熟,他們像蛇群一樣黯然失神,也像蛇群一樣堅韌持
久,執念而且綿延。

  安是一個小女人,她只重視與她個人相關的感情,並不會特別有條理地去考
慮數學問題。這個寨子中可能有四十戶以上的住家,而她只是往孟虹身上粘貼了
也許三十塊布片。撕下的碎肉太多她可能真的就會直接死掉,她還想讓她赤條條
的身體上一直流淌著鮮血和體液,去走遍千山萬水呢。

  首先需要確定的是姦淫必須繼續,否則木牌上的政治承諾將變得虛偽。第二
要制定合理的認定程序,保證一個真的幹過屄的男人真的得到酬謝。在天色已經
開始黑暗下去的村外空地上,達威守衛在高大的麵粉口袋堆垛,豬肉罐頭和很多
包裝花哨的輕工業製品前邊,召喚他喜愛的神靈,他像一個真正的印度人一樣使
用竹笛做這件事。達威盤腿而坐,他婉轉地吹出一支古樸而傷感的無詞謠曲,那
條在他身前盤繞的蛇跟隨著嗚咽的聲音蠢蠢欲動,從地面上伸高起來。它有一個
擴展的扁平胸部和閃爍不定的分叉的舌尖。所有切實擁有人肉布條的男人,都已
經沒有爭議地領到了一整袋五公斤裝的麵粉和一罐軍用午餐肉,而且還附加兩塊
肥皂和一支牙刷。現在輪到的是那些沒有憑據,但是自稱有資格的男人,他們垂
手在大腿中部提住褪下的褲腰,暴露出自己的生殖器官從達威和蛇的前面依次走
過。蛇用信子在虛空中探索著他們,它突然厭惡地把自己甩向後方,好像被一根
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

  這個人很好,他是咱們的狗娘養的。賈斯汀在安身後輕聲嘀咕著。然後他大
聲些說:「看,當你選擇和一個共產主義女人交戰的時候,甚至連毒蛇都不再有
膽量傷害你!」

  安把這句話翻譯了出來。他領到了他的麵粉和豬肉。達威的毒蛇在面對另一
條男人生殖器的時候變得無動於衷,它繼續沉思著伸展和左右搖晃,沒有顯出畏
懼退避的樣子,達威說,它認為你沒有做……或者做得不夠好。

  這個男人被有禮貌地領到排列的隊伍之外。他也像一個樸實的鄉民一樣,懦
弱地辯解。我沒有想要欺騙,我是誠實的。他顯得既惴惴不安,又十分的惶恐和
委屈。沒有關係,沒有關係的,阿棟撫摸著他的肩膀安慰他說,你能做到更好,
你當然可以。他把他領向已經被黑馬拖拽回來,仍然躺在荊棘之中的女人。她和
她的柚子馬車一直被停放在稍遠些的地方,但是可以為那些運氣不夠好的男人提
供補充測試的機會。達威回過身去悄悄對安說:「阿棟這個人……唉,他該在走
到半路的時候往她的屄上再撒一次硫磺的。」

  當然是這樣。因為孟虹的身體一直跟沾了硫磺的蛇打交道,那才是和她維持
過一段親密接觸的男人們,能夠被其他的蛇分辨出來的原因。

  在我們啟程前往下一個村子的時候,發生的第一個變化是孟虹不能再背她的
竹筐了。賈斯汀以後會給她在全身撒滿消毒藥粉,既可以吸收她的血水也可以阻
止感染,他整晚整晚地為她滴注葡萄糖漿,甚至毫不吝嗇地為她輸入戰地干血漿
補充失血,他找來三個隊裡的女背工,為孟虹挑出全身的木刺,他也繼續控制孟
虹手腕傷勢的惡化速度。但是他抱怨說,安,這是你的問題,我只說過我能讓一
個活人保持好的工作狀態,可我沒有說過能讓一個沒有背脊的人繼續背竹筐啊,
這不是醫學問題,這違反已知的物理!

  好吧,在更多的鎮痛劑和安非他命之後,至少賈斯汀還是做到了讓孟虹能夠
站起來走路。阿棟能做的是在出發前給孟虹重新安裝上他的蛇交竹簍,他實在是
太喜愛這個且走且奸,而且是蛇奸加輪姦的創意了。他在上路以後也一直趕在孟
虹的身邊用電擊器刺激那些爬蟲。為了滿足粗手指頭和fgdtry那些人變態
的惡趣味,阿棟找賈斯汀要來醫用酒精倒在孟虹的腳上點燃,在女人整片腳底都
脹滿大的水泡以後用柚樹的針刺穿破它們,他請求賈斯汀在那裡使用激素和普魯
卡因控制她的疼痛。在失掉了厚繭和體表皮膚的保護之後,孟虹的傷口裡清澈稚
嫩的赤裸筋膜和肉瓣在繼續光腳的行走中被砂石研磨成了渾濁的蛋白質懸浮溶液,
她們黏附,滴落,有時還帶有依舊是半固態性質的團絮狀纖維物,濺灑出她踩踏
的地方。這些在前一秒鐘還屬於一個赤裸女人身體的,新鮮活潑的組成部分從她
的生命中離散出去,正在炙熱的紅土砂壤上漸漸枯竭,變成一個一個淺紅,生硬,
形狀完整清晰的,腳趾和肉掌足跟的印記。在藥效過去之後,光腳的女人還將有
一個整夜獨自回演這些層層撕裂剝落,漸漸抵達赤足足心的劇烈痛楚。

  孟虹仍然是被馬拖拽著穿通的手腕,徒步走過了更多的山野道路,她也在到
達的每一個新村莊裡,徒步拖拽著尖利的一整捆柚樹墊鋪,用血肉和碎布安排美
國援助的分配。桑達頭人的松欄大寨是L和賈斯汀選擇的第一個較大規模的居民
聚集地。孟虹那時全身是凝結著淺黃色的肉痂的,但她還是可以站立在馬屁股的
後邊,看到熟悉的桑達土司朝向她迎上去。

  同樣已經有些顯出老態的桑達土司圍繞著女人的身體轉了兩個圈子,嘴裡發
出嘖嘖的聲音。可憐啊,可憐啊,怎麼還沒死得了啊。他對我喊叫道,嗨,美國
小妞,看在我老桑達的輩份上,要是我在我們大寨的中間空地上脫了褲子幹她,
你能說服你的老闆給我算雙份的嘛?

  當然,他沒有那麼幹,他是說笑的。不過桑達已經安排了他的大寨和每一個
已經經過的村落一樣,每一個男人操一次孟虹,撕掉孟虹身上的一塊碎布,並且
用那東西換到一包五公斤裝的麵粉。除此之外還有達威和他的蛇判有效性的認證
問題。考慮到桑達所管轄的人口數量,他和L預計會需要三天的時間做完這項工
作。阿棟也會在每天晚上結束以後給孟虹粘貼一遍新的布片。

  桑達的一個特別之處是他種植鴉片。L為此在他事先對主人的拜訪中帶上了
孟虹。孟虹又一次赤裸地跪立在傳統楠族大木屋寬敞空蕩的一樓地板上,默默靜
聽一整堆男人坐在她身前高聲談笑,饒有興趣地討論怎樣當眾輪姦她自己,並且
撕裂她自己肉體的完整安排。桑達揮舞著他的大手說,找個奴娃子去抱酒來!一
個裝紅薯燒酒的瓦罐很大,所以要抱。「讓她來,讓籐弄女土司跪在地下服侍我
們,讓我們的光屁股女長官來!」L假裝粗俗地禮讓道。孟虹爬到門口去接過那
些酒罈,她把它摟抱在胸前繼續用膝蓋行走到每一個男人身前停下,等待他用木
碗舀出酒漿。孟虹的手始終是用鐵線穿透的,她已經沒有力量傾倒瓦罐了。L也
被感染到鄉土豪情大增,他把酒碗伸進壇裡碰到了壇底,於是他抬手抽了孟虹一
個嘴巴,他說,沒酒了為什麼不換一個?給你的主子丟人嗎!

  唱一個,老妹子,站到前邊空地上唱一個,跳一個,跳我們楠族的敬酒舞!

  為明天就要強姦你,並且即將撕碎你皮和肉的人舞之蹈之,嘶啞作歌使他們
快樂,你的手臂中環抱著為你的奴役者和施刑者歡樂暢飲的酒。這是你自己出生
成長的土地,你自己的繁衍生息的鄉親。你不能僅僅沉浸於對你祖國的那些偉大
方面的愛,你總有一天會認識到,你也要熱愛它的凶狠殘暴,無畏無恥,卑鄙貪
婪,和所有知行泯滅,渾然天成的人民。

  孟虹扭動的腰肢上扭轉的只有綻放的皮肉裂口,她搖曳的赤裸胯骨上也只有
綻放的裂口。她身上的創傷是五天前在上一個村落裡形成的,現在剛開始有些收
干癒合,孟虹現在努力地拖拽牽扯她手腳上的黑鐵鏈環,站在地板上伸展肢體,
她把捆紮在一起的兩條手臂高舉過頭頂,虛弱痛苦地綻放開自己,但是在她輕輕
頓足踢腿的時候,從她奼紫嫣紅顏色混雜的水淋淋的腳底板下,總是濺開渾濁滑
膩的漿汁。

  在這些快樂氣氛被酒和舞蹈的女人差不多推進到高潮的時候,L會適時地提
出鴉片問題。他貼近到桑達耳邊說,她告訴我們你賣鴉片。你有很多鴉片。

  你懂的,賈斯汀和安是世界的領袖,人類希望,他們聽到這種事不能假裝沒
有聽到……

  桑達大聲否認。他當然沒有,他的寨子只種玉米。我要和這個蠢女人對質!
他喊叫到,叫那個丫頭過來,過來,從她那個癱子爸爸開始,籐弄就一直在跟我
們寨子作對,她只是在撒謊!

  舞蹈的孟虹重新俯伏倒地板上,爬行,當她跪立在老桑達跟前時已經在瑟瑟
發抖,她自己知道那還遠遠不夠。她開始沉重地向桑達磕頭。桑,桑達頭人…
…她在磕頭的間隙中哀求他說,饒了……犯罪的女人孟虹吧,求你……求求你
……孟虹被打得實在實在是沒有辦法……放過籐弄的奴才孟虹吧。

  告訴我的尊貴的客人們,我老桑達沒有撒謊!籐弄的女人都是搬弄是非的長
舌頭女人,你自己親口告訴他們!

  桑,桑達頭人……女人用額頭觸碰地板發出細碎的聲響。饒了……犯罪的女
人孟虹吧,求你……求求你……孟虹被打得實在實在沒有辦法……放過籐弄的奴
才孟虹吧。

  阿棟露出了一點點笑容。他說,桑達頭人,我們楠族人都知道……要讓一條
狗聽話得帶上棍子。

  桑達朝我飛快地掃了一眼,又看在L的臉上,他用詢問的語氣開始說話:
「尊貴的客人……」L和藹地向他點頭微笑,是的,是的,美國人都是好朋友,
他們總是會尊重我們東方文化的。

  啊,尊貴的客人,我們楠族男人是帶刀的,總是帶著刀的。刀子是男人的膽。
楠族男人也是講義氣的,我們絕不會朝向一起喝過酒的兄弟拔刀。老桑達沉穩有
力地站起身體,朝下俯視孟虹低垂的後腦和披散開滿地的黑長髮絲,女人仍然畏
懼地趴伏在那裡,老男人彎腰掐緊了她的後脖頸子。

  桑達這時候拔刀。那是一把很小的形狀簡單的匕首,但是刃口鋒利。刀刃在
切劃開女人背部的時候簡明輕快,不過那些層層綻裂翻捲的透明薄膜,大致上全
是女人背脊上剛剛開始半凝固的血小板細胞和蛋白溶液。女人有些微弱的喊叫和
掙扎,桑達輕而易舉地壓制了她。老頭人說,招待客人要有鹽的,鹽呢?

  這是在他的地盤,大廳周圍一直等待著一些女孩子,被桑達叫做所謂的奴娃
的。她們柔順地膝行上來捧起鹽盒。「抹到她上面!」桑達簡單地說。

  女孩纖細的手指撮起白淨的細鹽,撒到女人肉汁淋漓,骯髒污穢的棕黃色裸
背上。女孩表情安詳,手腕輾轉,她一點也沒有遲疑地把手掌緊貼上去,柔和地
摩挲按捺起來。

  桑達把孟虹的臉從地下提起來對準我們全體。你現在怎麼說?

  天哪……沒有,天哪……天哪……天啊……

  她顫抖了很久一直說不下去。主人沒有吩咐,小姑娘的手仍然撫摸在她的背
上,一直沒有停止。姑娘有規律地檢出更多的鹽粒往孟虹的傷口中慢慢搓勻。

  哎呀天哪……天啊……天啊……沒有,真的沒有……奴才孟虹沒有從桑達頭
人這裡運過鴉片……那是些肥皂……鹽……都是鹽,天哪……

  阿棟跨步上前的時候也是抓她的頭髮,但是是把她往上提高。棟同時在下邊
用棒狀的電擊器凶狠地衝撞女人的陰戶,孟虹的下體寬闊鬆弛,阿棟只搖晃了兩
三下就已經把長條的塑料棍子塞進去一大半。他說,你這個撒謊的無恥女人,你
在你說過的每一頁供詞下面都簽過名字的!他斷續著開啟了三到四次電擊,每一
次都讓女人綻放著所有皮肉裂口的臀部,從我們眼睛底下竄跳起來又跌落下去。
她本來是跪立著面對所有的人,電擊似乎使她的腿部肌肉劇烈收縮,使她的屁股
短暫地飛昇到了比她頭頂更高的地方。那真是個會令桑達印象深刻的科技展示。

  阿棟的語氣異常平靜。他說,你再說一遍,關於鴉片的事。

  孟虹趴在所有人的腳邊上慢慢扭動自己,她的嘴臉上淌滿了眼淚和口水。她
虛弱地說,是……是的……鴉片,我說過,鴉片……

  多少?

  很多……它們……很多……十匹馬馱著的……很多……

  阿棟滿意地看了一眼桑達,他說,尊貴的桑達頭人,又輪到你了。

  在每一個和孟虹達成過鴉片交易的大小村寨中,孟虹在一場酒宴開始的時候
為賓客們捧酒,如果她能做得動的話,還會歌唱和舞蹈,而在臨近結束的時候她
總是會在主人和客人輪番的逼問折磨中昏死過去,沒法再為鴉片交易提供準確的
數字了。談判雙方在失掉共同的目標以後添酒回燈重新開宴,總是會在大笑和暢
飲中得到一個折中的結果。通常是孟虹的馬隊每次能夠收買到的鴉片的一半。L
是領著全套美國軍械武裝起來的三十個士兵來的,他代表國家甚至可能是國際禁
毒機構沒收這些毒品,並且付給種植者也許相當於市值一半的價錢。他還可以把
這些開支向當地政府申報為控制毒品種植的宣傳費用。當然L是留意著不要把當
地的豪強太過分地逼迫到絕境裡。

  在達成雙方認可的協議之後,醉醺醺的L摟抱住醉醺醺的桑達土司,大哥,
老兄……從今天起你就是美國的朋友了……我們……美國……有很多的錢……槍
……跳舞的女人……給你們……啊,還有啊,別再擔心那個女人和她知道的秘密,
她永遠不會說出去的,我告訴你啊老兄……她會被割掉……舌頭,是的……舌頭!
L爆發出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他覺得自己正在透露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她…
…不會再多嘴了,L舉起一根食指在嘴邊晃動著加強他的說服力。割掉……舌頭!
那就只是一個我們……和你……的秘密了……美國,呃……的秘密!

  可憐的賈斯汀。剩下的事又輪迴到了賈斯汀和他的強心針劑方面。也許就是
從三天三夜之後的松欄大寨開始,掌握美國科技的賈斯汀終於認識到他不得不放
棄了。他說,好吧,我得承認,普世價值在東方也會遇到它的問題。我認輸。

  在普世價值結束的地方,就只能是阿棟們的更純粹的中南亞洲。再也無力行
走的孟虹現在被放置在一匹馬的背上,馬背上馱著用兩塊木板支撐形成的一個尖
峭屋頂的形狀,這個尖銳的邊沿用來承受並且將會楔入一個赤身女人的陰部。這
就是他們東方用於將女人赤身示眾的所謂木驢。書上說木驢的正中部分還會安裝
上一段木頭橛子,這段木頭可以被做成挺立起來向後傾斜,也可以往前。出乎意
料地,阿棟要的是一個往前斜置的安排。當孟虹騎坐在她的木驢上的時候,這截
凸起被安插進入女人的肛門,它在整整一天的顛簸中堅持不懈地聳動搖擺,摧毀
女人肛門開口環繞的皺褶和肌肉,抽插翻攪她的直腸,而且會被她的身體弄得很
髒。於是阿棟在晚上停下宿營的時候,總是先用電擊器強迫她用自己的舌頭把她
的木頭小馬清理乾淨。

  這個木頭鞍座最靠後的地方用榫頭和釘子固定了另外一根更粗也更高大的垂
直木柱,可以讓孟虹舉臂過頂後折返到脖頸之後,背靠在這根樁子上,用繩索固
定女人的身體。如果不是靠了這樣的東西支撐,孟虹肯定沒法在馬背上坐直自己。
孟虹不能解開的腳鐐對於騎行是個阻礙,那條粗鐵鏈條被提起來搭掛在馬鞍木驢
的後部,這件東西份量不輕,長度倒總是很足夠的。這樣女人的小腿雖然不能向
馬肚子底下伸直,但是可以一直維持著跪姿彎曲起來,貼附在斜木板子的表面上,
在那樣的姿態下她也一直朝天翻起她的光腳底板。

  而確切存在的問題其實是當孟虹騎在馬上的時候,她就真的不能攜帶蛇簍了,
這讓阿棟十分失望。他在下一次和山寨男孩們一起玩耍女人大屄的時候,要求孩
子們為他抓些老鼠來。

  山裡的林鼠健壯活潑,生命力強,而且也比城市中居住的老鼠們更乾淨。他
給孟虹看了那隻小林鼠,女人流露出了瘋狂的神情,但她那時已經沒有力氣轉身
或者蹬腿,也幾乎沒有力氣發出什麼有意義的聲音。再說那些反正也都毫無用處。
阿棟指揮孩子們分工合作,有的拖動女人,分離按壓住她的腿腳,有的扒開她零
碎殘存的陰唇破片,剩下的一個把老鼠塞進她的屄裡去,他同樣許諾了用塑料鴨
子賄賂他們做這件事。孩子們覺得這是個有趣的遊戲,他們做的很快樂。林鼠幾
乎是逃跑一般地竄進高個女人的肚子裡去了,男孩們用好幾隻小手層層疊疊地捂
緊她寬鬆的大屄,在她的肚子表面摸索著跟蹤那只在女人皮肉底下流竄蹦跳,想
要找出回家道路的老鼠,那頭驚恐不安的小動物的活動,一直在孟虹腹部肌肉下
聳動出起伏回轉的行跡,引起孩子們一陣陣陣驚喜的歡笑聲音。

  後邊的事不是安做的。阿棟只是從安那裡要到了更多的碎布條和布塊。在男
孩們回家以後,他要有別的辦法把林鼠堵在裡邊,一直堵在裡邊,孟虹得一直在
身體裡裝填著這個小小的寵物,騎馬走路,爬上過很多山坡到達下一個村子才行
呢。他試過一些用布條粘貼的辦法,但是他最後用布頭團成一個塞子嚴嚴實實地
堵住了孟虹的下身的出口。

  那就像一個孩子的賭氣一樣,你當然可以把一個葡萄酒瓶塞子往下按壓進玻
璃瓶頸裡去,但是你可能再也不能把它拔出來了。而阿棟需要在每一個新的村子
門口重新開啟孟虹。那是個極其耗費時間人力,而且由於過分血腥幾欲催人作嘔
的過程,會摧毀掉一個男人很多的勇氣和毅力,即使他是一個像阿棟那樣正越來
越……滋長著熱情的男人。阿棟的鼻尖緊緊貼附到孟虹的大腿根部,他們兩個人
簡直像兩條做愛的蛇一樣纏繞在一起,孟虹像一頭野獸一樣長久的發出極其低沉
的吼叫。在阿棟終於將塞子左右搖動著拔出她的身體以後,她那些凝結的血肉重
新迸裂,有一截陰道被內外翻轉地抽出到體外,搭配上包裹在它外圈的大小陰唇,
她殘餘的肉唇部分不是向外分張,而是滾捲著縮回女人的大腿根部去,那種複雜
的嵌套方式,像在一節拓撲數學課程中教師為學生們展示的,一個表達奇怪空間
意識的軟塑料模型。她當然不再流淌出多少血液,那個器官的內表面上是一些淺
紅赤黃色的肉絲和肉芽,十分像一個熱帶水果中心甜膩細幼的肉質纖維。她的屄
變成了一勺被撕掉果皮,抽空掉果核支撐的媚俗果醬。

  很多人張口結舌,面目全非地凝視在女人分張的兩腿中間,從她整體變得花
團錦簇的洞穴裡慢慢拱動出來一隻滿身血污的老鼠,它有些神智不清地蹲踞在管
路出口的地方甩頭,用掙扎出來的前爪抹自己的眼睛,後來那段肉管由於老鼠的
重量垂向地面,小動物才終於跌落到泥土地上,團團踉蹌地繞著圈子。阿棟說,
蛇都不會吃它了,它現在可有資格去領美國麵粉啦。

  雖然阿棟繼續用塑料鴨子懸賞徵召更多的活老鼠,他現在勸導他遇到的孩子
們說,他們在投票確定了某個女孩之後,可以讓她自由地選擇是願意接受用蛇來
搞還是用老鼠搞。但是用布塞子真的太慘烈了。這樣的事就連賈斯汀都沒法再忍
受下去。他還不得不戴上橡皮手套,整個晚上嘟囔著狗屎之類的單詞,一邊試著
把那些雜碎塞回到女人的腔子裡去。

  其實並不是沒有更科學的選擇的……賈斯汀說,在醫學上……我們把那叫做
縫合。

  賈斯汀的本意甚至可能只是借用一下孟虹的大小陰唇,幫助青年戰士們學會
戰傷治療中的縫合自救。不過東方的阿棟在下意識裡一定有些鄙視這類縫紉的工
作。阿棟以後邀請山村的小女孩們參加他的團隊,他要她們從家裡給他取些針線
來,女孩們也確實給他帶來了縫製麻袋的粗糙的大鐵針,阿棟接著鼓勵她們親力
親為的動手實踐。直截了當的說法就是:縫住她的屄。

  這聽起來不像說笑了。女孩們驚叫著後退到更遠些的地方駐足觀望。阿棟不
得不高舉起一盒午餐肉罐頭和一塊肥皂才把她們引誘了回來。不過她們在試過一
些午餐肉後,終於決定了要聽從阿棟叔叔的話做事。以後甚至還有人從家裡喊來
了她們的嫂嫂,外婆,更年長些的女人更加狡獪也更加現實主義,她們在談判中
擊敗阿棟,把費用提高到了兩盒肉罐。不過成年女人對於縫紉更有經驗,尤其是
在陰唇部位既不完整,也粘滑到捉摸不定的情形中,富有經驗的,沉著鎮定的手
指可以把縫紉的工作做到更加完善。

  現在孟虹需要好幾個男人齊心協力,才能被適當地安裝到馬鞍木驢上去。她
的陰戶已經被縱橫穿插的細麻線段封閉起來的,交織的針線翻來覆去地穿透在她
兩邊大陰唇的根子上。另外她肚臍以下的小腹部位,也一直在活潑伶俐地蠢蠢欲
動。

  孟虹騎在黑馬馱負的木驢上走完了返回她的家鄉籐弄的公路。現在沒有止痛
藥了。木質的尖頂越來越深入地被女人粘稠的陰戶所淹沒,女人覺得它一直像一
座燈塔一樣,在她自己赤紅色的陰庭深處閃耀著疼痛的光輝。那些細緻堅韌的繩
索密密麻麻地向內嵌入她遭受重創的生殖結構,伴隨著每一次馬蹄的起落,在女
人洞穿的唇中收放自如,張弛有道。

  孟虹在陰戶中帶著一隻活的小老鼠被人拖進她的爸爸媽媽和她自己過去的家。
安問孟虹她小時候住的是哪一間房子,然後她就被推搡著進到那間房子裡去。孟
虹赤身裸體地跪在她年幼時居住和遊戲的小屋子中間,接受了一整夜的針刺鞭打。
等到她跪不住的時候,她的手腕就被掛到了房樑上。一起在那裡邊做完的還有給
她粘貼上小細布條的事。孟虹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到德敢,她被帶到木樓寬廣通
暢的底層,從最遠的門邊爬向那個男人的腳底向他敬酒,在手腕被穿透捆緊之後,
她一直是併攏手腕,移動小臂的肘部爬動的,那會使她的前身趴伏的更低,而已
經保持了很久血肉模糊樣子的屁股撅起到更高。跟在她後邊走動的兵們,一直揮
舞著籐條抽打在那上面。不過到了那些天裡孟虹該是已經跳不動舞了。德敢是蔓
昂人,他有些不同於山民的嗜好,他住在孟虹家這套大房子裡的時候,從裡邊翻
找出了一些孟虹的父母,還有孟虹自己小時候難得留下的相片,他一直保存著它
們。在孟虹挨打之前這些相片並排著掛到了她的正對面。當著這些相片的面,阿
棟剪斷縫紉女人陰戶的麻線,把老鼠從她的身體裡取出來扔掉。

  籐弄的女人在穿越過籐弄寨子的道路中間,被輪流放置成躺臥和趴伏的姿勢,
被很多她的親屬們,遠房一點的叔叔大伯,堂表兄弟,還有外甥和侄子輪流姦污,
她的阿姨伯母緊緊摟住我的侄女和小表妹們,陪伴著她們和她共同的小奶奶和三
外婆在周圍觀看。不過實際上她們在多年以前,就該已經在同一處地方見到過老
土司孟堂和他的女兒當眾淫亂的場面。

  還有那位經常來往於芒市和籐弄之間的藥材商人,他現在在籐弄也建造了住
房。他從樓上可以看到正在沿著村路發生的事,但是他躲避開了可能暴露自己的
窗口,他在那一整天裡也沒有打開家門。

  在更下一站的惠村,除了所有孟虹認識的那些趕馬人之外,多準備了一天留
給全村的馱馬隊伍。大黃帶頭把它的生殖器插進女人的身體,食髓知味,孟虹甚
至會覺得它可能還記得她。不過女人意識到她自己的生殖器官已經不是前幾年的
那種樣子,她每一次都要被鐵針和麻線封閉開啟,她的內壁裡被小老鼠爪子抓撓
出了許多的細密傷口。馬的東西比男人更大,它們動作起來的時候女人就更疼。
孟虹的熟人老兔子又一次在女人的身體裡忙亂了很久,卻只徒然地白費力氣,不
過他沾染的硫磺氣味已經夠讓他領到麵粉了。

  在這樣一場似乎正在變成永無窮盡的痛苦和忍受之中,有一天我騎在木驢上
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座鉛灰色的大山。在分配完畢全部美國援助以後,回程僅僅
是趕路,沒有了觀眾,共產婊子的教化功能也就不再需要,阿棟可能也玩厭了老
鼠。他簡單地給木馬補裝上一支木棍,這一回是從前半部朝著後上方傾斜的了。
前後兩支木頭棍棒繼續堅持不懈地在我的身體裡聳動搖擺,我在精神和體力的雙
重衰竭中昏昏欲睡。我在朦朧中想到了波乃一邊不停地和我性交,一邊把我背上
了錫山,我在這裡學會了用身體給人治病,這裡是離蔓昂最遠的地方,可是離印
度很近,就在半年前我開著一輛福特汽車回到錫山,走的還就是現在這條木馬抽
插的同一條道路吧。

  按照正式的官方運作程序,軍隊是根據一場重要行動的需要,借用了服刑人
員協助工作,並在行動結束後將她歸還錫山當局管轄。但是在這場狂熱的血腥宴
席就要終場的時候,所有親身參與其中的人仍然久久不能平靜,他們神情迷茫,
呼吸急促,眼睛遍佈血絲,沉浸在意猶未盡的暢想和期盼當中。既然事情已經這
樣地走到了今天,在這裡安排一場面對廣泛群眾公開執行的最終酷刑,顯然已經
成為人心所向,大勢所趨的必然選擇。

  阿棟一路上早就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喋喋不休地告訴我等到這個美援計劃
結束以後,會給我安排一個什麼樣的酷虐結局。他說的最多的是要挖掉我的眼睛,
因為我認識這裡那麼多的人,又太熟悉山林的道路,眼睛瞎掉就不用擔心我以後
還能再帶上別人去尋找鴉片種植地。一直到返回錫山了他還在刻薄地對我說,多
看看太陽和花兒吧,再過兩天你就見不著了,什麼也見不著了。
  不過他們最後決定真正要做的事,卻是把一條活活的女人舌頭割成細小的碎
片。阿棟在前一天晚上正式向我通報這個決定,他也把操作方法特別清楚地敘述
過一遍。對於這個國家來說,我這輩子可能經過了太多的事情,因為錫山的監管
條件不足,沒有單獨關押重要犯人的基礎設施,我可能會有意無意的向無關人士
洩露出國家機密。言多必失是人生的重要哲理,和一個沒有舌頭的女人相處會讓
人覺得獲得了許多的安全感。正式文件上以後會簡單的提及,孟虹在服刑期間因
為咽部炎症,使發音器官受到了一定影響。

  嚴格的說我是個認識字的女人,我還可以寫。我的手腕在那時已經被抽掉了
鐵絲,賈斯汀還在按時往上傾倒藥粉,試著讓那一對極大的貫通傷口癒合。但是
我的手指以後基本上是伸張不開的,她們全都僵硬地保持著一些扭曲收縮的姿態,
就像……兩隻死掉的動物爪子。其實我的手已經基本殘廢。如果有人往我的指縫
裡硬塞進一支筆來,也許我努力上整整一天,還是能夠做出點什麼吧。考慮到井
下礦工們的文化水準,反正當時誰都沒有為這種太小概率的事件操心。他們這次
把我再弄到礦井底下,應該是根本就沒打算再讓我活著出來,所以眼睛和帶路其
實倒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不過阿棟說的那些也沒錯,如果能從很久的以後回想當
初,我會想到在今天之後,我確實再也沒有看見過花草和太陽了。

  在被選定的那個第二天早晨沒有太陽,雖然在夏季裡但是滿天密佈陰雲。我
被帶到礦井口外的空場地裡,捆綁到一根專門豎立起來的木樁子上。背後是礦洞,
我的身前是全部的礦山工人和錫山居民。我雖然被他們大家所熟識,但我在錫山
完全只是一個普通的囚犯……或者礦奴。無論從誰的立場來看,錫山都找不出懲
罰我的道理。不過整座山寨裡穿藍衣服的男人們,還有比方說……松欄的桑達,
他們對我如癡如醉地施加的暴行,又能有多少正確的理由呢。

  安終於下決心找到機會告訴我她是誰。她靠近我的耳邊說,你還記得那個叫
愛麗莎的英國女人吧,我看過你的全部審訊記錄,我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她是我
的母親。

  這些我早就猜到了。我面無表情,連眼睛都沒有多眨一次。如果正義,公平,
風調雨順,歷史性的勝利,或者任何好的事情需要有人流血,那我們就大家一起
抱團,找出另外一個孤單的人殺死。也許這樣就可以哄騙過神,讓祂以為我們已
經確實的盡過力了。這就是……那些被獻祭掉的母鹿們的意義吧。

  我覺得我像煙雲一樣輕飄。賈斯汀已經使用了最後的努力使我保持清醒。敘
述我的感覺似乎變的更容易,我的思維也異乎尋常地清晰了。美洲豹子再一次的
出現在現場,他可能想要在這場行動中親手安排對我的最後打擊。另外他對於這
些相對細緻的工作可能也更有經驗。豹子把一個帶有九十度轉折的鐵框一端插進
我的嘴裡卡住上顎,另一個端面貼著我的臉孔垂直向上。這個鐵製卡尺另一端拴
上繩索,牽吊到更高的地方去。在我背靠著的木頭樁上釘有一些粗鐵釘子,我被
人架著臂膀走向它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阿棟和小羅協助著豹子。男人們掐住我的臉頰,毫不留情的蠻橫膂力把我的
頜骨抬升擴張到了撕裂的邊緣。另外的人繫緊繩索,把我的上顎定死在最高的那
個點上。這時候肯定還要有另一個曲尺鐵框配合著使用,它被卡在我的下顎上,
朝下使力。老虎像是到了最後才想起來要用個鐵鉤,在錫山礦裡他可以方便地找
到這些鐵製工具。他在我的身體底下摸索著,把鐵鉤插進我的陰戶。這支鉤子被
麻繩和我下顎的卡鐵連接在一起,老虎更加用力地抽攏繩頭打成死結,我的下嘴
唇被迫向下伸展,而我的前半座陰戶扭曲著朝向身體前上方翻捲起來。

  這是個惡毒的做法,既加深我的恥辱,也增大我的痛苦。等到我的舌頭被一
點一點絞斷的時候我肯定是要掙扎著努力閉嘴的,那時鐵鉤就會更深地穿進我的
下體,我的陰戶開口也會被它的鐵柄摩擦破裂。

  被毫無餘地地撐大上下頜骨本身已經是十分痛苦的事。我的臉上很快就流淌
下眼淚和口水。包括我胸脯下方懸吊的那塊關於美女蛇的木頭牌匾,還有繼續死
皮賴臉地,倒臥在木板表面的我的兩頭乳房,我在事情開始之前保持著這樣赤身
裸體,雙手反剪,大張開嘴巴淚流滿面的樣子等待了很久,和全體礦工還有家屬
們一起聆聽錫山現任老闆喋喋不休地發表講演。老闆大概的中心意思是想方設法
地把我的罪行和錫山聯繫到一起,借此闡述這樣的公開施刑非常必要。總而言之
將要對我採取的任何處罰都將是對革命,罷工,曠工,怠工,遲到早退等等一切
邪惡事物的警告。事情在他終於講完之後正式開始,我又緊靠在木頭柱子上等待
了很久。我痛哭,掙扎,嘶啞地從嗓子裡發出嚎叫,撕心裂肺地體會到我的舌頭
被一小條一小條地夾爛撕裂的痛楚。他們用一支尖嘴的小電工鉗子伸進我的口腔
裡來,每一次只抽出去很小的肉塊。這一次我等著,盼著,等到春天的花都謝完
了,太陽都要燒光火焰變成黑灰了……好像我還是沒能夠等到盡頭。

  好像是直到這個時候,我才聽到我佩戴的銅鈴突然發出了成串清脆響亮的金
屬聲音,阿棟嫌它太吵,把它從我的脖頸上解開扔到一邊。阿棟故意地把整件事
做的很慢很慢。每一次他都悠閒地把血肉淋漓的鐵鉗重新放回我腳下的小煤爐中,
等它再一次燒到發紅。阿棟會看著我的臉,點煙,他慢慢地吸完一整支香煙,然
後把煙頭按熄在我的胸脯上。

  我想在那之後我就被拖回了礦洞深處,我可以在那裡一直等到死掉。我下一
次感受我的口腔的時候她並不是我以為的空空蕩蕩,反而是異常的擁堵和充實,
在我的兩顎之間堵滿了持續的熾熱感覺和劇痛,可是這些東西都不是我的舌頭。
我在昏沉中思索了很久,才意識到那是我的殘餘的舌根和咽喉都在腫脹發炎。但
是疼痛的存在該又顯示了我還是沒死掉。我的印象裡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大片發亮
的白光,是牆壁或者屋頂,甚至床鋪什麼的東西,所以或者我還被治療過。不過
等到我的意識終於返回現在,我可以現實一些地思想和感受的時候,我能夠確定
的所有東西就僅僅只是大片黑暗的錫礦岩石了。

  我用我的肢體和身軀試驗著感受了我自己,首先她們都是被禁錮約束,難以
活動的。腳下的鐵鏈是我已經很熟悉的事,我想我是坐在地下,背靠著巖壁,把
我的脖頸和兩隻手腕控制在一個平面上的應該是一塊厚木板,而且這塊木枷還被
固定在了洞壁上方的某處地方。就連鐵籠子都不再讓我住了,直到很久以後,我
被這樣地固定在岩石的牆壁上,被木板枷緊脖頸和手腕度過了很多夜晚,如果在
這裡無從分辨日夜的話,那就是幾乎所有勞動和性交之外的時間。

  哦,還有,我當然還是赤身裸體,一絲不掛的。我是不是已經把這件事…
…經常提起了太多的次數?

  是流水的感覺幫助我猜測了地點。我想還在最早阿水和她的攝制組們到錫山
視察的那一次,罕就是把我藏進了這個洞子。與其說這裡是一座隧道,還不如說
它是一條地下的河流。而且它真的在流淌。方便的地方是可以把我趕到河裡去清
潔和洗浴,否則對於獨居在一大群男人中間的,一個赤條條的單身女人來說,肯
定還得有更多的不方便吧。

  地層深處的人生有它獨特的地方。在這裡的水流保持著恆溫,漸漸的我甚至
覺得它正在一點一點,非常緩慢地變到有些溫暖。暗河的存在使周圍的岩石潮濕
潤澤,蒸騰的水汽在被岩層蘊含之後,會在那裡重新凝成水滴,從洞頂零零星星
地墜落下來,有很多落在我的頭髮和肩膀上,反正我也避讓不開的。我的背後也
有些清清淺淺地滲透著的小股流水。我想,我就是在那些時而昏睡時而清醒的交
錯間隙中感覺到了一些漂移的硫磺氣味。在漫長的昏睡中我可能還夢見了從身下
的巖縫裡滿溢出更多的溶液,它們有些特別的厚重感覺,有些小的銀色星星在液
面上和流體深處漂流懸浮。這些緩慢波動的光和水從我飽受凌虐的下半部身體穿
越而過。我吞嚥下正在我臉上滑動著的,成串含銀的小水雨點。過去有做礦的行
家告訴過我,錫和金銀會有伴生的現象。在一片永遠輪迴接續,傳承延展的山河
中間,既會有貪婪的黃金,也會有治癒的白銀,還會有很多很多廉價樸實的錫砂。
創傷可能致命也可能平復,瘋狂可能反轉成抑鬱,或者重新變得嫻靜如初。堅忍
永遠是堅忍,沿著礦脈可以找到更多的金屬,那是罕和很多人堅守的信仰。女人
們永遠在流血,而她們正是因此能夠永遠生存。我漸漸地清醒過來,看到遙遠的
黑暗中亮起了一盞越來越近的燈光。

  他是一個提著粥桶的男人,每天兩回來餵我粥喝。重新接管了我的錫山需要
繼續照料一個女犯人,如果她還沒有死,就要讓她吃著東西活下去。而我已經打
算餓死自己,我不肯張開嘴,於是他就打我,打到我不得不認輸為止。到了現在
這個地步,我確實已經找不到一點點能堅持的決心了,我聽憑著浸潤我的痛苦帶
領我隨波逐流。

  後來有一次他走過來打開了我身上的木頭枷板,他對我說,站起來試試,走
兩步。他們基本按照對待囚犯的規則對待我,每天進食,放風,放風說的是解開
我讓我到河裡洗澡。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數,這一次他覺得我走路的樣子看起來
算不錯了。他說,繼續往前走,出了口子右拐。

  那是說在一個囚犯的身體恢復到適當狀況以後,她就應該去從事力所能及的
勞動。這一次我被帶去的每一個採掘面上,看見的都是沿軌道運行的鐵皮礦車。
他們終於承認我可能再也背不動大竹筐子,決定分配給我使用礦車這樣更現代化
一點的勞動器具。當然我能想到的,接下去的日子除了推車以外,就是得繼續挨
打了。

  從孟虹和波乃曼拉最早的那幾年開始,錫礦的組織形式就是三到四人搭配一
個開採地點,現在大致還是那個樣子。每道洞頂頭上安排人挖掘,後邊留人推車
運送。孟虹在開始的時候搖搖晃晃的,要用掉半天時間才能把車皮推過兩個來回。
管工的先是給她分派一個點上的礦,過上一陣人家慢慢地看看她的光腳底板,看
看她牙口底下的斷舌茬口和咽喉,把她吃的稀粥換成了冷面饅頭。她要分管運出
的分岔礦道也慢慢的從一個兩個,增加到了四個五個。軌道車的效率比竹筐子要
高出很多了,當然也很重,孟虹從第一個點上起步推車把礦石運去主巷的中轉站,
卸空的車皮回來轉去下一條洞口。如果在開工的時候為女人安排了三個地方,這
一整天裡她都要從再加上卸貨的四點之間穿梭奔波。這是一件週而復始,用生命
推動滾石的工作,每當孟虹推出去最後的一車掉過頭來,第一個洞裡新鮮出產的
錫礦總是已經再一次堆成了小山。

  每天開班孟虹的兩隻手就被鎖到了礦車推把上,在整一天中除了吃飯解手的
短暫空擋就再也不會打開。那時女人的手指已經基本派不上用場,她現在一直都
是蜷起手掌攏住車把的鐵桿才能使出力氣。車子停在洞底等著人上石頭的時候,
女人也是那樣趴伏在車把上喘一喘氣。她可以不用管裝車,那是允許她合法伸腰
喘氣的僅有機會,而一直在那個點上拼著力氣刨石頭的男人們,也就會得到一個
簡單快捷的娛樂選項。

  孟虹的陰戶和臉當然都已經很不好看了,不過隧道裡燈火昏暗。她擋在大鐵
車皮後邊略微晃蕩的屁股看上去還是圓滾的,泛動出一點隱約的肉光。免費更是
她的致命殺器。在這新一輪的礦奴生活裡,孟虹的屁股也慢慢的重新變到了顧客
盈門。

  在工作間隙裡這些快進快出的皮肉生意,都是緊貼住屁股進去,順著女人一
條溝底往上搗鼓。搗鼓到裡邊以後一陣上躥下跳的,爆漿完事,拔屌走人。女人
的屄還哆哆嗦嗦的沒抽縮整齊呢,可是她撐開兩條滴掛著湯水的精赤腿腳,立馬
就要推起新裝好的半噸石頭上道了。

  在地下管事的工頭就是要讓前邊挖石頭的速度比孟虹能運出去的更快。等到
讓一個女人做四條洞子的時候,她是怎麼也收拾不過來的。每個採掘面都要按照
最後送出的礦石車皮計算報酬,四條洞裡的十多個男人商量著分工合作,輪流勻
出一個勞動力來,專管開動車子的畜力。他空手跟在母牛一樣幹活的女人後邊,
不用走到多緊張就能一直盯著她。他自己算是休息,可能也就佔個平常吃飯的時
間,女人可就真要被他揍的像狗一樣伸長舌頭喘氣,只恨不能趴到地下去使出四
條腿的勁頭來。

  這是個巧妙的制度設計,中心思想是相關人員互相牽制,尤其還跟每一個人
的切身利益緊密相連。那四條道上的十二個男人就算跟孟虹無冤無仇,就算平常
心地善良,一點也不想對女人動手,可是多抽幾鞭子讓她跑快幾步,也許就能多
推出去一車礦石,硬道理就是這一天能多分到一車礦的錢了。而且四個協作部門
十幾雙眼睛都互相盯著,誰動手軟了別家都會抱怨。更刻薄的是孟虹在礦底下被
執行著終身刑期,女囚徒現在是一個大家的福利,她得在整一座礦山場裡輪換著
為大家出力才算公平合理。孟虹在一塊地方只做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裡大家能
做的就是狠命地搾乾她的力氣,就算把她打殘了出不了活兒,效率受損的反正也
是下四個洞子的生意。

  抽孟虹的鞭子一直掛在鐵皮車沿上,誰都能摘下來用。鞭子軟,不傷人骨頭,
光是打在人背上生疼,打得光屁股女人推上重車沿著小鐵軌道勇往直前。孟虹在
礦山底下輪換一圈過來,把那裡邊的每一個男人都陪練成了甩鞭子高手,指屁股
溝子絕不會抽到她的屁股瓣上。

  也是藉著裝車的空擋,四十五歲的中國人劉上午還剛在這兩瓣屁股裡爆過一
次漿。劉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疲乏懈怠,一天不如一天了。他今天幹這個女
人不是為了風流快活,精力發洩,老婆已經懷到了第十個月份,他不能沾她,純
粹就是拿個就近的屁股來解決一下生態。

  劉的老婆是四川人,會做酸菜。中國人懂得搞關係,也喜歡吃,老劉經常帶
盒飯下井和工友分菜吃,不過永遠只是他老婆在家裡自己做出來的中國酸菜。要
是有一天他從懷裡摸出來小半瓶燒酒,就會有人大呼小叫地喊來他們的領班工頭,
他們現在圍坐在礦石堆邊憑借酸菜下酒,度過一小段有斟有酌的偷閒時間。中午
大家都在吃飯,一時沒有出來更多的石頭,也沒人管裝車。孟虹用手腕夾住兩個
冷面饅頭幾大口塞完,工管自己還急著喝酒呢,卡嚓兩下就把她鎖回到了推車的
把手上。

  孟虹在合法伸腰喘氣的空擋裡,總是沒法把自己永遠疼痛的腳板安置妥當。
手腕固定在那個確定的高度人就沒法坐下地去,她倒是可以緊貼著車皮跪在車子
後邊,用膝蓋支撐自己幫一點小忙。不過礦下管事的不喜歡那種懶惰的樣子,被
工頭看到立刻就會挨揍。孟虹現在每天晚上都是被木枷釘住脖子,蜷縮起身體坐
在地下睡覺,她的腳掌貼附在阡石的表面,慢慢的被積石堆下流溢出的白銀溶液
沾濕浸潤。她們雖然被燒過,扎過,石頭泥土消磨過,銀子不能為她緩解疼痛,
但是卻能保護她的癒合過程。她的那些創口中暴露的稚嫩肉瓣,緩慢艱難地變硬
變厚,增長成為新的角質皮層。那是她受傷的身體在和石頭稜角展開的一場驚心
動魄的拉鋸戰爭。底下這一對赤裸裸地填堵在礦茬石渣裡的血肉戰場上,纏繞著
腳鐐鐵鏈,污黑硬濁的角質繭子和深辟入肉的赤紅裂口都是粗疏張揚的堆疊在明
面上的。隧道裡地方狹窄沒有周轉的餘地,中國人劉挪動身體給管工的領班騰出
一個能坐下的地方,他自己的屁股就緊挨到女人這對繭肉粗疏,筋骨張揚的光腳
跟子旁邊了。

  劉在那幾天裡既憧憬又恐懼。老婆在前半輩子裡生產過五胎,活下來三個,
她們全都是女孩。中國人在這個世界上活過一生,絕對不能光是生下女孩。可是
劉已經越來越老,能把老婆搞大一次肚子的時間也越拖越長久。老婆第六次分娩
應該就是在這兩天裡,劉忍不住的把酒帶到礦井底下,用來麻醉自己的胡思亂想。

  圍坐在錫石礦堆旁邊的男人們幹過了兩輪小瓶蓋子盛著的燒酒,眼睛就會往
邊上一直扒住鐵皮車斗的女人身上巡梭。「要不……掌櫃的勞動下,把咱們大姑
娘的銬子給解開?人家也真挺遭罪的……讓她跟咱們坐一個圈子裡,也讓吃一口
米飯嘛。「

  在沒輪到自己用鞭子從人家閨女身上壓搾工錢的時候,這些男人並不能算是
壞人。把光身子的孟虹姑娘完全解下來是沒有先例的事,其實大家都知道,但是
既然有人央求,管事的會給人點面子。一般是把她扒拉過身體騰出一張臉來,再
反銬回到礦車上。這個姿勢對於女人是有好處的,孟虹有個挺高的個子,手臂也
長,手臂伸直了把腕子留在車把手上,她的屁股好歹剛剛能夠坐著地面。她的一
副光裸腿腳,也就往前伸進男人們的圈子裡來了。男人們喝著,聊著,抬起頭來
看看一副女人的胸脯,和她下邊敞盪開的三角小廣場。平常她是永遠彎腰拱背藏
身在車斗後邊,大奶子或者是直愣的朝下懸吊,或者在她賣力推車的時候,像鳥
的翅膀那樣沒命的扑打。現在這樣大擺開來,平緩的跟隨女人的裸身姿態搖曳如
訴,即使她們都是那麼的殘缺破損,看上去仍然蘊含了一些柔和的女性味道。挨
著她坐在另一側的年輕男人摟抱在上面按揉擠壓,那樣就更顯得她們肉浪翻滾了。

  有人嘖嘖著說,老妹妹瘦是瘦的……奶奶裡邊的肉好多哦。

  他們是男人,他們還沒有仔細看呢。孟虹想。她現在更大的問題並不在於奶
子。女人自己能夠分辨出來,她的肚子已經比正常時候悄悄地擴張了一圈。在這
樣酷烈的環境裡孟虹又懷孕了。和過去每回都是一樣,她的胸脯只是頑強執拗地
開始,要再一次為這個新的變化積攢力量。

  兩天以後大家都知道劉的老婆給他生下了第六個女兒。劉沉默著悄無聲息地
又挖了兩天石頭。他忍到第三天裡掏出的燒酒瓶子是裝滿著的,不過那也遠遠不
夠讓幾條洞子裡的工人全都喝成後來那樣。他們那天在整個下午裡一直在喝他的
酒。很久以後孟虹才偶然地聽到有礦工提起來,那一次大家喝光了藏在井口卷揚
機馬達房裡的全部酒精飲料,那幾個罈子本來是礦下管事的存在那裡打發無聊的
夜班值守,碰到老劉哭著說他要喝光吃完,再也不過了的時候,他們順水推舟地
讓人把那些東西全給他抱來了,折成價錢用劉那個月份挖出的全部錫礦石頭抵了
欠帳。

  人越聚越多,大家都在喝越來越多的酒。早就沒有酸菜了。但是仍然沒有人
想到要去幹活,也沒有人管事。孟虹被反銬在礦斗車上無路可退,只能擠在人堆
裡邊聽任大家胡作非為。有人在靠著礦洞牆壁的地方大聲嘔吐。他說,他奶奶的
酸菜,老子都吃吐了。一年拚死拚活的過下來了,連塊紅燒肉都吃不上,這是什
麼世道!

  中國人!他朝著中國人劉吼叫道:你們中國不是什麼都吃嗎,你們吃人嗎?

  也許老劉開始沒有搭這個茬,他們只是在繼續喝,越喝越多。坐不住身體的
人把頭搭到女人的胸脯上,他把頭拱進女人乳峰中間咬她的胸脯肉。他喝多了,
咬得沒輕沒重的。這人後來抬起頭來傻笑著說,讓我們來吃她的奶子吧。

  劉看在孟虹臉上的時候應該並不是想要吃掉她,他幾乎是和氣地對她說,我
來看看……我來看看……你真的是個女人呀。男人摸著女人的臉說,你怎麼會是
個女人呢,女人都是吃貨啊。他喃喃地說,我得給你們找東西吃啊,我得給你們
找東西吃啊。

  如果那時他的手裡沒有一把刀,也許事情並不會變到以後那樣。劉正在要為
他的所有客人打開下一罈酒。他說,刀呢,刀呢?他們先試過用鐵鍬劈開燒土壇
子,但是那會把整個器具打成碎片,於是他又問,刀呢?這裡邊的每一個楠族男
人或者朗族男人都有可能在腰裡藏著一把刀,劉很快就得到了一把刀。他一直拿
著那東西揮來揮去的,一直沒有人管他。

  扒在女人身上的年輕孩子攏住女人的一隻乳房說,找吃的啊,是要找吃的嗎?
在這呢,在這裡呢。

  孟虹驚恐地緊盯著中國人劉擺弄她的乳房。他的神情很專注。這一天過去之
後,很多人都覺得劉過去可能做過殺豬的事。他看準地方就不再猶豫。刀子是深
深地切進去的,刃口卻是橫斜著偏上,劉很努力地想要從那裡削出一塊肉片來。

  女人真的被他做的事嚇呆了。她在他來回鋸到第三下的時候才喊出聲音來。
女人沒有舌頭,她能發出的是啊哇和巴巴那樣一些奇怪的喊叫。女人用肩背頂撞
著礦車後退,可是礦車在停止的時候被下了剎車。礦車在女人瘋狂的撞擊下只是
搖晃著叮噹作響。孟虹那時是坐在地下的,她往上竄,至少想要讓自己背靠著礦
車站起來。可是她伸直的腿上壓著一個喝醉的人,他抱住她的腰說,你為什麼要
走?我不要你離開我。

  你為什麼要哭呢?劉突然在對她說話,把女人嚇了一大跳。劉把他割下的肉
片提在手裡,孟虹看到那主要是一塊棕色外表的人皮,有點打捲了,朝裡的一面
慘白的顏色讓人不寒而慄,上面粘連著一些拖泥帶水的淺黃色肥油。孟虹在一撇
之中無比清晰地看到了這一切,她看到劉的眼睛又轉回到她的臉上,你為什麼要
哭呢?劉有些煩惱地說,你是知道你生錯地方了嗎?

  別哭了,孩子,我們正在想辦法呢。他像一個老人那樣安慰她。劉回過頭去
到處尋找,他說,我們怎麼連煮東西吃的火都沒有了呢。他說,讓我把家吃完了
吧,我不想過啦。

  可是我並不是他的家,孟虹想。所有的人都喝醉了,有的在哭有的一個勁的
緊盯住礦石堆發笑,誰也沒覺得需要攔一下叫做劉的中國人。劉在手裡提著血淋
淋的肉條轉來轉去,有一個喝醉的人異常冷靜清晰地說,那是一條女人奶子上的
肉。我不是野獸,我才不會生著吃人肉呢。不過要是煮熟的肉……他搖晃了一下
腦袋,像是要把走叉了道路的思想甩到腦子外邊去。如果煮熟了……我的意思是
說,我想說的是什麼?哦,對,……那就……當然那就不一樣了。

  更要命的是這些醉鬼做起事情來還特別的認真堅持,有條有理的。煮熟的
……是的……,冷靜的人嘴裡念叨著說,他團團繞圈找到一盞,和又一盞,礦下
用的應急電石燈點燃起來,他在高高竄起的火苗上架住一把礦鍬的鐵鏟面子。

  有些人圍攏過去,人堆中間發生了一些小的爭執和糾纏,孟虹的肉塊兩次掉
到了地下,不過又都被撿了起來,反正它最後被平攤到了鐵鏟子的面上,那塊鐵
器已經被燒烤的有些透出暗紅的顏色了。

  劉不管他們燒烤的事,他只是繼續工作。他割出來一些皮瓣,一些油脂和斷
裂的韌帶,再以後是牽扯拖拽,越是收拾越是不肯消停的很多薄膜肉囊,她們彼
此之間依靠一些青紅色的經脈和凝血連接起來,成群結隊的,像許多堆積的紫葡
萄串子耷拉在劉的手裡。這些東西你爭我搶地被很多只手傳遞到火爐那個方向去。
礦洞中升騰起來一些肉品被烤熟的香氣。

  筋疲力盡的孟虹閉上眼睛,聽憑他把她的左乳房慢慢切成肉片。表面的皮層
被全部剝離之後,以後的每一刀都是割進她的生肉傷口裡的,每一次都疼得她爆
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乾嘔。能吐的東西早就全吐光了,孟虹全身上下都浸透在一
種深黃顏色,冰涼而且粘稠的汗水裡,她甚至還沒有見到過自己的汗腺能夠分泌
出這樣奇怪的液體。孟虹迷迷糊糊地想到前一次被活割舌頭的時候,跟那回一樣,
她想,女人奶房裡的肉和油水,真到了活著割起來的時候,她們真是沒完沒了的
多啊。

  每一把從她的肉裡來回切割過去的刀,都像一個充滿了噩夢的深夜那麼長久。
孟虹有時候會抑制不住地想要再看一眼,她看到自己左邊胸脯上只剩下了一片赤
紅色的,濕潤幼滑的肌肉剖面。她在那時看到劉俯向她臉上的關注神情,他手裡
提著一小條皺縮干結,顏色金黃的東西,他說,吃吧,吃吧。要抓緊時間吃東西,
否則就廋了。

  這也是個報應,孟虹想,我讓嬋吃掉了她自己的腳的。被烤到焦黃流油的那
一團乳腺頂開嘴唇一直塞到了她的牙縫上,孟虹緊咬住牙齒拚命甩頭,外脆的表
皮破裂開來,裡邊的軟瓤溫潤酥松。她掙扎的更厲害了。這些熟食塗抹在她的嘴
唇和下巴上,把她渲染得齒頰留香。

  劉有些困惑,不過他已經長到那麼大的年紀,碰上一個特別鬧彆扭不吃飯的
女人,倒也沒有太過堅持。一直躺在女人腿上的孩子被他們的爭執吵醒了。他沿
著女人的身體爬上來,把自己阻擋到了另外的兩個人中間。年輕的男人一如既往
地,像每一個醉漢那樣快樂,他正從各種角度撫摸女人右邊的乳房,他驚喜地宣
布說,她這還有個洞洞呢。他用手指頭在孟虹那個往乳暈下掛過銅環和金環的肉
眼裡邊穿來穿去的,快樂地笑著說,多好玩啊,洞洞,洞洞。不過等到他從女人
的胸脯上抬起臉來的時候已經變得淚流滿面。喝醉了的男人經常是那樣既快樂又
內疚的。這孩子淚流滿面衝著他的同伴們喊叫道:多好的奶子啊……不准你們吃
了她!不准!他伸出一支手臂保護住女人右邊的乳房,趴伏到女人微微隆起的肚
子上嚶嚶啜泣,他醉意朦朧地說,我想媽媽了。

  大家有點醒了。擠滿在礦道裡的男人們停下來站著發愣,面面相覷。有人悄
悄地扔掉還抓在手裡的烤肉。孟虹那天照樣被送回到暗河的邊沿上,也照樣被用
木頭枷板鎖緊了脖子和手腕。以後有人找出礦裡的急救包來,為她止血並塗上了
一些粉末。孟虹整個晚上疼得睡不著,不過她也知道了,女人被割掉乳房以後,
並沒有比其他地方的皮膚受傷更不能忍受。她自己在打仗的時候就親眼見到過被
人割掉兩邊乳房的女人,還被押解著沿路示眾的事。只是她整晚上都覺的從乳頭
尖子通進乳房中心去的整一片地方,一直都在火燒火燎的疼痛,就好像那團東西
仍然充實地懸掛那裡。女人知道那是肢體破損以後的神經錯覺,可她還是忍不住
的要往下去看她,當然她每一次都只是在自己的胸脯前邊看到一片黑暗的虛空。

  英國人小山姆在三個月後到達錫山,當他終於在礦井底下見到孟虹的時候,
他看到那個女人的肚子已經有些突顯出來,可以大概確定她已經又一次的懷上了
身孕。每個人也都不可能忽視掉她左邊胸脯上形勢平緩,但是羈皮贅肉橫生的大
面積瘢痕。小山姆得到了安的幫助,這一次他聲稱自己是代表著某個外國的情報
部門,跟蹤瞭解工作對象的最新狀況。當然他也已經知道孟虹不會再說話了。小
山姆帶著一架萊卡照相機,他在錫山礦務管理層人士的慇勤接待下,拍攝了孟虹
推車和挨揍的工作情形。當著一個金髮白人的面,沒有人還會想到要去幹孟虹的
屄了,所以小山姆在限制級別的方面並無所獲,不過他還是觀察到了孟虹在每個
工作日開始時卸下木頭枷板,赤身走進地下暗河裡排泄和洗浴的樣子。

  小山姆告訴了孟虹他是誰,他讓孟虹站到錫石的巖壁前邊挺直身體,整理清
楚她身上和腳下拖帶的鐵製刑具,在手腕的長鏈之外,女人被加戴上一副額外的
短銬,作為一個懷孕的女人,她自然而然地把銬緊的雙手捧在自己凸露出來的肚
腹上。

  她在小山姆的徠卡相機裡留下了自己完整清晰的正面裸體影像,臉上帶著黑
字和烙印的。這張照片以後被小山姆用到了他寫的一本關於女人孟虹,和中南亞
洲酷刑的書裡。在幾乎四十年之後,互聯網絡開始大行其道的時候,有人掃瞄了
書中的附圖將它轉換成為電子格式。它在各種時間和各種場合,被按照需要當做
是柬埔寨,越南,朝鮮,中國,甚至前蘇聯和古巴等等一切所稱為的專制主義國
家中,存在著殘暴勞改制度的證明。當然,那事先需要PS掉她額頭上的字跡。

  臨走之前,小山姆把一支鋼筆塞進女人佝僂萎縮的手指中間,要求她在自己
的筆記本上寫下她的名字。有意無意的,小山姆把白紙打開放置在石頭地面上,
反正是……他們周圍也沒有什麼像樣的桌椅設施。孟虹稍有猶豫就挨了一連串的
皮鞭,每一個礦裡的管理層人士都謙虛謹慎地環繞在周圍,他們隨時準備著要確
保小山姆的意願得到實現。孟虹隨後跪倒在小山姆的腳底下,合併住兩隻手抖索
著為她的追隨者簽名留念。手抖並不是因為懺悔和內疚,只是因為她已經很久沒
有寫過字,而且是一直推著礦車推到筋疲力盡的。這也是小山姆在經過了十年孜
孜不倦地尋找之後,從他夢魂縈繞的女人身上,得到的唯一親筆紀念了。

  在使用更多的時間完成書稿之前,小山姆為前反殖運動女領導人的現狀所做
的簡短報道並沒有引起太多注意,他的歐洲有很多事件需要關心,孟虹已經是一
個太遙遠太失掉熱點的人物。而且蔓昂正在開始傾向西方。小山姆自律地裁剪了
他的照片,只留下孟虹胸脯以上的部位。

  被引發出些許動盪的是在蔓昂這一方面。因為並沒有人批准過小山姆的調查
活動,實際上他哄騙了錫山的執政當局。前任秘書和企業現董事長在遭到蔓昂的
訓斥之後覺得如芒在背,他回憶起孟虹這個女人針對他們前後兩任領導班子沒完
沒了的戲弄和羞辱。他的秘書班子先草擬了一份秘密報告,建議把孟虹按到水裡
淹死,然後記錄她是在洗澡的時候失足死而歸檔結案。但是這份報告沒有得到批
復。

  孟虹推完一整天的錫石,挨過一整天的打以後回到暗河河岸,她已經被木頭
枷板固定住了身體,才看到了許多悄悄走進隧道裡來的陌生男人。他們有條不紊
地分配了工作,有兩個人在她一側用電石燈的火焰烘烤一支纖細的鋼尖,另外一
些人按住她的腿,把她的腳腕束縛到一根巨大沉重的枕木上。在事情開始的時候
一個人握著刀從她的長頭髮底下摸索到她的右邊耳廓,他把刀子伸上去來回鋸過
三四個回合就把她的耳朵割裂了下來。燒燙的鋼釬是用來穿透她兩側的耳膜,在
那之後他們又好整以暇地燒滾了一小壺油脂,通過細長的壺嘴灌進女人的耳道裡
去,用高熱徹底摧毀她的聽覺神經。女人的頭和脖頸被厚實的木頭固定在巖壁上,
絲毫也不能移動,這一系列慘酷的暴力行動都操作的足夠輕鬆。他們把她的眼睛
保留到了最後,使受刑的女人能夠親眼目睹到她自己被割下的耳朵軟骨,以及火
釬子白熾的光芒和滾油沸騰的樣子。不過孟虹在火釬白熾的光芒朝向她的臉龐逼
近過來的時候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她在那時也許想到了月亮,也許並沒有。人類
的思想在酷刑方面真的並沒有更多的創意了。這人類的一切於我皆不陌生。隨後
她的思想就被她自己撕裂般的慘叫和劇烈疼痛所淹沒了。

  孟虹再也看不到和聽不到外部世界發生的一切,因此她肯定永遠也不會知道
人們為什麼要對她做這些。她也永遠沒法知道錫山礦業的第二任領導者最終死於
事故的完整過程。錫山現董事長最終死在了一條地下巷道的最頂頭上,他在一次
親民的下井視察中突然鑽進一個狹窄僻靜的小洞,那裡邊正在越來越嚴重地漏水,
他表示他必須要負責任地考察礦工們的工作環境。當他在洞子頂端與那幾個赤身
裸體的漢子親切交談的時候,他和他的一夥都站在礦車運行的鐵軌上。赤身光腳,
手足拖掛全套重金屬鏈條,既沒有眼睛也沒有耳朵的女人孟虹推車轉過了彎道,
她的趕馬人還落在彎道的後邊。整條礦洞裡流淌的水聲遮掩了鐵車運行的響動。
孟虹在黑暗的世界裡已經生活了那麼長久,她的皮和肉已經敏感到有些不太對頭
的地方,但是她的手被銬緊在車把上,她夠不著剎車。平常她總是狠命地推車直
到它撞上道路盡頭的阻鐵,可是這一次孟虹後仰身體,她在試著用自己的骨肉重
量制動她的鋼鐵機器。

  那個月份的孟虹已經又一次碰上了她妊娠週期的最後。她在這些日子裡一直
是凸挺出圓鼓雍容的肚子,挺一步一肚子血氣翻湧,再挺一步猛喘上兩口粗氣。
身後帶皮鞭子的人沒閒心顧及她前邊肚子裡的事,他從後邊看見的女人彎腰弓背
幾百天裡如同一日,永遠是那樣一副皮賤的討打樣子,甩鞭子狠抽上去也就毫無
心理壓力。女人已經那麼拼了命的把這一攤子東西,她的車子和她的肚子混為一
體加快到了這樣的速度,單憑她自己一身的血肉之力,哪裡是說停就可以停止下
來的?

  在孟虹的礦車前方,董事長身邊的隨從們正在四散奔逃。按照目擊者的敘述,
老闆本人雖然已經轉過臉去,他目瞪口呆地凝視著從黑暗中迅速擴大的金屬輪盤
和一座小山一樣寬大的車體,但是他始終沒能夠挪動開哪怕半步的距離。

  孟虹呆若木雞地站立在軌道中間,那人的屍體制動了車輪。她現在唯一還有
用處的是嗅覺。在瀰漫的血腥氣味裡,可憐的女人知道她已經闖下了大禍。雖然
她同樣地永遠也不會知道那是個什麼。孟虹按照自己經歷過的所有一切來判斷,
她都該知道一個未知的毛骨悚然正在越走越近。在恐怖到達之前女人大概等待了
十幾分鐘的樣子,有人把她從車把上拆解開來,那是為了方便移動車輛,拯救有
些像是從中間被折斷了的董事長。

  孟虹那一天在鐵軌和礦渣之間來回翻滾的時候,她全身上下挨到的都是從鐵
鍬上卸下來的木柄把手。這些東西都是挨上一下,人就立刻能斷掉一根骨頭。她
挨的最多的地方是她的腿,那可能是懲罰她不應該跑得太快。她的膝蓋被人往鐵
車軌道上按緊,木頭棍子狠狠的砸下來,一下,再一下,她的關節脆弱的像一些
煙花一樣散發出四濺的血光。她本來是應該被當場活活地打死,後來卻有人想到
了那份秘密報告。他們謹慎地想到董事長也許吉人天相,又從鬼門關裡爬行出來,
那他生前像是沒有希望把這個女人立刻就弄死的。

  在等待錫山礦業大殮的停靈日子裡,以及以後的頭七,二七,三七的時候,
孟虹獨自跪在肇事的巷道頂頭上,旁邊有一盞嘶嘶作響的瓦斯燈為她照出亮光。
她的手腕被繩索捆紮住懸吊在洞頂的支撐橫檔上,她跪立在泛動著含銀光輝的淙
淙流水裡,在她膝彎的地方壓實了一條粗長的枕木。這根木頭的兩端用上了許多
碎石木方和鋼筋鐵條支撐捆綁,它穩定地橫架在女人的一腿之高,壓制了她除掉
跪姿以外的所有可能性。

  除掉破碎以及斷裂的膝蓋,腿骨,臂骨和幾根肋骨之外,在開始的三天時間
裡最讓孟虹忍無可忍的卻是她亂如刀攪的妊娠腹痛。她被高懸起手臂重壓住膝彎,
她堅挺樹立的上半個身體毫無寬容也不可動搖,但是她肚子裡包容的重負卻像一
腔燒熔到就要沸騰的重金屬,她的肚子裡有岩漿在奔騰咆哮。女人在亂棍之下本
能地抱住的是她自己的肚子,她在那時候因為和鐵車分離,兩條胳膊非常難得地
能夠使用起來了。木頭棍子確實一次又一次地砸落在她全身各處,砸在她肚子上
的那些,打斷的卻是這個懷孕媽媽的手臂骨頭。

  女人的本能讓她沒有被當場打下胎來,但是被這樣的揍過一頓以後,她自己
知道這一回是怎麼也挨不過去的。挨不過去沒什麼,她從心底裡盼著這個孩子死,
她也從心底裡盼著自己死,可是這個半大不小的傻東西卡在中間的節骨眼上了,
上不來也下不去,她這個做媽媽的可被噎得有多疼啊。

  全礦上下都在乾等著一個吉祥的日子給前任老大出殯,有人嘀咕著說,那個
出了事的女人,算是跪在那個凶險地方給老闆守著靈的吧,她這兩天哭鬧的有點
狠哦,有點像是要生了的樣子……女人在那種地方生娃娃,真的不要緊嗎?不是
有血光之災什麼的說道,怕會沖了我們董事長的英靈哦……

  雖然那地方早就很血光了,可是人死為大,所有這種忌諱的事,有人敢說出
來了,就沒有人敢不答應。還沒來得及等到這天放工,上面又派了一夥陌生面目
的男子找到孟虹下跪的巷道。男人們解開繩纜搬走木方,有人拖手有人抬著腿腳,
把全身到處骨折,肚子巍然聳立,一聲一聲有氣無力地哎呦著的女人弄到外邊的
主巷道上。

  礦裡請到的一個馬來巫師,公認是具有特別深厚的法力。他指點的辦法是把
女人從錫山傷心地裡抬出來,做掉胎兒,再把她給送回去繼續跪。這聽起來是個
特別直白的主意,不過從大師嘴裡說了出來就不能算兒戲。民間的墮胎古法是讓
懷孕的女人蹦跳,對於眼下這個女人顯然並不現實。地洞裡的事就不要太多講究
了,幾個人拖過來一根原木支柱,女人已經放倒在石渣面子上,鬆軟的像一團揉
面,那個圓鼓的肚子也像揉面,他們就用這支粗大的棍子壓在她的身子上,硬壓
著碾下去一趟。抬起來看看還鼓著呢,又擱回前邊開始的地方。大家七手八腳把
人按得結結實實,?面的棍子也按得結實。來,再下去一趟試試!

  女人的光肉身子那一陣是怎麼掙扎怎麼扭擰得像麻花一樣的,以後一直再沒
什麼人提起。她當時多半也是喊了,叫了的,喊過聽過,大家也就算了。他們那
天不知道用粗木頭?筒在孟虹的大肚子上碾壓了多少個來回,都是好幾個大男人
撐起身體來壓在上面。等到女人被拖回去原地重新擺放整齊以後,反正她是沒有
了肚子,滿腿之中黏黏糊糊,淅淅瀝瀝的一直有很多的血。

  並不僅僅是血。或者是因為神經系統發生了一些錯亂,女人的身體得到的信
號似乎是分娩已經正確地發生了。從那天晚上起女人的右乳開始流淌奶水。和以
前三次成功的哺乳一樣,女人唯一的乳房血脈僨張,她正在像一朵王之蓮花一樣
豐盛地開放。

  錫山的老人們都會記得礦井深處最後那些天裡發生的奇異變化。很多的巷道
都開始了淅瀝不停的滲水。閃亮的水珠四處墜落,在有些地方甚至匯聚成了小的
水柱子,從支撐頂板的縫隙裡傾瀉直下。甚至有人覺得岩石的地面也有些根基不
穩,就像是系船的纜繩已經鬆弛,而他們正站在一條悄悄飄向遠處水面的小船上。
水線是平的而船板飄搖,所以當銀色的水面無聲地出現在礦石的縫隙底下,並且
突然傾斜著升高過女人的小腹變成沖刷她的浪花的時候,真實的情況也許是地面
正在沉入更深的地殼之中。

  在錫山礦業大殮以後的頭七,二七,三七等等許多數字中,孟虹仍然獨自長
跪在巷道頂頭的肇事地點,在她臉面前的岩石牆壁裡開鑿出一個方形小籠龕,裡
邊放置著一盞吐出火焰的瓦斯燈。它一直長明在那裡,代表了前董事長永不泯滅
的光輝靈魂。在一盞橘色火焰的和地下銀色流水的多重映照下,通體一絲不掛,
赤皮淨肉的女人身體周邊氤氳出紅和銀色的雙重輪廓。而從她像一座小火山一樣
輪廓清晰的乳房尖端上,不停地湧現出大滴大滴的純白乳汁。

  群龍現在暫時無首,沒有人知道應該針對這個女人作出什麼樣的新決定,所
以只好讓她繼續維持原狀。人活著是要吃和拉的,在這道礦洞中流溢滲透,時漲
時落的地下礦泉沖走了表面遺留的污穢,礦下的工管們有時會想到提上一個粥桶
去餵養那棵人形植物,但是永遠遵守時間,每天絕不遺漏地為孟虹帶去米飯和一
點點酸菜的,卻是從中國來的劉。成功擁有了四個女兒的父親劉甚至耽誤自己的
挖礦時間,長久地蹲在女人身前的水窪裡,他執著地把飯團掰碎以後,合上酸菜
葉子一點一點塞進女人的口腔裡去。大家都勸中國人劉說,按她那副樣子,還是
讓她往生了才是個解脫吧。但是不。對於一個真正的中國人,只有這個吃食和生
育輪迴不已的現世世界,才是唯一值得全心全力,堅持到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
爛的至善真理。

  女人右邊的乳房繼續蓬勃興旺地流淌下奶水,它們幾乎每時每刻地濺落在巖
石,銀河,還有走到她身邊的男人的腳面上。如果說必須有吸吮的刺激,才能促
使乳汁分泌的話,也許整座礦裡是有人在偷偷地做這種事的,比方說那個年輕的,
想起過媽媽的孩子。

  北部高原的大地震發生的時間是在半夜,當時錫山的礦井底下並沒有留著多
少人。有些礦洞發生了坍塌。地震對錫山造成的最大影響是在它朝向白沙江的一
座峭壁上。那裡的整一層石灰岩石表面在轟然起伏的大地波浪中繽紛破碎,錫石
礦脈中的地下暗河本來是迂迴旋轉,緩慢地從山腳邊滲透出去的,現在大山空腔
裡的全部積水突然遇到了一個開啟的洞口。大水從山半腰處飛瀉直下。更多的石
頭和砂土交替著崩潰濺落,它們堆積在山下的河床中心,迫使白沙江水三天之後
改變了方向。
2014-8-27 17:0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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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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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震那幾天裡白沙江上籠罩的霧氣一直隱隱泛紅。巖裕老頭站在江邊上往前
伸出手去,他覺得自己的手像是伸進了殺過一頭豬以後在底下接著血的盆子,紅
殷殷的,讓人覺得心裡一陣一陣的不安穩。大家都不知道會要發生什麼事,巖裕
想了又想,最後還是從江邊的沙灘泥塗裡把他們挖沙的鐵鍬鋤頭,舀水的盆子和
木瓢,還有篩洗出小金顆粒的溜槽和淘金盤子拖到了山坡上。年紀大了的人,做
起事情來瑣碎拖沓,東摸一把西摸一把的,半天攏不到點子上,可是他能慢慢摸
索著把這些雜事都給做完。

  巖裕這麼做著的時候,想的是天上要下大雨江裡漲水。可是三天以後他們等
到的卻是山崩地陷的大地震。巖裕在這條江邊上住了不止一年,他每天都看到對
面江岸上連片的山嶺,就像熟悉他家裡草棚的竹編板壁一樣。這一天之後他看到
它們都像是被開膛剖出了肚子,崩塌的山體中間翻出來的褚紅的岩石碎塊撒滿了
半邊白沙江沿。

  這場大災難過去之後,北部高原上有倒了的山,被堵住的河水,還有一夜之
間埋成了整座亂墳堆的村莊。錫山看上去不再像是一座山,它現在像是半座山,
從山腰往上是削平的,沒有了山峰的尖頂。原來叫做錫山鎮子的地方現在是一面
堆滿礫石和砂子的斜坡。巖裕這一生中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生和死只在一線,
偏左偏右就陰陽兩隔的事,如果塌掉的那些山不在江對岸而在他們身後,那他現
在也就呆在那樣的一片石坡底下了。

  巖裕覺得自己已經足夠的老,不過老婆還是死在了他的前邊。兒子年輕時候
就去了內地大城市,沒有再回到山裡來,女兒也早已嫁人。在白沙江邊淘了幾年
金子的納帕頌對巖裕說,堂叔一個人住著冷清,到江上來看看吧,這邊攤子越來
越大了,咱們得有個自己人守著。

  生長金砂的江灘是稀缺資源,想要在那塊地方站的住腳得要很能打。巖裕的
堂侄納帕頌是一個很能幹的人,納帕頌有五個兒子,個個都很能打。他和他的兒
子們趕走了所有的競爭者,自己一直沒有被人趕走。現在這片金砂場子裡除了納
帕家和他僱傭的工人,也有其他的采金人,只是他們要向納帕交過租金才能開挖
出自己的淘金坑。這片沿著江邊的山坡幾年下來也搭起了不少木屋草房,有點像
個村莊,不過可以想到的是雖然有些住戶帶有家眷,但是更多的居住者都是單身
男人,他們按照親戚和同鄉的各種關係圈子住在大小不一的草棚裡邊。這是一個
距離最近的文明世界都有上百里路程的荒野冒險地。

  地震後連著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大家都沒法幹活。挖沙的江灘上本來只是
一些積水的支汊和水窪坑,巖裕記得地震後幾天裡江水很大,渾濁的水流漫過灘
頭,就快要挨到山邊上他住著的草房屋角。巖裕還記得到了最後的那一天雨過天
晴,他早上走出房門,看到天上的雲層四分五裂,散成了小朵小塊,小朵的雲塊
上面一片藍天乾淨清爽,平平淡淡,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巖裕看到他
腳尖前邊的白沙江灘也是平平淡淡的,因為這整一條江中間已經斷了流水。

  采金人們從這一天以後才知道,在他們眼前一直波浪翻滾的白沙江,整條江
底原來是個什麼樣子。老巖裕在那天早上看到的江心是一片鉛灰色的礫石道路,
空曠,單調,平乏,蔓延,層層堆疊。江段兩頭本來是繞山轉著圈子被遮擋了視
線,沒有來龍也沒有去脈的,這條乾巴的道路寬的沒有理由,平坦的也沒有理由。
它就像是一個從來賢良本分的鄰居妻子,有一天突然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從村
裡每一戶人家的門口淡定走過。

  巖裕在這片碎石頭平原上看到了一棵橫臥的樹幹,很粗的樹幹可能要兩個人
才能環抱得住。半截的大樹一頭根須戟張,另外一頭是參差不齊的斷面,這是一
段扎根在山邊的樹樁子,和塌陷的山石一起落進了江水。巖裕在那個雨後初晴的
早上還看到有一具精赤條條的女人身體,緊挨樹幹躺在礫石灘子上。

  在以後的很多年裡,這條沒有了流水的白沙江底,慢慢的被人改口叫成了白
石沙灘。白石沙灘裡滿灘都是灰色的石頭,不過它再不叫江,所以真的沒有水了
這一點倒是確定無疑。塌掉的錫山堵在白沙江上游造出了壅塞湖泊,越積越高的
水面從新的山口找到了出路。白沙江在更下游的什麼地方也許找回到舊的河道裡,
但是巖裕和納帕的這塊地方,肯定是被新的江流永遠拋棄掉了。

  巖裕高一腳,低一腳的走到白石沙灘中間去。從白石沙灘上遠遠的一小處地
方引過來一條很長,很長,用木板釘起來的木槽水道。這一長溜依靠竹竿木棍架
在碎石灘頭上,用木板釘成的槽子長短不一,寬窄各異,不過一段一段銜接得都
很花了心思,木頭縫裡還填進了浸透油脂的麻線。有金的砂子埋在江的邊上,淘
金需要水。白沙江那麼消失得無影無蹤以後,納帕頌在整座石頭堆裡到處尋找,
他找到砂石底下滲水的地層挖開,用拼裝的竹子和木頭把水運送回來。

  在幾乎到了一年多以前還是江水奔流的河床中心地方,礫石層中挖開了一個
不大不小的坑洞,往裡面看下去一米多深的地方就有水了。有個輪子樣的水車在
坑裡打著圈子,輪子帶著的竹筒從水面底下盛滿水升上來,傾倒進木槽的開口裡
去。水坑旁邊還有一盤平放的輪子也在打著轉,兩個輪子通過木齒木軸鉸接。這
是一座在平原地方用來灌溉的畜力水車。可以用牛也可以用毛驢拖拉,要是用上
人力道理也是一樣。現在老巖裕這裡給淘金供水用的就是個人力。

  老巖裕從水裡撿起來的那個女人趴在礫石灘裡,後腿是用的膝蓋,前邊手掌
著地。從她的腋下到肩膀上套著繩圈,引出來的牽索繫著水車的推桿。那個女人
四肢扒拉著礫石塊壘此起彼落,她的肩膀聳動,屁股搖擺,一直在圍著巖裕的水
車繞著圈子。她跟一條整天拖拉水車的毛驢真的沒有什麼不一樣了。

  那天早晨巖裕走到躺在河灘上的女人身邊往下看,看到她就是那樣,身上是
赤條條一絲不掛,手上腳上,脖子和腰裡拴著一堆粗鐵鏈條。她還帶著滿身滿臉,
層層疊疊的烙印鞭痕,臉上沒有眼睛,少了一隻耳朵,胸脯上面只掛著一隻乳房。

  她沒有舌頭,也聽不到人說話倒是大家以後才發現的。從女人這一身的鐵製
刑具來看,她應該是個在什麼地方被關押的犯人,被地震以後的大水沖進了江裡。
她的鐵鏈把她跟一支樹幹牽扯到了一起,她可能一直是在水面上漂浮著,巖裕發
現她還有氣息。

  既然撿起來的是個活人,總得把她搬動一下。巖裕喊來幾個工人,把女人抬
進了靠山邊的雜物棚子,巖裕在那裡收放著他們的淘金器具。以後幾天大家都在
為有水沒有水的事發愁,巖裕自己記著去給女人餵了幾天飯食,而發現女人奶房
一直在分泌著奶水的,卻是一條剛剛生下來沒有幾天的小狗崽子。有一條母狗在
草棚後牆外做窩生了好幾條小狗,地震前一天狗媽媽突然不安分的想要搬家。它
的孩子都還小得沒睜開眼睛,母狗把他們一條一條的叼去了不知道什麼地方,後
來地震漲水大家都變得慌亂,這條母狗也沒有再被人看到。老巖裕端著一碗玉米
粥去餵他的女人的時候,看到有一條非常小的小黑狗正在女人唯一的大奶子底下
幸福地拱來拱去的,舔舐著女人奶頭上浸潤出來的汁水。原來這個從水裡撿出來
的女人,還是在流著奶的。

  女人的臉上帶著顏色和質地都跟正常皮膚很不一樣的烙印,眼皮往眼窩裡深
陷進去,一直是合攏著,看不出她有什麼表情,也就沒法知道她是不是喜歡那條
狗正在做的事情。不過那時候她的兩隻手都還完整,也沒有要挪動自己躲開的意
思,所以她應該是並沒有特別的不喜歡。女人奶裡發脹了本來就是要吸吮出去才
輕鬆,或者是她也沒什麼力氣想要拒絕。這個女人的腿腳瘦長廋長,糙硬結實,
腳下缺了幾個腳趾頭。但是老巖裕把她們擺過來弄過去,摸著看著的時候,覺得
她們都還能算是一副女人的腿腳。只是擺弄過以後就會發現,她們的最大問題是
在膝蓋。女人兩邊膝蓋裡不是滑潤的關節,而是兩大團死的骨頭,那地方摸上去
疙疙瘩瘩,有稜有角,僵直刻板沒有一點鬆動的地方。她的大腿伸直,小腿就一
定打彎。想起來是因為這地方的關節斷過,以後又被固定在挺直下跪的姿勢上,
一直到她的骨頭自己生長融合,連成了一副鋤頭那個拐角的長相。一條鋤把到頭,
直直的轉過一個硬的彎子,接上一條鋤頭刀刃一樣的小腿。

  女人不是一點也不能移動她的腿,不過能轉動的只有大腿接上屁股的大骨頭
軸。她要想從地下爬起來,大概就只能做到兩邊膝蓋跪著地。女人肯定是再也不
能依靠一對腳板站直身體,她永遠只能在地下挪動膝蓋跪著走路,要就是乾脆俯
低身體四肢落地,用上手和腳一起爬著。

  女人的額頭上刻著字。有人認識後邊的兩個字是婊子,那是說她大概是個靠
賣屄過日子的女人。前邊兩個字也不難念,但是大家都不懂是什麼意思。她的屁
股上也寫著字,那上面說的意思就很直截了當。再仔細看看,巖裕發現她身體手
腳拴著的鏈子上,每一個鐵環都印著一條小蛇。采金人們大概明白那是個不能亂
動的禁忌,再說手銬腳鐐這類東西一般都跟警察法官有關係,平民百姓也不該去
招惹,所以以後雖然相處了好幾年,大家一直都覺得這個女人就該是那樣被滿身
的鐵鏈子一直鎖著。

  大家很快也都習慣了這個女人一直光裸著只剩下半邊的胸脯。女人的胯骨粗
大,精赤的屁股拱動起來,也許還能讓男人瞟上個一眼兩眼。巖裕頭幾個晚上給
她蓋過些稻草,他發現女人自己會把身上的遮掩拉扯掉。巖裕想到她是個賣屄的
女人,也許她就是喜歡把自己換飯吃的器具露到外邊讓男人看到。要不她既沒法
說話也不能用眉目傳情,還能怎麼給自己拉到生意呢。老巖裕想,都成這樣了還
想著怎麼賣呢。幹上了這一行的女人,干到最後可真是一點也不要臉了啊。

  老男人在擺弄女人的時候也已經看清楚了她那個被糟蹋到不成樣子的,換飯
吃的物件。巖裕想,可惜的就是這裡雖然真是個有男人的地方,憑著姑娘你這副
腿腳,夾上中間這條亂七八糟的屄,光是指望靠賣肉怕是不成啦。

  白沙江因為地震斷流以後,采金人們在巖裕撿到女人的那段大樹樁子底下挖
出了水源。這是一個神秘的開始。從那天以後,這個被氾濫的江水沖下來的女人
和采金人們用水的關係,變的異乎尋常的緊密。最早的時候大家是自己用木桶從
石灘的水坑裡提水,可淘金是要用不斷的水流沖洗,把泥漿沙子和小石頭漂走才
能留下最重的細金顆粒。一桶一桶的打水速度實在太慢。那架水車是巖裕想起來
的樣子,大家砍了幾根樹來試驗著製造出來。巖裕太老,能想起來很多瑣碎的事,
他慢慢琢磨著用木條和釘子攢出了這架能提水的器具。白石沙灘上沒有牲口,水
路斷掉以後更不能去一百里外買兩條毛驢牽進山來,一開始是采金人們自己輪流
著推車打水,後來有一天納帕找到老巖裕說,把你從河裡撿起來的那個女人拴到
水車上去吧,我們給她飯吃,她也該幹點活的。

  巖裕覺得他侄子說的沒有錯。白石沙灘是個有口喘氣的活人都得出力氣幹活
的地方。從那天往後直到現在,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下來,白石沙灘上的采金人
們用的一直就是他巖裕和女人打上來的水。女人當一頭毛驢,從早到晚拖著水車
轉著圈子,巖裕當一個趕毛驢的人,餵她吃喝,管她洗澡,牽她出去拉撒,還有
就是在洗金砂的水流跟不上的時候揍她,讓她爬動得更麻利更爽快。

  每天早上巖裕走過石頭灘塗,帶著玉米粥去餵養他的驢子女人。每天都是大
黑狗撒著歡奔跑過來迎接他。小黑在地震的那天還太小,它還沒有睜開眼睛,幾
年下來小黑已經長成了大黑,可它還是沒有睜開眼睛,大黑是一條天生下來就有
殘疾的公狗,也許那就是它的狗媽媽沒打算要繼續養它的原因了。

  看不到東西的狗能聞到東西,能夠聞到女人流出奶水的地方。它是被女人的
奶水餵養大的,等到更大些的時候就和女人一起吃巖裕給它們帶的玉米粥和玉米
餅子。河灘上一馬平川的沒有什麼障礙,大黑雖然看不見,可是在這個不太大的
圈子裡活動起來還是歡蹦亂跳。它往巖裕的腿上撲了兩回,又沿著河灘跑回它的
女人那邊去。

  在早晨的時候巖裕會看到他的女人已經睡醒過來,而且把她自己擺好到了依
靠四肢趴伏在地下的樣子。從石灘中間把女人牽回河岸上再牽出去太花費時間,
差不多從一開始的時候巖裕就讓她在水車邊上過夜,不過專門為她在水車邊上用
四根木頭樁子支撐了一個草頂的棚子,這地方是亞熱帶氣候沒有天寒地凍的問題,
有個頂棚就能擋點雨水。巖裕其實對他的女人還是很不錯的。女人的膝蓋僵硬,
她大多是側過身體,半收攏著腿腳躺在石頭堆上睡覺,她甚至都很難讓自己坐起
來,像動物一樣趴著倒是最適合她的姿態。而且她的手腕上一直戴著一條長木頭
枷板。這東西還是她開始車水幹活以後巖裕給她裝上去的,因為她有一段表現的
不太聽話,試過想要弄死自己,納帕頌一不高興就讓他的兒子砍光了女人的手指
頭。反正她爬著走路只要有手掌就行,大家並不需要她用手指做什麼精細的事。
女人一副光禿的手掌在礫石堆裡爬來爬去活動了那麼多年,黑硬粗糙的跟牛馬的
蹄子已經沒多少區別,再戴上一副枷板,這麼些年裡她的兩隻手從來都沒有能夠
互相碰到過一起。她腦子裡再是有多少精靈古怪的想法,反正是一點也用不出來
了。

  巖裕把玉米粥倒進木頭盆裡,把木頭盆子推到女人身前,女人用臂肘撐地,
像是個食草動物蹲下前腿一樣,她的嘴臉就能埋進食盆裡去。大黑也拱上來湊個
熱鬧,它們兩個的腦袋擠在一起,吃得呼嚕呼嚕的,讓老巖裕覺得心裡有點慈祥
的感動。他拍了拍女人赤裸的光屁股蛋子,女人回應著他,晃了兩下屁股。

  巖裕的女人這時候是用細鐵鏈子拴在草棚的立柱上,整個晚上都是這樣。巖
裕每天早上喂完她吃,再把她解開牽到外邊的水車旁邊。巖裕做好了一整套用來
拖拉水車的挽具,有兩個皮條的環圈套在女人的肩膀和腋下,還有一個束住她的
腰,最後那根承力的皮繩沿著她的背脊把這三個圈套連成一氣,在女人的屁股後
邊拖住水車的推桿。這樣女人爬行著拖帶重負,全身受力的部位都會很均勻。

  女人馴服地趴在地下等待巖裕安裝這些套索,裝好以後巖裕從旁邊的水坑裡
舀出一瓢水來,他一邊往女人臉上澆水,一邊用手抹乾淨那上面沾著的玉米糊糊。
人家好歹也是個女人,總得給她洗涮的像點樣子。一瓢水澆完巖裕揮起巴掌再拍
她的屁股,女人交替著運動四條腿爬行起來。

  女人剛開始學拉水車的時候不會走圓,她的眼睛也看不見,直著爬遠幾步就
卡在那個地方了。那時候巖裕只好抽她兩鞭子,拉她脖子上的鏈條把她拽回來正
道。她到底是個活人呢,腦袋裡邊裝著一副人的心思,很快就學會了規規矩矩的
繞著水車走圓圈子。為了教她做事,巖裕做好了一條牛皮的鞭子,她沒法聽人說
話,也看不到人給她做的示範樣子,不用鞭子揍著,還真沒別的辦法讓她知道該
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後邊的整一天裡只要打上來的水能跟上淘金,巖裕用不著
一直守在女人身邊。女人一經發動以後大致上就不會再停下手腳,這也是那麼些
年裡巖裕給她練出來的習性。要是沒有招呼她敢自己歇下的話,碰上一回就得挨
一回狠揍,這個規矩做出來以後,趕牲畜的人就會輕鬆很多了。

  巖裕坐到草棚底下去抽上一袋煙葉。外邊石頭荒灘上陽光耀眼,大多數時候
都熱得厲害,女人身上的汗水珠子一顆一顆的蹦跳出來,匯聚在她的大腿和手臂
處流淌下地。女人的膝蓋不能彎曲以後就連爬著都是笨笨的,她抬一條腿往前,
支楞的小腿把她這半邊的屁股頂高起來,撲通一下膝蓋落到石頭上,身體前衝出
去,拖動得後邊那條小腿斜撐到了空中。手腕上的木枷板拖拖沓沓,腳後邊一連
串粗鐵鏈子叮噹亂響,雖然人在旁邊看著吃力,女人自己一撅一撲的爬起來倒還
是很帶勁。她每天那麼一撅一撅,早就很習慣了,而且她可真能算是個很強壯的
女人呢,巖裕想。巖裕餵養女人是真的花費了功夫,她能一直那麼出力氣幹活到
現在,跟她吃得飽吃得好該是很有關係。

  女人光身子上另外一個笨重的物件,是她只剩下一邊的大奶子。從巖裕見到
她的那一天起她的這東西就是鼓足了勁的往外淌著白漿,小黑就是靠著她長成了
大黑。而且因為小黑又吸又舔的女人的奶水總也沒停,有在這裡安家生崽的采金
人的媳婦,遇到自己下奶不足了,就會抱著孩子到水車邊上來借一口奶水。幾年
下來這個在石頭地上爬來爬去的女人,也靠她的大奶幫著采金人們餵養了好幾個
娃娃。

  這天過了中午找到水車這邊來的,是納帕頌第四個兒子盛的老婆。她在差不
多一年以前給盛生出了第二個男孩。前邊是她自己餵著,半年以後往河灘上走動
得勤快了不少。每個媽媽都是一樣,總想著能給兒子多吃進一口,就多算一口了。

  納帕盛的老婆跟巖裕打個招呼,自己走到正四肢爬動,手掌膝蓋撲通聲音不
斷,鐵鏈叮噹的女人邊上去,盛的老婆蹲身撿起來女人脖頸上的鐵鏈條拉扯一下,
光身子獨奶的女人全身微微發抖,立刻就收齊了動作。她用手用腳把自己的腰腹
撐持得繃緊挺直,像一座拱橋一樣紋絲不動。

  人比畜生到底要聰明多了,一拽脖子就停,一拍屁股就走。巖裕一開始就是
那麼教的,不用抽多少回她就懂。懂了以後她就再也沒有違反規矩。這個女人唯
一有過一次不聽招呼給人添亂,是在她爬著車水以後。那時候她手上的手指頭都
是完整的,手腕也沒有給戴上木枷。有天早上巖裕去餵她的時候看到草棚裡的石
頭地下流了一片黑血,女人的手裡還握著一塊有點帶稜的石頭片子。巖裕嚇了一
大跳,琢磨了一陣才弄明白她是想用石頭磨破自己的血管,她是不想活了,要把
自己的血放乾淨吧。

  烈性倒是挺烈性的。幸虧白石沙灘上到處都是江水沖了幾百幾千年的卵石,
沒什麼尖銳的稜角。她用右手把左手手腕劃擦得血肉模糊,但是沒弄到大的地方
就沒勁了。那種事到底是要疼在她自己身上,疼到最後自己手都疼軟了吧。巖裕
當然是知道,一個沒有眼睛沒有耳朵,說不出話又穿不上衣服的大活人,還得被
鞭子抽著,花費出大力氣趴地下繞圈幹活,一繞就是一整天。誰過上這種日子都
難保不會想著要去死。巖裕想,所以做人要積德,好人也許能有好點的報應,才
不會讓這種事攤到自己頭上。

  出了這事以後納帕頌很生氣,他說這事簡單,把她的手指頭全砍掉。納帕頌
是個勇往直前的人,他討厭有人背叛他,即使那是個母的牲口也不行。女人先被
牛皮鞭子狠狠的揍了一頓,再以後就是被納帕頌的兒子們按在地下,用斧頭一支
一支的砍光了她的十個手指頭。

  砍掉了手指頭還是得要讓她繼續做牲口。巖裕用草藥包裹了她的傷口。為了
免得女人再幹出什麼沒法想像的事,巖裕用兩塊木頭板子挖出槽孔來,合到一起
枷住了女人的手腕。老頭用釘子把這些木頭釘死以後就再也沒有打開過,現在這
一大段木頭,跟它下面露出的兩隻女人光禿手掌渾然一體,烏黑皸裂,粗糲打折,
真像是同一種質料打造出的一整副金屬器具。

  納帕盛的老婆跪坐到女人身邊的石頭灘上摸弄女人的奶子。光身子的女人身
體真是精瘦乾硬,可就是奶房綿軟寬敞,她那東西被吸吮得太多了,那麼多娃娃
來吸,小黑也吸,小黑長到大黑了還是會去吸,她反而是被吸著舔著,揉弄著,
越長越大。她的奶子像一個牽著籐蔓提起來空中的西瓜一樣圓實飽滿,光滑潤澤。
女人奶根上的皮還是松的散的,裡邊也空洞,像是張開口子沒有盛進東西的麻袋
布片,捏上去搓搓裡邊就是兩張皮挨著皮,到了底下突然鋪張開來,口袋底下不
知道塞滿了什麼東西,能夠那麼結實那麼晃蕩的帶著水響。女人白天一直都是趴
著,她趴著的身體底下這個盛滿了奶漿的口袋轟轟烈烈,就像是一座黑灰顏色,
險峻陡峭,嶙嶙峋峋的懸崖上邊,蓄滿了一座水清波平的火山湖。女人的奶子被
女人的手指摸摸弄弄的,粗紫的大奶頭裡白漿像小瀑布一樣濺射出來。

  盛的老婆跪坐在白石沙灘上,抱著她的小兒子堵進獨奶女人的身體底下。小
傢伙開始喝得全神貫注,快吃飽以後有點揮手舞腳的不耐煩,他鬧的厲害以後突
然嗆了奶水,納帕老婆趕緊把他搶出來拍著背脊。

  「嗯嗯,別哭了別哭了哦,咳嗽出來就好了哦……」抱著娃娃的媽媽站在光
身子女人邊上轉著圈子哄著,抬腿踢一腳底下女人的奶奶,「打牛牛,咱們打牛
牛……」,又踢一腳,底下女人只是輕輕嗷了一聲,仍然趴伏得挺拔工整。小家
伙睜大了烏溜溜的眼睛倒是笑出了聲音。

  給人喂孩子是積德的事,老巖裕見到每個小媳婦們都是一臉的慈眉善目。不
過生活裡除了感情還要有理智。女人們抱著孩子過來都會捎帶個饅頭餅子什麼的,
她蹲下去給娃娃餵奶,一邊會把那些吃食順手放下。巖裕在這裡輩分可是夠高,
納帕盛的兒子算起來是巖裕的侄重孫子,對那些不帶東西來喂孩子的媽媽,老巖
裕會找到她家男人把話說清楚。人家那麼個女人一天車水干到累死累活,她的奶
水也得是吃進東西去才能變出來的吧?你家裡的空手過來,把兒子灌到肚子圓就
走,那是讓我巖裕給你們家養孩子呢。

  納帕頌的兒媳抱著她肚子圓的兒子往江岸上走回去走遠,老巖裕回過頭看到
瞎眼的大黑正撲撲騰騰的往女人的屁股上竄。沒有挨上抽打屁股的那一巴掌,巖
裕的女人是緊守著規矩,半點也沒有挪動地方。每回給小人兒餵過奶以後,大黑
狗一定要那麼鬧騰上一回。巖裕知道它是嫉妒別人用了自己的東西,非得要搞出
個什麼花招來證明一下自己的所有權。

  瞎了眼睛的人可憐,瞎了眼的狗更可憐。狗不會說話,要它是生長在野地裡,
肯定連幫忙的狗兄弟狗姐妹都找不著。小黑狗把分泌奶水的女人當媽媽才長成了
大黑狗,長成大黑狗以後它的本性需要去找女朋友。

  大黑能聞到從河灘上跑過去的母狗的氣味,它衝出去追了幾步就被母狗甩得
老遠。母狗不會老實的等一條瞎眼的公狗來上自己,她本來就是要試試你跑得有
多快看得有多准,人家幹嘛要給自己的小狗崽子找一個瞎眼的爸爸呢。

  大黑灰溜溜的繞回到女人身邊。它是挨著蹭著女人光溜溜的身體長大的,它
吃的也是女人身體裡的水,女人的氣味就是它自己的氣味,大黑從來就把女人當
做跟自己一樣的東西。等到它覺得自己身體裡血氣上湧,狗的本性驅趕著它要找
到一個肉滾滾的物件往上爬。大黑用兩條後腿撐地,它把前爪搭到女人的背脊上,
黑狗的肚子自然貼緊了女人的屁股溝。大黑狗自己的屁股又是聳動又是搖擺,明
顯是要給自己胯下硬邦邦的物件,東頂西撞的收拾出一個能安插進去的地方。

  最開始出這種事已經是好幾年前,黑狗剛剛長大。最開始幾回巖裕老頭是笑
著罵著把公狗趕開,不過大黑整天整夜都跟女人廝混在一起,巖裕看不到的時候
大概也只能讓他們兩個自己去對付。等到後來就在大白天裡,大黑熟門熟路的扒
著女人屁股往上爬,巖裕輪流看看他們一個女人,一條公狗的表情,明顯都是已
經勾搭過了,兩邊默認的意思。從那往後直到現在,爬在地下拉水車的女人一直
都給大黑當老婆搞著,大黑聞到附近有發情母狗的氣味一陣發瘋,追不上了就跑
回來撲到女人身上尋求安慰。女人並不躲避,她臉上也一如往常的看不出什麼表
情。要是她正爬著車水,她反正不敢停下,大黑狗就摟著她的腰肢嗚嗚叫著光靠
後腿蹦。要是她正好像現在這樣停下,巖裕能看出來她的身子是有點哆嗦的,有
時候黑狗聳動得歡暢了,女人口鼻裡還會哼出點調子。

  巖裕撿起納帕盛老婆留下的玉米餅子,他也蹲到女人身邊去。大黑在另外那
頭心急火燎的拱動身體,巖裕在這邊氣定神閒的喂女人吃東西。女人一頭的長髮
披散到滿身滿地,老頭給她捋開臉面前的空擋。捲成一筒的餅子擱到女人嘴邊上
她就張嘴來咬了,巖裕看著她鼓動臉頰咀嚼吞嚥的樣子,用沒拿著東西的手摸摸
她的頭頂。老巖裕可是親手給這個女人洗頭梳頭的,他看到女人頭上零零星星的
不算,發叢底下又冒出來一綹花白的絲縷。巖裕覺得心裡不太好過。把女人當做
畜生一樣圈起來幹活,這件事做反正是做到現在了,可到了時候老頭還是會想想。
隨便怎麼一想,這個女人反正是可憐。好在不管有多強健的女人,這樣的日子她
反正也過不出多久了吧。

  一般每天到了下午,老頭和女人的日子都有點不好過。在大太陽底下烤著使
過了前半天的力氣,人到後半總會要勞累倦怠。要是老江岸那邊的淘金場子裡沒
人催促,巖裕當然就讓女人按照她自己的節奏,隨便她爬成什麼樣子,巖裕自己
就當午後歇晌。不過擋不住常常會有人朝這邊喊叫:「巖裕老爺子,得讓她加把
勁了,水跟不上啦!」那他就得摘下牛皮鞭子親自上場去。

  在下午的大太陽底下老巖裕跟在四肢爬動的女人後邊,先是拍她的屁股蛋子,
連拍兩三下意思是要趕快著點了。女人會聽他,明顯的更高抬手腕,重重的後蹬
膝蓋,多繞過三個圈子金場那邊還是喊,水還是小……

  這就沒有辦法。人的性子其實是跟牲口一樣,不吃到苦頭不會拚命。到了下
午的時候常常得要老巖裕提起鞭子緊跟著女人,眼睛也盯著女人的腿腳,盯著她
快手快腳爬過了半個圈子,喘著粗氣有點要鬆懈的意思,老巖裕高高甩開皮鞭狠
抽她光裸的背脊,女人嗷的一下猛竄出去三五步路。

  連抽上三五下能管她多繞一個圈子。清水從水窪坑裡嘩啦啦的升起來,汩汩
的流進木槽裡去。甩鞭子抽人長久了也很累人。我跟我侄子就是幹這一行的,老
巖裕想。我們得有水沖出金子,這就是生活。

  每天到了下午,赤條條的女人在大太陽底下,挨著巖裕老頭的皮鞭繞圈狂奔,
她洶湧澎湃的滾滾汗水珠子裡融匯進條條鮮血的絲縷,圍著水車撒開了一個圓圈。
每天到了晚上收工以後,女人最後還拉起一車水來,巖裕用木桶接下,這是要給
女人自己洗澡用的。

  太陽下山以後巖裕從水車推桿上解下勞累了一天的女人,他把滿滿一桶水擱
在女人平直的背上,自己用手扶著不讓它歪斜,騰出另外一隻手拍拍女人屁股。
女人馱著水桶,緊挨著老巖裕的腿邊爬動起來。巖裕要把她沿著石頭攤子領出去
一段,讓她放鬆一點,排解掉該排解的,老頭自己從木桶裡舀出水來澆到女人身
子上,他在她身子上到處摸索著,衝上一瓢水,撫摸上一段。老頭把女人肩背上
的血和汗都清洗乾淨,揉弄了一陣女人的大奶,把她的奶頭也浸潤在水瓢裡搓捏
過一遍。

  老巖裕每天給女人洗的這一趟澡,真像是在打理他養的一頭小牛犢子。不過
一個光屁股的女人和牛犢真有一點是完全不一樣的,這個女人不管變成了多麼黑
瘦乾硬,變成了那麼個沿著石頭撅著爬著的畜生樣子,她的屁股縫裡還是夾著一
個真正的女人的屄,這件事可是一直都沒有變。

  老巖裕給女人的屄上澆上去水,他的乾巴手指頭摸在那個濕的粘的人皮褶皺
上面。哪怕他是個老頭,老頭自己從心裡往下連通,連通到他的兩條老腿中間,
那樣的下三路上,當然不能是什麼感覺也沒有。老巖裕每天傍晚的時候給女人洗
澡,他來來回回的摸索著摳挖著女人的屁股眼子,女人屄外屄裡綿軟的肉瓣,他
的肉頭乾枯,骨節粗大的食指中指併攏起來往女人的洞眼裡抽插,抽插到有多深
進去,有多長久,他和女人心裡都知道。巖裕每天裡裡外外的摸一回女人的屄,
女人的屄裡邊,有多少層肉皮的環圈和凸出起來,迴旋扭轉的肉道道,她的屄裡
邊跟巖裕碰上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巖裕沒事閉上眼睛,他就能把那些曲折回
轉的路子全都默想清楚。

  巖裕的女人住在白石沙灘的這幾年裡,並不光是白天要用四條腿爬行著拖拉
水車,她晚上還有另外一份工要趕。巖裕在她住的草棚裡架好了一張厚木頭鋪面,
女人腿腳不方便,還得斜搭住一條梯子她才能夠爬的上去。每天洗澡以後巖裕牽
拉著女人高一腳第一腳的爬上木板,後退到邊沿的地方。女人兩條直硬的小腿伸
出到板外,她屁股的高低,正好直對一個男人站到她身後的兩腿中間。巖裕給女
人一對膝蓋和兩隻手掌都計算準了擺放的位置,在這四個點上都有釘在板上的皮
條。巖裕用皮條一道一道的拴住女人的手腳。等會輪著上來的年輕男人們勁頭大
著呢,女人可是得一邊挨操,一邊保準了這個姿勢的。

  再過上一陣大家吃完晚飯,白石沙灘采金村裡的單身男人就會三三兩兩的走
過河灘,找到巖裕的草棚底下來。自從巖裕從水裡撿出來了這個女人,她住在江
灘中間的草棚子幾年以來都是男人們晚上的主要聚會地點。在白石沙灘這樣多男
寡女的地方,聚到一起的男人講起女人一定是常態。一開始巖裕可是費了力氣,
不顧老臉的給他們形容這個女人屄裡邊非同一般的彎彎繞繞,她裡邊真是有花花
腸子啊,可別光顧著人家口子上緊繃不緊繃,整一盤操屄那麼長久呢,年輕人啊,
有點子耐性,等她裡邊狠狠的抽縮起來,那你才知道女人跟女人真有點什麼是不
一樣。

  其實對這個女人大家白天是看的熟門熟路,她長什麼樣,身材什麼樣這種事
都不用去多說了。等到晚上天黑,鑽進草棚裡還能看清楚的,就只有撅起來的兩
盤女人屁股中間,夾住一條黑森森的道道。大家都是男人,有了這麼個東西讓你
閉上眼睛往裡捅,捅進去以前心裡心外發急發熱,一陣抽插過後全身自然輕鬆。
如果這東西就是那麼敞開供應的話,老巖裕也用不著花費力氣給人宣傳,老巖裕
的問題是他要讓這個女人用她的屄掙出開銷來。

  納帕頌壟斷了白石沙灘上的黃金收購,不算他自己的家族,其他外人淘出的
金砂都是賣給納帕頌家了。有買有賣的地方就有零花的現錢。巖裕守在草棚底下
他的女人身邊,幹一次收一回現錢,從不賒賬。不是說他這麼個女人能賣到有多
好的價錢,她賣的便宜,巖裕在跪著的女人肚子底下放一個陶碗,要干的人往裡
邊擱進去五毛硬幣。等到半夜以後巖裕摸摸弄弄的給她解開皮帶皮繩子,把她牽
下地來拴回木頭立柱。老頭撿起碗來晃晃,看到裡邊也都有好幾塊錢的積攢。

  巖裕養著他的女人在白石沙灘干了好幾年推水車的活兒,也做了好幾年晚上
的這一攤皮肉生意。算起來女人靠著用奶水餵養孩子就能換到不少吃食,加上女
人賣屄的錢,買下她自己加上巖裕耗費的玉米粥和玉米餅子都還能有富裕。按照
這樣的一本賬,白石沙灘邊上的淘金場裡,沖洗金砂的流水倒能算是免費供應的。
對於掌管大局的納帕頌來說,當然是要把女人用到乾淨用到死,一定不肯到山外
去買毛驢來替換女人了。

  大家做人都是憑個良心吧,老巖裕對自己說。巖裕守著他的女人收錢讓大家
操,操過半夜以後清點一下當晚的進賬。掙到的錢總會有多有少,天地良心,老
巖裕可真的從不剋扣女人的糧食,他每天都是盡著女人的量給她餵飽喂足。再有
多出來的錢幣不知道能給誰花,不過巖裕還是小心的存著。有點閒錢總不咬手啊。

  白天揍過了女人,晚上巖裕熬起湯藥來給女人塗抹傷口。他們這是個淘金的
場子,他趕著打水揍女人是幹活的良心,他要給她治傷呢,這個事要分辨起來有
點雜亂,不過一定要想的話,也不能說他老巖裕就一點點憐惜女人的心都沒有吧。

  大黑狗蹦躂過一整天,趴到邊上吐出舌頭喘氣。它現在也該吃飽了。蜷縮在
石頭地下的女人被巖裕挨到痛處,一下一下的輕輕哆嗦,女人有時候還抽抽搭搭
的哭上一陣。睡吧睡吧,巖裕老頭說,看外邊一天那麼亮的星星,明天又是個大
太陽天氣,明天還幹活呢。





                A99

  巖裕在白沙江邊這片山高水遠,從來沒有皇帝管轄的地方從小長到了年老,
他當然是見過了許多流血和殺人的事。他後來親眼看到自己餵養管教了好幾年的
毛驢女人,被一層一層的活著割開背上的皮肉,一直割到露出了滿腔子鮮紅的肺
泡泡。女人直到那時候都還是個喘著氣的活人。

  那幾天發生的事情搞的大家心煩意亂。到了最後巖裕自己是閉上嘴巴一聲不
吭,更不用說動手幫忙了。老頭光是站在人群後邊看看,一直看到最後他的女人
也沒有真的斷了氣。他最後一眼看到那兩隻他摸過了好幾年的光腳丫子上,還有
一支孤孤單單的大腳趾頭,還有點抖抖索索的動靜。當然了,除非是菩薩保佑親
自現出真身來降落到那塊地方,他的女人就算活過了當晚,也沒法把自己被分剖
掀翻了開來的背脊骨肉,再重新長到完整了。

  大黑以後也沒有再出現。人養著什麼貓和狗的,都會有看著它沒了的那一天,
養個活人原來也是一樣。隨便什麼事情,多做幾年都免不了自然而然的做順了手
腳,巖裕老頭早上端一碗玉米粥出門,在門外轉過兩個圈子才想明白這件事已經
不用再做。雖然他的水車已經又挪動過了地方,早已經不在一開始的河床中間,
現在一平一豎的兩個木頭輪盤,就在老江岸下邊二三十步的地方嘎嘎作響地原地
打轉,推著木桿繞圈的也換成了個結實的漢子。

  水無常形這話並不是說說而已,白沙江斷流以後地下的水源總是變化不定。
巖裕和女人的水車搬動過好幾個地方。每過三五個月份難免會碰上連著下不出雨
的天氣,接連旱過了十多二十天,總有一個早晨巖裕會在架著水車的坑洞裡看到
一底乾涸的石頭,沒有活水滲透出來了。

  前幾次碰到這種要命的事大家要瞎忙好幾天。大家沿著河灘到處亂走,找到
有什麼地方看上去潮濕一點就挖開看看。那天一大早老巖裕習慣性的把女人照樣
拴上水車,後邊忙亂起來沒有顧上去管。她沒吃東西沒喝上水,一整天趴在石頭
堆裡被太陽曬著,最要命的還是沒有水。巖裕和納帕頌他們走出去很遠到處挖掘,
過了半夜也沒有結果。老巖裕半夜以後走回水車這邊來,突然起了個機靈。水車
旁邊連帶草棚底下的動靜,有點什麼跟往常大不一樣。老頭沒看見那個光溜溜的,
應該一直在周圍爬來爬去的女人身體。

  拴女人的纖繩從中間斷成了兩截,斷頭起毛,那可能是被拉扯斷的,或者就
是讓大黑咬了。河灘四下裡一片漆黑,巖裕抬頭張望一陣,當然是什麼都沒有看
見。另外一個少了的東西是瞎了眼的黑狗,大黑也沒蹲在旁邊。巖裕想到還有個
辦法是先找大黑。黑狗瞎了可是不聾,應該能夠聽見招呼它的響動。

  巖裕喊著狗,他叫它黑啊,黑,出來!一開始沒有答應。巖裕剛才跟人找水
是從下游過來,他從河灘往上繞遠了幾個圈子,才聽到更遠的地方傳過來狗叫的
聲音。

  巖裕心裡知道女人手上帶著他的夾板,還拖著那麼些重鐵鏈子,不太可能真
的逃到什麼地方去。他並不特別著急。巖裕叫住兩個找水回來的年輕工人,他們
正好點著松油火把。巖裕自己多少遲疑了片刻,還是從水車把手上摘下來寬牛皮
鞭,又順手抓了一小把修水槽用的小鐵釘子。

  雖然女人沒法真的逃走,她那天爬出去都算夠遠。巖裕的腿腳在大小高低各
不相同的石頭上走掉的時間都夠喝完一碗玉米粥了,他們舉著的火把光圈裡才終
於朦朦朧朧映照出來,女人聳翹著的光溜屁股。大黑蹲在旁邊狺狺狂吠。

  巖裕看到的女人趴伏在地下,把她的臉面緊緊貼到石頭縫裡。老頭摸摸她的
背,女人肯定知道是他來了,她輕輕哼哼著,抬起頭來用嘴唇磨蹭他的手指頭。
他知道那是女人在哀求他,指望他饒過她自己犯的錯。女人嘴唇上全是干結的硬
殼,一點水分都沒有,貼著他的手挪動就像是老樹的皮一樣。巖裕知道她是乾渴
的太狠,到處爬著想找出個潮濕點的地方。其實是巖裕自己忘記要給她喂東西喂
水,不過這事……該怎麼說呢?他做主人的再有一千一萬個不合情理,你當畜生
的也不能自作主張。

  巖裕心裡也疼惜女人。可是做人要本分,還要盡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
在淘金場子裡也是一樣。巖裕讓工人幫忙,找塊鵝卵石頭把一堆鐵釘全都釘進了
鞭梢的牛皮條裡。牛皮鞭梢是小方長條,釘子穿透過去露出一排小尖。巖裕牽起
女人脖頸上的鐵鏈拖她,她一開始爬動,後邊帶釘子的皮鞭就狠狠的抽上了女人
的光溜屁股。

  那東西吃進人肉底下,拉扯出去一片血肉飛濺。每挨上一下女人一聲嚎叫,
她掀動起來光禿手掌和硬骨頭膝蓋顛三倒四的,又竄又蹦跳。巖裕在心裡給她算
著帳,等她爬動出去十多個步子,倒回來用勁抻一把鏈條。女人挨著打一直沒命
的哭天喊地,等到脖子上一緊張,她照樣老老實實的收住腿腳,把自己擺放到了
紋絲不動。

  她剛停下脊椎骨頭就挨了橫切的一鞭,衝勁把她的腰壓塌下去半截。老巖裕
說,只管用出力氣揍她,打壞了我給她治。老頭拽著女人的脖子走一陣,停一陣,
再走再停,慢慢走回水車那邊去。不管走著還是停下,後邊兩條漢子一人高舉火
把照亮,另外一個只管操弄皮鞭。從頭到尾,鞭梢鐵釘綿綿不斷的圍繞女人的精
赤身體打轉,女人從肩膀背脊,直到大腿小腿上皮開肉綻,血往石灘裡流淌下一
路。

  這是家畜沒聽招呼自己爬出來的路,主人領她回去的時候要走得慢,打得狠,
她才不敢再做出來第二次。什麼叫做要揍的你爹媽都不認識?就是講的眼下這個
情勢。揍成這個樣子,女人的狗老公大黑都嚇得大氣不出,耷拉著尾巴悄沒聲息
的跟在後邊。老巖裕想,打傷打殘了回去我給你治,可是這一頓苦處姑娘你是肯
定得受下的,要不怎麼給你長記性呢。

  那天晚上打到後來他的姑娘可是連爬都爬不動了。幫忙的工人拽住手腳把她
拖回了草棚。回到欄圈裡大家都不再動手,巖裕還要來小半碗水給女人潤了潤嗓
子。老頭的意思是不管時局怎麼變化,畜生要乖乖呆著主人才給好果子吃。

  人老以後再碰上事情,很多時候一下撞上怎麼都反應不過來。那天等到遠處
山頂都泛出了一點魚肚的白光,巖裕看看趴在地下,疼得一抽一抽哭著的女人,
突然想起來事情應該是個什麼樣子。他靠過去摸摸女人的臉,又給她順了順頭髮,
最後拍了兩下她的屁股蛋子,一邊一下。

  那是個往前走的號令。女人雖然已經沒剩下什麼力氣,可是主人想要個什麼,
她還是一定得給他交代出個什麼。她的膝蓋反正沒法打彎了,一直堅挺地撐持著,
她前邊的小臂已經立不起來,女人光是依靠手肘關節撲通撲通的扒拉出去,她低
垂的額頭沿著一路鵝卵石塊磕磕碰碰。巖裕跟在她身後,眼看著她把自己強撐起
來,又像一棵曬乾的茅草一樣趴下。女人拖帶起她被打爛了的身子,就像拖帶著
一堆爛草垛子一樣搖搖欲墜。

  巖裕緊跟著女人往前走。看她走不動了就拍她屁股。女人漫無邊際的在石頭
灘上喘著,爬著,巖裕知道她已經乾燥枯萎到流淌不出血水,她身上浸透了的血
漿和掀翻開來的嫩肉,沒多大功夫就變成了乾硬的痂皮,摸上去都扎手。她大概
也已經根本張不開嘴,她的嘴唇和舌頭該是都像砂子一樣干結成渣渣了。可是巖
裕還得要逼著她到處亂爬。一直爬到天亮,太陽已經從山嶺後邊升高起來,女人
終於一頭栽倒在砂石灘上,手腳抽搐,一點半點都挪動不了了。

  女人還剩下的一點點掙扎,只是用她的嘴臉,不管不顧的往砂石底下拱。巖
裕拽住她的頭髮把她硬拉起來,看到她鼻孔底下嘴唇縫裡都是干結的血塊。巖裕
一放手女人還是沒命的要拱回石頭堆裡。巖裕現在已經知道,這塊地方就是前邊
那回女人自己跑出來呆下的地方。早上圍聚過來的采金人們七手八腳的拖開女人,
他們找來工具深挖下去,挖到底下漸漸覺得有了潮濕的水氣。

  江灘底下的地下水源突然斷流的第二天,采金人們在女人四處亂爬,爬到最
後不肯離開的地方挖出了下一口水井。大家都相信這個一開始就是被江水沖下來
的女人,真的和水有點什麼神秘的關係。在以後的那些年裡淘金的水源失而復得,
時隱時現,用畜生女人找水的辦法也被操作成了熟門熟路。水坑干了大家並不著
急,先把女人拴在大太陽底下曬過一整天,到傍晚的時候再加上一頓痛打。按照
傳統必須要用插滿了鐵釘子的寬牛皮帶,一定要把她抽到鮮血淋漓,血流得越多
找水的效果就越好。

  受過傷流失過血漿的人,才能懂得女人那時候口乾舌燥,心神狂亂的焦渴感
覺。老巖裕知道他的女人因為一天到晚在地下爬著,她嗅到的水氣和自己這樣習
慣了站著走路的人不一樣。她就是憑著那樣的感覺,拱到一個特別濕潤的地方就
死賴著不肯再走了。

  重新挖出了水源所有人皆大歡喜。巖裕每次都堅持要給他的女人歇病假。納
帕頌安排采金工人輪流著幫忙推水車,在那幾天裡,一直拴在草棚底下的女人就
可以不用再爬出去幹活。巖裕還會把她拉到木頭鋪板上,難得的讓她仰天躺下。
一年裡從年初爬著過到年尾,要不是挨過了狠揍,找著了水眼,畜生可是沒有這
樣睡床的待遇。除了抹藥,巖裕想著要給女人找補身體。真用大魚大肉喂牲口還
是太糟蹋東西,巖裕捨得給她用雞蛋煮糖水,打兩個雞蛋,多放紅糖。她流的血
多了,紅糖能補血。女人耷拉下去兩條僵硬的小腿坐在床鋪邊緣,她把鎖住手腕
的木頭枷板平放在自己大腿上,端坐起來挺直身體,難得有那麼一陣子像是個真
的女人。巖裕一勺一勺的餵她吃完,她伸出舌頭來舔舔老頭的手。這個女人跟大
黑狗過得太熟,就連討好人的招式,都學到跟一條母狗一模一樣。

  女人最後一次為采金人們找到的泉眼就在老江岸的邊上。沿江擺開一排采金
人住的房屋,從他們的門戶裡望向江灘,會感覺到那個水車的輪盤,和拖拽輪盤
整一天都在太陽底下爬著轉圈圈的赤身女人,都像是伸手可觸,就在大家的眼皮
底下。采金村裡住的都是勞動人民,他們面對窗外這樣山水裸女,富陽村居的風
情圖畫,可真不知道有沒有幾分鑒賞的心情。當媽媽的站到門外對底下喊上兩聲,
老大,大小子……回家吃飯!納帕盛的老婆看到她家大小子正在河灘上玩著騎馬
打仗的遊戲。男孩騎坐住女人的光脊樑,他轉身回手不停地拍打那個瞎眼女人的
光屁股蛋蛋,女人馱著他在河灘上快手快腳的爬出去,都已經快要爬到了另外那
一邊的江岸邊上。

  巖裕的水車變成了村裡孩子的遊樂場地,巖裕老頭見到孩子們笑的很和藹。
除了玩水,把活的女人當馬騎也很有趣。幹活的時候巖裕當然不能讓這些小壞蛋
們搗亂,他們圍上一圈看看牛牛怎麼爬,摸摸牛牛的奶奶肉肉,這些都是允許做
的。可是白天不准騎馬。拖上一架水車,再騎上一個小男人,就是一頭真的母水
牛也要做不動的吧。

  每天要等到金場收工以後巖裕才會放寬點分寸。巖裕傍晚從水車邊上解開女
人是要給她洗澡餵食,再牽回棚裡拴木樁,老頭在這段空擋裡心腸軟一軟,就會
放開女人脖頸的鐵鏈,讓她在河灘上隨便自己高興的爬上一陣散散心。其實女人
還是輕鬆不了,她邊上還圍著那麼一群半大孩子。巖裕點上煙坐下來看著,老頭
的面容更加慈祥,這時候他真的什麼也不管了。小傢伙們摟抱住女人的肩膀往她
背上爬,爬上去使出腿勁夾緊女人的腰。孩子們早都學會了招呼這匹女人牲口的
辦法,拍屁股是走拽鐵鏈是停,走起來的時候往左往右拉扯管她拐彎。雖然騎著
她爬動起來不緊不慢,比不上大馬青騾子那樣風光。不過她不煩不鬧,不會使性
子踢人,走在石頭地裡平和穩重,媽媽們看過來也都放心。

  其實山裡的媽媽,大多時候都放心的讓孩子上天下地,隨便他們瞎鬧,天黑
以後回來家門就行。河灘上平平坦坦,采金村子也沒有多大,鬧不出多大動靜。
像以後納帕盛家發生的那種奇怪事情,恐怕只能算是人命裡的定數,百里挑一才
能碰上的劫難了。

  盛的小兒子半歲以後開始吃上水車女人的奶,他吃著牲口女人的奶水越長越
大。前邊是讓媽媽背著抱著,長到一歲上下跟在四歲的哥哥後邊歪歪扭扭學走路。
走壞了摔跤他也不生氣,他趴在石頭堆裡爬來爬去,照樣玩的很高興。那一陣巖
裕的水車和女人正好輪換到了老江岸邊,從村口他們家出來,走過幾步哪怕是爬
過幾步就有奶奶吃。小傢伙對牛牛女人的大奶特別親近,每回見到都是咯咯笑著
直往人家身上撲。可是女人幹活的時候不敢停下。大女人力氣那麼大,她的兩手
兩腿循環往復,接踵不斷,結結實實的沿著鵝卵石灘碾壓過去,爬的又穩又快,
小傢伙大張開嘴根本咬不准地方,再跟出去幾步就被女人甩到了一邊。

  納帕盛的小兒子試過幾次真的生氣了,他不再跟女人糾纏。小傢伙最後一個
辦法是躺倒在地仰面朝天,大哭大叫著揮舞小胳膊小腿。

  老巖裕還就是對這一招完全的沒有抵抗能力。娃娃哭起來能讓老頭覺得自己
的肩膀縫裡發酸發癢,胳膊都要抬不起來,整個身體都酥了。他上去摸到女人的
頸鏈拽停下女人,順帶也讓她歇一歇吧。女人一停,納帕盛家的小兒子立刻收回
去眼淚。他張大胳膊滿滿摟住女人的大奶,整張嘴臉埋進裡邊,吸吮的嘖嘖有聲。

  女人住在老江岸邊的那些天裡,找草棚水車裡的奶牛牛玩就像去近鄰串門,
孩子們玩的十分高興,小的吃女人的奶水,大一點的操練騎馬遊戲。女人的狗老
公大黑經常被人趕到外邊,總也擠不進圈子裡去。大黑肯定不高興,不過當然的,
不會有什麼人去在意一條狗的心情。一直到那天出事以後,大家找了一個晚上沒
有找著納帕盛的小兒子,跟著才想起來那條黑狗也是整晚都沒有人看見。

  納帕盛的老婆那天到吃晚飯的時候往河灘上喊叫半天,她的兩個兒子沒有一
個答應。全村的人幫忙到處尋找,半夜以後在山坡上找到了哥哥,可是那個四歲
的男孩說他就是因為弟弟不知道去了哪裡,才自己一個人躲在大樹底下不敢回家
的。

  一直找到天亮。整個晚上人想要在野地裡做點什麼事,多半就是像瞎貓找死
老鼠一樣到處亂碰,天亮了才能看到些特別的東西。有人在江灘的石頭上找到了
模糊的狗爪印子。有狗亂跑並不奇怪,只是那道腳印不轉彎不繞圈,很有主意的
直奔對岸,這樣的事就不太尋常。還有人覺得地下有點發白髮灰的痕跡像是干結
的奶汁。雖然這些線索都不是那麼的確定無疑,不過整個白天裡,大家還是把江
灘對面的山坡趟過了一遍。到晚上納帕盛的老婆已經哭的走不動路,她坐在對面
的江沿上死也不肯離開。

  沒有找到人也沒有找到狗。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參加進來的每一個人,都
會熱情希望可以提供更多的有益建議,雖然它們當中絕大多數都是匪夷所思的奇
怪想法。村裡幾個女人這天中午過灘去給對面搜山的人送飯,走過水車的時候突
然想起來,這個拖拽了幾年水車的女人當過黑狗的媽媽,以後又給狗當老婆,說
不定把她弄到山上去,黑狗會跑出來找她呢。

  女人們心思細膩,對感情的事總有特別準確的直覺。巖裕幫著她們把耳聾眼
瞎,撅起屁股在地下爬的打水女人牽過了河灘。女人手腕上釘著兩尺半長的木頭
枷板,她提起手掌都是繞圈平推,在平坦的河灘上已經幾年的習慣變成自然。可
到了山坡地方從低到高,正的木板和斜的山路特別不好相處。她被人用現砍下來
的小樹棍子抽打驅趕著,勉勉強強多爬了幾步,腳下的鐵鏈又被纏進了樹叢。采
金人們乾脆拉扯起女人的頭髮手臂,還有脖頸上的鏈條,拖著她上坡下溝翻山越
嶺,一邊拖一邊打。事情匆忙沒帶皮鞭上來,丟了兒子的納帕盛用獵刀把樹枝砍
出毛刺,一棍子抽下去,女人屁股上本來都算完整的肉皮,就像一件舊布衣服一
樣打皺起折,綻開了露肉的裂縫。

  女人當毛驢的這幾年裡並不經常見血,老巖裕寵她。平常要讓她跑得更快,
老頭每天都用鞭子抽,可都是打到疼了就算。需要找水的那幾天裡女人當然是被
整的死去活來,不過那個次數不多,一年也就碰上不走運的兩回三回。納帕盛這
一次不是找水,是想找到那條狗。大黑把她當做老婆操了那麼久,村裡每個人都
親眼所見,難道就沒有多多少少的操出一點感情來?狗鼻子特別管用,大家覺得
要給這個狗婆娘放點血,刺激刺激大黑。

  大地震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從山肚子裡翻滾出來的砂石裸露過一陣,很快重
新長滿了小樹茅草,兔子,狐狸,還有灰狼這些普通動物有了藏身的地方,也都
已經活蹦亂跳的到處出沒,只是人的眼睛往周圍看出去一片翠綠,要在山林裡找
到一頭動物,好像除了守株待兔並沒有更好的辦法。

  黑狗,出來找你老婆!你不出來我們就打死她,你可再也沒老婆了!

  本來目標是要找孩子,結果卻變成了尋找黑狗。一歲的孩子走路都不利索,
他不可能自己在山裡跟大家玩躲貓貓。這本身就是一件讓人想不清楚的奇怪事,
特別是跟一條瞎眼的黑狗扯到一起,更加顯得有些不乾淨的東西摻合了進來。納
帕盛和他的兄弟領著采金村裡的年輕人們在密不透風的樹林裡鑽來鑽去,一邊喊
他的兒子,一邊也喊那條奇怪的黑狗,他有時候不由自主地覺得,身後總有個說
不清楚道不明的東西,一直在暗處盯著他看。

  走在納帕盛前邊的幾個男人提著女人的手腳,半拖半抬的真像搬運一頭動物。
她前邊的枷板正好當成了扁擔,一人抬起一頭,後邊的人抱住她僵硬的膝蓋。她
現在是仰面朝天的,納帕盛走著走著覺得心裡煩躁,揮起他手裡的木棍狠砸下去,
砸到的地方有時候是女人的肚子,有時候是她胸口上形弔影只的單個大乳房。他
的木頭表面都是砍出了稜角,一棍下去女人的大奶底下青紫腫脹,表面開放破碎,
女人疼得腿腳亂踢亂蹬,身體像下了湯鍋的餃子一樣左右上下翻騰。她雖然沒有
舌頭,真疼起來直著嗓子巴巴麻麻的哭嚎起來,一開始都算十分響亮。揍到後來
她用光了力氣,也用壞了嗓子,她張開嘴吐出來一堆一堆帶血的泡泡。

  聽到母狗叫喚了吧?聽到你老婆叫得有多慘吧?你現在出來,還能操到個完
整的屄,等到晚上我們就把她切段當狗糧食了!

  那時候大家心裡不知不覺的,已經把這個女人和黑狗聯繫到一起,一起當成
了那種不乾淨的東西。他們都是瞎了眼睛的,女人用人奶心甘情願的喂大了一條
狗,他們每天晚上都勾勾搭搭的睡在一起,想想那種樣子,四隻狗的爪子和一個
精赤條條的女人身子摟抱在在一起,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用什麼邪惡的辦法商量好
了,要合夥幹出來這麼件事情?

  整座山林裡寂靜無聲。當父親的納帕盛焦急,憤怒,也就快要筋疲力盡。人
在特別沒有辦法的時候,特別想要做的就是砸碎東西,他那時候更需要證明自己
仍然有膽有識,既能砸碎一面鏡子,也能殺掉一個活人。納帕盛現在能夠管得著,
用得上,想打想殺都只要動個心抬下手的唯一一個活人,就是眼下這頭長著屄的
女牲口。他還有勁揍這個女人,那就是說他既沒有放棄,也還不肯認輸。

  女人喊疼的聲音越來越輕,納帕盛下手的力氣越來越大。樹林裡這群男人和
一個光身女人一起走過的地方,血腥的氣味越來越濃重。老巖裕這天下午沒有跟
人進山裡去找孩子找狗,天半黑了他看到他們把女人弄出來的時候,已經用砍下
的樹幹捆紮了一個長方的框架,女人後腿撅起來跪在上邊,上身俯伏,手腳都用
籐條捆紮結實,後邊綁住的是膝彎,前邊是手肘關節,這樣前後四個人抬起四根
木樁來爬山方便。

  女人手腕上釘的枷板被他們用柴刀劈開了。她那兩隻一根指頭都沒剩下的光
溜手掌,被挾持在木頭板子裡過了那麼些年,一直都是只能當蹄子使用,再也沒
有試過做一回人的手。她今天給拆卸出來,人家大概最多也就讓她輕快的揮動了
一下兩下,緊跟著就被捆上樹幹重新做成了標本的樣子。

  老巖裕想到這裡心中哆嗦了一下。那些板條還是他巖裕給女人裝上去的,一
裝上去幾年不變,他想自己一個老頭能幹出這種事來都算夠狠,誰要去認真想想
人家姑娘一天一天是怎麼過下來的,免不了也要哆嗦幾下,覺得心裡發涼。

  日子過下來真跟流水一樣,近看一片嘩嘩的響動,走遠了望回去風平浪靜無
聲無息。像他的女人現在這副樣子,她自己的身體就是一個沒有聲音沒有光亮的
黑坑洞,她一點指望都沒有的永遠憋悶在裡邊,就連自己的手腳怎麼擺放,都不
是自己都夠做得了主。她每天能知道的全部事情,第一件大概是自己永遠精赤條
條的沒有遮掩;她也一定牢牢地記得,自己每天一覺睡醒,整天裡唯一的事情就
是拖帶上一件死沉的東西沒命的往前爬;她也該知道會有東西來舔她的奶奶。再
有就是,她一定知道那些往自己屄裡塞滿進來,胡亂抽插的物件,都是些公的,
雄的,活物的雞巴。狗肚子毛絨絨的壓上來,跟男人粗壯的手臂摟在腰上感覺當
然很不一樣,也許她還是能夠分辨出來,讓自己屄裡抽抽搭搭快活起來的,有時
候是人有時候不是人吧。

  巖裕想過在她女人的這種日子裡,最可怕的還不是幹活的勞累,賣屄的淫賤,
最可怕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待在個什麼地方,整天跟她打交道的又是些
什麼樣的人,她根本就沒法知道自己拚死拚活的從早爬到晚,到底是在幹著一件
什麼樣的事情。要是這樣的活法還沒讓她變呆變傻的話,那她還是應該能猜到每
天挨的抽打是為了要她出力幹活。可是突然一下鋪天蓋地上來的那些鐵釘牛皮,
一招一招都是帶刺見血的要人性命,還有今天挨過的火燒火燎。她大概就是想破
了頭,想碎了心肝都想不出來是為了什麼。

  人是一種特別需要講點道理的東西,可是這個女人獨自過著的是只有她一個
人的日子,她心裡得悶著多少想弄清楚的事情,可是她永遠沒法問,也永遠聽不
到答應,她連晚上摟著她睡覺的狗老公是黑臉還是白臉都永遠看不到了……天可
憐見,她真的住在一種特別沒有道理的日子裡。

  采金人們把女人和木架一起放在山腳靠河的坡地上。女人被捆綁得結結實實,
手腿外張,膝蓋僵硬,她的肩膀塌落下去頂住木框的橫檔,側轉臉頰緊貼泥土,
周圍更是一片披散開去,有黑有白的長亂頭髮。女人胸脯低,屁股高,她把自己
支撐在那裡,也像是一個安裝了四條樁腿的木頭支架。納帕盛圍著女人轉過幾圈,
摸摸她的身體,又抓住頭髮提起她的臉來,他看到她的口鼻流血,不過還有喘氣。
盛說,晚上不能光靠籐條拴她,那條狗能咬斷繩子,它以前在河灘上就那麼幹過。

  納帕盛沒用正眼看他已經站立不住,哭不出眼淚的老婆,他只是跟他的淘金
工人說,把我家那個婆娘拖回去。可是他自己不回去,他要守在山邊江岸,等著
那頭變成了妖怪的黑狗出來。

  盛交待那幾個送他老婆回家的工人,要他們再回來的時候帶上修水槽用的鐵
錘和特別大的粗鐵釘子。沒有人想到要去勸勸納帕盛,當然的,誰都不願意去招
惹一個找不到兒子的父親,老巖裕也遠遠蹲到一邊。巖裕看著盛讓人用鐵釘釘死
女人的手腳,他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突然有點明白,他的毛驢女人這一回多
半是真的留不住了。

  老頭看著他的女人用手肘撐住木框,前臂放平,人的前臂裡有兩條骨頭,中
間有縫,盛他們用鎯頭砸進去的長鐵釘子找的就是這條縫。釘完了一邊巖裕已經
閉上了眼睛,可是他一直能聽見女人吱吱哇哇的叫疼的聲音。女人會疼昏過去,
不過又會被人提起頭臉,燒著青草樹葉散出煙來熏醒。人醒著挨釘子才知道疼,
知道疼了才會叫喊,盛還是指望能用她把狗招回來。對於他們用的釘子,女人後
邊的腿肉太過寬厚了,女人是跪倒趴伏在木框架上,她那一對朝天翻開的腳掌看
上去特別簡樸平實,釘子釘進去也簡單平實。錘頭砸准了不過七八下的力氣,鐵
尖就穿透女人清淺迴旋的腳心,死死吃住了下邊的木框直梁。

  前邊點過火的草樹枝條一直煙霧繚繞著,突然一下騰起來明火。納帕盛坐在
篝火和女人旁邊等過了半夜。被鐵釘釘死在樹幹框架上的女人有時候嗚咽著掙扎
幾下,她那種淒厲的歎氣聲音讓人毛骨悚然。不過要是有一陣沒有聽到她的響動,
盛就會說,拿個火棍子過去。

  舉在男人的手裡的木柴枝杈上竄跳著火苗,有時候是用來燒烤女人的胸脯,
燒她的腋窩和肚子。她的大腿分向兩邊中間留空,中間是她又黑又皺的屁眼和屄,
女人的屁股聳立起來那麼高,下一次噼啪冒火的松樹枝條從火堆裡新抽出來,自
然而然的就會朝著屁股溝裡直頂進去。女人媽啊一聲,她的嗓子啞了,叫得並不
是多響,可是她全身筋骨抽動起來,還是能連釘子帶血,拖帶起手腳下的粗木桿
子一點一點的蹦跳。

  女人搖晃顛簸的屁股底下展開一片紅光。火苗有時候緊密,有時候寬鬆,總
是沒有離開女人的屄。屄裡的大小肉片扭曲翻捲著,被燒出了吱吱的聲音。聾啞
眼瞎的女人當然看不到也聽不到,不過那一團針扎刀割一樣的疼痛她一定全都能
夠體會到。她的兩扇屁股肉團像是一張架在爐子上烤著的大麵餅,黑紅相間,蓬
松發亮。女人蹦跳著亂喊亂叫,她說,媽啊,巴巴巴巴!她身子裡的狠勁全都擰
緊成了從人皮底下直跳出來的肉柱肉球。女人那種下了死力氣要往前竄出去,要
朝上跳高的心情是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隨便用出多少力氣,一個女人也掙不過釘子,邊上圍著一圈人淡定的看她。
被釘子釘死手腳已經很慘酷了,再加上火在屄底下烤著,她越疼越動,越動越疼,
她被塞進的這個陷阱前後上下都是絕路。更可憐的是男人折磨女人的時候,他們
想要的正好就是這樣不管不顧,尋死覓活的瘋癲樣子。一個女人落到了一群男人
手裡,她被糟蹋被蹂躪的痛苦越是慘烈張揚,一群男人們越是覺得心裡癢癢。燒
過屄以後心裡更癢了,那個……她後邊還有一對傻傻的腳丫子呢。

  人腳上有皮有骨,天生出來的用處是踩踏泥巴和石頭,當然要比張開門戶討
好男人,一天到晚磨弄大屌的皮皮肉肉更加忍疼經打,更有耐性。牲口女人的腿
腳結實硬朗,她那樣的一雙腳上八九分都是粗獷,本來也許還剩下一分兩分的女
人秀氣,就算是那一道深彎進去的腳弓,多少還有點討喜的順滑吧。可惜的是剛
被粗鐵釘子正好在那地方紮了個對穿。鐵尖上進下出,往骨肉裡硬砸出一個通透
的洞眼,這都不能算是最狠的事,女人後半個晚上被人又燒又捅,她掙扎起來控
制不住的撕扯自己,把自己的光腳丫都扯散了架子,那才叫做真的狠。現在她的
兩隻腳掌心裡都是一窩紅血黃肉,還有斷出來的骨頭硬茬,就像是兩家敞開門戶
廉價大甩賣的生鮮肉鋪。

  巖裕老頭看著他的牲口女人。女人腳心散了攤子的鮮肉上架著燒著的柴禾。
都說了這個女人的腳丫有筋勁,能受苦,他每天給她洗澡的,他每天都往上邊摸
摸。現在她們被燒的,燙的,像中了獵槍再也飛不動的雁子,她們就是支開鮮血
淋漓的翅膀,撲簌簌的翻騰。女人的一隻腳被燒腫燒脹,沿著腳邊鼓起來一圈透
亮的大水泡,另外一隻被擱上一把松枝繼續慢烤,乾柴小火硬是把女人腳跟腳掌
上厚硬的老繭,烤炸開了一道一道流油的裂縫。

  最開始是丟了孩子,以後變成尋找黑狗,現在光剩下一門心思的折磨女人。
是不是這樣就能把狗招引出來已經不是關鍵問題,大家都用陰謀理論給自己上好
了政治課。大家看清形勢認準道理,關鍵是這個女人跟狗早就結成了一夥。黑狗
跑了當然是最大的壞蛋,跑不了的女人也不是什麼好的東西。壞人肯定是殺掉一
個少一個,如果找回孩子已經沒有什麼指望,至少我們還有恨。至少要讓苦主的
家裡人看看清楚,我們可都是全心全意的呆在他們那一邊的。

  那天晚上最後捅進女人屁股裡去的,是一截燒到半黑的小樹支杈。木頭上的
火勢帶進女人的肚腸,被肉悶在裡邊吱的一下,火頭肯定是滅了,木材積蓄的熱
量也沒有鐵器那麼綿長。用木頭主要是靠它表面的疤結和硬稜,那麼粗長直的工
具捅開屁股眼子的時候,當時就已經把她爆出了帶血的肉花,木頭棍子捅在人身
體裡進一段,退一段,退的淺進的深,進退的時候手感都是十分的沉穩實在。木
頭實實在在的填充塞滿了女人的腸管皮膜,再一抽插動作……女人像蛇一樣挺起
腰來跟隨扭擺的姿態,還有她支支吾吾的哭泣聲音,都讓男人一時放鬆不開手。
一直捅弄到納帕盛站起身來罵了一句媽逼。盛踢了一腳地下的石頭。他說,我們
走!邊上有個他們家的工人喊叫了一聲,大家看到踢翻的石塊底下有一窩肥大的
蠍子。

  盛和他的兄弟們商量過,晚上把女人留在山邊,大家回家。不過他會挑幾個
打過獵,帶著獵槍的采金人折返回來,躲到下風的暗處守夜。前半個晚上讓人鬧
的那麼厲害,盛是有想法的,他指望山林裡的東西能夠聽見外邊發生的動靜。到
後半夜突然變成了月明星稀,萬籟俱寂,那條動物還會做出點什麼別的事情?

  不知不覺的,盛已經把他的對手當成了一個有主意的生靈,好像它會像人一
樣的想念和算計,會和人一樣牽掛它的女朋友。盛本來想的是獨自留下女人,沒
人打疼她就不會再發出聲音。他覺得那樣的場面太過平和,他想要有點更激烈的
動作,繼續刺激她狗老公的精神。蠍子並不是事先想好的辦法,可是湊巧碰上了,
納帕盛覺得就用它們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只要膽子大,手准,再有點經驗,人靠空手能抓蠍子,捏住它帶刺的尾巴提
起來,蟲子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可是盛要把它們一路硬塞進女人身體裡去,到那
時候恐怕半死的會是這些小動物。直接說,就是先要把屄眼撐大撐圓了才好下手。

  抓到的蠍子扔在一個木桶裡,女人被捆綁了半天半夜,下邊身體髒得不成樣
子,當時要桶是為了提水上來給她沖洗。盛再讓人去砍根竹子過來,也不是要有
多粗多長,只是拿獵刀削開前後竹節。這以後就再也沒什麼懸念,就是用竹片夾
起蠍子來,一條一條的往竹管開口餵進去。

  盛挑了三隻個頭最大的,後邊用小樹棍子頂住裡捅。女人這條路裡邊深不過
幾寸,棍子頂緊了能感覺到裡邊一團顫顫巍巍,密密麻麻的小動作,那是太多蟲
子的須尾擰成了團,正在她裡邊掙扎著要把自己排解開。

  還沒回家的采金人們好奇地等在旁邊,都想看看女人會有什麼反應。全須全
尾的爬蟲其實是很讓人心生厭憎的活物,女人的眼睛瞎了那麼幾年,大概這是第
一次能算成幸運。她可以不用眼睜睜的看到自己身體底下被塞進去三條又肥大又
生猛的活蟲,也不用看到它們伸張開粗鉗細腿,張牙舞爪的樣子。佛祖保佑,但
願她在黑暗的日子裡待得太久,已經想不起來蠍子那種讓人汗毛倒豎的長相了。

  女人有點響動,她有點發抖。沒人知道她猜想了什麼,不過那些粗鉗子細腿,
還有爬蟲的連環硬殼在屄裡邊躁動起來,那種嫩肉裡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尖小刺,
慌張忙亂的密集恐懼,她多半還是感覺到的。納帕盛是個更加現實主義的男人,
沒有時間讓女人慢慢體會蟲子和屄的親密接觸,他只是擺弄著套在竹管裡的小樹
枝條,更重更深的往女人身體裡邊捅,他要惹出那些毒蟲的火氣。

  像是有人從女人的屄裡捅進去一支槍管,而且還開了一槍,她突然連人帶著
木頭釘板發出轟然的震動,像是要把自己猛烈地發射出去。當然那只是她繃緊的
肌肉和四肢給人形成的可怕印象,她實際上大概騰空飛出了兩寸的高度,五寸遠
的距離。雖然女人早已經被折磨得半死不活,被毒蟲蟄在生殖器官的最裡邊,那
一下的驚恐和疼痛還是讓她像一頭被殺著的豬一樣嚎叫了出來。女人的腰部輾轉,
屁股飄搖,她最激烈的動作仍然是絕望地抽縮她的光腳板子,鐵釘順著腳骨的走
勢切割出去,幾乎就要把她的兩隻腳掌分剖成四塊肉瓣。

  女人被火燒壞的整個屁股正在腫脹滲水,她的陰戶充實飽滿,粘膩欲滴,就
連在夜裡看上去都是通紅透亮的一團,像是一盞點在她兩條大腿中間的紅燈籠。
陰道開口被擠壓成了一道狹窄的細縫,不管是什麼物件,插進去拔出來都要有幾
分艱難。當然納帕盛根本就沒在乎女人的感受,只要能做到心狠手穩,光是硬幹
就行,他的竹管肯定要比女人的肉更硬。為了不讓蠍子從她的裡邊往外爬,拔出
管子以後再往裡邊硬塞進去一根粗大一圈的木頭橛子,周圍一圈還先削出了倒刺。
她的屄裡邊是一種什麼樣的腫脹疼痛,麻癢熱辣的心路歷程,她現在可以自己一
個人呆著慢慢去品味了。

  納帕盛和他的獵人們躲在下風處守過了一整夜。緊緊盯住空地上擺放的女人。
一整夜過去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早上該是有人給女人喝過水,灌過點粥,大家
又抬著女人去山上搜尋了一整天,女人再挨了一整天的鞭抽火燙,也許還有人拔
開她下身的木塞換過幾次活蟲。雖然並不一定每回都是會蜇人的蠍子蜈蚣,只是
就算讓它們在裡邊人畜無害的亂爬一天,也足夠讓人噁心得要死。老巖裕沒法去
想女人是怎麼樣的又熬過了這一天,反正……大家都知道事情就要到了最後了斷。
女人不光是傷痕遍體,血肉模糊,她的整個身體皮下積水,變成了一個臃腫膨脹
的水桶樣子,那可真的叫做完全脫離了人形。她身體底下吊掛的那個唯一的奶房,
已經被從根子上割開了一大半,整塊大圓肉坨只靠兩三道赤紅的筋腱和一小層人
皮勉強牽連住胸脯,一直在地下拖拉著,血都往砂土裡流淌乾淨了,慘白的人皮
上沒有一絲血色。刀還不光是割斷了她的根基,刀是割碎了她的整個外形。大家
一定就是往山裡亂走過一陣,停下來,活割她一刀。她那個皮革口袋一樣的鬆垮
表面上,刀痕豎直深入進去,兜底倒切,每一刀都掀翻起來一股肉條,從更深地
方被硬剜出來的還有成團成串的肉袋肉囊。這些雜碎都還在她的奶子上下淋淋漓
漓的糾纏搖曳,應該是奶頭的地方倒只剩下一個暗紅的血眼。她的奶頭恐怕是被
生拉硬扯才弄掉的,紫黑的皺皮和奶蕾疙瘩一點沒剩,光是留下了幾簇從洞眼深
處延續出來,迸裂捲縮的脈管和青筋。

  忍著點吧,再忍忍……沒有多少日子了啊。老巖裕聽到他自己喃喃的念叨出
了聲音。他覺得自己現在唯一還能做的事,大概就是像一個老女人那樣不停念佛。
巖裕躲到遠遠的地方,有時候忍不住再看一眼他餵養熟了的女牲口。老頭就是不
看,他也覺得自己眼前一片血光。可憐的畜生今天挨過的刀子其實不光是落在大
奶上的,巖裕頭一眼就看到她兩腳底下也都改變了形狀。女人的腳掌邊緣支離破
碎,一邊一排觸目驚心的紅白窟窿。原來那裡可還是長著幾個整齊點的腳趾頭呢!

  洞眼裡邊紅的是血,白的是斷開的骨茬,有幾個還帶點滴滴答答的血漿骨髓,
另外幾個皺縮風乾,她們大概也是零星的分在不一樣的時間裡,一支一支慢慢砍
完的。真的說砍完了不算實情,其實還給她留下了唯一一個支楞出來,右邊腳上
的大拇指頭。

  那該是一副有多奇怪,又有多淒涼的樣子。不管多麼的奇怪淒涼,都該收了
吧。老巖裕想。這個場子真到了該收拾起來的時候,咱們大家都該能回家了吧?

  大家都在等著納帕盛做個決定。納帕盛兩眼佈滿血絲,滿頭亂髮,他提著一
把刀子團團打轉,真像一頭已經瘋了的老虎。巖裕不想看他,又不能不看他,他
終於看到他站定腳跟伸手去拉扯女人的頭髮。盛用出的力氣兇猛,女牲口的脖頸
直挺起來,又軟滑又順暢的,就是這條地方沒太挨過打。巖裕覺得她上下只有這
條頸子不像豬狗牛馬,更像是一頭他年輕時候在山裡見到過的,漂亮的大母鹿。
老巖裕覺得一陣耳鳴眼花閉上了眼睛,他就是光等著那一刀了。殺完以後萬事皆
休,大家全都老老實實回家轉。

  其實非要殺了女人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道理,主要是女人成了這樣反正是活
不下去的,還有就是……也許盛已經變成了你害我兒子我也得殺了你女人的扭曲
心情。老頭閉著眼睛聽到了女人氣若游絲的喘息和哀鳴,他知道她一定叫不清楚,
叫不響亮了,問題是她的聲音不該那麼歪歪扭扭的繞著圈子,總也不肯消停。納
帕盛可不是一個會手抖的男人,放空一腔子血水才要花上多少時間?

  男人納帕盛滿山裡找他的小兒子,找到現在已經花上了兩夜兩天。找到第三
個晚上他下定決心要殺掉這頭畜生一樣的女人。巖裕老頭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
看到他年輕力壯的堂侄孫子確實拿著刀子,可是血不是流在女人的脖子底下,而
是流滿了她的整片光溜溜的背脊。盛放下牲口女人的腦袋轉回她的身後,盛到最
後改變了主意,他沒用尖刀捅穿女人的脖子,而是緊貼著脊椎骨頭割開了她背上
的皮。

  女人是被鐵釘扎穿了骨肉撐起來這個架子,肚子朝下不好分剖。納帕盛也更
願意她到死都是那麼趴著,四腿落地才像個動物,盛覺得黑狗喜歡的她就應該是
那麼個樣子。盛到最後也不肯完全認命,一抹脖子她就死透了,那狗是不是也就
該完全死了心?

  從背後掏開人腔子不是沒有發生過的事。人在那時候死的有多疼,死的有多
慢,納帕盛也曾經親眼所見。他想要的就是這個疼和慢。那天差不多是在天黑前
後,女人被幾個男人輪流著,先用刀切,後用手扒,她的脊椎兩邊緊貼著骨頭被
割出兩道裂口,湧出的鮮血氾濫起來,不過刀子片皮的速度更快,她背上棕黃色
的皮層蓬鬆著脫離人體,像鍋蓋一樣從她的背上揭露開去,沾滿肉漿和血絲的人
皮蓋子底下鋪排著一片有橫有直,整齊緊致的鮮活肌肉,散發出騰騰的熱氣。

  撕開一片肌肉,溢上來一層血水。女人畜生那麼瘦削的肩背上,淤血積水流
完過後,那些揭起來的肉瓣都是又單薄又細膩的樣子,凌亂的皮層和肉瓣沿著女
人兩邊的肋骨披掛下去,就像是飛蟲被大雨徹底打垮了的翅膀。最後一道沿著肋
骨剔起來的是一張半透明的網膜,現在每個人都能直接看進一個活人的腔子。他
們看到那裡邊擁堵著一大堆鮮紅顏色的水泡氣泡,泡泡們此起彼伏的翻騰上來,
收攏進去,那是她活著的肺臟還在努力喘著氣。這頭女動物被從後半邊揭開了身
體,她的胸腔像是一口燒煮著大紅湯水的鍋子,盛滿了鹹的,甜的,酸的辣的醬
料。沸騰的人血肉湯咕嘟咕嘟地響動,各種青紫顏色的內臟器官忽而脹大忽而縮
小,在湯水裡翻滾漂浮,一時誰都分不清楚她們到底是些什麼。

  到那時女人被剝光了皮肉筋膜的肋骨還連接著她的脊椎骨頭。那幾根孤孤單
單的人骨頭血水淋漓,凌空裸露,擋在她後背的空窗上,就像是地震過後塌光了
瓦面,只是架著幾根房梁的破屋頂。這幾根橫檔最後是被柴刀刀背敲斷的,敲斷
以後再用手掰開。硬把她們朝外分張的時候,繞回胸骨的那一頭肯定還要再斷一
次,不過那個斷口埋在她的胸脯底下。從外邊能看到的只是牲口的兩肋斜刺裡各
挺出來三四支帶斷茬的骨條,她背上被撕扯開的人皮人肉都是朝下垂落拖掛著,
只有那些斷裂外翻的肋條兀然豎立,就像是一片被野火燒成了赤地的小山坡上,
還豎立起幾支枯焦乾竭的光禿樹幹子。

  還沒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女牲口大敞開後背,釘死住手腳,獨自一頭趴在江邊。
巖裕老頭臨走的時候看到她唯一剩下的大腳趾頭還有點抽抽。巖裕倒是沒有想起
來去看看她的屄,那時候是不是還堵著一段木頭樁子。不過不管她屄裡邊爬著的
蠍子蜈蚣有多鬧騰,老頭的毛驢女人這一晚上大概真的顧不上去操心它們。這一
天晚上納帕盛真的回家躺下,而且一覺睡到了天亮。江這邊的山坡上也真的沒有
留下一個人看守。老巖裕知道再等天色更亮,一定還是會有人惦記著找回去再轉
幾圈再看。可是他自己到了這樣的年紀,晚上睡不著覺可是怪不著別人。一直到
半邊天泛白巖裕才迷糊了片刻,跟著他就爬起來想著要煮玉米粥。當然他那天最
後走出屋門的時候,還是記住了不要端上粥碗。老頭一早出門,走過江灘,遠遠
看到他的母畜還趴在原來的地方,走近再看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女人肚子底下貓著一個小小的光屁股男孩,就算光看他那個小胖屁股,巖裕
也認識那就是他的重侄孫孫,納帕盛的第二個兒子。人長到一歲的時候已經有點
份量,男孩的前半被女人身體遮掩了進去,他的兩條小腿還是完全伸在外邊。而
且是,他的小腿還往泥土裡一腳一腳蹬著呢!

  那天一早巖裕見到他的重侄孫子雖然丟了三天半,看起來光是有點迷糊,並
沒有大礙。他把他抱起來的時候他還含含糊糊的叫他爺爺。巖裕當時當然什麼都
顧不上再管,那天過後才有人告訴他,女人當夜像是還被什麼野物糟蹋過一輪。
她的獨奶上既有爪痕又有牙印,被撕扯啃咬掉了裡面的大半肉塊,剩下的只是一
張單薄的皮肉簾子了。女人兩條光腿上的腱子肉是她當時全身上下最豐厚的地方,
也被吃的暴露出來兩大截腿骨。這些傷口裡都還是粘連著血塊的,恐怕是被東西
吃著的時候她自己還沒有死。她在死前也許還狠命的掙扎過,終於從粗鐵釘子底
下拉扯出去一隻腳,那隻腳的腳踝還算完整,鐵釘只是從腳心開始,把後邊的腳
掌剖成了兩半。

  巖裕的記性也有些含糊。他朦朦朧朧地想想,想到那天早上他撲下地去搶出
男孩的時候,女人的這半邊身體是垮塌下來,壓實在小傢伙的背脊上。女人的膝
蓋僵硬打彎,她只有掙扎出腳丫子翹高小腿,身板才能放低到地面。她另外那邊
還是依靠鐵釘子固定才支撐出空間來,空間朝外正好懸掛下被吃空了的女人大奶
殘留下的半邊人皮,遮掩住他巖裕重孫子的臉蛋。

  女人被猛獸吃掉了半邊,小孩沒事。女人的身體瘦弱傷殘,她能掩蓋遮擋住
的,其實只是一個小男人的一點點地方。反正事情的結果就成了這樣,隨便每個
人怎麼去胡思亂想。孩子是怎麼沒的,又是怎麼有的,是什麼東西吃掉了女人,
大黑跟這一切又是怎麼個關係,恐怕更是永遠也沒人能弄清楚的糊塗賬了。

  巖裕老頭那天一大早上,抱著他的重侄孫子跌跌撞撞地走過淺灰色的白沙石
灘,趕回采金村裡去報告好消息。那天以後巖裕再也沒有看見過他餵養了好幾年
的母牲口。真的能夠確定的事情,是采金村裡的牲口女人那天早上身體還有點熱
乎,但是確確實實的已經斷氣。以後趕過去看熱鬧的采金人們在灘邊挖了個石坑,
他們把女人從木架鐵釘子上拉扯出來,拖進坑裡,再往她的屍體上填回去一堆鵝
卵石頭。石頭灘上平平整整,四面看看都是一個樣子,老巖裕想,年輕人真是手
快腳快的,做事沒有回手。他們就沒想到要留個什麼記號?






                 終


  海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它在被人凝視的時候無動於衷。從我屋前的露台上看
出去,廣闊的海面長久地保持著乏味的外表,它週而復始,孜孜不倦地在一整天
中只做了一件事,漫上沙灘,破碎,而後又從原地出發,開始下一次注定要喪失
力量的循環。

  它就像是人的慾望。整個繁雜喧囂的人類世界,以及他們百萬年的歷程,都
是,而且僅僅只是,單一的慾望外化變成的幻影。我們就像耳聾眼瞎的孟虹一樣
永遠地禁閉在自己的身體裡,我們只能看到我們被限制了要看到的世界,只做我
們事先就被確定不得不做的事。上帝是有的,只是他並不像人們以為的那樣是一
個事後的懲罰和清算,它是一個先置的存在。生殖也是物種的先置存在。而我們
一旦被選擇出生,根本就沒有更多的可能性留給自己去操心了。

  當然,這結果會成為一個意義曖昧的辯護。無論是孟虹和我,還是我們的敵
人,以及後來所有那些與孟虹非敵非友,只是由於偶然原因與她成為同行者的男
人女人,都只是在按照自己被預制了的方式行事,那麼他們對虹所做的一切也就
不再是難以想像和不可接受,他們……還有我們,都只是在對自己的創造者負責。

  這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不合情理。在世界變得更加和平的時候,更新
世代的孩子們會以為生活從來就應該是這樣,而且總會是這樣,會覺得電腦和手
機,以及很多的打過百分之五十折扣的牛仔褲就是人類的普通生活,在這樣的世
界裡殺人似乎完全的沒有道理,只能是一些所謂的壞人所操作的瘋狂的事,如果
不是他們的蓄意破壞,所有的小夥伴們就能夠永遠愉快地玩耍下去了。

  但是那不是真的。民族的和平與富裕從來不是僅僅依靠思辨,或者鼓勵向善
的人性就能夠得到,這並不是論證,這只是一件無關善惡是非的歷史事實。沒有
一個民族能夠不經過流血殺戮而贏得繁榮昌盛。依靠強力迫使他人屈服並且加以
奴役,或者在矛盾更加激烈的時候消滅對方的肉體存在,從來都不是非常少見的
解決問題的方式。如果我們的先祖不是一些更善於屠殺擄掠的種族,現在眼眶濕
潤地討論博愛和慈悲的就會是另一些物種的後裔了。不論那些死者死於什麼樣的
不公正,只有活著的人才能開口談論是非和正義。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著終極的
道德,那就是做出任何能夠想到的事,無法無天,只是為了能讓自己更好地活下
去。

  當然,小山姆並不是這樣地看待東方。即使他確實在蔓昂出生,對於那裡的
政治社會現實有所瞭解,他仍然依照歐洲習用的主流觀點,相信先驗的關於人們
好的那一方面的品性能夠獲勝,只要所有人互相微笑握手,並且約定按照最多數
人的意見行事,世界就會變成一個快樂的幼兒園。對於我而言,歐洲已經是一個
過度發展的地方,它的繁榮和富足的基礎終將變成虛空。其實人性的世界從來不
是一些值得爭辯的問題,我們要做的只是等待下去,並且在最後得到那個倖存者
們的結果。因此無論如何,在很多的時候觀點並不重要,小山姆最後仍然寫出了
存在於中南亞洲的現實世界,而在這個距離我的國家非常遙遠的地方,我和他是
很少有的兩個具有共同話題,並且能夠互相找到的人。

  我們身前是藍色的地中海海灣。現在我不用再開上一輛吉斯汽車,帶上兩個
士兵前往公牛飯店,然後端坐在酒店的大堂裡擺出姿態。我在房前用木頭搭建的
平台上接待了《中南亞洲女性酷刑史》的作者,這是一個完全家常的方式。我們
有兩張籐椅和一把遮陽傘,相比十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小山姆已經顯得
成熟了很多。

  當我在歐洲與小山姆第一次重逢的時候,剛從中學畢業的小秋決定利用暑假
去北歐遊歷,他已經長到了應該外出多見世面的年紀。小冬那時在讀小學,白天
並不總是在家。薩的一家和小冬在英國定居,我們有時還有些聯繫。雖然虹的兒
女們都不在家中,小山姆和我在很長的時間裡仍然心照不宣地避免提及孟虹。當
然,那主要的原因是他已經在書中把能夠提到的事情都寫完了。

  小山姆覺得他首先需要感謝粗手指頭,那個厭倦了城市生活的老文學青年和
搖滾愛好者離開嘈雜逼窄的內地城市,獨自來到坦帕買下了一座莊園。當他得知
山姆希望能夠獲得更多關於楠族敬酒舞的直觀感受,他從高原上徵召了一百位年
輕的楠族姑娘,全都是赤露著上半個身體,光裸雙腳的,由於她們的驚人數量,
在粗手指頭的城堡前邊為山姆一個人演出的那場楠族歌舞具有極其雄壯的氣勢,
這使小山姆對於孟虹和她的經歷獲得了更加深刻的現實印象。

  小山姆感謝lpserhu222,那個似乎是永遠黑白顛倒,晝伏夜出的
靦腆的男人,在孟虹結局之前的很多年就正確預測到了孟虹將會死於一種失去焦
點的麻木不仁,他是山姆所遇見到的,很少有的能夠十分理解人性的年輕人。而
他的預測也直接影響了山姆對於孟虹在錫山用她自己的身體給人治病那一段經歷
的觀察角度。

  感謝阿參,阿參已經在山姆的書中出現過。他在為自己積累起許多的財富之
後,現在正一本正經地在自己家地板底下挖掘一所豪華的末日避難所,他認真的
相信人類已經無可救藥,必將在下一場末日的原子轟炸中毀滅自己,而他和他的
家人將因為地窖而獲得拯救。參志得意滿地邀請山姆參觀了他的地下宮殿,小山
姆驚恐地發現在那裡邊的鐵柵欄籠子裡關押著兩位赤裸身體的年輕女性,她們除
了全身真的一絲不掛之外,當然……她們都戴著手銬和腳鐐。山姆說,他當時幾
乎以為自己落入了一個狂人的陷阱,下半輩子可能要就此淪為一個男主人的女奴
隸的白種男性奴了,不過那兩位可愛的女孩子抓握住鐵籠的欄杆嬌笑著告訴來訪
的客人說,阿參哥哥是個好人喔,他總是很慷慨……我們都很喜歡他的喔……當
然,她們只是被阿參請來COSPLAY的。厄……她們的阿參哥哥在一邊害羞
地漲紅了臉頰,他低下頭去訕訕地說……別告訴我老婆……

  唔……其實阿參哥哥……可能真的是一個很害羞的男人呢。

  還有CCAV1988,在他就職於蔓昂警局時期,對於山姆的尋找工作給
與了很重要的幫助,他也為山姆詳細介紹了中南亞洲各國,包括柬埔寨在內的歷
史和現狀。當他在80年代從蔓昂警察局總監的職位上退休以後,山姆在歐洲接
待了他,並陪伴他遊覽倫敦。但是那位快樂的小老頭總是在經過倫敦的街心花園
時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山姆當時努力地安撫了他,希望他能認識到他的那些蘇
格蘭場的同行們,效率並不是差到讓倫敦的街頭充滿著騙子和強盜。不過按照山
姆的轉述,CCAV1988又一次環顧了四周,然後湊到山姆的耳邊斷斷續續
地嘀咕著說……呃……我們是很久的朋友了,我不向你隱瞞,你知道……男人有
時會是很奇怪的……我一直想在歐洲城市馬路邊上的小樹叢裡干一個黃種妓女
……她應該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婦……以前當過大官的,後來被人送給了卡
斯特羅……嗯……她長得確實就像連盈水……你要知道,阿水是我偷偷的夢中情
人呢……她到了歐洲以後,真的沒有流落街頭變成妓女嗎?

  好吧……要知道,我就是被朋友們叫做阿水的那個人……他在背後說我的這
些壞話,我可是都聽到了……

  ZHYFPIG是一位長期訂閱純文學刊物的讀者,因此他的觀點對於這本
書可能的文學取向具有重要意義。實際上在《中南亞洲》後半部的撰寫過程中,
作者一直感覺到了ZHYFPIG的注視。在更現實一些的層面上,作者與ZH
YFPIG進行過一些關於主角年紀的討論。現在的書中寫到了孟虹更加年長些
的生活,而在最初的考慮中是準備將35歲當做一個界限的。

  在中南亞洲的寫作過程中與作者相識的色虎UIY在本書還沒有完成之前就
寫出了他的評論,他特別提到了黃油和刀鋒的造句方法。是的,除了記錄和推論
以外,這也是一本嘗試了語言實驗的書。色虎的朋友,極具感性的夏來來甚至為
他傾注了同情的亞洲女性們寫出了一首詩。

  優雅的美女紫菱紅衫執著地面對弱勢女性的命運投以永恆關注的目光,紫菱
本人也是一位高產的作家,她慷慨地將本書稱作人類歷史的記錄,我想這已經是
一種很難超越的極高讚譽了。

  RUIXB承認他在中學時代曾經因為故事中女性們的悲劇命運而遭遇到強
烈的震動,或者……那也是很多年輕男人同樣徜徉過的心路歷程。RUIXB曾
經帶有相當強烈的感情針對孟虹的先置的命運表達過意見,即使對於作者所持有
的極端宿命論的觀點而言,作者也同樣認識到每一個獨立個體的主觀努力,並不
就是在一切意義上的純然的虛無和徒勞。從很多不同的角度看,一個人應該保持
有足夠的勇氣和力量去尋求改變自己和世界。贊同這一點無論是對人還是對己或
者都是一種更加寬厚的態度。我們在本章的最後部分可以看到,RUIXB的努
力和愛,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孟虹的最終結局。

  還有中國的小韓同志,啊,當然,她後來變成了韓奶奶,她回到北京後在民
族工委工作,80年代中國改變閉關鎖國的政策後,山姆在訪問中國時從韓同志
那裡瞭解到了中國當局50年代在雲南的活動情況。韓同志退休以後終於實現了
她年輕時代的願望,她的一對雙胞胎兒子在80年代通過從內地向雲南運送物資
起家,以後建立了分店遍及全國各地的泡饃集團。精幹結實,細胳膊廋腿的韓奶
奶慈眉善目地坐在西安鐘鼓樓下泡饃集團的旗艦店裡,什麼事也不需要她干了,
她現在閒的發慌。她兒子店裡的女服務生們都很漂亮,嘿,嘿,別東張西望的,
韓奶奶對她的老癡漢抱怨說,我在雲南山裡尖叫一聲,隔著兩個山頭你都能聽到
的,現在這些小丫頭們,聲音能有我那麼好麼?

  顯然,這已經是更晚近的年代所發生的事。我與山姆斷續的聯繫保持了很長
時間。小秋以後在歐洲學習礦業,畢業後進入他擁有股份的礦業公司任職至今。
畢竟他是虹姐的長子,他要擔負起責任。小冬在長大後成為一位視覺藝術家,評
論認為她的繪畫風格帶有明顯的東方色彩。他們所從事的職業都與政治無關,或
者我應該為此感到欣慰。

  至於畢宗和潘,他們都曾經在山姆的書中出現,並且在敘述孟虹故事的過程
中起到非常重要的關鍵作用。作為軍人,潘將軍在本書寫作之前就已經對於戰爭
中的婦女活動進行了深入的觀察,他甚至親自撰寫了被稱為 "血腥玫瑰" 的調查
報告。畢宗的家族在北部的青塔一帶始終保持著相當的影響力,他與我和山姆雖
然是相識多年的朋友,但是已經很少聯絡,直到這個世紀的第一年,那時他已經
年過花甲。他通過電話找到我,詢問我是否聽說過林青青的事。按照網絡傳聞,
那是一位被綁架到北部的,命運悲慘的中國女孩。我們能為她做點什麼嗎?畢宗
在電話中憂慮地問道。

  老朱論壇的Yfh18對於歷史中監禁婦女所使用的各類金屬刑具進行了深
入的研究,在這一方面,他與作者有著十分相似的共同點。Wnate則為本書
中出現過的人物崔笑鴿以及她的同伴李春繪製了系列畫作。伍子丹是另一位得到
廣泛讚譽的插圖作者,他為本書製作了插圖,並且始終充滿感情地關注著孟虹的
最新情況。老朱大致可以算是《中南亞洲》的起始地點,GREATYAO也就
是從那裡開始,與作者和孟虹一起共同走過了接近十年的路程。在那麼長的時間
段中,老朱的一個一個和WOAIXIAOMEI兩位管理者自始至終給予了作
者熱情和無私的支持。

  老朱論壇的鐵幕黑手朋友甚至提出過一項幾乎不可能的任務,他希望作者能
夠繼續撰寫一部關於中國女英雄穆桂英的故事。作者實際上對於中國民間故事並
沒有深入的理解,穆桂英的生平也有很多的不確定因素,這實在是一份令人感到
慚愧和惶恐的信任。

  感謝DARK- HALF,幾乎從一開始他就是《中南亞洲》的傾力支持者
和宣傳者,雖然DARK- HALF常常顯得含蓄寡言,不過在網絡時代生活的
人們總會留下各種能夠被追溯到的印記,我們看到在更多的地方他給予《中南亞
洲》毫不吝嗇的讚譽。DARK- HALF唯一會使我感到迷惑的,是他對於婦
女痛苦的感知和慈悲,與他喜愛的尼采哲學似乎存在著某種奇特的違和感。沉默
少言似乎是很多喜歡《中南亞洲》的朋友的共性,除了已經提到的lpserhu222
和ZHYFPIG,第一會所的重建也是一個十分安靜的例子。

  感謝紫狂。這位獲得了極大成功的著名房地產業鉅子向作者贈送了一套位於
天香華文的住宅,作者在那個社區中結識了許多學識淵博,感情真摯的各方面人
士,他們對於他的編撰過程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可以確定地斷言,如果沒有紫
狂和天香,中南亞洲這本書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直到最後,山姆和我仍然迴避了《中南亞洲》中存在的一個並非十分隱秘的
問題。山姆對北部進行過長期的調查,並且在他的妹妹安的幫助下,獲得了關於
孟虹生平的足夠詳盡的記錄。安所見到過和聽到過的事當然不是捕風捉影的道聽
途說能夠相比,山姆也終於在錫山見到了孟虹本人。但是錫山卻成為了一個合乎
情理的邊界,按照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在那之後虹姐的世界裡就再也沒有山姆和
安的加入了。

  中南亞洲確實被寫出了一個結局,但是作者並沒有解釋他為什麼能夠知道那
個結局。並不是一定不能存在有更多的可能性。在我們所生活的世界裡雖然確實
容納了足夠多的暴力,幸運或者不幸,金錢大概是唯一一種能夠與之抗衡的強權。
如果明亮的星星曾經讓人找到錫山談論過交換條件,如果各方最後達成一致,並
且在大地震之前把孟虹弄出了錫山的話,出於保護自己的考慮,交易各方都有動
機散佈關於孟虹的虛假消息。我不知道……對於RUIXB以及和他一樣的朋友
們,這是否可以被當作一個寬慰自己的猜測?

  山姆最後聲稱,還有一位他不能說出名字的女性與這本書相關。那是一位高
雅文藝沙龍中的女主人,美麗優雅,談吐睿智,她有著迷人的笑容和善良的本性,
對於文字和藝術也有著驚人的敏銳和直覺。這位女性在主流社會中具有如此的聲
望,山姆不能將這本探討人類陰暗面的書與那位他暗中仰慕的婦女聯繫起來。這
位智慧並且善良的女性與山姆一直保持著通信,在他因為自我懷疑和沮喪而停滯
不前的時候,溫和並且而堅定地鼓勵他繼續。另外山姆正好知道她在做姑娘的6
0年代後期也曾經叛逆,她曾經赤裸雙腳,穿著牛仔褲和圓領套頭布衫駕駛一架
拆除了消音器的哈雷從在香榭麗捨大街的半夜中轟鳴而過。是的,無論東方還是
西方,我們的年輕時代都曾有過這樣神采飛揚,狂奔於午夜的青春時光。

  因為這所有的一切,作者終於能夠鍥而不捨地完成了全書,按照他的願望,
這是在向我們的青春,還有在青春光芒的映照下勇敢堅強,聰慧美麗的女性們所
作出的致敬。


2014-8-27 17: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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