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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色武系列02一劍破天驕 原著:東方玉 改編:花間浪子
花間色武系列02一劍破天驕 原著:東方玉 改編:花間浪子
【第一部】
【第一章】 茅山還劍
茅山,又名句容,因漢時有三茅君在此修練得道成仙,因而稱為茅山。茅山
除了主峰大茅峰之外,尚有二茅峰及三茅峰,山上有很多道觀,也有許多茅篷,
和山東嶗山為道家兩大修真聖地。
這是元宵佳節後的第二天,雖然已經是春天了,但今年的春天來的比往年較
遲,山林間朔風依然在怒號,岩石上積雪未融,一片天寒地凍的景象,樹之巔、
水之涯,還是嗅不到一點春天的氣息,山徑上,也看不到遊人、香客的足跡。
但這時卻有一位身穿藍袍的老人冒著風雨,踏著泥濘的山路,從南峰一路行
來。這位老人紫臉長髯,身材高大,看去少說也已有六十開外了,但行走之時,
腰幹還挺得筆直,走了半天山路,連氣也不喘一口。現在,他已經走到南峰與中
峰之間,眼看古柏蒼森,白雲觀的山門已經在望,不覺仰首向天,輕輕吁了口氣
,說道:「總算到了。」
登上石級,越過石砌的一片平台,這位藍袍老人拍拍身上雨水,舉手朝大門
上輕輕叩了三下,就靜立等候。過不了一會,兩扇大門左首的一道邊門開處,走
出一個頭椎道髻的灰衣道人,朝藍袍老者稽首一禮,含笑道:「老施主怎麼今天
就來進香了,敝觀要明天才開山門,老施主還是請明天再來吧。」
茅山道觀向例都是正月十八開啟山門,接納香客,到三月十八關閉山門,不
在期內進香,照例是不接待香客的,今天還只是正月十七日。藍袍老者微微一笑
道:「老朽不是進香來的。」
灰衣道人奇異的看了他一眼,但因藍袍老者氣宇不凡,不敢怠慢,依然躬著
身道:「老施主那是……」
藍袍老者沒待他說完,含笑道:「老朽冒雨登山,是專程拜訪老觀主而來,
有勞道兄,請代為進去稟報一聲。」
灰衣道人為難的道:「老觀主已有多年不問塵事,不見外客了,老施主……
」
藍袍老者點點頭道:「這個老朽知道,老朽遠來,老觀主也許會破例延見。
」
灰衣道人略為遲疑,才道:「這樣吧,老施主清進,小道這就去稟報值年師
伯,老施主和值年師伯說吧。」一面把藍袍老者引到右首廂房待茶,匆匆退去。
一會工夫,那灰衣道人領著一個身穿青袍,留著一把黑鬚的中年道人走了進
來。那青袍道人朝藍袍老者打了個稽首道:「老施主請了,貧道啟元,忝為敝觀
值年,老施主遠來,失迎得很。」
藍袍老者拱拱手道:「原來是值年道兄,老朽幸會。」
青袍道人道:「貧道聽說老施主是看家師來的,貧道冒昧,還未請教老施主
尊姓大號,如何稱呼?」
藍袍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朽姓凌,昔年和老觀主曾有數面之緣,因有急事
,求見老觀主,清道兄向令師稟報一聲。」
青袍道人面有難色,說道:「老施主原諒,家師年事已高,十年前就不問塵
事,謝絕見客,獨居一室,終日習靜參修,老施主縱是家師故人,只怕也要有仿
雅意了。」
藍袍老者微微一笑,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支八寸來長的木劍,雙手遞過去,含
笑道:「有勞道兄,把此劍面呈尊師,就說丹陽凌千里求見。」
青袍道人一見藍袍老者取出木劍來,立即神色恭敬,垂下手去,應了聲「是
」,才雙手接過仔細看了一眼,依然恭敬的遞還,躬著身道:「老施主稍待,貧
道這就進去稟報家師。」說完,匆匆返身走出。
原來藍袍老者凌千里,人稱金翅雕,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名動大江南北,是
南七省大大有名的長江鏢局總鏢頭。十年前,他收歇了鏢局,歸隱丹陽,平日樂
善好施,在他歸隱之初,適值淮水氾濫為災,白雲老觀主為了救濟兩淮災民,親
自登門,凌千里一口應允捐出二萬兩銀子,足見他和老觀主確是故人。
他取出來的那把桃木劍,正是白雲觀老觀主木道長的信物,木道長的道號本
叫木吾,因為當年曾以一支木劍誅殺雪山三怪,被譽為武林三大劍之一,大家就
叫他木劍道長,後來乾脆就叫木道長了。卻說那青袍道人去了不久,就匆匆回來
,朝凌千里躬躬身道:「老施主,家師有請。」
凌千里連連稱謝,由青袍道人帶路,來至後進雲房,青袍道人在門口住足,
躬著身道:「啟稟師尊,凌老施主來了。」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有請。」青袍道人躬身應是,退下一
步,抬手道:「老施主請。」
凌千里舉步走入,只見一張木榻上盤膝坐著一個鬚眉全白,臉若槁木的老道
人,正是已有十年不見的木道長,連忙抱拳道:「老道長久違了。」
木道長單掌打了個稽首,含笑道:「老施主遠來,恕貧道未曾遠迎,快快請
坐。」
凌千里在木榻左首一張椅子落坐,一名小道童送上香茗。凌千里道:「老朽
來的冒昧,打擾老道長清修,實感不安。」
「老施主好說。」木道長看了凌子裡一眼,緩緩說道:「老施主元宵才過就
趕上茅山,而且還帶來了貧道昔年相贈的木劍,足見必有急事,老施主就請直說
好了。」
凌千里道:「老朽有一位義弟,叫做管崇墀,十年前和老朽同時退出江湖,
隱居南陵……」
木道長頷首笑道:「老施主說的是雲中鶴管大俠?」
「正是。」凌千里道:「管賢弟十年前和老朽同時退出江湖,是因為……」
木道長一擺手道:「此事昔年貧道曾聽老施主說過。」
凌千里道:「老朽元宵那天,得到的消息,據說管賢弟有一個極厲害的仇家
,上門尋仇,聲言一家雞犬不留,如今危在旦夕,所以只好冒昧上山,務懇老道
長慈悲,賜予援手。」
「善哉,善哉。」木道長為難的道:「貧道一向不問江湖是非,這不是要貧
道為難麼?」
凌千里道:「老朽知道這是不情之請,但管賢弟和老朽情同手足,如是普通
仇家,老朽斷不敢來向道長求助。」
木道長道:「貧道八十歲那年,曾在祖師前面許下宏願,不再過問塵事,如
今已有十年了,老施主要貧道破例之事,貧道實在礙難遵命。」
凌千里聽他已經一口回絕,急得直是搓手,這一急,不覺抬目道:「老道長
要再不過問塵事,那該是塵緣已了,但老朽覺得道長尚有一件事未曾全了。」
木道長含笑道:「老施主說說看。」
凌千里道:「老朽記得昔年道長以木劍相贈之時,曾說過老朽以此木劍為憑
,可求道長一件事,不知道長是否記得?」
木道長莞爾一笑道:「貧道確曾說過。」
凌千里又從懷中取出木劍說道:「那麼這支木劍如今尚在老朽手中,老朽以
此相求,道長總可答應了吧。」
木道長目中神光一動,輕輕歎息一聲道:「老施主可知當年貧道以此劍相贈
,是為了什麼嗎?」
凌千里心中暗暗道:「當年你為兩淮災民請命,我捐了兩萬兩銀子,你才以
這把木劍相贈。」但這話可不好意思說出口來,只得說道:「這個老朽倒不知道
,還請道長指點。」
「唉。」木道長浩然一歎,說道:「昔年貧值聽老施主說起收歇鏢局之事,
是為了老施主和管施主在大洪山大義滅親,聯手誅殺潘河東,潘河東的妻子立誓
要為她丈夫報仇,此女師門,大有來歷,貧道當時不好明言,故以木劍相贈,只
要老施主好好保存木劍,闔府就可平安無事,老施主現在明白了麼?這支木劍,
依貧道相勸,老施主還是帶回去吧。」
凌千里聽得不由一呆,暗道:「這倒是自己從未想到之事。」一面拱拱手道
:「多蒙道長垂愛,老朽衷心感激不盡,但管賢弟目前仇家上門,危在旦夕,老
朽和他情同手足,豈能棄之不顧?」
木道長道:「貧道昔年答應過老施主,憑此木劍,可以答應老施主一件事,
老施主既然持劍而來,貧道自然義不容辭,但貧道答應了老施主,就得收回此劍
,事關老施主闔府平安,還望老施主三思才好。」
凌千里等他說完,毫不考慮的雙手把木劍朝木道長面前遞了過去,含笑道: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老朽當年和管賢弟義結金蘭,誓同生死,如今管賢
弟有難,老朽如果但知保妻兒,不顧兄弟的死活,當年又何用結義?老朽一生自
問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妻財子祿,生死有命,老朽從不放在心上,老道長
雖然能憑此劍俯允所請,就請收回此劍,以解我管賢弟之危,老朽一樣感激不盡
了。」
「好。」木道長點頭,伸手取過木劍,說道:「老施主既然作此決定,貧道
自當遵命。」一面抬頭叫道:「松風。」
小道童垂手道:「師祖有何吩咐?」
木道長道:「去請你大師伯來。」
小道童應了一聲「是」,退出雲房,一會工夫,只見從雲房外走進一個身穿
青袍的中年道人,朝木道長行禮道:「弟子丹元,叩見師尊。」
木道長吩咐道:「為師有一件事,要你去辦。」他忽然嘴皮微動,說了一陣
。
丹元子躬身道:「弟子遵命。」返身退出。
木道長呵呵笑道:「老施主,貧道已命小徒立即啟程,趕赴南陵,暗中保護
管老施主一家,老施主可以放心了。」
凌千里站起身,拱手道:「多謝道長,老朽那就告辭了。」
木道長含笑道:「老施主難得上茅山來,請在敝觀用過素食再走不遲。」
凌千里道:「老朽此來,已經有擾清修,道長不用客氣,老朽告辭了。」
木道長稽首道:「貧道那就不送了。」
※ ※ ※ ※ ※ ※
凌千里出了白雲觀,天色已經放晴,他因兩日來憂心忡忡,才趕上茅山來的
,如今心事已了,心頭也輕鬆得多了,一路下山,並無多大耽擱,擬經過天王寺
,快到南峰山麓。只聽身後響起一個婦人嬌脆的聲音叫道:「前面可是凌老爺子
,你慢點走咯。」
凌千里聽得一怔,暗道:「茅山自己並無熟人,這人如何認得自己的?」心
中想著,不覺腳下一停,回頭看,只見山徑上正有一個一身墨綠衣裙,臉上蒙著
一層綠紗的婦人,俏生生朝自己走來。
凌千里並不認識她,這就拱拱手道:「這位大嫂,可是叫老朽麼?」
綠衣婦人「唷」了-聲,嬌笑道:「別說這茅山下,就是大江南北,也只有
你老這麼一位大名鼎鼎的凌老爺子呀,奴家不跟你老爺子打招呼,又跟誰打招呼
呢?」
凌千里暗暗攢了一眉,心中暗道:「這綠衣婦人說話輕佻,不知是什麼路數
?」一面依然拱拱手道:「大嫂何人,恕老朽眼生。」
綠衣婦人格的一聲輕笑道:「這是凌老爺子貴人多忘事,你老從前見過奴家
,可也不止一次,大慨你老忘了。」
凌千里歉然道:「對不起,老朽真是想不起來了,大嫂……」
「這大嫂二字,奴家可當不起。」綠衣婦人在蒙面紗中,眼波轉動,盈盈一
笑道:「其實說起來,我們也不算是外人,就算多年不見,但大伯把弟媳婦叫作
了大嫂,給人家聽到了,不笑掉大門牙才怪哩。」
凌千里聽到這裡,心頭驀然一震,目光直注,說道:「你……」
綠衣婦人舉起纖釬玉手,緩緩摘下蒙面綠紗,嫣然一笑道:「奴家是凌老爺
弟媳婦總不是冒充的吧?」她這一摘下面紗,竟然面若桃花,秋水如波,柳眉鳳
目,眉眼盈盈,好一副嬌冶模樣。她正是自己結義金蘭二弟潘河東的妻子柳鳳嬌
。
凌千里攢攢眉道:「你是跟蹤老朽來的了?」
柳鳳嬌依然笑盈盈的道:「其實你這趟茅山之行,還是奴家促成的,凌老爺
子大概還不知道吧?」
凌千里問道:「此話怎說?」
柳鳳嬌笑容忽斂,臉上變得有些淒厲,冷冷的道:「先夫被你們兩位義結金
蘭的好哥哥親手殺了,我這未亡人如果不為夫報仇,他豈不冤沉海底了?」
「住口。」凌千里面容一正,肅然道:「我凌千里算是瞎了眼睛,和他義結
金蘭,我沒有他這樣的義弟。」
柳鳳嬌冷笑道:「但你們和先夫是結拜弟兄,天下盡人皆知,想賴也賴不掉
的,你們兩個結義哥哥聯手殺死義弟,也是鐵的事實,莫想抵賴。」
凌千里怒聲道:「凌某並不抵賴,那是因為他為了覬覦一個告老京官的一顆
夜明珠,竟然一夜之間,殺死事主全家一十七口,連三歲孩子都不肯放過,可說
喪盡天良,天人共怒,我和管二弟要他投官自首,他不但不聽勸告,還使用歹毒
暗器,企圖殺害我和管二弟滅口……」
「本來嘛,拳頭打出外,手臂彎進裡,自家兄弟,總該幫襯自己人,你們兩
個臂膊卻是往外彎了。」柳鳳嬌冷厲的道:「如今這些話說了也是多餘,我丈夫
被人殺了,替夫報仇,這總應該的吧。」
她沒待凌千里開口,接著道:「我苦練十年,下山之日,才知道白雲觀的老
道,狗咬耗子,竟然送了你一把木劍,家師再三叮囑,要我莫去招惹那老雜毛,
所以我只好派人送個信給你,說是關外的紫衣煞神要向管老二尋仇,一家雞犬不
留,這一來你準會把木劍送還老雜毛,求他伸手救你二弟一家,總算找沒料錯,
現在你木劍不在身邊了吧?」
凌千里聽說紫衣煞神向管二弟尋仇之事,原來竟是她捏造的,心頭不禁大怒
,沉聲哼道:「木劍不在老夫身上,你待怎的?」
柳鳳嬌面露殺機,一雙鳳目更是凶光大熾,冷聲道:「血債血還,今天你先
還老本,至於利息嘛,我會向你家裡人去算的,你不是還有一個兒子麼?」
凌千里氣得雙目圓睜,怒喝一聲:「妖婦,你果然心如蛇蠍。」
柳鳳嬌尖笑道:「你知道得已經遲了。」這一瞬間,她面色變得異常猙獰,
話聲甫出,纖掌陡地揚起,朝凌千里當胸拍來。這一掌不但來快勢疾無比,而且
也十分柔軟,五根塗了腥紅指甲纖細玉指,在一聲之中,還在輕柔的擺動,姿勢
美妙已極。
凌千里外號金翅雕,以指抓功夫見長,但一見對方出手,不帶絲毫風聲,顯
然使的是旁門陰柔功夫了,急忙右掌豎立,朝前推了出去。雙方勢道都異常快速
,眼看雙掌即將交擊,陡然間,柳鳳嬌拍出的那一掌,已然改變了勢子,一下從
凌千里掌下穿入,「拍」的一聲,擊在他肋上「促命穴」上。凌千里只覺她掌勢
如棉,並未用力,但一股陰寒之氣,驟然侵入體內,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噤。
柳鳳嬌一掌擊中,口中發出冷冷尖笑,歷聲道:「凌千里,你認命了吧。」
這話聲有如厲鬼索命,令人聽了毛髮直豎。
凌千里雖覺她這-掌有些不對,但仗著數十年修為功力,暗中運氣封穴道,
凜然喝道:「只怕未必。」
柳鳳嬌冷哂道:「你不信就試試,我這第二掌就可撈回老本了。」突然身形
一晃,已經欺到凌千里面前,纖掌抬起,五指輕擺如前,又朝當胸插來。
凌千里冷哼了一聲,右手朝外格出,左手一掌,迎面劈去。他這一出手,頓
時感覺不對,前後不過兩句話的工夫,那侵入休內的陰寒之氣,在這電光石火之
間,已經滲透全身,雙手臂胳竟然僵硬得不聽使喚,因此右手自然沒有格成,左
手一掌也沒有來得及劈出,柳鳳嬌塗著腥紅指甲的尖尖五指,已經「撲」的一聲
,插入胸口。凌千里口中發出一聲悶哼,柳鳳嬌早已-記「裙裡腿」,把凌千里
身子踢開,尖笑聲中,綠影冉冉遠去。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自天而降,落到凌千里身邊,這人正是白雲觀的木道
長,他目光如電,注視著凌千里胸口五個手指汨汨流出來的黑血,不覺長歎一聲
,打著稽首道:「善哉善哉,貧道已命二弟子啟元趕去凌家莊暗中保護,沒想到
這妖女,竟敢在茅山行兇,老施主放心去吧,貧道遲來了一步,欠下你這筆人情
,自會補償你的。」說完,抱起凌千里的屍體,騰身而去。
※ ※ ※ ※ ※ ※
丹陽十里牌凌家莊,是老鏢頭金翅雕凌千里的故居。自從十年前凌老鏢頭收
歇鏢局歸隱故里,老屋修葺一新,偌大一片房舍,住的人可不多。老鏢頭老伴早
已過世,膝下只有一子,取名干青,今年剛十八歲。老鏢頭退隱故里,就很少過
問家務,平日除了督促兒子練武,家中大小事情,全由追隨他二十多年的大弟子
徐兆文掌管,家裡幾名莊丁,也是當年鏢局中相隨多年的趟子手。
老鏢頭在元宵那天聽到消息,說時關外紫衣煞神要向管二弟尋仇,這檔子事
,老鏢頭最是清楚不過。那是十五年前,義弟雲中鶴管崇墀,護鏢出關,歸途投
宿客棧,遇上一個彪悍兇徒調戲單身女客,那女客帶了一個三歲女孩,嚇得大哭
起來,被那凶漢一把抓住,奮力擲出窗外,幸虧管崇墀雙手接住,才保住了小命
,當時管祟墀激於義憤,以一記「劈卦掌」把對方擊傷,那人自稱紫衣煞神門下
,聲言必報此仇。
那紫衣煞神乃是關外一霸,據說武功傳自異人,在關外號稱第一高手,管崇
墀回到關內,曾把此事告訴義兄金翅雕。如今,十五年後,紫衣煞神要找義弟報
仇,而且又聲言要使管家雞犬不留,老鏢頭自思自己和管崇墀均不是紫衣煞神的
對手,自然只好親上茅山,去求木劍道長了。
這是老鏢頭金翅雕親自趕去茅山的第四天,傍晚時分,凌家莊大門前,來了
-個花白頭髮,身穿青竹布衣裙的老婆婆,左手挽著一隻竹籃,舉手輕輕叩了兩
下門環。兩扇大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四十出頭的莊丁,朝青衣老嫗打量了一眼
,問道:「老婆婆,你找誰?」
凌家莊的莊丁,都是昔年跟隨老鏢頭多年的趟子手,眼皮子寬,一眼就覺得
這位青灰老嫗年事已高,但站在門口,毫無龍鐘老態,心中便自有些犯疑。青衣
老嫗朝他笑了笑道:「管家,老婆子是給凌少爺送信來的。」
那莊丁道:「老婆婆是給誰送信來的?」
青衣老嫗眼中露出詭笑,說道:「老婆子只有一個人,自然是給我自己送信
來的了。」
莊丁看她神色詭異,問道:「那麼老婆婆你的信呢?」
青衣老嫗忽然伸出一隻又白又嫩的纖纖玉手,笑道:「信在這裡。」手掌迅
快地按上了莊丁胸口,人也跟著湊上一步,低聲道:「今晚二更,雞犬不留,就
是這兩句話。」
那莊丁出身趟子手,自然也是行家,-看對方伸手按來,立即迅快的後退了
一步,口中大喝一聲:「你……」
青衣老嫗早已收回手去,笑道:「好啦,老婆子信已送到,我可要走啦。」
那莊丁突然張嘴噴出-口鮮血,自知傷得不輕,慌忙一手按著胸口,轉身往裡急
奔進去。
剛奔近帳房門口,就見徐兆文舉步走出,口中只叫了聲:「徐大爺……」就
噴出一口鮮血,人已砰然倒了下去。
徐兆文吃了一驚,喝道:「周武,休怎麼了?」
他是金翅雕凌老鏢頭的大弟子,追隨師父走南闖北二十多年,自然見多識廣
,一看周武左手按胸,急奔進來,此時噴出一口鮮血,就昏死過去,臉如金紙,
氣息微弱,分明傷勢極重,急忙俯下身去,出手連點了他兩處穴道。
周武悠然醒轉,目光滯鈍,喘息著道:「大……爺……她說……」他只說了
四個字,又突然告昏厥。
徐兆文聽出似乎另有內情,再看周武神色不對,心頭更急,一手即按在他後
心「靈台穴」上,運起內功,催動真氣,度入他體內。這在現在來說,好比給他
仃了一支強心針,周武昏厥過去的人,果然又悠然清醒過來。
徐兆文低聲問道:「周武,快說,是什麼人打了你一掌,他說什麼?」
周武喘了兩口大氣,斷續的道:「是……一個……老婆婆……她說……今…
…晚二……更……雞犬……不留……呃……」那青衣老嫗預算好的,讓他說出這
兩句話來,話聲甫落,這聲「呃」,已經是最後的聲音了。
徐兆文見他已經不中用了,徐徐放開按在他背後的右手,口中低低的道:「
老婆婆,今晚二更,雞犬不留……這會是什麼人呢?」
「大師兄。」青影一閃,走進來的是凌干青,他望著周武的屍體,驚愕的問
道:「周武他怎麼了?」
徐兆文心情感到十分沉重,聽周武的口氣,用重手法擊傷他的是一個老婆婆
,她大概以周武作為榜樣,向凌家莊示威,說的就是「今晚二更,雞犬不留」這
兩句話了。師父不在,凌家莊由他負責,他怎好把對頭說的這兩句話,告訴小師
弟呢?
因此只是攢攢眉說道:「他是被重手法擊傷,傷重致死,此人既敢到凌家莊
尋釁,自然不是尋常之輩,咱們也不能等閒視之。」
凌干青道:「大師兄知道周武是死在什麼人手下的麼?」
徐兆文道:「不知道,聽他口氣,好像是一個老婆婆。」
「唔。」他口氣一頓,接著道:「現在時間已經不早,小師弟,你隨我來。
」凌干青平日對這位大師兄甚是尊敬,答應一聲,跟著他走到前院。
徐兆文眼看天色逐漸昏黑,心頭的負荷,也越來越感沉重,對方善者不來,
來者不善,師父不在,今晚這副重擔,能不能挑得起來,就全看自己的了。他在
階石上站停,大聲叫道:「張老三。」張老三是凌家莊八名莊丁的頭兒,也是當
年在鏢局的趟子手的領班。張老三趕忙應了聲「在」,急步趕了上來。
敢情方才周武中了青衣老嫗一掌,自知傷勢沉重,就一腳往大廳東首的帳房
裡跑,因此張老三還不知道周武出了事。徐兆文道:「周武被人用內家重手法擊
傷致死,你還不知道吧。」
張老三吃驚的道:「周武他已經死了,不知是什麼人把他殺害的?」
徐兆文道:「那是剛才之事,殺死人的是一個老婆婆,目前他屍體就在帳房
門口……」
「啊。」張老三和周武差不多有二十年以上的交情,目中不禁隱含淚水,口
中「啊」了一聲,忍不住正待往裡奔去。
「張老三,別忙。」徐兆文徐徐說道:「目前最重要的並不是去看周武遺體
。」
張老三聽得又是一楞,他當過十多年趟子手的領班,自然聽得出徐兆文的話
中意思,立即垂手道:「不知徐大爺還有什麼吩咐?」
徐兆文道:「你要大家立即去吃晚餐,飯後每人帶兵刃、匣弩,把人手集中
到大廳上來。」張老三聽出徐大爺的口氣,似乎情況十分嚴重,口中答應一聲,
立即轉身走出。
徐兆文轉身朝凌干青道:「賢弟,今晚可能有強敵上門,此人武功極高,來
意未明,從現在起,你要一直和愚兄在一起,沒有愚兄出手,你千萬不可出手,
知道麼?」
凌干青道:「大師兄,咱們……」
徐兆文面情凝重,說道:「師父他老人家不在莊上,你應該知道愚兄這從份
擔子,何等沉重,你要體會愚兄的苦心,一切都要聽愚兄安排,不可輕舉妄動。
」凌干青從沒見過大師兄神情有今晚這般凝重,心中雖覺大師兄太過謹慎,但口
中卻不敢作聲,只是唯唯應是。
徐兆文朝他微微一笑道:「好了,咱們回屋裡去吧。」
※ ※ ※ ※ ※ ※
晚餐之後,徐兆文掛上鏢囊,佩上雁翎刀,凌干青也早已取出他練了十年的
梅花刀,師兄弟二人來至大廳。徐兆文指揮六名莊丁,三人一組,分伏在大廳左
右,自己和師弟凌干青、張老三,三入留在廳上。整座凌家莊院,早已熄去燈火
,黑夜之中,更是一片黝黑。
這是以逸待勞,以暗對明。凌家莊的六名莊丁,都是昔年鏢局的趟子手,大
風大浪經得多了,每個人都知道如何應變,都能夠單獨作戰。尤其今晚大家因周
武之死,使每個人心頭有了同仇敵愾的心情,只要發現敵人蹤影,都想替死去的
弟兄報仇,足可以一抵十。因此七名莊丁,比起人家七十名,也絕不會遜色。
時間慚浙接近二更,凌家莊前面一片廣場上,忽然出現了一個苗條的人影。
這人影來得無聲無息,她突然在莊前現身,就如鬼魅一般,你根本不知道她是從
何處來,又將往何處去?只要看苗條人影的身裁,就可以知道她一定是個女子,
而且還是一個年紀極輕的少婦。
只可惜星月朦朧,看不清她的模樣。不,她臉上似乎蒙著一層輕紗,和星月
一樣朦朧。她只是在廣場上徘徊著,不知是在等人?還是在等待時間?現在,已
經是二更天了,從遠處傳來的更鑼,正好「噹」、「噹」兩響。
「是時候了。」她低低的發出一聲冷酷而充滿殺氣的尖笑,魅影似的身子,
開始緩緩朝凌家莊大門行去,她已經把口信捎到莊上,「今晚二更,雞犬不留」
,她自然要等到二更才進入凌家莊去。她既已下定決心,要毀去凌家莊,自然要
堂堂正正的從凌家莊大門進去。
就在苗條人影快走近凌家莊大門,相距還有丈許光景,從凌家莊巍峨的門樓
上,「嘶」的一聲,飄落一條人影,落到苗條人影之前。門樓,是有三丈來高,
只要看他飛身落地的姿勢,輕如飄絮,點塵不揚,悄無半點聲息,這份輕功,可
說已經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苗條人影一怔,從她蒙面輕紗中透射出兩道比冷電還冷,比霜刃還利的目光
,凝注著從門樓上飄飛下來的那個人影。星月雖然朦朧,但她已看清楚站在面前
,擋住去路的,竟是一個挽道譬,身穿青布道袍的中年道人。這青袍道入神情嚴
肅,黑鬚飄胸,雙目神光炯炯逼人。
兩人甫一對面,青袍道人立即打丁一個稽首,朗聲道:「女施主請留步。」
苗條人影眼波一轉,格的輕笑出聲,問道:「道長是什麼人呢?」
青袍道人做一欠身道:「貧道啟元。」啟元子,正是茅山白雲觀木道長門下
二弟子。
苗條人影又道:「奴家問你哪一個道觀出來的?」
啟元子道:「茅山百雲觀。」
苗條人影發出一陣冶蕩的格格嬌笑,說道:「奴家聽說茅山道士善於降妖捉
鬼,你躲在門樓上,是降妖來的?還是捉鬼來的?降妖,奴家可不是什麼精怪,
捉鬼,奴家也不是孤魂野鬼,道長幹嘛阻擋奴家的去路。」
啟元子道:「貧道奉家師之命,保護陵家莊而來,女施主還是請回吧。」
「你要奴家回去?」苗條人影吃吃笑道:「道長說得倒是稀副?你要奴家回
娘家去呢?還是回夫家?娘家,奴家早就沒有娘家了,夫家,夫家丈夫已經死丁
十年,也沒夫家可以回去了。」
啟元子道:「女施主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苗條人影輕哼一聲道:「道長口氣不小,只不知令師是誰?」
啟元子欠身道:「家師道號,上木下吾。」
「木吾?那就是木劍道人了?」苗條人影輕輕點著螓首,說道:「木劍道人
名頭果然不小。」
她說到這裡,忽然冷冷的哼了一聲,不屑的道:「凌千里十年前花了二萬兩
銀子,買下木劍道人一把木劍,保障了凌家莊十年安全,如今又派他二弟子來充
當凌家莊的護院,奴家真想不到武林中久譽盛名的木劍道人,居然也可以用白花
花的銀子買得到,當真是有錢好使鬼推磨了。」
啟元子神色微變,凜然道:「女施主怎好如此說話?」
「咦。」苗條人影美目流盼,格的笑道:「奴家那裡說得不對了?難道木劍
道人不是看在銀子份上,才派道長來作護院的?」她忽然走上一步,口氣一軟,
用央告的聲音說道:「這樣好不?木劍道人既然愛錢,這事情就好辦,奴家送他
四萬兩銀子,總夠了吧,凌家莊的事,令師徒就不用再插手了。」
啟元子勃然變色道:「女施主這是什麼話?」
「這是最好聽的話了。」苗條人影格的笑道:「木劍道人難道不愛銀子?那
麼為什麼收下凌千里的二萬兩銀子,就抹著良心,不問是非,不分曲直,一味袒
護凌千里呢?」
啟元子沉哼了一聲道:「女施主說得太過份了,你把家師看成了何等樣人?
」
「好,令師是明辯是非,伸張正義的人,好嘛?」苗條入影忽然緩緩伸出一
隻白淨如玉的纖纖柔荑,從她臉輕輕撩起蒙面輕紗,嬌柔的道:「道長怎麼不問
問奴家是誰呢?」
她手勢柔美,尤其那纖秀細長的玉指,翹起來像蘭花初放,揭開那層蒙面輕
紗之後,朦朧星月,似乎霎時間明亮了許多。她那張宜嗔宜喜的臉上,新月般峨
眉,秋水般星目,配著嬌紅欲滴,似笑似嗔匏犀微露櫻唇,像夢囈般低低說著:
「奴家姓柳,小名鳳嬌……」不但美,而且蕩,且使入看得聽得一顆心直蕩。
啟元子不覺別過頭去,冷然道:「貧道……」
「格。」嬌笑入耳,柳風嬌一個人已經像魅彬般悄無聲息的欺到啟元身邊,
一隻纖纖柔夷,快似閃電,一下抖到啟元子的心口,你快人家也不慢。
啟元子大喝一聲:「妖婦敢爾。」猛一吸胸,左手已經劃了個圈,向左格出
。
柳風嬌一隻左手竟似柔若無骨,輕輕一縮,便自避開了啟元子一格之勢,又
朝他當胸擊去。她這就一縮又發,快速已極,看去就像啟元子設有把她格開一般
,如今一隻粉嫩的纖掌,快要觸到啟元子胸前衣衫了。啟元子哼了一聲,身子不
避不讓,左手五指如勾,朝柳鳳嬌脈門抓去。
柳風嬌似是故意賣了個破綻,同樣不避不讓,手腕一抬,任由啟元子扣住她
的手腕。啟元子五指扣落,正好扣個正著,但覺手指握住的手腕細膩柔潤,骨肉
均勻,既不使勁,也毫不掙扎,任由自己握著。
「嗯。」柳風嬌被他握住了手腕,口中輕嗯一聲,粉臉上似有不勝幽怨,一
雙水汪汪的俏眼更是含情脈脈,似羞還笑的望著啟元子,又嬌又輕的道:「半夜
三更,孤男寡女,道長這樣拉著奴家的手,想做什麼呢?」啟元子只因對方手爪
逼近胸口,躲閃不及,才使出擒拿手法,把她手腕抓住。
他自幼出家,如今四十出頭,從未接觸過女子肌膚,一把握住她柔若無骨的
手腕,就感到心頭有些異樣,如今再經她這麼一說,不覺臉上一紅,正待放手。
「格。」柳風嬌嬌笑一聲,一個嬌軀趁勢倏地朝前送了上去,這一下居然投
懷送抱,朝啟元子懷中偎去,右手兩根纖指比閃電還快,戳到他的肋下「斬命穴
」。啟元子左手甩起,右手直豎迅快朝前推出。柳風嬌看他果然放開了自己手腕
,她本是偎來的人,啟元子右掌推出,她也並不避讓,只是身子輕輕向右移動。
這一來,啟元子筆直推出的手掌,正好變成了祿山之爪,一下按上她右首顫
巍巍高聳的酥胸之上。啟元子一驚,急忙後退一步,收回手去。柳風嬌可絲毫沒
動,口中「唷」了一聲,吃吃輕笑道:「原來道長也不老實,一回拉奴家的手,
一回又……」
她笑得好不挑逗?但話聲還沒說完,趁啟元子驚退之際,身如魅影般跟著欺
進,雙手更快,出手如風,朝啟元子急襲過去。啟元子又驚又怒,大喝一聲:「
妖女膽敢如此戲弄貧道?」雙掌跟著揮出。
「唷。」柳風嬌出手辛辣,在這瞬息之間,已經忽指忽掌,一口氣搶攻了七
八招之多,口中依然嬌聲說道:「方纔明明是道長欺負奴家,奴家也是良家婦女
,你……你……要不,奴家可以跟你上白雲觀找木道長評理去,他門下道士,這
般毛手毛腳的調戲奴家,還……還不夠麼?」她越說越不像話,但雙手攻勢卻越
凌厲。
「無恥妖婦,還不住口?」啟元子一身武功,當然不會輸給柳鳳嬌,但柳風
嬌這些又妖又嬌的話聲,可是直蕩人心。要知啟元子從小修道,幾曾和這樣的女
子動過手,自然被逼落了下風,雙掌交替,腳下卻連連後退不迭。
柳風嬌當然清楚得很,啟元子的武功,比她高出甚多,此刻他被逼得連番後
退,乃是被自己擾亂了心神所致,這時若不能把他制住,等他反擊,就來不及了
。因此她出手越打越快,纖指如雲,玉指如雨,儘是朝啟元子全身要害大穴下手
。
啟元子連退了七八步,才算穩住,口中大喝一聲,雙掌開闔,呼呼兩掌,直
劈過去,才算把柳鳳嬌的攻勢阻遏下來。兩人在凌家大門前叱喝動手,自然很快
就驚動了莊上的人。大門開處,張老三一手提著鋼刀,舉步走出,大聲喝道:「
二位是什麼人?」
柳鳳嬌格的一聲嬌笑道:「是要命來的。」她和啟元子正在動手,但話聲甫
出,右手五指舒展,連轉了幾轉,幻起一片指胎,朝啟元子身前七處穴道襲到,
騰出左手卻向張老三揮去。但聽張老三一聲慘號,一枚穿心釘,已經透胸而入,
仰面倒去。
啟元子見她出手傷人,不由得勃然大怒,斷喝一聲:「妖婦,你敢出手傷人
?」呼呼兩掌劈過去。
這兩掌在盛怒中劈出,掌風如濤洶卷而出。柳風嬌不敢硬接,扭動腰肢,輕
輕一閃,就避讓開去,口中格格笑道:「方纔那該死的人,不是你要奴家殺的嗎
?」
啟元子大喝一聲,右手抬處,嗆然龍吟,已從肩頭抽出一支木柄長劍,劍光
森寒,一指柳鳳嬌,怒聲道:「妖婦,貧道奉家師之命而來,你如知難而退,就
不可傷你性命,如今你竟敢當著貧道殺人,貧道也就顧不得了。」
就在啟元子拔出長劍之時,徐兆文、凌干青和六名莊丁,也一齊走了出來,
其中兩名莊丁,各自手挑一盞風燈,分左右一站,燈光把大門前數丈之內,照得
十分明亮。
本來,徐兆文的佈置,是在大廳,六名莊丁分伏暗處,自己和凌干青、張老
三守在廳上,這是準備敵人偷襲凌家莊的佈置。但如今敵人已在大門前現身,他
待敵深入的佈置,自然不適用了,故而率同凌干青相六名莊丁出來。
徐兆文俯下身去,檢看張老三的傷勢,只見他胸口一個小孔,黑血從創口中
汨汨流出,顯然這支暗器還淬過劇毒,張老三早已沒有救了。
「好歹毒的暗器。」徐兆文雙目幾乎要射出火來,厲聲喝道:「你們哪一個
下的毒手?」
柳風嬌沒有理他,她看啟元子掣出劍來,也「鏘」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支
細長長劍,目光像秋波般一轉,望了徐兆文等人一眼,格的笑道:「道長,你說
說看,先要奴家殺哪一個呢?」
「妖婦看劍。」啟元子怒極,喝聲中,長劍一振,在兩盞風燈燈光照耀之中
,劃起一道奇亮的劍光,宛如匹練經空,朝柳鳳嬌劈了過去。他果然不愧是木劍
道入門下二弟子,這出手一劍,氣勢壯闊,就不同凡響。
柳鳳嬌輕「唷」了一聲,說道:「我們講好了,只是做做戲的,既已把凌家
莊的人引出來了,你幹嘛這一劍這麼認真?」她這話竟把啟元子說成了她的同黨
。
說話聲中,纖細的柳腰款款擺動,就從啟元子劍光下旋了出來,左手抬處,
又是一支穿心釘在她輕旋中打了出去,口中嬌笑道:「道長,你說這個對嗎?」
大門左首一個挑著風燈的莊丁,又是聲慘號,倒地死去。
啟元子雙目幾乎冒出火來,口中連聲大喝,一柄長劍,揮起一道又一道的精
虹,幾乎把一丈方圓,全都圈入在劍光之中。但柳風嬌身如輕絮,只見她柳腰東
-擺,西一扭,手中長劍,只是護著款擺輕扭的嬌軀,不肯和他劍光接觸,你劍
光劃到東,她就閃到西,口中還是在嬌聲嬌氣的笑著:「道長這幾聲大吼,也是
咱們約定的暗號了,你是要我打右邊這個提燈的了。」左手一揚,又是一支穿心
釘應手射出。
徐兆文聽她口氣,好像道人是她同黨,但看那道人出手的劍勢,卻又不像。
此時聽柳風嬌說打右首提燈的,而且話聲方出,果見一枚穿心釘已經電射而至,
心頭大怒,右手楊處,雁翎刀已然斜劈而出,但聽「噹」的一聲,把柳鳳嬌一枚
穿心釘劈落。
但就在他右手雁翎刀劈出之際,突覺胸口一麻,似有三支細針無聲無息的刺
入了肌肉,口中大叫一聲,金刀落地,一個人往後倒去。原來柳風嬌口中說著要
打右首提燈的莊丁,打出一枚毒釘,只是有意引開徐兆文的視線,她掌心早已暗
藏了三支淬毒飛針,暗中出手,朝徐兆文激射過去。這種淬毒飛針,細如牛毛,
即使在大白天也不易發現,何況在燈光昏暗的夜晚,自然更是防不勝防了。
凌干青眼看大師兄突然無故大叫一聲,往後便倒,心頭猛吃一驚,急忙俯下
身去,叫道:「大師兄,你傷在哪裡?」
柳風嬌發出銀鈴般嬌笑道:「我早就捎信給你們了,凌家莊今晚雞犬不留,
他是你大師兄自然要先走一步才對。」徐兆文被毒針打中,哪還說得出話來,只
是張了張口,四肢一陣抽搐,便已毒發身死。
「大師兄。」凌干青抱著大師兄的身子,大叫一聲,忍不住淚下如雨。
啟元子眼看柳鳳嬌在自己劍下,還連番傷人,更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聲
:「妖婦,貧道今晚說不得只好開殺戒了。」
「是啊。」柳鳳嬌輕笑道:「今晚咱們就殺他個片甲不留。」
凌干青眼看他大師兄慘遭毒手,心頭悲憤已極,雙目通紅,大喝一聲:「好
個妖婦,我和你拼了。」手中梅花刀一緊,縱身朝柳鳳嬌撲來,身形甫落,右手
揮處,一道刀光已然橫劈而出。
柳風嬌格的笑道:「你是金翅雕的兒子?翅膀還沒長好,就口出大言了。」
身形一個輕旋,有如吹過一陣香風,人已輕巧的旋到了凌干青左首,左手一隻欺
雪素手,輕輕轉動朝凌干青當胸送來。
凌干青眼前一花,連人影都沒看清,對方手章已經到了胸前。啟元子看得大
急,口中大喝一聲:「小施主速退。」左手大袖揮起,發出一團勁風,把凌干青
一個人平推出去一丈來遠,右手長劍連展,把木劍門精妙招數,源源出手。
柳鳳嬌只覺周圍劍風颯然,青光繚繞,轉眼工夫,已經失去了啟元子的人影
,一時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知啟元子動了真怒,決心要把自己毀在此地。
「哼,我柳鳳嬌縱然不是你對手,但你也未必能傷得了我。」柳風嬌心念一
轉,身形一伏再起,這一伏一起的時間,手中細長長劍猛然一抖,已經接連刺出
了十幾劍之多,劍勢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但不論你長劍如何鋒利,出手如何迅疾,柳風嬌但覺自己四周劍光,就像布
成了一圈鐵壁銅牆,把她團團圍住,竟然攻不出去,刺出的長劍,都被一股極大
潛力擋了回來。
這下真把柳鳳嬌嚇出一身冷汗,記得師父在自己下山時說過,如非萬不得已
,千萬不可招惹木劍門,方才自己還以為這臭道士也不過如此,如今看來,木劍
門的人,自己當真招惹不起了。
一念及此,她頓時想到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口中隨著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
聲,說道:「臭道土,看來你真跟奴家使下狠勁,好,奴家也說不得只好和你拼
了。」
口中說「拼」,手上果然隨著一緊,一支長劍舞起一片青光,緊護身軀,突
然雙足一點,劍勢倏合,化作一道夭嬌劍光,騰空飛起。但聽一陣「錚」、「錚
」、「錚」急驟如雨的金鐵交擊,柳鳳嬌連劍帶人衝出啟元子布成的劍網,跌跌
撞撞飛射出數丈之外。
沖是衝出去了,但她青絲披散,身上也被啟元子劍鋒劃破了幾處,但她在衝
出劍網之際,依然不忘傷人,左手撒出了一蓬毒針,朝啟元子當頭射落。啟元子
大喝一聲,長劍劃上一圈,把她撒來的一蓬毒針悉數吸在劍尖之上。
這一耽擱,柳鳳嬌-條人影,已如輕煙般飛逝,老遠傳來她尖厲的聲音:「
啟元子,你這臭道士,給老娘記住了,今晚這筆帳,老娘總有一日會跟你連本帶
利算回來的……」聲音漸漸遠去,人影早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啟元子收起長劍,朝凌干青走了過去,稽首道:「少施主沒事吧?貧道慚愧
,奉家師之命趕來,保護不周,反教妖婦連傷了數人,貧道真是罪過。」
凌干青一手桉刀,睜著雙目,問道:「道長宄是何人,這妖女又是什麼人?
」
啟元子道:「貧道啟元子,家師茅山白雲觀主。」
凌干青聽說他是茅山白雲觀來的,不覺心頭一喜,忙道:「家父就是上白雲
觀見老道長去的。」
啟元子只「嗯」了一聲,點頭道:「凌老施主就在敝觀盤桓,家師因妖女立
志尋仇,而且武功極高,才命貧道兼程趕來,要少施主立即隨貧道前去茅山。」
凌干青拱拱手道:「道長請到裡面奉茶。」他把啟元子讓入大廳落坐。
這時莊丁們也把徐兆文和張老三的屍體抬進了大天井。凌干青眼看大師兄死
在妖婦毒針之下,目含淚光,問道:「道長可知這妖女是准呢?」
啟元子道:「貧道只知她叫柳鳳嬌,至於和貴莊如何結的仇,貧道也不得而
知,只是今晚妖女雖已敗退,但貧道也只是險勝,此女詭計多端,復仇心切,說
不定去而復返,令師兄人死不能復生,自以及早入土為安,少施主也不宜多留,
明日一早,就隨貧道上山,至於府上一干莊丁等人,少施主走後,妖女說不定會
遷怒到他們頭上,因此貧道認為在老施主和少施主沒有回來之前,也不宜留在此
地,不如厚予資遣的好。」
凌干青道:「他們都是追隨家父多年的人,只怕不肯離去,家父和在下要在
茅山住槓久嗎?」
啟元子不好說出凌千里已經遇害,只得點點頭道:「老施主已和家師談妥,
要少施主拜在家師門下學藝,因此老施主也要暫時住在敝觀,在少施主學藝未成
之前,只怕不會回到這裡來了。」
凌干青聽說父親要自己拜在老道長門下去學藝,心中自然喜不自勝,這就點
點頭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和他們去說,等我們回來的時候,他們再回來好了
。」當晚,就把徐兆文和張老三,還有傍晚遇害的周武一起埋到後園。
第二天一早,凌干青召集了所有莊丁竿家中傭人,說明經過,啟元子山在旁
幫同他再三分析利害,老莊主和少莊主前去茅山,是為了避仇,少莊主走後,妖
女說不定會遷怒到眾入頭上,還是暫時離開為宜。
眾人昨晚也已目睹妖女厲害,心知留此無益,也就含淚點頭,各自領取了銀
兩,和少莊主依依道別。凌干青接著也隨啟元子走了。
※ ※ ※ ※ ※ ※
這是距凌家莊出事半個月之後的一個傍晚時光,太陽還沒下山,西北風括得
呼籲的,雖是二月初頭,天氣依然冷得像嚴冬一般。淡淡黃黃的太陽,掛在西首
山坳間,已經是有氣無力,沒有一絲暖意了。鵝嶺西麓,看一座兩進的莊院,那
就是雲中鶴管祟墀的家。
管家人口不多,老夫婦膝下只有一女,取名秋霜,今年已經十七歲了。老鏢
頭只有這麼一位掌珠,他自己對江湖厭倦了,自然不願意女兒再投身江湖,因此
他雖然也教了她家傳的武學,還特地聘請一位老秀才教姑娘寫字唸書。
管家因為人口簡單,進出都是從西首一道邊門走的,南首兩扇黑漆大門,倒
真是門雖設而常關。這時候,正有一位頭戴瓜皮帽,身穿藍布棉袍,外罩著黑布
大褂的矮小老頭,手裡拿著一張墨汁未干的紅字條兒,往大門前走來。
這矮小老頭生成一張薑黃臉,額頭上有三條又粗又明顯的橫紋,小眼睛,酒
糟鼻,嘴上留了兩撇花白的八字鬍,頦下留下一小把花白山羊鬍子,看去有幾分
像土地公。
他就是管老鏢頭聘請來的宿姜南田。這位姜老先生雖是滿腹詩書,但生性有
些怪僻,尤其喜歡喝酒,管老鏢頭請他來教書的時候,老先生就提出一個條件,
銀子可以不要,但每日三餐,每餐都得給他一壺酒。
他就是個嗜酒如命的人,但他有一個好處,就是恪遵孔老夫子的話,惟酒無
量,不及於亂。別人喝酒,紅在臉上,他喝了酒只紅鼻子。今天晚餐時光,自然
也喝了酒,所以他鼻子還紅紅的。姜老夫子喝了酒,就喜歡寫字,他自稱酒後寫
的字,元氣足,筆鋒健,揮灑之間,可得神助。
他每餐喝酒,酒後也一定興致勃勃的提筆寫字。所以他寫的字也很多,先前
寫下對聯,貼到大門上當春聯,後來貼到抱柱上、書房裡,後來連廚房門上,也
貼上了他的墨寶。
後來,他寫了紅紙聯兒,到處送人,憑良心說姜老夫子的字確實寫得不錯,
當得上鐵劃銀鉤,龍飛鳳舞,鵝嶺附近幾十戶人家,差不多家家戶盧都有他的墨
寶,都貼上了他寫的春聯。
但他老人家仍意狄未足,除了管家大門口三天兩天就換上一副新寫的對聯兒
,另外還經常寫些「泰山石敢當」之類的紅紙條兒,給人家貼到牆腳跟去。因此
大家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姜右軍,本來大家只是在他背後叫叫。
有一次有一家的小伙子不明就裡,看到人就說:「姜右軍來了。」
姜老夫子聽得大喜過望,朝那小伙連連拱手,說著:「豈敢,豈敢?」今晚
,大概他老夫子又寫了什麼,趁著天色未黑,要在大門外貼什麼了,不是麼?他
右手拿寫黑汁未干的一張紅紙條,左手不是還拿著一個漿糊缽兒,興匆匆地朝大
門口而來。
就在這時候,莊子前面的石板路上,正有一個娉娉婷婷的綠衣人兒,朝管家
莊院走來。這綠衣人兒當然是個女的,而且是個身材苗條的少婦。一路行來,低
垂粉頸,雙肩如削,纖腰扭擺,窄窄的裙兒輕輕晃動著,光是這份模樣,就會看
得男人眼睛發直。姜老夫子也是男人,他人雖老,但眼睛還沒花,老遠就看到這
綠衣少婦像風飄楊柳般地從大路走來。
他兩顆小眼珠打老遠起,一直等她走近,大概只眨過一眨,那是眼皮撐不住
了才眨的。現在苗條人兒已經走到近前,他兩顆小眼珠更是瞪定了連眨都不眨。
因為綠衣少婦面上掛著一層隱隱約約的綠紗,落日餘輝西邊斜照過來,綠紗隱約
而透明,可以依稀看到綠紗裡面一張秋水芙蓉般嬌麗的粉臉,眉眼盈盈的俏棋樣
。
老夫子口裡經常說著:非禮勿視,但這綠衣少婦明艷妖嬈像盛開的花朵,天
底下沒有人不欣賞花的。姜老夫子連酒糟鼻子都皺起來了,敢情他已經聞到了花
香。
綠衣少歸看到他這副怪模樣,忍不住「格」的輕笑出聲,右手掏出一方桃花
紅手絹,舉起纖細修長的玉指,抿抿櫻唇,嬌聲道:「老先生,你在做什麼呀?
」
姜老夫子「哦」了一聲,訕訕地道:「老朽剛寫了張字兒,要在大門上貼起
來,這是老朽今天最得意的一張,小娘子可要看看?」他最得意的字,自然要在
人面前誇耀一番,尤其在這妖嬈動人的美嬌娘面前,露一手他的字給她瞧瞧。倘
若美嬌娘再稱讚上他幾句,豈不比皇帝老子金口稱讚還要美妙?
綠衣少婦笑著道:「老先生寫的是什麼呢?」
姜老夫子連忙舉起手來,笑得小眼睛瞇成了兩條縫,說道:「小娘子請看,
這是:「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老朽把這張字條貼在大門上,就可保諸邪不
侵,闔宅平安。」
綠衣少婦瞟著一雙水淋淋的桃花眼,格的笑道:「真的嗎?」
姜老夫子連忙神色一正,說道:「自然是真的了,姜子牙登壇封神,天上人
間,各式各樣的凶煞,就要一概迴避,自然就闔宅平安了。」
「你說的倒真是活靈神現。」綠衣少婦笑得像柳枝兒亂顫,接著道:「不過
依奴家看,這張紙兒,老先生不用再貼了。」
姜老夫子一怔,問道:「為什麼?」
綠衣少婦道:「奴家想請問老先生一聲,這座莊院可是管崇墀老爺子的家麼
?」
「是,是。」姜老夫子連聲應是,笑道:「原來小娘子還是管家的親戚,那
好圾了,老朽……嘻嘻,就是管家的西席,西席者,咳,咳,就是教管家女公子
書者也。」
「你真有趣。」綠衣少婦格格嬌笑,說道:「不過老先生,咱們見面也是有
緣,是不?」
姜老夫子嚥了一口口水,幾乎不相信這「緣」字會從嬌滴滴的美嬌娘口中說
出來,他連連點著頭道:「是,是,是緣,有緣千里來相會……」
「對了。」綠衣少婦道:「所以老先生不用貼這字條了,貼了也是白貼。」
姜老夫子連忙搖頭道:「不,不,小娘子這話不對,這字條貼了一定管用。
」
「奴家要你不要忙著貼,是……」綠衣少婦拖長又嬌又脆的聲音,緩緩說道
:「是奴家想請老先生進去捎一個口信……」
姜老夫子聽得有些奇怪,問道:「小娘子既然來了,不進去嗎?」
「來了自然要進去。」綠衣少婦嫣然一笑道:「只是想請老先生先說一聲。
」
姜老夫子問道:「小娘子要老朽進去告訴誰呢?」
綠衣少婦道:「自然是管老爺子了。」
姜老夫子點著頭道:「小娘子請說吧。」
綠衣少婦道:「你頭伸過來點,奴家才能告訴你。」
「是、是。」姜老夫子依言伸過頭去。
他身子沒湊過去,光是把脖子伸了過來,這下可把綠衣少婦嚇了一跳,這老
夫子伸出來的脖子,比一般人幾乎長一倍。綠衣少婦只看了他一眼,覺得這老頭
有些古怪,但依然笑吟吟的附著他耳朵,低聲說道:「你去告訴管崇墀,今晚雞
犬不留,好啦,你可以進去啦。」
她在說話之時,一隻纖纖如玉的右掌,悄無聲息的按上了姜老夫子後心。但
這一按,她立時發覺不對。她纖掌摸上的不是老夫子後心,而是摸了一手滑膩膩
、濕漉漉、黏糊糊的東西。
姜老夫子縮回頭去,卻連連搖頭道:「不對,不對,老朽在書本上,看到的
只有雞犬升天,沒有雞犬不留的,小娘子一定說錯了。」
綠衣少婦伸出手去,明明按在老夫子的後心,不知怎的,姜老夫子把那個漿
糊缽頭藏到了身後,她一隻玉手,無巧不巧就伸在漿糊缽頭裡。她急忙縮回去,
已經抓了一手漿糊,就這麼目光一瞥,她又發現了一件怪事,別人手臂,只能朝
前面胸口彎的,這姜老夫子拿漿糊缽頭的左手,卻是向背後彎了過來。
綠衣少婦一怔,不由得怒從心起,口中嬌叱一聲:「你要死。」滿手漿糊的
右手,迅若閃電,一掌朝他背後拍了過去。
姜老夫子縮著頭道:「小娘子怎好出口傷人?老朽今年活了六十九歲,一向
最不喜歡聽的就是「死」字,這話有多難聽?」他年歲大了,說話也緩吞吞的,
隨著話聲,慢慢轉過身來。
照悅,綠衣少婦出手如電,姜老夫子緩吞吞的說話,等說完了話,才緩吞吞
的轉過身來,這-掌,應該一下就拍到老夫子背後了。但事情就怪在這裡,綠衣
少婦和他相距不到五尺,出手又快,卻就像距離得十分遙遠,一隻玉手,就是伸
不到他背後,直等姜老夫子轉過身來,她這一掌才從他肩後掠過,便自落了空。
姜老夫子盯著兩顆小眼珠,口中咦道:「小娘子,你怎麼啦?弄了一手漿糊
,唉,老朽就怕漿糊弄污了小娘子,才把缽頭藏到背後去的。」
綠衣少婦現在有些明白了,今晚自己遇上了高人,忍不住輕哼一聲:「奴家
想不到老夫子居然還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姜老夫子嘻的笑道:「用之則行,捨之則藏,這是孔老夫子教我們做人的道
理,至於高人二字,老朽可不敢當,老朽記得駱賓王有兩句詩:「高人儻有訪,
興盡詎須還」,這是說有高人來訪,興盡了也不用回去,但老朽覺得興既已盡,
還是回去的好。」
綠衣少婦目光盯著姜老夫子,實在看不出他是一個會武的人,心中還有些不
信,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姜老夫子左手一抬,他手上拿著的正是那張寫著「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的
紅紙條兒,輕聲的道:「小娘子自己不會看麼?」
綠衣少婦臉上有了怒容,冷聲道:「奴家問你是什麼人,你不用再裝佯了。
」
「老朽可說沒錯呀。」姜老夫子又抬了-下紅紙條,笑道:「老朽不是要你
自己瞧麼?」
綠衣少婦哼道:「你要我瞧什麼?」
「原來小娘子不識字。」姜老夫子聳聳肩,嘻的笑道:「老朽方才不是已經
告訴過小娘子了,這上面寫的是「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麼?」綠衣少婦右手
一送,朝他紅紙條抓去,身形一個輕旋,左手疾發,五指直伸如爪,直向姜老夫
子右胸戳去。
姜老夫子噫道:「小娘子怎麼又來抓漿糊缽子,小心,小心。」說話之時,
右手拿著漿糊缽頭,朝胸前舉起。
緣衣少婦比他快了十倍都不止,但不知怎的,明明看著漿糊缽頭舉了起來,
自己伸出去戳他右胸的左手,竟會捨了他的右胸,不由自主朝漿糊缽頭中戳了進
去。她右手去抓紅紙條,原意只是把他紅紙條撕了,在姜老夫子說到「小心」二
字,紅紙一抖,竟然由下而上,往外捲來,一下予就被紙條捲住了手腕。
綠衣少婦但覺那張狹長的紅紙條上還含蘊著他一抖的餘勁,手腕一緊,一個
人就隨著飛了起來,「呼」的一聲,一下憑空飛出去三五丈遠,等落到地上,還
是好好的站著,並未摔跤。姜老夫子含著笑道:「小娘子沒摔傷吧,老朽剛才不
是說過麼,興既已盡,還是回去的好麼?小娘子也該回去了。」
綠衣少婦瞪著一雙凶焰已洩的三角眼,切齒道:「奴家今晚認栽,你老兒總
該報個名號吧?」
姜老夫子依然一舉紅紙條,嘻嘻笑道:「老朽不是告訴過你了麼?你自己看
不懂,就回去問問尊師吧。」綠衣少婦一聲不作,回身就走。
姜老夫子搖搖頭,自言自語的道:「天都黑了,那只好明兒個一早再貼了。
」
距離管家大門還有十丈來遠的一株大樹上,這時飄然飛落一個肩背木柄長劍
的中年灰袍道人。他正是木道長門下首徒丹元子,奉師命前來暗中保護管家的。
這時望著姜老夫子背影,微微一笑:「管家有這位老前輩在,就是妖婦的師傅趕
來,都可平安無事,自己可以回山覆命去了。」
※ ※ ※ ※ ※ ※
三年了,三年時光,雖然並不太長,可也不算短了。凌干青在茅山白雲觀一
耽三年,成了木道長的關門弟子。木道長是以負疚的心情收他入門的,因此悉心
調教,傾囊傳授,幾乎把他壓箱本領,全傳給他了,如今凌干青藝成下山了。
他下山的第一個目的,就是要找柳鳳嬌報殺父之仇。天下之大,人海茫茫,
柳鳳嬌只是一個女人,並不是出名的女人,不像少林、武當的掌門入,你只要找
上少林、武當就可以找得到。於是,他決定先回到丹陽老家去看看,爹的墳墓,
就葬在後園,是師父派人把爹運回去,自己藝成下山,自該先去祭拜一番,然後
仗劍江湖縱是天涯海角,也非把柳鳳嬌找出來不可。
他下山的時候天才朦朦亮,茅山腳下,有一個私墓,叫做「活死人墓」,大
家都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活死人墓」修得很講究,有石砌平台、祭案,左右兩
邊還有兩條石凳。凌干青剛從墓前經過,就聽到有人叫道:「喂,小伙子,你是
不是要下山去?」
凌干青只覺話聲低沉,回身看去,四顧無人,只聽蕭蕭草鳴。心頭止不住有
些發毛,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低笑道:「小伙子,別怕,我就是活死人,你走過來,就可以看到我了
。」
「活死人?」凌干青聽得身不由主打了個冷噤,問道:「真有活死人?」
「難道我會騙你不成?」那低沉聲音笑著道:「小伙子,你沒膽量過來,那
就算了。」
凌干青絕藝初成,連師父都說自己天下可去,如今仍在茅山腳下,豈會沒有
有膽量過去?聞言大笑道:「在下過來就過來,你在哪裡呢?」
那低沉聲音笑道:「活死人,自然在活死人的墓裡了,不過我可以出來,咱
們就在後門口見好啦。」
「後門口?」凌干青驚異的道:「在哪裡呢?」
「小伙子,我看你一張臉生得清清秀秀,人可不大聰明。」那低沉聲音道:
「你連我後門在那裡都不知道?活死人墓的後門,自然在墓的後面了,你快些過
來,差幸今朝有霧,不然太陽就快出來了,我討厭刺眼的陽光。」
凌干青聽他說的不像開玩笑,也就壯著膽子走了過去。墓後,草長過人,凝
目看去,果然坐著一個長髮披肩的人,只是背著自己而坐,這時天色還朦朧未明
,看不清這人是男是女。他,自然就是活死人了。
凌干青朝他拱拱手道:「老人家要在下過來,不知有何見教?」
活死人道:「原來你是木吾徒弟,好,你給老夫捎一封信回家,老夫也傳你
一招絕學,絕不會比木吾教你的遜色。」
凌干青道:「老人家信寫好了麼?」
活死人道:「老夫已經放在你腳下了。」凌干青低頭看去,腳下果然有一個
密封的信柬,另外還有一張小條子,這就俯身取起。
信封上果然寫著「煩交拙荊收拆」六個字,小紙條上寫的是一記指法,上面
畫了一隻手勢奇特的左手,下面還有許多細字註解。最後看一行行書,寫著:「
你必須以三日時間,練會此一指法,然後用火化去,絕不可帶在身上。」
凌干青略為一看,正待問他這封信送交何人,送交何處?哪知這一抬頭,那
裡還有活死人的影子?心中不禁暗暗作難,忍不住大聲問道:「老人家,這封信
要在下送到哪裡去呢?」活死人不僅沒有影子,也沒有再作聲。
凌干青急著道:「老人家,你快說一句,這封信要在下送到哪裡?」茅草蕭
蕭,古墓無聲,活死人再也沒有說話。
這一陣耽擱,淡淡的陽光已經照到墓上。凌干青想起活死人剛才說過他討厭
刺眼的陽光,看來他是不會再現身了,那麼這封信,自己給他送到哪裡去呢?他
既已隱沒不見,自己總不能老耽在這裡,好在茅山是自己的師門,自己時常會來
,那只有等下次上山來,再跟他問問清楚了。心中想著,這就把信和那張小字條
一起摺該,收入懷中,大步往山下而去。
【第二章】 小樓奇遇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家園已經在望,凌干青的心情,也逐漸沉重了。三年前
離開的家,如今總算回來了,但門庭如昔,人事已非。這是自己從小生長的塚,
如今成了一座空屋,大門緊閉,荒草滿徑,看來卻是如此淒涼!他含著滿眶熱淚
,越牆而入,穿過大廳,穿過長廊,繞向後園。
偌大一片花園,也因無人整理,變成草長沒脛。最後,他找到了依然聳立的
假山,假山前面本是一片空曠的花圃,如今這花圃當中,就矗立著一方和人一樣
高的石碑。天色已經昏黑,他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石碑中間寫著的幾個大字「顯
考凌公諱千里府君之墓」。
凌干青兩行淚水,不禁奪眶而出,急步走了上去,撲的跪倒地上,拜了下去
,口中喃喃的道:「爹,孩兒蒙師父收列門牆,學藝三年,現在已經下山了,孩
兒立誓要找到妖婦,替爹爹報仇,以慰你老人家在天之靈……」
他拜了幾拜,才行站起,又走到假山左側,找到兩個土丘,他記得左首是大
師兄徐兆文的墳,右邊則是張老三周武、洪鏢三個莊丁的埋骨之所,他也跪拜下
去,默默的道:「大師兄,小弟回來了,張老三、周武、洪鏢,你們安息吧,我
一定會給你們報仇的。」說畢,也拜了幾拜,才行站起。
他日光緩緩環顧著本來很熟悉,現在卻有些陌生之感的後園,心中暗自忖道
:「今晚只有在家中權宿一宵,等明天一早再走了。」他正待回到前面去,到書
房去權宿一晚,忽然聽一縷輕盈而悠楊的簫聲,遠遠傳來。
凌干青一怔,家中空曠已久,久無人住,何來吹簫之聲?再仔細辨聽,這悠
揚簫聲,確實是有人在吹簫,簫聲雖然飄忽,他已可確定來自東首。凌干青不覺
隨著簫聲,緩步尋去,繞過東首荷塘,那是有竹子紮成的一條曲折花廊,上面長
滿了薔薇花籐,因為沒有修剪,籐蔓像瓔珞般下垂,隱隱可以聞到花香。
他用手拂著花籐而行,跨出這曲折長廊,仰首向空,輕輕舒了口氣。天空已
濟掛著半鉤新月,清澈而明朗。簫聲已歇,但他目光一瞥,發現稍北一角小樓上
,從窗欞間透射出一點燈光。凌干青不禁一呆,他自然知道那正是花園東北首的
得月樓,因為圍牆外面,有一條河,河水遼闊,可以在樓上望見江上來往的舟楫
。
得月樓是取「近水樓台先得月」之義,這樓上是爹封刀歸隱之後,有好友來
訪經常下榻於此。如今樓上透出燈光,證明果然有人住那裡了,這人會是誰呢?
凌干青踏著水磨青磚鋪成的小徑,悄悄走近樓下,仰首望去,樓上四扇花格子窗
,全部掩著,還下了窗紗絲毫不聞人聲。
他放輕腳步,登上盤曲樓梯,迎面是一排朱欄走廊,兩扇精緻的雕花木門,
門雖關著,但卻沒有閂上,凌干青用手指輕輕叩下兩下,木門一下已呀然開啟。
樓上共有內外兩間,外面是一間寬敞而雅致的小客室,陳設和從前一樣,只是收
拾得纖塵不染,但卻闐無一人,燈光是內室。
凌干青舉足走入,鼻中忽然聞到一縷非蘭非麝的幽香。正在此時,突聽有人
嬌聲叱道:「是什麼人,竟然夜闖民宅。」未見其人,光聞其聲,聲音竟如出谷
黃鶯,嬌而且脆,脆而且甜。
凌干青不覺又是一怔,這小樓上住的竟然會是一個女子。聲已如此,人自然
更可想而知了。現在湘簾已被掀起,一個人從內室輕盈的走出。這一剎那間,凌
干青可呆莊了,他眼睛亮得幾乎發花。從內室出來的是一個一身白衣的長髮少女
,她臉上帶著薄薄的怒意,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盯在凌干青臉上,從她眼
色中.可以看出她含有責怪之意,似是責怪他不該深夜闖進她小樓裡來。
凌干青心頭著實感到有些尷尬,臉上訕訕的拱手道:「姑娘請恕在下冒昧…
…」
白衣少女眼光移開了,螓首微垂,臉上飛起一片紅暈,口中輕「嗯」的一聲
,低低的道:「相公請坐。」她聲音嬌而且柔,已不似先前那麼盛氣。頭雖低著
,剪水雙瞳卻正在偷偷的瞟著凌干青,那本來含有責怪的眼色,在這一瞬間,當
然也早已消失了,繼之而起的卻是靦腆之色。含羞脈脈和含情脈脈,都是少女特
有的嬌態可以平添無限美態。
本來是自己的家,如今喧賓奪主,她居然以主人自居,而自己反被當作了客
人。凌干青沒有坐,白衣少女也沒有說話,兩人只是默默的站著。能夠和一個如
此美麗的女孩默默相對,實在是人生難得的享受。過了半晌,白衣少女眼波一抬
,柔聲道:「相公怎麼不請坐呢?莫非嫌蝸居不堪待客麼?」
凌干青如夢初醒,口中「哦」了一聲,拱拱手道:「在下冒昧登樓,姑娘幸
勿見怪。」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怪你,還會請你坐嗎?」她這一笑,露出一排潔
白晶瑩的貝齒,笑得甜甜的。
凌干青被她笑得有些神不在焉,說道:「在下那就告坐了。」果然在圓桌邊
上一張椅子坐下來。
白衣少女看他拘束的神情,覺得很好笑,抿抿嘴,說道:「相公一定是讀書
人了。」
凌干青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一襲青衫,說道:「姑娘怎麼知道的呢?」
白衣少女眨著眼,輕笑道:「因為你說話很酸。」她迅快的轉過身,輕盈的
走向臥室房門,才回頭道:「相公請坐,小女子去取一盞燈來。」
她果然從內室掌著一盞白瓷罩的油燈走出,放到小圓桌上,又輕俏的奔向內
室,居然端著一盞碎花細瓷的茗碗,婷婷裊裊走近桌邊,把茗碗放到凌干青面前
,嬌聲道:「這盞茶,是我剛才泡的,還沒有喝過,還很燙,相公不嫌簡慢吧?
」
凌干青看她端著茶碗送來的一雙玉手,十指纖纖有如玉筍,尖尖的指甲上,
還塗著鮮艷的仙鳳花汁,越發顯得輕紅掩映,柔荑纖秀,使人恨不得輕輕的握上
一握。白衣少女似有所覺,很快縮回手去,一面低低的道:「我這茶葉是真正的
西湖龍井,相公請喝茶呀。」
凌干青自己也不知道今晚怎會如此失態,不禁臉上一紅,忙道:「姑娘不必
如此費事,多謝姑娘了。」
白衣少女舉手攏攏披肩秀髮,含笑道:「古人有寒夜客來茶當酒這句話,現
在夜雖不寒,但得晤君子,也是幸事,這盞茶就當酒以敬嘉賓了。」
「姑娘真會說話。」凌干青含笑望著她,說道:「在下還沒請教姑娘貴姓、
芳名?」燈下相對,她臉上細膩得有如羊脂白玉,隱隱透著紅暈,當真艷若朝霞
,愈看愈美,愈看愈不忍把目光移開。
白衣少女被他看得羞澀一笑,說道:「相公自己沒說高姓、大名,怎麼先問
我了呢?」
「哦,哦。」凌干青失笑道:「姑娘不說,在下倒忘了先報姓名了,在下姓
凌,賤名干青。」
「是凌相公。」白衣少女臉色微紅,低頭道:「我叫……聶小香……」
凌干青道:「原來是聶姑娘,只不知聶姑娘何以一個人住在這裡?」
聶小香咬著嘴唇,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你猜呢?」
凌干青笑道:「這個在下如何猜得著?」
聶小香秋波一轉,說道:「這裡是不是很靜?」
凌干青道:「是很靜。」
聶小香道:「因為我生性愛靜,這裡正好是一座廢宅,沒有主人,所以我就
住進來了。」
凌干青微微一笑道:「但這裡並不是沒有主人的廢宅。」
聶小香瞪大了眼睛,問道:「那人呢?」
凌干青含笑道:「在下就是。」
「啊。」聶小香眨眨眼,失聲道:「凌相公就是這裡的主人,那就是我的房
東了。」她不待凌干青說話,搶著道:「你看我有多糊塗,你方才說出姓凌來,
我就應該想到了。」
凌干青道:「姑娘怎麼會想得到的呢?」
聶小香道:「因為找經常在園中走動,看到假山前面,有一座墳墓,墓碑上
好像寫著:「顯考凌公諱千里之墓」這幾個宇,可見這座莊院是姓凌的產業了,
相公方才自稱姓凌,不是這裡的主人是誰呢?我不該早就想到了麼?」
凌干青道:「姑娘說得是。」
聶小香又眨著眼道:「凌相公是這裡的主人,我怎麼會沒有見過你的呢?」
凌干青道:「在下今晚剛回來。」
「啊。」聶小香道:「那你一定還沒吃飯了?凌相公不嫌棄,就在我這裡隨
便吃一些可好?」
凌干青道:「在下怎好打擾?」
「不要緊。」聶小香已經站了起來,甜笑道:「你是主人咯,這有什麼好客
氣的?再說東西都是現成的,我這裡只有一個人住,有時弄了些吃的,一個人吃
不完,今晚,就留了幾樣菜,本來,準備明天吃的,所以我說凌相公如果不嫌棄
,我就去端來。」
她說話像連珠似的,又嬌又脆,她行動更快,就像一隻白蝴蝶,隨著話聲,
翩然往外行去。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嫣然笑道:「凌相公請坐一會,我去把
菜熱一熱就好。」
凌干青道:「姑娘不用費事。」
聶小香已經走了一半樓梯,她嬌脆的聲音卻傳了上來:「這又不費事,都是
現成的咯。」
凌干青只得由她,回身在椅上坐下,拿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茶葉果然是
上好的龍井,入口清芬,餘香雋永。他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奇遇,會在自己
家裡遇上這樣一個美麗而溫柔的姑娘。她怎麼會一個人住在這裡的呢?
樓梯響了,聶小香已經端著一個小盤走了進來,盤中有四碟菜餚兩副杯筷,
和一小給酒。她把四碟萊從盤中放到桌上,然後取出兩副杯筷,和一把精緻的小
酒壺,甜甜笑道:「這壺酒還是上次我姐姐和姐夫來才買的,我不會喝酒,一直
留著,沒想到今晚正好用上了。」
一個女孩子單獨住在這裡,怎麼會有酒呢?但經她這麼一說,就解釋了這壺
酒是招待姐姐、姐夫剩的了。小菜雖只有四碟,卻有熏雞腿、板鴨、半條糟魚、
和一碟五香排骨,都是下酒的菜。
聶小香在他對而坐下,纖纖玉手拿起酒壺,給凌干青面前斟了一小杯酒,然
後也給自己斟了半杯,靦腆一笑道:「我本來不會喝酒,但凌相公是此地主人,
我的房東,今晚在這小樓上,我又是主人,凌相公變成我的貴賓,我如果不陪凌
相公喝一些,就不成敬意了。」
她舉起杯子,鮮紅的指甲,纖細的玉手,微微翹著小指,手勢優美極了,嫣
然一笑道:「凌相公,我敬你。」櫻唇沾著酒杯,淺淺的喝了一口。
凌干青也很少喝酒,但她喝了,他不能推辭,連忙舉起酒杯,說道:「在下
如此叨擾,真是不好意思,應該謝謝主人,這一杯在下應該先敬。」說著一口喝
乾。
聶小香秋波滾動,咭的笑道:「看來我們誰是主人,誰是客人,很難分得清
了。」她舉起牙箸,夾了一塊板鴨,說道:「這是我姐姐從南京帶來的,凌相公
嘗嘗看。」
凌干青忙道:「聶姑娘不用客氣,在下自己來。」
聶小香又替他斟了一杯酒,抬目問道:「凌相公不住在家裡,是在外唸書麼
?」
凌干青道:「不瞞姑娘說,在下是在外學藝。」
「在外學藝?」聶小香道:「凌相公學什麼藝呢?」
「學武。」凌干青道:「在下是為了要替先父報仇。」
「啊。」聶小香道:「凌相公,令尊是被人害死的麼?」
凌干青舉杯一飲而盡,說道:「是的。」
聶小香道:「那麼凌相公的仇人是誰呢?」
凌干青道:「是一個妖女。」
「妖女?」聶小香吃驚道:「是一個女的精怪嗎?」
凌干青笑道:「不,她是一個人。」
聶小香道:「既然是人,凌相公怎麼會叫她妖女的呢?」
凌干青道:「因為她是個殺人不眨跟的妖女。」
聶小香又執壺給他斟酒,一面問道:「她本領很大麼?」
「是的。」凌干青道:「這人叫柳鳳嬌,不但武功高強,而且心思毒辣,先
父就死在她掌下的。」
聶小香忽然關心的問道:「她武功有這麼高,凌相公打得過她麼?」
凌干青道:「從前我不是她對手,現在我不怕她了。」
「啊。」聶小香臉上綻起春花般的笑容,說道:「這麼說,凌相公的武功,
一定比她高了,來,凌相公,我再敬你一杯,祝你成功。」她這回居然把半杯酒
一口喝乾了。
「謝謝你。」凌干青和她對乾了一杯,他平日很少喝酒,這一連喝了三杯,
臉上就有些熱烘烘的酒意。
聶小香果然也是真的不會喝酒,只喝了半杯酒,一張粉臉,已經泛起桃花般
的紅暈,一雙眼波,流動之時也有些水汪汪了。她站起身,歉然說道:「真不好
意思,這壺裡只有四杯酒,凌公子吃些菜,我給你裝飯去。」說完,正待轉身,
忽然腳下一個踉蹌,似要絆倒。
凌干青吃了-驚,急忙一個箭步,掠到她身邊,伸手一把她扶住,低低問道
:「姑娘怎麼了?」聶小香「嗯」了一聲,她整個人忽然軟了,軟綿綿的倒在凌
干青懷裡。
凌干青但覺她一個身子又香又軟,她張著檀口,呼吸十分急促,一縷帶著淡
淡甜味的口脂幽香,從她檀口噴了出來。一個喝了酒的男人,懷裡又抱著這樣令
人動心的女人,若是還不動心,那他就不是男人了。凌干青當然是男人,而且還
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他只覺全身血脈噴張,心頭狂跳,雙臂一緊,一顆頭情不自
禁的低了下去。
聶小香口中「嚶嚀」一聲,螓首巧妙的一歪,正好避過他氣息咻咻好像要噬
人的那張嘴,把櫻唇躲到他耳根子邊上,他還在輕輕喘息著,但卻細聲焦急的道
:「凌相公,快閃開,有人在背後暗算你呢。」
這聲音輕細得只有凌干青可以聽得到,凌干青在心旌飄飄蕩之際,聞言矍然
一驚,他畢竟反應極快,雙手摟著聶小香嬌軀,人已一個輕旋,飛閃開數尺之外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耳中但聽室內響起一陣極細極輕的灑灑之聲,落在樓
板上。
凌干青迅快鬆開抱著她的雙手,倏地轉過身去,大喝一聲:「什麼人?」人
隨聲發,快若箭射,一下穿窗而出。耳中突聽有人低喝一聲「打」,緊接著「崩
」的一聲機簧輕響,一大蓬細碎青芒,當頭罩落。
這人好像算準凌干青會穿窗而出,因此躲在窗外,等凌干青追出之時,他從
身後發射暗器。而且射出來的,又是射面極廣,一發就是七十二支的「奪命黃蜂
針」,心思可說毒辣之至。
凌干青耳中聽到機簧之聲,人已一個觔斗朝屋簷翻了下去,但聽一陣「嗤」
、「嗤」之聲,緊接著從自己背後像急風驟雨般掠過,心中暗暗叫了聲:「好險
。」身形一挺,再從簷牙下翻身上屋之時,手中已多了一支三尺長青光瑩瑩的軟
劍,目光迅疾一掠,園中靜悄悄的那有什麼人影?
明月在天,月光如水,附近十丈之內,連樹枝、花林都沒有一絲動靜。凌干
青真不相信此人會有這麼快速的身材,在自己翻一個身的時間,就會沒了影子。
窗口忽然探出聶小香的臉來,月光之下,她本來春花般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嬌急的問道:「凌相公,你沒事吧。」
凌干青重又回入小摟,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支細得只比牛毛略粗的鋼針,針尖
隱泛著暗藍,分明還淬過劇毒。聶小香就像受了驚的小鳥,輕盈的撲入他的懷裡
,幽幽的道:「嚇死人了,他……是什麼人呢?你……沒追上他麼?」
凌干青輕輕撫著她披肩秀髮,柔聲道:「真該謝謝你,聶姑娘,方才要不是
你提醒我,我就死在他的針下了。」他忽然想起方才聶小香一定看到了人,不然
她怎麼會說有人暗算自己呢?這就問道:「聶姑娘,你方才看到了人?他是男的
還是女的?」
聶小香緩緩從他懷裡直起身子,舉起皓腕,輕輕攏了攏烏黑的秀髮,猶有餘
悸的道:「我只看到窗外有一個人影,他手中拿著一管黑黝黝的東西,從窗口伸
進來,對著你後心,我想他一定是害你的了。」她接著輕哦一聲,又道:「我看
到的只是一個側影,那時我心裡好害怕,才叫你的,沒看清他是男是女咯。」
凌干青點著頭:「一定是她。」
聶小香睜大眼睛,問道:「你說的是誰呢?」
凌干青切齒道:「一定是那妖女,我正要去找她,她倒已經找上我來了。」
聶小香吃驚的道:「你說的是柳什麼的女人麼?」
「柳鳳嬌。」凌干青道:「不是她還會有誰?」
聶小香盯著他,忽然問道:「我方才好像看到你手上拿著劍咯,怎麼不見了
呢?」
凌干青笑道:「我收起來了。」
聶小香好奇的問道:「你收到哪裡去了呢?」
凌干青道:「就在我腰裡。」他腰裡束著一根青絲結成籐紋的絲條,根本沒
有劍。
聶小香伸出纖纖玉手,摸著他腰上的絲條,不信的道:「這是腰帶咯,你騙
人。」
「沒有騙你。」凌干青一抖手,就從腰間解下了絲條,再一抖手,只聽「錚
」的一聲,他已從絲條中抽出支青光晶瑩的細長軟劍,含笑道:「這柄劍就叫做
青籐,是一柄軟劍,它是我師父昔年好友的隨身兵刃,他一生沒有傳人,也只有
師父-個朋友,因此在他臨終前,就把這柄劍送給了師父,師父就傳給了我。」
燈光底下,劍氣森森,寒鋒逼人,果然是一口好劍。
聶小香畏縮的後退了一步,說道:「凌相公,你快收起來咯,別割傷了手。
」姑娘家自然很怕凶器。
凌干青朝他一笑,收劍入鞘,又把絲條扣回腰上,說道:「今晚打擾姑娘,
夜色已深,在下告辭。」
聶小香看了他一眼,臉忽然紅了,低垂下頭,輕輕的道:「凌相公要走了麼
?」她眼光之中,有著說不出的依依之情。
凌干青不禁也有些依戀,說道:「在下到前面找個地方,權宿一宵,明日清
晨,再來造訪。」
聶小香的臉更紅,頭也垂得更低,幽幽的道:「凌相公,前面那些屋裡,已
經好久沒人住了,怎好去住?」
凌干青道:「不要緊,在下隨便過一夜就好。」
聶小香羞澀的道:「這裡本來就是凌相公的家,這樣好不,樓下還有一張鋪
,本來是我一個使女睡的,她前天娘生病,回家去了,凌相公就在樓上休息,我
睡到樓下去。」
凌干青道:「那怎麼成?」
聶小香膽怯的道:「我有些怕,萬一……萬一……方纔那人又來了,我只有
-個人,該怎麼辦?有凌相公在我就不怕了。」
凌干青想想她這顧慮也不無道理,偌大一座花園,只有她一個人住,方才又
發生過事,姑娘家自然會怕,這就點點頭道:「姑娘既然害怕,在下就留下來,
只是在下怎麼能住在姑娘的閨房裡?」
「不要緊。」聶小香甜笑道:「只要凌相公不嫌髒,就在這多住幾天好了。
」
「不。」凌干青道:「在下住到樓下去的好,有什麼風吹草動,有在下在,
姑娘就不用怕了。」
聶小香已經在他說話之時,搶著下樓去了,嬌聲說道:「下人住的地方,凌
相公怎麼能住?」嬌美的聲音,自樓梯中間傳了上來。
凌干青追到樓梯,攢著眉道:「聶姑娘,這……不成?」
聶小香已經到下樓下,嬌笑道:「時間不早了啦,凌相公早些安歇吧。」姑
娘家已經走了,小樓上餘香猶存。
凌干青心中暗自忖道:「自己留在樓上也好,那妖女方才偷襲沒有得逞,說
不定還會再來。」這就一口吹熄燈火,依然回到椅子上坐下,覺得用些口渴,伸
手取過茶碗,喝了兩口,坐了一陣,忽然感到微有倦意,就起身往內室走去。
裡面一間,地方較小,除了一張床,只有一張梨花木書桌,和一把椅子,還
是從前的樣子,只是床上掛下輕羅錦帳,鋪了軟軟的繡褥、一個繡枕、一條鴛被
。書桌上放了菱鏡宮粉、胭脂、黛筆等姑娘家用的東西,權充妝奩。跨進內室,
幽香更是沁人。
凌干青感到倦意更濃,和衣在床上躺下。床是姑娘家睡過的床,枕是姑娘家
睡過的枕,一陣陣的脂粉幽香,沁人心脾,薰得他心頭一陣朦朧,好像是睡熟了
。漸漸好像進入夢鄉,彷彿覺得身邊多了一個人,從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更
濃,聞得會使人心頭飄蕩。
※ ※ ※ ※ ※ ※
凌干青只覺一股熱流由小腹直衝腦部,再擴散到全身,體內有如火焚,眼中
是澆也澆不息的慾火。身邊的女人,自然是聶小香,她怎麼到這兒的?凌干青已
經無法思考這些了。被他緊緊擁著的聶小香,亦是秋波濛濛,眼角含春,一副欲
拒還迎的樣子。像是有一顆炸彈,在凌干青身體內爆開來了一樣,理智的最後一
道防線也崩潰了。高漲的情慾,就像脫野馬被釋放出來了一樣,再也不能控制。
凌干青一手撕開了聶小香的衣襟,裡面是一件貼身小衣,衣服內兩個肉球在
急速的躍動著。凌干青面頰發熱,指尖觸到她暖滑的肌膚時,有異樣的感覺。聶
小香雙目緊閉,呼吸急促。凌干青將她的外衣揭開,跟著解她貼身小衣的衣鈕,
一顆、二顆、聶小香露出白白的咽喉,然後是一道乳溝。凌干青「沙」的一聲,
扯開了聶小香的褻衣,兩隻筍型、雪白的肉球蕩了出來。
他手顫顫的捧起她的奶子,那種滑不溜手的感覺,令正常男人有一份衝動。
他托著她奶子的底部,一唇含著她整片乳暈,大口大口的啜。聶小香的奶頭本來
是微微凹陷的,但凌干青啜了幾下,他口腔的熱力,令到那一粒小蓓蕾凸起變硬
。
聶小香喉中發出微弱的呻吟,她突然站了起來,慢慢去解自己的褲子。凌干
青瞪著眼,聶小香就站在他前面,她上身衣衫敞開,露出那雙玉乳。她下體就無
片褸,露出一雙白雪雪的粉腿。不過,她上身的衣衫此較長,恰好遮住了妙處。
聶小香突然一撲就摟著他,兩個人就滾落床上。她那又滑又軟的胴體、芬芳的體
香,令一個正常的男人不能抗拒。
「大哥……摸我……」聶小香捉起凌干青的手,按在她的筍乳上,凌干青的
心頭一蕩。他的掌心是「頂」著她的奶頭部份,他那「灼熱」的手掌,烘得她的
奶頭慢慢的發硬、凸起。聶小香的下體是貼著他的肚皮擺動,她濕熱的牝戶熱力
經過衣服傳到凌干青身上。他的身子微微的抖了起來,凌干青褲襠內的肉棍昂了
昂。
聶小香凸起的奶頭,從凌干青指縫間露了出來,那兩粒腥紅的小東西,硬得
很。聶小香突然扒開他胸膛的衣服,將頭伏在他闊厚的胸上,張開小嘴就去咬他
,除了咬之外,又用舌頭去舐他的奶頭,凌干青的心口上添了很多淡紅的齒印。
聶小香解開他的褲帶,她伸手捏著一件又暖又粗、略帶微硬的寶貝,這東西
和凌干青一樣的雄赳赳。聶小香的身子往下移,她的嘴很熟練的就吮著凌干青的
「生命之源」。那裡很粗大,將她的小嘴撐得滿滿的。但她一點也不介意,用牙
齒輕咬著龜頭邊緣的包皮部份,然後輕輕的啜。
「啊……噢……」凌干青皺眉,他開始亢奮。聶小香在吮吸的時候,那兩隻
筍型的奶子,輕拂著他的大腿內側,還燙向他的小皮囊。那兩粒凸硬的奶頭掃在
他的陰囊上時,聶小香亦呻吟起來。
「哎呀……」她喉中、鼻孔中都發出沉重的喘聲。聶小香突然將上身的衫都
脫了下來,她真是無遮無掩,只有小足上的一對白襪。凌干青張眼一看,一對白
色的肉球,左右的蕩來蕩去,他的肉棍子,昂然地挺起。聶小香一坐,就坐到他
的肚皮土。凌干青的寶貝被她的屁股壓著,給她的牝戶擦來擦去。
「大哥……摸我……」聶小香捉起他的手,要他捏著自己的兩個肉球。她的
兩個肉球很滑、很有彈性,他的指頭一用力,肉球雖然凹下去,但很快又凸起。
凌干青的手摸著她的胸肌,她下邊濕得很利害,滑潺潺的汁液從肉洞流出,弄濕
了他的寶貝。她突然稍稍蹲起,玉手握著他的寶貝,就朝自已最濕最空虛的地方
一塞。
「呀……」凌干青和聶小香都不約而同的叫起來。凌干青感覺到的,是寶貝
擠進一處又緊又滑的地方,將他的寶貝夾得緊緊。而聶小香則感到,他雄渾的寶
貝只插了一大半進去,已將她撐得滿滿。儘管疼痛一如預想般刻骨銘心,可是在
她內心深處,那一股難以言喻的高興暢快感覺,卻足以令她心滿意足。聶小香顧
不得疼痛,慢慢的蹲坐下去,他七寸多長的東西,全納入她身體內。
「哎……噢……」聶小香伏了下來,將乳房緊貼他胸膛,而她的下體,就貼
著他的小腹。
「哎……唷……」聶小香一邊嬌呼,一邊慢慢的起伏著身子,凌干青的手,
自然的接著她的背,她的背亦很滑。
「噢……啊……」聶小香一邊上下的摩擦,一邊起伏著,她只感受到巨大的
龜頭頂著她的子官頸在擦。她動了不知多少下,突然一陣抽搐,聶小香打了幾個
冷顫,她體內滾出一些熱流,燙向他的龜頭,她也無力的癱軟在他身上。
凌干青才剛剛嘗到滋味,聶小香就已經支撐不住了,這自然不能令慾火焚身
的凌干青不滿意,他一個翻身,將聶小香壓在了身下,開始大力的抽插起來。不
到片刻功夫,聶小香又恢復過來,在凌干青的狂抽猛插下,浪叫連連。
「啊……凌大哥……你頂得……小妹妹……真舒服……哦……玩得妹妹……
美死了……大哥……哎唷……哼……頂到……妹妹花心……沒命了……」
「大哥……要……要……再重……一點……哥……哥……插死……妹……吧
……哎喲……好……哥……哥……這一下……可要……妹妹……的命了……快…
…停……哥哥……我忍……忍不……住……」聶小香一副無法控制的樣子,螓首
兩邊擺動,頭髮凌亂,銀牙緊咬,兩條玉臂纏著凌干青之腰,一副飢渴的樣子,
真是神仙見了也動心,凌干青慾念更熾,抽動更急。
「凌大哥……頂到了……我的……大哥……饒了妹妹吧……喔……不能再插
了……啊……我的……哥哥呀……哎……」聶小香臉上泛起千層桃花,兩條赤裸
的下腿像蛇一樣纏繞在凌干青的腰上。
「啊……大哥……不要……顧惜……我……盡情地玩吧……嗯……快樂啊…
…好寶貝……粗……插得痛快……又長……又硬……搗到花心了……我死了……
我的天啊……」聶小香的浪叫又響又尖,凌干青被刺激得慾火更升,一下一下的
狠插,像雨點般頂在花心之上。
「好妹妹……我也要射……了……啊……」凌干青也不顧一切地狂喊著,聶
小香感覺到,小洞內的東西頓時膨脹了好幾倍,發硬,發燙,已到爆發臨界點,
遂再不強忍春潮,迎接重要的一刻。
「啊呀……」同一時間,彼此的精華傾瀉而出。凌干青帶著滾存已久的能量
,直射聶小香體內,將聶小香帶到了一個新的高潮,凌干青疲累不堪,沉沉睡去
,進入夢鄉。
※ ※ ※ ※ ※ ※
夜很靜,夢也很美。春眠不覺曉,等凌干青醒來的時候,頭還有些昏昏的,
但天色已經大亮。他彷彿作了個夢似的,他聽到淅瀝細雨之聲,也聽到婉轉杜鵑
嬌啼,他一個人卻似乘風破浪,也有些像馳騁在草原之上,這是多麼奇妙的夢境
。
旭日已高三丈透,酒痕狼藉玉鉤斜。衣香繽紛,衾枕猶溫,昨夜夢境歷歷在
目,凌干青驀然一驚,急忙翻身坐起,這一坐起,他才發現自己衣衫「不整」,
心頭更是驚駭,急忙穿好衣衫,掀被下床。這一下,他更是驚得目瞪口呆,那果
然不是夢,杜鵑啼血,殷然入目,自己竟會……
凌干青披上長衫,急忙走出內室,並沒見到聶小香,再奔下樓梯,樓下確實
有一間下人住的房間,他推開房門,房中塵封已久,她說使女睡在這裡,那只是
美麗的謊言而已。再走到後面,那是廚房了,也沒有她的影子。她會到哪裡去了
呢?他奔出前院,花樹間鳥雀爭喧,就是沒有人影,再回上小樓,當然還是沒見
到她的人。
凌干青在感覺上,好似缺少了一樣東西,那不是人,而是他圍在腰間的青籐
劍也不見了,人與劍俱杳。凌干青這一急非同小可,他找遍了小樓每一個角落,
沒有就是沒有。聶小香她外表文靜,溫柔,談吐不俗,人更長得如花似玉,脈脈
多情,她怎麼會拿自己的寶劍,不別而去?
她若是光為了竊取自己的寶劍而來,她盡可乘自己睡熟之時,悄悄取走,何
用獻出她最寶貴的貞操?她究竟為了什麼呢?他一時陷入困惑之境,為情苦,為
失劍更急。師父把這柄劍交給自己的時候,再三叮嚀,這是他老人家唯一至交臨
終托付他老人家的,擇人而傳,要自己終身寶之,自己剛一下山,就把劍丟了。
這如何對得起師父,對得起把這劍托付給師父的天壤一劍?
仔細想來,聶小香的來歷,也大有可疑。她為什麼要一個人住在這裡?莫非
就是為自己來的?她住到小樓來,莫非就是等候自己?她,莫非是柳鳳嬌一夥的
?知道自己下山了,必然會回來,祭拜爹的墳,因此要她在這裡等候自己,故意
用簫聲把自己引來,但她又為什麼在柳鳳嬌用霸道毒針偷襲自己的時候,又悄悄
告訴自己呢?
她如果不是柳鳳嬌-伙的,她又為什麼要取走自己的寶劍?武林中人,莫不
喜愛名劍,莫非她對自己這柄劍愛不忍釋,逐起了貪念,在取劍之時,又覺得這
樣把劍取走,太對不起自己了,所以用她最寶貴的貞操來換取自己的寶劍。聶小
香,你這是何苦?
他左思右想,實在想不通聶小香這樣作法,究竟目的何在?他下定決心,一
定要找到她的人,找到自己的劍。他心中盤算著,找人、找劍,要到哪裡去找呢
?啊!對了,聽聶小香的口音,略帶鄉音,不是鎮江,便是揚州,自己不如先去
鎮江,再往揚州,正好是順路。有了目標,他就匆匆下樓,出門而去。
※ ※ ※ ※ ※ ※
鎮江,古名京口,運河和長江,在這裡交叉而過,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尤其
是蘇北貨物,多集此轉運,商業極為繁榮,幾條大街,茶樓、酒肆,更是生意鼎
盛。鎮江有「天下第一江山」之稱,南大街的江山樓,蘇揚名點,鎮江佳餚,在
城裡是首屈一指的。
這天午牌時光,凌干青就上了江山樓。這裡正當中午,樓上酒客,差不多已
有九成座頭,人多了,聲音就亂哄哄的,有的人在大聲談笑,旁若無人,有的人
在「五奎」、「六馬」,拉著嗓門吆喝,反正老子有錢吃喝,誰管得著他,你要
清靜,就不要上酒樓來。
凌干青跨上樓梯,看看座無虛席,正想回身。酒樓上的酒保,個個眼尖若鼠
,客人上來了,豈肯讓你悄悄溜走?這時就有一名酒保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招
呼著道:「客官一個人,請到這邊來。」他抬著手,鞠躬如也。
凌干青倒不好意思回下去了,問道:「還有位子麼?」
「有,有。」酒保陪著笑道:「客官一個人,就好商量,那邊桌上,是位年
輕相公,生得斯斯文文的,一個人佔了一席,他交代過不准旁的人和他同席,但
客官也是讀書相公,就沒問題了,客官請隨小的來。」說完,就領先走了過去。
凌干青只好跟著從坐滿了人的桌子中間,穿行過去。那是臨窗的桌子,果然
倚窗坐著一個身穿淡湖色長衫的少年書生,獨佔一席,一手持杯,頭卻看著樓下
,似在欣賞街景。酒保領著凌干青走到桌子橫頭,躬著身陪笑道:「這位相公只
有一個人,這時候已經沒有別的座位了,就和相公擠一擠吧。」
那少年書生聽了酒保的話,不禁作色道:「我交代過你……」他隨著話聲轉
過臉來,看到了凌干青,本來已經扳下臉孔,大有不悅之色,但目光一對,他發
現酒保領來的並不是傖夫俗客,也是一位少年相公,斯文一脈,底下的話,就縮
住了,神色一怔,朝凌干青微微點了下頭道:「沒有關係。」
酒保連忙陪笑道:「小的知道相公愛清靜,不喜歡俗客,所以普通酒客,小
的不敢領到相公這桌上來,這位客官也是讀書相公,二位可以聊聊,就不會寂寞
了。」一面就在少年書生對面,拉開板凳,朝凌干青招呼道:「客官請坐。」
凌干青現在看清楚了,這少年書生年齡好像比自己小一兩歲,肌膚白嫩,大
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當真眉清目秀,生得很斯文的樣子,一望
而知是個出身富貴人家的子弟,只是稍嫌冷傲。凌干青因人家答應同席,連忙含
笑拱拱手道:「多謝兄台。」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少年書生冷聲道:「不用客氣。」又自顧自的轉過頭去,看著街景。
酒保等凌干青坐下,巴結的道:「小的給客官沏茶去。」轉身匆匆走了。一
會工夫,那酒保送上一盞香茗,陪笑問道:「客官要吃些什麼?」
凌干青道:「你給我配幾式下酒萊,來一角花彫。」酒保連聲應是,便自退
去。
凌干青因少年書生似是不大愛理人的模樣,自然不好和他說話,目光轉動,
附近幾張桌上,都是些商買人,只有右首一張桌子,品字形坐著三個漢子,在他
們的空位上,放著兩個長形青布袋,分明是兵刃無疑。中間一個看樣子是本地人
,左右二人是他的客人,多年好友,路過此地,自然要稍盡地主之誼,因此不住
的在勸酒勸菜。
這三人話聲不算太響,但在嘈雜的人聲中,還可隱約聽到他們的談話,中間
那個主人姓陸,兩人都稱他陸二哥,左邊一個姓邱,右邊一個姓張,好像是金陵
某一鏢局的鏢頭。因為他們談的都是些江湖上的事情,凌干青初入江湖,自然就
要注意聆聽了。但聽了一會,他們說的都是些鏢行中事,並無什麼特別之處,正
好酒保送來酒菜,也就獨自斟了杯咱酒,吃喝起來。
忽聽鄰席的那位做主人的笑道:「邱兄、張兄這趟鏢既已交了,那就屈留一
天,明日再走,午後,咱們游北固山去。」
只聽姓邱的道:「陸二哥不用客氣了,自己兄弟,咱們又時常來,怎好老叨
擾你的?」
那陸二哥笑道:「兄弟在鎮江總算有個小小局面,老弟兄來了,喝頓酒又算
得了什麼?但二位今天都非留下來不可。」
姓張的道:「怎麼,二哥今晚又要拉咱們上如春坊去了?你不怕嫂子的獅子
吼?」
「哈哈,二位有興趣的話,這東道主自然是我兄弟的了。」
陸二哥爽朗一笑,接著道:「不過兄弟留二位,是因為今晚北固山有一個盛
會。」
「盛會?」姓邱的問道:「北固山有什麼盛會?」
陸二哥道:「你們總知道從前住在甘露寺下面的鐵匠祝老頭吧,他以善鑄刀
劍出名。」
姓張的道:「知道,他鑄的刀劍,比一般鐵鋪要好得多,金陵城裡幾家鏢局
子用的兵刃,都是到他那裡去定的。」
「對了。」陸二哥喝了口酒,說道:「祝老頭今年六十,今天正好是他花甲
大慶,他因那間小鐵鋪,放不下兩張桌子,因此借了甘露寺的東廳,作為壽堂,
聽說還備了素齋,宴請賓客,不論識與不識,他都歡迎光臨。」
「吃素齋?」姓邱的道:「這有什麼意思?」
「自然有意思。」陸二哥笑著道:「因為今晚這個會,叫做試劍會。」
「試劍會?」姓邱的道:「這名稱倒是新鮮得很,只不知他要試什麼劍?」
凌干青聽到這裡,不覺停下筷來。
只所陸二哥道:「據說祝老頭做了五十年鐵匠,鑄了上萬件兵刃,從今天起
,他要封爐大吉,不再替人鑄兵刃了。」
姓邱的道:「那怎麼叫試劍會呢?」
「邱兄就是急性子。」陸二哥道:「你聽兄弟說下去,就知道了。」姓邱的
道:「好,好,你說,兄弟洗耳恭聽。」
陸二哥道:「據說祝老頭在這三年之中鑄制了三件兵刃,這是他一生之中,
最得意的精心之作,除了有一件,他要傳給他徒弟的,餘下還有兩件,準備當場
贈送,不過他要送給合適的人。」
姓張的道:「怎麼叫合適的人呢?」
「這個兄弟就不清楚了。」陸二哥道:「但據兄弟想來,他這壽筵,既然定
名為「試劍會」自然要試試身手,再送人了。」他口氣一頓,續道:「所以兄弟
的意思,二位老哥今晚就留下來,下午咱們去游北固山,晚上去叨擾他一頓素齋
,看個熱鬧,二位有興趣,就當場露一手,說不定就把祝老頭兩件精心製作的精
品帶回去,也好留個紀念。」
「有意思。」姓邱的一掌拍在桌上,大笑道:「老張,咱們就留一天,晚上
去湊個熱鬧,你看如何?」他這一掌,拍得很響,笑的也很粗豪。
少年書生不覺轉過臉去,厭惡的看了他們一眼,鼻中冷冷哼了一聲。凌干青
只覺這少年書生微含怒意的時候,很是好看,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少年書生似
有所覺,橫過眼來,朝凌干青瞪了一眼,但瞪過之後,臉上又有了輕微的笑意,
很快又別過頭去。
凌干青看得暗暗好笑,覺得這位少年書生有些未脫稚氣,一面取起錫筒,倒
了一盅酒,喝了一口夾了一塊餚肉,慢慢的吃著,鄰桌三人已經站起身往樓下走
去。這一陣工夫,樓上食客,也漸漸的少了,凌干青喝了四兩酒,臉上已經紅得
發燒,吃了一碗麵,也就站起身來。
少年書生看他只不過喝了一角酒,臉上就紅得像關公一樣,不禁朝他笑了笑
。凌干青又發觀他不但臉含薄怒的時候很好看,笑的時候,更有光風霽月之美,
心中更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也朝他報以微笑,點了點頭,才轉身下樓。
在櫃上付了帳,舉步跨出酒樓大門,踏上大街,心中只是惦念著同桌的書生
,覺得自己和他頗為投緣,後悔方才沒和他說話,失之交臂。他有些失魂落魄的
模樣,一路走著,心中卻想到了剛才在酒樓上聽來的活,那個叫祝老頭的鐵匠今
天花甲大慶,要在甘露寺舉行試劍會,想來一定會有不少武林中人會到會場上去
瞧瞧,自己反正沒事,何不也去湊個熱鬧。
聶小香取了自己的軟劍,會不會在試劍會上湊巧遇上呢?自己第一次到鎮江
來,趁著半天工夫,逛一逛北固山也好,心中想著,這就轉而向北,一路朝北固
山而去。
※ ※ ※ ※ ※ ※
北固山離城北很近,這是一處很出名的名勝古跡,山分前後兩峰,前峰臨江
,懸巖削壁,氣象萬千,上面有一座古寺,就有甘露寺,三國時劉備招親,就在
這裡。寺後有一座孫夫人的梳妝樓,又叫做多景樓,樓前有一隻石羊,據說諸葛
亮和周瑜兩人曾站這裡,撫摩著這只石羊,密商破曹大計。後峰還有太史慈的墓
,和風凰池,還有劉備、孫權各劈一劍的試劍石,有許多古跡,就是夠你打發半
天的時光了。
凌干青背負著雙手,瀟灑地走在山道上,這時候雖然不是春秋佳日,遊山的
人可真不少,男女老幼,山徑上絡繹不絕,這些人好像都是往後山去的。凌干青
一個人登上山頂,正好有一座小亭,可以憩足,遊目騁懷,真是江山如畫。只聽
身後有人說道:「就在這裡坐一坐吧。」
另一個道:「這真是奇事,鳳凰池真會乾涸了。」
先前一個道:「看來祝老頭這人不簡單,果真還有些門堂。」
另一個道:「大概是他眼看泉水將涸,所以要封爐了。」
凌干青心中忖道:「鳳凰池乾涸,和祝老頭封爐有什麼相干?」
只聽先前一個又道:「據說祝老頭鑄的刀劍,都是用鳳凰池裡來的水,他經
常來汲水,水源枯了,他自然知道了。」
凌干青心中暗道:「難怪自己在山前遇不少人,原來都是到後山去看鳳凰池
的人了。」
另一個到:「那你怎麼說他不簡單呢?」
先前一個道:「他在北固山住了將近二十年,大家只知道他是個鑄刀劍的鐵
匠,大家都叫他祝老頭,除此之外,沒人知道他的來歷。」
另一個道:「這話倒是不錯,那麼依你看呢?」
先前那人道:「今晚這試劍會,必有緣故,咱們去看了,不就可知道了麼?
」
凌干青站在亭外,走出幾步,才回身看去,那兩個說話的人,一看就知練過
武的,敢情也是聽到試劍會想來瞧的,只是時光還早,才順道到山頂上來的。鳳
凰池乾涸了,自己倒也該去看看。心念轉動,正待舉步往後峰行去,驀地裡,只
覺眼前一亮,也不由為之一怔。因為正有一個清俊絕俗的美少年朝峰頂上來,是
他,正是方才酒樓同席,深憾失之交臂的少年書生。
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凌干青和他對面相遇,望著人家發楞,人家一雙黑
白分明的眸子只看了凌干青一眼,一張勻紅如玉的臉上,可瞧不出什麼表情來。
凌干青略為定了定神,立即含笑抱抱拳道:「真巧,又和兄台遇上了。」
少年書生淡談的道:「兄台也在這裡?」他依然神色冷淡,一副愛理不理的
模樣,顯然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思。
凌干青雖覺他冷淡,但卻從心裡升起一種惺惺相惜之情,使他雖然碰了一個
軟釘子,依然含笑道:「這叫做能得相逢,總是有緣。」少年書生「唔」了一聲
,又沒作聲。
凌干青忍不住道:「在下還沒有請教兄台貴姓大名?」
少年書生這回倒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了,但聲音還是很冷,說道:「畢雲秋
。」名如其人,也一點不俗。
凌干青連忙拱拱手道:「原來是畢兄,在下凌干青。」
「嗯。」少年書生輕嗯了一聲道:「凌兄,幸會。」
凌干青欣然道:「兄弟能和畢兄在這裡遇上,真是難得極了,方才在酒樓上
,和畢兄失之交臂,兄弟還一直在追悔莫及呢。」
畢雲秋雙目之中閃過一絲異彩,說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凌干青含笑道:「兄弟對畢兄的文采風流,心裡有著說
不出的仰慕之情。」
畢雲秋笑了,他笑得帶些喜悅,望了他一眼,說道:「萍水相逢,凌兄真覺
得和我那麼投緣?」他笑的時候,就使人有親切之感。
凌干青道:「這大概就是一見如故,我看到畢兄,就有結交之心,只是在畢
兄面前,使我自漸形穢,所以在酒樓上,不敢和畢兄攀談。」
畢雲秋眼中一亮,含笑點頭道:「我知道,其實我也有和凌兄同樣的心情。
」他也吐露了心聲。
凌干青大喜道:「畢兄原來也是性情中人。」他一時情難自己,一把握住了
人家的手。
畢雲秋臉上驀地一紅,但他沒有掙脫,只是情急的道:「凌兄鬆手。」
凌干青急忙鬆手,只這麼一握,他已覺人家的手細嫩纖秀,柔若無骨,但指
尖涼涼的,還有點兒輕顫,登時想到自己練過武,沒把人家握痛了,不禁窘迫一
笑,說道:「畢兄,對不起,兄弟練過幾天武,沒把畢兄握痛了?」
畢雲秋兩眼之中,又閃過一絲異彩,凝望著凌干青問道:「凌兄練過武?」
凌干青道:「兄弟只是讀書不成練劍,練劍也沒有多大的成就。」
畢雲秋似乎很感興趣,笑吟吟的道:「沒有多大的成就,那就是小有成就了
。」
凌干青道:「小有成就也淡不上。」
「這是凌兄自謙。」畢雲秋道:「難怪凌兄要來參加試劍會了。」
凌干青問道:「畢兄也是參加試劍會來的了?」
畢雲秋道:「我只是好奇,酒樓上昕他們這麼說著,所以也想來看看。」
「如此好極了。」凌干青更是欣喜,說道:「這麼說,咱們就有伴了。」
兩人並肩走進亭子,畢雲秋回頭問道:「凌兄府上還有些什麼人呢?」不認
識他,光看外表,就會覺得此人十分冷傲,但認識了之後,就會覺得他坦率而帶
稚氣。
凌干青微微搖頭道:「沒有了,只有我一個人。」
畢雲秋睜大眼睛,問道:「只有凌兄一個人?」
凌干青目光望著遠處,黯然道:「父母見背,我又沒有兄弟姐妹,孤劍走天
涯,孑然一身而已。」
畢雲秋傍著他的身子,關切的道:「凌兄,小弟不該問的,倒教凌兄惹起傷
感來。」
凌干青一手扶欄,感激的看著他道:「畢兄,你是我生平第一個知己,我想
……」
畢雲秋霎著一雙明亮的眼睛,說道:「你想什麼呢?我可不喜歡吞吞吐吐的
人。」
「我不會說話。」凌干青急得臉上一紅,說道:「我只是想,我們一見投緣
,想和你結為兄弟,畢兄認為好麼?」
畢雲秋眸子轉動了下,笑著道:「凌兄認為好就好了。」
「你答應了。」凌干青一高興,又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畢雲秋也握住了凌干青的手,只是他的手掌較小,在凌干青的掌心裡蠕動、
顫抖,但卻有一種溫馨的感覺從心底升上來,他柔順的道:「我認你做大哥才對
。」
「畢兄好像是比我小。」凌干青欣喜的道:「我有你這麼一個兄弟,真是高
興極了。」
「我今年二十。」畢雲秋緩緩縮回手,臉上有些飛紅,問道:「你呢?」
「哈哈,那我這大哥是做定了。」凌干青大笑道:「找二十一,畢賢弟,不
,不要帶姓,你就是我兄弟咯。」
「大哥。」畢雲秋仰起臉道:「你為什麼要對小弟這麼好呢?」
「我也說不上來。」凌干青道:「只是覺得和賢弟十分投緣。」
兩人從交談到結為兄弟,前後不到一頓飯的工夫,但他們好像認識了幾十年
的老朋友一樣,不,情逾手足。這無他,古人說的,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兩人
情投意合,結為兄弟,正是兩人都交出了心來了。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逐漸接
近黃昏,一輪夕陽,散出了滿天晚霞。
凌干青望望天色,說道:「兄弟,我們可以去了。」畢雲秋點點頭,兩人循
著山徑,走下山頂。
※ ※ ※ ※ ※ ※
甘露寺是古寺,也是名剎,更是名勝。它從劉備招親之日起,一直成為人們
心目中佳話的勝地,即使是平常日子,也有不少慕名登臨的遊客、香客。但平常
日子,到了黃昏時分,鳥倦飛而知返,人也倦游而言歸了。今天可不同,因為有
「試劍會」的關係,山徑上仍有三三兩兩的人影,朝甘露寺而來,這些人,個個
步履輕捷,一望而知都是練家子。
本來,鐵匠祝老頭並不是出名的人物,他六十大壽,來的客人,頂多是幾個
親朋好友,賣漿販貨之流而已,何況祝老頭一個人住在北固山,是個連親朋好友
都沒有的人。但他在六十大壽這天,舉行了「試劍會」,這「試劍會」三個字卻
轟動了鎮江城,不,至少已傳遍了鎮江武林。
鎮江可是個大地方,因為商業鼎盛,過往的人多,成為龍蛇雜處之地,光是
鎮江城中,鏢局就有五家之多,另外還有幾家武館。因為鐵匠祝老頭鑄制刀劍,
比別家精良,二十年來,信譽卓著,會武的人,對兵刃都特別重視,遇上名劍名
刀,都不借重價購買,何況他開這個六十壽辰的「試劍會」,會上又有他精製的
三件兵刃,有兩件要當場贈送來賓之言,自然會有許多武林中人不請自來。
甘露寺東廂,是一個大客廳,此時燈火輝煌,左右兩邊,擺起了十張方桌,
每張桌上都放了一把白瓷茶壺,和八個茶盅,備來賓飲用。如今這十張桌子上,
差不多全已有人坐著了,大家正在一邊喝茶,一邊高談闊論,人聲嘈雜,這些都
是武人,自然聲音洪亮,談笑豪放,但當凌干青和畢雲秋二人連袂跨進東廂的一
剎那,人聲忽然間低了下來。
這是因為走進來的這兩個少年相公,人美如玉,並肩行來,一般的俊逸,一
般的瀟灑,鎮江素有「天下第一江山」之譽,好像這「天下第一江山」的靈秀之
氣,全讓他們兩給佔去了。數十雙眼光,一下子全落到了兩人的身上,每個人心
中都在暗暗忖道:「這二位公子哥兒,不知是城裡哪一家富貴門第出來的子弟,
敢情是聽到了「試劍會」,心存好奇而來。
畢雲秋臉嫩,被人家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臉上一紅,輕輕拉了下凌干青的衣
袖,說道:「大哥,我們坐到後面去。」兩人悄悄走到右邊最後一席,桌上已經
先有四人坐著,兩個是勁裝大漢,另外兩人一個是禿頂紅顴老者和一個黃蠟臉的
年輕人。
兩人剛剛行近,禿頂老者雙目神光充足,望著兩人,就含笑道:「二位小哥
,是讀書人,也來參加試劍會?」
凌干青笑了笑道:「我們是好奇,瞧熱鬧來的。」
禿頂老者呵呵笑道:「對,對,試劍會這三個字,確然使年輕人聽了會引起
好奇心來,本來老朽也不想來的,是小徒硬攛掇著老朽,非來不可。」他指指身
邊那年輕人。
那年輕人雖然只有十八九歲,卻是臉如黃蠟好似剛生過一場大病一般,但他
一雙眼睛,卻是烏溜溜的一直打量著凌干青和畢雲秋,捨不得離開。凌干青道:
「在下還沒請教老丈大號?」
禿頂老者一笑道:「老朽姓龍,字在田,小徒姓田,名中玉,二位小哥呢?
」
凌干青拱手道:「原來是龍老丈,在下凌干青,他是……」
畢雲秋沒待他話聲出口,接著道:「我叫凌干雲。」
「啊。」禿頂老者龍在田笑道:「兩位小哥原來是賢昆仲,真是珠樹成雙,
人間聯璧,幸會幸會。」
凌干青謙虛的道:「龍老丈誇獎,在下兄書愧不敢當。」
畢雲秋取過兩隻茶蠱,用茶水略為洗了下,倒去,然後斟了兩盅茶,把一盅
移到凌干青面前,叫道:「大哥,喝茶。」凌干青知道這位兄弟,不大喜歡和俗
人說話,也就藉著喝茶,轉臉朝前面看去。
這時外面天色已黑,後面來的人已把十張桌子差不多都坐滿了。現在已有幾
個香火和尚從第一席開始,端上素齋,另外兩個和尚扛來了-大桶白飯。素齋,
每桌十盤素菜,做的倒還相當精緻,素火腿、素紅燒獅子頭、宋雞、素鴨、素糖
醋排骨,材料雖然都是素的,但做得和真的一般無二,看來色香味俱佳。
畢雲秋低低的道:「和尚廟裡,端出來的既是素齋,就該青菜豆腐本色,吃
素,就要心虔,像這樣假雞鴨,雖是素的,但心裡就沾上了葷腥,還吃什麼齋?
念什麼佛?如來佛看了,豈不要氣脹肚子?」
那田中玉接口笑道:「是啊,所以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畢雲秋沒有理他,凌干青心中暗道:「看不出這黃蠟臉少年,居然熟讀經典
,想來他讀過的書倒不少。」心中想著,不覺回過頭去,朝他笑了笑。
這時只聽禿頂老者龍在田低低地道:「壽翁出來了。」凌干青急忙回目朝前
看去,果見一個穿著一件半新不舊藍布大褂的瘦小老頭和-個身軀偉岸的白眉老
和尚一同走了進來,十張席上登時有人替壽翁鼓起掌來。
藍褂瘦小老頭朝大家連連抱拳,口中發出尖沙的聲音說道:「多謝諸位光臨
,多謝諸位捧場。」他隨著話聲,和白眉老和尚一同朝中間一席走去。
凌干青細看鐵匠祝老頭尖頭上盤一條像老鼠尾巴似的小辮子,濃眉、小眼、
酒糟鼻,嘴唇上留了兩撮鼠鬚,生相猥瑣,活像戲裡的鼓上蚤時遷。倒是那老和
尚白眉下垂,臉色紅潤,生得方面大耳,一副慈眉善目,法相莊嚴。
龍在田朝他徒弟低低說道:「這老和尚就是甘露寺的方丈法善大師,是一位
有道高僧,據說和祝老頭是方外至交,他平日除了每月只講一次經,已經不問塵
事,今晚陪同祝老頭出來,算是破例了。」
這時祝老頭已經走到上首站停,向十席來賓拱著手道:「今天是小老兒六十
初度,承蒙各位光臨,看得起小老兒,小老兒萬分榮幸,小老兒到鎮江來,已經
整整二十年了,承蒙老禪師不棄,小老兒在他佛光蔭庇之下,平平安安的渡過了
二十年。」他說到這裡,回身朝法善大師作了一揖。
「阿彌陀佛。」法善大師雙手合十,回了一禮,道:「祝老施主好說。」
祝老頭接著又道:「小老兒是個鐵匠,家傳的手藝,就是鑄造刀劍,小老兒
今年到了花甲之年,古人把刀劍說成凶器,所以從今天起,小老兒就封爐了,而
且明天,小老兒將有遠行,人嘛,既然老了,就該落葉歸根……」
他目光一掃全廳來賓,又道:「所以從今天起,小老兒略備素齋,算是給諸
位告別,現在素齋已上諸位先請用齋,用過素齋之後,就是試劍會開始……」說
到這裡,一手拿起茶盅,向大家一舉,說道:「小老兒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
聊表謝意……」
十席來賓都站了起來,有人大聲道:「大家敬壽星一杯。」主人和來賓都幹
了一盅茶。
祝老頭兩手捧著茶盅,連連作揖,口中說著:「謝謝,謝謝。」然後他朝法
善大師合掌道:「大師請坐。」
法善大師還了一禮,含笑道:「今日是祝老施主華誕,更何況此地是甘露寺
,老衲身為地主,那有上坐之理?應該祝老施主請上坐方對。」
祝老頭那裡肯坐,兩人謙讓了一陣,法善大師也堅持不肯,祝老頭拗不過他
,只好坐了首位,法善大師在旁相陪。十桌來賓各自裝了一碗白飯,也就用起素
齋來。
甘露寺是全國出了名的大叢林,平日遊客絡繹不絕,到了甘露寺,自然要吃
了素齋再走,因此甘露寺的素齋自然也出了名,不但用料上等製作精美,吃來更
是美味可口。凌干青吃了兩碗,畢雲秋卻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凌干青關切的道:「兄弟,你怎麼不吃了?」
畢雲秋微微一笑道:「我已經吃飽了。」
龍在田笑道:「令弟身子瘦弱,平日一定挑食,素齋自然不對胃口了。」畢
雲秋沒有理他。
龍在田卻笑著指指身邊的田中玉,又道:「小徒也是這樣,飯量比老朽還差
。」
田中玉目中微有羞意,說道:「今晚我吃了滿滿一碗呢。」
「一碗就算多了?」龍在田笑了笑道:「你沒見為師已經六十有七,還吃了
三碗呢,素齋嘛,可不是大魚大肉,轉個背肚子就會餓了。」一會功夫,大家都
已吃畢,幾名和尚收過盤碗,抹了桌子,又給大家沏茶。
※ ※ ※ ※ ※ ※
龍在田摸著鬍子,低聲道:「現在試劍會開始了。」
只見中間席上的祝老頭果然站了起來,裂嘴一笑道:「諸位來賓,剛才的十
席素齋,是本寺方丈法善大師送給小老兒的壽禮,也算是替小老兒餞行,因為小
老兒明日一早就要離開這裡了。小老頭方才向諸位說略備素齋,這是小老兒往自
己臉上貼金。素齋既是本寺備的,小老兒不好說粗餚淡飯這些客氣,但小老兒還
是要向諸位致謝,謝謝光臨。小老兒今晚舉行「試劍會」,是因為小老兒在這三
年之中,鑄制了兩把長劍、一柄匕首。小老兒是個鐵匠,也是庸庸碌碌的小人物
,一生乏善可陳,這幾十年來,小老兒鑄過不少刀劍,這三件是小老兒封爐之前
,最後鑄制的三件,說是小老兒一生的精品,那就未免太自誇了,只能說還差強
人意罷了。」他說到這裡,在座之人已經紛紛鼓起掌來。
「謝謝,謝謝。」祝老頭朝大家拱拱手,又道:「小老兒這兩劍一匕,各給
它們取了一個名稱,一名鎮山,一名鎮江,這是小老兒懷念北固山和鎮江的意思
,至於匕首,取了紫艾,這是古人詩:「紫艾飾吳刀」,也存有懷念小老兒在吳
地一耽二十年之意……」大家又紛紛鼓起掌來。
祝老頭道:「這二劍一匕,除了一柄匕首,小老兒要留贈小徒之外,兩支長
劍,小老兒預備今晚當場贈送……」眾人聽過這兩口劍「還差強人意」,那一定
是他一生中的精心製作無疑,他說出當場贈送,大家自然又鼓起掌來。
祝老頭嚥了口口水,又道:「只是劍只有兩把,但諸位來賓卻有十席之多,
這就是小老兒要舉行「試劍會」的原因了,讓大家試試劍……」他說到這裡,轉
身從裡面捧出來了十柄長劍,往中間桌上一放,又轉身往裡行去。
畢雲秋道:「他不是說只有兩劍一匕麼?怎麼捧出十口劍來?」
正說之時,祝老頭又從裡面走出,這回手上捧著的只是兩柄帶鞘長劍,和一
柄綠鯊皮的匕首,卻放到了上首,然後回身道:「小老兒說的試劍,並非要諸位
試小老兒的新劍,卻要諸位試試這十柄劍。」說完,伸手拿起一柄,嗆的一聲抽
了出來。這柄劍在燈光之下,閃著精芒,一看即知也是百煉精鋼的松紋好劍。
祝老頭接著道:「這十柄劍,也是小老兒所鑄,百練精鋼……」他又伸手拿
起一柄,掣了出來,這兩柄劍,同一形式,也閃著同樣的光芒,分明是一爐煉出
來的了。
祝老頭把兩柄劍放到桌上,又道:「紅粉贈佳人,寶劍送烈士,小老兒鑄的
劍,談不上是寶劍,但小老兒卻希望送給兩位愛劍而又會使劍的俠士,因此小老
兒定了一個規矩,來賓之中,只要有人隨便拿上一把劍,能把另外一把劍削斷三
截,小老兒就奉贈鎮山劍,第二個奉贈鎮江劍,現在請來賓上來試劍。」
來賓中有人說道:「祝老丈,你應該先把兩劍一匕給大家看看。」
另一桌上又有人道:「祝老丈要如何削法,應該削給大家瞧瞧才是。」
祝老頭點頭道:「是是是,這是應該的,這是應該的。」他取起放在上首的
第一柄長劍,抬目說道:「這口是鎮山劍。」
輕輕一按吞口,但聽「錚」的一聲,抽出劍身,大家都看到劍身色呈淡青,
有如一泓清水,經燭火照射,鋒芒流閃,一望而知是-柄鋒利無比的好劍,大家
又紛紛給他鼓掌。祝老頭收劍入匣,又取起第二柄,說道:「這口是鎮江劍。」
也輕輕一按吞口,也同樣聽到「錚」然輕震,抽出來的是一柄劍卻和鎮山劍
不同了,鎮山劍色呈純青,鎮江劍卻是一片瑩白,如同白練一般,大概古代的白
虹劍,也不過是這樣的了,大家不禁又紛紛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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