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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花間色武系列02一劍破天驕  原著:東方玉  改編:花間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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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色武系列02一劍破天驕  原著:東方玉  改編:花間浪子

花間色武系列02一劍破天驕  原著:東方玉  改編:花間浪子

【第一部】

【第一章】 茅山還劍

  茅山,又名句容,因漢時有三茅君在此修練得道成仙,因而稱為茅山。茅山
除了主峰大茅峰之外,尚有二茅峰及三茅峰,山上有很多道觀,也有許多茅篷,
和山東嶗山為道家兩大修真聖地。

  這是元宵佳節後的第二天,雖然已經是春天了,但今年的春天來的比往年較
遲,山林間朔風依然在怒號,岩石上積雪未融,一片天寒地凍的景象,樹之巔、
水之涯,還是嗅不到一點春天的氣息,山徑上,也看不到遊人、香客的足跡。

  但這時卻有一位身穿藍袍的老人冒著風雨,踏著泥濘的山路,從南峰一路行
來。這位老人紫臉長髯,身材高大,看去少說也已有六十開外了,但行走之時,
腰幹還挺得筆直,走了半天山路,連氣也不喘一口。現在,他已經走到南峰與中
峰之間,眼看古柏蒼森,白雲觀的山門已經在望,不覺仰首向天,輕輕吁了口氣
,說道:「總算到了。」

  登上石級,越過石砌的一片平台,這位藍袍老人拍拍身上雨水,舉手朝大門
上輕輕叩了三下,就靜立等候。過不了一會,兩扇大門左首的一道邊門開處,走
出一個頭椎道髻的灰衣道人,朝藍袍老者稽首一禮,含笑道:「老施主怎麼今天
就來進香了,敝觀要明天才開山門,老施主還是請明天再來吧。」

  茅山道觀向例都是正月十八開啟山門,接納香客,到三月十八關閉山門,不
在期內進香,照例是不接待香客的,今天還只是正月十七日。藍袍老者微微一笑
道:「老朽不是進香來的。」

  灰衣道人奇異的看了他一眼,但因藍袍老者氣宇不凡,不敢怠慢,依然躬著
身道:「老施主那是……」

  藍袍老者沒待他說完,含笑道:「老朽冒雨登山,是專程拜訪老觀主而來,
有勞道兄,請代為進去稟報一聲。」

  灰衣道人為難的道:「老觀主已有多年不問塵事,不見外客了,老施主……


  藍袍老者點點頭道:「這個老朽知道,老朽遠來,老觀主也許會破例延見。


  灰衣道人略為遲疑,才道:「這樣吧,老施主清進,小道這就去稟報值年師
伯,老施主和值年師伯說吧。」一面把藍袍老者引到右首廂房待茶,匆匆退去。


  一會工夫,那灰衣道人領著一個身穿青袍,留著一把黑鬚的中年道人走了進
來。那青袍道人朝藍袍老者打了個稽首道:「老施主請了,貧道啟元,忝為敝觀
值年,老施主遠來,失迎得很。」

  藍袍老者拱拱手道:「原來是值年道兄,老朽幸會。」

  青袍道人道:「貧道聽說老施主是看家師來的,貧道冒昧,還未請教老施主
尊姓大號,如何稱呼?」

  藍袍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朽姓凌,昔年和老觀主曾有數面之緣,因有急事
,求見老觀主,清道兄向令師稟報一聲。」

  青袍道人面有難色,說道:「老施主原諒,家師年事已高,十年前就不問塵
事,謝絕見客,獨居一室,終日習靜參修,老施主縱是家師故人,只怕也要有仿
雅意了。」

  藍袍老者微微一笑,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支八寸來長的木劍,雙手遞過去,含
笑道:「有勞道兄,把此劍面呈尊師,就說丹陽凌千里求見。」

  青袍道人一見藍袍老者取出木劍來,立即神色恭敬,垂下手去,應了聲「是
」,才雙手接過仔細看了一眼,依然恭敬的遞還,躬著身道:「老施主稍待,貧
道這就進去稟報家師。」說完,匆匆返身走出。

  原來藍袍老者凌千里,人稱金翅雕,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名動大江南北,是
南七省大大有名的長江鏢局總鏢頭。十年前,他收歇了鏢局,歸隱丹陽,平日樂
善好施,在他歸隱之初,適值淮水氾濫為災,白雲老觀主為了救濟兩淮災民,親
自登門,凌千里一口應允捐出二萬兩銀子,足見他和老觀主確是故人。

  他取出來的那把桃木劍,正是白雲觀老觀主木道長的信物,木道長的道號本
叫木吾,因為當年曾以一支木劍誅殺雪山三怪,被譽為武林三大劍之一,大家就
叫他木劍道長,後來乾脆就叫木道長了。卻說那青袍道人去了不久,就匆匆回來
,朝凌千里躬躬身道:「老施主,家師有請。」

  凌千里連連稱謝,由青袍道人帶路,來至後進雲房,青袍道人在門口住足,
躬著身道:「啟稟師尊,凌老施主來了。」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有請。」青袍道人躬身應是,退下一
步,抬手道:「老施主請。」

  凌千里舉步走入,只見一張木榻上盤膝坐著一個鬚眉全白,臉若槁木的老道
人,正是已有十年不見的木道長,連忙抱拳道:「老道長久違了。」

  木道長單掌打了個稽首,含笑道:「老施主遠來,恕貧道未曾遠迎,快快請
坐。」

  凌千里在木榻左首一張椅子落坐,一名小道童送上香茗。凌千里道:「老朽
來的冒昧,打擾老道長清修,實感不安。」

  「老施主好說。」木道長看了凌子裡一眼,緩緩說道:「老施主元宵才過就
趕上茅山,而且還帶來了貧道昔年相贈的木劍,足見必有急事,老施主就請直說
好了。」

  凌千里道:「老朽有一位義弟,叫做管崇墀,十年前和老朽同時退出江湖,
隱居南陵……」

  木道長頷首笑道:「老施主說的是雲中鶴管大俠?」

  「正是。」凌千里道:「管賢弟十年前和老朽同時退出江湖,是因為……」


  木道長一擺手道:「此事昔年貧道曾聽老施主說過。」

  凌千里道:「老朽元宵那天,得到的消息,據說管賢弟有一個極厲害的仇家
,上門尋仇,聲言一家雞犬不留,如今危在旦夕,所以只好冒昧上山,務懇老道
長慈悲,賜予援手。」

  「善哉,善哉。」木道長為難的道:「貧道一向不問江湖是非,這不是要貧
道為難麼?」

  凌千里道:「老朽知道這是不情之請,但管賢弟和老朽情同手足,如是普通
仇家,老朽斷不敢來向道長求助。」

  木道長道:「貧道八十歲那年,曾在祖師前面許下宏願,不再過問塵事,如
今已有十年了,老施主要貧道破例之事,貧道實在礙難遵命。」

  凌千里聽他已經一口回絕,急得直是搓手,這一急,不覺抬目道:「老道長
要再不過問塵事,那該是塵緣已了,但老朽覺得道長尚有一件事未曾全了。」

  木道長含笑道:「老施主說說看。」

  凌千里道:「老朽記得昔年道長以木劍相贈之時,曾說過老朽以此木劍為憑
,可求道長一件事,不知道長是否記得?」

  木道長莞爾一笑道:「貧道確曾說過。」

  凌千里又從懷中取出木劍說道:「那麼這支木劍如今尚在老朽手中,老朽以
此相求,道長總可答應了吧。」

  木道長目中神光一動,輕輕歎息一聲道:「老施主可知當年貧道以此劍相贈
,是為了什麼嗎?」

  凌千里心中暗暗道:「當年你為兩淮災民請命,我捐了兩萬兩銀子,你才以
這把木劍相贈。」但這話可不好意思說出口來,只得說道:「這個老朽倒不知道
,還請道長指點。」

  「唉。」木道長浩然一歎,說道:「昔年貧值聽老施主說起收歇鏢局之事,
是為了老施主和管施主在大洪山大義滅親,聯手誅殺潘河東,潘河東的妻子立誓
要為她丈夫報仇,此女師門,大有來歷,貧道當時不好明言,故以木劍相贈,只
要老施主好好保存木劍,闔府就可平安無事,老施主現在明白了麼?這支木劍,
依貧道相勸,老施主還是帶回去吧。」

  凌千里聽得不由一呆,暗道:「這倒是自己從未想到之事。」一面拱拱手道
:「多蒙道長垂愛,老朽衷心感激不盡,但管賢弟目前仇家上門,危在旦夕,老
朽和他情同手足,豈能棄之不顧?」

  木道長道:「貧道昔年答應過老施主,憑此木劍,可以答應老施主一件事,
老施主既然持劍而來,貧道自然義不容辭,但貧道答應了老施主,就得收回此劍
,事關老施主闔府平安,還望老施主三思才好。」

  凌千里等他說完,毫不考慮的雙手把木劍朝木道長面前遞了過去,含笑道: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老朽當年和管賢弟義結金蘭,誓同生死,如今管賢
弟有難,老朽如果但知保妻兒,不顧兄弟的死活,當年又何用結義?老朽一生自
問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妻財子祿,生死有命,老朽從不放在心上,老道長
雖然能憑此劍俯允所請,就請收回此劍,以解我管賢弟之危,老朽一樣感激不盡
了。」

  「好。」木道長點頭,伸手取過木劍,說道:「老施主既然作此決定,貧道
自當遵命。」一面抬頭叫道:「松風。」

  小道童垂手道:「師祖有何吩咐?」

  木道長道:「去請你大師伯來。」

  小道童應了一聲「是」,退出雲房,一會工夫,只見從雲房外走進一個身穿
青袍的中年道人,朝木道長行禮道:「弟子丹元,叩見師尊。」

  木道長吩咐道:「為師有一件事,要你去辦。」他忽然嘴皮微動,說了一陣


  丹元子躬身道:「弟子遵命。」返身退出。

  木道長呵呵笑道:「老施主,貧道已命小徒立即啟程,趕赴南陵,暗中保護
管老施主一家,老施主可以放心了。」

  凌千里站起身,拱手道:「多謝道長,老朽那就告辭了。」

  木道長含笑道:「老施主難得上茅山來,請在敝觀用過素食再走不遲。」

  凌千里道:「老朽此來,已經有擾清修,道長不用客氣,老朽告辭了。」

  木道長稽首道:「貧道那就不送了。」

     ※   ※   ※   ※   ※   ※

  凌千里出了白雲觀,天色已經放晴,他因兩日來憂心忡忡,才趕上茅山來的
,如今心事已了,心頭也輕鬆得多了,一路下山,並無多大耽擱,擬經過天王寺
,快到南峰山麓。只聽身後響起一個婦人嬌脆的聲音叫道:「前面可是凌老爺子
,你慢點走咯。」

  凌千里聽得一怔,暗道:「茅山自己並無熟人,這人如何認得自己的?」心
中想著,不覺腳下一停,回頭看,只見山徑上正有一個一身墨綠衣裙,臉上蒙著
一層綠紗的婦人,俏生生朝自己走來。

  凌千里並不認識她,這就拱拱手道:「這位大嫂,可是叫老朽麼?」

  綠衣婦人「唷」了-聲,嬌笑道:「別說這茅山下,就是大江南北,也只有
你老這麼一位大名鼎鼎的凌老爺子呀,奴家不跟你老爺子打招呼,又跟誰打招呼
呢?」

  凌千里暗暗攢了一眉,心中暗道:「這綠衣婦人說話輕佻,不知是什麼路數
?」一面依然拱拱手道:「大嫂何人,恕老朽眼生。」

  綠衣婦人格的一聲輕笑道:「這是凌老爺子貴人多忘事,你老從前見過奴家
,可也不止一次,大慨你老忘了。」

  凌千里歉然道:「對不起,老朽真是想不起來了,大嫂……」

  「這大嫂二字,奴家可當不起。」綠衣婦人在蒙面紗中,眼波轉動,盈盈一
笑道:「其實說起來,我們也不算是外人,就算多年不見,但大伯把弟媳婦叫作
了大嫂,給人家聽到了,不笑掉大門牙才怪哩。」

  凌千里聽到這裡,心頭驀然一震,目光直注,說道:「你……」

  綠衣婦人舉起纖釬玉手,緩緩摘下蒙面綠紗,嫣然一笑道:「奴家是凌老爺
弟媳婦總不是冒充的吧?」她這一摘下面紗,竟然面若桃花,秋水如波,柳眉鳳
目,眉眼盈盈,好一副嬌冶模樣。她正是自己結義金蘭二弟潘河東的妻子柳鳳嬌


  凌千里攢攢眉道:「你是跟蹤老朽來的了?」

  柳鳳嬌依然笑盈盈的道:「其實你這趟茅山之行,還是奴家促成的,凌老爺
子大概還不知道吧?」

  凌千里問道:「此話怎說?」

  柳鳳嬌笑容忽斂,臉上變得有些淒厲,冷冷的道:「先夫被你們兩位義結金
蘭的好哥哥親手殺了,我這未亡人如果不為夫報仇,他豈不冤沉海底了?」

  「住口。」凌千里面容一正,肅然道:「我凌千里算是瞎了眼睛,和他義結
金蘭,我沒有他這樣的義弟。」

  柳鳳嬌冷笑道:「但你們和先夫是結拜弟兄,天下盡人皆知,想賴也賴不掉
的,你們兩個結義哥哥聯手殺死義弟,也是鐵的事實,莫想抵賴。」

  凌千里怒聲道:「凌某並不抵賴,那是因為他為了覬覦一個告老京官的一顆
夜明珠,竟然一夜之間,殺死事主全家一十七口,連三歲孩子都不肯放過,可說
喪盡天良,天人共怒,我和管二弟要他投官自首,他不但不聽勸告,還使用歹毒
暗器,企圖殺害我和管二弟滅口……」

  「本來嘛,拳頭打出外,手臂彎進裡,自家兄弟,總該幫襯自己人,你們兩
個臂膊卻是往外彎了。」柳鳳嬌冷厲的道:「如今這些話說了也是多餘,我丈夫
被人殺了,替夫報仇,這總應該的吧。」

  她沒待凌千里開口,接著道:「我苦練十年,下山之日,才知道白雲觀的老
道,狗咬耗子,竟然送了你一把木劍,家師再三叮囑,要我莫去招惹那老雜毛,
所以我只好派人送個信給你,說是關外的紫衣煞神要向管老二尋仇,一家雞犬不
留,這一來你準會把木劍送還老雜毛,求他伸手救你二弟一家,總算找沒料錯,
現在你木劍不在身邊了吧?」

  凌千里聽說紫衣煞神向管二弟尋仇之事,原來竟是她捏造的,心頭不禁大怒
,沉聲哼道:「木劍不在老夫身上,你待怎的?」

  柳鳳嬌面露殺機,一雙鳳目更是凶光大熾,冷聲道:「血債血還,今天你先
還老本,至於利息嘛,我會向你家裡人去算的,你不是還有一個兒子麼?」

  凌千里氣得雙目圓睜,怒喝一聲:「妖婦,你果然心如蛇蠍。」

  柳鳳嬌尖笑道:「你知道得已經遲了。」這一瞬間,她面色變得異常猙獰,
話聲甫出,纖掌陡地揚起,朝凌千里當胸拍來。這一掌不但來快勢疾無比,而且
也十分柔軟,五根塗了腥紅指甲纖細玉指,在一聲之中,還在輕柔的擺動,姿勢
美妙已極。

  凌千里外號金翅雕,以指抓功夫見長,但一見對方出手,不帶絲毫風聲,顯
然使的是旁門陰柔功夫了,急忙右掌豎立,朝前推了出去。雙方勢道都異常快速
,眼看雙掌即將交擊,陡然間,柳鳳嬌拍出的那一掌,已然改變了勢子,一下從
凌千里掌下穿入,「拍」的一聲,擊在他肋上「促命穴」上。凌千里只覺她掌勢
如棉,並未用力,但一股陰寒之氣,驟然侵入體內,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噤。


  柳鳳嬌一掌擊中,口中發出冷冷尖笑,歷聲道:「凌千里,你認命了吧。」
這話聲有如厲鬼索命,令人聽了毛髮直豎。

  凌千里雖覺她這-掌有些不對,但仗著數十年修為功力,暗中運氣封穴道,
凜然喝道:「只怕未必。」

  柳鳳嬌冷哂道:「你不信就試試,我這第二掌就可撈回老本了。」突然身形
一晃,已經欺到凌千里面前,纖掌抬起,五指輕擺如前,又朝當胸插來。

  凌千里冷哼了一聲,右手朝外格出,左手一掌,迎面劈去。他這一出手,頓
時感覺不對,前後不過兩句話的工夫,那侵入休內的陰寒之氣,在這電光石火之
間,已經滲透全身,雙手臂胳竟然僵硬得不聽使喚,因此右手自然沒有格成,左
手一掌也沒有來得及劈出,柳鳳嬌塗著腥紅指甲的尖尖五指,已經「撲」的一聲
,插入胸口。凌千里口中發出一聲悶哼,柳鳳嬌早已-記「裙裡腿」,把凌千里
身子踢開,尖笑聲中,綠影冉冉遠去。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自天而降,落到凌千里身邊,這人正是白雲觀的木道
長,他目光如電,注視著凌千里胸口五個手指汨汨流出來的黑血,不覺長歎一聲
,打著稽首道:「善哉善哉,貧道已命二弟子啟元趕去凌家莊暗中保護,沒想到
這妖女,竟敢在茅山行兇,老施主放心去吧,貧道遲來了一步,欠下你這筆人情
,自會補償你的。」說完,抱起凌千里的屍體,騰身而去。

     ※   ※   ※   ※   ※   ※

  丹陽十里牌凌家莊,是老鏢頭金翅雕凌千里的故居。自從十年前凌老鏢頭收
歇鏢局歸隱故里,老屋修葺一新,偌大一片房舍,住的人可不多。老鏢頭老伴早
已過世,膝下只有一子,取名干青,今年剛十八歲。老鏢頭退隱故里,就很少過
問家務,平日除了督促兒子練武,家中大小事情,全由追隨他二十多年的大弟子
徐兆文掌管,家裡幾名莊丁,也是當年鏢局中相隨多年的趟子手。

  老鏢頭在元宵那天聽到消息,說時關外紫衣煞神要向管二弟尋仇,這檔子事
,老鏢頭最是清楚不過。那是十五年前,義弟雲中鶴管崇墀,護鏢出關,歸途投
宿客棧,遇上一個彪悍兇徒調戲單身女客,那女客帶了一個三歲女孩,嚇得大哭
起來,被那凶漢一把抓住,奮力擲出窗外,幸虧管崇墀雙手接住,才保住了小命
,當時管祟墀激於義憤,以一記「劈卦掌」把對方擊傷,那人自稱紫衣煞神門下
,聲言必報此仇。

  那紫衣煞神乃是關外一霸,據說武功傳自異人,在關外號稱第一高手,管崇
墀回到關內,曾把此事告訴義兄金翅雕。如今,十五年後,紫衣煞神要找義弟報
仇,而且又聲言要使管家雞犬不留,老鏢頭自思自己和管崇墀均不是紫衣煞神的
對手,自然只好親上茅山,去求木劍道長了。

  這是老鏢頭金翅雕親自趕去茅山的第四天,傍晚時分,凌家莊大門前,來了
-個花白頭髮,身穿青竹布衣裙的老婆婆,左手挽著一隻竹籃,舉手輕輕叩了兩
下門環。兩扇大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四十出頭的莊丁,朝青衣老嫗打量了一眼
,問道:「老婆婆,你找誰?」

  凌家莊的莊丁,都是昔年跟隨老鏢頭多年的趟子手,眼皮子寬,一眼就覺得
這位青灰老嫗年事已高,但站在門口,毫無龍鐘老態,心中便自有些犯疑。青衣
老嫗朝他笑了笑道:「管家,老婆子是給凌少爺送信來的。」

  那莊丁道:「老婆婆是給誰送信來的?」

  青衣老嫗眼中露出詭笑,說道:「老婆子只有一個人,自然是給我自己送信
來的了。」

  莊丁看她神色詭異,問道:「那麼老婆婆你的信呢?」

  青衣老嫗忽然伸出一隻又白又嫩的纖纖玉手,笑道:「信在這裡。」手掌迅
快地按上了莊丁胸口,人也跟著湊上一步,低聲道:「今晚二更,雞犬不留,就
是這兩句話。」

  那莊丁出身趟子手,自然也是行家,-看對方伸手按來,立即迅快的後退了
一步,口中大喝一聲:「你……」

  青衣老嫗早已收回手去,笑道:「好啦,老婆子信已送到,我可要走啦。」
那莊丁突然張嘴噴出-口鮮血,自知傷得不輕,慌忙一手按著胸口,轉身往裡急
奔進去。

  剛奔近帳房門口,就見徐兆文舉步走出,口中只叫了聲:「徐大爺……」就
噴出一口鮮血,人已砰然倒了下去。

  徐兆文吃了一驚,喝道:「周武,休怎麼了?」

  他是金翅雕凌老鏢頭的大弟子,追隨師父走南闖北二十多年,自然見多識廣
,一看周武左手按胸,急奔進來,此時噴出一口鮮血,就昏死過去,臉如金紙,
氣息微弱,分明傷勢極重,急忙俯下身去,出手連點了他兩處穴道。

  周武悠然醒轉,目光滯鈍,喘息著道:「大……爺……她說……」他只說了
四個字,又突然告昏厥。

  徐兆文聽出似乎另有內情,再看周武神色不對,心頭更急,一手即按在他後
心「靈台穴」上,運起內功,催動真氣,度入他體內。這在現在來說,好比給他
仃了一支強心針,周武昏厥過去的人,果然又悠然清醒過來。

  徐兆文低聲問道:「周武,快說,是什麼人打了你一掌,他說什麼?」

  周武喘了兩口大氣,斷續的道:「是……一個……老婆婆……她說……今…
…晚二……更……雞犬……不留……呃……」那青衣老嫗預算好的,讓他說出這
兩句話來,話聲甫落,這聲「呃」,已經是最後的聲音了。

  徐兆文見他已經不中用了,徐徐放開按在他背後的右手,口中低低的道:「
老婆婆,今晚二更,雞犬不留……這會是什麼人呢?」

  「大師兄。」青影一閃,走進來的是凌干青,他望著周武的屍體,驚愕的問
道:「周武他怎麼了?」

  徐兆文心情感到十分沉重,聽周武的口氣,用重手法擊傷他的是一個老婆婆
,她大概以周武作為榜樣,向凌家莊示威,說的就是「今晚二更,雞犬不留」這
兩句話了。師父不在,凌家莊由他負責,他怎好把對頭說的這兩句話,告訴小師
弟呢?

  因此只是攢攢眉說道:「他是被重手法擊傷,傷重致死,此人既敢到凌家莊
尋釁,自然不是尋常之輩,咱們也不能等閒視之。」

  凌干青道:「大師兄知道周武是死在什麼人手下的麼?」

  徐兆文道:「不知道,聽他口氣,好像是一個老婆婆。」

  「唔。」他口氣一頓,接著道:「現在時間已經不早,小師弟,你隨我來。
」凌干青平日對這位大師兄甚是尊敬,答應一聲,跟著他走到前院。

  徐兆文眼看天色逐漸昏黑,心頭的負荷,也越來越感沉重,對方善者不來,
來者不善,師父不在,今晚這副重擔,能不能挑得起來,就全看自己的了。他在
階石上站停,大聲叫道:「張老三。」張老三是凌家莊八名莊丁的頭兒,也是當
年在鏢局的趟子手的領班。張老三趕忙應了聲「在」,急步趕了上來。

  敢情方才周武中了青衣老嫗一掌,自知傷勢沉重,就一腳往大廳東首的帳房
裡跑,因此張老三還不知道周武出了事。徐兆文道:「周武被人用內家重手法擊
傷致死,你還不知道吧。」

  張老三吃驚的道:「周武他已經死了,不知是什麼人把他殺害的?」

  徐兆文道:「那是剛才之事,殺死人的是一個老婆婆,目前他屍體就在帳房
門口……」

  「啊。」張老三和周武差不多有二十年以上的交情,目中不禁隱含淚水,口
中「啊」了一聲,忍不住正待往裡奔去。

  「張老三,別忙。」徐兆文徐徐說道:「目前最重要的並不是去看周武遺體
。」

  張老三聽得又是一楞,他當過十多年趟子手的領班,自然聽得出徐兆文的話
中意思,立即垂手道:「不知徐大爺還有什麼吩咐?」

  徐兆文道:「你要大家立即去吃晚餐,飯後每人帶兵刃、匣弩,把人手集中
到大廳上來。」張老三聽出徐大爺的口氣,似乎情況十分嚴重,口中答應一聲,
立即轉身走出。

  徐兆文轉身朝凌干青道:「賢弟,今晚可能有強敵上門,此人武功極高,來
意未明,從現在起,你要一直和愚兄在一起,沒有愚兄出手,你千萬不可出手,
知道麼?」

  凌干青道:「大師兄,咱們……」

  徐兆文面情凝重,說道:「師父他老人家不在莊上,你應該知道愚兄這從份
擔子,何等沉重,你要體會愚兄的苦心,一切都要聽愚兄安排,不可輕舉妄動。
」凌干青從沒見過大師兄神情有今晚這般凝重,心中雖覺大師兄太過謹慎,但口
中卻不敢作聲,只是唯唯應是。

  徐兆文朝他微微一笑道:「好了,咱們回屋裡去吧。」

     ※   ※   ※   ※   ※   ※

  晚餐之後,徐兆文掛上鏢囊,佩上雁翎刀,凌干青也早已取出他練了十年的
梅花刀,師兄弟二人來至大廳。徐兆文指揮六名莊丁,三人一組,分伏在大廳左
右,自己和師弟凌干青、張老三,三入留在廳上。整座凌家莊院,早已熄去燈火
,黑夜之中,更是一片黝黑。

  這是以逸待勞,以暗對明。凌家莊的六名莊丁,都是昔年鏢局的趟子手,大
風大浪經得多了,每個人都知道如何應變,都能夠單獨作戰。尤其今晚大家因周
武之死,使每個人心頭有了同仇敵愾的心情,只要發現敵人蹤影,都想替死去的
弟兄報仇,足可以一抵十。因此七名莊丁,比起人家七十名,也絕不會遜色。

  時間慚浙接近二更,凌家莊前面一片廣場上,忽然出現了一個苗條的人影。
這人影來得無聲無息,她突然在莊前現身,就如鬼魅一般,你根本不知道她是從
何處來,又將往何處去?只要看苗條人影的身裁,就可以知道她一定是個女子,
而且還是一個年紀極輕的少婦。

  只可惜星月朦朧,看不清她的模樣。不,她臉上似乎蒙著一層輕紗,和星月
一樣朦朧。她只是在廣場上徘徊著,不知是在等人?還是在等待時間?現在,已
經是二更天了,從遠處傳來的更鑼,正好「噹」、「噹」兩響。

  「是時候了。」她低低的發出一聲冷酷而充滿殺氣的尖笑,魅影似的身子,
開始緩緩朝凌家莊大門行去,她已經把口信捎到莊上,「今晚二更,雞犬不留」
,她自然要等到二更才進入凌家莊去。她既已下定決心,要毀去凌家莊,自然要
堂堂正正的從凌家莊大門進去。

  就在苗條人影快走近凌家莊大門,相距還有丈許光景,從凌家莊巍峨的門樓
上,「嘶」的一聲,飄落一條人影,落到苗條人影之前。門樓,是有三丈來高,
只要看他飛身落地的姿勢,輕如飄絮,點塵不揚,悄無半點聲息,這份輕功,可
說已經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苗條人影一怔,從她蒙面輕紗中透射出兩道比冷電還冷,比霜刃還利的目光
,凝注著從門樓上飄飛下來的那個人影。星月雖然朦朧,但她已看清楚站在面前
,擋住去路的,竟是一個挽道譬,身穿青布道袍的中年道人。這青袍道入神情嚴
肅,黑鬚飄胸,雙目神光炯炯逼人。

  兩人甫一對面,青袍道人立即打丁一個稽首,朗聲道:「女施主請留步。」


  苗條人影眼波一轉,格的輕笑出聲,問道:「道長是什麼人呢?」

  青袍道人做一欠身道:「貧道啟元。」啟元子,正是茅山白雲觀木道長門下
二弟子。

  苗條人影又道:「奴家問你哪一個道觀出來的?」

  啟元子道:「茅山百雲觀。」

  苗條人影發出一陣冶蕩的格格嬌笑,說道:「奴家聽說茅山道士善於降妖捉
鬼,你躲在門樓上,是降妖來的?還是捉鬼來的?降妖,奴家可不是什麼精怪,
捉鬼,奴家也不是孤魂野鬼,道長幹嘛阻擋奴家的去路。」

  啟元子道:「貧道奉家師之命,保護陵家莊而來,女施主還是請回吧。」

  「你要奴家回去?」苗條人影吃吃笑道:「道長說得倒是稀副?你要奴家回
娘家去呢?還是回夫家?娘家,奴家早就沒有娘家了,夫家,夫家丈夫已經死丁
十年,也沒夫家可以回去了。」

  啟元子道:「女施主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苗條人影輕哼一聲道:「道長口氣不小,只不知令師是誰?」

  啟元子欠身道:「家師道號,上木下吾。」

  「木吾?那就是木劍道人了?」苗條人影輕輕點著螓首,說道:「木劍道人
名頭果然不小。」

  她說到這裡,忽然冷冷的哼了一聲,不屑的道:「凌千里十年前花了二萬兩
銀子,買下木劍道人一把木劍,保障了凌家莊十年安全,如今又派他二弟子來充
當凌家莊的護院,奴家真想不到武林中久譽盛名的木劍道人,居然也可以用白花
花的銀子買得到,當真是有錢好使鬼推磨了。」

  啟元子神色微變,凜然道:「女施主怎好如此說話?」

  「咦。」苗條人影美目流盼,格的笑道:「奴家那裡說得不對了?難道木劍
道人不是看在銀子份上,才派道長來作護院的?」她忽然走上一步,口氣一軟,
用央告的聲音說道:「這樣好不?木劍道人既然愛錢,這事情就好辦,奴家送他
四萬兩銀子,總夠了吧,凌家莊的事,令師徒就不用再插手了。」

  啟元子勃然變色道:「女施主這是什麼話?」

  「這是最好聽的話了。」苗條人影格的笑道:「木劍道人難道不愛銀子?那
麼為什麼收下凌千里的二萬兩銀子,就抹著良心,不問是非,不分曲直,一味袒
護凌千里呢?」

  啟元子沉哼了一聲道:「女施主說得太過份了,你把家師看成了何等樣人?


  「好,令師是明辯是非,伸張正義的人,好嘛?」苗條入影忽然緩緩伸出一
隻白淨如玉的纖纖柔荑,從她臉輕輕撩起蒙面輕紗,嬌柔的道:「道長怎麼不問
問奴家是誰呢?」

  她手勢柔美,尤其那纖秀細長的玉指,翹起來像蘭花初放,揭開那層蒙面輕
紗之後,朦朧星月,似乎霎時間明亮了許多。她那張宜嗔宜喜的臉上,新月般峨
眉,秋水般星目,配著嬌紅欲滴,似笑似嗔匏犀微露櫻唇,像夢囈般低低說著:
「奴家姓柳,小名鳳嬌……」不但美,而且蕩,且使入看得聽得一顆心直蕩。

  啟元子不覺別過頭去,冷然道:「貧道……」

  「格。」嬌笑入耳,柳風嬌一個人已經像魅彬般悄無聲息的欺到啟元身邊,
一隻纖纖柔夷,快似閃電,一下抖到啟元子的心口,你快人家也不慢。

  啟元子大喝一聲:「妖婦敢爾。」猛一吸胸,左手已經劃了個圈,向左格出


  柳風嬌一隻左手竟似柔若無骨,輕輕一縮,便自避開了啟元子一格之勢,又
朝他當胸擊去。她這就一縮又發,快速已極,看去就像啟元子設有把她格開一般
,如今一隻粉嫩的纖掌,快要觸到啟元子胸前衣衫了。啟元子哼了一聲,身子不
避不讓,左手五指如勾,朝柳鳳嬌脈門抓去。

  柳風嬌似是故意賣了個破綻,同樣不避不讓,手腕一抬,任由啟元子扣住她
的手腕。啟元子五指扣落,正好扣個正著,但覺手指握住的手腕細膩柔潤,骨肉
均勻,既不使勁,也毫不掙扎,任由自己握著。

  「嗯。」柳風嬌被他握住了手腕,口中輕嗯一聲,粉臉上似有不勝幽怨,一
雙水汪汪的俏眼更是含情脈脈,似羞還笑的望著啟元子,又嬌又輕的道:「半夜
三更,孤男寡女,道長這樣拉著奴家的手,想做什麼呢?」啟元子只因對方手爪
逼近胸口,躲閃不及,才使出擒拿手法,把她手腕抓住。

  他自幼出家,如今四十出頭,從未接觸過女子肌膚,一把握住她柔若無骨的
手腕,就感到心頭有些異樣,如今再經她這麼一說,不覺臉上一紅,正待放手。


  「格。」柳風嬌嬌笑一聲,一個嬌軀趁勢倏地朝前送了上去,這一下居然投
懷送抱,朝啟元子懷中偎去,右手兩根纖指比閃電還快,戳到他的肋下「斬命穴
」。啟元子左手甩起,右手直豎迅快朝前推出。柳風嬌看他果然放開了自己手腕
,她本是偎來的人,啟元子右掌推出,她也並不避讓,只是身子輕輕向右移動。


  這一來,啟元子筆直推出的手掌,正好變成了祿山之爪,一下按上她右首顫
巍巍高聳的酥胸之上。啟元子一驚,急忙後退一步,收回手去。柳風嬌可絲毫沒
動,口中「唷」了一聲,吃吃輕笑道:「原來道長也不老實,一回拉奴家的手,
一回又……」

  她笑得好不挑逗?但話聲還沒說完,趁啟元子驚退之際,身如魅影般跟著欺
進,雙手更快,出手如風,朝啟元子急襲過去。啟元子又驚又怒,大喝一聲:「
妖女膽敢如此戲弄貧道?」雙掌跟著揮出。

  「唷。」柳風嬌出手辛辣,在這瞬息之間,已經忽指忽掌,一口氣搶攻了七
八招之多,口中依然嬌聲說道:「方纔明明是道長欺負奴家,奴家也是良家婦女
,你……你……要不,奴家可以跟你上白雲觀找木道長評理去,他門下道士,這
般毛手毛腳的調戲奴家,還……還不夠麼?」她越說越不像話,但雙手攻勢卻越
凌厲。

  「無恥妖婦,還不住口?」啟元子一身武功,當然不會輸給柳鳳嬌,但柳風
嬌這些又妖又嬌的話聲,可是直蕩人心。要知啟元子從小修道,幾曾和這樣的女
子動過手,自然被逼落了下風,雙掌交替,腳下卻連連後退不迭。

  柳風嬌當然清楚得很,啟元子的武功,比她高出甚多,此刻他被逼得連番後
退,乃是被自己擾亂了心神所致,這時若不能把他制住,等他反擊,就來不及了
。因此她出手越打越快,纖指如雲,玉指如雨,儘是朝啟元子全身要害大穴下手


  啟元子連退了七八步,才算穩住,口中大喝一聲,雙掌開闔,呼呼兩掌,直
劈過去,才算把柳鳳嬌的攻勢阻遏下來。兩人在凌家大門前叱喝動手,自然很快
就驚動了莊上的人。大門開處,張老三一手提著鋼刀,舉步走出,大聲喝道:「
二位是什麼人?」

  柳鳳嬌格的一聲嬌笑道:「是要命來的。」她和啟元子正在動手,但話聲甫
出,右手五指舒展,連轉了幾轉,幻起一片指胎,朝啟元子身前七處穴道襲到,
騰出左手卻向張老三揮去。但聽張老三一聲慘號,一枚穿心釘,已經透胸而入,
仰面倒去。

  啟元子見她出手傷人,不由得勃然大怒,斷喝一聲:「妖婦,你敢出手傷人
?」呼呼兩掌劈過去。

  這兩掌在盛怒中劈出,掌風如濤洶卷而出。柳風嬌不敢硬接,扭動腰肢,輕
輕一閃,就避讓開去,口中格格笑道:「方纔那該死的人,不是你要奴家殺的嗎
?」

  啟元子大喝一聲,右手抬處,嗆然龍吟,已從肩頭抽出一支木柄長劍,劍光
森寒,一指柳鳳嬌,怒聲道:「妖婦,貧道奉家師之命而來,你如知難而退,就
不可傷你性命,如今你竟敢當著貧道殺人,貧道也就顧不得了。」

  就在啟元子拔出長劍之時,徐兆文、凌干青和六名莊丁,也一齊走了出來,
其中兩名莊丁,各自手挑一盞風燈,分左右一站,燈光把大門前數丈之內,照得
十分明亮。

  本來,徐兆文的佈置,是在大廳,六名莊丁分伏暗處,自己和凌干青、張老
三守在廳上,這是準備敵人偷襲凌家莊的佈置。但如今敵人已在大門前現身,他
待敵深入的佈置,自然不適用了,故而率同凌干青相六名莊丁出來。

  徐兆文俯下身去,檢看張老三的傷勢,只見他胸口一個小孔,黑血從創口中
汨汨流出,顯然這支暗器還淬過劇毒,張老三早已沒有救了。

  「好歹毒的暗器。」徐兆文雙目幾乎要射出火來,厲聲喝道:「你們哪一個
下的毒手?」

  柳風嬌沒有理他,她看啟元子掣出劍來,也「鏘」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支
細長長劍,目光像秋波般一轉,望了徐兆文等人一眼,格的笑道:「道長,你說
說看,先要奴家殺哪一個呢?」

  「妖婦看劍。」啟元子怒極,喝聲中,長劍一振,在兩盞風燈燈光照耀之中
,劃起一道奇亮的劍光,宛如匹練經空,朝柳鳳嬌劈了過去。他果然不愧是木劍
道入門下二弟子,這出手一劍,氣勢壯闊,就不同凡響。

  柳鳳嬌輕「唷」了一聲,說道:「我們講好了,只是做做戲的,既已把凌家
莊的人引出來了,你幹嘛這一劍這麼認真?」她這話竟把啟元子說成了她的同黨


  說話聲中,纖細的柳腰款款擺動,就從啟元子劍光下旋了出來,左手抬處,
又是一支穿心釘在她輕旋中打了出去,口中嬌笑道:「道長,你說這個對嗎?」
大門左首一個挑著風燈的莊丁,又是聲慘號,倒地死去。

  啟元子雙目幾乎冒出火來,口中連聲大喝,一柄長劍,揮起一道又一道的精
虹,幾乎把一丈方圓,全都圈入在劍光之中。但柳風嬌身如輕絮,只見她柳腰東
-擺,西一扭,手中長劍,只是護著款擺輕扭的嬌軀,不肯和他劍光接觸,你劍
光劃到東,她就閃到西,口中還是在嬌聲嬌氣的笑著:「道長這幾聲大吼,也是
咱們約定的暗號了,你是要我打右邊這個提燈的了。」左手一揚,又是一支穿心
釘應手射出。

  徐兆文聽她口氣,好像道人是她同黨,但看那道人出手的劍勢,卻又不像。
此時聽柳風嬌說打右首提燈的,而且話聲方出,果見一枚穿心釘已經電射而至,
心頭大怒,右手楊處,雁翎刀已然斜劈而出,但聽「噹」的一聲,把柳鳳嬌一枚
穿心釘劈落。

  但就在他右手雁翎刀劈出之際,突覺胸口一麻,似有三支細針無聲無息的刺
入了肌肉,口中大叫一聲,金刀落地,一個人往後倒去。原來柳風嬌口中說著要
打右首提燈的莊丁,打出一枚毒釘,只是有意引開徐兆文的視線,她掌心早已暗
藏了三支淬毒飛針,暗中出手,朝徐兆文激射過去。這種淬毒飛針,細如牛毛,
即使在大白天也不易發現,何況在燈光昏暗的夜晚,自然更是防不勝防了。

  凌干青眼看大師兄突然無故大叫一聲,往後便倒,心頭猛吃一驚,急忙俯下
身去,叫道:「大師兄,你傷在哪裡?」

  柳風嬌發出銀鈴般嬌笑道:「我早就捎信給你們了,凌家莊今晚雞犬不留,
他是你大師兄自然要先走一步才對。」徐兆文被毒針打中,哪還說得出話來,只
是張了張口,四肢一陣抽搐,便已毒發身死。

  「大師兄。」凌干青抱著大師兄的身子,大叫一聲,忍不住淚下如雨。

  啟元子眼看柳鳳嬌在自己劍下,還連番傷人,更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聲
:「妖婦,貧道今晚說不得只好開殺戒了。」

  「是啊。」柳鳳嬌輕笑道:「今晚咱們就殺他個片甲不留。」

  凌干青眼看他大師兄慘遭毒手,心頭悲憤已極,雙目通紅,大喝一聲:「好
個妖婦,我和你拼了。」手中梅花刀一緊,縱身朝柳鳳嬌撲來,身形甫落,右手
揮處,一道刀光已然橫劈而出。

  柳風嬌格的笑道:「你是金翅雕的兒子?翅膀還沒長好,就口出大言了。」
身形一個輕旋,有如吹過一陣香風,人已輕巧的旋到了凌干青左首,左手一隻欺
雪素手,輕輕轉動朝凌干青當胸送來。

  凌干青眼前一花,連人影都沒看清,對方手章已經到了胸前。啟元子看得大
急,口中大喝一聲:「小施主速退。」左手大袖揮起,發出一團勁風,把凌干青
一個人平推出去一丈來遠,右手長劍連展,把木劍門精妙招數,源源出手。

  柳鳳嬌只覺周圍劍風颯然,青光繚繞,轉眼工夫,已經失去了啟元子的人影
,一時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知啟元子動了真怒,決心要把自己毀在此地。

  「哼,我柳鳳嬌縱然不是你對手,但你也未必能傷得了我。」柳風嬌心念一
轉,身形一伏再起,這一伏一起的時間,手中細長長劍猛然一抖,已經接連刺出
了十幾劍之多,劍勢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但不論你長劍如何鋒利,出手如何迅疾,柳風嬌但覺自己四周劍光,就像布
成了一圈鐵壁銅牆,把她團團圍住,竟然攻不出去,刺出的長劍,都被一股極大
潛力擋了回來。

  這下真把柳鳳嬌嚇出一身冷汗,記得師父在自己下山時說過,如非萬不得已
,千萬不可招惹木劍門,方才自己還以為這臭道士也不過如此,如今看來,木劍
門的人,自己當真招惹不起了。

  一念及此,她頓時想到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口中隨著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
聲,說道:「臭道土,看來你真跟奴家使下狠勁,好,奴家也說不得只好和你拼
了。」

  口中說「拼」,手上果然隨著一緊,一支長劍舞起一片青光,緊護身軀,突
然雙足一點,劍勢倏合,化作一道夭嬌劍光,騰空飛起。但聽一陣「錚」、「錚
」、「錚」急驟如雨的金鐵交擊,柳鳳嬌連劍帶人衝出啟元子布成的劍網,跌跌
撞撞飛射出數丈之外。

  沖是衝出去了,但她青絲披散,身上也被啟元子劍鋒劃破了幾處,但她在衝
出劍網之際,依然不忘傷人,左手撒出了一蓬毒針,朝啟元子當頭射落。啟元子
大喝一聲,長劍劃上一圈,把她撒來的一蓬毒針悉數吸在劍尖之上。

  這一耽擱,柳鳳嬌-條人影,已如輕煙般飛逝,老遠傳來她尖厲的聲音:「
啟元子,你這臭道士,給老娘記住了,今晚這筆帳,老娘總有一日會跟你連本帶
利算回來的……」聲音漸漸遠去,人影早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啟元子收起長劍,朝凌干青走了過去,稽首道:「少施主沒事吧?貧道慚愧
,奉家師之命趕來,保護不周,反教妖婦連傷了數人,貧道真是罪過。」

  凌干青一手桉刀,睜著雙目,問道:「道長宄是何人,這妖女又是什麼人?


  啟元子道:「貧道啟元子,家師茅山白雲觀主。」

  凌干青聽說他是茅山白雲觀來的,不覺心頭一喜,忙道:「家父就是上白雲
觀見老道長去的。」

  啟元子只「嗯」了一聲,點頭道:「凌老施主就在敝觀盤桓,家師因妖女立
志尋仇,而且武功極高,才命貧道兼程趕來,要少施主立即隨貧道前去茅山。」


  凌干青拱拱手道:「道長請到裡面奉茶。」他把啟元子讓入大廳落坐。

  這時莊丁們也把徐兆文和張老三的屍體抬進了大天井。凌干青眼看大師兄死
在妖婦毒針之下,目含淚光,問道:「道長可知這妖女是准呢?」

  啟元子道:「貧道只知她叫柳鳳嬌,至於和貴莊如何結的仇,貧道也不得而
知,只是今晚妖女雖已敗退,但貧道也只是險勝,此女詭計多端,復仇心切,說
不定去而復返,令師兄人死不能復生,自以及早入土為安,少施主也不宜多留,
明日一早,就隨貧道上山,至於府上一干莊丁等人,少施主走後,妖女說不定會
遷怒到他們頭上,因此貧道認為在老施主和少施主沒有回來之前,也不宜留在此
地,不如厚予資遣的好。」

  凌干青道:「他們都是追隨家父多年的人,只怕不肯離去,家父和在下要在
茅山住槓久嗎?」

  啟元子不好說出凌千里已經遇害,只得點點頭道:「老施主已和家師談妥,
要少施主拜在家師門下學藝,因此老施主也要暫時住在敝觀,在少施主學藝未成
之前,只怕不會回到這裡來了。」

  凌干青聽說父親要自己拜在老道長門下去學藝,心中自然喜不自勝,這就點
點頭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和他們去說,等我們回來的時候,他們再回來好了
。」當晚,就把徐兆文和張老三,還有傍晚遇害的周武一起埋到後園。

  第二天一早,凌干青召集了所有莊丁竿家中傭人,說明經過,啟元子山在旁
幫同他再三分析利害,老莊主和少莊主前去茅山,是為了避仇,少莊主走後,妖
女說不定會遷怒到眾入頭上,還是暫時離開為宜。

  眾人昨晚也已目睹妖女厲害,心知留此無益,也就含淚點頭,各自領取了銀
兩,和少莊主依依道別。凌干青接著也隨啟元子走了。

     ※   ※   ※   ※   ※   ※

  這是距凌家莊出事半個月之後的一個傍晚時光,太陽還沒下山,西北風括得
呼籲的,雖是二月初頭,天氣依然冷得像嚴冬一般。淡淡黃黃的太陽,掛在西首
山坳間,已經是有氣無力,沒有一絲暖意了。鵝嶺西麓,看一座兩進的莊院,那
就是雲中鶴管祟墀的家。

  管家人口不多,老夫婦膝下只有一女,取名秋霜,今年已經十七歲了。老鏢
頭只有這麼一位掌珠,他自己對江湖厭倦了,自然不願意女兒再投身江湖,因此
他雖然也教了她家傳的武學,還特地聘請一位老秀才教姑娘寫字唸書。

  管家因為人口簡單,進出都是從西首一道邊門走的,南首兩扇黑漆大門,倒
真是門雖設而常關。這時候,正有一位頭戴瓜皮帽,身穿藍布棉袍,外罩著黑布
大褂的矮小老頭,手裡拿著一張墨汁未干的紅字條兒,往大門前走來。

  這矮小老頭生成一張薑黃臉,額頭上有三條又粗又明顯的橫紋,小眼睛,酒
糟鼻,嘴上留了兩撇花白的八字鬍,頦下留下一小把花白山羊鬍子,看去有幾分
像土地公。

  他就是管老鏢頭聘請來的宿姜南田。這位姜老先生雖是滿腹詩書,但生性有
些怪僻,尤其喜歡喝酒,管老鏢頭請他來教書的時候,老先生就提出一個條件,
銀子可以不要,但每日三餐,每餐都得給他一壺酒。

  他就是個嗜酒如命的人,但他有一個好處,就是恪遵孔老夫子的話,惟酒無
量,不及於亂。別人喝酒,紅在臉上,他喝了酒只紅鼻子。今天晚餐時光,自然
也喝了酒,所以他鼻子還紅紅的。姜老夫子喝了酒,就喜歡寫字,他自稱酒後寫
的字,元氣足,筆鋒健,揮灑之間,可得神助。

  他每餐喝酒,酒後也一定興致勃勃的提筆寫字。所以他寫的字也很多,先前
寫下對聯,貼到大門上當春聯,後來貼到抱柱上、書房裡,後來連廚房門上,也
貼上了他的墨寶。

  後來,他寫了紅紙聯兒,到處送人,憑良心說姜老夫子的字確實寫得不錯,
當得上鐵劃銀鉤,龍飛鳳舞,鵝嶺附近幾十戶人家,差不多家家戶盧都有他的墨
寶,都貼上了他寫的春聯。

  但他老人家仍意狄未足,除了管家大門口三天兩天就換上一副新寫的對聯兒
,另外還經常寫些「泰山石敢當」之類的紅紙條兒,給人家貼到牆腳跟去。因此
大家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姜右軍,本來大家只是在他背後叫叫。

  有一次有一家的小伙子不明就裡,看到人就說:「姜右軍來了。」

  姜老夫子聽得大喜過望,朝那小伙連連拱手,說著:「豈敢,豈敢?」今晚
,大概他老夫子又寫了什麼,趁著天色未黑,要在大門外貼什麼了,不是麼?他
右手拿寫黑汁未干的一張紅紙條,左手不是還拿著一個漿糊缽兒,興匆匆地朝大
門口而來。

  就在這時候,莊子前面的石板路上,正有一個娉娉婷婷的綠衣人兒,朝管家
莊院走來。這綠衣人兒當然是個女的,而且是個身材苗條的少婦。一路行來,低
垂粉頸,雙肩如削,纖腰扭擺,窄窄的裙兒輕輕晃動著,光是這份模樣,就會看
得男人眼睛發直。姜老夫子也是男人,他人雖老,但眼睛還沒花,老遠就看到這
綠衣少婦像風飄楊柳般地從大路走來。

  他兩顆小眼珠打老遠起,一直等她走近,大概只眨過一眨,那是眼皮撐不住
了才眨的。現在苗條人兒已經走到近前,他兩顆小眼珠更是瞪定了連眨都不眨。
因為綠衣少婦面上掛著一層隱隱約約的綠紗,落日餘輝西邊斜照過來,綠紗隱約
而透明,可以依稀看到綠紗裡面一張秋水芙蓉般嬌麗的粉臉,眉眼盈盈的俏棋樣


  老夫子口裡經常說著:非禮勿視,但這綠衣少婦明艷妖嬈像盛開的花朵,天
底下沒有人不欣賞花的。姜老夫子連酒糟鼻子都皺起來了,敢情他已經聞到了花
香。

  綠衣少歸看到他這副怪模樣,忍不住「格」的輕笑出聲,右手掏出一方桃花
紅手絹,舉起纖細修長的玉指,抿抿櫻唇,嬌聲道:「老先生,你在做什麼呀?


  姜老夫子「哦」了一聲,訕訕地道:「老朽剛寫了張字兒,要在大門上貼起
來,這是老朽今天最得意的一張,小娘子可要看看?」他最得意的字,自然要在
人面前誇耀一番,尤其在這妖嬈動人的美嬌娘面前,露一手他的字給她瞧瞧。倘
若美嬌娘再稱讚上他幾句,豈不比皇帝老子金口稱讚還要美妙?

  綠衣少婦笑著道:「老先生寫的是什麼呢?」

  姜老夫子連忙舉起手來,笑得小眼睛瞇成了兩條縫,說道:「小娘子請看,
這是:「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老朽把這張字條貼在大門上,就可保諸邪不
侵,闔宅平安。」

  綠衣少婦瞟著一雙水淋淋的桃花眼,格的笑道:「真的嗎?」

  姜老夫子連忙神色一正,說道:「自然是真的了,姜子牙登壇封神,天上人
間,各式各樣的凶煞,就要一概迴避,自然就闔宅平安了。」

  「你說的倒真是活靈神現。」綠衣少婦笑得像柳枝兒亂顫,接著道:「不過
依奴家看,這張紙兒,老先生不用再貼了。」

  姜老夫子一怔,問道:「為什麼?」

  綠衣少婦道:「奴家想請問老先生一聲,這座莊院可是管崇墀老爺子的家麼
?」

  「是,是。」姜老夫子連聲應是,笑道:「原來小娘子還是管家的親戚,那
好圾了,老朽……嘻嘻,就是管家的西席,西席者,咳,咳,就是教管家女公子
書者也。」

  「你真有趣。」綠衣少婦格格嬌笑,說道:「不過老先生,咱們見面也是有
緣,是不?」

  姜老夫子嚥了一口口水,幾乎不相信這「緣」字會從嬌滴滴的美嬌娘口中說
出來,他連連點著頭道:「是,是,是緣,有緣千里來相會……」

  「對了。」綠衣少婦道:「所以老先生不用貼這字條了,貼了也是白貼。」


  姜老夫子連忙搖頭道:「不,不,小娘子這話不對,這字條貼了一定管用。


  「奴家要你不要忙著貼,是……」綠衣少婦拖長又嬌又脆的聲音,緩緩說道
:「是奴家想請老先生進去捎一個口信……」

  姜老夫子聽得有些奇怪,問道:「小娘子既然來了,不進去嗎?」

  「來了自然要進去。」綠衣少婦嫣然一笑道:「只是想請老先生先說一聲。


  姜老夫子問道:「小娘子要老朽進去告訴誰呢?」

  綠衣少婦道:「自然是管老爺子了。」

  姜老夫子點著頭道:「小娘子請說吧。」

  綠衣少婦道:「你頭伸過來點,奴家才能告訴你。」

  「是、是。」姜老夫子依言伸過頭去。

  他身子沒湊過去,光是把脖子伸了過來,這下可把綠衣少婦嚇了一跳,這老
夫子伸出來的脖子,比一般人幾乎長一倍。綠衣少婦只看了他一眼,覺得這老頭
有些古怪,但依然笑吟吟的附著他耳朵,低聲說道:「你去告訴管崇墀,今晚雞
犬不留,好啦,你可以進去啦。」

  她在說話之時,一隻纖纖如玉的右掌,悄無聲息的按上了姜老夫子後心。但
這一按,她立時發覺不對。她纖掌摸上的不是老夫子後心,而是摸了一手滑膩膩
、濕漉漉、黏糊糊的東西。

  姜老夫子縮回頭去,卻連連搖頭道:「不對,不對,老朽在書本上,看到的
只有雞犬升天,沒有雞犬不留的,小娘子一定說錯了。」

  綠衣少婦伸出手去,明明按在老夫子的後心,不知怎的,姜老夫子把那個漿
糊缽頭藏到了身後,她一隻玉手,無巧不巧就伸在漿糊缽頭裡。她急忙縮回去,
已經抓了一手漿糊,就這麼目光一瞥,她又發現了一件怪事,別人手臂,只能朝
前面胸口彎的,這姜老夫子拿漿糊缽頭的左手,卻是向背後彎了過來。

  綠衣少婦一怔,不由得怒從心起,口中嬌叱一聲:「你要死。」滿手漿糊的
右手,迅若閃電,一掌朝他背後拍了過去。

  姜老夫子縮著頭道:「小娘子怎好出口傷人?老朽今年活了六十九歲,一向
最不喜歡聽的就是「死」字,這話有多難聽?」他年歲大了,說話也緩吞吞的,
隨著話聲,慢慢轉過身來。

  照悅,綠衣少婦出手如電,姜老夫子緩吞吞的說話,等說完了話,才緩吞吞
的轉過身來,這-掌,應該一下就拍到老夫子背後了。但事情就怪在這裡,綠衣
少婦和他相距不到五尺,出手又快,卻就像距離得十分遙遠,一隻玉手,就是伸
不到他背後,直等姜老夫子轉過身來,她這一掌才從他肩後掠過,便自落了空。


  姜老夫子盯著兩顆小眼珠,口中咦道:「小娘子,你怎麼啦?弄了一手漿糊
,唉,老朽就怕漿糊弄污了小娘子,才把缽頭藏到背後去的。」

  綠衣少婦現在有些明白了,今晚自己遇上了高人,忍不住輕哼一聲:「奴家
想不到老夫子居然還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姜老夫子嘻的笑道:「用之則行,捨之則藏,這是孔老夫子教我們做人的道
理,至於高人二字,老朽可不敢當,老朽記得駱賓王有兩句詩:「高人儻有訪,
興盡詎須還」,這是說有高人來訪,興盡了也不用回去,但老朽覺得興既已盡,
還是回去的好。」

  綠衣少婦目光盯著姜老夫子,實在看不出他是一個會武的人,心中還有些不
信,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姜老夫子左手一抬,他手上拿著的正是那張寫著「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的
紅紙條兒,輕聲的道:「小娘子自己不會看麼?」

  綠衣少婦臉上有了怒容,冷聲道:「奴家問你是什麼人,你不用再裝佯了。


  「老朽可說沒錯呀。」姜老夫子又抬了-下紅紙條,笑道:「老朽不是要你
自己瞧麼?」

  綠衣少婦哼道:「你要我瞧什麼?」

  「原來小娘子不識字。」姜老夫子聳聳肩,嘻的笑道:「老朽方才不是已經
告訴過小娘子了,這上面寫的是「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麼?」綠衣少婦右手
一送,朝他紅紙條抓去,身形一個輕旋,左手疾發,五指直伸如爪,直向姜老夫
子右胸戳去。

  姜老夫子噫道:「小娘子怎麼又來抓漿糊缽子,小心,小心。」說話之時,
右手拿著漿糊缽頭,朝胸前舉起。

  緣衣少婦比他快了十倍都不止,但不知怎的,明明看著漿糊缽頭舉了起來,
自己伸出去戳他右胸的左手,竟會捨了他的右胸,不由自主朝漿糊缽頭中戳了進
去。她右手去抓紅紙條,原意只是把他紅紙條撕了,在姜老夫子說到「小心」二
字,紅紙一抖,竟然由下而上,往外捲來,一下予就被紙條捲住了手腕。

  綠衣少婦但覺那張狹長的紅紙條上還含蘊著他一抖的餘勁,手腕一緊,一個
人就隨著飛了起來,「呼」的一聲,一下憑空飛出去三五丈遠,等落到地上,還
是好好的站著,並未摔跤。姜老夫子含著笑道:「小娘子沒摔傷吧,老朽剛才不
是說過麼,興既已盡,還是回去的好麼?小娘子也該回去了。」

  綠衣少婦瞪著一雙凶焰已洩的三角眼,切齒道:「奴家今晚認栽,你老兒總
該報個名號吧?」

  姜老夫子依然一舉紅紙條,嘻嘻笑道:「老朽不是告訴過你了麼?你自己看
不懂,就回去問問尊師吧。」綠衣少婦一聲不作,回身就走。

  姜老夫子搖搖頭,自言自語的道:「天都黑了,那只好明兒個一早再貼了。


  距離管家大門還有十丈來遠的一株大樹上,這時飄然飛落一個肩背木柄長劍
的中年灰袍道人。他正是木道長門下首徒丹元子,奉師命前來暗中保護管家的。
這時望著姜老夫子背影,微微一笑:「管家有這位老前輩在,就是妖婦的師傅趕
來,都可平安無事,自己可以回山覆命去了。」

     ※   ※   ※   ※   ※   ※

  三年了,三年時光,雖然並不太長,可也不算短了。凌干青在茅山白雲觀一
耽三年,成了木道長的關門弟子。木道長是以負疚的心情收他入門的,因此悉心
調教,傾囊傳授,幾乎把他壓箱本領,全傳給他了,如今凌干青藝成下山了。

  他下山的第一個目的,就是要找柳鳳嬌報殺父之仇。天下之大,人海茫茫,
柳鳳嬌只是一個女人,並不是出名的女人,不像少林、武當的掌門入,你只要找
上少林、武當就可以找得到。於是,他決定先回到丹陽老家去看看,爹的墳墓,
就葬在後園,是師父派人把爹運回去,自己藝成下山,自該先去祭拜一番,然後
仗劍江湖縱是天涯海角,也非把柳鳳嬌找出來不可。

  他下山的時候天才朦朦亮,茅山腳下,有一個私墓,叫做「活死人墓」,大
家都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活死人墓」修得很講究,有石砌平台、祭案,左右兩
邊還有兩條石凳。凌干青剛從墓前經過,就聽到有人叫道:「喂,小伙子,你是
不是要下山去?」

  凌干青只覺話聲低沉,回身看去,四顧無人,只聽蕭蕭草鳴。心頭止不住有
些發毛,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低笑道:「小伙子,別怕,我就是活死人,你走過來,就可以看到我了
。」

  「活死人?」凌干青聽得身不由主打了個冷噤,問道:「真有活死人?」

  「難道我會騙你不成?」那低沉聲音笑著道:「小伙子,你沒膽量過來,那
就算了。」

  凌干青絕藝初成,連師父都說自己天下可去,如今仍在茅山腳下,豈會沒有
有膽量過去?聞言大笑道:「在下過來就過來,你在哪裡呢?」

  那低沉聲音笑道:「活死人,自然在活死人的墓裡了,不過我可以出來,咱
們就在後門口見好啦。」

  「後門口?」凌干青驚異的道:「在哪裡呢?」

  「小伙子,我看你一張臉生得清清秀秀,人可不大聰明。」那低沉聲音道:
「你連我後門在那裡都不知道?活死人墓的後門,自然在墓的後面了,你快些過
來,差幸今朝有霧,不然太陽就快出來了,我討厭刺眼的陽光。」

  凌干青聽他說的不像開玩笑,也就壯著膽子走了過去。墓後,草長過人,凝
目看去,果然坐著一個長髮披肩的人,只是背著自己而坐,這時天色還朦朧未明
,看不清這人是男是女。他,自然就是活死人了。

  凌干青朝他拱拱手道:「老人家要在下過來,不知有何見教?」

  活死人道:「原來你是木吾徒弟,好,你給老夫捎一封信回家,老夫也傳你
一招絕學,絕不會比木吾教你的遜色。」

  凌干青道:「老人家信寫好了麼?」

  活死人道:「老夫已經放在你腳下了。」凌干青低頭看去,腳下果然有一個
密封的信柬,另外還有一張小條子,這就俯身取起。

  信封上果然寫著「煩交拙荊收拆」六個字,小紙條上寫的是一記指法,上面
畫了一隻手勢奇特的左手,下面還有許多細字註解。最後看一行行書,寫著:「
你必須以三日時間,練會此一指法,然後用火化去,絕不可帶在身上。」

  凌干青略為一看,正待問他這封信送交何人,送交何處?哪知這一抬頭,那
裡還有活死人的影子?心中不禁暗暗作難,忍不住大聲問道:「老人家,這封信
要在下送到哪裡去呢?」活死人不僅沒有影子,也沒有再作聲。

  凌干青急著道:「老人家,你快說一句,這封信要在下送到哪裡?」茅草蕭
蕭,古墓無聲,活死人再也沒有說話。

  這一陣耽擱,淡淡的陽光已經照到墓上。凌干青想起活死人剛才說過他討厭
刺眼的陽光,看來他是不會再現身了,那麼這封信,自己給他送到哪裡去呢?他
既已隱沒不見,自己總不能老耽在這裡,好在茅山是自己的師門,自己時常會來
,那只有等下次上山來,再跟他問問清楚了。心中想著,這就把信和那張小字條
一起摺該,收入懷中,大步往山下而去。







【第二章】 小樓奇遇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家園已經在望,凌干青的心情,也逐漸沉重了。三年前
離開的家,如今總算回來了,但門庭如昔,人事已非。這是自己從小生長的塚,
如今成了一座空屋,大門緊閉,荒草滿徑,看來卻是如此淒涼!他含著滿眶熱淚
,越牆而入,穿過大廳,穿過長廊,繞向後園。

  偌大一片花園,也因無人整理,變成草長沒脛。最後,他找到了依然聳立的
假山,假山前面本是一片空曠的花圃,如今這花圃當中,就矗立著一方和人一樣
高的石碑。天色已經昏黑,他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石碑中間寫著的幾個大字「顯
考凌公諱千里府君之墓」。

  凌干青兩行淚水,不禁奪眶而出,急步走了上去,撲的跪倒地上,拜了下去
,口中喃喃的道:「爹,孩兒蒙師父收列門牆,學藝三年,現在已經下山了,孩
兒立誓要找到妖婦,替爹爹報仇,以慰你老人家在天之靈……」

  他拜了幾拜,才行站起,又走到假山左側,找到兩個土丘,他記得左首是大
師兄徐兆文的墳,右邊則是張老三周武、洪鏢三個莊丁的埋骨之所,他也跪拜下
去,默默的道:「大師兄,小弟回來了,張老三、周武、洪鏢,你們安息吧,我
一定會給你們報仇的。」說畢,也拜了幾拜,才行站起。

  他日光緩緩環顧著本來很熟悉,現在卻有些陌生之感的後園,心中暗自忖道
:「今晚只有在家中權宿一宵,等明天一早再走了。」他正待回到前面去,到書
房去權宿一晚,忽然聽一縷輕盈而悠楊的簫聲,遠遠傳來。

  凌干青一怔,家中空曠已久,久無人住,何來吹簫之聲?再仔細辨聽,這悠
揚簫聲,確實是有人在吹簫,簫聲雖然飄忽,他已可確定來自東首。凌干青不覺
隨著簫聲,緩步尋去,繞過東首荷塘,那是有竹子紮成的一條曲折花廊,上面長
滿了薔薇花籐,因為沒有修剪,籐蔓像瓔珞般下垂,隱隱可以聞到花香。

  他用手拂著花籐而行,跨出這曲折長廊,仰首向空,輕輕舒了口氣。天空已
濟掛著半鉤新月,清澈而明朗。簫聲已歇,但他目光一瞥,發現稍北一角小樓上
,從窗欞間透射出一點燈光。凌干青不禁一呆,他自然知道那正是花園東北首的
得月樓,因為圍牆外面,有一條河,河水遼闊,可以在樓上望見江上來往的舟楫


  得月樓是取「近水樓台先得月」之義,這樓上是爹封刀歸隱之後,有好友來
訪經常下榻於此。如今樓上透出燈光,證明果然有人住那裡了,這人會是誰呢?
凌干青踏著水磨青磚鋪成的小徑,悄悄走近樓下,仰首望去,樓上四扇花格子窗
,全部掩著,還下了窗紗絲毫不聞人聲。

  他放輕腳步,登上盤曲樓梯,迎面是一排朱欄走廊,兩扇精緻的雕花木門,
門雖關著,但卻沒有閂上,凌干青用手指輕輕叩下兩下,木門一下已呀然開啟。
樓上共有內外兩間,外面是一間寬敞而雅致的小客室,陳設和從前一樣,只是收
拾得纖塵不染,但卻闐無一人,燈光是內室。

  凌干青舉足走入,鼻中忽然聞到一縷非蘭非麝的幽香。正在此時,突聽有人
嬌聲叱道:「是什麼人,竟然夜闖民宅。」未見其人,光聞其聲,聲音竟如出谷
黃鶯,嬌而且脆,脆而且甜。

  凌干青不覺又是一怔,這小樓上住的竟然會是一個女子。聲已如此,人自然
更可想而知了。現在湘簾已被掀起,一個人從內室輕盈的走出。這一剎那間,凌
干青可呆莊了,他眼睛亮得幾乎發花。從內室出來的是一個一身白衣的長髮少女
,她臉上帶著薄薄的怒意,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盯在凌干青臉上,從她眼
色中.可以看出她含有責怪之意,似是責怪他不該深夜闖進她小樓裡來。

  凌干青心頭著實感到有些尷尬,臉上訕訕的拱手道:「姑娘請恕在下冒昧…
…」

  白衣少女眼光移開了,螓首微垂,臉上飛起一片紅暈,口中輕「嗯」的一聲
,低低的道:「相公請坐。」她聲音嬌而且柔,已不似先前那麼盛氣。頭雖低著
,剪水雙瞳卻正在偷偷的瞟著凌干青,那本來含有責怪的眼色,在這一瞬間,當
然也早已消失了,繼之而起的卻是靦腆之色。含羞脈脈和含情脈脈,都是少女特
有的嬌態可以平添無限美態。

  本來是自己的家,如今喧賓奪主,她居然以主人自居,而自己反被當作了客
人。凌干青沒有坐,白衣少女也沒有說話,兩人只是默默的站著。能夠和一個如
此美麗的女孩默默相對,實在是人生難得的享受。過了半晌,白衣少女眼波一抬
,柔聲道:「相公怎麼不請坐呢?莫非嫌蝸居不堪待客麼?」

  凌干青如夢初醒,口中「哦」了一聲,拱拱手道:「在下冒昧登樓,姑娘幸
勿見怪。」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怪你,還會請你坐嗎?」她這一笑,露出一排潔
白晶瑩的貝齒,笑得甜甜的。

  凌干青被她笑得有些神不在焉,說道:「在下那就告坐了。」果然在圓桌邊
上一張椅子坐下來。

  白衣少女看他拘束的神情,覺得很好笑,抿抿嘴,說道:「相公一定是讀書
人了。」

  凌干青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一襲青衫,說道:「姑娘怎麼知道的呢?」

  白衣少女眨著眼,輕笑道:「因為你說話很酸。」她迅快的轉過身,輕盈的
走向臥室房門,才回頭道:「相公請坐,小女子去取一盞燈來。」

  她果然從內室掌著一盞白瓷罩的油燈走出,放到小圓桌上,又輕俏的奔向內
室,居然端著一盞碎花細瓷的茗碗,婷婷裊裊走近桌邊,把茗碗放到凌干青面前
,嬌聲道:「這盞茶,是我剛才泡的,還沒有喝過,還很燙,相公不嫌簡慢吧?


  凌干青看她端著茶碗送來的一雙玉手,十指纖纖有如玉筍,尖尖的指甲上,
還塗著鮮艷的仙鳳花汁,越發顯得輕紅掩映,柔荑纖秀,使人恨不得輕輕的握上
一握。白衣少女似有所覺,很快縮回手去,一面低低的道:「我這茶葉是真正的
西湖龍井,相公請喝茶呀。」

  凌干青自己也不知道今晚怎會如此失態,不禁臉上一紅,忙道:「姑娘不必
如此費事,多謝姑娘了。」

  白衣少女舉手攏攏披肩秀髮,含笑道:「古人有寒夜客來茶當酒這句話,現
在夜雖不寒,但得晤君子,也是幸事,這盞茶就當酒以敬嘉賓了。」

  「姑娘真會說話。」凌干青含笑望著她,說道:「在下還沒請教姑娘貴姓、
芳名?」燈下相對,她臉上細膩得有如羊脂白玉,隱隱透著紅暈,當真艷若朝霞
,愈看愈美,愈看愈不忍把目光移開。

  白衣少女被他看得羞澀一笑,說道:「相公自己沒說高姓、大名,怎麼先問
我了呢?」

  「哦,哦。」凌干青失笑道:「姑娘不說,在下倒忘了先報姓名了,在下姓
凌,賤名干青。」

  「是凌相公。」白衣少女臉色微紅,低頭道:「我叫……聶小香……」

  凌干青道:「原來是聶姑娘,只不知聶姑娘何以一個人住在這裡?」

  聶小香咬著嘴唇,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你猜呢?」

  凌干青笑道:「這個在下如何猜得著?」

  聶小香秋波一轉,說道:「這裡是不是很靜?」

  凌干青道:「是很靜。」

  聶小香道:「因為我生性愛靜,這裡正好是一座廢宅,沒有主人,所以我就
住進來了。」

  凌干青微微一笑道:「但這裡並不是沒有主人的廢宅。」

  聶小香瞪大了眼睛,問道:「那人呢?」

  凌干青含笑道:「在下就是。」

  「啊。」聶小香眨眨眼,失聲道:「凌相公就是這裡的主人,那就是我的房
東了。」她不待凌干青說話,搶著道:「你看我有多糊塗,你方才說出姓凌來,
我就應該想到了。」

  凌干青道:「姑娘怎麼會想得到的呢?」

  聶小香道:「因為找經常在園中走動,看到假山前面,有一座墳墓,墓碑上
好像寫著:「顯考凌公諱千里之墓」這幾個宇,可見這座莊院是姓凌的產業了,
相公方才自稱姓凌,不是這裡的主人是誰呢?我不該早就想到了麼?」

  凌干青道:「姑娘說得是。」

  聶小香又眨著眼道:「凌相公是這裡的主人,我怎麼會沒有見過你的呢?」


  凌干青道:「在下今晚剛回來。」

  「啊。」聶小香道:「那你一定還沒吃飯了?凌相公不嫌棄,就在我這裡隨
便吃一些可好?」

  凌干青道:「在下怎好打擾?」

  「不要緊。」聶小香已經站了起來,甜笑道:「你是主人咯,這有什麼好客
氣的?再說東西都是現成的,我這裡只有一個人住,有時弄了些吃的,一個人吃
不完,今晚,就留了幾樣菜,本來,準備明天吃的,所以我說凌相公如果不嫌棄
,我就去端來。」

  她說話像連珠似的,又嬌又脆,她行動更快,就像一隻白蝴蝶,隨著話聲,
翩然往外行去。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嫣然笑道:「凌相公請坐一會,我去把
菜熱一熱就好。」

  凌干青道:「姑娘不用費事。」

  聶小香已經走了一半樓梯,她嬌脆的聲音卻傳了上來:「這又不費事,都是
現成的咯。」

  凌干青只得由她,回身在椅上坐下,拿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茶葉果然是
上好的龍井,入口清芬,餘香雋永。他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奇遇,會在自己
家裡遇上這樣一個美麗而溫柔的姑娘。她怎麼會一個人住在這裡的呢?

  樓梯響了,聶小香已經端著一個小盤走了進來,盤中有四碟菜餚兩副杯筷,
和一小給酒。她把四碟萊從盤中放到桌上,然後取出兩副杯筷,和一把精緻的小
酒壺,甜甜笑道:「這壺酒還是上次我姐姐和姐夫來才買的,我不會喝酒,一直
留著,沒想到今晚正好用上了。」

  一個女孩子單獨住在這裡,怎麼會有酒呢?但經她這麼一說,就解釋了這壺
酒是招待姐姐、姐夫剩的了。小菜雖只有四碟,卻有熏雞腿、板鴨、半條糟魚、
和一碟五香排骨,都是下酒的菜。

  聶小香在他對而坐下,纖纖玉手拿起酒壺,給凌干青面前斟了一小杯酒,然
後也給自己斟了半杯,靦腆一笑道:「我本來不會喝酒,但凌相公是此地主人,
我的房東,今晚在這小樓上,我又是主人,凌相公變成我的貴賓,我如果不陪凌
相公喝一些,就不成敬意了。」

  她舉起杯子,鮮紅的指甲,纖細的玉手,微微翹著小指,手勢優美極了,嫣
然一笑道:「凌相公,我敬你。」櫻唇沾著酒杯,淺淺的喝了一口。

  凌干青也很少喝酒,但她喝了,他不能推辭,連忙舉起酒杯,說道:「在下
如此叨擾,真是不好意思,應該謝謝主人,這一杯在下應該先敬。」說著一口喝
乾。

  聶小香秋波滾動,咭的笑道:「看來我們誰是主人,誰是客人,很難分得清
了。」她舉起牙箸,夾了一塊板鴨,說道:「這是我姐姐從南京帶來的,凌相公
嘗嘗看。」

  凌干青忙道:「聶姑娘不用客氣,在下自己來。」

  聶小香又替他斟了一杯酒,抬目問道:「凌相公不住在家裡,是在外唸書麼
?」

  凌干青道:「不瞞姑娘說,在下是在外學藝。」

  「在外學藝?」聶小香道:「凌相公學什麼藝呢?」

  「學武。」凌干青道:「在下是為了要替先父報仇。」

  「啊。」聶小香道:「凌相公,令尊是被人害死的麼?」

  凌干青舉杯一飲而盡,說道:「是的。」

  聶小香道:「那麼凌相公的仇人是誰呢?」

  凌干青道:「是一個妖女。」

  「妖女?」聶小香吃驚道:「是一個女的精怪嗎?」

  凌干青笑道:「不,她是一個人。」

  聶小香道:「既然是人,凌相公怎麼會叫她妖女的呢?」

  凌干青道:「因為她是個殺人不眨跟的妖女。」

  聶小香又執壺給他斟酒,一面問道:「她本領很大麼?」

  「是的。」凌干青道:「這人叫柳鳳嬌,不但武功高強,而且心思毒辣,先
父就死在她掌下的。」

  聶小香忽然關心的問道:「她武功有這麼高,凌相公打得過她麼?」

  凌干青道:「從前我不是她對手,現在我不怕她了。」

  「啊。」聶小香臉上綻起春花般的笑容,說道:「這麼說,凌相公的武功,
一定比她高了,來,凌相公,我再敬你一杯,祝你成功。」她這回居然把半杯酒
一口喝乾了。

  「謝謝你。」凌干青和她對乾了一杯,他平日很少喝酒,這一連喝了三杯,
臉上就有些熱烘烘的酒意。

  聶小香果然也是真的不會喝酒,只喝了半杯酒,一張粉臉,已經泛起桃花般
的紅暈,一雙眼波,流動之時也有些水汪汪了。她站起身,歉然說道:「真不好
意思,這壺裡只有四杯酒,凌公子吃些菜,我給你裝飯去。」說完,正待轉身,
忽然腳下一個踉蹌,似要絆倒。

  凌干青吃了-驚,急忙一個箭步,掠到她身邊,伸手一把她扶住,低低問道
:「姑娘怎麼了?」聶小香「嗯」了一聲,她整個人忽然軟了,軟綿綿的倒在凌
干青懷裡。

  凌干青但覺她一個身子又香又軟,她張著檀口,呼吸十分急促,一縷帶著淡
淡甜味的口脂幽香,從她檀口噴了出來。一個喝了酒的男人,懷裡又抱著這樣令
人動心的女人,若是還不動心,那他就不是男人了。凌干青當然是男人,而且還
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他只覺全身血脈噴張,心頭狂跳,雙臂一緊,一顆頭情不自
禁的低了下去。

  聶小香口中「嚶嚀」一聲,螓首巧妙的一歪,正好避過他氣息咻咻好像要噬
人的那張嘴,把櫻唇躲到他耳根子邊上,他還在輕輕喘息著,但卻細聲焦急的道
:「凌相公,快閃開,有人在背後暗算你呢。」

  這聲音輕細得只有凌干青可以聽得到,凌干青在心旌飄飄蕩之際,聞言矍然
一驚,他畢竟反應極快,雙手摟著聶小香嬌軀,人已一個輕旋,飛閃開數尺之外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耳中但聽室內響起一陣極細極輕的灑灑之聲,落在樓
板上。

  凌干青迅快鬆開抱著她的雙手,倏地轉過身去,大喝一聲:「什麼人?」人
隨聲發,快若箭射,一下穿窗而出。耳中突聽有人低喝一聲「打」,緊接著「崩
」的一聲機簧輕響,一大蓬細碎青芒,當頭罩落。

  這人好像算準凌干青會穿窗而出,因此躲在窗外,等凌干青追出之時,他從
身後發射暗器。而且射出來的,又是射面極廣,一發就是七十二支的「奪命黃蜂
針」,心思可說毒辣之至。

  凌干青耳中聽到機簧之聲,人已一個觔斗朝屋簷翻了下去,但聽一陣「嗤」
、「嗤」之聲,緊接著從自己背後像急風驟雨般掠過,心中暗暗叫了聲:「好險
。」身形一挺,再從簷牙下翻身上屋之時,手中已多了一支三尺長青光瑩瑩的軟
劍,目光迅疾一掠,園中靜悄悄的那有什麼人影?

  明月在天,月光如水,附近十丈之內,連樹枝、花林都沒有一絲動靜。凌干
青真不相信此人會有這麼快速的身材,在自己翻一個身的時間,就會沒了影子。
窗口忽然探出聶小香的臉來,月光之下,她本來春花般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嬌急的問道:「凌相公,你沒事吧。」

  凌干青重又回入小摟,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支細得只比牛毛略粗的鋼針,針尖
隱泛著暗藍,分明還淬過劇毒。聶小香就像受了驚的小鳥,輕盈的撲入他的懷裡
,幽幽的道:「嚇死人了,他……是什麼人呢?你……沒追上他麼?」

  凌干青輕輕撫著她披肩秀髮,柔聲道:「真該謝謝你,聶姑娘,方才要不是
你提醒我,我就死在他的針下了。」他忽然想起方才聶小香一定看到了人,不然
她怎麼會說有人暗算自己呢?這就問道:「聶姑娘,你方才看到了人?他是男的
還是女的?」

  聶小香緩緩從他懷裡直起身子,舉起皓腕,輕輕攏了攏烏黑的秀髮,猶有餘
悸的道:「我只看到窗外有一個人影,他手中拿著一管黑黝黝的東西,從窗口伸
進來,對著你後心,我想他一定是害你的了。」她接著輕哦一聲,又道:「我看
到的只是一個側影,那時我心裡好害怕,才叫你的,沒看清他是男是女咯。」

  凌干青點著頭:「一定是她。」

  聶小香睜大眼睛,問道:「你說的是誰呢?」

  凌干青切齒道:「一定是那妖女,我正要去找她,她倒已經找上我來了。」


  聶小香吃驚的道:「你說的是柳什麼的女人麼?」

  「柳鳳嬌。」凌干青道:「不是她還會有誰?」

  聶小香盯著他,忽然問道:「我方才好像看到你手上拿著劍咯,怎麼不見了
呢?」

  凌干青笑道:「我收起來了。」

  聶小香好奇的問道:「你收到哪裡去了呢?」

  凌干青道:「就在我腰裡。」他腰裡束著一根青絲結成籐紋的絲條,根本沒
有劍。

  聶小香伸出纖纖玉手,摸著他腰上的絲條,不信的道:「這是腰帶咯,你騙
人。」

  「沒有騙你。」凌干青一抖手,就從腰間解下了絲條,再一抖手,只聽「錚
」的一聲,他已從絲條中抽出支青光晶瑩的細長軟劍,含笑道:「這柄劍就叫做
青籐,是一柄軟劍,它是我師父昔年好友的隨身兵刃,他一生沒有傳人,也只有
師父-個朋友,因此在他臨終前,就把這柄劍送給了師父,師父就傳給了我。」
燈光底下,劍氣森森,寒鋒逼人,果然是一口好劍。

  聶小香畏縮的後退了一步,說道:「凌相公,你快收起來咯,別割傷了手。
」姑娘家自然很怕凶器。

  凌干青朝他一笑,收劍入鞘,又把絲條扣回腰上,說道:「今晚打擾姑娘,
夜色已深,在下告辭。」

  聶小香看了他一眼,臉忽然紅了,低垂下頭,輕輕的道:「凌相公要走了麼
?」她眼光之中,有著說不出的依依之情。

  凌干青不禁也有些依戀,說道:「在下到前面找個地方,權宿一宵,明日清
晨,再來造訪。」

  聶小香的臉更紅,頭也垂得更低,幽幽的道:「凌相公,前面那些屋裡,已
經好久沒人住了,怎好去住?」

  凌干青道:「不要緊,在下隨便過一夜就好。」

  聶小香羞澀的道:「這裡本來就是凌相公的家,這樣好不,樓下還有一張鋪
,本來是我一個使女睡的,她前天娘生病,回家去了,凌相公就在樓上休息,我
睡到樓下去。」

  凌干青道:「那怎麼成?」

  聶小香膽怯的道:「我有些怕,萬一……萬一……方纔那人又來了,我只有
-個人,該怎麼辦?有凌相公在我就不怕了。」

  凌干青想想她這顧慮也不無道理,偌大一座花園,只有她一個人住,方才又
發生過事,姑娘家自然會怕,這就點點頭道:「姑娘既然害怕,在下就留下來,
只是在下怎麼能住在姑娘的閨房裡?」

  「不要緊。」聶小香甜笑道:「只要凌相公不嫌髒,就在這多住幾天好了。


  「不。」凌干青道:「在下住到樓下去的好,有什麼風吹草動,有在下在,
姑娘就不用怕了。」

  聶小香已經在他說話之時,搶著下樓去了,嬌聲說道:「下人住的地方,凌
相公怎麼能住?」嬌美的聲音,自樓梯中間傳了上來。

  凌干青追到樓梯,攢著眉道:「聶姑娘,這……不成?」

  聶小香已經到下樓下,嬌笑道:「時間不早了啦,凌相公早些安歇吧。」姑
娘家已經走了,小樓上餘香猶存。

  凌干青心中暗自忖道:「自己留在樓上也好,那妖女方才偷襲沒有得逞,說
不定還會再來。」這就一口吹熄燈火,依然回到椅子上坐下,覺得用些口渴,伸
手取過茶碗,喝了兩口,坐了一陣,忽然感到微有倦意,就起身往內室走去。

  裡面一間,地方較小,除了一張床,只有一張梨花木書桌,和一把椅子,還
是從前的樣子,只是床上掛下輕羅錦帳,鋪了軟軟的繡褥、一個繡枕、一條鴛被
。書桌上放了菱鏡宮粉、胭脂、黛筆等姑娘家用的東西,權充妝奩。跨進內室,
幽香更是沁人。

  凌干青感到倦意更濃,和衣在床上躺下。床是姑娘家睡過的床,枕是姑娘家
睡過的枕,一陣陣的脂粉幽香,沁人心脾,薰得他心頭一陣朦朧,好像是睡熟了
。漸漸好像進入夢鄉,彷彿覺得身邊多了一個人,從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更
濃,聞得會使人心頭飄蕩。

     ※   ※   ※   ※   ※   ※

  凌干青只覺一股熱流由小腹直衝腦部,再擴散到全身,體內有如火焚,眼中
是澆也澆不息的慾火。身邊的女人,自然是聶小香,她怎麼到這兒的?凌干青已
經無法思考這些了。被他緊緊擁著的聶小香,亦是秋波濛濛,眼角含春,一副欲
拒還迎的樣子。像是有一顆炸彈,在凌干青身體內爆開來了一樣,理智的最後一
道防線也崩潰了。高漲的情慾,就像脫野馬被釋放出來了一樣,再也不能控制。


  凌干青一手撕開了聶小香的衣襟,裡面是一件貼身小衣,衣服內兩個肉球在
急速的躍動著。凌干青面頰發熱,指尖觸到她暖滑的肌膚時,有異樣的感覺。聶
小香雙目緊閉,呼吸急促。凌干青將她的外衣揭開,跟著解她貼身小衣的衣鈕,
一顆、二顆、聶小香露出白白的咽喉,然後是一道乳溝。凌干青「沙」的一聲,
扯開了聶小香的褻衣,兩隻筍型、雪白的肉球蕩了出來。

  他手顫顫的捧起她的奶子,那種滑不溜手的感覺,令正常男人有一份衝動。
他托著她奶子的底部,一唇含著她整片乳暈,大口大口的啜。聶小香的奶頭本來
是微微凹陷的,但凌干青啜了幾下,他口腔的熱力,令到那一粒小蓓蕾凸起變硬


  聶小香喉中發出微弱的呻吟,她突然站了起來,慢慢去解自己的褲子。凌干
青瞪著眼,聶小香就站在他前面,她上身衣衫敞開,露出那雙玉乳。她下體就無
片褸,露出一雙白雪雪的粉腿。不過,她上身的衣衫此較長,恰好遮住了妙處。
聶小香突然一撲就摟著他,兩個人就滾落床上。她那又滑又軟的胴體、芬芳的體
香,令一個正常的男人不能抗拒。

  「大哥……摸我……」聶小香捉起凌干青的手,按在她的筍乳上,凌干青的
心頭一蕩。他的掌心是「頂」著她的奶頭部份,他那「灼熱」的手掌,烘得她的
奶頭慢慢的發硬、凸起。聶小香的下體是貼著他的肚皮擺動,她濕熱的牝戶熱力
經過衣服傳到凌干青身上。他的身子微微的抖了起來,凌干青褲襠內的肉棍昂了
昂。

  聶小香凸起的奶頭,從凌干青指縫間露了出來,那兩粒腥紅的小東西,硬得
很。聶小香突然扒開他胸膛的衣服,將頭伏在他闊厚的胸上,張開小嘴就去咬他
,除了咬之外,又用舌頭去舐他的奶頭,凌干青的心口上添了很多淡紅的齒印。


  聶小香解開他的褲帶,她伸手捏著一件又暖又粗、略帶微硬的寶貝,這東西
和凌干青一樣的雄赳赳。聶小香的身子往下移,她的嘴很熟練的就吮著凌干青的
「生命之源」。那裡很粗大,將她的小嘴撐得滿滿的。但她一點也不介意,用牙
齒輕咬著龜頭邊緣的包皮部份,然後輕輕的啜。

  「啊……噢……」凌干青皺眉,他開始亢奮。聶小香在吮吸的時候,那兩隻
筍型的奶子,輕拂著他的大腿內側,還燙向他的小皮囊。那兩粒凸硬的奶頭掃在
他的陰囊上時,聶小香亦呻吟起來。

  「哎呀……」她喉中、鼻孔中都發出沉重的喘聲。聶小香突然將上身的衫都
脫了下來,她真是無遮無掩,只有小足上的一對白襪。凌干青張眼一看,一對白
色的肉球,左右的蕩來蕩去,他的肉棍子,昂然地挺起。聶小香一坐,就坐到他
的肚皮土。凌干青的寶貝被她的屁股壓著,給她的牝戶擦來擦去。

  「大哥……摸我……」聶小香捉起他的手,要他捏著自己的兩個肉球。她的
兩個肉球很滑、很有彈性,他的指頭一用力,肉球雖然凹下去,但很快又凸起。
凌干青的手摸著她的胸肌,她下邊濕得很利害,滑潺潺的汁液從肉洞流出,弄濕
了他的寶貝。她突然稍稍蹲起,玉手握著他的寶貝,就朝自已最濕最空虛的地方
一塞。

  「呀……」凌干青和聶小香都不約而同的叫起來。凌干青感覺到的,是寶貝
擠進一處又緊又滑的地方,將他的寶貝夾得緊緊。而聶小香則感到,他雄渾的寶
貝只插了一大半進去,已將她撐得滿滿。儘管疼痛一如預想般刻骨銘心,可是在
她內心深處,那一股難以言喻的高興暢快感覺,卻足以令她心滿意足。聶小香顧
不得疼痛,慢慢的蹲坐下去,他七寸多長的東西,全納入她身體內。

  「哎……噢……」聶小香伏了下來,將乳房緊貼他胸膛,而她的下體,就貼
著他的小腹。

  「哎……唷……」聶小香一邊嬌呼,一邊慢慢的起伏著身子,凌干青的手,
自然的接著她的背,她的背亦很滑。

  「噢……啊……」聶小香一邊上下的摩擦,一邊起伏著,她只感受到巨大的
龜頭頂著她的子官頸在擦。她動了不知多少下,突然一陣抽搐,聶小香打了幾個
冷顫,她體內滾出一些熱流,燙向他的龜頭,她也無力的癱軟在他身上。

  凌干青才剛剛嘗到滋味,聶小香就已經支撐不住了,這自然不能令慾火焚身
的凌干青不滿意,他一個翻身,將聶小香壓在了身下,開始大力的抽插起來。不
到片刻功夫,聶小香又恢復過來,在凌干青的狂抽猛插下,浪叫連連。

  「啊……凌大哥……你頂得……小妹妹……真舒服……哦……玩得妹妹……
美死了……大哥……哎唷……哼……頂到……妹妹花心……沒命了……」

  「大哥……要……要……再重……一點……哥……哥……插死……妹……吧
……哎喲……好……哥……哥……這一下……可要……妹妹……的命了……快…
…停……哥哥……我忍……忍不……住……」聶小香一副無法控制的樣子,螓首
兩邊擺動,頭髮凌亂,銀牙緊咬,兩條玉臂纏著凌干青之腰,一副飢渴的樣子,
真是神仙見了也動心,凌干青慾念更熾,抽動更急。

  「凌大哥……頂到了……我的……大哥……饒了妹妹吧……喔……不能再插
了……啊……我的……哥哥呀……哎……」聶小香臉上泛起千層桃花,兩條赤裸
的下腿像蛇一樣纏繞在凌干青的腰上。

  「啊……大哥……不要……顧惜……我……盡情地玩吧……嗯……快樂啊…
…好寶貝……粗……插得痛快……又長……又硬……搗到花心了……我死了……
我的天啊……」聶小香的浪叫又響又尖,凌干青被刺激得慾火更升,一下一下的
狠插,像雨點般頂在花心之上。

  「好妹妹……我也要射……了……啊……」凌干青也不顧一切地狂喊著,聶
小香感覺到,小洞內的東西頓時膨脹了好幾倍,發硬,發燙,已到爆發臨界點,
遂再不強忍春潮,迎接重要的一刻。

  「啊呀……」同一時間,彼此的精華傾瀉而出。凌干青帶著滾存已久的能量
,直射聶小香體內,將聶小香帶到了一個新的高潮,凌干青疲累不堪,沉沉睡去
,進入夢鄉。

     ※   ※   ※   ※   ※   ※

  夜很靜,夢也很美。春眠不覺曉,等凌干青醒來的時候,頭還有些昏昏的,
但天色已經大亮。他彷彿作了個夢似的,他聽到淅瀝細雨之聲,也聽到婉轉杜鵑
嬌啼,他一個人卻似乘風破浪,也有些像馳騁在草原之上,這是多麼奇妙的夢境


  旭日已高三丈透,酒痕狼藉玉鉤斜。衣香繽紛,衾枕猶溫,昨夜夢境歷歷在
目,凌干青驀然一驚,急忙翻身坐起,這一坐起,他才發現自己衣衫「不整」,
心頭更是驚駭,急忙穿好衣衫,掀被下床。這一下,他更是驚得目瞪口呆,那果
然不是夢,杜鵑啼血,殷然入目,自己竟會……

  凌干青披上長衫,急忙走出內室,並沒見到聶小香,再奔下樓梯,樓下確實
有一間下人住的房間,他推開房門,房中塵封已久,她說使女睡在這裡,那只是
美麗的謊言而已。再走到後面,那是廚房了,也沒有她的影子。她會到哪裡去了
呢?他奔出前院,花樹間鳥雀爭喧,就是沒有人影,再回上小樓,當然還是沒見
到她的人。

  凌干青在感覺上,好似缺少了一樣東西,那不是人,而是他圍在腰間的青籐
劍也不見了,人與劍俱杳。凌干青這一急非同小可,他找遍了小樓每一個角落,
沒有就是沒有。聶小香她外表文靜,溫柔,談吐不俗,人更長得如花似玉,脈脈
多情,她怎麼會拿自己的寶劍,不別而去?

  她若是光為了竊取自己的寶劍而來,她盡可乘自己睡熟之時,悄悄取走,何
用獻出她最寶貴的貞操?她究竟為了什麼呢?他一時陷入困惑之境,為情苦,為
失劍更急。師父把這柄劍交給自己的時候,再三叮嚀,這是他老人家唯一至交臨
終托付他老人家的,擇人而傳,要自己終身寶之,自己剛一下山,就把劍丟了。
這如何對得起師父,對得起把這劍托付給師父的天壤一劍?

  仔細想來,聶小香的來歷,也大有可疑。她為什麼要一個人住在這裡?莫非
就是為自己來的?她住到小樓來,莫非就是等候自己?她,莫非是柳鳳嬌一夥的
?知道自己下山了,必然會回來,祭拜爹的墳,因此要她在這裡等候自己,故意
用簫聲把自己引來,但她又為什麼在柳鳳嬌用霸道毒針偷襲自己的時候,又悄悄
告訴自己呢?

  她如果不是柳鳳嬌-伙的,她又為什麼要取走自己的寶劍?武林中人,莫不
喜愛名劍,莫非她對自己這柄劍愛不忍釋,逐起了貪念,在取劍之時,又覺得這
樣把劍取走,太對不起自己了,所以用她最寶貴的貞操來換取自己的寶劍。聶小
香,你這是何苦?

  他左思右想,實在想不通聶小香這樣作法,究竟目的何在?他下定決心,一
定要找到她的人,找到自己的劍。他心中盤算著,找人、找劍,要到哪裡去找呢
?啊!對了,聽聶小香的口音,略帶鄉音,不是鎮江,便是揚州,自己不如先去
鎮江,再往揚州,正好是順路。有了目標,他就匆匆下樓,出門而去。

     ※   ※   ※   ※   ※   ※

  鎮江,古名京口,運河和長江,在這裡交叉而過,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尤其
是蘇北貨物,多集此轉運,商業極為繁榮,幾條大街,茶樓、酒肆,更是生意鼎
盛。鎮江有「天下第一江山」之稱,南大街的江山樓,蘇揚名點,鎮江佳餚,在
城裡是首屈一指的。

  這天午牌時光,凌干青就上了江山樓。這裡正當中午,樓上酒客,差不多已
有九成座頭,人多了,聲音就亂哄哄的,有的人在大聲談笑,旁若無人,有的人
在「五奎」、「六馬」,拉著嗓門吆喝,反正老子有錢吃喝,誰管得著他,你要
清靜,就不要上酒樓來。

  凌干青跨上樓梯,看看座無虛席,正想回身。酒樓上的酒保,個個眼尖若鼠
,客人上來了,豈肯讓你悄悄溜走?這時就有一名酒保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招
呼著道:「客官一個人,請到這邊來。」他抬著手,鞠躬如也。

  凌干青倒不好意思回下去了,問道:「還有位子麼?」

  「有,有。」酒保陪著笑道:「客官一個人,就好商量,那邊桌上,是位年
輕相公,生得斯斯文文的,一個人佔了一席,他交代過不准旁的人和他同席,但
客官也是讀書相公,就沒問題了,客官請隨小的來。」說完,就領先走了過去。


  凌干青只好跟著從坐滿了人的桌子中間,穿行過去。那是臨窗的桌子,果然
倚窗坐著一個身穿淡湖色長衫的少年書生,獨佔一席,一手持杯,頭卻看著樓下
,似在欣賞街景。酒保領著凌干青走到桌子橫頭,躬著身陪笑道:「這位相公只
有一個人,這時候已經沒有別的座位了,就和相公擠一擠吧。」

  那少年書生聽了酒保的話,不禁作色道:「我交代過你……」他隨著話聲轉
過臉來,看到了凌干青,本來已經扳下臉孔,大有不悅之色,但目光一對,他發
現酒保領來的並不是傖夫俗客,也是一位少年相公,斯文一脈,底下的話,就縮
住了,神色一怔,朝凌干青微微點了下頭道:「沒有關係。」

  酒保連忙陪笑道:「小的知道相公愛清靜,不喜歡俗客,所以普通酒客,小
的不敢領到相公這桌上來,這位客官也是讀書相公,二位可以聊聊,就不會寂寞
了。」一面就在少年書生對面,拉開板凳,朝凌干青招呼道:「客官請坐。」

  凌干青現在看清楚了,這少年書生年齡好像比自己小一兩歲,肌膚白嫩,大
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當真眉清目秀,生得很斯文的樣子,一望
而知是個出身富貴人家的子弟,只是稍嫌冷傲。凌干青因人家答應同席,連忙含
笑拱拱手道:「多謝兄台。」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少年書生冷聲道:「不用客氣。」又自顧自的轉過頭去,看著街景。

  酒保等凌干青坐下,巴結的道:「小的給客官沏茶去。」轉身匆匆走了。一
會工夫,那酒保送上一盞香茗,陪笑問道:「客官要吃些什麼?」

  凌干青道:「你給我配幾式下酒萊,來一角花彫。」酒保連聲應是,便自退
去。

  凌干青因少年書生似是不大愛理人的模樣,自然不好和他說話,目光轉動,
附近幾張桌上,都是些商買人,只有右首一張桌子,品字形坐著三個漢子,在他
們的空位上,放著兩個長形青布袋,分明是兵刃無疑。中間一個看樣子是本地人
,左右二人是他的客人,多年好友,路過此地,自然要稍盡地主之誼,因此不住
的在勸酒勸菜。

  這三人話聲不算太響,但在嘈雜的人聲中,還可隱約聽到他們的談話,中間
那個主人姓陸,兩人都稱他陸二哥,左邊一個姓邱,右邊一個姓張,好像是金陵
某一鏢局的鏢頭。因為他們談的都是些江湖上的事情,凌干青初入江湖,自然就
要注意聆聽了。但聽了一會,他們說的都是些鏢行中事,並無什麼特別之處,正
好酒保送來酒菜,也就獨自斟了杯咱酒,吃喝起來。

  忽聽鄰席的那位做主人的笑道:「邱兄、張兄這趟鏢既已交了,那就屈留一
天,明日再走,午後,咱們游北固山去。」

  只聽姓邱的道:「陸二哥不用客氣了,自己兄弟,咱們又時常來,怎好老叨
擾你的?」

  那陸二哥笑道:「兄弟在鎮江總算有個小小局面,老弟兄來了,喝頓酒又算
得了什麼?但二位今天都非留下來不可。」

  姓張的道:「怎麼,二哥今晚又要拉咱們上如春坊去了?你不怕嫂子的獅子
吼?」

  「哈哈,二位有興趣的話,這東道主自然是我兄弟的了。」

  陸二哥爽朗一笑,接著道:「不過兄弟留二位,是因為今晚北固山有一個盛
會。」

  「盛會?」姓邱的問道:「北固山有什麼盛會?」

  陸二哥道:「你們總知道從前住在甘露寺下面的鐵匠祝老頭吧,他以善鑄刀
劍出名。」

  姓張的道:「知道,他鑄的刀劍,比一般鐵鋪要好得多,金陵城裡幾家鏢局
子用的兵刃,都是到他那裡去定的。」

  「對了。」陸二哥喝了口酒,說道:「祝老頭今年六十,今天正好是他花甲
大慶,他因那間小鐵鋪,放不下兩張桌子,因此借了甘露寺的東廳,作為壽堂,
聽說還備了素齋,宴請賓客,不論識與不識,他都歡迎光臨。」

  「吃素齋?」姓邱的道:「這有什麼意思?」

  「自然有意思。」陸二哥笑著道:「因為今晚這個會,叫做試劍會。」

  「試劍會?」姓邱的道:「這名稱倒是新鮮得很,只不知他要試什麼劍?」
凌干青聽到這裡,不覺停下筷來。

  只所陸二哥道:「據說祝老頭做了五十年鐵匠,鑄了上萬件兵刃,從今天起
,他要封爐大吉,不再替人鑄兵刃了。」

  姓邱的道:「那怎麼叫試劍會呢?」

  「邱兄就是急性子。」陸二哥道:「你聽兄弟說下去,就知道了。」姓邱的
道:「好,好,你說,兄弟洗耳恭聽。」

  陸二哥道:「據說祝老頭在這三年之中鑄制了三件兵刃,這是他一生之中,
最得意的精心之作,除了有一件,他要傳給他徒弟的,餘下還有兩件,準備當場
贈送,不過他要送給合適的人。」

  姓張的道:「怎麼叫合適的人呢?」

  「這個兄弟就不清楚了。」陸二哥道:「但據兄弟想來,他這壽筵,既然定
名為「試劍會」自然要試試身手,再送人了。」他口氣一頓,續道:「所以兄弟
的意思,二位老哥今晚就留下來,下午咱們去游北固山,晚上去叨擾他一頓素齋
,看個熱鬧,二位有興趣,就當場露一手,說不定就把祝老頭兩件精心製作的精
品帶回去,也好留個紀念。」

  「有意思。」姓邱的一掌拍在桌上,大笑道:「老張,咱們就留一天,晚上
去湊個熱鬧,你看如何?」他這一掌,拍得很響,笑的也很粗豪。

  少年書生不覺轉過臉去,厭惡的看了他們一眼,鼻中冷冷哼了一聲。凌干青
只覺這少年書生微含怒意的時候,很是好看,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少年書生似
有所覺,橫過眼來,朝凌干青瞪了一眼,但瞪過之後,臉上又有了輕微的笑意,
很快又別過頭去。

  凌干青看得暗暗好笑,覺得這位少年書生有些未脫稚氣,一面取起錫筒,倒
了一盅酒,喝了一口夾了一塊餚肉,慢慢的吃著,鄰桌三人已經站起身往樓下走
去。這一陣工夫,樓上食客,也漸漸的少了,凌干青喝了四兩酒,臉上已經紅得
發燒,吃了一碗麵,也就站起身來。

  少年書生看他只不過喝了一角酒,臉上就紅得像關公一樣,不禁朝他笑了笑
。凌干青又發觀他不但臉含薄怒的時候很好看,笑的時候,更有光風霽月之美,
心中更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也朝他報以微笑,點了點頭,才轉身下樓。

  在櫃上付了帳,舉步跨出酒樓大門,踏上大街,心中只是惦念著同桌的書生
,覺得自己和他頗為投緣,後悔方才沒和他說話,失之交臂。他有些失魂落魄的
模樣,一路走著,心中卻想到了剛才在酒樓上聽來的活,那個叫祝老頭的鐵匠今
天花甲大慶,要在甘露寺舉行試劍會,想來一定會有不少武林中人會到會場上去
瞧瞧,自己反正沒事,何不也去湊個熱鬧。

  聶小香取了自己的軟劍,會不會在試劍會上湊巧遇上呢?自己第一次到鎮江
來,趁著半天工夫,逛一逛北固山也好,心中想著,這就轉而向北,一路朝北固
山而去。

     ※   ※   ※   ※   ※   ※

  北固山離城北很近,這是一處很出名的名勝古跡,山分前後兩峰,前峰臨江
,懸巖削壁,氣象萬千,上面有一座古寺,就有甘露寺,三國時劉備招親,就在
這裡。寺後有一座孫夫人的梳妝樓,又叫做多景樓,樓前有一隻石羊,據說諸葛
亮和周瑜兩人曾站這裡,撫摩著這只石羊,密商破曹大計。後峰還有太史慈的墓
,和風凰池,還有劉備、孫權各劈一劍的試劍石,有許多古跡,就是夠你打發半
天的時光了。

  凌干青背負著雙手,瀟灑地走在山道上,這時候雖然不是春秋佳日,遊山的
人可真不少,男女老幼,山徑上絡繹不絕,這些人好像都是往後山去的。凌干青
一個人登上山頂,正好有一座小亭,可以憩足,遊目騁懷,真是江山如畫。只聽
身後有人說道:「就在這裡坐一坐吧。」

  另一個道:「這真是奇事,鳳凰池真會乾涸了。」

  先前一個道:「看來祝老頭這人不簡單,果真還有些門堂。」

  另一個道:「大概是他眼看泉水將涸,所以要封爐了。」

  凌干青心中忖道:「鳳凰池乾涸,和祝老頭封爐有什麼相干?」

  只聽先前一個又道:「據說祝老頭鑄的刀劍,都是用鳳凰池裡來的水,他經
常來汲水,水源枯了,他自然知道了。」

  凌干青心中暗道:「難怪自己在山前遇不少人,原來都是到後山去看鳳凰池
的人了。」

  另一個到:「那你怎麼說他不簡單呢?」

  先前一個道:「他在北固山住了將近二十年,大家只知道他是個鑄刀劍的鐵
匠,大家都叫他祝老頭,除此之外,沒人知道他的來歷。」

  另一個道:「這話倒是不錯,那麼依你看呢?」

  先前那人道:「今晚這試劍會,必有緣故,咱們去看了,不就可知道了麼?


  凌干青站在亭外,走出幾步,才回身看去,那兩個說話的人,一看就知練過
武的,敢情也是聽到試劍會想來瞧的,只是時光還早,才順道到山頂上來的。鳳
凰池乾涸了,自己倒也該去看看。心念轉動,正待舉步往後峰行去,驀地裡,只
覺眼前一亮,也不由為之一怔。因為正有一個清俊絕俗的美少年朝峰頂上來,是
他,正是方才酒樓同席,深憾失之交臂的少年書生。

  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凌干青和他對面相遇,望著人家發楞,人家一雙黑
白分明的眸子只看了凌干青一眼,一張勻紅如玉的臉上,可瞧不出什麼表情來。
凌干青略為定了定神,立即含笑抱抱拳道:「真巧,又和兄台遇上了。」

  少年書生淡談的道:「兄台也在這裡?」他依然神色冷淡,一副愛理不理的
模樣,顯然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思。

  凌干青雖覺他冷淡,但卻從心裡升起一種惺惺相惜之情,使他雖然碰了一個
軟釘子,依然含笑道:「這叫做能得相逢,總是有緣。」少年書生「唔」了一聲
,又沒作聲。

  凌干青忍不住道:「在下還沒有請教兄台貴姓大名?」

  少年書生這回倒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了,但聲音還是很冷,說道:「畢雲秋
。」名如其人,也一點不俗。

  凌干青連忙拱拱手道:「原來是畢兄,在下凌干青。」

  「嗯。」少年書生輕嗯了一聲道:「凌兄,幸會。」

  凌干青欣然道:「兄弟能和畢兄在這裡遇上,真是難得極了,方才在酒樓上
,和畢兄失之交臂,兄弟還一直在追悔莫及呢。」

  畢雲秋雙目之中閃過一絲異彩,說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凌干青含笑道:「兄弟對畢兄的文采風流,心裡有著說
不出的仰慕之情。」

  畢雲秋笑了,他笑得帶些喜悅,望了他一眼,說道:「萍水相逢,凌兄真覺
得和我那麼投緣?」他笑的時候,就使人有親切之感。

  凌干青道:「這大概就是一見如故,我看到畢兄,就有結交之心,只是在畢
兄面前,使我自漸形穢,所以在酒樓上,不敢和畢兄攀談。」

  畢雲秋眼中一亮,含笑點頭道:「我知道,其實我也有和凌兄同樣的心情。
」他也吐露了心聲。

  凌干青大喜道:「畢兄原來也是性情中人。」他一時情難自己,一把握住了
人家的手。

  畢雲秋臉上驀地一紅,但他沒有掙脫,只是情急的道:「凌兄鬆手。」

  凌干青急忙鬆手,只這麼一握,他已覺人家的手細嫩纖秀,柔若無骨,但指
尖涼涼的,還有點兒輕顫,登時想到自己練過武,沒把人家握痛了,不禁窘迫一
笑,說道:「畢兄,對不起,兄弟練過幾天武,沒把畢兄握痛了?」

  畢雲秋兩眼之中,又閃過一絲異彩,凝望著凌干青問道:「凌兄練過武?」


  凌干青道:「兄弟只是讀書不成練劍,練劍也沒有多大的成就。」

  畢雲秋似乎很感興趣,笑吟吟的道:「沒有多大的成就,那就是小有成就了
。」

  凌干青道:「小有成就也淡不上。」

  「這是凌兄自謙。」畢雲秋道:「難怪凌兄要來參加試劍會了。」

  凌干青問道:「畢兄也是參加試劍會來的了?」

  畢雲秋道:「我只是好奇,酒樓上昕他們這麼說著,所以也想來看看。」

  「如此好極了。」凌干青更是欣喜,說道:「這麼說,咱們就有伴了。」

  兩人並肩走進亭子,畢雲秋回頭問道:「凌兄府上還有些什麼人呢?」不認
識他,光看外表,就會覺得此人十分冷傲,但認識了之後,就會覺得他坦率而帶
稚氣。

  凌干青微微搖頭道:「沒有了,只有我一個人。」

  畢雲秋睜大眼睛,問道:「只有凌兄一個人?」

  凌干青目光望著遠處,黯然道:「父母見背,我又沒有兄弟姐妹,孤劍走天
涯,孑然一身而已。」

  畢雲秋傍著他的身子,關切的道:「凌兄,小弟不該問的,倒教凌兄惹起傷
感來。」

  凌干青一手扶欄,感激的看著他道:「畢兄,你是我生平第一個知己,我想
……」

  畢雲秋霎著一雙明亮的眼睛,說道:「你想什麼呢?我可不喜歡吞吞吐吐的
人。」

  「我不會說話。」凌干青急得臉上一紅,說道:「我只是想,我們一見投緣
,想和你結為兄弟,畢兄認為好麼?」

  畢雲秋眸子轉動了下,笑著道:「凌兄認為好就好了。」

  「你答應了。」凌干青一高興,又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畢雲秋也握住了凌干青的手,只是他的手掌較小,在凌干青的掌心裡蠕動、
顫抖,但卻有一種溫馨的感覺從心底升上來,他柔順的道:「我認你做大哥才對
。」

  「畢兄好像是比我小。」凌干青欣喜的道:「我有你這麼一個兄弟,真是高
興極了。」

  「我今年二十。」畢雲秋緩緩縮回手,臉上有些飛紅,問道:「你呢?」

  「哈哈,那我這大哥是做定了。」凌干青大笑道:「找二十一,畢賢弟,不
,不要帶姓,你就是我兄弟咯。」

  「大哥。」畢雲秋仰起臉道:「你為什麼要對小弟這麼好呢?」

  「我也說不上來。」凌干青道:「只是覺得和賢弟十分投緣。」

  兩人從交談到結為兄弟,前後不到一頓飯的工夫,但他們好像認識了幾十年
的老朋友一樣,不,情逾手足。這無他,古人說的,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兩人
情投意合,結為兄弟,正是兩人都交出了心來了。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逐漸接
近黃昏,一輪夕陽,散出了滿天晚霞。

  凌干青望望天色,說道:「兄弟,我們可以去了。」畢雲秋點點頭,兩人循
著山徑,走下山頂。

     ※   ※   ※   ※   ※   ※

  甘露寺是古寺,也是名剎,更是名勝。它從劉備招親之日起,一直成為人們
心目中佳話的勝地,即使是平常日子,也有不少慕名登臨的遊客、香客。但平常
日子,到了黃昏時分,鳥倦飛而知返,人也倦游而言歸了。今天可不同,因為有
「試劍會」的關係,山徑上仍有三三兩兩的人影,朝甘露寺而來,這些人,個個
步履輕捷,一望而知都是練家子。

  本來,鐵匠祝老頭並不是出名的人物,他六十大壽,來的客人,頂多是幾個
親朋好友,賣漿販貨之流而已,何況祝老頭一個人住在北固山,是個連親朋好友
都沒有的人。但他在六十大壽這天,舉行了「試劍會」,這「試劍會」三個字卻
轟動了鎮江城,不,至少已傳遍了鎮江武林。

  鎮江可是個大地方,因為商業鼎盛,過往的人多,成為龍蛇雜處之地,光是
鎮江城中,鏢局就有五家之多,另外還有幾家武館。因為鐵匠祝老頭鑄制刀劍,
比別家精良,二十年來,信譽卓著,會武的人,對兵刃都特別重視,遇上名劍名
刀,都不借重價購買,何況他開這個六十壽辰的「試劍會」,會上又有他精製的
三件兵刃,有兩件要當場贈送來賓之言,自然會有許多武林中人不請自來。

  甘露寺東廂,是一個大客廳,此時燈火輝煌,左右兩邊,擺起了十張方桌,
每張桌上都放了一把白瓷茶壺,和八個茶盅,備來賓飲用。如今這十張桌子上,
差不多全已有人坐著了,大家正在一邊喝茶,一邊高談闊論,人聲嘈雜,這些都
是武人,自然聲音洪亮,談笑豪放,但當凌干青和畢雲秋二人連袂跨進東廂的一
剎那,人聲忽然間低了下來。

  這是因為走進來的這兩個少年相公,人美如玉,並肩行來,一般的俊逸,一
般的瀟灑,鎮江素有「天下第一江山」之譽,好像這「天下第一江山」的靈秀之
氣,全讓他們兩給佔去了。數十雙眼光,一下子全落到了兩人的身上,每個人心
中都在暗暗忖道:「這二位公子哥兒,不知是城裡哪一家富貴門第出來的子弟,
敢情是聽到了「試劍會」,心存好奇而來。

  畢雲秋臉嫩,被人家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臉上一紅,輕輕拉了下凌干青的衣
袖,說道:「大哥,我們坐到後面去。」兩人悄悄走到右邊最後一席,桌上已經
先有四人坐著,兩個是勁裝大漢,另外兩人一個是禿頂紅顴老者和一個黃蠟臉的
年輕人。

  兩人剛剛行近,禿頂老者雙目神光充足,望著兩人,就含笑道:「二位小哥
,是讀書人,也來參加試劍會?」

  凌干青笑了笑道:「我們是好奇,瞧熱鬧來的。」

  禿頂老者呵呵笑道:「對,對,試劍會這三個字,確然使年輕人聽了會引起
好奇心來,本來老朽也不想來的,是小徒硬攛掇著老朽,非來不可。」他指指身
邊那年輕人。

  那年輕人雖然只有十八九歲,卻是臉如黃蠟好似剛生過一場大病一般,但他
一雙眼睛,卻是烏溜溜的一直打量著凌干青和畢雲秋,捨不得離開。凌干青道:
「在下還沒請教老丈大號?」

  禿頂老者一笑道:「老朽姓龍,字在田,小徒姓田,名中玉,二位小哥呢?


  凌干青拱手道:「原來是龍老丈,在下凌干青,他是……」

  畢雲秋沒待他話聲出口,接著道:「我叫凌干雲。」

  「啊。」禿頂老者龍在田笑道:「兩位小哥原來是賢昆仲,真是珠樹成雙,
人間聯璧,幸會幸會。」

  凌干青謙虛的道:「龍老丈誇獎,在下兄書愧不敢當。」

  畢雲秋取過兩隻茶蠱,用茶水略為洗了下,倒去,然後斟了兩盅茶,把一盅
移到凌干青面前,叫道:「大哥,喝茶。」凌干青知道這位兄弟,不大喜歡和俗
人說話,也就藉著喝茶,轉臉朝前面看去。

  這時外面天色已黑,後面來的人已把十張桌子差不多都坐滿了。現在已有幾
個香火和尚從第一席開始,端上素齋,另外兩個和尚扛來了-大桶白飯。素齋,
每桌十盤素菜,做的倒還相當精緻,素火腿、素紅燒獅子頭、宋雞、素鴨、素糖
醋排骨,材料雖然都是素的,但做得和真的一般無二,看來色香味俱佳。

  畢雲秋低低的道:「和尚廟裡,端出來的既是素齋,就該青菜豆腐本色,吃
素,就要心虔,像這樣假雞鴨,雖是素的,但心裡就沾上了葷腥,還吃什麼齋?
念什麼佛?如來佛看了,豈不要氣脹肚子?」

  那田中玉接口笑道:「是啊,所以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畢雲秋沒有理他,凌干青心中暗道:「看不出這黃蠟臉少年,居然熟讀經典
,想來他讀過的書倒不少。」心中想著,不覺回過頭去,朝他笑了笑。

  這時只聽禿頂老者龍在田低低地道:「壽翁出來了。」凌干青急忙回目朝前
看去,果見一個穿著一件半新不舊藍布大褂的瘦小老頭和-個身軀偉岸的白眉老
和尚一同走了進來,十張席上登時有人替壽翁鼓起掌來。

  藍褂瘦小老頭朝大家連連抱拳,口中發出尖沙的聲音說道:「多謝諸位光臨
,多謝諸位捧場。」他隨著話聲,和白眉老和尚一同朝中間一席走去。

  凌干青細看鐵匠祝老頭尖頭上盤一條像老鼠尾巴似的小辮子,濃眉、小眼、
酒糟鼻,嘴唇上留了兩撮鼠鬚,生相猥瑣,活像戲裡的鼓上蚤時遷。倒是那老和
尚白眉下垂,臉色紅潤,生得方面大耳,一副慈眉善目,法相莊嚴。

  龍在田朝他徒弟低低說道:「這老和尚就是甘露寺的方丈法善大師,是一位
有道高僧,據說和祝老頭是方外至交,他平日除了每月只講一次經,已經不問塵
事,今晚陪同祝老頭出來,算是破例了。」

  這時祝老頭已經走到上首站停,向十席來賓拱著手道:「今天是小老兒六十
初度,承蒙各位光臨,看得起小老兒,小老兒萬分榮幸,小老兒到鎮江來,已經
整整二十年了,承蒙老禪師不棄,小老兒在他佛光蔭庇之下,平平安安的渡過了
二十年。」他說到這裡,回身朝法善大師作了一揖。

  「阿彌陀佛。」法善大師雙手合十,回了一禮,道:「祝老施主好說。」

  祝老頭接著又道:「小老兒是個鐵匠,家傳的手藝,就是鑄造刀劍,小老兒
今年到了花甲之年,古人把刀劍說成凶器,所以從今天起,小老兒就封爐了,而
且明天,小老兒將有遠行,人嘛,既然老了,就該落葉歸根……」

  他目光一掃全廳來賓,又道:「所以從今天起,小老兒略備素齋,算是給諸
位告別,現在素齋已上諸位先請用齋,用過素齋之後,就是試劍會開始……」說
到這裡,一手拿起茶盅,向大家一舉,說道:「小老兒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
聊表謝意……」

  十席來賓都站了起來,有人大聲道:「大家敬壽星一杯。」主人和來賓都幹
了一盅茶。

  祝老頭兩手捧著茶盅,連連作揖,口中說著:「謝謝,謝謝。」然後他朝法
善大師合掌道:「大師請坐。」

  法善大師還了一禮,含笑道:「今日是祝老施主華誕,更何況此地是甘露寺
,老衲身為地主,那有上坐之理?應該祝老施主請上坐方對。」

  祝老頭那裡肯坐,兩人謙讓了一陣,法善大師也堅持不肯,祝老頭拗不過他
,只好坐了首位,法善大師在旁相陪。十桌來賓各自裝了一碗白飯,也就用起素
齋來。

  甘露寺是全國出了名的大叢林,平日遊客絡繹不絕,到了甘露寺,自然要吃
了素齋再走,因此甘露寺的素齋自然也出了名,不但用料上等製作精美,吃來更
是美味可口。凌干青吃了兩碗,畢雲秋卻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凌干青關切的道:「兄弟,你怎麼不吃了?」

  畢雲秋微微一笑道:「我已經吃飽了。」

  龍在田笑道:「令弟身子瘦弱,平日一定挑食,素齋自然不對胃口了。」畢
雲秋沒有理他。

  龍在田卻笑著指指身邊的田中玉,又道:「小徒也是這樣,飯量比老朽還差
。」

  田中玉目中微有羞意,說道:「今晚我吃了滿滿一碗呢。」

  「一碗就算多了?」龍在田笑了笑道:「你沒見為師已經六十有七,還吃了
三碗呢,素齋嘛,可不是大魚大肉,轉個背肚子就會餓了。」一會功夫,大家都
已吃畢,幾名和尚收過盤碗,抹了桌子,又給大家沏茶。

     ※   ※   ※   ※   ※   ※

  龍在田摸著鬍子,低聲道:「現在試劍會開始了。」

  只見中間席上的祝老頭果然站了起來,裂嘴一笑道:「諸位來賓,剛才的十
席素齋,是本寺方丈法善大師送給小老兒的壽禮,也算是替小老兒餞行,因為小
老兒明日一早就要離開這裡了。小老頭方才向諸位說略備素齋,這是小老兒往自
己臉上貼金。素齋既是本寺備的,小老兒不好說粗餚淡飯這些客氣,但小老兒還
是要向諸位致謝,謝謝光臨。小老兒今晚舉行「試劍會」,是因為小老兒在這三
年之中,鑄制了兩把長劍、一柄匕首。小老兒是個鐵匠,也是庸庸碌碌的小人物
,一生乏善可陳,這幾十年來,小老兒鑄過不少刀劍,這三件是小老兒封爐之前
,最後鑄制的三件,說是小老兒一生的精品,那就未免太自誇了,只能說還差強
人意罷了。」他說到這裡,在座之人已經紛紛鼓起掌來。

  「謝謝,謝謝。」祝老頭朝大家拱拱手,又道:「小老兒這兩劍一匕,各給
它們取了一個名稱,一名鎮山,一名鎮江,這是小老兒懷念北固山和鎮江的意思
,至於匕首,取了紫艾,這是古人詩:「紫艾飾吳刀」,也存有懷念小老兒在吳
地一耽二十年之意……」大家又紛紛鼓起掌來。

  祝老頭道:「這二劍一匕,除了一柄匕首,小老兒要留贈小徒之外,兩支長
劍,小老兒預備今晚當場贈送……」眾人聽過這兩口劍「還差強人意」,那一定
是他一生中的精心製作無疑,他說出當場贈送,大家自然又鼓起掌來。

  祝老頭嚥了口口水,又道:「只是劍只有兩把,但諸位來賓卻有十席之多,
這就是小老兒要舉行「試劍會」的原因了,讓大家試試劍……」他說到這裡,轉
身從裡面捧出來了十柄長劍,往中間桌上一放,又轉身往裡行去。

  畢雲秋道:「他不是說只有兩劍一匕麼?怎麼捧出十口劍來?」

  正說之時,祝老頭又從裡面走出,這回手上捧著的只是兩柄帶鞘長劍,和一
柄綠鯊皮的匕首,卻放到了上首,然後回身道:「小老兒說的試劍,並非要諸位
試小老兒的新劍,卻要諸位試試這十柄劍。」說完,伸手拿起一柄,嗆的一聲抽
了出來。這柄劍在燈光之下,閃著精芒,一看即知也是百煉精鋼的松紋好劍。

  祝老頭接著道:「這十柄劍,也是小老兒所鑄,百練精鋼……」他又伸手拿
起一柄,掣了出來,這兩柄劍,同一形式,也閃著同樣的光芒,分明是一爐煉出
來的了。

  祝老頭把兩柄劍放到桌上,又道:「紅粉贈佳人,寶劍送烈士,小老兒鑄的
劍,談不上是寶劍,但小老兒卻希望送給兩位愛劍而又會使劍的俠士,因此小老
兒定了一個規矩,來賓之中,只要有人隨便拿上一把劍,能把另外一把劍削斷三
截,小老兒就奉贈鎮山劍,第二個奉贈鎮江劍,現在請來賓上來試劍。」

  來賓中有人說道:「祝老丈,你應該先把兩劍一匕給大家看看。」

  另一桌上又有人道:「祝老丈要如何削法,應該削給大家瞧瞧才是。」

  祝老頭點頭道:「是是是,這是應該的,這是應該的。」他取起放在上首的
第一柄長劍,抬目說道:「這口是鎮山劍。」

  輕輕一按吞口,但聽「錚」的一聲,抽出劍身,大家都看到劍身色呈淡青,
有如一泓清水,經燭火照射,鋒芒流閃,一望而知是-柄鋒利無比的好劍,大家
又紛紛給他鼓掌。祝老頭收劍入匣,又取起第二柄,說道:「這口是鎮江劍。」


  也輕輕一按吞口,也同樣聽到「錚」然輕震,抽出來的是一柄劍卻和鎮山劍
不同了,鎮山劍色呈純青,鎮江劍卻是一片瑩白,如同白練一般,大概古代的白
虹劍,也不過是這樣的了,大家不禁又紛紛鼓掌。
2008-10-8 2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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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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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試劍盛會

  祝老頭再次收劍入匣,又取起綠鯊皮鞘的匕首,又道:「這是紫艾。」匕首
出鞘,大家定睛看去,那匕首長約一尺三寸,隱泛紫光,似是比那兩柄劍還要犀
利,大家又紛紛給他鼓掌。

  祝老頭這回沒有把紫艾匕收起,就朝大家含笑道:「方纔有位來賓提出兩柄
劍品質一樣如何削得斷?關於這點,小老兒才說過,寶劍送烈士,就是要送給善
於使劍的人。小老兒這試劍會,就是要用兩柄品質相同的長劍,把一柄削下三截
來,這不是憑劍之鋒利,而是要把內功貫到劍上,才可以辦得到……」

  口氣微頓,接下去又道:「至於另一位來賓問小老兒如何削法,小老兒不會
使劍,也沒練過內功,但小老兒可以表演一手給大家瞧瞧。」

  他左手隨手取起一支長劍,右手執著紫艾匕,含笑道:「小老兒表演的是削
劍,既沒練過內功,那就要仗著這柄匕首的鋒利,才能把劍削斷了。」他口中說
著,右手匕首隨著話聲往長劍上削去。

  大家耳中清晰的可以聽到「嚓」「嚓」「嚓」三聲輕響,紫艾匕首毫不用力
的就把那口長劍,削下了三截來。他削劍就像賣甘蔗的削甘蔗一樣,輕鬆得很,
這回大家都親眼目睹紫艾匕果然削鐵如泥。不,削鐵如泥,削的只是鐵而已,他
削斷的是百煉精鋼的長劍。這下看得大家目瞪口呆,全廳都爆起一片爆竹般的掌
聲。

  祝老頭放下斷劍,又把紫艾匕收入鞘中,然後朝大家拱拱手道:「小老兒獻
醜,現在請來賓上來試劍了。」十席來賓大家竊竊私語,沒有一個人上去。

  龍在田從腰間取出早煙管,裝了一袋旱煙,「嚓」「嚓」的打著火石,吸了
一口煙,朝他徒弟田中玉低低的道:「三口都是好劍。」

  田中玉道:「依你老人家看,那一口最好呢?」

  龍在田噴著煙,笑道:「如果我老人家有三口好劍,還是傳給你的好?還是
送人的好?」

  田中玉道:「那自然是傳給我的好了。」

  龍在田呵呵笑道:「這就是了。」

  田中玉問道:「你老人家是說那口紫艾匕最好麼?」

  龍在田問道:「這還用問?」

  田中玉眨眨眼睛,問道:「紫艾匕好在哪裡呢?」

  龍在田道:「這三口劍,都是百煉精鋼中的精鋼,千萬件中選一的利器,所
謂采五山之精,合六合之英,才能煉得成寶劍,他鑄煉了幾十年刀劍,-點一滴
的收集起百煉精英,最後才鑄成這三口寶劍,自然是一爐鑄出來的了。」

  田中玉道:「我是問你老人家何以紫艾匕最好呢?」

  「是呀。」龍在田吸了口煙,又道:「你聽我慢慢的說,這三口劍,既是一
爐鑄出,自然要分先後,火候到了爐火純青之時,火苗就會透出紫氣,這紫氣就
是從爐內煉冶的百煉精鋼中發出來的,名為紫苗,也就是這一爐百煉精鋼的精英
,精英當然不會太多,它只能鑄一柄匕首,所以只鑄了一柄短劍,劍身隱泛紫光
,其性柔韌,鋒能斷金。」

  凌干青聽他說得甚是在行,心中暗暗驚異,忖道:「看來此老倒是淵博的很
。」

  田中玉又道:「那麼還有兩柄劍呢?」

  龍在田道:「他提煉出一柄匕首之後,爐中還有-爐百煉精鋼的精英,再加
冶煉,爐火依然純青,他第二次鑄煉出就是鎮山劍,其色純青,柔中有剛,其利
切玉。」

  田中玉道:「這麼說三劍之中鎮江劍最差了。」

  「那也不然。」龍在田道:「百煉精鋼,愈煉愈精,他雖然取出了紫苗、青
苗,但爐中的百煉精鋼精英,經過最後兩次去蕪存精,就現出潔白如玉的光芒,
鑄成寶劍,鋼中有柔,利斷百鐵,從前的人,認為白純於青,劍芒以純白為上品
,魏文帝寶劍詞就有「白如積雪,利若秋霜」的說法,白居易古劍詩也有「白光
納日月,紫氣排牛斗」,白色還在紫色之上呢。」

  凌干青拱拱手道:「龍老丈淵博,令人不勝欽佩。」

  龍在田連忙含笑道:「凌相公好說,老朽山只是摭拾舊聞罷了,怎敢當得淵
博二字?」

  正說之間,只聽前面右首第三桌上,大家哄然叫了起來,有人大聲道:「易
老大是淮南劍術名家,咱們推舉易老大上去試劍。」此人話聲-出,全桌的人,
都紛紛鼓掌叫好。

  另一個人道:「易老大不上去,豈不辜負了大家的美意了?」接著又有人叫
道:「對,對,易老大不用客氣了。」全廳的人經這幾個人叫,也紛紛鼓起掌來


  只見從第三桌上徐徐站起一個四十多歲身穿青布袍的中年人,抱拳朝大家拱
拱手道:「兄弟易傳淮,練過幾年武,今晚只是慕名參與盛會,在這許多高人面
前,本來不敢獻醜,現在蒙諸位老哥愛護,盛情難卻,笨鳥先飛,也只是拋磚引
玉罷了,試得不成,諸位幸勿見笑。」他這番話說得極為得體,大家又報以熱烈
的掌聲。

  易傳淮在掌聲中離座走出,往上行去。龍在田又道:「淮南易家倒確是有名
的劍術世家,當年有八手劍之譽的易淮德大概是他的祖父輩了。」他對武林人物
掌故,似是極熟,說來如數家珍。

  易傳淮走到上首,朝祝老頭拱拱手道:「在下獻醜。」

  祝老頭連忙還禮道:「易大俠客氣。」

  易傳淮右手取起一支長劍,左手也隨手取起一支,然後正身凝立,緩緩納了
一口氣,緩緩舉起右手,大家看他舉劍之時,劍尖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可見他
已把內勁運集到劍身之上了。大廳上一時之間,人聲頓寂,幾十雙眼睛,全部集
中在他的身上。

  只聽易傳淮口中開氣吐聲,大喝一聲,右劍疾落,朝左手長劍劍尖上砍去。
「噹」火星飛濺,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餘音繚繞,嗡嗡不絕。大家定睛
看去,他左手長劍依然絲毫無損。這下,易傳淮一張小方臉登時漲得色若豬肝,
放下雙劍,朝大家拱拱手道:「兄弟自知不行,當真獻醜了。」說完,回身退下
,他自知無趣,自然不好再行回座,逕自往門外行去。

     ※   ※   ※   ※   ※   ※

  龍在田呼著煙,微微搖頭道:「淮南易家的後人,連一口氣都注不上劍,八
手劍算是沒有傳人了。」這自然是行家的話,真氣若是貫注上劍身,劍尖就不該
亂顫的了。

  這時又有一個身穿藍褂的漢子起身朝上面行去。這人凌干青一眼認出他正是
中午坐在鄰桌喝酒的邱姓漢子,他口發狂言,舉手拍著桌子大笑,畢賢弟還瞪了
他一眼呢。那姓邱的漢子走到上面,朝祝老頭拱拱手道:「兄弟邱秉昆,也來試
試。」

  說完,一雙手擄袖子,露出毛茸茸的一雙粗腕,伸手取過兩柄長劍,然後站
了個馬椿,雙手緩緩從胸前提起,左手橫劍在下,右手執劍往下就砍。劍劍相掣
,自然會發出「噹」的一聲金鐵交鳴,光聽他這聲劍鳴,只是金鐵掣撞,就沒有
方才易傳准的清越激鳴之聲,自然更沒有砍斷了。

  沒砍斷劍,邱秉昆臉上也當然會紅,但他井沒有放棄希望,右手依然接二連
三的連砍了五六下,一陣「噹」「噹」連響之後,劍依然沒斷。邱秉昆也自知無
望了,紅著臉站起,笑道:「祝老丈每一柄劍都是百煉精鋼鑄的好劍,兄弟不成
。」

  放回雙劍,回身走下,他並沒走,依然回到座上坐下,只是搖頭,他當然不
肯走,要看看誰能真的把劍削斷。

  天下任何事情,只要有人開了頭,就會有人接著上去,不論上去的有沒有把
握,反正是「試劍會」試試無傷大雅,碰個運氣也是好的。何況前面已有兩個人
也沒削得斷,削不斷也並不丟臉了。於是繼邱秉昆之後,接著又上去了三個人,
自然沒有一個削得斷的,這三人也並沒退出,依然回座坐下。廳上有這五個人先
後上去丟了臉回下去,大家勇氣也隨著消失了,沒有人再敢自不量力。

  畢雲秋偏頭望望凌干青,說道:「大哥,你也去試試咯。」

  凌干青正因自己失去了青籐劍,手頭沒有適合的兵刃心中也有些躍躍欲試,
一面說道:「我只怕不行。」

  龍在田口中咬著煙嘴,忽然放下旱煙管,開口笑道:「凌相公去試試有什麼
要緊,年輕人要有大無畏的精神,鎮山劍劍中精英,千金難求,老朽相信你可以
得彩,快上去吧,老朽給你鼓掌。」說完,果然拍手鼓起掌來,田中玉和同席兩
個漢子也跟著鼓掌。

  全廳的人,正在沉默之際,忽聽後面席上有人鼓掌,大家紛紛轉身看來。畢
雲秋道:「大哥,快站起來呀,走小弟陪你上去。」凌干青畢竟臉嫩,臉上一紅
,只得站起身來,舉步走出,畢雲秋也緊跟著站起。

  田中玉也很快站起,朝他師父龍在田道:「我也去。」龍在田朝他含笑點了
點頭。

  凌干青舉步朝上面行去,他後面緊隨了畢雲秋和田中玉兩人。大家眼看這回
走上去的竟是-對玉面朱唇,英俊瀟灑的美少年,瞧他們文縐縐的書生模樣,也
要上去試劍。天底下,總是面貌英俊的人,會佔到便宜,廳上眾人不但沒有笑他
們不配,反而紛紛鼓起掌來,凌干青和畢雲秋經過的幾張席上,幾平是掌聲如雷


  祝老頭看到三人同時走了上去,連連拱手道:「歡迎、歡迎。」

  凌干青拱手道:「在下凌干青,一時見獵心喜,不揣愚昧,上來一試,只怕
學藝不精,也未必能削得動。」

  「凌相公好說。」祝老頭含笑道:「這是試劍會,大家都可以來試,這二位
是……」

  畢雲秋道:「他是我大哥,我叫凌干雲。」

  田中玉也斯文的抱了抱拳道:「我叫田中玉。」兩人說完,就並肩站到了邊
上。

  凌干青又朝坐在一旁的老和尚法善大師行了一禮,才伸出雙手,從桌上取起
兩柄長劍,隨手拈了拈,就面向大家,含筆說了聲:「獻醜。」也不運氣作勢,
依然面含微笑,舉起右手長劍朝左手執著的劍上削去。

  廳上眾人看他連運氣都不會,舉劍就削,心中還暗暗竊笑:「這樣這位公子
哥兒,也要上去試劍?」

  「嗒」,這一聲輕響就和方才「噹」的聲音不同,但「嗒」的一聲之後,大
家又聽到了「噹」的一聲輕響。這一聲「噹」,可不是兩劍互相撞擊發出來的聲
音,而是劍尖墮地之聲,他真的一下就把劍尖削下來了。剎那之間,全廳之人情
不自禁的紛紛熱烈鼓起掌來。

  畢雲秋眼中閃起喜喜悅的光芒,和田中玉二人也熱烈的鼓著掌。凌干青等大
家一歇,臉含笑容,右腕輕顫,又是「嗒」、「嗒」二聲,削下了兩截劍身,又
是「噹」「噹」兩聲,斷劍落到了地上。畢雲秋喜得叫道:「大哥,恭喜你,成
功了。」廳上眾人看他輕描淡寫,毫不費力的削斷了三截,掌聲更是像春雷般響
起。

  祝老頭目中閃著異彩,拱手含笑道:「恭喜凌相公,鎮山劍有幸,終於得到
了明主,小老兒也深感欣慰了。」說罷,拿起鎮山劍,雙手遞過。

  凌干青伸手接下,說道:「老丈厚賜,在下拜領了。」

  畢雲秋道:「大哥,我也試試好麼?」

  凌干青聽得暗暗一怔,他並不知道這位新結交的兄弟也會武功,一面含笑道
:「兄弟要試,自然是好,我預祝你也能得到鎮江劍。」

  畢雲秋朝他深深一笑道:「謝謝大哥,我們兄弟兩人,各得一柄,才公平呀
。」他走前兩步,伸手取起凌干青剛才用過的兩柄劍來,一柄已經削斷了三截,
只剩下半支斷劍。

  他也學凌干青的樣,轉身面向大家,也不運氣作勢,左手橫執斷劍,右手舉
劍便削。這回,大家因有凌干青削劍在前,他們是兄弟咯,誰也不敢輕視他了,
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他雙手之上。畢雲秋動作比凌干青還快,但見劍光連閃,
大家耳中同時聽到「嗒」、「嗒」、「嗒」、「噹」、「噹」、「噹」連接的聲
響果然也同削下了三截劍身。

  兄弟二人,同樣俊逸,同樣表演了一手,這是何等難得的事,眾人又熱烈的
鼓掌叫好,畢雲秋把長劍和半截斷劍放回桌上。凌干青已喜是眉飛色舞,一把握
住了他右手,說道:「兄弟,恭喜你,你也成功了。」

  畢雲秋臉上紅紅的,目中神彩閃動,輕笑道:「這是大哥給我的鼓勵。」

  田中玉目光中也露出欣喜之色,說道:「恭喜凌兄啦,鎮江劍也有主人了。


  祝老頭又取起鎮訌劍,含笑道:「真是難得,凌相公賢昆仲珠樹成雙,同得
鎮山、鎮江二劍,小老兒但願二位善自珍惜,以此利器,行俠扛湖,為人間掃除
不祥。」說著把劍遞給了畢雲秋。

  畢雲秋接過劍,臉上微紅,說了聲:「謝謝祝老丈。」

  田中玉道:「還有我呢。」

  他沒待祝老頭多說,一閃身,伸手從桌上取起畢雲秋用過的長劍,和那把已
被削斷過六截,還剩下一尺多長的斷劍,右腕一振,像削黃瓜一樣,朝斷劍上削
去。他削得和畢雲秋一樣快,但聽「嗒」、「嗒」、「嗒」、「噹」、「噹」、
「噹」一陣連響,三截劍身,應劍削落。

  凌干青、畢雲秋沒想到自己同桌的黃蠟臉少年居然也有這般功力,方自怔得
一怔,立即替他鼓掌。大家眼看上去的三個少年都能手法俐落,削斷劍身,掌聲
更是雷動。凌干青含笑道:「田兄好俊的功夫。」

  田中玉放回劍,朝他笑笑道:「凌兄過獎了。」

  祝老頭道:「田相公,可惜小老兒只有兩柄劍,你雖削斷了劍,小老兒抱歉
,無以為贈了。」

  凌干青忙道:「祝老丈,不要緊,在下這柄劍,送給田兄好了。」祝老頭看
了他一眼,不覺喑喑點頭。

  「謝謝凌兄,這是凌兄的劍,在下如何能要?」田中玉朝凌干青拱了拱手,
就朝祝老頭道:「祝老丈,我要緊艾匕。」

  祝老頭一怔,含笑道:「田相公,小老兒說過,紫艾匕小老兒要留給小徒的
。」

  田中玉道:「我拜祝老丈做師父,不就是老丈的徒兒了麼?」

  「哈哈。」祝老頭大笑了一聲,一雙豆眼盯著田中玉打量了一陣,才搖搖頭
道:「小老兒不能收田相公為徒弟。」

  田中玉問道:「為什麼呢?」

  祝老頭聳聳肩,笑道:「田相公只能拜在小徒門下當徒弟,還差不多,若是
拜小老兒為師,小老兒虧就吃大了。」

  田中玉道:「你怎麼會吃虧的呢?」

  祝老頭道:「因為小老兒和田相公的令祖是朋友,田相公若是拜小老兒為師
,小老兒不是矮了一輩了麼?吃虧的事兒,小老兒划不來。」

  凌干青看得暗暗納罕,人家在試劍會開始,就已說得清清楚楚,紫艾匕是留
給徒弟的,照理田中玉就不該問他要紫艾匕。等人家再說要留給徒兒的,他又要
拜人家為師,這豈非跡近胡鬧?但再聽祝老頭口氣,又好像認識田中玉的祖父。


  「哈哈。」這聲大笑,笑得蒼勁,起自十席來賓的後面一席,正是龍在田發
出來的,他已隨著笑聲,從座上站起,往上面走來,一手執著旱煙管,朝祝老頭
拱拱手道:「祝老哥一別二十年,你居然認得出兄弟的小孫子來。」

  凌干青暗道:「原來田中玉是他孫子,他方纔還說是他徒弟哩。」

  祝老頭也呵呵一笑道:「是龍老哥,真是久違了。」

  龍在田喝道:「中玉,還不快給師父磕頭?」

  田中玉果然依言朝祝老頭跪拜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八個頭,口中說道:「
師父在上,弟子田中玉給你磕頭。」

  祝老頭道:「龍老哥,這是怎麼一回事?」

  龍在田大笑道:「這是你老哥二十年前親口答應的,不論我那媳婦生男生女
,都要拜在你門下,可是忘了麼?」

  祝老頭點點頭道:「兄弟說過這話。」

  「那就是了。」龍在田掀須笑道:「所以兄弟特地送小孫子到金陵來拜師的
了。」

  祝老頭為難的道:「龍老哥,兄弟是說過這話,只是現在只怕不成……」

  龍在田道:「為什麼?」

  祝老頭望望廳外,說道:「因為跟兄弟要債的人已經來了。」

     ※   ※   ※   ※   ※   ※

  廳外,施施然走進三個肩披紫短氅,身穿青布勁裝的彪形漢子。這三人全都
都濃眉粗眼,年在四旬以上,眉目之間有著一股膘悍之氣,一望而知練的是外門
功夫,而且不是善良之輩。中間一個冷然道:「祝老頭,咱們堂主快要駕到,你
盡在這裡說著廢話,還不快出去迎接?」

  祝老頭神色微變,朝龍在田祖孫拱拱手道:「龍老哥,你和令孫先請回座吧
。」接著又朝十席來賓連連抱拳道:「諸位來賓,今晚多承光臨,小老兒萬分感
謝,現在試劍會至此結束,諸位都請回去吧,小老兒在此恭送大駕。」說完,又
朝大家連連抱拳鞠躬。

  十席來賓差不多全是鎮江城中的武林同道,和許多路過鎮江的友好,相約而
來,他們已經聽出祝老頭的口氣,這三個紫氅大漢不是好惹的人物,誰都不願多
事,聞言紛紛站了起來。

  「坐下。」那中間的紫氅漢子聲若洪鐘,大聲喝道:「在咱們堂主來到之前
,誰都不准移動。」

  祝老頭神色微沉,抱拳道:「三位朋友這話太過份了,貴堂主要來,和這些
來賓,有何關係……」

  「別嚕嗦。」中間漢子不耐煩的嘿了一聲道:「祝老頭,堂主快到了,你還
不出去迎接麼?」

  祝老頭呵呵一笑道:「貴堂主是給小老兒拜壽來的,那有壽翁出迎之理?」
龍在田祖孫仍然站在上首並未退下。

  凌干青不願多事,悄聲道:「兄弟,咱們先回座去。」

  畢雲秋好事,不願的道:「大哥,咱們站著看一回咯。」

  只聽門口有人大聲喝道:「堂主駕到。」緊接著又有兩個紫氅大漢急步走入
,在門內分左右站立。先前的三個大漢也急忙退到邊上,凜然而立。

  就在此時,只見從廳門外大步走進一個身披紫色大氅,中等身材,臉型瘦削
,雙顴突出的老者。此人年約五十六七,頦下留著數寸長的一撮稀疏黃髭,面目
冷森,目光一掠,朝廳上眾人還皮笑肉不笑的微微點了下頭。大家雖不知此人是
誰,但光瞧他這份架勢,諒來必是大有來頭的人,一時之間,全廳登時肅靜無嘩


  紫氅老者此時才朝祝老頭拱拱手道:「兄弟找了祝老哥多年,直到前幾天,
才知道你老哥隱居北固山,總算給兄弟找到了,聽說今天還是祝老哥的嘩誕,兄
弟趕來,正好給你老哥拜壽。」

  許多人心裡在想:「那三個大漢來勢洶洶,原來他們是老朋友。」

  祝老頭呵呵一笑道:「姚老哥居然一直沒忘記老朽,真是難得,姚老哥現在
是紫衣幫的堂主,這拜壽二字,老朽可擔當不起,有什麼賜教,倒是不妨明說。


  眾人聽他說出這姓姚的是紫衣幫堂主,不由得大吃一驚,暗道:「這五個大
漢和姓姚的身上,全部披著紫氅,早該認他們的來歷了。」

  原來紫衣幫崛起江湖,雖然只是近幾年的事,但他們幾乎把江湖黑道高手,
全都網羅了去,聲勢之盛,連素有天下第一大幫之稱的丐幫,都相形見絀。江湖
上人只要一提起紫衣幫三字,無不談虎色變。這紫氅老者居然還是紫衣幫的堂主
,那麼這鐵匠祝老頭,大概也不是尋常人了。

  「哈哈。」紫氅老者大笑一聲道:「祝老哥說得是,自從二十年前,兄弟蒙
祝老哥手下留情,削去了兄弟左手一指,這份盛情,二十年來,兄弟一直耿耿隊
在心,原意苦練十年,再來討教祝老哥的掌中劍,設想到一晃就是二十年,始終
沒找到祝老哥,等到兄弟找到祝老哥,敝幫總堂卻指令兄弟盡棄前嫌,務必把祝
老哥請到,還望祝老哥賣兄弟一個面子,屈駕一行。」座上眾人聽到這裡,不覺
又是一怔。

  掌中劍卓一絕,名滿武林,難道鐵匠祝老頭,會是掌中劍卓一絕?不錯,卓
、祝,同音,他是故意化了名,隱居於此的了。祝老頭聽了紫氅老者的話,呵呵
一笑道:「姚老哥要老朽到哪裡去?」

  紫氅老者道:「自然是敝幫總堂了。」

  祝老頭拱拱手道:「姚老哥請覆上貴幫總堂,老朽年紀大了,今晚備下十桌
素齋,就是向鎮江城的朋友告別,打算回到故鄉去,人老了,總要葉落歸根。」


  「卓老哥,這怎麼成?」紫氅老者道:「你就是不看姚伯昌的薄面,也總是
敝幫總堂來請的,卓老哥花甲初度,正是是盛年,說什麼也要去敝幫總堂一行。
」他這下說出了自己的名號,更使大家暗暗一驚。

  原來這紫氅老者竟是陰陽判姚伯昌,此人在黑道上,可說名頭極響,也有人
叫他九指判官,因為他左手食指少了一節,故有九指之名,他那節食指,原來竟
是給掌中劍削斷的。

  卓一絕(祝老頭)道:「貴幫要老朽去做什麼?」

  姚伯昌(紫氅老者)道:「總堂只要兄弟務必把卓老哥請到,至於有什麼事
,兄弟就不清楚了。」

  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道:「還有,總堂交代兄弟,卓老哥去的時候
,還請卓老哥把花了二十年時間,去蕪存菁,精心鍛煉鑄制的三柄寶劍,也一起
帶了去,卓老哥要多少報酬,敝幫可以完全照付。」

  凌干青聽得一怔,暗道:「原來這三柄劍,卓老丈竟花了二十年功夫才煉製
而成的,這就是了,他煉製二十年刀劍,是把百煉精鋼的精華留了下來,再經過
千錘百煉,一再鍛煉,才鑄成了二劍-匕。」

  「很抱歉。」卓一絕抱抱拳,笑道:「這更不行了,這三柄劍,老朽都送了
人了。」

  姚伯昌道:「卓老哥送給了誰?」

  卓-絕道:「老朽今晚舉行試劍會,兩柄長劍,送給了兩位年輕朋友,一柄
匕首,則是留給小徒的,剛才也拜了師。」「剛才也拜了師」,那是指田中玉了
,他本來孑然一身,根本就沒有徒弟。田中玉聽得大喜,那雙靈活的眼睛中,閃
過了喜悅的光彩。

  姚伯昌目光冷冷的一瞥凌干青、畢雲秋兩人,問道:「就是他們兩個?」

  畢雲秋也冷冷的道:「是又怎樣?」

  田中玉接口道:「還有我。」

  姚伯昌臉上沒有笑容,也並不生氣,他一手摸著黃髭,神情冷漠的道:「你
們留下長劍,可以去了。」

  畢雲秋斜睨了一眼,微曬道:「你說什麼?」

  姚伯昌臉色一沉,說道:「老夫要你們留下寶劍,可以走了。」

  畢雲秋扳著臉孔,說道:「你憑什麼要我們留下寶劍?」

  姚伯昌怒笑道:「就憑這話是老夫說的。」

  「那好。」畢雲秋-抬手道:「姓姚的,你把身上這件紫氅留下,可以走了
。」

  姚伯昌聽得勃然變色,沉笑道:「好小子……」

  卓一絕怕兩個年輕人吃了虧再說初生犢牛不畏虎,紫衣幫在武林中聲勢正盛
,怕他們意氣用事,連忙勸道:「賢昆仲……」

  他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畢雲秋一閃,就欺到了姚伯昌面前,冷喝道:「姓姚
的,本公子要你把此氅留下,已經對你很客氣了,你還敢出口傷人,狗膽倒是不
小。」揮手一掌,「啪」的一聲,端端正正摑在他左頰之上。

  姚伯昌明明看他右手摑了過來,就是沒來得及躲閃。他是堂堂紫衣幫堂主,
被一個年輕小伙子摑上了一個耳光,這還得了?目光一瞪,射出兩道冷森的寒芒
,盯注著畢雲秋,怪笑一聲道:「好小子,你……」

  「你還敢罵人?」畢雲秋左手揚處,又是一個耳光打了過去。這回,姚伯昌
目光犀利,畢雲秋揚掌打去,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目光一注,看到畢雲秋掌心
金光-閃,不由得神情猛震,往後斜退一步,雖然避開了一記耳光,但他臉上的
陰狠凶悍之氣,剎那盡斂,還沒開口。

  畢雲秋已經收回手去,冷哼道:「天底下,講的是一個理字,我和大哥在試
劍會上,承蒙卓老丈以雙劍相贈,他送給了我們,就是我們的了,你憑什麼要我
們留下雙劍?難道紫衣幫在江湖上,就是這樣不講理的麼?」他佔了一個「理」
字,俗語說得好,有理天下通行,無理寸步難行。

  姚伯昌在紫衣幫是一名堂主,但這個堂主,只是總堂下面的三個堂主之一,
地位說低不低,說高也不算太高,他如果有損紫衣幫的令譽,可也是擔待不起的
。他聽得不覺連忙陪笑道:「公子教訓得極是,敝幫在江湖上,能有今日的聲譽
,自然是最講理的了,在下方才並不知情,還望公子原諒。」他挨了一記耳光,
居然前倨後恭,講起理來。

  這一下看得卓一絕心中暗暗納罕,忖道:「這話不像陰陽判姚伯昌平日為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

  畢雲秋冷冷一哼道:「這還差不多,那你還要不要我們留下劍了?」

  「不敢。」姚伯昌連忙拱拱手道:「在下方才實是誤會,卓老哥既已把兩柄
寶劍送給了二位公子,怎好再要二位公子留下?」

  畢雲秋孥眼朝凌干青笑了笑道:「大哥,人家既然不要我們把劍留下了,我
們大概可以走了。」

  姚伯昌連連點頭道:「是,是,二位公子只管請便。」

  畢雲秋道:「大哥,我們走呀。」

  凌干青經畢雲秋這麼一說,只得點點頭,朝卓一絕拱手道:「卓老丈厚賜,
小生兄弟那就告辭了。」接著又朝坐在上首的法善大師和龍在田祖孫拱手,才和
畢雲秋一同步出大廳。田中玉一雙明亮的眼睛只是看著凌干青,一直望著他後影
在大廳外消失了,他還似依依不捨的望著門外黝黑的天色發楞。

     ※   ※   ※   ※   ※   ※

  姚伯昌等凌干青、畢雲秋二人一走,他「堂主」的架子又端了起來,深沉的
目光,掠了一下十席來賓,一揮手道:「諸位現在可以走了,只是今晚在這裡發
生的事情,諸位走出廳門,最好就把它忘了,若是敢有半句洩露的話,諸位必然
會想到它的後果,應該是如何嚴厲的了。」他對畢雲秋講理,對這些來賓卻又不
講理了。

  十席來賓自然都知道紫衣幫的歷害,大家誰也不敢作聲,紛紛離座。卓一絕
連連拱手道:「諸位好走,老朽謝了。」

  姚伯昌目光一注龍在田,嘿然笑道:「這位大概是和卓老哥齊名的掌中指田
老哥了,今晚真是幸會。」

  龍在田呵呵一笑:「姚老哥好說,老朽更名龍在田,已有多年沒在江湖走動
,今晚是送我小孫子拜師來的。」

  姚伯昌又瞥了他身邊的田中玉一眼,點頭道:「卓老哥的掌中劍,確是武林
一絕,令孫能拜在卓老哥門下,可喜可賀……」接著又朝卓一絕拱拱手道:「卓
老哥,兄弟還是一句老話,要請你老哥賞個薄臉,這是敝幫誠意相請,卓老哥也
總聽說過,敝幫決定之事,是從不更改的,也沒人可以更改,還請老哥三思。」
他這番話,軟中有硬,也暗寓威脅之意。

  卓一絕一笑道:「貴幫盛意,老朽至為感激,只是貴幫找老朽何事,連姚老
哥都說不出來,要老朽如何答覆呢?」

  姚伯昌已有不耐之色,道:「卓老哥只要知道是敝幫奉邀就好了,去與不去
,一言可決,何用藉詞推宕?」

  卓一絕勃然作色道:「姚老哥奉貴幫總堂之命,是來邀請老朽的?還是來綁
架的?若是邀請,老朽就得有考慮的餘地,若是綁架,那就不用多說,直截了當
的動手,把老朽綁去就是了。」

  龍在田道:「姚老哥,這樣好了,貴幫邀請卓老哥,自然是一番好意,老朽
覺得還是讓卓老哥考慮考慮,再作答覆何如?」

  姚伯昌道:「田老哥的意思,卓老哥幾時才能答覆?」

  「老朽現在已經更名龍在田了。」龍在田道:「這樣吧,卓老哥明天再行答
覆,如何?」

  姚伯昌道:「你龍老哥願意作保麼?」

  「哈哈。」卓一絕怒笑一聲道:「姚伯昌,難怪你要給凌二相公打了一個耳
光了,你這話簡直放屁,我卓一絕為什麼要人擔保,既然龍老哥已經說出口了,
我就依他的,你明天中午來聽答覆,現在快些給找走吧。」

  姚伯昌方才當著眾人挨了一記耳光,硬是不敢發作,悶在肚子裡,他可不是
什麼講理的人。如今聽了卓一絕的話,不禁臉色大變,厲笑一聲道:「卓老哥,
兄弟是奉命行事,你瞧不起兄弟,那就是瞧不起敝幫了。」

  「阿彌陀佛。」坐在上首的法善大師口中低喧一聲佛號,合十道:「姚施主
請聽貧僧一言,龍施主既然打了圓場,說出明日中午再作答覆,姚施主就該賣個
面子給龍施主的了。」

  姚伯昌沉聲問道:「大和尚是什麼人?」

  法善大師一手提著十八顆檀木念珠,緩緩的撥著,含笑道:「貧僧法善,忝
為本寺住持。」

  姚伯昌看他撥動念珠,那串檀木念珠上,還掛著一小方鐫有「佛」字的紫金
如意牌,心頭不禁暗暗一怔,這紫金如意牌來頭可不小,那是少林寺長老身份,
才有這方金牌。

  姚伯昌只是紫衣幫總堂底下的一名堂主,自然不好開罪一個少林寺的長老,
尤其掌中雙傑,也不是好惹的人,這就含笑抱拳道:「大師說得極是,龍老哥說
的話,在下自當尊重,那好,卓老哥,兄弟明午再來聽老哥的答覆,老哥好好考
慮考慮,兄弟告退了。」說完,略一拱手,轉身往外行去。那五個短氅漢子,跟
在他身後,像一陣風般退了出去。

  田中玉道:「這姓姚的好橫,師父,依了我,早就出手教訓他了。」

  龍在田叱道:「你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怎可如此口發狂言?你可知道
對付一個姚伯昌,並沒什麼,但紫衣幫的勢力,遍及訌湖,你能惹得起?」田中
玉低下頭,沒敢作聲。

  卓一絕含笑道:「龍老哥遠來,今晚請到蝸居權宿-宵,也可一敘契闊,咱
們這就走吧。」一面朝法善大師拱拱手道:「多承大師盛情,在下感激不盡。」


  法善大師合掌還禮道:「老施主和貧僧方外論交,這麼說豈不見外了?」

  卓一絕拿起桌上紫艾匕,雙手鄭重的遞給了田中玉,說道:「徒兒,這柄劍
為師傳授與你,希望你善自珍惜,莫辜負了為師二十年苦心。」

  田中玉喜心倒翻,急忙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雙手接過,說道:「弟子決不
有負師父的期望。」

  卓一絕點頭道:「有你這句話就好,起來吧。」

  三人別過法善大師,出了甘露寺,卓一絕道:「龍老哥今晚怎麼會找來的?


  龍在田呵呵一笑道:「兄弟先聽酒樓上傳說著鳳凰池突然乾涸,後來又聽說
一個姓祝的鐵匠鑄制了三柄劍,今晚在甘露寺舉行試劍會,兩者聯起來,就可想
到那鳳凰池的乾涸,必然和煉劍有關,能因煉劍而致靈泉乾涸,必然是煉劍名師
無疑,當今之世,稱得上名師的,那就非你卓老哥莫屬了。」

  卓一絕大笑道:「知我者龍兄也。」

  龍在田大聲笑道:「這就是掌中雙傑咯。」

  卓一絕點頭道:「所以你要小孫子拜我為師,哈哈,秦始皇併吞六國,你居
然要你小孫子來個併吞雙傑了。」

  龍在田忽然輕唉一聲道:「兄弟帶著小孫子來找上你老哥,也是不得已的事
……」卓一絕口中「啊」了一聲,他聽出龍在田話中另有文章,不禁回過頭去,
正待問話。

  只聽龍在田問道:「卓兄煉了二劍一匕,怎麼會把鳳凰池水吸乾的呢?」

  卓一絕是老江湖,自然聽得出龍在田這是故意亂以他語,心中暗道:「莫非
他有什麼話,不願當著小孫子說出來了?」

  一念及此,立即輕輕一笑道:「這鳳凰池下,原有一處泉眼,這是山川靈氣
所鐘,煉劍的水,就是要有靈氣,尤其在每日子夜,是清輕之氣始生之際,兄弟
在這裡淬煉三口寶劍,花了二十年功夫,已把泉中靈氣盡行吸收到劍上,泉水本
已缺乏靈氣,但山不至於乾涸,據兄弟的估計,再有一個甲子,這靈氣方可恢復
……」

  田中玉好奇的道:「那麼怎麼會乾涸的呢?」

  卓一絕輕輕歎了口氣道:「這要怪我太大意了,凡是一口寶劍,快到煉成之
時,劍氣必然會衝霄直上,所謂劍氣沖牛斗者是也,因為我在此煉劍,不願使人
知道,每逢劍氣快要升騰之際,我就功貫劍身,舉劍向池,把劍氣逼入水中,最
後一次,我煉紫艾匕時,劍氣已到了十二分火候,一時控制不住,這也只能說我
的功力修為不足以駕御劍氣,也可以說紫艾匕的劍氣太強了,劍氣驟發,一下穿
破泉眼,當晚水勢暴發,有如山洪,一瀉盡洩,從此就日漸乾涸了。」說話之時
,已經到了山腰間的小茅屋門口。

  卓一絕開了門,點起一盞油燈,讓龍在田祖孫入屋,一面說道:「龍兄,你
們祖孫倆坐一坐,兄弟去拿些酒菜來。」

  田中玉道:「師父,弟子去幫你拿。」

  「不用。」卓一絕道:「酒菜是現成的,我去拿來就是了。」獨自往後間走
去,不多一會,他果然端出幾個盤子,那是風雞、鹵蛋、干筍、和油汆花生米。
另外是一罈陳年花彫。

  龍在田道:「怎麼,你知道兄弟今晚會來?」

  「那倒不是。」卓一絕笑了笑道:「這些酒菜,本來是兄弟替我自己準備的
。」他取過兩隻飯碗,拍開酒罈上的泥封,用口吹了口氣,吹去壇口碎泥,各自
倒一碗。

  「師父。」田中玉問道:「怎麼是給你自己準備的呢?」

  卓一絕道:「為師今晚這「試劍會」,就是為了覓一個徒兒的心念,打算把
紫艾匕傳給他……」

  田中玉道:「這和喝酒有什麼關係?」

  「自然有了。」卓一絕取起大碗,說道:「龍兄,來,咱們先喝酒。」說完
,喝了一大口,才咂咂嘴角,又道:「為師方才不是說過麼?打算明天就離開這
裡,為師既要離開這裡,我今晚新收的徒兒,就用不著跟我一起走……」

  田中玉道:「為什麼呢?」

  卓一絕用手抓了幾粒花生米,丟入口中,慢慢咀嚼了一陣,接著笑道:「為
師可不是真正的收徒兒,說得明白些,為師只是替紫艾匕找-個主人,替我掌中
劍找一個傳人,如此而已,他自然用不著跟我走了。」

  他不待田中玉再問,接下去道:「為師準備了一罈酒,就是獨自-個人喝的
,這罈酒,足可消磨一個晚上了,有一個晚上,學為師的「掌中劍」,大概也可
以粗通訣要了。」

  龍在田含笑道:「卓老哥當時看上的大概是那個叫凌干青的小兄弟了。」

  「不錯。」卓一絕道:「那姓凌的兄弟二人,尤其是哥哥,英氣內斂,眉目
軒朗,不但一身武功不錯,宅心更是光明磊落,他年必是武林後起之秀。」

  「英雄所見略同。」龍在田點著頭呵呵笑道:「卓老哥眼力不錯,若要收徒
,換了兄弟,也會屬意姓凌的哥哥了。」

  田中玉道:「難道他弟弟差了麼?」

  龍在田道:「當然也並不差,只是和他哥哥比起來,眉宇之間就缺乏英颯之
氣,而且因為他是弟弟的關係,未免有些驕縱慣養。」

  卓一絕道:「對極了,龍老哥說的一點也不錯。」

  龍在田喝了口酒,抬目問道:「卓老哥,那麼我這小孫子呢?」

  卓一絕道:「令孫臉上戴了面具,兄弟如何看得出來?」

  龍在田回頭道:「中玉,你現在可以把面具拿下來,給師父看看了。」田中
玉眼中微有忸怩之色,但依然取下了面具。

  卓一絕只朝他看了一眼,口「唔」了一聲,問道:「他已經學會你老哥的「
掌中指」了?」

  龍在田道:「不瞞老哥說,小孫身體單薄,大概只學得六成火候。」

  「很好。」卓一絕站起身道:「龍老哥且請在這裡獨酌一回。」一面朝田中
玉招招手道:「徒兒,你把面具戴上了,隨為師來。」說完,轉身往後面行去。


  龍在田心知卓一絕要傳小孫子的「掌中劍」了,這就吩咐道:「中玉,你還
不快隨師父進去?」田中玉答應一聲,戴上面具,一手拿起紫艾匕,急忙跟著往
裡行去。

  裡間,是一個狹小的廚房,除了一座土灶,就沒有什麼東西。卓一絕也沒點
燈,光線只是從前面透進來的一點燈光,初時田中玉跟著走入,幾乎看不見物事
,慢慢的總算依稀可以看清一些了。

  卓一絕隨手撿了一段七八寸長的松柴,說道:「為師這就教你一式「掌中劍
」,這一招可以說是集劍術中的奇奧之學,雖非為師研創,也是為師的師祖歷代
傳下來的獨門功夫,為師花幾十年精力,所悟解的變化,也只有三個,一旦使出
來,很少有人能夠破解。」

  田中玉心中暗道:「原來「掌中劍」只有一招,三個變化。」

  卓一絕道:「現在你看仔細了。」他緩緩把手中松枝在掌上一豎,輕巧的向
外推出,接著又道:「這一招看去簡單,實則包含了許多變化,但為師只研悟了
三個變化,在江湖上已博得一絕之名,你必須熟記住這三個變化,才能發揮出掌
中劍的威力來……」他手勢一翻一覆之間,松枝就劃出了三個不同角度的攻勢。


  因為他松枝劃得很慢,所以田中玉很容易看得清楚。卓一絕一面比劃,一面
口念著四句口訣,每一句都把要點講解得極為詳細。田中玉先前只覺劍招只有一
式,現在用心凝聽,漸漸就覺得這一式劍招,果然極為博大精探,自然把他說的
每一句話,都牢記在心。

  卓一絕傳完一招劍法,就隨手把那段松枝遞過來,說道:「你一個人慢慢在
這裡練習吧,記住,紫艾匕鋒利逾恆,你在設有練熟這一招這前,千萬不可使用
,為師要和你祖父喝酒去了,如有不懂或難解之處,再來問為師好了。」說完,
舉步往外行去。

  田中玉等師父走後,就一個人依樣葫蘆練習起來,他先前看師父示範,好像
甚是簡單,這回自己練習起來,竟然一無是處,越練越覺不對。再細誦口訣,和
思索方才師父講解過的每一句話,又分明絲毫沒錯。他是個內心倔強之人,師父
教他的口訣一句沒忘,自然不肯跑到前面去問師父,只是一個人冥思玄索,摹擬
著師父方才教自己的招式,一絲都不肯放過,一遍又一遍的演練著。

     ※   ※   ※   ※   ※   ※

  前面,燈蕊已經結了一個大如意,掌中雙傑卓一絕和龍在田在大碗喝酒,低
聲交談。卓一絕抬目道:「龍老哥,你方才說帶著令孫,來找兄弟,實有不得已
的苦衷,究竟你遭遇了什麼困難?」

  龍在田竟然輕輕歎息道:「老哥不出江湖已有二十年之久,兄弟改姓埋名,
也有十六年了,兄弟現在不是改姓龍了麼?」

  卓一絕驚異的道:「老哥是避仇,還是……」

  「都不是。」龍在田道:「我是在偵查一件事,這件事和小孫關連甚大,他
……」他突然改以「傳音入密」和卓一絕說話。卓一絕聽得一楞,也同樣以「傳
音入密」,和他說話,兩人一面喝酒,一面就以「傳音入密」交談。突然,兩人
同時放下了酒杯,互望了一眼。

  龍在田低聲道:「來人身手極高。」

  「似乎還不只一個。」卓一絕忽地站起身道:「兄弟去去就來。」迅快轉身
往廚房閃了進去。

  田中玉還在一手拿著松枝,練習「掌中劍」,他經過一番耐心的思索、摹擬
,一再的改正,漸漸已領悟到一點訣要,忽然看到師父閃了進來,正待開口。

  卓一絕可沒讓他叫出聲的來,抬手點出一指,抓起田中玉身子,也抓起了紫
艾匕,身形迅快一下閃到了灶下,用腳掃開散亂的松柴,露出一方木板,他揭開
木板就有一個黑越越的窟窿,一躍而下,把田中玉放下,就退出窟窿,闔上木板
,把松柴蓋在上面,然後又匆匆退出。

  龍在田朝他頷首一笑,低低的道:「把他安頓好了?」

  卓一絕點點頭,一面說道:「來,龍老哥,明日即天涯,這罈酒,還有半壇
哩,咱們兄弟雖得聚首,今晚共謀一醉,非把它喝完不可。」

  龍在田笑道:「卓老哥,這罈酒沒有五十斤,也有四十六七斤,喝完了,每
人肚裡就得裝進二十四斤,兄弟只怕不成……」

  只聽門外有人尖聲笑道:「二位雅興不淺啊。」

  木門無風自啟,緩步走進一個鬚髮皆白的瘦小朱衣人,朝兩人打了個稽首,
一臉笑容的道:「貧道路經此地,聞到一陣酒香,才不速造訪,二位不嫌打擾清
興吧?」這老道話聲尖細,笑起來使人有說不出的詭異之感。

  兩人方才明明聽到茅屋四周,至少已經潛伏了五六名高手,那麼這朱衣老道
是他們領頭的人了。卓一絕、龍在田都是多年的老江湖了,自問只要是江湖上稍
有名氣的人,就算沒有見過,多少也有個耳聞,但想來想去,也想不出這老道的
來歷。

  卓一絕拱拱手笑道:「道長光降,歡迎之至,請坐。」

  「哈哈。」朱衣老道尖笑道:「有主人這句話,貧道就不客氣了。」他是聞
到酒香才找來的,這話當然未必是真,但身為主人的卓一絕,明知他說的是假,
也只好當他是真的了,轉身到廚房取了一雙碗筷,放到桌上,隨手又給他倒了一
碗酒。

  「謝謝。」朱衣老道舉起酒碗,大口的喝了一口,笑道:「好酒,二位一起
來。」他舉筷夾了一塊風雞,大吃起來。

  龍在田、卓一絕猜不透他的來意,兩人互望了一眼。龍在田拿起酒碗,朝朱
衣老道一舉,說道:「咱們還沒請教道長的道號,在下先敬道長一碗。」一口喝
了下去。

  「呵呵,好說,好說。」朱衣老道端起酒碗,同樣一口氣喝乾,才舉袖抹抹
嘴角,笑道:「貧道的賤號,就在道袍上了。」

  「朱衣道長?」卓一絕口中說著,給他倒滿了酒,心裡卻暗暗哼道:「朱衣
二字,豈能作為名道,他明明是在胡說了。」

  「沒錯,沒錯。」朱衣老道連連點頭,笑道:「貧道就是朱衣道人,來,貧
道敬主人一碗。」舉碗一飲而盡,卓一絕只得和他乾了一碗。

  龍在田笑道:「道長豪邁本色,酒量如海,在下敬佩得很。」

  「酒肉道士。」朱衣老人呵呵笑道:「酒肉道士。」他絕口不提來意,只是
和兩人喝酒,好像他真是為喝酒而來。

  「道長風趣得很。」卓一絕大笑一聲道:「只不知道長寶觀何處?」

  「遊方道士。」朱衣道人又喝了一口酒,瞇著眼笑道:「酒肉道士那有什麼
道觀?美其名雲遊四方,哈哈,雲遊四方的遊方道士而已。」沒一句話,能問得
出他的底細來。

  「佩服佩服。」龍在田也大笑一聲,舉起酒碗道:「道長,咱們再乾一碗。
」朱衣道人對喝酒倒是毫不推辭,果然又和龍在田乾了一碗。

  卓一絕倒滿了酒,也道:「來,在下也和道長乾一碗。」

  朱衣道人又乾了一碗,這回他打了一個酒呃,瞇著眼望望兩人,忽然舉手一
拍桌,大笑道:「二位這朋友,貧道總算交上了,不瞞二位說,貧道喝了你們的
酒,也不算是白喝……」

  卓一絕心中一動,問道:「道長語帶玄機,在下不大明白,道長何妨明說?


  朱衣道人大笑道:「二位不明白,何妨到門口去看看?」

  龍在田故意道:「難道道長也帶了一罈好酒來,放在門口麼?」

  「酒倒不曾帶來。」朱衣道人搖搖刮晃的站了起來,笑道:「但確實有幾樣
好東西,放在門口,二位怎不隨貧道出去看看?」他腳下踉蹌的朝門口走去。

  龍在田、卓一銫互望了一眼,忍不住跟在他身後,跨出了柴門。朱衣道人伸
手一指,呵呵笑道:「二位瞧瞧,這是什麼?」他就是不伸手,龍在田、卓一絕
也看到了,門口果然有一堆東西。不,那是六個穿站紫色勁裝的大漢,他們好像
都睡熟了,一個疊一個,堆在一起,那正是紫衣幫的人。

  龍在田、卓一絕不由得一怔,這六個人自然正是剛才自己兩人喝酒時聽到的
聲音,朱衣道人居然意有如此快速的手法,把他們一齊制住,還堆砌了起來。朱
衣道人得意一笑道:「二位現在看清楚了。」他兩手一伸,一左一右搭在龍在田
和卓一絕的肩頭,踉踉蹌蹌的走了過去,舉腳踢著他們。口中道:「起來,你們
可以走了。」那六個紫衣大漢經他一踢,立即翻身躍起,各人迅快地掣出兵刃。


  「好酒。」朱衣道人瞇著眼睛,打了個酒呃,說道:「貧道當真喝醉了,二
位就送貧道下山吧。」龍在田、卓一絕一左一右扶著他如飛往山下而去。

  六個紫衣大漢幾乎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眼睜睜看著兩人扶著朱衣道人飛奔
下山,其中一個大聲道:「快追。」六個人同時雙足一頓,縱身撲縱而起。

     ※   ※   ※   ※   ※   ※

  再說凌干青、畢雲秋兩人,各自得了一柄寶劍,走出甘露寺。凌干青道:「
兄弟,卓老丈和那姓姚的事未了,我們不該走的。」

  畢雲秋回頭笑道:「卓一絕是出名的掌中劍,還有一個掌中指站在邊上,你
怕他吃了虧麼?」

  「掌中指?」凌干青驚奇的道:「你說的掌中指是誰?」

  「就是龍在田咯。」畢雲秋道:「和掌中劍卓一絕有數十年交情的,只有掌
中指田有甲了,他自己化名龍在田,但他小孫子卻叫田中玉,這不是欲蓋彌彰麼
?」

  凌干青道:「兄弟怎麼知道的呢?」

  畢雲秋笑道:「大哥連掌中雙傑都不知道麼?」

  凌干青道:「愚兄初出江湖,從未聽人說過。」說到這裡,忽然輕「哦」一
聲道:「兄弟瞞得愚兄好緊,你不但武功很高,而且對江湖人物,也知道得很多
。」

  畢雲秋眨眨眼睛,笑道:「小弟幾時告訴過大哥,我不會武了,至於江湖人
的,大哥在江湖上多走幾天,自然也會聽人說起了,這有什麼稀奇的?」他回頭
問道:「時間不早了,大哥落腳在哪一家客店呢?」

  凌干青道:「愚兄尚未落店。」

  畢雲秋道:「沒關係,我住在王記老店,大哥去了,再開一個房間好了。」


  凌干青道:「你我兄弟,有一個房間就夠了,我們正好促膝談心。」

  「啊,不。」畢雲秋臉上不禁一紅,忙道:「小弟睡相不好,大哥還是另開
一個房間,也可以睡得舒服些,出門在外,還省這些小錢,豈不吝嗇?」

  凌干青笑道:「好,好,愚兄可不是吝嗇的人。」兩人腳下加緊,匆匆趕回
城中,王記老店坐落在北大街街尾,地方清靜,在鎮江城中,是數一數二的大客
棧。

  畢雲秋領著凌干青直入後面第三進,那是最上等的房間。店伙看到畢去秋回
來,連忙哈著腰道:「公子爺回來了。」

  畢雲秋問道:「我隔壁那間房還空著麼?」

  店伙連連陪笑道:「有、有,公子爺還要一間房嗎?」

  「廢話。」畢雲秋道:「我大哥來了,自然還要一間房了。」

  「是,是。」店伙搶著走在前面,先替畢雲秋打開了房門,點起燈燭,然後
又打開了隔壁的房門,點上了燈,陪笑道:「這位公子爺先看看房間……」

  畢雲秋道:「不用著,就這一間好了。」店伙應了兩聲「是」。

  畢雲秋又吩咐道:「你去沏一壺好茶來。」

  店伙應著是,陪笑道:「公子爺放心,這裡是官房,沏的都是最好的上品茶
葉。」說著就匆匆退去,不多一會,打來了兩盆洗臉水,然後又沏了一壺清茶送
上,方自退去。

  凌干青在隔壁房中洗了把臉,才回到畢雲秋的房中。這後進官房的設備,果
然比一般客房不同,不但地方寬敞,除了一張鋪著又厚又軟簇新被子的大木床之
外,還有一張書桌,一張錦披椅子,臨窗另有兩把太師椅,一張小方幾,佈置得
相當雅潔。

  畢雲秋已經在那兩隻金邊白瓷茶蠱裡,倒好了茶,看到凌干青走入,就含笑
道:「大哥請坐。」

  凌干青在他對面坐下,說道:「這家客店的房間果然不錯。」

  畢雲秋道:「這茶也不錯呢,是道地的杭州龍井。」他突然抬目問道:「你
到鎮江來,是做什麼的?」

  凌干青道:「我……」他被問得一時答不上話來。

  畢雲秋眨了下眼,望著他笑道:「大哥有難言之隱?」

  「那倒不是。」凌干青說道:「因為此事說來話長。」

  「對了。」畢雲秋道:「關於大哥的事,小弟還一無所知,大哥說出來聽聽
好麼?」

  凌干青爽朗一笑道:「自然可以。」於是他從父親得到江湖傳言,關外紫衣
煞神要向雲中鶴管崇墀尋仇,父親拿著木劍道長的一支木劍,親上茅山說起。

  「慢點。」畢雲秋擺了下手,問道:「紫衣煞神和雲中鶴管祟墀有什麼仇呢
?」

  凌干青道:「那十五年以前,管叔父護鏢出關,歸途投宿客棧,遇上了一個
彪悍兇徒企圖調戲單身女客,那女客帶了一個三歲女孩,嚇得大哭起來,被那凶
漢一把抓住,奮力擲出窗外,幸虧管叔父把她雙手接住,才保了小命,當時管叔
父激於義憤,以一記「劈卦掌」把對方擊傷,那人自稱是紫衣煞神門下,聲言必
報此仇,這就是結仇經過,那麼紫衣煞神替徒弟報仇,自然不是空穴來風的了。


  畢雲秋很注意的問道:「紫衣煞神的徒弟,總有個姓名吧?」

  凌干青道:「這個,管叔父好像沒說過。」

  畢雲秋又道:「那麼那個小女孩呢?她姓什麼呢?」

  凌干青道:「這我也不知道,我只聽先父說過,好像那婦人是中原口音,到
關外探親不遇,流落旅邸,管叔叔還送了她五十兩銀子……」

  「啊。」畢雲秋身軀微微一震,急著問道:「後來呢?」凌干青就把父親走
後,柳鳳嬌前來尋仇,啟元子如何要自己跟他同上茅山,才知父親已死於柳鳳嬌
之手,自己就拜木劍道長為師,在茅山學藝。

  畢雲秋問道:「那麼管家呢?紫衣煞神、紫衣煞神的徒弟有沒有去尋仇呢?


  凌干青道:「後來才知道紫衣煞神要向管叔父尋仇,只是柳鳳嬌放出來的謠
言,目的就是要先父還去木劍,她才能向先父和管叔父下手。」

  畢雲秋問道:「柳鳳嬌也向管家去尋仇了麼?」

  「自然去了。」凌干青道:「家師當時接受了先父的請求,就派大師兄丹元
子趕赴南陵,但據大師兄回來說,管叔父家有一位異人暗中相助,把柳鳳嬌趕跑
了,所以大師兄就沒有現身。」

  「異人?」畢雲秋好奇的問道:「大哥,那異人是誰呢?」

  「姜太公。」凌干青就把大師兄丹元子目擊柳鳳嬌遇上姜太公的事,說了一
遍。







【第四章】 姜老太公

  畢雲秋聽得笑出聲來,說道:「他寫一張「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就這麼
管用嗎?」

  凌干青道:「愚兄聽家師說,那人就是姜太公姜竹坡,昔年人稱武林福星的
前輩奇人。」

  畢雲秋道:「我怎麼沒聽人說過?」

  凌干青道:「這是五十年以前的事,賢弟自然沒聽人說過了。」

  畢雲秋問道:「大哥也是剛下山,怎麼沒回家去卻到鎮江來的呢?」

  凌干青道:「愚兄下山之後,自然要回家去祭拜先父,這次到鎮江,是尋劍
來的。」

  「尋劍?」畢雲秋好奇的問道:「大哥早已知道卓老丈的「試劍會」,才趕
來的?」

  「那倒不是。」凌干青笑道:「我是尋我失落的劍來的。」

  畢雲秋道:「大哥失落了一柄劍麼?劍是隨身之物,怎麼會失落的呢?」

  凌干青道:「那是家師傳給我的一柄軟劍……」他把自己回家拜祭父墓,聽
到簫聲,如何遇到聶小香,她把小樓讓給自己,第二天早晨,發現青籐不見,大
概說了一遍。當然,不該說的地方,就略去不說了。

  畢雲秋眨眨眼,道:「這麼說,那聶小香住在尊府後園的小樓上,就是為你
這柄劍去的了,她人長得美不美?」

  凌干青臉上一紅,說道:「愚兄當時並不知道她會武功,尤其那酒中也可能
做了手腳。」

  畢雲秋笑道:「這叫做色不迷人人自迷。」

  凌干青道:「賢弟休得取笑。」

  畢雲秋神秘一笑,問道:「大哥到底是找劍,還是找人呢?」

  凌干青道:「劍是她拿走的,只有找到她,才能找回劍來。」

  畢雲秋微微搖頭道:「椐小弟看,她聶小香這名字,只怕也是假的了,人海
茫茫,大哥到哪裡去找她呢?」

  凌干青道:「這柄劍,是家師一位去世的老友的,縱是天涯海角我非找回來
不可。」

  畢雲秋問道:「大哥一點眉目也沒有,如何找得到她呢?」

  凌干青道:「那聶小香的口音,不是鎮江,便是楊州,所以愚兄想到這兩地
方瞧瞧,如果她是柳鳳嬌一路的人,那就更好,只要找到柳鳳嬌就好了。」說到
這裡,目注畢雲秋,問道:「賢弟呢,現在該你說說自己了。」

  畢雲秋臉上微微一紅,笑道:「小弟沒有大哥這樣曲折離奇,香艷動人的故
事可說,小弟會一些粗淺功夫,那是家傳的,說出來令人臉紅,這次是奉先母之
命,到蕪湖去找一位世伯就是這麼簡單了。」

  凌干青點點頭,說道:「這麼說,我們明天就分手了?」

  畢雲秋聽得一怔,勉強笑道:「大哥如果願意留一天,我們就可以多聚一天
了。」

  凌干青想到自己父仇未報,連師父傳給自己的寶劍也失落了,心頭自是十分
焦急,想了想道:「不瞞賢弟說,我們一見如故,結為兄弟,我自然希望多盤桓
幾日,但愚兄親仇未報,師劍失落,愚兄實在片刻難安,你我兄弟,來日方長,
我們只好約個日期,以圖後會了。」

  畢雲秋點點頭道:「大哥有事,自然該去辦事要緊,這樣好了,小弟蕪湖事
了,自會去找大哥的,時間不早,大哥也可以去休息了。」

  凌干青道:「今晚一敘,明朝即是天涯,我們何不妨古人西窗剪燭,同榻共
話,不知弟意下如何?」

  畢雲秋臉上又是一紅,忙道:「大哥方才不是說來日方長?大哥負血仇,如
果劍是柳鳳嬌派人竊去的,她會隨時隨地現身,大哥自然要加倍小心,今晚話到
天明,還是要分別的,但大哥如果一晚未睡,體力耗損,萬一遇上強敵,教小弟
如何放心?再說,小弟明日一早也要趕路,所以還是好好的睡一覺,才能養足精
神的了,大哥去睡吧。」

  凌干青道:「賢弟說得也是,好,賢弟那就早些安息吧。」他伸手握住了畢
雲秋的手,久久不放。

  畢雲秋臉上又是一紅,任由他握著,赧然笑道:「大哥真是多情……」他輕
輕縮回了手,說道:「快去睡吧。」

  凌干青:「賢弟也可以睡了。」回到房中,只覺別情愁緒,一齊湧上心頭,
久久不能成眠,耳中也隱約聽到隔壁房中的畢雲秋輾轉反側,敢情和自己一樣,
沒有睡熟。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的,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   ※   ※   ※   ※   ※

  等到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急忙起身下床,眼看紅日已經照上窗欞顯然時
間已不早了。凌干青推出門去,店伙已在房外伺候,含笑道:「公子爺起來了,
公子爺的令弟已經走了,他要小的不可驚動公子爺,好讓公子爺多睡一會……」


  凌干青一怔,問道:「我兄弟已經走了?他什麼時候走的?」

  店伙陪笑道:「他一早就走了,把房錢都付清了,還賞了小的三兩銀子,交
代小的,等公子爺起來,告訴你老一聲,他有事先走,要你老路上諸自珍重。」


  凌干青唉道:「他走了也不告訴找一聲,好,你去給我打盆洗臉水來,我也
要趕路呢。」

  店伙巴結的應了聲「是」,回身出去,不多一會,送來了面水,接著又端上
四碟小菜,一鍋稀飯,和一籠小籠包,說道:「這也是公子爺的令弟交代小的,
給你老準備的早點。」凌干青點點頭,盥洗完畢吃過早點,又賞了店伙,一錠碎
銀,才出門而去。

  出得北門,這是通向渡口的一條大道,時有車馬行人,絡繹不絕,正行之間
,忽見前面不遠,正有一個青衫少年匆匆的趕路,這人後形看去極為眼熟。再一
思索,才想起他正是昨晚和自己同席,後來拜卓一絕為師的田中玉。

  凌干青心中暗道:「他不是和他祖父在一起麼?怎麼一個人到這裡來了?而
且看他行動有些慌張,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心中想著,只見田中玉東張西望,
走到路邊一棵大樹下,低頭看了看,忽然朝右首一條小徑上急步行去。

  凌干青覺得奇怪,行近大樹,也目光一住,才發現大樹根旁,有人用木炭劃
了一個箭頭,正好指向那條小徑。一時覺得好奇,就放緩腳步,遠遠跟了下去。
前面的田中玉是十分焦急,腳下行走得極快,但一路上卻是邊走邊看,似是在找
路邊的暗記。

  不多一回,已經到了一座小山腳下,那是一片濃密的雜林,他低頭看了一眼
,就朝林中一躬身鑽了進去。凌干青趕到林下,果然又發現了一道木炭劃的箭頭
,指向林中,心中暗道:「他照著木炭劃的箭頭,找到這裡來,究竟是有什麼事
呢?」

  當下也毫不猶豫的輕輕閃入林中,腳下稍微一停,側耳細聽,好像林木深處
,隱隱有人聲傳了過來,這就循著聲音尋去。這片雜林,佔地不小,但樹林之間
,有疏有密,有些地方樹身生得極密,枝葉交叉,較為幽暗,有些地方,中間枯
死了一片,就較為空曠,成了一片枯葉的草地。

  凌干青漸漸走近,就聽到田中玉嫩而且清的口音大聲道:「你們約我到這裡
來,究竟有什麼事,怎不明說,在下可沒工夫和你們閒扯談。」

  「這並不是閒扯談。」一個粗裡粗氣的聲音笑道:「咱們約你到這裡來,有
什麼事,你心裡不明白?」

  田中王道:「我不明白。」

  兩句話的工夫,凌干青已經找到地點了,那正是樹林的一片空地,田中玉一
手叉腰,站在那裡,他對面是三個紫衣勁裝漢子,刀未出鞘,但已品字形,等於
圍著他了。凌干青隱到兩株樹後,也站停下來。

  只見中間一個斷眉漢子嘿然笑道:「你不是在找人嗎?」

  田中玉聽得身子一顫,怒哼道:「你們知道我爺爺和師父的下落?」

  那斷眉漢子陰笑道:「這就是咱們約你來的原因,你現在明白了?」

  田中玉道:「這麼說,我爺爺和師父是你們紫衣幫劫持去的了?」

  凌干青聽得一怔,暗道:「他爺爺、他師父,被紫衣幫的人擄去的了?」

  那斷眉漢子道:「咱們要問你的,也是這句話,你祖父、你師父到哪裡去了
?」

  田中玉驚凜的道:「不是你們劫持去的?」

  斷眉漢子道:「我們劫持的,還會來問你嗎?」

  田中玉焦急的道:「那是什麼人劫持我爺爺呢?」他似乎急要走。

  「站住。」斷眉漢子道:「你急著要走了嗎?」

  田中玉突然轉過身來:「我要走,你也管得著嗎?」

  斷眉漢子道:「老子是說你不要走了。」

  田中玉道:「為什麼?」

  「不用多問。」斷眉漢子道:「你只要跟我們走就是了。」

  田中玉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們走?」

  斷眉漢子大笑一聲道:「因為你跟我們去了,你祖父、你師父自然會都來的
了。」

  田中玉道:「我若不去呢?」

  斷眉漢子道:「不去恐忙不行吧。」

  田中玉哼道:「我偏不去,你們能拿我怎樣?」

  斷眉漢子大笑道:「好小子,那可由不得你。」

  田中玉倏然後退半步,冷聲道:「你們想和我動手?」

  「鏘。」紫光如電,一下掣出了紫艾劍來,當胸一橫,哼道:「你們來試試
看?」

  「好小子,你真要咱們費番手腳。」

  斷眉漢子朝兩個同伴歪了下頭,右手已經撤出刀來,喝道:「這小子要來硬
,咱們就把他拿下了。」其餘兩人也迅快的撤下朴刀,一左一右朝田中玉逼上了
一步。

  凌干青從他們行動上看得出來,這三個紫衣大漢身手矯捷,武功定然不弱,
只不知田中玉是不是他們的對手?自己該不該出手?正在考慮之際,四人已經動
上了手,但聽斷眉漢子口吆喝一聲,朴刀豎立,右足直踏逼上,刀尖一轉,指向
田中玉咽喉。

  田中玉蠟黃的臉上,一無表情,口喝了聲:「來得好。」紫艾劍劃起一道紫
色精芒,橫撩而出。

  斷眉漢子見多識廣,一見田中玉手中紫艾短劍,光芒極濃,心知是一柄利器
,他不但刀法熟練,對敵經驗更是豐富,豈肯和你硬砸?刀光一閃,忽而偏左,
忽而偏右,只是不和你紫艾劍接觸,攻勢卻是綿綿不絕。他左右二人同樣刀劃弧
形,倏退倏進,三口刀聯成一面光芒,盤空匝地,飛捲如風,沒有幾回合,就把
田中玉困在中間。

  不,把他劍光壓縮了下去。凌干青心中暗道:「掌中指龍在田的孫子,怎麼
如此不濟?」田中玉原本一意想利用手中寶劍去削對方兵刃,但對方三人身法輕
靈,刀法純熟,處處迴避著他的劍勢,一人遇險,兩人互援,因此本來是田中玉
攻出去的劍勢,往往反而要迥劍自保。

  這一來,使得田中玉就陷入了左右支拙,尤其三人一經聯手,刀勢猛銳無匹
,好像他們平日練的就是三人聯手的刀法,一時之間,把田中玉逼得團團亂轉。
但三人也心中明白,對方手中短劍的厲害,只要田中玉劍光劃到,三人中必有一
人往後躍退,只是田中玉手中是一柄短劍,劍短了,就無法發揮劍的功能。

  江湖上本有「一寸短,一寸險」的說法,但田中玉還是初次試展短劍,未能
得心應手,是以在動手之際,總是嫌劍短了。原來他使的只是一套江湖上極普通
的「三才劍法」,他祖父以「掌中指」出名,不擅劍法所以只教了他一套普通劍
法。

  尤其「三才劍法」應該使用長劍,大開大闔,自然不適宜使用短劍,他使的
是只有一尺三寸的短劍,自然時有夠不到敵人的感覺了。這一陣工夫,田中玉被
他們三人的刀勢逼得又氣又急,心中暗道:「我何不試試昨晚只學了一半,還沒
完全學會的劍招?不知管不管用?」心念一動,正好右首一人一刀斜劈過來,他
身形一側,舉足跨上半步,短劍斜豎,朝外削出。

  這一式,他昨晚練了很多,始終沒有練好,哪知此時使將出來,居然中式。
但聽一聲痛嗥,血尤乍現,右首漢子一條右臂,已被他一劍齊肩削下,手臂和鋼
刀同時墜地,那人痛得連退數步,蹲下身去。

  田中玉一擊得手,精神不覺大振,劍勢一下劃向對面的斷眉漢子,但他這記
卻是虛招,待得斷眉漢子急急躍退之際,他身形一個輕旋,紫艾劍一招「穿雲射
日」,向左首漢子眉心射去。左首漢子趕緊撤刀右閃,就在此時,田中玉左手一
掌朝他迎面拍去。

  左首漢子因刀勢已撤,只好舉手封拆,左手堪堪封出,突覺肩頭一麻被田中
玉一指點了他「肩井穴」。他這一招,正是他乃祖成名絕技「掌中指」。凌干青
本待出手,看他在一瞬之間,使出一劍一掌手法奇特,一下就轉敗為勝,自然已
不用自己出手了。

  田中玉兩招之間,就連傷兩人,心頭不禁大喜,紫艾劍一指斷眉漢子,揚眉
笑道:「你現在還要我隨你們走麼?我看該你一個人上路了。」

  斷眉漢子大喝-聲,朴刀勢如電卷,直劈過來,刀勢和田中玉的劍勢還未接
觸,一轉劈到左首,再轉巳襲向右肩,再一振臂,已掃到膝前,刀光之快,當真
一閃即至,這一連四刀,就把田中玉殺得連連後退,他厲聲大笑道:「小子,你
怎的光是後退,難道你爺爺教你的就是倒退不成?」田中玉被他激得清叱一聲,
舉劍就刺。

  「哈哈。」斷眉漢子笑聲未落,但聽「噹」的一聲,他刀勢一轉,一下擊在
田中玉的劍脊之-上,把紫艾劍直盪開去,他右手一探,一隻毛茸茸的大手,迅
快朝田中玉左手抓來。

  田中玉吃了一驚,尤其執劍右腕被震得隱隱發麻,短劍幾乎脫手,心頭一慌
,左手「掌中指」也來不及施展,急急往後躍退。斷眉漢子怒笑一聲,大步逼上
,相距尚有丈許,但他刀上的森寒之氣,已經罩射到田中玉全身。田中玉右手雖
然握著一口鋒利得可以削鐵斷鋼寶劍,但整條手臂還隱隱有些酸軟,無力使劍,
只得步步後退。

  斷眉漢子目露凶光之色,獰笑道:「姓田的,老子不會要你的命,你剁下老
子一個手下的一條右臂,老子也只要砍下你一條右臂來就好。」

  田中玉突然一個輕旋,向左閃出,雙足一點,身輕如燕,一下縱身撲起,「
嗖」的一聲,飛掠出去三丈來遠,再一點足,身形再次縱起之時,忽然「啊」了
一聲,雙腳一蹶,跌倒在地。斷眉漢子一個箭步趕了過去,舉起朴刀,正待砍落


  「砰。」一道青形閃電般擋在田中玉身前,左手一把奪下斷眉漢子朴刀,右
手一掌,擊在他肩頭,把斷眉漢子推出去三四步遠。

  斷眉漢子連人影都沒有看清,但覺疾風颯然,朴刀已被人奪下,左肩中了一
掌,身不由主後退了三四步,才行站住,定睛看去,只見擋在田中玉身前的竟是
一個玉面朱唇的青衫少年。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少年竟有這般高絕的身手,
張了張口,正待喝問。

  只聽有人沉笑一聲道:「小兄弟好俊的身手。」

  斷眉漢子一聽來人口音,就知來的是什麼人了,急忙抱拳躬身道:「堂主到
了。」

  這閃身奪刀、推出斷眉漢子的人,正是凌干青,他奪下斷眉漢子的朴刀,正
待回身去看看田中玉,不知他剛才已經縱起的人何以會突然跌落地上。但他還未
轉身,就聽到有人沉笑著說話的聲音,這聲音他並不陌生,好像就是昨晚在「試
劍會」上見過的紫衣幫那個姓姚的堂主,不覺目光一抬果見從對面樹林中並肩走
出兩個人來。

  前面一個正是身披紫色大氅的姚伯昌,稍後一個則是身穿紅衣,面上蒙著一
層淺紫薄紗的女子。姚伯昌目光望著凌干青,臉上微露笑容,頷首道:「在下如
果記憶不錯,這位小兄和令弟就是昨晚得到卓老哥兩柄寶劍的少年英雄了?」他
昨晚被畢雲秋打了一個耳光,記憶猶新。

  凌干青道:「不錯,在下正是凌干青。」

  姚伯昌含笑可道:「凌少兄的令弟呢?」

  凌干青只道他沒忘記挨了一記耳光,要來尋仇,這就淡淡一笑道:「他是我
義弟,有事走了,閣下有什麼事,衝著在下說就是了。」

  「豈敢、豈敢?」姚伯昌依然一臉堆著笑容,說道:「在下對凌少兄賢昆仲
,少年雋才,至為欽佩,方才饒副堂主容有開罪之處,還請凌少兄看在下薄面,
賜還兵刃。」

  凌干青看他說話得客氣,不好多說,只得點頭道:「姚堂主好說。」一面朝
斷眉漢子道:「饒副堂主接著了。」口中說著,把奪來的朴刀,一抬手,緩緩朝
斷眉漢子面前飛去。

  要知斷眉漢子這柄純鋼朴刀,少說也有三四十斤重,用力擲出,速度自然會
極快,但他抬手之間朴刀去勢居然極緩,足見他手上貫注了內力,只此一手,就
已不同凡響了。斷眉漢子臉色發紅,一伸手就抓住刀柄,接下了刀。

  紅衣蒙面女子眼看姚伯昌對凌干青說話甚是謙恭,忍不住低聲問道:「姚堂
主,他是……」姚伯昌急忙跟她低低的說了兩句。

  紅衣蒙面女子從她蒙面薄紗中閃過兩點明亮的目光,口中啊了一聲,問道:
「那麼這姓田的呢?」

  姚伯昌抱抱拳道:「這個兄弟不便作主,請使者定奪。」

  「這……」紅衣蒙面女人略為沉吟道:「那就算了。」

  凌干青不知他們說些什麼?但回頭看去,田中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分明
是中了什麼細小暗器,心頭一怔,急忙回身問道:「姚堂主,這位田兄可是中了
你們什麼暗器麼?」姚伯昌口中哦了一聲,拍目望望紅衣蒙面女子。

  紅衣蒙面女子輕嘿-聲道:「他是我們要找的人,方纔我打了他三支子午針
,但看在令弟的面上,就給你解藥吧。」伸手從身邊革囊中取一個小小紙包,隨
手遞了過來,一面說道:「半服半敷,即可無事。」看在義弟畢雲秋的面上,凌
干青心頭暗暗感到詫異。

  聽紅衣蒙面女子的口氣,田中玉中的分明是毒針無疑。這女面蒙薄紗,看不
到她長相如何,年紀究有多大?但從她一身紅衣來說,她年紀應該很輕。凌干青
道:「如此多謝姑娘了。」走上幾步,伸手從她手上接過紙包。這一眼,只覺她
那雙玉筍似的纖手,猩紅尖細的指甲,皮膚細膩而白嫩,把小紙包送到面前時,
還隱約可以聞到一股淡淡幽香。

  「不用謝。」紅衣蒙面女子這句話聲音說得又柔又輕,使人聽了會有甜甜的
感受。凌干青微一怔神,紅衣女子已經轉過身去。這時斷眉漢子也已替他手下兩
人,一個包紮了傷口,一個解開了穴道,五人同時離去。

     ※   ※   ※   ※   ※   ※

  凌干青轉身俯下身子,眼看田中玉依然昏迷不醒,仔細察看傷勢,傷在右腿
彎上,三支子午針已經沒入肉內。當下打開小紙包,裡面只有一小撮粉紅的紅粉
,最多不過五六分,他小心翼翼的分了一半,捏開田中玉牙關,把半包藥粉納入
他口中。

  然後把田中玉身子側轉過來,輕輕撕開褲管,只見他小腿堅實纖秀,膝頭光
潤似玉,肌膚細膩如脂,簡直像是少女的秀腿。腿彎上果然有三點針尖細的黑色
血珠,已經凝結住了。凌干青心中暗道:「這紅衣女子的子午針不但畏過劇毒,
而且也歹毒無論,全都沒入肉中,幸虧遇上的是自己,若是換一個人,縱然有了
解藥,沒有吸鐵石,也無法起出針來了。」

  心中想著,緩緩納了口氣,伸出右手掌,按在他腿彎上,功運掌心,盡力外
吸,手掌隨著緩慢提起,把三支細如牛毛的金針吸在掌心,三處傷口,隨著流出
黑血來,這就把藥粉撒在傷口上,撕下一截褲管,撕成兩條,替他環著腿彎包紮


  「啊。」田中玉口中及時發出一聲輕啊。

  凌干青抬頭喜道:「田兄醒過來了。」

  田中玉倏地睜開眼來,發現自己躺臥在一片草地上,身邊還蹲伏著一個人,
他心頭不由猛然一顫,這一急之下,頓時忘了疼痛,很快翻身坐起,目光一注,
又發現自己褲管也被人撕開了,他幾乎連想都沒想,揮手就是一掌,「拍」的一
聲,摑在凌干青的臉頰上。

  凌干青正在替他包紮傷口,剛抬起頭,冷不防就被他重重的摑在左頰上,這
一掌幾乎打得他兩眼發黑,心頭不禁甚是氣憤,大聲道:「在下好意給你治傷,
田兄何故出手打人?」

  田中玉翻身坐起,抬手發掌,根本沒看清是什麼人?等他一掌摑到凌干青臉
上,才發現自己身上並無異處,才看清那人是凌干青,他撕開褲管,是在替自己
包紮傷處。再聽凌干青這一說,他臉上不禁一紅,心頭更覺得有些歉疚,啊道:
「你……是凌大哥……小弟還當……是壞人……真對不起。」

  「不要緊這是誤會。」凌干青這下算是白挨了,他臉頰上還火辣辣的,一面
放開手,摸摸臉頰,說道:「田兄方才中了三支毒針,人已經昏迷不醒,在下剛
把針起出,替你上了藥,已經包紮好了,田兄試著站起來,看看能不能走動?」


  「凌大哥,真對不起。」田中玉朝他笑了笑,又道:「是你救了小弟,小弟
還……打了一記巴掌,你……不會見怪吧?」他臉上雖然黃得有一付病容,但笑
起來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卻使人覺得他很可愛。

  「算了。」凌干青也報以一笑,說道:「田兄又不是故意的,何必掛齒?你
站起來試試看?」

  田中玉上身一掙,站是站起來了,但右腿彎被三支針扎入肉內,自然傷到了
筋,不覺右足一軟,口中「啊」了一聲,身子一傾,幾乎又跌坐下去。凌干青急
忙伸手去扶,凌干青的手還沒扶著,田中玉又驚「啊」一聲,趕緊倒退了一步,
生似怕人碰他身子一般,這一退,重心不穩,又一屁股往草地上跌坐下去。

  凌干青只當他腿上疼痛,站不穩,忙道:「田兄腿傷還沒好,且先坐息一回
吧。」

  田中玉坐在地上,眼看自己褲管已被撕破,露出了小腿,臉上更是一紅,伸
手把長衫下擺蓋住了小腿,一面說道:「謝謝凌兄,你也坐下來吧。」凌干青覺
得他有些扭扭捏捏,但這也不能怪他,大慨是從小給他爺爺寵慣了,沒在江湖上
走動過,這就蹲下身在對面坐下。

  田中玉望望他,問道:「那三個該死的紫衣幫匪徒,是凌兄把他們打跑的麼
?凌兄知道什麼人放的暗器,那是什麼毒藥暗器呢?」他一連問出了三句,可見
他是個急性子的人。

  凌干青道:「在下趕到之時,正好是田兄中了暗器,跌倒地上,使暗器的是
一個紅衣女子,聽她口氣,這三支金針,叫做子午針,解藥也是她交出來的,獨
門解藥,不然,在下也沒法子救田兄了。」說著把三支針送了過去。

  「紅衣女子?」田中玉詫異的道:「她也是紫衣幫的人,那怎麼會肯給你解
藥呢?」凌干青就把剛才的情形,大概說了一遍。

  田中玉奇道:「她認識令弟?」

  「這個在下也不大清楚。」凌干青道:「他是我的義弟。」

  「義弟?」田中玉目中飛過一絲異色,問道:「他……不叫凌干雲?」

  凌干青笑了笑道:「那只是他臨時隨口說的,他叫做畢雲秋。」

  「畢雲秋……」田中玉口中低低叫了一聲,眨眨眼,問道:「你們認識一定
很久了,不然,也不會結成兄弟了,對不?」

  「田兄猜錯了。」凌干青微微一笑道:「我和他,只是昨天傍晚才認識的,
因為大家很談得來,所以結為兄弟。」

  「你們也才認識?嗯。」田中玉點著頭,看了凌干青一眼,才道:「畢兄文
采風流,是個很可親的人,哦,他……人呢,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凌干青道:「畢兄弟另有事去,一早就走了,田兄怎麼也沒和令祖在一起呢
?」

  這句話,撩起了田中玉的心事,他攢攢眉道:「我爺爺和師父失蹤了。」

  「令祖父和卓老丈失蹤了?」凌干青驚異的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田中玉道:「我爺爺和師父,昔年原是老友,我爺爺帶我到鎮江來,就是來
找師父的,凌大哥昨晚也看到了,小弟拜了師,後來……」他把師父邀爺爺到茅
屋裡去喝酒,師父教了自己一招劍法,自己正在廚房裡練習之時,師父忽然走了
進來,一下就點了自己穴道。

  凌干青好奇的問道:「那麼田兄是什麼時候發現令祖和令師失蹤的呢?」

  「今天早晨。」田中玉接著道:「小弟醒來之時,發覺睡在一處黝黑的地窖
裡,心頭大為驚訝,因為那地窖很小,小弟很快就摸索到了石級,循級走上,頂
頭是一塊木板,我掀開木板,原來是灶下,木板上還覆蓋著一大捆松柴,小弟走
到外面一間,爺爺和師父一個不見,板桌上還放著兩付碗筷,兩隻碗中都有半碗
酒,盤中的下酒菜,也還沒吃完,足見兩位老人家酒吃到一半,就失蹤了。」

  「這就奇了。」凌干青沉吟著道:「你說令師匆匆進來,點了你睡穴……你
醒來之時,就在地窖裡,木板上還覆蓋著一大捆松柴……」田中玉點著頭,口中
「唔」了一聲。

  凌干青繼續說道:「照這情形說……令祖和今師在飲酒的時候,一發現外面
來了強敵,而來的敵人又不止一個,令師是怕他們兩個人照顧不過來,才把你藏
到地窖裡去的,這樣他們就可以少了顧忌……」

  田中玉眼睛一亮,矍然道:「凌大哥,你這話對極了,小弟怎麼會想不出來
的呢?」他忽然「哦」了一聲,目光現出焦灼之色,問道:「這麼說,難道我爺
爺和師父,敵不過人家,被賊人劫持去了?」

  「這很難說……」凌干青問道:「那麼田兄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田中玉道:「小弟找不到兩位老人家,心中正感焦急,等到回到屋中,發現
桌上釘著一張字條,要小弟按照他留的記號,到這裡來,小弟就一路找到這裡,
果然有三個紫衣幫的賊人在這裡等著,他們追問爺爺和師父的下落,還逼著要小
弟隨他們去,就這樣動起手來。」

  他望望凌干青,眼中流露出求助的神色,說道:「凌大哥,爺爺和師父無緣
無故的失蹤,小弟……又負了傷,你……只有你可以幫小弟的忙了,不知……你
肯不肯相助?」他年紀雖然不小,但自小和爺爺相依為命,一旦爺爺失了蹤,他
就感到彷徨無主起來。

  凌干青是個重義氣的人,縱然和田中玉不過是在試劍會上相識,人家既已開
口求助,自然不好推辭,何況他師父卓一絕又有贈劍之義,這就慨然點頭道:「
田兄毋須客氣,在下既然遇上,就是不相識的人,也義不容辭,何況令師卓老丈
對在下有贈劍之義,昨晚離奇失蹤,必有緣故,田兄傷未癒,不如先找個地方休
息,再慢慢查防為是。」

  田中玉感微地點點頭道:「凌大哥說的極是,那就先回師父的茅舍裡去,小
弟足傷,休養半天,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凌干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口中哦了一聲,問道:「以令祖和卓老丈的武功
,不可能束手就擒,昨晚離奇的失蹤,茅舍附近也許會有打過痕跡,田兄可曾仔
細看過麼?」

  田中玉道:「沒有,小弟今晨只是在附近叫喊了幾聲,不見爺爺和師父的蹤
影,又回到屋裡去,就發現那張字條,就一路找了來,附近沒有仔細看過。」

  凌干青心中暗暗好笑,這位田兄果然毫無江湖經驗,一面說道:「如果發生
打鬥,附近必可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來。」

  田中玉道:「那就快走。」他腿筋負傷,稍一用力,右足就疼痛難忍,咬著
牙站起身,卻又邁不出步去。

  凌干青道:「田兄,還是在下扶著你走吧。」田中玉幾乎痛出了眼淚,只得
點了點頭。

  凌干青伸手攙扶著他臂膀,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雜林。田中玉蹩著右腳,根本
用不上力,-個身子就全靠在凌干青的身上而行。從雜林走到北固山,雖然不過
三數里路,但在腳疼的人走來,可就覺得遠了,這一段路,直走得他汗沁衣衫。


  凌干青只好扶著他慢慢的走,這樣走了一段路,他感覺到田中玉的身子,綿
軟無力,鼻中也隱約聞到他身上竟然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那時候只有紈褲子弟、
儇薄少年,才作與衣衫上熏香。凌干青心中暗道:「這位田兄,當真自小嬌縱慣
了,連衣衫都熏了香。」

  田中玉越是舉步艱難,心頭越覺氣憤,只是不停的罵著:「紅衣妖女,只要
給我碰上了,我非砍下她一隻右腳來不可。」好不容易走到茅舍,凌干青把他扶
進屋子,在一把籐椅上坐下。

  田中玉已經汗流夾背,口中吁了口氣道:「多謝凌大哥。」

  凌干青道:「不用謝,現在你好好休息一回。」他目光轉動,果然看到板桌
上還放著碗筷酒菜,顯見室內並未動過手,這就回頭道:「在下到外面去看看。
」舉步走出茅舍。

     ※   ※   ※   ※   ※   ※

  這裡離鳳凰池不遠,是在一處山坡之上,附近並無鄰居,心中不禁暗暗感到
奇怪,忖道:「以龍老丈和卓老丈的武功,不可能毫無反抗,就被人擒走,何況
卓老丈進去點了田兄穴道,又把他藏入地窖,分明是和來人放手一搏之意,那麼
怎麼不見打鬥痕跡的呢?」心中想著,不覺隨著山徑,走近山下大路。

  只見一個朱衣老道,手中拿著一方布撐,迎面走來。那白布上寫著:「測字
看相,善斷疑難」八字。這老道鬚髮皆白,身形瘦小,但步履之間卻十分輕捷。
凌干青自幼就喜歡聽大師兄徐兆文講江湖上的故事,縱然初出江湖,但聽也聽得
多了,因此看到朱衣老道迎面而來,不覺多看了他一眼。

  路上只有一來一往兩個人,那朱衣老道自然也注意到凌干青,尤其他身邊佩
著的鎮山劍,劍形古拙,更引起老道的注目。兩人擦身而過,朱老衣道忽然腳下
一停,轉身道:「這位小施主請留步。」

  其實他一轉身,凌干青就已察覺了,聞言故意緩緩轉過身去,拱拱手道:「
道長有何見教?」

  朱衣老道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躊躇山前,莫非有什麼心事麼?」

  凌干青心中一動,問道:「道長怎知在下有心事呢?」

  朱衣老道笑道:「小施主若無心事,怎會眉峰深斂?貧道善斷疑難,相見是
緣,小施主測一個字如何?」

  凌干青道:「道長真能指點迷津麼?」

  朱衣老道哈哈笑道:「貧道走遍十八省,就以善斷疑難,養活了幾十年,靈
不靈小施主一試即知。」

  凌干青道:「道長要如何測法呢?」

  「這個簡單。」朱衣老道道:「小施主隨口報一個字來就成。」

  凌干青伸手一指道:「這北固山,那就「山」字好了。」

  朱衣老道問道:「小施主要問什麼呢?」

  凌干青笑道:「道長可以憑字猜猜看?」

  「哈哈。」朱衣老道大笑道:「小施主這是要考考貧道了,好,貧道就憑字
猜上一猜了。」

  「山……」他抬目望北固山,右手指頭向空一圈,嘴裡唸唸有詞的道:「空
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空山……不見人?小施主莫非尋人乎?」

  凌干青心頭不覺一怔,問道:「尋人如何呢?」

  「這麼說貧道莫非猜中了?」朱衣老道深深的看了凌干青一眼,手指又向空
劃了個圈,說道:「空山不見人,這句話上有一個「人」字,但聞人語響這下面
又有一個「人」字,莫非有兩個人走失了?」

  凌干青心中暗暗稱奇,說道:「道長請說下去。」

  朱衣老道又道:「小施主方才是指著北固山,說的「山」字,但第一個說出
口來的應該是「北」字,找人就得往北,此時午牌還不到,正當己時,己者蛇行
之貌,蛇行曲折,小施主要找的人,往北而去,而且經過十分曲折,小施主說的
是「山」字,要找的是「人」,「山」字再加「人」字,是為「仙」字,那麼以
此推斷,小施主應該往北去,遇「仙」而止,就可以找到要找的人了。」

  說到這裡,不覺呵呵一笑道:「貧道只是就字論字,測字全在觸機,這機就
是天機,天人合一,心誠則靈,小施主讀書相公,也許不信怪力亂神,但也別以
貧道的話為河漢也。」說完,打了個稽首,轉身飄然行去。

  凌干青心中暗道:「這老道說的倒是絲毫不錯,除非他是神仙,否則那會說
得如此准法?但這老道身上沒有一點道氣,笑的時候,臉有譎詭之容,分明只是
一個走江湖的人。」

  「那麼他要自己往北去,「遇仙而止」,莫非是有意把自己引往北首去的了
?這是鎮江城北,若是再往北去,豈非就是揚州了?自己原是打算到揚州去的,
這倒和自己心意不謀而合。」想到這裡,就轉身朝茅舍回去,跨進門,卻不見了
田中玉,忍不住叫道:「田兄,你到哪裡去了?」

  只聽田中玉在裡面應道:「凌大哥,小弟在這裡。」聲音從廚房中傳出。

  凌干青走入廚房,問道:「田兄在做什麼?」

  田中玉在灶下應道:「小弟在燒飯。」原來他正在燒火煮飯。

  凌干青道:「田兄腳痛,怎不多休息一回?這時還早,待回在下到城裡買點
吃的東西來也就是了。」

  田中玉道:「這裡有米,小弟淘了米,很快就煮好了,凌大哥,你怎麼去了
這許多時間呢,是不是有什麼發現麼?」

  「沒有,這附近居然沒有一點打鬥痕跡。」凌干青接著道:「但在下卻遇到
了一個朱衣老道。」

  「朱衣老道?」田中玉好奇問道:「那是什麼人呢?」

  凌干青道:「他會測字。」

  田中玉嗤的笑道:「凌大哥也相信這些?」

  凌干青道:「我從來不相信測字算命,但這老道說的話,卻使我相信。」

  田中玉笑道:「那你還說從來不相信的?」

  凌干青道:「我不是說相信測字,而是相信他是江湖人,他說的話,可能是
有意的。」

  田中玉探頭問道:「他怎麼說呢?」凌干青就把剛才測字之事,一字不漏,
說了一遍。

  田中玉睜大眼睛,奇道:「真有這麼靈?」

  凌干青笑道:「據我推想,這老道如果不是和劫持令祖、令師的人有關,也
可能是劫持令祖的賊人支使來的了。」

  田中玉道:「既然如此,凌大哥方才怎麼不截住他呢?」

  凌干青笑道:「無證無據,怎好截住他?如果他真是賊人一黨,他已指明要
我們往北首去,我們只要依著他的話往北,還怕找不到他麼?」

  田中玉問道:「往北去,要到哪裡去呢?」

  「揚州。」凌干青不假思索說了出來,但接著道:「不過田兄腿傷未痊,要
去也不用忙,今天且休息一天再說。」

  田中玉道:「小弟明天就可以好了麼?」

  凌干青心中覺得好笑,一面說:「田兄腿彎只是中了毒針,現在針已起出,
劇毒已解,只好好休息一天,大概也差不多了。」

  田中玉道:「飯已經燒好了,只是沒有菜餚。」

  凌干青道:「找到街上買些滷菜來。」

  田中玉點點頭道:「也好,我們在這裡要住上一天,你可得連晚上的一起買
來。」

  凌干青道:「那我就走了。」匆匆往門外走去。

     ※   ※   ※   ※   ※   ※

  田中玉忍著腳疼,站起身,雙手扶著土灶,單足點地,走到灶上,取出一隻
碗筷,從水缸中舀了半面盆清水,把碗筷洗乾淨了,正待回身放到桌上去,忽見
一個人影悄無聲息的站在廚房門口。他因腳疼不好轉身,隨口問道:「凌大哥,
你還沒走?」

  那人徐徐說道:「我不是你凌大哥。」

  田中玉吃了一驚,倏地回過身去,站在門口的赫然正是那個斷眉的漢子,不
覺一怔,說道:「你找到這裡來,還待怎的?」

  斷眉漢子冷冷的道:「還是一句老話,在下找卓大俠和田大俠來的,你是卓
大俠的門人,田大俠的令孫,會不知道他們的下落麼?」

  田中玉怒聲道:「告訴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斷眉漢子微哂道:「你如果不知道掌中雙傑的下落,怎會一點也不著急,還
會回到這裡來麼?明人不說暗話,小兄弟也不用在饒某面前打過門了,咱們對掌
中雙傑並無惡意,他們藏在哪裡,小兄弟還是老實說出來的好。」

  田中玉氣極,大聲喝道:「你們不信拉倒,難道還要我賭咒不成?你給我出
去。」

  斷眉漢子冷笑道:「你不肯說,那就休怪饒某對你不客氣了。」田中玉冷哼
道:「你能把我怎樣?」

  斷眉漢子道:「在下不妨告訴你,饒某奉命行事,找不到掌中雙傑,就得把
你帶走。」

  「憑你也配?」田中玉自知右腿彎疼痛,行動不便,不能和他近身相搏,心
裡早已有了預備,話聲出口,右手一抬一支竹筷脫手電射而出,朝斷眉漢子咽喉
打去。他爺爺是出名的「掌中指」,練的就是指上功夫,這支竹筷,就當丟手箭
使出,勁力相當強勁。

  斷眉漢子大笑一聲道:「小子,你當真是班門弄斧,饒某面前,還使這些手
法……」他兩個指頭輕輕一夾,就把那支射來的竹筷夾個正著,隨手一甩,那支
竹筷又嘶的一聲朝田中玉回敬過來。

  田中玉不敢怠慢,右手一抬,同時射出-支竹筷,對準射來的竹筷射去,但
聽「拍」的一聲輕響,兩枝竹筷筷頭撞在一起,同時跌落地上。這用竹筷撞擊竹
筷,須得眼力、指頭、和指力,缺一不可。斷眉漢子沒料到田中玉指功上功夫,
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口中嘿然道:「好功夫。」

  田中玉手上拿著兩雙竹筷,本來是洗乾淨了準備吃飯用的,他打兩支,手上
還有兩支,第二支擊落第一支之後,五指連丟,又把手中兩支竹筷同時打了出去
。斷眉漢子方才說話之時,自然也看到田中玉手中拿著兩雙碗筷,他既然打出了
第一支、第二支,自然也會打出第三支、第四支來。

  因此他也早有準備,雙手一探,迅速抓住了田中玉打出來的兩支竹筷,隨手
往地上一擲,口中大笑一聲道:「你打完了吧。」雙足一點,一個箭步,朝田中
玉直欺過來。

  這一著,田中玉自然也早已防到,他迅速放下一隻碗左手一豎,飯碗當胸,
右手食指疊著中指「叮」的一聲彈在飯碗上。他自知右腿疼痛,不好移動,把身
子靠在灶上,右手食指彈處,飯碗立被彈碎了很小三角形一塊,朝斷眉漢子迎面
激射過去。

  這彈碗的功夫,乃是他爺爺掌中指龍在田晚年獨創的絕技,因為他一生練的
就是指功,飯碗、酒杯,到處皆有,指力彈下來的雖然只是一小片碎瓷,但在一
、二丈之內,取人雙目、咽喉等較脆弱的部位,卻可以百發百中,稱之為「彈指
神通」,田中玉是他唯一的孫子,自然從小就練會了。

  斷眉漢子不防他有此一著,身形才撲到中途,耳中就聽到「叮」的一聲輕響
,一點勁風撲面射到,一時不知他使的什麼暗器,急忙舉手一撩,但覺手掌緣上
刺痛了下,似被什麼鋒利東西劃破,還沒來及看,耳中又聽「叮」的一聲,一縷
勁風襲了過來,只得-吸真氣,身形往後疾退。田中玉看他退去,便自住手。

  斷眉漢子退到門口,低頭一看左掌緣果然被劃破了一道,鮮血涔涔而下,不
知是被何種暗器劃破的?一時不覺大怒,歷笑道:「好小子,你敢暗器傷人。」


  田中玉得意的冷笑道:「你再敢過來一步,小爺就教你躺下來,你信是不信
?」田中玉說著,又是「叮」「叮」兩聲,兩片三角形的碎瓷,有如兩點寒星,
朝斷眉漢子雙目電射而來。

  斷眉漢子怒喝一聲,刀光一閃,把兩點瓷片一齊擊落,人也隨著大步逼了上
去。田中玉看得心頭大急,這一急,他手指連彈,但聽一陣「叮」「叮」輕響,
彈出了四點瓷片。斷眉漢子怒喝一聲,揮刀劈出,但這回田中玉彈出的瓷片,一
共卻有五片,四片直奔他臉頰,被刀光磕落,最後的一片,卻是由下而上,射向
他右手執刀脈門。

  斷眉漢子不防他有此-著,右腕被瓷片釘入,登時鮮血泉湧,疲軟無力,田
中玉早已計算好了,右手倏揚,使出了初學乍練的「掌中劍」來,紫芒一閃,「
噹」的一聲,削向他的朴刀,立把對方厚背朴刀削成了兩截。

  要知這斷眉漢子饒志高外號叫做斷眉刀,不但刀法精純,武功也極是了得,
他右手一痛,刀法一滯,撲刀被田中玉削斷,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突然飛起右
腳,一記「魁星踢斗」同時把田中玉的紫艾劍踢飛,右腳倏落,身形跟上,左掌
快似閃電,從下翻起,拍的一聲,擊中了田中玉的胸口。田中玉右腿負傷,只是
靠在灶上,這時連想閃出都來不及,口中悶哼一聲,兩眼發黑,往後跌倒下去。


  斷眉刀饒志高歷笑一聲:「好小子,你能逃得出饒某的手麼?」左手五指如
鉤,正待朝田中玉抓去突覺背後一緊,被人像老鷹抓小雞般憑空提了起來,一個
旋轉,騰空朝外摔出數丈之遠,這人自然是買了滷菜趕回來的凌干青了。

     ※   ※   ※   ※   ※   ※

  他趕到之時,正好是田中玉中掌倒地,斷眉刀饒志高跨上一步朝田中玉抓去
,他趕緊飛身而上,一把抓住饒志高背後的衣衫,轉身奮力把他身子往門外擲出
,立即一下搶到田中玉身邊,問道:「田兄,你怎麼了?」田中玉似是已經昏了
過去,沒有作聲。

  凌干青俯身看去,只見他雙目緊閉,呼吸甚是微弱,顯然傷得不輕,這就伸
手扶住他背脊,讓他慢慢的坐起身來。但剛把他上身扶起,只聽他胸肋間發出輕
微的「格」「格」兩聲輕響,那是肋骨和肋骨折斷後的交錯之聲。

  凌干青不覺-怔,也就在此時,田中玉本來昏過去的人,經斷骨交錯,劇痛
攻心,居然把他痛醒過來,口中「啊」道:「痛死我了。」

  凌干青慌忙把他身子放平,說道:「田兄肋骨可能被擊斷了,你快別動,讓
我瞧瞧。」

  田中玉痛出了一身冷汗,咬著牙道:「不,你不要碰我。」

  凌干青一怔道:「你傷得不輕,先讓我瞧瞧,在下也可以給你醫治。」

  田中玉道:「你身邊有傷藥,給我服幾顆就好。」

  凌干青笑道:「若是田兄斷了肋骨,就得趕快把斷骨接好,方能無事,光服
傷藥,是無濟於事的。」

  田中玉道:「凌大哥,你先抱我進去,那邊屋子裡,有一張床,你讓我躺一
回,也許就會好的。」凌干青點點頭,雙手托起他身子,平托著走入右首屋中。
托起身子,自然免不了會稍有震動,田中玉又覺肋骨劇痛,他咬牙忍痛,依然忍
不住呻吟出聲。

  凌干青縱然是輕手輕腳的把他平放到木床上,他已經痛得人身發顫,叫了聲
「啊唷」。凌干青攢攢眉頭道:「田兄準是被斷眉漢子震斷了肋骨,逞強是沒有
用了。」

  田中玉切齒道:「那個該死的惡賊,真該殺一千刀,一萬刀……啊唷……」


  他一生氣,呼吸牽動了肋骨,痛得自然更加歷害,他目中含著痛出來的眼液
,望望凌干青,說道:「凌大哥,你……真會接骨……」

  凌干青笑了笑道:「練武的人,都學過傷科,接骨只是小手術而已,自然會
了。」

  田中玉眼中流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低聲道:「好吧,你就給找接著試試…
…」

  凌干青柔聲道:「接上了,就不會痛得這麼歷害了。」隨著說話,俯著身子
要去替他解開衣衫。

  田中玉身軀一顫,不由自主的手掌一擋,急道:「你要做什麼?」

  凌干青只當他怕痛,笑道:「你忍著些,一下就好了。」

  「慢點。」田中玉道:「我還有話說。」

  凌干青等著他道:「田兄有什麼活,請說吧。」

  田中玉望望他,說道:「你和畢雲秋結為兄弟,小弟也想和凌大哥結為兄弟
,你同不同意?」

  凌干青道:「結為兄弟之事,也不忙在一時,等我替你接好骨再說不遲。」


  田中玉道:「不,我要先和你說好了再接骨,你要不要我做你兄弟?」

  凌干青看他說得很認真,點點頭笑道:「好呀,我們三個人都得到卓老丈的
寶劍,結為兄弟,也是一段佳話,我自然願意了。」

  田中玉問道:「結為異姓兄弟,是不是和同胞兄弟一樣?」

  凌干青道:「這個自然,既是結義兄弟,自然和同胞兄弟一樣的了。」

  「那就好。」田中玉望著他問道:「凌大哥,你今年幾歲了?」

  凌干青道:「二十一。」

  田中玉喜道:「小弟十八……凌大哥,這麼說,你該是我的兄長了,我們那
就說定了?」

  「一言為定。」凌干青笑道:「兄弟大概是怕大哥不肯盡力替你治傷?現在
你可以放心了。」田中玉口中「嗯」了一聲,就閉上了眼睛。

  凌干青怕他怕痛,伸手點了他麻軟穴,就俯著上身給他解開長衫,然後又解
開了他裡面的短衫扣子。這一下,凌干青呆住了。解開短衫扣子,內衣裡面赫然
露出了淺綠色的肚兜來。用肚兜的自然是女子了,何況被肚兜崩緊的雙峰,圓痕
凸出,隱約可見。

  他,會是女的。凌干青雙手微顫,猶豫著不敢再解,田中玉口是緊閉著,眼
不敢睜開來,也不敢出聲。凌干青和聶小香有過纏綿之情,初通人道,這時眼看
田中玉胸脯起伏,鼻中可以隱隱聞到處女身上的幽香,一時只覺面紅耳赤,一顆
心不禁怦怦直跳。

  田中玉被他解開衣衫,心裡總覺害羞,但過了半響,還不見他動靜,忍不住
閉著眼睛說道:「凌大哥,我們已經結為兄弟,你就是小妹的兄長,你就不用顧
忌了。」凌干青臉上一熱,雙手迅快解開她的肚兜,映入眼簾的竟是豐滿的胸脯
,和白如凝脂的肌膚,他心頭不禁又是一蕩。

  凌干青不敢多看,雙手輕輕按在她肋骨上,摸到斷處,口中低聲道:「你忍
著些。」將她斷處對準,接好了骨,隨手拉過長衫,替她蓋在身上,遮住胸脯。


  田中玉在他接壟斷骨之時,痛得咬住牙關還哼出聲來,這時斷骨已經接上,
雖然還有些隱隱作痛,但已經好得多了,急忙問道:「大哥,已經好了麼?」

  「莫要開口說話。」凌干青也鬧出一頭汗水,一面說道:「你躺著不可動。
」他從身邊取出一個瓷瓶,傾了三粒藥丸,送到田中玉嘴邊,說道:「你張開口
來,把藥丸吞下去,但身子仍是絲毫動彈不得,愚兄還得給你敷藥。」田中玉依
然閉著眼睛,只是張開了嘴,把藥丸吞了下去。

  凌干青不敢怠慢,收起瓷瓶,又從身邊取出一顆蠟丸,捏碎外殼,裡面是一
顆龍眼大朱衣藥丸,他納入口中,把藥丸嚼爛,然後又揭開她長衫,把嚼爛的藥
丸輕輕敷在她傷處,這才給她扣好肚兜和外衣的扣子,解開麻軟穴,接著道:「
從現在起,十二個時辰之內,你絲毫不可掙動。」

  田中玉睜開眼來,她眼神之中還是含著羞澀之色,感激的道:「大哥,真謝
謝你。」

  凌干青紅著俊臉,含笑道:「小妹子,我是你兄長,還謝什麼呢?」

  田中玉道:「大哥你說十二個時辰,不可掙動,那麼過了十二個時辰呢?」


  凌干青漸漸恢復正常,笑道:「過了十二個時辰,已經好了,自然不要緊了
。」

  田中玉道:「好得會有這麼快麼?」

  凌干青道:「愚兄給你敷的是家師秘製木劍門的「接骨丹」,就算你手指被
劍削斷了,敷上「接骨丹」,十二個時辰就可以伸屈自如了,何況方纔你又服了
三顆「救傷金丹」,最重的內傷,也很快就好,就是在這十二個時辰絲毫動彈不
得。」

  「好,我不動就是了。」田中玉道:「但……小妹子餓了……」

  凌干青微微搖頭道:「不成,目前藥性正在發散,這十二個時辰之內,都不
能進食。」

  「要十二個時辰不能飲食?」田中玉吐吐舌頭道:「大哥,那你不如點了小
妹的睡穴,一覺醒來,不就是十二個時辰了麼?」

  「不成。」凌干青又搖搖頭道:「等到藥力發散半個時辰,你自會漸漸睡去
,點睡穴,至少有一處脈穴受閉,藥力如何行得開來?不過趁你還沒睡著的時候
,我要去吃飯了。」

  田中玉道:「大哥肚子餓了,那就快去吃吧。」

  凌干青道:「我要在你醒的時候去吃飯的原因,因為等你睡熟了,我必須守
在你身邊。你清醒的時候,自然不會掙動,但睡熟了,說不定會轉側,所以你一
動,我就必須按住你,一直要守到十二個時辰,方可無事。」

  田中玉眼中又羞澀之色,低低的說:「那大哥今晚就不能睡了。」

  「不要緊。」凌干青笑了笑道:「誰要我是你大哥,其實練武的人,一個晚
上不睡,並不算得什麼。」

  「大哥。」田中玉感激得流下淚水來,含著淚笑道:「小妹不敢說謝,因為
我是你小妹咯。」

  「對,好了。」凌干青站起道:「你好好躺一回,我要去吃飯了。」說完,
轉身走了出去。

     ※   ※   ※   ※   ※   ※

  飯在大鍋裡,滷菜在板桌上,但板桌旁坐著一個人。一個紅衣的女子,她似
乎在等著他。凌干青看到她,不覺一怔,這紅衣女子正是早晨在要間見過,她是
紫衣幫的什麼使者,她以「子午針」打傷了田中玉,後來又給了解藥。

  「她到這裡來做什麼呢?」凌干青心中想著,忍不住道:「姑娘到這裡,想
必有什麼見教了?」

  紅衣女子臉上依然垂著一層薄紗,抬頭道:「凌少俠怎知我是找你來的呢?


  凌干青微笑道:「這裡只有田中玉和在下兩個人,姑娘若不是衝著田中玉而
來,那就是找在下來的了。」他一面說活,一面走到灶上,揭開飯鍋,裝了一碗
飯,又找一雙筷子,回到飯桌旁,和紅衣女子對面坐下,隨手打開包滷菜的荷葉


  「嗯。」紅衣女子鼻中輕嗯著,望著他淡淡一笑道:「就算是找你來的了。


  凌干青道:「姑娘有問見教,那就請說吧,恕在下肚子餓了,一面吃飯,-
面恭聆雅教吧。」隨即自顧自的吃起飯來。

  紅衣女子一雙剪水股的眼神,透過青紗,盯著他似是對他漫不在乎的神情頗
為欣賞,過了半晌,才道:「凌少俠已經知道我是紫衣幫的人了?」

  凌干青點頭笑道:「在下還知道姑娘是使者身份,對吧?」

  「嗯。」紅衣女子輕嗯道:「那你怎麼不問我是誰呢?」

  凌干青道:「姑娘肯說麼?」

  紅衣女子道:「你又沒問找,問我,我自然會說。」

  凌干青道:「好,那麼在下就請問姑娘芳名?」

  紅衣女子隔著輕紗,臉上似乎微微一紅,說道:「我叫沈若華。」她說話的
聲音比先前要輕得多,顯然薄有羞意。

  「原來是沈姑娘。」凌干青朝她含笑點點頭,說道:「沈姑娘現在可以說說
來意了。」

  沈若華道:「凌少俠和田中玉,大概是在試劍會上認識的吧?」

  凌干青道:「不錯。」

  沈若華道:「這麼說,凌少俠和他祖孫應該沒有什麼深厚交情的了?」

  凌干青:「本來沒有。」

  沈若華在蒙面輕紗中,轉了一下眼珠,說道:「聽凌少俠的口氣,好像現在
有了?」

  凌干青不覺俊臉一紅,點頭道:「不錯。」

  沈若華道:「那麼凌少俠和田中玉現在是什麼交情呢?」

  凌干青道:「沈姑娘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若華淡淡一笑道:「凌少俠如能見告,我就可以說下文,你如不肯見告,
我下文就說不下去了。」

  「好。」凌干青道:「田中玉拜卓老丈為師,沈姑娘總知道吧?」

  沈若華:「我聽說過。」

  「那就對了。」凌干青道:「第一,卓老丈對在下有贈劍之義,田中玉是卓
老丈的門下,現在田中玉負了傷,在下總不能袖手不管。」
2008-10-8 2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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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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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鬧仙女廟

  沈若畢道:「還有第二麼?」

  「有。」凌干青續道:「田中玉是在下口盟兄弟。」沈若華「哦」了一聲。


  凌干青道:「沈姑娘的下文呢?」

  沈若華道:「這我就不好說了。」

  凌干青道:「沈姑娘說出來聽聽,又有何妨?」

  沈若華道:「敝幫要找田大陝和卓大俠二位,這在試劍會上,凌少俠也已經
聽到了,敝幫對田、卓二位,並無惡意,這-點我們以已一再跟田中玉表示過了
。」

  凌干青道:「但龍老丈和卓老丈昨晚已經無故失蹤,沈姑娘也一定知道了。


  沈若華冷笑道:「掌中雙傑,不是故意避不見面?」

  凌干青正容道:「在下從不說謊。」

  「我相信你就是了。」沈若華道:「只是……」她沉吟著沒有說下去。

  凌干青:「沈姑娘有什麼話,只管請說。」

  沈若華道:「那我直說了,敝幫在沒找到掌中雙傑之前,希望請田中玉到敝
幫去。」

  凌干青攢攢眉道:「這個……」

  「你有為難?」沈若華接著道:「我來的意思,就希望凌少俠能置事外。」


  「不成。」凌干青道:「在下沒和田兄弟結義之前,等他傷好了,在下就可
以不管,但既已結為兄弟,在下就義不容辭。」

  「我知道這話是白說的。」沈若華目光閃動,緩緩說道:「只是這是敝幫上
面交下來的命令,我們非辦不可。」

  凌干青道:「那就無話可說了。」

  沈若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凌少俠,我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我
和凌少俠今天是第二次見面,雖然我們談不上是朋友,但我有一句話,想勸勸凌
少俠,這是撇開公事,以我沈若華的私人身份說的。」

  凌干青望著她,含笑道:「沈姑娘請說。」

  沈若華道:「紫衣幫崛起江湖,雖然只有短短三年,但網羅不少江湖上的成
名高手,連各大門派都為之側目,如果沒有必要,凌少俠初出江湖,實在犯不著
和紫衣幫不愉快。」

  凌干青道:「謝謝沈姑娘的好意,在下會記住你的話。」

  沈若華站起身道:「那我走了。」

  凌干青道:「沈姑娘請留步。」

  沈若華已經轉過身去,聞言又回過身來,問道:「凌少俠還有什麼事麼?」


  凌干青道:「在下想請教你一件事。」

  沈若華道:「你說說看。」

  凌干青道:「沈姑娘是貴幫的使者,在貴幫中身份大概不低了?」沈若華「
嗯」了-聲,沒有作答。

  凌干青道:「在下想請問一個人,不知沈姑娘知不知道?」

  沈若華道:「你要問誰?」

  凌干青道:「不知貴幫中有沒有一個叫聶小香的人?」

  「聶小香?」沈若華道:「是女的?」

  凌干青點點頭道:「是的。」

  沈若華道:「有多大年紀了?」

  凌干青道:「大概十七八歲,揚州口音。」

  沈若華盈盈目光在蒙面輕紗中流動,問道:「她是你什麼人呢?」

  凌干青臉上微紅,道:「不是在下什麼人,她……取走了在下一件東西,在
下正要找她。」

  沈若華道:「她說是敝幫的人?」

  凌干青道:「沒有,在下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沈若華微微搖頭道:「據我所知,敝幫之中,並沒有聶小香這個人。」

  凌干青看她說得不像是假,這就拱拱手道:「多謝沈姑娘見告。」

  「不用謝。」沈若華轉身輕盈的往門外而去。凌干青起身收過碗筷,又把吃
剩的滷菜包了,才回到前面左首房中。

     ※   ※   ※   ※   ※   ※

  田中玉叫道:「凌大哥。」

  凌干青問道:「你還痛不痛?」

  「不痛了。」田中玉道:「找好像聽你在和人說話?」

  凌干青道:「是紫衣幫的人。」

  田中玉道:「又是他們,大哥沒和他們動手?」

  「沒有。」凌干青道:「來的是一個女的。」

  田中玉問道:「找大哥來的?」

  「唔。」凌干青道:「主要還是來問令祖和令師下落的,他們還以為令祖和
令師故意避不見面。」

  田中玉道:「大哥怎麼說?」

  凌干青道:「我告訴她,令祖、今師真的失蹤了。」

  田中玉道:「她肯相信麼?」

  凌干青道:「我告訴她,找從不說謊,她好似相信了。」

  田中玉眨眨眼睛,問道:「她年紀大不大?」

  凌干青道:「好像不大,她臉上蒙著一層面紗,我沒看清她的面貌。」

  田中玉嗤的輕笑道:「但她看清了大哥的而貌了。」

     ※   ※   ※   ※   ※   ※

  「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揚州歷史上的名都,為南北交通要道,兩淮
鹽運的中心,富商大賈,多住在這裡,富麗繁華,不下京都。揚州的地點雖在江
北,卻富有江南的情調,尤其是瘦西湖。說起瘦西湖,也真是瘦得可憐,一束纖
腰,楚楚有致。

  沿湖最大的點綴,就是楊柳,每當春天開始,綠楊如煙,春風徐指,千萬條
柳絲,就夠迷人了。柳陰下,酒帘邊,靜靜泊著小遊艇,船娘們一個個花枝招展
,盈盈如水,婀娜嫵媚,笑語如鶯。

  瘦西湖上有一家最出名的點心館,叫做富春樓的,不但點心名聞遐邇,而且
也是瘦西湖上景色最宜的地方,樓上臨水面朱欄曲折,樓宇寬敞,你可以在這裡
「皮包水」(喫茶和點心),也可以憑欄欣賞湖上景色,和船娘們悠然打槳的美
麗姿態。

  現在正是上午已牌時光,富春樓五間打通的樓面上,數十張桌子,幾乎已經
坐滿了「皮包水」的客人。東面臨湖的一張桌上,靜靜的坐著兩個人。這兩人都
是一身青紗長衫,年紀不大,最多也不過二十出頭,左首一個生得玉面朱唇,風
度翩翩,如果看他容貌,本是斯文一派,但腰間卻懸一柄青穗長劍。右首一個舉
止也很斯文,但臉如淡金,似乎微有病容。這兩人不用作者交代,當然就是凌干
青和田中玉了。

  他們到揚州來,自然是為了尋人,凌干青丟了師父傳給他的青籐劍,因為聶
小香有揚州口音,他非找到她不可。田中玉的祖父掌中指龍在田、師父掌中劍卓
一絕無故失蹤,凌干青遇上的朱衣老道,要他「往北方走,遇仙即止」,鎮江的
北首,自然是揚州了。事情雖是兩件卻可以並案辦理,揚州自然非來不可。

  但他們到了揚州,卻茫然無所適從,偌大的揚州,你到哪裡去找聶小香、龍
在田和卓一絕呢?到揚州來之前,既無一絲線索,到了揚州,自然就沒有轍了。
兩天時間,都花在茶樓酒肆上,就是毫無半點眉目,今天,他們找到富春樓,看
來還是一無所獲。

  因為樓上食客雖多,卻都是些文人墨客和商賣中人,毫無岔眼的,而且全樓
之中,身邊攜帶長劍的,可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凌干青自己了。凌干青感到意興
索然,只是慢慢的喝著茶。田中玉自然看得出來,口中低低的叫了聲:「大哥。


  凌干青一手托著茶盞,問道:「兄弟有什麼事?」

  田中玉道:「我們遊湖去,好不?」

  凌干青笑道:「好吧,你有興趣,我們就去。」

  田中玉展齒笑道:「那就走。」隨著話聲就站起身來。

  凌干青看她興致很好,就隨著站起,付了帳,一同下樓,走近埠頭。早有一
條小艇停在那裡,船梢站著-名垂著兩條辮子的綠衣少女,招呼道:「兩位公子
爺,要遊湖麼?」

  凌千青聽她一開口,聲音和聶小香差相近似,心中不覺一動,忖道:「看來
聶小香果然是揚州人了。」一面點頭笑道:「我們正是遊湖來的。」

  綠衣少女朝兩人甜甜一笑道:「二位公子那就請上船了。」凌干青和田中玉
跨入艙中,對面坐下,綠衣少女用槳輕輕點開船頭,就划著槳,朝湖面上駛去。


  田中玉問道:「小姑娘,揚州有些什麼好玩的地方?」

  綠衣少女-面打槳一面嫣然笑道:「原來兩位公子初來揚州,光是湖上,就
許多多名勝,從這裡去,是五亭橋、徐園、小金山、平山堂,每到一處,都可以
流連上半天。」

  凌干青問道:「還有呢?」

  綠衣少女道:「還有就是梅花嶺,和環花觀。」

  她俏眼瞟著兩人,問道:「兩位公子是讀書相公,對不?」

  田中玉問道:「讀書人怎麼呢?」

  綠衣少女眨著眼道:「-種是讀書相公,還有是做買賣的,就多一個去處了
。」

  凌干青道:「那是什麼地方?」

  綠衣少女道:「仙女廟。」

  「仙女廟」不是有一個「仙」字嗎?凌干青想起朱衣老道曾說過:「遇仙而
止」,莫非指的就是仙女不成?心念這一動,不覺問道:「仙女廟只讀書相公和
買賣人能去麼?」

  「自然什麼人都可以去了。」綠衣少女撲哧一笑,說道:「我是說到仙女廟
去的,以讀書相公和買賣人比較多就是了。」

  田中玉道:「他們去做什麼的呢?」

  「自然去求籤的了。」綠衣少女輕笑道:「仙女廟裡仙女娘娘是最靈驗不過
,讀書相公去問的是前程,今年會不會高中?買賣人去問這一趟買賣是不是能夠
賺大錢?仙女廟外面,經常演戲酬神,就是中了舉,賺了大錢去還願的。」

  田中玉道:「仙女娘娘有那麼靈,那就應該有一種人要去燒香許願才對。」


  綠衣少女睜大眼睛問道:「那-種人?」

  田中玉輕笑道:「像姑娘這樣的人,去問終身呀。」

  綠衣少女暈飛雙頰,含羞道:「才沒有呢。」

  凌干青問道:「仙女廟在哪裡?」

  綠衣少女道:「城東。」

  凌干青道:「姑娘,你快靠岸。」

  綠衣少女俏眼中飛過一絲異彩,詫異的道:「怎麼?公子爺要上岸,不遊湖
了麼?」

  凌干青笑道:「我今年秋天,就要去應試,姑娘既然把仙女娘娘說得這麼靈
,我就要趕去求一支籤,遊湖明天也可以游。」

  綠衣少女瞟了他一眼,說道:「公子爺今年一定會高中的。」

  凌干青笑道:「這麼說姑娘比仙女娘娘還要靈了。」

  綠衣少女道:「公子爺取笑了。」她果然把小艇打了個轉,駛回原來的埠頭
。凌干青從懷中取出一錠碎銀,遞給了她,就舉步跨上埠頭。綠衣少女道:「公
子爺,就是游一趟湖,也用不著這麼多銀子。」

  田中玉道:「多的就送給你買花粉。」接著道:「等我大哥中了狀元,會來
接你當狀元夫人去的。」綠衣少女被他說得粉臉通紅,田中玉已經含笑跨上岸去


  兩人走了一段路,田中玉低低的道:「大哥,我們這就要到仙女廟去麼?」


  凌干青道:「自然馬上就去,雖然不一定會有消息,也總算是有線索了。」


  田中玉道:「那天朱衣老道說的「遇仙而止」,會是仙女廟麼?」

  凌干青道:「仙女廟總沾上了一個「仙」,我們且去看看再說。」

     ※   ※   ※   ※   ※   ※

  城東仙女廟,本是一處鹽米市場,但因為廟前一片空曠的場地,仙女娘娘又
有求必應,經常有許願的人來還願酬神,也經常演戲,就有不少攤販在這裡設攤
,後來走江湖買賣、練拳的也在這裡圍了場子,就這樣,雖然不是廟會期間,也
漸漸形成一個集市。

  現在,這仙女廟一片廣場上,吃喝玩樂,形形式式,三教九流,可齊全了。
凌干青、田中玉兩人,到了仙女廟前面,只見一路上攤販林立,遊客雜沓,是個
龍蛇雜處之地,仙女廟在這樣一個複雜的環境之中,顯然不是清靜之地了。兩人
只是像旁的遊客一樣,胡亂逛了一陣,漸漸走近仙女廟的大門。

  一般大的寺廟,如果不在廟會之期,是不開中間兩扇大門的。仙女廟規模寵
偉,屋宇覆蓋甚廣,自是屬於在廟之列,兩扇高大的山門,經年常關,只有左右
兩邊的側門開著,供香客和遊人出入。就因為仙女娘娘有求必應,縱然不是廟會
日子,善男信女,求籤許願的人,進進出出,還是不少。

  凌干青和田中玉隨著幾個香客,從側門進入廟內,再由左廊折入在天井,就
看到有不少人正在到處拈香拜神,一座比人還高的大香爐,香煙繚繞。跨上石級
,大殿上求神拜佛的人更多,幾個籤筒,正在播著一片「策」「策」之聲。這裡
是官迷心竅和財迷心竅的人磕腦袋瓜的地方,當然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來。

  凌干青回頭道:「兄弟,我們到後面去看看。」田中玉點點頭,兩人由大殿
轉出,穿行長廊,來至第二進,這裡比起前殿,就清淨得多了,香客全擠在仙女
娘娘殿,這裡也有幾個,那只是隨便拈香參拜而已。

  兩人剛跨上石階,就有一個中年全真迎了上來,打著稽首道:「二位施主請
了。」他沒向別的香客招呼,卻來招呼凌干青和田中玉,那是因為別人雙手捧著
香,一望而知是香客,他們不像香客,而且凌干青腰間還佩著長劍,自然特別顯
眼了。

  凌干青連忙含笑還禮道:「道長請了,在下兄弟路過揚州,久聞仙女廟香火
鼎盛,特地瞻仰來的。」

  中年全真看著兩人,含笑道:「歡迎歡迎,二位施主請入內待茶。」

  凌干青道:「道長不用客氣,如果方便的話,在下兄弟想到處走走。」

  中年全真笑道:「施主說那裡話來,敝廟仰仗的是十方香火,進入敝廟來的
都是施主,那裡會有不方便之理,不知二位施主是否需要貧道帶路?」

  凌干青道:「這個不敢當,香客正多,道長只管請便好了。」

  中年全真道:「如此,貧道就不奉陪了,只是後進是觀主清修之地,左右兩
邊,則是雲房,遊客止步,要請二位原諒。」一般寺院道觀,雲房所在,都是「
遊客止步」的地方,這也是常情。

  凌干青問道:「在下聽說觀主是位年高的有道之士,精通玄門精義,不知道
如何稱呼?」

  中年全真道:「敝觀主道號上玄下通,今年已經九十有八了。」

  凌干青道:「在下兄弟慕名而來,不知可否參見觀主一面?」

  「這個……」中年全真面有難色,說道:「敝觀主清淨無為,已有多年不問
塵事,平日很少接見客人,只怕要使二位施主失望了。」

  剛說到這裡,只見一名身穿鵝黃道袍的小道童從後進走了出來,朝中年全真
打了個稽道道:「三師叔,觀主剛才吩咐,今日中午,有二位遠道來的小施主,
和觀主有緣,可以請他們到雲房相見。」

  中年全真聽得面露驚喜,朝凌干青稽首道:「觀主精通易理,大概已知二位
施主的來意了,這是很難得的事,平常有許多遊客,想見觀主,都見不到,如今
觀主來請二位入內相見了。」

  凌干青心中一動,忙道:「觀主果然道法高深,未卜先知,看來在下兄弟,
福緣不淺。」

  中年全真一指小道童道:「他是伺候觀主的明心,二位施主請隨他進去,貧
道就不奉陪了。」

  小道童接著朝兩人打了個稽首道:「小道替二位施主領路。」說完,就轉身
走在前面,往後進行去。

  凌干青謝過中年全真,就舉步跟著小道童身後就走。小道童出了二進殿宇,
穿行長廊,經過了幾座殿宇,進入一道月洞門。這裡已是仙女廟最後一進,庭中
有一棵古松,老干槎椏,勢如拿雲,松樹底下,養著一對白鶴,狀極悠閒,見到
了人也不走避,看去甚馴。

  迎面一排三間屋宇,靜寂無聲,甚是清幽。你如果看了仙女廟外擾壤紅塵,
真想不到此處居然隔絕塵囂,別有天地。光看這份光景,這位仙女廟的觀主,自
然是有道高人了。小道童明心引著兩人越過青草如茵的一片草地,到了階前,就
神色恭敬,在門口說道:「啟稟觀主,二位施主來了。」

  只聽裡面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快請他們進來。」小道童應了聲「是
」,立即身形一側,說道:「觀主請二位施主進去。」他側身舉手,撩起一片門
簾。

  凌干青、田中玉一先一後,跨入門去。只見這間雲房略呈方形,中間靠壁處
,放一張紫檀雲床,床上盤膝坐著一個銀髮披肩,銀髯飄胸,身穿朱紅道袍的老
道人。這老道果然是個有道高入,不但臉如嬰兒,白裡透紅,白眉低垂,覆著一
雙炯炯有神有目光,神情沖夷,道氣盎然。雲床前面,是一個古銅八卦爐,爐香
裊裊,一進入雲房,就可聞到一縷淡淡的梅檀香味。

  「呵呵,二位小施主遠來不易,大概不認識貧道了?請坐、請坐。」老道人
面上流露出藹然笑容,抬著手朝二人招呼。他年已九十有八,但話聲清朗,聽來
幾乎只有四十來歲的,說話的聲音。任何人看到這般光景,心中無不肅然起敬。


  凌干青來時,還把仙女廟當作賊窠,但此時看了這位老道長,不覺暗暗驚異
,神色恭敬的朝上首拱手作了長揖,說道:「在下兄弟久仰老道長道法高深,今
日得瞻仙宇,實是福緣不淺。」

  「好說,好說。」玄通老道微笑道:「二位小施主先請坐了再說。」凌干青
、田中玉就在他對面的兩張紫檀木椅上落坐。

  玄通老道不待二人開口,又道:「仙道無憑,人間哪有真仙?貧道只是靜參
易理,稍悟天人之機,比人家多活了幾十年而已,其實離大道還遠得十萬八千里
,成仙登道,談何容易?呵呵。」

  凌干青道:「老道長這是過謙之詞。」

  玄通老道又道:「貧道只是山野之人,雲煙過眼,心如止水,就因為心如止
水,大概再活個九十八年,還可以辦得到,呵呵。」

  田中玉道:「老道長真是神仙中人。」

  「二位何嘗不是神仙中人?」玄通老道笑了笑道:「貧道算出今午會有二位
日友光臨敝廟,而且和貧道有緣,貧道這有緣二字,指的是宿緣,大概二位小施
主聽不懂吧?」

  凌干青道:「老道長語含玄機,在下兄弟確實不易領悟。」

  「呵呵。」玄通老道又呵呵笑著道:「這也難怪,二位小施主年紀還幼,靈
根已泯,貧道稱二位舊友,那是一甲子以前的事了。貧道路過峨嵋,曾和二位在
金頂暢淡大道,二位怎地忘了?」

  田中玉道:「一甲子以前,在下還沒生哩。」

  「不錯,不錯。」玄通老道微微一笑道:「二位當時正是峨嵋茅蓬煉氣之士
,得道成胎,還得轉胎,所以貧道覺得仙道無憑……」凌干青被他說得迷迷糊糊
,覺得他在胡說八道,又像很有道理。

  只聽玄通老道又道:「二位經貧道一說,總應該想起一點來了。」

  田中玉道:「我怎麼會一點也想不起來呢?」

  「慢慢的想,呵呵,慢慢的想。」玄通老道瞇著雙目,含笑道:「貧道覺得
二位靈智不應如此被塵俗所蒙,再仔細想想,就會想得起來了。」

  凌干青忽然雙目乍睜,一手拉起田中玉的手,霍地站了起來,喝道:「兄弟
,咱們快退出去。」

  「呵呵。」玄通老道依然瞇著雙目,笑道:「這位小施主可能已經想起來了
,請坐,請坐,既已想起前因,正作貧道的座上客了。

     ※   ※   ※   ※   ※   ※

  不是座上客,是階下囚。凌干青、田中玉迷迷糊糊的被人抬起,不知過了多
久,才從迷迷糊糊中逐漸清醒。凌干青第一件事,就運氣檢查全身。田中玉卻已
經尖叫起來:「大哥,我們在哪裡了呢?」凌干青這一經運氣,登時發現自己身
上有兩處經穴果然被人家以截脈手法給閉住了。

  他暗暗覺得好笑,自己練的是「乙木真氣」,不懼任何手法閉住經脈,方才
一運氣,就已豁然貫通,只是田兄弟?田中玉看他沒有作聲,還當他沒有清醒過
來,著急的搖著他的身子叫道:「大哥,你快醒醒,快醒醒呢。」

  凌干青突然想到自己兩人被他們迷翻了送到這裡,說不定暗中仍有人監視,
自己說話可得小心,一念及此,不覺口中「唔」了一聲道:「兄弟,你嚷什麼呢
?」

  一面卻以「傳音入密」說道:「兄弟,你別作聲,把人坐過來,你身上有兩
處穴道,被他們用截脈手法閉住了,愚兄給你先解開了,但不論遇上什麼事,沒
有愚兄出聲,你仍然要裝作經穴受制,不可露出破綻來。」

  田中玉聽得心中-驚,暗道:「看來大哥江湖經驗果然比自己老到多了。」
一面依然嚷道:「大哥,你還不知道呢,我們被關在一處暗不見天日的地方,那
賊老道果然不是好人。」口中說著,人已捱著凌干青身邊坐了過來。

  凌干青安慰著道:「兄弟,既來之,則安之,這裡很可能是在地室之中,但
他們把我們關在這裡,總有目的吧,且等他們有人來了,問問明白,再作道理。
」一面再以「傳音入密」說道:「現在不可說話了,快些運氣,和愚兄度入的真
氣會合,引道運行。」說著就伸出手去,按在她背後「靈台穴」上,默默運功,
把真氣輸入她體內。

  田中玉果然不敢再說,立即運氣行功,引著大哥的真氣,循經而行,直待真
氣循行一周,但覺十二經絡豁然而通,凌干青才能把手掌緩緩收了回去。田中玉
想起大哥給自己腳彎上起出毒針,給自己胸口接骨,現在再給自己運氣,不但自
己身子都給他看到了,連自己體內,都有了他貫注的真氣,自己總歸是女兒之身
。她突然感到一陣羞澀,襲上心頭,臉上登時熱烘烘的,急忙把身子移開了些,
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凌干青卻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他伸手摸摸身邊,鎮江劍已經不在了,
那不用說自然是給對方搜去了,回頭仍以「傳音入密」問道:「兄弟,你的紫艾
劍還在身邊麼?」

  田中玉摸摸身邊,她把紫艾劍藏在貼身之處,居然未被搜走,這就點點頭低
聲道:「在。」她不會「傳音入密」,因此只說了一個「在」字,而且聲音說得
很低。

  凌干青道:「如此就好。」

  田中玉問道:「你呢?」

  凌干青道:「被他們搜走了。」

  田中玉低低的道:「大哥,我看還是交給你的好,你武功比我好,萬一動起
手來,你就用得著。」

  凌干青笑道:「還是你留著吧。」

  「不。」田中玉道:「我留著不如交給你,遇上一個武功比我強的敵人,我
就施展不開,不小心還會被人家奪走,在你手中就不同,你足以自保,也可以保
護我。」她在說話之時,已從長衫裡面解下了紫艾劍,遞將過去。

  凌干青聽她說得也是有理,就伸手接過,佩到長衫裡面,然後舉步走了幾步
,伸手在牆上一摸,那是一堵磚牆。這間地室,地方撲不大,雖然沒有什麼光線
,但他凝足目力,還能看得清楚,只有左首有一道門戶,他走近門前,再伸手一
摸,只覺著手冰涼,是一道鐵門。

  他身邊有了紫艾劍,這道鐵門,就關不住自己兩人,但他並不想破門而出。
因為自己兩人,被制的經穴已解,要想出去,隨時都可以走。對方既以朱衣道人
測字為由,要自己往北來,「遇仙而止」,又把自己兩人,誘入觀主靜室,以迷
香把自己迷翻,可見對方著實用了一番心機。

  由此看來,這仙女廟不是和柳鳳嬌有關,便是和掌中雙傑失蹤有關了。和柳
鳳嬌有關,那麼自己正好藉此機會,探聽聶小香的下落,索回青籐劍。和掌中雙
傑失蹤有關,那就更須趁機把兩人救出。這兩件事沒有下落之前,自然不能走了


  田中玉跟在他身邊,低低的問道:「大哥,我們有辦法出去麼?」

  凌干青朝她微微一笑,以「傳音入密」道:「我們隨時都可以出去,只是現
在還不能走。」

  田中玉道:「為什麼呢?」

  凌干青把她拉到壁角坐下,仍以「傳音入密」說道:「我們進來不易,總要
摸出對方的底細來,否則豈非白來了?」

  田中玉道:「我們被關在這裡,能摸到他們底細麼?」

  凌干青道:「所以要忍耐,他們把我們關在這裡,總會有人來的。」

  「那老道士壞透了,故意說些玄機,把我們聽得迷迷糊糊的,哦,還有……
」田中玉仰起頭叫道:「大哥,我在想,那遊艇的娘們顯然也是他們一路的了。


  凌干青笑道:「我們一路行來,早就落入他們的眼中,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早在北固山,要我們往北來,遇仙而止的朱衣老道,就是他們一路的了。」

  田中玉矍然道:「這麼說,我爺爺和師父也是他們劫持的了?」

  「當然有可能。」凌干青又以「傳音入密」,把自己方纔所想的兩件事,也
和她說了。

  田中玉由衷的感到佩服,低低說道:「大哥,你真行江湖經驗比我多得多了
,這些事情,我怎麼沒想到呢?」

  凌干青道:「這是你沒遇到什麼事,我從小聽大師兄(徐兆文)講江湖上的
故事,聽也聽得多了。」正說之間,凌干青一擺手道:「有人來了。」

  田中玉聽到沒有聲音,忍不住問道:「我怎麼沒有聽到聲音呢?」

  凌干青道:「還在門外走道上,快到了。」

  話聲甫落,果然聽到鐵門外面有人開啟鐵鎖的聲音。凌干青急忙以「傳音入
密」叮嚀道:「兄弟,你要記住了,我們兩處經穴被制,不能和人動手,一切由
愚兄來應付。」

  田中玉只是點著頭道:「我知道。」鐵門「碰」的一聲,被人往外拉開,就
有燈光從門外射了進來。田中玉故意大聲罵道:「賊毛道士,你們把小爺關在這
裡,要待怎的?」

  從門外走來的卻是一個連步細碎的綠衣女子,一手提著燈籠,俏生生的走入
,輕笑道:「二位公子,不用動怒了,我可不是道士。」

  她一開口,凌干青就已聽出是遊艇上那個打槳的少女,不覺哼道:「姑娘真
行,居然把我們騙到仙女廟來了。」

  田中玉道:「大哥,她就是那個打槳的女子嗎?」

  綠衣少女把燈籠提高了些,照著她春花似的笑容,眼波一溜凌干青,笑著說
道:「還是這位公子的耳朵行。」-面又道:「公子說我把你們騙來的,可冤枉
人了,仙女廟可是你們找來的,不是我把你們騙來的。」

  凌干青問道:「姑娘來此作甚?」

  綠衣少女霎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說道:「來看看二位,不行麼?」

  田中玉笑道:「狀元夫人自然是來看狀元郎的,不會來看我的了。」

  綠衣少女被她說得粉臉一紅,啐道:「你少貧嘴。」她沒有發怒,顯然對「
狀元夫人」這四個字,還很感興趣。不,這應該說人長得俊,到處都沾到便宜,
哪個少女不懷春?

  凌干青卻冷冷的道:「我們經穴被閉,關在地室裡,成為你們囚犯了,你進
來有什麼事,乾脆說出來吧。」

  綠衣少女聽得一呆,望著他道:「公子好像真的在怪我了呢。」她回身關上
鐵門,才道:「其實你們是大師伯引來的,可不關我的事。」

  凌干青心中一動,暗道:「此女口氣稚嫩,也許可以從她口中,探出一些口
氣來。」心念一轉,忙道:「在下並沒有怪你。」

  綠衣少女道:「真的不怪我麼?」

  「自然是真的了。」凌干青一笑道:「在下要怪就該怪你大師伯才對,只不
知你大師伯是不是這裡的觀主?」

  綠衣少女道:「我不知道。」不知道,那就是這裡的觀主了。

  凌干青又道:「那麼還有一個朱衣老道呢?他是你什麼人?」

  「他就……」綠衣少女只說了兩個字,就突然縮住,搖頭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凌干青知道了,從她的語氣中,可以聽得出來,那朱衣老道可能
就是她大師伯,因為她說過:「你們是大師伯引來的」,這就含笑問道:「那麼
姑娘的令師是誰呢?」

  綠衣少女臉色微微一變,凜然道:「我不知道。」

  田中玉道:「你怎麼都不知道?」

  綠衣少女對她可不假詞色,回頭冷然道:「我不知道不可以?」

  「自然可以。」凌干青陪著笑道:「那麼姑娘叫什麼芳名,總不該不知道吧
?」他知道對付姑娘可得下水磨功夫。

  「我……」綠衣少女粉臉驀然一紅,她想說「我不知道」,但她只說了一個
「我」字,就停住了,過了半晌,一雙水汪汪的眼上,瞟著凌干青,看到凌干青
也正在望著她,不覺幽幽地道:「我叫……陸小翠。」

  田中玉看她和大哥含情脈脈的說話,心中不禁有氣,冷聲道:「這名字真還
像狀元夫人哩。」

  綠衣少女哼道:「你少插嘴。」

  「陸小翠。」凌干青心中不禁一動,暗道:「陸小翠、聶小香,她們莫非是
一起的不成?」他沉吟著沒有說話。

  綠衣少女忽然「哦」了一聲,急道:「你們一直和我說話,我忘了問你們啦
,你們誰是田中玉呢?」田中玉正要開口。

  凌干青忙道:「陸姑娘問田中玉幹麼?」

  綠衣少女道:「自然有事了,你們誰是田中玉呢?」

  凌干青道:「姑娘先說有什麼事,在下才能告訴你。」

  田中玉心中暗道:「大哥真有一套,正在套她的口氣,看來自己真太心直口
快了。」

  「你真會纏人。」綠衣少女小蠻靴輕輕一踩,接著道:「告訴你也不要緊,
大師伯要我來請田中玉出去一趟的。」

  凌干青道:「我們兩人,只請一個出去?」

  綠衣少女道:「大帥伯這樣吩咐我的,自然只請一個出去了。」

  「不成。」凌干青道:「要去,我們兩個一起去。」

  「那怎麼成?」綠衣少女道:「這是大師伯吩咐的,我可作不了主。」

  凌干青朝她一笑道:「這要看姑娘肯不肯幫忙了。」

  綠衣少女道:「我不敢。」

  凌干青笑道:「姑娘只要肯幫忙,你只要說一句話,你大師伯決不會怪你,
我們也兩個人都可以去了。」

  綠衣少女問道:「什麼話呢?」

  凌干青道:「姑娘如果答應了,在下才可以告訴你,你如果不肯,那就算了
。」

  綠衣少女眨眨眼道:「你先說說看,如果我幫不上忙,你說了也沒用呀。」
她似是已經首肯了。

  凌干青道:「在下說出來了,姑娘一定要幫忙,而且在下保證,在你大師伯
面前,決不使你為難。」

  「煩死人了,好嘛。」綠衣少女道:「你現在可以說了。」

  凌干青笑了笑,低聲道:「姑娘只要跟你大師伯說,我們兩個人都搶著說是
田中玉,你沒法分得出來,就只好把我們兩人都帶去了。」田中玉聽得暗自好笑
,大哥這辦法真好,真虧他想得出來。

  綠衣少女忍不住「咭」的笑出聲來,說道:「看來你這人很壞。」

  凌干青道:「為什麼?」

  綠衣少女道:「因為你會出壞主意。」

  凌干青道:「那姑娘是答應了?」

  綠衣少女道:「我答應可以,但你……」她粉臉一紅,底下的話還沒說出來


  凌干青接口道:「你要在下告訴你,誰是田中玉,對不?」

  綠衣少女點點頭道:「就算你說對了。」

  凌干青一指田中玉道:「他是我義弟田中玉。」

  綠衣少女問道:「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凌干青道:「在下凌干青。」

  綠衣少女低低的念道:「凌干青……」忽然抬目問道:「這三個字怎麼寫?


  凌干青道:「凌就是凌雲直上的凌……」

  田中玉插口道:「干就是干卿底事的幹。」

  綠衣少女聽不懂,道:「什麼干?」

  凌干青道:「干就是十字上面加一劃。」

  綠衣少女道:「青呢?」

  凌干青道:「青天白日的青。」

  田中玉道:「其實你只要記住我大哥就是狀元郎就好了。」

  綠衣少女看了田中玉一眼,才道:「凌公子相貌堂堂,說不定將來真會中狀
元呢。」

  田中玉道:「所以我要你記住他就是了。」

  凌干青怕她因羞成惱,忙道:「陸姑娘答應了要算數。」

  綠衣少女道:「你們見了大師伯,也要這樣說才行。」

  凌干青道:「這個自然,姑娘只管放心好了。」

  「好。」綠衣少女道:「那你們就跟我出去吧。」

  凌干青低聲道:「多謝陸姑娘。」

  綠衣少女叮嚀道:「大師伯脾氣不好,你要多忍耐些,莫要頂撞了他。」

  凌干青道:「在下省得。」

  綠衣少女轉身道:「你們快些走吧,大師伯等久了呢。」一手推開鐵門,當
先走了出去。

  凌干青回頭道:「兄弟,咱們走吧。」

  兩人跟在她身後,走出鐵門,穿過一條甬道,右轉就是一條石級,拾級而上
,已經回到地上,那是一間黝黑的斗室。綠衣少女領著他們走出,再穿行過一條
長廊,已經到了一座月洞門前面,現在凌干青認出來了,自己兩人已回到了仙女
廟觀主的靜室來了。

     ※   ※   ※   ※   ※   ※

  他們進入月洞門,來至靜室門前,綠衣少女就躬著身道:「啟稟大師伯,田
中玉帶到。」

  只聽玄通老道在裡面說道:「帶進來。」

  綠衣少女應了聲「是」,回頭道:「你們隨我進去。」她又朝凌干青盯了一
眼,低低的道:「記住了。」這是叮囑他不可頂撞大師伯,凌干青朝她暗暗點了
點頭,綠衣少女才領著兩人走入靜室。

  靜室中佈置如舊,雲床上依然盤膝坐著身穿杏黃道袍的老道,只是披肩銀髮
,飄胸銀髯,全變得烏黑有光了。在雲床右首,兩張木椅上,端坐著兩個人,那
正是掌中雙傑掌中劍卓一絕和掌中指龍在田。玄通老道目光一注,看到綠衣少女
領著兩人走入,不覺濃眉微微一動,說道:「翠丫頭,我只讓你把田中玉叫來,
你怎麼把他們兩個全帶來了。」

  綠衣少女道:「回大師伯,弟子問他們誰是田中玉,他們兩個都說是田中玉
,弟子分不出來,只好把兩人全帶來了。」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小丫頭,叫你辦一件事,都沒給大師伯辦好。」

  綠衣少女急道:「弟子真的不知道他們誰是田中玉呀。」

  玄通老道含笑道:「大師伯又沒說你知道田中玉是誰,好了,這裡沒你的事
了。」綠衣少女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凌干青在入室之時,就以「傳音入密」朝田中玉道:「兄弟聽著,見到令祖
、令師,不可叫喊,你看我眼色、手勢行動,不可露了破綻,讓他瞧出來。」

  玄通老道望了兩人一眼,含笑道:「怠慢二位小施主了,不知兩位之中,哪
一位是田中玉小施主?」

  凌干青道:「觀主使用迷香,把在下二位迷翻,這是什麼意思?」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伸手指指掌中雙傑,說道:「二位小施主一定認識這二
位是誰了?」

  凌干青道:「不認得。」

  玄通老道又朝田中玉問道:「你呢?」

  田中玉也搖著頭道:「不認識。」

  「哈、哈、哈、哈。」玄通老道仰首發出一串哈哈大笑道:「兩位小施主不
肯說,貧道問不問都是一樣,你們二人之中,反正總有一個人是田中玉。」

  說完,就沒有理會兩人,回過頭去,朝掌中雙傑含笑道:「田中玉是田施主
的令孫女,也是卓施主的令高徒,貧道如今也一併請來了,二位總相信了吧?」
卓一絕、龍在田都沒有說話。

  玄通老道又道:「貧道把二位請來,乃是一片善意,只要二位點個頭,大家
就是自己人了……」

  卓一絕道:「在下已於賤辰那天,當眾宣佈封爐,不再鑄制兵刃了,道兄要
在下為貴觀鑄制兵刃一節,在下歉難遵命。」聽他口氣,原來玄通老道把他擄來
,是要他鑄制兵刃。

  龍在田接著道:「兄弟也已退出江湖多年,浪跡不羈,貴觀要兄弟提任護法
,兄弟更不敢當。」

  「哈哈。」玄通老道大笑道:「二位這麼說來,貧道勸說了半天,算是白說
了,二位施主……」剛說到這裡,只見一名小道童勿匆走入,行到玄通老道身邊
,附著他耳朵,低低說了兩句。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不要緊,讓他到處去看看吧。」

  「是。」小道童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玄通老道又含笑接著道:「現在田小施主也到了這裡,二位施主應該明白,
有許多事情,最好是做得兩面光,所謂兩面光,就是你有面子,我也有面子,兩
人都光彩,這就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臉上雖然在笑,兩眼望著掌中雙傑,目光卻漸漸冷峻,說道:「若是敬酒
不喝,等到喝罰酒時,那就沒味道了,嘿嘿,二位施主久走江湖,貧道這話,自
然總會明白了。」這話就含有威脅之意,也自然以田中玉威脅兩人了。

  凌干青眼看掌中雙傑一直坐著沒動,心中暗道:「看來他們一定是穴道受制
了。」一面目注玄通老道,冷然道:「道長語氣,似乎含有威脅之意,只不知道
長究竟欲如何?」

  「問得好。」玄通老道道:「貧道奉邀他們二位擔任仙女廟護法,那知他們
誤會了貧道的好意,田中玉,貧道讓你們祖孫、師徒三人,回去好好想想……」


  突然門簾動處,紅影一閃,輕風飄香,室中已多了-個一身梅紅衣裙,面蒙
輕紗的女子,口中嬌「唷」一聲道:「原來卓、田二老和凌少俠都在這裡……」
凌干青一眼就已認出這紅衣女子正是紫衣幫的使者沈若華。

  玄通老道瞇著雙目,問道:「姑娘是什麼人?」

  沈若華冷聲道:「你呢?你是什麼人呢?」

  玄通老道道:「貧道玄通,是這裡的觀主。」

  沈若華道:「真正的身份呢?」

  玄通老道呵呵道:「姑娘這話問得奇怪了,貧道的真正身份,自然還是仙女
廟的觀主了。」他放心得很,掌中雙傑和凌干青、田中玉四人,全都經穴被制,
無法施展武功,僅憑沈若華-個女子,豈會在他眼裡?因此瞇著雙目,從眼縫中
射出兩道金線般的光芒,注射著沈若華,嘿然道:「看來姑娘絕非尋常之輩,貧
道想知道姑娘的真正身份。」

  沈若華冷然道:「道長看不出來麼?」

  凌干青先前還以為這仙女廟是紫衣幫的所在,如今聽了兩人這番話,心中不
禁暗暗奇怪,忖道:「如此看來,這仙女廟和紫衣幫不是一個組合了。」

  玄通老道呵呵笑道:「依貧道看來,姑娘身手似乎不弱,只可惜的是……」


  沈若華俏生生站在門口,問道:「可惜什麼呢?」

  玄通老道大笑道:「姑娘雖然找到他們,但姑娘只怕也出不去了。」

  「哦。」沈若華漫不經意的道:「出不去?我怎麼看不出來呢?」

  玄通老道含笑道:「因為貧道也要把姑娘留下。」話聲甫出,左手迅若閃電
,凌空點出一指,指風如矢,嘶然有聲。

  沈若華冷笑一聲,身形一偏,就避開了對方一指,同時偏身疾進,同樣左手
一抬,五指轉動,手法輕靈已極,灑出一片錯落指影,朝玄通老道襲去。你別看
玄通老道盤膝坐在雲床之上,他沒待沈若華欺近,整個身子突然離床飛起,向一
旁移開數尺,飄落地上,呵呵笑道:「貧道倒是小看你了,姑娘這「絕戶玲瓏」
指,功夫不賴啊。」他口中說著,左手疾發,五指似爪似鉤,朝沈若華肩頭抓去


  凌干青眼看兩人已動上手,機不可失,身形一下閃到卓一絕和龍在田兩人身
後,雙手齊發,在他們身上,連拍了幾掌,想替他們解開受制的穴道。

  玄通老道突見凌干青身法敏捷,被閉的經穴,分明已解,心頭不由一怔,口
中呵呵笑道:「小施主能自解被閉經穴,也頗出貧道意料之外,但掌中雙傑並非
一般穴道受制,小施主要替他們解穴,只怕是枉費心機了。」他左手在和沈若華
動手,互相搶攻,話聲還是十分和緩,尤其他右手始終沒有出手,顯然並未把沈
若華放在眼裡。

  卓一絕道:「凌少俠,你們既然穴道已解,就快些走吧。」

  田中玉道:「爺爺,你們怎麼了呢?」

  龍在田道:「你師父說得不錯,你和凌少俠速速退出廟去。」

  玄通老道大笑道:「貧道沒點個頭,他們想走,可沒這般容易呢。」左手和
沈若華連發數招,突然凌空一指朝田中玉點來。

  凌干青眼快,急忙一把把田中玉拉開,口中朗笑道:「咱們合力把這老道拿
下了。」人隨聲發,疾欺上去,雙掌一揮,接連拍出三掌。

  玄通老道依然只使一隻左手,他一面封格沈若華雙手急襲過去的指影,一面
從容揮手,居然又接下了凌干青的三招。沈若華不僅身法飄忽,一雙柔夷,十根
纖纖玉指,如彈如撥,指影飛灑,十分好看,但每一根玉指,就像彈琴撥弦,沒
一記不指向對方的要害大穴,當真錯落凌厲,快疾如雨。

  凌干青雙手化掌,忽斫忽拍,掌風記記如刀,也使得十分凌厲。但玄通老道
卻依然僅以一隻左手應敵,他雖然只是一隻左手,卻能以指對指,以掌對掌,一
隻手應付凌干青、沈若華兩雙手,還並不覺得接應不暇。

  反而站在一旁的田中玉要想上去協助大哥,卻感到無法近身,也有無從下手
之感。就在此時,只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踏左足,揚左掌,側身
斜進,為左劈手,再以中指取「捉筋」劃「筋縮」,右足跟進,揚右掌,左手穿
花出肘下,取「遊魂」,再進右足,以「纏絲步」轉身,左手取「內肺門」,劃
「正肺門」,快,可以上去了。」

  田中玉聽出是爺爺「傳音入密」說的話,所指點的正是「掌中指」的第三個
變化,心中不禁大喜,急忙依言左足欺上,側身使了一記左劈手,中指快疾無倫
的朝玄通老道手股曲窩點出。

  玄通老道不防田中玉會突然欺身而上,幾平被她一指點中,趕緊身形倏退半
步,大笑道:「妤小子,這一記「掌中指」,使得不錯,大概有你爺爺三成火候
了。」他這一倏退半步,正好退到凌干青身側。

  凌干青哪還待慢,左手「砰」的一掌,擊在他右肩之上。田中玉也依著爺爺
所教,右足跟進,右手一揚,左手從腕底穿出,取他右肋「遊魂穴」。這一指出
手了相當快疾,在凌干青一掌拍上他肩頭的同時,點中了他「遊魂穴」。

  玄通老道似是來不及封解,給他們一掌、一指擊中之後,口中卻不禁呵呵大
笑起來。這一瞬間,凌干青、田中玉也已感到不對,因為手掌、手指擊中之後,
竟像擊在鐵石上一般,自己的手掌、手指反而被震得隱隱生痛。

  凌干青心頭一驚,急忙叫道:「兄弟速退,這妖道練的是「金鐘罩」。」他
喝聲中,沈若華如彈如撥的蘭花指,也同時一連串彈上他幾處大穴之後,駭然後
躍。

  玄通老道得意的笑道:「現在你們知道老道的厲害了。」

  凌干青後退之際,已經翻起長衫,「錚」的一聲,紫芒流動,掣出紫艾劍來
,冷然道:「就算你練成金鐘罩,在下倒是不信,你會不畏利劍?」

  沈若華也在一退之下,抽出了長劍,她更不搭活,嬌叱一聲,一劍朝玄通老
道劈去。玄通老道一雙目光卻盯在凌干青的紫艾劍上,對沈若華刺去的一劍,根
本理也沒理,直等她劍勢快要近身,才左手一探,一把抓住了她的劍身,輕輕一
拉,就把沈若華連劍帶人拉出去三尺光景。

  沈若華剌山第一劍,就被他一把抓住,連人拉了出去,心頭自然猛吃一驚,
急忙鬆手棄劍。凌干青適時紫艾劍出手,揮起一道紫光,朝他左腕削去。玄通老
道左手奪下沈若華的長劍,手臂忽然一縮,右手突然暴長,五指如鉤,已一把抓
住了沈若華的左肩,把她拖了過去。

  凌干青大喝一聲,紫芒掃起一道光華,直劈過去。哪知劍光未到,玄通老道
已失了所在。不,他一下轉到了田中玉身邊,本已縮短的左手又突然暴長,正好
拿住了她的右肩「肩井穴」。這一下當真快速無比,他雙手一縮一伸之間,竟然
一下就擒住了沈若華、田中玉兩人,凌干青手中雖有利器,卻投鼠忌器,不覺怔
得一怔。

  玄通老道呵呵笑道:「小子,你再不放下劍來,老道只要五指微一緊,就可
把他們兩人活活捏死,你信是不信?」

  沈若華叫道:「凌兄,不用管我們,你快些走。」

  田中玉本來還望著凌干青出劍來救,聽了沈若華這般說法,也大聲道:「大
哥,她說得對,你快走啊。」

  「走?」玄通老道呵呵笑道:「他也出不了仙女廟大門,只要他轉個身,老
道就教你們骨斷筋酥。」他在說話之時,五指一用力。

  沈若華一張粉臉,驟然紅了起來,她咬緊牙關,哼了一聲,叫道:「凌兄,
你還不快些走,留下何用?」

  田中玉眼中已痛出淚來,尖叫道:「大哥,快走。」

  兩女越是催他快走,凌干青越是於心不忍,切齒道:「妖道,你快放開他們
。」

  「放開他們?」玄通老道獰笑道:「只要你放下劍來,老道就可放開他們,
不然,老道只要掌力一吐,先要他們嘗嘗逆血倒行的滋味。」

  【第一部完】








《一劍破天驕》 【第二部】

【第六章】 黑衣魔女

  龍在田大聲道:「你放開他們,讓他們走,兄弟就答應你們的條件。」

  卓一絕道:「不錯,卓某也答應了。」

  「放他們三個,哈哈哈哈。」玄通老道道:「二位這話已經遲了,放了他們
,何異縱虎歸山?喂,小子,你再不棄劍,老道可沒有這大的耐心……」他雙手
五指突然又加了幾分力道。田中玉「啊」了一聲,雙腳幾乎軟了下去。

  沈若華粉臉漲得由紅髮紫,額上已經隱隱可見汗光,但她卻咬住牙根,連哼
設哼一聲,一雙盈盈秋波,只是望著凌干青,似是在催他快走。凌干青心念一轉
,抖手把紫艾劍「噹」的一聲,擲到地上,說道:「好,在下願意受縛,你先放
開他們。」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你小子還算有義氣。」雙手手一鬆,田中玉、沈若
華一個踉蹌,跌倒地上,原來他在鬆手之時,已經用內力把兩人震昏過去,然後
拍拍雙手,朝凌干青走了過來,笑道:「老道保證不傷你們分毫,但你小子必須
由老道閉住你三處經絡,你大概不會反對吧?」

  凌干青昂然而立,微哂道:「在下既然束手成擒,任由你點幾處穴道了。」


  玄通老道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少年人,你這脾氣,倒是頗合老道胃口,
你願不願意拜我老道為師?」

  凌干青道:「在下只答應你受縛,投師之事,在下已有師父,不用談了。」


  「哈哈。」玄通老道大笑道:「你只要拜老道為師,我保你在江湖上出人頭
地,不過老道看你個性很倔,你可以慢慢考慮考慮再回答我。」

  凌干青道:「在下絕不考慮。」

  「好,好。」玄通老道揮手點了他三處經穴,轉身又在田中玉、沈若華兩人
身上各擊了一掌,兩人同時霍然睜開眼來,沈若華含情脈脈的望了凌干青一眼,
目中似有幽感怨之色。

  田中玉叫道:「大哥,你怎麼不走呢?」

  玄通老道笑道:「你大哥為了你們才甘願受縛,其實,嘿嘿,老道不妨告訴
你們,仙女廟何異龍潭虎穴,就憑他這點能耐,老道袖手不管,諒他也未必能衝
得出我這座院子,好了,你們先下去,老道還要和掌中雙傑好好談談。」說到這
裡,舉手拍了兩掌,喝道:「翠丫頭,你帶他們回去吧。」

  門外陸小翠答應了一聲,俏生生的走了進來,朝三個招招手道:「喂,你們
隨我來吧。」

  凌干青朝兩人苦笑道:「兄弟、沈姑娘,咱們走。」三人隨著陸小翠身後,
走出觀主靜室,仍由原路回轉地室。

  跨下石級,陸小翠走在前面,回過頭來埋怨道:「凌公子,我早就叮囑過你
,大師伯脾氣不好,要你多忍耐些,你和大師伯動手,那不是雞蛋碰石頭注定非
敗不可……」

  沈若華冷哼道:「他不過練了金鐘罩,刀劍不入,我看不出他比我們高明多
少?」

  陸小翠也哼道:「我又沒和你說話,你插什麼嘴?你高明,就不會被大師伯
擒住了。」

  沈若華冷喝道:「小丫頭,你敢小覷我?」

  陸小翠氣道:「小覷你,哼,要不是看你和凌公子是一道的,我就給你一個
嘴巴,看你還敢倔強不?」

  沈若華怒聲道:「小丫頭,你來打打看?」

  陸小翠道:「打就打,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凌干青連忙勸道:「陸姑娘,你不是說看在下的面子麼,那就不用和沈姑娘
鬥嘴了。」

  「我就是看你的面子,才不和她一般見識呢。」陸小翠接著道:「大師伯出
手從沒活口,方纔我真替你耽心,不過我看今天大師伯對你還算不錯,可以說已
經手下留情了。」

  沈若華看她和凌干青有說有笑,不知怎的,心裡老大不舒服,忍不住哼了一
聲。凌干青怕她們又吵起來,那吃虧的還不是沈若華,這就說道:「在下不信玄
通老道有你說的這般高法?」

  陸小翠道:「唉,說出來你也不知道,大師伯他……他是出名的魔手天尊…
…」

  沈若華突然「啊」了一聲,吃驚道:「他是魔手天尊朱九通。」

  陸小翠冷笑道:「你現在知道了?」說話之時,已經行近鐵門,陸小翠悄聲
道:「凌公子,大師伯要收你為徒,你應該考慮考慮才是。」

  凌干青道:「多謝陸姑娘關照,這件事,在下絕不考慮。」

  三人走進地室,陸小翠道:「你真是死心眼,我是為你好。」「砰」然一聲
,關起了鐵門,外面又響起了落鎖之聲,眼前也頓時一暗。

     ※   ※   ※   ※   ※   ※

  沈若華心裡還是有氣,冷笑道:「凌兄,這丫頭對你不錯啊。」

  凌干青苦笑道:「沈姑娘經穴受制,和她吵起來,吃虧的還不是姑娘麼?再
說,能從她嘴裡,探聽出一些口風來,不是好麼?」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
聲,問道:「沈姑娘知道魔手天尊,他究竟是什麼人呢?」

  「原來凌兄不知道。」沈若華道:「這魔頭外號魔手天尊,本名叫做朱九通
,已經有二三十年不曾在江湖露面,據說他一身刀劍不入,雙手可以隨時暴長,
只要在一丈之內,沒有人能躲閃得開,所以稱他魔手咯。」

  凌干青想起陸小翠叫他大師伯,說不定陸小翠的師父就是自己殺父仇人柳鳳
嬌,心念這一動,接著問道:「沈姑娘知不知道魔手天尊的師承?」

  沈若華道:「我也只是聽說魔手天尊的師父,是一個令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
老魔頭,好像還是一個女的,至於叫什麼名稱,倒是沒聽人說過,魔手天尊少說
也有六七十歲了,他師父年紀自然更大了……」

  她忽然低「啊」了一聲道:「對了,我是幾年之前,聽人說的,我當時也問
過魔手天尊有這麼歷害的,他師父是誰呢?那人好像不肯說?」

  凌干青心中暗想:「魔手天尊的師父,既是女的,那麼她是柳鳳嬌的師父,
這可能性就更大了。」田中玉看凌干青只顧和沈若華說話,一賭氣,就一個人走
得遠遠的,在壁角落裡坐了下來。

  凌干青目能暗視,天雖黑,他仍可看得清晰,眼看田中玉一個人坐在壁角落
裡,連面對著牆壁,不覺說道:「兄弟,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那裡呢?」

  田中玉沒好氣的道:「你喜歡找人家說話,我自然還是識相些的好,別惹人
討厭了。」

  凌干青道:「誰討厭你了?快過來,我們也好商量商量。」

  田中玉道:「你只管和人家去商量好了,我……我……不用你管。」

  沈若華被她說得粉臉一紅,說道:「田兄,我們雖然不是一路的,但在這裡
,就得同舟共濟,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田中玉大聲道:「你們只管去同舟共濟好了,我不要,我只一個人,你們不
用理我。」說著,忽然雙肩聳動,流下淚來。

  她在流淚,沈若華自然看不到,但凌干青看到了,口中「噫」了一聲,笑道
:「兄弟,你怎麼哭了?」他走到她身邊,伸手去拉她的手。

  田中玉雙肩一擺,一下掙脫了他的手,大聲道:「不要碰我,你眼裡早就沒
有我這個兄弟了,我……我本來就不是你兄弟。」她這一咽聲尖嚷,就露出了女
子的聲音來。

  沈若華聽得一怔,訝然問道:「凌兄,她是女的?」

  田中玉道:「我是女的怎麼樣?我長得沒有狀元夫人的美,也沒有沈姑娘這
樣嬌,你還理我幹麼?」

  凌干青尷尬的道:「但你是我兄弟,我一直把你當兄弟看的。」

  田中玉道:「就是親兄弟,只要做哥哥有心上人,也會把弟弟撇開,視如敝
屣,何況我們又不是親兄弟?所以你見到別人,就不用理我了。」

  凌干青道:「兄弟,別再胡鬧了,我們說正經,現在我們被困住了經脈,愚
兄也還被他閉了三條經脈,先想辦法把經脈衝開了,才能另想辦法。」

  田中玉想想也覺得自己有些任性,和大哥使氣,一面依然倔強的道:「你光
說話,就能衝開穴道麼?」

  凌干青也就不再說話,自顧自盤膝坐下,運起功來,他雖被玄通老道以特殊
手法點閉了三處經脈,內功精湛,有數十年功力的掌中雙傑,尚且無法自解穴道
,但凌干青練的是木道長的「乙木真氣」,氣機循行一周,三處穴道,便已豁然
貫通。

  凌干青雙目一睜,正待站起來,突然聽鐵門外走廊上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及門而止。接著鐵門開啟,手提燈籠走進來的又是綠衣少女陸小翠。

  田中玉冷哼道:「她倒走得動,去了又來了,不怕走累了麼?」

  陸小翠朝她披披嘴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是什麼時候了?你們
快一天沒吃東西,不覺得肚子餓?我是替你們送飯來的,你要是不想吃仙女廟的
飯,儘管可以不吃,餓死活該。」

  她手上果然提著一隻飯盒,朝地上一放,轉身道:「凌公子,飯菜都在這裡
,趁熱吃吧,我要走啦,哦,這盞燈籠,就留在這裡好了,不然,這裡伸手不見
五指,不把飯吃到鼻子裡去才怪呢。」

  她抿嘴一笑,甩著烏油油的一條辮子,扭身往外就走,出了鐵門,回頭又道
:「你們吃好了,就放著,明天早晨,我會送早餐來的。」鐵門掩上了,又上了
鎖,輕盈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凌干青打開食盒,從裡面取出-盤竹筍紅燒肉、一盤蔥烤鯽魚、和一小鍋青
菜豆腐湯,一大桶白飯,三付碗筷,這就說道:「菜還不錯,大家快來吃了。」


  田中玉道:「她是給你送飯來的,我才不吃呢。」

  凌干青道:「兄弟,你怎麼還在和我嘔氣?」

  田中玉道:「我說不吃就是不吃,餓死是我的事。」

  沈若華笑道:「田姑娘,你這就錯了,我們身囚此地,不知幾時才能出去?
人是鐵,飯是鋼,要對付險惡的環境,全靠體力支持,不吃,是你自己不吃,等
到要使力氣的時候,你已經餓得手軟足癱,划得來麼?」

  田中玉道:「我們還能出去?」

  沈若華道:「那是另一回事,至少我們要保持體力,才能隨機應變。」

  田中玉點點頭道:「你這話有道理,不吃白不吃。」

  凌干青道:「對,不吃白不吃,那就快來吃吧。」說著取起飯瓢,裝了一碗
飯,兩女各自裝了一碗,大家就蹲著身子,吃了起來。

  沈若華抬目問道:「凌兄方纔曾說運氣衝穴,不知是否衝開了?」

  凌干青壓低聲音道:「在下方纔已經衝開了。」

  沈若華奇道:「我方才也運了一回氣,只覺魔手天尊點的穴道,手法古怪,
運沖了幾次,都無法衝開……」

  凌干青道:「待回吃過飯,在下再助二位衝穴就是了。」

  沈若華心中暗暗奇怪,忖道:「凌干青武功未必高過自己,自己只被閉了兩
處經穴,都無法沖得開,他被魔手天尊閉了三處經穴,如何衝開的呢?」但這話
卻不好意思問出來。

  三人匆匆吃畢,收過食盒。凌干青就要田中玉盤膝坐好,自己也在她身後坐
下,緩緩運起「乙木真氣」,一手按在她背後「靈台穴」上,度過氣去。田中玉
有了上次的經驗,立即緩緩吸氣,和凌干青度入的真氣會合,不消盞茶工夫,已
把兩處經穴衝開,凌干青就收回手去。

  田中玉站起身,朝沈若華道:「現在該你來了。」

  沈若華看了凌干青一眼,遲疑的問道:「凌兄剛替田姑娘度氣,不需要休息
-回麼?」

  田中玉心中想道:「是啊,大哥剛替自己運功度氣,消耗了不少真氣,真該
休息一會才是,自己怎麼沒有想到,倒給她說去了。」

  凌干青含笑道:「不要緊,在下練的真氣,在體內自可生生不息,不慮消耗
,沈姑娘快請坐下來吧。」

  沈若華心中也暗自忖道:「不知他練的是什麼功夫,竟有如此功效?」面上
略現靦腆之色,依言坐下,一面說道:「既是如此,我謝凌兄了。」

  凌干青道:「在下度入真氣之時,姑娘也要運起功來,和在下真氣會合導行
。」

  田中玉站在一旁,心中暗自思量著道:「現在,你體內也有了大哥的真氣,
將來……將來……」她不禁臉上驟然熱了起來,好在她戴著面具,別人看不到她
臉紅。

  不消盞菜工夫,沈若華兩處被閉經穴,豁然而通,凌干青及時收手。沈若華
起身道:「凌兄賜助之德,小妹永誌不忘。」

  凌干青道:「同舟共濟,沈姑娘也不用放在心上。」

  田中玉道:「可惜大哥方才丟了劍,不然,現在咱們可以破門而出了。」

  凌干青道:「你不用急,我們經脈已解,總會有機會的。」

  田中玉道:「機會自然會有,明天一早,你那狀元夫人又會來探監,你捨得
向她下手麼?」

  沈若華道:「今晚也有機會,只要我們能出得去就好了。」

  田中玉道:「今晚狀元夫人已經來過了,還有什麼機會?」

  沈若華道:「不瞞二位說,我是跟蹤二位來的,但在我末進入仙女廟之前,
已經留下了記號,只要我沒有出去,後面的人,就會找來。」

  凌干青道:「貴幫縱然有人找來,但玄通老道武功極高,貴幫來人,能有必
勝把握麼?」

  沈若華道:「小妹先前不知道這裡的觀主會是魔手天尊,也許……」她沉吟
著道:「小妹是說只要我們能出去,今晚來的後援,縱或不是魔手天尊對手,但
擋他一陣,應該沒有問題,能擋一陣,我們就可以離開仙女廟了。」

  凌干青聽她口氣,似乎紫衣幫今晚也出動了高手,但自己的鎮江劍和田中玉
的紫艾劍俱已失落,鐵門外面又落了鎖,除非外面有人開啟,想從裡面破門而出
,那就比登天還難了。

  田中玉道:「你們的後援,除非破了仙女廟,不然,又有何用?他們又不知
道我們被囚禁在這裡,看來只有等明日一早狀元夫人來了,只要有人肯出手制住
她,我們才能出去。」

  沈若華聽她提了幾次「狀元夫人」,不覺問道:「田姑娘,狀元夫人是誰呢
?」

  田中玉嗤的一聲輕笑道:「就是那姓陸的小丫頭咯,在她心目中,咱們這位
大哥就是狀元郎呢。」

  凌干青臉上一紅,說道:「兄弟,你別胡鬧了。」

  「難道還不是真的?」田中玉披披嘴道:「在她心裡,真把你看作狀元郎了
呢。」

  凌干青道:「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休息了,明天等陸姑娘來了,我們就好
設法出去。」

  田中玉輕哼道:「你硬得起心腸來。」凌干青不願多說,就席地而坐,緩緩
闔上眼睛。

  田中玉因沈若華已經知道她是女的了,而且兩人經過一番交談,漸漸也有些
投契起來。坐在這幽黑的地窖裡,本來就會感到岑寂,大哥自顧的坐著,有如老
僧入了定,她就找沈若華輕聲的聊著,同是女孩子咯,一會工夫,就有說有笑,
談個沒完。

     ※   ※   ※   ※   ※   ※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凌干青又聽到外面走廊上,起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朝鐵門走來,急忙低聲道:「你們快別作聲,又有人來了。」

  田中玉輕笑道:「說不定又是狀元夫人了哩。」那腳步聲走得極輕極細,到
了門外,又似乎有些逡巡模樣,久久沒有移動。現在沈若華、田中玉也可以聽到
了。

  田中玉悄聲道:「沈姑娘,你看,不是她還會是誰?又想進來,又不敢進來
。」正說之間,突聽「卡」的一聲輕響,似是外面那人用利器削斷了鎖,果然,
接著鐵門被人輕輕推開。

  有人探首壓低聲音叫道:「凌相公……」那一個少女聲音,但絕非狀元夫人
了。這時燈籠中的燭火早已點盡,看不清來人面貌。

  田中玉輕聲道:「她不是狀元夫人,那會是什麼人呢?」

  只聽那少女壓低著聲音,又輕輕叫道:「凌相公,你快醒一醒快出來呢。」
聲音之中,顯然十分焦急。

  凌干青一怔,凝目看去,雖在黝黑之間,依然看得十分清晰,那是-張似曾
相識的嬌靨。她竟會是聶小香。凌干青不由大喜,急忙一掠而前,叫道:「小香
,是你。」

  聶小香一手提著軟劍,正是凌干青失落的青籐劍,遞到了凌干青的手中,幽
幽說道:「凌相公,我對不起你,我是奉命取你劍去的,但這柄劍一直留在我身
邊,沒呈交師父,方纔我聽小翠說起你的名字,我不禁替你擔心,幸好師父不在
,若是給師父知道,你還有命?所以今晚偷偷的找來,還削斷了鐵鎖,就是要把
你救出去,只要把你救出去了,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要緊,凌相公,你快把劍
拿了,隨我出去。」她這番話,說得淒婉纏綿,也證明了她並沒有負他。

  凌干青聽得一陣激動,並沒有伸手去接劍,卻一把把她擁入懷裡,說道:「
小香,我就是找你來的……」

  聶小香急忙輕輕一推,然後拉住了凌干青的手,說道:「我是偷出來的,時
間寶貴,你快拿著寶劍,我送你出去。」田中玉、沈若華兩人,雖不知聶小香是
誰?但她說的話,她們全聽見了。

  田中玉道:「大哥,這位姑娘說得不錯,時機稍縱即逝,我們快些走吧。」


  聶小香轉臉問道:「他是什麼人呢?」

  凌干青道:「他是我兄弟田中玉。」

  聶小香點點頭道:「即是凌相公的兄弟,那就該一起出去了。」

  田中玉道:「那還有-個沈姑娘呢,她和我們也是一起的咯。」

  聶小香為難的道:「仙女廟佈置嚴密,一個人還可以掩護得過去,現在三個
人,只怕不容易逃得過幾處暗樁的耳目呢。」

  凌干青從她手中接過青籐劍,說道:「姑娘盛情,在下至為感激,你快回去
吧,免得被人看到了,我們自己會走的。」

  聶小香微微搖頭道:「仙女廟後進,佈置十分嚴密,沒有我給你們領路,避
重就輕,什麼人也不易闖得出去,凌相公,你們快隨我來……」正待轉身往外行
去。

  「慢點。」凌干青一把拉住她的纖手,低聲道:「有人來了。」

  聶小香聽得大急,低聲道:「你們快退到屋裡去。」說話之時,她拉著凌干
青一下閃到門後,附著他耳朵,低低的道:「待回有人進來,就得先下手為強,
把他制住了。」

  凌干青道:「在下省得。」兩句話的工夫,走廊上果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只要聽聲音,進來的可不止一個人。接著就有燈光照了過來,只聽前面一個道:
「奇怪,外面的門,是什麼人開的呢?」

  後面一個道:「也許是小翠姑娘出去的時候,沒關上了。」

  前面一個道:「師祖也奇怪,咱們人手不少,卻要小翠姑娘給他們送飯。」


  後面一個道:「你沒聽七師叔說麼,師祖想收那小子做徒弟呢。這一來,咱
們又多-個師叔了。」

  「咦,這裡的鐵門也開了。」走在前面的驚異一聲,急道:「快進去看看,
裡面的人逃走了沒有?」當先腳下一緊,衝入鐵門。後面一個也一腳跟了進來。
凌干青從左閃出,一指點了後面那人的穴道,沈若華從右閃出,同樣伸手一指,
點了前面那人的穴道。

  聶小香閃身而出,低低的道:「凌相公,你和你這兄弟快脫下他們道袍穿上
,我和這位姑娘走在前面,路上小心些,就可以混得過去了。」說完,伸手一拉
沈若華,說道:「我們先走,你只要一路上低著頭,裝出和我說話模樣,就是給
人看到了,也不礙事。」

  沈若華感激的道:「真謝謝你。」

  聶小香道:「現在也不要說謝了。」凌干青和田中玉立時動手,很快脫下了
兩個道人的道袍,穿到身上。這兩個道人身上,都佩有長劍,就分了一把給沈若
華,然後把兩個道人拖到裡面壁落處,又加點了兩人的穴道,回身走出,掩上鐵
門,低聲道:「聶姑娘,我們走吧。」

  聶小香拉起沈若華的手,輕聲道:「出了地窖,你要沉著些。」

  沈若華點頭道:「我知道。」兩人走在前面,凌干青和田中玉跟隨她們身後
而行。穿過甬道登上石級,走出那間黝黑的斗室,仰頭已是滿天星斗。

  聶小香回頭道:「你們和我們保持數丈距離,不可走得太近。」說完伸手拉
著沈若華,轉身往北行去。凌干青認出若是往東南長廊走去,就是觀主的靜室,
可見此處離觀主靜室不會太遠了。

     ※   ※   ※   ※   ※   ※

  聶小香走在前面,果然裝出和沈若華邊走邊淡,細聲說話,緩步而行,凌干
青和田中玉和她們保持了四五丈距離,也並肩徐行。這是仙女廟最後-進了,黝
黑的夜晚,但覺殿宇暗影幢幢,雖然看不真切,但凌干青相信許多走廊的轉角之
處,和暗陬之間,說不定會有人監視著。

  這樣穿行過幾幢屋宇,已經跨出院落,外面是一個荒草叢生的天井,右首有
一排幾間小屋,看去黝黑,三面俱是一丈多高的圍牆。牆外,自然是仙女廟的後
面了。

  行到這裡,聶小香提著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吁了一口氣,腳下一停,低
低的道:「凌相公,你們從這裡出去,就不會再有人阻攔了,我也只能送到這裡
為止了,你……多珍重……」她望著他,睫中已經隱含淚水。

  凌干青走上-步,握住她的手,感動的道:「小香,你為什麼不跟我們走呢
?」

  聶小香搖搖頭道:「我身受師恩,豈能叛離師門,今晚這麼做,我……我已
經是愧對師父了,你……你快去吧,不用以我為念……」她兩行淚珠,已經奪眶
而出。

  沈若華看他們這付難分難捨的模樣,心中已經有數,一面低聲催道:「凌兄
,聶姑娘既然這麼說,一定有她的苦衷,我們走吧。」

  突聽一個女子聲音冷笑一聲道:「你們走得了麼?」

  聶小香如遭雷擊,粉臉失色,急急朝凌干青身上一推,說道:「快走,再遲
就來不及了。」

  「已經來不及了。」那女子陰笑道:「好哇,聶小香,你膽子可真不小,居
然敢吃裡扒外,私通外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聶小香情急的道:「你還不決走?」

  既然被人發現,凌干青豈肯捨她而去,一面朝沈若華、田中玉二人低低的道
:「你們快先走。」

  暗影中那女子聲音尖笑道:「你們一個也休想走得脫。」這人只是在暗中說
話,並未現出身來。

  聶小香淚流滿面,突然屈膝跪了下去,說道:「三師叔,弟子求求你,放了
他,他……是我的表哥……」

  「大膽賤婢。」那女子聲音厲聲道:「你還敢撒謊?他叫凌干青,是你的情
郎,對不?你今晚是聽了陸丫頭告訴你的話,才知道地窖裡困著有一個叫凌干青
的人,才偷偷的去地窖裡放人?你明知道這姓凌的是你師父的仇人,你還敢做出
背叛師門的事來?」

  聶小香哭道:「弟子沒有背叛師父,弟子只是想把他救出去,弟子對不起師
父,寧願一死謝罪。」

  凌干青一把把她拉了起來,大聲道:「小香,你沒有對不起師門,也沒有罪
,何用一死謝罪?老實說,區區地窖,也未必困得住凌干青,不信,你看看,玄
通老道點了在下三處經穴,在下不是一點事也沒有麼?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你隨我們一起出去,在下倒不相信誰能攔得住咱們?」

  「凌干青,你口氣不小啊。」那女子聲音隨著活聲,已經從右首小屋中緩步
走出。

  這一剎那,兩邊牆角下也突然挑起了兩盞紅燈。左首走廊上,已同時現出了
四名手執長劍的黑衣女子。凌干青、田中玉同時脫去下身上道裝。凌干青目光朝
那說話的女子看去,這人也是一身黑衣,只是穿的不是勁裝,而是曳地長裙,經
燈光照射,只見她面貌姣好,看去約莫花信年歲,手中也並無兵刃,只是緩步迎
了過來。

  她目光冷厲,逼視著凌干青,冷冷的「嗯」了一聲道:「果然是個小白臉,
難怪這無心肝的賤婢看上了你,就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去地窖裡救你了。」聶小香
似是十分害怕,看她逼近過來,身不由主的往後連退,但她一隻手被凌干青拉著


  沈若華冷笑道:「你現在看到了,是不是也心甘情願放他走呢?」

  田中玉接口道:「對呀,她自然也看上了小白臉了。」

  黑衣女子臉上一紅煞氣陡現,沉喝道:「你們找死。」突然一揮手,喝道:
「別讓他們走了。」四個黑衣勁裝女子一陣「鏘」「鏘」劍鳴,四支長劍出鞘,
一字排開,攔住了去路。沈若華、田中玉也同時掣出了長劍。

  黑衣女子朝凌干青冷冷的道:「放開她。」

  凌干青一手按著劍柄,淡淡一笑道:「聶姑娘救了在下,在下此時若是放開
了她的手,豈非就會落到你的手裡了?她救了在下,在下能不救她麼?」

  黑衣女子冷然道:「你救不了她。」

  凌干青瀟灑一笑道:「在下倒是不信姑娘能把她怎樣?」

  黑衣女子望著他,心中暗道:「他若是我的情郎,我大概也會捨生護著他…
…」

  聶小香被他拉著手,忽然一掙道:「凌相公,你快放開我,三師叔說得不錯
,你……你救不了我的。」

  凌干青大笑道:「就算她武功高強,除非先殺了我凌某。」

  黑衣女子突然臉色一沉,「錚」的一聲,從她大袖中飛出一柄銀色柳葉刀,
冷冷的道:「你以為我殺不了你麼?」

  凌干青同樣一抬手,「錚」的一聲抽出軟劍,含笑道:「姑娘要和在下動手
,在下自當奉陪,不過憑姑娘要殺在下,只怕也未必容易哩。」

  「那你可以試試。」黑衣女子一面回頭朝黑衣侍女吩咐道:「你們給我看住
他們,如敢逃走,只管格殺勿論。」話聲一落,才轉過臉來,朝凌干青道:「你
小心了。」銀光一漾,閃電一刀,朝凌干青拉著聶小香的手腕撩來。好快的一刀
,刀光才現,森寒刀鋒已經到了聶小香的腕底。她居然不削凌干青的手,卻撩向
了聶小香。

  凌干青朗笑道:「姑娘也小心了。」他身形一偏,青籐劍後發先至,「叮」
的一聲,用劍脊輕輕拍在她刀背上,隨勢一挑,劍尖忽然朝上昂起,反削對方握
刀五指。黑衣女子不防他手中是一柄軟劍,更不防他劍身拍中刀背之時,上半截
劍身,會彎了過來削她刀柄,心頭一驚,急忙縮手後退。

  凌干青笑道:「姑娘應該清楚,在下此劍,專削兵刃,不知你手中柳葉銀刀
,經得起經不起在下一削,這第一招,在下若是削斷了你的銀刀,豈非太得罪了
麼?」

  黑衣女子不禁臉上氣得-紅,冷哼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賣乖,今晚不讓你
見識見識我黑衣魔女歷害,諒你還不知道天高地厚呢。」喝聲出口,突然手中銀
刀一緊,刷刷一連三刀,連綿出手。

  不,她三刀之後,接連又是三刀,三刀之後,緊接著又是三刀。這一連九刀
,出手之快,有如風飄電閃,一個人也隨著刀勢,忽左忽右,連連閃動,剎那之
間,一片刀光,就在凌干青左右流動,耀目銀光像銀蛇般亂閃,她人影反而為刀
光所掩,若隱若現,若即若離,使人莫可捉摸。

  「原來姑娘叫做黑衣魔女,在下幸會,不過這魔女二字,聽來使人覺得可惜
得很。」凌干青一說著,左手輕輕一拉,把聶小香拉到了身邊,手臂環著她纖腰
,展開師門「乙木遁形身法」,右手長劍一抖,右攻左守,左攻右拒,同樣使得
青光繚繞,緊護兩人身軀。

  雙方身形閃動,刀光劍影,雖然交互映輝,但刀劍卻並未相交,是以不聞絲
毫金鐵擊撞之聲。黑衣魔女一口氣攻出了三九二十七刀,但凌干青身形飄忽,劍
光流動,不但沾不到他一點衣角,連聶小香的衣裙也沒削下一片來,心頭本已不
耐,聽了凌干青的話,更是氣憤,尖聲道:「你說什麼?」她在喝聲中,刀法越
使越快。

  凌干青在一片劍影中,大笑道:「姑娘連這話都聽不出來麼?一個如花似玉
的姑娘,卻偏偏要叫什麼魔女,魔女者,羅剎、夜叉之謂,這稱呼豈不辱沒了姑
娘麼?」

  他口中雖在調侃,但手上可絲毫不慢,劍勢展開,一片青光,籠罩住數尺光
圈,縱橫交織,迥環運用,似實卻虛,變幻莫測,一任你銀刀急攻如雨,依然碰
不到他一點劍尖。

  「你……」黑衣魔女被他激得又氣又怒,口中喝一個「你」字,左手一抬,
只聽一聲極輕的機篁之聲響起,從她衣袖中飛出一蓬比牛毛還細的飛針,朝凌干
青、聶小香二人激射過去。

  這蓬飛針,為數既多,體積極細,又是機篁發射,速度奇快,就是大白天,
目力稍差的人,也很難發現,何況此時又在黑夜之中……

     ※   ※   ※   ※   ※   ※

  沈若華眼看凌干青和黑衣魔女已經動上了手,秋波一轉,看了四個黑衣女子
一眼,就以「傳音入密」朝田中玉道:「田姑娘,咱們也該發動啦。」手中長劍
一掄,身形一晃,朝左手兩個黑衣女子欺了過去,叱道:「你們也別閒著。」劍
光直送,攻向右首一個,左手舒展如蘭,一掌朝左首一個拍了過去。

  她這一劍,看似直送,但手豌一轉,劍光連閃,宛如灑出一陣錯落劍雨,寒
芒流動,密集刺去。左手拍出的一掌,同樣如拍如拂,一股勁風,直逼左首黑衣
女子胸臆。這劍、掌齊施,分襲兩人,手法詭異已極。

  那四個黑衣女子,年歲都在二十四、五,高矮如一,臉上神情冷漠,自然是
黑衣魔女身邊得力使女。左邊兩個一見沈若華欺身攻來,一言不發,同時右腕一
翻,長劍出手。右邊一個身隨劍走,巧妙絕倫的避過沈若華暴雨般劍勢,立即揮
劍反擊,刷刷刷一連三劍,又狠又快,火辣辣凌厲驚人。

  左邊一個回劍上挑,寒光一閃,猛削沈若華的左腕。沈若華左手劃了半個圓
圈,斜拍她右肩,她劍勢忽沉乘機刺向沈若華左肋,變招迅速,端的乾淨俐落。


  沈若華心中暗暗吃驚,忖道:「看不出這兩個丫頭,竟有如此氣候。」手中
長劍展開,劍光伸縮如電,有若銀蛇亂閃,一片寒芒,劍劍辛辣,即使江湖一流
高手,也不過如此。

  田中玉欺向右邊兩個黑衣女子,她這幾天已把師父的「掌中劍」揣摩熟練,
祖父的「掌中指」,本是從小就練會的,因此一上手就劍、指同施,著著俱是進
手招式。這在一般來說,她使出來的是掌中雙傑的獨門絕藝,身通兩家之長,用
來對付黑衣魔女手上兩個丫頭,應該綽綽有餘裕,她心中當然也是如此想法。無
奈這兩個黑衣女子不但劍法詭異,配合更是巧妙,兩支長劍一守一攻,守的人擋
住了田中玉的攻勢,攻的人劍劍辛辣狠毒。

  田中玉究是一向跟著爺爺,從未和人動過手,缺乏臨場經驗,縱然學了掌中
雙傑的劍、指,臨到真正和人家拚搏之時,就難免縛手縛腳,相形之下,就不禁
落了下風。但有時在情急之時,陡然一劍,斜刺裡飛出,對方就非回劍自保不可
,有時翻腕一指,也可以把另一個人在冷不防之下逼退出去,雖然如此,她還是
屢遇險招,在驚險中周旋,卻兀是毫不退讓。

     ※   ※   ※   ※   ※   ※

  黑衣魔女打出的這一蓬飛針,少說也有二三十枚之多,而且通體色呈暗藍,
分明還淬過劇毒。這要換了一個人,今晚就非傷在她毒針之下不可,但凌干青目
光何等敏銳,耳中聽到一聲極輕的機篁之聲,就發現一大蓬極細藍芒飛射而出,
心中不禁大怒,朗喝一聲:「好個妖女,竟敢使出如此歹毒的暗器傷人。」

  軟劍倏地一圈,在身外劃起一道匹練般奇亮的青光,左手握拳,中指直豎,
凌空點了出去。他在這一劍上,使出了真正的功力來,軟劍之上,發出一陣「嘶
」「嘶」「嘶」輕響,佈滿「乙木真氣」,劍光乍現,立把一大蓬毒針,悉數絞
成粉碎。

  他左手點出的這一指,不帶絲毫風聲,但一屢指風,卻堅若鐵錐,這是他在
怒極之下,無意中使出來的。這一指,出招奇詭,可不是他師門木劍門的功夫。
這是凌干青下山之時,經過活死人墓,遇上-個自稱活死人的長髮老人,托他送
封家書,另附有一招奇特指法,要他盡三日之內練會,把紙條焚化,不可帶在身
邊,他此時使的就是這記無名指法。

  黑衣魔女原是一時氣憤,等到打出一蓬毒針,心頭已經有些後悔,卻沒想到
凌干青軟劍一揮,一蓬毒針竟如泥牛入海,蹤影全無,方自一怔,突覺右肩如中
巨杵。

  不,如遭雷擊,全身一麻,銀刀墜地,一個人被震得往後連退了三步,右臂
再也舉不起來了,一時不禁粉臉失色,驚怒交並,一雙鳳目望著凌干青,厲聲道
:「凌干青,你……」話聲未落,就在這一瞬間,和沈若華、田中玉正在四劍掄
飛,激戰之中的四個黑衣女子,忽然間同樣長劍脫手,跌地不起。

  沈若華驚喜的叫道:「娘,你老人家來了。」

  只聽西首牆頭上,響起-個老婦人的聲音說道:「你們快隨我出去。」

  沈若華急忙回身招手道:「凌兄,快走。」

  凌干青一手拉起聶小香的手,說道:「聶姑娘,你隨我們走吧。」

  聶小香紅著臉為難的道:「我……我……」

  田中玉道:「你這裡還能耽麼?快些走吧。」

  沈若華也道:「你留下來只有一死,死了值得麼?還落個叛師的罪名,豈不
白死?快別猶豫了,跟我們一起走吧。」聶小香含著淚,點點頭,四人就相繼縱
起,躍上圍牆,只見一個身穿藍布衣衫的老婦人早已站住牆外七八丈遠處,朝他
們打著手勢。

  沈若華當先飄飛落地,身若飛燕,縱身撲了過去,叫道:「娘,就是你老人
家一個人來麼?」

  藍衣老婦人道:「逢老大也來,你當仙女廟好鬥的?」

  沈若華道:「這裡的主持人就是昔年的魔手天尊朱九通呢。」

  老婦人道:「娘已經聽逢老大說了,你這丫頭真不知天高地厚。」她們說話
之時,凌干青、田中玉、聶小香三人也跟了過來。

  老婦人目光-掄,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沈若華忙道:「凌兄,這是家母。」一面又朝老婦人道:「他叫凌干青,她
是凌兄的兄弟田中玉姑娘,這是聶小香姑娘。」

  凌干青趕忙抱拳一禮,叫了聲:「伯母。」田中玉、聶小香也一齊行了一禮


  突聽遠處傳來了一聲十分嘹亮的長笑。這聲長笑可以說響遏雲霄,蒼勁得有
如老龍長吟,從笑聲推測,至少還在仙女廟前進,相距甚遠,但像田中玉這樣功
力較淺的人,兩耳還被震得嗡嗡作響。老婦人道:「逢老大和姓朱的大概較量上
了。」剛說到這裡,只聽另-聲尖銳的笑聲,劃破長空,傳了過來。這一聲長笑
,尖銳刺耳,並不輸於剛才那聲長笑。

  沈若華好奇的道:「娘,我們到前面去看看好麼?」

  老婦人臉色-沉,叱道:「你少出花樣,逢老大和姓朱的老道,最多不過平
手而已,今晚趕巧逢老大到了揚州,憑娘一個人,還救不出你呢,娘和逢老大約
好了的,由他絆住老道,娘下手救人,要咱們走了,他才能脫身,你認為這是好
玩的?」說到這裡,回頭道:「你們隨我走吧。」說完,回身就走。

  沈若華不敢作聲,大家只好跟著老婦人奔去。不多一會,來至江邊,老婦人
撮口發出一聲口哨,只見江邊柳陰深處,劃出一條蓬船,迅快的靠岸。老婦人-
縱登船,大家也相繼躍落。老婦人已推開艙門,走了進去,沈若華招呼大家,進
入中艙。

  中艙地方不大,老婦人要大家盤膝坐下,船就離岸朝江心駛去。老婦人一雙
炯炯有神的目光,在黑夜之中,有若兩點寒星,只是打量著凌干青,問道:「凌
相公身手不凡,尊師是哪一位高人?」

  凌干青道:「家師道號上木下吾。」

  老婦人聽得肅然起敬道:「原來凌相公是木劍門高足,無怪身手不凡了……


  凌干青道:「伯母誇獎了。」

  老婦人似是並未聽見他說的話,只是沉吟著道:「但凌相公方才使的好像是
「天雷指」,木道長並非風雷門的人,凌相公這招指法,那是另有師承的了?」


  凌干青看她問起自己方才使的指法,這就說道:「晚輩不知道這是什麼指法
,那是一位前輩高人所傳。」

  老婦人注意的問道:「傳凌相公指法的這位高人是誰呢?」

  凌干青赧然道:「晚輩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誰?」

  老婦人奇道:「那怎麼會傳你指法的呢?」

  凌干青道:「晚輩下山之時,遇上那位老人家,他要晚輩代捎一封家書……
」他把如何遇上活死人,詳細說了一遍。

  「活死人?」老婦人聽得十分仔細,問道:「他要你把家書送到哪裡去呢?


  凌干青道:「那位老人家沒有說,信上也並無住址,所以使晚輩十分為難…
…」

  老婦人微微一笑道:「他沒寫地址,凌相公可知是什麼原因麼?」

  凌干青道:「這個晚輩倒是想不出來。」

  老婦人道:「因為他也不知道他妻女的下落,如何會有地址呢?」

  凌干青攢攢眉道:「這麼說,這封信晚輩是無法送到的了。」

  「那也不然。」老婦人臉上雖在笑,但笑得有些淒然,徐徐說道:「因為他
已經把「天雷指」傳給了凌相公……」

  這話聽得凌干青不覺一怔,她這句話中,似乎含有深意!這意思是說:「因
為他已經把「天雷指」傳給了自己,所以這封信就不會送不到了。」

  這話作何解呢?凌干青原是極頂聰明的人,稍一尋思,不覺恍然大悟,那就
是說:活死人雖然不知道妻女的下落,但他傳給自己的這記「天雷指」,他老妻
一定認得,只要她認出自己使的是「天雷指」,就-定會向自己追問……

  「伯母說得極是。」凌干青說到這裡,突然目光一抬,問道:「伯母莫非…
…」她認出自己使的是「天雷指」,她正在盤問自己指法的來歷,她自然很有可
能就是活死人的妻女了,但這話他不好全說出來,是以「莫非」之下,就沒再說
下去,只是以詢問的目光望著老婦人。

  老婦人點著頭,目中已經含蘊了一眶淚水,隨著她頭的點動,滾落下來,說
道:「是的,教凌相公「天雷指」的,正是拙夫,請你把他的信交給老身吧。」


  沈若華驚喜的道:「娘,凌兄遇上的就是爹麼?」

  「是的。」老婦人垂淚道:「他……就是你出生之後,從未見過的爹,他…
…他離開我們整整的二十年了!對,他是說過的……」說過的什麼話呢?她沒往
下說。

  沈若華美目之中,也起了一陣霧水,說道:「娘,爹是不是一直都找不到我
們呢?」

  老婦人點著頭道:「他找不著我們,我們也找不著他……」

  凌干青在她們母女說話之時,已經伸手入懷,取出一封信來,雙手遞過,說
道:「晚輩受那位老人家之托,正愁無法投遞,今晚總算天緣湊巧,遇上了伯母
,就請伯母過目吧。」

  「多謝相公。」老婦人伸手接過,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來。

  時當黑夜,又在船艙之中,一般人幾乎對面還看不清面貌,艙中諸人,只有
凌干青目能夜視,他看老婦人不需要燈,就能把信箋上的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點,連自己也辦不到,心中不禁對老婦人,暗暗驚服,忖道:「能在船艙中看
得清字體筆劃,內功至少已臻上乘境界了。」

  要知一般所謂目能夜視,必須藉星月之光,方能看得清楚,但也只能看清一
般事物,像信箋上寫的字,也不易看清,何況船艙中,透不進星月之光。像凌干
青能看清艙中每一個人的面貌舉動,已經算不錯了。

  老婦人看完信,就隨手摺好,收入懷中,臉上不期流露出一絲笑容,一雙炯
炯目光,不期而然的朝凌干青投來,目光之中,也有藹然嘉許之色。這一點,沈
若華、田中玉、聶小香自然都沒有看到。

  沈若華問道:「娘,爹信上怎麼說呢?」

  老婦人含笑著:「你爹信上沒說什麼,他只說……不久可以來看我們了。」


  「真的?」沈若華嬌靨上綻起了一片欣喜之色,說道:「他老人家怎麼知道
我們住在那裡呢?娘,我們這就到茅山找爹去好不?」

  「不行。」老婦人道:「你爹托凌相公捎這封信的時候,已經下山來了。」
說到這裡,回頭問道:「凌相公怎麼會和仙女廟的朱九通結下樑子的呢?」

  凌干青不好說自己是為了找尋聶小香竊取自己青籐劍之事,只得道:「晚輩
是因田兄弟令祖、令師無故失蹤,往北固山遇上一個朱衣老道,他指點我們往北
來,才找上仙女廟去的,其實那朱衣老道,就是魔手天尊朱九通。」

  老婦人看了田中玉一眼,問道:「凌相公叫她田兄弟,那是不知田姑娘是女
的了?」

  凌干青道:「晚輩和田兄弟是在試劍會上認識的,晚輩得了一柄鎮江劍,田
兄弟得的是一柄紫艾劍,就這樣結了兄弟,直到今天,晚輩和田兄弟被老道所擒
,才知田兄弟是位女扮男裝的姑娘。」

  老婦人點著頭,目光又轉到了聶小香身上,問道:「這位聶姑娘呢?」她好
像對這二位姑娘很不放心,是以問得很仔細。

  凌干青臉上微微一熱,說道:「聶姑娘的師父是柳鳳嬌,也就是朱九通的師
妹,她奉柳鳳嬌之命,竊取了晚輩的青籐劍,今晚她把劍還給晚輩,又協助晚輩
三人逃出地窖,卻為黑衣魔女發覺,無法再在仙女廟存身,只好隨同晚輩等人離
開師門了。」

  老婦人又深深的看了聶小香一眼,才道:「她師父為什麼要派她竊取凌相公
的寶劍呢?」

  凌干青道:「因為柳鳳嬌是晚輩的殺父仇人……」

  老婦人問道:「凌相公尊人是誰?」

  凌干青道:「先父名諱上千下裡。」

  「金翅雕凌千里。」老婦人道:「結仇的經過呢?」凌干青心中雖覺奇怪,
她對自己何以要盤問得如此清楚?但她既然問了,自己就不得不說,當下只好把
經過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老婦人道:「凌相公出身木劍門,報雪令尊大仇,自無多大問題,只是這位
聶姑娘,叛離師門,柳鳳嬌老身不清楚,但魔手天尊朱九通,實在非同小可……


  沈若華道:「娘,難道咱們還怕了朱九通不成?」

  老婦人道:「就算娘不怕,本幫幫規,你又不是不知。」

  沈若華道:「本幫不准收留別派的人,指的是本幫,但住到我們家裡去,又
不是要他們入幫。」

  老婦人微微搖頭道:「但咱們是本幫的人,這事當真使娘為難得很……」

  田中玉聽得心中暗暗哼了一聲,忖道:「我們也不是你救出來的,更沒說要
你收留,你有什麼好為難的?」一面就朝凌干青道:「大哥,沈伯母既有為難之
處,待會上岸之後,我們就和沈伯母作別,也就是了。」

  老婦人自然聽得出她的口氣來,冷冷哼了一聲,才道:「你祖父田有甲、師
父卓-絕,都是本幫邀約的人,如今都落在仙女廟中,本幫自會向仙女廟交涉,
要他們放人,你如何能走?」

  田中玉道:「我爺爺、我師父並沒有答應加入紫衣幫,用不著貴幫交涉,救
人之事,也不勞貴幫費心。」

  老婦人聽得臉色一沉,喝道:「小丫頭……」

  沈若華忙道:「娘,田姑娘和女兒很談得來,她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你老人
家別生氣啦。」一面拉著田中玉的手道:「田姑娘,我娘也是急性子,令祖、令
師,願不願意加入敝幫,且等把人救出來了再說,敝幫內三堂要敦請他們,也並
無惡意,這事自由令祖、令師去決定好了,你住上幾天,見到了令祖、令師不好
麼?」

  凌干青也道:「兄弟,沈姑娘說得不錯,你且忍耐一些。」田中玉因大哥這
麼說了,也就不再說話。

     ※   ※   ※   ※   ※   ※

  不多一會,小船緩緩靠岸,大家捨舟登岸。聶小香朝老婦人襝衿一禮,說道
:「老夫人把小女子帶離仙女廟,此恩此德,小女子逢當永遠感激不盡,小女子
就此告別。」老婦人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

  聶小香又朝凌干青道:「凌相公珍重,我……」她一雙盈盈秋波,不禁隱含
淚水,底下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凌干青忙道:「聶姑娘,你要到哪裡去?」

  聶小香咽聲道:「我有我的去處,你不用管了……」

  「不。」凌干青道:「你為了救找,才不容於師門,我豈能不管?」

  聶小香淒然一笑道:「其實凌相公也不是我救出來的,我只是從你身邊竊走
了寶劍,於心不安,才把它還給你而已……」說到這裡,忽然張了張口,「噦」
的一聲,彎腰作嘔,吐出一口黃水來。

  凌干青急忙伸手把她扶住,問道:「聶姑娘怎麼了?」

  聶小香道:「沒什麼,我只是有些想吐。」

  沈若華也伸手扶住了她,說道:「聶姑娘,我娘顧慮的是敝幫中不准收留別
派的人,以免引起雙方誤會,其實敝幫和仙女廟今晚已經撕破了臉,也不用再顧
忌了,再說,今晚夜色已深,就是要走,也且住上一晚,明天再作商量。」-面
回頭道:「娘,女兒說得對麼?」

  老婦人道:「娘又沒說不留聶姑娘,娘感到為難的,是朱九通會反噬咱們收
容他門下叛徒,這是武林中的大忌,怕幫主知道了會降罪下來,說是非由我起,
娘的意思,也是想和大家磋商磋商,卻不想一句話,引起兩位姑娘的誤全了。」


  沈若華道:「聶姑娘、田姑娘,你們聽到了吧?我家就在不遠,快些走吧。


  老婦人回頭朝凌干青含笑道:「凌相公,你們隨老身來。」說著,走在前面
引路。

  這是鄉村間-條小徑,老婦人領著大家,穿過一片疏林,走近一所茅屋,推
門而入,點起燈來,一面含笑招呼道:「凌相公請進。」從她行動上,就可看得
出來,她歡迎的只是凌干青-個。

  沈若華和田中玉、聶小香一起進入客堂,老婦人已經-個人往屋後而去。沈
若華眨動眼睛,看著凌干青,含笑道:「蝸居又小又髒,凌兄請坐呀。」她拉過
兩把竹椅,一面又道:「田姑娘、聶姑娘也不用客氣了。」

  大家在椅上坐下,沈若華道:「小妹去去就來。」就轉身翩然往裡行去。

  凌干青眼看聶小香臉色蒼白,和自己初見之時,消瘦了許多,心中大是不忍
,但當著田中玉,又不好說什麼話。聶小香坐在椅上,一手按著胸口,好像很不
舒服,也沒和誰說話。田中玉是個小心眼的人,既對老婦人心存芥蒂,又對凌干
青只是不時的拿眼去看聶小香,心裡更不舒暢,也只是坐著沒有說話。

  一會工夫,只見沈若華端著一個木盤走了出來,盤中放著三盞茗茶,放到桌
上,一面含笑道:「凌兄、田姑娘、聶姑娘請用茶,聶姑娘身子不舒服,喝口熱
茶,也許會好些呢。」

  聶小香取過茶盞,輕輕喝了一口,忽然站起,急步奔到門,一手扶著門框,
身子前撲,又「噦」的一聲,作起嘔來,吐出一口黃水。

  凌干青道:「聶姑娘大概著涼了。」

  聶小香取出手絹,輕輕抹了下嘴角,又回到椅上坐下,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嫣然一笑道:「我沒有什麼。」

  田中玉心中更是覺得不舒暢,暗道:「噓寒問暖,只是會對她體貼。」

  不多一會,老婦人已經下了幾碗麵,端了出來,每碗麵上,還有一個油煎的
荷包蛋,一面說道:「時間不早,大家肚子大概餓了,老身沒準備什麼好吃的,
凌相公將就著吃吧。」

  凌干青起身道:「怎好麻煩伯母?」

  老婦人藹然笑道:「凌相公不用客氣,面快涼了,趁熱吃吧。」

  田中玉看得又暗暗哼道:「這大概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呢。」

  凌干青道:「晚輩那就不客氣。」

  老婦人道:「自己人本來就不用客氣嘛。」

  沈若華看聶小香沒有舉筷,不覺說道:「聶姑娘,你怎麼不吃呢?」

  聶小香道:「我真的吃不下,沈姐姐,還是你吃吧。」

  老婦人道:「裡面還有,聶姑娘也不用客氣,若華,你去端出來就好。」

  聶小香道:「這幾天,晚輩一直有些不舒服,不想吃東西。」沈若華翩然進
去,果然又端了兩碗麵出來。

  大家圍著桌子坐下,吃起面來。只有聶小香看到油煎的荷包蛋,鼻子就聞到
一股油味,隱隱作嘔,只是拿了手絹,掩著口,連話都懶得說。

     ※   ※   ※   ※   ※   ※

  突聽遠處傳來一個低啞的聲音說道:「沈老嫂子在家麼?」聽聲音,這句話
,大概還在半里之外。

  老婦人抬頭問道:「是逢老大麼?」

  「哈哈。」那低啞聲音大笑著道:「正是。」笑聲已漸漸接近,等到說出「
正是」二字,差不多已近了一半,過沒多久,只見從門外走進一個禿頂紅臉,雙
肩寬闊的老者。

  這人身穿一件土布大褂,腳穿草鞋,右手微屈,肩頭扛著一尺長的闊劍,目
光炯炯朝大家看了一眼,就呵呵笑道:「兄弟從仙女廟一腳趕來,沈老嫂子果然
回來了。」

  老婦人含笑道:「逢老大請坐。」

  沈若華連忙拉過一把椅子,說道:「總護法辛苦了。」凌干青心中暗道:「
原來這人還是紫衣幫的總護法。」

  逢老大一屁股朝椅子上坐下,看到桌上還有面,沒有人吃,呵呵笑道:「巧
極了,兄弟正有些餓了,這碗麵沒人吃吧?」他也沒待老婦人說話,一手放下闊
劍端起麵碗唏哩嘩啦的連吞帶嚼,三兩口,就把一碗湯麵吃下肚去。
2008-10-8 2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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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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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劍逞威

  老婦人等他把面吃完,才道:「逢老大連夜趕來,可是和朱九通鬧翻了臉?


  「唔。」逢老大放下麵碗,說道:「聽說老嫂子用「玲瓏指」連傷了他們幾
個人,這不是小事,聽他說,老嫂子還把朱九通的一個師侄帶來了,可有些事?


  「不錯。」老婦人道:「他怎麼說?」

  逢老大攢攢眉道:「朱老道甚是氣怒,幾乎和兄弟動起手來……」凌干青心
中暗道:「原來他們並未動手。」

  只聽逢老大又道:「他說,他們和咱們在江湖上也誼屬同道,若華當時並沒
亮出咱們的牌子來,他只當她是掌中雙傑一起的人,所以把她留下了,但老嫂子
救走若華,還帶走了他們的叛門逆徒,就太不顧江湖道義了。」

  老婦人道:「他知道老身去了麼?」

  逢老大大笑道:「老嫂子用「絕戶玲瓏指」點傷了人,他還會認不出來?」


  沈若華道:「但咱們要邀請掌中雙傑,他們趁機把人拿走,還有江湖道義麼
?」

  逢老大一抹嘴巴,又取起茶碗,喝了一口,才道:「話是不錯,但咱們如果
收容了他們的叛門徒弟,說到江湖上去,總是咱們理虧。」

  凌干青道:「此事和貴幫無關,人是在下帶出來的,自有在下負責。」

  逢老大目光一動,望望凌干青,問道:「這位小兄弟是誰?」

  老婦人忙道:「老身還沒和總護法引見,他是木道門下,凌干青凌相公。」


  「呵呵。」逢老大朝凌干青笑著拱拱手道:「老朽久仰木道長盛名,可惜無
緣識荊,今晚遇上小兄弟,實是幸會。」

  凌干青忙道:「前輩好說。」

  逢老大問道:「聽小兄弟的口氣,人是你帶出來的了?」

  凌干青道:「在下等人,被囚禁在地窖之中,是聶姑娘把我們救出來的,聶
姑娘如果不隨我們離開仙女廟,他們豈肯放過聶姑娘?」

  逢老大道:「小兄弟可知這一來,就犯了江湖大忌?」

  凌干青道:「聶姑娘棄暗投明,有何不可?她師父柳鳳嬌和在下有不共戴天
之仇,她就是不找我,在下也非找她不可。」

  逢老大心中雖不以為然,但看凌干青這說了,他不便多說,回頭朝老婦人道
:「當時朱老道只道是老嫂子收容他們門人,向兄弟責問,此事既由凌相公一力
承擔,就和本幫不相干了。」

  老婦人問道:「掌中雙傑呢?他怎麼說?」

  逢老大道:「他已答應送回掌中雙傑,此事原是誤會,只不過他有一個條件
……」

  老婦人哼道:「他是不是要咱們送還聶姑娘作為交換條件?」

  逢老大看了凌干青一眼,才道:「朱老道本來是這麼說的,但只要聶小香不
在咱們這裡,此事又當別論了。」他話中似有未盡之言。

  凌干青自然聽得出來,這逢老大只是礙著師父,不好說要把聶小香送回仙女
廟去。心念這一轉,就站起身拱拱手道:「伯母,今晚多有打擾,聶姑娘是為了
送還在下青籐劍,而不見容於師門,此事本和貴幫無關,自然不能因聶姑娘這事
,引起雙方爭執,在下和聶姑娘、田姑娘,自是不便久留,這就告辭了。」

  老婦人本意雖然不願收留聶小香,但對凌干青,卻另有打算,此刻一見凌干
青說出要走,但有逢老大在場,又不便挽留,因為挽留凌干青,勢必也須挽留聶
小香了,心中正感作難,凌干青回頭道:「田兄弟、聶姑娘,咱們走吧。」

  田中玉道:「凌大哥,這一路上,多蒙你照顧,我感激不盡,我……不和你
一起走了,你只管走吧。」

  凌干青一呆道:「兄弟要留在這裡麼?」

  「是的。」田中玉低著頭道:「我爺爺和師父落在仙女廟手中,如今他們既
然答應放人,我想留在這裡等兩位老人家呢。」

  老婦人道:「這樣也好,田姑娘留在老身這裡,凌相公只管放心,老身決不
會使她有半點委屈。」

  凌干青暗中攢了下眉,心想:「掌中雙傑,為人正派,他們當日拒絕了紫衣
幫,才會落到仙女廟手裡,不入於赤,則入於黑,這豈是掌中雙傑的本意,這位
田兄弟涉世末深,除了任性,焉知兩位老人的心意?但她當著老婦人說出來了,
自己自然不好勉強她一同走了。」

  想到這裡,只好點頭道:「兄弟既要留下來等令祖、令師,有沈伯母和沈姑
娘在-起,愚兄自可放心了,等見到令祖、令師,再作行止也好。」「等見到了
令祖、令師,再作行止」,就是暗示她,令祖、令師是不會參加紫衣幫,這話當
著紫衣幫總護法逢老大和老婦人,自然不能明說。話聲一落,就朝聶小香道:「
聶姑娘,那我們就走吧。」聶小香盈盈站起身來。

  凌干青又朝逢老大和老婦人母女拱拱手道:「逢前輩、伯母、沈姑娘,在下
告辭了。」

  老婦人送到門口,叮嚀道:「凌相公,朱九通在黑道上,名氣頗響,勢力不
小,你護送聶姑娘,路上可得小心,尤其我老伴有幾個對頭武功極高,他傳你的
「天雷指」,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使,千萬記住了。」

  凌干青道:「晚輩記住了。」

  老婦人又道:「這裡只是老身臨時住所,你若有暇,務望去鳳陽小溪河一行
。」

  凌干青點頭道:「晚輩一定會去的。」

  沈若華也跟了出來,朝聶小香歉然道:「聶姑娘,真不好意思,已經這麼晚
了,不等天亮了再走。」

  聶小香低低的道:「沈姐姐,謝謝你。」

  凌干青走了幾步,回頭道:「伯母,沈姑娘請進去了。」他這一回頭,但見
沈若華一雙明亮的眼睛,只是望著自己,他不敢朝她多看,轉身大步行去。

     ※   ※   ※   ※   ※   ※

  聶小香像小媳婦似的只是跟在他身後,低著頭而行。走了一段路,聶小香忽
然腳下一停,低低的叫道:「凌相公……」

  凌干青回身道:「聶姑娘有什麼事?」

  聶小香忽然眼圈一紅,朝他盈盈拜了下去,哽咽道:「凌相公,你把我從仙
女廟救出來,這份情意,聶小香沒齒也不會忘記的,只是我和你同行,是個累贅
,何況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要和凌相公作別了……」她說到這裡,珠淚-
顆顆從眼角滾落下來。

  凌干青急忙伸手把她扶了起來說道:「聶姑娘,在下到揚州來,就是找你來
的,你在仙女廟送還寶劍,足見深明大義,為了在下,使你不見容於師門,所以
在下只好要你離開仙女廟,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負責到底,仙女廟因
姑娘的叛離,正在想盡辦法,要把你弄回去,豈肯放過姑娘,姑娘此時要和我作
別,一個人落了單,正好給他們有可乘的機會,這個萬萬使不得。」

  聶小香被他雙手扶住了嬌軀,心頭又覺得安慰,也更是酸楚,-顆頭微微搖
著,咽聲道:「仙女廟勢力遍佈大江南北,我和你同走,只是連累了你……」

  凌干青大笑道:「柳鳳嬌是我殺父仇人,除我之心,比姑娘更急,還有什麼
好連累的?姑娘只管放心,不用替在下擔心了。」

  聶小香望著他,又感激,又彷徨,淒楚的道:「凌相公,自從那晚,我們初
次相識,我就要想到我們只怕沒有再見之緣,所以我下了決心,把我的心,我的
人,都交給了你,只要有那一晚,就足慰我一生,我內心早就認定我生是凌家的
人,死是凌家的鬼了,因此我雖然拿了你的寶劍,卻並沒有送呈給師父。今天傍
晚,小翠告訴我,地窖裡囚禁了一個凌干青,我一顆心就一直忐忑不安,才決定
把劍送還給你,把你帶出仙女廟,算是我盡了心意,我知道你要我離開仙女廟,
是一片好心,但我這樣一直跟著你,會增加你多少麻煩,多少累贅,我實在並不
想離開你,但非離開不可……」她說到這裡,已是珠淚粉拋,泣不成聲,再也說
不下去。

  凌干青聽她說得委婉淒楚,心頭更是不忍,雙手握住她一雙柔荑,激動的道
:「小香,所以你不能走,仙女廟的人對你得不到手,決不甘心,我要永遠保護
你,絕不讓仙女廟的人碰到你一分一毫,柳鳳嬌是我殺父仇人,他們來一個,我
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小香,你不用走,也不能走,你要答應我,我們永
遠在一起。」

  聶小香目蘊淚水,嬌軀微微顫動,嘴角牽了兩牽,終於叫出:「凌郎……」
一下撲入凌干青的懷裡,雙臂一環,緊緊的抱住了他,嗚咽不已。

  凌干青把她擁在懷裡,兩人默默的擁抱了一陣,凌干青才用手輕輕抬起她的
頭來,她一雙清澈的眼神,羞澀的望著他。凌干青低低的道:「小香,你答應我
,永遠和我在一起,永遠不離開我,好麼?」聶小香嘴角浮起一絲笑容,輕輕點
了點頭,迅快的把一顆頭埋到他肩窩,再也不肯抬起頭來。

  就在此時,突聽遠處響起一聲冷森的嘿嘿乾笑。凌干青驀然驚覺,目光一抬
,沉喝道:「什麼人?」暗影中緩步走出一高一矮兩個身穿半截黃衫的老者,黑
夜之中,目光閃閃如星,站在三丈之外,不言不動。

  聶小香驟睹兩人,不禁打了個冷噤,身子觳觫,低低的道:「凌相公,他們
是仙女廟八大護法中的木龍車如海、地龍簡伯陽,各有-身奇特武功,他們找來
了,這該怎麼辦?」

  凌干青低聲道:「別怕,一切有我呢?」

  高瘦老者看他們竊竊私語,就冷冷的道:「姓凌的小子,你誘拐仙女廟女弟
子,現在束手就縛,乖乖的跟我們走還來得及。」

  凌干青把聶小香攔到身後,微微一笑,問道:「怎麼樣就來不及了呢?」

  矮個子老者道:「要等咱們老哥兒出手就來不及了。」

  凌干青道:「在下看不出有什麼來不及的。」

  「小子,你大概還不知道老夫兩人來歷?」瘦高個子冷笑一聲道:「你是何
人門下,輕輕年紀,剛出道江湖,就誘拐人家女弟子,真沒出息,難道你師傅沒
告誡過你,這裡犯了江湖大忌,老夫也不想為難你,跟老夫兄弟回去,老夫聽說
觀主有意收你為徒,也還可以從輕發落,逞強是沒有用的。」

  「說得好。」凌干青淡談一笑道:「二位來歷,在下已經知道,閣下是木龍
車如海、這位是地龍簡伯陽,對不?」

  木龍車如海道:「你既知老夫二人名號,還說什麼?」只要聽他口氣,這兩
人在江湖上敢情名頭不小,不然就不會如此托大了。

  凌干青道:「二位是江湖人,那就應該講一個理字,二位如以仙女廟的護法
身份來的,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地龍簡伯陽嘿然道:「這小子狂妄得很。」

  木龍車如海道:「老夫二人正是仙女廟護法,但老夫倒要聽聽你小子誘拐了
人家女弟子,還有什麼理好說的?」

  凌干青道:「閣下要和在下講理?」

  木龍車如海點頭道:「老夫倒要聽聽你有什麼歪理?」

  地龍簡伯陽道:「車老哥咱們和他有什麼好磨蹭的?」

  「不。」木龍一手摸著頦下一把山羊鬍子,笑道:「人就在咱們面前,你怕
他飛上天去?」一面抬目道:「小子,你說。」

  凌干青道:「仙女廟雖非江湖正式門派,但既有觀主,以有八大護法,自然
也粗具規模,連紫衣幫的總護法逢老大都不敢得罪你們,可見仙女廟在江湖上有
他的威望了。」

  地龍簡伯陽嘿然道:「小子,你知道就好。」

  凌干青道:「仙女廟朱觀主的師抹柳鳳嬌,和在下有殺父之仇,這點,二位
不知道吧?」

  木龍車如海一怔,問道:「你父是誰?」

  凌干青道:「先父凌千里。」

  木龍車如海道:「你是金翅雕的兒子?」

  「正是。」凌干青道:「她殺害先父之事,說來話長,不說也罷,但在下下
山之日,柳鳳嬌就派這位聶姑娘乘在下不備,盜走在下寶劍,但這位聶姑娘,自
從盜了在下寶劍,心中一直感到不安,今日在下被觀主囚禁地室,聶姑娘前來送
還寶劍,事被黑衣魔女所悉,在下如果不把她帶走,聶姑娘只有一死,在下於心
能安麼?閣下把誘拐二字,裝在在下頭上,試問這是誘拐麼?」

  地龍簡伯陽不耐的道:「但聶小香是仙女廟門下,現在和你在一起,總是事
實。」

  「不錯。」凌干青道:「在下既把聶姑娘帶出來了,自然有保護她的責任。


  地龍簡伯陽陰笑道:「好小子,你口氣不小,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能
保護得了她麼?」

  凌干青凜然道:「在下能不能保護她那就要看事實證明了。」

  地龍簡伯陽陰嘿道:「看來你小子還想頑抗?」

  木龍車如海道:「你和柳仙子有仇,老夫二人不管,但你今晚要想帶她離開
此地,只怕辦不到。」

  聶小香道:「凌相公,你走你的,我跟他們回仙女廟就是了。」

  「那怎麼成?」凌干青道:「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回去呢?」

  「這不就結了?」地龍簡伯陽道:「你們兩個自然都得去。」

  凌干青道:「仙女廟,在下總有一天會去找柳鳳嬌的,但不是今晚。」

  地龍簡伯陽道:「你不想去也非去不可了。」

  凌干青點頭道:「在下知道,二位既然跟蹤而來,決難善了,二位一定要動
手,在下也只好接著了。」

  木龍車如海目射奇光,說道:「你要和老夫二人動手?」

  凌干青道:「實逼處此,在下別無選擇,二位只管發招吧。」

  地龍簡伯陽道:「車老哥,對付這小子,兄弟一個就夠了。」身形一閃,就
欺到了凌干青身前五尺光景,陰笑道:「小子,你接著了。」

  雙手五指併攏,宛如兩顆蛇頭,一低一昂,隨著話聲,右手一探,就朝凌干
青前胸啄來,左手閃電跟進,從右肘穿出,啄向凌干青右肋「歸陰穴」,出手惡
毒迅疾,使的是「蛇形刁手」。他外號地龍,地龍是蛇的別號,從他出手招式,
就可知他是五毒門的高手。

  凌干青理也沒理他,身形一個輕旋,就帶著聶小香閃開了數尺,低聲道:「
你站著替我掠陣,我不會輸給他的。」輕輕放下聶小香。

  聶小香道:「凌相公,我怕……」

  凌干青雙眉一掀,朗笑一聲道:「你不用害怕,誰敢動你,凌某就要他濺血
於此。」

  地龍簡伯陽雙手齊出,忽然發觀眼前人影頓失,凌干青和聶小香居然從左旋
出,到了數尺之外,他識不得凌干青使的「乙木遁形身法」,頭心不禁一怔,嘿
然道:「好小子,你躲得開老子第一招還躲得開第二招麼?」「嘶」的一聲,身
發如風,雙手起伏,又朝凌干青攻來。

  這回他展開蛇形手法,忽啄忽切,雙手就像靈蛇亂閃,一片爪影,波翻濤湧
,記記都朝凌干青要害大穴下手。凌干青運起了「乙木真氣」,閉住全身穴道,
雙手開闔,使的是師門「木形掌」,記記帶起輕嘯,和對方硬打硬拆。

  片刻工夫,兩人已打了二十幾個照面,地龍簡伯陽絲毫也沒揀到便宜,心中
漸漸不耐,突然冷笑一聲,腳下往後退下一步,陰聲道:「小子,你接我這一掌
試試吧。」左手抬處,一雙手掌已經色呈暗灰,疾拍過來。

  凌干青但覺對方掌勢未到,一股腥風已迎面湧至,中人欲嘔,心頭不由暗暗
吃了一驚,他並不認得對方使的是什麼掌,但卻可以想得到對方使的既是蛇形手
法,這一記極可能是什麼毒掌無疑。他不知破解之法,自然不敢用「木形掌」和
對方硬接,突然心中一動,想起沈大娘把活死人傳給自己的一記指法,稱之為「
天雷指」,不知是不是能破他的掌功?心念這一動,立即後退一步,左手握拳,
中指直豎,朝簡伯陽掌心點去。

  雙方出手,何等快速?簡伯陽掌風湧到,凌干青的一縷指風,也正好截著,
但聽「波」的一聲輕響腥風立時被震得四散。地龍簡伯陽方自一驚,但覺一股雷
火般指風,急襲而至,他自然識得歷害,這小子的指功,正是自己「五毒掌」的
剋星,不由機伶一顫,急待沉腕收掌。但等他發覺,已是遲了「天雷指」迅疾如
電,一下就擊中他的掌心。

  這一剎那,地龍簡伯陽如遭雷殛,指風就像尖錐,透過掌心,迅速直達四肢
百骸,他一個人猛然一顫,口中發出一聲悶哼,雙腳一軟,跌坐下去,委頓在地
,再也站不起來。不,「五毒掌」一破,本來凝聚掌心,花了十數年心力,所吸
取的毒蛇毒涎,一時全散,四肢一陣抽搐,立刻毒發身死。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木龍車如海負手而立,本以為憑地龍簡伯陽的武功,
對付一個年輕後生,還不手到擒來?此時驟睹簡伯陽中指倒地,還只道是負了傷
,傷在凌干青手下,已經使他大為驚凜,那知目光一注,簡伯陽竟然手腳抽搐了
兩下,就再也不動了,當真非同小可,目光如電,投注到凌干青的身上,重重哼
了一聲道:「小子,你使的是什麼毒功?」

  凌干青怒笑道:「凌某光明正大,豈是使毒之人?」

  木龍車如海「刷」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柄四尺長劍,怒哼一聲道:「看來老
夫非出手不可了。」

  凌干青大笑道:「閣下要動手,就用不著什麼藉口,對仙女廟的人,其實在
下也毋須客氣了。」右腕一抬,「錚」的一聲,青練乍現,手中已多了一把細長
長劍。

  木龍車如晦臉色獰厲,目光盯在他青籐劍上,點頭道:「好劍,你小心了。
」長劍揚空一閃,劍如匹練,朝凌干青頭頂劈來。

  凌干青使了一招「舉火燒天」,迎著他青鋼劍截去。木龍車如海發現凌干青
使的軟劍青芒甚盛,不想和他硬砸,手腕一振,刷刷刷刷劍光繚繞,左右分刺。
凌干青展開師門「乙木劍法」,忽虛忽實,青光飄灑,使得輕靈如風,極盡變化


  木龍車如海連發了幾招,全被凌干青化解去,心中暗暗稱奇,竟然看不出他
的劍法門戶。須知他成名雖已數十年,但從未見過木道長的劍法,如何能看得出
凌干青的路數來?一時不禁怒從心起,劍招一緊,劍光霍霍,一道銀虹,像長江
大河,滾滾出手。

  但凌干青使的「乙木劍法」,有攻有守,守中有攻,變化迅速,虛實莫測,
木龍車如海攻勢固然凌厲,依然無法佔得上風,心中更自驚異,暗道:「老夫倒
真是小覷這小子了,今晚若不把他擒回仙女廟去,木龍車如海,還能在江湖上揚
名立戶?」想到這裡,只是不住的提吸真氣加重劍上壓力。

  凌干青和他拚搏了三十幾招,但覺對方劍勢愈來愈沉,自己的劍勢,大有被
他壓制下來之感,心中也暗暗躊躇:「自己該不該……」

  就在此時,突聽聶小香發出一聲尖叫,這聲尖叫入耳,使他心神為之一分,
突覺左肩一涼,被對方劍尖刺中,一時也忘了疼痛,心頭猛然一驚,奮力一劍,
「噹」的一聲,格開車如海長劍,大喝一聲:「住手。」

  木龍車如海這一劍雖然只刺中凌干青左肩,傷得極輕,但聽他喝出「住手」
,不覺大笑道:「小子,你棄了手中長劍,老夫可以住手。」劍勢中緊,一片寒
光,飛捲而至,攻勢更加凌歷。

  凌干青只聽到聶小香一聲尖叫,就沒聽到第二聲,心頭又急又怒,大喝道:
「在下本來不想傷你,閣下太不知道進退了。」喝聲出口,「天壤一劍」也跟著
出手。青籐劍在這-瞬間,青光陡然暴漲,有如-片晶瑩的光幕,席捲而出。

  木龍車如海笑聲方發,只覺一道青濛濛的劍光已經捲到身前奇亮耀目,幾乎
使人睜不開眼來。不,一片森寒劍氣,迎面罩落,心頭不禁猛吃一驚,一時之間
,急忙使了一個懶驢打滾,在地上接連幾滾,翻出去一丈開外,才敢躍起,才發
現自己身上鮮血如注,一條右臂,已經被劍光齊肩截斷。

  凌干青還是第一次施展這招劍法,卻也想不到這「天壤一劍」竟有如此威力
,一時也不禁怔得一怔。原來這「天壤一劍」,當日木劍道長傳給凌干青之時,
曾經一再告誡,這一招劍法,是他一位去世多年的好友所創,因為殺氣太重,有
干天和,不到萬不得已,慎勿輕使。

  本來他是不想傳給門下弟子的,但因凌干青的仇人太強了,惟有這一招劍法
,才能克制得住,所以才把這「天壤一劍」傳給了凌干青,同時也把好友昔年的
隨身兵刃青籐劍,也交給了凌干青,曾道:「這招劍法,只有由青籐劍使出,方
能發揮劍招的威力。」

  凌干青當時曾問師父的好友是誰?木劍道長只是笑了笑道:「你不用知道他
是誰,知道了對你並無益處。」現在凌干青才體會到這招「天壤一劍」果然威力
奇強,他劍勢出手,幾乎連自己都不知道一下就已把木龍車如海的右臂削下來。
這還是木龍對敵經驗豐富,發現不對,就貼地滾開,不然,只怕早已身首異處了


     ※   ※   ※   ※   ※   ※

  且說凌干青一怔之後,急忙舉目四顧,剛才還站在不遠的聶小香,已經不見
了。不,正有一簇人影,朝西飛掠而去,業已奔出十餘丈。凌干青心頭一急,雙
足一點,身子凌空飛起撲而起,銜尾急追過去。他一身輕功,已臻上乘,這一提
氣飛掠,當真有如離弦之箭,快得可以穿雲射月。雙方距離,很快就拉近了。

  前面一共七八個人,看他們身手,只不過是二三流的角色。凌干青急起直追
,不大工夫,和他們只有三五丈距離,口中春雷般大喝一聲:「你們還不給我站
住?」前而八人聽到凌干青追來,立即由兩個漢子挾著聶小香一路奔行。

  分出六人,倏地回過身來,鋼刀一橫,攔住了去路。不,他們仗著人多,沒
待凌干青追到,已經圍了上來,六柄鋼刀,交叉攻到。凌干青心急救人,那還和
他們纏圍,口中大喝一聲:「該死的東西。」劍光乍亮,寒光像扇面般飛灑出去
。又是一招「天壤一劍」,慘叫起處,六人同時撲地倒下。

  凌干青腳下絲毫不停,點足掠起,宛如大鵬凌空,一下從正在急奔的兩個漢
子頭上飛過,落到他們面前,大喝一聲道:「你們再不站住,那是不想活了。」
兩個漢子一眼看到凌干青憑空瀉落,攔住了去路,不由嚇得心膽俱碎,趕忙停住


  左首一個道:「少俠,這不關我們的事。」他手中還挾著聶小香不放。

  凌干青怒目喝道:「你還不把聶姑娘放下來?」

  那人放下聶小香,臉色驚懼的道:「她……她不是的……」

  凌干青目光一注之下,也看出來了,原來這人放下來的,只是一個假人,心
頭一緊,急忙問道:「聶姑娘人呢?」

  左首一個道:「這是……何……何姑娘交代的……」

  凌干青問道:「何姑娘是誰?」

  左首一個道:「何姑娘就是觀主的三師妹。」

  凌干青道:「就是黑衣魔女麼?」

  左首漢子道:「是的。」

  凌干青又道:「這麼說聶姑娘是她擄去了?」

  左首漢子道:「是……是的。」

  凌干青道:「黑衣魔女朝哪裡去的?」

  左首漢子道:「不……不知道。」凌干青聽得大怒,右手一揮,青光乍閃,
兩聲慘叫同時響起,兩人飲劍倒了下去,他心頭無比憤急,口中發出一聲龍吟般
的長嘯,雙腳一頓,又縱身撲起,朝來路飛射過去。

  這回他救人情急不住的提吸真氣,施展輕功,一路飛掠,當真有如天馬行空
,快若追風,轉眼之間,已經奔出七八里路程,依然不見,絲毫人影,前面已有
一條大江,橫互如帶,心中不禁暗暗躊躇,忖道:「莫非自己追錯了方向不成?


  正在思忖之間,只見沿著江岸,正有一個小巧人影,急匆匆行來。因相距甚
遠,又有柳條垂絲,掩映其間,看不清楚,但從她身形看去,似乎是個女子,她
急步沿江而行,似在找人。

  「莫非是聶小香。」心念這一動,立即迎著那小巧人影奔掠過去,到得近前
,目光一注,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衣少女,正待轉身。

  那青衣少女發出清脆的聲音叫道:「凌相公請留步。」

  凌干青聽得一怔,心想:「自己和她素不相識,她怎麼叫得出自己姓凌呢?


  不由腳下一停,問道:「姑娘是叫在下麼?」

  青衣少女綻出滿臉花一樣的笑容,說道:「這裡又沒有第三個人,自然是叫
相公了。」

  凌干青問道:「姑娘有什麼事?」

  青衣少女道:「小婢在這裡已經等了很久了,沒見到凌相公,真把小婢急死
了。」

  「姑娘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了?」凌干青奇道:「你怎麼知道在下會到這裡
來的呢?」

  青衣少女展齒一笑道:「自然是我家主人交代的了。」

  凌干青道:「你家主人是誰呢?」

  青衣少女狡黠一笑道:「小婢奉命在這裡等候凌相公,請凌相公屈駕一行,
你見了我家主人,自然就知道了。」

  凌干青道:「在下身有急事,請姑娘覆上貴主人,我無暇前去,深為抱歉。
」說完,又轉身欲走。

  青衣少女道:「凌相公要走,也該聽小婢把話說完了再走呀。」

  凌干青道:「姑娘還有什麼話,那就請快說。」

  青衣少女道:「我家主人說的,他請你屈駕一唔,就是和你身有急事有關,
錯過了,你就會追悔莫及。」

  凌干青道:「你說什麼?」

  青衣少女道:「我家主人說是這麼說的咯。」

  凌干青道:「你家主人知道我的急事是什麼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青衣少女接著道:「小婢只是聽主人怎麼說,我也
怎麼說,凌相公有什麼疑問,不會自己去問我家主人麼?」

  凌干青問道:「你家主人在哪裡?」

  青衣少女道:「凌相公答應去了?」

  凌干青道:「好吧,姑娘請在前面帶路。」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轉身道:「凌相公請隨小婢來。」話聲一落,就低頭急
步行去。

  凌干青隨在她身後,走出一箭來遠,只見一棵垂楊下面,停泊著一條黑越越
的船隻,艙中不見一點燈火。青衣少女腳下一停,伸手指指船艙,說道:「我家
主人就在艙中恭候,凌相公請自己上去吧。」

  凌干青心頭暗想:「這不知又是什麼詭計?」一面問道:「你家主人既把在
下約來,怎麼艙中一點燈火也沒有?」

  青衣少女清笑道:「凌相公既然來了,還有什麼好趑趄的?難道我家主人還
會存心害你不成?」

  凌干青心中雖然暗自起疑,卻也不肯示弱,朗笑一聲道:「好,在下倒要看
看,你家主人究竟是誰?」舉步跨上跳板,踏上船頭,說道:「在下凌干青,應
邀而來,不知是哪一位見召?」

  只聽艙中有人嗤的一聲輕笑,說道:「客人來了,怎不請進來呢?」隨著話
聲,艙門已經輕輕推啟。

     ※   ※   ※   ※   ※   ※

  凌干青目能夜視,便也凝足目力看去,艙中依然黑黝黝的看不到一點景物。
細辨那說話聲音,似是一個女子,心中更覺疑竇叢生,不覺笑道:「艙中如此黝
黑,主人這是待客之道麼?」

  只聽「擦」的一聲,眼前突然一亮,一個長髮披肩的綠衣女子,背著艙門,
站在一張小方桌前面,正在用手中火摺點燈。同時只聽她嬌柔的聲音說道:「凌
相公現在可以放心進來了吧?」

  凌干青聽她這麼說了,只得舉步走入,說道:「姑娘見邀,不知有何見教?
」他現在才看清楚,艙中四周都著綠色布幔,無怪從外面看進來,不透一點天光
了。

  「嗯。」綠衣女子口中輕嗯一聲,緩緩轉過身來,說道:「凌相公請坐。」
凌干青目光一注,原來綠衣女子赫然是黑衣魔女。

  自己正要找她,她卻把自己找來了,一時不覺微微一怔,冷然說道:「原來
是你。」

  黑衣魔女今晚變成了綠衣魔女啦,她翹著紅菱般嘴角,露出一口整齊如玉的
貝齒,輕盈一笑道:「凌相公沒想到吧?」

  她今晚似是刻意修飾了一番,柳眉如黛,眼波如水,薄施脂粉,輕點絳唇,
方才在仙女廟,還沒看得清楚,這回,在明亮的琉璃燈前,你可以看清楚了。她
不但美,而且艷,嬌而且柔,身材苗條而勻,肌膚細膩而白,目光凝注,似秋水
而明亮,明眸傳情,如明珠而炙熱,既含笑而含顰,亦宜喜而宜嗔。好了,這四
六句現在可不流行,但只有如此,才能把她形容得出來。

  凌干青只覺眼前一亮看得不禁呆了,誰說黑衣魔女,允是凌波仙子。他臉上
不禁一紅,口中冒出一句話來:「在下正要找你。」

  「我不知道。」黑衣魔女含情脈脈的一笑,說:「我不是把你請進來了麼?
有話也請坐下來再說呀。」

  凌干青給她一顰一笑,笑得有些侷促不安,直楞楞的依言坐下,問道:「聶
小香是被姑娘劫來了?」

  「不錯。」黑衣魔女答得很乾脆,一面抬目問道:「凌相公就是為了她才要
找我,對麼?」

  凌干青道:「正是,因為聶姑娘是把劍送還給在下,才成了叛門之徒,在下
不得不勸她離開仙女廟,她目前是個舉目無親的人,在下在道義上,有保護她的
責任,你既然劫持了她,在下自然要找你了。」

  黑衣魔女望著他,似笑非笑的道:「是道義麼?」

  凌干青被她看得臉上一紅,說道:「難道不是?」

  剛說到這裡,只見裡首綠色帷幕一動,那青衣少女手托銀盤,送上兩盞香茗
,放到桌上,說道:「凌相公請用茶。」很快就退了下去。

  黑衣魔女星眼流波,笑了笑道:「那麼凌相公可知小妹把你請來,是為了什
麼呢?」

  凌干青道:「在下正要請教。」

  黑衣魔女嫣然一笑道:「也就是為了我擒到聶小香。」

  凌干青道:「在下想不出姑娘通知我的道理來。」

  「我不是通知你。」黑衣魔女媚笑道:「我有幾句話想和你當面說清楚。」
接著道:「凌相公已經折騰了大半夜,我特地準備了幾式酒菜,和凌相公宵夜…
…」

  凌干青道:「姑娘有話請說,酒菜不用了。」凌干青話未說完,綠色帷幕又
輕輕飄動,那青衣少女手托銀盤,端著酒菜走入,放到桌上,把兩副杯筷放好,
又閃身出去。

  黑衣魔女親自斟了兩杯酒,含笑道:「凌相公放心,小妹還不至於在這酒菜
中下毒。」她舉起杯子,就著櫻唇,一飲而盡,才道:「這一杯,小妹先喝了,
表示酒中沒有毒藥,也表示小妹的敬意,凌相公能不賞臉麼?」她喝下一杯,立
即桃腮欲暈,水汪汪的一雙眼睛,只是望著他,脈脈含情,等待著他喝酒。凌干
青倒是不好拒飲,只得也舉杯一飲而盡。

  黑衣魔女笑道:「凌相公果然豪爽,但喝了酒,總得吃些下酒菜,這樣罷,
小妹先吃一筷,你就可以放心了。」說著,果然舉筷在每一種菜餚中,夾著吃了
,表示無毒。

  凌干青只是夾了一筷菜餚,慢慢吃著,一面說道:「姑娘有什麼話,現在可
以說了。」

  黑衣魔女朝他嫣然一笑,用筷子夾了一塊熏魚,放在他面前的碟子上,然後
舉杯說道:「你再乾一杯,把這塊熏魚吃了,我就說。」

  凌干青道:「在下不善飲酒。」

  黑衣魔女不依道:「你乾了這一杯,我陪你喝咯,凌相公是男人家,兩杯酒
怕什麼?小妹平日也不善飲酒,今晚也不是喝了。」她果然又把一杯酒乾了。

  這兩杯下肚,她-張粉白勻紅的臉上,很快升起了朝霞般兩片紅雲,更是嬌
艷欲滴,雙眸望著凌干青,在等他喝酒,但也目光如水,盈盈凝睇,有著說不出
的綿綿情意。凌干青推辭不得,尤其給她這般等著,瞧著,看得有些臉上訕訕的
,無法不喝了,只好舉杯道:「謝謝你。」一口把酒喝了。

  黑衣魔女道:「快把熏魚吃了。」

  凌干青只得又低著頭,把熏魚吃了,抬目道:「姑娘……」

  黑衣魔女不待他說出來,就搶著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姑娘」下
面,就是「有什麼話可以說了」,對不?」

  凌干青囁嚅的道:「在下正是此意。」

  「瞧你……」黑衣魔女眼皮-溜,披披櫻唇,接著道:「我不說出來,你好
像坐立不安似的。」她又看了他一眼,才道:「第一件事,我告訴你的,小妹姓
何,名叫真真,你就叫我何真真好了,別姑娘、姑娘的,聽來彆扭透啦。」

  凌干青道:「在下怎好叫姑娘名字?」

  「這有什麼關係?」何真真道:「姓名是一個人的符號,代表某一個人,姑
娘二字,可不代表我呀,我叫你凌大哥,你叫我何真真,這樣總可以了吧?」

  凌干青問道:「這是第一,那麼第二呢?」

  何真真嬌笑道:「事情一件一件的來,你先答應了第一件,小妹再說第二件
。」

  凌干青點頭道:「好。」

  何真真橫了他一眼,笑吟吟的道:「那就叫呀。」

  凌干青尷尬的道:「這……」

  「這什麼呢?」何真真嬌媚的道:「凌大哥,你叫我何真真呢。」

  凌干青臉上一紅,說道:「沒有事情,怎麼叫來?」

  何真真撒嬌的道:「我就要你叫咯,你不叫,第二件事,我就不說了。」

  「好。」凌干青無可奈何的叫道:「何真真。」

  「嗯。」何真真打她鼻孔裡輕嗯了一聲,嗯得人心頭會有異樣的感受。

  凌干青望著她當真人比花嬌,那張吹彈得破的嬌靨上,似羞澀,似含嬌嗔,
別有一番柔媚之態,他本來望著她,是在等她下文,現在看了她-眼,可就不敢
再看了,但卻又捨不得不看。她正在含情脈脈的看著他,他知道如果再不移開眼
來,很可能會把持不住,他現在已經感到把持不住了。

  「嗤。」何真真忽然嬌笑了聲,說道:「凌大哥,你好像在逃避我?」

  凌干青紅著臉道:「在下……沒有……」

  「還說沒有?」何真真輕柔的道:「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凌干青心頭跳了,囁嚅的道:「因為姑娘太美了。」

  「真的?嗯,你騙我。」何真真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披披櫻唇道:「如果
我真的美,你為什麼不再看我呢?你說,我真的美不美?」她把一張紅馥馥的臉
,送到了凌干青面前,吹氣如蘭,口脂可聞。

  凌干青一抬眼,就看到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笑盈盈的櫻唇,他眼下幾乎花
了,心也跳得有些模糊了,口中說道:「姑娘真的很美。」

  四目交投,她眨眨美眼,赧然道:「那你為什麼還不叫我好妹子呢?」

  凌干青情不自禁,低低的叫道:「好妹子……」

  「嗯。」何真真隨著一聲輕「嗯」,櫻唇送到他嘴上,一個苗條而誘惑的嬌
軀,也像水蛇般往他懷裡貼來。前艙門早就闔上了,綠色的簾幕,也已放下了好
一會了。現在從中艙通向後艙的帷幕,不知何時已經左右拉開。

  後艙,是一間精緻的臥房,地方不大,卻有一張鋪好了繡枕鴛被精緻的床。
就在此時,船頭忽然一沉,接著響起了青衣使女的一聲嬌叱:「什麼人?」

  「撲通。」有人掉下了江水。緊接著「砰」然一聲大響,艙門被人踢開了,
門口有人清喝了聲:「無恥魔女,你幹得好事。」兩個已經纏在一起的人,經這
徒如其來的一喝,就迅快分了開來。

  黑衣魔女何真真連人影還沒有看清,雙手揚處,響起兩聲極輕的機篁,從她
衣袖中射出的兩蓬飛針,一陣嘶嘶之聲,連續不絕,朝門口激射過去。飛針像扇
面般展開,幾平把艙門都封死了,門口若是有人,絕難逃得過這兩蓬毒針。

  不,只要有一支被射中,就會見血封喉,保你連哼都哼不出來。但艙門口那
人卻哼出來了,那是一聲冷哼。哼聲甫出,白光乍閃,一陣「叮」「叮」「叮」
輕微的聲響起處,黑衣魔女打出去的兩蓬飛針,全被劍光擊落。不,每一支飛針
,都被來人劍光截成了兩半,紛紛墜地。

  「嗆」,紫光一閃,何真真在這一瞬間,已從腰間掣出了一柄短劍!這柄短
劍,正是掌中劍卓一絕傳給他門下弟子田中玉的紫艾劍,紫光吐吞,在黑夜之中
越顯得它鋒芒畢露。黑衣魔女是氣傷了心,一雙本來還水汪汪的眼睛,這回顯得
殺氣騰騰,叱道:「你是什麼人,敢來管本姑娘的事?」

  艙門口那人手中提著一支白光閃閃的長劍,冷笑一聲,走了進來,目光一撇
呆若木雞,站在那裡的凌干青,嘴角凝笑,冷冷的道:「你果然在施展魔功,把
他迷失了心神,你真是無恥之尤。」這人是個唇紅齒白的青衫書生,論模樣比凌
干青來得還要俊俏,只是個子稍嫌瘦小了點,手中提著的是那柄鎮江劍。不是別
人,正是凌干青的口盟兄弟畢雲秋了。

  何真真紫艾劍一指,切齒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畢雲秋道:「你不用管我是誰,殺了你,徒污我的寶劍,還不給我快滾?」


  何真真氣得發抖,怒喝道:「憑你配麼?姑娘今晚不殺了你,誓不為人。」
紫艾劍一揮,足踏中宮,欺身急刺過去。

  畢雲秋冷冷一笑,手中鎮江劍隨著揮起,一招「白蛇吐信」,劍尖一撥,「
噹」的一聲,把對方長劍撥開,劍光一閃,反刺何真真左肋「期門」。何真真因
手中之劍被畢雲秋封出,一時變招不及,被迫後退了一步。畢雲秋口中又是一冷
哼,手腕一震,鎮江劍接連點刺而出。

  高手過招,有不得一著失誤,何真真就是變招稍慢,立時失去了先機,被畢
雲秋劍勢逼得連退了三步,依然無法還手,只好暫採守勢,左封右解,護住了全
身。畢雲秋劍勢雖利,但何真真也不是弱手,雖然屈處下風,卻也不易攻得進去
,一片錯落劍影,只是在何真真左右前後,密集刺出。

  這一輪攻拒,一連響起了一十三聲金鐵交鳴,紫艾劍和鎮江劍,同出一人之
手,同出一爐之鐵,如今卻各展鋒芒,互相拚搏起來,這豈是卓-絕始料所及之
事?何真真心時蹩著一口氣,被畢雲秋一陣快速攻勢,逼得還手無力,直待接下
對方一十三劍之後,才乘隙反擊,揮劍搶攻,也還了九招,總算把劣勢扳了回來


  如論劍招,畢雲秋使得輕靈快速,劍如靈蛇,攻多守少。何真真的劍法,辛
辣狠毒,出劍部位,都是致命的要害。兩人這一戰,地方是在船艙之中,進退不
過三步,劍勢無法大開大闔,再加邊上又站著一個凌干青,像是失魂落魄一般,
一動不動,兩人都有顧慮,因此出劍都以縱刺為主,饒是如此,他們還是打得非
常激烈,你來我往,劍芒如閃。

  不過片刻工夫,兩人已交手了三四十招,漸漸畢雲秋又佔了上風。只聽一陣
輕微的金鐵交鳴之後,畢雲秋突然飛起一腳,腳尖正好踢在何真真執劍右腕之上
。何真真驚啊一聲,紫艾劍跌落在艙板之上,畢雲秋鎮江劍劍尖一點。何真真心
頭猛然一驚,正待往後退。

  畢雲秋喝道:「黑衣魔女,你再動一動,我劍尖就可穿透你咽喉,你相不相
信?」

  何真真道:「你待怎樣?」她果然不敢稍動。

  畢雲秋冷冷的道:「我還是一句老話,不會要你的命的,只要你交出解藥,
你就可以滾了。」

  何真真道:「我沒有解藥。」

  畢雲秋道:「那你真要我刺穿你的咽喉了?」說話之時,劍尖稍微用力,就
刺破了何真真的喉間皮膚,一點鮮紅的血珠,從劍尖邊緣綻了出來。

  何真真切齒道:「攝心大法,沒有解藥,只要輕拍後腦,就可清醒。」

  畢雲秋道:「好,你走吧。」何真真要待彎腰去拾取紫艾劍。

  畢雲秋劍光一閃,喝道:「把劍留下,連劍鞘也給我留下。」

  何真真只好把劍鞘一起留下,一面說道:「沒關係,你報個萬兒來,姑娘今
晚認栽了,咱們山不轉路轉,總有找你算帳的日子。」

  「在下畢雲秋。」畢雲秋冷笑一聲:「在下要是怕你找我,今晚就不插手了
,但凌干青是我大哥,我能不插手麼?」

  「好。」何真真切齒道:「畢雲秋,你給我記著。」轉身朝舵外掠去。

  畢雲秋返劍入鞘,伸手拾起紫艾劍,也回入了劍鞘,然後走近凌干青身邊,
舉手在他後腦輕輕拍了一下。凌干青口中「啊」一聲,雙目眨動,奇道:「這是
怎麼一回事呢?」目光一注,看到畢雲秋,不覺喜道:「會是賢弟,你什麼時候
來的?」

  畢雲秋笑道:「我是在最不湊巧的時候來的,破壞了大哥的好事。」他本來
是取笑大哥的,但他的臉也紅了。

  凌干青也被他說紅了臉,說道:「賢弟休得取笑了,愚兄連自己都不知道,
如何著了她的道的。」

  畢雲秋道:「那無恥魔女使的是魔教「攝心術」,不論你武功有多高,只要
多看她幾眼,就會不知不覺的被她眼光所迷惑,聽她的擺佈了。」

  凌干青道:「這就是了,她說有事要和愚兄詳談,愚兄望著她,就發覺她目
光之中,好像有著一股吸力,看了她一眼,就移不開了,後來心頭就迷迷糊糊起
來……」

  畢雲秋笑道:「你們男人呀,看到漂亮的姑娘,眼睛就死盯不放,現在可好
,碰上了會「攝心術」的魔女了,以後看你還敢凝凝的看她不?」他話聲出口,
突然發現這句「你們男人」四個字,說漏了嘴,不由得臉上驀地一紅,但差幸凌
干青沒有聽出來。

  不,凌干青也被他說得俊臉通紅,訕訕的道:「賢弟可是把那何真真趕跑了
,沒把她擒下來吧?」

  畢雲秋嗤的笑道:「大哥還在想念她麼?」

  「賢弟,我們說正經的。」凌干青接著問道:「她只是一個人走的麼?」

  畢雲秋一指桌上的紫艾劍,說道:「她把劍都留下了,還會帶走什麼?」

  「唉。」凌干青道:「賢弟怎不先把愚兄救醒呢,我還有話要問她呢。」

  畢雲秋奇道:「大哥要問她什麼呢?」

  「有人被她擒去了。」凌干青道:「不是為了救人,愚兄就不會來找她了。


  畢雲秋道:「什麼人落在她的手裡?」

  凌干青:「這人叫聶小香,是仙女廟門下的人。」

  「唔。」畢雲秋霎動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點點頭到:「我聽大哥說過,
她偷走了你的一柄軟劍,對不?」

  凌干青道:「是的,愚兄告訴過你,我就是尋劍來的。」

  「大哥尋劍只是藉口,尋人才是真的了。」畢雲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問道:「大哥終於找到她了?」

  「賢弟休得取笑。」凌干青臉上一紅,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他一指
桌上的紫艾劍,說道:「賢弟記得這把紫艾劍麼?卓老丈把它送給了誰?」

  畢雲秋道:「卓一絕不是送給田有甲的孫子田中玉的麼?」

  「對了。」凌干青道:「這件事就得從田中玉說起……」當下就從和畢雲秋
分手之後說起,一直說到方才黑衣魔女把自己邀到船上,擇要說了個大概。

  畢雲秋攢攢眉道:「大哥帶走他們叛門之徒,又殺了他們八大護法之一的地
龍簡伯陽,傷了木龍車如海,仙女廟如何肯和你甘休?」

  凌干青道:「你不是也羞辱了黑衣魔女麼?」

  畢雲秋披披嘴道:「大哥好像在怪我該多管閒事哩。」

  凌干青臉上一紅,笑道:「愚兄是說咱們反正在仙女廟結下了粱子,還有什
麼好顧慮的?」

  「大哥心裡惦念著聶姑娘……」畢雲秋道:「咱們先在船上找找著,她們主
婢兩個都在這條船上,聶小香說不定也在船上呢。」

  「賢弟說得極是。」凌干青矍然道:「我們那就快找。」

  畢雲秋看了他-眼,淡淡的笑道:「瞧你,一提起聶小香來,就急成這個樣
子。」

     ※   ※   ※   ※   ※   ※

  中艙盡在眼前,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凌干青推開艙門,走進後艙,這後艙
因為有半間隔成了臥室,和中艙連通,後面半間,地方更形逼仄,堆放著雜物,
一目瞭然,那有什麼人影?再往後就是後梢搖船的地方,沒有蓬艙,當然更沒有
人了。

  凌干青看得心頭大急,但怕畢雲秋取笑,不好形之於色,木立後梢,正在思
索著準備自己一人獨闖仙女廟,也非把聶小香救出來不可?

  「大哥一個人發什麼楞?」畢雲秋飄身過來,問道:「沒找到聶小香麼?」


  凌干青道:「賢弟去看了前艙,也沒有麼?」

  畢雲秋道:「前艙那麼小,當然不可能藏人的了。」他目光-動,問道:「
這艙板下面,大哥看過了麼?」後梢鋪著艙板,下面當然還有下艙了。

  凌干青「哦」了一聲道:「艙板底下,愚兄倒是沒有看過。」

  「瞧你……」畢雲秋輕笑道:「真是急昏頭了。」凌干青也無暇和他多說,
急忙雙手並用,揭起了兩塊艙板。下面地方不大,看去黑越越的,果然好像蜷伏
著一個人。凌干青心頭一急,急忙一躍而下,蹲下身去,定睛一瞧,那不是聶小
香還有誰來?她被繩索捆成了一團,除了睜大著一雙盈盈目光,朝凌干青望來,
口中不能出聲。

  凌干青心頭大是不忍,低聲道:「我來救你了。」因艙下甚狹,雙手抱起聶
小香嬌軀,上身才能緩緩直了起來。

  畢雲秋道:「大哥,你把人交給小弟。」他在上面伸手來接。凌干青只得把
聶小香一個人舉起,遞給了畢雲秋,自己才跟著縱身而上。畢雲秋把聶小香放到
艙板上,雙手一搓,掐斷了繩索。凌干青迅快把捆在她身上的繩索解開,又從她
櫻唇中,挖出一團破巾。

  聶小香手足雖已鬆動,但因被捆綁了多時,手足已經麻木,坐在地上,依然
動彈不得,只張口叫了聲:「凌……大哥……」她因有畢雲秋在旁,不好意思叫
「凌郎」來,所以改稱「凌大哥」,但只叫了一聲,雙目滾動,一串珍珠般的眼
淚,已從臉頰上滾下來。

  凌干青柔聲道:「小香,我扶你站起來。」雙手攙扶著她,緩緩站起。

  聶小香雙足還有些站立不穩,倚著凌干青幽幽的道:「凌大哥,你其實不用
管我……」

  畢雲秋在旁笑道:「聶姑娘,我大哥是個多情種子,他既把你救出了仙女廟
,豈會中途撒手不管?」一面說道:「大哥還不扶聶姑娘到艙裡去?」凌干青果
然扶著聶小香走入中艙去。

  畢雲秋腳下有些趑趄,望著兩人,目中閃著異樣神色,他似乎在考慮著自己
是不是應該跟進去?不,自己是不是應該走了?聶小香由凌干青扶著跨進中艙,
雙腳也漸漸恢復知覺,一面低聲問道:「大哥,他是什麼人呢?」

  凌干青道:「他是我結義兄弟,叫做畢雲秋……」他回頭不見畢雲秋跟著進
來,忍不住叫道:「賢弟,你怎麼不進來呢?」

  畢雲秋一個人影,已隨著他的活聲,翩然走入,輕笑道:「小弟是怕大哥和
聶姑娘說幾句體貼話,進來了不太方便。」凌干青、聶小香二人被他說得飛紅了
雙頰。

  凌干青赧然道:「賢弟休得取笑。」

  畢雲秋目光一抬,注視了聶小香一眼,含笑說道:「真是人見猶憐,無怪方
才大哥找不到聶姑娘,急成那個樣子了。」

  聶小香紅了臉,起身襝衿道:「凌大哥認了小妹,你是我的大哥的結義兄弟
,情同手足,自然也是我二哥了,不知二哥肯不肯認我這個小妹呢?」

  畢雲秋爽朗的笑道:「聶姑娘連二哥都叫了,我還有不認你這妹子麼?我沒
有妹子,多個妹子自然最好不過了,好,那就暫時叫你三妹了。」

  凌干青道:「賢弟認她作了妹子,怎麼還有暫時的呢?」

  「大哥連這點也想不出來麼?」畢雲秋斜睨了他一眼,清脆的笑道:「現在
她是我三妹,將來找還得叫她一聲大……」「大」字下面,他忽然停住了,只是
望著凌干青神秘的笑了笑。

  凌干青自然聽出來了,急忙道:「賢弟,她已經叫你二哥,你可不能再取笑
妹子呀。」

  畢雲秋道:「瞧你,做了大哥,好偏心,只是幫著三妹說話。」聶小香坐在
椅上,雙眉含顰,似有倦容。

  畢雲秋回頭問道:「三妹,你哪裡不舒服了?」

  聶小香眼波流動,低低的道:「小妹也不知道,只是……只是覺得很疲倦…
…」

  畢雲秋道:「那你就休息一會吧。」

  凌干青卻在此時,虎的站了起來,怒容滿臉的道:「這些賊人,當真以為凌
某好欺侮的了。」

  聶小香一怔道:「大哥幹麼生這大的氣?」

  畢雲秋道:「大概是仙女廟的人又找來了。」

  突聽岸上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你們叫姓凌的小子出來。」此人話
聲方出,只聽江岸上響起另一個粗壯的聲音喝道:「呔,姓凌的小子聽著……」
他話還未說完,「砰」然-聲,一個人凌空倒飛出去一丈來遠,往後就倒。

  就在這一瞬間,從船頭上飛起一條黑影,已經目射寒星,凜然而立,朗聲喝
道:「在下凌干青,就在這裡,本來在下要找的只是柳鳳嬌一個,因為她和在下
有殺父之仇,和仙女廟其他的人無涉,故而一再容忍,避免和朱九通為敵,不料
爾等竟然糾纏不清,此去彼來,如今莫怪凌某要痛下殺手了。」凌干青這一先聲
奪人,倒也頗使來人怔得一怔。







【第八章】 紫氣東來

  岸上,一共來了七個人,除了被凌干青一記「天雷指」震飛出去的黑衣大漢
之外,江邊還有三個手執鬼頭刀的黑衣漢子。另外三個,服飾不同,高矮各異。
站在中間的-個,身穿半截及膝長袍,足登麻鞋,個子不高,但雙肩甚闊,-顆光
禿禿的腦袋,也比一般人要大得多,黑夜之中,霎著兩顆像寒星般的眼睛,直向
凌干青看來。

  他左首是一個頭盤辮子的老頭,卻生得一顆尖腦袋瘦削臉,尖下巴,小眼睛
,十足是副獐頭鼠目的相貌。右邊一個中等身材,濃眉,左目從眉到臉頰,有一
道斜斜的刀疤,左眼已瞎,看去另有一股凶狠之氣。在凌干青飛身出艙,指震黑
衣漢子,朗聲發話之際,畢雲秋和聶小香已隨著從船頭飛身上岸。

  畢雲秋把從黑衣魔女手中奪下來的紫艾劍,遞給了聶小香,以作防身之用,
兩人一言不發跟著站到了凌干青身後。穿半截長袍的大頭老者雙目精光熠熠,過
了半晌,才陰惻惻尖聲道:「小子,你口氣倒是不小,今晚要痛下殺手,不知如
何一個痛下法子?」

  凌干青劍眉凝煞,冷然道:「今後只要仙女廟再有人糾纏不清,凌某就要來
得去不得。」

  大頭老者摸著頦下一把蒼須,陰笑道:「老夫不是來了麼?」

  凌干青道:「所以你也不用想回去了。」

  「哈哈。」大頭老者尖聲大笑道:「老二、老三,你們聽見了?」

  獨眼老者道:「這小子放他奶奶的狗臭屁,他有多大有能耐?敢對老大這麼
說話,小弟先去掂掂他的斤量。」他手中提著一根純鋼旱煙管,舉步朝凌干青走
來。

  畢雲秋道:「大哥,人家老大還沒出手呢,這個獨眼老頭,交給小弟就是了
。」手提鎮江劍,身形一閃而出。

  獨眼老者獨目一注,沉喝道:「你是什麼人?」

  畢雲秋笑嘻嘻的道:「你呢?本公子劍下,不會無名之輩,你先報個名來。


  獨眼老者獨目之中,隱射歷色,獰笑道:「老子隗達。」

  「原來是洞裡赤練。」畢雲秋輕笑道:「你不躲在洞裡,那活該你倒霉。」


  原來這獨眼老者就是常山三怪的老三洞裡赤練隗達,他聞言大怒,口中沉喝
-聲:「小子,躺下。」鐵煙管疾若流星,點打畢雲秋的「魂台穴」。

  「出手果然惡毒得很。」畢雲秋也沒掣劍,只是左手一抬,橫劍封出。但聽
「拍」的一聲,只覺洞裡赤練點來的一記煙管,腕力極為沉雄,自己橫劍一封,
居然給他震得虎口發熱。

  隗達也沒想到這年輕後生橫劍一封,內力極強,自己鐵煙管被震得往外盪開
,心頭暗暗吃了一驚,口中沉哼一聲,右手揮處,鐵煙管「雲麾三舞」,一招三
式,舉步逼近。畢雲秋倏退一步,右手一抬,嗆的一聲掣出了長劍,左手向上一
翻,又是「嗒」的一聲,封住了對方早煙管,身子一個輕旋,劍使「撥草尋蛇」
,劍尖疾快朝對方「章門穴」刺去。

  洞裡赤練鐵煙管橫裡一磕,「倒打金鐘」,磕著畢雲秋劍尖,發出「叮」的
一聲輕響,煙管順勢一送,點向畢雲秋右乳。畢雲秋後退半步,口中-聲清叱,
左手劍鞘封出,一下格開他的鐵煙管,突然又跨上半步,白光一閃,使的是一招
「赤帝斬蛇」劍風拂面,劍勢十分凌厲,他真把隗達看作了蛇。

  洞裡赤練心頭憤怒已極,但對方這一記劍勢如電,劃向咽喉,他鐵煙管已被
畢雲秋劍鞘封住,抽收已是不及,只好上身往後一仰,飛起右足,朝畢雲秋執劍
右肘踢來。畢雲秋劍鞘一沉,朝他膝蓋劈落。洞裡赤練左足又起,連環飛腿,捷
猛無比。

  畢雲秋不由得又被逼退了一步,正待欺身而上。洞裡赤練哈哈一笑,已經搶
先跨上,忽然舉起煙管,湊嘴猛的一吹。這一吹不打緊,煙鍋裡被他吹出無數火
星,飛濺出來,朝畢雲秋迎面激射過去。畢雲秋只得又後退了一步,洞裡赤練又
狂吸了兩口煙。

  畢雲秋被他接連逼退了兩步,心頭更是怒不可遏,雙眉倒豎,長劍迅速緊胸
,手臂突然向天直豎,一個箭步,直欺上去。洞裡赤練看他豎劍向天,舉步逼進
,不知他使的是什麼劍法?手臂直伸,門戶豈非大開?不覺大喝一聲,一口濃煙
劈面噴去,旱煙管同時抖手點出。

  就在此時,大頭老者口中大喝一聲:「朝天一炷香,三弟速退。」

  聶小香也嬌聲叫道:「二哥小心,他煙中有毒。」兩聲喝聲,幾乎是同時出
口,但場中兩人,在這一瞬間也有了變化。不錯,畢雲秋使的這-招,正是「朝
天一炷香」。

  原來他左足一個箭步飛掠欺進,待到得洞裡赤練身前一尺左右,右足足尖在
地上一點,一個人已經「嗖」的一聲直拔而上,躍起三丈多高,在空中打了一個
觔斗,變成頭下腳上,手中長劍在身子掉頭過來之際,疾疾的一抖,化作「神龍
抖甲」,劍光在半空中散開,化作點點銀芒,像疾風急雨般朝洞裡赤練當頭罩落


  這一下因為他居高凌下,不論你洞裡赤練如何躲閃,都無法躲閃得開。那獐
頭鼠目老者一看情形不對,手中長劍一振,雙足頓處,劍先人後,飛身撲起,凌
空朝畢雲秋射去。畢雲秋此時發劍下掣,劍勢已發,自然無法再揮劍自保,那麼
獐頭鼠目老者這揮劍凌空一掣,大有可能把畢雲秋攔腰劈成兩截之勢。

  凌干青看得大怒,口中暴喝一聲:「好個不要臉的東西。」左手握拳,中指
直豎,振腕就是一震「天雷指」,凌空點了出去。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洞裡赤練噴出一口濃煙,旱煙管順勢點出,眼前人
影頓杳,方自一怔。耳中聽到了老大的喝聲,急忙仰首,但見劍雨飄灑,千百點
寒芒,當頭疾落,口中大喝一聲,振臂揮起旱煙管。但聽一陣急如驟雨般的「叮
」「叮」輕響連續響起,眼前劍光頓斂,一時還以為全被他接住了。

  哪知這是畢雲秋的師門絕技,「朝天一炷香」,原是一式三招,但變化全在
最後一招,這一招的變化,可以因時而異。他第二招「神龍抖甲」,雖被洞裡赤
練接住,可是第三招,他人已落地,劍光倏隱,名為「含沙射影」,化作一縷極
淡的劍影,貫胸射出。

  洞裡赤練堪堪把一陣劍雨擊沒,等到發現胸口有一縷寒氣射到,再待封解、
閃避,均已不及,被畢雲秋一劍穿心而過。就在洞裡赤練隗達中劍倒下去的同時
,那獐頭鼠目老者也被「天雷指」擊中,全身如遭雷殛,「砰」的一聲墮倒地上


  常山三怪,瞬倏之間,三去其二。這下使得三怪的老大大頭鬼王任青原臉色
大變,他跨著八字步,蹣跚走上幾步,雙目隱泛綠光,轉來轉去,望著凌干青和
畢雲秋二人,尖聲說道:「你們兩個娃兒小子,居然傷了我二弟、三弟,很好。


  凌干青道:「在下早就說過,你們糾纏不清,莫怪在下痛下殺手,你二弟凌
空偷襲我兄弟,如何怪得在下?」

  大頭鬼王臉色獰厲,沉聲道:「你說,你是南海歐奇峰的什麼人?」

  凌干青道:「在下凌干青,並不認識歐奇峰。」

  大頭鬼王歷笑道:「難道你方才使的不是南海「天雷指」?」

  凌干青心中一動,暗道:「莫非那活死人就是他說的歐奇峰不成?」心念一
動,說道:「不是。」

  「哈哈哈。」大頭鬼王尖聲叫道:「歐奇峰躲躲藏藏,躲了二十年,居然調
教出你這麼一個門人來了,很好,你不承認也沒用,老夫難道會看不出來?」話
聲一落,轉臉又朝畢雲秋喝道:「小子,你說,你是霍神君的什麼人?」

  畢雲秋道:「我叫畢雲秋,不認識霍神君。」他學著大哥的口氣,兩人回答
得一般無二。

  「好,好,你們都不承認。」大頭鬼王森冷一笑,點點頭道:「老夫把你們
拿下,不怕你們的師長不出頭。」

  凌干青轉臉朝畢雲秋一擺手道:「賢弟,你且退下,愚兄說過,今晚我要他
們來得去不得,一個也休想回仙女廟去。」

  大頭鬼王雙目綠光暴射,尖聲笑道:「就憑你「天雷指」,豈能傷得了老夫
?不過以你的武功,倒是老夫很少遇到的年輕高手,能在舉手之間,擊斃我二弟
,只此一點,確有和老夫動手的資格了。」聽他這番活,就可以知道此人的武功
,必然高出他二弟與三弟甚多了。

  凌干青傲然道:「那你就發招試試?」

  「很好。」大頭鬼王尖笑道:「你小心了。」舉手一掌,緩緩拍來。

  凌干青右手提著長劍,凜立不動,冷然道:「在下不用劍,倒要試試你有多
大的能耐?」左手握拳,點出一指,使的依然是「天雷指」,但一指擊出,人已
向旁閃了出去。

  這是因為對方說過「天雷指」奈何他不得,故而出指相試。但因對方口出大
言,這緩緩拍來的一掌,可能另有妙用,才閃身旁躍,用以避開對方正面的掌勢
。果然在兩股內力一接之下,大頭鬼王這一記掌中之力,夾帶著一道奇寒澈骨的
冷鋒,「天雷指」原是專破旁門陰功的指功,但這一擊,竟如泥牛入海,被他陰
寒之氣所包滅,有如一瞇火星,沒入冰雪之中,了無作用。

  大頭鬼王尖笑一聲道:「好小子,你還說不是歐奇峰的門下?這不是「天雷
指」麼?」

  凌干青道:「在下不知道我使的叫「天雷指」,更不認識歐奇峰其人。」

  大頭鬼王雙目圓睜,問道:「那你「天雷指」是跟誰學的?」

  凌干青道:「在下恕難奉告。」

  「好。」大頭鬼王似是甚怒,喝聲出口,左手一揚,又是一掌劈了過來。

  凌干青正身而立,倏地劍交左手,右手直豎,迎著推出。這一掌,他沒有再
使「天雷指」,推出的右手,掌心微凹,略現青色,腳踏丁字步,原地未動,使
的是師門「木形掌」,存心硬接對方一掌。「木形掌」,練的是東方乙木真氣,
木中生火,原也是旁門陰功的剋星。

  兩道破空勁氣乍然一接,發出蓬的一聲輕震,掌風飛漩,凌干青總究功力尚
淺,被震得身不由己,往後退出一步。這一步退下之後,頓覺對方掌風中絲絲陰
寒之氣,襲上身來,體內感到一陣寒冷,不禁打了一個冷噤,心頭猛然一凜,急
忙飄身往後躍退。

  大頭鬼王也不由得雙目圓瞪,暴射出兩道綠陰陰的懾人寒光,臉色凝重,尖
聲道:「乙木神掌,你小子究是何人門下?快說。」

  凌干青冷聲道:「咱們既已動手,你就不用管我是何人門下了。」

  大頭鬼王沉笑道:「好,小子,你不肯說實話,會後悔莫及。」右手又突然
急劇迎面劈出。

  這一掌,竟然和前面兩掌,大不相同,一道冷飆,勢若席捲,像浪潮般湧出
,他左手又迅快的跟著推出。凌干青但覺對方掌風,寒冷逼人,一陣澈骨奇寒之
氣,從四周包了上來,有如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一般。心頭猛然一驚,口中就大
喝一聲,右手抬處,青光暴漲,掀起一片濛濛的光幕,朝前推出。

  大頭鬼王只覺眼前奇亮,一片晶瑩青光,把自己劈出的「玄冰掌力」悉數逼
了回來。他究是成名多年,見多識廣,立即一吸真氣,身形離地數寸,急急往後
飛退,他退得雖快,但已被劍芒掃中,左腕感到一涼,一隻薄扇大的手掌,已被
齊腕切下。劍光斂去,兩人相距,已在三丈之外。

  大頭鬼王臉上肌肉扭曲,右手緊握著被切斷的手腕,駭然道:「天壤一劍,
你居然還是劍神王西神的傳人。」雙足一頓,人如大鵬凌空,疾掠而去。三個黑
衣漢子眼看同來的三大護法,二死一傷,他們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急急轉身急奔
而去。

  凌干青大聲道:「你們回去告訴朱九通,他再要派人糾纏,凌某就要劍劍誅
絕,一個人也別想回去了。」

  畢雲秋道:「大哥方纔這一劍,威力之強,小弟從未見過,真叫「天壤一劍
」麼?」

  凌干青點點頭道:「不錯,這招劍法,就叫「天壤一劍」。」

  畢雲秋道:「這麼說,大頭鬼王說的沒錯,大哥是劍神王西神的傳人了。」


  「愚兄真不知道劍神王西神。」凌干青道:「這和他說的南海門歐奇峰一樣
,愚兄聽都沒聽說過。」

  畢雲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好像有許多奇遇似的,自己學會的武功,
連來歷都弄不清楚。」

  凌干青目光一轉,發現聶小香站在邊上,卻在夜風中有觳觫之狀,不覺問道
:「小香,你怎麼了?」

  聶小香臉色蒼白,說道:「我……好冷……」

  畢雲秋看了她一眼,覺得她真是楚楚動人,人見猶憐,心中不期也起了一絲
憐惜,忙道:「三妹,此時天色將明未明,晨露猶重,大概你衣衫單薄了些,快
會艙中去休息一回吧。」

  凌干青道:「我看我們還是離開這裡,再找一個附近人家休息的好。」

  畢雲秋笑道:「大哥,你也不看看三妹,她已經一晚未睡,身子支持得住麼
,仙女廟的人連遭挫折,一時是不會再來了,這船艙之中,有的是現成被褥,何
必去找人家投宿,讓三妹好好睡一覺不好麼?」

  凌干青道:「如此也好。」三人這就依然回入艙中,畢雲秋拉起了帷幕,要
聶小香到後艙去睡。

  聶小香紅著臉道:「小妹這樣坐息一回就好。」

  畢雲秋道:「你還是好好休息一回,等天亮了,我們就要離開,趁這時候,
你還是去睡一回的好。」聶小香也確實感到困乏,這就搴簾走了進去。

  畢雲秋關切的望望凌干青,說道:「大哥,你也一晚沒睡了,我們也就坐息
一會吧。」凌干青點點頭,兩人就在中艙艙板上盤膝坐下,各自緩緩閉上了眼睛
,運功調息,便已漸入忘我之境。

     ※   ※   ※   ※   ※   ※

  過沒多久,天色就漸漸亮了,三人一晚未睡,自然感到疲乏,這下直到日上
三華,才行醒來。聶小香睡了覺,精神也好得多了,一手提著紫艾劍,輕手輕腳
的跨出帷幕。畢雲秋睜開眼來,含笑道:「三妹睡醒了,怎不多睡一回呢?」

  聶小香甜笑道:「辰牌都快過去了呢。」

  凌干青道:「不錯,我們已經休息了快兩個時辰了,也該走了。」

  畢雲秋道:「大哥準備去哪裡呢?」

  「這……」凌干青呆得一呆,當時因一時同情,勸聶小香跟著自己出來,但
她總不能一直跟著自己,在江湖上流浪,本來自己有一個家,但現在等於沒有家
一樣,把她如何安頓呢?突然他想到了住在南陵的管叔叔--雲中鶴管崇墀。

  管叔叔自從自己上茅山學藝,已經有三年不見,他是爹的結義兄弟,情同手
足,平常他每年都要來丹陽一次,那都是二月裡,爹生日的時候,給爹祝壽來的
,要住上十天半個月才回去。自己把聶小香送到管叔叔那裡去暫住,她暫時不就
可以安頓下來了麼?

  他想到這裡,眉宇忽然開朗了,含笑道:「我想把三妹送去南陵,那裡是我
先父一位知交的家裡,因為柳鳳嬌既不在仙女廟,天涯海角,我非找到她不可,
帶著三妹同行,實有許多不便,所以先去把她安頓下來再說,賢弟,你呢,你準
備到哪裡去?」

  畢雲秋還沒開口,聶小香已經搶著道:「大哥,你如果嫌我累贅,我自己會
走的,不用去麻煩人家了。」

  「不。」凌干青柔聲道:「你一個人,走到哪裡去呢?管叔叔是我家世交,
為人豪爽,我盤算再三,你住到他家裡去,我才放心,我要只劍尋仇,柳鳳嬌和
你總是師徒,有你在邊上,我怎好向她下手?三妹,你應該聽我的安排才是。」


  「是呀。」畢雲秋道:「你雖然脫離了師門,但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哥替
先人報仇,手刃你師父,這點,你應該體念他的苦心。」聶小香低下頭,不說話
了。

  凌干青抬目問道:「賢弟呢?」

  畢雲秋抬起頭問道:「大哥是問小弟去哪裡麼?」

  凌干青道:「沒錯,賢弟的打算去哪裡呢?」

  畢雲秋道:「大哥天涯尋仇,不要小弟作個伴麼?雖然大哥武功勝過小弟甚
多,用不著小弟幫忙,但有時候多個人商量,也是好的。」

  凌干青道:「賢弟這番主意,愚兄極為感激,只是……」

  畢雲秋含笑道:「只是什麼呢?」

  凌干青道:「愚兄和柳鳳嬌有不共戴天之仇,非找到她不可,只是直到目前
,還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怎能要賢弟跟著愚兄跋涉奔波……」

  「大哥這話就不對了。」畢雲秋正容道:「我們義結金蘭,情同生死,難道
大哥的事,就不是小弟的事麼?不管大哥怎麼說,小弟是非和大哥同行不可,如
果大哥不要小弟同行,小弟也會暗暗尾隨著大哥的身後的。」

  聶小香接口道:「凌大哥,畢二哥說的也是,小妹看得出來,二哥他是情意
深長的人,你一個人單身只劍,行走江湖,自然是有個人作伴的好。」她當然希
望畢雲秋和大哥一路,這樣,她也可以放心多了。

  「三妹說得一點不錯。」畢雲秋露出一口潔白如玉的牙齒,笑道:「大哥,
三個人有兩個同意了,你就不能反對了。」

  「好吧。」凌干青點點頭道:「我們先去南陵,把三妹安頓好了,我們就結
伴同行,重入江湖,一路上也可以做些行俠仗義,誅暴安良的事。」

  畢雲秋問道:「大哥住在南陵的這位世交,是不是人稱雲中鶴的管崇墀管大
俠呢?」

  凌干青道:「賢弟聽誰說的呢?」

  「是大哥自己說的咯。」畢雲秋道:「小弟久仰管大叔的大名,這次也可以
去看看他了。」

  「哦。」凌干青看了他一眼,含笑道:「管叔叔有一個女兒叫做秋霜,今年
也是二十歲,和賢弟同庚,賢弟如果有意思,愚兄倒可以做個冰人,一個人品如
玉,-個嬌憨如花,正好是一對兒。」

  畢雲秋臉上一紅,笑道:「大哥還未成家,怎麼輪到小弟,三妹,你說是麼
?」

  聶小香雙頰驀地飛起兩朵紅雲,說道:「我不知道。」

  畢雲秋故意看著她,奇道:「我說大哥,三妹怎地紅起臉來了?」剛說到這
裡,聶小香雙手按著胸口,有些想吐,走到艙門,低著頭,嘔出一口黃水來。

  「三妹大概是肚子餓了。」畢雲秋忙道:「大哥我們走吧,找個地方去吃些
東西。」

  三人離船上岸,走了一段路,看到路邊有一個老嫗在賣豆漿和燒餅的攤正有
兩個漢子坐在攤旁喝著豆漿。雖然是個攤子,卻收抬得十分乾淨。凌干青道:「
賢弟、三妹,我們喝碗豆漿再走吧。」

  畢雲秋道:「對,三妹肚子餓了,是該坐下來吃些東西。」

  賣豆漿的老軀看到三人走近,立即含笑道:「三位要喝豆漿,要甜的還是要
鹹的?」

  凌干青問道:「賢弟、三妹,你們怎麼?」

  畢雲秋道:「我要甜的。」

  聶小香道:「我也要甜的。」

  凌干青道:「那就都是甜的好了。」

  老嫗又道:「要不要燒餅?也有甜的鹹的。」

  凌干青道:「甜的,來六個。」老嫗答應一聲,舀了三碗豆漿,加了糖,端
到他們面前,又取過一個盤子,裝了六個燒餅,送了過來。

  畢雲秋含笑道:「老婆婆,你這攤子蠻幹淨,只是手太髒了,指甲裡是泥垢
,方才端豆漿過來,大拇指沾到了豆漿,你給我們換三碗好麼?」

  老嫗臉色微變,說道:「這位公子真會挑剔,老婆子賣了幾十年豆漿,端碗
的時候,最小心了,怎麼會沾到豆漿的呢?」

  畢雲秋道:「我明明看到你左手大母指在我們豆漿裡浸了一下,你指甲裡的
泥垢,就落到豆漿裡去了。」凌干青已經端起豆漿要喝,聽得心中方自一動。

  老嫗怒聲道:「年輕人,你真看了麼?」突然雙手一提,十指齊揮,隨著彈
出兩蓬黃煙,朝三人迎面飛來。那坐著喝豆漿的漢子也在此時,突然揚手,各人
手中握著一柄藍汪汪的匕首,-個左足跨開,使了一記「血染征袍」,快速無比
刺到了凌干青的小腹,一個跨出右足,使了一記「揚巾送別」,橫戳畢雲秋胸口


  他們計算得也並沒錯,老嫗彈出兩蓬黃煙,你們非閃不可,你們還沒閃出,
他們兩個已經攔著出手了。但怎知畢雲秋早已有備,凌干青也已發覺,老嫗黃煙
出手,凌干青左手一把攬起聶小香,右手往後一抬一碗豆漿隨手潑出,人已一個
旋身,施展「乙本遁形身法」閃了出去。

  那漢子一匕刺空,被一碗豆漿潑在臉上,口中發出一聲慘叫,雙手掩著眼睛
,滿地亂滾。畢雲秋也左手抬處扣著那漢子手腕,朝老嫗彈出的黃煙送去,人已
飄身閃出,雙手齊發,十縷指風朝老嫗襲去。那漢子迎上黃煙,立即一個天旋地
轉,撲到地上。

  老嫗一看情形不好,正待轉身,只覺頸上一涼,身後響起凌干青的喝聲:「
別動。」他沒使軟劍,只是從聶小香接過紫艾劍,連劍也並未出鞘,就架到老嫗
的後頸,這時畢雲秋十道指風也襲到了老嫗身上,老嫗自然立被定住。

  畢雲秋道:「大哥好快的身法,比小弟指風還快了一步多呢。」

  凌干青隨手把紫艾劍交給了聶小香,笑道:「不是賢弟提醒,愚兄幾乎著了
她的道呢。」

  畢雲秋笑道:「所以咯,小弟和大哥結伴同行,就沒有錯了。」

  聶小香道:「二哥眼睛真尖,怎麼看到的呢?」

  「其實我也沒看到。」畢雲秋笑了笑道:「只是我在坐下來的時候,從側面
看到她大母指指甲色呈青黑,就疑心她是練過毒的人,賣豆漿的老婦人,怎麼會
練過毒?那一定是衝著我們來的了,所以我故意拿話相試,她還以為露了馬腳,
就出手了。」

  這時那兩個漢子一個中了黃煙,倒地不醒,一個被豆漿潑到了眼睛,大概也
毒發了。只有老嫗瞪著雙眼,臉色顯得十分獰厲。凌干青看了她一眼,問道:「
我們要不要問她?」

  「這有什麼好問的?她還不是仙女廟一夥的人?」畢雲秋笑道:「我們一清
早空著肚子,有現成的豆漿、燒餅,先填飽肚子再說。」

  凌干青道:「這豆漿還能吃?」

  畢雲秋笑了笑道:「豆漿有毒,只是她用大拇指浸在碗裡的有毒,鍋裡的決
不會放毒,燒餅也只是她拿過的有毒,她沒拿過的,怎麼會沾上毒呢,大哥、三
妹只管放心吃喝,如果中了毒,由小弟負責。」說著走到攤上,取了三隻乾淨空
碗,揭開鍋蓋,舀了三碗豆漿,加上白糖,分給兩人。聶小香也從一盤燒餅中,
從中取了五個。

  畢雲秋再回身走到老嫗身邊,伸手在她懷中掏摸,掏出四五個小瓷瓶來,侈
笑道:「東西真還不少。」他一面看著瓶上貼的小紅簽,一面說道:「現在你們
可不用怕中毒了,兩種劇毒的解藥都有了。」說著隨手揣入懷裡。

  大家也就圍著攤子吃喝起來,聶小香依然胃口不好,只咬了一口燒餅,喝了
幾口豆漿,就不吃了。吃畢之後,畢雲秋站起身,朝老嫗笑道:「謝謝你的東西
,小生照單全收了,你兩個師兄,就麻煩你把他們弄回去,救得活,救不活,那
是你的事了,不過小生要警告你,以後如果再要碰上我,那就不饒你了。」

  聶小香奇道:「這兩個會是她師兄?」

  畢雲秋方才探手從老嫗懷中取出藥瓶之時,手指碰上了她結實而緊挺的胸脯
,自然還是年紀極輕的姑娘,但這話他不好說,只是笑了笑道:「她這副老態,
自然是假裝的人,唔,我們該看看她的面貌,以後就可以認得了。」說話這時,
伸手在老嫗臉上仔細摸著,才從她耳角邊揭起一張面具。

  老嫗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自然只好由他一回掏胸脯,一回摸她的臉上,絲
毫也掙動不得。這回揭下面具,原來竟然只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此時漲紅
了臉,瞪著一雙大眼睛,氣得快要噴出火來。儘管她又羞又怒,一張臉卻生得相
當標緻,新月般眉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子,和薄薄的紅唇,只是膚
色稍微黑了些,好像她經常在外面走動,給太陽曬黑了的,但還是很細嫩,很有
健康美。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年紀輕輕,面貌就不會醜陋的了。

  「真想不到還是個漂亮的小妞。」畢雲秋看著她,輕笑道:「你這張面具做
得很精細,人情做到底,也送給小生留個紀念吧。」

  老實不客氣又收入懷中,然後說道:「大哥、三妹,我們該走了。」一面又
朝那假扮老嫗的姑娘說道:「你自然不願意這樣站著,要站六個時辰,穴道才會
自解,小生收了姑娘這許多東西,心裡有些過不去,索性好人做到底,給你解了
穴吧。」

  他隨著話聲,伸手在她肩上、腰上、腿上、又捏又推,又摩有拍的,一連碰
了十幾處地方,才行住手,回身和凌干青、聶小香一起走去。那姑娘被他在身上
又捏又摸,心頭自然又羞又氣,幾乎要哭,一張嬌臉,紅得像大紅緞子一般,突
然嬌聲喝道:「你給我站住。」

  畢雲秋回身道:「姑娘還有什麼事?」

  那姑娘怒聲道:「你叫什麼名字,敢不敢說?」

  「怎麼不敢?」畢雲秋朝她瀟灑一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說道:「
小生畢雲秋,你可記住了。」

  那姑娘切齒道:「你也給我記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小生記下了。」畢雲秋朝她拱拱手道:「隨時歡迎姑娘來看我。」說罷,
追上兩人,急步行去。

  聶小香抿抿嘴,輕笑道:「二哥當真風流得很。」

  畢雲秋大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大哥可比我還風流呢。」凌干青想到自
己後園小閣上,和聶小香兩情繾綣,定情時的光景,不覺臉上一熱,不好作聲。
聶小香聽到他說到大哥,自然也不好開口了。

  畢雲秋看得暗暗好笑,忖道:「看來大哥和三妹兩人,似乎情愛很深了。」
他這一想,也不覺沉默下來。

     ※   ※   ※   ※   ※   ※

  套一句老話,叫做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三人這一路行來,曉行夜宿,倒也
沒有再出過什麼事情。好像仙女廟派出來的人,一再受挫,就不敢再招惹他們了
。這天,到了南陵。雲中鶴管崇墀的家,凌干青還是十二歲那年,跟著爹來過,
雖已相隔十年,依稀還有些印象,他們找到鵝嶺,差不多已是已牌時光。

  熟悉的山景,依然如故,一條鋪了青石板的道路,直達管家莊院門口。凌干
青想起兒時情形,想起了老父,心頭自然感到有些唏噓。管家莊的兩扇黑漆大門
,緊緊閉著,四周靜悄悄的,沒看到人。凌干青記得,管家莊大門前一塊空地上
,從前經常有小孩子在玩,自己也在這片曬場上和不認識的孩子一起疊過石塊,
玩過泥巴,如今竟然一個孩子也不見。當然當年和自己一起玩的孩子都已長大了
,但下一代的孩子呢?自然還會到這塊草地上來玩了。

  他們漸漸走近大門,凌干青當先走上幾步,跨上石階,舉手叩了兩下銅環。
大門立即呀然開啟,走出一個一身青布勁裝的漢子,目光冷冷的打量了凌干青和
身後兩人一眼,問道:「你們找誰?」口氣顯得不太友善。

  凌干青不知他是什麼人,這就一抱拳道:「在下凌干青,是找管叔叔來的。


  那漢子聽他稱「管叔叔」,臉色稍見和緩,點頭道:「你請稍待,在下進去
通報一聲。」說完,砰然關起大門。

  凌干青只好站在門口等候,過不一回,那漢子才打開大門說道:「家師請凌
兄三位進去。」一同進入大門,那漢子又關上了門,才搶在前面領路。

  凌干青其實不用他領路,也自記得,四人穿過大天井,只見階上站著一個兩
鬢微見花白的頎長老者,一臉笑容迎了下來,呵呵一笑道:「凌賢侄,幾年不見
,你長得高大多了。」

  凌干青急忙趨上去,屈膝道:「管叔叔在上,小侄給你老人家請安。」

  管崇墀一把把他扯起,只是打量著他,顫聲說道:「賢侄不須多禮,你想死
愚叔了,唔,你同來的這位少兄、這位姑娘是誰?遠來是客,快快到廳上待茶。


  凌干青朝畢雲秋、聶小香二人道:「這就是我管叔叔。」一面又朝管崇墀道
:「管叔叔,他們是小侄的義弟畢雲秋、義妹聶小香。」

  兩人也跟著施禮,叫了聲:「管大叔。」

  「不敢,不敢。」管祟墀含笑道:「畢少兄、聶姑娘請。」他把三人讓進大
廳,分賓主坐下,-名莊丁就送上了三盞茗茶。

  管祟墀一指侍立的那個青年漢子說道:「凌賢侄,他是愚叔的大弟子,叫做
全長根。」一面朝他徒弟道:「這凌賢侄是我大哥令嗣,你年紀比他大幾歲,叫
他凌師弟好。」

  凌干青連忙和他握手,叫了聲:「全師兄。」

  管崇墀一雙目光,望著凌干青道:「賢侄,三年前,愚叔聽到大哥遇害,賢
侄不知去向,連莊上的人,都-個不見,蹤影全無,真把愚叔急瘋了,到處打聽
消息,還派人四處查訪,最後總算找到了從前在局子裡的老黃,他還不肯吐實,
是愚叔親自逼著他,他才說出大哥是在茅山遇害的,賢侄也上了茅山,別的就不
知道了。

  愚叔為了明查真相,親自趕去白雲觀,只見到丹元子,他說大哥的事,要愚
叔不用過問,愚叔問他為什麼?他說,大哥的仇,自有賢侄去報,愚叔說我是大
哥的兄弟,難道兄弟不能問麼?他說,如果愚叔替大哥報了仇,賢侄豈不抱恨終
身了,愚叔就不用多問了,愚叔要求見見賢侄,也被他拒絕了,他說賢侄藝成下
山,自會到南陵去愚叔的,這-等就等了三年。」

  管崇墀一面說話,目中卻已隱有淚光,一手抓著凌干青的手腕,續道:「今
天賢侄果然來了,你快告訴愚叔,大哥是被什麼人害死的?」

  凌干青眼看管叔叔如此重義,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心頭也極為感動,當下
也不好隱瞞,就把自己父親聽到關外紫衣煞神要向管叔叔報仇,父親帶了師父的
昔年相贈的木劍,去找師父,以及在茅山腳下,被柳鳳嬌所害,她如何又向家中
尋仇,被二師兄啟元子擊退,帶著自己上山。

  管崇墀聽得熱淚盈眶,砰然一聲,把-張茶几擊得粉碎,虎的站起身來,切
齒道:「是這妖婦……大哥……竟然是為了小弟一家,才遇害的,我……真愧對
大哥……大哥,你這份厚愛,小弟何以為報……」

  他舉袖拭著老淚,又道:「所幸賢侄得蒙木劍道長收錄,如今藝成下山,也
差可告慰大哥。」目光一注,問道:「哦,賢侄剛下山麼?」

  凌干青道:「小侄下山,已有數月……」接著就把下山以來的情形,簡略的
說了一遍。

  管祟墀連連點頭,說道:「這位聶姑娘能出污泥而不染,尤為令人敬佩。」


  凌干青道:「小侄前來拜謁管叔叔,-來是叩問金安,二來是有一件事想拜
求管叔叔的。」

  管祟墀道:「賢侄有什麼事,只管請說。」

  凌干青道:「三妹脫離仙女廟,無處可以安身,小侄天涯尋仇,同行又諸多
不便,所以想請求管叔叔,暫時住在管叔叔府上……」

  「這個……」崇墀沒待他說下去,忽然面有難色,沉吟了一下,才道:「只
怕不妥,聶姑娘離開仙女廟,愚叔是江湖人,江湖上最忌諱的就是收留叛離師門
的人,仙女廟朱觀主若是興師問罪,愚叔這點微末之技,如何惹得起他?賢侄此
事愚叔實在難以應命。」他說出這幾句話來,臉上不期流露出痛苦之色。

  這也難怪,方才剛剛說過「聶姑娘能出污泥而不染,尤為令為敬佩」,如今
一提到要暫時住在他家裡,就拒人於千里之外了。人,誰都難免自私,就因為有
了這點自私之心,自然不無愧作。凌干青一向知道管叔叔是個義薄雲天的人,和
爹又是結義兄弟,想來這點小事,無有不允之理,沒想到他方才說得聲淚俱下,
慷慨激昂,一下居然變得畏首畏尾起來,一口拒絕了。道義、交情,原來都是口
頭上說說的。

  凌干青一時不禁氣得俊臉通紅,勉強笑道:「管叔叔既有未便,小侄那就告
辭了。」

  管祟墀好像巴不得他快走,也不挽留,立即站起身,含笑道:「賢侄有事,
愚叔就不好挽留了。」

  凌干青道:「二弟、三妹,我們該走了。」舉步往廳外行去。

  畢雲秋看大哥負氣走出,就朝管崇墀拱拱手道:「管大叔請留步。」說著就
和聶小香一同跟了出去,管崇墀送到階前,就大聲道:「賢侄恕愚叔不送。」

  凌干青連頭也不回,一路急步而行,出了管家莊大門,又走了一段路,心裡
實在憋不住這口氣,仰天怒笑一聲道:「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人情冷暖這四個字
了。」

  聶小香輕聲道:「都是為了小妹,才使大哥生這大的氣。」

  凌干青道:「沒有和你一同來,還不知道人心竟是如此自私……」

  畢雲秋道:「大哥,你只怕是錯怪管大叔了。」

  「是我錯怪了他?」凌干青氣憤的道:「先父和他義結金蘭,也為了保全他
一家,才把木劍送還家師,在茅山遇害的,只是要三妹在他莊上暫住,他居然說
得出口惹不起魔手天尊,一口拒絕,我真沒見過如此無情無義的人。」這種事,
任何人遇上了,都會氣憤填膺,自然不能怪他。

  「瞧你,氣成這個樣子。」畢雲秋望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我看管大叔
必有難言之隱。」

  「他只是不願意招惹魔手天尊。」凌干青冷笑一聲道:「還有什麼難言之隱
?」

  「不然。」畢雲秋微微搖頭道:「我們進門之時,小弟看他看到大哥之時,
雖然一臉俱是驚喜之色,但仍然掩不住他眉宇間的隱憂,後來大哥說出要三妹暫
住他莊上,他說出推辭的話來,臉上有著無比的痛苦之色,這就可以說,他說出
這番話來,並不是他的本意了。」他可以觀人入微了。

  聶小香也道:「二哥說得是,小妹也覺得管大叔相貌端正,不像負義小人。


  凌干青給兩人說得一怔,問道:「那麼他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不僅是難言之隱。」畢雲秋沉吟著道:「我看管家莊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凌干青一呆道:「我怎麼沒看出來?」

  「大哥當然也看到了。」畢雲秋含笑道:「只是你沒去注意罷了。」

  凌干青奇道:「賢弟倒說說看?」

  畢雲秋道:「第一,管家莊不是孤伶伶的一座莊院,而是山麓間的一個小村
落,左右前後,不下數十戶人家,客家莊院前面,有一埠廣大的空地,應該是附
近小孩子嬉戲的地方,但卻一個小孩也不見……」

  凌干青道:「賢弟說得不錯,我小時候隨先父同來,就和許多小孩子一起玩
過,那裡經常有小孩玩,方才一個小孩也沒有,我也正在奇怪呢。」

  畢雲秋笑了笑,又道:「第二,管大叔歸隱已有多年,他徒弟縱然是練武之
人,平常練武,只須脫下長衫就行,用不著穿上一身勁裝,尤其他來開門的時候
,把我們引入大門,又趕緊關上了大門,好像在防備著什麼。」

  凌干青道:「賢弟是說有人上門尋仇不成?」

  「很有可能。」畢雲秋道:「第一點,莊院前面一個小孩都不見,自然是附
近人家得到了管大叔的通知,不准孩子出門,第二點,他們人人一身勁裝,自然
是隨時隨地都可能有敵人上門。」

  凌干青道:「如果是有強敵上門,我們去了不是多了三個幫手麼?管叔叔和
先父有過命的交情,何不明說?」

  「這是大哥的想法。」畢雲秋笑道:「管大叔也許不願意讓大哥捲入這場是
非之中,也許因為來敵太強了,怕累及大哥,因此他看到大哥之時,面有驚喜之
色,又攢著眉頭,認為大哥來的不是時候。等大哥說出希望三妹暫住莊上,他正
好以此作藉口,一口拒絕,好讓大哥負氣離開,但這不是他的本意,所以他在說
話之時,臉上儘是痛苦之色,覺得這樣做,太對不起大哥,但他非如此不可。」


  凌干青聽他說得入情入理,不覺一呆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畢雲秋笑道:「現在日頭已經直過了,我們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再商量也不
遲呀。」

  凌干青抬頭望望天色,果然日已過午,含笑道:「前面不遠,就有-家酒店
,我們去吃東西再走吧。」

     ※   ※   ※   ※   ※   ※

  三人走了里許光景,果見樹林間挑著酒帘,正當路口,有一處賣酒菜麵食的
小店,搭了個松棚,放著四五張板桌。凌干青領著兩人,走入棚下。畢雲秋目光
一注,發現左首一支松樹柱上,貼著一張黃紙朱書的符令,不禁臉色為之一變。


  落座之後,一個夥計趕忙送上三盅茶來,問道:「三位客官,可要酒麼?」
凌干青道:「我們還要趕路,你給我們切些滷菜,下三碗麵就好。」那夥計退下
之後,不多一會,切了一大盤滷菜,又下了三碗麵送上。

  畢雲秋只是手托茶盅,望著遠處,好像在想什麼心事,面放在面前,恍如不
覺。凌干青看他好像沉思什麼,這就叫道:「賢弟,你不是嚷著肚子餓麼,面來
了,怎麼不吃呢?」畢雲秋「哦」了一聲,拿起筷來,只挑著吃了幾口,便自停
住。聶小香沒吃滷菜,面也只吃了幾筷,也不吃了。

  只有凌干青一個人吃著,他望望兩人,說道:「二弟三妹,你們怎麼不吃了
呢?」

  聶小香道:「我胃口一直不好,真的吃不下。」畢雲秋勉強又挑著吃了幾口
,也實在吃不下了。

  凌干青望著他道:「賢弟,你有心事?」

  「沒有。」畢雲秋笑了笑道:「小弟只是覺得有些頭昏。」

  凌干青道:「這時離南陵不遠,不如到城裡找家客店,休息一天再走吧。」
當下付了面帳,一路趕到南陵,入城之後,在大街上找到一家招商客店。

  那店伙看到三個,急忙巴結道:「二位公子爺要落店?」

  凌干青道:「可有乾淨的上房?」

  店伙一聽要上房,連忙應道:「有,有,公子爺要幾間?」

  畢雲秋冷聲道:「我們三個人,自然要三間了。」凌干青原想說兩間的,但
畢賢弟說出口來,也就不好再說。

  店伙聽說他們三個人要住三間上房,更加高興,忙道:「三位請隨小的來。
」他引著三個登樓,打開房門,一面陪笑道:「這三間上房,是小店最好的房間
,公子爺還滿意吧?」

  凌干青道:「就這三間好了。」夥計一會送洗臉水,一會沏茶,巴結得無微
不至。

  畢雲秋心頭嫌煩,揮揮手道:「這時沒你的事,有事,我們會招呼你的。」
店伙唯唯應是,退了下去。

  大家洗了把臉,凌干青朝聶小香道:「三妹,我看你精神不太好,還是回房
去休息一回吧。」聶小香也確實感到疲累,頗想休息,這就點點頭,回房去了。


  凌干青走到畢雲秋房中,畢雲秋倒了一盅茶,坐在椅上,只是在想著心事,
看到凌干青走入,起身道:「大哥請坐。」

  凌干青道:「賢弟身子不舒服,怎不上床休息一回?」

  畢雲秋道:「小弟還不累。」

  凌干青道:「賢弟好像有什麼心事,怎麼不說出來呢?」

  畢雲秋道:「小弟會有什麼心事?」

  凌干青望著他,認真的道:「我看得出來,賢弟平日為人爽朗,今天從鵝嶺
出來,你就一直低首不語,好像在想著心事,我們結義兄弟,情逾手足,賢弟有
什麼事,何妨說出來聽聽。」

  「真的沒有。」畢雲秋展齒一笑道:「你要小弟說什麼呢?」他眼珠一轉,
接著說道:「小弟心裡想的,就是管大叔的事咯。」

  凌干青問道:「賢弟還在想些什麼?」

  畢雲秋一笑道:「現在,大哥也去好好睡上一回,等晚飯之後,小弟再告訴
你。」

  凌干青道:「賢弟這時候說不好麼?」

  畢雲秋道:「晚上一定告訴你就是了。」

  「不成。」凌干青搖頭道:「愚兄心裡放不得事,你不說出來,我那會安得
下心?」

  「大哥也真是的。」畢雲秋白了他一眼,說道:「好嘛,那就告訴你,今晚
,我們要去探管家莊。」

  凌干青一怔道:「為什麼?」

  畢雲秋道:「那時你就會明白管大叔不肯收留三妹緣故了。」

  凌干青奇道:「這麼說,賢弟已經想出來了?」

  畢雲秋含笑道:「差不多。」

  凌干青迫不及待的道:「賢弟既然想到了,那就快說出來聽聽。」

  「大哥又性急了。」畢雲秋道:「小弟已經知道向管大叔尋仇的人是誰了。


  凌干青道:「是誰?是不是柳鳳嬌那賊婆娘?」

  「不是的。」畢雲秋笑了笑,忽然壓低聲音說道:「是紫衣幫的人。」

  凌干青聽得一怔,問道:「賢弟如何知道的呢?」

  畢雲秋道:「不瞞大哥說,小弟在麵攤的松樹支柱上,看到貼著的一支黃紙
符令。」

  凌干青道:「我怎麼沒有看到?」

  畢雲秋道:「黃紙劃的符,鄉村大門上到處都可以看到,所以大哥不留神罷
了。」

  凌干青道:「賢弟看到的那張符,是紫衣幫尋仇的記號了?賢弟怎麼會認識
的呢?」

  畢雲秋道:「紫衣幫近年崛起江湖,聲勢極盛,凡在江湖上走動的人,都知
道。」

  他這是解說只要經常在江湖走動,自然認識,凌干青初出江湖,自然沒見過
了。接著又道:「那片麵攤,適當去鵝嶺的路口,紫衣幫那張符令,是警告江湖
同道,不得插手,鵝嶺,只有管大叔一家是武林中人,所以小弟猜測紫衣幫尋仇
的對象,一定是管大叔了。」

  凌干青道:「管大叔一定已經知道了。」

  「不知道,他會不肯留三妹?」畢雲秋道:「據我想,管大叔大概因紫衣幫
在江湖上勢力極強,他不願意讓大哥初入江湖,就和紫衣幫結下嫌隙,所以寧可
讓大哥誤會,不肯收留三妹的了。」

  凌干青臉上微微一紅,說道:「真要如此,我就錯怪管大叔了。」

  畢雲秋道:「大哥現在想通了。」

  「管大叔怎麼會和紫衣幫結仇的呢?」凌干青沉吟有頃,不覺矍然道:「莫
非紫衣幫就是關外的紫衣煞神不成?」

  畢雲秋道:「這個我也不大清楚。」

  「對了,一定是紫衣煞神了。」凌干青道:「三年前,柳鳳嬌就是揚言紫衣
煞神要向管大叔尋仇,先父才揣帶木劍趕上茅山去的,那次只是柳鳳嬌造的謠,
這回大概是真的了。」

  畢雲秋微哂道:「就是尋仇,也只是紫衣煞神的門下罷了,又不會是紫衣煞
神親來。」

  凌干青道:「賢弟如何知道的呢?」

  「小弟只是以理度之。」畢雲秋道:「小弟是聽大哥說的咯,十八年前,管
大叔掌劈紫衣煞神門下,尋仇的自然是他門下,何況紫衣幫真要是紫衣煞神所創
,他是一幫之主,也不會親自來向管大叔尋仇,於理不是甚明麼?」

  「賢弟這話很有道理。」凌干青點頭道:「賢弟方才說今晚我們要去管家莊
,不知是否胸有成竹?」

  畢雲秋朝他笑了笑,說道:「這只要隨機行動,需要我們出手的時候,再出
手就好了。」

  「好。」凌干青道:「那就這麼辦。」

  畢雲秋柔聲道:「大哥,現在話都說明了,你可以去休息了吧,睡一覺起來
,我們好好吃一頓晚餐,你不反對吧?」

  凌干青笑道:「賢弟也已一晚未睡,你大概也需要休息了。」說著,果然返
身走出,畢雲秋隨手閂上了房門。

     ※   ※   ※   ※   ※   ※

  三人一覺醒來,已是上燈時候,在大街上找了一家酒樓,用過晚餐,差不多
已快初更,會帳出門,就匆匆往往鵝嶺趕去。路上,畢雲秋叮矚道:「大哥,我
看三妹身體較弱,不讓她來,三妹必然不肯,而且大哥也不放心她一個人留在客
店裡,但今晚到管家莊尋仇的敵人,必然身手極高,而且究竟來了多少人,我們
也一無所知,因此,大哥必須照顧三妹,非萬不得已,不可輕易出手。」

  凌干青問道:「賢弟呢?」

  畢雲秋道:「小弟不用照顧別人,自然可以隨時出手的了。」他接著又道:
「只是小弟有一點,大哥一定要依小弟。」

  畢雲秋笑了笑道:「小弟和人動手,大哥不要插手。」

  凌干青笑道:「你怕我插手?」

  「是呀。」畢雲秋道:「小弟有時縱然落了下風,也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但
如果給人插上手來,豈不是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了?」

  凌干青道:「你是說,就是落敗了,也不要我插手?」

  畢雲秋連連點點頭道:「正是這個意思。」

  凌干青搖搖頭道:「賢弟真是好強得很。」

  畢雲秋道:「大哥,你答不答應嘛?」

  凌干青笑著道:「好,我答應,但你也得小心應付,刀劍無眼,再說紫衣幫
都是凶人,萬一……」

  「不要緊的。」畢雲秋臉上流露出欣喜之容,說道:「大哥,那我們已經說
定了。」

  「好。」凌干青隨口說著「好」字,聶小香一路都沒有說話,她看二哥畢雲
秋說話的神態,有時候稚氣未脫,好像是小孩子。不,他有許多地方,竟然像個
大姑娘。突然,她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江湖兒女,有不少人女扮男裝,莫非
二哥他會是女子不成?」

  不多一會,已經趕到中午吃麵的攤子附近,現在時間已晚,那攤子自然早就
收歇了,但松棚底下,倚著板桌,翹著二郎腿,坐著一個人。今晚雖然還不到月
望,但半輪新月,清光已有七八分月色,朦朧可以看清那人身上披著短氅,正是
紫衣幫人的裝束。

  這人看到大路上有三條人影奔掠而來,就大剌剌的站起了身,一抖手,嗤的
一聲,擲出一面三角小旗,奪的插到大路中間,人也跟著走出,往中間一站,口
中冷冷喝道:「來的是哪條線上朋友?」

  畢雲秋回頭朝凌干青道:「大哥,小弟和他答話。」說著一閃身走在前面,
俯身看了三角小旗一眼,說道:「朋友是紫衣幫的?」

  那人冷聲道:「你們知道就好。」

  畢雲秋問道:「知道什麼?」

  那漢子道:「咱們今晚在這時有事,紫旗封道三位不用過去了。」

  「我們不用過去了?」畢雲秋聲音比他更冷,說道:「紫氣東來,總有個風
向吧?」

  那漢子聽得一怔,一股狂氣為之稍斂,問道:「合字,是什麼風?」

  畢雲秋沉哼道:「你不用問我,因為你還不配問,說,你的風頭是誰?」

  那漢子臉露驚疑之色,說道:「東方甲乙木,東君當令,吹的自然是東風了
。」原來紫衣煞神門下,共有四大弟子,分為東南西北四壇,他說的東風,自然
是紫衣門下大弟子了。

  「我當是誰?」畢雲秋冷笑一聲道:「我是士旺用事,應走道路中央。」伸
手拔起三角紫色旗,順手往左邊地上一扔。

  那漢子變色道:「你拔旗開道,就該先亮令牌,朋友這還算合子麼?」

  畢雲秋目中神光冷然,叱道:「該死的東西,你要我亮令牌?你配麼?」反
手一掌,劈了過去。那漢子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口中「呃」了一聲,往後便倒


  凌干青雖然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麼,但可以猜想得到這一問一答,說的一定
是切口無疑,但看到畢雲秋突使殺手,不覺攢攢眉道:「賢弟,你怎可一出手就
使殺著?」

  畢雲秋臉上流露出憤怒神色,冷然道:「這些該死的東西,難道不該殺麼?


  凌干青從未見過畢賢弟有如此厲聲,心中不禁一動,忖道:「看來他好像和
紫衣幫有著深仇大怨不成?」再行里許,管家莊來已在望。

  畢雲秋回頭道:「大哥,你們隨我來。」他左手抬手一招,就翩然掠起,避
開正面大路,朝左側掠去。凌干青、聶小香跟著飛掠過去。三人像流星掠矢,轉
眼工夫,便已繞過廣場,躍登左首民房屋脊,隱入了暗陬。
2008-10-8 22:2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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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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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新仇舊怨

  畢雲秋凝目打量著管家莊院,一片黝黑,不見一絲燈光,也不見人影,不覺
低低的道:「好像還沒有動靜。」

  凌干青道:「賢弟,你們在這裡稍候,我進去看看。」

  畢雲秋道:「大哥,你又要一個人走了,我們來的時候已經講好了的……」


  凌干青道:「我只是進去看看,馬上就回來了。」

  畢雲秋道:「你馬上就要回來。」

  「這個自然。」凌干青話聲一落,人已長身掠起,凌空飛落地面,就在這一
瞬間,只見他人影忽然轉淡,疾如流星,朝管家莊投出,眨眼就已不見。

  聶小香驚詫的道:「大哥這身法,無疑是武林中最上乘的輕功了。」

  聶小香舉手掠掠鬢髮,忽然回眸叫道:「二哥。」

  畢雲秋問道:「你有什麼事?」

  聶小香眨眨眼睛,問道:「你看看大哥為人怎麼樣?」

  畢雲秋道:「大哥武功、人品,自然是最好的了。」

  聶小香幽幽的道:「所以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了。」

  畢雲秋笑道:「所以三妹肯為了大哥,脫離仙女廟。」

  「嗯。」聶小香羞澀的「嗯」了一聲,抬頭道:「二哥,你呢?你喜不喜歡
大哥?」

  這話單刀直入,畢雲秋不防她忽然迸出這句話來,一時不由得臉上紅暈乍生
,勉強笑道:「我又不是女孩子,難道三妹也要多心麼?」

  「我才不會多心呢。」聶小香溫婉的道:「我只是說,二哥如果是女的,你
喜不喜歡大哥?」她說話之時,一雙大大的眼睛,只是望著畢雲秋,連霎都不霎


  畢雲秋心裡已經警覺了,但臉上是一紅,淡淡的道:「這個我怎麼知道?」


  聶小香幽幽的道:「我真希望二哥是女的,那麼我有一個大哥,一個二姐,
那該多好?」

  畢雲秋神色漸冷,微哂道:「三妹莫要再說傻話了。」就在此時,但見簷下
人影一閃,凌干青已經竄了上來。

  畢雲秋急忙低聲問道:「大哥,管家莊情形如何?」

  凌干青道:「戒備甚嚴,十幾名莊丁,個個手持鋼刀,隱伏暗處,環守在大
廳四周,而且還準備了匣弩,由管叔叔大弟子全長根指揮,管叔叔就守在大廳上
,他久已不用的一支金槍,也取出來了。」

  畢雲秋問道:「大哥進入大廳去了?」

  凌干青道:「沒有,我只在廳外轉了一圈。」

  聶小香道:「那你還說他們防備得嚴,大哥如何能進去的呢?」

  畢雲秋笑道:「以大哥的這身輕功,區區十幾名莊丁,如何能發現他?」

  聶小香道:「敵人來得不善,大哥能夠進得去,別人也可以進得去了。」

  凌干青道:「三妹說的沒錯,他們這種防守,側重於面對大門,我是從後面
溜進去的,所以戒備稍嫌疏忽……」

  畢雲秋道:「既然如此,大哥,我們快走,就從後在進去,這裡距離太遠了
,看得到,聽不到,不如進入管家莊去,找一處較近的地方隱身,萬一有什麼事
,我們也可以很快出手。」

  凌干青想了想道:「好吧,你們隨我來。」

  三個同時飛身落地,繞到管家莊左側牆外,凌干青腳下一停,低聲道:「你
們在這裡等一等,我先進去,再來招呼你們。」說完,身形一晃,飛快的越牆而
入。

  過了半晌,凌干青又退了出來,招手道:「你們快隨我進去,莫要出聲。」
他領著兩人翻牆而入,落到地面,立即一下閃入暗處。畢雲秋、聶小香很快跟了
過去。

     ※   ※   ※   ※   ※   ※

  那是由大廳通往後進的一條長廊,凌干青領他們閃入左首一間小屋。屋中一
片黝黑,前面一排花格子窗,凌干青招手,低聲道:「這排窗正好面對大廳左後
方,也可以看到大廳前面的動靜了。」

  聶小香悄聲道:「這裡鄰近大廳,怎麼會沒人防守的呢?」

  凌干青伸手一指角落上,輕笑道:「他們在這裡安置了三個人,三管匣弩,
是防備敵人侵入後宅的,三個人我請他們在那裡休息了。」原來屋中三個莊丁,
已被他一齊制住了穴道,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了。

  聶小香道:「大哥,你既然一出手就制住了人,怎不找到前面去一點呢?這
裡離大廳還是遠了些呀。」

  「不成,只有這兩邊較後面的偏屋,埋伏的是三個人。」凌干青低低的道:
「前面其餘幾處,都是五個人一組,我們一下制住五個人,就會被全長根發現,
反而不好,就因為這裡並不重要,才不會有人進來。」

  聶小香道:「我們待會要不要出手呢?」

  畢雲秋道:「那要看來的多少人了,擒賊擒王,大哥,我們先說定了,來的
那個領頭的人,由小弟出手,你可不能跟我搶。」

  凌干青點頭笑道:「好,我不會跟賢弟搶的。」

  聶小香道:「現在該有二更了,照說紫衣幫的人,也該來了呢。」

  話聲甫出,突聽大門外有人高聲喝道:「管家的人聽著,紫衣幫蕭壇主拜會
你們管莊主來了,你們還不報通進去,快請管莊主出來迎接。」

  紫衣幫現在是江湖上聲名極盛的大幫了,身為紫衣幫壇主,雖是尋仇而來,
自然也要堂而皇之的來了,看來管家莊的佈置,倒是並沒有錯。人家既然公開叫
陣,雲中鶴管崇墀豈肯失了禮數,立即吩咐點燈。四名莊丁當即在大廳上挑起了
四盞風燈。接著大門啟處,管崇墀身穿藍色長袍,從大廳迎了出去。

  門外,站著一個身披紫氅的高大老者,生得臉如青蟹,濃眉如帚,顴骨高聳
,額下留著連鬢蒼發,目光炯炯如電,看去已有六十出頭。他身後站著兩個四十
來歲的壯漢,一身紫色勁裝,肩頭露出紅色劍穗,垂手挺立,一看就知是他門人
無疑。最後面是八個黑色勁裝漢子,生相剽悍,手持厚背鋼刀,一字排開,同樣
挺身而立,一動不動,那自然是壇主的隨從了,人來得不多。

  管崇墀跨出大門,立刻拱拱手道:「蕭壇主光臨寒莊,恕管崇墀迎迓來遲。


  蕭壇主目光如炬,打量著管崇墀,呵呵一笑道:「管鏢頭還認識蕭成化麼?


  管崇墀望望蕭成化,歉然道:「管某三日前接獲蕭壇主手示,聲稱索還昔年
一筆舊帳,管某一直心懷疑懼,想不起在哪裡開罪了蕭壇主,今晚蕭壇主賁臨,
管某覺得蕭壇主面生得很,似乎從未與蕭壇主見過面,此事也許是場誤會,蕭壇
主且請到裡面奉茶,容管某稍盡地主之誼,再向蕭壇主請教。」

  「哈哈,管鏢頭果然貴人多忘事。」蕭成化大笑一聲,接著道:「管鏢頭毋
須客氣,蕭某只是要帳來的,咱們之間的舊帳算清了就走,不用到裡面坐了。」
說到這裡,回頭道:「伍通,你把帳單拿出來,念上一遍,看看是否遺漏了。」


  站在他左首穿紫衣勁裝的中年漢子應了聲「是」,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張白紙
,朗聲念道:「南陵管家莊,莊主管崇墀,女兒管秋霜,大弟子全長根,莊丁一
十八名,婢女兩名,老婆子一名,廚房司廚一名,火夫一名,雜工三名共計二十
九人。」

  蕭成化微微頷首,抬目問道:「管鏢頭,貴莊人數對麼?」

  管崇墀神色微變,怫然道:「蕭壇主這是什麼意思?」

  「哈哈。」蕭成化大笑一聲道:「蕭某早已通知你了,今日日落以前,要你
遣散無辜的人,日落以後,猶未離開管家莊的,就得全數賠上,直到此時,貴莊
的人,一個不曾離開,蕭某只好照單全收了。」

  凌干青聽得心中暗「哦」一聲,忖道:「難怪管叔叔不肯收留聶小香了。」


  只聽管崇墀怒笑一聲道:「看來蕭主壇果然和管某有著深仇大恨了,只不知
這深仇大恨,究竟如何結下的呢?貴幫崛起江湖,前後不過三年,管某退出江湖
,已經十有四年了。」

  蕭成化怪笑道:「管鏢頭真的記不起來了?」

  管崇墀大笑道:「管某一生行走江湖,縱或藝技未精,但遇事還從沒抵賴過
,今晚蕭壇主既是聲稱討還舊帳而來,只要有這筆帳,管某自無話說。」

  「很好。」蕭成化冷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說道:「管鏢頭還記得十
八年前,在蒲成賞了蕭某一記「劈封掌」的事麼?」畢雲秋聽他說到這裡,不覺
身子微震。

  管崇墀目光-凝,突然想起來了,問道:「這麼說蕭壇主就是昔年人稱關外
一霸紫衣煞神的門下了?」他原已想到紫衣幫和紫衣煞神有關,只是未能證實罷
了。

  「管鏢頭現在想到了。」蕭成化陰森的道:「十八年前,蕭某早已告訴過你
,必報此一掌之仇。」

  管崇墀突然大笑道:「閣下現在是紫衣幫的壇主了?」

  蕭成化道:「不錯。」

  管祟墀正容道:「管某聽說貴幫崛起江湖,聲威頗盛,閣下既已榮任壇主,
就該愛惜貴幫聲名,蕭壇主當年所作所為,值得你向管某尋仇麼?就算你逞一時
之快,報了一掌之仇,對貴幫來說,豈非是白璧之玷?」

  「匹夫住口。」蕭成化大喝一聲道:「十八年前,蕭某已經說過必報此仇,
蕭某今晚光明正大尋仇而來,早已要你遣散無辜,凡在管家莊的人,殺無赦,蕭
某此種作為,如何會玷了本幫名聲?」

  管崇墀聽得大怒,睜目道:「因為你在十八年前是個喪風敗俗的淫徒,欺負
寡婦孤兒,意圖敗人名節,管某給你一掌,只是讓你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如今
當上了紫衣幫的壇主,還居然敢舊事重提,找管某尋仇,難道不怕辱沒了紫衣幫
壇主的身份麼?」

  畢雲秋聽到這裡,身軀微微發抖,切齒道:「真是該死的東西。」

  蕭成化雙目凶光暴射,冷然道:「管崇墀,你死到臨頭,還敢如此倔強麼?


  管崇墀道:「閣下既是尋仇來的,只要劃下道來,管某就接著就是了。」

  蕭成化臉上殺機隱現,伸手一指道:「好,蕭某給你一個便宜,你去取兵刃
來,咱們以武功分個勝負,蕭某勝了,你就交出莊中二十九個人的命來。」

  管崇墀道:「管某僥倖勝了呢?」

  「哈哈。」蕭成化大笑道:「你勝麼?那只怕要等到下一輩子了。」

  管崇墀一雙濃眉揚處,怒哼一聲道:「只怕未必。」回身喝道:「長根,取
我槍來。」全長根答應一聲,從大廳上取了師父的金槍,匆匆走出雙手遞上。

  管祟墀一手接過,揮揮手道:「你進去。」他要全長根進去,自然是要他和
莊丁保護住大廳,不讓來人闖入管家莊一步也。全長根自然明白師父的心意,立
即返身從大門退入。

  但就在他返身退入之時,忽見一個青衫少年飄然從大天井中走了出來,這個
他午前見過,正是隨同凌干青同來的畢雲秋。他怎麼會從廳上走來的呢?全長根
心頭方自動疑,立即喝道:「你是什麼時候闖進來的,還不給我站住。」

  原來畢雲秋看到管崇墀命全長根取槍,就低聲道:「大哥,你和三妹就在這
裡等我,小弟出去一下。」不待凌干青回答,很快的閃身掠了去。凌干青要阻止
,已是不及。

  聶小香低聲道:「大哥,二哥他怎麼了?」

  凌干青早已懷疑二弟和紫衣煞神門下有仇,這時看二弟突然現身出去,就低
聲道:「二弟好像和這姓蕭的有仇,我們快出去,你先走,我還得拍開這三人的
穴道,隨後就來。」聶小香點點頭,就悄悄的循方才進來的原路,退出牆外。

  凌干青拍開了三個莊丁的穴道,跟著越牆而出,兩人繞到管家莊大門左側,
閃到暗處,隱住了身子。再說畢雲秋走進大門,就被全長根截著喝問,不覺拱手
一笑,低聲道:「全兄請了,這姓蕭的和在下有仇,在下是跟著他來的。」

  這時管崇墀一手執槍,目注蕭成化道:「蕭壇主請亮兵刃。」

  只聽大門內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且慢。」

  管崇墀自然聽得出自己莊上,並無這個口音的人,急忙轉身看去,只見從大
門中走出一個青衣少年,他中午見過,自然認識,不覺一怔道:「是畢少兄,你
……」他如此一說,全長根就不再多言。

  畢雲秋拱拱手笑道:「在下是暗中跟著這位蕭壇主來的。」他指了指蕭成化
,接著說道:「在下覺得天下無不可解的仇恨,只要在理字上說得過去,江湖武
林,紅花綠葉,都是同道,何必非兵戎相見不可?所以在下想給你們雙方作個魯
仲連……」

  蕭成化森冷的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是什麼人?憑你配麼?」

  畢雲秋道:「蕭壇主這話就不對了,天下雖大,總有一個理字,在下雖然不
知道二位結仇的經過,但是非是愈辯愈明的……」

  「本座和管鏢頭的事,不喜第三者插手。」蕭成化道:「你最好少管閒事。


  畢雲秋笑道:「魯仲連當然非第三者不可……」

  蕭成化濃哼道:「你要擋橫,就是死數。」

  「在下並不怕死。」畢雲秋微哂道:「在下記得紫衣神君創立紫衣幫之初,
就曾立下十二條禁律,其中有一條,好像是嚴禁門下弟子倚仗幫勢,和武林同道
為敵,不知蕭壇主是不是還記得?」

  蕭成化聽得臉色一變,目中寒芒迸射,注定在畢雲秋的臉上,沉聲道:「你
是什麼人?」

  「在下只是江湖上一個無名小卒。」畢雲秋朝他一笑,說道:「行走江湖,
專門為人排難解紛,所以來湊這場熱鬧的。」

  蕭成化嘿然道:「蕭某是向管鏢頭討回十八年前的一筆舊帳,本幫雖有不准
和武林同道為敵的禁律,但蕭某今晚並不是和武林同道為敵,你不必以本幫禁律
責問蕭某,蕭某身為東壇壇主,豈有不知本幫禁律之理?」

  「這就是了。」畢雲秋道:「凡事都有個起因,二位結仇的起因,可否說出
來給在下聽聽,如果在下覺得能力有限,無法替兩家排解,自會知難而退,蕭壇
主認為這樣可以麼?」他不待蕭成化回答,轉身朝管崇墀抱抱拳道:「管前輩,
你和蕭壇主的結仇經過,可否說出來讓在下聽聽?」

  管崇墀道:「畢少兄俠義襟懷,老朽至為欽佩,但這件事,畢少兄還是不要
過問的好。」他不肯說。

  畢雲秋正容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莫非管前輩有什麼難言之隱嗎?」這是
激將之言。

  「哈哈。」雲中鶴管崇墀突然仰首長笑一聲,雙目開闔之間,隱射光芒,朗
聲道:「管崇墀一生仰無愧於天,俯不怍於地,有什麼難言之隱?」

  畢雲秋冷然道:「既是如此,管前輩有什麼不敢說的?」「不敢說的」四字
,依然是激將之言。

  管崇墀是老江湖了,自然聽得出畢雲秋是在激他,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個
性,當著蕭成化,這「不敢說」三字,可忍不住了。他目光一溜蕭成化,嘿然道
:「管某有什麼不敢說的?只是說出來了,有礙這位蕭壇主的顏面而已。」這話
當然也是存心相激。

  蕭成化陰笑一聲道:「你但說無妨,蕭某是要債來的,今晚這債是要定了,
蕭某倒要看看這位年輕人能不能當咱們這個魯仲連?」

  「好,那管某就說了。」管崇墀道:「十八年前,管某押運一批鏢銀前往三
原,回途經過蒲城,投宿客棧,在客店中有一女客,帶了一個三歲女孩,就住在
管某對面的一間房中,中間只隔了一個小天井,二更時分,管某聽到女客叫喊之
聲,和小女孩受到驚嚇的哭聲,在下開出門去,就看到小女孩被人從窗口擲了出
來,正好被在下接住……」畢雲秋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但沒有作聲。

  管崇墀接著道:「那時那女客猶在房中嘶聲叫喊救命,在下方知有人意圖強
暴那位女客,就大喝一聲:「淫賊還不出來?」那暴徒聽到在下的喝聲,從窗中
飛出,在下當時激於義憤,放下小女孩,就發了一記「劈封掌」,把暴徒擊傷,
他自稱是紫衣煞神門下,聲言必報此仇,那位暴徒就是現在的紫衣幫蕭壇主,他
是找在下報那一掌之仇來的,事情經過就是這樣了。」

  畢雲秋身軀有些發顫,轉身朝蕭成化問道:「蕭壇主,事情是這樣麼?」

  「不錯。」蕭成化道:「蕭某找他是報一掌之仇,這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了。」畢雲秋道:「你是紫衣神君門下大弟子,如此行為,豈不
辱沒了你的師門?」

  「住口。」蕭成化喝道:「小子,你敢對蕭某如此說話?」

  「在下有何不敢?」畢雲秋雙目隱射殺機,凜聲道:「在下仗劍江湖,專為
天下除不平,像你姓蕭的這種禽獸不如的行為,當年遇上的如果是我,早就亡命
劍下了,還容你今晚率眾來尋仇麼?」

  「好小子。」蕭成化雙目精光暴射,厲笑一聲道:「你果然是管鏢頭邀來的
幫手,那好,蕭某今晚就成全你們了。」

  「嗆。」的一聲,撒出劍來,喝道:「你們兩個一起上,還是那一個先來領
死?」

  「爹。」大門內忽然有人嬌喊一聲,一個苗條人影,像一陣風奔了出來。那
是一個十八九歲青衣女子,生得柳眉杏眼,嬌嬈動人,胸前垂著兩條烏黑的辮子
,隨著一路甩動,更增加了她幾分少女的嬌態。

  管崇墀一眼看到愛女,心頭大急,忙道:「秋霜,你快進去。」

  管秋霜盈盈秋波,一掠蕭成化,問道:「爹,他就是來跟爹尋仇的紫衣煞神
門下麼?」

  「你不許多說。」管崇墀急道:「你快給為父進去。」他是怕蕭成化傷了她
,管家莊佈置了十幾名莊丁和許多匣弩,就是為了保護他這顆掌上明珠的。

  蕭成化洪笑一聲道:「管崇墀,你不用耽心,你沒有死以前,你女兒不會死
的,你死之後,管家莊本來只有二十九人,現在又多了這小子,一共三十個,也
不會活到明天的了。」

  管秋霜粉臉一沉,哼道:「憑你也配冒這口大氣,你是尋仇來的,那好,姑
娘倒要伸量伸量你有沒有來向管家莊尋仇的資格?」

  管崇墀聽得大驚,急道:「秋霜,你不會武功,不可亂說,快進去吧。」

  「誰說女兒不會武功了?」管秋霜嬌笑道:「像他姓蕭的這麼魔小丑,還不
在女兒的眼裡呢。」

  蕭成化陰沉一笑道:「小丫頭,你來試試看?」

  畢雲秋搶著道:「姓蕭的,事有先後,在下既聽了管前輩述說的經過,覺得
你不但不配當紫衣神君的大弟子,而且簡直死有餘辜,在下一向在江湖上專誅凶
邪之輩,你還不跪下來領死?」

  這話,蕭成化自然受不住,長劍一指,冷喝道:「小子,蕭某那就先劈了你
。」揮手一劍,朝畢雲秋迎面劈來。畢雲秋抬手發劍,鏘然劍鳴,一道白光,迎
擊而出。

  管秋霜忍不住問道:「爹,他是什麼人呢?」

  管崇墀道:「他叫畢雲秋,是凌賢侄的義弟。」

  管秋霜問道:「爹說的凌賢侄是誰呢?」

  管崇墀道:「凌賢侄就是你凌伯父的兒子凌干青。」

  管秋霜道:「爹,怎麼會認識凌大哥的義弟的呢?」

  「唉。」管崇墀輕輕歎息一聲道:「凌賢侄今午和這位畢少兄一起來的,為
父就是因為紫衣煞神門下前來尋仇,所以沒留他們……」

  「爹也一直瞞著女兒。」管秋霜埋怨著爹道:「直到方纔,李嬤嬤要女兒早
些睡,才說出今晚有賊人前來犯莊,女兒才知道。」

  管崇墀道:「秋霜,你還是進去的好,這裡沒你的事。」

  管秋霜嫣然笑道:「爹,你老人家不相信女兒會武功麼?」

  管崇墀笑道:「就算你偷偷練了幾天,也無法和紫衣煞神門下比呀。」

  「爹真是小看了女兒。」管秋霜披披嘴道:「紫衣煞神邪魔外道,怎麼能和
女兒的師父比呢?這些人,還沒在女兒的眼睛裡呢。」蕭成化原以為畢雲秋年紀
輕輕,在他劍下未必走得出十招,那知道這一動上了手,雙劍並舉,劍風豁然,
轉瞬就打了二十幾招,畢雲秋在劍術上,居然絲毫不見遜色。

  蕭成化心頭不禁大奇,暗道:「自己身為神君門下大弟子,若是連一個乳臭
末干的年輕小子都拾掇不下來,豈不辱了紫衣幫的名頭?」一念及此,口中嘿了
一聲,長劍開闔之間,劍勢陡然一變,劍光連閃,一個人青光繚繞,來去如風,
撲攻之勢,威猛絕倫,這正是紫衣煞神獨創的七十二手「紫氣東來劍法」。

  畢雲秋自然識貨,緊隨著劍法也為之一變,一支鎮江劍,同樣白光如練,盤
空匝地,繚繞全身,和對方見招拆招,封解蕭成化的攻勢。蕭成化看得不禁一呆
,因為畢雲秋使出來的竟然也會是師門「紫氣東來劍法」。兩人同使一路劍法,
你這一招之後該如何變化,我已清清楚楚,那麼下一招我該使那一招才能予以化
解,也是刻板的了。

  這一來,外人看來,果然攻勢凌歷,但實則無異兩個門徒在喂招一般,劍來
劍往,無一不可以化解,自然是有驚無險,有狠難使。蕭成化連發數劍,俱被畢
雲秋以本門劍法化去,心頭禁不住又驚又怒,沉聲喝道:「住手,你到底是誰?


  「不用住手。」畢雲秋劍勢倏進,抖一劍直刺過去,口中喝道:「你已經知
道我姓畢了,多言無益,接招。」劍光一閃,由直取心腹,滑奔對方右肩,再一
轉橫削頭顱。

  蕭成化聽得勃然大怒,歷笑道:「小子,你以為我殺不了你麼?」

  畢雲秋冷笑道:「不錯,今晚你不殺我,我也非殺你不可,咱們總得有一個
人倒下去。」不,同是「紫氣東來劍法」,他使的竟是硬打硬拚的招式。

  古人說得好,一人拚命,萬夫莫當,畢雲秋這一手就是奮不顧身的打法。蕭
成化劍上造詣,雖然比畢雲秋深厚得多,但這下因對方著著逼進,劍劍俱是殺著
。殺著原也不難化解,但這種拚命的打法,就是化解,也得落個兩敗俱傷,是以
竟被畢雲秋逼得連退了數步之多。

  畢雲秋乘機逼進,右手長劍采最凌歷的攻勢,左手抬處,打出五支金針。管
崇墀眼看兩人劍光繚繞,打得如火如荼,心頭也暗暗震驚,差幸半路裡出一個畢
雲秋來,替自己擋了頭陣,若是換自己,只怕很難接得下蕭成化五十招。

  他究竟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之久,見過大風浪的人,自己武功縱然不及蕭成
化,但看總看得出來,畢雲秋年歲不大,若論劍上功力,自然要比蕭成化遜上了
一籌,他先前見招拆招,尚可應付,但後來的一派進手招式,卻是險中求勝,捨
生忘死的拚命打法。

  這種打法,要碰上較自己弱的敵人,才好運用,若是對手比自己強,隨時都
會露出破綻來,正是予敵以可乘之機,只要對方讓過幾劍,必有殺手,豈足持久
?心中不禁一急,尖聲道:「他怎可使出拚命的打法來?秋霜,你站著別動,他
為了為父和對方拚命,為父不能讓他傷在蕭成化的劍下。」-手提起金槍,正待
掠出。

  管秋霜急忙攔道:「爹,不用你老人家出馬,女兒一下就可以打下那姓蕭的
劍來。」她一俯身,從地上撿起一粒石子,扣著中指彈了出去。管崇墀發現了,
凌干青自然也發現了。

  他看出畢雲秋賢弟忽然奮不顧身的揮劍進招,心頭不由猛吃一驚,急忙悄聲
道:「不好畢賢弟這樣打法,非吃虧不可,三妹,你站在這裡不可走動,我去把
畢賢弟替下來。」

  聶小香道:「二哥不是說,不論如何,都不要你插手的麼?」

  凌干青道:「不成,他這般奮不顧身的發劍,太危險了。」話聲出口,人已
施展「乙木遁形身法」,長身掠起,化作一條淡淡的青影,凌空直撲過去。

  這可說是四方面同時發動,蕭成化因畢雲秋形同拚命,攻勢銳利,他被逼退
了幾步,猛地大喝一聲,揮手劃起一道青光,矯若神龍朝畢雲秋劍影中直刺而入
,但他劍到中途,突然發覺畢雲秋左手打出的五支「太陽金針」,急忙中途回劍
,劍光一撥,把五支金針一齊擊落,口中大笑一聲道:「你是……」

  話聲未落,管秋霜打出的一顆石子已經擊中他的右手脈門,但覺手腕驟一麻
,握劍五指登時失卻勁力,長劍「噹」的一聲,跌落地上。但他不失為紫衣煞神
門下大弟子,-時之間,反應奇快,雙足-點,一個人離地飛起,往後暴退出去。


  畢雲秋殺心已起,豈肯容他後退,口中清叱一聲道:「惡徒,你還往哪裡走
?」縱身追撲而上。站在蕭成化身後的兩個人,一見師父兵刃脫手,心頭一急,
不約而同伸手從肩後掣出長劍,正待縱出。

  管秋霜叫道:「爹,他兩個門徒還想蠢動了呢,看女兒教他們站住了。」中
指連彈,那兩個漢子堪堪跨出左足,果然就停了下來。

  管崇墀先前看到凌干青攔住蕭成化去路,還以為他手中長劍,也是凌干青擊
落的,人家是木劍道長的門下,自然有此能耐,但此時女兒說要教蕭成化兩個門
人站住,他們果然站停下來,心頭不禁大奇,轉臉問道:「秋霜,他們是你制住
的?」

  管秋霜咭笑道:「這還是假的?」

  管崇墀奇道:「你這一手是跟誰學的?」

  管秋霜道:「自然是老夫子教給女兒的了。」

  管崇墀聽得更奇,問道:「姜老夫子,他會武功?」

  「咭。」管秋霜笑道:「姜老夫子說,他是姜太公,本領可大呢,封神榜上
的神,都是他封的。」

  「姜太公……」管崇墀心頭猛然一怔,心中暗道:「莫非他會是武林福星不
成?」武林福星姜太公姜竹坡,是近百年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奇人。

  蕭成化堪堪退出一丈左右,只覺身後微風一颯,有人說道:「蕭壇主請留步
,在下兄弟沒說讓你走呢。」這人當然是凌干青了。

  蕭成化急忙側身飄退,回頭看去,擋住自己去路的,竟然又是一個青衫少年
,一時不禁惡向膽邊生,冷嘿-聲,左手暴出,一掌朝凌干青當胸印了過去。畢
雲秋看得大驚,急忙叫道:「大哥小心他使「紫煞掌」。」蕭成化使的果然是「
紫煞掌」,一隻左手色呈青紫,閃電擊到。

  凌干青輕輕一閃,笑道:「賢弟放心,他還打不到我。」蕭成化自然看準了
才發的掌,但手掌遞出,明明就站在自己對面的青衫少年,忽然失去了蹤影,一
記「紫煞掌」,居然落了空。

  這耽擱,畢雲秋已趕到,挑著雙眉,目射殺氣,冷聲道:「姓蕭的,你把命
留下了。」

  蕭成化雙手當胸作勢,怒笑道:「小丫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麼?」

  這話聽得凌干青不禁一呆,暗道:「他怎麼會叫賢弟小丫頭呢?聽他口氣,
他似乎認識畢賢弟了?」

  畢雲秋手橫鎮江劍,冷聲道:「你知道我是誰?」

  蕭成化深沉一笑道:「你難道不是小師妹霍碧雲嗎?你使的一手「紫氣東來
劍法」和五支「太陽金針」,難道還想抵賴不成?」

  凌干青暗哦道:「畢賢弟會是他小師妹,這麼說,畢賢弟果然是女的了,她
叫霍碧雲,碧、畢聲音相同,碧雲,畢雲秋,只加了一個「秋」字。」

  「我不是霍碧雲。」畢雲秋冷聲道:「霍碧雲是你同門師妹,我卻和你有不
共戴天之仇。」

  「不共戴天之仇?」蕭成化驚異的道:「我怎麼會和小師妹有不共戴天之仇
呢?」

  「我不是你小師妹。」畢雲秋聲音更冷,哼道:「你怎會和我有不共戴天之
仇,你想不起來了?」

  蕭成化攢攢眉道:「小師妹,這是誰告訴你的,你怎可輕信人言?」

  「我輕信人言?」畢雲秋長劍一指,咬牙切齒的道:「我從沒輕信過人言,
這都是你自己親口招供的。」

  蕭成化駭然道:「我說過什麼?」

  畢雲秋朝管崇墀抱抱拳道:「管大俠,今晚我要替先母報仇,想請管大俠作
個證人。」本來是蕭成化尋仇,現在變成畢雲秋替母報仇了。

  管崇墀連忙含笑道:「畢少兄有何見教?」他偕同女兒管秋霜一起走了過來
,一面朝凌干青道:「凌賢侄,中午愚叔沒有款留賢侄三位,實因蕭壇主傳書示
警,聲言今晚要向愚叔索還舊帳,愚叔自思毫無把握,賢侄初出師門,不好使你
捲入這場是非之中,但賢侄今晚畢竟趕來了,愚叔區區苦心,賢侄不見怪吧?」


  凌干青躬身道:「小侄怎會怪管叔叔呢?」

  管秋霜聽兩人說話的口氣,眼前這位青衫少年,自然就是凌大哥了,她一雙
盈盈美眸,只是望著凌干青,臉頰微赧,口中雖沒叫出「凌大哥」來,心裡已在
叫著「凌大哥」了。

  畢雲秋朝管崇墀作了個長揖,說道:「蕭成化今晚向管大俠尋仇,起因於十
八年前,這淫賊在蒲城客店意圖強暴一個過路婦女,方才蕭成化也已經親口承認
不諱了,現在在下要請管大俠做個證人……」

  他舉的取下頭巾,就披下來一頭如雲青絲,再從懷中取出一顆蜜色藥丸,掛
劍入地,把藥丸在掌心一陣滾轉,就用雙手朝臉上輕拭,不過轉眼之間,他本來
的劍眉星目,就變成了眉如新月,眼若丹鳳,一個俊美的俏書生頓時化作了俏佳
人。

  凌干青暗道:「他果然是個女子,自己竟會一點也看不出來。」其實畢雲秋
女扮男裝,只要時間稍久,怎會看不出來?只是他沒去注意就是了,聶小香不是
早就發現了麼?

  畢雲秋洗去易容藥物,執劍在手,接著道:「小女子就是十八年前,在蒲城
客店,被淫賊從窗口擲出來的小女孩,多蒙管大俠伸手接住,救了-命……」管
崇墀方才聽她提及十八年前之事,心中經猜到了大半,一面只是點著頭。

  畢雲秋又道:「先母雖蒙管大俠仗義援手,保全了清白,但經那晚一場驚嚇
,又在路上受了風寒,就一病不起,那時小女子不過三歲,不懂人事,不知身世
,幸先母臨終之時,刺血成書,托付一位好心婆婆,書上要小女子不忘管大俠大
恩,小女子月前曾因蕭成化要到江南來找管大俠尋仇,趕來江南,要想證實昔年
這段恩怨,今晚總算給小女子遇上了。」

  說到這裡,突然轉過身去,厲聲道:「姓蕭的淫賊,你現在都聽清楚了我是
畢雲秋,今晚要替我死去的娘報仇……」

  「好,好。」蕭成化雙目盡赤,厲笑一聲道:「你不承認我是大師兄,那就
再好不過,你本來是神君的義女,現在你連霍也不姓了,那就是說,你已經是脫
離師門的叛徒,蕭某我也毋須顧此到師門淵源,小丫頭,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
來,蕭某接著就是了。」

  畢秋雲雙頰飛紅,咬牙切齒的道:「淫賊看劍。」

  蕭成化終究是紫衣煞神的大弟子,畢秋雲有多少功夫,他心頭自然清楚,他
手中雖有長劍,但他只是身形一晃,便避了開去,揮手一掌,迎擊出去。畢秋雲
十八年仇恨,心切母仇,恨不得把他一劍穿心,劍勢一轉,橫揮而出。

  就在此時,只聽遠處有人洪喝一聲:「蕭壇主、霍使者快快住手。」這句話
,還在十數丈之外,但到了最後-個字,一道人影,業已當空瀉落,「噹」的一
聲,寒光乍飛,火星四濺,一下架開了畢秋雲的長劍。

  兩人中間,在這一瞬間,已多了-個身穿土布大褂的禿頂紅臉老者,手上一
柄四尺闊劍,一下架開了畢秋雲鎮江劍,一面呵呵笑道:「自家師兄妹,怎麼動
起手來了?唉,霍使者,你這一劍,可把老夫的闊劍磕了一個缺口,這柄劍隨了
老夫四十年,從無損缺,今晚還是第一個缺口哩,你這柄劍,就是卓一絕送給你
的鎮江劍吧?真厲害。」

  凌干青認出來人正是紫衣幫總護法逢老大,心中也暗暗震驚,忖道:「此人
能當上紫衣幫總護法果然名不虛傳,光是這一式身法,就快如掣電,能在十數丈
外,-掠即至,擋住畢賢弟的一劍,就不簡單了。」

  畢秋雲冷聲道:「總護法,你不要管我的事。」

  逢老大呵呵一笑道:「兄弟是奉幫主之命,來找你們兩個的,你們二位,快
隨老夫去吧。」

  畢秋雲倪首道:「我要替我娘報仇。」

  逢老大笑道:「霍使者這話就不對了,你見了幫主,要報什麼仇,自有幫主
替你作主,天大的事,幫主都一言可決,有什麼不能解決的?」說到這裡,微微
-笑道:「幫主知道光憑逢某,姑娘和蕭壇主未必賣帳,因此特地傳下紫金令牌
見牌如見幫主……」他右手一探,從懷中取出一方用黃繩穿著的紫金牌,懸在掌
心,朝蕭成化、畢秋雲兩人一照。

  蕭成化、畢秋雲二人急忙屈膝跪倒,一個口中說道:「弟子叩請師父金安。


  一個口中說道:「女兒叩請義父金安。」那八個黑衣勁裝漢子見到金牌,也
一齊俯下身去,只有蕭成化的兩個門人,穴道受制,依然站著不動。

  逢老大呵呵一笑道:「現在你們相信了,那就跟老夫走吧。」

  管秋霜哼道:「姓蕭的,你夜犯管家莊,要走就走,那有這麼便宜?」管崇
墀自然認得這禿頂紅臉老者,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馬橫行逢老大。這「橫行」
二字,就是說他闊劍橫掃,有千軍辟易之勢,今晚想不到逢老大都赴來了。

  他冷不防女兒會衝口而出,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要待阻攔,已是不及,急忙
喝道:「霜兒……」這真是江湖越跑越老,膽子越跑越小。

  蕭成化橫目喝道:「小丫頭,你待怎的?」

  逢老大呵呵一笑道:「蕭壇主,幫主令牌所到之處,一切過節,均已一筆勾
消,你也不用說了。」一面朝管崇墀拱拱手道:「管老哥,兄弟既然來了,就請
管老哥看我薄面,不用提了。」

  管崇墀連連拱手道:「逢大俠一言九鼎,在下不敢不遵命。」

  逢老大呵呵一笑,拱手道:「兄弟告辭。」大步往前行去。

  蕭成化過去拍開了兩個弟子的穴道,跟著逢老大就走。他兩個弟子和八名漢
子,也迅速跟了下去。畢秋雲粉臉微酡,轉身朝凌干青瞥了一眼,說道:「凌大
哥,義父見召,我要走了,你多保重,給我向三妹致意。」說完,不待凌干青答
話,轉身疾奔而去。凌干青幾乎連一句話也沒有說,就怔怔的目送她遠去。

     ※   ※   ※   ※   ※   ※

  管秋霜披披嘴道:「今晚真是便宜了他們。」

  管崇墀長長吁了一口氣,回頭道:「秋霜,你有多大道行,怎好如此說話?


  管秋霜道:「爹,你老人家信不信,不是這姓逢的趕來,他們一個也別想走
。」

  「真是初生牛犢。」管崇墀搖搖頭,接著回頭道:「秋霜,你還不過去見過
凌大哥?」

  管秋霜粉臉微紅,低頭叫了聲:「凌大哥。」

  凌干青連忙道:「小妹子,你長大得很多了,方纔那一手,真是高明得很。


  管秋霜赧然笑道:「凌大哥這是在笑我了。」

  管崇墀含笑道:「凌賢侄,來人都已走了,咱們且入內休息吧。」

  凌干青因聶小香還站在大樹後面,這就說道:「小侄三妹,還在樹後等著,
待小侄去招呼她-聲。」說完,就舉步朝莊院左側的大樹走去,一面叫道:「三
妹,你可以出來了。」大樹下靜悄悄的,哪有聶小香的人影?心頭不禁大急,高
聲叫道:「三妹……」人已隨著朝暗陬掠了過去。

  大樹後面,正好是一處民房的轉角,暗影朦朧,一個人影也沒有。三妹會到
哪裡去了呢?凌干青急叫道:「三妹,你到哪裡去了?」

  只聽身後有人有人低低的叫道:「凌大哥……」

  凌干青心頭一喜,急忙回過身去,一眼看到苗條人影,就一把握住她的柔荑
,笑道:「三妹,你……」

  「凌大哥,我不是你三妹……」管秋霜玉手輕輕掙動了-下,雙頰驟紅,羞
澀的道:「我是秋霜咯。」

  凌干青急忙放開手,紅著臉道:「小妹子,對不起。」

  管秋霜眨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問道:「凌大哥一定和你三妹很好,她叫什麼
名字呢?」

  凌干青訕訕一笑道:「她叫聶小香。」

  管秋霜道:「她人呢,怎麼會不見了呢?」

  凌干青道:「她明明就站在這裡的,如果沒有意外,決不會不見的。」說話
之時,管崇墀也走了過來,問道:「凌賢侄,聶姑娘不在麼?」

  凌干青心頭惶急,說道:「她可能發生了意外。」

  「這怎麼會呢?」管崇墀一手摸著一把鬍子,沉吟道:「今晚來的,只是紫
衣幫的人,他們全都撤出了,不可能還會有別的江湖人經過,再說,聶姑娘也不
是普通柔弱的女子,縱或不敵,也會出聲的叫喊,咱們相距不算太遠,也會聽得
見。」

  管秋霜偏著頭道:「會不會是紫衣幫的人把她擄去了?」

  「你不許胡亂說話。」管崇墀制止女兒說話,又轉身凌干青問道:「凌賢侄
,你們落腳何處,聶姑娘會不會先回去呢?」

  凌干青道:「小侄三人落腳在南陵客店裡……」話聲出口,頓時想起聶小香
近日身體一直不適,莫非她真的回客店去了?一念及此,急忙說道:「小侄這就
回客店去看看。」

  管秋霜道:「凌大哥,我和你一起去。」管崇墀只要看女兒的神情,就看得
出來,她對凌賢侄似乎頗為傾心,因此也就不好出言阻止。

  凌干青道:「小妹子,這裡離南陵還有很多路,你不用去了。」

  管秋霜咭的笑道:「我跟凌大哥去,就可以把聶姐姐接到我家來住呀,不然
,你找到聶姐姐,還會回來麼?」

  管崇墀點點頭道:「秋霜說的也是,也許聶姑娘是因為中午為父沒有留她,
不願和咱們見面,才悄悄走的,你跟凌大哥去,也是沒錯,見到聶姑娘,跟她解
釋清楚,再一同回莊上來好了。」

  凌干青雖覺聶小香不是氣量狹仄的人,但管叔叔說得也不無道理,她可能眼
看紫衣幫的人退走了,管叔叔一定會要自己進莊去的,只好悄悄的走了。想到這
裡,就點點頭道:「小妹子要去,那就快些走吧。」兩人別過管崇墀,一路施展
輕功,朝南陵趕去。

     ※   ※   ※   ※   ※   ※

  一路上,凌干青不敢奔行的太快,怕管秋霜跟不上。管秋霜嬌聲叫道:「凌
大哥,你只管走得快一些咯,看我跟得上跟不上?好麼?」凌干青笑著應「好」
,就加快腳步,朝前奔去。

  管秋霜隨著他身後,也加快了腳步,依然並未落後,這就催著道:「凌大哥
,你再加快點咯。」凌干青聽她這麼說,又加快了幾成。

  管秋霜也跟著加快,一面咭的笑道:「凌大哥,你看我不是還跟得上麼?」


  凌干青不好施展「乙木遁形身法」,但在一般輕功而言,已經奔行得夠快了
,不由稱讚著道:「小妹子,你輕功造詣不錯呢,我在茅山練習輕功,半夜裡就
得滿山亂跑,這樣足足跑了一年,也不過如此了。」

  管秋霜給他一稱讚,心頭大為高興,咭的輕笑道:「那我還有呢。」隨著話
聲,螓首朝前一弓,雙足一頓,一個人颼的一聲,頭前腳後,像鑽天燕子般凌空
平射出去。小姑娘故意賣弄,這下好快的身法,直似浮矢掠空而去。

  凌干青看她飛射出去,也立即一吸真氣,施展「乙木遁形身法」,身似一縷
淡煙,足不點地,長身飛起。管秋霜這一縱,足足飛射出去十餘丈遠,才足尖點
地,站停下來,回頭叫道:「凌大哥,你快來呢。」

  突聽身後響起凌干青的聲音,笑道:「小妹子,我早就來了。」

  管秋霜吃了一驚,急忙轉過身去,只見凌干青含笑著自己身後,不由驚喜的
道:「凌大哥,原來你剛才只是騙我的,你輕功好棒啊。我不來啦,你一定在笑
我了。」說話這時,一副嬌嗔模樣,有如晚風中的百合花,嬌而且甜。

  凌干青含笑道:「小妹子,別急,其實我只是跟著你身後來的,並不比你強
啊,你這身法,快極了,是跟誰學的呢?」

  管秋霜經他一說,才化嗔為喜,挑著柳眉,說道:「自然跟我師父學的了。


  凌干青問道:「小妹子,你師父是誰呢?」

  管秋霜偏著頭道:「我師父就是教我書的姜老夫子,叫做姜南田。」

  凌干青道:「這位姜老夫子有這樣高的輕功,一定很有名了。」

  管秋霜道:「姜老夫子時常自比姜太公,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凌干青道:「他教你這式輕功,一定有個名稱吧?」

  「自然有了。」管秋霜道:「姜老夫子說,這是姜太公的『縱地金光法』。


  凌干青笑道:「這位姜老夫子,一定是看封神榜看多了,他還會不會祭打神
鞭?」

  管秋霜咭的輕笑道:「姜老夫子傳給我的不是打神鞭但也和鞭差不多,是誅
神劍。」

  凌干青笑道:「誅神劍又是怎樣的呢?」

  管秋霜甜笑道:「誅神劍就是軟劍咯。」兩人邊說邊走,越城而入,回到招
安客店。

  客店大門雖然通夜不關,但店堂上已只有一個夥計倚著槓頭打盹。聽到腳步
聲,急忙揉揉眼睛,站起身道:「公子爺回來了?」

  凌干青問道:「夥計,我妹子有沒有回來?」

  「沒有呀。」夥計答道:「住在上房的那位姑娘,小的沒看到她回來。」

  「她沒有回來?」凌干青心頭登時感到沉重起來,攢攢眉道:「她這會到哪
裡去了呢?」

  管秋霜道:「也許聶姐姐回來,小二沒有看見呢。」

  「不錯。」凌干青道:「我們快進去瞧瞧。」一面朝店夥計道:「店堂裡沒
人,你不用招呼了。」說著就領了管秋霜一路到了後進,登上樓梯,就推門而入
,說道:「三妹就住在這一間了。」一腳跨進房門,房中那裡有人,顯然她沒有
回來。

  管秋霜跟著走入,探首道:「房裡沒人麼?」

  凌干青道:「看情形她沒有回來。」

  管秋霜道:「大哥,你住在哪一間呢?」

  「隔壁還兩間。」凌干青依然推開了兩間的房門,房裡當然也沒有人。

  管秋霜道:「凌大哥,找不到聶姐姐,那該怎麼辦?我看還是先回我們莊上
去吧。」

  凌干青心頭感到煩亂無主,聞言說道:「方纔我應該先在管家莊四周找一找
的。」

  管秋霜道:「那就快些回去。」

  凌干青點點頭,兩人返身退出,走到店前,從身邊摸出一錠銀子,朝夥計道
:「夥計,這是三間房的錢,多的就不用找了。」

  店伙道:「公子爺不住店了麼?」

  凌干青道:「我們住到親戚家裡去了。」店伙接過銀子,連連稱謝。

  凌干青和管秋霜出了客店,心頭感到無比的沉重,三個人一同來住店的,如
今只剩下了自己一個,畢賢弟是紫衣幫主的義女,此去還不用自己擔心,但三妹
她跟著自己離開仙女廟,等於把身心都交給了自己,她決不會無故離開自己的,
她的失蹤,一定是給人劫持去了。她是仙女廟的叛徒,如果被仙女廟的人擒回去
,那就後果不堪設想了。

     ※   ※   ※   ※   ※   ※

  管秋霜發覺凌大哥一路走著,都沒有作聲,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他雙眉緊
鎖,好像在想著極大心事,這就叫道:「凌大哥,你好像對聶姐姐很關心了。」


  凌干青道:「三妹無故失蹤,我自然要關心了。」

  管秋霜道:「不,你關心和別人不同。」

  「自然不同了。」凌干青道:「三妹地身世不同,遭遇也不同,而且最近身
子又不舒服,萬一……」

  管秋霜問道:「萬一什麼呢?」

  凌干青道:「她是仙女廟的叛徒,萬一落到仙女廟的人手裡,那就不得了。


  「仙女廟?」管秋霜好奇的道:「凌大哥,仙女廟是什麼門派的呢?我一點
都不知道聶姐姐的來歷,你說給我聽麼?」

  凌干青道:「三妹就是害死先父的柳鳳嬌的徒弟,她們住在仙女廟。」

  管秋霜問道:「那麼你怎麼認識她的呢,她怎麼會做了你的三妹呢?」

  凌干青道:「此事說來話長。」

  管秋霜道:「人家愛聽嘛,凌大哥,你快說咯。」

  凌干青眼看已快到城牆,一面說道:「我們出了城再說。」

  兩人越城而出,凌干青就把自己下山回家,遇見聶小香說起,一直說到在仙
女廟她跟自己來,大略說了一遍。在說話之時,自己也想起聶小香和自己纏綿的
一段往事,心裡就更是焦灼不安。管秋霜又道:「那麼大哥和那畢姑娘是怎麼認
識的呢?」她好像對這兩個姑娘,心裡甚是關切。

  凌干青道:「畢賢弟和我是在鎮江認識的,直到今晚,我才知道他竟是女的
。」他把和畢賢弟認識的經過,也粗枝大葉的說了一遍。

  「咭。」管秋霜輕笑道:「梁山伯也一直不知道祝英台是女的呀,凌大哥,
你真像是梁山伯呢。」

  凌干青笑道:「小妹子,你也取笑起我來了。」

  管秋霜不快的道:「你比我大了兩歲,好像我有多小似的,我可也不小了呢
,叫小妹子,多難聽?」

  凌干青笑道:「那是從小就叫小妹子叫慣了。」

  「大哥不會改改口麼?」管秋霜忽然停下步來,眨動眼睛,望著他道:「從
現在起大哥就叫妹子好了,不許再加小字了。」

  凌干青笑道:「你自己以為長大了?」

  管秋霜胸脯一挺,說道:「我不是和大哥差不多高麼?」

  凌干青笑著和她比了比,說道:「你還差我半個頭呢。」

  「我不管。」管秋霜撒嬌的道:「我不要你叫小妹子。」

  「好。」凌干青含笑道:「我叫你妹子就是了。」

  「嗯。」管秋霜似羞還喜,口中輕嗯了一聲,甩著兩辮子,說道:「爹看我
們還沒回去,一定會不放心。」

  凌干青道:「妹子這麼大了,還怕我把你賣了?」

  「這句話還差不多。」管秋霜輕笑道:「現在你承認我有這麼大了,對麼?
」兩人邊說邊走,腳下卻絲毫不慢,不大工夫,已經離管家莊不遠。

  管秋霜抬目看去,只見莊中沒有一點燈火,心中不禁大奇,暗道:自己和凌
大哥沒有回去,爹-定會在廳上等著,怎麼燈火全熄了呢?一面叫道:「大哥,
你看到沒有,莊上怎麼會沒有燈火的呢?」

  凌干青先前倒沒有注意,經她一說,舉目望去,管家莊果然黑沉沉的的不見
一點燈火。她說得對,管叔叔在自己和秋霜沒有回去之前,是不會燈火全熄的,
那只有一種情況,就是又有強敵犯莊了。莫非是蕭成化去而復回?這也大有可能
,畢秋雲隨著逢老大走了,他心有不甘,重又率人來向管家莊尋仇?一念及此,
急忙說道:「妹子,我們快走。」

  管秋霜問道:「大哥,你想了什麼呢?」

  凌干青道:「莊中燈火全熄,自然是有強敵犯莊了,說不定那蕭成化去而復
回。」

  管秋霜道:「他不是跟逢老大走麼?」

  凌干青道:「方纔他礙著畢賢弟是他師父的義女,只好一同離開,也許心有
未甘,趁畢賢弟跟逢老大走了,他又趕來向管叔叔尋仇了。」

  管秋霜氣道:「這姓蕭的淫賊,再給我遇上,非廢了他武功不可。」兩人腳
步同時加快,幾句話的工夫,已經奔到莊院門口,只見兩扉大門敞開著,卻不聞
一點人聲,遠望進去,黑黝黝的,甚是深沉。

  管秋霜一下搶在前面,回頭道:「大哥,我們快些進去。」急步往裡衝去。


  凌干青怕她遇上敵人,緊跟在她身後,叫道:「妹子,你走得慢一點。」大
門內,並未遇上什麼人,連莊丁也一個不見。







【第十章】 直闖紫衣幫

  管秋霜心頭已經覺得有些不對,腳下更快,越過小天井,二門也敞開著,她
快要奔近之際,忽然發現二門門檻上,蹲著一隻毛茸茸的東西。星月昏黃,看不
清那是什麼,驀然一見之下,不由嚇得尖「啊」一聲,往後連退。

  凌干青忙道:「你看到什麼了?」

  管秋霜一手按著胸口,指指門檻上毛茸茸的東西說道:「大哥,你看,那是
什麼?」

  凌干青凝目瞧去,笑道:「那好像是一隻公雞。」

  管秋霜道:「公雞怎麼會站在門檻上的呢?」

  兩人走近二門門檻,站在門檻正中間的,果然是一隻公雞,只是一隻沒頭的
公雞,雞頭早已被人剁下,用一柄單刀從肚子插下,釘在門檻上的。這二門的門
檻,是整條青石製成的,這人用單刀穿過雞腹,杷雞釘在石門檻上,光是這份內
力,就很可觀了。把一隻無頭公雞釘在二門中間,這自然是尋仇和示威的意義了
,可能還含有雞犬不留之意。

  凌干青暗暗攢了下眉,忙道:「管叔叔他……」

  管秋霜問道:「爹怎樣了?」

  凌干青道:「我是說管叔叔一定在裡面了,我們快進去。」這回他搶先走在
前面,越過大天井,急步朝石階上奔去,剛跨上石階,就看到一個人斜躺在階邊
走廊上。那人手中還握著一柄雪亮的雁翎刀,仰面躺在地上。

  凌干青俯身一看,他正是管叔叔的大弟子全長根,伸手朝他胸口一摸,胸骨
已碎,是被內家掌力震碎的,人已死去多時。管秋霜跟在他身後,走上石階,驚
顫的問道:「大哥,這人是誰呢?」

  凌干青已經直起身來,說道:「是全師兄。」

  「會是大師兄。」管秋霜幾乎驚駭欲絕,急忙問道:「他傷得很重麼?」

  凌干青黯然道:「死了,是被內家掌力震碎心脈……」說話之時,目光一動
,發現大廳口,左右兩邊,倚門站著兩個手持鋼刀的莊丁,好像被人制住了穴道
,這就走上一步,伸手朝左邊一個肩頭拍去。

  他原想解開他們問問,全長根是被什麼人害死的?哪知手掌拍在莊丁肩頭,
那莊丁突然身子一歪,砰的一聲,跌倒下去,手中鋼刀,當然墮地。凌干青吃了
一驚,再往那莊丁胸口一摸,也同樣的被震碎胸骨致死。敢情他先被制住穴道,
然後又中了一掌,是以雖然身死,並未倒下。

  管秋霜眼看莊丁又倒了下去,一顆心直往下沉,問道:「大哥,他也死了麼
?」凌干青點點頭。

  管秋霜急道:「爹呢,爹會到哪裡去了呢?」

  凌干青來已意味到事情並不尋常,一面說道:「妹子,鎮定些,我們先進去
看看,管叔叔不會有什麼事的。」口中雖在安慰著她,心裡頭已有不祥之感,當
下就當先舉步,跨入大廳。

  偌大一座大廳中,沒點上燈,就顯得陰森森的。凌干青目能夜視,這一抬眼
,就看到上首一張大交椅上,大馬金刀的坐著一個人,這人正是雲中鶴管叔叔。
自己和秋霜在廳前說話,管叔叔不會不聽見,但他依然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
一言不發,這情形就不對了。

  他心頭不由得狂跳起來,暗道:「莫非管叔叔他已經遭到毒手?」急忙回身
道:「妹子,你身邊可有火種?快去點起燈來。」管秋霜答應了一聲,回身去找
火種。

  凌干青趕忙走上前,只見管叔叔睜大兩眼,一臉俱是憤怒之色,但雙目叢已
散漫無光,臉上也是色如死灰,沒有人色,心中暗暗慨歎:「看情形,管叔叔大
概也已遭毒手無疑。」

  管秋霜這時正好找到火種,點燃起燈燭,燈光一亮,她已看到爹端坐在交椅
之上,急忙放下燭台,口中叫道:「爹……」一陣風般撲了過來。

  凌干青急忙伸手一攔,說道:「妹子,你要鎮定些,管叔叔他……」

  管秋霜一呆,問道:「爹他怎麼了?」凌干青伸手摸摸管叔叔的胸口,這是
一個手法殺的人,管叔叔和全長根死法一般無二,也是被人用內家掌力震碎了胸
骨。

  「爹。」管秋霜也看出來了,爹定著雙目,一眨不眨,分明已經氣絕多時。
她心頭如絞,一下撲到爹的椅前,雙手抱著爹爹的屍體,只叫了一聲,就昏了過
去。

  凌干青手指輕輕給管叔叔闔上眼皮,一邊低低的道:「管叔叔,你老人家安
心地去吧,侄兒會替你老人家找出兇手來的,侄兒也會奸好照顧秋霜妹子,你老
人家只管放心吧。」說完,然後用手在管秋霜背後輕輕拍了一掌。

  管秋霜悠悠醒來,目中流下兩行淚水,雙膝跪地,抱著爹的屍體,大哭道:
「爹,你老人家怎麼會被人害死的,爹,你告訴女兒,是誰害死你老人家的,爹
,你留下女兒一個人,怎麼辦呢?」

  凌干青低低的道:「妹子,你先莫要悲傷,管叔叔遇害,為時不久,也許賊
人尚未遠去,我們先搜看一遍,如能把他逮住,管叔叔的大仇,不是立時就可報
雪了麼?」他摸管叔叔的胸口,屍體已經冰冷,推想兇手逞兇之後,不可能還留
在莊上,這話,只是想勸她不可過度傷心罷了。

  管秋霜聽得果然止住了哭聲,舉袖拭著淚水,站起身道:「大哥,你說兇手
還會在莊上麼?」

  「這也很難說。」凌干青道:「你傷心並沒有用,不如先搜上一搜,就算搜
不到賊人,也可以找莊上的人問問,這殺害管叔叔的兇手,是不是蕭成化?」

  「一定是姓蕭的。」管秋霜咬牙切齒的道:「找到他,我管秋霜不把他碎屍
萬段,誓不為人。」

  凌干青取過一盞氣死風燈,點著了,走在前面,兩人一路搜入內宅,兩名婢
女、一名老婆子,也全遭了毒手,管秋霜噙著淚,嬌軀只是顫抖不已。再由內宅
轉身廚房,司務、火夫、雜工,也全是被震碎胸骨致死。再由後進回出,搜遍兩
廂,十六名莊丁,手持匣弩,一個個全已氣絕,只是沒有敵人半點影子。

  凌干青看得氣怒填膺,怒聲道:「毒辣的手段,全莊二十八個人果然全遭了
毒手。」這是蕭成化說的「全莊共計二十九個人」,如今只有管秋霜一個人漏網
而已。

  管秋霜雙眼紅腫,問道:「大哥,這是姓蕭的賊人說的麼?」

  凌干青點點頭道:「他方才掏出一張名單,說全莊二十九個人,要照單全收
。」

  「走。」管秋霜流著淚道:「大哥,我們這就找姓蕭的賊人去,我……和他
拼了。」

  凌干青道:「妹子,賊人既已遠去,報仇之事,並不急在一時,管叔叔和莊
上這許多人,都已身死,自然該替他們埋葬好了再去報仇。」

  管秋霜哭道:「這許多人……叫我怎麼辦呢?」

  凌干青想了想道:「莊上一下有這許多人死去,傳出去,就會驚世駭俗,只
好我們自己動手給他們埋葬了。」

  管秋霜哭著道:「爹呢,難道也這樣草草埋葬了麼?」

  「目前只好如此。」凌干青道:「先替管叔叔埋葬了,樹立一個標記,等我
們替他老人家報了大仇,再來營葬厚殮不遲。」管秋霜點點頭。

  於是在莊上找了一把鐵鏟,來至後園,由凌干青動手,在假山前面,挖了一
個坑,先放下一塊木板,鋪上被褥,由管秋霜抱著爹的屍體,用被褥包好,凌干
青用劍劈了幾塊門板,放在四周,上面也蓋了一塊木板,然後把土填平,樹立了
標記。

  管秋霜為了怕驚動四鄰,只是跪在旁邊,低低的啜泣。接著凌干青又在假山
邊挖了一個土坑,把老婆子和兩個婢女埋好。最使他費力的是二十幾個莊丁雜工
,這個大坑,足足挖了半個多時辰,再把他們運到後園,一起埋葬,填平了土,
天色已現魚白。差幸他內功精深,這要是換上一個人,那能做得完?就是這樣草
草掩埋,也累得他筋疲力盡。

  兩人回到前廳,管秋霜拭著淚,說道:「大哥,你累了一晚,要不要到爹的
書房去休息一回,我去給你弄些吃的東西。」

  凌干青道:「休息倒不用了,我在挖坑之時,一面就在運氣行動,所以還不
十分累,肚子卻確是有些餓了,我們一起到廚房去弄吃的吧。」

  兩人又從大廳回到後進,跨進廚房,管秋霜正待去找吃的東西,凌干青在進
入廚房之前,看到小天井中養著的雞鴨,也全死了,不由心中一動,說道:「妹
子,你身上可有銀器?」

  管秋霜從髮髻上拔下一支針,問道:「大哥要銀器做什麼?」

  凌干青沒有說話,接過銀針,走到水缸邊上,把銀針朝水中浸了一浸,半支
銀針已呈烈黑,不覺哼了一聲道:「這賊人果然在水中下了毒,妹子,只怕廚房
中的食物,都已不能吃了。」說話之時,舉足把缸踢破。

  管秋霜失色道:「大哥怎麼會知道的呢?」

  凌干青道:「他在二門門檻上釘著公雞,就表示一家雞犬不留了,我剛才進
來之時,看到廚房前面的小天井中,豢養的雞鴨也全都死了,就懷疑他在食水中
可能也下了毒。」

  「這姓蕭的真是該死。」管秋霜道:「那麼我們現在怎麼辦呢?」

  凌干青道:「你去收拾一下衣衫,哦……不用了,這賊人心思惡毒,沒找到
你,就在水中下毒,可能也會在你衣衫上彈上毒粉,自然不能穿了,這樣吧,我
們把門戶關了,下了鎖,就離開這裡吧。」

  管秋霜含淚點頭道:「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姓蕭的。」

  凌干青道:「妹子放心,蕭成化是紫衣幫的壇主,紫衣幫在江湖上聲勢極盛
,要找他還不容易?」

  管秋霜抬起一雙紅腫的淚眼,咽聲道:「找紫衣幫,要大哥幫我的忙,但找
到姓蕭的,我要親自替爹報仇。」

  凌干青從管叔叔的遇害,就可聯想到聶小香也是紫衣幫擄去的了,他自然也
非找紫衣幫不可,一面說道:「妹子,管叔叔和先父義結金蘭,是我唯一的叔叔
,何況方纔我在管叔叔面前立下了誓言,我不但會全力幫助你找到兇手,也會好
好照顧你的,你只管放心好。」

  管秋霜涕盈盈的道:「謝謝大哥。」

     ※   ※   ※   ※   ※   ※

  蕪湖,據長江右岸,為漕運的中心,是全國第一的米都市,因為商業鼎盛,
市面也就特別繁榮。因為蕪湖是大城鎮,大碼頭,不會沒有紫衣幫的人。凌干青
和管秋霜就這樣找到蕪湖來了,因為他們不知道逢老大、蕭成化的去向,蕪湖是
離南陵最近的大碼頭,到了蕪湖,不怕找不到紫衣幫。

  管秋霜為了路上方便,也改換了男裝。女孩子改裝上男裝,看去就是個模樣
兒俊俏的書生,就是個子矮小了些。這也沒關係,她和凌干青一路上本來就只是
兄弟相稱,人家看去,他們生得模樣清秀英俊,確也有些像同胞兄弟。

  這天他們宿在一個小客棧,管秋霜洗浴之後換上女裝,讓凌干青看直了眼。
管秋霜長得嬌俏可人,小巧渾圓的胸部,纖細的腰,無一處不動人。凌干青看著
管秋霜,笑道:「小妹子,你真的長大了。」

  「你現在才知道啊?你從來都不把人家放在心上,可是我心裡一直只有你…
…」管秋霜羞紅著臉,撒嬌似的說道。聽到她這般告白,凌干青忍不住將她緊緊
摟抱住,並低著頭往她微微顫動的櫻唇吻去。

  「嗯……嗯嗯……」管秋霜接吻時發出的聲音真是誘人啊,倆人相互需求的
唇吻對方。凌干青緩緩地將舌頭伸入她口腔內,管秋霜好像光是接吻就會很興奮
,連蛇腰也扭動了起來。凌干青一看到,情緒也跟著高亢起來。管秋霜就在這時
也將自己的舌頭伸了過來,舌頭之間展開了一場激戰。

  「嗯……啊啊……嗯……嗯嗯……」管秋霜相當努力地伸出舌頭,而凌干青
也相互應和,並且右手老早已經不客氣地開始撫摸著她細嫩的身軀。就這樣地又
摸又吻地,也不知過了多久。

  「人家……從小就……就喜歡……大哥你了……」管秋霜抱住凌干青,滿臉
通紅說道。

  「我也是,大哥也老早就喜歡小妹子你,喜歡你的一切。」凌干青笑著一邊
回答道,一邊把她抱起走向臥室中。

  管秋霜又急促地附上她那熱紅的潤唇,輕舔著凌干青的嘴、面頰、鼻、眼、
耳,令得凌干青興奮到瘋狂。凌干青把她輕輕躺放在床上後,雙手便迫不及待地
放在她的酥胸上,開始來回地搓揉著,並越搓越使力。

  「嗯唔……嗯……唔唔唔……唔唔……」管秋霜呻吟得也愈加地大聲。

  凌干青解開管秋霜的衣鈕,將雙手伸入管秋霜的肚兜內,感覺到她胸部頂的
那兩粒小櫻桃已經逐漸變硬,正迎接待著自己的到來。凌干青順著她的需求,將
手指夾住雙峰的頂端,摩擦揉捏著。

  「唔……嗯……嗯嗯……大哥……好癢啊……啊啊……」看管秋霜越來越進
入狀況,凌干青的愛撫就從胸部開始往重點地帶移動。凌干青的手往管秋霜裙子
下的大腿處移動了過去,接觸著她那光滑的皮膚,並且在大腿上游動著。當凌干
青終於隔著褻褲摸到她的私處之時,她的身體如同被電觸到一般,全身震顫了起
來。

  「啊……啊……大哥……」管秋霜非常敏感地呼叫了起來。凌干青把視線移
到她的腿部,真的好美哦。凌干青把手慢慢地放在她的大腿上,緩慢地由上往下
移動。

  「大哥……嗯……嗯……」管秋霜斷斷續續地喘息著。凌干青發現她的內褲
此刻已經濕了一大片,凌干青也興奮起來,倏地把褲子脫下,發紅膨脹的寶貝,
便噗一聲彈了出來。凌干青將手移到她的胸前,猛烈地扯開她的肚兜,並用力地
壓按著她的胸脯。管秋霜又開始放聲的浪叫呻吟著,還坐起了身,用力地挺立身
子,將一對奶子更為壓迫在凌干青的手掌心中。

  「嗯……嗯……大哥……我……好……好……舒服啊……」管秋霜已經情波
蕩漾了。凌干青的右手快速地伸入她的褻褲裡,用中指鑽入她小穴縫隙裡,不停
的挖掘著。管秋霜也以她滑嫩的小手,撫摸著凌干青的寶貝,令凌干青也感覺興
奮至極。

  「哦……哦……大哥……哦……我……嗯……嗯……快要……出來了……哦
……喔……喔喔喔……」頓時,管秋霜按捺不住衝動,一邊緊握著凌干青的寶貝
、一邊控制不了自己地噴出了大量淫蕩穢水,不但濕了整條的褻褲,還隨著大腿
流落,把床單給沾濕了一大片。

  「唔唔……嗯……謝謝你……好爽……好舒服……來……大哥……」管秋霜
的表情有點微妙變化地說著。只見她跪躺在床上,將屁股高高地翹起,對著凌干
青,然後地在凌干青凝視之下,緩緩地將褻褲脫下。她那帶著少女體香的豐嫩淫
丘,便濕淋淋地出現於凌干青眼前。凌干青一見,整個人顫抖起來,立即衝了過
去用手指撥開她的那裡,並用舌頭纏了上去,在她那即滑嫩、又濕得驚人的可愛
私處裡頭,又舔又啜地纏弄著。

  「嗯嗯……啊……左邊一點……對……對……哦哦……」管秋霜又開始呻吟
著。管秋霜的陰蒂被凌干青用舌頭舔舐著,全身劇烈地顫動扭曲。她的那種激烈
的反應,傳達到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個部份。

  「啊……嗯……啊……喔……嗯……好大哥……對……就像這樣來回地舔舐
……大哥……我好……愛你……啊……」管秋霜忘情的呻吟著。管秋霜分泌的蜜
汁十分多,凌干青將她的雙腿岔開,把它們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並用力地抓住她
的圓臀,把豎立起來已久的寶貝對準那紅紅潤濕的陰穴中插入。

  「啊啊……嗯……痛……好痛啊……嗯嗯嗯……」相對於管秋霜痛苦的境遇
,凌干青這邊卻充滿了緊縮刺激的快感。凌干青將腰部一點一點地慢慢逼近,使
得寶貝能更深入管秋霜的花心裡。

  「啊呀……嗯嗯……怎麼會……這麼粗大啊……」雖然凌干青並不想造成管
秋霜的痛苦,可是女孩頭一次經驗這種事的時後,產生痛楚卻是在所難免的。當
凌干青完全進到她體內深處,並開始抽送的時候,她更加地驚訝與痛楚。

  「啊……啊……不行……嗯……痛……痛……」一聲聲混著喘息的呻吟從管
秋霜口中吐出,凌干青一邊注意她的反應,一邊放慢地緩緩抽插,並盡量不弄疼
她。

  「唔……喔……嗯嗯嗯……嗯嗯……」過了片刻後,凌干青突然覺得龜頭似
乎戳破了某物,剛剛一開始時感覺到的阻力,也隨之而逐漸消失。

  「嗯啊……大哥……不……不……」管秋霜突然喚了起來。

  「唔?小妹子,你想停止嗎?」凌干青關心地問道。

  「不……不是的……嗯啊……大哥……我是叫你不……不要停……啊……快
……加快點……嗯……嗯嗯……我……越來越爽……啊……啊啊啊……」似乎管
秋霜連她自己都非常驚訝於自己的快感,還狂搖晃著她的蛇腰,來配合凌干青的
節奏感。

  「啊……嗯……唔唔……嗯啊……好……好棒……啊啊啊……好棒啊……」
當凌干青繼續衝刺動作時,管秋霜開始習慣性地作出極樂的呻吟反應。沒過多久
,被快感緊緊纏繞著的管秋霜,好像即將達到高潮了。

  「嗯嗯……奇怪……好奇怪啊……我……好像有一點想……想尿的感覺……
」管秋霜果然非常有感覺,並且已經達到了高潮。凌干青見此情形,更加使勁瘋
狂地強抽猛攻,幹得倆人的下體發出繼繼不停的「滋」、「滋」摩擦聲。

  「大哥……真的已經……不行了……啊啊……我……要出來了……哦哦哦…
…」管秋霜話還未說完,凌干青的龜頭上便感到一股溫熱的浪水朝它衝擊,管秋
霜那一波隨著一波的淫液,就在這時噴灑而出。凌干青的體內在此時也突然湧起
了一股飄飄然的感覺,並且漸漸地擴散到腰部四周,全身熱得似乎要爆開了一樣


  「啊……小妹子……我也……快要不行了……啊啊……」凌干青在她耳邊哼
道。

  只覺得管秋霜私處一陣陣縮搐,忽然之間把凌干青的寶貝給夾迫得好緊、好
緊。她那肉壁似乎像要把凌干青的整條寶貝,全根地都吸進去似的。凌干青已經
沒有辦法再忍耐下去了,突然間全身一輕,抖了數抖冷顫,下體一緊,一陣陣粘
稠的乳白色液體激射而出,往管秋霜那那柔軟溫暖暖的地方注入。

     ※   ※   ※   ※   ※   ※

  這天中午,時間還沒有到吃午餐的時候,凌干青、管秋霜已經跑了三家酒樓
,「找人」沒找到。現在他們又走上第四家酒樓來了。東大街會賓樓,一排五開
間門面,裝潢得畫棟雕樑,金碧交輝,是蕪湖城裡最出名的微菜館。

  兩人剛跨進大門,要待登樓,就見樓梯兩旁,站著兩個披紫色短氅,一身青
色勁裝的漢子。這兩個漢子一看到凌干青、管秋霜二人要想上樓,左首一個立即
迎上一步,拱手說道:「二位公子,可有請柬?」

  凌干青已從他們一身服飾上,看出正是紫衣幫的人,這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工夫,當下微微-笑道:「上酒樓喝酒,還要請柬嗎?」

  那漢子道:「沒有請柬,二位就請留步了。」

  凌干青問道:「為什麼?」

  那漢子道:「因為今天正午,是咱們鄢柁主在這裡宴客,樓上全包了,二位
請到樓下用餐吧。」這話說得還算客氣。

  凌干青點頭道:「是你們鄢柁主請客,那好,我正要找你們鄢柁主有事,你
去叫他下來。」

  那漢子聽得不由一怔,看看凌干青管秋霜,只是兩個年輕相公,身上也沒帶
兵刃,不像是找碴來的,但聽凌干青的口氣,卻明明是找碴來的了。紫衣幫崛起
江湖,還沒人敢上門找碴。右首漢子冷冷的道:「你知道咱們鄢柁主是什麼人嗎
?」

  「你們不是紫衣幫的人嗎?」凌干青微哂道:「鄢柁主自然是這裡的柁主了
。」

  右首漢子嘿然道:「你知道就好。」

  凌干青道:「所以我叫你去叫他下來。」

  右首漢子沉聲道:「你小子是哪裡來的?」

  管秋霜跨上一步,清叱道:「不長眼睛的東西,你敢出言無狀?」揮手一掌
摑了過去。她既然出手,那漢子如何躲得開?只聽「拍」的一聲脆響,那漢子一
個頭被摑得連頸子都扭了過去,人也跟著往左撞出去了三四步,「砰」的一聲,
撞在櫃頭上,就兩腳一軟,跌了下去。

  左首漢子臉色大變,喝道:「你們敢打人。」

  管秋霜柳眉一楊,喝道:「你再不上去叫姓鄢的下來,我教你和他一樣,躺
到地上。」

  左首漢子哼到:「好,你們等著。」回身匆匆上樓而去。

  一會工夫,從樓梯上奔下四五個手操單刀的青衣漢子,口中喝道:「何方不
開眼的小子,敢到這裡來撒野?」

  管秋霜回頭道:「大哥,你不用出手,讓我來。」一面朝他們喝道:「你們
中間,哪一個是鄢柁主?」

  有人嘿然道:「小子,你要找的在這裡。」他隨著話聲,單刀直指,從樓梯
衝了下來,刀尖筆直刺到。管秋霜怒叱一聲:「找死。」右手三個指頭一下撮住
了刀尖,往後輕輕一帶,那漢子一個狗吃屎往地上撲倒下去。

  管秋霜右腳朝他脅上踏去,那漢子殺豬般一聲慘叫,肋骨「克勒」作響,少
說也被踩斷了三兩根,登時痛得昏了過去。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這漢子衝下的
同時,其餘四個漢子,也一齊衝了下來。管秋霜握刀尖,用刀柄左右一格,架開
了兩個漢子的刀勢,刀柄已經敲上他們的手腕,兩柄單刀立時墜地,一腿掃出,
就掃倒了三個,左手舒展如蘭,朝另兩個漢子閃電般點出,不過一招之間,就把
五個漢子全放倒了。

  這下驚動了酒樓的食客,也引起門外許多人的圍觀,當然也驚動了樓上紫衣
幫的人。樓梯上出現了嘴上留著兩撇鬍子的中年人,目光一瞥,攢攢眉,朝凌干
青二人抱拳道:「二位上酒樓尋釁,這是衝著敝幫來的,可是有什麼見教?」

  凌干青還沒開口,管秋霜搶著問道:「你是鄢柁主?」

  「在下不是鄢柁主。」那中年人大剌剌道:「但二位和在下說也是一樣。」


  管秋霜道:「我大哥要他們通知鄢柁主一聲,咱們找他有事,他們不僅沒上
去通報,反而口出惡言,我就讓他們躺下了一個,另一個上去通報,卻依仗人勢
,衝下來五個,還和我動刀,我自然要他們全躺下了。」

  中年人嘿然道:「你找鄢柁主何事?」

  管秋霜道:「你去把他叫下來就好。」

  中年人突然大笑道:「你們賣狂賣到紫衣幫頭上來,那真是太歲頭上動土…
…」

  管秋霜喝道:「看來你也是沒長眼睛的東西!你給我滾下來。」左手提胸,
右手屈肘朝那中年人招去。

  雙方相距還有六七級樓梯,那中年人突然一個觔斗,骨碌碌的從樓梯上翻滾
下來,跌撲在地。管秋霜提起右足,一下踩在他背脊上,冷冷的道:「太歲頭上
動土,又怎麼樣?」這一腳,又聽到「咯」、「喀」幾聲脆響,至少也踩斷了他
幾根肋骨,直痛得中年人悶哼出聲。

  管秋霜哼道:「原來紫衣幫儘是些膿包。」

  她話聲未落,突聽樓梯上有人洪喝一聲:「小子,你說什麼?」一陣雜沓的
腳步聲,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說話的是一個蟹青臉高大漢子,身上雖然穿著一件
簇新的湖縐長袍,但一看就知是個江湖武人,他身後還跟著四五個衣著體面的中
年人。

  「我說什麼你沒聽見?」管秋霜冷冷的撇了下嘴角,說道:「我說紫衣幫儘
是些膿包,難道還說錯了?」

  「哈哈。」那蟹青臉漢子仰首大笑道:「好小子,你……」

  「你給我滾下去。」管秋霜沒待他說下去,一聲清叱,右手屈肘一招,那蟹
臉漢子同樣一個觔斗,頭下腳上從樓弟上翻滾而下,幾乎連半點掙扎的餘地都沒
有,就跌撲在地。

  管秋霜舉腳踩在他後頸,冷冷的道:「說,你是什麼人?」

  蟹青臉漢子漲紅了臉,怒聲道:「你有種就殺了老子……」

  「殺你比宰一條狗還容易。」管秋霜腳尖微一用力,蟹青臉漢子忍不住哼出
聲來。

  凌干青道:「兄弟,我們要找的是鄢柁主,你別太用力了。」

  管秋霜腳尖放鬆了些,說道:「誰教他們不長眼睛,出言無狀的?」

  樓梯上還有四五個衣著體面的人,敢情是鄢柁主請來的客人,其中一個朝兩
人抱抱拳道:「二位可是不認識鄢柁主麼?找他有什麼事呢?」

  凌干青道:「在下兄弟找鄢柁主,只是向他打聽一個人,沒想到紫衣幫這些
人竟然目無法紀,仗勢凌人,舍弟才給予薄懲。」

  那人含笑道:「兄台那就請令弟快放開了,這位就是鄢柁主。」原來被管秋
霜腳尖踩在地上的蟹臉漢子,就是紫衣幫蕪湖分柁的鄢柁主。

  管秋霜腳尖一鬆,冷喝道:「鄢柁主,你起來吧。」鄢柁主在蕪湖可也算得
是一號人物,被人家連一招都未交上,就踩在地上,這口氣如何嚥得下去。

  管秋霜腳尖一鬆,他就虎的吼一聲,一下滾身而起,右手突發,一招「葉底
偷桃」,朝管秋霜褲檔摘去。這是江湖下三濫的招式,鄢柁主是氣怒攻心,才使
出來的,招式雖然不登大雅之堂,但確是殺著,也最適合剛從地上翻起的人攻敵
的最好機會。這一招,用在男人,已是下流,更何況管秋霜是姑娘?

  管秋霜粉臉驟紅,口中清叱一聲,飛起一腳,踢中鄢柁主心窩。這一腳,管
姑娘又羞又怒,自然用上了八成力道,鄢柁主大叫一聲,口中噴出一道血箭,往
後直飛出去。就在此時,酒樓門口,一下搶到了四個肩皮紫色短氅的表衣佩刀漢
子,向左右站開。另一個身披紫色大氅的老者正大步朝門中跨入,只聽「呼」的
一聲,鄢柁主一個人正好朝他迎面飛出。

  披紫氅的老者急忙雙手一抄,把鄢柁主接住,低頭一瞧,不禁神色一凜道:
「是鄢柁主,你怎麼了?」鄢柁主兩眼緊闔,嘴角間血跡殷然,一望而知傷得十
分沉重,幾乎已是氣若游絲。

  「好厲害的掌力。」紫氅老者嘿然沉笑,一手放下鄢柁主舉步跨進酒樓大門
,喝道:「什麼人傷了鄢柁主?」

  「是我。」管秋霜冷聲道:「我已經放開了他,是他使出下三流招式,自己
找死,怪得了誰?」

  紫氅老者跨進酒樓,目光一瞥,地上躺著六七個人,幾乎全是紫衣幫的手下
,一張老臉不由得神色大變,嘿嘿怪笑道:「原來果然是衝著本幫來的。」

  站在樓弟上的幾個人中,有人說道:「姚堂主來了。」這紫氅老者中等身材
,臉型瘦削,雙顴突出,頦下留著數寸長的一把稀疏黃髭,面目冷森,正是紫衣
幫外三堂堂主九指判官姚伯昌。

  凌干青曾在鎮江見過他,心中暗道:「是了,鄢柁主在此宴客,大概就是宴
請這位姚堂主。」

  姚伯昌看了管秋霜一眼,問道:「閣下和本幫有什麼過節,要對鄢柁主下此
毒手?」

  凌干青道:「姚堂主還認得在下麼?」

  姚伯昌跨進酒樓大門,放下鄢柁主的身體,就看到紫衣幫的人橫七豎八被放
倒地上,又有管秋霜和他答話,因此並未注意到邊上的凌干青。這時聽到凌干青
的話聲,才轉過臉來,望望凌干青,忽然凶狠之氣一收,訝異的哦了一聲,抱拳
道:「你是凌公子,咱們曾在鎮江見過,兄弟自然記得。」他自然記得,本幫金
牌使者還是凌干青的兄弟,那天他還挨了畢秋雲一記耳光。

  姚伯昌在江湖上來說,他是紫衣幫外三堂三位堂主之一,當然風頭極健,但
在紫衣幫中,他的地位遠在壇主和金牌使者之下,他見了凌干青,自然不敢再使
出堂主的威風來了。管秋霜奇道:「大哥,你認識他?」

  凌干青點點頭道:「是的,我們在鎮江見過。」

  姚伯昌道:「原來兩位是一起的,哈哈,大家是自己人咯,鄢志清是個老粗
,不知什麼地方冒犯了這位兄台,兄弟疏於管教,還請凌公子二位幸勿見責。」


  酒樓中人眼看凌干青二人把紫衣幫的人打得落花流水,還踢傷了一個鄢柁主
,這還得了?正在人心惶惶之際,如今聽了姚堂主的話,好像已經沒事了。

  「姚堂主好說。」凌干青抱抱拳,就把剛才發生之事,詳細說了一遍,接著
道:「不瞞姚堂主說,在下這位兄弟,實是在下妹子所喬裝,鄢柁主這一招太不
雅了,才激起我妹子的怒意,此事在下深感遺憾……」

  「該死的東西。」姚伯昌濃眉一聳,哼道:「鄢志清自取其辱,這就怪不得
令妹了。」凌干青在和他說話之時,示意管秋霜,把被制的六人解開了穴道。

  那六個紫衣幫手下穴道一解,看到姚伯昌,一齊躬身道:「屬下叩見堂主。


  姚伯昌喝道:「你們這些人,平日不知道如何橫行不法,恃勢凌人,還不把
鄢志清扶回去,快給我滾。」那幾個紫衣幫的徒眾給他大聲一喝,嚇得臉無人色
,連聲應是,扶著重傷的鄢柁主匆匆退了出去。

  姚伯昌目注凌干青,問道:「凌公子二位,既和鄢志清不熟,不知找他何事
?」

  凌干青道:「在下找鄢柁主,是想跟他打聽逢前輩和蕭壇主的下落,不知他
們二位去了哪裡?」

  姚伯昌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問道:「凌公子找總護法何事,可否告知兄弟?


  凌干青道:「在下找逢前輩和蕭壇主,想打聽一件事,此事關係重大,恕難
奉告,姚堂主如果知道他們行蹤,可以賜告,在下感激不盡,不願賜告,那就算
了。」

  管秋霜在旁道:「大哥,那不成啊,他們同是紫衣幫的人,怎會不知道蕭成
化的下落?」

  姚伯昌是多年老江湖了,管秋霜的口氣,他怎會聽不出來?臉上堆起笑容,
說道:「總護法和蕭壇主的行蹤,兄弟確然不大清楚,凌公子如有急事……」他
拖長語氣,頓了一頓,才道:「兄弟是奉命巡視各處,身在外面,但兄弟可以向
堂上詢問。」

  管秋霜道:「難道姚堂主連貴幫霍幫主來了,都不知道麼?」

  姚伯昌聽得更是驚奇,霍幫主南來,就是幫中知道的人也不多,他看了兩人
一眼,問道:「姑娘如何知道的?」

  管秋霜道:「我只是問姚堂主知不知道霍幫主現在何處?我們找逢老大,就
是要見見貴幫幫主。」

  姚伯昌心裡一陣為難,聽這兩個年輕人的口氣,似乎並不友善,幫主南來,
是本幫的機密,豈能向外洩?這就微微搖頭道:「抱歉兄弟並不知道幫主南來之
事,二位如別無見教,兄弟就失陪了。」他是老狐狸,既然不好說,也不願開罪
金牌使者的義兄,自然只好走了,走後,他就可以飛鴿傳書,向外三堂轉報總護
法、蕭壇主了。

  「姚堂主慢點走。」管秋霜道:「姚堂主身為貴幫堂主,尚且不知道貴幫幫
主的下落,我們不是貴幫的人,就更難找得到貴幫幫主了。」

  姚伯昌道:「姑娘那麼要兄弟如何效勞呢?」

  管秋霜冷冷的道:「我們找鄢志清,就是要他帶路,領我們去找逢老大、蕭
成化,如今遇上姚堂主,比鄢志清又高一層,自然希望姚堂主能給我們帶路了。


  姚伯昌心裡已經有數,但只是攢攢眉道:「兄弟奉命巡視各處,在這裡只耽
擱一天功夫,就得轉往他處,如何能陪二位去呢?這點,還望凌公子原諒,兄弟
告辭。」他拱拱手,轉身欲走。

  「站住。」管秋霜冷叱一聲道:「我們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堂主,你這樣就想
走了麼?」

  姚伯昌身為紫衣幫外三堂堂主,說話這般宛轉,已是異數,此時被管秋霜當
著圍視的眾人大聲叱喝,他依然毫無慍色,含笑道:「姑娘要待如何呢?」

  管秋霜道:「我們要你領路,你不去也得去。」到了此時,姚伯昌已經不能
再忍了,呵呵一笑道:「姑娘莫要弄錯了。」

  管秋霜道:「我弄錯了什麼?」

  姚伯昌道:「姑娘踢傷鄢志清,咎在於他,咱們可以不說,但主要還是兄弟
看在凌公子的面上,否則有人傷了本幫柁主,本幫豈能任人欺負?兄弟和凌公子
也只不過在鎮江見過一面,因為凌公子是奉幫一位金牌使者的義兄,算來不是外
人,因此兄弟一再隱忍,不好撕破了臉,姑娘如果認為兄弟怕了二位,豈不是錯
了。」

  管秋霜道:「我不用你看什麼人的顏面,本姑娘說出來的話,一向沒有第二
句,總之,今天你不肯帶路,也得帶路,敬酒不吃,罰酒就非吃不可。」

  「哈哈。」姚伯昌回頭看了凌干青一眼,說道:「凌公子聽到了,這話是令
妹說的。」

  管秋霜叫道:「大哥,這件事,我會料理,你不用管了。」一面朝姚伯昌招
招手道:「你身為紫衣幫堂主,大概有幾手功夫了,你只管使出來,看姑娘接得
下接不下?」

  姚伯昌外號九指判官,一支判官筆,可判人陰陽,在江湖上也算數一數二的
高手,他一再忍耐,正是他老於江湖之故,如今聽管秋霜口氣極大,心中暗暗一
動,立即撒了判官筆來,嘿然笑道:「姑娘兵刃呢?姚某在外面領教。」正待退
出門去。

  管秋霜冷笑道:「姚堂主身手不凡,大概有三尺迥旋之地,就可以了,到外
面去,大街上動手,豈不會驚動更多的人,至於兵刃麼,本姑娘一向很少使用兵
刃,姚堂主不是撒出判官筆來嗎?我就徒手接你幾招好。」

  這話,真會把姚伯昌活活氣死。他在判官筆上,下過三四十年功夫,不錯,
判官筆以點穴為主,乃是兵刃,有三尺方圓,足夠迥旋施展,但她要徒手和判官
接招,豈非把九指判官,筆分陰陽的姚伯昌看扁了?這話連凌干青聽了也不禁暗
暗攢眉,這位妹子太以托大了。

  姚伯昌氣黃了臉,點頭道:「好,好,姑娘那就接著了。」喝聲乍出,右手
一探,一支黑忽忽的判官筆已經遞到了管秋霜的面前。

  管秋霜伸出一隻白嫩纖細的玉手,忽然手掌一翻,一下就拂在姚伯昌的判官
筆上,她沒有去抓,只是用手壓在筆上。這一壓之勢,姚伯昌立時感到不對,因
為遞出去的判官筆居然往下一沉。他久經大敵,這一招原是試探性質,但不管如
何,這一招既然出手,筆上多少總貫注了幾分力道,對方翻手之間,就把筆壓得
往下一沉,豈非顯示她掌上內力相當深厚了。

  姚伯昌一驚,不待管秋霜變招,便已一個盤龍步繞到側首,再度發招,翻腕
遞出。哪知管秋霜右手壓住判官筆,左手也迅捷拂了出來。姚伯昌不使盤龍步,
她左手還拂不上,他這一繞到她左首,就好像是自己送上去的一般,判官筆遞到
一半,左肩已被她玉手手背拂中,但覺半邊身子驟然一麻,失去了功力。

  管秋霜已經收回手去,朝他笑了一笑道:「姚堂主,現在可以給我們領路了
吧?」

  這下,連凌干青都看得一呆,暗暗讚道:「這位管家妹子好快的手法。」

  姚伯昌被她一拂就制住了半邊穴道,但他神志依然十分清楚,一張老臉扭曲
著沉聲道:「你待如何?」

  管秋霜道:「你輸了,就應該帶我們到貴幫外三堂去問了。」

  姚伯昌怒聲道:「你們可以把姚某殺了。」

  凌干青道:「姚堂主,你帶我們去貴幫外三堂,設法和逢前輩取得聯絡,就
沒你事了。」一面回頭朝管秋霜道:「門外還有四個姚堂主的隨從,你去要他們
備一輛車,好送姚堂主回去。」一面揮手點了姚伯昌的穴道,一手取過判官筆。


  管秋霜依言跨出酒樓大門,果見四個肩披紫氅毛的漢子,站在門口,這就揮
揮手道:「你們姚堂主負了傷,還不快去叫一輛車子送姚堂主回去?」

  這四個漢子因未奉堂主命令,不敢入內,聽了管秋霜的話,其中一個問道:
「你是什麼人?」

  管秋霜道:「我自然是你們姚堂主的朋友了。」

  那漢子問道:「姚堂主怎麼了?」

  管秋霜道:「被人閉了經穴,我們無法解開,只好送他回堂上再行設法了。


  那漢子道:「老李,你快去叫一犧車子,直放鎮江。」

  管秋霜心中暗道:「原來他們外三堂就在鎮江。」另一個漢子答應一聲,立
即飛步往大街上奔去。

  管秋霜回進店堂,悄聲道:「大哥,他們外三堂在鎮江呢。」一會功夫,門
口果然馳來-輛馬車,一名漢子走入酒樓,要來扶姚伯昌。

  凌干青道:「你們動不得,姚堂主傷在內腑,由在下兄弟二人扶他上車,你
們找四匹馬來,才能一路護送同行。」

  那漢子道:「咱們馬匹,就停放在前街客店之中。」

  凌干青道:「那就快去。」那漢子回身退出,凌干青、管秋霜扶著姚伯昌走
出酒樓,上了車廂。四名紫衣幫的漢子留下了兩人,另兩個趕去客店取了馬匹回
來,四人一齊跨上馬背,護著馬車,一同啟程。

     ※   ※   ※   ※   ※   ※

  一路上管秋霜只是催著車把式加緊趕路,那車把式知道紫衣幫不好惹,自然
唯命是從,除了打尖吃飯,連夜攢程。第二天已牌時光,就已趕抵鎮江。四名漢
子策馬前導,馬車一直馳到南郊,但見山嶺環抱,一條黃泥道路,倒也十分寬闊
,兩邊林木清幽,鳥聲啁啾。

  行不多時,馬車穿林而入,到了一處山麓,前面已有一片莊院,圍著木柵,
車子就在柵前停住,四名漢子中早已有一個躍下馬背,飛步往莊院中奔了進去。
凌干青一掌拍開姚伯昌四肢被制的穴道,含笑道:「委屈姚堂主,現在請下車來
。」

  姚伯昌緩緩活動了一下手腳,才沉聲道:「你們把姚某劫到什麼地方來了?


  凌干青道:「在下兄弟把姚堂主送到鎮江來,不信姚堂主下車就知道了。」


  隨著話聲,把判官筆遞了過去,說道:「姚堂主別忘了隨身兵刃。」姚伯昌
憤怒的哼了一聲,一手接過判官筆,當先躍下車廂。

  凌干青、管秋霜也隨著相繼跳下。就在此時,只見莊院大門啟處,急步走出
兩個人來。前面一個身材魁梧,紫膛臉,連須胡的青袍漢子,年在四十五六之間
。第二個中等身材,雙眉聚得很攏,臉色灰黑,嘴角下垂,也差不多五十左右。
這兩人身後,緊跟著幾名青衣大漢。

  當先那個紫臉大漢,看到姚伯昌,不覺一怔,問道:「姚兄沒事了?」

  凌干青含笑道:「姚堂主並沒什麼事,他只是給在下兄弟帶路來的,姚堂主
,這二位是誰呀?」

  灰黑臉漢子聽出凌干青的口氣不對,不禁臉色一沉,喝道:「你們兩個是什
麼人?」

  凌干青含笑道:「在下凌干青,她是我妹子管秋霜,請姚堂主帶我們來找貴
幫逢總護法和蕭壇主的,不知逢、蕭二位,可在貴堂?」

  紫臉大漢雙目神光暴射,沉聲道:「你們把姚堂主怎麼了?」

  管秋霜冷聲道:「你們不是看到了,姚伯昌不是好好站在你們面前麼?他可
以走路,也可以說話,只是不能運氣罷了。」

  紫臉漢子仰首洪笑道:「好哇,你們兩個小輩,膽敢到紫衣幫外三堂上門尋
釁。」

  管秋霜冷笑道:「你才是小輩,姑娘的輩份,足夠當你祖奶奶。」

  紫臉漢子聽得大怒,洪喝一聲道:「來人呀,你們還不把這兩個鼠輩給拿下
了?」他喝聲出口,立即有七八名青衣漢子一陣「嚓」「嚓」輕響,掣出鋼刀,
從門內飛步躍出,朝兩人圍了上來。

  凌干青一擺手,喝道:「慢點。」

  灰黑臉漢子沉聲道:「你們還有什麼遺言?那就快說。」

  凌干青回頭道:「妹子,你替姚堂主先解了被閉經穴再說。」管秋霜伸出纖
纖玉手,朝姚伯昌左肩一拂,解開了他被閉的經穴。

  凌干青朗聲道:「二位大概是外三堂的堂主了,在下兄妹只是想打聽貴幫總
護法和蕭壇主的行蹤而來,二位如能見告,就不用傷了和氣。」

  灰黑臉漢子沉笑道:「好小子,老夫不告訴你們,難道還怕傷了和氣不成?


  管秋霜心中仇怒交織,叫道:「大哥,這種匪類,有什麼好和他們說的?他
不肯說,我就非要他說不可。」話聲出口,人已倏的飛起,凌空朝階上灰黑臉漢
子撲了過去。那七八名青衣漢子吆喝一聲,舉刀就砍。

  凌干青到了此時,身形飛旋,鏘然劍鳴,青籐軟劍出鞘,但見青光乍亮,緊
接著就聽到一陣「錚」「錚」輕震,和幾個漢子的驚呼之聲,同時響起,圍上去
的七名漢子,手中鋼刀,悉被削斷,駭然後退。那灰黑臉漢子眼看管秋霜飛身撲
來,口中沉笑一聲:「來得好。」舉手一掌,發出一道強勁的掌力,迎面拍去。


  管秋霜撲來的身子在空中柳腰一扭,避開掌風,雙手突然灑出一片錯落指影
,朝灰黑臉漢子當頭罩落。灰黑臉漢子一身武功也不弱,腳下移換位,雙手連發
,一口氣拍出三掌。但他這三掌堪堪拍出,突覺肩臂等處,至少被對方指風擊中
了四五處穴道,雙肩就軟軟的垂了下去。輕風一颯,管秋霜也飄然落到他面前。


  紫臉漢子眼看同伴被制,管秋霜飄身落地,他一聲不作,閃電般撲到管秋霜
身後十指如錐,猛向她背上插下。這一招不但快,而且招式毒辣,若是給他插上
,管秋霜背上就得留上十個窟窿了。那知管秋霜生似背後長著眼睛,身子一晃,
便自避開,倏地轉過身來,銀光一閃,慘叫乍起,紫臉漢子插下的雙手,已被齊
腕削斷,血流如注,痛得他往後便倒,昏死過去。

  管秋霜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寒光耀目的長劍,朝灰黑臉漢子一指,哼道:
「你也不是好東西,姑娘要給你一點薄懲。」劍光朝右肩一挑。灰黑臉漢子身子
被制,半點動彈不得,口中發出了一聲悶哼,右肩一條主筋,已被挑斷,一條右
肩,從此成了殘廢。

  那姚伯昌手中握著判官筆,心裡對兩人憤怒已極,在凌干青一劍削斷七名漢
子鋼刀的同時,口中沉笑一聲道:「凌公子,姚某倒要領教領教。」話聲出口,
右手判官筆一記「倒轉乾坤」,朝凌干青當胸扎到,凌干青長劍劍脊朝他筆上拍
出。

  姚伯昌冷笑一聲,身軀一矮,像柁螺般轉近過來,左手一揚,又是一支判官
筆從側點到。他原有一對判官筆,在蕪湖酒樓,只取用一支,此時已知這兩個年
輕人不易對付,他一路上積壓著無比的氣怒,一古腦兒要發洩出來,雙筆齊施,
立意要制住凌干青,方洩他心頭之怒,一對判官筆使得快捷凌歷,又穩又狠,出
手像雨點一般,記記都朝凌干青的全身要害大穴扎來。

  凌干青不想傷他,右腕揮動,長劍使的雖是「乙木劍法」,只是忽虛忽實,
聲東擊西,和他纏鬥。管秋霜很快就住手了,眼看凌干青還在和姚伯昌激戰未下
,口中叫道:「大哥,你讓我來好?」

  凌干青含笑道:「我是要姚堂主自己知難而退,他究是領著我們來的,沒有
他,我們還找不到這裡呢。」

  姚伯昌聽得大怒,厲聲道:「姚某和你拼了。」雙筆驟然一緊,一記「上下
交征」一個人直欺而上,右筆取眉心,左筆取小腹,當真是拚命的打法。

  凌干青大笑道:「姚堂主,你真不知進退,憑你能傷得了在下麼?」長劍同
樣使了一記「上下交征」,「叮」「叮」兩聲,劍尖正好點在扎來的筆尖之上,
把姚伯昌震得後退三步。

  姚伯昌心頭方自一驚,暗道:「此人劍法果然勝過自己甚多。」再定睛看去
,這一瞬間,自己對面的凌干青已然不見了蹤影。

  突聽凌干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姚堂主,還是棄去手中雙筆,跟我們進去
吧。」聲音入耳,背後「靈台穴」上,已被一支尖利冰冷的劍尖給抵上了。

  「不用進去了。」忽有人沉喝一聲,舉步從大門走出,嘿然道:「姓凌的,
你找本座何事?還不快把姚堂主放開了?」凌干青目光一抬,這走出來的正是蕭
成化。

  凌干青看到了,管秋霜自然也看到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長劍一指,嬌
聲叱道:「姓蕭的惡賊,你拿命來。」身形像風飄柳絮,倏然欺近過去,寒光飛
灑,接連劈出兩劍。

  這兩劍有如閃電一般,一劍直刺當胸,一劍反削項頸,快到無以復加。蕭成
化雖有一身武功,但沒料到管秋霜一見面就出手,而且欺進如風,發劍如電,他
幾乎連仗劍的時間都來不及,急切之間,身子一個輕旋,避開第一劍,再急忙一
個側身,避開第二劍,左手在匆忙之間,拍出一掌,但管秋霜第三劍又急如星火
,朝眉心點到。

  蕭成化是紫衣煞神的大弟子,不但武功已得真傳,平日裡也是見多識廣,看
到管秋霜手中長劍寒光奪目,劍風森寒,心知是一柄犀利名劍,自然不敢輕攖其
鋒,只得再次偏頭旋身,避讓過去,右手在旋身之際,隨著斜拍一掌。管秋霜一
連四劍,都被對方避過,咬牙哼道:「惡賊,看你躲得過姑娘幾劍?」口中喝著
,右手一緊,刷刷刷,又是三劍,連綿刺出,三劍之後,緊接著又是一劍,銜接
而至。

  蕭成化長劍在腰,就是沒有拔劍的工夫,一個人在一片綿密的劍影中,有如
凍蠅鑽窗,連遇險招,直到第十一劍上,才乘隙斜掠而出,「鏘」的一聲,掣劍
在手。但他長劍堪堪出鞘,管秋霜第十二劍也追擊刺到。蕭成化已是怒極,揮手
一劍,橫掃而出。

  他在這一劍上,用十成力道,劍勢如怒海狂瀾,匹練橫飛,志在硬砸對方長
劍。如以功力而言,他自思足可把管秋霜的長劍震得脫手飛出。但他劍勢甫發,
管秋霜長劍忽然一沉,身形下蹲,劍使「老樹盤根」,貼地向左掃去。

  蕭成化橫掃的一劍,揚空一閃,從管秋霜頭頂劈過,管秋霜貼地左掃的一劍
,已將掃到蕭成化的腳踝。這一劍給她掃上了,蕭成化的雙足,就得立被削斷。
蕭成化,此刻足尖點起地已經來不及了。他猛吸一口真氣,一個人朝上直拔而起


  管秋霜劍尖上昂,一招「舉火燒天」朝上追擊蕭成化身在半空,口中大喝一
聲,演了一式「蜘蛛掛空」,背脊一弓,雙腳往上提起,緊接著劍先人後,倒劈
而下。管秋霜手腕一振,變成「三花聚頂」,劍尖漾起三朵劍花,迎著對方長劍
截去。

  「噹」、「噹」、「噹」三聲金鐵狂鳴,蕭成化吃虧在身在半空,管秋霜是
心切父仇,使全力,這一下蕭成化被震得一個觔斗往上翻起,管秋霜也被震得後
退了一步。但管秋霜咬緊銀牙,又是一聲嬌叱,右腕一抖,把一柄長劍脫手朝蕭
成化擲去。

  本來雙方這場比劍,並未分出勝負來,這脫手擲劍,實是不智之舉。凌干青
看得心頭一急,只怪管秋霜太輕敵,因為你長劍脫手,不一定刺得中對方,但蕭
成化翻了一個觔斗之後,很快可以瀉落那時向你搶攻過來,你豈非已空了雙手?


  這情形完全在他意料之中管秋霜擲出的長劍果然沒有刺中蕭成化,蕭成化在
空中翻了一個觔斗,雙腳一沉,以最快的速度往下瀉落。

  凌干青暗暗叫了聲:「要糟。」正待搶出,只見管秋霜擲上去長劍,在空中
掉了個頭,突然轉快,一下朝蕭成化當頭直劈而下,好像有人在空中發劍一般,
這下大出凌干青的意外。

  不,更出蕭成化的意外,再待封架,已是不及,匆忙之間只好身形一側,避
開劍勢,但他還是慢了一步,口中悶哼一聲,血光乍現,一隻左肩,已被劍光劈
落,痛得斜掠出去。管秋霜早已一弓身,飛掠過去,右手一探,就接住了長劍,
身法之快,一晃即至。

  凌干青看得暗暗驚奇,突然想起管秋霜說過的話來:她師父自稱姜太公,傳
給她的輕功叫「縱地金光法」,劍是「誅神劍」。她方才祭起的長劍,豈非就是
「誅神劍」,這掠出去的身法,豈非就是「縱地金光法」?看來她師父果然是名
符其實的姜太公了。

  管秋霜一下接住軟劍,柳眉一挑,鳳目之中冷芒飛閃,右手一抬,長劍又掙
得筆直,指著蕭成化,切齒道:「惡賊,你殺了我全家二十九人,我要在你身上
,連刺二十九劍,再挖出你的心來。現在只是第一劍,你小心了。」話聲一落,
人已直欺過去,劍光連閃,左右分刺。

  蕭成化左臂已斷,鮮血染紅了半身衣衫,他連止血都來不及,雙目通紅,厲
笑道:「小丫頭,老子要砍下你兩條手來。」右手揮舞長劍,猛奔管秋霜面門。
兩條人影方自一合,劍光已如狂濤般湧起。

  「住手。」喝聲未已,緊接著響起「噹」「噹」兩聲金鐵狂鳴,兩個人只覺
手臂被震得隱隱發麻,劍光、人影乍然分開,兩人中間已多了一個高大人影,一
手執著一柄又長又闊的青鋼劍,硬自把兩人分了開來。這人,正是紫衣幫的總護
法逢老大。

     ※   ※   ※   ※   ※   ※

  凌干青一直注視首兩人,也只覺一條人影,投入兩人劍光之中,根本沒看清
他如何把兩劍架開的,心頭止不住暗暗一凜,忖道:此人身手果然非同小可。管
秋霜被震得後退了一步,一手橫當胸,鐵青著臉色,冷笑道:「逢老大,是你,
你是姓蕭的幫兇,姑娘正要找你,那好,我先殺了你,再找姓蕭的算清血帳,也
是一樣。」話落劍發,一招「乘龍引鳳」,劍光直逼逢老大面門。

  逢老大聽得一頭霧水,眼看劍光逼近,趕忙闊劍一翻,壓住了管秋霜的軟劍
,說道:「姑娘你說什麼?」

  管秋霜道:「什麼都不用問,血債血還,難道你們還要賴麼?」「刺」的一
聲,軟劍翻起,一記「鳳凰點頭」,又朝逢老大刺出。

  逢老大闊劍一架,喝道:「姑娘且請住手,有什麼事,總得把話說說清楚了
。」

  「不用再說。」管秋霜厲聲道:「姑娘今天對你們紫衣幫要大開殺戒。」她
忽然往後連退了四五步,軟劍當胸直豎,和逢老大相對而立,雙目殺氣稜稜,凝
視對方,久久不動,但她直豎的劍尖,卻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劍身寒光似乎愈
來愈盛。

  逢老大是當今劍術大家,這情形豈會看不出來?心中不禁大為凜駭,暗道:
「這姑娘年紀極輕,居然會練成如此高深的劍法?」心念這一轉也不敢絲毫大意
,闊劍橫胸,腳下不丁不八,全神貫注著管秋霜。

  凌干青也已看出情形不對,心頭暗自焦急,看兩人的情形,不動則已,這一
動,定然石破天驚,十分厲害,管家妹子究竟是年紀尚輕,如果比拚劍上內力,
又豈是練劍數十年的逢老大的對手?就在此時,只聽管秋霜一聲嬌叱,右腕一抖
,又把她那柄軟劍朝空中奮力擲去,她又祭「誅神劍」了。

  凌干青弄不清楚她此時祭起「誅神劍」,又有何用?方才蕭成化是身在空中
,從空中瀉落下來,也許驟不及防,但此時逢老大手握闊劍,虎視眈眈的就站在
她對面,你祭起長劍,他只須闊劍一撩,就可把你軟劍震落了。

  就在凌干青心念轉動之際只見管秋霜祭起的軟劍「呼」的一聲,直射上去三
丈來高,這一射之勢,就寒光大盛,引用一句「劍氣直衝牛斗」,差可相比,那
劍光射到三丈高處,忽然掉轉頭來,朝逢老大當頭直刺而下。

  照說,逢老大只須輕輕向旁一躍,即可避開,那柄直落的軟劍自會一下插入
地上,但逢老大竟然沒有旁躍開去,他臉上神色似乎十分凝重,身形一伏即起,
闊劍才同上撩出。但聽一陣錚錚連珠暴響,急驟如雨,幾乎有十數聲之多,然後
「呼」的一聲,軟劍才被逢老大撩出,朝管秋霜手上飛去,管秋霜一把接住了劍
柄。

  這一快速而奇怪的撩劍,除了凌干青,別人根本沒看清楚逢老大在這一伏一
起的時間,他已接連使出了十幾招劍法,才把這直刺下來的軟劍撩開。若非逢老
大,也真難抵擋得住。逢老大一張紅臉上,已經隱見汗水,長長吁了一口氣,朝
管秋霜苦笑道:「姑娘好劍法,逢某生平還是第一次遇上,姑娘究竟和敝幫有何
深仇大怨,能否先說說清楚,不然逢某喪生在姑娘的劍下,豈不冤枉?」

  以逢老大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管秋霜方才祭起的「誅神劍」該有
何等歷害了。管秋霜冷笑道:「說說清楚?難道你心裡還不清楚?」

  蕭成化經過這一陣休息,斷臂血已止住,他右手掄劍,走了上來,一臉殺氣
的朝逢老大躬身一禮,說道:「總護法,不用和她說了,斷臂之仇,兄弟非向她
要回條臂膀來不可。」

  「斷臂之仇。」管秋霜哼道:「我和你仇深似海,用你一條命抵二十九條命
,我還嫌差得太多了呢。」

  逢老大臉色一沉,朝蕭成化道:「蕭堂主,你聽到了沒有,目前不是你的斷
臂之仇,而是這位姑娘來向紫衣幫索取二十九條命的,你能不讓老夫問問清楚嗎
?」說到這裡,轉臉朝管秋霜道:「逢某自會稟明幫主,給姑娘一個公道,還望
姑娘從實賜告。」

  凌干青聽他口氣,似是真的不知真相,這就說道:「妹子,逢前輩也許真不
知,我們應該把話說清楚了。」

  「好。」管秋霜含著滿眶淚水,沉聲道:「我叫管秋霜,我爹叫管崇墀……


  「這個逢某知道。」逢老大道:「三天前蕭堂主向令尊尋仇,逢某不是已把
蕭堂主召回來了麼,令尊賣逢某薄面,已把事情揭開了……」

  管秋霜冷冷重重的哼了一聲,忍不住流下淚來,說道:「誰知道你們紫衣幫
的人說話不算話,竟然去而復回,家父和莊中二十八名男女悉數被姓蕭的惡賊以
重手法擊斃,女報父仇,向你們索回二十九條性命,難道不應該嗎?」

  逢老大聽得悚然動容,說道:「管鏢頭和貴莊二十八人悉數喪在重手法之下
?這是哪一天的事?」

  「還有哪一天呢?」管秋霜氣怒的道:「就是你們走後不久發生的。」

  逢老大雙眉微攏,問道:「凌少兄和姑娘是否在場?」

  管秋霜道:「我和凌大哥在場的話,早就把姓蕭惡賊剁成肉泥了。」

  蕭成化洪聲喝道:「小丫頭,你少胡說,老子那晚跟隨逢總護法夜離開南陵
,你如不信,可以問問逢總護法,還有一個人證,就是凌干青的義妹畢秋雲,老
子就是殺了管崇墀,也毋須抵賴。」

  逢老大朝他一擺手,制止住他的話頭,一面朝凌干青、管秋霜二人問道:「
當晚凌少兄和管姑娘又去了哪裡呢?」

  凌干青道:「我們去了南陵城中。」他把找尋聶小香,趕去南陵,和回到管
家莊,發生巨變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逢老大口中「唔」了一聲,回頭朝蕭成化問道:「老夫記得那晚趕去管家莊
,曾在半路茶亭松柱上貼有本幫一張符信,那是說在三里之內蕭堂主已經清了道
了?」

  蕭成化應了一聲「是」,說道:「在下已在各處路口,確曾派了人。」

  逢老大接著問道:「在當地可曾發現什麼道上朋友,或形跡可疑的人麼?」


  蕭成化道:「沒有。」

  「這就奇了。」逢老大攏著雙眉,口中「唔」了一聲,抬目朝凌干青問道:
「那麼凌少兄可曾找到那位聶姑娘了麼?」

  凌干青道:「沒有。」

  「唔。」逢老大口中又唔了一聲,目光一瞥凌干青、管秋霜,以及蕭成化、
姚伯昌等人,說道:「此事既然牽連到敝幫,二位又找到了這裡,說不得只好驚
動幫主了。」他話聲一落,就接著道:「凌少兄可否先替姚堂主解了穴道?」

  凌干青道:「可以。」揮手一拂,替姚伯昌解了穴道。

  逢老大朝姚伯昌吩咐道:「你先領凌少兄、管姑娘二位,到客室奉茶,老夫
進去稟報幫主,再來奉請二位。」說完,闊劍一收,轉身往裡行去。

  姚伯昌朝兩人拱拱手道:「二位請隨兄弟來。」當先舉步,朝門內走去。人
家既然這麼說了,凌干青、管秋霜也只好各自收起軟劍,在姚伯昌的身後,跨入
大門,由左側長廊,進入一間客室。

     ※   ※   ※   ※   ※   ※

  姚伯昌拱拱手道:「二位請坐。」凌干青、管秋霜也不客氣,各自在椅上坐
下,姚伯昌也跟著坐下,算是作陪。

  過了足有一頓飯的時光,才見一名青衣大漢急步走入,朝姚伯昌施了一禮,
說道:「姚堂主,神君召見二位來客。」

  姚伯昌急忙站起身,朝凌干青、管秋霜二人拱拱手道:「幫主召見二位,在
下替二位帶路。」說完,抬手肅客,自己走在前面領路。

  凌干青心中暗道:「紫衣煞君凶名久著,今日之事,只怕很難善了。」他和
管秋霜跟著姚伯昌身後,出了客室,一路往後去,穿過小天井,迎面階上一排五
間,中間是一座大廳。

  姚伯昌引著兩人走到左首一間廂房門首,便自停步,躬身道:「啟稟神君,
凌干青、管秋霜二位來了。」

  裡面傳出逢老大的聲音說道:「請他們進來。」

  姚伯昌回身道:「二位請隨在下進去。」

  跨進左廂,這是一間很寬敞的起居室,中間一張大圈椅上,大馬金刀端坐一
個身穿紫緞團花長袍的紫面老者。這老者不用說就是紫衣煞君了,只見他生得濃
眉如帚,雙目細長有光,雙眉之間,有三道很深的直紋,雙顴高聳,獅鼻闊口,
頷下留著尺許長的蒼髯,貌相極為威重,但他臉上卻帶著微笑。

  在他下首右邊一張椅上,坐著的則是逢老大,左首站的是蕭成化。姚伯昌讓
凌干青、管秋霜走在前面,自己也相繼而入。凌干青朝紫衣煞君拱手一禮,說道
:「在下凌干青,妹子管秋霜見過幫主。」管秋霜因凌大哥這麼說了,也只好跟
著抱了抱拳。

  紫衣煞君雙目如電朝凌干青投來,點點頭道:「老夫義女秋雲,聽說和你是
結義兄妹?」

  凌干青俊臉一紅,說道:「當時霍姑娘女扮男裝,化名畢秋雲,和在下在鎮
江試劍會上相識,談得投機,結為兄弟,在下一直不知他是女的,直至前幾天幫
主門下蕭壇主向管家莊尋仇,畢賢弟要管叔叔作證,聲言向蕭壇主報雪親仇,在
下方知她是霍幫主的義女。」

  「哈哈。」紫面煞君忽然洪笑一聲道:「有意思。」他這聲洪笑,聲震屋瓦
,也笑得凌干青甚是尷尬。

  紫衣煞君又道:「你是茅山白雲觀木道長門下?」

  凌干青應了聲:「是。」

  「很好。」紫衣煞君這聲「很好」是對凌干青說的,言中頗有嘉許之意,接
著轉臉朝管秋霜問道:「管姑娘,你師父是誰?」

  管秋霜看他跟凌大哥提到義女霍秋雲,說什麼「有意思」,又說「很好」,
好像是在相親一般,心裡就感到不是味道,聞言冷聲道:「我不是來和幫主攀親
的,我師父是誰,和我來意毫不相干,幫主應該問問我的來意才是。」

  【第二部完】
2008-10-8 22: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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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破天驕》 【第三部】

【第十一章】 祭起誅神劍

  紫衣煞君三十年前就縱橫關外,威震江湖,從沒有人敢對他如此說話的。管
秋霜這番話,聽得坐在幫主下首的逢老大臉上都變了色。就是凌干青也覺得妹子
這樣說,未免太過份了。紫衣煞君不禁一呆,他也從沒想到一個小女娃敢對他這
般說話,目光望著她,一手捋著蒼髯,微笑道:「好,老夫就聽聽管姑娘的來意
。」他居然沒有動怒。

  管秋霜道:「我是向紫衣幫討還血債來的,先父和管家莊二十八條人命。」


  紫衣煞君道:「姑娘令尊和管家莊二十八條命,都是紫衣幫的人殺害的麼?


  管秋霜一指蕭成化,切齒的道:「蕭成化是你大弟子,還是紫衣幫的壇主,
難道不是紫衣幫的人麼?」

  「管姑娘放心。」紫衣煞君點頭道:「只要是紫衣幫的人殺害的,老夫自會
還你公道。」一面回頭朝蕭成化問道:「成化,你如何說呢?」

  蕭成化趕忙躬身道:「師父在上,弟子當晚原是向管崇墀報昔年一掌之仇的
去的,後來師妹要管老鏢頭作證,向弟子尋仇,正和弟子動手之際,總護法趕到
,要弟子和師妹隨他同來,弟子和師妹是跟隨總護法走的,此事有總護法可以作
證。」

  逢老大欠身道:「蕭壇主和秋雲姑娘是隨同屬下一起來的。」

  紫衣煞君又道:「你可曾帶了人去?」

  蕭成化道:「弟子帶去的人,當時就都隨弟子撤走了。」

  紫衣煞君抬目朝管秋霜問道:「管姑娘當時可曾在場?」

  管秋霜道:「蕭成化走了之後,凌大哥為了找聶姐姐,我和凌大哥在一起去
了南陵客店,並未在場。」

  紫衣煞君問道:「你聶姐姐是什麼人?」

  逢老大在旁道:「聶姑娘叫做聶小香,是朱九通師妹的弟子。」

  紫衣煞君問道:「朱九通師妹門下,到管家莊去做什麼?」凌干青看他問到
聶小香不禁俊臉一紅,還沒答話。

  逢老大道:「此事經過,屬下略知一二,聶小香的師父柳鳳嬌,就是凌少兄
的殺父仇人,她聽凌少兄投在木道長門下,下山之日,就要聶小香前去盜劍,後
來凌少兄為了卓一絕、龍在田被朱九通所劫持,找上仙女廟,也被朱九通所擒,
囚在地窖之中,聶小香偷偷把凌少兄,和本幫沈若華等人一起放了出來,凌少兄
勸告地棄暗投明,就把她一起救出來了,凌少兄大概想把她安置到管家莊去,事
情就是這樣了。」

  「唔。」紫衣煞君一手捋著蒼髯,沉吟道:「聶小香背師出走,朱九通豈肯
干休?」

  這話聽得凌干青心頭猛然一動,忖道:「看情形聶小香不像是紫衣幫擄來的
了,難道會是柳鳳嬌……」

  紫衣煞君接著又道:「管姑娘,你和凌少兄是什麼時候回去的呢?」

  「大概三更過後。」管秋霜接著就把自己和凌大哥回轉管家莊,父親和莊中
二十七人全已遭了毒手,詳細說了一遍。

  紫衣煞君道:「管姑娘和凌少兄都不在場,怎能說令尊和管家莊的人,是蕭
成化殺害的呢?」

  「除了他不會有別的人了。」管秋霜目含珠淚,說道:「因為蕭成化到管家
莊尋仇,當著先父由他門下一個叫伍通的人,從懷裡取出一張名單,曾說:「南
陵管家莊,莊主先父、女兒管秋霜、大弟子全長根、莊丁-十八名、婢女兩名、
老婆子一名、廚房司廚一名、火夫-名、雜工三名、共計二十九人。」蕭化成問
先父人數可對?他要照單全收,管家莊除了我,連先父二十八人,全遭毒手,除
了蕭成化,還有第二個人麼?」

  紫衣煞君轉臉問道:「成化,你可說過此話?」

  蕭成化俯首道:「這話弟子說過。」

  「蠢材。」紫衣煞君哼了一聲道:「你可知道在沒有下手之前,多說無益,
如今人不是你殺的,就因你說過這句話,就給人背了黑鍋?」

  這句話,原也是實情,但聽在管秋霜耳中,卻成了紫衣煞君有意袒護了,不
禁冷冷一笑道:「霍幫主的意思是說我爹和管家莊二十八條人命的兇手不是紫衣
幫了?」

  「哈哈。」紫衣煞君忽然怒笑一聲道:「管姑娘,你詞鋒犀利,咄咄逼人,
這話可是說老夫偏袒門人麼?」

  管秋霜道:「難道不是?」


  「好。」紫衣煞君口中沉聲說了個「好」字,接著道:「老夫本來只要告訴
你一句話,令尊等二十八條命,並不是霍某門下蕭成化所殺,因為蕭化成不敢對
老夫說謊,逢總護法更不會對老夫說謊,蕭成化當晚是隨逢總護法趕回這裡來的
,殺害令尊,必然另有兇手,至於兇手是誰,與本幫無關,本幫也毋須代姑娘緝
兇……」

  管秋霜沒待他說下去,就截著道:「我替父報仇,要手刃仇人,本來用不著
別人緝兇。」

  「哈哈。」紫衣煞君又是一聲大笑,說道:「現在老夫不得不管了。」

  管秋霜道:「為什麼?」

  紫衣煞君細長雙目之中,射出懾人的光芒,怒聲道:「令尊和管家莊的人,
若是被人亂刀分屍,也與本幫無關,但聽姑娘剛才述說的情形,那兇手居然意圖
移禍本幫,殺害令尊等人的手法,竟敢冒充老夫獨門手法「紫煞無痕掌」,只此
一點,老夫就非把他找出來不可,一月之內老夫可以還姑娘一個公道。」

  管秋霜道:「如果兇手是蕭成化呢?」

  「不論他是不是兇手。」紫衣煞君道:「一月之內,老夫如果查不出兇手,
就以蕭成化抵數,任憑你管姑娘處置,管姑娘是不是滿意了?」

  凌干青朝管秋霜道:「妹子,霍幫主一言九鼎,那就等一個月再說了。」

  管秋霜道:「好,那就如幫主所言,一個月後,我再來聽候霍幫主的答覆。


  「哈哈。」紫衣煞君沉笑一聲道:「你們大鬧紫衣幫,就這樣要走了麼?」


  管秋霜道:「霍幫主要如何呢?」

  紫衣煞君道:「老夫念你心切父仇,也不難於休,但在這一月之中,老夫要
屈留二位,在我紫衣幫中作客,等老夫找出兇手,你們方可離此而去。」

  管秋霜道:「霍幫主是要把我們留下?」

  紫衣煞君道:「老夫正是此意。」

  管秋霜道:「我們不願意呢?」

  「老夫言出必踐。」紫衣煞君嚴肅的道:「你們不願留下,也得留下。」這
活已經沒有轉彎的餘地了。

  管秋霜道:「這麼說,我們只有硬闖了。」

  「不錯。」紫衣煞君洪笑一聲道:「殺人兇手老夫要查,但你們闖到本幫外
三堂來,連傷多人,老夫若是不把你們留下,紫衣幫就不用再在江湖立足了,除
非你們能勝得過本幫護法堂的人,硬闖出去。」

  管秋霜櫻唇輕輕一撇,說道:「這也不算是什麼難事,只是如果我們出手傷
了人,霍幫主又會說我們連傷多人了。」

  紫衣煞君一張紫臉,現出了一絲惱怒,洪笑道:「紫衣幫若是留不下你們兩
個,這紫衣幫也就得解散了,二位出手之時,只管放手施為,若有死傷,那是他
們學藝不精。」

  逢老大眼看幫主已被管秋霜激怒,老實說自己護法堂十二位護法之中,雖然
都是武功高強之士,但若論劍法,只怕沒有一個人接得下管秋霜那招長劍脫手的
怪招來。這就一手摸著蒼須,朝紫衣煞君以「傳音入密」說道:「幫主明鑒,管
姑娘精擅劍術,尤其脫手擲劍,極似馭劍術,連屬下都只能勉強擋住,各位護法
,只怕並非其敵,若是讓大家傷在她劍下,那就更不好了。」

  紫衣煞君聽得濃眉微微掀動,心中暗道:「逢老大是中原道上數一數二的劍
術大家,他一支闊劍,很少有人走得出二十招,他居然會說出這女娃兒脫手擲劍
,極似馭劍術,連他都只能勉強可擋,此話自非虛語了。」但自己身為一幫之主
,話已出口,如何能收得回來?

  管秋霜回頭看了凌干青一眼,說道:「大哥,霍幫主既然這麼說了,只要霍
幫主劃下道來,我們接著就是了,你說可好?」

  紫衣煞君突然大笑一聲道:「老夫聽說管姑娘有一招脫手擲劍的絕技,頗思
一閱,這樣,老夫徒手接你一招,只要這一招上,雙方能不分勝負,就算你勝了
,二位就可離此而去,管姑娘意下如何?」紫衣煞君掌下,毀過多少-等一的高
手,不然江湖上如何會稱他「煞君」的呢?

  凌干青怕紫衣煞君傷了管秋霜,忙道:「霍幫主有意賜教,還是在下向霍幫
主討教好了。」

  管秋霜道:「不,霍幫主指名要瞧瞧我的脫手擲劍,自然該我出手的了。」
一面朝紫衣煞君道:「霍幫主說的,小女子完全同意。」

  紫衣煞君含笑道:「如果管姑娘接不下老夫-掌,二位就可得在敝幫屈留-月
,凌少兄是否也同意了?」

  管秋霜道:「我同意了,凌大哥自然也同意了。」

  「好。」紫衣煞君隨著話聲,霍地從大圈椅上站了起來,點頭道:「咱們到
外面去,老夫就去試試你的脫手擲劍的威力如何。」他站了起來,逢老大自然也
跟著站起。

  紫衣煞君朝凌干青、管秋霜二人一抬手:「二位請。」

  凌干青抱抱拳道:「幫主請先。」紫衣煞君也不客氣,虎步龍行往外行去。


  逢老大含笑道:「凌少兄,現在該兩位請了。」

  凌干青抱拳說了聲:「有僭。」就和管秋霜跟在紫衣煞君身後,走進天井。


  紫衣煞君已在天井中站停,目注管秋霜,問道:「管姑娘兵刃呢?」

  管秋霜道:「我使的是軟劍咯。」右腕一抖,只聽「錚」的一聲,一道銀虹
,從袖中電般飛出,手中已經多了-柄掙得筆直的細長長劍。

  紫衣煞君道:「好劍。」

  逢老大一直想不出管秋霜那一記脫手擲劍的奇招,究竟是何來歷,直到此時
,管秋霜又亮出劍來,看到她軟劍劍尖,形如如意,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暗道:
「莫非她使的會是「誅神劍」?」

  其實管秋霜軟劍劍尖形如如意,他早就看到了,只是現在才想起來而已。一
念及此,不由心頭大大的震動,暗道:「她手中如果真是「誅神劍」,那麼這位
老人家可比茅山道更得罪不起了。」一面急忙以「傳音入密」朝紫衣煞君道:「
這位管姑娘手中的,極似「誅神劍」,幫主務必掌下留情,放她走吧。」

  紫衣煞君望了逢老大一眼,覺得總護法今天怎的如此膽小起來,一面暗暗功
凝右掌,洪笑一聲道:「管姑娘既已亮出劍來,那就請發招吧。」

  管秋霜道:「霍幫主要我祭劍麼?」

  紫衣煞君大笑道:「老夫和你約定了就是看看你的脫手擲劍功夫,姑娘何須
客氣?」

  「好。」管秋霜一張媚如春花般的臉上,神色忽然變得凝重,說道:「本來
這招劍法,我師父一再告誡我不准輕使,但今天霍幫主一再相逼,小女子就不得
不使了。」

  紫衣煞君嘿然道:「管姑娘只管施為,如果老夫也被你砍下一條右臂來,江
湖上從此就不再有我紫衣煞君這個名號了。」

  管秋霜道:「那就我出手了。」話聲出口,右腕一抖,把一柄長劍脫手朝空
中擲去。

  長劍脫手,就「嗤」的一聲,破空直上,因為她面對的是紫衣煞君,自然不
敢輕視對方,故而這一擲之勢,長劍直射起三丈多高,才掉頭向下。她擲起之時
,長劍像白虹貫日,化作一道匹練般的精光,等到掉轉頭來,光芒登時大盛,好
像從劍身散出一層森寒的劍氣,瀰漫空際。

  往上衝起的長劍,掉過頭來,自然是劍尖往下了,但到了一丈五尺左右,下
落之勢稍為一停,劍柄漸漸下落,一柄劍漸漸變成了橫下之勢,往紫衣煞君當頭
緩緩下落。因為它下落之勢十分緩慢,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紫衣煞君自然知道自己大弟子蕭成化的武功如何,但他一條左臂就是被管秋
霜這一劍砍下來的。何況方才逢老大又以「傳音入密」告訴過他,管秋霜擲起的
劍,極似馭劍術,因此倒也不敢小覷了它,劍勢未落,他右手已經緩緩舉起。這
一剎那,只見他一隻右掌已變紫色,手掌和五指比平時幾乎粗脹了一倍。

  凌干青心中暗道:「紫煞掌。」「紫煞掌」是異派所有掌功中最厲害的一種
,其他如黑煞掌、青煞掌、血煞掌等掌功,都比它要差上一截。

  被「紫煞掌」擊中,內腑受到劇震,就是大羅天仙也救不活,紫衣煞君就是
以「紫煞掌」成名,他索性終身都穿紫衣,才有煞君之名。「紫煞掌」傷人之後
,本來身上會下一個紫色的手印,所以叫「紫煞掌」。紫衣煞君數十年勤修苦練
,漸入化境,傷人的掌印,也由淡而無,因此他把「紫煞掌」改名為「紫煞無痕
掌」,成了他的獨門武功。

     ※   ※   ※   ※   ※   ※

  閒言表過,卻說紫衣煞君眼看管秋霜祭起的長劍緩緩下落,他右手抬處,一
掌朝上迎著劈去。照說,他這一記「紫煞掌」威力何等強勁,別說一柄虛懸空中
的長劍,就是山上生了根的大石,也經不起他一掌,不被擊成粉碎才怪。

  「紫煞掌」練到無痕,自然不帶絲毫掌風,「無痕」也就等於無形了,他這
一掌舉手迎掌,在大家看去,只不過朝懸空緩慢下落的長劍,虛飄飄的作了個手
勢而已。但這一掌擊出之後,他立時發覺不對了。

  因為他擊出的這一記「紫煞無痕掌」,看去雖然不帶絲毫風聲,實則隨著掌
勢,已有一團強烈無匹的無形暗勁從掌心暗發,如暗潮洶湧,莫之能御,但往上
湧起的掌力,剛和緩緩落下的長劍驟然一接,不但沒把懸空的長劍震飛出去,一
團凝結的掌力,突然被劍鋒齊中剖開,半空中立時發出一聲的「嗤」輕響。

  掌力無形無聲,本來大家看不到什麼,但這聲輕「嗤」大家都聽到了。「紫
煞無痕掌」發出去的時候,凝結成團,無聲無息無形,但一經被劍氣剖開,凝結
的掌力,自然再也凝結不住,掌力一時凝結不住,自然就四散開來。

  大家「嗤」聲入耳,陡覺風起天半,大風起兮雲飛揚,剎那之間,捲起了一
陣狂飆,沙飛石走,天地變色,所有的人都感到衣袂飛揚,幾乎有站立不住之感
。大家心裡都凜然感到這是紫衣煞君掌力的威猛,竟有如此聲勢,殊不知這是「
紫煞掌」力被劍氣所破,四散開來的餘勁了。

  別人不知,紫衣煞君自然早就感覺到了,因此他第一掌拍出之後,第二掌、
第三掌緊接著向上疾拍而出。當然這兩記掌力,依然被劍氣剖開。他三記掌力全
被劍鋒剖開,長劍下落之勢,自然絲毫沒有因之延緩,現在長劍離紫衣煞君頭頂
已不過五六尺距離。

  直到此時,紫衣煞君才感到管秋霜祭起的長劍果然厲害,果然極似馭劍術。
他究是一幫之主,自然不好學懶驢打滾,突然沉嘿一聲,身形斜起,覷準長劍,
冒險推出一掌。大家只看到紫衣煞君一雙色呈深紫的手掌,一下推在橫落的劍脊
之上,他右手大袖,在這一瞬間,就被劍氣一下摧毀,化作了片片碎布,飛灑開
來。

  紫衣煞君手掌抵住劍脊,往外推出,他這一推之力,幾乎使出了全身之力,
但覺劍氣強勁,下落的劍勢,重逾山嶽,但總算被他推出去了五尺來遠。也差幸
是他紫衣煞君,若是換了旁人,這一掌如果沒有推開,那麼身隨劍落,就會被攔
腰斬成兩截,就不止一條臂膀了。

  管秋霜祭起的長劍,被他推出,就很快往下跌落,要知管秋霜也只知道師父
教她如何擲劍,她就如何擲劍,換句話說她會的只是手法而已,並不知道如何運
氣馭劍,長劍下落,也就一扭腰朝前搶出,一把接住了劍柄。紫衣幫的人,看到
幫主一下就把長劍推開了,心中還在冷哼:這小丫頭的長劍,有何稀奇?

  紫衣煞君心裡清楚,這一劍自己已盡了最大的力氣,雖然僅是伸手一推,但
身上卻已微微泌出汗來,雙腳落地,口中呵呵笑道:「管姑娘好劍法,老夫總算
見識過了。」管秋霜只知道照著師父教的手法,依樣葫蘆,把長劍擲起而已,因
此紫衣煞君在這一劍下,所經歷的艱苦奮鬥,和冒險伸手推劍之實,她一無所知
,她只知道自已擲起的長劍,被紫衣煞君推開了。

  正因如此,她根本不知道這一招勝負誰屬?就聽不出紫衣煞君這句話的口氣
來,接劍在手,問道:「霍幫主之意呢?」

  「哈哈。」紫衣煞君洪笑一聲道:「這一招上,老夫雖然推開了姑娘的劍勢
,但老夫右手衣袖,卻被姑娘的劍氣割裂成了碎片,自然是不分勝負了,老夫留
不下二位,二位自然可以走了。」大家經他這麼一說,才發現紫衣煞君右手大袖
,果然粉碎,光著手肘。

  凌干青眼看一場紛爭,能有如此收場,自然甚是高興,急忙拱拱手道:「多
謝幫主手下留情。」這是門面話,也表示不欲和紫衣幫破裂之意。

  紫衣煞君呵呵一笑道:「凌少兄好說,老夫對管姑娘佩服得很。」

  凌干青一拱手道:「在下兄妹,那就告辭了。」

  紫衣煞君首道:「好,總護法,你代表老夫送送凌少兄兩位吧。」他一生縱
橫江湖從不服人,但對管秋霜脫手擲劍一招,實在萬分心折,尤其凌干青是茅山
道長門下,他也不敢等閒視之,要逢老大送他們,自然也隱著結交之意了。

  凌干青連忙拱手道:「這個在下兄妹如何敢當?」

  逢老大自然知道幫主的心意,呵呵笑道:「凌少兄不用客氣,二位是敝幫的
客人,逢某代表幫主相送,也是應該的了。」凌干青朝紫衣煞君拱拱手,就和管
秋霜一起往外行去。

  逢老大一路送了出來,出了莊院大門,就腳下一停,說道:「逢某有一句話
,要提醒二位,聶姑娘的被人劫持,和管姑娘的血仇,不無關連,幫主方才要二
位留下,其實也是一番好意,他的用意,二位該可以體會得出來了。」

  管秋霜道:「還不是為了紫衣幫的面子?」

  凌干青微笑道:「妹子也許錯怪幫主了。」

  管秋霜道:「為什麼呢?」

  凌干青道:「因為霍幫主已經發現了劫持聶小香和管大叔的兇手,雖然未能
證實,也已猜想到十之八九,他要咱們在紫衣幫作客,是怕咱們不是此人敵手,
是以藉口把咱們留下,好對咱們有個交代,至於咱們傷了紫衣幫的人,這筆帳,
他身為幫主,自然也要算,但那是以後的事,他一定會先交代清楚之後再說。」


  「哈哈。」逢老大點頭道:「凌少兄說得不錯,幫主正是此意。」

  管秋霜道:「那怎麼又讓我們離去了呢?」

  凌干青道:「霍幫主試了妹子一招,覺得若憑武功,妹子已足應付,才讓咱
門走的。」

  逢老大道:「幫主要逢某相送,也是另有深意,不知凌少兄可會想到?」

  凌干青道:「這個在下倒是想不出來,還要前輩指點。」

  「凌少兄好說。」逢老大道:「幫主對兩位深有結交之意,他自己不好明言
,是以要逢某轉告,紫衣幫和二位是友非敵,此其一,二位若論武功,自然天下
可行,但在江湖上人心叵測,並不是僅仗武功就可以通行無阻,此話幫主自然末
便和二位明言,二位此去,務必凡事小心,此其二,咱們後會有期,逢某恕不遠
送,二位好走。」

  凌干青抱拳道:「多謝逢前輩了。」

  兩人離開紫衣幫外三堂莊院,走了一段路,管秋霜問道:「大哥,方才逢老
大說的話,你相信麼?」

  凌干青道:「紫衣幫不願和我們為敵,倒是不錯,他說的行走江湖,不能依
仗武功,就能通行無阻,更是經驗之言。」

  管秋霜問道:「那我們現在到那裡去呢?」

  凌干青道:「揚州。」

  管秋霜道:「你認為聶姐姐是仙女廟劫持的麼?」

  凌干青道:「就算他們不劫持聶小香,我們也要找上仙女廟去了。」

  管秋霜偏頭問道:「為什麼?」

  凌干青切齒道:「自然是報仇了,我們要向柳鳳嬌索還殺父之仇。」

  管秋霜道:「大哥認為我爹也是柳鳳嬌殺死的麼?」

  凌干青道:「很有可能,當日你一口咬定兇手是蕭成化,我不好反對,其實
我早就懷疑是柳鳳嬌了。」

  管秋霜道:「大哥怎不早說呢?」

  凌干青道:「反正不是蕭成化,就是柳鳳嬌,兩者之中,必有一個是兇手,
先找紫衣幫也是一樣。」

  管秋霜道:「大哥怎麼斷言殺害我爹的會是柳鳳嬌呢?」

  凌干青道:「你不知道柳鳳嬌的來歷麼?」

  管秋霜道:「我從沒聽爹說過。」

  凌干青道:「柳鳳嬌的丈夫,叫做潘河東,和先父及管叔叔原是結義兄弟…
…」

  管秋霜道:「我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那是管叔叔不願提這件事。」凌干青道:「本來爹和管叔叔、潘河東,都
是吃的鏢行飯,據說有一次潘河東保的鏢,是一個告老還鄉的京官,不料他見財
起意,覬覦保主一顆夜明珠,竟然在一夜之間殺死了保主-家十七口,連三歲孩
子都不肯放過,這件事終於給爹和管叔叔知道了,要他去投官自首,他不但不聽
勸告,反而老羞成怒,突使歹毒暗器,企圖殺死爹和管叔叔滅口……」

  管秋霜氣憤的道:「這潘河東真是喪失了天良,後來呢?」

  凌干青道:「後來爹和管叔叔把他殺了,也正因這件事,二位老人家一氣之
下,就把鏢局也收歇了。」

  他沒待管秋霜再問,接著到:「據說柳鳳嬌的師父,是個十分厲害的老魔頭
,柳鳳嬌死了丈夫,就立誓要替夫報仇。家師知道這件事,不好和先父明說,就
送給先父一柄木劍,只要先父保存著木劍,柳鳳嬌就不敢向先父尋仇……」

  管秋霜道:「後來呢?」

  凌干青道:「柳鳳嬌跟他師父苦練十年,下山之日,也知道了先父有一柄家
師的木劍,不敢尋仇,她知道管叔叔和蕭成化的一段粱子,因此揚言紫衣煞君門
下要向管叔叔尋仇,而且聲言要血洗管家莊,雞犬不留,爹聽了這話,信以為真
,就帶了木劍去找師父,要求師父保護管家莊的安全,那知妖婦早就跟爹上了茅
山,等爹下山之時,就遭了她的毒手……」他口氣一頓時,接著道:「這姓柳的
妖婦,害死了爹,心有不甘,又趕去管家莊,企圖殺害管叔叔……」

  管秋霜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凌干青道:「她害死爹的半月之後。」

  管秋霜道:「三年以前的事了,她後來沒有去麼?」

  「去了。」凌干青道:「家師派大師兄丹元子暗中保護管家莊……」

  管秋霜道:「是大哥的大師兄把她趕跑了?」

  「不。」凌干青道:「是妹子的師父姜老夫子把她趕跑了。」

  管秋霜道:「我怎麼沒聽師父說呢?」

  凌干青道:「我也是聽大師兄說的,姜老夫子在門口貼了一張「姜太公在此
,百無禁忌」,柳鳳嬌吃了虧才悻悻而去。」他把當日情形,大概說了一遍。

  管秋霜想了想說:「這麼說,殺害爹的兇手果然是她了?」

  「不錯。」凌干青道:「三年前她找上凌家莊去,聲言雞犬不留,找到管家
莊去,也說雞犬不留,這和管叔叔遇害的情形,極為符合,可見是她殺害的了。


  管秋霜聽得雙目通紅,說道:「大哥,快走,我們這就找上仙女廟去,我不
把這妖女斬成肉泥,誓不為人。」

     ※   ※   ※   ※   ※   ※

  從鎮江渡江,就是瓜州。瓜州是揚州的門戶,南北交通的咽喉要道,它和鎮
江隔江相對,處在兩個大城鎮之間,就是想不熱鬧也不行了。瓜州地方不大,它
原只是一個古渡頭而已,但筆直而寬敞的街道上,茶樓酒肆和專門給旅客打尖的
旅店,幾乎佔了這條長街的三分之一,這無他,因為這裡是中間站也。

  這個城鎮,是不是繁榮,只要看茶樓、酒肆、客店多不多就可知道,因為這
三者多,就表示過往的旅客多。瓜州當然是繁榮的小鎮,這天傍晚時光,從渡船
碼頭的人群中,走出一對青年男女。男的玉面朱唇,青衫飄逸,女的峨眉皓齒,
但身有重孝,這兩個不用說是趕去揚州的凌干青和管秋霜了。

  他們落了店,又並肩踏著長街上的石板路,走進一家叫做古渡頭的酒樓,跨
入大門,踏上樓梯。這時,酒樓大門外,來了一個身穿青布大褂的漢子,和一個
花白頭髮的老婦人,他們是跟著兩人身後來的,但卻在門外停了下來。

  青布大褂的漢子腳下一停,問道:「都記住了麼?」

  花白頭髮老婦連連點頭道:「記得記得。」

  「那好。」穿青布大褂漢子一手托著下巴,冷聲道:「你別把事情弄砸了。


  花白頭髮老婦陪笑道:「那怎麼會呢?」

  穿青布大褂漢子點頭道:「那我走了。」

  古渡頭酒樓,一排三間,面臨大街,樓上圍以雕欄,可以憑欄看著大街上形
形色色行人和車水馬龍的盛況。凌干青和管秋霜就坐在臨街的一面,「兩三燈火
是瓜州」,社會是永遠在進步的,從前兩三燈火就代表了瓜州,現在華燈初上,
光把這條長街照得如同白晝,就不止上千盞燈。

  管秋霜一面喝著茶,一面抬頭說道:「這條街真熱鬧呢。」

  凌干青道:「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這裡是揚州的門戶,怎麼會不熱鬧
呢?」

  「這可不同。」凌干青喝了口茶,笑道:「我們是腰中纏紫電,跨劍上揚州
。」

  管秋霜一雙盈盈清眸,望著他,甜笑道:「大哥改得好。」

  剛說到這裡,一名夥計給兩人送來了飯萊,夥計退去之後,兩人正在低頭吃
喝之際,一名腰背微駝的花白頭髮老婦人從樓梯走上,目光一瞥,就顫巍巍的朝
凌干青這一張桌子走過來,口中顫聲叫道:「凌相公。」

  她這聲叫喊,凌干青朝她望了-眼,問道:「這位大娘認識在下麼?」

  花白頭髮老婦道:「凌相公不認識老身麼?」

  管秋霜道:「老婆婆請坐。」

  花白頭髮老婦也不客氣,就在兩人橫頭坐了下來,目光打量著管秋霜問道:
「這位姑娘,是凌相公的什麼人呢?」

  管秋霜道:「他是我的大哥咯。」

  花白頭髮老婦人又道:「姑娘和凌相公想必認識不久?」

  管秋霜粉臉不禁一紅,說道:「我和凌大哥是世交。」

  凌干青覺得這位婦人來得有些突兀,心中不禁起疑,問道:「大娘是什麼人
?」

  花白頭髮老婦臉色忽然沉下來,冷聲道:「老身麼?就是凌相公從前也口口
聲聲叫她妹子的聶小香的娘。」

  凌干青驚異的道:「大娘原來是三妹的令堂,伯母……」

  「三妹。」花白頭髮老婦重重哼了一聲,才道:「凌相公還記得我女兒?叫
的真好聽,三妹。這位姑娘是凌相公的四妹還是五妹?老身真想不到你喜新厭舊
,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管秋霜一張嬌花般臉上,不禁變了顏色。

  凌干青更是紅著俊臉,尷尬的道:「伯母這是誤會。」

  「誤會,老身如何誤會你了?」花白頭髮老婦滿臉皺紋,都綻起了激憤之色
,冷冷的道:「凌相公玩弄我女兒,如今身懷六甲,有了三個月身孕,你卻置之
不顧,另結新歡,老身就是找你評理來的,你打算如何……」她活聲還未說完,
管秋霜已經站起身來,低著頭往樓梯走了下去。在這種尷尬場面之下,她自然非
走不可了。

  凌干青心頭急,急忙跟著站起,叫道:「妹子……」

  花白頭髮老婦卻一把抓住凌干青的衣袖,叫道:「你想溜了,那可沒有這麼
容易,我女兒肚裡有了你的骨肉,你總得有個交代,豈能一走了之?」抓住了凌
干青的衣袖死也不放。

  她是個不會武功的人,凌干青只要輕輕一甩衣袖,就可以把她甩開,但凌干
青不能這樣做,只得說道:「伯母快放手,有話好說。」花白頭髮老婦這番活,
所有食客都聽到了,大家也自然相信,只要看凌干青的模樣,就是個英俊風流人
物,何況和他同來的又是嬌美如花的姑娘,這種男女糾紛,茶館酒樓上,可說是
常有的事兒。

  「好。」花白頭髮老婦口中說了聲「好」,果然放開了手,沉聲道:「你說
吧,我女兒有了身孕,你要待如何?」

  凌干青聽她說三妹懷了三個月身孕,這話使他不敢不信,因為他和聶小香春
風一度,算來正好三個多月,尤其這一路上,聶小香身子困乏,經常嘔吐,不思
飲食,這些,如今想來,豈不正是懷孕的症兆?他心頭又驚又喜,紅著臉道:「
伯母可知三妹現在那裡麼?」

  花白頭髮老婦氣憤的道:「她在那裡?她是給你氣跑的。」

  「氣跑」這兩個字,凌干青也相信。那時連自己不知道畢雲秋竟是女兒之身
,直到那天晚上,畢雲秋當著管崇墀說出她是女的,聶小香總究是女人,女人免
不了有小心眼,她看自己和畢雲秋結交往來,自然要走了。他心中暗暗道:「這
麼說,三妹不是被劫持的了。」一念及此,忙道:「伯母這是誤會,在下此行,
就是找三妹來的,她現在那裡呢?」

  花白頭髮老婦眼睛閃過一絲喜色,說道:「小香是個可憐孩子,她只有老身
這個娘,受了委屈,還會到那裡去?」

  凌干青喜道:「她回家?」

  「唔。」花白頭髮老婦口中應了一聲,說道:「凌相公若是還有良心,應該
去看看她,可憐她回來之後,這些日子,天天以淚洗臉……」

  凌干青被她說得心頭側然,暗道:「管家妹子大概是回客店去了,雖然她在
這裡受到了很大的委屈,但不難解說,自己還是先去看看三妹要緊。」當下說道
:「在下這就去看三妹。」

  花白頭髮老婦這才回嗔作喜,點著頭道:「看來凌相公還有點良心,那就走
吧。」她隨著話聲站起來。凌干青下樓會了帳,跨出酒樓。花白頭髮老婦早已在
門口等候,回身道:「凌相公請隨老身來。」凌干青不用她說,就跟著她身後走
去。

     ※   ※   ※   ※   ※   ※

  瓜州,只有一條長街,燈火如畫,出了長街,依然是一片漁村景色,曲折小
徑,四下黑黝黝的,居民的房舍,零零星星,兩三燈火,掩映在曲折的江灣之間
。花白頭髮老婦既不會武功,又上了年紀,雖然滿心歡喜領著凌干青走在前面,
腳下自然走不快,這樣足足走了一頓飯的工夫,總算到了一處茅舍前面。

  茅舍不大,一看就知是貧困人家,門前一片空地上雜草叢生,兩扇板門,也
只是虛掩著,屋中不見一點燈光。花白頭髮老婦走到門口,就腳下一停,回身悄
聲道:「小香這些天,-直茶飯不思,這時大概睡熟了,凌相公請在這裡稍候,
老身進去點上了燈,你再進來。」

  老婦說完,一手推門,急步走了進去,果然在堂屋中打起火石,點燃了一盞
燈,才招招手道:「凌相公請進來吧,老身給相公燒茶去。」

  花白頭髮老婦臉含笑容,指指左首一道懸著花布門簾的門戶,神秘一笑道:
「那就是小香的臥室了,凌相公自己進去吧。」凌干青依言走入。

  她不侍凌干青回答,目中閃著詭笑,自顧自往屋後去了。凌干青不好開口,
紅著臉,依言朝房門口行去。他這些天一直耽心著三妹的安危,如今又知道三妹
有了身孕,自然也急著想見到她,這就一手掀起花布門市,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口中低低叫了聲:「三妹……」

  房中地方不大,也沒有什麼擺設,靠壁處只有一張古老的木床,垂著花布帳
子,帳門前放一雙繡花鞋,靜悄悄的不聞有人答應。凌干青目能夜視,自然很快
就認出來了,那雙繡花弓鞋,正是三妹聶小香腳上的穿的,這自然錯不了。

  他心頭一陣激動,口中又低低的叫了聲:「三妹。」雙手掀開帳子,半個身
子又俯了下去。

  房中沒有點燈,本來已是一片黝黑,這花布帳內,自然更黑了。凌干青雖然
目能夜視,也只能依稀看到一個散披著一頭烏雲的女子,躺臥在花布棉被之中,
她敢情聽到了他輕聲呼喚,口中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突然皓腕一伸,像水
蛇般環住了凌干青的頭頸,粉臉一抬,兩片櫻唇一下湊了上來。

  這一瞬間,凌干青突然發現這床上的女子並不是聶小香,心頭驀然一驚,迅
即猛力往後退,口中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女子沒想到凌干青會猛力往後躍退,也不覺大感意外,嬌聲道:「凌干青
,我……我那一點比不上聶小香?」她這一開口,凌干青聽出來,她正是魔手天
尊朱九通的小師妹黑衣魔女何真真。

  帳門被一雙纖秀如玉筍般的雙手迅快撩開了,花布帳中走出來的果然是黑衣
魔女。不,黑衣魔女今晚穿的可不是黑衣,她身上只披了一層輕如浮雲、薄如蟬
翼的輕紗。雖無黑衣,卻更成了名符其實的魔女。不,不是魔女,應該是神女。


  因為披在身上的這一層輕紗,就像披上了一層月光,在這一層紗之中,她雖
然還穿了一件乳白色的兜肚,但潔白無瑕,晶瑩細膩的胴體,仍然全部呈現無遺
。不,有了這一層輕紗,就有朦朧之美,掩映得恰到好處。只有在朦朧中,會使
看得更美、更誘惑、更難以抗拒。

  她亭亭玉立,面對著凌干青,但右手緊緊握著粉拳,直到此時,手掌才輕輕
的張了過來,五根纖指隨著輕輕舒開。她掌心握著的是一顆龍眼大的夜明珠,握
緊的拳頭攤開來了,珠光就迸射而出。本來黝黑的房中,現在呈現了一片乳白而
柔和的光亮,本來已足可使人感到誘惑的春光,現在更清晰而誘惑了。

  燈下看美人,已經夠美,珠光中看美人自然更美了。凌干青本可回身退出房
去,但他看到了床前那雙聶小香穿過的鞋子,這就證明聶小香確已落在了他們的
手中,他自然不能走了。他迅快移開目光,只是冷冷的道:「何姑娘,聶小香是
你劫來的了?」

  他不敢看她,那倒不是她太誘惑了,只要看上她一眼,沒有男人不想著第二
眼的。他是已經上過她一次當的,那是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就因為多看了她
一眼,差點被她「攝心大法」所迷。

  「你心裡只有一個聶小香。」何真真幽怨的望了他一眼,漸漸朝他走近,柔
聲道:「你為什麼連正眼不敢看我呢?」

  凌干青道:「姑娘不覺得穿得太少了麼?」

  「啪。」何真真氣得發抖,舉手就是一記耳光,摑上了他的臉頰,冷聲道:
「凌干青,你……把我看作了什麼人?我……我難道是敗花殘柳,隨便什麼人面
前都會這樣……的?你……你也少在我面前裝假正經,你若是坐懷不亂的君子,
聶小香她會懷孕?我那一點比不上聶小香?為什麼這樣瞧不起我……」她說得好
像很傷心,驀地轉過身去,一下又隱入花布帳子裡面。

  凌干青沒防到她會突然出手,他雖然沒敢看她那雙會勾魂攝心的眼睛,卻總
看到了上帝為她精心雕塑的胴體,自然難免會心旌動搖,本來可以避開的一掌,
卻硬是摑上了他的臉頰。這一掌雖然並不重,臉上也有些熱辣辣的。

  現在何真真躲進了帳子,他心頭倒不禁升起一絲愧疚,說道:「何姑娘,在
下絲毫沒有瞧不起你之心。」

  「你瞧得起我?」何真真再次從帳子中飄身閃出,她身上已經穿上了一身玄
色衣裙,長髮披肩,這回雖然沒有方纔那樣誘人的朦朧之美,但卻使人有清新和
樸素之感。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他說道:「你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凌干青依然不敢去看她,只是正容道:「在下剛才說的,絲毫沒有瞧不起姑
娘。」

  何真真眼中流露出霧一般的迷惘和幽怨之色,幽幽的道:「那你嫌我什麼呢
?」

  凌干青道:「在下也沒有嫌姑娘什麼。」

  「那你……」何真真臉上忽然飛起兩片紅暈,低下頭去,低聲道:「為什麼
……不要我呢?」方纔她半裸了胴體,並不感到羞澀,現在很吃力的說出這句話
來,卻感到羞不可抑。

  「這個……」凌干青也和她一樣,方才看到她晶瑩如玉的胴體,並未臉紅,
現在他一張俊臉也不禁紅了,囁嚅的道:「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發生……」

  何真真仍然不肯放過,問道:「那時對聶小香怎麼會……呢?」

  凌干青苦笑道:「在下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會糊糊塗塗的鑄下大錯。」

  「唔。」何真真道:「那一定是二師姐在你喝的茶水做了手腳。」

  凌干青突然如有所悟,口中「哦」了一聲,也突然想起方才何真真也說聶小
香懷了孕,那是千真萬確的事了,他不好問聶小香懷孕這事,但卻抬目問道:「
姑娘還沒回答在下,聶小香是你擒來的?」

  何真真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道:「不是我擒來的。」

  凌干青道:「那是什麼人?是不是柳鳳嬌?」

  何真真點點頭道:「人是二師姐擒來的,沒有錯,我只向二師姐要了她一雙
鞋子……」她想起剛才的一幕,臉上依然有些熱烘烘的,低著頭道:「但她懷了
你的孕也是真的,我並沒有騙你。」

  凌干青心頭一急,問道:「她人在那裡?是不是被囚在仙女廟?」

  何真真微微搖著螓首,說道:「你不能去……」

  凌干青道:「為什麼?」

  何真真道:「因為……」

  何真真剛說了兩個字,只聽到茅舍外面傳了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說道:「
三師妹,我當你跟我要小丫頭的臭鞋子做什麼,原來是你替我把姓凌的小畜生給
引來了。」只要一聽口氣,這人就是黑衣魔女何真真的師姐柳鳳嬌了,何真真一
張嬌花般的臉上變了顏色。

     ※   ※   ※   ※   ※   ※

  凌干青聽得更是全身熱血沸騰,口中大喝一聲:「你是姓柳的妖婦麼,來得
正好。」人隨聲發,雙足一點,但聽「砰」然一聲,從南首一道花格子窗撞飛出
去,一下瀉落到茅舍前面一片草地中間。

  離他不過丈許光景,在夜風中,俏生生站著一個一身綠色衣裙,長髮披肩的
苗條人影,雖然黑夜裡,她一雙明亮如星的眼睛,依依閃著迷人的光亮。凌干青
目光如電,直注在對方臉上,只覺這女人峨眉淡掃,朱唇輕點,眼波流盼,笑靨
如花,你朝她望去,她也正在笑盈盈的朝你看來。

  嬌艷、豐滿,另有一種說不出妖媚,和少婦成熟的誘惑。凌干青有些迷惑了
。柳鳳嬌,是潘河東的妻子,潘河東伏誅,已是十三年前之事,那時柳鳳嬌至少
已有二十三、四歲,再加上了十三年,她至少也有三十六、七歲了,但眼前這綠
衣少婦,看上去再多也不過二十四五,比何真真大不了幾歲,難道她不是柳鳳嬌


  他看著她沒有作聲,綠衣女子也笑盈盈的看著他,沒有說話。當凌干青撞開
花格子窗,穿飛出來時,黑衣魔女何真真也慌忙跟著穿窗而出,飛落到凌干青身
邊,這時口中叫了聲:「二師姐,你怎麼找來的?」

  綠衣婦人美目流盼,死命的盯了兩人一眼,格格嬌笑道:「三師妹,我好像
來得不巧,沒壞了你的好事吧?」她一開口,就是個淫蕩的女人。

  凌干青目光盯注,問道:「你就是柳鳳嬌麼?」他沒見過柳鳳嬌。

  綠衣女子格的一聲嬌笑,一雙水淋淋的桃花眼一轉,笑道:「人果然長得很
俊,無怪一向眼高於頂的三師妹,會看上你了。」

  凌干青聽她口氣,眼前的綠衣女子,自然是柳鳳嬌無疑,不覺凜然喝道:「
在下問你,你可是姓柳的賤婦麼?」

  「瞧你說話凶霸霸的,這是幹什麼呀?」綠衣女子眼波一溜,輕笑道:「剛
和我師妹成了親,就六親不認啦?我是姓柳,又怎麼呢?」

  凌干青「錚」的一聲,青虹乍伸,一下掣出了青籐劍來,凜喝道:「你就是
柳鳳嬌?」

  「唷,你把我師妹弄上了手,就該跟著她叫我一聲二師姐才對。」綠衣女子
妖艷的一笑,接著道:「如果跟我那死鬼排來,你就得矮上一輩,叫我一聲嬸娘
了,柳鳳嬌這三個字,也是你叫的麼?」

  凌干青雙目冒火,一張俊臉登時通紅,切齒道:「你就是柳鳳嬌,我和你父
仇不共戴天,你這妖婦,今晚總算給我找到了,你亮劍,我要親手把你剁成肉泥
。」

  「剁成肉泥?」柳鳳嬌依然風情萬千,格的一聲輕笑道:「你打算把我做成
肉圓了,你想吃?」

  何真真知道二師姐笑裡藏刀,要殺人之前,依然調笑打趣,打情罵俏,心頭
一凜,叫道:「二師姐……」

  「唷,三師妹,你吃什麼飛醋?」柳鳳嬌眼皮斜瞟著她,說著:「你沒聽見
人家要把我做肉圓子呢,我說凌干青,你這小冤家,你想吃我,我就讓你吃,你
要吃我那裡?」

  凌干青手中長劍發顫,厲喝道:「妖婦亮劍。」

  「我們自己人咯?亮劍多沒意思?」柳鳳嬌微微吸氣,她胸前那雙鼓騰騰顫
巍巍的玉峰,忽然間脹大得快要把衣衫都脹裂了,媚眼如絲,嬌聲道:「你要跟
我動手動腳的話,我都不會生氣的。」

  口中說著,一雙纖巧、修長、白嫩得像春筍般的十指,指甲上還塗著嫣紅的
鳳仙花汁,輕巧的斜斜挑起,尖尖的指甲,宛如十口鋒利寶劍,就在她挑起的瞬
之間,快如閃電,一下朝凌干青執劍右腕劃到。不,她兩手分襲兩處,左手劃到
凌干青右腕,右手卻像鋼叉一般,戳到了凌干青左肋。

  她出手奇快,是以無須招式,但顯然還隱藏著無數變化。凌干青不防她會突
然欺近身來,心頭一驚,急忙施展「乙木遁形身法」,往斜退步,左手握拳,中
指直豎,隨著發出春雷般一聲大喝,振臂點出。柳鳳嬌這是十拿九穩的一掌,沒
想到會被他身形一晃就避了開去,就在此時,但覺右肩轟然被人擊中,一個嬌軀
不由自主的被推出去三四步遠,心頭大感凜異,忖道:他使的會是什麼手法?

  凌干青一掌得手,口中一聲懍叫,身形一掠而上,手中長劍,突然一振,幻
起一片青光,漫天飛灑,當頭罩去。柳鳳嬌驚叫一聲,罵道:「小畜生,看不出
你果然還有兩手。」

  她一雙柔若無骨的雙手,竟然像水蛇般,從凌干青的劍光中伸了進來,左手
一翻,來扣凌干青的右腕脈門,右手五指輕彈,卻向凌干青面門襲來。凌干青從
沒想到她這一雙手能從劍光縫隙中鑽進來,一時不由得大吃一驚,急切之間,只
有右腳一旋,再次施展「乙木遁形身法」,斜退了出去。

  柳鳳嬌當然也想不到凌干青避敵身法會如此神奇,明明就在眼前的人,一晃
眼,就脫出了她十指變化的範圍,不覺格的一聲嬌笑道:「你不是要把我剁碎了
做肉圓麼?怎麼反而退出去了?」口中說著,人已如影隨形,跟了過去。

  「呀。」凌干青是存了拚死之心,就在她欺身過來之時,口中發出一聲震懾
人心的大吼,劍光暴長,青芒如雨,漫天流動,一丈方圓,有如結成了一層透明
的琉璃帷幕,劍氣嘶嘶,寒砭肌骨。劍影乍展,只聽柳鳳嬌發出一聲尖厲的驚叫
,一道淡淡的黑影,快同流星從劍光青芒交織的網罟中一閃而出。

  耀目寒光,倏然收去,凌干青長劍當胸,凜然站立原地。柳鳳嬌卻花容失色
,退出去七八丈外,披肩長髮已被劍光截斷,驚魂未定,就尖聲喝道:「小畜生
,你給我記著……」

  凌干青沒想到自己使出了「天壤一劍」,僅僅只削斷了她一截頭髮,口中暴
喝道:「不用記著,咱們今晚就得了斷。」雙足一頓,劍化長虹,縱身飛撲過去


  那知堪堪撲到中途,突然一個觔斗,跌墜下來,砰然一聲摔倒地上。柳鳳嬌
雙目之中,隱射殺機,格格笑道:「小畜生,你要和我動手,還差得遠呢。」回
身俏生生朝凌干青走了過來。

  黑衣魔女何真真吃了一驚,急忙掠到凌干青身前,望著柳鳳嬌叫道:「二師
姐,你要做什麼?」

  柳鳳嬌看了她一眼,笑道:「三師妹,你這是做什麼呢?」

  何真真道:「二師姐在他身上使了「彈指無形勾魂毒」麼?」

  「這不是明知故問麼?」柳鳳嬌笑道:「不使點手段,能把他放倒麼?三師
妹,你快讓開了。」

  「二師姐。」何真真依然擋住凌干青身前,沒有讓開,只是望著她問道:「
你要殺他?」

  「這還用問?」柳鳳嬌嫣然笑道:「這小畜生的武功,你總親眼看到了,今
晚不把他除去,日後總是禍患。」

  何真真道:「二師姐,小妹想求你一件事……」

  「我們是同門師姐妹咯。」柳鳳嬌含笑道:「小師妹,別說是一件就是一百
件,二師姐也會答應你九十九件……」

  何真真道:「謝謝二師姐。」

  「別先謝我。」柳鳳嬌道:「你先說說究竟是什麼事情呢?」

  何真真俯首道:「小妹請求二師蛆今晚放過了他。」

  「唷。」柳鳳嬌又是一聲嬌笑,說道:「三師妹,你真會挑。」何真真臉紅
了,她以為她說的,是她千挑萬挑,竟會挑中了凌干青,低頭應了聲「是」。

  「三師妹是不是沒聽清我的話?」柳鳳嬌格格笑道:「我是說,三師妹在我
說的一百件中,不去挑其他我會答應的九十九件,卻偏偏挑上了我不能答應你的
一件,這不是使我做師姐的作難麼?」

  何真真身軀一震,抬目道:「二師姐不答應?」

  「這自然不能答應了。」柳鳳嬌似笑非笑的道:「這小畜生口口聲聲要為他
死去的爹報仇,我也要替我死去的丈夫報仇呀,天下英俊的男人多的是,像你小
師妹如花似玉的模樣,還怕找不到稱心的如意郎君,幹麼要這個該死的小畜生?


  「二師姐,我求求你……」何真真急得快要哭出聲來,說道:「人各有志,
我……我……」

  「小師妹,你別聽他的花言巧語。」柳鳳嬌道:「這小畜生就是面孔長得俊
,才會讓你們這些小姑娘著了迷。你總知道的,聶小香那賤婢肚子裡還懷了他的
孽種,好妹子,你別再上當了,快讓開吧。」

  「不。」何真真忽然堅強的道:「你今晚不能殺他。」柳鳳嬌道:「為什麼
?」

  「因為……」何真真思索著理由,說道:「因為今晚是我把他誑來的,你殺
了他,我會心裡不安。」

  「這有什麼不安?」柳鳳嬌格的輕笑道:「你也真是的,就算是你把他誑來
的,但殺他的是我,與你何干?」

  「不。」何真真堅決的又吐出一個「不」字,說道:「二師姐殺他,和我怎
會沒有關係?」

  「這話挺新鮮。」柳鳳嬌看著她,神秘一笑道:「看來你對他真是動了情了
,但無論如何,我今晚都不能放過他。」

  何真真道:「二師姐要殺他,就先殺小妹好了。」

  「你……」柳鳳嬌一雙媚眼之中,射出兩縷精芒,盯著她,問道:「這是什
麼意思?」

  何真真急道:「師姐不能殺他就是了。」柳鳳嬌問道:「你真的和他……」


  何真真雙頰飛紅,低垂粉頸,羞澀的道:「……都……給他……了……」

  「格。」柳鳳嬌笑得很浪,指指三師妹,說道:「所以你認真了?」

  何真真道:「小妹不得不認真。」

  「你是頭一回,這也難怪。」柳鳳嬌搖著頭,不以為然的道:「但一個女人
又不是只此一回,小師妹又何必認真呢?」

  「不。」何真真也搖著頭道:「二師姐,我不是那種人,我和你不一樣。」


  「這有什麼不一樣?」柳鳳嬌道:「你往後習慣了就好,男人喜新厭舊,女
人難道不能喜新厭舊?再說,新的總比舊的好,小師妹,你要男人,還不簡單,
我會給你安排的……」

  何真真雙手掩耳,大聲道:「我不要聽,我不要。」

  柳鳳嬌笑吟吟的道:「小師妹,你真想不開啊。」她輕盈的走到她面前,突
然雙手齊發,十指尖風朝何真真身前十處要穴襲到,十處穴道,只要被襲中一處
,就可把她制住了。

  但黑衣魔女何真真又豈是輕易就制得住的人?柳鳳嬌雙手乍發,她一個人也
隨著離地飄起,退後了三尺,「嗆」的一聲掣劍在手,鐵青著臉道:「二師姐,
你真是貌美如花,心毒如蠍,連同門師妹都要下手。」

  「唷。」柳鳳嬌偷襲未成,又換了臉嬌笑,說道:「小師妹,我是為你好,
你眼不見為淨,我就了了一筆心事。」

  何真真氣憤的道:「你就因為凌干青的爹和他義弟管崇墀殺了你的丈夫,你
就非殺了他們兩家的全家不可?你有不少面首,潘河東對你並不重要,你要殺他
們,只是為了逞你一時之快而已。現在,我已把心、把身都交給了凌干青,他就
是我的丈夫,你要殺我丈夫,我也會永生永世和你沒完沒了,你武功比我高,找
保護不了他,你要殺他,就只管動手,我……我去找師父作主……」她果然捨了
凌干青轉身就走。

  柳鳳嬌不由一怔,她本已抽出了一支細長長劍,準備下手,但聽了小師妹的
話,不禁躊躇起來。這位小師妹是師父的關門徒弟,平日最疼愛她了,殺了凌干
青,小師妹一定會向師父跟前去哭訴的,師父責怪下來,自己豈不吃不完兜著走


  這一想,立即朝小師妹追了上去,嬌笑道:「三師妹,你跟我認真了?我們
是同門師姐妹咯,一向情逾骨肉,你既然喜歡他,我就依你,不殺他好,只是三
師妹,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不許他再向我尋仇,這一點,你一定要辦到,否
則莫怪師姐我心狠毒辣了。」

  何真真離開凌干青,原也是冒險的行動,如果二師姐真的出手,那就糟了。
此時聽二師姐答應不殺他了,心裡自然喜出望外,點點頭道:「多謝二師姐,你
說的我一定會辦到。」

  「那就好。」柳鳳嬌收起長劍,看看三師妹,格的笑道:「好啦,你抱他進
去吧。」

  何真真紅著臉,說道:「二師姐,解藥呢?」

  「好。」柳鳳嬌探懷取出一個小瓷瓶,擲了過來,說道:「拿去吧。」

  何真真接過藥瓶,柳鳳嬌業已走得不知去向,這就俯身先替凌干青收好軟劍
,然後雙手抱起緊閉著雙目的凌干青,但覺一陣幽恨,襲上心頭,暗暗的道:「
我用女孩兒家的清白名譽,救了你的性命,但願你也不辜負我這片苦心就好了。








【第十二章】 魔女多情

  凌干青醒過來了,他感覺到好像喝醉了酒一般,頭腦昏漲欲裂,眼皮沉重得
幾乎抬不起來。還想翻個身再睡,但心裡卻感到奇怪,自己怎會有此昏沉沉的感
覺,這是睡在什麼地方呢?他一念及此,就驀地睜開眼來,只覺得眼前一燈如豆
,自己躺臥在床上,身上蓋了一條薄被,花布帳子鉤起了半扇,床前一張椅上,
側身坐著長髮披肩的女子,一雙秋水般眼神,正在關切的望著自己。她,竟會是
黑衣魔女何真真。

  凌干青驀然-驚,此情此景,莫非自己和她?他正待翻身坐起,何真真已經
伸出一雙柔軟的纖手,輕輕按在他肩頭,輕柔的道:「你剛醒來,再躺一會。」


  凌干青沒有躺,掙扎著坐了起來,急急問道:「你……」話他不好措詞。

  何真真朝他溫婉一笑:「你這人真是不聽話,難道我會害你麼?」

  凌干青懷疑的道:「在下怎麼會睡在這裡的?不是你……」他想說:「不是
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腳?」但下面的話,他說到「你」字,就不好再說下去。

  「你再仔細想想?」何真真披了下嘴,才道:「你中了二師姐的「彈指毒粉
」,是我把你救醒的,怎麼?你還懷疑我?」

  凌干青經她一說,才漸漸想起自己和柳鳳嬌動手的一幕,自己在發劍追擊之
際,突然感到一陣昏眩,這麼說,自己果然是她救的了。他望著她,問道:「柳
鳳嬌如何肯放過在下?」

  「你剛服下解藥,人雖清醒過來,但餘毒未淨,應該再躺一會才是。」何真
真平日裡眼高於頂,從未把男人放在眼裡,對他,不知怎的說話竟會如此輕柔,
她望著他,說道:「別再逞強了,我扶你睡下去。」

  凌干青確實感到全身乏力,只得任由她扶著睡下,一面說道:「謝謝你。」


  何真真甜笑道:「你居然也知道說謝謝我了。」

  凌干青依然問道:「柳鳳嬌在我身上下了毒,她怎肯放過在下的呢?」

  何真真臉上一紅,說道:「你不用多問,還是睡一會吧。」

  凌干青道:「在下想知道她肯捨我而去,究竟為什麼?何姑娘,你非告訴我
不可。」

  何真真道:「你一定要知道麼?」

  凌干青道:「在下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非知道她肯放過在下的原因不
可。」

  何真真幽幽的道:「你難道還會想不出來麼?」

  凌干青道:「是姑娘救了在下,你和柳鳳嬌反目,甚至還動了手?」

  何真真微微搖頭道:「論武功,她比我強得很多,我打不過她。」

  「那……」凌干青道:「在下很難猜得出來,還是姑娘直言相告吧。」

  「你既然一定要知道,我……就說給你聽……」何真真粉臉酡紅,低低的道
:「只是……只是你聽了不許笑我。」

  凌干青道:「姑娘救了在下性命,在下怎麼會笑你呢?」

  何真真站起身,側身坐到床沿上,她一張粉臉,嬌紅欲滴,俯首輕輕的道:
「我不准二師姐殺你,就告訴她……告訴她……我已經失身於你了……」一個女
孩兒家,這話自然很難啟齒,但她很吃力,很低聲的說了出來,話聲出口,她已
羞得別過頭去,不敢看他。這是關係她一生名節之事,她為了救自己,竟然不顧
自己名節。

  凌干青心頭不禁感動,問道:「柳鳳嬌相信了?」

  何真真點點頭,才道:「她相信,但仍然不肯答應,我心裡一急,就說要去
師父跟前評理,她才口氣軟下來,留下解藥走了。」

  凌干青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感激的道:「真對不起你,為了救我,委屈姑娘
的清白,在下……不知如何報答你才好?」

  「我是要你報答麼?」何真真脹紅著臉,幽幽的說道:「我在江湖上雖然心
狠手辣出了名,但我還是清白女兒之身,我知道你一向都瞧不起我,但在我心裡
,只有你一個人,不管你對我怎樣,只要能救你,別說清白蒙瑕,就是……就是
死,我也會甘之如飴……」

  她忽然從眼睛中湧出一串淚珠,一個人隨著撲倒在凌干青的身上,一顆頭埋
在他胸前,雙肩微微聳動,只是沒有哭泣出聲。凌干青原是個多情種子,他聽得
心頭一軟,忍不住伸手挽住了她的粉頸,輕輕的道:「何姑娘,快別傷心了,在
下對不起你。」

  何其真道:「不要叫我何姑娘,叫我真真。」

  凌干青道:「好,真真,你對我好,我都知道。」

  何真真忽然抬起臉來,含著淚水,笑道:「只要你知道就好了。」她笑得很
甜,凌干青忍不住輕輕在她秀髮上吻上一下。她口中輕「嗯」了一聲,這聲「嗯
」,令人聽來很誘惑。凌干青用手抬起她的臉來,四目相對,嘴唇緩緩朝她櫻唇
上湊去。

     ※   ※   ※   ※   ※   ※

  何真真呵氣如蘭,微濕的唇被吻著。慢慢凌干青延長在唇上停留的時候,何
真真的呼吸隨熱吻變急,兩人由輕吻變為擁吻。何真真亦把嘴巴張開,給凌干青
的舌進來,兩舌相交,何真真小玉舌滑又甜,凌干青一遍遍地用自己的舌頭與何
真真的摩擦。

  凌干青雙手把持著何真真的纖腰,柔若柳絮,彷彿用一點兒力捏也會斷。他
輕輕上下搓楺何真真的柳腰,直至碰到她的肚兜。凌干青把手放回何真真的酥胸
上,輕輕的隔著柔軟的絲質肚兜,感受她乳房的形狀。他下身的寶貝已經漲起,
他已經快忍不住了。

  一切就像是水到渠成,兩人終於赤裸相對。何真真身子修長,皮膚白哲,胸
前兩顆乳房上長了兩顆淺紅的草莓,凌干青馬上嘴含一顆,手指揉捏一顆。

  「呵……」敏感的乳頭受到刺激,何真真呻吟起來。凌干青舌頭在乳暈打轉
又吸啜乳頭,呻吟聲隨刺激增加。凌干青將何真真抱上床,只見她的三角地帶整
齊有條,烏黑的陰毛不濃也不疏。每條陰毛好像一樣長,野性的陰毛,與她魔女
的性格倒是剛好相匹。草原末端是是微隆的陰阜,兩片內反的陰唇把陰道緊閉起
來。

  凌干青中指輕輕往陰道裡壓一下,何真真以經受不了又呻吟:「唔…唔……
」中指壓不進緊閉的陰道,凌干青只有上下沿著門縫摸,又不停輕捏她的乳房。
這樣不痛不癢最難受,何真真身子開始在床上扭曲。凌干青抬高她雙腿,仔細觀
賞何真真完美的陰部。

  何真真一幅楚楚可憐等待被屠宰的樣子,使凌干青心生愛憐。他把何真真美
腿合併舉起,兩腿末端和屁股之間是透人難得的粉紅陰戶,本來緊封的陰道被擠
壓得微微打開。凌干青用舌頭舔那幼嫩的地方,她被舕得全身酸軟已開始呢喃嬌
喘,凌干青坐好位置,寶貝對準陰道昂然插入。

  「啊……」何真真從嬌喘變嬌吟,雪白酷齒輕咬紅唇,等待凌干青進一步進
入。凌干青不慌不忙地把寶貝插入,腰間每一用力,便有幾寸寶貝消失在陰道裡


  「唔……」被插入的痛楚,使何真真咬住自己嫩指。凌干青熟練地慢慢進入
,大寶貝有如小蛇蠕動一寸寸駛入何真真的陰道裡,終於他們恥骨相貼,寶貝完
全插進了何真真的身體裡。本就是處女窄穴,在這抬腿的姿勢下更是狹窄,兩旁
嫩肉緊緊包裹著寶貝,不留一點空隙。何真真胸口急速起伏,意味著她的呼吸也
是同樣的急速。

  凌干青身體向後離何真真微仰,寶貝慢慢作小幅度的抽插,這樣他可以更專
住於寶貝和陰道的磨練感覺。這可是何真真一生中最緊貼他的時刻,他要細心把
玩享受,也要細心欣賞寶貝進出嫩穴的繚人境象。慢慢地,何真真分泌出的愛液
,滋濕了寶貝,凌干青增加抽插力度。

  一陣陣快感流遍何真真全身,陰道的痕癢好像只能靠凌干青的抽插才能舒緩
。抽插幅度越大,感受越強,一下下,何真真沉溺在這迷幻快感當中,直至凌干
青一次又一次把整根大寶貝抽入,快感有如狂風暴雨,淹沒了她的理智和感覺,
陰道不由自主的抽畜有如痙攣,同時不聽大聲嚎叫:「啊喲……呵……呵……」


  何真真滿身酸軟,雙腿牢牢包圍著凌干青的背,雙手扯撕床單,口裡不斷大
聲叫喚:「啊……啊……大哥……我是你的人……只有你可以這樣插我……唔…
…」

  「你好美,真真,插你好舒服啊,你好緊……」這時何真真已經氾濫,陰道
濕滑無比,寶貝像泥鰍鑽進去,把何真真插得欲生欲死。這樣過了一刻鐘,何真
真陰道又突然收縮,何真真拚命抱緊凌干青,陰道包裹著大寶貝,她在享受高潮


  一陣不知維持了多久的激情終於過了,何真真放開了凌干青。但凌干青可不
放過她,翻轉她的身子,從後面又再插入,這次棍棍深、棍棍重,大寶貝把窄道
塞滿。同時凌干青伸手搓揉她的雙乳,擠壓她的乳頭。連續的歡好,讓凌干青有
些疲倦了。兩人隨著同樣的節奏擺動,感受對方的情感,享受共赴巫山之樂。

  何真真停止了嬌吟,拋開理智,盡情屈服於肉體的快慰中。陰道開始再次慢
慢收緊,意味另一次的暴風雨快將來臨了。突然陰道肉壁緊緊的夾著寶貝,何真
真再次墮入忘我的境界中。但這次凌干青沒有停下來,仍是不顧一切的往窄道裡
沖。

  「喔……喔……唔……唔……大哥……好棒喲……你弄得……人家……好…
…舒服……喲……唔……對……唔……唔……好舒服……再來……唔……唔……


  「喔……喔……喔……大哥……我好喜歡……你的大寶貝……喔……喔……
我被弄得……好舒服喲……唔……唔……唔……嗯……唔……唔……啊……喲…
…對……對……好棒……嗯……嗯……唔……唔……啊……啊……啊……唔……
啊喲……」

  陰道緊夾著大寶貝,每一次抽插都費力無比,但亦無比銷魂。凌干青終於不
能再忍,渾身一顫,滾燙的陽精如泉湧,盡數射入何真真體內,結束了這場戰鬥


     ※   ※   ※   ※   ※   ※

  管秋霜是姑娘家,在酒樓上受了聶小香的娘一番奚落,自然坐不住了。尤其
對於凌干青,心裡有著難以諒解的氣憤,才負氣下樓的。因為凌干青一直沒有機
會告訴聶小香的事情,其實如果她問的話,凌干青一定會全部告訴她的。她未問
,凌干青自然不好意思主動去告訴她他和聶小香之間發生的事情。

  管秋霜一個人匆匆下樓,也沒回客店,就這樣茫茫無頭緒的走著,瓜州燈火
,漸漸遠去,三叉河揚子橋,就在前面。這楊子橋,可是一處歷史古績,當年北
宋南渡,高宗渡過此橋,由民族英雄晏孝廣和他女兒晏貞姑的保駕,和金國大軍
在橋頭激戰,父女壯烈犧牲,但保全了宋高宗的安全,才奠定南宋江山,所以要
在這裡特別提一提。

  管秋霜剛走近橋邊,就聽身後有一個又嬌又脆的女人聲音叫道:「喂,小姑
娘,你等一等,別想不開呀,這裡水深流急,跳下去可不是好玩的。」這也難怪
,夜色已深,一個姑娘家走到三叉河橋邊來,自會讓人誤會她要投河了。

  管秋霜回身看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一身綠色衣裙,長髮披肩的苗條人影,
笑盈盈迎著走來。管秋霜直覺的感到這少婦眉眼盈盈,美得有一股妖媚之氣,看
去不像是個正經女人,但人家既然開口了,她只好報以一笑,說道:「我只是路
過這裡的。」

  綠衣少婦眼波飄動,唷了一聲,笑道:「奴家還當你和情郎鬧憋扭,一時想
不開呢,天下男人多的是,發現這個不好,乾脆就換一個,幹麼要這麼死心眼?


  管秋霜看她越說越不像話,不覺冷冷的道:「多謝好意,我要走了。」

  「唷。」綠衣少婦笑道:「小姑娘,時候不早啦,你一個女孩兒家單身走路
,不怕遇上壞人,吃了啞巴虧,說都說不出口,我看你還是到我家裡去歇一晚再
說,我那死鬼已經過世了十三年啦,家裡連雄狗也沒有一隻,你大可以放心……
」管秋霜只當沒聽見,急步往前行去。

  綠衣少婦一直跟在她身後,叫道:「小姑娘,你要走得慢一點咯,就是小倆
口鬧個憋扭,他也會回心轉意的呀,就是他對不起你,你總得念一點青梅竹馬的
舊情,何況平日裡又是哥哥又是妹妹的也夠親熱的啦。」

  管秋霜聽得粉臉通紅,回身叱道:「你說什麼?」

  綠衣少婦格格嬌笑道:「這話你還聽不懂麼?我看呀,你爹就會趕來了,你
應該跟你爹一起回去才是。」

  管秋霜氣憤的道:「無聊。」

  「我一點也不無聊。」綠衣少婦又是格的一聲嬌笑,說道:「小姑娘,你不
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呢,你不是管家莊的大小姐麼?」

  管秋霜本待不理她了,聞言不覺又轉過身去,問道:「你究竟是誰?」

  綠衣少婦笑得花枝招展,說道:「我是你爹要我來叫你回去的。」

  管秋霜聽她口氣不善,目注對方,問道:「你認識我爹?」

  「太熟了。」綠衣少婦格的笑道:「你爹算起來還是我那死鬼的結義哥哥呢
,你如果不嫌棄,就該叫我一聲嬸娘。」

  管秋霜目注綠衣少婦,驀地一怔,接著神色倏變,失聲說:「你是柳鳳嬌。


  柳鳳嬌格的一聲嬌笑,說道:「你終於想起來了,我是你嬸娘沒錯吧?」

  「你……這妖婦。」管秋霜柳眉挑動,戟指著柳鳳嬌,問道:「你說,我爹
是不是你下的毒手?」

  「你知不知道我那死鬼是死在什麼人手裡的麼?」柳鳳嬌咬著銀牙,恨恨的
道:「你還是未經人道的小姑娘,不知道我這十三年做小寡婦的滋味,午夜夢迴
,那種萬蟻鑽心之苦,只要是女人,誰都一刻也熬不住,我把凌千里和你爹恨透
了心,恨入了骨,我立誓非把兩家的人,殺得雞犬不留,也洩不了我十三年來痛
心蝕骨之恨,你現在明白了吧。」

  管秋霜聽到柳鳳嬌承認了凌、管兩家雞犬不留,是她下的毒手,一時但覺仇
怒之火,湧上了心頭,口中沉哼道:「好個妖婦,你終於親口承認了,我和你父
仇不共戴天,今晚天網恢恢,總算給我遇上了。你亮兵刃,我要手刃親仇,把你
劍劍誅絕,剁成肉泥,方解我心頭之恨。」「鏘」,一道青虹,從她衣袖中激射
而出,手中登時多了一柄長劍,橫劍當胸,等著她撒劍。

  「格。」柳鳳嬌嬌笑一聲道:「小姑娘,我本來有一個計劃,想把你和凌干
青促成一對,一雙兩好,因為你們從小就是青梅竹馬的小伴侶,如今又是同仇敵
氣,要替父報仇,本來這種事只要一湊兩合,何況你們又是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的一對兒。

  我的心意,就是讓你們締結良緣,洞房花燭夜,此後小兩口卿卿我我像蜜裡
調油,顛鸞倒鳳,過了三幾個月如膠似漆的美滿生活。我再把你丈夫捉了去,關
上他十年,讓你也嘗嘗守活寡的滋味,但如今我這心意可改變了,那不是為了旁
的,是為了我的師妹。她不但愛上了凌干青,而且還把她身心都交給了凌干青,
他做了我師妹夫,自然不能再當你的丈夫了,所以今晚只好讓你跟你爹一塊去了
。」她在說話聲中,也舉手抽出了一柄細長長劍,指了指管秋霜,說道:「你…
…」

  管秋霜聽得粉臉通紅,尤其最後她說什麼她師妹把身心都交給了凌干青的話
,更使她難以忍受,咬牙切齒的怒叱一聲:「妖婦住口,我不要聽你胡說,你納
命來吧。」抖手一劍,朝她刺去,長劍嘶的一聲,穿心射去。

  柳鳳嬌又是格的一聲輕笑,長劍朝前撩出,發出「噹」的一聲大響,兩支長
劍立時格在一起。柳鳳嬌右手長劍格住了管秋霜的長劍,她身形忽然一個輕旋,
左手輕揚,五指朝管秋霜面門彈來。管秋霜連抽劍都來不及,急忙左手拍出一掌
,但已經遲了,只覺鼻孔中聞到一股蘭花香氣,頓時一陣昏天地旋,再也站立不
住,雙腳一軟,往地上倒去。

  柳鳳嬌看得格格一陣嬌笑,說道:「管秋霜,我說過要你跟你老子一起回去
,這話不假吧,你不用怨我這做嬸娘的心狠手辣了。」右手長劍一舉,劈落下去


  「鏘」,她長劍無故發出一聲悠長的大震。不,她劈落的長劍一下被震開一
尺光景。柳鳳嬌驀然一驚,身形不覺後退了一步,目光一抬,發出妖冶的一聲冷
笑,問道:「是何方高人,在跟奴家開玩笑?」就在她話聲堪堪出口,只聽「嘶
」的一聲,一道人影從左首一顆大樹上飛落下來,正好落到柳鳳嬌的前面。

  柳鳳嬌目光一注,只見面前站著的是一個身穿藍布衣裙,頭髮花白老婆子。
她心裡自然明白,這老婆子剛才只點出一指,就把自己長劍震歪了尋尺光景,雖
說那是自己毫無防備,此人一身功力,至少和自己不相伯仲了。她目光一瞟,口
中輕「唷」了一聲,笑道:「這位大娘來得可真不巧,奴家正想結果這小丫頭性
命,大娘就點出了這一指,看來大娘是想從奴家劍下救人了。」

  花白頭髮老婆子沉聲道:「柳鳳嬌,你既知道老身是救人來的,你就該留下
她走了。」

  「大娘這話倒挺新鮮。」柳鳳嬌格格嬌笑,笑得她一個苗條人影花枝亂顫,
邊笑邊道:「你大娘知道奴家是誰,就該知道奴家要做的事,從不作興半途收手
的了。」

  花白頭髮老婆子哼道:「你是要和老身動手?」

  柳鳳嬌道:「難不成就憑大娘這一指,就把奴家唬倒了麼?」

  花白頭髮老婆子冷笑道:「柳鳳嬌,告訴你,今晚你要出手,只怕是沾不到
便宜的,依老身相勸,你還是識相些自己退走的好。」

  柳鳳嬌心中暗自-怔,她是何等人,對方的口氣,她豈會聽不出來,一雙水
淋淋的桃花眼,朝老婆子一溜,妖聲說道:「這麼說,你大娘好像還有幫手在後
面呢。」

  只聽-個嬌脆的聲音在身後接口道:「不錯,就在你後面。」柳鳳嬌這-驚非
同小可,以她的武功,人家欺到身後,自己居然-無所覺!忙向斜旋出,回頭看
去,欺到自己身後的竟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女,手中持著一柄白光吞吐的長劍,
雙目盯注著自己,大有出手之意。

  就在柳鳳嬌這一身形飄動之際,忽然發現自己左右兩邊也各有一個持劍的少
女,遠遠逼近過來。柳鳳嬌自然看得出這三個少女武功全都不弱,當然最厲害的
還是對面那個花白頭髮的老婆子了,這三人大概是她的門下。如果那老婆子的武
功和自己不相上下,再加上她這三個徒弟,自己非吃虧不可。

  「唷。」柳鳳嬌又嬌笑了一聲道:「大娘這三個高足,一個個都長得如花似
玉,行走江湖,可不知要顛倒煞多少少年郎呢。」

  花白頭髮老婆子冷冷的道:「她們並非老身門下。」這話聽得柳鳳嬌又是一
怔,這三個少女如果是她徒弟,武功自然較差,如果不是她的徒弟,又和她同來
,那麼這三個少女的武功就得再估高一兩成了。

  「好。」柳鳳嬌是個心計極深的人,她衡量今天自己確實不易得手,口中就
說了個「好」字,眼角一撩,說道:「奴家今晚就賣你大娘一個面子,但大娘也
總得報個萬兒給奴家聽聽吧?」

  花白頭髮老婆子冷冷的道:「紫衣幫護法絕戶指沈大娘,夠了吧?」

  柳鳳嬌目光一轉,問道:「這三位姑娘呢?」

  站在她身後手持鎮江劍的少女冷笑道:「我叫霍碧雲。」霍碧雲,就是凌干
青的結義兄弟畢雲秋,其實她叫畢秋雲。

  左邊一個少女道:「我叫沈若華。」她是沈大娘的女兒。

  右邊一個少女接口道:「我叫田玉燕。」田玉燕就是田中玉了。

  柳鳳嬌眼波一溜霍碧雲和田玉燕,嬌笑道:「奴家想起來了,你們一個是霍
幫主的千金,一個是龍在田的女兒,卓一絕的徒弟,果然大有來頭,這一位大概
是沈大娘的掌珠了,奴家有幸,今晚一下就認識了四位女中俊俏,咱們後會有期
,奴家走啦。」她果然一下收起了長劍,轉過身俏生生朝大路上行去。

  這女人當真稱得上一代尤物,這幾步路就走得腰肢輕扭,煙視媚行,把三位
姑娘家看得呆呆出神,心裡想著:她走路的姿勢真是美妙。沈若華哼道:「這柳
鳳嬌果然妖艷得很。」

  畢秋雲道:「她這幾步路走得很迷人。」沈大娘笑道:「你們都不知道她的
來歷,才會這麼說法,知道她的來歷,就見怪不怪了。」

  沈若華問道:「娘,她是什麼來歷呢?」沈大娘道:「她這幾步路,走的正
是「天魔步法」,她是防咱們追襲,才施展這種步法的。」她只說步法,卻把柳
鳳嬌的來歷岔了開去。那是因為眼前這三位姑娘,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若是
無意中說出觸犯柳鳳嬌師父的話來,豈非徒惹麻煩之事?

  田玉燕問道:「大娘說她怕咱們追襲,才施展這種步法來的,難道施展這步
法,就不怕咱們追襲了麼?」

  沈大娘含笑道:「她這種步法,你看來她好像筆直行去,但她身子輕輕扭動
,你只要逼近她身後,她立可轉換步法。這是從一種舞蹈中變化出來的,就算你
多幾個人圍住她,她也可以從包圍中飄然閃出,再多的人也圍不住她。」

  她一邊說話,一邊已經走近管秋霜身邊,俯下身去,探看了一回,說道:「
管姑娘可能中了她的迷香,才昏迷不醒的,霍姑娘,你身邊有沒有帶著本幫的「
飛龍解迷丹」?」

  畢秋雲道:「有。」

  沈大娘道:「這就快給她聞一些,看看能不能解?」畢秋雲答應-聲,伸手
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紫銅扁壺,拔開瓶口開關,湊著管秋霜鼻孔,兩個指頭輕
輕一捏,就有一小撮藥末吹入鼻孔,她在管秋霜兩個鼻孔都吹了藥末,才把小藥
壺收起。

  「飛龍解迷丹」,專解江湖迷藥,藥末吹入管秋霜鼻孔,管秋霜就接連打了
兩個噴嚏,但人卻依然並末醒轉。沈大娘雙眉微蹙,說道:「這就奇了,管姑娘
怎麼會不醒的呢?」

  沈若華道:「娘,我們先把她抱回去再說咯。」

  「唔。」沈大娘點點頭道:「還是娘來。」她伸手抄起管秋霜身子,說道:
「咱們走吧。」當先舉步行去。三位姑娘緊跟她身後就走。不多一會,來至一處
茅屋,沈大娘把管秋霜放到左廂一張木床上。

     ※   ※   ※   ※   ※   ※

  沈若華隨手點起了燈,說道:「娘,管姑娘怎麼還沒醒呢?」

  畢秋雲口中「哦」了一聲,說道:「她可能中了彈指毒粉。」她伸手從身邊
革囊中,一下摸出四五個小藥瓶來,就著燈光,仔細看了一陣,才取下其中一個
小瓷瓶,笑道:「就是這個了。」

  沈若華問道:「霍姐姐,你這些藥瓶從那裡來的?這不是本幫的藥呀。」

  畢秋雲笑了笑道:「我這是撿來的。」說著,打開藥瓶,傾出少許藥粉,擦
到管秋霜的鼻孔之中。管秋霜打了兩個噴嚏,霍地睜開眼來。畢秋雲笑道:「我
的解藥靈不靈?」

  管秋霜目光轉動,口中「咦」了一聲,翻身坐起,望望沈大娘等四人,竟然
-個也不認識,不覺奇道:「小女子是大娘救來的麼?」

  沈大娘含笑道:「管姑娘是不是全好了,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麼?」

  管秋霜道:「我已經完全好了,哦,大娘是……」

  畢秋雲含笑道:「我們見過面,管姑娘大概想不起來了?」

  管秋霜望著她,遲疑的道:「姐姐好像有些面熟,只是……」

  畢秋雲含笑道:「就是在管家莊前面,那天晚上,不是令尊管大俠作證,我
還不知當年救我娘的,就是令尊管大俠呢。」

  管秋霜哦了一聲道:「你……就是凌大哥結義兄弟畢姑娘……」

  畢秋雲臉上一紅,點頭道:「我叫畢秋雲。」一面指著沈大娘道:「這位是
敝幫的護法沈大娘,這是沈若華沈姐姐,這也是凌大哥的義弟……田中玉,現在
該叫田玉燕田妹子了。」

  管秋霜連忙向沈大娘行了禮,接著又向沈若華、田玉燕兩人點頭叫道:「沈
姐姐、田姐姐。」心中卻暗暗嘀咕,原來凌大哥認了這許多妹妹。一面問道:「
晚輩是沈大娘和三位姐姐救下來的了,不知那柳鳳嬌呢?」

  畢秋雲笑道:「她給沈大娘一指嚇跑了。」

  沈大娘笑道:「霍姑娘別往老身臉上貼金了,說實在,今晚是咱們人多,柳
鳳嬌大概算算她雙拳難敵咱們八手,若是老身一個人,只怕還不是她對手呢。」


  田玉燕問道:「霍姐姐,你身邊怎麼會有柳鳳嬌的解藥呢?」

  「這也是湊巧得來的。」畢秋雲就把月前自己在船上擊退黑衣魔女何真真,
救出聶小香,凌干青說要把聶小香護送到管家莊去,早晨在一處小鎮集前面吃豆
漿,給自己發現那賣豆漿的老嫗在豆漿中使毒,把她捉住了,原來那老嫗竟是一
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自己從她身上掏出四五個藥瓶,其中有毒藥,也有解藥,
我一直留在自己革囊之中,大概說了一遍。

  田玉燕笑道:「原來還有這樣一場事,這麼說,那扮老嫗的小姑娘,一定是
柳鳳嬌的徒弟了。」

  沈若華道:「這樣就好,以後遇上柳鳳嬌,我們不怕她使毒了。」

  管秋霜道:「總算大娘和三位姐姐碰巧,救了我的性命,不然我死在妖婦劍
下,我這血海深仇就永遠無法報了。」

  沈大娘含笑道:「咱們可不是碰巧遇上的,老身是接到敝幫總壇傳令,沿途
注意凌相公和管姑娘的行蹤,因為二位江湖經驗不足,要老身暗中加以保護……
霍使者奉幫主之命,-路跟著二位到瓜州來,和老身才是碰巧遇上的。」

  管秋霜聽得心中甚是感動,說道:「我先前懷疑貴幫,出手傷了不少人,現
在想來,真是慚愧得很。」

  畢秋雲道:「這也怪不得管姐姐,換了我,也會懷疑敝幫下的毒手。」

  田玉燕道:「對了,管姐姐、畢姐姐,我們四個人,難得在一起,我們何不
排排年齡看,誰年紀大,誰就是姐姐,誰年紀小,就是妹子,你們說好不好呢?


  畢秋雲笑道:「田妹子說得極是,這樣敘敘年,以後也好叫了。」

  田玉燕道:「一定是我小了,我今年十八,你們呢?」管秋霜道:「我十九
。」

  畢秋雲道:「那還是我大,我二十了。」

  沈若華道:「還有我呢?我二十一,看來我是你們大姐呢。」

  田玉燕道:「那就這樣了,你是大姐,霍姐姐是二姐,管姐姐是三姐,我是
四姐。」

  沈若華披披嘴道:「誰叫你四姐姐呢?」

  田玉燕咭的笑道:「你們不叫我,我自己叫總可以吧?」她忽然哦了一聲道
:「還有凌大哥呢?他才大哥,沈姐姐應該叫二姐……」

  沈大娘道:「對了,管姑娘,你不是和凌相公一路來的麼,他到那裡去了?


  「不知道。」管秋霜面色很不好,只是冷冷的道:「他到了瓜州,就一個人
走了。」

  畢秋雲看她神色,心中暗暗生疑,問道:「凌大哥會沒和你說就走了麼?」


  沈若華也關切的道:「凌大哥一定發現了什麼,不願管姐姐去涉險,所以才
一個人行動的了。」

  田玉燕急道:「柳鳳嬌在這裡出現,不知凌大哥會不會遇上,若是也被姓柳
的妖婦用彈指毒藥迷翻,事情就糟了。」

  管秋霜看到她們每一個人都「凌大哥」、「凌大哥」的,心中暗暗忖道:「
你們還不知道呢,如果知道聶小香有了身孕,現在他又和黑衣魔女好了,不把你
們氣死才怪。」

  沈大娘旁觀者清,她看管秋霜聽她們提到「凌大哥」,神色就有些不對,暗
暗忖道:「看樣子她是和凌相公鬧了彆扭才分開,只不知凌相公一個人去了那裡
,莫要單身一人到揚州去了,那魔手天尊豈是好惹的人?」但這話可沒說出口來
,只是心中盤算著,且待明日清晨,自己再設法從她口中套套口氣,她也許會說
出來了,這就含笑道:「時間不早啦,你們幾個姑娘也可以睡了,明日也許還有
事呢。」

     ※   ※   ※   ※   ※   ※

  這一晚,四位姑娘睡在一間房間裡,他們姐姐妹妹的,越說越投機,幾乎相
見恨晚,-直唧唧噥噥的說個沒完,直到天色快要黎明,才朦朧入睡。第二天-早
,沈大娘起來得很早,燒了一鍋稀飯,在堂屋一張木桌上,擺好了四式中菜,等
他們起來吃早餐,但四個姑娘卻睡得呼呼的,沒有一個醒來。

  沈大娘自然不好去驚醒她們,含笑退出,讓她們多睡一回。四位姑娘家這一
睡,可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大家又是梳呀,又是洗呀的,又忙了半天,才算
打扮整齊。沈大娘含笑著看著她們,說道:「瞧你們這時候才起來,早餐和午餐
可要接住了呢。」

  田玉燕道:「大娘為什麼不早些叫我們呢?」

  沈大娘道:「老身燒好稀飯,進去叫你們,但看你們一個個都睡得很香,不
如就讓你們多睡一回,後來老身出去了……」她忽然住口,底下的話,就沒說出
來。

  畢秋雲道:「大娘是出去打聽消息去的了?不知總壇可有什麼消息?」

  「總壇倒是沒有什麼指示。」沈大娘道:「但老身聽到一則傳言……」她又
住口了,沒往下說去。

  管秋霜問道:「大娘聽到了什麼呢?」

  沈大娘道:「那是一名丐幫弟子,一早從揚州來,據說他昨晚看到凌相公…
…」

  她話聲未落,田玉燕首先搶著問道:「大娘,凌大哥怎麼呢?」

  畢秋雲接著道:「凌大哥已經趕到揚州去了,那一定是找上仙女廟去的了。


  沈若華道:「娘,你快說吧。」

  沈大娘笑道:「瞧你們急成這個樣子!那丐幫弟子只說見到凌相公,但據老
身猜想,他既然趕去揚州,自然會找上仙女廟去,魔手天尊朱九通,是黑道上最
難惹的人物,萬一……萬一……」

  管秋霜給她一說,心裡不禁也著急起來,說道:「那該怎麼辦呢?」

  沈大娘道:「管姑娘昨晚是什麼時候和凌相公分手的呢?」

  管秋霜道:「是在古渡頭酒摟。」

  沈大娘道:「管姑娘,老身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管秋霜自然知道沈大娘是問什麼了,粉臉微紅,說道:「大娘要問什麼呢?


  沈大娘道:「凌相公和姑娘一同上古渡頭酒樓,那自然是吃晚餐去的,凌相
公怎麼會一個人走的呢?」

  管秋霜赫然道:「是我先走。」

  沈大娘道:「莫非在酒樓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管秋霜剛說了「沒有」二字。

  畢秋雲就接著道:「那三妹怎麼會一個人走的呢?」

  沈若華道:「是不是你和凌大哥鬧憋扭了?」

  管秋霜道:「才沒有呢。」

  田玉燕道:「那你快說咯,到底為什麼呢?」

  管秋霜被她們逼急了,紅著臉道:「事情是這樣……」她只好把酒樓上的事
情,源源本本說了出來。

  畢秋雲哦道:「這就難怪那時三妹時常嘔吐,只說身子不舒服,原來……」


  管秋霜道:「你說什麼?」

  畢秋雲啊了一聲,失笑道:「對不住,我說的三妹,是聶小香,忘了這裡還
有個三妹呢。」

  田玉燕嗤的笑道:「對了,聶小香也是三姐……」

  沈大娘道:「慢點,你們不許說笑了,那老婆子絕非聶小香的娘,再說你們
初到瓜州,聶小香的娘那有這般湊巧,就會找上酒樓去?」

  沈若華一呆道:「娘說那是有人冒充的了?」

  「豈止冒充?」沈大娘道:「這一定是柳鳳嬌的奸計,把他們兩人分開,才
好個別下手……」

  管秋霜悚然一驚,說道:「大娘是說凌大哥已經被柳鳳嬌擒去了?」

  「很有可能。」沈大娘道:「凌相公出身木劍門,一身武功縱然不弱,但江
湖經驗總嫌不足,豈會是花樣百出,手段毒辣的柳鳳嬌的對手?」

  田玉燕急道:「這……大娘,我們這就趕上仙女廟去,救人要緊。」

  「是啊。」沈若華道:「娘,我們這就動身上揚州去。」

  沈大娘沉吟道:「仙女廟當然要去,但幫主和總護法未到之前,咱們不該輕
舉妄動……」

  畢秋雲道:「總壇怎麼說呢?義父和總護法要什麼時候才來?」

  沈大娘道:「據說,幫主好像有什麼事,一時分不開身,還要耽擱-兩天才
能趕來,總護法要娘在這裡等……」

  田玉燕道:「那怎麼辦?救人如救火……」

  沈大娘道:「急也沒用,凌相公被柳鳳嬌賺了去,據老身猜想,凌相公是木
劍門下,量那柳鳳嬌一時也不敢動他,此事還是等幫主來了,再作定奪的好。」
剛說到這裡,突然一陣撲撲之聲,一隻灰鴿,從簷下飛落下來,一下落到板桌上
,就蹲了下來。

  沈大娘一喜道:「是堂上的飛鴿。」急忙從灰鴿腳上,取下一個銅管,打開
銅管,取出一張字條,只看了一眼,就把字條往畢秋雲遞來,說道:「霍姑娘,
幫主已經到了鎮江,要老身和你同去。」

  畢秋雲看了字條一眼,說道:「大姐她們都在這裡,我還是留在這裡吧,大
娘跟義父說,我們在這裡等也是一樣。」

  沈大娘看了四人一眼,說道:「你們四個在這裡,大家有個伴,自然是好,
只是千萬不可涉險。」

  沈若華道:「娘只管放心,女兒和三位妹子,不會去涉險的。」沈大娘捧起
灰鴿,輕輕在鴿背上拍了一下,灰鴿就振翅往外飛去,射空直上。

  沈大娘道:「幫主見召,老身那就要走了,你們務必在這裡等候,不可趕去
揚州。」

  畢秋雲含笑道:「大娘放心,我們自然要等義父來了,大家一起上仙女廟去
。」沈大娘又看了四人一眼,才點點頭,閃身往外行去。

  田玉燕等沈大娘走後,就低低的問道:「大姐、二姐、三姐,你們真的要在
這裡等麼?」

  畢秋雲笑道:「義父還在鎮江,要大娘趕去,只怕另有事故,等他們大伙趕
來,最少也得兩天時間,據我推想,仙女廟的人,這一路上,連鎮江在內,自然
都有他們的眼線,義父等人到了鎮江,他們不會不知道,這是我們的機會……」


  田玉燕道:「二姐,你說的什麼機會呢?」

  畢秋雲道:「自然是救人的機會了,凌大哥落在他們手中,他們防範自然會
極嚴……」

  田玉燕道:「這還用說?」

  畢秋雲笑了笑道:「但他們得知義父已經到了鎮江,重點就會注意到義父的
行動上去,這一來,他們自然不會防到我們會去救人,我們只要小心些,乘機而
入,自可減少許多手腳,反正我們又不是去和他們真正對敵,自然可以把人救出
來了。」

  管秋霜道:「就是對敵,難道我們還怕他們不成?」畢秋雲道:「我們當然
不怕,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盡量避免和他們衝突。」

  田玉燕道:「對,仙女廟囚人的地方,我和大姐都知道。」沈若華道:「但
娘再三叮囑,我們不可去涉險的。」

  畢秋雲笑道:「大娘當然不希望我們去涉險,其實仙女廟除了魔手天尊朱九
通一個人比較不易對付,柳鳳嬌武功也未必高到那裡去,只會施些迷香罷了,就
算咱們挑明了去,也未必會落敗。」

  管秋霜道:「對,二姐,我們這樣就可以走了。」

  「不。」畢秋雲道:「我們雖然不怕,但志在救人,救人自然要晚上才能行
動,從這裡到仙女廟只有幾十里路,還是晚上去的好。」說到這裡,口中哦道:
「還有一點,我們夜間行動,最好改扮一下,莫要教人家認得出來。」

  管秋霜道:「我們如何改扮呢?」畢秋雲道:「最好到街上去買幾套黑色衣
服,再改扮成男裝,就不會被人家認出來了。」

  田玉燕咭的笑道:「這一來,我們不是都變成黑衣魔女了?」

  「啊。」沈若華給他一言提醒,忽然拍手笑道:「四妹這話大有道理,我們
不用改扮男裝,何不就裝成黑衣魔女,萬一被人家發現,只當我們是黑衣魔女,
豈不更省事了?好,我這就上街去,買四套黑衣服來。」

     ※   ※   ※   ※   ※   ※

  沈大娘急著趕去渡頭渡江,匆匆趕路,離瓜州還有四五里路,只見一片樹林
前面,站著一個瘦高黑衣老者,看到沈大娘走近,冷森的道:「沈大娘,兄弟已
在這裡恭候多時了。」

  沈大娘目光一注,看清瘦高黑衣老頭面形狹長,下巴留著一把山羊鬍子,看
去像是一根木頭,右邊衣袖虛飄飄的,敢情右臂已斷。她雖未見過木龍車如海,
但一看他這長相,心裡已是有數,腳下一停,冷聲道:「你是木龍車如海?」

  車如海面無表情的笑了笑道:「大娘眼光不錯,一下就叫出兄弟的姓名來了
。」

  沈大娘道:「你在這裡等候老身,想必有什麼見教了?」

  「見教不敢。」車如海陰沉的笑道:「兄弟想請問一句,大娘可是因為霍幫

主到了鎮江,有事相召麼?」

  沈大娘聽得暗暗-怔,忖道:「他如何會知道的呢?」一面哼了一聲道:「
這干你何事?」

  車如海陰嘿一聲道:「兄弟認為沈大娘不用去了。」

  沈大娘怒聲道:「車如海,你這是什麼意思?」

  車如海闊嘴一裂,大笑道:「因為你沈大娘接到的飛鴿傳書,乃是兄弟寫的
。」

  沈大娘臉色一沉,哼道:「車如海,你好大的膽子。」

  車如海道:「兄弟一個人,當然沒有這麼大的膽子,但兄弟並不是一個人來
的。」

  沈大娘道:「你還有幫手?」話聲方出,只聽有人接口道:「還有兄弟。」
隨著話聲,從林中走出一個個子不高,雙肩甚寬,光禿大腦袋的老者。

  沈大娘目光一注,說道:「大頭鬼王冷倫。」

  突聽身後又有一個接口道:「那可還有兄弟。」

  沈大娘急忙回身看去,身後是一個文士裝束的黑衣人,手中搖著一柄黑色摺
扇,臉露笑容,看去大約四十出頭,心中暗暗一驚,說道:「原來是黑扇秀才韋
三元。」

  韋三元抱扇拱手笑道:「沈大娘請了,兄弟這廂有禮。」

  沈大娘眼看這三個人正好品字形把自己圍在中間,不禁冷冷一笑道:「三位
大概想群毆了,那也好,既是衝著老身來的,那就一起上吧。」

  木龍車如海沉笑道:「沈大娘這是誤會了,兄弟三人是奉觀主之命,來恭迓
你大娘的。」

  沈大娘道:「怎麼?朱九通想造反?」

  黑扇秀才韋三元笑道:「觀主不想和貴幫翻臉成仇,所以想請沈大娘屈駕一
行,觀主只是想和大娘當面說明雙方誤會,再請大娘轉告霍幫主,有個轉彎的人
,總比較好些。」

  沈大娘道:「朱九通有話盡可向霍幫主當面解釋,老身不想去見他。」

  木龍道:「那怎麼成?兄弟三人奉命迎迓大娘俠駕來的,大娘不去,兄弟如
何向觀主交代呢?」

  沈大娘冷聲道:「如何交代,那是你們的事。」

  大頭鬼王冷倫陰惻惻道:「沈大娘,我們是好意相請,你難道一點面子也不
肯給麼?」

  沈大娘自然知道今日之局,勢難善了,不覺冷笑一聲道:「朱九通要三位在
路中等候,那自然交代你們,設若老身不肯去,三位大概要出手相強了,可惜老
身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三位有命在身,那就無須客氣,只管出手好了。」

  黑扇秀才大笑道:「原來沈大娘早就知道了。」他隨著話聲,「豁」的一聲
,一柄黑紙扇已經打了開來。這話已極明顯,人家既已打開了摺扇,就是準備動
手了。

  沈大娘右腕一抬,嗆然掣劍在手,冷喝道:「三位請吧。」

  木龍車如海闊嘴一裂,沉笑道:「沈大娘快人快語,看來咱們也只好如此了
,兄弟那就先向大娘討教幾招。」他右臂齊肩折斷,剩下空飄飄一隻衣袖,便左
手抬處,青光乍亮,一柄四尺長劍已隨手劈出,掣劍發招,一氣呵成,快得就像
電光一閃。

  沈大娘長劍一舉,身形迅即閃開,同樣揮出一劍,以攻還攻。那大頭鬼王冷
倫、黑扇秀才韋三元因此行以木龍為首,他既已出手,兩人就只好停住。沈大娘
冷哼道:「大頭鬼王、黑扇秀才,怎麼不一起上?」

  車如海大笑道:「沈大娘如果把兄弟打敗了,他自然會上場的了。」口中說
著,手上一緊,長劍如輪,一片劍光飄飛而出,縱是左手使劍,依然威勢驚人。


  沈大娘強敵環伺,豈肯示弱?劍法展開,渾身上下,青光繚繞,也是絲毫不
弱。瞬息之間,已拆了二三十招,車如海雖知沈大娘武功了得,也沒想到她劍法
如此精純,門戶又封得極嚴,有幾次過於急躁,走險搶攻,還幾乎給沈大娘劍鋒
掃中,自知左手使劍,在功力上究不如右手熟練,但他木龍名頭之響,在江湖上
也是數一數二的名家,如今連一個婦道人家都攻不下來,豈不有損盛名?

  這心念一動,就不住的提吸真氣,把內功都運到了劍上,一時劍風起,連附
近林間的枝葉,都吹得簌簌作響。沈大娘全力使劍,也只和車如海打成平手,邊
上還有兩個高手,虎視眈眈,準備伺機出手,時日拖長,內力也隨著消耗,吃虧
的自然就是自己。

  她搶攻數招,趁機一聲沉喝「噹」的一聲,把車如海長劍封出,左手振腕一
指,朝對方面門點出,一縷指風,嗤然有聲,有如噬人的毒蛇,直射過去。車如
海自然知道,沈大娘的「玲瓏絕戶指」乃是江湖一絕,豈會無備?沈大娘指風點
出,他身形微攏,一隻飄飄的右袖,卻在此時朝外捲出。但聽「撲」的一聲,車
如海滿貫勁氣的衣袖,竟被指風穿破了一個小孔。

  車如海大吃了一驚,揮手一劍,直送而出。沈大娘又是「噹」的一聲,封閉
長劍,左手再振,又是一縷指風,急襲過去。車如海又驚又怒,急忙回劍保身,
劍尖劃起一個劍花,把指風接下,沈大娘右手趁機刷刷三劍,斜攻而至。車如海
剩了一條左臂,縱然劍法精純,總究少了一條手臂。

  車如海右手臂未斷之時,也是一隻右手使劍,並未感覺有什麼不對,就算四
五個人圍攻,一柄長劍已足可應付,如今右臂已斷,以他的劍上造詣,左手使劍
,功力應該絲毫未減,但遇上沈大娘劍指同使,忽指忽劍,夾雜使出,竟然使木
龍心裡生出缺了一臂,就有接應不暇之感。

  這二十幾招,沈大娘劍中有指,指中有劍,一縷縷指風,夾著輕嘯,一道道
劍光,也同樣帶起了嘯聲,一時殺得性起,但見她白髮飛揚,青虹繚繞,好不凌
厲。同樣也殺得木龍車如海劍光飛旋如輪,瘦高得像一根木頭的身形,-襲長袍
鼓得燈籠-般,簡直又怒又急,就是不敢輕攖沈大娘的「絕戶指」,不住的閃身
遊走。

  這一情形,大頭鬼王和黑扇秀才自然看得出來,但他們都是仙女廟八大護法
之一,身份本來相等,只是木龍車如海和地龍簡伯陽,因參加仙女廟較早,當時
號稱雙龍,為仙女廟左右護法,後來才有八大護法之稱,因此木龍平日就以八大
護法之首自居。

  就以今日來說,三人奉命截住沈大娘,車如海也儼然是三人中的為首之人。
試想這八大護法,全是黑道中的巨擘,誰肯買誰的帳?車如海既然率先出手,要
獨戰沈大娘,大頭鬼王和黑扇秀才自然不肯出手,讓你-個人去對付。

  老實說,既然三個人出來,你一個人得了手,功勞也是三個的,你對付不了
,就讓你多出些力氣,再出手也是不遲。兩人抱著坐山看虎鬥的心情,自然不肯
立即出手了。此時眼看車如海獨鬥沈大娘,在對方劍、指交擊之下,雖未落敗,
但已有圖窮匕見之勢,當然沈大娘耍戰勝車如海,只怕也是二三百招以後之事,
也可能會落個兩敗俱傷。

  一來時間耽擱得太長了,二來三個人一起出來,有一個人掛了彩回去,也總
是不好。大頭鬼王和黑扇秀才多年老江湖,自然心意相同,兩人互看了一眼,大
頭鬼王首先發出一聲尖笑,說道:「沈大娘的「絕戶指」,果然使得玲瓏得很,
兄弟想接你一指試試。」身形一晃而前,揮手一掌,迎著沈大娘點出的指風撞去


  黑扇秀才自然不肯後人,也跟著說道:「車兄已經打了頭陣把沈大娘的快劍
三十六招讓給兄弟來討教幾招如何?」口中說道,人已欺身而上,黑紙摺扇呼的
一聲,朝沈大娘劍上壓去。

  沈大娘眼看兩人欺身過來,冷笑一聲道:「老身早就要三位一起上了。」身
形一側,避開大頭鬼王冷倫一記「玄冰掌」力,劍勢一抖,刷刷兩劍,兩支劍影
分襲車如海、韋三元二人。

  黑扇秀才道:「現在上也不算遲呀。」摺扇揮舞,劃起半圓型一道黑影,聲
勢之強,有如開山巨斧。

  大頭鬼王一記「玄冰掌」,撞上「絕戶指」,才發覺沈大娘的指力,果然厲
害,「嗤」的一聲,居然從自己掌風中直穿而入,心頭暗暗一驚,急忙側身避開
。但他這一記掌風,擴及數尺,雖被「絕戶指」穿入,掌風可並沒有被擊散,一
股像波濤般的奇寒掌風,依然捲掃過去,沈大娘當然也暗暗凜駭,側身一旋,避
了開去。

  這原是上手第一招的事,大頭鬼王聲言要對付她的「絕戶指」,自然專找她
左手出招,口中發出一聲森冷陰笑,又是一掌,直劈過去。黑扇秀才也在上手之
時,說明討教沈大娘的劍法,他黑紙摺扇,自然也專門朝她長劍發招。

  木龍車如海久戰不下,而且被沈大娘一陣劍、指同施,逼得團團亂走,心頭
怒惱已極,此時大頭鬼王和黑扇秀才連袂上場,才算替他解了圍,他趁兩人一個
接指,一個接劍,把沈大娘的劍指都接-了過去,長劍突使「龍神點頭」劍出如
練,如箭離弦,一點寒芒,疾射沈大娘咽喉。這一招也是在兩人堪堪出手的時候
發的,被沈大娘側身避開。

  車如海自恃身份,大笑一聲道:「也好,老夫就把沈大娘的劍勢讓給韋兄了
。」他這話是回答黑扇秀才的,話聲出口,突然長劍一撤,往後退去。這自然是
他不屑和人聯手之意,木龍車如海從不和人聯手。

  沈大娘和車如海激戰了將近百招,也不過打成平手,沒有佔到絲毫上風,只
不過稍稍順手而已,如今突然加上大頭鬼王和黑扇秀才,自然深感吃緊,雖然不
過一兩個照面,已有接應不暇之勢,車如海的忽然撒劍後退,對沈大娘而言,自
然就鬆動了許多,口中大喝一聲,劍光隨著加強,左手揚處,「絕戶指」也一記
接一記的點出。

  大頭鬼王左手被凌干青齊腕切斷,只剩下一隻右手,「玄冰掌」雖然厲害,
但這種掌力,充滿極陰極寒之氣,極耗真力,故而一掌擊出,須得稍緩,再發第
二掌,沈大娘仗著身法靈活,可以躲閃得開,是以威力還不算很大。

  大頭鬼王也因沈大娘的「絕戶指」,能穿透他的「玄冰掌」不知是不是可以
克制自己,出掌之際,也不想和她指力接觸。這一來沈大娘的真正對手,卻變成
了黑扇秀才一個,長劍掄飛,只是和韋三元的鐵扇,以快打快,搶攻爭勝。合兩
人力,眼看激戰了四五十招,依然難分勝負。

  黑扇秀才韋三元忽然偏頭笑道:「冷老哥,你掌力又凍又冷,兄弟握扇手指
,都快凍僵了,你可不可稍為停一停,讓兄弟和沈大娘痛痛快快打上一場?」

  這話是要大頭鬼王退後幾步,他雖沒有明言,但大頭鬼王已經聽出他的口氣
來了,黑扇秀才一把鐵骨扇上,藏著幾種花樣,這話自然是暗示大頭鬼王有他在
場,他不好施展絕活了。大頭鬼王呵呵一笑道:「好,那就韋元兄一個人試試吧
。」迅快退了下去。

  沈大娘雖不知黑扇秀才有什麼花樣,但江湖上使摺扇的人,多半都在扇上暗
藏機括,譬如扇骨可以打出,或是在扇骨中暗藏飛針等等,黑扇秀才要大頭鬼王
后退,自然也使她加深了注意。大頭鬼王堪堪退下,沈大娘已冷哼一聲,振腕一
指,閃電指出,長劍隨著飛閃,一路快劍,源源出手,朝黑扇秀才急聚攻出。

  黑扇秀才心頭也暗暗吃驚,鐵扇飛灑,隨身劃出,口中大笑道:「沈大娘指
劍果然厲害得很。」突然身形一個飛旋,黑扇劃起一圈黑影,重重扇影,朝沈大
娘身前湧來。

  「噹」、「噹」、「噹」三聲金鐵交鳴,沈大娘一連擋開了三扇,左手一指
,點了出去,但就在她指風點出之際,鼻中忽然聞到了一股異香。黑扇秀才摺扇
忽然一收,把扇當作鐵尺使用,一陣急攻招式,綿綿出手,遇劍劈劍,乘隙取穴
,居然一派俱是進手招法。又是一陣急驟的「噹」、「噹」、「噹」交響,沈大
娘突感一陣昏眩,被對方震得連退了三步。

  黑扇秀才又是一聲大笑,招法再變,點點扇影,像急雨般灑到,竟然全是點
橛穴手法。沈大娘再待舉劍封架,只覺手腕沉滯,「肩井」、「臂儒」、「將台
」、「期門」等穴同時一麻,五指一鬆,長劍「噹」的一聲落到地上,人也跟著
一下往後跌坐下去。
2008-10-8 22: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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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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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夜戰鬥姆

  無星無月的夜晚,夜色像一片黑霧,四野都是黑沉沉的。快近二更時分,仙
女廟左首牆外,突然飛起四條人影,快速得有如飛鳥投林,一下飛過圍牆,悄無
聲息的落到一處偏殿的院落之中,又很快的閃入了暗處。他們並沒進入偏殿,只
是從偏殿後面折入了一條長弄,這是通向後園的一條僻路,平日少人在這裡走動
,夜間自然更沒人走了。

  這條僻弄也是通往仙女廟第三進的捷徑,被擒來的人,自然囚禁在地室裡了
,他們是救人來的,救人當然要到地室去了。四條人影,每一個人相距都在八尺
左右,第一個人掩藏先進的時候,後面的人陸續跟進,每個人都身法輕靈,飄掠
無聲,行動十分快捷。

  由長弄折入一道腰門,就是第三進了,地室的入口,是在「斗姆閣」右首的
一間小屋之中。腰門並沒有關,他們悄悄閃入,就是「斗姆閣」的小天井。「斗
姆閣」沒有一點燈火,靜悄悄的不聞一點人聲,無人防守。現在,四個人已經聚
集在黝黑的走廊右側,停下了腳步,這四個人一身黑衣,男子裝束,但因四個穿
的緊身的夜行衣,就掩不住纖小的身形她們正是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和田玉
燕。

  這次到仙女廟來之前,她們早已計劃好了的,沈若華、田玉燕進入地室救人
,畢秋雲、管秋霜守在外面,等沈、田二人把人救出,由畢、管二人斷後。因此
他們到了「斗姆閣」,隱入走廊,就無須說話,沈若華朝田玉燕打了個手勢,正
待朝右首一間小屋閃入,畢秋雲、管秋霜也各自手按劍柄,悄悄退後,以背貼壁
,隱住了身形。

  就在此時,只見「斗姆閣」中忽然亮起兩盞紅燈,那是兩個一身紅衣的少女
,手中提著一對燈籠,並肩而行,走到殿前,嬌聲說道:「四位夜闖斗姆閣,小
婢奉斗姆之命,前來奉邀,請入內相見。」這下聽得畢秋雲等四人,齊齊一怔,
自己還以為進入仙女廟,行蹤未露,原來人家早就知道了。這裡是「斗姆閣」,
居然還有裝神弄鬼的斗姆。

  人家既已指明前來邀請,那就不用再掩蔽行藏了。沈若華朝畢秋雲等三人招
招手道:「人家既然來請,我們就進去瞧瞧。」一面問道:「小姑娘,不知你們
所說的斗姆是誰?」

  左首一個紅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斗姆自然就是斗姆了。」

  管秋霜哼道:「裝神弄鬼,也唬不倒我們。」話聲堪堪出口,突聽有人冷冷
的哼了一聲,兩個紅衣女子不禁神色微變。

  畢秋雲道:「二位姑娘請吧。」兩個紅衣女子說了聲:「小婢給四位引路。
」手挑燈籠,轉身並肩往裡行去。

  「斗姆閣」是仙女廟第三進西首的偏殿,一排三間,地方不算很大,中間是
一座雕刻精細的神龍,裡面供的神像,自然是斗姆了。殿上黑漆漆的不見一點灑
光,四位姑娘心裡有數,要見自己的不會是神龕中泥塑木雕的斗姆,那一定還有
一位活斗姆了。

  兩名紅衣女子引著四個從神龕左側繞過神龕,進入一道門戶。這後面該是第
四進,第四進就是花園了,但這裡雖是花園,卻是自成院的-座小花圃,圃中花
木扶疏,清香撲鼻,中間一條白石小徑,近面石階上-排三間精舍,不用說這是
仙女廟後園的一部份了。

  兩名紅衣女子行近階前,立即躬著身子道:「啟稟聖母,夜闖斗姆閣的四人
來了。」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尖細如童子的聲音說道:「叫他們進來。」

  兩名紅衣女子恭聲應「是」,向左右一分,躬躬身道:「四位請進。」畢秋
雲聽她們又稱「斗姆」,又稱「聖母」,不知究是何等人物,目光不覺朝沈若華
投去。

  一行四人之中,只有她和沈若華江湖閱歷較多,但沈若華也從未聽說過江湖
上既號「斗姆」,又叫「聖母」的這號人物,朝她微微搖了搖頭。當下就由沈若
華、畢秋雲兩人為首,並肩跨上石階,跨進中間堂屋。這間堂屋倒是相當寬敞,
很像一間起居室,屋中椅幾,都是紫檀木精工雕刻,古雅而精緻。

  中間一張高背錦披椅上,端坐著一個滿頭白髮,面如嬰兒老太婆,看年歲,
少說也有八十以上了,只有一雙水泡眼,霎動之際,射出兩道綠陰陰的精光,使
人不寒而怵,一望而知是一位異派旁門中的前輩高人。沈若華是一行四人中的大
姐,她朝上首拱拱手道:「老婆婆見召,不知有何賜教?」

  白髮老太婆目光望著四人,呷呷尖笑道:「你們四個女娃聽師長說過老身麼
?」

  沈若華欠身道:「老婆婆一定是一位前輩高人,只是晚輩從未聽人說過,正
想請教老婆婆呢。」她說得不卑不亢,極為得體。

  白髮老太婆呷呷笑道:「你們師長沒告訴你們,那是不敢跟你們提起老身了
。」這話說得十分誇大。管秋霜心頭大是不服,但卻沒有開口。

  白髮老太婆有意無意的看了她一眼,才尖聲說道:「幾十年前,江湖上人都
尊稱老身斗姆,你們就叫老身斗姆好了。」說到這裡,口中「唔」了一聲,又道
:「你們四個資質很不錯,是什麼人門下?」

  田玉燕道:「我們是結義姐妹,不是一個師門的。」

  「唔。」斗姆尖聲道:「不是一個師門,總有師承吧,你們倒說說看。」

  管秋霜道:「老婆婆見召,大概不是光為了問我們師門吧?」

  斗姆哼道:「不錯,老身住在斗姆閣,你們四個娃兒深夜闖了進采,老身總
要問問清楚,才能發落,如是無意闖了進來,老身可以不難為你們,否則也好教
你們師長來把人領回去,你們既然不肯說,那就說說你們做什麼來的吧。」

  管秋霜道:「我們大哥,被仙女廟擒來了,我們自然是救人來的了。」

  斗姆奇異的道:「你們大哥叫什麼名字,怎麼會被仙女廟擒來的呢?」

  田玉燕道:「我們大哥就是凌干青,他在瓜州被仙女廟的人使詭計擒來的。


  斗姆回頭問道:「你們聽說過有個叫凌干青的人被擒來麼?」

  「好像沒有。」左首一個紅衣女子躬身回道:「小婢聽說那凌干青是木劍門
下。」

  「木吾門下?」斗姆沉吟道:「會是二丫頭……」

  這「二丫頭」三宇聽到管秋霜耳裡,不覺心頭一動,問道:「這麼說你是柳
鳳嬌的師父了?」

  斗姆看了她一眼,尖聲道:「不錯,柳鳳嬌正是老身門下。」

  管秋霜切齒道:「你果然是柳鳳嬌的師父,哼,你教得好徒弟。」

  斗姆目中綠光森森,呷呷尖笑道:「老身教的徒弟,有什麼不對了。」

  管秋霜但覺心頭一陣激動,冷笑道:「柳鳳嬌若是沒有你這麼一個師父做靠
山,就不會滿手血腥作惡多端了。」

  斗姆尖聲道:「她作了什麼惡?」

  管秋霜道:「柳鳳嬌的丈夫潘河東,殺害無辜……」

  斗奶截著道:「潘河東不是死了麼?柳鳳嬌是妻子,為夫報仇,這也沒錯。


  管秋霜道:「就算為夫報仇,也應該先把是非弄清楚,這仇應不應該報……


  斗姆呷呷笑道:「小姑娘,你還沒嫁丈夫,如果嫁了丈夫,被人殺害,你肯
不替你丈夫報仇?」

  管秋霜氣憤的道:「什麼叫善惡,老婆婆一大把年紀,應該懂吧?」

  斗姆森冷的道:「老身一向不問什麼善惡。」

  管秋霜道:「柳鳳嬌一口氣殺害了凌伯伯和凌家莊的人,又趕去管家莊殺害
了我爹和莊上二十八口,她是不是滿手血腥,殺孽滔天?」

  斗姆問道:「這麼說,你是管崇墀的女兒了,女兒替爹報仇,也是理所當然
,老身沒說不許你報仇,你可以憑武功找二丫頭,老身決不偏袒於她,不過……


  管秋霜問道:「不過什麼?」

  斗姆深沉一笑道:「你們四個娃兒,夜闖斗姆閣,老身可以不難為你們,但
你進入斗姆閣,還敢對老身出言不敬,老身斗姆已經叫了幾十年,並不是今晚對
你們四個娃兒才裝神弄鬼,凡是對老身不敬之人,就得給老身留下,你師父是誰
,老身自會派人通知你師父,把你領回去……」說到這裡,朝沈若華等三人,揮
揮手道:「你們三個可以走了。」

  管秋霜氣憤的道:「你留得下我麼?」

  斗姆一陣呷呷尖笑,說道:「老身若是連你一個女娃兒都留不下,斗姆這兩
個字,就可以束之高閣了。」

  畢秋雲望望沈若華,拱手道:「老婆婆,你老是江湖上老一輩的高人,三妹
進入斗姆閣之時,並不知道你老婆婆的名號,就是愚姐妹,也沒有一個人聽說過
老婆婆的名號,不知不罪,這就不能怪三妹不敬,何況……」說到「何況」,就
停了下來,沒有再說下去。

  斗姆道:「何況什麼,你只管說。」

  畢秋雲道:「晚輩說錯了,老婆婆不會見怪吧?」

  斗姆道:「老身叫你說,你說出來就是了。」

  畢秋雲笑了笑道:「那就恕晚輩直說了,老婆婆是柳鳳嬌的師尊,三妹和柳
鳳嬌有殺父之仇,老婆婆若是要把三妹留下,傳出江湖,人家還以為老婆婆偏袒
門下,藉口把三妹留下的呢。」

  「老身是什麼人?」斗姆道:「老身把她留下,保證不傷她一根頭髮,方才
老身也說過了,她為父報仇,可以各憑武功,老身絕不偏袒,這樣總夠了吧?」


  沈若華道:「老婆婆,我們四姐妹一起來的,如今要三妹一個留在這裡,豈
不使我們為難麼?」

  斗姆道:「這有什麼為難的,你們去叫她師父來好了。」

  管秋霜道:「大姐、二姐,不用說了,我不會束手就縛的,斗姆,你說我出
言不敬,衝撞了你,那就劃下道來,管秋霜接著就是了。」

  「好,好。」斗姆看了她一眼,點頭道:「你接得下老身一招,就可以和他
們一起走了。」

  管秋霜道:「一言為定。」

  沈若華自然知道斗姆只說一招,只怕這一招不好接,這就欠身道:「老婆婆
武林前輩,這一招,三妹一個人只怕無法承受得住,不知老婆婆可否讓姐妹四人
聯手,接老婆婆一招?」

  管秋霜道:「大姐,這不關你們的事。」

  斗姆呷呷笑道:「老身就給你們一個便宜……」

     ※   ※   ※   ※   ※   ※

  剛說到這裡,只聽階前響起一個嬌脆的聲音脫道:「啟稟師父,徒兒何真真
叩見你老人家來了。」

  斗姆尖笑道:「三丫頭,你來了就進來好了。」只聽何真真道:「不,徒兒
還帶了一個人來見師父。」

  斗姆問道:「你帶來的是什麼人?」何真真道:「你老人家見了面就知道。


  「好個三丫頭,還給為師打啞謎。」斗姆尖細的笑道:「好吧,你帶他進來
。」

  「謝謝師父。」何真真嬌笑一聲,接著輕聲道:「快隨我進去咯。」隨著話
聲,何真真像一陣風般悄生生走了進來,她身後一人,卻顯得有些拘謹,也隨著
她進入屋中。

  這一剎那,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田玉燕四位姑娘,八隻眼睛一齊投到
了何真真身後那人身上,同時也一齊怔住了。田玉燕驚喜的咦了一聲,叫道:「
是大哥,你也來了。」他正是凌干青。

  這一瞬間,凌干青也呆了一呆,這真是尷尬之至,不禁臉上一紅,不自主的
點頭笑道:「畢賢弟、秋霜,你們也在這裡?」

  何真真眼波一瞟四位姑娘,回頭輕聲道:「你快去見過我師父。」管秋霜看
他和何真真同來,心中暗暗冷哼,一下別過頭去。

  凌干青朝斗姆拱拱手道:「在下凌干青,見過老前輩。」

  斗姆一雙綠陰陰的眼睛,上上下下朝凌干青一陣打量,呷呷笑道:「你就是
凌干青,很好,她們四個女娃兒,就是找你來的,差點沒跟老身要人呢。」

  凌干青臉上又是一紅,拱拱手道:「在下蒙何姑娘指引,前來謁見老前輩,
是為了在下身負血海深仇……」

  斗姆沒待他說下去,就截著道:「你爹叫凌千里,是老身門下柳鳳嬌殺死的
,是嗎?」

  凌干青道:「老前輩原來已經知道了。」

  斗姆道:「老身聽柳鳳嬌說過,她丈夫是死在兩個結義兄長手下的,妻子給
丈夫報仇,也是應該的了。」

  凌干青道:「當日潘河東……」

  「此事經過,老身已聽柳鳳嬌說過。」斗姆道:「你們練功學武,好像都是
為了仇殺。」

  凌干青道:「父仇不共戴天,古有明訓,人子為父報仇,這是天經地義之事
。」

  斗姆道:「老身沒有說你不對。」

  何真真在旁道:「師父,弟子領凌大哥來叩謁你老人家,是因為凌大哥知道
二師姐是老人家的門下,他為了表示對你老人家的崇敬,先來向師父稟報經過,
好讓師父明瞭內情。」

  斗姆綠陰陰的眼光,朝她看了一眼,說道:「他來看為師,就是來告訴為師
一聲,他要殺為師門下的二弟子了,要為師不要插手,是這樣吧?」

  何真真在她師父身旁,撒嬌的道:「你老人家怎麼說的這樣難聽呢?」

  斗姆一陣嘿嘿乾笑道:「本來就是這樣嘛。」說到這裡,忽然好像傾聽什麼
,霎著眼睛,半響沒有作聲,然後又把目光移到何真真的身上,問道:「真真,
你方才幫著凌干青說話,他是你什麼人?」

  何真真被師父問得粉臉驟然一紅,說道:「弟子……弟子……」

  斗姆呷呷尖笑道:「你就是不說,為師也早已知道,你是不是很喜歡這小伙
子?」

  何真真羞得滿臉通紅,急叫道:「師父……」

  斗姆臉上笑容漸漸斂去,冷哼一聲道:「為師知道你一向眼高於頂,什麼人
都不在你眼裡,你怎麼會看上他的?嘿嘿,為師聽說你把身子都交給他了,可有
此事?」她這話當著沈若華、畢秋雲等四位姑娘說了出來,一時不僅何真真、凌
干青被羞得滿臉通紅,連四位姑娘也一齊霞生兩頰,羞得別過頭去。

  斗姆一雙綠陰陰的眼睛,直注著徒弟,接著問道:「你知不知這小伙子風流
成性,勾引你二師姐門下的聶小香,如今已有三個月身孕了?」

  何真真道:「弟子知道。」

  斗姆不悅道:「你既知道,還迷戀他什麼?」

  何真真道:「你老人家明鑒,那不能怪他。」

  斗姆道:「你這丫頭真被這小子迷住了,他勾引別的女人,有了身孕,還不
能怪他,那怪誰去?」

  何真真道:「那是二師姐壓迫聶小香故意以簫聲引凌干青到樓上去的,而且
暗地在酒中做了手腳,凌干青和聶小香可以說都是被害的人。」

  「你還一直幫著他說話。」斗姆沉聲道:「好,那麼她們這四個呢?為了凌
干青,不惜以身犯險,到仙女廟來救人,夜闖斗姆閣,你說,她們和他要是沒有
什麼,誰肯拼著命來救他?」

  管秋霜第一個勃然作色,怒聲道:「斗姆,你是武林前輩,請你說話放尊重
些,不要有失你的身份。」

  斗姆道:「老身如何失了身份?聶小香把身子給了他,才不惜把凌干青從地
窖中放出去,背師私奔,我這三徒弟,自己承認把身子給了他,才不惜把他帶來
見老身,你們如果沒有……」

  「住口。」凌干青劍眉一挑,凜然道:「在下遠來晉謁老前輩,乃是為了尊
重老前輩是武林前輩,老前輩這麼說法,豈不侮辱在下人格,同時也是侮辱了你
自己的身份。」

  「老身不管這些。」斗姆一攏手道:「你們都在這裡,凌干青,老身只要你
說一句話,這幾個女娃兒,包括老身三徒弟在內,你到底要那一個?」

  凌干青俊臉一紅,當著她們叫他如何回答?何況他也確實答不出來,微哂道
:「老前輩這話不覺得過份麼?」

  斗姆沉聲道:「老身此話如何過分了?老身這三徒弟,為了救你,不惜自毀
清白,女孩兒家名節何等重要,她除了你,還能嫁給別人麼?」

  何真真羞急的叫道:「師父,你老人家……」

  斗姆一攏手道:「你不用多說,自有為師給你作主。」一面目視凌干青,接
著道:「所以老身要你當面說說清楚,這幾個女娃兒裡,你要那一個,總不成斗
姆的徒弟,給你做小吧?」

  凌干青聽得朗笑一聲道:「老前輩這話真不知從何說起,在下和他們有的是
世交,有的是行走江湖,道義論交,結為兄弟,就是老前輩門下的何姑娘,因為
從柳鳳嬌劍下,救了在下性命,才以兄妹相稱……」

  「老身不相信你哥哥妹妹的叫得這麼肉麻,還會規規矩矩。」斗姆尖著聲音
說道:「現在老身作主,把她嫁給你,不用再哥哥妹妹的了。」

  凌干青道:「老前輩……」

  「就這樣說定了。」斗姆一攏手,呷呷笑道:「過幾天老身會著人把你師父
請來,叫你師父作主,這件喜事就辦成了。」

  凌干青道:「老前輩,此事在下實在無法同意。」

  「什麼?」斗姆沉聲道:「你不同意?」

  凌干青道:「在下父仇未復,何以為家?」

  斗姆道:「老身說過,你們冤冤相報,這老身可以不管,當年柳鳳嬌要為夫
報仇,老身不會干預,現在你要為父報仇,老身也絕不偏袒,你們可以各憑武功
,去快意恩仇,你向柳鳳嬌報仇和跟真真成親,是兩碼子事,老身只管喜事,不
管仇殺,現在話都說清楚了,你該沒有話說了吧?」

  凌干青道:「老前輩不偏袒柳鳳嬌,在下萬分感激,至於婚事,在下目前實
在無法從命。」

  「什麼?你不要何真真?」斗姆氣又盛了,指指何真真,又指指沈若華等四
人,說道:「你再仔細看看,真真容貌也不比她們丑,你說,真真那一點比不上
她們?」

  畢秋雲氣憤的道:「老前輩,你要把何姑娘嫁給凌大哥,這是喜事,只要雙
方心甘情願,就成良緣,何用拿我們來和何姑娘比呢?」

  斗姆拍著靠手,尖聲道:「這小子三心兩意,拿不定主意,就是因為有你們
四個丫頭和他哥哥妹妹的,分了他的心,我就是要真真和你們站在一起,讓他仔
細去看看,這有什麼不對了?」話聲-落,目注凌干青問道:「小伙子,你決定
了沒有?」

  凌干青昂然道:「婚姻大事,在下不想決定得如此草率。」

  「你……」斗姆怒聲道:「老身答應把真真嫁給你,那是因為你小子還算中
老身的意,不然,你就是磕破了頭,老身也不會答應呢,你居然跟老身拿起蹺來
了?告訴你,老身一向言出如山,既然說出來了,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
答應,你好好給我考慮考慮。」

  凌干青劍眉一挑,抗聲道:「在下說過,父仇未報,不考慮自身婚姻之事。


  斗姆倒實在喜歡他這個倔強的脾氣,看了他一眼,點頭道:「老身知道你父
仇未報,並不強迫你馬上成親,你先和真真訂個親就好。」

  凌干青道:「在下從不受人強迫,這訂親二字,在下也不考慮。」他本是寧
折不彎的人,如果斗姆不是這樣蠻橫的話,這本是一樁順理成章的喜事。

  何真真站在-旁,盈盈欲涕,紅著險叫道:「師父,你不要強迫他了。」

  「不行。」斗姆臉上變了色,用手拍著椅子靠手,盛氣的道:「孩子,你已
經夠委屈了,和他非親非故,就向人家說出把身子給了他,這件事,為師既然給
你作主,就由不得他不答應,為師說出來的話,幾時不算數過?老實說,為師為
了你的終身大事,也已經退了一萬步,他還跟為師拿蹺,這小子在為師前面,還
敢如此倔強,為師就非要他答應不可。」

  凌干青道:「老前輩是武林前輩,婚姻之事,豈能相強?」

  斗姆尖著聲音道:「你小子不識好歹,敬酒不吃,老身就要你吃罰酒。」

  管秋霜此時忍不住道:「斗姆,你是武林前輩,豈能以大壓小,何姑娘是當
事人,她都求你不要強迫凌大哥了,你怎好強迫凌大哥非答應不可呢?」

  田玉燕接口道:「是啊,凌大哥要是喜歡何姑娘,不用你強迫,早就高高興
興的答應這個婚事了,他不答應,你怎麼強迫人家呢?」

  斗姆目射凶光,看了四位姑娘一眼,呷呷笑道:「你們當老身不知道麼?你
們都想嫁給他是不是,所以最好讓姓凌的小子不答應。你們想得美,老身偏不讓
你們稱心如願,姓凌的小子今天若是不答應這個事,老身就宰了他,看你們那一
個嫁得成?再不,老身就把你們四個一齊宰了,他也會一心一意跟真真成親了。


  她沒待大家開口,接著道:「好,就是這兩條路,一條是老身宰了姓凌的小
子,你們誰都嫁不成,一條是宰了你們四個,讓真真嫁給他,你們挑那一條路走
?」

  四位姑娘之中,沈若華較為穩重,也一直很少開口,這時欠欠身道:「老前
輩一向受武林同道推重,應該是明理的人,這樣說法,豈非恃強凌弱,於理似乎
說不過去。」

  斗姆悍然道:「老身一向不和人論理,因為老身說的就是理。」

  管秋霜哼道:「那就無理可喻。」

  「呷呷呷呷。」斗姆尖聲大笑道:「小丫頭,你說得對,老身就是無理可喻
之人。」說著,她已從高背椅上虎的站了起來,雙目綠芒四射,厲聲道:「凌干
青,你再說一句,到底答應不答應?」

  何真真眼看師父動了真怒,心頭一凜,急忙撲的一聲跪倒地上,含淚叫道:
「師父……」

  斗姆回頭道:「我要他再說一句,他只要回心轉意,答應了就沒事了。」

  凌干青昂然道:「在下已經說過,老前輩縱然武功高出在下甚多,在下也絕
不能接受。」

  「好小子,你嘴硬得很。」斗姆怒喝聲中,舉手就是一掌,直劈過去。

  何真真急叫道:「師父你不能……」

  斗姆尖聲道:「這小於忘恩負義,劈了就算了。」她這一掌在盛怒之下劈出
來的自然非同小可,一道掌風,氣勢如濤,卷撞而出。凌干青不敢和她硬接,身
形輕輕一閃,向旁移開了數尺,避過她的一掌。

  斗姆目光陰森,尖笑道:「你學會了木吾「乙木遁形」,就避得開老身掌勢
了麼?」

  凌干青堪堪避開她的掌風,突覺一般無形潛力,從身邊忽然迴旋過來,一下
撞到了後心。他縱然練成了「乙木真氣」,但這一下經無形壓力猛然的撞擊,幾
乎把護身真氣悉數撞散,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身不由已往前踉蹌衝出了一步,
眼前一黑,臉色劇變,差點站立不住。

  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田玉燕四人看得心頭猛吃一驚,不約而同一陣「
鏘」「鏘」劍鳴,四支長劍一齊出鞘。斗姆陰陰的眼中,光芒大盛,一陣呷呷尖
笑,點頭道:「你們想和老身動手,那很好。」

  田玉燕關切的道:「凌大哥,你快運氣試試,是不是負了傷?」

  「我不要緊。」凌干青感到一陣氣血翻騰,緩緩納了口氣,急忙左手一攔,
大聲道:「畢賢弟,你們不可造次。」

  管秋霜道:「凌大哥,你不用再阻攔了,今晚之事,只怕無法善了。」

  斗姆尖聲道:「不錯,你們一個也休想生離此地。」

  何真真哀求道:「師父,弟子求求你老人家,就讓他們走吧。」

  「不行。」斗姆盛氣的道:「除非姓凌的小子答應婚事,否則一個也別想走
。」

  凌干青拱拱手道:「老前輩,在下以禮謁見,就算……」

  「不用多說。」斗姆搖著手道:「老身言出如山,不用和老身講什麼大道理
……」接著招招手,嘶啞的喝道:「拿我杖來。」一名紅衣女子答應-聲,迅快
的把-支杖首彎曲,鬃著金黃色的籐杖,送到斗姆面前。

  何真真花容失色,叫道:「師父,你老人家何必動這大的氣呢?」

  斗姆一手接過金漆杖,喝道:「真真,你給我站開去,為師今晚非把他們五
個留下來不可。」

  管秋霜道:「凌大哥,你還和她說什麼?今晚就是你沒來,她也不會放過我
們的,本來剛才就要動手的。」

  斗姆氣怒的道:「你這小丫頭,最是可惡,第一個就要把你拿下。」

  管秋霜冷冷的道:「這一點,你就是不說,我也早就想得到。」

  斗姆道:「你想到什麼?」

  管秋霜冷笑道:「因為我姓管,是管崇墀的女兒,是你徒弟柳鳳嬌的仇人,
不殺死我,我就會殺死你的徒弟,你口口聲聲不偏袒門徒,其實早就有心藉口把
我除去了……」

  「住口。」斗姆怒喝一聲,厲聲道:「你這該死的丫頭,你說什麼?」

  「我說的難道不對?」管秋霜絲毫不把斗姆放在眼裡,反正要動手了,還有
什麼好顧忌的?她依然大聲說道:「我管秋霜既然敢來,也就不至於聽到你斗姆
二字就聞名喪膽,你有什麼道,只管劃下來,管秋霜若是接不下,只怨我學藝不
精,不會說你以大壓小,江湖上本來就是能者為強,用不著論什麼道理,好啦,
你可以出手啦。」

  斗姆聽得怒氣滿臉,舉杖欲劈,但她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一向自視甚高
,一雙綠陰陰的眼睛望著管秋霜,一陣呷呷尖笑,點頭道:「很好,小丫頭,幾
十年來還沒有人敢在老身面前,這樣說話的,你小小年紀,膽子不小,老身確實
要試你們幾招,連同姓凌的小子在內,你們只要接下老身五招,老身就不再難為
你們,任你們自去,若是你們五人接不下老身五招,就得給我留下,這樣是不是
公平?」

  畢秋雲心知這老魔頭的五招,必然極為厲害,但她既已說出口來,自己五人
,自然非接不可了。這就接口道:「老前輩既然劃下了道,晚輩要想不接,只怕
也不成,咱們一共五個人,接老前輩五招,照說,也算得是公平的了。」

  斗姆尖笑道:「你很會說話,那就是這樣了,好,咱們到天井裡去。」凌干
青望了何真真一眼,首先轉身往外行去。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田玉燕四人
隨著走出。

     ※   ※   ※   ※   ※   ※

  田玉燕關切的道:「凌大哥,你沒有劍嗎?」

  凌干青點點頭道:「有。」他因五人之中,田玉燕武功較差,朝她低聲道:
「待回一動手,你可伺機先行出去。」

  田玉燕道:「不要緊,我們有五個人咯,難道還會接不下來?」

  沈若華道:「凌大哥說得不錯,動手之時,你不可搶著上去,一有機會,先
行退出去,才是萬全之道。」說話之時,斗姆手柱金漆籐杖,顫巍巍走了出來,
她身後緊跟著何真真和兩個紅衣少女。何真真一臉俱是惶急之色,只是拿眼望著
凌干青,在她師父盛怒之下,她也沒有絲毫的辦法了。

  斗姆緩緩走下石級,在中間站定,目光一掃五人,尖聲道:「你們都準備好
了麼?」

  凌干青依然沒有抽出劍來,他回身朝四人打了個手勢,要她們分散開去,然
後朝斗姆拱拱手道:「老前輩就賜招好了。」

  斗姆心頭雖然有氣,但對凌干青倒確有丈母娘看女婿的心情,覺得眼前這少
年人配何真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除了他,確實沒有一個再配得上真真了。
人總是會有私心的,何況何真真是她一手扶養大的,她對凌干青越有好感,就對
四位姑娘,越發有氣,心裡暗暗怒惱:這四位小丫頭真是該死。此時目睹凌干青
手上沒有兵刃,忍不住問道:「你沒有劍嗎?」

  凌干青欠身道:「在下長劍就在身邊,只是在不敢對老前輩使劍。」斗姆尖
聲道:「為什麼?」

  凌干青道:「在下此劍,削鐵如泥,萬一損毀了老前輩的籐杖……」

  「呷呷呷呷。」斗姆發出一陣尖厲刺耳的笑聲,說道:「老身使了幾十年籐
杖,還沒有人砍上過一道劍痕,憑你這點年紀的修為,若是削得斷老身的籐杖,
老身還配叫斗姆嗎?不過你小子有這番心意,倒是可嘉,好,你只管亮出劍來吧
,老身倒要看看你是怎麼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站在斗姆身後的何真真,聽師
父的口氣,似乎對凌干青好轉了許多,不禁臉上閃過一絲喜色。

  凌干青道:「老前輩吩咐,在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右手一抬,但聽嗆然
龍吟,一道青虹,隨手而起,他掣出來的雖是軟劍,但卻一下掙得筆直,青芒吞
吐,有如一泓秋水,清瑩照人。

  「青籐劍。」斗姆自然識貨,目光一注,驚異的道:「昔年天壤一劍王西神
號稱天下無敵的軟劍,居然在你手裡。好!你們小心了,這是老身第一招。」斗
姆口中喝著,右腕一挑,金漆籐杖呼的一聲,朝前劈了過來。

  她這一杖,看去抬杖就劈,隨手揮來,毫無招式可言,但任她毫無招式,這
一杖的盛勢,依然十分凌厲,一道波瀾壯闊的杖風,有如泰山壓頂一般,朝五人
直劈過來。凌干青和沈若華等四位姑娘,本來已經分散開來,分站了五個方向,
照說,只有凌干青一個人站在斗姆對面,她這一杖又是直劈而來,應該只有凌干
青首當其衝,影響不到旁人。

  那知斗姆杖勢出手,這一杖對站在她面前的凌干青,反而杖勢一偏,並未正
面攻下,雖然如此,但一道奇猛的杖勢掃過,餘勁之強,依然令人為之窒息。凌
干青吃了一驚,立即展開「乙木遁形身法」,避重就輕,逆著杖勢劈來之處,連
閃兩閃,才算轉出了一道奇猛的餘勢之外,這可是師丈母娘手下留的情,但對站
在凌干青四周的沈若華等四位姑娘可不同了。

  沈若華等四人,原非正面,照說這一杖對她們並無多大威力,怎知這毫無招
式的一杖,四個姑娘都有同一感覺,就是每一個人都覺得斗姆這一杖是朝她頭頂
劈來的,一道金光,自天而下,猶若金龍倒掛,一擊之勢,快得像驚霆轟頂,雷
霆萬鈞。

  四位姑娘手中雖有長劍,誰也不敢硬架,急忙各自施展身法以劍護身,人隨
劍走,沈若華、畢秋雲同樣以極快極輕的身法,從杖下閃出,但還是接連使用了
幾種身法,方始避過。管秋霜眼看籐杖壓頂而來,她雙腳一頓,使的是姜太公的
「縱地金光法」,人影一晃,就跳出去七尺多遠,避過了一攻。

  最感吃力的是田玉燕,既不敢硬接,只好躲閃,她堪堪掠出,一道巨形的壓
力,已經快要落到頭上,逼得她匆忙之間無暇多想,掠出的人,趕忙和身朝地上
撲下,連打了兩個滾,才從驚險之中,滾出七八尺遠。

  第一招,大家總算避過了,本來五人心中,都有同一個想法,斗姆每一招出
手,合五人之力,互相支援,縱然不能和她力敵,硬打硬接,但自己五人,在守
勢之下,避重就輕,忽聚忽散,你斗姆再厲害,也不過只有五招而已。

  但這第一招下來,大家才知道斗姆果然名不虛傳,要接她五招,並沒有自己
想像中那麼容易。試想這一招,她明明只是抬杖就劈,看不出有什麼異處,但五
個人居然在同時都遭到她杖勢轟擊,她一支籐杖,在這一瞬之間,居然逼使五個
人四散分裂,各自躲避不迭,自顧不暇,那有支援他人的能力?

  斗姆一雙綠光暴射的眼睛,只是注視著管秋霜,她對其他三位姑娘手忙腳亂
的躲避情形,視作理當如此,但管秋霜雙腳一頓,就避開了她的杖勢,以她的經
驗,居然看不出管秋霜使的是什麼身法來的?這使她感到萬分驚奇,心中暗道:
這小丫頭身法何其古怪如此?

  凌干青忙道:「老前輩這是第一招了?」斗姆道:「不錯,你們還要接我四
招。」

  凌干青道:「老前輩可否暫停?」斗姆道:「你們還有什麼事?」

  凌干青道:「老前輩杖勢太奇奧了,可否容我們稍作商量?」

  斗姆是個喜歡奉承的人,聞言呷呷尖笑道:「好,老身給你們一盞茶的時光
,你們只管商量好了,再和老身動手不遲。」

  凌干青朝四人招招手,走到角上,低聲道:「她杖法怪異,方才明明只有一
杖,但我看到咱們五個人好像都直接受到杖勢的攻擊,這種杖法,似和九華「分
光劍法」有同樣妙用,人數分散,她杖勢也分開了,因此咱們對付之道,人手就
不應分開,等她發杖之際,咱們就合力一致封架,也許不至為她杖法所迷,還有
田家妹子功力較差,和在下站得近些,不可離開太遠,一旦發現不對,我也好帶
你躲避的。」田玉燕臉上微紅,點點頭,心裡卻感到甜甜的,大哥還是最關切自
己了。

  畢秋雲道:「大哥說得極是,我們合力接她四招好了。」

  凌干青道:「還有一點,特別重要,萬一接不下來,你們務必趕快往外退去
,由我一個來對付好了。」

  沈若華道:「合我們五人之力,都應付不了,你一個人如何對付得了呢?」
凌干青道:「你們不用管我,我自己有辦法。」

  管秋霜接口道:「到時大姐、二姐、四妹只管行走,由我和凌大哥兩個就夠
了。」

  剛說到這裡,斗姆已經等得不耐,催道:「你們商量好沒有?」凌干青道:
「好了。」五人依然各自回到原來的位置。

  斗姆冷冷的看了五人一眼,說道:「你們都準備好了吧?」凌干青欠身道:
「老前輩請發招好了。」

  「好。」斗姆朱漆籐杖一起,喝道:「這是第二招了。」籐杖一舉即揮,剎
那之間,漾起一排杖影,看去差不多有八九支之多,宛如一排擂木,朝五人滾滾
推來。

  凌干青口中大喝一聲,青籐劍一振,臨空發劍,他使的是「乙木劍法」,同
樣一下泛起八九道劍光,迎著灑出。四女在對方籐杖出手之際,人影倏然一合,
朝中間集合,正好凌干青劍勢灑出,往上迎起,接住了斗姆的一排杖影,他們可
以從容出手。

  沈若華長劍乍展,刷刷刷連發三劍,劍光錯落,有如靈蛇亂閃,使的是沈大
娘的「絕戶劍法」有攻無守,劍勢辛辣惡毒,故有絕戶之名。畢秋雲使的是義父
紫衣煞君的「紫氣東來劍法」,劍勢大開大合,劍風飛捲,聲似裂帛,她也連發
了三劍,劍光灑出足有七八尺長,和凌干青漾起的八九道劍光,布成了一片交織
劍網。

  管秋霜藝出姜太公姜竹坡門下,她除了祭起軟劍的那一招絕學,還學了一套
「金蓮劍法」,劍勢展開,有如萬朵金蓮,乃是一套防身的劍術。只有田玉燕的
是師父卓一絕的「掌中劍」、和祖父田有甲的「掌中指」,對付江湖武士,已足
可自保,但遇上斗姆這樣的絕世高手,就差得遠了。她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在四
人劍光交織之下,幾乎施不開手腳,也不知如何使好?索性收起長劍,從身邊革
囊中取出一隻飯碗來,準備乘隙施展她爺爺的「彈指神通」。

  這一瞬間,杖影、劍影,攻勢交錯,幻起了一片如山光影。斗姆先前看到凌
干青揮起的一排劍影,獨擋自己正面,心中雖然暗暗點頭,這小子果然已得木吾
真傳,輕輕年紀能有如此造詣,已是十分難得了。但他們五人,僅憑凌干青使出
木劍道人的「乙木劍法」,正面和斗姆動手,自然還差得遠,由此可見,這四個
女娃兒,並無什麼出奇之處了。

  那知等到各人展開劍法,斗姆見多識廣,自然一下就看出來了,沈若華使的
是「絕戶劍法」,畢秋雲使的是「紫氣東來劍法」。只有管秋霜一支軟劍,劍光
劃過,泛出朵朵蓮花,生生不息,劍法之奇,以她的經驗,竟然認不出這姓管的
女娃兒使的究竟是什麼劍法?甚至連她劍勢的來龍去脈,都看不清楚,但覺劍光
如旗,劍旗一展,就生出朵朵蓮花來。這些蓮花,正好護住了她上下左右前後,
不論你任何兵刃暗器,試從任何一方,都無法攻得進去。

  一時之間,真把目空四海的斗姆看得心頭大為驚愕,世上竟會有如此精密的
劍去,任何門派的劍法,都不會十全十美,也一定有它的破綻,惟有管秋霜這套
「金蓮劍法」,竟然一絲空隙也沒有。

  原來這套劍法,是姜太公姜竹坡晚年悟澈劍理,獨創的護身劍法。因為他號
稱姜太公,想到昔年姜子牙有一面杏黃旗,乃是玉虛宮的奇珍,一經展開,就有
萬朵金蓮護身,他就把劍當旗,劍光一展,就劃出一面旗來,然後再生生不息,
圈出無數劍花,幻出朵朵蓮花,故定名為「金蓮劍法」。

  姜太公已有七八十年不在江湖露面,他晚年獨創的劍法,斗姆又如何認得?
就在她這一出神之際,但昕一陣急驟的「噹」「噹」交鳴,斗姆這一招籐杖,竟
然連後半招杖勢變化,都來不及施,已被凌干青、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四支
長劍封架開去。

  凌干青大聲道:「老前輩,這是第二招了。」這句話,就是說你第二招我們
已經接下了。

  斗姆一呷呷尖笑,點頭道:「很好,你們之中,有玲瓏絕戶門的傳人,還有
紫衣煞君的門下,有你們幾個人聯起手來,江湖上能夠和你們打成平手的人,已
是不多了,但你們要跟老身動手,只怕還差得多,力才這二招,老身承認你們接
下了,但那是老身在思索一件事,只使了前半招,後面的半招,並未使出來,給
你們佔了便宜……」她話聲一頓,碧綠的眼光,朝管秋霜投射過來,緩緩說道:
「姓管的女娃兒,你當老身剛才在思索什麼?」

  管秋霜道:「你想什麼,我怎麼知道?」

  斗姆道:「老身看你劍法,十分眼熱,你是何人門下?也許老身看在你師尊
份上,可以不為難你,你說出來給老身聽聽。」她明明怵於管秋霜的劍法,神奇
莫測,料想她師父必是一位大有來歷的高人無疑。斗姆自然是大行家,她已可從
管秋霜的劍法看出她師父在劍術上似乎還勝過木劍道人,她對當今之世,真正惹
不起的,本來已只有木劍道人一個,如今又發現了管秋霜的劍法,她自然要問問
清楚了。

  管秋霜冷聲道:「我師父不問塵事,也不在江湖之中,說出來了,你也未必
知道。」

  斗姆臉色微變,怫然道:「好個小丫頭,老身原是一番好意,你以為老身看
不出來歷?」

  管秋霜道:「那你就看著好了。」這話可把斗姆激怒,呷呷尖笑道:「好,
好,就憑你這句話,就算你師父有通天徹地之能,老身也要得罪了。」說到這裡
,尖喝一聲:「那就接老身第三招吧。」這回她決心要在第三招上,展示她的威
力,這一招就非把這幾個小輩的長劍震飛不可。

  本來以她斗姆的威名,雖說要對方五人接下五招,其實三招之內,就應該把
他們解決了,真要讓他們接下了四招,就算接不下五招,也已經有損她的威名了
。凌干青自然知道斗姆已被管秋霜激怒,這第三招必須十分厲害,因此在斗姆尚
未發招之前,早已運起了師門「乙木真氣」,功凝右臂,直貫劍身,目注斗姆,
絲毫不敢大意。

  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也有同樣的感覺,各自抱劍凝神,準備全力迎戰。
田玉燕早已收起了長劍,左手握著,直豎前胸,也準備乘隙出手。這一瞬間,真
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大家全神貫注,氣氛緊張得似乎連氣壓都在逐步降低,迫得
人有透不出氣來的感覺。

     ※   ※   ※   ※   ※   ※

  不在場中,而感到最緊張的,莫過於黑衣魔女何真真了。她對凌干青情有所
鐘,而且兩人已經談得好好的,這次她帶凌干青來見師父,並不是為了要師父作
主,強迫凌干青答應婚事。這完全是師父聽了二師姐的先入之言,才會生出這場
是非來。

  她當然明白,男女情愛,是要慢慢培養出來的,絕非強迫所能成功,她和凌
干青已經有了良好的開始,但這話她當然不好對師父說,平時也許還可以說,但
如今當著另外四個姑娘,就更不能說了。至於師父要他接下五招之言,她雖然知
道凌干青是木劍道人門下,劍術造詣極深,但他和師父比,那就簡直不成比例了
,以凌干青的武功,就是和大師兄比,也還要差了一截。

  她對師父的武功,自然更清楚,別說盡憑他們五個人,就算再加上五個,也
接不下師父五招。方才前兩招,師父根本並未使出真功夫,那只是看看她們幾人
的劍路而已,這第三招,不,說到真正動手,應該就在這一招了。此時眼看師父
動了真怒,怎不教她急煞?她一雙眼睛,只是一霎不霎的盯著凌干青,流露出萬
分惶急,和萬分關切之色。

  這原是一句話的工夫,斗姆喝聲出口,手中朱漆籐杖忽然朝左右連揮幾揮,
一個人就凌空飛起,杖先人後,撲擊而來。不,她朱漆籐杖,這向左右連揮幾揮
,就幻起了一幢如山杖影,她一個人就像挾泰山而超北海,迎面壓頂而來。

  也不,她這幾揮湧起如山杖影,她一個人早已隱在杖影之中,這時所能看到
的,只是一幢像假山般的朱紅影子,凌空朝五人壓頂而來。如山杖影還未壓到,
數丈周圍,已經風起雲湧,輕嘯盈耳,一股無形的壓力,先期湧到,五個人立時
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連呼吸都困難起來。誰都心裡明白,她口中雖說五招
,實則勝負之分,在這一招就得決定了。

  凌干青急忙低喝一聲:「你們快些退走,再遲就來不急了。」口中喝著,青
籐劍使出了他壓箱子的本領--「天壤一劍」來。這一下當真快若雷霆,但見一道
青濛濛的劍光,繞身而起,青光陡然暴漲,化作一片奇亮耀目的晶瑩光幕,幾乎
擴及丈餘,迎著朱紅杖影席捲過去,森寒劍氣,發出嘶嘶異聲。

  管秋霜也捨了「金蓮劍法」不使,陡地一揚皓腕,把誅神劍脫手朝空中擲去
,長劍出手,就「嗤」的一聲,破空直上,一下直射起三丈多高,越過斗姆那幢
朱紅杖影之上,才掉頭向下,擲起之時,只不過一道匹練般的精光,但這一掉頭
平落之際,卻登時光芒大盛,從劍身上散發出一層森寒劍氣,漲漫空際,緩緩下
落。

  斗姆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這一招移山填海,會遇上武林中最著名的兩招曠世絕
學。她挾杖撲起之時,就已看出凌干青使出來的竟是昔年被號稱劍神王西神那一
招天下無人能擋的「天壤一劍」,但她還仗著自己修為功深,凌干青使的縱是「
天壤一劍」,究竟還是初學乍練,火候不足,自己就算不能破它,也不至於為它
所傷,最多打成平手。

  那知就在此時,忽見管秋霜把一柄軟劍脫手擲起,手法極怪,再抬頭一看,
一柄劍已經橫著緩緩下落,一道森寒流骨的劍光,幾乎籠罩了一丈方圓,心頭登
時想起一個昔年令群魔聞名喪膽的異人來,心中這一驚非同小可,暗道:會是誅
神劍?

  她一幢如山杖影,原是凌空而來,凌干青的一道青光,是朝上迎起,管秋霜
的一層劍光,卻又往下罩落,這一下,正好把斗姆連人帶杖合在了中間。光是凌
干青一招「天壤一劍」,斗姆也未必放在心上,但管秋霜又在同時祭起了「誅神
劍」來,卻有了麻煩。

  她顧了凌干青的「天壤一劍」,就無法顧到管秋霜祭起的「誅神劍」,若是
要和兩人這兩招曠世絕學硬拚的話,她自問毫無把握了。這真把久經大敵,久負
盛名的斗姆一時有措手不及之感。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就在兩首劍光上下交征
的一瞬之間,斗姆猛一吸氣,身形往後一仰,閃電般從中間橫飛出去。

  這是她不準備和兩人硬拚,才全身而退的,對斗姆來說,已是數十年來從未
有過之事。以她的內功修為,這一下從兩道劍光上下夾擊之中,由橫裡抽身後退
,就像電光閃過一般,該是何等快速?照說應該並無多大阻力,因為這時凌干青
的「天壤一劍」,發劍在先,也發得較快,管秋箱誅神劍不是衝上去,掉轉頭往
下就刺,而是在半空中掉頭之時,劍身成「一」字形平著緩緩降落的,落下的較
慢。

  但兩人心裡的想法不同,這一招劍法的威力,也就各異了。凌干青使出「天
壤一劍」,劍光往上席捲而起,看到斗姆急急抽身後退,他不願得罪了這個女魔
頭,因此一見她退去,劍勢不覺停停,但管秋霜可不同,她已經祭起「誅神劍」
,自然希望把斗姆的杖勢破去。使這種高深劍術,都是以意使氣,由氣馭劍,凌
干青劍勢一停,心頭自然沒有傷人之意。

  管秋霜對這一招劍時,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還沒練到以意使氣,以
氣催劍的階段,但她心裡並不放鬆,祭起的長劍自然也就不放鬆了。你莫看「誅
神劍」在空中平平的、緩緩的下降,如果真要緩緩降落,那還能傷人?

  管秋霜雖然還不懂得馭劍之道,但祭起了「誅神劍」,這招劍法的本身就有
克敵的威力,本來下落之勢,好像極緩,等到斗姆閃電般從橫裡後退,誅神劍下
落之勢,也突然加速了。

  斗姆發杖撲來之時,一幢杖影至少也有一般花園中假山那麼一座,但後退之
際,這一幢如山杖影自然全已斂去,只剩了她一條黑影閃電般橫來。「誅神劍」
驟然下落,劍氣侵體,斗姆才發覺誅神劍的威力,平飛的人急忙籐仗上撩,人卻
只絲毫不停,繼續箭一般平射出去。

  但聽「嗒」的一聲,等她飛射出去一丈開外,身形落到地上,才發覺隨她數
十年,身經百戰的一支籐杖,已被誅神劍削斷了尺許長一截。這一經過,說起來
大費筆墨,實則只是斗姆揮杖縱起,凌干青、管秋霜各自發出了一招劍法,斗姆
再橫飛後退,前後最多也不過是轉眼工夫的事。

  在凌干青發出「天壤一劍」之際,沈若華、田玉燕只覺凌大哥這一招劍光強
烈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不,一道青濛濛的劍光,已經把她們全包在裡面,就是要
想發劍,也已經發不出去了。直等劍光消失,凌干青、管秋霜各自收回長劍,兩
位姑娘知道凌大哥和三妹聯手,已經破了斗姆的第三招。

  就在此時,凌干青耳中忽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小伙子,此時不走,更
待何時?」

  凌干青一怔,急忙朝四位姑娘低喝一聲:「我們快走。」一手拉起田玉燕,
身形彈起,朝牆頭飛掠過去。沈若華、畢秋雲等四道人影也一齊飛掠而起,飛上
牆頭。

  斗姆眼中綠光大盛,厲笑道:「你們想走。」一圈人影,白髮飛揚,宛如妖
巫一般,半空飛撲過來。

  就在大家撲登牆頭之際,沈若華返身振腕一指,使出她家傳的「絕戶玲瓏指
」來,田玉燕早已在左手握著一隻飯碗,這時同樣一個回身,右手食、中二指一
疊,一連彈出三片碎碗。「絕戶玲瓏指」和三片碎碗,當然傷不了盛怒之下的斗
姆,但就在斗姆堪堪撲近牆頭不遠,驀地有一縷極強的指風,從斜刺裡射到,這
一縷指風,來得神速無比。

  雙方動作,何等迅疾,斗姆飛撲而來的人,不防暗中還有人出手,等到發覺
,已是無法閃避,人在空中,根本也閃避不了,急忙右手一揮,-道衣袖朝指風
捲去。但聽「轟」然一聲,如遇霆擊,指風居然穿透衣袖,一下擊中右腕。這一
記雖然傷不了斗姆,卻也擊得她身形驟落,手腕火辣辣生痛,一條右臂幾乎酸麻
得握不住籐杖。這一遲延,凌干青等五人,均已飛出牆外,疾奔而去。

  斗姆尖厲的喝道:「天雷指,是歐一峰,你敢和我老婆子作對?」她自然知
道歐一峰已有二十年沒在江湖出現,盡憑剛才這一記指風,功力之高,絕不在自
己之下,再加上凌干青的「天壤一劍」,管秋霜祭起的「誅神劍」,自己窮追下
去,也決討不了好,是以她喝聲出口,人並未跟著追出。牆外也寂無人聲,沒聽
有人答應。

  斗姆驀地仰天厲笑,聲若夜梟,說道:「也好,這是你們來惹我斗姆的,咱
們索性好好較量,我若不把江湖武林攪個血雨腥風,就不叫斗姆了。」

     ※   ※   ※   ※   ※   ※

  凌干青一行五人,越出圍牆,只聽一個低沉聲音叫道:「小兄弟,快帶著她
們向北走,在甘泉山下等候老夫。」

  凌干青只覺這聲音十分耳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那裡聽過,當下就朝大家說
道:「你們快跟我走。」說完,一路朝北奔行。

  沈若華叫道:「凌大哥,我們到那裡去呢?」

  凌干青道:「是一位老前輩說的,要我們到甘泉山下去等他。」

  畢秋雲問道:「是那一位老前輩呢?」

  凌干青道:「我也不知道,這位老前輩的聲音聽來極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方才就是他攔住了斗姆,不然我們還不容易逃得出來呢。」

  管秋霜道:「我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凌干青道:「要我們快走,就是這位老前輩。」他這話,四位姑娘全不知道
,因為叫她們快走的是凌干青,那個低沉聲音只是以「傳音入密」和凌干青說的
話,但四位姑娘相信凌大哥說的不會是假話,她們心中雖然疑信參半,可是斗姆
撲起的人,沒有追出來也確是事實。

  大家腳下絲毫沒停,不到片刻工夫,就已趕到甘泉山下。這時已快近三更,
夜色已深,山林間暗影空濛,松風如濤。大家不覺站停下來,管秋霜道:「凌大
哥,我們在那裡等他呢?」

  凌干青道:「這位老前輩要我們在甘泉山下等,這裡離大路較近,就在這裡
等好了。」話聲甫出,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了過來,說道:「小兄弟,你們怎
麼才來麼?還不快過來,老夫已在這裡等了你們好一會了。」

  凌干青循聲舉目看去,只見十數丈外一棵大樹下,負手站著一個白衣儒生,
雖然相距較遠,看不清楚面貌,但只要看他瀟然而立,似乎年紀不太大。一面急
忙回頭道:「我們快過去。」當先舉步行了過去。

  今晚月色雖然不太明朗,但半鉤殘月,總算從雲層吐出一點昏昏朦朦的月色
,五人這一走近,也依稀可以看清這人的面貌了。這個白衣儒生,看去不過四十
來歲,生得長眉如劍,朗目如裡,貌相清俊,含笑朝凌干青望來。

  凌干青看得不禁一怔,這人自己竟然從未謀面,但依然雙手一拱,說道:「
今晚多蒙前輩援手……」

  白衣儒生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不認識老夫了麼?」

  凌干青愕然相望,說道:「前輩……」

  白衣儒生朗笑一聲道:「小兄弟還記得下山之日,老夫曾托你傳送過一封家
書之事嗎?」

  「啊。」凌干青口中啊了一聲道:「老前輩就是……」他說到「就是」二字
,下面「活死人」三字,卻不好說出口來,是以頓了一頓。

  白衣儒生含笑點頭道:「不錯,小兄弟總算記起來了,老夫正是活死人墓裡
的活死人。」

  凌干青道:「老前輩那就是歐老前輩了?」

  活死人微微一笑道:「老夫正是南海歐一峰,唉,二十年來,老夫一直自號
活死人,這歐一峰三字,多年不用,倒好像反而生疏了。」







【第十四章】 再謁斗姆閣

  凌干青遇見沈大娘,取出活死人那封家書之時,曾把經過情形,告訴過沈大
娘,沈若華在旁,自然也聽到了。此時聽那白衣儒生說出就是歐一峰,心頭不禁
大是為難。

  沈若華聽娘說過,爹叫歐一峰,是南海風雷門嫡傳十六代掌門人,二十年前
,自己剛出世那年,爹中了仇人一記「附骨釘」,而且還有幾個仇家一路追殺,
負傷逃走,隱姓埋名,絕跡江湖,音信久絕,直到最近,才由凌干青捎來一封家
書,才知爹隱居茅山,自稱活死人。

  那麼眼前這人自稱他就是活死人,又是南海歐一峰,該是爹不會錯了,但問
題是娘今年已經四十七歲,爹比娘還大上十二年,如今該是五十九歲了,可是眼
前這人,看去不過四十來歲,若論年歲,就足足相差了二十年。是以沈若華只是
拿眼望著白衣儒生,腳下逡巡,不敢上前相認,認錯了人,豈不是笑話?

  歐一峰目光朝沈若華投來,炯炯雙目之中,忽然間起了一層霧水,臉色一黯
,徐徐說道:「凝兒,除了為父,天底下還有第二個歐一峰嗎?這也不能怪你,
你一定認為父今年五十有九,應該是一個老人了,卻沒想到為父還是如此年輕,
對麼?」沈若華紅著臉,點了點頭。

  歐-峰又道:「為父昔年中了仇家一記附骨釘,這附骨釘乃是排教中最厲害
的掌中釘,打中人身,直入骨骼,不但真氣全滅,不死也得終身殘廢,只有排教
中人可以先服下特殊藥物,把人放入大蒸籠中,下面用烈火蒸上三天三晚,其釘
自出,除了他們這種方法,天下無人能治……」

  沈若華臉上不期流露出焦灼之色,顫聲說道:「那我爹不是沒有救了麼?」


  「凝兒,為父不是好好的活著?」歐一峰藹然一笑道:「當時為父仗著本身
功力,封閉住幾處重要穴道,想到普天之下,為父只認識一位方外道友,他昔年
到過南海,此人一生所學,勝過為父十倍,當時就趕去想請他設法,這位道友,
就是小兄弟的令師木道長。」

  他轉臉朝凌干青看了一眼,接道:「那知為父趕上茅山,木道長恰好雲遊去
了,為父失望之餘,只得走下山來,這句話,為父從負傷之時算起,已經趕到三
天二晚急路,先前還有絲希望支持著,如今希望已成絕望,一隻氣就鬆懈下來,
事實上以為父那時的內力,支持上三天二晚,已經是奇跡了,在經過活死人壕之
時,但覺兩眼一黑,倒了下去……」

  話聲甫落,突聽遠處傳來一聲嘿嘿冷笑,這笑聲就像箭射一般,來得好快,
聲音入耳,但見兩道人影,像流星般瀉落,那是兩個身穿一式黑袍的老者。這二
人面目深沉,臉上枯瘦得只是皮包了骨,但深陷的雙眼卻炯炯發光,兩人四道目
光,一眨一眨注視著歐一峰,一言不發,神情之間,有著說不出的詭異之感。只
要看這兩人的貌相,就可斷言是左道旁門之士了。

  歐一峰驟覬兩人,不覺雙目冷芒閃動,發出一聲朗朗長笑,點頭道:「會在
這裡遇上二位巫兄,真是巧極了。」

  左首黑衣人冷冷的道:「歐一峰,咱們兄弟已經找了你二十年,還算巧麼?
」歐一峰含笑道:「兄弟此次重出江湖,也正想找二位巫兄談談。」

  右首黑衣人陰惻惻道:「咱們沒有什麼好談的了。姓歐的,你準備著吧。」
歐一峰道:「二位巫兄且慢。」

  右道黑衣人道:「你有什麼後事,就快點交代他們吧。」沈若華聽得怒聲道
:「你們有什麼了不起,說話如此托大。」

  右首黑衣人倏地回過頭來,冷聲道:「小丫頭,你是歐一峰什麼人?」

  田玉燕道:「瞧你們三分不像鬼,七分不像人,一定不是好人了。」

  右首黑衣人哼一聲道:「該死的丫頭。」右手朝田玉燕揮去。

  歐一峰喝道:「巫享,你怎可對一個小女孩出手?」凌干青就站在田玉燕身
邊,見他右手揮來,口中大喝一聲,右手連起「乙木真氣」,朝前迎擊出去。

  那右首黑衣人這一揮原只不過用了三成力道,以他的功力,這三成力道,田
王燕也已經承受不起了。那知凌干青這一掌上,凝聚了「乙木真氣」,東方甲乙
木,木能生火,「乙木真氣」之中,閃蘊道家真火,正是旁門陰功的剋星。

  右首黑衣人這一揮雖然只使了三成力道,但他積數十年勤修苦練之功,這三
成力道和凌干青擊出的八九成力道,幾乎相等,但力道相等,右首黑衣人就吃虧
了。因為凌干青的「木形掌」,正是剋星制旁門陰功的功夫,譬如火勢強,可以
把水燒乾,水勢強,可以把火撲滅,其理相同。兩股力道相等,旁門陰功自然遭
到「乙木真氣」的克制了。

  這一段話,說來慢,其實只是雙方手勢一揮一迎之事,但聽「呼」的一聲,
右首黑衣人揮出的一記陰勁,竟然全被凌干青「木形掌」掌力擊散。右首黑衣人
這一瞬間也發覺不對,愕然道:「木形掌,你是木劍道長門下?」

  凌干青傲然道:「不錯,在下正是木劍門下凌干青。」

  歐一峰已經連連搖手道:「小兄弟,這和你們無關,你們快些退後。」

  左首黑衣人森冷的道:「歐一峰,原來你有木劍道長給你撐腰。」

  「笑話。」歐一峰大笑道:「這位小兄弟和四位姑娘,只是路上相逢,敘敘
而已,兄弟何用什麼人撐腰?」

  右首黑衣人道:「那好,咱們二十年的舊帳,就在這裡作個了斷。」他們對
木劍道人心存顧忌,是以就沒有再向凌干青等人糾纏了。

  「了斷自然要了斷。」歐一峰朝兩人微微一笑道:「不過兄弟認為咱們應該
心平氣和的談談。」

  右首黑衣人道:「咱們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歐一峰道:「二十年前,兄弟縱然殺了你們排教的一位長老,那是他恃仗排
教之勢,在岳陽附近做出天神共憤之事,兄弟遇上了自然非管不可,後來兄弟把
他本命神符送回貴教總壇,已蒙貴教總柁主諒解,不料賢昆仲邀約同門在半途中
襲擊,兄弟身中貴教掌中釘,幸得不死,賢昆仲二十年後,還要向兄弟尋仇,豈
不和貴教總柁主的諒解相悖了麼?」

  左首黑衣人嘿嘿森冷道:「你可知道咱們兄弟向你尋仇,是蒙總柁主允准的
麼?本教可以諒解你姓歐的,但咱們兄弟非找到你不可。」

  歐一峰道:「那是為了什麼?」

  左首黑衣人道:「因為死在你「天雷指」下的那位長老,是咱們兄弟的親叔
叔,排教可以不向你尋仇,咱們巫家卻非報此仇不可。」

  歐-峰道:「兄弟中了你一記掌中釘,幾頻於死,還不夠麼?」

  左首黑衣人道:「但事實上,你並設有死。」

  歐一峰雙目神光湛然,朗笑一聲道:「二位那是非要把兄弟置之死地,才肯
甘休了?」

  右首黑衣人道:「不錯,一命抵一命,這是天公地道的事,所以你姓歐的非
死不可。」

  歐一峰道:「二人若是殺不死兄弟呢?」

  左首黑衣人道:「湘西巫家的人,永遠不會放過你的,你若是死了,還有你
子女,你子女若是死了,還有你的孫子,和巫家作對,就注定你要絕子絕孫,永
無後代。」

  歐一峰修眉一軒,沉笑道:「巫元,歐某已經避了你們二十年,我不是怕了
你們,而是不願如此冤冤相報,二位的令叔,當年做了什麼事,二位應該心裡明
白,如此喪天害理的事,只要遇上武林人,誰都非管不可。」這巫家兄弟二人,
左首的叫巫元,右首的叫巫享。

  巫享道:「長江上下流,排教所到之處,除了你歐一峰,誰會管咱們的閒事
?」

  歐一峰怒聲道:「剖腹取胎,喪天害理,死有應得,難道歐某殺的不對?」
現在凌干青幾人,都聽清楚了,歐一峰殺的排教長老,是在岳陽附近,取孕婦的
胎兒,這種只有邪門外道的人才做得出來的喪天害理之事,自然死有餘辜了。

  巫元道:「咱們不問你殺得對不對,你殺了巫家的人,巫家自然要找你討還
這筆帳來了,咱們話已說完,你還是乖乖的納命來吧。」

  管秋霜憤然道:「原來排教都是些旁門妖孽,你們姓巫的做出這種喪天害理
之事,還不覺得羞恥,還敢找人報仇。」

  巫享雙目炯炯朝管秋霜射來,森笑道:「小丫頭,你說什麼?」

  管秋霜道:「你們給我趁早滾,還可饒你們不死,不然像你們這種窮凶極惡
的妖徒,姑娘就饒不得你們。」

  歐一峰急道:「這不關你們的事。」

  畢秋雲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你們再要和歐老前輩糾纏不清,咱們說不得
就要替江湖除害了。」

  田玉燕接口道:「對啊,我早就看出他們兩個不是好東西了。」這幾個姑娘
連大名鼎鼎的斗姆都較量過了,那會把兩個排教中人放在眼裡?

  凌干青雖然看出這兩個姓巫的不好惹,但方纔一掌把對方揮出的掌風震散,
也不覺得輕估了對方。巫元眼看三位姑娘出言不遜,這要是換了平時,早就出手
了,但因方才凌干青說出來是木劍門下,心中不無顧忌,冷冷的掃了五人一眼,
陰惻惻說道:「你們也是木劍門下麼?」

  管秋霜道:「我們不是木劍門下,你待怎的?」

  歐一峰忙道:「你們快退。」身形一晃,朝管秋霜等人身前攔來。

  巫享陰笑道:「你自身難保,不用去管人家了。」雙手化爪,閃電朝歐一峰
當胸抓來。

  歐一峰朗喝一聲:「巫享,你看看兄弟這是什麼?」右手緩緩橫胸,擋在前
面。

  「那好。」巫元「好」字出口,右手如爪,突然凌空朝管秋霜抓來。

  凌干青嗆的一聲掣出了青籐劍來,一道青虹,照得附近山林,全都青濛濛的
,森寒逼人。管秋霜叫道:「大哥,他衝著我來的,不用你插手。」皓腕一楊,
又是一道精虹,衝霄飛起。她是聽了方纔他們說的話,覺得這些妖邪中人,不用
和他們客氣,所以出手就祭起「誅神劍」。

  巫元出手何等快速,但他右手堪堪抓出,就發覺不對,對方雖是一個小女孩
,這長劍擲起,尚未下落,森寒劍氣,已經籠罩住自己周圍,不自覺的打了一個
寒噤。要知他敢向歐一峰尋仇,一身所學自非等閒,只是排教的武功,多半出之
旁門,管秋霜祭出的「誅神劍」,卻是玄門正宗馭劍術,光是從劍身發出來的劍
氣,已是所有旁門左道的剋星了,因此他發覺頭頂被劍氣籠罩,就會不自覺的打
起寒噤來,其實若論功力,管秋霜比他還差得遠呢。

  巫元這一發覺不對,心頭不由大駭,暗道:這小女孩居然會使馭劍術?一念
及此,抓出的右手慌忙收了回來,雙手向天連劈了三掌,身形迅疾往後退去。在
他想來,他這三記掌力,足可把管秋霜祭起的長劍阻得一阻,那知他劈出的掌力
,縱然功力深厚,宛如三團有形之物,但陰寒掌力,遇上了誅神劍散發出來的劍
氣,竟然如湯沃雪,消失得無影無蹤。

  拍出三掌,總究耽擱了一下,這一耽擱,誅神劍離他頭頂,已只有三尺光景
,強力的氣,使他透心發涼,心頭一慌,趕緊吸氣後退,左手揮處,打出一個黑
越越的圓形東西,那是他最拿手的鎖心錐,人已雙腳離地數寸,閃電往後倒飛出
去。

  但誅神劍乃是玄門的馭劍,管秋霜並不知道如何以氣馭劍術,可是擲起之時
,卻是姜太公教她的法門,已經把真氣貫注在劍上了,因此你退得快,它落下之
勢也快。但聽「嗒」的一聲,排教最厲害的兩種暗器之一的鎖心錐已被誅神劍劈
作兩半,巫元後退的人,口中也發出一聲沉哼,他揚手打出鎖心錐的那只左手,
同時被劍鋒劃過,齊肘削斷。這一聲沉哼,他人已飛出一丈開外,鮮血也一路灑
了出去。

  管秋霜還不知道已經削斷了對方左腕,使了一記「縱地金光法」身形掠出,
一探手接住了軟劍,雙足落地,還冷冷的道:「你方才口氣托大,怎麼逃得這樣
快法?」

  再說巫享雙爪驟發,-雙手就像兩隻鳥爪,不用說被他抓中了,只要被它佔
上人身,十二個時辰,一樣會毒發身死,可說是旁門中最歹毒的爪功了。但就在
巫享烏黑的雙爪快要抓到歐一峰胸前之際,歐一峰要他看看這是什麼?

  歐一峰橫掌當胸,自然是要巫享看看他的手掌了。手掌有什麼好看的?既然
他要看,那就一定有名堂了。巫享在江湖上混了數十年,江湖經驗自然極深,聽
了他這句話,心中不禁一動,立時剎住了身形,舉目朝他右手看去。目光一注,
才發覺歐一峰橫胸手掌,竟然色如硃砂,紅中透,鮮明無比。

  巫享心頭猛然一沉,暗暗叫了聲:「好險,自己若是猛然抓去,這一身毒功
就算完了。」一時不覺神色大變,雙手發顫,失聲道:「硃砂掌。」「硃砂掌」
專破各種毒功,練毒功的人,就怕毒功遇克,反攻內腑,那就無藥可救。

  歐一峰朝他微微一笑道:「閣下現在應該知道你們排教巫門,永遠無法再向
兄弟尋仇,兄弟也不為已甚,你們去吧。」這邊停手之際,也正是巫元左腕被削
之時,兩人一語不發,掉首疾載而去,轉眼就已消失不見。

  歐一峰目光如炬,看了地上遺留的半截斷臂,不禁搖搖頭道:「管姑娘,是
你祭起了誅神劍?」

  管秋霜道:「這種妖邪,殺了他才是為世人除害,可惜只削斷他一條手腕,
真是便宜了他呢。」

  歐一峰輕輕歎了口氣道:「排教有仇必報,姑娘何苦與他們結不解之仇呢?


  管秋霜道:「我才不怕他們。」

  歐-峰道:「憑他們兩個,老朽要把他們除去,也不是難事,老朽是不願這
樣冤冤相報下去,才一再勸說,本來是希望他們知難而退……」

  沈若華到了此時,已經知道眼前就是她爹了,走到歐一峰面前,雙膝一屈,
撲的跪了下去,哭道:「爹,不孝女兒給你老人家叩頭。」說著淚流滿面的拜了
下去。

  歐-峰也面有淒然之色,伸手把女兒拉了起來,說道:「孩子,難為你娘,
把你扶養成人了,為父真是慚愧得很。」話聲未落,兩行老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凌干青說:「恭喜老前輩,父女重逢,這是天大的喜事。」畢秋雲、管秋霜
、田玉燕三人也紛紛向歐一峰和大姐恭喜。

  沈若華拭著淚,說道:「爹,你老人家方纔還沒說完呢,到了茅山活死人墓
,後來怎樣了呢?」

  歐-峰道:「為父醒來,發現躺在一處很小的屋中,四周黝暗如墨,便卻聽
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叫我不要動,為父才看到身邊蹲著一個長髮的怪老人,他自稱
活死人,要為父繼承他活死人這一派,從那天起他就給了我一冊武功秘笈,但為
父卻發現了一件奇事……」

  沈若華問道:「爹,發現了什麼奇事?」

  歐一峰打一了個哈哈問道:「你猜猜看,那怪老人給為父的一冊武功秘笈,
是那-派的武學?」

  沈若華道:「這個女兒怎麼猜得出來?」

  田玉燕搶著道:「老前輩是南海風雷門的人,難不成那怪老人給你的一冊武
功,會是南誨門的秘笈麼?」

  「哈哈,小姑娘完全猜對了。」歐一峰接著道:「當時老朽覺得秘笈上的內
功心法和本門的武功十分相似,再翻下去,又發現「天雷指」的練功心法,老朽
覺得大奇,但仔細看來,這冊武功秘笈的所載的武學,有許多連老朽都不知道,
老朽轉過身去,想問問那怪老人,那知他已經玉柱下垂,人已死去多時……」

  歐一峰道:「這位老人家大概已經等了多年,一旦有傳人,自然可以放心的
屍解了。」

  沈若華道:「那怎麼會是南海門的武功呢?」

  歐一峰道:「這也許是很多年前本門的那一位老人家,來到茅山因故死去,
才把這冊武功秘笈留在活死人墓中,變成了活死人這一派,而我們南海風雷門在
百年前,有一次巨大的變故,高深的武學均已失傳,而這活死人墓中,卻保存了
本門失傳的武功。」

  沈若華道:「爹就在活死人墓中住了二十年麼?」歐一峰含笑道:「為父幸
虧有這二十年墓居不出,才能把本門的武功練成,才不怕排教的人尋仇。」

  沈若華道:「爹,那我們就回家看娘去吧。」歐一峰點點頭,說道:「這些
年,你娘如果不托庇在紫衣幫門下,排教的人早就找上你娘了。」

  沈若華道:「那我們就快走咯。」歐一峰笑道:「為父本來想把你們引開揚
州,現在咱們又要回到揚州去了,揚州是仙女廟的勢力範圍,現在的仙女廟,除
了斗姆,還來了不少黑道高手,力量不可輕估。」

  田玉燕道:「難道我們怕他們不成?」歐-峰笑道:「小姑娘,你還不知道
仙女廟的厲害,方纔如果不是斗姆對姜太公、木道長心存顧忌,你們想出得了仙
女廟?」

  沈若華催道:「爹,不用說了,我們快些走吧。」於是一行人,又從又路上
趕了回去,不消一刻工夫,便已到沈大娘的茅屋前面。

     ※   ※   ※   ※   ※   ※

  沈若華搶先推門而入,口中叫道:「娘,我們回來了,你快看看還有一個是
誰?」屋中黑沉沉的沒人答應。

  沈若華口中咦了一聲,說道:「娘怎麼還沒有回來呢?」她點起桌上的油燈
,大家進入屋中。

  畢秋雲道:「大娘到鎮江去,難道還沒有回來麼?」

  沈若華道:「爹,你先坐下來,女兒去燒開水。」說完,匆匆往屋裡跑去。


  歐一峰就在一張木椅上坐下,突然目光一抬,哼道:「外面是什麼人?」

  「哈哈。」屋外響起一聲嘹亮的長笑,接著說道:「貧道聽說歐兄回來了,
突來拜訪。」

  歐一峰一下站起身,舉步往屋外走出,說道:「不知是那一位老哥,歐某失
迎。」凌干青、畢秋雲等人,也-起跟著走出,目光一抬,只見月光之下站著一
個鬚髮皆白的瘦小朱衣老道,那不是魔手天尊朱九通還有誰來?

  歐一峰冷冷的道:「朱道兄來作什麼?」

  朱九通個子瘦小,但笑起來卻聲若洪鐘,大笑道:「歐兄應該知道這裡離仙
女廟不遠,歐兄領著幾個年輕人不該到這裡來落腳。」

  凌干青嘿道:「朱九通,你待怎的?」

  朱九通深沉一笑,說道:「憑歐兄和幾個女娃兒能有什麼作為麼?貧道不妨
明白的告訴你,紫衣幫聲勢並不大,今晚紫衣煞神和馮老大率同一干紫衣幫精銳
,找上仙女廟,一個也沒有回去,貧道勸你歐兄離開這裡,那是最客氣的。」

  管秋霜叱道:「姓朱的,你少賣狂,姑娘叫你來得去不得。」說活之時,正
待祭起誅神劍。

  沈若華從屋中奔了出來,叫道:「三妹,你慢一點,我有話問他。」一面朝
朱九通問道:「你們把我娘怎樣了?」

  朱九通大笑道:「姑娘就是絕戶指沈大娘的女兒了?姑娘要找你娘,不妨跟
貧道到仙女廟去走一遭。」

  管秋霜道:「大姐,大娘如果落在仙女廟的手裡,咱們正好拿下這姓朱的當
作人質,還怕他們不和我們交換麼?」

  「對。」田玉燕道:「我們把他擊下了再說。」邊說拿著的飯碗,當胸一豎
,右手食、中二指一疊,屈指連彈,便聽一陣「叮」「叮」連響,碎碗片像雨點
般,一片接一片激射而出。

  朱九通大笑-聲,右衣大袖一展,就把接連飛去的碎瓷片一齊接了下來,口
中沉聲答道:「歐兄既然不肯離去,貧道只好請歐兄屈駕前往仙女廟一行了。」


  歐一峰大笑道:「朱道兄這話,似有和歐某較量之意了?」

  朱九通道:「難道憑貧道的面子,還請不動歐兄麼?」

  就在此時,歐一峰、凌干青、管秋霜等人,耳朵中都聽到了一縷極細的聲音
說道:「你們退到門口去,不用理他們。」這人如果是施「傳音入密」,那麼「
傳音入密」是出我之口,入彼之耳,只能和一個人對面說話,第三者是聽不到的
,但這人說的「傳音入密」,卻同時有很多人都聽到了。

  管秋霜聽得心頭一喜,那不是師父姜老夫子的聲音,還會是誰?不覺張了張
口,正想叫出聲來。只聽那聲音又道:「徒兒不許張聲,你要他們快退下來,然
後祭起你的誅神劍,旁的事就不用管了。」

  歐一峰、凌干青等人聽到那一縷「傳音入密」的聲音,心頭方自一楞,管秋
霜已出聲道:「老前輩、凌大哥,你們快退下來吧。」

  歐一峰還沒開口,凌干青已經問道:「你……」

  管秋霜道:「你不用多說,快要歐老前輩一起退下來就對了。」

  凌干青看她說得十分認真,一時雖然不知她為了什麼,但方纔已經聽到了「
傳音入密」,這就朝歐一峰道:「老前輩就請退到門口再說吧。」

  歐一峰點點頭道:「好。」一手拉著沈若華,和凌干青、畢秋雲等人一起柱
茅屋門口退下。

  管秋霜聽到了師父的聲音,自然有恃無恐,右手一攔,把誅神劍凌空擲起,
人已隨著大家一起退了下去。魔手天尊朱九通眼看歐一峰、凌干青等人無故往後
退去,同時也看到管秋霜擲起長劍,人卻跟著後退,心中不禁暗暗覺得奇怪。

  當然,心裡奇怪的人很多,大概除了管秋霜之外,其餘的人,莫不暗暗納罕
。但因管秋霜祭起了誅神劍,這使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向凌空射起的長劍投去
。這一看,在場之人,誰都明白過來了,今晚另有一位高人在暗中相助。

  原來管秋霜祭起的長劍,剛一到上空,就突然從劍身迸發出一片耀目銀光,
宛如長虹經天,玉龍倒掛,朝朱九通頭上飛來。朱九通山是劍術名家,一看劍光
有異,分明是有人以氣馭劍,心頭猛然一驚,趕忙吸氣後退,一個人離地數寸,
往後平飛出去,同時「鏘」的一聲掣出一柄四尺長劍,直豎胸前,以備護身之用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朱九通長劍堪堪掣出,陡覺眼前奇亮,一般森寒劍氣
,直逼肌膚,使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噤。他原是劍術名家,自然知道這眼前
奇亮,和劍氣逼體,是對方長劍已經到了面前,心中剛叫了聲:「要糟。」

  連長劍揮出都已不及,這時他人已退出去尋丈之外,那道奇亮的劍光,也早
已閃電一般飛掠出去。等到朱九通定過神來,才發覺自己頭上道冠已被削落!不
,連鬚髮都被劍光削斷了,一頭長髮立時披散下來。再低頭一看,連豎立胸前的
一柄百練精剛長劍,也被齊中削斷,這下真教號稱魔手天尊的朱九通嚇出一身冷
汗,忍不住伸手去摸摸脖子,腦袋瓜是不是還連在脖子上?

  那道劍氣森寒,奇亮耀目的劍光,從朱九通頭上掠過,宛如過龍盤空,「呼
」的一聲,循著十數丈久的一片空地上,繞了一個大迴旋。奇亮耀目的劍光,比
現在的電炬還要亮上百倍,這一迴繞,自然可以把十丈外照耀得絲毫無遺。

  本來,無星無月,四外一片黝黑,大家只看到茅屋前面三丈景站著朱九通一
個人而已,此時經亮光掠過,才發現這十數丈以外的遠處,還有不少幢幢人影,
現在連臉貌都照得清清楚楚。那是排教巫氏兄弟巫元、巫享,仙女廟的八大護法
木龍如海、大頭鬼王冷倫、黃扇秀才韋三元、過天星汪照延、過關刀劉有綠、白
虎煞王進士。另外還有四五個面情冷漠的老者,不知是什麼人。反正仙女廟的人
手,大概已經全體出動了。

  每個人經這道奇亮劍光劃過,不論你平日在武林有多大的名頭,多高的聲望
,莫不人人面現驚奇之色,悚然後退。但這道劍光,有如長虹經天,神龍掉尾,
來勢之速,從你頭上一掠而過,快逾閃電,就算你把一顆頭縮入脖子裡去都來不
及,何況只是後退而已。

  因此劍光飛過,站在十數丈以外的每個人都感到森寒劍鋒從他頭頂掠過,一
個人如遭電擊般,幾乎無法抗拒,等他們定過神來,才發覺頭頂上的頭髮,已被
劍光削去了銅碗大一塊,沒在劍下喪生,已是天大的運氣了。等到劍光寒芒倏然
斂去,誅神劍又恢復了一柄長劍,緩緩朝茅屋前面飛落,緩緩落在管秋霜面前,
管秋霜皓腕一伸,握住了劍柄,返劍入匣。

  這一瞬工夫,魔手天尊朱九通和他率同前來,在十數丈外包圍著茅屋的一干
大小魔頭,全已走得一個不剩,蹤影全無。這下直看得田玉燕大為高興,喜得一
下跳了起來,叫道:「三姐,你這一手真是高明極了,怎麼不把朱九通的首級取
來呢?」

  管秋霜笑道:「四妹當是我使的麼?告訴你,方才是我師父來了。」

  歐一峰吃驚的道:「會是姜老前輩來了?」

  只聽茅屋中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歐老弟,你們都進來吧,現在已經
沒事了。」

  管秋霜喜道:「師父就在屋中,大家快進去吧。」說完,像一陣風般往茅屋
中奔了進去,口中叫道:「師父,老夫子……」

  歐一峰、凌干青等人依言一起回入茅屋,只見堂屋中一把木椅上坐著一個頭
戴瓜皮帽,身穿藍布長袍,外罩黑布大褂的矮小老者。這老人生得紅光滿面,鬚
眉皆白,臉上笑嘻嘻的朝大家望來。歐一峰小時候也只聽說過武林福星姜太公竹
坡的大名,但從未見過,現在見了此老,不覺肅然起敬,連忙作了個長揖,恭敬
的道:「南海風雷門晚輩歐一峰,今晚何幸,得瞻老輩芝宇……」

  姜太公呵呵一笑道:「歐老弟快不可多禮,老朽不過癡長幾歲而已。」這時
凌干青、沈若華、畢秋雲、田玉燕等人也紛紛上前跟著向這位武林前輩行禮。

  管秋霜笑道:「凌大哥、大姐、二姐、四妹,你們還不知道老夫子的脾氣,
我師父不喜人家多禮的呢。」

  「禮多人不怪。」姜太公一手摸白鬚,含笑道:「但禮多也近詐,所以老朽
還是不喜歡人家多禮。」

  凌干青心中暗道:「看這位老前輩還挺風趣的。」

  姜太公朝大家點點頭道:「大家快坐下來好說。」沈若華、田玉燕去搬了兩
條長凳,在下首放好,大家依次落座。

  沈若華耽心娘的安危,忍不住問道:「老前輩,不知朱九通說的家母落在他
們手中,是不是真的?」

  姜太公頷首道:「這話可能不假,仙女廟今晚來人之中,還有兩個厲害魔頭
,井沒同來,霍天生一行人全被他們留下,也並不足奇。」

  畢秋雲道:「晚輩義父真會失陷在仙女廟麼?」

  姜太公看了她一眼,說道:「原來姑娘是霍天生的義女,咳,你們還不知道
那兩個魔頭的厲害,光憑你義父等人,豈是他們的對手?」

  畢秋雲道:「老前輩說的兩個魔頭會是誰呢?」

  姜太公道:「烏蒙二怪。」在場之人,連歐一峰在內,都沒聽過烏蒙二怪之
名,大家方待再問。

  姜太公又道:「烏蒙二怪,只是朱九通請來助拳之人,其中另有起因……」


  管秋霜道:「霍神君此次向仙女廟興問罪之師,就是為了弟子一門血案而起
。」

  姜太公含笑道:「你以為霍天生是為了查究「紫煞掌」傷人之事?」

  管秋霜眨眨眼睛,望著師父,問道:「難道不是為這件事來的?」

  姜太公藹然一笑道:「其實仙女廟和霍天生之間,早就存有了互相爭勝之意
……」

  管秋霜問道:「那為什麼呢?」

  姜太公一指田玉燕,才道:「你們總記得仙女廟和紫衣幫互爭他師父卓一絕
之事吧?」

  田玉燕道:「仙女廟不是經逢老大的和解,把家祖和家師都釋放了嗎?」

  姜太公笑了笑道:「他們當時尚無把握勝得過紫衣幫,所以賣了個人情,把
兩人釋放了,其實處心積慮已久,豈肯甘休,所以才把烏蒙二怪請了來,才會以
「紫煞無痕掌」企圖移禍紫衣幫,讓凌老弟和秋霜去找紫衣幫算帳。」

  管秋霜道:「那麼他們到底有什麼企圖呢?」

  姜太公道:「你想想看,仙女廟、紫衣幫都要拉攏卓一絕,是為了什麼?」


  管秋霜道:「卓前輩精於冶劍,他們都想請他煉鑄寶劍嘛。」

  「你說對了。」姜太公含笑道:「因為霍天生在秦嶺一處山澗中,得到了上
百斤的寒鐵,非卓一絕無人能冶。」

  管秋霜問道:「這和仙女廟又有什麼干係呢?」

  「大有關係。」姜太公道:「朱九通是個有野心的入,得到了上百斤寒鐵,
可以鑄成近十把削鐵如泥的名劍來,他可以練成三個「天魔劍陣」,天下就無人
能敵了,所以用盡心機,要把紫衣幫的高手,誘去仙女廟,也是為此了。」

  畢秋雲一呆道:「這麼說義父真的失陷在仙女廟了?」

  田玉燕道:「霍幫主和沈伯母失陷在仙女廟,我爺爺和師父也一定又落入朱
九通的手裡了。」她望望沈若華、畢秋雲,愁苦的道:「大姐、二姐,這怎麼辦
呢?」

  姜太公含笑道:「你們莫急,老朽覺得霍天生也好,卓一絕也好,落到仙女
廟手中,絕無危險可言,你們不妨去一兩個人,持老朽信物,前去找朱九通,要
他放人,但這也只是試試而已,據老朽猜想,目前他們已可能要各走極端,絕不
會放人的了,但這一次,卻非去不可因為他們縱然不肯放人,也要他們心有顧忌
。」

  凌干青道:「晚輩去。」

  管秋霜搶著道:「弟子也去。」

  姜太公頷首道:「好,等天亮之後,就你們兩個去一趟好了。」他伸手從馬
褂裡面取出一塊五寸長色呈紫紅的竹簡遞給了凌干青,說道:「你們把竹簡給朱
九通一看,他應該會認識這是老朽之物。」凌干青恭敬的雙手接過,只見竹簡上
刻著一行正楷,那是「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九字,當下就收入懷中。

  姜太公回頭朝歐一峰道:「目前江湖正是多事之秋,歐老弟的復出,也是時
候,因為排教中的許多武功,陰狠歹毒,不是尋常門派的武功所能克制,如今排
教和仙女廟已經沆瀣一氣,如非你們風雷門武學,就沒有克制的人了。」

  歐一峰道:「這是老前輩過獎之詞。」沈若華在大家說話之時,已經沏好了
名茶,和田玉燕兩人,分別端上。大家因有大名鼎鼎的姜太公作主,自然也就放
寬了心。

     ※   ※   ※   ※   ※   ※

  天色漸漸黎明,凌干青站起身道:「晚輩可以去了。」

  管秋霜也跟著站起身來,說道:「師父,我們走啦。」

  姜太公點點頭道:「你們看到朱九通,就把竹簡交給他看了,就要他放人,
旁的不用和他多說。」

  凌干青躬身道:「晚輩記住了。」管秋霜道:「凌大哥,我們走。」兩人雙
雙走出茅屋,一路奔行而去。

  姜太公望著凌干青背影,一手捋髯,點著頭道:「木吾這個徒弟,真是不錯
。」

  歐一峰道:「老前輩的令徒管姑娘也不錯。」

  姜太公目光一掃,拂髯大笑道:「老弟的女公子、霍天生的義女、還有卓一
絕的門人,這幾位姑娘那一個錯了?」

  沈若華道:「但晚輩沒有好師父咯。」

  畢秋雲接口道:「對啊,我們如果有一個像老前輩這樣的好師父,就真的會
不錯了。」歐一峰本待笑道叱喝自己女兒不可對老前輩如此放肆,但畢秋雲跟著
接口下去,就不好說了。

  「哈哈。」姜太公瞇著雙目,呵呵大笑道:「聽你們口氣,好像也想拜老朽
為師了,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沈若華聽他口氣,似有允意,這樣會豈肯錯過?回頭望望父親,臉上也有了
喜色,一時福至心靈,趕忙撲的跪了下去,說道:「老前輩那是答應收晚輩做徒
弟了?」

  畢秋雲也立即跪了下去道:「老前輩收了大姐,自然也要收晚輩了。」田玉
燕也跟著跪下,說道:「弟子已經有一個師父,不知前輩肯不肯收錄了?」歐一
峰也聽出姜太公的口氣,坐在一旁,只是含笑不語。

  「哈哈。」姜太公掀須大樂,說道:「你們三個女娃兒,倒是機伶得很,既
然想拜師,還叫我老前輩?」

  三人聽得大喜,立即改口道:「師父在上,弟子給你老人家叩頭。」

  「叩頭倒是少不得的,這是咱們的古禮。」姜太公含笑道:「秋霜是我記名
徒弟,你們也記個名好了,不過老朽不喜歡人家叫我師父,這話和秋霜不知說過
多少次了,你們還是叫我老夫子好了,現在你們可以站起來了。」

  三女又改口叫了聲:「老夫子。」才盈盈站起。

  姜太公又道:「你們要想拜我為師,大概就是想我教你們一手了,從前孔老
夫子因材施教,老朽既然收你們做記名弟子,自然也少不得教你們一手才成,好
!老朽在這裡耽擱的時間不多,看你們各人的造化如何了。」

     ※   ※   ※   ※   ※   ※

  且說凌干青、管秋霜-路奔行,管秋霜終於等到可以和凌干青單獨相處的機
會,於是對凌干青道:「大哥,那天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

  凌干青搖搖頭道:「妹子,是大哥不好,大哥對不起你。」

  管秋霜甜甜一笑道:「大哥,你沒有對不起我,我並不是醋娘子,只是我不
能容忍你對人家姑娘始亂終棄,所以那天我才很生氣。」

  凌干青道:「你看大哥是那種人嗎?我應該早些告訴你小香的事情。」

  管秋霜笑著道:「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你不辜負我們就行了。」

  「你們?」凌干青訝然問道,她不知管秋霜指何人。

  管秋霜低笑著道:「是啊,除了我,還有聶姐姐、何姐姐,還有沈姐姐、畢
姐姐和田妹妹,你一個人也不能辜負。」

  凌干青訝然止步:「小妹子,你……」

  管秋霜低聲道:「大哥,我看得出來,沈姐姐、畢姐姐還有田家妹子,都對
你有意思,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你給我講講。別停咯,咱們邊趕路,大哥邊告訴
我。」凌干青於是大概講了一遍。

  管秋霜笑道:「原來如此,大哥,你怎麼想?」

  凌干青赧然道:「我也不知道……」

  管秋霜笑道:「這有什麼為難的?既然大家都合得來,大哥來個通吃不就行
了?」

  凌干青喜道:「小妹子,你真有這麼大的容人雅量?」

  管秋霜嬌笑道:「只是便宜了大哥你。」

  凌干青喜道:「小妹子,你真好……」伸手就朝管秋霜腰肢摟去,管秋霜柳
腰一擺,嬌聲道:「大哥,正事要緊,天都快亮了,我們快點。」

  凌干青放過她道:「暫且放過你。」兩人腳下加快,向仙女廟趕去。

  趕到仙女廟,已經快近四鼓。仙女廟前面一片廣大場地上,早已有了幢幢人
影,和一簇簇的燈火,那是攤販們準備幹活了,有的在升火,有的在斬肉調餡,
有的在趕著麵粉,各忙各的,而且都顯得十分忙碌。他們看到從大路上並肩行來
的凌干青和管秋霜,這一對珠聯璧合的少年男女,顯然是城裡大戶人家的少爺、
小姐,憑地早趕到仙女廟來做什麼呢?

  上仙女廟,不外乎求神許願,那麼很可能是他們令尊堂得病了,才巴巴的趕
個清晨來許願的了。因為兩人都生得俊美無倫,更引起了廣場上的注意,大家都
不約而同目送著兩人進入仙女廟大門。仙女廟是朱衣教主魔手天尊朱九通的根本
重地,別說進入仙女廟大門了,只要你接近仙女廟廣場,裡面的人就已知道。

  凌干青、管秋霜,在江湖上知道的人雖然不多,但在仙女廟,他們兩人的知
名度可著實不低,可說沒有人不知道了。兩人剛跨進大門,就有一個中年道人迎
了上來,稽首著道:「觀主特命小道恭迓凌施主二位俠駕,請到裡面雲房待茶。


  凌干青連忙還禮道:「道長好說,在下兩人前來,原來朱觀主早已知道。」


  中年道人含笑道:「二位行蹤是向敝觀來的,觀主如何會不知道呢?二位請
。」

  凌干青道:「在下二人路徑不熟,還是道長請先。」

  中年道人又打了個稽首道:「貧道有僭,二位那就請隨貧道來。」轉身引著
兩人穿行長廊,來至一處月洞門前面,便自站住。

  月洞門內,早已鵠立著一個身穿鵝黃道袍的小道童,看到凌、管二人,就迎
了上來,打著稽首道:「觀主請二位入內相見。」凌干青、管秋霜隨著他進入月
洞門,越過一片芊芊如茵的草地,來至階前。

  小道童躬身說道:「啟稟觀主,凌大俠、管大俠來了。」只聽裡面響起一個
清朗的聲音說道:「快請。」

  小道童回身兩人躬身一禮道:「觀主有請。」凌干青、管秋霜也不客氣,相
偕走入。

  這是一間寬敞的客堂,朱九通身穿朱紅道袍,含笑站起,打著稽首道:「凌
少俠、管姑娘備夜重臨敝觀,恕貧道有失迎迓,快快請坐。」兩人也不客氣,各
自落坐。小道童送上兩盞香茗,放到几上,便自退出。

  凌干青抱抱拳道:「在下二人備夜來訪,有擾觀主清修,實在冒昧得很。」


  「哈哈,凌少俠好說。」朱九通打著哈哈,抬手說道:「二位請用茶,凌少
俠、管姑娘遠來,必有見教,到了敝觀,二位即是貧道的客人,咱們且拋開敵對
的立場,有話慢慢的說,這茶中貧道可以保證,絕無手腳,二位只管放心飲用。


  「觀主不用客氣。」凌干青道:「在下二人遠來求見,確是有事跟觀主商量
來的。」

  「哦。」朱九通口中輕哦-聲,含笑道:「貧道那就洗耳恭聆。」

  凌干青道:「方纔觀主親自前去樸樹灣,曾說紫衣幫霍幫主、逢老大、沈大
娘、卓一絕、田有甲等人,和貴觀發生誤會,悉被觀主留下了,不知是否確有其
事?」

  朱九通臉上似笑非笑的點子下頭,一手捋鬚,說道:「紫衣幫傾巢來犯,對
敝觀採取敵對行動,雙方既已勢成水炭,貧道縱有和解之心,也無法善了,因此
只好把他們一起擊下了。」

  管秋霜道:「霍幫主此行,是因為先父和我管家二十八人悉遭紫煞手毒害,
向貴觀查證來的。」

  朱九通道:「敝觀沒有人使『紫煞手』,霍天生找上敝觀,豈不是無事生非
?這和姑娘似乎無關。」

  凌干青道:「在下二人是奉一位老人家之命,來見觀主,要觀主把霍幫主一
干人立即釋放。」他把「立即釋放」四字,說得特別加重語氣。

  朱九通是何等人,別說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斗姆的大弟子,就以他魔手天
尊的身份,在江湖上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連叱吒風雲的紫衣幫都不在他眼裡,
有誰能以命令口氣,要他立即放人?

  這話如果聽到另一個和朱九通有同樣身份的人的耳中,定然會被激怒,但朱
九通是個城府極深的人,聞言不怒而笑,而且笑得很和平。他自然知道能對自己
說這樣的話,必然是大有來歷之人,他自非問問清楚不可。這就目注凌干青頷首
道:「二位不知是奉那一位高人之命而來?」

  管秋霜道:「自然是我師父了。」

  凌干青這時從懷中取出那方竹簡,站起身,雙手捧著竹簡,神色恭敬的道:
「這位老人家把他昔年的信物,交在下帶來了,請觀主過目。」舉步跨上兩步,
把竹簡遞了過去。

  朱九通看他神色莊重,不覺也隨著站起,伸出雙手,把竹簡接過,目光一注
,他本來紅潤如玉的臉上,剎那間臉色大變,雙手捧著竹簡,失聲道:「姜太公
?會是姜老人家竹符令。」

  凌干青道:「不錯,在下二人,正是姜老人家的差遣而來。」

  管秋霜道:「朱觀主現在相信了吧?」

  朱九通呵呵一笑道:「管姑娘原來是姜老人家的高足,無怪劍法通神,貧道
不勝佩服之至。」

  管秋霜道:「那麼朱觀主答應放人了?」

  「這個……」朱九通沉吟了下,才道:「二位且請寬坐,容貧道去跟大家商
量一下,再作答如何?」他不待兩人回答,一手拿著竹簡,正待離座而去。

  管秋霜道:「凌大哥,朱觀主既然看過,師傅的竹符令應該可以收起來了。


  朱九通呵呵一笑道:「管姑娘說的極是,只是貧道若不把令師的竹符令拿去
作證,恐怕不易使大家深信不疑,所以貧道必須帶去讓大家看看,令師符令,自
有貧道負責,管姑娘只管放心好了。」

  凌干青道:「霜妹,朱觀主說得有理,還是由來觀主拿去讓大家看看的好。


  朱九通頷首道:「委屈二位稍待了。」說完匆匆就走。

  管秋霜等他去後,哼道:「凌大哥,你猜猜看,他拿著師父的竹符令,是給
誰去看看的呢?」

  凌干青微微一笑道:「他沒想到我們會拿著姜老前輩的竹符令前來要他放人
。茲事體大,他自然作不了主,自然要去向斗姆請示了。」

  管秋霜笑道:「凌大哥你想的和我完全一樣。」她望望凌干青,問道:「你
看斗姆會答應放人麼?」

  「這很難說。」凌干青道:「如果我們今晚沒和斗姆鬧翻,她礙著姜老人家
的面子,也許會放人,但今晚經我們在斗姆殿那一鬧,斗姆也是武林中盛名久著
的人物,如果各走極端,那就不一定肯放人了。」

  管秋霜哼道:「她敢不放人?」

  凌干青道:「霜妹,不可意氣用事。」

  管秋霜道:「大哥和我都有血海深仇,還怕結怨得罪人麼?」

  凌干青道:「你說的當然也有理,但我們這次以禮求見,是奉姜老人家之命
來的,不論朱觀主肯不肯放人,咱們只要把姜老人家的意思傳達到了,待回朱觀
主答應放人最好,萬一不肯,我們也可以向老人家覆命,此行的任務就完成了。


  說到這裡,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霜妹,不論如何,你要多忍耐些,
以後的事,自有姜老人家作主,你不可在言語上和他衝突,反倒顯得我們小氣了
。」兩人默默的坐了一回,只聽履聲卡卡,朱九通手捧姜太公的竹符令,緩步走
了進來。

  凌干青首先站起,說道:「朱觀主和大家商量的結果,不知如何了?」管秋
霜因凌干青站了起來,也只好跟著站起。

  朱九通心中暗暗地忖道:「這姓凌的年事雖輕,一身武學已得木道長真傳,
最難得的還是氣度從容,為人謙和,二師妹真不該和他結下血海深仇,此子不出
幾年,定可領袖群雄,該是黑道中人唯一的勁敵了。」他心念轉動,一面呵呵笑
道:「二位快請坐。」

  他回到上首一把椅子坐下,目光一掠兩人,臉色變得十分凝重,又以極誠懇
的語氣說道:「貧道身為敝觀主,照說本觀大小事情,貧道自可完全作主,但最
近來了不少昔年舊友,在敝觀聚首,紫衣幫霍幫主率眾來犯,以貧道一人之力,
自然不足與之抗衡,因此全仗諸位道友之力,才把霍幫主一行給留了下來,所以
姜老人家要貧道放人,貧道一人就作不了主,必須和大家商量之後,才能決定…
…」

  管秋霜道:「朱觀主和大家商量的結果,是不是肯放人呢?」

  朱九通道:「姜老人家望重武林,大家尊為福星,有他老人家的符令,武林
中人自該一體遵照了,只是……」

  管秋霜道:「只是什麼?」她言詞咄咄逼人。

  朱九通依然含笑道:「只是諸位道友之中,和霍幫主另有梁子的,也頗不乏
人,尤其……」他目光朝兩人看了一眼,又道:「二位今晚也見過家師了,諸位
道友見到姜老人家的竹符令,不好明言反對,就托辭家師即在仙女廟,不如請示
家師,去作最後決定,於是貧道趕去後殿,謁見家師請示。」凌干青心中暗道果
然去向斗姆請示,看來放人之事,只怕沒有希望了。

  管秋霜道:「斗姆的意思呢?」

  她當著朱九通,直呼斗姆,朱九通卻依然含笑道:「家師看了姜老人家的竹
符令,要二位回去轉陳姜老人家,他已有數十年不問塵事,如今竹符令,重現武
林,既有姜老人家出面,那是最好不過,近幾十年,江湖上已經積下不少恩怨是
非,也該有個了結,因此家師之意,紫衣幫霍幫主等人,暫且留在敝觀,三個月
後,正好是重陽佳節,請姜老人家親臨五老峰主持此一盛會。」

  管秋霜道:「這麼說是不肯放人了?」

  朱九通道:「不過家師交代貧道,霍幫主等人,仙女廟在這三月當中,待以
貴賓之禮,當在五老峰當著姜老人家釋放。」說完,站起身,把竹符令雙手交給
凌干青,說道:「凌少俠請代向姜老人家多多致意了。」

  凌干青雙手接過,然後收入懷中,朝朱九通抱抱拳道:「在下自當把斗姆前
輩和朱道長的話,轉稟姜老人家,在下二人,那就告退了。」

  朱九通連忙稽首道:「二位請。」凌干青、管秋霜舉步走出。

  朱九通一直送到階前,才道:「凌少俠、管姑娘恕貧道不遠送了。」

     ※   ※   ※   ※   ※   ※

  兩人出了月洞門,一路退出仙女廟,始終不見一個道士。這時天色早已大亮
,兩人不好再施展輕功,只得腳下加緊,趕到樸樹灣,已經日高三竿。茅屋門前
,一片空地上,這時正有三位姑娘,聚精會神,指手劃腳的在練著功夫,對兩人
的走近過來,她們都似乎一無所覺。這三人,正是沈若華、畢秋雲和田玉燕。

  管秋霜正待出聲叫她們,凌干青急忙伸手一攔,說道:「霜妹不可造次,她
們練的好像是一種極為深奧的武功。」

  管秋霜偏頭問道:「何以見得呢?」

  凌干青含笑道:「第一,如果不是深奧武功,精奇難練,必須在練習之時,
苦苦思索,她們不會專心一志,心無二用,連我們走近了都會不無所覺。」

  管秋霜道:「還有第二呢?」凌干青微微一笑道:「第二,你已經看到了。


  管秋霜奇道:「我看到到什麼了?」

  凌干青道:「她們練的招式步功,你不是都看到了嗎?老實說,以我們目前
的武功,連大名鼎鼎的斗姆都鬥過了,總不能說我們不濟吧?」

  管秋霜嗤的笑道:「你少自吹自擂了。」

  「不。」凌干青道:「你聽我說下去呢,我只是拿我們作個比喻罷了,以我
們目前的身手,任何武功,只要看上一眼,應該可以看得出一點端兒來,現在你
已經看了一回了,你看得懂所練的手法麼?」

  管秋霜經他一說,不禁呆得一呆,說道:「大哥說得對極了,大姐她們練的
是什麼武功呢?」

  凌干青道:「我們不可驚動她們,快些進去了。」

  兩人走近茅屋,只見大門土垣上貼著-張長形的紅紙條,上面黑酣勢勁的寫
著一行大字,那是:「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

  管秋霜看得咭咭的笑出聲來,說道:「這又是師父的大筆了,他老人家就喜
歡給人家門上貼這九字兒。」隨著話聲,跨進屋去。

  只見歐一峰獨自一人坐在客堂上喝茶,聞言笑道:「管姑娘可別小覷了這九
個字,姜老人家被武林中人尊為福星,就是只要貼上這九個字,當真是諸邪不侵
。這裡密過仙女廟,貼上這字兒,就沒人敢到這裡來正眼看上一眼了。」

  管秋霜問道:「歐前輩,我師父呢?」

  歐一峰笑道:「姜老人家在裡面睡覺。」

  管秋霜又問道:「大姐她們在門口練的是什麼武功呢?」

  歐一峰含笑道:「若華她們都拜在姜老人家門下,作了記名弟子,姜老人家
要她們到門口去個別傳授武功,她們從你們走後,一直練到現在了。」

  管秋霜道:「你老不是說師父在睡覺麼?」

  「是啊。」歐一峰笑了笑道:「姜老人家在裡面睡覺,也就是個別傳她們武
功呀。」

  凌干青聽得暗暗哦了一聲,忖道:「是了,難怪自己兩人來時,沈若華她們
全神貫注,沒有發覺自己兩人,原來是姜老人家以「傳音入密」個別教她們練功
,她們每一個人一面仔細聆聽,一面比劃手腳,就心無二用了。」

  歐一峰含笑道:「你們先坐下來再說,見到朱九通了,是不是他肯放人?」


  凌干青在下首一張椅子坐下,點頭道:「是的,他自己作不了主,還去請示
了斗姆,斗姆約下了日期。」把此行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歐-峰道:「果然不出姜老人家所料,斗姆安靜了幾十年,居然久蟄思動,
還敢跟姜老人家訂約,當真是膽大妄為已極。」

  只聽姜太公的聲音笑道:「這一點也不稀奇,她知道老朽絕不肯自己出面,
幾十年來,老朽也從沒出過面,當今武林中,除了老朽,她只有對一個人,還有
五分忌憚,那就是茅山的木吾道長,但她也料想得到,木吾道長更不會下山,她
還懼怕誰來?」

  歐一峰道:「但她約了老人家。」

  姜太公道:「她約她的,老朽不用理會她。」

  管秋霜道:「但斗姆要你老人家去主持重九之會呢,你老人家不去,只怕她
到時不肯釋放霍幫主等人呢。」

  姜太公道:「老朽的竹牌令,不是交給了凌干青老弟了麼?到時就由凌老弟
代表,這還會有假的?」

  凌干青道:「晚輩武林未學,如何能代表你老人家呢?」

  「有甚麼不能的?」姜太公道:「老朽要你代表,你就是老朽的代表,這還
會有假?」

  凌干青還是不敢應承,說道:「只是晚輩……」

  姜太公笑道:「老弟不用多說了,老朽要你代表我去自然不會叫你把事情辦
砸,老朽不是有四個記名弟子麼?此刻老朽不是正在加緊訓練她們嗎?到時由歐
老弟和你們同去,包管錯不了。」

  歐一峰聽得心頭大急,忙道:「老人家,晚輩這點能耐……」

  「咄。」姜太公口中「咄」了一聲,截著他話頭,說道:「你老弟是南海風
雷門的掌門人,如今已學得你門中失傳已久的武功,還怕什麼?老朽是因他們五
個年輕人年事太輕了,總要有領頭的人,要你去領個頭罷了,這有什麼要緊?難
道憑木吾的傳人,和老夫四個記名弟子,還不夠打發斗姆?」

  歐一峰道:「你老人家不是說斗姆還有幾個厲害幫手嗎?」

  「不錯。」姜太公道:「她敢對老朽訂下約會,自然早有打算,那幾個老不
死,大概已經答應捧她的場了。」

  歐一峰道:「那……」

  姜太公笑道:「老朽已有幾十年不管武林中雞毛蒜皮的事了,這回自然不好
為了斗姆,就親自出面,但她可以約人助拳,咱們難道就不能約幾個幫手來麼?


  歐一峰心中暗道:「當今武林,除了你姜太公,和茅山木道長,還有誰能和
斗姆一較長短?何況聽你口氣,斗姆還有幾個扎硬後台,那有什麼人能制得住他
們?」

  他們心中想著,還沒開口,管秋霜忍不住問道:「師父,我們去找那些幫手
呢?」

  姜太公道:「叫你叫我老夫子,你偏要叫我師父,師父這兩個字,比老夫子
難聽了不知有多少倍,你想想看,大成至聖先師,天下人都尊稱他孔夫子,孔老
夫子,幾時有人叫他孔師父的?你再叫我師父,我就不要你這徒弟了。」

  「好嘛。」管秋霜道:「弟子以後就叫你老人家老夫子好了。」

  姜太公笑道:「必也正名乎,為師這是非爭不可的。」

  管秋霜道:「老夫子現在可以說了,我們到那裡去找幫手呢?」

  「呵呵。」姜太公笑著道:「為師總得想上一想,當今之世,能制得住斗姆
的人,已經不多,要制得住斗姆勾搭的那幾個老魔頭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辦
法總是有的,讓為師仔細想想,找兩個不痛不癢的人來。」

  管秋霜道:「老夫子,你說什麼呢?」

  姜太公道:「你不用多問,讓為師且去夢見周公,商量商量再說。」

  管秋霜小嘴一噘,說道:「你老人家就是這樣,說話喜歡賣關子,你老人家
說的話,人家聽不懂。」姜太公不再作聲,大概真的夢周公去了。

  歐一峰自然聽出來了,姜老人家語含玄機,可能早已胸有成竹,因此臉含微
笑,說道:「管姑娘,姜老人家可能已經有了安排,你不用多問,到時自知。」


  管秋霜道:「歐前輩,你知不知道斗姆約的那些魔頭,會是什麼人呢?」

  歐一峰微微搖頭道:「聽姜老人家的口氣,這幾個魔頭,似乎比鬥姆還要厲
害,這點自然可以想像得到,斗姆有把握請出這幾個魔頭來,才敢和姜老人家訂
下重陽之約,由此可見她心目中,這幾個魔頭足可對付得了姜老人家了,像這種
人,定是已有數十年不曾出山之人,我對中原武林並不太熟悉,一時之間,可真
想不起來。」

  管秋霜道:「那麼老夫子說的不痛不癢的人呢?那會是誰呢?」

  歐-峰笑道:「姜老人家語含玄機,那就更不容易猜得著了。」
2008-10-8 22: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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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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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玉人無恙結同心

  正說之間,沈若華、畢秋雲、田玉燕三人練得滿臉通紅,一身香汗淋漓的走
了進來,看到凌干青、管秋霜兩人,不覺同聲噫道:「凌大哥,你們幾時回來的
呢?怎麼沒有看到你們走進來呀。」

  管秋霜迎著她們高興的道:「大姐、二姐、四妹,恭喜你們都拜了老夫子為
師,現在我們成了師姐妹了。」

  凌干青也道:「你們得蒙姜老人家收列門牆,真是福緣不淺,可喜可賀。」


  沈若華一雙盈盈秋波望著他,說道:「大哥,你還沒說是什麼時候來的呢。


  凌干青含笑道:「我門已經回來了一會,你們正在練功,心不旁驚,所以沒
看見我們了。」

  管秋霜問道:「老夫子教你們練的是什麼武功呢,怎麼我都看不懂?」

  沈若華道:「我也不知道,老夫子要我們到外面去練,他也沒有出來,只是
要我們照著他老人家說的去做,一會伸左手,一會抬右腳,別人我不知道,我只
是依樣葫蘆的做著就是了。」

  田玉燕道:「我也是,老夫子一直在我耳邊反覆的說道,我就反覆的練著。


  畢秋雲道:「這就奇了,從一開始,老夫子就一直在我耳邊說著,沒有停過
。」

  田玉燕道:「我耳中也沒有停過呀。」

  畢秋雲道:「但我們練的手法,都並不相同呀。」

  田玉燕道:「但他老人家只有-張口呀,怎麼在同一時候,和我們三個人說
不同的話呢?」

  歐一峰含笑道:「這就是姜老人家咯,若是沒有這點能耐,還是姜老人家嗎
?」

  只聽姜太公的聲音道:「好了,你們幾個女娃兒,碰在一起,話就說個沒完
,還不快去做飯,為師給你們吵醒了,肚子就會餓,吃了飯,還得加緊練呢。今
天雖只教了你們一招手法,至少也要練上三天,才練得熟,三招就得九天,為師
就得在這裡為你們足足耽上九天,真是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四位姑娘給姜太公一說,立即口中「唷」了一聲,搶著往後面廚房而去。好
在有四個人,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升火的升火,一頓飯很快就是做好了,
大家端著大盤小盤的,在堂屋一張木桌上放好,就請姜太公和歐一峰-起入座。


     ※   ※   ※   ※   ※   ※

  飯後,沈若華又沏了三盞茶,放到桌上,才行退去。姜太公望望凌干青,又
看看四個如花似玉的記名弟子,心裡有實高興,只是笑呵呵的摸著白鬚子,心裡
也在想著:這小子真是不錯,只是這四個娃兒,也沒一個差的,這筆事兒,倒得
想個兩全的法子。

  凌干青取出竹簡,雙手呈上,說道:「晚輩向老人家交差了,竹符令請老人
家收起來吧。」

  姜太公搖手道:「不用繳還,還是你收著,你要代我去找幾個人,這牌牌還
有用,再說三個月之後的重陽之會,你還要代表老朽前去,就由你收著好了。」


  凌干青道:「老人家要晚輩去找誰呢?」

  姜太公揮揮手道:「還早,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再說不遲,此刻老朽要教她
們去練功了。」一面吩咐道:「三個女娃兒,你們該出去了。」沈若華、畢秋雲
、田玉燕三人慌忙答應一聲,搶著朝門外飛奔出去。

  姜太公朝管秋霜道:「再有三個月,你也要展露一手給那些黑道魔頭開開眼
景,再不勤加練習,沒的把我姜老頭的臉都丟了。」

  管秋霜道:「所以咯,老夫子,你老人家還得再教我一招,才不會給你老人
家出醜呢。」

  「好哇,小丫頭,原來你想乘機勒索。」姜太公一手拂髯,微微搖著頭道:
「好、好,那你就快出去,和她們一起練吧。」

  管秋霜欣然往外行去,姜太公打了一個呵欠,起身道:「歐老弟、凌老弟,
你們坐吧,老朽要去躺一回呢。」

  歐一峰忙道:「老人家只管請。」

  姜太公一手摸著花白長髯,呵呵一笑道:「宰予晝寢,就成了朽木,孔老夫
子卻是去夢見周公,至於老朽呢?那就算是夢中授藝吧。」凌干青心中暗道,這
位老人家大概是假晝寢之名,到房中去施展「傳音之術」,教沈若華等四人武功
去的了。

  姜太公走後,歐一峰朝凌干青道:「凌老弟,你昨晚一晚末睡,也去休息一
回吧,左首後廂房有一個床鋪,你就是不睡,去坐息一回也好。」

  凌干青確實有些困乏,點點頭,就往後廂走去,在床上盤膝坐下,運起功來
。他幾乎已有兩個晚上沒有睡覺,這一調息運功,很快就進入忘我之境。

     ※   ※   ※   ※   ※   ※

  等到醒來,天色已快黑了,四位姑娘正在後面廚房裡一齊動手,做晚飯了。
凌干青走出堂屋,桌上已經點上了燈盞,卻不見歐一峰的影子。一會工夫,四位
姑娘端著飯菜走出,在桌上擺好。凌干青朝沈若華問道:「歐前輩呢?」

  沈若華道:「不知道,我們練完功,回進來的時候,爹還坐在這裡。」

  田玉燕卻往左廂跑去,口中叫道:「老夫子,吃晚飯啦。」奔入左廂,目光
一轉,房中那有姜太公的人影?口中不覺「噫」了一聲道:「老夫子不在房裡,
會到那裡去了呢?」回出左廂,一面說道:「老夫子沒在房裡呢。」凌干青心中
一動,暗道:姜老夫子也不在房裡,那一定是和歐老人家一起出去的了。

  沈若華道:「爹和老夫子都不在,他們會到那裡去了呢?」

  管秋霜道:「那一定是老夫子約歐前輩一同去的了。老夫子是一個喜歡動的
人,屋子裡是耽不住的,從前在寒家教我書的時候,就是時常出去,不在書房裡
,有一次給我抓到了,他才收我做記名弟子的。」

  田玉燕道:「給你抓到了什麼呢?」

  管秋霜道:「有幾次我去找老夫子,他都不在,我問莊丁們,他們又異口同
聲的說老夫子沒有出去,等我再回到書房裡去,老夫子又明明在房裡了。我心中
覺得奇怪,有一次,去找老夫子,他老人家又不在,我就偷偷的爬上書房窗前的
一棵大樹上等著,果然過沒多久,我只霎了一下眼睛,老夫子已經在屋裡了,我
根本沒有看到老夫子從那裡進去的。」

  凌干青笑道:「以姜老人家的武功,就是現在,也不會讓你看清楚的了。」


  「你別插嘴,聽我說下去呢。」管秋霜接著道:「我正覺得奇怪,老夫子忽
然抬眼朝我望來,含笑招招手道:「你還不下來,別摔下來了。」他這一招手,
我只覺一個人突然朝屋中飛了進去,穿窗而入,落到他面前,這下真把我赫得幾
乎昏了過去,等定過神來,就跟他纏著要學招招手就可以把人招過去的本領。

  老夫子摸著我的頭,含笑道:「你女娃兒,資質不錯,但老夫這一手,你至
少也要痛下功夫,十年之後,才練得成,老夫收你做個記名弟子,教你一些入門
功夫,你要用心練才行。」就是這樣,我就跟老夫子練功了。」

  田玉燕眨眨眼睛,問道:「三姐,方纔我看你一個下午一直在練著向空招手
,是不是那記招手的功夫?」

  管秋霜喜孜孜的點點頭道:「是的,老夫子說,以我現在的功力,本來還不
能練「擒龍手」,但因三個月之後,我們都要去露上一手,所以老夫子提前傳給
我了。」

  畢秋雲道:「老夫子和歐前輩都出去了,我們要不要等他們回來呢?飯菜都
快涼了。」

  管秋霜道:「我看不用等了,我們只管先吃吧,這兩位老人家出去了,不知
道要什麼時候才回來呢。」

  田玉燕道:「是啊!我們就先吃吧,不然,肚子快餓痛了呢。」

  沈若華道:「那就快些吃吧,不用等了。」大家圍著坐下,同進晚餐。

  吃過晚餐,沈若華沏了一盞茶,放到凌干青面前,說道:「凌大哥請用茶。


  凌干青慌忙站起身道:「沈姑娘,這個如何敢當?」

  畢秋雲附著田玉燕耳朵低低的說了一句話,田玉燕「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但趕快用手抿住了嘴。沈若華回頭看了田玉燕一眼,說道:「你笑什麼?」

  田玉燕抿抿嘴道:「我沒有笑。」口中說著「沒有笑」忍不住又在咧嘴笑了


  管秋霜問道:「二姐方才和你說了什麼話呢,有這麼好笑?」

  田玉燕望望沈若華,笑著道:「二姐說……」

  畢秋雲瞪了她一眼,說道:「你敢說出來,看我饒你才怪……」

  沈若華道:「四妹,二妹和你說了甚麼,你快說出來。」

  畢秋雲道:「四妹,你……」

  田玉燕笑道:「大姐,是二姐不讓我說呢。」

  沈若華道:「你聽二妹的,還是聽我大姐的?」

  管秋霜也道:「這麼好笑的話,四妹,你自然該說出來,給大家聽聽了。」


  凌干青看他們爭個不休,就雙手一攏,含笑道:「你們不用爭執了,我來做
個公證人,你們一共四個人,四妹、二姐叫你不許說,她只有-個人,大姐、三
姐要你說,有兩個人,你自然要聽從多數,就該說出來才是。」

  畢秋雲粉臉微微一紅,說道:「大哥,是你要她說的,那就不管我的事了。


  凌干青點頭道:「好,四妹,你就說吧。」

  田玉燕望望凌大哥,嘻的笑出聲來,說道:「二姐說……」她說了三個字又
笑個不停,接著道:「大姐方才端出那盅茶來……就像……就像……」

  沈若華臉上一紅,瞪了她一眼,說道:「像什麼了?二妹就喜歡亂嚼舌根。


  管秋霜催道:「四妹,你說話別笑呀,大姐端出那盅茶來,像甚麼呢?」

  田玉燕笑得兩頰通紅,彎著腰笑道:「像……像……相親……」管秋霜聽得
也「噗哧」笑出聲來。

  沈若華粉臉驟然羞紅,叱道:「四妹,你……」她搶了上去,伸手要去呵她


  田玉燕急忙躲了開去,笑道:「又不是我說的,這話……是二姐說的呀。」


  沈若華朗畢秋雲走去,說道:「二妹,你自己想相親是不是?那好,快去相
呀。」一把拉著畢秋雲朝凌干青身邊推去。

  畢秋雲順勢也把沈若華朝凌干青身邊推,口中說道:「你是大姐,自然該你
先相親了。」

  兩位姑娘拉拉扯扯的都希望把對方推到凌干青身上去,但這一拉一推,兩個
人都立不住,身子一歪一齊朝凌干青身上撞了上去。凌干青給田玉燕一說,也不
禁俊臉發熱,本來她們姑娘家互相笑謔自己不該多嘴的了。這時眼看兩人跌跌撞
撞朝自己撞來,他如果不及時出手,兩位姑娘就會一齊跌了下去,這就雙手一伸
,把兩人一齊攔住,說道:「好了,你們別開玩笑了。」他這一攔,兩個姑娘同
時撞進了他的懷裡,直羞得兩人兩張粉臉漲得像大紅緞子一般,各自站住。

  沈若華羞急的嗔道:「都是你……」

  畢秋雲道:「難道你心裡不想麼?」

  沈若華道:「你還要說?你才想呢。」又要朝她撲去。

  畢秋雲嬌笑著雙手作勢,說道:「你敢過來。」

  「你們幾個女娃兒快別吵了。」左首廂房中忽然傳出姜太公的聲音說道:「
這一個鬧,把你們老夫子都吵醒了。」

  田玉燕咦道:「老夫子,你幾時回來的呢?」

  姜太公笑道:「我一直就在房裡睡覺,又沒出去,何用回來?」他不待她們
說話,接下道:「凌老弟,有一件事,非你去趟不可。」凌干青道:「老人家但
請吩咐。」

  姜太公道:「你從這裡去,到三義河路旁去等著。」凌干青道:「晚輩到了
三義河,又要做什麼呢?」

  姜太公道:「那裡有一可大樟樹,你在樹底下站著就好。」凌干青道:「晚
輩只要站在樹底下,就沒事了麼?」

  姜太公道:「該當如何,那是你的事了。」管秋霜道:「凌大哥,我也去。


  姜太公道:「你們在這裡等著就是了。」凌干青道:「晚輩這就去。」轉身
走出茅屋,一路奔行而去。

     ※   ※   ※   ※   ※   ※

  樸樹灣離三義河不過一、二十里路,自然很快就趕到了。這時夜色已濃,大
路臨江,煙波浩渺。三義河是一個小鎮集,集外大路邊,果然有一可大樟樹,覆
蓋如傘,樹葉十分茂盛。凌干青找到這棵樹下,目光四顧,不見一個人影,這時
已是初更時分,小鎮集上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時候早就進入夢鄉久矣


  這時候出來活動的人,當然是夜行人了。凌干青不知道姜老夫子要自己這裡
來等的究竟是什麼人,究竟是什麼事,但他相信姜老夫子說的話,今晚,這大樟
樹下,一定會有事情。他目光一瞥,正好樹下靠樹身有著幾方大石,那是給行人
歇腳的,他走到大石前,坐了下來。

  就在此時,瞥見遠處正有兩條人影,在大路上出現,一路奔行而來。人影漸
漸近了,凌干青已可分辨得出來人身形苗條,似是兩個女子,心中暗自忖道:「
姜老人家要自己等的,會不會就是這兩個人呢?」心念一動,不覺一吸真氣,身
形往上拔起,一下隱入樹葉之中。

  兩條人影漸漸奔近,到了大樟樹下,便自停住。那是兩個面上蒙著黑布的姑
娘家,因為她們面上蒙了黑布,所以看不清她們的面貌。兩個姑娘在樹下停步之
後,目光不住的向四下回顧,似是十分焦急模樣。

  只聽其中一個口中輕「咦」聲,低低的道:「那位老人家明明是說,只要把
你護送到這裡,自會有人前來接應,怎麼會不見人的呢?」她這一開口,凌干青
聽出來了,這說話的竟是黑衣魔女何真真。她是有一位老人家叫她護送另一個姑
娘到這裡來的。她口中的「那位老人家」,莫非就是姜老人家?

  只見另一個姑娘忽然朝何真真盈盈拜了下去,咽聲說道:「何師叔……」

  何真真「哎」了一聲,說道:「我和你說過,從現在起,你不准再叫我師叔
了。小妹子,我們以姐妹論交,你只要叫我一聲姐姐就好。」她伸手去拉著她。


  另一個姑娘雖黑布蒙面,但她雙肩聳動,好像哭了,咽聲道:「姐姐,你冒
著大不違,把我救出來,小妹終身感激不盡,你快回去吧,我在這裡等著好了。
」凌干青聽得心裡猛然一震,暗道:會是聶小香?

  只聽何真真道:「那怎麼成?這裡離仙女廟極近,有我陪著你,就算有人追
來了,還不要緊……」她話設有說完,凌干青已經一躍而下,叫道:「真真……


  何真真倏地回過身來,口中喝道:「什麼人?」嗆!一道青虹應手而生,朝
凌干青身前劃去。

  凌干青連忙後退一步,叫道:「真真,是我。」聶小香已經聽出是凌干青的
聲音了。

  此時夜色已深,她功力較差,自然看不清面貌,但凌干青的聲音,是她永生
永世也不會忘記的,她聲音入耳,喜極叫道:「姐姐,是他……是……凌……郎
……」

  何真真也聽出來了,鳳目一凝,急忙撒劍,叫道:「是你,凌大哥,你什麼
時候來的?」

  凌干青含笑道:「我是姜老人家之命,到大樟樹下等人來的,不知來的會是
你們兩個。」

  何真真道:「你來了就好,我把小妹子聶小香交給你了,我還得趕回去,哦
……」她忽然「哦」了一聲,從身邊解下一柄長劍,說道:「這是鎮山劍,本來
是你的,你也收過去,劍歸原主,人……也歸原主了,我總算替你做到了兩件事
,我……我的心願……已了……」

  凌干青並沒伸手去接,手掌輕輕一推,感激的道:「真真,你對我的一番情
意,我很感搬,我有師門的青籐劍了,這柄劍,就算我送給你的,你收著吧。」


  何真真一手揭下蒙面黑布,她臉上隱有淚水,但卻笑了,點著頭道:「大哥
,你的劍,我自然要,我縱然沒有和你在一起,但有你的劍伴著我,也可以聊勝
於無了。」說著果然把鎮山劍欣然的佩到身邊,但目中卻含了晶瑩的淚水,盈盈
欲墮。

  凌干青乘機跨上一步,一手握住了她的柔荑,誠懇的道:「真真,你是明白
人,江湖上人,分為黑白兩道,正與邪,你應該分得清,我和令師姐有殺父之仇
,本來這是一人一家的私事,但令師好像老羞成怒,邀約了昔年魔頭,大有和正
派人士來一次算總帳的意思,目前或許勢均力敵,勝負未分,但自古以來,邪不
勝正,你一定要相信,你是個好女子,應該潔身自好,不可淌入這場渾水之中…
…」

  何真真兩行淚水突然掛了下來,她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點點頭道:「大哥
,我知道,只是你一番好意,我卻無法接受,仙女廟逃走了一個聶小香,還不算
重要,若是叛走了我何真真,那還得了?我是師父一手扶養長大的,師恩如山,
雖然我……我一顆心已經非君莫屬,但我這一個人是師父的,我無法兩全。大哥
,你帶著小香回去吧,我……我們是無法……」

  她忽然泣不成聲,輕輕掙脫凌干青的手,咽聲道:「大哥,你們保重,我要
走了,你……我到了無法兩全的時候,我會有自處之道的……」話聲一落,一個
轉身,急奔而去。凌干青目送著她身形遠去,漸漸消失,一個人呆怔立當場。

  聶小香一手扯去了蒙面黑布,低低的叫道:「凌……郎……」

  凌干青聽到她的叫聲,才如夢初醒,口中「啊」了一聲,急忙回過身去,歉
然道:「小香,對不起,真真太令人感動了,你也受了很多委屈……」

  聶小香兩眼一紅,一個身子一下撲入凌干青懷裡,流淚道:「我受些委屈,
就是再多,我也不怕,我怕……」她沒說下去。

  凌干青問道:「你怕什麼呢?」

  「我怕對不起你……」聶小香一顆頭埋在他懷裡,幽幽的道:「因為……因
為……我有了身……我怕會被磨折得掉下來,那我就對不起你了。」這是說她果
然有了三個月身孕。

  凌干青緊緊的抱住她,目中也有了淚光,激動的道:「小香,香妹,是我對
不起你,你被柳鳳嬌擒去,我營救無力,反勞何真真把你救出來,我真是慚愧之
至。」

  聶小香偎在他懷裡,幽幽的道:「凌郎,我一點也不怪你,你父仇未復,這
是大事,我會累了你,凌郎,我已經脫出虎口,我會照顧我自己的,你不用以我
為念……」

  「香妹,快別這樣說了。」凌干青依然抱著她嬌軀,說道:「我們已經重逢
,再也不會分離了,我會盡我之力保護你的,只等重九之會,我報了先父大仇,
我們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築三間茅屋,種花栽柳,男耕女織,只要有飯吃就
好了,我會陪伴你一輩子的。」

  聶小香嬌軀顫抖,喜極而泣,說道:「凌郎……大哥,我……我好幸運……


  凌干青取出手絹,替她擦著淚水,柔聲道:「好了,香妹,我們可以回去了
。」

  「回去?」聶小香站直身子,望著他問道:「我們回那裡去呢?」

  凌干青道:「你總記得,你從仙女廟出來,不是到過沈大娘的家麼,現在大
家都在那裡,人自然到那裡去了。」

  聶小香幽幽的問道:「大家,是些什麼人呢?」

  凌干青道:「第一位,是武林中號稱福星的姜太公姜老人家。」

  聶小香問道:「是不是那位白鬍子老伯伯?他說我叫他老夫子就好。」

  凌干青奇道:「你怎麼知道的呢?」

  聶小香道:「我就是白鬍子老伯伯把我救出來的,他把我送到何師叔那裡,
不,她不許我叫她師叔,要我叫她姐姐,她護送我出來的。」

  凌干青道:「會是姜老人家?他吃晚飯的時候,果然出去了。」凌干青心想

:還有歐前輩,不知到那裡去了?

  聶小香又問道:「還有呢?是些什麼人呢?」

  凌干青道:「還有-位歐前輩,也就是沈若華沈姑娘的父親,還有四位姑娘
,你都見過,一個是沈若華,一個是畢秋雲,一個是管秋霜,還有一個是田玉燕
。」

  聶小香微微搖頭道:「畢秋雲、田玉燕?這兩人我沒見過。」

  凌干青笑道:「畢秋雲就是你叫她二哥的畢雲秋,田玉燕就是田中玉,你現
在總想起來了吧?」

  聶小香點點頭,笑道:「畢二哥我早就看出她是女的了。」田中玉她早就知
道她是女的,只是不知道她改了名。

  凌干青笑道:「現在你不是都知道了?」

  聶小香臉上一紅,低低的道:「但……但我再過一兩個月,肚子大起來了,
這……這……多不好意思。」

  凌干青也不禁俊臉一熱,他想到不久自己可以做父親了,心頭一喜,說道: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她們也總有一天會做母親的。」

  「不。」聶小香低垂粉頭,羞澀的道:「但我們……我們還沒有名份呀。」


  「這也不要緊。」凌干青道:「我們回去,請求姜老人家給我們主婚,他一
定會答應的,我們不是就有名份了麼?」

  聶小香一下撲入凌干青懷裡,喜得嗚咽的道:「大哥,你真好。」

  凌干青道:「好了,我們走吧。」聶小香點點頭,兩人就一同離開大樟樹,
朝樸樹灣奔行而去。

  兩人走後,從大樟樹頂上,像飛鳥般落一個人影,他正是南海風雷門的掌門
人歐一峰,望著兩人後影,微微出神,歎息一聲道:「看來若華是落空了。」一
道人影相繼飛起,劃空而去。

     ※   ※   ※   ※   ※   ※

  凌干青、聶小香回轉樸樹灣,跨進門,就見燈火熒熒,大家都在堂屋中坐著
等候。畢秋雲一眼看到聶小香,就欣然道:「三妹,你回來了。」

  聶小香叫道:「二哥,我早就看出你是女的了。」

  畢秋雲咐著她耳朵,低低的道:「我也早就看出你有身孕了。」聶小香聽得
大羞,口中「嗯」了一聲。

  凌干青問道:「姜老人家呢?」

  沈若華道:「姜老夫子和爹都已經睡了。」

  田玉燕喜孜孜的道:「我們又多了一個聶姐姐,本來的大姐、二姐、三姐、
四妹,又要重排過了呢。」

  畢秋雲笑道:「不用重排,三妹不和我們排在一起的。」

  田玉燕問道:「那為什麼呢?」

  畢秋雲低笑道:「因為她是我們……」

  聶小香又羞又急,漲紅著臉道:「二哥,你是我二哥咯,怎好取笑妹子的呢
?」

  畢秋雲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取笑你了呢?」

  沈若華道:「快別盡說笑了,聶姑娘剛來,快讓她坐來歇息才是。」

  管秋霜道:「聶姐姐,到我們房裡去吧。」四個姑娘簇擁著聶小香朝左首房
中行去,凌干青也就回到右首房中去休息了。反正茅屋前面貼了-張「姜太公在
此,百無禁忌」的紅紙條,仙女廟縱然高手如雲,也絕不敢妄越雷池一步的,因
此大家連木門都不用關,真正做到夜不閉戶了。

     ※   ※   ※   ※   ※   ※

  初更剛過,管秋霜卻悄悄摸進了凌干青的屋裡,凌干青自然喜出望外。兩人
寬了衣,相擁著上了床。管秋霜盯著凌干青胯下的寶貝,只見它龜頭圓突,青筋
暴怒,高高硬硬地挺舉著,管秋霜越看越愛,心裡上上下下亂跳。

  凌干青開始進攻,雙手在她的胴體上撫摸,那雪白的嬌體隨著他的愛撫,不
停地扭動,而嗲聲連連。左手由粉頰輕輕摸撫,往下到脖子而到那高挺粉嫩的酥
胸,先用力的猛按、猛搓,然後輕扣那微徼抖動的乳頭。右手由小腿往上游動,
沿著大腿內側的細皮嫩肉,到達兩腿間的神秘境,在那裡徘徊不停,先張開手掌
,如磨墨一般的磨著陰戶,偶而用食指輕輕敲一下那令人神魂顛倒的陰核。

  管秋霜畢竟以前只與凌干青歡好過兩次,此刻她已經全身酥麻,腰身猛扭,
吟浪出口:「哎唷……哎唷……唔……我受不了……快……快插……我的穴好癢
……求你……快……不要折磨人家……快……」淫水一股股地沿著屁股溝往下激
流。

  凌干青也忍不住,迅速地撥開她的玉腿,用指頭把兩片陰唇拉開,低下頭,
張大嘴,平貼在陰戶上,伸出舌頭往洞裡一探。這一下,管秋霜的雙腿猛蹬,身
子猛擺,她吸吮的也更加狂急。凌干青使勁地按著,嘴唇在陰戶上下移動,那支
尖兵不停地旋著往肉洞侵入,同時以牙齒捕捉陰核,輕輕地咬起來。

  「喔……啊……大哥……你……狠……我……我受不了……快點……插……
插吧……哦……哦……」管秋霜浪叫聲有氣無力,顯示慾火已燒到極點。

  凌干青轉身,再度張開她的粉腿,雙眼注視洞口,手握大寶貝,力道一沈,
猛挺腰身,對準穴口,只聽到「滋」的一聲,那六寸長的寶貝全根插進穴裡。寶
貝插入,她的臉上馬上顯出滿足的笑容,人也進入飄渺之境。凌干青把管秋霜的
雙腿抬起,扛在肩上,形成推車姿勢。她的腿一抬起,那鮮紅的嫩肉也顯露無遺
,他一用力抽送,龜頭立刻緊刮著陰道裡的嫩肉,直進直出,急抽猛插。粗大的
龜頭,忽輕忽重,每一次直達花心。

  「喔……喔……大哥……用力……用力……插深些……我好癢……癢死了…
…啊……嗯……現在……舒服多了……啊……舒服……啊……啊……」凌干青這
樣繼續猛插百多下,只見她雙眼已經閉成一線。管秋霜嘴上一直呻吟著,浪叫不
停。

  凌干青徐徐吸進了一口氣,使寶貝漲得更粗大,更雄偉。以那粗大的龜頭緊
緊抵住花心,一陣子磨轉,兩手也捏著乳頭。不一會,管秋霜的玉體像扭股糖似
地擺動,陰戶也用力上頂,水汪汪的眼睛望著他:「哼……啊……大哥……好哥
哥……裡面好癢……啊……快……快不要磨……嗯……嗯……快些……快點……
啊……」「啪」、「啪」的肉擊聲,在寶貝和陰戶的交接處響著。

  「喔……大哥……哎唷……哎……我……要死了……我被……被插死了……
哎呀……好厲害……要被你……插死了……啊……呵……我……好……好妙……
喔……喔……我……我……」凌干青插穴,次次直攻直抵花心,又加快速度,一
時間把管秋霜頂得白眼直翻,淫水隨著寶貝的插入濺出水花。

  這時的管秋霜已被插得陰戶生熱,眼冒金星,四肢軟綿綿地,無招架力量,
可是凌干青還是生龍活虎般猛幹不息。她整個人顫抖著,一張床單已被揉成一團
,呻吟著:「哎呀……哎呀……我投降……投降……大哥……快……停……把…
…抽出來……我的……我的小穴……要裂……裂開了……喔……喔……又……又
插到……插到心口……」

  「我會死……喔……喔……我會被你插死……喔……哎呀……快……快……
插深點……啊……啊……我……我丟了……我洩精了……唔……」

  凌干青猛插二十多次,只覺得一股又濃又熱的陰精,從子宮深處直衝而出,
把龜頭泡得全身大爽,不由也叫著:「喔……舒服……好舒服……霜妹……我…
…我要洩……洩了……」終點到了,快感來臨,他全身顫抖一下,一股陽精直衝
花心,寶貝也停止抽送。管秋霜被陽精衝進花心,那股又熱又燙的激流,使得她
全身抖動,雙腳一蹬,樂得險些昏了過去。

     ※   ※   ※   ※   ※   ※

  第二天早晨,凌干青和五位姑娘起來之時,又不見了姜太公和歐一峰的蹤影
。大家猜測兩人一定又有什麼事去了,也就不以為意。吃過早餐,沈若華等四位
姑娘,又要到大門前一片草坪上練功去了,屋中只剩下凌干青和聶小香兩人。

  「小香,感覺怎麼樣?」凌干青摟著聶小香柔聲問道。

  聶小香嬌羞地道:「就是有些慵懶,幹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

  「委屈你了,都是我不好……」凌干青滿含歉意地道。

  聶小香搖搖頭道:「這怎麼能怪凌郎呢?」紅著臉囁嚅著問道:「凌郎,你
……你……」

  凌干青奇怪地道:「小香,你想說什麼?」

  聶小香紅著臉道:「凌郎,你和管姐姐……」

  凌干青也是臉一紅道:「你知道了?」

  聶小香紅著臉點點頭道:「我因為太高興了,睡不著,所以……」她接著又
道:「凌郎,我知道幾位姐姐和妹妹都喜歡凌郎,她們都是好人家女兒,不像我
……」

  凌干青怔道:「小香,你這是什麼話?難道你就不是好人家女兒嗎?你難道
會擔心我看不起你?」

  聶小香搖搖頭道:「凌郎,你誤會了,我要說的意思是要凌郎別辜負她們,
不要因為我而拒絕她們,凌郎,你能答應嗎?」

  「小香,你真是太好了。」凌干青感動的緊緊摟住她,親吻不已。

  「小心別讓她們看見……哦……」聶小香的櫻唇,被凌干青堵住了,她也癱
軟在凌干青的懷中,這是她第一次享受這種滋味,自然感受特別強烈。

  一雙小情侶,在屋中卿卿我我,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直到日上三竿,才
見歐一峰一個人手中捧著大包小包的一大堆東西走入,放到八仙桌上,才吁了口
氣道:「好了,好了,凌老弟,你去叫大家進來,聽候老夫差遣。」

  凌干青道:「前輩一早去了那裡?」

  歐一峰含笑道:「老弟,不用多問,且去把大丫頭和她們叫進來,老夫自有
吩咐。」

  凌干青不好多問,只得站起身,走出門口,就大聲叫道:「沈姑娘,歐前輩
回來了,要你們進來聽候差遣。」

  沈若華等四人聽說歐一峰回來了,叫她們聽候差遣,還道有什麼行動了,就
一陣香風,紛紛趕入茅屋。沈若華問道:「爹,我們是不是要去仙女廟呢?」

  歐一峰呵呵一笑道:「叫你們聽候差遣,就是要派你們工作,並不一定要去
仙女廟呀。」

  田玉燕道:「歐伯伯,那你要派我們什麼工作呢?」歐一峰把桌上幾個大小
紙包,分出了一半,然後嘴皮微動,敢情在和兩女「傳音入密」說話。沈若華、
田玉燕臉上有了笑容,兩人各自捧起大小紙包,舉步往裡行去。

  歐一峰又道:「畢秋雲、管秋霜,你們兩個過來。」畢秋雲、管秋霜依言走
上兩步,到了他面前站定。歐一峰又把桌上另一堆大小紙包,朝兩人一推,同樣
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說了一陣,兩女臉上同樣流露出笑容,各自捧起大小
紙包,朝右首房中行去。

  凌干青看得心中暗暗嘀咕,說道:「前輩不派晚輩工作嗎?」

  歐一峰含笑道:「老弟自然也有工作,不過你先坐下來,等一會再說。」一
回功夫,後面廚房時傳出一陣刀砧之聲,好像正在忙著。

  聶小香站起身道:「我到廚房去看看,好像沈大姐她們正在忙著呢。」

  歐一峰喝著茶,笑道:「聶姑娘,你還是坐一回吧,不用去幫她們了。」

  聶小香已經走了進去,果見沈若華、田玉燕兩人,一個洗滌,一個割切,廚
房桌上,放著雞鴨魚肉,忙得不可開交,這就說道:「沈大姐,要不要我來幫忙
呢?」

  田玉燕急忙用布擦了把手,攔著笑道:「聶姐姐,這裡沒事,不用你幫忙,
你快出去吧。」聶小香看她得好生神秘,正要開口。

  田玉燕咭咭格格的笑了起來,還用手推著聶小香,說道:「聶姐姐,你待一
回就知道了。」

  聶小香被她推著走出,經過右廂,聽到房中畢秋雲和管秋霜正好低聲說話,
伸手一推,房門裡面下了閂。這就輕輕叩了兩聲,叫道:「二姐,你們怎麼把房
門關了呢?」

  畢秋雲道:「我們正在忙著呢。」

  聶小香道:「快開門呀,我來幫忙不好麼?」

  管秋霜輕笑道:「不用了,你不能進來。」

  聶小香道:「那為什麼呢?」

  管秋霜道:「你待回自會知道。」

  聶小香心中暗暗奇怪,她們都說待回就會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她
只好回身走出。凌干青問道:「她們在做什麼呢?」

  聶小香道:「沈大姐和田小妹在廚房裡忙,二姐、三姐卻躲在房間裡,連門
都不肯開,不知她們在忙些什麼。」

  正說之間,保見姜老夫子藍袍黑褂,從門外踱著方步,走了進來,他手上也
拿著一個大紙包,看到歐一峰,就呵呵一笑道:「歐老弟,你事兒都辦好了麼?


  歐一峰連忙站起,說道:「都辦好了。」

  姜老夫子又道:「四個丫頭都交代好了?」

  歐一峰道:「她們正在忙著。」

  姜老夫子點點頭道:「很好。」凌干青和聶小香都已站了起來。

  聶小香看到姜老夫子,認出正是昨晚救出自己,送到何真真那裡去的白鬍子
老伯伯,急忙走了過去,朝姜老夫子身前盈盈拜了下去,說道:「白鬍子老伯伯
,你昨晚救了我,我還沒給你老人家叩謝呢。」

  凌干青忙道:「小香,他老人家就是姜老夫子,你要叫他老夫子才是。」

  姜老夫子呵呵笑道:「對,對,叫我老夫子就好,老夫平日最討厭人家作磕
頭蟲,但你該磕幾頭,老夫生受了,四個丫頭都記在老夫門下,自然不能讓你吃
虧,好,好,現在可以起來了。」大袖一揮,把聶小香一個人從地上托了起來。
聶小香被一股無形大力托起,方自一怔。

  凌干青已經聽出姜老夫子的口氣來了,不覺大喜,忙道:「小香,姜老夫子
答應收你做記名弟子了呢,快拜師呀。」

  聶小香道:「大哥,老夫子要收我做記名弟子麼?啊,弟子給師父叩頭。」
果然又待拜了下去。

  姜老夫子一攏手,不讓她再拜下去,一面說道:「凌老弟,你還要她拜師作
甚?老夫方才不是已經讓她叩過頭了麼?」一面朝聶小香道:「你叫我老夫子,
可別叫師父,為師最討厭人叫師父了。」

  歐一峰笑道:「恭喜前輩,又收了一個女弟子。」

  「不收行麼?」姜老夫子拂髯笑道:「老夫總不能讓她吃了虧呀。」一面朝
凌干青道:「來,來,凌老弟,現在你的差使來了。」

  凌干青道:「老人家有何吩咐?」

  姜老夫子走到方桌旁,把手中紙包拆開了開來,裡面是一卷大紅灑金箋,和
一方硯台,一錠松煙墨,和一支羊毫筆,一面說道:「老夫一早去揚州皮包水,
順便買回來的,你去舀些水來,替老夫磨墨,老夫要大筆一揮呢。」凌干青依言
舀了水來,就替他磨起墨來,心中暗道:大概姜老夫子又要寫「姜太公在此,百
無禁忌」了。

  一會工夫,墨已磨濃,姜老夫子走到上首,要凌干青幫他擲開灑金箋,那是
已經裁好了的一付長聯,一付小對聯,和一幅中堂。姜老夫子提起筆來,飽滿濃
墨,就在長聯上落筆如飛,寫了:「百輛盈門喜迎風輦」八個字。

  歐一峰站在一旁,讚道:「姜老人家這筆顏字,真是龍飛鳳舞,墨酣勢勁,
好不雄渾。」

  「哈哈。」姜老夫子大笑道:「不能寫幾筆,還能當老夫子麼?」歐一峰幫
著凌干青等他寫完,把上聯放到地上,又在桌上鋪好下聯。

  姜老夫子又提筆寫了下聯「三星在戶,雅奏鶯鳴」。凌干青心中暗道:「這
是新婚用的聯句。」歐一峰又幫著把下聯放到地上。

  姜老夫子又一付小對聯,寫了:「玉燕懷中先兆瑞」、「石麟天上早呈樣」
,放下筆來,呵呵笑道:「都是老句子。」

  歐一峰道:「本來這是討個口彩罷了。」

  接著姜老夫子又攤開灑金箋中堂,濡滿了筆,寫了一個擘窠大的「喜」字,
才回頭朝凌干青道:「凌老弟,你去廚房弄些漿糊來,咱們把中堂和對子貼起來
了。」

  凌干青道:「要貼起來麼?」

  姜老夫子一手摸著白髯,呵呵笑道:「辦喜事,自然要辦得像呀。這貼上了
,氣氛就不同了。」「辦喜事」這三個字聽到凌干青耳中,便料到了幾分,俊臉
不禁驟然紅了起來。

  歐-峰笑道:「凌老弟,這是姜老人家的意思,他老人家收了聶姑娘做記名
弟子,師父替門下弟子主婚,這是天經地義之事,老夫也作了現成的大媒,好替
老弟和聶姑娘完成嘉禮。」

  凌干青聽得心頭大為感激,聶小香雖是漲紅了臉,更感動得流下淚來,兩人
雙雙跪了下去,凌干青道:「老夫子、歐前輩玉成之德,晚輩感激不盡。」

  聶小香咽聲道:「老夫子、歐前輩,弟子沒有爹娘,全憑老夫子作主,兩位
老人家對弟子太好了。」

  姜老夫子含笑道:「你們起來,這件事是昨晚老夫和歐老弟商量決定,昨晚
老夫去救出聶小香,要歐老弟暗中保護你們,他回來之後,認為重九之會,雖然
還有三個月時間,但咱們也得稍作準備,算來時間已十分侷促,應該先給你們有
了名份,才是正式夫婦,夫婦乃是人倫中的一倫,自然不能草率,本該去通知你
師父前來主持,但時間已不容耽擱,由老夫作主,你師父諒也不至於反對,所以
臨時決定今日給你們完成大禮。」

  他剛說到這裡,畢秋雲、管秋霜兩位姑娘已經從右廂房開出門來,咭咭格格
的笑著道:「新娘快來換裝了。」一人一邊,挽著聶小香的臂胳,把她拉入房去
,又「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歐-峰催道:「凌老弟,快去取漿糊來,咱們該佈置禮堂了。」

  凌干青紅著臉,答應-聲,從廚房取來了漿糊,歐一峰幫著他,在堂屋中間
貼上了「喜」字,左右兩邊,貼上喜聯。管秋霜把一對龍鳳花燭,放到方桌之上
,又回身入房,捧出一包衣衫,飛紅著臉,交到凌干青手中,說道:「凌大哥,
你去左邊廂房更衣吧。」

  歐-峰道:「行禮的時間,就在午刻,這是姜老夫子揀的好時辰,老弟快去
換衣吧。」凌干青接過衣衫,臉上更紅。

  管秋霜推著他道:「快去呀,還等什麼呢?」

  凌干青依言走入左廂,掩上了門,打開布包,裡面是一襲藍衫,一套內衣帽
,連靴襪俱全,全是新的,自然是剛才歐一峰從城裡買來的,心中好生感激。當
下脫下衣衫,換上了新的,但他究是第一次做新郎,年輕人臉嫩,竟然不好意思
出去。只聽畢秋雲在房門口叫道:「大哥,快開門呀,要行禮了呢。」

  凌干青只得打開了門,只見畢秋雲也換了一身男裝,舉步跨入,含笑道:「
大哥,恭喜你了。」

  凌干青紅著臉道:「二妹,你怎麼改穿男裝了呢?」

  畢秋雲瀟灑一笑道:「小弟是權充大哥的伴郎呀,新郎倌,快出去了。」她
伸手挽著凌干青的臂胳,往外就走。

  凌干青道:「就要出去了麼?」

  畢秋雲嗤的笑道:「就等著你行禮了,你還要躲在房裡麼?」

  兩人舉步走出,右廂房中,管秋霜也扶著聶小香舉步走出。聶小香身穿大紅
緞子繡金上衣,大紅繡金百褶裙,一身衣裙,當然也是全新的了,頭上也覆了一
方紅綢,連走路都看不見,要管秋霜挽扶而行。堂上早已點起了龍鳳花燭,中間
站立的是姜老夫子,歐一峰站在方桌左首,沈若華、田玉燕卻站在下首,看到了
新郎和新娘走出,兩位姑娘就劈劈拍拍的鼓起玉掌來。

  歐一峰高聲道:「升炮。」田玉燕正在鼓掌的人,聽了歐一峰的話,立即三
腳兩步奔出門去,點燃了一串鞭炮,門外炮聲大作,她又匆匆回了進來。

  歐一峰又道:「主婚人上香。」沈若華立即趕上前去,點燃三根香,送到姜
老夫子手中,姜老夫子上了香。

  歐一峰又道:「進爵。」沈若華又取過一隻酒杯,遞給了姜老夫子,姜老夫
子向上一拱,由沈若華接過放到桌上。這時新郎新娘已由畢秋雲、管秋霜扶著在
下首面向香案站定。

  歐一峰又道:「讀祝文。」畢秋雲從袖中取出一卷紅紙,那是姜老夫子早已
寫好了的,她走上前去,站到姜老夫子左首,屈膝跪下,朗朗誦了一遍,姜老夫
子也隨著朝堂上香案跪拜行禮。

  禮畢,歐一峰又高聲道:「新郎、新娘跪拜天地。」姜老夫子往左退開。由
畢秋雲、管秋霜扶著凌干青、聶小香走到香案前面,雙雙行跪拜禮。

  禮畢,歐-峰又高聲道:「送新郎、新娘入洞房。」於是又由畢秋雲、管秋
霜挽扶著兩人往右廂房行去。

  右廂房門上,早已貼上了大紅灑金喜聯,房中也佈置得煥然一新,一張木床
上,鋪好了大紅的床單,兩個粉紅湘繡的鴛鴦枕,一條薄被,也換上了大紅繡花
被面。這些自然是剛才畢秋雲、管秋霜兩個人關起房門來縫製的了。雖然是瞬時
趕出來的,但新房裡,已經有著濃厚的喜氣。

  沈若華、田玉燕兩人各自捧著一支花燭,作為前導,現在已把燭台放到了床
前一張橫桌上。凌干青、聶小香進房門,兩個人的心房,不禁跳得好猛。畢秋雲
咭的笑道:「大哥、大嫂,你們在這裡坐一回吧。」

  管秋霜道:「對了,老夫子說的,凌大哥,等我們走了,你就要把新娘子的
蓋頭紅巾揭開來,不要忘了。」兩人說著,一齊退了出去,還隨手帶上了房門。


  凌干青坐在床沿上,轉過身去,要待伸手去給聶小香揭開頭巾,但覺心頭止
不住狂跳,連雙手也起了一陣輕顫,緩緩的替她揭開了蓋在頭上的紅巾。這一揭
開紅巾,映入他眼中的聶小香,竟然粉頸低垂,一派含羞脈脈的模樣。

  凌干青但覺眼前一亮,聶小香,是他最熟悉的人了,但這回他竟然感到她美
得有如天仙。這自然是畢秋雲、管秋霜兩位姑娘給她打扮的了,眉黛初描,鳳眼
含春,臉頰上輕撲龍消,淡勻燕脂,加上一點鮮紅的絳唇,經過一番刻意的修飾
,就是本來不美的人,也會顯得美麗動人,何況聶小香本來就是秀美絕倫的人,
自然更美了。

  凌干青看得呆了,忍不住低低的道:「香妹你這一打扮,就更美了。」

  聶小香也是破題兒第一次做新娘,女孩不管你平日如何刁蠻,當了新娘,就
會有新娘的模樣--羞人答答。她自然也羞答答的飛紅了臉頰,抬眼瞟著他,悄聲
道:「凌郎,你說得輕一些,給他們聽到了,不取笑我才怪。」

  凌干青伸手握住她的手,說道:「自從我聽說你有了身孕,我一直感到對不
起你,今天總算蒙老夫子成全,你正式作了我的妻子,我心裡才稍稍安了些。」


  聶小香依然低垂著頭道:「凌郎……我太高興了,今天不但蒙老夫子收為記
名弟子,和你還有了名份,凌郎,我……我是不是在做夢?」

  凌干青忙道:「這是真的,是事實……」

  「凌郎……」聶小香激動得嬌軀發顫,一下撲入凌干青懷裡,凌干青雙手緊
緊的抱住了她的香肩。

  兩人正在偎依之際,突聽一陣咭咭格格的笑聲,房門突然被推開,田玉燕像
是留腳不住,一個人從門外一下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不,她是被大家擠了進來
。四位姑娘一齊擠在門口,你推我擠,田玉燕就身不由己的衝了進來。接著管秋
霜、畢秋雲、沈若華三人也相繼你拉我扯的笑著衝入。凌干青、聶小香擁抱著的
人,急忙分開,新郎倌俊臉通紅,新娘子更是羞不可抑。

  田玉燕拍手笑道:「凌大哥、大嫂,好親熱啊!你們大家都看到了。」

  管秋霜道:「凌大哥,我們是來鬧新房的呀。」

  畢秋雲含笑走到聶小香面前,回頭朝田玉燕說道:「四妹,你還記得不,昨
晚你不是說過:我們多了一個聶姐姐,本來的大姐、二姐、三姐、四妹,又要重
排了,我說:不用重排,三妹不用和我們排在一起,現在你明白了吧,聶家三妹
是要做我們大嫂的呀。」

  沈若華道:「凌大哥,我們可不是在門口偷聽,我們是奉老夫子之命,來請
新郎新娘入席的。」

  凌干青經她們你一句,她一句的說著,方才被她們撞見時的羞窘,已經漸漸
定了下來,含笑站起,朝四位姑娘拱手作了個長揖,說道:「四位妹子,這場婚
禮,今天多蒙你們全力協助,使得我和小香有了名份,你們都是我的好妹子,我
不敢言謝……」

  管秋霜沒待他說下去,就秋波瞟著他道:「本來就不用謝咯。」

  畢秋雲道:「是呀,你是我大哥,我是三妹的二哥,幹麼酸溜溜的說謝呢?


  「啊。」田玉燕拍手笑道:「你們聽,二姐還酸溜溜泥。」

  畢秋雲粉臉驀地飛起兩朵紅雲,啐道:「你話都沒聽清楚,你才酸溜溜呢。


  田玉燕也紅著臉道:「這話明明是你自己說的,還想賴麼?」

  畢秋雲一指房門上的喜聯,說道:「你們看,這門上不是寫著四妹的名字麼
?」門上貼的喜聯,確是「玉燕懷中先兆瑞」、「石麟天上早呈樣」。

  田玉燕又羞又急,說道:「我去叫老夫子再加上你的名字好了。」

  沈若華是她們大姐,眼看兩人越說越不對,忙道:「大家別鬧了,老夫子是
要找們來請新郎、新娘的,現在已經快未時了,喜筵已經開了,快去入席吧。」


  凌干青也隨著道:「小香,別讓老夫子和歐前輩等久了,我們就出去吧。」
於是一對新夫婦由四位姑娘簇擁著走出新房。

     ※   ※   ※   ※   ※   ※

  堂屋中間已經擺好了喜筵,雞鴨魚肉一盤盤滿滿的羅列了一桌。姜老夫子和
歐一峰早已坐左右兩張椅子上,上首中間留了兩個位子,那是新郎、新娘坐的。
姜老夫子看到凌干青、聶小香走出,就站了起來,呵呵一笑,拱著手道:「恭喜
凌老弟百年好合,五世其昌。」

  歐一峰也同時站起,拱著手道:「恭喜凌老弟、聶姑娘佳耦天成,早生貴子
。」「早生貴子」這話聽得聶小香紅透了耳根,羞得抬不起頭來。

  凌干青偕同聶小香雙雙朝姜老夫子拜了下去,由凌干青道:「晚輩叩謝老夫
子玉成之德。」

  姜老夫子含笑還了半禮,說道:「你們快起來,老朽等了半天,快些喝喜酒
了。」

  凌干青夫婦站起身又朝歐一峰拜了下去,凌干青道:「晚輩夫婦叩謝歐前輩
。」

  歐一峰一把把他拉住,說道:「不敢當,不敢當,賢伉儷怎可行此大禮?」


  沈若華道:「凌大哥、大嫂快請入席了,老夫子要喝酒了呢。」

  畢秋雲道:「新郎、新娘請上坐。」

  凌干青道:「上首應該請姜老夫子坐才對。」

  姜老夫子道:「今天不同,你們是新郎新娘,理該坐在上首的了。」

  凌干青、聶小香只好並肩坐在上首,他們左右是老夫子和歐一峰,再下來則
是四位姑娘。田玉燕伸手拿起酒壺,站起身,走到上首,先給新郎、新娘杯中斟
滿了酒,然後又給老夫子、歐一峰和三位姐姐面前斟酒。

  管秋霜咭的笑道:「做姐姐也有好處,不但不用替人斟酒,還有人給我斟酒
呢。」

  「是啊。」田玉燕嬌笑道:「有一天,我做小妹的還要給你斟兩杯酒呢。」


  管秋霜紅著臉道:「你如果心裡急的話,就可以早些和你情郎成親,我這做
姐姐的也可以給你們斟兩杯酒呀。」

  姜老夫子含笑道:「你們不許再吵了,咱們該敬新郎、新娘的酒了。」說著
一舉手中酒杯,說道:「老朽敬兩位一杯,祝你們白首偕老,多福、多壽、多男
。」

  凌干青、聶小香雙雙站起,舉杯道:「晚輩應該先敬老夫子的。」

  兩人和姜老夫子對乾了一杯,接著是歐一峰敬新郎、新娘的酒,兩人也和歐
一峰乾了一杯。接著是四位姑娘敬酒了,那可就熱鬧了,鶯聲燕語,搶著要大哥
喝酒,又逼著大嫂也非喝不可。各人都有一番說詞,像畢秋雲,便說和凌干青、
聶小香是口盟兄妹,自該多喝-杯。

  像管秋霜便說凌、管兩家是世交,凌大哥現在成親是凌家的大喜,也該多喝
一杯。小妹子田玉燕卻說凌大哥救了她的命,是大恩人,也非多喝一杯不可,但
她一想起當時的情景,凌大哥給自己……還沒喝酒,不由得粉臉驟然紅了起來,
心裡有著悒悒說不出的情緒,忍不住望著凌大哥,半響說不出話來。

  凌干青眼看著四位如花如玉的妹子,誰也推辭不得,只好杯到酒干。聶小香
緋紅著臉,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心頭也著實喜不自勝,只是她不敢多喝,那是
顧慮肚子裡三個月的身孕,她只是跟四位叫她「大嫂」的姑娘敬的酒,淺堂輒止
。四位姑娘中尤其是管秋霜和田玉燕,硬是不肯饒她,非要「大嫂」喝不可。這
是喜酒咯,不鬧鬧新娘,那就不熱鬧了。

  聶小香紅著臉,羞急的道:「我……我真的……不會喝酒。」

  田玉燕不依道:「你是大嫂咯,我們這是第一次叫你大嫂,也是第一次敬你
大嫂的酒,你怎麼好不喝呢?」

  聶小香道:「好妹子……我真的不會喝酒……」

  姜老夫子摸著鬍子,開口了:「玉燕,你大嫂不能喝酒,那就意思意思好了
。」

  田玉燕道:「老夫子怎麼偏起心來了,也幫著大嫂說話了呢?」

  畢秋雲道:「四妹,老夫子說得是,大嫂不能多喝。」

  田玉燕道:「你怎麼知道她不能喝酒?」

  畢秋雲含笑道:「你日後自然也會知道。」這可是雙關語,說聶小香有身孕
,當然可以,說你日後也會懷孕,也可以。

  田玉燕一張粉臉驀然紅了起來,啐道:「你日後也……也……」她想說「你
日後也會懷孕」,但姑娘家這「懷孕」二字可說不出口來。

  沈若華道:「二妹、四妹,人們難道只知道敬新郎、新娘?今天,老夫子是
主婚,我們應該敬老夫子一杯呢。」

  「哈哈。」姜老夫子掀髯大笑道:「這話不錯,有酒食,先生饌,你們敬為
師的酒,老夫子可以來者不拒。」

  歐一峰一攏手道:「你們且慢,再敬老夫子,也該由我先敬了。」說完,舉
杯酒杯,朝老夫子道:「晚輩先敬前輩三杯。」

  「這才對,敬酒就該三杯一敬,才有意思。」姜老夫子和歐一峰乾了三杯,
才呵呵一笑道:「你們也和為師乾三杯如何?」

  沈若華道:「老夫子,爹會喝酒,我們不會喝酒,不能和爹比,我們每人敬
你老人家一杯,表示敬意就夠了。」

  「不夠,不夠。」姜老夫子道:「你們酒唱得最多,敬意也最多了。」

  田玉燕道:「大姐,不成,我們只敬一杯就夠了。」四位姑娘鶯聲燕語,依
次敬了老夫子,跟著又敬歐一峰。

  三間茅屋之中,洋溢著一片喜氣,也洋溢著一片歡笑之聲。但四位姑娘心裡
,總是有些惘然若失的感覺。四人中間,只有沈若華較為穩重,她對凌干青雖然
也有一份情意,那只是蘊藏在心裡的情意罷了。她也知道,二妹(畢秋雲)、三
妹(管秋霜)和四妹(田玉燕)對凌大哥都各有一份特別的感情,她和她們比,
就顯得交淺不足以言情,是以平常都深自掩斂,不敢形諸於色。

  畢秋雲從女扮男裝,和凌干青結為兄弟,一顆心早就在凌大哥的身上,她是
四人中和凌大哥交誼最深厚的一個了。管秋霜和凌大哥是世交,又同樣和柳鳳嬌
有殺父之仇,身世相同,後來兩人一路同行,她心中也早已默許。

  田玉燕呢?凌干青是一直把她當小妹看的,但田玉燕因凌大哥替她療過傷,
女孩兒家冰清玉潔的身子,都給他看到了,她心中自然也並不真的把他當作「大
哥」,而有著一份特殊的心情。因此今天在喜筵上,面到著一對新人,難免都有
女孩兒家說不出來的心事。

  四人之中,當以田玉燕的孩子氣最重,平日她雖然了無心機,天真無邪,可
是今天眉心之間,有時在笑容後面,也難免流露出悒悒之色。這些情形,凌干青
和聶小香當然看不出來,但焉能瞞得過坐在上首的姜老夫子和歐一峰兩人的眼睛


  姜老夫子暗暗攢了下眉,心中暗道:看來這幾個女娃兒,對凌老弟都有著一
份感情,這事倒是棘手得很。他不覺看了歐一峰一眼。

  歐一峰心中暗道:「看來姜老夫子也看出來了,這樣也好,這個難題有姜老
夫子去安排,就省得自己操心了。」一念及此,就含笑舉杯道:「姜前輩,咱們
喝酒。」

  姜老夫子心申明白,暗道:「好哇,你想把難題推給老夫,那可沒有這麼便
宜。」他哈哈一笑道:「老弟是大媒人,理該多喝一杯。哦、哦一杯怎麼夠?就
算喝上三杯四杯,也不算多呀。」

  四位姑娘還不知道兩位老人家是在打暗語,畢秋雲道:「對了,老夫子和歐
前輩自該多喝幾杯。」

  管秋霜叫道:「四妹,你快斟酒呀。」

  田玉燕道:「難道你不能給老夫子斟酒麼?」

  管秋霜咭的笑道:「誰要你是小妹,酒自然該你斟的了。」

  田玉燕道:「斟酒就斟咯,不過我也不是最小了呢。」

  管秋霜道:「還有誰比你小的?」田玉燕指指聶小香,咭的笑道:「就是新
娘子咯,她雖是我們大嫂,但那是從凌大哥排過來的,如果以老夫子門下排,她
比我後進門,就是我的小師妹了。」

  管秋霜道:「這麼算來,我是你們的大師姐了。」

  「不算,不算。」姜老夫子搖著手道:「你們又是結義姐妹、結義兄弟,這
筆帳,算來算去,也算不清了,好吧,你們五個人都是為師的記名弟子,現在由
為師來給你們作個證,以年齡大小,排為姐妹,以後就不用爭執了。」

  畢秋雲道:「老夫子說得是,新娘子,你說,你幾歲了?」

  聶小香道:「十八。」

  田玉燕道:「我也十八,你是幾月裡生的?」

  聶小香道:「二月。」

  田玉燕道:「看來又是我最小了,我是四月裡生的。」

  沈若華道:「這樣就好了,新娘子是四妹,玉燕是五妹了。」

  田玉燕道:「老夫子,這樣還是算不清呢。」

  姜老夫子道:「如何算不清?」

  田玉燕道:「她是我們大嫂,又是我們四姐,不是算不清麼?」

  姜老夫子呵呵一笑道:「這最好算了,她和凌老弟在一起,你就叫她大嫂,
但和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就叫她四姐姐,不是很清楚麼?」說著,咳嗽一聲,
對著沈若華諸女道:「你們五個都是我的記名徒弟,我自然也不能偏心,今天小
香成了你們大嫂,我知道你們也都喜歡凌老弟,是不是?」

  如此一說,沈若華等四位姑娘都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管秋霜心思靈活,而
且姜老夫子是看著她長大的,她自然聽得出老夫子話中的含意,心說:「這倒是
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有師傅做主,還有什麼不好解決的?」於是顧不得羞了,撒
嬌地道:「師傅,你既然看出來了,就得給我們做主。」

  姜老夫子哈哈一笑,望著沈若華等人道:「你們呢,是不是也要我與你們做
主?」

  沈若華、畢秋雲、田玉燕三位姑娘冰雪聰明,聞言忙顧不得害臊,異口同聲
道:「全憑師傅做主。」

  姜老夫子又是一笑道:「既然這樣,我就為你們做主。」說著望著凌干青道
:「凌老弟,你也看見了,我這五個徒兒,我既然為聶姑娘做了主,自然不能偏
心,我現在就為其餘四位姑娘做主,為你們也先定下名分,日後再正式成婚。」


  凌干青、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聶小香、田玉燕六人一起拜了下去:「
晚輩叩謝前輩玉成之德。」

  姜老夫子笑道:「好啦,好啦,都起來吧,凌兄弟是人中龍鳳,你們都鍾情
於他自然也很正常,君子有成人之德,老朽我就做一回冰人了。」

  歐一峰笑著對沈若華道:「若華,現在放心了吧?」

  沈若華羞得滿臉通紅道:「爹,你怎麼取笑起女兒來了?」

  歐一峰笑著道:「爹也是為你高興。」說著頓了一頓,接著又道:「你們姐
妹要同心協力,幫助干青,不可讓他為難。」

  五位姑娘一起拜了下去:「女兒曉得。」

  凌干青也口稱「岳父」拜倒:「我知道這樣有些荒唐,但我一定會好好待她
們的。」

  姜老夫子笑道:「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該送新郎、新娘入洞房了。」
四位姑娘又族擁著一對新人,回入洞房,在房中又鬧起新房來,就不必細表了。
但此刻她們的心境又跟剛才有所不一樣,她們都在憧憬著屬於自己的這一天的到
來。

     ※   ※   ※   ※   ※   ※

  一連三天,都是新郎、新娘的佳期,大家都在歡愉的氣氛中度過。這幾天凌
干青和聶小香都不敢貪睡,起來得很早,原因自然是怕四位姑娘取笑了。第四天
,一切又恢復正常,姜老夫子又要四位姑娘到門外去練功,一面也傳了聶小香運
功行氣的口訣。

  這是第四天的晚上,飯後,凌干青攬著聶小香走到「新房」門口,聶小香突
然止步不前。凌干青訝然道:「小香,怎麼啦?」

  聶小香悄聲道:「今天是第四天了,我們佳期已過。」

  凌干青訝然道:「咱們現在是正式夫妻了,佳期過了又怎麼啦?」

  聶小香低聲道:「可是我不能陪你啊……」

  凌干青赧然道:「那也沒什麼關係呀?」

  聶小香低聲道:「那你陪著我乾耗著幹嘛?」說著壓低聲音道:「我好不容
易才說動大姐她們,今日個讓大姐陪你,快進去,別讓大姐久等了。」說著,轉
身向對面的房間走去,回頭還不忘向他努努嘴,示意他趕緊進去。

  凌干青苦笑一下,但也感激她們這番情意。推門進屋,果然沈若華含羞答答
地背對著門,坐在床邊。凌干青關上門,暗暗打量沈若華。她肌膚雪白,修長纖
秀、曲線玲瓏,窈窕、婀娜多姿、麗質天生,豐滿成熟、美艷動人。

  值此良宵,二人均喜在心頭,凌干青伸手摟著沈若華的柳腰,「好妹妹,莫
辜負了這今夜良宵,來讓哥哥替你脫衣服肥。」

  沈若華羞答答的掙開他的懷抱道:「難為情死了。」

  「我們是夫妻,有什麼難為情的,若華,來吧,我的好娘子。」

  「不許叫,羞死人了。」沈若華一手掩著臉,紅霞滿面。

  那種處女的嬌羞俏模樣,真是好看迷人極了,凌干青心神不禁飄蕩起來,笑
嘻嘻的拉下她纖纖玉手,親吻著她的面頰說道:「你不許我叫,我偏偏要叫,我
的好娘子。」

  「啊,你真壞死了,難聽死了。」凌干青冷不防的把沈若華抱在懷裡,親吻
她的紅唇,叫她把舌頭伸進自己的嘴心,告訴她這樣吻起來才有趣味。沈若華羞
紅著臉,依照他的話把丁香舌尖,伸入他的口中,被他一吸一吮得渾身顫抖,使
這位初享親吻滋味的少女,心中就像小鹿般的跳個不停,也不知所措地任他擺佈


  凌干青的另一隻手則在她的全身上下遊走地撫摸著,沈若華是嬌羞得抬不起
頭來。經過一陣撫摸,他索性開始解脫她的衣服。一直脫到她精光為止,雪白細
嫩,柔潤凝脂股的胴體,呈現眼前。她那對高隆的乳房,尖挺高翹,尤其是那兩
粒鮮紅如櫻桃般的奶頭,向上高翹的挺立在那艷紅的乳暈上面,真是艷麗奪目。


  腰細臀圓,粉腿修長,嫩柔細膩光滑凝脂的肌膚,白中透紅,小腹光澤平坦
白淨,陰阜隆起似個小山丘,兩片肥肥厚厚呈粉紅色的大陰唇,長滿了濃密烏黑
細長的陰毛,從陰阜一直延生到兩片大陰唇上,中間夾著一個尚未被人開墾過的
處女聖地。

  凌干青自己也脫光了衣物,那條粗長碩大,已經青筋暴露高高翹起火辣辣的
大寶貝,沈若華一看,駭得張口結舌,心中想到,這麼粗長硬大的硬傢伙,塞進
自己那麼小的小穴裡去,怎麼吃得消,受得了啊?不被它給撐死了,脹破了才怪


  凌干青將她摟在懷中,一面親吻她的櫻唇,一面用手指去撥弄她的肉縫、陰
核,沈若華是生平第一次被男性如此親蜜的撫吻自己的胴體,感到陣陣麻酥酥、
癢酸酸的,渾身一陣顫抖,一種異樣的快感,使她美眸生輝,小穴裡流出濕濡濡
的淫水來,口裡夢囈般的叫道:「哥哥,庠死了。」

  凌干青看得心裡無比的興奮,經過一陣調弄後,他迅速的低下頭來,撥開她
的粉腿,把嘴吻在她那紅紅的肉縫上,用舌頭舐著她的陰唇。並不時用嘴唇吮著
那兩片紅咚咚,滑嫩嫩的兩片小陰唇,再用牙齒輕輕咬著她的陰核。來回反覆不
停的又舐、又吸、又吮、又咬著她那美艷迷人的小仙洞。沈若華被他舐、吮、吸
、咬得又是另一種異樣的快感,傳遍全身,使她飄飄欲仙,淫水大量的從小穴裡
洶湧而出。

  「啊……大哥……我受不了啦……好癢啊……」凌干青知道她已經騷庠得難
以忍受了,於是翻身上馬,分開她兩條粉腿,露出那紅通通的春洞,手握著粗長
的大寶貝,對準她的小穴洞口,用力一挺,只聽到沈若華慘叫一聲:「哎呀……
痛死我了……」

  沈若華的小穴己被凌干青硬塞進去一個大龜頭了,那一種有被撕裂的疼痛感
,驅使沈若華忙用雙手去推抵他的小腹,不讓他再挺動,口裡叫道:「不要再動
了……痛死了……」

  「好妹妹,你先忍耐一下,等一會就不痛了。」

  「哥……妹妹還是第一次……現在裡面好痛……不要了……你的東西那麼大
……我怕死了……」

  「若妹妹,別怕,處女開苞是會有一點痛的,如果第一次不搞到底,以後再
弄時,還是會痛的。」

  「那麼……你……你要輕點……別太魯莽……要憐惜妹妹嘛……」

  「我知道,若妹妹,長痛不如短痛,你再忍耐一下吧。」凌干青說罷把她雙
手拉開,狠狠用力一挺,「哎呀」的慘叫聲中,粗長碩大的寶貝,已齊根塞進沈
若華那緊小的桃源春洞去了。

  沈若華只覺得穴心被堵塞得疼痛,好像利刃在穿刺一般。凌干青開始輕抽慢
插,沈若華還是痛得嬌喘吁吁,香汗淋淋的叫起來:「哎呀……大哥……你的大
寶貝要把我……我的小穴操破了……啊……啊……好痛哇……我實在受不了……
啦……」

  「若妹妹,還痛嗎?」凌干青柔聲問道。

  「好一點了……哥……你輕一點……我的小穴受不了……」凌干青以一種戰
勝者的姿態,閒情逸致的欣賞著她的細皮白肉,玩弄著她那兩顆尖挺的乳房,以
及兩粒艷紅如櫻桃似的奶頭,漸漸加快了下面的抽插,沈若華的痛苦表情,慢慢
的在改變著,變成了一種快感、舒暢、愜意、騷浪的表情出來。她小穴裡子宮深
處,每次被大龜頭一碰,就使她有一陣搐痙的快感,傳到四肢百骸而顫抖一陣,
逼心裡就流出一股浪水來。

  「大哥……妹妹現在不痛了……我開始感到痛快了……」

  「怎麼樣?若妹妹,大哥沒有騙你吧。」

  「嗯……嗯……」沈若華嗯嗯聲的哼著,嫩白的屁股也情不自禁的扭擺起來
了。

  凌干青見她那付騷媚淫浪的表情,知道她已開始嘗到男女性愛的樂趣和甜頭
了,更用力的快攻猛打,大龜頭猛地搗著她的穴心,直搗得沈若華是欲仙欲死,
猛扭嫩臀去迎合,眸射春情,騷聲浪叫:「大哥……哎唷喂……你要搗死我了…
…我好舒服……好痛快……妹妹又……又洩了……啊……小穴好美哦……」

  兩人拚個你死我活,只殺得天翻地覆,人仰馬翻。大寶貝抽插小穴所發出的
「噗滋」、「噗滋」的淫水聲、騷浪的叫床聲、和那氣喘咻咻的呻吟聲,交織成
一曲香艷誘人愛的樂章,不朽的交響曲,此曲亦會使人百聽而不厭矣。

  「啊……啊……大哥……你的大寶貝操得……妹妹……的小穴快要升天了…
…妹妹真的不行了……大哥……求求你……饒了我吧……再操下去……妹妹會…
…會死啦……啊……」

  「啊……我的好妹妹……屁股搖快一點……抱緊我……你那又熱又燙的浪水
……燙得我的寶貝好舒服……哥哥……快要射了……把我抱緊點……若妹妹……


  凌干青已快要達到高潮,雙手緊緊揉捏她的奶頭,屁股拚命的狠抽猛插,一
輪快攻之下,龜頭一陣穌癢,背脊一陣酸麻,一股滾燙的濃精飛射而出,全部噴
射到沈若華的小穴子宮裡面。

  「啊……好燙啊……好美……好舒服……」沈若華生平第一次初嘗那滾燙的
濃精射入小穴的滋味,才知道男女交歡原來是這麼美妙,這麼神奇,而又是這麼
舒服,不由得使她甜在心裡,笑在臉上。



  【第三部完】
2008-10-8 2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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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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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破天驕》 【第四部】

【第十六章】 少林瘋和尚

  第五夜卻是畢秋雲來陪凌干青,此刻畢秋雲正乖巧地依在凌干青懷中。凌干
青她身子轉過來,用嘴堵上了她的紅唇。畢秋雲又是一顫,接著整個身子癱軟下
來。凌干青起身摟住畢秋雲,說:「我們去床上。」凌干青將畢秋雲放在床上,
一邊親吻,一邊輕輕解脫她的衣服。畢秋雲閉著眼睛,任凌干青肆意妄為。

  畢秋雲身的衣衫,很快被凌干青解了開來,接著又解開她的肚兜。當兩隻堅
挺的乳房映入眼簾時,凌干青不禁暗暗一驚,沒想到她的乳房竟不小,而且堅挺
、白嫩。凌干青不由將重點轉移到兩隻白嫩、膩滑的玉乳上,一隻用嘴親吻,另
一隻用手撫摸著。

  凌干青的嘴剛親上玉乳上,畢秋雲又是一陣顫抖,同時口裡發出夢囈般的呻
呤,凌干青沒想到畢秋雲反應會這麼強烈,不由加大攻勢,親、吻、舔、吸、揉
,全面展開。不一會,畢秋雲的身子開始扭動起來,凌干青伸手在她褲內一摸,
發現那已長出茸茸淺毛的兩腿間已濕淋淋的了。

  凌干青知道畢秋雲已經興奮,便將她褻褲脫下,同時自己也很快脫了個精光
。畢秋雲的身材非常好,纖細的柳腰配著高聳的玉乳、渾圓的大腿,曲線玲瓏,
凹凸有致,肌膚膩滑、白皙嬌嫩。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簡直是一具精美的藝術品
,令人興奮得致極。特別是大腿根部襯著茸茸的黑毛,使得陰部格外凸現。更是
令人慾火高熾、血脈賁張。

  凌干青已情慾高漲,此刻只想早點將脹痛的寶貝送入溫柔鄉,因此無暇欣賞
畢秋雲的美妙胴體了。凌干青分開畢秋雲雙腿,但見陰戶四周已洪水氾濫,陰毛
上亦粘上了「水珠」。畢秋雲陰戶特別豐滿,猶如兩個新蒸的饅頭。也許是因為
陰戶兩側十分肥大,以至密穴入口顯得十分窄小。

  當凌干青將陰戶分開,將怒脹的寶貝對準水淋淋的密穴入口時,畢秋雲又是
全身一顫,接著小聲說:「輕一點。」

  女人第一次會有些痛,凌干青自然不會粗魯。凌干青一邊點頭,一邊說:「
我會的。」同時慢慢將寶貝往密穴裡推入。雖然小穴已十分濕潤,但仍很緊窄,
才推入一小半,畢秋雲已在輕聲呼痛了,原來寶貝頭已頂上畢秋雲的處女膜。

  「雲妹妹,女孩子第一次會有點痛,但很快就會過去。」於是一邊安慰畢秋
雲,一邊用力將飢渴之極的寶貝往裡推入。

  「啊……」儘管畢秋雲極力忍耐,但當寶貝衝破難關進入體內時,還是發出
了一聲痛呼。畢秋雲穴內的溫度似乎很高,而且水也要多,寶貝沉浸其中特別舒
爽。凌干青很快又發現,畢秋雲的穴比較深,以至凌干青的下部可以與她的陰戶
緊密相貼,穴的裡外似乎一般大小,將凌干青的寶貝整個包得緊緊的。

  凌干青讓寶貝在陰道中停留了一會,待畢秋雲適應了,才慢慢抽動,但畢秋
雲仍小聲囑咐:「大哥,你輕一點。」凌干青自然不會讓她失望,於是指揮寶貝
在她那緊窄的小穴裡輕出慢入。但是沒過多久,畢秋雲便說:「大哥,可以快些
了。」

  「雲妹妹,不痛了?」畢秋雲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摟住了凌干青的後背。她
想是已領略到魚水之歡的滋味,想向更高更深的境界邁進,凌干青不再猶豫,開
始加快抽插速度,大起大落地衝刺起來。

  不一會,畢秋雲的身子便扭動起來,同時發出誘人的「嗯」、「唔」聲。凌
干青知道畢秋雲快進入高潮了,更加大了衝擊的力度。這樣一來,畢秋雲很快便
發出消魂的呻呤,同時高舉起雙腿,拚命迎接凌干青的衝刺。

  「啊……啊……喔……喔……喔……哥……哥……好舒服喲……你弄得……
人家……好舒服耶……唔……唔……唔……唔……嗯……嗯……嗯……嗯……」


  「啊……啊……啊……好棒……好快……我……要……丟了……我……好…
…舒服喲……喔……喔……喔……」

  但是畢秋雲畢竟是初次嘗試男歡女愛的滋味,很快便被凌干青征服了。不過
,當畢秋雲癱軟下來時,凌干青也達到了極樂的頂點。看著正沉浸在雨露滋潤的
幸福喜悅中的畢秋雲,凌干青心中也是柔情萬千。畢秋雲睜開朦朧睡眼,見凌干
青正看著她,不禁又嬌羞地閉上了眼睛。

  見到畢秋雲初承雨露的可愛模樣,凌干青興奮地輕吻畢秋雲的面頰,說:「
秋雲妹妹,你好漂亮。」

  「大哥,你好壞。」畢秋雲嬌羞地道:「人家被你壓得好麻了。」

  凌干青戀戀不捨地從畢秋雲溫軟的胴體上下來,感慨地說:「睡在你身上好
舒服,真捨不得下來。」

  「還說,我都被你壓痛了,特別是剛才……」畢秋雲嬌嗔道。

  「剛才怎麼樣?」凌干青躺在畢秋雲身邊,摸著依舊堅挺的乳房,溫聲說道


  「那麼用力……」「難道不喜歡?」

  「誰喜歡?」「那最後你說好舒服,而且還緊緊抱著我,叫我用力?」

  「你……你還說……剛才弄的我好痛……」畢秋雲嬌嗔地說,聽聲音就知道
,她心裡是很舒服的。

  「女人第一次都會感到痛,而且我的寶貝較大,你當然會痛。」凌干青笑著
解釋道。

  畢秋雲勉強地坐起來,當看到凌干青那已經萎縮的寶貝時,不禁驚疑地說:
「大哥,它現在怎麼變的這麼小了?」

  「剛才辛苦了,現在想休息。」凌干青笑著道。

  「你們男人真的好奇怪。」畢秋雲好奇地伸手托起凌干青那已經縮萎得寶貝
說。

  「雲妹妹,你別摸它,否則它又會起來。」畢秋雲一聽,反而把它抓住了,
說:「我要看它硬起來是什麼樣子。」

  「它大起來又會想要你。」凌干青笑著道。

  「你……」畢秋雲一聽,把手鬆開了,但是晚了,寶貝開始抬頭了。凌干青
也沒有想到,今天寶貝竟恢復得這麼快,不由抓住畢秋雲的手,摸著自己那漸漸
脹大的寶貝,說:「雲妹妹,你看它又想要你了。」

  畢秋雲驚異地看著正徐徐挺立的寶貝說:「這麼快就開始脹大了?」

  「因為它喜歡你。」「你……」

  「你不是想看看它硬起來的樣子?現在你就好好看看吧。」凌干青一邊說,
一邊將已經勃起的寶貝放在她那溫軟的小手中,讓她握住。

  「醜死了……」畢秋雲低頭說,但沒有將手鬆開。

  「很醜?」凌干青訝然問道。

  「沒想到你的東西竟這麼大。」畢秋雲避開話題,感歎地說。

  「你喜不喜歡?」「不喜歡。」

  「可是它很喜歡你,你看現在它又想要你了,怎麼辦?」

  「……」凌干青伸手又將畢秋雲摟入懷中,說:「雲妹妹,我們再來一次好
不好?」畢秋雲只掙扎了一下,便溫順地倒在凌干青懷裡,溫軟的小手仍握著凌
干青那生氣勃勃的寶貝。

  「我那裡現在還有些痛。」畢秋雲有些猶豫。

  「第一次會有些痛,第二次就不會痛了。好妹妹,我們再來一次吧?這次我
會讓你很舒服的。」凌干青一邊說,一邊並用嘴將她的嘴堵上。

  畢秋雲沒有再拒絕,相反伸出另一隻空閒的手摟住凌干青的脖子,張開櫻唇
,迎接凌干青的親吻。當凌干青將他壓倒在床上時,她已經是嬌喘吁吁了。這一
次畢秋雲很主動,剛倒到床上,便伸手握住了寶貝,引導它往桃源密洞進發,直
到寶貝進入洪水氾濫的密洞,才鬆開手來。寶貝完全進入後,凌干青沒有立即抽
動,而是溫柔地摟著畢秋雲的脖子說:「雲妹妹,這次還痛嗎?」

  「一點點,沒事的,大哥,你動吧。」也許是凌干青的溫柔感動了畢秋雲,
她反過來體貼地說。接著將手覆在凌干青背上,輕輕地撫摩著。

  凌干青一邊抽動寶貝,一邊親吻畢秋雲的臉頰、耳垂,並輕輕地說:「雲妹
妹,真的好舒服,你的身體是這麼溫軟,胸脯這麼有彈性,下面是那麼溫暖,我
真想這樣一輩子不下來。」畢秋雲緊摟著凌干青,沒有說話,但是用誘人的「嗯
」、「喔」聲回應著。

  為了讓畢秋雲更充份享受到歡好的樂趣,這次凌干青採取長抽深入,慢出快
進的方法,讓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寶貝在她體內的運動,每一次到底後,不急於抽
出,要使勁抵著陰戶研磨一下,才慢慢抽出。當然凌干青自己也想好好體味一下
,寶貝在畢秋雲體內與沈若華、管秋霜她們體內的區別。

  這樣竟歪打正著,敏感的畢秋雲很快便興奮起來,緊緊摟著凌干青的後背,
並使勁挺動下體迎接凌干青的衝刺,同時口裡喃喃地叫著:「大哥……就這樣…
…用力……好舒服……再用力……」

  畢秋雲的叫喚令寶貝更加興奮,更加強壯無比,更加鬥志昂揚,雖然仍是長
出直入,但衝刺的速度和力度加大了,研磨的時間也加長了,這樣很快便將畢秋
雲送到了快樂的頂峰。當畢秋雲從癱軟下來時,凌干青的寶貝仍舊堅硬如鐵,毫
無發洩意圖。為了讓寶貝盡快洩出,凌干青只有加快速度。過了一會,畢秋雲氣
喘吁吁地說:「大哥,你還沒完?」

  「還要一會。」「我……不行了。」

  畢秋雲這麼一說,凌干青只有放慢抽插速度,說:「我出來?」

  「沒關係,這樣在裡面也很舒服,只不要太快了……」為了讓畢秋雲高興,
也為了讓寶貝充份高興,凌干青只有使用長抽深入、輕出快進的戰術,但每次深
入時都要「研磨」一下,凌干青知道畢秋雲對此比較敏感,希望她能盡快興奮起
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不一會,畢秋雲果真又興奮起來,不但雙手又回到了凌干
青背上,而且雙腿也舉了起來。當畢秋雲再一次興奮地叫著:「大哥……用力…
…好舒服……死了……」凌干青也達到了興奮的頂點。當凌干青開始噴射男性精
華時,畢秋雲竟緊緊摟著凌干青,全身痙攣著。直到噴射完畢,畢秋雲緊綁的身
子才漸漸鬆弛下來。

  「大哥……美死了……」畢秋雲鬆開摟著凌干青的手後,興奮地說。

  接連兩場大戰,凌干青累得較嗆,全身虛脫似的趴在畢秋雲身上,喘著粗氣
,說:「雲妹妹,你真把我累壞了。」

  畢秋雲在凌干青身上掐了一下,說:「你……你得了便宜還賣乖。」兩人打
情罵俏一番,才相擁沉沉睡去。

     ※   ※   ※   ※   ※   ※

  第六夜,自然是田玉燕來陪凌干青。想必是為了壯膽,田玉燕居然喝了點酒
。凌干青看她酒後嬌艷媚動人,媚眼如絲,半開半閉,不勝酒力的媚態模樣,一
把抱起她的嬌軀放在床上,自己也爬上床去,摟著她猛吻,一手伸入裙內挑開褻
褲,摸到長長的陰毛,手指正好碰到桃源洞口,已經有點濕濡濡了。

  田玉燕雙頰緋紅,媚眼如絲,全身顫抖,一隻手本來是要去拉開凌干青的手
,卻變成扶按在他的手上。魏凌干青的手指並沒有停下來,繼續的在輕輕的揉挖
著她的桃源春洞,濕濡濡、滑膩膩,揉著、挖著。忽然田玉燕全身猛的一陣顫抖
、張口叫道:「哎唷……大哥……我裡面好像有……有什麼東西流……流出來了
……哇……難受死了……」

  「燕妹妹,那是你流出來的淫水、知道嗎?」凌干青說著,手指又往陰戶裡
再深入一些。

  「哎呀……痛呀……呵……不要再弄進去了……好痛……不要啦……把手拿
……出來……」田玉燕這時真的感到疼痛,求他把手拿出來,凌干青乘她正在疼
痛,把她的衣服脫光,自己也脫得清潔溜溜。

  凌干青把田玉燕的兩條粉腿拉到床邊分開,自己則蹲在她雙腿中間,先飽覽
她的陰戶一陣。肥厚的陰阜像個肉包似的,上面長滿了柔軟細長的陰毛。只見她
的陰戶高高凸起,長滿了一片泛出光澤,柔軟細長的陰毛,細長的陰溝,粉紅色
的兩片大陰唇,緊緊的閉合著。凌干青用手撥開粉紅色的大陰唇,一粒像紅豆般
大的陰核,凸起在陰溝上面,微開的小洞口,兩片呈鮮紅色的小陰唇,緊緊的貼
在大陰唇上,鮮紅色的陰壁肉,正閃閃發出淫水的光茫。

  「哇,好漂亮,好可愛的小穴,太美了。」

  「大哥……不要看了嘛……真羞死人了……」

  「燕妹妹,大哥還要好好的看清你那全身美麗的地方。」凌干青站起身來,
再欣賞這具少女美好的胴體,真是上帝的傑作,裸現在他眼前。田玉燕的粉臉滿
含春意,鮮紅的小嘴微微上翹,挺直的粉鼻吐氣如蘭。

  一雙不大不小的梨型尖挺的乳房,粉紅色似蓮子般大小的奶頭,高翹挺立在
一圈艷紅色的乳暈上面,配上她那身材苗條修長,白皙細嫩的皮膚,白的雪白,
紅的艷紅,黑的烏黑,三色相映,真是光艷耀眼、美不勝收、迷煞人了。

  看得凌干青是慾火亢奮,立既伏下身來吻上她的紅唇,雙手摸著她那尖翹如
梨子型的乳房上,他的大手掌剛好一握。乳房裡面還有像雞蛋那麼大的核,隨著
手掌的撫摸在裡面溜來溜去,這是處女之征。凌干青低下頭去吸吮她的奶頭,舔
著她的乳暈及乳房,一陣酥麻之感通過田玉燕全身,她呻吟了起來。

  「啊……呵……好癢啊……癢……死……了。」那個小穴洞,可愛的桃源仙
洞立刻冒出大量的淫水來了。

  「好妹妹,你看一看我的大寶貝,他要親親你的小仙洞哩。」田玉燕正在閉
目享受被他摸揉舔吮的快感,聞言張開眼睛一看,立刻大吃一驚,嬌羞的說道:
「啊……大哥……怎麼這麼大……又這麼長……不行啦……它會弄壞我的……小
洞的……」

  「傻丫頭……不會的啦……來試試看……好妹妹……它要親你的小洞洞哩…
…」

  「不要……我怕……」田玉燕說著,用手掩著那個小穴洞。

  「來嘛……好妹妹……難道你那個小洞洞不癢嗎?」凌干青的手又在揉捏她
的陰核、嘴也在不停的舔吮她的鮮紅乳頭。

  「啊……別在揉捏……了……哎呀喂……別咬我的……奶頭……別……別舔
了……好癢……我癢得受……受不了……了……」田玉燕被他弄得全身酸癢,不
停的顫抖著。

  「好妹妹……讓我來替你止癢吧……好嗎?」

  「嗯……嗯……好嘛……可是……只能進去一點點啦……」

  「好的……來多把腿張大一點……」凌干青把她雙腿撥開,那個桃源仙洞已
經張開一個小口,紅紅的小陰唇及陰壁嫩肉,好美、好撩人。凌干青手握著大寶
貝,用龜頭在陰戶口輕輕磨擦數下,讓龜頭粘滿淫水、行事時比較潤滑些。

  「好哥哥……只能進去一點點啊……我怕痛……哩……」

  「好……只一點點……你放心好了……」凌干青慢慢挺動屁股向裡挺進,由
於龜頭有淫水的潤滑,「滋」的一聲,整個大龜頭已撞進去了。

  「哎呀……不行……好痛……哇……真的好痛哩……不……行……」田玉燕
痛得頭冒冷汗全身痙攣,急忙用手去擋陰戶,不讓他那條大寶貝再往裡插。真巧
她的手卻碰在大寶貝上,連忙將手縮回,她真是既害羞又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凌干青握著她的玉手撫摸著大寶貝,起先還有點害羞的掙扎,後來就用手指試摸
著,最後竟用掌握起來了。

  「啊……好燙呀……那麼粗……又那麼長……嚇死人了……」凌干青教田玉
燕握著寶貝,先在桃源春洞口先磨一磨,再對正,好讓他插進去。

  「嗯……大哥……你好壞唷……教我這些羞人的事……」凌干青挺動屁股,
龜頭再次插入陰戶裡面去了,開始輕輕的旋磨著,然後再稍稍用力往裡一挺,大
寶貝進入二寸多。

  「哎呀……大哥……好……痛啊……不……行……你……停……停……」凌
干青看她粉臉痛得煞白,全身顫抖,心裡實在不忍,於是停止攻擊,用手撫摸乳
房揉捏乳頭,使她增加淫性。

  「好妹妹,忍耐一下,以後你就會苦盡甘來,歡樂無窮了。」

  「哥,你的那麼粗大,現在塞得我又脹又痛,難受死了,以後我才不敢要呢
。」

  「傻妹妹,處女第一次開苞都是會痛的,如果第一次不搞到底,以後再玩會
更痛的,再忍耐一下吧。」

  「那麼哥要輕點,別使我太痛苦哇。」

  「好的。」凌干青已感到龜頭頂住一物,他想這大概就是處女膜吧。他猛的
一挺屁股、粗長的大寶貝、齊根的瞳到田玉燕緊小的穴洞裡,「滋」的一聲。田
玉燕慘叫一聲:「哎呀……痛死我了……」凌干青則輕抽慢插、田玉燕只痛得大
呼小叫,香汗淋淋。

  「哥……輕一點……我好痛……我……我受不了……啦……」

  「好妹妹,再忍耐一下,馬上就痛快了。」凌干青心裡真是高興極了,處女
開苞的滋味真棒,小穴緊緊的包住自己的寶貝,好舒服、好暢美。

  「好妹妹……還痛嗎?」

  「現在好一點了……可是裡面……又脹……又癢的反而難受死了……大哥…
…怎麼辦嘛……啊……」

  「傻丫頭……這就是你小穴裡需要我的大寶貝替你止癢嘛……連這個都不知
道……我的傻妹妹……」

  「大哥……你真壞死了……我又沒有經驗……你還羞我……死相……」

  「死相就死相有什麼關係,你準備好了嗎?哥哥來給你止癢了。」凌干青一
邊用力的抽插、一邊閉閒意致的欣賞她粉紅的臉表情、雪白粉嫩的胴體,雙手玩
弄她鮮紅的奶頭。漸漸的田玉燕的痛苦表情在改變著,由痛苦變成一種快感愜意
,變成騷浪起來了。她在一陣抽輋顫抖下,花心裡流出一股浪水來了。

  「啊……大哥……我好舒服……哇i我又流……流出來了……」凌干青又被
她的熱液燙得龜頭一陣舒暢無比,再看她騷媚的表情,便不再憐香惜玉了。挺起
屁股猛抽狠插,大龜頭猛搞花心。

  搗得田玉燕是欲仙欲死,搖頭搖腦眸射春光,渾身亂扭淫聲浪叫:「大哥…
…你要搗死我了……我好舒服……好痛快……哎唷……你弄吧……用力的……撞
吧……搗死我算了……啊……喔……喔……」凌干青聽得是血脈奮漲欲焰更熾,
急忙雙手抬高她的雙腿,向她胸前反壓下去,使她整個花洞更形高挺突出,用力
的抽插挺瞳,次次到底,下下著肉。

  「哎唷……哥……我要死了……要被你瞳死了……我……我不行了……我又
流了……哦……哦……我的大哥……我……我……」田玉燕已被凌干青瞳得魂魄
飛散,欲仙欲死,語不成聲了。

  凌干青當她第四次丟精後不久,也將那滾燙的濃精射進她的子宮深處,射得
田玉燕一抖一抖的。二人開始軟化在這激情的高潮中,也陶醉在那高潮的餘韻中
,兩件互相結合的下體,尚在輕微的吸啜著,還不捨得分離開來。

  二人經過一陣休息後,雙雙醒過來。田玉燕嬌羞的說道:「大哥……你看…
…床單上都是血……都是你害人……我的處女貞操也給你毀了……你可別拋棄我
呵……妹妹……好愛好愛你……」

  「燕妹妹,大哥也是一樣好愛你,怎麼會呢。」

  「大哥……你剛才弄得我好舒服好痛快……原來是如此的美妙……早知道是
這樣好的話……早點給你弄該有多好呢……」

  「現在也不遲嘛……是嗎來……起來洗個澡……滿身都是汗……洗了會舒服
些……再睡一覺……明天說不定還有事呢……」

  「嗯。」

     ※   ※   ※   ※   ※   ※

  果然第七天上午,姜老夫子朝凌干青招招手道:「凌老弟,你隨老夫到房裡
來。」凌干青隨著他走入房中。

  姜老夫子朝床前木椅一指,說道:「你坐下來。」

  凌干青依言坐下,說道:「不知老前輩有什麼指示麼?」

  姜老夫子微微一笑道:「本來你老弟正當新婚燕爾,老夫不好有事交給你去
辦,但重九之會,時日不多,老夫早已封劍歸隱,又不便親自出手,斗姆邀約的
人中,不乏能手,咱們自該早為之計,因此打算要你老弟去辛苦一趟。」

  凌干青道:「老人家有何差遣,但請吩咐。」

  姜老夫子微微一笑道:「老夫想到了三個人,有他們三人到場,就可以把事
情擺平了……」

  凌干青道:「老人家說的這三人是誰呢?」

  姜老夫子微微一笑道:「老夫已經寫好了三封密函,老弟只要依我所寫行事
就好了。」

  凌干青道:「晚輩遵命。」他抬目望望姜老夫子,說道:「不知晚輩要何時
起程?」

  姜老夫子道:「自然越快越好了,因為這三人住處不同,而且也都在很遠的
地方,往返費時,你即刻就得動身了。」

  凌干青微一沉吟,抬目道:「老人家可否先行指示一些機宜,使晚輩稍稍明
瞭這三人的情形?」

  姜老夫子搖頭道:「不用,你應該知道的,老夫密函上已經寫明白了,你毋
須知道得太詳細,只是有一點,老夫必須提醒你,老夫那個竹牌令,你路上不可
遺失了,這對你有很大的用處。」

  凌干青道:「晚輩省得。」

  姜老夫子從大袖中取出三封密函,隨手遞給了凌干青,一面說道:「這三封
信上,老夫已經註明了「一」、「二」、「三」字,你可以按先前次序,辦完了
一件,再拆開第二封,但看完之後必須立即毀去,不可再留在身上。」

  凌干青雙手接過,就藏入懷裡,一面道:「晚輩都記下了。」

  「還有。」姜老夫子又道:「仙女廟的人,因為這所茅屋前面,貼著老夫的
符令,在方圓半里之內,不敢有人闖進來,但你離開這裡半里之外,說不定有人
會向你嚕嗦,你不用理睬他們,如果非動手不可,你只要仰首向空,高誦一聲:
『姜太公在此,你們還不讓開?』就自顧自走好了。」

  凌干青點頭道:「晚輩省得。」

  姜老夫子頷首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   ※   ※   ※   ※   ※

  凌干青離開樸樹灣,一路奔行,看看已有一里來路,依然沒有人攔阻,只當
仙女廟的人並未發現自己,是以只顧攢程,也並沒把此事放在心上。這一條路,
原是鄉間小徑,不多一回,快到新城,前面就是官道大路了。只見前面不遠,正
有兩個人施施然迎面走來。這兩人一身黑衣,一眼就認出正是幾天前向歐一峰尋
仇的巫氏兄弟巫元、巫享。

  凌干青心中一動,暗道:「來了。」但他依然只當不識,迎著走了過去。這
一來一往,自然很快就碰上了。如果是大路,仍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各不相
干,但這條路,只是鄉村間的小徑而已,對方兩人並肩行來,你就無法過去了。
巫氏兄弟和凌干青迎面相遇,雙方腳下方自一停。

  巫享目光冷森,望了凌干青一眼,忽然輕哼一聲道:「老大,這小子咱們好
像在那裡見過?」

  巫元冷冷地道:「你不妨去問問他。」

  凌干青明知對方是有意擋住自己去路的,但一則藝高膽大,並沒有把他們二
人放在眼裡,二則姜老夫子臨行時曾有囑咐,想必另有安排,因此更不在乎,走
到和兩人相距還有數尺光景,就抱抱拳道:「二位借光,請讓在下過去。」

  巫享斜睨了他一眼,大剌剌道:「喂,小後生,咱們好像那裡見過,你叫什
麼名字?」

  凌干青朝他淡淡一笑,說道:「在下凌干青,二位不是湘西排教門下的巫氏
昆仲麼?前幾天不是在甘泉山下見過面麼?二位怎麼忘了?」

  巫元目光一注,沉哼道:「不錯,你小子那晚是和歐一峰一路的,歐一峰現
在何處?」

  凌干青曬道:「二位要找歐前輩,可以到樸樹灣去,不知二位有沒有這個膽
量?」

  巫享道:「好小子,你敢出言無狀?」

  凌干青傲然道:「這是二位問在下的,在下告訴你們歐前輩現在樸樹灣,這
有那裡不對?在下另有事去,二位借光讓開了。」

  巫享森冷一笑,朝巫元道:「老大,這小子和歐一峰既是一路的,咱們把他
擊下了,叫歐一峰來把他領回去,豈不是好?」

  巫元頷首道:「你說得也是,那就要他跟咱們走就是了。」

  巫享目光如電,直向凌干青逼來,說道:「小子,你聽到了沒有,咱們也不
難為於你,老大叫你跟咱們走,你就乖乖的跟咱們吧。」

  「哈哈。」凌干青發出一聲朗朗的長笑,目中神光一凝,說道:「大概你們
兄弟兩人是衝著凌某來的了,那很好,兩位要待如何,不妨明言,用不著以歐前
輩作藉口了。」

  巫享一雙深陷目光之中,射出慘綠的凌芒,沉笑道:「老夫方才不是已經說
了,要你隨咱們走麼?老夫兄弟說出來的話,一向從不更改,絕不會難為你的。


  凌干青點頭道:「這倒不錯,行走江湖,自然要出言如山,凌某年紀雖輕,
說出來的話,也從不更改。」

  巫享陰森的道:「那你願意跟老夫兄弟走了?」

  凌干青含笑道:「二位大概忘了在下剛才說過的話了?」

  巫享道:「你剛才說過什麼?」

  凌干青道:「在下方才說:在下另有事去,要二位讓開,閣下怎麼忘了?」


  巫享怒哼一聲道:「好小子。」雙目寒光如電,冷喝道:「你小子有什麼花
招,就使出來讓老夫瞧瞧。」左手一探,五根枯黑得有如雞爪的手指,突然朝凌
干青肩頭抓來。

  他因凌干青是木劍門下,武功大為可觀,尤其「乙木真氣」,是旁門陰功的
剋星,不敢使拳,出手就使出「黑煞爪」來。「黑煞爪」當然也是陰功,排教原
是旁門邪教,他們練的功夫,自然也全是歹毒的陰功了,但「黑煞爪」在陰功之
中,又算是毒功,是以劇毒之物練成的爪功,別說被他抓中,只要沾上一點,十
二個時辰之內,如果沒有他們獨門煉製的解藥解救,一樣會毒發身死。

  巫享的目的,是要生擒凌干青,是以一出手就使毒功,反正把凌干青毒倒了
,他有的是解藥,不怕要了凌干青的命,但卻可以一擊奏功。凌干青看他出手抓
來,爪色烏黑,想必是排教的厲害功夫,他豈會讓巫享抓到?身形輕輕一閃,施
展「乙木遁形身法」,避了開去,但在閃出之際,鼻中隱隱聞到一股腥氣,心中
不禁暗生怒意,忖道:他使的莫非是五毒掌一類的毒功不成?猛然想起歐一峰說
過,自己練的「天雷指」,專破旁門陰功和五毒掌一類的毒功。

  他少年氣盛,忘了沈大娘再三叮囑,「天雷指」不可輕易施展,心念一動之
際,那還猶豫,左手迅即握拳,中指直豎,在身形堪堪閃出,就轉過身振腕一指
,朝巫享一抓落空的「黑煞爪」凌空點去。沈大娘當日叮囑他不可輕展「天雷指
」,並不是為了「天雷指」的威力太強,而是「天雷指」乃南海風雷門的絕學,
你使出「天雷指」來就容易被人家認出你是南海門的弟子,容易滋生事端。

  這段話,說來費時,其實從巫享發出「黑煞爪」,凌干青施展「乙木遁形身
法」閃身避開之際,就振腕發指,在時間上,不過是指顧間事。凌干青練的是「
乙木真氣」,木能生火,這一記「天雷指」的威力,並不比歐一峰使出來稍遜。


  但聽「砰」然一聲,指風如雷,巫享但覺左手如遭雷擊,一個人登登被震得
連退了三步,一條左臃,也同時酸麻若廢,連抬都抬不起來,一時不由得臉色劇
變,身軀一陣顫動,切齒喝道:「天雷指!這小子使的竟是天雷指。」

  巫元也在此時,身形如風,一下欺到了凌干青面前,目射凶光,厲笑道:「
你小子還冒充木劍門下,原來是歐一峰的門下,那好極了。」右手閃電一掌,拍
了過來。

  凌干青身形後退半步,鏘的一聲,一道青虹應手而生,掣出了青籐劍來,朗
聲道:「凌某木劍門下,何用冒充,二位可要試試在下的青籐劍麼?」青籐劍寒
光四射,青光濛濛,他這一亮劍,巫元倒也不敢逼近。

  就在此時,凌干青聽到姜老夫子的聲音在身邊響起:「老弟怎麼忘了老夫的
叮囑,你這不是多惹麻煩麼?還不快些依老夫的話行事?」

  凌干青聽了姜老夫子的聲音,心知自己少年氣盛,不該和巫氏兄弟結怨,這
就橫劍說道:「在下原也不想和二位為敵,這是你們逼我出手的了,在下奉姜太
公之命,另有事去,二位請吧。」

  巫元仰天厲笑道:「好小子,你這話已經說得遲了,你用「天雷指」廢了老
夫兄弟一條手臂,還想輕易走麼?」

  凌干青聽說自己這一指竟然廢了巫享一條左臂,心頭也暗暗一怔,但事已至
此,後悔也已莫及,不覺劍眉一軒,冷笑道:「這只能怪巫享妄施毒爪,在下廢
他一臂,正是給他一個警告,閣下自問能留得下凌某麼?」

  巫元沉笑一聲道:「老夫倒要瞧瞧你木劍門下,究竟學了多少絕藝?敢口發
狂言,今日之事,老夫若不留下你一條左臂,咱們排教巫氏就不用再在江湖行走
了。」

  凌干青冷聲道:「在下並非怕了你們排教巫氏,你們要找在下,可在重九那
天跟在下一分高下,在下如果技不如人,可以任由你巫氏兄弟取去左臂,今天在
下恕不奉陪。」

  巫元獰笑道:「你想走麼?」

  「憑你巫元,想留得下凌某麼?」凌干青突然收起軟劍,說道:「在下奉命
行事,閣下讓不讓路?」

  巫元看他忽然收起長劍,心下倒是一怔,厲聲道:「老夫言出如山,今天縱
然不把你留下,也得留下一條左臂。」

  凌干青仰首向天,朗聲道:「姜太公在此,你還不讓開?」

  巫元枯瘦的臉上飛過一絲獰笑,說道:「小子,今天就是元始天尊來了,老
夫也要留下你左臂,姓姜的能唬得倒誰……」

  話聲還沒說完,突聽耳邊響起一個蒼老聲音說道:「巫元,就是你師父對老
夫也要尊稱一聲姜老哥,聽了老夫這句符令,也要退讓幾分,你敢對老夫不敬,
若是五十年前,老夫就得把你送交令師去管教一年,現在老夫懶得和你計較,你
們去吧。」

  這話聲雖然只有巫元一個人聽得到,便聲音竟然震得他耳如雷鳴,心悸神驚
,-身功力,幾乎全被震散了,一時臉如土色,身不由已的踉蹌後退不迭。凌干
青也不知道自己說出這句話後,姜老夫子會不會現身?但看巫元臉色劇變,連連
後退,心知已經生效,也就不再去理他,自顧自往大路上奔行而去。

  巫享左臂吃「天雷指」這一震擊,急忙退後數步,正在運氣行功,但任你一
身功力如何精純,「天雷指」乃是旁門陰毒功夫的剋星,毒功已被震散,一時之
間那裡還能修復?這還是他修練「黑煞爪」多年,又是左右雙手,都能發能收,
左手毒功被震散了,急忙把震散的毒氣運聚到右手去,如果只練一隻左手的話,
這下毒功被震散,劇毒攻心,就是不死,也要落個終身殘廢。

  此時他已把散去的劇毒完全運聚到了右手,才緩緩睜開眼來,看到老大任由
凌干青揚長而去,不覺奇道:「老大,你怎麼放姓凌的小子走了?」

  巫元神色凝垂,一攏手道:「老二,不用多說,咱們走。」

  巫享望著他大哥,問道:「老大,你怎麼了?咱們……」

  巫元沒待他說下去,就攔著道:「咱們回去再說。」兩道人影隨著破空而起
,朝北投去。

     ※   ※   ※   ※   ※   ※

  凌干青一路奔行,中午時分趕到新城,就在路旁一處麵攤上打了個尖,取出
懷中書信,好在信封上分編著號碼,那「第一」號的信封上,中間寫著一行字「
至河南登封開拆。」既然要到河南登封,才開拆,這裡當然不能看的了,這就把
三封信貼身收好,繼續上路。

  他在儀微買了一匹牲口代步,一路西行,套句舊小說上的話,所謂有話既長
,無話即短,這天趕到登封,已是傍晚時分,當下找了一家客店落腳。晚餐之後
,回到房中,掩上了房門,從懷中取出第一號信封,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
只見上面寫著一行七個字:「找少林寺瘋和尚。」

  這七個字只指出瘋和尚在少林寺,如何去找他,找著了,和他說些什麼,都
沒有說清楚。這是一個難題,因為既是瘋和尚,一定是瘋瘋癲癲的人,你要和他
談正經事兒,如何說得明白?凌干青正待把信箋就火焚了,忽然看到背面還有一
行小字:「我佛有靈救救黃鶯兒」九個字,看得凌干青心中不覺一楞,忖道:姜
老夫子寫這九個字是什麼意思呢?莫非要我告訴瘋和尚,去救黃鶯兒?但這黃鶯
兒又是什麼呢?

  這回他仔細察看了信箋正反兩面,不再有什麼字跡,當下就在燈火上燒了,
然後就解衣上床,心中兀自想著明天上少林寺去找瘋和尚的事。如果找的一個神
智清明正常的人,自己還可以說明來意,或者取出姜老夫子的竹符令牌來,讓他
看,但一個瘋瘋癲癲的人,就不可理喻,只好明天見了面再說了。

  愈是想不出辦法,心裡自然極為焦急,聽姜老夫子的口氣,自己這趟來找的
三個人,好像缺一不可,萬一無法把瘋和尚說通,他不肯去,又怎麼辦呢?姜老
夫子也真是的,自己臨行時,還向他請示過,要他指示一些機宜,俾自己可以稍
稍瞭解這三人的情形,老夫子還說密柬上已經寫明白了,但看了密柬,依然如此
模糊,好像一切要自己去摸索一般。

  這一晚,他自然沒有睡好,眼巴巴的望著天亮。第二天一早,他胡亂洗了把
臉,吃過早點,就會帳出門,趕到少室北麓,在山麓左首,有一排草棚,是專門
替遊客們保管牲口的。凌干青跨下馬背,就有一名小童迎了上來,問道:「客官
,牲口可以在這裡寄存,再上去,就沒地方寄了。」

  凌干青點點頭,隨手把韁繩馬匹交給了他,一面問道:「小哥,我向你打聽
一個人,不知你知不知道?」

  那小童問道:「客官要問誰?」

  凌干青道:「少林寺有一個瘋和尚,你可知道?」

  那小童笑道:「當然知道,瘋和尚經常到這裡來,有時還和棚裡的馬匹說佛
經呢。」

  凌干青道:「他不在寺裡面麼?」

  「在是在。」小童道:「但他不和一般師父一樣,在寺裡唸經,一天到晚,
到處亂走,有時在前山,有時在後山,有時在山門前面曬太陽,有時和小孩子捉
迷藏,沒有一定。」

  凌干青道:「那就很難找到他了?」

  小童道:「也不難找,一日三餐,到了吃素齋的時候,他比什麼人都準時,
一定會在膳堂裡出現。」

  凌干青又道:「他是怎麼樣子的一個人呢?」

  那小童道:「客官沒見過他麼?瘋和尚長得又高又大,又白又胖,整天都是
笑嘻嘻的,他如果不發瘋,保你一點也看不出來。」

  凌干青道:「發起瘋來呢?」

  那小童道:「他發瘋的時候,就是唸唸有詞,和樹木、石頭誦經,也會一個
人在山上翻觔斗,但並不惹人。他最喜歡吃甜包子,人只要給他甜包子吃,他就
和你交朋友,這裡的許多小孩子部喜歡找他玩,他也喜歡和小孩子一起玩,所以
他經過的地方,都有一大堆小孩圍著他。」

  凌干青摸出一錠碎艱子塞到他手裡,說道:「謝謝你,牲口給我多些上料。
」那小童看到手掌心裡是一錠銀子,高興的連聲稱謝。

  凌干青走了幾步,又回頭問道:「小哥,你們見了瘋和尚,那怎麼稱呼他呢
?」

  那小童笑道:「大人見到他,都要稱他風大師,那可不是發瘋的瘋,因為他
的禪號叫做天風,比現在寺裡的方丈,還高上一輩呢。小孩們都叫他瘋和尚,他
也不會生氣。」

  凌干青聽得暗暗哦了一聲,心想:「原來瘋和尚比少林寺方丈輩份還高,那
一定是一位有道高僧了,他的發瘋,也許只是佯狂而已。」一面又說了聲:「多
謝。」舉步欲走。

  「喂,客官請停一停。」那小童敢情拿了凌干青一錠銀子,特別巴結,走上
兩步,說道:「客官見到瘋和尚,可不能叫他瘋和尚,小孩叫他沒關係,大人叫
他瘋和尚,他會生氣的。」

  凌干青含笑點頭道:「在下記住了。」他循著石板路,朝山上行去。

     ※   ※   ※   ※   ※   ※

  這時朝陽已經照遍山林,天氣還是十分燠熱,但這一路上兩邊蒼松翠柏,都
是數百年以上之物,樹下倒也清涼。走了一段路,快到半山,前面聳立著一座白
石牌坊,上面鑄著「阿彌陀佛」四個擘模大字,老遠就可以看到了。

  牌坊下面,袒腹坐著一個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他袒開著胸襟,當風而坐,
看去極為愜意!這和尚生得又白又胖,腹大如鼓,活像坐在山門口的彌勒佛。

  凌干青-眼看到袒腹和尚,心中不禁一喜,暗道:「這倒湊巧,他大概就是
瘋和尚了。」這就急忙加快腳步,迎了上去,走近牌坊,朝那袒腹和尚拱拱手道
:「這位師父,大概就是風大師了?」

  「風大師?」那袒腹和尚朝凌干青笑了笑道:「你是說瘋和尚?他還在大殿
上啃饅頭呢。」

  凌干青朝他拱拱手道:「多謝指點。」舉步越過牌坊,一路住裡行去,心中
暗道:「這和尚生得又白又胖,自己差點認錯人了。」心中想著,又走了一段路
,前面已是一片石砌的平台,正中間又是一座石砌的牌坊,上書:「敕建少林禪
寺」,再進去,就是一片黃牆碧瓦,建築宏偉的少林寺了。

  凌干青到了寺前,對這名聞天下,領袖武林的古剎,不覺肅然起敬,舉步跨
進山門,越過彌勒殿,穿行一片廣大的天井,迎面就是大雄寶殿。

  這時正當七月初頭,酷暑天氣,故而遊人不多,香客也寥寥無幾,凌干青剛
跨上石階,只一名灰衣僧人從寬敞的走廊迎了出來,合十道:「施主請了。」

  凌干青連忙還禮道:「大師父請了。」

  那灰衲僧人道:「施主大概是遊山來的了,請到客室奉茶。」

  凌干青忙道:「大師父不用客氣,在下只是路過此地,久聞貴寺盛名,順道
前來瞻仰,同時也聽說貴寺有一位風大師,精通佛理,想求見大師一面。」灰衲
僧人聽得一怔,少林寺名聞天下,前來瞻仰的人,每日都有,但從未有人求見過
瘋和尚的。

  照說,少林寺清規素嚴,像瘋和尚這樣瘋瘋癲癲的人,豈不辱沒了少林寺的
名頭,但這位瘋和尚在寺中輩份既高,他除了語無倫次,卻也與人無爭,除了不
隨大家誦經拜佛,並沒獨犯清規之處,連上代掌門人都容忍著他,讓他自由自在
的在寺中來去,滿山亂走,這一代的方丈,自然更對他敬禮有加。

  只是瘋和尚,總究是瘋和尚,闔寺僧人,都不大去理睬他,他也從沒理會寺
裡的人。這時那灰衲僧人聽凌干青說是求見瘋和尚而來,只以為是凌干青傳聞之
誤,這就合掌道:「敝寺天風師叔祖是個有病之人,平常從不誦經禮佛,整天都
在寺外流連,只有進膳之時才回來,施主大概是傳聞失實了。」他不好說師叔祖
是瘋和尚,但已隱約的說出瘋和尚並不精通佛理,只是個瘋和尚而已。

  凌干青含笑道:「在下只是聽朋友說過,風大師是一位奇人,故而想見他一
見,大師父可知風大師去了那裡麼?」

  灰衲僧人看了一眼,才道:「天風師叔祖每天早膳之後,多半是坐在前山牌
坊前面,有時也到山下去走走,施主上來的時候,沒見著他麼?」

  凌干青聽得不禁一怔,說道:「在下上山之時,確曾見到一位身穿月白僧衣
的大師父,袒腹坐在牌坊下面,不知是不是風大師?」

  灰衲僧人連連合十道:「施主見到的正是天風師叔祖,不瞞施主說,他身患
瘋病已有幾十年了,施主幸勿見笑。」

  凌干青心中暗暗好笑,自己明明遇上了,卻被他誑了上來,一面忙道:「大
師父好說,濟顛活佛從前也有人說他是瘋僧呢,在下那就到山前找風大師去,就
此告辭了。」說完,略一抱拳,回身就走。那灰衲僧人眼看凌干青去找瘋和尚,
還說他是濟顛活佛,不覺望著他後形,暗暗搖頭。

     ※   ※   ※   ※   ※   ※

  凌干青退出山門,急步往山下行去,趕到半山白石牌樓,那裡還有瘋和尚的
影子?心中暗自懊惱,方才明明遇上了,偏偏當面錯過。但雖然沒找到他,心裡
倒也並不著急,因為方才灰衲僧人也說,瘋和尚縱然整日流連寺外,進膳的時候
,他一定趕回去,那麼自己即便找不到他,等到中午進膳時,就一定可以找到他
的了。心念轉動,就在樓下面站停下來。

  這時正有幾個香客,陸續朝山上行來。凌干青背負著手,裝作觀賞山色,獨
自徜徉,就在此時,只聽一陣小孩的觀笑之聲,從左側林間傳了過來。凌干青心
中不禁一動,暗道:莫非瘋和尚就在那裡和小孩嬉戲不成?

  當下就循聲尋去,穿行小徑,走了一箭來路,果林中一片山坡間,聚集了八
九個野孩子圍著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鼓噪歡笑。那不是瘋和尚還有誰來?他兩
眼被布蒙著,正在和一群孩子捉迷藏。那些孩子敢情都是附近山家的孩子,一個
個曬得又黑又瘦,有的還拖著鼻涕,他們都有樹身作掩護,瘋和尚東摸西抓,一
個也抓不到,引得孩子們大聲歡笑。

  凌干青漸漸走近過去,正待站停,那知疾風一颯,已被瘋和尚攔腰抱住,大
聲嚷道:「這回抓到了。」

  瘋和尚一手抓著凌干青衣服不放,一手撕下蒙眼布條,口中說道:「沒錯,
就是他。」

  凌干青忙道:「風大師,在下是找大師來的。」

  「不管,不管。」瘋和尚像小孩一般,接著道:「抓住了,就該輪到你了。
」凌干青幾乎驟不及防,就被他雙手抱住,心正也不禁大吃一驚。

  那些小孩拍手笑道:「不對,不對,你抓錯人了。」

  凌干青道:「在下是有事找風大師來的。」

  瘋和尚道:「你來找我,自然是捉迷藏來的了,快把布縛上了,再玩一回,
我就要回寺吃飯去了,時間不多。」他不容分說,硬把那塊髒兮兮的布條縛在凌
干青眼上,說道:「好了,大家快躲,他要來抓我們了。」

  凌干青急道:「風大師,在下……」

  「不用多說。」瘋和尚攔著他話頭說道:「你快抓了,抓得到我,我就和你
做朋友,抓不到,我就不和你好。」

  凌干青心中暗道:自己要和他打交道,那就得和他玩捉迷藏了。一面依然站
著不動,說道:「在下和大師玩捉迷藏,大師也要陪我聊天,否則我就不和你玩
。」

  瘋和尚這時急著要玩捉迷藏,立即點頭道:「好、好,你和我玩捉迷藏,我
就和你聊天,這樣總可以了吧,好了,現在快捉迷藏了。」

  凌干青兩眼被蒙著布條,看不到人,聽他就在對面說話,這就應了聲:「好
,我來了。」伸手就朝瘋和尚抓了過去。

  瘋和尚口中「嘩」了一聲,急忙身子一閃,大聲叫道:「來了,他抓我們了
,快躲起來。」八九個小孩也一齊叫笑著逃的逃,躲的躲。

  凌干青這一抓當然落了空,但他趁瘋和尚說話之際,身發如風,又抓了過去
。瘋和尚那會被你抓到,凌於青手還沒有抓到,他已閃了開去。凌干青兩次落空
,他雖被蒙住了兩眼,但聽風辨位,瘋和尚已經逃到那裡,可聽聽得清清楚楚,
因此瘋和尚才一閃出,便跟蹤抓到,瘋和尚看他抓來,也就很快的躲閃。

  你抓得快,他就躲得快,他躲得快,你就抓得快,互相追逐,循環加快,一
回工夫,兩條人影愈閃愈快。先前還像走馬燈一般,此去彼來,到了後來,兩人
化作了一青一白兩條形子,但隨著這-青一白兩條人影,也漸漸合而為一,成了
一道旋風,在樹林之間像雲一般穿行飛繞。

  凌干青和他追逐了一回,依然連他一點衣角都抓不到,心頭一急,不覺施展
出「乙木遁形身法」來。瘋和尚似乎怔得一怔,也立即展開身法,和凌干青周旋
,但「乙木遁形身法」乃是木劍門的精絕武學,其中含蘊了玄門深奧哲理,瘋和
尚-時之間自然識不透玄機,幾乎給凌干青抓中。越緊張刺激,他就越高興,口
中也隨著發出「嘩」、「嘩」的驚呼,但身形卻隨著像一縷絲煙般遊走。

  有幾次凌干青明明可以一把把他抓住,但等到五指抓落,就像抓到了浮雲一
樣,還是虛的,根本抓不到人。一回工夫下來,凌干青已經抓出汗來了,心中更
是暗暗焦急,看瘋和尚又笑又叫,甚是興高彩烈的模樣,一時之間,自然不肯停
下來不玩,自己這般莫名其妙的和他捉著迷藏,這要抓幾時去,才能完結?一念
及此,登時站停下來,一手撕下蒙面布條,大聲說道:「我不玩了。」

  瘋和尚正玩得興頭上,見他忽然站停下來,急忙問道:「玩得好好的,為什
麼不玩了?」

  凌干青道:「在下肚子餓了。」

  瘋和尚忙道:「不要緊,再玩一回,我帶你到寺裡去吃素齋。」

  凌干青搖搖頭道:「在下不想吃素齋,想去吃豆沙包子。」

  瘋和尚忽然欣喜的道:「你也喜歡吃豆沙包?」

  凌干青道:「豆沙包最好吃了,又甜又軟,還有一股豆沙的清香……」

  「對、對。」瘋和尚不住的點頭道:「你說得對極了。」

  凌干青故意問道:「大師也喜歡吃豆沙包麼?」

  瘋和尚道:「喜歡,我……沒有別的嗜好,就是喜歡吃豆沙包。」

  「那好極了。」凌干青拍著瘋和尚的肩膀,說道:「走,我請大師吃豆沙包
去。」

  「真的?」瘋和尚面有喜色,指指八九個小孩,說道:「請不請他們?」

  凌干青道:「他們也是我的朋友,要請自然一起請了。」他知道瘋和尚天天
都和這些小孩在一起,這樣說,正是投其所好。

  「對、對。」瘋和尚高興的道:「你說得對極了,他們也是我的朋友。」說
到這裡,朝八九個小孩招招手道:「喂小朋友,他要請我們吃豆沙包,大家快走
。」

  八九個小孩聽得齊聲說:「好。」

  凌干青問道:「你們知道那裡有豆沙包買麼?」

  「走、走。」瘋和尚道:「我知道。」他領著凌干青,後面跟了八九個小孩
子,一路來至山下。

     ※   ※   ※   ※   ※   ※

  山腳向右,是一條小街,有香燭店、茶室、麵館,做的都是遊山和進香的生
意。瘋和尚領著凌干青來至一家包子店門口,說道:「就是這一家了。」

  凌干青眼看這是一家麵館,門口一疊蒸籠,熱氣騰騰,自然是包子了,這就
朝店裡的夥計道:「夥計,你先把豆沙包子拿出來,後面的小朋友,一人給他們
兩個。」

  那夥計答應一聲,朝八九個小孩招招手道:「你們過來,一人兩個。」說著
,打開蒸籠,-人分給兩個包子。

  瘋和尚道:「喂,我也兩個呀。」

  凌干青道:「在下請風大師吃包子,自然要到裡面坐下來,慢慢的吃了。」


  瘋和尚問道:「你要請我吃幾個?」

  凌干青道:「大師愛吃幾個,就吃幾個。」

  瘋和尚聽得大樂,說道:「那我不回去吃素齋了,一餐我可以吃十個二十個
。」

  凌干青道:「聽憑大師吃飽。」

  瘋和尚笑嘻嘻的道:「看來你真是我的好朋友,那就快些進去。」

  凌干青朝正在吃包子的小孩說道:「好了,你們都可以回去了。」那些小孩
果然依言走了。

  瘋和尚跨進麵館,就朝一張桌子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一面大聲道:「快拿
豆沙包來,先來十五個。」

  凌干青也在他旁邊的長凳上坐下,抬目看去,牆上貼著許多紅字條,寫了什
麼「素什錦面」、「冬菇面」等,還有幾張紅條上寫的是「綠豆湯」、「百合湯
」、「蓮子羹」,那是「凍品」。吃甜包子,自然要來甜湯,這就要店夥計來兩
碗蓮子羹。

  店伙送上十五個豆沙包,瘋和尚早已急不容待伸手抓了一個,對半撕開,大
口吃了起來。凌干青也跟著吃了。店伙端上兩碗蓮子羹。瘋和尚看得大喜,說道
:「這東西好,不過這碗太小了,要大碗吃才過癮。」

  凌干青朝店伙道:「夥計,你去拿一個大碗來,三碗並一碗,風大師可以喝
得痛快些。」店伙答應一聲,正待把兩碗蓮子羹撤下去換大碗的。瘋和尚一手搶
過一碗,仰著脖子就倒了下去。

  凌干青忙道:「你這兩碗留著,再去端兩碗大碗的來就好了。」店伙連連聲
「是」退了下去。

  瘋和尚一口喝完一碗蓮子羹,咂咂舌頭,笑道:「今天吃得痛快,哦,現在
咱們是朋友了,你別再叫我風大師,我不喜朋友叫我大師,我就叫我瘋和尚好了
,瘋,就是瘋狂的瘋,瘋和尚很好聽,但我不許不是我的朋友叫我瘋和尚。」

  凌干青眼看店堂中只有自己和瘋和尚兩人,這就說道:「在下是奉姜太公姜
老夫子之命,來請你的。」

  瘋和尚剛撕開一個包子,連連搖手道:「我不認識姜太公,我和尚不喜歡他
,那老秀才酸酸的,沒有豆沙包甜,我不認識……」

  凌干青聽他口氣,明明認識姜老夫子,他卻一口否認,只好接著說:「這是
關係著武林正邪消長之勢……」

  瘋和尚一口咬著包子,笑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正即是邪,邪即是正
,天底下那有什麼邪正?連我佛如來都看不準,明明是個屠夫,但放下屠刀,立
地可以成佛,沒放下刀是屠夫,放下了就是佛了,你看得準麼?哈哈哈哈。」剛
好店伙端來了兩個大豌冷凍的蓮子羹。

  瘋和尚雙手端過,低頭就喝,一面連聲說著「好」。凌干青被他說得一呆,
你說他瘋,這話卻也很有道理,一面點頭道:「大師說得極是。」

  瘋和尚放下大碗,瞪著眼睛道:「我告訴過你,我們是朋友了,莫叫我大師
,叫我瘋和尚。」

  凌干青道:「瘋和尚,我們既是朋友,這件事,你就得答應。」

  瘋和尚問道:「你說是什麼事?」

  凌干青道:「重陽五老峰有一個約會,姜老夫子請你一定要去參加。」

  「不!不。」瘋和尚連連搖了手道:「不成,會無好會,宴無好宴,我瘋和
尚一生從不參加宴會。」他抓起一個包子,又道:「我再告訴你,我瘋和尚的朋
友,除了你,都是小孩子,你道為了什麼?」

  凌干青道:「在下不知道。」

  「嘻、嘻。」瘋和尚望著他一笑,說道:「小孩子好,大人不好,我剛交了
你這個朋友,就你要我去參加什麼五老峰之會,這會我是絕不去的。」

  凌干青眼看自己好不容易,和他捉謎藏,又請他吃豆沙包,說起重陽之會,
他就一口拒絕了,一時不由裡大為焦急。三封密函,要找三個,如今第一個就碰
了釘子,這該怎麼辦?心裡這一急,立時想起姜老夫子密柬後面寫的那一行字「
我佛有靈,救救黃鶯兒」。

  想到這裡,就雙手合掌,口中低低的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但願我佛
有靈,救救黃鶯兒。」

  瘋和尚剛剛把半個包子塞進嘴裡,聽了凌干青的話,連嚼都來不及,一口吞
了下去,急急問道:「你說什麼?」

  凌干青看他臉上一副急模樣,心中不禁一動,知道姜老夫子這句話已經生了
效力,這說道:「在下是說,要我佛有靈……」

  瘋和尚道:「剛才說的,下面還有一句呢。」

  凌干青道:「在下是說,你瘋和尚如果不肯去,那只有請我佛保佑了。」他
故意不提「黃鶯兒」三字。

  瘋和尚急得搔頭挖耳的:「你說去救救什麼人?」

  凌干青道:「自然去救救黃鶯兒了。」

  瘋和尚急急問道:「她在那裡?」

  凌干青道:「這個在下也不知道,只怕要去問姜老夫子才會知道。」

  瘋和尚虎的站了起來,問道:「那酸秀才在那裡?」他口中的酸秀才,自然
是指姜老夫子了。

  凌干青道:「你且坐下來再說。」

  瘋和尚道:「你快說,酸秀才究竟在那裡,我這就找他去。」

  凌干青道:「姜老夫子行蹤不定,現在只怕很難找得到他。」

  瘋和尚道:「那怎麼辦?」

  凌干青道:「只有重陽那天,他老人家一定會到五老峰去,你只有到五老峰
去找他,才找得到。」

  瘋和尚聽得連連點頭道:「好,好,我瘋和尚一定去。」

  凌干青心中大喜,姜老夫子這句話,果然比什麼都靈,但他不敢笑,只是說
道:「瘋和尚,你答應去了,說了可不能反悔。」

  瘋和尚道:「我瘋和尚說出來的話,從沒不算數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們勾
勾手。」說著,果然伸出一雙小手指來,要和凌干青勾手指。

  凌干青知道他童心未泯,欣然道:「勾過手指,就不會賴了。」也伸出小手
指去,和他勾了勾。

  瘋和尚道:「我瘋和尚是個急性子的人,沒找到酸秀才問問清楚,我怎麼還
吃得下?我真恨不得今天就是重九呢?」

  凌干青道:「那就這樣好了,我在這家店裡存上十兩銀子,你想到要吃包子
,就到這裡來吃好了。」

  「好極了。」瘋和尚聽得大為高興,說道:「你真是我瘋和尚的好朋友,咱
們這朋友是交定了,好了,咱們走吧。」

  凌干青要店伙結了帳,另外取出一錠十兩銀子,存在櫃上,交代掌櫃,以後
瘋和尚來吃包子,慢慢的結帳。那掌櫃連聲應是,送著兩人走出店門。

  瘋和尚問道:「咱們既是朋友了,你叫什麼名字,總該告訴我了。」

  凌干青道:「在下叫凌干青。」

  「凌干青。」瘋和尚點著頭笑道:「我記住了。」

     ※   ※   ※   ※   ※   ※

  離開少室北麓,凌干青心頭感到十分輕鬆,三件密柬,第一件總算順利完成
了。他牽著馬匹,走了一段路,心裡急著拆看姜老夫子第二號密柬,要自己去找
什麼人?這就在路旁一方大石上坐了下來,探懷取出第二事情密函,撕開封口,
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寫著「去華山借太白劍」。

  凌干青看得又是一怔,姜老夫子在第一密柬上,還有地址、人名,這第二號
密柬上,只有這七個字,華山,雖是地址,但偌大的華山,找誰去借太白劍呢?
其實,這是他江湖閱歷不深,才會有些疑問。只要是老江湖,誰不知道太白劍是
華山派鎮山之寶,借太白劍,自然是找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了。

  凌干青反過信箋,仔細看了,後面也沒有像第一號密柬注著小字,心想:既
然姜老夫子要自己到華山去,那就趕到華山再說。當下把信箋隨手一圍,在掌心
搓了兩搓,化成紙屑,才站起身,跨上馬鞍,一路往西趕去。

  華陰,是一個不大出名的小城,但它卻是登華山的必經之站。華陰城裡,客
店卻不少,那是專為游華山的旅客憩足的,你要去游華山,客店裡可以給你找向
道,領著你游完全山。凌干青在街上找到一家叫太華客店的門前下馬,便有一名
店伙迎了上來,陪笑問道:「客官要落店,小店房間清靜,招待周到……」

  凌干青沒待他說完,就把韁繩交給了他,說道:「我要一間清靜的上房。」


  那店伙接過馬匹,連聲應「是」,一面抬著手道:「客官請進。」

  門口又有一名夥計迎了出來,先前的店伙忙道:「這位客官要一間清靜的上
房。」門口店伙接著陪笑道:「客官請隨小的來。」

  他領著凌干青直入店堂,穿過前進,來至後院,打開房門,說道:「客官這
一間可好?」

  凌干青跨入房去,一面點頭道:「就是這一間好了。」

  那店伙匆匆退出,-會工夫,就送來了洗臉水,接著又沏了一壺茶送上,一
面含笑問道:「客官是遊山來的?」

  凌干青這一路上已經打聽到了一些,華山,是華山派的發祥地,姜老夫子密
柬上「去華山借太白劍」,自然是找華山派借劍來的了。這就向店伙問道:「在
下不是遊山來的,只是想請問一聲,不知夥計知不知道華山派在華山什麼地方?
」他這一問,可問對人了,這太華客店,正是華山派開設的。

  華山派在江湖上名列四大劍派,也是九大門派之一,華山派開設太華客店,
原是為了接待武林朋友前來華山的接待站,由華山派掌門人下五弟子戴良規主持
。只要是武林同道,到了華陰,說得出門派來歷,無不竭誠接待,但凌干青總究
出道時日尚淺,和江湖九大門派中人,也沒有交往,連最起碼的常識,華山派在
華山什麼地方都不知道。這一句話,就證明他不是江湖九大門派中人。

  江湖上,尤其是九大門派,門戶之見極深,九大門派一向以名門正派自居,
只要不在九大門派中的人,就會被視作不是正派中人。凌干青說者無心,店伙可
聽出來了,連忙陪著笑道:「這個小的也不大清楚,你老且稍事休息,小的去問
問掌櫃,不知是不是知道。」

  這話凌干青當然不疑有他,點頭道:「那就麻煩夥計,給我打聽一下。」夥
計又連聲應是,退了出去。凌干青也並不在意,倒了一杯茶,緩緩喝著。

  過沒多久,只見那店伙引著一個中年漢子走到門口,陪笑道:「客官,咱們
掌櫃的看你老了。」

  凌干青慌忙站起,抱抱拳道:「這個在下如何敢當?」

  那中年漢子穿著一件藍布長衫,雙手抱著拳,跨進房門,陪笑道:「在下陸
文彬,還沒請教客官尊姓大名。」他雙手抱拳,卻是華山派的一種敬客手勢,如
果是同道中人,就是該在還禮的手勢中,表明自己門派來歷。

  凌干青不在九大門派之中,也不是九大門派以外的門派中人,是以並不知道
江湖上還有這些禮數,只是含笑道:「在下敝姓凌,草字干青,陸掌櫃請坐。」


  陸文彬見他不懂江湖規矩,心中先已有了幾分輕視,口中說道:「幸會,幸
會。」

  兩人落座之後,陸文彬道:「在下剛才聽夥計說起,客官詢問華山派的去處
,不知有何貴幹?」

  凌干青含笑道:「是的,在下遠來華山,是拜見華山派掌門人來的,掌櫃是
不是知道華山派在什麼地方?」

  陸文彬道:「華山派在華山雲台峰,客官和華山派可有淵源?」

  凌干青道:「不瞞掌櫃說,在下初入江湖,和華山派並無淵源可言。」

  陸文彬心中暗暗冷笑,果然只是一個初出道的稚兒,口氣倒是不小,要見咱
們師祖,一面淡淡一笑道:「客官遠道而來,求見華山派掌門人,總有事吧?」


  凌干青不知對方來歷,一個客店的掌櫃,他自然不好直說,這就含笑道:「
在下求見掌門人,只是為了一點私事。」私事,別人就不好問了。他口氣一頓,
接著道:「在下要跟掌櫃請教,華派掌門人姓名,不知掌櫃是否知道?」陸文彬
聽得可笑,你來找師祖,卻連師祖的姓名都不知道,豈不荒唐?

  華山派掌門人姓商,天下盡人皆知,他自然不能說不知道,這就淡淡的道:
「華山派掌門人姓商,至於他老人家的名號,在下就不知道了。」

  凌干青抱抱拳道:「多承指教。」

  陸文彬站起身道:「客官好說,客官明日上山,可要找個人作嚮導麼?」

  凌干青道:「在下從未去過華山,有個嚮導,那是最好不過了。」

  陸文彬辭出之後,天色已近黃昏,店伙又在門口現身,陪著笑道:「客官晚
餐,要上街去吃?還是要前面送來?小店前面的太華樓,和小店是一個東家的,
坐位寬敞,酒菜更是華陰城裡數一數二,客官去賞光過一次,就保證滿意。」

  凌干青含笑道:「好吧。」當下就站起身,出了房門,來至前進,太華客店
大門右首一道樓梯上去,就是太華樓了。

     ※   ※   ※   ※   ※   ※

  凌干青上得樓來,只覺打通了三間門面,佔地相當寬廣,此時差不多已是上
燈時分,樓上座頭,也有了四五成光景。一名堂官看到凌干青,急忙上來招呼,
把他領到了靠窗的一張桌子落座,送上茶水,問道:「客官要些什麼?」

  凌干青道:「你要廚下做幾式拿手的菜來就好。」

  那堂官又道:「客官要喝什麼酒?」

  凌干青道:「來花彫就好。」

  堂官退去之後,凌干青舉起茶盅,輕輕喝著,一面打量樓上食客,大半都是
商賣人,也有一兩桌上,坐的鏢頭一類武人,大家都在高談闊論,人雖不多,卻
也有一般酒樓鬧烘烘的氣氛。正在打量之際,只見從樓梯走上三個武士裝束的人
來,堂官帶著他們在右首一張空桌上落座。

  這三人約莫都在四十左右,身材結實,一望而知武功根底大是不弱,他們坐
下之後,叫酒叫菜,就忙個不停,大有目中無人的氣概。凌干青也不去理會他們
,不多一回,堂官送來酒菜,就一個人低斟淺酌,吃喝起來。太華樓的廚師手藝
的確不凡,做的菜餚色香味俱佳。

  這時鄰桌的酒菜也來了,那三人就開始鬧起酒來,你一碗,我一碗的仰著脖
子直灌下去。咱們這禮義之幫,就是有這麼一個習慣,不是好朋友,當然不會坐
在一桌上,大碗喝酒,但一旦喝上了酒,就把你當作仇人,非逼著你喝酒,讓你
出盡洋相不可。

  這三位仁兄先則你敬來,我敬去,繼則變成了賭酒,你喝一碗,我也一碗,
到了後來,一個喝了,一個不肯喝,另一個幫著非要他喝。只聽一個大著嗓門說
道:「你不喝不行,喝酒不作興賴。」

  對面一個也大著嗓門道:「我已經喝了,你怎麼能叫我喝兩碗?」

  邊上一個道:「不用說了,要說也等這碗酒喝乾了再說。」他拿起酒碗,朝
對面一個面前送去。

  對面那人伸手一格,大聲道:「去你的,你自己為什麼不喝?」這伸手一格
,連動帶碗「呼」的一聲朝凌干青迎面飛了過來。他這碗酒斟得滿滿的,雖然經
他手掌一格,卻居然一點酒也沒濺出來。

  凌干青正好舉筷要去夾菜,一見酒碗朝自己飛來,就舉筷朝酒碗輕輕一點,
那酒碗又朝對面漢子面前飛了過去。對面那個漢子醉眼迷糊,一看酒碗朝他飛去
,只當是凌干青擲過來的,目光一注,說道:「好哇,他們灌我的酒,你也來插
上-腳,老子又不認識你。」揮手一掌,朝酒碗拍去。

  那酒碗剛剛飛到他面前,經他這一掌凌空拍在酒碗上,飛來的酒碗又「呼」
的一聲朝凌干青飛了過去。而且酒碗經他掌力一拍,在恰恰要飛到凌干青面前之
時,才「拍」的一聲,碎裂開來,一碗酒加上酒碗的無數碎片一齊朝凌干青頭臉
激射而來。

  這下凌干青才發現對方這一記掌力,拿捏得極準,他以內力把酒碗反擊過來
,而且算定了等酒碗飛到中途之時,才會受掌力的擊撞而碎裂,這豈不是在找自
己碴了?但自己卻並不認識他們。凌干青朗聲一笑道:「朋友莫要借酒裝瘋,禍
及鄰桌。」左手衣袖輕揚,拂出一股內勁,把酒和酒碗的碎片,一齊捲出,朝兩
桌這間的地板上灑落,他身上連一點酒都沒濺到。

  對面漢子雙眼一瞪,喝道:「誰說老子借酒裝瘋?是你這小子。」右手一抖
,把兩雙竹筷,像離弦之矢,猛向凌干青雙目射來。

  這下凌干青不禁有氣,微曬道:「朋友你出手倒是毒辣得很。」他依然坐著
沒動,只是左手微抬,一點袖角往上捲出。但聽「噹」「噹」兩聲,激射而來的
兩支竹筷,先後釘入酒樓橫樑之上,足足釘進去了三分之一。

  對面漢子他似乎微微一怔,倏地站起,舉步朝凌干青走來,口中帶著醉笑,
說道:「好哇,你小子原來是會家子,那是存心找碴來的了?」口中說道,身形
一撲,雙手似手似爪,朝凌干青抓來。

  凌干青雙目神光閃動,也倏地站起,朗笑道:「閣下借酒裝瘋,出手狠毒,
方纔若非在下把竹筷擋開,雙目早就被你戳瞎了,在下還以為你應該知難而退,
人卻還敢過來逞兇,足見你平日依仗練了幾年武功,不知如何魚肉鄉里,今日若
不給你一點薄懲,你真還不知天高地厚呢。」在他說話之時,那對面漢子已經落
指如風,在凌干青身上連點了十幾處大穴。

  凌干青依然和他面對面站著,任由他又點又擊,若無其事,直等對方發現不
對,要待收指後退,才微微一笑道:「你點夠了麼?」

  那旁邊兩個漢子看出情形不對,急忙一齊搶身而上,左邊一個道:「老哥幸
勿介意,敝友喝醉酒了。」

  右邊一個道:「是啊,老哥怎好和喝醉了酒的人一般見識?」他們不去勸阻
對面漢子,卻一左一右出手如電,同時施展擒拿手法,各自一手擊凌干青的脈腕
,一手扣住了「巨骨穴」,使他動彈不得。

  對面漢子右手緊握拳頭,面露厲笑,哼道:「老子還當你有多厲害,現在你
還要狠嗎?」拳頭由下翻起,結結實實的一拳,擊在凌干青小肚上。

  凌干青被他一拳擊中小腹,不痛而笑,目光一掠三人,點頭道:「看來你們
三位果然是衝著在下來的了,在下初到貴地,和三位無怨無仇,那好,你們是誰
支使來的?」話聲出口,兩手朝前一合。

  左右兩人各自扣拿著他一條手臂,自以為萬無一失,這下竟然身不由已,隨
著他手勢,撞了過去。兩個人不僅撞了個滿懷,還「砰」的一聲,兩顆腦袋瓜都
撞在了一起,痛得「哎喲」一聲,眼前一黑,幾乎栽倒,忙不迭往後躍退,但那
也是心裡想想而已,其實身子一動也沒動,而且兩人都已撞得鼻青眼腫,鼻孔裡
流出血來。

  對面那個漢子在一拳擊中凌干青小腹之時,但覺手臂微微一震,似乎有人推
了他一把,他還以為是同伴推的,等他退後了一步,便已發現覺右手臂似乎有些
麻木不仁,低頭看去,自己右手還握拳頭,沒有放開來,要待放開,五指就像膠
住了一般,再也放不開來,再一細看,拳頭好像比平時大了許多,不,手腕、關
節都已隱現青色,比平時粗脹得多,心頭不禁大吃一驚。

  凌干青若無其事的回身坐下,拿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才道:「朋友出乎
毒辣,這只能算是薄禮,這條手臂已被在下震傷,如若十二時辰,不經在下替你
解除,只怕會落個終身殘廢,要在下替你解除,也並不難,只要朋友肯跪下來磕
上三個頭,說出支使你們前來的人,就可無事。」說完,自顧自舉筷夾菜,吃了
起來,再也不去理會他們。

  那對面漢子面如嚦血,眼中包著紅絲,厲聲道:「小子,你不用猖狂,自然
有人會來收拾你的。」這幾句話的工夫,他一條右腕和握著的拳頭,已經越來越
腫,膚色發青,比平常幾乎大了一倍。

  「那好。」凌干青又喝了口酒,說道:「你們就留在這裡陪著我,等他找來
吧。」

  剛說到這裡,只見太華客店的掌櫃陸文彬匆匆從樓梯趕了上來,看到凌干青
,連連抱拳道:「在下聽說客官和幾位酒客,發生誤會,特地趕來看看,客官沒
事吧。」

  凌干青含笑站了起來,說道:「多謝陸掌櫃,在下沒什麼事。」他一指三人
,說道:「陸掌櫃可認識他們麼?」

  陸文彬看了三人一眼道:「在下不認識,只不知三位如何開罪了客官?」凌
干青讓陸掌櫃坐下,就把剛才發生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陸文彬陪笑道:「客官只是過路之人,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依在下相
勸,這原是一場小小誤會,好在客官並未受傷,就看在下薄面,讓他們去吧。」


  「這那是誤會,他們三個明明是有人支使,衝著在下來的。」凌干青接著正
容道:「就算剛才是誤會吧,一個練武的人,居然在酒醉之後,出手如此毒辣,
幸好在下還略識武學,否則豈不無緣無故被射瞎了雙眼,而且另外兩個假藉勸架
,扣拿住在下雙手,由他出手行兇,可見這三人練了一身武功,平日魚肉良民,
橫行鄉里,十足是流氓、地痞之流,在下不過薄於警戒,要他們說出主使的人來
。」

  陸文彬望望三人,又連連陪笑道:「他們只是酒後鬧事,那來的主使,客官
初來敝地,和人無怨無仇,更談不上是衝著客官來的,你就看在下一個薄面,讓
他們走吧。」

  凌干青道:「好,陸掌櫃可能另有顧忌,在下就看你老哥的份上,可以放他
們回去,但為首這人,出手狠毒,這條右臂,就讓他留個記號,恕在下不能替他
解除……」

  隨著話聲,就緩緩站起,走到三人身邊,也不用手去拍,只是衣袖朝三人拂
了拂,沉聲道:「今晚凌某看在陸掌櫃的份上,便宜了你們,今後如再怙惡不悛
,遇上在下,那就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了。」說也奇怪,三人經他衣袖一拂,本來
定著不能動彈的人,穴道都已解開。

  那對面漢子左手抱著腫脹發青的右拳,厲聲道:「姓凌的,山不轉路轉,咱
們走著瞧。」

  陸文彬忙道:「你們快些走吧,不能在這裡再鬧事了。」三人悻悻的下樓而
去。

  陸文彬也趕緊隨著站起,朝凌干青拱拱手道:「多謝客官手下留情,在下這
時候店裡正忙著,恕要先走一步了。」

  凌干青忙道:「陸掌櫃只管請便。」

  酒樓的食客,先前看到三人酒醉鬧事,和凌干青坐得較近的,紛紛離席避開
,後來看凌干青輕描淡寫就把三人制住,聽三人口氣,好像還會有人趕來,依然
逡巡不敢入席,直著陸掌櫃出面,凌干青只拂拂衣袖,就解開了三人禁制,這場
事總算過去了,才敢回到自己桌上,大家抬頭看看樑上釘著的竹筷,更暗暗咋舌
不止。

     ※   ※   ※   ※   ※   ※

  凌干青卻若無其事,吃過了飯,就會帳下樓,回轉後進,熄燈就寢。他想到
那對面漢子被自己「乙木真氣」震閉了手臂穴道,依然口氣極硬,似是有恃無恐
,說不定夜間會來尋仇,因此只是和衣睡下,連長衫也沒脫。-宵過去,居然無
事,第二天一朝,凌干青起身之後,店伙送來臉水,剛盥洗完畢。

  只聽掌櫃陸文彬的聲音在門外道:「凌客官已經起來了麼?」人也隨著到了
門口,舉步走入。

  凌干青含笑道:「陸掌櫃早。」

  陸文彬忙道:「客官早,客官要去華山雲台峰,在下已給客官找好一個嚮導
,不知客官要何時動身?」

  「多謝陸掌櫃。」凌干青接著道:「在下此刻就要動身了。」

  「如此就好。」陸文彬道:「那人已在前面店堂等候,客官用過早點,出去
的時候,在下再給客官介紹好了。」說完,拱拱手退了出去。

  凌干青匆匆吃過早點,走出店堂,果見一名黑瘦漢子獨自坐在靠壁的長條凳
上,這就走到櫃前,會過店帳。陸文彬朝那黑瘦漢子招招手道:「阿土,就是這
位客官要到雲台峰去了。」

  一面朝凌干青陪笑道:「他叫阿土,專門給遊客做嚮導的,連華山山上有幾
株草,都摸得清清楚楚,為人誠實可靠,陪客官去一趟雲台峰,只要三錢銀子就
夠了。」

  「沒有問題。」凌干青道:「阿土,咱們這就走吧。」阿土面目黧黑,一句
話也沒說,轉身往外就走。

  凌干青覺得這人有些怪,似乎不大喜歡說話,反正是嚮導咯,他只要把自己
領到雲台峰就好了。當下也沒和他說話,阿土走到前面,他就一路跟著他走。阿
土腳下相當快捷,那是他整天都在翻山越嶺的關係,山路走慣了,走在平地上,
自然毫不費力。

  凌干青跟在他身後,當然也毫不費力,你走得再快,也可以從容舉步。不大
工夫,就出了城,又走了十來里光景,已經到了華山腳下。阿土依然沒有開口,
領著他朝一座道觀走去。這座道觀建築偉大宏麗,看去規模不小,一直等到走近
,凌干青才看清一方匾額上寫著「雲台觀」三字。

  阿土腳下沒停,穿過觀前一片平台,似是要朝觀中走入。凌干青不由得暗暗
攢了下眉,心想:客店掌櫃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雲台峰,不會說錯,那一定是
阿土聽錯了才把自己引到雲台觀來了。這不過是心裡轉個念頭的時間,阿土已經
快要走近道觀大門。

  凌干青忙道:「阿土,在下是去雲台峰。」阿土腳下一停,回頭道:「沒錯
。」

  凌干青道:「但這時是雲台觀。」阿土道:「沒錯。」

  凌干青道:「這是陸掌櫃交代你的麼?」阿土道:「沒錯。」他一連說了四
句「沒錯」。

  凌干青不禁暗暗搖頭,陸掌櫃怎麼給自己找了這樣一個嚮導,好像他除了「
沒錯」,不會說第二句話一般,一面問道:「在下並不是要到雲台觀來的。」阿
土道:「沒錯。」

  凌干青道:「你快回來,領我到雲台峰去。」

  阿土愕愕的道:「到這裡來沒錯。」

  凌干青道:「怎麼會沒錯?在下要去雲台峰,這裡是雲台峰麼?」正說之間
,只見一名道人從大門中走出,朝凌干青打了個稽首,含笑道:「施主請了,阿
土說的並沒有錯。」

  凌干青聽糊塗了,心想:阿土說的沒錯,難道是自己錯了不成?這就問道:
「道兄此話怎說?在下是要到雲台峰去。」

  那道人含笑道:「施主如果是游雲台峰去的,就不用到敝觀來,只是施主是
找雲台峰華山派去的,所以阿土先把施主領到敝觀來了。」找華山派去的,要先
到雲台觀來。

  現在凌干青聽懂了,敢情這雲台觀,是華山派的下院了。這就朝那道人拱拱
手道:「這麼說,貴觀是華山派的下院了?」

  那道人稽首還禮,含笑道:「正是。」

  「如此就好。」凌干青拱拱手道:「在下很想拜會貴觀觀主。」

  那人笑道:「貧道就是奉觀主之命,恭請施主的。」

  凌干青道:「道兄請。」

  那道人笑道:「施主請隨貧道來。」說完,轉身往裡行去。

  凌干青隨著他進入雲台觀,穿過兩進大殿,折入左首一道側門,那是一座花
木扶疏的小院落,迎面一排三間精舍,窗明人靜,十分清幽。那道人領著凌干青
來至階下,就腳下-停,稽首道:「啟稟觀主,凌施主來了。」

  只聽裡面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快快有請。」

  那道人轉過身朝凌干青稽首道:「觀主請凌施主入內相見。」便自退下。

  凌干青說了句「多謝」,舉步跨上右階,只見一個頭簪道髻,身穿青布道袍
的老道人巍然站在門口,念笑稽首道:「凌施主遠來,貧道有失迎迓,還望多多
恕罪。」

  凌干青看這老道人年約六旬以外,臉色紅潤,一臉俱是笑容,大是藹然可親
,這就連忙拱手道:「觀主好說,在下如何敢當?」

  那老道抬手肅客,說道:「凌施主請裡面奉茶,請。」

  凌干青說了句:「觀主請。」跨進屋中。

  這裡敢情是觀主會客之所,窗明几淨,佈置得相當雅潔。右首一張椅子上,
早已坐著一個身穿藍紗長衫白胖老者,生得濃眉巨目,身軀偉岸,年在五十六七
,目光炯炯逼人,看到凌干青走入,依然傲不為禮。觀主讓凌干青在左首一張椅
子上落坐,早有一名道童送上茶來。

  凌干青拱手道:「在下還沒請教觀主道號,如何稱呼?」

  「不敢。」觀主含笑道:「貧道靈雲。」他一指藍衫老者說道:「這位是貧
道五師弟戴良規。」

  凌干青拱拱手道:「原來是靈雲道長、戴兄,在下久仰。」這聲「戴兄」,
聽得戴良規不由打鼻孔裡「哼」了一聲。

  要知華山派商掌門人,在武林中身份極高,他是商掌門人門下的五弟子,自
然平常自視甚高,像凌干青這樣一個初出江湖的年輕小伙子,年紀比他門下徒弟
還小了一大截,見到他,至少也該尊稱一聲「戴前輩」才是,但凌干青居然稱呼
他「戴兄」,豈不藐視了他華山門下?凌干青看他傲不為禮,心中也難免大是不
快。

  靈雲道人忙道:「貧道聽說施主遠來華山,是找敝派來的,不知有何見教?


  凌干青道:「在下是來謁見貴派掌門人的。」
2008-10-8 2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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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華山借劍

  靈雲道人點頭道:「貧道已經聽說,凌施主謁見家師可有什麼事麼?」

  凌干青道:「原來商掌門人是觀主的尊師,這樣就好,還請觀主替在下先容
。」

  靈雲道人看他不肯說出何事,不覺微微一笑道:「家師已有多年不問俗事,
不見外客,凌施主究有何事,和貧道說也是一樣。」

  凌干青道:「既然觀主可以作主,在下就直說了,在下是跟貴掌門人商借太
白劍來的。」「太白劍」是華山派鎮山之寶,自然要向掌門人借的了,這話在凌
干青來說,他可並沒說錯。但他怎知「太白劍」是華山鎮山之寶,歷來只有掌門
人可以使用。他此話出口,靈雲道人不禁微微一呆。

  坐在右首的戴良規突然洪笑一聲道:「大師兄,這小子果然是向華山派尋寶
來的了。」話聲出口,稜稜目光朝凌干青直射過來,凜喝道:「姓凌的,你是受
何人指使,敢到華山來撒野?」

  凌干青聽得一怔,詫異的道:「戴兄這……」

  他連「話」字都沒出口,戴良規怒喝道:「小子住口,你還不配和戴某稱兄
道弟,說,你來華山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凌干青道:「在下趕來華山,確是跟商掌門人借太白劍來的。」

  戴良規怒笑道:「人到了華陰,還連家師姓什麼都不知道,對不?」

  「戴先生說得不錯。」凌干青說:「在下只知向貴派商借太白劍,並不知道
貴派掌門人姓什麼,還是在下問了華陰客店掌櫃才知道,這有什麼不對?」

  靈雲道人看凌干青一臉正氣,心中大感驚奇,暗道:此人大概是受人擾掇來
的了。口中不禁叫聲:「五師弟。」他原意還想問問清楚,免得發生誤會。

  戴良規已經洪笑一聲道:「好小子,你可知道太白劍是本門的鎮山之寶嗎?


  凌干青心中暗道:「太白劍若不是華山之寶,姜老夫子會要自己千里迢迢的
上華山來借?」一面答道:「在下雖然不知太白劍是貴派鎮山之寶,但如果不是
華山鎮山之寶,在下也不會貴派來借了。」

  「哈哈。」戴良規大笑一聲道:「鎮山之寶豈會借與外人?你這小子明明是
以此做藉口,找華山派的碴來的了。」

  凌干青聽他一口一聲的「小子」,被叫得心頭不禁有火,冷然道:「在下尚
未面見貴掌門人,閣下怎知貴掌門人不肯借呢?」

  戴良規道:「師尊不見外人,你小子還想面見他老人家,那是做夢了。」

  凌干青作色道:「在下以禮求見,來者是客,閣下在下一口一聲小子,這是
貴派待客之道嗎?」

  靈雲道人叫道:「五師弟……」

  戴良規道:「大師兄,這小子明明是旁門左道之士,有意尋事而來,此事小
弟自會處置。」一面冷聲道:「華山派對待來訪的客人,自然以禮接待,但對想
來華山撤野的左道旁門,那就不以待客之道相待。」

  凌干青少年氣盛,冷冷道:「在下如何是左道旁門?如何在華山撒野,閣下
最好說說清楚。」

  戴良規怒聲道:「你昨晚在太華樓上以旁門陰功震閉戴某門下右臂脈穴,難
道還是假的麼?」

  凌干青聽得不由一怔,但旋即明白過來,口中「哦」了一聲,點頭道:「昨
晚酒樓上那個借酒裝瘋,出手惡毒的三個人,在下還以為是華陰城中學了一手三
腳描,橫行無忌的地痞流氓,原來卻是堂堂華山派戴先生的令高徒,這就難怪了
。」

  戴良規濃眉一聳,怒嘿道:「你敢侮辱華山派?」

  「戴先生這話未免言重了。」凌干青道:「在下初到華陰,和三位令高徒無
怨無仇,他故意飛來酒杯,這也許是醉後失手,在下並不計較,只是把他酒杯擋
了去,第二次他以一雙竹筷用丟手箭手法,取在下雙目,在下把竹筷拂上酒樓正
梁,已經出言警告,不想令高徒變本加厲,兩人一左一右擒住在下雙手,他出指
如風,連點在下身上九處要害,六處死穴,在下試問戴先生,和在下何仇何怨,
竟然支使三個門下,非把在下置之死地而後快?在下設若沒有自衛之能,豈非在
華陰酒樓上就送了命?死得不明不白了?」

  靈雲道人聽得聳然動容,問道:「五師弟,他們真是如此胡鬧麼?」

  戴良規臉上不禁一紅,說道:「小弟聽說這小子打聽師尊姓名,似乎來意不
善,所以要他們去試試他的武功。」靈雲道人道:「那也不能如此驟下殺手。」


  戴良規道:「但事實證明這小子是旁門中人。」

  凌干青俊臉沉了下來,冷笑道:「就算在下是旁門中人,貴派既是武林中的
名門正派,也不能不問青紅皂白,就縱容門下行兇,在下震傷他右臂,只是略予
薄懲而已。如若知道他有人支使,倚仗華山聲勢,有意在華山腳下行兇,在下不
會如此便宜他了。」

  戴良規道:「你待如何?」

  凌干青一雙朗目之中,突然射出兩道寒電般的目光,冷峻說道:「在下奉命
來晉見貴派掌門人,如果在下早知是你戴先生門下,那就非斷他一條右臂不可,
面見貴派掌門人時,在下自會向貴派掌門人致歉。」這口氣就大了。

  靈雲道人看他目中精芒迸射,分明一身功力已臻上乘境界,心中暗道:此人
看來果然是異派中的高手,不知前來華山,究有何事?戴良規聽得怒不可遏,虎
的站起,大笑一聲道:「好,好,小子,你有多大能耐,敢口發狂言,來,咱們
到外面去,戴某倒要領教領教你的高招。」

  凌干青看了他一眼,也跟著站起來,但不屑的道:「在下遠道趕來,是為了
求見貴派掌教,並不想和閣下動手,憑閣下也還不配和凌某動手。」說完,朝靈
雲道人一抱拳道:「觀主召見,在下已經來了,在下此行,事關重大,非見貴派
掌門人面陳不可,觀主既然不肯給在下先容,在下自當自雲台峰求見,告辭了。


  靈雲道人忙道:「凌施主請留步。」

  「站住。」戴良規已經怒喝一聲,身形一閃而出,擋住了凌干青的去路,右
掌直立蓄勢,大喝道:「小子,你想走沒這般容易。」

  靈雲道人喝道:「五師弟,不可魯莽。」

  凌干青看他擋住去路,不覺微微一笑道:「戴先生想留下凌某,只怕沒有這
般容易。」

  戴良規喝道:「那你就試試……」話聲出口,剛待發掌。

  只見門前人影一閃,急匆匆走入一個五短身材的精幹中年人來,口中叫道:
「五師弟住手。」一面又朝靈雲道人拱手行了一禮,說道:「大師兄,這位可是
木劍門下的凌干青凌兄麼?師尊聽說木劍門有人至華山,特命小弟趕來迎迓。」


  原來那被凌干青「乙木真氣」震傷的漢子,靈雲道人和戴良規都無法替他解
開,只得把人送上靈雲峰去,商掌門人一看傷勢,就認出來了,所以特地派三弟
子趕來。「木劍門下」這四個字,聽得靈雲道人心頭大大的一怔。

  木劍道長和師尊數十年知交,這凌干青會是茅山木劍道長的門下。一面急忙
應道:「這位正是凌施主。」一面朝凌干青稽首道:「凌施主你怎不早說?」

  凌干青道:「觀主並未詢問在下師門,而且在下此行,也並非奉家師之命而
來。」

  靈雲道人連忙給那五短身材的中年人引見,說道:「這是貧道三師弟賀文元
。」

  凌干青山連忙抱拳道:「原來是賀兄,在下失敬。」戴良規聽說凌干青是木
劍門下,師尊已經派人前來迎接,自覺無趣,便自轉身往裡行去。

  靈雲道人問道:「凌施主不是奉尊師木道長之命而來,那是奉何人之命來的
呢?」

  凌干青道:「在下此行,事關重大,也極為機密,觀主既然見詢,在下只好
說了,商借太白劍,實是奉姜太公姜老夫子命來的。」姜太公姜竹坡,還在五十
年前,就經九大門派公舉擔任過武林盟主,靈雲道人自然聽說過了。

  靈雲道人連連稽首道:「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凌施主奉命前來,事屬機密,
自然不好透露,這就怪五師弟太粗心大意了,貧道謹向凌施主深致歉意。」一面
回頭道:「五師弟……」目光一動,戴良規已經不在,不禁微微搖頭道:「五師
弟就是這個脾氣,永遠也改不了,凌施主幸勿介意才好。」

  凌干青忙道:「觀主好說,這場誤會在下也有不是之處。」

  賀文元道:「大師兄,師尊命小弟來請凌兄,別讓他老人家等久了,就請凌
兄動身吧。」

  靈雲道人連忙稽首道:「是,是,凌施主請。」當下就由賀文元陪同凌干青
一起往外行去。

  靈雲道人一直送到雲靈台大門,才連連稽首道:「凌施主好走,恕貧道不送
了。」

  凌干青還禮道:「觀主請留步。」

     ※   ※   ※   ※   ※   ※

  離開雲靈觀,兩人就展開腳程,一路朝雲靈峰趕去。雲靈峰是華山北峰,華
山五峰中以雲靈峰最低,但神話也以北峰最多,如後周武帝時道士焦道廣曾隱居
峰頂,後山石壁下有老松一棵,上懸鐵犁一張,雲系老子遺物,漢南陽公主避亂
修仙等等,均為人所樂道。

  華山派以玄門正宗,創教於此,已歷數百年之久。雲靈山莊,矗立於雲台峰
東麓,林木聳秀,泉流涓涓,風景絕佳。雲靈山莊不是一座莊院,而是一個小小
的山村,十幾戶人聚族而居,遠遠望去是一族整齊的瓦房,沿山依林,那就是華
山派的發祥之地。

  賀文元領著凌干青,來至東麓,一片松林間,已出現了一條寬闊的石板路,
直達一處莊院前面。進入莊院大門,又穿行了一條長廊,才到商掌門人平日起居
其中的「養心齋」,一座自成院落,小有花木之勝的精緻書室。

  兩人剛走近門前,就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問道:「是文元麼,你把木劍門下的
凌老弟請來了嗎?」

  賀文元應了聲「是」,急忙回身道:「家師就在書房之中,凌兄請進。」凌
干青也不再客氣,舉步走入。

  這間書房,寬敞古雅,縹湘插架之中,琳琅滿目,一張大圈椅上,端坐著一
個鬚髮如銀,臉色紅潤的慈祥老者,這時已經站起身,臉含微笑,朝凌干青望來
,此老不用說就是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了。賀文元搶上一步,低聲道:「凌兄,
這就是家師了。」

  凌干青慌忙趕上幾步,作了個長揖,說道:「晚輩木劍門下凌干青拜見商老
前輩。」

  商子畏呵呵一笑道:「凌少兄不必多禮,快快請坐,老夫和令師木吾道長,
數十年知交,最近已有多年不見,令師可好?」

  凌干青躬身道:「家師粗安,多謝老前輩。」

  商子畏含笑道:「坐,坐,凌少兄到了華山,和在白雲觀一樣,不用客氣。
」說著首先坐下。凌干青告了坐,才在下首坐下,一名小童獻上了茶。

  商子畏道:「凌少兄前來華山,求見老夫,令師必有見教?」

  凌干青欠身道:「晚輩求見商老前輩,不是奉家師差遣而來。」

  商子畏「哦」了一聲,奇道:「凌少兄專程趕來華山,必有事故,那是受何
人指點來的?」

  凌干青欠身道:「晚輩是奉姜太公姜老夫子之命,晉見老前輩來的。」

  商子畏驚喜的道:「姜前輩要凌少兄來見老夫,不知有何諭令?」

  凌干青從懷中取出竹脾,雙手呈上,說道:「姜老夫子給了晚輩三封密柬,
第二封只寫了「去華山借太白劍」七個字,晚輩當時並不知道太白劍是商老前輩
之物,到了華陰,打聽貴派是在雲靈峰,才來求見老前輩的。」

  商子畏見到竹牌,不覺肅然站起,雙手接過,點著頭問道:「姜前輩的密柬
呢?」

  凌干青道:「姜老夫子臨行吩咐,密柬看完之後,必須立即毀去,晚輩已在
少室北麓毀了。」商子畏把手中竹牌依然用雙手還給凌干青。

  凌干青也雙手接過,收入懷中,才行坐下。商子畏面情凝重,說道:「如此
機密,那定然是江湖上出現了大亂子了,哦。」商子畏口中哦了一聲,說道:「
凌少兄且請寬坐,老夫要和你慢慢的談。」一面回頭朝垂手站在一旁的賀文元問
道:「文元,你調查清楚了麼?你五師弟門下在華陰如何開罪凌少兄的?」

  賀文元在師尊面前,不敢隱瞞,只得把凌干青在客店打聽華山派所在,還探
問師尊姓什麼,五師弟據報,懷疑凌干青是向華山派尋事來的,才命門下弟子在
酒樓試探凌干青武功,詳細說了一遍。

  商子畏勃然作色道:「這就是了,凌少兄不是奉他令師之命,前來華山,他
初出江湖,此行又是極為機密,自然不便透露身份,你五師弟不該縱容門下,不
問青紅皂白,對來人驟下殺手,若非為師認出是木吾道兄的「乙木真氣」,命你
趕去,豈非鬧出更大的誤會來了?凌少兄是奉姜前輩之命來的,教為師如何向前
輩交代?你五師弟呢?」

  賀文元道:「他沒有隨同弟子前來。」

  商子畏聽得更怒,-手拍著坐椅靠手,怒聲道:「他和凌少兄發生誤會,還
不隨同他前來見我?你立即替我傳令下去他們下三人,狂妄無知,恃勢欺人,著
即廢去武功,逐出門牆,你五師弟總算隨我多年,太華客店派你四師弟前去主持
,要他回來,面壁思過三年。」賀文元看師尊動怒,赫得只是連聲應「是」。

  凌干青慌忙起立,欠身道:「老前輩歇怒,此事晚輩也有不是之處……」

  「凌少兄不用替他們說話。」商子畏道:「老夫一向很少問事,以致他們目
空四海,狂妄得恃武而驕,如果來人不是凌少兄,雙目豈非被他們用竹筷打瞎了
?這等門下弟子,徒增華山派惡名,老夫豈能饒恕他們?文元,你還不快去通知
你大師兄,給我立即執行。」賀文元不敢多說,唯唯領命,退了出去。

  商子畏歎了口氣道:「看來江湖武林,如今又成了多事之秋,釀成今日這樣
局面,主要原因,就是江湖九大門派,日漸老大所致。」這是他感慨之言,凌干
青不好接口。

  商子畏又道:「好,凌少兄,現在咱們來談談正事,你前去少林,可是姜前
輩要你去見少林方丈麼?」

  「不是。」凌干青道:「姜老夫子要晚輩去請的是瘋大師。」

  「瘋和尚?」商子畏神色更見凝重,問道:「姜前輩要你前來邀約老夫,江
湖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凌干青就把斗姆約姜老夫子重九五老峰之會,大略
述說一遍。

  商子畏沉吟道:「就憑斗姆,姜前輩還不至要你三處邀人,莫非天山三怪又
蠢動了?哦,姜前輩三封密柬,還有一封邀約的是誰呢?」

  凌干青道:「晚輩尚未開拆。」

  商子畏含笑道:「老夫這裡,沒有外人,凌少兄不妨拆開看看,邀約是什麼
人,老夫也好有個準備。」凌干青應了聲「是」,取出第三封密柬,打了開來,
只見上面只寫著六個字:「武當借玄武劍」。

  商子畏雪白的濃眉忽然皺了起來,說道:「這麼說,難道五行山的幾個老魔
也被斗姆扇動了不成?」凌干青想問,但又不好意思向他多問。

  「不對。」商子畏自言自語的道:「光憑太白、玄武二劍,未必能破這幾個
老魔的「五行真氣」。」說到這裡,忽然一拍巴掌,笑道:「對了,老夫忘了凌
少兄是木劍門下,是東方乙木,姜前輩的中央戊土,加上老夫太白劍,武當玄武
劍,那還差南方丙丁一門……」

  凌干青心中一動,說道:「南海風雷門掌門人歐一峰歐前輩,已在樸樹灣了
,不知是不是可當南方丙丁一門?」

  「南海風雷門自然是專攻丙火一功。」商子畏笑道:「這麼說五門俱全,姜
前輩果然是為了對付五行山五個老魔的了。好,凌少兄覆上姜前輩,老夫遵諭準
時前往。」

  凌干青道:「商老前輩,姜老夫子只命晚輩前來向老前輩借劍。」

  「哈哈。」商子畏大笑道:「姜前輩要凌少兄前來,就是要老夫親自赴會了
。」

  凌干青道:「能得老前輩親自前去,那自然最好沒有了。」

  「哦。」商子畏又道:「凌少兄趕去武當,面見-清道兄,在解劍坡前不便
說明來意,就說是老夫要你去的好了。」

  凌干青感激的道:「多謝老前輩。」說完,隨手把姜老夫子的密柬在掌心一
搓,立即化成粉末。

  商子畏看在眼裡,心中暗暗讚道:「這位凌少兄出身木劍門下,年事雖輕,
一身功夫,自己門下大概只有大弟子靈雲,差可相比。」

     ※   ※   ※   ※   ※   ※

  武當山解劍坡,在武林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江湖人到了此地,必須解下身
邊武器,始能上山。這一規矩,在當初原是江湖上人對武當派表示的敬意,但年
代久遠,一直留傳下來,武當派的人,就視為理所當然,你不解劍,他就把你當
作藐視武當派,多少年來,在這解劍坡前,不知鬧過多少事。

  凌干青當然不會有事,因為他身邊是一支青籐劍,那軟劍,不用的時候,可
以捲起來收在身邊。因此他和遊山的讀書相公一般,一襲青衫,飄然行來,有誰
知道他是身懷絕技的武林新秀?解劍坡左邊有三間房舍,武當山派有值日的弟子
輪值,以便武林人物上山,保管兵刃之處。

  凌干青聽了華山商掌門人的指點,來至解劍坡三間小瓦房門前。這裡面正有
兩位年輕道人坐在那裡聊天,凌干青拱拱手,含笑道:「道兄請了。」

  武當門人派到解劍坡來值日的,都經過師長再三告誡,不得和人有什麼爭執
,因此都是彬彬有禮,那兩個道人看到凌干青朝他們招呼,立即一齊站起身來,
稽首還禮。由一個年紀較長的說道:「施主有什麼見教?」

  凌干青道:「在下茅山木劍門下凌干青,剛從華山雲靈峰來,奉華山商掌門
之諭,來求見貴派南巖觀主的,想請道兄給在下帶路。」

  那年長道長聽說凌干青是木劍門下,又奉華山掌門人之命,求見大師伯來的
,自然十分客氣,連連稽首道:「原來凌施主是木劍門下,小道失敬,這樣吧!
施主求見大師伯,小道不敢作主,師弟,你陪同凌施主到南巖宮去先行稟明大師
伯再說。」

  那年紀小的道人答應一聲,走出門來,躬身一禮,說道:「凌施主請隨小道
來。」

  凌干青說了聲:「多謝。」就跟著那道人行去。

  那道人腳下甚是輕捷,行約三里來路,便到了南巖宮,那道人一直把凌干青
領到第二進東廂中,才稽首道:「凌施主請稍坐,容小道先去稟報大師伯。」

  凌干青道:「道兄請便。」

  那道人匆匆退去,不多一回,領著中年藍袍道人走入,說道:「這位就是凌
施主了。」

  那中年道人點點頭道:「你去吧。」那道人恭敬的行了一個禮,便自退去。


  中年道人朝凌干青打了個稽首,說道:「小道元貞,忝主南巖宮,聽說凌施
主是奉華山商掌門人之命而來,不知有何賜教之處?」

  凌干青聽他口氣,原來就是南巖觀主,武當掌教門下的大弟子了,這就拱手
道:「原來道兄就是南巖觀主,在下失敬,在下奉華山掌門人之命,求見觀主,
實是想請觀主引見貴派掌教道長而來。」

  元貞道人聽得一怔,說道:「凌施主要見掌教師尊不知有什麼事麼?」

  凌干青道:「在下求見貴派掌教,實有機密之事,必須當面奉陳,請觀主原
諒。」

  元貞道人身為武當南巖觀主,武當門下大弟子,豈能僅憑你凌干青一面之詞
,自稱是木劍門下,又說是奉華山派掌教之命而來,就相信了?一面含笑道:「
凌施主既然是奉商掌門人之命來的,可有商掌門人的信物?」

  凌干青微微一笑道:「在下面謁貴派掌教,實有極為機密之事,非見到掌教
道長,不便明言,在下剛從華山來,為了不顯露行藏,商掌門人交代在下,在解
劍坡前,可說是奉商掌門之命求見觀主來的,實則在下並非奉商掌門人之命而來
……」

  元貞道人聽他一回說奉華山掌門人之命而來,一回又說不是奉華山掌門之命
來的,顯然言詞吞吐,前後有了矛盾,心中不覺起疑,但他依然耐著性子含笑問
道:「那麼凌施主究是奉何人之命來的呢?」這句話說的雖然還算客氣,但語氣
已是不耐了。

  凌干青微笑道:「不知觀主對在下說的話,是否聽清楚了?在下木劍門下,
奉一位前輩高人之命來見貴派掌教的,因為此事極端機密,故而華山商掌門人要
在下先求見觀主,再由觀主給在下引見貴派掌教道長,至於在下奉何人之命,在
下攜有這位前輩高人的信物在此,觀主不妨先將此信物,送呈貴派掌教道長請示
。」說完,從身邊取出姜老夫子竹令符來,雙手當胸,遞了過去。

  元貞道人身為武當大弟子,縱然出生得晚,但姜太公的竹令符,他自然聽師
父說過,目睹凌干青取出來的竟是昔年武林盟主的竹令符,不禁一驚,急快肅然
恭立,只看了一眼,就道:「凌施主原來是奉姜老前輩之命而來,請恕小道不知
之罪,凌施主請隨小道上山去見家師,姜老前輩的令符,仍請凌施主收執,面交
家師就好。」說後,恭敬的遞還給凌干青。

  凌干青也雙手接過,收入懷中。元貞道人道:「凌施主請。」

  兩人跨出東廂,元貞道人朝殿前一名道人招手吩咐道:「為師陪同這位凌施
主上玉虛宮去。」說完,就引著凌干青,出了南巖宮,一路往山上行去。

     ※   ※   ※   ※   ※   ※

  武當八宮(淨樂、迎恩、五虎、遇真、南巖、紫霽、玉虛、太和)均系明代
重修,宮殿紅牆綠瓦,宛如故都宮殿形式,極恢宏之致。玉虛宮為武當掌教修真
之處,也成了武當派的中樞所在。

  元貞道人領著凌干青來至玉虛宮,把他讓入一間精雅的客室,稽首一禮道:
「凌施主請在此寬坐,容小道進去稟報過家師,再來相請。」

  凌干青忙道:「觀主請。」元貞道人又打了個稽首,才匆匆退出,一名道童
送上一盞茶來。

  凌干青就在椅上坐下,足足等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見元貞道人匆匆趕來,稽
首道:「家師請凌施主入內相見,凌施主請隨小道進去。」凌干青隨著他一直進
入中院,來至乙清道長的靜室門口。

  元貞道人腳下一停,躬著身道:「啟稟師尊,木劍門下凌施主來了。」話聲
甫落,只見一名小道掀簾走出,躬身道:「掌教有請。」

  元貞道人回身道:「凌施主請。」凌干青由元貞道人陪同進入。

  這是一間相當寬敞,佈置簡潔的靜室,中間一張雲床上,端坐著一個頭簪白
玉如意道髻,身穿青布道袍,面貌清懼,鬚髮微見花白的老道長。元貞道人低聲
道:「這就是家師了。」

  乙清道長已從雲床上跨了下來,稽首道:「小施主遠來,貧道有失迎迓。」


  凌干青連忙趨上一步,恭敬的作了個長揖,說道:「晚輩凌干青,叩見老道
長。」

  乙清道長連說不敢,抬手道:「小施主請坐。」元貞道人此時已經退了出去


  凌干青落坐之後,乙清道長含笑道:「貧道剛才聽小徒說,小施主是奉姜老
施主之命,來找貧道的,不知姜盟主有何令諭,請小施主示知。」

  凌干青慌忙站起,從懷中取出竹令符來,雙手呈上,說道:「姜老人家命晚
輩隨帶竹牌信物,恭請老道長過目。」

  乙清道長也立即站起,神色恭敬的雙手接過,看了一眼,就隨手遞還,說道
:「姜盟主信物,貧道看過,仍請小施主收起來,見此竹令符,如見姜盟主,有
何差遣,武當派悉憑調遣。」

  凌干青雙手接過竹牌,收入懷中,一面拱拱手道:「老道長好說,姜老人家
命晚輩赴謁,是為了重九五老峰之會,商借貴派玄武劍來的。」

  「重九五老峰之會?」乙清道長訝異的道:「那是一個什麼約會,貧道怎麼
沒聽說過?」

  凌干青道:「這個約會,目前江湖上尚無人知道。」當下就把斗姆邀約姜老
夫子之事,和自己此行,詳細說了一遍。

  乙清道長微哼道:「憑她斗姆,居然敢向姜老施主約期作會,那是有幾個厲
害魔頭在幕後給撐她腰了,姜老施主密柬上雖然只寫了「武當借玄武劍」,但這
是姜老施主謙遜之處,不好意思直接命令武當派,玄武劍是敝派掌門人使用之劍
,貧道自然要親自趕去才行。」

  凌干青拱手道:「能得老道長俞允,親自趕去,自然是最好了。」

  乙清道長含笑道:「斗姆蟄居了數十年,遲早必是江湖禍亂之根,有此一會
,讓她看看咱們的實力,也是好事,小施主覆上姜老施主,貧道敬遵符令,重九
必到。」

     ※   ※   ※   ※   ※   ※

  凌干青趕回樸樹灣,已是八月二十日了,距離重九之會,只有十八天時間,
姜老夫子早已在中秋前一天走了。現在留在樸樹灣茅舍中的,只有歐一峰和五位
女將,那是凌干青的妻子聶小香、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田玉燕。大家因會
期逐漸接近,盼望著凌干青早日回來,就好動身了。

  凌干青剛跨進門,四位姑娘已經簇擁著挺著肚子的聶小香走出。田玉燕搶先
道:「好啦,大哥回來啦,現在四姐不用日也盼,夜也盼了。」

  聶小香紅暈著臉道:「難道你不在盼望?」

  田玉燕咭的笑道:「那可不同呀,我盼望的是大哥,你盼望的是……是……
」小姑娘也紅了臉,一時可說不出口來。

  沈若華道:「五妹就是口沒遮攔,凌大哥剛回來,我們該聽聽他的此行經過
才對。」

  畢秋雲道:「對了,凌大哥,老夫子到底要你去了那裡呢?」

  凌干青道:「老夫子沒告訴你麼?」

  管秋霜道:「我們問他老人家,他就不肯說,說什麼天機不可洩漏。」

  正說之間,歐一峰已經從裡面走出,含笑道:「凌老弟這一趟辛苦了。」凌
干青上前見了禮,大家就在堂屋中圍著凌干青坐下。

  田玉燕道:「凌大哥,你快說呢,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嘛?」凌干青就把此行
經過向歐一峰作了詳細的報告。

  歐一峰點頭道:「這三位既已答應屆時赴會,凌老弟這一趟總算圓滿完成任
務,沒有白跑了。」

  田玉燕道:「老夫子請了武當、華山兩派的掌門人,怎麼不請少林方丈呢?
要去請一個瘋和尚來?」

  歐-峰道:「你莫小覷了風大師,他還是少林寺當今方丈的師叔,除了人有
些瘋瘋癲癲,若論武功,可以說是少林寺第一高手呢。」說到這裡,沉吟道:「
如依商掌門人的推論,天山三怪和五行山五個老魔頭真如應斗姆之邀,或是先已
有了勾結,咱們這一仗,勝負之數,還很難說呢。」

  凌干青在華山之時,曾聽商子畏提起過天山三怪和五行山五個老魔頭,因自
己和商掌門人初次見面,不好多問,此時又聽歐一峰說起,忍不住問道:「歐老
前輩,這天山三怪和五行山五個老魔頭,有這麼厲害麼?」

  田玉燕道:「是啊,難道老夫子也怕了他們不成?」

  歐一峰笑道:「姜老人家功參造化,自然不會怕了他們,但他老人家在重九
之會,絕不會自己出手,所以只好另外約人助拳了。」

  畢秋雲道:「老夫子怎麼會知道斗姆約了天山三怪和五個老魔頭呢?」

  歐一峰一手捋鬚,笑道:「憑斗姆-個魔教中人,那敢公然和姜老人家訂下
重九之會?這不是說她有了堅硬的後台嗎?當今之世,左道旁門中老一輩興風作
浪的人,多已經凋零殆盡,剩下來的也廖寥可數,只有天山三怪,昔年敗在天壤
一劍手下,心有不甘,五行山五個老魔頭也不甘寂寞,只有他們才會和斗姆沆瀣
一氣,老夫子要凌老弟去走一趟,就是為這幾個老魔頭先作預備而已。」

  田玉燕道:「歐前輩,你還沒說這幾個老魔頭有怎麼厲害呢。」

  歐-峰道:「天山三怪,在四十年前,來到中原,曾先後找上少林寺和武當
山,非要和兩派掌門人一較勝負,但少林、武當是出家之人,不願和他們結怨,
婉言辭謝了。」

  管秋霜道:「他們肯甘休麼?」

  「當然不肯。」歐一峰笑了笑道:「只是那是姜老人家已經不問江湖是非了
,武林中幾乎沒有人能和他們三人抗衡,但姜老夫子是個熱心的人,他要人送了
封信給少林、武當的掌門人,就說少林、武當不過是一個武術門派,中原真正高
手,要數天壤一劍王西神,他們要想切磋武學,可去找天壤一劍……」

  凌干青聽得心中一動,暗道:師父傳給自己「天壤一劍」的時候,曾說這招
劍法是一位知友傳的,這位知友,已經作古,但這招劍法,不可沒有傳人,莫非
就是天壤一劍王西神?管秋霜道:「他們是不是去找天壤一劍呢?」

  歐-峰道:「因為少林、武當兩派都是這樣說法,天山三怪自然相信了,終
於給他們在杭州孤山找到了天壤一劍,也被天壤一劍以一招劍法,削去了三人三
根手指,就這樣結束了。」

  管秋霜聽出興趣來了,問道:「那麼五行山五個老魔頭呢?」

  歐-峰道:「那五個老魔頭生相怪異,武功之高,似乎還在天山三怪之上,
姜老人家要去借太白、玄武二劍,大概是專門對付他們五人的了。」說到這時,
接著笑道:「凌老弟回來了,老朽就要走了,這幾個姑娘,就由凌大哥領頭,帶
他們去廬山了。」

  凌干青問道:「歐前輩不和我們同行麼?」

  歐-峰道:「老朽也是奉有姜老人家之命,要去茅山一行。」

  沈若華道:「爹去茅山作甚?」

  田玉燕道:「天機不可洩漏。」

  歐-峰道:「老朽此行,倒是沒有什麼天機,姜老人家要我順道去找凌老弟
的尊師,重九之會,自然少不了木吾道人。」

  凌干青道:「姜老人家好像把這一會,看得十分嚴重。」

  歐-峰笑道:「事實上就十分嚴重,你們想想著,連姜老人家的大名,都壓
不住人家,居然還敢跟他老人家訂下重九之會,若是沒有幾分把握,斗姆敢如此
狂妄?只有你們幾個初生之犢,才覺得熱鬧。」

  沈若華道:「爹幾時動身呢?」

  「說走就走。」歐一峰含笑道:「飯後為父就要走了。」

  沈若華「啊」了一聲道:「我們只顧說話,還沒做飯呢!三妹、五妹,你們
快跟我進去幫忙。」三妹是管秋霜,五妹是田玉燕。

  聶小香站起身道:「我也去。」

  沈若華道:「四妹,你還是坐著吧。」

  田玉燕沒待她開口,咭的笑出聲來,附著她耳朵,低低的道:「四姐,你不
是天天盼望著凌大哥麼,小別勝新婚,你還是陪他聊聊吧。」聶小香紅上梨腮,
輕啐了一聲。

  畢秋雲道:「還是我去。」

  田玉燕道:「二姐,你是我們中間的男人,一天到晚上,扮著讀書相公,叫
你去燒飯,不把飯燒焦了才怪。」說著,和沈若華、管秋霜匆匆往裡奔去。

  畢秋雲笑道:「不會做飯,也有好處,她們就不要我去幫忙了。」

  凌干青問道:「歐前輩,我們到了廬山,到什麼地方會齊呢?」

  歐一峰道:「姜老夫子說過,你們找到五老峰,那裡有一個海會寺,在海會
寺不遠,還有一個小廟,叫做看山廟,你們到看山廟去,就會有人招待的了。」


  凌干青問道:「姜老夫子還有什麼交代麼?」

  歐-峰道:「有,你們住進看山廟,不到重九,不准出廟門一步,就是有人
覷伺,尋事,都不用管,就是說,不到重九,不論遇上什麼事,都不准出手。」


  凌干青道:「晚輩記下了。」

  畢秋雲道:「人家找上我們,我們也不准還手麼?」

  歐-峰道:「姜老人家這樣說,一定有他的道理,不過真要有人找上你們,
不到萬不得已,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不多一回,管秋霜、田玉燕陸續端上菜
來。

  聶小香站起身,拿起碗筷,在桌上擺好,沈若華又端著一鍋湯走出。大家就
依次入座,用過午飯。歐一峰道:「老朽得走了,凌老弟,你們明天也該動身了
。」

  凌干青應了聲:「是。」

  歐一峰看了幾位姑娘一眼,說道:「還有你們幾個,都已換了男裝,只有聶
姑娘還是一身女裝,明天動身之時,最好也改裝上男裝,路上可以方便許多。」
他不好說聶小香是柳鳳嬌門下,若是給柳鳳嬌遇上,豈肯放過了她?所以要她換
上男裝,免得被人識破,幾位姑娘都應著「是」。

  歐一峰又道:「你們最好由凌老弟先去雇好一輛車子,你們趕去大路,就好
上車,不要牲口代步,總之,行藏隱秘為是,在大會之前,不要讓對方得知虛實
。」他不厭其煩的囑咐,就是不放心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在路上惹事。


  凌干青忙著道:「歐前輩只管放心,我們不會惹事的。」

  歐一峰捋鬚笑道:「如此就好。」飄然出門而去。

  田玉燕笑道:「歐前輩把我們都看成了小孩,好像很不放心呢。」

  管秋霜道:「是呀,咱們現在一起有六個人,還怕誰來?」

  凌干青道:「聽歐前輩口氣,這次五老峰之會,關係重大,對方一定約請了
不少高手,咱們自以小心為是。」

  畢秋雲笑道:「大哥怎麼膽子也小起來了?」

  凌干青笑道:「賢弟沒聽說過江湖越跑越老,膽子越跑越小嗎?」

  畢秋雲嗤的輕笑道:「大哥也算老江湖麼?你在江湖上,出道比我還遲呢。


  凌干青笑道:「那就算賢弟老江湖好了。」

  田玉燕叫道:「二姐,你過來呀,明天一早要動身了,我們也去收拾收拾呢
。」說著,朝她眨眨眼睛。

  畢秋云「哦」了一聲,會意過來,站起身道:「對,對,我們自該去收拾了
。」四位姑娘都一陣風似的回房去了。

  田玉燕回頭道:「凌大哥,你們也該回房去收拾收拾了,天晨漸漸短啦,一
回工夫天就黑了呢。」

  堂屋裡只乘下凌干青夫婦兩人,聶小香紅著臉幽幽的道:「你去房裡歇一會
吧。」

     ※   ※   ※   ※   ※   ※

  入夜,卻是田玉燕來陪凌干青。只見田玉燕正躺在床上,一條雪白的長腿在
凌干青的肩膀上正用力的伸直,五個粉紅的小腳趾用力的彎著,雙腿大大的張開
著,兩個雪白的奶子左右上下的搖晃。凌干青趴在她身上,屁股正一上一下用力
的幹著田玉燕,而田玉燕則淫蕩的配合著凌干青的抽插,上下挺著屁股,口中不
停地淫叫著︰「好爽啊……快干……喔……好哥哥……啊……啊……你的寶貝插
得妹妹快活死了……啊……妹妹的小穴爽死了……」

  田玉燕的臀部正用力的往上頂,整個小穴裡的嫩肉就像怕失去寶貝般,死命
夾著凌干青的寶貝。而凌干青的雙手把著田玉燕的胯部,下身加大抽插的力度,
強烈的刺激讓田玉燕牙都輕輕的咬了起來,不停的輕吸著氣,發出「嘶嘶」的聲
音,圓滑滑的屁股更是不停的顫抖,兩腿抬的高高的。

  凌干青一邊大力的抽插著,同時雙手已經伸到田玉燕的胸前,玩弄著那一對
堅挺的奶子。田玉燕的雙手緊緊抱住凌干青的屁股用力往下按,臀部更不停的往
上頂著扭動,好讓插在自己小穴裡的大肉棒,能更快的插著騷癢的穴。

  「我的好哥哥……你的……大寶貝……幹得我好爽……要你……天天……干
我……大哥……好好的……干……用力的干……啊……爽死了……」在感受到田
玉燕小穴裡的嫩肉死命夾著的快感,凌干青更加興奮的用雙手抱著田玉燕的屁股
,奮力的往下猛插著。

  「燕妹……哥哥這樣干你……爽不爽……哥哥的……寶貝……大不大……燕
妹的小穴……好緊……好美喔……我的寶貝……被夾的好爽……啊……」

  「啊……用力……啊……嗯……」田玉燕的頭髮散開,雪白豐滿的乳房在胸
前晃動,粉紅的小乳頭正被凌干青含在嘴裡,粗大的陰莖在她雙腿間有力的撞擊
著。

  「噢……哎……呀……嗯……」田玉燕輕咬著嘴唇,半閉著眼睛,輕聲的呻
叫著。

  「喔……大哥……你真是太棒了……你的大寶貝……插死我了……」田玉燕
呻吟著。抱緊凌干青的屁股,田玉燕的肥臀繼續瘋狂地往上頂,猛烈的搖頭享受
著快感。

  凌干青更加用力地抽動起來,田玉燕快樂地呻吟著︰「哦……哦……哦哦…
…哦……哦……好……好……哦哦……干我……干我……哦……哦……啊……啊
……啊啊……啊……哦……哦……哦……干……干死妹妹了……哦哦……哦……
啊……」田玉燕的淫水不斷地從小穴裡洩出來,挺起腰來配合凌干青的抽插,讓
自己更加舒服。

  「燕妹……大哥幹你的小穴……爽不爽……啊……你的小穴……好緊……好
美喔……我的寶貝……被夾的好……爽……我好愛……你……你……啊……」

  「啊……好大哥……啊……用力……喔……用力啊……對……好棒啊……好
爽啊……我的大寶貝大哥……啊……你插的我好舒服……喔喔……好快活啊……
啊……我快被你……喔……插死了……啊……」凌干青將頭貼在田玉燕豐滿的雙
乳上,嘴不停的輪留在田玉燕的雙乳上吻著、吸著,有時更用雙手猛抓兩個玉乳
,抓得發紅變形。

  「啊……對……就這樣……啊……用力插……啊……對……大哥干死妹妹的
小穴……啊……啊……爽啊……再……再來……啊……喔……愛死你了……啊…
…你把我幹得好爽……啊……真的好爽啊……爽死了……」終於凌干青的寶貝,
深深的插到田玉燕的身體裡開始射精,田玉燕的雙腿夾在凌干青的腰上,也不停
的喘息著……

     ※   ※   ※   ※   ※   ※

  廬山,在江西九江縣南,周圍五百里,群峰羅列,峭立千仞,山中煙雲,倏
忽變易,所以蘇東坡有:「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詩句。山上有
白鹿洞、墨池、五淵瀑,三疊泉等名勝,出名的高峰,共有九座,其中以五老峰
最著。

  五老峰因五峰並立而得名,峰巒重疊,其狀不一,從海會寺仰望,像朵矗立
空際的金芙蓉。五老峰位於大月嶺之東南,前後兩面均極峻峭,第三峰尤為峻險
,因地險路遠,遊人住第三峰者較少,重九之會,就在這第三峰上。

  從九月初一開始,通往第三峰的一條狹仄路口,已經豎立了一塊木牌,上面
寫著:「重九武林大會會場,遊人止步。」

  光憑這一行字,遊客好奇,自然更不肯「止步」了,但這一行字的下面,還
有一行小字,那就顯得嚴重了:「誤入者如有死傷,概不負責。」「死傷」二字
,卻含有極大的威力,就算遊客膽子再大,也不敢把自己的性命當兒戲,因此這
幾天,大家都相戒不敢再上第三峰去了。

  凌干青一干人,就扮成了遊山的相公,到廬山遊山來的。聶小香也改扮成男
裝,凸起的肚子,用布紮緊了,穿上寬敞的長衫,倒也看不出來。他們趕到廬山
腳下,已經初三的上午。

  海會寺是有名的古剎,他們找到海會寺,左側果然有一條小徑,曲折而行,
走了里許光景,穿過一片松林,果然有一座廟宇,黃牆掩映,矗立在松林之間,
松風徐來,泉聲潺緩,清靜已極。走到近前,廟門上一塊橫匾,寫著「雷公廟」
三字。

  凌干青不覺有些趔趄,心想:「這雷公廟不知是不是看山廟?」

  畢秋雲跨上一步,說道:「大哥,是不是覺得這廟的名稱不對麼?這並不重
要,有許多寺院,匾額上的名稱,和一般人口頭上叫的都不一樣,我們上去問問
就是了。」

  管秋霜道:「海會寺左側,只有這個廟宇,我想不會錯了。」

  正說之間,只見兩扇廟門開處,走出一個年輕青衣和尚,朝凌干青合十一禮
,陪笑道:「六位施主是看山來的了,快請裡面奉茶。」說完,連連合掌肅客。
凌干青聽那和尚說自己六人是「看山」來的,心中不覺一動,正待問話。

  那青衣和尚不待凌干青開口,立即低聲道:「施主們不用多問,快些進去了
。」凌干青、畢秋雲等人看他神色緊張,心中雖覺奇怪,但卻沒有再問,依言走
入。青衣和尚迅快關上山門,才領著凌干青等人來至左首偏院,一間客室中休息


  田玉燕忍不住問道:「大師父,你們寶剎是不是叫看山廟呢?」

  青衣和尚合十笑道:「是的,敝廟還處偏地,廟無恆產,平日香火不多,因
在敝寺後進,添建了一排客房,專供遊客歇足之用,遊客是看山來的,就把敝廟
叫做看山廟……」剛說到這裡,只聽外面響起擂門之聲,那青衣和尚慌忙合十道
:「施主們請稍坐,貧僧去去就來。」說完,匆匆轉身就走,往外行去。

  山門開處,來的是兩個眉眼盈盈,長髮披肩,身穿紫紅裌襖,長裙曳地的姑
娘家。這兩人敢情是一對姐妹花,眉目酷似,年齡也差不多,看不出誰是姐姐,
誰是妹妹來?青衣和尚當門而立,連忙合掌道:「二位姑娘是進香來的麼?」

  左邊一個嬌聲道:「不進香就不能來了麼?」

  右邊一個道:「你這和尚怎麼啦?擋在門口,不讓我們進去是不是?」

  青衣和尚依然當門而立,合掌道:「二位姑娘原諒,小廟除了雷公誕,並不
開放進香。」

  「快讓開。」左邊姑娘冷冷的道:「我是遊山來的,進去隨喜總可以吧?」


  青衣和尚陪笑道:「姑娘原諒,小廟平日謝絕隨喜。」

  左首姑娘哼道:「你們這裡是不是叫看山廟麼?我們師父說這裡清靜,要住
到你們這裡來,我們是來看房間的,你快領我們進去看看。」

  青衣和尚為難的道:「二位姑娘原諒,尊師想必也是女菩薩了,小廟住的都
是男客,向來不接待女賓。」

  右首姑娘哼道:「我師父說要住到這裡來,你和尚嚕嗦個什麼,還不讓開?
」左手抬處,從她寬大的衣袖中,伸出一隻羊脂白玉般的纖纖手掌,輕輕一翻,
柔軟無比的朝青衣和尚肩頭拂來。

  這一拂,手勢美妙無比,好像是和青衣和尚打情罵俏,但內行人地可以看得
出來,她在這一拂之中,竟然包含了拂派截經、錯骨分筋手法,出手陰毒已極。
青衣和尚看得臉色-變,急急往後斜退出去。

  要知右首姑娘這一拂之勢,看去又柔又軟,實則出手之快,變招之速,何殊
電光石火,武林中只怕很少有能夠躲閃得開,但青衣和尚居然不露形跡,一下斜
退出去,這不是說,她出手雖快,青衣和尚躲閃得更快麼?

  右首姑娘不由得一怔,接著水汪汪的眼睛一轉,口中發出格格嬌笑道:「瞧
不出你和尚居然真人不露相,還是個會家子呢。」

  青衣和尚退後數尺,她卻像行雲流水般隨著跟進,一面說道:「喂,你是不
是少林弟子?」右手不知何時,纖纖玉指軟軟的朝青衣和尚肩頭拂來。她一閃而
至,就到了青衣和尚面前,這下出手自然更快了。

  青衣和尚如遇蛇蠍,腳下往後退下一步,合十道:「姑娘休得說笑了,貧僧
那會是少林弟子?」試想他若非武功極高,如何能閃避得開右首姑娘這一拍之勢
?因為這一拍至少比方纔那一拂還快得多,豈是後退一步就能閃得開的?

  右首姑娘出手兩招,都落了空,而且發覺青衣和尚這當胸合十之際,就有一
股暗勁從掌心湧出,雖無傷人之意,卻有阻攔之勢,心下更是怒惱。這一惱,她
嬌面上無端飛起一片紅暈,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青衣和尚,媚情如絲,笑
吟吟的道:「你倒說說看,你不是少林弟子,那是什麼人的門下呢?」她豈會被
他逼出來的一股內勁唬住?依然朝青衣和尚面前逼了過去,雙手隱藏在衣袖之中
,顯然將有厲害殺著。

  青衣和尚雙掌合十當胸,神色肅穆的道:「姑娘請止步,貧僧已經連讓了姑
娘兩記高招,該當適可而止才好。」

  「唷。」右首姑娘格的笑道:「你這話倒像是我逼你了?逼你還俗呢?還是
逼你娶我?你……你說呀。」她聲音嬌中帶甜,甜中帶嗔,嗔中又帶些見顫,令
人聽得好不迴腸蕩氣,蝕骨銷魂。

  但在說聲中,雙手突然像水蛇般從她衣袖中飛出,塗著鳳仙花汁的尖尖十指
,閃電般戳到,十道尖風帶著一縷沁人的甜香,直射過來。他們在對天井中一退
一逼,尤其右首姑娘又嬌又笑的話聲,坐在左首偏院裡的凌干青等人自然都聽到
了。

  青衣和尚正在和一個女子較手,畢秋雲等幾個姑娘家豈肯不看?就一齊站起
身,立到偏院通往大殿的門口,爭看熱鬧。青衣和尚眼看右首姑娘驟下殺手,不
由雙目乍睜,沉聲道:「姑娘這是逼貧僧出手了。」合掌當胸的雙手,突然一分
,向外拍出。

  他這雙掌乍分,就有一股無形的內家勁氣,隨掌湧出,朝前推出。那右首姑
娘但覺自己發出的十道指風,全被震了回來,胸口一窒,一個嬌軀被震得往後連
退了三四步之多,才算站住,但腳下堪堪站住,突覺喉頭一甜,咳嗽一聲,吐出
一口鮮血來。

  左首那個姑娘本來跟進山門,只是袖手旁觀,此時看到右首姑娘被青衣和尚
掌風撞得吐出血來,不覺冷笑一聲道:「好,你這小賊禿膽敢出手傷人,那是不
要命了。」緩步走上,一面叫道:「妹子,你下來,讓我來教訓教訓他。」

  她們一式長裙曳地,看去俏生生長裙生波,蓮步姍姍,實則如同行雲流水,
步法極快,話還未落,人已搶到右首姑娘的身前,目視青衣和尚,正待出手。那
青衣和尚雙掌推出,把右首姑娘震退之後,突覺鼻中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頭腦
一昏,心知不妙,一個人身子打轉,「砰」然一聲,跌倒下去。

  左首姑娘回過頭來格的笑道:「原來妹子已經下手了。」這下看得畢秋雲等
幾位姑娘心下大吃一驚。

  田玉燕低聲道:「二哥,我們要不要出手呢?」二哥,自然是沈若華了。

  她話聲方出,只聽耳邊響起極細的一個蒼老聲音說道:「此事和諸位小施主
無關,你們不可在此露了形跡。」這句話,是有人以「傳音入密」說的,但「傳
音入密」,是練音如絲,以內功送出,出彼之口,入我之耳,只能和一個說話,
如今這蒼老聲音以「傳音入密」說話,居然一次說話,凌干青等六人耳邊,全聽
到了。

  右首姑娘站在原地,運了一回氣,才算把逆血壓了下去,一面切齒道:「姐
姐,這賊禿由我來處置,我要剁他一雙手來。」目光一注,不由得呆住了,口中
「咦」了一聲道:「姐姐,這賊禿呢?」

  凌干青等人給姑娘一嚷,注目看去,剛才明明撲倒在地上的青衣和尚,這眨
眼之間,竟似借地遁走了,果然沒了影子。就在此時,只聽一個矯滴滴的聲音冷
冷說道:「老和尚好快的身法。」

  廟門前,來了兩頂翠綠的軟轎,轎子一直抬進小天井中央,才停下來。第一
頃軟轎後面跟著的一個青衣少女,等轎一停,立即趕上前來,伸手打起了轎簾,
挽扶著白髮如銀,臉若桃花,身穿錦緞寬大裌襖,百褶曳地湘裙的美婦人下轎。
這婦人生得眉如畫,看去不過三十來歲,應該是個少婦,但從她一頭披肩銀髮來
說,應該已有七老八十歲了。

  凌干青急忙暗暗扯了畢秋雲一下衣衫,幾個人悄悄退下,小沙彌俏聲道:「
施主們快請隨小僧來。」

  他話聲甫落,只聽銀髮美婦嬌滴滴的聲音問道:「東廂是些什麼人?」

  老和尚連忙合十道:「那是住在敝廟東首客戶的幾位施主。」

  銀髮美婦吩咐道:「月仙、巧仙,你們去看看是些什麼人?」

  銀髮美歸說的話,凌干青自然聽到了,他朝管秋霜等人打了個手勢,要她們
先隨小沙彌往裡面客房行去,只留下自己和畢秋雲兩人來應付。那是因為畢秋雲
平日穿慣男裝,不易被瞧出破綻來。管秋霜等人走後,凌干青和畢秋雲剛回入客
室坐下,兩個紫衣少女已經俏生生走了進來。

  那叫巧仙的妙目一轉,看到客室中坐著的兩人,竟是兩個溫文俊俏的少年書
生,不覺粉臉生暈,春上眉梢,口中喂了一聲,說道:「剛才偷看的就是你們兩
個麼?」

  畢秋雲含笑站起來,拱拱手道:「兩位姑娘請了,方才在下和大哥二人,一
時好奇,看到姑娘身手,真是高明極了,好教在下敬佩。」

  巧仙聽她一說,更是笑厝如花,瞟了她一眼,說道:「真的?你們也會武功
麼?」

  畢秋雲道:「在下兄弟,也練過幾年,防防身而已。」

  巧仙問道:「你們是遊山來的?」

  畢秋雲道:「是的,在下兄弟久聞廬山煙雲,是以前來一遊,二位姑娘也是
遊山來的麼?」

  「才不呢。」巧仙道:「我們是來參加重九武林大會的。」

  「重九武林大會?」畢秋雲奇道:「怎麼在下兄弟沒聽人說過呢?」

  凌干青抱拳道:「二位姑娘怎不請進來坐呢?」

  巧仙回頭道:「師姐,我們進去咯。」

  兩人跨入客室,巧仙眼波一溜,問道:「你們貴姓呢?」

  畢秋雲搶著道:「他是我大哥姓凌,在下姓畢,二位姑娘貴姓?」

  巧仙粉臉微酡,說道:「我叫巧仙,師姐叫月仙。」

  月仙看她說個沒完,接口道:「師父要我們看看的,我們不坐啦。」

  畢秋雲道:「今日難得遇上二位姑娘,這也是緣,多坐一回有什麼要緊?」


  巧仙道:「我們還要去回師父的話,不坐啦。」

  畢秋雲道:「姑娘身手已有如此高絕,令師一定是非尋常人了,不知是那一
位高人?」

  巧仙咭的笑道:「你們沒看到麼?」

  畢秋雲道:「看是看到了,令師好像年紀不大。」

  巧仙嬌笑一聲道:「我們師父快八十歲啦,你還說她年紀不大,告訴你,她
老人家就是武林中人稱銀髮仙婆的,你聽人說過麼?」畢秋雲還是搖了搖頭。

  月仙拉著巧仙的手,說道:「我們快走了。」巧仙美目盈盈瞟了畢秋雲一眼
,才輕扭腰肢,俏生生和月仙一起走了。

     ※   ※   ※   ※   ※   ※

  大殿上銀髮美婦正以威力的口氣嬌聲說道:「我只要在這裡住上三天,大師
如果不肯答應,那就是不給我面子了,除非你金羅漢在武功上勝了我銀髮婆婆…
…」

  「阿彌陀佛。」老和尚連連合十道:「老僧已在佛前許願,不再和任何人動
手,女菩薩這不是要老僧為難麼?」

  何真真在旁道:「老師父,銀髮前輩就是要圖個清靜,才到寶剎來的,既已
來了,老師父一再拒人於千里之外,不是使人難堪麼?」

  老和尚合十道:「女菩薩說得極是,只是敝廟客戶,已經有人定了,何況住
到敝寺來的,都是男施主……」

  何真真道:「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東院客房,已有人住了,咱們只要西院的
客房就好。」剛說到這裡,月仙、巧仙已經走了進來。

  月仙朝銀髮婆婆行了一個禮,說道:「啟屏師尊住在東院客房的,是兩個遊
山來的年輕相公。」

  巧仙接口道:「弟子問過他們了,一個姓凌、一個姓畢。」何真真聽得心頭
突然一動,暗道:一個姓凌、一人姓畢,莫非就是凌干青、畢秋雲他們?

  銀髮美婦點點頭道:「好,你們先到西院客房去看看,咱們就住到西院客房
去好了。」

  老和尚攢攢眉,這老魔女不好惹,自己縱然不懼,但此時也不好和她翻臉,
這就合十道:「女菩薩既然非住敝剎不可,老僧也不好堅持,只是男女有別,女
菩薩幾位借住西院,務必約束門人,不可隨便到處走動,更不可到東院去,老僧
只有這點要求,女菩薩諒可首肯吧?」

  銀髮美婦含笑道:「大師放心,我自會遵守諾言,絕不讓她們到處走動就是
了。」

  老和尚雙手合十道:「既是如此,女菩薩請吧。」

  銀髮美婦回頭道:「真真,咱們到西院去。」一行人果然朝西院行去。

  老和尚回到後進禪房,小沙彌已經先在,合掌道:「老師父,弟子已把凌施
主一行六人,領到東院客舍去了。」

  老和尚道:「現在有-件事,你和師兄必須日夜輪班,在山門前等候,如果
姜老施主和歐施主來了,立即把他們領到為師這裡來。」

  小沙彌躬身道:「弟子遵命。」

  東院一排八間客舍,中間是-間起居室兼膳廳,庭院中也小有花木之勝,當
真清靜已極。凌干青和五位姑娘,每人單獨住了一間。晚餐時分,小沙彌送來了
素齋。凌干青問道:「小師父,那些人走了麼?」

  小沙彌道:「她們已經在西院住下來了,老師父特別要小僧轉告凌施主,無
事不可外出。」

  田玉燕問道:「老師父沒有說,那銀髮婦人是什麼人呢。」

  小沙彌搖搖頭道:「不知道,老師父沒說,好像是個很厲害的人,哦,老師
父方纔還吩咐小僧,要小僧和師兄輪流值班,去廟外等候姜老施主和歐施主呢。


  畢秋雲道:「大哥,這個怎好勞動兩位小師父,我看還是我們輪流到廟外去
等的好。」

  沈若華持重的道:「你沒聽老師父吩咐,無事不可外出麼?」

  畢秋雲道:「我們又不去和人惹事,只是在暗中等候,有何不可?」

  凌干青道:「三弟這話也有道理,我們在廟門口等人,只要不惹事就是了。
」剛說到這裡,突然抬目喝道:「什麼人?」五位姑娘方自一怔。

  只聽有人低笑一聲道:「果然是凌少俠。」人隨聲下,翩然從簷前墮下一個
人來。

  凌干青早已聽出口音來了,連忙拱手道:「原來是何姑娘。」來的正是黑衣
魔女何真真,她長髮披肩,一身黑衣,一雙妙目盯著凌干青,笑吟吟的,看去真
有無限風情。

  聶小香趕忙迎了上來,躬著身說道:「師……」

  何真真瞟了她一眼,沒待她叫出口來,便搶著握住了她的手,嬌聲笑道:「
小妹子,你已經不是仙女廟的人了,還叫我師叔麼?我告訴過你,以後我們只許
姐妹相稱,你怎麼忘了呢?還不叫我何姐姐?」

  聶小香紅著臉叫了聲:「何姐姐。」

  何真真咭咭的笑道:「這才是好妹子。」她伸手從懷裡取出一件東西,一下
塞到聶小香的手中,說道:「你們已經大喜了,這是我做姐姐的一些薄禮,你快
收了吧。」

  聶小香低頭一看,她塞到自己手中的是一雙翠玉雕龍手鐲,雕刻精細,玉色
翠綠如油,只得紅著臉道:「謝謝何姐姐。」

  何真真道:「不用謝,這鐲子上雕刻的一條蟠龍,是個好口采,預祝你生個
龍子。」聶小香被她說得臉上更紅,不好再說了。

  畢秋雲道:「何姑娘消息倒是靈通得很,我們大哥成了親,你都知道。」







【第十八章】 五女破五行陣

  何真真朝她笑笑,說道:「方纔我聽她們說,住在這裡的是一位凌相公,一
位姓畢,我猜到就是畢姑娘了,沒想到你們全來了。」接著又笑道:「樸樹灣一
舉一動,仙女廟都瞭如指掌,只是礙著姜太公,沒採取行動而已,凌少俠和小妹
子的婚禮,我自然知道了。」

  凌干青道:「何姑娘都認識,在下就不和你介紹了。」

  何真真舉手掠掠鬢髮,嫣然一笑道:「我都認得,只是沒和大家打過招呼罷
了。」她目光一轉,又道:「凌少俠,你怎麼會住到這裡來的呢?」她在五位姑
娘面前,不好叫他「凌大哥」。

  凌干青也不隱瞞,低聲道:「這是姜老人家要我們來的,他也會到這裡來。


  何真真哦了一聲道:「這就對了,師父指定要我陪銀髮前輩住到這裡來,大
概就是為了這裡的老師父金羅漢和姜太公是素識,來看看他的動靜的了。」

  凌干青問道:「何姑娘說的銀髮前輩是什麼人呢?」

  何真真道:「銀髮前輩如論輩份,比家師還高上半輩,是敝教中碩果僅存的
一位老前輩了。」她口中的「敝教」,自然是魔教了。

  她話聲甫落,只聽一聲嬌艷的笑聲,接著有人嬌聲說道:「真真,你怎麼在
背後編排起婆婆來了?」話聲入耳,大家面前已經多了一個銀髮如雪的美婦人。


  何真真臉色為之一變,急忙躬身道:「晚輩怎麼敢在背後編排前輩呢?」

  銀髮婆婆格的一聲嬌笑說道:「還說沒有編排婆婆,連婆婆的底牌掀出來了
呢。」她一雙明眸,閃著亮晶晶的光芒,從幾人臉上緩緩掠過,最後停在凌干青
的臉上,點點頭道:「這小伙真是艷福不淺,五個俏女娃像眾星拱月般伴著他,
你真真還來湊上一腳。他叫什麼名字?是不是那個叫凌什麼的男孩子?」何真真
粉臉驀地紅了起來,不,沈若華等五位姑娘也給說紅了臉。

  田玉燕道:「他是我們大哥咯。」

  銀髮婆婆格格笑道:「小妹子,從前婆婆那個短命鬼還沒死的時候,婆婆還
不是叫他他大哥、好哥哥?人家好哥總要背著人叫的,婆婆可當著許多人就這樣
叫,他本來就是我好哥哥咯,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她少說也有八九十歲了,但
一口又嬌又脆的聲音,聽得沒有一個男人不會怦然心動,如果再倒退六十年,她
只要叫你一聲「好哥哥」,不把你叫死才怪。

  她這話,聽的六個大姑娘莫不面紅耳赤,感到羞澀,心裡也暗暗罵道:「魔
教怪物,當真是老不羞。」

  銀髮美婦看著她們,含笑道:「你們害羞,就是心中有賊,唔,真真,看來
你對這小伙子當真動了真情,本來咱們魔教中人,第一就是要去心中之賊,就是
當眾脫光了也不會臉紅,這沒有什麼,只是心中光明,王體聖潔而已,虧你還叫
黑衣魔女呢?怎麼也效兒女之心?你師父的衣缽,看來要落空了。」她目光一轉
,又道:「你叫凌什麼,還是你自己說吧。」

  凌干青也被她說紅了臉,正容道:「在下凌干青。」

  「對、對。」銀髮婆婆嬌笑道:「就是你,聽說你是木吾的徒弟,你是赴重
九之會來的了,你師父呢?」

  凌干青道:「家師沒有來。」

  銀髮婆婆問道:「那姜竹坡呢?來了沒有?」

  凌干青道:「姜老人家也沒有來。」

  銀髮婆婆回過頭去,朝真真格格的笑道:「真真,你不是喜歡他嗎?那就要
他跟咱們走好了,婆婆替你作主。」

  何真真急得臉紅髮熱,說道:「前輩,晚輩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何況他已經
有了妻室……」

  「傻丫頭。」銀髮婆婆不悅道:「婆婆給你作主,還怕什麼?」

  管秋霜哼道:「你憑什麼要凌大哥跟你走?」

  田玉燕接口道:「憑你想帶走凌大哥,門都沒有。」

  凌干青也正容道:「姜老人家已經約定了重九之會,有什麼過節,可以在會
上見個真章,如今還不到會期,雙方都應尊重對方的人,咱們因和何姑娘相識,
尊敬你婆婆是武林前輩,你要和咱們動武,不嫌以大欺小麼?」

  「動武?」銀髮婆婆格格笑道:「婆婆只要你跟我走,沒說動武呀,真要動
武,你們還不配呢。」

  何真真道:「前輩,凌少俠說得沒錯,我們走吧。」

  銀髮婆婆嬌聲道:「他說的話,你自然都認為對的了,婆婆要他跟咱們走,
是帶他見你師父去,你師父對他很不諒解,有婆婆給他打個圓場,你師父的氣也
消了,有婆婆在,還會難為他麼?」

  凌干青得怒聲道:「在下不去呢?」

  銀髮婆婆嬌聲道:「今晚你非去不可,婆婆可以保證,沒人敢傷你一根毫髮
。」

  「阿彌陀佛。」一聲低沉的佛號,傳了進來,老和尚雙手合掌當胸,急步走
入,說道:「兩位女菩薩,老衲和兩人約好了的,你們住西院,東院另有人住,
不可到東院來,女菩薩一向言出如山,怎好食言?」

  「老和尚真多事。」銀髮婆婆道:「我只是這姓凌的小伙子隨我走一趟,又
不是騙去把他吃了,你老和尚幹麼急匆匆的趕來?」

  老和尚合十道:「女菩薩有所不知,這幾位小施主,老衲受人之托,在他們
師長未到之前,要負責他們的安全。」

  銀髮婆婆格格的笑道:「金羅漢出頭了,那好,銀髮婆婆久聞你大通大師之
能,可惜從沒有人和你較量過,今晚正好較量較量,看看是你佛法無邊,還是我
魔教神通廣大?只要你大師贏得我一招半式,我拍手就走。」

  「阿彌陀佛。」老和尚合掌道:「女菩薩這是出的難題,老衲四十年前已在
佛前許願,不再和人動手。」

  銀髮婆婆道:「那怎麼辦呢?」

  老和尚合掌道:「老衲雖然不再和人動手,但女菩薩若是肯回轉寶山,不參
加重九之會,老衲還是願意一試。」

  銀髮婆婆問道:「你要如何試法?」

  老和尚道:「老衲任憑女菩薩施為,絕不還手,女菩薩不勝,就算老衲勝了
。」

  銀髮婆婆聽得一呆,說道:「大師任憑我施為不還手?」

  老和尚道:「正是。」

  銀髮婆婆道:「大師能忍受魔教神通?只要一下受不住,就得涅槳歸西。」


  老和尚寶相莊嚴,徐徐說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好哇。」銀髮婆婆尖笑一聲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可不能怪我?」

  老和尚道:「若是老衲抵受不住,那是老衲禪心不堅,怎敢怪到女菩薩頭上
。」

  銀髮婆婆點頭道:「那你就接著了。」話聲出口,伸出一雙又嬌又柔的手腕
,輕輕攏了下披在肩後的銀髮並未看她有何施為。

  老和尚似乎很緊張,急忙合十道:「且慢,女菩薩神功通玄,要施為也請到
天井中去。」迅快的退到小天井中央。

  銀髮婆婆格格笑道:「我從不韙言是魔教中人,魔教只有魔功,那來的神功
?不過我婆婆極有分寸,和你較量,絕不會傷害到第三個人去。」

  她也輕移蓮步,隨著話聲嬌嬌嬈嬈的跟了出去。如果沒有人說這位是銀髮婆
婆,看去最多也是三十許人,有誰相信她是魔教中碩果僅存的老奶奶,少說也有
八十歲了。何真真知道厲害,自然不敢跟下石階去。凌干青也得到老和尚「傳音
入密」的暗示,要他們站遠一點,是以大家只站在走廊上作壁上觀。

  銀髮婆婆走到離老和尚一丈光景,便自站停下來,探手從懷中取出一把銀色
的木梳,眼波一抬,嬌笑道:「老和尚,你準備了。」話聲出口,舉起銀梳,輕
輕朝白髮上梳去。

  她這一梳,就從白髮上梳下無數火星,滾落地面,朝老和尚腳下滾了過去。
這下看得凌干青、畢秋雲等人暗暗奇怪。他們還以為銀髮婆婆要和老和尚比較什
麼高深的武學,這樣子梳梳頭髮,梳下一大堆火星來,算是什麼功夫?

  老和尚看到無數火星朝他腳下飛滾過來,臉色顯得十分凝重,本來站著的人
,緩緩朝地上坐下,盤好雙腳,雙手合掌當胸,閉目瞑坐,一動不動,那些火星
滾到他身子四周,就逐漸的熄沒。但銀髮婆婆用銀梳梳著白髮,一記又一記絲毫
沒停,每梳一下,就有無數火星,隨流而下,滾了過去,是以老和尚四周,一直
有無數火星在滾動,前面的隨滾隨沒,後面的又滾滾而至。

  銀髮婆婆那把銀梳,越梳越快,火星也越滾越多,先前梳下來的只是閃著星
星之火的火星,梳到後來,火星越梳越大,變成火球,從她白髮上滾落地面,就
發出「滋」「滋」細聲,鋪在天井上的青石板,都被火球燒得隨著冒起縷縷青煙


  火球越滾越多,因為火球體積大了,一時不易很快熄滅所以越積越多,雖然
中間有許多在逐漸消沒,但後來的滾滾不絕,一時之間,在老和尚坐著的一丈之
內,幾乎佈滿了四面流轉滾動的火球。加上青石板被燒得發出滋滋之聲,也隨著
大盛,冒起的一縷縷青煙,也籠罩了一丈方圓。

  直到現在,凌干青等人才看出這火球的厲害來了,因為他們站在階上,離那
一圈滾動的火球,少說也有兩三丈遠,但每個人都被火勢灼得滿面通紅,全身都
在冒汗了。由此可見坐在火堆中間的老和尚,若無上乘精純禪功,不被這滾滾火
球,燒成焦炭才怪。

  大家凝目看去,老和尚四周青煙繚繞,已經看不清老和尚如何了,只是有個
人影還挺直的坐著,如此而已。只有銀髮婆婆心裡明白,自己施展的「魔火」,
並未把老和尚燒死,甚至連他一寸衣角都沒燒到,口中不覺發出一聲銀鈴般的嬌
笑。

  突然收起銀梳,舉步繞著火球走去,雙手在後一攏長髮,上身朝前一撲,頭
向前點,披散在肩後數尺長的銀髮,忽然散開,朝前甩去。她這一甩,但聽「轟
」的一聲,本來只是滾動的火球,這回好像火上加油,火勢登時大盛。

  銀髮婆婆繞著這圈火球而行,每走三步,就上身一撲,頭向前點,一蓬銀髮
就隨著朝前甩出,每一甩都「轟」然有聲,火勢就隨著旺盛。這一圈下來,本來
滾動的火球,如今已化作了一幢丈許方圓,丈許來高的碧綠火焰,包圍著老和尚
熊熊燃燒。

     ※   ※   ※   ※   ※   ※

  就在此時,小天井南首上空,突然出現了一道烏黑的光芒,矯若神龍,朝天
井上宅飛射而來。銀髮婆婆似有警覺,怒聲道:「是什麼人發的玄武劍?」她喝
聲甫出,但見那道烏光剛到小天井上空,就忽然停住,那是一柄通體烏黑有光的
寶劍。

  同時只聽火堆中響起老和尚的聲音說道:「阿彌陀佛,老施主快快收劍,老
衲還撐得下去。」凌干青聽銀髮婆婆喝出「玄武劍」,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武
當掌教到了?

  玄武劍北方癸水之精自然是這片魔火的剋星無疑,如果發劍的是武當掌教,
老和尚不會稱他老施主,而且這只劍橫停在半空,正是姜老人家「誅神劍」的手
法,莫非姜老人家也來了?直射而來的劍光,突然停住,那是老和尚使的神通,
把它攔住的了?

  在他心念轉動之際,熊熊火光,倏然滅去,大家只覺眼前一暗,再定睛看去
,南首屋面上出現二俗二道,一共是四個人。凌干青看得心頭不禁大喜,這四人
,正是姜老人家、自己師父、武當掌教乙青道長、和歐一峰。

  銀髮婆婆臉色鐵青,怒哼一聲道:「方纔祭劍的是武當乙青子吧,老婆子不
相信你牛鼻子有這大的功力。」抬手之間,從她大袖中飛出七支三寸長的亮銀小
劍,排作七星之狀,緩緩飛去。

  姜太公大笑道:「那是老夫怕老和尚被燒成了灰,才借乙青道友的玄武劍一
用,但劍到上空,就被老和尚「一指禪」給抵住了,並未毀傷了你的魔火,你急
什麼呢?」長袖一揮,激射過去的七支小劍,就被一股無形之力給擋住了。

  老和尚這時已從地上站起,朝四人合十一禮,徐徐說道:「四位光降,恕老
衲失迎,方才是老衲和這位女菩薩有約在前,只要女菩薩不勝,就算老衲勝了,
女菩薩就立即回轉寶山,不再參與重九之會,老衲還撐得下去,自然不能有第三
者出手了。」

  銀髮婆婆招手收回七支小劍,哼了一聲道:「老和尚,你不用說給我聽,銀
髮婆婆言出如山,說話算話,我這場「諸天魔火」既然不能勝你,自然是你勝了
,我還會賴麼?」說到這裡,回頭道:「真真,你給我告訴你師父,我婆婆對重
九之會,無能為力,我走了。」話聲出口,她人影倏杳,業已走得無影無蹤。

  何真真朝凌干青低低說了聲:「我也走了。」急步往走廊行去。

  凌干青、沈若華、畢秋雲等人,也一齊迎了出去,只見小天井中方才被魔火
燒過之處,足有數寸來厚的青石板全都燒成了焦灰,只有老和尚坐的地方,依然
完好如初。凌干青因自己成了親,還沒稟呈師父,引著聶小香雙雙跪拜下去。

  木劍道人含笑道:「你們起來,為師已經聽姜前輩說過了,這是姜前輩作的
主,為師自然不好責備你了。」凌干青、聶小香還是恭恭敬敬的磕了四個頭,才
行站起。接著沈若華、畢秋雲等四位姑娘,也拜見木劍道人和乙青道長。

  姜太公道:「木吾道兄,老夫這五個記名徒弟,你看如何?」他說「五個」
是包括聶小香在內。

  木劍道人呵呵笑道:「姜前輩的高足,還有什麼話說?」

  乙青道長含笑道:「原來這五位姑娘,都是前輩的高足?」

  姜太公大笑道:「我是儒教,孔老夫子當年有三千弟子,我只收了五個記名
弟子,還太少呢。」大家由老和尚陪同,進入起居室落座,那小沙彌不待吩咐,
送上四盞香茗。

  姜太公含笑道:「大師今晚功德無量,總算給咱們趕走了一個難惹的魔頭。


  老和尚連連合十道:「阿彌陀佛,這女魔頭當真難惹的很,她那「諸天魔火
」,差點把老衲一把老骨頭化成了灰塵,方才老衲為了阻止老施主那支玄武劍,
稍微大意,就把老衲的衣袖,燒去了一角呢。」他舉起右手大袖,袖角果然被魔
火焚燬了一個大洞。

  管秋霜問道:「老師父,玄武劍可以克制魔火嗎?」

  老和尚含笑道:「玄武劍乃是癸水精英,自然是她魔火的剋星了。」

  管秋霜道:「那麼老師父方才為什麼要攔阻呢?」

  老和尚道:「老衲和她約好了,她勝不了老衲,就不再參與重九大會,如果
玄武劍真的破了她魔火,她一做,二不休,此人翻了臉,可不易收拾,自然讓她
自己走的好了。」

  姜太公笑道:「為師要乙青道兄祭起玄武劍,再由為師行氣馭劍,也只是存
心唬唬她的罷了,好讓她知難而退,並不是真的要和她動手。」

  木劍道人道:「姜前輩,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真的都會趕來給斗姆助拳嗎
?」

  姜太公道:「你們不是看到了,連陰山一魔都被也搬出來了,他們這些本來
蠢蠢欲動的人,還會不來麼?」

  田玉燕問道:「老夫子,陰山一魔是誰呢?」

  歐一峰笑道:「你們都見過了,她就是剛才走的銀髮婆婆。」

  乙青道長道:「姜前輩,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都不易對付,你老想必已胸有
成竹了?」

  「唔。」姜大公一手摸著花白鬍鬚,微微一笑道:「五行五老,只是生性剛
愎,生平尚無大惡,對付這五個人,老夫已經有了腹案,不用諸位出場,至於天
山三怪,生性凶殘,是左道中的凶人,咱們這次可就不能讓他們再有一個漏網了
。」

  乙青道長稽首道:「貧道但憑前輩差遣。」

  姜太公道:「時間不早,這幾位小娃兒都該去休息了,咱們到老和尚那兒去
談吧。」於是由老和尚引著姜太公、木劍道長、乙青道長、歐一峰四人,往後進
禪房而去。

     ※   ※   ※   ※   ※   ※

  第二天,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也帶著兩個門人趕來。現在只有一個人還沒有
來,那是少林寺的瘋和尚風大師,不過他親口答應來的,自然一定會趕來的了。
兩天時間,一晃眼過去。重九佳節,敬老尊賢,本是登高的日子。

  但今天五老峰這個登高大會,卻是武林正邪存亡絕續之會。同樣登高,意義
各殊。五老峰的第三個峰頂,正好是一片平台,由仙女廟觀主魔手天尊朱九通率
同門人,早已在峰頂東兩邊搭了兩個遮陽的布蓬,放好一、二十個薄團,準備給
與會人臨時休息之用,也派了幾個女弟子供應茶水。

  因為這重九大會,是仙女廟發起的,他們自然是主人了。主人,當然要到得
早些,因此由斗姆為首的這一幫人,辰牌時光,就已抵達峰頂,坐到了東首的棚
下,西首一個棚,留給姜太公等人。已牌時光,姜太公一干人離開看山廟,一路
朝五老峰而來。

  這一行人由姜太公姜竹坡為首,看山廟主持金羅漢大通大師、木劍道人、武
當掌教乙清道長、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南海門掌門人歐一峰。門人有凌干青、
聶小香夫婦、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田玉燕、武當門下八個藍袍道人,和看
山廟的小沙彌。

  一行剛到峰下,就看到兩個身穿青色勁裝的漢子站在入山小徑上,看到姜太
公等人朝山徑行來,立即迎上前來,抱抱拳道:「來的可是參加大會來的姜老夫
子麼?」

  姜太公含笑道:「正是老夫。」

  兩名漢子神色恭敬的道:「那就請上山了。」他們自然是朱九通的門徒,奉
派在此守著登山小徑的人,若非參與大會之人,就得一律擋駕了。

  姜太公一行魚貫登上峰頂,便由兩名一色綠衣的少女迎了上來,躬身道:「
諸位姜老夫子的人了,請到西棚休息。」說完,就走到前面引路,把一行人領到
西邊棚下,躬身道:「委屈諸位,峰高路險,不好搬運坐椅,只好請諸位在薄團
上休息了。」

  姜太公含笑道:「這樣很好,多謝兩位姑娘了。」

  兩個綠衣少女又端上一把茶壺和十幾個茶碗,說道:「諸位請用茶水。」放
下茶壺茶盤,才行退去。

  姜太公舉目看去,東首棚中,已經坐了不少人,除了身為主人的斗姆,和她
三個門下魔手天尊朱九通、勾魂娘子柳鳳嬌、黑衣魔女何真真之外,還有不少三
山五獄的人,自然是他們師徒邀約來的了。姜太公最注意的是坐在前面一排的八
個人,那就是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了。

  天山三怪一樣的蟹青臉,濃眉大眼,雙顴突出,頭戴皮帽,身穿一式羊皮襖
,足上穿上雙烏拉草編織的草鞋,胸口掛一串骷髏念珠,中間一個看去年歲較大
,已有七十以上,左右兩人,和他相差也不過三四歲光景。因為這三人服裝怪異
,就顯得十分突出。

  在這三人右邊,則是五老,五個身穿及膝黃衫的矮小老人,每人頷下都留了
一把雪白的山羊葫子,相貌雖然有些不同,但因打扮得一模一樣,看去也很顯眼
。武當乙青道長低聲道:「要來的果然全來了。」

  華山掌門商子畏笑道:「這樣也好,經此一會,武林中大概可以太平上二、
三十年,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東棚斗姆看到和姜太公同來的人中,還有木劍道人和金羅漢大師,臉上不禁
變了顏色。但她身為主人,不得不站起身來,舉步走出,朝姜太公拱了拱手道:
「今天得蒙姜前輩、金羅漢大師、木道長等諸位準時光降,老身至感榮寵……」


  她目光一轉,續道:「咱們此次重九之會,原是因為關外紫衣幫的人大舉騷
擾中原,是我門下朱九通和紫衣煞神霍天生訂下了今日之會,那知紫衣煞神居然
不守江湖信義,明的訂下了日期,暗中卻傾巢出動,夜襲仙女廟,這一役,雙方
當然死傷狼藉,損失慘重,但他紫衣幫從霍天生到小嘍囉,也差不多全數被擒…
…」

  她口氣一頓,接下去道:「怎知姜老前輩竟然派人持他昔年符令,要小徒朱
九通放人,小徒不得已就向老身請示,老身覺得姜老前輩也許誤信人言,致有此
誤會,那是離重九已是不遠,索性邀請姜老前輩聚會,俾可說明原委,解釋誤會
……」

  接著又道:「還有,就是多少年來,有些私人恩怨,過節未了的,也好在這
次大會中提出申訴,能夠化解的,當然以能化解最好,不能化解的,也可求一合
理解決,這就是這次重九大會的目的,老身向諸位作簡單的報呈,請堵位與會來
賓多多指教。」她話聲一落,東棚中人紛紛鼓起掌來,西棚自然也鼓掌如儀。

  姜太公站身來,走出棚外,含笑抱抱拳道:「大家都是江湖同道,也是今天
重九大會的來賓,自然不用分東棚、西棚了,斗姆是魔教中傑出的一位,數十年
來,江湖上也沒有因她是魔教而稍加歧視,所以有人說今天這場大會,是正邪比
武大會,是不正確的,不用說武功了,武功根本沒有邪正之分,就是學道求仙,
也並沒有邪正,妖魔精怪一樣可以修成正果,神仙犯了戒律,一樣難逃天劫,老
朽這樣說,是替咱們今日這個大會正名,會者,是調和不同意見,而成為共同的
意見,這才是今日大會真正的目的。」大家聽到這裡,就紛紛鼓掌。

  姜太公又道:「至於今天會中有多少件恩怨過節,大家不妨一件件提出來,
由大家來決定,務求公正合理而後已,最後老朽代表咱們西棚的人,向主人致謝
。」說完,又抱了抱拳,徐徐退下,大家又鼓了一回掌。

  木劍道人站起身來,走出布棚,向大家打了個稽首,說道:「第一件,由貧
道向大會提出,那是一件複雜凶殘的仇殺案,有兩家孤兒要討還兩家數十口血債
,要請大會主持公道。」他說到這裡,伸手一招,凌干青、管秋霜立即雙雙走出


  木劍道人一指兩人道:「他們兩個一個是小徒凌干青,一個是姜前輩的記名
弟子管秋霜管姑娘……」凌干青、管秋霜隨著他的話聲,向大家躬身為禮。

  木劍道人續道:「小徒凌干青的尊人,說起來大家也許知道,就是金翅鵬凌
千里,他和管姑娘的尊人云中鶴管崇墀,斗姆的道友門下柳鳳嬌的丈夫潘河東,
原是結義兄弟,有一年,潘河東為了覬覦一個告老京官的一顆夜明珠,竟然一夜
之間,殺死事主全家一十七口,連三歲孩子都不肯放過,事後凌千里和管崇墀眼
看三弟如此喪盡天良,責他投官自首,潘河東不但不聽勸告,還使用歹毒暗器,
企圖滅口,終於被兩人擊下,如果送官究辦,他殺害一十七條人命,就得凌遲處
死,潘河東自知已無生理,要求給他一個痛快,才點了他死穴,這件事,凌、管
二位施主,顧念手足之情,也顧全了大義,照說應該就此了結了……」

  他又兩道湛湛神光一掠斗姆右首的柳鳳嬌,續道:「那知柳鳳嬌不想她丈夫
咎由自取,懷恨凌、管二位施主,在十年之後,不但在貧道居住的茅山腳下,殺
害凌千里,又趕去凌家莊施展毒手,幸而貧道要小徒趕去凌家莊保護才算沒有全
遭毒手。繼而又趕去管家莊,殺害全莊二十八口,因為柳鳳嬌是斗姆門下,這件
事才由貧道代為提出,請大家公決。」說完以打了個稽首,和凌干青、管秋霜一
起站到邊上。

  柳鳳嬌氣得滿臉通紅,尖聲道:「我是婦道人家,不懂什麼大義小義,也並
不知道我丈夫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我只知道我丈夫給兩個結義哥哥害死的,
女人丈夫就是天,有人害死我丈夫,我自然要替夫報仇,這有什麼不對?」

  木劍道人打了個稽首道:「這是女施主理由,但對與不對,自有大會公平處
理。」

  斗姆起身道:「鳳嬌,你退下來。」柳鳳嬌應了聲是,緩緩退下。

  斗姆抬頭道:「老身是柳鳳嬌的師父,對這件事老身也有一個看法。」

  木劍道人道:「願聞其詳。」

  斗姆嘿然道:「即使依道長方纔所言,潘河東做了喪盡天良之事,他兩個結
義哥哥取了義弟的性命,似乎是天經地義之事,那麼潘河東的妻子,一個未亡人
,為了報雪夫仇,十年苦練,替夫報仇,自然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了,她在凌、管
二莊多殺了幾個人,那是她積十年椎心刺骨之痛,加上點利息,這有什麼大不了
的?」

  木劍道人聽得不由一呆,打了個稽首道:「斗姆名動武林,又是今日這場大
會的主人,如今日這一大會,不能主持公道,那就什麼也不用說了。」

  斗姆冷哼一聲道:「武林中本來就是強者為勝,沒有公道可言。大家今天上
五老峰來,難道真是坐下來談道理的麼?」

  管秋霜雙眉一挑,大聲道:「照你說,那麼凌大哥和我替父報仇,更是天經
地義了,那好,你叫柳鳳嬌這萬惡賤人出來受死。」

  斗姆臉色一沉,嘿然道:「小丫頭,你敢對我如此說話?」

  管秋霜道:「今日這場大會,正如你所說,強者為勝,不用講什麼道理,我
要你叫姓柳的賤人出來,咱們在武功上討公道,這有什麼不對?」

  「這樣也好。」斗姆獰笑道:「今天大家就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說到這
裡,回頭道:「鳳嬌,人家跟你叫陣,你就讓她報報仇看?」

  柳鳳嬌一手提劍,俏盈盈的走出,朝凌干青、管秋霜兩人掃了一眼,冷笑道
:「你們兩個是不是一起上?」

  凌干青看到她,不禁自皆欲裂,「錚」的一聲抽出青籐劍,厲聲道:「對付
別人,我和管妹子也不用兩人齊上,但你是咱們凌、管兩家的殺父仇人,我和管
妹子不能誰讓誰先出手,自然只有兩人同上了。」

  柳鳳嬌舉手輕輕掠了下鬢髮,點頭道:「你們兩個,那就一起上吧。」

  就在此時,凌干青耳邊突聽響起黑衣魔女何真真的聲音說道:「凌大哥,小
心她的「無形勾魂毒」,快先服了解藥再和她動手。」凌干青心中在感激,目光
朝何真真投去,暗暗點了下頭。他吃過柳鳳嬌施毒的虧,在出場以前已把何真真
給他的解藥分給管秋霜,早已含在口中了。

  管秋霜怒喝道:「柳鳳嬌,父仇不共戴天,咱們不用客氣了。」手中誅神軟
劍刷的-聲,分心就刺。

  凌干青同時大喝一聲:「柳鳳嬌,看劍。」一道青虹疾劃而至。

  柳鳳嬌知道這兩人一個是木劍道人的門下,一個姜太公的記名弟子,這一戰
,自己等於代表了師門,若是殺了兩人,不但永絕後患,師門的聲譽也隨著就凌
架姜太公和木劍門之上了。因此她在未出手之前,就先使出「無形勾魂毒粉」來
,而且這次使的毒粉,比平常要淡、要輕,要過了盞茶光景,才會漸漸發作,這
樣就可絲毫不著痕跡了。

  她當然也算準了的,以她的武功,也足可和兩人打上三五百招,不分勝負,
可要過了盞茶工夫自己劍勢一緊,他們功力逐漸減退,豈非正好?這時眼看兩人
揮劍攻來,她不慌不忙手腕連揮兩揮,細長長劍漾起兩道劍光,呼呼兩聲,迎擊
出去。

  三人這一交上手,當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凌干青展開「木形劍法」,
一支長劍青芒如電,收發如風,招招都向柳鳳嬌要害下手。管秋霜連最厲害的一
招祭起誅神劍,都不願意使出來,使出來的卻是姜老夫子教的另一套劍法「金蓮
劍法」,一柄軟劍施展開來,有如朵朵金蓮,劍勢奇幻無比。

  她為什麼不祭起誅神劍來呢?說得簡單一點,長劍脫離了手,縱然威力極強
,可以把柳鳳嬌誅殺,但總不如手中拿著長劍,刺進柳鳳嬌心窩來得痛快,實在
這仇恨太深了,非手刃她不可,擲起長劍,以氣馭劍,總有虛無飄渺之感,還不
如使「金蓮劍法」,實實在在,一旦得手,自己要刺她幾劍,就刺幾劍。

  當然,凌干青也有一記絕招--「天壤一劍」!威力之強,絕不在管秋霜祭起
誅神劍之下,他沒有施展出來的原因,自然也和管秋霜沒祭誅神劍是一樣的心意
了。兩人這一展開劍法,就好像把柳鳳嬌當作了競爭目標,看誰先把長劍刺進她
的心窩去。

     ※   ※   ※   ※   ※   ※

  柳鳳嬌是斗姆門下的二弟子,隨待斗姆有二十年之久,武功自非泛泛,此時
以一對二,也使出了魔教最上乘的「天魔劍法」來,一支細長長劍,劃出一圈圈
的精光,在劍光圍繞之中,化作種種天魔舞狀,看得會使人神情恍惚,目眩頭昏


  這一戰,也吸引住東西兩棚中人,凡是上五老峰來的人,誰都是大行家,眼
看三人使出來的劍法,各具神妙,各有玄奧,幾乎不相上下。不,那是凌干青、
管秋霜兩人劍上造詣和臨敵經驗不如柳鳳嬌之故,如以劍法本身而言,自然是「
金蓮劍法」和「乙木劍法」高明多了。

  但就算凌干青、管秋霜和柳鳳嬌有同樣的造詣,也未必會贏。因為兩人的劍
法縱然高明,那是正正派派的劍法,柳鳳嬌使的「天魔劍法」,是邪派劍法中最
邪派的劍法。一般人所稱的邪派劍法,一種是劍上暗蘊陰功,藉雙劍交擊,傳到
對方身上,使對方因中了陰功,而失去戰力,這是較上乘的。另一種則是劍法詭
異,出手狠毒,所取部位是正派中人不屑取的,江湖上黑道人中,所使的劍法,
大概屬於這一類。

  但魔教「天魔劍法」並不如此,這套劍法,完全以「天魔舞」為甚礎,同樣
一套「天魔劍法」,男弟子和女弟子使出來,就完全不同,這所謂不同,並不是
劍法招式有異,而是男女的身形舞法大不相同,男天魔的舞法以陽劍為主,舞起
來像一陣龍捲風,飛揚拔扈,可以使天地無色,日月無光。

  女天魔的舞法以陰柔為主,舞起來明明是魔女,也變成了仙女散花,妙曼輕
盈,使你看得目迷五色,心旌搖晃難以自主。在動手對劍之時,出生入死,稍有
一劍之失,就可血流五步,伏屍一人,在這種緊張關頭,它能使你看得目迷神眩
,豈非邪門劍法中最邪的劍法?三人這一戰,當真劍光繚繞,劍氣騰空,好不凌
厲?

  柳鳳嬌計算時間,已有一盞茶的光景,不覺左手朝凌干青招了招,嬌聲道:
「倒也,倒也。」

  凌干青和管秋霜聯手,各自展開劍法,兩敵一,依然無法佔得上風,此時忽
見柳鳳嬌招著手,說什麼「倒也」、「倒也」,心頭不覺一動,暗道:「自己已
經服了解藥,所以不怕她的「勾魂無形毒」,如果不服解藥,大概這時候應該發
作了,自己何必給她來個將計就計?」一念及此,口中大喝一聲:「妖婦,你在
念什麼鬼書符?」一招「橫槊中流」,橫劍平推出去。

  這一招他在前半招用上了十成力道,劍風嘶然,勁道極猛,但劍勢推出,後
半招卻減去了五成力道,頓時有後力不濟之象,人也跟著一個踉蹌,往地上跌撲
下去。柳鳳嬌見狀大喜,但因還有一個對手,揮劍急攻,無暇顧到凌干青,只是
長劍揮舞,和管秋霜搶攻,一面左手連招,嬌笑道:「你也倒下去吧。」

  原來她施展「勾魂無形毒」等到對方將要發作之際,左手再彈出一些毒粉,
方能取內外夾攻,以收引發之效,她這左手連招,正是暗中又彈出了毒粉。黑衣
魔女何真真看得心頭大駭,沒想到凌干青竟然沒有預服解藥,才會又著了她的道


  這大吃一驚的當然不止是何真真一個,聶小香、沈若華、畢秋雲、田玉燕等
人那一個不是一顆心直跳到喉嚨口來?這幾位姑娘不覺全都準備縱身掠出。只聽
姜太公的聲音喝道:「你們不許妄動。」

  管秋霜驟見凌大哥倒下,心頭一急,此時只好全力搶攻,才能把柳鳳嬌纏住
,其他的人才能奔出來把凌大哥救走。就在此時,耳中聽到凌干青「傳音入密」
的聲音說道:「妹子速祭誅神劍,好使妖婦注意上面。」

  管秋霜聽到凌大哥的聲音,心頭一喜,口中一聲嬌叱:「妖婦看劍。」右臂
一振,立即把長劍祭起空中。

  柳鳳嬌早已聽說過管秋霜祭起「誅神劍」的厲害,自然不敢稍微大意,右手
細長長劍當胸直豎,目注管秋霜祭起的長劍,在頭上緩緩下落。這一段話說來較
慢,其實只是凌干青撲在地的一瞬間事。柳鳳嬌以為凌干青中了自己勾魂毒,已
經倒地,就不足為慮,這時耳中突然聽師父的聲音喝道:「鳳嬌,小心。」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凌干青撲倒下去的人,突然身子橫滾,一道青虹巾
地飛起,使的是一招「平地波濤」,劍光像波濤般席捲過。柳鳳嬌聽到師父的警
告,已經遲了,但覺雙足齊膝一涼,已被凌干青的的劍光橫掃而過,口中方自「
啊」了一聲,人也砰然跌墮下去。

  管秋霜祭起的誅神劍也在此時便電光般一閃,筆直劈落,柳鳳嬌雙足被削,
身形堪堪下落,劍光已經落下,把她一個身子齊中劈成兩片。凌干青點足而起,
揮手一劍,劍光又從她齊腰截過,血雨飛灑,濺得他一身。

  凌干青、管秋霜收好長劍,雙雙朝南跪下,叩頭道:「爹爹在天之靈,孩兒
已經給你老人家報了大仇了。」

  斗姆眼看徒兒喪生在兩人劍下,氣得白髮飛揚,一張臉鐵青得可怕,但這是
方才自己說過,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沒有理由可以發作,只得強忍一口氣,暗
以「傳音入密」朝排教巫氏兄弟道:「你們可以出場了。」

  那巫元、巫享兩兄弟一個被管秋霜削斷左腕,一個被凌干青以「天雷指」震
廢右臂,聞言雙雙縱身掠出,朝凌干青、管秋霜飛撲過去。一個喝著:「小丫頭
接著了。」人還未到,巫元一記「鎖心縋」朝凌干青後心擊落,巫享也使了一記
「黑煞爪」朝管秋霜當頭抓落。

  凌干青、管秋霜報雪大仇,正在向天哭拜之際,自然不防有人飛撲突襲。木
劍道人方才和斗姆答話,後來雙方動上了手,他怕柳鳳嬌不敵之時,斗姆會橫裡
出手,是以並未回座,只是負手站在布棚右首,此時眼看兩人飛撲而來,各使排
教陰功,驟下毒手,不覺長眉目一掀,低喝一聲:「善哉、善哉,二位和小徒有
仇,也應該明槍交戰,怎可驟下殺手?」右手大袖輕輕一揮。

  他手創木劍門,一生練劍,舉手投足,莫不其鋒如劍,這大袖輕輕一揮,旁
人雖然看不出異處,但巫元巫享兩人,頓覺有一道森寒無比的劍氣,像浪潮一般
朝身上捲來,心頭一驚,急忙使了一記「千斤墜」身法,往下沉落,雙腳落到地
上。

  這時歐一峰已經站起身從棚下走出,含笑道:「二位巫兄,你們要找的該是
歐某,和凌老弟、管姑娘無關。」

  巫元目射凶光,大聲道:「如何無關?咱們兄弟一條右臂,就是被這小子和
小丫頭廢去的,咱們兄弟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先找他們兩個,再找你姓歐的算
帳,這也沒錯。」

  巫享厲聲道:「姓歐的你先退到邊上去,咱們非收拾了這小子和小丫頭不可
。」

  歐一峰大笑道:「事情皆由歐某而起,你們要找也只管找歐某好了。」

  這時東棚又走出一個頭盤小辮,身穿灰布裌襖的矮小老頭和兩個一身黑衣的
漢子,走落場中,點頭笑道:「巫元、巫享,既然歐老哥把事情都攪了過去,咱
們就向他算算舊帳也好。」

  此時凌干青、管秋霜也早已雙雙姑起,木劍道人徐徐說道:「徒兒,你們退
下來。」兩人聞言退入了西棚。

  歐一峰目光一注,連忙抱拳道:「原來向總柁主也來了,如此正好,兄弟昔
年和貴教一段公案,有向總柁主到場,就好公平了結了。」原來這矮小老頭正是
名震長江上下游的排教總柁主向秩然,隨著他走出的兩個黑衣人自然是排教高手
無疑。

  向秩然嘿然道:「排教-向不以江湖門派自居,也縱不捲入江湖是非之中,
向某今日參與這一大會,就是因為風聞歐老哥重出江湖,卻又聲言要向本教巫家
尋仇,本教嚴禁教友,從不和江湖各門派有過過節,這可不是排教怕事,而是人
不犯我,我不犯人,因為老朽覺得今日非來不可,有什麼過節,也可以大會中解
決,方才主人斗姆已經明白表示,今日之會,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歐老哥練成
了「天雷指」,正是克制本教的功夫,老朽不才,到想領教領教你歐老哥的「天
雷指」神功,看看能否把咱們排教趕盡殺絕?」

  歐一峰聽到不覺一怔,他這口氣,好像自己重出江湖,就要專找排教的晦氣
,要把排教的人趕盡殺絕,這話自然是巫元、巫享加油加醬編造的了,攛掇向秩
然向自己來評理,所謂評理,最後又往往訴之於武,強者為勝。心念一動,不覺
抱抱拳道:「向總柁主這是聽什麼人說的?」

  向秩然道:「誰說的都是-樣,歐老哥既然重出江湖,咱們排教總該找你算
算舊帳,這總沒錯吧,不然傳出江湖,還當咱們排教懼怕了你歐老哥的「天雷指
」了。」

  歐一峰抱抱拳道:「向總柁主若非輕信人言,怎麼會說出歐某從未說過的話
來,再說二十年前,歐某激於義憤,殺了貴教一位長老,但歐某把他本命神符送
回貴教,已蒙你向老哥的諒解,通令貴教門下,不准尋仇,可有此事?」

  向秩然點頭道:「排教做事,是非分明,那是巫紹先的不對,向某自然不准
本教門下再尋仇了。」

  「哈哈。」歐一峰仰天大笑一聲道:「向總柁主可知道這二十年來,歐某在
做什麼?」

  向秩然道:「歐老哥自然在潛心精練「天雷指」了。」

  歐一峰又是一聲大笑道:「歐某二十年前承蒙向總柁主通令排教門下不准再
向我尋仇,但歐某卻在二十年前被貴教門下巫氏兄弟的「七星釘」擊傷,幾瀕於
死,這二十年銷聲匿跡,只是為了療治這七支附骨釘而已,趕盡殺絕的乃是貴教
,如何說到歐某頭上來?」

  向秩然回頭望望巫氏兄弟,問道:「他說的這樣麼?」

  巫元囁嚅道:「歐一峰殺了先叔,咱們湘西巫家豈肯輕易放過了他?」

  向秩然臉色一沉,說道:「你們叔父身為排教長老,居然敢做出傷天害理的
剖腹取胎,咎由自取所以老夫不准本教門下再向歐老哥尋仇,你們湘西巫家,難
道不是排教門下?你們打了他一記「七星釘」,已足可置他於死地,沒有本教解
法,仗著功力深厚,慢慢從體內逼出,確非短期所能奏功,你們卻對老夫說,他
閉門二十年,勤練「天雷指」,準備對付我們排教,這話可真?」

  巫享道:「他「天雷指」確實精進甚多。」

  「你們真是胡鬧。」向秩然怒聲道:「還不隨我回去,從此不准再提報仇的
事了。」巫元、巫享在總柁主面前當然不敢再說什麼,只是躬身應「是」。

  向秩然朝歐一峰一拱手道:「歐老哥,你我兩派之事就此揭過,你意下如何
?」

  歐一峰連忙拱手還禮道:「向總柁主說的,正合我意,貴教和敝派本無梁子
可言,最好自然是和平相處了。」

  向秩然一抬手道:「你們跟我走吧。」說完,舉步朝山下行去。巫元、巫享
只得隨著他身後而去。

  斗姆暗暗罵了聲:「沒種的東西。」

     ※   ※   ※   ※   ※   ※

  這時五行五老忽然戰了起來,魚貫走出,為首的一個朝西棚拱拱手道:「姜
竹坡,聽說你倚老賣老,沒把江湖同道放在眼裡,咱們兄弟很少下山來,逢上了
今天這場大會,真是難得得很,咱們兄弟很想跟你討教幾手,不知老哥肯不肯指
點?」五行五老首先向姜太公提出挑戰來了。

  姜太公呵呵一笑,抱拳道:「五位老哥請了,兄弟幾十年來,一直安份守已
,怎麼會沒把武林同道放在眼裡呢?這也許是五位傳聞之誤,至於要和兄弟動手
一節,兄弟已有幾十年沒和人動手了,實在恕難奉陪……」他說到這裡,回頭朝
沈若華等人招招手道:「你們出來。」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聶小香、田玉
燕五人,一起走到姜太公身前。

  姜太公伸手一指五行五老,含笑道:「這五位就是五行五老,精研五行真氣
,是武林中的前輩高人,他們要跟為師動手,為師在五十年前就已封刀歸隱,不
再和人動手,但人家既然提出來了,不陪他們走上幾招,豈不掃興?所以為師要
你們出場,去接他們五位幾招,記住了,但求無過,不求有功。」

  沈若華等五位姑娘一齊嬌聲道:「弟子遵命。」

  姜太公又抬頭朝五行五老笑了笑道:「她們是兄弟的記名弟子,其中只有一
個跟兄弟練過幾年,其餘四人,都是一個月前才收的,五位老哥多多指教。」他
說到這時,沈若華等五位姑娘已經連袂走出,朝五行五老躬身為禮,鶯聲燕語的
道:「五位前輩多指教。」

  斗姆看聶小香隨著幾人走出,而且聽姜太公的口氣,她已拜姜太公為師,作
了記名弟子,尤其是姜太公派出這五個花不溜丟的小妞來對付五行五老,更使斗
姆測不透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五行五老成名數十年,如今眼看姜太公只派了五個
十幾二十歲的小丫頭出來,和他們動手,這豈不是瞧不起人?

  五張瘦削的老臉上登時飛起了怒色,其中一人哼道:「姜竹坡,你自己不敢
出手,卻教五個小女娃出場,這不是瞧不起咱們兄弟麼?」

  「哈哈。」姜太公笑聲中,連連抱拳道:「兄弟要她們出場,正是重視五位
老哥之處,她們是兄弟的記名弟子,這一個月中,兄弟也傳授了一點手法給她們
,五位老哥不是要和兄弟動手麼?和她們動手,和兄弟動手不是一樣麼?」他只
在一個月中,傳授了一點手法給她們,就可和數十年修為的五行五老抗衡了。

  這話自然聽得五老大為憤怒,有人沉嘿一聲道:「好,你不怕她們送死,就
要她們上來好了。」

  姜太公大笑道:「姜太公的記名弟子,豈是這樣容易死的,好了,你們上去
跟五行五老討教幾手吧。」他這一揮手,沈若華等五人便自散了開來,五位姑娘
先在場中佔了一個五行方位,由田玉燕居中,然後一齊躬身道:「五位老前輩請
賜招了。」

  五行五老看得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自己是五行門的五老,慣列五行陣勢,這
五個女娃對付五行生剋,還是似懂非懂,居然也列起五行陣勢來了,這不是班門
弄斧?五行五老為首的那個矮小老者口中發出一聲修長的尖笑,一揮手道:「各
就各位。」

  五行五老迅疾在她們首排列了一個五行陣勢。沈若華心中暗道:「他們沒向
自己陣勢包圍上來。」

  只見那站在中間發令的老者朝沈若華五人喝道:「五個女娃兒小心了。」

  田玉燕站在自己的陣勢中央,看他吆聲大喝,心中不禁有氣,也大聲道:「
五個老兒,小心了。」

  五行五老自然被激怒了,只聽中間那個口中喝了聲:「疾。」外面四個老頭
突然就地疾走,這一走,就像一個黑輪在地上旋轉。繞場疾走的並不是只是外面
的四個人,站在中間的那個,也不時的穿插其間,好像五個人經常在變換位子,
但外人看去,就像是中間一個外面四個罷了。

  這一著也給姜太公料到了,站在中間的田玉燕口中同樣叫了聲:「疾。」外
面四個人也腳下一緊,在當地繞著圈疾走的起來,不但四人繞場疾走,站在中間
的田玉燕,也經常和大家換位,這一變化,和五行五老的陣勢完全一樣。

  在五行五老來說,她們這是看人學樣,並不稀奇,但五行變化,要走得這樣
純熟,卻也要經過相當時日的練習才行。草坪中間這兩個圓圈在迅快的轉動,看
去倒也別緻。五行五老轉到第三圈,突聽中間那人口中又喝了聲「劈」。

  兩個圓圈本來相距不過數尺,這時中間那人「劈」字出口,第一個接近五位
姑娘陣勢的老者,右手突然凌空劈出。五行五老,個個都有數十年修為,功力深
厚,這一掌縱然是隨手劈出,一道掌風,勢若狂風,威力之強,莫與倫比。

  最厲害的是這五個老頭練的是五行真氣,第一個劈出的是「乙木真氣」,第
二個劈出的是「丙火真氣」,第三個是劈出的是「庚金真氣」,第四個劈出的是
「癸水真氣」,第五個劈出的「戊土真氣」。

  五行真氣各不相同,威力也就回然有異,「乙木真氣」,所發掌風宛如滾滾
巨木,排空而至,「丙火真氣」掌風熾熱難耐,「庚金真氣」,有如密集鋒綱,
銳力無匹,「癸水真氣」發如波濤衝擊,席捲而至,「戊土真氣」黃沙滾滾,天
地為之變色。

  他們本來就在繞圈疾行,一人劈出一掌,也循環不息的攻到。不,五個人轉
得快,劈得快,五道五行真氣匯成了一道,這一道狂風般的掌風,有如黃河之水
天上來,奔騰之勢,何止萬鈞,就是五個一流高手,也未必接得下。這分威勢,
直看得兩邊棚中的人,莫不聳然動容。

  試想由五個十八九歲的少女組成的陣勢,只怕連對方一掌也無法接得下來,
更何況由五道掌風匯成的一道洶湧掌力?武當掌教乙青道長、華山掌門商子畏、
就是歐一峰也不禁暗暗替五女耽起心來,不知姜太公何以會要她們五個功力極淺
的姑娘家去應付五行五老的?

  再看五位姑娘,她們這時還是在繞圈疾走,並沒有被黃河決口一般的洶湧掌
風衝散或者撞飛出去。她們每一個人左手橫掌當胸,掌心向外,右手同樣掌心向
外,指尖後拖,走得很快,簡直像走馬燈,像行雲流水,走得姿勢美妙,還好像
很輕鬆,這下直看得敵我雙方的不禁大感驚奇。

  她們依然在繞圈疾走,連她們衣裙都絲毫沒有被風吹動,那麼五行五老一記
記拍出來的掌風,積無數掌風匯成的一道狂飆,到那裡去了呢?原來五位姑娘左
手橫掌當胸,右手指尖向後,練圈疾走,就像轉動的風輪一樣,五行五老匯成的
一道洶湧掌風,湧到五位姑娘疾轉的圈圈附近,就被她們手掌引了出去。

  這真是四兩拔千斤,五老這般無輿倫比的掌力,經她們輕輕推引,便如道河
入淮,輕而易舉的導引著這股洶湧掌風,朝北首洩去。五行五老先前還沒有察覺
,依然繞圈疾走,每人一記又一記的劈出五行掌,但卻不見絲毫動靜,自己五人
匯成的一道狂飆,源源不絕的劈攻過去,竟似泥牛入海,杳無消息。

  這下自然引起五人的注意,才發現五個女娃手勢奇特,如挽如推,使的極似
佛們「接引神功」卻不又像,但自己五人的掌力一瀉千里,明明是被五個女娃兒
推出去的,因為她們繞圈疾走之故,掌力一經帶動,引出去的極快。

  五行五老有此發現,不覺腳下一停,為首老者沉喝道:「小丫頭,你們這是
做什麼?」他這句「小丫頭」,聽得五位姑娘心中有氣,沈若華冷冷的道:「這
要問你們五位了,你們是在做什麼?」

  為首老者怒聲道:「小丫頭,你敢對老夫這般說話?」

  田玉燕大聲道:「哼,小丫頭也是你們叫的?老頭有什麼了不起,你們劈了
老半天,可曾傷到姑娘們一根頭髮,老而不死謂之賊。」五行五老已經停下來了
,但她們五位姑娘,還在繞著圓圈疾走如故,沈若華和田玉燕也是口中說著,腳
下絲毫沒停。田玉燕這番話,把五行五老激怒了,尤其是那句「老而不死謂之賊
」。

  為首老者雙目精芒暴射,大喝一聲:「丫頭找死。」右手抬處,拍出一掌。
他含怒出手,這一掌「直劈天門」,一道掌風,勢如奔雷,直向五位姑娘當頭劈
落。

  畢秋雲冷喝一聲道:「五行五老,你們久戰無功,應該知難而退,還要逞兇
麼?」五個人本來順著轉圈,在畢秋雲喝聲中突然回身逆轉。五位姑娘十條皓腕
,動作整齊劃一,由原式從下翻起,劃了個圈,往左推出。

  這一推姿勢美妙無比,但五行五老為首老者劈出的一道掌風,經她們一推之
後,原封不動被擋了回去。為首老者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出的掌力,會被人家回敬
過來,他也想不出她們使的是什麼功夫?就在這電光石火的時間,風聲如濤,一
道勁力奇猛的掌風已經撞到他身前。

  為首老者心頭這份震驚當真不可言喻,慌忙之間,只好再出左掌,橫胸封出
。這兩股掌力,全是他自己發出來的,但卻互相撞擊上了,發出蓬然一聲輕響。
為首老者但覺胸口壓力奇強,不由自主的被逼退了一步。

  這是他出道江湖以來,從未遇上過的事,目中寒芒連閃,望著五位如花如玉
的姑娘,口中忽然輕輕歎息一聲,朝其餘四人說道:「咱們果然已經輸了,而且
輸給了五個黃花丫頭,江湖上那有咱們立足之地,還是回五行山去吧。」

  其餘四個黃衣老者同聲道:「大師兄說得是。」

  為首老者道:「走。」他「走」字出口,五道黃影同時飛起,像流星般朝山
下投去。

  姜太公呵呵一笑道:「你們五個還不回來麼?」五位姑娘聽到師父喊聲,化
作五道香風,朝棚下飛了進去。

     ※   ※   ※   ※   ※   ※

  這時東棚中又有三個人站了起來,正是天山三怪。眼睛-花,已在場中,這
下身法之快,幾乎沒有人看得清他們是如何走出來的?站在中間的大怪卻在此時
已發出破鑼般的聲音喝道:「姜竹坡、木吾,現在該咱們上場了。」

  姜太公含笑拱拱手道:「三位申屠老哥請了,姜某還以為斗姆把三位請來,
是久幕三位在武林的聲望,來主持今日武林大會公道的,三位久居天山,早已不
問江湖之事,何等逍遙自在,怎麼跟姜某叫起陣來了?」

  大怪厲笑道:「不錯,咱們久居天山,不問江湖之事,但聽說你姜竹坡欺壓
江湖同道,把咱們視作旁門左道,一再縱容門下,趕盡殺絕,咱們再要不下山,
所有黑道朋友,還有同類麼?」

  姜太公笑道:「申屠老哥此言差矣……」

  二怪吼聲道:「姓姜的不必多說,今日此會勝者為強,你和木吾站出來,咱們一決勝負。」

  「善哉、善哉。」木劍道人打了個稽首道:「姜老施主還在五十年前,就已不和人動手,貧道也封劍有三十年了,三位施主定要和姜老施主、貧道兩人較量,咱們無可奉陪,只是三位施主應該遵守昔年誓言,聽貧道相勸,回轉天山,悠遊自在,樂享天年,豈不是好?若是助紂為虐,凶心末戢,那麼昔日的誓言,只怕要應驗了。」

  「住口。」大怪雙目之中金芒暴射,厲聲道:「木吾,咱們若是怕了誓言,就不下天山來了,不錯,咱們兄弟在三十年前說過,再入中原,便當五劍分屍,但此一時,彼一時,就算那姓王的匹夫在此,咱們兄弟非抓出他心肝來嚼了不可。」他生相獰惡,露出白崢崢的齒牙,當真像是要生嚼人一般。

  木劍道人聽得暗暗攢了下眉,忖道:「這三個凶人,果然凶性未改。」

  三怪尖聲喝道:「木吾,你和姜竹坡既然不敢和咱們動手,那就乖乖的給咱們滾。」

  二怪接口道:「要他們留下姓凌的小子和姓管的小丫頭,才能夠讓他們滾。」聽他們口氣,好像已經戰勝了一般。

  姜太公大笑一聲道:「三位這般口氣,是和姜某說話麼,木吾兄,看來在劫難逃,不用和他們多說了。」說到這裡,右手一抬,說道:「乙青道兄、商老哥、歐老弟,就請你們三位去擋一陣了。」

  武當乙青道長、華山商子畏、歐一峰三人一齊站了起來,拱手道:「前輩吩咐,自當遵命。」於是由乙青道長為首,魚貫走出西棚。

  凌干青、管秋霜兩人同時朝姜太公躬身一禮道:「老人家,他們方才說要把我們兩人留下,我們也跟出去會他們好嗎?」這本是早已預定好的人數,自然非他們兩人加入不可,凌干青和管秋霜這樣說,只是不使對方注意罷了。

  姜太公呵呵一笑道:「年輕人難得遇上這種場面,去磨練磨練也好,不過天山三怪非同小可,你們可得小心。」凌干青、管秋霜躬身應是,並肩走出西棚。

  乙青道長、商子畏、歐一峰三人走出場中,由乙青道長打了個稽首道:「三位施主請了,貧道三人奉姜老前輩之命,來向三位討教,還望三位施主多多賜教。」

  天山三怪是目前左道旁門中輩份最尊,功力最高的三個,在他們眼中,只有姜太公和木劍道人還差可和他們匹敵,乙青道長並未說出他是武當派掌教的身份,而且又稱姜太公為「前輩」三怪自然瞧不起這迎出來的三人了。

  大怪微嘿道:「你們是什麼人,先報個萬兒給老夫聽聽。」

  乙青道長依然含笑道:「貧道乙青子,忝掌武當派門戶。」然後又一指商子畏、歐一峰續道:「這位是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道兄,這位是南海風雷門掌門人歐一峰道兄。」他這一亮出身份來,居然是三位掌門人,這身份不同了。

  尤其少林、武當兩派是千百年來一直被公認為武林中的領袖,乙青道長是武當派的掌門人,天山三怪聽得不覺微微一怔。大怪大笑一聲道:「原來三位還是一派之尊的掌門人,申屠天倒是失敬了。」

  這時凌干青、管秋霜兩人也跟著走出,朝乙青道長欠身道:「道長,天山三位老前輩聲言要把在下兄妹留下,在下兄妹也不知道什麼地方開罪了這三位前輩高人,但他們既然提出來了,在下兄妹也就不得只好放手抗拒了,只是僅憑在下兄妹二人,自然萬難是天山三位老前輩之敵,因此在下想道長等三位出手之時附隨驥尾,也可伏作蔭庇,還望道長三位賜允才好。」

  乙青道長打了個稽首,笑道:「有凌施主、管姑娘二位加入,貧道自然歡迎之至。」

  凌干青又朝三怪抱拳—禮,說道:「再下兄妹,既蒙三位老前輩垂青,意欲追隨乙青道長等三位掌門人驥尾,向老前輩請教幾手劍法,三位老前輩不會說咱們這邊多了兩個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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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五劍誅三怪

  「哈哈哈。」大怪仰首發出一聲破鑼似的狂笑,說道:「老夫兄弟,就算你
來上千軍萬馬,也不會嫌多,多上你兩個小娃兒,又何足道哉?」

  凌干青一抱拳道:「如此,那就謝三位老前輩了。」乙青道長三人,從西棚
出來,早已暗中有了默契,因此在步出西棚之際,就在無意之中,佔了三個方位
,乙青道長就站在西首。

  這本是鼎足形的位置,後來凌干青和管秋霜兩人走出,就沒有他們的位置了
,凌干青話聲一落,就和管秋霜一同退向東首。這樣正好是四象方位,把天山三
怪圍在中間。這也是普遍四個以聯合出手的陣勢,很普遍。其實姜太公安排的位
置是:凌干青占東方,他練的是「乙木真氣」,使的又是青劍,自然要他守住東
方了。

  歐一峰是風雷門掌門人,練的是「三陽真氣」、「丙靈劍法」,自然要他守
住南方。商子畏是西獄華山派掌門人,使的是太白劍,自然要他守住西方。乙青
道長使的是一柄玄武劍,自然要他守住北方。至於管秋霜會祭誅神神,武功已得
姜太公的真傳,要她守的自然是中央戊土,但這樣就會使對方警覺,才故意和凌
干青站在一起,真要出手,她還是以中央戊土為主。

  天山三怪眼看他們已經列成了四象陣勢,大怪怪笑一聲道:「很好,你們三
位掌門人可以出手了。」他只稱「三位掌門人」那是沒把凌干青、管秋霜兩人放
在眼裡,因為這兩個人是後生小輩,就是再加上幾個,也不會在天山三怪的眼裡


  老實說,三位掌門人中,武當、華山,是武林中盛名久著的大門派,他們對
這兩個大門派的掌門還不敢輕視。南海風雷門,在江湖上只是小門派而已,因此
歐一峰在他們眼中,已經是不足道了,更何況凌干青和管秋霜只是一對初出茅廬
的雛兒而已。

  天山三怪本是自視甚高,目空四海的人,有這種想法,原也是不錯,但雙方
動手,應視武功為先決條件,有不得這種先入為主低估對方的自大想法。天山三
怪就因為這一念輕敵,注定了他們這一戰無可挽救的失敗。

  乙青道長心知天山三怪武功高不可測,他們自恃身份,不肯搶先出手,自己
五人,那就不用和他們客氣了。心念一動,這就「鏘」的一聲,從肩頭掣出劍來
,口中說道:「三位施主請亮劍了。」

  乙青道長玄武劍出鞘,商子畏的太白劍、歐一峰的丙靈劍和凌干青的青籐劍
、管秋霜的誅神劍也各自出匣。這五柄劍鋒芒耀目,色彩各異,青籐劍青虹吞吐
,誅神劍如一泓秋水,丙靈劍劍身不過二尺五寸,劍芒如火,太白劍色呈純白,
只有玄武劍像一柄純鐵,式樣古樸,毫無光芒。天山三怪究是見多識廣,一看五
人亮出來的長劍,便已看出不是凡品。

  二怪怪目一翻,注定凌干青手上的青籐劍,尖聲喝道:「姓凌的小子,你這
柄劍從那裡來的?」

  凌干青早已經師父叮囑過,這就欠身道:「老前輩見詢,在下此劍乃是師門
所賜。」

  三怪沉哼道:「青籐劍會是你師父木劍門的劍嗎?」

  「青籐劍」凌干青故作不解,說道:「在下此劍,名為乙木劍,並不是青籐
劍。」

  「哈哈。」大怪發出破鐵似的笑聲,臉色獰厲,喝道:「王西神的青籐劍在
你手上,他的劍法你學會了沒有?」

  凌干青自然看得出三人神色獰厲,想必和王西神有仇,他們說的劍法,也自
然是指「天壤一劍」了!師父剛才叮矚自己,動手初期,不可就使「天壤一劍」
,必須等管秋霜祭起誅神劍的同時,才能施展,方可收一擊成功之效。這就依然
欠著身道:「在下並不認識王西神,在下木劍門下,學的自然是師門劍法,怎會
去學外人的劍法?」

  大怪看他說得不像有假,再說凌干青不過二十來歲,據江湖傳言,天壤一劍
王西神身故也有二十年了,看來果然和這小子無關,口中沉哼一聲,也從肩頭抽
出劍來。二怪、三怪看老大拔劍,也各自掣劍在手。他們三人身形高大,掣出來
的三柄長劍,也與眾不同,劍長足有四尺,闊如手掌,只要看他們這三柄劍,就
可以看出他們劍上造詣的深厚了。

  二怪尖聲笑道:「咱們老夫要你們出手,你們還客氣什麼?」

  乙青道長長劍當胸,打了個稽首道:「貧道等人那就有僭了。」當胸長劍一
舉,嗡的一聲向天空劃了一個圓圈,「一元復始」,正是武當「兩儀劍法」的起
手勢。商子畏同樣手腕一振,太白劍飛起一點寒芒,也使出華山「太白劍法」的
起手式「太白現西方」。

  歐一峰使了一招「離火燒天」,這三人都是向天發劍,並未真的攻出,這是
身為一派掌門,存有揖讓而升的風度。凌干青的使的是「乙木劍法」第一招「紫
氣東來」,由東向西推出一劍,劍身輕震,泛起一片青光。管秋霜使的是「金蓮
劍法」,軟劍一揮,就劃出三朵金蓮,冉冉而生,朝前飛去。

  五人之中,只有他們兩人是真的攻出了一劍。天山三怪眼看凌干青使的雖是
青籐劍,但使出來的劍法果然不是仇家路數,倒也相信了。這時五人列成了四象
陣勢,既已發動了攻勢,他們也就不再客氣,各自揮起闊劍,朝外推來。

  前面一再提到過天山三怪是當今武林黑道中首屆一指的大魔頭,平日一向自
視甚高,武當乙青道長、華山商子畏、和南海歐一峰在第一劍上都不是真的攻擊
,他們三人的出手第一招,又如何肯真的發招?三柄闊劍迎風推出,發出「嗡」
的一聲劍鳴,劍氣迸發,卻也並不對人。

  但凌干青和管秋霜攻出的一劍,卻是真的攻了過去,天山三怪這一劍只是臨
風推出,既不是真的攻敵,自然只是一記虛招,當然也沒有封架了。照說,凌干
青揮出的一片青光和管秋霜幻起的三朵金蓮,若是對手換成江湖普通高手,那麼
兩人這出手一劍,已是十分凌厲了。

  天山三怪卻連睬也沒睬,同時凌干青和管秋霜可有了感覺,推出去的劍勢,
被對方迸發的劍氣所阻,再也推不出去。人家雖未封架,其實等於已經封架了。
乙青道長含笑稽首道:「三位施主太客氣了。」口中說著,長劍一圈,幻起兩圈
銀光,朝二怪推去。

  商子畏也不再客氣,太白劍一振,一記「白虹貫日」攻向了三怪。這也是預
先分配好了的,由乙青道長對付二怪,商子畏對付三怪,由歐一峰和凌干青、管
秋霜三人對付大怪。歐一峰繼「離火燒天」之後,長劍一轉,平推而出,劍光倏
然由下翻起,劍芒流動,居然盡作火焰之狀。

  大怪縱然武功高深,也識不透這一招的劍法變化,闊劍一引,斜劃出去。他
雖是隨手一劃,劍風嘶然,勁力之強,大概數尺之內,你若是刺去的劍勢,可能
也會被它盪開。凌干青一見歐一峰第二劍出手,也跟著青籐劍一緊,使了一招「
惟木有德」,青光乍卷,湧起一排滾滾劍影,席捲而出。

  管秋霜同時在振腕之間,推出了五朵金蓮花。這是作者分頭道來,看去就覺
慢了,實則幾人之劍勢,幾乎是同一時候發動了。大怪一劍斜劃,只是劃開了歐
一峰的一招「金犁火耕」,他隨劍發出的劍風,雖然強勁如同有物,但也無法把
凌干青和管秋霜的第二劍迫開。

  既然無法把兩人劍勢迫退,那就是兩人的劍勢,已然攻入他封出的劍風之中
了。大怪是何等人物?自己隨劍發出的劍風,被人長劍攻破,他那得不覺?心中
暗暗忖道:這兩個年輕人,劍上造詣果然不弱。心念這一動,劃出去的闊劍,又
劃了個弧形,朝兩人劍上推出。

  江湖上能得他天山三怪的大怪稱道的人,可並不多,要大怪揮劍接招,也自
然更少了。尤其在歐一峰、凌干青、管秋霜三人還只是第二招,大怪卻已使出了
三招,更是異數了。雙方劍勢一經展開,剎那之間,劍影縱橫交織,森寒劍氣,
愈擴愈大,瀰漫到二、三丈方圓,人影迷離,難分敵我。

  其中天山三怪的三柄闊劍最為突出,有如三條撐海蛟龍,劍光粗逾水缸,長
逾數丈,起伏翻騰,矯捷不可名狀,隱隱如聞潮聲,簡直無人能制。但任你三怪
闊劍使得如何威猛,站在四個方位上的五人,雖然被迫退守一隅,屈居下風,依
然均能各展所學,僅守門戶,五支劍劍光霍霍,劍氣嘶嘶,封閉遮擋之間,偶而
也有一、二招精妙的反擊招數出現,帶守帶攻,也盡自抵擋得住。

  凌干青已經使出了全身解數,把師門的「乙木真氣」、「乙木遁形身法」配
合「乙木劍法」,都使了出來,一個人青光繚繞,悠忽來去,了無破綻,不愧是
木劍門的新秀。管秋霜也同樣使出了「縱地金光法」,身形倏高倏低,不可捉摸
,手腕搖處,泛起朵朵金蓮,大怪闊劍劍勢,縱然又粗又重,卻也無可奈何他們


  歐一峰當然也奮起了全力,除了威力最強的「天雷指」尚未使出,一柄丙靈
劍發如雷霆,隱挾風雷之聲。他風雷門唯一和人不同之處,別人劍氣森寒砭骨,
他丙靈劍上散發出來的是「三陽真氣」,嘶嘶劍風,熾熱如火。商子畏太白劍色
呈純白,華山「太白劍法」,輕靈處如鴻毛飄空,快速處如行雲出岫,凝重處如
華獄聳峙,變幻處如蓮花倒垂,堅韌處如百煉精金,劍法之奇,確然已臻神化之
境。

  乙青道長手中一玄武劍,除了式樣奇中,看去毫無光芒,此時使出來的是「
太極兩儀劍法」,每一劍都在劃著圓圈,劍光倏然若來,寂然而去,絲毫不見用
力,而真力自然流露,既在其中,這是武當道家最上乘的劍術功夫。

  五人雖然在對方三柄闊劍之下,都已全力肆應,但大家都留了最後一手,並
未展露,只是各自獨居一隅,以守代攻,這是為了先看看對方三人的劍路,和究
竟有些什麼殺著。

  天山三怪一向自高自大,先前並未把對方三人放在眼裡,凌干青和管秋霜自
然不用說了,但經過這一陣纏鬥,不但武當、華山、南海三派掌門人劍法精純,
無懈可擊,就是凌干青、管秋霜二人也使他們刮目相看,心頭不期而然漸漸感到
沉重起來。心中暗自想道:「自己三人若是連這五人都收拾不下,還能在江湖道
上稱得第一號人物,受人擁戴?」

  三怪心意相通,一念及此,那還忍耐得住?大怪驀地洪笑一聲,聲若巨鐘,
笑聲甫起,劍光暴漲,沖天而起。他這-發難,二怪、三怪也緊跟著縱身飛起,
劍勢暴長,三道劍光刺空直上,衝起三丈多高,才盤空一匝,疾然回頭,倒掛而
下。

  這一下有如天龍噴霧,三道劍光同時爆散開來,化作千萬點流星飛芒,漫天
俱是嗤嗤劍氣,籠罩住兩丈方圓,像泰山壓頂,挾雷霆萬鈞之勢,朝五人頭頂劈
擊而下。這一擊威勢之強,武林罕見,東西兩棚之人,但覺劍光奇亮刺目,幾乎
令人睜不開眼睛,那裡還看得清下落的情形?

     ※   ※   ※   ※   ※   ※

  就在此時,管秋霜耳邊突聽師父姜太公「傳音入密」的聲音喝道:「徒兒還
不祭劍,更待何時?」管秋霜聽到聲音,急忙右腕運勁,把誅神劍奮力朝空中擲
去,-道銀光衝霄直上。

  這時凌干青耳邊也聽到了師父木劍道人「傳音入密」的聲音說:「徒兒,準
備使「天壤一劍」。」這本是大家事前約好了的,以管秋霜祭起誅神劍為號,就
是大家動手的時候了。

  現在管秋霜的誅神劍已經祭起,乙青道長等三人看到銀光衝霄而上,心知已
是時候,也立即隨著發動。乙青道長緩緩吸氣,右腕向空連揮,玄武劍立時劃起
三個圓圈,冉冉往上升起。劍光凝到處的三個圓圈,一經上升,就漸漸在放大,
這三圈劍光,也凝聚了乙青道長畢生的功力,可以承受任何巨大劈擊力量。

  商子畏太白劍臨風向上直劈而出,一道白虹應手而起,比起方才來,劍光也
幾乎粗了兩倍,他這一招名為「直破天門」,正是「太白劍法」中的精髓,劍氣
迸發,不但精芒耀目,森寒金風,隨劍而生,宛如大海中直豎而起的波濤,當真
海立雲垂,差可比凝。

  歐一峰長髮披散,一張臉色如硃砂,渾身冒起了青煙,長劍向空連劈五劍,
這五劍劈出,但見五道色呈暗紅的劍光,同時向上湧起。每道劍光都有丈許來長
,這是他以「三陽神功」貫注在丙靈劍上發出來的劍氣,熾熱逼人。

  凌干青更不怠慢,劍訣突然朝天一指,長劍接連揮出,剎那之間,青籐劍青
光暴漲,有如孤峰突起,一幢青濛濛的光幕,如雲如嶂,如浪如濤,沖天湧起,
四周寒氣襲人。這四道劍光,都是沖天而起,但要數凌干青這一幢青濛濛的劍光
最強最盛,令人睜不開眼睛。不,還有一道衝霄直上的銀光,到了三丈高處,陡
然間暴漲開來,精光四射,銀芒耀目,緩緩降落。

  這時天山三怪已從三丈高處回頭撲落,這道裹著奇亮銀虹的劍光,卻出現在
他們頭頂,森寒劍氣,直砭肌骨。大家仰頭觀看,那道銀虹降落之勢似乎極緩,
實則一丈方圓早已被它劍氣所籠罩,如果身在高空人,就會感覺到劍光已迫眉睫
,天山三怪此時就有這種感覺。

  他們騰空發劍,原是指在傷人,如今這道劍光超過他們頭頂,再往下直落,
已是直接威脅到了他們的安全,自然只好放棄傷人之念,先把這道劍光擊落了再
說。三怪心意想通,一念及此,登時口發長嘯,三個人同時在空中翻了一個觔斗
,本來劍先人後往下俯衝的人,居然一下掉過頭來,而且又升高六七尺,同時闊
劍一揮,朝那道銀光四射的無人長劍上擊去。天山三怪說來真也了得,闊劍一揮
,同時發出匹練般三道劍光,分三個方向擊到。

  「當。」半空中響起一聲震懾人心的金鐵大震,這一聲金鐵交鳴,是三柄闊
劍同時擊在管秋霜祭起的誅神劍上發出來的聲響。

  天山三怪人雖凌空,但劍在手中,這一記三柄闊劍同時劈在誅神劍上,誅神
劍只是管秋霜向空擲起的一柄劍,沒人執在手裡,三怪三柄闊劍同時劈落,這力
道有多大?照說,誅神劍自然要垂直跌落無疑。那知這一聲金鐵交鳴響過這後,
誅神劍並末被擊落,依然緩緩下降如故。

  天山三怪的三柄闊劍,在這一擊之下,登時被截成了兩段。天山三怪沒想到
會在-劈之中,被截斷了長劍,尤其經過一劈之後,誅神劍紋風末動,依然緩緩
下降,光芒四射,不由怔得一怔。他們方才一個觔斗騰空躍起,但在揮劍一擊之
後,人究竟不是飛鳥,無法在空中停留,三人腳下,四幢不同的劍光,同時沖天
而起。

  天山三怪四十年前仗恃武功,橫行江湖,被天壤一劍王西神擊敗,要他們立
下重誓,再入中原,便得五劍分屍。這件事,他們認為是一生的奇恥大辱,下了
四十年苦功,非報此一劍之仇不可,誰知經他們多方打聽,王西神已在二十年前
去世了。

  方纔他們認出凌干青使的這柄軟劍,正是天壤一劍王西神的青籐劍,還以為
凌干青是王西神的傳人,後來細看凌干青的劍法路數,果是木劍門下。本來一柄
名劍,落到某一個人手中,等他身死後,得到這柄劍的新主人,不一定是某人的
兒子或門徒,因此三怪也深信不疑。此時驟見東首衝起來的一幢青色光芒,使的
正是王西神的「天壤一劍」。

  三人手中闊劍雖被截斷,此時一見凌干青使出「天壤一劍」來,仇怒之火突
然大熾,口中同時怒嘯,正待朝凌干青撲去。歐一峰早就在等著那聲金鐵狂鳴,
這一切自然全在姜太公的意料之中,早就囑咐歐一峰依計行事。

  半空中那聲金鐵狂鳴乍起,歐一峰左手早就凝聚了「天雷指」功力,奮力一
指朝大怪凌空點去。指風乍發,但聽「轟」然雷鳴,大怪一個人如遭雷擊,一個
觔斗,往下跌去。

  他這一跌,快要落到乙青道長三圈劍光之際,右手斷劍連劈兩劍,又是「噹
」、「噹」兩聲金鐵狂鳴,他居然藉著這兩記劍劍交擊,又騰空僕起,但在這兩
聲金鐵交鳴聲中,他兩尺長的斷劍,又被乙青道長的玄武劍削斷了兩截,剩了尺
許長一截斷劍。

  凌干青看他從北首騰空躍起,似有突圍之意,也立即振腕發指,也使了一記
「天雷指」,期他胸腹擊去。凌干青修為雖淺,但「乙木真氣」木能生火,這一
招「天雷指」,同樣威力奇猛,又是「轟」的一聲,大怪又被打了一個觔斗,一
個人乘機朝西掠去。

  商子畏大笑道:「此路不通,閣下快回頭吧。」左手一記「穿雲指」迎面點
出。

  大怪怒吼一聲,舉起手中僅存一尺長的短劍,朝商子畏就刺。商子畏太白劍
半空挑出,又是「叮」的一聲,一尺斷劍又被截去了一半,手中斷劍僅存下五寸
長了。但他身子一直在空中打轉,無法落下,心頭更是怒不可遏,暗道:「就憑
我申屠天-身修為,還怕了姓凌的小子不成?」

  口中大喝一聲,五寸斷劍揚處,一轉頭,縱身朝凌干青撲到,但聽又是一陣
「噹」「噹」輕震,他憑手中五寸斷劍,幾乎把凌干青這招「天壤一劍」交織如
電的劍光撞散。凌干青見狀大驚,趕緊奮起全力,又是一記「天雷指」,朝他後
心擊去。

  「轟。」指風如雷,這-指,直打得大怪眼冒金星,一個人往下直落,正好
跌落在凌干青一幢青濛濛的劍光之中,口發出一聲悶哼,就被劍光轉過,身上少
說也中了十七八劍,往下倒去。

  這雖然只說了大怪一個人,但二怪、三怪的情形,亦復相同,在闊劍和誅神
劍交擊,發出-聲金鐵交鳴之後,歐一峰連續點出了三記「天雷指」,把二怪、
三怪,同樣震飛出去。這時凌干青在東,歐一峰在南,商子畏在西,乙青道長在
北,管秋霜雖然和凌干青站在一起,但祭起的誅神劍,卻在正中間,正好合了五
行之勢。

  二怪、三怪,卻和大怪一樣,他們平日自恃功力,很少聯手合擊,因此一旦
遇上強敵,他們就沒聯手合擊的想法,仍然是各自應戰,現在長劍被截,形勢不
利,也各自尋求突圍。這一來三人就成了各自為政,也很容易被各個擊破了。

  三人闊劍一截截的被削斷,就像凍窗蒼蠅一樣,到處亂鑽,二怪被歐一峰連
續兩記「天雷指」,打得昏頭轉向,跌落在商子畏的如濤劍光之中,剎那就被劍
光淹沒。三怪則被乙青道長一記「太極掌」,連人帶劍摔到歐一峰的五根暗紅的
劍柱之中,也瞬時畢命。

  天山三怪被當年立下的重誓,再入中原,當五劍分屍,如今正好喪在由五支
名聞武林的利劍所組成的劍陣之中,豈非道長魔消,天網恢恢?天山三怪受誅,
管秋霜收了誅神劍,其他四人也各自收劍,騰霄劍氣,如山劍影,霎時盡斂。

  斗姆眼看三怪伏誅,心頭由驚而怒,由怒生厭,口中尖喝一聲:「你們欺人
太甚了。」

  縱身朝場中撲落,目中光芒閃動,指著姜太公厲聲喝道:「姜竹坡,你還說
封劍五十年了,這場屠殺明明是你安排好的,你們自認為名門正派,卻專門和江
湖同道作對,好,今天咱們就在這裡作一次徹底了斷,大家作一個總結,你自己
下場來,老身要向你討教幾招。」姜太公暗暗攢了下眉,心中暗道:瘋和尚至今
未至,這女魔頭難纏得很,這倒是棘手之事。

     ※   ※   ※   ※   ※   ※

  東棚之中,魔手天尊朱九通一見師父向對方叫陣,也不覺霍地站起,回頭朝
黑衣魔女何真真道:「三師妹,咱們出去。」話聲一落,右手大袖一揮,當先朝
場中走去。

  他這一揮手,仙女廟八大護法術龍車如海、大頭鬼王冷倫、黑扇秀才韋三元
、過天星汪照廷、過關刀劉有祿、白虎煞王進士等黑道煞星,也紛紛跟著走了出
去。黑衣魔女何真真眼看師父、大師兄都出去了,她自然不好留下,也只好跟著
來人身後,走出棚去。

  歐一峰眼看東棚中人紛紛向場中圍來,人數不少,自己這邊金羅漢大通大師
、姜太公、木劍道人三位早已封劍,不會和他們動手,武當、華山兩位掌教,是
姜太公請來對付天山三怪的,也不好叫人家出手,真正能動手的只有自己和凌干
青、管秋霜、畢秋雲、沈若華幾人,可以應敵。聶小香身懷六甲,自然不好出手
,田玉燕武功平平,也絕非這些凶神惡煞的對手。這一來,人手就嫌不足,心中
正感為難。

  姜太公含笑朝場中斗姆拱拱手道:「斗姆,你這話就不對了,兄弟一向從未
和江湖作過對,而且今日兄弟應邀而來,純是為紫衣幫之事,替你們雙方排解來
的,當日你斗姆也是因為紫衣幫,才邀兄弟來的,但今日此會卻在咱們到達之後
變了質,成為正邪之爭,兄弟如何事先安排了?」

  斗姆怒聲道:「你們方才排出來的陣勢,難道還不是事先安排好的麼?若非
五柄寶劍,佔了五行方位,天山三老豈會中你的埋伏,送命於此?」

  「哈哈。」姜太公大笑一聲道:「天山三怪,三十年前曾立下誓言,重入中
原,便當五劍分屍,他們在三十年後的今天,重入中原,不過應了他們昔日的誓
言而已。」

  「五劍分屍,不是你預先作的安排麼?」斗姆厲聲道:「你要凌干青這小子
去少林、武當、華山,就是你出的主意了。」

  「斗姆,你又錯了。」姜太公微微搖頭道:「你可知道凌干青是何人門下嗎
?」

  斗姆哼道:「他不是木吾門下麼?」

  「非也。」姜太公道:「凌干青只是木吾道兄的記名弟子,他真正的師父乃
是天壤一劍王西神。」

  斗姆道:「王西神已經死了二十年,姓凌的小子今年幾歲?」

  「這你就不知道了。」姜太公微笑道:「王西神和木吾道兄是方外知交,在
臨終之前把青籐劍和一招「天壤一劍」,都交給了木吾道兄,托他物色弟子,代
傳曠世絕學,木吾道兄就收凌干青為記名弟子,輿仙繼承王西神的衣缽,凌干青
既是天壤一劍的傳人,他自然有負責完成先師的遺志,天山三怪不遵守昔年誓言
,凌干青前去武當、華山借劍,是他履行先師遺志,也是他應盡的職志,這又有
何不對了?」這是說天山三怪不遵誓言,自取滅亡。

  斗姆心中暗道:「這小子身邊有天壤一劍的青籐劍,我早該想到他是王西神
的傳人了。」但這話她並未說出口來,只是冷冷一哼道:「老婆子不管這些,反
正今日之事,是你姜竹坡領的頭,老婆子向你討教幾招,也是應該的了。」

  姜太公大笑道:「斗姆,你這就找錯了人,兄弟五十年前已經不再和人動手
,五十年後,豈會和你斗姆動手?」

  斗姆凶睛一轉,忽然落到凌干青的身上,厲笑道:「那好,天山三怪,是老
婆子約來的,他們死在王西神的傳人劍下,是應昔年誓言,老婆子的徒兒柳鳳嬌
殺了凌干青的老子,是替夫報仇,凌干青殺死柳鳳嬌是替父報仇,老婆子總也可
以為徒兒報仇,為朋友報仇吧?」說到這裡,長劍一指凌干青,呷呷尖笑道:「
姓凌的小子,老婆子說的話,你聽清楚了吧?來,在你劍下已經死了四人,你賠
上命,也應該夠本了,讓老婆子伸量伸量你師父的「天壤一劍」,究竟厲害到如
何程度,你可以亮劍了。」

  管秋霜應聲道:「殺柳鳳嬌有我一份,殺天山三怪也有我一份,你把我也算
上了。」

  斗姆看了她一眼,點頭道:「很好,就算你一份。」

  「且慢。」歐一峰道:「斗姆,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凡事總得有一個理
了。」

  斗姆道:「我那裡沒理了?」

  歐一峰道:「凌老弟、管姑娘父仇不共戴天,自然非手刃親仇不可,歐某卻
沒有聽說過徒弟之仇,也不共戴天,何況你是武林前輩,你找凌老弟、管姑娘報
仇,以大欺小未免有失公允,此其一……」

  斗姆道:「你還有第二?」

  「有。」歐一峰道:「天山三怪不遵誓言,凌老弟為了先師未完心願,他一
個後生晚輩,獨力無法對付天山三怪,邀約助拳,這也是人情之常,但誅殺三怪
,究非凌老弟一人之力,你與替朋友報仇,就不應該只找凌老弟一個,此其二。


  斗姆道:「你好像還有第三個理由?」

  「不錯。」歐一峰道:「歐某妻子,落到仙女廟手中,歐某該不該找你要人
?歐某的女兒,該不該向你要娘?我歐一峰父女,找你斗姆,是不是名正言順?
」他說話之時,沈若華也站了出來。

  斗姆凶睛連轉,點點頭,厲笑道:「很好,都是你們有理由。」她目光一瞥
武當乙青道長、華山商子畏兩人,色厲內荏,尖笑道:「你們兩個既然參加了圍
殺天山三老,大概是不會置身事外了這樣也好,咱們今天也不用講什麼理了,大
家各展所長,各顯神通,在這裡作個了斷,也是好事。」說到這裡突然抬腕掣劍
,只聽「嗆」的一聲,餘音不絕,她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四尺長的細長長劍,劍鋒
色呈純白,使人看了有不安的感覺。

  姜太公暗暗攢了下眉,忖道:「魔教的天魔劍會在這女魔頭手中。」

  她這一亮劍,歐一峰父女、凌干青、管秋霜四人自然也很快的拔出來劍來。
斗姆目光狠毒,朝武當乙青道長、華山商子畏投來,冷冷的道:「你們二位怎的
還不拔劍?老婆子-經出手,就不會客氣的了。」

  乙青道長和商子畏還沒開口,朱九通、木龍車如海、大頭鬼王冷倫等一干人
看斗姆已經亮了兵刃,也紛紛各自掣出了隨身兵器。這一陣「鏘」「鏘」劍鳴,
當真聲勢驚人,場中登時平添了無限殺氣,雙方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武當乙青道長和商子畏二人雖未拔劍,但武當門下八個藍袍弟子已經散了開來,
一手緊按劍柄,作出了戒備之狀。

  就在此時,但聽有人大叫一聲:「鶯兒,你這是做什麼?」聲音入耳,但見
-道灰影從遠處電射而來,朝場中瀉落。人好快的身法,簡直如天馬行空,劃空
飛墜,聲音堪堪入耳,人已端端正正的站在斗姆面前。

  姜太公聽到這聲「鶯兒」,不禁臉上有了笑容,暗道:「他終於來了。」金
羅漢大通大師也低低誦了一聲「阿彌陀佛」。

  這時雙方都準備出手之際,突見有人瀉落,還不知道來的是敵是友,數十道
眼光同時急忙朝那人投去,才看清這瀉落場中的竟是一個身穿灰布僧袍蓬頭垢面
,鬍子如同刺猥的和尚。他一襲灰布僧袍,雖然沒破,但已經很久沒有洗滌,油
光光的,又皺又髒。和尚本是光頭,但他除了腦門烙了戒疤,頭髮長得像芭草一
般,臉也好久沒洗了,有著泥垢,但他臉上肌膚卻可以看出長得甚是白淨,白的
地方紅潤如嬰兒。

  這和尚居然使人看不出他的年紀來,既似三十出頭,也像四五十歲,總之看
去怪怪的。只有凌干青認識,他就是自己遠上少林,去請來的瘋和尚--當今少林
寺方丈的師叔天風大師。斗姆森冷的目光逼注在瘋和尚的臉上,冷冷問道:「你
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瘋和尚一呆,用的指著自己鼻尖,楞楞的道:「你不認識
我了?」

  斗姆喝道:「我不認識你,你快走開。」

  瘋和尚忽然雙手亂拍,雙腳亂跳,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像小孩賴皮一般
,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雙腳亂踢,說道:「我還以為你會一直記得我的,原來
你已經不認識我了……」在這殺氣瀰漫的戰場之上,忽然來了這麼一個瘋瘋癲癲
的和尚,舉動又和小孩子一般,大家不覺忍俊不禁,臉上都有了笑意。

  斗姆看著他,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誰?」

  「阿干。」瘋和尚手背擦著眼淚,大聲道:「你記不記得阿干?我就是阿干
呀。」

  「阿干?」斗姆臉上飛過一絲難以形容的神色,兩眼盯著瘋和尚,問道:「
你真是阿干?」

  「是啊。」瘋和尚坐著的人,也沒見他腳下用勁,一個人忽然跳將起來,笑
逐顏開的道:「你終於想起來了,鶯兒,我們有多少年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們小
時候,並排坐在小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你取出包在衣衫裡的一個豆沙包,悄悄
塞在我手裡,叫我快些吃……後來給你娘知道了,還痛罵了你一頓,你哭著回去
,我心裡好難過,所以從那時起,我就一直要吃豆沙包,我吃豆沙包,就會想到
你,我當了和尚,也一直愛吃豆沙包,天底下,只有豆沙包最瞭解我的心了……
」他好像遇上了親人,也忘了他是和尚,他把小時候真摯的愛,天真的說了出來


  斗姆被他當著敵我雙方這許多人,當著她徒子徒孫的面前,說出來小時候的
情景,不禁臉上一紅,說道:「阿干,這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你還提他作甚?」


  「我要說。」瘋和尚道:「我時常一個人說給自己聽,有時也悄悄告訴我佛
如來,只是他是和尚,說了也沒用,我又去和廟前面的樹說,和山上的石頭說,
如今見到了你,自然要說了。」他嚥了一口口水,接著道:「方纔,我一直躲在
很遠的地方,看著你,又不敢叫你,你雖然和從前的鶯兒不大一樣了,但經過很
多時間,才認出來,你真的是鶯兒,你怎麼又叫斗姆了呢?」

  斗姆道:「我不是從前的鶯兒了,你快走吧。」這句話,她口氣說得很柔,
和她平時的口氣,完全不同。

  瘋和尚道:「你是的,你是鶯兒,一點也沒錯,你總記得我們在樹林子裡捉
迷藏,你那時候躲到樹後面去,讓我捉不到你,有一次,我給樹根絆了一跤,跌
破了頭,你用手帕給我包紮,還用手指沾著口水給我揩血跡,問我痛不痛。我說
不痛,你不相信。我說:你不相信,我再摔一跤給你看,你罵我是不知痛癢的小
楞子,我笑得很傻。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所以直到現在,我最喜歡捉迷
藏,我也時常和街上的小孩子捉迷藏,就是找不到你,只好和他們捉迷藏了。鶯
兒,我們再來捉迷藏好麼?」他想用手去拉她。

  這番話,聽得大家都不禁暗暗覺得好笑。這是個瘋和尚,但有誰知道瘋和尚
年歲雖大,依然不失其赤子之心。斗姆身子後退一步,她已是七老八十歲的老太
婆了,但這一步後退,竟然怯生生的像個含羞的少女。她臉色一沉,喝道:「阿
干,你瘋了?」

  瘋和尚望她,傻笑道:「他們本來都說我是瘋和尚,我不發瘋,誰去發瘋?
天底下有幾個不瘋的人?我佛加來,如果不發瘋,會去當和尚?鶯兒,你如果不
發瘋,會帶了這許多人到山上來,要和酸秀才動武?鶯兒,不要和酸秀才過不去
了,我們還是捉迷藏的好,叫大家都來捉迷藏,這山頂上就沒有殺氣了。」他口
中的酸秀才,自然是指姜太公了。

  斗姆一張臉突然沉下來了,手中長劍一指,厲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是
不是姜竹坡要你來的,你竟敢在老婆子面前裝瘋賣傻,戲耍於我,你大概嫌命長
了。」這話是說姜竹坡知道她小時候有一個青梅竹馬的阿干,才故意支使他假冒
阿干,來勸她的了。

  瘋和尚一呆道:「你怎麼知道是酸秀才叫我來的?其實就是十個酸秀才來請
我,我也不會來,我是聽說你要來,才趕來的。」姜太公聽到這裡,暗道:糟了
,這瘋和尚胸無城府,口沒遮攔,怎好說出是我請他來的呢?

  果然,斗姆聽了他的話,口發出一聲尖笑,說道:「你果然是姜竹坡支使出
來這裡來搗蛋的,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瘋和尚囁嚅的道:「我在少林寺出了家,叫天風。」

  「好哇。」斗姆厲聲喝道:「姜竹坡,你去請了少林、武當的人來,就能奈
何得了老婆子了?我就殺了這個野和尚。」長劍突然朝瘋和尚當頭劈落。

  瘋和尚楞楞的「咦」了-聲道:「鶯兒,你怎麼要殺我了?」身形不晃不動
,卻已經向右移開了兩尺光景,口中叫道:「我真的是阿干呀。」

  斗姆老羞成怒,臉上殺機隱現,一劍劈空,也不禁呆得一呆,她出手一劍,
何等神速?也沒見瘋和尚動過,竟自躲了開去,心中更怒,尖哼道:「你就是真
的阿干,我老婆子今天也非殺了你不可。」細長長劍一揮,漾起七八道劍光,一
齊朝瘋和尚當頭罩落。

  這一劍,共有七八道劍光,也足足擴及七八尺寬,劍光細如銀縷,直射而下
,勢道奇快無比。瘋和尚身形一晃,大家只覺他人影忽然從劍光劈落之際消失,
再定睛看去,他已到了斗姆背後。斗姆似乎尚未發覺,這使斗姆門下的朱九通、
何真真都大感驚凜,以斗姆的武功,別說背後站一個人,就是離她身後十丈二十
丈外來了一個人,她也會及時察覺,由此可見這瘋和尚輕功造詣何等深厚了。

  斗姆七八道劍光劈落之時,對方人影突然由劍下消失,這自然使斗姆暗吃一
驚,人影明明是從劍光下消失,不是閃出,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會昏花到如此
地步。人影會從劍下突然消失,除非是鬼。她素不相信鬼神,何況光天化日之下
,那來的鬼?那麼只有一點可以確定,這瘋和尚的武功已經到了高不可測境界。


  但這一點,她又不相信,當今之世,若論武功,若說有人比她高,譬如眼前
的金羅漢大師、姜太公和木劍道人都是,但在她眼中,他們也高出自己有限得很
。譬如天山三怪吧,在魔教中身份崇高,但武功也只是和她在伯仲之間而已。難
道瘋和尚還會高過這些人?他到底是不是阿干呢?

  六七十年前留在腦子的印象,阿干只是一個孩子而已,如今都已成老朽,從
這個瘋和尚的臉型輪廊上看去,依稀有些像阿干小時候。姜竹坡縱然打聽到自己
小時候的情形,也未必見過阿干,他能叫-個人冒充阿干,卻塑造不出阿干貌相
的輪廊來。難道他真會是阿干,阿干已經出了家。

  她在沉思,只聽身後響起瘋和尚的聲音,嘻的笑道:「對,鶯兒,你就這樣
劈劍,劈得越快越好,這比捉迷藏又好玩得多了。」

  斗姆倏地回過身,問道:「你真是阿幹麼?」

  「不是,不是。」瘋和尚朝她笑嘻嘻的道:「其實我又不叫阿干,是酸秀才
叫我這麼說的……」

  話聲未落,斗姆氣怒的道:「該死的東西。」長劍圈動,發出嘶嘶劍風,一
連劈出了三劍。

  斗姆這三劍出手何等神速?劍勢何等凌厲?但見劍光繽紛,上下連環如輪,
耀目光芒,登時大盛,幾乎把一丈方圓全圈入在她劍下了。在場的都是劍術大行
家,眼看斗姆只劈了三劍,就有這份聲勢,委實不可輕視。

  瘋和尚一個人就好像在繽紛綵帶之中,他突然興頭甚好,身子東一閃,西一
閃,正好在無數道錯落劍光之下,從這一道閃到那一道,好像劍光與劍光中間,
就預先替他留了出路一般,只幾閃,又躲到斗姆身後去了。

  斗姆怒嘿一聲,長劍-翻,身隨劍轉,像陀螺殷轉了過來。瘋和尚一見她轉
過來,口中嘻嘻的一聲,身形輕晃,又轉到了斗姆身後。斗姆經過這兩次都被他
躲到身後去,心中已是明白此人身法怪異,輕功奇高,但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人,
不能有人勝過她,如今發現瘋和尚一直朝自己身後躲閃,心頭一氣,口中大喝一
聲,反手一劍,朝身後揮去。

  那知劍光掃過,依然沒有瘋和尚的蹤影。斗姆怒不可遏,身形陀螺般不住的
旋轉,劍光繚繞全身,越轉越快,漸漸失去了斗姆的人影,但見一幢青光,宛如
龍捲風一股,在場中飛旋。大家也沒有再看到瘋和尚的人影,不知他在這幢劍光
之中,還是在劍光之外?

     ※   ※   ※   ※   ※   ※

  魔手天尊朱九通眼看瘋和尚已被師父圈入在劍光之中,心頭大喜,口中大喝
一聲:「咱們上。」長劍向空一揮,仗劍直向凌干青奔來。

  凌干青見他揮動長劍直向自己奔來,急忙右腕一振,揮起青籐劍,把他攔住
。朱九通一動手,木龍車如海、大頭鬼王冷倫、黑扇秀才韋三元、過天星汪照廷
、過關刀劉有祿、白虎煞王進士一干黑道巨擘,也紛紛掠上,朝西棚群雄逼攻過
來。

  姜太公朝木劍道人微笑道:「看來他要群毆了。」

  木劍道人還沒開口,金羅漢大通大師合十道:「有我們三個在這裡,他們會
得逞麼?」

  這時木龍車如海左手提著四尺長劍,第二個衝來,他原是要找凌干青報一臂
之仇,但一來凌干青已被朱九通搶先找了去,二來,他方才聽了姜太公的話,已
知凌干青是天壤一劍王西神的傳人,他對舉世無人能敵的「天壤一劍」,毫無制
勝把握。

  因此衝上來之後,目光如炬,朝眾人之間一瞥,一下落到武當掌門乙青道長
的身上,獰笑道:「乙青子,車某有兩個門人,五年前死在武當派的手下,這筆
帳,車某一直想找你武當掌教算算清楚,難得今天你也在場,車某找你討教幾劍
,你不會見外吧?」

  乙青道長微笑道:「車道兄既然指名向貧道賜教,貧道怎好推辭?」

  「那好。」木龍森然一笑道:「道兄那就請發招了。」

  乙青道長緩緩抽出玄武劍,打了個稽首道:「車道兄請先。」

  木龍冷冷的道:「車某那就有僭了。」話聲一落,四尺長劍起處,一招「朱
衣點頭」,劍風嘶然,朝乙青道長眉心點去。

  乙青道長長劍一抬,劍使「迎雲捧日」,硬封對方劍勢,兩劍交擊,響起「
噹」的一聲,金鐵交鳴,兩人都各自退了半步。乙青道長心頭暗暗一怔,對方左
手使劍,劍上功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當真不愧他木龍之名。

  木龍車如海和乙青道長一劍交擊,心中也自忖道:「武當派掌教原來也不過
如此。」口中冷嘿一聲,左手連振,劍勢由下劃起,劍光閃動,銀芒流動,一連
攻出三劍。

  乙青道長長劍推出,劍勢不徐不疾,又是鏘鏘三聲,把木龍的攻勢封了開去
。木龍三劍被乙青道長封開,立即展開一片攻勢,四尺長劍大開大合,隱挾風雷
之聲。乙青道長只是不徐不疾的應戰,劍畫太極,寓攻於守。兩人這一動手,各
出奇招,自然不是一時之間可以分得出勝負來。

     ※   ※   ※   ※   ※   ※

  大頭鬼王冷倫衝上來,就遇上歐一峰。歐一峰闊劍一橫,大喝道:「閣下兵
刃呢?」

  大頭鬼王冷森的道:「冷某從不使用兵刃,接招。」揮手一掌,迎面劈了過
去。

  歐一峰左手迎出,硬接了對方一掌,口中沉笑道:「很好,你待歐某收了長
劍,咱們好好較量較量。」說話之時,迅疾返劍入鞘。

  大頭鬼王大笑道:「好,那你就再接冷某一掌。」暗中凝聚「玄冰掌力」,
又是一掌,猛擊而出。這一掌他使出「玄冰掌」,一股強猛絕倫的掌風,奇寒澈
骨,勢道迅疾無儔,狂捲過來。

  歐一峰在對方掌力發出之際,已然警覺對方不是普遍掌力,心中不禁暗暗冷
笑:「你這是找錯人了。」一面往後疾退一步,默運「三陽玄功」,右手緩緩推
出。就在他推出的一瞬之間,他一隻右手,已經色呈朱紅,四周泛起一片炙熱如
火的掌風,緩緩迎將而出去。

  一來一往,自然十分快速,大頭鬼王瞥見歐一峰迎來的手掌色呈火紅,便已
知道不妙,匆忙之間,要待收掌,已是不及。雙方掌風乍接,登時響起了一陣嗤
嗤異響,白氣瀰漫,「玄冰掌」立被「硃砂掌」擊散。南海門「三陽神功」、「
硃砂掌」,正是大頭鬼王「玄冰掌」的剋星。大頭鬼王不待收回掌力,雙足一頓
,一個人凌空倒飛出去。

  歐一峰一掌擊散「玄冰掌」,那還容他逃出手去?口中大笑一聲:「你想走
麼?」左腕振處,凌空就是一記「天雷指」。

  但聽「轟」然一聲,大頭鬼王悶哼一聲,一個身軀在空中翻了一個觔斗,直
摔下來,便已氣絕。要知大頭鬼王冷倫一身武功,在江湖上也數得是一流高手,
如是各憑招式,歐一峰和他打上千招,也未必一定能勝,但因兩人所學功夫,正
好有了克制,所以便在這交手一招之間,就送了性命。

     ※   ※   ※   ※   ※   ※

  這時東西兩棚的人,全已動上了手。管秋霜接住了衝過來的黑扇秀才韋三元
,雙方不用答話,就交上了手。管秋霜那會把對方放在眼裡?展開「金蓮劍法」
,一柄長劍,泛起朵朵金蓮,劍氣森寒,自是十分凌厲。

  但黑扇秀才韋三元也是黑道上著名的人物,一柄色呈烏黑的鐵骨摺扇施展開
來,-片烏光,像扇面般灑開,上下翻飛,隨扇揮起來的勁風,就飛捲如同有物
,好像是一堵無形氣牆,任你「金蓮劍法」招數精妙,也休想遞得進去。

  管秋霜幾次揮劍撲攻,都被黑扇秀才扇上劃出來的潛力震開,心中不禁暗暗
有氣,忖道:「難道你會比天山三怪還要厲害不成?」黑扇秀才當然也看得出管
秋霜劍法精奇,是以先求自保,再求克敵,一柄鐵骨摺扇,攻少守多。

  畢秋雲迎戰衝來的過天星汪照廷,人家還沒衝到面前,她早已一聲清叱,鎮
山劍揮起一道白光,迎面劈去。過天星使的九節軟鞭,鞭頭尖銳如鏢,一見畢秋
雲長劍迎面劈來,隨手一抖,撒啷啷輕響,就朝劍上纏去。

  畢秋雲冷哼一聲,倏地長劍一收,身隨劍走,展開「紫氣東來劍法」,刷刷
兩劍急刺而出。過天星右腕一振,九節鞭劃起碗大一個鞭花,尖銳如鏢的鞭頭就
像靈蛇一樣,上下閃動,攻勢不定。畢秋雲冷哼一聲,霍地一個旋身,閃到了過
天星側翼,鎮山劍使了一招「天外飛雲」,往外疾展,森冷劍鋒閃電刺向對方肩
膀。

  過天星這外號就表示他以輕功見長,畢秋雲劍勢極快,但他身法更快,一鞭
出手,方位立變,身形輕閃之際,軟鞭已從他身後發出,「噹」的一聲,纏住了
劍身,左手一掌朝畢秋雲當胸推來。畢秋雲雖然穿著男裝,但究是姑娘家,過天
星一時疏忽,竟然忘了對方是個女子,手掌才會當胸推去。

  畢秋雲驟見他手掌朝胸脯推來,心頭不禁大怒,口中嬌叱一聲,左手同時推
出,五指一放,從掌心射出三支金光閃閃的太陽針。過天星一掌推出,聽到畢秋
雲的嬌叱心中猛然一怔,急忙身形一側收回掌去。三支太陽針從他肩頭擦過,畢
秋雲長劍也及時抽回,又是刷刷兩劍急刺出去。

  過天星大喝一聲:「來得好。」九節軟鞭起處,如龍蛇疾舞,鷹隼迥翔,招
數變化繁雜,剎那間,鞭影重重,勁風呼呼,兇猛已極。

  過天星究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方纔那一掌無心之失,使他心生愧作,腦羞成
怒,大有把畢秋雲立斃鞭下之意。畢秋雲在對方一陣全力猛攻之下,頓感劍勢大
受威脅,施展不開,只好全力封架。那知和使劍的人拚鬥,對方攻勢猛惡,你以
全力封架,還可緊守門戶,但過天星使的九節軟鞭,專鎖刀劍一類兵刃,若採取
攻勢,劍走輕靈,還可以快打快,這一全力封解,就吃了大虧。

  接連封過幾招,過天星一鞭直砸而下,畢秋雲使了一招「浮雲出岫」,劍勢
橫削,但聽「噹」的一聲,鞭勢雖被封出,但一點鞭頭卻倒掛下來,朝畢秋雲面
前啄到。畢秋雲大吃一驚,以足釘地,身子後仰,才算避過。

  過天星大笑一聲,右腕猛地一抖,軟鞭像靈蛇纏腕,在劍身上連繞了三匝,
接著又斷喝一聲:「撒手。」隨手往上一揚,畢秋雲執劍右手陡覺被震得虎口發
熱,五指一鬆,鎮山劍被捲得「呼」的一聲,往天空飛去。

  畢秋雲一時情急,左手揚起,打出一把太陽針。過天星方才早就看到她左手
打過三支飛針,心中已有準備,左手大袖一揮,發出一記「流雲飛袖」,把一蓬
太陽針捲飛,軟鞭同時穿心射到。這時但見一支暗紅劍影,從旁穿出「噹」的一
聲替畢秋雲架開了鞭勢。

  同時只聽歐一峰的聲音說道:「畢姑娘,只管退下,把他交給老夫好了。」
畢秋雲驚魂甫定,依言退下,自去拾取長劍。

  過天星冷哼道:「歐老哥上場,小弟正好領教領教你海南絕招。」喝聲出口
,軟鞭已經霍霍展開,連環掃擊,急攻過來。

  歐一峰大笑道:「好極了。」他只說了三個字,闊劍同時搶攻過去。

     ※   ※   ※   ※   ※   ※

  沈若華接住的是過關刀劉有祿,過關刀劉有祿是名震關洛的大煞星,手中一
柄厚背大刀,除了刀柄只是一個把手之外,完全和大刀一樣,只要把刀柄加長,
就可以衝鋒陷陣,上馬殺敵之用,在他這柄大刀之下,不知折過多少有名高手,
因此才博得過關刀的美譽。

  劉有祿為了加重他的威望,雖然沒有棗紅臉,臥蠶眉,但他也學關夫子的樣
,留了五綹長鬚,加上身材高大,倒也十分威武。尤其他那柄大刀,特別做了一
個綠鯊皮的大刀鞘,像皮袋一般,終日都背在肩上。這回他手持大刀,衝殺過來
,正好遇上沈若華仗劍迎出。

  劉有祿是個自視甚高的人,看到迎向自己的僅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衫少年,
不覺呵呵一笑道:「小娃兒,你不是老夫對手,快去叫你師父上來。」

  沈若華嬌叱一聲道:「你勝得過我手中長劍,再說不遲。」

  她一開口,劉有祿聽出她是個女子,不覺大刀當胸,洪笑道:「原來你是小
姑娘,那老夫更不能和你動手了,快快退去。」

  沈若華道:「為什麼?」

  過關刀劉有祿拂髯道:「老夫豈能和一個女娃兒動手?」

  沈若華道:「那你為什麼不退下去?你衝過來了,就是要找人動手的,對不
?你勝得了我,我自退去,看劍。」抖手就是一劍,分心便刺。

  劉有祿大刀輕輕一拔,就把她長劍撥開,目射厲芒,洪笑道:「小丫頭,你
可知道老夫是誰麼?」

  沈若華微曬道:「和朱九通一路來的,都是些黑道敗類,姑娘怎知你是什麼
東西?」

  這話聽得劉有祿不覺勃然大怒,洪喝一聲:「小丫頭,你是找死。」

  他話聲甫出,沈若華皓腕連振,長劍閃電般刺出三招,劍光如電,繽紛繚亂
。劉有祿嘿了一聲,手中大刀隨著磕出,第一招「橫斷巫山」,刀光如練,撩中
有劈,橫掃過去。他刀上閃耀出一道電光般眩人眼睛的寒芒,但最具威勢的還是
他那強大無倫的氣勢,可以震懾敵人。

  沈若華心生怯意,手中長劍不敢和他勢勁力猛的招硬接,急急往後斜退了一
步。劉有祿又是一聲沉嘿,刀光一轉,第二招「直破天門」,但見精虹飛天,像
奔雷般筆直劈來。這一刀的來勢,更有沉猛已極,沈若華手中有劍,但依然不敢
封架,身形急閃,向左讓避。

  劉有祿腳下忽然一停,洪笑道:「小丫頭,老夫說的如何,你不是老夫對手
,快快退下去,換一個人上來。」

  過關刀雖是有名的大煞星,但他有一個好處,就是自恃身份,不屑和不是他
對手的人動手。沈若華氣得粉臉通紅,她知道對方刀招確實勝過自己甚多,但自
己無法在他刀招之下,施展劍法,也是原因之一,那是自己不敢和硬打硬砸之故
。對了,自己不和他硬打硬砸,難道就不能勝他了。一念及此,不覺披嘴道:「
我們還沒有分出勝負來,你怎知姑娘不是你的對手?」

  劉有祿聽得大笑道:「小丫頭,你倒有意思得很,好,你要如何,才算分出
勝負來了?」

  沈若華道:「咱們自然要動過手才知道。」

  「好,好。」劉有祿點著頭道:「你這丫頭難纏得很,老夫那就讓你再試幾
劍,你可以出手了。」

  沈若華嬌喝一聲:「那你接著了。」刷的一聲,急刺而出。

  劉有祿喝道:「小心,老夫要發刀了。」喝聲出口,大刀跟著揮出,冷森刀
光,朝沈若華肩臂劈去。

  他因對沈若華沒有什麼敵意,是以這一刀就沒用什麼力道,但即使如此,他
過關刀平日裡大砍大殺慣了,縱使沒有什麼敵意,這一刀出手,還是刀風虎然,
沉猛有力。這回沈若華早已想到了對付之法,一劍出手,方位立變,反手又是一
劍急刺而出,劍出人閃,又很快的旋身而出。

  這一著果然管用,因為劍走青,刀走黑,刀力尚猛,其勢如虎,當敵則迎面
砍擊,返鑽即挑,急奪即刺,雖有封閉進出之法,但力在兩膀,直來直取,虎無
回首之勢,任前而難顧後,如要回轉,就非大掉身法不可。沈若華這一不沾青而
走青,就深得劍走輕捷的要訣,劉有祿一連兩刀,均被她輕閃過,而且避招發招
,身法伶俐,居然能避能攻。

  劉有祿兩刀落空,不但不怒,反而大笑道:「小丫頭,你果然聰明得很。」


  「嘶。」一縷指風,指風擊在他刀身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劉有祿但覺手上一震,不覺目射奇光,哼道:「絕戶玲瓏指。」

  沈若華道:「你還有點眼光。」身形一晃,一點劍影朝他左肋「攢心穴」刺
到。

  「哈哈。」劉有祿大笑一聲道:「小丫頭,你上當了。」刷的一聲,刀光一
翻,正好迎住了劍勢。接著又是「噹」的一聲,刀劍交擊,沈若華但覺他刀上含
蘊著一股極強的震力,幾乎把自己一柄長劍震飛出去。

  不,她右臂驟然一麻,-個人像被推了一把似的,登登的震退了四五步之多
。原來劉有祿喝出「絕戶玲瓏指」之時,故意留出了左肋破綻,那是誘敵之計。
沈若華被震後退之際,正好畢秋雲從過天星鞭下退下來,一見情況,只當沈若華
吃了大虧,一時無暇思索,口中嬌叱一聲,雙足一點,身形凌空掠起,一招「紫
虹搭橋」劍先人後朝劉有祿當頭飛刺而下。

  劉有祿一刀把沈若華震飛出去,他只是站立原地,並未追殺過去,此時耳中
突然聽到又是一聲嬌叱,一道劍光裹著一團人影凌空飛擊過來,急忙舉刀一架,
發出「噹」的一聲大響,畢秋雲一個人又被凌空震飛出去。只是他刀上並未使出
大力,正好把畢秋雲震落到沈若華的身旁。

  畢秋雲飄墮地上面,問道:「大姐,你沒事吧?」

  沈若華道:「還好。」

  劉有祿目光一注,大笑道:「怎麼又是一個丫頭。」

  畢秋雲揮劍直上,哼道:「你試試姑娘的劍法就知道了。」

  沈若華同時揮劍跟上,說道:「二妹,這人刀法沉猛,你可得小心。」

  畢秋雲還沒開口,劉有祿笑道:「不要緊,你幾次被老夫震退,老夫可曾傷
了你麼?你們兩個一起上,試試老夫的刀招,老夫也不會傷害你們的了。」







【第二十章】 情迷七仙女

  另外還有一個是白虎煞神王進士,這人四十年前可真的得過功名,中過武進
士。這王進士生得濃眉圓眼,面色黧黑,使的是一柄三尺五寸長的闊劍,倒有幾
分像端午懸掛的畫像鐘進士一般,因此有江湖上都叫他王進士而不名。

  王進士是個不辨是非,專門以自己的好惡來決定取捨,這樣一個人,久而久
之,不走入魔道才幾希。因為他就住在揚州,遂和仙女廟觀主朱九通成了方外至
友,這次就是應朱九通之邀來的,他雖是個半黑半白的人,但生性耿直,為惡不
多,和過關刀劉有祿也是好朋友。

  這回掄劍衝上來,已經沒有對手可找,巨目一掄,看到聶小香,不由心中大
怒,斷喝一聲:「吃裡扒外的臭丫頭,你吃我王老爺一劍。」呼的一聲,闊劍直

劈過來。聶小香肚子裡有了三個月身孕,不敢和他硬拚,身形一閃,避了開去。


  王進士一劍落空,洪笑一聲道:「你倒滑溜得很。」闊劍揮舞,飛起一道青
虹,只是朝聶小香左右前後,不住的砍殺。他劍勢沉重,聶小香一直不敢舉劍封
架,只是把姜老夫子教她的身法,繞圈疾走。

  王進士左一劍,右一劍,兀自砍不著她,呼呼生風的劍鋒,就是從她肩頭貼
身劃過,連一點衣角都沾不到。一連十幾劍下來,聶小香雖是有驚無險,也膽戰
心驚,鬢角眉稍,都泌出汗水來。金羅漢大通大師、姜太公、木劍道人都坐在棚
中,眼看大局已定下來,也就不以為意。

  金羅漢背後待立著小沙彌,眼看大家都在撕殺,好不過癮?他師父沒有開口
,自然不敢出去,站在老和尚後面不住的搔頭挖耳,心裡焦急得很。這是一場千
載難逢的撕殺機會,一個平日勤練武功的人,看到了卻出不了手,這是何等使人
心癢、手癢之事?

  姜太公忽然回過頭來,朝他笑道:「我那記名弟子,懷了身孕,僅憑我傳給
她的幾步身法,只怕不是那王進士的對手,小師父有興致,不妨去把我那徒兒替
下來。」小沙彌聽得大喜,望望師父,還沒開口。

  金羅漢笑道:「姜老施主讓你去把聶姑娘替下來,你還不快去,只是不許傷
人。」

  「弟子知道。」小沙彌雙手合十,雙腳一縱,人已像離弦之矢,直衝出去,
一下落到聶小香身側,說道:「姑娘且請後退,這位進士老爺讓給小僧了吧。」


  王進士闊劍飛舞,劍光如織,忽見一個小沙彌居然從劍光中鑽了進來,不覺
大奇,長劍一停,注目問道:「小和尚,你認識我王老爺?」

  小沙彌直是點頭,笑嘻嘻的道:「認識,認識,你是進士老爺。」一面朝聶
小香揮揮手道:「小僧是奉姜老施主之命,來鬥鬥這位王大老爺的,姑娘快請退
下去吧。」聶小香聽說是姜老夫子叫他上來的,這就點點頭,收劍後退。

  王進士巨目圓睜,呵呵大笑道:「你是姜太公叫你上來的,好極,本來你一
個小和尚,王老爺還沒興趣和你糾纏,既是姜太公叫你來的,王老爺姑且讓你試
上幾招。」話聲出口,本待發劍,但卻又橫劍停住,說道:「小和尚,你不使兵
刃?」

  小沙彌笑嘻嘻的道:「小僧從沒使過兵刃,不過王大老爺只管使兵刃好了。


  王進士洪笑一聲道:「老夫闊劍可沒長眼睛,你小和尚……」

  小沙彌沒等他說下,忙道:「不要緊,小僧在山上,沒事的時候,時常帶著
牛玩,牛不是長著兩隻角麼?你和它逗急了,那兩隻牛角可比劍一樣厲害就像兩
支劍一樣,輕輕一挑,就會把你挑得肚破腸斷,小僧有時候逗一頭牛不過癮,還
逗上兩條牛,這一來,左右前後,不是就像有四把劍在刺你了麼?你王老爺手裡
只有一把劍,小僧自問還沒問題。」他居然把王進士比作了牛。

  這話聽到王進士耳朵裡,雙目圓睜,怒哼一聲道:「小和尚,你敢把老夫和
牛來比,那是不要命了?」

  小沙彌連連搖手道:「不,不,王大老爺快別生氣,小僧只是比喻罷了,因
為小僧從沒和人動過手,在山上逗著牛玩,卻逗慣了的,王大爺方才問小僧,小
僧自然只好直說了。」

  「哈哈。」王進士大笑一聲,闊劍一指,說道:「但你今日碰上的不是牛,
是虎。」

  小沙彌聳著肩笑道:「虎更好玩,牛還有兩隻角,老虎連一隻也沒有。」

  「那你就試試。」王進士緩緩舉起劍來,但當他看站在面前的只是一個十二
三歲的小沙彌時,就一點興趣也沒有了。試想自己早在四十年前,就中了武進士
,是何等身份的人?四十年後在武林大會上,卻只和一個小沙彌動手,傳出武林
,「王進士」這三個字,豈不要丟進毛廁裡去?心念一動,舉起來要待刺出去的
長劍,就再也刷不出去了。

  就在此時,小沙彌突然身形一側,欺身而進,左手一探,一隻小手五指一攏
已經扣住了王進士執劍的右腕,口中嘻的笑道:「王大老爺,小僧帶牛的時候,
也是這樣,因為牛角可以挑人,所以第一著就是要抓住牛角。」他把王進士右手
的劍,當作牛角。

  王進土一驚,要待掙脫,只覺小和尚一隻手雖小,勁道卻是十足,五指抓得
緊緊的,有如五支鐵爪,一時休想掐得脫它,心頭不由大怒,左手一掌,朝他頭
頸橫劈過去。小沙彌嘻笑道:「牛也是這樣,你抓住他右角,還有左角可以撞人
。」說話之時,右手一抬,快同閃電,又是一把抓住了王進士左手的脈門,居然
絲毫不爽,抓個正著。

  王進士被他雙手抓住了雙手,要待用力,但脈門被扣,力道總究減弱了許多
,兩個人竟然半斤八兩,誰也勝不了誰。王進士怒吼一聲,飛起右腳朝他小腹踢
去。

  「妙極。」小沙彌笑出聲來,說道:「就是這樣,一點沒錯,牛被小僧攀住
了兩隻角,就會用前蹄踢人。」他身子輕輕一側,王進士這一腳竟從他屁股後面
踢出,自然踢了個空。

  就這樣一個身形高大的王進士和一個身子矮小的小沙彌,弓著身,張開兩臂
,踢來踢去,糾纏不清。這那像是成了名的高手在過招,遠遠看去,當真成了鬥
牛。不,是逗著牛玩。直把站在一旁的聶小香,看得抿著嘴,笑彎了腰。

     ※   ※   ※   ※   ※   ※

  從東棚衝出來的一群人中就是黑衣魔女何真真,沒找到對手,她手中提著鎮
山劍,只是走得較慢,逼近西棚,看到田玉燕還沒對手,這就迎著走去,口中叫
道:「田小妹子,我們也來餵上幾招。」

  田玉燕手中紫艾劍,還是何真真帶來還她的,聞言不覺驚穎的望著何真真,
說道:「何姐姐,你真的要和我動手嗎?」

  何真真淡淡一笑道:「誰說真的了?大家都已動上手,我不動手行麼?我總
不能站著看熱鬧不出手呀,所以我找上小妹子,我們只當喂招好了。」

  田玉燕喜道:「我知道,何姐姐是凌大哥的朋友,不會把我們當作敵人的了
。」

  何真真微微搖頭,臉上一紅,低低的道:「我不是他的朋友,你是他妹子,
我也是他妹子。」

  田玉燕道:「我知道,你對凌大哥很好,也幾次救了凌大哥,我們心都很感
激你。」

  「難道做妹妹的不該救大哥麼?」何真真鳳目一抬,也抬起了右手,朝鎮山
劍瞥了一眼,說道:「這柄劍就是凌大哥送給我的,今天這一場之後,只有它會
永遠陪著我,度過一生。」

  田玉燕道:「何姐姐,今天這場拚鬥完了之後,你也可以和我們在一起了。


  何真真道:「小妹子,我有三招劍法,是「斗姆劍法」中最厲害的絕招,今
日一戰,斗姆門恐怕要永絕江湖,我趁此刻教給你,你只要勤加練習,縱然遇上
江湖上使劍的高手,也未必能夠化解,你要看仔細了。」

  田玉燕道:「何姐姐教我劍法,我自然高興,只是何必現在教呢?過幾天才
教給我不好麼?」

  何真真道:「只怕我沒有時間了,哦,對了,你練會了,還得替我再傳給小
香妹子。」

  田玉燕目光一轉,看到聶小香剛從王進士劍下退了出來,這就說道:「何姐
姐,你看小香姐姐已經退下來了,我去叫她一聲,我和她一起練,不是很好麼?


  「不成。」何真真道:「我傳你三招劍法,是秘密的,不能讓大家看到,你
去把小香妹子叫過來,不是大家都看到了麼?」說到這裡,接著道:「好了,你
看清楚了,我遞出一劍,你也跟著我遞出一劍,我會在劍勢遞出之時,教你如何
發劍的。」

  田玉燕道:「何姐姐,你真好。」

     ※   ※   ※   ※   ※   ※

  山頂上有這許多人捨生忘死的拚搏,但見劍氣騰空,劍光遍地亂閃,也不時
的傳出怪嘯、厲吼、和驚聲斷喝,也不時傳出刀劍互撞的金鐵交鳴。這是一場正
邪雙方最後的拚搏了,貫穿這一場激戰之後,江湖上大概又可以有十幾二十年平
靜。

  現在勝負之分,已經漸漸明朗。不,從一開頭,勝負之數,就已經可以斷言
,自古以來,邪不勝正,這是永不會磨滅的真理,邪惡勢力,再龐大,再氣勢薰
天,到頭來,非注定失敗不可。現在雙方勝負之分,漸漸明朗,只是讓惡貫滿盈
的邪惡結束而已。現在不就是逐個在結束了麼?

  最先是朱九通,他一身武功,已得斗姆真傳十之八九,劍法凌厲詭異,實可
稱得上黑道上數一數二的高手。凌干青在仙女廟,和他動過手,合幾人之力,還
不是他的對手。這就是朱九通一上來就要找凌干青,道理也就在此,他知道凌干
青不是他的對手,他才能一劍劈了凌干青,替師門出口氣。

  但他不知道時間雖然不過只有短短的幾個月,凌干青卻在這短短幾個月中,
得到姜太公和歐一峰的指點,武功在不知不覺中,精進極速。何況當時在仙女廟
觀主的雲房之中,地方不大,又有掌中指田有甲、和掌中劍卓一絕兩人被制了穴
道,身邊又有田玉燕,後來又加入沈若華,無法施展「天壤一劍」,也就是說朱
九通沒有機會親自領教過凌干青的「天壤一劍」,才覺得凌干青是他手下敗將,
並不高明到那裡去。

  凌干青當然也記得自己在仙女廟會折在朱九通的手下,他外號「魔手天尊」
,雙手伸縮之間,就可以施展擒拿術,當日沈若華、田玉燕手中有劍,一樣給他
一手一個拿住了脈門。

  凌干青有了上一回的經驗,這回和他動手,當然十分小心,首先展開「乙木
遁形身法」,身形飄忽,不許對方有機會出手,使出擒拿手法來,然後又把師門
「乙木劍法」和他「斗姆劍法」正式動手,左手不捏劍認,捏的是「天雷指」,
隨時準備出手。

  朱九通卻不知凌干青早已有備,因此兩人連打了將近百招,雙方各展身手,
劍光飛閃,拼對得十分凶險,朱九通就是沒有機會施展「魔天擒拿」。那是因為
木劍門的「乙木遁形身法」,使他捉摸不定,連對方人影都覷不准,那有出手的
時機?

  這一來,朱九通就漸漸忍不住了,其實凌干青也覺得和他多耗下去,沒有意
思。兩人既然忍耐不住,自然就會各展絕學,凌干青首先腳下一停,賣了破綻。
朱九通就因捉摸不住對方身法,你這一停,正是他施展魔手的機會來了,左手突
然一伸,從劍光中探了出來。

  凌干青左手老早就捏好了天雷訣,身形一停,左手便已舉起。他當日在仙女
廟只覺朱九通那雙手一捏,奇快無比,令人無法化解,但他此刻武功經驗都比當
時初出道的時候,精進甚多,因此朱九通左手這一探,他自可清清楚楚的看出來
了,沒待對方抓到,身子一側,左手「天雷指」迅若奔雷,對準他胸口上點出。


  但聽轟然一聲,朱九通悶哼一聲,一個人隨指被震出七八步之多,但朱九通
練成橫練功夫,刀劍不入,胸口雖然中了一指,也只是被震飛出去而已,口中大
喝一聲,身形突然凌空撲起,手中闊劍臨風連砍三劍,三道劍光,粗逾抱柱,垂
直射下。

  凌干青「天雷指」出手,眼看對方凌空撲來的劍光勢道極強,口中冷哼一聲
,振臂發劍,一招「天壤一劍」,及時迎起。一道青芒,登時大盛,劍氣寒光騰
空射起,朱九通三道劍光,一下落在一片青濛濛的耀目霞光之中,同時清晰的發
出三聲「噹」「噹」清響,就再也聽不到聲息。

  凌干青心中好生奇怪,他到現在,還不大明了這一招「天壤一劍」的奧妙,
和究有多大的威力,因此也不知道朱九通撲入劍光之中,究竟如何了。因為那三
聲金鐵輕震,也許是他擋開了三劍也說不定。當下就劍勢一收,人也跟著疾退了
三步,才凝目看去。

  只見魔手天尊朱九通-個人已被攔腰截成兩段,倒臥在血泊之中,他那柄闊
劍也被劍光削成數截,跌墮地上。黑道上大名鼎鼎的魔手天尊,竟然這般容易就
送命在「天壤一劍」之下,連凌干青也大感意外,看得暗暗咨嗟,收起了長劍。


     ※   ※   ※   ※   ※   ※

  另一對是木龍車如海,左手使一柄四尺長劍,獨鬥武當掌教乙青道長。車如
海的劍勢,有如長江大河,一劍緊接一劍,連綿不絕,他不愧黑道中首屈一指的
大煞星,雖然只剩下一條左手,劍勢之強,幾乎是愈攻愈急,一個瘦高人影,和
劍光連成了一體,劍氣如波濤洶湧,隱挾風雷之聲。

  乙青道長一柄玄武劍,形式奇古,光芒也不強,劍勢出手,只守不攻,緩吞
吞的一劍連一劍推出,也只是繞著身前劃來劃去,看去似若斷若續,有氣無力,
一點也不驚人,但任你木龍車如海長劍攻勢,如何快速,如何凌厲,他緩吞吞的
一劍,就足可把你攻去的三劍四劍,都一起摒諸門外。

  這就是武當「太極劍」精微之處,「太極劍」並不在於猛攻狠撲,以力為勝
,這套劍法,正是三豐祖師以先天太極運行之理,創而為劍,以心使意,以意運
氣,以緩勝快,以柔克剛,所以劍不去攻,而攻即在其中。兩人交戰了將近百招
,木龍車如海的攻勢始終不解,但也始終攻不進去。

  乙青道長依然臉含微笑,劍勢悠然,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車道兄,
今日之局,你應該看得出來,貧道奉勸你及時收手,從此退出江湖,因為不論你
武功再強,一入江湖,就強中自有強中手,天山三怪,足為殷鑒,善惡到頭終有
報,黑道中人,有幾個有好收場的?忠言逆耳,道兄是否肯聽,全在道兄了,貧
道不想和道兄再打下去,恕貧道告退了。」說完,長劍一收,便自後退。

  木龍車如海手持長劍,木立當場,眼看朱九通和大頭鬼王已死,同來諸人,
雖然還在拚搏,但對手儘是對方的門人弟子,而對方幾個名震武林的老一輩中人
,今日一個也沒有出手。只要看看這一情形,斗姆這邊那有半成勝算?

  車如海一念及此,不覺浩歎一聲,左手猛地一振,但聽一陣嗆嗆輕響,一柄
四尺長劍立被震成數截,手中已只剩了一把劍柄,他把劍柄往地一擲,雙足縱起
,一道人影去勢如矢,朝山下投去。他震斷手中長劍,正表示從此退出江湖之意


  乙青道長看得暗暗點頭,忖道:「自己總算點化了木龍。」管秋霜和黑扇秀
士韋三元這一對,此時也結束了。

  那是管秋霜連使「金蓮劍法」,附近一丈方圓,幾乎全是她的劍影,遍地幻
朵朵金蓮,兀是攻不進去,心頭一氣,霍地後退兩步,手腕一振,把誅神劍朝空
中擲起。黑扇秀士一柄鐵骨摺扇,反覆揮灑,從扇上劃出來的勁氣,有如一堵氣
牆,他一上手就看出管秋霜劍法精奇,是以攻少守多,這是他先求自保,再求克
敵的戰略。此時驟見管秋霜急急後退了兩步,脫手擲起長劍。

  方才凌干青、管秋霜等人和天山三怪動手,管秋霜也曾擲起長劍,那時劍光
騰空,霞光萬道,根本沒有看得清楚,但經過一番動手,他感覺出管秋霜劍法雖
精,要想勝過他卻也沒那回事。

  管秋霜擲起長劍,他心中還暗暗好笑,忖道:「你長劍在手上,還勝不了我
,長劍脫手,又有何用?」心念這一動,不覺起了求勝之意,方才既採守勢,現
在你長劍脫手,正該由我來發動攻勢的時候了。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他念頭一動,也立即後退了一步,鐵骨摺扇一指,正待
欺身直上,突然間發現頭頂上有股森寒劍氣緩緩往下罩落。黑扇秀士在黑道上也
數一數二的高手,自然立時警覺,仰首望去,只一柄精光耀目的長劍,橫在半空
中緩慢的下落。

  本來你朝擲上去的長劍,不論使什麼手法,但等劍下落之時,應該劍尖在下
,垂直落下不應如此橫著下來的。長劍橫在空中,已經有些古怪,居然還會從劍
上發出森寒的劍氣來,瀰漫上空,幾乎已籠罩住自己全身。不,籠罩了一丈方圓
,他雖然識得劍氣厲害,但總覺得劍勢下落甚緩,自己只要舉扇-擊,立可把它
擊落。

  誅神劍下落之勢雖緩,總是在往下落,沒有半空中停留,眼看由三丈高處,
落到一丈左右。現在距離他頭頂,只剩下九尺、八尺、七尺,劍氣愈來愈寒,幾
乎直砭肌骨。黑扇秀士早已手持鐵骨摺扇,待機而動,只要把長劍擊落,管秋霜
手無寸鐵,那時他再追擊過去也來得及,這時他看長劍落到七尺光景,口中發出
一聲大笑,身形驟然撲起,鐵骨摺扇凝足十成功力,迎著誅神劍擊去。

  劍扇還未交擊,橫空下落的長劍因劍氣受到黑扇秀士上衝的真力一激,下落
之勢突然轉快。黑扇秀士大笑聲中,忽然變成一聲慘叫,寒光一閃而下,把他連
扇帶人劈為兩片。黑扇秀士這聲怪叫,聲音中可以聽得出來,是由驚駭而至絕望
的嘶號。

     ※   ※   ※   ※   ※   ※

  過天星汪照廷正在揮舞著九節軟鞭和歐一峰的長劍拚搏正酣,聽到這聲怪叫
,心頭一驚,回目看去,戰場上死的死,走的走,餘下來的已只剩下自己和過關
刀劉有祿,白虎煞王進士三個了。心中不禁一寒,口中大喝一聲,長鞭接連攻出
三招,把歐一峰逼退了一步,突然雙足一點,身形縱起,口中厲笑道:「老子失
陪。」

  歐一峰大笑道:「你還想走麼?」縱身追撲過去,振腕一記「天雷指」朝他
後心襲去。

  過天星這外號,表示他輕功極高,兩人一前一後縱身而起,歐一峰要想追上
他,自然不是易事,但指風出手,可比人快得多了。過天星沒想到他會在追逐之
際,發指遙擊,但聽轟然一聲,背上如遭雷擊,已被「天雷指」擊中,一個人垂
直往下跌落。

  管秋霜剛拾起長劍,瞥見人影落下,只當他看到黑扇秀士慘死,要向自己下
手,連想也沒想,揮手一劍橫掃出去。過天星一身武功,原也甚是了得,背後雖
被「天雷指」擊中,但也只被擊得眼冒金星,背上傷痛有如火灼,真氣被震散了
一大半,雙足落地,還待再一點足,縱身飛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那知雙腳堪堪落地,管秋霜匹練橫空,飛捲而至
,這一下奇快無比,但覺腰間一涼,已被劍光掃過,攔腰切成兩截。過天星右手
提著軟鞭,望著管秋霜,雙目轉動,口發出一聲驚「啊」,苦澀的道:「小丫頭
,好快的一劍……」說聲出口,身子搖了兩搖,才撲通一聲,上身和下身份開,
倒了下去。

  管秋霜沒想到他被自己長劍攔腰掃過還會望著自己說話,不覺驚得後退了三
步。過關刀劉有祿和沈若華、畢秋雲兩支長劍動手,他過關刀雖然刀招威猛,倒
是沒有殺心,只是像在喂招一般。白虎煞王進士和小沙彌還是像鬥牛一般,兩人
互扣著手腕,推來推去的糾纏著。

  這時劉有祿、王進士兩人耳中,同時聽到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劉有祿、
王進士,你們兩個平生尚無大惡,只是交友不慎,自然不該在這場劫數中送命,
還不快走,更待何時?」這話聲雖細,但卻震得兩人心頭狂跳,幾乎被震散了真
氣。

  兩人不覺大吃一驚,急忙收手,在後躍退,心知這說話的大概是姜太公了。
再舉止看,場中已只剩下斗姆和那瘋和尚一對了。這時不走更待何時?兩人互看
一眼,急忙轉身正待往山下走去,只聽耳中又響起那一縷聲音說道:「今後好好
做人。」兩人聽得驚出一身冷汗,那裡還敢停留,同時縱身躍起,朝山下投去。


  現在全場之中,只剩下斗姆和何真真兩人了。何真真是在教田玉燕劍法,真
正劍發如同潑風,拼著老命的,只有斗姆一個人了。

  瘋和尚是有意纏住她的,他始終沒有還手,只是東躲西閃,在斗姆飛旋得像
龍捲風一般的劍光中,和斗姆在捉著迷藏,一會躲到她身後,一會又閃到左右。
「斗姆劍法」,名震武林,辛辣凌厲,雖九大門派的劍法,也略有遜色,但不論
她劍光如何綿密就是截不到瘋和尚一角僧袍。

  瘋和尚大聲叫道:「喂,鶯兒,你怎麼還不相信?你真的忘了阿干?真的要
我老命?那我就讓你殺好了。」人影一閃,端端正正的站在斗姆面前,一動不動
。斗姆縱然是凶人,但阿干究竟是她青梅竹馬的朋友,手中長劍劃到一半,不覺
猶豫起來。

  瘋和尚道:「鶯兒,你果然認出我來了,那就不要再像這樣凶巴巴的殺人了
,來,把劍給我……」伸手去拿她長劍。

  斗姆突然厲聲道:「你再伸過來,我就削斷你的手。」

  「你削不斷的。」瘋和尚五指一攏,一把抓住了劍刃,笑嘻嘻的道:「我佛
說:削就是不削,不削就是削,斷就是不斷,不斷就是斷,我不給你削,誰給你
削?快把劍拿來吧。」斗姆不知怎的,一掙沒動,反而讓他把劍奪了過去。

  瘋和尚右手執劍,伸出左手,說道:「你不削,我就削給你看。」說著,右
手連揮,劍鋒直落,朝手指上削去,但聽「篤、」「篤」連聲,劍鋒砍在手指上
,火星四射,他越砍越有勁,「篤」、「篤」之聲不絕於耳,火星連續飛濺,斗
姆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砍得缺口纍纍。

  斗姆看得又氣又怒,以腳一頓,縱身飛起,朝山下投去。瘋和尚一下擲下長
劍,大聲叫道:「鶯兒,你從前說過的,阿干當和尚,你就去當尼姑,現在是當
尼姑的時候了……」人如長虹,跟著追縱朝山下撲去。

     ※   ※   ※   ※   ※   ※

  何真真一見師父離去,也立即捨了田玉燕,轉身飛奔而去。田玉燕一怔,大
聲叫道:「何姐姐,你不要走呀。」她這一喊,聶小香、管秋霜、畢秋雲、沈若
華也飛快的趕了過去,口中同聲叫著:「何姐姐……」

  凌干青反應極快,一個縱身,落在了何真真的面前:「真真,你留下吧……
」這時聶小香、管秋霜等也圍了過來,齊呼:「何姐姐……」

  姜老夫子適時道:「何姑娘,令師自作自受,你能出污泥而不染,十分難得
,你今後還有光明的未來,留下來吧……」

  管秋霜、沈若華等也一齊道:「何姐姐,你留下來吧,求你了……」何真真
這才點了點頭,凌干青噓了口氣,放下一樁心事。

  金羅漢大通大師合十道:「善哉、善哉,今天總算沒啟大劫,這是武林之幸
,姜老施主,諸位道長,此間諸事已了,老衲要先行告退了。」

  姜太公、木劍道人、乙青道長、商子畏等人連連拱手道:「大師請。」金羅
漢帶著小沙彌飄然下峰而去。

  姜太公呵呵一笑道:「這裡的事,留給歐老弟善後,咱們也該走了。」當下
姜太公、木劍道人、華山商子畏、武當乙青道長和八個門人,也相繼離去。歐一
峰、凌干青夫婦和沈若華、管秋霜、畢秋雲、田玉燕等人恭送師父下山。

  山頂上登時顯得十分冷清,眾人回身看去,東棚之中,還站著一個身穿綠色
衣裙的少女,獨自站在棚下。聶小香走了過去,含笑叫道:「陸師妹,你還沒走
?」原來她正是柳鳳嬌門下的陸小翠,她已把師父柳鳳嬌的屍體在山頂上挖了個
坑埋好。

  畢秋雲含笑道:「狀元娘子,你還認識小生麼?」

  聶小香奇道:「二姐,你怎麼叫陸師妹狀元娘子呢?」

  陸小翠粉臉一紅,啐道:「你才是狀元娘子呢。」

  這時凌干青已幫同歐一峰把死在峰頂的幾具屍體,運集一處。歐一峰捧了一
堆樹枝,蓋在他們屍體之上,抱抱拳道:「諸位道兄應劫而生,應劫而逝,但願
武林劫數,至此而止,從此祥和安康,永泯殺孽,兄弟只好把你們火化了。」說
完,撕下一角長衫,放在掌心,雙手連搓幾搓,布條立即冒出白煙,雙掌一揚,
朝樹枝中投去,但白煙在瞬息之間,化作了火光,熊熊燃燒起來。

  凌干青知道他練的風雷門武功,卻沒想到他居然練成了道家三味真火,這份
功力,武林中已是罕見。歐一峰回頭笑道:「咱們也可以走了。」一行人由歐一
峰為首,走下五老峰。

     ※   ※   ※   ※   ※   ※

  幾日之後,-行人趕到仙女廟,有陸小翠帶路,順利的放出紫衣煞神霍天生
、逢老大、沈大娘、田有甲、卓一絕等人。歐一峰夫妻母女重逢,田有甲祖孫相
見,自有一番悲喜。蕭成化已在仙女廟的一場拚搏中傷重致死,人死不記仇,畢
秋雲也自然不用再提母仇了。

  凌干青、管秋霜大仇得報,自然要回去祭奠亡父在天之靈,聶小香因陸小翠
只有一個人,無家可歸,就拉她同行。沈若華、畢秋雲、田玉燕姐妹情深,不願
分離,也要跟凌大哥夫婦和管秋霜同去,不必細表。

  一個月後,凌家莊張燈結綵,是凌家少爺的大喜之日。新娘子共有六位:何
真真、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田玉燕、陸小翠,而聶小香因與凌干青已在姜
老夫子的主持下,成過親了,自然不參加這次的成親大典。這也意味著在以後的
日子裡,凌干青將是「七星伴月」,夠他消受的。

  新婚之夜,凌干青首先找上了何真真。兩人都是熟人了,所以用不著羞答答
。只見何真真長長秀髮斜批於右肩,雪白如霜的雙肩劃出兩條優美的弧線。朱唇
輕啟、唇角微笑,上翹的睫毛下,一雙勾人魂魄的雙眸,深情地望著凌干青。

  看著半透明的粉色肚兜,輕托她那渾圓的雙乳。雙股間,輕夾著一絲半透明
的粉色褻褲,小丘微隆,中間可見一絲凹縫。凌干青不禁吞下喉頭的一股津液,
他發現自己在微微的發抖,下半身不自覺地發漲。

  倏地,凌干青和她就這樣子凝視了一會,何真真伸手拉起凌干青,仰起她那
純情的臉龐。於是,兩雙飢渴的嘴唇相互靠近。就在四唇接觸的一剎那,她微張
開小嘴,長長地呻吟了一下,熱氣吐入凌干青的口中,同時間,她握住凌干青寶
貝的手緩緩用力握緊,另一手則攀上凌干青的胸肩,吐出舌尖,勾住凌干青的舌
頭。

  凌干青吻著她,用凌干青的舌頭挑她的舌頭,再用嘴唇吸吮它,隔著薄薄的
肚兜,凌干青可感到由她乳尖傳來的體溫。凌干青一手扶住她的後頸擁吻,另一
手則顫抖著在她柳腰及粉臀上遊走,叉開五指輕撫她玉腿的內側與股間。在她不
自覺微抖中,對凌干青的寶貝上下套弄著,凌干青伸出右腿,插入她雙腿間,磨
擦著她的陰阜。

  「嗯……嗯……」扭動的嬌軀,使凌干青的右腿受到更大的擠壓,而更感受
到她那陰阜的溫度是那麼的高。隨著她臉頰的溫度升高,何真真的扭動也越激烈
,她陰阜對凌干青右腿的擠壓揉搓也越用力,幾乎讓凌干青站不住腳。

  凌干青用力將她推向牆邊,藉著牆壁的支撐,使他的右膝有了著力點。冰冷
的右膝合著右大腿的火燙,使凌干青有某種異樣的感覺。忍不住棒著半透明的褻
褲,用右食指與中指愛撫著她的陰阜,濕熱的氣息隔著緊貼的褻褲傳至指間。

  「嗯……嗯……」何真真扭動微抖的軀體向凌干青胸前擠壓,臀部微擺著。
右手五指由她左跨移入她的褻褲內。手掌伸進輕撫她陰阜,右食指與中指在她小
陰唇上撥弄著,再上撩揉搓陰蒂。何真真顫抖呻吟著,頭部緊靠凌干青右肩,偶
而忍不住咬住凌干青右肩。

  凌干青使何真真轉身從後面環抱住她,然後雙手挑開肚兜,握住她的雙乳,
手指逐漸靈活地捏著乳尖。漸漸地凌干青感到它硬了起來。吻著她的粉頸,聞著
她的髮香。何真真輕輕的呼喚,更勾起了凌干青的慾火。似綿略帶彈性的雙乳,
由她頸後望去,粉白中又透點酒紅。

  嬌小的乳房渾圓而結實,乳尖部份卻又奇妙的微微上勾。粉紅色的乳頭隨喘
息的胸緩緩起伏,有如剛睡醒的小鳥嘴巴輕仰向凌干青覓食。在吻著她頸部時,
何真真會不自覺地將頭後仰;而當凌干青輕吻她的耳垂時,她則又不自覺地把頭
前俯。

  何真真的左手則從未停止的向後伸,握住凌干青的寶貝搓弄著。而當凌干青
右手叉開的五指由她大腿上撫至三角股間時,她的軀體則不自覺地後拱扭動呻吟
著。忍不住將手下移入她的褻褲裡,她抖動的更利害。何真真微微張開口,不斷
「啊」、「啊」在凌干青耳邊輕輕地呻吟,那是由鼻間至喉頭,發出的滿足的低
沉呼喚。

  把她轉過身來,凌干青雙膝前踞後弓,吮吻著她的臍眼、渾圓富彈性的小腹
,何真真忍不住雙手扶著凌干青的頭往下壓。捧著褻褲,呼吸著陰阜所氾濫的愛
液芳香,使凌干青的私處向上挺了一下。吸吮她那柔綿修長的玉腿,實在是一大
享受。在她呻吟聲中,何真真不自主地抬高了左腿,緊貼的褻褲下現出了一道蔭
濕的彎弧,凌干青一口含吮了上去。

  「啊……嗯……啊……」伴隨壓抑的叫聲中,凌干青的頭被壓得更緊,何真
真身軀的抖動也越厲害。

  凌干青漸漸把持不住,一把抱起何真真,將她放在床上,使她平躺著,雪白
的身軀上聳立兩座小山。凌干青用手撫弄著粉紅的乳頭,只見乳頭漲大了起來,
乳蕾也充血變成了大丘上的小圓丘。何真真低沉的呻吟中,凌干青將頭埋入她的
雙乳間,再張開口含住那乳頭,任由它繼續在口中漲大,輕輕地吸吮由乳尖泌出
的乳香。

  抬起上身,只見豐滿的小丘,在小巧褻褲裡。凌干青忍不住將褻褲拉下,脫
去那薄薄的障礙,一片稀薄的森林就展現在眼前。何真真見凌干青緊盯住她下體
,不由嬌羞地以一手遮住臉龐,修長的玉腿為本能地微夾,以另一手掩住下體,
嬌聲道:「不……不要……這樣看……人家……」

  凌干青轉過身來跨上,雙手左右撐開她玉腿,稀薄的森林遮隱不住潺潺的桃
花源小溪,豐腴的雙丘隨著雙腿的張開,可見兩扇粉紅的小門輕掩小溪。隨著何
真真微抖的氣息與嬌軀的顫動,小丘如大地蟄動著,兩扇小門如蚌肉蠕動著。

  親吻著突丘,呼吸著出生時離開母體潛在熟悉的氣息,令凌干青有一股安詳
的感覺。左右臉頰貼向她那如綿幼嫩的雙腿,更令人舒適地想要沉睡。突地,私
處一緊,何真真已抓著凌干青的寶貝在她雙乳間揉搓。時而雙手套弄、時而口含
吸吮、時而乳間揉搓,使凌干青從幻想中回到現實。

  凌干青用手指輕撥雙唇,何真真立時呻吟了起來,下身輕輕扭動,甘泉由雙
瓣中緩緩泌出。凌干青用手指按住那雙瓣左右揉動,她呻吟的更深長。凌干青以
右手兩指撥開雙唇,左手將陰蒂覆皮上推,舌尖輕吮突露之陰蒂,此一動作使她
不自覺地將臀部及陰阜上挺。

  「啊……呼……」何真真扭動雙腿呻叫著。凌干青舌尖,不斷在充滿皺紋的
唇壁內打轉,時而輕舔陰蒂、時而吸吮蚌唇,更進而將舌尖探入小溪。

  「啊……大哥……啊……啊……大哥……」隨著她一陣陣吟叫,只覺何真真
雙手,胡亂在凌干青雙臀揉搓,並喚著凌干青。

  「她出來了……」凌干青忖思間,只見小溪中隨著何真真高潮的痙臠,泌出
一股白色鐘乳。凌干青翻過身來,只見她面泛春潮,氣息嬌喘。凌干青小聲的在
她耳邊說︰「我想和你瘋狂激烈地歡好。」

  何真真她脹紅了臉:「大哥……你壞……不來了……」更顯出她的嬌柔。凌
干青雙手伸入她雙腿間,緩緩撐開兩腿,改變姿勢位於其中,兩腿交叉處有黑絨
的陰毛,隨著角度變大,凌干青甚至看見她的陰道口泛潮的蠕動。

  「大哥……你壞死了……」凌干青看著何真真那張宜嬌宜嗔的臉龐,更令人
心猿意馬,再也顧不得,遂提槍上馬。

  何真真顫抖地說︰「輕一點……大哥……」

  凌干青將寶貝在何真真穴口徘徊遊走,時而磨搓陰蒂、時而撩撥蚌唇、時而
蜻蜓點水似得淺刺穴口。何真真被凌干青挑逗得春心蕩漾,從她半開半閉如癡如
醉的眼神,及朱唇半開的濁重喘息聲中,可看出她的銷魂難耐的模樣。凌干青漸
可感覺到她幽洞已淫水泌泌、潤滑異常。在她難耐之際,何真真不自主地將雙股
挺湊了上來,凌干青則故意將玉莖游滑開來,不讓她如願。

  「不……不來了……你有意逗人家……」凌干青被她這種嬌羞意態,逗得心
癢癢的,不自主地胯下一沉,將玉莖埋入穴內。

  「啊……」何真真在嬌呼聲中,顯露出止渴的表情,她更把光滑迷人的玉腿
,擺到凌干青的臂彎來,擺動柳腰,主動頂、撞、迎、合。

  「美嗎?真真?」「美極了,大哥,我從沒享受過這種美感。」

  凌干青對她的抽送慢慢的由緩而急,由輕而重、百般搓揉。抽提至頭,復搗
至根,三淺一深。隨著那一深,她玉手總節奏性的,緊緊捏掐著凌干青的雙臂,
並節奏性悶哼著。同時,隨著那一深,陰曩敲擊著她的會陰,而她那收縮的會陰
總夾得凌干青一陣酥麻。

  皺折的陰壁在敏銳的龜頭凹處刷搓著,一陣陣電擊似的酥麻由龜頭傳經脊髓
而至大腦,使凌干青不禁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暴怒的玉莖上佈滿著充血的血管
,益使她陰道更形狹窄,而增加了磨擦面。低頭望去,只見何真真那殷紅的蚌唇
,隨著抽送間而被拖進拖出。

  「喔……喔……」何真真口中不住咿唔,壓抑低吟著,星眸微逐漸發出急促
的呼吸聲。

  纖纖柳腰,像水蛇般搖擺不停,顛播逢迎,吸吮吞吐。花叢下推進、上抽出
,左推進、右抽出,弄得她嬌喘吁吁,一雙玉腿,忍不住搖擺著,秀髮散亂得掩
著粉頸,嬌喘不勝。「噗滋」、「噗滋」的美妙聲,抑揚頓挫,不絕於耳。

  「喔……喔……大哥……慢……慢點……」在哼聲不絕中,只見何真真的緊
閉雙眼,頭部左右晃動著。

  何真真陰道狹窄而深遽,幽洞灼燙異常,淫液洶湧如泉。不禁使凌干青把玉
莖向前用力頂去,她哼叫一聲後,雙手抓緊被單,張大了雙口,發出了觸電般的
呻吟。她用牙齒緊咬朱唇,足有一會,忽又強有力的聳動一陣,口裡悶聲地叫著


  「喔……別動……我……沒命了……完了……我完了……」凌干青順著她的
心意,胯股緊緊相黏,玉莖頂緊幽洞,只覺深遽的陰阜,吮含著龜頭,吸、吐、
頂、挫,如湧的熱流,燙得凌干青渾身痙臠。一道熱泉不禁湧到寶貝的關口,凌
干青用盡力氣,將她雙腿壓向胸部兩股使勁向前揉擠。熱流激盪,玉漿四溢,一
股熱泉由根部直湧龜頭而射。

  「哼……」凌干青不禁哼出聲。

  「啊……啊……喔……何真真她玉手一陣揮舞,胴體一陣顫動之後,便完全
癱瘓了。她體壁由於無力而顫抖著,彷彿似喘息般的吸吮著還冒著煙的火槍。

     ※   ※   ※   ※   ※   ※

  安頓好疲憊不堪的何真真,凌干青還有一個任務:擺平陸小翠。一進到陸小
翠房裡,一陣旖妮的氣氛讓凌干青感受到新婚的味道,房裡的擺設全都換過了,
新房的大床上,陸小翠用粉水綠色的棉被蒙著頭,想來大概是害羞而不好意思吧


  凌干青帶著一顆跳動不已的心,緩緩脫除自己全身的衣物,來到雙人大床邊
緣坐下,伸出顫抖的雙手將粉水綠的絲被,輕輕地由陸小翠的臉上拉下來。只見
她俏臉羞紅,一雙媚眼緊閉著,細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表露出芳心的羞恥和悸動


  望著她的媚態,凌干青雙手老實不客氣地摟住她溫暖細滑的香肩,將頭一點
點地往她的臉上移動。終於,凌干青貪婪的嘴兒,印上了她小巧的紅唇。一開始
,她像是欲拒還迎地緊閉著兩片香唇,在凌干青努力不懈的熱吻之下,終於使她
放棄了抵抗,唇兒半開,讓凌干青的舌頭入侵她的嘴裡,吻著、吻著,甚至還伸
出了小香舌和凌干青交纏吸吮。

  凌干青吻著吻著,靈活的舌頭舔遍了她嬌靨上的每一寸嫩滑的肌膚,從她性
感的小紅唇之中,不時流洩出低啞而嬌媚的哼聲:「嗯……唔……哼……哼……
嗯……嗯……」陸小翠的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起來,飽滿豐聳的胸脯也上上下下
地起伏個不定。

  凌干青愛憐地看著陸小翠嬌艷的臉龐上透著暈紅的色澤,一隻急色的魔手悄
悄地伸到她的胸前,撫摸著,揉著飽漲的玉乳,終於忍不住解開她上衣的鈕扣,
一顆接一顆地直到完全剝開她的衣服。陸小翠雪白的胸肌,在那艷紅的肚兜襯托
下,顯得是那麼豐滿白嫩,迷人已極。

  凌干青的手輕輕隔著肚兜揉弄著她的玉乳,好一陣子,才將肚兜脫開;霎時
,一對晶瑩剔透、豐肥柔嫩的乳房,就這麼攝人心神地裸露在凌干青的眼底,使
凌干青忍不住心裡的感動,低下頭去,用嘴唇輕輕地含住她的乳頭,以舌頭去旋
轉、舐弄著。

  如此調弄,使得陸小翠的鼻息咻咻,嬌喘噓噓地呻吟著道:「嗯……嗯……
唔……哦……唔……嗯……哼……哼……」

  陸小翠實在太美了,凌干青仔細地打量著,只見她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又
常又直地飄散在柔軟的枕頭上,還微微地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再看她嫣
紅的嬌靨上,水汪汪半開似閉的媚眼、柳眉彎彎長弧、挺直的鼻樑、紅嘟嘟的櫻
唇,不時輕洩出令人銷魂的模糊哼聲;毫無斑點而白嫩又有彈性的雪膚,讓凌干
青百摸不厭;身材高窕,卻又顯得豐滿玲攏;胸乳肥滿,柳腰纖細。

  凌干青一邊欣賞著,一邊輕柔地替她褪除其餘的衣物。到了這時,兩個人就
這麼光溜溜地依偎在床上。只見陸小翠胸前那一雙又白、又嫩、又柔軟、又挺聳
的玉乳,光是靜靜地平躺著,不必抖弄,只靠她呼吸之間的輕顫,就好像兩顆有
生命的大肉球似的,在她的胸前活蹦亂跳地晃蕩著。

  陸小翠那櫻桃似的小嘴兒,兩邊菱角線條分明,充滿了女人特有的風韻與氣
質;長長而捲曲的睫毛之下,是一對會說話的迷人媚眼,此時在半開半闔的情形
之下,透射出無限的誘引與柔情;連結嬌軀與螓首的,是雪白而粗細適中的玉頸
,體側兩條柔美的曲線,引人無限的遐思和幻想。

  圓如滿月的豐臀之下,大腿根部的那黑色的三角叢林地帶,毛茸茸地形成誘
人的草原,就像是白沙地上長出一片茂密的黑色雜草。亂毛叢生的區域中,仔細
一看,中間遮掩著一條微微彎曲、而帶點暗褐紅色的小縫,緊閉著的門縫頂端,
用手剝弄,還突起一顆油光瀲灩的櫻紅色、而小巧玲瓏的肉核,看上去是那麼的
誘人吮進嘴裡,細細品味。

  平坦而滑膩的小腹和讓人垂涎三尺的小穴之下,修長迷人的兩條玉腿,和款
擺扭動的蛇腰,散發出極具性感誘惑力的絕代風華。葫蘆形的胸、腰、臀部,構
成她美麗的嬌軀上令人難以抗拒的完美女性象徵。陸小翠的身裁實在是太迷人了
,讓凌干青欲焰如烈火般在胸腔裡焚燒,忍不住便將赤裸裸的嬌軀緊緊地摟進懷
中,然後倒在床上,把她壓在自己的身下。

  這個時候的凌干青,像一隻飢餓已久的老虎,逮到了待宰的羔羊,想要大肆
朵頤一番。凌干青將大寶貝抵住陸小翠的小肉縫磨擦著,身體整個壓在陸小翠柔
軟的胴體上面,嘴巴含著她左側的乳房,對著鮮紅挺翹的乳頭又吸、又吻、又舐
地來回吮弄著,右手則像搓湯圓似地撫揉她石側的乳房。

  而另一隻手更是順著細滑的小腹摸下去,移到微濕的洞口,扣弄著女人身上
最敏感的部位。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果然使陸小翠的小穴穴充滿了淫液。凌干
青更進一步,慢慢將手指頭伸進了她的小穴穴之中,在陰道前端的嫩肉區域扣弄
著。

  未經人事的陸小翠,哪還抵受得住這三面夾攻的侵襲,嬌軀就好像一片風中
的落葉般地顫抖著;而且柳腰還隨著凌干青手指插動的頻率,前後上下地款擺搖
晃著哪。她輕顫的嘴唇裡,不時輕洩出:「噢……噢……我……快……熱死了…
…啊……好……難受……嗯……哼……」

  陸小翠的哼聲漸漸地變成了:「啊……大哥……你……嗯……不……不要…
…再……逗……逗我了……嗯……我……快受……受不了……噢……啊……啊…
…」

  凌干青一手握住大寶貝,讓充血澎脹的大龜頭,頂住她淫水漣漣的小穴洞口
,用龜帽揉磨著她敏感的的陰蒂;正在搔癢難耐的陸小翠,被凌干青逗得實在忍
受不住了,用她一雙水汪汪的媚眼,散射著貪婪的眼光注視著凌干青的下半身,
脹紅著嬌靨,嘟著性感迷人的小紅唇,顫抖地用渴求著道:「嗯……大哥……嗯
……你……能不能……快一點……把……嗯……把你的……大寶貝……插……插
進來……嘛……嗯……哼……快……快嘛……我……我實在是……受不了……不
……要再……逗……我了……」

  這時的陸小翠,己經被熊熊的慾火燒昏了所有的理智和矜持,顧不得什麼羞
恥之心,飢渴地伸出玉手抓著那條在肉縫洞口打轉,而過門不入的大寶貝;自己
把雙腳叉得開開的,小腿努力地向上舉起,扭動著白嫩的屁股,把那個肥漲飽滿
的小肉穴,迎向凌干青的大寶貝挺去,好一付色慾薰心的模樣。

  凌干青把大寶貝向後一挪,再使勁往前一推,「滋」的一聲肉棍入洞的脆響
,伴隨「哇」的一聲慘叫,使她痛得連眼淚都擠了出來。低頭一看,只見那根肥
壯怒峙的大寶貝,在凌干青使勁的揮動之下,竟然連頭帶把,整根都戳進了她的
小穴裡。

  陸小翠緊咬銀牙,冷汗直流,凌干青見狀趕忙俯頭低聲在她耳邊安慰地輕聲
說道:「小翠,你忍耐一下,第一次的破瓜之疼是免不了的,過一會兒,小穴鬆
動了,就會好多了。」接著,凌干青再輕吻她細嫩的臉頰,用舌頭舔弄著她凸起
的乳頭。

  過了好一會兒,陸小翠才吐氣如蘭地在凌干青耳際說道:「嗯……現在好多
了……剛才……真是痛死我了……嗯……嗯……」她嬌媚地瞄了凌干青一眼,悠
悠地道:「嗯……大哥……你可要……輕……一點兒……不許再……弄痛……人
家……了喔……」

  凌干青慢慢將大寶貝,從她緊窄的小穴中抽了出來,再小心翼翼地慢慢插了
進去。以這種慢工出細活的方式又抽插了一刻鐘,小穴裡淫水如泉地溢了出來,
陸小翠又開始叫道:「大哥……嗯……大哥……人家……嗯……好……舒服……
嘛……喔……喔……小……小穴……好美……嗯……人家感……感到……好舒服
……唷……嗯……美……美死了……嗯……好爽……真是太……太美了……喔…
…啊……啊……可真……爽死……人家了……哦……哦……好……真是太爽……
了……」

  到了這時的陸小翠,可真是苦盡甘來,表現出一付春情湯漾、媚眼如絲的嬌
俏模樣,這種風情萬種、迷人的浪態,更讓凌干青緊緊地壓住她令人著迷的胴體
,大寶貝一陣又一陣,如狂風暴雨地猛插猛操著她的小穴,幹得她香汗淋漓、嬌
喘噓噓地抖個不停。

  在凌干青每一次又猛又勁的進出之中,小穴裡的淫水氾濫的像洪水決堤。凌
干青索性用雙手抱住陸小翠的小蠻腰,大寶貝橫衝直撞地狠命轟炸著,這一波猛
烈的攻勢,搞得她一雙玉臂緊緊地抱住凌干青的背部,兩條玉腿也勾到凌干青的
屁股上,一個白美的嫩臀則努力地往上猛挺,迎湊著大寶貝插動的頻率,小嘴裡
又是一連串地狂叫著。

  「大哥……哦……大寶貝……哥哥……快來……快來干……我的……小穴…
…哦……噢……真爽……好舒服……嗯……對……用力呀……喔……小穴美……
美死了……啊……哦……再……再快一點……人家……的……小穴……美……美
死了……喔……用……用力……干……干我吧……把我……插死……好……了…
…」

  陸小翠一直淫媚地嬌哼著,一面瘋狂地扭擺著她的屁股,極力迎合著凌干青
的大寶貝,同時四肢像只八爪魚般地緊纏著凌干青,好加重凌干青插干的力道。
過了一會兒,她的嬌軀一陣陣地顫抖了起來,凌干青一看,便知道她可能是要洩
身了,趕忙再加重操穴的力道,嘴巴也堵上了她的櫻桃小口,兩條舌頭就在兩張
互相蜜吻的嘴兒裡翻滾交纏了起來。

  又連續插弄了幾十下,陸小翠躺在凌干青的身下混身猛顫著,小穴中一陣強
烈的收縮,一大股又燙又熱的陰精直衝而出,浸得凌干青的大寶貝全根發酸,陸
小翠洩得渾身酸軟,平癱在床上,任由凌干青狂插猛操地,在她美妙的胴體上蠢
動著。

  約摸又插了一百多下,凌干青的大寶貝也在一陣抖顫之下,精關一開,大股
炙熱的精液直接射進了她的花心裡,又燙得她在半昏半醒之中,迷糊中呢呢喃喃
地哼著:「喔……喔……大哥……人……人家……美死了……啦……喔……你的
……精水……好燙……射……得我……好……舒服呀……嗯……好累喔……我…
…要睡……一下……」靜靜地,凌干青也在全身舒暢中躺到她身旁,把她柔若無
骨的嬌軀擁入懷中,兩人甜蜜地交頸入眠了。

     ※   ※   ※   ※   ※   ※

  激烈魚水之歡後,常會使人沉醉在溫柔鄉的酣眠之中。時間不知過了多久,
皎潔的月光透過半透明的白紗窗廉射進房裡,朦朧地灑在床上。經過激情洗禮的
凌干青,在疲累和滿足參半的夢鄉之中醒了過來,睜開惺忪的雙眼,映入眼廉的
便是上半夜剛和自己顛鸞倒鳳、享受男女間最高享受的陸小翠。

  陸小翠美麗的嬌靨上,猶帶幾分慵懶的滿足感,暈紅的雙頰使凌干青忍不住
這秀色可餐的誘惑,湊過頭去,一口就狠狠地親了下去,吻得她在半睡半醒中幾
乎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一陣熱吻之後,只見陸小翠睜開美麗的鳳眼,千萬縷柔情
的目光望了凌干青好一會兒,忽然一雙玉臂如蛇般地,又纏上了凌干青的頸項,
獻上她心甘情願的熱吻,兩條紅嫩的舌頭舐吻著彼此臉上的每一寸肌膚,輕憐蜜
意地纏綿了許久。

  許久,倆人才從兩情相悅的迷離恍淌之境,漸漸清醒過來,凌干青輕笑道:
「小翠,你現在是不是狀元娘子?」

  「啐,大哥你也來笑我?」陸小翠嬌羞著不依。

  凌干青笑著問道:「你就是那個時候喜歡上我的嗎?」

  陸小翠嬌羞地點點頭:「是的,要不然後來我才不會幫你。」說著羞笑道:
「我現在才不想當什麼狀元娘子,能夠服侍大哥,我真是太幸福了,就像做夢一
樣。」

  不經意之間,凌干青的目光掃到陸小翠挺聳的雙峰和那雙修長無瑕的玉腿上
,平滑白皙的小腹之下,一片呈倒三角形的濃密陰毛,掩覆著微微隆起的小肉丘
,穴口蜷曲而有點凌亂的陰毛上,還留著他們上半夜激情狂歡後的余漬。

  忍不住心中的慾念,凌干青的魔手悄悄地揉搓著陸小翠兩顆肥嫩豐滿的雙乳
,手指頭還不停地把玩嶺上那兩顆鮮紅欲滴的小櫻桃。從緩緩硬實的乳尖和柔弱
無骨的嬌軀輕顫不已的訊息之中,讓凌干青知道陸小翠的慾望又再次被挑逗起來
了。

  臉上燃燒著一股烈焰,香息咻咻的陸小翠,熱情如火地湊過她的小嘴,找到
凌干青的嘴唇就吻了下去,纖腰如水蛇般地扭動著,全身發燙,緊緊地密貼在凌
干青的身上。男女之間的情慾之火,到了這種程度,可就像是春雷勾動了地火,
一發而不可收拾的了。

  一陣陣的甜蜜長吻和赤裸裸的身體接觸後,搞得凌干青是慾火焚身,力求一
洩為快;而陸小翠也進入了春情蕩漾、迷離恍惚的境界之中。凌干青將右手插入
倆人身體貼合的下身部位,沿著細滑的大腿嫩肉向上游摸索著,鼓騰騰的小穴外
面,已被她流出來的淫水浸得濕淋淋的了。

  滑膩的手感,讓凌干青伸出兩根手指,撥弄著她淫水漣漣的肉縫中探索著,
一股濕熱熱的感覺,由指尖傳到了凌干青的神經中樞,更讓凌干青的慾念,如火
上加油般地熱切燃燒了起來。陸小翠也配合著凌干青的動作,扭動她的腰肢,好
讓凌干青的手指在她小穴裡揉搓得更徹底;她的小手也伸到凌干青的跨下,去握
住那根大寶貝,輕柔地上下捋動著。

  兩人的動作都不約而同地讓小穴和大寶貝湊到一塊兒去,凌干青撥開她滑嫩
的雙腿,一根鐵一般堅硬的大寶貝,就在她的小穴洞口四周磨弄起來。陸小翠的
情慾已如沸騰的滾水,將要噴濺而出;而凌干青的色念也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了。

  只聽嬌喘不已的陸小翠,心癢難耐地呢喃著:「喔……嗯……嗯……大哥…
…噢……噢……我……我的……小穴……好癢……嗯……嗯……快……快把……
你的……大寶貝……插……插進來……我……我要嘛……嗯……嗯……」

  看著陸小翠媚眼如絲,激盪的情慾已到了慾火焚身的地步,凌干青連忙把屁
股一抬,龜頭對準了濕滑的肉縫,頂開兩片嫩嫩的小陰唇,緩緩地在「滋」、「
滋」的水聲擠弄之中,藉著她潺潺的淫水,滑進了她的小穴裡了。

  一陣「唉呀」、「唉呀」的消魂叫聲中,還沒等到凌干青抽動大寶貝,陸小
翠的屁股已經自動地扭擺起來,女人的天性和激情的刺激,讓這昨夜以前還是冰
清玉潔的處女之身的她,無師自通地篩動著嫩臀,扭搖著纖腰來增加雙方的樂趣


  被她這身浪態感染的凌干青,也開始抽動大寶貝,在她的小穴裡面自由自在
地操弄起來。這時,他們是以互擁側交的姿勢行房,所以兩人都有極大的活動空
間來迎合對方的動作。

  緊閉著一雙媚眼,嘴角含春的陸小翠,淫蕩地自她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聲滿
足的嗯哼聲,不斷挺扭的屁股,讓她的兩顆酥乳也在凌干青的胸前顫動著,又白
又嫩的一雙玉臂勾著凌干青的頸項,被頭散發地搖晃著她的螓首,享受著豐滿肥
沃的小穴被大寶貝填滿的快感。

  一連串的猛干狠操之下,記記長打都搔到她的穴心深處,讓她忍不住快樂地
大聲浪叫道:「喔……喔……好……好美喔……唉呀……大哥……你……干……
幹得我……美……美死了……哎……哎喲……好……好爽……人家……真是……
爽……極了……嗯……嗯……用……用力……一點……快……再……深一點……
好美……喔……喔……大哥……你的……大寶貝……干……得我……好爽……好
舒服……呀……嗯……嗯……」

  大床上,床單被凌干青的大寶貝,從她的小穴裡帶出來的淫水,給浸濕了一
大片,同時,陸小翠的小穴裡,也因為積聚了大量的淫水,在干穴的打樁動作抽
動之際,發出了「噗滋」、「噗滋」的美妙聲音。陸小翠的小嘴兒裡哼著陣陣的
淫浪叫聲,屁股猛擺、纖腰狂扭,那根大寶貝在她的小穴兒裡橫衝直撞,就像是
大海中的一條蛟龍,正在興雲布雨地翻騰躍動著,操得她甜膩膩地直叫著「好哥
哥」不已。

  「啊……哦……哦……嗯……嗯……太……太好了……大哥……你……你真
……能幹……呀……噢……好癢……小穴……好癢……快……再……再用力點…
…對……對……就是……那裡……喔……喔……舒……舒服……快……再……插
快……一點……唔……唔……美死……我了……嗯……嗯……好……好爽……喔
……」

  陸小翠的雙腿緊緊地夾住了凌干青的腰際,充滿彈性的大屁股不住地顛動著
,而在看似亂挺的動作之中,漸漸地竟能配合著凌干青的動作的頻率,進退有節
地篩動著。凌干青的雙手抱著她肥美的屁股,緊緊捏住雙臀的柔嫩肌肉,並用凌
干青的大寶貝,一次又一次地搗進她的穴心深處,逗弄著她無限的激情和春意。


  此時的陸小翠已被凌干青幹得神智漸漸恍惚起來,全身的香肌忽然起了陣陣
痙攣,四肢緊緊纏繞住凌干青的背部,滿是汗水的嬌靨上扭曲著,聲浪漸漸提高
,叫著:「嗯……嗯……啊……哦……我要……我要……唔……我要……嗯……
要……丟……丟出……來……了……我要……我要……升天……了……喔……喔
……嗯……嗯……」

  隨著陸小翠的淫叫,一股股熱流由她的子宮裡直噴出來,燙得凌干青的大龜
頭好舒服,陣陣陰精不斷地洩出,陸小翠的身體也不住地隨著她的洩身而顫抖著
,激流由大變小,在最後一股熱流之後,陸小翠的嬌軀整個兒癱軟在床上,纏著
凌干青的四肢也漸漸放鬆了,全身上下能夠用力的只剩下眼皮的翻動,和小嘴裡
微張輕呼的嬌喘。

  凌干青見陸小翠如此透支體力,停下大寶貝的動作,讓她歇息著,雙手再次
揉弄著她的玉乳,好讓她享受干穴之後的餘韻。良久,陸小翠努力地撐開雙眼,
疲累地道:「大哥……你還沒……洩身……你就趴在我身上……再幹一會兒……
到你洩出精水來吧……」

  凌干青見她已經累得這等模樣,還掛念自己還沒盡興,不由得感動地伏在她
的臉上蜜吻了一陣子,才道:「好妹妹,你今天太累了,我們來日方長,等你恢
復了再說。嗯,時候不早了,睡吧……」凌干青摟著陸小翠柔聲撫慰著,低下頭
吻吻她的雙頰,只見她睡眼惺忪地望了凌干青一眼,便抵擋不了睡魔的侵襲,而
進入了夢鄉。凌干青也是眼皮漸漸沉重,很快也墮入美夢中……

  【第四部完】

【全書完】
2008-10-8 22:3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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