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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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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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拍賣會
江城的拍賣會一開始就爆出了冷門,一幅明朝佚名《荷塘按樂圖》以六十萬
元的高價售出,一下子把拍賣會推向了高潮。
拍得此畫的是一個女人,氣質嫻雅,帶著一副咖啡色的高級眼鏡,坐在大廳
第叁排中央,矜持地微笑著。她便是江城的名律師姬曉鳳,許多人認識她,是因
為她在法庭上的口舌便給,對于法律條文的嫻熟應用,誰也不知道,她竟然也會
喜歡古書畫收藏。
她笑著。可是又有誰知道,她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他,既然他不能來,自己
就必須幫他完成他喜愛的事業。
拍賣師胸有成竹地站在拍賣臺上,帶著一副忍痛割愛的表情叫賣著一卷近代
許文山手摹唐朝張萱的《搗練圖》,起價較低,有幾個人正起勁地叫著。姬曉鳳
並不著急,注視著出價者們誇張的表演,這些人顯見衹是一些暴發戶,充其量是
想把一些字畫挂在他們虛張聲勢附庸風雅的書房裏擺闊氣罷了。
很快,一個長著一對金魚眼的壯年男人拍得了這卷《搗練圖》,洋洋得意地
坐在軟椅上,嘴裏嘀咕著,似乎有點神經質。
姬曉鳳心裏明白,這個金魚眼已經陶醉在這個充滿誘惑的氛圍裏了,此刻,
他的大腦早已一片虛空,失去了理智。這不會是他平時的表現與風度。很顯然,
這個金魚眼是第一次踏足這個領域,所以他也必須付出高昂的學費。
「接下來是一件滿清皇帝乾隆穿過的龍袍,起價五十萬元。」拍賣師就像一
位破產的國王在忍痛拍賣他的寶座,他那宏亮莊重的嗓音在大廳裏回蕩著。
姬曉鳳從拍賣資料本上對照實物仔細一看,這件蟒袍用孔雀羽線繡成,碧綠
的底色上用小珍珠、珊瑚珠釘繡出的細膩花紋,雖經日月侵蝕,仍是顏色鮮麗,
光彩照人,起拍價並不高。
可是今天自己的目標並不在此。
她聆聽著有如天文數字的出價聲,不斷地從拍賣師的嘴裏迸出,她的身旁坐
著許多雍容華貴的男女,正襟危坐,在他們眼中,這種瘋狂的游戲簡直是不可理
喻,然而,姬曉鳳並不這樣想。
要是,要是身邊坐著他的話,他肯定會說,這是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是拍
賣師天才的絕妙顯示,在一片令人眼花繚亂的混亂當中,他舉重若輕地操縱著一
切,把無數相關的信號、暗示和動作有條不紊地轉變成實實在在的金錢。
此刻,他在哪裏?姬曉鳳的心突然一陣的疼。然後,她的心猛然一揪,因為
她聽見了拍賣師在喊著:「下面這是一件《南宋龍泉窯的青瓷船形水盂》,起價
八十萬元。有哪位願意出此價錢?」
這是他曾經說過多次的,他父親生前一直想要收藏而不可得的,他發過誓一
定要得到它。如今,它來了,就在眼前。聞,我一定替妳得到它!
*** *** *** ***
「這家伙會不會沒來?」單立夫疑惑不角地看著坐在監視器前的陳群部長,
「拍賣會都要收尾了,難道我們泄露消息了?或者是他竟然放棄了?」
「他已經來了。」陳群盯著監視器,嘴裏嚼著綠箭口香糖,「他一向精于化
裝,衹是大家沒看出來罷了。」
上級早已嚴密部署,利用聞于斯父親的遺物為餌,釣他上鉤。雖然知道聞于
斯生性狡詐多疑,但以他愛冒險的個性卻是非來不可。
大廳裏已經處于一種白熱化的場面。兩個女人正在鬥得難解難分,吸引了在
場全部人的眼球。這兩個女人太出色了,都是那樣的高貴清麗,在淡雅之中透出
一股殺氣,都是對那件《南宋龍泉窯的青瓷船形水盂》誌在必得。
「妳們看看,這是姬曉鳳,她肯定是在替聞于斯競拍的。不過令我感到奇怪
的是那位譚眠雲女士,怎麽也會咬著這件水盂不放呢?」陳群驚訝地看著屏幕,
「妳們知道她是誰嗎?」
單立夫等人搖了搖頭,都目視著陳群,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譚眠雲,國內知名的古文物收藏家,我曾在參謀長家裏見過她,是咱們許
多高級領導人的座上賓。大家等會兒行動要小心一點,一定不要傷害到她。明白
嗎?」陳群雖是武將出身,長年在部隊裏摸爬滾打,但對于官場行事也是精研日
深,否則以他自己這種沒有靠山背景的窮苦軍人,也不會在壯年就擔任情報部長
這個要職。
監視器裏人聲鼎沸,氣氛緊張。一個身著黑色夾克的老年人正自用手推著輪
椅往大廳外面走,看情況似乎對這種氣氛不太適應。
就在這時,拍賣師正在歇斯底裏地叫著:「兩百萬,兩百萬,還有沒有人願
意超過這個價錢?兩百萬第一次,兩百萬第二次,兩百萬第叁次。成交!」
他把槌子敲下,對著姬曉鳳叫道:「恭喜這位女士,拍得這件《南宋龍泉窯
的青瓷船形水盂》。」
「奇怪了,聞于斯還是沒看到呀……」單立夫嘴裏唸叨著。
「就是他了,馬上逮捕他!」陳群指著那個老年人,斬釘截鐵地命令。
*** *** *** ***
聞于斯一拐過大廳的墻角,就馬上就甩掉輪椅,順著樓梯上了二樓。迎面是
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另一端站著一個穿著軍服的年輕人,手中擺弄著一把精
致小刀。
聞于斯站住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似乎稚氣未脫,但是身上卻充滿一種
騰騰的殺氣,這種殺氣熟悉之極,聞于斯在中東、在西亞、在中南美洲,都遭遇
過。
「我叫任小時,我的爸爸叫任征。」那年輕人手中的小刀飛速的旋轉,然後
脫手而出,在空中筆直地向聞于斯飛來,速度之快竟似不亞于子彈。聞于斯沒想
到這年輕人說幹就幹,一瞬間,那小刀就直奔臉部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聞于斯左手一伸,握住了小刀,旋即掏出了手槍,扣動扳
機,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明眼人一見就知道,遇上高手了。
任小時大叫一聲,在地上打了個滾,躲到大理石柱後邊,右臂鮮血淋灕,已
是中了一槍。這幸虧還是躲得快,要不然這一槍肯定中到要害。
他從小練習飛刀,幾乎是天天刀不離手,自從入伍以來,更是經過武林高手
調教,從未失過手。這也使得他日漸驕傲,雖然父親任征總是勸他,在這熱兵器
時代,還是練好手槍重要,但他總是聽不進去。
喜歡飛刀,大概是高中讀書時受到古龍的武俠小說《多情劍客無情劍》裏小
李飛刀的影響,真正開始練,主要還在于他的祖父也是個飛刀高手,耳濡目染之
下,他全身心地投入練習。
此時,右臂劇烈的疼痛使得他終于明白了,飛刀是可以接得住的。如果剛才
自己是用槍的話,恐怕此刻聞于斯早已伏尸當場,自己也就為父親報仇了。
任小時側耳聽著,又是幾聲激烈的槍響,但子彈似乎並不是朝著自己而來。
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同伴跟聞于斯交上火了。緊接著,他聽到了巨大的玻璃
破碎的聲音,然後是同伴的驚呼。
聞于斯見情勢對自己不太妙,當即撞碎落地長窗直接跳了下去,在空中他還
把手中的機關摁鈕按了一下,事先被他安裝在拍賣中心的炸彈全都爆炸了。爆炸
的回聲震得聞于斯耳膜慾裂,他在地上滾了數下,迅速藏身于一輛奔馳車後面。
這時,一顆炙熱的子彈劃破了他的右肩,火焰般的彈片使他感到了鑽心的疼
痛,鮮血流到了胳膊肘上,他知道自己受傷了。對于他來說,這是一種久違的疼
痛,刺鼻的血腥味無疑是最好的興奮劑,他情不自禁的撫摸著傷口,目光中充滿
了冷酷的殺氣,這殺氣中帶著些微執著的興奮。
聞于斯射出了柯爾特手槍中剩餘的幾顆子彈,乘著對手躲避的時候馬上打開
了奔馳車的車門,啟動,加速……
就在此時,又是一顆子彈猛然擊中了他,子彈鏗然地嵌在他的肩胛骨之間。
「該死的狙擊手……」聞于斯嘴裏喃喃咒罵著,奔馳車衝上大道,朦朧中,
他感到腦袋仿佛要裂開一般。
*** *** *** ***
農歷雨水的第二天,江風一陣冷似一陣,小區裏飄蕩著褐紅色的落葉,看起
來竟是又要下雪了。岳小青昨夜輾轉反側,一宿沒合眼,聽窗外風聲幽咽,一聲
聲往心裏注滿了不已的惆悵。
昨日,市文聯的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送她一幅梅花圖,畫上寫著對聯:「長
日閉門來燕子,一春浮夢到梅花。」
筆是湖筆,紙是宣紙,充溢著古樸的墨香氣。岳小青在想,這女人的容顏不
就如那花兒麽,正自一朵一朵一瓣一瓣地凋謝枯萎。而那個男人,鬢邊的烏發,
是否也正一寸一寸地變白?
她的心在這逸去如飛的日子裏,逐漸地空虛了。沒有聞于斯的江城大學對于
她來說,像輕煙一樣虛無飄渺,她已曠課很久了。父親不敢強求她,每日衹是嘆
息著,從她身邊閃過,從她凝然的雙眼前匆匆離開。
岳小青推窗。涓涓的東風吹來一縷縷濃鬱的香氣,夾雜著些潮濕的草叢的氣
息和泥土的滋味。新鮮的微風吹動她細薄的薄紗,像愛人輕薄的手,她欣喜地撫
慰著自己的臉龐,感覺塗了一層薄薄的乳油,滑膩可人。
然而,令她感到狂喜的是,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傲岸孤冷的身影,他的手撫按
在胸前,倚在一顆櫸樹上,對著她邪邪地笑著。
岳小青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想叫,可是發不出聲音來,衹能痴痴地
看著他,眼睛眨也不敢眨,深怕他就此消失似的。霎時間,她潸然淚下。
我會永遠記住這個日子的!她在內心發誓。
聞于斯有些內疚。她是無辜的,將她拖入這個要命的泥淖,說實在的,他也
是極其無奈的。看著雀躍不已的岳小青,青春靚麗,甜美的笑容裏沒有絲毫機心
和戒備,他不禁轉開目光。
他不知道,對于她來說,他的出現就是上天對她的一種恩賜。多少日夜呀,
她都把手指當成他堅強的巨杵,慰洗她狼籍的陰牝。
然後,岳小青驚訝地看見了,聞于斯蒼白的臉和憔悴的步伐,以及早已凝固
的傷口,「妳怎麽了?流血了?我這兒有止血藥,雲南白藥行嗎?」
「不要緊的,妳不要緊張。小青,我這是槍傷,妳害怕嗎?」聞于斯凝目望
著眼前有些手足無措的年輕女人,第一次反應是最主要的。雖然不相信她會出賣
他,但對于久歷滄桑的他來說,沒有什麽是可以絕對去相信的。
「不,不,我不是害怕,我……衹是怕妳失血太多……」岳小青的眼淚流了
下來,手哆嗦著去撫摸他肩膀上的傷口,「怎麽辦?怎麽辦?」
「我需要取出子彈,否則我這條胳膊怕要廢了。不過不能在江城做,看來我
必須出城。小青,我想請妳幫忙。」
岳小青略顯蒼白的臉上充滿了焦慮不安的神色,在她心中,這個男人比什麽
東西都重要!她顫抖著,目光中珠淚漣漣,「妳說,我該怎麽做?」
*** *** *** ***
拍賣中心爆炸時,姬曉鳳裹在倉皇逃奔的人群中,被疏散到外面。耳邊盡是
一些恐懼的嘶叫聲,夾雜著槍聲和爆炸聲,聲聲敲打在她的心頭。她知道,他來
了……
奔馳車絕塵而去時,姬曉鳳叫喊著剛想追上時,一衹有力的手擤住了她。她
回頭,正是江城公安局長單立夫,他搖著頭,眼中盡是擔憂的神色。
「妳為什麽總是要纏著我不放?」姬曉鳳厲聲喊叫著。多年的歲月剝蝕與磨
練,特別是在與聞于斯的交往之中,她早已逐漸褪去女強人的外衣,回復青澀少
女時的溫柔本色。可是,今天,她實在是忍不住發火了……
第四十五章 突圍
「對不起……」單立夫眼中掠過一絲憂鬱的神色,卻又似乎有些難受,「不
過,我是不會讓妳去冒險的。要知道,一顆流彈足以要走人的命。」
姬曉鳳冷冷地看著他,目光中充滿了不屑與輕嘲,「單局長,妳是江城的公
安局長,可不是我姬曉鳳的私人保鏢。妳也不看看眼前的這種亂象,這些流彈就
不會打到別的百姓身上嗎?」
幾個男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不知是被人擠倒的,還是被子彈打中,是生是
死,自在天意。姬曉鳳心中有些不忍,這場陣仗,當真必打嗎?她的聞于斯當真
這般重要,以致于政府不顧無辜百姓的性命,公然于這種公共場合開槍捉人?
「這場仗不歸我管,曉鳳,今天我衹是看客。妳要知道,這次是軍委直接指
揮,聞于斯在劫難逃。」
姬曉鳳默然轉身。憂鬱的目光穿過濃鬱的硝煙,望著聞于斯消失的方向,她
的心好疼好疼。
她絲毫沒有感覺到,單立夫正痴痴的看著她削瘦的身影,這個女人從他見到
的那一天起,他就永生不忘了。那天的她,孤獨地站立在料峭的寒風裏,哀傷的
溫婉,落寞的神情,華麗而幽怨,一舉擊潰了他原本堅強的心靈壁壘。
離婚後,他一度心灰意冷。前妻歇斯底裏的多疑令他對天下的女子存有一種
恐懼感,畏女如虎,談婚色變。直到這一天,她的出現,排山倒海般地占據了他
整個軀殼,她就像一個古老傳說中的勾魂使,迅速地攫走了他的靈魂。
華麗是一張巨大的弓弦,而幽怨是鋒利的長箭,瞬間洞穿了單立夫的心。
硝煙漸漸散佚,現場剩下許多醫護人員和消防隊員,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
火。單立夫無奈地看著姬曉鳳冷酷的背影,褲袋裏的手機震動著,這支手機是衹
有幾個人知道號碼的,他抽出一看,號碼顯示是江城市委書記岳伯川。
「對不起,我必須得走了,岳書記找我有事。」單立夫接完電話後,無奈地
看著姬曉鳳。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能于暄鬧之中與她小晤片刻,也足以告慰他此後的許多
難眠歲月。眼前的姬曉鳳冷艷絕倫,有若風中的冰霜,能在瞬間冷卻妳所有的熱
情。不過,他並不在意,衹要自己心中有愛、敢愛,這已經足夠。
*** *** *** ***
龔開彈掉了指間的香煙,目視著那煙頭瞬間消失在蕭疏的冷雨中,這江城的
雨季,竟是這樣的煩人!
他一直以為,雨是屬于女人的,感性迷離,是天地間精靈的眼淚。他掬雨,
像是當日懷裏她的淚水婆娑,那種清清爽爽,淅淅瀝瀝,青草綠樹沐浴後特有的
淡淡香氣,風中薄荷的味道,點點滴滴,滴滴點點,徘徊在他的心頭。
這是一種背叛的妄想!
痛苦像癌細胞深植在體內,蠶食著他堅健的心肌,每每思及于此,總想拔槍
自盡,以謝良心。可是他不能,因為仇敵未死,此心不甘。
「嘎」的一聲響,一輛車停在他的面前,打斷了他滿懷的思緒。抬眼一看,
是江城新上任不久的公安局長單立夫。
「啊,是單局長,怎麽了?有事要出門?」自己所站的這崗哨是出入江城最
重要的一條通道,它通往省城。
「是呀,岳書記緊急通知,要我陪他上省城匯報工作。呶,妳看後面……」
順著單立夫的眼光,龔開看見岳伯川坐在後座,衝著自己點點頭。龔開敬了
個軍禮,然後轉頭對著單立夫,「我托妳打聽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嗯,我吩咐下面的人去辦,估計很快就有消息了。」
龔開握著單立夫的手,有力的握了握,「一切拜托了,一路小心。」
「好的。謝謝。」單立夫拍拍龔開寬厚的肩膀,同樣作為男子漢,他能理解
龔開此刻內心的焦灼與憤怒。
奧迪車揚塵而去。龔開目送著它隱沒在山角處,才緩緩地轉向天邊烏黑的雲
朵,雲朵層層迭迭,像千軍萬馬一般咆哮著奔騰而來,彷佛置身于戰場之上。龔
開怒目圓睜,望著蒼穹大喊一聲,似乎這樣可以減卻胸中那絲絲鬱積悶氣。
在他的心中始終認為,他的兄長牟融的遇難與聞于斯有關。就算不是聞于斯
幹的,他也逃脫不了幹係。這些日子以來,龔開憑借獵手敏銳的嗅覺,曾一度追
蹤到了牟融出事前到過的酒吧。雖然酒吧已經易主,但他還是留下了通訊電話給
一個以前就在酒吧工作的調酒師,畢竟這條線索不能斷,盡管這小子貪婪無比。
永遠也忘不了,忘不了關昭離開時那股蝕骨的溫柔與釋然。但是,自己永遠
也不可能原諒自己的背叛,而背叛的代價,將衹能用鮮血與性命來償還。
*** *** *** ***
譚眠雲若有所思地啜了口自己親手調試的雞尾酒,打量著剛剛進門的這個男
人,「妳來了……妳好厲害!能從江城重重包圍之中安然脫身,實在是了得。」
這幢坐落于瑞安市城郊的豪宅寬敞優雅,洋溢著上世紀二十年代末民國的風
味,雕欄畫棟都故意漆成褪色的模樣,古董絲質窗簾拖曳委地,清一色的紅木家
具,精致完美,令人咋舌。
「妳倒會享受,我一進來,就聞到了一股舊上海的古色生香。衹是,此時的
眠雲似乎應該身著紫色旗袍,品著西湖龍井,而非血腥瑪麗。」
「嘻嘻,這不是為妳準備的嘛,還記得當年妳教我怎麽調試雞尾酒的嗎?」
譚眠雲媚眼斜乜,新沐的身子猶帶著薔薇的氣味,濕濕的在房中浮漾。忽然
間,她的身子輕顫,明麗的眸子裏泫然慾滴,「聞,妳受傷了?傷得厲害麽?」
瑞安的天空正在落雨。寒濕的雨氣流進窗裏,夾雜著清凈的植物體香,自窗
外淅瀝的人行板上。聞于斯貪婪地嗅著這空氣中混雜著的各色香味,精致絕倫,
是櫻花和山茱萸,草莓和苜蓿,抑或是桃花綻放時蒸起的洶涌香味。該是醉了的
時候,這一剎那,聞于斯衹想從此陶醉于這日暖香田。
「好眠雲,傷倒是不重,衹是子彈必須取出來,我怕會發炎,到時可就難辦
了。」暈黃的壁燈下,譚眠雲白玉似的臉龐上浮現著夢幻般的光彩,衹有雪域的
清峰可以媲美。聞于斯忍不住在她光潔白皙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妳幫我找個
外科醫生來吧,衹要花點重金,會有人來的。」
「嗯,我這就去,我有個同學是這裏兒童醫院的副院長,手藝精湛,而且不
會給妳添麻煩。」
「嘿嘿,我倒是不怕,就怕給妳添麻煩。要知道,我可是一個罪大惡極的通
緝犯!」
樹影鮮翠,重迭著譚眠雲俏麗的影子,淡淡霧氛中,迭迭攏攏,牽牽不破,
在靜謐的空間懸著一張慾望與溫情之網。他緊緊地抱著她,在這張網裏,倆人就
像是一對纏綿的蜘蛛,吞吐著汩汩的氣息。
「別,妳還受傷在身……」譚眠雲的身子因他嗜慾的手伸進了體內而顫抖,
這是一張冷酷殺人的手,同時也是一張溫柔無比的手,正以一種孤注一擲的意誌
侵擾著她薄弱的防線。
「就連做愛,他也有一種令其它男人難以企及的灑脫韻律……」她在心底想
著,筋骨卻不自主的軟了,此刻,奔騰壯闊于胸臆間的便是聞于斯暗渡過來的津
味,誠然是一種靈魂的裸裎,坦蕩蕩地誘導著她,向慾望的地平線飛翔。
慾望化為流淌的液體,自陰牝的深處迸發。她細細長長的呻吟,他手指的捻
揉撥扣,實在是折磨人的過程……真想日日如此,衹是命運弄人,她想。這樣的
日子,以後是難再了,而這樣的缺憾,衹能化成今日情感的勃發。
「妹子,妳高潮了……」
譚眠雲羞澀地閉著眼兒,裊娜地顫動著,微風過處,縷縷清香,彷佛遠處高
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
「壞蛋,別再磨人了,都要弄死人了……」
她纖纖衹手,擒著聞于斯碩大的陽具,輕輕地捻搓,龜頭處閃耀著隱隱的清
暉,一滴乳液般的晶體正慾滴未滴。她湊上去,小嘴輕張,丁香暗卷,已是將那
晶液啜進喉間。聞于斯沉沉地喘了口氣,順勢將陽具捅入了她的嘴裏。
譚眠雲嚶嚀一聲,臉色酡紅如酒,貝齒輕刮著他通條滾燙的陽莖,它徑體之
粗大早已超出它的本身,腥臊的氣味陣陣衝擊著她靈秀的瓊鼻。陽具有節奏地在
她口腔內抽動,廳堂裏回蕩著口交特有的嘖嘖聲,伴隨他倆渾濁的喘息與呻吟,
她又是一陣緊密的捋動。
聞于斯沉甸甸的陰囊被她的左手掌握著,忽而擠壓,忽而以舌頭相舔吸,他
的心頭一動,「眠雲的口交功夫幾時變得這樣厲害了,一點兒也不遜色于職業妓
女了。」
衹是這唸頭稍縱即逝,在這緊要關頭,不容他細想,一陣火辣辣的感覺自神
經末梢傳來,他暗呼不妙,今日怎麽這般遜?一股強烈滿帶粘稠臊味的精液已是
如子彈般激射出來,如碎花濺玉般地在譚眠雲的口腔裏四散飛濺。
譚眠雲臉色暈紅,一滴不漏地全盤接收著這點點飛花,鮮潤醉人,倏地鑽進
了她久旱的心田。然而,她並未停下動作,蜷動著靈舌,徑自將殘存在莖體上馬
眼處的精液舔得幹幹凈凈。在她口舌並舉,雙手齊用下,聞于斯的陽具並不見萎
縮,仍是保持昂揚的姿態,臨風招展。他重重地在她的臀部捏了捏,譚眠雲會意
地轉過身子,露出了她細膩的菊花穴。
聞于斯將拇指捺入了菊花穴裏,強烈地感覺到了它的張力與縮勁,沆沆然,
蠕動著她的妖媚艷冶。然而,更令譚眠雲渾身顫抖的是,他的食指卻勾住了她的
牝肉內,與拇指呼應相扣,衹那麽幾下,已叫她魂散神消。霎時間,她輕輕地擠
出了媚吟,這股酸勁使得她全身顫動,像閃電般,從腳底下貫穿過陰牝,牝內脈
脈的流水呀,瞬間流過了一道凝碧的波痕。
她的肌膚完美如籠著輕紗的夢,又似在牛乳裏洗過了,整個一個躺在琴鍵上
的梵音美樂。彎彎的楊柳,蕭疏的倩影,光與影構成和諧的世界,這時刻,衹有
倆人!他的健壯和豐碩,總是在夢和現實之間覆蓋著她的嬌羞與溫柔,或許,此
刻的心如擂鼓,總是為他,也衹是為他。
譚眠雲長長地吁了口氣,領悟這美好時刻的到來,伴隨著畏懼的歡喜,她的
膝蓋微微地打顫,眼前的世界是溶溶的紅色,就算有光,也是暗光。這股顫寒,
沿著軟軟的膝蓋升騰上來,她就像是打擺子似的,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她的呼
吸屏住了,迎接著那股凶悍,那股凌利,那股刀子般的豐寒。
「哦……」
她的嬌呤,顯示著她茫然的興奮,嫵媚的臉龐上呈現著曖昧的神色。寧式眠
床的響動,使得帳篷的攏手也掉了下來,鑲嵌在床首的鏡子裏,嫵媚的麗人,興
風作浪。也衹有和他,她的做愛才這般的舒適恬靜,帶著那種明清時文人狎妓時
特有的詩意情調,蹙蹙的眼眉,因那陽具貫穿過直腸的暢快,舒展開了,天生麗
質的容顏有了生生的活氣。
聞于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披荊斬棘。初時是生澀的,漸漸地,清水徐
來,陽具有煙熏火燎的味道,感覺直腸內是有浮力的,能將人托起,心情蕩漾,
像水似的。再後來,她喉間妖軟的咽聲,鼻翼翕張時渾濁的音色,還有此起彼伏
的床響聲,然而,這一切聲音都臣伏于倆人陰器相交時那最細小、也最動聽的觸
音,它是萬音之首,凌駕于天籟之上,是永恒的旋律。
譚眠雲嘴中咕咕噥噥的吳儂呢語,有如梅雨季節潮黏的風,是江南小女子性
感的精髓,是淌入靈魂裏的根深蒂固。她騰雲駕霧在性慾的天空,他的堅硬穿透
了她的身體,還有手指在陰牝內呱噠呱噠的挑撥,已經排山倒海的攫走了她作為
女性所應有的雍容雅麗。她苦心經營的自以為堅固的城池,早已灰飛煙滅,不復
存在。
混沌沌、帶著雜質的黏液在聞于斯的指間全漏盡了。他的溫度,似乎能溶解
世間的一切物體。因為過于專注,她絲毫不感覺到他的沉重,竟如蟬翼一般的輕
靈。
「好了沒有,聞?我竟是要死了一般……」
她的嘴裏說不行,可是內心的那一輪火紅卻是燃燒得壯麗,就算是半陷在暗
紅的灰燼裏,愈沉愈深。當聞于斯的那份剛強轉而逼入了幽深的陰牝後,她更是
感覺到,另一場暴風雨,將劈空而來,橫加于她陰鬱鬱的天空。
真想永遠沉墜于這美好的霞光裏,可自己在抗拒四周的夜色時,最後難免發
現,其實,最後的一切都將還給縱橫的星鬥。
真想把夢做到生命的最終,可是夢終究是夢,夢是一床太短的被,無論如何
也蓋不完滿。
霎時間,她淚作傾盆。
第四十六章 伏擊
聞于斯在紅木書桌上平鋪開一小張桃紅色虎皮宣紙,湘江一品蘸飽了墨水,
可是他握管躊躇,遲遲不能下筆。子彈已經取出,眠雲叫來的那個外科大夫手段
果然高明,麻藥過後的肩膀微微疼痛。該走了,不能再牽連她了,趁著她出門的
時候。
譚眠雲的冰肌玉骨,如水溫柔,化作凌晨一縷闃闃寞寞的輕煙,覆蓋著一切。
而他的心樹都枝柯倒懸如垂柳,不勝這白天鵝絨的重負。茶色玻璃窗外,枯
木寒山,雨季的山巒染多了一層迷蒙的水墨,顯得比往日更為虛無縹緲了,這時
刻變化的風景如白雲蒼狗。世事無常,生死難料。
「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當他寫下王羲之的名句後,心中渺渺茫
茫,這應該是一個夢蝶人的境界,而自己遠遠未能做到。幾衹山鴉掠過遠處林梢,
呀呀的叫聲顯得凄切哀楚,突然之間,聞于斯長嘆一聲,擲筆在地,抖擻一下身
上的衣裳,推開門。門外叁十米處,並排站立著數十名荷槍的武警戰士,為首的
一人臉上戴著一副眼鏡,長相斯文,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妳好,聞于斯先生,
咱們終于見面了,我是陳群。」
聞于斯淡然一笑,臉色如常。四周的空氣寒冷凜冽,吸進肺裏,他抖然神爽,
心裏升騰起一種飄飄慾仙的感覺。「來吧,我也等妳好久了。」
可他們,他們是怎樣找到我的呢?聞于斯疑竇叢生。
*** *** *** ***
叁菱吉普車輪轟轟地翻滾,急馳在山間的狹長道上,龔開的胃部隱隱地痙攣。
灰白迷蒙的天色像一塊毛玻璃,出城的山道上,一輛體格魁梧的集裝箱車從
另一條叉道上橫了出來,頓時擋住了他的去路。
龔開有點惱怒。聽到俘獲聞于斯的消息後,他的心底竟是有些失落,畢竟不
能親手抓住仇人于他實是一件憾事。他多少次夢裏想像著怎樣與聞于斯面對面的
較量,並生擒他的快感。
集裝箱車停下了。龔開急得連按喇叭,可前面竟是全無動靜。
龔開的心頭不禁一緊,反光鏡裏,一輛油車從後面趕上,正好與那輛集裝箱
車一前一後夾著他的叁菱吉普車。他暗叫一聲「不妙!」推開左車門,卻猛然從
右車門跳滾出,身形矯健,已是閃在了一塊石頭後邊。與此同時,他聽到了幾聲
槍響,都呯呯地打在了左車門上。
他剛要探出頭時,一根冰冷的槍管頂在了他的腦門上,同時,耳邊響起了冰
冷的聲音,「龔開,明年今日就是妳的忌日!不過臨死時總要讓妳知道我是誰,
妳不是到處在找妳的仇人嗎?就是我。」
龔開訝異著,緩緩地轉過頭來,眼前的這人目光凶狠,充滿著對這個世界無
比的憤恨。可是此人絕對不是聞于斯,而自己一直以為,殘害牟融的凶手是聞于
斯。「妳是誰?為什麽?妳跟聞于斯是什麽關係?」
那人嘿嘿笑了,搖著頭,「真是可憐,妳從頭到尾就錯了,還跑到酒吧找老
子。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姜浩南,原中國海軍陸戰隊隊員。牟融是我弄壞的,
好漢做事好漢當,絕不賴到別人身上。何況這種事情,聞于斯是不會幹的。」說
完,他湊到龔開耳朵邊,輕輕說道:「告訴妳一個秘密,聞于斯從來就不是我們
的人,不是!」
槍聲響了。
龔開轟然倒在地上。姜浩南在他腦後勺及後背又補了幾槍,飛起一腳把他踢
下了山崖。
「兄弟們,走,咱們會會人民解放軍去!」
姜浩南的手在半空中一揚,多毛的手臂給人一種肌腱勃怒的感覺,「他們要
把聞于斯押到北京去。不過,今晚肯定要從金雞嶺經過,咱們抄近道截住他們。」
*** *** *** ***
這是一場經典的教科書般的戰例,在多年以後的反恐課上常常被提及。當硝
煙散盡後,死者恒死,生者常哀。
戰鬥是在黃昏的時候打響的。當陳群的車隊進入了U形彎道時,一輛好像是
壞在道路邊的江西五十鈴小貨車在車隊通過之前爆炸了,烈焰化成一團巨大的火
球,濃煙之中,槍聲四起。兩顆7.62毫米步槍子彈穿透車窗玻璃擊中了司機
的頭部,司機出于一種職業本能,在死前踩下了剎車。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任小時在安全帶的後位作用下,沒有被甩出車外,但頭還
是撞在了門框上。他迅速拔出飛刀割斷安全帶,身子順著車門的打開滾到路邊。
又一顆7.62毫米子彈呼嘯而來,擊中了任小時的右臂,他手中的飛刀脫
手了。
「狙擊手!」任小時大叫一聲,借勢後空翻躲在了一顆樹後,巧合的是,子
彈不偏不倚擊中了他先前的傷口,他衹感覺到一股椎心刺骨的痛楚,暗叫不妙,
這條膀子可別這樣廢了。
坐在第二輛面包車裏的陳群高喊一聲,「放煙霧彈!」同時一把按下了聞于
斯的腦袋。他的話音剛落,一顆煙霧彈就落在車窗外,頓時黑煙彌漫在重重的山
嶺。一個戰士魚躍而出,前滾翻數下,手中的衝鋒槍噠噠噠噠噠噠地掃出一個扇
面,在這黑天暗地裏,傳來了數聲慘叫,不知道多少人中彈了,也不知道對方還
有多少人。狙擊手很冷靜,似乎並不為陳群這方猛烈的反攻影響,又開了幾槍,
陳群身邊又倒下了幾個戰士。其中一個戰士是因為撲倒在聞于斯身上才中槍的,
也就是說,他是替聞于斯挨了一槍。
「投降吧,妳們完了!」黑暗當中,一個冷峻的聲音響起,在山巒間回蕩,
「我知道妳,陳群。再打下去,妳的戰士將全軍覆滅。」
「妳覺得可能嗎?妳是誰?是好漢就光明磊落,別藏藏掖掖的像個娘們!」
陳群高喊著,他並不急,在己方強大的火力下,敵人急切之間並不可能攻上
來。
求援記號已經發出,援兵即至,他有的是時間來跟敵人耗上。又有幾個戰士
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身上穿著防彈衣,衹是受了些輕傷。
「臨危不亂,陳群,妳果然是個高手。想知道我是誰,問問妳身邊的聞于斯
就一切都明白了。」姜浩南仔細清點身邊的人員,發現受傷不少,衹怕今日是無
法成功了。
「陳隊,看不到敵人。」一個戰士借助夜視瞄準鏡,在綠光中尋找著目標。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警笛的聲音,似乎還夾雜著重型卡車的車輪聲。
「我衹知道妳是個無膽鼠輩,其它的不用知道。」陳群冷冷地回答著,敵人
的這場襲擊本在意料當中,衹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姜浩南「呸」了一聲,突然高喊道:「聞于斯,我們沒辦法救妳了,妳好自
為之,咱們後會有期。」
聞于斯冷冷笑著。這種坐實自己是他們同黨的手法其實並不高明,但用心險
惡。共產黨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主,就算不槍斃自己,衹怕也要牢底坐穿的。
「紫荊花叫我問候妳,聞于斯。妳的家人我們會替妳好好照顧的,不用擔心。」
姜浩南的聲音越來越遠,明顯,他正在撤退。
突然,陳群大叫,「不妙,快躲!」一聲巨大的炮響震耳慾聾,強大的衝擊
浪頓時把陳群向山坳裏吹,要不是一名戰士及時握住了他的左腳踝,他衹怕是要
掉了下去。
是肩扛式榴彈炮!陳群的脖子上流下了鮮血,他渾然不理會自己的傷勢,大
聲叫著,「聞于斯呢?他怎麽樣?」
群山寂寂,闐無聲息。良久,一個戰士回答道:「不見了,不知是不是被炸
到山崖下了?」
岳小青穿著一身簡單的紅色毛衣和窄裙,整個人顯得削瘦許多,神色抑鬱,
是一種精神折騰後的憔悴與受挫。
斜陽穿過窗戶的簾幔,靜靜灑落在她的身上,她一動不動。這些天來,她幾
近絕食般的孤寂,衹為了等一個人。窗外的鴿群帶著低弱的笛聲在微風裏劃出一
個圈子後,消失在了蒙蒙的遠山。這灰暗而凄冷的天空正等著暮色的來襲,也或
許是它們正預感到風雨的將至,如同此時心境暗淡的她。「他若死了,我還能活
著嗎?」她苦苦地思唸著這個失信的男人,「不,他會平平安安的回來的,他答
應過我的,叫我在這兒等他,他就一定會來!」
可是已經過四天了!他仍是杳無音訊。
那天,她逼迫父親岳伯川冒險把聞于斯帶出了江城,臨別時,他言猶在耳。
「妳在金星飯店等我,我會去找妳的。要是,要是……妳等不到我,小青,
妳就再也不用等我了。謝謝妳。」這是他們臨別時,聞于斯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會的,堅強的他決不會像這東風裏的露珠那般經不起陽光的烈曬,他是一
衹翱翔在蒼穹裏的雄鷹,此刻肯定早已穿越青蔥翠綠的田野,去捕捉那星辰的晴
光了!
他再也不會理我了!
「聞,妳能親親我嗎?」岳小青幸福的回憶著那甜蜜的一刻。聞于斯溫暖的
嘴唇先是在她的眼睛上親吻著,接著往下,然後停留在她軟軟的嘴上。
「他的舌頭好甜,好軟……」岳小青閉著眼睛懷想著,血液翻涌著,想像著
他輕柔的撫摸,溫情的呵護。
天的那邊響起了幾聲驚雷。隨之而來的淅瀝的雨聲令人感到凄婉,黑夜來了。
或許,他已在天上,在青草叢生的花園裏;或許,他在地上,但像風一樣搖
晃在樹的高枝。從窗戶仰望穹蒼,無月無星。她固執地拒絕桌上的和別人窗戶裏
透出的燈光,試圖與夜空的黑色融為一體,沉入它的深邃中。她吟哦著:「黑夜
就像一個黑孩子,誕生于白晝之母。繁星簇擁著它的搖籃,默默地靜立,惟恐它
醒來。」
「這是泰戈爾的詩,難為妳還記得。」破空而來驚醒她靜默深思的這道聲音
略帶磁性,飽經滄桑,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她日思夢縈的那個人來了……
她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轉身並撲在了他的懷裏。風吹動著他一頭散亂的黑發,
他的身上散發著嗆人的硝煙味和濃冽的煙草味道。「妳來了,妳終于來了……我,
我等得妳好苦,好苦……」
「對不起,小青。真的對不起。」岳小青的頭猛地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胸膛,
聞于斯頓時感到一股刀割般的疼痛。他的胸口在金雞嶺被炸彈彈片橫著切開了一
道長長的口子,要不是自己體魄強健,恐怕撐不到飯店了。他強忍著,微微一笑
:「小青,妳先放開我,我身上臟。」
岳小青「哦」的一聲,恍惚從夢中醒來,一衹手卻仍是緊緊地抓著他,似乎
生怕一放手,他就會從眼前消失。「我去給妳放水,聞。」她知道,有些事情她
根本不必問,也不必知道,有他在身邊就足夠了。這漫漫長路淋灕著席天幕地的
雨,她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也許,自己苦苦渴求的衹是一個虛假的希望,待到熱血流盡,油盡燈枯之時,
才會發現,生命衹是一場迷茫的誤會!
如果,她可以。從萬斛黑暗之間,從萬千紛亂狂舞雨鞭的縫隙間,看到一抹
微黃的光暈,那麽,他就是這抹光亮的源。
「不用了,妳去給我買些消毒藥水來,我的傷口必須馬上處理。」聞于斯拉
著她的手,冰涼顫抖,顯然是內心旁徨不安。「出去的時候要留神,看看有什麽
異常的情況,要是有人跟著妳的話,妳先不要回來,我會找妳的,妳把手機帶著。」
岳小青溫柔地看著他,衹是點頭。「聞,吻我!」她閉上眼,在這白迷迷的
雨霧裏,她明麗的臉龐潮紅得凄涼,如綻開在一派風雨中迷離的金薔薇。
聞于斯心中一動。每逢大戰,他的腎上腺總是分泌得特別厲害,對于性的渴
求總是一浪高過一浪,以致有時也會饑不擇食。況且眼下,岳小青的絕世容光,
明艷不可方物地亮裎在他的面前。她就像是從一闕如夢令裏走出的宋朝仕女,婉
約中帶著一絲末世漂泊的悲涼,令人眩暈。
他低下頭,噙著了那朵不勝涼風的嬌羞。
第四十七章 曉看紅濕處
歡樂有如早春晨光的加冕,撥亮了一片青蔥的竹林,天空向她展開了明朗寬
廣的心。岳小青攤著白皙的胴體,四肢酸軟,股間涅白的液體尚自汩汩滲出。此
刻,已近黎明,窗外雷聲隱隱,狂風呼嘯,預示著暴風雨即將來臨。房東屋後的
一衹老花牛哞哞低鳴,趴在蒙蒙起伏的沙礫上,恐懼地注視著啜泣的天穹。
聞于斯素來認為做為一個職業殺手,「狡兔叁窟」遠遠不夠。這些年來他多
置產業,全國大中城市雖都有不少套房別墅,但也有一些散落在鄉野河岳之間。
岳小青和他喬裝打扮來到的這個千年古鎮村落,就是他于十年前所置,衹不
過房主名字用的是假名,在這兒,鄰居衹知道他叫文根生,有一個遠房親戚文承
宗是這裏的前任村長。這裏行政隸屬浙江金華,有著一種濃厚的道家文化色彩。
四周十一道山崗環繞,流水潺潺,更有古木參天,鳥鳴寂寂,絕非岳小青這
個城市姑娘難以想像得到,世間竟有這樣清幽所在。
此時,岳小青所居住的這幢二屋樓房位于一條幽深小巷之中,前門一顆白櫟
樹枝繁葉茂,頗有王者之風。後門一十叁路石階破損,延伸到一條清澈的小溪,
數十叢苗竹搖曳生姿,在這個多情的雨季,她嗅到了從嫩秧田裏飄來的濕潤的泥
土清香,和著身上他濃冽的男人氣味,不禁醉了。
他的性慾旺盛而且強大,這是她始料不及的。沛沛然,汩汩然,綿綿不絕的
源動力,摧毀了她全部的身心。當那一日,他的唇舌俘獲了她時,他的心早已深
植于她那雙黑眼睛的深潭裏了。她不知道,這段短促的愛情,是不是衹是紅塵的
一場邂逅,而自己最終衹會落得一聲長嘆,這一切,她都不管。
她站在半開的窗牖前,身上衹是披著一件淡紫色睡袍,一股清涼透過紗縵灑
在了她的肌膚,她不禁打了個寒噤。睡袍裏,她是赤裸的,無毛的陰牝並不因昨
夜聞于斯狂風暴雨般的肆虐而稍有紅腫,反倒是更顯圓滿精致了。或許這是愛的
力量吧。
雨季給予她的肢體以激情,她像喝醉酒的哈薩克姑娘,邁著優美的舞步,逶
迤地回到了昨夜的辰光流影。
「小青,跟著我,總有一天妳會萬劫不復的。」聞于斯第叁次把他碩大無朋
的陽器沒入了她的深谷時,在她的耳邊喃喃唸著。這是個近乎完美的姑娘,她的
羅裙,她的水渦,她的白皙,她的豐美……
在暈黃的燈光下,她的裸體細弱嬌小,近似透明一般,陰牝的白璧如水底的
卵石清晰可見。每次,他陽器的提拔之間,它就由豐腴轉為蒼白和羞怯,並迸發
出股股細細的沫白,俄傾,瀉出了芒果樹的清香。
他贊嘆,如同蜜蜂不倦的吮吸這光潤搖顫的新葉,興奮不已的繁花,堅硬的
陽器在幽靜的陰牝扇翼下倏忽來去。這是一對亡命鴛鴦,在以自身痛苦的色彩、
漿汁,構築著逃離塵埃的虛幻的殿堂,他們以性愛的樊籬圈圍著一首迷蒙的歌。
「啊,快……再快……」岳小青早已沉淪進了這場快樂裏,耳畔盡是他的軟
語溫存,他的分身奔馳在她花香的小徑上,時而低回,時而高昂,就像是南海上
驟起的風暴,紛紛揚揚濺落的水珠。她低吟著,渾身震顫,鼻翼閃動間是一聲聲
從幽靜的竹林裏悠揚起的嘆息。她想起的是那個悠遠的夢際,杳無人煙的峰巒上,
晚霞壯麗,一個小女孩赤裸裸的奔跑,潔白的胸脯上輝映著血紅的霞光,西天的
邊沿上,站著一個冷峭的男人,他的手裏拿著一把鋥亮的槍。
而今朝,夢圓了,又哪管得了明朝麽?
聞于斯躺倒下來。性歡中的女人竟是如此美麗,她起落時,牝底噴濺的水花,
如同釧鐲琤琮聲響,眼神不經意地透出疲乏,卻有一絲笑意猶自蕩漾在她微翹的
嘴角。
她的乳房顫巍巍地隨著款款輕擺翩翩起舞,在他的掌握中任意成形。它是水
做的,漫溢著的甜美是翻滾的波濤,哺育著他這片饑渴的大地。造物主如此偉大
而神秘,讓人既有難以遏制的性歡,又充溢著愛情的痛苦。
他答應過她,會讓她過幾天快樂的日子,雖然這無異于飲鳩止渴。曚昧的光
陰在亙古的迷津裏徘徊,他望不見將來的路,這陌生的路的終端,會有什麽在等
著他?或許將如他午夜夢回時,那瞑暗洞穴裏的一團團黑霧,是惡魔的眼。
驀地,她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呻吟和喊叫,輕微的音流,好似火山噴發的熔岩,
裏面熔合著末世的哀鳴,間雜著蜜月的私語。她青翠的發梢滴落著青翠的汗珠,
簌簌簌簌。
聞于斯痛惜地撫摸著這嚶嚀的少女。一抹月暈在沾露的面霞上閃爍。陰器相
接合的地方響應著她低回的歡呼,漫漶著雲霓色彩的變幻,從日落到星來,從這
端到彼岸,平靜地流動著彼此的能量與汗水。很快地,從她陰牝底處湍流出液態
的光華像泉眼裏涌翻的泉水,溶和著她全部的體和精,在大潮中輕漾,一切沉浸
在無可言喻的靜謐之中。
她的滿足,她的謙恭,以及對他如帝王般虔誠的禱祝,其實未嘗不是對絕路
中的他一種莫名的鼓勵和激勇。
其實紅塵早已有愛,衹是他一直固執地拒絕排斥著!
已經是第七次高潮了。岳小青衹覺得筋疲力盡,她的每一次瑟瑟顫抖都是高
潮的前奏,而且每一次都是這般的妙不可言。在他排山倒海的熱量前,以前的種
種根本不值得一提,空洞無聊,簡直是小兒的游戲。她羞愧無言,失魂落魄。
當聞于斯試圖要舔吸她的陰牝時,她溫婉地拒絕了。她覺得自己好臟。以前
的縱慾與任意糟蹋,這牝身已不純潔,特別是渲染上了那種不齒人世的亂倫孽影。
有這幾段記憶就好,二胡弦上注定回蕩著他們繾綣的音符,如此這般,就可
以循環往復在今生今世,也是來生來世不已的舞蹈。
窗外二胡聲,聲聲哀婉。繁星有如苦修的黑夜的無聲的咒語。
*** *** *** ***
一衹鸕鷀站在烏篷船的舷頭上紋絲不動,對岸的水牛躺在河邊淺水裏悠閑舒
適,它半閉著眼睛,在品嘗著清涼泥漿的美味。關昭坐在舵尾痴痴地看著,心想,
人要是能像那頭水牛一樣沒有思想,自由自在的,該有多好。可是,如弟弟所說,
我們又不是它,焉知它無思無想,試想,每當主人要殺牛時,為什麽牛會流淚,
這說明它會傷心難過。
「我總是辯不過妳。每一次,妳總是有話說。」關昭淺淺地笑著,嘴角的笑
渦漾著春情無限。她喜歡弟弟那雙注視著自己的熱切、深邃的眼睛,深遠高傲,
宛如鷹的眼睛,充滿了進攻性和占有慾。當他從她身上滿足了慾望之後,一副懶
洋洋的姿態總是令她想起了他小時的憨態可掬。他的腦袋低垂著,俯在她的雙股
之間,濃鬱香馥的分泌物直是叫他流連忘返,神不守捨。
「姐夫這段時間康復些了麽?」關化俊美的臉上雖有關切之意,其實並不是
真的關心牟融的病情。他衹是覺得,一個男人如果真成了這種不死不活的樣子,
還不如趁早死掉算了,留著一個空洞的軀殼又有何意義。
「嗯,還是那樣子。」關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不知該何去何從。他曾是那
樣的年輕,那樣的灑脫,那樣的陽光,可一切都變了,變得讓她不知所措。她本
就是個沒有主見的女子,一生當中都生活在男人的呵護之下,何曾想到,曾經以
為可以做為終生庇護的肩膀也會坍塌。
上個月,她聽從醫生的囑咐和建議,把丈夫接到了自己的老家靜養。單位也
準她長假,以便護理牟融的身體。她並不知道,這是郎宗出面為她爭取的,要不
然稅務局哪會同意她請這麽長的假期。
「妳不去看看他嗎?」關昭問他。適才的一番雲雨,她的身子骨就快被他整
散了一般,這陰牝像被翻過的溝渠,尚未恢復原始的嬌嫩。
關化坐了起來,臉上紅彤彤的像是洋溢著熱血,顯然他仍沉緬于感官的饜足
當中,眼球凝固在關昭臉上。這個甜美的女人,光滑柔軟,當她緊緊夾在他的雙
股中間時,柔若無骨的溫婉細膩,他的心臟彷佛被卷進了狂熱的旋轉,生命頓作
燃燒的熱能,融入了她的烈焰。
盡管,剛開始她細微的掙扎著,嘴裏唸叨著不行,這樣對不起躺在病榻上的
丈夫。然而,當他堅硬的鐵掀犁進她的深谷時,她頓時全身酥軟,白皙光澤的胴
體泛起潮紅。她極易動情,尤其是在陰牝被挑逗的時候。
「姐,咱們再做一回吧。」關化不回答她的問話,把頭埋下來,噙著她溫軟
的嘴唇,舌頭就勢伸了進去,與她的攪纏在一塊。回到那個養父的老屋,就不能
再和她做愛了,畢竟不好當著姐夫的面和姐姐做這種事。跟姐姐在這條烏篷船上
做過不知多少回了?以前總是停在本思橋幽暗的橋肚下,和著流水的聲音,聽著
岸上朦朦朧朧的人語,不停地做愛,直到養父的呼喚聲遠遠地從妹河的那頭傳來
才奮力泄出丹田內的存貨。
他並不認為,自己與姐姐的這種性事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衹要彼此兩情
相悅,並達到精神與肉體的水乳交融,就是人間至樂,世俗的鎖鏈早被他們軋斷,
性歡的大門敞開著,隨時可以盡情歡快地編織著幸福的歡歌。
記得,七月的那一天,在北京圓明園的廢墟上。關昭跟他說起了牟融的事情,
他是那樣的妒火焚燒,難以自已。為什麽,為什麽,要讓一個外人介入我們的生
活。我本以為,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澆滅我們愛情的火焰。可是,可是,終究,
如她所說,他們是不成的,至少他們還要生活在世俗的表象裏。那一夜,他們在
廢墟上盡情做愛,直到天明。
關昭偏著臉,赤裸的羞慚,暴虐的性愛,能使她忘卻這滿心的傷痛,至少可
以麻醉自己脆弱的心靈。她把胴體緊緊貼附在他狂烈的衝刺之下,全身因為獲得
甘霖而顫抖,而難受。慾火在她身上燃燒起來,她想從他那兒得到鳳凰般的涅盤,
盡管這需要蛻變的劇痛。
是弟弟,在春色正濃最惱人的時刻,被著笛聲與繁花,來到了她的身邊,撥
動了心的漣漪,進而掀起波瀾,激蕩著愛情的紅蓮。他們在五月颯颯的樹葉低鳴
聲裏,一同追尋生的奧秘。
此時,她的陰唇外翻,沾滿花粉似的兩片翅羽上著燦爛的光芒,更像是一朵
破曉初綻的鮮花,被一股暗流侵入了它的寒夢。她嬌呤。心靈的釋放,像原野上
的鳥兒,像掙脫羈絆衝向未知的遠方的狂風,可忽兒,又像是森林中的烈火,像
高聲狂笑著向黑暗挑戰的雷霆一般自由。
真該歡慶!關昭呻吟著,雙手的指甲都捺入了他的肩肉裏。黑夜的繚銬已打
碎,幻夢已消逝。他們緊緊相擁著,融為一體的胴體密密匝匝,衹有性器的交合
像這暮春的幽歌。「我需要妳,姐……」
關昭睜著大眼睛凝視著他,他那雙孩子氣似的眼睛飽含著堅強的意誌,無堅
不摧。「我也需要妳,弟,別離開我……」她飽滿的乳房濕潤如早晨的清露,而
陰牝像一朵露濕的小花,低垂著頭,噙著悲喜交集的淚花。
「嗯,我答應妳……」
在薄暮的水聲中,烏篷船搖晃得厲害,鸕鷀被驚得掠過水面,盤旋數圈之後,
停在了對岸的水牛背上,驚異地瞧著激烈交纏著的兩具胴體。隨著波浪的起伏不
定,神光離合之間,這兩具胴體也是時起時伏。
關昭的意識開始融化了,在他意誌力的吸引而微妙的力度當中。他們的動作
單調而直接,一個雙重的動作,跌宕在光滑的木板上,而這樣的動作似乎永無止
境,一直持續著,這是一股淺灰色的交織在一起的急遽的潮流,潮流中暗潛著不
寧的慾孽糾結。
陽具急劇地往前奔馳,不停留也不猶豫,以一種決然而然的態度急速地穿梭。
關昭應和著這種偉麗的節奏,體味著這份高亢的摩觸,交媾聲輕輕地拂過水
面,在這激情的舞蹈上蕩起奇怪的漣漪。而水面下又有一股巨大的暗流,緩慢而
執著地導引著他們向湮沒的邊緣涌去。
萌動的痛苦在多彩的眼睛與歡笑,震驚與希望中回應著,波起復落,夢破又
圓,這也是死的奧秘。
驀地,他們大叫一聲。四肢鬆散如棉,在潮汐裏搖動著生和死的音調。
第四十八章 歸宿(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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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屬于我的永遠不會屬于我我想往回走哪裏有指引靈魂的路島,是幻滅了
的建築而,我亦非橋載不了別人的一生
————古巴人《我的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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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岳小青向往的是一種源于血的生活,而不是那種
田園悠閑的舒適,這種生活需要貫穿一個男人的始終,這個男人就是聞于斯。她
希望自己整個的世界都向著這個峭岸的男人敞開,而他也是。他的身上充滿了強
烈的神秘感與美感,她期待著破譯他的智慧符號,盡情翻閱他生命的篇章。
然而,夢終究是夢,有醒來的那一天。
這一天,她起得很遲。昨晚的一場酒,一場激情歡愛,宿酲使她體軟如棉。
幾碟花生米、幾盤豆腐幹,就已經足夠,滿得慾溢的醇醪,浮面酵起一層薄
薄的白沫,一口芳冽,化成了他心中的一股豪氣幹霄,他面向江水長吟道:「男
人的意向是風的意向,長風所及,一切須彌。」
「我不懂,這是什麽意思?」岳小青拖著慵懶的鼻音,躺在綿軟的細沙上,
看著他擊沙而歌的風流,心神俱醉。
他沒有回答。他的眼神溫柔中充滿憐惜,長臂一伸,攬她入懷。
而今,夢醒了,夢也碎了。案上有他的一紙書箋,筆力遒勁峭拔,「山長水
遠,一晝百年,花開花謝,緣起緣滅。」
旁邊是他的一封授權書,這座島中宅院,將永成她以後漫長歲月裏靈魂的棲
身之所,但,也注定將是她浪漫愛情的監牢。
「走了,妳終于走了……」岳小青的心似乎在此時已經停止跳動,蒼白的臉
上呈現出一種絕望的表情,原本明麗的眼睛黯如死灰。
可是,我將留下。
從此,這個古老的村落裏,多了一個憂鬱的鄉村小學女教師。
*** *** *** ***
還是在什剎海那座不起眼的建築裏,郎宗看著一個卷宗,上面聞于斯的名字
被劃上了一道紅勾,這意味著此人已經死亡,所有有關這個人的一切都將被塵封
在這一排排鐵櫃子當中的一個抽屜裏。
然而,他的目光卻有些茫然,這樣的一個不可一世的對手就這樣簡簡單單的
被一顆榴彈炮炸得尸骨無存,實在是叫他這個久經沙場的將軍感到不可思議。
昨天剛剛接到的情報表明,江城軍事基地諜影重重,又被盜走了一份導彈圖
紙,難道說,江城的敵人竟然沒有被肅清,而以前對于聞于斯的各種猜測竟然都
是錯了?他不太相信,對手會這麽快就重建起新的諜報網。他站起身來,看著江
城的地圖,若有所思。
桌子上那部紅色電話響了,這是一條輕易不會響的專線,直通中央軍委。他
拿起電話筒,聲音渾厚處略顯沙啞,「我是郎宗。」等他一聽完對方的說話後,
他的臉上驀然神色大變,聲音顫抖,原本堅強的手臂竟有些哆嗦,「錯了,真是
錯了。」
因為,他接到的是一個悲劇性的消息,這無疑對于他們前段工作做了大大的
否定,現在,必須有人來對此做出解答,並因此負責,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將是
其中的一分子。找到聞于斯或者是他的尸體,而這關係到一個共和國優秀特工家
族的榮譽,根據文件解密,聞于斯完全有可能就是共和國多年來一直在尋找的斷
線風箏——代號雲絲雀。
長期以來,這衹雲絲雀在許多中美政治關係處于重要時刻時,總是以準確及
時的情報幫助祖國先一步掌握美國方面的動向,使得美國方面的進一步對華動作
每每受挫,其中最為引人關注的就是發生于一九九叁年七月的銀河號貨輪事件。
那一年,當美國中央情報局接獲中國可能利用貨輪運送硫二甘醇和亞硫酰氯
兩類化學武器前體給伊朗的情報,于沙特海域強行截住貨輪,並強行登船檢查,
給果卻以美國失敗而告終。此事風詭雲譎,後幕諜影重重,也讓美國人下決心進
行整頓FBI,副局長也因此被解除職務,一批所謂精英分子被清洗出隊伍。
據說,美國方面就是因此發現了中共方面雲絲雀的身影,這也導致了雲絲雀
後來的失蹤。
現在,中央決定要委派一個人來接手這件事情,這個人據說與聞于斯關係甚
熟,深諳其道,此人是個漂亮女人,名叫譚眠雲。
*** *** *** ***
月亮依然殘缺著懸在江城的低空,橙紅的顏色已漸漸轉蒼白了。月光照在江
面上亮晶晶地,長江的濁水在夜光中也好似變成青色一般。江心中有幾衹游船,
滿飾著燈彩,在江心裏悠游。
「有什麽事?妳不知道我很忙嗎?」一個中年男子把上半身倚在白色的船欄
上,目光游離著江心星火幾點,聲音略顯寥落。
「上面有話,要妳盡快拿到中共核潛艇093級與094級的技術資料,同
時要妳注意安全,據上面分析,聞于斯可能沒死,擔心他會來找妳。」女扮男裝
的李瑞英身上背著一個工具袋,儼然一個維修工人的樣子。
「嘿嘿,讓他來吧。」男人轉過身來,卻是江城新任市委書記,原江城市長
郎懷敘。他面容憔悴,意興闌珊。「永遠也幹不完的活,永遠!」他好想睡覺,
可孤枕難眠的滋味總是讓他夜不能寐。每每一閉上眼睛,姚迦的身影就來了……
「妳現在的身份不同以往,要多加休息。這次能夠成為省委常委,也算是進
入了中共領導核心,也更要注意力集中,上面不希望妳為了一個女人變成這個樣
子!這哪像一個優秀的特工?」
李瑞英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子,他的眼神裏透出一種與往不同的意
涵來,似乎是想掙脫出心靈的牢籠,但更像是想擺脫出捆綁在他身上的繩索,憑
借自己多年的間諜生涯和敏銳的嗅覺,她已經感到了一種威脅——他想背叛!
然而,這決不允許,她必須向組織報告這人危險的動向。
「我討厭這霓虹燈下的另一張臉,總是衹能躲在這城市裏最幽暗的角落。我
總是在睡覺前凝視著鏡子,然後,對著裏面的那個人說話。可是,裏面的那個人
不是我,是一個沒有臉的人,我像是對著一張白紙說話,現實就是一面虛幻的鏡
子。」
郎懷敘喃喃地說著,在甲板上踱著方步,突然把李瑞英的肩膀抓得緊緊的,
讓她感到一陣的奇痛,「知道嗎?我討厭妳對我指手劃腳盛氣凌人的樣子,實在
讓我感覺惡心!今夜這艘船上就我們兩個人,妳不覺得奇怪嗎?」
李瑞英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如這江水無情的清涼,他好像是瘋了一般,但
是,他的眼神是這樣的凌厲,如果眼光可以殺人,他早已殺死她千次!
「妳瘋了?竟敢這樣對我!我是妳的上司!」她嘶啞著嗓子,她知道,她落
入了圈套。可是,他這種人,能夠從此痛痛快快地生活在陽光下嗎?不!不能!
他們注定是一群生前死後都看不見陽光的人!
鮮血,額角的梅花,月光的痛楚。李瑞英的尸體倒在了江裏,伴隨著那些她
親手扔掉的被郎懷敘玩弄至死的女孩子的孤魂。
郎懷敘攤開雙手,仰面對著夜空,哈哈大笑……
而距此百裏之外的郊區,一幢房子,面對著幽靜的石子路,四周圍爬滿了蔓
薔薇的白鐵籬笆,上面稀稀落落地開著石竹花。籬笆前鋪著一層綠綠的高麗草銀
白色的墻壁上緊緊地靠著綠色屋頂料。這是一幢很豪華的洋房。
金雛君懶散地躺在一張古式藤椅上,目光悠遠,綠障翠峰,炊煙夕照,自是
一番愜意輕鬆。她素來喜歡這種飄遠景致,多年來非常古典的教育,使得這個號
稱當年東京大學第一才女的高月幸子養成了夕陽西下時,懶坐庭前,輕啜香茗的
習慣。當姜浩南精壯的身影在窗前出現時,她輕輕笑了,想像剛才他那浩蕩的雄
風,又有些兒心馳神往了。
姜浩南殺人時近乎變態,其手段之殘忍讓人恐懼叢生。然而與她做愛時,卻
輕搖款擺,極盡溫柔。她初時以為是因為自己是他上司,所以不敢在她面前太過
放肆。但過後瞭解,他跟別的女人在一塊時,也是頗有憐香惜玉之心,不免心下
詫異。
他喜歡後體位的直接插入,總是說她的陰屄後側,從後面來更能直抵花徑深
處。這一點叫她心底歡喜,證明他對她有足夠的體貼入微,自己做為女人的柔媚
也衹有在這一刻才能深掘出來,綻放若花。否則平時的叱吒風雲頤指氣使,已使
得她忘了自己本身是個柔弱女子!
風乍吹來,涼衫的單薄已抵不住了這輕寒,她嬌呼一聲,姜浩南已如鬼魅一
般立在了她身旁。有時,他就像是一衹狗,隨時隨地地恭候著主人的呼喚,就如
此時此刻,他恭敬的身軀彎得像楊柳,再沒有剛才馳騁衝殺的威風凜凜,而衹是
一個奴才罷了。
金雛君略微皺了下眉,心底輕嘆,同樣是威武男子,在她面前,聞于斯就像
是一頭獅子,威嚴咆哮,更讓人心動。想到那個讓她又恨又怕的男人,她的心裏
竟然沒有恐懼,而是下牝沁起了嫩碧來了。
可是,這個男人呢,他現在在哪裏?
*** *** *** ***
他坐在寂靜的公園裏,身下是木制長椅,頭上是發黃的樹葉。他的雙手扶著
拐杖的銀柄,一面觀賞著滿身塵土的天鵝雕像,一面靜靜思考著死神到來時的情
景。
以前,他第一次到日內瓦的時候,湖水明凈澄澈,那時還有馴順的銀鷗走近
人們的身邊覓食,還有身穿蟬翼花裙,頭戴絲綢小帽的青樓女子在黃昏時分幽靈
般地出現在這裏。而此時,他衹是淡淡地注視著那個穿著紅色風衣的東方女子,
站立在荒涼的草地上,良久,良久。
或許,在日內瓦這座充滿了來自四面八方彼此之間互不相識的都市人流裏,
他們都衹是當中最最普通的陌生人而已。姬曉鳳冷冷地從這個身穿深藍色有白格
子外套,頭戴硬殼禮帽的退休老人面前走過。
可憐的老頭留著古代滑膛槍手的傲慢胡須,頭發呈藍色,濃密而波浪起伏,
猶如浪漫派作家,可是他的雙手保養得相當的好,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戒指,這表
明了他鰥夫的身份,說不定,他也是鋼琴家?
姬曉鳳並不在意,她意馬心猿。說好的了,她在這兒等他,不是說好了嗎?
今生今世將不分離了,終老此間,養怡人間?難道,妳又要變卦了嗎?她在
心底無數次地質問著他這個讓人心歡也讓人心慌的男人呀!
好不容易在慕尼黑機場擺脫了那些可惡的人的跟蹤,再坐專列到了日內瓦,
是不是因此錯過了時間,他走了?
想到這時,她的心開始慌了,心情如同這湖水,翻滾起來,也如這陣亂風,
驚起一群銀鷗,卷走了最後一批落葉。她蹲了下來,撿起一片黃葉,耳畔掠過一
道讓她心碎過的聲音:「往前走,莫回頭。」
那個可憐的老頭站起身來,抓著拐杖的中央部分,邁著輕快的腳步,揚長而
去。他還輕佻地旋轉著拐杖,作瀟灑狀。
姬曉鳳抿著嘴,輕輕笑了……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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