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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春心永駐(完) 作者:葉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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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永駐(完) 作者:葉霓

.

                            【春心永駐】(完)



【作者:葉霓】

      ***    ***    ***    ***

                第一章

  三月天,百花林。

  沒有五彩缤紛的花兒,沒有芬芳濃郁的味道,也沒有翩翩飛舞的蝴蝶和蜜蜂,
有的隻是荒蕪的一片,死寂的氛圍。

  夏琀擡頭望着天空,雲朵緩緩的飄過頭頂,這是眼前唯一富有生氣的景象。

  那其他人呢?

  「小姐,你怎麽跑來這裏?」奶娘驚慌的奔上前,将年僅十歲的夏琀緊緊摟
在懷裏,「奶娘找你找得好心焦。」

  「奶娘,爹娘和兩位哥哥呢?」夏琀怔怔的問,「還有,家也不一樣了。」

  「小……小姐……」奶娘黯然垂首,看着她稚氣清秀的小臉,話到嘴邊,又
不知道應該如何說出口。

  她要告訴小姐,整個夏府,除了她們兩人,全被斬首了嗎?多麽難以啓齒啊!
然而面對小姐那張憨柔、思親的小臉蛋,她又怎麽隐瞞得下去?

  「到底怎麽了?爹娘在哪兒?」夏琀輕晃小腦袋,小帽上的琉璃索也撞出清
脆的音律。

  聽見這聲音,奶娘不禁想起過去,每當小姐看見她,總會開心的朝她奔過來,
這叮叮咚咚的聲音,會随着她雀躍的身影越來越響亮。

  當時她是開懷、無憂的,然而此時她眼底卻溢滿說不出的惶然。

  最後,奶娘還是決定對夏琀坦白,于是牽着她的手來到一旁的石亭内,讓她
坐在自己身邊,輕輕攬住她瘦小的身子。

  「小姐,還記得兩個月前老爺和夫人要你随我去老家住幾天嗎?」

  「我記得,爹娘從沒讓我在外面住那麽久,當時好害怕。」夏琀窩在奶娘的
懷裏,眼眶紅紅的。

  雖然她的年紀還小,但府邸籠罩着這樣的氣氛,已在她小小的心靈覆上陰影,
也産生不好的預感。

  「那是因爲老爺和夫人知道犯下了重罪,恐遭不測,擔心你也受累,所以才
把你托付給我照顧。」奶娘淚流滿面。

  「不測?!死了嗎?」夏琀心口一窒,不好的預感慢慢擴大。

  奶娘哭得更傷心了,喉嚨像是被石頭梗住,難受不已。

  「真的死了嗎?哥哥也死了?每個人都死了?」夏琀追問,否則府中不會這
麽安靜,連一根針掉落地上都聽得見。

  奶娘點了點頭,淚水随着她的動作滴落在小姐的花裙上,但讓她心驚的是,
小姐竟然沒有落下一滴淚。

  「是什麽樣的罪?」她隻知道一向是爹懲處别人,什麽時候他也被懲處了?

  「這……」

  「奶娘,你直說,沒關系。娘以前教導我很多道理,她說『福莫大于無禍,
禍莫大于求福』,肯定是爹縱欲貪求了。」夏琀緩緩垂下長長的睫毛。

  好早熟的孩子呀!奶娘心想,不禁皺起雙眉。

  「實際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總歸一句話,犯了忤逆叛國之罪。」

  「天啊!」夏琀捂住小嘴,強忍已久的淚水終于潰堤,狂流不停,「爹娘爲
什麽……爲什麽要這麽做?罪證确鑿嗎?可是我不相信……」

  爹雖然是個莽夫,偶爾會貪榮求利,但這種事不是他敢做的。

  「這件事沒人相信,可是真的就是這樣……别哭,小姐……别哭……」奶娘
再次抱住她,如今除了這麽做,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她了。

  夏琀擡起淚眸,「奶娘,你知道我爹娘葬在哪兒嗎?」

  「我安排了人幫忙收屍,但不敢葬在顯眼處,就在紀霞山上。」奶娘拭去淚
水,說出讓小姐安心的話,「請放心,老爺和夫人并沒有暴屍荒野。」

  「幫我準備素服,我要去看他們。」年前爺爺去世時,爹娘爲他舉辦隆重的
喪禮,她仍記得該怎麽做。

  「是。」奶娘心疼的點點頭。

  「可是……以後我們該去哪兒?應該沒人敢收留我們,是否無依無靠了?」

  「不,小姐怎麽會無依無靠呢?你忘了嗎?你還有夫家……未來的夫家。」
奶娘眨了眨眼,露出難得的笑容,「對方來信,說要接你過去。」

  「當真?端木伯父願意接我們過去?」想起端木夜風,夏琀露出謎樣的神情。

  「那是當然了,你可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奶娘認真的說。

  「就怕會連累他們。」

  「既然陛下饒你我一命,就不會因此傷及無辜的人,否則萬邑侯也不會派人
送信過來。小姐,祭拜完老爺和夫人,你就放寬心等待,别想太多了。」

  夏琀點點頭,知道現下唯有如此,已沒有其他法子。

  隻是……端木夜風真的願意接納罪臣的女兒嗎?

                ***

  萬邑侯府,在南陽鎮上可是第一侯爵府。

  據說端木家的先祖曾幫助先王段思平消滅了楊子貞建立的大義甯國,開創大
理王朝,因此極受重視。

  先王寄予重托,命他鎮守重要關口南陽鎮,因此他們曆代都居住在此,已成
爲當地顯要。如今傳至第二代端木奎手上,依舊秉持先祖盡忠愛國的情操,将南
陽鎮守得水洩不通,不讓敵軍有半點觊觎的機會。

  無奈一向方興未艾、如日中天的端木家,卻因爲與夏府聯姻遭到連累,還染
上了天大的污名,在百姓的眼中,威望也在很短的時間内一落千丈。

  「什麽?國王陛下下旨,判咱們得繳地千畝,子孫三代不得爲侯?」端木夜
風乍聞這個消息,忍不住追問父親。

  「沒錯。」端木奎點點頭,無奈的看着獨子,「這已是薄懲,認命吧!」

  端木夜風自從懂事一來,深知自己将來身負的重任,于是努力加強武術與學
識,爲的就是不讓先祖蒙羞。如今遇到這種事,難免會沉不住氣,所以他并不怪
他。

  「我早說了,不要承認什麽婚約,難不成我娶不到妻子,非得在懂事之前就
訂下婚約?」端木夜風氣急敗壞,「我一向看不起夏家,他們總認爲一切成就皆
可皆由裙帶關系唾手可得,太沒用了。」

  雖然夏琀的母親是大理國王的表妹,但這次叛國之罪也沒能留住她一條命,
不過在她千懇萬求之下,國王陛下網開一面,饒了她的幼女。

  「亡者爲大,别再說了。」端木奎歎口氣,「她就要來了,以後說話小心點。」

  「誰?誰要來?」端木夜風眉頭微蹙。

  端木奎看着俊朗不失成熟氣質的兒子,不得不提出警告,「對人家好一點,
她現在不過是個孩子,隻要我在的時候,就别讓我看見你欺負她。」

  「爹!」端木夜風緊握拳頭,「夏家害慘了我們,你爲何還這麽說?」

  這些年來,爹總是想盡辦法請夏琀來府邸遊玩,他知道爹的目的是希望他們
培養感情,但是對一個孩子……哪有感情可言?況且他向來不求情、不求愛,隻
要維系萬邑侯不敗的名聲,更或者成爲大理國王的左右手,擁有撼地搖天的氣勢。

  「既然已訂了親,就是咱們端木家的人,等她年滿十五,立刻讓你們成親。
還有,咱們端木家受懲處一事萬萬别說出去,我不希望在她心底又添上一份壓力。」
端木奎的嗓音擲地有聲,已容不得兒子違逆。

  端木夜風又怎麽甘心?他的未來、他的抱負、他的理想,全都毀在夏琀的手
裏,要他如何對她好?

  「侯爺,夏府的人已經到了,現在正在大廳候着。」

  說巧不巧,讓端木夜風厭惡的人已經到了。

  「已經來了?好,我馬上過去。」端木奎瞟了兒子一眼,暗示他也一道前往。

  端木夜風再不願意,也隻好尾随在父親身後。他倒要看看,夏琀怎麽還有顔
面要他們端木家履行婚約?或者她會演出苦肉計,好顯示自己是被害者,而非加
害他們端木家的人。

  來到大廳,他們瞧見兩個穿着布衣的女子。

  一見到萬邑侯,奶娘立刻曲膝,「侯爺、少爺,我帶着小姐來了。」

  站在奶娘身旁的夏琀這才緩緩的擡起紅紅的雙眼,可見這陣子她也哭夠了。

  「伯父,我是夏琀,兩年不見,還記得我嗎?」記得兩年前她是開心的來到
這兒,此刻卻是既難過又狼狽。

  「當然記得,你還是這麽可愛,不但長高了,也變得更漂亮。」端木奎露出
歡迎的微笑,「坐呀,兩位都坐。」

  「我現在是罪臣之女,可會給你們帶來麻煩?如果會,請别隐瞞,我和奶娘
可以離開。」夏府已死了這麽多人,她不想再看見有人遭受連累。

  「說什麽傻話?!這裏也是你的家,你千萬要記得。」端木奎見她這般年齡
可以說出這種話,不禁感到心痛,尤其她那張臉蛋越來越像她的娘親,隐隐撩起
了他十八年前的記憶。

  思梅,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我一定會善待你的女兒。

  突然,他發現端木夜風站在簾内,于是喊道:「你怎麽還不出來?」

  端木夜風這才緩緩的走出來,半眯着眸,直視着夏琀那張蒼白的容貌。兩年
不見,她的确長大了些,也益發美麗,但他心底對夏府的恨,并沒有因此而改變。

  「夜風哥哥。」夏琀終于露出微笑。

  他仍是雙眼炯利的瞅着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直到聽見爹發出輕咳聲,
才不情不願的說:「你來了。」

  「對,真的很感謝你和伯父願意收留咱們。」夏琀萬分感激。

  「你要感謝的人并不包含我。」端木夜風直言不諱。

  端木奎感覺顔面盡失,眉峰微挑,「你這小子!」

  「沒關系的,我不打緊。」夏琀趕緊阻止,因爲從以前端木夜風就對她不理
不睬,他這樣的反應,她反而自在。

  「趕了這麽遠的路,去休息一會兒吧!」端木奎喊來府邸裏的嬷嬷,「帶小
姐與奶娘去客房休息。」

  當嬷嬷帶領她們離開大廳後,端木奎離開轉向端木夜風。

  「你這是做什麽?難道連一絲絲憐憫之情都沒有?」

  「就算憐憫,那也不是愛。爹,你别逼我。」十五歲的端木夜風雙眼犀利又
坦蕩,流露出亦正亦邪的氣質。

  「多跟她相處,你會知道她是一位好姑娘。」撂下話後,端木奎離開大廳。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太依那小子,否則隻會養成他自大傲慢的心态。

                ***

  夜裏,無法成眠的夏琀走出房間,站在走廊上,望着漆黑夜空中高挂的那輪
明月,淡淡灑下暈黃的光芒。

  她忍不住往前走一步,多希望能籠罩在月光下,溫暖冰沁的心。

  然而月圓實屬團圓之人,像她這種人,配嗎?

  爹、娘,給我勇氣,讓我可以住在這兒,不爲自己,我也要爲奶娘想想,不
能再讓她随我奔波,更重要的是……盡管夜風哥哥從沒給我好臉色,我還是喜歡
他。

  沉悶的氣氛讓她無法靜默的待在原地,于是摸黑朝前走去,不久,她竟聽見
悠揚的箫聲,那音調非常悲怆,宛如她現在的心情。

  繼續往前走,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看見面前樹下坐着一個人。

  那人……不是夜風哥哥嗎?

  她快步上前,輕聲喊道:「夜風哥哥,你怎麽還沒睡?」

  箫聲戛然而止,端木夜風擡頭,凝視她的眼,「那你呢?」

  「我睡不着,自從回家看見家裏的情況後,就一直無法好好的入睡。」夏琀
坐了下來,說出心底的害怕,「就算睡着了,也會作噩夢。」

  「那是你活……」本想說活該,但她畢竟是個孩子,就算再恨,他知道針對
她是沒有用的,而他也該理性收斂,「活着就好好的活下去,多想無益。」

  她眨着圓潤的大眼,「是嗎?夜風哥哥,你不會看不起我,是不是呢?」

  「我……」他凝睇着她,想起父親的警告,「都住下來了,還問這麽多幹嘛?」

  「那我就當做不會了。」夏琀突然瞄到他手裏的黑箫,「箫聲很好聽,不過
很凄涼,爲什麽不吹快樂一點的樂曲?」

  她已好久不曾感受到快樂了,再聽到這樣的樂曲,隻會更傷心。

  「現在的心情不适合。」都被撤去爵位的繼承權,他哪還開心得起來。

  她望着他,露出笑靥,「爲我難過嗎?」

  「什麽?」他微蹙眉頭。誰爲她難過了?「我才……」

  「真好,我還以爲隻有我和奶娘傷心,以爲天底下不會有任何人爲我們夏府
難過,就算是一點點垂憐也好,如今明白還有你陪着我們,那感覺真的很不一樣。」
夏琀嘴角微彎,露出梨渦,「所以我應該更堅強,不該再偷哭,更不該再影響夜
風哥哥的情緒。」她迅速站起身,「我要回房間睡覺了,明天開始要認真生活,
努力讀書。夜風哥哥,一切就拜托你了。」

  「等等。」他喊住她,因爲他所想的與她實在差太遠了,他不要讓她抱着這
種想法過日子。

  「還有事嗎?」她回眸。

  「你知道夏家爲何會落到這般田地嗎?」或許她的奶娘沒有将所有的事告訴
她,她才能用這種表情跟他說話。

  一抹愁思蓦然掩覆她的雙眼,原有的光澤消失無蹤,她苦澀一笑,「我知道,
非常嚴重的叛亂罪。」

  端木夜風心一提,「你知道?」

  「所以才會得到這樣的結果,能怨誰呢?爲人子女又不能怨恨父親,隻能承
受,但我還是思念他。」他的問話觸碰到她心底敏感的角落,感傷的淚水滑落臉
頰。

  先不論其他,端木夜風着實難以想象,像她這樣的年紀竟然會有這種體認,
怎麽和兩年前來到這裏,隻會纏着他的娃兒差這麽多?

  突然,刮起一陣風,樹枝輕晃幾下,葉兒飄零,落在他們倆的身上、發上,
同時讓他們興起惆怅的情緒。

  「你會這麽想就好。」

  他覺得頭疼。該用什麽方法将這丫頭攆出他的生命?他的生命裏不該有污點。

  端木夜風站起身,「我也該回房了。」

  「夜風哥哥,等等。」夏琀随即走向他,因爲個頭小小的,需要仰起臉才能
看見他的無關,「你的頭發上有枯葉。」

  她連續跳了幾下,伸長手想盡辦法揮去那礙眼的葉子。

  端木夜風應該覺得很煩躁,意外的是,他居然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

  不知幾回後,她跳累了,緊抓着他的手,俯身喘息,然後擡眼,笑望着他,
「可以了,去睡吧!」

  當夏琀放開手,他立即轉身離開,但不管他走得多快,卻揮不去手上被她那
軟綿綿的小手緊握住的柔嫩觸感。

  「她到底在幹嘛?就算有葉子,非得揮掉不可嗎?」端木夜風嘴上喃喃念着,
心底卻籠罩一層更混亂的東西。

                ***

  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是夏琀向來不認同這句話。過去幸好有娘支持,即
便爹萬般不願,還是讓她跟着夫子求學問,甚至她比兩位哥哥還要聰穎慧黠,讀
書又認真專注,讓夫子甚是滿意。

  夫子經常很感慨的告訴她,「真可惜你是位姑娘,否則依你的年紀,以及對
漢書的認識與了解,假以時日,絕對可以參加科舉。」

  夏琀将夫子的這番話牢記在心,盡管她不能參與科舉或任何競試,但是爲了
配得上夜風哥哥,她決不能差他太多,始終将增進知識見聞視爲人生的一部分。

  奶娘進入房裏,瞧見她埋首苦讀,柔聲說道:「小姐,休息一會兒,吃點點
心。」

  如果她不出聲,小姐或許連她進來都不知道吧?

  「才剛用過午膳,哪吃得下?」夏琀擡頭,對奶娘笑了笑,「我等一會再吃。」

  「好,那我坐着陪你。」奶娘拿起放在旁邊的女紅,偷偷望着小姐。

  雖然住進這兒不過幾天,可是小姐的氣色轉好不少,讓她稍稍放心。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夏琀寫完了夫子交代的功課,轉頭問道:「奶娘,要不
要出去走走?」

  「好呀,我剛剛正想說,但是看見你好認真,讓我說不出口。」奶娘陪着她
走出房間,「要不要去射箭場看看?端木少爺和他的朋友在那裏。」

  「真的?好,我們過去看看。」

  于是她們轉個方向,往射箭場走去,遠遠的瞧見端木夜風與另一位公子正在
比試射箭。

  「奶娘,我過去就好,你去幫我整理琴,待會兒我想練習一下。」夏琀不希
望讓端木夜風認爲她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需要奶娘跟随。

  「我懂,這就去。」小姐是喝她的奶水長大的,她怎麽會不懂她的心思呢!

  笑望着奶娘離開後,夏琀繼續朝射箭場走去。

  三次定輸赢,端木夜風連三勝,他那位朋友雖然輸了,也隻是小小的差距。

  「端木,我還是比不過你,算了。」步青延尴尬的笑說,猛地擡頭,被朝這
兒走來的小姑娘吸引了注意力,幾乎忘了所有的動作。

  端木夜風看到他的反應,不禁微蹙眉頭,随即轉身,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發現了夏琀,眉頭蹙得更緊。

  「你怎麽來了?」

  「聽說你有朋友來,所以過來看看。我沒射過箭,教我好嗎?」夏琀朝端木
夜風露出童稚可愛的微笑。

  「姑娘家學什麽射箭?安分點吧!」端木夜風睨了她一眼。

  「我……」他的表情好冷淡,就算她想繼續裝作無所謂。沒看見,仍無法欺
騙自己的心、自己的感覺。

  「端木,你這是幹嘛?爲什麽要用這種口氣對小姑娘說話?」步青延走向夏
琀,「我是他的朋友,叫做步青延,請問姑娘是?」

  她有張帶着稚氣卻美麗動人的小臉,舉手投足流露出娴雅的氣質,長大後必
然是衆多公子哥兒追逐的閨秀。

  「小女子名叫夏琀,是夜風哥哥的未婚妻。」她毫不遲疑的說。

  端木夜風用嫌惡的眼神瞪着她,「這話是你該說的嗎?」

  「端木!」步青延冷冷的睇着他。雖然這個答案讓他非常失望,但是端木夜
風的反應更讓他疑惑。

  這麽漂亮标緻的小姑娘,他還有什麽好嫌棄的?

  夏琀更覺得難堪,這陣子就算他不想理會她,也不曾用這麽惡劣的态度對她,
此刻她有股想哭的沖動。

  「端木,好好的跟人家說,我先去書房等你。」步青延發現自己杵在這兒似
乎妨礙了他們,立刻轉身離開。

  「我和朋友在這裏練習射箭,你跑來做什麽?」發現她的眼眶微紅,端木夜
風這才緩下語氣,「回房裏去。」

  夏琀抹去淚水,勉強擠出笑容,「我做完夫子交代的功課,正想去琴房,趁
着空檔過來看看你。」

  他擰起眉頭,「住在同一座府邸裏,有啥好看的?」

  前幾天他經過佛堂時,無意中瞧見爹對着娘的牌位說他答應了夏琀母親生前
的托付,決定要了夏琀這個兒媳,希望娘能體諒。

  他不禁心生疑惑,私下查訪幾位退休的老仆,才知道原來爹深愛的女人不是
娘,竟是這丫頭的母親,爲了那女人,還收留了她,甚至不惜毀了自己兒子的前
途。

  紅顔禍水,當真是紅顔禍水!

  難不成她小小年紀就想學她娘誘拐他,甚至連爲她掉了魂的步青延也不放過?

  光想起步青延剛剛那着迷的眼神,端木夜風就覺得可笑至極,一個不過才十
歲的女娃也可以将他迷得團團轉,呵!

  「我們是未婚夫妻,我不懂,你爲什麽這麽讨厭我?」本以爲她可以忍住不
問,也永遠不會問,但終究還是問了。

  「因爲我不喜歡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口齒清晰,冷冷的說。

  「真的是因爲這個理由?」她的眼神溫柔,從他冷酷的眼眸中看見憂郁的光
影。

  「沒錯。」她幹嘛這樣看着他?

  「那還好,真的還好。」夏琀細緻的瓜子臉揚起柔柔的笑容。

  「你笑什麽?」

  她的笑容爲何這麽美?簡直刺目極了,活像在他的心口捅了一刀,既難受又
無法呼吸。

  難道美得令人屏息就是這種感覺?不知道等她長大以後,又會如何迷惑人?

  不行,他不是爹,才不被她的美色束縛!她是禍水,徹頭徹尾都是毀滅他們
端木家的禍水。

  「還好夜風哥哥不是因爲不喜歡我才不願意接近我,如果是這個理由,我想
隻要我努力,你一定會忘了它。」她笑眯了眼,還天真的上前勾住他的手。

  端木夜風看在眼裏,覺得她這個動作太大膽、太旁若無人了。

  「放開我!」他猛地推開她。

  她踉跄數步,笑容瞬間消失,不過很快又露出笑靥,「好,不碰你就是,你
教我射箭,隻要一次就好。」

  「你怎麽這麽不聽話?告訴你,你的力量不夠。」

  拉不動也就算了,還很可能彈傷她細嫩的手。

  倘若有個閃失,他肯定會被爹叫去數落。

  「就讓我拉拉看嘛!」她眨了眨長長的眼睫,撒嬌的說。

  他握緊拳頭,卻氣結的發現,自己無法再拒絕。

  「好,就教你一次,僅此一次。」端木夜風舉起弓,把箭搭在弦上,接着張
滿弓之後,咻的一聲,箭毫無差池的正中靶心。

  「好棒!夜風哥哥,你真的好棒。」她開心的拍手。

  爲何連這種笑也會勾魂呢?端木夜風瞅着她,心底暗罵她是小妖精。

  她接過弓,試着拉拉看。天呀!果然如他所言,她根本拉不動。

  「死心吧!」他輕嗤一聲。

  「不,再讓我試試。」夏琀試了又試,幾次之後,終于拉出一點弧度,高興
的擡起頭,「可以射了嗎?」

  端木夜風瞧她爲了拉弓,額頭鬓邊的發絲被汗水浸透,似乎還可以聞到從她
身上散發出來的芬芳氣味……該死!他微皺眉頭。

  「這程度也射不了一尺遠。」

  「真的嗎?那……這弓送我好嗎?我每天練,直到能夠射出去的時候,可以
嗎?」其實她是想借由弓箭将自己的愛戀射入他的心裏,所以暗暗發誓一定要成
功。

  「反正我多的是,就送你吧!」端木夜風趕緊轉移視線,不再看着她的嬌容,
「步青延還在等我,不和你閑扯,我走了。」

  夏琀望着他離去的身影,又瞧了瞧手上的弓箭,告訴自己不用急,她還小,
如果練個三、四年,總有成功的一天。

  到時候,夜風哥哥的心應該就是她的了。

                第二章

                五年後

  天空碧藍如洗,陽光燦爛耀眼。

  繪水湖畔數株垂柳下有艘半破的木舟,上頭躺着一個用鬥笠遮臉的男子,陽
光毫不留情的荼毒他,太受不了了,猛然坐起身,俊魅的臉上帶着三分慵懶的味
道。

  「該死,這麽快就正午了?」

  他蹙起眉頭,拿起鬥笠煽了煽。

  「天啊!我的魚。」

  他這才想起正在等待魚兒上鈎,可是不知不覺的睡着了,連忙低頭一瞧,才
發現魚餌早就被吃了,哪還有魚兒呢!

  「啐!狡猾的家夥,跟那個姓夏的一樣。」

  「夜風哥哥。」

  呵,還真是說人人到。

  夏琀提着竹籃,朝他走了過來。

  端木夜風聞到一股香味,不知道是她身上散發的淡香,還是竹籃内的點心的
味道?

  「餓了吧?快點吃東西。」

  及笄年華的夏琀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薄粉淡脂的小臉更賽芙蓉,沒錯,如果
五年前剛到來時她像香沁的茉莉,此時便似明媚的芙蓉。

  「我不吃。」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對她仍不客氣。

  她不以爲意,隻是微笑的看着深愛的男人,他雖然身着布衣、蓑褲,卻掩不
住軒昂氣宇,翩翩風采。

  「怎麽了,被伯父罰的還不夠嗎?聽話點,才能早點回府。」她坐了下來,
笑着打開竹籃的蓋子,「這裏面都是你愛吃的點心。」

  「拿走,我說了不吃。」丢臉的是,他随即聽見自己的肚子發出咕噜聲,呿,
還真是不合作的腸胃!

  「還是吃點吧,吃完之後我告訴你一件好事。」她柔媚一笑。

  「少來這套,不說就算了。」端木夜風拿起一個肉包子,咬了一口,「真不
知道他是我爹還是你爹,老是站在你那邊爲你說話,氣人!」

  「因爲我乖巧。」她掩唇輕笑,模樣嬌俏。

  「受不了你,你就是這張最厲害,我爹才會寵你寵上了天。」

  可是,對他呢?隻要說她兩句,不是罰這,就是罰那。像前陣子,他不過對
他沖口說出「你給我走」,爹就罰他到湖邊生活,體驗無家可歸的滋味,這算什
麽嘛!

  「你也可以寵我呀!」她笑說,對他眨眨眼。

  「哈哈……我甯可寵剛剛溜走的那條魚。」可是他似乎忘了,方才又是誰将
魚比成她了。

  「夜風哥哥,你有時候真的很讨厭。」夏琀再也無法裝出好臉色,随即站起
身,「我要回去了。」

  「要走,也得将籃子收一收。」這丫頭造反了!

  她回頭,笑睇着他,「東西是你吃的,不會幫忙收一下,随便帶回府邸嗎?」

  「什麽?」端木夜風立即站起來,「你的意思是我爹答應讓我回府了?」

  「沒錯,你該感謝步大哥,是他在爹的面前說盡你的好話,你才能這麽快就
回家。」夏琀步步生蓮,娉娉婷婷的走到他的面前。

  「你說什麽?步青延!」他定住身子,「他爲什麽要替我說情?就算我和他
交情不錯,他也沒必要這麽做。」

  「呃……」她轉動眼眸,仿佛瞞着他什麽事。

  端木夜風蓦然懂了,沉靜的雙瞳慢慢眯起,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明顯在逃避什
麽的夏琀,「你又跑去步府了。」

  「對。」她沒否認。

  「你去找他,求他幫忙,是嗎?」他逸出冷笑,「知道他喜歡你,就用美人
計?呵,還真是跟某人如出一轍。」

  「什麽意思?我沒有用任何計策,真的沒有,隻是請步大哥幫忙而已,而他
很快就答應了。」她急着向他解釋。

  「是呀!因爲你很明白,他根本不會拒絕你的任何要求。」隻要知道她和步
青延走得近,就會有一股莫名的火氣直往他的胸口竄。

  不過他不隻一次告訴自己,這絕不是對她有任何情分,而是看不慣她連他最
要好的朋友也不放過。

  「爲什麽這麽說呢?」她的心又受傷了。

  「反正你以後沒事别去找他,放他一馬。」他陰恻恻的說,然後越過她,加
快腳步朝萬邑侯府邁進。

  望着他的背影,她突然想起夜風哥哥今年及冠,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

  但是,他爲何對她仍然完全無心、無情?

  是她長得醜,沒有女人味?還是當初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深植在他
心中,揮之不去?

  搖了搖頭,她快步回到府邸。

  端木奎、步青延,以及端木夜風都聚在大廳。

  她斂下雙眸,轉身離去。

  屋裏的兩個年輕人都聽見她的腳步聲,唯有步青延有了動作。

  「侯爺,晚輩有事先退下,你們繼續聊。」

  「好的,你去吧!」端木奎撚鬚一笑。

  「晚輩告辭。」

  當步青延走出大廳之後,端木夜風的表情難看至極,緊握拳頭,強忍着也想
跟過去的沖動。

  夏琀來到射箭場,拿起弓箭,再度試着拉弓。

  五年過去了,她雖然可以拉滿弓,但是離射中靶心的程度還是差得遠呢!

  夜風哥哥,什麽時候我的愛才能射進你的心底,讓你感受到?

  「琀妹,你又在聯系射箭了、」步青延也是一表人才,一副彬彬有禮的書生
樣,卻少了端木夜風雄性陽剛的氣勢。

  「你來了?」她回頭望着他,随即歎口氣,「對,不過我連拉弓的力氣都沒
有,一兩次之後就沒什麽勁了。」

  「那我教你吧!」步青延拿來另外一副弓箭。

  突然,夏琀想起端木夜風剛才所說的話,連忙開口,「不必了,步大哥,反
正我也學不來,不急,那……那我先回房去了。」

  「琀妹!」他喊住她,「你爲什麽躲我?」

  夏琀頓住腳步,原來他看得出來?敢情是她的演技太差了?

  「沒有……我哪有?」她有些無措。

  「好吧!我不勉強你。」他笑着放下弓箭,卻難掩失望的表情。

  她覺得愧對于他,有事時求他幫忙,如今難道她要做個過河拆橋的人?

  「步大哥,」她走向他,「就讓你教我,可以嗎?」

  「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步青延驚喜的笑了。

  「我本來想回房間練琴,但猛然想起琴正好送修,所以有勞你了。」她溫柔
一笑,有條不紊的解釋,完全看不出她心底有多猶豫。

  「原來如此,那我們就開始吧!」他再次拾起弓箭,笑容滿面,「看好,弓
要這麽拿,力道要發自丹田,不能用蠻力。」

  「步大哥,你會武功嗎?」她覺得好奇,「我從沒見你施展武功。」

  「除了射箭之外,我隻會一些防身術,差端木好遠。」他自慚形穢的笑了笑,
「虧我們還是一起習武的呢!」

  「快别這麽說,人各有所長,做個文人也不錯。」

  「但端木那家夥允文允武,豈不羨煞人?」步青延扯開嘴角,「我會拿他做
我一生的榜樣。」

  夏琀點點頭,如他所說,試着用丹田的氣力,雖然一時之間還不太懂得如何
使力,但是拉弓已不再這麽累,這麽辛苦了。

  「對了,步大哥,你與他的交情這麽深,可知道……他是否有心上人?」她
終于問出心中的想法。

  「心上人?你不算嗎?怎麽會這麽問?」他笑道。

  「呃……我隻是……」她的小臉蓦然一紅。

  「哈,我懂你的意思。他不重女色,也從沒提過喜歡哪家姑娘,你盡管放一
百二十個心。」

  夏琀稍稍安了心。隻是她不懂,既然他沒有心上人,爲何始終不喜歡她?

  「怎麽了,還有什麽疑問?」他望着她半掩的雙眸,真是美得令人心悸。

  「沒事了,我們繼續。」她露出笑靥,「今天我要多學點。」

  既然已經求教了,她就該用心學習,同時心想,夜風哥哥不至于真的在乎她
和步大哥走得近,隻是随便找了個理由對她出氣罷了。

  「好,我們繼續。」步青延非常樂意教她,尤其享受與她單獨相處的時間。

  明知道這麽柔美婉約的佳人早已心有所屬,更是她好友的未婚妻,而他沒有
多餘的奢求,隻希望可以經常見到她,那就夠了。

  至于端木夜風對她的冷漠,他也不是沒看出來,既然如此,那就由他來照顧
她,盡管什麽都得不到,他也無所謂。

  約莫一個半時辰之後,步府的小厮大步跑了過來。

  「少爺……少爺……」

  「什麽事?瞧你跑的起床噓噓的。」

  「是老爺有急事要請你回去,我又四處找不到你。」小厮拍了拍胸脯,「我
已經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少爺,你請回吧。」

  「不能再等一會兒嗎?」他還不想走。

  夏琀露出嫣然的笑容,「步大哥,你還是快回府吧,反正以後多的是時間。」

  「也對,琀妹,你日後在練習上若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來府中找我。」
既然夏琀都這麽說了,步青延也隻好先行回去。

  「謝謝你,步大哥。」

  目送他走遠後,她也準備回房。奶娘不知道她來到射箭場,也許找她找得心
急。

  走過鋪滿鵝卵石的小徑,她來到後院,繞過拱門時,被一道黑影攔住,吓了
跳。

  「夜風哥哥……」

  「你到底在想什麽?」他半眯起眸,望着她,「不是已經提醒你,别和我最
好的朋友走的太近嗎?」

  「我隻不過是請步大哥教我射箭。」夏琀直勾勾的看着他,「要我别和他走
的太近也成,夜風哥哥教我如何?」

  「我沒有這種閑工夫。」他一口就拒絕了。

  聽到這樣的答案,她并不意外,如果他答應了,太陽才會打西邊出來呢!

  「這就對了,既然你不肯,我隻好求教于他人,幸好步大哥不像某人這麽小
氣又愛使性子,我學的很愉快。」可愛的她對他皺了皺鼻子,便打算繞過他回房。

  「夏琀!」他大聲喊住她,堅實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

  她發現這幾年來他們頭一次有這樣的接觸,不禁望着被他抓住的地方。

  「夜風哥哥……請你放開我,有話好說。」

  「我問你,你喜歡我嗎?」他眯起眼眸,讓人看不出他的意思。

  「我……」她的小臉染上绯紅的顔色,垂直腦袋,久久才開口,「你是我未
來的夫君,我……我當然喜歡。」

  「你倒是挺大膽的,」猛一用力,他将她拉到面前,兩個人的鼻尖隻差分毫,
「竟然敢說的這麽坦白。」

  「我說的是實話,沒什麽好隐瞞的。」看着他眼底的幽光,她的嗓音微微顫
抖。

  「那麽對步青延呢?他的臉部線條緊繃。」

  「我尊敬他,他是個很好的人。」她有點傻了,不懂他爲何要這麽問,是吃
味嗎?不……不可能的,他怎麽可能會爲了她吃步大哥的醋?

  「隻是這樣?」端木夜風追問。

  「對,隻是這樣」她緊張不已,不斷的眨眼,突然想起方才的事情,「是因
爲我向他求教射箭術才這麽問嗎?若是這樣,我不認爲我錯了。」

  「你當然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夜風哥哥,那你說,我究竟哪裏錯了?」如果真是她的錯,他可以指責她,
但不要再無的放矢,久了她也會吃不消。

  「你……」他指着她的鼻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老調重彈,「我不
希望你再迷亂他的心,懂嗎?」

  「步大哥隻當我是妹子,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自認從沒招惹過任何男人。

  「我是男人,比你更清楚他的心。」他火爆的頂回去。

  「是嗎?」淚水在她的眼中打轉,「五年了,夜風哥哥,你懂我的心嗎?」

  「我?」端木夜風的背脊變得僵硬,看見她的淚水,渾身竄過鑽心蝕骨的痛,
但他依然漠視,「我爲何要懂你的心?」

  「你并不喜歡我,對吧?」她望着他,顫聲問道,「隻要你一句話,我會離
開,不過請你收留奶娘。」

  一直以來,她始終不敢問出這句話,因爲一旦問出口,彼此間拉扯的那根脆
弱的弦或許就會應聲斷裂,但此刻她不能再假裝不懂,或許愛他就是要放開他。

  夏琀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已做好他要她離開的心理準備,其實他已不隻一次
在鬧别扭時要她離開了。

  端木夜風卻發覺自己的身子在發抖,臉上湧現強力隐忍的情緒,「不過問你
幾句,這是在幹嘛?對我做無言的抗議嗎?」

  「我沒有。」她搖晃着小腦袋。

  他半眯起眸,瞧着她兩片水亮的薄唇一開一合,體内竟激起一股欲望的燥熱。

  下一瞬間,他将她用力的拉向自己。

  夏琀輕喊一聲,猛地回神,卻發現自己的雙唇被他攫住,而他黑潭般的眼瞳
反映出她愕然睜大的眼眸。

  「夜……」

  她張開口的刹那,他的舌尖順勢探進她的小嘴,嘗盡她口中甜美的滋味。

  夏琀的身子一熱,熾燙的血液在體内奔竄,直湧向四肢百骸。

  她嬌弱的身子禁不住這等熱情,害怕的想退一步,然而細腰已被牢牢扣住,
怎麽也掙脫不了。

  端木夜風的舌頭在她的嘴裏搜尋、滑動,健壯粗犷的身子緊緊壓縛住她。

  她好緊張,猛吸一口氣,卻被他雄性的男人味密密實實的包圍住,就連他的
身體也熨貼着她的,似乎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夏琀的呼吸急促,有一瞬間幾乎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是因爲他的挑逗而迷亂?或者已深深陶醉在這陌生的吻中?

  蓦然,他的大掌隔着衣服覆在她的雪胸上,這種狂肆的對待讓她更加深陷。

  不,不能這樣!

  被自己的反應吓了一跳,她倉皇之際,抵在他胸前的小手猛地一推。

  她震驚的望着他,一手輕撫着紅腫的唇瓣,一手摸着劇烈起伏的胸口。

  「你……你這是做什麽?」

  他深邃的雙眸與她脆弱的大眼對視,「你不是口口聲聲的說我是你的未婚夫?
這麽做合該是遲早的事。」

  「不是的,不該是這樣,我們還沒成親……」她不安的說。

  「成親?」端木夜風眯起雙眸。

  「對……希望你可以等到成親之後。」他犀利的眸光讓她渾身發冷,逃也似
的跑開。

  他挺直背脊,望着她逐漸遠去的身影,原就漆黑的眸子更加暗沉似墨,緊咬
着牙,不願承認方才已被她嬌軟的身子所迷惑,但身體的反應不是這麽告訴他。

  正午時分,豔陽高挂。

  園子裏的花朵大多垂頭喪氣,失去了往日的顔色,有些甚至枯黃凋零,活不
過這個夏日。

  夏琀戴了頂大鬥笠,蹲在地上,一邊揮汗,一邊鏟土,想将枯掉的花早埋了,
這麽一來,可以讓它們永遠留在此地,還可以成爲養分供養下一代。

  一個時辰過去,她的衣衫已經濕透了,左右瞧瞧,發現沒有人,便拿起手絹,
伸進衣襟内,輕輕拭去汗水。

  突然,一隻蜜蜂從她的眼前飛過,停在那唯一一朵美豔的玫瑰上,采拮花蜜。

  她不禁想起上回夜風哥哥那個霸氣的吻。不知道那一吻代表什麽?是對她的
懲罰?還是對她尚有一絲絲愛意?

  「小姐……」奶娘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原來你在園子裏,我找你好久了。」

  「什麽事?」夏琀回頭一笑。

  「聽說老爺已在回程的路上。」奶娘開心的說。

  「是嗎?捎信來的?」她興奮的站起身。

  話說五天前,端木奎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函,便離開府邸,臨行前并未說
明去處。讓府裏所有人都好生擔心。

  「沒錯,是派人帶來的。」

  夏琀放下鏟子,拍了拍雙手,疑惑的問:「信上有提到他去了哪兒嗎?」

  「好像沒說。」詳細情形,奶娘也不是很了解。

  「我知道了。」

  「不過我倒是知道萬邑侯府要辦喜事了。」原來奶娘開心的是這件事,「老
爺信裏要咱們趕緊籌辦你和端木少爺的親事,他一趕回來,就讓你們拜堂。」

  「什麽?親事?!」夏琀心下一驚。這下可不好了,夜風哥哥一定認爲是她
在伯父的面前嘴碎,才會這麽快開始籌辦親事。

  雖然她愛他,也一心想成爲他的妻子,但是願意等到他真心接納她的時候,
而不是讓他抱着更多的怨惱将她娶進門。

  「小姐,怎麽了?你的臉色不太好看。」奶娘不解,「這是喜事呀!怎麽你
看起來像極了喪家?」

  「奶娘,你知道少爺現在在哪兒嗎?」夏琀心急的問。

  「好像拿着信回書房了。」

  「我過去看看。」夏琀随即快步走向書房。

  然而就在半路上,她竟然與端木夜風巧遇。

  「你這是什麽模樣?弄得一身泥,衣裳還濕透了?!」他深幽的眼神從她的
臉部移到她的身上。

  「衣裳?!」她這才想起濕透的衣裳很容易透光,趕緊抱住身子,「我剛剛
去除草種花,聽說伯父來信了?」

  「沒錯。」他漆黑的眼瞳沒有任何波動。

  「還有……伯父在信中提及要我們趕緊成親的事,是嗎?你要相信我,那絕
對不是我的意思,我從沒對他提過,請你别誤會,我……」

  「你不想嫁給我嗎?」

  他突如其來的問題震住了她,說不出話。

  「如果你願意的話,就什麽都别再說了。」

  事實上,對于娶她一事,他早就有心理準備,雖然曾怨過,可是當接獲命令,
他卻意外的有種平靜的感覺,少了想象中的憤怒。

  既然這是他逃不過的宿命,那就娶吧,總勝過讓她一直去誘拐他的好友。

  「你的意思是……你願意娶我?」她漾起柔美的微笑。

  他半眯起眸,望着她,「你專心準備婚事就對了。」

  夏琀這才回複冷靜,感覺他的反應真的很奇怪,因而又問:「難道伯父還提
了其他?你怎麽可能……這麽處之泰然?」

  「哈……你這丫頭,難道要我光火或罵人?」他閉上眼,輕歎一口氣,「你
的毛病就是喜歡胡思亂想,能不能别問這麽多?」

  「呃……可是……」太容易得到的幸福讓她很不安。

  「你給我聽好了,我會娶你,你好好的過日子就成了。」這丫頭還真是煩人。

  「我知道了。」夏琀垂下臉。雖然他的嘴裏說的輕松,但是她仍然懷疑,他
是真心愛她嗎?

  端木夜風走向她,輕輕拂過她汗濕的頭發,「如果你有空,我們到後山走走。」

  既然非娶不可,他決定靜下心和她好好的談一談。

  「你……你要和我一塊散步?」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他挑起眉,「不願意?」

  「當然願意。」她連忙點頭答應,「可是我能不能先回房間換件衣裳?」

  「不必麻煩。」說着,他邁開腳步。

  夏琀随即踩着碎步跟上他,直到後山。

  「你恨過我嗎?」端木夜風突然開口。

  「我不恨你,從來沒有過。」她柔聲說道,「無論你怎麽對我,我都接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痕,「隻是不能接受我在成親之前碰你?」

  「啊!」聽他這麽說,她的一顆心猛然震了下。

  端木夜風轉身,望着她那張變得很緊繃的小臉,幽冷的眼眸散發出笑意,
「不過是逗你的,幹嘛緊張成這樣?」

  她連忙擡頭瞧了他一眼,怯怯的說:「其……這也……這也沒什麽不可。」

  「什麽?」他黝黑的雙瞳瞅着她,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

  他的目光讓她感到緊張,卻不後悔,「既然就要成親了,而我一直深愛着夜
風哥哥,可以……可以先把自己交給你。」

  他難掩意外的走進她,「擔心我出爾反爾,想用身子拴住我?」

  「不是。」她的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沒想這麽多,隻因爲……愛你…
…」

  「這種話最好别再說了。」他半眯起眸,直勾勾的望着她。

  要知道他已經是過有情有欲的成熟男人,老在他耳邊說這些話,他就算想忍,
想克制,也有個限度。

  「對不起,夜風哥哥。」夏琀愕愣住,小臉布滿了羞臊的嫣紅。

  老天,她方才到底是怎麽了?爲何會說那些話?是真的害怕失去他嗎?無論
如何,那些話不是一位閨女該說的。

  他現在一定對她嫌惡極了。

  搗着臉蛋,她羞愧的想要逃走,誰料才一轉身,小手便被他拽住,彈指間被
他拉進懷中,緊緊扣住。

  「别,我身上都是汗水……」她手足無措,「讓我走。」

  「我不在乎。」他深沉的語調中隐含着強悍的意味,眼中更深藏着幽然的情
色,「跟我走。」

  夏琀愣愣的望着他,心甘情願的随他回府。

                第三章

  芙蓉帳暖,凝雲膩雨。

  夏琀閉上眼,任由端木夜風吻遍全身,她的小手緊緊的抓着被子,承受他給
予的一切……

  他眯起眸,望着她,她不似歡場女子懂得獻媚承歡、欲迎還拒,而是嬌羞的
蜷縮着身子,抖得宛如園子裏夜風吹落的花瓣,純真無垢。

  「不可……」她無法忽略他帶來的強烈快感,更怕自己嘴裏吐出的暧昧呻吟。

  「既然愛我,有何不可?」他緊摟着她的嬌軀,粗魯的封住她水嫩的雙唇。

  他的舌頭與她狂烈的交纏,霸氣席卷她的心、她的愛,汲取她美妙的甘露,
那滋味居然讓他腹熱心焦,快要忍不住了。

  猛地擡頭,端木夜風瞧着她鮮嫩的臉蛋、白皙的頸項、柔潤的肌膚,低聲說
道:「你會是我的。」

  「好怕……」她嗓音細碎的說。

  「怕什麽?」他逸出邪肆的笑聲。

  「我……我也不知道……」其實她害怕自己承受不住他肆無忌憚的撩撥和捺
弄,豆大的汗珠從鬓邊滑落。

  「傻丫頭!」他輕輕扯下她嫩白的肚兜,目光瞬間被她乳峰綻放的粉蕾攫住,
随即俯身。

  「嗯……别!」他的熱唇包裹住那兒,狂吮輕齧,幾乎奪走了他的靈魂,更
有種被推入火坑的罪惡感。

  但他不曾稍退,反而更火熱的旋繞她的蓓蕾,頓時熱浪在小幅蠢動,她再次
逸出陌生的吟歎。

  睜開迷蒙的美眸,她轉頭,竟瞧見窗外的日光,才猛然想起現在可是亮晃晃
的白晝呀!

  「奶娘會進來。」她想起身,可是他用力的壓縛住她,讓她無法移動分毫。

  「就讓她進來。」端木夜風露出落拓不羁的微笑,大手在她身上流連,每個
觸感都可以燃起火焰。

  「不行!」

  「真不聽話。」他粗暴的撐開她的雙腿,在她生澀不知所以的情況下,猛力
侵占了她最幽秘的地方。

  「啊……走開……」疼痛讓她紅了眼眶,拳頭物理的捶打他的胸膛。

  他完全不受影響,執意挺進,更深一層的占據。

  「已經太遲了。」端木夜風從喉嚨中逸出低啞的喟歎,從沒想過她甜美的滋
味會撩起他狂野的欲火,使得他更加渴望且迫切。

  因此,他孟浪的探索持續不斷,一次又一次的掠奪她的嬌嫩,他不想撤身,
要的是她完全的屈服與回應。

  夏琀哭了,眼淚滑落臉頰,用力推抵着他,企圖讓他停下來,但是這意念居
然被體内那一波波莫名的燥熱席卷。

  從她微微戰栗的火紅嬌軀,端木夜風知道他帶給她的欲望即奏,就快要将她
拱上雲端了。

  同一時間,夏琀的嬌軀逐漸軟化,緊握成拳的小手慢慢的轉爲攀附,整個人
完全交給了他。

  他的手與唇不停的在她身上制造火焰,而她情不自禁的扭動嬌軀,配合着他,
順着那狂竄的炙火旋轉燃燒。

  此刻她已不願多想,五年前當她無路可去時來到這兒,已有把所有一切奉獻
的心理準備。她不怕他要,隻怕他不在意她。

  「你真美!」瞧她柔白的身子布滿紅暈,雙峰更加挺立,端木夜風同樣得到
了從未有過的悸動快感。

  他望着她銷魂的眼,無法不坦言,她的美早已迷惑了他,盡管他不願相信、
不敢承認,但終究敵不過這事實。

  既然爹的命令不容他違抗,那就娶她吧!

  不過他還沒有告訴她,成親之後他将會去都城一趟,這是早就有的計劃。

  随着情欲如潮水般湧來,他狂野的沖刺。

  夏琀弓起身,接納他的豪取狂奪,柔豔的媚态盡現,随着狂喜的浪潮不斷的
翻湧而來,她跟随着他沖上了頂端……

  熱浪未歇,但良人已離去。

  窗外傳來兩隻鵲兒的歌聲,千啭低吟,甚是好聽。

  夏琀偷偷打開窗戶,跟它們打招呼,「鵲兒,今兒個沒有準備麥粒,明兒個
再來。」

  剛歡愛過的她面露疲累,發絲披散在肩頭,長睫無力的煽動,真是妩媚動人
得緊。

  悄悄關上窗戶,夏琀趕緊起身,整好裝束,梳好頭發,可是淩亂的被褥上尚
有方才交歡的證據,又怎麽瞞得過奶娘?

  她正打算盡快更換整理,奶娘正好推門近來,順手将蓮子湯擱在圓幾上。

  「小姐,就快用晚膳了,先喝碗蓮子湯吧!」

  「奶娘,我喝不下,能不能請你先端出去?」夏琀緊張的站在床前,深怕被
奶娘發現。

  「你不是最愛喝蓮子湯?」奶娘心生疑惑。

  「太熱了,喝不下。」夏琀左看看,右看看,心想,地上應該沒有什麽可疑
的東西。

  「我知道,所以等涼了才端出來。」奶娘笑了笑,突然,她想起了什麽,
「你之前急着去見少爺,到底爲了什麽事?」

  「有急事要問他罷了。」夏琀輕咳兩聲,「奶娘,我的喉嚨有點不舒服,你
可以幫我倒杯梨茶嗎?」

  「喉嚨怎麽會不舒服?我摸摸看。」奶娘緊張不已,「是不是正午時候在太
陽底下待太久的關系?早知道就不讓你……」

  眼看奶娘反而朝自己走來,夏琀緊張的閉上眼。

  奶娘的手心撫上夏琀的額頭時,瞧見了床上的斑斑紅痕,整個人頓住。

  完了!夏琀在心底發出哀号聲。

  「天啊!這……這是怎麽回事?」

  奶娘趕緊将她拉開,床鋪瞬間映入眼簾,整個人暈眩了下。

  「奶娘,你沒事吧?」夏琀趕緊上前扶住她。

  「快……快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是……是哪個惡賊闖入府中嗎?」奶娘
以爲小姐被外頭的宵小玷污了。

  「不是,不是外頭的人。」她慌張的搖頭,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什麽?那……那是少爺?端木少爺?」

  夏琀羞赧的點點頭。

  奶娘面露驚愕,捂住唇,「他怎麽會?」

  她并不是不知道少爺始終與小姐保持距離,不親不近,也以爲這種情況要等
到婚後才會改善,怎知……

  「坦白說,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但是我不後悔,你不是說就
要籌備婚事了嗎?」夏琀羞臊的說,垂下小臉,「我是真心愛他。」

  「你這傻丫頭,我當然知道你有多麽愛他,但是這事也該等到成親後,之前
的事,誰也算不準。」奶娘緊抱着小姐,許多話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才不會上
了她的心。

  「什麽意思?」夏琀偏着頭,不解的問。

  「你也清楚,端木少爺向來我行我素,我是怕……」當瞧見小姐濕潤的眼眶
時,奶娘才發現自己失言了。

  「我懂,我懂奶娘的擔心,但是我不後悔。」夏琀柔柔一笑,「夜風哥哥不
會這麽做的。」

  「你說的是,他不會這麽做。」奶娘安撫道:「是我多慮了,畢竟這是老爺
的主張,少爺一定會遵守。」

  「嗯,對不起,奶娘。」

  「你幹嘛跟我說對不起?」奶娘心疼不已。

  「我不該……不該忘了閨女的本分,我不該在……」

  「别說了。」奶娘将她抱得更緊,拍了拍她的肩膀,「愛一個人并沒有錯,
本來就想将一切奉獻給對方,奶娘了解。」

  「謝謝奶娘。」能得到奶娘的諒解,夏琀感動得心都揪疼了。

  「來,我幫你換上幹淨的被褥。」說着,奶娘立刻打開一旁的桂木櫃,拿出
幹淨的床單。

  這時,夏琀不經意的瞧見一旁還有紅色的上好錦緞。

  「奶娘,這是?」她伸手摸了摸。好細緻啊!

  「老天,被你發現了。」奶娘笑着将它拿出來,「這是我早在初春就爲你準
備好的,上頭的百合花是我夜裏偷偷繡上的,象征百年好合,還有鴛鴦枕帕……
小姐,你怎麽了?」

  夏琀轉過身子,低頭拭淚。

  奶娘立刻繞到她的身前,關心的看着她。

  「我不該哭,但是太感動了,奶娘……謝謝你,這些年你就像親娘一樣照顧
我。」

  「快别這麽說,能照顧小姐,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滿足。」奶娘趕忙端起鏈子
湯,遞到她的面前,「小姐,快喝了蓮子湯,要不然待會兒又吃不下晚膳了。」

  「好的,我喝。」夏琀接過碗,淺嘗一口,「嗯,好好喝。」

  看着小姐柔婉的微笑,奶娘也欣慰的笑了。她相信像小姐這麽好的姑娘,一
定可以得到幸福。

  深夜時分,月隐星稀,燭影微晃。

  夏琀睜着雙眼,沒有絲毫睡意。

  到底是怎麽回事?

  除了五年前夏府慘遭滅門時,她整整失眠了一個月,之後不曾再有這種情況,
今晚爲何又失眠得這麽厲害?該不會有什麽未知的事即将發生?

  不,應該是婚事将近,她才會出現待嫁女兒的不安情緒。

  「不好了……不好了……」外頭傳來護衛的聲響。

  夏琀急忙坐起身,披上歪衫,跑到屋外,看見一夥人往大門的方向奔去,不
禁心生疑惑。

  原來是端木奎回府了,不過是讓人扛回來的。

  端木夜風見了,立刻喊道:「爹……爹,你怎麽了?什麽時候病的?居然病
得這麽嚴重!快,快去請大夫。」

  當端木奎被送回房間後,臉色雖然泛紅,唇色卻是蒼白的。

  「告訴我,我爹爲何會病得這麽嚴重?」端木夜風大聲詢問。

  「侯爺先秘密去了都城一趟,接着又出訪鎮安,數天連夜的趕路,不曾休息,
直到前天就病倒了。」随侍的護衛難過的說。

  「他爲何要去都城?又爲何要去鎮安?」端木夜風又問。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侯爺都是單獨前往要去的地方。」

  「算了,你先退下。」

  這時,端木奎的嘴巴一開一合,好像有話要說。

  端木夜風看見了,立刻俯身,輕聲問道:「爹,你說,把要說的話都對孩兒
說。」

  他的耳朵貼近父親的唇,當父親斷斷續續的說出一番話後,他的臉色變得僵
凝,随即看向父親。

  「真的嗎?真是這樣……到底是誰?你快告訴我。」

  「答應爹……一定要完成這件事……」端木奎虛弱的說。

  不一會兒,夏琀也沖了進來,乍見這一幕,驚愕得說不出話。

  「伯父……伯父,你怎麽了?」她跪在床邊,緊握住端木奎的手,「你的身
子好燙,這是怎麽回事?爲何會病了?」

  端木奎對她笑了笑,「小琀,我可能沒辦法再照顧你了,現在将你交給夜風。」

  「不要,你不能死……不能……」她驚慌的喊着。

  端木夜風因爲端木奎說的那番話,整個人呆愣住了。

  「沒辦法看見你披上嫁衣,爲你主持婚事,對……對不起……」端木奎在他
們面前斷了氣。

  「伯父……伯父……」夏琀趴在他的身上,痛哭失聲。

  端木夜風緊握雙拳,強忍住淚水,面露錯愕和不解。

  其他下人聞訊趕了過來,紛紛跪在屋外,低聲啜泣。

  奶娘不敢相信的捂住唇,「發生什麽事了?老爺怎麽會?」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夏琀抓着端木夜風的雙臂,「伯父有說
什麽嗎?他這陣子到底去了哪兒?怎麽會累成這樣?」

  「他什麽都沒說。」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拉起被子蓋住端木奎的臉,步出房
間。

  夏琀望着他寂寥的身影,可以感受到他内心有多麽傷痛,因此沒有追問,想
給他一個安靜的空間。

  下人們看見少爺走了,也站起身,頹喪着臉離開,準備好的處理老爺的後事。

  夏琀擡頭,天際露出曙光,照亮大地,卻無法溫暖她冷到打顫的身軀。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倉皇的喊道:「奶娘……奶娘……」

  「怎麽了?」奶娘趕緊上前,扶住她的手。

  「夜風哥哥會不會承受不了?他會不會想不開?」夏琀真的好擔心他。

  「不會的,少爺很成熟,不會這麽做的。」奶娘安撫道。

  「可是他剛剛的反應好冷淡,我真不該讓他就這麽離開。」

  「遇到這樣的事,誰都會承受不住,或許少爺正躲在某個地方哭泣,你别擔
心。」奶娘相信端木少爺會熬過去的。

  拜托,老天爺,讓苦難遠離小姐吧!她已經這麽可憐、悲哀了。

  白霧籠罩了萬邑侯,仿佛千斤重擔壓在頭上,也似乎象征着端木家此刻正被
主人過世的哀傷氣氛團團圍繞。

  端木夜風獨自來到後花園,雙手負在背後,望着位于府邸後方那座嶙峋的峭
崖層巒,還記得小時候爹經常帶他去那裏,教他武藝,還說等退休後,如果可以
在那裏長住,應該是一件恰意的事。所以他做主将爹葬在那兒,相信爹會喜歡才
是。

  「夜風哥哥。」夏琀站在他的身後,輕喊一聲。

  「你來了?」他轉身,望着她。

  「你找我來這兒,有事嗎?」端木伯父的後事已經處理好了,盡管傷心,所
有的人都應該回複原來的生活。

  「我爹生前曾交代過我們得盡早成親,本來我也打算在成親之後前往都城一
趟,但是我爹的事讓我不能再拖延,親事就等我回來再完成,可以嗎?」

  夏琀面露疑惑。自從端木伯父去世後,他就不曾對她說出任何傷她心的話,
像現在這麽正經的與她談論事情也是頭一回。

  「爲何要去都城?」她都等了他這麽多年,再多等些時日根本不算什麽,但
是她想知道原因。

  「辦一些私事。」他眯起雙眸,「最遲三個月就會回來。」

  「三個月嗎?」看來他是不肯說出原因了。

  「對,三個月,到時我一定回來。」端木夜風輕輕握住她的柔荑,眼底閃爍
着迫切的光影。

  夏琀癡癡的望着他,他有兩道斜飛入鬓的濃眉,炯炯有神的雙眸,寬闊有形
的額頭,方正剛毅的下颚……這些年來,她早将他的輪廓刻印在心中,一輩子都
不可能忘記。

  「不會撇下我?」伯父已不在,他随時可以抛開她。此時此刻,她想起奶娘
說過的話,原有的自信也無端消失了。

  「若要撇下你,就不會找你商量,無論你肯或不肯,我都得走。」爹爹臨終
時交代的事,他無法等到婚後在處理。

  「非走不可?」夏琀的一顆心懸在半空中。

  「沒錯。」

  隔了一會兒,她伸出小指頭,露出任何人見了都會心動的微笑。「打勾勾。」

  「什麽?」他不解的看着她可愛的指頭。

  「我們打勾勾,最遲三個月,你一定會回來,這是我們的約定。」那抹動人
的笑容沒有稍微收斂,夏琀縱然有萬千不舍,都得隐忍下來。

  「勾就勾吧!」端木夜風伸出手,與她的小指頭緊緊纏繞。

  她直勾勾睇着他灼熱的朗目,心想,夠了,這樣就夠了。

  「什麽時候動身?」她溫柔的問。

  「明日一早。」他得把握時間。

  「這麽快?」勉強撐起的笑顔瞬間垮下,不過爲了不帶給他壓力,她立即點
頭,「好,我知道了。」

  「從今天到明天之前,我都是你的,你想幹嘛都成。」仿佛該交代的事都交
代了,端木夜風逸出輕松的笑容。

  夏琀看着他的笑,一顆心卻持續抽疼。

  他擡起她的下颚,直視她的眼眸,「瞧你,明明都快哭了,就這麽怕我消失
不見嗎?」

  「對,很怕。」她毫不保留的說出心中的想法,「但是我相信你不會,因爲
不但是我需要你,這座府邸也需要你。」

  「沒錯,所以你大可以放一百二十顆心。」他攬住她的腰,讓她的身子緊緊
貼着他,「我會請步青延代爲照顧你。」

  她心一抽,以往夜風哥哥不喜歡她接近步大哥,現在卻要他照顧她?!

  「爲什麽要他照顧我?」

  「府中需要有男人。」他理所當然的說。

  「我可以照顧自己。」她不喜歡他把照顧她的責任推給别人,好像她隻是個
可以随便丢棄的廢物。

  她愈想愈難過,水氣逐漸彌漫眼眶,心微微的顫抖。

  「三個月不是短時間,我得爲了你的安危着想,你以爲我願意?」還不是因
爲他沒有值得信任的人好托付了。

  「你真的是爲了我的安危着想?」他這麽說,讓她稍微安心。

  「不信?」他鉗住她的下颚,鼻尖輕觸着她的。

  「不,我相信。」隻要是他說的,他都願意相信。

  「那說說看,你現在想做什麽?」他深沉的雙眼直瞅着她妩媚多情的小臉。

  「我想……我想請你教我射箭。」她紅唇微揚,綻放笑容。

  對端木夜風而言,她的表情又是另一種誘惑。

  「呵,你還真是執着。好吧,去射箭場。」他終于首肯了。

  夏琀滿心歡喜,在他的帶領下,來到射箭場。

  他抽出木架上的弓箭,「看好,拇指要放在這個位置,再運用四指掌着弓身,
右手握弦,吸氣回拉。」

  「呃……我還是沒辦法完全使力。」氣力不足是她最大的缺點。

  「縮小腹,從這裏使力。」他緊貼着她的背部,粗糙的大掌直接壓在她的小
腹上,「就這樣。」

  因爲他的觸碰,她的身子微微顫抖,隐隐發燙,更加無法順利拉弓了。

  「我看你真不是個練武的料,還是算了吧!」

  端木夜風拿走她手裏的弓箭,往地上一扔,接着縛鎖住她嬌軟的身子,攔腰
抱起她,走進旁邊的武器室,狂野的将她往滿是劍器的架闆上一推,火速褪下她
的衣衫,不一會兒,室内響起刀劍碰撞的聲音,以及她的喃喃呻吟。

                第四章

  自從端木夜風起程前往都城,夏琀總是倚門而望,癡癡等候,往往忘了時間,
忘了用膳,忘了就寝,忘了許多事……

  當時約定的三個月,就這麽一晃眼成了一年,她也由原來的心焦、擔憂,等
到了心碎、心死。

  斷了對他的情,斷了對他的思念吧!

  然而每當這聲音在心底回響時,她卻沒用的益發想念他。

  曾經以爲心已死,被等待的焚風吹幹了期待,隻是夜深人靜時,她仍奢望會
在枕邊看見他。

  「小姐,外頭風涼,快進屋裏吧!」奶娘一來,看見她又傻傻的站在園子裏,
不禁心疼的歎口氣。

  「不,我再站一會兒。」看着前頭的花草,比待在屋裏面對白牆好些。

  「要不,就去大廳,步公子過來了。」奶娘心想,如果小姐是和步公子配成
對,那該有多好。

  這一年來,步公子對小姐可說是照顧得無微不至,連她見了都感動,偏偏小
姐對端木少爺一往情深,完全沒把這些放在心上。

  「他來理帳嗎、」告訴他好幾次,她可以自己做,可以照顧自己,但他總是
不放心。

  「是的,基于禮貌,你還是看看吧!」奶娘好聲勸說,「端木少爺離去前可
是拜托過人家,你真以爲人家愛來嗎?」

  「你說得沒錯,我是該過去瞧瞧。」

  萬邑侯府自從兩個主子都離開後,曾亂了好一陣子,若不是步大哥經常過來
指揮要事,甚至幫忙掌理端木的家業,她恐怕連下人們的薪俸都拿不出來。

  夏琀拎起裙擺,蓮步輕移,緩緩來到大廳。

  「步大哥,你來了。」

  「我來看看,你有事就去忙,沒關系。」步青延正在翻閱這個月的帳目。

  「怎麽好什麽事都讓步大哥操心,倒不如你教教我,雖然我對帳務很陌生,
但習過字,應該可以慢慢學。」夏琀溫柔的笑說,更希望自己能有獨當一面的機
會。

  「這不是習過字就會的,你會撥珠子嗎?」

  「撥珠子?」

  「就是算盤。」他将算盤遞到她的面前,「有了它,再龐大的數字都可以很
快、很精準的算清楚。」

  「學這個很難嗎?」她不想成爲一個什麽都懂的女人,倘若夜風哥哥回來了,
她與他的差距将會更大。

  「好,我有空就教你。」步青延望着她略顯憔悴的小臉,「不過現在我想帶
你出府走走,你一定悶壞了,端木那家夥回來看見你這副模樣,肯定會罵死我。」

  「他不會爲了我而責罵你。」夏琀心知肚明,倘若他心裏有她的存在,就不
會一去年餘沒有任何音訊,就算他回來,在他心中,她還是排在最後。

  「别這樣,出去走走,或許心情會好些。」步青延極力說服。

  「好吧,我們出去散步。」

  夏琀跟随他一塊出府,走在街上,看着人來人往的景緻,似乎沒辦法洗滌她
紛擾的心情。

  「步大哥,你,夜風哥哥會不會遇到危險,所以音訊全無?」她除了怨,仍
免不了替他找借口。

  「不會的,端木武功高強,更何況他不是莽撞的人,做任何事一定會細心計
算。」身爲端木夜風的好友,步青延非常了解他。

  「你說得沒錯,如果真的出了事,早有訊息傳回來。」她苦笑的說。

  「是該這麽想,他不回來,肯定有更重要的原因。琀妹,稍等一下,我去這
家店買枝筆。」步青延說着,走進一旁的筆墨店。

  夏琀獨自在附近逛逛。

  這時,有位大嬸從旁邊的木屋走了出來,問着鄰居大叔,「你有看見我家阿
月嗎?」

  「她剛剛和田剛去望夫石祭拜了。」

  「什麽?他們已經去了?!怎麽不等我一下?」大嬸用圍裙擦幹手後,也跟
着跑了過去。

  夏琀好奇的上前,「大叔,什麽是望夫石?」

  「就是前頭白石村著名的望夫石,因爲石塊巨大高聳,也有人稱它爲望夫崖。
傳說隻要天天在那兒呼喊心愛的人,他一定會回來。」大叔指着已跑遠的那位大
嬸,「她女兒就是天天到望夫石盼呀盼的,終于将夫婿盼回來了。」

  「真的嗎?」夏琀強忍住淚水,急忙問道:「這是真的嗎?」

  「千真萬确,本來那位大嬸的女婿在外地傷了腦子,忘記回家的路,可是有
一天腦子突然變得靈光了,想起自己住哪兒,就自個兒跑回來了。」

  這位大叔說得活靈活現,教她不相信都難。

  「你說是在白石村?」她仰首看着那個方向。

  「沒錯,就是那裏。」

  夏琀無法控制雙腿,直往那兒走去。

  步青延買好筆,走出筆墨店,看見她離去的身影,立刻跟了過去。

  「琀妹,你要去哪兒?」

  「我想去白石村看看。」她對他點點頭,「步大哥,你先回府好了。」

  「雖然那裏離這麽非不遠,但走去也滿累的。我陪你一塊去,否則我回到府
邸也不安心。」步青延十分堅持。

  「好吧!如果步大哥不忙,我們就一塊去。」他都這麽說了,她也隻能同意。

  「那走吧!」

  在步青延的帶路下,約莫半個時辰後,夏琀終于來到白石村,問了人,很快
就找到望夫石所在的位置。

  「步大哥,聽說隻要爬到上頭,盼着心愛的人,他一定會回來。」說着,她
終于露出甜美的微笑。

  步青延看着芳齡十六的她,除了更具氣質之外,還擁有成熟妩媚的美麗,媚
如桃李,嬌若春花,尤其綻放笑靥時更加迷人。

  「你說這個……有依據嗎?」他不喜歡她日後像個傻瓜站在這兒。

  「不論有沒有依據,我都想試試。」夏琀随即步上前,一點一點的攀爬上去,
直到頂端,她已是氣喘籲籲。

  「你沒事吧?」步青延一直在旁邊護着她,不禁捏了把冷汗。

  「我沒事。」她雙眼微眯,看着夕陽下,巍峨崇山間去蒸霞蔚的美景,喟歎
一聲,「好美!」

  「是呀!盡管近黃昏,還是留有一抹餘韻。」

  此時,暮氣四起,頓起山風。

  「起風了,你又沒披上鬥篷,我們還是趕緊回府比較好。」

  「好。」

  嘴上這麽說,但她一動也不動,雙手撫摸着望夫石,上頭的棱角粗礫早已被
磨平。

  就不知道是經年累月、風吹雨淋所緻?還是天底下負心漢何其多,可悲的女
人用千萬斤淚水融蝕了它?

                ☆☆☆

  天亮了,太陽冉冉升起。

  奶娘将早膳端進夏琀的房裏,卻已不見她的人影。

  「小姐八成又去望夫石那裏了。」

  自從兩年前她得知那個地方後,幾乎天天往那裏跑,難道她真以爲抱着那些
石頭哭訴,那個無情無心的端木夜風就會回來?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

  那家夥沒有半點消息,連一封信都沒有,簡直就是沒了心、沒了肝、沒了肺!

  但是這些話,奶娘隻能罵給自己聽,倘若讓小姐聽見了,隻會更加傷心。

  她急忙找來護衛,央求他前往白石村,将小姐帶回來。

  「等她回來,我一定要好好的說她幾句,傻了三年還不夠嗎?竟然天天去抱
着大石頭,真的是傻到不行。」

  這時,門房急忙奔了進來,大聲嚷道:「小姐……小姐……」

  「什麽事?」奶娘攔住他。

  「是從都城來的消息,前陣子步公子不是請了探子去打探嗎?終于有消息回
來了。」門房也跟着開心。

  「太好了,我已經請護衛去帶小姐回來,應該就快到了。」奶娘一則以喜,
一則以憂。喜的是,杳如黃鶴的人終于有了消息;憂的是,不知道消息是好是壞?

  府邸裏的人聞訊都聚集過來,也有人奔去步府通知步青延。

  不久,因爲護衛好說歹說,夏琀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到府裏時,步青延正好也
來到。

  「怎麽回事?」她不懂,爲何前院聚滿了人?

  奶娘上前,「探子送來了端木少爺的消息。」

  「真的嗎?」夏琀心一抽,「奶娘,快把信給我。」

  「在這兒。」奶娘笑着把信遞給她。

  她趕緊拆開信封,打開信紙,前頭幾句話讓她面露喜色,最後一句話卻讓她
瞬間呆住,連信紙落地都不知道。

  步青延心生疑惑,彎身拾起信紙,邊看邊解說,「探子回報,端木夜風得到
國王陛下極度的賞識,于日前榮升爲安傅居大人。」

  衆人聽了,開心不已。

  「什麽是安傅居大人?」有人發問。

  步青延笑了笑,「安傅居大人的職責就是專門對皇上提出谏言。」

  說完,他繼續看下去,表情就跟夏琀一樣愈來愈沉重、愈來愈難看。

  「已經……已經和賀曆侯的千金訂下婚期了,暫時住進賀曆侯府。」

  「啥?」

  衆人異口同聲,都露出震驚的臉色。

  夏琀緩緩的轉身,朝門外走去。

  奶娘心急的拉住她,「小姐,你要去哪兒?」

  「隻是出去走走,别攔我,誰都别攔我。」她搗着臉,奔出府邸。

  「我去看看。」步青延不放心,趕緊跟了出去。

  來到府邸外面,他不見夏琀的蹤影,慌張地到處尋找。

  「琀妹……琀妹,你在哪兒?可别亂跑,等等我……」

  見他往另一頭走去,夏琀從暗巷裏走了出來,低聲說道:「對不起,步大哥。」

  她随即轉身,朝後山走去。

  走了好久的路,爬了好高的山,她來到端木奎的墓前,跪在地上。

  「小琀來給你磕頭了,伯父,這是我最後一次來這裏跪拜你,但是别傷心難
過,因爲我就要去看你了。」

  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轉,神情顯得脆弱。

  「早就知道他的心底沒有我,是我太執着了。」

  隻是,她枯槁的心再也無法複活。

  「還有爹、娘……女兒就要去找你們了。」她轉頭,望着都城的方向,「夜
風哥哥,希望來生你能愛我,咱們再續結發緣。」

  徐徐的站起身,夏琀卸下系在腰間的白緞,踩在石塊上,再将白緞綁在樹幹
上。

  眺望遠方,她仿佛看見了自己所剩無幾的時光,既然都是灰白,又何需留戀?

  于是她不再眷戀,白緞套住頸子,從石塊上躍下,喉頭倏地束緊,再也無法
喘息,眼前的景物漸漸泛白,淚水也從眼角滑落。

  這時,夏琀揚起嘴角,因爲看見爹娘在前面向她招手。

  喀!

  突然,白緞應聲斷裂,她整個人落在地上,因爲疼痛而清醒。

  「姑娘,你這是幹嘛?」

  夏琀擡起頭,看見一位笑嘻嘻的白發老翁坐在不遠處的大石頭上。

  「好死不如賴活,死了就啥都沒了。」

  「可是活着比死還痛苦。」她坐在地上,暗自垂淚。

  「也是,活着苦,爲了生活,爲了愛情,爲了親情,爲了友情,無一不苦,
但還是得活。」他從高高的石頭上縱身一跳。

  夏琀吓了一大跳,趕忙站起身,想要救他。

  沒想到他身手了得,竟然毫發未傷的站在地面。

  「老爺爺,你……」

  「瞧你一心想死,卻還不忘關心我這個糟老頭,真是讓我感動。這樣吧,我
送你三樣東西。」老翁咧開嘴,露出少了顆門牙的笑容。

  「什麽?」她聽得一頭霧水。

  「我長話短說,我有九樣好東西,你可以任選三樣,不得反悔,反正日後我
們也不太可能再見面了。文、武、工、藝、醫、話、雜、顔、巧。文是文采,武
是武學,工是工班,藝是藝能,醫是醫術,話是說話,雜是雜技,顔是美貌,巧
是巧手,你喜歡哪三樣?」她撚了撚翹胡子,等着她回答。

  「我不懂……」死不掉,爲何還遇上怪人?或者她已經死了?

  「你不需要懂,隻管回答。」

  她依然一臉胡疑,什麽話也不說。

  老翁歎了口氣,「算了,算了,我還是把話說得更清楚些。文采、武學和醫
術,你應該了解 ,我就不贅言。工班是指本事,像是蓋房子的本事、挖渠造橋
的本事。藝能則是琴棋書畫唱的才藝。說話呢,是賞你辯才無礙的本領。雜技便
是指開鎖、解謎的技巧。美貌嘛……」他瞧了瞧她,「我看你似乎沒必要挑這項。
至于巧手,諸如烹煮、刺繡都可靠豐雙手一把罩。」

  「對不起,老爺爺,我什麽都不要。」這些東西,哪是說想要就可以得到的。

  「哎喲,别這樣,随便說三樣,讓小老兒高興一下,幾百年來沒一個人相信,
也沒一個人要,真是氣炸我了。」

  瞧他一副老頑童的模樣,夏琀心想,她若不回答,他可能不會離開,真會纏
她幾百年。

  「好吧!那就……」

  當她憑着直覺說出三樣東西後,突然感覺暈眩,昏睡過去。

  夢中,她還能聽見老爺爺的聲音——

  「好好的運用,你會得到幸福的。」

  「夏琀……夏琀……」

  再度睜開眼,她已在步青延的臂彎裏。

  「你怎麽了?爲何要想不開?」當他看見樹幹上的白緞時,整個人都吓傻了。

  「步大哥,我好像夢見一位怪神仙。」

  「神仙?!」他笑了笑,「一定是那位神仙救了你。」

  「或許吧!既然死不了,我也不想待在南陽鎮了,決定去一趟都城。」這個
念頭剛剛才閃過她的腦海。

  「你真的要去?端木那家夥太可惡了,我們一起去。」步青延也氣不過的說。

  「你要陪我一起去?那……能不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看着淚眼迷蒙、神情脆弱的她,他能不答應嗎?

  「不管是什麽要求,我都答應。」

  「謝謝你,步大哥。」她垂下雙眼,覺得好累,「我想回去了。」

                ☆☆☆

  大理明德二年,桂花八月香。

  掌燈時分,正是都城最熱鬧的時刻,尤其是酒樓、妓院、賭場,更是燈火通
明。

  端木夜風此刻身在慶寶酒樓,與幾個同樣在朝爲官的大人暢飲作樂。

  「安傅居大人,咱們這裏喝完,要不要到對街的小紅院?那兒的麗水姑娘生
得真是美麗,而且非常懂得抓住男人的心和……那地方,哈……」說話的人已酒
醉七分,但仍不滿足。

  「當真?」端木夜風露出詭笑,「但是你說,我能去嗎?」

  「什麽意思?」對方還愣愣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笨哪,安傅居大人已是賀曆侯的準女婿,怎麽能跟你比?」另一人趕緊
插嘴。

  「對呀,我怎麽忘了?」那人恍然大悟,「說得是,賀曆侯可是國王陛下最
信賴的大臣,能攀到這門親事,作夢都會笑。」

  端木夜風的眼眸瞬間黯然,「你的意思是……我靠裙帶關系啰?」

  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種人,這三年來他可是完全靠自己的努力爬到現在的
地位,至于賀曆侯田賜森,也是在他升上安傅居之後,才請媒人來說這門親事。

  「呃……我不是……」

  這時,賀曆侯府的下人急急奔了過來。

  「大人……大人,府邸有客人找您。」

  「是誰?」端木夜風慵懶的問,又仰首喝了杯酒。

  自從他與田賜森的千金訂下婚約後,來訪的人還真不少,光是應酬,就浪費
他大半的好時光。

  「呃……他說他姓步,來自南陽鎮。」下人想了想,「他與他的未婚妻一塊
來,還說和你是多年好友。」

  端木夜風的表情大變,随即站起身,「步青延!」

  「沒錯,就叫步青延。」下人還真記不清這個名字。

  「各位,抱歉,有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在府邸等我,我先告辭了。」端木夜風
立刻離開酒樓。

  一路上,他的表情略顯嚴肅。

  「那家夥居然要成親了?又怎麽會找上這裏?」

                ☆☆☆

  看着端木夜風走進大廳,步青延面無表情的站起身。

  「想見安傅居大人一面,還真不容易呀,這一等就是三年,還得親自登門造
訪才成。」

  端木夜風雙眸微眯,因爲看見站在步青延身旁的女人,難道……她就是他的
未婚妻?

  「對了,我忘了向你介紹,她是我的未婚妻夏晗,我們來到都城,就是爲了
籌備婚事,你也知道,南陽鎮不過是個小鎮,東西不如都城新穎豐富。」

  端木夜風不是沒聽出步青延話語中隐含着諸多挖苦,但是他的注意力全放在
夏琀那張妍麗多情的小臉上。

  三年了……她更美了。

  「你答應嫁給他?」

  聽到他的詢問,夏琀柔柔一笑,「沒錯,到時還望大人莅臨。對了!」她趕
緊從身上掏出一樣東西,「這是我親手繡的龍鳳紅帕,聽說大人好事已近,就當
賀禮吧!」

  這原本是她在等待他歸來的期間,繡好準備與他成親時用的,如今已經用不
着了。

  端木夜風看了紅帕一眼,随即逸出開懷的笑聲,「這樣也好,我還真怕負了
你會讓你想不開,有步青延照顧你,我也卸下了心頭的重擔。」

  「小女子還真是受寵若驚,不知何時竟成爲大人的心頭重擔,應該說是絆腳
石吧!」她将紅帕遞到他的炭疽,「怎麽?不收嗎?」

  「既然是你的心意,我自然得收下。」端木夜風回頭,「來人,把這禮物妥
當收好。」他又轉向步青延,「你們還真厲害,是怎麽找來這兒的?」

  「現在安傅居大人可是聲名遠播,況且又和賀曆侯的千金訂了親,我想整個
大理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步青延瞅着他,「不過咱們來到都城,人生地
不熟的,能否在侯府借住數日?」

  「這個……」

  「步大哥,這裏可是賀曆侯府,既然人家看似不便,我們何必勉強?都城裏
什麽都不缺,客棧更是多到數不清。」夏琀優雅的對着步青延微笑,然後轉身離
開大廳。

  「夏姑娘,請留步。」端木夜風喊住她。

  夏姑娘?!好個陌生的稱呼,讓她的心疼得像無底漩渦,不斷的回旋擴大,
就快将她完全淹沒。

  對,你就是要這麽狠、這麽無情,我才能堅持我的來意。

  「遠來是客,我怎麽好讓你們住在外頭?我想倩雅也不會有意見的。」

  端木夜風口中的倩雅,正是賀曆侯的掌上明珠。

  「你們大老遠的趕路來到這兒,肯定餓了,我命人送上餐點,咱們去後面的
園子裏邊賞月邊用膳。」

  「多謝大人。」步青延轉頭,望了夏琀一眼,伸手扶着她,兩人狀似親昵的
随着管家的腳步走向後花園。

  端木夜風半眯着眸,站在後頭看着這一幕,毫無表情的臉龐看不出任何心情
的起伏。

                ☆☆☆

  賀曆侯果然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與地位,光是府邸就分爲兩翼六
院。兩翼爲主屋,建築華麗,金碧輝煌,檐牙高喙,雕梁繡柱,高貴的中原建築
形态,在工匠的巧手下,模仿得維妙維肖。六院自前至後,分爲上等客房、中等
客房、再來就是仆人的房舍。

  客房與房舍之間隔着一座湖,這座湖是由自府外引進來的江水彙聚而成。

  湖水清澈,花樹掩映,千萬姿态,美不勝收。

  端木夜風就是在湖畔的雅園内擺宴,酒過三巡之後,他又舉起酒杯,「青延、
夏姑娘,我敬你們一杯。」

  「不了,我實在喝不下,腦子直發沉,你也知道,我向來不勝酒力。」步青
延搖搖手,站了起來,「我想先回房休息。」

  「我送你回房。」夏琀跟着站起身。

  「你又沒醉,我先回去躺一會兒,這幾天老在趕路,你也沒好好的吃,多吃
點。」步青延壓她入座,然後讓小厮帶路,回到客房。

  夏琀知道他并沒有醉,這麽做不過是想給她和端木夜風一個獨處的機會。

  「步青延那小子和以前沒兩樣,喝兩杯就不行了。」端木夜風肆笑的說,
「夏姑娘,你要替代他繼續嗎?」

  「大人這麽做,豈不是有意灌醉我?那麽意圖是?」夏琀露出妍美的笑容,
「或者我也該離席,避免令未婚妻心生懷疑?」

  「且慢,既然夏姑娘對喝酒沒興趣,那麽就由我領着你在湖畔走走,如何?」
他綻放既熟悉又陌生的笑容。

  「不必了,我還是回……」

  「就這麽放心不下他?」端木夜風口氣沉冷的打斷她的話,「看在你我也算
舊識的份上,把未婚夫先抛在一邊,可以嗎?」

  「你似乎對我沒有半點愧色……也是,無情無心的人又怎麽會有愧疚之心!
想聊什麽?」她直接走向湖畔,望着在大燈籠的照耀下,楊柳叢叢、百合遍遍的
美景,如果不是現在心情紊亂,真想駐足欣賞片刻。

  「你好像很恨我?」他走在她的身後,手搖着紙扇,低聲問道。

  「早已恨過,總不能恨上三年吧?」她停下腳步,回眸一笑,「你将我們留
下來,這座府邸的主人願意嗎?」

  「你放心,現在我已經是這座府邸的半個主人了。」

  「那位千金和侯爺呢?怎麽不見他們的蹤影?」她好奇的又問。

  「他們出訪去了,要明天才回來。」

  走到柳樹層密的暗處時,他突然将她拉到身前,額頭抵着她的。

  「别老談論他們,我問你,你真的要嫁給步青延?」

  「你都要娶官家千金了,我爲何不能嫁他?」夏琀無懼的望着他,「再說,
你不是也很樂意卸下我這個『大石頭』嗎?」

  「三年不見,你變了很多。」半眯起眸,端木夜風揚起暧昧的笑容,随即貼
近她的耳朵,嘶聲道:「更有女人味了。」

  「你别這樣,快放開我。」她用力掙紮。

  「噓,小聲點,讓人聽見,知道來我府邸的女客人這麽兇悍,步青延的面子
可會挂不住,再怎麽說,他爹也是南陽鎮的小小芝麻官。」他咧開嘴。

  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她可以想像他此刻的笑容有多可惡。

  「虧你還是他的好友!」她難以置信的瞪着他。

  「好友?!哈……」端木夜風放聲大笑,「你記着,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是亘
古不變的。不過我勸你,既然不愛他,還是别嫁比較好。」

  「你就這麽确定我的心?」她嗤笑。

  「因爲我明白你心底唯一愛的男人是誰,又何苦爲了報複而斷送自己的幸福!
你即早收回決定吧!」他眸光一閃,在夜裏顯得爍亮而堅定。

  看着他的眼睛,夏琀忍不住發抖。曾幾何時,他變成這麽難以捉摸的男人,
跟以前的他截然不同。

  雖然以前他對她總是刻意的拉開距離,但總比現在他給她這股深沉的感覺要
好多了。

  她抿了抿唇,大聲且用力的說:「我心底唯一的男人就是步大哥。」

  突然,月兒隐沒在雲層後面,幽暗的空間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下一刻,他将她推到柳樹後,在她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吻住她的唇。

  夏琀瞪大雙眼,屏住呼吸,想要出聲喝止,他卻用舌頭堵住她的嘴,把她的
心攪和得一團亂。

  「端木夜風……」她使出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推開他,氣喘籲籲的瞪着他,
「你的未婚妻已經換人了,請你看清楚。」

  「也是,你的未婚夫也已經換人了,不過心底的人始終沒變,那人不就是現
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嗎?」他露出詭笑,毫不客氣的戳破她的謊言。

  「原來你是這麽自大又自傲的男人!」她退後一步,緊握住微微顫抖的雙拳。

  「就當我是這種男人,現在我最後一次提醒你,離開這裏,取消和他的婚約。」
他眯起眼眸,鄭重的警告她。

  「你是什麽意思?」

  沒想到事到如今,他還想主宰她的人生!

  「一個對我不聞不問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幹涉我的決定?本來我隻打算親眼
看看現在你過得有多惬意,采買了東西就要回去,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和步大哥
就繼續住下來,你可以叫這座府邸的千金來趕我們走。」

  對他微微一笑後,夏琀走出柳樹林,獨自走向客房。

  端木夜風的眼神異常危險,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在他的視線範圍消失。

  「你爲什麽要來?你不該來的,這麽做隻會破壞我處心積慮、精心籌備的計
劃。」

                第五章

  都城雖然繁華,卻不是夏琀喜歡的環境,更何況她還要住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不過她不想也不願離開,若要問她執著什麽,隻能說,她除了想看看他是不
是過得很好,更想讓他知道,盡管沒有他,她一樣可以安逸的過日子,甚至超越
他。

  「你決定要住下來嗎?」步青延走了過來,看見她站在房間外的長廊上,望
着漂亮的花榭樓台。

  「對,我想繼續住下來。」她轉身,看着他,「步大哥,對不起,爲了我,
你還要跟着來到這裏。」

  「快别這麽說,就算你不讓我跟,我也非來不可。」步青延笑說。

  「你爲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她不解的問。

  「因爲你是我的好妹妹。」他知道自己永遠走不進她的心靈遠處,如果能以
大哥的身分保護她,心願足矣。

  「我會永遠珍惜你這位大哥。」她非常認真的說。

  「是,我相信。」步青廷回頭,看見一位姑娘正往這裏走來,于是以眼神暗
示夏琀,「有人來了。」

  夏琀轉身,看對方的穿着打扮,已明白這位美豔的姑娘是誰了。

  「聽說你們是端木夜風的舊識?」倩雅看向夏琀,「你還是他幼年的未婚妻?」

  「幼年?」

  「在自己完全無法掌控的情況下,被迫訂下的親事,不是幼年嗎?」她嬌笑
的說,望着步青廷,「但是你好像選擇了他?」

  「沒錯,這次前來都城是爲了選購成親時的物品,順道來看看已榮升安傅居
大人的『幼年未婚夫』。」夏琀一點都沒被她的氣勢壓下,索性順着她的話回應。

  「你……」倩雅氣得渾身發抖。

  「倩雅姑娘,你不會不歡迎我們吧?」夏琀笑意盎然的問。

  「我……我當然歡迎,既然是端木夜風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倩雅強
忍着怒火。看着長得比自己還美的夏琀,快要氣瘋了。

  「謝謝你。」夏琀主動勾着步青廷的手臂,因爲看見端木夜風朝這兒走了過
來。

  「不知道你們要買些什麽?盡管告訴我,我可以命人幫你們備齊。」倩雅希
望他們早點買齊物品,早點回去。

  「倩雅姑娘如此慷慨,我們甚是感激。」夏琀笑說。

  這時,端木夜風來到倩雅的身邊,笑容滿面的看着他們。

  「夜風,你來了。」倩雅也不遑多讓,倚在端木夜風的身上,「你不是說要
陪我騎馬嗎?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嗯……」端木夜風沉吟了一會兒,「現在吧!湊巧他們兩個都在,咱們四
人就來一場騎馬比賽,如何?」

  「爲什麽要讓他們跟?這是我們倆的時光。」驕縱的倩雅脫口而出。

  「我看不必了。」夏琀随即說道:「我們想趁着空檔在府中散步,看看這兒
的花草美景,享受屬于我們的時光。」

  「也是,你們去玩吧,我們先行離開。」步青廷牽着夏琀的小手,從端木夜
風和倩雅的面前經過。

  「等等。」端木夜風汗珠他們,然後看向倩雅,「難道你忘了不成?」

  「忘了什麽?」倩雅愣了下,猛地瞠大雙眸,「天啊,我真的忘了。」

  「所以現在府邸全面戒備中,還是别讓他們亂跑比較好,免得觸犯了讓府邸
難堪的事,還是一起去吧!」

  在端木夜風的提醒下,倩雅也不好再說什麽。再說,她在場,諒那女人也不
敢勾引端木夜風!

  「你們一塊來吧。」

  步青廷與夏琀相視一眼。

  「是誰要來府中,需要戒備?」

  「我猜是國王陛下吧!」夏琀順口笑說。

  「你怎麽知道?」倩雅驚愕不已。

  「很好猜啊,我們雖然住在南陽鎮,沒有顯赫的地位,卻也不是傻子。」夏
琀解釋。

  端木夜風聽了,驚覺她的不一樣。

  她的膽子變大了,說話犀利了,連表情都自信許多。

  「算你聰明,那就來吧!」倩雅邁步朝馬廄走去,「我們府邸的馬兒都是高
級良駒,随便挑,你們都會滿意的。」

  「謝謝倩雅姑娘。」步青廷客氣的說。

  來到馬廄,夏琀看着眼前的馬匹,每一匹都毛色油亮、目光炯炯有神,當真
是健康的好馬。

  這時,端木夜風拉着兩匹馬走過來。

  「高大這匹給青廷,另一匹給夏姑娘。」

  「端木夜風,你太過分了,那是我最愛的馬兒。」

  以往倩雅從來不騎這匹馬,這麽鬧,不過是想發洩心中的不滿。

  「換這匹給你,它也非常棒。」她自作主張的找來另一匹馬。

  夏琀覺得她的笑容有點詭怪,不過哈斯接過缰繩。

  「謝謝。」

  「咱們就到鳳仙坡比賽,哪兒坡地平坦,很适合姑娘家騎馬。」端木夜風策
馬疾奔。

  倩雅揮動鞭子,尾随在他身後。

  步青廷則陪着夏琀,邊欣賞風景邊悠閑的前進。

  「他們是怎麽搞的?騎得這麽慢,會不會騎呀?」

  鳳仙坡上,倩雅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端木夜風跳下馬背,闆起臉孔,瞪着前方。

  不一會兒,兩匹馬兒并行,馬背上的步青廷和夏琀表現得既暧昧又親密。

  「你瞧,他們真像一對恩愛夫妻,讓我看了好生羨慕。」倩雅也躍下馬背,
來到他的身邊。

  「難道我對你不好?」他攬住她的腰,親昵的貼近她的耳朵。

  「讨厭,幹嘛這樣?被他們看見,多不好意思。」她的表情嬌媚又羞澀,唇
瓣卻又大膽的緊貼着他的臉。

  這一幕,是端木夜風故意做給夏琀看的。

  果不其然,她的表情一僵,垂下頭,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端木夜風不着痕迹的往後退,與倩雅保持些微距離,擡起頭,冷冽的看着夏
琀.

  「看來兩位的感情很好,就跟我和步大哥一樣。」夏琀狀似無所謂的說。

  「夏姑娘,你沒必要跟我們強調你們的愛情。」端木夜風眯起雙眸,「這些
我們全看在眼裏。」

  「算我多嘴,因爲我真的很幸福。」夏琀這才注意到四周的景緻,「真的好
美,我要開始奔馳了。」

  說完,她策馬往前直奔,再也無法隐忍的淚水随風飄揚。

  她讨厭自己總是把持不住情緒,哭泣隻會讓幾看起來懦弱。

  但是她無法控制……傻得連控制自己的淚水都辦不到……

  步青廷不放心,快馬跟上。

  「我怎麽可能輸給她?」倩雅躍上馬背,雙腿用力一夾,馬兒立刻朝前疾奔。

  端木夜風搖搖頭,隻好跟着揮鞭,尾随而上。

  不認輸的倩雅不停的加快速度,不一會兒便追上了夏琀,看夏琀的騎術還不
錯,她心底的醋勁更深了。但她還是忍不住笑了,因爲連端木夜風都不知道,夏
琀的坐騎是府邸爲娛樂所訓練的馬匹。隻要聽見命令的笛聲,就會做出指示的動
作。

  眼看前面的坡度轉陡,她連忙掏出竹笛,放進口中,清脆的聲響傳遍山野。

  夏琀的坐騎瞬間起了反應,先是放緩速度,接着出其不意的高舉前肢,拼命
的扭動肢體。

  她緊拉着缰繩,吓得小臉蒼白。

  端木夜風和步青廷大吃一驚,同時施展輕功,朝她飄去。

  無奈步青廷的輕功不如端木夜風,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坐到失控的馬匹背上。

  「端木夜風。你别管她……快給我下來……」倩雅氣得大喊。

  他并沒有理睬她,反而用盡全力想要控制住馬匹。

  沒想到起了反效果,隻見它愈來愈瘋狂。

  不一會兒,端木夜風和夏琀都被甩落地上,他緊緊摟着她,朝坡底直滾而下,
最後落進洞穴中。

  這個洞穴不淺,他們在慌亂中,隻知道過了好久才到底,幸好有端木夜風護
着,夏琀才能毫發無傷。

  「别碰我。」她推開他。

  「幹嘛?想過河拆橋嗎?」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肆笑的說。

  「你沒必要救我,不怕你的未婚妻生氣?」她仰起小臉,望着他。「還有,
剛剛那是什麽聲音?馬好像聽見聲音後,才開始發狂。」

  「那是倩雅吹的竹笛聲,所以我要你離開這裏,是爲了你好。」他看了看上
面,「救你是不希望讓我爹在陰曹地府還怨我。」

  「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話嗎?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麽不屑我?」她冷冷一笑,
神情空洞,「怎麽這麽久不見他們來找?」

  「這個洞穴很隐密,我來過幾次,都沒發現它,所以得等上一陣子,慢慢等
吧!」他索性坐了下來,卷起衣袖,看着左手臂上剛剛落下時的刮傷。

  「怎麽了?我看看。」她趕緊上前,蹲下身。幸好現在是白天,雖然在洞内,
還是有些許光線。

  「這點小傷,沒什麽好看的。」他皺起眉頭。

  「還是讓我看看。」她抓起他的手,沿着骨骼往上一探,眉頭蹙起。「脫臼
了。」

  端木夜風愕然的望着她,「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她随即抓緊他的手腕,輕輕揉按穴道,接着用力一拉又一
合,他移位的手骨瞬間接合起來。

  「天啊,你居然懂得這些?」他疑惑的盯着她的眼。

  「三年又不是三天,可以學會很多事。」她柔媚的笑看着他,「這是我回報
你剛剛的救命之恩。」她想要起身。

  他伸出手,将她拉進懷中,「不要用這種笑容迷惑我。」

  「我有本事迷惑你嗎?」

  「現在你是成熟的女人,而我是成熟的男人,我們都是有欲望的。」他直勾
勾的看着她的眼,目光閃爍犀利,想要找尋到相同的東西。

  「放開我。」她看了看上面,「他們很快就會找來的,你還得想好理由,等
一下怎麽對她解釋。」說着,她的眼眶泛紅。

  「你來到這裏,目的不是想挽留我?」他好整以暇的等着她回答。

  「不是。」夏琀露出令人心悸的微笑,「說不定我可以讓你挽留我。」

  「我承認你的身子或許可以讓我一時迷戀,但還不至于作出這樣的決定。」
他放聲大笑,狂肆的眼眸緊盯着她。

  他語氣中夾着冷酷,狠狠的折磨她的心,但是她強忍着,因爲隻有這麽做才
能漠視繼續被刨刮的疼痛。

  上頭的人因爲聽見笑聲,終于找到了洞穴的入口。

  「夜風,你在裏面嗎?」倩雅大聲問道。

  「我在,不過手臂受了傷,馬上上去。」端木夜風猛一提氣,直接沖上地面。

  「你……」夏琀錯愕不已。原來他是可以上去的,那麽幹嘛陪她在下面耗着?

  這時,她看見步青廷下來救她了。

  「琀妹,你沒事吧?」他急切的問。

  她笑了笑,「我沒事,他一直護着我。」

  「你說端木?」

  「對。」她搖搖頭,苦笑的說:「不過他的理由是不希望端木伯父在九泉之
下還恨他、怪他。」

  「不管怎麽說,他沒讓你受傷,我該感激他才是,我們上去吧!」步青廷緊
緊扣住她的腰,拔身一躍,來到地面。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好好的一個娛樂卻被你毀了。」倩雅脫口說出不具善
意的話語。

  「那你該怪的是始作俑者吧?」夏琀睨了她一眼後,随即看向步青廷,「步
大哥,那匹馬有問題,我和你同乘一騎,咱們先回去。」

  「好,快上來。」步青廷先坐到馬背上,再拉她坐在自己的身前,策馬離開。

  望着他們身軀相貼的樣子,端木夜風緊咬着牙,太陽穴無法控制的彈動着。

  「夜風,你說,她怎麽可以這麽對我說話?你該爲我出氣。」倩雅裝模作樣
的哭喊,「你居然還敢救她?!是不是對她舊情難忘?」

  「舊情難忘?!别忘了,今天陛下要來府中,如果府邸的客人發生意外,将
鬧出什麽事,你預測得到嗎?以後做任何事之前,都用腦子好好的想一想。還有,
她再怎麽說也在萬邑侯府生活多年,你最好别動她一根寒毛。」

  他豁出去了,随即矯健的上馬,迅速奔離。

  「夜風……夜風……」倩雅恨恨的跺腳,陰恻恻的說:「不行,我不能冒險,
一定要盡快将那女人趕出府邸。」

  當步青廷和夏琀回到賀暦侯府時,發現銮駕在大門外,四周圍聚滿了層層護
衛,真可以用固若金湯來形容,的确是國王陛下莅臨的氣勢。

  「我們還是從偏門進入吧!」夏琀建議。

  步青廷同意,帶領她沿着漆黑的小路往前行。

  半路上,被宮中護衛攔了下來。

  「你們是誰?爲何要走小路?」

  「我們是賀暦侯府的客人,因爲不想打擾到别人,所以走小路。」步青廷恭
敬的解釋。

  「你們知道府中的貴客是誰嗎?」

  「呃……知道。」

  「大膽!」護衛手裏的武器重重的往地上一擊,

  「既然知道,怎麽還不正式向陛下請安問好?居然打算視而不見?」

  「這位官爺,我想你誤會了,我們怎麽可能視而不見呢?」夏琀立即開口,
「就因爲我們隻是小人物,怎敢有見皇上的奢望?」

  「小人物?或許你們不明白,陛下最喜歡和你們這種小人物對話了。」護衛
懷疑的看着他們,指着另一條路,「跟我來吧!」

  夏琀和步青廷沒轍,隻好尾随在護衛身後。

  一路上,他們發現窗台邊、長廊上,到處擠滿了人,争相目睹陛下的風采。

  陛下喜歡跟小人物對話?這麽多小人物排在一旁,爲何不傳去談話?分明是
怕它們不安好心。

  來到了後園湖畔,夏琀立刻被一片燈海的景觀吸引了目光,而現場除了賀暦
侯的家屬外,還有從未見過的高官。

  「陛下,這兩位說是府中客人,本想擅自離開,但是被我發現,于是帶來見
陛下。」

  國王陛下段思聰瞧了瞧眼前的一男一女,然後看向賀暦侯田賜森。「他們是
府中的客人嗎?」

  「是的,他們是安傅居大人在南陽鎮的舊識。」田賜森說話時,爍利的眼神
直盯着夏琀,似乎隐含着萬千防備。

  夏琀看着國王陛下,頓時湧上說不出的情緒。

  先王是娘親的表哥,而這位在去年登基的國王則是先王的嫡長子,這麽說來,
他們算是表親,隻不過她不想表明身分,罪臣之女有何顔面與一國之君攀親帶故?

  「沒錯,他們不單是我的舊識,還是從小到大的朋友。」端木夜風邊走過來
邊說。

  倩雅緊跟在他身旁。

  「既然如此,那就一塊坐下,别太拘謹。」段思聰笑說。

  夏琀和步青廷相視一眼,在一旁坐下。

  段思聰開始談論自己施政與百姓的需求,并廣納衆人的意見,是個不錯的君
王。

  直到舞妓入場表演,倩雅這才走向田賜森。

  「爹,能不能趕那兩個人離開?我非常不喜歡他們。」

  「我也知道你不喜歡,不過他們是安傅居的舊識。」田賜森自然也不希望與
端木夜風有過婚約的女人留在府中,「趕他們離開,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什麽舊識?!反正我就是不開心,爹,拜托啦!」

  「行,等這場宴會散了之後,爹會替你說說。」田賜森點了點頭,又向國王
陛下敬酒。

  幾杯黃酒下肚後,段思聰突然搗住胸口,臉色泛青,「啊……啊……」

  「陛下,怎麽了?」田賜森震愕的問。

  陪同的宮侍立刻上前,探了探,「遭,陛下的舊疾又犯了……快,快請太醫。」

  眼看國王陛下身子一癱,動也不動,當下吓壞了所有的人,連一旁跳舞的舞
妓都被連忙遣退。

  夏琀趕緊起身,走了過去,「等太醫來就遲了,讓我看看。」

  護衛們退到一旁。

  她執起國王陛下的手,爲他把脈,然後從身上拿出一隻布包,打開來,裏頭
全是針器。

  「這是?」沒見過世面的倩雅大喊,「她想殺了國王陛下。」

  「别吵。」端木夜風拉住她。

  夏琀将幾根細針紮進國王陛下的重要穴位,不過須臾,他已慢慢的喘氣,也
張開了雙眼。

  「姑……姑娘,是你救了寡人?」

  「我這麽做隻能救急,還是要趕緊服用湯藥。」夏琀笑了笑,「如果信得過
我,陛下可願意讓我開帖藥方?」

  「當然沒問題,既然寡人的命是你救的,就交給你了。」段思聰虛弱的笑說。

  端木夜風走向步青廷,「她是哪時候學的醫術?」

  「我……我也不知道。」步青廷也很驚訝。

  這麽說,連他也不知道她是何時習得醫術的?端木夜風疑惑的瞅着她拿着毫
筆開藥方的神情,對她有了許許多多的疑問。

  夏琀,這三年來你到底經曆了什麽?我一定要弄明白。

  「對了,姑娘,你可有其他去處?」段思聰問。

  「民女姓夏,陛下可以直接喊我夏琀. 我目前暫住于賀暦侯府,打算和我的
未婚夫在都城采買一些東西。」夏琀誠實以告。

  「既然如此,寡人有個小小的要求。」

  「不敢當,陛下,請直言。」她恭謹的說。

  「寡人想請兩位進宮小住一陣子,直到你手邊的事情都做好爲止,如何?你
是第一位在寡人犯病時用最短的時間救醒寡人的人,寡人一定得好好的答謝你。」

  「不敢當,民女隻是盡本分罷了。」

  「那麽你願意進宮裏嗎?」段思聰又問。

  夏琀回頭看着步青廷,征求他的意見。

  步青廷知道王命難違,于是拱手道:「多謝陛下,這等榮幸,我們怎敢拒絕?」

  段思聰笑了,「太好了,明天寡人會在宮内等着兩位。」

  這時,太醫趕到,場面又變得紛擾,夏琀和步青廷這才退下。

  「琀妹,你什麽時候學會醫術的?」步青廷問了大家都想知道的事。

  「這個嘛……」夏琀淡淡一笑,「說真的,我也不太清楚,等我理清了之後
再告訴你。」

  「好吧,既然你不肯說,我也不勉強,等你想說時,再告訴我。我們回去準
備一下,明天就要住進宮裏,感覺……很新鮮,不過也很怪異。」步青廷笑說。

  「怎麽?不想去嗎?」她露出娟麗的微笑。

  「機會難得,我當然要去。」他撇了撇嘴,「不過這麽一來,你就不能經常
看見端木了。」

  「看見又如何?現在這情況,倒不如不見。」她斂下雙眸,「再說,我來這
裏不是要奪回他,而是想讓自己更好。」

  「好吧,你能這麽想是最好的。」步青廷真的希望她可以走出悲傷。

  她轉頭望着步青廷,心中打定主意,如果有機會讓他得到幸福,她一定會幫
他找到屬于他的真命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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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22 22:5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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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夏晗将包袱準備妥當後,正欲就寝,突然聽見房門發出咿呀聲。他走近房門
一瞧,才發現門闆已被推開一道縫,不禁疑惑的想着,剛剛她明明上了闩,怎麽
會……

  「誰?」她緊繃着神經,開口詢問。

  不一會兒,端木夜風緩緩的走進房裏。帥氣的靠在門邊。炯利的雙眸緊瞅着
她。

  「你當真習了醫?不過短短三年,又在旁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未免太神奇了。」

  「怎麽?你不相信我的聰明才智?或者你也想學?學會之後才可以幫國王陛
下控制病情,要高升就更容易,也更快了。」她故意這麽說,嘲弄他爲了名利,
什麽都可以棄之不顧。

  「也是,不過我沒有閑暇功夫去學那玩意兒,隻是對你太好奇了。」他雙眼
微眯,「但是我希望你能夠快點回南陽鎮。都城可不是這麽容易待下去的。」

  「謝謝你的忠告,不過已經失去多有的人根本無所謂。」她指着房門,「請
你快離開。」

  「如果我不走呢?」

  「你不怕倩雅姑娘找了來?」

  「他們已随太醫前往宮中。陛下在府邸發病,田賜森擔心極了,今晚他們是
不會回來的,而且下人們更是亂成一團,誰也無暇顧及我們。」他大膽的盯着她,
「這段時間正好留給你我。」

  「你别亂來,我可是有婚約的人。」她驚駭不已。往後退了幾步。

  「你真以爲我相信你和步青延訂了親?」他緊蹙眉頭,「來到都城後,我見
過太多世面,你瞞不了我的。」

  她深吸一口氣,卻壓抑不住發自内心的顫抖,「信不信由你,現在的我也不
是三年前的夏晗,你别想碰我一下。」

  「你的表情卻不是這麽說的。」他露出迷人的笑容。

  「安傅居大人,你想做什……」

  不等她說完,他牢牢的鉗住她的兩藕臂,讓她的背部緊貼着牆壁。

  她防備的盯着他,「難道你又想吻我?」

  「何止是吻。」說着,端木夜風悍然撕毀的她的衣衫。

  夏晗緊繃着身子,瞪大雙眼怒瞪着他,咬牙嚷道:「住手!」

  「呵……這麽小聲,何不幹脆承認你也要我?!」他攔腰抱起她,往大床上
一擲。

  她吓得縮到牆邊,神情脆弱,「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難道你不怕賀暦侯?」

  「現在我啥也都不管了。」他跨坐在她身上,望着她嬌軟柔綿、纖瘦合度的
身軀。

  此刻她身上隻剩下肚兜,在傲人的豐乳擠撐下,快要罩不住了。

  「你這裏脹大了不少,更加迷人。」三年前她青澀幼嫩,就像一顆青蘋果,
如今的她宛如成熟多汁的蜜桃。

  「不要這樣。」因爲一雙皓腕被他緊緊鉗住,她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

  他低頭,用牙齒咬開她肚兜上的細繩,那小布塊順勢滑落下來。

  事隔多年,再次在他的面前坦胸露乳,她的心爲何還會狂跳?身子爲何依然
顫抖?那股熱流一樣無法抵制的在她的體内蔓延……

  不,她不要再次沉淪,不要!

  端木夜風緊盯着她那雙水潤多情的眼,「你很委屈?」

  「當然,當年的約定你完全忘了嗎?」說好三個月,卻變成無限期的等待,
任誰都覺得鑽心蝕骨。

  愈想愈氣,夏晗卯足全力開始抵抗,她不要再像當初那麽無知、那麽傻笨,
毫無保留的交出自己。

  「我沒忘。」他嗓音嘶啞的說。

  「那你……」濕潤的雙眸倏地瞪大。

  「因爲我必須忘。」他緊抓着他的雙峰,忽而低頭含住其中一邊,接着轉向
另一邊,不一會兒,那兩枚粉蕾已被他吮得紅腫發脹。

  他沒有稍作停歇,繼續往下探索,來到敏感的肚臍,舌尖濕滑騷弄。

  她閉上眼難過的踢動雙腿,「不要……啊……你走開……」

  端木夜風拉起她的雙腿,彎起她的膝蓋,緊壓在床上,熟燙的舌頭精準無誤
的來到她雙腿之間的香蜜地帶。

  夏晗渾身打顫,香汗淋漓,體内熱浪翻騰,潤澤止不住的泌出。

  「停……」她低聲嘶喊。

  但他不退反進,解開褲腰後,猛地頂入她的柔蜜,深深充填着她,令她滿足
的喟歎出聲。

  再度張開眼,她對上他那精光迸射的雙眼,脆弱的淚水撲簌簌的滑落。

  他雙眸微眯,「爲什麽哭?」

  「我恨我自己。」她抽噎的說。

  「恨自己仍然深愛着我?恨自己擺脫不了我的熱情取悅?恨自己就算再氣,
也不想讓我離開?」他吻去她臉頰上的一道道淚痕,低聲命令道:「忘了一切,
隻想着我,雙腿圈住我的腰。」

  他說得沒錯,她恨自己再怎麽樣都愛他、永遠無法走出他的陰影。

  像是被下蠱毒,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脫缰的心,意亂情迷的擡高雙腿,纏住
他結實有力的腰部,弓起身子,承受他一次又一次的進攻,顫抖的雙唇不時的逸
出呼喊,「夜風……夜風哥哥……」

  聽着這一聲聲熟悉的呼喊,端木夜風難耐的捧高他的玉臀,更加狂野的沖刺,
與她極盡暧昧的交纏,銷魂蝕骨的氣息流串在彼此的鼻腔。

  多日來的渴望因爲這樣的糾纏而加深,他的熱情像夜火燎原,燃燒她的心、
她的身子,在極力的沖刺下,彼此都宣洩出最激情的熱源。

  緊緊相貼的身子,卻沒有因爲餍足而分開,隻喘息片刻,他埋在她體内的熱
物再次壯大……

  外頭傳來夜莺輕啼的聲音,室内卻迥盈着夏晗的嬌喘聲,充斥着做愛的味道。

               ×××××

  案上油燈閃爍,屋内的氣氛安靜無比,隻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淩亂的交錯。

  「你真的要住進宮裏?」端木夜風縛鎖住她的身子,嗓音沉冷的問。

  「沒錯。」夏晗推開他,坐直身子。

  「你這麽做,實在很笨。」他眯起眼眸,「難道你想将你與陛下的親戚關系
告訴他,借以消除你叛國罪臣後代的污名?」

  穿戴整齊,她轉身,水燦的大眼對上他質疑的雙眸,「我不會這麽做,況且
這麽做也無濟于事。」

  「那你的目的是?」

  「國王陛下的旨意,我能怎麽辦?」她露出苦澀的笑容,「說不定隻要我多
多奉承巴結,還可以得到更多的好處。」

  「你不是這樣的女人。」他沖口而出。

  「你真以爲你了解我的全部嗎?三年的時光很容易改變一個人。」連她都無
法确定現在的自己是什麽樣的女人。

  明明受盡情傷,勸自己要恨對方,卻無法擺脫宿命的糾纏,心心念念着他的
存在,哀哀怨怨的接受他喜歡的隻是她的身子的事實。

  他勾起她的下颚,「如果你真的要怨,那就怨吧,我無話可說。」

  「知道嗎?我恨……就是恨你從來不喜歡和我說話。」她閉上雙眼,強忍住
還在眼眶内打轉的淚水,「走,如果你還想靠賀賀暦侯飛黃騰達,就快離開。」

  「你太了解我了,也謝謝你的提醒。」

  突然,外頭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他立刻吹熄油燈,靠向牆壁,迅速躍窗離開。

  夏晗跑到窗邊,往外一瞧,發現他早已不見蹤影,想起他剛才慌張的神情,
可見他真的很在意現在的地位。

  對男人而言,身份地位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嗎?

  此時,敲門聲響起。

  她趕緊關上窗子,整理床鋪,并整理一下稍微淩亂的頭發,快步來到門邊。

  「誰?」

  「是我,府邸的管事嬷嬷。」

  夏晗蹙起眉頭,想了想,然後打開門,笑意盈然的說:「嬷嬷,有事嗎?」

  「我看你房裏剛剛還亮着,以爲你怎麽了。」嬷嬷不着痕迹的梭巡房間裏頭。

  「喔,因爲我明天要住進宮中,整理東西看見一本書冊,一時興起,翻了翻,
正想睡呢。」她甜甜一笑。

  「因爲安傅居大人也不在房裏,府邸沒個主子在,我很心慌,正四處找他。」
嬷嬷意有所指的說。

  「難不成你以爲他在我這兒?」夏晗搖頭輕笑,「别忘了,我的未婚夫就在
那一頭,他的膽子再大,也有顧慮的吧?再說,對無情無義的家夥,我還不屑呢!」

  「你是說安傅居大人無情無義?」

  「你想知道嗎?那請進來坐坐,我可以數落出一大堆他無情無義的理由。」
她想,既然倩雅都知道她與端木夜風之間的關系,這位管事嬷嬷不可能不明了,
如果她佯裝不知情的話,反而會引起她的懷疑。

  「不了,我隻是随口問問,身爲下人,哪有權利知道這些,那就不打擾姑娘
歇息了。」管事嬷嬷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看着她近行近遠的身影,夏晗這才松了口氣,心底暗罵自己,傻夏晗,事到
如今,你爲什麽還要幫他?

             ××××××××

  進入宮裏,夏晗因爲極盡富麗堂皇之能事的宮殿而驚歎不已。

  玻璃瓦、青瓷磚,圍繞着桂殿蘭宮,椽梁、房檐、鸱吻都懸上龍閻燈,直達
國王陛下所住的至善殿。好個美輪美奂的瓊樓玉宇!

  走着走着,她突然定住腳步,望着這些建築物發呆。

  步青延發現她沒有跟上,于是回頭問道:「琀妹,怎麽不走了?」

  「隻是覺得人生如夢,小時候我一直吵着我娘,要她帶我到都城,進宮裏看
看,她一直沒有答應,如今我卻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莫名其妙的被召進宮
中。」她有感而發,「倘若當時我曾經入宮,認得先王,一定會請先王繞過我們
全家。」

  「事情都過了那麽多年,與步青延正要舉步時,瞧見一位戴着烏紗帽、穿着
紅裙的俏麗女子從前方跑了過去,她手裏拿着絲網,原來正在撲蝶。」

  「蝶兒,别亂跑……蝶兒……」女子直盯着眼前的蝴蝶,卻忽略了腳邊的池
塘,一個不注意,竟滑落池塘裏,「啊……救命……救命呀……」

  步青延飛奔過去,跳進池塘,将女子救了起來。

  「姑娘,你沒事吧?」他急忙問道。

  夏晗也快步走可過去,幫她把脈,「她沒事,隻是喝了點水。」

  女子慢慢的張開眼睛,看着步青延,露出虛弱的笑容,「謝謝,是你救了我?」

  「沒錯,以後要多注意。可以站起來嗎?」步青延關心的問。

  這時,有一名宮女跑了過來。

  「七公主……七公主……你怎麽了?天啊,你掉進池塘裏了嗎?」

  「她是公主?」步青延驚喊。

  「你又是誰?怎麽可以觸碰公主的玉體?」宮女怒聲斥喝。

  「小玉,你别亂說話,剛剛是這位公子救了我。」七公主紅着臉兒,柔聲斥
責道,「還不向這位公子道歉?」

  步青延搖搖頭,「别在意,還是趕緊送公主回房換件衣裳吧!」

  在小玉的勸說下,七公主隻好返回寝宮,離去前還不忘回頭望了步青延一眼。

  「琀妹,你胡說什麽?」他眉頭輕蹙。

  「我是說真的,如果遇上良緣,你可要好好的把握。」她伸手指向前方,
「至善殿就在前面,我們快走吧!」

  「好,國王陛下正在等我們。」步青延點點頭。

               ********

  國王陛下段思聰坐在主位上,看見步青延和夏琀走進來,立刻笑逐顔開。

  「草民步青延拜見陛下。」

  「民女夏琀拜見陛下。」

  他們一起跪地請安。

  「别多禮,快起來。」段思聰說,然後看向内侍,「賜坐。」

  内侍搬了兩張椅子過來,步青延和夏琀分坐兩側。

  「進宮的感覺如何?」段思聰問。

  「非常的華麗氣派,但不失親切,不會給人冷硬的距離感。」這的确是夏琀
初入宮的感受。

  「我也是這麽認爲,」步青延補充說明,「雖然有許多外來的顔色,但仍不
失大理傳統格調,兩者相輔相成,堪稱一絕。」

  段思聰撚鬓大笑,「你們這麽說,這真是投了寡人的意,讓寡人非常開心。」

  「陛下,我們私下商量過,能否在宮裏幫忙做點事?否則就這麽無所事事的
過日子,還真不習慣。」步青延恭敬的開口。

  「這……請你們來是當貴客,怎麽能分派工作給你們呢?」段思聰搖頭。

  「可是……」步青延知道夏琀還可以彈琴給國王陛下聽,他隻能在宮内枯坐
了。

  「父王……父王……」年紀最小的七公主跑了進來,「聽說有客人來了。」
她一轉頭,看見步青延坐在那裏,小臉瞬間轉紅,「請問他是?」

  「他們是父王的貴客,這位是步公子,那位是夏姑娘。」段思聰做出介紹。

  「你們好,我是七公主曉愛。」她已經換了衣裳,羅绮珠翠,非常耀眼。

  「七公主千福。」

  他們立刻起身,屈膝,異口同聲。

  「父王,我要去魅牙山狩獵十日,到底要派誰陪我去?姜護衛有事,無法分
身。」曉愛眼珠子一轉,走向步青延,「請問你會武功嗎?」

  「呃……哦……」

  「他的功夫可強了。」夏琀替他回答。

  七公主雙眼發亮,「既然如此,父王,我要他保護我前往魅牙山。」

  「你該知道,步公子和夏姑娘有婚約,别再胡鬧。」段思聰非常明理。

  七公主臉色大變。

  「陛下,因爲發現彼此理念不合,而他也不是那麽喜歡我,昨晚我們已經解
除婚約了。」夏琀趕緊開口。

  「什麽?」段思聰蹙起眉頭,難以置信,「這……這是怎麽回事?你們不是
在開寡人玩笑吧?」

  步青延也是一頭霧水,「琀妹,你這是……」

  夏琀以眼神暗示他别多話,「陛下,我們不敢開您玩笑,更不敢看、欺瞞您,
而是當真解除婚約,彼此承諾做一輩子的朋友。」

  「父王,」七公主笑開懷,「那就沒問題了,不是嗎?」

  眼看最寶貝的公主這麽開心,段思聰就算是覺得不妥,也隻好睜隻、閉隻眼
了,「剛才步公子不是說想幫忙做事嗎?那就請你保護公主此趟狩獵之行好了。」

  于是步青延打鴨子上架,接受這項任務。當然,他沒忘記,這又是拜夏琀所
賜。

  夏琀進宮之後,深得國王陛下的喜愛,因爲她擁有太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才藝,

  任何詩文、畫畫的來處都難不倒她,寫詩對詞也總能出現新意,聽她奏曲更
如新莺出谷般悅耳,吹竹彈絲無一不可,就連作畫都有唐朝畫聖吳道子的影子。

  田賜森得知國王陛下這般倚重她,臉色瞬間變得灰敗,擔心自己的地位就要
被取代了。

  「夜風,我要你進宮見她一面,勸她離開。」他囑咐道。

  「侯爺,我隻能盡力,至于她聽不聽,我就不敢說了,畢竟我負她是事實,
她怨我也是真的。」端木夜風不會允諾做不到的事。

  「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辦到。」

  「如果我辦不到呢?」他試問。

  田賜森握緊拳頭,咬着牙說:「那就讓她死。」

  端木夜風深吸一口氣,随即露出微笑,「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下手
需要如此重嗎?」

  「難道你不忍?」田賜森陰恻恻的看着他。

  「你說,聰明如我,會因爲一個罪臣之女而毀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前程嗎?」
端木夜風笑問。

  「那就快去,想辦法說服她。」

  端木夜風拱手,「是,我一定會盡力,不過這不是一次、兩次就能成功的事,
請給我一段時間。」

  「反正盡快就是。」田賜森甩袖離開。

  端木夜風臉色黯然,站在原地。

  半響,他也跨過門檻,直接前往王宮。

  聽說現在陛下根本離不開那女人,她到底用什麽方法讓陛下如此依賴她?

  隻要想到她成天待在一個男人的身邊,盡管那人是國王、是她的表親,他還
是覺得非常不舒坦。

  進入宮中,詢問過後,他來到夏琀居住的悅水苑。

  經過宮女的通報,他走進裏頭,看見夏琀坐在池塘邊喂鯉魚。

  聽見腳步聲,她擡頭一看,淡淡的說:「我沒想到你會來。」

  「我是安傅居大人,進出王宮是家常便飯。」

  「所以趁工作之便來看看我?」她拍了拍手,站起來,嬌媚的笑顔讓人心蕩
神馳,「裏面坐。」

  她走進屋裏,親自爲他倒了杯茶。

  「宮裏什麽都好,連茶都是香,剛泡好,還是熱的,快喝吧!」

  「你在這裏好像過得很惬意?」端木夜風跟着走進來,觀察她的笑容,似乎
多了幾分春風得意。

  「當然惬意了,飯來張口,茶來伸手,最重要的是,景色優美,王子和公主
們也很好相處。」夏琀瞅着他,「我想你不會隻是單純來看我,說明來意吧!」

  他的臉龐瞬間黯然,「離開都城,回南陽鎮去。」

  她擰着眉頭,「這些話我都聽煩了。」

  「你留下來隻是爲了懲罰我,是吧?」他眯起眼眸,「那我告訴你,你的目
的已經達到了,這樣行了吧?」

  「就這麽簡單?」她柔媚一笑,「我偏不走。」

  「爲何這麽固執?到底要我淪落到什麽樣的地步,不才肯離開?」端木夜風
沉着嗓音問。

  「你真傻。」她垂下頭,搖了搖,「我不想害你,你盡管過你的日子,我住
在這兒并沒招惹你,更不會破壞你和倩雅姑娘的感情。」

  「但是你會有危險。」他雙眼冷冽,此刻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危險?」夏琀挑起眉頭,睇着他,「誰要我的命?」

  「我不會騙你,你還是快走。」端木夜風走近她,熱熱的大掌貼着她冰冰涼
涼的臉頰,輕輕揉撫。「這次我不會再騙你。」

  「要我如何再信你?」一次的毀約,已讓她遍體鱗傷,哪還有餘力再傷一次?

  「最後一次,你非信不可。」

  她苦澀一笑,「如果真會死,可以死在有你的地方,我無怨無悔,沒有奢求
了。」

  「何苦這麽傻?」他眼中閃過一道利光,嗓音粗啞的說。

  「愛一個人本來就傻,無所謂。」她強忍住心傷,笑問:「要不要來盤點心?
宮裏的小餅很不錯,我讓人端一盤來……」

  「别讓旁人打擾我們。」她牽強的笑容,讓他的心沒來由的揪痛。

  她眨了眨眼。「那你還想談些什麽?隻要别談這件事。其他都可以。」

  「看來要你對我死心,很不容易。」

  「你錯了,我的心早已經死了,你怎麽不信?連我精心繡了好久的喜帕都送
給你們做賀禮,哪有不死心的道理?!」夏琀笑得恣意。

  「若是如此,你爲何還賴在有我的地方?」他撩起她鬓邊的發絲,「不要否
認你真正的想法。」

  「你……」她蹙起眉頭,看着他。

  「承認了?無話可說了?」他的手指來到她的下颚,動作溫柔細膩。

  閉上眼,夏琀不想再做無謂的争辯,此刻她所有的情緒都被仿佛有魔力的指
尖挑了起來,直到他的手指來到她細嫩的耳朵,她的呼吸忍不住變得急促。

  「别……」

  他貼近她的耳朵,低聲說道:「要怎麽樣才能讓你完全對我死心?」

  「等……等我在都城……玩夠了……」她輕聲嘤咛。

  「不應該說讓我玩夠了,對吧?」他将她推到在貴妃躺椅上,雙眸閃着爍亮
的光芒。

  「才不!」她晶瑩的眼眸回睇他。

  「你每次都不承認,但最後不都默認了?」他的熾燙的唇瓣慢慢的貼近她的
柔唇。

  「你先告訴我,到底說要殺我?」夏琀不敢呼吸,深怕聞到他吐出的焚熱氣
息。一顆心又開始不定。

  如果能多看他幾眼,就算死也無所謂,她隻怕這一切是他的借口。

  「知道太多,死得更早。」他微眯雙眸,熱唇緩緩的貼上她的。

  「好吧,那就不問了,我還想多看你一些時候,隻要滿足了,我随時願意死。」
她的笑容柔媚似花,動人不已。

  「誰準你死?不許再說!」她的話語急促,神情冷峻,好像她真的會因爲一
句話而死去。

  淚水滑落夏琀的臉頰,仿佛無形的手,攫住他的心。

  接下來,她身上的衣物不翼而飛,彈指間,房門已合上,滾燙的欲火再次與
緊閉的室内燃燒,且愈燒愈旺。

  在欲海中,她好幾次想喚回自己的心,但每每張開眼,靈魂就掉進他撼人的
凝眸中。

  這男人讓她寂寞一場,如今卻以過度的熱情來替補,任是無心,也讓她動容。

  普天下,隻有傻女人才會這麽容易滿足。

                第七章

  是夜,月色特别暗淡,夜空漆黑如墨。

  一名黑衣人竄進賀暦侯府,迅速來到田賜森的房間。

  今天田賜森出訪,不在府中,是他可以利用的少數機會之一。

  翻箱倒櫃之後,什麽都沒發現,他忍不住洩氣的歎口氣。

  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進入田賜森的房間,始終一無所獲。

  突然,外頭飙起強風,窗戶喀喀作響,風從縫隙鑽了進來,掀動書案上的書
冊,牆上的那幅畫卻紋風不動。

  他眯起眸,緩緩走了過去,伸出手摸了摸畫,才發現它連畫軸都緊貼在牆上。

  他使勁拉起畫,書案突然移動,露出底下的暗門。

  蹲下身子,用力掀開暗門,他正要跳下去,卻聽見腳步聲,于是立刻蓋上暗
門,将桌椅回歸原位,縱身一躍,躲在窗外。

  他看見倩雅走進房間,點亮油燈,先環顧屋裏一圈,然後吹熄油燈,躺在床
上。

  該死!想必田賜森不放心,刻意要她睡在他的房裏。

  看來今晚的行動隻好作罷,他立即離開,來到陰暗的角落,将面罩慢慢的拉
下,在稀微月光的映照下,那張臉逐漸清晰。

  原來正是端木夜風!

  夏琀将手中的白子放在棋盤上,然後擡頭,「陛下,該您了。」

  「啊,寡人又輸了。」不用再做任何動作,隻是模拟路徑,段思聰便知道結
果。

  「是陛下謙讓了。」她笑了笑,「要不要再來一盤?」

  「不了,上了年紀,眼睛容易疲累,還是歇一會兒吧!」

  内侍上前,收走棋盤,換上水果點心。

  「那麽陛下想聽曲兒嗎?」

  「也好,那……」段思聰正想指定曲子,卻被門外侍衛的聲音打斷。

  「陛下,安居傅大人在外頭恭候着。」

  「安居傅大人肯定有重要政務要與陛下商議,我先退下。」夏琀站起身,由
後門離去。

  來到外頭,她蓄意不走遠,等着端木夜風出來。

  自從上回他到悅水苑後,他們已有好些日子不曾見面。夏琀心想,隻要能遠
遠的看他一眼,那就夠了。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端木夜風走了出來。

  夏琀尾随在他身後,走了一段路,來到有些偏遠的桃花林,卻意外的瞧見倩
雅。

  「夜風,我在這裏。」她朝他招手,嘴角微彎。

  「讓你久等了。」端木夜風大膽的攬住她的腰。

  「難得陪你入宮,知道你和陛下有話要說,我等一會兒沒關系。」倩雅别有
意圖的挨近他,「你知道我對你有多好嗎?我爹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對你客氣三
分。」

  他眯起眼眸,露出冷冷的笑容,下一刻竟用力将她擁入懷裏。

  倩雅順勢偎在他身上,柔聲說道:「這裏是王宮,你這麽做,會不會太大膽?」

  「就因爲是王宮,幾乎沒有人會來這種偏遠的地方。怎麽?不喜歡嗎?」他
的神情邪魅,低聲笑問,大手撫上她的胸脯,輕揉慢撚。

  「當然喜歡。」倩雅微微一笑。她色誘他好幾個月,他始終以不想在成親前
玷辱她爲由拒絕她,讓她既難過又生氣,怎麽也沒想到他現在居然會如此按捺不
住。

  他盡情玩弄早就想在他面前寬衣解帶的女人,「你真熱情。」

  「是你讓我熱。」她嬌喘一聲,不滿足的扯開衣襟,抓住他的大手,往裏面
放。

  「我警告你,繼續這麽挑逗我的話,你絕對會承受不起。」

  端木夜風猛地将她推倒在大石頭上,撩起她的裙擺,大手摸上她的大腿内側,
漫不經心的愛撫着。

  「啊……夜風……」大白天,又是在戶外,這份刺激,讓倩雅嬌喘連連 .

  「咱們月底就要成親了,到時候我會夜夜讓你做蕩婦,沒得休息。」他嘴裏
說着露骨的話,眼眸卻不露痕迹的瞟向不遠處那個垂淚的小女人。

  夏琀倒吸一口氣,雙手搗住嘴巴,雙眼盈滿淚水。

  瞧倩雅半裸的躺在大石頭上,花瓣點點落在她的身上,而端木夜風正粗魯的
擰弄着她……

  夏琀全身顫抖,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轉身,奔出桃花林,但終究忍不住痛哭失
聲。

  爲什麽……爲什麽她的心會這麽痛?又憑什麽落淚?

  他們有婚約,她不是不知道,可是爲何親眼目睹他身下是另一個女人的時候,
她會把持不住,心痛逾恒?

  夜風哥哥,既然你愛着倩雅,又爲何要來招惹我?莫非……我在你心中當真
連一絲一毫的分量都沒有?

  胡思亂想了好久,天色已經暗下了,夏琀才拖着無力的腳步回到悅水苑,竟
意外的瞧見端木夜風站在門外。

  他笑意盎然的走近她,「去哪兒了?我等了你好一會兒。」

  「你找我做什麽?」她雙眼紅腫的看着他。

  「咦?你好像哭了?是不是怨我這陣子沒來見你?」他想拂去她臉上的淚痕。

  「别碰我!」她退後幾步,冷冷的瞪着他。

  「怎麽了?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他笑問。

  望着他無情的笑容,夏琀忍不住顫抖,「你說有人想殺我,這隻是要趕我回
南陽鎮的借口,對不對?」

  還說不會再騙她,看來他已經非常習慣欺騙她了,早就沒有一句話足以采信。

  「爲什麽這麽說?我不會找這種爛理由。」端木夜風雙手環抱胸前,笑望着
她那充滿憎恨的表情,「你前些日子的熱情呢?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冰冷?」

  「你何苦玩弄我?這麽做很有趣嗎?」夏琀的眸光變得犀冷。

  「你千裏迢迢的跑來都城,不就是冀望被我玩弄?」他的笑容隐含着危險的
慵懶,折磨着她。

  她的心能不冰冷嗎?此刻它已凍成了塊,或許再一個重擊,立刻就會粉碎。

  「端木夜風,你走。」夏琀指着前方,兩簇火苗在眼中跳動。

  「既然我來找你,就不想走。咱們進到屋裏好好的說,在這兒叫嚣,丢不丢
臉?」他像個狂徒,嬉皮笑臉的說。

  「你的精力真是充沛,剛剛不是才和倩雅姑娘溫存嗎?」她索性說穿,看他
怎麽解釋。

  「天啊!你看到了?」他故作驚訝。

  「我知道你們有婚約,我又能說什麽?」她擠出苦澀的笑容,「你以後不要
再來找我了。」

  怒視他良久,她轉身走進悅水苑。

  他的動作更快,迅速擋在她的面前。

  「你這是幹嘛?」夏琀悲傷的望着他,「能不能給我一個安靜的空間?」

  或許請宮女們端來幾壺酒,好好的浮一大白,便可消愁解憂,将所有惱人心
碎的事都抛到九霄雲外。

  然後狠狠的與他劃清界線,将心中所有關于他的一切用淚水洗滌幹淨,如此
一來,她和他都可以解脫了。

  「臉色這麽難看,不會想不開吧?」瞧她那雙晦暗的眼眸,還真是絕望得讓
人不忍卒睹。

  她的容顔慘白,勉強揚起嘴角,「怕我死在宮裏,會讓陛下起疑,連累了你?」

  「随便你怎麽說,如果真的恨我,你就早點離開。」他一雙利目緊緊瞅着她,
索性發狠的說:「你留在都城,對我而言,真是一大妨礙。」

  「該不會是賀暦侯給你壓力?我想離開時,自然會離開,絕不是你想怎麽樣
就怎麽樣。如果你繼續糾纏不清,我就永遠不走。」夏琀雙手緊握,全身顫抖,
眸底彌漫着水霧。

  他到底要傷她到什麽樣的程度才肯罷休?

  「唉!你還真是的,跟小時候一樣固執,何必跟我争那口氣呢?」

  「因爲現在我唯一的價值就是可以帶給你壓力,所以隻要我留下來,你就會
記得我。」她面無表情的說。

  「這麽說,我無法說動你了?」

  這丫頭是怎麽搞的?難道傷透了心還不願死心?

  「對,凡事由我的心操縱,你多說無益。」她的臉色更顯蒼白。

  端木夜風既難受又無法揣測她的想法。

  老實說,他現在真的很想将她緊緊的摟在懷裏,但是他不能,死都不能。

  「好吧,好像不管我怎麽說都沒用,那我就走了。」他轉身,走了幾步又定
住,「但願你能早日想通,更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夏琀閉上眼,聽聞他的腳步聲慢慢消失,然後緩緩張開盈滿淚水的眸子。

  進入屋裏,她對宮女說:「小香,拿兩壺酒來好嗎?」

  「這麽晚了,還要喝酒?」宮女小香以爲自己聽錯了。

  「對,我這陣子失眠,想喝點酒,讓自己好好的睡一覺。」夏琀溫柔的笑說:
「别擔心,我會自己衡量的。」

  「好,我這就去拿酒來。」小香這才放心的離開。

  「謝謝。」

  夏琀靜默的等待着。

  不一會兒,小香端着擺了兩壺酒的托盤進來,放在桌上,随即退下 .

  夏琀迳自倒酒,一杯接着一杯,想要麻痹自己,讓淚水也跟着酒精一塊蒸發。

  哭了兩夜,醉了三日,夏琀終于作出決定,等步大哥回來,跟他道别後,她
要獨自離開都城。

  她相信步大哥已經找到真愛,即便要回南陽鎮,也不是和她了。

  走往至善殿,途徑成惠樓時,她瞧見國王陛下在後面的草坪上散步,于是,
面帶微笑的上前。

  沒想到田賜森早她一步,來到國王陛下的面前,拱手道:「陛下萬福,微臣
跟您請安。」

  「平身。是不是要禀告已經解開海天雀的六稜盒了?」段思聰問。

  「還沒,那樣東西目前交由安居傅大人處理,至今他仍沒有任何頭緒 .」

  「寡人承諾他,隻要辦好這件事,就撤掉當年先王處以『三代不得爲侯』的
旨意,相信他一定會積極想出辦法。」段思聰對端木夜風非常有信心。

  「請問陛下,那位夏姑娘在宮中的情況如何?」田賜森突然問道。

  「她呀,非常不錯,是個難得一見的奇女子。」段思聰滿意的笑說,倘若不
是他對曉愛的母後一往情深,還有意納她爲妃。

  「難道她沒說……說明自己是……」田賜森旁敲側擊。就不知那丫頭是否有
坦言自己是陛下表親的身分?

  「她是什麽?」

  「沒……微臣隻是好奇,她都和陛下聊些什麽?」觀察國王陛下的表情,田
賜森認爲那丫頭并沒有說出不該說的話。

  站在角落的夏琀卻對賀暦侯的話語産生懷疑,先王爲何要對端木家做出這樣
的懲處?

  她小心翼翼的離開,卻始終心神不甯。

  心中有許多疑問,她應該問誰才好?

  端木夜風嗎?

  不,他一定不會誠實回答。

  「如果直接問陛下呢?」她自言自語,慢慢走進禦花園。

  這座花園像極了夏府的百花林,隻不過她最後看見時,它早已失了顔色,隻
剩下枯枝還堅強的伫立在風中。

  對了,該不會是因爲她?因爲他們有婚約,夏府的災難蔓延到他的身上?

  老天,她居然什麽都不知道。

  向宮女們交代一聲,夏琀披了間鬥篷,便離開王宮。

  不久,她來到賀暦侯府門外,跟門房說出自己的名字與要見的人。

  門房進入屋裏通報,沒想到出來見她的卻是倩雅。

  看着她,夏琀不禁想起桃花林的那一幕,心髒倏地緊抽一下。

  「跟我來。」倩雅瞪了她一眼,随即走到前院的亭子裏,雙手叉腰,猛地回
頭,怒聲喝道:「你不是住進宮裏了?幹嘛還跑來這裏糾纏不清?」

  「我隻是有件事想向安傅居大人求證罷了。」夏琀刻意漠視心痛的事實,急
切的說:「請讓我見他一面。」

  「他不在,你要問什麽?由我替你轉達。」倩雅高傲的擡起下颚,眼眸冷冽,
「快說呀!還是你要說的話根本就不可告人?」

  見她隻會咄咄逼人、無理取鬧,哪能說正事?

  夏琀歎口氣,「等他回來,我再來。」

  「什麽?你仍不肯放棄他嗎?太過分了。」倩雅逼近她,「知不知道他爲什
麽讨厭你、離開你?還不是因爲你讓他落拓至此!好好的一個爵位卻不能繼承,
得靠自己火裏闖、水裏奔,才能得到國王陛下賞識。現在他好不容易升爲安傅居,
你可不可以别再糾纏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分,罪臣之女,有臉這麽做嗎?」

  她這些話像針尖刺進夏琀的心底,一直以來她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爹,從沒
想過自己也有錯。

  罪臣之女……是的,這個名稱不是已經冠在她身上八年了嗎?爲何她還要活
在自欺欺人中?

  的确是她害了他,是她讓他從高峰跌入谷底,他能不恨她嗎?可是他從來沒
當面對她抱怨或指責這件事,是爲了顧及她的顔面吧!

  對不起,夜風哥哥,真的對不起你。

  雖然你讓我心傷八年,我卻讓你憤慨了八年。

  「怎麽?我都說得這麽明白了,你還不肯走?真是厚顔無恥。」倩雅冷冷的
睥睨着夏琀.

  「我明白了,我會走的。」她苦澀的閉上眼,徐徐的轉身離開。

  走出賀暦侯府,繞過街角,夏琀并沒有回宮,而是無意識的直往前行。

  她經過一條暗巷時,突然出現兩名手拿大刀的蒙面人,露在黑布外面的雙眼
特别邪惡。

  「姑娘,是主子要我們殺了i,做了鬼之後,可别怨咱們兄弟。」

  「主子?!」她心想,應該就是倩雅了,沒想到真的有人想要她的命 .

  眼看他們一步步的逼近,夏琀沒有喊叫,也沒有奔逃,隻是閉上眼,淌下一
滴淚珠,靜默的承受接下來即将發生的事。

  夜風哥哥,如果我死了,你心底的枷鎖是不是就會自動解開了?

  「啊……」

  她聽見慘叫聲,但那不是她發出來的,而是出自蒙面人的嘴巴。

  慢慢的張開眼睛,她看見那兩人受了傷,驚慌的逃走。

  「你這是幹嘛?居然乖乖的送死?」端木夜風眼神犀冷,瞪着她因爲受驚而
慘白的小臉。

  幸好門房告訴他有人找他,而他立刻追了出來,否則不知道會發生什麽讓他
後悔莫及的事。

  「要不然我能怎麽辦?」打不過對方,逃也沒用。

  「你可以大喊大叫。」她傻了嗎?

  「反正都得死,何必死得這麽狼狽?」她露出哀戚的笑容,再擡眼看着他,
許多話竟然說不出口。

  既然他瞞了她八年,她就别戳破,成全他的善意。

  「我以爲不會再看見你了。」端木夜風擰起雙眉。

  「讓你失望了。」夏琀多情的雙眼膠着在他俊魅的臉上。

  「你怎麽了?」她應該像上回那樣恨他、怨他,爲何表情不太一樣?似乎三
年前那個經常躲在一旁偷偷看着他的小丫頭又出現了。

  「沒事。」她綻放微笑,「這附近可有風景不錯的地方?」

  「想散心?」他擡起下颚,往右一指,「這邊來。」

  她靜默的跟在他的身後,邊走邊觀察他颀長的背影、筆直的走路姿态,從小
她就喜歡這麽偷偷的跟着他、觀察他。

  端木夜風自然也知道身後的小跟屁蟲又像以前一樣喜歡偷偷的踩着他走過的
腳印,遠遠跟着他,又怕他發現,閃閃躲躲,殊不知她這種壞習慣,他早就了然
于胸。

  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停下腳步。

  「這裏怎麽樣?」

  夏琀看着眼前一整片翠綠的竹林,不禁微微一笑,「好美喔,在南陽鎮都看
不到這麽美的竹林。」突然,她轉頭,「我猜你很喜歡這裏,對吧?」

  「什麽?」他不解的皺起眉頭,她爲何要這麽問他?

  「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很喜歡這片竹林?」她仰首看着由竹葉縫隙飄落的
點點銀光,然後又看着他。

  「别淨問些廢話,你都還沒依我的意思去做,又憑什麽要我回答in這些亂
七八糟的問題?!」他煩郁的說,實在是因爲時間不夠,無法再蹉跎了。

  「你真的巴不得我立刻消失,連陪我說幾句話的工夫都沒有?」夏琀端詳他
的表情,「就這麽讨厭我?」

  「不是我讨厭你,是你應該恨我,然後詛咒我幾句,拍拍屁股走人吧?」虧
他演了那場戲,對她而言,似乎沒什麽效果。

  她疑惑的望着他,「我懂了,你那天說那些話是故意的,希望我一氣之下離
開都城。」

  端木夜風蹙起眉頭,還沒回應,又聽見她開口。

  「因爲看見我,隻會讓你憤怒吧?」

  「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她說的話,他愈聽愈奇怪。

  「沒事。」她深吸一口氣,「步大哥後天就回來了,我打算跟他道别之後就
離開,這樣可以嗎?所以今天你陪我閑聊幾句,怎麽樣?」

  「呵!」他輕嗤一聲,「我從不知道你這麽煩人,說吧,想聊什麽?」

  「你還沒回答我,喜歡這片竹林嗎?」

  他睨着她,吐了口氣,「喜歡,第一次來到這裏,就被甯靜的氣氛吸引,所
以我經常來這兒,有時吧閉上眼,還可以聽見蟬鳴。」

  「會在這兒吹箫嗎?」以前他時常在萬邑侯府的後院吹箫,當時她不懂,爲
何他吹出來是音律總是激昂中帶着凄涼?現在她終于明白了,因爲那高潮起伏的
旋律宛如他紛亂的心情。

  「偶爾。」端木夜風厭倦了一直受她盤問,微眯雙眸,反問道:「剛剛你提
到步青廷,我這才想問你,聽說你和他解除婚約了?」

  「對。」她回答得很幹脆。

  「是不想一直困住他的心吧?」

  「因爲七公主喜歡他,所以我讓賢了,總不能得罪王室的人。」她輕松的笑
說。

  「那你對他的感情也太淺薄了吧?」他撇了撇嘴。

  「你是在取笑我嗎?」她輕蹙眉頭,「你盡管笑吧,沒關系。」

  「我不是笑你,隻因爲太清楚你的想法……你不願負他的情,所以想幫他找
個好女人替代你,卸下你對他的愧疚。」端木夜風瞅着她因爲詫異而睜大的雙眼,
「我這麽說,對吧?」

  夏琀的心一震,從沒想過自己的心思會讓别人摸得這麽透徹,而這個人正是
該怨她一輩子的端木夜風。

  「被我說對了?」

  「算了,從小到大,我從沒說赢你的時候,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青梅竹馬,
可不可以告訴我什麽是海天雀?」

  他的臉色大變,「你怎麽知道海天雀?」

  「與陛下下棋時,他不小心說了出來,好像他将這樣東西交付于你,它到底
是什麽?看來陛下有點急了,所以我想幫幫你。」他因她失去的侯爵身分,就由
她替他拿回來。

  「陛下沒再說其他的?」他擔心陛下提及端木家被懲處一事。

  「陛下還要說什麽?」夏琀眨了眨眼,故作不解。

  看着她那懵懂的表情,端木夜風不禁松了口氣,「沒……我的事我自會處理,
不需要你操心。」

  「幹嘛這麽見外?看來你是不信任我了。」夏琀走近他,「别忘了,我現在
可是陛下面前的紅人,可以幫你說幾句話。」

  「不需要,既然是我的職責,就不想假手他人。」他勾起嘴角,「我對自己
的能力還有一定的自信。」

  「即然這樣,那我也無話好說,你好自爲之吧!」她伸了個懶腰,「我累了,
想回去了。」

  「我送你到宮門外。」

  「不必,我想一個人走走。」她婉拒他的好意。

  端木夜風雙手交抱胸前,「那我後台應該不會再見到你了吧?」

  「在這之前,我還有個小小的請求。」她微微一笑。

  他的臉色瞬間有了變化。

  「唉,不要馬上變臉,那會讓我傷心。」

  「你到底有什麽要求?能不能一次說清楚?」他不耐煩的揉了揉太陽穴。

  「明天帶我去你房裏喝兩杯,算是給我餞别,怎麽樣?」她笑說,露出一排
貝齒,「你不要拒絕我。」

  「我房裏?爲什麽?」

  「怕被倩雅發現?」她聳聳肩,「這麽爲難?那就算了。」

  「好,我答應你,明天她正好要和賀暦侯出門,由我守在府中。」他挑起眉
頭,望着她,「什麽時候?」

  「爲了掩人耳目,當然是晚上。」夏琀仔細看着他的表情,想知道這些年來
他到底受了多少挫折。

  「好,我晚上去宮裏接你。」

  「我去找你就行了,那我走了。」她那雙燦亮的大眼在他臉上梭巡一遍,随
即轉身離開。

  方才她差點遭到毒手,端木夜風哪裏放心她一個人回王宮,因而一路上緊緊
跟着。

  眼看她步入宮裏,他才放心的離開。

  琀,你的決定是對的,還是放棄我,離開這裏吧!這麽一來,你才能擁有安
全的生活,否則繼續這樣下去,我不知道還要爲你提心吊膽多少回。

                第八章

  銅鏡前巧梳妝,炭筆勾眉,胭脂抿唇。

  錦絲帶系上腰,娉婷袅娜,淩波微步。

  夏琀看了看自己,滿意的笑了。

  今晚她要以最美的模樣看見端木夜風,因爲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以
後她會試着忘了他,也會強迫自己不再想他。

  穿戴好後,她走出王宮,意外的看見他站在宮門外。

  端木夜風看見精心打扮的她,雙眸倏地微眯,隐隐閃現光芒,毫不吝啬的贊
美道:「好一個風華絕代的侍人!」

  「謝謝。」她羞赧的笑說,「我沒想到你會來。」

  「既然你要來賀曆侯府作客,我又怎麽能置之不理,當然得派轎子來接你了。」
他的目光仍然無法從她的臉上移開。

  她這才發現旁邊停了一頂轎子,「我說過不必麻煩的。」

  「接送美麗的姑娘,自然需要。」他露出魅惑的笑容,「請上轎,我已命人
準備了點心和膳食。」

  她先朝他曲膝行禮,然後坐進轎子裏。

  端木夜風緊跟着上轎,然後命令轎夫起轎。

  不久,轎子在賀曆侯府門口落地。

  夏琀在端木夜風的攙扶下走出轎子,與他一塊進入府邸,來到他的房間。

  她先觀察了下房間裏的擺設,然後看向圓桌,上頭擺滿了佳肴。

  「你準備得太多了吧?」

  「既然要餞别,當然得有誠意一點。既然來了,就别客氣,盡管用。」端木
夜風爲她拉開椅子。

  「我說要在你的房裏舉行餞别宴,是不是爲難你了?如果傳進倩雅姑娘的耳
裏,可能不太好。」夏琀邊說邊坐下。

  「早知道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又爲何要做這種要求?」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人都被你趕走了,總得給你一點苦頭嘗嘗。」她掩嘴笑說。

  「你比較狠。」他撇了撇嘴,「其實并不爲難,這些都是命令下人準備的,
你都要回去了,我請你吃一頓,倩雅不會說什麽才是。」他倒滿兩杯酒,舉起其
中一杯,「幹杯。」

  「最好不要把我灌醉了。」她拿起另一杯酒,淺啜一口,「嗯,好烈的酒。」

  「這是都城著名的瓦卡酒,專門用來招待達官貴人,所以你能喝就多喝點。」

  夏琀看看他,真的再次舉杯,一飲而盡。

  「咳……咳咳……」酒精嗆得她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對……對不起。」

  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沒關系,你沒事吧?」

  「我對烈酒真的不行。」她搖搖頭。

  「那就别喝了。」他瞅着她粉白的嬌顔,問出一直想問的話,「端木要家還
好吧?」

  「很好,大家都以爲沒了主子,更加拼命的做事,期望能自力更生。」

  端木夜風站起身,來到書案後,打開抽屜,拿出一隻布袋,然後遞到她的面
前。

  「這個給你,至少可以讓府邸裏所有的人過幾年好日子。」

  「不需要,我可以照顧他們。」她毫不考慮便拒絕。

  「你要怎麽照顧他們?過去我不在的時候,是步青延在一旁輔助家業,如今
他已無法再幫你了。」雖然他三年沒回去,但是一直注意着南陽鎮上的任何消息。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既然端木伯父視我爲女兒般照顧着我,那我也
算是端木家的人,所有的責任我會扛下,所以你放心,我不會讓端木家垮掉的。
來,我敬你一杯。」她非常堅強的說。

  端木夜風皺起眉頭,「如果你決定離開都城,爲何要讓我的一顆心懸在半空
中?還是收下吧,這是我對端木家略盡的心意。」

  「這……」她抿了抿唇,笑說:「看來你真的很怕我會毀了端木家,那好吧,
我替府裏所有的人收下你的心意,謝謝。」

  「是你替我照顧他們,應該由我謝你。」

  「如果真要謝我的話,可不可以滿足一下我好奇的欲望?」她單手托着腮幫
子,綻放如花的微笑。

  「你又有什麽要求了?」他攤開雙手,「好,說吧!」

  「我想看看海天雀。」她偏着腦袋,「陛下好像很重視它,所以我一直想知
道它是什麽樣的東西。」

  「你看不到它的。」他又倒了杯酒,仰頭喝下,「它被鎖在一個六棱盒内,
已經找了大理國内所有著名的鎖匠試過,都無法打開。」

  「我能不能看看那是什麽樣的盒子?你别這麽小氣嘛!」她伸出小手,輕輕
覆蓋在他的手上,「拜托你。」

  「沒想到你也會撒嬌。」被她冷沁的手一觸及,他的心猛然一震。

  「撒嬌也沒用?」

  「罷了,就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端木夜風随即從暗櫃裏拿出一隻盒子,
交到她的手中,「它是由六片棱狀物組成,隻能轉動,卻完全無法開啓。」

  「不能拿重物敲開嗎?」她邊說邊轉動。

  「它是以非常堅韌的冷岩石所制成,如果傷了它,裏頭的海天雀也會被破壞。」
他接過六棱盒,放回原位。

  「海天雀到底是什麽?」夏琀懷疑的問。

  他回頭,看着她,「我不清楚,隻知道是陛下的傳家寶。」

  「這樣呀!」她站起身,「時候不早了,我敢該回去了,至于那個六棱盒,
我先帶走。」

  「什麽?」他輕蹙眉頭,「你說你要帶走什麽?」

  「就是你剛剛藏起來的盒子。」她柔媚的笑說,緩緩走向他。

  「你别說笑了,沒有我的允許,你帶得走嗎?」他當她在開玩笑,淺淺一笑。

  「那麽……要不要試試?」夏琀來到他的面前,踮起腳尖,慢慢靠近他的唇。

  「美人計對我是沒用的。」他挺直背脊,努力抵抗她的誘惑。

  「是嗎?但是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除了是女人,還是大夫,大夫最擅長的
就是用藥。」說着,她嘴裏吐出煙霧,侵入他的鼻腔。

  端木夜風臉色一僵,察覺她的意思時已太遲了,還來不及動作,雙眼黯然,
身軀徐徐的倒向床鋪。

  在知覺尚未完全喪失之際,他瞠大雙眸,看着她走向暗櫃,拿出六棱盒,又
回到他身邊,望着他的眼裏充斥着滿滿的愛戀與歉意。

  「是我讓你失去的,就由我來替你找回來。」

                ☆☆☆

  陽光從窗縫鑽入,照在端木夜風的臉上,他先是皺了皺眉,随即驚醒過來。

  他連忙打開窗子,看見外頭刺目的太陽,知道已經接近正午了。

  該死!那丫頭到底對他用了什麽藥,可以讓他睡這麽久?

  他立刻下床,打算進宮攔人,不過才步出房間,又想到了什麽,迅速折返,
從五鬥櫃中拿出一隻卷軸,藏進袖子裏。

  很快的,端木夜風趕到宮中,在悅水苑沒看到夏琀的身影,來到苑外,卻意
外的看見步青延一臉春風得意的走了過來,可是想見這陣子他和七公主狩獵出遊
的結果應該很不錯。

  「你回來了?」

  「晌午才剛到。」

  「好小子,聽說公主喜歡上你了?」端木夜風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麽連你也這麽說?我還真是讓琀妹搞得亂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這
十天對他而言,有酸也有甜。

  「但她這麽做是對的,你該找到自己的幸福。」

  「你好像很慶幸琀妹喜歡的人永遠不會是我?」明明是他背叛了琀妹,怎麽
好意思說出這種話?「難道你要她一輩子獨守空閨,而你卻在都城享盡榮華富貴?」

  「你放心,我不會這麽做。」端木夜風很堅定的說。

  「呵,再過幾天就要成親的人少說風涼話。」步青延已不再相信他。

  「日久見人心,你怎麽批判我,我都無所謂。告訴我,夏琀在哪兒?我去悅
水苑看過,卻空無一人。」

  「你不是恨不得她立即消失嗎?」步青延歎口氣,「我剛回來,她就來向我
告别。我要陪她回去,她始終不肯,七公主又因長途跋涉而受了風寒,我也不放
心離開。」

  「她這麽早就離開,分明是故意的。我去找她。」端木夜風薄唇緊抿,從袖
子裏拿出卷軸,交給步青延,「這東西非常重要,如果我明天沒進宮見你,就将
它交給陛下,告訴陛下,這隻卷軸是用三層棉紙制成,請他剝開後,看中間那層。」

  步青延看着它,「這是?」

  「你隻要知道它關系到夏琀,那就夠了。」端木夜風沉吟了一會兒,「如果
有人懷疑東西在你這裏,就将它藏到七公主的寝宮,這樣應該萬無一失,懂嗎?」

  「好吧,既然是你的交代,我會盡力做的。」步青延就算氣他,也沒辦法不
接受他的請求。

  「那麽一切拜托了。」輕拍了下他的肩膀,端木夜風立刻步出王宮,沿路找
尋夏琀的蹤影。

  你這個傻女人,拿了六棱盒能做什麽?我花了一個月,找遍各地鎖匠,都解
不開的東西,你以爲随便轉兩下就能開啓?或者你真想拿榔頭敲開它?

  馭馬出城,他往南奔馳,心想,她若用步行,應該很快就能追上。

  沒想到經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他發現自己太過樂觀,别說是她的蹤影,在
前往南陽鎮唯一的一條路上也杳無人煙。

  她現在到底在哪兒?還是又遇到倩雅派來的殺手?

  這時,他看見交叉路口旁有一間茶肆,立刻下馬,走進店家。

  「請問,你天一亮就在這裏做生意嗎?」

  「是的。」

  「你可有注意到一位姑娘單獨從這兒經過?」

  「這位公子,今兒個起黃沙,這條路上根本沒有半個人影,連我都準備收攤,
提前休息了。」老闆說。

  「當真沒人經過?」端木夜風表情凝重,汗水從鬓邊緩緩滴落,「謝謝你。」

  天啊,她會去哪兒?

  不得已,他隻好折返都城。

  夏琀,爲什麽我愈來愈摸不透你的心,甚至在不知不覺間,一切被你主導了?

  當他立在街角,不知該往哪裏走時,突然有個小男孩跑來拉扯他的衣袖。

  「這是一位大姊姊要我交給你的。」

  端木夜風俯身,接過小男孩手裏的字條,「你說的大姊姊現在在哪兒?」

  「我不知道。」

  「那麽她是什麽時候、在哪兒将這字條拿給你的?」他換個方式問。

  「一刻之前,在杏花巷。」小男孩誠實回答。

  「我知道了,謝謝。」端木夜風掏出碎銀子,遞給小男孩,然後打開字條。

  不要找我,等我解開它後,會去找你。

  他緊捏着字條,四處梭巡她的身影,随即轉念一想,立刻躍上馬背,直奔杏
花巷,因爲他已大概猜出那女人躲在哪兒了。

                ☆☆☆

  田賜森和倩雅趕回府邸後,聽說端木夜風昨晚在他房裏宴請夏琀,爲她餞别。

  倩雅不管理由,光是想像他們兩人窩在房裏用膳的親熱模樣,就完全無法承
受,立即奔進大廳,站在正品味着上好新茶的田賜森面前,大聲咆哮。

  「爹,我不管,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那女的不是要離開了嗎?你就别計較了。」

  「但我發覺夜風的心已經慢慢疏遠我了。」這幾個月她天天與他膩在一起,
卻始終無法誘拐他的心,更别說是身體了。

  上回在宮中桃花林内,她以爲就要得逞,哪知道才要開始,他便以有事爲由
迅速離開,把半裸的她丢在那兒,還真是氣人。

  「他的心從沒放在你身上,難道你不知道?」田賜森說出心底話。

  「爹,你這是什麽意思?爲什麽要這麽說?」倩雅瞠大眸子。

  「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我當初也勸過你,是你怎麽樣都不肯聽,硬是對他
一見鍾情。這下好了,咱們回來這麽久,他在哪兒?」田賜森認爲讓倩雅死心也
好,省得還要天天提防這麽一個人。

  「我去找他。」

  倩雅急着出府,卻被田賜森抓住手腕。

  「别去,如果他想回來,就會回來,急什麽?!」

  「可是我擔心嘛!」她緊握雙拳,不甘心就這麽放他不管,「從以前到現在,
爹都教我想要的東西就算不擇手段也要争取,爲什麽現在要我被動的等?」

  「因爲他不值得。」田賜森僵着一張臉,「他還不夠格做我的女婿,因爲我
沒辦法拿捏他的心意。」

  「等我們成親了,他自然會表現出來。」倩雅極力說服。

  「你這丫頭,怎麽說不聽?」田賜森搖搖頭,「随便你,等吃了虧,别找我
哭訴。」

  「爹……」她搗着臉。

  「我的寶貝,聽爹的準沒錯,嗯?」眼看着用膳的時間到了,他們在外頭奔
波了一天一夜,還真的餓了。「我讓下人将晚膳端到房裏,你和爹一塊用餐,咱
們爺兒倆好久沒說說話了。」

  「是的,爹。」倩雅隻好應允。

  田賜森立刻将管家叫來,傳達他的意思,然後帶着倩雅前往他的房間。

  坐下來不久,廚房嬷嬷将膳食送上,他發現女兒心不在焉,忍不住搖了搖頭。

  「你真的這麽喜歡他?」

  「當然,除非爹可以說出咱們大理有哪個男人比他還有前途、還俊帥的。」
她噘起小嘴。

  他扯開嘴角,「這倒是真的沒有。」

  「所以我不想離開他。」倩雅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卻意外的發現對面牆上
那幅畫竟因爲風的吹送開始晃動,忍不住輕喊出聲,「爹……爹……」

  「什麽事?」田賜森看她直盯着他的身後,「我後面怎麽了?」

  「畫……畫會動……」她顫抖的指着前方。

  他猛地回頭,這才發現有異,連忙站起身,來到書案下,将隐藏在下頭的小
門一拉,躍下去查探。

  「爹,怎麽樣?藏寶圖還在嗎?」倩雅緊張的問。

  他徐徐的爬了起來,臉似黑炭,大聲咒罵,「端木夜風……果真是引狼入室!」

  「不見了嗎?」看爹的臉色變得很差,她更急了。

  「我要去殺了那小子。」田賜森立即從劍架上抽出長劍。

  「爹,你又不知道他在哪兒。」倩雅趕緊拉住他,懇求道:「爹,饒他一命,
求你饒他一命。」

  「那可是我處心積慮得到的東西,如果我饒他一命,怎麽對得起因它而死的
那些人?」田賜森推開倩雅,疾步走出房間,猜測端木夜風此刻應該是在王宮内。

                ☆☆☆

  田賜森進宮後,詢問過宮女,得知夏琀一早便離開了,因而找上步青延。

  「步公子,聽說你和七公主回宮了,所以我特别來看看。」老奸巨滑的他露
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所幸端木夜風之前已提醒過,否則步青延還真會被他那張虛僞的笑臉欺騙。

  「這麽晚了,賀厲侯還親自前來慰問,晚輩怎麽敢當呢?托您的福,我和七
公主才能平安回來。」步青延拱手道。

  田賜森随即步進他的房裏,四處張望,「端木夜風可有來找過你?」

  「午後時分來過。」步青延揚起不屑的笑容,「那家夥倒還有幾分情義,真
是難得。」

  「聽你的口氣,好像還恨着他。」

  「當然了,像他這種有了婚約還與其他女人訂親,卻對舊情人不理不睬的男
人,我真後悔與他有過莫逆的交情。」步青延冷谑的笑說,看着田賜森的眼神充
滿挑釁,「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賀曆侯對這個女婿,可得多加注意。」

  「我現在就是來注意他的。」田賜森将整個房裏都看透了,「時候已晚,我
先告辭了。」

  「賀曆侯好走。」步青延送他到門外,直到他走遠後,緊繃的神經才得以松
懈。

  幸好他早就将東西放在七公主那兒,否則不知後果會如何。

                ☆☆☆

  快馬經過杏花巷,轉至竹林,端木夜風在原地逗留了好一會兒。

  如果他猜得沒錯,夏琀就在這裏。

  下了馬背,他将黑駒系在木椿上,徐徐的往裏頭走去。

  因爲天色已暗,他隻能靠稀微的月光尋找她的倩影。

  走了一段路後,他聽見前面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趕緊上前,果真看見那女人。

  她手上拿着六棱盒,緩緩的移動,究竟在搞什麽花樣?

  「原來你在這裏。」

  夏琀被他冷冽的聲音震住,倏地回頭,對上他犀冷的雙目,微微怔愣。

  「你……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你真以爲我是個笨蛋嗎、」他犀利的眼眸仿佛可以穿透她的眼瞳,「爲什
麽要拿走它?」

  「我……隻是……隻是想幫你。」她沒料到這麽快又跟他見面,但同時也不
得不承認他魅惑的氣息永遠都像磁石般吸引着她。

  「你要怎麽幫我?」他眉頭緊擰。

  「我會想辦法解開它。」無論如何,她非做到不可。

  「真可笑,你以爲我相信這三年除了醫術外,你還學了開鎖技術?就算真的
學了,我也不相信你打得開。」朝她伸出手,他微眯雙眸,「給我。」

  「我不。」她退後一步。

  「不要逼我用強硬的手段。」

  「你就算拿刀殺過來,我也不會給。」它可關系到他繼承侯爵之位的重要關
鍵,她真的很想還他爲她失去的一切。

  是這個意念一直支撐她留在都城,否則早在看見他與倩雅恩愛的場面後,就
該死心的離去。

  他凝睇着她那雙隐含着哀怨的水汪汪眼眸,像是有一條無形的繩索扯弄着他
的心,要他如何再堅持?

  「老實說,這東西打不打得開都無所謂,我隻要将它原封不動的還給陛下即
可,你别弄壞它。」事隔多年,能不能繼承萬邑侯的爵位,他早已不在乎了。

  「我不會弄壞它,你放心,再給我幾個時辰,倘若天亮後仍打不開,我就還
你。」夏琀一定要試一試,才肯放棄。

  端木夜風無奈的看着她,「好吧,我就看看你要怎麽做。」

  「我研究過了,這應該是古老的月光鎖,隻要随着月影轉動,就可能開啓它。」

  說真的,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何懂得這些,但心裏有個聲音是這麽告訴她,像
是突然開了竅。

  這感覺就跟她原本不會醫術,卻突然滿腦子充斥着醫學經驗是一樣的道理。

  或許那位奇怪的老爺爺真是位神仙!

  「瞧你說的跟真的一樣,那就試試看吧!」他走近她,凝入她眼底,「需要
我幫忙嗎?」

  「不用,我自己來。」她走回剛剛的位置,有耐性的順着月影慢慢的轉動。

  「你這是做什麽?」對于她的做法,他看不懂。

  「日爲陽,月爲陰,他們各個包含六個時辰,十八的時節,隻要随着時節轉
動,便可解開這個月光鎖。」她一邊解釋,一邊專注于手上的動作。

  端木夜風先是感到懷疑,但是親眼目睹六棱盒在她的轉動下竟會發出卡卡的
解鎖聲,他漸漸相信了她。

  慢慢的,物換星移,原本暗沉的東方露出曙光。

  此時,卡卡卡……六棱盒正好全部開啓,裏頭果真有隻純金打造的雀。

  「天啊,你真的打開了。」他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你已經給我太多不懷
疑了。」

  「我對自己感到訝異。」她聳了聳肩,笑說。

  「你真的去學了開鎖嗎?喔,不隻吧,聽陛下說,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三
年不見,你脫胎換骨了?」看着眼前的夏琀,他竟然覺得好陌生,卻又不能不承
認,這就是她此刻獨特的魅力。

  「沒錯,我脫胎換骨了。」她甜甜一笑,露出一排貝齒,又看着手上的東西,
「這就是海天雀?」

  「我也沒見過,應該是。」

  「喏,給你。」夏琀将東西交到他的手上,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夜風哥
哥,拿去給陛下吧,同時要回屬于你的萬邑侯爵位,我能還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夏琀!」他意外的倒抽一口氣,「你知道?」

  「對,我知道……知道得太遲了,否則我不會住進你家,不會糾纏你,更不
會等着你。」她帶笑的眼眸盈滿淚水,「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這傻瓜,誰要你說對不起?」他趕緊抹去她的淚水。

  「那你能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從沒恨過我嗎?」她大膽的對上他深邃黝
黑的雙眼,「說呀!」

  他震住,半晌說不出話。

  「所以不要自欺欺人,這就是你會離開萬邑侯府的原因。」她的神情脆弱。

  「不是這樣,不是的。」他急着想解釋。

  夏琀伸出手,抵住他的唇,「别說了,走,我們快進宮裏,把海天雀交給陛
下。」

  說完,她拉着他,急忙走出竹林,前往王宮。

  「别去。」端木夜風拉住她,「現在去危險了。」

  或許此刻田賜木已經發現藏寶圖不見了,正在四處尋找他們。

  「危險?!還會有人要殺我嗎?」她望着他,随即笑了,「沒關系,能讓你
回複身分,我死都沒關系。」

  「你怎麽又說這種話?」他緊蹙眉頭。

  「這是我的真心話。」夏琀緊握住他的手,繼續往前行,「無論日後如何,
至少你我現在在一塊,這是一段多麽美好的回憶。」

  是呀,她這些年來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和他牽着手散步,瞧她的小手被他緊緊
的抓着,那感覺真的好甜蜜。

                第九章

  都城内氣氛緊繃,武裝部隊在各處巡邏,百姓們紛紛關在屋裏不敢出來,頂
多從窗口露出臉,探查外頭的消息。

  端木夜風一夜未歸,步青廷因而将那隻卷軸呈交陛下。

  當段思聰看過夾層中的内容後,極爲震驚。

  原來夏琀的父親夏魁星并未叛變,卻因爲他與好友張洋無意間得到一份來自
西域的藏寶圖而招來禍端。

  當時田賜森有意叛變,卻缺乏财力上的援助,因此找上了他們。張洋因爲害
怕喪命,立即無條件答應,但是夏魁星怎麽都不肯讓出,田賜森因此用計,讓他
與這次的叛亂牽扯在一起,逼得他不得不同意。

  但是在交出藏寶圖的同時,夏魁星偷偷将整件事的經過與參與造反的名單藏
在夾層内,并将此事告訴張洋,希望他日後爲他平反。

  爲此,段思聰立刻派出護城軍保護王室,但是田賜森掌控部分兵權,也有兵
馬在手,兩相對峙,情勢非常緊張。

  端木夜風帶着夏琀一進城,便感受到這樣的氛圍。

  他凜着一張臉,四處張望,「太安靜了,我們還是離開吧!」

  「隻要進宮,就安全了。」她一心想将海天雀交給國王陛下。

  「可是……」她說得沒錯,進入宮裏就是國王陛下的勢力範圍,那是再安全
不過了,可是在這之前,得先通過層層關卡。

  夏琀當然明白他在爲難什麽,「由我入宮,你找地方先躲起來。」

  「什麽?這怎麽可以?!」

  「當然可以,隻要我稍坐打扮,他們絕對看不出來。」唯有這麽做,才能了
卻她一樁心事。

  「好吧,我們一起走。」這丫頭的拗脾氣不容小觑,除了打昏她之外,隻有
陪着她、保護她,别無他法了。

  他們随即換下一身錦服繡袍,身着布衣,慢慢的走在前往王宮的路上。

  眼前王宮大門就在前面,夏琀忍不住加快腳步,那匆匆行色洩漏了蹤迹,立
刻被田賜森的人攔下。

  「你們兩個站住,要去哪兒?」

  「官爺,我們要去牛紡鎮。」它就在王宮後面五十裏遠的地方。

  「喔,你們要去牛紡鎮?」那人懷疑的在他們身邊繞了圈,隻因布衣怎麽也
掩不住他們出身世家的貴氣,接着他在另一名士兵的耳畔說了幾句話,士兵匆匆
離去。

  端木夜風心生戒備,有預感待會兒會更難脫身,因而不耐煩的開口,「我們
可以走了嗎?」

  「别急、别急,有人過來确認後,就可以放你們離開。」

  端木夜風抓着夏琀手腕的力道蓦地加重,暗示性的一瞥後,提氣往上沖。

  「天啊,他們會武功,竟然逃走了……」士兵大喊。

  田賜森剛好趕了過來,立刻喊道:「你們讓開,我一定要他的命。」

  說着,他将一把非常精緻的大弓架上,對準目标,迅速射出一箭。

  「啊!」端木夜風的肩胛中箭,身子一度下沉,随即扣緊夏琀的腰,拼命往
王宮飛馳而去。

  「爹,你……你用什麽射他?射中了嗎?」倩雅也奔了出來,遠遠的看見田
賜森拿着的竟是十日弓。

  「爹過去可是神射手,當然正中目标。」田賜森隐隐一笑。

  「什麽?你怎麽可以……你好殘忍,爲什麽要用十日弓對付我愛的男人?」

  「至少他還有十日可活,我太寬待他了。」想起現在進退兩難的處境,田賜
森才發現真正悲哀的人是自己。

  端木夜風順利的将夏琀帶進宮内。

  她想要診治他的傷勢,卻被他拒絕了,因爲他曾在田賜森的房裏看到十日弓,
很顯然的,他中的就是那種喂了十日毒的箭。

  爲了不讓夏琀擔心,他始終沒說出口,更不讓太醫靠近,而是自行拔出箭療
傷。

  運氣半天之後,他負傷前往至善殿,親自面對國王陛下。

  段思聰看着端木夜風,「你中了箭傷,爲何不讓太醫治療?」

  他撫着傷處,「這傷太醫都治不好,所以不必麻煩了。」

  「什麽意思?」

  端木夜風因而将十日弓的毒性向陛下言明,「我來這裏見陛下,是想請您答
應我,别将藏寶圖一事告訴夏琀. 」

  「你冒着生命危險得到這東西,爲她做了這麽多,爲何不告訴她?」段思聰
的眼眶泛紅。

  「微臣來日無多,她是個重情重義的女人,我牽絆她多年,這次就算不想、
不願意,也隻好徹底放手了。」他非常了解十日弓的毒性,至今無人能解。

  段思聰微蹙眉頭,「連傷勢也不告訴她?至少得給她做好心理準備的時間。」

  「不了,一直以來我沒有給過她快樂,想利用剩下的時間給她想要的。」端
木夜風拱手,又問:「關于夏府的冤屈,就請陛下爲其平反。」

  「你放心,一逮到田賜森,寡人會立刻定罪,證明夏府的清白。」這件事是
段思聰可以承諾的,「隻不過那藏寶圖到底是真或假?若是真的,田賜森爲何一
直沒去尋找?」

  「張洋隐居在鎮安,就是他匿名捎信給我爹,我爹臨終時告訴我,藏寶圖是
真的,隻不過用了『圖形謎』做掩護,田賜森至今仍未解開謎題,才一直保留着
它。」

  「天啊!這謎該怎麽解?」知道真有寶藏,連段思聰都心動了。

  「田賜森還是不肯投降嗎?」端木夜風恭謹的問。

  「應該快了,就這一、兩天吧,各地的援兵都已經到了,并将他團團包圍,
即使他不就範,寡人也可以命人将他拖進宮裏。」段思聰感歎的搖頭,「給了他
這麽多,他居然不滿足,既要财寶又要地位,哼!」

  「這就是天性吧!見陛下信心十足,微臣也放心了。」

  「對了,既然夏府無罪,端木家自然也不該有罪,何況已收到海天雀,寡人
立刻下旨收回成命,恢複你萬邑侯的身分。」

  端木夜風跪在地上,「謝主隆恩。」

  「起身,回去好好的靜養。」

  「是,微臣就此告退。」端木夜風緩緩的退下。

  回到寝居時,端木夜風看見夏琀正等着他。

  「聽說你去見陛下,陛下怎麽說?可有恢複你的身分?」

  他笑着點點頭,「如你所願,我現在已經是萬邑侯了。」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緊緊抱住他。

  因爲她這個動作,他忍不住輕咳兩聲。

  夏琀的心一驚,「你的傷真的沒事嗎?讓我瞧瞧好嗎?爲何不給太醫看一下?」

  「傻瓜,因爲傷得不重,才不想麻煩别人,我已自行療傷了,但傷口仍在,
痛是必然的。」他露出笑容,伸手輕撫她的臉,「我們回南陽鎮,好不好?」

  「你要帶我回萬邑侯府?」她滿臉欣喜。

  「對,等田賜森被緝拿到手後,我們就動身,怎麽樣?」

  「當然好了,隻是……賀暦侯爲何這麽想不開?也不看看我們夏府,可是很
好的例子。」她沮喪的低下頭。

  「他怎麽能跟夏府比?差遠了。」

  他沒說明白,夏琀也不懂他的意思,隻當他是說安慰的話語。

  「好了,不提了。」她爲他倒了杯水,「喝口水,瞧你的唇都幹裂了,這不
是好現象。」

  「是的,大夫,你說什麽,我都照做,這樣行了吧?」他笑說,将杯子裏的
水一口氣喝光。

  「認識你這麽多年,從沒見你這麽乖過。」她露齒一笑。

  「那我以後都這麽乖,好嗎?」看着她多情的笑靥,端木夜風忍不住将她拉
進懷中,「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他們隻剩下不到十天的時間?

  老天爺,如果你有靈,是否可以多借我幾天?否則短短數日,我實在無法還
清她給予的愛、給予的情、給予的等待。

  「怎……怎麽了?」她被他這動作吓到了。

  「真希望一輩子和你在一起,慢慢償還我欠你的情。」他的額頭抵着她的,
咬着牙,充滿悔恨的說出這段話。

  「夜風哥哥!」她怔忡一會兒,羞赧的問:「你曾經……愛過我嗎?」

  「當然愛你,不是曾經,是一直。」他笑看着她驚愕的表情,「有這麽驚訝
嗎?」

  「你不是一直恨我?爲何還愛我?」又爲什麽從沒讓她知道?

  「就因爲如此,才又愛又恨,這是一種心靈的煎熬,很想表白我愛你的心情,
卻又因爲内心的恨而說不出口。」他揚起深情的雙眸,「但愛終究是溫暖的,恨
是冰冷的,自然而然,溫暖會戰勝冰冷。」

  「真的?你愛我?!」

  突然,夏琀覺得心口被一股熱填滿,多年來孤寂的冰寒瞬間融解。

  這是她癡等多年的東西,是她一直以爲上天不可能給的……

  如今,她終于相信,老天爺還是眷顧她的。

  「隻是……既然愛我,爲何要獨自來到都城這麽久?還跟倩雅……」她想知
道,可是看見他的表情大變,趕緊改口,「沒關系,我想那時你還是恨我的,所
以才會這麽做,你什麽都不必說。」

  瞧她那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幹嘛?好像被虐待的小媳婦。」

  「你才知道,從進入你家後,我一直以你的小媳婦自居。」她的小臉瞬間泛
紅。

  「其實離開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既是苦衷,你就别問了。」毒性開始在體
内蔓延,他疲累的閉上雙眼,「琀,我想睡一下。」

  「也好,你受了傷呢!」她扶她在床上躺下,「晚點我再來看你。」

  離去前,她仍不放心的看着他的臉色。

  「你先出去,我再睡。」端木夜風擔心她會趁睡着之際,偷偷爲他把脈。

  「好,我先出去了。」夏琀盡管心生懷疑,還是聽話的離開,并關上房門。

  聽聞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那聲響宛如催眠曲,他沉沉入睡。

  在士兵們嚴密的搜尋下,終于将躲在深山的田賜森緝拿歸案。

  端木夜風知道,該是帶夏琀返回南陽鎮的時候了。

  「有你陪着琀妹,我就放心了。」步青廷前來送行。

  七公主愛陪在他身邊,心直口快的說:「過一陣子我也要步青廷帶我去南陽
鎮,他說那裏有很多好玩的地方,還有一個地方叫望夫石,是不是?他說曾經有
個女人天天在那兒等出門未歸的丈夫。」

  「七公主!」步青廷不好意思的望了夏琀一眼。

  夏琀心知肚明,笑說:「我會準備好一切,等你們來,那我們起程了。」

  端木夜風以男人的方式抱了抱步青廷,然後與夏琀一起踏上歸途。

  「剛剛七公主所說的女人是你吧?」他開口詢問。

  「呃……幹嘛問?我不知道。」她不想騙他,又不願意承認,深怕他會笑她
傻。

  他緊蹙眉頭,将她轉向自己,專注的看着她,「我到底讓你哭了幾回?你說。」

  「我……」她撇開頭,「我……」

  「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許哭,因爲那會讓我的心揪得好疼,
懂嗎?」畢竟能陪她的時間也不多了,他不想到時候又讓她哭泣。更不希望他能
爲她做的事,就隻有讓她掉淚而已。

  「有你在身邊,我不會再哭了。」她甜甜一笑。

  「我的意思是,就算我不在,你也不許哭。」

  「你又要去哪兒了?」她皺起雙眉,探究着他的眼神。

  「沒……我隻是說可能。」端木夜風的語氣非常執着,「你要認真的回答我。」

  「好,我答應你就是,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勾住他的手臂,她露出笑容,
「走吧!我想府邸的人看見你一定會很興奮,而我也好想奶娘。」

  他揉了揉她的腦袋,「我看你比任何人都開心。」

  「這是當然了。」

  他們一來到宮門外,守衛便走了過來。

  「這是陛下爲你們準備的馬車,希望你們可以早日回到南陽鎮。」

  「太好了。」夏琀開心的上前,拍了拍馬背,對着馬兒說:「拜托你喽!」

  端木夜風笑着走向她,攙扶她上了馬車。

  「給我坐好,我們可以縮短時間,早點回到南陽鎮了。」

  她非常不自在,雙頰泛紅。「我一路上會乖乖的,還會幫忙喂馬,那麽駕馭
馬兒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放心,看我的。」

  端木夜風坐到馬車前,用力揮動缰繩,馬兒立刻往前奔馳。

  他一手撫着胸口,忍受刺骨的疼痛。

  雖然走路比較不痛,不過這是陛下的好意,又能早點送夏琀回去,他還挺得
住。

  夜以繼日的長途跋涉,他們終于在數日後平安回到南陽鎮。

  當他們走進萬邑侯府時,衆人喜出望外,奶娘更是又哭又笑,緊緊抱住夏琀
.

  「小姐,你怎麽可以一去這麽久?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奶娘邊說邊拭淚。

  「我這不就回來了嗎?而且還把夜風哥哥帶回來了。」夏琀柔媚的笑說。

  奶娘走向端木夜風,表情嚴肅的說:「端木少爺,你爲何回來,我不知道,
但是能不能别再讓我家小姐傷心了?」

  他擠出笑容,沒什麽氣力說話。

  「夜風哥哥,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是不是趕路太急,舊傷複發了?」夏
琀好擔心,想上前查看。

  他後退一步,勉強揚起微笑,「我沒事,的确是有一點累,但絕對不是因爲
傷口。瞧你,還真的要當着大夥的面解開我的衣襟。」

  一旁的下人們掩嘴偷笑。

  夏琀面紅耳赤,說不出話。

  「現在可以讓我回房歇息了吧?」他偷觑着她的表情。

  「你去啦,讨厭。」她羞赧的發現其他人還強忍着笑意,拎起裙擺,奔回房
間。

  「小姐,等等我……」奶娘連忙追了上去。

  「少爺,我都有定期清理你的房間,你也早點歇息吧!」管家熱絡的說。

  「好,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感謝你照顧萬邑侯府。」端木夜風由衷的說。

  「少爺,快别這麽說,這段時日多虧有夏姑娘和步少爺的幫忙,萬邑侯府才
能運作如常,我隻是盡本分罷了。」管家因爲他終于回府而眼眶濕潤。

  「日後還是需要你多輔助夏姑娘。」他雙眼炯炯有神,用力握住管家的手。

  「少爺!」管家驚疑不定,卻不敢多問,「是,我一輩子都是端木家的下人,
也會繼續打理端木家的一切。」

  「那就好,謝了。」端木夜風點點頭,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進入離開多年的房間,看着房裏的擺設,他想起過去府邸發生的許多事,還
有爹在世的光景,忍不住眼眶泛熱。

  「爹,我依照你的遺言,平反了夏府的冤屈,也讓田賜森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爹……我終于辦到了,呃……」

  傷處猛地一陣熱麻,他難受的躺了下來。

  這幾天爲了趕路,傷處的毒性擴散得更快。

  隻剩下六天了,琀,我能陪你的日子就隻有這些了。

  你可以恨我,但不要傷心難過。

  子夜時分。

  累了好幾天,夏琀躺在熟悉的床上,應該很好眠,卻怎樣都無法入睡。

  此刻,她心裏想的都是端木夜風蒼白的臉色,剛開始她認爲是傷勢初愈的關
系,可是經過這麽多天,他爲何還是這樣?偏偏他又不肯讓她把脈。

  她突然覺得不對,立刻下床,走出房間,來到端木夜風的房外,悄悄推門而
入。

  夜風哥哥,對不起,雖然你再三叮囑不用替你把脈診治,但我還是放心不下。

  她來到床畔,抓住他的手,按在脈穴上。

  不一會兒,她的指尖顫抖,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狠吸一口氣。

  接着,她緩緩解開他的衣襟,當拉開内襯時,看見他的胸口因爲傷勢嚴重而
轉黑,淚水忍不住滑落臉頰。

  她搗住唇,偷偷的哭泣,哭得傷心欲絕。

  端木夜風的眼睫輕輕顫抖一下,張開眼時,淚水也随之溢出眼角。

  夏琀看見了,驚詫不已。

  他伸出手,将她緊緊的摟入懷裏。

  她貼着他的胸膛,淚水熨燙着他的肌膚,但他已什麽話都說不出來,能做的
隻是用雙臂牢牢的擁着她。

  「你到底中了什麽毒?爲什麽脈象如此錯亂,仿佛快要斷氣?」她哽咽的問。

  「田賜森的那副弓箭是塗上劇毒後,暴曬一天,再塗上一層,反反複複經過
十次,所以成爲十日弓,而中箭的人隻有十天可以活命。」他紅着眼眶,熱唇貼
在她的頭發上。

  「沒有解藥?」她淚流滿面的問。

  他苦笑,「除了制作弓箭的人,沒人知道解藥是什麽,就連田賜森也不清楚。」

  「那個人在哪兒?」

  「那副弓箭完成時,他因爲中毒太深,當場死亡。」端木夜風摸了摸她的臉,
「不要想了,那跟沒解藥是一樣的。」

  「爲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她緊緊抓着他的衣襟,「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别哭,你答應我不哭的。」望着她的淚水,他的心都碎了,比死還難受。

  「如果早知道這樣,我怎會答應?」她坐直身子,急着出去,「不,我不能
放棄,沒有解藥,我就找出解藥。」

  「你要去哪兒?」端木夜風拉住她的手。

  「我要去找藥材,剩下六天,一天服用一種,我不相信配不出解藥。」夏琀
非常激動。

  「就因爲隻剩下幾天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要做無謂的浪費好嗎?你心底
很清楚,那是沒有用的。」

  被他的話震醒,夏琀渾身發抖的定在原地。

  瞧她一語不發,他的心頭更是慌亂,徐徐的站起身,從她的背後攬住她的腰。

  「這幾天别想我的傷,我們快快樂樂的生活,嗯?」

  她垂下腦袋,淚水不斷的滴落,然後深吸一口氣,擡手抹拭眼睛,擺脫失落
的情緒,換上充滿信心的表情,轉身面對他。

  「那你得答應我,不絕望,也别放棄,我還是決定試一試,拜托你。」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他就這麽離開,絕不能!

  「你這丫頭!」他搖搖頭,笑說,眼角閃現感動的光影,「随你了。不過剩
下的這些日子,該怎麽過呢?」

  「剩下的日子……我們一人一半,三天我聽你的安排,另三天你聽我的決定。」

  他看着她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鼻頭,頓時心疼不已。

  「好,都聽你的。」他緊抿唇瓣,輕撫她的頭發。

  多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可以讓他繼續保護她、愛她……

  「已經很晚了,睡吧!」他擰了擰她的鼻尖,「瞧你哭得滿臉通紅,真醜,
可不要半夜吓到我。」

  「你也不準半夜突然斷氣,小心我會……」她的笑容瞬間消失。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替他死。

  他好不容易才奪回屬于他的一切,什麽事都還沒做,怎麽可以就這麽撒手不
管呢?所以她惱、她恨,她……

  「好,就讓你虐屍好了。」他開玩笑的說。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夏琀又哭了。

  「三天是我的,至少我要你三天都面帶微笑,好嗎?」他的眼底流露出執着
的光芒,「一定好好好的、開心的過日子。」

  「夜……夜風哥……」她緊抱着他,「夜風哥……」

  這一夜,除了外頭的蟲鳴聲,屋内還響起她的低泣聲,好像鞭笞着他的心,
但他願意承受,因爲那是他欠她的。

                第十章

  關于端木夜風的病情,夏琀并沒有隐瞞府邸所有的人,因爲她知道被欺瞞的
滋味不好受,所以她讓他們有什麽話都可以在這六天說出來,說給端木夜風知道。

  但是大夥的表現全是哭泣,爲了化解愁緒,她宣布一件喜事,她要和端木夜
風成親了,隻因爲他們相約給彼此各三天。

  第一天,端木夜風與夏琀在府邸所有人傷痛的眼神下拜了堂,她正式成爲他
的妻子。

  他曾問:「你不後悔?」

  她回答:「我很壞,就算你真的要離開,我也要牽絆你的心,所以永不後悔。」

  「你果真是個壞丫頭,壞得害到了自己。」他牢牢的将她鎖在懷中,度過淚
水交織的洞房花燭夜。

  第二天,端木夜風去了趟望夫石,看着千仞如刀的景觀,可以感受到夏琀以
往站在這裏的心碎與失望。

  「你在這裏站了多久?」他微眯雙眸,撫着石塊。

  「數不清了。」她悠悠的說。

  「也好,至少以後你不必再站在這裏了。」死了就斷了她的念,對她未嘗不
是一件好事。

  第三天,夏琀請他教她射箭。

  「我很笨吧?」學了好些年,卻連點長進都沒有。

  「女子本來就不該耍弄這些武器。」端木夜風沒想到她還沒放棄,看着這些
箭都生鏽鈍化,哪還能射呀!

  「你知道我爲何想學射箭嗎?」她瞅着他,淡淡的問。

  「好奇、固執、好玩?」他撇了撇嘴,戲谑的看着她。

  「不……」她揚起微笑,「因爲我把靶心當成你的心。」

  「這麽恨我?」

  她搖搖頭,「把它當成你的心,希望可以射中,讓你愛上我。如果……如果
可以交換,我甯願一輩子得不到你的愛,也希望你長命百歲……」

  她再次淚水盈眶,凝成傷心之海。

  他憂郁的眼眸對上她的淚眼,伸手輕拂她臉上的淚痕,「礙眼,說好不哭的。」

  「好,不哭了。來,教我射箭,否則今晚的藥會更苦。」她笑了,但眼角閃
着一抹淚影,形成極大的對比。

  第四天,端木夜風讓她陪他來到端木奎的墓前,親手整理墓地,并将聖旨放
在面前,讓爹可以看個清楚。

  「爹,陛下恢複我們萬邑侯的身份了,你開心嗎?」他重重磕了個頭。

  「爹,請你保佑夜風哥哥,保佑他可以渡過這次的難關,拜托你。」夏琀也
跪在端木奎的墓前,久久無法起身。

  「傻瓜,我爹沒轍的。」他扶她起來。

  「會的,身爲父親,他一定會想辦法。」她的态度非常堅決。

  「天啊,平時威脅我不夠,居然連我爹也不放過,難怪人家說女人心真可怕。」
他故意逗她。

  「對,是我害你的,倘若不是我堅持進宮,你也不會……」她早就把自己視
爲壞女人,「我真的很可怕。」

  瞧她垂下腦袋又要哭了,他趕緊将她拉進懷裏,「我是逗你玩的,那件事怎
麽能怪你?!隻能說是天意,上天給我的懲罰。」

  擡起她的下巴,他重重的吻上她的唇,汲取那冰涼的觸感、香滑的滋味,想
永遠記住這份記憶。

  第五天,夏琀要求他陪她上山采藥。

  「剩下兩天,就去玩玩,何必還傷神?」他不希望她一直沉淪在可以救他的
幻想中,到時他真的走了,怕她承受不起。

  「是你說三天依我的,怎麽可以反悔?」她鼓起腮幫子,睨着他。

  「好,上山就上山,要采藥都由我來。」這也不是難事,端木夜風當然順了
她的意,誰教他愛她、他欠了她。

  上山後,在她的要求下,他不但當場采藥,還得嘗盡百草。

  「你當我是神農氏?」一嘴的青草苦澀味,讓他的眉頭都打結了。

  「沒錯,我打算寫一本百草綱目,你不幫我,誰幫我?反正你吃錯藥也沒關
系。」她邊說邊觑着他吃過藥後的臉色。

  「你這叫物盡其用,對吧?」真想不透,她的小腦袋在想什麽?明天他就要
一命嗚呼了,她還利用他來寫什麽綱紀。

  「是你說欠我的,就這麽還我吧!」夏琀非常認真的看着他,「一定要還我。」

  「是是是,還就還。」

  于是接下來,端木夜風服下這輩子最多的苦藥。因爲愛,就算來生變成一株
藥草陪伴着她身邊,他都無悔。

  第六天,端木夜風要求她陪着他,待在房裏,哪裏都不去,因爲他也沒什麽
氣力了。

  夏琀倚在他的懷中,幽幽的開口,「不要忘了我。」

  「絕不會。」他輕拍她的背。

  「就算過了十年、二十年,也不能忘了我,更不能嫌我老。」她的淚水落在
他的衣襟上,瞬間濕了一片。

  「放心,你老了,我也不再年輕。」他虛弱的擠出笑容。

  「可是鬼魂不會老。」夏琀梗咽的說。

  「那我就做個會老的鬼魂,嗯?」端木夜風緩緩的閉上眼睛。

  她發現他的心跳變弱了,連忙擡起頭望着他,急促的喊道:「夜風哥哥……
夜風哥哥……」

  「琀,好好的過日子,遇到好男人就……」

  「不準說,不許你說下去。」她阻止他,臉上布滿了淚水。

  「不說就是……」他氣若遊絲,「吻我……」

  夏琀渾身發抖,緊抿嘴唇,望着他十分蒼白的臉,然後捧着他的臉,貼上他
毫無血色的唇瓣。

  他輕撫她的背,嘴角微彎,好像在告訴她,他現在非常幸福。

  突然,他的手頓住,嘴角也垮下。

  她抖得更劇烈,緊緊抱住他,完全不敢相信這件事終于發生了。

  他還是走了,殘忍的留下她一人……

  「夜風哥哥,不要走,你這一走,要我怎麽辦?夜風哥哥……」

  細啞的哭泣聲從門縫鑽了出來,門外的下人們聽了,心痛不已。

  這時候又該怨誰呢?

                ***

  晚秋時節。

  越過繪水湖,穿過翠竹坡,沿着蜿蜒的小路往上行,映入眼簾的是一座藥草
園,園後有塊方地,地上有間竹屋。

  竹屋前搭了個棚子,放了張小桌子,一位素顔的美麗女子坐在桌旁,一一爲
病人把脈。

  「奶娘,這是張家口阿慶伯的藥方,謄寫清楚後,再拿給他去抓藥。」

  「是的,小姐。」奶娘接過藥方,上頭多是簡單的暗記,爲的是節省每位患
者的時間。

  兩年過去了,萬邑侯府除了定期的接獲陛下命人送來的恤養金外,其他都靠
夏琀爲人看病所得來支撐。有時候見到貧困人家,她還不收分文,甚至解囊相助,
雖然生活清苦,但她從不喊累。

  「女大夫,你的相公還沒醒呀?」一位老婆婆關心的問。

  夏琀先是怔了下,随即輕輕一笑,「還沒。」

  「他得的是什麽病?」一旁的人上前關切。

  「他不是生病,是中了非常難解的劇毒。」她聊天一般回答大家的問題。

  唯有奶娘才知道,每當夜深人靜時,總是看見小姐望着端木大少爺落淚。

  盡管等待的時間很漫長,大夥都要她放棄,但她堅持不肯。

  「天啊,難道醫不好?」

  「我正在努力。」夏琀點了點頭,「謝謝大家的慰問。下一位。」

  忙碌了一個下午,終于到了休息的時間,人潮也漸漸離去。

  爲最後一名患者開好藥方後,夏琀開口,「小夜呢?」

  「管家抱着小少爺回府邸去玩了,我說天色暗下來前要送回來,應該就快到
了。」奶娘幫忙收拾桌面,然後跟着小姐進入屋裏。

  夏琀來到躺在藥床上的端木夜風身邊,爲他加藥,底下的炕可以讓藥性蒸發,
沁入他的體内,維持他的生命,在找到解藥之前,她絕不讓他死。

  兩年前,在他昏迷後,她立刻命人将他置于藥床上,經過一天一夜,終于挽
回他奄奄一息的生氣,從那時起,他就一直躺在上頭,而這些藥材是經由他嘗過,
她再特地挑選,精心配制的。

  隔不久,她又發現他留給她一樣寶貴的禮物,那就是可愛又聰穎的小夜,他
們倆愛的結晶。

  她爲他擦拭身上的汗水,握着他的手與他說話,談着今天發生的事,還有小
夜頑皮的趣事。

  奶娘看着這一幕,不禁鼻酸。

  「夜風哥哥,既然已經等了這麽多年,再等下去也無所謂,如果這是我的宿
命,我會認命,但這不該是你的命……醒來吧!快張開眼睛看着我、看着小夜。」
她漾着微笑,在他耳邊低喃。

  「娘……娘回來……」外頭傳來小夜的聲音。

  才剛學會走路的他,小嘴總是說個不停。

  夏琀趕緊迎上前,将他抱在懷裏。

  「不是『娘回來』,要說『娘,我回來了』。」

  「小姐,小少爺還小,能這麽表達,已經很厲害了。」奶娘忍不住插話。

  小夜一轉眸,看見躺在床上的爹,立刻掙紮着離開娘的懷抱,搖搖晃晃的走
過去,握住他的大手,「爹……爹……」

  看着這一幕,她抹去淚水,在小夜的身旁蹲下。

  「爹睡了,睡得好香,對吧?有一天爹一定會醒來,小夜要經常喊他,知道
嗎?」

  「嗯。」小夜用力的點點頭。

  奶娘抱起小夜,啞着嗓音說:「雲嫂已在後園做好飯菜,可以去用了。」

  一行人正要走向後面,意外的看見一位貴客到來。

  「琀妹。」他輕聲呼喚。

  夏琀立即咧開嘴,「步大哥,不,應該喊你驸馬爺,怎麽有空過來?」

  「我先去了趟萬邑侯府,他們說你爲了端木的身體着想,搬到這裏,我找了
好久才找到。」步青延笑意盎然的說,可是一看見床上的人,臉色瞬間黯然。

  「沒錯,這兒空氣好,風景佳,所以我建議搬來這裏。我們正要用晚膳,如
果驸馬爺不嫌棄粗茶淡飯,就一塊用吧!」夏琀邀請道。

  「我好懷念粗茶淡飯,那就叨擾一頓了。」步青延毫不客氣的說。

  他與他們一塊走向後頭,坐下來用膳。

  吃到一半,他才說明來意,「我這次來,是要幫陛下轉達幾句話。」

  「什麽意思?」

  「當陛下得知你并未因爲端木身受劇毒而放棄他時,告訴我一件事。」步青
延歎口氣,「那一年端木之所以離開南陽鎮,進到都城,全是爲了你,因爲端木
伯父臨終時留給他一些訊息,告訴他夏府叛亂之罪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天啊!爲什麽他不說?」夏琀非常錯愕。

  「一開始是怕連累你,後來是因爲知道自己來日無多,不想因爲這件事牽絆
你一生。」

  她倉皇的站起身,沖到藥床旁,緊緊抱住端木夜風。

  「爲什麽……爲什麽讓我白白恨你這麽久,你卻一句話也不說?我要的就是
你一生的牽絆,你不知道嗎?」

  所有的人走了出來,揪心看着多情的夏琀. 或許這就是她的人生,她這輩子
當真是爲了端木夜風而活。

  「啊!哇……」突然,小夜大聲哭喊。

  所有的人轉頭一看,原來他走路不穩,一個不注意,手指被凹凸不平的桌角
劃傷,滲出血絲。

  「怎麽了?娘看看。」夏琀奔到他身邊,将受傷的小指頭放進嘴裏吮了吮,
溫柔的說:「娘呼呼,不疼了,沒事了。」

  看着他們母子情深的畫面,步青延不禁動容的紅了眼眶,再望着躺在床上的
端木夜風,心底直喊着:端木呀端木,如果你看得見,應該要快點醒來,一定要
醒來。

  眼看天色已晚,要說的事也都說了,他是該回去了。

  「琀妹,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步府看一看,那先告辭了,明天我會再來
看你。」

  「謝謝你,步大哥,我送你。」夏琀說。

  于是大夥送步青延到門外。

  獨自留在屋裏的小夜發現手指又流血了,扁着嘴,忍住淚水,看看外頭正忙
着送客的娘,又看看躺在床上的爹,于是選擇了爹。

  他困難的爬到床上,趴在端木夜風的身上,将手指放進他的嘴裏。

  「爹呼呼,爹……呼呼,小夜就不疼了。」

  小夜說個不停,同時催眠了自己,最後竟然睡着了。

  鮮血慢慢滑進端木夜風的嘴裏,他的眼睫和指尖都輕輕動了一下,一滴淚從
他的眼角滑落,卻沒有人知道。

                ***

  當晚,夏琀幫小夜洗過澡,等他睡着後,便端了碗湯,來到藥床邊。

  她先關上窗子,添加藥材,控制炕的溫度,然後坐在一旁,在他的頸部圍上
布巾,舀起營養的湯汁,一口接一口的喂他。

  「夜風哥哥,一定要吃完喔,瞧你瘦了好多,我可不要你醒來後抱不動我。」

  無論他是否聽得見,她都會一邊喂一邊說話,這是她每天最快樂的時光。

  「小夜剛剛居然躺在你的身上睡着了,這小家夥越來越皮,才剛學會走路,
就到處亂跑闖禍,還割傷了手。」

  這時,她發現似乎有點不一樣,過去喂他,湯汁一定會從嘴角流出來,可是
今天他竟然全部吞咽下去。

  她放下碗,仔細看着他,輕聲喚道:「夜風哥哥……夜風哥哥……」

  隔了好久,他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夏琀隻好收起興奮的心思,繼續喂他。

  「今天進步好多,有獎賞哦!」

  當他喝下一整碗的湯汁之後,她輕輕擦拭他的嘴唇,接着俯身,在他的嘴角
印下一吻。

  突然,她瞠大雙眼。

  他居然會回應她!

  這次的感覺絕對沒有錯,更不是她的錯覺。

  夏琀立刻幫他把脈,原本無力的脈象竟然起了變化,浮脈開始有了動作,連
沉脈都漸漸平穩了下來。

  「奶娘……奶娘……」她興奮的喊着。

  奶娘快步走了過來,「發生什麽事了?」

  「快把針器盒拿過來。」她急促的說。

  「怎麽了嗎?」

  「快點。」夏琀眼中流露出喜樂的光芒,還有深深的不确定。

  「是。」奶娘趕緊照她的吩咐,将針器盒拿給她。

  夏琀神情專注,在端木夜風身上的幾處穴位紮針。

  「是不是有反應了?」奶娘後知後覺的問。

  「應該……但願是。」她看見他的眼角似乎有些濕潤,「求求你,快點醒來,
趕緊醒過來,我求你……」

  夏琀一直等着,直到睡着。

                ***

  雞鳴聲響起,她猛地驚醒。

  一張開眼,卻發現端木夜風已經不在床上,而她身上多了件原本蓋在他身上
的薄毯。

  「天啊,他……他可以走路了?可是去哪兒了?」

  奔到屋外,她四處張望,什麽都沒看見,轉身回到屋裏,卻聽見小夜的笑聲。

  她的心懸在半空中,立刻沖進小夜的房裏,看見端木夜風坐在床畔,逗得小
夜開心不已。

  「夜風哥哥。」她的嗓音沙啞。

  他徐徐的轉頭,看着她,綻放兩年不見的笑容,「我的琀兒,謝謝你……」

  「你……」她難以置信的捂着唇迅速奔向他,緊抱着他的身軀,「你醒了?
你真的醒了……竟然已經可以走動了……」

  「因爲你平日把我照顧得太好……解了毒,我恢複得很快。」端木夜風撫摸
着她的臉,「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我怎麽可能放棄你?」夏琀看着他略微消瘦,卻依然俊挺的臉龐,「就算
要我拿自己的命去換,我都願意。更何況……」她看向自顧自玩得很開心的小夜,
「何況你送了這個寶貝給我,我不能讓他做個沒爹的孩子。」

  「天剛亮的時候,我聽見他的哭聲,所以來這裏看看。」他看着小夜可愛的
笑容,「是這個孩子救了我。」

  「什麽?你的意思是小夜救了你?!」

  「是他的血。」端木夜風仍舊虛弱,卻使出全力抱起小夜,疼膩的摸了摸他
的臉頰,「現在我終于明了爲何叫十日弓了。」

  「爲什麽?」

  「聽說制作這副弓箭的人與他的兒子隻相處了十日,他的兒子就因意外去世,
或許這十天對他而言,代表短暫的血脈親情。」

  「如果是這樣,幹嘛制作這種東西害人?應該做更有意義的事。」夏琀恨得
咬牙切齒。

  「不管怎麽說,我醒來了,也好了。」他露出虛弱的笑容。

  看見他的嘴唇仍然蒼白,她趕緊将小夜抱過來,「小夜,讓爹休息。」

  「不要……」

  「爹累了,等爹醒來再跟小夜玩。」夏琀搖搖頭,然後将小夜放下,扶着端
木夜風回到藥床上。

  「我還得睡在這兒嗎?已經一身藥味了。」他撇嘴笑說。

  「還得再睡,我會換另一種藥,三天之後才能離開它。」她柔魅一笑,「都
睡了這麽久,隻需要再睡三天就行了。」

  「好,那我就再忍忍,」一時之間說太多話,他還真有點累了,于是在藥氣
的熏染下,又沉沉入睡。

  夏琀輕輕撫弄他的頭發,露出幸福的微笑。

  奶娘在一旁見了,也欣喜的流下眼淚。

  苦盡甘來,小姐和少爺終于苦盡甘來了。

                尾聲

  竹屋前,依舊大排長龍。

  旁邊,端木夜風正在教已經五歲的小夜武功。

  「女大夫,你們夫妻倆鹣鲽情深,真讓人羨慕。」有位老伯看着他們恩愛幸
福的景象,也感染了喜悅。

  夏琀微微一笑,看向端木夜風的眼眸寫滿了愛意。

  不久,患者一一離去,她收拾好桌面,走進屋裏。

  端木夜風正在教小夜寫字讀書。

  「辛苦嗎?要處理公事,還得抽空教他習武、識字。」夏琀爲他們各倒了一
杯茶,「這是苦茶,喝了退火,在炎夏可百病不生。」

  父子倆聽話的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這是娘的心意,我們一定要喝完。」端木夜風笑說。

  「可是好苦喔,我去找婆婆,要糖果吃。」小夜立刻跳下椅子,跑去找奶娘。

  「這孩子跟你一樣,愛逞強,明明最怕喝苦茶,還是眉頭不皺一下的喝完它。」
端木夜風滿足的看着愛妻。

  「什麽跟我一樣?你還不是,心裏藏着秘密這麽久就是不肯說,你說,他像
誰?」她噘起小嘴。

  「說到秘密,我突然想起,陛下還沒解開藏寶圖的謎題呢!」

  「那又如何?」

  「你不是告訴過我,那位神仙爺爺賜給你三樣寶貝,既然會開鎖,那麽解謎
也不成問題吧?」他笑問。

  「别說出去,除非大理國得靠那些寶藏才能生存,否則我永遠不解。」那是
會讓所有的人失了心的魔障。

  「就依你,隻是偶爾入宮時,看見陛下還拿着那份藏寶圖研究,我就很想笑。」

  「那就讓陛下多動動腦,對腦子有幫助。」夏琀柔婉的笑說,勾着他的手臂,
走到屋外,「萬邑侯此刻可是重責在身,幹嘛沒事跑來竹屋。」

  「我今天想接你們回去。」端木夜風一本正經,「這裏雖然幽靜,但是你怎
麽舍得讓我一個人住在府邸?」

  「到了鎮上,你一樣可以爲人看診。」他勾起嘴角,望着她因爲驚愕而睜大
的雙眼,「願不願意?」

  「什麽意思?」

  「我已在府邸的偏院蓋了間藥鋪,你可以在那兒繼續爲大家看診。」他執起
她的手,「隻要是你的願望,我都會成全。」

  「你是堂堂侯爺,妻子抛頭露面爲人看診,不是不好嗎?」事實上,也是因
爲這原因,她才一直待在這兒。

  「南陽鎮由我管轄,你在那兒看診,可以救更多的人,我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他攬着她的腰,「怎麽樣?同不同意我的做法?」

  「瞧,連晚霞都出現了,我當然同意。」夏琀倚着他的肩膀,看着遠山出現
的五彩光影,應該象征好事。

  「太好了,以後我們就可以真正的長相厮守了。」端木夜風終于松了口氣。

  她露出笑容,「我真的好快樂。」

  「光是快樂還不夠,你應該沒忘記,今兒個可是咱們成親六周年,我答應送
你一樣東西,想要什麽?」他非常寵愛她。

  「你已經送我太多東西了。」她噘起小嘴,搖搖頭,「不需要了。」

  「不一定是實質的,想想看。」在這特别的日子裏,他非送不可。

  「那……」她轉頭看向火紅的夕陽,喃喃說道:「你聽過一首詩嗎?蘆花遠
映釣舟行,漁笛時聞兩三聲。一陣西風吹雨散,夕陽還在水邊明。」

  「喔,我懂你的意思,想遊湖?」

  「以前在書冊上看過這首詩,就好想看看夕陽倒映在水面的美景。」她望着
端木夜風,「可以嗎?」

  「當然可以,趁夕陽還沒下山,咱們快走。」他緊握着夏琀的手,直奔向前,
笑聲也沿路揚起。

  此刻他們像是返回十年前,心中充滿了赤子之情,直到他們的身影隐沒在那
橘色的光暈中,這故事亦未盡。




               ~end~
2016-11-22 22:5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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