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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0-8 來自 台灣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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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橫著走(完) 作者:米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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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橫著走】(完)
【作者:米璐璐】
*** *** *** ***
楔子
天下之大,何怪之有?
話說珍珠島位於南海,島中又以珍珠城出名,出産珍珠與珊瑚,往來的商賈
絡繹不絕,因此在這珍珠島上什麽奇人異事都見得到。
珍珠城又以南邊有戶人家爲首富,他們也是靠海養珍珠起家,當地人稱其主
子爲珍珠大王。
這戶人家姓花,花家男主子代代單傳,然而到了第三代,花家老爺隻娶一位
夫人,並未納妾,而夫人也隻生了一個千金。
自花家添了此女之後,運勢一年比一年佳,開始有達官貴族看中他們的珍珠,
從此一傳十,十傳百,生意多得應接不暇。
連皇上也指定花家珍珠爲禦品之一,還賜了一塊匾額,從此花家就像水漲船
高,身價翻了又翻。
花家老爺也將女兒視爲明珠般寵著、溺著。
當然,這是人家的家務事,沒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不過也因爲有這樣的
「因」,造就日後珍珠城裏每一項令人啧啧稱奇的「果」。
所以,珍珠城裏什麽都有,什麽都不奇怪,隻有當城裏的百姓們談起花家的
千金時,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不信?
那就來珍珠城看看,要讓大家見怪不怪!
第一章
珍珠城外有座甯心湖。
甯心湖旁有戶富貴人家,東臨港灣,西朝聖山青坡,位置絕佳。
這戶有錢人家姓裴,裴老爺風流成性,因此妻妾成群。
但,也許是風流債欠得太多,他雖多妻多妾,卻隻有一個兒子。
而且這個兒子也不是妻妾們所生,是他一次酒後亂性,強拉路過的婢女生米
煮成熟飯的結果。
裴府代代單傳,因此雖然是地位低賤的婢女所生,裴老太爺依舊對這意外之
喜疼愛有佳,裴老爺也對這唯一的兒子十分溺愛。
因此,裴家少爺裴胤祯可說是在珍珠城呼風喚雨,養成了他目中無人的偏激
性子。
他如風一般,不能捕捉,不能控制。
誰都知道,珍珠城就數裴家少爺絕不能得罪。
他不但後台很硬,親戚們若不是達官顯要,就是哪名王爺的王妃,就連他自
己也是出了名的奸商。
沒錯,他是個奸商。
一旦是想要的,他絕對無所不用其極;反之,他不想要的,立即棄如敝屣,
一刻也不會多留。
像現在──
「滾。」一張俊美無俦的臉,微勾的唇毫不留情的吐出一個字。
站在裴胤祯面前的是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一聽見他那毫不留餘地的逐
客令,一時也傻了眼。
是他聽錯了嗎?他可是知縣的師爺,雖然是個小官,但好歹也是父母官身旁
的軍師,一般人見到他都還懂得巴結奉承,可是今天的情況卻完全出乎意料,蔣
師爺忍不住顫了下身子,嘴上的山羊胡也因此顫動。
「裴少爺,咱們知縣老爺是看裴少爺你一表人才,才想提議將千金嫁給你爲
妻,你可別……」給臉不要臉啊!
「纡尊降貴向來不是我的作風。」裴胤祯冷眼盯著留著八字胡的蔣師爺。
「再說,區區一個知縣就想高攀我?」
蔣師爺神色一變。好歹知縣大人在朝廷上也是有靠山的,這裴府的少爺竟然
如此狂妄!
「裴少爺,你話可別說得太絕。」蔣師爺的臉色十分難看。「咱家老爺在朝
廷上也是占有一席之地,可別把咱家老爺想得太簡單。」
砰一聲,裴胤祯手上的杯子倏地用力放在桌上,森冷的目光直射向蔣師爺,
接著便站起身準備離開。
他的耐性一向不足,一件事隻要聽過第二遍就會覺得厭煩,黑眸深邃如墨,
不過,雖然覺得不耐煩,但他的嘴角卻勾起淡笑。
人啊,一旦沒有嘗到痛,是不會懂得他的拒絕是不容違抗的。
這就是人性,他已看透了所有人。
而他,向來也不懂什麽是客套,畢竟這不適合他,他也沒有那麽多時間應付
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三天。」裴胤祯冷睇著蔣師爺。「回去告訴知縣大人,若他三天後還能安
穩的坐在他的知縣之位上,我便以八人大轎迎娶知縣千金。」
蔣師爺一聽,神情更加難看,面紅耳赤的開口:「裴少爺,你這話是什麽意
思?咱家老爺已經上任三年了,而且還是巡府大人面前的大紅人,他老人家的位
子坐得穩穩當當的……」
「滾。」裴胤祯耐心盡失,懶得聽蔣師爺說一堆廢話。「將話帶回去給你家
老爺即可,若你再多吠一句,我待會兒便讓人將你用擡的回去。」
「你……」蔣師爺爲之氣結,氣得臉色鐵青。
一個小小的地方上的富家子弟,竟然敢用這種猖狂的語氣和他說話,他回去
一定要好好告上一狀,讓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小子吃點苦頭。
蔣師爺拂袖而去,嘴裏不斷嘀咕著。
裴胤祯一肚子悶氣沒處發,正好,有人送上門要他處置,若再往外推,豈不
是對不起他們的心意?
俊容蒙上陰霾,他的唇角卻微微上揚。
區區一名知縣竟然不自量力的上門來提親,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還敢吹噓
在官場上的輕重。
也不想想他裴胤祯是何等人物,雖然他並無一官半職,好歹他也砸了不少的
銀兩買通不少官,加上他的後台也很硬,一個小官竟敢拿出身分來壓他?
找死。
他最討厭別人恐嚇他了。
因爲這種事情隻有他能做,所以他也討厭別人學他做同樣的事,那太令他覺
得無趣。
「洛宵。」裴胤祯揚聲喚道。
一名高壯的侍衛從容的走進來,低頭恭敬的向他一禮,「少爺。」
「備馬車。」三天?哼,他少爺改變主意了,一天內就要讓對方離開知縣之
位。
「是。」李洛宵不敢怠慢,領命後便馬上飛奔而去。
裴胤祯冷哼一聲,再次回想蔣師爺的話,就令他滿肚子不悅。
曾經威脅過他的人,現在墳前的草都不知道長多高了,知縣要來高攀他,竟
然沒去打聽一下他是怎樣的人,還敢撂話。
對,他就是心胸狹窄,而且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一得罪他,化成灰都沒辦法躲過他的報複,除非等到他裴大少哪天忽然大發
慈悲,才有辦法逃過一劫。
所以珍珠城才傳言,天底下什麽人都可以得罪,就隻有他──裴胤祯不能得
罪,一得罪……
就等死吧!
聽說左眼跳災,右眼跳財。
但花醉覺得,不管跳的是哪一眼,似乎都不是件好事。
這幾天,她老是覺得心底很不踏實,心浮氣躁,總是不太爽快。
明明最讓她牽挂的三位妹子都已覓得良緣,再也不需要她擔心她們的終身大
事,也不用擔心她們一生都要老死在續香樓裏,既然喜事接連而來,她應該是喜
上眉梢,福喜罩身才是,怎麽這會兒才剛踏出續香樓的大門沒多久,她就覺得心
頭不安的亂跳?
花醉擡眸看著前方,陽光下的街道與平常並沒有什麽兩樣,可是,她怎麽有
種烏雲罩頂的感覺?
忽地,她停下腳步,思忖著是不是要先打道回府,生怕不祥的預感成真。
呸呸呸!
她連連在心底呸了幾聲,就怕自己的烏鴉嘴應驗,真的會拖累福星高照的自
己。
最後,花醉還是決定先回續香樓,等眼皮不再跳了,再把賬本送到花府去給
小姐。
「真慘,誰不得罪,偏偏得罪裴家少爺,我看大宅院的老婆婆這下麻煩不斷
了。」
一名路人偕同其身著青衫的好友,經過花醉的身邊時邊歎息邊道。
「就是。」青衫男子跟著說。「見到裴家的馬車還不閃遠一些,這下被撞著,
別說討不到醫藥費,可能連小命都不保。」
大宅院?花醉聽到這三個字便攢緊眉,頓住腳步,想起了兒時所住的大宅院
裏的那群老老少少。
於是她提起裙角,不顧路人們的眼光,急急忙忙往前方奔去,拐個彎後,果
然見到一匹高大的駿馬正噴著氣,馬蹄直在地上蹭著。
一名婦人抱著兒子,半跪在一名華服男子面前,不斷拚命磕頭。
那名身形颀長的公子正一臉不滿的揮著手中折扇,君臨天下般睥睨著跪在面
前的這對母子。
「裴少爺,是小兒不對,您大人有大量,就饒過我們母子倆,我兒子年紀甚
小,禁不起裴少爺的懲罰……」江寡婦跪在地上,不斷磕頭道歉。
花醉一瞧,原來是大宅院裏剛搬來幾個月的江寡婦。
說起這江寡婦也挺可憐的,成親沒有多久丈夫就因急病去世,父兄逼她改嫁,
才發現她已懷了三個月身孕,結果不但被退婚,還被父兄趕出村子,最後,她挺
著個大肚子,飄洋過海來到珍珠城,將孩子生下。
江寡婦來到城裏,就靠著替人縫縫補補賺取微薄的生活費,幾個月前,有天
兒子突然發高燒,她一時求救無門,便到大宅院求沈大嬸幫忙,之後,沈大嬸便
將這對孤苦無依的母子接回大宅院與大夥兒一塊生活。
她的命運已乖舛得教人都忍不住想掬一把眼淚了,如今怎麽這麽倒黴,得罪
了裴家大少呢?
花醉身爲續香樓掌櫃之一,向來主張息事甯人,畢竟做生意就該以和爲貴,
得罪哪一位顧客就是得罪了財神爺,當然不需要跟錢過不去。
因此,這個時候她應該出面爲大宅院的老弱婦孺說些話,好讓大事化小,小
事化無,隻是……
江寡婦得罪的是城中最惡名昭彰的裴胤祯,光是亮出裴家的名號,也許連王
爺都要禮讓他三分。
花醉悄悄地接近圍觀的人群,擡眸便見到裴胤祯模樣有些狼狽,頭發淩亂,
細看之下,飽滿的額頭沁著些血絲。
他冷峻的俯視著眼前的這對母子,見他們瑟縮的抱在一起,莫名的令他大爲
光火。
「年紀小就應該待在家裏習字讀書,怎麽會在街上飛奔胡鬧?」他冷聲開口。
「若不是爲了閃躲你家小兒,豈會讓本少爺見了血光?」
「裴少爺,賤婦和小兒給您磕頭賠不是,您的額頭上受了傷,醫藥費就算在
賤婦身上,不管花再多銀子,賤婦也願意………」江寡婦嚇得雙排牙齒直打顫,
可是爲了兒子又不得不開口。
「怎麽,我一副看起來很缺錢的樣子嗎?容得你這種市井小民拿銀子壓我?」
得理不饒人的裴胤祯冷嗤一聲。
「裴少爺,對不住,賤婦並沒有這樣的意思……」江寡婦紅了眼眶,周圍圍
觀的人很多,卻沒人願意出聲爲她說句話,她隻好無助地哽咽道:「要不賤婦與
小兒磕頭向您賠罪……」
「你知道嗎?」裴胤祯冷不防蹲在她面前,冷淡的黑眸望著她。「養子不教
是父母之過,既然你不會教兒子,今日我就替你教教他,賞他個幾鞭之後,未來
他就會記得街上並不是他可以玩耍的地方。」
江寡婦一聽,驚懼之下更是淚流滿面,抱著兒子痛哭。「裴少爺,不要啊!
小石頭才五歲,禁不住您的鞭打,您要打就打我吧!」
裴胤祯冷嗤一聲,站起身,沒有半點同情心的向身旁的侍從使了個眼色。
「把她拉到一旁,讓她好生看著本少爺如何教她兒子!」
江寡婦與兒子被侍從分開之後,娃兒便嚇得大哭,急忙喊著要娘,這樣的畫
面讓衆人紛紛議論,但就是沒有人敢站出來。
站在一旁的花醉原本不準備出聲,畢竟裴家大少惡名昭彰,除非後台跟他一
樣硬,才有辦法與他硬碰硬,再說,她認爲裴胤祯再惡劣,也不過是狠狠敲江寡
婦一筆醫藥費罷了。
沒想到,他竟然不要錢?!
隻見平時乖巧的小石頭被侍從抓來押在馬車旁,欺人太甚的惡少當真從馬夫
的手裏接過馬鞭,準備將鞭子狠狠地落在小石頭的背上,花醉就算脾氣再怎麽溫
和,見到這一幕,一句句粗話還是差點從嘴裏吐出。
裴胤祯的表情不像是說笑,揚起手便要將鞭子落在孩童的背上。
「等等!」一道嬌嫩的女聲自人群中冒了出來。
所有人紛紛尋找聲音的主人,直到一抹嬌嫩的粉色身影自人群中走出。
她模樣看似從容,其實心裏七上八下,沸騰的血液直沖頭頂,使得她一張小
臉粉嫩如同初綻的嬌花。
裴胤祯長這麽大,做什麽事從來沒有人敢喝止他,眼前這名面生的姑娘竟敢
要他等等?
「你算哪根蔥?」敢教他裴大少停手?
劈頭就聽見這句無禮的話,不過脾氣向來溫和的花醉還是以和爲貴,她十分
明白,在江湖上行走需要行事圓滑,於是她使出絕招之一──伸手不打笑臉人。
「裴少爺,我是續香樓的大掌櫃,也是花府小姐的貼身女婢,恕我冒犯直言,
您這一鞭揮下去,別說是大人挨捱不住,何況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這不就去了
他半條命嗎?」盡管她心裏對這名惡少咒罵連連,但還是和顔悅色的道,甚至帶
著笑意。
「說了這麽多,就是好管閑事?」裴胤祯打量著眼前這名嬌滴滴的姑娘。
一身粉嫩如櫻的簡單衣裙,襯得她嬌嫩無比,梳個簡單的發髻,沒有任何過
多華麗的妝點,頭上隻有簡單的一支蝴蝶銀钗。
這樣的姑娘應該入不了他的眼,可是該死的她笑容竟如此燦爛。
然而,笑意卻未達她的眼裏,就像是玩偶臉上的笑,少了那麽一點生動氣息,
顯得僵硬。
「這不算是好管閑事。」花醉又揚高嘴角,聲音不愠不火。「是見義勇爲。」
見義勇爲?!
此話一出,周遭的人們全都嘩然。她這麽說,豈不是拐彎罵裴大少是地痞流
氓嗎?
裴胤祯冷笑一聲,收回了手。「那你認爲該怎麽做,才能將這小鬼從我這兒
救回去呢?」
「裴少爺既然都見了血光,表示更要積德消災解厄,不如大少爺您今日就大
發慈悲,放過他們這對孤兒寡母,一來可以消災,二來還能讓鄉親對您改觀……」
她笑得很努力,盡展自己在續香樓所學到的長袖善舞。
她都把話說得這麽明白了,這裴大少不會不知道,他若堅持下去,也許會引
起衆怒。
裴胤祯確實是另有打算,再一次將這個面生的姑娘從頭到尾瞧過一遍。
他見過太多國色天香的女子,卻是第一個姑娘敢這樣與他面對面,甚至與他
對視的澄澈大眸中並未有任何暧昧。
她亮熠熠的眸中毫無畏懼,隻是還帶著一絲不屑的意味。
不屑?這可有趣了,這女人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對他的不屑。
「可惜,可惜啊!」裴胤祯冷笑一聲,大掌揪住了小石頭的後領,像是拎小
雞般的將他拎給一旁的隨從。「你費了這麽多唇舌,還不是要本少爺大發慈悲,
認賠今日的倒黴事。」
花醉笑彎了一雙美眸,刻意讓聲音顯得甜美些。「吃點小虧也許會是占便宜,
再說今日裴大少見了血光,也消了厄,您不如就順水推舟,爲自己積點德,以求
長命百歲。」
「隻可惜本少爺是衆人口中的禍害,不用積德也能長命百歲。」他對於自己
的惡名早有自知之明,不在意再添上一筆。
真難應付。花醉的唇角有些垮,最後隻好禮貌地道:「那就由小女子爲這對
孤兒寡母出這筆醫藥費,送裴少爺去醫館吧?」看看有沒有大夫能順便醫好他那
黑心病!
「銀子這種東西本少爺最不屑了。」裴胤祯冷冷睇看著她。「不過今日本少
爺賞識你的膽量,圍觀的人們就隻有你敢見義勇爲,拔刀相助,那就依了你的請
求,把小鬼的半條命送給你,不過,這個人情本少要在你身上討回來。」
啊?花醉愣了一下,眉微微一攏。
「裴少爺不是要賣個面子給小女子嗎?」怎麽還要在她身上討回來?
「你算哪根蔥?」他挑眉,又反問她這麽一句。「擡出花府千金就想壓我?
有種你就教你家小姐來和我談,或是明日一早到裴府拿出你最大的誠意,要不,
明日正午前我會送回隻剩半條命的小鬼。」
「什、什麽?」她臉上笑容盡失,沒想到這個裴大少如此難商量,連稍稍讓
步都不肯。
「你聽見我說的。」裴胤祯嗤了一聲,不屑再覆誦第二遍。「要我賣你面子
之前也該掂掂自己的斤兩,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也要我賣面子給你?面子是我
賜給你的,要不要臉就看你的決定,明日親自來我府裏討回小鬼。」
裴大少話一撂下便拂袖坐上馬車。
真是惡劣至極!向來脾氣溫和的花醉終於動了肝火,臉上的笑容幾乎消失殆
盡,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裴家的奴仆將孩子帶離。
江寡婦被一旁的民衆自地上扶起,哭哭啼啼的走向花醉。
「小花姑娘……」江寡婦哽咽著擦拭淚水,然後雙膝一彎,跪在她的面前。
「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小石頭是我這輩子的依靠啊!你最疼小石頭了,可不可以
幫幫我帶回安然無恙的小石頭?裴少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是他把氣出在小
石頭身上,小石頭捱不住的啊!」
是啊,小石頭還那麽小,怎麽可能捱得住?花醉歎了氣,將跪在地上的江寡
婦扶了起來。
「我明天就親自去裴府一趟,當面跟裴大少要回小石頭,若要不回來,咱們
就去報官,你就先別哭了。」花醉安慰著江寡婦時,心也逐漸沈重。
裴胤祯的惡名是全城昭彰的,沒有一個人能在得罪這名大少後還能全身而退。
她這根蔥到時候還能整株好好的嗎?
嗯,這真的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第二章
得罪裴家大少就像浪潮撲身,下場除了被淹沒之外,再也無處可逃。
花醉知道裴大少向來以小眼睛、小鼻子出名,得罪了他千萬別想逃,那隻是
把自己逼向懸崖邊,進退兩難。
爲了江寡婦唯一的命根子,就算現在要她赴湯蹈火也得去。
畢竟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一個年幼的娃兒遭受無情惡少的摧殘,所以再怎麽害
怕、不安,她還是得親自上裴府跟裴少爺要人。
一早,花醉便起床梳洗,今日依然身穿她最喜歡的粉櫻色衣裙,一頭長發整
齊的梳成雙髻,頭上依然隻插著銀钗。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裴府,一踏入大門的門坎,她就告訴自己,前方是一條不
歸路。
視死如歸。
花醉低垂著小臉,隨著裴府的總管左彎右拐,前往裴胤祯所居的廂院。
她無心也無暇欣賞庭園裏的假山流水,隻知道裴府與花府一樣大得讓人咋舌,
不過她自小就被花府收養,這樣的大宅她早就見怪不怪。
須臾,裴總管將她領到東側的院落。
「少爺──對不住,春霏再也不敢了──少爺,求求您大發慈悲,饒了奴婢
──」
花醉才前腳踏進院子裏,就聽到一陣淒厲的呼喊聲,就像她兒時曾在市場裏
聽過屠夫殺豬時豬隻的慘叫……不,應該說還要再淒慘好幾倍。
「奴婢真的不敢了,求少爺饒了賤婢,啊──好痛、好痛,別打了──」
年輕姑娘的聲音哭得驚天動地,在這清新的早晨聽來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直到她走進院前裏,才發現在一株桃樹下,有名年輕的婢女被兩名漢子強押
在長凳上,另一名高大的男子則手持長棍,往婢女的臀重重落下。
「李爺,饒命啊──求求您饒過春霏,春霏再也不敢了──好疼、好疼……」
婢女哭得小臉全花,不斷聲厮力竭的大喊饒命。
掌刑的男子每一下的重擊都足以令人皮開肉綻,這樣的場面,連壓制住婢女
的大漢們全都別開眼,不忍卒睹。
花醉在前方看得傻眼,沒一會兒,她見到婢女的裙上已染血,更別說棍子也
沾上了血絲。
她想,那衣裙下的皮肉應該全打爛了。
花醉站在原地,耳邊不斷聽見婢女的哀號痛哭,使得她的心情開始浮躁不耐。
在花府,別說是這種責打,就連總管要罰下人不準吃飯,都會被小姐斥責,
小姐總是說,人若不吃飯,怎麽有體力幹活兒,因此花府的奴仆所受的懲罰最多
就是做比平時多一倍的工作。
何況她眼前的隻不過是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姑娘,怎麽有命撐得過一個大男人
這麽重的毆打?
「夠了,你們沒見到她已經奄奄一息了嗎?再打下去,她的小命準沒了!」
當花醉回神時,話已經脫口而出。
而話說出口,就像潑出去的水已收回不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她的身上,表情有著愕然以及無限驚恐,可是四周卻靜
得無聲。
直到掌刑的男子擡起一雙漠然的黑眸。「還有十五下。」
「姑娘……救命!請救救我!」春霏哭得滿臉通紅,連忙向外人求救。「再
這樣下去,我的小命會沒了……」
掌刑的男子並沒有手下留情,依然下重手杖責婢女,直到花醉沖上前去抓住
他的手腕。
她攏著眉道:「雖然這是裴府的家務事,但人命關天,你們再這樣打下去,
她連半條命都沒了。」
「主命難違。」男子淡淡的開口,手腕一轉,便輕易將花醉拽離他面前。
「家有家規,既然有膽子以下犯上,受主子懲罰也是應該。」
「花姑娘,你離遠些,棍子不長眼的。」裴總管上前將花醉拉離。「李爺說
得是,你也說得是,既然是裴府的家務事,你就別插手了,省得被少爺見到你爲
婢女求情,怕是罰得更重……」
花醉一聽,美眸圓瞠,不滿全湧出喉頭。「做錯事懲罰是應該,但是這不會
罰得太重了嗎?你們瞧瞧她,大夥兒都是爲主子做事,看到這一幕,難道一點同
情心都沒有嗎?爲她向裴少爺求情,有這麽難嗎?」
當她話一說完,屋內突然傳來拍掌聲,啪啪啪好不響亮。
「我說,你真的有一副好心腸,與你不相幹的人,你也能夠見義勇爲?」裴
胤祯一身華服,自屋內步出。
狹長的黑眸往她身上一落,發現她的小臉上全是氣憤。
看來她真的對他很不滿,是嗎?
「裴少爺,這是您的家務事,花醉本不該插手管事,但您瞧瞧這名婢女已去
了半條命,若再挨完十幾下棒子,恐怕會一命嗚呼,鬧出人命來。」
「那又如何?」他冷哼一聲,擡眸睥睨著她。「規矩訂出來,就是讓奴婢們
遵守,如今她有意犯上,擺明就是不將我當一回事,難不成我管教自家的奴婢也
得經過你同意?」
花醉語塞。
他說得對極了,奴婢以下犯上,主子確實是有權處罰。
可是他的手段那麽殘忍,一個嬌俏的小姑娘被他亂棒打得披頭散發,哀聲慘
叫,難道他不曾在午夜夢過這些人苦苦求饒,或是他們的淒聲慘叫嗎?
這男人的殘忍冷酷在珍珠城頗爲知名,如今讓她親眼見著,更覺得這裴家大
少毫無人性。
「不管是主子還是奴婢,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裴少爺您可以扣她饷銀或是將
她趕走,何必把她折磨成這樣?」花醉深吸一口氣,試圖與他說道理。
「怎麽,你上輩子是菩薩,轉世來救苦救難嗎?怎麽每回見面都和我說些大
道理?」裴胤祯嗤了一聲,眸中滿是諷刺。「呵,你又想搬出那套路見不平、見
義勇爲是不?」
「我……」
「你今日是來向我討回那小鬼的半條命,這會兒又要救這個醜女人?」忽地,
他唇角一挑,往她面前一站。「正好,兩個人加起來就是一條人命,別說我不給
你機會救人,他們兩個人的半條命就由你來償還,你覺得如何?」
花醉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竟然出了這個難題給她。
可是,當她的眼角瞥見春霏正淒聲求饒,目光落在那滲出血絲的裙子上時,
她心頭一震。
這樣的情況,又令她不由得回想起童年時那不堪的過去。
當初若不是她從牙婆手中逃了出來,也許今日趴在長凳上的人會是她。
「哼。」見她猶豫,裴胤祯嘴角的淡笑斂去,冷聲開口:「若你無心救人,
就別爲她出聲求情,這也是另一種殘忍。」
花醉咬咬唇,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救那名婢女脫離苦海時,裴胤祯已出聲要
侍衛繼續責罰。
棍杖打在對方身上的聲音,如同針紮般深刺在她的心頭上,慌亂之際,她隻
好連忙大喊。
「別打了、別打了,我救她就是了!」她咬了咬牙,「連同小石頭的帳,都
一並算在我頭上吧!」
她想,她背後還有花府撐腰,所以最壞的結果也許就是讓裴大少打個幾下了
事。
因爲就算裴大少再怎麽囂張,也不敢得罪花府,畢竟花府與當今皇後還有一
些淵源,她至少還能搬出小姐,保住自己一條小命。
「很好,我欣賞你的勇氣。」裴胤祯冷眸打量了她一下之後,便回頭朝侍衛
道:「把那個醜丫頭給我丟出府外,從今日起不準讓她再出現在我眼前!」
「是。」大漢們一聽,連忙將春霏自長凳上架起,迅速離去。
「至於你,」裴胤祯的眸光再度落在花醉身上,難得的大笑出聲。「好好準
備還清你所欠下的債吧!」
被一個陰險的惡霸擺了一道,花醉隻差沒哭著回去求小姐當她的靠山。
但是,陰險的男人就是那麽陰險,每下的一步棋都是爲了將她逼到角落。
原本她打算跪求小姐爲她處理這個她所惹來的兇神惡煞,萬萬沒想到小姐竟
然與裴胤祯連成一氣,直接把她拱手讓人三個月。
對!這三個月,她必須無怨無悔的成爲裴胤祯的貼身婢女,爲他做牛做馬。
花醉可以說是欲哭無淚,前方的路途似是走向黑暗的深淵,她像是一腳踏入
了地獄的門,裴胤祯是閻羅王,而她,就是他陰謀下的犧牲品……不,或許說是
供品或許還比較洽當。
因爲,一踏出花府的大門,她便被裴胤祯的侍衛強擄上馬車。
這簡直是土匪的行徑!然而花醉連尖叫、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便被硬塞進馬
車中。
而她的主子還真是好心,不忘派人将她的行李收拾好,一并往她的懷裏塞。
她不必多想,也知道這是一場陰謀。
「你的臉上似乎寫着不滿?」裴胤祯與花醉面對面坐着,望着她那張生氣卻
不發一語的小臉。
眼前的女子,他愈看愈順眼。
花醉不像他以往所遇見的姑娘,那些人見到他總是百般讨好,或是直盯着他
瞧,一副羞答答、嬌滴滴的模樣。
她表現得非常的大方。
對,很大方的拿着一雙澄澈的圓眸瞪着他,眼裏有着道不盡的不悅。
「因爲現在我說的每一句,裴少爺肯定一個字也不想聽,我又何必用說話來
表現我的不滿?」所以,她隻能用神情來表達自己的無限委屈。
她的修養果然遠超乎她的想像之外。
現在的她還能冷靜的與他一問一答,脾氣硬是強壓下來,果然不負衆人的稱
贊。
再者,她就算說出所有的不滿,眼前這一意孤行的男人聽得進去嗎?不,他
隻會選擇他想聽的。
他的眸光銳利而直接,像是要探往她的内心深處,狠狠地剝光了她全身的衣
物,帶着侵略性的梭巡她的每一寸肌膚。
真讓人不舒服。花醉的眉因爲他的目光而攏緊。
裴胤祯望着她那嬌俏的臉,不滿的撇了撇唇,「怎麽,是你自己愛見義勇爲,
現在卻覺得委屈?」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這樣一心隻想與他保持距離的女子,雖然她表面上表現得
十分溫和,可是當他不注意時,她卻又對他浮出許多不滿。
她就像他遇過的那些死老百姓一樣,畏懼強權與強勢,但唯一不同的是,她
懂得見義勇爲。
其他人見到他,不是閃得老遠就是像隻哈巴狗般的伏在他腳前,不是求他賞
一根骨頭,就是要他賞給他們一些好處。
可是她不同,她明明很怕他,卻又敢做出對抗他的動作。
隻是她骨頭不太硬,還是懂得放軟姿态,但他不是阿鬥,知道她隻是表面上
敷衍他,事實上一點都不把他放在眼裏。
所以她不算哪根蔥,她根本就是一株牆頭草。
見裴胤祯眼一眯,嘴一撇,花醉原本不滿的氣勢又被壓了下去。
是嘛,她确實是一株牆頭草沒錯,隻要是人都懂得看情況,何況她生來就是
奴婢的命。
盡管有太多的怨念想要發洩,但她還是硬生生吞了下去。
這就是爲什麽小姐讓她做續香樓大掌櫃的原因,因爲她懂得看人臉色,也懂
得和氣生财,再多的不滿,她都比其他人能夠吞忍。
說來說去,就是天生的奴性讓她如此堅強,就算遇到今生最大的惡煞,她也
會摸摸鼻子認了。
不認又如何?她沒财沒勢,靠山又默默的倒了,她孤軍奮戰,做人可不能太
有眼無珠。
「委屈?怎麽會委屈呢?」花醉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我真不知道上輩子
到底燒了什麽好香,才會有幸到裴少爺的身邊服侍三個月啊!」
這話裏還真是充滿諷刺。裴胤祯冷眼睨着她,「無所謂,你就盡量逞口舌之
勇,反正我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好好的折磨你。」
花醉一聽,想到未來三個月都要在裴家惡少的手中度過,令她忍不住打了個
冷顫。
人在屋檐下還是得低頭,她不會沒事跟自己的命過不去,尤其她親眼見識過
他的心狠手辣,接下來的日子應該不會好過到哪兒去。
「裴少爺,你就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這個市井小民嘔氣呢?」她改變神情
的速度已練就得如翻書般極快。「不如把折磨我的時間拿來用在有意義的事上,
那不是更好嗎?」
這個任性少爺是吃飽撐着,出生就是打算來折磨善良百姓嗎?
裴胤祯冷笑一聲,雙眼卻冷冷的一眯,目光落在她假笑的臉上。「一般富家
少爺會做什麽有意義的事?不就是遊手好閑,到處惹麻煩嗎?何況我裴胤祯惡名
昭彰,你想教我造橋鋪路?」
「其實不必造橋鋪路,隻要裴少爺大發慈悲放過我這次,我發誓下次見到您,
一定在十尺之外便繞路閃避,永永遠遠都不會出現在您的面前。」她甜美的一笑,
企圖說服他。
「你聽過一句話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第一次,本少爺已不與你計較,
第二次你還是硬要管我家閑事,我說花姑娘,你管得還真大。」他冷哼一聲,徹
底表現自己的不悅。
「這……見死不救這種事又不能成爲習慣。」花醉咕哝一聲,暗自埋怨着。
「若是你能收斂一些,也許我就不必每回都當英雄……」
結果英雄當不成,她倒成了一隻狗熊。
裴胤祯挑了挑眉,這女人還敢在他面挑他毛病?
「你老愛當好人是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那麽愛積陰德,從今之後
待在我旁邊,不怕你沒陰德可積。」他扯了扯嘴角,冷冷地道:「而他們的帳,
我統統都算在你身上。」
愛積陰德?那麽他就讓她積個夠。
什麽?花醉瞠目結舌的瞪着他。
哪有人這樣的?她也不是那麽愛逞強,隻是時勢逼得她不得不那麽做呀!
到底是誰說好心會有好報?
她根本就是落得兩面不是人的下場啊!
花醉一路跟随在裴胤祯的身後。
她知道,踏進裴府的大門,就像是一腳踏進地獄的深淵,但是,這是她自己
招惹來的橫禍,她也無話可說,隻好接受命運的安排。
走在裴府中,花醉發現,府裏除了裴胤祯的随身侍衛李洛宵之外,其餘的下
人若是見到裴胤祯走來,不是像驚弓之鳥般立即閃避,就是在大老遠就先走開去。
若運氣不好直接與裴胤祯對上,他們可說是隻差沒有跪在地上恭送少爺離去,
總而言之,裴府上下充斥着難言的緊張氣息。
每個下人似乎都活得膽戰心驚,就怕惹得少爺一時不快,又要遭受無情的折
磨。
此時,雖然每個人都離他們很遠,花醉還是可以感受到奴仆們那遠遠的目光
似乎不斷打量着,也是觀察着她。
當她跟着裴胤祯走進東側的院落,她沒有錯過一旁裴總管一臉吃驚又遲疑,
欲言又止的表情。
「先帶她到偏廂放好細軟,再好好跟她說清楚府裏的規矩,讓她明白裴府是
有規矩的。」裴胤祯坐在太椅師上,望向裴總管。「好好教教她,千萬别犯了我
的大忌!」
「是。」裴總管額冒冷汗,連忙點頭稱是。「花姑娘,請。」
花醉看了裴胤祯一眼,便随着裴總管一同離開花廳,沒多久便來到偏廂的小
房中。
說小,其實也不小,裏頭幹淨整潔,沒有多餘的擺設,但該有的都不缺,其
實倒也挺舒适的。
「花姑娘,日後你就住在這間偏廂。」裴總管指着床旁的小門。「這道門呢,
是通往少爺的房裏,可是少爺有個大忌,你千萬别和春霏一樣犯胡塗。」
「啊?」花醉将行李放下,不解的望着裴總管。「春霏?是前日我見到的那
名被打個半死的婢女嗎?」
「是啊!」裴總管歎了口氣。「雖說春霏是罪有應得,可是若沒有你及時出
現,我想她連那半條命也沒了。」
「她到底是犯了什麽錯,讓裴少爺如此重罰呢?」她身爲春霏的救命恩人,
到現在還不知道春霏是因何事受罰。
「春霏那丫頭不知輕重,雖然待在少爺身邊幾年了,但就是招子沒睜亮,以
爲服侍少爺久了就受寵,前不久私自想獻身給少爺,怎知偷雞不着蝕了把米,所
以少爺才會将她重罰一頓。」裴總管忍不住搖頭歎息。「那丫頭傻呵,以爲能夠
麻雀變鳳凰,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咱家少爺與那些風流公子不一樣啊!」
花醉聽完,覺得自己頭上被一片烏雲罩住了。
那春霏丫頭真的太自以爲是了!而她竟然犧牲自己救了那個笨丫頭一命,難
怪裴胤祯會不斷嘲諷她多管閑事。
對,這确實是一樁閑事!
她嘴角垮下,可以說是欲哭無淚。
「府裏下人的規矩就那些,不過,你是少爺的貼身丫頭,有幾個特别的規矩
我就先和你說明白,第一,就是别像春霏那般不自量力,少爺的性情陰晴不定,
千萬别沒頭沒腦就近他的身,沒經過他允許,連他一根寒毛都别碰。第二,少爺
不愛下人多嘴,所以沒必要時千萬别開口。第三,這可重要了,少爺沒什麽耐性,
隻要他喚你,就算你正在忙,也得排除萬難迅速來到他面前等候差遣。」
裴總管說了一大串的規矩,花醉聽得有些頭昏腦脹。
自從她成了續香樓的掌櫃之後,就不再需要服侍任何人,現在要她再當奴婢,
她還真有點不習慣。
但她又能怎樣呢?爲了還債,她隻好服奴役三個月,撐過三個月之後,往後
若在幾十尺外見到裴惡少,肯定拔腿就跑,眼不見爲淨。
「裴總管,我知道了。」花醉歎了一口氣。「這期間我招子會放亮,不會再
得罪裴少爺了。」
裴總管還是擔心的望着她,又不厭其煩的告訴她府裏該注意的規矩。
直到一道霸氣十足的男子聲音自遠處傳來。
「花醉!」
她一聽,暗暗翻了下白眼,正想當作沒聽見時,裴總管就像是被雷劈似的彈
起身。
「少爺在喚你了,你快到前廳去。」
「可是……」她的行李都還沒有整理,裴總管的話也還沒交代完呀?
「成了、成了,我等等會差個丫頭來替你整理房間,少爺的事輕忽不得。」
裴總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忙将她推出去。
花醉一臉無奈,隻好先行離開廂房。
「死丫頭,你還不快給本少爺滾過來!」下一刻,不耐煩的聲音怒吼着道。
她咬了咬牙,隻好快步往前走。
叫叫叫叫,是叫魂嗎?
第三章
「花醉——」
叫魂似的聲音不斷出現在花醉的耳旁,就像誦經般一整天回蕩着。
一開始,她非常不習慣,以往就算是續香樓的醉客,也沒有人像裴胤祯這麽
的難以應付。
他真是無理取鬧到無可救藥,令人發指的地步。
一向好脾氣的她已經十分委曲求全了,這裴惡少根本就是目中無人的軟土探
掘,知道她敢怒不敢言,索性變本加厲的把她當猴兒耍。
「少爺,請問有什麽吩咐嗎?」她嘴上笑着,眼底卻是火冒三丈。
「我渴了。」裴胤祯此時正坐在貴妃椅上,慵懶的模樣更增添他的邪氣。
他衣襟半敞,烏黑的發放浪的披在身後,幾绺不聽話的發絲垂落在他的胸前。
如此張狂的模樣也不怕她看,仿佛他天生就應該是如此勾人魂魄。
若不是她待在續香樓許多年,對眼前這般的男色早就習以爲常,要不現下這
畫面不引她遐想才怪。
明明茶杯離他隻有一隻手臂遠,他就偏偏老愛扯嗓喊人,将原本想去茅廁的
她硬是喚回來。
自從她來到裴府成爲他的貼身婢女之後,便對他唯唯諾諾,虛與委蛇,違背
自己的良心伺候他。
可是裴胤祯像是天生的壞骨頭,一天若不使壞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而她,正好是他的新目标。
「少爺,我爲你斟茶。」假笑,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裴胤祯眉一挑,見她臉上帶着敷衍的笑,似乎不是真心臣服在他的權勢之下。
可是,她的不滿最多就是垮下嘴角,骨碌的大眼裏充滿不悅,但還是沒有反
抗他。
這女人有這麽聽話嗎?這幾天,裴胤祯一直想着這個問題。
當初在街上遇見她時,她明明有一雙桀骜不馴的黑眸,就像一株不屈的傲梅,
可是如今她卻唯唯諾諾,像個小媳婦似的逆來順受,任憑他怎麽整治也隻是忍氣
吞聲。
她的脾氣雖然溫和,但就算是泥也有它的土性,他就不信她的脾氣可以好到
永遠隻是吞忍。
「呸!」于是他接過茶喝了一口,随即将杯子往地上一摔。「這茶冷了,能
喝嗎?」
杯子在她的腳前碎了一地,茶水濺在她的繡鞋上,裙角也沾上了水漬,茶香
彌漫一室。
可惜了這上好的春茶,給他這種惡人喝真是浪費。花醉垂着眼不出聲。
反正這個向來被慣壞的裴家惡少就是愛這樣無理取鬧,那她又何必像雞蛋撞
石頭般和他硬碰?
就當是磨練,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挑戰之一,隻要她熬過這一次,她相信未來
的人生肯定雨過天青,又達到另一種境界。
「是,奴婢錯了,不該拿來涼茶的。」她連忙彎身撿拾一地碎片。
「啧!」裴胤祯冷眼看着她無怨無悔的收拾着,可不打算這麽輕易就放過她。
「像你這種笨丫頭,竟然還可以成爲花家小姐的左右手?她是瞎了眼不成?果然
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花醉拾着碎片時,忽然聽見他連同她家小姐一起罵,美眸倏地一眯。
「小姐是小姐,我是我,裴少爺别将我與小姐混爲一談。」她這個人什麽都
好,就是無法忍受他人批評她的姐妹們,以及說她家小姐的壞話。
雖然小姐的行徑在衆人眼中是特殊了一點,但不代表她是個怪胎,隻是她生
錯了時代。
見她臉色倏沉,沉潛了幾天的她終于要爆發了嗎?
裴胤祯嘴角揚起惡劣的笑意。每天見到她總是退讓,他很不順眼,她不應該
和他周遭的人同樣無趣,她應該像兩人初次相見時,拿出她「見義勇爲」的氣勢
反抗他才是!
沒錯,他就是小心眼。
但這又如何,他注定天生就該橫着走,人若不霸道行事,就隻有被欺負的份
兒,就像她現在的情況,被他這種惡霸欺負着玩。
「怎麽,我多說個幾句你就不高興了?」裴胤祯自貴妃椅上坐起身,一頭長
發如瀑般垂在他的頸後。「我就愛說花府小姐沒什麽了不起,全城的人都說,若
不是她有皇室撐腰,花家還能在珍珠城生存,與我裴府相提并論?」
花醉猛然擡眸,忍不住瞪向他。「小姐她靠的不是皇家庇護,是靠她自己的
努力!在我心中,不管是誰都比不上我家小姐!」
裴胤祯反瞪她一記。這女人忍氣吞聲這麽久,結果隻是一句有關花府千金的
壞話,就将她逗得像是發怒的野貓?
「連我都比不上嗎?」他站起身,來到她面前。「别忘了,這三個月我還是
你的主子!」
花醉咬咬唇,欲開口爲自家小姐辯解,但最後還是止住了口。
罷了!面對眼前的霸道少爺,她多逞強也隻是苦了自己。
她沒有忘記自己來到裴府是爲了償債,而不是繼續增加欠債,就算有再多的
不滿,她還是得硬是吞回腹内。
「不能相提并論。」她的氣勢又弱了許多,自己這退縮的模樣讓她好不沮喪
的垂下雙肩。「盡管我家小姐再怎麽厲害,某些方面還是比不上裴少爺您啊。」
例如惡質、冷漠、殘酷、無情!
她家小姐跟他相較,還是真如初生嬰兒般純潔無瑕!
裴胤祯挑挑眉。她這話表面上說得好聽,但聽在他的耳裏似乎不是那麽回事,
并沒有讓他的心情好一些。
她果然表面上如一潭平靜的湖水,骨子裏卻是波濤洶湧,可惜就是嫩了一些、
孬了一點。
「我倒不介意你把話說清楚些……」
「啊!」花醉收拾好地上的茶杯碎片之後,連忙退離他幾步。「少爺,你不
是想喝茶嗎?我現在就立即去爲你泡一壺,這次絕不會讓茶冷了,您等着,我現
在馬上就去。」
說清楚?拜托,她腦子又沒有摔壞。
他像是有讓人把話說清楚的雅量嗎?
呿!如果有,她今天就不會苦命的承受着他的怨念來到裴府當婢女,慘遭他
的毒手虐待了。
所以,這會兒她還是先開溜爲妙。
裴胤祯眯眸望着她迅速離去的背影,見她跑得像是腳底抹油,仿佛他是一頭
野獸,準備将她拆吞入腹。
「你逃啊!你愈逃,我愈覺得有趣。」他冷笑一聲,心情莫名的大好,又回
到貴妃椅上躺卧着。
就算她脾氣溫和,也是磨出來的,并不表示她完全沒有脾氣,她隻是識時務
者爲俊傑,暫時吞忍。
花醉來到竈房,第一件事就是向廚娘陳大嬸要了些姜塊、甘草和黑糖塊。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她在竈前等水煮滾,之後依序放進磨碎的姜塊,悶煮了
近半個時辰,最後放入甘草以及黑糖。
竈房裏彌漫着一股濃郁的姜味,附近的人聞了都皺起眉頭,畢竟這麽重的姜
味讓衆人都覺得刺鼻。
不喝涼茶是嗎?那麽她就煮一鍋燙口又讓人喝了發熱的姜茶!
對,她不會記恨,但不代表她不會報仇。
煮好姜茶之後,她又趁旁人不注意,在壺裏撒下大把的四川辣椒粉,然後搖
一搖,晃一晃,與姜茶混勻。
哼!她雖然無法逞口舌之勇,但不代表她不能使出卑鄙的小動作使壞!花醉
的唇角難得笑得賊兮兮的,恨不得現在就見到裴胤祯那吃癟的表情。
提着茶壺步出竈房,她心裏期待着看見他喝了姜茶後那扭曲的俊容,雙足輕
快的往東院而去。
這時,前方有名嬌俏的女子走來,搖曳生姿的她與婢女正好與花醉迎面對上。
花醉才來裴府沒多久,這幾天她幾乎隻待在東院裏,平時也不曾四處亂走亂
晃,因此府裏的主子她見過的沒有幾個,因此不曾見過這位看似頗有身份的姑娘。
這位長得标緻的姑娘是裴府大夫人的遠房侄女,姓何,名叫繡欣。
這幾年,每到孟夏,她便來珍珠城小住,一方面是陪陪老夫人,一方面則是
想與裴胤祯培養感情。
隻是,她這位遠房表哥幾乎不曾正眼瞧她,盡管她百般暗示,刻意接近,得
到的隻有他的冷漠對待。
就連她昨日剛到時想要與他一同用晚膳,他卻連個面子都不給,讓她氣了一
晚。
可是她氣歸氣,一顆芳心依然懸在他身上,他明明是個冷漠無情的男子,卻
令她又恨又愛。
她不放過任何一絲機會,何況,攀上裴胤祯,日後對何家以及表姑的晚年都
有保障。
此時,何繡欣與婢女打算至竈房準備些小點心,待會兒以此爲借口和裴胤祯
見上一面。
花醉見她們主仆倆走來,便微微福身,當作打過招呼,正準備離去時,那名
婢女故意與她擦撞,差點使得她手上的姜茶灑了一地。
「啊!」好險、好險,她接住了。
「你是新來的啊?」婢女氣焰極盛,代她家小姐問話。「見到我家小姐不知
道要行禮嗎?」
花醉一愣,接着微皺起眉。「小姐午安。」她确實是新來的,府裏的主子根
本不認識幾個。
何繡欣拿着一雙大眼盯着花醉瞧,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沒見過你,是新進
府的婢女嗎?」
「是。」花醉老實地點頭。
回答完之後,她發現何繡欣不斷打量着她,那精明的目光将她從頭到尾看過
一遍。
須臾,何繡欣帶着疑問再度開口:「難不成你接替了春霏那個賤丫頭的位子?」
春霏?花醉愣了一會兒,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春霏到底是誰。
「喂,裝傻啊?」婢女推了她一把。「别以爲我家小姐好诓弄,在我們還沒
進府前,就聽聞那個賤丫頭也不掂掂自己斤兩就想爬上裴少爺的床,所以你呢?
你遞補賤丫頭的缺,心裏該不會也胡思亂想吧?」
「沒有。」花醉連忙搖頭否認。
這種事還真是有口難辯,不過她也不打算解釋,畢竟這說來話長,加上何繡
欣打量她一番後還暗自冷哼,已足以讓她明白這位大小姐應該不怎麽好相處。
「希望你是沒有!」婢女仗勢欺人,戳了戳花醉的肩膀。「看在你是新來的,
現在就老老實實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我家小姐可是老夫人最疼愛的侄女,全府
上下沒有一個人敢怠慢,所以日後見到我家小姐可得必恭必敬,知道嗎?」
「是。」雖不願意,但花醉還是應了一聲。
「再警告你一句,可别想打裴少爺的主意,我家小姐可是裴府将來的長媳,
以後可是會成爲府裏的少夫人,你招子就擦亮些,可别得罪我家小姐,否則未來
有你好受的!」婢女口沫橫飛的炫耀主子的背景。
長媳?花醉忍不住看了何繡欣一眼。人是長得滿漂亮的,但就是太過目中無
人,與裴胤祯沒什麽兩樣。
不過,對方是不是長媳也不關她的事,她隻在這兒待三個月,往後應該也沒
什麽機會再見到這位裴家的長媳。
「喂!」婢女見她發呆,又忍不住大聲斥喝。「你吓傻了你?我家小姐問你
話,你不會回答嗎?你拿着這茶壺要上哪兒去?」
花醉回過神來,低頭回答了聲。「是給裴少爺送茶去。」
何繡欣一聽,向婢女使了個眼色,接着兩人走到花醉面前,欲搶走她手上的
茶壺。
「做什麽?」花醉吃驚的後退一大步。
「送茶這事兒就由我和小姐去做,把茶壺交出來!」婢女兇巴巴的伸手和她
搶茶壺。
做了虧心事的花醉當然不肯放手,要是讓她們送去還得了?
「不不不,我自己送去就成了,不麻煩小姐和大姐你……」
「羅唆,交出來!」婢女呿了一聲,硬是推了她一把,搶走她手上的茶壺。
然而花醉松手太快,婢女又接手不及,茶壺摔落地上,應聲摔成遍地碎片。
裏頭的姜茶因摻了辣椒,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即擴散,姜茶亦像紅色的血般不
斷往四處流去。
「這……這是什麽?好刺鼻!」何繡欣以絲巾遮鼻。「你不是說是要送茶給
表哥,怎麽會是這種臭東西?」
「好嗆的味道……」婢女也捏着鼻子。「小姐,會不會是這丫頭在茶裏下毒,
想毒害裴少爺?」
何繡欣皺起眉,最後冷冷瞪着花醉驚慌失措的臉。「快逮住她,别讓她跑了!
我要好好替表姑和表哥審問這個臭丫頭,到底是存什麽心進裴府!」
花醉如同一塊大石頭般呆坐在地上,可以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無端惹了個
大麻煩。
裴胤祯在房裏待了好幾個時辰,就是不見花醉回來,因此反複站起身,在房
裏走來走去。
直到黃昏日落,天色都暗了,依然不見她出現。
「該死!」他生氣的往桌子上一拍。「來人啊!」
他這聲大喊,把前來送飯的奴仆喊得驚心膽戰,端着食盒的雙手抖啊抖,低
着頭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花醉呢?見到那個臭丫頭了嗎?」裴胤祯上前揪住奴仆的領子。
無辜的奴仆吓得拿不穩食盒,使得它就這麽掉落地上。
「少爺饒命,少爺饒命。」奴仆趕忙跪下,不顧滿地的湯湯水水便磕起頭來。
「混帳!本少爺問你話,是不會回答嗎?」裴胤祯伸腿踹了奴仆一腳。
「說,花醉人呢?」
「花姑娘……」奴仆趴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顫抖着聲音道:「奴才…
…奴才下午時還在竈房見到她煮茶,後來……後來她把茶煮好之後就離開竈房,
接下來,奴才不知道花姑娘上哪兒去了……」
「沒用的家夥!」裴胤祯冷哼一聲,然後拂袖繞向房門,不顧自己是否衣衫
不整,便直接走了出去。
他的心情十分惡劣,那個該死的女人該不會臨陣脫逃了吧?難不成臭丫頭這
幾天表現得這麽溫和,就是打算趁他不注意時偷跑嗎?
裴胤祯怒不可遏的離開東院,一路沿着回廊走,直到來到後院時,正好見到
侍衛李洛宵。
「少爺。」李洛宵恭敬的朝他一揖。
他一臉陰霾的問:「有見到臭丫頭嗎?」
李洛宵先是一愣,見到主子臉色極爲難看,連忙開口道,「花姑娘不見了嗎?」
「那個臭丫頭讓我等了一個下午,現在都是用晚膳的時間了,還不見她的鬼
影!」裴胤祯幾乎是咬着牙道。「就别讓我逮到她,要不我就剝了她一層皮!」
「少爺……」李洛宵頓了一下,之後才開口:「剛剛小的回來時,曾聽見柴
房裏有個姑娘喊救命……會不會是花姑娘?」
「什麽?!」裴胤祯怒瞪他一眼。「她沒事爲何在柴房裏喊救命?」
「小的以爲是某個奴婢做錯事,才會被裴總管關在柴房裏懲罰,所以就沒有
上前詢問……」李洛宵說得小心翼翼,就怕主子又生氣了。
「該死!」裴胤祯聽完之後連忙奔向柴房。
不久,兩人一同來到柴房外,果然聽見一道虛弱的女子聲音傳出來。
「把門給我劈開!」裴胤祯雙手緊握成拳,神情可說是猙獰到極點,十分難
看。
李洛宵不敢蹉跎,上前拿起一旁的斧頭,舉手将斧頭用力劈向鎖頭上的鐵鏈。
铿锵一聲,鐵鏈應聲而斷。
等不及李洛宵爲他開門,裴胤祯便将門踹開,直接闖進柴房。
木頭的氣息撲鼻而來,他的目光梭巡着四周,果然發現前方有一名女子倒在
那兒。
花醉狼狽的倒在地上輕吟喊痛,披頭散發,身上的粉色缂湘繡衣幾乎整件被
鞭子劃破。
他甚至見到那被劃開的衣裳下全是滲出血漬的鞭痕,以及無數淤青。
「臭丫頭,你怎麽會變成這樣?」裴胤祯趕緊上前扶她坐起身。
「好痛……好痛……」花醉疼得幾乎睜不開眼睛,隻覺得全身像是火在燒般
疼痛。
「該死!」他暗罵了幾句,連忙将她從地上抱起來。
「少爺,由小的……」李洛宵想替他接過花醉,卻被他的冷眸一瞪,隻好迅
速退下。「小的這就去請大夫。」
「快去!」裴胤祯抱着花醉步出柴房,馬不停蹄的前往東院。
途中,幾名奴仆見到主子懷裏抱着一名受了傷的姑娘,全都吓了一跳,急急
忙忙呼喊着裴總管。
裴胤祯将花醉抱進自己的房裏,不顧她身上是否肮髒,直接将她擱往炕床上
放。
隻是這麽一放又讓她痛呼出聲,他冷靜的一看,才發現她的背幾乎體無完膚,
可以用血肉模糊來形容。
于是他将她抱往懷裏,盡量不碰觸她的傷口,就讓她倚在他的胸前。
她疼得又哭又叫,他卻隻能無奈又無助的看着她痛哭,大手輕擱在她的肩上
安撫着她。
一種無法形容的郁悶在裴胤祯的心頭蔓延,将他的怒火燒得更旺,恨不得馬
上揪出把她鞭打得如此嚴重的兇手。
「忍忍,大夫就快來了……」他伸手爲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才發現她的體
溫也異常的高。
他咬牙抱着她,忍着心底的驚慌,眸光不時探往門口,希望侍衛快快把大夫
請來。
不久後,裴總管也趕到了,見到少爺抱着一身是傷的花醉,又轉身奔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裴總管領着數名婢女捧着水盆和巾子走進房裏。接着,婢女們
上前,想要接過主子手上的花醉。
「不準碰她!」裴胤祯像一頭被惹怒的公獅,低狺的吼着衆人。「你們沒見
到她傷得有多重嗎?」
「少爺……可是她身上都是血,會弄髒你……」裴總管還沒有說完,就接到
一記火眼金睛,隻好連忙住口。「快,把巾子打濕,交給少爺,你,倒杯茶給少
爺。」
婢女們不敢怠慢,手忙腳亂的照着裴總管的吩咐做。
接下來的畫面,讓他們都靜了下來,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因爲,他們的少爺竟然親手爲一名丫頭擦臉,甚至喂她喝水……衆人像是見
到什麽奇迹,完全不敢出聲。
「下去!」裴胤祯瞪了他們一眼。「去給我找出到底是誰敢對我的丫頭下如
此的重手!還有,快把大夫帶來!」
他的吼聲幾乎掀了屋頂,裴總管與所有奴婢與全都作鳥獸散,留下他與花醉
兩人。
裴胤祯恨恨地想着,若被他找出誰是兇手,他一定會剝了對方的皮,拆了對
方的骨頭!
第四章
大夫終于趕來,看過花醉的傷之後,爲了替她止疼,開了麻沸湯讓她喝下,
也因此使得她陷入昏睡。
半夜,麻沸湯的藥效退了,疼痛再次襲身,令她在睡夢中幽幽醒來。
「唔……」花醉睜開雙眸,看見周遭的擺設十分華麗,覺得這些景象有些似
曾相識。
她微微一動,發現自己是趴卧在床上,身上隻穿着一件單薄的肚兜,露出一
大片裸背。
稍稍挪動身子之後,她眼角瞥見床旁有道身影,吓得她想翻身遮掩裸背,因
而牽動背上的傷,讓她疼得龇牙咧嘴,眼眶中滿是淚水。
花醉的抽氣聲擾醒了坐在椅子打盹的男人,他立即睜開黑眸,目光落在床鋪
上。
見到她已醒來,裴胤祯想也不想便站起身,迅速來到床旁。「你醒了?趴好,
别亂動。」
他瞪着她,然後坐在床沿,大掌硬是壓着她的雙肩。
「唔……」花醉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發現他現在的舉止實在暧昧,讓她感
到有些尴尬。
此刻的她就像一隻烏龜,被他的雙手壓制住,無法動彈,隻能拼命的揮動四
肢。
最悲慘的是,她現在可以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身上的傷疼得讓她又紅了眼
眶。
「你乖乖趴着,别再給我出什麽岔子了。」裴胤祯的語氣雖然十分不悅,可
是眸光卻隐約透露出關懷。
他不明白爲什麽自己會如此關心這個臭丫頭,試圖找理由說服胸中那顆莫名
慌亂的心。
他想,他一定是怕花府的千金到時找借口和他算賬,才會這麽擔心這個臭丫
頭……
對!一定是這樣,沒有其他理由了。
花醉沒好氣的瞪着他,裸露的雙肩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熱,那不但熨燙了她
的肌膚,似乎也熨燙了她的臉頰。
就算她平日再怎麽不拘小節,可是在男人面前露出大片肌膚,她還是有着姑
娘家的羞怯。
光是被男人看到小腿就非對方不嫁了,何況她全身幾乎被看光……
花醉紅着小臉,目光不知不覺的與裴胤祯的對上,發現他的黑眸裏氤氲着莫
名的怒意,以及一些複雜的心思。
隻可惜她不會讀心術,隻能從他臉上看出他正在生氣。
「我都半殘的躺在床上了,還能出什麽岔子?」她沒好氣的咕哝一聲。
「還有,我不會再亂動了,請少爺移開你的手好嗎?好歹我還是個雲英未嫁
的姑娘,你這樣趁火打劫吃我豆腐,傳出去不怎麽好聽……」
裴胤祯一聽,立即收回手掌,最後勉強移開目光。
「本大少閱人無數,你這幹扁四季豆的身材,本少爺還看不在眼裏!」他哼
了聲,作勢擡高下颚道。
花醉悶哼一聲,若不是她背上的傷口正隐隐約約抽疼,她一定會和他擡杠個
幾句。
聽見她的抽氣聲,他的目光又擔心在她的小臉上梭巡。「傷口又疼了?」
「嗯……」花醉咬咬唇,眼眶紅紅的,像一隻小兔子般可憐。
裴胤祯離開床旁,從櫃子裏拿出一隻玉石罐子,接着又回到床邊,打開罐蓋,
挖出裏頭如羊脂般的膏藥。
「大夫說,若你犯疼,把這個涼膏塗在你的背上,可緩緩傷口的疼痛。」他
不顧男女有别,也不顧自己的身份,直接将膏藥塗抹在她的裸背上。
「等、等等……」花醉準備制止,但聲音一落,背上就感受到他指尖的溫熱
以及涼膏的藥效,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裴胤祯的指尖像是輕撫琴弦,輕輕在她背上來回遊移。
不知道是因爲傷口太過疼痛,還是他的指尖傳來令她害羞的溫暖,讓她的小
臉紅如一顆熟透的番茄。
「不……我自己來……裴少爺你快住手啊!」花醉連忙扭動身子,卻被他的
大掌壓住,别說是翻身,她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哼!」裴胤祯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有多少女人巴不得本少爺親手服侍,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要我住手?」
他向來高高在上,平時要他如此伺候一個女人,可以說比登天還難,而她竟
然人在福中不知福?
「我……喔——」花醉欲開口反駁,不知道是他故意還是無意,指尖輕劃過
她的傷口,馬上讓她身子一縮,想要反抗的話又吞了回去。
見她終于住口,裴胤祯的嘴角揚起一抹使壞的笑意。
疼痛加上難堪,使得她隻能咬着唇不發一語。
可是當涼膏沁入傷處,原本火辣的疼痛漸漸舒緩,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适
感,讓她放松許多。
替花醉上完藥後,裴胤祯收好藥罐,之後大掌輕覆在她的額頭上,直到确認
她沒有發高燒,這才完全放心。
不知是不是傷處疼痛所産生的錯覺,她竟然覺得裴少爺變得莫名溫柔,不像
平時那般冷漠無情。
其實他大可以棄她不顧,以他的做法,應該是把她随意以草席一裹,然後棄
于荒郊野外,而不是像現在反常的替她上藥才是……
「燒退了。」裴胤祯收回大掌,冷哼了聲。「你就早點歇息,本少爺今天就
委屈睡在另一邊的小房間裏,等天一亮,本少爺再來好好審審你爲什麽替我找麻
煩!」
「我……」花醉欲言又止,滿腹的委屈說不出來。
「閉嘴,我累了。」他打了個呵欠,沒好氣的瞪着她。「你就乖乖給我躺在
床上。今晚,我已命奴仆在房外看守,也派人守着大門,可以說連一隻蒼蠅也飛
不出去,你别再想鬧一次失蹤!」
花醉的小嘴張張合合,最後還是無奈的閉上雙唇。
算了,她真的是啞巴吃黃蓮,遇上這等倒楣事,也隻能将委屈當吃補,全數
吞回腹内。
「是。」她悶悶的說。「少爺請早點歇息。」
「等我睡飽後再跟你算賬!」裴胤祯不忘再瞪她一眼,然後高傲的離去。
直到門關上,屋内隻剩花醉一個人時,她轉動着骨碌碌的大眼開始胡思亂想。
不知裴胤祯明天要怎麽審她?她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是倒楣到家,先是
得罪裴大少,後是進了裴府莫名招惹了那名高傲的表小姐,沒來由的把她拖去鞭
打一頓,幾乎要了她半條小命……
難不成這是裴大少默準,要以她的半條命來換小石頭的半條命?
花醉咬咬唇,欲哭無淚。
不知道她還要在裴府裏吃多少苦頭?
隔日一早,花醉自床上幽幽醒來之後,婢女們魚貫的進房伺候她梳洗,所有
人全都小心翼翼的。
當一名婢女以濕布巾爲她輕拭裸背時,因爲不小心擦過她背上的傷口,讓她
忍不住痛呼。
「好痛。」她的雙眉緊緊攏起,咬唇輕喊。
碰着她傷口的婢女見狀,像一隻吓壞的麻雀,連忙往她面前一跪。「花姑娘,
對不住,奴婢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諒我……」
「呃?」花醉一愣,連忙伸手想扶起婢女,沒想到更加扯痛了她背後的傷口。
「你……你别跪了,快起來吧!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快起來呀!」
婢女仍哭喪着小臉望着她。「花姑娘,我進府不過幾個月,家裏還有爹娘以
及七個弟妹要養,求你别跟少爺告狀好嗎?」
這種事有什麽好告狀的?花醉側着小臉,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回應。
「花姑娘,你心地好,在你進府前我就聽說你救了春霏一命,雲兒她是真的
不懂事,求你别與她計較。」一旁的婢女也一同跪下來求她。
這樣的情況讓花醉滿頭霧水,于是慌忙的道:「好好好,你們都站起來說話,
總該不會要我下床扶你們吧?」
兩名婢女一聽,連忙站起身,上前扶住她虛弱的身子。
「花姑娘,這次奴婢會小心伺候你,不會再弄痛你了。」雲兒心驚膽戰的扶
着她,語氣也顯得小心翼翼。
「你别這麽緊張。」花醉能感受到她們因爲過于緊張而顫抖的雙手。「是我
受了傷,有傷口當然就會疼痛,跟你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不會跟少爺告狀的。」
幾名婢女一聽,像是松了一口氣,拼命點頭道謝。
這時雲兒才敢放膽的道:「花姑娘,這是少爺交代要替你抹上的涼膏,可能
會有些刺痛,你可要忍一忍。」
「嗯。」花醉點點頭。爲了轉移對疼痛的注意,她與她們閑話家常。「說到
少爺,他人呢?」
不是說一早就要和她算帳嗎?怎麽不見那個惡霸少爺呢?
婢女們互相看了看,最後其中一人才小聲地道:「少爺一大早就到老夫人所
住的西院去了。」
「喔。」花醉以爲他是去請安,可是見到她們臉上都有着怪異的表情,忍不
住追問:「怎麽了?少爺去向老夫人請安不好嗎?」
婢女們連忙搖頭。「沒……沒有不好。」
「可是你們的臉色怎麽一個比一個還要難看?」花醉狐疑的望着她們。
「同我說實話吧!」
「這……」
見她們一個個欲言又止,她隻好撇撇唇,佯裝不悅的道:「你們不說?那好,
我直接去找少爺問個清楚。」
「不不不,花姑娘你可别下床,少爺交代要讓你好好休息。」比較年長的紅
霞連忙阻止她。「花姑娘,就求你别害我們幾個姐妹了,少爺的脾氣說來就來,
若是他見你下床行走,肯定會扭斷我們的脖子。」
「既然你們這麽怕他,那還不跟我說實話?爲什麽一提到少爺去向老夫人請
安,你們一個個臉色如此難看?」花醉梭巡着她們臉上的表情。「快說!」
「少爺是去替花姑娘讨回公道的。」年紀輕的雲兒終于松口,「這是我們第
一次見到少爺對一個姑娘這麽好,而且少爺已知道是表小姐對你下的手,所以一
早就找上老夫人的西院。」
「啊?」花醉一聽,可以說是極爲驚訝。
裴惡少竟然想爲她讨回公道?
「這是真的,我進府十年來,不曾見過少爺踏進過老夫人的西院,除了過年
過節之外,少爺和老夫人是不碰面的,更别說他會主動前去老夫人那兒。」
紅霞接着道。「昨日你在柴房被少爺發現後,他幾乎是一步也沒有離開你身
邊,我想……你在少爺眼裏是特别的。」
聞言,花醉臉一皺,更不明白了。她和裴胤祯也不隻過相處了幾日,那個蠻
橫少爺怎麽可能對她特别呢?
原本她還以爲自己被表小姐痛打一頓,把她折磨得隻剩下半條命,是裴胤祯
默許的,這是他給她的下馬威,沒想到從婢女們的口中得知,原來這一切全是表
小姐個人的意思。
啧!裴府的主子們都是這樣嗎?這麽愛拿下人的命開玩笑。花醉不滿的在心
裏咕哝了幾句。
紅霞繼續道:「我想,表小姐這次不好過了。」
以往表小姐一來到府裏,他們這些下人的日子就難過了,沒想到惡人自有惡
人磨,表小姐這次招惹了少爺帶回來的姑娘,想必有一頓苦頭吃了。
「官官都懂得相護,何況他們又是親戚,少爺頂多隻是把表小姐罵一頓而已
吧。」花醉不以爲意的搭腔,反正再怎麽慘也不會像她現在這麽慘。
可是婢女們一聽,全都吃驚的望着她,好一會兒後才又由紅霞開口。
「不是的,少爺一旦生起氣來,不管對象是誰,照樣有仇報仇。之前三小姐
與三姑爺回府作客,三姑爺沒經過少爺準許就擅闖書房,少爺一怒之下就把姑爺
的右腳打斷,讓三姑爺整整醫了半年才治好。」
紅霞心有餘悸的回想着。
「還有某一年的過年,大小姐與大姑爺一同回府,大姑爺風流成性,老愛對
我們這些婢女毛手毛腳,有一天伸手就摸上了伺候少爺的婢女,這一幕剛好被少
爺瞧見,少爺就直接命人拿了柴刀砍斷大姑爺的一截小指,還告訴大姑爺,未來
再敢如此放肆,他見一次就剁一次手指。」
「沒想到裴少爺還會護短……」花醉睜大了眼。雖然他的報複是惡劣了一些,
不過願意爲下人出氣,似乎也沒有那麽惡劣。
聞言,紅霞稍稍一頓,接着道:「那個被大姑爺吃豆腐的婢女,隔天就被少
爺調去竈房,下令不準再接近少爺一步。」
「爲什麽?」
「少爺嫌她髒……」
「什麽?」花醉聽了,幾乎從床上跳起來。「這關那名婢女啥事?」
她收回之前那句話,裴胤祯真的是惡劣至極的大魔頭,就算她用盡畢生所知
的難聽字句,也無法形容他的壞。
「少爺就是這樣的性子,所以,我們都挺羨慕花姑娘,能讓少爺擔心得一晚
未眠。」
他隻不過是怕她跑了吧?花醉不滿的撇撇唇,最後忍不住好奇地問:「那你
們覺得表小姐下場又會如何?」
婢女們面面相觑。
「應該會被打斷手骨吧?」
「我覺得表小姐應該會挨上幾百鞭。」
「我想,以少爺的性子,應該是打斷手骨加上幾百下鞭子……」
她們叽叽喳喳的說着,仿佛這種話題很平常,就像是談論着要用什麽方法殺
一隻雞。
隻有花醉聽得目瞪口呆,傻愣愣的問道:「你們沒有眶我?」
而她得到的回答是一緻的,「沒有。」
就算傷口因爲挪動而開始滲出血絲來,就算背後有好幾名婢女拼命想要攔住
她,苦口婆心勸着她,花醉還是不顧一切的往西院的方向走。
就算她十分痛恨何繡欣,但一想到裴胤祯的心狠手辣,她還是忍不住渾身發
冷。
她并不是因爲矯情才想做什麽好人,而是她覺得他沒有必要将事情鬧得那麽
大。
現在婢女們都訛傳她在裴胤祯眼裏是特别的,因爲他親自看顧她一夜,又爲
她主動找上老夫人,要老夫人交出表小姐。
這種種的狀況,已經讓衆人明白花醉對于裴胤祯來說是十分特别的。
可是,這份「特别」對花醉而言卻是一種負擔。
惡霸少爺想要怎樣橫行霸道都沒關系,因爲那是他的本性,她其實無法可管。
可是,她不喜歡他個人的殘暴行爲與她扯上關系,更别是打着「要爲她報仇」
的名義報複。
她壓根不打算讨什麽公道,也不喜歡再去追究已發生的事究竟誰對誰錯。
因爲,那沒有意義。
花醉認爲,說來說去是她自己呆,想做壞事時便被逮個正着,證明了壞事不
可做,歹路不能走,因爲随時都可能遭天譴。
所以她已學乖了,知道壞事不能做得太光明正大,另外就是日後見到表小姐
何繡欣,在數十尺外就要轉頭避開,因爲表小姐根本就是另一個裴胤祯啊!
總之,裴大少想找人出氣,也别打着她的名義!
因爲,這樣下次被報複的還是隻有她,她可不想連連當箭靶,讓自己全身都
插滿暗箭。
于是她不顧身子的不适,連忙前去西院。
此時的西院裏,雍容華貴的老夫人已經被奴仆架住,拔尖聲音大喊。
「祯兒,你這是做什麽?欣兒可是你的表妹啊!而且她還是個未嫁的閨女,
若是你在她冰清玉潔的肌膚上留下疤痕,你要她以後如何嫁人?」老夫人氣急敗
壞的嚷道。
裴胤祯十分的嚣張坐在椅子上,一臉淡漠的喝着茶,連眼角都沒有挑,更别
說是拿正眼瞧老夫人。
「表哥,你爲什麽要這樣對待繡欣?繡欣做錯什麽了?」何繡欣現下的模樣
十分狼狽。
這樣的畫面非常眼熟,就像前不久春霏被強押在長凳上那般,隻是如今換成
了高高在上的表小姐,這讓周遭的奴仆都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裴胤祯放下茶杯,什麽話也沒說,接過侍衛手中的長鞭,在空中甩了幾下,
鞭子就像一條靈活的蛇般竄動。
下一刻——
「啊——」何繡欣痛得臉上的五官幾乎糾結在一塊,扯嗓大喊。「姑姑……
救我……救我……」
「欣兒!」老夫人想沖上前,但她無能爲力,雙臂都被奴仆們拉住,隻能眼
睜睜的看着何繡欣的背上留下鞭痕。
「這一鞭是讓你記得,以後沒有我的準許,不準你動我的人。」他狠狠往她
背上一抽。「這一鞭是讓你記得,府裏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可以動私刑!第三鞭
是要你牢牢記住自己的身份,裴府裏的一切你沒有資格管!」
他每一下的力道都是又狠又重,鞭子抽在何繡欣的背上,勾破了她那上好的
錦緞衣裳,鞭痕就像烙印般出現在她雪白的肌膚上。
那雪白的背就像白色的畫布染上了殷紅,但此刻的裴胤祯就像一頭嗜血的野
獸,想起花醉背上的傷,更令他失去理智。
除了老夫人之外,沒有人敢上前爲何繡欣求情,隻能别開頭不看這殘忍的畫
面。
那每一下的鞭子都在空中揮出令人膽寒的聲音,從遠處趕來的花醉也聽到了
鞭子的抽打聲。
「停停停!」花醉總算趕至西院,可是何繡欣已經疼得暈了過去。「夠了、
夠了,你再這樣打下去,她連半條命都沒了!」
裴胤祯一見到花醉,連忙收鞭,眸光落在她虛弱的身子上。
瞧她走路都還需要奴婢攙扶,卻還是忍着疼痛走到西院來,于是他的黑眸不
悅的掃向她身後的婢女們。
紅霞一行人被他一瞪,全都連忙跪下磕頭。「少爺饒命,少爺饒命……」
「夠了。」花醉擋在她們身前,一副非保護她們不可的模樣。「少爺,罷手
吧!」
「罷手?」他冷哼一聲,不悅的來到她面前。「你又想要插手我府裏的事?」
花醉咬咬唇,最後深吸一口氣,道:「我不是想插手,而是少爺的意思是想
替我讨回一個公道,那麽我求少爺這樣就夠了;若是因爲少爺想挾私報仇,我确
實是無法管也不會管,因爲這是少爺的家務事。」
聽了她這番話,裴胤祯不禁火冒三丈。
她的語氣好像是指責他,若要動私刑也别扯上她,一切都是他自己任性妄爲?
該死!
當他知道她身上的傷是何繡欣所爲,想也不想就爲這個臭丫頭出一口氣,可
是如今沒得到她的感謝,還被她指着鼻子說他足挾私報怨?
「既然是我的家務事,你就給本大少閃遠一點!」裴胤祯低吼一聲,伸手便
将她推開。
花醉沒想到他會動手推她,踉跄的退了幾步,原本就虛弱的她就這樣跌在地
上,雙手慌亂的撐着身子,同時也扯痛了她背後的傷處。
裴胤祯先是一震,但還是佯裝不在意的轉過身不再看她,但當他轉身時,背
後的婢女們全都紛紛喊出聲。
「花姑娘,你流血了!」
「啊,肯定是傷口又裂開了……」
婢女們連忙爬至花醉面前,想要扶她起來。
裴胤祯腳步一頓,耳裏聽着婢女們的驚呼,最後雙拳握緊,雙腳不聽腦子的
指示,轉身看向她。
見到她咬唇按着自己的肩膀,衣服确實染上了血迹,這一幕讓他咬緊了牙。
最後,他邁步向她走去。
以爲少爺又動怒,想要對花醉動手,紅霞忍不住上前擋住他。「少爺,花姑
娘身受重傷,禁不起……」
「滾開!」他長腳一踢,将紅霞踹往一旁。
衆目睽睽之下,隻見他彎下身子将花醉攔腰抱起,讓所有人看得瞠目結舌。
直到衆人反應過來,裴胤祯已抱着一名新進府的婢女離開西院,同時也提早
結束這次問罪。
奴婢們都想着,若不是花醉出現得早,想必表小姐今日不會僅是挨了數鞭昏
過去罷了。
第五章
對于裴胤祯那陰晴不定的性子,着實讓花醉像是處在忽冷忽熱的天氣中。
那天她被他親自抱回東院,以爲自己的好管閑事會引來他的震怒,一路上腦
子裏就已經開始想像自己等等會不會代替表小姐挨鞭子。
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心中做足了準備。
反正橫豎都得受罰,之前她命大死不了,裴胤祯應該會看在花府的面子上,
留一口氣給她。
不賜死,就是他給她最大的恩賜了。
可是,回去之後,她并沒有遭受懲罰。
把她抱回房裏之後,當房裏隻剩他們兩人時,裴胤祯又拿出涼膏,然後粗魯
的扒去她的衣裳,硬是逼她在床鋪上趴好,親自爲她上藥。
花醉深深覺得,裴家少爺真的是喜怒無常。
對她壞時,她會覺得這男人一點恻隐之心也沒有,老是不顧他人的感受一意
孤行。
可是,當他對她好時,她的心底又忍不住咕哝,他是不是吃錯藥了?怎會對
她這麽溫柔?
經過大半個月的休養,這段期間花醉也不敢惹事,就乖乖的在房裏好好療傷,
哪兒也沒有去。
裴胤祯也沒有再爲難她,依然霸道又冷漠,但比起以往的暴戾确實是收斂許
多。
裴府的下人們開始談論他們兩人的關系,對于她會不會已經被少爺收了房而
議論紛紛。
她聽了老想翻白眼,若不是紅霞爲她澄清,她隻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至于找她麻煩的表小姐,聽說一醒來之後便連忙收拾包袱離開裴府,連一刻
都不敢再待。
就這樣,裴府似乎又恢複以往的平靜。
養傷的這段日子,在大夫精湛的醫術下,花醉背上的傷痊愈得很快,結痂的
傷口有些已經剝落,長出粉嫩的新肉來。
不過,她覺得如此養尊處優的生活實在無趣。
以往在續香樓時,她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有時忙得連睡覺的時問都沒有。
哪像現在,她每天就是坐在窗邊打發時間,呆呆的望着窗外天空中輕飄的白
雲。
以前,她老是嚷着想要休息,或是狠狠睡上幾天,現在老天爺終于實現她的
願望,她卻閑得發慌。
沒事可做,她的骨頭都快生鏽了。
而且,接連好幾天她都沒有見到惡霸少爺,不知他近日在忙些什麽?
「少爺最近忙着處理商行的事,所以這幾天都在書房過夜。」紅霞端着甜湯
進屋,正好聽見她的咕哝,于是回答道。
「啊?」花醉回過神來,沒想到她竟然把心底的疑問問出口,一時之間讓她
覺得有些羞赧。
她這樣,好像是因爲思念才失神發呆……不不不,她怎麽會因爲幾天沒見就
想念他?她一定隻是許多天沒聽見他蠻橫的命令聲,才一時覺得有些不習慣。
「少爺現在也還在忙?」她接過紅霞送上的甜湯,仿佛不經意的問着。
紅霞朝她笑着說:「聽說商行最近發生了點小問題,少爺正忙着查帳。」
「花姑娘是因爲這幾天不見少爺,所以在想少爺了嗎?」
花醉聽了,差一點将口中的甜湯噴吐出來,嗆得臉色微紅,連忙咳了幾聲。
「才、才沒有。」她有些慌亂的解釋道:「我隻是不太習慣沒有吼叫聲的東
院。」
紅霞掩嘴輕笑。「那麽,要不要我去替姑娘探探消息,問問少爺何時會忙完。」
「不、不需要。」花醉急忙搖頭。「少爺忙碌也好,這樣我們就不必被少爺
找碴了。」
「在你眼中,我隻是個愛找下人碴的主子?」一道冷冷的聲音突然介入她們
之間。
紅霞回頭瞧見是裴胤祯,吓得像是青蛙般彈起身,接着連忙跪下。「少爺饒
命,奴婢和花姑娘不是這個意思……」
花醉頭皮一麻,沒想到自己在他被背後道長短,竟然被逮個正着,這下子她
可難自圓其說了。
「少爺,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她也從椅子上站起來,雖沒有跪下,但還
是朝他福身問安。「少爺,剛好紅霞端來木耳涼湯,要喝一碗嗎?降火氣,退肝
火。」
她甜美的對他一笑,想扯開話題的意思很明顯。
裴胤祯隻是冷冷瞪了她一眼,随意往一旁的椅子坐下。「還杵在那兒幹嘛?
連倒茶都不會了?」
紅霞趕緊自地上站起來,急急忙忙爲他斟茶。
花醉則是谄媚的上前,伸出小手便是巴結的朝他的肩膀揉揉捏捏。「少爺,
你這幾天肯定累壞了,花醉來替你捏捏。」
裴胤祯喝着茶,肩上傳來她輕軟的力道,使得他原本不悅的心情化解開來,
就連疲勞也似乎在她抓抓捏捏之下慢慢消失。
「好了,少在那兒假好心。」他揮開她的小手,轉頭望着她的小臉。
這幾天雖沒見到她,不過經由侍衛的禀報,聽說她作息十分正常,隻是老愛
看着窗外發呆,聽說有時一望就是一整個下午。
今日他終于結束商行的事,總算可以回來瞧她,沒想到一走進來就聽見她在
背後說他壞話,難道在她的心裏,他就是隻是個愛找碴的男人?
「哪有,我這是發自内心。」花醉可以說是狗腿至極,連忙陪笑。「還有,
我一直忘記向少爺道謝,謝謝少爺爲我讨回公道……」
「誰是爲你?」裴胤祯硬是朝她啐了一聲。「我隻是想讓何繡欣明白誰才是
裴府的主子,你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
她眨了眨眼,但還是嘴甜地道:「不管如何,我還是得謝謝少爺大發慈悲,
讓我可以安安靜靜的養傷。」
「你是說,本少爺現在打擾到你了?」他挑眉問,怒意浮現在臉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唔,今天裴少爺的心情好像不怎麽好,怎麽她說一
句,他就打她一記回馬槍啊?
「那算了。」裴胤祯嗤哼一聲,自椅子上站起。「難得本少爺今天心情好,
想帶一個奴婢到茶樓喝茶看戲,看來我還是别打擾你靜養。」
喝茶?看戲?花醉一聽,雙眼睜得極大。
「不打擾、不打擾,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興奮的在他身邊打轉。
「少爺,求求你帶我一同出門。」
「我爲什麽要帶你出門?」他挑眉,瞧着她情不自禁拉着他的袖子,但他并
沒有揮開她的小手。
「因爲……因爲……」花醉咬咬唇,接着笑得谄媚,「因爲我是少爺的貼身
婢女,所以要與少爺形影不離啊!」
這種爛理由也說得出口?裴胤祯半斂着黑眸,不過嘴角卻偷偷揚起。「形影
不離是嗎?」
她用力點頭。
「那我隻好勉強帶一個醜丫頭出門了。」他高傲的擡起俊容,然後大步往門
外走去。
雖然被他嫌棄長得醜,但是一聽到可以出門走走,花醉還是笑得眼兒如彎月。
至于被晾在一旁的紅霞則是呆呆望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好一會兒後才跌坐在
椅子上。
平時少爺總嫌女人礙事,出門根本不會帶着婢女同行,這下卻破了他自己的
例……
可見花姑娘對少爺來說一定是極爲特别的!
花醉就像一隻悶壞的鳥兒終于能自在的在天空中飛翔。
盡管是坐在馬車裏,但她還是很開心,掀開布簾,就算隻是望着人來人往的
街頭也讓她笑容滿滿。
裴胤祯見坐在對面的她像麻雀般動來動去,倒也沒有出聲喝止,反而靜靜的
望着她那張因興奮而紅撲撲的小臉。
從自第一次見到她至今,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的時間似乎愈來愈長。
她明明不是個傾國傾城的姑娘,最多隻算是清秀,但那雙大眼總是亮熠熠的,
确實是吸引人。
還有,她有一張逢人就笑的臉,不管是和誰說話,她總是盈滿笑容。
他之前不懂,到底有什麽事讓花醉每天都這麽開心,經過相處之後,他才發
現其實她是個怪女人。
她開心時會大笑,不高興時則是幹笑,當覺得無奈時還會傻笑,仿佛每天都
有讓她笑不完的事。
記得她曾對他說,這叫作平易近人,不像他,老是闆着一張臉,活像是讨債
的。
這時,花醉注意到他的目光,于是不解的回望着他。「少爺,我臉上有什麽
東西嗎?讓你這樣一直瞧着我?」
「我是瞧你……」裴胤祯頓了一下,最後佯裝冷漠地道:「你怎麽長得這麽
醜。」
她先是一愣,反應竟然不是他預料中的生氣或是癟嘴,反而噗哧笑了一聲。
「還好我長得不美。」
這下,反倒是他愣住了。
「長得太美的女人總是紅顔禍水,好在我生得普普通通,才不會爲少爺帶來
橫禍。」花醉笑嘻嘻的說着。
「你一向是這麽看待自己的嗎?」裴胤祯挑眉問。
她不以爲然的側着頭,朝他笑道:「人生短短數十年載,若是整日愁眉苦臉,
爲了平凡的面貌怨天怨地,那我甯可天天對着鏡子說,其實我長得很有福氣,可
以爲小姐或裴少爺招福。」
聽着她大言不慚的褒獎自己,他雖然不予置評,但還是仔仔細細瞧着她的五
官。
眉彎彎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圓圓的,再配上一張菱唇,确實還滿讨人喜歡
的。
至少,他不讨厭。
而她的小臉上總是幹幹淨淨,從不抹上厚厚的水粉,頂多是爲了看起來氣色
好些,會點上少許胭脂。
當他們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聊着,馬車突然震了一下,花醉來不及坐穩,嬌小
的身子就這樣往前方撲去。
「啊!」她驚呼一聲,雙手在空中劃了一下,企圖攀住些什麽好穩住身子。
裴胤祯難得大發慈悲的伸出手,往她腰上一攔,之後便收起胳臂,将她整個
人收攏在懷裏。
花醉被震得頭昏眼花,雙唇感到一陣冰涼,且貼着某個柔軟的東西,像是他
的……
唇?
睜開眼,就見到他的俊容靠得極近,眼中盡是他放大的黑眸。
他的黑眸深不見底,如同夜晚的星星般熠熠閃耀,她還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
吸。
雙手撐在他的雙肩上,她想迅速離他遠些,可是扣在她的腰際的大掌卻更爲
收攏,将兩人拉得更近,彼此間隻剩下流轉的呼吸。
時間似乎是停止的,她身上所散發的馨香如同勾人的魑魅,觸動了他心底最
柔軟的部分。
裴胤祯不是沒有碰過女人,隻是女人對他而言都隻是用來發洩欲望,他更是
從不曾親吻那些侍寝女人的嘴。
可是他沒有想到,吻上花醉的唇後,他再也不想放開她了。
于是,心底的弦被勾動之後,欲望便像以排山倒海之勢洶湧的擾動着他的心。
他扣住她的身子,接着不由自主的探出舌尖,直接以蠻力的撬開她倔強的小
嘴。
這是花醉第一次與人親吻,嘴裏感受到那濕濕滑滑的觸感,讓她全身發顫。
下一刻讓她更震驚的是,他的舌尖竟然在她的嘴裏不斷翻攪着。
她一時之間回不了神,隻是睜着一雙圓瞪的大眼,屏氣凝神的望着他。
裴胤祯同樣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強勢的以唇舌占有她柔軟的唇,舌尖靈活
的與她的小舌勾弄着。
花醉在他懷裏就像個布娃娃,無法動彈,隻能乖乖的接受他的給予。
舌與舌之間的勾纏,讓她全身的力氣仿佛被他吸走,隻能呆愣的望着他炯炯
有神卻又帶着邪魅的黑眸。
他的吻就像他的性子,蠻橫且霸道,撷取嬌唇的甜美,她口中喂進的是他充
滿男人氣息的津液。
這般的挑逗讓花醉感覺到氣息開始紊亂,身子就像被下了咒般化爲一攤泥,
無力的身子隻能癱軟在他的懷裏。
裴胤祯喜歡她的唇與舌,軟軟的,嘗的時候似乎帶着一絲甜味,正合他的胃
口。
當兩人吻得難分難舍,馬車忽地停下。
「少爺,茶樓到了。」車夫隔着布簾喊道。
這一聲,把花醉喊醒了,在裴胤祯的懷裏掙紮着。
「放、放開我……」她的小臉紅撲撲的,就像映照着一抹紅霞。
裴胤祯唇畔勾着邪笑,雙手離開她的腰際,望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樣。
沒想到平時鎮靜的她,也會有這般驚慌失措的時候,他的黑眸饒富興味的盯
着她瞧。
花醉咬咬被吻得又紅又腫的雙唇,避開他那邪魅的打量,生怕他又做出什麽
不合宜的動作,于是急忙掀開布簾走下馬車。
裴胤祯暗自舔舔薄唇,沒想到她的唇竟是如此柔軟甜美,讓他想一嘗再嘗。
花醉坐在桌前,雖然一邊吃着茶點,一邊看着台上的戲伶與小旦唱着戲,卻
顯得有些不專心。
她咬着水晶餃子,軟嫩的口感令她忍不住想起裴胤祯的唇與舌。
回想起兩人剛剛親吻時的感覺,他軟滑的舌尖鑽入了她的口中……
想到這裏,小臉像是轟地被一把火燒過,花醉雙手捂着臉頰,覺得唇邊似乎
還殘留他的味道以及溫熱。
裴胤祯爲什麽要吻她呢?
他不是很讨厭她嗎?她的眼角忍不住瞟向一旁的男人,卻發現他正一瞬也不
瞬的望着前方的戲台,心情似乎不受那一吻影響。
隻有她,一顆心如同擂鼓般怦怦跳。
她到底怎麽了?花醉紅着小臉深吸呼一口氣,怎知口中的餃皮忽然迅速滑向
喉嚨,嗆得她直咳嗽。
裴胤祯見她嗆着,先是攏起眉,接着伸手爲她拍背,并拿起茶喂她喝。
她慌亂的喝了幾口茶,直到餃皮順利吞下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他眯眸望着她的小臉,勾起薄唇淡笑着問。
「我……」她欲開口,最後還是咬咬唇把話吞回去。「沒、沒有……」
見她紅着小臉避開他的目光,骨子裏的邪惡讓他想對她使壞。「難不成是因
爲我剛剛吻你,你還意猶未盡的回想着,才會如此失神?」
「才、才沒有!」花醉大聲的反駁,接着低下頭不敢望向他熾熱的黑眸。
「總之……這件事就别再提了,就當作是意外……」
裴胤祯挑眉,臉上有些不悅。
女人一見到他不是急忙想巴結,送上門來,隻有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想
當成是件意外?
她的眼裏到底有沒有他的存在?他裴胤祯這輩子還沒有遇上過如此忽略他的
女人!
當他不滿的想開口時,一旁突然傳來一名大漢的吼聲。
「賤蹄子,老子是瞧你還有幾分姿色,不是說好我讓你吃一頓飯,你就要上
去陪陪我爽快一下,怎麽,吃完就想賴賬了?」大漢滿口粗鄙的話,不顧旁人的
側目,硬是抓着身邊嬌瘦的姑娘。
那名姑娘确實是長得頗具姿色,隻是臉上和身上滿是髒污,看起來就像個叫
化子。
「我……我可以替大爺您做任何事,但我不是……不是賣身的……」姑娘咬
咬唇道。「要不,飯錢先欠着,我若掙到錢,肯定還你……」
「現在就用你的身子還!」大漢拽着她的手就想往二樓走。「小二,替我準
備一間房,大爺我現在就想爽快爽快!」
裴胤祯的目光隻是稍微掃視了一下,接着又回到花醉的身上。
見她的注意力全被那兩人吸引住,他忍不住攏起眉。這妮子該不會又想多管
閑事了吧?
果不其然,他才剛這麽想,花醉已站起身,卷起袖子就往一樓走去。
裴胤祯來不及拉住她,瞧着她飛也似的往前走,讓他忍不住翻了下白眼。
「洛宵。」不得已,他隻好喚了聲。
「在。」李洛宵恭敬的上前。
「看着她。」裴胤祯冷聲吩咐,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不準讓任何男人碰着
她一根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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