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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色武系列09彩虹劍【情色版】原著:東方玉 改編:花間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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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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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13 21:25
標題:
花間色武系列09彩虹劍【情色版】原著:東方玉 改編:花間浪子
【第一章】 風雷之爭
巢湖邊上的白石山,山不甚高,卻極峻峭,尤其北首,面臨湖水,崖壁百尺,陡削天成。山頂怪石如立,十數老松,圍繞著一片不太大的平地,青草如茵,登山遊客,可以在這裏歇足,或坐或臥,仰觀白雲舒卷,俯瞰碧湖煙波,詢足使人俗慮頓滌,呼吸清新。
這是某一天的夜晚,初更時分,一彎蛾眉新月,斜掛在古幹拿雲的松樹梢頭,月光淡而無力。這時正有一條人影,從山下起落如飛,登上山顛。此人身穿青布長衫、濃眉、朗目,年約四句,生得極爲軒昂,他登上山頂,兩道目光就朝四周掃掠了一轉,似在尋找什麽?但當他看清孤峰寂寂,不見人影,不期而然仰首望了一眼星斗,心中好像在說:「這時候該是初更了。」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深沈的聲音傳了過來:「鳳舞大俠來得很準時。」被稱爲「鳳舞大俠」的青衫人微微一怔,循聲看去,只見從一方巨石後面緩步走出一個人來。這人身材瘦高,臉如淡金,穿著一身黑衣,舉止之間,使人有詭異之感。
青衫人心頭暗暗攢了下眉,抱拳道:「在下正是鳳舞天成,閣下大概就是邀約在下前來的令狐楚令狐大俠了?」原來他就是名滿大江南北的青衫客鳳舞天成。這就是了,他老人家就住在白石山附近的金牛村。
「正是,正是。」令狐楚(黑衣人)大笑道:「不過,兄弟並不是什麽大俠,大俠的稱呼,實在愧不敢當。」他雖在大笑,但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一點笑的表情,雙目只有在黑夜之中,閃著炯炯神光。
鳳舞天成道:「老哥邀約在下,到此相晤,不知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令狐楚依然深沈的道:「兄弟奉邀鳳舞大俠,只想請教鳳舞大俠一件事……」他故意拖長語氣,沒往下說。
鳳舞天成道:「老哥請說,在下知無不言。」
令狐楚深沈一笑道:「兄弟數年前聽江湖傳說,鳳舞大俠和離火大俠(淮南大俠離火雲峰)在皖山一處石窟中,無意得到了一冊風雷門的武功秘笈,二位各人分得了「旋風掌」、「雷火指」兩種絕藝,不知可有其事?」
鳳舞天成心中暗暗覺得奇怪,此事除了自己和義兄離火雲峰之外,連妻子都不知道,他說聽江湖傳言,自然不足爲信,但他如何知道的呢?一面含笑道:「老哥這是聽誰說的?」
令狐楚道:「聽誰說的,這似乎並不重要,鳳舞大俠能否告訴兄弟,是否確有其事?」他深沈一笑,接著道:「鳳舞大俠是信人,只要說一句並無其事,只是江湖上人空穴來風,捕風捉影之言,兄弟立時就告退,決不敢再讀清神,鳳舞大俠名滿大江南北,當然不會對兄弟撒謊的了。」」
青衫客鳳舞天成當然不肯撒謊,微笑道:「如果確有其事,老哥又待如何呢?」
令狐楚眼睛一亮,豁然笑道:「鳳舞大俠放心,兄弟可不是覬覦秘笈而來,在鳳舞大俠面前,兄弟也不敢妄存此心,只是兄弟一生酷愛武功,在武林中九大門派,和十三異派的功夫,兄弟差不多全都見識過了。只有昔年久已無聞的風雷門武功,和域外密宗神功聞名已久,未曾見識過,兄弟本來行將前往西域,一究密宗種功,但聽到鳳舞大俠和離火大俠得到了風雷門的絕藝,心之所好,故而特地邀約鳳舞大俠一晤,並想見識一下鳳舞大俠所得的「旋風掌」,鳳舞大俠總不至於使兄弟失望吧?」
鳳舞天成心中暗道:「此人好大的口氣,九大門派和十三異派的功夫,他都見識過了。照說他令狐楚三字,不是名不見經傳之輩,但自己卻偏偏從未聽人說過!哦,他居然連自己分得的「旋風掌」,都打聽清楚了!人家既然說得這麽清楚,自己自然不好推倭。」
心念轉動,不覺目注令狐楚,緩緩的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者,老哥既然已經提出來了,在下也毋須隱瞞,在下分得的確是「旋風掌」,但因年代久遠,咱們所發現的只是殘缺不全的手抄本,缺少嫡傳心法,練習困難,在下能領悟的實在不多,因此就擱了下來,並未再練,只怕要使老哥失望了。」
「這是鳳舞大俠客氣了。」令狐楚詭笑道:「兄弟只是好奇,鳳舞大俠露上一招半式,讓兄弟開開眼界就夠了。」
鳳舞天成道:「在下已經坦誠相告,老哥何以不肯見信?」
令狐楚大笑道:「鳳舞大俠此話有誰能信?」
鳳舞天成道:「老哥不肯見信,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在下無可奉告,那就少陪了。」一話聲一落,略一抱拳,轉身欲走。
令狐楚突然冷喝一聲道:「站住。」這句話,口氣相當不善。
鳳舞天成聽得不覺微有怒意,轉身道:「閣下還有什麽見教?」
令狐楚深沈一笑道:「兄弟好不容易找到鳳舞大俠,鳳舞大俠豈可輕易言去?」
鳳舞天成道:「老哥意欲何爲?」
令狐楚道:「鳳舞大俠成名多年,盛名決非虛致,一身所學,自然不弱,但以兄弟想來,鳳舞大使一身武功之中,最厲害的功夫,當以費時五載,苦練而來的「旋風掌」了。」
鳳舞天成道:「老哥這是什麽意恩?」
「沒有什麽。」令狐楚雙目之中,流露出詭異之色,說道:「兄弟之意,總覺得鳳舞大俠既然深藏不露,不肯施展絕學,但一個人若是到了生死關頭,自然非把壓箱子的本領施展出來不可了。」
鳳舞天成濃眉微剔,雙目之中迸射出兩道懾人的精芒,沈聲在:「老哥莫非想和在下動手麽?」
令狐楚嘿然笑道:「讀書人和練武的人,雖然文武殊途,但有一個通病,卻是十分相似。」鳳舞天成只「哦」了一聲,沒有開口。
令狐楚續道:「讀書人寫文章,本是拿手傑作,但非通不可,沒有人逼他,是寫不出好文章的。練武的人也是如此,身懷絕藝,偏偏深藏不露,也是非通不可,沒有人逼他,是不肯出手的,因此兄弟爲了滿足好奇,只好抛磚引玉,逼你鳳舞大俠一逼了。」話聲出口,左手揮手一掌,迎面劈來。
江湖上有一句行話,叫做:「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令狐楚這一掌只是隨手拍出,便覺勁氣如潮,應掌而生,直逼過來。
鳳舞天成心中暗道:「此人身手果然不弱。」一面冷笑道:「老哥一定能把在下逼出來麽?」身子突的一轉,左手斜拍出去,他這身子一轉,正好避開對方掌勢,左手斜拍,也只是把逼近身側的掌勁推出,故而算不得還擊。
青衫客鳳舞天成俠名久著,豈肯隨便和人動手?令狐楚左手這一掌,只不過是試探性質,此時眼看鳳舞天成只轉過身,避開自己掌勢,不肯還擊,口中嘿然笑道:「所以兄弟口中說的還算謙虛……」但人已隨著鳳舞天成轉了過來,騰身一躍雙足懸空,右手一招「五丁開山」,直劈鳳舞天成左肩。他這一掌才使右手,可見才是真正出手,掌勢由上劈落,勢如巨斧開山,力逾千斤。
鳳舞天成不禁心中有氣,自己和他無怨無仇,他居然在第二招上,就全力撲攻,當下濃眉微蹩,冷聲道:「令狐老哥這又何必?」說來從容,人卻斜退一步,讓開三尺,左手來了一招「天王托塔」,暗中運集內勁,朝對方劈來的掌式迎會。
一個下劈,一個上迎,說來較慢,其實雙方勢道之快,何殊電光石火,但聽蓬然一聲,雙掌接實,兩人身前激起一陣飛卷的旋風。令狐楚大笑一聲,身子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飄落地上,身形一旋,倏然欺來,沈聲道:「鳳舞大俠,再接兄弟幾招。」話聲出口,雙掌連環劈擊出手,掌影重疊,瞬息之間,連續拍出一十三掌。
此人功力,果然是非同小可,這一輪急攻,掌挾輕嘯,刀如狂風驟雨,幾乎使人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鳳舞天成原以爲自己硬接他一掌,至少可使對方知難而退,但接下一掌之後,才發現自己兩人,竟然功力悉敵,心中不禁暗暗一凜:「此人究竟是何來歷,一身功力,如此高強,豈會是江湖無名之輩?」就在他這一沈思之際,令狐楚業已發動攻勢,來勢如驚濤駭浪,兇猛無比。
鳳舞天成心知今晚遇上勁敵,對方既然找上自己,只怕無法善了,心念一動,立即一提丹田真氣,身子離地數寸,向後飛退數步,但也只讓開了對方三掌,沈笑道:「老哥一定要和在下見個真章麽?」
令狐楚道:「不錯。」第四掌隨著劈來。
鳳舞天成道:「好。」「好」字出口,力貫雙掌,揮手反擊,側身進招,左手封拆對方掌勢,右手連發八掌,想以迅快無比的迫攻之勢,看看對方閃避封架的身法,和武功路數。鳳舞天成一隻左手,就封拆了對方十掌。令狐楚腳下連連移動也把鳳舞天成反擊的八招,完全讓避開去。鳳舞天成八掌,依然無法看出對方武功路數,心中正在猶豫,自己是否應該再次出手?
令狐楚大笑一聲道:「鳳舞大俠身手不凡,兄弟今晚倒是找對了人。」此人雖在大笑,但臉上依然冷峻如故,一無表情。
鳳舞天成看在眼裏,心頭突然一動,暗道:「此人莫非戴了面具?」但是他何以要掩去本來面目呢?不覺心生疑念,沒有開口。
令狐楚看他沒有作聲,接著道:「鳳舞大俠怎不進招了?」
鳳舞天成目光直注,沈喝道:「朋友究是何人?」
令狐楚道:「兄弟令狐楚,方才不是已經奉告了麽?」
鳳舞天成道:「老哥這是真面目麽?」
「嘿,嘿。」令狐深沈一笑道:「鳳舞大俠好像對兄弟起了疑心?兄弟行不改名,坐不更姓,令狐楚只是江湖上一個小腳色而已,難道還會有人冒名頂替不成?」
鳳舞天成突然朗笑一聲道:「老哥既然不肯說,在下自信也能捍各了,琿。」說到這裏,雙眉一皺,凜然叫然:「朋友,小心了。」右手擡處,他一掌,直擊過去。這一掌乃是他凝聚功力,蓄勢而發的一記劈空掌,一股強勁而絕倫的掌風,淩空撞去,威勢十分淩厲。
令狐楚大笑道:「看來現在是鳳舞大俠在逼兄弟了。」雙手當胸直豎,雙臂半彎,朝左推出。鳳舞天成這一記「劈空掌」,差不多凝聚了七八成功力,志在試探對方究竟有多大功夫?因爲劈空掌隔空傷人,全憑本身功力而發,有一分修爲,才能發一分力道,絲毫也假借不得,正是試探對手功力的最好方法。
兩人掌力很快就接觸上了。在鳳舞天成的本意想來,這一記「劈空掌」,對方縱能接得下去,至少也要被自己震退一、二步,哪知雙方掌力一合,突覺自己直劈過去的掌力,忽然被一股極陰柔的暗勁化解,微感反彈之力,就立被消解幹無形。心頭不覺大爲震動,暗道:「此人莫非是長白一派?」念頭一轉之際,左手擡處,驕指若戟,閃電朝令狐楚「玄機穴」上點去。這回他出手不再客氣,指風出手,嘶然有聲,宛若離弦之箭,夾著輕嘯,激射過去。
令狐楚不慌不忙,右手衣袖向上揚起,有如一道簾幕,護住前胸。鳳舞天成點去的一指,果然又被他衣袖揮出的一股陰柔力道,化解開去。令狐楚不待鳳舞天成出手,陰聲道:「鳳舞大俠已經連攻兩招,這第三招,該由兄弟出手了吧v」
鳳舞天成道:「老哥只管請。」令狐楚目注對方,猛地吐氣出聲,左手由下而上,手掌翻起,朝前拍了出來。他這一記手勢,說他拍出,不如說是朝上擡手來得恰當,也極似打練子鏢的手法,尤其是在擡手之際,吐氣開聲,好像十分威猛,但掌風出手,卻又並不兇猛,只是一股輕柔的和風。
鳳舞天成一掌、一指,俱爲他陰柔內勁所化解,已經猜想到對方極可能是關外長白派的人。長白一派,很少到關內走動,武功更尚奇詭,練的是陰勁功夫。一時自然不敢大意,身形凝土,氣聚丹田,雙手緩緩提胸,直待對方那股輕柔和風快到身前,才雙掌疾發,往前推去。
但聽一陣狂嘯,兩人身前旋風飛卷,兩股不同的勁力同時化解開去。不,就在雙方掌風交接之際,令狐楚右手從側面閃電般拍出一掌,朝鳳舞天成左肋悄無聲息的襲來。鳳舞天成雙掌平胸推出,肋下自然成了空門,此時兩股強而堅的掌力,隨著旋風狂嘯,兩相抵消之際,突覺另一股陰柔勁力,襲到了左肋,心頭不免大吃一驚,急忙身形斜退,揮手一掌,斜拍出去,才算避開。
這下可真把青衫客鳳舞天成激怒了,雙目精芒電射,洪笑一聲道:「在下和令狐老哥無怨無仇,你這般出手偷襲,不嫌太過份了麽?」
令狐楚嘿然道:「兵不厭詐,動手過招,志在克敵,豈能說是兄弟偷襲呢?」
鳳舞天成怒哼一聲道:「好,你老哥敢不敢接鳳舞某這一招?」雙肩一晃,人已直欺過去,右手擡處,一招「獨劈華山」,朝對方當頭劈去。
令狐楚大笑道:「兄弟哪有不敢之理?」潛運功力,同樣右臂一擡,舉掌硬接。但聽「啪」的一聲,雙掌交擊,功力悉敵,這一掌兩人都有了一爭高下之心,誰也不肯先撤手。
令狐楚陰森的道:「鳳舞大俠,咱們還有左手,也別空著。」喊聲中左手疾出一掌,當胸印來。
鳳舞天成怒哼道:「很好。」同樣左手一招,朝前迎出。
兩人四掌交接,各自運起功力,逐漸加重掌上的力道,雙方繮持原處,半晌未曾移動,顯然兩人功力悉敵,誰也無法勝得了誰。就在此時,離兩人不遠的一方大石後面,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一條高大人影。這人敢情已經隱伏很久了,舉動顯得鬼祟詭異,頭臉蒙著一方黑布,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有一雙熠熠如星的眼神,在兩個布孔中射出陰毒而得意的光芒。
高大人影悄悄的朝兩人逼近,不,他輕悄無聲的掩到鳳舞天成的身後,相距還有八尺來遠,就停住了步,左手緩緩舉起,覰准鳳舞天成後心,振腕就是一指,點了過去。鳳舞天成和令狐楚正在比拼上乘內力,自然無暇兼顧身後有人施襲,直到這一縷指風快要及身,他才驚然警覺。一時來不及閃避,百忙之中,功運背脊,硬行扭轉了半個身軀,但聽「撲」的一聲,指風擊在右腳骨上,全身如遭雷擊,功力幾乎悉被震散。心頭又驚又駭,暗道:「會是雷……」
左手隨著往後揮去,他左手堪堪揮出,一個人已經應指飛起,朝百大懸崖外直摔出去,但他在中指之後,左手往後這一揮,卻是他五年來悉力以赴,勤修苦練的風雷門絕藝「旋風掌」。高大黑影點出一指之後,急急往後掠退。
令狐楚不知就裏,眼看鳳舞天成飛摔出去,依然站在原地,口沖發出一聲陰森的笑聲,說道:「可惜兄弟還是沒有見識到「旋風掌」……」話聲未落,突覺一股勁急掌風,起自身後,這股掌力竟然帶著強猛的旋轉力道,正朝自己湧卷過來,要待閃避,已是不及,但覺勁風愈卷愈急,把自己一個人緊緊裹住,任你武功再高,也無法施展。這一陣旋風,掃地而來,呼嘯而去,歸向崖外,令狐楚隨著這陣旋風刮過,失去了蹤影。
山頂上只剩下那個高大黑影站在原處,低嘿了聲:「旋風掌果然厲害。」
※※※※※
深夜,金牛村的人,全已入了夢鄉。古老的農村嘛,作興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此刻二更已過,在鄉人的感覺上,這時候已經是半夜裏了,鄉村風俗淳樸,從沒有深夜不歸的人。
金牛村有一條小河,把村子劃分爲南北兩岸。在南岸一個小河灣的邊上,圍著一排土垣,三間瓦屋,那正是俠名滿大江南北的青衫客鳳舞天成的家了。青衫客鳳舞天成在江湖上雖然是盛名久著,但他家裏,可是十分樸素,人口簡單,三十畝薄田,適足糊口。
今晚夜雖然深了,鳳舞家院子裏還透出熒熒燭火,鳳舞大娘一手拉著花錠,一手搖著紡車,正在紡花。丈夫沒有回來,閑著也是閑著,她是個持家勤儉的人。老仆鳳舞義獨自坐在門口的角落上,抽著旱煙,主人出去還沒回來,主母還在紡花,他自然也要守著。其實鳳舞大娘不知多少次要鳳舞義先去睡,鳳舞義兀自不肯,他寧願坐在角落上抽煙,打瞌睡。
說起鳳舞義,可也不簡單,當年老主人在金陵開設鏢局的時候,他跟隨老主人走遍南七北六,手中一口單刀,一簡袖箭,也著實出過風頭。如今年紀老了,背也彎了,但你若是和識起當年闖關東、走關西的事來,他會口沫橫飛,精神極好。現在快接近三更了,門外老遠傳來一陣犬吠的聲音。
鳳舞義快七十歲的人了,耳中依然十分敏銳,儘管嘴唇搭著旱煙管,正在打噸,儘管犬吠的聲音,還遠著哩,他卻霍然警覺過來,擡頭道:「是大爺回來了。」鳳舞大娘紡棉花的人,心可念著丈夫,聽到鳳舞義的話,也不覺停住了手。犬吠的聲音,忽然停住,鳳舞義江湖跑多了,已然聽出有異,猛地站了起來。
狗見到生人才會叫,既然叫了,決不會突然停住,鳳舞大娘看的有些奇怪,忍不住道:「老管家,你怎麽了?」
鳳舞義神情一鬆,笑了笑道:「沒什麽,老奴在聽狗叫的聲音,好像突然不叫了。」
鳳舞大娘也笑了,說道:「一犬吠影,百犬吠聲,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正因一犬吠影,怎會忽然沒了聲音?」鳳舞義就因想到了這一點,才凝神聆聽的,他沒說出口來,拿著旱煙管,吸了口煙,煙斗的火早就熄了,他橫著煙管,輕輕在手掌上敲了一下,磕去煙灰,正待裝煙,突然目光一擡,沈喝道:「門外是什麽人?」
「砰」,兩扇木門被人踢開了,像一陣旋風,掠進來三個手持鋼刀的蒙面黑衣大漢。鳳舞義本來彎著的腰,忽然挺了起來,手中旱煙管當胸一橫,雙目灼灼掃過三人,攔在鳳舞大娘前面,沈聲道:「三位是哪一條道上的朋友,深更半夜,闖到這裏來,想幹什麽?」三個黑衣漢子闖進屋來之後,左二右一,只是盯著鳳舞義,沒有作聲。
門口又出現了一個同樣黑衣蒙面的漢子,所不同的他手上並沒握著刀,這時略一抱拳,陰惻惻說道:「老管家不用慌張,咱們只想問一聲,這裏可是青衫客鳳舞大俠的府上麽?」
「笑話,老漢當年走南闖北,跑遍南七北六,朋友這點陣仗,老漢還用得著慌張?」鳳舞義口中說著,心裏可起了疙瘩,對方明知這裏是鳳舞大爺的家,還敢闖進來,分明來者不善,一面沈著臉道:「沒錯,朋友找上鳳舞家,有什麽見教?」
爲首黑衣漢子道:「鳳舞大俠不在家麽?」
鳳舞義道:「大爺在不在都是一樣,有什麽話,和老漢說就是了。,爲首黑衣漢子沈笑道:「這麽說,鳳舞大俠當真不在了?」
鳳舞大娘早已退到有首房門口,她雖然還算鎮定,但也變了臉色。婦道人家咯,不會武功,遇上這樣的陣仗,自然難免膽怯。鳳舞義兩道花白濃眉,掀了一下,沈聲道:「朋友究竟有什麽事?」
「沒什麽。」爲首黑衣漢子目光左右轉動了一下,輕鬆的道:「咱們只想在這屋子裏瞧瞧。」
鳳舞義聽得大怒,喝道:「你們既知這裏是鳳舞大爺的家,還敢如此肆無忌憚?」
爲首漢子輕笑道:「老管家哪來這大的火氣,咱們只是瞧瞧,決不傷人,老管家最好讓開一點。」
鳳舞義雙目之中,幾乎要冒出火來,手中旱煙管一掂,沈聲一笑道:「那要看老漢的這個夥計答不答應了?」
爲首黑衣漢子低「哦」一聲道:「在下倒是忘了老管家也是會家子,那好辦。」話聲甫出,右手食中二指一驕,朝鳳舞義肩頭點來。
鳳舞義沈嘿一聲道:「來得好。」
左手化掌護胸,腳下後退半步,右手旱煙管順勢地一記「朱筆點額」,迎面敲去。你別看他上了年紀,出手功架可不含糊,居然以攻還攻,寶刀未老。
爲首黑衣漢子一擊不中,身形一偏,避過鳳舞義一記旱煙管,隨口嘿然道:「老管家果然有一手。」右手一圈,依然驕指如前,朝鳳舞義右手脈門點來。
鳳舞義看得大怒,沈喝道:「老漢豈止一手?」當胸左手,突然伸開五指,勾曲似爪,左足隨著搶進,施展「大力鷹爪功」,朝對方當胸抓去。爲首黑衣人似是沒料到一個老蒼頭竟有這般船功力,急忙後退一步,雙手連發三招辣招,才把鳳舞義逼退了一步。
鳳舞義年歲大了,火氣卻是不小,他被對方逼退一來,竟然拼上了老命,一退即進,左手施展「鷹爪功」,右手一支旱煙管,連環出手,一連攻了五招,尤其他那支旱煙管,當作點穴撅用,每一記都指向爲首黑衣漢子的要害。
爲首黑衣人空手和他搏鬥,竟自占不了使宜,他似是不欲戀戰,突然手法一變,雙手忽指忽掌,亦拿亦拍,疾攻而上,一時指影繽紛,掌勢如刀,變化繁複,滲雜了各種家數,當真淩厲無匹。鳳舞義究竟上了年紀,一時接應不暇,但覺左臂一麻,再待封解,已是不及,身上連中三指,旱煙管跌落地上,人也隨著撲倒下去。
鳳舞大娘吃驚的道:「你把老管家怎麽了?」
爲首黑衣人陰森一笑道:「大娘放心,老管家只是被在下點了穴道而已。」隨著話聲,朝鳳舞大娘走了過來。
鳳舞大娘畏縮的退到房門口,望著黑衣人道:「你要做什麽?」
爲首黑衣人道:「在下說過要在屋子裏瞧瞧。」
鳳舞大娘忽然間似乎堅強了許多,身子擋著房門,凜然道:「你們要什麽東西,只管拿去,別驚醒了房裏睡著的孩子。」天底下只有母親,在孩子危急的時候,才會表示出這種大無畏的精神來。
爲首黑衣人道:「大娘但請放心,在下說過決不傷人……」隨手一指,點了過來,鳳舞大娘避無可避,自然應指倒地。爲首黑衣人得意一笑,回身走到門前,舉手輕輕擊了一掌。
擊掌,自然是暗號無疑。他掌聲甫落,果然從大門前像幽靈般的閃進一個高大的人影,此人臉上同樣蒙著一方黑布,身法快捷輕靈,而且似乎對鳳舞家的情形極爲熟悉,一下就問進了東廂房,那正是青衫客平日讀書和練功的所在,就是鳳舞大娘輕易都不進去的。
高大黑影進來之後,爲首黑衣人朝三個持刀漢子揮了揮手,三個持刀漢子立即退出屋去,迅快在屋前散開。客堂上只剩下爲首黑衣人一個,他依然站著沒動,敢情真正的主子是那個高大人影,沒有他的吩咐,爲首黑衣人就不敢擅自行動了。
高大黑影似是要找什麽東西來的,此刻東廂房發出翻箱倒櫃、傾筐、翻書、拉抽屜的聲音。這樣足足忙了半個更次,高大黑影才從東廂退出,朝西廂走去,西廂房是鳳舞大娘和孩子的房間。青衫客鳳舞天成只有一個孩子,叫做鳳舞雲霄,今年才六歲,這時早已睡熟了。
高大黑影閃入房中,第一眼就看到鳳舞雲霄,他蒙面黑布的兩個瞳孔中,突然射出了陰毒而兇殘的光芒,一個箭步,跨到床前,舉起右手,驕指如戟,正待朝鳳舞雲霄眉心點去。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目光接觸到鳳舞雲霄紅薄薄像蘋果般的小臉,雖然睡夢之中,依然帶著甜蜜的笑容。看來竟然是那麽天真,那麽可愛。
高大黑影充滿了殺機的目光,忽然間流露出藹然喜愛之色,正待指向鳳舞雲霄眉心的指頭,也隨著改變穴道,點了他睡穴。接著他又在西廂房中,大肆搜索起來。他搜得很仔細,每一隻箱籠,每一隻抽屜,和每一件衣服,都不肯放過,就是床上。被褥、枕頭,也都要逐一掏摸。
明明客堂裏站著一個爲首的黑衣人,門外還有三個持刀的漢子,他就是不讓他們進來,幫同搜索,每一件東西,都必須親手摸過才放心。這一陣翻箱倒筐,便已接近五更天了,遠處隱隱傳來破曉的雞鳴聲。高大黑影依然一無所獲,擡目望望窗外,正待退出,他又看到了睡熟的鳳舞雲霄。「斬草除根」,他從心底又升起一縷殺機,右手驕起兩個指頭,要待戳下。
耳際忽然好似聽到一個親切帶著稚氣的呼聲:「伯伯……」他忽然覺得手軟了,心也軟了。
「孩子是無辜的,就饒了他這條小命吧。」他忽然疾沖而出,朝門外奔行而去。高大黑影這一走,爲首的黑衣人帶著三個持刀漢子也緊跟著奔行而去。
這是一個多麽險惡的晚上,但終於過去了。青衫客鳳舞天成自從那一晚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過,江湖上也從此沒人再看到過青衫客鳳舞天成。
江湖,不知是誰替江湖上取了這個名字?江湖中人,豈不就像江湖裏的水一樣,滔滔不絕,逝者如斯。江湖後浪推前浪,有誰會記得已經流過去的水?一晃眼已經十年了!江湖上對青衫客鳳舞天成的名字,也早已淡忘久矣。
※※※※※
金牛村,還是老樣子。金牛村的人,也依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並沒有絲毫改變。鳳舞大娘這十年來,身心憔悴,蒼老了許多,江湖上雖把青衫客鳳舞天成漸漸遺忘,但鳳舞大娘的心裏,她丈夫永遠活著的,他只是出門沒有回來而已。
老管家鳳舞義自然更老了,一頭白髮,腰背也彎了,但他功夫可一點也沒有擱下。自從十年前,他被黑衣人點倒,他心裏一直不服氣,這十年來,他勤練「大力鷹爪功」,嘴裏也經常掛著:「那免崽子如敢再來,老漢非抓碎他那顆賊頭不可。」
真可說是老當益壯,尤其在主人沒有回來之前,他不但要擔負起保護這個家的責任,而且也充當了小主人鳳舞雲霄的武術啓蒙老師。他時常說:「老漢這身武功,並不高明,當年也出之于老主人的指點,也可說是鳳舞家的家傳武功,小主人等年歲大了,可以出外尋求明師,但根基是要從小紮的,老漢只能說是替小主人紮根基罷了。」
鳳舞雲霄今年十六歲了,其實他並不是鳳舞天成的親生兒子,而是鳳舞天成撿回來的,只不過除了鳳舞家的人,沒人知道。小夥子不但長得俊,也長得很結實,這就得歸功於老蒼頭鳳舞義了。他打從小主人七歲那年起,就教他練武,根基紮得早,紮得好。
凡是老管家會的單刀、袖箭。點穴撅,他都學會了,就是鳳舞義的壓箱子本領「大力鷹爪功」,也練得有了幾分火候,山上碗口粗的松樹,他一抓下去,已可抓上五個指印。老管家自然十分得意,常常在鳳舞大娘面前,誇讚小主人天資聰明,只要有名師指點,一定可以名揚天下。說起名師,鳳舞雲霄可早就拜了一位師傅,只是瞞著娘和老蒼頭而已。
※※※※※
那是三年前,鳳舞雲霄才十三歲的時候,那年春天,老蒼頭剛教了他一套「鷹爪門一百單八式遊身擒拿手」。「遊身擒拿」,那是一種近身搏鬥的技術,遊身,是閃避對方的攻擊,擒拿,是在閃避敵招時擒拿對方。老蒼頭鳳舞義教了這套手法,就要他到山上竹林裏練習,因爲竹林天生就比樹林緊密,在竹林中間練習閃挪身法,自然是最理想了。
這天,鳳舞義到附近伏鎮去採辦日常用品,鳳舞雲霄就一個人到附近的山上去練「遊身擒拿手」,正當他在綿密的竹林中騰挪移動,手出如風,練到心領神會,意氣飛揚之際。突聽有人輕咳一聲,說道:「小哥身手倒是靈活得很。」
鳳舞雲霄聽到有人說話,不覺停下手來,回頭望去,只見竹林外站著一個蓬頭垢面,鶉衣百結的老化子,手拄著一支短拐,含笑望著自己。鳳舞雲霄只打量了他一眼,也並不在意,依然自顧自的練習起來。只聽那老化子「唉」了一聲,續道:「這是白花力氣,就算練會了,也未必管用。」說完,拄著那根短拐,回頭就走。
鳳舞雲霄雖然只有十三歲,但平日聽老蒼頭時常稱讚自己,說自己根基紮得好,學會了這套「一百單八式遊身擒拿手」,就是四五個大漢也近不了身,如今聽老化子說自己白花力氣,練會了也不管用,心裏自然是大大的不服,這就一下閃了出去,叫道:「喂,你說什麽?」
老化子回頭笑了笑道:「老漢只是說著玩的,小哥莫要認真。」
鳳舞雲霄哪肯甘休,說道:「不,你方才說的很認真,說我練會了也不管用,對不?」
老化子點點頭道:「這話老漢是說過,因爲小哥使的只是蠻力,不是真力,練會了也只能和牛羊,不能和人動手。」
鳳舞雲霄哼了一聲,心裏雖然有氣,但看他缺了一條右腿,走路一拐一拐的,不覺揮揮手道:「你走吧,我不和你計較了。」
這話大出老化子的意外,重又盯了鳳舞雲霄一眼,暗暗點頭,一面回過身來,說道:「小哥這話的意思,本來是要和老漢計較的了?」
鳳舞雲霄道:「是啊,本來你說我練的不管用,我想讓你試試,但是你是個殘廢的人,我不好和你計較。」
老化子道:「殘廢的人,爲什麽不計較呢?」
鳳舞雲霄道:「我娘說的遇上殘廢的人,要幫助他,我怎好和你計較?」
老化子笑道:「沒關係,小哥不妨出手試試,就知你練的管不管用了?」
鳳舞雲霄搖搖頭道:「不,我不能試,老管家也時常告誡我,練武志在防身,不能好勇鬥狠,和人家動手。」
老化子道:「老漢說過沒關係,就是沒關係,小哥,這樣吧,你只要抓得到老漢一點衣衫,就算你贏了。」鳳舞雲霄心中自然不服,自己練了七年武功,還會連你一點衣衫都抓不住?他心裏不服,臉上自然流露出不信之色。
老化子笑著道:「來,小哥別怕拉破老漢的衣衫,只管出手好了。」
鳳舞雲霄究竟還是小孩,點點頭道:「好,那我就出手了。」右手一探,朝老化子肩頭抓去。
「太慢了。」老化子嫌他出手太慢,但他卻並沒躲開。
鳳舞雲霄眼看自己的五指就快要落到老化子的肩頭,就在這一瞬間,明明站在面前的老化子,忽然不見了,心中不覺一怔,急忙住手。只聽老化子的聲音在身後笑道:「小哥學的不是「遊身擒拿手」麽?怎麽不轉過身來呢?」
鳳舞雲霄聽他這麽說,果然順手一圈,身形隨著一個急旋,朝身後抓去。這一手,最爲難練,他練了很久,才算練會,出手果然快了很多,但等他轉過身去,那老化子依然沒了蹤影。
「還是太慢,這樣怎麽抓得到老漢?」老化子的聲音依然從背後傳來。
鳳舞雲霄這回學乖了,不待他話聲說完,身形疾轉,再次朝身後抓去,但你快,人家更快,依然沒看到老化子的影子。鳳舞雲霄停住了手,說道:「你老是躲在我後面,叫我如何抓得著你?」
老化子笑道:「看來小哥還不服氣哩。」鳳舞雲霄只覺眼前一花,那老化子不是拄著短拐,好端端的站在前面,含笑望著自己?
「老丈好快的身法。」突然出手,朝老化子左手脈腕扣去,也沒見老化子閃動,只覺自己抓了一個空,再定睛看去,老化子,明明就站在原處,心中確實有些不信,左手突出,橫肘拿去,這回他看得十分真切,老化子果然沒有閃動,但自己卻又拿了個空,好像老化子的身子,就是空的。鳳舞雲霄一臉俱是驚異之色,沒再出手,就是出手也是抓不到他的了。
老化子朝他得意的笑了笑,伸出右手,說道:「小哥,咱們再換一種試試,來,你用力抓住老漢脈門,看看抓得住,抓不住?」
他橫著手臂,讓人家抓,還會抓不住?鳳舞雲霄自然不信,偏頭問道:「老丈是要我用力抓緊,你再從我手裏掙脫?」
老化子笑道:「小哥抓住就知道了,老漢用不著掙。」用不著掙?鳳舞雲霄覺得好奇,點點頭道:「好。」五指箕張,一把扣住了老化子的脈門。老化子望著他笑了笑道:「小哥,你抓緊了。」
鳳舞雲霄自然抓緊了,他把全身力氣,都使到了手把上,把他右手脈門扣得牢牢的。哪知就在此時,突覺老化子手腕上微微一震,這一震,好像有一股無形力道,隨著膨脹。鳳舞雲霄抓得牢牢的手指,再也使不出力道來。不,五根手指竟然被這股無形力道彈開,連同手掌,被震起數寸來高。
鳳舞雲霄大吃一驚,說道:「你會法術?」
老化子呵呵一笑道:「這不是法術,小哥總還記得老漢方才說過的話,因爲小哥使的只是蠻力,不是真力,老漢只要一使真力,就會把你的手震開了。」
鳳舞雲霄一時福至心靈,連忙拜了下去,說道:「老丈原來是高人,我時常聽老管家說,他只能給我紮根基,要學好武功,就得另投名師,老支武功這麽高,我就拜你做師傅……」
「好了,好了。」老化子伸手把他拉起,目光之中,滿是慈愛之色,一面接著道:「小哥資質好,根基也紮得不錯,老漢自然很高興收你爲徒,但是不是現在,此刻老管家也快回來了,你也可以回家去了。」
鳳舞雲霄失望的道:「老丈是不肯收我做徒弟了?」
老化子道:「老漢說過收你,自然要收你爲徒了,只是老漢不欲人知,你此時回去,切不可告訴你母親和老管家,等到晚上過了初更,一個人悄悄的到這裏來,老漢會在這裏等你。」
鳳舞雲霄道:「拜師傅是正大光明的事,爲什麽不能告訴我娘和老管家呢?」
老化子微喟一聲道:「你年紀還小,不知江湖上人心險惡,你拜老漢爲師,老漢收你爲徒,本是正大光明之事,自然應該告訴令堂和老管家,但這一來,別的人自然很快也會知道,所以目前還不能告訴令堂和老管家,你白天也依然和往日一樣,跟著老管家練武,不可露出一點形迹來。」
鳳舞雲霄偏著頭問道:「那是爲什麽呢?」
老化子道:「因爲老漢是避一個仇家,才到這裏來的,如果有人知道了老漢的蹤迹,就有人來找老漢,所以你要守口如瓶,什麽人都不能說。」
鳳舞雲霄聽得點點頭道:「我知道,我不說就是了」。
老化子道:「好,你可以回去了,記住,晚上過了初更再來。」
鳳舞雲霄點頭道:「我記住了,師傅,那我走了。」說罷,興匆匆的往山下奔去。
老化子望著他身形,低低的道:「孺子可教。」伸手從地上拾起了一粒石子,隔林彈去。
竹林那一邊,正有一個人伏在草叢裏打噸,忽然身子一動,口中「啊」了一聲,揉揉眼睛,然後搖搖頭道:「該死,我怎會這麽困,今天一個早上,連一擔柴都沒斫完?」這人一身樵子打扮,約摸四十出頭,臉型瘦削,被太陽曬得黑黑的,他正是鳳舞家的近鄰王老實。搬到金牛村來,也快有六七個年頭了,平日就是靠砍柴過日,是個老光棍。
每天鳳舞雲霄跟老管家上山來練武,他也肩著一根扁擔,幾根繩子,上山來砍柴,今天不知怎的會在草堆裏打起盹來,這時只好沒精打采的肩著扁擔回去了。
※※※※※
初更時分,鳳舞雲霄悄悄的一個人趕到小山上。老化子已經先到了,坐在一方大石上,一手摸著蒼須,含笑道:「小哥來了?」
鳳舞雲霄應了聲「是」,走到老化子面前,撲的跪了下去,口中說道:「師傅在上,弟子鳳舞雲霄給你叩頭。」說罷,恭恭敬敬的磕了八個頭。
老化子口中說著:「好,好,徒兒起來。」他那雙炯炯雙目,卻隱隱有了淚光。
鳳舞雲霄站起身,望著老化子,說道:「師傅,弟子已經拜過師了,但是弟子還不知道你老人家到底是誰呢?」
老化子點點頭道:「徒兒這話問得不錯,拜了師傅,自然應該知道師傅是誰?爲師姓屈,江湖上人因爲師終年支著一支短拐,就叫爲師屈一拐。也有人因爲師生性怪僻,就叫我屈一怪,爲師覺得這兩個名字,都比爲師本來的名字好聽。尤其屈一怪,比一拐更爽口,所以也自稱屈一怪了,不過爲師雖然告訴了你,你卻不可在人前提起,切記切記。」
鳳舞雲霄道:「弟子記下了。」
屈一怪道:「好,時間不多了,徒兒,你且坐下來,爲師這就傳你口訣。」
鳳舞雲霄依言坐下,問道:「師傅,你教弟子什麽呢?」
屈一怪笑道:「徒兒已經跟老管家練過幾年的拳腳,只是沒有練過功,爲師教你的自然是練功的口訣了。」
鳳舞雲霄道:「老管家也教弟子練「大力鷹爪功」,那不是功麽?」
屈一怪道:「大力鷹爪功,乃是外家功夫,爲師教你的是內家功夫,俗話說:「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所以外功練的是筋骨皮,純走陽剛一路,內功卻是以氣爲主,凝氣爲功,柔以克剛,從現在起,白天還是跟老管家練,晚上也用不著每天都到這裏來,爲師傳了你口訣之後,你可每晚依訣練功,爲師自會隨時指點於你。」
當下就把如何盤膝,如何納氣,要綺念不生,凝神斂氣的訣要,詳細解說了一遍,直等鳳舞雲霄完全領悟,才頷首道:「好,今晚就到此爲止,你可以回去了。」
鳳舞雲霄還待再說,哪知擡頭之間,方才明明還坐在自己對面的師傅,這一眨眼,就已不見了蹤影!心知自己師傅一定是一位異人無疑,這就向空拜了兩拜,說道:「弟子走了。」
滿懷高興,舉步往山下奔去。回到家裏,悄悄越過牆垣,從後窗進入左廂,然後又輕輕的關好窗門,解衣上床,盤膝坐好,照著師傅教自己的口訣,眼觀鼻、鼻觀心,練起吐納功夫來。
哪知坐了一會,只覺思潮起伏,呼吸重濁,就是靜不下心來。就在此時,只聽自己的耳邊,響起了一個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徒兒,一呼一吸,要徐徐行之,一吸便提,氣氣歸臍,一提便咽,水火相見,心神定寧,氣才能清,以神馭氣,使神入氣中,始能天人一氣。」這是師傅的聲音。
鳳舞雲霄知道師傅就在窗外,指點自己,一時不敢怠慢,依著師傅的提示,澄心靜慮,緩緩呼吸,這樣做了不知多少時間,漸漸進入了忘我境界,等到醒來,天色已經大亮。他感到十分驚奇,自己竟然坐了一晚,沒有睡覺,但卻耳目清爽,比平日一覺睡醒,還想再睡,懶洋洋的情形,完全不同。
【第二章】 千里尋父
從這天起,鳳舞雲霄每天晚上,都按時靜坐練功,師傅好像每晚都來,隨時指點,有時只要自己稍有差錯,師傅雖然隔著窗子,就好像親眼看到一般,立時會指了出來。
三個月後,鳳舞雲霄覺得耳目比從前敏銳多了,步履輕捷,練起老管家的「遊身擒拿手」和「大力鷹爪功」來,也得心應手的多了。老管農不知他另有名師指點,練習內功,只當鳳舞雲霄用功苦練的成就,自然十分高興。
從第三個月起,老化子屈一怪又教他一套以指代劍的劍法,和八式旋身發掌的掌法,要他夾雜在「遊身擒拿手」中練習。這三年工夫,鳳舞雲霄朝夕勤練,把師傅和老管家教他的武功,都已練得滾瓜爛熟,得心應手了。
這天晚上,初更方過。鳳舞雲霄又悄悄從家裏溜了出來,獨自到小山來了。這是他每天的課程,晚上一定要到山上來練武,有時師傅沒來,他就一個人在這裏練習。有時一連幾天,都沒見到師傅,他就自己練習,練完了,自己回去,已經習以爲常。其實他師傅屈一怪自從收了他這個徒弟,沒一天不在他身邊,只是鳳舞雲霄不知道罷了。他沒看到師傅,只當師傅沒來。
今晚他來的較早,但當他登上小山,就看到師傅已經坐在他經常坐的大石之上,慌忙趨步上前,叫了聲:「師傅。」
屈一怪望著他點點頭,藹然道:「徒兒,你來得很早,晤,坐下來。爲師有話和你說。」
鳳舞雲霄覺得有些奇怪,垂手問道:「師傅,弟子今晚不要練了麽?」
屈一怪道:「你已經都練會了,以後只要自己努力就好,今晚不用練了。你也坐下來,爲師有話要和你說。」鳳舞雲霄是個絕頂聰明的孩子,他已從師傅的口氣中,聽出師傅今晚好像有什麽事要和自己說,他望望師傅,就傍著師傅坐。
鳳舞雲霄道:「師傅,你老人家有事麽?」
屈一怪含笑道:「不錯,你跟爲師學了三年武,爲師已把一身武功,全教給你了,雖然你年紀還很小,火候尚嫌不足,但武功一道,我們一向把它稱做工夫,功夫二字,就是要有熟練的功夫,你下一分工夫,就只能有一分的收穫,你下十分工夫,就有十分的收穫,這也是時間和經驗的累積,不可能一蹴即就,必須全靠你自己去用功,師傅是無能爲力的………」
鳳舞雲霄道:「師傅,你說的,弟子都懂。」
「懂就好。」屈一怪笑了笑道:「爲師是說爲師爲了你,足足在這裏待了三年,如今師傅已經把我會的全教給你了……」
鳳舞雲霄早已聽出師傅的口氣,沒待師傅說下去,吃驚的道:「師傅,你老人家要走了?」
屈一怪含笑點點頭,說道:「爲師本來有一件事要去辦,就是爲了你,才耽擱下來的,現在爲師將要遠行……」
鳳舞雲霄聽說師傅要走了,不覺撲的跪了下去,眼中包著淚水,說道:「師傅,你老人家要到哪裡去呢?弟子明天去稟明家母,跟你老人家去好不好?」
屈一怪用手摸著他頭頂,就像慈父摸他孩子的頭一般,藹然笑道:「徒兒,快起來,爲師要去的地方,離這裏很遠很遠,你如何能跟我去呢?」
鳳舞雲霄拭拭眼淚,又傍著師傅坐下,問道:「那師傅要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屈一怪道:「爲師自然要回來,但時間可不一定。」
鳳舞雲霄道:「那…………」
屈一怪搖搖手,沒待他說下去,就道:「爲師即將遠行,有幾件事,你必須仔細聽著。」鳳舞雲霄應了聲「是」。
屈一怪一手摸著蒼須,徐徐說道:「第一、爲師教你的「迴身八掌」,要你夾雜在「鷹爪門一百單八式遊身擒拿手」中,只是爲了使你靈活使用。但這八掌乃是爲師精研的救命絕招,出必傷人,若非萬不得已,切不可輕易施展,即使是你最親近的人,也不可泄露只字,切切記住了。」
鳳舞雲霄道:「徒兒自當謹記在心」。
屈一怪又道:「第二,你今年雖然只有十六歲,但以你一身所學,除了火候稍嫌不足,只要不遇上一流高手,也已足夠應付,大丈夫志在四海,也應該出去磨練磨練……」
鳳舞雲霄抓到了機會,哪肯錯過,沒待師傅說完,臉有喜色,搶著道:「師傅,所以弟子要跟你老人家去咯。」
「爲師不是這個意思。」屈一怪打斷他話頭,接著道:「爲師不妨實言相告,爲師昔年和令尊原是知交……」
提起了爹,不禁觸動了鳳舞雲霄的心事,自己從小對爹的印象十分模糊,聽娘和老管家說,爹是出門去了,但這多年來,爹就沒有回來過,他對爹爹多麽思慕,多麽渴望著有一天爹會回來?他睜大眼睛,問道:「師傅,原來你老人家和家父是朋友,你知道爹在哪裡麽?」
屈一怪眼角有些濕潤,微微搖頭道:「不知道,爲師和他分別已經十多年了。」
鳳舞雲霄失望的道:「爹他會到哪裡去了呢?這些年他都沒有回來看我們。」
屈一怪輕蜎道:「令尊在你六歲那年,因事外出,至今算來已經十年了。」他沒待鳳舞雲霄開口,續道:「所以爲師的意思,你的年紀不小了,應該到江湖上去曆練曆練,也可以打聽你爹的消息……」
鳳舞雲霄含淚道:「師傅說得是,我……要找爹去。」
屈一怪道:「令尊有一位義兄,叫做離火雲峰,人稱淮南大俠,他和令尊昔年有八拜之交,現居洪澤湖,你不防稟明令堂,先去找他,離火大俠在江湖上名聲極隆,交遊廣闊,也許會知道令尊的下落。」
鳳舞雲霄喜道:「我聽娘說過離火伯伯,他從前到我家來過,如今已有多年沒通音信了。」
屈一怪道:「淮南大俠爲人急公好義,交遊廣闊,對你找尋令尊,必有很大幫助,你前去投奔他,令堂也必可放心。」
鳳舞雲霄道:「師傅也認識離火伯伯?」
屈一怪微微搖頭道:「爲師和他不熟,哦,你見到他時,也不用提起爲師,只說武功是跟老管家學的好了。」
鳳舞雲霄道:「弟子知道。」
屈一怪點頭道:「好,徒兒,今後你好自爲之。」
鳳舞雲霄聽得心頭一動,仰頭問道:「師傅,你要走了麽?」說話之時,流露出依依不捨之情。
屈一怪呵呵一笑道:「爲師要走了,今晚爲師和你說的話,你都要切記在心。」
鳳舞雲霄含淚道:「弟子自當謹記。」
「好。」屈一怪道:「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鳳舞雲霄跪倒地上,叩頭道:「今晚一別,弟子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師傅呢?」
屈一怪笑道:「爲師雖有遠行,不久就可回來,江湖上隨時都可相見。」
鳳舞雲霄道:「你老人家說個日期咯。」
屈一怪道:「爲師此行,日期很難預定,但回來之後,自會去找你的,時間不早了,徒兒,你可以回去了。」
鳳舞雲霄又拜了幾拜,才行站起,拭著淚說道:「師傅,弟子那就回去了。」口中說著回去,腳下卻並未走動,兩眼望著師傅,一臉俱是依依孺慕之容。
屈一怪含笑道:「癡兒,這不過是小別而已,爲師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年紀已經不小了,男子漢,大丈夫,怎麽還像孩子一般?快回去吧,爲師也要走了。」
鳳舞雲霄應了聲「是」,舉步往山下走去,但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望來,這一轉身,山上哪裡還有師傅的影子?急忙又跪到地上,向空叩頭道:「弟子恭送師傅。」
※※※※※
天色已經大亮,鳳舞大娘早就起來了,此刻正在後院喂雞。老蒼頭手裏拿著一把掃帚,在掃著庭院。鳳舞雲霄昨晚回來之後,一直想著師傅說的話,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覺。爹出門去,已經整整十年了。十年沒有回來過,也十年沒有音訊了。師傅說得對,自己身爲人子,年紀也不小了,應該找爹去,即使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他老人家!因此天色才亮,他匆匆洗了把臉,就急不待緩的來找娘了。
「娘……」鳳舞大娘慈愛的望了他一眼,含笑道:「孩子,你不在前院練武,找娘有事麽?」
鳳舞雲霄點點頭道:「娘,孩兒有一件事,要和娘商量。」
鳳舞大娘道:「有事到裏面去再說不遲。」她放下手中喂雞的飯籮,回身走入。
鳳舞雲霄跟在娘的身後,一直走入後堂。鳳舞大娘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問道:「孩子,你要和娘商量什麽事,現在可以說了。」
鳳舞雲霄道:「娘,孩兒想找爹去。」
鳳舞大娘心頭一震,望著自己兒子,說道:「你怎麽想起要找爹去呢?」
鳳舞雲霄撲的在娘面前跪了下來,眼包淚水,說道:「娘,孩兒昨晚想了一晚,爹出門去了已經有十年了,十年來,爹沒有回來過,也一直沒有爹的音訊,從前孩兒年紀還小,現在孩兒已經長大了,所以孩兒想找爹去,娘,你答應孩兒……」
鳳舞大娘給兒子這一提起丈夫,心頭不禁一陣悲愴,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抱著兒子道:「孩子,你有這份孝心,娘很高興,只是你年紀還小。」
鳳舞雲霄仰起頭,說道:「娘,孩兒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娘,你老人家就答應孩兒吧。」
鳳舞大娘拭著淚,說道:「孩子,你起來。」
鳳舞雲霄喜得一躍而起,興奮的道:「娘,你答應了?」
鳳舞大娘道:「娘幾時答應你了?」
鳳舞雲霄不依道:「是娘幾時孩兒起來的嘛。」
鳳舞大娘道:「你不是說,有事和娘商量麽?商量,不就是和娘合計麽,怎麽一說出來,就要娘答應你呢?」
鳳舞雲霄道:「娘要如何合計呢?」
鳳舞大娘道:「孩子,你也坐下來,娘有話問你。」
鳳舞雲霄依言在娘對面的一條凳子上坐下,說道:「娘要問什麽?」
鳳舞大娘道:「你小小年紀,要到哪裡找爹去呢?」
鳳舞雲霄道:「孩兒早已想到一個人。」
鳳舞大娘問道:「誰?」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人稱淮南大俠的離火伯伯。」
鳳舞大娘道:「你怎會想到離火伯伯的呢?」
鳳舞雲霄道:「孩兒一直在想,離火伯伯既然人稱淮南大俠,必定是交遊廣闊的人,他一定會知道爹的行蹤。」
鳳舞大娘聽得暗暗點頭,一面說道:「只是咱們已有多年沒和離火伯伯往來了。」
鳳舞雲霄道:「據孩兒所知,離火伯伯和爹是昔年有過八拜之交,就算多年沒通音信,交誼仍在,孩兒向他打聽爹的下落,他一定會幫助孩兒的。」
鳳舞大娘看著他,覺得這些話,不像是一個孩子的口氣,這就注目問道:「孩子,這些話,是老管家教你的麽?」鳳舞雲霄被娘問得一怔,還沒開口。
只聽老管家鳳舞義的聲音說道:「你說什麽是老奴教的?」隨著話聲,他已經走了過來。
鳳舞大娘道:「雲兒說要找他爹去。」
鳳舞義聽得挺了挺腰,望望鳳舞雲霄,含笑說道:「好哇,老奴沒有說出來,心裏也一直在想,大爺出門多年,一直沒有音信,如今少爺也不小了,正該讓他出門去磨練磨練,順便也可以在江湖上打聽大爺的下落。」
鳳舞大娘道:「老管家說的原也沒錯,大爺出門已有十年,自該到江湖上去打聽他的消息,只是雲兒年紀還小……」
鳳舞雲霄心道:「娘,孩兒已經不小了,何況孩兒還練付十年武工,娘,你瞧,孩兒這身功夫,也不弱呢。」目光一瞥,他看到了兩扇門邊的牆角上,豎放著一根門閂,這就走過去伸手拿來,左手驕起食中二指,「篤」的一聲,往門閂中插入。這根門閂,乃是極爲堅硬的實木,足有六寸厚,居然被他隨手一戳就把兩個豐指一齊插了進去。這一手,就是老管家鳳舞義都無法做到。
鳳舞義睜大雙目,望著他,過了半晌,才道:「少爺,你這是什麽人教你的?」老管家縱然是上了年紀,但老眼可不瞎。
鳳舞雲霄道:「這是我自己練的,每天到山上竹林子裏去練鷹爪擒拿手月那是用的爪功,有時我也用手指去戳,覺得用手指直戳比抓更有力道,所以我每天就用這兩個指頭戳石塊,昨天我一用勁,就把石塊戳了一個很深的小洞,所以今天我要表演給娘看看。」這自然是他臨時編的了。
鳳舞義忽然低下頭去,低喟一聲道:「可惜得很。」
鳳舞大娘道:「老管家,你說什麽可惜呀?」
鳳舞義老臉神色一黯,說道:「少爺資質奇佳,真是練武的奇材,可惜沒有名師指點,憑老奴這幾手三腳貓,實在是埋沒了天才。」
「哦。」他忽然「哦」了一聲,續道:「少爺要出門去找大爺,老奴倒是十分贊成,不但可以在外曆練,也可以尋訪名師,不至埋沒了少爺天生奇材。」
鳳舞大娘道:「雲兒說,要去找離火伯泊。」
鳳舞義道:「少爺說的可是淮南離火大爺麽?」
鳳舞大娘點點頭道:「正是。」
鳳舞義突然眼睛一亮,臉上也露出興奮之色,好像在這一瞬間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連連點頭,說道:「離火大爺昔年和老爺齊名,兩人惺惺相惜,義結金蘭,當年也曾在咱們這裏盤恒過好些日子,自從大爺十年前出門不歸,就沒通過資訊,少爺說要去找離火大爺,倒是個好主意。」
鳳舞大娘笑了笑道:「我早就知道雲兒說要找更大爺,是老管家的主意了。」
鳳舞義搖著手道:「不,那不是老奴的主意,老奴根本沒和少爺提起過離火大爺的事。」但他接下去道:「不過少爺這主意是沒錯,離火大爺爲人四海,大江南北,提起離火大爺,沒有不翹起大拇指,稱他一聲大俠,大爺的行蹤,離火大爺不會不知道。」
鳳舞大娘輕輕歎了口氣,道:「這很難說,咱們是大爺的親人,都沒有一點消息………」
鳳舞義道:「這也不然,離火大爺在江湖上,名頭響亮,人緣好,交遊廣,再說他府上進出的人多,消息自然靈通,少爺去找他,一定可以打聽到大爺的下落,何況咱兩家,也算是世交,少爺如能得到離火大爺的指點,也比跟老奴學些莊稼把式,強過十倍。」
鳳舞大娘聽得心動了,點點頭道:「老管家昔年跟公公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你說雲兒該去找離火伯伯,那自然不會錯的了,只是我總擔心雲兒年紀還小……」
鳳舞義呵呵一笑道:「少爺今年已經十六歲了,也算得成了了,記得大爺十五歲那年,就跟老奴到金陵去,跨刀騎馬,大家都稱他一聲少鏢頭呢。大娘若真不放心,由老奴陪著少爺去一趟淮南,你看如何?」
鳳舞大娘想了想,點點頭道:「既然老管家這麽說了,自然可行的了。」
鳳舞雲霄大喜過望,說道:「娘,你答應了。」事情就這樣決定,由老管家鳳舞義陪同鳳舞雲霄到淮南去。
※※※※※
從金牛村,到洪澤湖北的離火堡路程本來也算不得太遠,但從前交通不便,橫跨兩個省份,自然算是出遠門了。鳳舞大娘替兒子趕做了幾件新衣,籌措盤纏,足足忙了幾天,才算妥貼。
這天一早,鳳舞雲霄拜別母親,老管家鳳舞義背著包裹,腰插旱煙管,挺了挺已經彎了很久的腰,相偕踏出金牛村,踏上了走向江湖的第一步。他們趕到舒城,買了兩匹牲口代步,循著大路往北進發。鳳舞義雖然已有十多年沒出過門,但他終究是老江湖了,鳳舞雲霄有他同行照料,曉行夜宿,自是不在話下。
這天他們從蚌埠渡淮,在渡船上,鳳舞義指點遠處隱隱的青山,說道:「那是石門山,離火大爺的老家,就在石門山,他搬到洪澤湖去,還是十年前的事。」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爲什麽要搬到洪澤湖去呢?」
鳳舞義道:「也許離火大爺喜歡洪澤湖吧。」說話之時,但聽一陣撲撲聲響,只見一隻灰鴿,從頭上飛過,往北岸投去。
鳳舞義擡頭望望灰鴿,說道:「一隻信鴿。」
鳳舞雲霄問道:「什麽叫信鴿?」
鳳舞義道:「信鴿就是替人傳書的鴿子,老漢只是奇怪,它怎麽會從咱們頭上飛過?」渡過江,就在上岸之際,鳳舞義突覺有一團勁風,迎面射來,急忙伸手一撈,把它抄在手裏,覺得輕若無物,好像只是一個紙團,心中暗暗奇怪,低頭一看抄在手中的果然是一個紙團。
「此人打來紙團,用意何在?」心中想著,這就把紙團打了開來,只見紙上寫著:「前途有警,但爾主仆不可出手。」這是示警。
鳳舞義急忙舉首四下一顧,但埠頭上渡河的人,你來我往,此時哪裡還想找得出來投擲紙團的人?
鳳舞雲霄看到鳳舞義臉色有異,不覺問道:「老管家,什麽事?」
鳳舞義本待不告訴他,但繼而一想,如果前途果然有警,少爺年輕喜事,萬一要搶著出手,自己如何攔阻,倒不如給他看了字條,讓他心裏先有個譜兒,心念這一轉,就隨手把字條遞過去,說道:「少爺請看。」
鳳舞雲霄接過字條,看了一眼,說道:「這是誰寫的?」
鳳舞義道:「剛才有人擲過來的。」
鳳舞雲霄問道:「他這是什麽意思?」
鳳舞義道:「他這是示警,好像前面會遇上事故,他要咱們不要插手。」
鳳舞雲霄學了一身武功,從未試過,聽說前面可能會發生事故,不覺精神一振,問道:「老管家,你看會發生什麽事故呢?」
鳳舞義道:「這很難說,譬如打劫財物,或是尋仇比鬥,唉,反正江湖勾當罷了。」
鳳舞雲霄道:「如果遇上攔路打劫,殺人越貨,老管家,咱們也不插手麽?」
鳳舞義道:「照江湖過節,人家事前已經打過招呼,咱們就不該插手過問了。」
鳳舞雲霄道:「他在前途做傷天害理的事,咱們遇上了也不管麽?」
鳳舞義道:「這也不是這樣說,縱然對方跟咱們打過招呼,但真要遇上傷天害理、國法難容的事兒,咱們自然不能袖手,但如果不關咱們的事,咱們儘管不出手,自然最好。」
鳳舞雲霄道:「這人爲什麽要擲紙團給你呢?」
鳳舞義道:「也許他已經看出咱們是會家子了。」
兩人牽著牲口,邊說邊走,走了一段路,才相繼上馬,中午在臨淮關打了個尖,繼續上路,走了約摸七八裏光景,這一帶地勢較僻,前不靠村,後不靠店,除了一片疏朗朗的松林,兩邊儘是一人高的蓬蒿。
鳳舞義坐在馬上,心裏已經有些嘀咕,那人說的「前途有警」,莫要就在這裏?心念方動,突聽草叢間起了一聲呼哨,立時有十幾條人影,從草叢中一躍而出。這十幾個人,都以黑巾蒙面,只露出兩隻眼睛,各自手持兵刃,來勢洶洶的攔住了去路。
鳳舞義看得暗暗一怔,那人紙團示警,自己還以爲他要自己兩人不用多管閒事,原來這批人竟是沖著自己兩人而來的。只聽爲首的那人冷冷喝道:「朋友,識相些,自己下馬來吧。」
鳳舞義掃了這些人一眼,拱拱手問道:「諸位是哪一條道上的朋友?」
爲首那人道:「你不用多說,先下馬來再說。」
鳳舞義點點頭道:「好吧。」一面回頭道:「少爺,咱們就下馬去,看他們說些什麽?」說話之時,暗暗朝鳳舞雲霄遞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要他務必忍耐,不可魯莽。主仆兩人,果然翻身下了馬背。
那爲首的朝鳳舞雲霄揮揮手道:「你站開些……」
鳳舞雲霄道:「我爲什麽要站開?」
爲首的道:「因爲這碼子事,和你無關,年紀輕輕,別白送了性命。」
鳳舞雲霄道:「就憑你們幾個?」他年輕喜事,聽對方出言不遜,心中就忍不下去。
鳳舞義聽對方口氣,卻似沖著自己來的,心中不禁大奇,急忙一擡手道:「少爺,你就退後一步來,老漢想問問他們。」鳳舞雲霄心中雖然不願意,但娘在出門之時,一再囑咐,路上都得聽老管家的,因此只好往後退了一步。
鳳舞義雖然已是近八十歲的人了,但他一向從不服老,武功不但從未擱下,這十年來,爲了教小少爺的武功,他自己也精進了不少,對方雖然有十幾個人,自問還可以對付得下來。尤其方才那個紙團,來得突兀,此人似乎是早已知道對方會在這裏埋伏下人,他要自己二人不可出手,必有用意。
老管家昔日行走江湖,經驗老到,心知其中必有緣故,他等少爺退下以後,立即跨上一步,朝爲首那人抱抱拳道:「聽這位朋友的口氣,諸位好像是沖著老漢來的了?」
爲首那人冷冷的道:「不錯,咱們要找的正是你老兒。」他因自己這邊,共有十幾個人,自然不把鳳舞義放在眼裏,口氣也大大的不善。
鳳舞義奇道:「諸位沒找錯人?」
爲首那人冷冷的道:「錯不了。」
鳳舞義心中大感驚異,忍不住道:「那麽諸位倒說說看,老漢是誰?」
爲首那人道:「你不是鳳舞義麽?」
鳳舞義道:「不錯,老漢正是鳳舞義。」
爲首那人道:「這就是了。」
他手中雁翎刀朝圍著鳳舞義的六七個人一揮,喝道:「大家上。」
原來他們一共有十三個人,除了爲首那人之外,有七個人圍在鳳舞義兩邊,另外五個人卻圍住了鳳舞雲霄,因爲尚未動手,大家只是虎視眈眈的圍著沒動。這情形十分明顯,他們把重點放在老管家的身上,對鳳舞雲霄,只是採取隔離形勢而已。
鳳舞義一聽他下令動手,不由心頭大怒,雙目一瞪,沈喝道:「慢點。」他這一聲大喝,聲若洪鐘,十分驚人。
爲首那人道:「你還有何話說?」
鳳舞義道:「老漢自問和諸位近日無怨,往日無仇,諸位沖著老漢而來,應該有個說法?」
爲首那人道:「就算在下要你的命吧。」
鳳舞雲霄聽得大怒,劍眉一挑,朗聲喝道:「老管家好好的問你,你敢如此說話?」
鳳舞義朝他搖手,倏地從腰間取下旱煙管,洪笑道:「朋友藏頭縮尾,算得什麽人物,諸位要老漢的命可以,先取下你們蒙面黑巾來。」
爲首那人陰惻側一笑道:「你要知道在下是誰?那很好,你就去問閻老二吧。」說到這裏,左手一揮,喝道:「你們給我剁了他。」圍著鳳舞義的七個漢子,依然手持兵刃,作出欲上之勢,但並未真個出手。
爲首那個人看出情形有異,大喝道:「你們還不……」忽然身軀一震,底下的話就沒有再說出來。
就在此時,鳳舞義只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老管家,你們可以走了。」鳳舞義一怔,再看那爲首之人目中露出焦急之色,只是站著不動,心知必有高人暗中相助,制住了對方的穴道。這人自然是那個在埠頭上投紙團給自己的那人無疑。
他心中雖覺疑團重重,這些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以黑巾蒙面,沖著自己而來,自己和他們又無怨無仇,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他真想伸手去撕下對方蒙面黑巾,看看那爲首之人究竟是誰?但他畢竟昔年闖過江湖,知道江湖的忌諱,既然這隱身暗處的高人,要自己二人走,其中必有緣故。心念迅快的一轉,這就回身道:「少爺,咱們走吧。」
鳳舞雲霄望望圍著自己二人的十幾個蒙面人,遲疑的道:「他們……
鳳舞義道:「少爺不用理他們,咱們只管走就是了。」
鳳舞雲霄驚奇的道:「老管家,是你制住他們的?」
鳳舞義催道:「少爺不用多問,你上了馬,老漢慢慢再告訴你。」鳳舞雲霄沒有再問,依言上馬,鳳舞義跟著也翻身上馬,一抖僵繩,兩匹馬酒開四蹄,往官道上絕塵而去。
十幾個蒙面漢子依然原式站在那裏,一動沒動,連爲首那人也睜著眼睛,任由二人離去,一句沒吭。直等兩匹馬走得沒了影子,右首一片松林間,一拐一拐的走出一個人來。這人長髮披肩,身上鶉衣百結,右肩掛一個破布袋,右脅拄一支短拐,走起路來彎著腰,短拐點在石板上發出沈重的「篤」、「篤」之聲,原來是個老以叫化。
他以拐拄地,走的自然不快,等他好不容易彎腰駝背的走到爲首那人身邊,左手在爲首那人肩頭輕輕拍了一下,含笑道:「這位大爺是在打盹麽?」
爲首那人但覺身軀一震,如釋重負,方才被制的穴道,頓告消解,心頭暗暗一驚,目注老叫化,問道:「你是什麽人?」
那老叫化斜視著他,說道:「大爺看我是什麽人?」
爲首那人道:「這麽說,在下的穴道,是你朋友解開的?」
老化子露齒一笑道:「我只會要飯,哪會解穴?」
爲首那人嘿然道:「朋友真人不露相;你替在下解開穴道,那是好事,在下感激不盡,老哥何用推託?」
老叫化忽然眼睛一亮牌笑道:「我原是路過此地,看你大爺一直站著沒動,只當你等人等得不耐煩了,在打噸呢,所以拍了你大爺一下肩膀,沒想歪打正著,倒給你大爺解了穴道,大爺是不是要賞我幾文?」
爲首那人目中異芒一閃,問道:「你怎知我在等人?」
老化子聳聳肩,笑道:「這個嘛……」他沒往下說。
爲首那人道:「你老哥不是要幾文銅子麽?」
老化子聽得大喜,連連地點頭道:「正是,正是,我……小人總算是替大爺解了穴,大爺隨便賞,隨便賞……」
爲首那人伸手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左掌心一攤,說道:「你老哥只要說出如何知道我在這裏等人,這錠銀子就是你的了。」
老叫化只希望他賞幾文銅錢,他取出來這錠銀子,卻足有二三兩重,這下老叫化可瞪大了眼,咽下了口水,連連陪笑道:「我說。我說,那是方才者叫化已有兩天沒有進食了,肚子餓得心頭發慌…」
爲首那人道:「在下已經說過,你只要說出來,在下這錠銀子就是你的了,足夠你吃上七八頓,你別盡說廢話。」
「就是、就是,小人說的可不是廢話。」
老化子陪著笑道:「就在一個時辰以前,小人在前面林子裏,看到一隻低飛的鴿子………」
爲首那人問道:「鴿子如何?」
老叫化道:「小人從小會打彈弓……」
他左手從布袋中取出一張用樹權縛著兩條極細牛筋的彈弓,朝爲首那人面前晃了晃說道:「小人既然看到那鴿子飛得很低,自然不肯放過,就用石子把它彈了下來。不想那鴿子腳上縛著一個竹筒,那是一頭信鴿……」他手中這張彈弓,原來只是小孩玩的。
爲首那人急忙問道:「你可曾打開來看?」
老叫化道:「不看怎會知道你老在這裏等人,要殺一個叫鳳舞什麽的老管家?」
「你……」爲首那人突然目射凶光,喝道:「……該死…」「刷」的一聲,雁翎刀橫著朝老叫化肩頭劈來。
老叫化道:「你大爺說過,就得算數,這錠銀子就是我的了。」伸手就朝爲首那人手上來搶銀子。
兩人動作,幾乎是同一時候發生的,老叫化一下就搶到了銀子,爲首那人一刀也斫到了老叫化的頸上。爲首那人只覺左手一鬆,銀子被人搶走,但他的右手也同樣的一鬆。原來雁翎刀快斫上老叫化的時候,老叫化搶到銀子,滿心歡喜,往後退了一步,刀鋒順著他肩頭劃過,劈了個空。
爲首那人豈肯罷休,倏地跟上一步,雁翎刀一轉,刀光一閃,直向老叫化心窩便紮。這一刀遞得更快,幾乎令人目不暇接!老叫化連後退都來不及,口中不覺怪叫一聲。爲首那人只當已經紮中了對方要害,定睛瞧去,但見自己一柄雁翎刀,不知怎的,竟然被老叫化緊緊的抉在右肋之下,心頭方自一驚。
老叫化陪笑道:「大爺這又何必?爲了一錠銀子,就要殺人,好了,老叫化這錠銀子也不要了,大爺拿去吧。」左手掌心一攤,朝爲首那人當面送了過來。
爲首那人眼看鋼刀被挾住,用力一抽,哪想抽得回來?此時借見老叫化左掌還托著銀子,朝當胸送來,一時無暇再收回鋼刀,只得手指一鬆,棄刀往後躍退。
老叫化望著他,聳聳肩,笑道:「大爺怎麽了,銀子不要,連刀也不要了麽?」他先把銀子往懷中一塞,左手握刀,歪著頭,朝刀上看了一眼,笑嘻嘻的道:「大爺這柄刀,大概殺過不少人了,刀上血腥味重得很,但這柄刀;要殺老叫化,就不夠鋒利了,大爺信不信?」他隨著話聲,往前湊上了一步。
爲首那人手中失去了雁翎刀,眼看老叫化湊上來,他色厲內荏,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老叫化嘻嘻一笑道:「說實在,大爺這柄刀,比老叫化的手指頭,還不結實呢。」他左手玩弄著刀,右手伸出一兩根手指,用食指疊著中指,輕輕朝刀尖口彈去。但聽「喀」的一聲,刀尖竟然應指折斷,一點寒芒,嘶然有聲,朝三丈外一棵松樹電射過去,一下沒入樹身之中。
老叫化得意一笑,說道:「我說得沒錯吧?大爺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用這種沒鋼白鐵刀,沒的辱沒了你老名頭。」
隨手一扔,把斷了刀尖的雁翎刀擲到地上,含笑道:「不過老叫化還是要謝謝你大爺的銀子,大爺如果沒有別的吩咐,老叫化可要到前村喝酒去了。」轉過身,拄著短拐,正待離去。
爲首那人心知遇見了高人,光憑人家這一手,自己就和人家差了老大一截,此時一聽對方要走,不覺抱抱拳道:「尊駕請留步。」
老叫化回頭道:「大爺有什麽事麽?」
爲首那人道:「尊駕深藏不露,身手高絕,在下十分敬佩。」
老叫化摸摸下巴,笑道:「好說,好說。」
爲首那人接著道:「尊駕既然露出了這一手,總留個萬兒再走吧?」
「萬兒?」老叫化搖搖頭道:「可惜老叫化沒有萬兒。」
「篤」的一聲,短拐一拄,人已跨出去一丈多遠,忽然腳下一停,又回過頭來,說道:「對了,大爺率衆而來,辦砸了事,回去沒法交差,這樣吧,老叫化叫做屈一怪。」話聲一落,自顧自的一拐一拐的走去。
爲首那人俯首從地上拾起斷了刀尖的雁翎刀,回刀入鞘,口中低低的道:「屈一怪,江湖上從未聽說有這麽一號人物。」
他逐一替其餘的人解開了被制穴道,揮揮手道:「走。」率著十幾個蒙面漢子,像一陣風般奔行而去。
※※※※※
離火堡在泅陽與淮陰之間,南臨洪澤湖。一條平整寬闊的石板路,銜接官道,足有十裏來長,兩邊綠樹成蔭,馬匹走在這條路上,除了有節拍的蹄聲,不揚點塵。離火堡新建了不過十年,占地之廣,周圍足有三裏見方,坐北朝南,圍牆聳立,儼然一座小城。
堡主淮南大俠離火雲峰,在江湖上,黑白兩道人物的心目中,是一位交遊廣闊,爲人四海而又急人之急,富有正義感的人。因此離火堡一年四季,經常是豪客滿座,凡是經過這裏,或作客來的,住進離火堡,就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好在堡中房屋衆多,來的是白道中人,就接待到白道中人的客舍居住,來的是黑道中人,另有接待黑道朋友的客舍。所以在離火堡中,從沒有江湖恩怨所引起的爭執,道上朋友,不論黑白,都能和平相處。就這樣,淮南大俠的萬兒,也愈來愈響亮,離火堡三個字,在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武林之中,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天己牌時光,堡前十裏長的石板路上,蹄聲得得,趕來了兩匹馬,馬是一老一少二人,年少的約摸十六七歲,生得劍眉朗目,被太陽曬成了一張紫色臉,頎長的身材,看去壯健而英俊。
老的腰背微彎,頭盤一條銀白小辮,龍眉白髯,身穿藍布大褂,腰插旱煙管,是一名老蒼頭,雖然上了些年紀,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光。這兩人正是投奔離火堡而來的鳳舞雲霄和老管家鳳舞義。他們到得大門前面,便自下馬。
老管家鳳舞義拾級而登,走上石階,手持鋼環,輕輕叩了兩下。只聽右邊一扇木門呀然開啓,走出一名青衣漢子,朝鳳舞義打量了一眼,含笑抱拳道:「老人家,你是找誰?」淮南大使果然好客,連下人們都彬彬有禮。
鳳舞義連忙含笑道:「小哥,煩請你進去通報堡主一聲,就說是堡主的故人之子鳳舞雲霄求見。」
青衣漢子道:「老人家,你說的鳳舞雲霄是誰?」
鳳舞義道:「是老漢的小主人。」
青衣漢子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鳳舞義道:「廬江。」
青衣漢子又道:「老人家是說你家小主人是堡主的故人之子?」
鳳舞義道:「是的,家主人就是人稱青衫客的鳳舞天成,和堡主有八拜之交。」青衫客鳳舞天成的名號,江湖上已有十年沒人提及了。
青衣漢子「啊」了一聲,忙道:「老人家與鳳舞公子請稍候,在下立即進去稟告總管。」轉身往裏就走。
過了不多一會,那青衣漢子引著一個人走了出來。這人約莫四十五六,中等身材,細眉小眼,臉型瘦平,嘴上留著兩撇鬍子,身穿一襲藍布長袍,但走起路來,卻是一搖一擺,好像很有身份。
這人跨出大門,沒待那青衣漢子開口,立即堆起一臉笑容,拱拱手道:「兄弟翟開誠,不知鳳舞公子駕臨,迎接來遲,還望多多恕罪。」
鳳舞義心知此人一定是離火府總管無疑,但聽他口音,好像有些耳熟,好像是多年老朋友一般,只是一時記不起在哪裡見過,一面急忙回身說道:「少爺,這位大概是離火府總管了。」
鳳舞雲霄這就迎上一步,拱手道:「翟總管好說,在下是專程叩謁離火伯父來的。」
翟開談道:「鳳舞公子與老管家遠來,快請裏面待茶。」說罷,連連擡手肅客。
鳳舞雲霄、鳳舞義由他陪同,進入大門,由二門左首一道門戶,進入一條長廊,這是大廳左側的一進院子。庭前是一個小天井,鋪著青石板,兩排青石長凳上,放滿了盆景花卉,長廊間有一排三間精舍,十二扇雕花落地長門,十分氣派,這是東花廳。翟開誠把二人讓人廳中,分賓主落坐,一名青衣漢子送上香茗。
翟開誠含笑道:「鳳舞公子請用茶。」
鳳舞雲霄道:「翟總管,在下是專程叩謁離火伯父來的,煩請總管……」
翟開誠滿臉堆笑,沒待說下去,就連連點頭道:「是、是、只是……」
鳳舞義看他言語吞吐,不覺心中起疑,問道:「翟總管之意,可是有什麽不便之處麽?」不便,這是說的客氣,意思就是離火堡主不肯接見麽?
翟開誠能當上離火堡的總管,自是淮南大俠的左右手,老于世故,鳳舞義這話的口氣,哪會聽不出來的,連忙搖著手,陪笑道:「不,不,老管家不可誤會,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實因堡主早在三天前已經出門去了。」
鳳舞義心中暗暗冷笑,說道:「這麽說,咱們少爺來得不湊巧了?」
「是,是。」翟開誠依然滿臉堆笑,說道:「堡主大概要後天才回來。」
鳳舞雲霄看了鳳舞義一眼,說道:「老管家,那我們後天再來吧。」
「不,不。」翟開誠連連搖手道:「鳳舞公子不遠千里而來,怎好說走,再說堡主和鳳舞大爺昔年情同手足,鳳舞公子,老管家不是外人,到了離火堡,和到了自己家一樣,堡主在不在都是一樣,二位先請住下來,一、兩天堡主就可回來了。」
他不待二人開口,接著笑道:「堡主事業多,一個月中間,總有十天、八天不在家的,從前鳳舞大爺經常到堡裏來,堡主不在,他一樣住下來,鳳舞大爺說得好,自己兄弟嘛,分什麽彼此,到了離火堡,不就和回到金牛村一樣……」
鳳舞雲霄聽他提到爹,不由問道:「爹時常到這裏來麽?」
「快十年了。」翟開誠道:「鳳舞大爺差不多有十年沒到這裏來了,頭一年,鳳舞大爺沒來,堡主還覺得奇怪,曾打發家丁到金牛村去問訊,後來聽說鳳舞大爺也沒回家去,心頭十分著急,四出打聽鳳舞大爺的下落,但江湖上誰都沒有見過鳳舞大爺……」
鳳舞雲霄心頭一沈,自己原想找離火伯伯幫忙,這麽說,離火伯伯也不知爹的下落了。心中想著,接著問道:「後來也一直沒有消息麽?」
翟開誠微微搖頭道:「這十年來,堡主沒有一天不惦記著鳳舞大爺,只要有人從嶺南、漠北各地來的江湖同道,就要問他們鳳舞大爺的下落,但一直沒有消息。」
鳳舞雲霄說道:「我這次來叩謁離火伯伯,就是想跟他打聽爹的消息來的。」
「是,是。」翟開誠道:「鳳舞公子只管放心,在下聽堡主說過,鳳舞大爺一生好武,十年不見他蹤影,在平常人來說,這是失蹤,但在一個練武的人來說,這也並不足奇。」
「哦。」鳳舞雲霄聽得眼睛一亮,問道:「離火伯伯這怎麽說呢?」
翟開誠笑了一笑道:「在下當時聽了堡主的話,也覺得很奇怪,後來堡主說,鳳舞大爺是個嗜武如命的人,他也許在哪一座名山大川,遇上了異人,在面壁練功,一個練武的人爲了精益求精,抛妻別子,花上十年時間,也是常有之事,不然的話,以鳳舞大爺的名氣,江湖上誰不認識他,怎會沒有一個人見到他的影子,連自己家裏也沒回去過一次?」
鳳舞雲霄聽他這麽一說,心頭不禁充滿了希望,說道:「翟總管說得對極,爹一定在什麽地方練武了。」
翟開誠笑道:「這是堡主說的,堡主和鳳舞大爺情同手足,鳳舞大俠的脾氣,堡主自然清楚了。」
鳳舞義點點頭,含笑道:「這話倒也有幾分可信,我家大爺從小就嗜武如命,老漢還記得他十三歲那年,在金陵的時候,不知聽誰說的,棲霞寺老當家是一位有道高僧,他把高僧當作了武林高手,有一天就一個人偷偷的跑到城外棲霞寺去找老當家,要拜他爲師,鬧得鏢局的人全體出動,才算把他找回來。」
鳳舞雲霄這回經老管家這一說,心頭更是踏實,說道:「這就不錯了,離火伯伯說的對極了。」
翟開誠乘機道:「所以鳳舞公子不用擔心,就算不去找他,有一天,鳳舞大爺也會突然回來的,鳳舞公子且在這裏住下來,好在堡主後天就回來了。」
說到這裏,接著又陪笑道:「堡裏有一座院子,是專門留著給鳳舞大爺下榻的,大爺只要一來,就自己去住,不用下人招呼,如今鳳舞公子來了,正好住到那院子裏去,那裏十年來,一直保持著原狀,天天有人打掃,原是準備鳳舞大爺隨時來住的。」
鳳舞義聽得也極爲感動,說道:「堡主真是故人情深。」
翟開誠笑道:「堡主和鳳舞大俠,豈止故人,他們是兄弟嘛。」他不待二人開口,接著笑道:「方才在下聽說鳳舞公子來了,就想到了公子的住處,那裏是鳳舞大爺住的地方,鳳舞公子住進去,一定會有親切之感,在下這就陪二位進去看看。」說罷,就站了起來。
鳳舞雲霄跟著站起,說道:「多謝翟總管。」
翟開誠陪笑道:「鳳舞公子說謝,就見外了,在下替鳳舞公子帶路。」
「哦」鳳舞義忽然間好似想到了什麽?口中輕哦一聲,然後才又說道:「翟總管,老漢想起一件事來了。」
翟開誠道:「老管家想到了什麽?」
鳳舞義道:「我家大爺和堡主是八拜之交,通家之好,如今堡主雖然外出,少爺初來,應該先去拜見堡主夫人,才是道理。」
翟開誠道:「老管家說得極是,只是……」
鳳舞義望了他一眼道:「翟總管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翟開誠堆笑道:「老管家說的想必是楚夫人了?」
鳳舞義道:「不錯,算來老漢十幾年前,去過一次石門山,曾拜見過楚夫人。」
翟開誠道:「楚夫人過世已有九年了。」
鳳舞義吃驚的道:「原來楚夫人已經過世了,只不知堡主可曾繼娶?」
翟開誠道:「堡主偌大一片基業,不可能沒有人幫他照料,現在續娶的是位邢夫人,是八年前進門的。」
鳳舞義道:「既然堡主娶了邢夫人,邢夫人就是我家少爺的嬸母,理該進去叩拜。」
翟開誠道:「邢夫人性喜清靜,嫌這裏進出的人雜,通常都住在老子山。」
鳳舞義道:「老漢記得楚夫人有一位小姐,好像比我家少爺還長上三歲,如今該有十九歲了。」
翟開誠笑了笑道:「老管家記性真好。」他笑得有些勉強,立即掉轉話頭,說道:「來,在下替鳳舞公子帶路,先安頓下來再說。」先安頓下來了再說,正是推宕的最好辦法,輕描淡寫的一筆帶了過去。
鳳舞雲霄道:「翟總管請。」
於是由總管翟開誠走在前面領路,三人轉過長廊,出了東角門,但見一片花圃,種植不少名花異卉,以青磚砌成各種圖形!或圓或方,或如彎月,或如犬齒,因地制宜,繁花盛開,嫣紅姹紫,花香襲人,花圃間砌著白石小徑,曲折相通。
翟開誠領著鳳舞雲霄、鳳舞義二人,穿花拂柳,跨進一處以紫藤花紮成的三座圓形花門。才看到迎面一排三間精舍,朱欄畫簷,曲檻長廊,清幽之中,頗饒有富麗堂皇之概。
三人剛走近階前,只見一名十七八歲的青衣少女急忙迎了出來,恭敬的躬下身去,說道:「小婢如玉,叩見總管。」
翟開誠一擡手道:「如玉,快去見過鳳舞公子,老管家。」
如玉口中應了聲「是」,又朝鳳舞雲霄福了福,低著頭道:「小婢如玉,叩見公子,老管家。」
鳳舞雲霄從未和女孩子說過話,不覺俊臉微微一熱,欠著身道:「姑娘請起。」
如王盈盈站起,秋波微擡,立即又垂下頭去,嬌聲道:「鳳舞公子,姑娘這稱呼,小婢萬萬不敢當,公子以後就叫小婢名字好了。」回身朝鳳舞義道:「老管家,你把鳳舞公子的行李交給小婢吧。」伸手來接鳳舞義手中的包裹。
鳳舞義只得把包裹交給了她,口中說道:「多謝姑娘了。」
如玉道:「老管家不用客氣。」
翟開誠擡擡手道:「鳳舞公子請。」
鳳舞雲霄跨進精舍,舉目看去,中間是一間小客室,上首懸掛著一幅中堂,畫的是風塵三俠。兩邊粉壁上,懸掛四幅書畫屏條,室內擺設,也極簡單,中間是一張紫檀八仙桌,兩旁放著六把紫檀雕花椅幾,但卻雅而不俗。
翟開誠伸手推開左首壁間的兩扇廂房,說道:「這是書房,鳳舞大爺經常在書房閱讀圖書,有時也和堡主在這裏下棋。」
鳳舞雲霄不覺舉步走入,這間書房,佈置精雅,除了入門處,左右壁間兩排書櫥,玉軸牙籤,放著不少書籍,三面俱是窗戶,可以觀賞花圃中的花木。南首窗下,放一張花梨木書案,古色古香,別饒古趣,案上放著文房四寶,一隻細瓷茗碗,一部宋刻李太白詩集。
翟開誠含笑道:「這書房十年來一直保持著原狀,這是鳳舞大爺用的茶碗,這部李太白詩,也是鳳舞大爺平日最喜愛的,興之所致,還高吟「黃河之水天上來」呢。」鳳舞雲霄在家裏很少聽母親談起爹的這些事,如今剛到離火堡,就聽到了爹不少事迹,心頭自然是十分興奮。
鳳舞義在旁笑道:「翟總管說得是,這句話,老漢也時常聽大爺口中念著,原來他是吟詩。」翟開誠笑了笑,領著兩人退出書房,走近西廂,如玉迅快的開啓了房門。
翟開誠道:「這是臥室,被褥都是現成的,鳳舞公子住在這裏,定會有親切之感。」臥室略呈長方,也是三面有窗室中除了一張床,一口櫥,南首臨窗還有一張小桌,兩把椅子,打掃得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鳳舞雲霄道:「這裏只有一張床,老管家睡到哪裡呢?」
翟開誠笑道:「這裏本是鳳舞大爺住的地方,鳳舞公子來了,自然該住在這裏,老管家住處,不勞鳳舞公子費心,在下自會安排的。」
鳳舞義道:「翟總管不用客氣,老漢在這裏搭個鋪就好了,少爺是第一次出門,老漢在這裏作個伴的好。」
「這個……」翟開誠略爲沈吟,接著點頭道:「這樣也好,搭鋪倒是不必,後面還有三間小屋,一間是如玉睡的,另外一間正好空著,只是委屈老管家………」
鳳舞義道:「咱們是一家人,說委屈就見外了,老漢只要有個鋪就夠了。」
鳳舞雲霄道:「老管家,咱們去看看咯。」
如玉道:「小婢帶路。」說罷,走在前面領路。
翟開誠陪著二人走出臥室,從小客室轉過屏門,後面是一個小天井,又是一排三間。翟開誠用手一指,道:「左邊一間,是如玉的臥房,中間一間,堆放著雜物,右邊一間一直空著,老管家看看如果還可以,就要如玉叫人來收拾一下就好。」在他說話之時,如王已經過去打開了木門。
這間空屋,裏面原有一張木床,兩把椅子,和一個洗臉架,雖然空置已久,鋪上了一層灰塵,但只要收拾一下,比起客店裏的上房,還要寬敞舒適。鳳舞義呵呵笑道:「翟總管,就是這裏好了,待會老漢自己會打掃的。」
翟開誠笑道:「只要老管家不嫌簡慢就好,你遠來是客,怎好要你動手?」回頭吩咐道:「如玉,你去吩咐院丁,把這間屋子打掃於淨,並把被褥鋪好,如果還缺什麽,到前院去領。」
如玉躬身道:「小婢遵命。」
翟開誠擡手道:「鳳舞公子,咱們前面坐。」三人回到前面小客室落坐,如玉送上三盅茗茶,就退了出去。
翟開誠含笑道:「二位初來,總算安頓好了,如果還缺什麽,不用客氣,只管吩咐如玉好了,二位一路辛苦,也該休息一會了,在下有事咱們待會兒見了。」
鳳舞義道:「翟總管只管請便,咱們不用招呼。」
翟開誠拱拱手道:「那麽在下告退。」轉身往外行去。
※※※※※
鳳舞雲霄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起身走到門口,說道:「這裏真是不錯。」
鳳舞義跟在鳳舞雲霄的身後,介面道:「離火大爺是故人情殷,這一大片院子,爲了是大爺住的,一直留了十年……」
鳳舞雲霄不知道老管家心裏有很多感觸,他卻興奮的道:「老管家,我從小到大,很少聽我娘說起爹的事,今天才到離火伯伯這裏,就聽到了許多關於爹的事,譬如爹喜歡李太白的詩,我看爹一定也喜歡花木,不然這裏怎會有這一大片花圃。」
說話之時,只見如玉俏生生的走了進來,手中提著把開水壺,含笑道:「鳳舞公子,小婢給你沖水來了。」
鳳舞雲霄道:「多謝姑娘了。」
「不用謝。」如玉替二人茶盞裏沖滿了水,然後說道:「公子和老管家需要什麽,隨時吩咐婢子好了。」
鳳舞雲霄問道:「姑娘一直是在這裏的麽?」她想她如果一直在這裏,自然知道爹的往事了,但繼而一想,她年紀同自己差不多,十年前,還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如玉嫣然一笑道:「小婢是昨天才調到這裏來的。」
鳳舞義問道:「如玉姑娘是從哪裡調過來的?」
如玉道:「小婢是從後院調來的,因爲小婢年紀最小,翟總管說:「鳳舞公子年紀不大,伺候鳳舞公子,也要年紀小一點的,鳳舞公子才好使喚。」」
鳳舞義聽得一怔,暗忖:「自己二人今天才到,原來翟總管昨天就知道了。」
如玉介面笑道:「小婢調到這裏來,是連升了二級,這是托鳳舞步子的福呢。」
鳳舞雲霄道:「原來你們還分等級。」
如玉道:「自然有了,小婢本來是在後院打雜的小丫頭,只有第三級,調到這裏來,是接待各大門派有身份的人,或是白道上知名人士的賓舍,就是第一級了。」
「這裏是接待各大門派有身份的人,或是白道上知名人士的賓舍。」這句話聽到鳳舞義耳中,又是一怔,暗道:「翟開誠明明說這裏是大爺昔年住的地方,他何用對自己二人說這些謊話呢?」
鳳舞雲霄也發覺了,問道:「如玉姑娘,你說這裏是接待各大門派有身份的人住的?」
如玉忽然警覺自己說錯了話,害怕得粉臉變了色,支吾的道:「小婢也不詳細,對不住,小…婢剛到這裏來,小婢也不清楚。」
鳳舞義含笑道:「如玉姑娘,你不用害怕,我們不會告訴翟總管的。」
如玉臉色漸漸恢復過來,說道:「小婢知道老管家是好人。」
鳳舞義故意問道:「這裏的翟總管很凶麽?」
如玉舉目望望外面,才道:「小婢只要說錯了話,會受到很嚴厲、很嚴厲的處分。」
鳳舞義道:「如何嚴厲處分呢?」
如玉道:「小婢也不清楚,反正很嚴厲就是了。」她臉上不禁流露出害怕之色。
【第三章】 故交情殷
如玉想了想,低低的道:「去年,有一位貴客路過,在堡裏作客,伺候他的玉花姐姐,和小婢最要好了,她不知說了什麽話,翟總管說泄漏了堡裏的機密,後來玉花姐姐就不見了……」她臉上忽然有了驚怖之色,囁嚅的道:「後來小婢聽人說,玉花姐姐死了。」
鳳舞雲霄道:「有這等事?」
如玉變了色道:「鳳舞公子,你千萬不能說啊。」
鳳舞義連連搖搖手道:「少爺不會說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如玉長長吸了口氣,說道:「小婢也只是聽人說的,哦,公子和老管家都是好人,住在堡裏,最好不要問堡裏的事情。」
鳳舞義點點頭,問道:「姑娘到堡裏,有幾年了?」
如玉道:「有一年多了。」
鳳舞義道:「你家裏還有什麽人?」
如玉道:「還有一個母親,一個哥哥,我哥哥也在堡裏當差。」
鳳舞義問道:「姑娘回家去過麽?」
如玉道:「沒有,堡裏的規矩,進了堡裏,就不准回去,我娘的生活也是堡裏照顧的。」說到這裏,輕嗯一聲道:「小婢要走了,我要去告訴院丁,替老管家收拾房間呢。」說罷,欠了欠身,很快退了出去。
鳳舞雲霄道:「老管家,這裏……」
鳳舞義沒待他說下去,立即搖手制止,說道:「少爺要記住了,最好把她說的話,當作沒聽到,見到翟總管更不可多問。」
鳳舞雲霄道:「老管家是說,她說的不是真話了?」
「不。」鳳舞義面色凝重,說道:「她說的話是實話,但這些和咱們無關,咱們只當不知道就好。」
鳳舞雲霄低聲:「我看這裏一定有什麽秘密。」
鳳舞義神色微變,說道:「少爺,出門在外,凡事少開口爲上,更不可自作聰明,江湖上最犯忌的莫過於探聽人家隱私,小則翻臉這仇,大則丟了性命,這一點,你務必緊記在心。」接著,略作沈吟,低聲道:「依老漢之見,這裏不是久留之地。」
鳳舞雲霄道:「但離火伯伯要後天才回來。」
鳳舞義道:「咱們既然來的,自然要等離火堡主回來,你見了離火伯伯,只說是向他打聽大爺消息來了,希望他能協助你尋找大爺下落,咱們還要到金陵去。」
鳳舞雲霄道:「老管家,咱們到金陵去做什麽?」
鳳舞義道:「你爺爺昔年在金陵開設鏢局,有幾十年之久,有許多故交,和大爺都是世交,老漢也有不少熟人,咱們到了那裏,也許會打聽到大爺的消息。」
鳳舞雲霄喜道:「老管家,你怎不早說呢?’」
鳳舞義笑了笑道:「因爲這裏的離火堡主,和大爺有八拜之交,咱的們第一步,自然該到這裏來了,說起來,當年大爺和離火堡主也是在金陵結識的呢。」
兩人站在小客室的門口說話,只見兩名青衣漢子手中提著食盒,匆匆走入,在客室的八仙桌上,擺好三付杯筷,各自從食盒中取出幾盤菜肴,放到桌上,便自退出,接著又有兩名青衣漢子提著食盒走入,也各自把食盒中的菜肴,放到桌上,退了出去。
他們沒有說話,也沒有多看鳳舞雲霄二人一眼,好像産是送酒菜來的,酒菜放好之後,就匆匆退走。鳳舞義暗自留心,只見送酒菜來的四名漢子,腳下十分輕捷,分明個個都有極好身手,心頭更是增加幾分警惕。
四名青衣漢子堪堪退走,總管翟開誠跟著匆匆走入,臉帶笑容,說道:「堡主不在,在下要廚下略備粗肴淡酒,算是替鳳舞公子,老管家二位洗塵,洗塵………」
鳳舞義道:「翟總管太費事了。」
翟開誠道:「公子雖然是第一次來,但鳳舞公子和離火堡的關係不同,在下若不替堡主稍盡地主之誼,堡主回來,不痛駡在下慢客才怪。」他不待二人答話,連連擡手道:「請請,鳳舞公子請上坐。」鳳舞雲霄再三謙讓,還是坐了上首一位,鳳舞義和翟開誠分坐了左右兩個位子。如玉手捧銀壺,替三人面前斟滿了酒。
翟開誠端著酒杯,站起身道:「鳳舞公子,在下敬你。」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鳳舞雲霄道:「我不會喝酒。」他看了翟開誠幹了,也只好一口把酒喝幹,如玉連忙給二人杯中斟上了酒。
翟開誠又站了起來,朝鳳舞義含笑道:「老管家,你是鳳舞府的三代元老,如果算起來,你老還是在下的前輩,在下這杯酒是對你老真正表示敬意,在下幹了。」一口喝了下去。上了年紀的人,就喜歡奉承,何況翟開誠又奉承得十分得體。
鳳舞義呵呵一笑道:「翟總管說得太客氣了,來,老漢敬翟總管的。」舉杯一飲而盡。鳳舞雲霄不善飲酒,就吃飯了。
翟開誠和鳳舞義卻酒逢知己,愈談愈入港,這一頓酒,翟開誠有心巴結,鳳舞義是老當益壯,兩人杯到酒幹,豪興不淺,只是忙了如玉,手捧銀壺,不停的給兩人斟酒,現在兩人都有幾分酒意。
鳳舞義忽然間覺得翟開誠的中等身材,和說話的聲音,極似十年前那晚破門而入爲首蒙面黑衣漢子,他有了這一發現,心頭不由一沈,人也登時清醒了不少,故意眯著醉眼,舉起酒杯,笑道:「翟總管,你可曾去過金牛村麽?」
翟開誠微微一驚,但瞬即平復,笑了笑道:「沒有,因爲堡主經常外出,在下雜務多,哪有時間跑得開?」
「說得也是,老漢忘了翟總管也是忙人。」鳳舞義舉起杯喝了一口酒,接著笑道:「幾時翟總管忙裏偷閒,到金牛村去玩,老漢也好稍盡地主之誼,陪你喝個痛快。」
翟開誠笑道:「有機會,在下也真想去呢。」
鳳舞義道:「翟總管今年剛四十出頭?」他這句話,只是普通寒暄。
翟開誠摸摸下巴,笑道:「快五十了。」
鳳舞義道:「中年正是一個人的黃金時代,哦,翟總管是哪一門派出身?」他這句話,才是真正的主題,但若是沒有前面的普通寒暄,這句話豈不顯得突然了麽?這就是老江湖,說話另有技巧,問的不落痕迹。
翟開誠道:「小門派,在下是螳螂門出身。」
酒後吐真言,平日不肯說的話,三杯下肚,就會輕易的說出來,鳳舞義目光閃動一下,心中暗道:「果然不錯,那晚爲首黑衣人雖然竭力掩飾,但他爪指多於拳掌,明眼人依然可以看得出他使的分明是螳螂門的路數。」心中想著,不覺脫口說道:「這就是了。」
翟開誠臉色微微一變,說道:「老管家說什麽?」
鳳舞義心頭驚然一驚,連忙呵呵笑道:「老漢是說這就對了,老漢記得十多年前,大爺從貴堡回去,誇說過翟總管指上功夫了得,那時老漢不過六十多歲,人老心不老,心想:「幾時有空,好好和翟總管討教幾手」。這話一晃眼十四五年了,如今也老了,再沒有當年的雄心了。」
翟開誠笑道:「老管家好說,在下聽說老管家出身鷹爪門,一身功夫,從未擱下,數十年功夫,想必更是精湛,幾時露上一手,也讓在下開開眼界。」
鳳舞義心裏暗暗冷笑,忖道:「你怎會知道我出身鷹爪門?又怎知我功夫從未擱下過?」一面呵呵笑道:「翟總管說笑了,老漢已有十多年沒拉架式了,人老了,骨頭都發硬了,哪裡還談得上什麽功夫?」
翟開誠話題一轉,說道:「咱們只顧喝酒,可把鳳舞公子給冷落了。」
鳳舞雲霄道:「沒關係,我不會喝酒,卻沒想到老管家酒量很好。」
鳳舞義呵呵笑道:「少爺可是從沒見過老漢喝酒麽,當年老漢年輕的時候,不知道有醉這個字,如今不中用了,喝了這幾杯,就有些氣粗心跳了呢。」
翟開誠忙道:「在下平日也很少喝酒,今天是和老管家談得投機,多喝了幾杯,在下其實早已不勝酒力了。」三人一起離席,如玉趕緊送上三條熱面巾。
翟開誠抹了把臉,說道:「鳳舞公子來堡,在下已經飛鴿傳書稟報堡主,如果沒什麽耽擱,堡主明天也許就會趕回來了。」「飛鴿」二字,聽到鳳舞義耳中,不禁想起今晨渡河之時,曾看到的一隻信鴿,心頭又是一動。
鳳舞雲霄道:「多謝老管家費心。」
翟開誠道:「公子又客氣了,這是在下份內之事。」說罷,起身告辭而出。
鳳舞義上了年紀的人,這一頓酒,確實有些醉了,一張臉紅紅的,雙眉也蹙得很攏,好像有什麽心事一般。本來嘛,醉酒的人,都比平時容易觸景生感。鳳舞雲霄道:「老管家你到房中休息一會吧。」
鳳舞義目光一撇,眼看如玉不在,低低的道:「少爺,老漢沒醉,老漢只是在想,明天見了離火大爺,咱們還是早些去金陵的好。」
鳳舞雲霄注視著他,問道:「老管家想到了什麽?」
「沒有。」鳳舞義笑了笑道:「這也是老漢離開金陵太久了,一想到金陵,就恨不得早些趕去。」
※※※※※
第二天午牌方過,如玉蓮步細碎而急促的奔了進來,嬌聲的叫道:「鳳舞公子、老管家,堡主已經回來啦。」
鳳舞義急忙問道:「如玉姑娘,你是聽誰說的?」
如玉道:「小婢剛才到廚房裏去,是聽下房姥姥說的,她是伺候堡主的人,到廚房裏去,吩咐廚下做一碗三鮮面兒,說是堡主吃的,小婢聽到了,所以趕來告訴二位的。」
鳳舞雲霄從房裏走出,喜道:「多謝姑娘,離火伯伯現在哪裡?」他急於去見爹的八拜義兄,自然是急於想從離火伯伯口中,打聽爹的消息了。
如玉嫣然一笑道:「堡主剛剛回來,至少也要休息一會兒,等會吃過面,自然會要翟總管來請公子去的。」
鳳舞義點點頭道:「如玉姑娘說得是,堡主剛回來,鞍馬勞頓,總得歇一會兒。」
如玉回身道:「小婢給公子沏茶去。」
鳳舞義叮嚀道:「少爺記住了,待會兒見到離火大爺,你就說咱們這次出門是找尋大爺來的,希望他能幫你打聽大爺下落。離火大爺如果要留咱們在這裏盤桓些日子再走,你就說咱們還要趕到金陵去,等金陵回來,再來打擾好了。」
鳳舞雲霄看老管家一直催自己前去金陵,心中不禁覺得奇怪,師傅曾說,要自己前來投奔離火伯伯,當時自己曾向娘提出到離火伯伯這裏來,老管家心裏高興,還說離火伯伯武功高強,他可以指點自己,如今不知怎的,老管家忽然改變心意,一直說要到金陵去,這是爲什麽呢?
眼看老管家說得鄭重,他自小愛護自己,不好拂逆,只得點點頭道:「我見了離火伯伯,自會照老管家的話說的。」
鳳舞義緩緩籲了口氣道:「老漢急於要到金陵,也是爲了好早日找到大爺,因爲多幾個人協助咱們查訪大爺的下落,總是多幾分希望……」
如玉提著開水壺,俏生生的走出,說道:「老管家,你們見過堡主,就要走了麽?爲什麽不多住幾天呢?」她雖是和老管家說話,但一雙清澈的眼神,卻含著說不出的期待,朝鳳舞雲霄望來。
鳳舞義道:「少爺是找大爺來的,自然要多走幾處地方。多拜訪幾個人才是。」
如玉一面替兩人沏茶,一面說道:「老管家說的也是,若不是你們還有事去,小婢真希望二位多住些日子再走呢。」
鳳舞義道:「咱們到金陵去,很快就會回來的。」
如王喜形於色道:「真的?」院子傳來了一陣步履之聲,如玉急忙退後一步。
只見翟開誠匆匆走入,一臉堆笑,拱拱手道:「堡主回來了,特命在下來請鳳舞公子到書房相見。」
如玉上前一步,躬身道:「小婢見過總管。」翟開誠只擺了擺手,如玉不敢多說,就退了下去。
鳳舞義道:「堡主回來得好快啊。」
翟開誠陪笑道:「堡主聽說鳳舞公子來了,急著趕回堡來,一進門就催在下來請鳳舞公子呢。」
鳳舞雲霄道:「老管家我們快些去了,別讓更伯伯久等。」
翟開誠笑道:「在下替公子帶路。」當先轉身走出院子,在前引路,鳳舞雲霄、鳳舞義跟著他身後而行,由東角門折入一條長廊,進入第二進。
再穿過兩個院子,才行到一處雕廊畫軒的精舍前面,院中栽著一叢修竹,一拳瘦石,石階上放了幾盆素蕊蘭花,別饒幽趣。翟開誠急忙趨近階前,恭聲道:「回堡主,鳳舞公子來了。」
「哈哈。」書房中傳出一聲洪亮的笑聲,說道:「快請,快請。」
翟開誠急忙後退一步,側身讓路,低聲道:「堡主有請。」鳳舞雲霄沒見到離火伯伯之前,急於想見見離火伯伯,如今真的要見到離火伯伯了,心裏反而有些怯怯的感覺,急忙整了整衣衫,舉步跨上石階,跨進書房,只見一個高大身材,臉色紅潤的老者,已經笑容可掬的迎了出來。
鳳舞義跟在身後,立即低聲說道:「少爺,快見過離火堡主。」
鳳舞雲霄聽了老管家的話,慌忙雙膝一屈,拜了下去,口中說道:「小侄鳳舞雲霄叩見離火伯伯。」
鳳舞義也趕忙一屈單膝,說道:「老奴鳳舞義叩見離火大爺。」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賢侄,老管家快快請起。」鳳舞雲霄剛屈膝跪下,就有兩隻又厚又軟的手掌,把他扶了起來。離火雲峰拉著鳳舞雲霄的手,臉上流露出十分喜悅,藹然道:「老夫記得十年前,看到賢侄的時候,賢侄還只有兩三歲,老夫最愛抱你了,因爲你小嘴甜,一見到老夫就叫伯伯,哈哈,日子過得真快,轉眼之間,賢侄已經長得這麽高了。」他一邊說話,一邊不住的打量著鳳舞公子全身上下,顯得異常親切,其中還有一份關切之情。鳳舞雲霄只覺握住自己的手,柔和之中,另有一股溫暖的感覺,心中大爲感動。
離火雲峰拉著他在身邊坐下,一面擡頭道:「老管家,你也請坐。」
鳳舞義道:「在離火大爺的書房裏,哪有老奴的坐位?」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老管家是鳳舞家三代元老,連天成都是你一手拉大的,老夫和天成是義結金蘭的異姓兄弟,情同骨肉,在老夫這裏,不是和在鳳舞家一樣的麽?你年紀大了,哪有站立之理?快快請坐。」
鳳舞義躬躬身道:「如此老奴謝坐。」就在下首一張椅子上落坐。鳳舞雲霄暗暗打量著離火伯伯,只見他生得方面大耳,濃眉柳。目,獅子海口,貌相莊重,雖然在談笑之中,仍有一種不怒而成的懾人氣慨。
離火雲峰轉過臉,藹然笑道:「老夫昨晚才得知賢侄來堡,今天一早,特地快馬趕回來,賢侄在堡裏還住得慣吧?」
鳳舞雲霄道:「住得慣。」
離火雲峰緩緩放開鳳舞雲霄的手,摸摸垂胸黑須,點頭道:「住得慣就好,賢侄既然來了,這裏和你自己家裏一樣,不用客氣。」
鳳舞雲霄道:「小侄這次來拜見離火伯伯,是爲了家父出門已有多年,一直沒有消息,離火伯伯交遊廣闊,不知是否知道家父的下落?」
離火雲峰道:「令尊是老夫義弟,平日事無大小,無不告訴老夫,十年前他回家之前,還在老夫堡裏住了兩天才走,事前也並未和老夫說起……」
鳳舞雲霄道:「這麽說,離火伯伯也不知道家父的去向了?」
離火雲峰道:「後來老夫聽說今尊離家很久,沒有回去,也足足有一年沒到老夫這裏來,老夫覺得事出非常,當時曾派人到金牛村去探問消息,令堂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他不待鳳舞雲霄開口,接著道:「老夫聽得十分焦急,曾派人四處打聽令尊下落,但大江南北的江湖同道,都說不曾見過令尊,老夫仔細推想,令尊在江湖上俠名久著,但並未和人有過深仇大怨,當然不會有什麽兇險,因此老夫卻想到了一件事。」
鳳舞雲霄問道:「離火伯伯想到了什麽?」
離火雲峰一手持須,莞爾一笑道:「令尊一生,唯一的嗜好,只有一樣,那就是武學,也許遊覽某處名山之處,無意中給他遇上了一位世外高人,正在面壁潛修,亦未可知……」
說到這裏,口氣微頓,接著笑道:「十年了,十年時間在世人的眼中,自然是漫長的歲月,在一個練武的人,十年也並不算得太長,因爲較爲高深的功夫,往往非十年的苦練不爲功。不過話得說回來,令尊離家已有整整十年,就算埋首深山,潛心修練上乘武功,論時日,也該快圓滿了,因此賢侄也不須焦急,說不定再過幾天,令尊就會自己回來。」
鳳舞雲霄道:「小侄此次出門,就是找尋家父來的,還要離火伯伯大力協助才好。」
「這個自然。」離火雲峰含笑道:「老夫和令尊情勝手足,就是賢侄不說,這十年來,老夫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他,只要遇上有從名山大川歸來的武林同道,老夫都要探問令尊的行蹤。」
鳳舞雲霄道:「謝謝離火伯伯。」
離火雲峰道:「賢侄和老管家來了就好,本來老夫也在計較,從前賢侄還小,怕弟婦不放心,如今賢侄已經成年了。你們如果不來,老夫也正打算把賢侄接到堡裏來住,賢侄且安心住下來,老夫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令尊的。」
鳳舞雲霄道:「小侄出門之時,家母交待過小侄,拜見了離火伯伯之後,小侄和老管家還要到金陵去拜幾位前輩。」這話自然是老管家鳳舞義教他的了。
離火雲峰微微一怔:「賢侄不在堡中多住幾天,到金陵去作甚?」
鳳舞雲霄道:「家母的意思,先祖在日,曾在金陵開過鏢局,有不少世交故友,小侄既然出來了,也該去—一登門叩謁,也許有人會知道家父的下落。」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令堂說的也沒錯,只是金陵幾家鏢局,他們總鏢頭,和老夫是非常熟的朋友,若是有令尊消息,他們自會著人前來通知老夫,賢侄只管在堡裏住下來,你沒有出過門,何用再去長途跋涉?」
鳳舞義道:「堡主故人情殷,這份厚誼,自是十分可感,但少爺初涉江湖,理該前去登門拜謁,這也是禮貌。大娘的意思,正想把少爺託付給堡主教導指點,所以老奴陪同少爺前往金陵,等從金陵回來,再來打擾。」
離火雲峰微微頷首,笑道:「既然是弟婦的意思,你們去一趟金陵也好,這也不急,你們來了,那就先在堡中住幾天再說。」鳳舞義不好多說,只是唯唯應是。
離火雲峰回過頭來,含笑道:「賢侄今年十六歲了,可曾練過武麽?」
鳳舞雲霄臉上一紅,說道:「小侄練過幾年,那是老管家教的。」
離火雲峰點點頭笑道:「老管家練的是鷹爪門的功夫,有他給你紮根基,以後再練別的武功,基礎已經有了。」
鳳舞義道:「堡主誇獎,老奴這點莊稼把式,在堡主面前,那就是螢火之與皓月,微不足道了,少爺練了幾年粗淺功夫,還要堡主多加指點才好。」
離火雲峰掀須笑道:「這還用說,老夫膝下無兒,賢侄就是老夫猶子,老夫有多少能耐,自會傾囊傳授,過一天,老夫先要看看他練的如何?」
鳳舞雲霄喜道:「離火伯伯肯教小侄,那是小侄之幸。」
正說之間,只見總管翟開誠匆匆走入,垂手道:「回堡主,峨嵋青雲道長路過此地,特來拜候。」
「哦。」離火雲峰不由的站了起來,問道:「青雲道長人在哪裡?」
翟開誠道:「屬下已把他請入前廳。」
鳳舞義朝鳳舞雲霄使了一個眼色,站起身道:「少爺,堡主有外客來訪,咱們暫且告退。」
鳳舞雲霄跟著站起,說道:「離火伯伯,小侄告退。」
離火雲峰道:「你們在這裏稍坐無妨,峨嵋青雲道長是難得來的稀客,老夫要出去一下。」說罷,匆匆往外行去。
鳳舞雲霄偕同老管家鳳舞義,也自退了出來。剛轉過迴廊,瞥見前面正有一人迎面走來,看到兩人,忽然轉身閃避。鳳舞義發覺此人身形看來十分眼熟,而且行動鬼祟,心中疑竇更深,不由一個箭步,竄了過去,低喝一聲道:「站住。」那人本是存心迎避,經老管家這一喝,心頭不由得發慌,拔腳就跑。
鳳舞義雖然上了年紀,一身功夫,從未擱下,豈會讓他在眼皮底下溜走,心中暗暗好笑,猛然雙腳一頓,呼的一聲,宛如大鵬淩空,一下從那人頭頂越過,落到他面前,一把搭上他肩頭,口中喝道:「老漢叫你站住,你爲何慌慌張張的想逃?」
那人逃無可逃,只得以抽掩面,低著頭道:「小人是剛來的,走迷了路,怕總管責駡,你老就放了小人吧。」
鳳舞雲霄也跟著走上來,問道:「老管家,這人怎麽了?」
鳳舞義道:「此人行動鬼祟,形迹可疑,老漢故而追上來看看。」
鳳舞雲霄道:「也許他是新來的,不認識路,故而露出慌張之色,老管家就放了他吧。」
那人連聲應是:「是,是,你老快請放手。」
鳳舞義看他始終不肯擡頭,胸中疑念未釋,哼道:「你擡起頭來。」左手一下格開他掩面手肘,目光一注,不由的一怔,說道:「你是王老實。」那人雖然穿了堡丁的衣衫,但一眼仍可認得出來,他不是鳳舞家近鄰,靠斫柴爲生的光棍漢王老實,還有誰來?
「不,不。」那人目露驚慌,連連搖頭道:「小的不是王老實,小的是新來的張得祿。」王老實忽然變成了張得祿,名字可以改變,但他瘦削的臉上,被太陽曬得黑黑的,這可半點也改變不了。
鳳舞義依然沒有放鬆一指,嘿然道:「你可認識老漢?」
那人道:「小的從沒見過你老。」
鳳舞義道:「你沒到過金牛村?」
那人惶恐的道:「小的一向住在淮北,從沒到過金牛村,你老一定認錯人了。」
鳳舞義哼了一聲,五指一鬆,點點頭道:「那是老漢看走眼了,你去吧。」那人連聲應是,抱頭鼠竄而去。
鳳舞雲霄道:「老管家,這人看來和王老實確實很像。」鳳舞義臉上神色顯得十分凝重,只「唔」了一聲,沒有多說。
回到東院,如玉迎著道:「鳳舞公子,老管家,回來啦,見過堡主了?」
鳳舞雲霄因她年紀和自己差不多,他從未和女孩子打過交道,看她笑靨相迎,只點了點頭。鳳舞義則是雙眉微攏,好似懷著什麽心事,回入小客廳,自顧自的在椅上坐下,裝了一袋煙,打起火石吸煙。如玉看兩人沒有說話,也不便多問,轉身倒了兩盅熱茶送上。
鳳舞義心中只是思索著王老實怎會到離火堡來的?他從六七年前,王老實搬去金牛村落戶,偏偏又住在鳳舞家隔鄰,一直想到昨晚自己酒後發現翟開誠口音、身材,和十年前夜間鳳舞家的爲首黑衣蒙面漢子,十分相似。再想到前日林前那一夥蒙面漢子,好像是沖著自己而來,這幾件事,經他這一連貫,就覺得事情並不單純,一時就有如坐針毯的感覺,只是捧著旱煙管狂吸。
鳳舞雲霄看他半天沒有說話,不覺擡目道:「老管家,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還是進去休息一會吧。」
鳳舞義噴了一口煙,點頭道:「是,老漢告退。」他提著旱煙管往裏行去。
如玉望望老管家背影,悄聲道:「老管家怎麽啦?」她眨著一雙又亮又圓的眼珠,一付黠慧而又淘氣的模樣。
鳳舞雲霄不敢看她,只是微微搖頭道:「不知道。」
如玉咬著下唇,問道:「小婢看他好像有什麽心事。」
鳳舞雲霄道:「老管家一向是豪爽的人,心裏放不住話,不會有什麽心事。」
如玉認真的道:「小婢看得出來,老管家心事很重。」
鳳舞雲霄笑道:「老管家天天嚷著要去金陵,方才更伯伯要留我們多住幾天,故他心裏就開始悶悶不樂了。」
如玉哈的笑道:「既然來了,總該多住幾天再走,這樣就悶悶不樂,不就成了小孩子了?」
※※※※※
這一天傍晚,東花廳上,燈火通明,擺上了一席豐盛的酒菜,兩名青衣俏婢,一個手捧銀壺,侍立斟酒,一個卻忙著從花廳後端上一盤盤熱騰騰的菜肴,但主客卻只有兩個,主人是堡主離火雲峰,客人是鳳舞雲霄。今晚這席酒,是堡主替世任接風。
另外前廳的一座側屋裏,這時同樣燈火點得很亮,屋中也擺上了一席酒菜,菜肴和花廳上同樣的豐盛,同樣的精致。席上也只有兩人對酌,一個離火堡總管翟開誠,一個則是老管家鳳舞義。這席酒是堡主賜的,因爲堡主替鳳舞雲霄接風,人家是叔侄,老管家自然不能和堡主同席,因此改由總管作陪。
這兩席酒也同樣的賓主盡歡,等到兩邊散席,鳳舞雲霄沒有醉,那是他不會喝酒,離火伯伯當然不會勉強他喝;但老管家鳳舞義和翟開誠可是棋逢對手,兩個都喝得醉醺醺的,已經差不多了。回到東院,如玉早已替鳳舞公子、老管家徹好濃茶。鳳舞義坐下來抽了一簡煙,也就回房歇著去了。
鳳舞雲霄喝了口茶,站起身來,如玉款步走近,垂手伺候道:「小婢已經準備好浴湯,鳳舞公子要沐浴麽?」
鳳舞雲霄道:「不用了,你也去休息吧,哦,老管家今晚好像多喝了幾杯,待會如果要茶水,就煩勞姑娘多加照顧了。」
如玉道:「這個不勞公子吩咐,小婢省得。」說罷欠身退去。鳳舞雲霄回到房中,隨手就掩上了房門,脫鞋上床,盤膝坐定,運氣調息,做了一會功夫,才脫衣就寢。就在他朦朧入睡之際,突聽有人叩著房門,叫道:」鳳舞公子,鳳舞公子……」那是如玉的聲音,門雖然叩得不急,但聲音卻十分惶急。
鳳舞雲霄翻起身坐起,問道:「如玉姑娘,有什麽事麽?」
如玉道:「公子快請開門,老管家他………」
鳳舞雲霄急忙披了長衫,一面扣著衣鈕,一面開門出去,問道:「老管家怎麽了?」
如玉臉有惶急之色,說道:「老管家他好像……不大對………」
鳳舞雲霄聽得一急問道:「什麽不大對」
如玉道:「你快隨我來。」說罷,急匆匆走了出去。
鳳舞雲霄跟在他身後問道:「如玉姑娘,者管家到底怎麽了?」
如玉急步疾行,一面說道:「老管家方才嘔吐得厲害,後來……後來…」
鳳舞雲霄心頭一緊,追問道:「後來怎樣了?」
如玉道:「他……昏厥了兩次,口中喊著公子,小婢看他情形不對,才趕來請公子的。」
鳳舞雲霄甚是惶急,說道:「老管家身體一向很好,怎會昏厥的呢?」
如玉道:「小婢也不知道,好像中風……」
幾句話的工會,已經奔到老管家住的房門口,房門敞著,屋中燈光黯淡,不聞一點聲息。如玉腳下一停,側身讓鳳舞雲霄走上前面,自己跟著他身後走入。鳳舞雲霄心頭惶急,迅快沖入房中,只見老管家直挺挺臥在床上,定著兩眼,氣息十分微弱?急忙奔過去,叫道:「老管家……」只叫了三個字,眼淚已經忍不住奪眶而出。
鳳舞義聽到「老管家」三字,本來定著的眼睛,緩慢的轉動了一下,兩顆失去神光的眼珠,朝鳳舞雲霄望來,張了張口,極爲艱難的道:「少……少……快……快……」他幾乎已經不能成聲。
鳳舞雲霄道:「老管家,你不可以多說話,我這就去找翟總管,替你請個大夫來給你瞧瞧,很快就會好的……」鳳舞義眼珠沒有眨動,但他眼角卻滾落了兩行老淚,沒再說話。鳳舞雲霄話聲一落,正待轉身朝外行去。
如玉拭拭眼淚,低低的道:「鳳舞公子,老管家他……」聲音一咽,用手帕捂住小嘴,說不出話來。
鳳舞雲霄回身道:「如玉姑娘,你在這裏照顧一下,我找翟總管請大夫去。」
如玉悲切的道:「鳳舞公子,你瞧瞧老管家,他只怕已經不成了。」鳳舞雲霄只覺腦門「轟」的一聲,回近床前,定睛瞧去,老管家臉如死灰,定著的雙目,似乎連微弱的氣息,都已停住了。死了,他已經溘然長逝了。
鳳舞雲霄呆得一呆,他幾乎不相信老管家好端端的人,會這麽快離他而去,突然他一下撲了過去,抱住老管家,嘶聲叫道:「老管家……」兩膝緩緩的跪了下去,失聲痛哭。
老管家自幼抱他背他,把肩胛當馬騎,這十年來教他練功夫,他從小到大,幾乎沒有一天離開過老管家,如今老管家忽然離他而去,教他如何不傷心欲絕,撫屍大哭。如玉看他哭得傷心,也陪著他流淚,過了一會,如玉拭著淚,低低的道:「鳳舞公子,俗語說,人死不能複生,老管家已經去了,哭也沒有什麽用,………」
鳳舞雲霄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麽,擡頭問道:「如玉姑娘,老管家方才可有什麽話說麽?」
如玉機警的拿眼望望前院,低聲道:「好像有人來了。」
果然隨著一陣腳步聲,從前院傳來,只見總管翟開誠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朝鳳舞雲霄拱拱手道:「鳳舞公子也在這裏,在下剛才聽巡夜的堡了來報,這裏隱隱有哭泣之聲,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如玉急忙迎著,在門口欠身道:「小婢正要去稟報總管,老管家死了。」
崔開誠一步跨入房門,問道:「老管家如何死的?得了什麽急症,你怎不趕快來報?」走近床前,仔細的看著老管家的屍體,泫然淚下,說道:「老管家,你晚餐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這麽快就走了,在下真不知道該如何對你表示敬意?」舉手拭淚,一面朝鳳舞雲霄道:「老管家走的時候,鳳舞公子可在場麽?」
鳳舞雲霄流著淚道:「如玉姑娘來叫我,說老管家不對了,等我趕來,他已經不會說話了。」
翟開誠回頭問道:「如玉,老管家可曾對你說過什麽遺言麽?」
如玉驚然一驚,低首道:「小婢是聽到老管家在嘔吐,才趕來的,小婢給他倒了一盅開水,一面把床前的嘔吐物打掃乾淨,忽然發現老管家張口結舌,望著小婢,好像要說什麽,但卻發不出聲來,小婢看他情形不對,就趕去請鳳舞公子,老管家並沒有遺言。」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如玉說的,並非真話,她爲什麽要和翟總管撒謊呢?」
翟開誠沈吟道:「看來他是中風了。」一面回身拱拱手道:「鳳舞公子,老管家不幸過世,在下這就去稟報堡主,再來料理。」說罷,轉身急步而去。
鳳舞雲霄回頭道:「如玉姑娘,老管家真的設和你說什麽嗎?」
如玉走到門口,朝院子望了一眼,低低的道:「老管家嘔吐的時候,小婢早就在這裏伺候,他吐了很多,最後連血都嘔出來了。」
鳳舞雲霄垂淚道:「他上了年紀,就不該喝這麽多酒。」
如玉道:「小婢也這麽說,老管家聽了搖搖頭,說他酒沒喝醉,就算喝醉了,也不會嘔吐,這是他用真氣逼出來的。小婢問他吐出來了,是不是會舒服一點,他沒有說話只是閉目養神,小婢不敢驚動,就把地上收拾乾淨,忽聽老管家長長歎了口氣,說道:「老漢只怕不成了……」」
鳳舞雲霄道:「你就趕來叫我了麽?」
如玉道:「不,老管家說,這時候不能去告訴公子。」
鳳舞雲霄道:「那爲什麽呢?」
如玉接下去道:「老管家問小婢,肯不肯幫他一個忙,小婢點點頭說:老管家是好人,你要小婢做什麽,小婢萬死不辭,老管家說:他有一句很重要的話,要小婢轉告公子,但除了公子,不能告訴任何人。」
鳳舞雲霄道:「那是什麽話,一定很重要了?」
如王道:「老管家說,這句話要等他死了以後,才能告訴你。」
鳳舞雲霄道:「姑娘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如玉道:「公子先聽小婢把話說完,老管家那時身子抖得很厲害,但他不准小婢來告訴你……」
鳳舞雲霄道:「那爲什麽呢?」
如玉低聲道:「他說這是爲了公子好,要等他不能出聲的時候,小婢才可以去稟報公子,就是方才小婢回翟總管的話,也是老管家教的。」
「老管家,你這是爲什麽呢?」鳳舞雲霄流著淚,忽然問道:「姑娘現在可以把老管家的遺言,告訴我了吧?」
如玉說話之時,身子一直站在門口,這時忽然走近鳳舞雲霄身邊,低低的道:「老管家要小婢告訴公子,這裏不可久留,要你到金陵去找盛記鏢局總源頭盛錦堂。」
鳳舞雲霄聽了一怔,說道:「此地不可久留?」
如玉柔順的輕輕頷了下首,低聲道:「小婢也覺得公子不宜在這裏久留,等料理了老管家的喪事,還是聽老管家的話,到金陵去的好。」
鳳舞雲霄道:「姑娘也認爲我應該走麽?」
如玉低垂粉頸,輕聲道:「小婢覺得老管家對公子忠心耿耿,他說的話,總不會錯的了。」剛說到這裏,離火雲峰在前,翟開誠在後,匆匆趕來。
鳳舞雲霄急忙迎了出去,恭敬的作了個長揖,說道:「離火伯伯,老管家他……過世了。」提起老管家,他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這真是意外得很。」離火雲峰臉上也有愴然之色,接道:「老夫聽翟總管說,老管家是中風死的,唉,若論年歲,他已是快八十歲的人了,也算是得享高齡,但事情來得太突然了……」他邊說邊走,當先跨進房中。
如玉急忙單膝一屆,說道:「小婢叩見堡主。」
離火雲峰一擺手,筆直走近榻前,親自察看了鳳舞義的屍體,雙手一拱,黯然道:「老管家,你是鳳舞家三代忠仆,你的責任,到此已了,就好好的安息吧,鳳舞賢侄自有老夫會照顧他的,你只管放心吧。」說罷,一臉虔敬的拜了兩拜,才回身道:「賢侄,人死不能複生,老管家年事已高,人生百歲,總會有撒手塵寰的一天,賢侄也不用難過了。」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說得是。」
離火雲峰道:「老夫已經告訴翟總管,老管家是鳳舞家的忠仆,要好好厚殮,好了,咱們到前面去,這裏自有翟總管會料理的。」說完,舉步往外行去。
鳳舞雲霄跟隨他身後,到了前面客室。離火雲峰在上首一張椅子坐下,說道:「賢侄也坐下來。」鳳舞雲霄應了聲「是」,才在他下首落坐。
離火雲峰藹然道:「咱們離火鳳舞二家,誼如骨肉,賢侄在老夫面前,不用太過拘束了。」鳳舞雲霄又應了聲「是」。
離火雲峰道:「本來老夫之意,讓你好好住上幾日,等你環境熟悉了,再看看你練的武功,是否已經入門?但老管家突然去世,你如果長日無事,准會因懷念老管家而傷心,故而老夫決定從後天起,賢侄每日早晨,到前面練武功去,老夫先看了你練過的功夫,就可傳你武功,你可願意。」
鳳舞雲霄聽離火伯伯說出要傳授自己武功,心裏自然願意,只是老管家臨終曾說此地不可久留,要自己投奔盛記鏢局的總鏢頭盛錦堂,這該如何是好呢?一時不禁臉上略現猶豫之色,說道:「離火伯伯肯指點小侄武功,小侄是求之不得的事,只是………」他不善詞令,「只是」下面,就說不上口來。
離火雲峰雙目望著他,藹然笑道:「賢侄有什麽爲難之處,離火伯伯和你爹情同骨肉,但說無妨。」
鳳舞雲霄俯首道:「小侄覺得老管家在寒家已有三代,他過世了,小侄想護送他靈樞回金牛村去,擇地營葬,順便把小侄跟離火伯伯學武之事,稟明家母,也好讓家母放心。」他想回家和母親商量,再作決定。
離火雲峰一手拂著黑須,呵呵笑道:「賢侄這就多慮了,老管家的事,老夫已交翟總管厚殮,不過賢侄想得也是,老管家是鳳舞家三代忠仆,自該把骸骨葬在鳳舞家祖墓之旁。此事何用賢侄跋涉往返,再說此事也不用煩勞令堂,老夫明日要翟總管親自護送老管家靈樞到金牛村去。一切營葬之事,翟總管自會妥善料理,賢侄只要修書一封,稟明令堂,賢侄住在老夫這裏,令堂自然放心的了。」
鳳舞雲霄不好再說,只得點點頭道:「離火伯伯既然這麽說了,小侄自當聽離火伯伯的吩咐。」
離火雲峰滿意一笑,頷首道:「賢侄總該知道,我和你爹情同骨肉,你是我義弟之子,也是老夫的姪子,離火伯伯自然希望你能奮發上進,學業有成,也可成爲離火伯伯一條有力的臂膀,所以離火伯怕要把你留在身邊,這點賢侄該明白吧?」他說得極爲親切,誠懇,極爲感人。
鳳舞雲霄點頭道:「小侄明白。」
離火雲峰接著道:「至於你爹,一別十年,迄無消息,不是離火伯伯誇口,南七北六,江湖道上,和離火堡都有聲息相通。只要一有你爹的行蹤,定可很快得到消息,賢侄住在這裏,豈不比你到處奔波,天涯尋父,更爲有利,這點賢侄自是更可放心的了。」
鳳舞雲霄覺得離火伯伯說的,都是實話,何況師傅也這麽說過,這就擡目道:「找尋家父之事,那就全仗離火伯伯了。」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這還用說?好了,時間不早,賢侄也該休息了。」說罷站起身,舉步往外行去。
鳳舞雲霄急忙站起,垂手道:「小侄恭送離火伯伯。」
離火雲峰走出客室,回頭笑道:「你娘把你教得太重禮數了,離火伯伯不是外人,不必拘泥俗禮。」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26
【第四章】 夜窺隱秘
第二天早晨,鳳舞雲霄一早起來,推出門去,只見一名陌生的青衣使女端著銅面盆,送來臉水,一面嬌聲道:「鳳舞公子,洗臉了。」聲音很柔,很美,但她不是如玉。
這青衣女子看去比如玉大上一、二歲,個子也比如玉略高,身材顯得更苗條,說話的時候,目澄秋水,嫩臉紅勻,紅菱般的嘴角,含著輕盈笑意,很甜、很美。青衣使女看到鳳舞雲霄雙目一眨不眨的瞪著她直瞧,臉上忽然飛起一片紅暈,低下頭去,說道:「鳳舞公子可以洗臉了。」
鳳舞雲霄問道:「姑娘是新來的?」
「是。」那青衣使女應了聲「是」,嬌柔的道:「小婢叫做紫玉,公子以後叫小婢紫玉就好了。」
鳳舞雲霄問道:「如玉呢?」他忽然間連自己也不知道,居然關心起如玉來了。
紫玉道:「如玉妹子身子不舒眼,所以總管指派小婢伺候鳳舞公子來的。」
如玉病了,她好端端的怎會生病?鳳舞雲霄忽然想起昨晚翟總管向如玉問起老管家可有遺言?如玉是依著老管家的囑咐說的,莫非翟總管不相信,故而把如玉調開了?他接著又想起如玉說過,只要說錯了話,就會遭受到很嚴厲的處分,甚至像玉花,因爲泄漏機密而處死了。想到這裏,只覺一顆心忽然起了一陣收縮,禁不住目注紫玉,問道:「她現在哪裡?」
紫玉撇撇嘴,笑道:「如玉妹子只不過身子不舒服,瞧你就急成這個樣子?」
鳳舞雲霄被她笑礙有些不好意思,靦腆的道:「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紫玉道:「那麽鳳舞公子快去洗臉吧,今天翟總管要送老管家的靈樞回到金牛村去,鳳舞公子用過早點,就好給老夫人修一封家書,待會翟總管就要來拿呢。」
鳳舞雲霄點點頭,匆匆盥洗完畢,紫玉伺候著吃過早點,就回到房中,取出信箋,把老管家中風過世,詳細給母親寫了一封長信。翟開誠已經來了,說是老管家大殮,請鳳舞雲霄前去,離火堡有的是財力和人力,堡主吩咐過翟總管,要厚殮老管家。
翟開誠爲了巴結鳳舞雲霄,因此對老管家的後事,辦得十分體面,就算是富豪人家的老太爺過世,也不過如此,鳳舞雲霄內心自然感激萬分。翟開誠奉離火堡主之命,另外又準備了八色豐盛的禮物,和三千兩白銀,另外還撥了一名丫頭,是去伺候鳳舞大娘的。
鳳舞雲霄過意不去,再三懇辭,但離火雲峰說得好:「賢侄,你還和離火伯伯客氣什麽,我本來還以爲你爹多少有些積蓄,這次你們來了,離火伯伯才聽翟總管從老管家口裏說出來你家的情況,只是靠幾十畝田過活,這都是離火伯伯的不好,你爹離家之後,沒有好好照顧你家生活。賢侄想想看,離火伯伯知道了,心裏有多愧疚,我要翟總管去,只是要他代表我向令堂深致歉意,這些東西,值得了什麽,我和你爹情同骨肉,難道我不該照顧弟妹麽?」他這麽說了,鳳舞雲霄就不好再推辭。
午後離火堡主親自祭奠過老管家,鳳舞雲霄跟著拜了一番,翟開誠就率同八名堡丁,押運老管家的樞車和兩輛馬車,一齊啓程。鳳舞雲霄親送樞車上路之後,一個人回轉東院,心中自然有著無限哀思。
老管家從小把自己帶大不說,就是這次到離火堡來吧,兩人一同住進這幢精含,不過兩天工夫,老管家就突然離他而去,剩下自己一人,能不使他觸景傷情?就在他眼中包著淚水,緩步經過藤花架之時,忽聽右首花叢間,正有兩人喟喟細語。他自從跟師傅練習內功之後,耳目敏銳,已然聽出說話的是一男一女的聲音。
只聽那男子聲音道:「時間定在今晚二更。」
女子聲音道:「我知道了。」這女子聲音,雖然說得輕,但話聲甚爲嬌柔,一聽就知是紫玉的口音。堡中使喚的使女、堡了不在少數,男女相悅,相約幽會也是常有之事,鳳舞雲霄只當未聞,依然緩步走去。
就在他走了六七步遠,只聽那男的道:「咱們說的話,會不會被他聽去了?」
女的道:「不會的,這姓鳳舞的只是個雛兒罷了。」
男的道:「那我走了。」接著但聽「刷」的一聲輕響,那人以極快身法,朝院外閃了出去。
鳳舞雲霄暗道:「離火堡一名堡丁,就有這等快捷的身手,如此看來,離火伯伯的一身武功,自然是更高了。」一腳跨進書房,還未坐下,紫玉已經跟在身後,俏生生的走入,欠身道:「鳳舞公子回來了,老管家樞車,一定已經啓程了。」她說話之時,不但聲音嬌柔,而且笑靨迎人,另有一番嬌態。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好哇,你背後說我雛兒,當面卻這般奉承於我。」
紫玉眨了眨眼睛,嫣然道:「鳳舞公子心裏在想些什麽呢?」
鳳舞雲霄暗暗一驚,忖道:「這個丫頭心思靈巧得很。」一面淡淡說道:「沒有什麽。」
紫玉一個轉身,輕俏的道:「小婢給公子倒茶去。」
鳳舞雲霄沒有理她,自顧自的在書桌上坐下,隨手拿起李太白詩集,翻了兩頁,但又看不下去。心中只是想著老管家臨終說的此地不宜久留,要自己到金陵去找盛記鏢局的總鏢頭盛錦堂,但自己並不知道盛錦堂和自己父親,究竟是什麽交情?
再說離火伯伯和爹究是結義兄弟,待自己不薄,自己怎好說走?何祝師傅臨行之時,也是說要自己投奔離火伯伯來的。到底自已該不該聽老管家的話呢?他手中翻著書,目光卻望著窗外,怔怔出神,連紫玉走近書案,都一無所覺。
紫玉手捧茶盞,輕輕放到桌上,說道:「鳳舞公子請用茶。」
鳳舞雲霄「哦」了一聲,說道:「多謝姑娘。」紫玉甜甜一笑道:「鳳舞公子怎麽和小婢客氣起來了?嗯,我看鳳舞公子好像有什麽心事?」
鳳舞雲霄本來沒有看她,這時掩上書,擡目道:「沒有。」
紫玉巧笑道:「鳳舞公子不說,小婢也看得出來。」
鳳舞雲霄道:「你看得出什麽?」
紫玉神秘一笑道:「公子可要小婢說出來麽?」
鳳舞雲霄道:「你倒說說看?」
紫玉伸出一根纖纖玉指,低聲道:「公子心裏悶悶不樂,一定在想念一個人。」鳳舞雲霄「哦」了一聲。紫玉道:「公子一定是嫌小婢伺候得不好,所以在想念如玉妹子,對不?」
鳳舞雲霄被她說得俊臉一熱,笑道:「這是姑娘多心。」
紫玉一雙俏眼瞅著他,俏皮的道:「是小婢多心麽?依小婢看,該是公子多情才對。」
鳳舞雲霄神色一正,說道:「姑娘體得亂說。」
紫玉欠欠身道:「鳳舞公子原諒小婢失言。」
鳳舞雲霄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紫玉垂下頭道:「多謝鳳舞公子。」
鳳舞雲霄道:「我想一個人靜一下,你出去吧。」紫玉口中應著「是」,偷偷的望了他一眼,才轉身退出。
※※※※※
鳳舞雲霄坐了一會,心頭兀自覺得無聊,又站起身,走近南首窗下,看著花圃中的花木。天色逐漸昏暗下來,他依然一個人負手站在窗口,沒有移動。紫玉手捧燭臺,款步走入,柔聲道:「鳳舞公子,請用膳了。」鳳舞雲霄口中哦了一聲,隨著她走出書房,小客室一張方桌上,已經擺上菜飯。
紫玉把燭臺放到桌上,說道:「公子可要飲酒麽?」
鳳舞雲霄道:「我不喝酒。」
紫玉巧笑道:「小婢知道公子不善飲酒,所以沒把酒壺拿上來,小婢給你裝飯。」
鳳舞雲霄住進東院,一直和老管家同桌吃飯,今晚卻只有一個人吃了,心中不禁又觸動了哀思。而且這幾天吃飯時,都是由如玉伺候,如今又換了一個紫玉,雖然她笑靨迎人,善解人意,總覺得有些格格不入。當下默然坐下,紫玉裝了一碗飯送上,鳳舞雲霄接過飯碗,吃了幾口,竟然食不下咽,勉強地吃完了一碗。
紫玉道:「小婢給公子添飯。」
鳳舞雲霄微微搖頭道:「不用了。」喝了兩口湯,就站了起來。
紫王送上面巾,又替他沏了一盅茶,才收撿菜肴,退出屋去。不多一會,她已吃畢晚餐,回身走入,含笑道:「鳳舞公子可有事要小婢伺候麽?」
鳳舞雲霄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是了,他今晚和情郎有約,所以想早些去休息了。」一面含笑道:「沒事了,你去休息吧。」
紫玉欠身道:「小婢那就告退了。」轉身退了出去。
鳳舞雲霄回到房中,隨手掩上房門,就盤膝坐在床上,運氣調息,但覺許多雜念,泛上心頭,竟是難以安心行功。索性就躺了下來,準備睡覺,哪知睡到枕上,依然思潮起伏,無法入睡,聽到遠處更鑼兩響,已是離火天了。就在此時,突聞屋上傳來一聲極輕的聲音,分明有人踏著屋瓦掠過。
「夜行人。」鳳舞雲霄心頭不禁一動,想起紫玉和那男子聲音約定二更之言,暗自忖道:「此人輕功極高,莫非他們不是幽會,是另有圖謀不成?」心念方轉,只聽院子前面,又有一陣極輕的衣袂飄風之聲,由西而北,快速掠過。
鳳舞雲霄不覺披衣而起,輕輕打開北首窗戶,雙足一點,穿窗而出,落到後面庭院之中,再一吸氣,縱身上屋,但覺一陣涼風,迎面吹來,心神爲之一清,擡目望去,果見遠處正有兩條人影,去勢極快,在屋宇間一閃而沒,似是往北掠去。
他雖在離火堡住了兩天,因堡中房屋櫛比,不知這兩個夜行人目的何在?但自己既然發現了,就得跟下去看個究竟,心念閃電一動,人已長身掠起,朝兩人身後,跟了下去。穿越過兩重屋宇,迎面是一堵兩丈余高的風火牆,等他縱上牆頭,才發現外面是一條通往後園的市道,此時一片黑暗,不見燈光。
鳳舞雲霄暗哦一聲,前面兩人忽然隱沒不見,是從甬道往後園去的。他們要從這條甬道走的原因,定是這條市道平日就很少有人行走,晚上自然更爲僻靜無人,不會發現他們的行蹤。
鳳舞雲霄心中想著,腳下卻並不慢,他怕被對方發現,一路提氣而行,落步甚輕,不久工夫,便已到了甬道盡頭,一道矮垣擋住了去路,牆上有一道回洞門,兩扇木門緊閉著,門上有一把鐵鎖,卻不見前面兩人的影子。這道垣牆,不過丈許來高,兩人自然越垣而過了。
鳳舞雲霄毫不怠慢,人還未到垣下,雙腳輕點,飛越過牆頭,等他落到地上,放眼望去,但見一條方磚鋪成的小路,兩邊一排花架,不知通向何處?黑夜之間,只覺到處樹木隱隱,假山亭台,樓閣如畫,這裏已經到了離火堡的後花園。
方才兩條人影,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心中暗暗叫了聲「糟糕」,這片花園,占地極廣,別說兩人,就是二十個人,投身其中,只怕也無法找尋得到了。就在此時,瞥見遠處一座假山上,忽然飛起一道人影,快得如同流星一般,只在空中一轉,就倏然隱去。
「好快的身法。」鳳舞雲霄看得暗暗喝采,他既然有了這一發現,豈肯輕易放過,立即施展輕功,藉著樹林隱身,跟蹤掠去,但等他趕到假山左側,對方早已沒了蹤影,以對方的身法判斷,似乎還在自己連丟的兩人之上,心中更是懷疑不止,好像今晚來人還不止兩個,他們究竟是幹什麽來的呢,莫非是離火伯伯的仇家?
他知道自己只是暗中跟蹤,自然不宜和對方照面,因此在他掠近假山之際,早已隱入一排花叢後面。方才只顧探首張望,這一停下身來,陡見高自己不遠,地上躺臥著一個人影,一時不覺吃了一驚,再凝目看去,那人身上穿的正是堡丁模樣,此時撲臥在地,一動不動,極似被人所制。這就悄悄閃了過去,到得近前,俯身一看,此人果然是個堡丁,被人從背後一掌震斷心脈,早已氣絕多時。
鳳舞雲霄看得不覺怒氣上沖,暗道:「此人好狠毒的手法,不用說是方才在假山上現身的那個人下的手了,因爲他用的是內家重手法,故而沒有出聲,就被擊斃,由此看來,今晚來人果然是離火伯伯的仇家了。」
「哦。」他忽然暗哦一聲,忖道:「紫玉這丫頭,敢情早已被人買通,故而和人約在二更,難怪她說自己只是一個雛兒,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了,哼,看她笑靨迎人,嬌柔多姿,竟然敢賣主求榮,勾結匪類,今晚給自己遇上了,非揭穿她陰謀不可。」
他因此地既有堡丁遭人毒手,想來對方應該不會走的太遠,這就悄悄移動,以花叢作爲掩護,繞過一片池塘,前面有一座半圓形的小石橋,再過去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坪,中間五座精舍,隱隱射出燈光,朱欄畫棟,有長廊可通。鳳舞雲霄因前面一片草坪,毫無掩蔽,屋中又有燈光,顯有人住,就在隔岸花叢間,停住身形。
「哈哈。」屋中忽然響起一聲冷森的笑聲,接著一個蒼老聲音緩緩說道:「諸位既然進了離火堡,又何用再藏頭縮尾?莫非嫌老夫接待不周麽?」這人話聲陰陽怪氣,聽來好不舒服。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這人不是離火伯伯,不知是誰?聽他口氣,好像甚是托大。」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間,只聽一聲敞笑,起自右側。
笑聲搖曳,一道人影已然在草坪中間瀉落,那是一個身穿寶藍長衫的老者,背負長劍,看去甚是飄逸。鳳舞雲霄藏身之處,和草坪隔著一個池塘,又在黑夜之間,看到的只是一個側形,自然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覺此人約莫五十出頭,但神態之間,似乎極爲斯文,暗暗忖道:「這人大概就是方才假山現身的那人了。」
藍衫人飛落草坪,口中朗聲說道:「姜某已經出來了,閣下何人,也該請出來了吧?」
屋中那人笑道:「老夫還當是誰,原來是人稱金毛吼的姜大俠……」此人說話慢條斯理,但在話聲中,已經緩吞吞的從屋中走出一個身穿古銅色長袍的人來,口中繼續說道:「老夫真是失迎之至。」
屋中有燈光,那人走得緩慢,故而鳳舞雲霄看清了他的面貌。這人少說也有五十出頭,一張馬臉,又狹又長,配著一雙炯炯發光的小眼睛,一個鷹鈎鼻,頷下留著一把疏朗朗的蒼須,個子又瘦又高。鳳舞雲霄一眼看去,就覺得這人有著一身邪氣。
他對面的金毛吼驟睹此人,似乎深感意外,怔然道:「會是索老哥。」他這句話,不僅意外,而且還著實大吃一驚。
狹長臉老者陰側側一笑道:「不錯,正是兄弟,索寒心,姜大俠是不是有些意外?」鳳舞雲霄沒在江湖上走動過,自然不知道金毛吼姜子貞名動大江南北,一生見過多少陣仗,江湖上還沒有令他大吃一驚的事兒,有之,那就是會在這裏遇上索寒心。索寒心,外號九頭鳥,是十三異派中極具凶名的人物。
金毛吼姜子貞一驚之後,立即恢復鎮靜,徐聲道:「今晚會在這裏遇上索老哥,確實使委某感到意外。」
索寒心笑了笑道:「其實一點也不意外,因爲兄弟身爲離火堡總管。」
姜子貞聽得更爲一怔,九頭鳥索寒心成名數十年,一向目空一切,居然會屈居離火堡的總管。鳳舞雲霄也同樣聽得一怔,他雖然不知索寒心的來歷,但離火堡總管,明明是翟開誠,他怎麽也自稱是離火堡的總管呢?
姜子貞大笑一聲道:「原來索老哥榮膺了離火堡的總管,兄弟當真失敬得很。」
「姜大快好說。」索寒心依然皮笑向不笑的裂了裂嘴,續道:「不知姜大俠深夜寵臨離火堡,有甚貴幹,兄弟可有效勞之處麽?」嘴裏說得好聽,但就是毫無江湖經驗的鳳舞雲霄也可以聽得出來,索寒心決不會真的幫金毛吼的忙,因爲他口氣說得極爲森冷,分明有著極深的敵意。
姜子貞道:「索老哥問得好,兄弟是探看青雲道兄來的。」鳳舞雲霄想起來了,昨天自己和老管家去見離火伯伯的時候,翟總管曾進來稟報,說是峨嵋青雲道長來訪,離火伯伯就匆匆迎了出去。
索寒心口中發出一聲森冷的笑聲,說道:「姜大俠果然耳目靈通,青雲道長是離火堡貴賓,被接待在延月樓中,姜大俠都知道了。」「耳目靈通」,是說姜子貞若無內應,怎會知道青雲道長的住處?
這話鳳舞雲霄當然聽不出來;但姜子貞是老江湖了,聽得不覺神色微變,說道:「索老哥是離火堡的總管,兄弟已經說出來意,那就煩請索老哥通報一聲了。」
索寒心道:「這個只怕不成。」
姜子貞道:「是索老哥不肯通報麽?」
「非也。」索寒心道:「第一是青雲道長不見外客;第二,則是姜大俠來的不是時候。」
姜子貞道:「索老哥此話怎說?」
索寒心陰側側說道:「姜大俠在江湖上俠名久著,蒞臨離火堡,如是以禮來訪,不失爲離火堡的貴賓,但你姜大俠夜闖敝堡,又找到延月樓來……」他緩緩擡起那張狹長的臉孔,臉上死板板的一無表情,續道:「延月樓是離火堡三處禁地之一,兄弟身爲離火堡總管,就算想賣姜大俠一個交情,也實有未便,因此……只好……」他說到後面四個字,忽然拖長語氣,沒往下說。
姜子貞久走江湖,自然聽得出九頭鳥索寒心口氣不善,不覺沈聲道:「蒙老哥怎麽不往下說了?」
索寒心森然道:「兄弟不敢詢私,只好把姜大快拿下,送請堡主發落了。」
姜子貞朗笑一聲道:「索老哥可是要和兄弟動手嗎?」
索寒心道:「如有必要,那也只好冒犯了。」
姜子貞道:「好,今晚遇上索老哥,姜某早就知道無法善了的了。」
「這就叫做勢如冰炭吧?」索寒心說道:「好了,兄弟想再請教一聲,姜大俠今晚一共帶了幾個人?」
姜子貞道:「姜某只有一個,並無同來的人。」
「哈哈。」索寒心大笑一聲道:「姜大俠只怕言不由衷吧?」
姜子貞道:「索老哥可是不信麽?」
索寒心道:「信與不信,都得有真憑實據,對麽?兄弟想讓姜大俠看兩個人,不知姜大俠認不認得出來?」話聲一落,立即轉過身去,喝道:「來人呀,把兩個奸細押上來。」他喝聲甫出,只見四名勁裝漢子手握鋼刀,推著兩個被捆綁了雙手的人走了出來。
那兩人一個年約四旬,生得五短身材,個子瘦小的是流星樊同,一個三十出頭,身材健壯的則是金毛吼的師侄呂秀。金毛吼姜子貞出身峨嵋派,和青雲道長原是同門師兄弟,他和九頭鳥索寒心說話之余,流星樊同和呂秀二人,卻乘機由屋後潛入,前去施救青雲道長,不料竟被對方不動聲色,就給逮住了。
姜子貞看得心頭大怒,厲喝道:「索寒心,你……」
索寒心陰側側一笑道:「姜大俠歇怒,延月樓是敞堡接待貴賓之處,目前青雲道長下榻於此,豈容外人亂闖,兄弟手下把他們拿下也是應該的了。」
姜子貞道:「你們把青雲道兄怎樣了?」
索寒心道:「姜大快這話就不對了,青雲道長是敝堡貴賓,你說本堡會怎樣?」
「貴賓。」姜子貞仰臉敞笑一聲道:「據姜某所知,你們已把青雲道兄軟禁起來,延月樓正是你們囚人之處,這話沒錯吧?」鳳舞雲霄聽得暗暗奇怪,據自己所知,峨嵋派是八大門派之一,江湖上的名門正派,離火伯伯爲什麽要把峨嵋派的青雲道長囚禁起來呢?
只聽索寒心發出一聲刺耳的陰笑,說道:「姜大俠知道的倒是不少。」
姜子貞道:「索老哥請轉告離火堡主,一世英名,得來不易,速把青雲道兄釋放出來,還可無事,否則………」
索寒心道:「姜大俠聽人說過一不作,二不休這句話麽?」
姜子貞怒聲道:「你們這是存心和峨嵋派爲敵了?」
索寒心冷森一曬道:「峨嵋派何足道哉?就是九大門派也未必會在堡主的眼裏,姜大俠最好莫要擡出峨嵋派來壓人。」
姜子貞聽得大怒,雙目精光暴射,擡手之間,從肩頭抽出長劍,劍尖一指,喝道:「姓索的,來,姜某先領教領教你的高招。」喝聲中,突然雙足一點,身如閃電,朝押著流星樊同和師侄呂秀的四個青衣漢子當頭撲去。身子撲起之際,手中長劍已然快疾無倫,連續劈出了四劍,但見四道劍光,宛如纓珞下垂,淩空擊了下去。
九頭鳥索寒心面情冷漠,只是負手望著姜子貞的突起發難,絲毫不予理會,也沒有出手之意。就在此時,那四個青衣漢子居然臨危不亂,毫不含糊,兩個擡臂上迎,兩柄鋼刀交叉劃起,「當」的一聲,架在了姜子貞擊下的劍勢,另外兩個鋼刀直豎,向空劈出,兩道刀光,分取姜子貞兩肋。
四人在這一招之間,居然有攻有守,深得聯手合擊之妙。姜子貞心頭微凜,急忙借著對方雙刀一架之勢,騰身飛退。索寒心也不說話,只是揮了揮手,令四名青衣漢子押著兩人退下,才陰側側說道:「姜大俠,一葉知秋,本堡的堡丁還不算飯桶吧?依兄弟相勸,姜大俠最好棄去手中兵刃,束手成擒,方爲上策。」
姜子貞怒笑道:「姓索的,你少在姜某面前賣狂,有多少能耐,咱們不妨在手底下見個真章。」
索寒心冷冷一笑道:「你要和兄弟動手?」言下之意,似是不屑和姜子貞動手。
這下更把姜子貞激得怒不可遏,大喝一聲道:「索寒心,你再不出手,姜某可要出手了。」索寒心冷笑一聲,左手輕輕一揮,就在他揮手之際,一個青衣佩劍漢子飛快的從門口奔行而出。
索寒心緩緩的朝姜子貞擡目道:「你去接姜大俠幾招。」
那青衣漢子應了聲道:「屬下遵命。」倏地轉過身來,目注姜子貞,一抱拳道:「姜大俠請賞招。」這人不過三十五六歲,臉色姜黃,目光深沈,但卻炯炯有光。
姜子貞目光注視著對方,問道:「閣下是什麽人?」
那青衣人道:「在下奉命向姜大俠討教,各憑技藝決勝,似乎用不著通姓報名。」
姜子貞冷然道:「你沒有姓名麽?姜某不與無名之輩動手。」
索寒心陰笑道:「姜大俠只要知道他是本堡的人就好了,他代表兄弟出手,姜大快要勝得過他,才能和兄弟動手,若是連他也勝不過,那還是依兄弟相勸,束手成擒的好了。」
姜子貞被激得大怒,嘿然道:「好吧,閣下可以進招了。」
青衣人冷冷的道:「在下有僭了。」嗆然發劍,寒光一閃,直踏中宮刺來。
姜子貞看的暗暗冷哼:「這小子好生狂妄。」身形一偏,避劍還劍,一個「盤龍梨步」,搶到側首,刷、刷、刷一連三劍,急刺而去。他出身峨嵋,只要給他出手的機會,三招連綿,一氣攻出,後面的劍法,也就可隨著綿連而上,源源出手。
峨嵋派「亂披風劍法」,一經展開,就如疾風暴雨,劍光飄忽,一柄劍就可化成十幾柄一般,到處劍花錯亂,漫天亂灑。那青衣人劍法也極純熟,但一上手,就被姜子貞搶了先機,重重劍影,把他圍了起來,一時東架西封,幾乎有接應不暇之勢,給迫得連連躲閃。
姜子貞雖然占了上風,但心頭也自暗暗吃驚,像對方這樣的青衣人,在離火堡中身份自然不會太高,居然能接得上自己十數劍之多。可見離火堡果然臥虎藏龍,不可輕視!心念閃電一動,手中長劍突然一緊,「亂披風劍法」東一劍、西一劍,發得更快更亂,劍光在天空中,不住的亂閃,更令人不可捉摸,不可抵禦。
「住手。」索寒心口中沈喝一聲,人已隨著喝聲,飛身撲起,快得有如扭影一般,一下閃入錯落劍影之中。劍光倏斂,人影倏分。那青衣漢子長劍一收,往後躍退。金毛吼姜子貞一柄手中長劍,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已經到了索寒心的手中。姜子貞這份震驚當真非同小可,他做夢也想不到九頭鳥索寒心,竟有如此高絕的身手。
索寒心隨手把長劍往草坪上一丟,望著他深沈一笑,說道:「姜大俠,現在該是你束手成擒的時候了吧?」隨著話聲,緩步朝姜子貞逼來。
姜子貞怒吼一聲道:「姜某和你拼了。」飛撲而上,雙掌疾發,劈擊過去。
索寒心陰笑道:「姜大俠真要和兄弟動手麽?」右掌橫架,左掌直推,硬接對方掌勢。但聽「啪」「啪」兩聲,四掌接實,姜子貞只覺心頭猛震,腳下不禁連退了三步。
索寒心卻是絞風未動,口中嘿嘿笑道:「現在你相信了吧?」他那張狹長臉上,似笑非笑的望著姜子貞,依然一步步逼近過來。姜子貞和他對了兩掌,只覺血翻氣浮,心知自己內力不如對方,此刻也無暇運氣調息,只好步步後退。
鳳舞雲霄縱然沒有和人交手的經驗,但姜子貞不是索寒心的對手,總看得出來,心中不由得暗自思索著,自己該不該助姜子貞一臂之力。就在他沈思之際,突聽就在自己右方,有人低喝一聲「打」,一蓬暗器,朝索寒心激射過去。
索寒心沈笑一聲:「什麽人偷襲老夫?」右手大袖一揮,一陣強勁的袖風,把激射過去的暗器,悉數反掃,同時一道人影,快得如同風飄電閃,隨著那一陣反掃的暗器,急撲過來。
鳳舞雲霄但聽身側有人低呼一聲,似乎負傷跌坐下去,這一瞬間,索寒心已經撲到面前。鳳舞雲霄不暇思索,突然從花叢中站起,揮手一掌,迎擊過去,這一掌他雖然是淩空拍出,但激於義憤,幾乎用上了全力,「呼」的一聲,一團暗勁,居然似潮湧而出。索寒心驟不及防,等到發覺,掌風幾乎已逼近身前,只得舉掌一揮,封解來勢,但聽蓬然一震,索寒心居然被逼得倒飛出去。
姜子貞大喝一聲:「快走。」乘機疾沖而上,右手一揚,朝索寒心當胸按去。他這聲大喝,自然是示意那發暗器的人快走,他這不顧生死的疾沖而上,也是爲了掩護發暗器的人退走。
※※※※※
鳳舞雲霄人本聰明,聽了姜子貞這句「快走」,心頭暗暗一凜,急忙身形一隱,正待回身退走。突聽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呻吟,急忙住足看去,果見花叢間正有一團人影,蜷伏不動。這就迅疾掠近,口中低低的道:「兄台負了傷嗎?」那人又是一聲呻吟,沒有答話。
鳳舞雲霄心頭一急,暗想:「此人傷得不輕,自己好歹先把他救出去再說。」心念一動,立刻俯下身去,雙手抄起那人身子,蛇行鷺伏,藉著花叢暗影,急步疾掠。
但聽身後隱隱傳來「蓬」、「蓬」兩聲震響,和索寒心刺耳大笑,而且還有幾條人影,分頭往外追了出去。鳳舞雲霄不敢停留,抱著人循原路退出,這幾年來,他勤修師傅教他的內功,再加上每天往山上跑,練成了一身輕功,手中抱著一個人登房越脊,居然毫不費力。差幸這一路上,是往東院來的,故而並沒被人發現。
他在路上心頭難免慌張,但也早已籌思好了,自己住的地方,自成院落,不易被人發現,不如把他抱回自己房中再說。因此他毫不耽擱,飛落後院,然後悄悄地穿房而入,把那人輕輕地放到了自己的床上,一面輕聲問道:「兄台傷在哪裡,還不要緊吧?」
那人經他抱著一路騰躍,似是已經醒了過來,口中呻吟著道:「姜大叔,咱們已經……脫險了麽……我……是被老賊……袖風反震……一把……梅花針……有半數………打在……晚輩身上……」
方才鳳舞雲霄心切救人,抱著他就走,只當他是個男的,他這一開口,竟然會是個女的,心頭不由得一怔,低聲道:「姑娘是什麽人?」
那女子還當他是姜子貞,這回聽出聲音不對,也大吃一驚,不覺掙動一下,呻吟著反問道:「你……是……什麽人?」
鳳舞雲霄道:「姑娘只管放心,在下不是索寒心一黨。」
那女子驚異的道:「是你……救了我……這……是什麽地方?」
鳳舞雲霄低聲道:「這裏雖是離火堡,但姑娘只管安心養傷,不會有人來的。」
那女子聽說仍在離火堡,心頭更驚,顫聲道:「你……究竟是誰?」
鳳舞雲霄道:「在下鳳舞雲霄……」
那女子沒待鳳舞雲霄說完,驚異的道:「你是鳳舞……公子?」
鳳舞雲霄奇道:「姑娘知道在下?」
那女子低呻道:「實不相瞞,小………是紫玉。」
鳳舞雲霄目能夜視,不覺諦視著她,只覺此女口音和紫玉頗爲相似,但臉色蒼白,看去並不像紫玉,不禁驚異的道:「姑娘會是紫玉?」
紫玉道:「小婢……戴了面具,公子……所以認不出來了。」
鳳舞雲霄說道:「那就好,你現在可以放心了。」
「哦。」他忽然想起紫玉說過,她打出去的一把梅花針,被索寒心一記袖風反震回來,有半數打到了她的身上,這就問道:「姑娘中了梅花針,不知要如何才能救治?」
紫玉道:「這……她只說了一個「這」字,底下的話,就說不出來。
鳳舞雲霄道:「姑娘也不知道麽?那該怎麽辦呢?」
紫玉道:「小婢………小婢……」
鳳舞雲霄急道:「如果不把針起出來,姑娘四肢動彈不得,等到明天,就隱瞞不住了。」
紫玉好似下了決心,低低的道:「鳳舞公子,你是正人君子,小婢也顧不得羞恥,只好說了。」
鳳舞雲霄道:「你說,你說,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把針起下來,你有什麽辦法,只管直說,只要在下能力所及,一定爲你去做。」
紫玉目光之中,充滿了感激之色,低低的道:「小婢上身中了十幾支梅花針,以臻有幾處經脈,被針封死,只有用吸鐵石才能把它吸出來。」
鳳舞雲霄道:「這就難了,在下到哪裡找吸鐵石呢?」
紫玉幽幽的道:「小婢……身上有。」這句話,說得如同蚊子叫一般,她臉上差幸戴了面具,不然定會嬌羞欲滴。
鳳舞雲霄笑道:「姑娘怎不早說?」但他話聲出口,不由得一怔,問道:「姑娘放在哪裡?」
紫玉道:「是在小婢……懷裏。」姑娘家的懷裏,自己如何伸手進去拿?但如果紫玉能夠拿得到,早就自己拿出來了。鳳舞雲霄略爲猶豫,點上了蠟燭,然後再走近床前,俯下身,伸手朝她懷中探去。
紫玉早已閉上了眼睛,好像閉上眼睛,不看到他,就會減少羞意,其實一顆心早已像小鹿般跳得好凶,如果沒有面具,一張臉怕不成了紅布?鳳舞雲霄從小沒和女孩子接觸過,手伸進紫玉熱呼呼的懷裏,指尖碰到她軟綿綿的玉球上,方才鼓起的勇氣,突然消失了,只覺得血脈如沸,心頭狂跳,五指還沒掏摸,就顫動得不聽指揮。
女孩兒家那地方最敏感不過,紫玉身軀起了輕微的顫動,口中輕輕「嚶嚀」了一聲。鳳舞雲霄的手不敢亂掏,但也不得不掏,因爲她懷中零碎的小東西可不少,他只好摸一樣,就取一樣出來那是一方手帕,一個青玉扁瓶,一個白瓷小瓶,幾枚四面磨得很鋒利的製錢,和用青布包著的一塊東西,他分兩次把她懷裏的東西,都掏了出來,問道:「姑娘,沒有吸鐵石啊。」
紫玉一個人被他掏摸得軟綿綿的,輕嗯道:「就是那個青布包兒。」
鳳舞雲霄哦了一聲,取過青布包,打了開來,裏面是一塊黑黝黝圓形的東西,自然是吸鐵石了,不覺問道:「姑娘,這個如何吸法?」
紫玉這回反倒鎮定下來,幽幽的道:「使用吸鐵石,必須貼在針孔上,最好能貫注內力,就可把計吸出來了,小婢身上有十幾處中了針,要把計吸出來,只要解開上衣,才看得到……」
鳳舞雲霄不禁一呆,「解開上衣」?姑娘家的上身,豈是容人瞧的地方?他看了她鼓騰騰胸脯一眼,暗想:「解開上衣,即使親若兄妹,總也男女有別。」他遲疑的道:「這……」
紫玉眨動了下眼睛,幽幽的道:「鳳舞公子,小婢死不足惜,只是此事關係太重了,婢不能泄露了身份,所以希望公子加以援手。」
鳳舞雲霄道:「在下把你救回來,自然是有援手之意,只是……只是……男女有別,在下怎好…」
紫玉擡眼道:「公子是救小婢的傷,就是療傷的大夫了,醫者有割股之心,雖是男女有別,但只要行得正,站得直,無愧於心,有什麽好顧忌的?聖人說得好,雖袒褐裸裎於我側,爾焉能說我哉?女孩兒家清白之軀,小婢都不在乎,公子還怕什麽呢?」
鳳舞雲霄心知除了替她吸出梅花針,實無他法,暗道:「此時此地;我不救她,還有誰能救她?」這就點點頭道:「好,在下替你把計吸出來。」
當下把吸鐵石放在床邊上,然後伸出雙手,去解她那件渾身緊紮,一排密扣的上衣。他是爲了救她而替她解衣的,心中縱然並沒邪念,但解的是一個年齡差不多的異性少女的衣衫。這是他破題兒第一遭,手指觸到她豐滿的嬌軀,心尖就起了一陣激烈的衝動,呼吸也隨著急促起來。
如果紫玉身上穿的也是寬大的衣衫和曳地的長裙,鳳舞雲霄的情緒,也許會好一點,因爲只要給她「寬衣解帶」就好了。但紫玉此時穿的卻是夜行人特製的衣著,夜行人爲了行動要求俐落迅捷,衣服必須扣緊全身包得很緊。
這可苦了鳳舞雲霄,他雙手發顫,把鈕扣一粒一粒要從豐滿而富於誘惑的玉體上解開來,真也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手指接觸到她胸前的時候,全身血脈沸騰,心頭狂跳,連呼吸部幾乎窒注了!越是心情緊張,就越發慌亂,有時一顆鈕扣,就要解上好一會,這一排鈕扣,由下而上,直把鳳舞雲霄鬧得滿頭大汗,滿臉通紅。
夜行人的鈕扣是解開了,但他又不禁作難起來。因爲呈現在他眼前的,還有一層更具誘惑、更動人遇思的襪胸,緊裹著一對圓滖的玉球。鳳舞雲霄年近弱冠,情竇已開,這一瞧自然更使他一顆心幾乎塞上了喉嚨,他實在沒有勇氣再去鬆解這件褻衣的小粒扣子,但事到如今,不解也由不得他了,他只好定了回神,壯著膽子,解開衣襟上的小扣,眼前立時呈現出一個晶瑩如玉豐盈勝雪的半裸胴體。
這回他有了先前的經驗,小衣襟雖然敞開了,但他能鎮定心情,一心只是注視著她身上的針傷,果然發現「筋池」、「命脈」、「玄機」、「血阻」、「肺苗」、「囊穴」等穴和附近肌肉上,都有針大的紅點,不下十數處之多。心中暗暗叫了聲:「好厲害的袖風。」
鳳舞雲霄一時也無暇細看,急忙取過吸鐵石,放在掌心,默默功運右掌,朝她有紅點的地方按去,手掌按在她光滑如玉柔膩如脂的肌膚上,一個人幾乎像觸電一般。紫玉在他替她解開衣扣之前,早就羞得緊緊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甚至連呻吟都不敢再出聲了。他手掌按上胸脯,她全身就起了輕微的顫抖,胸口起伏,呼吸也隨著急促起來。他像觸了電,她何嘗不像全身通上了電流?
鳳舞雲霄深深的吸了口氣,眼觀鼻,鼻觀心,凝神澄志,緩緩運起內功,然後又慢慢的把吸鐵石提起來,注目看去,磁石上果然附著一支帶有血絲,細如牛毛的梅花針,取下了針,又換了一處針孔按下,緩緩吸起,這樣足足吸了一刻工夫之久,一共吸出來了十一支針之多,連她肩頭三支,合計中了一十四支梅花針。
鳳舞雲霄早已汗出如油,他舉手抹了把汗,又仔細看了一遍,如今他已把自己當做看病的大夫,雖然美色當前,也並不覺得誘惑,這就低聲道:「姑娘,你運氣試試看,身上還有沒被吸出的針麽?」
紫玉閉著眼睛,裝作不知道,似乎減少了許多羞澀,但這回她不能不開口了,略爲運氣之後,口中「嚶」了一聲,一下翻身坐起,雙手掩著胸口,急急說道:「多謝公子,沒有了。」
鳳舞雲霄站在床前,給她這個動作,幾乎嚇了一大跳,急忙背過身去,說道:「姑娘,請把衣服穿起來。」
紫玉迅快扣好衣衫,幽幽的道:「好啦,公子可以轉過身來了。」
鳳舞雲霄轉過身去,紅著臉道:「恭喜姑娘,已經脫險了。」
紫玉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面具,她美麗的臉上,一片嬌紅,雙膝一屈,朝鳳舞雲霄盈盈拜了下去,說道:「鳳舞公子果然是仁心君子,今晚救了小婢一命,小婢無以爲報,給你叩頭。」
鳳舞雲霄放下吸鐵石,手足無措的道:「姑娘快不可如此,快快請起,今晚之事,姑娘切不可放在心上,只當沒有發生過什麽事就好了。」只當沒有發生,是要她把發生的事兒忘了就好,但這是安慰她的話,女孩兒家清白之軀,怎能讓人寬衣解帶,在肌膚上如此撫摩?
紫玉站起身,臉上嬌紅未褪,星目如水,緩緩低下頭去,輕聲說道:「鳳舞公子救了小婢一命,小婢刻骨銘心,永遠也不會忘的。」一個要她忘記了今晚之事,一個卻說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鳳舞雲霄道:「姑娘快不可如此說,在下只想請教姑娘一件事……」目光和她一對,發現她盈盈如水的雙目之中,望著自己,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激之外,有著脈脈含情,欲語還休的神態。他從未和女孩子談情說愛,雖然在這方面,毫無經驗,但他是情竇已開的男子,她這樣的望著他,他自然會感覺得出來,因此說到一半,不覺停了下來。
紫玉忽然俯首道:「公子要問什麽呢,小婢照說應該知無不言,但小婢另有苦衷,公子如要問小婢的出身來歷,小婢目前還不能告訴公子。」
鳳舞雲霄忙道:「我不問你身世就是了。」
紫玉眨眨眼睛,嫣然一笑道:「小婢不是故作神秘,實在……公子日後自會明白。」她伸手從幾上取過方才鳳舞雲霄由她懷中掏出來的東西,收入懷中,低低的道:「小婢知道公子心裏一定有許多疑問,但今晚時候已經不早了,公子折騰半夜,還是早些安歇吧,小婢針雖起出,還要回房去敷藥,這樣吧,明天晚上,小婢再行奉告吧。」說罷,伸手在床沿上取過十幾支從她身上起下的梅花針,翩然往外行去。
【第五章】 初露鋒芒
人家還要回房去敷藥,鳳舞雲霄自然不好阻攔,等她走後,關上房門,就熄燈上床。這回他躺到床上,只覺枕上香澤微聞,閉上眼皮,方才那一幕幕動人心魄的情景,歷歷如在眼前。方才是強自抑制著心猿意馬,爲她起針治傷,倒也不覺什麽。此時這一回想,頓覺面紅耳赤,血脈憤張,心神蕩漾,哪想睡得著覺?
接著他又想起金毛吼姜子貞和九頭鳥索寒心兩人的對話,頓覺得今晚之事,似乎另有隱秘。尤其離火堡總管,明明是翟開誠,怎麽索寒心也會是離火堡的總管?從索寒心陰森的面目,和陰側側的口氣,分明不像是什麽好人,難道離火伯伯會看不出來?
金毛吼姜子貞好像是來救青雲道長的,峨嵋派青雲道長,好像是被囚禁在延月樓,離火伯伯爲什麽要囚禁青雲道長呢?他意想愈覺得離火堡,好像隱藏了許多秘密。他毫無江湖閱曆,心中雖覺這離火堡有些不對,但卻想不出其中有什麽不對?
方才睡下來,本已三更多了,這一輾轉反側,不能入寐,很快就五更天了。但聽遠處傳來一、二聲雞鳴,眼看窗紙上也已經隱隱透上一點曙光。一個晚上都沒睡著,這時刻天色已亮,就更不想睡了,索性披衣而起,開了出房門,再從小旁門走出花圃,但覺曉風吹來,微帶輕寒,使人精神爲之一爽,他緩步走到紫藤花架下面,舒展了下雙臂,伸著懶腰,又緩緩舒了口氣。
突聽身後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說道:「公子這麽早就起來了,怎不多睡一會呢?」
鳳舞雲霄吃了一驚,急忙轉過身去,只見紫玉春花般的臉上,含著甜甜的笑容,俏生生站在面前,不覺微一怔神,忖道:「她一身輕功,可真不弱,到了自己身後,自己居然會一無所知。」
他一早起來,心裏就盼望能夠早些看到紫玉,如今見到了她,卻又有些靦腆,沒有什麽話好說。這是不是昨晚替她解開上衣,撫摸過她的肌膚,從內心産生了情愫呢?他眼中有了喜色,俊臉無端一紅,關切的道:「姑娘昨晚負了傷,該多休息一會才是。」
紫玉姑娘剔透玲戲,冰雪聰明,自然可以想得到,他這麽早就起來,分明一晚未睡,看到自己,眼中掩不住的喜色,和臉上無端發熱,這種種如何瞞得過她的眼睛?她粉臉上同時也飛起兩朵紅雲,俯首笑道:「小婢習慣了黎明即起。」
鳳舞雲霄低聲問道:「姑娘已經康復了麽?」
紫玉道:「謝謝你,小婢已經好了,哦,小婢給公子去倒洗臉水。」她在心理上,也和鳳舞雲霄一樣,一早就起來,就想早些看到鳳舞雲霄,見了面又羞怯怯的,藉口替他打洗瞼水,一陣風般逃進屋去。
鳳舞雲霄望著她後形,心頭有些飄蕩,也隨著進屋鳳舞雲霄盥洗完畢,紫玉伺候著剛吃過早點,只見一名身穿青布長衫的漢子走進院子,垂手在階前停了下來。紫玉眼尖、看到青衣漢子,就急步迎到門口,招呼道:金管事,有什麽事?」
那青衣漢子垂手道:「紫玉姑娘,在下是奉堡王之命請鳳舞公子來的。」紫玉聽得臉色微微一變。
鳳舞雲霄急忙道:「堡王有什麽事?」
金管家:「小的也不知道,公子見了堡主不就知道了。」
鳳舞雲霄道:「堡主現在哪裡?」
青衣漢子道:「堡主正在練武廳上。」
鳳舞雲霄道:「好,我這就去。」
青衣漢子道:「小的帶路。」紫玉擡眼望望鳳舞雲霄,臉上隱有焦灼之色。
從長廊穿行了一重院落,才進入第三進大廳西面的一座練武廳。這時場上正有二、三十名武土裝束的漢子,拳風呼呼,身手十分俐落。邊上站著一個五十出頭,五短身材的老者,目光炯炯,注視著他們出拳發掌的姿勢,此人自然是教頭無疑。
鳳舞雲霄跟著金管事繞過場子,朝廳上走去,自然無暇多看。練武廳,地方相當寬敞,此刻廳前走廊上,放著一把大交椅,坐的正是堡主離火雲峰。兩邊雁翅般放著八把交椅,空無人坐,但在階前,卻站著四五個人,只要看他們裝束,敢情都是教頭身份了。
鳳舞雲霄跟著金管事從迴廊前,繞到廳前,離火雲峰立即含笑道:「賢侄,快過來。」
鳳舞雲霄趨到他面前,恭敬的道:「小侄見過離火伯伯。」
離火雲峰伸手拉著鳳舞雲霄的手,要他在自己身邊坐下,藹然笑道:「賢侄你先坐下來,看他們練,這些是本堡的堡丁,有幾個師傅在教他們。」他伸手指指站在場邊的那個五短身材的老者,說道:「那位是任壽大師傅,白鶴門出身,他們練的是「白鶴拳」,進退迎旋,都是摹仿白鶴姿態。」
鳳舞雲霄注目看去,那二。三十名壯漢,果然雙手倏開倏闔,轉身迴旋,靈活無比。等到一套「白鶴拳」演練完畢,那任師傅朝堡主拱手一禮,回到階上,他並未在椅子上坐下來,只是站在一旁,負手而立。接著但見一個年約四旬以上的瘦高漢子,走近階前,朝堡主拱手道:「現在請堡主校閱刀法。」說完,轉過身,走落場去。這時那二、三十個武士,已迅速的掣出了佩刀,抱胸靜立,看到瘦高漢子下場,立即動作劃一,舉刀爲禮。
離火雲峰回頭朝鳳舞雲霄道:「這位是禇一飛禇師傅,是北派地趟門的高手,他教的「地趟刀」……」在他說話之時,禇師傅已經朝武士們打了一個手勢,那自然是演練開始的號令了。
武士們立即展開刀法,「地趟刀」,顧名思義,是專攻下路的刀法,因此他們演練之時,都是以騎馬步和仆步居多,矮著身形,作進退迴旋勢,刀法由緩慢,漸漸加快。起先還看得清他們遞出的招式,到了後來,但見一團團雪亮的刀光,在地上滾來滾去,不見人影,只有二、三十團刀光,進退如一,動作熟練無比。
鳳舞雲霄看得暗暗贊許,覺得一個堡丁,就有如此身手,可見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正在思忖之間,二、三十四刀光,候然盡斂,二、三十名武士在這一瞬之間,已經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一個個臉不紅,氣不喘,抱刀直立。那諸師傅轉身朝上,抱了抱拳,離火雲峰朝他頷首說了兩個「好」字。
諸師傅隨即回到階上,和任師傅等四五個人站到一起去。階上雁翅般放著八張椅子,明明是爲這幾個教頭設的,但他們沒有一個人敢在離火堡主左右坐下來。離火雲峰朝場中武士擡了擡手,武士們返刀入鞘,迅快的朝兩邊退開。
離火雲峰一手摸著飄胸黑須,回首含笑道:「賢侄,現在該你來了,你從小就跟老管家練武,現在讓伯伯瞧瞧你練的如何?」
鳳舞雲霄聽說要他當著許多人面前演練,不覺臉上驟然一紅,道:「小侄只是跟老管家練了幾手莊稼把式,粗淺得很。」
「哈哈。」離火雲峰大笑一聲道:「賢侄這話,是聽老管家說的吧,你還不知道老管家是鷹爪門有數的高手,他教給你的決不會差到哪裡去。來,賢侄不用害羞,在離火伯伯面前,練不好也不要緊,我就是要看看你的底子如何,離火伯伯才好傳你武功。」他伸手一指站在旁邊的四五個人,說道:「這幾位師傅,都各有專精,以後賢侄每天都會和他們見面,不妨跟他們多多請教。」
任壽、禇一飛等人連連抱拳道:「堡主言重。」
離火雲峰道:「他是老夫世侄鳳舞雲霄,還要請諸位師傅多加指點。」鳳舞雲霄朝他們抱拳爲禮。
任壽等人連忙拱手道:「指點不敢。」
鳳舞雲霄不得已,只好站起身走上場去,他連長衫都不脫,走到一丈來遠,就在中間站定,朝離火雲峰抱拳一禮,說道:「小侄練一套「遊身擒拿手」,請諸位師傅多多指教。」說完就拉開架式,雙手五指半屈,把自己練了多年的一套鷹爪門「一百單八式遊身擒拿手」,緩緩演練起來。他緊記師傅的話,不可把跟師傅學的武功在人向前炫露,因此這一套「遊身擒拿手」他只使五成功力。
要知跟師傅修習的乃縣內家正宗內功,他雖然盡力隱藏,不敢炫露,但一個人已有十成功力,只使五成功力,在一招一式之間,多少總會流露出招式雖盡,自然而然地使人看了有遊刃有餘之感。離火雲峰看得不住的含笑點頭,深力贊許,就是什壽等人,也看出他年事雖輕,功力已然十分老到。鳳舞雲霄練完了「一百單八式遊身擒拿手」,仍然神色自如,瀟灑的站定。任壽、禇一飛等人,立即鼓掌起來,幾位教頭這一鼓掌,兩旁的武士們也一起跟著紛紛鼓掌。
鳳舞雲霄朝上面拱手一禮,說道:「小侄練的不好,離火伯伯不要見笑才好。」
離火雲峰一手捋須,含笑道:「賢侄這一套遊身擒拿手,練的十分純熟,可見你著實下過一番苦功,出手發勁,已深得鷹爪門的訣要,離火伯伯還要試你一試。」說到這裏,回頭朝任壽道:「任師傅,你挑兩個武士下場,和鳳舞賢侄喂上幾招試試。」
任壽抱拳道:「屬下遵命。」
鳳舞雲霄聽離火伯伯的口氣,好像是要兩個武士和自己較量,心下不由一急,忙道:「離火伯伯,小侄不成,小侄從沒有和人動過手。」
離火雲峰藹然笑道:「賢侄不用害怕,練武就是學以致用,離火伯伯是看你練的是這套擒拿手法,少說已有六成功力,所以任師傅找兩個人給你喂招,看你是不是能夠應用?賢侄只管放心,離火泊伯不會讓你吃虧的。」
任壽轉過身,朝階上叫道:「蕭龍欣、杜龍生。」
只見左首有人應著:「屬下在。」同時走出兩名武士,肅身立正。
任壽道:「堡主要你二人給鳳舞公子喂上幾招,雙手點到爲止,出手不可太重,知道麽?」
那兩名武士一齊躬身道:「屬下遵命。」
離火雲峰含笑道:「賢侄,這是喂招,並非正式動手,但他們都曾練過挨打的功夫,賢侄初次和人動手,毋須顧忌,只管出手,儘量施展好了。」
鳳舞雲霄究竟是年輕好勝,先前聽任壽吩咐兩個武士,要他們點到爲止,出手不可太重。離火伯伯卻叫自己儘管施展,毋須顧忌,這明明是說這兩個武士比自己強了。心中想著,不覺大是不服,一面朝上面應了聲:「小侄省得。」
那蕭龍欣、杜龍生二人並肩走到鳳舞雲霄面前五尺來遠,便自停住,一齊恭敬的抱拳一禮,說道:「鳳舞公子多多指教。」
鳳舞雲霄舉目看去,只見這兩人都有二十五六歲年紀,不但長得一樣高矮,身子也一樣壯健,同樣一張紫醬臉,雙目炯炯有神,一望便知是整天都在練武場熬練武功,才會曬成這樣的膚色。當下急忙抱拳還禮道:「二位客氣了,在下只練過幾年粗淺功夫,要二位指點才好。」
兩人同說「不敢」,左邊的蕭龍欣道:「小的奉命給公子唱招,公子請賜教吧。」
鳳舞雲霄道:「在下從沒和人動過手,還是二位先發招的好。」
站在右邊的杜龍生道:「這只怕不太好吧?」
鳳舞雲霄道:「不要緊的,你們先發招,在下才能想到化解,如要在下先發招,在下就不知道該出哪一招才好。」他確實沒和人動過手,說的全是實話。蕭龍欣,杜龍生聽得不由好笑。
任壽也早已下了場,他是怕兩個武士萬一出手稍重,傷著了堡主的侄兒,他可擔待不起,故而站到離鳳舞雲霄不遠之處,此時眼看二人只說不練,這就介面道:「鳳舞公子既然不肯佔先,你們就先發招好了。」
蕭龍欣、杜龍生應了聲「是」,蕭龍欣便亮開招式,使的是一招「百鶴展翅」右手一展,五指上翹,朝鳳舞雲霄肩頭拂來,他出手一招,不敢便得太快,但出手之際,依然有一股瘋然疾風,隨掌發出。鳳舞雲霄練的「遊身擒拿手」,「遊身」二字,正是近身搏鬥,近身拿敵,自然也包含著近身避敵的身法,他看到蕭龍欣右手直拂肩頭,立即側身避過一尺。
哪知他才側身避開蕭龍欣的手勢,杜龍生也已亮開了架勢,身形隨著半旋,口中叫道:「公子小心了。」左手劃起,遙出一掌,指風掃向鳳舞雲霄左肋,他出手當然也不敢太快。鳳舞雲霄左腳忽然朝前跨進,從杜龍生右側閃過,杜龍生這一招正好擦身而過,落了個空。
蕭龍欣第一招被他避開,橫拂右手,隨著變招,身形一轉,到了鳳舞雲霄身後,一式「白鶴抓蛇」,五指半屈,抓向鳳舞雲霄後頸,他因第一招被鳳舞雲霄避開,是因自己發招太慢,所以這第二招出手,就快了許多。他招式才發,鳳舞雲霄好像背後長著眼睛,身子忽然轉了過來,左手一招,虎口正好叉住蕭龍欣的手背,往外推出。
這時杜龍生因鳳舞雲霄從他右側閃過,看他右手推出蕭龍欣的一抓,右腕上擡,右肋自然的成了空門。這機會豈肯放過,左腳疾然斜欺,右肩下傾,使了一招「展翅探路」,一掌朝鳳舞雲霄肋下拍來。他和蕭龍欣心意相同,這一招用的不敢太猛,但也比前面一招,在速度上加快了不少。
這動手過招,雖說出手緩慢,當然也不會緩慢到文質彬彬,慢條斯理,只是使的沒有平時那麽快而已。其實人還不是你來我往,連接著出手?鳳舞雲霄右手推出,也使的不快,但蕭龍欣的招式用老,一個人不由自主被他推得打了一個轉,連忙向旁躍開。鳳舞雲霄不慌不忙,右肘突然向下一沈,這一沈,手肘正好格在杜龍生拍來的手掌關節上。杜龍生只覺右腕驟然一麻,心頭大驚,同時迅疾後躍。
鳳舞雲霄在這一招之間,推出蕭龍欣,格退杜龍生,直看得坐在階上的離火雲峰目中異采飛閃,拈須微笑,連連點頭。要知這蕭龍欣、杜龍生等三十六名武士,乃是離火堡精選出來正在接受嚴格訓練的「天龍武士」,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一身極好的武功,所以名字也用「龍」作排行。鳳舞雲霄居然能在兩人中間,應付裕如,自然看得離火雲峰大爲高興。
蕭龍欣、杜龍生二人在出手之間,雖然不敢太快、太重,但究是當著堡主之面,如若表現得太窩囊,豈非有失顔面,同時也可能丟掉「天龍武士」的頭銜,被打了下去。兩人此刻一個被推得打了一個轉,急急向旁躍開,一個右腕看了一下,急急後躍,兩人自然大不甘心,爲了他們的前程,也就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希望小小的挫一挫鳳舞雲霄的銳氣。
因此,兩人一退即進,身形一閃而至,已然回到了鳳舞雲霄的身邊,各遞一掌,朝鳳舞雲霄雙肩抓落,這番出手,說得上奇快無比。任壽怕他們傷了鳳舞雲霄,看得臉色不禁微變,正待出手喝阻。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鳳舞雲霄這回竟然不躲不閃,任由兩人襲來,眼看就要沾到肩頭衣衫,一個身子忽然轉若陀螺,雙手疾發,一下扣住了兩人的腕脈。
蕭龍欣、杜龍生同時一驚,急待沈腕收招,已是不及,不約而同的沈喝一聲,右足擡處,「魁星踢鬥」飛踢出去。鳳舞雲霄沒待兩人踢到,雙手一擡,五指驟鬆,把兩人身子飛摔出去一丈來遠。這一下直看得任壽微微一怔,接著幾個教頭一齊鼓掌喝采,站在兩旁的武士也紛紛鼓掌。
蕭龍欣、杜龍生身手也是不弱,飛摔出去的人,隨勢翻了一個筋斗,就站住了,兩人臉上一紅,抱拳道:「鳳舞公子高明,小的兩人不是對手。」
鳳舞雲霄連忙抱拳還禮,說道:「在下一時收不住勢,多多得罪了。」任壽揮了揮手,兩人立即斂身而退。
離火雲峰面有喜色,哈哈一笑:「賢侄果然不錯,他們是堡中一等武士,若論武功,不在江湖一般武師之下,你能一招之間,把他們拿住摔出,賢侄的武功,就大有可觀了。」說到這裏,回頭朝任壽笑了笑道:「任師傅,老夫叫你派兩個人上場,你現在相信了,老夫沒看走眼吧?」
任壽躬身陪笑道:「天下武功,只要展露一手,自然逃不過堡主法眼,方才堡主要屬下派出兩名武士,屬下確實還有些懷疑。」
離火雲峰掀髯大笑,說道:「老夫這侄子,就是我義弟青衫客鳳舞天成的賢郎,虎父無犬子,老夫早就看出他資質好,是練武的上好材料,你們看,他只跟老管家練了一套「遊身擒拿手」,就有如此身手,再經老夫親自加以調教,不出三年,江湖上就可出一個名滿武林的青年高手了。」說完,又是一陣得意的大笑。
鳳舞雲霄究竟是年紀輕,生性好強,聽了離火雲峰的話,覺得面上大有光彩,心頭暗暗高興,回到離火雲峰的身邊,紅著臉道:「離火伯伯謬譽,小侄如何敢當?」
離火雲峰把他拉到身邊坐下,含笑道:「賢侄不用太謙,你是青衫客的兒子,也是離火某的侄子,江湖上自然得有一個響亮的萬兒,這不是離火伯伯自己吹噓,放眼江湖,九大門派,何足道哉?」
鳳舞雲霄聽得心頭一動,想起昨晚九頭馬索寒心說過的話:「峨嵋派何足道哉?就是九大門派,也未必會在堡主的眼裏。」看來離火伯伯真的沒把九大門派放在眼裏了。自己聽老管家說過,九大門派是江湖上的名門正派,可是離火伯伯口氣之中,好像對九大門派有著敵意。
離火雲峰回頭道:「賢侄,你在想什麽心事?」
鳳舞雲霄道:「沒有。」
離火雲峰問道:「老管家可曾教你練過兵刃麽?」
鳳舞雲霄不敢說出師傅教自己的「指劍十三式」,只是搖頭道:「沒有。」
離火雲峰道:「好,從明天開始,離火伯伯先傳你「九宮劍法」。」
鳳舞雲霄喜道:「謝謝離火伯伯。」
離火雲峰呵呵笑道:「孩子,只要你肯學,離火伯伯會把一身武功都傳給你,我要在三年之內,造就你成爲武林中第一青年高手。」說著,站起身,朝任壽、禇一飛等人頷首道:「好,你們繼續練吧。」一面拉著鳳舞雲霄的手,說道:「賢侄,咱們走。」
任壽、禇一飛等五個教頭一齊躬身道:「屬下恭送堡主。」
※※※※※
鳳舞雲霄隨著離火雲峰回到書房,離火雲峰放開他的手,藹然道:「孩子,這裏是離火伯伯的書房,你隨便坐。」一名青衣使女立即替堡主,鳳舞雲霄送上兩盞香茗。
鳳舞雲霄看那使女和如玉差不多的年紀,不知她是真的生了病,還是被翟總管故意調走了?他想替如玉說情,但又不敢開口。離火雲峰走到北首一排書櫥前面,俯身打開下面兩扇櫥門,取出一柄鑲嵌精致的長劍來,關好櫥門,直起身,含笑道:「賢侄,你看這柄劍如何?」隨著話聲,「嗆」的一聲,抽出一柄狹長長劍,看去青光眩目,劍身極薄,一望而知是一柄削金斷玉的好劍。
鳳舞雲霄道:「這是離火伯伯用的劍了?」離火雲峰稱淮南大俠,名滿江湖,自然該有一柄好劍。
離火雲峰還劍入鞘,微微一笑道:「離火伯伯很少用劍,這柄劍是昔年離火伯伯一位朋友從嶺南攜帶來的,原是一對,一叫青霓,一叫彩虹,這柄就是青霓,劍隱泛青光,另一柄是彩虹,在太陽底下,劍身隱泛彩色,故以青霓、彩虹爲名。劍鋒極爲犀利,雖不能切玉斷金,但普通刀劍,也一削即斷,確是兩件利器,離火伯伯嫌它拿在手裏太輕了些,就一直放在櫥裏,從未用過,此劍入手甚輕,最適宜初練劍術的人使用,賢侄如果喜歡,離火伯伯就送給你。」
鳳舞雲霄自然喜歡,他望望離火伯伯,說道:「離火伯伯,這劍一定很名貴了,小侄……」
離火雲峰大笑道:「孩子,你是離火伯伯唯一的侄子,離火伯伯和你爹比親兄弟還親,你從小離火伯伯就最喜歡你了,一柄劍算得了什麽?何況離火伯伯又不用它,你只管拿去,還和離火伯伯客氣什麽?」說著,把青霓劍交到鳳舞雲霄的手上。
鳳舞雲霄滿臉高興,滿眼俱是感激之色,喜孜孜的道:「多謝離火伯伯。」他接過劍,口中哦道:「離火伯伯,那柄彩虹劍呢?可否讓小侄瞧瞧?」
離火雲峰道:「彩虹劍昔年小女吵著要,離火伯伯給了小女。」
鳳舞雲霄道:「小侄聽家母說過,離火伯伯膝下有一位姐姐,長小侄三歲,小侄來了幾天,還沒見過離火姐姐呢。」離火雲峰日中輕輕「唉」了一聲,就沒有再說話。鳳舞雲霄見他不說,也就不敢多問。
離火雲峰走近書桌,從抽屜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朝鳳舞雲霄招招手,說道:「賢侄,你過來,這是九宮門的「九宮劍譜抄本」,這套劍法,使劍之時,腳踏九宮,是初學劍法的人,最好的步法。上面有口訣。圖解,也有闡釋的文字,講解的十分詳盡,你先拿回去把口訣背熟了,如有不懂的地方,隨時來找離火伯伯好了。」
拿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隨即接著道:「因爲離火伯伯時常不在家,你只要領悟了訣要,自己就可以依圖練習了。」說著,隨手翻開書頁,指著口訣,逐句解釋了一遍,問道:「賢侄懂了麽?」
鳳舞雲霄跟師傅練過「指劍十三式」,雖是以指代劍,但劍法的道理,他自然一聽就懂,這就點點頭道:「小侄懂。」離火雲峰聽得大爲高興,一面誇獎著他,一面又和他說了許多運劍和運勁的訣竅。鳳舞雲霄—一記在心裏,他自幼就和爹離開,沒有父親,離火伯伯對他視若子侄,親若慈父,使他心頭極爲感動。
※※※※※
中午,離火雲峰留他在書房裏一同用過午膳,他才帶著青霓劍和「九宮劍譜」,喜孜孜的告辭出來回到賓舍,回轉東院,就看到紫玉一個人站在花架前面,似在等人。紫玉看到他,臉上不禁飛起兩片紅暈,急忙迎了上來,幽怨的道:「鳳舞公子回來了,小婢給你擔心死了。」
鳳舞雲霄道:「姑娘擔心什麽?」
紫玉俯首道:「小婢怕昨晚的事,給堡主知道了。」
鳳舞雲霄笑道:「這怎麽會呢?哦,你吃過了飯麽?」他舉步往裏行去。
紫玉轉過身去,跟在他身後,低低的說:「公子沒有回來,小婢怎敢先吃?」
鳳舞雲霄笑道:「我在離火伯伯書房裏已經吃過了,你快進去吃吧。」
紫玉道:「不要緊。」她關切的問道:「鳳舞公子去了老半天,在做什麽呢?」
鳳舞雲霄道:「是在練武廳裏。」
紫玉聽到「練武廳」三字,好像很感興趣,睜大眼睛,偏首道:「堡中的人,未奉堡主之命,不得擅入練武廳一步,據小婢想來,練武廳上,一定有人在練什麽秘密武功了,不知是些什麽人?」她是在試探他的口氣。
鳳舞雲霄道:「練武的好像是堡中一等武士,有三十幾個人。」
紫玉點頭道:「那一定是天龍武士了,不知教他們武功的,又是些什麽人?」
鳳舞雲霄道:「教頭一共有五個,我只知道一個叫任壽,一個叫禇一飛。」
紫玉輕哼道:「灰鶴任壽,斷魂刀禇一飛。」
鳳舞雲霄道:「你認識他們?」
紫玉微微搖頭道:「不認識,小婢只是聽人說過,這兩人都是黑道中的敗類。」
鳳舞雲霄驚異的道:「他們會是黑道中人?」
紫玉道:「那任壽就是白鶴門的叛徒,據說白鶴門正在到處找他,敢情他在江湖上站不住腳了,才投到堡中來的。」
鳳舞雲霄望著她,心頭暗暗生疑,問道:「姑娘究竟是什麽人?」
紫玉嫣然一笑道:「小婢不是說過,小婢的出身來歷,目前還不能告訴公子麽?」她這一笑,就像百合開放,很嬌,很美。
鳳舞雲霄看得不禁一呆,連連點頭道:「好,在下不問就是了。」
紫玉轉身道:「小婢給公子倒茶去。」翩然往後行去,一會工夫,雙手便端著一盞茶進來,放到幾上,目光一瞥,望了鳳舞雲霄腰間佩劍一眼,問道:「公子這柄劍,小婢好像沒有見過。」
鳳舞雲霄道:「這是伯伯剛才送給我的。」
紫玉斜瞄著他,說道:「公子的劍法一定很好,大概是堡主請公子到練武廳去,是要看看你的劍法了。」
鳳舞雲霄笑道:「我沒練過劍,但你也說對了一半,離火伯伯是要看看我的拳腳功夫,還有兩個武士都被我摔了出去。」
紫玉不信的道:「天龍武士會被公子摔出去?」
鳳舞雲霄大笑道:「怎麽?你不信?哈,你真把鳳舞某看成了雛兒。」
「小婢不敢。」紫玉忽然似有所悟,粉臉一紅,俯首道:「昨天小婢說的話,公子聽到了,還望公子恕小婢出言無狀。」
鳳舞雲霄笑了笑道:「在下只是說著玩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多謝公子。」紫玉欠身一禮,忽然低聲道:「公子昨晚一夜未睡,這時該去休息一會了,今晚還有事呢。」
鳳舞雲霄霍然道:「今晚有什麽事?」
紫玉神秘一笑道:「公子到時自知。」說罷,俏生生退了出去。
※※※※※
鳳舞雲霄昨晚一夜未睡,確也感到有些疲倦,走入房中,隨手掩上房門,就在榻上盤膝坐定,緩緩調息行功,漸入忘我之境。休息了良久,忽聞「剝落」扣指之聲,接著紫玉在門外嬌聲叫道:「鳳舞公子,你該醒一醒,快要用晚膳了。」鳳舞雲霄睜開眼來,果然發現窗前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這就一躍下床,開門出去。
紫玉已經端著一盆臉水,站在門外伺候了。鳳舞雲霄洗了把臉,走出起居室,紫玉已在室中點起燈燭。一名青衣漢子提著食盒進來,紫玉接過食盒,青衣漢子便自退去,紫玉取出菜肴,在桌上擺好,又裝了一碗飯,欠身道:「公子請用膳了。」
鳳舞雲霄在椅上坐下,一手端起飯碗,忍不住擡目問道:「姑娘,你說今晚有事,到底是什麽事」
紫玉嫣然笑道:「食不語,公子只管用飯,到了適當時候,小婢自然會告訴你的。」
鳳舞雲霄道:「你真會賣關子。」
紫玉豎起一根纖纖玉指,低笑道:「這叫做天機不可泄漏。」鳳舞雲霄只好不問,匆匆吃罷,紫玉絞了一把熱面巾送上,又替他沖了茗盞,才收拾過碗筷退了出去。
鳳舞雲霄知道她是到後面吃飯去的,只不知她說的今晚有事,究竟是什麽事情,這就一面喝著茶,坐在起居室等她。果然過了不多一會,紫玉輕盈的走入,悄聲道:「公子現在還可以稍事休息,待會過了初更,小婢自會來叫你的。」
鳳舞雲霄問道:「姑娘究竟何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紫玉道:「公子到時自知,現在不用多問,小婢告退。」說罷,飄然往後進而去。
鳳舞雲霄只覺紫玉言詞閃爍,行動神秘,不知葫蘆裏賣些什麽藥?但他相信紫玉不是壞人,決不會坑自己,她說初更時分,會來叫自己,自然不會假的了。當下也就回轉房中,虛掩房門,一口吹熄燈火,一個人在椅上坐下,靜靜的等候著初更的來臨。
等人,本是一件使人心焦的事兒,何況他的心中,又有著一個疑團,急於想知道今晚究竟有什麽事?因此更覺時間過得慢了。好在距離初更的時間,並不太遠,半個時辰過去,就是初更了。聽,圍牆外面,更夫不是正在打著初更麽?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該是時候了。」正待開門出去。
只聽門上有人輕輕彈了一下,響起紫玉的聲音,低低的道:「鳳舞公子,咱們可以走了。」
鳳舞雲霄開門出去,只見紫玉臉上又戴了那張面具,發包黑布,身上也換了緊扣勁裝,腰間插一柄短劍,完全是夜行人的裝束。他看到她這身密扣勁裝,不禁想起昨晚替她寬衣解扣的事兒,心頭也隨著狂跳起來,呼吸急促,低低的問道:「姑娘,咱們究竟要去哪裡,你現在總可以說了。」
紫玉在黑暗之中,閃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低笑道:「小婢帶你到一個地方,去見一個人,這樣夠了吧?」
「見一個人?」鳳舞雲霄問道:「那是什麽人?」
紫玉依然故作神秘,掩掩嘴,低笑道:「公子只要隨小婢去,到了那裏,自會知道。」她不待鳳舞雲霄再問,低聲道:「公子可知道小婢爲什麽要選在初更去麽?」
鳳舞雲霄道:「姑娘不說,在下如何會知道呢?」
紫玉悄聲道:「那是一般夜行人,大都要在二更以後才會出動,因爲那時已是更深人靜,不易泄露行藏,本堡戒備森嚴,過了二更,各處都有值巡的武士,初更因爲時間尚早,巡邏的人較少。」
鳳舞雲霄道:「原來如此。」
紫玉道:「所以咱們這時候去,只要避開幾處崗位,就不會被人發現,但出了咱們東院,公子千萬不可和小婢說話,一切看小婢的手勢行動,不可有誤。」
鳳舞雲霄點點頭道:「在下省得。」
紫玉道:「好,那你就快些走了。」話聲一落,倏地轉身往外掠去,她如今可不像平日那麽俏生生的款步而行,一掠之勢,居然輕快得有如一陣輕風一般,悄無聲息,就飄了出去。鳳舞雲霄心頭疑團未釋,少年好強,豈肯落後,同樣跟著一個箭步,飛掠出去。
紫玉連頭也沒回,掠出院中,就雙足一點,刷的一聲,一道嬌小的人影,像乳燕掠波,一下縱上牆頭,飛身而下,她走的依然是昨晚的老路,掠下那條長街去了。鳳舞雲霄自然不敢怠慢,跟蹤飛越圍牆,落到長街之中,舉目看去,紫玉一條人影,已在三丈開外,當下略一提氣,飛身跟了上去。
紫玉回頭一看,鳳舞雲霄追了上來,立即展開輕功,加快奔行,但任你如何加快身法,鳳舞雲霄依然藍衫飄忽,不徐不疾的跟在她身後,始終不曾落後半步。紫玉心頭暗暗驚異,忖道:「自己使的「飛雲出岫」身法,聽師傅說,武林中如論輕功,當推咱們華山派第一了,鳳舞公子年紀不大,這份輕功,似乎還在自己之上。」不覺腳下一停,回頭輕笑道:「鳳舞公子果然深藏不露,好俊的輕功啊。」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我輕功若是不好,昨晚還能把你救出來麽?」但這話可沒有說出來,只是笑了笑道:「姑娘誇獎了。」
紫玉悄聲道:「到了,小婢先上去。」身形一旋,倏地飛撲而起,縱上牆頭,身子迅快伏下,目光略爲掃射,就朝身後打了個手勢,翩然往下落地。
鳳舞雲霄不知這裏是什麽地方?心頭難免忐忑不安,看了她的手勢,急忙一提真氣,越過圍牆,飄落院中,舉目看去,只見紫玉已經閃到一條長廊之上,以抱柱作掩護,露出半個身子,朝自己招手,鳳舞雲霄立即跟了過去。
紫玉行動十分小心,不時以背貼壁,悄悄轉過邊廊,從一道腰門,進入另一座院落,她在掩近腰門之時,右手似乎擡動了一下。鳳舞雲霄跟著閃到門口,才知道門內站著一名武士裝束的漢子,丁立不動,敢情已被她梅花針定了穴道,這就輕捷的問了進去。
這座院子,共有三排三間房屋,此時靠東首的窗戶,還有燈光。紫玉好像對這裏極爲熟悉,悄然從西首走廊行去,繞過正屋,後面有一個小天井,又有三間房屋,黝黑不見燈光。紫玉走近東首一間門口,抽出短劍,悄悄削斷鐵鎖,朝鳳舞雲霄招招手。
鳳舞雲霄揀到她身邊,紫玉悄聲道:「公子快進去吧。」
鳳舞雲霄遲疑的道:「這是什麽地方?」
紫玉輕「唉」一聲道:「你不用多問,快進去吧,到了裏面,不就知道了麽?咱們時間不多,救人要快,猶豫不得。」
「救人?」鳳舞雲霄一頭霧水,腳下還有些趑趄。
紫玉在他背後輕笑道:「多情的公子爺,快進去吧。」一手輕輕推開木門,一手在他肩背上輕輕推了一把,鳳舞雲霄身不由己的往屋中跨入。
屋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在黑暗之中,響起了一個稚嫩而畏縮的少女聲音,顫聲問道:「是……什麽……人……」
鳳舞雲霄目能夜視,他進入暗室,略爲閉目,再睜開眼來,屋中的情形,已可清晰看到。這是一間不太寬敞的房屋,除了進來的一扇木門,四面都沒有窗戶,難怪暗得不透天光了。屋中除了一張木床之外,沒有桌凳,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木床上坐著一個面容憔悴的少女,一臉僅是驚慌之色。這少女你當是誰?她,正是前幾天在東院伺候的使女如玉。
鳳舞雲霄不覺一怔,輕咦道:「如玉,是你。」
如玉在這樣黝黑的屋中,當然看不到鳳舞雲霄,但她耳朵相當敏銳,一下就聽出鳳舞雲霄的聲音來了,身軀微震,驚喜的道:「你……是鳳舞公子?」
鳳舞雲霄真想不到如玉會被關在這樣黑暗的小屋之中,一面點頭道:「我是聽說你病了,特地來看看你的。」
如玉聽的十分感動,不禁流下淚來,說道:「多謝鳳舞公子,小婢很好,公子快些走吧……」說到最後一句,聲音之中,帶著十分惶恐。
只聽門口有人小聲道:「公子還不知道,如玉並非生什麽病,她是被嚴刑逼供,拷打得遍體鱗傷,被囚禁在這裏的。」
「嚴刑逼供?」鳳舞雲霄驚異的道:「是什麽人把你囚禁在這裏的?」
如玉聽到門外有人說話,心頭又急又怕,顫聲問道:「門外是什麽人?」
鳳舞雲霄道:「那是紫玉,你不用害伯,快說,究竟是什麽人把你拷打成這個樣子的?」
如玉流著淚,咽聲道:「沒有人,鳳舞公子,你快走吧。」
「不……」鳳舞雲霄激動的道:「我要你說出來,我會去告訴離火伯伯的。」
如玉急道:「求求你,鳳舞公子,你還是快點走的好,小婢………就是死了,也會終生感激你的,你快走吧……」
紫玉道:「公子,咱們是救人來的,門外鐵鎖,被我用劍削斷,你不救她出去,如玉真的會沒有命了。」
鳳舞雲霄道:「對,如玉,我是來救你的,你快跟我出去。」
如玉咽聲道:「不成,小婢不能走,公子盛情,小婢會永遠記在心裏,這生不能報答你,來世也會報答你的,這裏不可久留,求求你快些走的好。」
鳳舞雲霄道:「他們爲什麽拷打你呢?你總該告訴我吧?」
如玉道:「是……翟總管問小婢……老管家臨終時說了什麽話,小婢沒有說………」
鳳舞雲霄憤然道:「是爲了老管家的事,他把你拷打成這樣,走,我帶你見離火伯伯去。」
門口紫玉介面道:「公子,沒有用的,你今晚不把她救出去,她是死定了。」
鳳舞雲霄一時沒了主意,爲難的道:「把她救到哪裡去呢?」
紫玉輕笑道:「小婢若是沒有想好退路,怎會冒冒失失的把公子帶到這裏來呢?公子只管把她救出去,小婢自有道理。」
鳳舞雲霄道:「好,如玉,那就快走吧。」
紫王道:「如玉妹被打得遍體鱗傷,寸步難行,救人救到底,你只有背她出去,才能離開這裏。」
鳳舞雲霄毅然道:「好,如玉,我背你出去再說。」
如玉顫聲道:「鳳舞公子,你不用管小婢了……」
鳳舞雲霄不再多說,走上去,低低的道:「如玉,別怕,我非要把你救出去不可。」說著,伸手去扶如玉臂膀。哪知伸手一握,如玉低低的「啊」了一聲,似是觸到了她創痛之處。
鳳舞雲霄趕忙放手,切齒道:「翟總管好毒辣的手段。」他只好蹲下身,說道:「如玉,你快伏到我背上,讓我背你出去,這件事,我決不能袖手。」
如玉幽幽的道:「這樣豈不折煞小婢了?」她還有些畏縮,不敢伏上來。
只聽紫玉在外催道:「公子,快些走了,好像有人來了呢。」
鳳舞雲霄點點頭,催道:「如玉,快伏上來,驚動了人,就走不成了。」如玉再也顧不得傷痛和內心羞澀,依言伏了上去。
鳳舞雲霄直起身,覺得如玉一個身子又軟又輕,行動上還並無多大妨礙,這就閃身掠到門口,朝紫玉問道:「外面沒有什麽動靜吧?」
紫玉輕笑道:「小婢不說有人來了,你們說個沒完哩。」
鳳舞雲霄臉上一紅,低聲道:「我們走吧。」
紫玉道:「公子想把如玉帶回東院去麽?」
鳳舞雲霄道:「我想還是先把她帶回東院去的好,明天我去見離火伯伯……」
紫玉道:「我的公子爺,這辦法行不通的。」
鳳舞雲霄道:「爲什麽?」
紫玉道:「小婢一時也說不清,公子請快隨小婢來。」說罷,當先悄悄往外行去。
鳳舞雲霄背著如玉,跟在紫玉身後,悄悄而行,心頭卻緊張得怦怦亂跳,幸好沒有驚動院中的人。兩條人影一先一後,越出圍牆,依然回到了那條長街,紫玉一言不發,只是迅快的朝北奔行。朝北,正是往花園去的方向。
鳳舞雲霄心中暗暗動疑,忍不住一提真氣,掠上一步,低聲問道:「這是到後花園去了。」
紫玉想不到鳳舞雲霄背上背著一個人,依然和自己走得寸步不離,心裏暗自忖道:「莫非鳳舞公子投到離火堡來,也是另有目的,以他的輕功而言,足可說已有一流的身手了,一個老管家怎會調教得出來?心念轉動,不覺回首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公子不用多問,到了地頭,小婢自會告訴你的。」
兩人雖在說話,腳下可並沒稍停,不大工夫,便已到了長街盡頭,紫玉身形一停,左手輕輕往後一擺,示意鳳舞雲霄稍待,讓她先上去看看。鳳舞雲霄自然懂得,立即刹住了身形。紫玉更不待慢,雙足一點,人已淩空飛起,撲上牆頭目光朝下面迅快掃射一遍,看看並無動靜,才回身朝鳳舞雲霄打了個手勢,翩然往下飛落。
鳳舞雲霄跟著雙足一頓,往牆上縱身而上,他因自己背上背著一個如玉,連自己也不知道能否縱得上這堵兩支高的圍牆,因此在縱起之時,先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勁運雙足,用力一頓,伏身縱起。哪知他這一頓大以用力,一個人就像穿雲之箭,「嗖」的一聲,一下淩空直上,差不多就拔起三丈多高.人到半空,連他自己也不禁爲之一怔,急忙沈氣下降,飄落地面。
紫玉早已站在園中的一棵大樹下,隱住身形等他,看他一下縱起三丈多高,心中更證實了,暗想:「鳳舞公子果然身懷絕技。」急忙朝他招了招手。鳳舞雲霄剛奔到樹下,還未站定,突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傳了過來,但見六道人影分別由附近隱蔽之處,竄了出去。
只聽有人叱喝一聲:「點子只有兩個,快圍住他們。」
「糟糕。」就在此時,但見紫玉皓腕揚處,撒出一蓬「梅花針」,竄到身邊的三人,立時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
鳳舞雲霄背上背著人,自然更不待慢,身形一側,左手揮手一掌,朝撲到面前的黑影拍去。他雖然從無和人動手的經驗,但這側身發掌,正是師博教他的「迴身八掌」之一,掌勢出手,帶起一道強烈的旋風,飛卷而出。那漢子連人影都未看清,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就像稻草人一般,「呼」的一聲,應手震飛出去七八尺遠。
紫玉看他出手一掌,就把人震出去老遠,一雙美目不由得一亮,閃著欣喜的異彩。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剩下兩個漢子眼看自己六人,一轉眼就倒下了四個,不由得慌張失措,欺來的人,急急往後躍退。紫玉怎肯讓他們逃脫,口中低聲道:「公子快向西北方向先行,小婢收拾了他們,立即趕來。」話聲出口,雙足一點,人如飛燕穿林,朝一名漢子身後追去,人還未到,揚手又是一蓬梅花針射過去。
那漢子已經掠出去兩支開外,腳下一絆,撲倒地上,另一個漢子因紫玉向他追去,業已逃出三丈多,心頭一怕,一路狂奔,口中沒命地吹起哨子。紫玉就怕他驚動園中的人,聽他吹起哨子,又恨又急,追撲過去的人,突然纖手揚處,把握在掌中的一柄短劍脫手擲出,朝他背後飛射過去。
那漢子竹哨堪堪吹起,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號,短劍貫胸,倒地死去。紫玉跟蹤掠到,收起短劍,一路急掠,追了上去。就因那漢子吹了兩聲竹哨,黑夜之間,哨聲可以傳出去甚遠,其他地方的值崗堡丁,也立即如響斯應,吹哨傳警,一時但聽遠處哨聲大作,互相傳遞。
紫玉追上鳳舞雲霄,低聲道:「他們以哨聲傳遞消息,很快就會有人趕到出事地點,也很快會一路搜索下來,小婢設法去把他們引開,公子可由此一路往西北方向奔去……」
鳳舞雲霄急道:「往西北方去,那是什麽地方?」
紫玉道:「從這裏去,不過半裏光景,看到有一道三丈高的圍牆,擋住去路,那就是慈雲庵,以公子的輕功,自然難不倒你,只要越過圍牆,就安全了。」
鳳舞雲霄問道:「把如玉送到庵中就好了?」
紫玉點頭道:「正是,公子不可耽擱,離庵之後,再向北行,就是園外了,你可繞著圍牆向東,即是東院,到了東院,即使被人發現,也可以說聽到哨聲才出來看看的,那就不妨事了。」
鳳舞雲霄望望她,關心的問道:「你呢?」
紫玉嫣然一笑道:「小婢地理較熟,不會被他們發現的。」剛說到這裏,只聽得一陣哨音,由遠而近。
紫玉催道:「公子快走,小婢這就去把他們引開。」身形一閃,縱身撲起。
※※※※※
鳳舞雲霄自然也不敢耽擱,也急急長身掠起,依著紫玉所說,一路往西北方向飛掠。這時哨音傳遞,此起彼落,整座花園,已在一片沸騰之中。鳳舞雲霄已在奔掠之間,突聽有人沈喝一聲:「什麽人,還不給我站住?」一道人影,嘶然有聲,在身前瀉落!只要看他瀉落時的身法,快若隕星,此人一身武功,就十分高強。
鳳舞雲霄無暇和他糾纏,身形絲毫不停,左手隨著朝前揮去。那人因鳳舞雲霄奔來之勢極速,不覺後遲半步,沈笑道:「來得好。」右臂一橫,豎掌隨即迎擊而出,這一招,一來一往,雙方勢道均極快速,但聽「啪」的一聲,手掌甫接,那漢子忽然悶哼一聲,一個人居然應掌飛起,摔了出去。
鳳舞雲霄從沒和人交過手,今晚兩次出手,都把來人震飛出去,心頭不禁又驚又喜,暗道:「師傅教自己的「迴身八掌」,果然管用得很。」他把對方震飛出去,腳下仍然毫不稍停,繼續往西北方向奔行,但這一瞬間,他忽然感覺到不對。
方才到處哨聲傳遞,此起彼落,十分熱鬧,這一會工夫,哨聲忽然停了下來,就顯得有萬籟俱寂之感。哨聲到處傳遞,聽得固然心神緊張,驚慌失措?但哨聲這一停止,花園中就顯得份外陰暗,沈寂如死,樹林之間,煙景迷離,黑影幢幢,更使人覺得草木皆兵,自己有已被圍起來的感覺。
鳳舞雲霄哪敢耽擱,只是不住的提吸真氣,放腿急奔,這是他從小在山上跑慣了的好處,給他在輕功上紮下極佳的基礎,後來跟隨師傅練習內功,內功精進,輕功自然也隨著精進。此時一經提吸真氣,一道人影有如浮雲掠空,去勢之速,就算有人追蹤,也無人能及。半裏遠近,自然很快就到達了,前面不遠,果然矗立著一堵三丈高的巍峨磚牆,望去黑黝黝宛若一座死城。
「總算至到了。」鳳舞雲霄暗暗籲了口氣,回頭看去,差幸沒人追來,當下哪還猶豫,立即一吸氣,縱身撲起,越過圍牆,飄然落到地面。
圍牆裏面,是一座很大的庭院,院中種植了很多花樹,打掃得極爲乾淨,中間一片蒼茸細草,一條石板路,通往迎面一座宅院。那宅院前面,是幾級石階,階上雙扉緊閉,不見有一絲燈光,不聞一絲人聲。使人感覺出這座宅院,似乎籠罩著森沈之氣。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這裏大概就是慈雲庵了。」紫玉去了這麽久,一直不見跟來,他無暇多等,自己只要把如玉送到慈雲庵就沒事了。這就舉步循著石板路走去,到得階前,果然看到門額上懸了一方不太大的橫匾,白底黑字,寫著「慈雲庵」三字。
鳳舞雲霄吸了一口氣,舉步跨上石階,正待舉手去叩門上的銅環。突覺疾風颯然,飄欺近身,連人影還沒看清,兩支森寒的長劍,奇快無比,一左一右,擱在自己肩頭。鳳舞雲霄雖沒對敵經驗,但師傅教他的武功,他可練得十分純熟,心頭方自一驚,右手擡處,青虹乍現,但聽「嗆」「嗆」兩聲,已把對方兩支長劍一齊蕩開。
他這一招,意思方動,劍勢已出,比對方兩人出手更快,硬把架在肩頭的長劍給封了出去,那兩人根本沒看清鳳舞雲霄是如何出手的,一招之間,居然把他們連人帶劍震了出去,口中不覺驚「啊」出聲!不,等她們退出去數步之後,才發覺自己手上的長劍,已被人家削斷。
鳳舞雲霄一招把兩人逼退,聽到驚「啊」之聲,又尖又脆,分明是兩個女子。不覺回身看去,他目能夜視,雙方相距不遠,這一注目,看清偷襲自己的果然是兩個青衣女子。他還未開口,左邊一個柳眉一挑,叱道:「狂徒,你是什麽人,敢夜闖慈雲庵,到這裏來撒野?」
鳳舞雲霄急忙回劍入鞘,抱抱拳道:「二位姑娘歇怒,在下是求見寶庵當家師太來的。」
右首一個少女哼道:「你簡直胡說八道,到這裏來求見當家師太,真是見你的大頭鬼。」
左首一個氣鼓鼓的道:「你擅闖禁地,還削斷我們兩人的寶劍,大概是不想活了?」
鳳舞雲霄一怔,望望兩人手中,果然只剩了兩柄斷劍,心中微感歉意,陪笑拱手:「二位姑娘恕罪,方才實是二位出手太快,在下爲了自衛,一時收手不及,不想削斷了兩位的寶劍,在下深感惶恐,還望二位姑娘見諒,給在下通報一聲,就說鳳舞雲霄專誠求見當家師太……」
就在此時,那兩扇庵門呀然開啓,走出一個身穿青布衣衫的老婆子,問道:「秋月、秋桂,你們和什麽人爭吵?」說話聲中,目光朝鳳舞雲霄望來。
左首的秋月忙道:「何姥姥,是這狂徒,闖了進來,還削斷了小婢兩人的寶劍。」
那青衣老婆子搖搖手道:「不用說了,你們兩個老喜歡對人家動刀動劍的,這位相公也不像是什麽壞人,他背上還背著一個人,也不先問問清楚人家來意,就冒冒失失的出手。」
右首秋桂道:「他分明不是什麽好人,半夜裏,背著一個女的,到處亂闖,看到咱們門上有「慈雲庵」三個字,才說要見當家師太。」
何姥姥道:「你們不用說了,還是讓老婆子來問問他。」說到這裏,目光一擡,朝鳳舞雲霄問道:「這位相公怎會到這裏來的?」
鳳舞雲霄抱了抱拳,說道:「老婆婆請了,在下跑了不少路,才找到這裏,確是求寶庵當家師太來的。」
何姥姥老臉微沈,說道:「相公可知慈雲庵是離火堡禁地,擅闖慈雲庵,罪該處死麽?」
鳳舞雲霄一呆道:「這個在下倒不知道。」
何姥姥道:「老身問你的話,你要老實回答,還有活命的機會,說,你到慈雲庵來,究是何事?」
鳳舞雲霄正容道:「在下真是專誠求見寶庵當家師太來的。」
何姥姥凝聲道:「慈雲庵沒有當家師太。」
「這裏沒有當家師太?」鳳舞雲霄聽得不禁一怔,說道:「老婆婆,在下想請教一聲,寶庵有哪一位可以作主,在下請求一見。」
何姥姥還沒有說話,只聽裏面傳出一個嬌脆,也很溫柔的聲音問道:「何姥姥,外面是什麽人?」隨著但見門內出現了兩盞紗燈,由兩個十六七歲的青衣女婢,腰佩雙劍,一左一右,持燈而行。兩人身後,是一個一身素衣,面垂黑紗的女子。
何姥姥慌忙欠著身道:「老身該死,驚動了姑娘。」
秋月、秋桂跟著單膝一屈,齊聲道:「小婢見過小姐。」尼庵裏居然會有小姐。
素衣姑娘蓮步細碎,跨出庵門,就站定下來,一雙目光透過黑紗,直注到鳳舞雲霄身上,問道:「這人是誰?」
何姥姥道:「老身聽他自稱鳳舞雲霄……」
秋月、秋桂搶著道:「啓稟小姐,小婢兩柄長劍都被他削斷了。」
素衣姑娘目光一擡,又望了鳳舞雲霄一眼,徐徐說道:「何姥姥,他背上背的女子,好像傷勢很重,要他進去,先看看她的傷勢,再問不遲。」她舉止嫻雅而安詳,話聲一落,當先轉身朝裏行去。
何姥姥臉上微有異色,口中應了一聲「是」,回頭道:「鳳舞相公,我家姑娘叫你進去,你隨老身來吧。」說罷,跟隨素衣姑娘身後,往門中走去。
鳳舞雲霄跟著走入庵門,裏面又是一個大天井,越過天井,迎面階上,一排三間佛堂。中間一個神龕,供的是一尊兩尺許高的白玉觀音大士佛像。鳳舞雲霄隨著素衣姑娘和何姥姥身後,進入佛堂。何姥姥回身道:「鳳舞相公可以把你背上的人放下來了。」
鳳舞雲霄依言緩緩蹲下身去,把如玉放到地上,說道:「如玉,你覺得還好麽?」
如玉伏在他背上,早已昏了過去,這時才悠悠地醒轉,委頓的坐在地上喘息:「多謝公子……小婢……還好……」
紫衣姑娘看得暗暗奇怪,聽二人口氣,他們分明是主仆,舉手摸了一下臉上的面紗,問道:「她好像傷得很重,是什麽麽人把她打傷的?」
鳳舞雲霄依然穿著一件長衫,只是把下擺卷了起來,如今放下如玉之後,也把卷起的長衫放了下來,就沒有方才的狼狽,也就顯得斯文康灑多了,他朝素衣姑娘抱拳作了個長揖,說道:「回姑娘的話,她是如玉,原是離火堡的使女,是被翟總管嚴刑拷打成。」
何姥姥嘿然道:「丫頭使女犯了錯,家法責打,也是常有的事,鳳舞相公冒了生命救她,這是爲了什麽?」鳳舞雲霄少年英俊,如玉嬌稚如花,心中已經有些明白,這分明是兩人有了暖味之事,被人發覺,如玉才會遭受總管的毒打。她本來對鳳舞雲霄有幾分好感,這回卻完全成了鄙視,因爲他不是正人君子,只是一個淫偎的債薄少年而已。
鳳舞雲霄自然聽得出來,俊臉一紅,抱拳道:「老婆婆誤會了,在下是因如玉爲了在下之事,遭受冤屈,嚴刑拷打,在下不得不冒險把她救出來……」
素衣姑娘輕唉一聲道:「不管怎樣,傷得很重,先替她服了藥再說。」接著吩咐道:「秋月、秋桂,你們先扶她進去,上了藥,再給他服藥。」
素衣姑娘看了鳳舞雲霄腰間懸掛的青霓劍一眼,問道:「鳳舞相公,你這柄劍是從哪來的?」
鳳舞雲霄答道:「是離火堡主贈與在下的。」
何姥姥說道:「我家姑娘問你話,你最好說實話。」
鳳舞雲霄聽得微有怒意,暗道:「這老婆子一再叫自己說實話,難道自己說的都不是實話了?」心中這一有氣,臉色不禁爲之一沈,哼道:「老婆婆認爲在下一直是在撒謊了,鳳舞雲霄雖然初出江湖,卻從未說過半句謊言,也沒有理由要在姑娘和老婆婆面前說謊。」他正因從未走過江湖,才會忍不住人家一言半語,就耍起性子來了。
何姥姥聽得不由一怔,素衣姑娘一擺手,說道:「何姥姥,你別打岔,讓他說咯。」
何姥姥道:「好,老身不打岔,鳳舞相公,你說吧,你如何認識離火堡主的?」
鳳舞雲霄道:「離火堡主是我世伯,他和家父有八拜之交,在下爲了找尋家父,才到離火堡來的。」
何姥姥這回相信了,點點頭道:「這麽說,你是青衫客鳳舞二爺的公子了。」
鳳舞雲霄道:「老婆婆說的正是家父。」
何姥姥望了素衣姑娘一眼,問道:「那麽如玉姑娘,如何會被屈打成傷的呢?」素衣姑娘自然很想知道如玉被拷打的事,只是她是姑娘家,有些話,她不好意思問出口來。
鳳舞雲霄不好隱瞞,就把自己奉母命前來投奔離火伯伯,老管家突然死去,那時只有如下一人在場,崔總和爲了逼問老管家可有遺言,因此把如玉拷打成傷,大略說了一遍。
何姥姥問道:「鳳舞相公怎知如玉被拷打的呢?」這話問得很對,離火堡房屋甚多,拷打如玉,逼問口供,鳳舞雲霄決不會知道。
鳳舞雲霄道:「在下是聽紫玉說的,她是接替如玉,派到東院去的使女。」
何姥姥道:「那麽鳳舞相公怎麽又會找到慈雲庵來的?」
鳳舞雲霄道:「也是紫玉說的,她今晚領在下到囚禁如玉的地方,救出如玉,還告訴在下,只要把如玉送到慈雲庵,就有救了。」
何姥姥哼了一聲道:「這丫頭知道的很多。」
素衣姑娘問道:「她還和你說了些什麽?」
鳳舞雲霄道:「沒有了。」
素衣姑娘道:「好,你把如玉留在慈雲庵吧。」
鳳舞雲霄拱拱手道:「多謝姑娘,在下那就告辭了。」
素衣姑娘道:「慢點。」
鳳舞雲霄道:「姑娘,還有什麽吩咐?」
素衣姑娘道:「今晚之事,相公不可對人泄漏只字。」
鳳舞雲霄道:「在下自當謹記。」
素衣姑娘回頭道:「此時園中必然警戒森嚴,只要出了圍牆,就會被人發現,何姥姥,你送鳳舞相公從後面出去吧。」
何姥姥點點頭:「鳳舞相公,你隨老身來吧。」鳳舞雲霄朝素衣姑娘拱了拱手,就隨著何姥姥身後,往外行去。
出了正殿,何姥姥繞過迴廊,轉向後進,一面回頭問道:「鳳舞相公,堡主對你還好麽?」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對我很好。」
何姥姥笑著道:「那你今晚所做的事,要是讓堡主知道了,他會十分震怒。」
鳳舞雲霄惶然道:「這……
何姥姥笑道:「別怕,我家小姐既然收留了如玉,自然不會告訴堡主的了。」
鳳舞雲霄問道:「你家小姐和堡主很熟麽?」
何姥姥嗤的笑道:「我家的小姐就是堡主的小姐,怎會和堡主不熟?」
鳳舞雲霄聽得一驚,低啊道:「她就是玉蓉姐姐?」
何姥姥回頭道:「鳳舞相公知道我家小姐的閨名?」
鳳舞雲霄道:「在下曾聽家母說過。」
何姥姥點點頭道:「這就是了,我家夫人在的時候,鳳舞大娘曾來過一次,那年是我家小姐周歲,唉,算來快十八個年頭了,鳳舞相公今年幾歲了。」
鳳舞雲霄道:「十六。」
何姥姥道:「你比我家小姐小了三歲,但一身功力卻俊得很。」
鳳舞雲霄道:「何姥姥誇獎了,何姥姥也練過武麽?」
「沒有。「何姥姥道:「老身從前是伺候夫人的,夫人過世之後,就跟著小姐,從來沒練過武功。」
鳳舞雲霄道:「那麽何姥姥怎麽看出在下武功好呢?」
何姥姥笑道:「跟著小姐的四個丫頭,都有一身功夫,尤其是秋月、秋桂那兩個丫頭,一柄劍就是堡裏的武士,也不是她們對手,但方才鳳舞相公一招之間,就削斷了她們的長劍,鳳舞相公的武功,不是勝過她們很多麽?」
鳳舞雲霄笑道:「那是離火伯伯送我的青霓劍鋒利,才削斷了她們的兵刃。」
何姥姥口中「哦」了一聲,即轉過身來,望著鳳舞雲霄問道:「青霓劍?就是和彩虹劍一對的寶劍麽?」
鳳舞雲霄道:「是的,在下昨天聽離火伯伯說過,那是離火伯伯的朋友從嶺南攜來的。」
「唔。」何姥姥口中哈了一聲,連連點頭道:「這就是了,唉,堡主眼光總算不錯。」
鳳舞雲霄道:「何姥姥,你說什麽?」
何姥姥一臉俱是喜色,笑吟吟的道:「到了,鳳舞相公從這堵牆出去,已是花園外面了,雖然還是離火堡,但園外平常很少有人巡夜,你住在東邊,可循圍牆繞過去,到了東院,再翻牆進去,就是東院了。」原來這一路行來,已經到了慈雲庵後面,這裏有一片空地,迎面就是一堵高牆。
鳳舞雲霄道:「多謝何姥姥。」
「不用謝。」何姥姥一臉關切,叮嚀道:「鳳舞相公一路小心。」
鳳舞雲霄拱拱手道:「多謝關照,在下走了。」說完,雙足一點,縱上牆頭,再一點足,飛落牆外,那是一片荒蕪的草地,接連著遠處起伏的山崗。
【第六章】 榮任教習
鳳舞雲霄記著何姥姥的話,要他繞著圍牆向東去,紫玉也這麽說過,他不敢怠慢,四顧無人,立即放腿朝東奔去,就在他奔出二、三十丈遠近,耳中忽然聽到一聲低沈的冷笑。鳳舞雲霄笑聲入耳,不覺一驚,急忙住足,舉目看去,只見前面六七丈遠處,站著一個瘦高人影,擋住了去路。這一瞬間,但見四周暗影之中,同時出現了四五條人影,正好把鳳舞雲霄圖在中間。
鳳舞雲霄心頭暗暗焦急,他連人影還沒看清,對面瘦高人影已經陰側側的笑道:「小子,你自己束手就縛吧,難道要老夫動手麽?」
鳳舞雲霄一聽聲音,已知來人就是自稱離火堡總管的九頭鳥索寒心。心想:「此時雙方雖己照面,但夜色黝黑,對方未必看得清自己面貌,如能沖得過去,自是最好,否則給他們逮住了,自己如何向離火伯伯解釋呢?」
一念及此,他立時作了決定,先下手爲強,口中一聲不作,突然雙足一頓,身形飛樸而起,揮手一掌,朝索寒心淩空拍去。他動作雖快,但九頭馬索寒心是何等人物?早就計算到他有此一著,口中陰森一笑,沈喝道:「來得好。」
好字出口,豎掌當胸,迎擊過來,但聽蓬然一聲,雙掌接實,索寒心身上長袍一陣波動,身不由己的後退了一步。鳳舞雲霄吃虧在身子淩空飛撲,但覺身子一震,一個人被震得倒飛出去七八尺遠,落到地上,幾乎還拿不住樁,心頭不禁大爲震駭,此人功力,竟有這般厲害。
他昨晚同樣發過一掌索寒心被倒震回去,因此並未把索寒心放在心上,他這可把九頭鳥索寒心估計錯誤了,須知昨晚鳳舞雲霄隱身暗處,索寒心只當偷襲他的人,紫玉已被他一記「流雲飛岫」把暗器悉數震飛回去,重傷倒地,心中毫無準備。
鳳舞雲霄一記掌風,又用了八成力道,倉猝之間,毫無防備,他硬接了鳳舞雲霄一掌,急急倒飛回去,可並未負傷,即此一點,就可見他功力何等深厚了。今晚情形,完全不同,索寒心早已有了準備,鳳舞雲霄卻淩空飛撲過來,和昨晚主客形勢互易,鳳舞雲霄縱然已得屈一怪真傳,究屬火候尚淺,所以反被索寒心震飛出去。
但饒是如此,九頭鳥索寒心心頭還是十分震驚,以他的功力,以逸待勞,居然還會被對方震退了一步,暗自忖道:「此人莫非就是昨晚偷襲自己那人?」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鳳舞雲霄堪堪落到地上,那另外四條黑影已風飄電閃,一欺而至,刀光乍現,四柄刀,像四道冷電一般,交臂叉來,快到無以復加。
鳳舞雲霄幾乎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自然更不容他有拔劍機會。幸他跟師傅練的「指劍十三式」,原是以指代劍的功夫,此時已無暇多想,右手迅快捏了個劍訣,身形一個輕旋,指風隨著劃出。他雖以指代劍,但「指劍十三式」,乃是屈一怪集各家劍法,取精用宏獨創的手法,一招出手,劍風戛然,一股強勁的內力,阻擋住右首一人的攻勢,把他逼退了一步。
鳳舞雲霄趁這一絲空隙,閃身避開了三人的刀劈,但這四個使刀漢子一身武功,卻也非同小可,一人被逼後退,其餘三人三柄鋼刀,立即迅捷無倫的攻到。鳳舞雲霄一招出手,右手揮舞,十三式劍法,源源出手,他手上就像握著一支無形的長劍,劃出的指風,發出嘶嘶輕嘯,渾身上下,一片指影,門戶封得極嚴!對方四柄鋼刀,左右前後,聯手合擊,配合得妙到毫巔,招數更是狠毒之極,著著都是殺手,就是無法得逞。
鳳舞雲霄把一身功力,都運到了指上,指風掃過,連四周的草木都籟籟作響,但用盡全力,也只能和對方四人打成平手,其實以徒手對付四個使刀高手,能打成平手,已經很不錯了。但他卻愈打愈躁急了,對方四個人,如此難纏,邊上還有一個九頭鳥索寒心俟機而動,尚未出手,何況離火堡高手不在少數,再加上數以百計,身手不弱的堡丁,自己若不求脫身,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心念轉動之際,接連搶攻了數招,但不論你如何搶攻,對方四人此退彼進,以一敵四,永遠有顧此失彼之感,任你右臂如劍,縱橫開闔,沒有稍緩的時間,連想拔劍的機會都沒有。就在他心頭惶急之際,突聽一聲叱喝,一道劍光,像經天長虹般掃了過來。
九頭鳥索寒心忽然警覺,沈喝一聲:「什麽人?」他喝聲未落,但聽接連響起「當」、「當」輕響,四柄鋼刀全被蕩開。這一刹那,四個使刀漢子居然全楞住了。
刀勢乍停,鳳舞雲霄方覺壓力一鬆,突聽耳邊響起一個極輕的聲音道:「你還不快走?」聲音雖輕,但可聽得出是少女的聲音。鳳舞雲霄只覺這聲音極爲耳熟,但卻想不起是誰來,急忙回頭看去,夜色之中,只見來人黑布蒙臉,只有兩個眼睛,在布孔中閃著星星般的光亮。
九頭鳥索寒心瞥見四個手下,給來人一招之間就被制住,心頭猛然一驚,口中陰喝了一聲:「好小子,果然還有幫手。」聲音出口,人已隨聲撲起,朝那蒙面人飛撲過去,人還沒有到,右手一揮,大袖鼓風,直向面門拂去。
鳳舞雲霄擡手抽劍,青霓劍向空揮起,大喝道:「姓索的,在下……」他揮劍攔截,劍才揮起,就聽那少女聲音道:「我會對付他的,你再不快走,等後援趕到,就來不及了。」
但見蒙面人不待索寒心撲到,雙足一點,騰身而上,右手一送,劍光直刺,迎著對方拂出的大袖戳去。雙方身形,都是快逾掣電,身形一發即至,但聽「撲」的一聲,劍光一閃,把索寒心貫注功力,袖堅如鐵的一記「流雲飛袖」,刺了個大窟窿。
索寒心又驚又怒,厲聲喝道:「你……」一個人縱身躍起,身在半空,自然不可能停留得太久,索寒心剛說了一個「你」字,身形就疾然瀉落。
就在他瀉落之際,蒙面人自然也隨著瀉落,但索寒心等到雙腳落地時,忽然發覺自己頭頸上涼冰冰的,捆著一支鋒利森寒的劍尖。自己面前站著一個身形苗條的蒙面人,冷然道:「你什麽呀,是不是要我劍下留情?」
索寒心江湖閱曆,打鬥經驗,何等豐富,身形落地,發覺對方劍尖,居然擱在他頸上,心頭這份震驚,自不待言,立即一吸真氣,迅如飄風,一下滑退出去七八尺遠。哪知對方那支劍尖,擱在他項頸上,就像黏著皮膚一般,你退出去多遠,他就跟著飄進,連身子都原式不變,站在面前。
這時蒙面人又冷冷說道:「索寒心,你最好莫動,刀劍無眼,割斷了喉嚨,可划不來。」
鳳舞雲霄幾乎看得呆了,九頭鳥索寒心的武功,方才那一掌他已經領教過,功力之深,估量自己決不是他的對手,但這蒙面少女居然一下就把劍尖擱到對方項頸之上,索寒心居然連退讓都退讓不開,這女子會是誰呢?
「放心,我還不想殺你。」蒙面少女眼稍一動,發現鳳舞雲霄依然站著沒動,不覺冷聲道:「你還不快走?」聲音雖冷峭,但嬌音猶在,聽來依然十分悅耳。
鳳舞雲霄道:「姑娘……」
蒙面少女道:「不用多說,你快走吧。」索寒心趁和鳳舞雲霄說話之際,左手凝聚功力,正待朝蒙面少女拍去。蒙面少女冷笑道:「索寒心,你不要命了?」索寒心一生生性多疑,對方這蒙面少女武功高深莫測,自己若是發出一掌,仍然不能擺脫對方擱在頸上的長劍,後果就非常嚴重,他衡量當前情勢,只好緩緩的垂下左手。
鳳舞雲霄聽了蒙面少女的話,眼看九頭鳥已被她制住,這就拱拱手道:「多謝姑娘援手,在下那就走了。」說完,轉身飛掠而去。
蒙面少女直等鳳舞雲霄走後,才冷冷的道:「今晚便宜了你。」擱在他頸上的長劍倏然一收,轉身待走,她正要飛身躍起。
索寒心眼見鳳舞雲霄已走的沒有了蹤影,心中對這蒙面少女,真是恨到極點,沒由眼望蒙面少女,森然道:「姑娘且留步。」
蒙面少女冷笑道:「你待如何?」
索寒心道:「姑娘劍術高絕,在下自感不如,但姑娘既敢插手,總不至幹不敢留個萬兒吧‘吧?」
蒙面少女輕哼道:「憑你還不配問我姓名。」「嗆」的一聲,返劍入鞘。
索寒心陰笑道:「好,在下不問姑娘姓名,但姑娘總該取下蒙面黑布來吧?」突然側身欺近,右手一記「赤手縛龍」,五指箕張,疾扣蒙面少女右腕,左手一記「月移花影」,向她蒙面黑布抓去,他這一下雙手齊發,當真快得無以復加。
蒙面少女站著沒動,冷喝道:「找死。」右手擡處,驕起兩根纖纖玉指,迎著索寒心抓來的掌心點出。
索寒心見多識廣,乍見蒙面少女出指點來,口中不覺驚呼一聲:「拈花指。」身形隨著暴退出去,就在這一瞬間,蒙面少女已經翩若驚鴻,走得不知去向。
※※※※※
鳳舞雲霄一路急奔,總算沒有被人發現,翻過圍牆,飄落地面,這裏已是他居住的東院,不由長長的舒了口氣,正打算回轉臥室。突然間,只覺一隻粗壯的手掌,一下搭在自己的肩頭,心頭猛然一驚。耳中同時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低喝道:「孩子,快說,老管家是怎麽死的?」
鳳舞雲霄不用問已經聽出了是誰的聲音來了,不由驚喜的道:「師傅,是你老人家來了。」轉過身,正待拜了下去。
屈一怪拄著一根鐵拐,雙目炯炯,一頭亂髮更自無風拂拂自動,一擺手道:「徒兒不用多禮,趕快說,老管家好端端的,是怎麽死的?」
鳳舞雲霄道:「老管家好像是中風死的。」
屈一怪目光逼注,問道:「你相信?」
鳳舞雲霄被問得一怔,說道:「老管家臨終之時,弟子就在他身邊……」
屈一怪問道:「他可有什麽遺言麽?」
鳳舞雲霄還未答話,只聽院外響起了一聲清朗的大笑,說道:「何方高人,夜蒞寒莊,離火某倒是失迎了。」
那是堡主離火雲峰的口音,話聲入耳,離火雲峰高大的人影,已經走了進來。離火雲峰的身後,還跟著兩個人,那正是灰鶴任壽和斷魂刀禇一飛。鳳舞雲霄方自一驚,突聽師傅以「傳音入密」,在自己耳邊說道:「徒兒,記住了,你只說爲師是老管家的朋友,曾在渡口和爲師見過一次就好。」
鳳舞雲霄等離火雲峰走近,立即迎著躬身道:「小侄見過離火伯伯。」
離火雲峰望了屈一怪一眼,含笑問道:「賢侄,這位朋友是什麽人?」
鳳舞雲霄道:「他是老管家的朋友,找老管家來的。」
屈一怪抱抱拳道:「在下屈一怪,尊駕大概就是離火堡主了。」
「不敢。」離火雲峰也略爲抱拳,答禮道:「兄弟正是離火某。」他兩道目光,只是盯著屈一怪,徐徐說道:「兄弟在江湖上浪得虛名,但知名之士,差不多都有個耳聞,屈老哥的大號,兄弟還是今晚第一次聽到。」
屈一怪微曬道:「離火堡主俠名滿天下,結交的都是一方豪傑,知名之士,在下只是個老化子,並非知名之士,離火堡主自然不會聽到過。」
離火雲峰仰首大笑一聲道:「但以離火某看來,老哥決非無名之輩。」
屈一怪抱拳道:「離火堡主誇獎了。」
離火雲峰目中精芒飛閃,一擡手道:「屈老哥請到裏面坐吧。」
屈一怪淡淡一笑道:「離火堡主不用客氣,老化子是找鳳舞義鳳舞管家來的,既然時候不當,在下那就告辭了。」說罷,「篤」的一聲,鐵拐拄地,發出沈重的聲音,轉身移動了一步。
離火雲峰一身功力,何等精湛,只此一聲,就已聽出對方鐵拐十分沈重,從這支鐵拐,就可想見此人功力之高,幾乎不在自己之下,目光異彩連閃,朗笑一聲道:「屈老哥以爲寒莊徒具虛名,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麽?」
屈一怪佝僂著身子,微微一笑道:「離火堡主之意,要在下如何呢?」
離火雲峰道:「今晚敝堡後國傳警,據報有不開眼的賊子,劫走敝堡一名丫頭,兄弟聞訊趕來,卻在這裏遇上了屈老哥,你說這算不算巧合?」
屈一怪目中精芒飛閃,豁然笑道:「離火堡主那是把在下看作劫走貴堡丫頭的喊黨了?」
離火雲峰一手持須,嘿然道:「屈老哥來得突兀,不能不使人起疑。」
鳳舞雲霄眼看離火伯伯和師傅在言語上,就將引起衝突,不由拱手道:「離火伯伯,這位屈師傅確是老管家的朋友,小侄曾在渡口見過他一面。」
離火雲峰道:「賢侄不曾在江湖走動,此事不用多管。」
屈一怪微曬道:「離火堡主之意,可是要把在下留下了?」
離火雲峰道:「兄弟正有此意,要屈留屈老哥幾天,等……」
他這「等」字下面,自然是等敝堡查清楚一類的話,但屈一怪沒待離火雲峰說完,豁然大笑道:「離火堡主留得了老化子麽?」
離火雲峰神色微變,掀須笑道:「兄弟已看出屈老哥身手不凡,但若說敝堡留不下屈老哥,兄弟倒是不敢相信。」
屈一怪洪笑道:「離火堡主那就不妨試試,就會相信了。」
離火雲峰點點頭道:「那很好。」回頭朝灰鶴任壽道:「任師傅,你去接他幾招。」
灰鶴任壽抱抱拳道:「屬下遵命。」舉步走上幾步,再一抱拳,說道:「兄弟任壽,向屈朋友討教。」他雖未擺出架勢來,但這幾步路,就走得鶴立鷙距,步步生根,可以看出他一身功力,十分深厚。
屈一怪鐵拐拄地,斜睨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任朋友原來還是白鶴門的高手,在下倒是失敬了。」鳳舞雲霄心中暗暗佩服,任師傅只走了幾步路,帥博就叫出他的來歷來了。
任壽最討厭人家提起白鶴門,聞言不覺臉色一沈,哼道:「兄弟奉堡主之命,向屈朋友討教拳掌功夫,咱們不必討論出身。」
屈一怪大笑道:「白鶴門名列九大門派,難道辱沒了任朋友不成?」
任壽知道他故意拿白鶴門來諷刺自己,心頭不禁大怒,沈聲道:「屈朋友多說無益,現在你可以出招了。」
屈一怪點頭道:「在下久聞白鶴門爪法天下無敵,今晚有幸,正好一試,來,這地方花架欄杆,佈置幽雅,毀了可惜,咱們到空地上去。」「篤」的一聲,鐵拐拄地,一個人隨著倒飛出去四丈多遠,落在一片草坪中間。
灰鶴任壽口中輕嘯一聲,跟著如鷹隼穿林,飛掠過去,落在屈一怪的對面。鳳舞雲霄眼看任壽飛撲過去的身法,當真有如一頭灰鶴,心中暗道:「他外號叫灰鶴,果然是名不虛傳。」
屈一怪道:「任朋友既然施展出「鶴舞中庭」之勢,怎不出手?」
任壽冷聲道:「兄弟在恭候屈朋友發招。」
「哈哈。」屈一怪洪笑道:「任朋友太客氣了,老化子那就有僭。」話聲出口,又是「篤」的一聲,鐵拐一撐,踏中宮欺身直進,左手一探,使了一招「青龍探爪」,平胸抓出,這一記只是極普通的擒拿手法,毫無出奇之處。
任壽看的暗暗冷笑,左手揮臂一格,右手五指如鈎,直抓肋下。這一抓,五指暗蓄功力,五道勁氣,就已籠罩了屈一怪肋間幾處穴道。你別看屈一怪拄著一支沈重的鐵拐,行動不便,這下只見他身形一閃,落地無聲,一下到了任壽身邊,低笑道:「這就是貴門的白鶴爪了。」任壽聲音入耳,右手反手一掌,橫拍出去。
屈一怪沒避沒讓,左手同樣化爪,疾向任壽手腕刁來。離火雲峰一直注視著屈一怪的手法,直到此時,才暗「哦」一聲,忖道:「他使的是鷹爪功,原來還是老管家鳳舞義的同門。」
轉瞬之間,雙方互相封拆了七八招之多,一個使的是白鶴門的「白鶴爪」,一個使的果然是鷹爪門的擒拿手法「鷹爪功」。兩人同樣五指如爪,但一個以爪攻敵,專取人身要害,一個卻以擒拿爲主,專取關節,抓法各異,變化取敵,也各異其趣。
經過這七八招的搶攻,各無破綻,兩條人影倏地分別退開,相距約半丈,屹立對峙,雙方互相注視,卻並未再立即出手。這一陣工夫,連鳳舞雲霄也看出來了,心中暗暗奇怪:「師博使的怎麽也會是鷹爪門的武功呢7」
場中二人一停之後,又由分而合,爪影漫天,爪風嘶嘯,沒一招不是立可制敵的兇狠手法。三十招之後,旁觀的人已可隱約的看出端倪來,屈一怪使的確是鷹爪門手法,出手把式,精奧多變,「鷹爪功」的威力,更是強極一時。
灰鶴任壽白鶴門的武功,果然也非同小可,尤其身法特別,爪式詭異,但兩人相比之下,他仍然略見遜色。轉眼工夫,兩人又戰了三十余招,依然旗鼓相當,勢均力敵,誰也沒占到誰的上風。屈一怪忽然笑一聲道:「灰鶴任壽,看來也不過如此。」
任壽雖然沒被逼落下風,但已經感到打的十分吃力,聞言不覺忿然道:「屈朋友也未必高明到哪裡去。」兩人口中雖在互相喝叱,但攻拒之勢,卻是毫不鬆懈,兩句話的時間,就各自搶攻了四五招之多。
離火雲峰一手拈著黑須,只是靜靜的觀戰,他武功閱曆,何等老到,這一陣工夫下來,已然看出灰鶴任壽幾乎已把一身所學,全施展出來了。屈一怪雖然右腿已殘,功力似極深厚,對付灰鶴,遊刃有餘,他和灰鶴周旋了六十招之多,實是有意深藏不露了。一念及此,不覺呵呵一笑道:「任師傅小心,屈老哥只怕尚有絕藝不曾施展呢。」
屈一怪大笑道:「離火堡主太擡舉我老化子了。」身子倏然一個輕旋,左手突出,一掌拍在任壽右肩之上。他這一掌出手極輕,但拍上任壽肩頭之際,好似卷起了一陣輕微的旋風,任壽只覺一陣天族地轉,一個人身不由己,被拍得打了一個旋轉,哪裡還想站立得穩,一下摔出了七八尺遠,一跤跌坐在草地之上。
屈一怪一掌出手,並未追擊,只是拄著鐵拐,雙手抱了下幸,洪聲道:「承讓,承讓,老化子多有得罪了。」他這一掌,只有鳳舞雲霄認得是師傅教自己的「迴身八掌」中的一招。
離火雲峰一生見多識廣,但屈一怪這一掌是如何出手的,連地也沒有看得清楚,一時不禁臉色微微一變。斷魂刀禇一飛大喝一聲,從斜刺裏飛掠出去,一下搶到屈一怪面前,喝道:「屈朋友,諸某也想討教幾招。」
屈一怪倚拐而立,微笑道:「老化子打得一身是汗,你老哥可是想撿便宜?」
斷魂刀禇一飛嗔目喝道:「少廢話,你準備了。」「嗆」的一聲,寒光一閃,抽出一架青光閃閃的厚背撲刀來。
屈一怪看了他撲刀一眼,回道:「你老哥要動兵刃?」
禇一飛道:「不錯。」
屈一怪道:「老哥可知在下還有一個外號麽?」
禇一飛道:「屈朋友說出來聽聽看?」
屈一怪道:「在下別人稱我爲屈一怪,因爲在下只有一拐,它是用來代步的,若是和人動兵刃的話……」他拖長語氣,竟然沒有往下說去。
禇一飛等著他說下去,但卻久久不見下文,忍不住問道:「和人動兵刃,又是怎樣?」
屈一怪笑道:「鐵拐既是老化子代步用的,拿它當兵刃刀用,自然不能用得太久,因此在下……嘿嘿,最多只能奉陪一招。」
「一招。」禇一飛冷笑一聲,輕蔑的說道:「此話怎說?」
屈一怪鐵拐拄地,悠閒的道:「速戰速決,一招勝負。」
禇一飛道:「你能在一招之間,決定勝負麽?」
屈一怪大笑道:「老化子若是一招之間,不能決定勝負,江湖上還有人叫我屈一拐麽?」
禇一飛作色道:「好狂的口氣。」
「一點也不狂。」屈一怪笑道:「閣下試過屈某一拐,就知道了。」
禇一飛洪笑道:「禇某當然要試。」話聲未落,身形倏然一矮,手中撲刀一招「秋風掃葉」,刀光如練,橫掃屈一怪左足,出手之快,幾乎只是眨下眼的工夫。
屈一怪既未向上縱起,也沒有躲閃,看去動也沒動,刀光已經貼地掃過,好像他並無雙腳,連鐵拐也沒拄在地上一般。禇一飛出身地趟門,「地趟刀法」專攻下盤,一刀出手,就連綿不斷,一口氣可以劈上四十九刀,豈會只此一刀就算?
因此遇上地趟門的人,就算你輕功再好,善於躍騰,縱然讓你避過第一刀,也決避不過一刀後面的四十八刀,除非你一直停在空中,等他劈完了四十九刀再下來了。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人非飛鳥,就是飛鳥也不能老停在空中不動。
諸一飛當然不在乎他避開第一刀,口中冷笑一聲,刀風雀霍,一刀快過一刀,宛如浪潮一般,在一丈方圓之內,距地面三尺光景,儘是他的滾滾刀光。屈一怪當然不能退出這一丈方圓以外,否則就不叫比試了。他當然也不可能老吸著氣,把身子提升到三尺以上,不下來,就算他輕功再好,手中一支鐵拐就有幾十斤重。
鳳舞雲霄看過斷魂刀禇一飛教天龍武士的「地趟刀」,這時眼看禇一飛使出「地趟刀」來,不禁暗暗地替師傅擔心。就在豬一飛刀法越使越快之際,大家耳朵之中,都可以聽到屈一怪鐵拐落地發出的「篤」、「篤」之聲,刀光愈劈愈快,「篤」、「篤」之聲,也隨著愈落愈快。
這就是說屈一怪並未浮在空中,他仍然要落到地上來,只是他在滾滾刀光之中,拄著鐵拐,以縱跳如飛,來閃避貼地橫掃的刀光。這可並不簡單,因爲他必須看清楚刀光剛掃過他才能落地,但等你刀光再掃來的時候,他又縱身躍起。
試想禇一飛的「地趟刀」,快得比閃電還快還急,你要正好在這一絲空隙間落足再起,又豈是尋常人所能辦得到的?刀光如飛,「篤」「篤」之聲密如連珠,這就是說禇一飛運刀雖快,卻沒有一刀能砍上屈一怪。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禇一飛一口氣少說也劈出了三十來刀。
只聽屈一怪大聲叫道:「老哥你到底要劈多少刀才算完?老化子一拐還沒使呢。」
斷魂刀禇一飛使得性起,口中沈聲道:「姓屈的,有本領只管使出來,儘是這般躲躲閃閃,算得了什麽?」
「好。」屈一怪道:「那你就接著了。」突然間,爆出「當」的一聲金鐵交鳴的大震,黑夜之中,也同時飛起一串火花。那是和禇一飛的厚背撲刀交擊上了,大家仍然沒看清屈一怪這一記鐵拐是如何出手的?但在金鐵交鳴聲中,只見一道刀光突然沖天而起,禇一飛的撲刀脫手了,一下飛起三丈多高,又是「當」的一聲,落到數丈開外。
屈一怪依然拄著鐵拐,生似沒和人交過手一樣,站在原地上,含笑道:「在下屈一拐這外號,還算不錯吧?」斷魂刀諸一飛兵刃已經脫手,自知不是對方敵手,只是狠毒的哼了一聲,自顧自去撿他震出去的撲刀。
離火雲峰目中精芒連閃,呵呵一笑,拱手道:「屈老哥果然身手高明之至,兄弟今晚得識高人,至感榮幸,屈老哥可否稍留,屈駕書房一敘如何?」他忽然前倔後恭,大有寵絡之意。
屈一怪得意的一笑,洪聲道:「離火堡主現在相信了吧?」
離火雲峰大笑道:「兄弟早已看出屈老哥身手不凡,只是要他們一試而已。」
屈一怪道:「那麽堡主之意………」
離火雲峰含笑拱手道:「離火某最敬重的就是江湖奇才異能之士,屈老哥如不嫌棄,就請在敞堡稍事盤桓,容離火某請益。」
屈一怪道:「離火堡主太客氣了,你是要屈某留下來?」
離火雲峰謙恭的道:「兄弟正有此意,兄弟想留下屈老哥,談談武林大勢……」
屈一怪笑了笑道:「屈某粗人,離火堡主有什麽見教,但請明說,談什麽武林大勢,老化子可不大清楚。」這話十分率直,言如其人。
離火雲峰臉上現出誠懇之色,拱拱手道:「屈老哥快人快語,兄弟也是爽快的人,這樣吧,兄弟對屈老哥十分敬仰,想請屈老哥暫時屈就敝堡總教頭之職,月致俸金三千兩,不知屈老哥意下如何?」每月有三千兩白銀的俸金,這比跟皇帝老子當宰相還高得多。
屈一怪似乎有些動心,略爲沈吟,問道:「離火堡主要在下暫時屈就貴堡總教頭,這暫時二字,是不是只是臨時工作?」
離火雲峰道:「屈老哥不欲暫時,如要正名,小弟也可考慮。」
「不用了。」屈一怪沈笑道:「在下先想聽聽堡主的意思。」他急於想知道有三千兩白銀一個月的工作,究竟如何?
離火雲峰微微一笑道:「況弟說的暫時,是指暫且請屈老哥屈就敝堡總教頭,等過了相當時日,可能有更佳的機會……」
屈一怪目光如炬,露出貪婪之色,探首問道:「月俸比三千兩還高麽?」
離火雲峰笑道:「自然要高得多了。」
屈一怪問道:「那是什麽工作?」
離火雲峰淡淡一笑道:「屈老哥不用多問,到時自知。」
屈一怪略爲俯首沈思,欣然道:「在下幹了。」鳳舞雲霄想不到師傅竟是個貪圖金錢的人,但繼而一想,師傅是個窮化子,窮了一輩子,有人請他當總教頭,月俸三千兩,也算是熬出頭來了,這有何不對?
離火雲峰大喜過望,說道:「好,好,屈老哥從現在起,就是敝堡的總教頭了,任師傅、諸師傅,你們不打不成相識,就陪屈老哥到賓舍休息去吧。」
屈一怪連忙搖手道:「堡主不用客氣,在下今晚住在一處破廟裏,還有些隨身東西,留在那裏,明日一早再來貴堡就職吧2」
離火雲峰點點頭笑道:「如此也好,明日一早,兄弟恭候屈老哥大駕了。」
屈一怪拱拱手道:「在下那就告退了。」說罷,口中發出一聲大笑,一道人影,隨著笑聲沖天飛起,眨個眼的工夫,但聽笑聲搖曳,已經去得甚遠。
離火雲峰右手一揮,但見左首牆頭,同時飛起兩道人影,疾如流星,一閃而逝。鳳舞雲霄心中暗道:「原來離火伯伯在牆頭上早已埋伏了人,他們一定是追蹤師傅去的了。」他對師傅的武功,已經有了極大的信心,當然不會替師傅擔心,他心中啼咕的卻是師傅答應離火伯伯擔任離火堡總教頭的事。
這是一種心理上的矛盾,他自己住在離火堡,而且離火伯伯又對他視如子侄,但不知怎的,他總覺得師傅不該當離火堡總教頭的,有什麽不對,他也說不出來,只是覺得大大的不妥罷了。在他心裏,總覺得離火堡總教頭不該是正人君子幹的,這也許是受了紫玉的影響吧?紫玉說過灰鶴任壽是白鶴門的逐徒,他和斷魂刀諸一飛,都是江湖黑道的凶人。他們都當了教頭,物以類聚,名門正派中人,還有誰肯幹總教頭?
離火雲峰說服了屈一怪,似是甚爲高興,一手拍著鳳舞雲霄的肩膀,含笑問道:「賢侄,今晚你怎麽發現屈一怪的?」
鳳舞雲霄方才看到牆頭飛起的兩條人影,不知他們是跟隨離火伯伯來的?還是早就埋伏在牆頭的?因此回頭道:「小侄本已睡了,睡夢之中,忽然聽到一陣哨子,小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就縱身上牆,想聽聽方向,哪知就在小侄縱上牆頭,哨聲忽然停了,再也聽不到什麽?小侄只好回來,就在走近花架之際,卻被屈師傅一把抓住肩頭,問老管家的下落……」
離火雲峰道:「你本來就認識他?」
「不認識。」鳳舞雲霄道:「小侄只是在渡口見過他一次,老管家要小侄稱呼他屈師傅。」
「唔。」離火雲峰口中唔著,忽然回頭道:「金管事。」一名青衫漢子急忙答應一聲,趨了過來。
離火雲峰一手捋須,說道:「老夫已經來了半天,怎麽不見在這裏伺候的使女?」
金管事忙道:「丫頭們也許是睡熟了,屬下這就去叫她起來。」說罷,急匆匆的往屋中奔去。
離火雲峰舉步走入起居室,鳳舞雲霄也跟著走入,早有一名堡丁迅快的在屋中點起燈火。過了好一會,才見金管事扶著一個頭髮披散,衣衫淩亂的少女,從屋後走了出來。離火雲峰坐在上首一張椅中,目光一注,問道:「金管事,這是怎麽一回事?」
那狼狽的青衣少女正是紫玉,這時已走到離火雲峰的面前,外的跪了下去,說道:「小婢叩見堡主,小婢該死……」
金管事同時躬著身道:「回堡主,紫玉是著了人家的道,是小的從床下找到的,她手腳被捆,嘴裏也塞著破布……」
鳳舞雲霄看得心頭暗暗一驚,忖道:「她是什麽時候被人制住的呢?」
離火雲峰目中神芒飛閃,擺了下手,命他住口,一面朝紫玉問道:「你叫紫玉?」
紫玉跪在地上道:「是。」
離火雲峰道:「你是什麽時候被人制住的?」
紫玉想了想才道:「回堡主,小婢也記不清了,好像是……前天早晨……」
「前天?」離火雲峰轉過頭來,朝鳳舞雲霄道:「賢侄,這兩天,沒人伺候你麽?」
鳳舞雲霄也大感意外,迅速忖道:「如此說來,那前晚負傷,和今晚帶自己去救如玉的紫玉,都不是真的紫玉了。」一臉驚異的道:「有的,這兩天替小侄沏茶,裝飯的,明明就是紫玉。」
「晤。」離火雲峰一手持須,點頭道:「老夫知道了,好,紫玉,你起來。」紫玉俯首應「是」,緩慢而艱難的從地上站起。
鳳舞雲霄故意流露出意外之色,問道:「離火伯伯,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離火雲峰一手捋須,微微笑道:「這自然是有人制住紫玉,冒名頂替的了。」接著朝紫玉一揮手道:「你去休息吧。」
紫玉躬躬身道:「多謝堡主,小婢告退。」
鳳舞雲霄故作不解,又問道:「那爲什麽呢?」
離火雲峰含笑道:「賢侄年紀還輕,江湖上的事,你還不懂。」站起身道:「時間不早,賢侄也可以休息了。」舉步往外行去。
※※※※※
鳳舞雲霄一直送到院門,方始回轉,跨進起居室,一手端起燭臺,走近房門,推門而入,突覺一股輕風,把手中燭火吹熄。鳳舞雲霄練過幾年玄門內功,自然立時分辨得出這股輕風,並非天風,而是發自一個內功相當精純的人的掌風,他故意把掌風發得很輕,所以極像天風!心念迅速一動,立即後退半步,沈聲喝道:「什麽人?」
他本可目能夜視,但燭火驟熄,等於由亮處走入暗處,一時之間,目光未能適應過來,所以看不到對方人影。只聽房中人低聲說道:「徒兒,是爲師。」
鳳舞雲霄聽出果然是師傅的聲音,不覺驚喜的道:「是師傅。」急忙走入房中,正待取火點起燈燭。
屈一怪低聲道:「徒兒,不可點燈,咱們就這樣說話,免得有人注意。」鳳舞雲霄應聲「是」,就把熄去的燭臺放到桌上。
這一瞬間,他目光已經恢復過來,果見師傅坐在臨窗一把椅子上,這就走了過去。屈一怪伸手指指他旁邊一張椅子,說道:「徒兒,你也坐下來,爲師有話問你。」
鳳舞雲霄依言坐下,問道:「師傅要問什麽?」
屈一怪道:「爲師要問的,老管家究竟如何死的?」
鳳舞雲霄驚異的擡眼望望師傅,說道:「老管家確是中風死的,那天晚上多喝了幾杯酒,吐得很厲害,後來就死了。」
「吐得很厲害?」屈一怪目中射出了光芒,問道:「你把當時情景,詳細說給爲師聽聽,不可有一點遺漏。」
鳳舞雲霄就把那天晚上,自己已經睡了,如玉前來敲門說起,等自己趕去,老管家已經不能說話,後來如玉偷偷告訴自己,老管家要她轉告,此地不可久留,要自己去金陵找盛記鏢局總鏢頭盛錦堂,一字不漏,說了一遍。
屈一怪道:「那如玉沒把這些話告訴翟總管麽?」
「沒有。」鳳舞雲霄道:「如玉爲了這件事,還給翟總管關禁起來,拷打得遍體鱗傷呢。」
「唔,果然不出爲師所料。」屈一怪一手摸著他連鬢虯髯,說道:「你和老管家到離火堡這幾天之中,不論看到、聽到、或遇到的什麽人。什麽事,仔細說給爲師聽聽。」
鳳舞雲霄聽得暗暗奇怪,只得把自己和老管家初到離火堡,當晚翟總管替自己兩人接風,老管家和翟總管談得極爲投機。屈一怪似是極爲注意,問道:「他們談些什麽,你還記得麽?」
鳳舞雲霄想了想,就把當晚兩人說的話,大概說了一遍,接著說到離火伯伯回堡,老管家一再囑咐見了離火伯伯,就說要到金陵,後來離火伯伯也點頭同意。說話之間,因有峨嵋青雲道長來訪,自己和老管家就辭了出來,在走廊上如何遇上一名堡丁,他和從前的鄰居王老實生得十分相似。老管家問了他幾句,也就放他走了,回到東院,老管家好像有著很重大的心事,後來晚上他就中風了。
屈一怪雙拳緊握,臉上似有切齒之色,問道:「你如何會知道如玉被翟總管拷打之事?」鳳舞雲霄接著又將老管家死後,如玉換了紫玉來,以及自己聽到紫玉和人說話,約定二更行事,自己爲了好奇,悄悄跟去,如何看到姜子貞和索寒心動手,自己如何一掌擊退索寒心,救回紫玉。
只是把替紫玉解衣起針之事略過,說是她自己取出吸鐵石,吸出肩頭梅花針,接著是今晚初更紫玉引著自己去救如玉,自己如何把如玉送到慈雲庵才回來,直到方才金管事找來紫玉,竟是有人假冒了她的事,一口氣說了出來。
屈一怪沈哼一聲道:「這老賊果然另有圖謀。」
鳳舞雲霄道:「師傅,你說什麽?」
「沒有什麽。」屈一怪叮嚀道:「聽你所說,離火堡中,似乎在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但這些事情都和你無關,差幸你去救如玉之事,正好有人假冒紫玉,可以替你把事情攬去,以後不可夜出,也不可再向人提及,如今爲師答應了離火堡主擔任總教頭,有什麽事,爲師的自會來告訴你的,千萬不可輕舉妄動,起了離火堡主對你的疑心。」
鳳舞雲霄道:「弟子知道。」忽然擡頭道:「師傅,你老人家真的要擔任這裏的總教頭麽?」
屈一怪自然聽得出徒兒的口氣,微微一笑道:「徒兒,你日後自知,唔,爲師要走了。」站起身,往外就走。
※※※※※
這時離火堡的書房裏,燈光通明,兩名一身青色勁裝腰佩鋼刀的堡丁,站在書房門口,一動山不動,守衛森嚴。書房裏,兩名一身青色衣裙的使女,卻像兩朵輕雲,忙著伺候茶水。
居中坐的正是堡主離火雲峰。他左首一把椅上坐著一個頭頂道髯,一身青衣道袍,貌相清朗有神,黑須飄胸的道人,看年齡當在四十有餘,五十不到,正是峨嵋派掌門人青雲道長,他出掌峨嵋門戶,至今還不到十年。青雲道長下首,則是面容深沈的九頭鳥索寒心。
離火堡主右首,則是一個身穿青布大褂的老者,紫臉濃髯,年在六旬以上,他是峨嵋派名宿人稱紫面神的婁樹棠,算來還是青雲道長的師兄,他下首則是金毛吼姜子貞、流星樊同和婁樹棠的門人呂秀。這幾位客人,幾乎清一色都是峨嵋派的人。
只聽離火雲峰爽朗的笑道:「能得道長千金一諾,允與敝堡合作,兄弟深感榮幸,今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道長何須客氣?」
青雲道長稽首道:「堡主正直無私,俠名滿天下,能夠出任盟主,乃是江湖武林之福,貧道自當竭誠擁護。」
婁樹棠道:「此事掌門人還得先和華山商掌門人,武當玉清道長,有個磋商,如能有三派出面,聯名推薦,則在中秋黃山大會上,可獲順利通過了。」
青雲道長道:「師兄說得極是,小弟預定明日起程,前往金陵,目前商道兄正在金陵,下榻盛記鏢局,先和他談妥了,再去武當一行。」
離火雲峰拱手道:「兄弟那就有勞道兄了。」
婁樹棠朝金毛吼姜子貞道:「姜師弟、樊師弟可隨掌門人先回金陵去,愚兄和八卦門封道長,相交數十年,順道去看看他地許要稍晚幾日才回來。」金毛吼姜子貞欠身應是。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婁老哥這般支援,真是難得得很,兄弟總算沒白交婁老哥這個朋友。」
婁樹棠大笑道:「堡主望重武林,這是名至實歸,兄弟只是略盡棉薄而已。」
青雲道長適時站起,稽首道:「堡主如若別無見教,夜色已深,貧道告退了。」他這一站起,婁樹棠等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離火雲峰連忙站起拱拱手道:「道見諸位正該去休息了,索總管,你代老夫送青雲道長、婁老哥諸位,至賓舍去吧。」九頭鳥索寒心應了聲「是」,趨前一步,陪同青雲道長等人走出書房。
離火雲峰親自送到書房門口,才行回轉,剛在椅上坐下,從門口走入灰鶴任壽,斷魂刀諸一飛二人,一齊拱手,口稱:「堡主。」
離火雲峰含笑擡頭道:「任兄、諸兄請坐,方才對屈一怪之事,不知二位有何高見?」任壽、請一飛在下首椅上坐下。
任壽欠身道:「堡主垂詢,屬下正有一事,想跟堡主報告。」
離火雲峰道:「任兄請說。」
任壽道:「屬下覺得屈一怪一身武功,如此高強,江湖上卻名不見經傳,似乎有悻常情。」
離火雲峰手持黑須笑了笑道:「任兄之意,他是改名換姓,投到咱們這裏來的了?」
任壽道:「屬下正有此意。」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老夫用人惟才,即使他別有所圖,老夫也並不在乎。」
任壽老臉一紅,俯首道:「堡主神武,自然不虞他有詐,屬下只是提供堡主參考罷了。」
離火雲峰和藹的一笑,說道:「二位是老夫心腹,此事老夫自有安排……」剛說到這裏,只聽門外有人說道:「啓稟堡主,孫國彪、馬全義求見。」
離火雲峰道:「叫他們進來。」
接著只見兩個一身黑衣的漢子走了進來,一齊抱拳道:「屬下孫國彪、馬全義見過堡主。」離火雲峰一擺手,含笑道:「你們可曾看到他落腳何處麽?」
孫國彪面貌白皙,中等身材,向上抱抱拳道:「回堡主,屬下慚愧,那廝一身輕功,已有登峰造極之境,屬下二人用盡全力,追出一裏之外,已和他落後甚遠,看他明明走進了一處樹林,但屬下追到,已經不見他的影子,在附近搜索了一遍,也毫無蹤影,只好回來向堡主領罪。」原來他們兩人,就是追蹤屈一怪去的。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你們二人,一個外號草上飛,一個外號天馬是本堡武師中輕功最高之人,今晚卻遇上了高人。」
孫國彪、馬全義二人臉色發白,躬身道:「屬下該死……」
離火雲峰笑了笑道:「好在他已經是本堡總教頭,你們輸給總教頭,也不算丟人之事,好好地去休息吧。」
二人如釋重負,躬躬身道:「多謝堡主。」一齊轉身退了出去。接著但見青影一閃,九頭鳥索寒心悄無聲的走了進來。
任壽、諸一飛立即站起身,拱手道:「索總管。」只要看他二人對索寒心態度恭敬,可見這九頭鳥在離火堡的身份相當高了。
索寒心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朝二人點點頭道:「你們請坐。」
離火雲峰望著索寒心,問道:「索總管可是還有事嗎?」
「有。」索寒心臉上笑容已經斂去,徐徐走近,在堡主右首一張椅上坐下,才擡頭道:「今晚園中發生之事,堡主大概還不大清楚吧?」
離火雲峰哦了一聲,答道:「正要和你商量。」他對索寒心,口氣似乎說得特別客氣,由此可見索寒心在堡主面前,份量如何重了。
索寒心面情凝重,徐徐說道:「今晚第一件事,是如玉被人劫走,此人一路向西北奔行……」
離火雲峰一怔道:「你是說他向西北方向逃逸?」
索寒心道:「是的,此人一路上出手甚重,連傷了幾名巡夜堡丁,但他劫走如玉,只是調虎離山之計。」
離火雲峰驚異的道:「此人還有同伴?」
索寒心道:「是的,因爲他一路奔行,引起堡丁哨聲傳警,其實只是他們的計劃而已,另外有人卻在此時悄悄潛入延月樓。」原來鳳舞雲霄背了如玉,朝西北方向奔行,紫玉沒和他一起走,是去了延月樓。
離火雲峰微笑道:「他們計劃是營救青雲道長來的,但他們焉知青雲道長已經歸順了本堡?」歸順,那是說青雲道長已經投降了。
索寒心詭然一笑道:「此人本系前晚和姜子貞一路,但今晚他潛入延月樓,卻遭到姜子貞和流星樊同的截擊,使他驚惶逸去,只可惜屬下率人循哨聲追查敵蹤,未曾把此人截下。」紫玉和姜子貞、樊同本是一路之人,今晚紫玉進入延月樓,卻遭到妻子貞和樊同的截擊,顯然其中大有文章,這一段卻借索寒心口中敘出。
離火雲峰道:「那劫走如玉的人呢?」
索寒心道:「進入了慈雲庵。」
離火雲峰神色一變,問道:「此話當真?」
索寒心冷漠的道:「是屬下親自追去,只可惜遲了一步,沒有把他截下,他已經越牆而入。」
離火雲峰沈吟著,問道:「後來呢?」
索寒心道:「屬下料定他會從庵後逸走,故而率人埋伏庵後牆外,約莫二更光景那人果然從庵後越牆而出……」
離火雲峰一手持須,問道:「你看清此人是誰麽?」
索寒心道:「今晚星月無光,夜色幽暗,屬下無法看清此人面貌,不過據屬下看他舉止,年事似乎極輕,一身武功卻極爲可觀。」離火雲峰目中神光一動,但卻沒有開口。
索寒心續道:「那時他已被屬下四名刀手困住,不料突然出現一個蒙面女子,一招之間,就把四名刀手的單刀蕩開,制住了他們的穴道。」
離火雲峰動容道:「此女能在一招之間,制住四名刀手,劍法之高,已可列入武林一流高手了。」
索寒心道:「屬下看得大怒,縱身撲去……」他說到這裏,口氣忽然一頓,擡目問道:「堡主可知她對屬下撲去,使了一招什麽武功麽?」
離火雲峰微笑道:「索總管一定遇上了某種獨門功夫。」
「是的。」索寒心陰森一笑,說道:「她使的是「拈花指」。」
離火雲峰面色變得灰白,說道:「你說會是小女?」
索寒心陰側側的道:「只有堡主令媛,是九華老尼的記名弟子。」「拈花指」正是九華老尼的獨門佛門神功。
離火雲峰似有未信,微微搖頭道:「小女雖是神尼弟子,但也只是記名而已,從未跟神尼練過功夫,她不可能會「拈花指」。」
索寒心道:「就算不是令媛,也一定和令媛有關的了。」
「晤。」離火雲峰點著頭,徐徐說道:「此事老夫把小女叫來,一問便知。」
索寒心道:「那倒不急,依屬下看,令媛只怕不會把真相告訴堡主,堡主不妨過上一、二天,再去把何姥姥叫來,問何姥姥豈不勝過問令媛麽?」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索總管說得不錯,老夫沒想到這一層。」說到這裏口氣一轉,說道:「老夫有一件事,正要和索總管相商。」
索寒心忙道:「堡主請說。」
離火雲峰道:「老夫今晚發現了一個絕頂的高手,此人名屈一怪,老夫許以重金,已經聘他爲本堡總教頭。」
「屈一怪?」索寒心微微攢了下眉,說道:「屬下從未聽說過江湖上有這麽一個人。」
離火雲峰得意一笑道:「不錯,江湖上從未聽說過有這麽一個人,但他一身武功,確實高明得很。」
索寒心望望離火雲峰,問道:「堡主之意,是要把此人收爲己用了?」「收爲己用」這四個字,就大有文章,讀者不可不注意。
離火雲峰大笑道:「老夫正有此意。」
索寒心皮笑肉不笑的道:「此事好辦。」
離火雲峰道:「屈一怪定明日一早,就前來本堡到差,老夫想在明日中午,給他接風,順便也給大家引見。」
索寒心點點頭道:「屬下省得。」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27
【第七章】 酒中下毒
旭日初升,道路兩旁青草上,宿露未幹。屈一怪蓬著一頭鳥巢似的亂髮,肋下拄一支鐵拐,走一步,就發出「篤」的一聲重響,他走在離火堡前面一條十裏長的石板路,正朝離火堡走來。他如今是離火堡的總教頭,今天,正是到差來的。一個月有三千兩銀子的俸金,這可以說是練武的人,最高的報酬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屈一怪確實感到精神爽朗,走起路來也特別輕鬆,就在他要走近離火堡門前一片廣場之時,突然間,大門敞開,走出四名一身青衣堡丁朝兩邊閃開,垂手恭立。屈一怪心下暗暗一怔,忖道:「自己還沒到門口,他們就打開正門,迎接我來了,看來這總教頭真還風光得很。」
就在他思索之際,只見從大門緩步走出一行人來。爲首一人一身道裝,黑須飄胸,正是峨嵋青雲道長,接著便是峨嵋名宿紫面神婁樹棠、金毛吼姜子貞、流星樊同和婁樹棠的門人呂秀。緊跟著這一行人後面走出來的,則是堡主離火雲峰和九頭鳥索寒心。
屈一怪看到青雲道長等人,立即很快閃到路旁,心中暗暗忖道:「據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紫面神婁樹棠應離火雲峰之邀,進人離火堡,從此就杳無音訊,適值青雲道長來到金陵,得知婁樹棠失蹤,就專程趕來離火堡,探詢師兄下落,結果也爲離火堡所軟禁。
接著是姜子貞、樊同夜探離火堡,複爲所擒,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擒下了峨嵋的人,明眼人一看即知是離火堡設計好的預謀,其中說不定有著什麽企圖,以離火雲峰的爲人,城府極深,自然知道擒虎容易縱虎難的道理,豈肯輕易把他們放了?」
青雲道長、婁樹棠等人已在大門前站停下來,對離火雲峰、索寒心再三攔阻,不讓再送,離火雲峰、索寒心也一一同諸人道別,賓主之間,看去似乎十分融洽。青雲道長一行人別過離火堡主,飄然而雲,離火雲峰、索寒心依然站在門口,臉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目送衆人遠去。
青雲道長走後,屈一怪拄著鐵拐,往前走去。離火雲峰一眼看到屈一怪,不覺喜逐顔開,呵呵一笑,迎了上來,說道:「總教頭果然信人,兄弟已恭候多時了。」
屈一怪臉上十分感激,連忙拱手道:「屈某江湖落拓之人,得蒙堡主不以殘廢見棄,委以重任,屈某心感知遇,故而一早即來投效,怎敢有勞堡主迎進,教屈某如何敢當?」
離火雲峰看他一臉感恩了色,心中甚是得意,雙手緊握屈一怪的雙手,大聲笑道:「屈老哥不必客氣,以屈老哥一身絕藝,到敝堡來屈就總教頭職務,已經十分委屈了,兄弟以萬分誠敬之心,歡迎屈老哥,今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了。」
說到這裏,接著道:「來來,兄弟給二位引見,這位是本堡總管索寒心,這位就是本堡新任總教頭屈一怪,二位多多親近親近。」
索寒心立即趨上一步,雙手抱拳,說道:「兄弟久聞屈老哥的大名,幸會得很。」
屈一怪也抱著拳,呵呵笑道:「索總管好說,兄弟落拓江湖,草莽之人,若非蒙堡主慧眼識人,委以重任,只是一名要飯的化子而已,倒是索總管的大名,屈某聞名久矣。」
索寒心笑了笑道:「屈老哥太客氣了,江湖上多少奇人異士,莫不隱迹風塵,不求聞達,屈老哥肯惠然光臨,屈就總教頭,輔佐堡主,正是本堡之幸,今後還要屈老哥多多指教。」
屈一怪爽朗的笑道:「屈某初來,一切全仗總管提攜才是。」
離火雲峰對屈一怪的舉動,表示十分滿意,呵呵一笑道:「你們二人都不用客氣,屈老哥新來,快請到裏面再談。」
屈一怪拱拱手道:「堡主請。」離火雲峰也不再客氣,當先走在前面。
屈一怪和索寒心互相謙讓,還是由屈一怪走在前面,索寒心隨後相陪,大家由大門進入二門,再由長廊轉入離火堡主的書房。分賓主落座,一名青衣使女替二人送上香茗。
離火雲峰含笑起身,從書桌上取過來一個紅色封袋,朝屈一怪說道:「總教頭初來,兄弟爲了聊表敬意,這裏是一萬八千兩銀子銀票一紙,屈老哥六個月的俸銀,先請屈老哥笑納。」說罷,從紅封袋中抽出一張銀票,上面赫然寫著紋銀一萬八千兩等字,他讓屈一怪過目之後,依然放入紅封袋中,雙手遞到屈一怪面前。
屈一怪一生從未看到過這許多銀子的銀票,目光之中巾不禁露出貪婪之色,臉上又驚又喜,伸出了手,一時不知去接好,還是不接的好?五根又粗又黑的手指,以他這般功力的人,居然起了一輕微的顫抖,擡起頭,望著離火雲峰,囁嚅的道:「堡主,這……這許多銀子,叫屬……屬…屬下如何好收?」看到銀子,改口稱「屬下」了,他這付見錢眼開的模樣,裝作得真像。
離火雲峰看在眼裏,笑容可掬的道:「總教頭只管收下,這是你應得的報酬,快不可客氣了。」
屈一怪終於接了過去,神情激動的道:「無功不受祿,屬下還未替堡主做事,怎好……」
「哈哈。」離火雲峰仰首敞笑一聲道:「總教頭不是已到職了麽?這些俸銀,本是你應得之數,兄弟不過先付給你罷了,區區之數,何足掛齒,江湖上道義爲重,多說就俗氣了,兄弟之意,只不過暫時委屈屈兄擔任總教頭職務,若有機緣,還當借重屈老哥呢。」
屈一怪手裏拿著紅封袋,感激的道:「堡主言重,堡主知遇之恩,對屬下山高水深,只要用得著屬下之處,敢不肝腦塗地,以報萬一。」
離火雲峰點頭道:「老夫昨晚一見屈老哥,就知是忠義之士,有鳳舞教頭這番話,老夫就放心了。」
索寒心道:「兄弟今朝聽堡主說起昨晚屈老哥大顯身手,可未曾目睹其盛,不知屈老哥是哪一門派出身的?」這話自然是離火雲峰叫他他問的了。
屈一怪微微歎了口氣道:「說來慚愧,兄弟出身鷹爪門,少年被逐,三十年來,兄弟從未向人提過。」離火堡收容的大都是白道叛徒,黑道敗舉,他說出鷹爪門逐徒,自然可信,不然以他這身功夫,怎會在江湖上默默無聞?
離火雲峰掀須笑道:「這就是了,老夫昨晚看你使的,正是鷹爪門的手法。」
屈一怪笑了笑,抱拳道:「不瞞堡主說,屬下自從師門見逐,就遠走關外,另行投在長白派門下,只是從小練的武功,習慣成自然,有時還會在無意中使出來,逃不過堡主法眼。」他心存感恩圖報,所以對離火雲峰毫不隱瞞,全都說出來了。這就是說他一向都在關外,無怪中原武林,沒有人知道他屈一怪三字了。
離火雲峰微笑道:「這麽說,總教頭這屈一怪三字,大概不是原來的姓名了?」他還有些不大放心。
屈一怪苦笑了笑道:「堡主聖明,屬下原來的名宇,確非一怪二字,這是到了關外才改的名,如今算來已有三十多年了,屈一怪三字,也就成了屬下的真姓實名,再也不會更改了。」
離火雲峰聽得不住的點頭,一面持須問道:「總教頭和老夫義弟的老管家鳳舞義很熟麽?」
屈一怪道:「這事說來話長,屬下當年未去關外之前,潦倒江湖,曾在金陵蒙鳳舞老管家資助過,後來才知道他還是鷹爪門的前輩。前些日子,曾在渡口遇上,依稀相識,始知他是送一位公子前來投奔堡主的。在路上曾有一批不長眼睛的毛賊,企圖暗算老管家,給屬下教訓了一頓,唉,這也不能算是報答昔年之恩,昨晚路過,想進來看看老管家,不道卻遇上了堡主,屬下真是不勝榮幸之至。」
離火雲峰聽屈一怪說完,黯然道:「總似可知鳳舞老管家已經過世了麽?」
「什麽?」屈一怪身軀猛然一震,張目問道:「堡主是說老管家過世了?」
離火雲峰神色一黯,點點頭道:「是的,老管家已經上了年紀,也許這趟長途跋涉,鞍馬勞累,到了本堡,過沒幾天,就中風去世了。」
屈一怪環眼之中,不覺隱有淚光,急忙拱手道:「屬下請求堡主,不知鳳舞老管家停樞何處?可否容屬下前往一拜?」其實他早已知道翟總管護送老管家的靈柩回去,但卻故作不知,表示鳳舞雲霄並沒有告訴他了。
離火雲峰道:「鳳舞老管家的靈樞,已由本堡另一總管護送回去了。」
屈一怪輕喟一聲道:「老管家大恩,屈某今生今世是無法報答的了。」說到這裏,忽然單膝一屈,朝離火雲峰拜了下去,口中說道:「堡主仁人,讓老管家入土爲安,請受屬下一拜,也算聊報老管家的大恩。」
離火雲峰連忙站起身來,伸手去扶,說道:「總教頭快快不可多禮,快請坐下好談,老夫這也是應該的。」屈一怪回到椅上坐下。
如今離火雲峰對屈一怪的來龍去脈,全弄清楚了,他對屈—怪的爲人,也有了初步認識。他年輕時可能做錯了某一件事,致爲師門所不容,他年輕氣盛,落魄江湖,心有不甘,於是改名遠走關外,另投名師。此人昔年雖見逐師門,但生性耿直,要使他感恩圖報,倒是個忠心不二的人。只是從他口氣中聽出,此人是頗有正氣感,如果一旦發現……不過這也不足慮,自己對他早已有了安排。離火雲峰想到得意之處,不覺臉上微有笑容。
索寒心看看天色,適時起立,含笑道:「時間差不多了,堡主總教頭請到西花廳去吧。」他生成一副皮笑肉不笑模樣,雖然在笑,總使人有陰沈之感。
離火雲峰點點頭,站起身道:「好,總教頭今天新來,老夫略備水酒,算是替你洗塵………」
屈一怪感激的站起身,連連拱手道:「屬下初來,寸功未立,堡主如此厚愛,屬下如何敢當?」
離火雲峰藹然一笑道:「總教頭毋須客氣,這是老夫對總教頭略表敬意,再說本堡還有幾位教頭,以後都是總教頭的轄下,要總教頭多加督導,大家初次見面,也可算是聯歡吧。」
屈一怪謙恭的道:「既然堡主吩咐,屬下敢不從命?」當下仍由離火雲峰領先,大家出了書房,一路往西花廳而來。
※※※※※
西花廳,即是西院,和鳳舞雲霄的東院遙遙相對,出了月洞門,眼前一片花圃,依牆一座假山,比圍牆還高。花廳一排五間,中間打通成一間敞廳,畫廊雕欄,曲檻臨風,別有一番豪華氣象。花廳上此時早已有四個人坐在那裏,一眼看到堡主駕到,一齊站了起來。
離火雲峰含笑點頭,引著屈一怪走入花廳,然後擺了擺手,說道:「大家請坐。」他自己居中站定,把屈一怪讓到左上首一個位子,屈一怪再三謙讓,才一起落坐。
離火雲峰含笑道:「四位教頭,老夫給你們引見本堡新任總教頭,就是這位屈一怪屈老哥。」接著指著四人,逐一介紹,灰鶴任壽、斷魂刀諸一飛、草上飛孫國彪、天馬馬全義。
四人一齊抱拳道:「屬下見過總教頭,以後還要總教頭多多指教。」屈一怪鐵拐拄地,連連拱手,惶恐的道:「四位老哥好說,兄弟蒙堡主不棄,濫竿充數,今後全仗四位老哥時加鞭策,同時協力,才能稍報堡主于萬一。」
離火雲峰對屈一怪口口聲聲感恩圖報,自然是極爲滿意,呵呵一笑道:「好了,大家今後都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氣,大家快請坐吧。」這時花廳右首,已有兩名青衣使女擺好杯盞,陸續送上酒菜。索寒心起身道:「堡主請入席了。」
離火雲峰含笑起身,一擡手道:「總教頭今天初來,該請上坐。」這是堡主器重總教頭。
屈一怪拄著鐵拐,連連躬身道:「這個屬下如何敢當?」
索寒心道:「總教頭,你是初來,雖非賓客,但今天這席酒,是堡主替總教頭接風,你理該上坐,再客氣,豈不見外了?」
屈一怪是個爽直的人,這就朝離火堡主拱手:「屬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拄著鐵拐,在上首賓位入席。離火雲峰坐了主位,索寒心和四名教頭依次入坐,在左右作陪。兩名青衣使女子執銀壺,替大家面前斟滿了酒。
離火雲峰當先端起桌上酒杯,朝屈一怪道:「本堡能聘到屈老哥擔任總教頭,可說深慶得人,總教頭這一杯酒,算中老夫略表敬意,老夫先幹了」說罷一飲而盡。
屈一怪雙手舉杯,惶恐的道:「堡主言重,屬下得能追隨堡主,是屬下遇到了明主,屬下理該敬堡主才對。」同樣舉杯就唇,一飲而幹。兩名使女立即手捧銀壺,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
索寒心隨著起立,舉杯道:「屬下這杯酒,是敬堡主深慶得人,敬總教頭榮任之喜。」一口喝幹了杯中之酒。離火雲峰呵呵一笑,和屈一怪同時喝幹了酒。接著是任壽等四位教頭,也—一敬酒。
離火雲峰得到屈一怪這麽一個武功高強,又肯爲己用的人,心裏確實深慶得人,高興非凡,杯到酒幹,興致甚好。屈一怪落拓江湖幾十年,如今一躍當上了總教頭,懷中又塞了一張一萬八幹兩的銀票,也是躊躇滿志,意興飛揚,露出了粗豪的本色,毫無半點戒心,同樣的杯到酒幹,來者不拒。離火雲峰看在眼裏,心中更是暗喜,只是和大家洪聲談笑。
桌上珍饈雜陳,大家開懷暢飲,酒至半酣,索寒心喝完一杯酒,站在他身側的使女,正好壺中已空,回身退下,另一個使女立即過來替他斟滿了酒。索寒心起身道:「堡主,屬下再敬你一杯。」先敬堡主,正是爲輪下來敬總教頭作伏筆也。
離火雲峰心中會意,呵呵一笑道:「好,今晚咱們就喝個痛快。」果然和他對幹了一杯。這時退下去的使女,已經手捧銀壺,走了過來。索寒心有意無意的看了她一眼,那使女低下頭,替索寒心面前空杯斟酒。
索寒心故意目光一擡,說道:「你也不看看,總教頭面前酒杯已空,怎麽先替我斟起酒,還不快過去替總教頭斟滿了?」那使女嬌應一聲,索寒心斟滿之後,又替屈一怪杯中斟滿了酒。
索寒心極自然的舉杯道:「總教頭原來是海量,古人說得好,酒逢知己乾杯少,來,兄弟再敬你三杯。」他這杯酒,和屈一怪原是同一壺中斟出來的,自然不會引起屈一怪的疑心。
其實屈一怪生性粗豪,根本不在意這些,聞言大笑道:「總管說的是,一杯杯的喝,太悶氣了,三杯一起喝才有意思。」
於是兩人連幹了三杯,那隨後送酒來的使女只好站在屈一怪身旁,替他斟滿了三杯。索寒心那邊,只好由另一個使女侍酒了。接著灰鶴任壽。斷魂刀鍺一飛、草上飛孫國彪、天馬馬全也依次向屈一怪敬酒,同樣每人三杯。
屈一怪在飲酒上,是個直性子,這種人容易交朋友,他又竭力的想結交眼前這些朋友,何況他本來就是海量,因此來者不拒,不過一會工夫,那使女手中的一壺酒,又已喝盡。這壺酒,除了上來之初,替索寒心斟過一杯之外,如今都倒進了屈一怪的肚裏。
先前離火雲峰看屈一怪和索寒心對喝之時,臉上還有些戒備神色,後來看他一壺酒都喝了下去,心頭頓時大定,只是手拈著長須,臉含微笑,看他們拼酒。就在此時,突聽屈一怪口中「啊」了一聲,虎的站了起來。離火雲峰暗暗吃驚,急忙離座,假意問道:「總教頭怎麽了?」
屈一怪一支鐵拐就放在他坐椅背後,但他並未去拿,只是單足拄地,屹然如金雞獨立,鬢髮如戟,眼中佈滿了紅絲,雙手摸額,說道:「屬……屬下……頭好………疼……」他還不疑有他。
索寒心暗暗朝離火雲峰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已經差不多了一面皮笑向不笑說道:「總教頭大概酒喝得太猛了。」
「不………不……對……」屈一怪口齒漸漸不清,身子晃動,柱地左腳,搖擺不停,隨著一個踉蹌,沖出去兩三步之多,還是給他站住了。口中忽然發出怪笑一聲,舉手一掌,朝他身前一張紫檀木雕花椅上劈落,但聽「咯」的一聲,一把檀木交椅,竟被他這一掌成粉碎。
試想檀木交椅,何等結實,一個人掌力再強,頂多把椅子劈得四分五裂,已是了得,他這一掌,居然把檀木交椅劈成粉碎,這分功力,豈不駭人?這下連堡主離火雲峰都不禁看得聳然動容。任壽、鍺一飛、孫國彪、馬全義四人,一齊看得臉色大變,不約而同身形疾退一步,正待各掣腰間兵刃。
索寒心急忙搖手道:「總教頭喝醉了,不礙事。」
屈一怪似是神志漸失,一掌劈碎椅子,口中又發一陣得意的怪笑,笑得聲震屋瓦。他究竟是右足已殘,一隻左腳站立不穩,就在笑聲中,腳下又是一個踉蹌,朝前跌撲下去。不,他這下翻出去七八尺遠,忽然雙手抱頭,像豎蜻蜓一般,頭下腳上,倒立起來。敢情他此刻頭痛如裂,身子倒豎,在地上亂轉。
離火雲峰看在眼裏,心中暗道:「他果然沒有說謊,練的是關外長白派的「倒卓功」。」這一想,對屈一怪的來歷,也就深信不疑。這「倒卓功」,乃是長白派與天下武林所有內功,完全大異其趣,據說長白派的「倒卓功」,傳自西域,逆氣倒行,不懼點穴。倒卓,是謂丁倒卓立,候冊醉中詩「爛醉歸來驢失腳,破靴指天冠倒卓」是也。
離火雲峰、索寒心和任壽等四位教頭,還有嚇得花容失色的兩名青衣使女,大家都站得遠遠的,看著在地上倒豎亂轉的屈一怪,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好像在看他變戲法一般。花廳上這一陣工夫,竟然靜得墜針可聞,沒有一絲聲音。
有的,那就是逐地亂轉的屈一怪,衣帶鼓風,發出來的呼呼輕嘯,人就像陀螺一般,愈轉愈快,那是藥性發作了。屈一怪雖已失去了神志,但他體內精純的內功,並未絲毫消失,此刻正在自動的和藥性搏鬥。才會使他有如此奇特的行動,這樣足足轉了一刻工夫之久,陀螺終於緩緩慢下來了。不,屈一怪一個人砰然一聲,摔倒下去,撲臥地上,就一動不動了。
離火雲峰關切的望望索寒心,問道:「索總管………」
索寒心深沈一笑,揮揮右手,朝兩名青衣使女吩咐道:「總教頭酒後疲乏,你們扶他去賓舍休息去吧。」兩名使女唯唯應是,雙雙走了過去,攙扶起屈一怪,出了花廳,往賓舍而去,任壽等四名教頭也隨著一齊辭出。
離火雲峰急急問道:「索總管,屈一怪何時可以醒來?」
索寒心道:「他功力深厚,方才服了「迷心丹」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掙扎,內力耗損甚多,大概要睡到明天,才會清醒過來。」原來方才那壺酒內,他暗中放下了「迷心丹」。
「迷心丹」是嶺南溫家的獨門秘方,嶺南溫家在江湖上以迷香聞名海內。「迷心丹」的主要藥物叫做迷叠香,據說還是魏文帝從西域移植來的,香氣芬芳,毒性甚烈,溫家配製的「迷心丹」可以使人迷失本性,受人奴役,而武功不失,是迷藥中唯一中了迷,依然會和常人一般,看不出絲毫異處的一種害人奇藥,嶺南溫家把「迷心丹」視作異寶,據說每錢要賣到千兩紋銀以上。
離火雲峰微微一笑,說道:「如此就好。」
索寒心深沈的道:「堡主真的相信他說的話麽?」
離火雲峰道:「怎麽?你還懷疑他的來意?」
索寒心嘿然道:「正是。」
離火雲峰笑了笑道:「就算他是有企圖來的,但服下了「迷心丹」,還有什麽作用?」
索寒心發出一聲森冷的笑聲,說道:「他雖已服下「迷心丹」,但他所爲何來?有什麽羽黨?咱們總該弄清楚才是。」
離火雲峰驚然道:「索總管說得極是。」
※※※※※
夜色已深,鳳舞雲霄今天很清靜的過了一天。師傅叫他不可輕舉妄動,免得引起離火伯伯的疑心,他整整一天都沒有出過東院一步。沒有事,就取出離火伯伯給他的「九宮劍譜」來看。他練的是「指劍十三式」,雖是以指代劍,但劍法的訣竅他懂。
何況「九宮劍譜」注解的十分詳細,上面還有離火伯伯的朱批,對一招一式,都說得很詳盡。因此有很多招式,他都能融會於心,尤其九宮步法,遊走穿行,變化複雜,使他看得津津有味,一整天,都消磨在這本劍譜上。
晚餐之後,他很早就熄燈睡了,此時他已經酣然進入了睡鄉。忽地他在睡夢中依稀聽到窗外有人彈指的聲音,一個練武的人,雖在睡夢中,依然會保持著相當的警覺。鳳舞雲霄自幼練武,又經名師學藝,內功已有相當火候,聲音入耳,自然很快就警覺了,他心頭暗暗一驚,立即翻身坐起,輕悄的一躍下床,飄近窗口,低聲問道:「什麽人?」
窗外那人低低的道:「是我,你快出來。」
鳳舞雲霄本來還當是師傅,此時聽那人聲音不像師傅,心下不禁起疑,問道:「你是什麽人?」窗外那人沒有再作聲。
鳳舞雲霄心中疑竇更甚,一手抓起青霓劍,打開窗子,身形一聳,穿窗而出,舉目四顧,但覺微風拂面,星斗在天,看不到半個人影,心中更覺納罕,瞥見遠處花影間正有一條人影,朝他招了揚手,就倏然飛起,疾如飛隼,朝牆外飛去。
鳳舞雲霄不知這人是誰,不知他找自己何事?但他有了前面兩晚的經驗,心知必然又是潛入離火堡來的夜行人無異。他心中正惦記著那個冒充紫玉的姑娘,不知是誰,心知此人夜入離火堡,必然和那負傷的假紫玉是一路的人,自己正好問問他假紫玉的下落,心念這一動,立即猛一吸氣,雙足點動,飛身追了過去,等他越過圍牆,那人已在十二三丈之外,看到鳳舞雲霄追出,一聲不作,就轉身飛掠而去。
鳳舞雲霄既然追出來了,自然不肯輕易放棄,立即長身追去,雖已出了東院圍牆,但還是離火堡之中,前面那人,似是對離火堡的地形極熟,又搶先了一步,因此雖是一前一後,追逐奔行,依然沒有追得上他。前面那人身法極快,時隱時現,所經之處,都是僻靜之處,一路上竟然沒遇到巡夜的堡丁,一會工夫,就出了離火堡,那人奔行更快,鳳舞雲霄也不住的提吸真氣,施展輕功,往前急起直追。
兩人越奔越快,也越迫越遠,眼看快要追上,前面那人忽然身形一閃,朝一片樹林中投入。鳳舞雲霄追到林前,忽然腳下一停,心中暗道:「師傅說過,江湖上有一句話,叫做「遇林莫入」,是因爲樹林隱秘,容易中人暗算,這人把自己引到此地,又忽然閃入林去,莫非有什麽埋伏不成,自己可不能上他的當。」
心中這一想,就在林前站停下來,大聲說道:「朋友您把在下引來,究竟有何見教?就請出來明說好了。」說完,等了半晌,林內黑沈沈的沒人回答。
鳳舞雲霄又道:「在下和朋友素不相識,深更半夜,把在下引來此地,不是和在下開玩笑吧?」
「嗤。」有人在林內發出極輕的笑聲,接著樹林子左首,輕悄悄閃出一個人影,說道:「鳳舞公子,我在這裏。」這下聲音說得較響,聽來很嬌,很脆,顯然是個女子。
鳳舞雲霄急忙轉過身去,看的不禁一怔?原來月光之下,俏生上站著一個紫衣女郎,這女郎看去不過十六七歲,生得秋水爲神玉爲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清新、嬌美,在她眉梢眼角間,還掩不住稚氣,但使人有明亮的感覺。她,他從未見過,此刻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鳳舞雲霄,正在掩口輕笑。
鳳舞雲霄望著她,問道:「剛才是姑娘引在下來的了?」
紫衣女郎淺淺的道:「不是我,你說是誰?」
鳳舞雲霄道:「姑娘是什麽人?」
紫衣女郎抿一笑道:「你聽不出我的聲音來嗎?」
鳳舞雲霄道:「在下聽不出來。」
紫衣女郎眨眨眼睛,又道:「那你就猜猜看?」
鳳舞雲霄道:「姑娘不說,在下如何猜得出來?」
紫衣女郎俏生生的走前一步,昂首道:「你仔細瞧瞧,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我?」
鳳舞雲霄目能夜視,早就看得很清楚了,這時她逼近跟前,看著她嫩臉勻紅,一付嬌憨模樣,心頭怦然跳動,一面微微搖頭道:「在下覺得姑娘眼生的很,好像沒見過。」
「啊喲,真是木頭人。」紫衣女郎輕輕跺了下小劍靴,展齒一笑,說道:「好吧,我叫商小雯,商是商量的商,大小的小,要是雨字下面一個文字,你聽清楚了吧?」她口齒清脆,說得很快,但聽來十分悅耳。
鳳舞雲霄抱抱拳道:「原來是商姑娘。」
商小委噗呼一笑,欠欠身道:「原來是鳳舞公子。」
鳳舞雲霄覺得她很頑皮,不覺笑了,笑得很開心,問道:「姑娘找我不知有什麽事?」
「當然有事。」商小斐道:「老實告訴你,我是大白星君的化身,特地下凡來救你的。」
鳳舞雲霄道:「姑娘別開玩笑了,有什麽事,就說吧。」
商小雯道:「你認爲我是和你開玩笑的?」
鳳舞雲霄看她一本正經的說著,心中覺得奇怪,問道:「難道姑娘不是在和在下開玩笑麽?」
商小雯道:「我才不是呢?人家巴巴的趕了二三十裏路遠,誰是來和你開玩笑的?這玩笑有什麽好開的?」
鳳舞雲霄道:「那麽姑娘究竟是爲什麽把我引來此地的呢?」
商小雯道:「我不是說過了麽?是爲了救你呀。」
「救我?」鳳舞雲霄道:「姑娘是說在下有什麽危險,姑娘才來救我的了?」
商小雯點頭道:「就是咯,你若是沒有危險,太白星君會來救你麽?」
鳳舞雲霄笑了笑道:「那麽姑娘倒說說看,在下究竟有什麽危險?」
商小雯道:「老管家臨終時,叫你離開離火堡,到金陵去,你爲什麽不走呢?」
鳳舞雲霄聽得一怔,問道:「你怎麽會知道的?」
商小雯道:「我還知道他要你到金陵盛記鏢局去找盛錦堂盛老鏢頭,對不?」
鳳舞雲霄目光盯著她,問道:「你究竟是誰?」
商小雯展齒笑道:「我是太白星君的化身咯。」她這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很嫵媚,也很調皮。
鳳舞雲霄道:「我們說正經話好不?」
「我說的本來就是正經話咯。」商小雯道:「我再告訴你一件事……」
鳳舞雲霄道:「你說吧。」
商小雯走上一步,低低的道:「你師傅不是投到離火堡去當總教頭了麽?」
鳳舞雲霄心中暗暗奇怪,這位商姑娘不知是什麽人,她好像又自己事情,知道得很多,一面故意問道:「我師傅?我沒有師傅。
「你騙誰?」商小雯披披嘴道:「那屈一怪不是你師傅?我明明聽你叫他師傅,這還會錯?」
鳳舞雲霄道:「姑娘……」
商小雯不待她說下去,即搶著道:「你等我說完了以後再說好不?我要告訴你的,就是有關你師傅的事。」
鳳舞雲霄問道:「我師傅有什麽事?」
「你現在不是承認了?」商小雯得意的一笑,接著一本正經的道:「你師傅今天到職中午離火堡主給他接風,在酒裏不知放了什麽藥……」
「你說什麽?」鳳舞雲霄聽得心頭猛然一震,急著問道:「他們在酒中下了什麽?」
商小雯掠掠鬢髮,說道:「下了什麽藥,我可不知道,不過一定是很猛烈的藥。」
鳳舞雲霄道:「你怎麽知道的。」
商小雯道:「你忘了我是太白星君的化身。」
鳳舞雲霄道:「你知道我師傅後來怎樣了?」
商小雯道:「他喝下那一壺酒之後,就一掌劈碎了一把椅子接著身子倒豎,在地上亂轉。」身子倒豎,在地上亂轉?
鳳舞雲霄凜然道:「對了,那一定是毒藥,你知道是誰下的毒麽?」
商小雯搖搖頭道:「不知道。」
「多謝姑娘見告。」鳳舞雲霄朝商小雯略一抱拳,轉身欲走。
商小雯道:「你要到哪裡去?」
鳳舞雲霄道:「在下要趕回去。」
商小雯失色道:「你不能回去。」
鳳舞雲霄道:「在下爲什麽不能回去?我要去問離火伯伯,誰下的毒,害死了我師傅?」
商小雯道:「你這人也真是的,誰說你師傅死了?」
鳳舞雲霄憤怒的道:「我師傅喝了一壺毒酒,在地上亂轉,就是毒性發作了。」
「你聽我說呀。」商小雯急得直跺腳,說道:「後來你師傅倒在地上,離火堡主要人把他扶到賓舍去休息,聽說明天早上就可以醒過來,怎麽會死?」
鳳舞雲霄鬆了口氣道:「那就不是毒藥了。」
「誰說毒藥來著?」商小雯道:「不過他們一定有什麽陰謀。」
鳳舞雲霄道:「他們有什麽陰謀?」
商小雯道:「這我不知道,但你不能再在離火堡待下去了。」她剛說到這裏,樹林內忽然閃進一條人影,距離兩人,不過五六丈遠近,但因來人恍如一縷輕煙,來得無聲無息,所以兩人依然一無所覺。
鳳舞雲霄道:「爲什麽?」
商小雯道:「你難道忘了老管家要你去金陵盛記鏢局麽?」
鳳舞雲霄道:「我沒有忘記。」
商小雯甜甜一笑道:「這就是了,我今晚把你引出來,就是約你到金陵去的。」
鳳舞雲霄道:「不,我非趕回去不可。」
商小雯道:「你不相信我的話?」
「在下相信。」鳳舞雲霄道:「但在下非回去不可。」
商小雯氣道:「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哼,大概你是想做離火堡的女婿,才這般捨不得走。」說完跺跺腳要走,但又回過頭來,說道:「以後我再也不會來找你了。」轉身疾奔而去。
鳳舞雲霄望著她纖小的人影,搖搖頭,同樣轉過身,依然朝離火堡方向奔去。商小雯掠出去十幾丈遠,忽然又停住身形,轉過身來,她以爲鳳舞雲霄還站在那裏,哪知鳳舞雲霄早就走了。這下她好似遭受到很大的委屈,一跺腳,正待回身,突聽身後有人叫道:「姑娘慢點走。」
商小雯一怔,側臉看去,只見從林間緩步走出一個高大人影。這人身穿天藍緞袍,方面長須,目光炯炯有神,他雖然走得不快,卻有一股懾人的威勢。商小雯見到此人,心頭暗暗吃驚,但故意橫了他一眼,問道:「是你在和我說話麽?」
藍袍老者臉含微笑,說道:「不錯,老夫想和姑娘說幾句話。」這幾句話,他已經走到商小雯面前,腳下便自停住。
商小雯暗暗戒備,一面冷聲道:「你是什麽人?我又不認識你,有什麽好說的?」
藍袍老者一手捋須,微微一笑道:「老夫離火雲峰,姑娘總知道吧?」
商小雯道:「我不知道。」
離火雲峰依然含笑道:「方才走的鳳舞雲霄,你不是和他很熟麽?」
商小雯道:「我不知道。」
離火雲峰敞笑一聲道:「你和他不熟,會約他到這裏來麽?」
商小雯道:「我不知道,你就是這幾句話,現在說完了吧?」說完,轉身欲走。
離火雲峰道:「老夫要問的話,還沒完,姑娘自信走得了?」
商小雯顯然有些著急,冷冷的道:「你要怎樣?」
離火雲峰輕咬一聲,一手依然持著他垂胸的黑須,徐徐說道:「老夫並無爲難你之意,只要你實話實說,回答老夫,老夫就可放你回去。」
商小雯道:「你要問什麽?」
離火雲峰目若寒星,注在她臉上,徐徐說道:「你先說說,你是從哪裡來的?」
商小雯嘻的一笑道:「我叫小仙女,仙女自然是天上來的。」
離火雲峰瞼色一沈,哼道:「小姑娘,你在老夫面前,這般胡扯,只怕不會有便宜的。」
商小雯道:「那你叫我怎麽說呢?」
離火雲峰冷然道:「實話實說。」
商小雯答道:「好,你問吧。」
離火雲峰冷厲的目光緊緊迫注著商小雯,問道:「你就是潛入離火堡,假冒紫玉姑娘,救走如玉的那人了?」
商小雯連連搖頭道:「不是,那不是我。」
離火雲峰通問道:「不是你,是誰?」
商小雯道:「不是我,就是不是我,我怎麽曉得是誰呢?」
離火雲峰道:「好,那麽你說,你叫什麽名字?」
商小雯道:「我叫小雯。」
離火雲峰道:「你沒有姓?」
商小雯道:「我師傅只叫我小雯,他老人家沒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了。」
離火雲峰道:「你師傅又是誰呢?」
商小雯眨眨眼睛道:「師傅就是師傅咯,我從小就叫他師傅,師傅沒告訴我他是誰,我怎麽知道師傅是誰?」
離火雲峰問道:「那你師傅呢?」
商小雯隨手一指,說道:「師傅要我在這裏等他,大概也快來了。」
離火雲峰道:「你如何認識老夫侄子的?」
【第八章】 閉眼丐婆
「他……」商小雯一張粉臉忽然紅了起來,靦腆的道:「他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是我師傅要我把他引出來的。」
離火雲峰道:「把他引出來有什麽事?」
商小雯道:「你不是都聽見了麽?」
離火雲峰道:「老夫要你說出來。」
商小雯道:「我師傅要他到金陵去呀。」
離火雲峰道:「去金陵作甚?」
商小雯道:「去盛記鏢局,好打聽他爹的下落呀。」
離火雲峰口中「唔」了一聲,向道:「還有呢?」
商小雯看他沒有起疑,心中暗暗放下了一塊石頭,忖道:「原來自己前面所說的話,他統統都沒有聽到。」一面搖搖頭道:「沒有了。」
離火雲峰道:「你沒有欺騙老夫?」
商小雯道:「我爲什麽要欺騙你呢?人家好心把他引出來,他還不肯聽呢?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閒事。」她故意裝出很生氣的樣子。
離火雲峰道:「好,你既然沒騙老夫,那乖乖的跟老夫到離火堡去。」
商小雯暗暗吃驚,急道:「我爲什麽要跟你到離火堡去?」
離火雲峰沈笑道:「沒有爲什麽,老夫只是要你去作幾天客。」
商小雯道:「我不去。」她早就覰好了退路,話聲出口,身子忽然一縮,奇快無比的往後倒縱出去。這一縱少說也有一丈四五尺遠近,然後一個轉身,拔腿飛奔。
她後縱之時,離火雲峰明明沒動,她旋身飛掠,眼前明明沒有人影。可是就在她掠到五丈開外之時,面前忽然多了一個高大的人影,離火雲峰就已經站在她身前一丈多遠處。
「嘿嘿,你在老夫面前,如何逃得出去?」
離火雲峰的笑聲,具有一種無形的震力,商小雯大吃一驚,不但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而且連頭腦都被震得有些發昏。與其束手就擒,自然得盡力一拼,商小雯倏地從身邊拔出一柄短劍,劍光一閃,朝離火雲峰刺去。
以她的武功,當然刺不到離火雲峰,但就在此時,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及時的喝道:「徒兒不得無禮。」話聲起自大路旁一棵高大樹蔭之下,也正是離火雲峰的身後。
離火雲峰心頭不禁一震,急忙轉過身去,但見距自已四五丈遠處的一棵大樹底下,坐著一個一頭白髮的老叫化婆。離火雲峰目光如炬,一眼就看清那老叫化婆臉長如驢,閉著雙眼,只露一線,看去似睜非睜,似閉非閉,她身邊斜放著一支八尺長的打狗棒,在星月之下,碧光瑩瑩,甚是奪目。離火雲峰一眼看到她那根碧油油的打狗棒,心頭猛然一震。
老叫化婆歉然道:「是離火堡主麽?真是抱歉,小徒多有開罪之處,還望堡主原諒才好。」
商小雯心頭暗道:「真是活見你的鬼,誰是你的徒兒來了?」但這話只是心裏想著,可沒說出口來,因爲她已看到離火雲峰見了老化婆,腳下顯得有些踟躕,這是說他見了老化婆,似乎有忌憚之意。
果然,她判斷得沒錯,只見離火雲峰口中「哦」了一聲,連忙抱拳道:「在下還當是誰,原是神丐婆婆在此,在下真是失敬之至,這位小姑娘既是前輩的令高徒,在下豈敢有責怪之心?方才只是和今高徒說著玩的,前輩幸勿介意。」
老叫化婆閉著眼睛,笑了笑道:「這是離火堡主擡舉老婆子,堡主如果沒有貴幹,那就請吧。」
離火雲峰陪著笑道:「前輩俠駕難得蒞臨敝地,這是離火某平日請都請不到的,自該枉駕寒莊,盤桓數日,容離火某稍盡地主之誼。」
「堡主好意,老婆子心領了。」老叫化婆乾咳一聲道:「老婆子最厭俗禮,等老婆子想去的時候,自會去的,離火堡主請便吧。」
離火雲峰拱拱手道:「既然如此,離火某恭敬不如從命,那就告退了。」說罷一個轉身,身形登時淩空飛起,宛如一頭灰鶴,瞬息之間,走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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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叫化婆閉著眼睛,忽然睜開一線,射出寒電般一縷精光,自言自語的道:「好個「百步淩虛」,離火雲峰這是在向老婆子示威了。」一面回過頭,說道:「徒兒,還不過來,站在那裏發什麽楞?」她這話自然是對商小雯說的了。
商小雯自然沒有過去,心中暗道:「離火雲峰走了,你倒認真起來了。」她只是略爲拱手道:「老婆婆,謝謝你替晚輩解了圍,晚輩還有事去,也得走了。」說罷,沒待老叫化婆開口,一個轉身,急著就跑。
哪知跑出去了七八步路,就好像有人在後面拉住了衣衫,任你如何用力,就是跑不出去,心中不覺暗暗稱怪,腳下一停,回頭看去,那老叫化婆依然上身靠著樹根,似坐非坐,似躺非躺的坐在那裏,雙目緊闔,不言不動,好像和自己爲難的,並不是她。
這就盡力往前掙竄出去,哪知你前竄之力越大,往後的拉力也越大,這一竄一拉,一個人幾乎仰天跌倒,心中不禁又氣又怒,猛的抽出短劍,一個旋身,往後亂砍了一陣,卻是連一點影子也沒有。一時之間,真急得她哭笑不得,心知准是那老叫化婆暗中搗鬼,索性站停下來,正待開口。
忽聽一個蒼老聲音嘻的笑道:「老伴,你幹麽拴著人家女娃不放?」這是老頭的聲音。
商小雯心中暗道:「果然是那老叫化婆作怪。」
只聽那老叫化婆冷冷的道:「你不用多問。」
那老頭低哦一聲,又道:「我想起來了,這女娃兒不是華山商翰飛的女兒嗎,人家哪裡又得罪你了?」
「叫你不用多問,你就不用多問。」老叫化婆冷冷的道:「這女娃兒,老婆子已經收她爲徒,她還不認帳呢,難道憑我閉目丐婆還不配當她師傅?你說要不要把她拴起來?」
「閉目丐婆」這四個字聽進商小雯的耳朵,心中驀地一驚,暗道:「難怪方才離火雲峰見了她,這般恭敬。哦,那麽這說話的老頭聲音,准是笑面神丐了。自己曾聽爺爺說過,這一對丐公、丐婆,還是當今大江南北唯一大幫丐幫幫主的師伯,他們兩人年歲已在九十以上,一身武功,更是登峰造極……」心念這一動,一時不由福至心靈,急忙回頭跪倒在地上,說道:「師博這是冤枉弟子了,弟子實是有要事……」
話聲還未說完,擡頭之際,瞥見那棵大樹底下,哪還有老叫化婆的人影?心頭方自一怔。只聽一縷極細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在身邊響起:「女娃,我老伴早已走了,她把拴在你的一根天蠶釣絲,和這一記隔空取人的手法,也留給了你,你要好生勤練才是。」這說話的,正是那個老頭的聲音。
「老叫化婆把拴住自己的一根天蠶釣絲和這一記「隔空取人」手法,留給了自己。」商小雯回於往背上一摸,果然有一根細如頭髮的絲線,鈎在了自己的衣服,絲線前端,還有一根很小的鋼鈎,就像釣釣一般。她一路用手圍著絲線,一直走到那棵大樹底下,那絲線就拴在一根露出土外的樹根上,她收好圈成了一團的絲線,連同小鋼鈎,一起收入身邊青袋之中。
再一注視,方才老叫化婆坐過的地方,似有一張白紙,俯身拾起,凝目看去,依稀可見上面第一行較大的字體,寫著「隔空釣法」四字,心中不禁大喜,急忙揣入懷中,一面想道:「我只要練會了師傅傳我的手法,就用不著和人動手,可以把敵人憑空釣過來,豈不是好?」心頭轉動,當下就急步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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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鳳舞雲霄一路奔行之際,突聽身後有人低低的叫道:「徒兒,快快止步。」鳳舞雲霄聽出是師傅的口音,心頭不禁一怔,急忙站停下來。
只聽師傅的聲音又道:「快到右首樹林中來。」鳳舞雲霄依百雙足一點,人往右側林中投入,果見暗影之問,師傅倚著一棵大樹,站在那裏,心中一喜,不禁大産聲叫道:「師傅。」
屈一怪口中輕「噓」一聲,壓低聲音道:「離火雲峰也來了,你說話小心些。」
鳳舞雲霄奇道:「離火伯伯也來了?」
屈一怪道:「他剛過去。」
鳳舞雲霄他並不關心離火伯伯,他關心的是師博,因此急著問道:「師博,聽說你老人家中午喝醉了,身子沒有什麽不舒適吧?」
屈一怪一手摸著連鬢虯髯,微微一笑道:「你是聽那姓商的丫頭說的,怕爲師中了毒是不?」
鳳舞雲霄道:「這麽說師傅沒有中毒了,那是商小雯騙弟子的了?」
「她沒有騙你。」屈一怪壓低聲音,說道:「索寒心確曾在爲師的酒中做了手腳,所幸爲師已有準備,事前預服了解毒藥丸,方保無事。」
鳳舞雲霄滿腹狐疑的道:「離火伯伯爲什麽要索寒心在你酒中下毒呢?」
屈一怪道:「此事說來話長,爲師也沒有太多時間和你解釋,總之離火雲峰野心極大,意欲網羅黑白兩道中人,收歸己用,他下的這種毒藥,名叫迷心丹,服後依然神志清明,武功不失、但卻一心一意服從於他,永無二心,據爲師預料,武林中凡是到過離火堡的人,大都被他暗下迷藥,變成了他的心腹,此事後果不堪設想…」
鳳舞雲霄道:「有這麽嚴重麽?」
屈一怪輕輕歎息一聲道:「爲師本來和離火雲峰只是有些私人恩怨;但最近發現了此一江湖大患的暗流,才答應了總教頭的職司,留下來看看他們的動靜,但你卻不可在離火堡待下去了。」
鳳舞雲霄一怔道:「師傅之意,是要徒兒離開離火堡麽?」
「不錯。」屈一怪道:「你應該聽老管家的話,到金陵去投靠老鏢頭,他和你祖、父二代,都有交誼,住在他那裏,爲師也可以放心了。」
鳳舞雲霄道:「弟子留在離火堡,也可以做師傅的幫手不好麽?」
屈一怪莞爾一笑道:「徒兒,你也太低估離火堡了,你留在堡中,不但幫不了爲師的忙,而且還會給爲師許多累贅,這就是爲師要你離開的緣故。」
鳳舞雲霄道:「弟子要走,也總得向離火伯伯說一聲才對。」
「按道理,應該如此。」屈一怪笑了笑道:「你和他說了,還走得成麽?」
鳳舞雲霄道:「但……但……」
屈一怪含笑道:「不用說了,待會等離火雲峰過去之後,你也該走了。」他不待鳳舞雲霄多說,接著道:「你見到盛錦堂,不可提起爲師,哦,還有一點,十分重要,你要他轉告華山商掌門人,峨嵋青雲道長和婁樹棠等人,極有可能已經被離火雲峰所蠱惑,說的話已經是不可盡信……」剛說到這裏,忽然低喝一聲道:「徒兒不可作聲。」話聲未落,但聽林外「嘶」的一聲,一道人影疾如流星,在大路上劃空而逝,去得好快。
屈一怪臉色微變,說道:「離火雲峰一身造詣,較十年前,果然精進了甚多。」
鳳舞雲霄道:「師傅,剛才那道人影,就是離火伯伯麽?」
屈一怪道:「爲師也要走了,徒兒,這裏有六十兩銀子,你放在身邊,可作盤川,路上小心。」說完,把一封銀子塞到鳳舞雲霄的手中。
鳳舞雲霄要待再問,哪知剛一擡頭,師傅已經走得不知去向,心中暗暗驚凜,忖道:「看來離火伯伯一身輕功雖然已臻上乘,但比起師傅來,還是略遜了一籌。」心中想著,也就悄悄閃出林去,須知他從未出過遠門,此刻聽了師傅的囑咐,要他不別而行,去投奔金陵盛記鏢局,心中總覺得這麽做,對不起離火伯伯,但師命難違,說不得也只好走了。
只是這一跨出樹林,前面雖有一條大路,但他不知道往金陵該從哪一條路去才對?心中方在猶豫之際。忽聽有人大聲道:「前面不是鳳舞公子麽?好了,好了,總算找到了。」聲音入耳,一道人影已然迎面飛奔而來。這人鳳舞雲霄自然認識,那正是離火堡教頭天馬馬全義,跟在馬全又身後,還有四五個人,都是離火堡的堡丁。
鳳舞雲霄暗暗攢了下眉,師傅要自己離開離火堡,這回給他們找上了,看來是走不成了。心中想著,只好迎了上去,拱拱手道:「馬教頭,你們來得正好,在下正是迷了路,不知從哪裡走才好。」
馬全又含笑道:「在下和孫國彪奉堡主之命,出來分頭找尋鳳舞公子的,既然遇上公子,那就請你回去吧。」鳳舞雲霄說了聲「請」。
馬全義道:「在下帶路。」鳳舞雲霄沒再和他多說,各自展開腳程,回到離火堡。
※※※※※
離火雲峰還在書房等候,鳳舞雲霄跨進書房,叫了聲:「離火伯伯。」
離火雲峰看到鳳舞雲霄回來,一手拂須,藹然含笑道:「賢侄回來就好,老夫方才據報,賢侄是追蹤一個女子出去的,老夫怕你有失,才要孫國彪、馬全義追了出去,把你追回來。」
鳳舞雲霄道:「多謝離火伯伯關心,小侄本來早就回來了,只是夜晚不認識路,迷了方向。」
這話離火雲峰相信,他看到鳳舞雲霄回堡來的,這就點點頭道:「賢侄可知那女子來歷麽?」
鳳舞雲霄人本聰明,想起方才看到離火伯伯從林前飛過,可能就是尾隨自己出來的,這就微微地搖搖頭道:「她自稱姓商,小侄不認識她。」
離火雲峰微微~笑道:「賢侄真的認不出她來麽?皆如她的舉動,和說話的聲音等等。」
鳳舞雲霄聽得一呆,說道:「小侄真的看不出來。」
離火雲峰道:「像不像那個假扮紫玉的人?」
鳳舞雲霄吃驚的道:「她……會是假扮紫玉的人,這個小侄並未留意。」
離火雲峰目光一擡,問道:「她把賢侄引出堡外,和你說了些什麽?」這是有意試探鳳舞雲霄的,其實他們的談話,他已經聽到了一小部分了。
鳳舞雲霄俊臉一紅,說道:「她……約小便到金陵去……」
離火雲峰聽得很滿意,鳳舞雲霄沒有瞞他,笑了笑道:「老管家在世之日,也曾提過,要你去一趟金陵,其實你想去金陵,去遊歷一趟,亦無不可,嗯,時間已經很晚了,賢侄快回去睡吧。」鳳舞雲霄眼見離火伯伯沒有再多問,心頭總算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這就應了聲「是」,退出書房,回轉東院。
離火雲峰一手捋須,獨自沈吟道:「這丫頭姓商,會不會是商翰飛的女兒?她居然看中了鳳舞賢侄。」女孩兒家若非對你鍾了情,豈會約你到金陵去?
他想起商小雯最後對鳳舞雲霄說的那句話:「哼,你大慨想做離火堡的女婿,才這般捨不得走。」離火雲峰不覺得意的一拍巴掌,大笑道:「對,老夫就這麽辦。」
※※※※※
第二天,總管翟開誠從金牛村回來了,也帶來了鳳舞大娘的書信,一封是給離火雲峰的,感謝他對鳳舞雲霄的照顧,一封是給兒子的,叮囑他住在離火堡,務必要聽離火伯伯的話。離火雲峰看了信,甚爲滿意,朝翟開誠點頭道:「好,翟總管,你辦得很好。」
翟開誠連忙躬身道:「這是屬下應該做的。」
離火雲峰目光朝門外一擡,叫道:「金管事。」
「有。」金管事答應一聲,匆匆走入,垂手道:「堡主有何吩咐?」
離火雲峰道:「你到慈雲庵去一趟,叫何姥姥到書房來見我。」
金管事應了聲「是」,匆匆退出,過了一會,他領著問姥姥來至書房門口,說道:「啓稟堡主,何姥姥來了。」
離火雲峰道:「叫她進來。」
何姥姥行入書房,行了一禮,說道:「何婆子見過堡主。」
離火雲峰一擺手,含笑道:「何姥姥,不用多禮,請坐。」
何姥姥道:「堡主書房裏,哪有何婆子的座位。」
離火雲峰含笑道:「你是容兒的奶娘,這些年來,一直由你照料著容幾,老夫幾時把你當下人、外人看了?」
何姥姥道:「多謝堡主看得起何婆子。」
離火雲峰道:「你且坐下來,老夫有事和你商量。」
何姥姥欠身道:「如此何婆子就告坐了。」就在下首椅子落坐,一面問道:「堡主有什麽吩咐?」
離火雲峰一手捋須,微笑道:「何姥姥,你知道容兒今年幾歲了?」
何姥姥道:「小姐今年十九。」
「唔。」離火雲峰點頭微笑道:「不錯,也該是及笄之年了。」
何姥姥目光不由的一擡,微愕道:「堡主之意,可是要小姐?」
「老夫正有此意。」離火雲峰捋須道:「所以老夫要和你商量。」
何姥姥道:「堡主……」她只叫了聲「堡主」,底下的話,沒有說出來,那是等候堡主的下文。
離火雲峰道:「何姥姥可知老夫有一個義弟麽?」
何姥姥道:「何婆子聽說過,好像是鳳舞二爺,和堡主義結金蘭,昔年老婆子隨侍夫人,曾經見過,據說鳳舞二爺十年前無故離家不返,至今尚無消息。」
「不錯。」離火雲峰點頭道:「鳳舞二弟有一個兒子,名叫鳳舞雲霄,今年十六歲,前幾天奉他母親之命,來到堡中……」提起鳳舞雲霄,何姥姥心頭一陣跳動,不敢望堡主一眼。
離火雲峰續道:「此子人品武功,都是千中挑一之選……」
何姥姥道:「老婆子是下人,此事由堡主作主,但……」「但」字下面,忽然停住,沒說下去。
離火雲峰道:「何姥姥有什麽意見,但說無妨,容兒她娘已經過世,你是她的奶娘,容兒從小一直就是你照料她的,老夫叫你來,就是要聽聽你的意見。」
問姥姥道:「堡主言重,老婆子覺得小姐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婚姻大事,應該聽聽她自己的意見才是。」
「不錯。」離火雲峰點頭道:「老夫也有此意,只是目前爲時尚早,老夫想讓他們先見見面,看看容兒的意思如何,晤,這話老夫不便問容兒,就要你從旁探探她的口氣,當然你也不用和她明說,如果容兒覺得可以,老夫就可以差人跟鳳舞夫人去說了。」
何姥姥遲疑了下,問道:「還有邢夫人呢?」
離火雲峰道:「容兒和她繼母有著很深的成見,她繼母才住到老子山去的,她今天也要趕回來,但此事還是由容兒自己作主就好了。」
「哦。」說到這裏,口中哦了一聲,又道:「今天下午,四川唐門少莊主夫婦,和黃山萬少莊主兄妹,要到本堡來,其中有二位是女眷,所以秋娘必須趕回來,你去告訴容兒,也出來和她們見見面。」
何姥姥道:「小姐和刑夫人見面,只怕不大好吧?」
「不要緊。」離火雲峰道:「這兩家都是通家之好,有外客在場,她們母女不會有什麽的,何況只是借此爲由,老夫也要鳳舞雲霄參加,那就不落痕迹了,你就等容兒見過了鳳舞雲霄,不妨私底下探探口氣,看她對雲霄的印象如何,再來告訴老夫,但事前不可對容兒明說。」
何姥姥心中暗暗好笑,小姐早已見過鳳舞相公了,但這話只是心裏想想而已,自然不敢說出口來,點頭道:「老婆子省得。」
離火雲峰一擺手道:「好,你回去吧,下午你可陪容兒同來。」
何姥姥欠身道:「老婆子那就告退了。」
※※※※※
下午,鳳舞雲霄獨自站在花架前面,怔怔的出神。他昨晚回來之後,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現在心裏更覺得煩了。師傅要自己到金陵去投奔盛錦堂,自己沒有走得成,該如何向師博說呢?若是要去金陵,又如何向離火伯伯開口?
這已經夠他爲難了,如今翟總、管回來,捎來娘的信,又叮囑自己在在離火堡,不可任性,尤其因自己從未出過門,不可往江湖上亂跑,一切要聽離火伯伯的。這一來,自己究竟該怎麽辦呢?他真想去找師傅商量商量。
「鳳舞公子。」一個嬌脆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鳳舞雲霄急忙轉過身去,只見紫玉俏婷婷的走了出來,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眼,以帕抿嘴,低笑道:「你在想心事?」鳳舞雲霄突然感覺她說話的聲音,和舉止之間,竟然有幾分和從前的紫玉相似,心中不禁微微一怔,一時望著她發愣。
紫玉被他看得臉上一紅,低垂粉頸,靦腆的道:「公子幹麽這般看著小婢?」
鳳舞雲霄越看越覺得她像從前的紫玉,口氣急促的道:「你………」他真想問問她:「你到底是不是從前的紫玉?」但這話如何問得出口呢?
紫玉幽幽的道:「小婢怎麽了?」
鳳舞雲霄道:「在下從前認識一個朋友,她和姑娘長得十分相似……」
紫玉輕笑道:「所以你想問問我,是不是她?」這說話的口氣,這一聲輕笑,竟然又極像商小雯。鳳舞雲霄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一時之間,只覺眼前這個紫玉,身份十分可疑。
紫玉沒待他說話,五指輕輕前門外一指,低聲道:「有人來了。」說罷,翩然往屋中走去。
鳳舞雲霄回頭看去,只見金管事正從院門外走入,看到鳳舞雲霄,就連忙拱著手道:「鳳舞公子,堡主有請。」
鳳舞雲霄問道:「堡主現在哪裡?」
金管事道:「前廳,方才來了幾位貴賓,堡主才打發小的來請鳳舞公子的。」
鳳舞雲霄道:「來的是什麽人?」
金管刮陪笑道:「下午一共來了二撥人,一撥是從四川來的,唐門的少莊主唐文煥和他新婚不久的少夫人,一撥是黃山萬家的少莊主萬選青和他妹子青鳳萬飛瓊,爲了款待兩家的女眷,邢夫人也遠巴巴的從老子山趕來了呢。」
鳳舞雲霄道:「耶夫人一直住在老子山,很少回堡裏來麽?」
金管事笑了笑道:「老子山也有一座離火堡,地方比這裏還大得多呢,本來是堡主親自管理的,現在那一片基業,交給了刑夫人掌管,自然很少回到這裏來了。」
鳳舞雲霄隨著金管事,來到前廳,金管事腳下一停,欠身道:「鳳舞公子請。」鳳舞雲霄跨進廳門,就看到廳上已有二男二女坐在那裏,正和主人談話。
這四人都很年輕,看去約摸二十出頭,男的俊逸出衆,女的嬌婉多姿,敢情就是四川唐門和黃山萬家的兩位少莊主了。坐在離火雲峰身側的是一個滿頭珠翠,身穿綠色衣裙的婦人,柳眉鳳眼,生得頗爲妖嬈,敢情就是離火伯伯繼室邢夫人了。
離火雲峰一眼看到鳳舞雲霄走入,立即含笑道:「鳳舞賢侄,快來,老夫給你引見兩位年輕朋友……」就在離火雲峰說話之時那四位客人都已站起身來。
離火雲峰指著上首身穿藍袍的青年和身穿鮮紅軟緞衣裙的少婦,說道:「這位是四川唐門的少莊主唐文煥唐老弟,和唐少夫人。」
接著又指著身穿錦袍的青年和一身青色衣裙的姑娘說道:「這二位是黃山萬家的少莊主萬選青萬老弟,這是萬老弟的令妹,人稱青鳳萬飛瓊的萬姑娘。」一面又含笑地道:「他是老夫故人之子鳳舞雲霄鳳舞賢侄,他今草就是人稱青衫客的鳳舞天成,說起來,你們就知道了。」雙方經離火雲峰引見之後,就各自說了些久仰的話。
離火雲峰才含笑一指綠衣婦人,朝鳳舞雲霄說道:「鳳舞賢侄,來,這是你離火伯母,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面呢。」
鳳舞雲霄急忙走前一步,恭敬的叫了聲:「離火伯母。」
邢夫人笑顔逐開,輕「唷」一聲道:「鳳舞大官人,瞧你一副斯文模樣,真教人家當你是中了秀才的讀書相公呢,賤妾還是今兒個才聽堡主說起,你一身武功,連咱們堡裏久經訓練的天龍武士,合幾人都不是你的對手,難怪你離火伯伯見了人就誇獎著你哩。」
鳳舞雲霄被她說得俊臉一紅,囁嚅的道:「那是離火伯伯過獎。」
刑夫人含笑道:「大家請坐,到了離火堡,都是自己人,快別客氣了。」黃山青鳳萬飛瓊斜飛的鳳眼,只是偷偷的打量著鳳舞雲霄,一張勻紅的粉臉上,紅紅的,一派脈脈會情的模樣。
就在此時,廳前簷廊上響起一陣環佩之聲,走進一個一身素衣的姑娘,她身後緊跟著身穿青布衣衫的何姥姥。那素衣姑娘正是住在慈雲庵裏的離火玉蓉,她今天臉上沒戴黑紗,出落得眉黛如畫,星目如水,舉止嫻雅,只是臉色微嫌蒼白,也更襯托的淡雅脫俗之美。
離火姑娘跨進大廳,看到邢夫人,臉色微微一冷,但依然舉步走入,朝離火雲峰福了福道:「是爹爹召喚女兒?」
離火雲峰掀須笑道:「容兒,今天來了幾位年輕的貴賓,其中唐少夫人和萬姑娘,都是巾幗英雄,所以爲父特地叫你出來作陪,來來,爲父給你引見……」
他先介紹唐文煥夫婦和萬選青兄妹,然後又指著鳳舞雲霄,說道:「這是你二叔的令郎鳳舞雲霄,你總記得在你小時候,鳳舞二叔最喜歡你了,一上咱們堡裏來,第一個就是抱你,你看如今雲霄也這麽大了,他比你還小三歲呢,你們就以姐弟相稱好了。」
一面又朝鳳舞雲霄道:「她就是玉蓉,老夫還記得有一年你跟令堂一起來,玉蓉拉著你的手,一口一聲弟弟,還一直喂你糖吃哩。」他這一說,把鳳舞雲霄、離火玉蓉都說紅了臉。
鳳舞雲霄趕忙作了個揖道:「小弟見過玉蓉姐姐。」
離火玉蓉飛紅雙頰,也還了一禮,低低的叫了聲:「雲霄弟。」大家隨著各自坐下。
青鳳萬飛瓊坐到離火玉蓉身邊,喜孜孜嬌聲道:「離火姐姐,小妹聽說你是九華神尼的高足,神尼號稱空門第一高手,姐姐一定盡得神尼真傳,小妹早就想來看姐姐了,這回不是我哥哥奉命前往金陵,順道先到這裏來看看離火前輩,我娘還不放我來呢。」
離火玉蓉道:「萬姐姐說得太客氣了,小妹久聞黃山世家,劍法獨步武林,小妹只是家師一名寄名弟子,學不到家師千分之一,說來反教小妹臉紅。」兩位姑娘家一見面,就卿卿噥噥的說個沒完。唐少夫人究竟是少婦了,有些矜持,不像少女般那樣活潑,只是傍著夫婿唐文煥坐著,很少說話。
離火雲峰掀須笑道:「萬少兄遲來了一日,峨嵋青雲道長昨日一早才走,他好像是上武當山去的,如今只有華山商掌門人還在金陵,萬少兄赴金陵迎接,最多只能接到商掌門人一位,本來老夫有意邀約商道兄前來敝堡盤桓幾日,後來聽說商道兄到金陵去,是爲了他們華山派的事情,因而未果,萬少兄迎迓商道兄,回程之日,再來敝堡小住幾日,老夫也可摒擋成行了。」
萬選青道:「家母因會期不遠,前輩衆望所歸,故而家母命晚輩前來向前輩請示。」
「好說,好說。」離火雲峰道:「黃山大會,爲期尚有一月,上次大會,是由貴派和華山、峨嵋三派值年,老夫在會前不好多表示意見。」接著朝唐文煥笑道:「萬少兄要去金陵迎迓華山、峨嵋二派掌門,不克在敞堡久留,唐少兄賢伉儷東來不易,如今離會期尚遠,就可在敝堡多盤桓些時日了。」
唐文煥欠身道:「打擾前輩,實在不好意思。」
離火雲峰大笑道:「老夫昔年入川,就在貴堡住了一個多月,和令尊越談越覺投機,臨行前令尊還堅不放行呢,咱們是老交情了,賢伉儷住在敞堡,就和住在自己家裏一樣。」
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莊丁在廳上點起了燈,兩名侍女在大廳左側,擺好酒席,恭請堡主、夫人陪同來賓入席。
【第九章】 識破奸計
酒席間,鳳舞雲霄和萬選青、唐文煥都談得極爲投機,其間也和離火玉蓉、萬飛瓊二位姑娘交談過幾句話,倒是那位邢夫人對鳳舞雲霄十分關切,不時的夾著菜往他面前送來。這一席酒,吃得賓主盡歡,萬選青、唐文煥也都有了幾分酒意。
離火玉蓉起身告退,臨行之時,轉身朝鳳舞雲霄低低的道:「歡迎你到慈雲庵來玩。」
鳳舞雲霄連忙欠身道:「小弟一定前去趨訪姐姐。」離火玉蓉嫣然一笑,才由何姥姥陪同,蓮步細碎,走出廳去。兩人說的話,離火雲峰自然極爲注意,尤其慈雲庵是楚夫人停樞之所,平日不准任何人進入,她會歡迎鳳舞雲霄去,而且臨行說出,自然絕非敷衍的客套可比,由此可見對鳳舞雲霄定然極有好感了。
離火雲峰看在眼裏,心中暗暗高興,一面隨著站起身來,掀須笑道:「萬少兄、唐少兄,請到老夫書房裏坐,關於此次黃山大會之事,老夫還要和二位好好交換意見。」
萬選青、唐文煥同時站起,說道:「但憑前輩吩咐。」
邢夫人也及時站了起來,笑吟吟的道:「唐少夫人、萬姑娘,咱們到後堂去。」
離火雲峰點頭道:「時間也不早了,賢侄早些回去休息也好。」
鳳舞雲霄別過萬選青、唐文煥等人,退了出來,他回轉東院,必須經過兩重院落,正當他轉過長廊之際,耳中聽到有人壓低聲音說道:「你在此等候片刻,目前堡主剛陪同他們進入書房,還不到時候。」
這人話聲說得極低,但鳳舞雲霄練的是玄門內功,十丈以內的聲音,都可聽得十分清楚。話聲入耳,心頭不禁暗暗一動,忖道:「這說話的口音,分明就是翟總管,莫非他勾結外人,有對離火伯伯不利的行動?」心念這一轉,立刻身形閃動,隱入暗瞰,仔細看去,話聲是從左首一間房中傳出,他放輕腳步,走到窗下,湊著臉往室中看去。
室內並無燈火,但鳳舞雲霄目能夜視,沒有燈火,他只要稍爲閉目,再睜開眼來,就可看得清楚了。這間房,地方不大,此時翟總管敢情說完話,就已經走了,只有一個人默默的坐在那裏。這人身穿天藍長衫,面如冠玉,濃眉朗目,貌相甚是英俊。
他,正是四川唐門的少莊主唐文煥,剛才還和他握手道別,鳳舞雲霄自然認得,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唐文煥勾結翟開誠,不知有什麽圖謀?咦,不對,自己離開大廳之時離火伯伯也正好引著唐文煥、萬選青二人到書房裏去,這時應該在書房裏才對,怎會到這裏來的呢?
翟總管把他帶到這裏來,要他在此等候片刻,又是爲什麽呢?一時間但覺心頭疑念難消,不由的就在暗中站定下來,要看個究竟。時間漸漸過去,約莫過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聽到一陣輕快的步履聲,走入室中,鳳舞雲霄急忙湊近窗前,往裏看去,只見翟開誠組匆走入,低聲道:「快跟我來,是時候了。」唐文煥迅快的站起身來,點點頭,跟著翟開誠往室外就走,
鳳舞雲霄心裏暗暗好笑,急忙退入暗處。翟開誠已經引著唐文煥轉出走廊,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循著走廊,往書房行去。鳳舞雲霄怕被他門發覺,放輕腳步,遠遠的尾隨他們身後而行。一會功大,就已到了書房門口,這書房的前面,是一個廣大的花圃,鳳舞雲霄悄悄隱入花樹叢中。
只見翟開誠往後擺了下手,示意唐文煥站住,然後舉手在門上輕輕扣了三下。翟開誠轉身朝唐文煥招招手,唐文煥急步趨入,翟開誠也相繼側身而入,那青衣侍女立即掩上房門。鳳舞雲霄看到這裏,暗道:「看來他們果然正有一件預謀在暗中進行,連侍候離火伯伯書房的侍女女都給買通了,哼,今晚既然給我撞見了,你們的陰謀就休想得逞。」心念轉動,人已隨著飄近窗前。
這靠南首的一排窗戶,並未關上,連淡黃色的窗簾,都分南邊拉開著,輕風吹拂窗簾,正在輕微的飄動。鳳舞雲霄側著身於,以背貼壁,隱身窗下,舉目望去:只見書房中燈火通明,離火伯伯端坐在他那張高背人師椅上,萬選青敢情已經離去,在離火伯伯身邊不遠的一張椅子上,正中一個身穿藍衫的人伏身而臥,這入赫然正是唐文煥。
鳳舞雲霄看得方自一怔,轉身看去,那由翟開誠引著走入書房的,不山是唐文煥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那由翟開誠引著走入的唐文煥看到離火雲峰,立即恭敬的人了一禮,口中說道:「屬下見過堡主。」
離火雲峰一手持須,擡目問道:「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那唐文煥躬身道:「是的,屬下已經揣摩熟悉了,」
「那好………」離火雲峰二擡下眼時,目光忽然朝鳳舞雲霄投來。
鳳舞雲霄方自一驚,耳邊突然聽師傅的聲音低喝道:「徒兒速退。」鳳舞雲霄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來不及,急忙往後斜掠出去。但就當他腳跟站定,面前已經多了一個高大人影,他,正是離火伯伯。
鳳舞雲霄驚駭交集,脹紅了臉,道:「離火伯伯。」和離火雲峰同時現身的是屈一怪,他有如一道黑色的電光,疾然瀉落在鳳舞雲霄的身後三尺光景,等他落到地上,才發出「當」的一聲鐵拐拄地之聲。
離火雲峰本來一臉俱是嚴肅之色,但當他看清是鳳舞雲霄的時候,臉上登時有了笑容,一於摸著長須,不由笑道:「老夫還當是誰,原來是鳳舞賢侄。」
鳳舞雲霄低聲的道:「小侄回去之時,在走廊上聽翟總管和人說話,說要他等一等,現在還不是時候,小侄以爲他和外人勾結,有不利於離火伯伯的行動,所以就跟他們身後而來……」
「不用說了。」離火雲峰一擡手止住他的話頭,一面朝飛身瀉落的屈一怪擺擺手,大聲笑道:「總教頭,這裏沒事了。」屈一怪躬了躬身,身形立即騰空射起,在半空中像陀螺般一個急旋,朝鄰院飛去;
離火雲峰看著他飛出的身法,暗暗點頭,一面前鳳舞雲霄含笑道:「鳳舞賢侄既然來了,就到老夫書房去坐一會吧。」說著一手拉起鳳舞雲霄的手來,緩步往書房中走去。
※※※※※
青衣侍女早已打開了門,鳳舞雲霄跟著離火伯伯走進書房,目光一擡,只見方才伏在桌上的唐文煥,已經不見,那張椅上,也坐著一個唐文煥,看到離火雲峰跨入書房,立即神色恭敬的站了起來。鳳舞雲霄看他對離火伯伯恭敬的模樣,立時可以猜到此人乃是翟開誠領來的那個唐文煥,決非方才伏在桌上的唐文煥。
只不知方才伏在桌上的唐文煥,給他們弄到哪裡去了,眼前這個唐文煥,分明是假的了,離火伯伯爲什麽要弄出一個假的唐文煥來呢?在他心念轉動之際,離火雲峰已呵呵一笑道:「唐少兄請坐,咱們都是自己人,以後千萬不用這些客套。」唐文煥唯唯應「是」,才行落坐。
離火雲峰目光嚴厲,望了翟開誠一服,說道:「老夫要你去請唐少見,那時老夫正與萬少兄商談黃山大會之事,要你稍等再去,你怎麽去了之後,要唐少兄等一等再來,這話就不該說的,而且你說的話,給鳳舞賢侄聽到了,還以爲你勾結外人,計算老夫呢,此事雖然沒有什麽,但足見你沒有把事辦好了。」他這番解釋當然是說給鳳舞雲霄聽的了。
鳳舞雲霄雖然不知道離火伯伯弄出一個假的唐文煥來,究竟是爲了什麽?但他親眼目睹,豈會被離火伯伯這幾句話,就能掩飾得過去?翟開誠惶恐的道:「屬下該死,屬下確然不該對唐少莊主說的這般不禮貌,屬下下次不敢了。」
唐文煥起身拱拱手道:「翟總管只是要晚輩稍等,並未多說,還望前輩原諒。」
離火雲峰淡淡一笑道:「這回有唐少兄說情,老夫就權且饒你一次。」
翟開誠躬身道:「多謝堡主。」
鳳舞雲霄起身道:「離火伯伯,你和唐兄有正事要談,小侄那就告退了。」
離火雲峰點點頭道:「好,你去吧。」鳳舞雲霄別過唐文煥,回身退出書房而去。
總管翟開誠惶恐的道:「堡主,這件事,鳳舞公子好像都看到了。」
離火雲峰一手持須,微微搖頭道:「不要緊,老夫自有安排。」一面朝唐文煥道:「好了,你也可以去休息了,只是不可露出破綻來。」
唐文煥躬身道:「屬下省得。」
離火雲峰朝伺立一旁的青衣使女吩咐道:「你送唐少莊主回賓舍去。」
青衣使女躬身道:「小婢遵命。」接著回身道:「唐少莊主請隨小婢來。」舉步朝書房外走去。
唐文煥別過離火堡主,跟著青衣詩女出了書房,穿行曲廊,行到賓館樓前。青衣使女腳下一停,抿抿嘴,笑道:「快進去吧,少夫人還等著你呢。」
唐文煥滿心高興,伸手朝她肩頭搭去,低笑道:「在下不會忘記姐姐好處的。」
青衣使女臉色一寒,閃身讓開,沈聲道:「你想找死。」唐文煥正待賠禮,只見一名在賓館伺候的青衣使女走了出來,看到唐文煥,立即欠身道:「唐少莊主回來了。」
帶路的青衣使女道:「這裏由桂香姐姐伺候,小婦告退了。」說完,轉身自去。
賓館的青衣使女欠身道:「唐少莊主請。」唐文煥輕咳一聲,挺挺身軀,舉步往樓梯上行去。桂香跟在他身後走上樓梯,輕舉皓腕,在門上叩了兩下。
裏面唐少夫人的聲音,嬌滴滴問道:「是誰?」
桂香應道:「回少夫人,唐少莊主回來了。」房門呀然開啓,唐少夫人面含嬌笑,嫣然迎著唐文煥入內。
桂香並未進屋,識趣的在門外欠身道:「小婢告退。」隨手掩上房門。
唐文煥作出瀟灑之狀,迎向唐少夫人,含笑道:「娘子,在下回來了。」
唐少夫人白了他一眼,輕輕道:「你從哪裡學來了戲臺上的轍兒,娘子、在下的,叫人聽了,不笑死才怪。」
唐文煥嘻皮笑臉的挨近她身邊,說道:「我不叫你娘子,那要叫你什麽呢?」
唐少夫人看了他一眼,粉臉微變,低低的說道:「你平時叫我什麽,難道忘記了?」
唐文煥雙手搭上她香肩,輕輕吻著她秀髮,低笑道:「這是閨房之內,娘子親口說出來,不是更有意思麽了?」
唐少夫人輕輕扭動了一下腰肢,嬌聲道:「我偏不說。」
唐文煥意亂情迷,把嘴湊了過去,低低的道:「你不說,我就吻你的嘴。」
唐少夫人玉指一伸,朝他隔肢下搔去,嬌聲道:「看你敢。」
唐文煥大笑道:「我不怕癢,你只管呵好了。」唐夫人在他隔肢下搔了幾下,他果然並不怕癢,任由她搔著。
唐少夫人暗暗覺得奇怪,自己夫婿最怕癢了,今晚怎會不怕癢呢?她螓首微擡,望著他發楞。不,她突然發覺他一雙眼睛,色迷迷的望著自己,兩顆眼珠包滿了紅絲,流露出貪婪之色。這種眼色,有如餓狼一般,自己從未在夫君的眼神中看到過,也絕不像夫婿平日對待自己的溫柔眼光,心頭不覺起了幾分疑心。
不,他這笑聲也不對,自己夫婿的笑聲,清朗流暢,他笑得使人油生怖意,一時不禁怯生生往後退了一步,目光盯著唐文煥,問道:「你今晚怎麽了,連聲音都變了。」
唐文煥機警的乾咳一聲,說道:「方才多喝了幾杯,喉嚨覺得乾燥,有些怪怪的,不要緊,也許喝口水,潤潤喉嚨,可以好些。」他轉身拿起幾上一把茶壺,對著嘴,咕嚕咕嚕,喝了幾口。
唐少夫人和唐少莊主結婚不過三月,但她知道夫婿雖是武林世家子弟,不但爲人溫文有禮,平日總是要把茶倒在茶盞裏才喝,哪有如此粗魯,拿起茶壺,對著嘴就喝的?她祝秀娥,原是形意門掌門人祝立三的掌珠,生性內向,更是個極爲細心的人,此時心內已經起了疑竇,頓覺事有可疑,心頭暗暗驚顫,但依然不露聲色,嬌聲道:「你只顧得喝茶,連叫都不叫我一聲了嗎?」
唐文煥用衣袖抹了下口角流下來的茶水,笑道:「你喜歡我叫你什麽,我就叫你什麽?這總可以了吧?」
唐少夫人輕嗯了一聲,故作羞澀的道:「我小名珍珠,你平日不是叫我珠妹的麽?」珍珠,是侍候她的侍女,她是故意試試他的。
唐文煥緩緩朝她走來,壓低嗓子邪笑道:「好,好,我就叫你珠妹,好妹子,時間不早,咱們快些睡了。」
這下唐少夫人試出來了,眼前此人,果然不是夫婿,他居然會是假冒之人,她一顆心直往下沈,腳下一直往後連退,一下退到床邊。唐文煥看著她,笑得更邪惡,就像餓虎撲羊般朝她撲了過來,口中叫道:「珠妹,春宵……」
他只說出「春宵」兩個字,但話未說完,人已撲到她面前,但就在此時,耳中聽到「鏘」的一聲,眼前銀光乍閃,一柄雪亮的長劍,已經對準他胸口。唐少夫人臉色鐵青,手中握著長劍,還在輕微的顫動,嬌叱一聲道:「你敢再過來,你就叫你一劍穿心。」
唐文煥大吃一驚,急忙刹住身形,失色道:「珠妹,你這是?」
「住口。」唐少夫人劍光依然抵著他胸口喝道:「你說,你是什麽人?」
「我,我……」唐文煥舉起雙手,苦笑道:「自然是唐文煥,你怎麽啦?」
唐少夫人切齒道:「惡賊,你敢假冒,那是不要命了。」
唐文煥道:「你……你……這是……」左手疾拍,身子迅快的後退了一步,他這一掌,正拍在劍葉之上,把長劍震蕩開去,跟著身形疾然欺進,右手一探,朝唐少夫人執劍右手抓去。唐少夫人似是沒防他有這一著,一把被他扣住了手腕。
唐文煥邪惡的一笑,說道:「在下早就說了,春宵一刻值幹金,你偏要和在下鬧彆扭,現在……」他發覺唐少夫人沒有掙扎,只是望著他冷笑,心中暗自奇怪,她明明發現自己露了馬腳,怎會毫無掙扎?因此目光不由的朝她被扣的手腕看去,她手腕有如羊脂白玉,又軟又膩,明明扣在自己手上。
哦,他這下看到了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何時,釘上了一支細如牛毛的銀針,針身閃著異樣的銀色光芒。他兒乎要驚叫出聲,這是淬過毒的。她是四川唐門的少夫人,這針自然是唐門獨門暗器,傳媳不傳女的奪命神針「袖裏銀芒」,無怪自己扣著她手腕,毫無感覺,原來連整條手臂,都已麻木,失去了知覺。
唐門「袖裏銀芒」,據說是最厲害的劇毒,被打中人身,頃刻之間,就會失去功力,全身麻痹,除了他們獨門解藥,無藥可解,十二個時辰之後,全身僵曲而死。唐少夫人執劍右腕輕輕一掙,脫去唐文煥的手掌,冷冷的道:「你說,你究竟是什麽人?」
唐文煥整條右臂,已經若廢,但在這一瞬間,他已經鎮定下來,左手一伸,說道:「拿來。」
唐少夫人道:「你要什麽?」
唐文煥道:「自然是解藥了。」
唐少夫人冷哼道:「你要解藥,那是想要性命了?解藥我可以給你,但得從實說來。」
唐文煥深沈一笑道:「在下自然要性命,但不知少夫人還要不要丈夫的性命?」
唐少夫人聽得一怔,怒聲道:「你威脅我?」
假唐文煥嘿嘿冷笑道:「事實如此,在下活不成,唐少莊主只怕……」
唐少夫人道:「好,只要你說出我丈夫在哪裡,是什麽人主使的?我就給你解藥。」
假唐文煥微曬道:「少夫人把在下看成了三歲童子?」
唐少夫人微微蹩了下眉,說道:「那你要怎麽樣呢?」
假唐文煥道:「少夫人先給在下解藥,我領你去見唐少莊主。」
「不成。」唐少夫人堅決的道:「你必須先說出是誰主使的,我丈夫現在何處,我給你一半解藥,等找到我丈夫,我再給你一半。」
假唐文煥在說話之時,已經覺到全身都已起了一陣麻痹之感,心頭暗暗凜駭,冷哼道:「就算在下說出來了,少夫人能救出你丈夫,逃得出去麽?」
唐少夫人聽他口氣,不覺怵然一驚,失聲道:「會是離火堡。」
房門忽然開啓,邢夫人站在門外,笑吟吟的「唷」了一聲,說道:「少莊主、少夫人,你們也真是的,小兩口兒拌拌嘴,總是有的,怎麽認真起來了?動刀動劍,可不是玩的,我聽了桂香趕來來報,就急急忙忙的趕來,原來已經沒事了。」她從房門外又笑又說,隨著走進屋來。
邢夫人的身後,還隨侍了兩名翠衣使女,年紀極輕,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生得眉目如畫,妖嬈多姿。唐少夫人看到邢夫人,就像遇見了親人一般,急忙返劍入鞘,迎了上去,說道:「夫人來得正好,他……他不是我……夫君
邢夫人輕笑道:「一夜夫妻百夜恩,少夫人切莫這麽說,夫妻吵架是常事,古人說得好,床頭吵架,床尾就和好了,一點小事情,何必認真呢?」
唐少夫人急道:「夫人,我不是和他吵架,這賊子是假冒的,他不是我夫君。」
邢夫人輕輕握住她的左手,輕笑道:「這怎麽會呢?他明明是唐少莊主咯。」
唐少夫人道:「不是的,他是假冒的人,他用易容術,假扮我夫君。」
「這不可能。」邢夫人緩緩的道:「離火堡雖非銅牆鐵壁,但外人決難混得進來,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假扮唐少莊主?」
唐少夫人道:「但事實如此,他是假扮的人。」
邢夫人格的嬌笑一聲道:「這是你和他口角之後,心裏産生的一種幻想,別人沒有假冒唐少莊主的理由,再說他剛從堡主書房裏議事回來,而且還有在書房伺候的丫頭送他回來的,怎麽假得了?好啦,我看你們小兩日別再鬧了,早些睡吧。」
唐少夫人聽了她的話,心頭突然一怔,暗道:「對呀,方才夫君是和萬少莊主、離火堡主一同到書房去的,當然不會出事,這賊子又是剛從離火堡主書房回來,而且還是離火堡主書房裏的使女,送他回來的,當然也不會中途被人假冒,那麽莫非……」
邢夫人這一回頭,忽然發現假唐文煥目光瘓散,臉色灰敗,左手緊緊的握著右腕,右手背上,釘著一支極細的銀針,站在那裏,不言不動,口中「唷」了一聲,吃驚的道:「少莊主你是怎麽啦?你……哦……他手背上釘著的,就是唐家傳媳不傳女的「袖裏銀芒」了。這一定是唐老夫人新授給你的了,但少夫人總不能用這種歹毒暗器,打自己丈夫呀,依我相勸,還是救人要緊,少夫人快把解藥取出來,再遲只怕來不及了。」她一直認定那假唐文煥,不是假的。
唐少夫人心裏早就犯疑,這時全明白了,假冒夫君一事,由此看來,全然是離火堡預先佈置好的陰謀,也由此可見夫君已然落在他們的手裏了。心裏這一想,不禁從心底打了一個寒噤,暗暗功凝左臂,準備掙脫她握著自己的左手,右手正待去抓劍柄,一面說道:「好,我去拿解藥。」
邢夫人格的笑道:「你答應的太爽快,你不是說他不是你丈夫麽?怎麽會肯給他解藥呢?」唐少夫人突覺她拉著的左手,掌心微微一麻。
直到此時才明白,邢夫人一進來就拉住自己左手,是有意的,因爲自己正好把「袖裏銀芒」練在左手,她拉住自己,就是爲了不讓自己施展唐門獨門的暗器。此時掌心頭微微一麻,頓使唐少夫人心生警惕,急忙手腕一縮,一下掙脫邢夫人的手,右手迅快握住了劍柄,往後退了兩步,日注邢夫人,說道:「聽夫人的口氣,好像……」
邢夫人笑吟吟的道:「好像什麽?你的意思,是認爲這件事,是我主使的,對麽?」
唐少夫人驚訝的道:「你……承認了?」
邢夫人嬌笑道:「就算是吧」
唐少夫人驚顫的道:「你這是爲了什麽?」
邢夫人問道:「你想知道?」
唐少夫人道:「我只想知道,我夫君現在哪裡?」
邢夫人一臉邪笑,指了指假唐文煥,說道:「從現在起,你的夫君就是他了,丈夫明明就在眼前,還問我幹麽?」
「不……不。」唐少夫人心膽欲裂,尖聲道:「他是假的,你們把我夫君弄到哪裡去了?」
「少夫人稍安毋躁。」邢夫人徐徐說道:「你丈夫是唐文煥,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一個唐文煥,這不是已經夠了麽?」
唐少夫人刷的一聲,抽出長劍,指著邢大人道:「你如果不放找夫君,我就和你拼了。」
邢夫人冷曬道:「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他和你丈夫,有什麽不同。」
唐少夫人柳眉一挑,切齒道:「我真不敢相信,俠名滿天下的離火堡主,他夫人竟然如此卑鄙,如此毒辣,你總該清楚,你這樣做的後果?」
邢夫人嬌笑道:「我清楚得很,四川唐門和形意門都是很難招惹得起的門派。」
唐少夫人道:「你知道就好。」
邢夫人格格的笑道:「這些我早就知道,正因爲這些,我才要給你換個丈夫的。現在,你就聽我的話,乖乖的順從他吧,你一樣是唐門的少夫人,一樣是你爹的好女兒,你一點也沒缺少什麽,你說是麽?」
唐少夫人銀牙咬得格格直響,怒叱道:「你這無恥的女人,這些話虧你說得出來的,你……」說到「你」字,左手也隨著擡動,她擡動左手,正是要施放「袖裏銀芒」;但她左腕只擡了一下,「袖裏銀芒」根本沒有射得出去。
那是因爲「袖裏銀芒」只是一支極細的銀針,它必須使用唐門的特殊手法,才能射得出去。這種特殊手法,必須和內力互相配合,力道用得恰到好處,才能得心應手。她嫁到唐家去,才不過三個月,還是初學乍練,手法當然並未純熟,但在普通兩丈之內,她還很少失手。
但這時她的射不出銀芒,卻和手法無關,因爲她擡手之際,忽然發覺自己左手五根手指,竟然又僵又麻,不聽使喚了。這下使得唐少夫人心頭猛然一沈,她登時想到方才邢夫人拉著自已的手,掌心似乎微微一麻,分明是她在自己掌心做了手腳。
邢夫人望著她,發出格格嬌笑,說道:「是不是「袖裏銀芒」失靈了?我不是說過,你早些死了這條心吧?憑你這點能耐,能翻得出我如來佛的掌心?」說到這裏,回頭朝身後兩個翠衣使女吩咐道:「唐少夫人累了,你們過去扶著她,小心伺候。」兩名翠衣使女「唷」一聲,一左一右從她身後閃出,雙雙朝唐少夫人欺來。
唐少夫人冷然道:「你們誰敢過來?」右手橫劍,一步步的後退。
邢夫人並未出手,只是含笑站在那裏,嫣然道:「你已是強弓之末,還是放下劍來的好。」
唐少夫人在後退之時,腦際突然靈光一動,暗道:「夫君已經落在他們手裏,如果自己再落到他們手中,這件疑案就永遠也沒人知道了,目前只有自己設法逃出去,他們才不敢害死夫君。」心念轉動,那兩個翠衣使女,已然一步步逼過來,回頭看去距身後三尺不到,就是一排花格子窗,一時哪還猶豫,口中嬌叱一聲:「站住。」
右手揮處,長劍劃出一道扇面形的寒光,朝兩個使女飛灑出去,同時雙足一頓,奮起全身力道,連人帶背,猛向花格子窗撞去,但聽「砰」然一聲巨響,兩扇花格子窗立被撞開,唐少夫人一個人隨同往窗外飛了出去。
邢夫人看得臉色微變,冷哼道:「這婆娘倒是烈性得很。」
兩個翠衣使女躬身請示道:「夫人,要不要追。」
邢夫人那微現皺紋的嬌靨上,飛起一絲冷森笑容,說道:「不用了,我來的時候,已經要桂香通知了翟總管,諒她也逃不出多遠去。」
話聲甫落,只聽樓下響起翟開誠的聲音,說道:「夫人,樓上可是出了事麽?」
邢夫人走近窗口,叱道:「你是死人,難道沒看到唐少夫人從窗口跳下來麽?」
翟開誠仰臉道:「回夫人,屬……屬下只聽到砰然一聲,沒……沒看到人?」
邢夫人氣道:「你們這些真是飯桶,連她跳窗逃了,都會沒看見,還不快給我去追?」翟開誠連聲應「是」,雙足一頓,一道人影淩空撲起,往院外射去。
※※※※※
時間已經過了三更,離火堡主的書房裏,依然燈火通明。離火堡主坐在地那紫檀雕花高背椅上,神色顯得異樣沈重,在他身邊坐的是一身綠衣,形態妖嫵的邢夫人。在兩人下首一把椅上,坐著的卻是面目深沈的九頭鳥索寒心,邊上還站著一個人,那是翟開誠。他們兩人,同樣是離火堡的總管,但看來索寒心的地位,要比翟開誠高得多。
邢夫人手裏捧著純銀的水煙袋,皺了下畫得濃濃彎彎的黛眉,說道:「你是說,在咱們離火堡方圓五十裏之內,都沒有她的影子?那她會到哪裡去了呢?再說,她已經中了我的慢性「散功散」,也跑不出五十裏以外去呀。」
翟開誠惶恐的道:「回夫人的話,屬下已經用訊號通知了各處通道的哨崗,密切注意唐少夫人的行蹤。方才都已有回活傳來,都沒有發現她的蹤影。」
邢夫人從長長的煙嘴裏,吸了一日煙,說道:「這麽說,她是生了翅膀了?」
翟開誠道:「屬下正有一件事,要向堡主、夫人報告。」
離火雲峰道:「你說。」
翟開誠道:「屬下是聽孫國彪說的,屬下方才奉到夫人之命,趕去賓舍,同時也派孫國彪在賓舍附近的屋上巡視,據孫國彪說:他在巡到賓舍第三座樓宇之時,那正好是在第二座樓宇的對面,耳中聽到第二座樓宇上,砰然一聲大響,他擡目望來,就看到從窗口飛出一團人影……」
邢夫人口中「晤」了一聲,冷冷的道:「那時你就在樓下,怎會沒有看見?」
離火雲峰道:「秋娘,你讓他說下去。」
翟開誠道:「孫國彪站處較遠,沒看得清是誰,只是那團人形飛出窗口,好像往下一沈……」
邢夫人冷笑道:「她從窗口沖出去,自然會往下落去。」
翟開誠道:「但據孫國彪說,他只看到那團黑影,只往下一沈,就朝上飛起,而巨速度極快,一閃就不見了,他還以爲自己眼花,這是咱們堡裏唯一看到唐少夫人跳出窗口的人。」
邢夫人道:「姓唐的婆娘會是天仙化身?奔到月宮裏去了?」
離火雲峰對翟開誠的每一句話,卻極爲注意,問道:「孫國彪外號草上飛,他既然看到了,後來又如何呢?」
翟開誠道:「他發現此一奇事,立即趕了過來,正好遇上屬下,就分頭在附近搜索,結果連一點蹤影也沒有。其實唐少夫人跳窗之時,屬下正在樓下,因有屋檐遮住視線,在下只聽到砰然一聲,沒看到有人跳下來,也是事實。等屬下一個箭步掠到院中,才聽夫人說,唐少夫人已經跳窗逃走,那窗門口無落腳之處,她從窗口跳出,不曾落到實地,決不可能淩空就騰身飛起,這是一個極大的疑問。」
離火雲峰沈吟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此事果然大有可疑,但唐少夫人逃逸無蹤也是鐵的事實,她能在你們監視之下,能逃出賓舍,逃出離火堡,已是不可思議,而各處通路哨崗,一直不曾發現她的蹤影,方圓五十裏,沒有她的人影,更是離奇之事,難道咱們離火堡,真的如此疏忽,連人如何走的,都會查不出一點頭緒來?」
翟開誠惶恐的躬躬身道:「屬下該死,這是屬下平日疏于監督。」
一直沒有開口的索寒心,此時冷冷的道:「此事不能全怪翟總管,堡主,依屬下之見,今晚咱們堡中,只怕來了高人,才把唐少夫人救出去了。」
離火雲峰瞿然道:「索總管想必有何高見?」
索寒心陰側側的道:「屬下只是依據翟總管方才說的,加以推斷,試想唐少夫人身中夫人散功之毒,撞開窗戶,連人沖出窗口,必然力道已盡,按一般常理來說,勢非下沈及地不可,但據孫國彪目擊她身軀一沈之後,立即往上飛起,而且速度極快,一閃不見,豈非有高人把她救走,此人能在翟總管掠出、孫國彪趕來之前,把人救走,而且無迹可尋,咱們派在各處哨崗上的堡丁,自然更不容易發現了。」
「不錯。」離火雲峰一手掀須,沈吟道:「但……」他只說了一個字,底下的話,還沒出口,邢夫人就急急接著問道:「索總管,以你看這會是誰呢?」
索寒心陰側側一笑道:「能把人從高空救走,放眼江湖,放出數得出來。」
離火雲峰神色一變,陪道:「是了,極可能就是她……」
邢夫人迎眼道:「你說是誰?」
離火雲峰道:「閉眼丐婆,老夫昨晚就曾遇見過她?」
索寒心聽得聳然動容道:「堡主昨晚遇上閉眼丐婆?」
邢夫人奇道:「這老丐婆不是已有多年沒在江湖露面了嗎?」
離火雲峰道:「她有一個徒弟,昨晚潛入本堡,把鳳舞賢侄引了出去,要他前去金陵……」
索寒心乾咳一聲道:「堡主是否覺得鳳舞公子有可疑之處麽?」他早就對鳳舞雲霄起了疑。
離火雲峰微微搖頭道:「這倒沒有,鳳舞賢侄從未在江湖走動過;他也並沒有欺瞞老夫之處。」他把昨晚之事,大概說了一遍,接著道:「而且老夫也另有安排。」
邢夫人嬌笑道:「堡主心事,賤妾早就看出來了,你是想招他做女婿。」
索寒心冷冷的道:「堡主對唐少夫人失蹤一事,該如何辦呢?」
離火雲峰擡目望了他一眼,才道:「依索總管之見呢?」
索寒心道:「爲今之計,咱們原先的計劃,只好暫時擱置,只有仍讓唐文煥參加大會,反正讓他服下「迷心丹」,一樣可以對堡主歸心,縱然沒有咱們派人去那樣方便,但也相差無幾,大會上他們翁婿見了面,就不致鬧出事來了。」
離火雲峰點點頭道:「那也只好如此了。」回頭朝翟開誠吩咐道:「翟總管,這件事,由你去辦吧廠」
翟開誠一直垂手站在邊上,根本沒有他說話的份兒,這時才連聲應「是」,說道:「屬下省得。」
※※※※※
鳳舞雲霄回轉東院,紫玉迎著道:「公子回來了。」
鳳舞雲霄道:「你還沒睡?」
紫玉嫣然道:「公子沒有回來,小婢怎敢上先睡呢?」
鳳舞雲霄道:「時間已經晚了,你只管去睡吧。」
紫玉望望他,想說什麽,但又咽了下去,欠身道:「小婢那就告退。」鳳舞雲霄等她退去,也就行入臥室。」
只聽師傅的聲音,在暗中*道:「徒兒,快掩上門。」鳳舞雲霄一口吹熄燈火,很快掩上了房門,壓低聲音說道:「聽師傅早就來了?」
屈一怪道:「你今晚好險。」
鳳舞雲霄道:「弟子方才聽到師傅「傳音入密」的警告,已經來不及了,但依弟子看,離火伯伯……」
「不用說了。」屈一怪輕歎一聲道:「今晚之事,離火堡主可能已經對你起了疑心,爲師這裏有一顆藥丸,你好好收藏起來,明天如果離火堡主叫你到書房去,不論他問什麽,你都要答應下來,記住,不論喝了茶水,或是吃了酒菜,你必須立即把這顆藥丸吞下,而且不能讓任何人看見。」說罷,伸手把一顆藥丸遞了過來。
鳳舞雲霄接過藥丸,問道:「師傅,難道……」
屈一怪道:「你不用多問,爲師不便久留,你記住爲師的話就好。哦,還有,你多留意紫玉,此女只怕也不簡單,好了,爲師走了。」人影一閃,已經穿窗而去。
鳳舞雲霄把藥丸貼身藏好,心頭只覺得自己來到離火堡之後,遇上的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自己簡直弄不清離火堡到底是好還是壞?但不論離火堡的好壞,離火伯伯對自己總是不錯的。
※※※※※
這是第二天,紅日已高三丈透。賓館第二座樓宇上,唐文煥從睡夢中迷迷糊糊的醒過來了,他只覺得腦袋昏脹,頭痛欲裂,睜眼一看,從花格子窗照射進來的陽光,十分刺眼,幾乎使人睜不開眼睛來。翻身坐起,沒有看到嬌妻,身在作客,大概自己起來得遲了,她當然不好一直陪著自己躺在床上。
於是他揉揉眼睛,跨下臥榻,房中依然不見嬌妻的影子,倒是伺候的使女桂香,卻很快的推門而入,躬躬身道:「唐少莊主起來了,小婢給你倒臉水去。」
唐文煥立即叫住她:「桂香姑娘,少夫人呢?」
桂香聽他提起少夫人,不覺用手抿抿嘴,神秘的輕笑道:「唐少莊主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唐文煥訝異的道:「你說的是什麽事?」
桂香道:「自然是唐少莊主和少夫人的事了。」
唐文煥更加驚異,瞠目道:「她發生了什麽事,桂香姑娘,你快說吧。」
桂香望著他,說道:「這麽說,唐少莊主真的都不記得了,事情是這樣,昨晚唐少莊主和少夫人大概都喝得有了幾分酒意,少莊主從書房回來之後………小婢也不太清楚,只是聽到唐少莊主和少夫人吵了起來,小婢怕二位吵僵了,不可收拾,趕緊去稟報夫人……」
唐文煥一手摸摸腦袋,一臉驚詫的道:「我和少夫人吵起來了,你聽到我們爲什麽吵的呢?」
桂香道:「小婢也不清楚,反正二位吵得很凶……」
「我的天。」唐文煥以手加額,說道:「我和秀姑從來也沒拌過嘴,哦,後來呢?你快說下去。」
桂香想了想道:「後來夫人來了,勸二位不可爭吵,少夫人好像,好像是……」她臉色微酡,似乎有些說不下去。
唐文煥急道:「姑娘快些說吧,內子好像是什麽呢?唉,其急死人。」
桂香抿抿嘴,低首輕笑道:「少夫人說唐少莊主是假的。」
「假的。」唐文煥睜大雙目,奇道:「她說我假的,我怎麽會假了呢?哦,她是不是喝醉了?」
佳香道:「據小婢看,少夫人八成是醉了,她一張臉紅得好迷人,也不肯聽夫人的勸告,硬說少莊主不是她丈夫,夫人要二個使女去扶她,她還說夫人要害她……」
「胡鬧。」唐文煥攢攢眉頭道:「後來呢?」
桂香道:「少夫人不肯讓伺候大人的兩個使女扶,一下撞開窗戶,往窗外飛了出去……」
「啊。」唐文煥望了窗口一眼,急急問道:「後來怎麽了?」
桂香道:「夫人吃了一驚,急忙派人去找,但找遍本堡,都不見少夫人的人影,後來翟總管派出好幾撥人,分路找尋,也找不到少夫人……」
「唉。」唐文煥搓著雙手,人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急的道:「她……會到哪裡去了呢?」
桂香道:「唐少莊主不用著急,小婢聽翟總管說,少夫人負氣離堡而去,等酒醒了,可能不好意思再回來,所以極可能已經上九宮山去了。」
唐文煥又「唉」了一聲,說道:「但她從未出過門。」
桂香道:「昨晚夫人也這麽說。翟總管說;少夫人是祝掌門人的掌珠,從小練武,還怕走失了?後來還是夫人不放心,今天一早,就派人趕到九宮山去了。」
唐文煥道:「你快去給我打臉水,我也要儘快的趕上九宮山去。」
※※※※※
中午,離火堡主的書房裏,又擺上了一席盛筵。把酒席擺在書房裏,不用說,自然都是男客了。酒席已經擺好,一共四個坐位,四副杯盞,只差還沒有上菜。從四副杯盞看,一位主人,一位主客,和二位陪客。如今書房裏已坐著三個人,一個是堡主離火雲峰,他當然是主人。一個是黃山萬家的少莊主萬選青,他當然是客人。
另外一個則是面目冷森的九頭馬索寒心,他在名義上,雖是離火堡二位總管之一,但從各種迹象看來,他是離火堡主的左右手,地位遠超過總管翟開誠,他此刻仍留在書房裏,可見他准是陪客之一了。由這情形看來,唐少莊主唐文煥,敢情已經起程,匆匆趕上九宮山找嬌妻了。只不知另外還有一位陪客是誰?但這個謎底,很快就揭曉了,因爲從書房外面走進來的,正是鳳舞雲霄。
鳳舞雲霄跨進書房,就朝離火雲峰拱手一禮,說道:「離火伯伯召喚小侄,不知有何吩咐?」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賢侄快坐下來,萬少兄在堡中作客,你們都是年輕人,容易談得攏,所以老夫特地要金管事把你請來作陪。」說到這裏,回頭看看索寒心,口中忽然「哦」了一聲,接道:「你們大概沒有見過面,來,老夫給你們引見,這是本堡索總索總管。」一面朝索寒心道:「這位就是老夫常常和你提起的鳳舞賢侄鳳舞雲霄。
索寒心陰側側一笑道:「鳳舞公子,兄弟久仰了。」這本來是客套話,但他口氣冷森,令人聽來覺得並不客氣。
鳳舞雲霄和他交過兩次才,自然認得,但也只裝不識,含笑道:「索總管好說,在下倒是真的久仰索總管大名了。」
索寒心目注鳳舞雲霄道:「鳳舞公子,兄弟雖是初次會面,但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鳳舞雲霄這幾天,已經老練多了,聞言淡淡一笑道:「在下住在堡裏,已有多日,索總管也許見過在下也說不定了。」
萬選青道:「鳳舞兄請坐下再說。」
鳳舞雲霄拱拱手道:「小弟告坐。」他心中惦記著昨晚那一局,不覺遊目四顧了一眼。
離火雲峰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意,一手拂著黑須,含笑道:「鳳舞賢侄可是不見唐少兄在座麽?昨晚唐少見賢伉儷大概有了幾分酒意,拌起嘴來,唐少夫人一怒離去,唐少兄今天酒醒了,忙著趕上九宮山,找他老丈人賠禮去了。」
鳳舞雲霄親眼目睹,昨夜書房裏鬧著雙包案,離火雲峰這番話,他自然不會深信,但他心裏緊記著師傅的囑咐,不敢多說,只是拘謹的道:「無怪小侄沒看到唐兄哩。」他落坐之後,一名使女立即端著一盞香茗送上。
索寒心吩咐道:「人已到齊,可以開席了。」那使女躬身應是,很快進去,接著由兩名青衣使女陸續端上菜來。離火雲峰招呼著萬選青,鳳舞雲霄一同落坐。
席間,離火雲峰朝鳳舞雲霄笑道:「鳳舞賢侄,萬少兄兄妹,此次奉太夫人之命,前往金陵,迎迓黃山、峨嵋二位掌門人去的,因爲今年端午黃山大會,是由黃山。華山、峨嵋三派值年,萬少兄兄妹,預定明日啓程……」
他口氣微頓,擡臉續道:「這就使老夫想起鳳舞賢侄不是也要去金陵麽?而且華山商掌門人,正好就下榻盛記鏢局,因此賢侄不妨和萬少兄賢兄妹同行,順便也可以代表老夫,向商掌門人致敬,未知賢侄意下如何?」
鳳舞雲霄聽離火伯伯要自己和萬選青兄妹同去金陵,自是求之不得之事,急忙欠身道:「小侄一切聽憑離火伯伯吩咐。」
「哈哈,如此就好。」離火雲峰得意一笑,說道:「不過賢侄前往金陵之前,老夫想和賢侄提一件事…」他一臉藹然微笑,眼光望著鳳舞雲霄,忽然停杯不語。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有何吩咐,小侄恭聆。」
離火雲峰道:「老夫和令尊八拜論交,誼同手足,令尊在日,不,老夫是說就是令尊在此,也要聽我老哥哥的,鳳舞賢侄,老夫此話不假吧?」
鳳舞雲霄不知離火伯伯說此話的用意何在?但他不得不點點頭。道:「離火伯伯說得是。」
離火雲峰大笑道:「這麽說,賢侄之事,老夫也可以作主了。」他不待鳳舞雲霄開口,親切的道:「鳳舞賢侄,小女玉蓉,你昨天已經見過了,雖然大你三歲,相貌還不算醜吧,老夫和令尊是結義兄弟,咱們兩家若是親上加親,豈不更好?因此老夫打算把玉蓉許配賢侄,你不反對吧?」
鳳舞雲霄一張俊臉登時脹得通紅,囁嚅的道:「小侄………年紀還小,小侄是出外尋父來的,何況家父還未找到,老母在堂,小侄怎敢自主……」
「哈哈。」離火雲峰大笑一聲道:「令尊是老夫義弟,你尋父之事,也是老夫之事,不用賢侄費心,老夫是問你對這件事反對不反對?這是你們終身大事,賢侄如果不反對,老夫自會打發人和令堂說去,不妨先訂下婚,賢侄覺得如何?」
離火玉蓉嬌美嫻雅,對自己含情脈脈,鳳舞雲霄自然一百個願意,只是少年臉嫩,當著萬少莊主和索寒心二人,怎好說得出口來,一時雙頰火紅,不敢說話。索寒心在旁說道:「鳳舞公子臉嫩,依屬下看,鳳舞公子是答應了。」
「哈哈。」離火雲峰得意的大笑一聲,說道:「賢侄毋須怕羞,此事就此一言爲定,老夫自會派人和令堂去說的。」
萬選青起身舉杯道:「恭喜前輩,恭喜鳳舞兄,小侄先幹爲敬。」說罷,一飲而盡,離火雲峰和鳳舞雲霄一齊舉杯喝幹。
索寒心也跟著站了起來,堆笑道:「屬下也要恭喜堡主,恭喜鳳舞公子,敬堡主和鳳舞公子一杯。」說完,朝身後使女一招手。一名使女手托銀盤,送上酒壺,索寒心親自替堡主和鳳舞雲霄面前斟了酒,然後自己舉杯一口喝幹。
離火雲峰含笑幹了一杯,鳳舞雲霄也只好和他幹了一杯。這一席酒,當然喝得賓主盡歡,但鳳舞雲霄心頭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他一直緊記著師傅的話,要他在書房裏喝了茶水,或是吃了酒菜,千萬不可忘了吞服師傅交給他的那顆藥丸。
同時也凜惕著昨晚看到唐文煥伏在茶几上,而出現另一個假唐文煥的事,因此在回敬了離火伯伯和索寒心一杯之後,就假說要小解,走出書房,四顧無人,取出藥丸,吞了下去。等他回入書房,酒席業已撤去,使女們送上香茗,萬選青正在和離火雲峰、索寒心討論著前往金陵之事。
鳳舞雲霄在旁坐下,也乘機向離火雲峰請示:「離火伯伯,小侄還是第一次到金陵去,不知離火伯伯有何指示?」
離火雲峰一手持須,含笑道:「金陵盛記鏢局局主盛錦堂,和令祖、令尊有兩代交誼,賢侄自然去投奔盛記鏢局爲宜,你是找尋令尊去的,要他相助,這是極正當的理由,不用老夫多作交代,路上有萬少兄賢兄妹同行作伴,不僅可增進曆練,老夫也放心多了,如果有什麽事的話,你可以向萬少兄請教。」鳳舞雲霄唯唯應是。
萬選青含笑道:「請教不敢,有鳳舞兄同行,一路上就可解岑寂了。」
鳳舞雲霄又問道:「離火伯伯,小侄就在金陵住下來麽?」
離火雲峰笑了笑道:「那也不必,萬少兄是迎迓商掌門人去的,如今距端午黃山之會,已不過一月,屆時老夫也會趕去黃山,賢侄和萬少兄同行,不妨先去黃山,此次黃山大會,各門各派的人都將與會這是十年一次的盛會,對賢侄來說,卻是一個大好的機會,一來可以增長閱曆,二來也可以在會中打聽令尊的消息,豈不正好?」
鳳舞雲霄覺得離火伯伯不但要把掌上明珠許配自己,而且也處處替自己著想,他實在想不出離火伯伯對自己有哪一點不好?自然更無害自己的理由,反倒覺得師傅多疑,一時不禁感激的道:「多謝離火伯伯。」離火雲峰沒有作聲,只是慈藹的望著他笑了笑。
就在此時,鳳舞雲霄耳邊忽然響起師傅的聲音:「孩子,此時你向堡主說,你覺得有些頭痛,向堡主告辭了。」
鳳舞雲霄聽了師傅的話,只好以手加額,說道:「離火伯伯,小侄覺得有些頭痛,先告辭了。」
離火雲峰關切的笑道:「賢侄方才酒喝得太快了,快去休息一會,就會好的。」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28
【第十章】 暗施迷叠
鳳舞雲霄又向萬選青、索寒心二人說了告退的話,才退出書房,在他想來,師傅要自己假裝頭痛,離開書房,必然會在走廊上等候,或者有什麽話要告訴自己,哪知一直回到東院,並沒有遇到師傅。紫玉卻在院中等候著,看到鳳舞雲霄跨出院門,立即含笑迎了上來,凝眸說道:「鳳舞公子,你喝了酒哪?」
鳳舞雲霄想起昨晚師傅說過,紫玉並不簡單,心中一動,暗想:「自己跟離火伯伯說了頭痛,在她面前,可不能露出破綻來。」當下以手加額,攢攢眉道:「酒喝得不多,只是有些頭痛,所以先告退了。」
紫玉關切的道:「公子一定喝醉了,小婢扶你進去。」正待伸手來扶。
「這倒不勞姑娘。」鳳舞雲霄笑道:「在下只是覺得頭痛,可並沒喝醉酒。」
紫玉道:「那就快些進去休息,小婢給你沏一盅濃茶,可醒酒。」鳳舞雲霄跨進左首書房,在臨窗一張椅子坐下。
紫玉已經沏了盅濃茶,還絞了一把熱面巾走入,說道:「公子怎麽不回房去歇一會呢?」
鳳舞雲霄道:「我在這裏坐一會就好。」
紫玉放下茶盞,輕輕把一方熱面巾,折成一條,款步走到他身邊,說道:「公子靠著,小婢給你敷在額頭,頭痛就會好些了。」
鳳舞雲霄伸手去接面巾,說道:「還是我自己來。」
紫玉幽幽的道:「公子不避嫌疑,給小婢治傷,小婢給公子敷頭,又算得了什麽呢?」
鳳舞雲霄聽了她的話,不覺猛地一躍而起,一把抓住紫玉的手腕,驚喜的道:「你……就是紫玉,我一直還當不是你呢,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惦記著你……」他確實一直在惦記著她,因爲太高興了,才不加掩飾,實話實說,把積壓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紫玉被他嚇了一跳,心裏自然甜甜的,一張粉臉,也羞了個通紅,低著頭,忙道:「公子快放手,給人家看見了,多不好意思。」
「對不起,我是太高興了。」鳳舞雲霄急忙放開了手,說道:「姑娘爲什麽不早些告訴我呢?」
紫玉羞澀的道:「現在不是告訴了麽?你頭痛,還不快坐下來?」
鳳舞雲霄道:「在下頭不痛了,哦,那天晚上,你是假裝的?」紫玉被人點了穴道、手腳被捆,嘴裏塞了破布,藏在床下。
紫玉一雙晶瑩美眸,凝注著他,低低一笑道:「不是那樣,如何瞞得過金管事和離火堡主?」
「你連我也蒙得好苦。」鳳舞雲霄好像多年不見的老友,一直望著她,想了想,問道:「在下想問你一句話,不知姑娘肯不肯說?」
紫玉俏皮一笑道:「那要看你問什麽了?」
鳳舞雲霄道:「姑娘究竟是什麽人?尊姓芳名,可以告訴在下麽?」
紫玉眨眨眼睛,輕聲道:「到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鳳舞雲霄道:「依在下猜想,姑娘不會在這裏待得很久的,姑娘今天再不告訴我,以後叫我到哪裡找你去呢?」
紫玉手指繞著手絹,輕聲道:「過幾天再告訴你不是一樣嗎?」
鳳舞雲霄道:「在下明天就要到金陵去了。」
「公子明天就要到金陵去。」紫玉頗感意外,驚異的望著他,旋即點點頭,說道:「公子是應該到金陵去,這是老管家臨終時最大的心願……」
鳳舞雲霄跨上一步,雙手握住她纖小柔軟的一雙玉手,低低說道:「紫玉,不要叫我公子,我叫鳳舞雲霄,你就叫我雲霄好了,我知道你不是紫玉,你應該告訴我真實姓名了。」
紫玉郝然低頭,一張臉一直紅到了耳根,她沒有掙脫他的手,任由他握著,幽幽的道:「雲霄……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因爲……我有更重要的事……我只能說到這裏爲止,請你相信我……」
鳳舞雲霄握著她雙手,輕輕搖了搖,點頭道:「我相信你。」然後才輕輕放開了她的手。
紫玉擡了下眼睛,問道:「堡主答應了?」
鳳舞雲霄道:「是離火伯伯要我去的,明天和黃山萬少莊主兄妹一同去。」
紫玉眼中閃起一絲異芒,奇道:「這就奇了,會是離火堡主要你去的?」
鳳舞雲霄笑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紫玉微微搖頭道:「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但我想不出其中道理來。」鳳舞雲霄心中暗道:「紫玉的想法,和師博差不多,他們對離火伯伯好像有著很深的成見,唉,這也不能怪他們,離火伯伯有好些地方,實在不無令人生疑……」
紫玉看他沈思不語,輕聲問道:「你在想什麽呢?」
「沒有。」鳳舞雲霄擡起頭,笑了笑道:「等我金陵回來,你還在這裏麽?」
「那很難說。」紫玉低下頭,幽幽的道:「就是我不在這裏了,我也會找得到你的。」說到這裏,忽然輕哦一聲,問道:「你到金陵去,住在哪裡呢?」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說,盛記鏢局老局主,和在下有兩代交誼,要我到盛鏢鏡局去。」
「這樣就好。」紫玉臉上飛過一絲喜色,眼珠一轉,說道:「我有一封信,你給我帶去好麽?」
鳳舞雲霄道:「你要我帶給誰的?」
紫玉道:「我會寫在信封上的。」
鳳舞雲霄道:「好,那你就去寫吧。」
紫玉道:「你方才還說頭痛,還是進房去休息一會吧。」鳳舞雲霄點點頭,就站起身往臥房走去,他並不是真的要休息,而是自己休息了,就不用紫玉伺候,她可以回房去寫信了。
他回轉房中,閑著無事,本待在榻上做一會功夫,哪知才一坐定,就覺得思潮起伏,很難安得下心來。一會想起玉蓉姊姊清瘦嫻雅,淡雅絕塵的容貌,和她對自己似乎有著一份真摯的情意,這可以從她和自己說話的神情中,看得出來。
今天離火伯伯竟會當著萬少莊主和索寒心的面,和自己提親這件事,似乎已成定局。自從自己第一次見到玉蓉姊姊,雖然她戴著面紗,但目已可以感覺得出來,她有些近乎多愁善感,昨天見了面,她果然有些消瘦,也可以看出她內心似乎有些憂鬱,和落落寡歡的模樣,但自己對她有著一份感激的心情,和美好的印象。
一會又想到紫玉,想到自己替她起出梅花針時的情形,和紫玉走後,自己對她念念不忘,時時刻刻會想起她,才知道自己對她已經發生了情愫。這二位姑娘,有如春花秋月,難下評章,也更難取捨,有這二位姑娘的纖影,不時在他閉著眼睛的眼前浮現,教他如何靜得下心,澄得下念,更不用說運氣做工夫了。
既然安不下心,索性不再跌坐,就和衣躺了下來,這下卻迷迷糊糊的睡熟了,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忽聽房門被人輕輕推開,有人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練武的人,都特別警覺,鳳舞雲霄倏地睜開眼來,看到進房來的是紫玉,急忙翻身坐起,說道:「是你。」
紫玉輕啊一聲道:「是我把你吵醒了?」
「沒有。」鳳舞雲霄道:「我只是躺著,並未睡熟。」
紫玉嗤的笑道:「你還說沒睡熟呢,我方才進來,你就睡得很熟呢。」她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說道:「我信寫好了,你要藏好,別讓人家看到了。」
鳳舞雲霄接過書信,只見信封上並沒收信人的姓名,只是一個白信封,忍不住問道:「你不寫姓名,叫我捎給誰去呢。」
紫玉朝他甜甜一笑,低聲道:「我是怕人看見,所以用了兩個信封,你到金陵,拆開外面的信封,就可看到裏面信封上寫的地址和姓名了,只是此事十分重要,你千萬不可告訴任何人。」
鳳舞雲霄看她說得神秘,點頭道:「你放心,我會小心藏好的。」說話之時,就把書信收入懷中,貼身放好。
紫玉感激的瞥了他一眼,才道:「我先謝謝你了。」
鳳舞雲霄道:「你和我,還用得著說謝字麽?」
紫玉有些羞澀,但也喜悅的輕輕的道:「嗯,那我不說就好了。」忽然她「哦」了一聲,擡頭道:「我要出去了,方才翟總管來探望你,我進來看你睡得很熟,就沒驚動你,翟總管曾說待一會再來,我在這裏不方便,此人城府很深,你可得小心。」說罷匆匆退了出去,剛走到小客室,就看到翟開誠施施然從外走了進來,急忙迎上去欠身道:「小婢見過總管。」
翟開誠口中「唔了一聲,一手摸著下巴,擡頭問道:「鳳舞公子醒來了麽?」
紫玉道:「回總管,鳳舞公子剛起來,小婢是打水去的。」翟開誠口中又「晤」了一聲。紫玉回轉身,像青翅蝴蝶一般,翩然往裏奔去,嬌聲道:「鳳舞公子,翟總管來了。」
鳳舞雲霄走出客室,翟開誠急忙趨前一步,恭敬的躬身道:「在下見過鳳舞公子。」堡主把女兒親口許給鳳舞雲霄,他焉得不曲盡奉承?
鳳舞雲霄忙道:「翟總管不可多禮,在下方才聽紫玉姑娘說,總管已經來過一次了,不知可是離火伯伯見召?」
翟開誠陪笑道:「公子方才飲酒之時,微感不適,堡主不放心,要在下前來看看,不知公子可曾好了些麽了」
鳳舞雲霄道:「多謝離火伯伯關懷,在下方才睡了一覺,現在已經好多了。」
「如此就好。」翟開誠道:「堡主因公子和萬少莊主兄妹,明日即將前往金陵,今晚設宴餞行,堡主特命在下前來相請。」
鳳舞雲霄道:「既然離火伯伯見召,那就走吧。」
翟開誠連忙躬身道:「公子請。」兩人走出東廂,一路往花廳而來,剛轉過長廊。
鳳舞雲霄忽聽耳邊響起一縷極輕的聲音,說道:「徒兒,中午索寒心曾在你酒中,下了「迷心丹」,幸好爲師早有防鳳舞,才保無虞,不過見了堡主,你要說頭還有些昏脹,服下「迷心丹」之人,神智並不迷失,只是奉命唯謹,永無二心,因此不論堡主說什麽,你都要一口答應,切不可有考慮之事,好了,有什麽疑問,爲師自會再和你說的。」這是師傅以「傳音入密」說的話。
鳳舞雲霄不覺腳下微微一停,暗自忖道:「離火伯伯居然會要索寒心在酒中下了「迷心丹」,他這是爲什麽呢?」
施展「傳音入密」,本身必須有極高深的內功,練音入絲,以內功送出,出我之日,人彼之耳,第三者是無法聽到的。因此屈一怪和鳳舞雲霄說的話,跟在鳳舞雲霄身後的翟開誠,自然不會聽到,他看到鳳舞雲霄走路的人,忽然停下步來,急忙問道:「鳳舞公了怎麽了?」
鳳舞雲霄用手摸摸額角,說道:「我覺得有些頭暈。」
翟開誠道:「在下扶著公子走吧。」
鳳舞雲霄放下手道:「不要緊,我已經好了。」說完,大步向前走去。
翟開誠自然知道,服了「迷心丹」的人,酒醒之後,還會頭昏,這是必然的現象,但漸漸就會好起來,當下也就緊跟在鳳舞雲霄身後而行。鳳舞雲霄跨入花廳,離火雲峰夫婦和萬選青兄妹,已經在廳上坐著閒聊,鳳舞雲霄卜前跟離火伯伯夫婦行了禮。
離火雲峰一瞼關切的問道:「鳳舞賢侄,現在覺得好些了麽?」
鳳舞雲霄眼看離火伯伯一副慈藹親切之容,幾乎真的不敢相信他會要索寒心在自己酒中下毒,一面躬身道:「多謝離火伯伯關注,小侄中午大概多喝了幾杯酒,回去睡了一覺,已經好多了,只是頭腦還有些昏脹。」
離火雲峰微微含笑道:「老夫說過,賢侄不會喝酒,酒喝得太快了,男人喝醉酒是極平常的事,不過你是第一次,才會頭昏,但這不要緊,過一會就會好的。」
邢夫人一臉堆笑,介面道:「鳳舞公子快請坐,以後不會喝酒,就得少喝些。」鳳舞雲霄唯唯應是,退到下首一把椅子落坐。
萬飛瓊朝他嫣然一笑道:「鳳舞公子,我聽哥哥說……我該恭喜你啦。」鳳舞雲霄俊臉一紅,一時答不上話來。
邢夫人連忙介面微微含笑道:「萬姑娘,這件事還早著呢,保主還得派人去和鳳舞夫人商量,你待會見到……」她要說「待會見到玉蓉,不可提起」,但只說到「見到」,只聽一陣環佩之聲,傳了過來,離火玉蓉已經走入花廳,只好把話咽了下去。
萬飛瓊看到離火玉蓉,趕忙站起身,翩然迎了上去,叫道:「玉姐姐,你怎麽這時候才來?」
離火玉蓉拉住了萬飛瓊的纖手,歉然道:「小妹來遲了,讓你久候了。」接著低低的道:「瓊姐姐,待會小妹有件事告訴你。」
萬飛瓊輕笑一聲道:「我早就知道了,該恭喜你了。」
離火玉蓉奇道:「恭喜我什麽呢?」
「你還裝糊塗。」萬飛瓊道:「你要告訴我的,不是伯父把你許給鳳舞公子的事麽?」
離火玉蓉羞急的道:「人家和你說正經,你倒取笑起我來了。」
萬飛瓊正色道:「誰取笑你了,我是聽哥哥說的,伯父今天中午親口和鳳舞公子提的親,只要等鳳舞公子令堂同意了,就成定局了。」
離火玉蓉被他說得滿臉羞紅,低低的道:「我怎麽一點也不知道呢?」
萬飛瓊道:「也許伯父要等鳳舞公子令堂同意了,再告訴你吧。」
離火玉蓉哼道:「這大概是邢氏出的主意了,她一直住在老子山,就是嫌我,才……」
萬飛瓊道:「王姐姐別瞎猜了,哦,那你方才要告訴我的又是什麽事呢?」
離火玉蓉附著耳朵,說道:「唐夫人昨晚出了事,你知道麽?」
萬飛瓊點頭道:「小妹聽我哥哥說過。」
離火玉蓉低聲道:「好像其中還另有內情。」
萬飛瓊一怔道:「那會是什麽事呢?」
離火玉蓉道:「大概和邢氏有關,我待會再和你詳說。」二位姑娘一見面就手拉著手,一直說個沒完,大家也也沒去注意她們,等她們說了一陣,才回到邊上的兩把椅子坐下。
離火玉蓉姑娘因萬飛瓊告訴了她,爹當面跟鳳舞雲霄提親的事少女總是臉嫩,見了鳳舞雲霄,就經暈雙頻,一副靦腆模樣,沒有昨晚那般親切。鳳舞雲霄自然也和她一樣,不敢把身和她招呼,於是跟萬選青說話。不多一會,使女們擺上酒席,這一席酒,是爲三人餞行,作爲主人的離火雲峰夫婦,殷勤勸酒。
鳳舞雲霄心裏另有一個疙瘩,那就是師傅說的,中午索寒心在酒中下毒之事,推說頭腦昏脹,不敢再喝。萬選青只道他中午醉了酒,因此也井不勸酒,倒是萬姑娘一會要敬鳳舞雲霄的酒,一會要敬離火玉蓉的酒,直把兩人鬧得個臉紅耳赤,又羞又喜。
這一席酒,直吃到初更時分,才算散席。離火姑娘拉著萬姑娘,先行退席,二人到綠雲庵品茗去了。鳳舞雲霄推說頭昏,也起身告辭,回轉東院。紫玉還在院門口相候,迎著道:「鳳舞公子,你不是說過頭昏麽,不知現在可曾好些了麽?」
鳳舞雲霄笑了笑道:「那是我故意說的,不然,今晚又得喝醉了。」
紫玉輕輕的白了他一眼,低聲道:「你好壞,連我都相信,人家方才還一直替你擔心呢。」說著又道:「你要不要洗一把臉,我給你打臉水去。」
鳳舞雲霄道:「不用了,明天一早就要上路,在下也要休息了。」紫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點點頭,回身往裏行去。
鳳舞雲霄眼看時光已經不早,不敢耽擱,也就獨自走入房中,掩上房門,一口吹熄燈火,靜靜的坐在椅上,恭候著師傅。直到二鼓之後,只覺窗前微風一凜,屈一怪已在書房現身,低聲道:「徒兒,你還沒睡麽?」
鳳舞雲霄急忙站起身道:「弟子正在恭候師博。」
屈一怪點了點頭,在地對面一張椅子坐了下來,伸手一指說道:「你也坐下來,爲師有話和你說。」鳳舞雲霄依言坐下。
屈一怪道:「堡主今天和你提了親事?」
鳳舞雲霄臉上一紅,低首道:「是的,弟子曾對離火伯伯說,弟子是找家父來的,如今家父尚無消息,家母在堂,弟子年紀小,不能作主。」
屈一怪忽然輕輕歎息一聲,才道:「玉蓉這孩子,倒是不錯,不過你就要離開這裏了……」他略爲一頓,又道:「據爲師看,萬少莊主只怕也已被索寒心在酒中做了手腳,爲師這裏有一顆解藥,你好好收藏,目前暫且不可吐露口風,伺有機會,不妨暗中給他服下。你此去金陵,見到盛老前輩時,可把此地所見所聞不用隱瞞,暗中告訴他,但必須沒有第三者在場,這一點,你務必切記。」
「還有。」屈一怪又道:「堡主不知道你「迷心丹」已解,你住到盛記鏢局之後,可能會有後命,要你去做什麽,你凡事必須和盛老前輩商量,方可行動。好了,你初次出門,凡事自己小心,爲師要走了。」不待鳳舞雲霄多問,一道人影,已穿窗而出。
※※※※※
鳳舞雲霄輕輕掩上窗戶,正待就寢,只聽房門上響起一聲極輕的剝啄之聲,心中微微一怔,問道:「什麽人?」
門外響起紫玉的聲音,輕聲道:「是小婢,給公子送茶來了。」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自己明明告訴她已經睡了,這時候她還做什麽來呢?」心中想著,還是起身打開門閂,房門開處,紫玉一手端著燈盞,一手果然端著一盞香茗,輕盈的走了進來,清澈的眼神看了鳳舞雲霄一眼,嫣然笑道:「公子果然還沒有睡,小婢給你送茶來,沒有錯吧。」
說著一手把燈盞放到桌上,然後又雙手捧著茶碗,送到鳳舞雲霄面前,嬌聲道:「公子請用茶呀。」
鳳舞雲霄從她手上接過茶碗,含笑道:「多謝姑娘,夜色已深,你幹麽還要給我送茶來?」
紫玉緩緩低下頭去,說道:「因爲……明天一早,你就要走了,不知哪一天才能見到你……所以……所以……」她連說了兩個「所以」,頭垂得更低,幽幽的道:「我……再想來看看你……」
鳳舞雲霄走上一步,感動的道:「謝謝你,其實我心裏出和你一樣,再想看你一眼。」
紫玉道:「方才你問我姓名,我沒有告訴你……」
鳳舞雲霄道:「姑娘是特地來告訴我的麽了」
「不,我說過日後你自會知道。」紫玉背著身,幽幽的道:「但我想……」
鳳舞雲霄不待她說下去,急著問道:「你想什麽?」
紫玉聲音說得更低,輕聲道:「也許你回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在這裏了,再見到我,你也許不會再認識我了。」
鳳舞雲霄道:「那怎麽會呢?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的。」
紫玉搖搖頭,羞澀的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鳳舞雲霄道:「那你是說……」
紫玉緩緩轉過身來,舉手掠掠鬢髮,嫣然一笑道:「因爲你認識的是紫玉,不是我,見了面,自然認不出了。」
鳳舞雲霄輕哦一聲,詫異的望著她,低聲問道:「你易了容?」
紫玉輕輕點了下頭,又輕輕搖了下,說道:「我如果易了容,這裏的人,都是老江湖了,能瞞得過誰?我只是稍微化了些妝,掩去了本來的我。」
鳳舞雲霄喜道:「那你是爲了要給我看看你的本來面目來的了?」
紫玉點點頭道:「這就是我不避嫌疑,要在深夜來的緣故了。」
鳳舞雲霄道:「不敢請耳,因所願也。」
紫玉道:「那你就不許偷看。」她很快轉過身,背著他,用手絹在臉上輕拭了一陣,倏地轉過身來,低聲道:「現在你看到的就是我了。」
紫玉本來就是生得面目清秀,甚是娟好,但她這一轉過身來,竟然完全變了個人。不,她臉型是不會變的,但黛眉如畫,沒有方才那麽粗了,一雙靈活清澈的眼睛,卻比方才大多了,瑤鼻更挺,櫻唇像水紅菱一般,更有棱角,本來臉色稍嫌白中透黃,如今卻白中透了紅,白得像羊脂白玉,晶瑩有光。他幾乎不敢相信,轉眼之間,她會變得像天仙下凡。
離火玉蓉也很美,但美得文靜,只是稍嫌冷肅。青鳳萬飛瓊也很美,輕盈得像頭百靈鳥。紫玉和她們都不同,她在嬌婉嫵媚之中,另有一股英氣,像朝陽中含苞初放的玫瑰花,散發著清新有生命的朝氣。他看得呆了,怔怔的望著她,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
她一雙清澈的眼神,也脈脈含情的望著她,雙頰有些紅暈,低低的道:「你現在認識了吧。」
鳳舞雲霄囁嚅的道:「你真美。」
紫玉羞澀的白了他一眼,輕嗔道:「人家和你說正經咯。」
鳳舞雲霄心頭跳動,伸手抓住她雙手,低聲央告道:「你再仔細給我看看好麽?」
紫玉沒有掙動,柔順的嗯了一聲,緩緩的擡起頭道:「你還沒看夠麽?」
鳳舞雲霄壯著膽,順勢把她拉入懷裏,低聲道:「我永遠也不會看夠的。」他摟著她柔軟的嬌軀,一顆頭緩緩的低了下去。
紫玉輕微的掙了一下,顫聲道:「你………」她底下的話,就給兩片火熱的嘴唇給堵住了。她沒有再說話,他也沒有,無言勝有言,兩個人都可聽聽到對方的心跳。房中立時沈寂下來,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噴。」,紫玉輕輕推開了他,羞不可仰,映紅著臉,說道:「你壞……我不來啦。」
鳳舞雲霄也脹紅了臉,囁嚅的道:「姑娘,在下是情不自禁,你不生氣吧?」
「誰生你的氣了?」紫玉臉上嬌紅欲滴,幽幽的低聲說道:「明天你要走了,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句話……」
鳳舞雲霄道:「你說,你要告訴我什麽?」
紫玉紅著臉,低聲說道:「前次……你替我……起針……我是女兒家,冰清玉潔之軀,都……給你……看到了……我此生此世,除了你……我……我……」她眼中忽然間蘊育兩點晶瑩的水珠,盈盈奪眶而出。
鳳舞雲霄急道:「姑娘放心,在下不是薄悻之輩,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
紫玉心裏甜甜的,含淚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時間已經不早,你該休息了。」她轉身欲去。
※※※※※
鳳舞雲霄低低口叫道:「紫玉……」又將紫玉一把摟了過來,頭一低,緊緊地擁吻在一起。鳳舞雲霄並非什麽都不懂的愣小子,以前老官家鳳舞義曾給他講過不少這方面的知識。以前他是沒與女孩子接觸過,所以有些拘謹,如今紫玉剖心示愛,也給了他無窮的勇氣。
鳳舞雲霄把紫玉攔腰抱起來走到床邊,紫玉已經猜到鳳舞雲霄想要做什麽了,她的臉一陣陣地發燒,心也蹦個不停。鳳舞雲霄把紫玉放到床上,開始給她解帶寬衣,紫玉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任由鳳舞雲霄擺佈。鳳舞雲霄溫柔地解開紫玉衣衫的扣子,紫色的衣襟敞開兩邊,紅色的肚兜落入眼前。鳳舞雲霄的目光向下探視,深深的乳溝、半露的球峰、雪白的肌膚,不禁讓他有點眼花繚亂了。
鳳舞雲霄的手順著紫玉光滑的肩頭滑到她的脊背上,把兜肚上的細繩拉開,脫下她的兜肚。立刻一對渾圓高聳的乳峰蹦了出來,在雪白的圓球上,兩顆粉紅的乳頭鑲嵌在上面,發出誘人的光澤。鳳舞雲霄欣賞著紫玉美麗的胸部,他忍不住用手抓捏揉按著她挺起的蓓蕾。紫玉身上發出陣陣幽香,細嫩光滑的肌膚觸感極佳,讓鳳舞雲霄不停地在她豐滿的玉乳上親吻。
紫玉的身子微微的顫抖著,她的嘴裏微微輕吟著。鳳舞雲霄的嘴含著紫玉挺起的乳頭,而他的手則身到紫玉的腰間把她的裙褲剝了下來。鳳舞雲霄站起身來,他一面脫著自己的衣服,一面欣賞紫玉美妙無比的嬌軀。這是鳳舞雲霄第一次看到女性的身體,而且是極其美麗的女性身體。
那漂亮的臉龐,圓潤挺拔的乳峰,細小光滑的纖腰,結實高翹的美臀,修長嫩白的雙腿,玲瓏可愛的嫩足,更讓鳳舞雲霄動心的是她芳草茂盛的少女私處,上面還沾著一顆顆晶瑩的水珠,那是紫玉忍不住分泌出來的一絲淫水。
鳳舞雲霄脫下衣服,在這樣的赤裸裸的美女面前,他的雞巴早就硬梆梆的了。他上了床把紫玉摟在懷裏,倆人相互親吻著,舌頭攪在了一起。而倆人的手則在對方的身體上游走著。鳳舞雲霄的手掰開紫玉的雙腿,低頭去吻她的嫩穴,紫玉驚駭地說:「不……不要啊……這很……很髒的啊……」
可鳳舞雲霄並不理會她,而是一個勁的在她的陰戶上猛舔。鳳舞雲霄的整條舌頭,幾乎全鑽進紫玉的身體裏面,這把紫玉美的要命。她起初只是微微輕吟著,手也不在推鳳舞雲霄的肩頭,而是摁在他的後腦上,把鳳舞雲霄的頭往自己的陰戶上壓。鳳舞雲霄舔了紫玉的陰道後,又去欺負那小豆豆,舌尖忙碌的挑釁,害得那陰蒂也充血變得紅潤膨脹起來。
紫玉渾身顫抖,她忍不住叫出聲來:「啊啊……啊……對……對……是這樣我……不行了……小浪穴裏……裏面好……好癢啊……真的好癢啊……啊……」
鳳舞雲霄也感到紫玉挺不住了,她的淫水順著陰道不停的往外流著。因此他不在挑逗紫玉,鳳舞雲霄讓她舒適地躺在床上,用膝蓋撥開她的雙腿,把自己硬的發疼的雞巴,對準她張開的穴口慢慢往裏推進去。龜頭剛進入紫玉的肉洞裏,就感到她那兒愛液早已泛濫了。在大量的愛液的潤滑下,鳳舞雲霄粗大的龜頭毫不費力地就衝破了處女膜的阻攔,深入到陰道內部。
紫玉感到下體一陣輕微的疼痛,她小聲呻吟了幾聲。鳳舞雲霄的雞巴隨著扭動著的身子的起伏而慢慢地深入,直到龜頭觸到紫玉的花心。鳳舞雲霄停下來,他抱著紫玉說:「紫玉姐,感覺好嗎?」
紫玉緊皺著眉頭說:「好疼啊?」
鳳舞雲霄安慰道:「我聽人說過,女孩子第一次是會有點痛的。」
紫玉拍了鳳舞雲霄一下,她感到陰道裏越來越癢了,可是少女的羞澀,讓她不好意思催鳳舞雲霄挺動他的肉棍,她只好輕輕地動著嬌軀,來減輕淫穴裏的騷癢。可她越是輕動,陰道裏越是麻癢難當,情急之下,紫玉忍不住哼哼起來:「啊……你快快啊……我……啊……快啊。」
鳳舞雲霄問她:「紫玉姐姐,快什麽啊?」
紫玉嗟著嘴說:「你……你就只會欺負我……」
鳳舞雲霄聽她又嗔又嬌的,忍不住去親吻她的唇。紫玉扭頭想躲,可她被鳳舞雲霄死死地壓在身下,根本就躲閃不開。鳳舞雲霄的嘴唇重重地沾在她的香唇上,紫玉也是情不自禁地擡起香唇,讓鳳舞雲霄的舌頭鑽進她的嘴裏,並自動的用小舌回應他。
鳳舞雲霄也開始抽動起雞巴來,倆人摟得死緊,兩條蛇一樣的纏在一起。不知什麽時候在鳳舞雲霄的大雞巴慢慢地抽送下,紫玉已經沒了痛苦,反倒美了起來,臉上又浮現舒服的表情。鳳舞雲霄抽動的雞巴勾起了紫玉內心的本能,她也變的淫浪起來。
鳳舞雲霄逐漸加快抽插的速度,她也都已承受得了。紫玉的淫水又多又滑,雖然鳳舞雲霄的雞巴把她的陰道漲的滿滿的,可每一次龜頭退出小浪穴時,總會刮帶出一大灘來。不一會兒床上就被紫玉的淫水濕了一大片。鳳舞雲霄猛烈地起伏著身子,他喘著說∶「紫玉姐姐,你……舒服嗎?」
紫玉也是嬌喘連連:「嗯……嗯……我好美……啊……啊……我好美啊……」
聽了紫玉的歡叫,鳳舞雲霄更加賣力地幹著她的小浪穴。而紫玉也將兩腿夾著他,使鳳舞雲霄感到紫玉的嫩穴十分的緊固。他一棍一棍的穿刺在嫩穴裏,紫玉也叫的更媚人了:「啊……啊……你好壞……太用力了……啊……我會難過……啊……小浪穴會被插壞的……啊……啊……好美……啊……我死了啦……讓我去死吧……啊……死了……嗯……嗯……」
紫玉的歡聲浪語深深的刺激著鳳舞雲霄,他把狂風暴雨撒泄在紫玉身上。鳳舞雲霄重重地用雞巴在她的陰道抽送挺刺,紫玉夜狂亂地搖擺著頭,配合著他抽送的。她波浪似地扭動著臀腰,滿足地叫著,深度的結合加大對雞巴的刺激。在鳳舞雲霄猛烈地進攻下,倆人在忘情地扭動下半身當中,最後達到了高潮。
鳳舞雲霄也不禁發出了吼聲,他的龜頭頂著紫玉的子宮口,向裏面疾噴而出大股大股的陽精。紫玉被這陽精一燙一沖,花心又被大龜頭死命的抵住,一陣暈眩倒在床上不動了。
紫玉慢慢地睜開眼睛,鳳舞雲霄溫柔地把她抱在懷裏。倆人已經從狂暴轉爲柔情,相互舔舐去對方臉上的汗水。鳳舞雲霄輕輕地說:「紫玉姐姐,嫁給我吧?」
紫玉溫柔地點了點頭,她用一塊白手帕擦拭了一下嫩血,處女的鮮血立即就把手帕染成了紅色。紫玉拿著手帕對鳳舞雲霄說:「都是你搞的,我不嫁你誰還要我啊?」說著她把貼身的紅兜肚扯開,把血紅手帕藏到裏面。
鳳舞雲霄憐惜地吻著她道:「還疼嗎?」
紫玉羞澀地道:「還有一點疼,你剛才弄得我好舒服好痛快,原來做這種事是如此美妙。」說著狐疑地望著鳳舞雲霄道:「你……好像……很老練的……」
鳳舞雲霄俯到她耳旁輕柔道:「這種事情,我當然聽人說過,但是卻是姐姐破了我的童子之身呢,好姐姐,你還連要了我好多次,累壞了我呢。」順便吻了吻她誘人的白潔耳垂,紫玉羞得鑽入他的懷裏,久久不敢擡起頭來。
※※※※※
金陵,這名稱的由來,相傳戰國時楚滅了吳,佔領吳的疆域,恐怕這地方有「帝王之氣」,就把金子埋到地下,作爲鎮壓,所以有金陵夕稱。三國時代,諸葛亮就說過:「鍾阜龍皤,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
盛記鏢局在金陵開業已經有四十年歷史。不但在金陵是首屈一指的鏢局,就是在江湖上,南七北六同樣是響當當的金字招牌。盛記鏢局的局主盛錦堂,今年已經六十有三,不但軀幹挺得筆直,健步如飛,就是臉色也是紅光滿面,看去不過五十出頭。你不論什麽時候看到他,這位老探頭手上總是盤著兩枚鐵膽,滾轉如飛,因爲他的外號就叫「鐵膽」。
這外號可不簡單,據說盛錦堂的身上,有五枚鐵膽,飛膽取穴,百發百中,而且還可以五膽同發,從不虛發,據說從他出道以來,最多只用四枚,同時出手,也從未用過五玫。盛老鏢頭出身華山,還是當今華山派掌門人商翰飛的師兄,就憑這一點,金陵盛記鏢局的鏢,江湖上還有哪個敢動。
盛老鏢頭早就把盛記鏢局交給了他兒子盛振華掌管,這麽說,他該享清福了,但他可並沒享清福,他把總鏢頭的職務交給兒子之後,他卻屈居其下,反而當起盛記鎮局的鏢頭來了。
原來盛老鏢頭是個好動的人,他說:「流水不腐,戶樞常新,一個人生下來,就是要動的,不動連鐵都會生銹。」他把總鏢頭交給兒子,是把操心的事兒交出去了,他只當一名鏢頭,可以隨著鏢車,到處走走,看看老朋友,也好活動活動筋骨。
盛記鏢局在金陵,無異是華山派在金陵的會館,只要是華山派的人,到了金陵,都會到盛記鏢局落腳。這回,華山派掌門人商翰飛到金陵來,就住在盛記鏢局裏。
鳳舞雲霄和萬選青兄妹,趕到金陵,已是傍晚時候,萬選青兄妹是奉慈母之命,來迎接華山掌門人商翰飛和峨嵋派掌門人青雲道長的,因爲今年端午的黃山大會,是由黃山、華山、峨嵋三派值年。迎迓掌門人,總不能傍晚去,因此萬選青兄妹就在西城,找了一家客店落腳。
鳳舞雲霄是投奔盛錦堂來的,他只在店裏洗了把臉,就別過萬家兄妹,按址找到盛記鏢局而來。盛記鏢局開設在南城大街的一條橫街上,那是一所五間三進的大宅子,門前有一大片空地,空地前面,種著一排十幾顆桐樹,前面就面臨橫街石板大路。
盛記鏢局大門敞開著,大門左首,有一塊長型的白銅招牌,寫著「盛記鏢局」四個黑字,白銅招牌擦得光可鑒人,四個黑字,也就分外清楚。鳳舞雲霄在大路旁跳下馬,把馬系在樹下,越過空地,走近門前,就看到大門裏面一條長板凳上,正有三個穿藍布短靠的漢子,坐著聊天。
其中一個漢子看到鳳舞雲霄走來,已經站起身來,招呼著道:「公子找誰?」
鳳舞雲霄跨進門,拱拱手道:「在下是專程拜謁盛局主來的。」這三個漢子當然是鏢局的趟子手了,他們終年在江湖上走南闖北,招子自然極亮,鳳舞雲霄年紀雖輕,氣宇軒昂,一身錦袍,腰佩名劍,一望而知是大有來頭的人。
那漢子連忙含笑道:「公子請到裏面奉茶。」說罷,舉手肅客,引著鳳舞雲霄穿過大天井,進入客廳,然後陪笑道:「公子貴姓大號,如何稱呼?在下好進去通報。」
鳳舞雲霄道:「不敢,在下鳳舞雲霄,從巢湖來的。」
那漢子客氣地擡擡手道:「公子請坐,在下這就進去通報。」
鳳舞雲霄道:「老哥請。」那漢子轉身退出客廳,急步行去。
鳳舞雲霄略一打量,這間大廳相當寬敞,正面上首,高懸一方朱漆金字的橫匾,上書「我武維揚」四個金字,四面牆上也掛滿了不少橫匾,那都是盛記鏢局護運官餉,由官府頒發的匾額以及各地殷商鳴謝的橫匾,不下十余方之多,由此可見盛記鏢局信譽如何卓著了。
鳳舞雲霄正在仰首觀看之際,一名漢子送卜一盞香茗,放到幾上,含笑道:「公子請用茶」
鳳舞雲霄說了聲:「多謝。」只聽一陣腳步聲,走進一個身穿青布長袍的年輕漢子,朝鳳舞雲霄拱手道:「鳳舞公子光臨,在下失迎,還勞公子久候,真是抱歉之至。」
鳳舞雲霄看他不過三十出頭,紫膛臉,生相甚是英武,聽他口氣,好像是鏢局的負責人一般,當下連忙還禮道:「不敢,在下還未請教兄台……」
「鳳舞公子請坐。」青袍漢子擡著手,等鳳舞雲霄坐下,他也在下首一把椅上坐下作陪,說道:「在下盛振華,鳳舞公子遠蒞,不知有何見教?」
「原來是盛老哥。」鳳舞雲霄朝他拱拱手,心想:「不知此人是盛老爺子的什麽人?」一面略爲欠身,說道:「在下是專誠叩謁局主來的。」
盛振華含笑道:「敝局就是由在下負責,鳳舞公子有何貴幹,但請直說。」他就是局主。
鳳舞雲霄聽得不由一怔,望著他,說道:「在下先祖、家父,和這裏盛老爺子是世誼,在下遠從巢湖而來,是叩謁盛老爺子來的。」
盛振華起身笑道:「鳳舞公子是從巢湖來,令尊莫非就是青衫客鳳舞大叔?」
鳳舞雲霄跟著起身,介面道:「老哥說的正是家父。」
「自己人,哈哈。」盛振華大笑著,親切的道:「家父多年不曾見到鳳舞大叔,還時常在心中惦記著呢,恕我不客氣,稱你一聲鳳舞兄弟,快請到裏面坐,家父正在書房裏陪掌門人聊天,你隨我來。」說完,引著鳳舞雲霄往外就走。
鳳舞雲霄跟著他轉過長廊,進入第二進,但見天井中兩邊木架上,放著不少盆栽花卉,比起前進,就清幽多了。盛振華卻領著他從左首迴廊折入另一道腰門,那是另一座院落。天井裏栽著幾棵碧綠的芭蕉,和幾盆盛開的蘭花,跨進門,就可聞到一陣淡淡的幽香。東首一排三間,幾明窗淨,隱隱可聞有人正在談話。
盛振華走近門前,就笑道:「爹,有位遠客前來見你老人家。」
只聽裏面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問道:「誰?」
盛振華笑著道:「孩兒已經把他請進來了,爹見了一定會十分驚喜。」一面回身道:「鳳舞兄弟請進。」
這是兩間打通的一間精雅起居室兼書房,此時一張紫檀雕花的木榻上,隔著小擱幾,正坐著兩個人。左首坐著一個年約五旬左右的青袍中年人,生得長眉入鬢,朗目如星,臉色白皙,胸飄黑須,舉止從容,就是盛振華方才不說「家父正在書房裏陪掌門人聊天」,也可以看得出是一位十分正派的人物,他自然是萬選青專程來請的華山派掌門人商翰飛了。
右首一個身穿藍緞大褂的老人,個子高大,生得滿臉紅光,除了頭髮和頦下一把疏朗朗的鬍子已見花白,一點也看不出他的老態來,這人不用說就是鐵膽盛錦堂盛老爺子了。盛振華攤手朝老父一擡,給鳳舞雲霄引見道:「鳳舞兄弟,這位就是家父了。」
盛錦堂不認識鳳舞雲霄,連忙從榻上站起,愕然道:「振華,這位公子……」
盛振華含笑道:「你老人家不是時常惦記著鳳舞大叔麽?他就是鳳舞大叔的哲嗣鳳舞雲霄。」
鳳舞雲霄已經走上一步,拜了下去道:「再晚鳳舞雲霄叩見老爺子。」
「哦?呵呵。」盛錦堂隨著呵呵大笑,一把把鳳舞雲霄扶住,說道:「老侄台快不可多禮,令尊有消息了麽?」
「還沒有。」鳳舞雲霄站起身,恭敬的答道:「再晚前來金陵,就是打聽家父消息來的。」
「哈哈,老侄台也有這麽大了。」盛錦堂高興的打量著鳳舞雲霄,一面說道:「來,老夫給你引見,這位是華山派商掌門人,和令尊也是素識,你就稱他一聲商老伯就好。」
鳳舞雲霄轉身又朝商翰飛作了個長揖道:「晚輩見過商伯父。」
商翰飛站起身,含笑道:「鳳舞賢侄遠道而來,快請坐下好說。」
盛振華道:「鳳舞兄弟請坐,我外面有事,恕不奉陪了。」
鳳舞雲霄道:「盛老哥請便。」盛振華走後,一名青衣漢子送上香茗。
商翰飛含笑道:「令堂可好?」
鳳舞雲霄欠身道:「多謝老伯,家母幸托粗安。」
盛錦堂一手摸著花白鬍子,問道:「老管家呢,身子還健朗吧?」
鳳舞雲霄神色一黯,說道:「老管家已經過世了。」
盛錦堂一怔道:「這是幾時的事?」
鳳舞雲霄道:「就是上個月,他陪同再晚前去離火堡,中風死的。」
盛錦堂道:「老侄台見過離火堡主了?」
鳳舞雲霄道:「再晚就是從離火堡來的,和再晚同來的,還有黃山少莊主兄妹,他們是迎迓商老伯來的。」
盛錦堂問道:「他們怎麽沒和你同來?」
鳳舞雲霄道:「萬選青兄妹現在落腳西城萬安客棧,預定明天再來拜見商老伯。」
盛錦堂道:「萬選青兄妹到了金陵,還住什麽客棧?長根,快去叫局主進來。」一名青衣漢子在門口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不多一會,盛振華走入,請示道:「爹叫孩兒,有何吩咐?」
盛錦堂道:「黃山萬家少莊主萬選青兄妹,奉他們母親之命,迎迓掌門人來的,現在落腳西城的萬安客棧,你快去把他兄妹接來,到了金陵,還住什麽客棧?」
鳳舞雲霄道:「老前輩,再晚和盛老哥同去。」
盛振華道:「這樣就好,我和萬少莊主從未見過面,有兄弟同去,那是最好不過了。」
盛錦堂手持蒼髯,朝鳳舞雲霄道:「當年令祖在日,他是鏢行的前輩,老朽那時剛剛出道江湖,承蒙令祖不棄,和老朽忘年論交,老朽稱他老叔,他稱我老弟,令尊呢,因令祖稱老朽老弟的緣故,堅待稱我大叔。其實老朽大令尊不過十四五歲,所以老朽卻堅持咱們應該兄弟論交,稱他一聲老弟,這是老朽和老侄台尊府上兩代糾纏不清的稱呼。」
他微微一笑又道:「如今老侄台又因老朽曾和令祖認識自稱再晚,其實老朽和令尊誼著兄弟,因此老朽覺得老侄台稱我一聲老伯,你自稱小侄,反而來得親切。江湖上這種情形也多的是,所謂各交各的,別去管祖上三代的事,老朽是個生性爽直的人,喜歡乾脆,老侄台以後就不許再和老朽客氣了。」
鳳舞雲霄聽他這麽說了,只得躬身道:「老伯吩咐,小侄遵命就是了。」
盛振華催道:「鳳舞兄弟,咱們走吧。」
※※※※※
華燈初上,盛振華、鳳舞雲霄把萬選青兄妹接到盛記鏢局,自有一番寒喧。接著在鏢局第二進的客廳上,擺上了一席豐盛的酒菜,算是給萬選青和鳳舞雲霄洗塵,另有一番酬醉,不必細表。
席後,盛振華陪同萬選青、萬飛瓊、鳳舞雲霄三人登樓,這是鏢局接待賓客的住所,每人一間,收拾得十分整潔,比起客棧來,自然舒服得多了。盛振華辭去之際,三人也就各自回房休息。
鳳舞雲霄掩上房門,從貼身取出紫玉托自己捎來的信,那是一個空白的信封,封得極密。鳳舞雲霄取出信封之後,不禁想起了紫玉,看著信封,怔怔出了神,才輕輕撕開封口,信封裏面,果然另有一個折得較小的信封。他不知紫玉托自己把這封信捎給誰的?這就低頭看去,紫玉娟秀的字迹,映入眼簾,不覺看得他啞然失笑。原來信封上寫著「煩交鳳舞公子雲霄親啓」幾個字,而且也封得密密的。
「這是她給自己的信。」鳳舞雲霄從未接到過女孩子寫給他的信:「這是情書。」他心頭既興奮又高興,忙不及待的撕開封口,抽出一張素箋,只見上面寫道:「華山派商掌門人,就住在盛記鏢局門,你可能已經見過面了,他是一位極正派的人,你可把在離火堡的所見所聞,找一個機會,詳細的告訴他。我知道你和離火堡主有著極深厚的世誼,但此事關係十分重大,也可以說今後武林是禍是福,全在你了,看後付丙,知名不具。」
鳳舞雲霄看完之後,心中不禁有些迷惑,是因爲他看到信封上是寫給自己的,還以爲她一定會在信上告訴自己,她叫什麽名字,也會在信上表達思慕之情,綿綿之意,現在都沒有。還有她爲什麽甘心在離火堡當使女,爲什麽她的說法會和師傅一樣,把離火堡看得像是罪惡之藪,還把今後武林是禍是福,都扯上了,事情會有這麽嚴重嗎?心中想著,就隨手把信箋在燭火上燒了,就在此時,忽然門上起了剝啄之聲,急忙舉步走到門口,開出門去。
只見敲門的原來是盛振華,連忙招呼道:「盛老哥請進。」
盛振華含笑道:「鳳舞兄弟還沒睡吧?」
鳳舞雲霄道:「沒有,不知盛老哥有何見教?」
盛振華道:「是家父要我前來看看,如果鳳舞兄弟還沒入睡,就請鳳舞兄弟到樓下去。」
鳳舞雲霄道:「老伯見召,一定有事了,盛兄請。」
兩人相偕下樓,盛振華引著他走入東首一間廂房,然後伸手拉開木門,說道:「這是家父的靜室,鳳舞兄弟請進。」鳳舞雲霄跨入室中,盛振華並沒跟著走入,隨手闔起了木門。
室中地方不大,除了一張木榻,只有一張小圓桌,圍著四把木椅,盛錦堂就坐在一把椅子上,掌心盤著兩顆鐵膽,擡頭笑道:「老侄台請坐。」
鳳舞雲霄走上幾步,在他側面站停,躬身道:「老伯見召,不知有何教誨?」
盛錦堂伸手取過一隻白瓷茶盅,然後取起一把精致的茶壺,倒了一盅茶,才道:「老侄台,你先坐下來,這是老朽的靜室,沒有人敢進來,老朽這時候請你來,就是想問你一些情形。」
鳳舞雲霄想起師傅臨行前的囑咐,欠身道:「就是老伯不見召,小侄也正想單獨來見老伯呢?」
盛錦堂「哦」了一聲,望著鳳舞雲霄,問道:「老侄台有事?」
鳳舞雲霄恭敬的道:「小侄在臨行前,家師曾叮囑過小侄,見了老伯,可把在離火堡所見所聞的事,向老伯報告。」
「懊。」盛錦堂注意的問道:「令師是誰?」
鳳舞雲霄答道:「家師姓屈,他老人家右腿已殘,用一根鐵拐支撐著走路,就自稱一拐。家師說,江湖上人因家師脾氣古怪,所以都叫他屈一怪。」
盛錦堂聽得極爲注意,微訝道:「老朽從未聽人說過,吼,老侄台是從離火堡來的,幾時見到令師的呢?」
鳳舞雲霄道:「家師就在離火堡擔任總教頭。」
盛錦堂目中閃過一絲異色,接著問道:「老侄台幾時拜的師?」
鳳舞雲霄道:「那是三年之前,小侄一身武功,都是家師所傳……」他把自己投師習藝之事,從頭說了一遍。
盛錦堂又問道:「那時令師就在離火堡擔任總教頭了麽?」
鳳舞雲霄道:「不是,家師擔任離火堡總教頭,還是最近的事。」接著又把師傅最近投入離火堡的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盛錦堂習慣的用左手摸著他一把白鬍子,微微點著頭,好像他已經知道,沈吟半晌,自言自語道:「奇怪,據老朽所知,江湖上似乎從未有這麽一個人……」
他目光一擡,望著鳳舞雲霄,口中「晤」了一聲,才道:「老朽今晚請老侄台到這裏,就是想明瞭一下離火堡的情形,令師在老侄台臨行之時,囑咐你見了老朽,要把離火堡的情形見告,足見令師也是有心人了。」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盛老伯連夜見召,原來要問的,也是離火堡的情形,看來大家都在注意著離火堡的動靜,難道離火堡真會隱藏著什麽事情不成?」他閱曆不足,自然不覺得離火堡有什麽重大問題了,一面擡目道:「不知老伯要垂詢的是些什麽呢’。」
盛錦堂朝他微微一笑道:「既然令師要老侄台把所見所聞見告,老侄台把在離火堡見到的,聽到的說出來,大概差不多了。」
鳳舞雲霄在離火堡遇上了不少事故,但他從無江湖閱曆,是以並不覺得如何?此時經盛錦堂一說,一時之間,但覺事情很多,頭緒很亂,不知道從何說起,更不知道哪一些才爲重要?不覺臉色微紅,說道:「小侄也不知道哪些事情重要,小侄還是把到了離火堡之後的事,都說出來,只是太瑣碎了。」
盛錦堂知道鳳舞雲霄涉世未深,望著他微微一笑,點頭道:「不要緊,黃山之會,迫在眉睫,此次各大門派推舉第九屆武林盟主,離火堡主的呼聲最高,大家都希望能對他多瞭解一點,老侄台在離火堡停留過一段時間,自然說得越詳細越好了。」
這下鳳舞雲霄才聽清楚了,原來端午黃山之會,是爲了推選第四屆武林盟主。原來離火伯伯當選的呼聲最高,無怪紫玉信上,曾說此事關係重大,又說什麽今後武林是禍是福,全在我身上的話。敢情離火伯伯能不能當選,華山派商老伯一定有著很大的影響力了。
這麽看來,紫玉的投身離火堡,屈爲使女,和師傅的擔任總教頭,甚至那天在離火伯伯書房看到的兩個唐少莊主。以及九頭鳥索寒心要在自己酒中下毒,師傅說的萬選青也中了「迷心丹」,交給自己一顆解藥,要自己暗中設法,替他解去奇毒,凡此種種,都大慨和黃山大會有關了。
鳳舞雲霄想到這裏,近來在離火堡所遇上的事情,壓在心頭的疑團幾乎全都得到了答案。這些疑團,雖已解開,但隨著而來的一個問題,使他更感到爲難。離火泊伯和自己父親原是八拜之交的結義兄弟,自己投奔離火伯伯,他對自己視作猶子,而且還當面說過,要把玉蓉姐姐許配給自己。他這樣厚待自己,如今在他即將當上武林盟主之際,自己應該盡力幫助他才對,至少也不破壞於他。
華山商老伯既然對這次大會有著很大的影響力,自己該不該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呢?據自己推想,若是把這些事情和盤說出來,對離火伯伯的當選盟主,應該是不利的。盛錦堂看他只是沈吟不語,不覺拂髯問道:「老侄台,你在想什麽心事?」
鳳舞雲霄俊臉一紅,囁嚅的道:「小侄因這些日子來,事情發生的很多,稍加理出一些頭緒,才能把不重要的略去…」
盛錦堂微微一笑道:「老侄台只要把經過情形,大概說出來就好。」
這一瞬間,鳳舞雲霄突然有了重大的決定,離火伯伯對自己雖然不錯,但據自己這些日子的體認,離火堡實在有些神秘,好像隱藏著見不得人的隱秘。諸如在自己和師傅身上暗下「迷心丹」,像對唐少莊主,弄出一個假的種種,都不是正派的人應該做的。他目前還未當上武林盟主,就做這等害人的事來,如果當上了武林盟主,豈不是更要害更多的人嗎?
師博是自己授業恩師,紫玉和自己兩情所鍾,都不會陷自己於不義,他們要自己把在離火堡的所見所聞,告訴盛老伯和商掌門人,自然不會錯的了。何況盛老伯和自己有三代勝迹,商掌門人和父親也是素識,自己自然應該告訴他們的了。
鳳舞雲霄想到這裏,頓覺心頭一點私念,豁然開朗,這就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後把自己和老管家同去離火堡說起。老管家如何飲酒過量,中風身死,他在臨終時轉托如玉,叮囑自己及早離開離火堡,前來金陵投奔老伯。
「慢點。」盛錦堂一擺手,攔著話頭,問道:「你說老管家飲酒過量中風死的?他喝酒之後,嘔吐得很厲害,臨終時身軀顫抖,兩手抓空,死後雙眼突出,嘴角流血,對個對?」
鳳舞於雲道:「老伯說的極是,老管家死狀確是這樣。」
盛錦堂晤了一聲,目光一擡,沈聲道:「聽老侄台所說,老管家極可能是中毒死的了。」
「中毒」?鳳舞了雲只覺頭腦間轟的一擊,如遭重擊,瞪大雙目,說道:「這會是什麽人毒害老管家的呢?」
盛錦堂輕喟一步,說道:「這是老侄台閱曆不足,老管家如此死狀,分明是有人在酒中下了穿腸劇毒,唉,依老朽看……」
鳳舞雲霄急急問道:「老伯是否看出什麽迹象來了?」
盛錦堂微微搖了下頭,沈聲說道:「老朽雖然不知害老管家的目的何在,但老管家也許有他致死之因……」他說得很含蓄,「也許有他致死之因」是說老管家也許知道了離火堡什麽隱秘,或是聽到、看到了離火堡的什麽。
鳳舞雲霄忽然大聲道:「那一定是翟總管,老管家那晚就是和翟開誠一同喝的酒,翟開誠這匹夫,他爲什麽要毒害老管家?」他十分激動,說到這裏,忍不住流下淚來。
盛錦堂望著他,緩緩籲了口氣,安慰道:「老侄台,人死不能複生,你也用不著激動,還是先把在離火堡的經過情形說出來,老朽也許可以找出一點眉目來。」鳳舞雲霄應了聲「是」,接著就把如玉因隱瞞老管家的遺言,被換走了,另外派來的是紫玉。
當天自己從離火伯伯書房回來,聽到紫玉和人說話,約在一更,自己懷疑他們有什麽不利於離火堡之事,等到晚上,悄悄尾隨紫玉身後,到了後園,看到紫面神婁樹棠和九頭鳥索寒心動手,聽他們口氣,好像峨嵋青雲道長已落在離火堡手中。後來紫玉撒出一把梅花針,被索寒心衣袖拂落,自己激於義憤,在紫玉逃走之際,發了一掌,把索寒心逼退。他把紫玉受傷一節,輕輕帶過。
盛錦堂口中「唔」了一聲,點點頭道:「九頭鳥索寒心,果然在離火堡中,此人昔年曾經擔任白蓮教護法,爲官府緝捕之人,已有多年不在江湖露面了,紫面神婁老哥前幾天回轉金陵,和老朽見面時,怎麽一點也沒有提起呢?好,老侄台,你再說下去。」
鳳舞雲霄接著又把當天晚上,紫玉領著自己前去救如玉、送到慈雲庵,自己出來之時,如何被索寒心截住,幸有一蒙面女子,救了自己。盛錦堂一手持須笑道:「你知道這蒙面女子是誰?」
鳳舞於雲愕然道:「小侄至今還不知道她是誰?」
盛錦堂微笑道:「她使的是「拈花指」,九華神尼的獨門絕學,離火雲峰的女兒,正是九華神尼記名弟子…」
鳳舞雲霄意外的道:「她會是玉蓉姐姐。」接下去就把當晚自己回轉東院,正在和師傅說話的時候,被離火伯伯撞見,如何重聘師博爲離火堡總教頭。第二天師傅依約前往離火堡,看到離火伯伯和索寒心親送青雲道長和紫面神婁樹堂等人離堡,中午索寒心如何在酒中暗下「迷心丹」。
盛錦堂聽到這裏,不禁臉色微變,問道:「老侄台是聽誰說的?」
鳳舞雲霄接著把商小雯引著自己出堡,告訴自己師傅中毒,並要自己儘快離去,後來在樹林間遇到師傅,始知師傅已預先服瞭解藥。第二天,四川唐門唐少莊主夫婦和萬少莊主兄妹來到離火堡,晚上離火伯伯設宴爲他們接風。席散之後,離火伯伯邀請唐。萬二位少莊主至書房議事,自己行經一處,聽到有人竊竊私語,心中起疑,隱身窗下,往裏一看,發現室中坐著的赫然是唐少莊主唐文煥。
盛錦堂忍不住問道:「老侄台不是說唐文煥、萬選青二人去了離火堡主書房嗎?」
「是啊。」鳳舞雲霄接著就把翟開誠,領著唐文煥前去書房,自己如何暗中尾隨,看到書房中另有一個唐文煥,伏凡而臥……」
盛錦堂聽到這裏,手中盤著的兩枚鐵膽,突然停了下來,目光凝注著鳳舞雲霄,驚問道:「兩個唐文煥,老侄沒有看錯?」
鳳舞雲霄認真的道:「小侄和唐少壯主同桌吃飯,還交談過幾句話,怎會看錯?」
盛錦堂口中「晤」了一聲,說捧:「你說下去,後來如何?」顯然他對離火堡主書房中出現了那個唐文煥的事,十分注意。鳳舞雲霄就把後來被離火伯伯發現,爬自己叫進書房去,那時伏在幾上的唐文煥已經不見了。
盛錦堂輕輕哼了一聲接道:「好個離火雲峰,居然使出以假易真之計,晤,老侄台,他對你沒起疑心麽?」
「還好,小侄實話實說,離火伯伯總算相信了。」鳳舞雲霄接下去,又把自己回到房中,師傅交給一顆解藥,第二天中午,離火伯伯把自己叫去書房,聽說昨晚唐文煥夫婦口角,唐少夫人一怒而去,唐文煥追他妻子去了。書房中只有萬選青和索寒心,席間離火伯泊跟自己提親,索寒心藉機敬酒,在自己酒中下了「迷心丹」,席散之後,自己推說頭暈,回轉東廂。
盛錦堂點著頭,口中晤道:「索寒心酒中下毒,自然是離火雲峰授意的了,他提親是假,在此藉口,索寒心才能下毒,幸虧令師有先見之明,老侄台才安然無事。」說到這裏,口中輕哦一聲道:「這就是了,他肯放你到金陵來,那是因爲你已經服了「迷心丹」,對他不致再有二心之故。」
鳳舞於雲道:「是的,家帥也是這麽說,他老人家在臨行前一天晚上,再三叮嚀小侄,務必把離火堡的事情,向老伯報告。還說小侄到了這裏之後,離火泊們可能會有後命,要小侄去做什麽事情,小侄凡事都要和老伯商量,力可行動。」
「會有後命?」盛錦堂突然如有所悟,微微點頭道:「令師果然深謀遠慮,機智過人,這一點若非令師說出來,老朽真還沒有想到。」鳳舞雲霄江湖經驗不足,所以沒有聽懂盛錦堂的意思,只是唯唯應是。
盛錦堂接著問道:「令師還有什麽話,交代了老侄台?」
鳳舞雲霄道:「人家交給小侄一顆解藥,要小侄不妨暗中給他服下。」
「現在不必給萬少莊主服藥,此事不妨過幾天看看再說。」
「還有。」鳳舞雲霄忽然想起紫玉托帶的那封信來,擡目說道:「小侄臨行前,紫玉要小侄捎來了一封信。」
盛錦堂微笑道:「她托你捎給誰的?」
鳳舞雲霄道:「她沒有說,只是要小侄到了這裏再拆開看,小侄剛才回房之時,已經看了,她這封信是給小侄的,要小侄把在離火堡所見之事,去向商老伯報告,說此舉關係極大。」
盛錦堂問道:「信呢?」
鳳舞雲霄臉上一紅,說道:「她信上曾囑小侄看後討丙,小侄已經燒了。」
「很好。」盛錦堂微微一笑,說道:「此事老朽會和掌門人說的。」他一手盤著鐵膽,含笑道:「老侄台來此,果然帶來了極大的消息,而且關係今後武林盛衰,老朽真沒想到離火雲峰俠名在外,居然內包禍心,實在令人不敢相信。」
鳳舞雲霄忍不注問道:「離火伯伯到底有什麽圖謀呢?」
「還不是爲了第四屆武林盟主的寶座。」盛錦堂輕喟了一聲道:「其實武林盟主,乃是爲武林謀求各門各派的協調合作,排難解紛,誅暴安良,換句話說,只是爲江湖同道服務而已,任勞任怨,沒有報酬的工作,但如果一旦落入包藏禍心的人手裏,卻可能引起極大的風波,造成武林劫運……」擡目望望鳳舞雲霄,藹然道:「時間太晚了,老侄台該回房休息去了。」
鳳舞雲霄起身辭去,回到樓上,推門而入,忽然間,他在感應上,發現有人進過自己房中,這是一種心靈上的感覺,說不出理由,他迅快站定,舉目向房中打量了一眼,並沒有發現,這就關上房門。就在這一瞬間,他看到枕頭邊上,有一張白紙,取出一瞧,上面似有字迹,只是他功力尚未達到十成火候,雖然口能夜視,但僅能看清周遭景物,卻看不清白紙上寫的小字。
心中可以想得到這字條一定是進入房來的那人留的,只下知道這人是誰?在字條上寫的又是什麽?人的生性,都是好奇的,譬如你接到朋友的信,你先別急著去撕封口,試著猜一猜這封信是誰寫給你的如果猜對了寄信的人,你不妨再猜一猜信的內容,這不是很有趣麽?
鳳舞雲霄心中就在猜測這闖入房來的人是誰?在字條上會寫些什麽?一面用火石打著火種,點起了油燈,只見上面寫著:「明日己正,在文德橋旁,當遇上一過路之人,此人頭戴瓜皮帽,身穿竹布長衫,兩肘打著藍布補釘,夾一把油紙傘,爾尾隨而行,及至地頭,等彼開口說話,即殺之可也。」這一段話說得十分奇怪,下面也沒有人具名。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他把字條放在自己枕邊,自然是給自己的了,這人會是誰呢?哦,師傅說過,索寒心在自己身上下了「迷心丹」,離火伯伯可能會有後命,莫非是離火伯伯派人跟自己下的條子?那麽他怎會知道明天己正,會有這樣一個人打文德橋經過呢?」他把字條折好,收入衣袋之中,然後就上床睡覺。
【第十一章】 金章令主
第二天一早,鳳舞雲霄剛起床,盥洗完畢,只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像旋風般閃了進來,那是青鳳萬飛瓊。她今天穿了一件窄腰天藍的上衣,玄色長裙,一頭披肩秀髮,也用天藍絲條束了起來。看去清新脫俗,帶著一臉淺笑,亭亭玉立的站在他面前。
鳳舞雲霄只覺得眼前一亮,忙道:「萬姑娘早。」
萬飛瓊眨眨眼睛,展齒一笑道:「鳳舞相公,我哥哥說,今天要去逛雨花臺,那裏可以撿到五色小石子,玲瓏燦爛,非常可愛,我多撿幾袋來,以後就拿它做暗器才好玩呢,你沒事吧,我們吃過早餐,就一起去好麽?」
鳳舞雲霄道:「不成,我今天有事。」
萬飛瓊一臉高興的臉上霎時給凍住了,說道:「你有事,不會隔一天再辦麽,人家昨晚就和哥哥說好了的,高興了一個晚上,偏偏你掃興。」
鳳舞雲霄陪笑道:「今天我真的有事,不能改期,姑娘和令兄去吧。」
萬飛瓊負氣的道:「我不去了,什麽地方都不去。」說罷,不待鳳舞雲霄答話,轉身往門外沖了出去。
鳳舞雲霄看她身法輕靈,心中暗暗贊道:「她真像一隻青鳳。」但聽「砰」然一聲,萬姑娘回入房去,重重的闔上房門,她真的生氣了。
鳳舞雲霄跨出房門,萬選青也正好從房中走出,搖搖頭,輕聲道:「我家那位大小姐,不知又在和誰發脾氣了?」
鳳舞雲霄臉上一紅,說道:「就是和小弟咯,方才萬姑娘說和萬兄說好了,今天要去逛雨花臺,邀小弟一起去,小弟因今天有事……」
萬選青道:「鳳舞兄既然有事,隔一天去,也就是了,逛雨花臺,又不是非今天不可,這也值得生這麽大的氣?」
鳳舞雲霄道:「萬兄去勸她幾句吧,小弟明天一定奉陪。」
「不用理她。」萬選青笑了笑,說道:「她是在發小孩子脾氣,越勸越壞,不理她,過一會也就好了。」
兩人走下樓梯,起居室的一張方桌上,已經放好,碟子菜,一盤熱氣騰騰的饅頭,和一鍋稀飯。邊上伺候著一個老媽子,巴結的迎著陪笑道:「二位公子,請用早餐了。」
萬選青一擡手道:「鳳舞兄請坐。」
鳳舞雲霄望望樓上,說道:「要不要喚令妹一聲呢?」
萬選青笑了笑道:「兄弟方才說過不用去理她,這時候,你去請她,她也不會來的,我們只管先用就是了。」說著,和鳳舞雲霄一同落坐,吃過早餐,兩人一同往盛錦堂書房而來。
盛錦堂正站在院子裏吸著煙,看到兩人,招呼道:「二位賢侄昨晚還睡得好吧?」
萬選青躬身道:「貴局招待太周到,晚輩正要向老前輩道謝哩。」
盛錦堂一擡手道:「大家書房裏坐吧?」
鳳舞雲霄道:「盛老伯,小侄還有點事去。」
盛錦堂哦了一聲,問道:「老侄台要到哪裡去,你初到金陵,地方不熟,要局子裏的趟子手陪你去好了。」
鳳舞雲霄暗暗朝他使了個眼色,然後道:「不用了,小侄會去找的。」說罷,就別過盛錦堂、萬選青二人,往外行來。
到得前進,正好遇上盛振華,含笑道:「鳳舞兄弟,你到前進找我來的吧?」
鳳舞雲霄道:「盛兄早,小弟想出去一趟,只是想請教盛兄,文德橋如何走法?」
盛振華道:「鳳舞兄弟要去文德橋?我派人陪你去好了。」
「不用了?」鳳舞雲霄忙道:「小弟還是一個人去方便,盛兄只要告知如何走法就好了。」
盛振華還沒說話,鳳舞雲霄四顧無人,壓低聲音道:「小弟去去就回來,回來再向老伯詳細報告,盛兄暫時勿向人提起。」
盛振華看他這麽說,只得點點頭道:「好吧,鳳舞兄弟要去文德橋,那是在秦淮河的北岸……」他把到文德橋去的路徑,詳細說了一遍。鳳舞雲霄牢牢記住,別過盛振華,出了盛記嫖局,一路往東行去。
※※※※※
金陵東面的名勝,自然是夫子廟和秦淮河了。夫子廟,本來應該是崇高肅穆的,它象徵著我們中華五千年道統的優秀文化,但這裏卻像北平的廠甸、和蘇州的玄妙觀一樣。廟的周圍,小店林立,攤販集中,茶館酒肆,和各式各樣的雜耍,應有盡有,是金陵城裏最大的民衆遊藝場所了。
古廟的邊上,就是全國聞名的秦淮河,文人學士歌頌爲六朝煙月,南朝金粉的薈萃之地,歌台舞榭,畫肪往來,說不盡風光旖旋。文德橋就在秦淮河北岸,夫子廟的邊上。
鳳舞雲霄好不容易找到文德橋,但見行人往來,紅男綠女,車水馬龍,絡繹於途,這地方好不熱鬧!心中不禁有些躊躇起來,像這樣一個繁華熙嚷的地方,要找一個普普通通的行路之人,這有多難?擡頭看看日頭,差不多已快己正,他獨個兒站在橋邊上,目不轉瞬的打的量著每一個行人。
這年頭,戴瓜皮帽、穿竹布長衫的人可真不小,你要看他肘後有沒有打藍布補釘,這可得等他走琿雲了,從背後才能看得到,鳳舞雲霄幾乎看的目不暇接。已正,現在己經己正了門文人到度是過去了,還是還沒來呢?鳳舞雲霄心中暗暗嘀咕著,也許未必直有這樣一個人,打這裏經過。
就在他正在思忖之際,忽然有一個人影映入他的眼簾!這人身材不高,頭上戴一頂已經又髒又皺的瓜皮帽,身上穿一件洗得已經發了白的竹布長衫,彎著腰,肋下夾一柄油紙被雨傘,踏中的從橋上走去。鳳舞雲霄急忙注意他雙袖肘後,果然打著兩塊藍布補釘。就是他,己正,果然有這麽一個人,從橋上經過。
鳳舞雲霄心頭感到無比的驚奇,昨晚留字條的入,如何會知道這人一定會在今日已正經過文德橋呢?他要自己尾隨他下去,到了地頭,就殺了他,這到底爲什麽呢?他本是爲了好奇而來,本來還以爲未必真有此人,如今居然真有這麽一個人打橋上經過,他自然非尾隨下去,看個究竟不可。
這一陣工夫,那人已經走出老遠,鳳舞雲霄反正是尾隨,又不是要追上他,故而遠遠的跟了下去。那人當然不會知道身後有人跟蹤著他,因此只是自顧自的彎著腰,低頭走路,一路往西行去。鳳舞雲霄跟在他身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但覺地勢漸漸荒涼,迎面已有一座形勢險峻的高山峻嶺。那人依然一直往前走去,連頭也沒回。一會工夫,出了清涼門,山麓間林木陰濃。
那人行到林間,忽然腳下一停,沒回頭,口中發出沙啞的聲音說道:「到了,樹林裏的木屋就是了。」
鳳舞雲霄聽得不由一怔,暗想:「他雖沒回頭,但這話明明是對自己說的了,那麽他早就知道自己跟蹤著他來的了。不,他明明是昨晚留書那人要他引領自己來的了,那麽字條上爲什麽要自己等他開口說話,把他殺了呢?師傅說過,江湖上有一句話,叫做「逢林莫入」,自己該不該進去呢?留書那人居然如此神秘,他煞費苦心,把自己引來,究竟有何目的?自己既然來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林中既有木屋,那留書的人一定就在裏面等著自己,至少也要把對方是誰,弄個清楚,聽聽他的口氣。那人話聲一落,就繞著樹林飛掠而去,方才一路行來,他都走得並不太快,但這回卻矯捷如猿,去勢甚是快速。鳳舞雲霄當然不會依照字條上的話去做,無緣無故去殺人,他只是依照那人的話,舉步朝樹林間一條小徑行去。
就當他堪堪跨入樹林之際,陡聽一聲淒厲的慘號,傳了過來。這慘號之聲,正是人類受到最大傷害,臨死時發出來的,而且根據聲音的來處判斷,正是那人掠去的方向。鳳舞雲霄聽得不禁一呆,那人遭人殺害了,難道會是昨夜留書的人,因爲自己沒有殺他,才出手把那人殺死了?這又是爲什麽呢?那人有什麽非死不可的大罪呢’?
鳳舞雲霄覺得這留書之人,定非善類,不然決不會如此視人命如草芥。他不再猶豫,順著小徑,彎彎曲曲的行去,入林漸深,日色也愈暗,枝葉交叉,幾乎透不進一點天光。小徑盡頭,果然矗立著一間黑黝黝的木屋,只有一扇木門,也是黑的,深掩未開,靜悄悄不聞一點人聲。鳳舞雲霄略一瞻顧,舉步走到門前,正待舉手叩門。
只聽木屋中傳出一個怪異的聲音道:「既然到了門口,推門進來就是了。」
這說話的聲音,確實有些怪異,聽不出他是年老?還是年輕?總之,聽來使人不大舒服。鳳舞雲霄也不去管他是什麽人?反正自己既是找他來的,見了面不就知道了麽?這就依言推門而入。木屋裏面,當然更幽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就在鳳舞雲霄跨進木屋,只聽身後「砰」一聲,木門無風自闔。
鳳舞雲霄初入江湖,從沒遇上過這等離奇怪誕之事,心頭不覺微微的有些緊張,腳下一停,雙手暗暗蓄勢,雙目一閉再睜,運足目力瞧去,這隘小的木屋之中,依然黑黝黝的一無所睹。就在此時,只聽那怪異聲音緩緩的道:「你是我約你來的,你只管放心,屋中雖黑,決不會有不利於你的事情發生。」
鳳舞雲霄從他說話的方向推測,這人應該就在自己對面,但自己竟然會看不到他,一面問道:「朋友究竟是何人,約我來此,有何見教?」
怪異聲音微笑道:「你不用問我是誰?我不是也沒有問你是誰麽?」
鳳舞雲霄道:「那你找我有什麽事?」
怪異聲音道:「你身邊不是有一枚銀質的古錢麽?把它取出來。」
自己走前,離火伯伯交過一枚銀質的大錢,他爲何會知道的呢一邊想著,一面說:「正是,朋友就是爲了這枚銀質古錢,才設計把我引來的吧?」
那怪異聲音笑了,笑聲有些嘶啞,接著說道:「你錯了,我叫你取出銀質古錢來,只是爲了驗看而已。」
鳳舞雲霄疑惑的道:「你要驗看什麽呢?」
「嘿嘿嘿嘿……」那怪異聲音發出一陣低森的笑聲。
就在他笑聲之中,鳳舞雲霄看到離他面前有八九尺遠的空中,忽然出現了一隻人手,掌心攤處,那只怪手的中指間,掛著一根朱絲條,穿了一枚金色的古錢,在掌心晃動。那枚古錢,和離火伯伯給自己的一枚銀質古錢,花紋大小,幾乎完全相同。一間黝黑的小木屋中,不見整個的人,只看到一隻怪手,在面前晃動,任何人都會大吃一驚。
鳳舞雲霄不由後退了一步,凜然道:「朋友到底是人是鬼?」
那怪異聲音道:「老弟,不用害怕,我自然是人,只是你看不見我罷了,晤,你現在已經看到這枚金錢了?」
鳳舞雲霄點頭道:「看到了。」
「好。」怪異聲音「好」宇出日,那只怪手手掌一收,又隱沒不見,接著只聽那怪異聲音又道:「現在你該亮出你的銀錢來,讓我驗看了。」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看來離火伯伯給我的這枚銀質古錢,果然另有用意,此中也必定隱藏著一件秘密,故而此人一再要看我的古錢,我若是不給他驗看,他不會和自己說什麽的了。」心念一動,這就從衣袋中拿出那枚銀質古錢,也用絲條套在右手中指上,然後說道:「好吧,你要驗看,那就看吧。」隨著話聲,右手一擡,緩緩伸了出去。
怪異聲音道:「很好,你果然是銀章使者,現在你可以把銀錢收起來了。」
鳳舞雲霄收起銀質古錢,問道:「你說什麽?我是銀章使者?」
「不錯。」怪異聲音道:「你年紀輕輕,能得到銀章使者的頭銜,已經很不錯了。」
鳳舞雲霄問道:「那麽你呢?」
怪異聲音道:「怎麽?堡主授給你銀章,沒和你說清楚?」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其中果然有名堂。」一面微微搖頭道:「離火伯伯是在我來金陵的那天交給我的,只要我帶在身邊,不可遺失,沒說旁的。」」
「好。」怪異聲音道:「那就由本座告如你吧,古錢共分爲四等,金質的爲金章令主,銀質爲銀章使者,銅質的爲銅章劍士,鐵質的爲鐵章武士,你是銀章使者。如今到了金陵,就得接受金章令主的指揮,明白了麽?」
鳳舞雲霄靈機一動,暗道索寒心在灑中下了「迷心丹」,自己應該裝作神智受邊,聽從他的指揮才對。這就朝上面抱抱拳道:「伯伯雖然沒和我說清楚,但令主既然有金錢爲證,那不會是假的了,不知令主召我來此,有何差遣?」
那怪異聲音滿意的笑道:「很好,你果然不錯,本座召你確實有一件任務,須要交給你辦。」
鳳舞雲霄道:「令主請說,在下一定遵辦。」
「好。」怪異聲音道:「這是一粒藥丸,不論放在茶水或酒中,都會立即溶化,無色無味,你伺機放入華山商翰飛的茶或酒中,你的任務就完成了。」隨著話聲,只見那只怪手出現了,掌心一攤,果然有一個小小紙包,朝鳳舞雲霄投擲。鳳舞雲霄一下接到手中,正待問話。
突然那聲音說道:「有人跟蹤而來,你殺了他。」
鳳舞雲霄應道:「是。」剛跨出木門,一個老者已經出現在門前。
那老者看了鳳舞雲霄一陣,問道:「小哥是什麽人?」
鳳舞雲霄答道:「在下鳳舞雲霄,老丈是什麽人?」
老者答道:「在下丐幫連三省,小哥在此做何?」
連三省是丐幫左右二位長老,江湖上極有名氣,但鳳舞雲霄未在江湖行走,不知對方身份,答道:「原來是連老丈,不知老丈到此做何?」
連三省報出自己的萬兒,可看對方神色絲毫不變動,還以爲鳳舞雲霄深藏不露,不覺呵呵一笑道:「原來小哥是位高人,老化子倒是看走眼了,這麽說,小哥就是這座木屋的主人了?」
鳳舞雲霄因來人不是盛振華,因此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反問道:「連老丈有什麽見教?
連三省目中精芒連閃,哼了一聲道:「小哥既住在這片林中,對這片林中發生的事,應該完全負責了。」
鳳舞雲霄疑惑的道:「連老丈所指究系何事?」
連三省沈笑道:「小哥自己做了什麽事,還用得著問老化子麽?」
鳳舞雲霄道:「連老丈應該把話說清楚了,你這般打著啞謎,在下如何知道了。」
「好。」連三省把「好」宇說得特別沈重,接著道:「老化子正要問你,林間一名丐幫弟子,可是你殺的?」
鳳舞雲霄聽得一怔;搖頭道:「不是。」
連三省洪笑一聲道:「小哥不敢承認?」
鳳舞雲霄道:「如果這人是在下殺的,在下爲什麽不敢承認?如果這人不是在下殺的,在下爲什麽要承認呢?
「哈哈。」連三省敞笑一聲道:「小哥把這片樹林,劃爲禁地,在樹上刻了「入林者死」,丐幫弟子伏屍林間,不是你來的,還會有准?」
鳳舞雲霄突然想到了那個頭戴瓜皮帽,肋夾破雨傘的人來,在自己跨入樹林之際,曾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呼,原來他是丐幫弟子。他在離火堡的時候,曾聽離火伯泊提起過,丐幫忠義傳家,是江湖上第一大幫,幫中弟子遍佈各省,就是九大門派中的少林。武當也望塵莫及,故而他對丐幫的印象也極爲深刻。此時聽連三省說出死的是丐幫弟子,不覺驚異的道:「他……會是丐幫弟子?」
連三省沈笑道:「小哥現在承認了,那很好,你殺了本幫弟子,必須至本幫認罪,小哥隨老化子走吧。」
「啊……」鳳舞雲霄連忙搖手道:「老丈誤會了,貴幫弟子,並非在下所殺。」
伏虎丐濃眉掀動,沈喝道:「小哥反覆其詞,你以爲老化子可欺麽?」
鳳舞雲霄道:「連老丈切莫誤會,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連三省不待他說完,沈聲道:「老化子不管你什麽意思,有話你到丐幫金陵舵上去說吧。」
鳳舞雲霄道:「老丈……」
連三省洪喝道:「如果你自己不想走的話,老化子挾著你去也是一樣。
鳳舞雲霄兩次都被他打斷話頭,心中不禁有氣,憤然道:「老丈到底講不講理?」
連三省道:「老化子哪裡不講理了。」
他話聲方落,突聽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接道:「哼,你自然不講理了。」
伏虎丐不覺一驚,倏地回過頭去,朝左首一棵大樹上喝道:「什麽人?」但見藍影一閃,一條纖巧苗條的人影「哩」的一聲,從樹上飛掠而下,落到兩人中間。
這少女秀髮披肩,上身穿一件天藍窄腰布衫,玄色百折裙,眼珠流動,撇撇櫻唇,冷冷的道:「是我,怎麽樣?」
鳳舞雲霄看到她,不禁深感意外,說道:「萬姑娘是你。」
她正是青鳳萬飛瓊,她對伏虎丐說話時,神色冷冰冰的,但對鳳舞雲霄說話,卻換了一副笑吟吟的甜笑,眼波一溜,說道:「我不能來麽?」
鳳舞雲霄尷尬的笑笑道:「姑娘怎麽會到這裏來的呢?」
萬飛瓊眨著水樣晶盈眼睛,輕笑道:「我偏不告訴你。」
鳳舞雲霄道:「姑娘不說,在下也猜得出來,你是跟隨著我來的了。」
萬飛瓊粉臉一紅,披披櫻唇,身子向側作了半個輕旋,嬌聲道:「才不呢……」
伏虎丐連三省沈哼一聲道:「你們說完了沒有?」
萬飛瓊橫了他一眼、問道:「說完了怎樣,沒說完又怎樣?」
連三省道:「老化子耐心有限,小哥跟我走吧。」
萬飛瓊哼道:「你憑什麽要鳳舞相公跟你走?」
連三省道:「因爲他殺了丐幫弟子。」
萬飛瓊冷聲道:「丐幫也唬不倒人,鳳舞相公殺死丐幫弟子,你有何證據?」
連三省瞪了她一眼道:「現在樹林裏,只有他一個人,他在外面樹身上,刻了「入林者死」,丐幫弟子正好死在樹林裏,這還不夠麽?」
萬飛瓊哼道:「真是胡說八道………」
連三省聽得大怒,厲聲道:「你說什麽?」
萬飛瓊挺挺胸,大聲說道:「我說你胡說八道,鳳舞相公……」
連三省大喝一聲道:「老化子今天非把這小夥子擒回去不可。」突然右手一探,五指如鈎,迅急朝鳳舞雲霄手腕抓去。鳳舞雲霄沒想對方竟會出手偷襲,來勢奇快,一時被逼得後退半步,右手隨著翻起,橫向連三省手腕切去。
伏虎丐連三省是丐幫兩位長老之一,丐幫長老,地位之高,不在幫主之下,能當得丐幫長老,並非易事。江湖上的人地位和盛名,都不可能幸致的。伏虎丐連三省的武動,自有他獨到之處,眼看鳳舞雲霄翻掌切來,反應極快,口中不覺嘿然道:「很好。」
右手一縮,讓開廠鳳舞雲霄的一掌斜切,驀地欺身而上,右手一記「頂心肘」,隨身直撞過來,你還來不及招架,他兩手食、中二指勾曲,快如疾風的攻到。指影錯落,直逼面門。鳳舞雲霄雖然不知連三省是丐幫長老身份,但也已看出這老化子武功極高,急忙雙手捏訣交剪般向外劃出,口中叫道:「老丈住手,這是誤會。」
他這一記正是「指劍十三式」中的「星月交輝」,兩手劍訣直堅,由胸前向左右劃出,雖是手指,但以手代劍,依然右使劍的氣概,一指擊出,劍氣迸發,把對方一片指影,一齊封住。伏虎丐連三省幾乎不相信對方一個年輕的小雛兒,竟然會身具上乘的武功,一時驚駭得往後疾退了兩步。
兩人這近身相搏的一個照面,雖然看不出有什麽驚人的威勢,但在行家眼中看來,攻拒之間,已是相當淩厲,出手之快,變招之速,不過是眨眼工夫的事。兩人身形一分,連三省炯炯雙目望著鳳舞雲霄,嘿然道:「小哥身手大非尋常,來來,老化子已經有幾十年沒遇到像你這樣的年輕高手了,來,咱們到林外去,好好較量較量。」
鳳舞雲霄道:「老丈你誤會了。」
連三省道:「老化子有什麽誤會,咱們這場比試,只以你我二人爲限,單打獨鬥,只要你勝得了老化子,我回頭就走,如果老化子勝了,你就得跟老化子去一趟金陵分舵,這樣算得公平吧?」
萬飛瓊插口道:「不公平。」
連三省怪眼一翻,朝萬飛瓊問道:「老化子說的,哪裡不公平了?」
萬飛瓊披披嘴道:「鳳舞雲霄勝了,你回頭就走,他敗了,要跟到金陵分舵去,這就不公平,他如果敗了,爲什麽不能和你一樣,回頭就走呢?」
連三省嘿然道:「因爲他殺害了丐幫弟子。」
萬飛瓊道:「我跟在他身後來的,他根本沒有殺害你們丐幫弟子,兇手另有其人,你不去找真正的兇手,卻硬要把殺害丐幫弟子的罪名,扣在鳳舞相公的頭上,難道這能算公平嗎?」
連三省聽得一怔,問道:「你此話當真?」
萬飛瓊道:「我騙你作甚?」
連三省回頭望望鳳舞雲霄道:「小哥方才爲什麽不說?」
鳳舞雲霄道:「在下方才幾次要說,都讓老丈截住話頭,沒讓在下說出來。」
「好。」連三省問道:「那麽老化子問你,樹林裏刻著的「入林者死」,可是你刻的?」
鳳舞雲霄道:「不是。」
連三省又道:「你也不住在這間木屋裏了?」
鳳舞雲霄道:「不是。」
連三省目光逼注,問道:「那麽小哥到這裏做什麽來的?
鳳舞雲霄道:「在下在文德橋邊,遇上一個頭戴瓜皮帽,肋下挾一柄雨傘的人,從在下面前經過,要在下跟他來,在下一時好奇,就跟他到了這裏,那人到了林前,要在下從林間這條小徑進來,他就繞著樹林去了,在下跨入樹林,走沒有幾步,就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卻不知道他已經遭人殺死,更不知道他是丐幫的弟子。」他說的全是實情,只是把那人在床上留柬之事,略過不提。
連三省聽他說話之時,兩道眼神只是盯注在他臉上,似是在觀察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直等鳳舞雲霄把話說完,才道:「小哥一直找到這裏,發現這間木屋,後來呢?」
鳳舞雲霄道:「在下覺得好奇,就上前叩門,但一直沒人答應,就推門而入,那屋子裏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好退了出來,就遇到老丈了。」他因怪異聲音的事,在沒有和盛老伯商量之前,自然不能告訴外人了。
他說的當然有破綻,譬如他昨天剛到金陵來,怎麽會獨自一人到文德橋去的?這一點連三省當然不會察覺;但卻瞞不過剔透玲瓏的萬飛瓊,她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朝他抿嘴一笑。連三省仔細觀察,覺得鳳舞雲霄只是個初出江湖的人,他說的不像有假,略一沈吟,說道:「好,老化子權且相信你說的是實話,走,咱們該進去瞧瞧。」
萬飛瓊也是個好奇好事的人,聞言叫道:「是啊,我們早該進去瞧瞧了。」說罷,身形飄動,翩然朝木屋掠去。
鳳舞雲霄急忙叫道:「萬姑娘,慢點。」
萬飛瓊聽到他的叫聲,立即刹住身形,回頭問道:「什麽事?」
鳳舞雲霄趕上去一步,說道:「木屋裏面,伸手不見五指,還是讓在下走在前面的好。」
萬飛瓊看他關心自己,不覺朝他甜甜一笑道:「謝謝你,關心我……」說到「我」字,臉頰上不覺微微有些紅暈。
※※※※※
伏虎丐連三省在兩人說話之際,已經搶在前面,朝木屋中,推門而入。兩人急忙跟了過去,鳳舞雲霄在前,萬飛瓊在後,進入屋中。這回鳳舞雲霄有了經驗,入門之時,隨手撿一塊山石,把木門擋住,不讓它關上,天光就可從門外射入,雖然是不太亮,但多少可依稀看得見了。木屋只有一間,略呈長方,靠裏處,懸掛了一塊黑色帷幕,把屋子分隔開前後兩間。
連三省搶先入內,此時一手撩開黑布,往後走去。鳳舞雲霄心裏暗暗「哦」了一聲,忖道:「原來屋中掛了一塊黑色帷幕,無怪自己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他躲在幕後說話,自己當然看不到他,他從幕後伸出手來,自己看到的,自然也只是一隻手了。」心中想著,也就舉步跟了過去。
黑色帷幕後面,地方極爲狹仄,後面只有一扇木窗,此刻連三省已經推開木窗,往外察看。窗外,依然是一片密林,當然看不到什麽。鳳舞雲霄心上暗暗放下一塊石頭,忖道:「看來那位金章今主已經走了?」
連三省掩上木窗,回過頭來,問道:「小哥方才進入此屋,當真沒有看到人?」
鳳舞雲霄道:「在下進入此屋,因爲太以幽暗,很快就退了出去,沒看到人。」
連三省沒有說活,只是微微點頭,表示他對鳳舞雲霄說的話,已經深信不疑,過了半晌,才道:「大概小哥進屋之時,屋中確實有人潛伏,只是小哥沒有看見他罷了。」
鳳舞雲霄聽得暗暗吃驚,但故作驚異,問道:「老丈想來必有所見?」
「唔。」連三省日中輕唔一聲,擡目笑道:「老化子雖沒親眼看到,但我還聞得出來。」
萬飛瓊好奇的道:「我怎麽聞不出來呢?」
連三省摸著鬍子,笑道:「老化子在江湖上跑了一輩子,人的氣味,總還分得出來,這人曾在屋中待了一陣,自然會留下人的氣味了。」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這老化子果然精得很。」
萬飛瓊問道:「那麽老丈可曾聞出這人是怎樣一個人呢?」
「這……」連三省勉強笑了笑,才道:「老化子也只是聞出有人在此潛伏,至於是怎樣一個人,如何聞得出來?」他似乎不願和兩人多談論潛伏屋中的人,目光一擡,接著道:「走吧,此人既已離去,咱們多留無益,還是出去再說。」說罷,當先往屋外走了出去,鳳舞雲霄、萬飛瓊跟著走出木屋。
連三省腳下沒再停留,一直循著林間小徑,往外行去,邊走邊向鳳舞雲霄問道:「小哥年事甚輕,不會有什麽仇人吧?」他這話當然要問,那死去的丐幫弟子,不會無緣無故把鳳舞雲霄從老遠的文德橋,把他引到這裏來,而且木屋中又有人先行潛伏著,此中自然必有原因。
鳳舞雲霄還沒開口,萬飛瓊已經接著道:「鳳舞相公會有什麽仇人?我們還是昨天剛到金陵的。」
「哦。」連三省自言自語的道:「這就奇了。」不大工夫,三人已經穿林而出,連三省忽然腳下一停,問過身來,朝鳳舞雲霄道:「老化子雖然相信小哥說的是實情,但你小哥也不能說沒有嫌疑吧?」
鳳舞雲霄道:「老丈要待如問,才能相信?」
連三省道:「老化子還是一句老話,咱們在這裏好好比劃比劃,小哥勝了,可以自行離去,敗了,就得跟老化子去一趟敝幫金陵分舵,但老化子可以保證,敝幫只是調查被害弟子的死因,小哥去作個證罷了,決沒有人難爲小哥。」
鳳舞雲霄冷笑道:「在下經過,全已奉告,信不信由你,在下從不受人脅逼,老丈如果需要在下作證,你說川貴幫分舵的地點,在下自然會去,決不失信。」
「不成。」連三省搖搖頭道:「咱們這一架,非在此地打個勝負出來不可2」
鳳舞雲霄略一抱拳道:「在下恕不奉陪,少陪了。」說完,正待轉身要走。
連三省冷嘿一聲,接著但聽萬飛瓊嬌呼一聲「啊喲」,急叫道:「快放開我,你想做什麽?
鳳舞雲霄轉臉看去,只見連三省左手扣著萬飛瓊右腕脈門,右掌按在她背後,冷嘿道:「小哥如果不願和老化子作個公平的搏鬥,老化子只好把這位姑娘擒回去作人質了。」
鳳舞雲霄看得大怒,雙眉一揚,喝道:「看你已經一大把年紀,居然乘人不備,欺負萬姑娘,好,你放開她,我和你在此地作個了斷就是了。」
連三省聽他答應了,臉色也就緩和下來,雙手放開萬飛瓊,說道:「小哥可知老化子爲什麽非和你動手不可麽?」
萬飛瓊氣得雙頰通紅,憤憤的道:「你這老頭,壞死了。」
鳳舞雲霄凜然卓立,冷冷說道:「你不是說要和在下分個勝負麽?」他一怒之下連「老丈」也不肯稱呼對方了。
「不錯。」連三省微微一笑道:「老化子幾十年來,從未在一招之間,被人逼退過,方才被小哥一招竟逼退了兩步,所以一直沒有問小哥師門,主要就是想和小哥一較身手。其二則是因爲這個被害的丐幫弟子,乃是本幫八大護法弟子之一,武功極高,老化子也非試試小哥的身手不可,至於方才如拿住這位姑娘手腕,只是有意相激而已,老化子豈會欺負一個姑娘家?」
鳳舞雲霄道:「在下既然答應了,老丈就請出手吧。」
萬飛瓊心中氣憤未消,鼓著雙腮,站在一旁,說道:「鳳舞相公,這是他自己找的,你還和他客氣什麽?」
連三省大笑一聲道:「老化子那就不客氣了。」喝聲甫出,忽的踏上一步,直欺中宮,左手勾曲,朝前抓來,右手化學,斜豎胸前,這一招使的只是一記「赤手搏龍」但一抓之間,五指勁氣,已然通人而來。
鳳舞雲霄不敢大意,腳下斜退半步,左掌斜引對方抓勢,右手劍訣向前直劈出去。武林各家手法之中,用掌、用拳、用爪的很多;但用劍決應敵,卻是甚少,所以連三省對他以劍訣應敵,似是極爲注意。果然鳳舞雲霄這一記直劈的劍訣,堪堪出手,就有一道冷鋒,應指而生,嘶然生風。
連三省心中不禁暗暗納罕,忖道:「這年輕人究是什麽來歷?看他使的,明明是劍術招數,以指代劍。」心念方動,口中大笑一聲,當胸右掌,勢若奔雷,迅擊而出,掌勢甫發,潛力已自逼人而來。鳳舞雲霄看他功力精深,不敢和他硬拼,身形一個輕旋,向斜跨出,避開了對方一掌。
連三省洪聲道:「小哥怎麽不敢接老化子一掌?」喝聲中,振臂搶攻,雙掌勢如開山,著著逼攻而來。鳳舞雲霄究竟年紀還輕,經不得連三省一激,何況邊上還有萬飛瓊站著觀戰。
要知凡是年輕人,只要有一位姑娘家站在邊上,不論是你什麽人,在心理上,就會産生一種鼓勵作用,再也不肯認輸,何況萬飛瓊又是黃山萬家的人。鳳舞雲霄自然不肯再退,雙手同時捏起劍訣,使出「指劍十三式」,和連三省展開搶攻。
他這套「指劍十三式」,正是他師傅屈一怪花了十幾年心血,從各門各派的劍招中,取精用宏,所獨創的以指出劍的招式。名雖十三式,實則每一式中,各有三至七個變化不等,更以劍術走青,不和敵人硬拼硬搏,所以指法更須配合身法、步法,以輕靈爲主。
但屈一怪傳他的「迴身八掌」,卻是至剛至猛的掌法,曾再三叮囑非萬不得已,不可輕易施展,而且要他把八記掌法,滲雜在「一百單八式遊身擒拿手」和「大力鷹爪功」中使用,不准單獨使用。因此之故,鳳舞雲霄在練習之時,索性把幾種武功都滲雜在一起練習,久而久之,「指劍十三式」,「迴身八掌」,「大力鷹爪功」,和「一百單八式擒拿手」,都可以單獨使用,也可以混合施展。
「指劍十三式」,是以躲閃敵招,乘隙進招爲主,但他因連三省說他不敢接招,因此又間以「大力鷹爪功」和「迴身八掌」。這一來,在搏鬥中,不僅有善於趨避敵人的招式,也有乘隙進招的擒拿手法,和帶著劃空風聲的開碑掌力,忽掌、忽指、忽爪,極盡手法變化之能事。
伏虎丐愈打愈覺驚奇,發現這年輕人不但內力綿長,手上變化,更出人意料。老化子逼著非和鳳舞雲霄動手不可,就是方才試出鳳舞雲霄年紀雖輕,掌上功夫,卻極爲了得,是他數十年來從未遇上過的年輕高手,因此動了好奇,也是好強之心,要和他一較身手。
此時眼看鳳舞雲霄忽掌、忽指、忽爪,變化繁多,他只看鳳舞雲霄的爪法,極似鷹爪門的路數,心中暗暗驚奇:「鷹爪門幾時出了這麽一個少年高手?」心頭興致不覺更濃,掌上力道,也逐漸的加強。
數合之後,雙方掌指交融,人影起落,形成了一片手舞足蹈的淡影,但從兩人手上發出來的潛力,卻遠遠波及到八、九尺以外,幾乎是沙飛石走,聲勢極爲駭人。直把站在一旁觀戰的青鳳萬飛瓊看得眼花鏡亂,心頭暗暗驚奇不止,心想:「看不出鳳舞相公竟有這般高絕的身手,真是便宜了離火玉蓉,他們名份還沒定呢,就算訂了親,自己也……」她突然感到臉頰上一陣熱烘烘的,暗自啐一口,連兩人的戰況,都沒心去看了。
鳳舞雲霄初動手時,還因連三省出掌威猛,功力精深,心頭不無顧忌,尤其他終究初出江湖,和人動手過招的經驗不足,以致平時練得滾瓜爛熟的招式,一到應用之時,還是感到有些生疏,不知出哪一招好?等到鬥了一陣之後,手法和應用的技術,也逐漸純熟了,全付精神都集中在對敵之上,一招一式,自然也得心應手多了。
只是他究竟只練了十年功夫,不像伏虎丐連三省,成名了幾十年,一身功力,有幾十年火候。因此儘管他「指劍十三式’集各派劍法的精華,「大力鷹爪功」,以指力和掌力強著稱,但要和功力深厚的連三省相抗衡,總嫌不是旗鼓相當的敵手。
但鳳舞雲霄每次被連三省開山巨斧似的掌勢,逼得難以封架之時,就使出一見「迴身八掌」,舉掌硬接,雙方掌力交接,發出蓬然巨震,則又難分高下,打成平手,叫人都各自後退了一、兩步。
伏虎丐連三省一向以陽剛功力見長,掌勢雄厚,故而有伏虎之名,江湖上人遇上他時,都不願以掌力和他硬拼,卻想不到鳳舞雲霄輕輕年紀,居然能在幾招之間,和他硬拼上一招。他明明不是自己的對手,被帶得不得已時,才和自己硬拼,但硬拼的一招,居然能和自己分庭抗禮,不分軒輊。
這一來,不由更激起了伏虎丐的興趣,也誤會鳳舞雲霄故意深藏不露,因此更存心要試試鳳舞子,每一記掌力,都提聚真力,全力搶攻,不住的加強掌上力道,記記如巨斧開山,呼呼有聲。
鳳舞雲霄眼看對方掌力愈個愈強,幾乎第一掌都重逾千鈞,心頭暗暗驚凜不止。到了此時,他以指代劍的「劍指十三式」加上「鷹爪功」幾乎無法施展,只有夾雜使用的「迴身八掌」才能和對方硬打硬拼,也只有在每一記「迴身八掌」使出之時,才能挽回頹勢,可以把對方逼退半步。
這是說他若是連續施展「迴身八掌」,定能反敗爲勝,擊敗對方,但這是師傅再三告誡,絕不能如此做的。因此鳳舞雲霄這一戰,可說是相當艱苦。但這山可以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有這麽一個武林頂尖高手,和他過手喂招,使他在艱苦的搏鬥之中,吸取了不少對敵經驗,和敗中求平,平中求勝的技巧。
伏虎丐連三省江湖經驗何等老到?在這一陣拼搏之中,也已發現鳳舞雲霄指、爪功雖然不夠,但對方真正的武功,卻在幾一招之間夾雜著使出來的一記怪異掌法。看他和自己動手,神情似是極爲緊張,並非故意僞裝,那麽分明是他師長教他練武之時,故意把某一種神秘武功,夾雜在其他手法之中,傳給他的了,他本人似乎並不知情。
這會是什麽武功呢?以這娃兒年歲看來,最多也不過十六七歲,就算他一出娘胎,就修習上乘內功,也未必能修練到如此功力,可以和自己硬拼硬搏,由此推想,他能和自己打成平手,就全仗著這隱藏不露的怪異掌法了。
老化子一邊動手,一邊細心觀察,但任你如何仔細察看,發覺鳳舞雲霄在使出一記怪異掌法之時,身子必然作極快的迴旋,迴旋之時,手掌就已遞出。換句話說,他發掌之時,必然以身子擋著你的視線,使你無法看清他出手時的手勢和掌式的變化,也就是你看到他手掌,他掌勢勁力已然像怒潮洶湧直逼卷來。
連三省看了一陣,依然看不出什麽名堂來,心頭也更是驚疑,細數當代武林,以掌力著稱的名家,也從沒有聽人說過有這樣一種迴身掌的手法。一時對鳳舞雲霄小小年紀,就有這等奇絕身手,心中又佩服,又驚疑,正待出聲喝停,問問鳳舞雲霄的來歷。
就在此時,突見一道人影,如飛而來,口中大聲叫道:「連長老消快住手……」
連三省雙掌一收,向後躍退,口中叫道:「小哥住手。」鳳舞雲霄聽到他的喝聲,也就依言收手。
只見來人是一個身穿青布衣衫的壯漢,年紀約二十四五歲,生得濃眉大眼,一張紫膛臉,身材扎實,稱得上虎背熊腰,看去自有一股逼人的英氣。他站定身子,就朝連三省恭敬的抱抱拳道:「連長老,師傅有書相商,請立即回金陵分舵去。」
連三省剛發現了一個年輕高手,豈肯失之交臂,一麵點點頭道:「老朽知道了,你先回去,老朽就來。」
那藍布衣衫壯漢口中應了聲「是」,朝連三省拱拱手道:「弟子那就先走了。」回臉望了鳳舞雲霄、萬飛瓊二人一眼,立即回身奔行而去。
連三省臉上掛著笑容,說道:「他是敝幫幫主的唯一傳人淩江濤。」
萬飛瓊道:「鳳舞相公,我們走。」
連三省陪笑道:「這位姑娘,大概還在生老化子的氣吧?」
萬飛瓊冷冷的道:「我才不生氣呢。」
「不生氣就好。」連三省微微一笑,伸手拍拍鳳舞雲霄肩膀道:「小哥,你是老化子生平遇上的第一個年輕高手,咱們不打不相識,你小哥如不嫌棄,老化子很想和你做個忘年之交,不知你意下如何?」
萬飛瓊撇撇嘴道:「他不是你眼裏的殺人凶嫌麽?」
連三省笑了笑道:「老化子先前確是有些想法,但進入木屋之後,老化子已覺得鳳舞小哥說的不假,經過剛才一番拼鬥,老化子已可確定殺害丐幫弟子的兇手,另有其人,不是鳳舞小哥所爲的了。」
萬飛瓊問道:「爲什麽呢?」
連三省道:「老化子和鳳舞小哥動手,將近三十來招,鳳舞小哥的招式,奇而不邪,一個人的出手,就可看出他們心術正不正。那被殺的弟子,劍從背後刺入,名爲「毒蛇入洞」,招式毒辣,可見出手之人,心機陰狠毒辣,決非鳳舞小哥所爲。」
萬飛瓊撇撇嘴道:「總算你還有些眼光。」
連三省洪笑一聲道:「老化子若是連這點眼光也沒有,還配稱伏虎丐嗎?」
優虎丐,鳳舞雲霄依然沒聽人說過,所以不知他在江湖上名氣有多大?但「伏虎丐」三字聽到青鳳萬飛瓊耳裏,心頭不禁猛然一怔,暗道:「自己聽人說,伏虎丐稱丐幫第三高手,鐵掌無敵,鳳舞公子居然能和他打成平手。」一面驚奇的望著連三省,問道:「你就是丐幫右長老的伏虎丐?」
連三省呵呵一笑道:「姑娘聽人說過老化子?」
萬飛瓊臉上微微一紅,說道:「我娘時常說,偌大江湖,只有前輩是個快肝義膽、嫉惡如仇的血性中人,小女子方才多有冒犯之處,還望前輩不見怪才好。」
「不敢。」連三省得意的笑道:「至於說老化子嫉惡如仇,那可不假,那些江湖宵小,只要惡迹昭彰,老化子就不會放過他的……」忽然他舉起衣袖,抹了下口角,問道:「姑娘令堂,是哪一位高人?」
萬飛瓊道:「我娘是黃山萬家的老當家。」
「啊……呵呵……」連三省連忙抱拳笑道:「萬老夫人,老化子如何不知道?這麽說,姑娘就是人稱青鳳的萬姑娘了?」
萬飛瓊粉臉微生紅暈,說道:「小女子正是飛瓊。」
「姑娘怎不早說?」連三省望望鳳舞雲霄,問道:「這位鳳舞小哥呢?和萬姑娘同行,想必也是哪一門派的名門高弟了。」
萬飛瓊秋波一溜鳳舞雲霄,嫣然笑道:「你老總聽說過青衫客鳳舞大俠吧?鳳舞相公就是……」
「呵呵。」連三省不待萬飛瓊說完,又是一聲大笑,說道:「鳳舞大俠,老化子自然知道,小哥原來是鳳舞大俠的公子,這真是太好了,小哥一身所學,原來家學淵源,這就無怪老化子看來眼熟,卻摸不准路數了。」他說的原也沒錯,青衫客鳳舞天成一身武功,出自家傳,家傳的武功,和某一門某一派的武功,差別很大。
因爲某門、某派,歷代相傳,練的只是某一門派武功,但家傳武功可不同,他祖父縱然出身某一門派,但一個人在江湖上閱曆深了,他的武功也往往會因所見所聞之廣,而吸收了其他門派的功夫,祖傳父。父傳子,代代都有增刪,功夫也就駁雜了。因此武林世家的武功,很難看得出哪一門、哪一派來,也即所謂自成家數者是也。
鳳舞雲霄道:「在下所學,乃是跟家師練的。」
連三省注視著他,問道:「小哥尊師是誰?」
鳳舞雲霄道:「家師姓屈,諱一怪。」
連三省聽得微微一怔,屈一怪三字,他從未聽說過,江湖道上,還沒有他沒聽說過的人物!但他畢竟是老江湖了,徒弟已有如此能耐,師傅的身手不用說了,口中依然呵呵一笑說道:「名師出高徒,無怪小哥身手不同凡響。」
鳳舞雲霄抱拳道:「老丈誇獎,晚輩微末之技,哪裡敢當?」
連三省道:「好了,咱們不談客套,老化子說要和小哥結個忘年之交,小哥意下如何?」
鳳舞雲霄道:「老丈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前輩高人,晚輩有幸,今日得識老丈,這結交二字,晚生如何……」
連三省不待他說下去,問道:「老化子只是問你願不願意和老化子做朋友,小哥不用前輩、後輩的說上一大套,願意就說願意,不願意就說不願意,豈不乾脆?」
萬飛瓊斜睨著他,在旁道:「是嘛,鳳舞相公,我看你真有些婆婆媽媽的。」
鳳舞雲霄俊臉被說得一紅,忙道:「老丈垂愛,晚輩自然就願意了。」
連三省大喜道:「好極了,咱們哥兒倆既是忘年論交,小哥不許再稱呼老丈、晚輩的了,你叫我一聲老哥哥,我叫你一聲老弟,豈不是好?」
鳳舞雲霄道:「這樣稱呼,晚輩怎麽……」
萬飛瓊抿抿嘴道:「瞧你,又來了,連前輩既要和你忘年之交,兄弟相稱,你再推辭,不是矯情了麽?」
連三省大笑道:「還是萬姑娘乾脆,不過你也得改改口,稱我一聲老哥哥才是,不許再叫前輩了。」
萬飛瓊臉上一熱,含著幾分羞意,低低的道:「老哥哥這麽說,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鳳舞雲霄神色恭敬的朝連三省作了個長揖,說道:「小弟蒙老哥哥不棄,請老哥哥受小弟一拜。」
伏虎丐連三省高興得雙手握住鳳舞雲霄的手,連連搖撼,大笑道:「小兄弟,老哥哥太高興了,老哥哥幫主見召,還有事去,你住在哪裡,老哥哥會去看你的。」
鳳舞雲霄道:「小弟下榻盛記鏢局,不過老哥哥來看小弟,小弟如何敢當,這樣吧,明天早晨,小弟到貴幫分舵看老哥哥去,不知老哥哥意下如何?」」
「好。」連三省點頭道:「老哥哥那就在分舵等你,晤,萬姑娘,你和小兄弟一同來吧?」
萬飛瓊看他把自己和鳳舞雲霄拉扯到一起,雖有羞意,卻也喜在心裏,低著頭問道:「老哥哥歡迎我麽?」
連三省笑道:「當然歡迎,你不是也叫我老哥哥嗎?做哥哥的,哪有不歡迎弟妹的?」老化子把弟妹連在一起,當真妙語雙關。萬飛瓊心思靈巧,自然聽出來了,臉上一熱,羞意更濃,心頭也甜蜜蜜的。連三省不待鳳舞雲霄出口,含笑道:「好了,老哥哥要走了。」說完,雙腳一頓,匆匆奔行而去。
鳳舞雲霄道:「萬姑娘,咱們也該走了。」
「嗯。」萬飛瓊輕嗯一聲,舉步走去,一面回頭道:「鳳舞相公,你比我大哥小幾歲?」
鳳舞雲霄道:「萬兄今年好像二十出頭了。」
萬飛瓊點點頭道:「我大哥今年二十一歲。」
鳳舞雲霄道:「我比萬兄小了五歲。」
萬飛瓊目中閃過一絲亮光,偏著頭道:「那你是十六歲,幾月生的?」
鳳舞雲霄道:「正月。」
萬飛瓊欣喜道:「那你比我足足大了十一個月。」
鳳舞雲霄道:「姑娘也是十六歲?」
萬飛瓊紅著臉,低低的道:「你知道我爲什麽要問你幾歲麽?」
鳳舞雲霄道:「不知道。」
萬飛瓊道:「因爲我一直叫你鳳舞相公,讓人家聽了,怪不好聽的,所以……所以如果我比你大,就該叫你鳳舞兄弟……」
鳳舞雲霄得意的道:「現在證明我比你大了。」
「嗯。」她笑得很甜,笑得有點羞意。鳳舞雲霄看得不禁一呆,問道:「那我該怎麽叫你呢?」
萬飛瓊看他兩隻眼睛盯著自己,臉上一紅,說道:「我大哥叫我什麽,你也叫我什麽好了?」說完,忽然低垂著頭,往前跑去。鳳舞雲霄只覺心頭一蕩,緊跟著她奔了上去。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30
【第十二章】 依計行事
兩人默默的走了一會,萬飛瓊又轉過身來,問道:「鳳舞大哥,我要問你一句話。」
鳳舞雲霄道:「你要問什麽?」
萬飛瓊道:「你今天一早,到文德橋做什麽來的?」
鳳舞雲霄遲疑的道:「這個……我只是久聞夫子廟。秦淮河之名,想隨便走走罷了。」
萬飛瓊眨眨眼睛,望著他道:「就在橋上遇上那個丐幫弟子?」
鳳舞雲霄道:「當時我並不知道他是丐幫弟子?」
萬飛瓊笑了笑,偏頭問道:「你不是等他來的吧?」
鳳舞雲霄心頭一跳,說道:「我又不認識他,怎麽會等他呢?」
萬飛瓊低笑一聲道:「鳳舞大哥,你忘了我是跟著你身後來的,你先前一直站在橋這邊,那人根本沒和你說話是你跟蹤著他下來的,對不?你還有何說?」
鳳舞雲霄聽得不禁大感爲難,暗想:「自己該不該和她說呢?」忽然心中一動,暗想:「萬選青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索寒心下了「迷心丹」,師傅交給自己一顆解藥,自己正苦於無法讓萬兄服下,如果把內情告訴了她,由她暗中把解藥讓萬兄服下,豈不比自己方便多了?」
萬飛瓊看他沒有說話,問道:「鳳舞大哥,你在想什麽呢?」
鳳舞雲霄目光四顧,眼看附近沒有別人,這才低低的道:「這中間有一個很大隱秘,而且還要你幫忙才行,只是此事關係極爲重大,現在時間不多,我們該回去了,這樣吧,老哥哥不是約我們到金陵分舵去麽?明天在路上再告訴你吧。」
萬飛瓊不依道:「你現在說嘛,等到明天,不把人悶死才怪。」
鳳舞雲霄還未回答,瞥見遠處正有一條人影,如飛而來,目光銳利,老遠就看出來人正是盛振華,忙道:「萬姑娘,盛兄來了。」
萬飛瓊道:「哪個盛兄?」
鳳舞雲霄道:「就是盛記鏢局的盛振華老哥了。」
萬飛瓊道:「他來作甚?」
鳳舞雲霄道:「自然是找我們來的了。」
萬飛瓊低聲道:「我們要不要把剛才的事告訴他呢?」
鳳舞雲霄想了想道:「暫時最好不用告訴他,哦,令兄面前,你也不可提起。」
萬飛瓊點點頭道:「我知道。」幾句話的工夫,盛振華已經奔到面前。
鳳舞雲霄急忙迎上去,說道:「盛兄怎麽找來的?」萬飛瓊因自己和鳳舞雲霄在一起,雖是武林兒女,臉上也訕訕的,略現紅暈。
盛振華含笑道:「老弟出門時,只說到文德橋去的,家父因你初來金陵,恐你地方不熟,正待派人找你,正好萬兄來說,萬姑娘不在房內,他怕你走迷了路,後來據敝局的一名趟子手說,他看到萬姑娘是尾隨鳳舞兄弟身後,也是往文德橋方向來的。本來萬兄也要來的,兄弟因恐他路徑不熟,還是兄弟一人來找的好,兄弟一路找了來,半路上遇上丐幫淩兄,他說看到二位好像和連長老發生爭執,地點是在鬼臉城,兄弟聽得一急,就向這裏找來了。」目光一轉,問道:「鳳舞兄弟你們怎麽會到這裏來的?又怎麽會和丐幫的連長老發生爭執的?」
鳳舞雲霄道:「沒有什麽,小弟先前也不知道他是丐幫的長老,他看到小弟,就說小弟殺了他們丐幫弟子,非和小弟較量不可,後來誤會澄清了,他要和小弟忘年論交,就這樣走了。」
盛振華自然聽得出,其中另有緣故,但他沒有多問,籲了口氣道:「連長老在丐幫中,地位極高,是江湖上出名難惹的人物,他對人很少許可,能對鳳舞兄弟如此垂青,要和你結爲忘年之交,實是難得的很。」
萬飛瓊問道:「盛大哥,你方才說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清涼山。」盛振華道:「你們遇到連長老的地方,叫做鬼臉城。」
萬飛瓊凜然道:「鬼臉城是不是有鬼,那地方真有些陰森森的,會使人毛骨驚然。」
盛振華笑道:「不,那裏有一座清涼門,在歷史上是古石頭城的遺址,地形險峻,城牆年代久遠,高低不平,好像許多雕刻的假面具,所以金陵人就稱這一帶叫鬼臉城,地勢較爲荒涼,平常很少有人到那裏去。」
萬飛瓊粲然一笑道:「原來如此,差點嚇我一跳呢。」
※※※※※
回到盛記鏢局,已是午牌時候,盛錦堂正在書房裏等著大家吃飯,萬選青團妹子平日裏驕縱慣了,看她和鳳舞雲霄一同回來,也就沒有多問。鳳舞雲霄因不見商翰飛,問了一句,才知他到棲霞寺訪友去了。
飯後,盛錦堂把鳳舞雲霄叫到靜室,問起他早晨出去,究是何事?鳳舞雲霄也不隱瞞,把昨晚在枕務收到字條,和今日在鬼臉域遇上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盛錦堂一手盤著兩枚鐵膽,沈吟道:「由此看來,離火雲峰居然網羅了不少高手,以金、銀、銅、鐵分等,這金章令主,不知是誰?」說到這裏,口中忽然沈哼一聲,沒有再說。
鳳舞雲霄道:「盛老伯,依你之見,小侄該如何辦呢?」
盛錦堂道:「此事須等掌門人回來,再作計較,你暫時自然要虛與委蛇,和金章令主保持聯繫,才能盡得他們究竟還有什麽陰謀……
「晤。」他口中輕晤一聲,又道:「你老侄不來,老朽還不知道咱們鏢局之中,竟然隱藏了臥底之人。」
鳳舞雲霄吃驚道:「老伯認爲鏢局中也有他們的人?」
盛錦堂一手摸著花白長髯,微微一笑道:「你老侄台昨日才來,就有人送信給你,試想老朽這盛記鏢局,開設了已有數十年之久,縱然沒有嚴密防守,但若無內線,外人如何進得來,更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字條送到你老侄的房中?即此一點,可見這送字條的人,必是鏢局中人無疑。」
鳳舞雲霄心中一動,說道:「老伯,此事很快就會查得出來。」
盛錦堂看看他,微笑道:「老侄倒說說看?」
鳳舞雲霄道:「那金章令主住處已被丐幫連長老發現,他自然不會再住在那木屋裏了。」盛錦堂口中「晤」了一聲。
鳳舞雲霄又道:「他沒有和小侄約定如何聯繫,如果有什麽後命,一定再會派人送給小侄的……」
「不錯。」盛錦堂似是對鳳舞雲霄極爲稱許,點點頭,含笑道:「老侄台初涉江湖,雖然閱曆尚淺,但你甚是聰明,老朽方才也想到了這一點,因此咱們不妨分頭行事,你仍然依他命令行事不用多管,老朽自會在暗中注意,先把局中臥底之人找出來。這樣才能知己知彼,不爲對方所暗算,好了,其餘的事,等掌門人回來再作計較,你在老朽密室中待久了,會引起對方疑竇,可以出去了。」鳳舞雲霄應了聲是,剛站起身。
盛錦堂又道:「老侄台,看樣子,那萬姑娘似乎並未被迷吧?」
鳳舞雲霄道:「她好像沒有。」
「那就好。」盛錦堂道:「令師交給你的一顆解藥,你如果沒有機會,倒不妨交與萬姑娘,她和萬老弟是兄妹,較爲接近,不過此事你得先和萬姑娘商量好了才行。」
鳳舞雲霄道:「小侄也有此意,只是還沒有和萬姑娘說過。」
盛錦堂緩緩說道:「不過此事也不能操之過急,須得先把萬姑娘攏絡好了,才能告訴她。」
攏絡好,正是示意鳳舞雲霄對姑娘家須以情動之。他雖不知兩人感情深度如何?但以他豐富的閱曆,就以今天早晨,萬姑娘跟蹤鳳舞雲霄身後而去一事來說,即可猜想得到萬姑娘的心意,姑娘家如不關心這個人,豈會偷偷的跟下去?而且從兩人回來之後萬姑娘一臉俱是欣喜之色,吃飯時和鳳舞雲霄談笑極爲親密,這種種也瞞不過他的老眼。
鳳舞雲霄是聰明人,自然聽得出盛老伯的弦外之音,一時之間,俊臉不禁一紅,隨口應了聲「是」,就告辭出去。回到賓舍,還沒上樓,就見萬飛瓊款款的從樓梯上走了下來。當她一眼看到鳳舞雲霄,不覺笑上嬌靨,喜孜孜的道:「我正要找你去呢。」
還有三四級樓梯,她就像撲向花朵的蝴蝶,翩然飄飛而下,落到鳳舞雲霄面前。鳳舞雲霄怕她有所閃失,趕忙用手去扶,一面說道:「你小心些」他這一伸手,正好握住一雙柔荑。
萬飛瓊給他握住雙手,粉臉微紅,輕輕的掙了一下,低聲說道:「謝謝你。」她掙得很輕,其實只是縮了一下,依然任由他握著。
鳳舞雲霄只覺她一雙柔荑,又軟又滑,心中不禁一蕩,立即放開了手,赧然道:「對不起。」
萬飛瓊嫣然一笑道:「你是我哥哥,爲了怕我傾跌,當然要扶妹妹的了。」
鳳舞雲霄經她一說,心清也隨著放開,笑了笑道:「是啊,你真有些頑皮,方才還嚇了我一大跳。」
「哈。」萬飛瓊甜甜的輕笑出聲,問道:「鳳舞大哥,你知道我爲什麽會來不及的跳下來?」
鳳舞雲霄道:「這個我如何猜得出來?」
萬飛瓊道:「我要你陪我到雨花臺撿石子去。」
鳳舞雲霄道:「這時候去?」
「嗯。」萬飛瓊轉動了下她那烏黑而閃著光亮的眸子,說道:「本來我和大哥說好早上要去的,都是你,掃了人家的興,所以我要你賠。」她不待鳳舞雲霄介面,俏皮的一笑,又道:「何況,早上我陪你去了鬼臉城,現在你陪我到雨花臺去,也是應該的了。」
「好吧。」鳳舞雲霄點點頭問道:「萬兄呢?」
萬飛瓊披了下櫻唇,說道:「大哥方才只喝了幾杯酒,就醉了,說他頭痛,不想去了,才要我來找你的。」萬選青不去。
鳳舞雲霄問道:「還有什麽人去?」
萬飛瓊道:「沒有了。
「這……」鳳舞雲霄還未說出來,萬飛瓊就喜孜孜的,搶著道:「我們兩個人去才好呢……」她忽然發覺這句話,有了語病,臉上頓時飛起兩片紅暈,接下去道:「鳳舞大哥,你不是有話要和我說麽?到了那裏,一邊撿石子,一邊告訴我不好麽?」
鳳舞雲霄明白了,她是等不到明天,才出了這個主意,故意嚷著要去雨花臺玩,目的就是要找機會,好讓自己告訴她今天早晨的事兒。他也同時想到了方才盛伯父說的話,要自己多攏絡萬姑娘,自己正好乘機把萬兄中迷之事告訴她。想到這裏,立即含笑道:「只是我們兩人都不認識路。」
萬飛瓊甜笑一聲道:「這怕什麽,路在嘴邊,不會問麽?」
鳳舞雲霄道:「走,我們去問盛兄。」
萬飛瓊嬌嗔道:「誰要你去問盛兄了,我們到了外面,再去問路人不好麽?」姑娘家臉嫩,她是伯盛振華看到她和鳳舞雲霄同進同出的,總是不好意思,說完,像一陣風般往外走去。
※※※※※
雨花臺,是金陵南區的著名勝景,這裏産一種五色的小石子,玲瓏燦爛,非常可愛。相傳梁武帝時,有一個雲光法師在這裏講經,忽然天花亂墜,所以叫做做雨花臺。
鳳舞雲霄和萬飛瓊兩人一路上問著路人才找到雨花臺。這一路上,他們雖然沒有手攜著手,但萬飛瓊和他靠得很近,又一口一聲的「鳳舞大哥」,也叫得又嬌又脆。何況男的是英俊少年,如臨風玉樹,女的豆蔻年華,娟美多嬌,一對壁人,一時不知羡慕了多少路人。雨花臺雖是名勝之地,風景優美,但畢竟荒僻了些,遊人不多。
萬飛瓊眨著清盈如水的美目,喜得輕呼一聲:「到啦,鳳舞大哥,快來。」一手拉著鳳舞雲霄的手就跑。
鳳舞雲霄跟著她,笑道:「已經到了,你還跑什麽?」
萬飛瓊嬌聲道:「我要你幫我撿石子咯。」少年男女,情竇初開,就像磁鐵一般,互相有著吸力,自然容易接近,何況又是郊外,沒有第三個人,心理上就先少了一層束縛。
萬飛瓊先前只想拉著他跑得快些,但到了地頭,她依然沒有放開手,只是用另一隻手掠著被風吹亂的鬢髮,嬌嗔道:「這裏風景好美。」她臉上是紅通通的,眼睛裏也飄漾著異樣的光彩,掩不住發自內心的喜悅。
鳳舞雲霄給她拉著手,一個人就像騰雲駕霧一般,只是望著她,點頭道:「美極了。」
萬飛瓊看他只是目不轉睛的瞧著自己,臉上不禁一紅,含羞道:「人家和你說正經,你壞死了。」她輕輕一摔,放開了他的手。
鳳舞雲霄吃了一驚,囁嚅的道:「你生氣了?」
萬飛瓊俯著身子,拾起幾顆玲瓏小石子,一面欣喜的道:「鳳舞大哥,你看,這石子多美,我們多撿一些回去,以後我就用它當暗器,江湖上就會給我取一個很美的外號,你說,他們叫我什麽呢?」
鳳舞雲霄看著她那嬌憨模樣,含笑道:「飛花仙子好不好?」
萬飛瓊擡起頭,問道:「那麽你呢?」
鳳舞雲霄道:「我從不使用暗器。」
萬飛瓊不依道:「你自然也要用這石子做暗器咯!我們一起用,才有意思,嗯,我也給你想一個外號………」
忽然她咭的笑道:「飛花公子,好不?」
鳳舞雲霄忍不住笑道:「不好,人家聽了,還當我是花花公子呢。」
萬飛瓊脈脈含情的瞟了他一眼,噗哧笑道:「你本來就是花花公子咯。」
鳳舞雲霄道:「好,你敢編排我。」雙手作勢要去捉她。萬飛瓊「啊」的一聲,像驚飛的花蝴蝶一般,翩然飛起,朝旁門飛出去。鳳舞雲霄也激起了童心,真的要去捉她,口中說道:「看你還跑到哪裡去?」兩人就在雨花臺上,一個躲,一個追,捉起迷藏來。
萬飛瓊東躲西門,口中不時發出銀鈴般的歡笑,這樣追逐了一會,萬飛瓊笑得花枝招展,喘著氣央告道:「鳳舞哥哥,我不敢啦。」腳下一絆,幾乎跌倒。
鳳舞雲霄看得吃了一驚,連忙飛掠過去,伸手把她扶住。萬飛瓊嬌軀一軟,一下撲入鳳舞雲霄的懷裏。鳳舞雲霄情不自禁,兩手一攏,緊緊的抱實了她軟玉般的身子,低低的道:「瓊妹,你怎麽了?」他平日不敢叫出口來的「瓊妹」,這時也叫出來了。
「嗯。」萬飛瓊一顆頭貼在他懷裏,口中含糊的應了一聲。鳳舞雲霄可以感到一個綿軟的嬌軀緊貼著自己身子,尤其她一對綿軟的玉球,緊貼在自己胸膛上,使人有窒息之感,他情不自禁的緩緩低下頭去,吻著她秀髮,他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緩緩擡起她的下巴,四目相投,他像渴驥奔泉,迅快的低下頭去,兩片熾熱的嘴唇,落在她瓠犀微露,蘭息輕喘的櫻唇之上。
萬飛瓊吃了一驚,口中唔了一聲;但立時被他嘴唇封住,這一刹那,她身上好像通過一道電流,起了一陣又驚又喜的顫抖。她感到他雙手摟得越來越緊,使她快要窒息,也把她帶進了奇妙美好的幻想,她一雙玉臂也很自然的環抱住他。
足足過了一刻工夫,鳳舞雲霄才鬆開了雙臂,萬飛瓊脹紅了臉,一顆頭躲在他懷裏,再也不敢擡起來。鳳舞雲霄柔聲道:「瓊妹,你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息?」
萬飛瓊滿臉嬌羞,輕輕推開他的手,從他懷中離開。心頭甜得像吃了一塊糖似的,臉上嬌紅未褪,理理鬢髮,搖著頭道:「我們先檢石子,鳳舞大哥,你幫我撿好不,要撿小的,才能用手指彈出,還有,要撿顔色漂亮的。」
鳳舞雲霄順著她道:「好吧,我幫你撿。」
兩人分頭撿了許多小巧的石子,萬飛瓊取出一個布袋,裝了滿滿一袋,嫣然笑道:「這些石子,足夠我用上一年呢,等用完了,再到金陵來撿。」直起腰,口中「哦」道:「鳳舞大哥,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你該告訴我早晨的事了吧?」說著,目光一溜,看到左首下面一條水潭旁,有一個長方形的大石,石面光滑,不覺喜道:「鳳舞大哥快來。」一個人隨著話聲,像小鳥投林一般,往台下掠出。
鳳舞雲霄跟著下去,走近潭邊,萬飛瓊在大石上坐了下來,纖手拍拍身邊石頭,說道:「鳳舞大哥,這裏還可以坐一個人呢。」
待他坐下之後,萬飛瓊側著臉,說道:「這裏沒人會聽到,你可以說了。」她不但嬌憨,也不避形迹,這一側過臉來,口脂微聞,看得鳳舞雲霄心頭又是一蕩。
鳳舞雲霄低聲道:「我告訴你了,你可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大哥在內。」
萬飛瓊晶瑩如玉的臉上,忽然飛起兩片紅雲,點點頭,低著頭,幽幽的道:「鳳舞大哥,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人,你說的話,我自然會……放在心裏,不會告訴人家的……」她說出口來,好像十分吃力,也不勝羞澀,一個人又緩緩朝鳳舞雲霄的懷裏偎來,一顆頭低得再也不敢擡起來了。
鳳舞雲霄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一時俊臉也脹紅了,萬飛瓊把臉埋在他懷裏,說道:「你說呢,我會聽得到的。」她秀髮上散發著一縷淡淡的幽香,鑽進鳳舞雲霄鼻孔,他一顆心起了劇烈的跳動,雙手不自禁的抱住她嬌軀。她身子發出一陣輕微的顫抖,只是像小鳥依人般伏著不動。
兩人都有快要窒息之感,但在快要窒息之中,卻産生了一種夢幻似的美妙之境。這樣擁抱了一會,鳳舞雲霄才緩緩鬆開了手,萬飛瓊一張美玉般嬌面,紅得像柿子一般,舉手掠掠鬢髮,羞澀的道:「鳳舞大哥,你說有話要告訴我,怎麽一直沒有說呢?」
鳳舞雲霄口中哦了一聲,伸手拉起她軟軟的柔荑,說道:「來,我告訴你。」接著就把自己昨晚回房,發現字條,所以今天早上就一個人找到文德橋去,和在木屋中看到金章令主,和她說了一遍。
萬飛瓊驚奇的道:「這人是誰呢?他怎麽知道你身邊有一枚銀質古錢?又怎麽知道你一定會聽他的話呢?」她一連串提出了三個問題。
鳳舞雲霄在路上早就想好了自己要說的話,這就低低的道:「因爲我已經被人下了「迷心丹」,一定會聽他們的命令行事。」
萬飛瓊驚異的道:「什麽叫「迷心丹」?是有人在你身上下了毒?」
鳳舞雲霄道:「服了「迷心丹」的人,心智就會受人控制,就會聽人指揮。」
萬飛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視著他,流露出十分關切之情,卻又不信的道:「鳳舞大哥,我看你不像迷失心智的人。」
鳳舞雲霄道:「服了「迷心丹」的人,神志依然十分清明,從外形上是看不出來的。」
萬飛瓊心頭一急,問道:「那怎麽辦呢?有沒有解藥?」
鳳舞雲霄看她焦急的模樣,心頭十分感動,聲音說得極輕,道:「我已經服過解藥了,不然怎麽會把秘密告訴你呢?」
「啊」萬飛瓊臉上有了喜色,不依的道:「鳳舞大哥,你壞,方才差點把人家急死了,哦,你知不知道,是什麽人下的毒?」
鳳舞雲霄道:「是索寒心。」
萬飛瓊奇道:「他敢在你身上下毒,那你爲什麽不告訴離火堡主呢?」
鳳舞雲霄道:「這件事可能離火伯伯也知道……」
「啊。」萬飛瓊驚異的啊出聲來。
鳳舞雲霄趁機道:「不但我,只怕萬兄也被索寒心在酒中下了「迷心丹」……」
萬飛瓊吃驚道:「我大哥也著了他們的道,但我一點也看不出他有什麽異樣?」
鳳舞雲霄道:「我方才不是說過麽,服了「迷心丹」的人,在外形上,是看不出來的。」
萬飛瓊道:「鳳舞大哥,你不是服瞭解藥麽,這解藥是哪裡來的,還有沒有?」
鳳舞雲霄道:「解藥我還有一顆,只是令兄是不是中了「迷心丹」,目前還不敢確定,這件事就要你協助才行。」
萬飛瓊道:「什麽事?」
鳳舞雲霄低低的道:「因爲你和令兄較爲接近,往後這幾天,暗中多注意他的行動,如果確定他已經中迷,才能給他解藥。」
萬飛瓊道:「你不是說服了「迷心丹」的人,外形看不出來的嗎?」
鳳舞雲霄笑了笑,才道:「是的,從外形是看不出來的,但從他行動上,就不難發現,譬如我,一到金陵,就有人和我聯絡。令兄如果也中了迷,金章令主也一定會和他聯繫,或者也會有什麽任務交付給他,你只要隨時注意,就不難發現。」
萬飛瓊點點頭,接著問:「發現了,又怎麽辦?」
鳳舞雲霄道:「你就趕快告訴我,以後的事,就只好再作商量了。」
萬飛瓊又興奮,又好奇,點著頭道:「好,我會的。」她伸出纖纖小指,朝鳳舞雲霄道:「我們來勾勾手,這件事,只有我們兩人知道。」
鳳舞雲霄也伸出小指和她勾了勾手,說道:「我們已經出來了大半天,也該回去了。」
萬飛瓊喜孜孜的提著一包小石子,站起身,舉手掠掠鬢髮,甜笑道:「鳳舞大哥,今天真好玩。」
※※※※※
回到盛記鏢局,差不多已是傍晚時候。盛振華只道兩人本是一對情侶,也並不在意,萬選青是自己不想去,才要妹子找鳳舞雲霄的,也不疑有他。華山掌門人商翰飛這時也訪友回來,正在書房和盛錦堂聊天。
一會工會,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了,書房外面的小客廳上,點起了燈,也擺上了一桌豐盛的筵席,等到開筵,大家依次入席,卻不見盛振華的影子。萬選青目光一動,問道:「盛前輩,振華兄呢?」
盛錦堂含笑道:「振華剛出去了,他說有個朋友,今天到金陵來,他要去看看,不知來了沒有,咱們不用等他。」
這一頓酒,是正式替萬選青兄妹和鳳舞雲霄的接風酒,自然比昨晚豐盛多了。主客五人,雖然只少了一個盛振華,但商翰飛和盛錦堂是武林前輩,三人多少總會受到拘束。萬選青、鳳舞雲霄酒量都很淺,只是聽商翰飛和盛錦堂說些武林掌故,倒也聽得三人津津有味,晚飯後,大家又談了一會,才各自回房。
鳳舞雲霄回到房中,脫下長衫,正待熄燈就寢,瞥見枕下露出一角白色紙角,心頭不覺一怔,暗自付道:「莫非又有人送字條來了?」
心念一動,立即伸手翻起枕頭,果見又有一張字條,壓在枕下,紙下另有一方黑布,急忙取出,就著燈光瞧去,只見上面寫著:「今晚三更以前,趕赴鬼臉城,埋伏左側林內,入林之後,可以黑布蒙臉,屆時聽候本令主口令行事,不得有誤,金章令主。」
鳳舞雲霄看得一呆,暗道:「今晚三更又要到鬼臉城,而且用黑布把臉蒙起來,這是做什麽?唔,今晚之事,自己該去告訴盛老伯才是。」但繼而一想:鏢局之中,顯然已有內奸,自己接到字條,就去找盛老伯,豈不泄露了行藏?對了,還是找萬飛瓊,要她把字條送給盛老伯,較爲妥當。
當下立即一口吹熄燈火,輕輕推開房門,側身閃出,從前面來廊,掩到萬姑娘的臥房窗下,貼壁站停,用手指輕輕叩了兩下花格子窗戶。萬飛瓊正待就寢,聽到窗下有人輕輕叩著窗子,女孩子家心思較細,她想到這人叩窗的聲音極小,必定是怕人聽到了,這就一口吹熄了燈火,閃到窗下,隔著窗子低聲問道:「什麽人?」
鳳舞雲霄是怕給萬選青聽到了,這時聽到萬飛瓊隔著窗子問話,這就湊著嘴巴,低低的道:「是我,你別弄出聲音來。輕輕把窗子開了,我有話跟你說。」
萬飛瓊心頭小鹿一陣狂跳,但還是依著他把窗戶輕手輕腳的打開了半扇,探出頭來,問道:「你有什麽事?」
鳳舞雲霄回頭朝身後張望了下,看看無人,就湊過去,壓低聲音道:「我回到房中,又發現了一張字條,要我三更前到鬼臉城去,此事必須儘快告訴盛老伯,我怕被人看到了,泄露了我的行藏,所以前來找你,你把字條送去,就不會引人注意。」說罷,就把手中字條捏成一團,塞了過去。
萬飛瓊迅快接過,問道:「還有什麽事?」
鳳舞雲霄道:「我在房中等你,下去小心些,別讓人家看到了。」
萬飛瓊點點頭道:「我知道。」
鳳舞雲霄輕聲道:「那我走了,哦,我房門沒掩上。」說完,悄悄退下,萬飛瓊很快就掩上窗戶。
鳳舞雲霄躡手躡腳的回入房中,就在房門口站著等候,這樣足足過了一刻工夫,才聽到一陣陣極輕的腳步聲,從樓梯上來,慌忙輕輕拉開房門。那腳步聲上樓之後,走得更輕,鳳舞雲霄目能夜視,看到上來的果是萬飛瓊,急忙迎著她站在門口,等她走近,才輕輕「噓」了一聲,萬飛瓊輕靈的側身閃入。
鳳舞雲霄很快掩上房門,細聲道:「你見到盛老伯了?」
萬飛瓊點點頭道:「見到了。」
鳳舞雲霄問道:「盛老伯怎麽說?」
萬飛瓊從身邊取出一支白色鵝毛,細聲道:「盛老伯說,你只管會赴約,如果有什麽行動,要你把這支鵝毛別在衣領上。」
鳳舞雲霄接過鵝毛,說道:「這是做什麽的?」
萬飛瓊道:「我也不知道,盛老伯就是這麽說咯。」她忽然興奮的一笑,又從身邊取出一支鵝毛來,在手上揚了揚,低聲地道:「盛老伯說,我也可以去,而且是和你一起去。」
鳳舞雲霄道:「這怎麽成?萬一給對方看到了怎麽辦?」
萬飛瓊道:「盛老伯說的,金章令主要你三更前去,他可能會提前就趕去,所以咱們要比他去得更早,現在就得走了。」
鳳舞雲霄道:「這時候才不過初更。」
萬飛瓊道:「早去,才不會被別人發現,而且可以發現別人呀。」
鳳舞雲霄道:「但你又沒有蒙面黑布。」
萬飛瓊嫣然笑道:「誰說我沒有?你看,這不是蒙面黑布麽?」隨著話聲,果然從懷中抽出一方黑布,在手上揚了揚。
鳳舞雲霄奇道:「你這黑布是盛老伯給你的?」
萬飛瓊道:「別多問了,我還要回房去取兵刃呢,你也別忘了隨身兵刃,哦,還有,盛老伯要我們從後進出去,就不會驚動人,還有,你把房門上了閂,從後窗出去,先到屋上去等,我去去就來。」說著,輕輕拉開房門,探首往外瞧了瞧,很快的飄身閃出。
鳳舞雲霄把一支鵝毛揣入懷中,他不知道盛老伯有何安排,回身取過青霓劍,佩到腰上,然後關上房門,輕輕打開後窗而出,再掩上窗門,舉目看去,盛記鏢局除了鏢頭的書房,還有燈光,其餘房屋,均已熄了燈火,一片黑壓壓的。
就在他打量之際,萬飛瓊已從臥房後窗,穿窗而出,像一陣輕風,飄拂過來,她這時已經換了一身青色緊身勁裝,青布包頭,背上斜背著長劍,一副夜行人的裝束!看到鳳舞雲霄依然穿著長衫,不覺輕聲道:「你怎麽穿著長衫呢?」
鳳舞雲霄道:「我不穿長衫,要穿什麽?」
萬飛瓊道:「晚上行動,自然要穿夜行衣了。」
鳳舞雲霄道:「哪有這麽麻煩,穿著長衫,難道就不能夜行了?」
「不和你說啦。」萬飛瓊扭了下腰肢,催道:「我們快些走吧。」
※※※※※
兩人展開輕功,翻房越脊,一路從鏢局後進,飄落地面,再折而向西,這條路白天已經走過,自然極熟,只是此刻還只是初更方過,路上還有來往行人。兩人爲了不讓人家發現,只好專揀較爲幽暗之處,掩藏身形,直等過了文德橋,地勢才漸漸偏僻,可以展足疾奔,趕到鬼臉城,還不到二更時分。
鳳舞雲霄擡頭看看天色,低聲道:「我們來得太早了。」
萬飛瓊扭扭頭道:「才不早呢,我方才不是和你說過嗎,我們早來,才不會被人發現,還可以發現別人。」
鳳舞雲霄道:「發現什麽人?」
萬飛瓊拉了他一把嗔道:「瞧你,一點江湖經驗也沒有,老站在這裏幹麽?我們快到樹林子裏藏起來才是。」
鳳舞雲霄道:「那就到左側樹林裏去。」
「不。」萬飛瓊拉著他奔到右側林內,才道:「他要你在左邊埋伏,我們就要躲到右邊來,這樣才能覰看他們動靜,盛老伯說的,也許他們另有陰謀,要你不可露了行迹,更不可魯莽行動,一切都要看清楚了再說。」
鳳舞雲霄道:「好吧,我一切都聽你的就是了。」
萬飛瓊回頭朝他嫣然一笑,柔順的道:「你是我大哥咯,我應該聽你的才是。」口中說道,一面輕輕扯了他一下,又道:「大概我們到得最早了,現在該先找個隱蔽所在,最好既要不讓別人發現我們,但我們卻可以看得到人家的地方。」
她一邊說話,一邊腳下移動,只顧朝四下不停的打量,走了幾丈遠近,終於給她找到兩棵並生的合抱大樹,從上面垂下長長短短的藤蔓,好像垂著珠簾一般,稍前是一叢一人來高的野草,正好可以掩護兩人的身形。
萬飛瓊喜道:「鳳舞大哥,就在這裏吧。」她撩開藤蔓,一閃身隱入林後,低聲道:「你快來呀,這裏最理想不過了,還有地方可以坐呢。」
鳳舞雲霄跟著走入,萬飛瓊已經在樹根上坐了下來,纖手拍著她身邊的樹根,低聲說道:「你也坐下來咯,看,這地方好不?」
樹拗地方不大,鳳舞雲霄傍著她坐下,含笑道:「瓊妹,看不出你真能幹?」
萬飛瓊偏頭輕笑道:「找到一個藏身的地方,就算能幹了麽?我娘時常罵我傻丫頭呢。」
鳳舞雲霄道:「那是伯母疼愛你,才這樣說你的。」
「才不呢。」萬飛瓊撇撇嘴道:「我娘最偏心了,她老人家不論人前人後,只會誇獎大哥,就會編排我淘氣呀,多嘴呀,好像我就沒一樣好的了。」鳳舞雲霄聽得好笑,不覺朝她笑了一笑。
萬飛瓊不依道:「你笑我,我不和你說啦。」小嘴一噘,裝作生氣模樣,自顧自別過頭去。
鳳舞雲霄道:「你怎麽生氣了,我是聽你說得很可笑。」
萬飛瓊負氣的道:「是啊,我是很可笑嘛。」
鳳舞雲霄道:「不,我是說你說的話,好像一個小孩子,會逗人發笑。」萬飛瓊不再說話了。
鳳舞雲霄道:「好,你不想說話,就休息一會吧。」萬飛瓊還是沒有說話。鳳舞雲霄見她沒有開口,也就沒有再說,兩人默默的坐了一會,忽然口中輕哦一聲道:「瓊妹,有人來了。」
萬飛瓊哼道:「我才不相信呢。」
鳳舞雲霄道:「真的有人來了。」
萬飛瓊撇撇嘴道:「人在哪裡?」
鳳舞雲霄低聲道:「快別作聲。」
萬飛瓊看他說得不像有假,蹲起身子,用手輕輕撥開了些青草,湊著頭往前望去,果見一條黑影,起落如飛,往林前飛奔而來。這人來勢極快,但並未朝自己這邊過來,快到一箭來遙,身形一閃,朝北首林中投去。
萬飛瓊低聲道:「這人大概也是金章令主派來埋伏的人了。」
鳳舞雲霄道:「光看他身法,就可看出此人身手極高了。」
萬飛瓊輕哼道:「我不和你說話,怎麽又和你說話了。」
鳳舞雲霄微笑道:「瓊妹,別再頑皮了,啊,快別作聲,又有人來了。」這四萬飛瓊相信了,果然沒再作聲,只是凝注目光,從草縫中往外望去,果然又有一道人影,像浮矢掠空飛射而來!這人身法之高,較先前那人猶有過之,不過眨眼工夫,已到林前。
鳳舞雲霄輕聲道:「快伏下來,他是朝我們這邊來的。」兩人堪堪伏下身子,但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從頭頂上掠過,瞬即不聞聲音,敢情投入林中去了。
鳳舞雲霄側耳傾聽了一陣,才低低的道:「這人好快的身法。」
萬飛瓊壓低聲音問道:「他已經去遠了麽?」
鳳舞雲霄低低的道:「他埋伏之處,就在我們這片林中,方才我們應該躲到左邊樹林裏去的,從這情形看來,每一片林中,都有指定埋伏的人,我們和他藏在一個樹林裏,說話就不方便了。」
萬飛瓊道:「他會聽得到麽?」
鳳舞雲霄道:「我可以聽到十丈左右,此人武功比我高出甚多,自然聽得更遠了。」
萬飛瓊道:「那就不要再說了。」
兩人果然沒有再說話,但萬飛瓊一個人卻緩緩的偎了過來。黝黑的天色,黝黑的樹林藤蔓像珠簾一般,把兩人和整個大地都隔絕了。在這小天地裏,只有他們兩人,肩並肩的坐著。就因爲沒有說話,兩顆心就禁不住浮蕩起來,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緩緩的偎依著他。他更肆無忌憚的摟住了她的腰,不需要說話,心靈已經結合一起了,這比千言萬語傾訴著衷情,更好得多。
時光靜悄悄的過去,突然一陣沙沙之聲,由遠而近,業已近近林前。鳳舞雲霄驚然一驚,急忙附著她耳朵,細聲道:「瓊妹,有人來了,快不可出聲。」萬飛瓊兩頰紅馥馥的,聽了他的話,急待伸手去撥開青草,往外瞧去。
鳳舞雲霄趕忙一把抓住她的手,細聲道:「此人已到林外,你這撥動草梗,立即會被對方發現。」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喝道:「連某已經依約來了,主人呢?怎麽還不現出身來?」鳳舞雲霄聽得不禁一呆。
萬飛瓊已經附著他耳朵,吹氣如蘭,說道:「來的會是老哥哥。」
鳳舞雲霄也回過頭去,附著她耳朵,低低的道:「你看會不會是金章令主把他約來的?」
萬飛瓊附耳道:「很有可能。」
這時但聽另一個人的聲音,陰側側的說道:「連大俠果然是信人,兄弟已經恭候多時了。」
一聽這聲音,鳳舞雲霄就已聽出正是金章令主的怪異聲音,估計這聲音發自左首八九丈遠處,正是在自己兩人隱伏的這片樹林之內。那准是方才撲入林來的那道黑影了,他居然已經掩到左首十丈之內,自己竟會一無察覺,差幸自己兩人沒有說話,否則豈不早被他發現了?
金章令主已經隨著他的話聲,履聲槖槖,走了出去。萬飛瓊輕輕撥開了些草梗,湊著頭往外看去。只見老哥哥伏虎丐連三省依然早上那身打扮,此時已經退出去四五丈遠,凝立不動,黑夜之中,一雙炯炯如電的眼神,直向林間射來,他看的當然是金章令主,因爲金章令主剛從林中走出,位置就在兩人隱身之處的左首。所以萬飛瓊看到連三省的目光,就像朝自己投來一般,心頭不覺暗暗一跳。
再轉過臉去,但見左側林中,緩步走出一個瘦高黑影,這人一身黑衣,連頭臉都用黑布蒙了起來,只留了兩個眼孔,閃閃發光。就因他個子又瘦又高,又穿了一身黑衣,舉步又極緩慢,看去輕飄飄的,就像從樹林子裏出現了一個幽靈一般。
萬飛瓊看得身子機伶伶的有些寒意,一手緊緊抓住了鳳舞雲霄的手,附著他耳朵問道:「這人不知是誰?」
鳳舞雲霄輕聲道:「他就是金章令主。」
萬飛瓊輕哼道:「瞧他裝神弄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她這話,說得雖然不響,但也輕不到哪裡去。
幸好此時連三省已和金章令主對了面,洪聲道:「閣下就是自稱鬼臉城的主人了?」他聲音洪亮,才把萬飛瓊的輕哼蓋了過去。
鳳舞雲霄輕聲道:「你說話小心些,別露了我們的行藏。」
金章令主陰森森的道:「不錯,正是在下。」
連三省微曬道:「連某走南闖北,還沒聽說過閣下這樣一號人物。」
金章令主依然聲音低沈的笑了笑道:「那是老哥孤陋寡聞。」
連三省洪笑一聲道:「閣下既以鬼臉城主自居,想來也是一位有頭有臉的人物,怎不取下蒙面黑布來,讓老化子瞻仰瞻仰你城主的廬山真面目?」
金章令主森然道:「用不著。」
連三省炯炯雙目逼注著對方,沈哼一聲道:「也好,那麽閣下就說說今晚邀約老化子到這裏來,有什麽見教?」
金章令主冷冷的道:「奉邀老哥來此,只是想和老哥奉商一事……」說到這裏,忽然拖長語氣,停住下來,目光一擡,徐徐問道:「你已經到過林中木屋?」
連三省道:「不錯。」
金章令主又道:「是調查丐幫一名護法弟子被殺而來?」
連三省道:「不錯。」
金章今主冷然道:「在下希望你在明日正午以前,離開金陵。」他語氣甚冷,而且咄咄逼人。
連三省目中精芒閃動,嘿然:「連某礙著閣下了?」
金章令主道:「你最好不用多問。」
連三省大笑道:「老化子有個臭脾氣,就是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不但要問問清楚,老化子若是不離開金陵,礙著了閣下什麽?而且對閣下這位鬼臉城主,老化子也很感興趣,想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聖?閣下肯見告麽?」
金章令主陰森的道:「連三省,在下要你離開金陵,只是顧念你成名不易,你若以爲在下是在和你談條件,那就大錯而特錯了。」
「哈哈。」連三省仰天大笑一聲,目注對方,說道:「閣下用心,老化子大概可以猜得到幾分,閣下就是不取下蒙面黑布來,老化子也可以猜想得出來,因此嘛……」他也賣起關子來,拖長語氣,不往下說。
萬飛瓊低聲道:「鳳舞大哥,聽他口氣,好像已經知道金章令主的來歷呢。」鳳舞雲霄正在全神貫注,聽兩人說話,口中輕輕「噓」了一聲,叫她不可說話。
金章令主霍地逼上一步,沈聲道:「因此什麽?」
連三省巍然凝立,正容道:「因此希望閣下洗心革面,不可再自誤下去。」
「連三省。」金章令主目中隱射殺機,指名直呼,冷然道:「就憑你這幾句話,你今晚就不用離開這鬼臉城了。」
連三省洪笑道:「閣下能留得下老化子麽?」
金章令主厲聲道:「在下要你留下命來。」
「那很好。」連三省洪喝一聲道:「老化子正想領教領教你的絕招。」喝聲未落,身形突然急欺而上,右掌虛晃一招,左手疾出,快逾閃電,朝金章令主迎面抓去。這一記「金龍探爪」,他是蓄勢已久,因此聲到、人到、爪到,當真快得無以復加。
但金章令主也不含糊,上身斜側,左手一探,抓向連三省抓來的左腕,右手同時直切如刀,朝連三省當胸印到,他出手之快,功力之深,不但絲毫無遜干連三省,甚而有過之無不及。連三省心頭微凜,立即收回左手,右掌跟著推出,硬接對方一掌。但聽「啪」的一聲,兩掌接實,雙方各自被震得後退了一步。
連三省目中精光暴射,嘿然道:「閣下果然功力非凡。」
金章令主厲笑一聲,倏然後退數尺,舉手連擊兩掌,喝道:「銀章使者何在?」
萬飛瓊低低的道:「他在叫你了。」
鳳舞雲霄道:「快別出聲。」兩人說話之間,但聽「刷」「刷」兩聲,兩道人影,疾如鷹隼,分從右首和對面林中,飛射而出,瀉落當場。
※※※※※
那是兩個面蒙黑布的青衣人,手執長劍,凝立不動,這一來,正好鼎足而三,把伏虎丐連三省圍在中間。不,應該說他們只圍住了連三省後、左、前三面,還空出了連三省的右首。金章今主目光閃著詫異之色,不覺朝左側林中望了一眼。
鳳舞雲霄立時明白,暗暗忖道:「那左首的空位,應該是自己的了。」
連三省仰天洪笑一聲,目光一掠兩個蒙面青衣人,說道:「閣下的陣仗,就只這兩個人麽?」
金章今主沈喝一聲:「上。」人隨聲發,疾撲而上,揮手一掌,朝連三省迎面擊去。
兩個青衣蒙面人,一聲不作,手中長劍一揮,同時左右夾擊過來,這兩人出劍手法各異,但劍光乍展,逼攻過來的劍勢,卻異常強烈,一看即知武功極高。萬飛瓊口中輕咦一聲,不覺注視著本來落到連三省身後,如今卻已經搶到左首的那個青衣人,微微發怔。
鳳舞雲霄眼看金章令主和兩個青衣蒙面人,圍攻一個連三省,心頭大是著急,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是以對萬飛瓊這輕「咦」,和她臉上的表情,都沒去注意。連三省剛才和金章令主對過一掌,知道這個自號鬼臉城主的人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這兩個蒙面青衣人,只要看他們飛射而來的身法,也極非弱手。
這三人聯手搶攻過來,自然勢道極強,而且不論自己封解和攻向哪一個人,其餘的兩人勢必乘機出手,以作聲援。只要一動上手,以一攻三,自然就得全力應付,這種打法,最。耗損真氣,同時也難以持久,看來對方是早有預謀,佈置好人手,準備要自己老命的了。
他正思忖之際,對方三人業已發動,金章今主正面撲到,劈來的一掌,如巨斧開山,隱挾風雷之勢,強勁已極。連三省不想和他硬拼,腳尖微一用力,向左移退數尺,左掌斜劈,「呼」的一聲,一記掌風,朝左首青衣人攻來的劍葉上撞去。他這一左移,就巧妙的避開了正面和右側兩人的攻勢。
左首青衣人沒想到他會不避反進,尤其他這一掌發如迅雷,撞向自己劍葉,自己手中的百練精鋼長劍,雖然不慮他掌力震斷,但一經撞上,劍招勢必被他撞歪。他自然不願讓人家撞到劍葉,一面轉腕化解,一面向後退下了一步。
左首青衣人方始一退,金章今主和右首青衣人已同時攻上,一個雙掌齊出,連環劈擊,一個劍勢飛灑,寒鋒亂問,掌風劍勢,激蕩如濤,聲勢極爲駭人!左首青衣人一退即上,長劍橫掃如練,像走馬燈一般。連番搶攻。
連三省殺得興起,口中大笑一聲:「來得好。」身形在三人中間不住閃動,雙掌開闔,大袖飛舞,力拒對方三人的攻勢。這一場拼搏,稱得上有風雲丕變,星月失色之概。
萬飛瓊越看越覺緊張,忍不住雙手緊緊抓住鳳舞雲霄的手臂,低聲道:「鳳舞大哥,他……會不會……是我大哥…」
鳳舞雲霄一凜道:「你說的是誰?」
萬飛瓊伸手一指,道:「就是左首那個蒙面的咯。」
鳳舞雲霄問道:「你看出是令兄來了?」
「不。」萬飛瓊道:「他第一招使出來的,就是咱們的黃山劍招,如今越看越像了。」
「這有可能。」鳳舞雲霄想到自己因服過「迷心丹」,成爲銀章使者,萬選青也被在酒中下了「迷心丹」,當然也是「銀章使者」了,一面接著道:「只不知還有一個是誰?」
萬飛瓊焦急的道:「那該怎麽辦呢?」
鳳舞雲霄道:「這……」他只說了一個「這」字,因爲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萬飛瓊只聽耳邊響起了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萬姑娘,是時候了,你和鳳舞侄快蒙上黑布,可以一同出去了,你們兩人去對付右首那個蒙面人,但必須記住,只能逼他,不可和他力拼。」
萬飛瓊業已聽出這說話的是盛老伯,心中一喜,忍不住脫口道:「好。」
鳳舞雲霄聽得奇道:「你說什麽。」
萬飛瓊悄悄的道:「你快蒙上黑布,我們出去。」
鳳舞雲霄道:「我們出去做什麽呢?」
萬飛瓊道:「自然是幫老哥哥了,我們兩人聯手,去對付右首那個蒙面人。」
鳳舞雲霄道:「你不是說左首那個是令兄麽?」
萬飛瓊道:「所以盛老伯要我們對付右首那個了。」
鳳舞雲霄奇道:「盛老伯要我們對付右首那個?」
萬飛瓊急道:「啊喲,這是什麽時候,你還問個沒完,告訴你,盛老伯已經來了,他要我們兩人聯手,去對付右首那人,只要逼住他就好,不可和他硬拼,好了,現在你聽懂了吧?」鳳舞雲霄點頭,兩人迅快的取出黑布,蒙住頭臉。
萬飛瓊又取出一支白鵝毛,插在衣襟上,一面悄聲道:「鳳舞大哥,你莫忘了這個……」話尚未完,只聽風聲嘶然,已有兩條人影,連袂橫空飛來,瀉落林前。
萬飛瓊催道:「我們快走吧。」拉著鳳舞雲霄雙雙站起,兩人足尖一點,同時飛掠出林,落到戰場之上。
【第十三章】 敵友難分
鳳舞雲霄目光一掠,看清對面兩人,衣襟上也別著一支白鵝毛,心知定是盛老伯安排的了。就在此時,只見對面兩人之中,有一個忽然擡手掣劍,長身而起,朝連三省左首的蒙面青衣漢子欺去。鳳舞雲霄、萬飛瓊也不敢怠慢,同時「嗆」「嗆」兩聲,抽出長劍,朝連三省右首的蒙面青衣人逼過去。
伏虎丐連三省力敵三人,這一陣工夫,已經拼搏了三四十個回合,他正面的金章令主,不使兵刃,但一雙向掌,記記如開山巨斧,掌勢如波,掌風如濤,一身功力,和他在伯仲之間。加上左右兩個蒙面青衣人,劍勢如風,同樣十分淩厲。
尤其右首那個,在劍勢迴轉之際,左手尋隙蹈暇,不時發出一縷縷的指風,強勁加矢,使人防不勝防,這三四十個回合,打得老叫化子幾乎手忙腳亂,窮于應付。這時陡然發現又有四個蒙面青衣人,飛落戰場,心中暗暗想道:「看來老叫化今晚真的要歸天了。」但口裏卻絲毫不願認輸,洪聲道:「好哇,你們有多少人,全上來好了。」呼呼兩掌,朝金章令主直劈過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那衣襟上插著白鵝毛的蒙面人一下逼近左首蒙面青衣人,長劍一挑,「哨」的一聲,架開左首青衣人的長劍,兩人立時動上了手。這時鳳舞雲霄、萬飛瓊兩人,也已一左一右逼到右首青衣人的身後。右首蒙面人久經大敵,就在兩人還未欺上,他已然警覺,倏地轉過身來。
萬飛瓊哼了一聲,右手擡處,抖手就是一劍,斜刺過去。蒙面青衣人看得一怔,左手拍出一掌,一團掌風,逼住了萬飛瓊的長劍。鳳舞雲霄看出此人功力深厚,立即跨上一步,青霓劍劃出一道光芒,疾刺而出。蒙面青衣人右手長劍倏然翻起,「鏘」的一聲,壓住了鳳舞雲霄的劍身,喝道:「你們……」他故意改變聲音,但話聲說得甚是重濁;但掩不住聲音的蒼老。
萬飛瓊不肯開口,長劍一收再發,劍光幻起三點銀星,飛灑而出,鳳舞雲霄也不答話,青霓劍光華門處,展開了劍法,配合萬飛瓊,朝蒙面人夾擊而上。蒙面青衣人打鼻孔沈哼一聲,長劍飛閃,和兩人展開了反擊。金章令主也和連三省硬拼了兩掌,兩人各自被震得往後退出一步,瞥見場中多出了四個蒙面人來,心中方自暗暗一怔。
連三省眼看圍攻自己的左右兩個敵人,已被三個後來的蒙面人接了過去,動起手來,不由精神一振,望著金章令主,呵呵大笑道:「來,來,現在咱們兩個,可以好好的打一場了。」喝聲中,身子一躍而上,雙掌連環劈出。他方才被三個高手。圍攻,處處掣肘,早已蹩了一肚子氣,這回左右兩人有人替他接了過去,自己只要對付一個鬼臉城主,自然精神抖擻,掌發如風。
金章令主因突然之間,平空出現了四個黑布蒙面的人來,心頭大爲震動,此時眼看對方三個蒙面人,一下就把他兩個幫手接了過去。伏虎丐連三省功力和自己在伯仲之間,要想勝他,已是不易,何況還有一個蒙面人,站在林下,並未出手,更使他心存顧忌。
連三省一躍而上,劈來的這兩掌,掌風呼嘯,力足開碑,他自然不肯硬接,大袖一排,迅快絕倫的往斜閃退數尺。連三省豈肯容他退讓,口中又是一聲狂笑:「閣下可是氣餒了?」笑聲中,人已隨著逼進,右掌「青龍探爪」,直對金章令主胸口擊去。這一掌,他幾乎用出了八成的力道,掌勢淩厲無匹,一團強勁的掌力,應手而發,就像怒潮洶湧一般,逕向對方胸口撞到。
金章今主眼看他數近自己面前,迫得口中沈嘿一聲,旋身發掌,還擊過去。連三省右掌甫出,身形一矮,左臂一舒,五指張開,掌心吐力,緊接著右掌,印向對方胸下。他這一掌藏在右掌之後發出,招式奇詭,令人防不勝防,正是伏虎丐成名絕招,「拒虎取膽」,意思是右掌拒虎,左掌取膽。
金章令主右掌堪堪出手,瞥見連三省忽然身形一矮,變成騎馬式,立時想到他會使出「拒虎取膽」來了,心頭既驚且怒,當即左足後退半步,掌隨著往下迎會。他使的是一招「上下交征」,和「拒虎取膽」,頗相仿佛,也是雙掌一上一下,同時發出,也正是硬接「拒虎取膽」的招式。雙方出手,何等神速,但聽「啪」、「啪」兩聲,四隻手掌,同時接實。兩個人同樣身子晃動,各自後退了一步,竟然秋色平分,各不相讓。
連三省心中暗暗納罕:「此人對自己拳路似乎熟悉。」他想到今天上午,在木屋中聞到的人氣,心頭暗暗一凜,兩道炯炯目光,直注對方,冷然道:「就憑這招,老化子和閣下,大概不會太陌生吧。」
金章令主冷冷的道:「江湖上不是仇人,就是朋友,你不用套我口氣。」
連三省道:「那就在手底下分個真章。」雙足一頓,虎撲過去,雙掌急如奔雷,猛然擊去。
金章令主眼看今晚勝算已失,雖有退意,但被連三省連番逼攻,也不由得怒氣暗生,口中沈嘿一聲道:「本城主難道還會怕你不成?」奮起雙掌,出手搶攻。
兩人這一動上手,各以全力相拼,舉手投足,無不殺機隱伏,掌風拳勁,在一大方圓,劃起了盈耳嘶嘯之聲,稱得上兇險無比。武林中,只要雙方動上了手,沒有不兇險的。
※※※※※
這時衣襟上插著白鵝毛的蒙面人和本來在連三省左首的蒙面青衣人雙劍突擊,也打得十分兇險。插鵝毛的蒙面人一柄長劍,施展開來,輕靈得有如出岫之雲,白練飛灑,舒卷自如,著著俱是進手招術,但也每每點到爲止,似乎不敢放手施爲。
左首蒙面青衣人可不同了,他本來配合金章令主,聯手圍攻連三省,但中途被捕白鵝毛的蒙面人攔著接過他的劍招,兩人變成單打獨鬥,他心頭自然極爲憤怒,長劍一緊,劍光連閃,像雨點般朝插白鵝毛的蒙面人攻去。他這一痛下殺手,奇招叠出,登時流露出他的劍法路數來了,他使的正是黃山「蒼龍劍法」。
站在林下觀戰的蒙面人,看得暗暗點頭,忖道:「果然是他,看來他確是中了「迷心丹」,他劍法雖奇,對敵經驗不足,還不是振華的敵手。」
原來他就是鐵膽盛錦堂,和左首蒙面青衣人動手的,則是盛振華。盛振華的「華山劍法」不但熟練精純,造詣極深,對敵技巧,也勝過了對方甚多,因此一任左首家面人如何搶攻,都能從容應付,雖也有守有攻,但攻出去的劍招,往往適可而止,避免傷人。
和鳳舞雲霄、萬飛瓊動手的右首那個蒙面青衣人,劍法、武功十分了得,一柄長劍力敵兩人,依然絲毫不見遜色。尤其他左手忽掌忽指,乘隙蹈暇,專找兩人創中破綻下手,掌劈指戳,就像捏著一支點穴撅一般,對兩人的威脅,不下於右手長劍,不時把兩人還得閃避不叠。
盛錦堂看了一會,心頭不禁暗暗震動,忖道:「難道他會是紫面神婁樹棠?峨嵋派中,除了青雲道長,只有他才有這般深厚的功力。」
鳳舞雲霄和他打了十幾個回會,看他左手指掌齊施,心中不禁一動,暗道:「自己怎不也把指掌同施,配合劍法,試試看呢?」心念一轉,右手「九宮劍法」忽然一緩,左手五指勾屈,朝蒙面人肩頭抓去。
右首蒙面人看他居然也用左手抓來,廠中沈哼一聲,擡腕點出一指。萬飛瓊揮手一劍,朝他手腕削去。鳳舞雲霄左手使了一記「擒拿手」,出手無功,但右手劍法,卻因左手出招之故,不覺爲之一緩。這一緩,正好給右首蒙面人可乘之機,長劍一抖,七、八點寒星,參差飛射而來。
鳳舞雲霄在家的時候,因爲家中沒有長劍,練的只是以指代劍的「指劍十三式」。後來到了離火堡,離火伯伯送給他的一本「九宮劍法」,一柄青霓劍,他剛把「九宮劍法」練熱,就離開離火堡,到金陵來了。
師傅教他的「指劍十三式」,本是劍法,但也沒有工夫拿劍演練,所以一直沒敢使用。這時驟睹對方七八點劍芒,一閃而至,業已攻到身前,本想問避,都已不及,就在這一瞬問,他心頭一慌,不知不覺就把長劍在胸前疾然劃起,像扇面般灑出。這一招,無意之間,居然使出了「指劍十三式」的劍勢,但聽一連響起一陣連珠般的金鐵交鳴,右首蒙而人密集刺出的七八點劍光,被他一招封開。
鳳舞雲霄因對方方才一劍,幾乎把自己前胸刺上七八個窟窿,心中不禁有氣,身形一個輕旋,左手在旋身之際,拍出一掌,一道奇強的掌風,挾著輕嘯,橫向右首蒙面人席捲過去。這一掌,他使的正是「迴身八掌」,師傅傳他武功中,威力最強的一種。
右首獲面人劍招剛被他封開,心中有些奇怪,這人使的明明是一種「九宮劍法」,但封開自己劍勢的,卻是一記怪招。就在此時,突覺一道強猛絕倫的掌風,橫卷而來,勢若狂飆,一時也沒看清是誰發的掌,急忙左手揮出,發掌硬接,兩股潛力,在中途撞上,發出「蓬」夥一聲,旋風四卷。
鳳舞雲霄凜立如故,右首蒙面人因發覺較遲,未能運起功力來迎敵,此時就像被人推了一把,身不由已的往後退了一大步。不,他並不知道鳳舞雲霄,他看到的只是一個蒙面黑布,身上穿著青衫的漢子。心頭不禁一凜,一時不由得激起他的怒火,重濁的喝了聲:「好。」
忽然劍交左手,左足猛然朝前跨進了一大步,右手迎面一掌,朝鳳舞雲霄拍了過來,此人明明年事已高,但火性猶存。他在掌上吃了鳳舞雲霄的虧,自然要在掌上找回來。萬飛瓊一見有機可乘,身形飄閃,刷的一劍,從斜刺出。
右首蒙面人口中重濁的斷喝一聲:「你給老夫站開去。」右手長劍當一聲,架開萬飛瓊的長劍。
他在在憤怒之間,就顯出他深厚的功力來,這一劍居然將萬飛瓊震退了一步,生震得她握劍五指,隱隱生痛。鳳舞雲霄少年氣盛,又豈前退避,見他逼近過來,同樣劍交左手,右爿中出「大力鷹爪功」,手掌張開,直推出去,但聽「啪」的一聲,雙掌按實。
鳳舞雲霄動地「大力鷹爪功」,雖以陽剛掌力見稱,但究竟功力尚淺,這一掌突擊,使他突覺胸口一窒,血氣翻騰,一個人登登連退了三步。右首蒙面人得意的沈嘿一聲,喝道:「你再接老夫一掌。」又是一掌急拍而來。
萬飛瓊看得大驚,急切之間,左手掏出三顆石子,揚手如蒙面人打去。鳳舞雲霄堪堪站住,右首蒙面人已經追擊而至,一時之間,不暇思索,身形一個急旋,右手也跟著揮出。這一手,他使的當然又是「迴身八掌」。
又是「蓬」的一聲大震,旋風如潮,把追擊過來的蒙面人硬生生推出去三步之多。右首蒙面人幾乎連站樁的機會都沒有,身子隨著鳳舞雲霄飛卷過來的掌風,震退出去。同時又是「啪」的一聲,萬飛瓊打出的三顆石子,有兩顆落了空,但最後一顆,卻擊中了右首蒙面人的右肩。
右首蒙面人心頭感到無比凜駭,對方這青衫人,看他行動,年齡似乎極輕,但掌力之強,大大的出人意外。尤其萬飛瓊這一記「飛蝗石」,正好擊中他右肩「巨骨穴」,一時之間,整條手臂如麻若廢,哪裡還敢戀戰,左手長劍護身,匆匆往後退去。
萬飛瓊看得大喜,急忙叫道:「快截住他,莫讓他逃走了。」身形翩然驚起,追了過去。
鳳舞雲霄使了兩記「迴身八掌」,就兩次把右首蒙面人震退,精神一振,不待萬飛瓊招呼,便已飛身掠起,直逼而上。這時萬飛瓊也手仗長劍,從斜刺裏飛起,抄到右首蒙面人的右後方。有兩人纏著他,右首蒙面人要想從容退走,是辦不到的。
就在此時,負手站在林下的盛錦堂忽然開口道:「你們讓他去吧?」鳳舞雲霄、萬飛瓊正待出手,聽到盛老伯的喝聲,只得斂於而退。
萬飛瓊長劍一指右首蒙面人,輕哼道:「今晚便宜了你。」右首蒙面人幾乎被氣炸了心,但想到自己身份不宜泄露,此時右臂負傷,極難久持,不得不忍著惱怒,回身點足,一道人影,疾如飛隼,急掠而去。
右首蒙面人這一走,對金章令主的威脅甚大。他早就注意到站在林下的蒙面人,可能是這幾個蒙面人的頭兒。如今這一想法,已得證實,因爲鳳舞雲霄和萬飛瓊聽了盛錦堂的話,就放過右首蒙面人。只此一點,可見站在林下的蒙面人,身份高過其他三個蒙面人,江湖上人,身份較高,武功也必然較高。
此人袖手而立,並未參戰,顯然是有監視全局之意,他可以命鳳舞雲霄、萬飛瓊放過右首蒙面人,是因爲右首蒙面人,只是「銀章使者」,不是主腦人物,那麽他監視的,一定就是自己了。如今有首蒙面人業已敗退,對方兩人沒有對手,勢必夾攻而來,自己豈不立時落入了對方包圍之中。
金章令主越想越覺不對,這一遲疑,竟然被連三省一陣快攻,逼得連連後退。金章令主心萌退志,暗暗運集功力,右手一記「橫攔千里」,掌風如卷,橫掃而出。連三省打得興起,口中大喝一聲:「好。」同樣右手一揮,硬接來招。
雙掌甫接,就響起「蓬」一聲巨震,兩人都被震得後退了一步。金章令主發出「嘿」的一聲冷笑,身形忽然淩空撲起,雙掌下擊,宛如排山倒海般朝連三省當頭擊落。連三省眼看對方如此形同拼命,倒也不敢大意,同樣功運雙臂,使了一招「雙手托天」,朝上迎擊過去。
※※※※※
這時鳳舞雲霄、萬飛瓊二人,放過了右首蒙面人,也同時朝戰圈趕來。萬飛瓊早已看出和盛振華動手的左首蒙面人,使的是黃山劍法,分明就是大哥無疑,因此翩然朝動手的兩人掠來。鳳舞雲霄卻因金章令主武功高強,老哥哥和他久戰不下,頗有協助老哥哥,把他拿下。好看看這行動詭秘的金章令主,究是何人之意,因此收收起青霓劍,縱身朝兩人戰圈掠了過來。
他掠來之時,也正是金章令主奮起全力,淩空朝連三省當頭撲落之際,兩人四掌未接,但兩股巨大的內功,已在半空中遭遇,響起蓬然巨震。刹那間沙飛石走,疾風四卷。金章令主早有退走之意,這一記全力撲擊,正是他砍退故進的狡計,四掌乍接,他乘連三省上推的掌力,身子一挺,順水推舟,一個人往上騰空飛起,口中大喝一聲:「退。」走勢如電,一道人影,斜射朝樹林間投去。
萬飛瓊左手早已暗暗扣了三顆石子,她原本是想暗中發射,制住那個使黃山劍法的左首蒙面人,看看是不是大哥。此時驟睹金章令主要想逃走,哪還思索,口中喝了聲:「打。」纖腕一抖,三顆雨花石脫手射出,如金章令主激射而去。
金章令主去勢極快,不知這三顆石子,有沒有打中,人影一閃而逝,瞬即消失不見。左首蒙面人和盛振華兩支長劍,劍光連閃,各自施展出看家本領,打出百招,依然銖兩悉稱,誰也勝不了誰?正在久戰不下之際,左首蒙面人乍聞金章令主發出退走的命令,方一怔神,盛振華長劍疾翻,一下壓住了他的劍身。
萬飛瓊早就守在一旁,伺機而動,這一機會,哪肯放過,身影一晃而至,纖手擡處,一指點在他背後「百勞穴」上,再迅快的一個旋身,轉到他正面,正待伸手去揭他蒙面黑布。就在此時,但覺疾風颯然,自己伸出去的手,突然被人格開,耳中同時聽到盛錦堂的聲音,低喝一聲:「不可魯莽。」喝聲方始人耳,盛錦堂已經伸手一掌,拍開了左首蒙面人被制的穴道,順勢一推,把他推出去一寸開外。
左首蒙面人穴道驟解,哪還怠慢,縱身躍起,一連幾個起落,就已掠出去十數丈遠近,一路飛掠而去。萬飛瓊眼看盛老伯放走了左首蒙面人,不知盛老伯用意何在?正待開口。盛錦堂低喝一聲:「你們快走。」盛振華朝鳳舞雲霄打了個手勢,三人連袂掠起,宛如三點流星,離開鬼臉城。
連三省眼看三個蒙面強敵,和三個相助自己的蒙面人,全已一言不發,飛掠離去,今晚之事,真使他摸不清頭緒。只有站在林下的蒙面人,尚未離去,這就迎著盛錦堂走來,拱手爲禮,說道:「這位老哥請了,今晚連某險遭不測,多蒙老哥率人前來助拳,如今賊黨業已遠揚,老哥可否以真面目相見?」
盛錦堂拱手還禮道:「連長老好說,在下只是另爲某一件事,查證而來,不想正好遇上連長老遭人攻擊,區區微勞,何足掛齒,至於在下何人,連長老日後自知,日前尚有未便之處,還望連長老多多見諒。」說罷,再一拱手,說道:「在下另有事去,失陪了。」話聲一落,正待轉身要走。
連三省是老江湖了,他想到此人既不願以真面目相見,那麽他獨自留下來,要其他三人先走,就是怕自己暗中跟蹤他們,連忙拱手道:「老哥請留步。」
盛錦堂住足道:「連長老還有什麽見教?」
連三省道:「老哥既不願以真面目示人,連某自然不敢相強,只是今晚之事,老哥似已先有所聞,才會蒙面而來,連某只想知道那自稱鬼臉城主的人,究竟是何來歷,老哥能否略示一二?」
盛錦堂道:「在下方才說過,在下只是另爲某一件事,查證而來,這自稱鬼臉城主之人,在下也是今晚才聽說,對他一無所知,無可奉告,連長老如別無見教,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連三省自然知道,盛錦堂不肯說,人家總、是出手相助,對自己有恩,他既不肯說,也只得罷了,這就拱拱手道:「老哥仗義援手,老化子這裏謝了。」
「不敢。」盛錦堂還禮道:「咱們多年老友,連長老快不可如此,一切容日後再行奉告。」說完,再一拱手,就飄然而去。
「多年老友?」連三省望著盛錦堂的臨去後形,怔了半晌,使搔頭皮,自言自語的道:「這會是誰呢?」接著頓頓腳,身形破空飛起,就在連三省走後不久,從樹林閃出一條人影。這人目光陰森,一張勝更陰森得怕人,口中發出一聲冷嘿,同樣長身掠起,激射而去,只要看他身形,正是行動詭秘的金章令主。
※※※※※
盛振華、鳳舞雲霄。萬飛瓊一起急掠,快到文德橋,盛振華讓大家從臉上取下蒙面黑布。萬飛瓊舉手掠掠鬢髮,說道:「盛大哥,今……」
盛振華攔著道:「萬姑娘,有話回去再說,我們快些回去才是。」萬飛瓊心裏原有許多話想問,給他一攔,只好忍著不說。
三人一路急奔,趕到盛記鏢局,由後門進入,盛振華引著二人進入後進側屋,才停身說道:「鳳舞兄弟、萬姑娘,你們仍須先行回房,待會我會來叫你們的。」
萬飛瓊道:「待會還有事麽?」
盛振華點點頭道:「是的,家父回來之後,方能決定。」
萬飛瓊忍不住低聲道:「盛大哥,方才和你動手的那人,你以爲他是誰呢?」
盛振華遲疑了下,說道:「這個……我也弄不清楚。」
萬飛瓊道:「你看會不會是我大哥?」
盛振華:「這個……」他不好說,所以感到難以啓齒。
只聽身後有人介面道:「萬姑娘說的極是,他正是你大哥。」說話的是華山掌門人商翰飛。
萬飛瓊驚異的道:「商老前輩如何知道的。」
商翰飛含笑道:「盛師兄留在那裏,是怕有人暗中跟蹤你們,泄露了你們的身份,但你們離開鬼臉城之後,還是被人暗中綴上了。」
盛振華驚異的道:「掌門人如何知道的?」
商翰飛含笑道:「盛師兄要老夫在暗中接應你們,老夫等你們過去之後,當作無意經過,才現出身去,那人看到老夫,就把他嚇跑了。」
萬飛瓊問道:「商老前輩可知那人是誰麽?」
商翰飛含笑道:「此人身份,盛師兄大概已經清楚了。」他不肯說,當然此人是大有來歷之人。
萬飛瓊又道:「方才我已經把大哥制住了,是被盛老伯解開了他穴道,現在該怎麽辦呢?」
商翰飛笑了笑道:「姑娘在那裏揭穿令兄身份,豈非弄巧成拙?此事盛師兄自有安排。」說到這裏,朝鳳舞雲霄道:「鳳舞賢侄身邊不是還有一顆「迷心丹」的解藥麽?你可交給振華,你們快先回房去吧。」鳳舞雲霄答應一聲,從身邊取出解藥,遞給了盛振華。
萬飛瓊道:「那我們走了,待會你一定要來叫我們。」
盛振華道:「在下一定會來叫你的」
萬飛瓊回頭道:「鳳舞大哥,我們回房去了。」話聲出口,陡沈覺自己說的這句話,有了語病,粉臉登時羞門通紅,扭頭就走。鳳舞雲霄自然也聽出來,紅著臉,跟著她後面,離開後進,從後廳回到自已房裏。
※※※※※
二更已過,盛記鏢局的第二進,大廳上燈火通明,但兩扇門門卻已經關了起來。中間一張虎皮大椅上,坐著老當家鐵膽盛錦堂,他依然和平日一樣,滿臉紅光。他旁邊一把椅子上,坐的是鏢局總鏢頭盛振華,左右八把椅子蔔,則是鏢局裏的五名鏢頭和二名副鏢頭。
盛記鏢局生意做得大,局裏鏢頭、副鏢頭,足二三十名之多,但大多數都是押運村車出去了,今晚留在局裏的,就是這八位了。他們全是從熱被窩裏被當差的叫起來的,三更半夜,聽說總鏢頭有事見召,不知鏢局裏發生了什麽水情?
大家到得廳上,才發現已有三年不過問鏢局事情的老局主,也巍然在座,大家心中不禁暗暗嘀咕,顯然這事情有些不同于常。尤其在大廳之後,兩扇廳門也關上了。盛錦堂笑容可掬的招呼大家入座,一名當差的早已徹好了熱茶,挨次送上。
盛錦堂端起茶盞,拍頭望望大家,含笑道:「諸應請用茶……」大家不知道老局主今晚有什麽事,但大家都知道,決不會光是要大家到大廳蔔來喝茶的。
這八人之中,要數坐在上首的瘦個子老鏢頭,大家叫他程咬金的程金彪資資最老,二二十年來就一直追隨著盛錦堂,走南闖北,萬兒雖然下算太響亮慶,但卻從沒出過事兒。
他首先端起茶,喝了一口,輕咳一聲,站起身,抱抱拳頭道:「老爺子把大夥召來,想必有什麽重要事兒,要大夥去辦,大夥都等著老爺子你吩咐,有什麽差使,大夥火裏水裏,決不推辭,就是等你老爺子一句話,老爺子乾脆說出來了,也好教大夥心安。」
盛錦堂朝他微微一笑,擡手道:「程鏢頭請坐。」程金彪依言坐上
盛錦堂含笑:「老夫請諸位到這裏來,確實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佈,因爲盛記鏢局幾十年來,大家都同心協力,情如兄弟,鏢局一旦有了困難,大家都會全力以赴,從沒有一個人退縮過,所以咱們能維持幾十年的信譽……」大家只是靜靜的聽老局主說話,誰也沒有開口,主要就是聽下文。
盛錦堂口氣微頓,介面道:「但鏢局裏,最近卻出了一件事。」鏢局裏最近出了事,這話聽得大家不禁面面相覷。鏢局自然是護送的鏢出了漏子,局裏少說也有十幾宗鏢護送出去,不知是哪一宗出了漏子?
盛錦堂朝大家微微一笑,接道:「老夫說的,並不是咱們保的鏢,出了差錯,而是說咱們局子裏出了事。」
大家聽說不是保的鏢出了事,不覺稍微鬆了口氣,但接著聽說是局子裏出了事,不禁又疑竇叢生。大家都在鏢局裏,誰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在座的都是老江湖了,老局主沒說出來之前,誰也沒開口問話,因爲問話還不如讓老局主自己說出來,比較快。
果然盛錦堂目光徐徐掠過在座諸人,接著緩聲說道:「因爲咱們局裏出了內奸。」這句話,聽得大家齊齊一愣。鏢局裏有內奸,內奸也就是臥底的人,這人到鏢局裏來臥底,是爲什麽呢?難道他私通黑道,要動某一票鏢車的腦筋?
程咬金程金彪開口了,他拱拱手道:「老爺子,不知咱們鏢局裏的內奸是誰,老爺子說一聲,屬下就把他揪出來,沒得話說,給他個三刀六洞,照江湖上的行規處置。」
盛錦堂朝他點了點頭道:「程鏢頭,你先坐下來,直到現在爲止,老夫還不知道這內奸是誰?」
程金彪沒有坐下去,接著道:「只不知老爺子如何發現的,又是怎麽一會事,老爺子可以給大夥說得明白點麽?」
盛錦堂道:「事情是這樣,咱們局裏,昨天不是來了三位客人麽?一位是老夫的世侄,青衫客鳳舞天成的公子鳳舞雲霄,另外兩位是黃山萬家的兄妹二人,昨晚鳳舞世侄回房之時,就在枕頭下發現了一張字柬,約他今晨到鬼臉城去……」
程金彪詫異的道:「那是有人潛入咱們局裏來了,也說不定。」
盛錦堂道:「老夫先前也是這麽想,但今晚又有人把字柬送給鳳舞賢侄和萬少兄,又要他們今晚二更前去社會。」口氣微頓,接下去道:「昨晚咱們並未留意,今晚老夫卻要振華暗中注意,並無外人潛入,才證明這人乃是潛伏在咱們局裏無疑。」
程金彪道:「只不知總鏢頭可曾發現了此人沒有?」
盛錦堂道:「此人行動詭秘,而且十分狡猾,振華看到的只是一條黑影,並沒看清他的面貌,但他是朝前院來的,可能就住在前院樓上,因此老夫想找大家來問問,老夫希望他坦誠說出來,大家都在局子裏共年多年,也許是一時受人利用,人孰無過,只要他能改,老夫決不爲難他。」這話聽得大家面面相覷,八人之中,不知誰是內奸?
程金彪瞪著雙目,厲聲道:「老爺子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是誰做的事,誰心裏明白,還不當著老爺子的面,自己承認出來。」
他這一吼,有人起了反感,坐在他下首的年輕鏢頭吳星海冷然道:「老哥也是咱們八個人當中的一個,你怎麽自己不承認呢?」
程金彪被他頂得氣往上沖,虎的站起身來,喝道:「吳星海,你…」
吳星海也倏地站起來道:「我怎樣?老哥能把我吃了麽?」
盛錦堂搖搖手道:「二位,這不是爭吵的時候,老夫不妨告訴各位,這潛伏本局的人,振華雖沒看清他是誰,但已在此人身上留下記號,老夫給他一盞熱茶的考慮時間,希望他坦白承認出來,過了一盞熱茶,等老夫公佈他的姓名,那就很難堪了。」
八個人依然沒有作聲,但每個人都在心裏猜疑著這內奸究竟會是誰?因此大家雖沒開口,卻都用眼光打量著其餘的七個人,想從他們臉上,看出誰是內奸來。一盞熱茶工夫,很快就過去了。
盛錦堂目光徐徐一轉,站起身道:「好,這位朋友,既然自己不肯承認,老夫那就只好說了,這位朋友,在潛入賓舍之時,振華在他頭頂上,灑了一撮白粉,在座諸位之中,哪一位頭上,有白粉的,一看就知,現在諸位坐著莫動,振華,你去查看一下。」
盛振華答應一聲,站起身,第一個受檢查的,當然是程咬金程金彪,他依言坐著不動。盛振華走到他身後,朝髮辮上看了一眼,突然臉色爲之一變。程金彪問道:「總鏢頭,在下頭上可有白粉?」
盛振華望望老父,說道:「回爹的話,程大叔他頭上……」
程金彪聽得跳了起來,嚷道:「什麽?我程某頭上會有白粉?」
吳星海冷笑一聲道:「難怪方才老哥要別人承認,原來你就是內奸。」
程金彪脹得滿臉通紅,怒吼道:「你胡說什麽了」
吳星海道:「事實俱在,你吼也沒用。」
盛錦堂聽說程金彪頭上被灑了白粉,也深感意外,但他依然神色自若,雙手一擺,徐徐的道:「大家稍安毋躁,仍請坐下來,既然是檢查,就得全體都受檢查,要等檢查完畢再說,振華,你再仔細檢查下去。」
盛振華應了聲「是」,就一個個依次查有過去,等他把其餘七人,全部查看完畢,不覺輕哼了一聲道:「好個狡猾的喊子。」
盛錦堂一手挎須,微微點頭問道:「你查看的結果,可是每人頭上,都被灑了白粉麽?」
盛振華道:「爹說得不錯,他們頭上都被灑了白粉。」
程金彪怒聲道:「這賊子要是被程某發現了,我第一個饒不過他。」
吳星海冷笑道:「老哥,目前咱們八個人,誰也脫不了干系,老哥最好少說一句話吧。」
「很好。」盛錦堂沈哼道:「振華,叫他們端上來。」盛振華答應一聲,舉手擊了兩掌。只見從屏後走出一個青衣使女,雙手托著一塊四方形的木板,朝廳上走來。
盛錦堂等她走到身邊,才一指使女手中的木板,說道:「老夫早就料到此人既敢前來本局臥底,必然是個用心奸詐之徒,僅憑在他頭上灑上一撮白粉,絕難使他口服心服,因此老夫早就要振華在賢侄臥房入門處,放了一塊鋪有濕灰的木板,只要有人潛入,就可留下腳印,只要核對腳印,他就無所遁形了。」
程金彪呵呵一笑道:「老爺子設想得真周到,這小子現在該沒得話說了。」
盛振華道:「這板上留下的是一隻右腳印,現在仍請大家依次脫下有足的鞋來,只要比一下,就可水落石出了。」
只見吳星海臉色慘變,倏地站起身來,朝盛錦堂拱拱手道:「老爺子,不用比了,屬下該死,昨晚和今晚送字條進去,是屬下所爲,屬下聽憑老爺子發落。」
程金彪一把揪住他衣領,怒聲道:「好哇,你這個直娘賊,老子……」
盛錦堂喝道:「金彪,住手,老夫有話問他。」
程金彪悻悻的放開手,怒聲道:「小子,你居然給大家栽贓,要不是老爺子還要問話,老子就一把扼死你這個混蛋球。」
吳星海道:「老爺子明察,屬下這也是情非得已的事。」
盛錦堂點頭道:「老夫知道,你到局裏來,已經有三年了,平日任事勤勞,並無大錯,你有什麽難言之隱,只管說出來……」
吳星海懊喪的道:「屬下在三天之前被人下了毒,他答應屬下,只要替他傳遞消息,可以給屬下解藥……」
盛錦堂道:「這是什麽人?」
吳星海道:「屬下沒有見過他,是街上一個賣饅頭的小孩,送信給屬下的,屬下也問過他,據那小孩說,這人他也不認識,每次送信給屬下,那人就給他十丈製錢。那人一共送來三封信,第一次就是說屬下中了毒,要聽命於他,才可保住性命,第二次是昨天,要屬下把字條放到鳳舞相公房裏去,今天是第三次。」
程金彪道:「小子,你倒推得乾淨,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有誰相信?」
吳星海望著盛錦堂道:「屬下說的,句句是實。」
盛錦堂點頭道:「好,老夫相信你。」接著手持長須,沈吟道:「你出了這件事、老夫就是有意要把你留下來,你也無顔再在這裏待下去了,老夫記得你是百川鏢局婁老哥的表親,當時投奔百川鏢局,婁老哥不便把你安置在百川鏢局,所以介紹到老夫這裏來的,老夫送你二百兩銀子,你仍回百川鏢局去吧。」
吳星海感激的道:「老爺子不究既往,屬下感激不盡,二百兩賞賜,屬下萬不敢收。」
盛錦堂含笑道:「老夫說出來了,豈會收回。」又對盛振華道:「你拿二百兩銀子,送吳鏢頭出去。」盛振華答應一聲,領著吳星海往外行去。
盛錦堂起身道:「好了,諸位可以去休息了,今晚之事,從此不用再提,也不可傳揚出去。」大家轟應一聲,各自告退。
※※※※※
盛錦堂退入內宅,過不一會,盛振華已從外面回了進來,問道:「爹,你老人家相信吳星海說的話麽?」
盛錦堂一手盤著兩枚鐵膽,藹然笑道:「爲父在江湖上闖了一輩子,豈會信他的鬼話?」
盛振華道:「那你老人家怎麽輕易讓他走了?」
盛錦堂做喟一聲道:「你不是也知道,吳星海是百川鏢局紫面神婁樹棠介紹來的麽?」
盛振華道:「孩兒知道,婁伯伯一向爲人正直,爹可以把真相告訴他。」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盛錦堂微微搖頭,忽然道:「振華,你可知今晚在鬼臉城和鳳舞賢侄、萬姑娘二人動手的那個蒙面人是誰麽?」
盛振華道:「孩兒發現此人武功甚高,卻看不出他的來歷,莫非你老人家已經看出來了?」
盛錦堂壓低聲音道:「你當他是誰?他就是紫面神婁樹棠。」
盛振華身軀一震,吃驚道:「會是婁伯伯?他……怎麽會呢?」
盛錦堂神色凝重,說道:「依他平日爲人,當然不會如此,但萬少兄呢?他怎麽也會聽命于金章令主的?」
盛振華吃驚道:「爹是說婁伯伯也被下了「迷途散」?」
盛錦堂輕喟一聲道:「據掌門人推測,只怕連峨嵋青雲道長也同時都中了「迷途散」之毒。」
盛振華失色道:「這事情就嚴重了。」
盛錦堂道:「事情本來就已十分嚴重,唉,可惜今晚沒截得住金章令主,金陵城中,只怕會被他攬出一場血雨腥風來,今晚他要截殺丐幫右長者連三省,就是一個例子……」說到這裏,口氣一頓,擡目問道:「萬少兄的事,你已準備好了麽?」
盛振華道:「孩兒已經準備好了。」
「那好。」盛錦堂道:「你去請他們來吧。」盛振華應了聲「是」,匆匆往外行去。一會工夫,盛振華引著鳳舞雲霄和萬選青兄妹進來。盛錦堂含笑道:「坐,坐,時間這麽晚了,驚動三位,真是不好意思。」
萬飛瓊掠掠鬢髮,搶著道:「沒關係。」盛振華陪著三人,一同在兩邊的椅子上坐下。
萬選青似乎有些心神不寧,擡目道:「盛老伯連夜見召想必有事?」語氣帶著試探口吻。
盛錦堂一手盤著兩枚鐵膽,安詳的笑了笑道:「事情是有點……」他剛說到這裏,一名使女已經手托銀盤,送上香茗,給每人放到身邊茶几上,就悄然退下。
盛錦堂端起茶盞,掀了下碗蓋,吹著熱氣,含笑道:「老夫這茶葉,是托人從杭州帶來的龍井,水是雨花臺的永甯泉,水味甘美,沏了茶,香味清芬,三位試試看。」他舍了正事,卻談起茶經來了。
鳳舞雲霄道:「原來盛老伯對飲茶一道,還這麽講究。」
盛錦堂笑道:「也不是講究,老夫別無嗜好,喝茶原是日常生活,龍井茶泡出來青綠可愛,香味清而不濃,好像是隱迹林泉的高士,恬淡無爲,使人生慮爲之一清。」
萬飛瓊輕輕喝了一口,說道:「老伯說得不錯,這茶清香甘美,果然是好茶,只是太燙了些。」大家聽她一說,也各自端起茶碗,輕輕喝著。
盛錦堂含笑道:「喝茶就是要熱的,涼了香味也減了。」
萬飛瓊道:「真的?」她又端起茶碗來,慢慢的喝著。
萬選青忍不注道:「盛老伯方才不是說有事吧?現在可以賜告了。」
盛錦堂道:「其實也沒什麽,今晚咱們鏢局裏,發現了一名內奸……
萬選青心頭暗暗一驚,問道:「老伯伯把他抓到了麽?」
盛錦堂道:「抓到了,他是本局的一名鏢頭,還是百川鏢局的紫面神婁樹棠老哥哥介紹來的……」萬選青輕輕籲了口氣。
盛錦堂默察他神色,心中暗暗忖道:「看來他似乎和婁樹棠並無關連。」
萬飛瓊問道:「他供出什麽來了沒有呢?」
馮錦堂含笑點頭道:「供出來了,此人潛伏本局,專門替一個叫金章令主的人,傳遞消息的。」萬選青聽他說出「金章令主」四字,臉上神色不禁爲之一變。
萬飛瓊又道:「那麽他供了些什麽?」
盛錦堂道:「此人十分狡獪,先前還不肯說,後來還是振華拿出證據來了,他才供出替金章令主送過兩次信給鳳舞賢侄……」萬選青不覺看了鳳舞雲霄一眼。
萬飛瓊似乎很感興趣,回過頭,問道:「盛大哥,你拿什麽證據給他看呢?」
盛振華道:「說穿了也並不稀奇,昨天晚上,鳳舞兄弟向家父說有人送信給他的事,家父認爲決非外人,因此就要我晚上在鳳舞兄弟的房門內,放好了一塊薄板,板上鋪了一層薄薄的濕灰,只要有人潛入房去,就會留下腳印來了。」
萬選青聽著他們說話,只是手捧茗碗,慢慢的喝茶,不知不覺把一盞熱茶都喝了下去,忽然間,他雙手起了一陣顫抖,捧著的茗碗,「豁」一聲,跌落地上,打得粉碎。萬飛瓊吃了一驚,急忙問道:「大哥,你怎麽了」
萬選青好像喝醉了酒,嘶啞著聲音說道:「我………我覺得有點頭昏。」他不待妹子再問,曲肱而枕,伏在茶几上,不再作聲。
萬飛瓊急得叫道:「大哥,你……」
盛振華低聲道:「萬姑娘,不用著急,令兄是服瞭解藥之故。」
萬飛瓊哦了一聲,擡目問道:「盛大哥,你是把解藥放在茶裏的?」盛振華含笑點點頭。
萬飛瓊又道:「那要什麽時候才能醒來呢?」
鳳舞雲霄道:「大慨不會很久,就可以醒過來了。」
盛錦堂含笑道:「萬姑娘先坐下來,等一會就好。」萬飛瓊依言坐下,大家默默的望著萬選青,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不過盞茶時光,萬選青忽然雙目一睜,擡起頭來。萬飛瓊驚喜的道:「大哥,你已經好了。」
萬選青目光環顧,倏地站起身來,惶然道:「妹子,我做錯了什麽事麽?」
盛錦堂莞爾一笑,說道:「萬少兄奇毒已解,可喜可賀,來,大家坐下來再說。」
萬選青朝盛錦堂作了個長揖道:「是盛老伯救了晚輩,晚輩是否做錯了什麽?還望老伯指教。」
盛錦堂掀髯笑道:「萬少兄只是一時受人之愚,被人下了奇毒,差幸並未出什麽差地,至幹解去萬少兄身中奇毒的,乃是鳳舞賢侄,老夫只是請你喝了一盞龍井茶而已。」
萬選青轉過身,一把握住鳳舞雲霄的雙手,感激的道:「兄弟真該謝謝鳳舞兄。」
鳳舞雲霄道:「萬兄不客氣,小弟當日若非預先服瞭解藥,也和萬兄一樣,受制於人呢。」
萬選青道:「原來鳳舞兄也被奸人下了毒,只不知這下毒之人是誰,他們又是何居心?」
鳳舞雲霄道:「此節說來話長………」當下就把自己和萬選青,如何被索寒心在酒中下毒,以及來到金陵,如何會見金章令主,今晚在鬼臉城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萬選青道:「鳳舞兄可知那自稱金章令主的賊子,究系何人麽?」
鳳舞雲霄道:「小弟也不知道,可惜今晚被他逃脫了,但想來一定是索寒心一黨無疑。」
萬選青道:「他在我們身上下毒,今晚又要截殺丐幫長老連三省,究竟目的何在呢?」
盛錦堂輕喟一聲道:「萬少兄忘了到金陵來是爲了什麽嗎?」
萬選青一怔,說道:「晚輩是奉家母之命,迎迓商掌門人和青雲道長而來。」
「這就是了。」盛錦堂掌心盤著兩枚鐵膽,呵呵一笑道:「此次端午黃山之會,乃是九大門派推舉第九屆武林盟主,問題也就出在這上頭了。」
萬選青愕然道:「這和選武林盟主有關?」
「關係大得很。」盛錦堂道:「萬少兄可知此次推選盟主,誰的呼聲最高?」
萬選青道:「晚輩曾聽家母說起過,按照規定,盟主人選,不一定是九大門派中人,但必須由九大門派中的二個門派聯名推薦,而且此人必須品德、聲望,爲武林同道素所欽敬的人。自從先父五年前去世之後,盟主一職虛懸已久,此次人選,聽說已由少林、衡山二派聯名推舉三湘大俠于化龍,武當、峨嵋二派推舉淮南大俠離火雲峰,至於其他門派,屆時是否還會聯名推介什麽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盛錦堂問道:「以萬少兄看,于化龍、離火雲峰二人之中,誰當所發起,後來又加入了四川唐門,點蒼派和丐幫,共爲十二門派,如果盟主人選共有二位,就得有七個門派的同意,方能膺選。」
盛錦堂微笑道:「問題就在於此,要當武林盟主,十二個門派,就得拉攏七個門派。」
萬選青憤然地道:「公推武林盟主,是要他替江湖武林排難解紛,主持公道,爲善良黎民,誅暴安良,主持正義,只有義務,不計報酬,豈能是以卑鄙手段,攘奪得來的?」
盛錦堂慨然微歎,說道:「萬少兄說得極是,但這屆武林盟主的選舉,就是有人暗中活動,心存叵測……」
萬選青雙眉一軒,說道:「老伯說的是離火雲峰?他真要如此,就不配武當、峨嵋推舉了。」
盛錦堂搖手道:「萬少兄暫時不可聲張出去,離火雲峰羽翼已成,如果此次大會上,一個措施不當,可能會貽患無窮,好在萬少兄奇毒已解,此事必須從長計議。如今青雲道長已經去了武當,必和此次黃山之會有關,萬少兄回去之後,不妨暗中和令堂把此事經過,詳作稟告,在大會之前,千萬不可泄漏了風聲。」
萬選青道:「老伯之意,此事該當如何才好?」
盛錦堂道:「爲今之計,萬少兄只好暫時委屈,仍當作受迷未解,聽從金章令主的指使。」
萬選青道:「以後呢?」
盛錦堂道:「此事只能釜底抽薪,不可正面衝突。」
萬選青點頭道:「晚輩受教了。」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31
【第十四章】 隱情難明
清早,晨曦初升。盛記鏢局門口,就來了一個中年化子,左肩掛著布袋,大步朝門口踅近。坐在大門內側板凳上的一名趟子手,大聲道:「喂,朋友,咱們這裏是鏢局,你到別家去吧。」
那中年化子笑了笑道:「在下知道你們是鏢局。」
趟子手道:「那就快些走開。」
中年化子道:「在下就是到貴局來的。」
趟子手依然硬硬的道:「你到咱們鏢局裏來作甚?」
中年化子道:「找人。」趟子手還待再問。
中年化子介面道:「麻煩你老哥進去通報一聲,在下是丐幫金陵舵下連三元,奉連長老之命,來請在貴局作客的鳳舞少俠和萬姑娘的。」
趟子手這才慌忙站了起來,陪笑道:「原來是丐幫的連老哥,你怎不早說?」
連三元笑道:「現在不是已經奉告了麽?」
趟子手道:「連老哥請稍候,在下這就進去。」
連三元一拱手道:「有勞老哥了。」趟子手匆匆往裏走去,連三元就在長板凳上坐了下來。不多一會,那趟子手引著鳳舞雲霄、萬飛瓊走了出來,連三元慌忙站起身。
鳳舞雲霄抱抱拳道:「在下鳳舞雲霄,老哥就是連長老派來的了?」
連三元拱手道:「在下連三元,連長老怕二位路徑不熟,特地要在下前來迎接二位的。」
萬飛瓊道:「是啊,昨天老哥哥只說在金陵分舵等我們,沒說金陵分舵在哪裡,我和鳳舞大哥今天一早,問了這裏的總鏢頭,卻沒有人知道貴幫金陵分舵在哪裡?連老哥不來,我們真還不知道要到哪裡去找呢。」她一開口,就像百靈鳥似的,咭咭格格的說個沒完。
要知丐幫是武林中第一大幫,但各地分舵,並不對外公開,是以連盛振華也並不知道。何況武林中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各門各派,各有各的秘密,人家不公開的地方,你縱然知道,也不能對人說的。譬如盛記鏢局,明明是華山派在金陵的聯絡處,和百川鏢局是屬於峨嵋派的一樣,但大家只把它當作鏢局,並沒把它視作某一門派,情形正複相同。
連三元含笑道:「連長老已在敝分舵恭候,二位那就請隨在下去吧。」
鳳舞雲霄道:「連老哥請。」連三元也不客氣,出了盛記鏢局,就走在前面領路。
路上,鳳舞雲霄問道:「連老哥和連長老是本家吧?」
連三元道:「連長老是在下族兄,在下自幼父母雙亡,還是連長老帶出道來的。」
鳳舞雲霄道:「原來如此。」
萬飛瓊問道:「連老哥的一身武功,也是跟連長老學的了?」
連三元道:「連長老也指點過,但敝幫弟子的武功,另有傳功長老教的。」
萬飛瓊道:「這麽說,貴幫弟子,學的武功都是一樣的了?」
連三元道:「當弟子的時候,學的是一樣的,到了後來,各人的際遇不同,也就因人而異了。」
三人邊說邊走,腳下卻絲毫不停,不大工夫,已經奔到一處山腳下,連三元領著兩人,轉入一條小徑,腳下突然加快,一路奔行。鳳舞雲霄、萬飛瓊跟在他身後,也自加快腳步。轉過一重山腳,連三元朝一片松林間穿林而入,這是一條不大寬的碎石路,走了一箭來遙,已可看到山麓間有一座紅牆的廟宇,奔到近前,原來是一座山神廟。
廟前石階上,坐著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也沒看來人一眼,自顧自低著頭正在向陽捉虱,萬飛瓊看得不禁連頭皮都癢了起來。連三元領著兩人,走入山神廟,你別看山神廟沒有廟祝,連神龕都已破損不堪,但卻打掃得乾乾淨淨。
※※※※※
三人穿過前殿,到得後進,連三元忽然放輕腳步,領著他們從左首迴廊走去。鳳舞雲霄鼻子聞到一股濃重的煎藥氣味,敢情他們丐幫中正有人生了重病。只要看連三元輕腳輕手的神情,生怕驚動了什麽人似的,這生病的人,身份一定很高了。
他們從左首迴廊,折入另一個小院落,這裏是東首的三間廂房,幾乎連門扇都已不全。連三元走到左首一間門前,才腳下一停,躬身道:「啓稟連長老,鳳舞……」
他還沒說完,只聽裏面傳出連三省的聲音,呵呵笑道:「三元,你把小兄弟、小妹子請來了麽?快請、快請。」隨著話聲,人已從門口迎了出來。
鳳舞雲霄急忙叫了聲:「老哥哥,這地方真是不太好找,要不是這位連老哥來接我們,連問都問不到呢。」
連三省笑道:「咱們丐幫,是窮叫化子,雖有分舵之名,卻沒有一定的地方,分舵舵主落腳在哪裡,哪裡就是分舵,你現在明白了吧?來、來,大家裏面坐。」鳳舞雲霄、萬飛瓊雙雙跨進房門。
這間屋中只有一張矮幾,就別無家具,但連三省卻在矮幾邊上品字形的三面,每個坐位處,疊放了兩三隻麻袋,當作矮凳,讓兩人圍幾而坐。萬飛瓊是個最愛乾淨的人,方才看了廟前幾個乞丐向陽捉虱,心裏就覺得怪怪的,但老哥哥是個好人,她不得不坐下來。
連三省看她有些遲疑的模樣,他是老江湖,怎會看不出?望著她,笑了笑道:「小妹子,你只管請坐,老哥哥爲了招待你們兩個,這麻袋還是新的,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萬飛瓊經他一說,不禁粉臉微微一紅,一扭腰,往麻袋上坐下,才笑著道:「老哥哥,你怎麽看出來了?我方才看到貴幫的人,在廟門口捉虱,心裏確實有些害怕……」
連三省呵呵笑道:「小妹子,你這就太小覰富貴蟲,這是咱們富貴幫的法寶,你都不知道?」
萬飛瓊奇道:「蝨子還是法寶?」
「一點沒錯。」連三省道:「丐幫弟子,身上必須培養富貴蟲,藉以練他的目力和指力,每天必須勤捉,而且演的是捉放曹,捉了再放,放了再捉,這是他們坐下來,沒事時練功的一課。」
萬飛瓊道:「還有呢?」
「自然有。」連三省續道:「等到年紀漸大,職位漸高,功力練到了某一境界,隨手抓上一隻富貴蟲,用指力彈出,可以當作米粒打穴,如果敵人衆多,乾脆就從貼身掏出一把出來,給他們來個「滿天飛花」,不是一起都制住了?」
萬飛瓊咭的笑道:「老哥哥這是說的笑話。」
「一點也不是笑話。」連三省正容道:「敝幫有兩位老前輩,經常遊戲風塵,就具有這等身手,據說昔年在關外就曾以一把富貴蟲,打死了十三名無惡不作,殺人越貨的土匪,事後有人發現,這十三名土匪致死之因,就是每人的死穴上,嵌了一隻富貴蟲。」
萬飛瓊問道:「老哥哥,你說的貴幫這二位老前輩是誰?」
連三省道:「就是敝幫上代護法長老笑面神丐遊一夔和閉眼丐婆。」
萬飛瓊問道:「這兩位老前輩還在不在?」
連三省道:「老哥哥還是三十年前見過他們二位老人家,據說他們隱迹深山,已經不問塵事,也有人說前幾年在華川絕頂見過他們,也有人說在京師酒樓裏見過,反正大家把二位老人家說得活靈活現,但究竟誰見到了,大家又說不出來了。」
說到這裏,隨手拿起一把白底藍花的瓷茶壺,在兩個白瓷茶盅中,斟滿了茶,笑道:「咱們只顧說話,忘了給二位倒茶了,你們別看在化子窩裏,這茶葉還是幫主從雲南帶來的真正的普洱茶,這兩個茶盅也洗得很乾淨。」
鳳舞雲霄道:「多謝老哥哥。」
連三省目光從鳳舞雲霄臉上,掠到萬飛瓊的臉上,摸了十巴鬍子,笑道:「看來小兄弟比小妹子老實多了。」
萬飛瓊擺了下雙肩,不依道:「老哥哥,你這話不公平,我幾時不老實了?」
連三省笑道:「你想想看,小兄弟到了這裏,只進來的時候,叫我一聲「老哥哥」,這會說了聲「多謝」,一共才兩句話,你呢,進來之後,說了多少話了?」
萬飛瓊道:「那是我比較嘴快咯,哼,我是你小妹子,他是你小兄弟,應該一視同仁,你做老哥哥的若是偏心的話,以後看我還蒙起臉,幫你打架不?」
「啊……」連三省雙目精光暴射,望著萬飛瓊二人,呵呵笑道:「昨晚是你們救了老哥哥,你們怎不早說?」他拿起茶盅,一口喝幹,接著問道:「小兄弟、小妹子,你們快告訴我,昨晚你們如何會知道老哥哥有難的?」
他這句話,問得很技巧,如果直接問他們是什麽人率領他們到鬼臉城去的,他們也許不肯說出來。如何知道老哥哥有難,問的只是本身的問題,但他們回答的話,卻依然會是全盤的經過的。鳳舞雲霄、萬飛瓊兩人來的時候,盛錦堂關照過他們,不可跟連三省提起昨晚之事,哪知萬飛瓊心直口快,一下吐露出來了。
萬飛瓊忙道:「老哥哥,你不要問了好不,昨晚的事,有一位老前輩告訴過我們,暫時還不能讓你知道,我……我們不能說……」
連三省大笑道:「好,好,老哥哥只要知道是你們就好了,你們不能說,老哥哥就不問好了。」
突聽門口有人爽朗的道:「連兄和誰在說話,這般有說有笑?」隨著話聲,從後面走進一個人來。
這人是個瘦高個子,雙鬢斑白,顴骨高聳,雙目深邃,鼻隆而尖,臉上滿是皺紋,刻劃出他是個十分世故的人。連三省慌忙起身招呼道:「柯兄來得正好,兄弟給你引見我新結交的小兄弟、小妹子……」在他說話之時,鳳舞雲霄、萬飛瓊也隨著站了起來。
連三省首先一指來人,向兩人道:「這位柯長泰柯長老,人稱降龍丐,是敝幫的左長老,幫主的左右手,在江湖上,也是名列一流高手之內,他的「降龍手」,力能開碑……」
柯長泰沒待他說完,呵呵一笑,攔著他話頭說道;「連兄說完了沒有,當著這兩位客人,你怎麽儘是替兄弟吹噓個沒完,也不怕人家聽了見笑,你還是快引見這兩位如何稱呼,才是道理。」
鳳舞雲霄、萬飛瓊雙雙抱拳道:「久仰柯長老大名,今天總算償了識荊之願了。」
連三省呵呵一笑道:「引見朋友,自該說得詳細些才是。」接著指指兩人,說道:「這是我的小兄弟鳳舞雲霄,是青衫客鳳舞天成鳳舞大俠的公子,這是小妹子萬飛瓊,黃山盟主的令嬡。」
柯長泰連連含笑道:「幸會,幸會,二位家學淵源,武林新秀,不知連兄怎麽和他們結識的?」
連三省把自己坐的麻袋,分了一隻給柯長泰,說道:「柯兄請坐。」順手將自己茶盅裏,倒滿了一盅茶,移到柯長泰面前。
柯長泰接過茶盅,說了聲:「謝了。」
連三省笑著道:「兄弟和小兄弟打出來的交情。」他把當日和鳳舞雲霄動手的情形,大概說了一遍。
柯長泰點頭道:「好,好,連兄打出來了一個小兄弟,一個小妹子,幾時在下也要和鳳舞少俠打上一架,也有小兄弟,小妹子了。」說罷,大笑不止。
鳳舞雲霄聽他笑聲,突覺聲音有些耳熟。就在此時,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進來,人影一閃,奔入一個化子打扮的少年,神色敗壞,急聲叫道:「柯長老、連長老,不好了,家師……」鳳舞雲霄認得,他是丐幫幫主的門人淩江濤。
柯長泰沒待他說完,伸手一把抓住淩江濤的臂膊,急急問逗:「幫主怎麽了?」
淩江濤目中含著淚水,說道:「師傅他老人家剛才服藥之後,病勢有了變化,弟子特地來請二位長老過去看看的。」
柯長泰驚異的道:「這怎麽會呢?連兄,咱們快走。」
連三省聽說幫主病情突然有了變化,急急回頭朝鳳舞雲霄、萬飛瓊道:「你們且請稍坐,老哥哥去去就來。」說完,急匆匆往外便走。
柯長泰走在最前面,三人急步繞出迴廊,進入後進正殿,淩江濤搶在前面,伸手掀起了布簾,讓二位長老入屋。這是山神廟中較爲完好的一間,上首一張木榻上,直挺挺躺臥著一個面色蒼白的老人,正是在江湖上叱吒風雲,領導號稱天下第一大幫丐幫幫主蔡傳忠。
這位一向剛毅正直的老人,如今居然被病魔糾纏得骨瘦如柴,雙目深陷,躺在榻上,氣息奄奄,幾乎已入彌留狀態。柯長泰、連三省急步趨近榻前,同聲叫了聲:「幫主。」
淩江濤走到他師傅身邊,在耳邊輕聲道:「師傅,柯長老、連長老來了。」蔡傳忠緩緩睜開眼來,一雙散漫無神的眼睛,望望榻前二人,張口要想說話,但卻發不出聲來。
連三省看得心頭一陣酸楚,忍著淚道:「幫主安心養息,幫中沒有什麽事情,你只管放心好了。」蔡傳忠雙目轉動了下,依然想張口說話,但只是暗啞的從喉頭發出「咯」「咯」之聲,他似乎心頭很急,胸口起伏,張口直是喘息。
淩江濤急忙替師傅揉著胸口,一面低聲道:「師傅,你老人家有話憩一會再說吧。」
柯長泰雙眉緊蹙,回過頭,低聲道:「看來幫主只怕不中用了,他好像有遺言……」
連三省道:「休息一會,也許會好轉些。」
柯長泰問道:「江濤,方才孟大夫開的方,幫主服了沒有?」
淩江濤道:「第一煎已經服了,第二煎也煎好了,藥汁太燙了,還沒服呢。」
柯長泰攢著眉道:「孟大夫是金陵城中首屈一指的名醫,幫主服了他的藥,怎會病情加劇,反而暗不能言。」蔡傳忠經徒兒揉著胸口,氣逆漸漸平復下來,他雙目望著柯、連二位長老,依然想張口說話,只是苦於說不出話來。
淩江濤在榻前茶几上,端起藥碗,說道:「師傅,服了這一煎藥,就會痊好的,弟子喂你老人家趁熱服吧。」說著,用湯匙一匙一匙的喂著師傅服藥。
柯長泰道:「江濤,幫主服藥之後,就得讓他好好睡一會,不可驚動他。」
淩江濤點頭道:「弟子省得。」
柯長泰回身道:「連兄,咱們不可打擾幫主了。」舉步往房外走去。連三省心頭十分沈重,跟在他身後跨出房門。
柯長泰目光一擡,朝站在階下的一名弟子叫道:「項世勇。」
「唷。」那弟子答應一聲,躬身施禮道:「柯長老有何吩咐?」
柯長泰問道:「方才後殿可有人進來過?」
項世勇道:「回長老,沒有人進來過。」
柯長泰又問道:「幫主的藥,是誰煎的?」
項世勇道:「是淩大哥親自煎的。」原來淩江濤是蔡幫主的唯一門人,也是丐幫合法的幫主繼承人,因此幫中弟兄,不論年歲大小,都稱之爲「大哥」。
柯長泰道:「孟大夫的藥方,是誰去配的?」
項世勇道:「也是淩大哥親自到泰和堂去配的。」
柯長泰目光轉到階上小炭爐的藥罐,問道:「你一直站在這裏,沒有離開過?」
項世勇道:「弟子派在這裏當班,沒有離開過。」
「好。」柯長泰道:「你去向江濤把孟大夫處的藥方拿來,給我瞧瞧。」項世勇答應一聲,轉身往房中行去。
連三省道:「怎麽?柯兄認爲孟大夫藥不對症?」
柯長泰點頭道:「兄弟正有此意,不然幫主服藥之後,何以病勢突然加重,不得不使人懷疑他可能用錯了藥。」
連三省道:「孟大夫在金陵行醫多年,大江南北,奉爲第一名醫,這不大可能。」說話之間,項世勇已經拿著藥方,從房中走出,雙手送到柯長泰面前。柯長泰接過方箋,仔細看了一遍。
連三省沈吟著道:「從方箋上看,他和蕪湖李一帖用的藥差不多,脈案也頗爲接近,應該並沒有錯。」
柯長泰擡目道:「項世勇,你把藥罐端過來。」項世勇應了聲「是」,轉身把擱在小炭爐上的藥罐,端到柯長泰面前。柯長泰揭開罐蓋,一手把藥罐中的藥渣倒在石板地上。
連三省道:「柯兄這是做什麽?」
柯長泰道:「兄弟查看一下,是否藥店配錯了藥?」他一手拿著方箋,蹲下身去,逐一核對藥渣。
連三省因他正在核對藥渣,倒也不好離開,只得站在一旁看著他。丐幫長老,都精於傷科,善治跌打損傷,對藥物自然識得。柯長泰逐一核對藥渣之際,突然冷笑一聲道:「果然不出我柯某所料。」
連三省忙道;「柯兄發現是藥店配錯了方麽?」
柯長泰兩個手指,從藥渣中取出一段寸許長黑黝黝的藥物,站起身道:「連兄可認得此物麽?」
連三省接過藥物,再一細看,不覺身軀震動,臉色劇變,駭然道:「九節毒蟒,這會是什麽人把它放入藥內的?」
柯長泰陰側側的道:「連兄沒聽項世勇方才怎麽說?這藥物是淩江濤親自配來,親手煎的麽?」九節毒蟒,正是丐幫配製毒蛇咬傷外敷藥中的主藥,因它毒性甚烈,可收以毒攻毒之效,誤服能殺人。
連三省平日對淩江濤少年老成,對人恭謹,極爲賞識,此時聽了柯長泰之言,覺得他斷不至於毒師犯上,心中猶疑不決,說道:「江濤這孩子不會吧?」
柯長泰冷然道:「連兄,事實俱在,幫主對他不薄,他居然敢做出滅絕人性的逆倫殺師的事情來,你還庇護他則甚?走,老夫先去劈了他。」
連三省忙道:「柯兄且慢,此事最好先調查清楚,再作處理……」
「師傅……師傅……」房中傳出淩江濤的哭聲。
柯長泰心頭大怒,暴喝一聲:「好個逆徒,你害死幫主,還哭什麽?」大步搶進房去。連三省急忙跟了進去,只見蔡幫主業已溘然長逝,淩江濤跪伏在榻前,放聲大哭。
柯長泰厲聲喝道:「淩江濤,你這本幫逆倫叛徒,你說,你爲什麽要害死幫主?」淩江濤雖在痛哭之際,但柯長泰的喝聲十分洪亮,他只聽到有人害死幫主,心頭一驚,急忙收淚站起,轉過身來。
柯長泰一臉俱是殺氣,逼上一步,沈喝道:「老夫問你爲什麽害死幫主,你怎不說話?」
淩江濤聽得駭然失色,說道:「柯長老懷疑弟子害死師傅……」
「老夫懷疑你?」柯長泰冷森道:「證據俱在,還用得著懷疑麽?」
淩江濤聽得又驚又呆,木然道:「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師傅對弟子恩重如山,弟子恨不得代師傅一死,怎會……怎會……有害死師傅之心?」
「逆徒,你還想狡賴?」柯長泰大喝一聲:「來人哪。」
項世勇趕到門口,垂手道:「弟子在。」
柯長泰喝道:「你叫人進來,把這逆徒押下去,速請傳功、執法二位長老進來。」
項世勇應道:「弟子遵命。」接著就有兩名值日弟子雄糾糾的走入。
柯長泰一揮手道:「你們去把逆徒綁起來。」兩名值日弟子取出牛筋,朝淩江濤走了過去。
淩江濤滿面流淚,撲的跪到地上,哭道:「弟子死不足惜,但背上害死師傅的滔天大罪,弟子死的冤枉,連長老,你一向疼愛弟子,弟子蒙此不白之冤,除了師傅在天之靈,只有你老人家可以給弟子昭雪沈冤,弟子縱然身受千刀分屍,也會感激你老的。」
柯長泰厲喝道:「住口,你還說是冤枉的麽?你們還不給我拿下?」兩名弟子不敢猶豫,立即動手給淩江濤反剪雙手,上了綁。
連三省進入房中,眼看幫主屍骨未寒,幫主的門人又蒙上了殺師大罪,心中甚是惻然,此時聽到淩江濤的哭聲,徐徐說道:「江濤,你只管放心,只要你真的不是謀害幫主的兇手,本幫規律雖嚴,從不冤枉無罪之人,若是你謀害幫主,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柯長泰回身道:「連長老說得極是,老夫和你無怨無仇,豈會陷害於你?老夫自會命執法長老,仔細查證,做到毋枉毋縱。」說到這裏,一面朝連三省道:「連兄,幫主已經仙逝,你去檢查幫主遺體,看看是否另有其他可疑之處?」
他身爲丐幫左長老,幫主逝世之後,繼承人又有殺師之嫌,按丐幫規矩,左長老即是順理成章代理幫主職務之人。連三省聽得不禁一凜,暗道:「幫主方才似是幾次想要開口說話,但都喑不能言,當時只當他病勢沈重,如今想來,確有可疑之處,莫非……」
他沒有說話,默默的走近榻前,伸手掀起薄被,在幫主屍體上,仔細檢驗起來。這一檢驗,登時發現頸後「瘂門穴」上,被人用「七寸震」指力所傷。這「七寸震」正是丐幫的獨門手法,顧名可以思義,是丐幫捉蛇時用的一種手法,只要手指碰上蛇的七寸,即以指功發出震力,即使沒抓住七寸,這一震之力,也足以把蛇震昏,用來應敵。
這種指功,也屬於重手法之一,專打敵人重穴,何況「瘂門穴」爲腦經密布之處,又是聲帶所在,經人以「七寸震」點打,足可令人肢體發痙,昏暈發瘂,正如剛才幫主的情形。這房中只有淩江濤一人侍候,別人未奉召喚,不得擅入,除了他向幫主下手,再無第二個人了。
連三省心頭怒惱已極,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這逆徒果然喪盡天良。」他雖是老江湖了,但究是粗人,此時發現幫主被人以本幫「七寸震」手法,點了「瘂門穴」,只想到幫主臥病,除了淩江濤,不會再有旁人進來。卻忘了方才淩江濤因師傅服藥之後,病情有了變化,曾慌慌張張的趕到左廂去請他和柯長泰,這段時間,雖然不長,但淩江濤豈非離開了?
柯長泰目中異芒閃動,回身道:「連兄可是發現有什麽不對麽?」
連三省雙目通紅,切齒道:「這逆徒居然滅絕人性,以「七寸震」點了幫主「瘂門穴」。」他這兩句話,說得全身發顫,沈痛已極。
淩江濤雙手反剪,被兩個執法弟子押著,依然站在房中一角,聞言悽惶落淚道:「連長老,你老也懷疑是弟子殺了師傅麽?弟子縱是不肖,喪盡天良,也不會忍心對恩重如山,病重垂危的恩師下此毒手……」
連三省怒喝道:「這房中只有你一人,不是你,還會是誰?」
「天……」淩江濤仰首號呼道:「若是淩江濤真的害死了恩師,我會遭五雷轟頂,化骨揚灰,但弟子是冤枉的呀。」
就在他號呼蒼天之際,從室外相繼走進兩個老化子來,一齊朝柯長泰、連三省二人施禮道:「傳功堂王鎮海、執法堂宋仁民參見左右長老。」
柯長泰一擡手道:「王兄、宋兄,幫主已經歸天了。」
王鎮海、宋仁民聽得大吃一驚,急忙趨近榻前,屈膝跪下,行了大禮,兩人止不住淚如雨下,但迅即起立,朝柯長泰、連三省躬身道:「不知左右長老,有何吩咐?」
柯長泰目含淚光,徐徐說道:「本幫不幸,出了這個大逆不道的殺師叛徒,毒害幫主,宋長老先把逆徒押下去,問問他的口供,可有共謀之人?」他說話之時,用手指了指押在邊上的淩江濤,一臉俱是沈痛之色。
宋仁民聽得身軀猛然一震,張口結舌的道:「會是淩江濤?他害死了幫主?」
他身爲丐幫執法堂主,爲人正直,也一向對淩江濤的爲人,素所深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柯長泰取出一段從藥渣撿來的九節毒蟒,遞了過去一面說道:「這是兄弟從幫主藥罐中撿來的,也是證物之一,這帖藥,是逆徒親自去配來的,也是他親自煎了喂給幫主服下的,此外沒有第二個人經過手。還有,就是方才連長老檢驗幫主遺體,有人以本幫「七寸震」手法,點了幫主「瘂門穴」,這間房中,只有逆徒一人侍候幫主,除了他應該再無第二個人向幫主下手,鐵證如山,宋堂主應該從嚴鞫訊才是。」「從嚴鞫訊」,就是要他屈打成招,非取到口供不可也。
這話換在平時,連三省一定會想到。蔡幫主一死,幫主的職位,自該由丐幫法定繼承人幫主的門人淩江濤繼任,如今繼承人以大逆不道的「殺師」罪名,被執法堂拿下,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幫中自然不可一日無主。依照丐幫的成規:「幫主因故出缺,或突然死亡,繼承人未定者,幫主職務,由左長老暫代,以迄新幫主産生爲止。」按這條規矩,柯長泰就是代理幫主,乃是責無旁貸之事。
因爲目前淩江濤只是嫌犯而已,他的幫主繼承人的身份,並未消失,必須由執法堂取得他的親口供詞,確定了殺師大罪,他的繼承人資格,才被取消,丐幫才得重新選幫主。淩江濤的口供,自然十分重要了。連三省自然懂得這番道理,但他因柯長泰在藥罐中找到了一段九節毒蟒,自己又在蔡幫主遺體上發現被人點了「瘂門穴」,這兩件事,都是他親眼目睹之事,自然使他氣怒填胸,就沒去想得這麽多了。
執法堂主宋仁民欠身道:「兄弟遵命。」話聲一落,朝兩名執法弟子揮了揮手,兩名弟子立即押著淩江濤往屋外走去。
柯長泰接著朝傳功長老王鎮海道:「這裏有關幫主後事如何料理,就請王兄偏勞,主辦採購了。」
王鎮海欠身道:「兄弟遵命。」
柯長泰轉過臉來,說道:「至於幫主如何發喪,如何和各大門派,武林同道聯繫事宜,那就要請連兄負責了。」
連三省點頭道:「兄弟自當立即去辦。」略爲抱拳,就退了出來。回到左廂,萬飛瓊擡目之間,看到老哥哥神色有異,忍不住問道:「老哥哥,貴幫幫主的病勢如何了?」
連三省慘然道:「幫主歸天了。」
鳳舞雲霄吃驚的道:「貴幫幫主歸天了?」
連三省長歎一聲道:「這是敝幫的不幸,幫主是被他謫傳弟子毒死的。」
萬飛瓊道:「會有這等事,不知道這人是誰?」
連三省道:「就是淩江濤,你們見過。」
鳳舞雲霄對淩江濤的印象極深,覺得他甚是挺拔有爲,不像是個殺師滅倫之輩,不覺說道:「小弟倒覺得淩兄爲人,不似滅絕人性的殺師之人。」
萬飛瓊道:「是啊,我也覺得他不像是壞人咯。」
「鐵證如山,如何會不是他?」連三省就把方才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萬飛瓊道:「方才淩江濤不是到這裏來過麽?雖然爲時很短,但如果有人想害死幫主,把罪名套在淩江濤的頭上,趁他離開之時,盡有時間把毒藥放入藥罐之中,也盡有時間潛入房去,反正蔡幫主臥病在床,無力反抗,足可輕而易舉的點了他「瘂門穴」……」
她原是猜想之詞,但這幾句話,竟如金鍾大鼓,每一句話,都在連三省的腦中,撞得十分響亮,也登時把伏虎丐連三省震醒過來,雙目如炬,連連點頭道:「不錯,小妹子,真有你的,這件事,確乎是一件大大的陰謀。」
他不待二人開口,接著「哦」了一聲,急急說道:「小兄弟、小妹子,幫主歸天,老哥哥還有許多事要辦,咱們是忘年之交,不拘形迹,老哥哥不和你們虛套,那就不留你們了,過幾天老哥哥再來看你們吧。」兩人早已站起身,這就向連三省作別,連三省親自送出山神廟,才行回轉。
※※※※※
鳳舞雲霄、萬飛瓊回到盛記鏢局,已是晌午時光,兩人一直進入第二進盛錦堂的書房,小客廳上已經開了飯。一張小方桌上,品字形圍坐著商翰飛、盛錦堂、萬選青三人,傍立一名青衣使女正在伺候著替三人添飯。盛錦堂一眼看到二人進來,擡頭問道:「鳳舞賢侄,你們這時候回來,用過飯了麽?」
萬飛瓊搶著回道:「回老伯,還沒有呢,丐幫出了事,所以我們及早回來了。」
盛錦堂招呼道:「那快坐下來,青雲,給鳳舞公子、萬姑娘裝飯。」兩人也不客氣,就在下首兩張椅子上坐下,青衣使女裝了兩碗飯送上。
商翰飛等兩人坐下,關切問道:「丐幫發生了什麽事?」
鳳舞雲霄道:「丐幫蔡幫主過世了。」
盛錦堂一怔,說道:「老夫聽說蔡幫主到了金陵,怎麽?他過世了?」
萬飛瓊道:「他是被人毒死的。」
盛錦堂又是一怔,說道:「什麽?蔡幫主是被人毒死的?兇手捉到了沒有?」
鳳舞雲霄道:「據說是他徒弟淩江濤下的毒。」
「會有這等事。」商翰飛輕喟一聲道:「如今真是人心大變,徒弟居然對師傅下毒,丐幫一向以忠義相傳,會發生如此殺師逆倫之事。」要知江湖上人,不論黑白兩道,最重視師門,殺師逆倫,是人人都痛恨之事。
盛錦堂微微搖頭道:「掌門人,此事只怕是有人賈禍,亦未可知。」
商翰飛道:「何以見得?」
盛錦堂道:「蔡幫主只收了一個門人,就是淩江濤,在丐幫之中,早已定爲蔡幫主的繼承人,此子愚兄也見過,對人拘謹有禮,是一個老成持重的青年,決非殺師逆倫之輩,只怕丐幫之中,有人覬覦幫主寶座,設計陷害,昨晚金章令主率人圍攻連三省一事,正是明證。」
萬飛瓊道:「盛老伯說得極是,淩江濤一定是冤枉的。」
萬選青道:「妹子,這話不能亂說。」
萬飛瓊小嘴一噘,說道:「這裏又沒有外人,說說有什麽要緊?鳳舞大哥對老哥哥也是這麽說咯。」
盛錦堂問道:「你們在丐幫作客,聽到了些什麽?」
萬飛瓊道:「我們是聽老哥哥說的……」她把丐幫發生的事,咭咭格格的說了一遍。
盛錦堂點頭道:「這就是了,丐幫本是忠義相傳,但最近確是有些問題……」他沒有說出是什麽問題,轉臉朝商翰飛道:「這件事只怕和推舉盟主,也有著關連呢。」商翰飛一手拈著長須,只是沈吟不語,但臉色顯然有些凝重。
萬選青吃驚的道:「蔡幫主被害,和推舉盟主也會有關連麽?」
盛錦堂輕「唔」一聲,徐徐說道:「蔡傳忠和三湘大俠交誼極深,蔡幫主如果不死,一定會推舉于化龍,如今蔡幫主突然在黃山大會之前遇害,說不定也是金章令主一手造成的,也未可知。」
萬選青憤然道:「這金章令主不知是什麽人,竟敢如此膽大妄爲……」
正說之間,但見盛振華急匆匆奔入,朝商翰飛行了一禮,然後說道:「掌門人,爹,方才丐幫傳出消息,據說蔡幫主在金陵過世了。」
盛錦堂笑道:「咱們已經知道了,正在談論此事呢。」
盛振華一怔,接著「哦」了一聲,笑道:「對了,孩兒忘了鳳舞兄弟、萬姑娘二人剛從丐幫回來。」回頭望著兩人,說道:「這麽說,蔡幫主被他徒弟毒死,那是不假了?」
鳳舞雲霄道:「確有此事。」
盛振華道:「該死,這姓淩的看去人還不錯,卻想不到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
萬飛瓊道:「盛大哥,你也覺得他人不錯,對不?」
盛振華道:「那是我看錯了人,真想不到他外貌忠厚,內心險惡,居然親手毒死他師傅,這還算不算人呢?」
萬飛瓊問道:「盛大哥,你看丐幫會如何處置他呢?」
盛振華道:「丐幫忠義相傳,但律法極嚴,殺師滅祖,是第一大罪,只怕要在蔡幫主的靈前,按他們幫規,亂刀分屍。」
萬飛瓊眼波一轉,說道:「但他是冤枉的呀,咱們該想個辦法去救他才好。」
萬選青臉色微變,叱道:「妹子,這是人家丐幫的事,你少去惹麻煩。」
盛錦堂也道:「萬少俠說得不錯,不論淩江濤是不是真的害死他師傅,自有丐幫執法長老決定,外人插手不得,否則就是丐幫的公敵。」
萬飛瓊道:「這就是不公正,難道有人含冤莫白,就沒人可以過問了?」
盛錦堂道:「江湖上就算各大門派,各有各的門規,當然有它公正的一面,也有某些未必完全公正的地方,外人是沒有置喙餘地的。」
萬飛瓊道:「難道武林盟主也管不著麽?」
盛錦堂笑了笑道:「武林盟主是替江湖同道排難解紛的,某一門派和某一門派起了爭執,當然可以由盟主出面調停,但某一門派的門人弟子犯了門規,怎可由盟主出面?」
萬飛瓊道:「爲什麽盟主不能出面呢?」
盛錦堂笑道:「譬如說:某一門派的弟子犯了門規,如果由盟主來公斷,豈不是師長和門人要在盟主面前對質?天下哪有師長和弟子對質的道理,這和人子犯了過錯,告到公堂上和父母去對質一樣,哪有人子和父母在公堂對質的?」
萬飛瓊道:「但像淩江濤這樣,有冤沒處申,白白送命,武林還有沒有正義,那還推舉盟主作甚?」
萬選青接著道:「妹子,你不許再胡說了。」
萬飛瓊嘟著嘴道:「不說就不說,反正含不白之冤的又不是我。」
萬選青道:「方才商掌門人已經說過,黃山會期已近,峨嵋青雲道長已去了武當,只怕不會再回金陵來了,所以決定後天動身,前往黃山,愚兄還邀請了盛老伯一起去。你出來的時候,娘一再關照,叫你不可任性,現在我們在金陵還有一天半的時間,你要去逛逛金陵名勝,我絕不阻攔你,但你可不許招惹是非,否則以後我在娘面前,就不給你擔待了,看你還能跟我出來不?」
「好嘛,我不惹事就是了。」萬飛瓊接著挑挑眉毛,偏頭問道:「鳳舞大哥,今天下午,你陪我去莫愁湖逛好不?」
鳳舞雲霄不禁臉上微微一紅,說道:「我也不知道莫愁湖在哪裡呢?」
萬飛瓊道:「不知道,不會問麽?我們到雨花臺去,不是也問的路麽?一路問過去,才好玩呢。」她屈指算道:「我們還有一天半時間,今天下午去逛莫愁湖,明天再到玄武湖去,還可以去看看胭脂井……」說到這裏,忽然「哦」了一聲,偏頭問道:「對了,鳳舞大哥,這次黃山大會,你去不去?」
鳳舞雲霄道:「這個……」
盛錦堂含笑道:「推舉盟主,是十年一次,難得的盛會,鳳舞賢侄也是武林中人,當然要去,而且鳳舞賢侄此次尋父來的。黃山大會,各門各派的人,都要參加,也許會有令尊的消息,亦未可知,鳳舞賢侄和咱們同去,正是最好的機會了。」
「啊」萬飛瓊高興得跳了起來,一張粉臉紅馥馥的滿是興奮之色,笑出聲道:「除了黃山大會,我還可以陪你去暢遊黃山,那就不要跟人家問路了。」
盛振華笑道:「萬姑娘,你只問鳳舞兄弟一個人,怎麽不問我去不去,你那是不是不歡迎我去了?」
他這話說得萬飛瓊臉上起了一片紅暈,赧然道:「盛大哥去,我自然也歡迎了。」
盛振華笑道:「只怕沒有歡迎鳳舞兄弟那樣歡迎吧?」
鳳舞雲霄也被他說得臉上發熱,說道:「那不是一樣麽?」
盛振華笑了笑道:「自然不一樣,人家萬姑娘……」
萬飛瓊沒待他說下去,倏地站起身道:「鳳舞大哥,不要和他說了,走,我們還是逛莫愁湖去。」說完,低著頭,當先急步奔了出去。鳳舞雲霄也只好紅著臉,跟商翰飛、盛錦堂告了辭,急匆匆跟著萬飛瓊身後走出。
盛振華朝萬選青笑了笑道:「萬兄,看來這杯喜酒是吃定了呢。」
※※※※※
莫愁湖,在水西門外,步行約二裏光景,相傳六朝時候有一個善歌的美女名叫莫愁,住在湖邊,後人就把莫愁作了湖名。這是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鳳舞雲霄、萬飛瓊並肩在山光水色的莫愁湖邊,緩緩走著。四月清和,湖上遊人,自然不在少數,紅男綠女,往來如織,因爲在這些遊客中,以鳳舞雲霄和萬飛瓊這一對,男的如玉樹臨風,女的明豔照人,引起了許多人的注目。
萬飛瓊眼看大家都在看著自己兩人,心裏雖是高興,但女孩兒家難免有些靦腆,低低的道:「鳳舞大哥,我聽人家說過,莫愁湖邊上有一座華嚴庵,裏面有一座勝棋樓,據說明太祖和徐達在樓上下過棋,明太祖輸了,就把莫愁湖輸給了徐達,是很有名的古迹,我們去看看好麽?」
鳳舞雲霄道:「你知道華嚴庵在哪裡麽?」
「不知道。」萬飛瓊道:「但我知道就在湖邊,我們不會慢慢的找過去。」正說之間,只覺一陣香風吹了過來,那是一種濃馥的花香,香氣之中,還帶著一股甜意。
鳳舞雲霄不由得站住足,輕「啊」一聲道:「好香。」話聲堪堪出口,只見迎面走來兩個絕色女子,左邊一個一身淺綠衣裙,胸口繡著一枝綠萼梅,年約十八九歲,生得眉目如畫,風姿綽約。右邊一個一身淺紅衣裙,胸前繡著一枝灼灼夭桃,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生得杏眼桃腮,更是妖嬈多姿。兩人一路說笑著過來,濃馥的香氣,就是從兩女身上散發出來的。
就在鳳舞雲霄說出「好香」二字,兩女也正好走近身邊,自然會聽到了。穿淺綠衣裙的先前還以爲說話的是儇薄少年,橫了鳳舞雲霄一眼,後來看到鳳舞雲霄和萬飛瓊在一起,才知人家是無心的。穿淺紅衣裙的一眼看到鳳舞雲霄,一雙水汪汪的眼波,從橫裏瞟了過來,匏犀微露,嫣然一笑。
鳳舞雲霄話聲出口,也發現兩女,一時覺得不好意思,臉上一紅,眼看人家朝自己微笑,在禮貌上,他不得不朝她含笑點頭。這原是雙方擦身而過一瞬間的事,自然很快就過去了。只聽那淺紅衫子的少女附著淺綠衣衫的耳邊,低低的道:「這人很有意思。」說話之時,又故意回過頭來,俏眼流波偷偷的瞟著鳳舞雲霄。
她話聲說得雖輕,但嬌滴滴的聲音,雙方相距不遠,鳳舞雲霄、萬飛瓊自然可以聽得到。萬飛瓊輕哼一聲,扭扭腰,腳下加快,自顧自往前走去。鳳舞雲霄急忙跟了上去,說道:「瓊妹,你幹麽走得這麽快?」萬飛瓊沒有作聲,依然快步走著。
鳳舞雲霄邊走邊道:「你怎麽不說話呢?」萬飛瓊還是沒有作聲,一個轉身,離開了湖邊,卻朝來時原路上行去。
鳳舞雲霄心裏知道她生了氣,一面跟在她身後,說道:「瓊妹,你不是要到華嚴庵去麽,這是我們來的路,你走錯了。」
萬飛瓊突然腳下一停,冷然道:「我要回去了,你還跟來作什麽?」
鳳舞雲霄道:「你不是要上勝棋樓嗎,怎麽突然又要回去了呢?」
「我高興。」萬飛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嬌嗔的說道:「人家不是說你很有意思麽?怎麽不跟著人家去呢?」說完,回身就走。
鳳舞雲霄追上幾步,說道:「瓊妹,你誤會了,我……」
「我不要聽。」萬飛瓊走得很快,尖聲地說道:「你不是喜歡人家香麽?你愛聞只管去聞,我要回去,關你什麽事?」
「唉。」鳳舞雲霄跟在她身後,說道:「瓊妹,你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走得慢一些好嘛,我們一起出來的。總該一起回去才是,你這樣一個人回去,會給人家笑的。」
萬飛瓊道:「我偏要走得快,人家對你笑,就是對你有意思咯,你早已和人家有了默契,才會跟人家點頭的,我再不走,豈非太不識相了?」她敢情越說越有氣,突然雙足一點,施展輕功,一個人就像野馬一般,飛掠急奔而去。
※※※※※
鳳舞雲霄不好跟著她追逐下去,這樣更會引起路人的注意,望著她迅速消失的前影,暗自搖了搖頭,只好跟著急匆匆的從原路回去。走沒多遠,迎面走來一個三旬左右的漢子,這人也走得甚是匆忙,幾乎和鳳舞雲霄撞個滿懷。
鳳舞雲霄正待避讓,那人看到鳳舞雲霄,忽然停下步來,欠欠身道:「鳳舞少俠,小的正在找你。」
鳳舞雲霄並不認識此人,但也停下步來,打量著他,問道:「兄台是……」
那人低聲道:「小的是丐幫金陵分舵門下,奉連舵主之命,找鳳舞少俠來的,今天上午,少俠到山神廟去,小的見過你,大概少俠沒去注意小的。」
人家說得沒錯,鳳舞雲霄歉然拱拱手道:「老哥說的連舵主,可是連長老麽?」
「連長老也在分舵裏。」那人陪著笑道:「小的是說,金陵分舵的連舵主連三元。」
鳳舞雲霄哦道:「連舵主找在下不知有什麽事?」
那人道:「也許是連長老吩咐的,但小的是奉連舵主之命,出來找少俠的,方才小的去了盛記鏢局,據鏢局的人說,鳳舞少俠到了莫愁湖來了,所以小的一路趕了來。」難怪他跑得氣喘如牛。
鳳舞雲霄道:「老哥不知道連長老找在下有什麽事麽?」
那人陪笑著道:「小的只是敝幫分舵門下一名弟子,只奉命來請鳳舞少俠,上面沒說,小的就不知道了。」
鳳舞雲霄道:「好,那就請老哥帶路,咱們這就走。」
那人道:「鳳舞少俠請隨小的來。」說完,快步向前行去。
一會工夫,轉過了幾條大街,那人忽然折入一條僻靜的巷子。鳳舞雲霄心中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貴舵不是在山神廟麽?」
那人回身道:「山神廟正在辦理幫主的喪事,人多口雜,連長老和連舵主都在這裏,所以請鳳舞少俠來此。」說話之時,已經行到一座高大的黑漆大門前面,腳下一停,陪笑道:「到了。」
跨上兩步,伸手扣動門環。只聽裏面有人啓開門閂,接著呀然一聲,木門開處,一個黑衣漢子當門而立,問道:「鳳舞少俠來了麽?」
那人道:「來了。」
黑衣漢子連忙躬躬身道:「快請。」
那人回過身,朝鳳舞雲霄擡擡手道:「鳳舞少俠請。」鳳舞雲霄舉步走入,那黑衣漢子砰然一聲,關上了大門。那人急步走在前面,說道:「鳳舞少俠請隨小的來。」引著鳳舞雲霄從二門左側一道邊門進入,那是一條長廊,鳳舞雲霄跟在他身後,穿過兩重屋宇,進入一座十分清靜的院落,一排五楹房舍,迴廊相通,靜得不聞一點人聲。
那人把鳳舞雲霄領到階前,便自站停,大聲道:「鳳舞少俠來了。」
只見中間一間屋中,走出一個黑衣漢子,朝鳳舞雲霄抱拳一禮,說道:「鳳舞少俠請進。」
鳳舞雲霄舉步跨上石階,走入屋中,目光一瞥之下,這是一間收拾得相當乾淨的小客廳,只是沒見連三省,也沒見連三元在座,心中暗自覺得奇怪。黑衣童子跟著鳳舞雲霄身後走入,神色恭敬的道:「鳳舞少俠請坐。」
鳳舞雲霄忍不住問道:「連長老呢?」
黑衣童子躬身道:「連長老和連舵主一起出去了,連舵主方才交代過,如果鳳舞少俠來了,務必請在這裏稍候,他們很快就會回來,小的給少俠沏茶去。」說完,欠身一禮,退了出去。
鳳舞雲霄聽說老哥哥和連三元一起出去了,既然很快就會回來,也就只好在這裏等——會再說,這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過不一會,那黑衣童子果然端著一盞茶走入,放到幾上,恭敬的道:「鳳舞少俠請用茶。」
鳳舞雲霄說了聲:「多謝。」一面問道:「小哥,這裏是什麽地方?」
黑衣童子欠身道:「這裏就是敝幫金陵分舵。」
鳳舞雲霄奇道:「貴幫金陵分舵不是在山神廟麽?」
黑衣童子道:「鳳舞少俠有所不知,敝幫分舵,在江湖上是不公開的,但幫主到了金陵,也許會和江湖同道有所接觸,不便在這裏接待,只好臨時假山神廟一用了。」
鳳舞雲霄道:「原來如此。」黑衣童子不待他再問,躬身一禮,悄悄退出。
鳳舞雲霄一個人坐著無聊,就端起茶盞,輕輕掀起碗蓋,吹著茶葉,慢慢的喝著,哪知左等右等,天色漸漸昏暗下來,依然不見連三省和連三元兩人的影子,一盞熱茶,卻已經喝完了。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再前後一想,愈覺事有蹊蹺,要待起身問問那黑衣童子,人還沒有站起,只感到頭腦一陣昏眩,有著天旋地轉的感覺,暗道一聲:「不好。」再也支援不住,砰然從椅上摔倒下來。
※※※※※
現在已是萬家燈火時光,盛記鏢局第二進左首一座院落,正是盛錦堂的書房。盛老爺子已有三年不問鏢局中事,平時除了看書,就是習靜,書房中是不准有人打擾的。但最近這幾天,可不同了,掌門人商翰飛到了金陵,就把書房作爲掌門人下榻之所。
自從萬選青兄妹和鳳舞雲霄來了之後,因爲書房中雜人少,便於談話,所以一日三餐,也就開到書房裏來,大家好在進膳之時,商量事情。這時書房左首一間小客廳上,早已掌上了燈,一張紅木八仙桌上,也已擺好了杯盞,該是晚餐的時間了。
書房中,坐著商翰飛、盛錦堂、和萬選青三人,正在低聲談話,商掌門人恂恂儒雅,從不大聲說話的。使女走近門前,躬躬身,請示道:「老爺子,可以開席了吧?」
盛錦堂回頭問道:「鳳舞公子、萬姑娘回來了麽?」
那使女道:「回老爺子,小婢剛才上樓去請過,萬姑娘已經回來了,關著房門,沒有作聲,鳳舞公子好像還沒有回來。」
盛錦堂道:「他們是一起遊莫愁湖的,怎麽會萬姑娘一個人回來的呢。」
那使女道:「小婢也不清楚,小婢是請萬姑娘下樓來用膳去的,敲了兩下房門,萬姑娘沒有作聲,但人確實回來了。」
盛錦堂道:「會有這等事?」
萬選青站起身道:「小侄上去看看。」
盛錦堂一手盤著兩枚鐵膽,心中琢磨著兩人一同出去,一個先回來,而且還關起房門,不肯下來,顯然是這一對小兒女,在遊湖時鬧起了彆扭,這就頷首道:「萬少兄上去看看也好。」萬選青自然也知道妹子嬌生慣養,說不定使了小性,當下答應一聲,急匆匆地步出書房,往樓上行去。
走到妹子房門口,伸後一推,果然裏面下了閂,這就舉手叩了兩下房門,叫聲道:「妹子,你回來了,快出來,該下去吃晚飯了。」
房裏沒人答應。萬選青在門口重重的敲了兩下,提高聲音道:「妹子,你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那是萬飛瓊的聲音,氣鼓鼓的道:「我不想吃,不用等我了。」
萬選青道:「你開開門,我有話和你說。」
萬飛瓊道:「我不要吃,你們不用管我。」
萬選青聽出她果然在使小性,一邊隔著門道:「妹子,你在這裏是作客來的,不可再使小性了,快來開門,和我一起下去,盛老伯、商掌門人在書房裏等著。」
「人家吃不下嘛。」萬飛瓊開了門,又回身朝床邊走去,說道:「不要吃也不可以?」開了門,就可以問她了。
萬選青舉步走入,說道:「我問你,你和鳳舞兄一起遊湖去的,你回來了,他怎麽還沒回來?」
萬飛瓊聽說鳳舞雲霄沒回來,心中暗道:「好啊,我回來了,他果然去找兩個妖女了。」說到這裏,更覺有氣,撇撇嘴,冷聲道:「腳生在人家身上,人家不想回來,我怎麽知道?」
萬選青微慍道:「你和他吵了嘴?」
萬飛瓊道:「我幹嘛要和他吵嘴?他也不配和我吵嘴。」
「我不許你這麽說。」萬選青道:「你和鳳舞兄一起出去的,應該一起回來了,現在盛老伯問起來,你怎麽說呢?」
萬飛瓊道:「這不是很好說麽?我要回來,所以先回來了,人家不想回來,所以沒有回來。」
萬選青道:「走,你自己和盛老伯說去。」
「走就走。」萬飛瓊生氣道:「難道我這兩句話不會說?」
萬選青沒想她真敢自己去說,急忙拉住她道:「妹子,慢點,你看到盛老伯,有話應該說得婉轉一點,別失了禮數。」
萬飛瓊道:「大哥還把我當作三歲孩子,連話都不會說了?」
兩人迅快下樓,跨進書房,盛振華也跟著走入。右廂已經擺好滿桌佳肴,等著入席,盛錦堂陪同掌門人剛剛坐下,看到兩人進來,立即招呼道:「萬少兄,萬姑娘快來請坐。」萬選青、萬飛瓊依言坐下。
盛錦堂又道:「振華,你也坐下來,這裏吃吧。」
盛振華道:「孩兒已經在外面吃過了。」
盛錦堂目光轉到萬飛瓊的臉上,含笑道:「萬姑娘,你和鳳舞賢侄一同遊湖去的,鳳舞賢侄到這時候還沒回來,你知道他去了哪裡?」
萬飛瓊道:「我要回來了,他不想回來,誰知道他去了哪裡?」
盛錦堂一手拂著長髯,微笑道:「鳳舞賢侄可是什麽地方開罪了姑娘麽?」
萬飛瓊道:「沒有。」
盛錦堂道:「他至今未回,老夫倒不是擔心他什麽?只是金章令主因爲前晚鳳舞賢侄沒有照他令諭行事,必有責怪之意,如果他一個人落了單,對金陵街道又不熟悉,萬一……」他果然不愧是老江湖,兩人拌嘴的事,不好多問,問也問不出來,這幾句話,就比問她還要有效。
萬飛瓊雖是負氣回來,女孩子嘛,總喜歡發發嗔,明著不理你,心裏卻希望你一路跟在她身後,忽左忽右的跟她陪幾個小心,她也就會化嗔爲喜,但她負氣一走,鳳舞雲霄居然沒有追上來,她這份委曲,可就大了,因此回轉鏢局,一賭氣,關上房門,躺在床上,幾乎氣得要哭。這時聽了盛老伯的話,想到鳳舞雲霄這時候沒有回來,當真出了事了,心頭一急,忍不住問道:「那該怎麽辦?」
萬選青道:「這就要問你,你和鳳舞兄是在哪裡分手的,在路上可曾遇到可疑的人物?」
萬飛瓊忽然想起那兩個又嬌又豔的少女來,口中低「唔」了一聲道:「她們香得確實有些古怪。」
萬選青道:「你說什麽?什麽香得古怪?」
萬飛瓊粉臉一紅,說道:「沒有什麽,只是在莫愁湖畔,遇見兩個十分妖豔的女子,經過之處,香氣又濃又甜,你問起可疑的人物,我才想起來,覺得這兩個女的,真有些古怪。」
盛錦堂問道:「這兩個女子,衣襟上可是繡著花麽?」
萬飛瓊點點頭道:「是啊,盛老伯知道她們是誰麽?」
盛錦堂沒有回答,接著問道:「你們是如何遇上她們的?」萬飛瓊只得把方才的情形,大概說了一遍,只是把自己負氣先走一節,沒有說出來。
盛錦堂神色微凜,說道:「果然是她們。」
盛振華問:「爹,她們是什麽人呢?」
盛錦堂看了商掌門人一眼,緩緩說道:「准是百花幫的人了。」
「百花幫?」盛振華奇道:「孩兒怎會沒有聽人說過呢?」
盛錦堂道:「百花幫崛起於三十年前,幫中都是年青貌美的女子,而且個個武功極高,不出一年工夫,已是名震武林,使得當時九大門派都感到威脅。但她們不僅行動神秘,只要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所以還能相安無事,只要有人犯了她們忌諱,她們報復的手段,就極爲殘酷。因此江湖上人把百花幫視如蛇蠍,但百花幫只在江湖上出現了七八年光景,就煙消雲散,從此不再聽得她們的消息了,有人說,這批娘子軍全已嫁了人,實情如何,也沒有人知道了。」
商翰飛雙眉微攏,徐徐說道:「想不到百花幫的人,如今又會重現江湖……」
盛振華道:「爹,鳳舞兄弟這時候還沒回來,會不會……」
萬飛瓊沒等盛振華說完,哼道:「他不想回來,准是被那兩個妖女給迷住了。」
萬選青喝道:「妹子,你不准胡說。」
萬飛瓊道:「難道我說得不對了,若非被那兩個妖女給迷住了,爲什麽我回來了,他還賴在那裏不回來呢?」她這口氣,盛錦堂自然聽得出來,敢情兩人在湖邊遇上了兩個百花幫的門人,鳳舞雲霄多看了人家一眼,只要是男人,誰都會對漂亮的姑娘多看上一眼,她就多了心,負氣先回了。
盛錦堂一手捋須,吩咐道:「振華,你多派幾個趟子手,出去找找看,也許鳳舞賢侄迷了路,也說不定。」盛振華答應一聲,匆匆往外就走。
※※※※※
山神廟前進,素幃高懸,丐幫的人正在替幫主辦理喪事。山神廟最後一進,原本是廚房、柴房和堆置雜物的地方,一排也有五、六間之多,如今只有兩間還算完好,一間現在仍然是丐幫的廚房。另一間是柴房,如今卻木門緊閉,有四個丐幫八袋弟子站立門外,嚴加看守。
原來這間柴房,臨時改變用途,撥給了執法堂作爲囚人之用。執法堂堂主宋仁民今天親自鞫訊謀害幫主殺師犯上的逆徒淩江濤,但從午到晚,淩江濤除了號哭呼冤,供詞一個字也沒有。這時正是晚餐時光,代理幫主降龍丐柯長泰爲了商議大事,著人把堂主宋仁民請去共膳,因此柴房門口,只留了四個丐幫八袋弟子看守。
這是丐幫金陵分舵所在,平日也決沒有人敢闖進來,何況如今又有隨同幫主前來的幾位長老,個個都有一身頂尖的武功,自然更不會有人闖進來了。但天底下的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你認爲不會發生的事,卻偏偏發生了。
就在執法堂主宋仁民剛剛離開,這後進的小天井裏,無端刮起一陣輕風。四個八袋弟子眼前一花,面前就多了三個面蒙黑布的黑衣人,他們幾乎連「啊」聲都未出口,一下就被制住了穴道。爲首黑衣人大袖一揮,另外兩個黑衣人迅速的推開木門,搶身而入。
說來也湊巧,這時正好有一個丐幫弟子手提食盒,從前進走入,看到這一情形,就立即大聲嚷了起來:「有奸細。」黑夜間,人聲較寂,這一聲大喊,自可傳出很遠。
這後進和第二進,本來只有一門之隔,第二進的大殿上此時正有代理幫主柯長泰、右長老連三省、傳功堂堂主王鎮海,執法堂堂主宋仁民四人,圍坐著進膳,同時也正在低聲議事。
柯長泰坐在上首,這四人中以他武功最高,反應也最快,聽到後進有人喊著「有奸細」,聲音剛入耳,坐著的人,已然一個輕旋,飛身而起,當先像鷹隼一般,往後進撲去。連三省、王鎮海、宋仁民三人相繼站起,同時跟著往後進掠來,但已經比柯長泰慢了一步。就在柯長泰堪堪掠到後進之際,站在後進把風的蒙面黑衣人口中喝了聲:「風緊。」搶入柴房的兩人及時迅快退出,三道人影一下掠上圍牆。
柯長泰大笑一聲:「哪裡走?」雙腳一頓,淩空飛撲過去,他身法快捷無倫,當真不愧降龍丐的外號,撲上牆頭之際,右手已然點出一指。
但聽「撲通」一聲,一個黑衣蒙面人應指從牆頭跌了下來,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等連三省等三人趕到,敵人已經去遠。宋仁民一下掠到四個八袋弟子身前,替他們解開了被制的穴道。柯長泰也不追趕,飄然落到地上。
連三省跟了過去,迎著問道:「柯兄,敵人是何等人物?」
柯長泰道:「賊人退走的甚快,並未照面,但已被兄弟留下一個來了。」這時在第二進當值的弟子,也跟著擁了進來,早有兩個弟子掠了過去,把那黑衣人反剪雙手,用牛筋縛住。
宋仁民解開四個弟子穴道之後,急忙搶身進入柴房,目光一轉,只見捆綁淩江濤雙手的繩索,已被利刃割斷,敢情時間太過匆忙,他腳下的繩索,尚未割斷,因此人總算沒有被救走。宋仁民怒哼一聲道:「好個逆徒,你還說是冤枉的,你的同黨,不是前來救你了麽?」
淩江濤流淚哀聲道:「堂主垂察,弟子不認識他們,就算他們放開了弟子,弟子也不會隨他們逃走的。」說話之時,柯長泰、連三省、王鎮海三人,也相繼走入,另外四名弟子卻挾持著一個蒙面黑衣人,跟著進來。
柯長泰一擺手道:「你們把此人蒙面黑布撕下來,瞧瞧他究竟是何人?」一名弟子答應一聲,舉手撕下了黑衣人的蒙面黑布。
柯長泰目光一注,忍不住冷嘿一聲,回頭道:「連長老,此人不是你新結交的姓鳳舞的兄弟麽?」他正是鳳舞雲霄,此時穴道受制,雙目緊閉,不省人事。
連三省不覺一呆,怔然道:「真會是他,這……怎麽會呢?」
執法堂主宋仁民道:「連長老認識此人麽?」
柯長泰冷笑一聲道:「此子是連長老的小兄弟鳳舞雲霄。」此話說得十分刻毒。
連三省作色道:「不錯,他是我連某的小兄弟,但連某認爲他絕不會是淩江濤的同黨,更不會前來搭救淩江濤的,此事只怕另有文章。」
柯長泰道:「事實俱在,這是有目共睹之事,難道還是兄弟有意加在他身上的罪名麽?」
連三省道:「老實說,兄弟對淩江濤毒害幫主一事,也覺得大有可疑。」
柯長泰大笑一聲道:「連長老,丐幫一向以忠義爲本幫之本,處事都必須有憑有證,決不冤枉任何一個幫中弟子,如今連兄既然覺得事有可疑,正好本幫四位長老,都在此地,連兄可以三對六面,當著大家問個清楚。」
連三省道:「兄弟正有此意。」
柯長泰走到鳳舞雲霄面前,舉手連拍了他身上三處穴道,回頭道:「連兄現在可以問問他了。」
鳳舞雲霄穴道一解,只覺身上一鬆,登時睜開眼來,眨了兩下眼睛,稍一掙動,才發現自己身上被人用繩索捆綁起來。站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丐幫柯長老、老哥哥和兩個不認識的老化子,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口中「咦」了一聲,問道:「老哥哥,你怎麽無緣無故把小弟捆綁起來了?」
連三省眼看柯長泰在鳳舞雲霄身上,連拍了三掌,分明是三處穴道受制,但方才柯長泰淩空撲起時,明明只點出一指,心中已然暗暗生疑,聞言沈嘿一聲道:「你是老化子的小兄弟沒錯,但你做了甚麽事,你自己應該清楚。」
鳳舞雲霄經過這片刻工夫,已經鎮定下來,反問道:「在下做了什麽事,倒要請你連長老說說看?」他不再叫他「老哥哥」,正表示他因雙手被他們反綁,感到無比的憤慨。
柯長泰嘿然道:「鳳舞少俠,你怎麽到這裏來的,不妨說出來聽聽,若是果有委屈,敝幫查清楚了,自會放你。」
連三省道:「不錯,你說說看,你是做什麽來的?」
鳳舞雲霄道:「在下本來是和萬姑娘一起逛莫愁湖來的,後來在歸途中,遇上貴幫金陵分舵的一位弟兄,說是從盛記鏢局趕來,專爲找在下來的,在下問他有什麽事,他說是奉連分舵主之命,前來相邀,並說連長老也在分舵中等侯……」
連三省道:「這話就不對了,敝幫金陵分舵的分舵主,姓丁,也不姓連。」
鳳舞雲霄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在下是聽那人說的,金陵分舵主是連三元。」
「連三元一直跟著我老化子,並非分舵主。」連三省接著「唔」了一聲,問道:「你可曾問他,叫什麽名字?」
鳳舞雲霄道:「沒有。」
柯長泰似乎嫌連三省一直打岔,沈聲道:「鳳舞少俠,你只管說下去,後來呢?」
鳳舞雲霄道:「後來他領著在下到了貴幫分舵……」
「慢點。」連三省問道:「他領你去的地方,不是山神廟吧?」
「不是。」鳳舞雲霄道:「那是在城內一條僻靜巷子裏,一座宅院之中。」
連三省道:「今天上午,老哥哥不是告訴過你麽?這所山神廟,就是本幫金陵分舵所在麽?」
鳳舞雲霄道:「在下記得,所以在下也問他了,據他說,貴幫分舵,在江湖上是不公開的,但貴幫幫主到了金陵之後,也許會和江湖同道有所接觸,不便在分舵接待,因此臨時只好假山神廟一用了。」
連三省憤然道:「他居然還捏造出一番理由來。」
鳳舞雲霄道:「他在路上曾說連長老、連分舵主,都在分舵上等候在下,但等進入那座宅院之後,卻不見連長老和連分舵主的影子。但據宅中一名黑衣童子告訴在下,說連長老、連分舵主一起出去了,不過連分舵主曾有交代,要在下務必在分舵裏等候……」
「哈哈。」柯長泰發出一聲嘶啞的大笑,說道:「看來果然有人陰謀篡奪幫主,連金陵分舵都已預先設立起來了。」這話說得極爲明顯,是說連三省也參與其事的了,不然,連三元是他親信,怎會出任金陵分舵舵主呢?
連三省目中精光連閃,沈嘿道:「柯長老,這話什麽意思?」
柯長泰陰笑道:「兄弟是說謀害幫主,果然不是淩江濤一個人做的,原來有人替他撐著腰。」
連三省臉現郁怒,洪喝道:「柯長老,你說得清楚一點,是誰給淩江濤撐的腰?」
柯長泰道:「事實擺在眼前,這還用兄弟說麽?」
傳功長老王鎮海連忙攔道:「二位且莫誤會,這位鳳舞少俠還未說出內情,先聽他說完了,再作討論不遲。」
執法堂主宋仁民也道:「王長老說得極是,二位暫且息爭,先聽聽鳳舞少俠怎麽說?」
鳳舞雲霄道:「在下枯坐甚久,喝了那黑衣童子沏的茶,就頭腦旋眩,不省人事,直到方才,柯長老解開在下穴道,才清醒過來。」
連三省心中暗道:「聽他說的,倒似不假,看來此中果然另有陰謀。」
柯長泰嘿嘿乾笑道:「你倒推得乾淨。」
鳳舞雲霄道:「在下什麽地方推得乾淨?」
柯長泰道:「你受何人指使,到山神廟企圖救走淩江濤,同來的還有什麽人?你不說出來成麽?」
「企圖救走淩江濤?」鳳舞雲霄聽得大吃一驚,說道:「在下和淩江濤,只見過一面,爲什麽要來救他呢?」
柯長泰嘿嘿笑道:「這就要問你了,你是受什麽人指使來的?實話實說,本座看在連長老的份上,還可給你一條生路,若有半虛言,丐幫的刑罰,是不好受的……」
鳳舞雲霄道:「在下已把經過情形,全說出來了,你還要我說什呢?」「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柯長泰目中飛過一絲厲芒,喝道:「宋堂主,你要他們給我用刑,本座不相信問不出實情來。」
「且慢。」連三省一擺手道:「鳳舞雲霄是連某的小兄弟,他的爲人,連某知之甚稔,決不會做出爲非作歹的事來,而且連某也相信他方才說的確是事實,因此連某覺得咱們應該先作調查,再行定奪。」
柯長泰冷然道:「他夜入本幫分舵,企圖劫走淩江濤,爲本座截下,難道不是事實麽?」
連三省道:「兄弟覺得淩江濤殺師犯上,也是受了莫須有的冤枉……」
柯長泰勃然變色道:「連兄身爲本幫右長老,怎可如此說話?」
連三省道:「正因兄弟身爲丐幫右長老,才要說公道話,不錯,給幫主配藥,煎藥,以及服伺幫主服藥的是淩江濤,從藥罐中找出九節毒蟒的是你柯兄,在幫主遺體上,發現「瘂門穴」被制的是我連某……」
柯長泰道:「這還不夠麽?」
「不。」連三省面色鄭重,斬金截鐵的說了這一「不」字,才道:「有人企圖謀害幫主,這是一件大事,也決非一個人所能辦到的事,因此這件事也許處心積慮已久。昨天上午,連某約鳳舞小兄弟,和萬小妹到山神廟來,那時柯兄也在兄弟那裏,淩江濤曾因幫主病情有了變化,奔來相告,如果有人想趁這機會,謀害幫主,陷害淩江濤,盡可從容在藥罐中做手腳,在久病之身的幫主身上做手腳,這一點豈非沒有可能……」他一口氣說到這裏,聽得傳功長老王鎮海、執法長老宋仁民不禁瞿然動容。
連三省略爲一頓,續道:「再從今晚鳳舞小兄弟的口中,說出他被人以連某之名把他誑到一處宅院,施以蒙汗藥,帶來山神廟,以鳳舞小兄弟的爲人,連某不得不信。揆諸事實,此中說不定正是處心積慮謀害幫主的賊人布下的陷阱,故入人罪,因此本座主張先行實地調查,不可非刑逼供,不知柯兄和二位長老的意見如何?」
他剛說到這裏,突聽一聲嬌脆的聲音,笑道:「梅姐姐,看來在丐幫之中,只有他還算稍微明白一點事理。」這話說得甚是甜美,似是出於一個小女子之口。
連三省不覺一怔,擡臉喝道:「什麽人?」柯長泰,王鎮海、宋仁民三人六道目光,也同時朝門外投去。
【第十五章】 煙消人杳
試想這山神廟,乃是丐幫金陵分舵所在,正值幫主大喪,剛才又鬧奸細,山前山後,全有丐幫弟子值崗,何況柴房門口,又有執法堂四名八袋弟子守著,這女子如何進得來?就在連三省喝聲出口,只聽那小女子的聲音「咭」的笑道:「梅姐姐,人家已經在喝問了,你不想現身,只怕也辦不到了呢,乾脆進去吧。」
她在說話之時,敢情伸手推了那「梅姐姐」一把,於是柴房門口,突然現出一個一身淺綠衣裙的少女。在她身後還有一個一身淺紅衫子的少女,臉上還留著嬌憨的笑容,用手推著綠衣少女,走了進來。這兩個少女不但美的眩目,人才跨進門來,一股濃馥的花香早已先人而至,香氣撲鼻,滿室生香。鳳舞雲霄一眼就認出這兩人正是下午在莫愁湖邊上遇到的兩個女子。
柯長泰雙目凝注,凜然喝道:「你們是什麽人?」
紅衣少女躲在綠衣姑娘身後,嬌聲道:「她是我姐姐,我是她妹妹咯。」
柯長泰明知這兩個女子定非尋常人物,但一時卻也看不出她們的來歷,依然沈聲問道:「本座是問你們做什麽來的?」
紅衣少女站在她姐姐肩後,一雙盈盈如水的目光,偷偷的瞟著鳳舞雲霄,抿抿嘴,嬌笑道:「梅姐姐是來探望鳳舞少俠的。」
綠衣姑娘雙頰登時飛起一片紅暈,輕啐道:「你少嚼舌根,是你吵著要來探看他的。」
紅衣少女輕輕推了姐姐一把,道:「難道你看到情郎被人家用牛筋反綁著雙手,不覺得心疼麽?」
綠衣姑娘轉過身去,探手朝紅衣少女隔肢呵去,口中說垣:「你才會心疼了,你再嚼舌根,看我饒你。」
紅衣少女急忙後退半步,彎著腰,告饒道:「好姐姐,我不敢了。」這兩個少女當著丐幫四大長老,居然嬉戲起來,雖是一付嬌憨模樣,但也有旁若無人之感。
柯長泰怒哼一聲道:「你們兩個女娃兒是從哪裡來的,闖到本幫重地,意欲何爲?」
紅衣少女道:「我不是告訴你了麽,我們是來探監的。」探監,這不就是說來救人的麽?
柯長泰此刻身是丐幫代理幫主,自然不好親自出手,來對付兩個女娃兒,口中洪笑一聲道:「果然是奸細,阿洪、阿彪,還不把這兩個女娃兒也綁起來了?」那四個值日弟子,兩個押著淩江濤和鳳舞雲霄兩人,另外兩個口中應了聲「是」,大步走出,朝兩女逼來。
紅衣少女一閃身,擋在綠衣姑娘身前,說道:「梅姐姐,這兩個人,我一個人就夠了,你不用出手啦。」一面咭咭格格的道:「你們丐幫講不講理,我們只是來探監的,你們想仗著人多勢衆,欺侮我們姐妹?」
柯長泰喝道:「給我拿下,你們還不動手?」那兩個丐幫弟子又應了聲「是」,雙雙躍出,伸手朝紅衣少女抓來。
紅衣少女眼波一溜,嬌嗔道:「你們誰敢碰我一下?」兩個丐幫弟子伸出手去,看到她嬌嗔模樣,不由得齊齊一怔,竟然忘了去抓她。紅衣少女兩手一分,纖纖玉掌快得有如閃電一般,一下拂在兩人手腕上。那兩個丐幫弟子根本沒有閃避,這一拂雖輕,他們半邊身子,就像觸了電似的,再也轉動不得。
「蘭花拂穴手。」柯長泰淡淡一哼,說道:「你這女娃兒,果然有兩下子,但是要到丐幫來撒野,卻還嫌不夠。」他目光朝傳功長老王鎮海看了一眼,示意他出手,去把紅衣少女制伏。
眼下這間柴房之內,除了四大長老,只有四個值日弟子。兩個押著淩江濤和鳳舞雲霄,兩個叫阿洪、阿彪的又被紅衣少女「蘭花拂穴手」所制。四位長老之中,柯長泰是代理幫主,連三省是右長老,宋仁民是執法長老,算來算去,自然該由傳功長老,王鎮海出手了。
要知丐幫傳功長老,身份雖高,乃是專教丐幫弟子武功的、老師傅,一身武功,自然十分了得,這要在平時,丐幫弟子中高手如雲,也用不到他出手了。傳功長老王鎮海身子高大,這時聳著那又橫又闊的肩膀,走到兩人身邊,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在阿洪、阿彪兩人肩頭各自輕輕拍了一掌。
兩人穴道頓解,王鎮海低喝一聲:「退下。」兩名弟子躬身退下。
王鎮海朝紅衣少女看了一眼,嘿然道:「小姑娘,來,老夫考究考究你的功夫。」
紅衣少女斜退一步,披披嘴道:「不來啦,你一大把年紀,還要和我動手,羞不羞?」她伸出一根玉筍般尖尖的手指,在勻紅粉嫩臉皮上括了兩下。
王鎮海和她又俏又活的眼神一對,忽然間心頭不由呆得一呆,感到自己確實不該向她這花朵般的小姑娘出手,但這也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王長老在一呆之後,立即口中大喝一聲,高大身軀居高臨下,右手一伸,五根又粗又壯的手指,屈曲如鈎,隨著喝聲,突向紅衣少女肩頭抓落。他這一抓,勁氣潮湧,五道淩厲指風,銳利無匹。
綠衣姑娘進入室內,一直沒有開過口,這時眼看王鎮海出手勢道淩厲,不禁臉色微變,喝道:「小心。」
紅衣少女披披嘴道:「我才不怕他呢。」口中說著,一個人卻忙不叠的向左閃避開去。
王鎮海一抓落空,不覺沈哼一聲,左足跟著跨出,身形斜轉,左腕疾振,一縷勁急指風,襲向紅衣少女胸前要害。紅衣少女身形一縮,又向右閃出,王鎮海這一指又落了空。這下可把王鎮海激怒了,一張銅盆似的臉上,氣得鐵青,沈喝道:「女娃兒,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施展辣手了。」
這也難怪,他身爲丐幫傳功堂堂主,整個丐幫弟子的武功,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如今他親自出手,一連兩招,連一個小女孩的衣角都沒碰到,傳出江湖,他這張老臉還往哪裡擱去?只見他喝聲出口,身形陡的一仰,全身骨節發出連珠一般暴響,雙臂一展,兩隻蒲扇般的手掌呼的一聲,推出一股如山狂飈,驟然洶湧過來。
紅衣少女一見來勢兇猛,急急又向一旁閃出。王鎮海喉頭發出一聲沈嘿,左手五指箕張,追擊而至,抓向她胸口。紅衣少女心頭一慌,急忙向後躍退,一股尖錐般的勁氣,從她肩頭掠過,覺得隱隱生痛,心頭又驚又氣,尖聲道:「你這老不羞,死不要臉,我可不是怕你……」在她叫駡之時,王鎮海已經連續又發了三抓,每一記都間不容髮的被紅衣少女在驚險中避過。
要說到武功修爲,紅衣少女只不過十六七歲年紀,自不能與丐幫傳功長老王鎮海相比,她只不過仗著身子靈活,忽左忽右的小巧功夫閃避罷了。哪知就在紅衣少女連遇險招之際,王鎮海眼看快要得手,忽地腳下一個踉蹌,身子一歪,砰然一聲震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往地上倒了下去。這一下直看得柯長泰、連三省、宋仁民三人猛吃一驚。
柯長泰厲喝道:「女娃兒,你如何傷了王長老?」右手呼的拍出一掌,掌風席捲,盛是淩厲,把紅衣少女逼得斜閃出去。
宋仁民立即趁機搶出,把王鎮海從地上扶起,只見他雙目緊閉,人已昏迷不醒。宋仁民是丐幫執法堂主,見多識廣,一看即知王長老是中了對方迷藥,心中不覺大怒,嘿然道:「小丫頭,你居然到丐幫來使用下五門的迷香。」
紅衣少女訝然道:「誰使迷香來了?哦,他還是你們丐幫的長老?哼,一個丐幫長老,出手這等下流無恥。」
宋仁民道:「若非你使用迷香,王長老怎麽會昏迷不醒的?」
紅衣少女咭的笑道:「那是因爲我衣上薰過百花香精,香氣很濃,他多聞了幾口,香昏了頭呀,這怪得了誰?」
連三省聽得心頭驀然一動,問道:「二位姑娘,可是百花幫門下?」江湖上傳說,百花幫的人,衣袖上都薰過一種特製的香料,在和敵人動手之際,舉手投足,濃香撲鼻,你只要多聞幾下,就會被香氣昏迷過去。
只是百花幫在江湖上絕迹已有二十餘年之久了,怎會在金陵出現呢?他目光凝注著兩人,心中甚覺困惑,暗自忖道:「她們會不會和金章令主是一起的呢?」
綠衣姑娘顯然不願抖露了她們的身份,不待紅衣少女答話,急忙叫道:「五妹,咱們走。」
柯長泰長老大喝一聲道:「你們還想走麽?」身形一閃,攔住了去路。
紅衣少女道:「梅姐姐,這人橫得很呢。」
綠衣姑娘冷冷的道:「不用理他。」長袖一揮,從她袖中飛出一點黑影,朝門口投去。
天風通常都是從小天井吹下來,再從門口灌進屋子,不論你吹什麽風,這定律是永遠不會改變的。綠衣姑娘這長袖一揮,門口就湧進來一團濃煙。濃煙當然是風吹進來的,但沒有人知道這團濃煙的來處。煙不但濃,濃得就像一團黑霧,而且擴展得極快,眨眼之間,幾乎已把整個柴房,掩沒了一半。
煙濃了,當然會嗆鼻,但這股濃煙之中,卻含著濃馥的花香。這不是說濃煙有了花香,就不嗆鼻,相反的,因爲有了芬芳的花香,更覺得刺鼻嗆喉,還會使人被煙氣薰得流淚。站在門口不遠的綠衣姑娘、紅衣少女,早就被濃煙掩沒了影子,連捆綁在椅子上的淩江濤和鳳舞雲霄,也一齊被卷了進去。就因爲濃煙擴展極速,根本不容你思考,對面明明站著丐幫的四大長老,都來不及出手搶救。
連三省沈喝一聲道:「柯兄、宋兄速退,這煙氣只怕大有古怪。」口中喝著,左手抓起王鎮海,右手一記劈空掌,淩空劈出,人卻迅疾往後躍退,但因出口門戶已被濃煙封住,他只好往室內掠退。
柯長泰,宋仁民看出情形不對,何況方才以傳功長老王鎮海的功力,只是聞到了對方衣襟上的一點香氣,就昏迷過去,對這兩個女子,早已存了戒心。這時眼看黑煙來勢迅速,煙氣中又含了濃冽的花香,自然更不敢大意,各自摒住呼吸,徐徐地後退,雙手齊揮,發出強猛的掌風,橫掃過去。
試想丐幫這三位長老,功力何等深厚?此刻聯手發掌,罡風如潮,威力之強,有如突發的龍捲風一般。照理以三人的力道,足可把這團濃煙掃蕩開去,或是推出門外,哪知這團濃煙,竟似掛在屋中的一片黑紗,任你掌風何等淩厲,橫掃直劈,只能把它震撼波動,無法把它震散。
每一道掌風,撞進彤雲般濃煙之中,就如泥牛入海,不見動靜。就因爲濃煙經掌風震撼波動,反而擴展得更快,三人緩緩後退,已經退到牆角,再無退路。濃煙、烈香,任你摒住呼吸,一樣薰得眼淚直流,睜不開眼采,同時頭腦也脹痛欲裂。
柯長泰眼看自己三人被濃煙逼入牆角,退無可退,只得揮手一掌,拍在磚牆上,把牆壁震坍,一陣嘩啦巨響,三人才算破壁而出,各自長長的呼了口氣。這一陣折騰,室中濃煙,也隨著漸漸淡了下來。等到煙氣緩慢的消失,那兩個百花幫的女子已經沒了影子,連丐幫重犯淩江濤、鳳舞雲霄二人,也同樣不知去向了。
柯長泰濃眉連揚,怒笑道:「這兩個妖女,竟然敢和丐幫作對,宋長老,你立即給我通令丐幫各地分舵,查緝這兩個妖女下落,務必追回弑師逆徒,按幫規處置,若有反抗行爲,一律格殺勿論。」
連三省一擺手道:「柯兄聽兄弟一言。」
柯長泰道:「連長老,到了此時,你還要庇護逆徒麽?」
連三省道:「這件事牽連到百花幫,本幫弟子,能是她們對手麽?柯兄這道命令傳達下去,不知有多少人要葬送性命,這對丐幫來說,豈非造成一個重大的損失?」
柯長泰道:「依你之見呢?」
連三省道:「依兄弟之見,百花幫既然是重出江湖,她們總有個頭兒,百花幫門下劫持丐幫弑師重犯,她們總有個說頭,對江湖道義而言,是她們先犯了江湖忌諱,最好先禮後兵,免傷雙方和氣,自爲上策。」
柯長泰哼道:「連長老能見到她們頭兒麽?」
連三省道:「此時不宜操之過急,柯兄不妨把這件事交給兄弟來辦。」
「好吧。」柯長泰點點頭道:「目前黃山大會會期已近,兄弟正要趕去華山,這件事就交給連兄處理,不過咱們丐幫丟了人,也不宜過份示弱,連兄也該有個計較,看看需要多少時間?過了期限,咱們就和百花幫公開挑戰,理屈在彼,咱們也不用和她們客氣了。」
連三省道:「那就給兄弟一個月期限好了,能和她們和解,自是最好,到時盟主已經選出來了,也不妨請盟主主持公道。」
柯長泰道:「那就這麽辦。」
※※※※※
夜霧深沈,山影迷離。霧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但看不到人,卻可以聽到人聲。那是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催道:「你們還不快走?」聲音又脆又甜,一半兒埋怨,一半兒嬌嗔。
只聽一個男子聲音粗聲道:「你們到底是誰?要在下到哪裡去?」
那嬌脆聲音道:「你不要管,只要走得快點就行。」
那男子聲音發怒道:「我不走,你們這不是救我,是在害我,在下這一走,沈冤就永遠莫辨了。」
那嬌脆女子聲音沒待他說下去,就截著道:「哼,不走,再要不走,今晚那幾個又臭又老的化子,就要把你大卸八塊了,沈冤莫白,你跟閻王呼冤去?」
另一個較爲清朗的男子聲音介面道:「淩兄,這位姑娘說的不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對方是處心積慮的設下陰謀,豈能容你輕易洗清嫌疑?」原來他們正是被綠衣姑娘、紅衣少女從丐幫中劫出來的淩江濤和鳳舞雲霄。綠衣姑娘不大喜歡說話,這又嬌又脆的聲音,正是那個紅衣少女。
淩江濤沈思一會道:「二位姑娘相救之情,在下十分感激,我決心留下來,暗中查清事件的真相,鳳舞兄弟,害你受了無妄之災,真是非常對不起。」
鳳舞雲霄道:「這是他們處心積慮的設下陷阱,兄弟也是不小心,才中了他們的奸計,怎能怪你?」
淩江濤道:「鳳舞兄弟,你跟二位姑娘走吧。」
鳳舞雲霄道:「淩兄,你留下來很不安全,如果被他們發現……」
淩江濤道:「在下會小心的,兄弟在幫中有不少知心兄弟,我不相信所有的人都被他們掌握了,你們趕緊走吧,我也該走了。」說著又向兩位姑娘一拱手,很快隱入黑暗中。
鳳舞雲霄回過身來,對二女道:「今晚真要多謝二位姑娘,只是這一來,丐幫豈肯甘休?」
紅衣少女咭的笑道:「管他呢,這批臭叫化,沒有一個好的,他們自己窩裏反,硬往人家的頭上栽贓,我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綠衣姑娘道:「五妹,不要說了,這裏離金陵還很近,今晚要是沒有霧,丐幫的人早就趕上來了,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紅衣少女笑著對鳳舞雲霄道:「走吧。」說話之時,伸過一隻又滑又軟的柔荑,一把拉著鳳舞雲霄的手就跑,綠衣姑娘跟著兩人身後。
三人奔行了一會,大霧迷漫,鳳舞雲霄漸漸聞到了一股花香,覺得精神十分舒暢,越跑向前,花香越是濃冽芬芳。先前他還以爲是紅衣姑娘身上的香氣,因爲她身上本來就有濃馥的花香,但漸漸感到不對,紅衣姑娘拉著自己奔行,如果從她身上發出來的,就該只有前面傳過來才聞得到,但這股花香;卻是彌漫在空氣之中,到處都有,心中覺得甚是奇怪,忍不住問道:「姑娘,這是什麽地方,好像花香得很。」
綠衣姑娘一怔,忽然腳下一停,舉頭朝四周嗅了嗅,低聲朝二人道:「快別作聲,我們走錯路了,趕緊離開才好。」
鳳舞雲霄不解地道:「姑娘,這是什麽地方?」
紅衣姑娘忙道:「別問了,快走……」她急急拉著淩江濤回頭就走,聽她說話的口氣,似有驚惶之意。
鳳舞雲霄心中暗暗奇怪,忖道:「方才她們兩人闖入本幫重地山神廟,她神色鎮靜,好似絲毫沒把四位長老放在眼裏,如今聞到花香,卻如此惶恐,寧非奇事?」心中想著,腳下自然跟著她奔去。月黑霧濃,根本就不辨山徑。兩人奔行了一陣,但覺山路愈來愈是崎嶇,亂石成堆,忽高忽低,甚是難行。
紅衣姑娘本來喜歡說話,但這時也顧不得說了,一言不發,手牽著手,走得更爲急促。綠衣姑娘本來話就少,此刻更不會說話,只是跟著兩人身後跑。這一陣工夫,算來最少也奔了一、二十裏路,但在奔行之間,鳳舞雲霄鼻中,又聞到了方才聞到的一股花香,濃冽的香氣,好像到處飄浮著一般,心中感到奇怪,正待開口。
紅衣少女突然停了下來:「怎麽攪的,今晚真是活見鬼了,這地方我們已經走過三次了。」
鳳舞雲霄聞言忘四周一看,驚咦道:「是啊,我們怎麽又回到原地方來了,這片山林大概是圓形的。」
綠衣姑娘聽得大急,急忙叫道:「五妹,你不准亂說。」接著道:「你難道忘了,師傅曾經說過,金陵郊外,隱居著一位本門的前輩,不准我們驚動她老人家的清修麽?」
「啊……」紅衣少女只啊了半聲,就噤若寒蟬,這時如果沒有濃霧,她那紅馥馥的粉臉,早就煞白了。
鳳舞雲霄低聲問道:「這是什麽地方了?」紅衣少女用手指豎在她櫻唇中間,低低的「噓」了一聲。
綠衣姑娘悄聲道:「我們快走。」沒有再說話,一個人領頭,當先朝前走去。
夜霧低沈,眼前是一片黝黑,對面不見人影,自然無法辨認路徑,但他們由綠衣姑娘爲首,一行三人,走得十分小心,步步爲營,處處留意認定一個方向,摸索著行進。這樣走了足有一頓飯的工夫,鳳舞雲霄覺得四周空氣中,一直飄浮著花香。這等於說自己三人,走了半天,依然還是沒有走出綠衣姑娘口中所說她們百花幫一位前輩隱居的鳳舞圍了。
「莫非這人在他隱居的山林周圍,佈置了八陣圖一類陣勢,自己三個誤闖進來,被困在陣中了?」心中想著,不由得腳下一停,說道:「二位姑娘,咱們不用走了。」
紅衣少女道:「爲什麽?」
鳳舞雲霄道:「我想咱們已經被困住了,就算再奔上一天一夜,也只是在這塊土地上打轉,休想走得出去了。」
紅衣少女失聲道:「這麽說,我們真的闖到獻花崖來了,梅姐姐,這該怎辦呢?」她話聲帶著顫抖,快要哭出來了。按獻花崖與牛首山,在金陵郊南二十五裏,相傳謂牛首宜春,棲霞宜秋,因獻花、牛首二山,入春萬花絢彩,極江南春山之妍,獻花岩上有六觀亭、觀雲亭、芙蓉閣、翠微房諸勝。
綠衣姑娘柔聲道:「五妹,急也沒用,我們又不是有意闖進來的,待會兒見了師伯,她老人家明察秋毫,自然不會爲難我們後輩的了。」她雖在安慰紅衣少女,但口氣之中,依然帶著極度惶恐。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這人不知是誰,竟使她們姐妹對她這般怕法?」
紅衣少女道:「他怎麽辦呢?」
綠衣姑娘道:「他是外人,並不知道師伯她老人家訂下的規矩,師伯自然不會和他計較的了。」一面又低低的道:「鳳舞少俠,待會到了谷中,不論遇上什麽事,都要忍耐,就算受委屈,也不可出言頂撞,千萬要記住了。」
鳳舞雲霄道:「那是爲什麽呢?難道這裏主人,不講理的麽?咱爲夜霧所迷,迷失了方向,才會誤闖進來,他在山林間布設陣勢,應該派人把我們領出去才對。」
紅衣少女急得伸手掩住他的嘴唇,輕聲道:「鳳舞少俠,你不可說了……」話聲未落,突聽頭頂上有人冷哼了一聲。這聲冷哼,聲音不大,但極爲震耳,既似發自頭頂,又好像是從遠方傳來的,使人捉摸不定。
綠衣姑娘、紅衣少女聽得心頭一緊,不由自主雙膝一屈,撲的跪了下去,齊聲道:「弟子爲夜霧迷失方向,誤入禁地,務請師伯垂諒恕罪。」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難道自己等人,在這裏說話,這人住在山谷中,都可以聽得到不成?」
只聽一個冰冷而嬌美的聲音說道:「花真真也來了麽?」這人分明還在很遠的地方,但卻如面對面說話一般。
綠衣姑娘趕緊躬身答道:「回師伯,家師並沒有來,弟子和師妹實在是因夜霧迷途,才誤闖師伯禁地的。」
那冰冷而嬌美的聲音又哼了一聲,才道:「不用說了,你們可到芙蓉閣來見我。」
綠衣姑娘慌忙躬身道:「弟子敬遵法旨。」那聲音寂然不可再聞,綠衣姑娘才敢直起身來。
紅衣少女道:「梅姐姐,芙蓉閣在哪裡呢?」
綠衣姑娘道:「我也不知道,但師伯她老人家既然說了,我們自可找尋得到……」話聲甫落,忽見前面不遠,在一片黑濛濛的濃霧中,出現了一盞紅燈,冉冉而行。
紅衣少女驚喜的道:「梅姐姐,快瞧,那盞紅燈。」
綠衣姑娘道「我們快走,那是師伯派人來給我們引路的。」一面回過身朝鳳舞雲霄低低的道:「少俠請跟在愚姐妹身後,一同到芙蓉閣去,方才我說的話,務必牢記在心。」說完,伸手拉著紅衣少女,當先行去。
※※※※※
鳳舞雲霄跟著二女身後,一同行去。前面那盞紅燈,忽高忽低,好像貼地低飛,走得極快。後面三人因身在濃霧之中,不敢落後,也只好加快腳步,追了上去,但覺地勢逐漸往上,花香也愈來愈濃,只是在霏霏濃霧之中奔行,看不清四周景物。
不多一會,前面紅燈漸漸暗了下來,朦朧可以看到前面矗立著一座樓宇,紅燈就在樓宇前停住。由綠衣姑娘爲首,三人急步奔近,才看清那盞紅燈是由一個十三四歲的花衣少女執在手裏。她此刻已經轉過身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著三人,才道:「你們進去吧。」口氣十分冷漠。
綠衣姑娘低低說了聲:「多謝。」
鳳舞雲霄站在後面,聽得出她連說話都帶著顫聲,似是害怕見她的師伯,心中暗暗忖道:「不知她這位師伯,有何可怕,竟使她們怕得這般厲害。」心中想著,已經隨著她們跨上石階。階上是一排朱紅雕欄的長廊,廊前站著一名青衣佩劍使女,冷冷的道:「你們隨我來。」
轉身循著長廊,朝左走去。長廊盡頭,是一道圓洞門,進入圓門,又是一條長長的曲檻,這裏每隔丈許,就懸掛著一盞穴角宮燈,照得如同白晝。那青衣使女腳下走得極快,曲檻盡頭,折而向右,已進入另一進院落,迎面三間屋宇,湘簾低垂,寂無人聲;青衣使女趨近簾前,躬著身道:「啓稟主人,三名百花幫的門人帶到。」「帶到」,這兩個字有多難聽。
只聽簾內響起剛才那個冰冷而又嬌美的聲音,說道:「把她們帶進來。」青衣使女應了聲「是」,轉身冷冷的道:「你們隨我進去。」一手掀簾,走了進去。綠衣姑娘不敢多言,跟著她身後大家魚貫而入。
這是一間敞軒,但如今夜色已深,四周都已下了紫絨簾幕,四角懸掛著四盞宮燈,燈光就顯得十分柔和。正中間一張錦榻上,端坐著一個銀髮披肩的宮裝美婦。這美婦如以她一頭銀髮來說,就該有七八十歲了,但如論她面貌,卻又臉如桃花,眼若秋水,眉眼盈盈,美而且豔,就像只有十七八歲了。
宮裝美婦身後,一排伺立著三名青衣佩劍使女,年紀都不大,卻個個都面含冰霜,有著凜不可犯的神色,連同那帶路的青衣女子,正好是四名。綠衣姑娘和紅衣少女進入室中,幾乎連頭都不敢擡,蓮步細碎,急急的走上幾步,就朝銀髮美婦面前,雙雙跪拜下去,口中說道:「百花門下弟子冷梅萼、艾紅桃,叩見師伯。」原來那綠衣姑娘叫做冷梅萼,紅衣少女叫做艾紅桃,百花幫的弟子,敢情都以花爲名。
她們跪下了磕頭,鳳舞雲霄卻昂然而立,並未跟著跪拜下去。銀髮美婦目光一擡,朝他望來,口中冷冷的道:「你見到了我,怎不跪下?」鳳舞雲霄和她目光一對,不覺震顫了一下。
鳳舞雲霄朝上抱拳一禮,說道:「在下並非百花幫門下,适才因霧誤闖寶地,還望夫人恕罪……」
「放肆。」那帶他們進來的青衣使女這時還站在一旁,聽他口稱「夫人」,立即冷叱一聲喝道:「見到主人,要稱仙子。」
鳳舞雲霄怔得一怔,再次抱拳道:「在下不知稱呼,仙子多多恕罪。」
銀髮美婦輕哼一聲道:「你是何人門下?」
鳳舞雲霄一抱拳道:「在下鳳舞雲霄,沒有門派。」
銀髮美婦看了他腰間佩的青霓劍一眼,問道:「那麽你師傅是什麽人?」
鳳舞雲霄道:「家師屈一怪。」
銀髮美婦微哂道:「我沒聽說過。」
鳳舞雲霄看她似有輕視師傅之意,心中不覺有氣,朗聲道:「家師淡泊名利,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動,仙子自然沒聽說過了,其實在下也沒聽人說過仙子的大名。」銀髮美婦臉色微微一變。
站在一旁的青衣使女叱道:「你敢對主人如此放肆,大概活得不耐煩了。」
鳳舞雲霄回頭望了青衣使女一眼,淡淡笑道:「在下和仙子說話,姑娘這般大聲叱喝,又豈是待客之道?」
青衣使女氣得臉色鐵青,一手按著劍柄,厲聲道:「你……」
銀髮美婦朝她擺了擺手,才擡目朝鳳舞雲霄道:「你的膽子不小。」
鳳舞雲霄道:「仙子誇獎,在下初入江湖,孤陋寡聞,雖不知仙子來歷,但自從進入芙蓉閣,就覺得仙子氣勢非凡,定非常人,想必是武林前輩,仙子通達情理,在下坦率而言,諒來不致有開罪之處,心中自無所懼了。」
銀髮美婦顔色稍霽,頷首道:「你很會說話。」那冷梅萼、艾紅桃二人跪在地上,銀髮美婦沒有叫她們起來,她們自然不敢站起,此時聽到兩人說話不禁暗暗驚出一身冷汗,顫抖俯伏,連頭都不敢稍擡。
※※※※※
銀髮美婦直到此時,才朝二女輕哼一聲道:「你們師傅可曾對你們說過我這裏的規矩?」
冷梅萼道:「家師時常對弟子提起,師伯是家師嫡親的胞姊,也是本門唯一尊長……」
「胡說。」銀髮美婦叱道:「你師傅眼裏還有我這胞姊?我要你說的是我這裏的規矩,凡是百花幫的門人,擅闖我獻花崖者,該當如何?」她說話口氣雖冷,聲音卻是十分嬌美,但這幾句話,越說到後面,口氣卻越來越嚴厲了。
冷梅萼俯伏地上,顫聲道:「百花門人擅闖獻花崖者,廢去一身武功……」
「你知道就好。」銀髮美婦又道:「勾引外人,擅入獻花崖呢?」
冷梅萼道:「刖去雙足。」
銀髮美婦哼道:「今晚你們是不是犯了這兩條?」
冷梅萼連連叩頭道:「師伯開恩,弟子方才在山下時,已經向師伯稟報過了,弟子姐妹和鳳舞少俠,是因夜霧迷途,才誤闖禁地的……」
「我不管這些。」銀髮美婦冷冷的道:「何況這規矩原是你們師傅定的,你們用不著怨我。」說到這裏,朝身後使女冷然喝道:「你們把她們姐妹兩個押下去,按律行事。」
站在銀髮美婦身後的兩名青衣使女躬身領命,大步走出,冷聲道:「你們兩個還不站起來,隨我們出去。」
艾紅桃哭聲道:「師伯開恩……」
銀髮美婦叱道:「拖出去。」
鳳舞雲霄眼看她說話行事,都不近情理,尤其不管如何,自己是她們姐妹從丐幫救出來的,若不是爲了救人,她們就不會夜闖獻花崖禁地了。一時不覺義憤填膺,忍不住道:「且慢。」
銀髮美婦沈哼一聲道:「你敢阻攔我行事麽?」
鳳舞雲霄道:「此事因在下而起,在下想請仙子聽我一言。」
銀髮美婦道:「你說。」
鳳舞雲霄道:「這二位姑娘和在下,其實並非素識,只因激于一時義憤,才加援手,把在下從丐幫中救出,因時在黑夜,又值濃霧,不辨方向,以致誤闖仙子禁地,若非爲了救人,二位姑娘就不致在黑夜誤闖入仙子的禁地來了,仙子是二位姑娘同門長輩……」
「住口。」銀髮美婦道:「我和她們師傅,情義已絕,不用再提同門二字。」
鳳舞雲霄聽得一呆,他不知她和她胞妹之間,有什麽恩怨,依然介面道:「就算仙子不提同門二字,這二位姑娘,並非有心擅闖仙子禁地,一個練武的人,若是被廢去了一身武功,已是痛苦之事,如果再刖去雙足,豈非更是生不如死,因此在下斗膽,想請仙子網開一面,放了她們,不但二位姑娘會一輩子感戴仙子大德,就是在下也同樣的感恩不盡。」
銀髮美婦冷冷一笑道:「你這是替她們說情?」
鳳舞雲霄拱手道:「在下只是懇求仙子法外施恩。」
銀髮美婦濃哼一聲,才接著道:「我只是先處置百花門人,你擅入獻花崖,我一樣要按律處罰。」
鳳舞雲霄道:「獻花崖金陵名勝,難道沒有遊人進入麽?」
銀髮美婦道:「除了我住的這座院子,獻花崖並不禁止遊人觀賞,但武林中人,身佩兵刃而來,就得依我規矩行事。」
鳳舞雲霄道:「在下想聽聽仙子訂的規矩如何?」
銀髮美婦目光一掠兩人,微哂道:「就憑你……好吧,掃花,你告訴他。」
那叫掃花的使女是站在她身後左首的一個,躬身道:「小婢遵命。」她俏生生走到前面,面色冷落的道:「你聽著。」
鳳舞雲霄看她年紀不大,卻故意學得一副冷漠口氣,冷然道:「在下是在聽。」
那掃花哼了一聲,才道:「武林中人,身佩兵刃,擅入獻花崖者,廢去武功,逐出獻花崖,如系出事前並不知情者,可酌情減免,只要能接下本崖四大侍女中任何一人三招者,可免廢去武功,但須在本崖服役一月,滿期可獲釋放,接下五招者,免服勞役,可任其自去,你們自己衡量衡量吧。」
鳳舞雲霄拱拱手道:「在下想請教姑娘一個問題。」
掃花看了他一眼,繃著的臉稍霽,說道:「你要問什麽?」
鳳舞雲霄道:「姑娘說的是來人接下四人侍女中任一位的三招、五招了,但若是四大侍者接不下來人三招、五招呢,又當如何?」
掃花聽得臉色倏地一沈,冷哼道:「你有多大能耐,敢口發狂言?」
銀髮美婦道:「她們四個若是接不下你三招、五招,這兩個丫頭,任你帶走。」
鳳舞雲霄道:「仙子此話當真?」
銀髮美婦道:「我言出如山,豈會反悔?」
鳳舞雲霄道:「那好,仙子就請四大侍者出來吧。」
掃花冷笑道:「你少賣狂,先接下我五招再說不遲。」
鳳舞雲霄道:「好吧,那就請姑娘發招……」一面朝掃花拱拱手道:「姑娘請。」這時冷梅萼、艾紅桃早已站了起來,退立—邊,看著鳳舞雲霄侃侃而言,居然說出要師伯門下四個侍女一齊上的話,心中不禁暗暗著急。兩女都是亦憂亦喜,一雙翦水雙瞳,脈脈含情的盯著鳳舞雲霄,一副欲語還休模樣。
掃花本來看鳳舞雲霄文質彬彬,像個讀書相公,還有幾分好感,這會因他口發狂言,心頭不禁有氣,寒著臉道:「你小心了?」
鳳舞雲霄含笑道:「姑娘只管發招。」他話聲未落,掃花已然搶到面前,雙手突發,纖秀的十根玉指,腥紅指甲,箕張如鈎,一扣右腕,一抓左肩,快如電光石火,一閃而至。
艾紅桃忍不住啊一聲道:「小心。」
鳳舞雲霄心裏有數,自己以前和伏虎丐連老哥交手,每當不敵之際,只要使出「迴身八掌」中的任何一記,就能化險爲夷,把老哥哥逼退,如今對付這四個侍女,只要使出這八掌來,准可獲勝。心中有了成竹,故而並不介意,聽到艾紅桃的叫聲,他連看也沒看掃花一眼,故意回過頭去,朝艾紅桃「哦」了一聲。其實在他回頭之際,右手早已斜揮而出。
「迴身八掌」,顧名思義,每一記都必須藉旋身之際,才能發掌的了。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掃花雙手齊發,原本想要鳳舞雲霄吃些苦頭,此時眼看鳳舞雲霄還要回過頭去和艾紅桃答話,心中更覺有氣,手爪疾落,眼看就要抓上。
哪知一股旋風突然從旁卷來,她根本沒看清楚鳳舞雲霄如何出手,但覺身子一震,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得再也站不住腳,一個人像被龍捲風吹起,一下摔出八九尺遠,還站不住,又登登的往後退了四五步,全身衣裙被掌風吹得獵獵作響。
這下直看得銀髮美婦聳然動容,其他三個侍女都變了臉色,冷梅萼、艾紅桃喜上眉梢。其實鳳舞雲霄自小把這八掌練得純熟無比,內力也收發自如,他在這一掌上,因對方只是一個年輕女子,故而只用了兩三成力道而已。
要知銀髮美婦身邊這四個侍女,都是自幼就來到獻花崖,由她一手調教出來的武功,名雖主仆,誼實師徒。以她們一身所學,在江湖上,也足可以算得上一把高手,哪知竟然被鳳舞雲霄後發制人,一下就震飛出去,焉得不使銀髮美婦暗暗吃驚。
掃花站住身形,又突然雙足一點,人如蛺蝴撲花,翩然飛了回來,依舊落到鳳舞雲霄的面前,粉臉鐵青,冷冷的道:「這不過第一招而已,你未必算勝了。」
鳳舞雲霄依然臉含笑容,說道:「姑娘應該明白一件事。」
掃花道:「我明白什麽?」
鳳舞雲霄道:「在下在仙子面前,不願傷人,姑娘應該清楚,憑姑娘一人,決非在下對手。」
掃花氣得要哭,厲聲道:「我至少要試你三招,我要在兩招之內,教你不得好死。」姑娘家一生了氣,就口不擇言,不,出手也不擇手段了。
但見她話聲甫出,雙手十指突然舒展如蘭,右手腥紅指甲直抓前鞠「幽門」,左招一晃,幻起一片爪影,好像抓向咽喉,但手掌卻在電光石火間,一翻而上,兩枚尖銳的指爪,已突襲鳳舞雲霄雙目。這一下若是被她抓中,兩個瞳仁非被她尖利的指甲刺破不可,當真狠毒已極。
鳳舞雲霄連經大敵,對敵經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沒待掃花欺近,早已一個旋身,右手及時揮出。他依然只用了三成的力道,但這會他一掌拍在掃花的肩頭,出手雖輕,掃花可受不了,口中悶哼一聲,一個筋斗往前直摔出去。
還算是鳳舞雲霄手下留情,拍中她肩頭之際,又減去了一成力道。總算她武功不弱,往前摔出去的時候,就勢翻了一個筋斗,消卸了掌力,沖出去七八尺遠,就足跟用力,從地上翻了起來。她打從練武以來,從未有過今晚這般挫敗,這份羞辱,使她橫上了心,口中厲叱一聲,雙手作勢,正待撲起。
銀髮美婦適時喝道:「掃花,住手。」
掃花正待撲起的人,聞聲住勢,雙手迅疾垂下,擡頭道:「小婢還有一招。」
銀髮美婦道:「他說得不錯,你一個人,不是他的對手。」她回頭朝其他三個青衣使女說道:「你們三個一起上去,接他幾招。」
三個青衣侍女一個站在她身後,兩個本是走過來押著冷梅萼、艾紅桃下去,如今就站在冷艾二人身邊,聽到銀髮美女的吩咐,躬身應「是」,一起朝鳳舞雲霄圍了上去。
艾紅桃沒想到鳳舞雲霄竟有這般高強的身手,喜得情不自禁的挑眉毛,眨眼睛,翹起紅菱般小嘴,露出一口又白又細的牙齒,似喜似憂,伸手挽住了冷梅萼的臂膀,低低的道:「梅姐姐,你看他會不會……」
冷梅萼對這位師伯,深懼戒心,急忙用肘輕輕碰了她一下,悄聲道:「五妹,在師伯面前,不可失禮。」
四個青衣侍女在掠出之時,就已採取了合圍之勢,各自站住了一個方位,只要看她們這一情形,就算沒有對敵經驗,也可以看得出她們是久經演練,熟諳陣勢,精於合搏之術的了。鳳舞雲霄你說他有經驗吧,他卻是個剛剛出道的雛兒。
人家明明布成了「四象陣勢」,把他圍在中間,只待有人發出口令,立可從四周向中央齊集攻到。他不但沒有絲毫戒備,卻向四位姑娘連連抱拳,作著羅圈揖,陪笑招呼道:「四位姑娘多多指教,多多擔待……」
四個侍女中領頭的正是掃花,她兩番被鳳舞雲霄發掌震出,心頭懷恨已深,此時看他正在轉著圈說話,更不打話,忽然撮唇發出一個輕快的口哨。這聲口哨,正是她們發動攻勢的暗號,四個侍女同時發難,四條青影疾然撲起,粉爪,繡腿,每人覰定鳳舞雲霄一兩處大穴下手,集中攻到。
這一下當真動作如一,快速到無以復加。但鳳舞雲霄其實早就有了準備,他可不是書呆子,人家從四方掠近,圍住了他,就要出手,他還打著羅圈揖,跟你們一個個的招呼。
要知他這番做作,原是誘敵之計,因爲師傅傳他的「迴身八掌」中,有一記掌法,正是對付四面都有敵人用的,要使這一記掌法,必須人隨掌發,旋身橫掃,那麽他這向四人作著羅圈揖,正是最好的準備,以逸待勞了。
就在四條青影堪堪撲起,鳳舞雲霄抱拳打拱的雙手,倏然一分,右手化掌,隨著身子一個飛旋,橫掃出去。這一下幾乎是和四女同時發動的,他右掌堪堪掃出,圍著身子而起,旋風由內向外橫展,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氣流,朝外推出。四個侍女還未撲近鳳舞雲霄身子,四條人影已被旋風吹得淩空飛摔出去。
端坐在錦榻上的銀髮美婦目中異采飛閃,倏地站起身來,冷喝屍聲:「住手。」
四個侍女第一招上,就被人家震出七八尺外,一個個花容失色,站停身子,目光之中,流露出驚惶之色,望著銀髮美婦,由掃花領頭,一齊屈膝,顫聲道:「小婢該死……」
銀髮美婦一擺手道:「沒你們的事,退下去。」四女應了一聲「是」,迅快退開,依然回到銀髮美婦的身後站定。
鳳舞雲霄眼看四女第一招上失利,就對銀髮美婦如此害怕,可見她平日禦下是如何嚴厲了,心中不覺有些不忍,朝四女拱拱手道:「四位姑娘,恕在下孟浪了。」
銀髮美婦一雙美目,盯住著鳳舞雲霄,一眨不眨的看了半晌;才點點頭道:「你叫鳳舞什麽?」
鳳舞雲霄躬身道:「在下鳳舞雲霄。」
銀髮美婦平靜的問道:「你爹可是叫鳳舞天成?」
鳳舞雲霄道:「是的,仙子認識家父麽?」
「豈止認識?」銀髮美婦似笑非笑,輕哼一聲道:「你使的「旋風掌」,是你爹教你的?」
「旋風掌?」鳳舞雲霄愕然道:「不對,在下剛才使的是「迴身八掌」,乃是家師所授。」
銀髮美婦道:「你爹呢?」
鳳舞雲霄道:「家父離家已有十年,至今尚無消息,在下就是尋找家父來的。」
銀髮美婦臉色一變,嘿然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鳳舞雲霄聽得心中一動,急急問道:「仙子可是知道家父的下落麽?」
銀髮美婦目閃厲芒,陰笑一聲道:「八九不離十,我猜得大概也不會離譜太遠了。」
「真的。」鳳舞雲霄大喜過望,急忙朝她作了個長揖,說道:「仙子可否賜告家父下落,在下感激不盡。」
「天底下除了我,只怕再也沒有人知道你爹的下落了。」銀髮美婦忽然格格笑道:「我自然要告訴你,而且我還要親自帶你去,找那無恥的賤人,把你爹救出來。」
鳳舞雲霄只覺她笑聲尖銳刺耳,好像隱藏著說不出的怨毒,心頭微生凜惕,問道:「仙子是說家父被人關起來了?」
銀髮美婦恨恨的道:「那是脂粉獄,也許你爹把它當作溫柔鄉呢。」
鳳舞雲霄聽出來了,好像爹是被一個女子迷住了,但他從小聽娘、聽老管家說過,爹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他老人家決不會是爲了一個女人,抛棄了娘,抛棄了自己連家都不顧的人,心中覺得非替爹辯白不可,這就抗聲道:「不,家父不是那種人?」
銀髮美婦又是一陣格格大笑,笑聲更是淒厲尖銳,冷峭的道:「鳳舞雲霄,你以爲你爹是哪一種人?他在年輕的時候,可風流得很,你知道麽?你不是要找你爹嗎?我一定把他找出來就是了。」
鳳舞雲霄回頭望望淩江濤和冷、艾二女,說道:「在下是出來找爹的,仙子能帶在下去找到爹,在下萬分感激,只是去找家父之事,和這兩位姑娘無關,仙子可否先釋放了她們呢?」
銀髮美婦截然道:「不成,我答應帶你去,她們和你一起來了,自然也得一起去,你以爲我花雙雙會難爲她們麽?」她叫花雙雙。
花雙雙一揮手道:「好了,不用多說,事不宜遲,咱們即刻就走,掃花,你去吩咐她們準備車子。」掃花答應一聲,躬身一禮,急步往外行去。
鳳舞雲霄拱手道:「多謝仙子,爲了在下找尋家父之事,倒教勞動仙子了。」
「爲你爹?」花雙雙格格笑道:「我從不爲人,我只是氣不過那無恥賤人罷了。」鳳舞雲霄只覺她忽怒、忽喜,目光也忽而深沈,忽而怨毒,使人捉摸不定,但爲了只有她知道爹的下落,也只好忍耐了。
不多一會,掃花匆匆走入,躬身道:「啓稟主人,馬車已在山前伺候了。」
花雙雙點點頭道:「很好,你們分兩個人押她們出去。」
艾紅桃道:「師伯,你老人家要晚輩姐妹隨行,晚輩姐妹敢不遵命,不用二位姐姐押著走了。」
花雙雙冷笑道:「你當我要去哪裡,我就是要找你們不要臉的師傅去,我不叫人押著你們,你們不偷偷的逃出去報信。」說完,揮了揮手,兩名侍女不再說話,押著冷梅萼、艾紅桃當先往外走去。
鳳舞雲霄聽說要去找的人,就是她們師傅,百花幫的幫主,心中大爲驚異,但又不便多問。花雙雙眼看兩名侍女押著兩人走了,臉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回頭望望鳳舞雲霄,說道:「你且隨我出去。」當先舉步往外行去。
掃花和另一名侍女緊隨在她身後,鳳舞雲霄只好跟在她們身後而行。山坡下果然一字排列著四輛華麗雙轡馬車,漆黑的車廂,光可鑒人。車前兩邊,都懸掛著兩盞六角形的花燈,流蘇隨風飄動,看去極爲壯觀。每輛車前,站立一個身穿一式青衣大褂,背上背著斗笠的彪形壯漢,神色恭敬,挺胸立正,目不斜視,他們自然是駕車的車把式了。
花雙雙走近最前面一輛車前,掃花和另一名侍女急忙趨前一步,掀起了車簾。花雙雙跨上車廂,回頭道:「叫他上來。」
掃花朝鳳舞雲霄道:「仙子叫你上車了。」
鳳舞雲霄看了後面三輛馬車一眼,心中暗道:「這三輛車中,不知又是什麽人?」登上車廂,但覺裏面相當寬敞,花雙雙已經居中坐定,他只好靠左邊坐下。掃花和另一名侍女待他上車以後,就緊跟著走入,在靠右一邊坐下。車把式放下車簾,不待吩咐抖繮揚鞭,催動馬匹,徐徐出發。
鳳舞雲霄聽得出來,自己這輛車走在最前面,後面的三輛也相繼隨著啓程。雙轡馬車,行駛平穩迅速,車廂寬敞舒適,一路上除得得蹄聲,和轆轆輪聲,並不會感覺到有顛簸之苦。花雙雙早已閉上了眼睛,養神調息。掃花和另一名侍女,可不敢打盹,好像生怕他會乘機逃走似的,目光灼灼,只是盯著鳳舞雲霄,不肯放鬆。車廂中沒人說話,自然是十分沈寂,漸漸鳳舞雲霄也閹上眼皮,打起盹來。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32
【第十六章】 被囚地室
車行迅速,時間也過得很快,由黑夜而白天,但車子卻絲毫不停,更沒在路上打尖,車上早已準備好了乾糧和水,大家只是在車上吃喝。鳳舞雲霄雖沒什麽經驗,但也可以辨認得出,四輛馬車似是並來經過城市鎮甸,走的都是較偏僻的道路。
這一天直到天色全黑,才在一處樹林下面停了下來,車上的人也可以自由的下車來稍作活動。這是一片荒野,除了可以看到迷蒙的山影,前不見村,後不見舍,你根本無法知道這是什麽所在?天色微明,四輛馬車又繼續上路,直到天黑才停,依然是一處荒山野林之間,看景色也和昨晚差不多。
這真是一趟神秘之旅,兩天下來,鳳舞雲霄也漸漸習慣了。這樣足足馳行了三天,這是第四天的傍晚時分,四輛車子駛近一座山麓,山麓間有一座圍牆很高的莊院。四輛車子馳到莊院前面,圍牆大門忽然洞開,車子陸續馳進大門,繞向左首一條車道。大門及時關上,左首車道盡頭,兩扇黑漆大門,又及時洞開,車子依次駛入,在後院停住。
車把式迅快一躍下車,打開了車門。掃花和另一名青衣使女葬花,一躍下車,接著是花雙雙首先下車,然後才是鳳舞雲霄跟在她身後下車。但今晚鳳舞雲霄跨下車門,就發現情形和往日不一樣,敢情已經到地頭了,因爲車子已一排停在一處天井中。
階上點起八盞風燈,把院落照得如同白晝。階前一排站著二十四名一身緊身花衣,手捧長劍的女子,挺胸而立,劍光映紅顔,白刃如秋霜,好像接受檢閱一般。這二十四名女子年歲都在二十左右,一個個身材苗條,高矮相同,雖是娘子軍,倒也婀娜剛健,十分威武。
另外站在一邊的,則是冷梅萼、艾紅桃和兩名押著她們的兩個青衣侍女一個叫摘花,一個叫鋤花。鳳舞雲霄心中暗暗哦丁一聲,三天來,他從未見過另外三輛車上,載著什麽人,原來是一批娘子軍。花雙雙也沒看她們一眼,舉步朝階上走去,鳳舞雲霄、冷梅萼、艾紅桃和四名侍女,一齊跟著走上石階,進入廳堂。
堂上紅燭高燒,早已擺好了一桌酒席,玉箸銀盞,四色乾果,四式拼盤,好像她要宴請什麽貴客一般。花雙雙走到上首,便在中間一把椅子上落座,早有一名使女,端著一個銀盆送上。花雙雙伸出一雙白嫩的柔荑,在水中浸了浸,另有一名使女,立即送上一條熱氣騰騰的面巾,花雙雙接到手中,輕輕在臉頰上按了兩下,又輕輕拭著玉指,動作十分柔美,兩名使女隨即退下。
花雙雙這才眼皮一擡,朝三人嫣然一笑道:「你們一連三天,沒好好的吃過一頓了,今天到了我這掃花山莊,我該稍盡地主之誼,你們隨便坐吧。」她居然客氣起來了。
冷梅萼躬身道:「師伯在上,哪有弟子坐的位子?」
花雙雙含笑道:「你們四個是二十年來第一次進入我掃花山莊的客人,我叫你們坐,你們就隨便坐,不許客氣,不用拘束。」
冷梅萼不敢違拗,口中應了聲「是」,擡眼望望鳳舞雲霄,才一起入席,分左右落座。立即有二名使女端上香茗,接著又有幾名使女陸續送上酒菜。一名青衣使女手執銀壺,替大家面前斟滿了酒。那掃花等四人,只是一排侍立在花雙雙身後。
花雙雙舉起酒盞,說道:「來,大家乾杯。」說罷,一飲而盡。
鳳舞雲霄低頭一看,盞中酒如琥珀,流動如膠,不知是什麽酒,但主人已經幹了,只好一口喝幹,但覺入口芳甜如蜜,似乎不像是酒。冷梅萼、艾紅桃怵于師伯之威,也只得一口喝了下去。花雙雙今晚生似換了一個人,眼看大家都已幹了杯,微微笑道:「我這是玫瑰花釀,香甜而醇,你們多喝幾杯無妨。」青衣使女又給大家銀盞中斟滿了酒。
鳳舞雲霄站起身,舉杯道:「多謝仙子賜宴,在下借花獻佛,敬仙子一盞。」
花雙雙目光漾起一片柔情,望著他,展齒一笑道:「你和你爹一樣的嘴甜,嗯,二十年來,光陰彈指,白了少女頭。」她似乎有很多感觸,舉杯和鳳舞雲霄一飲而盡。
鳳舞雲霄乘機道:「仙子答應找尋家父,不知幾時可以找到?」
花雙雙詭笑道:「很快,你們已經到了我掃花山莊,不出三天,你就會看到你爹了。」
鳳舞雲霄道:「如此多謝仙子。」
花雙雙目光一掠,說道:「你們大家吃菜。」
熱菜陸續端上,不但豐盛,而且無不美味可口,有許多菜肴,鳳舞雲霄幾乎都叫不出名稱,就是吃到口中,也不知是什麽美味。冷、艾二女眼看師伯今晚興致很好,也稍稍減少了許多拘謹,這一頓酒菜,倒是賓主盡歡。玫瑰花釀酒雖不烈,卻也使人有飄然微醺的感覺。
花雙雙站起身,朝掃花吩咐道:「你領他們他到前面客舍休息,鋤花領她們姐妹去後面休息好了。」掃花、鋤花躬身領命,各自領著他們辭退。
※※※※※
花雙雙款步走入東廂,那是一間陳設十分精雅的起居室,摘花、葬花跟著她走入。花雙雙嬌慵的在中間一張花梨木坑上坐下,葬花立即送上一盞清茗,放到幾上。花雙雙回頭道:「風四姑呢?來了沒有?」
葬花恭聲回道:「風姨今天下午就趕來了,正在外面候傳。」
花雙雙道:「叫她進來。」葬花答應一聲,返身走出。
不多一會,掃花、鋤花相繼回來,接著葬花領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子走入。中年女子看到花雙雙,立即趨上一步,單膝一屈,請安道:「婢子風四姑,叩見仙子。」
花雙雙一擡手,含笑道:「快起來吧,我們從小一塊長大的,見了面,還憑地多禮。」
風四姑站起身,陪笑道:「仙子是主,婢子是奴婢,禮不可廢。」
花雙雙道:「你且坐下,我有話問你。」
風四姑應了聲「是」,在下首一張椅上坐下,說道:「仙子召婢子來,不知要問什麽?」
花雙雙道:「你是百花幫的老人了,我聽說花真真那賤人在十六年前,生過一個女孩,現在可在百花幫中?」
風四姑道:「這個婢子不大清楚。」
花雙雙臉色一沈,哼道:「你還替那賤人隱瞞,難道我不是你的主子?」
「仙子息怒。」風四姑惶恐的道:「婢子怎敢欺瞞仙子?婢子……實在是不大清楚,因爲……婢子一向嘴快,早就不見容於幫主,她寵信的都是她的人,婢子管理的只是些外務……」
花雙雙神色稍霽,問道:「你總聽到一些?」
風四姑道:「早年聽說那女嬰寄養在山外,後來就沒聽說過,百花幫的弟子,都是人家的棄嬰,也都托山外人家餵養,要四五歲才陸續領回來撫養,所以……婢女就弄不清楚了。」
風四姑忽然諂笑道:「有,有,婢子想起來了,婢子還是十多年前,那女嬰面貌極像幫主,最奇怪的是胸口也有一顆朱痣,這還是她無意中才透露出來的。」
花雙雙笑了,笑得很陰、很毒,點點頭道:「很好。」
她向掃花一招手道:「把東西拿來。」掃花答應一聲,雙手送上一個錦囊。
花雙雙取過錦囊,拉開錦繩結的袋口,隨手取出一把明珠,每顆都有櫻桃大小,渾圓晶瑩,這一把足有十來顆之多,她目光一擡,說道:「這十二顆明珠,光彩還不錯,是我賞給你的。」她把掌中明珠,放入錦囊之中,拉緊錦繩,隨手遞了過去。
風四姑貪婪的看了錦囊一眼,堆笑道:「仙子每年都有賞賜,這麽貴重的珍珠,婢子如何敢收?」
「這算不了什麽。」花雙雙淡淡的道:「以後我還有事要你辦呢,只管拿著好了。」
風四姑道:「婢子是仙子的人,仙子有什麽事,只要吩咐一聲,婢子敢不效命,仙子重賞,婢子那就叩賞了。」雙手接過錦囊,趕緊揣入懷裏。
花雙雙道:「你到這裏來,賤人不知道吧?」
風四姑陪笑道:「婢子現在是管外務,整天都在外面,幫主自然不會知道了。」
「好。」花雙雙道:「你可以回去了。」風四姑千恩萬謝的起身告辭。
花雙雙轉過身,朝鋤花道:「你去把艾紅桃叫來,我有話問她。」鋤花答應一聲,轉身走出,一會工夫領著艾紅桃走入。
艾紅桃急忙上前行禮道:「師伯召喚弟子。」
「嗯。」花雙雙兩道眼神,只是盯在艾紅桃的臉上打量,笑道:「你坐下來,師伯有話和你說。」
艾紅桃逡巡道:「師伯有什麽話,弟子站著說就好。」
花雙雙把她拉到身邊一把椅子坐下,藹然說道:「你師傅和師伯原是同胞姐妹,我們也不能算是外人,在師伯面前,不用這般拘謹。」艾紅桃有些受寵若驚,怯怯的應了聲「是」。
花雙雙回頭道:「你們都出去,不用在這裏伺候了。」掃花等四人一齊躬身退出。艾紅桃不知師伯要和自己說些什麽,她平日是個毫無心機、天真嬌憨的人,但這回止不住心頭小鹿一陣亂跳。
花雙雙臉含笑容,親切的問道:「紅桃,你今年幾歲了?」
艾紅桃道:「弟子今年十六。」
「唔。」花雙雙輕唔一聲,文道:「是五月裏生的?」
艾紅桃道:「是的。」
花雙職又道:「你師傅對你可好?」
艾紅桃道:「師傅她老人家待弟子如同慈母一般。」
花雙雙冷笑問道:「對其他的人,是不是很凶?」
艾紅桃道:「她老人家對每一位師姐妹都很好,一視同仁,從沒有偏心。」
花雙雙又「唔」了一聲,從幾上端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茶,擡目問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世?」
艾紅桃道:「弟子聽說過,百花幫弟子,都是各地棄嬰,由本幫托山外人家撫養,誰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來歷。」
「你說的只是一般百花幫的弟子。」花雙雙淺淺一笑,又道:「但你應該例外?」
艾紅桃詫異的道:「弟子怎麽會例外呢?」
花雙雙道:「你當真不知道自己身世?」
艾紅桃道:「弟子真的不知道。」
花雙雙陰笑道:「你的生身之母,就是你師傅。」
艾紅桃驚異的道:「這不可能……」
花雙雙目光停在她臉上,說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認出你是花真真的女兒了。」
「不,不會的。」艾紅桃道:「那麽師傅怎麽從來沒有和弟子說過呢?」
花雙雙狠毒的笑道:「她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還有臉告訴你麽?再說百花幫幫主要嫁人也只能招贅,不能偷漢子呀。」
艾紅桃驚顫的道:「師傅不是這種人,這……不會的。」
花雙雙冷笑道:「你怎麽知道不會,她在百花宮偷漢子養面首,還會和小丫頭說麽?」她不待艾紅桃開口,接著道:「好,那麽我問你,你胸口可是有一粒朱痣?」
艾紅桃脹紅著臉,顫聲道:「我……」
花雙雙道:「你過來給我看看。」
艾紅桃羞急的道:「我……沒……沒……有……」
花雙雙冷笑一聲,左手一探,一把把她拉到面前,說道:「我非看不可。」右手「嗤」的一聲,撕開她胸口衣襟。這一下艾紅桃雪白的粉頸,隆起的酥胸,全都露了來,在淺凹的乳溝之間,果然有一顆鮮明的朱痣。艾紅桃又羞又急,雙手掩胸,口中不覺驚叫出來。
「啪。」花雙雙反手就是一記耳光,冷叱道:「小賤人,你叫什麽?你還說沒有,你還說不是花真真生的?」
艾紅桃流淚道:「弟子真的不知道。」
花雙雙陰沈一笑道:「因爲生身之母花真真胸口,也有一顆朱痣,現在你明白了麽?」話聲甫落,舉手擊了兩掌,喝道:「來人。」
掃花等四人都伺立在門外,聞聲走入,躬身道:「婢子在。」
花雙雙一指艾紅桃,說道:「把她押下去。」鋤花、摘花應了一聲,走上前去,押著艾紅桃走了。
花雙雙臉上浮現出陰森的笑容,朝掃花招了招手。掃花急步趨上,花雙雙附著她耳朵,低低的說了兩句,掃花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
鳳舞雲霄被招待在賓舍裏,那是相當精致的一幢雅舍。花樹飄香,雕欄曲檻,十分幽靜。他眼看花雙雙盛情相待;似無惡意,心頭數日來的戒意,不覺也放寬了下來。玫瑰花露,雖不醉人,卻也有飄飄然的感覺,回到房中,就脫衣就寢。三個晚上,都在車上打盹,自然沒有睡好,這一躺下,自然就睡熟了,而且睡得很香。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鳳舞雲霄在睡夢中被人推醒。通常一個練武的人,雖在沈睡之中,也極易警覺,今晚鳳舞雲霄實在太困倦了,有人進入他的房間,卻會毫不察覺。但這一有人推他,他立即驚醒過來,睜眼一看,這人赫然是花雙雙四個侍女之首的掃花,一手持著一盞紗燈,俏立床前。
鳳舞雲霄急忙翻身坐起,望著她說道:「姑娘……」
掃花冷冷的道:「我是奉命來請你的,你快起來。」看來她們主人花雙雙果然是個怪人,半夜三更,人家睡得好好的,卻打發侍女把人叫起來。
鳳舞雲霄只得跨下床,披上長衫,一面問道:「姑娘可知仙子見召,有什麽事麽?」
掃花臉情冷漠,背轉身子,說道:「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鳳舞雲霄扣好衣衫,隨手佩好長劍,說道:「姑娘請吧。」掃花沒有說話,轉身就走。
鳳舞雲霄隨著她走出賓舍,穿行花叢,也不知繞了幾進屋宇。掃花走在前面,跨進一道門戶,那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她腳下忽然一停,轉過身,從身邊抽出一方黑布,說道:「這是掃花山莊的禁地,你必須蒙上眼睛,才能進去。」
鳳舞雲霄笑了笑道:「貴莊既是有此規矩,在下自當遵照規矩行事,姑娘把黑布交給在下,自己縛上就是了。」
掃花冷冷的道:「不,要我給你縛上。」
鳳舞雲霄道:「好吧,那就有勞姑娘了,請給在下縛上好了。」
掃花把手中紗燈,掛在庭前柱上,一手拿著黑布,走近鳳舞雲霄的面前,她個子沒鳳舞雲霄高,口中說道:「你蹲下來一點。」鳳舞雲霄依言蹲下,掃花拿著黑布,往他眼上蒙好,再在他腦後打了個結。
她平日從未和男子接近過,這要在他腦後打結,兩人身子就得靠的很近,她鼻中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男人氣息,這股氣息,雖淡,雖輕,但聞到她鼻子裏,就有強烈的感應,她心頭不知怎的忽然紊亂起來,一陣心跳、手顫,全身熱烘烘的,這個結就打不好,越打不好,心頭就越亂。
鳳舞雲霄等了一會,問道:「姑娘打好了麽?」
掃花幽幽的道:「還沒有。」她本來冰冷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和多了。
鳳舞雲霄道:「要不要我幫你結?」
掃花輕顫道:「你……你不……不要……」
她終於把結打好了,心裏卻想多待一會,她發現靠著他身子,自己身上會有一股溫意,這是從未有過的感受。她飛紅臉頰,暗暗啐了自己一聲,依然裝出冷漠的聲音,說道:「好了。」
鳳舞雲霄站起身,說道:「在下縛了黑布,該如何走呢?」
掃花取下紗燈,一手拉著他的手,說道:「我拉著你走。」她拉住他的手,突似觸了電一般,身軀不由得輕輕一顫。
鳳舞雲霄道:「姑娘冷得在發抖?」她的手確實在顫抖,他不知道她的心比手顫抖得更厲害。
掃花想把話聲說得冷峭一點,但因心在顫抖,聲音也冷峭不起來了,幽幽的道:「你這人……快走吧。」她拉著他走上石階,走入堂屋,又折入另一間屋宇。掃花腳下一停,說道:「你站著莫動。」
鳳舞雲霄依言站停,但聞一陣轆轆之聲,好像在推動什麽重物,心中暗自奇道:「不知她在做什麽?」
掃花道:「好了,你可以隨我下去了。」又用手來拉。
鳳舞雲霄忍不住問道:「仙子見召,這是什麽所在了?」
掃花答道:「你不用多問。」牽著他走了幾步,身後又響起一陣轆轆之聲。
掃花叮囑道:「這是石級,你走得小心些,別一個筋斗跌下去。」鳳舞雲霄心下更是狐疑,依言緩步拾級而下,好在有掃花牽著手兩行,倒也不困難。這樣走了十幾級,掃花忽然停住了腳步。
鳳舞雲霄道:「姑娘,可是到了麽?」
「還沒有。」掃花口中答著,人已轉過身來,低聲道:「在這裏說話,主人已經聽不見了,你要記著,兄弟姊妹不能亂來。」
鳳舞雲霄聽得一頭霧水,問道:「你說什麽?」
掃花幽幽的道:「我只能說到這裏爲止,但願你能聽得懂,能牢記在心裏,這些話,我本來是不該說的,給主人聽到了,我就是死罪,因爲方才……方才我……覺得你是好人……」
鳳舞雲霄奇道:「這裏好像是地下室,仙子要姑娘帶我來此,究是什麽事?」
掃花道:「主人要你來見一個人。」
鳳舞雲霄心頭猛然一動,暗想:「花雙雙答應幫我找爹來的,莫非爹被她囚禁在這裏不成?」心念這一動,急急問道:「這人是誰?」
掃花道:「你見到了自會知道。」
鳳舞雲霄道:「那就快些走吧。」掃花嗯了一聲,伸手拉著他往下就走。
這些石級,少說也有三四十級之多,走完石級,掃花道:「你站著別動。」接著但聽鐵鎖開啓之聲,掃花朝他背後推了一把,說道:「你可以進去了,有人等著你呢。」
鳳舞雲霄眼睛被蒙著黑布,冷不防被她這一推,腳下不由自主的往前沖出去了四步之多。但聞身後砰然一聲,好似有人關上了鐵門,接著又是下鎖之聲。
鳳舞雲霄道:「姑娘,已經到了麽?」掃花沒有作聲。
鳳舞雲霄又道:「在下可以把黑布取下來了吧?」掃花依然沒有作聲。
鳳舞雲霄心中暗暗奇怪,忖道:「剛才自己聽到鐵門關閉之聲,莫非她把自己關在裏面了?」
花雙雙行事,真是令人莫測高深,前半夜盛筵款待,住在精雅韻賓舍裏,下半夜把人從被窩裏叫起來,關到地室裏來了。他迅快撕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舉目看去,但見眼前昏黑幽暗,果然是在地室之中。莫非爹就被她幽禁在地室裏?「
他急忙往裏尋去,地室石壁上,點燃著一盞昏暗的油燈,燈火如豆,裏面屋角放有一床,床上坐得有人,只是背著身子,燈光太暗了,只看清人影而已。他緩緩朝床前走去,現在逐漸走近,他發覺不對,側身坐在木床上的,竟是一個女子,一時腳下不禁停得一停,問道:「姑娘是誰?」
那姑娘忽然轉過身來,吃驚的道:「你……會是鳳舞……少俠?」聲音又嬌又柔,也充滿了驚喜之情,原來竟是艾紅桃。這下自然是大出鳳舞雲霄意外之事,花雙雙要自己來見的一個人,竟會是艾紅桃。
她怎會一個人被關在地窖裏的呢?他一怔之後,立即說道:「艾姑娘,你……」
艾紅桃自從被花雙雙撕開衣襟,說她是師傅「百花幫主」的女兒,被押到地室中來。她雖然不清楚師伯和師傅爲什麽反目的,但兩人勢如冰炭,她總聽說過。因此她被師伯認爲是師傅的女兒,又被幽禁到地室中來,不知師伯要如何處置自己?心頭有著說不出的害怕,雙目哭得紅紅的,正在呼救無門的絕望之中,乍然見到了鳳舞雲霄。
他又是她心中的白馬王子,不然她也不會和大師姐趕到山嚴廟去救他了。她在這一刹那間,好似遇到了親人,竟然忘記了自己被撕破的衣襟,也忘了鳳舞雲霄只是她才認識不久的朋友。她猛然撲將上去,投在他的懷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鳳舞雲霄更想不到她竟會撲入自己懷裏,但既然撲來了,他自然不能峻拒,他現在稍有人世的經驗,登時想到她可能受到極大的委屈,才會如此,他自然更不能把她推開,只好張開雙臂,讓她偎在自己懷裏。
石室中雖然幽暗,他仍可以看到雲鬢散亂,臉色慘白,尤其是滿眶晶瑩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從她臉頰上滾落下來,有如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下甚是憐惜。舉手輕輕撫著她秀髮,柔聲道:「艾姑娘,你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你怎麽會被關在這裏的呢?快先坐下來,慢慢的說好了。」
艾紅桃點點頭,緩緩的離開他的懷裏,這一瞬間,她才發現自己被撕開的衣襟,袒露著酥胸。口中輕嗯一聲,一張粉臉登時羞得像大紅緞子一般,急忙以手掩胸,側著身子坐在床沿上,心頭小鹿狂跳不止,半晌說不出話來。
鳳舞雲霄只當她驚嚇過度,心下更是憐惜,慢慢的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柔聲道:「艾姑娘,你到底受了什麽委屈?冷姑娘呢?」
艾紅桃依然雙手掩胸,背著身子,說道:「我不知梅姐姐是否也被關起來了,我是師伯叫我去問話的。」
鳳舞雲霄問道:「仙子問你什麽話呢?」
艾紅桃道:「她說我是師傅的女兒,還……還撕破了我的衣襟……」
鳳舞雲霄明白了,她被撕破了衣襟,才不肯轉過身來,接著問道:「就這樣把你關到這裏來了。」
艾紅桃點點頭道:「是的。」
鳳舞雲霄道:「這位仙子和令師是同胞姐妹,她們之間,究競有些什麽怨仇呢?」
艾紅桃搖著頭道:「我也不知道。」接著又幽幽的問道:「你呢?你怎麽也會被她們關到這裏來的?」
鳳舞雲霄道:「誰知道?仙子叫她侍女到賓舍裏把我叫起來,說要我來看一個人,到了這裏,掃花就把鐵門關起來了,大概就是要在下來看姑娘的了。」
艾紅桃身軀一顫,兩手交叉把胸口掩得更緊,吃驚道:「師伯叫你來看我的,你……你……」
鳳舞雲霄看她忽然畏縮的樣子,心下覺得好生奇怪,問道:「姑娘,你是不是覺得冷,那就到床上休息一會,床上不是有棉被麽?」
艾紅桃像驚弓之鳥,一下站了起來,背著身道:「不……不……我……不要……」
鳳舞雲霄道:「姑娘這怕什麽呢?」
艾紅桃哭道:「師伯沒安著好心,才要你來蹂躪我,羞辱我,我死也不會答應的。」
鳳舞雲霄這會聽懂了,不覺臉上一紅,說道:「姑娘想到哪裡去了,在下是這種人麽?」
艾紅桃不由的轉過身來,羞紅著臉,臉上還掛著淚痕,喜道:「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也許受到脅迫,我錯怪你了,對不起。」
鳳舞雲霄看她雙手一直交叉,掩著胸口,知她衣衫已被花雙雙撕破,這就從身上脫下長衫,替她披到身上,說道:「你先將就著,把在下的長衫穿起來吧。」
艾紅桃感激的瞥了他一眼,幽幽的道:「你真好。」轉過身穿好長衫,男子的長衫,袖子、下擺,自然都太長了,她低頭瞧瞧自己,舞著雙袖,咭的笑道:「穿了你的衣衫,我好像做戲一樣了。」
鳳舞雲霄看著她嬌憨模樣,忍不住也笑了起來,說道:「艾姑娘,你一夜未睡,要不要憩一會?」
艾紅桃嬌紅著臉,說道:「我不要,你困,你就憩一會好了。」
鳳舞雲霄道:「我可以坐在地上,運一會功就好,姑娘不用和我客氣。」
艾紅桃看看木床,赧然道:「我……」
鳳舞雲霄道:「姑娘應該知道,咱們身處危境,最重要的就是養好精神,所以有休息的機會,就要把握機會,才有體力,好了,時間大概很晚了,在下要坐下來運功了。」說罷,就在地上盤膝坐下。
艾紅桃道:「你坐在地上,不會冷麽?」
鳳舞雲霄道:「不會,在下從前跟家師練功,冬天寒夜,都要在山上大石頭上坐到天亮呢。」
艾紅桃掩著口,打了個呵欠,說道:「我真有點困倦。」
鳳舞雲霄道:「那你快些睡吧,養足了精神,明天也許有機會逃得出去,也不一定。」
艾紅桃道:「真的。」她果然和衣躺下,面向石壁,拉過薄被,蓋在身上。鳳舞雲霄也不再說話,緩緩闔上眼皮。艾紅桃輕輕轉了個身,低聲叫道:「我睡不熟,你也不用練功了,我們聊聊好麽?」說著翻身下床,輕悄的走到鳳舞雲霄身後。
鳳舞雲霄沒有理她,依然閉目垂簾,坐著沒動。艾紅桃心中暗暗好笑,他這樣子真像是老和尚,她童心未泯,平日在百花幫中,和姐妹們鬧著玩慣了,這就用手取過一綹秀髮,在他耳朵裏輕輕撥弄了幾下。鳳舞雲霄剛運起一口氣,突覺耳孔奇癢難忍,只得把運起的真氣,緩緩散開,急忙用手去挖耳朵。
艾紅桃咭的笑道:「看你還像老和尚入定,不理人不?」
鳳舞雲霄睜開眼來,看到艾紅桃笑吟吟的站在邊上,他情竇初開,望著艾紅桃嬌美欲滴的笑容,心頭不禁一蕩,急忙鎮定了一下,說道:「姑娘快去睡吧,天大概快要亮了呢。」
艾紅桃小鳥依人般傍著他身邊坐下,嬌聲道:「人家睡不熟嘛,我要你陪我聊聊嘛。」
鳳舞雲霄道:「我們如果被關在這裏,仙子不放我們出去的話,聊的時間多的是,晚上總該好好休息一會,明天才有精神。」
艾紅桃道:「師伯如果不放我們出去,這裏又沒有白天黑夜,睡的時間多的是,你還怕沒時間睡麽?現在我睡不著,你如果坐著睡熟了,待會我要睡了,你又正好醒來,等你要睡,我又醒,我們不是永遠沒人說話了麽?我不管,你一定要陪我聊。」
鳳舞雲霄道:「我們聊些什麽呢?」
艾紅桃用手托著粉腮,偏頭望望鳳舞雲霄,說道:「鳳舞大哥,就談你好了。」
鳳舞雲霄道:「在下有什麽好談的?」
「有。」艾紅桃點著頭,肯定的道:「你就說你小時候,做些什麽,你家裏有些什麽人?」
鳳舞雲霄拗不過她,只好隨便說道:「我小時住在鄉下,我時常一個人到山上去玩,爬到樹上去捉小鳥,松樹上的松鼠,逃得最快,很不好捉,有一次,我看到一隻松鼠躲進一個樹穴裏去,我伸進手去,抓住了一條尾巴,用力把它拉了出來,你當它是什麽?那是一條花色斑爛的毒蛇……」
「啊。」艾紅桃吃了一驚,不依的道:「我不喜歡蛇,你不要說這個,你說說你家裏還有些什麽人呢?」
鳳舞雲霄道:「我爹出門已有十年了,家裏只有家母一人了。」
艾紅桃眨著眼,問道:「你沒有兄弟姐妹?」
鳳舞雲霄道:「沒有。」
艾紅桃道:「那有多寂寞?嗯,你有沒有和你很好很好的人?」
鳳舞雲霄道:「你說的是什麽人?」
艾紅桃輕「唉」了一聲,道:「你怎麽連這句話都聽不懂?我是說你有沒有……很好、很好的……朋友……」
鳳舞雲霄道:「丐幫有一位右長老,叫做伏虎丐連三省,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叫他老哥哥……」
艾紅桃嗔道:「誰問你這些了?」
鳳舞雲霄道:「那你問什麽?」
艾紅桃兩頰飛紅,幽幽的說道:「人家是問你有沒有女孩子和你很好的?」
鳳舞雲霄被她問得臉上一紅,說道:「我不知道。」
「你騙人。」艾紅桃披披嘴道:「那天在莫愁湖和你在一起的姑娘是誰?」
鳳舞雲霄道:「那是黃山世家的萬姑娘,在下和他兄妹二人一同到金陵來的,那天她哥哥沒空,要我陪她逛莫愁湖的。」
艾紅桃睜著雙目,盯注在他臉上,問道:「你們是不是很要好?」
鳳舞雲霄道:「萬姑娘叫我鳳舞大哥,我只當她妹子罷了。」
艾紅桃道:「我也叫你鳳舞大哥,你是不是也把我當作妹子?」
鳳舞雲霄道:「只要你叫我大哥,我自然也把你當小妹看待了。」
「鳳舞大哥。」艾紅桃星眸如水,仰著臉,叫了一聲,接著道:「你也叫我妹子咯。」萬飛瓊雖然也很嬌、很美,但在嬌和美之中,有著一股嬌氣,她沒有,她在嬌態之中,另有一股憨態,女孩子嬌而且憨,必然很甜。
鳳舞雲霄心旌不禁一蕩,低低的叫著她:「妹子。」艾紅桃嚶嚀一聲,撲入他懷裏。
鳳舞雲霄是血氣方剛的青少年,他如何禁受得起這份誘惑,他心跳加速,把她摟在懷裏,一顆頭,漸漸低了下去,吻著她的秀髮。她沒有動,他意猶未足,差點忍不住去吻她的櫻唇。在這同時,他想起了離火堡的紫玉,他深愛著她,她端莊聰明,氣質高雅,決不是丫頭。她是他第一個進入心扉的少女,不論中外古今,初戀的戀人,是最難忘懷的。
他憬然驚覺,艾紅桃對他有恩,他憐惜她,他心頭突然明朗起來,輕輕的撫著她秀髮,撫著她肩頭,柔聲道:「小妹,你倒說說看,現在我們已經認了兄妹,你心裏覺得如何?」
艾紅桃一顆頭埋在他懷裏,嗯聲道:「我很高興,鳳舞大哥,你很好、很好……」
鳳舞雲霄道:「那你就該聽大哥的話,快回到床上去,休息一會,也許天快亮了,明天也許仙子會釋放我們。」
艾紅桃依然把頭埋在他懷裏,搖得像貨郎鼓一般,說道:「不會的,師伯絕不會放過我的。」
鳳舞雲霄道:「她如果不釋放我們,我們更應該早些休息,養好精神,才好想辦法逃出去,好妹子,聽大哥的,你去休息一會,我也要運功了。」
艾紅桃緩緩直起身子,她臉上紅馥馥的,眼神如水,望著他,低低的道:「好嘛。」她無可奈何的緩緩站起,噘起小嘴,回到木床上躺下。
鳳舞雲霄回頭看她一眼;發現她身上沒蓋棉被,不禁搖搖頭,只好站起身走近床前,低頭一看,她蘭息輕勻,果然睡熟了,這就伸手拉過一條棉被,輕輕替她蓋上。然後回到原處,盤膝坐下,緩緩納氣,澄心靜慮,做起功夫來。燈光如豆,兩人這一靜止下來,石室中就更幽寂,更幽暗了。
※※※※※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聽鐵鎖開啓之聲,傳了過來。鳳舞雲霄一下驚醒,站起身來,艾紅桃故作不聞,轉了個身,側身而臥。只見鐵門開處,走進來的是摘花,左手提著紗燈,右手提著食盒,面情冷漠,把食盒往一張木桌上一放,回頭望望躺在木床上朝裏睡的艾紅桃,口中嘿然冷笑一聲道:「你們可以吃早餐了。」
鳳舞雲霄道:「在下要見仙子,姑娘可否代我去稟報一聲?」
摘花冷冷的道:「主人今天很忙,沒工夫見你。」
鳳舞雲霄道:「仙子把在下和艾姑娘幽囚在地室裏,到底是什麽意思?」
摘花道:「等你見到主人,自己去問她吧。」說完,轉身欲走,忽然冷冷的看了鳳舞雲霄一眼,問道:「昨晚掃花姐姐和你說了些什麽?」
鳳舞雲霄道:「沒有呀。」
「沒有?」摘花冷笑一聲道:「沒和你說什麽,她會被主人割去了舌頭?」
鳳舞雲霄吃驚道:「什麽,掃花姑娘被仙子割去了舌頭,這爲什麽」
摘花恨聲道:「都是你惹的禍。」話聲一落,轉身自去,接著又關上了鐵門。
鳳舞雲霄望著她關上鐵門,口中輕「唉」一聲道:「爲了一句話,竟然連跟她多年的侍女,都下得了手,這人當真殘忍得很。」
艾紅桃一骨碌從床上跳了下來,問道:「鳳舞大哥,那掃花究竟和你說了一句什麽話?」
鳳舞雲霄道:「其實也沒什麽?只是一句普通話罷了。」
艾紅桃一雙發亮的眸子,只是盯著他,追問道:「她一定和你說了什麽悄悄話,你快告訴我。」
鳳舞雲霄道:「她說,兄弟姐妹不能亂來。」
「亂來?」艾紅桃偏著頭問道:「什麽叫做亂來?」她雖然長了十六歲了,但平日在百花幫中,只有和姐妹們在一起,從未接觸過男孩子,對男女之間的事,自是全然不知。
鳳舞雲霄雖然知道,但這話如何向一個少女解釋?因此搖搖頭說:「我也弄不清她說這句話的意思。」
艾紅桃道:「我想她這句話,一定有什麽道理,否則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師伯怎會怪罪於她,要割她的舌頭呢?」
鳳舞雲霄道:「我看仙子生性偏激,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她大概是怪掃花不該和我說話,所以一怒之下,才要割她的舌頭了。」
艾紅桃冷冷的道:「你好像很關心她。」
鳳舞雲霄道:「掃花姑娘爲了和我說了句話,才受到酷刑,好好一個人,被割去了舌頭,豈非終身殘廢了麽?」
艾紅桃道:「那你去替她報仇,也把師伯的舌頭割下來好了。」
鳳舞雲霄一怔,望望她,笑道:「你怎麽多心起來了?」
艾紅桃道:「我才不多心呢,你要是喜歡她,等出去了,就跟師伯去說,把掃花討過來,做我的大嫂,一世就不會有長舌婦了。」她自己覺得說的很得意,不禁噗哧笑了出來。
鳳舞雲霄含笑道:「你真有些頑皮,好了,我們可以吃早餐了。」
艾紅桃像一朵紅雲,翩然飛到小方桌邊上,伸手揭開盒蓋,取出四碟小菜,一鍋稀飯,一盤兩個大饅頭,和兩付碗筷,然後把大食盒放到地上,取起飯碗,裝好了兩碗稀飯。一張小方桌,居然擺得滿滿的。
鳳舞雲霄說了聲:「多謝。」
艾紅桃嫣然笑道:「小妹替大哥裝飯,也要謝麽?」
鳳舞雲霄道:「我們是禮義之邦,夫妻都要相敬如賓,兄妹自然也要客客氣氣的了。」他說的雖是無心,但艾紅桃聽到「夫妻」二字,卻不禁紅上臉頰,心想:「這裏只有一張木床,一張木桌,自己和他兩個人,這不是很像山下那些貧窮人家的夫妻麽?」一時雖覺羞澀,但心頭甜甜的,有著說不出的喜悅。
鳳舞雲霄早已在她對面的一張木凳上坐下,擡頭一看,只見艾紅桃站在桌邊上,低垂著頭,沒有坐下來,這就催道:「你快坐下來吃了,稀飯涼了呢。」艾紅桃這才在他對面坐下,端起粥碗,低頭喝著。
鳳舞雲霄拿起一個大饅頭,遞了過去,說道:「這兩個饅頭,是你的。」
艾紅桃道:「我不要,我只要和一碗稀飯就夠了,饅頭都給你吧。」鳳舞雲霄撕著饅頭,慢慢吃著,一會工夫,把一個饅頭吃了,意猶未盡,果然又拿起另一個饅頭,又吃了半個,又喝了一碗稀飯,才算吃飽。
艾紅桃望著他,嫣然一笑道:「還有半個,怎麽不吃了呢?」
鳳舞雲霄笑道:「夠了,這饅頭很大,一個半已經把我撐飽了。」
【第十七章】 花粉催情
正在這時,鳳舞雲霄、艾紅桃轉頭看去,只見是葬花押著冷梅萼進來,艾紅桃迎了上去,問道:「梅姐姐,你怎麽也來了?」
葬花冷冷地道:「是仙子讓我送她來的,你們不是一塊來的嗎?」說著,又鎖上了石門。
三人重新坐下,艾紅桃問道:「梅姐姐,你遇到了什麽事情?」
冷梅萼道:「我跟你們一樣,只不過關在你們對面的石室,不知怎麽,又讓我們在一起。」
艾紅桃問道:「梅姐姐,你吃過早餐了嗎?」
冷梅萼道:「我已經吃過了,可是昨夜一夜沒有合眼,現在人有些提不起精神。」
鳳舞雲霄道:「那姑娘還是運會功吧。」冷梅萼點點頭,然後徑直走到牆角坐下,運功調息。
鳳舞雲霄陪著艾紅桃聊了一會,對她道:「妹子,趁現在無事,不如你也運會功吧。」說話之時,發現艾紅桃只是站著沒動,目光一接,但從她一雙晶瑩的眼睛,深情款款的望著自己,好像蘊藏著無限溫柔。不,她臉上也紅馥馥的,好像抹了一層胭脂,更顯得嬌豔欲滴。
鳳舞雲霄不禁心頭一蕩,但覺渾身熱烘烘的,前先還當是吃了一碗熱稀飯的緣故,漸漸覺得有一股暖洋洋的熱流,從丹田上升,心頭綺情叢生,眼中的艾紅桃愈來愈可愛。他緩緩的從凳上站起,迎著艾紅桃走去。艾紅桃究是少女,雖覺春情蕩漾,除了一雙水汪汪的秋波緊盯著他,還有些矜持,不,應該說是怯生生的。
但此時鳳舞雲霄緩緩的朝她走來,她也不克自持的迎著過來。兩個人本來還隔著一張小方桌,但恰似以磁引鐵,先前雙方是慢吞吞的,等到快要接近,磁性的吸力,似乎突然強了。艾紅桃口中嚶嚀一聲,縱身撲入他懷裏。鳳舞雲霄配合著她的動作,張開雙臂,一下把她摟住。
這一下,兩個人擁在一起,他聞到艾紅桃身上一股濃郁的甜香,更覺血脈僨張,情欲如潮,低頭就往她兩片殷紅的香唇上吻去。艾紅桃有如觸上了電一般,星目微閉,全身軟綿綿的,幾乎站立不住。鳳舞雲霄已經失去了理智,兩頰如火,雙目通紅,呼吸急促得發出呼呼之聲,他有迫不及待的感覺,雙手抱起她嬌軀,舉步往木床走去,他們甚至都忘了旁邊還有一個冷梅萼。
艾紅桃從迷迷糊糊中發出低顫的呼聲:「鳳舞大哥,你……要做什麽?」
這聲「鳳舞大哥」,叫得雖然不響,但卻把情欲衝動的鳳舞雲霄叫醒了一刻,心頭登時大爲凜駭,暗想:「自己決不會無故如此,莫非有人在早餐中下了什麽毒藥。」對了,她沒吃饅頭,這毒藥一定在稀飯裏的了。這就低聲遁:「艾姑娘,不好,他們在稀飯裏下了毒。」
艾紅桃方才只是少女情怯,這一會工夫,她又媚眼如絲,柔聲道:「好哥哥,你過……來,你要叫我妹子咯。」
鳳舞雲霄心頭又是一蕩,急忙叫道:「艾姑娘……妹子,你快醒一醒,我們著了人家的道。」
艾紅桃道:「沒有呀,我很好,鳳舞大哥,我……好想你……」她雙頰如火,眼睛水汪汪的,本來人已生得嬌美動人,這會更是有著說不出的嬌豔,隨著話聲,緩步迎著走來。
鳳舞雲霄自己可以感覺到心頭有如火燒,神智倏醒立迷,憐香惜玉地抱住了艾紅桃,伸手往她的雙峰一按,一團既燙又帶著彈性的堅硬肌肉,使他禁不住「嘭」地雞巴驟挺而起。艾紅桃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對著鳳舞雲霄含情脈脈地注視著,突然她挺身而上,托住了他的雙肩,吐氣若蘭。
鳳舞雲霄血氣方剛,接觸到了艾紅桃的肉體,原先挺起的雞巴,更加堅硬如鐵,只覺全身熱烘烘地難以自製,於是伸手剝開了她的上衣。一雙眩人眼目的大乳房呈現眼前,兩座肉峰那麽畢直地挺著,當中的小乳頭又是那麽的紅嫩、精細,引人垂涎。雪白的肌膚透著微微的緋紅。兩人都受春藥之害,再也抵擋不住這誘惑了。幾乎是同時,他倆各自解開了身上的束縛,一陣狂吻。
突然間,鳳舞雲霄先是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緊接著熱氣襲來,還弄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他的頭頸之間已經被一雙柔若無骨的玉臂環住,硬生生地將他的頭轉了過去,接著一個豐滿火熱的胴體從旁挨來,鳳舞雲霄還沒意識過來發生了什麽事,一個香吻已經緊緊地堵住了他的嘴,同時鑽入了一條柔嫩滑溜的香舌在他口中攪動。鳳舞雲霄用力掙脫,扭頭一看,原來是冷梅萼气喘吁吁地撲了上來,鳳舞雲霄想也沒想,伸手一點,點住了冷梅萼的穴道,他真沒想到春藥是如此厲害。
「鳳舞大哥……很熱……我……好……好難過……我的……那裏……要……要吃……要你的……快來……」艾紅桃已被藥物沖昏了頭,不停的淫叫聲,在石室中回蕩著。
鳳舞雲霄抱起艾紅桃搖擺的胴體,只見她濃密茂盛的陰毛底下,兩片陰唇正自微微分合著,當中又滴滴著淫水,鳳舞雲霄伸手往她陰唇入口一勾。
「呵……呵呵呵……我……我……不要……大哥……你……你……饒了我……那……快要……哥……請你……來……不……不要再逗我了……」
鳳舞雲霄用力分開她的大腿,艾紅桃已刻不容緩地握住了他的雞巴,對準著自己的陰核一陣子地磨擦。鳳舞雲霄雙膝跪著,下體猛一用力,只覺滑漉漉地,出入自如,三兩下沖挺,艾紅桃恩叫連聲,偌大的一根雞巴已全根盡入。
「輕……輕點……我要……要……你抽……抽直……要……要……可以……用力些了……大哥……我裏面……哎呀……好……癢……」鳳舞雲霄使勁抽送著,艾紅桃也盡力將陰戶上挺配合。片刻之後,艾紅桃的情緒更趨猛烈了,小口在天雲的肩上咬啃著,十指深深嵌入了他的背部肌肉。
「好大的……你……大……大的……使我…我……很舒服……的感覺……你……大……那個……頂得我……我那地方的……哎呀……」春藥的威力竟是如此強大,使艾紅桃愈來愈近瘋狂般放蕩。鳳舞雲霄的雞巴被她那豐滿的陰戶套著,也是一陣子的舒服感覺。
艾紅桃猛力擺動著腰肢,陰道內不停地吸吮著鳳舞雲霄的龜頭,只見她雙眼發紅,嬌喘連聲:「快……快死了……我……不知……已經……又……又……又要來了……哥哥……你的……大的……我的……那個……死了我的……哎呀……」
鳳舞雲霄被她這麽連番的淫叫和浪搖,已感氣血翻騰,知道自己也近時候了,於是更加快速地沖挺,握在大乳房上的雙手也微微顯現青筋。
「妹子……快準備……我……我也快了……」鳳舞雲霄道。
「……快……好……哥……快……弄死了我……要……你的………我也……也要……唔……」鳳舞雲霄俯身,將嘴唇吻住了她,就在兩人死力相擁的刹那,他們都相互感覺到了對方傳來的一陣戰慄。艾紅桃滿身汗流,陰戶仍緊緊地包住著鳳舞雲霄的雞巴。片刻之後,艾紅桃漸趨平靜,春藥的效力已退了,她也沈沈睡去。
※※※※※
鳳舞雲霄將艾紅桃放到床裏面躺好,將冷梅萼抱過來,放在床上。只見她雙目緊閉,臉色微紅,鼻翼隨著呼吸一張一合的。由於被點了穴道身體一動不動,鳳舞雲霄看了冷梅萼一會兒,伸手解開了她的穴道。穴道一解開,冷梅萼便睜開雙眼,鳳舞雲霄一看,只見冷梅萼雙眼充滿血絲,一副饑渴的模樣,待她血脈順暢之後,雙手便開始在自己的身上撫摸起來,口中不停的發出了:「噢……啊……嗯……」的叫聲,雙手不停的撫摸揉弄著自己的著雙乳。
鳳舞雲霄見狀知道冷梅萼此時的心智已經被藥力控制,他剛才發泄過一次之後,春藥的藥力已經去了大半,目前人已經有八分清醒,他也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於是鳳舞雲霄伸手將冷梅萼身上的衣物輕輕褪下,一付美好的胴體便呈現在鳳舞雲霄的眼前。
只見冷梅萼胸前一雙飽滿挺拔的玉乳,平滑的小腹上一點香臍,下面是最迷人之處,烏黑的陰毛面積不大但十分濃密,下面是兩片粉紅色的陰唇,其間已經滲出絲絲的淫水掛在陰毛之上,是那樣的迷人。在往下是一雙圓潤修長的玉腿,此時還在不停的扭動著。
鳳舞雲霄欣賞了一會兒冷梅萼的玉體,此時下面的雞巴也已經挺立起來。來到床邊鳳舞雲霄伸手抓住冷梅萼的一隻玉乳,另一隻手分開了冷梅萼的兩片陰唇,將手指深入到她陰道內部。此時的冷梅萼只覺得有人在撫弄自己,眼光中出現了鳳舞雲霄的身影,只見她身子一擡便撲入了鳳舞雲霄的懷裏,口中不停的發出:「啊……啊……嗯……嗯……唔……啊……啊……」雙手在鳳舞雲霄的身上抓著,嬌軀不停的在鳳舞雲霄懷裏扭動著。
鳳舞雲霄的手指在冷梅萼的陰道內一摸,只覺得裏面已經非常濕潤,心知已經可以了,於是又點了冷梅萼的麻穴,將冷梅萼的身體放平到床上,分開她的雙腿,將自己的雞巴對準冷梅萼的陰唇之間,下身一挺,只聽「滋」的一聲,雞巴便深深的插入其中。刺穿了處女膜,直達深處。
「啊……」冷梅萼一聲輕呼,由於藥力的刺激,冷梅萼已經感覺不出處女膜破裂的疼痛來,只覺得一根粗大火熱的東西插入自己的下體,給自己帶來一股舒爽充實的感覺。鳳舞雲霄抽出雞巴然後翻身躺到床上,扶著冷梅萼的身子,將雞巴對準她的陰唇之間,然後讓她跨坐在自己的身上便又伸手解開了冷梅萼的麻穴。
鳳舞雲霄將雞巴插入冷梅萼的陰道之後,便停下動作,任由冷梅萼扭動身體,由於藥物的刺激使得冷梅萼不斷挺動著粉臀,兩片陰唇吞吐著鳳舞雲霄的雞巴。
冷梅萼不停地上下起落著身子套弄著鳳舞雲霄的雞巴,不斷增加磨擦的力度,而鳳舞雲霄在下面只是享受著舒爽的感覺,冷梅萼努力地上下起落著粉臀,光滑白皙的背脊上流下一滴滴的汗珠,堅挺渾圓的雙峰隨著她的動作不斷的上下抖動著。
鳳舞雲霄伸手抓住一隻乳房,輕輕揉捏著,好柔軟、好光滑,和撫摸艾紅桃的乳房的感覺卻不太一樣,但是同樣的是引人入勝。冷梅萼不停的上下起落著粉臀,口中不時發出呻吟之聲:「啊……啊……嗯……啊……唔……唔……啊……啊……哎呀……哎呀……唔……唔……嗯……嗯……啊……啊……啊……」
隨著冷梅萼一波一波的快感,陰道內湧出一股股的淫水,潤滑著兩人結合的部位,隨著冷梅萼粉臀的起落,淫水隨著流出來,將鳳舞雲霄的陰毛都潤濕了。望著冷梅萼通紅的粉面,欣賞著她那因一陣陣快感而一張一和的小嘴,鳳舞雲霄突然將冷梅萼摟住,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分開她的雙腿,將雞巴深深插入她那還在一張一和的陰唇之中。便開始用力的抽插起來。
「啊……啊……嗯……嗯……唔……唔……哎呀……呀……唔……唔……啊……啊……嗯……嗯……」冷梅萼隨著鳳舞雲霄的動作,不停的發出含混的呻吟聲,更是刺激著鳳舞雲霄的欲望。
冷梅萼的陰道又緊又軟,緊緊的夾著鳳舞雲霄的雞巴,隨著抽插的動作鳳舞雲霄也感到一陣陣的快感,每一下都十分的舒服,和心兒相比更是別有風味。鳳舞雲霄扶著冷梅萼的雙腿,使得雙腿大張,陰戶清清楚楚的呈現在眼前,低頭鳳舞雲霄望著雞巴在陰戶中進進出出,不斷的帶出一股股淫水,順著冷梅萼的臀部流到床單之上,將床單都浸濕了一大片。
「嗯……嗯……啊……啊……哎呀……唔……唔……」冷梅萼呻吟著,扭動著嬌軀,隨著鳳舞雲霄的抽插,搖晃著粉臀胸前的雙乳也不停的搖晃著。
鳳舞雲霄一下一下的深深插入,雞巴在陰道中進進出出,兩人都在喘息著,冷梅萼不停的發出滿足的叫聲:「唔……喔……啊……啊……唔……噢……唔……嗯……嗯……哎呀……唔……唔……」
冷梅萼的兩片陰唇把鳳舞雲霄的雞巴夾得緊緊的,隨著鳳舞雲霄不停的抽送著,冷梅萼因陣陣的舒爽的感覺,興奮的下意識的用雙手緊緊的纏抱住鳳舞雲霄,豐盈的肥臀也不停上下扭動迎合著他抽送的動作,口中發出模糊的聲音:「嗯……嗯……啊……啊……啊……嗯……唔……唔……哎呀……啊……哎呀……呀……嗯……嗯……唔……唔……」
鳳舞雲霄享受著冷梅萼緊湊的陰道帶來的舒爽的感覺。聽著她浪蕩的叫聲,於是更加賣力的抽送著,只見雞巴猛進猛出的來回抽送著,兩片淡紅的陰唇隨著雞巴的抽送翻進翻出。兩人的身上已經佈滿了汗液。
冷梅萼此時直覺的一陣陣舒爽的感覺直沖腦際,身體抽搐著,隨著鳳舞雲霄的動作,輕輕擺動著,陰道內一股股的淫水洶湧而出,已經到到了高潮。鳳舞雲霄由冷梅萼的身體的表現知道她已經達到高潮了,自己此時也是強弩之末了,於是雙手摟住冷梅萼的臀部,下身用力的挺動著,又抽插了二十多下,一股滾燙的精液傾瀉而出,直射入冷梅萼陰道的深處,燙的冷梅萼又是一陣顫抖,又一股淫水洶湧而出,兩人達到了人生的頂端。冷梅萼已經癱軟的一動不能動了,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
鳳舞雲霄穿好衣服,等著二女醒來,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冷梅萼、艾紅桃二女相繼醒來,雖然是受藥力驅動,但多少還是有點印象。兩女羞急地穿好衣服,艾紅桃怒道:「師伯她壞死了,竟然在稀飯裏下這種無恥的毒藥。」
鳳舞雲霄赧然道:「都是我不好,毀了二位姑娘的清白……」
冷梅萼嬌羞地道:「這怪不得少俠,只要少俠不嫌棄我們就行了。」
鳳舞雲霄道:「我一定會負責的,你們相信我。」
冷梅萼怒道:「但是這件事情沒完,師伯這種做法簡直是太歹毒了。」
話聲甫落,突聽鐵門外傳來一聲冷笑,接著響起花雙雙的聲音說道:「你們遂了心願,不感謝師伯,還說我歹毒。其實師伯我也是一番好意,兩個丫頭,你們不是很喜歡姓鳳舞的小子麽,師伯用「花粉催情散」,這是成全你們。我已經去請你師傅去了,最遲今天一定可到。」
鳳舞雲霄聽得大怒,厲聲喝道:「花仙子,你害人不利己,這是何苦呢?我知道你一定和我爹有仇,所以故意把我們騙到這裏來,你如果是一個成名多年的人物,就該放我出來,父債子還,不妨和我放手一搏,我縱然不是你的對手,也死而無憾。」
花雙雙在門外格格笑道:「我和你爹,不但不是仇人,而且還沾著一點親呢,老實告訴你吧,我妹子就是你爹的情婦,當年她甘心給你爹作妾,還生下了一個私生女兒……」
「你胡說。」鳳舞雲霄喝聲出口,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艾紅桃說過,花雙雙說她是她師傅的女兒,還撕開她的衣襟。如今又說艾紅桃的師傅,是爹的情婦,還生下了一個私生女兒。莫非真有此事?難道艾紅桃真是鳳舞天成的女兒?掃花昨晚曾說:「兄弟姐妹不能亂來。」又說:「這話若是給主人聽到,她就是死罪。」她一定早知道了花雙雙的陰謀,才偷偷的警告自己,不可亂來,無怪花雙雙一怒之下,割了她的舌頭。
鐵門外,花雙雙耳聽鳳舞雲霄沒有再作聲,得意的格格大笑道:「你現在明白了吧?花真真對我不義在先,我要她嘗嘗苦果,等她趕到,看到你們已經春風一度,小丫頭也像她娘一樣,懷了孕,那才有意思呢。」
鳳舞雲霄大聲道:「你這好生惡毒的妖婦,你簡直不是人。」
花雙雙道:「你罵得好,反正你們做都做了,我也懶得和你多說了。」說罷,聲音寂然。
艾紅桃身子一陣顫抖,不能置信地道:「鳳舞大哥,她說的是真的麽?」
鳳舞雲霄道:「她說的可能不假。」
艾紅桃悲呼一聲,人就往牆上撞去,鳳舞雲霄一把攔住:「妹子,你要幹什麽?」
冷梅萼也驚問道:「五妹,你別做傻事。」
艾紅桃泣聲道:「我和大哥……居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我還有臉……活下去嗎……」
鳳舞雲霄壓低聲音道:「誰說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艾紅桃不由一怔道:「你剛才不是還說她說的可能不假嘛?」
鳳舞雲霄低聲道:「即使她說的是真的,我和你也不是親兄妹。」
艾紅桃訝然道:「大哥,我不懂。」
鳳舞雲霄低聲道:「我並不是父母親生的,我是他們撿回來的孤兒。」
艾紅桃驚喜地道:「大哥,這是真的?」
鳳舞雲霄低聲道:「這事情還能有假?」
艾紅桃又道:「師伯她不知道?」
鳳舞雲霄低聲道:「除了我爹、我娘和老管家知道,沒有其他人知道。」
冷梅萼喜道:「五妹,這下你高興了吧。」
艾紅桃臉一紅道:「是你自己高興了吧?」說著不待冷梅萼分辯,接著道:「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情,鳳舞大哥也沒臉活下去,現在沒事了,你難道不高興?」
冷梅萼給她說得啞口無言,紅著臉道:「你自己難道不高興?」
鳳舞雲霄笑著將二女摟入懷中道:「別逗嘴了,坐下休息一會吧。」說著又柔聲問道:「還痛麽?」
冷梅萼紅著臉道:「剛才不覺得,現在倒感到有點痛。」
艾紅桃噘著嘴道:「想想真不甘心,這麽重要的時刻,居然在渾渾噩噩中過來了。」
鳳舞雲霄安慰道:「不幸之中的萬幸,好在我們不是親兄妹,否則真是無顔偷生世上。」一看二女都正聽著他說,他接著道:「不過這是在事情發生之前我就想明白了,掃花姑娘跟我說了那些話之後,我就隱隱猜出了一些端倪,等跟妹子的遭遇一對照,我當時就有些明白。其實當時我還有一絲清醒,如果我真是我爹親生的,我早已自裁,不會等待事情發生之後才來後悔。」
艾紅桃接著問道:「你以前到底有多少相好的?你跟萬姑娘之間也好過了嗎?」她還真是大膽,什麽都敢問。
鳳舞雲霄笑著簡要說了一遍,艾紅桃嬌嗔道:「原來早有人捷足先登了,看來對大哥有意的還真不少呢。」
鳳舞雲霄笑著道:「怎麽啦?又吃味了。」
艾紅桃紅著臉道:「我才不吃味呢?你愛娶誰就娶誰,只是別想撇下我。」
鳳舞雲霄笑道:「真的嗎?剛才你還爲掃花多心呢。」
「壞大哥,一點都不給人留面子。」艾紅桃嬌羞地道:「剛才是剛才,現在不同了嘛。」
「什麽不同?」鳳舞雲霄有些恍然,俏皮地道:「我明白了,現在該叫娘子啦……」說著在艾紅桃耳邊輕聲叫道:「好娘子……」
「死相,誰讓你這樣叫的?」艾紅桃嬌羞不已:「梅姐姐,你看大哥欺負我,你也不幫我。」
冷梅萼笑道:「這是你自找的,我可不管。」
「哼,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現在就幫他說話,完全不顧姐妹情意了。」艾紅桃嬌笑著道。
「死妮子,居然敢這樣笑話師姐?你自己還不是跟他「一夜夫妻百日恩」?」冷梅萼羞紅著臉反擊道。
鳳舞雲霄在二女臉上親了一下道:「你們盡知道逗嘴,難道不想出去嗎?」
艾紅桃發愁道:「這道鐵門……」
鳳舞雲霄心中只是思索著如何才能破門出去?驀地手觸到腰間的長劍,心頭一動,跳了起來,猛地抽出青霓劍,騰身朝鐵門沖去,揮身一劍,筆直刺出,他也不知道行不行,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哪知這一抖手刺出,但聽「嗤」的一聲,三尺長劍,竟然應手而沒!這一下自然大出鳳舞雲霄的意料之外。
艾紅桃看得大喜,急忙叫道:「鳳舞大哥,我們成功了,快削外面那根橫閂。」
鳳舞雲霄沒待她話聲出口,奮起全力,青霓劍朝鐵門直上直下,連劈了七八劍,早已把外面的鐵閂、鐵鎖一齊削斷,「嘭」的一聲,鐵門已被他一腳踢開,連人帶劍,宛如猛虎出柙,沖了出去。冷梅萼、艾紅桃自不耽擱,跟著沖了出去。
轉眼之間,已經到了石級盡頭,迎面有一道厚重的木門,擋住了去路。鳳舞雲霄利劍在手,連鐵門都被他破了,何在乎一道木門?口中發出一聲暗啞叱吒,青霓劍一陣揮舞,人隨劍進,往外硬沖。原來這木門之外,竟似一座木櫥,他劍揮足踢,也不知摧毀的是什麽東西,但聽砰砰嘭嘭的巨響,塵灰彌漫中,他已從一座壁櫥間破門而出,原來已在一間佛堂之中。
艾紅桃、冷梅萼也緊跟他身後走出,鳳舞雲霄這下更不怠慢,一馬當先,手仗長劍,朝門外走去。佛堂內這一陣砰砰嘭嘭的巨響,自然很快就驚動了屋外的人。鳳舞雲霄堪堪沖到門口,就看到花影閃動,兩個一身花衣的少女,手握花鋤,擋在面前,口中一聲嬌叱,兩柄花鋤,交叉攔住了去路。
鳳舞雲霄一見有人攔路,一聲大喝,青霓劍朝前劃起了一個圓圈,向前推出,但聽「嗒」、「嗒」兩聲,兩柄花鋤立時齊中折斷,兩個花衣少女驚啊一聲,趕忙往後躍退。鳳舞雲霄又是一聲長笑,沖出天井,雙足一點,飛身上屋,身後二人也跟著他躍上屋脊。兩名花衣少女心頭一驚,立即探懷取出一個竹哨,湊著櫻唇,狂吹起來。
※※※※※
這時正當晌午時光,掃花山莊門前,一條青石板鋪的大路上,正有一頂青色的軟轎,由兩個轎夫擡著,健步如飛而來。轎後跟著一個身穿青布衣裙的女子,看去約莫三十出頭,手中捧著一個青玉花瓶,瓶中插一枝紅花綠葉的牡丹花,花朵就有大碗公般大。
目前正是牡丹花開的季節,但這枝牡丹紅中透紫,一看就和是異種,不,它是紅寶石雕琢的假花。青衣女子捧著花瓶,跟在轎後,亦步亦趨,任由轎夫跑得多快,都沒落後半步。現在青色軟轎已在大門前停了下來了。
轎簾飄動,但見一條紅影,飛快的朝階上投去,等到落地,原來是一個一身紅衣的小女孩,最多大概不過七八歲,生得眉目如畫,粉裝玉琢,十分可愛。紅衣女孩手中拿著一張大紅名帖,走近大門,仰起頭望望兩扇黑漆大門上的白銅獸環,比她還高出好多,根本連手都攀不到。
只見她腳下一停,右手從懷中掏出一根彩索,索頭上還綴著一個花球,她一抖手,彩索脫手飛出,花球正好投入右首一個獸環之中,又自動轉了一圈,套住獸環。紅衣女孩伸手拉了三下,獸環就隨著「當」、「當」的叩了三下。
紅衣女孩再一抖腕,那花球居然隨著她手勢,脫出獸環,像靈蛇一般,嗖的一聲,回到她手中,她連同彩索,一下揣入懷裏。從她抖手發出彩索,套住獸環,到叩門,收索,手法熟練快捷,一氣呵成,就比普通人舉手叩門,同樣便利,絲毫不慢,獸環剛響,她已把彩索收丁起來。
大門開處,從門內走出一名穿花衣的女子,臉色冷峭,望了紅衣女孩一眼,冷聲道:「你找誰?」
紅衣女孩朝她一笑,問道:「請問姐姐,這裏是掃花山莊?」
花衣女子冷冷的道:「不錯,你們找誰?」
紅衣女孩依然甜甜的一笑,把手中大紅名帖遞了過去,說道:「百花幫主駕到,請姐姐進去通報一聲。」
花衣女子口中噢一聲,接過名帖,說道:「你們等一等,我去稟報主人。」說罷,轉身走入,又「砰」的一聲,把黑漆大門關上。過了半晌,大門再次開啓,那花衣女子,隨著走出,口中冷冷的道:「主人有請。」
紅衣女孩睜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悄聲問道:「姐姐你們主人請誰?」
花衣女子冷然道:「主人已在花廳恭候多時,自然有請百花幫主了。」
紅衣女孩遲疑道:「這就有些不對了。」
花衣女子道:「哪裡不對了?」
紅衣女孩道:「幫主要我投帖,姐姐的主人就該親來迎接才是。」
花衣女子臉色微沈,冷然道:「我們主人從不親自迎接客人的。」
紅衣女孩笑嘻嘻的道:「也許這次應該例外。」
花衣女子道:「主人從無例外。」
紅衣女孩笑了笑道:「姐姐只管進去稟報,就說幫主非你家主人親自前來迎接不可。」
花衣女子道:「憑什麽?」
紅衣女孩道:「姐姐進去一說,你家主人自然知曉。」
花衣女子朝軟轎看了一眼,點頭道:「好,我再進去稟報一聲。」轉身入內,又闔上大門。這會她不敢怠慢,三腳兩步,急匆匆奔入花廳,在廊前站停,躬身道:「稟主人,百花幫主……」
只聽廳上傳來了花雙雙的聲音,問道:「她來了麽?」
花衣女子道:「沒有,百花幫主還在門口。」
花雙雙問道:「她爲什麽不進來?」
花衣女子道:「替她投帖的小女孩說,要主人親自出去迎接。」
花雙雙哼道:「她說什麽?」
花衣女子打了個哆嗦,囁嚅道:「小婢……婢……」
花雙雙哼道:「你進來。」花衣女子應了聲「是」,低垂著首,跨進花廳,立即單膝一屈,還沒開口。
花雙雙一擺手道:「你起來,我有話問你。」花衣女子又應了聲「是」,站起身,垂手而立。
花雙雙問道:「她和你怎麽說?」
花衣女子道:「那小女孩說,幫主駕到,非主人出去迎接不可。」
花雙雙道:「爲什麽?」
花衣女子道:「她說,小婢進來說了,主人自然知道。」
花雙雙臉色微微一變,問道:「百花幫主帶來了幾個人?」
花衣女子道:「只有兩個,一個是投帖的小女孩,還有一個是三十多歲身穿青布衣裙的女子。」
花雙雙冷哼一聲道:「那是她們百花幫的總管花香,唔,她手上可曾拿著什麽東西麽?」
花衣女子道:「她手中捧著一個青玉花瓶……」
花雙雙身軀微微一震,急著問道:「你看清楚了,玉瓶中可是插著一枝大碗公大的牡丹花?」
花衣女子心牛暗暗奇怪,主人沒有出去,不知如何知曉的?一面躬身答道:「正是。」
花雙雙臉上神色大變,沈哼道:「她果然把花王令都請來了……」花衣女子站在下首,不敢作聲。
花雙雙在這一瞬之間,似乎有些戒懼,也似乎極爲憤怒,一頭銀髮,竟然不住的飄拂,過了半晌,倏地站了起來,大聲道:「傳令下去,我掃花門下的人,一律隨我出去。」
花衣女子躬身道:「小婢遵命。」說完,正待退下。
花雙雙吩咐道:「開正門迎接。」花衣女子趕緊又應了聲「是」,心中兀自暗暗奇怪,但腳下可不敢怠慢,急步奔了出去。
※※※※※
掃花山莊兩扇大門緩緩開啓,首先從大門中出來的二十四名手捧長劍的花衣女子,她們兩人一對,緩步而出,走下石級,兩旁分開,分左右排成了兩排,接著走出來的是四名侍女掃花、葬花、鋤花、摘花四人,她們走出大門,就兩邊站停。最後出來的才是掃花山莊的主人花雙雙,緩步走出大門,緩步跨下石級。四名侍女也跟著她身後,走下了石級。
這時,那手捧青玉花瓶的青衣女子,已經走到軟轎前面,神情莊重,站立不動。花雙雙走下石級,看到青玉花瓶中插著的一枝牡丹花,立即欠身道:「弟子花雙雙參見花令。」
原來這青玉瓶中插著的牡丹花,乃是昔年手創百花幫的花姥姥威震江湖的信物,被江湖上號稱「花王」,也是百花幫的最高符令。花姥姥是花雙雙和花真真的師傅,見令如見恩師,花雙雙自然要向它恭敬的躬下身了。
軟轎轎簾圈卷起,轎中響起一個嬌美的聲音,說道:「花護法免禮。」花護法自然是花雙雙了,她妹子花真真當上百花幫幫主,她是幫中的護法身份。
隨著話聲,已從軟轎中緩步跨出一個穿青佈道裝,手執白玉拂塵的道姑。她雖然穿著一身青佈道裝,但頭簪宮髻,簪一支翠玉如意,柳眉如黛,鳳目如星,粉臉含笑,桃腮凝春,好一個又嬌又美的人兒。她,自然就是百花幫幫主花真真了。花雙雙直起身看到花真真,不由得一怔。
第一件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妹子花真真一向愛美,喜歡添置新裝,綾羅綢緞,不嫌奢華,如今居然換上了一身道裝,而且道裝還是粗布做的。第二件使她驚訝的是妹子只小自己一歲,自己今天已闖上四十大關,妹子今年也該是三十九了。自己滿頭白髮,而她卻駐顔有術;看去只不過二十出頭的人,不僅自慚形穢,也由此可見妹子內功如何精進了。
花雙雙目中異芒閃動,格的笑出聲來,柔聲道:「妹子遠來,恕姐姐迎迓來遲。」
花真真走到花雙雙面前,舉起玉拂,稽首道:「妹子見過姐姐。」兩姐妹見了面,口氣親匿,有誰會相信她們這十多年來,一直勢如冰炭?
花雙雙一把抓住妹子的手,說道:「妹子,快請到裏面坐。」
花真真玉拂一擡,說道:「請花令先行。」
花雙雙臉色微微一變,沒有作聲,心裏恨恨的道:「好啊,你處處以花令壓我,哼,待會有你的好看。」花香手捧青玉花瓶,當先舉步,昂然朝石階上走去。
花真真道:「姐姐請先。」
花雙雙格的笑道:「我們雖是自家姐妹,但妹子遠來是客,還是妹子請先。」
花真真還待謙讓,花雙雙捉著她手臂,笑道:「妹子也不用再客氣了,我們一起走吧。」
兩人手挽手跨上石階,那穿紅衣的小女孩立即跟隨花真真身後,走了上去。這邊以掃花爲首的四個侍女也緊隨花雙雙身後而去。花雙雙、花真真進入大廳,花香已把捧在手中的青玉花瓶,放到上首案上,垂手而立。姐妹兩人分賓主落坐,一名花衣女子獻上了茶。
花真真目光一擡,問道:「姐姐傳書見邀,說是有事相商,姐姐現在可以說了。」
花雙雙格格一笑,說道:「我們姐妹已有十多年不見面了,做姐姐好生想念妹子,所以邀請妹子前來,一來藉此敘敘離衷,二來也確實有點小事,想和妹子相商……」
花真真道:「姐姐有什麽事,但請吩咐,只要不違祖訓,小妹無不遵命。」
花雙雙道:「事情是這樣,姐姐我一向住在金陵獻花崖,有一項規定,不禁遊客,但不准武林中人攜帶兵刃進入,前幾天你妹子門下的冷梅萼、艾紅桃乘著夜霧,擅闖禁地……」
花真真臉色微變,說道:「這兩個孽徒,膽敢違反姐姐禁條,妹子自當重責。」
花雙雙道:「如果光是妹子門下兩個後輩,姐姐我也不會和他們計較。」
花真真道:「難道除了她們兩個,還有外人麽?」
花雙雙道:「不錯,和她們一起闖入獻花崖的,還有個小夥子,叫做鳳舞雲霄,看情形好像是情侶,卿卿我我,形影不離,年輕男女,只要情投意合,我倒不反對他們結合……」
花真真臉上有了怒意,哼道:「不成,我百花幫門下,未經師長允許,不得和任何外人交往,男子尤在禁絕之例。」
花雙雙暗暗冷笑,一面柔聲道:「妹子且莫激動,等姐姐把話說完了。」
花真真心中暗道:「看情形,莫非還另有枝節?」一面應道:「姐姐請說。」
花雙雙道:「他們三人進入我迷花陣,經我訊問之下,原來這姓鳳舞少年,乃是妹子門下把他從丐幫手中救出來的。妹子統率百花幫,自然消息靈通,可知蔡傳忠已經死了麽?」
花真真道:「這個妹子已經聽說了。」
花雙雙道:「蔡傳忠就是被他弟子淩江濤毒死的,這件事,當然另有幕後主使之人,我們也不會去管他,據說事發之後,淩江濤被押到山神廟裏,當晚就有幾個人去營救,結果中了丐幫埋伏,又擒住了一人,就是那個叫鳳舞雲霄的小夥子……」
花真真問道:「這鳳舞雲霄是哪一派出身呢?」
花雙雙心中冷冷一笑,忖道:「你聽到姓鳳舞,就關心起來了。」她故意淡淡一笑,搖頭道:「目前沒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但就在當天晚上,妹子門下的冷梅萼、艾紅桃隨著在山神廟現身,救走了他……」
花真真氣惱的道:「這兩個孽徒,膽大妄爲,百花幫一向和江湖任何門派,不結梁子,這一來豈非惹上了丐幫,真是該死。」
「這一來,丐幫的梁子,自然是結定了。」花雙雙冷笑一聲道:「但可惱的是這三個小輩,居然還找上了姐姐。」
「嗯。」花真真輕嗯一聲道:「他們從山神廟逃出,也許是丐幫的人一路追了下來,才誤闖到獻花崖去的了。」她想到的,正是實情。
花雙雙哼道:「妹子還不知道他們結伴找上獻花崖,卻是向姐姐尋釁來的。」
花真真驚異的看了她一眼,才道:「姐姐,這不會吧,冷梅萼、艾紅桃是妹子的門下,她們有天大膽子,也不敢冒犯姐姐。」
花雙雙道:「據說他們結伴找上獻花崖,是向姐姐要人來的,還當場把我四個侍女都打敗了。」她伸手指了指掃花等四人。
「會有這種事?」花真真雖然不知掃花等四人的身手如何?但只要看她們一直隨侍姐姐身後,想來武功決不會差到哪裡去,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問道:「向姐姐要人?要什麽人呢?「
花雙雙面色漸漸冷了下來,說道:「事情出在姓鳳舞的小子身上,他自稱出道江湖,是爲了尋找他失蹤十年的父親,這小子練成「旋風掌」,不知從哪裡聽信旁人傳說,以爲他父親是姐姐我把他幽禁在獻花崖上……」花真真聽說鳳舞雲霄練成「旋風掌」,和他父親失蹤十年之言,一張嬌美的臉上,登時竟變得異樣蒼白半晌沒有作聲。
花雙雙冷笑一聲道:「妹子現在明白了,這小子就是青衫客鳳舞天成的兒子。」
花真真略爲鎮定,說道:「他們怎會找到姐姐這裏來的呢?」
花雙雙冷笑道:「這就叫張冠李戴,姐姐是代人受過。」這話說得很重。
花真真臉色微變,但依然含笑道:「這也許是誤會,姐姐召妹子前來,若是爲了這件事,妹子就向姐姐陪個不是,兩個劣徒妹子帶回去,自當嚴加重罰,至於那鳳舞雲霄,姐姐要如何處罰,妹子就不敢過問了。」
花雙雙冷笑道:「姐姐我方才說的代人受過這四個字,不知妹子聽得懂?聽不懂?」
花真真一呆道:「妹子確實聽不懂,還望姐姐見教?」
花雙雙道:「我請妹子來,就是爲了商量此事,人家找上門來,跟我要人,我也說不得只好跟妹子要人了。」
花真真怫然道:「姐姐這話什麽意思?」
花雙雙道:「鳳舞天成失蹤十年,難道不在百花谷麽?」
花真真臉上一紅,憤然說道:「我們姐妹已有多年不見,做妹子的一直尊重姐姐,也希望姐姐能夠彼此尊重。」
花雙雙格格一笑道:「妹子是百花幫幫主,我自然會尊重你,但一個人自己不尊重自己,教別人又如何尊重得起呢?」
花真真倏地站了起來,說道:「姐姐是說妹子自己不尊重了?」
「也可以這麽說。」花雙雙依然坐著不動,徐徐說道:「你有沒有把鳳舞天成窩藏在百花谷裏,你自己心裏明白,難道還用得著別人說麽?」
花真真氣得身子發抖,怒聲道:「姐姐,你紅口白牙,說些什麽?」
花雙雙嘴角噙笑,冷峭的道:「誰紅口白牙,造你的謠了?你替鳳舞天成生了一個女兒,總不假吧?你可以和他好在前面,自然也可以和他永遠好下去,把他留在百花谷,又有何妨,這些事,你瞞得過百花幫,可瞞不了姐姐我。」
花真真直氣得流下淚來,顫聲道:「從前,都是你害我的,你爲了想當百花幫幫主,不惜陷害你同胞妹妹,但結果先師……」還說完,正待舉步欲走。
花雙雙喝道:「慢點。」
花真真腳下一停,說道:「姐姐還有什麽吩咐?」
花雙雙道:「你不想把親生女兒帶走麽?」
花真真聽得不由一怔,說道:「你是她們的師伯,她們是你的師侄,做長輩的總不至於難爲兩個後輩吧?」
花雙雙又道:「還有鳳舞雲霄,鳳舞天成只此一子,你忍心看他兒子死在我手裏嗎?」
花真真又是一呆,問道:「姐姐要殺他?」
花雙雙格的一聲嬌笑,說道:「這可說不定,犯我禁條的人,我決不會輕易放過的。」
花真真心中暗道:「姐姐爲人一向陰狠毒辣,她說得出,做得到,唉,這該教我怎麽辦呢?」她臉有爲難神色,低頭不語,過了半晌,才道:「姐姐要我如何呢?」
花雙雙道:「妹子還記不記得死去的師傅當日傳你花令之時,說過什麽話麽?」
花真真道:「師傅她老人家那天說了許多話,不知姐姐指的是哪兩句?」
花雙雙臉色陰霾深沈,冷笑著道:「我還記得,師傅說我做事雖然能幹,但好強逞勝,不適合當百花幫主,如果讓我當了幫主,可能會和各幫各派爭勝,說你生性柔順,雖然優柔寡斷,但百花幫不是和人爭勝的門派,只要能夠守成就好,只要使百花幫代代延續不墜,即使不在江湖走動,都可無妨,於是就選定了你作爲繼承人。」
花真真道:「當日妹子一再推辭,原無當幫主之心。」
花雙雙道:「這就對了,目前江湖上風雲丕變,你妹子門下,又和丐幫結下梁子,處此風浪之中,姐姐是擔心你一個處置失當,墜了百花幫的威名,也毀了師傅手創的基業,因此姐姐認爲你該把「花令」留下來。」
花真真明白了,她說來說去,念念不忘的是百花幫幫主。不,自己繼承師傅手創基業,不能交給姐姐,師傅說過,姐姐如果接掌了百花幫,會再給江湖製造更多的混亂,如果師傅要傳給她,早就傳給她了,何用等到十八年後,再從自己手裏交出去?她臉上忽然流露出堅毅之色,正要一口拒絕。
只見一名花衣女子急匆匆走入,朝花雙雙躬身道:「啓稟主人,外面來了五個人,求見主人。」
花雙雙問道:「他們可曾說是什麽人麽?」
花衣女子道:「爲首的一個是華山商什麽飛,還有金陵盛記鏢局的老局主鐵膽盛錦堂,丐幫的右長老連三省,還有兩個是黃山萬家的兄妹……」
「華山商什麽飛?」花雙雙臉色微變,向道:「商翰飛對不對?」
「是,是。」花衣女子連聲應是道:「就是叫商翰飛。」
「會是華山派掌門人?」花雙雙心頭不禁暗暗一凜,忖道:「自己和華山派毫無瓜葛,這些人和丐幫長老連三省同來,分明是爲鳳舞雲霄來的了。」
站起身道:「快快有請。」花衣女子應丁聲「是」,匆匆退出。
花雙雙回頭含笑道:「妹子,你看丐幫已經邀約了華山派和黃山的人前來,自然是向姐姐要人來的了,咱們姐妹的事兒,留著慢慢再說吧,你且請稍坐一會,姐姐身爲主人,不得不出去迎接。」她不待花真真回答,舉步走出大廳,剛跨下三級石階,就見一行人已從大門外緩步走了進來。
※※※※※
當前一個青袍黑須的儒生,氣度從容,敢情就是華山派掌門人商翰飛了。當下哪敢怠慢,急忙迎上兩步,襝衽道:「賤妾聽說商掌門人、連長老、盛老鏢頭諸位連袂光降,不及遠迎,還望諸位多多恕罪。」
原來鳳舞雲霄和萬飛瓊同遊莫愁糊,萬飛瓊負氣先行,鳳舞雲霄卻一晚未歸,盛記鏢局的人,派人四出找尋,迄無下落。直到第二天深晚,伏虎丐連三省因冷、艾二女大鬧山神廟,劫走淩江濤、鳳舞雲霄,趕去盛記鏢局說出經過,才知鳳舞雲霄遭人劫持,而且捲入了丐幫蔡幫主被害的一場是非之中。
丐幫總究是江湖上第一大幫,弟子遍及各地,不久就得到消息,獻花崖當晚有四輛馬車,向西馳行,獻花崖的主人,似乎和百花幫有關,那麽車上所載的人,可能就是鳳舞、冷、艾諸人了。華山掌門人,本已準備偕同萬選青兄妹前往黃山,四輛馬去向,一路西行,似乎也有去安徽的迹象,因此就和盛錦堂、連三省成了一路,隨後跟蹤而來。好在沿途都有丐幫的眼線隨時傳遞消息,故而很快就找上掃花山莊來了。
卻說由華山商翰飛爲首的一行五人,雖知這座莊院,必和百花幫有關,但先前卻並不知道這座莊院的主人是誰,只是以禮求見。此時眼看著迎出來的竟是一個一頭銀髮的美婦人,同來的五人之中,以商翰飛、盛錦堂、連三省三人,都是名重武林,見多識廣的老江湖,竟然認不出對方是誰來?
這是因爲花雙雙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上露面,而且二十多年前,她還是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但因情場失意,百花幫主又落到妹子的頭上,她是個生性高傲而又偏激的人,在雙重刺激之下,幾個月時間,一頭烏雲似的頭髮,就變成了根根銀絲。
雖然她面貌依然嬌美動人,但武林中人,內功修爲到達上乘境界,就是七老八十歲的,仍然可以保持童顔,所謂八十顔如桃花紅者是也,因此初次見到花雙雙的人,都以爲她是七八十歲的老婆婆。
商翰飛乍睹花雙雙,心頭止不住暗暗一驚,心想:「百花幫的花姥姥,三十年前,自己曾經見過,此人年歲似乎不在姥姥之下,不知又是何人?」心念閃電一動,含笑拱拱手道:「商某等人不速造訪,得瞻高人,已是幸會,怎敢當得主人遠迎?」
這番話避重就輕,答詞含糊,正因爲不明對方來歷,主人既然出來了,且等進去堂屋之後,相機行事,先聽聽她的口氣再說。他不愧是一派掌門,氣度雍容,說來不卑不亢。
花雙雙含笑道:「諸位光臨,使我掃花山莊蓬畢生輝,快請廳內奉茶。」
這話聽得商翰飛不禁又是一怔,心想:「百花幫以花名幫,應該對花表示祟敬才是,她這座莊院,如何叫掃花山莊?掃花二字,豈非含有橫掃百花之意?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盛錦堂、連三省久闖江湖,自然也聽出來了。兩人心頭同樣暗暗納罕,對這位滿頭銀髮的嬌美婦人,感到莫測高深,止不住起了幾分戒心。花雙雙擡手肅客,把一行五人讓進大廳。花真真適時站了起來,但商翰飛等人,從未見過,不知她就是百花幫主,又因花真真看去不過二十多歲,還當她是花雙雙的門人,也並未在意。
盛錦堂跟隨商翰飛身後,跨進廳門,一眼看到大廳中間一張供案上,放著的青玉花瓶,和插在瓶中的一枝寶石牡丹,心中暗暗一驚。他怕掌門人沒看到,這就乾咳一聲,故作吃驚地道:「百花幫威震天下的花王令在此,莫非此地主人,就是百花幫主不成,咱們倒是失敬了。」
商翰飛口中哦了一聲,急忙朝花雙雙拱手道:「原來是花幫主,兄弟失敬。」花雙雙聽他稱自己幫主,心頭甚是喜悅,方自「嗯」了一聲,還未說話。
花真真已是朝大家襝衽一禮,緩緩說道:「花真真忝掌百花幫,此地主人是我的胞姐花雙雙。」她說來語聲柔和,十分嬌美,但這兩句話,聽到商翰飛、盛錦堂的耳中,卻是尷尬之至。
商翰飛目光一轉,急忙抱拳道:「花幫主見諒,商某久聞,從未瞻荊,至有失禮之處,萬望幫主幸勿見怪。」
花真真淡然一笑道:「賤妾接掌百花幫,遵奉先師遺命,從未在江湖走動,未識高賢,今天能得瞻商掌門人和諸位,實是榮幸,諸位請坐。」
【第十八章】 五台凶僧
花雙雙在衆人面前,不願露出姐妹失和的神態來,立即堆笑道:「是啊,商掌門人、連長老、盛老英雄,都是名重武林的高人,這二位是黃山萬少俠賢兄妹,難得光臨,快請上坐。」
大家正在謙讓之際,只見先前那名花衣女子又匆匆趕入,躬身道:「啓稟夫人,淮南離火堡總管索寒心,陪同五臺山二位高僧,路經此地,特來拜會。」
盛錦堂聽說淮南離火堡總管索寒心路過此地,心中不禁一動,暗道:「莫非百花幫和離火堡已有勾結了?」
花雙雙哦了一聲,忙道:「商掌門人諸位請坐,現在又有遠客光臨,賤妾須得出去迎接,暫且失陪了。」
商翰飛忙道:「夫人只管請便。」
侍立兩旁的四個侍女中,葬花冷冷的道:「我家主人,並非夫人,尊客應以仙子相稱。」這話本該由掃花說的,但掃花被花雙雙割去了舌頭,只好由葬花發言了。
商翰飛今天連番失言,內心感到甚是不安,臉上一紅,連連拱手道:「仙子請恕兄弟失言。」
花雙雙嫣然一笑道:「商掌門人好說。」一面轉臉朝花真真道:「妹子,我去去就來,這裏就請你代我接待了。」
花真真道:「妹子省得。」花雙雙急步行了出去。
※※※※※
花真真擡手道:「商掌門人諸位,請坐啊。」
商翰飛暗道:「這位百花幫主,看來年事雖輕,卻比她姐姐穩重得多了,爲人也極正派,她派門下弟子,劫持淩江濤、鳳舞雲霄,究是爲了什麽呢?」心中想著,也就各自分賓主落座,早有兩名花衣女子,送上五盞香茗。
連三省抱拳道:「花幫主這位令姐,看來似乎比花幫主大出甚多,老化子昔年有緣,曾拜識過花姥姥一面,但卻未曾見過令姐。」
花真真微微一笑道:「她是我胞姐,只不過長我一歲,她二十歲時,就生了一頭白髮……」
連三省驚異的道:「原來令姐少年白髮,老化子還道她年齡還在我連某之上呢。」說話之時,但見花雙雙引著四個黃衣僧人和一個面目陰森的青袍人走了進來。
衆人舉目看去,走在前面的是兩個黃衣老僧,爲首一個年約六旬外,個子不高,臉頰瘦削,生得濃眉如帚,細目如縫,似開似閉,生相古怪。稍後一個也有六旬左右,身軀肥胖,像個肉團,卻生得細眉短目,貌相庸俗。這兩人雙手合掌當胸,緩步走來,也看不出有何高僧模樣?
跟在兩人身後的是兩個身材高大,身穿淡黃僧衣的和尚,一個手捧一柄一面裝有金輪的禪杖,一個手捧一柄四尺長的鑌鐵降魔杵,緊隨兩個黃衣老僧身後而行,最後陪同他們進來的則是九頭鳥索寒心。索寒心目光一轉,陰聲怪氣地笑道:「原來高朋滿座,華山商掌門人、百花幫主、丐幫右護法都在這裏。」
花雙雙含笑道:「二位大師、諸位大俠,先請坐下,賤妾好替大家引見。」
肥胖黃衣僧人朝那瘦削臉老僧合十一禮道:「師兄請上坐。」他個子肥胖,聲音卻尖細得如同童子一般。
瘦削臉老僧雙目似睜非睜,口中「唔」了一聲,也不謙讓,龍行虎步走到上首一張太師椅上,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然後目光朝他身旁一動,才死樣怪氣的道:「師弟,你也坐下來。」肥胖僧人尖聲應「是」,就傍著他師兄坐下。
兩人這一坐下,那手捧金輪禪杖的僧人,立即趨了上去,站在瘦削老僧的椅後,捧鑌鐵降魔杵的僧人,也隨著站在肥胖僧人的身後。衆人眼看這個黃衣僧人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不禁爲之側目。花雙雙因來了這兩個五台高僧,就像來了靠山一般,方才的焦慮不安之色,似乎已經一掃而空,如今她臉上又有了冷傲的笑容。
花真真看不過去,只好擡擡手道:「商掌門人,諸位請坐啊。」大家只好在兩位「高僧」的下首,依次落坐。
花雙雙含笑著道:「賤妾現在替諸位引見,這二位大師,乃是五臺山真容院的高僧,這位是大達尊者,這位是大德尊者。」接著又替在坐諸人一一引見了。
大達尊者聽她介紹到華山派商掌門人和百花幫主花真真時,他雙目微張,射出兩線精光,在兩人臉上轉了一下,點點頭,重又半垂半閉,對丐幫右護法連三省、鐵膽盛錦堂等人,卻似毫不放在眼裏。他這般傲慢無禮,直看得衆人心頭大爲不快。一名花衣使女獻上香茗,大達尊者也不和大家客氣,端起茶盞,把一碗剛沏的滾燙香茗,一口氣喝了下去。
這下直看得在座諸人,莫不暗暗凜駭,心中各自忖道:「這老和尚果然內功精深,他當著大家,喝下這碗滾燙的茶水,自然含有示威之意了。」
華山掌門商翰飛平生最祟儒學,爲人謙沖,看著這老和尚在人前炫弄,也只是一笑置之。倒是伏虎丐連三省本是直腸子的人,他如此賣弄,臉上不期而然流露出不豫之色,只是沒有開口而已。
花雙雙嬌豔的臉上,卻有得色,目光一轉,含笑道:「商掌門人、連長老,光降寒莊必有什麽見教?賤妾那就恭聆教言。」她已經有了靠山,故而開門見山問了出來。
商翰飛抱拳一禮,含笑說道:「仙子不問,兄弟也正要向仙子而陳,兄弟有一故人之子,叫做鳳舞雲霄,數日前在金陵遊湖失蹤,後來聽說在山神廟被丐幫擒下,誣他與謀害蔡幫主有關……」
花雙雙不待他說完,介面道:「商掌門人,賤妾卜居獻花崖,二十年來,從不預問江湖是非,這些事都與賤妾無關。」
「是的。」商翰飛依然臉含微笑,徐徐說道:「兄弟這位故人之子,是否參與謀害蔡幫主,自有丐幫查證,兄弟確信丐幫不會冤枉好人,只是當晚有貴幫門下二位女弟子,突然在山神廟現身,把鳳舞雲霄和蔡幫主門下的淩江濤二人劫走……」花雙雙道:「這些賤妾並不知道。」
連三省介面道:「但是兄弟據報,當晚仙子從獻花崖出發的四輛馬車中,卻有一男二女,和仙子同車。」
「不錯。」花雙雙冷然道:「那天晚上,確有三名青年男女,擅闖獻花崖……「
連三省道:「他們正是鳳舞小兄弟了。」
「我不管他們是誰。」花雙雙冷聲道:「賤妾卜居獻花崖,訂有一條規定,獻花崖並不禁止遊客遊賞,但武林中人,不得隨身攜帶兵刃,在獻花崖滋事,這三名青年男女,犯我禁條,賤妾把他們拿下,這有什麽不對?」
連三省道:「仙子言重了,只是鳳舞雲霄、淩江濤二人,涉及謀害蔡幫主嫌疑,敝幫正在多方調查之中,還望仙子顧念江湖同道之誼,能否把這他交與兄弟帶回去?」
「這個恐怕辦不到。」花雙雙道:「他觸犯丐幫條律,如果人在丐幫手中自該由丐幫處置,但他們觸犯了我獻花崖的律條,如今人在我手中,就該由我來處置,這道理不是很明白麽?」
連三省聽她口氣,分明強詞奪理,不覺一呆,問道:「那麽仙子打算如何處置他呢?」
花雙雙格的笑道:「這個麽,賤妾倒還沒有想到,如果是從輕發落,也許只挖了一雙招子,或是砍下一條腿,就可放行,如果爲了以儆效尤,量刑稍重,也許就把他殺了。」
萬飛瓊聽得忍不住氣道:「擅闖獻花崖,有這大的罪名麽?」
花雙雙看了她一眼,格的笑道:「小妹子,家有家法,國有國法,我獻花崖訂下這項規定,二十年來,江湖上還沒人敢說個不字。」
萬飛瓊怒聲道:「獻花崖不是龍潭虎穴,有什麽闖不得的?」
「這敢情好。」花雙雙格格嬌笑,說道:「小妹子若是不服,幾時不妨到獻花崖去闖闖看?」
花真真看得不覺攢攢眉叫道:「姐姐。」
花雙雙迴眼道:「妹子,你有什麽事?」
花真真道:「這件事,說起來,總是妹子管教不嚴,二個劣徒膽大妄爲,惹出來的事,姐姐要處置兩個劣徒,妹子自無話說,但鳳舞雲霄,既有商掌門人、連長老諸位來了,事又牽涉到丐幫蔡幫主被人謀害,依妹子之見,爲了顧江湖道義,姐姐不如讓他們把人帶回去吧。」
花雙雙又是一陣格格嬌笑,說道:「師傅她老人家當日說你太柔荏了,當真一點不錯,試想姐姐居住獻花崖,立下禁規,二十年來,從未有人敢犯我禁條,如果鳳舞雲霄犯了規,來了一位華山派掌門人、一位丐幫長老,姐姐我就把人放了,明天說不定又有人犯規,再來一位少林和尚、武當道士,我又把人放了,武林中人,哪一個沒有某門某派的好友,這一來,我的禁條豈不形同廢文了麽?妹子,這件事,我勸你還是少管的好。」
「不。」花真真堅決的說了個「不」字,神色一正,說道:「此事由我二個劣徒而起,妹子非管不可。」
花雙雙道:「妹子要怎樣管法呢?」
「妹子請姐姐放人。」花真真接下去道:「姐姐應該知道,百花幫創幫的宗旨,是收容天下無父無母的孤女,使她們能在一個大家庭中生長成人,百花幫在江湖上,既不爭名利,和各門各派也要和平相處……」
花雙雙臉色漸漸沈了下來,說道:「妹子,你不用拿百花幫的大帽子來壓姐姐,老實說,這二十年來,姐姐早就不是百花幫的人了。」
「姐姐怎會不是百花幫的人呢?」花真真望著她,續道:「當日師傅指派你擔任百花幫最高護法,協助妹子處理幫務,你一直是百花幫的人。」
花雙雙格格笑道:「那老鬼師傅派我當最高護法?那可要我情願,我不同意,她說了有什麽用?」
花真真氣得變了臉色,顫聲道:「姐姐……你……敢譭謗師傅?」
花雙雙格格笑道:「十八年前她就沒有我這個徒弟,我也早就沒有她這個師傅了,不然,我會創立掃花門?」
伏虎丐連三省聽得極爲氣憤,大聲道:「江湖上黑白兩道,道雖不同,但尊師重道,這大道理,誰都不敢違背,老化子真沒見過這等忘恩負義,欺師滅祖之輩。」
花雙雙瞄了他一眼,冷然道:「連三省,這話是你自己說的,還是代表丐幫說的?」
連三省道:「都可以。」
花雙雙發出格的一聲冷笑道:「如果你是代表丐幫說話,你該回去問問丐幫代理幫主,如果是你自己說的,那麽……」她故意拖長語氣,沒有再說下去。
連三省粗聲道:「你好像還有下文?」
花雙雙道:「不錯。」
連三省道:「你何妨說出來聽聽?」
花雙雙道:「如果是你連三省說的,你就是冒犯掃花門主,我要把你留下,叫你們代理幫主親自來把你領回去。」
連三省虎的站了起來,洪笑道:「你留得下連某麽?」
花真真眼看雙方大有動武之意,她雙眉緊蹙,鐵青著臉,站起身道:「花香,咱們走。」
花雙雙厲聲喝道:「妹子,你給我站住。」
花真真道:「你心中既然早已沒有師傅,自然也沒有我這個妹子了,我還留在這裏作甚?」
花雙雙道:「你不能走。」
花真真道:「爲什麽?」
※※※※※
端坐上首的大達尊者似乎聽得大是不耐,雙目半開,低沈的道:「師弟,他們在說些什麽?」
大德尊者連忙欠身道:「啓稟大師兄,他們之間起了爭執,有人吵著要走。」
「有什麽爭執?」大達尊者哦了一聲道:「你叫他們統統給我坐下。」
大德尊者口中應了聲「是」,就揚起臉,尖聲道:「諸位都聽到了,我大師兄叫你們統統坐下。」花真真並沒回座。
連三省洪笑道:「二位大師可是想管閒事嗎?」
大德尊者道:「天下之大,我大師兄沒有管不了的事,大師兄要你坐下,你就得坐下。」
連三省道:「那好,你先要花仙子把人放出來。」
大德尊者道:「我大師兄只叫你們坐下,沒說叫你們放人,你還是乖乖的給我坐下好。」
連三省道:「連某要向花仙子討教,爲什麽要坐?」
大德尊者看他不肯坐下,怒目瞪了他一眼,尖聲道:「這是大師兄的法旨,你坐不坐下?」這話已經說得十分蠻橫。
連三省身爲丐幫右長老,就算在江湖上,也極受同道尊敬,從未聽人如此說話,不覺洪笑道:「老化子要是不坐呢?」
大德尊者道:「不坐也得坐。」
索寒心惻惻一笑道:「連長老是丐幫有數高手,自視甚高,只怕未必肯聽呢。」
「大師兄法旨,無人敢抗。」大德尊者道:「他不坐沒有關係,貧僧會幫他坐下的。」說完,緩緩站起身子,迎著連三省走來。
商翰飛早已看出這兩個黃衣老僧神情古怪,極可能練有外門異功,此時暗以「傳音入密」說道:「連老哥小心,這和尚可能練有外門異功,不可和他拚力。」
連三省臉含微笑,朝商翰飛暗暗點了下頭,一面洪聲笑說道:「老化子倒要看看大師要如何幫我坐下?」
商翰飛話聲甫落,突聽耳邊響起一個低沈的聲音道:「施主此言差矣,貧僧師兄弟來自西土,乃佛門正宗,豈能以外門異功相稱?」
商翰飛這一驚非同小可,暗道:「自己「傳音入密」說的話,居然被他聽了去,這老和尚莫非練成了「天耳通」的神功?」他急忙擡目看去,但見大達尊者依然雙目似睜似閉,一副毫不理睬的模樣。
這時大德尊者已經逼近連三省面前,尖笑道:「貧僧就是要把你按下去。」右手一伸,朝連三省肩頭按來。
連三省洪笑道:「只怕未必。」同樣右手一翻,迎了上去。
雙掌乍接,兩人同覺身子猛然一震,但如論功力,連三省就要比大德尊者遜上一籌,右掌一接,右腕禁不住往下一沈。他究是對敵經驗比大德尊者豐富得多,心知自己內功不如對方,左手已然閃電遞出,五指如鈎,朝對方右肋「捉命穴」抓去。
哪知大德尊者你看他貌相粗俗,肥胖得像蠢豬一般,但一較上手,你才能發現他反應極快,出手更快得無以復加,連三省左手堪堪遞出,大德尊者的左掌,居然後發先至,搶在連三省的面前。這一招,雙方勢道都快,幾乎和先前一掌,先後之別,只差了眨個眼的時光而已。
大德尊者左掌迎出,口中尖笑道:「施主該坐下了。」
連三省接住他一掌之時,已感自己不是他的對手,故而左手突出襲擊,本來是想稍爲扳轉一點劣勢,藉以減輕右掌的壓力,此時左掌又和大德尊者互相交擊,右掌本已不勝負荷,再加上了左掌的壓力,自然更難承受得住,一個人身不由己的,登登登的連退了三步,一屁股往木椅上坐了下去,但聽「喀啦」一聲,一張紫檀木椅,立被壓碎,連三省連大帶椅,跌坐在地。
伏虎丐連三省一向以掌力雄厚著稱,江湖上人沒有敢和他比拼掌力,這回居然被人家出手一個照面,就震得跌坐在地,這在他來說,還是出道以來破題兒第一遭。連三省一張老臉脹得色若豬肝,口中虎吼一聲,人已一躍而起,雙手一抱拳,洪聲道:「大師神力,老化子還想叨教幾招。」他不愧是丐幫的右長老,雖然輸了頭陣,卻不肯有失他的風度。
大德尊者朝他看了一眼,尖聲道:「施主要叨教什麽?」人家和他客氣,才說叨教,他竟然也問人家要向自己叨教什麽?這不是說這和尚胸無點墨,連「叨教」二字都聽不懂?
商翰飛聽他說話的口氣,似乎連「叨教」二字都弄不懂,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對了,這兩個黃衣老僧,是西域來的。」
連三省道:「老化子一生除了這幾招打打病貓的手法,就一無所長,自然還是向大師傅領教掌上功夫了。」
大德尊者尖聲笑道:「如此甚好,連施主請發掌吧。」
「老化子那就有僭。」連三省聲音洪亮,話聲甫出,人已倏地欺進,雙掌齊掄,有如兩柄開山巨斧,朝「大德尊者」劈攻過去。
這會他心中早有準備,雙掌開闔,使出來的,記記都是他數十年來潛心浸淫的「伏虎掌法」,以他的對敵經驗,經過無數場拼搏,早已把掌法中易爲強敵所乘的破綻,一再修正彌補。因此這套「伏虎掌法」,可說是他成名的絕技,壓箱子的本領,若非遇上強仇大敵,不肯輕易展露,這一施展開來,果然招術精妙,變化奇奧,使人無懈不擊。
再看大德尊者他方才在一二招之間,就把名震天下的丐幫伏虎丐壓得跌坐下去,因此大家都把他估計得很高,哪知這會看他出手發掌,招式變換,竟然十分古拙,缺少變化,在連三省雙掌搶攻之下,似乎遇上了極重的壓力。對方三招搶攻之中,他只能還擊一招,雖能把三招攻勢,一起阻遏過去,但卻顯的十分吃力。
廳上群豪心中都在暗暗冷笑:「原來這老和尚只有一身蠻力,武功也平常得很。」
就是花雙雙也和衆人的想法相同,心中暗自忖道:「方才索總管還說這兩個老和尚是離火堡禮聘來的西域高手,中原武林,無與抗手之人,但此時看來,卻也並無驚人之處。」
只有華山派掌門人商翰飛,平日博覽群書,見聞較廣,他方才聽出大德尊者說話的口氣,心中已然懷疑這兩個老和尚是從西域來的。
這時再看大德尊者使出來的招式,手法顯得十分古拙,與中原武林精妙招法,迴異其趣,如說他不是連三省的對手,但連三省連攻三招,他只要輕描淡寫的一揮掌,一擺身,都可化解開去,而且還往往把連三省逼得後退不叠。由此可見,古拙的手法,正是拳掌的精義所蘊,精巧的招式,反而成了花拳繡腿。
不是麽?達摩禪師手著的「易筋經」,手式不是十分古拙的麽。但少林武功,胥出於此。中原武學,百家雜陳,各有心得,便自創門派,拳掌功夫,也由簡而繁,各尚新奇,毫無含蘊,其實已去古甚遠了。
這一道理,如果沒有高深武學和淵博的見解,自然不易發現,商翰飛因大德尊者的手法古拙少變,想通了這一道理,心下不期暗暗一驚,忖道:「如此看來,這兩個黃衣老僧果然是從西域來的了,只怕連三省未必是他對手呢。」
兩人進一會再次動手,形勢和方才大不相同!方才是互拚內力,大德尊者在兩招之內,硬把連三省壓得跌坐下去,這會連三省拼上了命,硬以精妙招法,全力搶攻。在他舉手擡足之前,無不是殺機隱伏,一雙大袖,一片衣角,莫不暗藏殺著,只要對方沾上半點,便有殺身之厄。
大家都可以看得出連三省這一輪掌法,雄渾博大,急如驚雷,那是立意要報方才跌坐下去之仇,立意要將對方擊倒了。大德尊者雙掌互擊,手法古拙,在連三省一片攻勢之下,既不左右閃避,也不全力封架,只是不時的揮手發掌。
他掌勢沒有連三省的快而且猛,因此幾乎是對方三掌之中,他才還擊一掌,但這僅僅一掌,就足可抵銷連三省淩厲的三掌了。他雖能發掌逼住連三省的攻勢,但卻脫不出連三省的掌勢之外。踞坐上首的大達尊者,對兩人的拚搏,生似毫不在意,雙目微闔,不言不動,狀若入定。
大德尊者忽然輕哼一聲道:「施主技止此乎?」
連三省久戰不下,心頭已是不耐,洪聲道:「大師有什麽絕學,只管使出來好了。」
大德尊者哂然道:「那也好。」他只說了三個字,右手揮掌迎拒連三省的攻勢,左掌連揮,一下攻出五掌。
這五掌卻似一攢梅萼,五圈掌影,同時攻到,勁氣渾然,銳不可當。逼得伏虎丐連三省左閃右避,封架不叠,口中喝叱乍起,招式連變,雙掌翻飛,反擊過去。他以攻爲守,使出「十八小擒拿」的絕招,左劈右抓,右劈左抓,掌中有擒,擒中有掌,但任你施展何等淩厲掌法,或精巧的擒拿術,依然無法將大德尊者逼退。
一時間,直把連三省氣得怒火如焚,雙目圓睜,如戟短髭,根根倒豎,掌劈指抓,一招急似一招,一掌狠似一掌,使得戰況愈來愈見激烈。偌大的一座大廳,風聲如濤,勁氣逼人,看得花雙雙、花真真,華山掌門人商翰飛等人,俱皆怵惕不已。
驀地大德尊者掄手一掌,連三省避無可避,激憤填膺之下,凝足八成功力,舉手一揮,硬接了一掌。雙掌一交,發出「啪」的一聲清響,連三省雙足移動,登登的連退了三步,喉頭發甜,幾乎要噴出血來。大德尊者功力雖厚,也被震得血氣翻騰,站不住樁,腳下移動,往後退出兩步。
兩人這五步後退,每踏一步,大廳上鋪著的水磨青磚上,硬是留下了五個寸許深的腳印。這一掌上,兩人各自耗去了不少真力,因此站停下來之後,就各自凝立不動。連三省略爲調息,就雙目乍睜,口中暴喝一聲,躍身一縱,騰空躍起一丈多高,宛如蒼鷹攫兔,飛身朝大德尊者當頭撲去,身到半空,右掌一揮,使了一招「雷公劈木」,向對方頭頂猛然擊下,這一招聲勢極壯,一股狂飈,起自半空,真有雷霆之威。
商翰飛暗暗叫了聲:「不好。」坐著的人,不覺站了起來。
大德尊者站在那裏,身軀臃腫,就像渾如不覺,直待連三省掌勢,快要臨頭,才使了一招「彌勒托天」,雙臂上舉,反擊過去。但聽蓬的一聲悶響,兩股內家掌力一擊,大廳上勁風飛卷,向四外迴旋激蕩,仿佛巨浪排空,令人氣爲之窒。大德尊者依然站立不動,連三省則淩空翻了一個筋斗,依然無法卸去震力,瀉墜兩丈之外。落到地上,還是後退了一二步,上身搖晃,滿頭短髮根根直豎,胸口起伏,張口喘息,汗下如雨。
商翰飛看出情形不對,急忙閃身掠上,一掌按在連三省背後,口中低喝一聲道:「連兄快快納氣運息。」要知連三省這一掌幾乎用上了全力,被大德尊者掌力一震,真氣無處發泄,向體內回竄,若非商翰飛以本身內力助他導氣歸元,便將逆氣入岔,武功全廢了。
連三省但覺一股大力,從「靈台穴」輸入,逆竄的氣機,漸漸平復,心知危機一發,不敢疏忽,急忙澄心靜慮,緩緩運氣。大德尊者臉上毫無表情,看了連三省一眼,尖聲道:「施主當真不堪一擊。」連三省本是生性剛烈之人,他得商翰飛之助,正在調理逆竄的真氣,聽到大德尊者的這句話,幾乎氣炸了心肺,真氣又幾乎運岔了。
商翰飛急忙喝道:「連兄不可理他。」
※※※※※
萬飛瓊憤然道:「大和尚勝負兵家常事,你是出家之人,出言竟爾如此刻薄。」
大德尊者朝她嘻開大嘴,尖聲笑道:「女菩薩要是不服,就過來試上幾招。」
萬飛瓊哪裡沈得住氣,哼道:「試就試,誰還怕你不成?」「嗆」的一聲,撤出長劍,昂首道:「你兵刃呢,也去拿兵刃來,姑娘要在劍上討教。」
大德尊者哈的笑出聲來,說道:「貧僧和女菩薩動手,哪裡用得著兵刃?」
萬飛瓊聽得更氣,纖腕一振,長劍發出嗡然輕嘶,說道:「那就好,大和尚小心了。」刷的一劍,當胸飛射而出。
大德尊者左手向前一引,當胸右手,還未發招。萬飛瓊已然身如飄絮,閃到大德尊者右首,劍勢一轉,倏化「一葉知秋」,劍光橫削,緊接著縱步騰身,昂臉上撩,變作「天魁點元」,猛向大德尊者的頭面襲去。「黃山劍法」素以輕靈著稱,她這三招連環進發,果然輕靈快捷,身劍如風。
她這邊接連三招,快捷攻到,大德尊者的當胸右手,卻堪堪遞出,迎著劍尖拍出。他拍出的掌勢十分緩慢,也毫無破空之聲,但萬飛瓊卻已感到上撩的劍尖,似是被一股無形力道震得向右一偏。心頭暗暗吃驚,立即右腕一縮,收回劍勢,右足斜出,手挽劍花,改向他身側攻去。
大德尊者不待她長劍攻到,人已轉了過來,左手一記「大摔碑手」,重重拍來。萬飛瓊再待閃避,已嫌不及,只覺一團勁風,朝身上撞來,自知內力比對方差得太遠,口中一聲清叱,長劍掄舞,一片劍光隨劍而起,佈滿身前。
萬選青在妹子出手之時,早就知道她決不是大德尊者的對手,一手緊按劍柄,跟了過來,站在她身後不遠。此時一見妹子遇上險招,急忙拔劍在手,掠身而出,使了一招「靈鎖黃山」,幻出一片劍幕,擋在萬飛瓊前面。大德尊者拍出的手並未收回,口中嘿了一聲,又加了幾分力道,右手大袖一揮,一點袖角向萬選青撞來。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掌風撞上萬飛瓊一片護身劍光,發出一陣嗆嗆輕響,萬飛瓊連人帶劍,像抛彩球一般,滾出去一丈開外,震得萬姑娘秀髮披散,櫻唇兩角沁出血來。萬選青灑出一片劍幕本待擋在妹子前面,但劍光和大德尊者袖角一接,「鏘」的一聲,劍光倏斂,一柄百煉精鋼的長劍,頓被齊中折斷,一個人還登登的連退了兩步之多。這下,直看得衆人大吃一驚。
盛錦堂急步掠出,一手扶住萬飛瓊,急急問道:「萬姑娘,可曾傷著哪裡麽?」
萬飛瓊緩緩的吸了口氣,舉手掠掠鬢髮,說道:「盛老伯,還好,晚輩只是受到劇震,並未傷到哪裡。」
花真真已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傾了一顆白色藥丸,托在掌心,走到萬飛瓊身邊,道:「小妹子,這是敝門百花香蜜丸,補中理氣,你含在口中,慢慢噙化。」
萬飛瓊接過藥丸,說道:「多謝了。」把藥丸納入口中,果覺滿口芳香,甜潤如蜜。
大德尊者呵呵一笑,細目掄動,尖聲尖氣的道:「諸位之中,還有哪位不服的麽?」
花雙雙笑盈盈的道:「對了,諸位到掃花山莊是要人來的,這樣吧,諸位只要勝了這位大德大師,我就把人放出來,不知諸位意下如何?」這時商翰飛、連三省業已回座。
盛錦堂因同來的幾人,已有連三省和萬氏兄妹,先後敗在大德尊者手下,剩下只有掌門人和自己兩人。掌門人以一派之尊,自然萬萬不能和他動手,那麽只有自己挺身而出,和他一搏了,心念轉動,正待發話。花真真已經搶先開口道:「姐姐既然劃下了道,那由妹子向這位大師傅領教領教高招了。」她這話,自然大出衆人意料之外,不禁全都覺得一怔。
花雙雙冷然道:「妹子要和大德尊者動手?」
花真真淡淡一笑道:「妹子想試試看。」她輕舉蓮步,款款走到中間,朝大德尊者襝衽一禮,說道:「大師傅,我使的是長劍,大師傅動不動兵刃?」
大德尊者連忙合十道:「女菩薩只管動用長劍,貧僧還是用這雙肉掌。」
花真真道:「那我就不客氣。」
她從裙裾間緩緩抽出一柄細長長劍,雙手一抱,欠身道:「大師傅請發招。」
「阿彌陀佛。」大德尊者依然合十道:「女菩薩只管出手,貧僧接著就是了。」
花真真長劍朝天一豎,圈起一朵劍花,嬌柔的道:「大師傅接著了。」把挽起的劍花朝前推出。
江湖上久聞百花幫之名,但從未見過百花幫的武功,花真真的出手,自然引起大家的注目。花雙雙和妹子一別十八年,不知她劍術練到了何種境界,正想瞧瞧她的武功底蘊,因此花真真這一出手,大廳上所有的人,目光全集中在她長劍之上了。
只見花真真長劍一舉,再往前推出,招式極爲簡單,但在她手中使出,竟然姿態美妙,宛如一枝春花,頂端綻開一株瑤葩,臨風吐豔,搖曳生姿,真有「一枝濃豔露凝香」的佳妙。「百花劍法」,第一招上就顯得不俗。
商翰飛一生練劍,「華山劍法」素以輕靈著稱,但看了花真真的這一招,也不禁暗暗點頭:「這位百花幫主,能把一柄白煉精鋼長劍,使得如此輕柔,可見劍上造詣,何等精湛了。」
大德尊者身如肉團,眯著眼睛,靜立不動,直等那冉冉飛來的劍花,快到面前,才尖笑一聲:「來得好。」雙掌朝劍花一合,發出「啪」的一聲輕響。雙掌合攏,響起「啪」的一聲,劍花自然沒有被他合著了。
他一招合了個空,花真真早已劍勢斜出,劍尖分花,幻起了三朵劍花,分襲大德尊者三處要穴。她出手輕柔,步法輕快,有如花枝招展,左右隨風。方才那一朵劍花,明明就在大德尊者雙掌一合之中,不知如何收回去了,竟會在一轉眼之際,又攻出三劍來了。
大德尊者一招落空,心知對方雖是一個女子,但卻不易對付,口中尖笑一聲,左手衣袖一抖,鼓起一陣疾風,朝三朵劍花卷去。在他想來,對方能有多大能力,他這一記衣袖,暗蘊三成內力,就是三柄長劍,也不難一拂而折。
勁風卷過,三朵劍花倏然而沒,花真真臉含微笑,斜抱長劍,緩緩後退一步,朝他嬌柔的笑了笑,說道:「大師傅,承讓了。」她這句話,聽得在座衆人,不禁又是一怔,不知她如何勝了胖和尚?就是連劍術名家商翰飛也只看出她劍上造詣極深,未曾看出她的取勝之道?
大德尊者眯著的眼睛睜大了些,望著花真真,問道:「貧僧哪裡輸了?」這句話,也正是大家心裏想問的。
花真真微笑道:「大師傅看看你左手袖底就知道了。」
大德尊者翻起左手衣袖,看了一眼,不覺發出一陣刺耳的尖聲大笑。他翻起衣袖,在座的人,都是一流高手,目光何等銳利,大家都看清楚了,大德尊者的袖底,品字形有三點米粒大小的細孔。那自然方才一拂之際,被花真真劍尖刺穿的了。試想以一支劍尖,連刺三個細孔,這手法該有何等快速?
以劍尖刺破衣袖,要刺得不大不小,剛好米粒大小,而且要在他勁風拂出之際刺中,點到爲止,這又是何等功力?花雙雙沒想到她妹子在劍上竟然有這般精純的功夫,一時之間,不期看得變了臉色。大家看到花真真露了這一手,正在暗暗喝彩,只不知大德尊者何以卻大笑起來?
花真真也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大師傅何故大笑?」
大德尊者笑聲一停,尖聲道:「女菩薩下場賜教,自然要在功夫上和貧僧分個高低,像這般使的花巧,算得什麽?」這話聽到在座諸人耳中,自是覺得他強詞奪理,但他卻說得一本正經,好像他的理由,十分充足。
衆人之中,只有商翰飛聽懂了,心中暗道:「中原武林,繼承中華悠久文化,在武功上,講求的是精和細,比武論技,故尚點到爲止,不損對方顔面,這就是儒家的忠恕之道。這大德尊者乃西域番僧,如何懂得這些道理?在他的心目中,比武自然要把對方打倒爲止了,在他衣袖上刺上三個細孔,那又算得了什麽?」
花真真擡目道:「大師傅之意,咱們該如何才算分出高低呢?」
大德尊者笑道:「女菩薩勝得貧僧雙掌,才是真的勝了。」
花真真點頭道:「好吧,大師傅請。」
大德尊者咧嘴一笑,尖聲道:「女菩薩小心了。」他這會不再客氣,依然左手衣袖一揮,鼓起一陣勁風,朝前拂出,袖中暗藏鐵掌,右手隨著左手衣袖,五指箕張,朝花真真長劍上就抓。
百花門這一派的武功,創白花姥姥,她一生愛花,武功路數,也取法於花,故而劍尚輕柔,雖然威猛不足,但講到輕靈,卻無出其右。因此這套「百花劍法」,施展開來,宛如花枝搖曳,群芳吐豔,輕盈嬌柔,婀娜生姿。
花真真一身青佈道裝,在對方右掌左袖攻來之時,翩然遊走,手中長劍,一招未畢,二招已至。劍花一朵又一朵的飛出,有時花開並蒂,有時三四朵一簇,一個人在朵朵銀花之間,恰似穿花蝴蝶一般,瞻之在前,忽焉在後。
劍招初出時,人尚在左,劍招攻到對方之時,人已轉到了右首,好像劍是劍,人是人,已經分了開來。這一來,大德尊者功力再深,出掌再重,也記記都落了空。以輕巧對古拙,自然是輕巧占了便宜。大德尊者左袖右掌,功力愈見增加,每一記衣袖,每一記掌勢,俱是力足開碑裂石,沈雄古拙,別具威力。
花真真一柄長劍也跟著愈見輕柔,在她和大德尊者兩人之間,幻起無數朵銀花,此沒彼生,生生不息。兩條人影,就好像在銀花堆中,滾來滾去,煞是好看。花雙雙越看越是驚心,心中暗暗切齒,咀咒著忖道:「老賊婆果然有偏心,她使的敢情是「百花劍法」中的「百花爭豔」了,她只傳給真真,卻從沒在我面前提起過,哼,如此看來,你對我早無師徒之情,都就不該怪我沒有師徒之義了。」她罵的「老賊婆」,就是她師傅,手創百花幫的花姥姥了。
就在此時,花真真忽然一躍而退,長劍一收,笑吟吟的道:「大師傅,現在你總該認輸了吧?」在座之人,聽得又是一怔,不知百花幫主又使了什麽古怪手法?大家不約而同的轉臉朝大德尊者望去,只見他眯著一雙小眼,靜靜的站在那裏,看不出有何異處?
大德尊者尖聲道:「貧僧如何輸了?」
花真真淡然笑道:「大師傅難道不覺得雙足之間,被我劍花撞了七處穴道麽?」
「哦……啊啊啊啊……」大德尊者好像剛剛才發現,口中接著又是一陣刺耳的尖笑,說道:「貧僧雙腳確然被女菩薩劍花撞中,不良於行,但貧僧雙手還能發掌呀。」話聲甫出,猛吸一口真氣,身形忽然騰空撲起,雙掌連擊過來。這一著,倒真是大出花真真意料之外,對方雙足已被制住了穴道,還能縱身撲來。
不,他雙掌同發,真有雷霆萬鈞之勢,兩股強猛掌力,匯合成一道狂瀾,像排山倒海般朝花真真迎面壓撞而至,這份威勢,驚人至極。在座衆人,俱都看得聳然動容,各自不禁替花真真擔起心來:「這老和尚功力這等深厚,如若被他掌風拂中,只怕就得當場喪命。」花真真也感到極爲驚駭,身形一閃,向橫裏側閃出去。
在她想來,大德尊者雙足穴道受制,動彈不得,這一撲縱起來,只不過仗著深厚功力,鼓氣突襲,只要自己閃避開去,他落到地上,就會站立不穩了,哪知大德尊者雙掌淩空一擊未中,一個肉團似的身子,快要落到地上之時,左掌往方磚上一按,身子又複向空彈起。
身形甫起,雙手圈動,把方才擊出的力道,以「接引大法」帶轉過來,原封不動,朝花真真橫掃而來。這一擊的威勢,較剛才更爲強猛,飛旋的勁氣,浪湧而出,橫及五六尺寬,掌風如濤,聲若裂帛。十餘丈見方的大廳,都起了一陣震撼,棟梁上灰塵紛紛而下,幾乎令人睜不開眼睛。
花真真避無可避,只得雙足一點,身形朝上筆直升起兩丈來高。一道掌風巨流,像潮水一般,從她腳下湧出,但聽「嘩啦啦」一陣巨響,把西首一排花格子窗和窗下一堵半人高的粉牆,像決口一般,撞倒了七八尺寬。但就在窗飛牆坍的一片聲響之中,又是「啪達」一聲,一團人影隨著跌墜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大家不知這跌墜地上的究竟是誰?急忙凝目瞧去,但見大德尊者一個肉團似的身子,撲臥在地。他背上騎著一個頭梳丫角的紅衣小女孩,右手握著小拳頭,結結實實頂在大德尊者「靈台穴」上,在他左足踝上,還纏著一條彩索。
原來大德尊者剛才從地上彈起之時,那紅衣小女孩救主心切,使出彩索,纏住了他的左足,硬把他拖了下來,縱身騎在他身上,又怕他再次反彈起來,是以用足力道,一拳打在他「靈台穴」上。因爲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花真真和被推倒的牆上去了,故而沒人注意那紅衣女孩的動作。
花真真飄身落地,急忙喝道:「小玫,你還不快下來?」那紅衣女孩恍如不聞,連動也沒動。不,她一張小臉,脹得通紅,就是沒有作聲。
商翰飛看出情形不對,口中叫了聲:「不好。」身形一躍而起,掠到大德尊者身側,「鏘」的一聲,銀虹乍現,一劍朝紅衣女孩身上擊去。
他這一招,看得大家又是一驚,誰都料不到堂堂華山派掌門人,竟然會對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出手襲擊。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但聽「啪」的一聲,他劍身拍在紅衣女孩身上,紅衣女孩一個人應聲跌飛出去五六尺外,但商翰飛一柄隨身數十年百煉精鋼的松紋劍,卻震得斷作數截,跌落地上。
花真真朝商翰飛襝衽一禮,說道:「多謝商掌門,救了小徒一命。」
商翰飛連忙還禮道:「不敢,花幫主言重了。」原來那紅衣女孩小玫用彩索纏住大德尊者的足踝,把他躍起的人拉了下來,她騎到大德尊者背上,用小拳猛力擊在「靈台穴」上。
大德尊者當真是陰溝裏翻船,稀裏糊塗的被人拖了下來,更不防有人會在他「靈台穴」上重重的搗上一拳。等到驚覺,身子已經跌了個狗吃屎,小玫這一拳本來算不得重,但「靈台穴」是中樞神經所在,直接影響後腦,一時之間,自然爬不起來。但他一身內功,豈同小可,發覺「靈台穴」受到攻擊,不須他本人運集真氣,真氣極自然的集中到「靈台穴」來,抵禦外力。
小玫終究只有這點年紀,一拳搗下,就給大德尊者的內力吸住,但覺一股大力,循臂而上,整個人立時動彈不得,這情形,商翰飛登時看出來了,他不知大德尊者一身功力,是否強過自己,只好出劍橫拍,把小玫從橫裏推出,以化解大德尊者的內力。
商瀚飛回過頭,看到紅衣女孩依然沒站起來,忙道:「花幫主快去看看令徒,是否被這位大師傅震傷了?」
花真真還未開口,只見大德尊者身子一弓已從地上站了起來,尖聲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這位施主說得不錯,這小女娃受貧衲內力撞擊,臟腑離位,只怕已經沒有救了。」
花真真急忙掠到小玫身邊,低頭看去,只見小玫雙目緊閉,一張小臉色如金紙,嘴角間血迹殷然,顯系受了極重的內傷,生命垂危,心頭不禁一凜,抱起小玫身子,擡目望著大德尊者,怒聲說道:「大師傅,你是出家之人,怎好對一個小女孩,下此毒手?」
大德尊者尖笑道:「女菩薩這話就不對了,貧衲和女菩薩動手之際,有人突施襲擊,貧衲能不還手麽?」大家聽他一說,才知小玫果然是他有意震傷的了。
花真真道:「但大師傅後來已經明知襲擊你的,只是一個小女孩,如何還下手得這般重法?」
大德尊者裂嘴尖聲道:「既是敵人,何分大小?女菩薩雖然折了一個徒弟,但貧僧這一場敗給了女菩薩,女菩薩也該滿足了。」
商翰飛一臉肅容,緩緩的道:「大師傅練成西域神功,與衆不同,解鈴還須系鈴人,大師傅佛門高僧,慈悲爲懷,就請你救救這位小姑娘吧!?
「哈哈。」大德尊者仰臉尖笑一聲道:「施主既然能把她從貧僧背上救下來,自然有辦法救她了,再說貧僧若要把她救活,方才又何用把她震傷了?」
商翰飛目射精光,怫然道:「大師佛門弟子,怎好如此說法?」
大德尊者道:「那要貧僧怎麽說?」
花真真把小玫抱在懷中,左手緊抵在她「靈台穴」上,一股本身真氣,源源度去。大德尊者說得不假,她果然是受到極強內力的撞擊,臟腑離位,以致度入她體內的真氣,也無法助她恢復傷勢。商翰飛本是氣度雍容的人,但因大德尊者殘害幼童,漠視人命,也不禁動了真火,修眉一軒,朗笑一聲道:「二位西域高僧,遠來中原,應以慈悲度世,廣結善緣,若是憑仗武功,與中原武林爲敵,那是徒取其辱而已。
大德尊者道:「施主這是什麽意思?」他沒聽懂商翰飛的話。
商翰飛神然嚴肅的道:「商某要你替這位小姑娘療傷。」
大德尊者搖搖頭道:「辦不到。」
花真真把小玫放到地上,冷然道:「你方才敗了,還不服氣麽?」
大德尊者尖笑道:「不錯,女菩薩若是在兵刃上勝過貧僧,貧僧就給這位小施主療傷。」
花真真道:「好吧,只是大師傅要如何才算落敗呢?」她方才已經連勝兩場,大德尊者還不認輸,故而必須事前約定了,免得他又有藉口。
大德尊者道:「這個容易,女施主只要一劍把貧僧刺倒,失去抗手之力,或是把貧僧兵刃震飛,都是貧僧敗了。」
花真真道:「大師傅說話算話?」
大德尊者一指坐在上首的大達尊者,說道:「貧僧的大師兄就坐在上面,貧僧當著大師兄,怎敢說過不算?」
花真真看他對大達尊者神色恭敬,知他所說不虛,這就哼了一聲道:「那好,大師請亮兵刃。」
大德尊者朝手捧降魔杵,身穿淡黃僧衣的和尚招招手道:「你把我的兵刃拿來。」
那和尚沒有作聲,手捧降魔杵,急步趨出,走到大德尊者面前,雙手把降魔杵呈上。大德尊者伸手接過,等那和尚退下,手中降魔杵一橫,擡目道:「女菩薩若能接下貧僧九十九招,也算是女菩薩勝了。」
他這柄鑌鐵降魔杵,乃是一件沈重兵器,他本身內力深厚,施展開來,招猛力勁,普通人只怕連十招也接不下來,他估量花真真功力雖高,終究是個女子,能有多大的後勁,自然接不下十九招的了。花真真怒哼一聲,右手撤出長劍,左手一擡,本來掛在中指上的白玉拂塵也已握到掌中,冷然道:「大師請……」她底下「發招」二字尚未出口,突然一陣銀哨之聲,遠遠傳來。
花雙雙眼看妹子方才和大德尊者動手之際,一直未曾使用白玉拂塵,還以爲她身穿道裝,拂塵只是做個樣兒的。此時大德尊者使用降魔杵,她左手也加上了白玉拂塵,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如此看來,這賤人在拂塵上,必然另有奇招了。」心念方動,忽聽銀哨之聲,愈來愈近,不覺臉色一變,倏地站起身來。
※※※※※
就在此時,但聽一聲沈聲大喝,一道人影從廳外飛掠而入,大家連他人影還未看清,一道青濛濛的劍光,矯若神龍,朝大德尊者閃電般卷撞過來。這一下來得十分突兀,把廳上衆人看得齊齊一怔。花真真劍拂交叉,正待出手,突覺來人席捲過來的劍光,銳利無匹,劍氣森寒,極爲霸道,人家既然沖著大德尊者而來,她立即向後飄退出去。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大德尊者冷不防半路裏殺出一個人來,他雖已發現來人劍光兇猛,但已來不及避閃,口中尖喝一聲,降魔杵朝前橫推出去。那鑌鐵降魔杵極爲沈重,他隨手一推,就呼然有聲,足見他臂力之強,功力之厚了!雙方一來一往何等快速,劍、杵交擊,發出「哨」的一聲清響,兩道人影隨著一合即分。
大德尊者內力強過來人數倍,這一震竟把那人連劍帶人震出去尋丈遠近,但他手上一柄比壯漢手臂還粗的鑌鐵降魔杵卻被來人這一劍,斬斷了幾乎有三分之一光景,緊接著又是「哨」的一聲,跌落在青磚地上。大德尊者不由驀吃一驚,手中擎著大半截斷杵,呆得一呆。
只聽萬飛瓊驚喜的叫道:「他是鳳舞大哥。」
商翰飛、盛錦堂、連三省等人,這一瞬間,自然也看清楚了,那人不是鳳舞雲霄,還有誰來?大尊者這會也吃了一驚,他手中鑌鐵降魔杵,堅逾精鋼,居然被來人一劍削斷,足見此人手上乃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利器,半截斷杵,自然難以抵擋了。他眼看鳳舞雲霄揮劍撲來,急忙舉杵虛點,右足向前斜跨出去,身形一錯而過,到了鳳舞雲霄背後,左手五指張開,一掌朝鳳舞雲霄腰上印去。
商翰飛目光一注,怵然道:「大手印。」
萬飛瓊跟著叫道:「鳳舞大哥小心背後……」
鳳舞雲霄不加思索,本能的左手一揮,一記「龍尾揮風」,往身後拍去。雙掌乍接,風起八步,響起了蓬然一聲大震,兩人各自被震的退了三步。不,鳳舞雲霄往前沖出去之後,還是收不住勢,又沖了兩步,才行站住。這下不但是大德尊者,連商翰飛等人,無不看得大爲驚異。
試想大德尊者內功何等深厚,尤其這記「大手印」,更是掌功中最厲害的神功,鳳舞雲霄居然接了下來,只不過比他多沖了兩步。難道他的功力,和大德尊者只在伯仲之間?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花雙雙目中異芒連閃,心裏暗暗叫道:「這小子使的果然是「旋風掌」。」
鳳舞雲霄突然口發長嘯,好像忘了右手長劍,身形一個急旋,左手揮手一掌,朝大德尊者搶攻過去。大德尊者一記「大手印」掌力,依然絲毫沒傷到對方,心知這年輕人掌上功力,不遜自己的「大手印」。一見對方揮掌搶攻過來,倒也不敢大意,慌忙舉掌封架。
哪知鳳舞雲霄一掌出手,身如旋風,右手連揮,一個人忽東忽西,忽前忽後,不過眨眼工夫,一口氣攻出了八掌之多。這八掌快逾閃電,掌勢奇詭,大廳上風起雲湧,儘是飛旋的掌風,一團團旋轉成渦,威勢奇猛。大德尊者運起了全身功力,只怕出三記「大手印」,雖然接下八掌,一個人還是被撞得東倒西歪,後退了五步。
要知「大手印」雖是西域最具威力的掌風,但「旋風掌」乃是南海風雷門無上神功,威力之強,不在「大手印」之下。他以三掌接上鳳舞雲霄的八掌,內功縱然勝過鳳舞雲霄,卻等於一對三,也抵消過去了。這一陣掌風之強,廳上幾翻椅倒,茶盞四飛,廳上諸人,無不瞧得凜然失色。
鳳舞雲霄八掌出手,口中「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人也跟著「嘭」然一聲,往後便倒。這時廳外又有二條人影,沖了進來,那是百花幫門下的冷梅萼、艾紅桃。冷梅萼、艾紅桃看到了花真真,口中同時道:「師傅……」
鳳舞雲霄飛掠入廳,到二人沖進來,總共也不過是很短的一會工夫,萬飛瓊看到鳳舞雲霄倒在地上,心頭不由得大急,身形一晃,當先搶了出去。接著是連三省、商翰飛、盛錦堂三人,也一齊跟了過去。哪就在鳳舞雲霄倒下之際,從廳外飛進一道人影,一下到了鳳舞雲霄的身邊,雙手抱起鳳舞雲霄,正待轉身要走。
大尊者半截斷杵一指,一下攔在他身前,沈喝道:「貧僧面前,你想作甚?」
那人一手抱著鳳舞雲霄,右手一撥,喝道:「讓開。」大德尊者被他輕輕一撥,一個人就像肉團似的,身不由己,連翻了兩個筋斗。這下當真把跟著過來的人,全給震懾住了。
這人約莫五十出頭,衣衫襤褸,瘦高個子,頭頂疏朗朗的又尖又禿,臉形瘦削,眉毛生得很開又很細小,只有眉角上那麽一點,眼睛也很小,兩顆眼珠轉動很靈活,一口黃板牙,但張開嘴,笑得很和藹可親。他雖在笑,但予人以怪的感覺。
就在大德尊者剛剛打地上站起,坐在上首一直閉著眼睛沒有開口的大達尊者,雙目微睜,說道:「施主舉手之間,打了老衲師弟兩個筋斗,自然是有名的人物了,怎麽也不和老衲打個招呼,就這樣走了麽?」他口中說得緩慢,右手也隨著緩緩擡起,掌心向外,虛空作勢。
那瘦高老頭朝他嘻嘻一笑,道:「窮化子就是窮化子,那能算得什麽有名人物?大師傅這是看走眼了。」他左手抱著鳳舞雲霄,右手漫不經意的朝前一抓,隨手往身後一放。
大家先前還不知道他這一抓一放是在做什麽?但就在他五指向身後一放之際,但聽「砰」然一聲巨震,兩扇雕花廳門,立即被震得粉碎。這下大家都明白了,敢情大達尊者在說話之時,暗中施展了「隔山打虎」一類神功,看去無聲無息,實則威力之強,不在「大手印」之下,可以在數丈之內,傷人於無形。這瘦高老頭伸手朝前一抓,卻把大達尊者的無形掌力抓個正著,然後拉向身後,朝廳外放去。這兩人的功夫,豈不駭人聽聞。
「阿彌陀佛。」大達尊者雙目微睜,射出兩條線一般的金光,雙手合十當胸,緩緩說道:「接引神功,施主原來也是佛門弟子,想必是少林一派的高人了,老衲幸會之至。」
「嘻嘻……窮叫化可不是佛門弟子,更不敢沾人家少林寺的光。」瘦高老頭臉上一直露著笑容,回頭朝大德尊者笑道:「老化子要走了,你大師兄神功通玄,我不想和他較量,就請大師傅替我接著吧。」右手向空一招,朝大德尊者推了過去。
原來大達尊者在雙手合十當胸,說話之時,又已發出了掌力,瘦高老頭只作不知,直待那股無形壓力逼到身上,才向大德尊者推去。因此大德尊者話聲入耳,突覺一股龐大的無形壓力,已經壓到身上,再待閃避,卻已不及。這股壓力,正是大師兄精修的「大手印」神功,心頭一驚,急忙叫道:「大師兄……」叫聲出口,人已身不由己的被推出去七八尺遠近。大達尊者睹狀,口中低喧一聲佛號,及時收回掌力。瘦高老頭朝大達尊者裂嘴笑了笑,正待舉步往廳外走去。
連三省心頭一急,大聲道:「朋友,請把小兄弟留下。」他這一開口,商翰飛、盛錦堂、萬選青,萬飛瓊等人,也一起圍了上去。
瘦高老頭忽然笑臉一收,朝連三省瞪眼,說道:「傻小子,你連老祖宗都不認識了,還不給我滾開去?」身形一閃,快得如同魅影一般,從連三省身邊一閃而過,早已經到了階前,再一晃身,就已不知去向。
連三省聽得猛然一怔,憬然若有所悟,口中喃喃的道:「老祖宗、老祖宗,莫非他老人家……」
這時冷梅萼、艾紅桃已經走到花真真的身邊,低聲說了兩句,花真真不覺雙眉微挑,兩道清澈如電的目光,朝花雙雙直射過去,冷然說道:「姐姐,是你在梅兒、紅兒她們身上,下了淫毒之藥。」
花雙雙看了她方才和大德尊者動手的情形,心知雖然十八年不見,妹子身手居然高出自己所能預料的甚多。一時覺得萬一動起手來,自己並無必勝的把握,這就格格—笑道:「妹子何用生氣,做姐姐的原是一番好意,好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惜你那女婿已被人搶走……」
「住口。」花真真氣得臉色鐵青,肅容道:「你果然在她們身上下了淫毒之藥,多行不義,你真愧對先師……」
花雙雙冷笑一聲道:「我早已說過,我早就不是百花幫的人了,你不用再提先師二字。」
花真真怒聲說道:「不過做妹妹的要告訴姐姐一件事,姐姐是先師的門人,也永遠是百花幫的護法,這是永遠不能改變的事實。如果姐姐真要背叛先師,背叛百花幫,妹子身爲百花幫幫主,那時只怕也庇護不了你,只好由花王令執行,那時姐姐會後悔莫及了。」
花雙雙冷哼道:「花王令,它約束得了我麽?」
花真真道:「姐姐大概沒有忘記師傅說過的一句話吧,「就算大羅金仙,都無力抗拒百花之王」,姐姐就算練成了通天本領,又何足道哉?」這句話,雖有誇張和威嚇作用,但聽到花雙雙的耳中,她身軀不期然的輕輕震動了一下。
這時,大達尊者徐聲道:「師弟,你答應過人家,替那小女娃治傷,那就快替她把傷治好了,咱們也該走了。」
大德尊者對大師兄說的話,就如金科玉律,不敢違拗,立即躬身道:「小弟謹遵法旨。」轉身走到玫兒身邊,雙掌一陣互搓,朝玫兒胸腹之間,緩緩按去,然後又緩緩移動位置。
花真真朝大達尊者襝衽一禮道:「多謝大師傅了。」
大達尊者雙手合十當胸,雙目似開似閉,徐聲道:「中原武林,果然臥虎藏龍,老衲有幸和諸位有此一面之緣,些許微勞,敝師弟自當代勞的。」果然不過盞茶功夫,大德尊者雙掌一收,長長籲了一口氣,直起身來。小玫兒「哇」的一聲,張口吐出一口黑血,隨著睜開眼睛,也翻身坐了起來。
大達尊者起身道:「師弟,咱們走。」
花雙雙道:「二位大師遠蒞寒莊,總該讓賤妾稍盡地主之誼。」
大達尊者道:「仙子不用客氣,老衲兄弟只是路過寶莊,順便拜訪,另外還有事去。」說罷,合十一禮,當先往外行去。大德尊者、九頭鳥索寒心和兩個淡黃僧衣的和尚,緊隨他身後,走了出去。花雙雙身爲主人,自然也跟著送了出去。
商翰飛心中暗暗好笑,忖道:「大達尊者給那瘦高老叟露了一手,給鎮懾住了,再也不敢小覰中原武林,故而匆匆走了。」
花真真看了衆人一眼,襝衽道:「諸位大俠,恕賤妾要先走一步了。」
商翰飛忙道:「花幫主請。」花真真襝衽方罷,直起身來,花香不待吩咐,手捧花令,準備先行。
冷梅萼想起鳳舞雲霄之事,心中暗道:「鳳舞郎陷身丐幫陰謀之中,此事必須說明。」心念一動,立即走上一步,在師傅面前雙膝一屈,說道:「師傅,弟子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師傅俯允。」
花真真道:「你有什麽話,起來再說。」
「多謝師傅。」冷梅萼站起身,說道:「弟子說的是丐幫之事……」
花真真不待她說下去,截著叱道:「丐幫之事,自有連長老查究真相,何用你嘵舌?」
「不。」冷梅萼口中吐出一個「不」字,惶急的又跪了幹去,說道:「這件事,只有弟子和艾師妹目擊經過,其中只怕另有隱情……」
連三省聽得心中一動,連忙拱手道:「花幫主,連某確是爲了敝幫一件隱情而來,能否請冷姑娘把事實經過,詳細見告,敝幫感激不盡。」
花真真道:「連長老言重,既然如此,梅萼,你們就把看到的情形,向連長老述說清楚也好。」
「是。」冷梅萼應了一聲,站起身,朝連三省襝衽道:「事情是這樣,那天下午小女子姐妹二人,途經莫愁湖,在湖上遇到鳳舞少俠和萬姑娘一同遊湖……」萬飛瓊聽到她提起遊湖,不禁想起那天她們和鳳舞雲霄眉來眼去的情形,當著這許多人她不好發作,心中還是酸酸的,披了披櫻唇,別過頭去。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32
【第十九章】 撲朔迷離
只聽冷梅萼續道:「後來萬姑娘一個人走了,愚姐妹卻發現有一個人,遠遠的跟在鳳舞少俠身後,行動十分鬼祟,引起愚姐妹的疑心……」
連三省問道:「那是什麽人?」
冷梅萼道:「這人身上穿著一套灰色衣衫,約莫三十出頭,是一個尖瘦臉漢子,他先前跟著鳳舞少俠,等鳳舞少俠回身之際,又故意迎了上去,幾乎和鳳舞少俠撞了個滿懷,接著就和鳳舞少俠低低的說了幾句,鳳舞少俠就跟著他走了。」
連三省問道:「他們說些什麽,姑娘可曾聽到麽?」
冷梅萼道:「愚姐妹和他們站得較遠,沒聽到他們說的內容,但看那灰衣漢子說話時的手勢,好像是要鳳舞少俠跟他去。」
連三省想起那晚鳳舞雲霄曾說,有人用自己名義,把他引去一處大宅之言,口中「唔」了一聲,道:「二位姑娘可是跟下去了麽?」
冷梅萼說道:「是啊,鳳舞少俠跟著那人走後,愚姐妹總覺那灰衣漢子行動鬼祟,只怕沒安著什麽好心,經愚姐妹商量之後,決定暗中跟下去瞧瞧……」
萬飛瓊心中本來對冷梅萼、艾紅桃她們二人,成見極深,但這時聽了她的話,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冷梅萼道:「愚姐妹就這樣一路遠遠跟在他們二人身後,走了好一陣工夫,轉過幾條大街,他們就折入一條僻靜的巷子,進入一座高大的黑漆大門。」
連三省道:「那是什麽地方,姑娘還記得麽?」
冷梅萼道:「那條叫什麽街,愚姐妹也叫不出來,但如何走法,卻還記得。」
「如此就好。」連三省點頭道:「姑娘請說下去。」
冷梅萼續道:「愚姐妹看情形,必有蹊蹺,但因那時天色未黑,不便進去覰探,直到黃昏時分,愚姐妹藉著昏暗天色,悄悄進入那座宅院……」在座之人,都知道百花幫有花木潛形之術,只要有花木的地方,都可以隱蔽身形,不爲人所覺,故而能在天色尚未全黑的黃昏時分,就敢掩入宅院去了。
冷梅萼接著道:「那所宅院,屋宇甚多,但似乎是一座空宅,已經久無人住,愚姐妹搜索了兩進屋宇,都不見有人,直到最後一進,鳳舞少俠好像中了蒙汗藥,被迷昏在一間小屋之中,艾師妹當時就要進去救人,但小女子認爲他們把鳳舞少俠騙來,必有陰謀,不如看他們究竟有何目的……」連三省聽得不住的點頭。
冷梅萼道:「愚姐妹搜到屋後,發現整座宅院中,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看門的黑衣漢子,另一個則是看守鳳舞少俠的黑衣童子,連方才把鳳舞少俠引來的灰衣漢子,都已不知去向?」
萬飛瓊道:「他們是什麽人呢?」
「不知道,但他們決不是丐幫的人。」冷梅萼接著道:「過沒多久,只見看門的黑衣漢子領著三個人走了進來,這三人走在前面的一個就是引著鳳舞少俠來的灰衣漢子,另外兩人,則是化子裝束……「
「慢點。」連三省不待她說下去,急著問道:「二位姑娘可曾看清這二人的面貌?」
艾紅桃站在她師傅身旁,搶著道:「看清楚了,那兩個人很好認,一個五十出頭,禿頂,冬爪臉,個子又胖又矮,一個年紀不大,身胚很壯健,右耳下有一顆很大的黑痣,長著一撮毛……」連三省聽得臉色微變,口中哼了一聲,敢情他已想到這兩人是誰了。
冷梅萼又道:「那灰衣漢子指著黑衣童子,向兩個化子道:「這位就是令主手下的傳令童子章兄弟。」接著又指指矮胖老化子和那壯健化子二人說道:「這二位是丐幫的羅老哥和項老哥,都是令主的親信,奉命把這姓鳳舞的小子送上山神廟去的。」
那黑衣童子抱抱拳道:「既是令主命二位老哥前來提人的,二位老哥把他帶走好了,只是……」那姓羅的矮胖化子沒待他說完,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塊鐵牌,朝黑衣童子面前送去,含笑道:「小兄弟可是要驗看權杖麽?」
黑衣童子朝他手上看了一眼,才點點頭道:「老哥請把權杖收起來。」接著那姓羅的矮胖化子從肩頭取下麻袋,三個人把鳳舞雲霄裝了從大宅後門出去。愚姐妹暗中跟在他們後面,到了山神廟。這一路上,就遇上過幾處丐幫的崗哨,都由那姓羅的矮胖化子跟他們打了個手勢,就順利通過了。」
這本是丐幫的事,因此商翰飛、盛錦掌等人都沒有插口,但冷梅萼說完這一段話,盛錦堂忽然朝商翰飛低低的道:「看來那所宅院,可能是金章令主這批人的巢穴了。」商翰飛微微點了點頭,並未開口。
冷梅萼續道:「那姓羅的矮胖化子等三人,到了山神廟,就在廟後把鳳舞少俠從麻袋中傾出,每人都用黑布蒙上了臉,接著就聽到裏面有人大聲喊道:「有奸細。」姓羅的三人就在此時一齊躍上了牆頭,接著裏面有人追了出來,姓羅的跟同伴打了個手勢,就一下跳出牆去,卻把鳳舞少俠從牆頭推了下去,以後的事,連長老都親眼看到了。」
連三省緩緩吐了口氣,拱拱手道:「多謝二位姑娘。」
艾紅桃看了連三省一眼,偏頭問道:「連長老好像不相信冷師姐的話呢?」
花真真喝道:「紅桃不得無禮。」
連三省含笑道:「不要緊,二位姑娘把寶貴的經過情形見告,老化子感激不盡,只是老化子調查此案,總得多方搜集證據,才能無枉無縱,使歹徒口服心服。」
花真真道:「好了,咱們現在可以走了。」
商翰飛拱拱手道:「咱們也該走了。」一行人出了掃花山莊大門,依然不見花雙雙的影子,只有掃花一人跟著大家出來,算是送客。
花真真微微歎息一聲道:「但願姐姐不可任性妄爲才好。」掃花已經掩上大門。花真真朝大家行了一禮道:「賤妾不送諸位了。」說罷,跨上了軟轎,那紅衣女童小玫跟著鑽進轎去,兩名壯漢立即擡起軟轎,花香、冷梅萼、艾紅桃,隨著轎後,奔行而去。
商翰飛望著她們軟轎遠去,徐徐說道:「這位百花幫主,爲人倒是正派得很。」
盛錦堂拂髯笑道:「百花幫在江湖上,傳說了已有七十年之久,但從無人見識百花幫的武功,今日一見,果然自成一家,有其獨特之處,足以與九大門派分庭抗禮呢?」商翰飛只是微笑不言,一行人隨著離開了掃花山莊。
萬飛瓊心頭念著鳳舞雲霄,忍不住道:「盛老伯,鳳舞大哥他被那人抱去了,該怎麽辦呢?」
盛錦堂還沒開口,商翰飛回頭笑道:「萬姑娘只管放心,鳳舞賢侄另有奇遇,過些時候,也許就會回來的。」
伏虎丐連三省突然用手敲了一下腦袋,說道:「該死,老化子怎麽連他老人家都全想不起來了?」
※※※※※
鳳舞雲霄迷迷糊糊的只覺得身上有兩塊燒紅的鐵板,在到處按著,他口中發出夢靨般的呻吟,全身大汗淋漓,悶得透不過氣來,不覺大叫一聲,驀地睜開眼來。只見自己仰躺在石階上,身邊蹲著一個臉形尖瘦的古怪老頭,擄起大袖,用一雙手掌在替自己推宮過穴,看到自己醒來,立即雙手一收,咧嘴笑道:「好了,你小子總算醒過來了。」
鳳舞雲霄想起自己沖出地室和一個黃衣老僧連對了八掌,昏倒地上,大概是這位老丈救了自己。這就望著尖瘦臉老頭,說道:「在下是老丈相救的了……「
尖瘦老頭攔著道:「快別說這些了,你先坐起來,運氣試試……」
鳳舞雲霄依言坐起,調息運氣,覺得體內真氣充沛,心中一喜,趕忙拜了下去,說道:「在下多蒙老丈相救……」
尖瘦老頭咧嘴笑道:「年青人,快快起來,不用謝我,你要謝,就謝那番僧去好了。」他一張臉雖然狹長尖瘦,但咧開了嘴笑起來,嘴巴就顯得又闊又大。他一雙小眼,盯著鳳舞雲霄,問道:「老夫問你,你方才和那番僧連對八掌,那可是「旋風掌」?」
「旋風掌?不是。」鳳舞雲霄搖搖頭道:「在下使的是「迴身八掌」。」
尖瘦臉老頭不悅道:「年輕人,你使的明明是「旋風掌」,老夫面前,還有什麽好隱瞞的,難道老夫還看不出來麽?」
鳳舞雲霄怔怔的道:「在下怎敢對老丈隱瞞,在下使的乃是家師所授「迴身八掌」,絕不會錯。」
尖瘦臉老頭道:「你師傅叫什麽名字?」
鳳舞雲霄道:「家師姓屈,名一怪。」
「屈一怪?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紀,從沒聽說過江湖上還有什麽屈一怪,屈二怪的。」尖瘦臉老頭摸著他嘴上兩撇鼠髭,笑嘻嘻的道:「天底下,除了風雷門的「旋風掌」,再沒有別的掌力,能接得下密宗的「大手印」神功了,你使的不是「旋風掌」,還是什麽?」
尖瘦臉老頭笑笑道:「年輕人,來,咱們坐下來再說,老夫上了年紀,多站站,腳筋就會酸。」他在石階上坐下,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石階。
鳳舞雲霄直到此時,才看清這裏是一座沒人的破廟,階下雜草叢生,似已久無人迹,他依言在階石上坐下,估計時光,應該是下午未牌時辰了,望望尖瘦臉老頭,說道:「在下還沒請教老丈的尊姓大名呢?」
尖瘦臉老頭咧開大嘴,一笑道:「我姓遊,人家看我整日的沒事忙,到處走動,就乾脆叫我遊龍,我覺得這名字挺別致,比我原來的又好叫、又好聽,從此就叫遊龍了,這一叫,就叫了七十多年了。」
鳳舞雲霄道:「原來遊老丈已經七十多了,看起來,只不過五六十歲呢?」
「哈,七十多。」遊龍咧嘴笑出聲來,說道:「老夫嘛,七十年前就已經二十七,你說我今年多大了?」
「九十七?」鳳舞雲霄吃驚的道:「老丈有九十七歲了?」
遊龍笑了笑道:「你不相信?前年我碰到江湖上很有名的一個渾小子,他已經六十二了,居然對我倚老賣老,說我年紀至少比他要小上兩三歲,他說:老弟身體硬朗得很,活到百歲,應該沒有問題。前年老夫九十五,活到一百歲,豈非只有五年好活了,老夫一氣之下,就給了他兩個巴掌,回身就跑,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老夫爲什麽打他巴掌的呢?」
鳳舞雲霄道:「依老丈這麽說來,在下練的確然是「旋風掌」了?」
「這還會錯?」遊龍笑嘻嘻的道:「要是你練的不是「旋風掌」,老夫還不會把你抱出來呢?」
鳳舞雲霄望著他,奇道:「想來老丈必有指教了?」
遊龍摸摸下巴,說道:「老夫方才不是說過麽風雷二絕,天下無人能擋,你既會「旋風掌」,可知有誰練成了「雷火指」麽?」
鳳舞雲霄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連在下練的「迴身八掌」就是「旋風掌」,不是今天聽老丈說起來,還不知道呢。」
遊龍道:「風雷二絕,在風雷門,已是失傳已久,但這兩種神功,只要有人練成其中之一,天下就無人能制,如果一旦落在歹人之手,更是危害無窮,老夫看到你練成了「旋風掌」,故而想另外傳你一種功夫……」
鳳舞雲霄疑惑的道:「老丈之意是……」
遊龍道:「你既然學會「旋風掌」,自然也會有人練成「雷火指」,如果以「旋風掌」去敵「雷火指」,那就是兩敗俱傷之局,老夫看你忠厚正直,意欲傳你克制「雷火指」的功夫。」
鳳舞雲霄道:「老丈不是說風雷二絕,無人能制,這麽說仍有克制它的功夫了。」
「本來是沒有。」遊龍道:「這是老夫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辦法。」鳳舞雲霄只是聽著,沒有作聲。
遊龍又道:「這話得從三十年前說起,那年老夫遊歷昆侖,在峰後一處人迹罕到的峭壁上,發現離地足有十七八丈高處,石蘚藤蔓間,依稀似有字迹,記得老夫有一次在忠州白鶴觀,峰上高絕處,也有人題了兩句詩,,那是:「仙人未必皆仙去,還在人間人不知」,據觀裏老道說,那是仙人題的,這下自然引起老夫的興趣,非上去看看,是不是又是仙人弄的玄虛?」鳳舞雲霄聽得津津有味,自然並未插嘴。
遊龍又道:「這座峭壁,下臨千尋,從峰腰望去,雖然只有十七、八丈,可也十分險峻,老夫只好用壁虎爬牆,先從峭壁橫頭,慢慢爬過去,清除藤蔓石蘚,這件工作,當真辛苦得很,可惜有些字迹,因石質風化,經老夫把石蘚清除之後,也已模糊不清,但大致上意思還能貫通,可以揣摩得到,原來那是昔年昆侖姜真人的手迹。」說到這裏,偏頭問道:「你聽過昆侖姜真人麽?」
鳳舞雲霄搖搖頭道:「沒聽說過。」
遊龍點頭道:「你年紀還小,自然沒聽說過了,昆侖姜真人是明末清初的人,距今已有兩百年了,武功道學,均卓然成家,生性又嫉惡如仇,武林中尊稱他爲伏魔真人。」
鳳舞雲霄道:「他在石壁上寫了什麽呢?」
遊龍道:「風雷引。」
鳳舞雲霄問道:「風雷引是什麽呢?」
遊龍微微一笑道:「風雷引就是能把旋風掌、雷火指二絕引開的一種功夫。」
鳳舞雲霄道:「那就是老丈方才說的克制風、雷二絕的功夫了?」
遊龍搖搖頭,又點點頭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有些不同。」
鳳舞雲霄道:「此話怎麽說呢?」
遊龍笑了笑道:「你聽老夫慢慢的說下去,那姜真人在絕壁上留的字,大意是說:有一年他雲遊南海,看到風雷門有「旋風掌」、「雷火指」二種神功,威力之強,武學中所罕見,他認爲用之於正,倒也無事,若有心存叵測的梟雄之輩,學得這種武功,勢必將貽禍江湖,不堪設想。」說到這裏,口氣微頓,續道:「因此他花了三月時光,玄思冥索,創出了這一式「風雷引」來,左手捏訣,如劍之引,以氣引化風雷之厲,說得淺近一些,就是運功把對方的力道引出去。」
鳳舞雲霄道:「姜真人沒把這種功夫傳給他的門人嗎?」
「問得好。」遊龍含笑道:「姜真人因這一功夫,只是根據風雷門的武功,加以化解,不能算爲昆侖派的武學,所以也沒有列入昆侖武學之內,只是找到峰後絕壁,勒石爲記,以貽後人……」
鳳舞雲霄接道:「他把武功寫在十七八丈高的絕壁上,除了有老丈的這種身手,別人想學也休想學得到。」
「那是姜真人怕「風雷引」落入匪人之手,故而鐫在人迹罕至的後峰絕壁上。」
遊龍咧嘴一笑,續道:「老夫無意中得了這一神功心法,花了三天時間,就學會了,此後倒也派過不少用場,不論遇上人家什麽功夫,老夫只那麽輕輕一引,就可以把人家的掌力引開,哪知這一來,卻又惹上麻煩。」
鳳舞雲霄道:「這又有什麽麻煩呢?」
瀝龍道:「因爲少林寺七十二藝中,有一種「接引神功」和「風雷引」頗相近似,不過他們是雙手一接一引,把敵人力道引出,雖有不同之處,其理則一。」
鳳舞雲霄道:「莫非少林寺的人找上老丈了?」
「誰說不是?」遊龍道:「少林寺的幾個大和尚,和老夫本是舊識,他們聽信傳言,說老夫潛入他們藏經閣,偷了他們「接引神功」,竟然派人來找老夫,想探問老夫的「接引神功」哪裡學來的?那天老夫正好不在,老夫那位拙荊,可比老夫難說話得多了,她說:「老頭子和你們方丈是朋友,才只到藏經閣去看了看,若不是朋友的話,早就把你們七十二藝的秘笈全帶出來了,老頭子又沒拿你們什麽,還來問個屁?」
那來查問的和尚,乃是羅漢堂的師傅,在少林寺地位不低、他聽拙荊這麽一說,心裏也著了惱,說道:「貧僧找遊老施主,是因爲有許多人被「接引神功」所傷,才來訊問一句……」
老夫那拙荊道:「這有什麽好問的?老婆子那天也在你們藏經閣裏,看到了一種功夫,偷偷的學了一招,你倒看看,是否認得出來?」
一抖手就把那和尚憑空抓起來足有三丈多高,再一放手,把他摔出去五丈多遠,說道:「你如果認不得老婆子這一手,就叫你們方丈來好。」這一下可把事情鬧大了,那和尚回去,添油加醋的一說,證實老夫夫妻果然潛入他們藏經閣,偷學了他們的武功,少林寺自然不肯甘休,派出了幾個長老,要找我老夫妻算帳,老夫知道拙荊的脾氣,決不肯向人低頭,結果還是華山派的商掌門人做了和事佬,才算沒把事情鬧大……」
鳳舞雲霄道:「是商老伯解的圍。」
遊龍咧嘴笑道:「三十年前,商翰飛才只你這麽大呢?」
鳳舞雲霄接問道:「啊,方才老丈說過,「風雷引」能把人家的掌風引開,加以化解,怎麽會傷人的呢?」
遊龍聽得極爲嘉許,點頭道:「年輕人,你果然悟性甚強,但老夫方才不是也說過麽?風雷二絕,用「風雷引」,本來只能把它們的力道引化,並無克制它們的功夫,後來老夫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一個辦法來了。」
鳳舞雲霄點點頭。遊龍咧開闊嘴,笑嘻嘻的道:「你倒想想看,老夫想出來的是什麽辦法?」
鳳舞雲霄道:「在下想不出來。」
「哈哈。」遊龍大笑一聲道:「如果有人用「雷火指」打你,你可以用「風雷引」把他指力引開,對不?但你如果左手轉上一個圈,把引開的「雷火指」,原封不動的朝他反擊過去,因爲中間經你一引力道就比原來還大,豈不可以克制他麽?」
鳳舞雲霄恍然道:「經老丈這一說,在下茅塞頓開。」
「好了。」遊龍擡頭看看天色,說道:「太陽快下山了,咱們先弄一頓吃的,等老夫喝足吃飽了,就傳你「風雷引」的心法。」
鳳舞雲霄想了想,問道:「老丈,你傳在下武功,要不要在下拜師?在下已經有一個師傅……」
「拜師?」遊龍截著他話頭,咧嘴笑道:「老夫從不收徒,你小子這點年紀,要拜老夫爲師,還差得遠呢。」
鳳舞雲霄喜道:「是啊,家師對在下情如父子,在下就是說,如果老丈要收在下爲徒,在下只好不學了。」
「好,好,好小子,你要得,不忘師恩,不貪絕學,老夫算是找對人了。」遊龍說得高興,接道:「老夫只傳你功夫,並無師徒之名,你叫我老丈,我叫你小……友。」
他想說「小子」,但卻把「子」字,改成了「友」字,一拍巴掌,呵呵笑道:「對,對,老夫和你說得投機,咱們就做個忘年之友,哈哈……」起身從神龕中取出一包食物,和一壺酒來,回到石階上,打開紙包,裏面有薰雞、醬牛肉,和六七個大饅頭,一面笑道:「這是老夫從掃花山莊廚房裏拿來的,味道不錯。」他喝了一大口酒,咂咂嘴唇,把酒壺遞了過來,說道:「你也喝一口。」
鳳舞雲霄道:「老丈請自己喝吧,在下不會喝酒。」
遊龍把酒壺收了回去,又喝了一口,才道:「那就吃饅頭,年輕人,不喝酒也好,像老夫喝慣了,沒有酒喝,就過不了日子。」
鳳舞雲霄也不客氣,伸手取過一個饅頭,撕著裹醬牛肉吃,他覺得這位遊老丈,不但武功高,人也十分爽直,笑口常開,和藹可親,自己和他談得無拘無束,不像在商翰飛、盛錦堂兩位世伯面前,總有些拘謹。
一會工夫,他吃了兩個大饅頭,已經吃飽了,遊龍也把一壺酒一口氣喝完,啃著薰雞腿,連饅頭也不吃了,眯著眼睛問道:「你還吃不吃?」
鳳舞雲霄道:「在下已經吃飽了。」
「好,這些明天還可以當早餐。」遊龍把吃剩的饅頭、醬牛肉包起,放到神龕裏面,打了個酒嗝,回到階石上坐下,說道:「來,老夫現在傳你「風雷引」口訣,你可得記下了。」
拍拍石階,要鳳舞雲霄在他身邊坐下,就口沫橫飛的把口訣說了一遍,然後又詳爲講解如何運氣,如何使用「引」字訣,如何消解對方力道等等,說得不厭其詳。鳳舞雲霄一一牢記在心,一面問道:「老丈不是說,要把對方力道,原封不動的反擊回去麽?」
遊龍裂嘴笑道:「老夫當年在武功基礎上,比你強過十倍,光這「引」字訣,就足足練了三天,才算練會,以老夫估計,你要練會,最少也得三天時光,所以老夫把它分爲三個晚上,分段傳授,今晚先傳給你的只是初步功夫,循序練習,等到學會之後,若要練得純熟自如,大概還要花上三個月的苦功才成。」說完站起身道:「好了,現在你慢慢的練吧,老夫要去睡覺了。」
自顧自走到供桌前,用手拂了拂,就爬上供桌,四平八穩的躺著睡了。鳳舞雲霄不敢怠慢,獨自走下石階,依著遊龍方才講的訣要,左手捏訣,緩緩運氣,朝外劃出。這「風雷引」,並無一定的招式,但必須把全身功力,運集到食中二指之上,緩緩帶引,要以自己的真力,用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帶動對方力道,向外引出。
遊龍講解的已經十分詳盡,當時聽的時候,覺得句句都了然於胸,似乎並不困難,但等到練起來,不是把功力運得太足,隨指劃出,毫無蘊蓄,就是氣運太輕,一股真氣剛沖到手臂,又縮了回去。他因遊老丈說過,已把「風雷引」分爲三個段落,分三個晚上循序漸近,今晚教的,自己必須在今晚練會,才不致妨礙了明天的進度,這就孜孜不倦,不肯休息,一遍又一遍的按照口訣,運氣劃訣。
初學之時,每次運集真氣,和劃出劍訣,難免都有不到之處,他用心端摩,這一次哪裡不對了,下次就稍稍改正,下次又發現哪裡不對,下次再改,這樣反覆演練,逐次改正,練了一個時辰之後,已然稍稍能做到口訣中所說的情形。
心中暗暗高興,不覺又練了一個多時辰,總算稍有心得,看著時間不早,而且這兩個時辰下來,也練得他精疲力盡,回頭看遊老丈早已睡得鼾聲大作,當下就在殿角坐下,緩緩的做起吐納功夫來。
他雖然練得十分疲累,但這一運功,就感覺到和平日運氣不同,好像又上了一層的佳境,心中不禁暗暗驚奇,忖道:「莫非是剛才練功,有了進步不成?」內心十分歡喜,靜心澄慮,緩緩的做去,一會工夫,就進入了渾然忘我之境。
※※※※※
第二天一早,睜開眼來,晨曦已經照上石階,但覺頭腦清新,站起身,往神案一瞧,遊老丈不知何時,早已起來了,料想他不會走得太遠,找到後進,依然不見遊老丈的影子。
這後進殿宇,差不多大半均已荒圯倒坍,天井中一口石井,雖然有水,苦於沒有水桶可以打水,只好返身回來,在廟外,小溪中掬水洗了把臉,再回入廟中,依然沒見遊老丈的人,心想:「他也許下山去了。」趁著早晨,又把昨晚學會的功夫,獨自在大天井中演練起來。
他經過昨晚半夜苦練,如今溫習起來,就覺得極爲順手,昨晚還不能完全做到的地方,如今已經逐漸可以領悟了,心中不禁大爲高興。一直練到午牌時光,才見遊龍一手提著一大壇酒,一手捧著一包食物,興匆匆的走了進來,看到鳳舞雲霄練得正勤,不覺咧嘴笑道:「很好,你進步得比老夫預期還快了半天時間,現在該休息了,不用再練了,來,老夫從山下買來的包子,還熱的呢。」
吃過午餐,遊龍就把內勁外引,蓄氣於指的心法,和如何吸引對方力道,使之外泄,作了詳盡的講解,才抱著酒壇,往後進而去。鳳舞雲霄已可體會得出遊老丈昨晚教的口訣,是以運行真氣爲主,是練習「風雷引」的內功心法,今天所授的口訣,卻是如何引導消解對方力道的法門,應是屬於外功心法了。
遊龍走後,他一個人就依照口訣,用心勤練,好在他昨晚對內功心法,已經練會了七成左右,此時再練外功心法,自然是很快的就能適應,而且從外功心法上,也可舉一反三,領悟到內功心法上難解之處。這一天,他整整的練了一天,先前內、外參照,還可以領悟到不少口訣中沒有說明的地方,但練到後來,除了運功使氣,較爲純熟,也不覺得有何進展之處?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遊龍已把一壇酒喝完,抱著空罎子側臥在石井旁邊,已經爛醉如泥。鳳舞雲霄不敢驚動,好在遊老丈中午買來的肉包子,還剩下甚多,他吃了一頓,又去溪邊捧著水喝了幾口,回到廟中,就在天井中繼續練起功來,直到深夜,才行休息,趺坐運功。
這一天,他內、外參修,在練功之時,也感覺不出自己功力有多少進展但這一運功,感覺就不同了,但覺體內一股真氣,隨意流注,極爲暢旺,和昨晚又是不同,這自然是顯著的進步了。
「小子,你快醒醒,該起來練功了。」那是遊龍的聲音。鳳舞雲霄迷迷糊糊的醒來,但見月色還是朦朦朧朧的,並沒全亮,最多也不過五更天,心中暗道:「你自己昨天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所以天沒亮就醒了,這麽早就把自己也叫起來練功。」一面說道:「老丈天還沒亮呢。」
「沒錯。」遊龍道:「就是要這時練才好,快跟我來。」說完,轉身往後進走去,鳳舞雲霄只好跟著他跨進後進。
遊龍伸手朝鳳舞雲霄指指石井,道:「你站在這裏來,雙腳腳心吸地,穩立如山峙,雙手駢指如戟,依引字訣,氣運手臂,功蓄兩指,朝井中俯身上仰,仰時揚訣上引,左右二手,輪流練習,要把井水引上來,超過井欄三尺高了,才算及格。」
鳳舞雲霄驚異的道:「要把井水引上來,這有多難?」
「不難,不難,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遊龍接下去道:「以你的資質,大概有一個月時光,也差不多丁。」
鳳舞雲霄聽得深感意外,說道:「只要一個月?」
遊龍裂開大嘴,笑道:「你如果是沒練過武功的人,那就要十年才能練得成,你已有十年的內功基礎,何況練過「旋風掌」,再練「風雷引」,自可事半功倍,只要懂得訣要,有一個月時光也就差不多了。」
鳳舞雲霄應了聲「是」,就依著他所說,雙足凝立,雙手捏決,運氣行功,上身俯下,左手劍訣就朝井中一引,向上揚遊龍站在一旁,看著他姿勢,隨時加以糾正,解釋引字訣的使法,直到他認爲完全正確,才悄悄離去。
鳳舞雲霄從小跟師傅修習內功,本來已有七八成火候,這「風雷引」,雖是手法,但使的全是內功,他先前一、兩天,對著井水修習引字訣,但古井無波,連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樣練了七、八天,井水已可因他一引之力,起了波瀾,等到半個月之後,井水果然隨著他劍訣的吸引,已能隨著升起來一道水柱。
越諺有一句話,叫做:「礱糠(彀觳)搓繩,起頭難」,意思是做一件事情,起頭最難,有了起頭,後來就會順理成章,水到渠成。鳳舞雲霄練到已能引起水柱,運用引字訣,自然已可把握住重點了,因此練到第三天上,水柱果然「嘩」的一聲,升起井欄二尺來高。
這一下,頗出鳳舞雲霄的意外,濺得一身是水,心頭又驚又喜,興奮得跳了起來,大聲道:「我成功了。」
只聽身後響起遊龍的聲音笑道:「還差得遠呢,瞧你被水濺得像落湯雞一般,如何能說成功了?」
鳳舞雲霄回頭看去,遊龍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後,不覺臉上一紅,說道:「在下至少已把井水引出來了。」
遊龍微微搖頭,笑嘻嘻的道:「今天是第二十天,你能把井水引出來,已可說進步相當神速,但距離成功,可還早得很。第一,你引字訣,只做到引,沒有做到束,要把井水束成一條水練,不能有一點水,珠濺出來,第二、唔,第二,目前還早,且等五天之後,再說吧。」於是他又給鳳舞雲霄講解如何練習束水成練的訣要。
鳳舞雲霄依著他的話,又日以繼夜的勤練,到了第五天,果如遊龍所說,做到引起來的水柱,能夠束水成練,不再有四濺的水花。遊龍欣然道:「好了,你果然不負老夫的期望,現在咱們又得換一種手法了。」
鳳舞雲霄問道:「老丈,在下還沒練成麽?」
遊龍接道:「快了,老夫在一個月前,不是說過,你最少得要一個月時光,才能練成麽?現在距離一個月,還有五天,你練的也是最後一道手法了,也就是老夫從前告訴過你的原封不動,借力打力之法。」
他咽了一口口水,續道:「你已能束水成練,再練這原封不動,借力打力,就容易得多,你把水引到井欄上三尺高處,就得豎起劍訣,帶動水練,向天空劃一個圈,然後仍把水練送回井中,必須做到一滴水都不得濺出,才算成功。」接著又把如何功凝劍訣,如何圈動手臂,才能帶動水練,詳細解說了一遍。
鳳舞雲霄依照他說的方法,練習了一遍,他方才以爲自己已能束水成練,再在空中打一個圈,並非難事。哪知他本來練的,只是把水吸引起來,水柱雖然超過井欄三尺以上,但只是直上直下,並未轉彎打圈。
這時初次練習,把水柱引上之後,再向空畫圈,中間難免拿捏不准,動作稍爲一滯,引上來的水柱,豈會等你?是以等到你劃圈之時,水柱已「嘩」的一聲,悉數瀉落井中。如果你動作快了,真氣未能配合,水柱突然在空中散了開來,就淋得你一頭一身。
鳳舞雲霄這才知道古人一句老話,行百里者半九十,練到最後一段,也是最難練的一段了。他顧不得衣履全濕,一遍又一遍的勤練不輟,直到第四天晚上,才算做到了。那時已是深夜,遊龍早已睡在供桌上,又咬牙,又打鼾,睡得很熟。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明天正好是一個月了,自己總算如期完成,沒叫老丈失望,明天早上,他看到了一定會誇獎自己,預定早了一天呢。」當下也就在殿角地上盤膝坐下,調氣行功。他這一個月來,晚上一直以行功代替睡覺,故而內功精進極爲神速。
翌日一早,天色黎明,鳳舞雲霄醒來之時,睜眼一看,遊龍已經不在,他先前還並不在意。起身之後,忽然發現案前拜墊上,多了一張白紙,取起一看,只見上面用木炭寫著一行潦草字迹:「小友功行圓滿,可可喜可慰,端午黃山之會,已迫眉捷,速去黃山爲要。」下面並沒具名,但一望而知是遊龍寫給自己的字條了。
鳳舞雲霄手中拿著字條,不禁怔怔出神,自言自語的道:「遊老丈已經走了,這位老人家,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
鳳舞雲霄離開破廟,循著一條羊腸小徑,奔行了二三十裏路程,停身四顧,只見群峰起伏,不見人迹,可見依然沒有走出山區,心中不禁暗自猶豫,莫要自己走迷了路?也不知道是什麽山區?這時感到腹中有些饑餓,看看離午牌時間還早,打算先獵一隻野兔充饑,正待向樹林中去找。
忽聽近處林梢間,一陣撲撲輕響,飛起一隻灰鴿,心中暗道:「這倒正好試試自己的功力。」心念方動,左手已經揚起,使出「吸」字訣,朝那灰鴿招了招手。
他這一月來,勤練「風雷引」,功力精進神速,那頭灰鴿正待振翅飛起之際,突然一個翻身,朝鳳舞雲霄手中跌墜下來。鳳舞雲霄接到手中,才發現灰鴿腳上還縛著一個銅管,可見這是人家養的信鴿,正待把它放了。但目光一注之際,看到銅管上刻著「老子山」三個細字。
老子山,不是離火伯伯的別墅,由邢夫人所掌管?這麽說,這頭信鴿,是從老子山飛來的了。離火伯伯覬覦武林盟主寶座,正當黃山大會即將召開之際,信鴿從老子山飛來,莫非是有什麽機密不成?他想到遊老丈要自己趕去黃山,其中必有事故,只是沒有和自己明說而已,自己何不看看這飛鴿傳信,究有何事?
這就把灰鴿腳上銅管取下,打開蓋子,抽出一卷紙條,只見上面寫著:「初一晚初更金神墩向土地爺求籤」。這段話很怪,下面也沒有具名之人。鳳舞雲霄突然想起自己在盛記鏢局之時,接到金章令主的密令,詞句也是如此古怪。
初一,今天不知幾時了?哦,對了,自己山中迷途,何不把這頭信鴿放了,自己跟著這信鴿飛去的方向奔行,豈不省得再找路了?一念及此,依然把字卷放進銅管,隨手放開灰鴿,那灰鴿立即振翅往西飛去,鳳舞雲霄哪還怠慢,跟著縱身掠起,跟了下去。
要知他從小在山間奔行,練成輕身功夫,如今內功精進,輕功自然也跟著精進,這一展開腳程,當真疾逾飛鳥。翻越過兩重山脊,舉目望去,前面竹林茅舍,已有人家,稍遠之處,屋宇櫛比,似是一處鎮甸,那飛鴿越過竹林,飛入竹林,便自不見。
鳳舞雲霄暗暗叫了聲:「可惜。」前面已經有人家,就不能再施展輕功了,腳下一緩,走近竹林,只見一個老翁手攜竹杖,緩步走來。鳳舞雲霄急忙迎了上去,抱抱拳道:「老丈請了。」
那老翁腳下一停,打量了鳳舞雲霄一眼,點頭還禮道:「客官有什麽事?」
鳳舞雲霄道:「在下山中迷路,走了一晚,今天才找到此地,想請問老丈,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那老翁道:「這裏地名三十裏鋪。」「三十裏鋪」,這地名鳳舞雲霄很熟,記得老管家陪同自己去離火堡,就曾從三十裏鋪經過。
鳳舞雲霄輕哦一聲道:「這麽說,這裏是北峽山了?」他老家金牛村,就在北峽山脈的南麓,北峽山橫亙皖省中部,錦連一二百里,他自小生長金牛村,足迹所至,不出十裏,自然認不個得。
那老翁笑道:「咱們這裏正是北峽山脈的西麓,客官要趕路,鎮上可以雇到車了。」
鳳舞雲霄拱拱手道:「多謝老丈。」
「不用謝。」那老翁口中說著,策杖自去。
鳳舞雲霄循著山間小徑,又走了一裏來路,才趕到鎮上。三十裏鋪北通舒城,南通桐城,它正好在兩個大縣的中間,南北交通的要道,因此鎮甸雖然不大,但過往的人,街上茶肆酒館,倒也十分熱鬧。鳳舞雲霄上次隨同老管家,曾在鎮上打過尖,故而十分熟悉,但舊地重來,前後不過數月,老管家已經人天永隔,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哀思,連眼眶也有些濕潤了。
這時已經快近午牌時光,鳳舞雲霄走進一家叫做和興樓的酒館,找了個臨窗的座位坐下。堂倌沏了一壺茶送上,問要吃些什麽?鳳舞雲霄隨口道:「你叫廚下隨便配幾個下酒菜來就好,再來半斤紹酒。」堂倌唯唯應是,退了下去。因爲時近晌午,上樓來的食客,也漸漸多了,人聲也漸漸嘈雜起來。
此時從樓梯上走上來兩個身穿青布長衫,背負長形包裹的漢子。這兩人雖然穿著長衫,但一望而知是武林中人,但決非什麽高手,很可能是哪一家鏢局的鏢頭而已。堂倌正好把二人領到左首一張空桌上落坐,其中一人屁股落到板凳上,隨即就一疊聲的只催快拿酒菜。
堂倌連聲應是,問了要些什麽酒菜,便自退去,過不一會,鳳舞雲霄的酒菜和兩人叫的,同時送上。鳳舞雲霄因對方兩人既是江湖上人,自然留上了意,一面慢慢的斟酒,就傾聽著兩人的談話。
只聽左邊一個開口道:「合肥報國寺,和少林有什麽淵源?」他一開口,就提及少林,鳳舞雲霄不由得回頭瞧去,只見說話的是個扁臉漢子,年約三旬左右。
坐在他對面的大概已有四十出頭,是個粗眉大眼,較爲壯碩的漢子,聞言笑道:「虧你在萬家莊待了這麽多年,連報國寺方丈,是少林出身,都沒弄清楚。」
扁臉漢子低哦一聲,笑道:「兄弟又不是和你祁老哥一樣,平日職司,專跑各大門派的,如何弄得清楚每門每派來龍去脈,要不是這趟奉老夫人之命,隨你老哥去報國寺迎接慧善大師,我連合肥有個報國寺也不知道呢。」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原來這兩人是黃山萬家莊的人,奉命去迎接少林慧善大師的。」
扁臉漢子一面說話,一面拿起酒壺替紫臉漢子面前斟滿了酒,接著道:「祁老哥,這次推舉盟主,聽說離火大俠呼聲很高,你看如何?」
紫臉漢子道:「今年的事,還很難說,因爲聽說有幾個門派,推舉了三湘大俠于化龍,這就看與會的各大門派公決了。」
扁臉漢子又道:「這兩位都是當代大俠,誰當選都是一樣。」
紫臉漢子微微搖頭道:「只怕今年的推舉盟主,可能會有麻煩。」
「這會有什麽麻煩?」扁臉漢子奇道:「各大門派推舉的人,有時會有二位和三位,最後以附議的人數多寡作決定,一經決定,大家就同心協力,一致擁護,不得再有異議,從未發生過爭執,這次怎會有麻煩的呢?」
紫臉漢子說道:「兄弟也不清楚,這話是聽少莊主說的,這幾天要莊上的人特別警覺,以防發生意外。」
扁臉漢子道:「那一定是少莊主得到了什麽消息,黑道中人企圖在黃山大會上搗亂了,哼,九大門派集會黃山,誰吃了熊心豹膽,敢在萬家堡來搗亂……」
鳳舞雲霄正在用心傾聽之際,忽聽較遠的一個座位上,有人問道:「堂倌,金神墩如何走法?」他如今內功精湛,可以耳聽八方,何等敏銳,這「金神墩」三個字鑽進耳朵,心中不禁一動,急忙回頭看去。
只見說話的是個二十來歲的瘦小個子,生成一張皮包骨的黃蠟臉,看去一臉病容,身上穿一件已經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衫,一看就知是個窮困落魄的人,堂倌和他說了路徑,就匆匆下樓而去。鳳舞雲霄跟著站起,會帳下樓,那人已走出十來丈遠,行動顯然有些鬼祟。
鳳舞雲霄如今叠次遇上事故,江湖經驗也老到了許多,料想那人可能會回過頭來,查看有無跟蹤他的人,因此跨出店門,就立即閃到對街走廊之下,裝出一副行路人的模樣。果然那人走沒多遠,腳下忽然一停,很快的回頭朝身後望來。
鳳舞雲霄看得暗暗冷笑,愈覺此人可疑,料想必和那只傳書的飛鴿有關。那人查看身後無人,一個轉身,很快舉步走入店去。鳳舞雲霄因相距尚遠,急忙跟了過去,才發現那是一家小客店,只在門口懸著一塊長方木板招牌,寫著「如家老店」四個大字。
鳳舞雲霄在大街上走了一轉,發現這個鎮甸,茶樓酒肆,共有三四家之多,但客店卻只此一家。想來這三十裏鋪,北離舒城只有三十裏,南離桐城也只有三十裏,兩處都是通商大邑,故而中途打尖的人多,落店投宿的人少,除非在附近有事,才會在鎮上落腳了。心中想著,也就走了回來,朝客店門口行去。
這時方是晌午時光,並非投宿的時候,鳳舞雲霄跨進店門,店夥感到有些意外,連忙迎了上來,陪笑問道:「客官是找人?還是要住店?」
鳳舞雲霄道:「我是在北峽山走迷了方向,昨晚一夜未睡,方才找到這裏,要一間清靜的房間,你們可有上房?」
店夥一聽要住店,臉上笑意更濃,連聲應道:「有,有,小店有三間清靜上房,專備過路官眷休息之用,不但清靜,一切家具,俱是最上等的,就是通都大邑的上房,也未比得上小店呢,客官看了,一定滿意,你老請隨小的來。」說罷,立即前面領路。
鳳舞雲霄跟著他到後進,登上樓梯,長廊上一排三間,面臨小天井,果然十分幽靜。店夥伸手推開房門,讓鳳舞雲霄走在前面,房間相當寬敞,陳設也還不俗,這就點點頭道:「好,就是這一間好了。」
店夥匆匆退出,一會工夫,沏了一壺茶送來,陪笑道:「客官請用茶,這是上選的香片,專爲達官貴客準備的,你老一喝就知。」
鳳舞雲霄道:「你們這三間客房,平日很少人住吧?」
店夥堆滿笑臉道:「客官說得是,咱們這裏,前後都有大城市,平日除了過路的富貴人家內眷,打尖休息,很少有人住店,但今天連你老,卻有二位,都要了上房住店哩。」
鳳舞雲霄心中一動,忖道:「莫非就是那黃蠟臉的漢子不成?」
這就試探著道:「這麽說,你們店裏,今天還住了過路的貴賓了。」
店夥陪著笑,伸頭望望門外,壓低聲音道:「不是過路的貴賓,那位客官衣衫樸素,但出手可大方得很。」衣衫樸素,就是說那人身上穿得並不好了。
店夥說完之後,伺候著道:「客官還有什麽吩咐麽?」
鳳舞雲霄道:「沒有了,你去忙吧。」店夥躬著身,退了出去。
※※※※※
鳳舞雲霄倒了一盅茶,在窗前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心中暗自忖道:「不對呀,這人剛來落店,顯然不是本地人了,但那只飛鴿,從老遠的老子山飛來,傳遞書信,自然該是住在本地的人才對,莫非和這黃臘臉漢子,並無什麽關連?今天就是五月初一,初更,金神墩,向土地爺求籤,這中間一定隱藏著某一件秘密,今晚初更,自己就去金神墩看看。」他慢慢的喝著茶,坐了一會,覺得無聊,索性到床上盤膝坐定,練起功來。
直到傍晚時候,才運功完畢,他因心中惦記著金神墩之事,吩咐店夥把晚餐送到房中來吃。晚餐之時,推說自己須要早睡,就關上房門,熄去了燈火。這時不過天色才黑了一會,他悄悄啓開後窗,正待穿窗出去,忽聽右首房間,也有人輕輕推啓後窗之聲。
他如今內功精湛,十丈之內,就算是飛花落葉,也可清晰聽到,心頭一動,急忙側身隱入暗處,凝目看去。果然聽到「唰」的一聲,一條瘦小人影,從右窗穿出,輕如鴿子一下飛掠上對面屋頂,略一住足,就長身而起,朝街後飛去。看他身法相當輕靈,那不是黃蠟臉漢子,還有誰來?
鳳舞雲霄心中不由猶豫起來,自己主要目的,是爲了查探金神墩土地廟求籤的人,如果是他,那當然最好不過,但如果求籤的另有其人,他又去幹什麽呢?再說他中午雖然向酒樓堂倌問過去金神墩的路,萬一他此時不是到金神墩去的,自己要不要跟蹤他下去呢?跟蹤了他,豈不耽誤查探求簽那人的事了麽?
好在此刻離初更還有半個多時辰,不如先跟他下去瞧瞧再說,心念迅速一轉,立即跟著穿窗而出,回身掩好窗戶,再查看黃蠟臉漢子,但見一道人影,已經飛掠出去十數丈外。鳳舞雲霄自己估量輕功應該遠在此人之上,不慮把他追丟了,因此只是遠遠尾隨下去。他聽酒樓堂倌說過,金神墩在桐城東南,前面黃蠟臉漢子出了鎮集,回頭看看身後無人,立即施展輕功,一路放腿向南飛掠。
鳳舞雲霄跟在他身後,暗想:「看來他果然是趕往金神墩去的了。」只是心中覺得奇怪,金神墩離桐城不過一、二十裏路程,他何以不到桐城去落店,卻要落腳在比桐城遠了三十裏的小鎮甸上來?難道其中還另有什麽緣故?
黃蠟臉漢子輕功著實不含糊,一路起落如飛,不過頓飯工夫,已經趕到呂亭驛,舍了大路,由一條石板小路,筆直向南飛奔。這樣又奔行了一盞熱茶時光,鳳舞雲霄計算路程,已經該到金神墩了。就在此時,那黃蠟臉漢子突然間腳下一停,刹住奔行之勢,迅快的轉過身來。
這一下倒是大出鳳舞雲霄意外,但他如今已非昔比,發現黃蠟臉漢子刹莊身形的一刹那間,已然身如飄風,一下閃入路旁的一棵樹身之後,以他目前的身法,黃蠟臉漢子自然不會發現有人跟蹤的了。黃蠟臉漢子四顧無人,立即放快腳步,迅快朝左首一座小山腳下的一條小徑上行去。
鳳舞雲霄不敢過於逼近,跟在他身後,走了不過十數丈遠近,原來山麓間果有一座廟宇,遠望過去,黑越越的不見燈光,但已約略看清那只是一座小廟,占地不大,只有一進殿宇,敢情就是土地廟了。由此看來,這黃蠟臉漢子果然是接到飛鴿指示,來「求籤」的了。
鳳舞雲霄悄悄掩到廟前右首,相距廟門還有七八丈遠的一片松林之中,隱住了身形。這時黃蠟臉漢子已經走近廟門,再次回過身來,向身後查看了一眼,才舉步往廟中行人。門額上寫著「後土神廟」,那是沒錯了。鳳舞雲霄凝目看去,大門裏面,就是神龕,地方並不太大。
只見黃蠟臉漢子走到殿上,就停住身形,從他一路行來的行動看來,他是個極爲細心的人,入廟之後,自然要查看清楚,是否有人藏在暗處?等他目光在廟中緩緩瞥過,搜索的結果,當然並無可疑。他行動極爲俐落,一下走到神案前,伸手取過簽簡,因爲有他身子擋住了鳳舞雲霄的視線,不知他在做些什麽?接著只見他俯下身去,不知把什麽東西,放入神案之下,然後又把籤筒放回神案。
鳳舞雲霄看得奇怪,忖道:「難道他不是求籤來的?」
【第二十章】 初顯神威
黃蠟臉漢子一個轉身走向左壁,似乎從懷中取出什麽,放入左壁之中,就很快回了出來,縱身飛上屋檐,一個起落,掠上屋脊。
鳳舞雲霄不知他要做什麽?凝足目力看去,但見他走到屋脊中間,那屋脊上,正好有雕塑的「二龍搶珠」,他又從懷中取出一件東西,塞在左首一條石龍張開的大口之中,然後飄身落地,目光左右一瞥,倏然朝林中掠來,閃入一棵松樹後面,蹲下身子,隱藏起來。
鳳舞雲霄在他閃入林中之時,已經悄然後退了丈許遠近,此時,他也隱藏起來,心中越發不解。看看時光,離初更已是不遠,由此看來,這黃臘臉漢子果然不是「求籤」之人,而且還可能是奉命前來安排的人。鳳舞雲霄決心在「求籤」之人未到之前,先去看看黃蠟臉漢子究竟有何「安排」?
最巧的是黃蠟臉漢子好像自己送上門來的一般,會藏身到自己的面前來,雙方相距不過一丈,舉手之勞,就可以把對方制住。要制住他,自然極易,但目前自己對情況一無所知,最好自然不能讓對方有絲毫察覺。這一點,若是在一個月之前,鳳舞雲霄就無法辦到了,但如今他練成了「風雷引」,那自然就輕奉命唯謹,上面要你「向土地爺求籤」,你就非跪下來求不可,決不敢偷懶,同時也怕暗中有人監視,非如此做作一番不可的了。」一根簽,自然很快就搖出來了。
黑衣人從地上拾起竹簽,站起身取出火摺子晃亮了照著看清第幾簽,放回竹簽,尋到左首壁下,拉開抽屜,取出字條,看了一眼,就隨手往火摺上一點,等燒成了灰,才熄去火摺子。回身走出,雙手一撩長袍,縱身上屋,在屋脊上找到左首石龍,探手從龍口取出一個黑布小包,立即又飛落地上。
回身走入廟中,再次晃亮火摺子,打開布包,看過字條,又把字條燒了,收起布包,熄去火摺子,退出土地廟,就施展輕功,一路如飛,往三十裏鋪奔了回去。黑衣人一走,黃蠟臉漢子也跟著閃出松林,尾隨下去。
這一著,又出乎鳳舞雲霄的意外,暗想:「黑衣人既是遵命而來,一切均依照指示而做,黃蠟臉漢子還要暗中尾隨他下去做什麽呢?他尾隨黑衣人,自然必有緣故。」
鳳舞雲霄心念一動,也悄悄的跟著黃蠟臉漢子身後,一路回奔,不大工夫,又已回到三十裏鋪。前面的黑衣人一直走到街尾,那是一座高大的莊院,圍牆砌得很高,顯得十分氣派,一望而知是當地的大戶人家,但黑衣人卻一直繞到莊院左首,才縱身而起,越牆而入。
黃蠟臉漢子略爲躊躇,就跟蹤掠起,飛上牆頭。鳳舞雲霄知道這兩人都是心思極細之人,不敢打草驚蛇,悄悄往後掠出三五丈遠,再飄身躍登圍牆,立即伏下身來。這一陣工作,黑衣人已然不見,只有黃蠟臉漢子悄悄的掩上石階,折入一條長廊,掩掩藏藏的往裏行去。
他自然是緊跟在黑衣人身後而行,只要盯著他,就不會錯了,三條人影,在長廊間曲折而行,很快就折入另一院落,這是一個相當清幽的別院,庭前種了不少花木,夜色之中,花影扶疏,清香撲鼻。階上一排三間,東首一間花格子窗上,還隱隱透出燭光。黑衣人到了此地,才舉手摸了摸帽沿,口中輕輕咳嗽了一聲。
只聽窗內有人沈喝一聲道:「什麽人?」
黑衣人道:「薛總管,是貧僧。」
室中人大笑道:「原來是無塵和尚,快快請進。」房門啓處,迎出一個身穿藍袍的漢子,把黑衣人迎了進去。他們相偕入屋之時,黃蠟臉漢子和鳳舞雲霄先後隱入了庭前花叢之中。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原來那黑衣人竟是和尚,法名叫做無塵,只不知這薛總管是誰?」黑衣人進入屋中,隨手摘下了頭上的氊帽,從紙窗中望去,果然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和尚。
只聽薛總管低聲問道:「大師前去金神墩,想必已求到神簽了?」現在鳳舞雲霄明白了,那灰鴿是飛到薛總管這裏,再由薛總管通知無塵和尚的了。
由此看來,薛總管是他們的聯絡人,無塵和尚則是這三十裏鋪哪一個廟中的掛單和尚,並非當家,故而消息須得有人傳遞,像這樣的大戶人家,有飛鴿飛入,才不會引人注意,若是飛到哪一個廟裏去,而接信的若非當家和尚,自然不妥了。
只聽無塵和尚低沈的笑道:「求到了,上面要貧僧去辦一件極爲重大的事,貧僧立時就得動身,特來向薛總管辭行的。」趕了五、六十裏路,特來辭行,可見兩人交誼極厚了。
薛總管笑道:「大師好說,咱們兄弟,何必客氣?」
無塵和尚道:「不,貧僧這一年來,寄住大關寺,多承薛總管關照,而且貧僧的行蹤,也只有薛總管一人知道……」
薛總管道:「大師何須說這些話?」
無塵和尚道:「貧僧非說不可,因爲貧僧此行任務,十分機密,不能有絲毫泄漏……」
薛總管大笑道:「這個大師只管放心,兄弟和大師有過命的交情,這一年來,兄弟給你傳遞密柬,幾曾出過差錯?」
「說得也是。」無塵和尚森笑道:「貧僧所以巴巴的從幾十裏外趕來,就是要叮囑薛總管一句,此事萬萬不可有第三者知道……」
「啊。」薛總管突然驚「啊」一聲,顫聲道:「你……你……」他好似突然之間,受到了嚴重的襲擊。
無塵和尚陰笑道:「貧僧和總管雖有數十年交情,但貧僧的行蹤,決不能有一個人知道,這是不得已的事,老哥中的是「化血針」,一個時辰,即將身化膿血,毛髮無存,但貧僧日後會超渡你的。」
「你……好狠毒……」薛總管雙手撐著桌子,身子已然搖搖欲倒,突然伸手拉到他案右的一根繩子。
這一下,但聽一陣「鈴」、「鈴」的鈴聲,突然大作。不用說,是薛總管在臨死之前拉動了他們莊中的警鈴,無塵和尚大吃一驚,急忙把氊帽覆到頭上,「砰」然一聲踢開花格子窗,飛身穿窗而出。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但莊中警鈴一響,立時有四五條黑影從牆頭撲進院子,只要看他們捷若猿猴,身手俐落,顯見是久經訓練,武功全非弱手。
無塵和尚堪堪破窗而出,五條人影已從牆頭縱落。有人大聲喝道:「什麽人,敢夜闖齊莊,還不站住?」喝聲中,五個勁裝漢子各自掣刀在手,圍了上來。
無塵一看勢頭不對,口中沈哼一聲,身形倏然欺上,雙手疾發,右手一掌,拍向左首漢子,身子隨著右轉,左手又是一記「龍尾揮風」,朝身後揮出,拍向他右首漢子。這兩掌不但出手甚重,掌力奇猛,而且有聲東擊西之妙。
左首漢子不敢硬接,急忙手抱單刀,向側躍開,右首漢子看他明明向左欺去,更不防他會揮掌往自己擊來,等到發覺,一團勁風已經橫掃而至,一時之間,同樣被逼得後退不叠。鳳舞雲霄看得暗暗忖道:「這和尚一身功力,倒是十分精湛。」
無塵和尚劈出兩掌,把對方二人道退,哪還猶豫,雙足一點,身如灰鶴淩空,嘶的一聲,朝牆頭飛射過去。其餘三個漢子眼看無塵逼退同伴,想趁機逃走,口下同聲喝叱,飛身撲起。剛才被逼退的兩個漢子也一退即上,跟著大喝:「好個賊子,你還想逃麽?」五道人影有如流星追月,先後跟蹤飛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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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們紛紛撲起的一刹那間,但聽悶哼乍起,「撲」、「撲」連聲,五個人還沒縱上牆頭,就同時一個翻身,跌墜下來。無塵趁這機會,早已越牆而去。這時但聽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接著有人沈聲道:「薛總管,是何方朋友光臨寒莊。」
隨著話聲,從長廊一道月洞門外,走進三個人來。這三人當前一個是五十出頭的人,生得白臉團團,身軀略嫌肥胖,濃眉細目,走起路來一搖一擺,頗有氣派,一望而知就是這座莊院的主人。第二個是手持一支三尺長旱煙管的青袍老者,年約六旬,短眉凹目,炯炯有光。第三個是腰束玉帶,身佩長劍的藍袍中年人,看去不過四十出頭,貌相白哲,看去極爲溫文。
這三個人才一出現,那五個漢子已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一齊躬身道:「小的見過莊主。」
那身軀肥胖的莊主眼看五人雖然掙扎著站起,但行動之際,似有極大痛楚,忍不住問道:「你們怎麽了?」
其中一人躬著身道:「回莊主,小的全身酸麻,使不出一點力氣來。」
手持長煙管的老者微笑道:「二弟,他們中了賊人暗算。」
隨著話聲,走到那說話的莊丁身側,伸出手去,按在他背後腰部,然後往外一吸,攤開手掌,微哂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原來他掌心赫然多了一支寸許長,細如牛毛的銀針。
那莊主驚異的道:「掌門人,這是哪一派的銀針?」
鳳舞雲霄躲在花叢間,心頭暗自一怔,忖道:「掌門人,這手持旱煙的老者,會是那一門派的掌門人?」
那手持旱煙管的老者逐一替其餘三人,起出銀針,一面含笑道:「這種銀針,手法陰毒,與中原武林常用的梅花針有異廠他回過頭去,朝腰束玉帶的中年人道:「謝掌門人見多識廣,不知可認得出來此針的來歷麽?」
鳳舞雲霄聽得又是一怔,他沒想到這三十裏鋪一個小小的鎮上,會遇到兩位掌門人,心中不禁猶豫起來,暗道:「自己隱身花叢,只能瞞得過莊丁,只怕瞞不過他們的耳目,這該怎麽辦?」
只見腰束玉帶的中年人接過銀針,仔細看了一陣,遲疑的道:「此針極似苗人的吹針。」
這時那莊主目光一掄,說道:「薛總管呢?是否已經中人暗算,你們快進去瞧瞧。」
一名莊丁匆匆走入,但立即退了出來,臉有怖色,躬身道:「回莊主,薛總管他……他屍體已經迅快腐爛,已有半個身子,都不見了。」
鳳舞雲霄聽得暗暗吃驚,忖道:「無塵和尚一定使用了「化血針」。」
那莊主臉色大變,悚然道:「會有這等事。」話聲未落,正待匆匆朝屋中走去。
手持旱煙管的老者徐徐說道:「二弟且慢。」
那莊主腳下一停,擡目道:「掌門人有何吩咐?」
手持旱煙管老者徐聲道:「今晚來人,只怕不只一個,也許仍有贓黨潛伏莊中,亦未可知,二弟可要他們自己出來。」
鳳舞雲霄暗叫了聲:「糟糕,看來他已經發現自己和黃蠟臉漢子兩人了,不然他怎麽會說出「他們」二字呢?」
那莊主應了聲「是」,立即目光一注,沈喝道:「潛伏的賊黨聽清楚了,爾等潛入本莊,如今在點蒼派謝掌門人和六合門齊掌門人及兄弟齊子綏的面前,要想逃走,那是比登天還難,依我相勸,還是自己走出來,束手就縛,聽候發落的好。」
這一番話,聽得鳳舞雲霄暗暗皺眉不叠。他原是初出江湖之人,對江湖上的人物,本來極爲陌生,但在金陵盛記鏢局的時候,曾聽華山商掌門人和盛老伯談論到此次黃山之會,九大門派的與會之人,他一一都記在心裏。
這麽說,那手持旱煙管的老者,就是六合門掌門人齊于厚了。腰束玉帶的,則是點蒼派掌門人謝友仁,這裏的莊主,那是齊子厚的兄弟齊子綏。無塵和尚用「化血針」殺了薛總管,業已逃走,只有自己和黃蠟臉漢子尚隱身花叢,給他們發現,豈不百口莫辯?但此時要走,也已經遲了。還有自己和黃蠟臉漢子雖非同路人,待會萬一動手,自己該不該。
莊主齊子綏眼看沒人答話,過了半響,接著喝道:「爾等再隱匿不出,休怪本莊主手下無情。」
齊子厚嘿然道:「他們隱匿不出,那是瞧不起咱們六合門了。」這句話堪堪出口,目光朝乃弟打了個眼色,倏地身形一晃,兩人同時欺到了鳳舞雲霄隱身的花叢,一邊一個,從不同方位出手,向鳳舞雲霄出掌夾擊拍來。
點蒼掌門謝友仁也在此時一步欺到黃蠟臉漢子身後,揮手一掌,擊了過去。鳳舞雲霄沒料到對方早已發現自己兩人隱匿之處,是以說打就打,出掌如此迅捷威猛。一瞬間只覺兩股掌風交剪而至,壓力極大,幾乎令人感到呼吸不暢,心中不由得暗暗吃驚,忖道:「這六合門掌門人兄弟,兩人聯手一擊,果然非同小可。」
自己除了使用「引」字訣把它引開,若是硬闖,只怕不是兩人的對手,心念一動,立即雙手捏訣,引著兩股掌風,往身後揮去。他只是把掌風引向身後,不敢施展反擊和兩人動手。那齊子厚、齊子綏一掌出手,突覺自己交剪般劈擊過去的掌風,突然間力道一滑,竟爾改變方向,像洪流彙海,不由自王的往隱伏花叢那人身後泄瀉而出。
兩人同時不期一驚,不約而同的暗運功力,五指一招,想把擊出的力道收回,但不論你平日功力深厚,能發能收,這回卻如山洪乍發,怎麽也收不回來。莊主齊子綏功力較遜,被自己劈出的掌力帶動,身不由己跟著往前沖出去了一步。
鳳舞雲霄哪還怠慢,趁著雙股掌風往後引出的這一空隙,身子迅疾朝前竄掠出去。那黃蠟臉漢子蹲身之處,就在鳳舞雲霄前面五尺來遠,謝友仁一掌拍來,擊到他身後,他發覺背後掌風淩厲,有人使的是劈空掌力,若要硬接,他功力不如對方甚遠,一時情急,只好就地一滾,滾出去六七尺遠,避開掌風,立即一躍而起,正待奪路逃走。
他和鳳舞雲霄兩人,正好一個站起、一個伏地竄來,鳳舞雲霄竄到他匿身之處,他已長身躍起,雙方動作都是異常快速,這一來,兩個人在一瞬間恰似變成了一個人一般。好像是鳳舞雲霄避開齊子厚兄弟聯手一擊,往前掠出,站了起來。
因爲雙方身法快捷,而且又在黑夜之中,一伏一起,不易看得真切,齊子厚、齊于綏冷嘿一聲、疾風颯然,一下攔到黃蠟臉漢子前面,兩人各發一掌,交剪拍到。謝友仁一掌被他避開,眼看他長身而起,哪能容他逃走,身形一晃即至,右手一掌,按到了他的後心。
鳳舞雲霄和黃蠟臉漢子素不相識,原無救他之意,但繼而一想,此人關係重大,不可讓他死在三人掌下,心念閃電一動,急忙站起身來,大聲道:「三位手下留人,千萬留下活口。」身形一晃,掠到了黃蠟臉漢子身旁。
那黃臘臉漢子掠出之時,齊氏兄弟兩股掌風已交叉湧到,他自知自己的身份,不能泄露,除了拚死沖出,實無第二條路可走,因此奮起全力,雙掌一推,朝前硬接,準備從兩人中間閃出。但他雙掌和前面兩人還未接實,身後謝友仁的手掌,已經按上了他的後心。這下他以一人之力,去和三位武林高手力拼,豈非以卵擊石。
差幸就在三股掌力乍接之下,鳳舞雲霄及時出聲喝阻,但饒是如此,黃蠟臉漢子已然承受不住,口中悶哼一聲,雙足一軟,撲倒下去,正好鳳舞雲霄及時掠來,伸手把他扶住。齊於厚目光一注,問道:「閣下何人?」在他喝問之時,齊子綏、謝友仁同時一個轉身,品字形把鳳舞雲霄圍在中間。
鳳舞雲霄站在當地,絲毫沒把身受三人圍攻,放在心上,口中答道:「在下另有要事,來不及向三位解釋,此人十分重要,能留活口最好,詳情恕在下無法在此時奉告。」
齊子綏冷笑道:「你難道不是賊人一黨?」
鳳舞雲霄道:「在下不是。」
齊子綏道:「此話有誰能信?」
鳳舞雲霄道:「三位日後自會明白。」
齊子綏道:「你夜闖寒莊,分明和賊人一路,齊某不用日後明白,閣下今晚不交待個清楚,就休想離開我齊家莊一步。」
鳳舞雲霄急道:「在下說的句句是實,莊主幸勿誤會。」
齊子綏冷笑道:「閣下不肯實話實說,那只好把你留下了。」
鳳舞雲霄道:「莊主如此見逼,在下只好失陪了。」
齊子綏大笑道:「你走得了麽?」
笑聲未落,右手揚腕之間,向空連劈六掌,然後朝鳳舞雲霄推了過來。鳳舞雲霄口中說出「失陪」二字,右手已把黃蠟臉漢子攔腰挾起,雙方說話之時,動作均甚俐落,一個剛挾起人,一個揚腕一掌,已然劈到。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鳳舞雲霄迫於情勢,只得左手一圈之時,揚起劍訣,但聽「呼」的一聲,把齊子綏劈到身前的掌風,往後引出。
謝友仁,齊子厚同時「咦」了一聲,看得極爲驚異。要知齊子綏适才這一掌,因看出鳳舞雲霄武功不弱,才使出他壓箱子的本領來,那是六合門最厲害的「六合掌」。「六合掌」一掌六發,橫彌六合,也就是說,他這向空連劈六掌,可以分堵六個方向,把你上下、前後、左右,全都截住,使你進退閃避不得。
不料鳳舞雲霄只是左手隨便一圈,就把六掌彙而爲一的「六合掌」力,一齊引出,無怪謝友仁、齊子厚二人看得大爲驚詫不止。但就在他把齊子綏「六合掌」力引出的一刹那,齊子厚狂笑一聲道:「原來你還是少林出身。」「呼」的一掌,朝他身後劈來。
謝友仁身爲點蒼派掌門人,今晚原是路過此地,作客來的。此時眼看鳳舞雲霄還當著自己和齊子厚兩大掌門面前,如若任由他把人救走,傳出扛湖,豈非大損兩派顔面?因此在齊子厚發掌之時,不約而同沈喝一聲:「把人留下。」揚手一記劈空掌,從橫裏擊出。
這兩位掌門人同時出手,發出來的掌力,何止幹鈞?尤其那齊子厚的一掌,明明擊向他身後了,但掌風到中途,忽然間直劈變成了斜打,方位改得古怪。鳳舞雲霄一愕,立時醒悟,齊子厚這一掌不是劈向自己背後,而是劈向自己右手挾著的黃臘臉漢子,心中不禁暗暗著惱:「自己已經明白相告,此人十分重要,最好能留活口,沒想到名門正派的六合門掌門人,出手居然如此陰毒。」
正好謝友仁一記劈空掌,襲向自己左首,一時哪還猶豫,口中朗聲道:「二位掌門人,恕在下得罪了。」左手劍訣一圈,引著謝友仁劈來的一道淩厲掌風,朝齊子厚劈來的掌力上撞去,同時雙足一點,飛身上牆。
謝友仁這一掌少說也用上了六七成力道,此時驟覺劈出的掌風,忽然間似被一股極大吸力束住,不受指揮,轉而向著齊子厚撞去,宛如泄洪一般,再也收不回來,心頭一驚,急忙叫道:「齊兄小心。」
等他喊聲出口,已是遲了,兩股巨大掌力,業已撞上,但聽「蓬」然一聲大震,勁風四卷,兩個掌門人長袍被吹得獵獵作響,各自後退了一步。那齊子綏一記「六合掌」,被鳳舞雲霄引出,心中怔得一怔,及見鳳舞雲霄把謝友仁掌力引向乃兄,他居然趁隙挾著黃蠟臉漢子飛身上牆,心中不禁大怒,厲吼一聲:「小子哪裡走?」使出八步趕蟾輕功,隨後追撲過來,淩空一掌拍向鳳舞雲霄後心。
鳳舞雲霄踴身縱上牆頭,發覺身後又有人襲到,他連頭也沒回,大笑道:「齊莊主不用送了,請回去吧。」左手向後一揮,人如脫弦之矢,飛射出去。
他這一揮,雖無傷人之心,但「迴風八掌」,何等淩厲,齊子綏追擊過來的掌風,突然間恍如遇上了一股威力奇猛的龍捲風,一個人被卷摔出去兩丈開外,砰然一聲跌墜地上,登時閉過氣去。齊子厚等於和謝友仁硬對了一掌,兩人在這一掌上,雖然並未全力施爲,但謝友仁的一記劈空掌經鳳舞雲霄以「風雷引」,內力一引再發,力道幾乎增加了一倍,齊子厚要接下這一掌,也不得不用全力。
因此兩人在對了一掌之後,不但各自後退出一步,也同時感到有些耳鳴心跳。就在此時,又聽到砰然大響,兩人注目看去,那是齊子綏從半空中摔落,人已昏了過去。齊子厚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一步掠近,伸手在他身上連拍數掌。
齊子綏嘴裏吐出一口濃痰,霍地睜開眼,身子一躍而起,說道:「大哥,今晚咱們真是栽到家了。」
齊子厚臉色凝重,緩緩吸了口氣,說道:「二弟,你快運氣檢查檢查,可曾傷到哪裡沒有?」齊子綏點點頭,立即閉目凝神,運功檢查全身。
謝友仁輕輕歎息一聲道:「齊兄,此子武功,只怕還在你我之上,若是爲禍江湖,實爲今後武林中莫大隱憂。」
齊子厚點點頭道:「謝掌門人說得極是,此子使的明明是「接引神功」,莫非是少林弟子,好在黃山之會,就在眼前,少林來的定然是羅漢堂的慧善大師,咱們不妨先問問他,再作計較。」
※※※※※
鳳舞雲霄飛出齊家莊院,一路奔行,只覺黃蠟臉漢子身子極輕,挾著他奔行,還不算累。不大工夫,便已掠到鎮後一座小山腳下,看看身後沒人追來,就把黃蠟臉漢子放到地上,喝道:「站好了,我有話問你,可別安逃走的念頭。」哪知左手鬆開他身子,黃蠟臉漢子雙足一軟,咕咚一聲,跌坐下去。
鳳舞雲霄不覺一怔,低頭看去,他雙目緊閉,業已昏死過去,急忙伸手去探他鼻息,只覺呼吸極爲微弱,好像傷得很重,心中暗道:「此人關係重大,可不能讓他就此死去。」
心念想著,一面伸手往黃蠟臉懷中探去,正待摸摸他胸口心跳如何?哪知這一摸,手指接觸到的竟是兩堆被束縛得很緊的肉球,手指正好按上了肉球中間一顆堅挺的蓓蕾上,他雖沒觸及肌膚,但這一下已使他感到十分驚奇,急忙縮回手去,心中暗道:「這黃蠟臉漢子竟會是女子所扮……」
他心思略一轉動,便想到那只飛鴿足上的銅管,刻有「老子山」三字,老子山是離火伯伯的別墅,由邢夫人掌管,這女子那是邢夫人的心腹無疑。這一想,自然更不能讓她傷重致死,見死不救了,這就俯下身去,仔細察看了一陣,才發現他臉上膚色和頦下、項頸的膚色,有著很大的差別,暗忖:「是了,他臉上一定戴了面具。」這就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在他頸上輕輕按動,搓了一下,果然立時有一層浮皮,隨著手指搓動,卷了起來。
鳳舞雲霄哪還怠慢,越發小心翼翼的輕輕揭起,登時露出了晶瑩光滑的皮膚,等到把整張面具揭開,月光之下,呈現在眼前的竟是一張清秀的少女臉蛋,只是雙目緊閉,雙眉緊攏,臉色蒼白如紙,已經奄奄一息。
「看來她傷勢沈重得很。」鳳舞雲霄暗暗攢了下眉,心想:「看來只有先把真氣輸入她體內,暫時保住她性命再說。」
當下伸出右掌,抵在她背後,緩緩運氣,傳入她體內,他原先只盼能暫時保住她的性命,但焉知他目前內功精湛,真氣充沛,恰好正是治療她被內力震傷的對症良藥。真氣源源輸入。她脈搏漸強,呼吸慚漸正常,連蒼白的臉色,也逐漸的紅潤起來。
正在運功催氣之時,只聽「嚶嚀」一聲,那少女已經清醒過來。鳳舞雲霄連忙喝道:「你重傷初愈,快先隨我輸入的真氣,運行一遍。」
那少女聲音一變,登時變成了粗聲粗氣的聲音說道:「在下多蒙兄台相救,感激不盡……」她初醒之時,那聲「嚶嚀」還又嬌又柔,這回卻學著男子的粗聲說話了。
鳳舞雲霄聽得暗暗好笑,一面說道:「你快別說話了,趕緊運氣與我相合。」
那少女不敢多說,依言默默運起功來,不過盞茶工夫,鳳舞雲霄已幫助她運轉十二周天,緩緩的收回手去,說道:「好了,現在咱們可以談談了。」
那少女轉過身來,抱抱拳道:「兄台救命之恩,在下沒齒不忘,不知兄台有何見教?」
鳳舞雲霄看她裝模作樣,敢情還不知道臉上蒙著的一張面具,已被自己揭下,一面故意望了她一眼,冷冷問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那少女聽得臉上不由一怔,微露驚慌之色,但瞬即鎮定下來,嘿然笑遭:「兄台這是說笑了,在下堂堂男子,怎會是女的呢?」
鳳舞雲霄點點道:「那好,你既然不肯說實話,我只有剝下你的衣衫來看看了。」他說話之時,故意雙手動了一下,作出要動手的模樣。
那少女心頭大急,怯生生後退一步,左手攏在袖中,冷笑道:「兄台對在下雖有救命之恩,怎可如此出言侮辱?在下告辭。」雙手一拱,正待轉身。
鳳舞雲霄如今江湖經驗,隨著曆練,已然增進了不少,眼看她說話之時,左手攏在衣袖之中,分明存心不善,沒待她拱手,左手一探,迅快的握住她左腕,冷笑道:「你還說救命之恩,沒齒不忘,言猶在耳,轉身就想恩將仇報了麽?」
那少女「啊」了一聲道:「兄台快請放手,在下怎會……」她用力掙動了一下,但鳳舞雲霄扣住她手腕的五指,有如五道鐵箍,她如何想掙得脫?
鳳舞雲霄冷笑道:「把手掌攤開來給我瞧瞧,就是最好的證明,不然休怪在下出手無情。」
那少女一張粉臉已經脹得通紅,說道:「攤開來,就攤開來,你手把太重了,快先放手。」鳳舞雲霄哪會上她的惡當,五指略爲用力,那少女痛得「啊」了一聲,幾乎蹲下,只得把手掌攤開來。
鳳舞雲霄目光一注,她掌心果有三支細如牛毛的銀針,針尖黝黑,分明淬過毒藥,嘿然道:「你果然狠毒得很,我從齊家莊把你救出,還替你運氣療傷,你竟然要用淬毒暗器置我於死地……」
「不,不。」那少女連聲說「不」,接著道:「在下並無此意,在下只是想唬唬兄台,開個玩笑罷了。」
「你用毒針和我開玩笑?」鳳舞雲霄伸手從她掌心取起三隻毒針,笑了笑道:「那一定很好玩,我也用這三支毒針,給你開個玩笑。」兩個指頭拈著毒針,正待朝她掌心刺下。
那少女身子一顫,突然驚怖的叫道:「慢點,你不能刺我……」
鳳舞雲霄偏頭問道:「爲什麽?」
那少女俯下頭去,臉上一陣紅暈,囁嚅的道:「因爲我沒有解藥。」
鳳舞雲霄道:「你好像很害怕,是不是這針上的毒很厲害?」
那少女道:「是的。」
鳳舞雲霄道:「這就是「化血針」?」
那少女擡眼望望他,說道:「你已經知道了?」
鳳舞雲霄依然扣著她左手脈門,只是稍稍放鬆了些,問道:「說,你爲什麽要用「化血針」殺我?」
那少女俯著頭道:「我……我沒……有……」
鳳舞雲霄朝她微微一笑道:「你不肯說?」
那少女脹紅著臉,說道:「我……真的……沒有。」
鳳舞雲霄道:「你要殺我的動機,我知道……」那少女俯著頭,沒敢作聲。
鳳舞雲霄道:「你是爲了滅口,對不?」那少女依然沒有作聲。
鳳舞雲霄續道:「你是因爲我從齊家莊把你救出來的,才要殺我滅口,其實我知道的,比你想像的還多得多。」
那少女果然被他這句話打動了,稍稍偏過頭宋,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麽?」
鳳舞雲霄淡淡一笑道:「譬如你到三十裏鋪是做什麽的,無塵此去,要做些什麽……」
那少女擡目望望他,吃驚的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鳳舞雲霄本來有許多話要問她,但轉念之間,突然想到了離火伯伯臨行時給自己的那塊銀牌——銀章使者的身份,心中一動,暗道:「自己何不唬她一唬?」
這就面帶微笑,伸手從懷中摸出銀章,攤在掌心,朝她面前送了過去,緩緩的說道:「你總認識這是什麽吧?」
那少女一眼看到鳳舞雲霄掌心托著的銀章,不覺一呆,慌忙躬身道:「原來你是銀章使者,屬下葉玲見過使者。」
鳳舞雲霄心中暗喜,自己這一著,果然有效,一面含笑道:「姑娘知道就好。」收起銀章,揣入懷裏,一面隨手把那張人皮面具朝她遞了過去,說道:「你把面具帶上了。」
葉玲臉上一紅,差澀的道:「原來使者把人家面具揭下來了。」
鳳舞雲霄道:「抱歉,在下爲了明瞭姑娘的真正身份,只好如此,姑娘不介意才好。」
「屬下不敢。」葉玲趁他說話之時,把面具戴到臉上,眨眨眼睛,接著問道:「是莊主要使者跟著屬下來的了?」
她這話的意思,自然是離火伯伯派自己來監視她的了,鳳舞雲霄到了此時,只得將錯就錯,口中嗯了一聲道:「莊主因此事關係重大,怕你一人誤了大事,所以要在下暗中保護你來的。」
葉玲眨眨眼睛,喜道:「這樣就好,其實我也只是奉命暗中協助無塵而已,並不需要我去出面。」
鳳舞雲霄道:「但你在齊莊出了漏子,要不是我跟了來,你豈不泄露了身份?」
「不會的。」葉玲臉上一紅,低著頭道:「我真要被他們逮到了,我會自決,所以……所以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鳳舞雲霄笑道:「方才還要用「化血針」殺我滅口,現在又變成了救命恩人了。」
「人家方才不知道嘛。」葉玲嬌嗔的仰起臉,說道:「說真的,你不像銀章使者。」
鳳舞雲霄心頭咚的一跳,問道:「此話怎麽說?」
葉玲臉上飛起兩朵紅暈,但因戴上了面具別人看不見,所能看到的是她忽然垂下的頭去,低低的道:「你和其他銀章使者不同,有些人自視甚高,說話冷漠得不近人情,有些人好像很好說話,卻又嘻皮笑臉的,一點也不正經。」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聽她的口氣,銀章使者人數似乎不少。」但這話又不便多問,只得摸摸下巴,笑著問道:「那麽我是哪一種人呢?」
葉玲道:「我方才不是說過了麽,你和他們不同。」
鳳舞了雲道:「我有什麽不同呢?」
葉玲的頭垂得更低幽幽著道:「你很和氣,人很好……很好……」說到最後幾個字,聲音已經比蚊子還輕。
鳳舞雲霄道:「好了,今晚時光已經不早,咱們早些回去休息,明天還要趕路呢?」
葉玲輕笑道:「今天是初一,明天才是初二,要到初三才有事呢,其實我也沒事,只要暗中察看,不讓事情節外生枝就是了。」
鳳舞雲霄道:「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因爲這件事關係實在太大了。」
葉玲點點頭,眼珠一轉,問道:「使者明天要不要和屬下一路同行呢。」
鳳舞雲霄道:「咱們既然見了面,自是同行較爲方便。」
葉玲眼中充滿了喜色,欣然道:「屑下能和使者同行,自然求之不得了。」
鳳舞雲霄道:「明日在路上,你可不能叫我使者,咱們就以兄弟相稱,你叫我鳳舞兄,我叫你葉兄,免得路人起疑。」
葉玲點點頭道:「屬下省得。」
鳳舞雲霄道:「好,咱們回去吧。」兩人起身回轉客店,各自從後窗回入房中。
※※※※※
鳳舞雲霄如今曆練較多,自然不會完全相信葉玲說的話,因此又悄悄穿窗而出,掩到葉玲的窗下,貼身站定,凝神諦聽。他如今內功精湛,房中有何動靜,自可聽得清楚,就在此時,忽聽房中有人說話的聲音,心裏不覺一愣。
原來葉玲回入房中,正待解衣就寢,忽聽一個冰冷的婦人聲音叫道:「小玲。」
「啊。」葉玲猛然一驚,低低的道:「是……副總管。」
窗外鳳舞雲霄聽得一怔,暗道:「副總管,這人會是誰呢?」
「唔。」那冰冷婦人聲音低沈的唔了一聲。
葉玲帶著點顫聲道:「副總管什麽時候進來的?」
「我已經來了一會。」冰冷婦人聲音接著問道:「你怎麽這時候才回來?」
葉玲道:「屬下是暗中跟隨南一去了齊家莊。」
鳳舞雲霄心中暗忖:「南一?她說的南一,莫非是無塵和尚?」
只聽冰冷婦人聲音問道:「事情都辦妥了?」
葉玲道:「辦妥了。」
冰冷婦人聲音又道:「南一趕去齊家莊作甚?」
葉玲接道:「南一和齊家莊的薛總管原是知交好友,寄居在大關寺,所有密令,也都是薛總管轉遞的……」
冰冷婦人冷森一笑道:「薛大可也是咱們的人,不然重要密件,豈會交由他轉交?」
「啊……」葉玲忍不住「啊」出聲來。
冰冷婦人聲音似是聽出葉玲這聲驚啊有異,問道:「怎麽了?」
葉玲道:「但南一用吹針殺了薛總管。」
「很好。」冰冷婦人聲音道:「想必南一並不知道薛大可是咱們的人,薛大可也從沒告訴過他,這兩人都很忠心。」
葉玲道:「但薛總管死了。」
「我知道。」冰冷婦人聲音又道:「那是南一怕薛大可泄漏了他的身份,才殺以滅口,他能大義滅友,也不枉夫人提拔他了。」
葉玲道:「但……副總管方才不是說薛大可也是咱們的人麽?」
「不錯,是咱們的人。」冰冷婦人聲音道:「但南一做得對,他的行蹤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冰冷婦人聲音又道:「南一沒發現你嗎?你們也沒被人家發現?」
葉玲道:「薛總管在臨死前,拉動了警鈴,有幾個莊丁趕了過來,屬下爲了幫助南一脫身,在暗中打出幾支銀針……」
冰冷婦人聲音道:「你如何脫身的?」
葉冷道:「屬下打出銀針,也跟著退了出來。」鳳舞雲霄聽她沒提起負傷,和遇見自己的事,心頭大石不覺放了下來,只要她說出今晚之事,自己豈不露了馬腳?但心中也不住暗覺奇怪,她何以不把今晚之事,稟報副總管呢?
「好險。」冰冷婦人聲音道:「點蒼謝友仁和六合門的齊子厚,今晚都在齊家莊落腳,要是驚動了這兩個人,你還能脫身?」
葉玲故意問道:「副總管如何知道的?」
冰冷婦人聲音嘿然道:「這些人的行蹤,老身自然清楚。」
葉玲又道:「副總管還有什麽指示麽。」
冰冷婦人聲音道:「老身只是路過此地,問問你此間的情形,好,你明日就動身前去合肥,只要暗中督察,如無變化,不用現身,南一明裏雖是銀章使者,但他是夫人心腹,決不至有什麽差失,等他接掌了事,你可立即趕回去覆命,不得有誤。」
葉玲又應了聲:「是。」
冰冷婦人聲音道:「好,我要走了。」說完,舉步往後窗走來。
葉玲躬身道:「屬下恭送副總管。」
鳳舞雲霄急忙閃入屋角暗陬,隱伏下身子,但見後窗啓處,一道黑影,嘶的一聲,穿窗而出,只在屋脊上略一點足,便如穿雲之箭,劃空射去,轉眼之間,就已消失不見。
鳳舞雲霄看得暗自忖道:「好快的身法,也由此可見此人身手極高了,自己如果不遇遊老人家,連這位副總管都只怕望塵莫及呢。」
心中想著,再回到窗下,側耳細聽,葉玲送走副總管後,不覺輕輕的舒了口氣,也就解衣就寢。由此看來,她似乎對自己並不懷疑,明天也自然會和自己同行的了,這就悄悄折回自己房中,脫下長衫,上床就寢。
但細想方才葉玲何以不把她被截負傷,和自己救她的事說出來呢?這一點,使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來只有一個理由,她們對自己人控制極嚴,對每一個屬下懷疑之心極重,她如果說出今晚經過,必然會被再三盤詰,自然不如少說一句爲妙。
※※※※※
翌日清晨,鳳舞雲霄起得特別早,剛開出門去,就見葉玲一手扶著欄杆,站在走廊上俯視院中花木,聽到自己腳步聲音,立即回過頭來,含笑招呼道:「兄台早。」
鳳舞雲霄也連忙點頭道:「兄台起得早。」
店夥端著臉水上來,陪笑道:「二位客官,原來是素識。」
鳳舞雲霄笑笑道:「說來湊巧,我和這位兄台,前天在安慶也是同住一個客棧。」
葉玲拱手道:「鳳舞兄要去哪裡?」
鳳舞雲霄道:「兄弟要趕去合肥。」
「啊,難怪咱們會在這裏遇上。」葉玲清澈的眼神中流露出欣喜之聲,說道:「兄弟也是到合肥去的,咱們又同路了。」
鳳舞雲霄欣然道:「路上有葉兄作伴,真是好極了。」這幾句話,自然是敷衍語,有了這番做作,兩人結伴同行,就不至啓人疑竇了。
葉玲望著他,忽然壓低聲音,幽幽的道:「是真的麽?」
鳳舞雲霄驀地一怔,他結識過幾位姑娘,有了經驗,女孩子眼睛脈脈的看著你,聲音如此幽幽的說話,那就表示她對你已是情有所鍾。現在葉玲的眼睛就這樣說得幽幽的,她外面雖是黃蠟臉漢子,但她是妙齡少女,此時此地,如何能作得真?但她在目前來說,是十分重要的關鍵人物,絕不能讓她失望。
鳳舞雲霄大笑道:「自然是真的了。」
葉玲低下頭道:「但願你說的是真心話。」
鳳舞雲霄回入房中,盥洗完畢,店夥已替兩人送來早餐。葉玲手中提著一個小包裹走入,兩人匆匆吃過,各自會了店賬,又重賞了店夥。店夥巴結的道:「二位客官,要不要小的去叫一輛馬車?」
葉玲搶著點頭道:「好,你快去吧。」
店夥連聲應是,三腳兩步的奔了出去,過不一會,就匆匆回轉,陪笑道:「二位客官,車子已停在門口,請上車吧。」
兩人走出店門,果見一輛黑漆皮篷的雙轡馬車停在門口,店夥巴結的走在前面,伸手掀起了車簾,伺候著兩人上車。葉玲一低頭,搶先鑽入車廂,叫道:「鳳舞兄,快上來吧。」
鳳舞雲霄跟著上車,店夥躬著身,陪笑道:「二位客官,以後路過這裏,務必光顧小店。」然後放下車簾,又向車把式招呼道:「直放合肥。」
車把式點點頭,揮起長鞭,向空一揚,兩匹馬久經訓練,立即緩緩展開四蹄,拉動車子,往大道上轆轆馳去。葉玲緩緩從臉上揭下面具,露出一張春花似的俏臉,朝他嫣然一笑道:「鳳舞兄,你替我拿一拿。」把手中面具,交給了鳳舞雲霄。
鳳舞雲霄間道:「你這時取下來作甚?」
葉玲道:「我自有道理咯。」說話之時,一手提過小包裹,緩緩的解開了結,忽然側過臉來,臉上紅馥馥的,靦腆說道:「你閉上眼睛,好不好?」
鳳舞雲霄道:「你要做什麽?」
葉玲低低的道:「我要換件衫嘛,一會就好了。」她早晨不在客房裏換好衫再出來,卻要在車廂裏換起衫來。
鳳舞雲霄心中不覺起疑,忖道:「不知她要搗什麽鬼?」但他藝高膽大,也並不在意,點點頭道:「好吧。」
葉玲紅暈著臉道:「那你快閉上了,等我叫好,你再睜開來。」鳳舞雲霄依言閉上了眼睛,但心中卻暗暗戒備,以耳代目,諦聽著葉玲的動靜。先前還懷疑她對自己有什麽舉動,但聽了一會,葉玲悉悉索索的果然是在脫去外衣,換上從包裹中拿出來的衣衫,再把換下的衣衫胡亂包好。
他內功精湛,雖然閉著眼睛,可是葉玲的一舉一動,恍如目睹,覺得她除了換衫,果然別無用心,心中更是覺得奇怪。因爲她此一行動,實在大背常情,他記得師傅說過,凡是有悖常情之事,其中必有緣故,她到底有什麽緣故呢?
只聽葉玲叫道:「好啦。」
鳳舞雲霄睜開眼來,只見葉玲已經換了一身青衣,站在面前,笑盈盈的道:「爺,你看我這身打扮,像不像你的書僮?」她個子較小,眉目清秀,這一換上青衣,當真像是俏書僮。
鳳舞雲霄心中暗哦一聲,忖道:「敢情她怕到了合肥,被人發現,故而要在路上,改扮成自己的書僮,她果然別無惡意,自己卻懷疑她趁自己閉著眼睛,暗算自己,真是錯怪她了。」一面注目道:「你幹麽要扮作書僮。」
葉玲朝他神秘一笑,用撒嬌的口氣說道:「我方才已經說過了,我自有道理,你不要問好不?」她伸手從他手中取過面具,回身坐下,又從身邊取出一個小小銅盒,放到身邊,把面具繃在兩個膝蓋上。然後打開小銅盒子,裏面分成梅花形六個小格,每一小格中貯放的好像是胭脂、宮粉,但顔色各不相同。
鳳舞雲霄不知她要做什麽?只是靜靜的看著她。葉玲先用一小塊棉花,輕輕沾了些中間小格中一種蜜色的膏狀東西,細心的在面具上揩拭。現在鳳舞雲霄看懂了,她是要把面具上的黃蠟顔色抹去,車行顛簸得極輕,她又揩拭得極爲細心。不多一會,面具上的黃蠟顔色,已然全抹去了。
葉玲回頭朝他甜甜的一笑,丟去棉花,這會改用手指沾了些脂胭,輕輕的抹著,然後又沾著粉膏,抹上一層,一面用口輕輕吹著,敢情已經完成了手續。過了一會,葉玲收起了小銅盒,放入懷裏,又從膝蓋上取下了面具,笑吟吟的道:「鳳舞兄,你戴戴看。」
鳳舞雲霄道:「你要我戴面具?」
葉玲嬌聲道:「你只是戴著試試看嘛。」
鳳舞雲霄拗不過她,只好說道:「好吧,你拿過來。」
葉玲道:「你是正人君子,一定沒戴過面具,還是我給你戴的好,你頭不要動,先閉上眼睛,等戴上了,再睜開來,眼皮就會適合了。」
鳳舞雲霄果然閉上眼睛,葉玲雙手繃著面具,替他輕輕蒙在腔上,又用雙掌在臉上輕輕貼勻。這張面具,原是她戴在臉上的,所以沾著一股淡淡的脂粉幽香,心中不禁一蕩,加上她雙掌在臉上輕撫,兩人自然靠得很近,她輕輕的呼吸,就在面前,鼻孔可以聞到淡淡的脂香,和少女身上特有的誘人氣息。鳳舞雲霄心頭一陣跳動,幾乎難以自持,恨不得把她緊緊摟住,親她一親。
「好了。」葉玲適時嬌笑一聲,說道:「你自己瞧瞧,是不是換了一個人啦。」
鳳舞雲霄急忙睜開眼來,葉玲坐在他邊上,手中拿著一面小小銅鏡,朝自己遞了過來。這一照,鏡中果然換了一個人,那不是自己,是一個眉目清秀,膚色白皙的少年,任你如何諦視,也看不出有什麽破綻來。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這丫頭的易容手法果然高明得很,只不知她有什麽企圖?」一面微笑著誇獎道:「你這易容手法精巧極了。」鏡中少年臉上居然也有了輕微的笑容。
鳳舞雲霄聽人說過,江湖上,凡是戴了面具的人,臉上表情必然呆板,那是因爲隔了一層人皮面具之故。因此老江湖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不想這張人皮面具,卻能把人的笑容,傳到面具之上。葉玲聽他誇獎自己,不覺得意一笑,低低的道:「你錯啦,易容,是要把藥物塗在臉上的,我這種手法,不叫易容。」
鳳舞雲霄道:「那叫什麽?」葉玲道:「這叫易面,把易容術塗在面具之上。」
鳳舞雲霄試探著問道:「這是你師傅傳給你的?」葉玲俏皮的道:「也可以這麽說。」
鳳舞雲霄道:「你這話不通,是師傅教的,就是師傅教的,怎麽說也可以呢?」
葉玲道:「但我們可沒有師徒之名呀。」鳳舞雲霄道「那是什麽人教你的呢?」
葉玲凝視著他,低低的道:「你一定要問麽?」鳳舞雲霄道:「師門傳藝,說說又有什麽關係?」
葉玲又看了他一眼,才道:「這是機密,泄漏了機密,那就……就要受到最嚴厲的處分……」
鳳舞雲霄聽到「機密」二字,心中不禁一動,問道:「難道會是莊主?」
葉玲忽然輕輕歎道:「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既然要知道,我就說給你聽,但你聽了可不能說出去,否則我就沒有命了。」
鳳舞雲霄道:「有這麽嚴重?那你就不要說了。」
葉玲堅決的道:「不,我既然答應了,就該說給你聽了,你不是很想知道麽?」她緩緩把身子依到他身邊,附著他耳朵,說道:「我們在名義上,都是夫人的弟子,但傳藝的卻是副總管。」
「你是邢夫人的弟子?」鳳舞雲霄聽得一呆,問道:「副總管是誰呢?」
葉玲道:「不知道,大家都叫她副總管,她是夫人手下唯一的紅人。」
鳳舞雲霄早就聽到邢夫人主持老子山,好像離火伯伯都是聽她的,如今再聽葉玲一說,心中不禁加深了一層疑雲,覺得邢夫人大有疑問,忍不住問道:「邢夫人有很多弟子麽?」
葉玲道:「我們一共十二個人。」
鳳舞雲霄道:「你排行第幾呢?」葉玲道:「我是老五。」
鳳舞雲霄不便再多問下去,笑了笑道:「這麽說,你是夫人身邊的親信了?我真是失敬之至。」
葉玲斜眼道:「難道你不是莊主身邊的親信麽?」
鳳舞雲霄道:「在下只是莊主的屬下罷了。」
葉玲披披嘴,不依道:「人家把機密都告訴你了,你還不肯說呢。」
鳳舞雲霄道:「在下說的是真話,一個銀章使者,有什麽了不起?」
葉玲道:「我聽副總管說過,金章令主,雖是各地的主持人,但手下能管轄的只是銅章劍士和鐵章武士,惟有銀章使者,乃是莊主親自任命的,不是莊主的親信,還是什麽?」
鳳舞雲霄心中暗哦一聲,暗道:「原來如此,自己還一直沒有弄清楚呢?」一面低低的道:「我當銀章使者,爲時很短,莊中情形,還沒有你知道的多呢。」他只顧說話忘了把面具取下來,臉上繃著一層東西,自然覺得不舒服,這就雙手往上一伸,說道:「我只顧說話,忘了把面具還你了。」正待去揭。
葉玲「唉」了一聲,連忙阻攔道:「快別動,戴得好好的爲什麽要取下來?戴習慣了就好。」
鳳舞雲霄一呆,問道:「你要我一直戴著?」
「是啊。」葉玲溫柔一笑道:「不然,我爲什麽要花了好大的工夫,把它易容呢?」
鳳舞雲霄問道:「姑娘要在下戴了這面具,總有個理由吧?」
「自然有了。」葉玲昂了下頭,眨眨眼,低笑道:「你到時自會明白。」
鳳舞雲霄看她說得神秘,心中不禁有些起疑,問道:「現在不能說麽?」
葉玲豎起一根纖纖玉指,打了個圓圈,搖頭晃腦的道:「這叫天機不可泄漏。」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33
【第二十一章】 將計就計
有美同車,這麽談談說說,倒也解去了不少坐車的悶氣,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舒城。時間也正好快近午牌時光,他們這輛馬車,講好了直放合肥,因此車把式並沒趕進城裏去,只是在城外慢慢放緩下來,回過身,朝車廂中問道:「客官要不要下車打尖?」
鳳舞雲霄還沒回答,葉玲已經搶著道:「不用啦,我家公子急著趕路,我下去買些食物,在車上吃就好了。」車把式答應一聲,把車子靠著路邊停住。
葉玲回頭道:「公子請在車中等候,小的下去買些吃的就回來。」
鳳舞雲霄疑心她改扮書僮,可能另有企圖,聽說她要下車雲,心中更動下疑,道:「坐了大半天車,氣悶得很,我也下去活動活動。」話聲方落,突聽車旁響起一個破竹似的聲音,高喊道:「車裏的大爺呀,行行好哪。」
此人喊聲甫起,另一個人介面道:「佈施化子不落空哪。」原來是兩個要飯的化子,他們看到馬車停住,就趕了過來,湊著車門,大聲叫嚷,唱起蓮花落。葉玲本待下車,人已站子起來,這時忽然回頭朝鳳舞雲霄一笑,低聲笑道:「主兒來啦。」
鳳舞雲霄道:「是幹什麽的?」葉玲道:「自然是沖著你來的了?」
鳳舞雲霄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是丐幫的人,這麽說他們果然是沖著自己來的了。」
葉玲附著他耳朵,低低的道:「你不用管,我自會打發他們走的。」
車旁那兩個化子眼看車內無人答應,又有一個大聲叫道:「車上大爺呀,飽人不知餓人饑哪。」接著又換了一個跟著道:「行善之人有福氣哪,不肯施捨是守財奴呀。」這兩個要飯的竟是惡化子,口氣大是不善。
葉玲打開了車簾,鑽了出去。說道:「你們這是做什麽?」目光一掠,只見四名乞丐,兩名在左,兩個在右、堵在車廂門邊。那四個化子一見從車簾中鑽出來的竟是個小書僮,也不禁微微一呆。
由爲首的破竹聲音說道:「小管家,我們是要飯的,行行好事,施捨一碗飯吧。」
葉玲看那爲首化子右手持著一隻破碗,左手持著竹棒,肩頭負著八隻破麻袋,其餘三個人,一個肩頭有七隻麻袋,另兩個也負了六隻麻袋。她曾聽副總管說過,丐幫中人,是以肩負的麻袋只數,作爲輩份的高低,這人負著八隻麻袋,身份大概不低,心念轉動,說道:「我家公子是赴府城裏趕考去的,盤纏帶得不多,你們自己四個去分吧。」伸手掏出十幾文製錢,遞了過去。
那爲首化子略爲遲疑,只得伸手接過,口中說了聲:「多謝了。」葉玲緩緩跨下車廂,自顧自走到路邊攤上去買食物。
那爲首化子趁機一手撩開車簾,探首道:「多謝公子哪。」他這是有意看看車內情形。
鳳舞雲霄道:「我書僮不是已經給你們了麽?」那爲首化子一看車中果然是一位讀書相公,連忙笑道:「化子多蒙公子施捨,謝謝公子,祝公子高中哪。」說罷,放下車簾,朝其餘三個化子,使了個眼色,一齊走開。
葉玲買了一大包食物,回到車上,放下車簾,一面用手敲了兩下,朝車把式叫道:「喂,駕車的大叔,可以上路啦。」車把式答應一聲,正待揮鞭上路,只見那四個化子又如飛的趕了過來,一排攔在車前。
車把式經常在這條路上跑,自然不敢得罪丐幫的人,暗暗攢了下眉,不知這兩位客官什麽地方得罪了他們,只得回過身道:「小管家,有人不讓咱們的車子過去呢。」
葉玲問道:「是什麽人?」車把式道:「就是方才你施捨了他們的四個要飯的。」
葉玲問道:「他們說了什麽沒有?」車把式道:「沒有,他們只是攔在車前。」
葉玲道:「好,我去問問他們。」打開車簾探首往外看去,果見四個化子,高高矮矮的一排站在車前,不讓車把式行車,一躍下車,氣憤的道:「我方才已經施捨給你們了,你們這是做什麽?」
爲首化子破竹似的聲音道:「咱們四個化子,承蒙小哥施捨,竟然連你家公子貴姓都忘了請教,豈不罪過,所以回頭來請問一聲。」
那七袋化子介面道:「小哥能否告訴化子,你家公子貴姓呀?」
葉玲不知道鳳舞雲霄和丐幫的一場誤會,脫口說道:「我家公子姓鳳舞,好啦,你們可以走啦?」
鳳舞雲霄要待阻止,已是不及,心中暗暗叫了聲:「糟糕。」
果然,只聽那爲首化子破竹般一聲大笑道:「果然沒錯。」
葉玲道:「你說什麽?」爲首化子陰惻惻笑道:「咱們要找的人,就是姓鳳舞的,小哥,煩請你家公子出來和咱們大家見見面可好?」
葉玲一聽他們要找公子,心知自己說漏了嘴,道:「你們要找我家公子?這就怪了,我家公子是讀書人和你們有什麽事?」
七袋化子陰笑道:「你說你家公子姓鳳舞,對不?」
葉玲道:「姓樊的天下多得是,你們究竟要找的是誰?」
爲首化子道:「你家公子可叫鳳舞雲霄?」
「不對。」葉玲故意睜大眼睛,道:「我家公子姓樊,樊梨花的樊,名鵬程,可不叫什麽鳳舞雲霄,你們快讓開,別在這裏纏夾了。」
七袋化子沈哼道:「鳳舞雲霄也好,樊鵬程也好,小哥,你去叫他出來,咱們仔細瞧瞧,只要他不是鳳舞雲霄那小子,咱們立刻就讓開。」
葉玲臉色一沈,一手叉著腰,怒聲道:「我家公子是什麽人,你們這不是無理取鬧麽?」
爲首化子跨上一步,說道:「小哥,識相點,就叫你們公子出來。」
葉玲道:「怎麽?光天化日,你們想動蠻?」七袋化子道:「你再不讓開,莫怪化子無禮?」
葉玲盛氣的道:「你敢。」七袋化子獰笑道:「這是你自己要討苦頭吃了。」他打蛇隨棍上,這一抓使的正是大擒拿手法,五指箕張如鈎,自以爲一個小小書僮,還不是手到擒來,只要一抖手,就可把他摔出個丈把來遠。
葉玲看他伸手就抓,心頭更是有氣,怒哼一聲:「好哇,臭叫化,你真敢動手。」右手往上一縮,避開對方一記擒拿手,立即手腕一沈掌鋒如刀,隨著往下切下。這一記,不但出手快捷,拿捏得極准,七袋化子一抓落空,還未收回,葉玲的掌鋒,已經切在他手腕關節之上。
七袋化子在丐幫中武功已是中上身手,不防一個小書僮出手竟會如此快捷,但覺手腕劇痛,口中忍不住「啊唷」一聲,整條手臂,酸麻如廢,立時垂丁下去,他一下跳起身來,後退一步,厲聲道:「好小子,你……原來還是會家子。」
葉玲冷笑道:「小爺要不會上幾手,老夫人怎會要我保護公子來的?」
爲首化子看他出手俐落,心中暗暗一怔,忖道:「瞧不出這小書僮出手倒是相當厲害。」左足突然跨上一步,破竹般笑道:「小哥,這點武功,能保護得了你家公子麽?」右手青竹棒一挑,輕輕朝葉玲腰間擊來。
葉玲冷笑一聲,身形一晃,不退反進,一個旋身左手反抓住竹棒,右手順勢出指如風,朝爲首化子當胸點去。爲首化子又驚又怒,大吼一聲,右足飛起,蹋向葉玲小腹,左手一記劈空掌,呼的一聲直擊面門。要知他身負八隻麻袋,乃是丐幫分舵主的身份,武功自然極爲高強,這一足踢出,已逼使葉玲不敢近身,而劈空掌正是掌功中可以攻遠的武功,出手就有一道掌風,驚雷般撞擊過來。
葉玲看出對方掌勢厲害,不敢硬接,只得左手一鬆,放開抓住的竹棒,往後躍退。她原是爲了避讓「劈空掌」才後躍的,哪知就在她後躍之際,爲首化子口中哼了一聲,一個人突然往後仰跌出去,身不由己的飛出一丈以外,砰然一聲,跌坐在地。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那七袋化子左手被葉玲一掌切中腕骨關節,一時用不上勁,但右手還是好好的並未受傷,口中狂吼一聲,雙足一點,手揮青竹棒,撲攻而至。另外兩個化子一看爲首化子跌了出去,不待吩咐,也左右搶上。
葉玲堪堪後躍,尚未站穩,七袋化子打狗棒隨身而上,左一棒,右一棒的攻到,加上左右兩個化子夾擊上來,三根青竹棒,交叉而至,攻勢十分淩厲。她赤手空拳,以一敵三,自然難以招架,只好展開雙掌,見招拆招,哪知一連和三人打了七八個照面,發現對方三人的打狗棒雖然記記均往自己要害招呼,但每一記快要打到身上之時,不用自己封架棒頭就會歪了開去。
先前還以爲偶而如此,但這七八招下來,竟然記記都是如此,心知有人暗中相助,回頭看去,只見鳳舞雲霄站在自己身後,手指東劃西劃的劃著,不知他在做什麽?心中暗暗覺得奇怪。
但經他手指一劃,竹棒居然自動歪開,他不知鳳舞雲霄武功竟有這般高強,留心觀察了一會,每一記棒頭,果然都是他手指劃過才化解開去的,這下不由得心頭大喜,口中大罵道:「臭叫化、爛叫化,你們這三根破竹棒,能打到小爺身上,就算你有本領,不然,你們還是趕快回去再跟你師娘學上三年,別在江湖上給丐幫丟人現眼了。」
那爲首化子只是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才跌坐下去的,身上並未負傷,在三人聯手攻上之時,他已挺身站了起來。就因他身爲丐幫分舵主,不相信憑自己的武功,一記「劈空掌」堪堪出手,竟會被一個小書僮震出一丈以外,因此站起之後,並未立即出手,想看看這位小書僮的武功路數。
他是丐幫的分舵主,江湖經驗何等老到,幾招下來,就已看出三枝打狗棒搶攻之勢,十分淩厲,以葉玲的武功,斷難招架,但葉玲居然不閃不避,沒有一根打狗棒能夠沾到他一點衣角。再仔細一看,每一記快要攻到他身上之時,好像三人故意放水改變了招式,明明可以傷人的一棒,不是準頭稍偏,就是和同伴的打狗棒互相撞擊,替葉玲解了圍。
這種情形,分明另有高人在暗中施展手腳。此人能不動聲色,就把三人打狗棒撞歪,武功之高,豈非驚世駭俗?正因他被人憑空推了出去,跌出一丈開外,正好被馬車擋住了視線,不曾看到鳳舞雲霄手指的指劃,但想到有能人相助,憑自己四人,已決非對方之敵,如果見好不收,只怕落個灰頭土臉不可。他老於世故,立即輕咳一聲,叫道:「大家住手。」三個化子久戰無功,心頭已是不耐,聽到喝聲,只得收手,一齊往後躍開。
葉玲雙手叉腰,冷冷的道:「你怎麽不一起上呢?」
爲首化子含笑道:「小哥身手不凡,咱們自知不敵,應該知難而退,但咱們奉上差遣,情非得已,咱們要找的乃是鳳舞雲霄,小哥的公子乃是樊鵬程,既然不是一人,何用傷了和氣,因此化子有個不情之請……」
葉玲盛氣淩人的道:「你又有什麽花樣?」
爲首化子道:「不,小哥誤會了,化子之意,只要能見上你家公子一面,證明不是鳳舞雲霄,咱們就立刻退去,化子對上面也有了交待,不知小哥是否請公子一見?」
「不成?」葉玲截然道:「我家公子何等身分,豈肯與你們相見,你們還是早些走吧。」她話聲甫落,只聽鳳舞雲霄的聲音說道:「你退下來,他們既然想要見我,不妨和他們一見。」隨著話聲,緩步走出。
葉玲故作吃驚的道:「公子,你……」
鳳舞雲霄微笑道:「不要緊,我和他們素昧平生,他們要找的不是我,見見他們何妨?」葉玲應了聲「是」,垂手退下。
爲首化子眼看鳳舞雲霄氣度從容,當真像個讀書的相公,連忙拱手說道:「樊公子請恕在下等人冒昧了。」他見了鳳舞雲霄,故意拿話試探,目的自然是看他臉上是否易了容?
鳳舞雲霄微微一笑道:「不用客氣,四位找的既非樊某,那是一時誤會,四位請吧。」他說得雖然客氣,但卻無異下了逐客令。
爲首化子仔細諦視,以他的經驗,依然看不出這姓樊的書生有何破綻,只得拱了拱手道:「誤會之處,多謝公幹見諒,驚擾了。」率同三個化子,退了開去。
※※※※※
鳳舞雲霄、葉玲回到車上,車把式因不再有人攔路,也就驅車上道。葉玲打開油紙包,一面說道:「公子將就著吃吧。」油紙包裏面,有肉包子,也有饅頭,另外一個荷葉包中,還有鹵牛肉、鹵蛋、豆腐乾等。
鳳舞雲霄含笑道:「多謝葉兄了。」
葉玲道:「你叫我葉兄不對,我比你小,你該叫我葉兄弟才對。」
「好吧。」鳳舞雲霄道:「葉兄弟,你也來吃呀。」
葉玲甜甜一笑道:「你叫我葉兄弟,我就該叫你鳳舞大哥了,但這稱呼只能在車廂裏叫,出了車廂,你就叫我小玲好了。」
鳳舞雲霄笑道:「哪有這麽麻煩?」
葉玲道:「天底下比這麻煩的事兒,還多著呢。」兩人就對面坐著,吃了起來。
鳳舞雲霄擡目望著她,問道:「葉兄弟,你說,你要我戴上面具,我們裝扮成主仆,是不是早就知道丐幫的人沖著我來的?」
葉玲偏首一笑道:「不是有人要找你的岔,我幹麽這麽麻煩?」
鳳舞雲霄只當她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這就問道:「你如何知道的呢?」
葉玲吃著包子,一面笑道:「今天早上,我上車的時候,發現車後有一個白粉記號,分明是江湖人留的,我和他們從不相識,這記號自然是沖著你來的了。」
鳳舞雲霄搖搖頭道:「不對,早晨,我們還沒上車,他們怎知這輛車是我坐的呢?」
葉玲道:「你別忘了,這家客店,只有你我兩個客人落腳。」
鳳舞雲霄道:「你果然機伶得很。」
葉玲看了他一眼,說道:「但我現在在後悔呢。」
鳳舞雲霄覺得奇怪,問道:「爲什麽?」
葉玲道:「我不知道你有這大的本領,所以要你戴上面具,免得麻煩,如果早就知道你有這大的本領,我就不用替你擔心了,幾個臭叫化,在你手底下,還不像稻草人一樣?」
鳳舞雲霄道:「那不一樣,我們另有任務而來,招惹了丐幫,合肥是個大地方,丐幫的人更多,豈不妨礙了咱們的正事,所以你要我戴上面具,乃是明智之舉。」
「現在你知道了,方才還不肯戴呢。」葉玲撇撇櫻唇,一雙烏黑明亮的眸子凝視著他,徐徐說道:「鳳舞大哥,你真的叫鳳舞雲霄?」
鳳舞雲霄心中突然一動,反問道:「你問這個作甚?」
葉玲神秘一笑,說道:「我是聽夫人說過,莊主有一位世侄,叫做鳳舞雲霄,甚得莊主的寵信,還有意要把小姐許配給他呢!方才丐幫的人把你認作了鳳舞雲霄,我才問你一聲,鳳舞大哥,你要是真是鳳舞雲霄,我就不敢高攀了。」
鳳舞雲霄道:「爲什麽呢?」
葉玲粉頰有些飛紅,幽幽的道:「將來要是給小姐知道了,我還能做人?」她忽然咭的笑出聲道:「你也吃不完兜著走。」
鳳舞雲霄笑了笑道:「放心,我不是鳳舞雲霄。」
葉玲乘機問道:「那你叫什麽名字呢?」鳳舞雲霄笑道:「我叫鳳舞天行。」
葉玲輕輕籲了口氣道:「不是鳳舞雲霄就好。」鳳舞雲霄道:「此話怎說?」
葉玲低低的道:「我有一次無意之中,聽到夫人和副總管的談話。就提到過鳳舞雲霄。」鳳舞雲霄問道:「他們說什麽呢?」
葉玲橫了他一眼,說道:「你又不是鳳舞雲霄,幹麽這麽關心?」
鳳舞雲霄道:「是你先提起來的,人都有好奇之心,你說了,我自然想知道下文。」
葉玲道:「其實也沒什麽,夫人只是說,小姐武功高,但不聽話,住在慈雲庵裏,外人又不能進去,只有等她和鳳舞雲霄成了親,才能使她就範。」
鳳舞雲霄道:「成了親,她如何會就範呢?」
葉玲壓低聲音道:「因爲鳳舞雲霄已經被總管下了「迷心丹」,自然是唯命是從,由他給小姐飲食中下「迷心丹」,那是萬無一失的了。」
鳳舞雲霄心頭一凜,忖道:「好毒辣的手段。」一面故意問道:「難道別人不能下,非鳳舞雲霄不可?」
葉玲低聲道:「小姐住在後園慈雲庵裏,任何人都不准進去,有誰能在她飲食中做手腳,何況小姐身邊的何媽媽十分厲害,自從楚夫人過世之後,對小姐的飲食,都由她一手料理,只有等小姐成了親,夫妻是最親近的人了,下手就比外人容易得多。」
鳳舞雲霄道:「說什麽小姐總是莊主的親生女兒,幹麽非在她身上下「迷心丹」不可呢?」
「這你自然不知道了。」葉玲覺得自己知道的比鳳舞雲霄還多,心中十分得意,嫣然一笑,接著道:「那是因爲小姐一身武功出自九華神尼,武林中人無人能與抗手,據說還練成了馭劍之術,如果能夠聽話的話,就是莊主最大的幫手了。」
這番話聽得鳳舞雲霄恍然大悟,離火伯伯要把女兒許配自己,只是爲了利用自己替他在女兒身上下「迷心丹」,只是爲了他武林霸業著想,並不因爲自己是他情同手足的故人之子。一個人對自己的女兒都沒有骨肉之情,都能下得了手,對昔年結義弟兄的兒子,還會有什麽故人之情?
他心頭感到一陣憤慨,但看到葉玲正睜大眼睛,望著自己時,不自覺的輕輕歎息一聲道:「想不到莊主竟會如此絕情,連自己的女兒都要計算,唉,我是仰慕莊主俠名,才來望門投止的,看來我是投錯地方了……」
葉玲聽得臉色劇變,不待他說下去,急忙擡起手掌,一下堵住了他的嘴,駭然道:「你這話幸虧在車中只有我一人聽到,若要給旁人聽了去,你……你還有命?」
鳳舞雲霄只覺她掩在嘴上的手掌,香噴噴,軟綿綿的,好生受用,尤其她粉臉隱含焦急之色,流露出一片關切之情,也更顯出她少女純潔之美,使人心旌爲之一蕩,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不放,一面說道:「葉兄弟,多謝你的關心。」
「你知道就好。」葉玲脹紅了臉,任由他握住了手,並沒縮回去,只是低低的道:「以後說話可得小心些,我們今天說的話,千萬別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你武功雖然高強,若是違抗了他,一旦莊主坐上了盟主寶座,天下雖大,依然沒有你存身之地。」
「你說的也是。」鳳舞雲霄點著頭,試探道:「只是在下既然發現莊主居心叵測,我投奔了他,豈非助紂爲虐,只好婉言向他辭去銀章使者的職務,急流勇退,也可明哲保身……」
「你千萬使不得。」葉玲驚駭的道:「莊主信任你,也許看你武功高強,才委你銀章使者這個職務,你本來還可無事,若然此言一出,性命就保不住了。」
鳳舞雲霄道:「在下若是因循下去,豈非……豈非更難脫身了麽?葉姑娘,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葉玲望望他不禁低下頭來,過了半晌,才幽幽的道:「我只是一個女兒之身,哪裡想得出辦法來?唉,如果能遇上鳳舞雲霄就好了。」
「鳳舞雲霄?」鳳舞雲霄驚異的道:「你不是說他已中了「迷心丹」麽?自身尚且難保,還能爲我設法?」
葉玲道:「如果能暗中替他解去「迷心丹」,就不至在玉蓉小姐飲食中下迷藥,莊主和夫人目前忌憚的就是玉蓉小姐,只要她不受迷,莊主對九大門派就有了顧慮,那就不敢對江湖上有舉動,這是釜底抽薪之法,你也就可以遠走高飛了。」
鳳舞雲霄聽得暗暗點頭,一面含笑道:「姑娘說的,真是肺腑之言,但鳳舞雲霄又到何處去找呢?」
葉玲道:「我聽副總管說,他奉命去了金陵,但黃山大會,他一定會趕去的。」
鳳舞雲霄道:「就算我遇見了鳳舞雲霄,他身中「迷心丹」,我也無法替他解呀。」
葉玲想了想,才道:「解藥還不難弄到,只是……唉,黃山大會,我也許會跟隨夫人赴會。」
鳳舞雲霄喜道:「你有辦法?」葉玲點點頭,沒有說話。鳳舞雲霄乘機道:「我們既有釜底抽薪之意,那麽明日報國寺這擋事,該怎麽辦呢?」
葉玲身軀一震,望著他吃驚道:「你的意思是說……是說……」
鳳舞雲霄含笑道:「莊主要把玉蓉小姐許配鳳舞雲霄,也許只是在提議之中,尚未定局,要使鳳舞雲霄在玉蓉小姐飲食中下迷,也只是和夫人私下商量之事。如果他不把玉蓉小姐嫁給鳳舞雲霄,而嫁給其他的人,這人只要是莊主的心腹,就會依照莊主的吩咐行事,何用一定要嫁給鳳舞雲霄,因此你這釜底抽薪,也未必一定有效。」葉玲沒有說話,只是望著他。
鳳舞雲霄又道:「但少林寺,是江湖第一大門派,又是九大門派之首,如果能把明日之事,來個釜底抽薪,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葉玲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臉俱著驚疑之色,顫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你不是莊主派來的。」
「在下的的確確是莊主委派的銀章使者,一點也沒有錯。」鳳舞雲霄含笑道:「只是在下明瞭離火家莊的陰謀,不想再替莊主效勞,也是事實。」
葉玲急紅了臉,說道:「但明日之事,若是有了差錯,我還能回去覆命麽?」
鳳舞雲霄道:「明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反正事情是南一干的,咱們給他來個釜底抽薪,也沒有人知道,你一樣可以回去覆命。」
葉玲驚疑的望著他,問道:「你也知道他叫南一?」
鳳舞雲霄笑道:「你該知道在下也是奉命而來的。」
「不。」葉玲搖搖頭,目光逼視,問道:「你究竟是誰?」
鳳舞雲霄問道:「在下哪裡說得不對了?」
葉玲輕哼一聲道:「南一是夫人手下的暗號,連莊主都不知道,你如何會知道的?你說,你到底是誰嘛?」
鳳舞雲霄暗哦一聲,心想:「離火伯伯夫妻之間,果然也有著你欺我詐的心機。」一面朝葉玲徐徐說道:「在下姓鳳舞,但名字並不叫天行。」
葉玲左手暗藏袖中,神色緊張的道:「那你是誰?」
鳳舞雲霄微笑道:「你暗藏毒針,難道又想殺我滅口麽?」
葉玲忽然眼圈一紅,說道:「今天我和你說的話,若有一句傳入夫人耳中,我就是死罪,你……你若是夫人派來的,我就只好在你面前自絕了,我只有怨我識人不清,夫複何言?」
鳳舞雲霄笑道:「我不是夫人派來的,你只管放心吧。」
葉玲道:「那你快告訴我,你不是鳳舞天行,那是誰呢?」
鳳舞雲霄道:「在下鳳舞雲霄。」
葉玲眼睛睜得大大的,問道:「你真是鳳舞雲霄。」
鳳舞雲霄笑道:「這還有假的不成,這塊銀章,是莊主在我去金陵那天,交給我的,再說丐幫不是明明沖著我來的麽?難道這兩點還不夠證明我就是鳳舞雲霄麽?」
葉玲的臉紅了,低下頭,幽幽的道:「你騙得我好苦,其實我也猜想到了一點,因爲……」
鳳舞雲霄追問道:「因爲什麽?」
葉玲臉更紅,頭更低,羞澀的道:「我聽人說過……你……你是美男子……所以莊主要把玉蓉小姐許配給你……是因爲玉蓉小姐……也喜歡你的緣故……」
鳳舞雲霄也被她說紅了臉,但他戴了人皮面具,別人看不到他臉紅,他淡淡一笑,拉著她的手,道:「我們不談這些,葉姑娘,明日之事,只有你肯幫忙,才能釜底抽薪,你肯麽?」
葉玲被他握住了手,覺得一陣燠熱,低垂粉頰,幽幽的道:「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你要我做什麽,我還能不答應麽,頂多我把命還給你就是了。」
「別把事情看得這麽嚴重。」鳳舞雲霄柔聲道:「此事我已想到了一個計策,你仍可達成任務,回去覆命。」
葉玲仰起臉,親切的叫道:「鳳舞相公,你能告訴我麽?」
「自然可以。」鳳舞雲霄附著她耳朵,低低的說了一陣。
葉玲只是點著頭,低低的道:「好吧。」
※※※※※
合肥,就是廬州府,北負皖山,南臨巢湖,地處全省中心,商業發達,人文鼎盛,報國寺是廬州府的大叢林,寺院占地極廣,僧侶也有一二百人之衆。方丈德清,出身少林寺,清字輩,是少林第二代弟子,報國寺原是少林下院,因此少林羅漢堂住持慧善大師經過合肥,自然要在報國寺落腳了。
這是上午己牌光景,報國寺山門外,來了一位風度翩翩的讀書相公和一位面目清秀的小書僮,不用說,他們自然是鳳舞雲霄和葉玲了。兩人剛跨進山門,就有一名青衣僧人迎了上來,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施主請了。」
鳳舞雲霄還禮道:「大師傅請了。」
青衣僧人道:「施主可是來敝寺隨喜的,請到客廳奉茶。」
葉玲在旁道:「大師傅,我家公子是到府城應試來的,順便要在貴刹叩拜我佛如來,許個宏願,今年如得高中,要來重修金身,大師可否請知客大師出來?」
青衣憎人聽說這位考相公要許宏願,立即連聲應是,合十道:「施主先請到客室休息,小僧立即去稟報知客大師。」說完,連連擡手肅客,走在前面引路。
鳳舞雲霄、葉玲隨著他折入右首一重院落,那是一排三間敞軒,報國寺接待香客之所。青衣僧人請鳳舞雲霄落坐之後,一名小沙彌送上香茗,隨即合十道:「施主請坐,小僧這就去請知客大師。」
鳳舞雲霄起身道:「有勞大師傅了。」
青衣僧人合十告退,不多一會,那青衣僧人引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僧人走了進來,朝鳳舞雲霄合十躬身道:「就是這位施主要見大師傅。」
高大僧人連聲說道:「施主請了,小僧弘道,忝掌敝刹知客。」
鳳舞雲霄還禮道:「小生樊天行,此次晉京應考,奉家母之命,前來寶刹許願。」
弘道合十道:「原來是樊公子,貧僧失敬。」
葉玲在旁道:「我家公子若是今年獲得高中,定當重修金身。」
弘道合掌道:「公子有此善念,今年不過牛刀小試,自然是高中的了,就是晉京應試,也定當大魁天下。」他是知客僧,自是善於詞令。
葉嶺喜道:「多謝大師金口,我家公子待會在佛前上香之後,今午還要與寶刹所有師傅結個善緣,請大師傅來,就是要合計一下,寶刹一共有多少師傅,中午施一頓齋,不知要多少銀兩?」
弘道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敝刹僧侶共有一百六十五名,再加上敝刹掛單八名,合計爲一百七十三人,共爲二十二桌素齋,每桌素齋爲五錢銀子,二十二桌,總計十一兩銀子。」
鳳舞雲霄一擡手,葉玲立即取出一百兩一封,兩封銀子,說道:「大師傅,這裏是二百兩銀子,除了二十二桌素齋之外,公子的意思,每位師傅另加素餡包子兩個,一切就請大師傅到寶刹廚上代辦了,餘下的就作爲寶刹添加香油之用。」
弘道連連合十稱謝,說道:「樊公子廣結善緣,福澤無量,小僧謹遵吩咐。」一面朝青衣僧人吩咐道:「緣清,你去吩咐廚下,今天中午樊公子施齋,每人再加包子兩個,要他們好生準備。」青衣僧人合掌應是,退了出去。
弘道再次合十道:「樊公子那先請到佛前上香。」鳳舞雲霄說了聲「請」,就請弘道陪同,走出客室,在大殿上香拜佛,默禱許願,然後又到後殿、偏殿,到處都上了香,這一陣,見佛膜拜,前後足足花去了一頓飯的時光,才算完畢。
弘道合掌道:「樊公子請到方丈室待茶。」鳳舞雲霄花了二百兩銀子,目的就是爲了要會見寺中方丈,因爲若是指名求見,可能會引起無塵的注意,但闔寺僧侶施齋,乃是一件大事,方丈必然會延見的了。
此時聽知客大師這一說,不覺肅然,說道:「寶刹方丈,乃是有道高僧,得蒙延見,深感福緣不淺了。」
「樊公子好說。」弘道合十道:「敝刹方丈,年事已高,平日很少見客,樊公子廣布善緣,敝刹方丈自當當面致謝了。」說罷,擡手道:「貧僧替樊公子帶路。」
鳳舞雲霄說了聲「請。」就由弘道領路,一直進入第三進,迎面是一座十畝方廣的放生池,中間架一條三折石橋。穿過石橋,是一片竹林,再穿林而入,曲徑幽深,在一道清水圍牆中間,露出一個圓洞門。弘道腳下一停,合掌說了聲「請」。
裏面院落中,盆蘭盛放,一排五楹精舍,分外顯得清幽。弘道陪同鳳舞雲霄剛走近石階,只見一個黃衣老僧已從裏面迎出,在階上合掌道:「小施主遠蒞,請恕老納有失迎迓。」
弘道急忙低聲道:「樊公子,方丈出來了。」
鳳舞雲霄舉目看去,只見這位報國寺方丈年約七旬開外,高瘦個子,生得慈眉善目,雙目炯炯有光,足見內功極爲精純。聞言急忙趕上幾步,拱手道:「小生久聞老師傅是得道高僧,今日蒙賜延見,已是萬分榮幸,怎敢當得老師傅迎迓二宇?」
德清大師合十笑道:「小施主好說,快請裏面待茶。」鳳舞雲霄仍由知客大師弘道陪同,一齊進入方丈室,葉玲因是書僮,就在階下站停下來。
就在此時,只見圓洞門下人影一閃,有人側身探首往裏覰看。葉玲眼快,早就認出那人是無塵,手中還提著一壺滾水,分明是給方丈室送水來的。他才到報國寺,就當上了送水的差使,足見他果然神通廣大,寺中管香積廚的火頭僧,已被他買通了無疑。
果見一名身穿鵝黃僧衣的小沙彌,從他手中提了滾水,往裏行去。鳳舞雲霄要在中午施齋的目的,就是要葉玲找到無塵,暗中出示身份,詢問他何時動手?如今他既在這裏現身,此處乃是方丈禪房所在,寺中僧侶不奉召喚,是不准進來的。這機會葉玲怎肯放過,就在小沙彌轉身之際,立即一揚手臂,掌心亮出了鳳舞雲霄交給她的銀章。
無塵方待退出,驟睹銀章不覺腳下一停,暗暗點了點頭。葉玲立即跟了出去,跨出圓門,低聲道:「南一,我是跟公子進香來的,前一還沒到麽?」「南一」,正是少林羅漢堂住持慧善大師的代號,這代號,外人自然並不知道。
無塵本來還有些疑惑,至此已不再懷疑,微微搖頭,答道:「大概要未牌過後才會到。」
葉玲問道:「有什麽困難麽?」
無塵又微微搖頭道:「大致業已就緒。」
葉玲又問道:「何時執行?」
無塵低沈的道:「晚餐之後。」葉玲點了點頭,無塵不再多說,匆匆退去。
※※※※※
方丈室中,賓主相繼落坐,小沙彌奉上香茗。德清大師合掌道:「小施主請用茶。」
鳳舞雲霄說了聲:「多謝。」雙手捧起茗碗,趁機以「傳音入密」跟老和尚說道:「老師傅,在下鳳舞雲霄,由黃山趕來,有機密之事面陳。」他要用「傳音入密」說話,正因邊上有知客大師弘道在座之故。
德清大師聽得不期微微一怔,雙目朝鳳舞雲霄望了一眼,心中暗道:「這位小施主年事極輕,居然有如此深厚功力,練成了練音成絲的傳音之功。」一面回首朝弘道吩咐道:「弘道,小施主施齋之事,不知是否已經辦妥?你不妨出去瞧瞧,待會老僧當親自陪同小施主前去齋堂。」弘道應了聲「是」,站起身來,合掌一禮,便自退去。
德清大師目光一擡,注視著鳳舞雲霄,徐徐說道:「小施主有何見教,現在可以說了。」
鳳舞雲霄拱手道:「請老師傅原諒,在下若非以施齋之名,只怕很難見到老師傅,若是直接求見,蒙老師傅延見,也會引人注意。」
德清大師道:「鳳舞施主從黃山來,那是奉萬老夫人之命來的了?」
「不是。」鳳舞雲霄低聲道:「在下是奉華山商掌門人之命來見老師傅的。」他若是不提華山商掌門人出來,只怕老和尚未必見信。
德清大師合掌道:「小施主原來是華山門下,老衲失敬,不知商掌門人有何賜教?」
鳳舞雲霄輕咳一聲,就說道:「商掌門人接獲密報,有某一神秘組織,企圖謀害慧善大師,再以李代桃僵之計,由歹徒扮演慧善大師去黃山赴會,進一步控制少林寺羅漢堂……」
德清大師聽得驚然動容,說道:「茲事體大,小施主,商掌門人可有確切的證據?」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常聽人說,少林寺一向抱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條,從不多管江湖是非,如今看來,連他們自己的事,都要講求證據,好像沒有證據,就不能有何舉動。」
心中這一想,對老和尚的祟敬之意,不覺驟減,冷冷一笑道:「老師傅若要講求證據,只有親眼去看那歹徒殺人,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因爲歹徒使的是名門正派中人無法可以想像的「化血針」,中針之人,不出盞茶工夫,血肉盡化,毛髮無存,就算老師傅看到了,但轉眼就屍毀迹滅,跟完全沒有發生這件事一樣,老師傅也根本無法可以找到證據。」
德清大師被他說得一怔,慌忙合十道:「小施主說得極是,只是……」他望著鳳舞雲霄,不覺拖長語氣,說道:「此事關係實在太大,不知商掌門人要小施主趕來敝刹,可有良策?」
鳳舞雲霄道:「掌門人要在下趕來,面陳老師傅,因爲此事必須十分機密,務必使對方深信此一陰謀已經得逞,咱們方能從這一線索,獲知他們下一步驟,若是一旦泄了機密,對方下一步驟指向何處就不得而知,事情就會更難應付了。」
德清大師道:「那麽依小施主之見呢?」
鳳舞雲霄道:「在下覺得此事除了老師傅和在下之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甚至連慧善大師,事前都不宜告知,免得露出破綻來。」
德清大師點點頭,花白長眉一攏,問道:「小施主,到底這歹徒是何人指使的?」
鳳舞雲霄道:「老師傅請原諒,關於此人來歷,在下也不曾聽商掌門人提及,所以不得而知,但似乎和此次黃山大會有關。」
「哦。」德清大師驚異的哦了一聲,還未說話,只聽門外響起葉玲的聲音叫道:「公子……」
鳳舞雲霄起身道:「有什麽事嗎?」葉玲招招手,附著他耳朵低低的說了一陣。
鳳舞雲霄低聲問道:「可靠麽?」葉玲道:「自然可靠。」鳳舞雲霄點了點頭,葉玲依然退到階下去了,她要在階下伺立,自然是爲了防鳳舞有人潛入方丈室竊聽了。
鳳舞雲霄再次落坐,低聲道:「據在下師弟剛才獲得的消息,慧善大師大概要未牌過後方可抵達,那歹徒預定在今晚晚膳之後動手……」
德清大師愈聽愈奇,忍不住問道:「小施主令師弟,這消息從何處得來的?」
鳳舞雲霄含笑道:「目前咱們只要消息可靠,老師傅就不用問它的來源了。」
德清大師頓感眼前這位年輕人,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望望他,合十道:「既是如此,老衲悉憑小施主吩咐?」
「老師傅言重了。」鳳舞雲霄放低聲音,和老和尚說了一陣。
德清大師連連點頭,合十道:「小施主所言甚是,老衲謹受教益。」
只見知客弘道匆匆走入,朝德清大師合十道:「啓稟方丈,午齋已經準備好了,請樊施主一同前去齋堂用膳。」
德清大師點點頭,站起身道:「小施主請。」
鳳舞雲霄說了句:「老師傅請。」當下由德清大師,知客弘道二人陪同,走出方丈室,穿行長廊,折入齋堂。但見偌大一座齋堂之中,此時早已坐滿了僧侶,但肅靜無嘩,聽不到一絲嘈雜的聲音。
※※※※※
素齋一共有二十三桌,二十二桌是鳳舞雲霄佈施的齋。上首中間一桌,則是寺中招待鳳舞雲霄的,這時大家看到方丈、知客陪同鳳舞雲霄進來,紛紛起立,合十爲禮。
方丈德清大師和鳳舞雲霄也向大家答禮,然後一齊落座。鳳舞雲霄要葉玲也一起坐下,他經葉玲暗中指點,說了無塵的面貌特徵。稍一留意,就發現無塵雜在衆僧之中,擡著菜肴,挨桌分萊,心想:「原來他在寺中充當打雜的僧人。」
本來他花二百兩銀子施齋的目的,就是想借這一機會,讓葉玲和無塵取得聯繫,如今葉玲已經和無塵見了面,此時就不用再聯繫了。用過素齋,德清大師依然請鳳舞雲霄回到方丈室用茶,暗中告訴鳳舞雲霄,東首一間禪房,就是替慧善大師準備的。鳳舞雲霄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德清大師送到圓洞門,便自停步,由知客弘道一直送出山門,才合十而止。
鳳舞雲霄主仆二人離開報國寺,途中葉玲悄悄說道:「老和尚相信你說的話麽?」
鳳舞雲霄道:「他應該相信才對。」
葉玲眨著眼道:「我看他未必全信。」
鳳舞雲霄道:「那也沒關係,我和他約好了,等天色黑了,我會再去的。」
葉玲道:「只怕他對你也有著懷疑,在方丈室四周,暗裏埋伏寺中高手,如果讓南一發現,就壞事了。」
鳳舞雲霄道:「我看不會,德清大師出身少林,應該經驗豐富,不至打草驚蛇吧?」
葉玲撇撇嘴道:「越是幾個大門派出來的人,越是迂腐,名門正派中人,會有什麽江湖經驗。」說到這裏,忽然回過頭來,含笑問道:「你呢?你是不是名門正派出身?」
鳳舞雲霄笑道:「我沒有門派。」
葉玲低笑道:「但你也沒有江湖經驗。」
鳳舞雲霄道:「何以見得呢?」
葉玲道:「因爲你被人家掇上了,還一無所知。」鳳舞雲霄聽得一怔,回頭看去,果見有一個人影,遠遠跟了下來,這就低聲問道:「是不是他?」
葉玲道:「不是他還是誰呢?咱們到報國寺來的路上,他就跟著來了,後來咱們從山門出來,我看他一直在門外倘徉,咱們一走,他又跟下來了。」
鳳舞雲霄道:「看他不像丐幫的人?」
葉玲道:「這很難說,丐幫的人,不會改扮麽?」鳳舞雲霄唔了一聲道:「有可能。」
葉玲擡頭問道:「你到底和丐幫結了什麽仇呢?」
鳳舞雲霄道:「這話說來很長……」話未說完,前面路上,又出現了兩個人,並肩走來。
這條路,最多只能容得二個人並肩而行,對方兩人走在路中間,大步行來,並無讓人之意,不用說是沖著自己來的了。鳳舞雲霄細看兩人,好像是商賈並非丐幫弟子,心中不禁甚感驚異,自己和他們並無過節可言,他們究竟是何路數呢?雙方一來一往,很快就迎上了。
鳳舞雲霄因對方二人並未讓路,心中不禁有氣,便自在路中間停了下來。那兩人漸漸走近,也腳下一緩,左邊那人望望鳳舞雲霄,抱拳道:「來的可是樊相公麽?」
鳳舞雲霄道:「在下正是樊某,二位……」
那人含笑道:「請問樊相公大名如何稱呼?」
鳳舞雲霄道:「二位呢?怎不先說說尊姓大名?」
右邊漢子嘿然道:「樊相公到廬州來,不知有何貴幹?」
葉玲搶上一步,冷笑道:「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我家公子到廬州來,二位也管得著麽?」
左邊漢子道:「小哥別誤會,咱們只是想請樊相公到敝幫分舵一行。」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果然是丐幫的人。」一面訝異的道:「二位要在下到哪裡去?」
右邊漢子道:「你們可是從舒城來的?」鳳舞雲霄明白了,敢情丐幫的人,盯上了自己,但路上自己戴了面具,面貌改變了,他們一直沒找到自己,而且從舒城來的馬車,只有自己二人,故而又找上自己來了。
葉玲何等機伶,眉毛一挑,冷聲道:「我們是從桐城來的,你們到底有什麽事?」
右邊漢子道:「不管你們是舒城來的,還是桐城來的,只要到咱們分舵裏去轉一轉,就沒事了。」
葉玲道:「我家公子和你們素不相識,幹麽要到你們什麽分舵裏去?」
左邊漢子道:「小哥,這可由不得你們公子不去。」
右邊漢子道:「不錯,識相的就跟咱們走。」
鳳舞雲霄怒聲道:「你們要待怎樣?這裏是府治所在,有王法的地方,你們……」
右邊漢子暴聲道:「樊相公,你放明白點,你別拿王法唬人,王法可管不到咱們?」
鳳舞雲霄微微一笑道:「原來你們是亡命之徒。」
右邊漢子冷笑道:「不錯,咱們就算是亡命之徒吧?你現在總該明白了,不跟咱們走,只怕是不成吧?」
葉玲氣道:「你們是江湖人,也該有個理字,攔路劫人,這算哪一門子?」
左邊漢子道:「咱們奉命行事,樊相公到了分舵,只要不是咱們要找的人,咱們丐幫決不敢難爲相公。」
鳳舞雲霄道:「你們要找的人,難道會是在下?」
右邊漢子道:「因爲敝幫已經查過從舒城來的,只有相公二位,所以只好請樊相公移駕一行了。」果然不出所料,他們在中途忽然不見了鳳舞雲霄,才懷疑到二人頭上來的。
「不行。」鳳舞雲霄搖著頭道:「只有君命召,不俟駕而行,貴上與小生素未謀面,攔路相邀,非禮也,小生不能越禮而行,只好方命矣。」
右邊漢子道:「你說什麽?」
葉玲掩口笑道:「我家公子說不去。」
「不去?」右邊漢子刷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單刀,哼道:「不去也得去。」
鳳舞雲霄假作吃驚,口中「啊」了一聲,雙手一揚,腳下跟著踉蹌後退,駭然道:「你……你是強盜……」
他左手輕輕一帶,那右邊漢子單刀剛剛出鞘,突然手臂一震,虎口劇痛,單刀「呼」的一聲,脫手往天空飛去。這下直把右邊漢子驚得不知所云,忙不叠往後躍退。左邊漢子不知同伴單刀是如何脫手的,口中大喝一聲,也刷的掣出刀來,在胸前一擺,沈喝道:「樊相公,你若是不肯前往,那就別怪在下無禮了。」
葉玲冷冷的一笑道:「憑你這點能耐,亮出刀來,也只能唬唬三歲小孩,還是快收起來的好。」
左邊漢子怒笑道:「小哥,你口氣倒是不小。」
葉玲得意一笑道:「這還用說?方才你總看見了,我輕輕隔空彈了下手指,你那同伴的刀不是就飛了出去嗎,你這柄刀我也只要手指輕輕彈上一下,就會脫手飛出,你信是不信?」說到這裏,回頭朝鳳舞雲霄嫣然一笑。
左邊漢子自然不會相信,右手五指一緊,握著刀柄,橫胸而立,嘿然道:「你彈彈看?」
葉玲道:「你握住了。」她裝模作樣的站了個「丁」字步,右手緩緩擡起,伸出五根又尖又白的手指,在空中舒展如蘭,突然口中喝了聲「疾」,四根手指一屈,扣著大拇指,依次彈出。鳳舞雲霄看得暗暗好笑,就在她手指彈出之時,左手也隨著輕輕劃出。
那左邊漢子自然不信葉玲懸空彈指,就會把自己單刀彈出去,他五指用力,緊緊握住了刀柄,單刀橫胸,凜然而立,雙目更是一眨不眨注視著葉玲彈出的手指。突然他感到一股無形的震力,撞上刀鋒,緊握住刀柄的五指,立即受到極大的震動。因爲他握得太緊,虎口幾乎快要震裂,不由得手把一鬆,單刀脫手,「呼」的一聲,朝天空飛去。左邊漢子驚得目瞪口呆,愣立當場,他只怕連做夢也想不到天底下竟有這般神乎其神的功夫。
葉玲笑嘻嘻的道:「怎樣,你現在相信了吧?還要不要我家公子跟你們到什麽分舵裏去?」在這兩個漢子逐漸走近,和鳳舞雲霄、葉玲說話之時,那從報國寺一路尾隨二人下來的那人,也已逐漸逼近二人身後。
由這一點,就可證明他和那兩個漢子原是一路的人,但此刻兩個漢子的單刀,被震脫手,那人看出情形不對,就緩緩的轉身,往後退了開去。鳳舞雲霄早就注意著他,這時看他要想溜走,不覺倏地轉過身去,含笑道:「閣下回來。」
隨手朝他身後招了招,要知他練的「風雷引」,雖是以內力引開風雷門「旋風掌」、「雷火指」爲主,但當時創出這「風雷引神功」的人,乃是昆侖名宿姜真人。昆侖派傲視武林的鎮山絕藝,就是「縱鶴擒龍功」,縱就是「推」出去的手法,擒就是「招」回來的手法。
姜真人在創出「風雷引神功」之時,心中只是思索著如何破解「旋風掌」、「雷火指」,雖然並未把「縱鶴擒龍功」加入其內,但他精通「縱鶴擒龍功」,是以無意之中,依然是循著「縱鶴擒龍功」的路子,創了新的神功——「風雷引」。這也可以說「風雷引」雖是新的創作,卻難以完全擺脫「縱鶴擒龍功」的範疇。
鳳舞幹雲這一招,原是極自然的手勢,正因他學的「風雷引」中含有「縱鶴擒龍功」的原理,故而招手之間,就有一股極大吸力,隨手而生。那人堪堪轉身,突覺背後被人抓住,憑空吸了過去,毫無掙扎的餘地,等他定過神來,人已好端端的站在鳳舞雲霄面前,心頭又驚又駭,失聲道:「這位公子,你……」
葉玲也看得暗暗驚奇不止,她真想不到鳳舞大哥會有這大的本領,掩不住喜上眉梢,望著那人哼道:「你是問我家公子,這是幹什麽,對不?我也正要問你,你一路跟著我們,這是幹什麽來的。」
那人惶恐的道:「我……我沒有……」
葉玲冷笑道:「你還說沒有跟蹤我家公子?看我不廢了你的武功才怪。」五指舒展,作出要彈指的模樣。
那人方才見識過葉玲隔空彈指,震飛兩個同伴的單刀,這一聽說要廢他武功,心下大駭,不由得臉色發白,連連後退道:「小管家,我也只是奉命行事,這……這不關我的事。」
葉玲逼上一步,問道:「說,你們是受誰的指使來的?」
只聽遠處傳來一個蒼老陰沈的聲音介面道:「是我。」隨著話聲,大路上出現了五條人影,如飛而來。這五人,全是化子打扮,事情也就立時明朗了。
因爲鳳舞雲霄擡眼之間,就已認出爲首那人正是丐幫代理幫主降龍丐柯長泰,稍後兩人則是執法長老宋仁民,傳功長老王鎮海。最後兩個也是化子裝束,一個五十出頭,禿頂、冬瓜臉的矮胖子,另一個年在四旬左右,身材結實,右耳下有一顆長著毛的黑痣,這二人鳳舞雲霄沒見過,想來也是丐幫高手無疑。
【第二十二章】 神功無敵
這五人很快就已到了鳳舞雲霄的面前,先前三個漢子看到代理幫主親自趕來,慌忙一齊躬身道:「小的見過幫主。」
柯長泰臉色陰晴不定,哼道:「沒用的東西,還不滾開?」
鳳舞雲霄故作不識,望著柯長泰,拱拱手,問道:「要找小生的就是諸位麽?」
柯長泰一雙深沈目光,只是盯住在鳳舞雲霄的臉上,深沈一笑,問道:「你就叫樊鵬程?」
鳳舞雲霄爽朗的道:「不錯,正是小生。」
柯長泰道:「閣下到廬州府是應考來的?」鳳舞雲霄故作詫異的道:「老哥對小生好像打聽得很清楚,這是爲什麽呢?」
柯長泰嘿然道:「你真是應考來的?」
葉玲在旁插口道:「你說這話好不奇怪,我家公子不是趕考來的?那是做什麽來?」
鳳舞雲霄低聲道:「小玲,他是什麽幫的幫主呢,你說話可得小心些。」
葉玲不服氣的叫道:「公子,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派,最重信義,哪像他們無事生非,攔著我們的路……」
「哈哈。」柯長泰仰天發出一聲大笑,說道:「樊公子既是讀書人,求取功名而來,一身功夫,卻著實可觀,你倒說說是哪一門派的門下?」
鳳舞雲霄微笑道:「孔子門下,六藝並重,小生略會粗淺武功,那也不足爲奇,小生不屬於哪一門哪一派。」
柯長泰點頭道:「很好,老夫意欲試你一招,你可敢接受嗎?」
執法長老宋仁民道:「幫主,此子既非鳳舞雲霄,那就放他們走吧。」
柯長泰道:「宋兄焉知他不是經過易容而來,此子是不是鳳舞雲霄,本座試他一招,立可分曉。」他和鳳舞雲霄動過手,自然識得鳳舞雲霄的武功路數,人可易容,武功是絲毫無法掩飾的。
宋仁民只好點頭道:「幫主既然要試他一招,不可出手太重了。」
柯長泰大笑道:「宋兄放心,本座不會取他性命的。」
鳳舞雲霄微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只怕幫主也未必取得小生性命。」
傳功長老王鎮海聽鳳舞雲霄口出狂言,不覺睜大眼睛,望了鳳舞雲霄一眼,嘿然道:「公子爺真是初生之犢,幫主,還是兄弟來試他一招吧。」
柯長泰微微搖頭道:「不用,王兄看著就是了。」他深沈目光直逼鳳舞雲霄,心中暗道:「細看此子眼神,頗有幾分和鳳舞雲霄相似之處,只是此子氣度似乎較鳳舞雲霄沈穩多了。」
他心念轉動,右手已緩緩舉了起來,喝道:「閣下小心了。」「了」字堪堪出口,右掌已淩空拍出,使了一記「劈空掌」。他在這一掌上,含蘊了七成功力,以他的修爲,如果試出鳳舞雲霄真的接不下來,立可收回或減輕掌力,如果發覺鳳舞雲霄武功甚高時,也可以把最後的三成力道加上去,這就所謂能發能收。
鳳舞雲霄呢,他因柯長泰就是在金陵的金章令主,尤其此人爲人陰險,聽艾紅桃的口氣,似乎是他故意安排的陷阱,企圖陷害自己,因此對柯長泰早已有了極大的戒心。此時看他施展「劈空掌」朝自己劈來,一道強猛的掌力宛如怒潮洶湧,卷撞而來,暗勁似山,幾乎令人窒息,勢道之盛,少說也用上了七八成功力。
鳳舞雲霄心中微生怒意,暗道:「好哇,你這一招明明是暗下殺手,此人果然陰毒得很,要是我真是一個略會粗淺功夫的讀書人,這一掌下來,縱然不死,豈非也得身受重傷了嗎?」此念一起,立時大聲道:「幫主使出這一記劈空掌,那是存心要取小生性命了。」
宋仁民在旁眼看鳳舞雲霄毫無戒備,顯然是不諳武功之人,心頭一急,急忙叫道:「幫主……」
柯長泰沈笑道:「你再不接掌,恐怕來不及了。」說話之時,掌力已經逼撞到鳳舞雲霄身前,只見他一襲青衫,已被掌風吹得獵獵飛舞,眼看他連人都快被掌風吹刮起來。站在他邊上的葉玲受到掌風波及,已然緩緩向後退開。
鳳舞雲霄忽然回過頭去,含笑道:「小玲,你用不著後退。」隨著話聲,左手已從袖中緩慢的伸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伸出來的左手,捏著一個劍訣。
柯長泰心中暗暗冷笑:「你這時要劃出劍訣來封解,只怕已經晚了。」但就在鳳舞雲霄左手劍訣緩慢向上豎起,勢如怒潮般湧到他身前的劈空掌力,突然間,好像遇到了一道防波堤,竟然無法再衝撞過去。
葉玲聽了鳳舞雲霄的話,果然不再後退,站定下來,本來她身上衣衫,也被狂風吹得往後飛舞,但此刻身上壓力大減,一點風也吹不到了。這一情形,最後發覺的當然是發出掌力的降龍丐柯長泰了,他感到掌力受阻,心頭不由得一怔,洪笑一聲:「很好。」
右手向前一壓,催動真氣,藉著口中這聲洪喝,把掌力加強到十二成。這一來,那排空狂飈,陡然轉盛;罡風激蕩,帶起了懾人的呼嘯之聲,像排山倒海般直撞過去。他雖然只加強了五成力道,但方才只使了七成掌力,和十二成相比,就相差甚遠,威勢較剛才猛惡何止倍蓰?
所有場中之人,都爲降龍丐這一記奇猛的掌勢內力,生出凜駭之感。葉玲不知鳳舞雲霄的武功,到底接得下接不下,也不禁神情凝重,微露緊張神色。鳳舞雲霄左手劍訣上豎,似乎對柯長泰這重逾山嶽的掌力,壓頂而來,渾無所覺,只是緩慢的把劍訣向天空劃了個圈。他動作十分緩慢,是以所有的人,都看得十分清楚,而且也暗暗疑惑,他劍訣這麽向空劃圈,看去毫不用力,能擋得住幫主這雷霆萬鈞的一擊麽?
但情勢就隨著鳳舞雲霄劍訣這一圈,就有了極大的改變。這是大家都可以感覺得出來的,本來像怒潮洶湧,排山倒海撞過去的掌風,經這一圈之後,就像奔騰澎湃的山洪,進入了一條狹仄的山谷,水勢受到了束縛,風聲和威勢,登時減少了許多。
鳳舞雲霄左手劍訣在頭頂緩慢打了個轉,眼睛望著柯長泰,徐徐說道:「幫主這一掌,小生大概已經算是接下了,現在原璧奉還,幫主請收回吧。」他說到最後一個字,正好劍訣打完一圈,順勢朝柯長泰揮去。
在他劍訣打圈之時,劈空掌力受到「風雷引神功」的約束,掌力、風勢、暗勁都好像減弱了許多,但這並非真的減弱,只是被迫著緊緊的收縮住了而已。鳳舞雲霄左手這一揮出,本來被束縛住的掌力,突然間解除了束縛,就登時暴張開來,化作了一股洪流。
刹那之間,掌力如雷、風聲如濤、暗勁如山,不僅恢復了先前的威勢,而且經過這一陣束縛,又轉了這一圈,威力之強,更勝過先前甚多,一道強猛絕倫的狂飈,幾乎擴及四五尺方圓,朝柯長泰身前席捲過去。柯長泰作夢也沒想到眼前這位年紀極輕的讀書相公,竟然會練成這等絕世神功,眼看自己發出去的一記劈空掌,經對方一圈之後,原封不動,朝自己撞來。
你究是見多識廣,自然知道掌力經對方帶轉,勢道必然更強,自己平日縱然能發能收,但此刻萬萬收不回來的,一時哪敢硬接,慌忙一提丹田之氣,身子飄空而起,橫向一側飛出去尋丈開外,才算讓開了自己的一記掌風。站在他較近的人,也同時紛紛縱身躍開不叠。
柯長泰站定身子,一張老臉已脹得色如豬肝,冷然道:「樊相公果然神功蓋世,柯某不自量力,今日認栽,嘿嘿,丐幫栽在「少林」接引神功之下,那只能說是丐幫無能了。」話聲出口,一面回頭道:「宋兄、王兄,咱們走。」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遠遠傳來,接著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柯老施主請留步。」只見大路上走來一個手持禪杖的灰衲老僧,這老僧身後,緊隨著兩個一身青布僧衣,手持禪杖的僧人,緩步而來。
柯長泰腳下一停,回過頭去,其實他在避過掌風,飄身飛落之時,早已看到遠處的三個僧人,此時故作驚訝,略爲抱拳,嘿然笑道:「兄弟還當是誰?原來是慧善大師佛駕在此,想必是替貴寺高人打接應來的了,兄弟方才說過,敝幫折在貴寺神功之下,只能怨丐幫無能,大師似乎用不著再解說了。」
鳳舞雲霄聽說來的乃是慧善大師,少林寺羅漢堂住持,不覺朝灰衲老僧看去。這位名滿江湖的少林高僧,看去不過五十出頭,果然生得慈眉善目,身材高大,像一尊降魔羅漢。慧善大師一手持著禪杖,緩步走近,朝柯長泰合掌一禮,然後回頭朝鳳舞雲霄含笑點了點頭,才道:「柯老施主誤會了,這位小施主並非少林門下。」
柯長泰嘿然道:「這麽說,「接引神功」,並非少林七十二藝了?」
慧善大師依然合掌道:「柯老施主這是誤會,而且這位小施主使的,也並非敝寺七十二藝中的「接引神功」。」
柯長泰寒著臉,冷森的說道:「柯某不才,還沒聽說過武林之中,有和「接引神功」同樣威力的功夫,柯某說過,大師用不著解說。」
葉玲忍不住憤然道:「柯幫主,我家公子並非少林門下,天下武功,異派同源,各有專精,你柯幫主不識得公子所使手法,只怪你孤陋寡聞,何用一再扯上少林寺,向這位老師傅喋喋不休,莫非你柯幫主自己不敵,想利用這位老師傅來對付我家公子不成?」
柯長泰本來就有挑撥之心,但給葉玲揭穿了,不由惱羞成怒,嗔喝道:「本座何用扯上少林寺,你家公子既然練成此絕世奇技,丐幫改日當再向你家公子領教。」
鳳舞雲霄也聽得忍不住了,朗笑一聲道:「柯幫主,這是你我二人之事,扯不上少林寺,最好也不用扯上丐幫,你若是認定小生使的是「接引神功」,小生可以不使這門神功,各以武功分個勝負,只要柯幫主劃下道來,小生自當奉陪。」
柯長泰聽說他可以不使「接引神功」,自是正中下懷,陰笑道:「很好,咱們那就再分個高下,亦無不可。」
鳳舞雲霄微微一笑道:「小生聽說黃山大會,近在目前,柯幫主大概就是前去黃山赴會的吧,小生也想趕去看個熱鬧,那就在黃山見吧。」
柯長泰濃眉一動,點頭道:「好,那就在黃山見了。」說罷,一揮手,率同丐幫的人,轉身而去。
慧善大師合十道:「柯老施主好走,貧衲不送了。」他目送柯長泰等人行去,才朝鳳舞雲霄合掌一禮,說道:「貧衲想請問小施主一句話,不知小施主認爲是否得當?」
鳳舞雲霄慌忙還禮道:「大師好說,大師有何見教,但請明說。」
慧善大師合掌道:「小施主成就頗高,不知是哪一位前輩高入門下?」
鳳舞雲霄以「傳音入密」說道:「在下此時不便奉告,今晚當面謁大師,再作詳談。」說完,拱拱手道:「在下師門,從未在江湖上走動,說出來了,大師也未必會知道,在下告辭了。」
慧善大師聽得不覺一怔,目送這一主一仆,飄然行去,他身爲少林羅漢堂住持,久在扛湖,一時之間,也猜不透鳳舞雲霄究竟是何來歷?心中暗暗誦了一聲佛號,忖道:「阿彌陀佛,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這位小施主真是我行走了一輩子江湖,僅見的年輕高手了。」
※※※※※
鳳舞雲霄、葉玲回轉客店,進入房中,葉玲隨手掩上了房門,嬌嗔的道:「鳳舞大哥,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對我呢?」
鳳舞雲霄道:「你怎麽突然問出這句話來了?」
葉玲道:「人家不顧一切,跟著你走,但到現在爲止,我連你的事情,還一點都不知道。」
鳳舞雲霄笑著問道:「你要知道什麽呢?」
葉玲撒嬌的道:「只要有關你的事,我都要知道,你如果不肯說,那就算了。」
鳳舞雲霄道:「好,我說,只是你要我從哪裡說起呢?」
葉玲道:「自然越詳細越好了。」她偏頭想了想,才道:「那就從你小時候練武說起奸了。」
鳳舞雲霄拗不過她,只得從自己小時候練武說起,只是他如今在江湖閱曆漸深,知道有許多話,是不能說的。因此他把師傅的名諱隱了起來,只說傳自己武功的師傅,沒告訴自己姓名,自己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誰?另外紫玉雖是離火堡的一名使女,但她身份極爲隱秘,可能是哪一門派派去潛伏在離火堡的人,他也不能泄露了她的身份。
還有百花幫的艾紅桃,極可能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子,在掃花山莊地下室中,那一段時間,中了花雙雙媚藥,亂性之事,自然也不好說了。再說傳自己「風雷引神功」的遊老人家,他一再交代不准自己說出傳藝之事,也不能對人泄漏。因此他把自己的經過,心頭略爲整理,把不能說的一一刪去,才粗枝大葉的和葉玲說了一遍。
一直說到在掃花山莊,自己身負重傷,被一位姓遊的老人家救出,在一間破廟養幾天傷,打算趕去黃山,在三十裏鋪遇上葉玲爲止。葉玲聽得柳眉一揚,哼道:「我早知道你是個風流公子,離火玉蓉小姐對你芳心默許,原來你還有一位萬姑娘、艾姑娘,這麽多的姑娘傾心著你,看你以後怎麽辦啊。」
鳳舞雲霄看她粉臉紅紅的,笑得十分勉強,分明是多了心,不覺笑道:「你又多心了,一個人在江湖上走動,總會認識許多男的、許多女的,給你這麽一說,我好像變成了花花公子了?」
葉玲撇撇嘴道:「難道你不是?」
鳳舞雲霄雙手一攤,笑道:「你一定要說我是,我也沒有辦法的事。」
葉玲扭了下腰,忽然拍起頭,幽幽的問道:「鳳舞大哥,我要問你一句話,你……你要……真心的回答我……」
鳳舞雲霄心頭暗暗一跳,含笑問道:「你要問什麽呢?」
葉玲粉臉飛紅,緩緩的垂下頭去,說道:「你認識這許多姑娘,以後……以後……會不會把我忘記呢?」她這句話,似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來的。
鳳舞雲霄伸手拉起她的纖手,含笑道:「那怎麽會呢?」
葉玲低低的道:「我只希望你永遠戴著面具,永遠是樊鵬程,我也永遠當你的書僮小玲就好了。」
鳳舞雲霄道:「我這次前去黃山,就是要以樊鵬程的身份去了。」
葉玲欣喜的道:「這樣就好,我扮了書僮,只要稍加化裝,副總管也認不出我來了。」
鳳舞雲霄問道:「你不回離火堡去了。」
葉玲堅決的搖搖頭道:「不回去了,我不是要扮你的書僮麽?」
鳳舞雲霄沈吟道:「這……」只聽房門上有人輕輕彈了兩下,接著響起店夥的聲音隔著房門問道:「公子爺,可要小的關照廚下替你老準備酒菜麽?」
鳳舞雲霄看看時光,差不多已是傍晚光景,忙道:「不用了,我和朋友約好,還要出去。」說罷,站起身道:「我們該走了。」
葉玲道:「時光還早呢,現在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
鳳舞雲霄道:「寧可早點去,別耽誤了大事。」
※※※※※
兩人匆匆離開客店,趕到報國寺,天色已微見蒼茫。此時正因接近天黑,早已沒有香客,寺前一片清冷,兩人白天來過,早就記清了方向,這就悄悄繞到報國寺後進,越牆而入,這裏正好是方丈住的院子,後面還有假山修竹。
兩人剛剛落到地上,就聽一個低沈而蒼老的聲音道:「小施主來了麽,老衲已在此恭候多時了。」
鳳舞雲霄聽出是方丈德清大師的聲音,急忙擡頭看去,果然德清大師手持念珠,緩步從假山後走出,這就急忙迎了上去,說道:「有勞大師傅久候了,不知老師傅可曾和慧善大師說過什麽話嗎?」
德清大師含笑道:「老衲把師叔迎入禪房,就到此來接應小施主,並未和他說過什麽?」原來德清大師雖已七十開外,但論輩份,還是慧善大師的師侄。
鳳舞雲霄道:「寶刹此刻大概快要用膳了,慧善大師用膳之時,自該由老師傅陪的了。」
德清大師點頭道:「正是如此。」
鳳舞雲霄道:「那麽就請大師傅在用膳之時,暗中告訴慧善大師,此次黃山大會,有極大的陰謀,今晚可能有人圖謀慧善大師,用過素齋之後,請他不要喝茶。老師傅只要告訴他到時候請聽姓鳳舞的小施主以「傳音入密」說的話行事,必可擒住奸細,另外也請老師傅在陪同慧善大師用過素齋之後,密調寶刹武功較高的師傅,暗中在附近埋伏,以妨奸人逃走。」
德清大師點了點頭道:「事情有這麽嚴重嗎?」他還疑惑的看了鳳舞雲霄一眼,又道:「老衲啓當遵辦。」
鳳舞雲霄道:「老師傅到時自知。」
德清大師道:「小施主那就請隨老衲來。」他引著鳳舞雲霄、葉玲二人,迅速越過一片草原,折入一條走廊,走到一間禪房門口推門而入,低聲道:「前面就是師叔住的禪房子,這裏有一道小門可通,二位施主就在此委屈些時候了。」
鳳舞雲霄、葉玲二人跟著走入,但覺這間禪房十分逼仄,也極幽暗。鳳舞雲霄點點頭道:「不妨事,老師傅有事那就請吧。」德清大師合掌一禮,回身退出,隨手關上了房門。
葉玲悄悄的道:「老和尚會不會不相信我們,故意把我們關在這裏?」
鳳舞雲霄道:「不會的,我就是怕他起疑,所以要他調集寺中高手,在暗中埋伏,這樣他自可放心了。」
這間禪房,和前面的禪房,只有一門之隔,而且板壁之間,還有許多裂縫,此時前面房中,已經點起燭火,只要湊著眼睛,可以看清前面房中的動靜。」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德清大師把自己二人,安置在這裏,果然設想周到。」心中想著,就湊近壁縫,往外看去,外面一間禪房,地方相當寬敞,前面窗下,放著兩把紫壇雕花椅幾,中間是一張小圓桌,桌上放一個古銅小鼎,鼎中冒起一縷梟梟輕煙,隱約還可以聞到檀香之氣。
北首是一張禪榻,榻上盤坐著一個灰衲老僧,從板壁縫中看去,只能看到背影,正是少林羅漢堂住持慧善大師。這時但聽一陣悠揚的鐘聲,傳了過來。鳳舞雲霄心中暗道:「這鐘聲敢情是寺中用晚膳了。」
過沒多久,只聽階前響起德清大師的聲音說道:「師叔,弟子德清告進。」
慧善大師擡頭道:「是德清麽,進來。」
德清大師雙手合十,緩步走入,朝上首行了一禮,神色恭敬的道:「啓稟師叔,素齋已備,弟子特來請師叔前去方丈室用齋。」
慧善大師含笑道:「我只是路過此地,叫你不用費神,和大家隨便吃就好了。」
德清大師恭敬的道:「師叔難得到廬州來,弟子忝主報國寺,總得稍盡心意。」
「好吧。」慧善大師徐徐站起,跨下禪榻。
德清大師合掌當胸,躬身道:「師叔請。」慧善大師舉步走出,德清大師跟隨他身後,走出禪房。
葉玲低低的道:「鳳舞大哥,人家用齋去了,我們還空著肚子頓。」
葉玲道:「那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鳳舞雲霄忽然低噓一聲道:「有人來了。」
葉玲問道:「是不是無塵?」說話之時,果見有人推門而入,原來進來的是方丈室的小沙彌。
他走到中間圓桌旁,伸手揭開古銅香爐蓋子,看了一眼,然後添了幾根檀香,又灑上了一把檀香末,用銅杵輕輕撥弄了一陣,才覆上爐蓋,又走到禪榻前面的一張小幾上,收過茶盞,方始退出,隨手關上了房門。經他在爐中添加了檀香,梟梟青煙,就比方才濃了,滿室都是檀香香味,連後面小禪房中,都可以聞到濃重的香氣。
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德清大師才,陪同師叔慧善大師回轉禪房。小沙彌新沏了一盞茶,送到幾上,便行退去。德清大師卻在下首椅上坐下,陪著慧善大師閒話家常,也把報國寺的情形,向師叔作了一個簡略的報告。
躲在後面的鳳舞雲霄、葉玲二人看得暗暗焦急,這老和尚怎麽絮絮不休,還不走呢?現在該是無塵行動的時候了。德清大師和師叔交談了足有一刻工夫之久,才站起身,恭敬的合掌一禮,說道:「師叔一路勞頓,早些休息吧,弟子告退了。」說完,又行了一禮,返身退出。
兩人躲在黝黑的小房間中,等侯著人,時間就好像過得特別慢。他們計算無塵應該來了,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無塵的影子。葉玲湊著鳳舞雲霄的耳朵,悄悄說道:「他怎麽還不來呢?」
鳳舞雲霄想起方才送茶進來的是方丈室的小沙彌,不禁皺皺眉,也湊著葉玲的耳朵說道:「方才方丈大師派小沙彌來伺候,無塵如何混得進來呢。」
葉玲道:「那怎麽辦?」
鳳舞雲霄道:「他如果找不到機會,一時混不進來,那就要等到更深人靜,才會冒險進來了。」
葉玲輕「唉」一聲道:「無塵爲人機警,若是被他發現這裏有了準備,他就不會在這裏下手了。」
鳳舞雲霄怔道:「不在這裏下手,那到哪裡下手去?」
葉玲道:「今晚不成,那就等到明晚了。」
鳳舞雲霄輕輕扯了她一下,說道:「外面有人來了。」
葉玲道:「那一定是他了。」
「不。」鳳舞雲霄道:「那可能是德清大師派來的入,聽腳步聲,大約有八九個人呢。」
「真是糟糕。」葉玲低低的道:「我說過這事情你告訴了他,准會弄砸,他派了這許多人來,無異告訴無塵,這裏有了戒准,這一來,無塵還會來麽?」就在此時,突聽檀房門被呀然推開,方丈德清大師緩步走了進來。
慧善大師雙目一睜,問道:「德清,你此時前來,莫非有什麽事情嗎?」
德清大師合十道:「回師叔,弟子正有一事,來向師叔請示的。」他雖是合十當胸,但神色已不似晚膳前那麽恭敬了。
「哦。」慧善大師口中低哦一聲,點頭道:「有什麽,你但說無妨。」
「弟子就直說了。」德清依然雙手合十,目光直注慧善大師,緩緩說道:「弟子想請問師叔一聲,不知師叔的度牒,可曾帶在身邊?」
慧善大師藹然一笑,問道:「你無故怎會問起我度牒來了?」
德清大師嘿然道:「師叔度牒不在身邊,若是有人假冒師叔,又該如何才能分得出真僞來呢?」
「有人假冒老衲?」慧善大師微微一笑道:「那怎麽會呢?假冒老衲,有此必要麽?」
德清大師臉色漸寒,冷然道:「如果確有江湖不肖之徒,假冒了師叔?」
慧善大師究是久走江湖之人,神色微怔,立即目光逼注德清大師,問道:「德清,你說此話,必然已有所聞,到底是怎麽一會事?」
「不錯。」德清大師凜然道:「有人假冒師叔之事,業經查明,果然確有其事。」
慧善大師道:「此人假冒老衲,究竟目的何在?」
鳳舞雲霄聽得一怔,忖道:「德清大師難道沒告訴他麽?」
德清大師冷笑一聲道:「目的何在,正是貧衲目前要追究之事,大概很快就可以揭曉了。」
葉玲湊著鳳舞雲霄耳朵,低低的道:「這老和尚口氣不對了呢。」她果然心細如發,德清大師方才還自稱「弟子」,現在變成「貧衲」了。
慧善大師合十道:「你既已查明,此事真相如何?」
德清大師臉上微現詭異,笑說道:「門外正有一人,想見見師叔,你心中如有疑竇,不妨當面問問他,就會明白了。」
葉玲低聲道:「他說的會是誰呢?」鳳舞雲霄道:「快別作聲。」
只聽慧善大師合掌道:「此人是誰,你快去請他進來。」
德清大師也不答話,轉身走到門口,合十躬身道:「師叔請進。」
「師叔?」德清大師的師叔,在少林寺中,不是一院住持,也是長老身份,不知少林寺又來了哪一位高僧?鳳舞雲霄、葉玲湊著眼睛,往門外投去。慧善大師也暗暗覺得驚疑,兩道目光,忍不住朝外看去。
「阿彌陀佛。」門外響起一聲低沈的佛號,接著緩步走進一個身穿灰衣僧衲的老僧來。
這老僧看年齡不過五十出頭,生得身材高大,雙目炯炯有光,無論聲音、面貌、舉止、衣著、都和慧善大師一般無二。慧善大師和來人這一對面,就像在鏡子中看到了自己。這下不但慧善大師驀然一驚,就是鳳舞雲霄、葉玲二人,也同樣覺得大出意外。
葉玲急忙轉過臉去,附著鳳舞雲霄耳朵,說道:「你看得出來麽,到底誰是真的呢?」
鳳舞雲霄微微搖頭,低聲道:「很難看得出來,看來這是無塵玩的花樣了,目前真假難分,事情棘手得很。」
兩個慧善大師對了面,兩人互相凝視了一會,先前的慧善大師口中低喧一聲佛號,徐徐說道:「阿彌陀佛,貧僧不過是少林寺羅漢堂的住持,假冒貧衲,並無多大用處,這位師兄究竟意欲何爲?」他說得很鎮定,也很有風度。
後來的慧善大師雙手一直當胸合十,也徐徐說道:「師兄假冒貧衲,貧衲正想請問師兄,此舉所爲何來?」德清大師引見了二位慧善大師,就退後一步,臉露冷笑,看著二人,一語不發,好像這一真一假的雙包案,就讓二人自己去解決了。
「善哉、善哉。」先前的慧善大師仰首向天,連說了兩句「善哉」,突然目中精芒暴射,沈聲道:「身爲佛門弟子,首戒爲妄,你假冒貧衲,必有圖謀,貧衲忝主少林羅漢堂,職司就是爲佛門護法,爲江湖除魔,貧衲奉勸師兄及早回頭,不可自誤,速即取下面具,你去吧。」
後來的慧善大師凜然而立,目光凝注著先前的慧善大師,微哂道:「看來師兄此舉,果然是有計劃的行動了,但貧衲在江湖上行走了幾十年之久,何種陣仗沒有見識過,冒名頂替之事,也並不足爲奇,只不知師兄有沒有足以假冒貧衲的本領?」
先前的慧善大師聽得不期一怔,沈聲道:「聽師兄的口氣,似乎要和貧衲動手過招了?」
後來的慧善大師陰沈一笑道:「出家人練武,志在強身,貧僧數十年來,也從未好勇鬥狠,但江湖上人有時爲了某一件事,到了無法解決之時,也只好訴之武功,師兄假冒貧衲,貧衲正待考究師兄,對少林武藝,是否也能假冒得的?」
葉玲附著鳳舞雲霄耳朵,說道:「他是無塵。」
鳳舞雲霄道:「你如何會知道的?」
葉玲道:「他口氣比較陰森,但卻竭力說得和緩,初聽起來,不易分辨得出,但剛才那聲笑,我就聽出來了。」
只聽先前的慧善大師低喧一聲佛號道:「好吧,師兄既然要和貧衲過招,貧衲那就接你三招,我佛慈悲,但願你及時醒悟,貧衲不爲已甚,你自己量力施爲吧。」
後來的慧善大師目中閃過一絲厲色,洪笑道:「你要貧衲動手麽?」
先前的慧善大師依然和緩的道:「貧衲說過接你三招,師兄只管先出手好了。」
葉玲心中大惑不解,低聲道:「無塵武功雖然不弱,但決非慧善大師的對手,他此舉莫非有什麽陰謀?」
鳳舞雲霄道:「有方丈德清大師在旁,諒他也不敢在此時使用化血針的了。」
只聽後來的慧善大師突然陰笑一聲道:「那你就小心了。」緩緩吸了口氣,右手隨著舉起,呼的一掌淩空拍出。他兩人相距不過數尺,這一記劈空掌,舉手作勢之時,雖然緩慢,但等到一掌拍出,卻勢若雷霆,十分迅速。
先前的慧善大師在對方舉掌之際,也緩緩吸了口氣,但他這一吸氣,陡然間,臉色爲之大變,這原是迅雷驚霆般事,但聽「砰」然一聲,掌力擊中先前的慧善大師的胸口,他悶哼一聲,一個人踉蹌後退了五六步,一跤跌坐在地,嘴角中登時噴出一口鮮血,右手撫胸,睜大了雙目,顫聲道:「你們……」
後來的慧善大師呵呵大笑道:「你連貧衲一掌都接不下來,還敢來假冒貧衲,豈不是太不自量力了麽?」話聲一落,立即轉臉朝德清大師吩咐道:「德清,此人假冒本座,你叫人把他帶下去。」
德清大師躬身道:「弟子恭領師叔法旨。」直起身,喝道:「來人哪。」他這一喝,立即從門外閃進四個腰佩戒刀的青衣僧人,一齊躬身道:「弟子在。」
德清大師一指委頓在地的先前的慧善大師,吩咐道:「此人假冒師叔,你們把他帶下去。」四個青衣僧人應了聲「是」,迅速一擁而上,兩個人左右挾持。先前的慧善大師雙臂,從地上拖了起來。
先前的慧善大師看去中了這一掌,已然傷得極重,他目注德清大師,喘息著說道:「你們……好毒……的……奸計……」
葉玲看得悚然動容,低聲道:「鳳舞大哥,看來這裏的方丈,競和無塵是同謀的,我們該怎麽辦呢?」
鳳舞雲霄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略爲沈吟,說道:「走,我們出去,你的身份,是老子山夫人門下,我是銀章使者,我們可以相機行事。」
葉玲點頭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鳳舞雲霄喝了聲:「老師傅且慢。」一手推啓木門,兩人舉步從門中走出。
德清大師看到二人,面露歡容,迎了上來,合十道:「多蒙小施主示警,果然擒住了假冒師叔的賊黨,老衲銘感無既。」一面轉身朝後來的慧善大師合十恭躬道:「啓稟師叔,這位就是奉華山商掌門人之命。趕來報訊的鳳舞小施主,若非小施主適時示警,今晚就未必能識破賊黨奸計,師叔也許已爲賊人所乘。」
他居然說得一派冠冕堂皇之詞,好像真的已把假冒之人拿下了。鳳舞雲霄心中暗暗凜惕,忖道:「這老和尚口是心非,好生奸詐。」
後來的慧善大師經德清大師一說,面露笑容,藹然笑道:「阿彌陀佛,假冒貧僧事小,但賊人假冒了貧僧,對敝寺對整個武林,可能因此而發生事故,貧僧的罪孽那就大了。商掌門人洞察先機,小施主及時趕來,總算除了一件禍亂,尤其黃山大會在即,賊黨破壞各大門派團結,小施主防患於未然,真是功德無量,阿彌陀佛。」
葉玲介面道:「大師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塵一,才是大功一件呢。」
後來的慧善大師神色微怔,合十問道:「小施主何人?」
葉玲道:「我是老子山門下葉玲。」
後來的慧善大師連忙行禮道:「原來是葉姑娘,貧僧失敬了。」直起身,看了葉玲一眼,陪笑問道:「只不知葉姑娘可有信物?」
葉玲從懷中取出一柄古銅圓牌,攤在掌心,說道:「十二星辰第五人,大師現在相信了吧?」
後來的慧善大師雙眉微攏,沈吟道:「貧道如果記憶不錯,葉姑娘好像出示過一枚銀章,不知可有此事?」
葉玲心中暗道:「他果然是無塵了。」回頭朝鳳舞雲霄使了一個眼色,說道:「鳳舞公子,大師要看看你的銀章呢。」
鳳舞雲霄依言從身邊取出銀章,也攤在掌心,遞了過去,說道:「大師請看。」
後來的慧善大師點點頭道:「果然不錯。」
德清大師站在邊上,一直沒有開口,此時忽然喝道:「來人哪。」門外答應一聲,又湧進四名腰佩戒刀的青衣道人,一齊躬身道:「方丈有何吩咐?」
德清大師一指鳳舞雲霄、葉玲二人,沈喝道:「把這二人拿下。」四名青衣僧人答應一聲,舉步朝兩人逼近。這下變化,當真出人意外。
鳳舞雲霄不由一怔,口中喝了聲道:「站住。」一面轉臉德清大師道:「老師傅這是做什麽?」
德清大師大笑一聲道:「如今證明二位乃是賊人一黨,小施主無話可說了吧?」
鳳舞雲霄驚駭道:「你……」
後來的慧善大師目光陰鷙,沈喝道:「你們還不動手?」四名青衣僧人兩個奔向鳳舞雲霄,兩個奔向葉玲。
葉玲柳眉一挑,叱道:「無塵,你敢如此狂妄?」「鏘」的一聲掣劍在手,橫胸喝道:「你們誰敢過來?」
德清大師淡淡一笑道:「女施主不用發橫,此室爐中點的是西域「毒龍涎香」,武功再高的人,只要聞一絲,就會功力全失,你們已經聞了一頓飯的工夫,如何還能頑抗?」
鳳舞雲霄怒聲道:「你們原來早已安排好了毒計?」
後來的慧善大師陰森一笑道:「姓鳳舞的小子,姓葉的丫頭,你們叛離離火堡,貧僧也不爲難你們,只是把你們送回離火堡,聽憑莊主和夫人發落。」
鳳舞雲霄眼看兩個青衣僧入朝自己逼近過來,他心中還有些不大相信,大喝一聲,揮手一掌,橫掃出去,他這一揮手之間,便已察覺不對,全身果然有著懶散、疲軟的感覺,連一點力道也用不上來,這一掌等於沒發,就是擊中對方,也傷不了人,心中暗暗叫了聲:「完了。」
兩個青衣僧人一左一右走到鳳舞雲霄身邊,正待伸手把他挾住,就在此時,鳳舞雲霄一個人突然憑空飛起,「呼」的一聲,飛了出去。兩個青衣僧人方自一呆?德清大師大喝一聲道:「快追。」
後來的慧善大師早已雙足一點,追蹤飛掠而出,兩個青衣僧人更不怠慢,立刻同時掣出單刀,跟著慧善大師身後追出。這一變故,更出人意外。不僅德清大師和後來的慧善大師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毒龍涎香」出於西域,聞了這種香氣的人,就會真氣渙散,武功全失,和普通人一樣,他們自然弄不清鳳舞雲霄明明功力已失,何以還會憑空飛了出去?
老實說,這一點,連鳳舞雲霄自己也是想不到之事,他眼看自己功力全失,兩個青衣僧人一左一右逼近之際,突覺衣領一緊,一個人就像魚兒上了釣鈎一般,淩空朝門外飛了出去。這並不是他自己飛掠出來的,而是後頸衣領上有一根極細的釣絲,把他拉出來的,到了門外,就直線上升,一下升到了屋脊之上。
【第二十三章】 佳人相救
鳳舞雲霄雙腳立在屋瓦上,人還沒有站定,耳中聽到一聲嬌脆的聲音叫道:「鳳舞公子,我在這裏哪。」鳳舞雲霄定眼瞧去,就在自己對面不過三尺距離,俏生生站立著一個身穿紫衣的小姑娘。她看去不過十六七歲,生得清新、嬌美,臉上略帶稚氣,手中舉著一根又細又長的釣竿,望著自己在掩口輕笑。
這個小姑娘看來好生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了,鳳舞雲霄凝視著她,問道:「姑娘……」
紫衣姑娘低笑道:「我叫商小雯,此時無暇和你多說,這是三顆解毒丹,你快吞服一顆,剩下兩顆快去分給你小書僮和慧善大師,好了,他們已經追上來了,我送你下去,服下解藥,要一盞茶的時光,才能恢復功力,我還要多逗他們一會。」一邊說話,一邊左手一伸,遞過三粒藥丸。
經他一說,鳳舞雲霄立時想起來了,商小雯不是自己在離火堡時,有一天晚上,她把自己引去堡外,告訴自己師傅給索寒心下下毒,要自己立即離開離火堡的那位姑娘麽?這兩句話的工夫,後來的慧善大師和兩個青衣僧人,已經追了出來,三條人影一前二後,疾如鷹隼,飛快的撲上屋來。時間寶貴,他無暇多想,伸手接過藥丸,把一顆迅速納入口中。
只聽商小雯低低的道:「好啦,你小心,哦,你快大笑一聲,我送你下去。」鳳舞雲霄依言發出一聲長笑,突覺後頸衣領一緊,一個人隨著笑聲「呼」的一聲,迎著飛撲上來的「後來的慧善大師」飛撞過去。
這一下,直看得鳳舞雲霄大吃一驚,自己功力全失,只是由一根釣絲懸空吊著,如何能和「後來的慧善大師」硬撞,他只鬚髮出一掌,自己就得身負重傷。但商小雯釣絲已經甩了出來,來勢奇快,自己身不由己,你想不和「後來的慧善大師」硬碰硬撞,也無法可以避免了。
後來的慧善大師沖出禪房,雙足一點,身子剛剛淩空飛起,向屋上撲來,陡聽鳳舞雲霄一聲大笑,瞥見一道人影,有如泰山壓頂一般,迎著自己飛撲而下,風聲颯然,來勢極爲勁急。這老和尚心思深沈,生性多疑在未弄清事情真相以前,豈肯冒險?他手掌一立,淩空劈出一掌,人卻趁勢一個筋斗,向斜裏翻了出去。
鳳舞雲霄筆直淩空撞下,眼看「後來的慧善大師」果然舉掌擊來,心中暗暗叫了聲:「糟糕。」
就在此時,自己身子陡然升高了一丈左右,避開掌風,身子又複迅速往下沈落,耳中只聽商小雯的聲音道:「鳳舞公子,腳上用點力,從窗口進去,手中也得準備好藥丸,很快就得納入你書僮的口中。」話聲入耳,人已垂落到禪房窗口,「砰」然一聲,把兩扇板窗踢開,呼的破窗而入。
禪房中德清大師正好背窗而立,聽到一聲巨響,一道人影已破窗飛入,心頭驀然一驚,急忙向右閃開。商小雯果然手法精妙,鳳舞雲霄飛入的人,一下就飛落到葉玲身前。鳳舞雲霄因商小雯事前已經叮嚀過了,早有準備,身形一落,探手就把一顆解藥納入葉玲口中。
那守衛在葉玲身邊的兩個青衣僧人一見鳳舞雲霄破窗而入,淩空飛落,只當他要來救人,口中吆喝一聲,兩柄戒刀同時朝前遞出。鳳舞雲霄來得快,退得更快,刷的一聲,往左飛開,他這一飛開,正好又落到了「先前的慧善大師」身前,這回他有了經驗,更不怠慢,又把手中一顆解藥以極快手法,塞入他口中。
等到守著「先前的慧善大師」的青衣僧人發現敵人欺近,鳳舞雲霄飛蕩開去,一下落到右首壁角,領上一鬆,那根釣絲也已悄然從窗口退了出去。這真是快得像電光石火一般,德清大師閃身讓開,再定睛看去,鳳舞雲霄已經跌坐在右首壁角了,口中大聲喝道:「拿下,還不給我拿下?」
守著「先前的慧善大師」的青衣僧人,共有四個,聽到方丈喝聲,立即應了聲「是」,分出兩人,朝鳳舞雲霄走了過去。這時那「後來的慧善大師」因鳳舞雲霄飛落屋面,又破窗而入,回入禪房,急忙率同追出去的兩個青衣僧人匆匆趕入禪房,目光一瞥,發現鳳舞雲霄已經坐在壁角地上,只是喘息,不由怒聲喝道:「好小子,你敢戲弄佛爺。」
喝聲甫出,陡覺後頸衣領一緊,被人淩空拉了起來。不,呼的一聲,淩空朝鳳舞雲霄飛了過去。德清大師看得一驚,他只當「後來的慧善大師」心頭惱怒,要向鳳舞雲霄下手,只要看鳳舞雲霄委頓在地,分明功力已失。此人是莊主的世侄,是莊主下令要把他截回去的,自然不能受到絲毫傷害,這就大聲喝道:「你這是做什麽?」
他出身少林,身爲報國寺方丈,依附離火堡,擔任金章令主,離火莊主答應他的條件,是離火雲峰當上盟主之後,稍假時日,由他去擔任少林寺的方丈。就在德清大師喝聲出口,朝鳳舞雲霄飛撲過去的「後來的慧善大師」忽然身子一偏,「砰」的一聲,撞在奉方丈之命趕過去捉拿鳳舞雲霄的兩個青衣僧人右首那個僧人身上。
這一記互撞,自然力道極大,立時把右首青衣僧人震了出去,一個人猛然撞上牆壁,撞得他眼前金星亂冒,腳下踉蹌,哪想站立得穩。後來的慧善大師空有一身武功,腳不著地,自然用不上力道,他和右邊青衣僧人互撞之後,忽然身子一轉,又朝左邊那個青衣僧人撞了過去。
他像空中飛人,來去極快,左邊青衣僧人自然閃避不開,又是「砰」然一聲,一下把他撞出去一丈開外。這下力道比方才更重,那是因爲「後來的慧善大師」雙手雙腳在空中用力掙扎之故,直撞得那青衣僧人悶哼一聲,跌坐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德清大師看出情形不異,急忙問道:「師叔,這是怎麽一會事?」
「後來的慧善大師」身在空中,哪能由得了他?口中剛說了個:「我……」突然身發如箭,猛向德清大師迎面撲了過去。
德清大師不防他話聲未落,就朝自己撲來,睹狀一驚,要待躲閃,已是不及,而且他也深知「後來的慧善大師」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哪敢絲毫大意,到了此時,只好雙掌一立,掌上運起六成力道,迎著「後來的慧善大師」,朝前推出。
這一招正是少林寺「降龍伏虎拳」中「當門拒虎」,是一記寓攻擊於防衛的剛猛掌勢。後來的慧善大師朝德清大師飛來,乃是他後領上被鈎著身不由己之事,他在禪房中飛來飛去,全由系著釣鈎的一根釣絲在指揮。
這時眼看自己迎著德清大師飛撞過去,正待出聲警告,瞥見德清大師雙掌一立,迎著自己推來。他自然知道自己身在半空;有力無處使,但此時要待解釋也解釋不清,而且他也自然認得德清大師這一記「當門拒虎」,雖是防衛招式,力道沈猛,可以拒虎。
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再開口,只好運起全身功力,氣聚百穴,功凝雙掌和德清大師硬接一記了。兩人雖是同黨,但這一記交接,兩人卻都用上了全力,空中飛人,自然來勢奇快無比,只聽蓬然一聲大震,四掌接實。
「後來的慧善大師」吃虧在懸空飛來,有力難使,掌勢乍接,他但覺胸口欲裂,兩眼一黑,一個人被震得直飛出去兩丈來遠,砰的一聲,跌在雲床之上,血氣翻騰,喉頭一甜,滿嘴都是血腥氣,他總算久經大敵,及時壓住湧上喉嚨的血氣,立時閉目坐定,不再作聲。
德清六師和他硬接了一記,因「後來的慧善大師」飛來之勢極猛,同樣的被震得心頭狂跳,血氣翻騰,腳下浮動,往後連退子兩步之多,站定下來,也立即凝神運氣。這時只聽窗外響起一聲清脆的笑聲,說道:「真好玩,鳳舞公子,我走啦。」
德清大師猛地擡起頭來,喝道:「什麽人?」窗外人聲寂然,哪有人影?德清大師目光隱射凶光,舉步朝雲床走去。
後來的慧善大師雙目微睜,駭然道:「德清,你要做什麽?」
德清大師目注「後來的慧善大師」,沈聲道:「無塵,方才你突襲本座,可是想取得羅漢堂住持之後,再晉升一級,去謀少林方丈的寶座麽?」
後來的慧善大師和他硬對一掌,傷得實在不輕,經過一陣運氣調息,翻騰的血氣雖已平息,但尚未復原。他爲人城府極深,看出德清大師神色不善,話聲低沈的道:「你怎麽會有此想法呢?方才貧僧是被人用釣鈎懸空吊起,身不由己,再說莊主要貧僧接替羅漢堂,是爲了黃山大會各派推舉盟主。少林寺領袖群倫,舉足輕重,故必須取得少林寺的支援,待莊主登上盟主寶座,少林寺方丈一席,自然非你莫屬了。」
德清大師臉色陰沈,嘿然道:「本座只是少林寺下院報國寺的方丈而已,你當了羅漢堂住持,就是少林五院長老之一,晉升方丈,自然要比本座容易得多了。」
後來的慧善大師道:「你此時忽發此言,難道竟敢違抗莊主的命令嗎?」
德清大師沈笑一聲道:「本座怎敢違抗莊主之命,只是本座認爲你本非少林寺的人,豈可入主少林羅漢堂?」
後來的慧善大師也一聲陰笑道:「你若是此刻殺了貧僧,豈非壞了莊主大事?你可曾想到它的後果麽?」
德清大師大笑道:「這個本座早已想好了,你機密外泄,死在少林慧善大師掌下,此刻黃山大會,已在眼前,少林寺遠在河南,再要派人參加已是不及,本座奉慧善大師叔遺命,前往黃山,參與大會,怎會誤了莊主大事?」
後來的慧善大師目光閃爍,冷然道:「這麽說,你是早已存心要殺貧僧的了?」
「不錯。」德清大師沈聲道:「本座是金章令主,殺了你,莊主也未必怪罪於我。」
「好,你既有此心,貧僧那也只好認命了。」後來的慧善大師點著頭,又道:「可惜莊主還有一道密令,要我去完成的一項任務,我尚未完成,此事關係極大,完成了乃是一件大功,貧僧索性成全了你,不過貧僧有一條件,我將密令交與你,我死之後,你不得毀我遺體,必須當作少林羅漢堂住持厚殮,你可答應?」
「好,本座答應你。」德清大師正是工于心機的人,口中雖然答應,但人卻並未再逼上前去,和他保持了五尺距離,問道:「莊主密令呢?」保持五尺距離,正是「金剛掌」威力可以擊中的有利鳳舞圍之內。
後來的慧善大師故意裝作話說多了,胸口起伏,一陣喘息,右手從衣袖中取出一件東西,依然有氣無力的道:「莊主的密令,是要貧僧殺你。」他取出來的,正是那支化血針筒,說到最後二字,突然聲音轉厲,手指一扣扳機,一下射出五支「化血針」來。
德清大師早就有了戒備,看他取出來的是一管針筒,哪還容他發射?口中大喝一聲,右手一記「金剛掌」,直劈而出,人已隨著喝聲,迅疾向旁閃開。雙方幾乎是同時發難,而且在兩人之間,只有五尺距離,「化血針」射出之時,無聲無息,快如電閃,德清大師縱然見機得快,也因距離太近,如何躲閃得開,但覺胸口一麻,口中驚詫的道:「毒……毒……」
他只說了兩個「毒」字,身子一陣顫動,砰然跌坐下去。但德清大師這一記「金剛掌」,也是蓄勢已久,掌力乍發,迅如雷奔,「後來的慧善大師」傷勢未愈,自然更無法閃避得開,口中悶哼一聲,張嘴噴出一口鮮血,往後便倒。
※※※※※
鳳舞雲霄服下解藥,早已超過一盞茶工夫,身中奇毒,也早就消失,他因對方二人互對了一掌之後,形勢突然之間,急轉直下,變成了爭少林方丈。因此依然坐在地上,要看看他們如何結果?同時也可以從二人口中,聽出一些內幕來。
同時他怕葉玲奇毒一解,就一躍而起,搶著發難,這一來,可能又會促成他們聯手對外,一面就以「傳音入密」要她不可妄動。這時眼看兩人落得兩敗俱傷之局,不覺倏地站起身來。守著他的兩個青衣僧人,正感驚惶失措,一看鳳舞雲霄站了起來,口中發出一聲吆喝,兩柄戒刀不約而同同時遞到。
鳳舞雲霄身形一偏,左手疾發,一把抓住右首僧人劈來的刀柄,右手及時揮出,三根指頭彈中了他右胸「將台」、「期門」、「章門」三處穴道。左手奪來的刀,向左一封,「哨」的一聲,架住了左首青衣僧人的戒刀,上身隨著左轉,右手疾穿而出,一下啄在對方左胸「氣門穴」上。這兩手當真快得如同電光石火,兩個青衣僧人戒刀遞出,就被制住了穴道。
在他站起身來的同時,葉玲也有了舉動,她可沒有鳳舞雲霄那麽好說話,等人家攻來了才還擊。蹲著的人身形未起,雙手早已暗中蓄勢,看准了左右兩個僧人的穴道部位,手先人後,雙手乍發,人才隨著站起。這一下事出倉猝,右首僧人驟不及防,應指往後摔倒下去,左首一個及時警覺,急忙躍退一步,避開指鋒,揮刀攻來。
另外兩個青衣僧人趨近德清大師身邊,俯身察看,才發覺方丈業已氣絕身死,此時又見三個同伴被人制住,不由一驚。兩人不約而同疾退一步,迅快拔出戒刀,口中發出一聲忽哨,招呼押著「先前的慧善大師」的兩個青衣僧人,共同對敵,揮刀向葉玲攻來。
那押著先前的慧善大師的兩個青衣僧人,眼看形勢緊急,先前的慧善大師一直瞑目趺坐在地,不見他有何動靜,兩人一掄戒刀,縱身朝鳳舞雲霄撲來。葉玲制住了一個青衣僧人,跨上一步,俯身從地上拾起自己的短劍,冷笑道:「你們還想頑抗?」
短劍揮動,朝三個僧人搶攻過去。要知她方才出手,只是驟出不意,才把右首一個僧人制住,實則這八個僧人出身少林,乃是德清大師的心腹死黨,一身武功,可著實不弱。尤其少林寺以刀、棍、拳法並稱於世,三柄戒刀這一聯手,品字形圍著葉玲,宛如奔雷閃電般劈攻而出,風聲震耳,刀光耀目,攻勢十分淩厲。
葉玲一柄短劍,力敵三人,頓時便有難於應付之感,轉眼工夫,七八招下來,除了封架對方刀招,漸漸失去還攻之力,但聽一陣「哨」「哨」之聲,不絕於耳,一串串火星,連續進發。
葉玲究是小姑娘家,內力如何能和專練外功的三個少林弟子相比,這一連幾刀,記記都逼得她只有硬封硬架,把她一條右臂震得隱隱發麻,腳下跟著連番後退。就在這一陣驚心動魄的刀劍交接聲中,左首一個青衣僧人正待逼近之際,突然無聲無息的撲倒下去。
葉玲臉上忽然有了喜色,擡頭叫道:「大哥,你幫我把這個也殺了。」她左手朝中間的青衣僧人指了指。
中間的青衣僧人聞言大吃一驚,他只當背後來了敵人,趕忙回刀護胸,轉臉往後望去。他這一分神,葉玲左手指點之時,已經射出了一支「化血針」,那僧人回頭不見人影,心知上當,但覺胸口一麻,連哼聲都未出口,就倒地死去。
葉玲精神一振,短劍朝前一指,喝道:「現在只有你一個了,姑娘只要三招,就可取你狗命。」躍身發劍,搶攻上去。這時撲向鳳舞雲霄的兩個青衣僧人,不出幾招,就被鳳舞雲霄制住,禪房中只剩下他一個,心頭一怯,刷刷兩刀,把葉玲逼退了一步,一個急轉,往門外竄去。
葉玲一聲嬌叱:「你還往哪裡走?」一個箭步,追掠過去,人還未到,左手一擡,一支「化血針」已經悄無聲息的射出。那青衣僧人剛剛掠到門口,就一聲不哼,撲倒下去。
葉玲回過身來,才見鳳舞雲霄一手緊抵著慧善大師後心,正在助他行功療傷。這是不能有人驚動的,她悄悄走到方丈德清大師身邊,低頭瞧去,他被「化血針」射中左胸,已在逐漸腐爛,急忙用劍挑開他衣襟,但聽「叮」的一聲,一面圓形金牌,滑落地上,俯身撿起,正是離火堡發給金章令主的金牌,仔細檢點德清身上,除了一面金牌,別無他物。
再走近雲床,翻過無塵的身子,原來他早已氣絕多時,撕開衣襟,從他懷中取出一面銀牌,一個藍花小瓷瓶,和幾兩碎銀子,心中暗道:「原來無塵的身份,還是銀章使者。」
就在此時,突聽「砰」「砰」兩聲傳入耳中,回頭看去,方才被鳳舞雲霄制住穴道的兩個青衣僧人,本來還呆若木雞,站在那裏,不知怎麽會忽然倒了下去?心中覺得奇怪,這就走近過去,低頭一瞧,這兩人不知何時,也被「化血針」射中後心,已潰爛成碗口大一個窟窿,這會是誰施放的「化血針」呢?
葉玲心中一動,急忙再去檢查最先被鳳舞雲霄制住的兩個和被自己先發制人拂中穴道的一個。這一看,才發現這三個青衣僧人,本來就躺在地上,此時也全已被人用「化血針」補上了一針,無一活口。葉玲暗暗吃了一驚,忖道:「看這五人中針情形,分明還是剛才之事。」
她一緊手中短劍,突然身形閃動,一下朝禪房後面一道小門撲了進去,這是方才鳳舞雲霄和她隱匿的一間小禪房,地方逼仄,一目可以了然,當然隱藏不了人。但她發現通向後進的一扇小門,已經開著,這扇小門是方才德清領他們進入屋中之後,就已關上了的。此時既已洞開,可見方才果然有人隱匿於此了。
葉玲左手握著「化血針筒」,右手短劍一撥,掠出屋外,舉目四顧,哪有什麽人影?心中猛然一動,暗道:「鳳舞大哥正在幫助慧善大師運功療傷,自己怎好離開?」一念及此,急忙一個旋身飛快的回入屋中,眼看鳳舞雲霄依然一手按在意善大師後心「靈台穴」上,不言不動。她看到二人無恙,心頭才算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一手仗劍,靜靜的守在屋中,這樣足足等了頓飯時光。
慧善大師才長長籲了口氣;雙掌合十當胸,緩睜雙目,低喧一聲佛號,說道:「阿彌陀佛,多謝小施主了。」
鳳舞雲霄早已收回手掌,含笑道:「大師好說,若非大師修爲功深,在下也無能相助。」
葉玲收起短劍,喜孜孜的道:「老師傅已經痊好了麽?」
慧善大師站起身,合掌道:「貧僧方才功力全廢,傷重垂危,多蒙二位救助,貧僧不敢言謝,只是有一事未明;還望小施主賜教。」
「大師太客氣了。」鳳舞雲霄還禮道:「大師有何垂詢,但請明說。」
慧善大師道:「貧僧記得今日午後,曾在路中和小施主相遇,當時小施主曾以「傳音入密」告知今晚再作詳談,聽小施主言外之意,似已預知今晚發生的事了。」
鳳舞雲霄微微一笑道:「在下和這位葉姑娘就是爲了大師今晚之事,才趕到廬州來的,只是未曾料及這裏的方丈,竟會是賊徒一黨,以至差點功虧一簣,幾爲賊黨所乘,若非另有高人在暗中相助,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慧善大師朝葉玲合十一禮,說道:「原來是女施主,貧僧失禮了。」
葉玲粉臉一紅,眨眨眼睛,問道:「對了,鳳舞大哥,你那解藥是哪裡來的呢?」
鳳舞雲霄含笑道:「你且別忙,大師問的話,我還沒說完呢。」一面朝慧善大師說道:「方才德清方丈和假扮大師的無塵兩人說的話,大師大概已經聽見了?」
「阿彌陀佛。」慧善大師低誦一聲佛號,道:「德清這孽障從小出身少林,不意他竟然自墜魔道,那時貧僧奇毒初解,雖是傷重垂危,但二人說話,貧僧都聽見了。」他望著鳳舞雲霄,問道:「不知小施主如何知道他們這項陰謀的?」
鳳舞雲霄含笑道:「這也是一時巧合,給在下無意碰上的。」接著就把自己準備趕去黃山,如何在北峽山迷路,因腹中饑餓,捕捉到一頭飛鴿發現腳下縛有一個銅管,紙條上寫著「初一晚初更金神墩向土地爺求籤」字樣。
當日趕到三十裏鋪,在一家酒館中,正好有人問起金神墩,引起自己注意,當晚如何跟蹤一個黑衣人,在金神墩土地廟發現求籤秘密,無塵如何在齊家莊殺死總管薛大可,如何救了葉玲。葉玲聽他說起往事,粉臉更紅,一顆頭垂得低低的。鳳舞雲霄又把自己如何勸葉玲棄邪歸正,如何趕來報國寺,詳細說了一遍。
慧善大師聽得只是連聲誦佛不止,一面說道:「離火堡主在江湖上俠名甚著,想不到他爲了爭取武林盟主,竟然使出這等毒辣陰謀,實在令人齒冷。」他看了德清大師和無塵二人屍體一眼,又道:「這兩個佛門敗類,可說咎由自取,自食惡果,但不知其他幾人,是否也和他們同謀?」
鳳舞雲霄道:「這幾個師傅,看他們身手,想必也是貴寺弟子,在下只不過制住他們穴道,大師可以問問他們。」
葉玲道:「他們全都死了。」
鳳舞雲霄道:「他們只是穴道受制,如何會死的?」
葉玲道:「他們全都死在「化血針」下,再過一時三刻,就會化成一灘血水……」
鳳舞雲霄作色道:「是你……」
「不是我。」葉玲呼冤道:「是剛才有入躲在裏面一間,暗使「化血針」殺他們。」她把剛才發生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鳳舞雲霄輕輕歎息一聲道:「如此看來,這寺中必然另有他們同黨。」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慧善大師連連合十,說道:「少林不幸,出了這些孽障,這是貧僧平日疏于督察之故,貧僧實在慚愧得很。」他是羅漢堂住持,專管江湖上和各大門派之間的聯絡事宜,報國寺是少林下院,方丈出了問題,都一無所知,難怪他痛心疾首了。
葉玲從革囊中取出無塵的那張人皮面具,遞給了慧善大師,說道:「這是離火堡主的罪證之一,大師如能在黃山大會上提出,揭開陰謀,只要他謀奪不到武林盟主的寶座,也就可爲未來武林清弭許多禍亂了。」
慧善大師接過面具,一面微微搖頭道:「難,難,離火堡主俠名在外,爲許多武林同道所推崇,僅憑這張人皮面具,也無法把他扳倒,何況這面具假冒的是貧僧,他不但可以推得一千二淨,而且反過來,他還可以說這是敝寺內部派系之爭,貧僧豈非自討沒趣?」
葉玲道:「大師還不知道呢,若是讓離火堡主登上武林盟主寶座,江湖武林,從此只怕永無安寧之日了。」她自然不會關心武林盟主誰屬,她擔心的卻是離火堡主一旦當上了盟主,天下雖大,鳳舞大哥和自己二人,就無容身之地了。
慧善大師合十道:「姑娘說得極是,此事待貧僧到了黃山,和大家商議之後,再作定奪……」就在他話聲甫落,突然驚咦出聲。原來這幾句話的工夫,方才還躺在地上的方丈德清、和八個僧衣的屍體,已然一個不見,地上只剩了幾灘黃水。
葉玲道:「他們中了化血針,骨肉毛髮,全已化去了。」
「我佛慈悲,善哉,善哉。」慧善大師連聲誦佛,徐徐說道:「如此歹毒的暗器,武林中應該一致禁絕才是。」
葉玲道:「禁有什麽用,你禁你的,他使他的,幾百年來,禁得絕麽,最好的辦法,還是讓大家都使用這種暗器,給他來個以毒制毒,以牙還牙,俾這些賊人知所畏懼。」說到這裏,忽然輕哦一聲,說道:「大哥,時間不早,我們該走了呢,這裏的事,那就由大師處理了。」
慧善大師合十道:「二位施主只管請便。」鳳舞雲霄、葉玲朝老和尚拱拱手,便自退出禪房,仍由寺後圍牆,飛身而出。
鳳舞雲霄正待縱身掠起,葉玲輕輕拉了他一把,說道:「我們還得趕快翻牆進去。」
鳳舞雲霄道:「方才不是你說要走的麽,還進去作甚?」
葉玲道:「你不管,你只要依我的話去做,就沒錯。」
鳳舞雲霄道:「好,好,聽你的,就聽你的。」
葉玲咭的一笑,伸手挽著鳳舞雲霄的胳膊,輕聲道:「咱們進去之時,不可露出半點聲音,悄悄折回去,你聽到我口中喊出一個「疾」字,你就要趕快出手,奪下那人手中的東西,不得有誤。」
鳳舞雲霄問道:「你說的是誰?」葉玲道:「那你不管嘛,只要聽我的口令行事就成了。」
鳳舞雲霄道:「好吧。」葉玲道:「那就快進去了。」身形閃動,搶先一點雙足,宛如燕子剪水,貼地飛起,一下越過圍牆,悄然飛落。鳳舞雲霄不敢怠慢,跟蹤而起,越過圍牆,落到地上。
葉玲朝他打了個手勢,兩人迅快隱入了暗陬!就在此時,果見一條人影,躲躲閃閃的在不遠處出現,看他身法相當俐落,只是行動有些鬼祟。那人漸漸走近,現在和兩人相距已不過丈許光景,鳳舞雲霄認出他正是報國寺的知客僧弘道。
這時弘道已經走近慧善大師住的禪房,在門口停住,合十躬身道:「師叔已經睡了麽?」
慧善大師剛送走二人,自然未睡,問道:「門外何人?」
弘道躬身道:「弟子弘道,有機密之事特來稟告師叔。」
慧善大師道:「進來。」
弘道合十道:「弟子告進。」他神色恭敬,舉步走入。葉玲悄悄拉了鳳舞雲霄一下,兩人迅快掠近窗下,隱住了身形,側著臉往裏望去。弘道走入禪房,朝慧善大師行了一禮,說道:「弟子見過師叔。」
慧善大師問道:「你有什麽機密?」
弘道擡起頭,突然間發現禪榻上躺著一個人,不覺大吃一驚的失色說道:「師叔,這裏已經發生了事……」
慧善大師道:「怎麽,你也知道了?」
「是的。」弘道恭敬的答應了一聲,說道:「方才弟子巡夜之時,拿住了一名奸細,從他身上搜出一個針筒,據他供稱……」他一邊說話,一邊從大袖中,取出一管黑黝黝的針筒,雙手捧著,朝慧善大師面前送了過去。
葉玲心頭一急,急忙叫道:「大哥快制住他。」她話聲甫出,鳳舞雲霄振腕一指,淩空射出,一下點住了弘道右肩「天府穴」。
慧善大師目光一擡,喝道:「窗外什麽人?」
鳳舞雲霄道:「大師,是在下。」兩人同時穿窗而入。
慧善大師看到二人,驚異的道:「二位去而複回,必有見教了?」
葉玲咭的笑道:「我要鳳舞大哥一起走,就是爲了替大師清除報國寺的賊黨咯。」
慧善大師看了被定住的弘道一眼,說道:「姑娘大概是指弘道了,是他擒住了一名奸細,特來向貧僧報訊的。」
葉玲冷笑一聲道:「大師相信他的鬼話呢,他故意編好了說詞,讓大師相信,不信,大師且看著他手中的針筒,爲什麽對準了大師胸口,他拇指不是已按在機簧扣上,只差沒發射罷了。」說到這裏,回頭朝鳳舞雲霄道:「大哥,你輕輕碰他一下手臂看看?」
鳳舞雲霄依言舉手在弘道手臂輕輕碰了一下,但見一縷針影,無聲無息的平射而出,一下射在禪榻後面的木板之上。葉玲道:「大師現在看清楚了,幸虧大哥出手快了一步,他拇指按上機簧,還沒用力按下,他若無殺害大師之意,爲什麽要對大師按下機簧呢?」
「阿彌陀佛。」慧善大師看得不禁一呆,口中低聲說道:「善哉,善哉。」
鳳舞雲霄道:「妹子,你怎麽會知道的呢?」
葉玲道:「他用針殺了被你制住的幾個青衣僧人,那自然是爲了滅口,爲什麽要滅口呢?自然是報國寺還有賊黨,怕他們供出來了。」
慧善大師合十道:「姑娘推斷得極是,才救了貧僧一命。」
葉玲低首一笑,接道:「但在我追出去的時候,卻不見有半個人影,我想此人必然是輕功極好,而且心機極深之人,因此就沒有再搜索下去,他也因有大哥和我在場,不好下手,一直隱匿不出,所以我要大哥佯言回去,再暗中進來,果然他不耐久等,就明著向大師求見了。」
慧善大師合十道:「姑娘機智過人,貧僧佩服之至。」
葉玲得意一笑,伸手從弘道手中取下針筒,交給了慧善大師,說道:「好啦,現在人賊俱獲,大師可以問問他口供了。」右手隨著一掌拍開丁弘道穴道。
弘道自知無法抵賴,撲的一聲,跪倒地上,連連叩頭,說道:「師叔在上,弟子該死,弟子一時糊塗,聽信了德清大師兄之言,做出這種犯上之事,還望師叔慈悲爲懷,給弟子一條自新之路,弟子感激不盡。」
「孽障。」慧善大師一手撥著檀木念珠,徐徐問道:「你說,德清和你說過了些什麽?」
弘道道:「德清師兄曾說,他是金章令主,不日就可入主少林,只要弟子聽他吩咐,他可以派弟子當這裏的方丈。」
慧善大師一指禪榻上的無塵,問道:「你可識得此人?」
弘道說道:「弟子聽德清師兄說過,他叫無塵,是上面派來的銀章令主,即將代替師叔,前往黃山赴會。」
葉玲道:「你可知德清說的「上面」,是什麽人嗎?」
弘道忙道:「不知道,因爲德清師兄乃是方丈,貧僧不敢多問。」
葉玲道:「這管針筒,是什麽人給你的?」
弘道說道:「也是德清師兄交給貧僧的,他吩咐貧僧守在外面,如果……如果二位逃出這座方丈精舍,要貧僧格殺無論。」
葉玲道:「他可曾給你什麽信物麽?」
「有。」弘道答應得很快,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銅牌,雙手呈送給慧善大師,說道:「德清師兄給了弟子一塊銅牌,就是這塊了。」
慧善大師把針筒、銅牌一起收過,說道:「佛門最重回頭是岸,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你既知悔過,老僧看在我佛如來面上,就饒過了你,以後你得好好做人,不可自誤了。」
弘道連連叩首道:「師叔恩典,弟子沒齒不忘。」
慧善大師道:「好,你起來,叫人把無塵屍體擡出去火化了。」弘道連聲應是,站起身來,恭敬的行了一禮,匆匆退出。
鳳舞雲霄拱拱手道:「大師,現在時光不早,在下真的要告辭了。」
慧善大師合十道:「多謝二位施主二次出手相救,貧僧不敢言謝,只不知鳳舞施主是否也要去黃山赴會?」
鳳舞雲霄道:「在下自然要去,只是在下仍將化名樊鵬程。」
慧善大師點頭道:「貧僧記下了。」他忽然「哦」了一聲,問道:「鳳舞施主可有大會的請柬麽?」
鳳舞雲霄一怔道:「這個在下倒是沒有。」
慧善大師道:「這麽說,鳳舞施主大概還不知道黃山大會的規矩吧?」
鳳舞雲霄拱手道:「還請大師指教。」
慧善大師道:「黃山大會與會之人,都有黃山萬家發的請柬,始可獲得黃山萬家的接待,若是沒有請柬之人,只能在大會正日,到始信峰上參觀了。」伸手入懷取出兩張箋紙,又道:「黃山大會,由九大門派所發起,因此除了黃山萬家的請柬外,各大門派可推薦觀禮之人,這是敝派的推薦書,鳳舞施主既然不以本名參加,正好在暗中監視敵方活動,在這推薦書上,只要填上姓名就好。」
鳳舞雲霄伸手接過,揣入懷中,拱拱手道:「多謝大師了,在下告辭。」
慧善大師叮囑道:「鳳舞施主到了黃山,務請和貧僧取得聯繫。」
鳳舞雲霄道:「這個自然。」別過慧善大師,兩入仍由精舍後面圍牆飛身而出。
※※※※※
葉玲道:「大哥,我們還沒吃晚餐呢,肚子好餓。」
鳳舞雲霄道:「不要緊,時光雖已不早,但廬州是大地方,你還怕找不到吃的?」
葉玲道:「那就快點走了。」兩人腳下加快,趕到市區,這時已快近亥時,大街上行人不多,酒樓也全已打烊,只有橫街上幾家勾欄院,依然燈火輝煌,悅耳的絲竹弦管雜以妙曼歌喉,還有男人的猜拳喝令之聲,隱隱從樓上傳出。
葉玲駐足問道:「大哥,那是什麽地方?」
鳳舞雲霄道:「走,那不是好地方。」兩人轉到了一條小街,但見兩旁燈火通明,擺著十幾個攤子,都是賣的吃食,有酒菜,也有餛飩、麵食,許多人圍著攤子而坐,吃得津津有味。
葉玲喜道:「總算給我們找著了。」兩人找了一個面攤坐下,要了兩碗排骨面,鳳舞雲霄又在隔鄰一個攤子上,買丁十五個煎包。
葉玲道:「你吃得下這麽多?」
鳳舞雲霄道:「你不是說很餓麽?先吃兩個包子墊底。」這時夥計也把兩碗面一起送上,鳳舞雲霄拿起筷子,剛吃了一口面,瞥見街上走過兩個人,一個是瞎眼婆婆,手中拿著一支青竹棒,一個是身穿淺紫衣衫的少女,梳了兩條黑油油的辮子,一手扶著瞎眼婆婆而行。
鳳舞雲霄乍然看到那個紫衣少女,不由一怔,那不是方才給自己解藥的商小雯,還有誰來?一時不覺別過頭去,幾乎要站將起來。葉玲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只顧看著那個紫衣少女,不由的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問道:「大哥,你看什麽呢?」
鳳舞雲霄哦了一聲,湊過頭來,附著她耳朵,說道:「你看到那個紫衣姑娘麽,待會到客店裏,我再告訴你。」
葉玲撇撇嘴,輕哼道:「我才不像你呢,看到人家姑娘,像饞貓似的,也不怕扭了脖子。」
鳳舞雲霄赧然笑道:「賢弟又說笑了,我和你說的是正經話;你纏夾到哪裡去了?」兩人吃過面,鳳舞雲霄會了賬,葉玲跟在他身後,只是沒和鳳舞雲霄說話。
鳳舞雲霄心知她犯了小性,也就由著她,回到客店,鳳舞雲霄推開房門正待跨入,忽見葉玲一語不發,轉身往隔壁房中走去。這就伸手拉著她的手,說道:「你到我房裏去坐一會,我有話和你說。」
葉玲任由他拉著手,走入房中,說道:「你有什麽話,現在可以說了。」
鳳舞雲霄含笑道:「你不是問我那解藥哪裡來的麽?」
葉玲撇撇嘴道:「總不成是那紫衣姑娘送給你的吧?」
鳳舞雲霄瀟灑一笑道:「你說對了,正是那紫衣姑娘送給我的。」這句話,引起了葉玲的興趣,眨眨眼睛,問道:「你認識她。」
鳳舞雲霄道:「從前見過一次,她叫商小雯……」
葉玲道:「你快說給我聽嘛,你們怎麽認識的呢?」鳳舞雲霄就把自己在離火堡時,商小雯如何把自己引出去,以及今晚商小雯如何用釣絲救自己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葉玲聽得抿抿嘴,咭的低笑道:「她心裏有一個情郎的影子,所以也暗地裏一直跟著情郎,只要情郎有難,她就會出現,這就叫做千里姻緣一線牽咯。」
鳳舞雲霄被她說的俊臉一紅,說道:「你胡說什麽,看我怎麽整治你。」說著抓住她的手腕,葉玲一掙,鳳舞雲霄順勢摟住她的香肩,把她按在床上。鳳舞雲霄盯著她嬌俏豔麗的面龐,心中暗贊,果真美麗非凡。他笑著道:「你叫我聲好哥哥,我就放了你。」
葉玲嬌嗔道:「我才不叫呢,何況我也沒有胡說,你要是心裏沒有她,幹麽臉紅了?」
鳳舞雲霄道:「好,我讓你不叫……」說著低頭就吻。
葉玲一驚,急忙轉頭躲避,正好被鳳舞雲霄吻在粉頸上。鳳舞雲霄打蛇隨棍上,他的牙齒像吸血鬼似的咬著她的脖子,咬一下,她不由得就全身顫抖了一下。鳳舞雲霄一面咬,還一面吸吮;每咬一下,就又吸吮一下。吸吮著她的脖子,讓她既興奮又痛苦地呻吟起來。這美妙的聲音讓他更細緻更小心地,噬咬她那柔嫩細緻又香甜的粉頸。
鳳舞雲霄已經把她粉頸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咬遍了,留下了無數個清晰的牙齒痕。接著,他捧起她的秀臉,要侵入她的小嘴裏。葉玲已經有些意亂情迷了,但她還是緊咬玉齒,不讓鳳舞雲霄的舌頭伸到自己嘴裏。可鳳舞雲霄是何等樣人,這位花叢聖手輕巧地用舌頭撥開她緊閉的貝齒,伸進去絞住了香舌。
「唔……唔……」葉玲掙扎了幾下,在鳳舞雲霄純熟的挑逗下,慢慢地平靜下來。她只覺得舌尖上似有電流一波波的傳向全身,使身子軟軟的,這感覺非常舒服,於是葉玲竟迷迷糊糊主動伸出香舌和鳳舞雲霄吸吮起來。鳳舞雲霄樂呆了,施展出過人的舌技,盡情地吮吸她的舌頭。
蹭磨了半天,鳳舞雲霄慢慢離開她那那醉人的唇,向下轉移,吻過晶瑩的脖頸,到達飽滿的玉峰。鳳舞雲霄將葉玲柔軟的玉體向後仰起,讓少女的曲線更加凸起,他只覺少女發育完好的雙峰又柔軟、又堅挺,衣襟隱隱傳來少女讓人心醉的乳香,讓他快發狂了。他抓住她的乳峰一陣揉搓,弄得她媚眼如絲、呼吸急促。鳳舞雲霄知道是時候了,不再遲疑,快速褪去了葉玲的衣物,一具至美的晶瑩玉體展現在眼前。
不等她有絲毫的反抗,鳳舞雲霄便低首吻向她的美乳。舌頭在乳房根部轉著小圈子。他吻著她的乳頭,還用牙齒輕力的噬咬著乳頭,而舌頭則在舔弄著乳暈,另一隻手也攀上了另一座玉峰,使勁地揉捏著。葉玲的玉體扭動著,喘息聲大了起來,她感到到一股股熱流從乳尖向四處傳去,沖到喉頭不禁變成一聲回腸蕩氣的呻吟。良久,鳳舞雲霄目標慚慚下移,吻過小蠻腰,平坦的小腹,最後到了「禁區」。
葉玲劇烈地扭動起來:「不……不要……親……那裏……髒……」
鳳舞雲霄長吸一口氣,輕輕分開她的雙腿,手慢慢伸向前,撫在陰唇上,葉玲大聲呻吟起來,修長的玉腿不安地絞動著。撫摸了一會兒,鳳舞雲霄竟伏身吸住她的那粒陰核,用力地吮吸著。葉玲已經叫不出聲了,全身香汗淋淋,玉腿不停扭動著,陰戶裏已流出滑膩的淫水。
鳳舞雲霄只覺得下體脹得快要爆炸了,他以最快的速度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露出健壯的身體。底下的一根青筋暴跳,雄糾糾,氣昂昂的大傢夥,足足有七、八寸長。
葉玲嚇了一跳:「你的……怎麽……這麽大……」
鳳舞雲霄將雞巴挺至她面前,笑道:「就是這個東西可以讓你欲仙欲死的,不信你摸摸。」
葉玲遲疑了一下,俏臉羞得通紅,纖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才堪堪握住肉棒,只覺雞巴壯碩無比,熱得燙手,心慌得忙摔下手,轉身伏在床上。少女背部雪白細緻的曲線,暴露在鳳舞雲霄的面前,白玉無暇的肌膚,渾圓小巧的豐臀,讓鳳舞雲霄欲火大熾。
鳳舞雲霄將少女柔軟的玉體慢慢地轉過來,再分開少女修長的玉腿,使陰戶儘量張開,然後把手指按在陰唇中輕輕磨擦旋轉,同時逐漸塞進陰戶,而且逐漸推進。他的手指頭技巧地撥弄她的大小陰唇,在陰道口進進出出,使她沈浸在前所未有的愉悅當中。
葉玲的俏臉紅撲撲,挺直的瑤鼻上掛著一滴滴汗珠,她不安地扭動著道:「啊……啊……好癢……怎麽辦……啊……」鳳舞雲霄見時機已到,抓住她修長的玉腿分至最大,挺動那嚇人的大雞巴向前送去,一下子就插個全根盡沒了。
葉玲渾身猛然一震,驚呼一聲:「啊……痛……好痛呀……」
鳳舞雲霄撫摩著她滑膩的玉乳,安慰她道:「好妹妹,你忍一下子就不會再痛了,我保證你妙趣無窮,舒服得如登仙境一樣。」
葉玲已痛得粉險發白,眼眶中淚光湧現,但是她果然忍痛不出聲。鳳舞雲霄仍然繼續他的挑逗工作,同時把龜頭頂住花心,頻頻跳動。這一著果然見效,不到一會兒,葉玲的陰戶裏又漸漸癢起來,而且疼痛漸消了。鳳舞雲霄見她已黛眉舒展,妙目含春,知道她此時已苦盡笆來,嘗出滋味了。他輕輕抽出,又緩緩的送進去,然援不停的輕抽慢插。
葉玲的處女陰道非常狹窄,鳳舞雲霄需用很大的力氣才能進出。他採用九深一淺之法,細細開墾著她的小浪穴。漸漸地,她的玉津流出,陰道潤滑了許多。他開始用他那巨大的雞巴衝刺著她的陰道,猛烈地全部插進去,又猛烈地全部抽出來……葉玲情不由己的兩臂緊摟他,出於本能的扭腰擺臀,極力迎合著他。
「嗯……嗯……嗯……好舒服……唔……嗯……唔……嗯……」
「啊……啊……啊……這……種……感……覺……好……特別……好……大哥……好……舒……服……用力……對……真棒……大哥……你……怎……會……這……樣……厲……害……呢……」
「啊……啊……啊……大哥……我……要……丟……了……我……要……丟……了……我……真……的……要……丟……了……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此大戰了大半個時辰,葉玲已呼吸急促,吐氣如蘭。她兩腿劇烈地抖了抖,收緊又伸直,兩臂一鬆,花心一陣陣痙攣。突然,一股熾熱的少女陰精,從她子宮裏直冒了出來,要不是他緊貼著她狹窄的肉壁,龜頭恐怕早已被陰精的推力推到洞口。
葉玲手腳冰涼,渾身軟軟的,鳳舞雲霄知道她已經丟泄了。他被她燙熱的陰精一澆,雞巴更爲粗漲,不禁緊頂著子宮口上揉了揉,然後摟緊著葉玲渾身發顫的嬌軀,不管她死活用足了力氣,一起一落,下下見肉,繼續狠幹,就像雨點似的點撞著花心。
葉玲嬌聲連連,連丟泄了好幾次,最後「啊」地嬌喊一聲,昏了過去。鳳舞雲霄也快到極限了,他大喊一聲,直抵花心,滾燙的精液射入她的子宮,燙得她玉體一顫。只見葉玲氣若遊絲,還在昏迷中。鳳舞雲霄知道這是因爲她初經人道就受到這麽強的刺激,抵受不住,昏過去了。
半晌,葉玲呻吟一聲,悠悠地醒過來。初經雲雨後她玉面嬌若桃花,更美了。鳳舞雲霄貪婪地吻著少女每一寸玉體:「小玲,舒服嗎?」
葉玲嬌羞地低下頭,卻發覺他的雞巴竟還插在自己的小浪穴裏,她嬌嗔道:「不嘛,你壞死了。」鳳舞雲霄又抽動了兩下才拔出來,兩人相擁而臥。
※※※※※
休息半刻,兩人起身清理「戰場」,因爲是在客棧,男女同房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葉玲還是回到自己的屋中。葉玲臉上帶著嬌笑,扭動著纖腰,一下推開自己房門,一個人就像一陣風般,輕盈的閃入。她沒有關門,房門已經自動關上了。
葉玲一怔,倏然回過身,這下她臉上的笑容登時凝結住了,一顆心直往下沈。房門後,一聲不響,赫然站著一個人,那是一個臉長如驢,臉寒如冰的瘦高黑衣婆子。她一雙比冰還冷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注著葉玲身上,就像兩把利劍,要射穿葉玲的心一般。
葉玲差點叫出「副總管」來了,但她心裏明白,隔壁住著鳳舞大哥她只要開口叫一聲,鳳舞大哥准會趕來,因此她儘管打從心底打著哆嗉,人卻還算鎮定,目光望著黑衣婆子,訝異的道:「你是誰呢?」
黑衣婆子笑了,她笑起來比寒著臉還要難看,陰森的笑道:「很好,葉玲,老婆子一手把你拉扯大的,你居然吃裏扒外,連老婆子都不認識了?」
葉玲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說道:「我不叫葉玲,你一定認錯人了。」
黑衣婆子逼上一步,冷聲道:「葉玲,你這小蹄子,在我老婆子面前,還敢嘴硬,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葉玲又後退一步,張口想叫「大哥」。
但她才一張口,黑衣婆子比她還快,身如魅影,一下就閃到她身前,乾癟得有如雞爪的手指一下捏住她的喉嚨,陰笑道:「小蹄子乖乖的跟我老婆子走。」五指一鬆,葉玲一個人已經軟綿綿的躺了下去。黑衣婆子出手快得有如閃電,一手挾起葉玲身子,一手推開前窗,人像一縷輕煙,穿窗而出,腳下輕輕一躍,就翻上屋脊,縱掠如飛。
就在她越過幾座民房,縱身落地之時,忽聽身後響起一個低沈老婦聲音問道:「喂,你手裏挾著的小哥是什麽人哪?」黑衣婆子驀然一驚,急忙回頭看去,身後空蕩蕩的哪有半點人影?
「莫非是自己聽錯了不成?」黑衣婆子四顧無人,飛身掠起,正在奔行之際,只聽那老婦聲音又在身後道:「老婆子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
黑衣婆子這下聽得清清楚楚,明明有人在背後說話,她江湖經驗何等老到,心知這人跟蹤自己,若是立即回過身去,她可能會躲閃起來,因此腳下絲毫沒停,一下掠出去三丈多遠,身子快速無比劃了個弧形,才倏地轉過身去。
這裏正好是一片空地,視野較爲廣闊,任你身法再快,也無所遁形。哪知她轉過身去,身後依然空蕩蕩的連鬼影子也沒有。就在她身形一停,那老婦聲音又在身後響起:「怎麽,你是啞巴,不會說話?」
黑衣婆子心知遇上了高人,不覺冷笑道:「你是什麽人,鬼鬼祟祟跟在我後面算得什麽人物?」
只聽那老婦的聲音道:「是我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我?」
黑衣婆子細聽她說話的聲音,離自己身後不過三尺,暗想:「大概你只是仗著輕功身法,才一直被你躲在我身後。」一面冷峻的道:「都可以。」
身後那婦人聲音道:「可惜老婆子有個脾氣,一向只有我問人家,不喜歡人家問我……」
黑衣婆子聽她說話的聲音,一直站在老地方,並沒移動,和自己不過三尺光景,心中暗暗冷笑,就在她說話之時,右手閃電朝後揮去。這一記她聽聲辨位,計算好方位而發,而且掌勢橫掃,身隨掌轉,旋若陀螺,就算你躲閃得再快,也無法躲閃得開!哪知一掌出手,身子打了一個圓圈,依然空蕩蕩的沒打到人。
那老婦聲音卻又在身後說道:「好一記「陰羅手」,你出手果然陰毒得很。老婆子好好的問你,你居然敢對老婆子動手動腳……」就在老婦人慢條斯理說話聲中,黑衣婆子一聲不作,身形旋轉如風,右手迅疾無倫,一口氣往後劈出七掌。
但老婦人的聲音始終在她身後,微哂道:「你要跟老婆子動手,還差得遠哩,你瞧,老婆子若要取你性命,那不是易如反掌,這是「靈台穴」、這是「鳳眼」、「鳳凰入洞」、「鳳尾」、「精促」、「笑腰」,你躲也沒用,哪一記能躲閃得開?」在她說話聲中,黑衣婆子一直在施展身法,左右穿花,急如旋風。
但老婦聲音每報一處穴道,黑衣婆子的穴道上,都被人家或輕或重的敲了一下,對方手法不但拿掐得極准,下手也極有分寸,敲是敲上了,就是沒制住穴道。這一陣工夫黑衣婆子驚駭欲絕,嚇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身子一停,厲聲道:「你究竟要待怎的?」
身後老婦聲音笑道:「老婆子還是那句話,你手上挾的小哥是誰?」
黑衣婆子道:「他是我的徒弟。」
「只怕不對吧?」身後老婦聲音道:「這小哥方才在面攤上,我見過他,他是我老婆子一個後輩的書僮,你挾持他作甚?」
黑衣婆子心裏明白,這老婦聲音原來是爲了葉玲才跟下來的,以自己的武功,連她影子都沒見到,可見今晚之事,自己若是不放下葉玲,只怕絕難討得便宜,心念一動,不覺嘿了一聲:「原來你是爲這丫頭才跟下來的,好,你接著了。」左手一鬆,把挾持的葉玲,突然往身後摔了過去。
黑衣婆子想來,你若是伸手接住葉玲,我就可以看到你是誰了,因此她把葉玲摔出之時,身子已然隨著轉了過去。這一著,本來也沒算錯,但等她轉過身去,只見葉玲一個人晃悠悠的斜飛出去,根本沒人去接,就像是一片落葉,隨風飄蕩,輕輕落到地上,自己身後,依然沒見人影。
只聽身後老婦聲音微哂道:「你想見我?我不想見你,你是永遠見不到我的,你可以走了,順便替我告訴你家主人,少興風作浪。」
黑衣婆子道:「你既要我轉告主人,總該亮個萬兒吧?」
身後老婦聲音道:「不用,我不喜歡有人跟我嚕嗦,你話太多了,是不是留個記號回去?」
黑衣婆子聽得一驚,忙道:「好,我會把話帶到的。」雙足一頓,身形撲空掠起,箭一般射了出去。
黑衣婆子去勢極快,她剛離開,左首暗影中突然飛起一道人影,飛射過來,口中叫道:「師傅,你老人家這一手奇妙極了,該教給徒弟咯。」飛落地上的是一個紫衣少女,她正是商小雯。
她身邊不知何時已經多子一個一頭白髮的老叫化婆,臉含微笑,雙目只露一線,手中拿著一支八尺長碧光瑩瑩的打狗棒,藹然道:「藝精於專,像你這樣見一樣,就想學一樣,一輩子也休想學得好,還不過去看看,那小丫頭是不是給她點了穴道?」
商小雯答應一聲,回身道:「你老人家這是答應徒兒了?」一個旋身,落到葉玲身邊,俯下身去,看了一眼,忽然吃驚的道:「師傅,不好了,她嘴角有血,好像……好像死過去了呢。」
這老叫化婆,就是昔年江湖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閉眼丐婆,她聽到商小雯這一嚷,目中不覺射出一線精光,沈哼道:「這老虔婆居然敢在我老婆子面前,施展了手腳?」一步跨到葉玲身邊,凝目看去,果見葉玲雙目緊閉,臉白如紙,嘴角間血迹殷然,已是氣若遊絲。一時不禁白髮飛揚,怒惱的道:「好毒辣的手段,她居然用「陰手」擊傷了她的內腑。」
商小雯雙眉緊鎖,問道:「師傅,她還有救麽?」
閉眼丐婆哼道:「這老虔婆當著爲師的面傷人,爲師就是拚耗真氣,也非把她救活過來不可,不然,爲師還能在武林中走動嗎?」說罷,把打狗棒往腋下一挾,雙手抱起葉玲,回頭道:「小雯,你跟爲師來。」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34
【第二十四章】 變生肘腋
葉玲迷迷糊糊的,但覺胸腹之間,隱隱作痛,但背後卻有,股滾燙的熱流,汨汨的沖入自己體內,好像每一根經脈,都脹得快要爆炸了。人像浮在天空中的白雲,無法踏實。她有感覺,那麽她的感覺就是如此而已。這樣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光,也不知是昏睡,還是昏迷?她只感到全身燠熱,幾次想大聲呼叫,都沒有喊得出聲音來。
是夢魘吧?她心頭明明十分清楚。好像自己背後,有兩塊燒紅了的烙鐵,在不住的移動,有時好驚有兩隻燒紅了的鋼爪,抓住了自己腰部,這會是什麽呢?她一點也想不出來。她自己認爲心頭已經清楚了,其實還是迷糊的。
漸漸她真的有些清醒,她開始發現自己是盤膝坐著,背後有一個人正在以極高的內功,給自己運功療傷。一股巨大的氣流,循行在自己經絡之間。宛如水到渠成,舒暢無比。她終於想起自己昨晚被副總管拿住,神智昏迷之中,感到內腑一陣劇痛,那一定是副總管對自己下了毒手。
這救自己的人,一定是鳳舞大哥了,除了他,誰有這麽精純的內功呢?她一想到他——鳳舞大哥,心頭登時充滿下喜悅,還蕩漾著一份甜甜的感受。鳳舞大哥終於救了自己,自己早知道鳳舞大哥一定會及時趕來救自己的。忽然,只聽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在背後說道:「好了。」抵在自己後肋的兩隻手掌,緩緩收了回去。
接著只聽那老婦聲音又道:「徒兒,現在可以喂她「九死一生金丹」了。」接著只聽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答應一聲,就有人把一顆苦中帶甘的藥丸,納入自己口中。那藥丸有著強烈的芳香,奇澀的苦味,隨津化成了一口又一口的苦水,顧著喉嚨流了下去。
葉玲心頭驀然一怔,救自己的不是鳳舞大哥,這會是誰呢?她努力的擡起眼皮,埋緩睜開眼來。只聽嬌脆的少女聲音叫道:「師傅,她醒過來了。」葉玲的眼睛終於睜開來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身上穿著一套淺紫色衣褲,生得秋水如神,芙蓉如臉,很美,但美中還有稚氣,一種清新嬌憨的美。她不就是在面攤旁經過的紫衣少女麽?鳳舞大哥說過,她叫商小雯。另一個是白髮婆婆。也走過來了。這位老婆婆怕不有八九十歲了,一頭銀髮。根根如絲,但臉色卻紅潤得如同嬰兒,生得一張高額狹腔。
本來這種臉型狹長褥像男人的女人,一定相凶,像副總管一樣,但這位老婆婆,卻很慈祥,一雙隻露兩條縫的眼睛,裏麵包著星星般的亮光,使人不可逼視。這白髮婆婆,正是昔年江湖上出名難惹,黑白兩遁聞名喪膽的閉眼丐婆。她緩步走近,藹然道:「小姑娘,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老婆婆,是你救了我?」葉玲想掙扎蓍坐起,但這一動,頓覺全身骨節,都像散了一般,胸口痛楚更甚,她忍不住低低的「啊」了一聲。
商小雯慌忙伸手攢住她身子,說道:「你快別動,胸前斷了三根肋骨,師傅剛給你接上。」
閉眼丐婆含著意笑,徐徐說道:「孩子,別怕,你已經不礙事了。」
葉玲仰著臉道:「多謝婆婆。」
「不用謝了。」閉眼丐婆道:「那老虔婆當著我老婆子的面殺人,者婆子焉得不管?就算我上閻王殿。我也非得把你這條小性命要回來不可。」
葉玲心中暗想:「這老婆婆口氣大得很,不知是什麽人?」
閉眼丐婆續道:「說也真險,你不但被那老虔婆挾斷三根肋骨,連內腑差點都被她夾碎了,要不是我身邊還有一顆九華山老尼姑的「九死一生金丹」,你的傷勢就不會好得這般快了。」
葉玲心中暗想:「她說的九華山老尼姑,那不是離火玉蓉小姐的師傅九華神尼嗎?聽她口氣,和九華神尼像是同輩舊識,這麽說來,這位老婆婆果然是前輩高人了。」一面問道:「老婆婆,我傷勢很快就會好麽?」
閉眼丐婆笑道:「照你傷勢來說,就算治療得法,沒有一百天是不會痊愈的,你剛才服了「九死一生金丹」,又經老婆子以真氣替你療傷,目前傷勢已無大礙,但也需有三五天靜養,方可復原。」
葉玲急道:「那怎麽辦呢,這一兩天,我還有事……」她生長在老子山,久經訓練,不知這老婆婆來歷,怎肯說出實話來?
商小雯眨眨眼睛,笑道:「你要趕到黃山去,對不?」
葉玲望望她,說道:「你……」
商小雯笑道:「你不用瞞我了,你要跟鳳舞大哥一起去,對不?」
葉玲道:「他叫樊鵬程,姓樊梨花的樊。」
「咭。」商小雯笑出聲來,說道:「你還瞞我作甚?鳳舞雲霄,我認識他,比你還早得多呢,我姐姐比我更早,他和我姐姐很好,所以我要幫助他。」
閉眼丐婆微微一笑道:「你這孩子,真是口沒遮攔,好,你們好好談談,我坐功的時候到了。」說罷,轉身朝外行去。
「他和我姐姐很好」,這句話聽得葉玲心頭起了一陣震撼,鳳舞大哥到底認識多少女孩子呢?據自己所知,離火玉蓉雖是離火堡主作的主,有意把女兒許配給他,但聽邢夫人和副總管的口氣,離火玉蓉對鳳舞大哥也情有所鍾。另外,據鳳舞大哥告訴過自己,他還認識黃山萬家的姑娘萬飛瓊,百花幫的艾紅桃,如今商小雯又說鳳舞大哥和她姐姐很好,她姐姐會是誰呢。
葉玲眨著眼睛,問道:「你叫商小雯?」
商小雯輕啊道:「你怎麽知道的?唔,一定是鳳舞大哥告訴你的了。」
葉玲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你在報國寺救了鳳舞大哥和我,我還沒謝謝你呢。」
商小雯道:「那是師傅叫我去的。」
葉玲試探著問道:「你姐姐呢,叫什麽名字?」
商小雯毫無心機,率直的道:「我姐姐叫商紫雯,啊,你一定認識她。」
葉玲道:「我沒見過你姐姐,怎麽會認識她呢?」
「我說你認識,你自然認識了。」商小雯神秘一笑道:「本來我不該說的,現在我先告訴你一個秘密……」
葉玲道:「你說的是什麽秘密呢?」
「也可以說是好消息。」商小雯道:「我只是師傅她老人家的記名弟子,不能傳她老人家的衣缽,你知道師傅她老人家爲什麽不惜耗損真氣救你?」
葉玲心中一動,說道:「我不知道。」
商小雯低低的道:「師傅摸了你的骨格,說你資質很好,有意收你爲徒呢。」
葉玲終於猜著了,心頭不禁狂喜,興奮的道:「真的?」這一叫,胸口不禁又隱隱作痛。
「自然是真的了。」商小雯道:「所以咯,不久你就是我的師姐了,我就可以放心和你說了,我姐姐就在離火堡裏。」
葉玲道:「我一直住在老子山,很少到離火堡去。」
商小雯道:「我姐姐混進離火堡去,已經有兩年了,鳳舞大哥就是在離火堡認識我姐姐的。」她忽然壓低聲音,說道:「鳳舞大哥和我姐姐好,我姐姐當然不會和我說的,是有一次……」
葉玲急著問道:「有一次怎樣?」
商小雯咭的笑道:「有一次我偷偷溜進離火堡去看姐姐,看到他們兩人很好……很好……」她一張粉臉驀地紅了起來,就沒往下說。
葉玲催著問道:「你怎麽不說了呢?他們到底怎麽了呢?」
商小雯雙頰酡紅,羞澀的道:「他……吻我姐姐……」葉玲臉也紅了,她沒有作聲。
商小雯道:「你一定也很喜歡鳳舞大哥,對不?不然,你也不會女扮男裝,幫鳳舞大哥了。」
葉玲脹紅了臉,矢口道:「沒有,我……沒有……」
商小雯道:「沒有就好,你幹麽要臉紅,我只是告訴你一聲,鳳舞大哥是我姐姐的。」
※※※※※
第二天早晨,鳳舞雲霄起身之後,盥洗完畢,等著葉玲同進早餐,只是不見葉玲開出門來,還當她昨晚折騰了半夜,先是在少林寺經歷一場風波,接著又被自己破了身,自然身子疲乏。鳳舞雲霄只當她還未睡醒,也不去敲她房門,在自己房中坐著等她。
過了一會,紅日已上三竿,依然不見葉玲出來,鳳舞雲霄心中不覺漸感不耐,站起身來,要待去扣她房門,想想還是讓她多睡一會吧,又回身坐下。這樣又過了一陣,還不見葉玲起身,站起身,走到葉玲房門外,輕輕扣了兩下房門,口中喊道:「小玲,你該起來了。」房中還是沒人答應,伸手一推,房門竟然並未關上,應手而啓。
鳳舞予雲心頭忽然起了預感,急忙舉步走入,房中果然不見葉玲的蹤影,舉目一看,連床上被褥都未動過,顯然昨晚並未在床上睡覺,但房中雜物並未淩亂,也沒有打鬥的痕迹,那麽她會到睡裏去了?莫非她回老子山去了?但不可能,要跟自己到黃山去,也是她自己說的。莫非昨晚遭人劫持去了?
這也不可能,自己就住她隔壁,就是發生事故,只需叫喊一聲,自己就可聽見了。他站在房中,心頭紊亂已極,目前距黃山大會,已只有一天,兼程趕去,也要明天才到,再節外生枝,豈非來不及了?但葉玲無故失蹤,自己又不能棄她而去,袖手不管。
正感爲難之際,只聽店夥在門外叫道:「樊公子,有人找你呢?」
鳳舞雲霄急忙回身走出,問道:「什麽人找我?」
店夥道:「是個莊稼人,就在店門口。」
鳳舞雲霄問道:「他怎麽說?」店夥道:「小的沒問他,好像很急。」
鳳舞雲霄口中「噢」了一聲,急步走出店堂,果見一個莊稼人模樣的漢子,站在那裏。
店夥跟在他身後,說道:「公子爺就是他了,他說有要事求見公子爺來的。」一面朝那莊稼人招招手道:「喂,這位就是樊公子,你有什麽事,快說吧?」
那莊稼漢子朝鳳舞雲霄抱拳道:「樊公子,小的是給公子你送信來的,公子有一位貴價……」
鳳舞雲霄不待他說完,急急問道:「他怎麽了?」
莊稼漢子道:「今天一早,天色剛剛吐魚白,小的起身之際,聽到茅舍前有人呻吟的聲音,小的出去一看,才發現一位過路的官人倒臥在茅簷下面只是呻吟。小的問他怎麽了?那官人口中只喊著「水、水」,小的舀了半碗水,給他喝了,才扶他進屋,那官人才說出是公子的尊價,要小的趕進城來給公子送信……」
店夥在旁奇道:「公子爺那位小管家,幾時出城去了?」
鳳舞雲霄也懶得和他多說,一面朝莊稼漢子說道:「老哥請等一等。」他三腳兩步,奔回房中,取了包裹、劍囊,又急步而出,取了一錠碎銀,交給店夥手中,說道:「你到櫃上去給我結帳,多的不用找。」說罷,回身朝莊稼漢子道:「老哥,麻煩你帶路,我們走吧。」
莊稼漢答應一聲,領著鳳舞雲霄離開客店,一路急行,不多一會,就出了南門。鳳舞雲霄跟在他後面,問道:「老哥,你家在哪裡呢?」
莊稼漢子腳下不停,只回頭道:「不遠了,就在黃家岡。」他確是莊稼漢子,沒練過武,腳下走得並不太快,這樣足足奔行了一頓飯的時光,才趕到黃家岡。那是連綿的小山岡,山勢不高,山腳下有一簇小村莊,約有十來戶人家。
莊稼漢子伸手指指山腳東首一間茅屋,說道:「公子,那就是小的家了。」鳳舞雲霄不疑有他,兩人轉到東首山腳,走近柴門。莊稼漢子回身道:「樊公子請進,小的家裏,只有家母一人,大概留在家裏照顧尊價呢,公子請隨小的來。」
說罷一手推開柴門,走在前面領路。鳳舞雲霄跟著他跨進茅屋,中間是一間客堂,擺著一張方桌,兩把竹椅,但卻寂無一人。莊稼漢子說過,他家裏只有母子二人,因此鳳舞雲霄並不起疑。客堂左右兩邊,各有一個房門,垂著布簾。
莊稼漢子領著鳳舞雲霄一直走到左首房門口,腳下忽然一慢,一手掀起布簾,低聲叫道:「娘,孩兒把樊公子請來了。」
只聽裏面響起一個低沈的老婦人聲音,沙啞的道:「樊公子來了就好,快請他進來,這位官人剛醒過來呢。」鳳舞雲霄只覺這老婦人說話的聲音,低沈而陰,聽來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但老婦人的聲音咯,天底下的老婦人,聲音都差不多,這和天底下少女說話的聲音,都是嬌而且脆一樣,喉嚨嫩,說來自然嬌美,等到喉嚨老了,說起話來,哪得不又沙又啞?莊稼漢子應了聲「是」,往後退一步,朝鳳舞雲霄擡擡手道:「樊公子請。」
鳳舞雲霄不知葉玲傷勢如何?不待他說「請」,早已搶著跨上一步,一手掀簾,走了進去。這間房中,只有南首一個窗牖,光線甚是黝黑,他看到一個身子瘦高的黑衣老婦,背著身子,站在一張木床前面,因此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個模糊的背影而已。
床上仰躺著一個身材瘦小的青衣人,臉色蒼白,那不是葉玲還有誰來?心中一急,急忙趨近過去,低低的叫道:「小玲,你怎麽了?」
葉玲口中沈嗯一聲,叫道:「公子……」這一瞬間,鳳舞雲霄陡然發現躺在床上的青衣人,只是有些像葉玲而已,她並不是葉玲。但也在這一瞬間,躺著的青衣人已經挺身坐起,手中粉帕揚處,迅快的拂到鳳舞雲霄的面前。鳳舞雲霄只覺鼻孔聞到一股濃馨的香氣,背後同時已有七處穴道,被人急遽的點落,眼前一黑,身子撲到床上。
※※※※※
黃山大會,當然在黃山舉行。天下名山很多,爲什麽九大門派要在黃山集會呢?這當然有緣故的。遠在三十年前,那時因時勢承平已久,江湖各大門派的人也習于安樂,很少互有聯繫。那時有一個心懷叵測的人,拉攏各門各派門人弟子,暗通聲氣,不久創立了天地教,在江湖各地作亂,日形坐大。因爲有各門各派中的門人弟子參與,被教酋利用作爲顛覆其門派張本,以致各大門派幾乎盡覆。
黃山萬家原是武林世家,世代相傳,練的是家傳武功,就因爲萬家世代住在黃山,江湖上也就稱他們爲黃山派,其實黃山萬家並不是門派。黃山萬家當年的當家是萬曉峰,那時不過四十出頭,發現天地教到處倡亂,遂柬邀各大門派商議圍剿事宜,與會的人,就公舉萬曉峰爲盟主。經過三年工夫,才算把天地教撲滅,九大門派第二次集會黃山,正式推萬曉峰爲武林盟主。
當時並未規定武林盟主十年改選一次,但萬曉峰覺得九大門派人才輩出,如果自己一直占著武林盟主的寶座,別人就無法脫穎而出,因此到了第五年上,就再次柬邀九大門派集會黃山,表明心迹,希望各大門派另選賢能。那是各大門派第三次集會,但與會的人因萬曉峰聲望正隆,又在壯年,大家一致決定盟主十年改選一次,而且定在五月五日舉行。
這次大會,總算擬定了許多細則,除了盟主之外,還另舉九派的兩派,擔任值年副盟主。等到十年屆滿之期,大家仍在黃山集會,萬曉峰在衆人一致推舉之下,又蟬聯了第二屆盟主。
十年前,萬曉峰又蟬聯了第三屆盟主,並由華山、峨嵋兩派當選值年。但不幸五年前,萬曉峰六十五歲那年,忽然因病過世,當時因離盟主選舉,尚有五年,決定由萬老夫人和華山掌門人商翰飛、峨嵋掌門人青雲道長共同負責,至第四屆大會爲止。
因爲各大門派在黃山集會有五次之多,大家口頭上,就稱之爲「黃山大會」,這第四屆大會,自然也順理成章,在黃山舉行了。黃山大會,每次都在萬家「歸雲山莊」舉行。歸雲山莊是萬曉峰當選武林盟主後才斥資興建的,地址在天都、蓮花二峰之間,是黃山風景最佳的地方。
九大門派中,僧道占了半數,歸雲山莊雖有許多屋宇,但開會之日,各大門派隨同師長前來的門人弟子,爲數自是不少,好在這裏和文殊院極近,同來的僧道,還可以在文殊院落腳。黃山大會,定在五月五日舉行,是因爲五月五日節號天中,武林盟主有替天行道、中正光明之意,而且在民間習俗上,端午也是邪魔辟易的日子。
今年端午是推舉第四屆武林盟主的大會,也是九大門派第四次在黃山集會。黃山萬家老夫人平日很少管事,萬家的大小事兒,鄙由總管萬仲達處理,把處理的事兒向老夫人稟報一聲,讓老夫人點個頭就成。萬仲達原是萬曉峰遠房堂弟,自幼追隨萬曉峰,爲人幹練,深得盟主信任,他辦過三次集會,自然經驗極豐,把事情辦得妥妥貼貼,鉅細無遺,使得每一位與會來賓,都有賓至如歸之感。
今天已經是五月初四了,各大門派已經到的計有:武當三於中的老二玉清子,代表武當掌教前來。峨嵋掌門青雲道長、紫面神婁樹堂、華山掌門人商翰飛和師兄盛錦堂、衡山派掌門人陸宗元、八卦門掌門人封自清、六合門掌門人齊子厚、齊子綏。形意門掌門人祝立三和她女婿四川唐門少莊主唐文煥、女兒祝秀娥。丐幫代理幫主柯長泰、傳功長老王鎮海、執法長老宋仁民。下午少林羅漢堂住持慧善大師,率同兩名羅漢堂護法弟子趕到。
現在九派一幫人,全到齊了,只有由大會名義邀請出席的二位「貴賓」,卻依然尚未到達。這二位大會的貴賓,就是淮南大俠離火雲峰和三湘大俠于化龍。自從武林盟主萬曉峰在五年前去世之後,各大門派就開始物色未來的武林盟主人選了。
江湖上,除了已故盟主萬曉峰,如論聲望,南有三湘大俠于化龍,北有淮南大俠離火雲峰,都是俠名久著,剛正不阿的人。因此由華山、衡山、形意三派聯名向大會推介了于化龍,作爲盟主的候選人,峨嵋、武當、八卦三派聯名向大會推介了離火雲峰爲盟主的候選人。各大門派之間,如果推舉了兩位以上的候選人,那就得在大會上由大家投票決定。此時已是傍晚時分,這兩位貴賓依然不見前來。
大廳西首自成院落的一進,便是西花廳,這時已經燈火通明,晶字形擺起三張花梨木的八仙桌,每一張桌子四周,圍著八把錦披椅子。從黃山萬家調來的幹練莊丁,一式身穿藍布長衫,胸前掛著紅底金字綢條,上書「歸雲山莊執事」六字,此刻穿梭般忙著擺上銀盞牙箸。
這是大會前夕,身爲地主的萬老夫人給各大門派與會來賓的洗塵宴。總管萬仲達眼看筵席已經安排妥切,這就急步向東花廳趨來,東花廳當然也是自成院落的一進。歸雲山莊原是已故盟主萬曉峰斥資興建,專爲九大門派集會之用,故而早就設計好了,西花廳是與會來賓進膳之處。東花廳卻是大家休息之處,一排五楹,打通了成爲一座敞廳,壁間掛滿名人書畫,廳中椅幾,也分作了幾組。
有的圍著小圓桌、有的圍成半圓形,既可讓大家隨便閒聊,也可幾人聚在一起,商討要事。每一組椅幾,都經過精心設計,佈置得宜。這時大家都在東花廳上,各大門派平日散居各地,也難得見面,有的已有數年未見,自有一番寒喧。
黃山萬家的少莊主萬選青,萬飛瓊兄妹,是各位來賓的晚輩,自然恭陪末座。來賓之中,只有形意門掌門人祝立三的女兒祝秀娥,是唯一女賓,她和萬飛瓊是在離火堡認識的,兩人更是談得投機,像姊妹似的,進進出出,形影不離。總管萬仲達走到東花廳門口,朝萬選青招招手。
萬選青急忙走出,迎著道:「仲叔有事麽?」
萬仲達含笑道:「該開席了,你和飛瓊去陪老夫人出席,這裏的人,由我來招呼好了。」萬選青點點頭,就和妹子一起走了。
萬仲達高聲道:「諸位掌門人、大師、道長,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請大家移駕西花廳用餐。」大家互相謙讓了一陣,就由峨嵋青雲道長,華山商翰飛爲首,隨著萬仲達離開東花廳,一行人穿行長廊,進入西花廳。廳上三桌酒席,海陸雜陳,葷素兼備,早已擺滿了席面,六名青衣使女,手執銀壺,伺立兩邊。
萬老夫人左首侍立萬選青,右首侍立萬飛瓊,早己站在階上恭候,看到衆人,立即降階相迎,含笑道:「諸位掌門人,今晚老身特備粗肴淡酒,爲諸位洗塵,也稍盡地主之誼,諸位請入席了。」
峨嵋青雲道長稽首道:「老夫人太客氣了。」
商翰飛腳下一停,含笑道:「兄弟和青雲道兄,忝爲本屆值年,也算得是半個主人,諸位道兄請上坐。」
大家又互相謙讓了一陣,終於公決由少林慧善大師、武當玉清道長、峨嵋青雲道長、八卦門封自清等釋道,同坐第一席,用的是素齋。俗家的華山商翰飛、衡山陸宗元、六合門齊子厚、丐幫柯長泰、紫面神婁樹堂、鐵膽盛錦堂、齊子綏,坐了第二席。
唐門少莊主唐文煥、祝秀娥、丐幫傳功長老王鎮海、執法長老宋仁民、和萬老夫人、萬選青、萬飛瓊等人坐了第三席。六名青衣使女分別替大家斟上了酒。這一席酒,大家自然開懷暢飲,賓主盡歡,一直喝到初更時候,方始散席。
按照慣例,今晚是大會前夕,與會的十大門派,先要開一次預備會議。這是絕對秘密的,故而要在密室中舉行,參加的人,只限於出席大會的代表,隨從人員,一律不得興問,會中討論些什麽,會後也守口如瓶,絕不向外透露。
這時酒筵將散,大家紛紛離席站起之際,萬老夫人跟著站起,說道:「老身謹向諸位來賓致謝,粗肴淡酒深感怠慢,還有諸位掌門人、大師、道長,請移駕後進議事廳,討論明天大會事宜,不參加議事的來賓,請至東花廳休息。」
於是峨嵋青雲道長、華山商翰飛、衡山陸宗元、八卦門封自清、六合門齊子厚、形意門祝三立、少林慧善大師、武當五清道長,丐幫柯長泰等人,由萬老夫人親自陪同,折向後進議事廳。紫面神婁樹棠、鐵膽盛錦堂、齊子綏等人,則由萬選青陪同,回轉東花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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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廳」在第二進的中間,位置正好是在前面大廳的後面,只是前面大廳,占地較廣,可擺得下三十桌筵席。「議事廳」是密室,地方較小,除了中間放著兩張拼起來的八仙桌,圍著十把錦披交椅,上首放一張長條擱幾,和一張半桌,壁上掛一幅「關夫子看春秋」的畫像,兩邊是已故盟主萬曉峰手書的楹聯。左右兩旁另有一排八把椅幾,除此之外,就別無一物。
這時議事廳上,已經點燃起四盞角燈,柔和的燈光,照得一室通明。萬老夫人親自陪同九位來賓,進入議事廳。在這裏,座位早已擺定,大家毋須謙讓,上首中間是主位,本是盟主坐的,現在由萬老夫人坐上,左首是華山商翰飛,右首是峨嵋青雲道長,他們兩位是值年副盟主。其餘的人,也各自依次入座。
總管萬仲達親自率領兩名青衣使女,沏好茗茶,依次送上,俟二名使女退出之後,拉起落地長窗的帷幕,隨手掩上了門,悄悄退出,站在階前。這秘密會議,只有總管萬仲達遇有重要事故,可以進去,但在會議進行時間,他也只能守在外面。
萬老夫人在萬仲達退出之後,就從椅上站起,說道:「諸位掌門人、大師、道長,自從五年前,拙夫過世之後,這盟主一職,本該當時就由各大門派改選,但因會期定在十年一次,距離改選之期,尚有五年,承蒙諸位以不宜更張,推舉老身暫代,至今又已五年於茲,差幸尚無逾越,老身已可告慰拙夫在天之靈,也勉可向諸位作個交代了。今晚是例行的預備會議,在三個月前,老身已接到了兩份推薦書,一份是推薦淮南大俠離火雲峰的,由武當、峨嵋、八卦三派聯名。另一份則是推薦三湘大俠于化龍,由華山、衡山、形意三派聯名。」
她口氣略頓,接著說道:「推舉盟主,是明天大會的事,但審查盟主候選人資格,和調查他平日的爲人處世,卻是今晚這預備會的職責,而且也關係今後十年江湖武林的命運,因此老身希望諸位對這兩位盟主候選人,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作公正翔實的評章,現在請大家依次發言。」她話聲一落,大家立即報以熱烈的掌聲。
萬老夫人含笑朝大家點頭爲禮,說了聲:「謝謝。」便行坐下。
華山掌門商翰飛站起身道:「諸位道兄,今晚預備會議,方才萬老夫人已經說得很明白,這是審查被推薦爲盟主候選人資格的會議,對候選人平日言行操守,作公正而翔實的評章,兄弟對淮南大俠離火雲峰,並無深交,認識不夠,惟素聞此人爲人正直,在大江南北,俠名甚著……」
他推薦的是三湘大俠于化龍,但他卻在會中捧起離火雲峰來,足見華山掌教,果然胸懷開朗,風度泱泱。丐幫代理幫主柯長泰望著他,微露詫異之色。大家目光都集中在商翰飛的身上,靜聆他下文。
商翰飛口氣微頓,續道:「只是兄弟最後從各方面所得到的消息,離火雲峰大概對盟主,頗存覬覦之心,據說他籠絡各地英豪,納入他的指揮之下,每一地區的負責人,名爲金章令主,其次爲銀章使者,再次爲銅章劍士,和鐵章武士,組織十分嚴密,究竟有何陰謀,目前還不得而知,設如一旦當選盟主,後果可能不堪設想。」他此言一出,在座諸人,都聽得聳然動害。
丐幫柯長泰起立道:「商掌門人,今晚此會,評審盟主候選人資格,雖然與會之人,在會中說的話大家都應嚴守秘密,不得向外泄露只字,但第一發言的人,所說的話,也應自我負責,兄弟想請教商掌門人,離火雲峰在各地設置金章令主一事,不知可有證據?」他本人就是金章令主,自然要出言反駁了。商翰飛朝他淡淡一笑,正待開口。
「阿彌陀佛。」少林慧善大師雙手合十,低喧一聲佛號,徐徐站起,說道:「商掌門人說的,貧衲也略有耳聞。」他朝商翰飛、柯長泰擡擡手道:「二位且請坐下,等貧衲把此次南來所遭遇的經過,跟大家作一報告,藉資參考。」商翰飛、柯長泰依言坐下。
慧善大師就把此次途經合肥,在報國寺落腳,無塵如何假冒自己和報國寺方丈德清互相勾結之事,詳細說了一遍。其中說到鳳舞雲霄和葉玲二人,就說成了樊鵬程主仆,一面從身邊取出無塵假冒自己的人皮面具,和一支化血針筒。這件事是慧善大師親自經歷之事,由他親口說出來,自然是可信之事,何況還有物證。與會之人,個個聽得臉色大變,由此可見離火雲峰謀奪盟主,不擇手段,居心叵測了。
武當玉清道長道:「大師請坐,貧道有一事請教,大師坐了再說。」
慧善大師依言坐下,合掌道:「道兄有何見教?」
五清道長道:「聽大師之言,是有一位姓樊的少年相公,在大師未抵報國寺之前,就趕到報國寺報訊,只不知這位小施主事前如何會知道的?」
慧善大師道:「此事說來話長……」
他又把鳳舞雲霄在北峽山無意截獲飛鴿,無塵如何在金神墩土地廟求籤,又如何在齊家莊殺總管薛大可,如何趕向報國寺送訊,源源本本說了出來。一面又向六合門齊子厚含笑道:「齊掌門人,那樊小施主爲了追蹤無塵,曾引起令弟齊大俠誤會,當晚事起倉猝,不及向齊大俠解釋,特地囑託貧衲向齊掌門人致意。」
六合門齊子厚聽慧善大師說了,也抱拳道:「原來此事還有如許曲折,既經大師說明,區區誤會,舍弟自是不會耿耿於懷的了。」
慧善大師合掌道:「貧衲那就代表樊小施主謝過了。」
齊子厚道:「大師好說。」
形意門祝立三起身道:「兄弟聽了商掌門人和慧善大師二位所說的,也有一件事,向大家報告,那是一個月前,小婿唐文煥奉他父親之命,因黃山大會,乃是中原武林各大門派均有人出席,正是少年人曆練的好機會,攜同小女,前來黃山觀禮,正好在途中遇上黃山少莊主兄妹,年輕人談得投緣,遂結伴同赴離火堡,不料卻在離火堡中,發生了一件離奇事故……」
於是就把自己女兒祝秀娥如何在離火堡拆穿一個假冒丈夫,如何從窗口跳出,幸爲高人所救,說了出來,接著說道:「綜觀離火雲峰種種事實,此人梟獍其心,日後必爲江湖禍亂之源,絕不能讓他陰謀得逞。」
武當玉清道長望著峨嵋青雲道長、八卦門封自清二人,攢眉沈吟道:「貧僧事前根本不知道還發生了這許多事故,如此說來,咱們三派聯名推舉離火雲峰之事,理該鄭重考慮才是。」
八卦門封自清站起身,激動的道:「道兄說得是,咱們三派聯名推薦之事,依貧道之見,該當撤銷推薦書……」
峨嵋青雲道長臉有爲難之色,徐徐說道:「茲事體大,二位道兄還是好好考慮考慮……」
萬老夫人起立道:「青雲道長說得極是,撤銷推薦書,是一件大事,何況只要大會審查不予通過,明日大會上,他就無法當選了,又何必非撤銷不可,這樣吧,會議且休息一會,諸位道長不妨商量商量再說。」主人既然宣佈休息,大家也就紛紛離座而起。
總管萬仲達跟著推門而入,率同兩名青衣使女進來,一個給大家茶盞沖水,一個手托銀盤,送上四色精美茶食。大家一面喝茶,一面各抒已見,有的認爲應該撤銷推薦書,有的認爲萬老夫人的意見甚是,只要今晚審查不予通過,明天就不會選他,又何必太刺激他?
正在議論紛紛之際,只聽六合門齊子厚霍地站起,叫道:「諸位道兄,這茶水中被人做了手腳……不……對……」他站起來,連話還沒說完,人已咕咚栽倒地上,這下直看得大家無不驚然失色。
形意門祝立三口中唔道:「果然不對,萬夫人……」他擡目朝萬老夫人望去,但話聲甫出,人也跟著倒下。
萬老夫人身爲主人,自然更爲震驚,臉色灰敗,急急喝道:「仲達……仲……達……」萬仲達還沒進來,她人已在坐椅上昏了過去。
衡山陸宗元是個火爆脾氣,雙目精光四射,沈喝道:「這一定是離火……」活聲未落,也相繼倒下。
這一瞬間,眼看與會之人,倒下去了一半,八卦門封自清回目四顧,凜然道:「諸位道兄……」他一開口,也倒了下去。
華山商翰飛較爲鎮定,身於坐著不動,默默運氣檢查,果覺真氣正在逐漸耗散,一陣頭暈目眩,但心中清楚,閉口不言,一面以手指沾著茶水,在幾上寫道:「咱們中了「開口散」,一經開口,真氣盡泄,大家不可開口,還能多熬一段時間。」
武當玉清道長也用手指沾著茶水,寫道:「如今該當如何?」
少林慧善大師跟著用手指沾了茶水,寫道:「能多維持一會,就多維持一會了。」他們三人坐得較近,是以各用茶水寫字,都能看得清楚。峨嵋青雲道長和丐幫柯長泰坐在他們對面,中間隔著兩張會議桌,自然看不到他們寫些什麽?
柯長泰臉色陰森朝三人一笑道:「三位在寫些什麽?」身中「開口散」的人,不能開口說話,一說就會昏倒,但他說話之後,依然不見有何動靜。
商翰飛心中暗道:「此人果然是金章令主。」一面急忙沾著茶水,寫道:「此人顯系賊黨了。」
武當玉清道長寫道:「合我們三人之力,尚能把此人除去。」
慧善大師道:「但咱們也只有一擊之力了。」
柯長泰看他們三人,閉口不言,依然各自用茶水在幾上寫字,不覺森然一笑,站起身朝三人走來,說道:「三位道兄可是已有對策?」
三人看他舉步走來,慧善大師立即把右手握住了玉清道長的左手,玉清道長也同時伸出手去,掌心暗暗抵在商翰飛的後心。商翰飛忽地回過頭去,朝柯長泰微微一笑,右手突然揚手一掌,迎面劈了過去。柯長泰的目的,就是想引他們開口,此時突見商翰飛一言不發,揮掌劈來,不覺大笑道:「商兄已是強弩之末,兄弟接你一掌試試廠舉手朝前推來。
要知這三人平日功力何等深厚,如果合三人之力,只怕當今之世,誰也接不下他們一掌。如今他們縱然服下了「開口散」,體內真氣,正在逐漸消散,已經只剩餘了十之二三,但若是把三人的功力,加了起來,依然仍有三人中一個人的功力,何況這一記掌力,乃是孤注一擲,自然非同小可。
華山派最厲害的功夫,乃是「飛雲掌」和「穿雲指」,商翰飛已經猜到今晚之事,分明是柯長泰做的手腳,心中氣憤已極。他得到慧善大師和玉清道長度來的功力相助,右手這一記「飛雲掌」,只不過使了三分力道,左手暗運指功,卻在掌勢出手之後,暗中點出。
柯長泰不明就裏,右手一掌推出,發覺商翰飛劈來的掌力,勁勢不足,只當他真氣已然消散,輕易就接了下來,口中不覺發出一聲狂笑。但就在他狂笑聲中,突覺胸口「玄機穴」上,如中巨錐,笑聲未已,喉頭悶哼出聲,立時應指往後便倒。
商翰飛、慧善大師、玉清道長三人,發出這一擊之後,真氣耗損殆盡,雖然還是瞑目而坐,其實也已昏了過去。峨嵋青雲道長眼看大家差不多全已倒下,密室之中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雙眉緊蹙,站起又坐下,顯見內心似是有著無限不安和內疚。
正在天人交戰之際,房門突然開啓,總管萬仲達大步走了進來,一眼看到柯長泰倒臥地上,不禁臉露訝異,問道:「道長,柯幫主怎麽了?」
青雲道長淡淡的道:「他和商掌門人對了一掌。」
萬仲達道:「他似乎傷得很重。」急步走近過去,探手朝柯長泰胸前一摸,更爲吃驚的道:「他胸前還折斷了兩根肋骨。」
說話之時,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傾了七顆「萬氏奪命丹」,喂入柯長泰口中,一面回頭道:「道長請助他一口真氣,兄弟另有要事待辦。」青雲道長只好走了過去,一手按在柯長泰背後,緩緩輸入真氣。
萬仲達急忙走近萬老夫人身邊,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紙包,裏面有一小撮藥末,他用食指蘸了藥末,塗在萬老夫人鼻孔之內。不過一會工夫,萬老夫人倏地睜開眼來。萬老夫人定了定神,目光朝廳上迅速掃視了一下,就朝總管萬仲達問道:「仲達,這到底是怎麽一會事?」
萬仲達陪笑道:「回老夫人,是茶水中被人下了「開口散」。」
萬老夫人目光注視,沈聲道:「老身一再囑咐你,凡事小心,尤其飲食上,要特別注意,怎會讓外人做了手腳?這是咱們萬家最後一次會議,你這紕漏出大了,教我萬家如何向各大門派交代?教老身這張者臉往哪裡擱去?」
「是,是。」萬仲達連聲應是,陪著笑道:「老夫人請歇怒。」
萬老夫人道:「你既知被人家下了「開口散」,該如何解法,你快想個法子才是。」
萬仲達道:「回老夫人,這解藥協……小的沒有。」
萬老夫人重哼了一聲,才道:「老身方才分明也中了毒,那是什麽人把老身救醒過來的?」
萬仲達道:「是小的,但……但小的只有這麽一包……」
萬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問道:「你這包解藥是哪裡來的?」
她目光轉厲,看得萬仲達更是局促不安,囁嚅道:「小的……小的……」
萬老夫人臉色凝重,喝道:「仲達,你是萬家老人,追隨盟主數十年,還不快說實話?」
萬仲達舉手拭拭額上汗水,眼角溜向左廂那道門戶,低著頭,囁嚅道:「小的……」
就在此時,左廂那道門戶,突然開啓,從左廂走出一個身穿離火布長衫的老者。這人約莫五十開外,禿頭,狹長馬臉,配著一雙炯炯發光的小眼睛,鷹鈎鼻,頦下留一把疏朗朗的蒼須,個子又高又瘦。這時聳聳雙肩,嘴角掛起一絲冷峻的笑容,打著拱道:「萬老夫人請了。」此人活像一個貪贓枉法的師爺。
萬老夫人神色一變,轉臉向萬仲達冷然問道:「他是什麽人?」
那瘦高老者詭然一笑,依然拱拱手道:「在下索寒心。」原來他就是離火堡的總管九頭鳥索寒心。
萬老夫人冷峻的道:「老身從未聽人說過。」她身爲盟主夫人,很少在江湖走動,自然不會聽說過索寒心的萬兒。
索寒心毫不在意,陰森森的笑道:「在下江湖末流,老夫人自然沒聽人說過,但老夫人不知在下姓名,和咱們的談話無關宏旨。」
萬老夫人道:「你要和老身談什麽?」這是明知故問,其實老夫人心裏,早已有數了。
索寒心狹長臉上,皺起許多橫紋,陪笑道:「在下是奉敝上之命,來和老夫人談一筆交易。」
萬老夫人哼了一聲,問道:「你主人是誰?」
索寒心走近幾步,說道:「敝上就是人稱淮南大俠離火堡主。」
萬老夫人心頭更有了譜,但臉上絲毫不露,依然冷冷的道:「此次九大門派集會黃山,老身曾命犬子專程趕赴離火堡,敦請離火大俠赴會,直至今日尚未見離火大俠蒞止,索先生可是給離火大俠送信來的,那就該請在前廳奉茶,如何私入議事廳來?
這是九大門派會議的密室,老身若不看在離火大俠的臉上,就該把你拿下,仲達,你還不陪同索先生到前面去,等此間事了,者身自會接見。「
「哈哈。」索寒心大笑一聲道:「老夫人不忙,這裏的事,若是沒有區區在下,只怕老夫人還無法收場呢。」這話已經挑明瞭。
萬老夫人臉色倏然一沈,哼道:「莫非茶水中的「開口散」,竟是你做的手腳不成?」
索寒心慢條斯理的輕咳一聲,一手摸著他頰下蒼須,詭笑道:「老夫人這可猜錯了,在茶水中下「開口散」的可不是在下索某。」他說話之時,站在一旁的萬仲達朝他直遞眼色,他卻只作不見。
萬老夫人沈聲道:「那是什麽人?」
索寒心道:「要在黃山萬家的茶水中下毒,那自然是老夫人身邊最親信的人了。」
萬老夫人聽得臉色一陣發白,霍地回過頭去,顫聲道:「仲達,真會是你。」真會是你,這話是說老夫人早就懷疑是萬仲達了。萬仲達不安的後退一步,低頭不語。
索寒心介面道:「那也並不重要,在下只是奉敝上之命,給老夫人送解藥來的。」
萬老夫人忍著滿腔怒火,點頭道:「如此就好,索先生請把解藥交給老身就好。」
索寒心依然慢條斯理的深沈一笑,說道:「在下方才已向老夫人報告過了,在下是奉敝上之命,跟老夫人談一筆交易來的。」
萬老夫人哼道:「離火大俠一向俠名在外,總不至於爲瞭解藥,要敲老身一記竹杆吧?好,他要多少銀子?」
索寒心道:「老夫人說笑了,敝上長年在大江南北各碼頭施藥,豈是爲了區區金錢?」
萬老夫人道:「那要什麽?」
索寒心接道:「敝上有一件事情,想和老夫人打個商量,只要老夫人點個頭,在下雙手奉上解藥了。」
萬老夫人問道:「索先生在離火堡身任何職?」
索寒心躬身道:「回老夫人,在下忝作離火堡總管。」
「原來是索總管。」萬老夫人冷然說道:「老身以大會名義柬邀離火大俠赴會,有什麽事要和老身商量,離火大俠自該親自前來與老身商談才是,索總管替老身覆上離火大俠,就說老身請他親自來面談。」這話就是說憑你一個離火堡的總管,還不配和我商談大事。
索寒心三個手指拈著蒼須,深沈一笑道:「老夫人乃是盟主夫人,萬金之軀,按理,像在下不過一個江湖末流,自是不配和老夫人商量武林大事,只是敝上臨行命在下全權代表,向老夫人轉達心意,如果老夫人堅持和敝上面談,只怕時間上就來不及了。」
萬老夫人道:「如何來不及了?」
索寒心詭笑道:「因爲敝上最早也要明日正午,方可抵達黃山。」
萬老夫人道:「那就明日再談好了。」
索寒心一笑道:「這是老夫人沒想到眼前的事兒,九大門派這些中了「開口散」的人,只怕很難挨得到明天正午。」
萬老夫人怒聲道:「你這是威脅老身?」
「豈敢?豈敢?」索寒心陰笑道:「在下只是提醒老夫人一聲,此次黃山大會,老夫人主持全局,如能有個圓滿交代,老夫人對老盟主也有了告慰,若是因此出了大漏子,不但黃山萬家聲名掃地,同時也連累了老盟主一世英名,還望老夫人三思。」
萬老夫人勃然作色道:「索寒心,黃山萬家從不受人脅迫,你進得了此室,只怕未必出得了此室,仲達,你替我把他拿下。」萬仲達遲疑的望著索寒心,以萬仲達的武功,足可把索寒心制住,但他遲遲不見動靜。
萬老夫人怒聲道:「仲達,你怎麽了?」
索寒心朝萬仲達揮揮手,含笑道:「萬總管,兄弟要和老夫人好好商量商量,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出去吧。」萬仲達應了聲「是」,果然轉身退了出去。
萬老夫人氣得全身發抖,口中沈哼了一聲,倏地站起身來,喝道:「索寒心,你以爲老身無能把你拿下麽?」
索寒心神色不變,陪笑道:「老夫人歇怒,若是平日,十個索某也不是老夫人的對手,但此刻老夫人身中「開口散」,人雖清醒,功力未複,老夫人不信,試試就知道了。」萬老夫人聽得不禁一怔,她醒來之後,確然不曾運氣檢查,不知自己功力,是否已經恢復?這就急忙暗自運氣檢查。
這一運氣,果然發覺自己人雖清醒,但一身功力,卻依然渙散如故,任你如何提氣,也無法運集得攏。心知索寒心所說不假,口中冷冷一哼,說道:「好吧,離火大俠要你前來,大概是不好意思和老身當面開口了,他有什麽條件,你倒說說看?」
索寒心聳聳肩,陰笑道:「老夫人是明白人,只要老夫人肯和敝上合作,保管九大門派的人,明天可以如期開會,黃山大會,圓滿完成。」
萬老夫人道:「離火大俠要老身如何合作?」
索寒心道:「這個敝上已經逐項寫在這上面丁,請老夫人過目。」說完,從他衣袖之中,取出一個信封,雙手呈上。
萬老夫人接到手中,就打開信封,抽出一張箋紙,等她把字看完,不覺一臉俱是憤怒之色,冷聲說道:「要老身出賣九大門派,出賣黃山大會,這是辦不到的事。」
索寒心陪著笑道:「老夫人請勿激動,這也談不到是出賣九大門派,出賣黃山大會,事情也並不像老夫人說的這麽嚴重……」
萬老夫人把信箋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哼道:「這還不嚴重?」
索寒心笑了笑,他沒待萬老夫人說下去,就接著道:「老夫人應該想得到,如果老夫人拒絕和敝上合作,後果會更嚴重……」
他偷偷的用眼角瞄了萬老夫人一下,輕咳一聲,又道:「這次黃山大會,與會的九大門派中,就有七位是掌門人,如果‘開口散,奇毒不解,到了明天中午……」他故意拖長語氣,不往下說。
萬老夫人道:「他們都要毒發身死?」
「死是不會死的。」索寒心陰惻惻的道:「開口散是幾種麻痹經絡的毒藥配合而成,十二個時辰之內,毒性未解,就永遠變成了失去記憶、失去行動的人。他們是赴黃山開會來的,別人不明內情,豈非懷疑是黃山萬家做的手腳?因爲這些與會的人中,只有老夫人一個是清醒的,那時老夫人縱有百口,也無法向天下人解釋……」萬老夫人鐵青著臉,沒有作聲。
索寒心眼看自己說的話,已漸奏效,瘦削臉上飛過一絲得意的詭笑,續道:「再說,萬盟主一生正直,數十年來,一直爲武林同道所崇敬,他過世五年之後,黃山大會傳出這麽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對萬盟主一世英名,也不無影響……」萬老夫人依然沒有作聲。
索寒心又道:「老夫人自從萬盟主過世之後,不但持家有道,使黃山萬家和盟主在日一樣,而且還在擾攘武林,也維持了盟主在日的威望,但這場黃山大會之後,老夫人辛勤維持了數十年的黃山萬家,和辛勤維持了五年之久的武林大局,均將毀於一旦……」
萬老夫人憤怒的道:「你說完了沒有?」
索寒心深沈一笑道:「老夫人不愛聽,在下可以不說,但最後一點,卻和老夫人的關係更大……」說到關係更大,就停下來了,正是他故意賣關子了。
也正因他說到關係更大,就停下來了,萬老夫人心頭憂慮更甚,冷冷的道:「你倒說說看?」
索寒心臉上浮起很多皺紋,譎笑道:「萬盟主一世爲人,膝下僅有一位令郎,一位千金……」他話還未說完,萬老夫人驀地一驚,急急問道:「你們還有什麽陰謀?」
「老夫人別急。」索寒心好整以暇,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麽?萬少俠、萬小姐只是和九大門派的人一樣,等著需要「開口散」解藥而已。」他口氣說得輕鬆。
萬老夫人卻心頭又是一緊,強忍著怒氣,說道:「你們手段果然毒辣得很。」
「這也是不得已的事。」索寒心聳聳肩,陪笑道:「自古以來,要成大事,立大業,就不得不用點手段,老夫人想開些,也就是了。」九大門派的人生死就在自己點頭與搖頭之間。
尤其是自己一子一女,設若「開口散」奇毒不解,變成了失去記憶、失去行動的白癡,自己又如何對得起死去的丈夫?九大門派的興廢,這和許多人的命運,等於全操在自己手中,事情已經到了不容你有所抉擇。萬老夫人在這一瞬間,變得十分虛弱,輕輕歎了口氣。
索寒心心知時機已經成熟,急忙湊上一步,諂笑道:「老夫人是否同意了?」
萬老夫人道:「老身如何信得過你?」
索寒心道:「這個老夫人只管放心,敝上一向俠名在外,爭取盟主,也只是爲了一個名字,並無什麽野心,更無和各大門派爲敵之意,自然也不至於存心想毒死這許多人,只要老夫人點個頭,在下立時呈上解藥,這樣老夫人總可以相信了吧?」
萬老夫人到了此時,除了點頭,已別無善策,口中「唉」了一聲,說道:「好吧,你把解藥交給老身。」
索寒心大喜過望,連連應「是」,從懷中取出三個紙包,放到桌上,一面說道:「老夫人,這裏一共是三包解藥,這一包是給老夫人、萬少俠、萬小姐三位的,裏面共有藥丸六顆,黑白各半,每人須服一黑一白二丸,不過盞茶工夫,即可完全恢復了。」
他沒待萬老夫人開口,接著道:「至於這兩包解藥,是給這裏幾位的,這包是黑色藥丸,可解「開口散」之毒,但人卻仍在昏睡之中,須待服下這包白色藥丸,方可清醒,這包白色藥丸,就暫存在下之處,須待明日大會之後,再行奉上了。」話聲一落,又伸手把那包白色藥丸,依然收起,揣入懷中。
萬老夫人看他處事十分謹慎,不禁冷笑一聲道:「老身既已答應,還怕我反悔麽?」
索寒心陪笑道:「這是老夫人多心了,在下奉命行事,總得向敝上有個交代。」
萬老人人伸手取過給自己母子的一包藥丸,收入懷中,她既要擔心子女的安全,又不放心這裏議事室中昏迷不醒的九派人士;如今她因追隨丈夫多年的萬仲達都不可靠,感到除了自己,已無信賴的人,一時之間,去也不好,留也不好,大是左右爲難。
索寒心老奸巨猾,自然看得出來,忙道:「老夫人請先把解藥服了,如果不放心萬少俠、萬小姐,也不妨回去看看,親自喂他們服下解藥,在下守在這裏,至少要待明日午前方行離去,老夫人信得過在下,這幾位的解藥,就交在下喂他們好了,如果再有什麽紕漏,老夫人可以惟在下是問。」
萬老夫人想想也覺得事已至此,就是不相信,也只得相信他了,當下點點頭,打開紙包,取出一黑一白藥丸,吞入口中,一面又把那包黑色藥丸往索寒心面前推去,說道:「好,老身相信你,那就煩請索總管給他們每人服下解藥。」
索寒心拱拱手道:「多謝老夫人的信任,在下立即給他們服下。」他接過紙包,果然當著萬老夫人,給每一個人口中喂了藥丸。
萬老夫人目光一掠峨嵋青雲道長和丐幫柯長泰二入,冷冷問道:「這二位呢?」
青雲道長盤膝坐在地上,他本來一手按在柯長泰後心度入真氣,給他療傷,但萬老夫人醒來之後,他迅快收回手去,裝作正在運氣逼毒,閉目瞑坐,一直沒有作聲。當然索寒心和萬老夫人二人的談話,他全都聽見了,只是故作不聞而已。
索寒心含笑道:「回老夫人,青雲道長和柯幫主,已經服過解藥了。」
萬老夫人冷冷的說道:「喂過了就好,索總管,老身要告訴你一件事,老身已經答應了貴上,希望索總管別在老身面前再耍什麽花招,在這裏的九位各大門派貴賓,若是有一個出了差錯,老身就惟你是問。」
「這個自然。」索寒心沒口的答應,陪笑道:「老夫人但請放心,這九位之中,在明日午前,若是有一位出了差錯,索某當以項上人頭作抵。」
萬老夫人說了聲「好」,她暗暗計算時間,差不多已有一盞熱茶工夫,運氣一試「開口散」奇毒,果然業已消失,氣機暢通無阻,心知解藥不假,再看索寒心說話神色,也似乎不會要玩什麽花樣,心中惦記著子女安危,這就站起身道:「有索總管這句話,老身那就放心了。」舉步往外行去。
索寒心拱拱手,送走萬老夫人,急忙回身朝柯長泰拱手道:「柯幫主傷勢不礙事吧?」
柯長泰緩緩睜開眼來,舒了口氣道:「商翰飛這一掌,幾乎要了兄弟老命,現在大概已不礙事了,這老賊我柯某決不與他幹休……」
索寒心陰惻惻一笑道:「那是他們合三人之力,給你的一掌,也怪你柯幫主太以性急,以致泄露了行藏,柯幫主若是再要向他們尋釁,誤了明日大事,這責任兄弟就負不起了。」
柯長泰雖是天下第一大幫丐幫的代理幫主,但這位離火堡總管索寒心可也不敢得罪,一面嘿嘿乾笑了兩聲,才道:「兄弟只是說說氣話而已,明天是盟主的大日子,兄弟怎會節外生枝?」一面又朝青雲道長連連拱手道:「方才多蒙道長以真氣相助,兄弟這裏謝了。」
青雲道長淡淡的道:「柯幫主不用客氣。」索寒心在人們說話之時,舉手輕輕擊了兩掌。
只聽呀然一聲,右首廂房兩扇木門啓處,魚貫走出七個人來。這七人一個身穿青紗長衫,儒生打扮,一個是灰衲僧人,兩個道裝,另外三個俗家裝束。湊巧的很,他們幾人的衣著打扮,和室內或坐或臥昏迷中的七人,幾乎完全一樣。
不是麽?華山掌門商翰飛身上穿的就是一襲青紗長衫,儒生打扮,少林慧善大師穿的是一件灰衲,武當玉清子、八卦門封自清都是道裝,衡山陸宗元、六合門齊子厚、形意門祝立三是俗家裝束,若論衣衫、式樣、顔色,完全相同。
不,這七個人的身材,也和昏迷中的七人,大相近似。天底下哪有這般湊巧的事兒?這當然是索寒心早已安排好的了。七人進入這間議事廳之後,就朝索總管抱拳爲禮。索寒心沒有說話,只朝他們打了個手勢。那七人也沒說話,又朝索寒心躬身一禮,便自散開,各找各的物件去了。所謂「物件」者?就是和他們衣衫相似之人也。
譬如身穿著青紗長衫的,物件是華山商翰飛,灰衲和尚的物件是少林慧善大師,兩個道家裝束的物件是武當玉清子、八卦門封自清,三個俗家打扮的物件則是衡山陸宗元、六合門齊子厚、形意門祝立三是也。他們各人找到了「物件」之後,就迅速的面對面席地坐下,每人動作如一,探手入懷,取出一個銅盒,和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先把面具用手繃開,放在自己兩個膝蓋之上,然後打開銅盒,裏面是梅花形六個小格,內貯不同顔色的易容藥物。
每個人就凝目審視著他的面部「物件」,然後細心的用工筆在人皮面具上仔細描繪起來。這是一種獨門的技巧,他們凝神模仿著他的「物件」臉上的每一特徵,謹慎而仔細,甚至於一條縐紋,一根細毫,都不能輕易放過。室中沒有半點聲音,七個人正在聚精會神的工作著。
總管索寒心好像考場裏的監考,目光不停的在七人手上,溜來溜去,看著他們臨模。離火堡總管,說穿了,只是離火雲峰的當差而已,應該沒有什麽了不起,但如今他的身份竟然無形之中,已經淩駕乎九大門派掌門人之上了。不信,你瞧,索寒心高踞上座,他沒有開口,峨嵋青雲道長和丐幫柯長泰也只是陪著他坐在邊上,沒敢開口說話。
不過頓飯工夫,這七人依樣葫蘆,已把七張面具,都描繪好了,現在他們正在審視著他們製作的手工藝品,和真本對照之下,是否尚有破綻之處。沒有了,他們每一個人都已確定自己的製品完美無缺,足以亂真,於是各自蓋起銅盒,收入懷中。然後從膝蓋上取下面具,熟練的往臉上覆去,再用雙手手掌,輕輕的在臉頰四周,四以熨貼。
現在這七個人戴上面具,赫然變成了華山商翰飛、少林慧善大師、武當玉清子、八卦門封自清、衡山陸宗元、六合門齊於厚、形意門祝立三。索寒心滿意的點點頭道:「很好,你們再演練一遍看看,舉止行動,是否會被人家看出破綻來。」
假商翰飛口中發出一聲清朗的笑聲,拱手道:「索總管說得極是,諸位道兄凡事須得小心才是。」他話聲清朗,舉止從容,果然活脫脫的華山掌門商翰飛。
假慧善大師低喧一聲佛號,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出家之人,還怕有誰來假冒不成?」
衡山陸宗元大笑一聲道:「這可難說,當上羅漢堂住持,很可能就有少林寺方丈的希望呢?」
假齊子厚卻向形意門祝立三拱拱手道:「祝兄許久不見,若非這次大會,真還找不到你老哥呢。」
假祝立三大笑道:「你老哥真會說笑,咱們上個月還在金陵酒樓上喝過酒,老哥怎麽忘了?不信,你問問封假牛鼻子看,他喝得一身大汗,還把道袍都敞開來呢。」
假封自清忙打著稽首,說道:「善哉,善哉,祝道兄又有什麽事,扯到兄弟身上來了?」
假玉清子和峨嵋青雲道長站得最近,走上一步,稽首道:「道兄請了。」「
峨嵋青雲道長一向自視甚高,江湖上人,很少在他眼中,這次實是在離火堡作客之時,被索寒心暗中下了「迷心丹」,迷失了本性。但一個人除非完全失去知覺,像「迷心丹」這類藥物,主要是使你心生「服從」,其他如武功、心神,均並未迷失,那麽與生俱來的傲氣,自然也並未全泯。
青雲道長是親眼目睹他們這些人戴上假面具,形同俳優,他堂堂峨嵋派掌門人身份,豈肯與假玉清於周旋寒喧?自顧自轉了個身,不加理睬。假玉清於看他不屑和自己交談,不覺輕笑一聲道:「青雲道兄,難道你不認識貧道了,不是來參加咱們這次黃山大會的麽?」
青雲道長心頭本來良知未泯,聽了假玉清子的話,頓時有被侮辱的感覺,兩道修眉倏然一揚,沈聲道:「你說什麽?」
假玉清子雖然扮的是假武當三子,但他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江湖上人有一個通病,就是受不得氣,他看青雲道長一副倨傲神色,心中也不禁有了氣,冷笑一聲道:「道兄少自命清高了,難道你是峨嵋掌門,貧道不是武當掌門,就高攀不上了麽?」
青雲道長目中冷芒飛射,喝道:「你……」
柯長泰急忙攔著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道兄又何必認真呢?」
索寒心高踞上坐,他眼看青雲道長和假玉清子起了爭執,卻是一言不發,也不去喝阻那假玉清子,這自然是因爲平日青雲道長倨傲成性,故而有意挫挫他的銳氣。同時在他眼中,說實在,你是真掌門人,和他的假玉清子,本來都是一樣,並無什麽輕重之分。
這時青雲道長給柯長泰勸阻之後,索寒心方才一擺手道:「很好,現在你們可把這些昏迷的人,先送到右首廂房中去。」他話聲一落,這假扮的七人,立即奉命惟謹,各抱起一個送入右首廂房之中,然後回身退出,掩上了廂房兩扇木門。
柯長泰又一擡手,說道:「現在諸位請坐下來。」大家依次圍著桌子坐下。
其中最感到難堪的,還是青雲道長了,他以堂堂峨嵋派一派掌門人的身份,競和這些戴了假面具冒充之徒,坐在一起。他心裏雖有恥與爲伍之感,但因服過「迷心丹」的人,受到藥物控制,心頭縱有不滿,究與他平日爲人,有著很大的差距,是以索寒心要大家坐下,他還是依言坐下來。索寒心大模大樣高踞首位,和坐在他兩邊的人,簡單的述說明天推舉盟主的事兒,這且按下不表。
【第二十五章】 僞選盟主
萬老夫人匆匆回到第三進右首的一進院落,這是在歸雲山莊中,萬家留下來自已住的一進院落,一排五楹樓宇。他們只帶了四名使女,四名男仆,少莊主萬選青,和妹子萬飛瓊,都住在樓上。
萬老夫人匆匆上樓,先看了萬選青,再到女兒房中,果見他們和議事廳上中了「開口散」,昏迷不醒的人一樣,雙目緊閉,看去似是睡熱了,實則是在昏迷狀態之中。萬老夫人看得暗暗切齒,迅速從懷中取出解藥,喂兩人服下,一面守在邊上。
直等到萬選青醒來,睜開眼睛,看到萬老夫人,忙道:「娘,有什麽事麽?」隨著話聲,正待翻身坐起。
萬老夫人輕輕推著他身子,藹然道:「孩子,你只管睡,娘剛開完會議,過來看看你的。」替他拉上薄被,就轉身走出,隨手掩上了房門,又走到萬飛瓊的房門口,輕輕推門而入。
萬飛瓊早就醒了,萬老夫人跨入房中,她就一躍下床,說道:「娘,今晚好奇怪,女兒方才回房之後,覺得一陣頭暈,口也渴得很,想叫小娟到一盅茶,只叫了兩聲,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昏了過去,直到剛才才醒過來呢。」
萬老夫人到:「這怎麽會呢?一定是你在胡思亂想……」
萬飛瓊道:「真的,後來小娟聞聲進來,她還在女兒耳朵邊一隻喊著:「小姐,小姐」。女兒口雖不能說話,心裏清楚得很,後來她又去把李嬤叫來,把女兒擡到床上,後來就不知道了。」
萬老夫人點點頭道:「娘聽李嬤說過了,你是中了痧氣,才昏倒的,多休息就會好的,快上床去歇著吧。」
萬飛瓊道:「女兒還不想睡。」
萬老夫人慈藹的道:「時間不早了,明天是大會正日,大家還得忙一陣子,娘也要去休息了,你聽娘的話,早些休息吧。」說罷,便自退出,隨手替她帶上了房門。
她當然無暇休息,現在兒女都已經沒事了,但議事廳上,九大門派的人,還在昏迷之中,使她無法放得下心來,因此又匆匆走下樓梯,正待趕往第二進議事廳去。只聽身後響起一個年輕女子聲音,叫道:「老夫人。」
萬老夫人只當是使女,連頭也沒回,說道:「這裏沒你們的事了,你們去休息吧。」
只聽那年輕女子聲音又道:「老夫人能否請留步一談?」
「留步一談?」這口氣不是使女了。萬老夫人聽得一怔,立即轉過身去,只見自己身後不遠,站著一個青布衣裙面貌甚醜的女子。她雖然一身布衣荊釵,貌像甚醜,但一雙眼睛卻黑白分明,有如兩點星星,晶瑩發亮,萬老夫人鎮靜的道:「姑娘是什麽人?」
青衣女子目光左右一瞥,壓低聲音道:「這裏不是談話之所,老夫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萬老夫人雖然不知對方來意,但看來人情形,似非離火雲峰一黨,這就點頭道:「好,姑娘請隨老身來。」她引著青衣女子,走入一間密室,隨手掩上了門,回身道:「姑娘有什麽事,現在可以說了。」
青衣女子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面具,嫣然一笑道:「妾身花真真,見過老夫人。」她這一取下面具,奇醜的面貌,登時變成了綺年玉貌的嬌美佳人,柳眉如黛,凰目如星,粉臉含嬌,桃腮凝春,好不風姿綽越。
萬老夫人呆得一呆,徐徐說道:「原來是花門主,老身失敬得很。」萬老夫人身爲盟主夫人,自然聽說過百花門花真真了。
「老夫人好說。」花真真舉手掠掠鬢髮,說道:「妾身易容而來,事關緊急,而且也時機緊迫,老夫人請容妾身不作客套了。」
萬老夫人道:「花門主有何見教,但請直說。」
花真真道:「妾身是奉笑面神丐遊老前輩的指示,來見老夫人的。」
「遊老前輩。」萬老夫人又是一怔,接著點頭笑道:「遊老前輩是老身公公的至交好友,老身年輕時,見過他老人家幾次,算來也是四十年前的事了,他還健在?」
花真真一笑道:「是的,這位老前輩幾天前指示妾身,此次黃山大會,只怕有變,因爲對方處心積慮,已有周詳佈置,如果老夫人一個應付不當,就會給九大門派帶來極大危機,因此要妾身喬裝來見老夫人,要老夫人忍辱負重……」
她迅速從懷中摸出一個佩玉,交到萬老夫人手中,續道;「遊老前輩怕老夫人不認得妾身,而且百花門也不是什麽名門正派,未能取信於老夫人,故而要妾身把這方佩玉帶來,遊老前輩說,此玉原是萬盟主尊翁之物,因遊老前輩生肖屬猴,這佩玉雕刻的正好是一隻長臂神猿,萬盟主尊翁就舉以相贈,老夫人一定認識了。」
萬老夫人本來確有些疑信參半,接過佩玉,仔細一看,認得確是公公昔年之物,一時疑念盡去,慌忙把佩玉還給花真真,驚喜的說道:「遊老前輩有何吩咐,目前老身已處於萬分無奈之境,有遊者前輩相助,九大門派就得救了。」
「怎麽?」花真真接過佩玉,收入懷中,一面驚異的道:「老夫人,這裏已發生什麽事故了麽?」萬老夫人輕輕歎息一聲,就把方才大議事廳發生之事,詳細說丁一遍。
「他們發動得真快。」花真真道:「遊老前輩得到的消息,就是離火雲峰要在此次大會中取得盟主必須強迫老夫人跟他合作,此事遊老前輩已略有所聞,才命妾身趕來和老夫人相見,就是他箭在弦上,已經非發不可,萬老夫人不允所請,反而會激起更大的亂子,所以要老夫人忍辱負重。」
說罷,從身邊取出一封密柬,說道:「遊老前輩有密柬一封在此,請老夫人依計行事,妾身還有事去,如果有事,自會命人持佩玉來見老夫人的。」
萬老夫人收起密柬,說道:「有勞花門主了。」
花真真一笑道:「老夫人不用客氣,百花門能爲老夫人效勞,已經深感榮幸了。」說罷,戴上了面具,啓門走出。
萬老夫人送到門口,便自轉身回入室中,關上門,取出密柬,拆開封口,抽出一張箋紙,另外還有一個小小紙包,把密柬在火上燒了。這一瞬間,她本來積壓在心頭的沈重心情,登時輕鬆了不少。因受到脅迫而變質的黃山大會,本來這副重擔,全落到自己的肩上,自己也成了黃山大會、九大門派的罪人和幫兇。如今天幸有遊老前輩出面,他已洞燭先機,自己只要依計行事就好了。
萬老夫人輕輕籲了口氣,吹熄燈火,啓門而出,回到議事廳。總管萬仲達依然站在階前,一眼看到萬老夫人行來,立即趨了上來,垂手道:「夫人,選青、飛瓊已經沒事了吧?」萬老夫人鐵青著臉,口中「唔」了一聲,依然舉步朝階上行去。
萬仲達出賣了黃山大會,出賣了黃山萬家,他居然臉也沒紅,巴結的搶在前面,替萬老夫人拉開廳門,躬身道:「夫人請進。」廳上,由索寒心主持的會議,早已結束,但大家依然圍坐如故。
索寒心早就料到萬老夫人必然會回來,站在門首,神色恭敬的擡擡手道:「老夫人請。」
萬老夫人步入議事廳,看到大家均已清醒過來了,不覺一怔,問道:「索總管,你已喂了他們解藥麽?」
索寒心連忙陪著笑,壓低聲音說道:「回老夫人,還沒喂他們解藥呢,老夫人放心,在下一定會辦好的。」他轉過身,朝圍坐的衆人含笑道:「諸位道長,這位就是此次黃山大會的東道主,黃山世家的萬老夫人,大家請起立,鼓掌。」由假華山派掌門人商翰飛爲首的九人,果然依言紛紛站起,鼓起掌來。
萬老夫人不明就理,自然不知道這些人中,有七個是西貝貨,心中大感驚訝,索寒心既沒喂他們解藥,他們何以會和好人一樣了呢?莫非這姓索的會巫術不成?她是盟主夫人,當然不能失禮,這就朝大家點著頭,說道:「請坐,請坐。」大家回身坐下。
索寒心陪著笑道:「老夫人可有什麽指示?」
萬老夫人道:「老身只是不放心,才回來看看的,他們既然都很好,老身也就放心了。」
索寒心道:「老夫人儘管放心,明日午刻。在下保證他們完全清醒,決無半點差池。」
老夫人看他如此說了,只得點點頭,口中說了聲:「好。」
索寒心忙道:「諸位道長,歡送萬老夫人。」他當然不希望萬老夫人在議事廳多逗留。
假華山掌門商翰飛爲首的九人,又一齊站了起來,這回他們沒待索寒心教他們鼓掌,就紛紛鼓起掌來。萬老夫人至此,就不得不走了,她依然朝大家點首爲禮,又說了句:「大家請坐。」就轉身退了出去。
※※※※※
端午,是黃山大會的正日。歸雲山莊門額上,昨天懸掛的紅綢子上幾個金字還是「歡迎各大門派蒞臨黃山」,今天一早已經換上了「九大門派第四屆會議」。「九大門派」,只是通稱,實際上應該稱之謂九派一幫,但黃山萬家並不是門派,那麽八派加上一幫,依然是九大門派也。
歸雲山莊前是一片大廣場,進入大門,大廳前面,又是一片鋪了石板的大天井,因爲這座歸雲山莊是專門爲九大門派在黃山集會而興建,因此這座大廳也和一般的大廳不同。大廳左右,各有一條十分寬敞的長廊,一直延伸到第二進圍牆爲止。
大廳左右兩邊,不是牆壁,而是落地長窗,開會之時,卸去了兩邊的長窗,大廳和左右長廊就連成了一片,使坐在兩邊長廊的來賓,有如在會場中一般。因爲大會十年才有一次,武林中人,自然都想躬與其盛,因此連日來,湧上黃山的武林人物,爲數著實不少。
黃山大會是公開的武林大會,歸雲山莊的大門是敞開著的,任何人都可以進來觀禮。但這些不請自來的人,只限於大天井和左右兩廊之間,若要進入大會場,就得憑黃山大會的請柬和九大門派的推薦書才行。所以在大廳階上,廳門左右兩邊,各放著兩張長條桌,桌上覆以紅布。
左首桌上,放著平攤開的一張紫緞精裱的灑金長卷,和筆硯,那是給與會來賓簽名之用。右首一張長條桌上,放著的是名條,分爲紫紅、淡紅二色,上面是寫著金字的「貴賓」和「來賓」字樣。「貴賓」當然只有九大門派參與大會的代表,和九大門派以外的各派掌門人,「來賓」是各地知名人士前來觀禮的人。
長條桌後面,站著四名一色天藍長衫的執事人員,「貴賓」和「來賓」到了門口,先在左首長條桌上簽名,然後由右首長條桌後的執事人員替你在衣襟別上「貴賓」和「來賓」的名條,你才有資格昂然進入大廳會堂。大廳上首,中間是一張覆著紫色桌氈的條桌,左右各放置六把錦披太師椅,這是九派一幫代表的座位。
下面是圍著的觀禮席次了,但也有分別,前面三排,是「貴賓席」,紫紅繡披的椅子,椅旁有幾。三排以後是「來賓席」,淡紅繡披椅子,沒有茶几。這時已是已初時光,大廳兩邊長廊上,早已擠滿了人,大天井上,也都是擁擠的人頭,只有中間由大門進入大廳的一條鋪著紫紅毯的上面,沒人去踩。
武林中人雖然未必個個都是守法的人,但這是武林大會,最不守法的人也不敢站在紅毯之上,因此人頭縱然擁擠,出入依然保持暢通無阻。大廳「貴賓席」上,今天趕來的有點蒼派掌門人謝友仁,和自稱掃花門門主的花雙雙,她臉上垂著白紗,沒人能看得到她的面貌,因她生得一頭銀髮,大家還以爲她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婆婆呢。
最使人側目的,還是她四個隨身侍女,掃花、葬花、鋤花、摘花,也一起進入了「貴賓席」,雖然侍立在她身後,並沒坐下來,因爲這四個如花如玉的竊窕少女,誰不要多看上一眼?另外則是六合門的齊子綏,華山派的鐵膽盛錦堂,峨嵋派的紫面神婁樹棠,四川唐門的唐文渙、妻子祝秀娥、丐幫的傳功長老王鎮海,執法長老宋仁民等人。
「來賓席」上,也幾乎都坐滿了來賓,除了九大門派與會代表隨行弟子,就是各省各地的江湖知名人士。凡是能坐上「來賓席」的人,自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等到回去之後,還可以在親友面前,大大的自我吹噓一番。
如果是鏢局中人,他來黃山參與大會,他走的鏢,也是一帆風順,很少失事了,因爲劫鏢的人,多少要顧忌一著,他參與過黃山大會,可能和某一門派有關係,自然少自找麻煩的好,因此也有人把黃山大會的邀請書,裝潢成軸,高掛在鏢局大廳上。
來賓幾乎全到齊了,只有四個人沒來。那是大會邀請的兩位特別「貴賓」,三湘大俠于化龍、淮南大俠離火雲峰仍然未到。另外兩人,則是鳳舞雲霄和喬裝書僮的葉玲了。現在歸雲山莊的大門外,忽然放起一串「帶於入朝」的鞭炮,和九響地銃,轟轟齊鳴。
但見一行人由大門外,魚貫踏著紅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花白頭髮的老婦人,正是本屆大會的主人、連任一、二、三屆武林盟主萬曉峰的夫人,黃山世家萬老夫人,她由兒子萬選青、女兒萬飛瓊一左一右扶持而行。其實萬老夫人武功精湛,哪裡用得著兒女扶持,不過這是氣派罷了。
跟著萬老夫人後面的,則是華山派掌門人商翰飛、峨嵋派掌門人青雲道長、衡山派掌門人陸宗元、八卦門掌門人封自清、六合門掌門人齊子厚、形意門掌門人祝立三、少林寺羅漢堂住持慧善大師、武當派玉清道長、丐幫代理幫主柯長泰等十人。
他們原是住在歸雲山莊之中,但到了大會正日,前面大廳所有通道,已經封閉,故須由大門進來。一行人剛跨進大門,大家就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一直連續不歇,他們由大門而天井,由天井進入大廳,所過之處,掌聲如雷,如今掌聲已在會場上接連響起,一行人已經走到上面了。
萬老夫人在中間站定,朝大家擡擡手道:「諸位請坐。」萬選青、萬飛瓊迅快的往後退下。
由華山商翰飛爲首的各大門派掌門人、代表一齊依次在兩邊錦披太師椅上落坐。萬老夫人並未隨著坐下,她依然站在中間,朝來賓席連連躬身道:「謝謝各位來賓,蒞臨黃山,謝謝,謝謝。」她雖已年近六旬,大廳又極寬敞,隨口說來,不但廳上之人,聽得字字清晰,連廳外兩廊之人,也如同對面說話一般。
老夫人雖無自炫之心,但這份功力,已使與會之人,莫不衷心欽佩,她這幾句話剛剛說完,全場就爆出了如雷掌聲。萬老夫人等大家掌聲一落,才接下去道:「今天是五月五日,九大門派第四屆集會黃山,推舉武林盟主,天下武林,當然不止九大門派,但因爲三十年前,這武林大會是由九大門派發起的,故而一直沿用下來,這一點,老身以地主身份,謹向天下武林其他門派深致歉意。」在場的人,又熱烈鼓起掌來。
萬老夫人續道:「先夫萬曉峰,在世之日,蒙各大門派擡舉,三次榮膺武林盟主,不幸於五年前逝世,當時距離會期還有五年之久,老身敦請九大門派遴選一位暫代之人,但大家認爲十年任期,是當時所公決,不宜更動,好在還有華山、峨嵋二位掌門人爲輔,一切都有既定規章可循,要老身勉爲其難,不容老身推辭,幸好五年時光,很快過去,自問尚無隕越,到今天,這五年歲月,已經屆滿,老身可向武林同道,及先夫在天之靈,有了交代,老身也可以稍卸仔肩了……」在場之人,又報以一陣熱烈的掌聲。
萬老夫人接著續道:「今天的大會,是九大門派推舉武林盟主的大會,推舉武林盟主,是天下武林的公事,並非九大門派可以包辦,九大門派只不過是代表天下武林提供意見,在座的來賓中,自然有很多不在九大門派之內的,譬如今天貴賓席上就有點蒼派謝掌門人,和掃花門的花門主,四川唐門少莊主等,是大會特別請來觀禮的,也許來賓中還有老身不認識的各門各派高人在內,大家都可以發言,都可以提出不同的意見,給大會鞭策指導,好了,老身報告,到此爲止,現在請華山派掌門人商道長、峨嵋派掌門人青雲道長二位報告昨日審查盟主候選人會議的決議。」
她話一落,立即退到右首第一把太師椅落座,大家又紛紛鼓掌。華山商翰飛、峨嵋青雲道長相繼站起,走前了兩步。首先由華山商翰飛朝大家拱手爲禮,話聲清朗的道:「黃山大會,按照規定,在大會前一天,九大門派先有一次預備會議,因爲各大門派,兄弟所說的各大門派,並不限定九大門派,凡是天下武林各門各派,只要有三派聯名,都可以向大會推薦武林盟主候選人,但必須經過預准會議審查通過,昨天的審查會議,由在座的九派一幫代表,全體列席,收到推薦書,共有兩份,一份推薦的淮南大俠離火雲峰,聯名推薦的三個門派是武當、峨嵋、八卦門,另一份推薦的是三湘大俠于化龍,聯名推薦的乃是華山、衡山、形意門,這兩位被推薦的盟主候選人,都是俠名久著,素爲江湖同道所崇敬的正人君子,故而審查會議一致通過。」
淮南大俠離火雲峰、三湘大俠于化龍,都是久孚衆望,領袖群倫的人物,因此商翰飛此言一出,大家又報以熱烈的掌聲,曆久不歇。接著峨嵋青雲道長向大家打丁個稽首,也以清朗的聲音說道:「現在由貧道向大家報告了,在昨天審查會議進行之中,收到三湘大俠于化龍派人急足送來的一封手書……」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封柬,抽出一張箋紙來,接著道:「于大俠的來信,因邇來體弱多病,堅決懇辭本屆盟主候選人,並在信上鄭重推薦離火大俠以自代,這就是他的親筆信,審查大會經訊問衡山派掌門人陸宗元道兄,據說于大俠患的是風濕症,確然有病,因此九派一幫一致通過推薦離火雲峰離火大俠爲本屆盟主候選人。」他此言一出,與會之人,有的熱烈鼓掌,有的卻竊竊私語。
尤其是鐵膽盛錦堂、唐門少莊方唐文煥,以及萬老夫人的子女萬選青、萬飛瓊等人,都是大感驚奇不止。他們對三湘大俠于化龍堅辭盟主候選人,和一致通過推薦離火雲峰這件事,事前竟然一無所知。商掌門人、萬老夫人、祝立三等人,都已知道離火雲峰的陰謀,何以會不加阻止的呢。至少九派一幫中,自己這邊有五個門派,可以加以反對,只要有半數反對,離火雲峰的候選人就不能成立了。
※※※※※
只聽青雲道長續道:「各位來賓中,如果沒有人提出異議的話,淮南大俠離火雲峰就正式成爲盟主候選人,大會就繼續進行,由九大門派公舉盟主……」
「且慢。」來賓席上,突然有人高聲喝阻。
青雲道長舉目看去,說話的是來賓席上一個右臂折斷,只剩了虛飃飃的一隻空袖的駝背老頭,此人身穿一襲黑色麻布長衫,前額下凹,鼻梁已斷,雙顴高聳,頦下留了一把蒼中泛紅的山羊鬍子,可說貌相奇醜,神態大是詭秘。在場之人,竟然沒有一個認得他的。
青雲道長朝他打了個稽首道:「這位道兄如何稱呼?」
那駝背老人這一站起身來,身子向右斜傾,原來還跛了一足,只見他嘿然道:「道長應該詢問的是在下有何意見?至於在下姓名,那並不重要。」
青雲道長本是個生性高傲的人,碰了他一鼻子灰,心中不覺微有怒意,臉色一沈,冷然道:「道兄有何意見,貧道自然要問,但道兄既是大會來賓,自然不會是沒頭沒臉之人,何況道兄又有高見,即將提出異議,就該先報萬兒,讓大家聽聽,也好衡量有沒有發言的資格?貧道問你姓名,又有何不對?」
那駝背老人陰笑一聲道:「你以爲只有你青雲是一派掌門,難道老夫就不是掌門人麽?」
青雲道長聽得更氣,冷聲道:「貧道不管你是不是掌門人,要在大會上發言,就得先報姓名,如果連姓名都不肯說,藏頭露尾之輩,還在大會上發什麽言,有什麽異議好說的?」
駝背老人眇著右目,一道炯炯精光,突然暴射,沈喝道:「青雲子,你太狂妄了,老實說,你們峨嵋幾個雜毛,老夫還不放在眼裏,今日大會之後,老夫倒要伸量伸量你是不是仗著幾手只能唬唬人的「亂披風劍法」,就可以目空四海,狂妄自大?」這話,無異對罵起來。
青雲道長變了臉色,大聲道:「貧道忝爲峨嵋掌門,從不與無名之輩交手。」
華山商翰飛眼看兩人越說越僵,急忙跨前一步,走到青雲道長身邊,說道:「道兄,在大會上不宜和人意氣用事,此人由兄弟來應付吧。」
青雲道長自恃峨嵋派掌門人身份,而你這華山掌門人,卻是個西貝貨,居然和自己稱兄道弟起來,他本在火頭上,給商翰飛這一說,心頭更怒,冷然道:「貧道之事,從不要別人干預。」
這時萬老夫人也起身走近,說道:「道長先請坐下,犯不著生氣,此時此地,千萬以大會爲重。」青雲道長眼看萬老夫人說了,只得強忍著怒氣,一言不發的退了下去,在椅上坐下。
商翰飛朝駝背老人拱拱手道:「老哥有何異議,現在可以說了。」
那駝背老人道:「老夫羊令公,忝掌長白一派,這樣夠了吧?」
長白一派,一向很少到關內走動,因爲長白派的人,大半都爲參客,終年在長白山上打轉,哪有閒工夫來闖江湖,但長白派武功詭異,人數衆多,是江湖所共知的。長白派掌門人羊令公,雖然沒到關內來過,但他的大名,江湖上人,自然全都知道。
商翰飛一怔,連忙抱拳道:「原來是羊老哥,兄弟聞名久矣,幸會幸會。」
萬老夫人更是驚奇,同時站起身形道:「老身不知羊掌門遠蒞,黃山門下,接待不周,還望多多海涵,羊掌門人請到前面坐。」
羊令公道:「老夫人好說。」也就老實不客氣,一拐一拐走到前面「貴賓席」落座。一名青衣使女立即奉上一盞香茗。
商翰飛再次拱手道:「大會正在進行之中,不知羊老哥有何高見,那就請說了。」
羊令公道:「離火雲峰沽名釣譽,外有大俠之名,實乃險詐之人,不配當選爲盟主候選人。」他這話聽得盛錦堂暗暗稱快,這就所謂禮失而求諸野,中原九大門派,沒人敢說的話,乃出之于從未在中原武林走動的長白派掌門人之口。
商翰飛淡淡一笑道:「羊老哥應該知道在武林大會上,說話必有所據,羊老哥指責離火大俠,何所據而言?」
羊令公道:「老夫說的自然有據,十年前,離火雲峰爲了覬覦「旋風掌」,把他義弟青衫客鳳舞天成誘至巢湖白石山,擊落懸崖,如此陰險小人,哪能配當武林盟主?」他此話真是驚人之筆,聽得在場之人,不覺齊齊一怔。青衫客鳳舞天成突然在江湖失蹤,確然已有十年了,他說的難道真是事實?
突聽東首長廊上,有人大聲道:「這位羊掌門人說的「旋風掌」,乃是南海風雷門的武功,青衫客鳳舞天成不是風雷門的人,如何會「旋風掌」呢?」衆人回目看去,那說話之人,個子瘦小,雙目深陷,看去一臉俱是病容,但說話的聲音,卻十分洪亮。
羊令公道:「不錯,「旋風掌」確是南海風雷門的武學,但據說風雷門失傳已近百年,那是十五年前,離火雲峰和鳳舞天成在皖山一處石窟中無意中得到了一冊武功秘笈,上面就記載了「旋風掌」和「雷火指」兩種絕學,他們二人原是結義兄弟,於是一個得了「雷火指」,一個分得了「旋風掌」。」
那滿臉病容的漢子說道:「你是說鳳舞天成分得「旋風掌」,離火雲峰分得「雷火指」了?」
羊令公道:「正是如此。」
那滿臉病容漢子道:「羊掌門人是如何知道的呢?」
羊令公道:「十年前老夫遊歷中原,是離火雲峰親口告訴老夫的,難道還會錯麽?」
那滿臉病容漢子拱拱手道:「多承指教。」
羊令公突然目光一注,問道:「老哥是什麽人?」
滿臉病容漢子已經坐下,聞言笑了笑,說道:「在下只是無名小卒,一時好奇而已。」
商翰飛道:「羊老哥說的,只是空言,憑證不足,大會礙難采信。」一面回身朝萬老夫人及在座九大門派代表拱了拱手,說道:「萬老夫人,諸位道長,以爲如何?「
盛錦堂心中暗暗起疑,忖道:「聽掌門人的口氣,頗有偏護離火雲峰之意,這到底是怎麽一會事?」
突聽羊令公大喝一聲,他右臂雖斷,但在喝聲中,虛飃飃的衣袖,忽然卷了起來。在場的都是武林人物,目光何等銳利,等他衣袖卷起,大家也已發現他衣袖上釘著一簇五支藍汪汪的飛針,顯然有人用淬毒飛針暗算於他。
羊令公也是大行家,右手衣袖卷住五支飛針,目光如電,已向那飛針來處射了過去。只見東首長廊上一個瘦高人影,匆匆離座而去。羊令公大喝一聲:「你暗算老夫,還往哪裡走?」
身形突然離座而起,你別看他方才起步之時,一拐一拐,好像步履艱難,此刻人隨聲起,宛如大鵬淩空,從大廳「貴賓席」上橫空飛掠,一下就從衆人頭上掠過,追出東首長廊。
那瘦高人影堪堪離座走出,回頭一看,羊令公隨後撲到,他輕功之高,也異乎尋常,身形晃處,就已登上東首牆頭,雙足一點,去勢如箭,朝外飛了出去。羊令公豈肯容他逃走,口中長笑一聲,銜尾追了出去,笑聲搖曳,霎時之間,少說已在數十丈之外了。衆人眼看羊令公和那瘦高人影輕功如此了得,也不禁爲之聳然動容。
羊令公這一走,只聽萬老夫人起身道:「商道長說得甚是,大會繼續進行。」
峨嵋青雲道長隨著站起,朗聲道:「九大門派已經審議通過離火雲峰爲本屆盟主候選人,現在請大家公決。」
他話聲甫出,已經回身坐下的萬老夫人,和武當玉清道長、少林慧善大師、衡山陸宗元、八卦門封自清,六合門齊子厚、形意門祝立三、丐幫柯長泰都相繼站起,連同本來站在前面的華山商翰飛、峨嵋青雲道長等十人,神情肅穆的舉起手來,異口同聲的道:「推舉離火雲峰爲第四屆武林盟主。」
大廳上,左右兩廊,和大天井上所有的人,紛紛鼓起掌來,掌聲熱烈得如同雷鳴,爲慶祝第四屆武林盟主的誕生。盛錦堂看得呆了,這是不可思議之事,離火雲峰居然會贏得九大門派全體的支援,心中疙瘩,也愈來愈深,只是尋思著:「這次參與大會的人,會不會有什麽不對?」
就在他心頭疑雲重重之際,萬老夫人已在中間站定,發言道:「本屆大會,公推離火雲峰離火大俠爲武林盟主,大會圓滿結束,謝謝諸位的光臨。」她話聲一落,大家又紛紛鼓起掌來。
歸雲山莊大門前,又燃放一串鞭炮,鞭炮聲中,由萬老夫人爲首,接著是九派掌門人首先魚貫退出會場。所有觀禮的天下武林人物,也紛紛離席。
【第二十六章】 紛紛中伏
萬老夫人一行,回到第二進議事廳,索寒心已在門內恭候,一臉笑容,迎著道:「恭喜老夫人,大會圓滿結束,老夫人向天下武林也有了交代了。」
萬老夫人冷哼了一聲道:「老身希望索總管,不要忘了答應過者身的話才好。」
「這個自然,在下對老夫人,豈敢食言?」索寒心連連陪笑,回過身朝九位代表擡擡手道:「諸位現在可以去休息了。」他話聲出口,商翰飛等九人果然依言魚貫朝右首廂房推門而入。
萬老夫人道:「他們去做什麽?」她還不知道這些人是西貝貨。
索寒心連忙從懷中取出來一包解藥,陪笑道:「老夫人若是不放心,在下可以陪老夫人一同進去看看。」萬老夫人口中「唔」了一聲。
索寒心立即趨前一步,陪笑道:「老夫人請。」
萬老夫人也沒有多說,當先舉步往右廂走去,索寒心也急步跟著走入。這右廂房,分爲前後兩間,前廂略呈長方,地方相當寬敞。萬老夫人跨入廂房門內,目光一轉,就已看到方才跟著自己回來的九位代表,此刻已經一個挨一個的躺在地上,雙目緊闔,又陷入了昏迷之境,心中暗暗感到驚凜不已,忖道:「索寒心教他們休息,他們果然全躺下來了。」
她並不知道中了「開口散」的人,神志昏迷,始終不曾清醒過,另外有人假扮了出去開會,回來之後,悄悄的從後廂走了。只有峨嵋青雲道長和丐幫柯長泰二人,並未被迷,但他們也隨著躺了下來,那只是爲了掩入耳目而已了。
索寒心跟隨萬老夫人身後走入,但迅快的趨前幾步,欠欠身道:「老夫人,在下現在就喂他們解藥了。」
隨手打開紙包,用兩個指頭取出一粒白色藥丸,納入丐幫柯長泰的口中,接著一個個依次喂去,把躺在地上的九人,一同喂瞭解藥。萬老夫人眼看他逐個喂瞭解藥,才算放心。索寒心喂完解藥,退到門口,舉手輕輕拍了兩掌。
站在門口的萬仲達急忙奔入,陪著笑道:「索總管,可有什麽事嗎?」
索寒心彎下腰抱起丐幫柯長泰,一面說道:「萬總管幫個忙,把這些人抱出來。」口中說著,已經抱起柯長泰,把他放到議事廳原來的座位上。
兩人輪流搬人,很快就把九個人放在原位上坐好。索寒心朝萬老夫人躬身,陪笑道:「老夫人,敝上差不多已可到達,這裏的人,將在一盞熱茶時間清醒過來,老夫人最好親移玉趾,陪同敝上進來,庶不致啓人疑竇。」
萬老夫人冷冷的道:「離火大俠已經來了麽?」
索寒心道:「敝上預定午刻趕到,此刻應該到了。」
「好。」萬老夫人沈應一聲,轉身往外行去,回身朝萬仲達道:「仲達,你快去叫選青來,和我一同出去,迎迓離火大俠。」萬仲達躬身應「是」,匆匆走了。
萬老夫人剛跨出前廳,就見一名莊上的執事人員急步走入,看到萬老夫人連忙腳下一停,雙手呈上一份大紅名帖,躬身道:「啓稟老夫人,離火盟主已經來了。」他說話之時,萬選青、萬飛瓊兄妹和總管萬仲達一齊走出。
萬老夫人朝那莊丁擡了下手,就回頭朝萬選青道:「離火雲峰大俠已經來了,你們兄妹,隨我出去迎接。」
萬選青低低的叫了聲:「娘……」他覺得這次大會,有很多的疑竇,想探探娘的口氣。
萬老夫人催道:「快走。」急步朝前走去,萬選青、萬飛瓊只得跟著娘身後走出。
※※※※※
大門前,趕來參加黃山大會的各路英雄,尚未全散,如今離火盟主來了,大家誰不想一瞻離火盟主的丰采?有些人更是想攀龍附風,和盟主握手,或者攀談上一、二句,往後在江湖上,也可以在人前炫耀一番。於是離火盟主一到歸雲山莊門前,就被各路人物包圍了起來,歡呼之聲,此起彼落,好不熱烈?
離火雲峰人稱淮南大俠,二十年來,頗得人望,獲得江湖上人人尊敬,但像這種被大家高聲歡呼,被擁擠的人潮包圍,還是當上盟主才能嘗到的滋味。他原善作僞,也趁機收拾人心,堆起滿臉笑容,和大家親切的握手,招呼,藉以顯出他這位武林盟主,氣度雍容,態度誠懇,風度可親。
於是他一路行來,人叢中隨著鼓起雷一般的掌聲,表示大家對這位新當選的武林盟主十分滿意。隨同離火盟主前來的,只有一個人,那是離火堡的總管翟開誠。現在翟開誠已經走近門前,朝站在階上的執事人員道:「煩請老哥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淮南離火雲峰來拜。」雙手遞上了一張大紅名帖。
一會工夫,從二門走出來的是萬老夫人和萬選青、萬飛瓊兄妹,降階相迎。照說這裏是歸雲山莊,並不是黃山萬松山莊,而此刻來的是新當選的武林盟主,該由九大門派代表一齊出迎才是,不該由萬老夫人以地主身份出迎的了,但如今九大門派代表,剛服下解藥,尚未清醒,那麽自然只好由萬老夫人出迎了。
離火雲峰在衆人鼓掌聲中,龍行虎步走近大門,萬老夫人也正好從正門迎了出來。離火雲峰急忙趨上去,連連拱手道:「老嫂子請了,兄弟因事來遲一步,怎敢有勞老嫂子出迎。」
萬老夫人對他使用卑鄙手段,謀取武林盟主,心鄙其人,勉強笑答道:「離火大俠遠來,老身自該恭迓。」她沒稱他盟主,也沒向他道賀。
離火雲峰何等人物,萬老夫人口氣冷談,他哪會聽不出來?口中呵呵一笑道:「老嫂子言重。」
萬老夫人一擡手道:「九大門派代表,正在議事廳上,離火大俠請。」
離火雲峰滿臉笑容,謙虛的道:「老嫂子請。」口中說著,舉步跨上石階,由萬老夫人陪同,進入大門,再由左廊進入第二進。
這時華山掌門商翰飛等,全已清醒過來,索寒心早已悄悄離去,大家發覺圍坐在議事廳上,恍如打了一個瞌睡,不禁相顧愕然。衡山陸宗元首先「咦」了一聲,目光一掃,說道:「諸位道兄,這是怎麽一會事?」
六合門齊子厚裝了一簡煙,剛吸了一口,就道:「兄弟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夢。
形意門祝立三道:「不錯,兄弟好像睡熟了。」
華山掌門商翰飛心中暗自思索,方才自己也好像睡著了,夢中有人在耳邊低低說著第四屆大會開會盛況,三湘大俠于化龍上書大會,說他因體弱多病,懇辭盟主候選人,並推薦淮南大俠離火雲峰以自代,於是九大門派一致推舉離火雲峰爲盟主。不但把開會情形述說得十分詳盡,連會場上如何佈置,有些什麽人發言,都說得一字不漏,使你有如身曆其境一般。
當然在場七人耳邊都有人這樣說著,這自然是索寒心的傑作,使你在恍恍惚惚之中,加深印象,好像自己真的參與了這場大會。商翰飛默默思索著:「這中間莫非有什麽陰謀?難道自己等人,真的糊裏糊塗,受人利用,公椎離火雲峰當了盟主?」
他們這幾個人因在昏迷之中,被人施以「迷魂大法」,神智受了影響,以致昨日身中「開口散」之事,一時之間,不復記憶,心中雖覺疑竇叢生,真僞莫辨,卻是想不起來。青雲道長朗笑一聲道:「三位道兄在萬老夫人離座去迎迓離火盟主之時,確曾打了盹,怎的迷糊起來了。」
六合門齊子厚聽了他一說,好像覺得確是如此,不覺吸著煙笑道:「看來兄弟確是老朽了。」
少林智慧大師精研佛經,雖覺事有蹊蹺,但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此時但感頭腦甚是昏脹,只是瞑目而坐,口中低低的連誦佛號不止。就在此時,只見議事廳兩扇大門,忽然被人推開。黃山大會總管萬仲達迅快的閃身而入,大聲道:「離火盟主駕到。」
歷屆黃山大會會後,盟主按例須在議事廳和九大門派代表商議武林大事。因此萬仲達這大聲一叫,峨嵋青雲道長、丐幫柯長泰已經隨著從坐位上站起身來。其餘七人心中雖還在猶豫,但因有人已經站起,也只好紛紛起立。
只見淮南大俠離火雲峰高大的身形,已由萬老夫人陪同,施施然從門外走入。這議事廳,乃是九大門派的禁地,除了九大門派與會代表,任何人都不准擅入,故而隨同離火雲峰前來的離火堡總管翟開誠,侍奉萬老夫人同來的萬選青、萬飛瓊,一同到了階前,便自停下。
兩名青衣使女替各人面前送上香茗,立即退下,總管萬仲達在兩名使女退出之後,也躬身而退,隨手帶上了兩扇廳門。離火雲峰滿臉春風,朝與會九人連連拱手,說道:「兄弟下駟之材,何德何能,承蒙諸位掌門人、大師、道長擡舉,責成兄弟,當此大任,兄弟實在深感惶恐之至。」
柯長泰道:「這是大家的意思,也是衆望所歸,盟主不用客氣,先請上座。」
離火雲峰再三謙讓,才行到中間的盟主寶座,又朝萬老夫人,和兩邊連連拱手道:「老嫂子,諸位掌門人、大師、道兄,請坐。」萬老夫人在左上首一張交椅上落座,大家也紛紛坐下。
峨嵋青雲道長起身說道:「今日此會,是九大門派第四屆推舉武林盟主之後的第一次會議,按照慣例,在此次會議中,要互推二位副盟主,輪流擔任值年,以襄贊盟主,處理武林大事,現在就請各位道兄公舉兩位副盟主。」
離火雲峰站起身道:「兄弟才疏學淺,又不屬九大門派之人,平日對處理武林大事,實在陌生得很,好在萬故盟主連任了三屆盟主,許多事情,都已立下良好的規章,兄弟自可蕭規曹隨,遵循前人的方向行進。因此兄弟之意,今天公舉的二位副盟主,由前任中,留任一位,俾兄弟可以隨時請益,有所討教,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柯長泰立即大聲附和說道:「盟主說得極是,這叫做駕輕就熟,本席深表贊同,那就請盟主提名好了。」
離火雲峰目光轉動,朝峨嵋青雲道長拱拱手道:「青雲道兄能否幫兄弟這個忙?」中了「開口散」的七人,雖然列席而坐,但各人心頭卻有著疑慮,因此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柯長泰道:「大家無異議,那就通過了。」
離火雲峰微微一笑道:「那麽還有一位副盟主,請大家公舉。」
青雲道長道:「貧道覺得丐幫一向以忠義傳幫,是天下第一大幫,門人弟子遍佈各省,消息靈通,這副盟主一席,如由柯幫主擔任,可以襄助盟主,相得益彰,因此本席提議公舉柯幫主爲副盟主。」
離火雲峰目光轉動了一下,含笑道:「諸位可有意見麽?」大家自然沒有作聲。
離火雲峰一笑道:「諸位既然沒有意見,那就通過了。」大家也沒有鼓掌,二位值年副盟主,就在他們三人一拉一唱聲中,順利産生了。
萬老夫人冷眼旁觀,越想越覺氣憤,也越想越覺愧對丈夫,愧對各大門派,更愧對天下武林,不知這武林盟主,落入此獠手中,江湖會發生何種驚人巨變,但事已至此,一時也無可奈何?離火雲峰又道:「二位副盟主,既已推出,不知諸位還有什麽寶貴意見,給兄弟指教的?」
大家依然默坐如故,誰也投有發言,只有六合門的齊子厚,口中呼呼的狂噴著旱煙。萬老夫人站起身道:「依老身看來,各大門派既無意見,現在午牌已過,歸雲山莊敬備水酒,聊伸賀忱,大家可以入席了。」
離火雲峰看大家也談不出什麽名堂來,還不如看風落篷,趁機結束這場會議的好,這就含笑道:「諸位如果別無意見,老嫂子這位東道主,已經設下盛宴,咱們那就去叨擾了。」萬老夫人已經站起身來,其餘衆人也紛紛站起。
離火雲峰一擡手,謙虛的道:「老嫂子請。」
萬老夫人淡淡一笑道:「離火大俠方才不是說老身是東道主嗎?老身既然忝爲主人,自然該諸位來賓請先了。」她始終沒稱離火雲峰「盟主」。
青雲道長一拍手道:「盟主請。」離火雲峰這回不再謙讓,當先昂然舉步,往外行去。柯長泰當了副盟主,當仁不讓,跟著盟主身後行去。
還是青雲道長腳下一停,含笑道:「諸位道兄請。」大家依然一言不發,魚貫走出。
※※※※※
如今前面大廳已經擺上了十幾桌筵席,席上鋪以紅布,銀盞牙箸,好像辦喜筵一般。上首品字形三席,中間是盟主席,兩邊兩席,是九大門派與會代表的席次。下面共有八席,是應邀前來觀禮的來賓席。
此時下面八張席上,已經坐滿了人,包括點蒼派掌門人謝友仁、掃花門主花雙雙、四川唐門少莊主康文煥,少夫人祝秀娥、峨嵋派紫面神婁樹棠、華山派鐵膽盛錦堂、六合門齊子綏、丐幫王鎮海、宋仁民,以及各派隨行弟子,和應邀趕來黃山觀禮的各地知名人士,濟濟一堂,熱鬧非凡。
大會總管萬仲達匆匆走入,站到上首品字形三席前面,大聲道:「諸位來賓,請靜一靜,現在離火盟主進來了。」他聲音洪亮,這一叫,大家果然立時靜了下來。
離火雲峰由副盟主峨嵋青雲道長、丐幫柯長泰,暨其他七大門派代表、萬老夫人、萬選青、萬飛瓊等人,魚貫進入大廳。早有峨嵋婁樹棠、丐幫王鎮海、宋仁民,以及掃花門主花雙雙等人鼓起掌來,其餘來賓自然也紛紛回應,一時之間,大廳上掌聲雷動。
沒有鼓掌的,只有點蒼派掌門人謝友仁、鐵膽盛錦堂,和四川唐門少莊主唐文煥夫婦等寥寥數人而已。淮南大俠離火雲峰滿臉笑容,頻頻向四面鼓掌的人群點頭,如電雙目自然也掃射了那寥寥幾個沒有鼓掌的人。峨嵋青雲道長擡了擡手,讓淮南大俠離火雲峰坐了中間上首一位,然後由兩位副盟主分坐了左右兩個席次。
這是歷屆以來,一定的座位,毋須遜讓,與會的人一看就知道這屆的副盟主是峨嵋青雲道長和丐幫柯長泰了。接著由華山商翰飛、衡山陸宗元、六合門齊子厚、形意門祝立三等四人坐了左首一席,少林善慧大師、武當玉清子、八卦門封自清、和萬老夫人坐了右首一席。萬選青退到下首和盛錦堂一席,萬飛瓊也退下和祝秀娥坐在一起。大會總管萬仲達招呼大會執事人員,川流不息的送上酒菜。
萬老夫人站起身,舉杯道:「各位來賓,第四屆黃山大會,今天已經圓滿選出了盟主和副盟主,老身五年來一付重擔,總算卸了仔肩,老身唯一感到不安的,是諸位武林同道,蒞臨黃山,老身沒有盡到地主之誼,愧對九大門派,愧對武林同道……」
她這兩句「愧對九大門派,愧對武林同道」,說得特別沈重,有心人自然可以聽得出她說這兩句話的時候,心情也非常沈重。只聽她口氣略爲一頓,接著道:「爲此老身敬備淡酒精肴,聊伸對大家的謝意和歉意……」說到這裏,大家一致鼓起掌來。
萬老夫人等大家掌聲稍止,接著說道:「老身趁天下英雄,都在這裏的時候,要向大家鄭重宣佈一件事……」
她這話說得神色莊重,大家不禁立即肅靜下來,只不知她要宣佈一件什麽大事?這下連坐在首席盟主寶座上的離火雲峰都對她十分注意起來。萬老夫人續道:「先夫萬曉峰,只是世居黃山,黃山並不是武林中的一個門派,自從擔任第一屆武林盟主起,這三十年來,大家都把黃山也算在九大門派之中,其實黃山萬家只是居住在黃山而已,現在九大門派另選高賢,繼任盟主。老身特此鄭重聲明,黃山應該從九大門派中除名,也是從今天起,黃山萬家從此退出江湖,黃山萬家的人,不再過問江湖之事,也不再在江湖走動。三十年來,諸位對黃山萬家的支援和愛護,老身深表謝忱,深致敬意,好了,現在老身以萬分感激的心情敬諸位一杯,謝謝,謝謝。」她舉杯一飲而盡,向四座連連躬身,說著謝謝。
萬老夫人這一番話,說得有些突如其來。因爲她宣佈黃山萬家退出江湖,使得大家不好鼓掌,鼓了掌,豈不是等於歡迎黃山萬家退出江湖了麽?就在大家錯愕之際,盟主離火雲峰站起身含笑道:「老嫂子,黃山萬家,雖非江湖上的門派,但卻是江湖武林世家,故而若干年前,大家把黃山萬家列入九大門派之中,故盟主曉峰兄也默認了,這就可證明黃山萬家乃是一脈相傳,和各大門派有其相同的地位。如今曉峰兄雖已仙逝,但公子選青世兄青年英俊,前程不可限量,正是光大黃山世家的武林英材,老嫂子怎可輕言退出江湖?就是老嫂子有此想法,天下武林,多少老朋友也不會答應的,此事不妨以後再說,來,來,大家站起來,敬武林功臣的黃山萬家,敬今天的大會主人老嫂子一杯。」
他這番話,卻贏得了大家的熱烈掌聲,果然全體起立,舉杯向萬老夫人致敬,同時乾杯。萬老夫人也幹了一杯,說道:「謝謝離火大俠,謝謝諸位來賓,黃山萬家,自從先夫過世,剩下的只是寡婦孤兒,實在不宜再在江湖走動。老身只希望萬家兒孫,耕讀傳家,不問世事,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老身此意已決,謝謝大家的好意,酒菜已冷,諸位還是請用吧。」大家看她說得極爲堅決,也只得罷了。
只有鐵膽盛錦堂從今天大會上公舉離火雲峰爲盟主,和萬老夫人宣佈黃山萬家退出江湖,前後仔細推敲,更覺得今日推舉盟主大會,似乎並不尋常,而且可能還隱藏了某種陰謀。萬老夫人分明受到極大的壓力,才憤而在酒席上當衆宣佈退出江湖的。
到底內中發生了什麽事呢?他心中疑念叢生,陰霾也愈來愈濃,深覺今日種種,大有蹊蹺,但兀自令人無法解釋。這時許多人已紛紛上去,向盟主和二位副盟主敬酒,一時大家的情緒也隨著熱烈起來。這也難怪,武林盟主的頭銜,在武林入的心目中,實在不下於坐在紫禁城中的皇帝老子,不想趨炎附勢的人,天下究竟不多。
今天酒席上,只要敬盟主一杯酒,攀幾句交情,日後在江湖上,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這一席酒,自然吃得十分熱鬧,早就把方才萬老夫人宣佈退出江湖的事兒,丟到腦後去了。筵席幾乎吃到未牌時光,方始散席。
盟主離火雲峰即席向九大門派與會代表含笑道:「今日與會的各位掌門人,大師、道兄,九大門派,平日散處各地,難得一聚,更難得的是大家都已到了江南,因此兄弟之意,想請諸位順道至寒莊去盤桓幾日,不知是否肯枉駕一行?」
少林慧善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貧衲奉命參與大會,如今大會圓滿結束,貧衲必須趕回寺去,向敝寺方丈稟報經過,只怕不克奉陪了。」
武當玉清道長也接著打了個稽首,說道:「貧道情形,和慧善大師相同,急於回山覆命,恕不奉陪了。」
離火雲峰含笑朝華山商翰飛等人說道:「慧善大師和玉清道兄既然急於回山覆命,兄弟不好勉強,但諸位道兄,都是一派掌門人身份,用不著回山去覆命了吧?兄弟這個面子,就非給不可了。」
衡山陸宗元拱著手道:「敝派有點小事,兄弟匆忙趕來,等今日開過大會之後,就得攢程趕回去,實在沒有時間了,但等敝派事畢,稍有閒暇,定當踵府趨候。」
六合門齊子厚也隨著拱拱手道:「兄弟和點蒼謝掌門人、舍弟齊子綏早已約定,前往點蒼一行,只怕有拂盟主雅意了。」他口中總算進出「盟主」兩個字來。
形意門祝立三也道:「兄弟也另有事去,多多恕罪了。」他女兒在離火堡作客,險遭不測,自然不會去的了。
離火雲峰臉上始終保持著愉快的微笑,朝他們點著頭,這時忽然轉臉朝商翰飛、封自清二人說道:「商掌門人和封掌門人呢,也不肯賞光麽?」
商翰飛總覺此次大會疑竇頗多,既然他邀請自己前往離火堡,正好去探探他的虛實,聞言不覺朝封自清一笑道:「盟主見召,看來咱們兩個情面難卻,不得不去打擾幾天了。」
封自清聽商翰飛這麽一說,既然有伴,也就點頭道:「商道兄去了,兄弟和你作個伴也好。」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多承賞光,兄弟歡迎之至。」
丐幫柯長泰拱拱手道:「盟主寵邀,兄弟是非去不可,只是敝幫還有些瑣事待辦,盟主和諸位道兄請先行一步,兄弟至遲三日後也可以趕到了。」
離火雲峰含笑道:「柯兄有事只管請便,兄弟當在敝堡恭候大駕。」事情就這樣決定,兩位副盟主之一的峨嵋青雲道長,和華山掌門人商翰飛、八卦門封自清應邀前往離火堡。
少林慧善大師和武當玉清子一路。衡山陸宗元,和六合門齊子厚、齊子綏、點蒼謝友仁同路。祝立三和女婿唐文煥、女兒祝秀娥一路。這些人所以要結伴而行,正因鑒於此次黃山大會疑竇頗多,好在路上互相討論,以謀對策,正所謂人同此心。
黃山大會,在主人萬老夫人的歡宴席散之後,才真正的落幕了,曲終人散,各自賦歸。鐵膽盛錦堂是和掌門人商翰飛一同前來赴會的,但在席散之後,他只得到掌門人的指示,要他先回金陵去。他雖然不明了掌門人的意思,但大概可以猜想得到,掌門人應邀前去離火堡,要他先回金陵去,必有深意。老江湖不用多交代,他自然也沒再多問,因此就約了祝立三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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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公堂,是青弋江分叉處的一個小市集,但你如果從黃山參加會議歸來,要往宣城去,這裏卻是必經之路。這條路,當然不是官道大路,只是鄉村間的小徑而已,走官道和走小徑,往往會差上三分之一的路程,所以一般趕路的人,都寧願走小路,爲的就是節省時間。
晏公堂路邊,有一座茶亭,因爲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趕了半天路,就得在這裏歇歇腳再走。茶亭,就是供給過路人茶水的地方,青石建的六角亭,還有幾條石凳,可供坐息。就因爲茶亭經常有來往的客人經過,在此歇腳,於是附近居民,就在茶亭裏擺上個攤兒,賣些食物餅餌,博取蠅頭之利。
這時正當午牌時光,南首石板路上,一行四人,不徐不疾的往茶亭而來。這四人正是形意門掌門人祝立三、鐵膽盛錦堂,和唐文煥、祝秀娥,他們一早從旌德來,已經走了五六十裏路程。五月毒太陽,照在人身上,比大伏天還要灼熱。
盛錦堂走近茶亭,一手拭著汗水,呵呵一笑道:「茶亭到了,這條路兄弟已有十幾年沒來了,風景依舊,人可者了。」
祝立三道:「盛兄老當益壯,這些年,你一點也不顯老。」
祝秀娥道:「爹,咱們歇歇腳再走吧。」
祝立三道:「這時已是日直午時了,正該歇息再走。」說著,四人已魚貫走入茶亭。
茶亭旁邊有一個賣茶兼賣食物的小攤,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婦人趕忙站了起來,道:「四位客官,可要喝茶,我這茶水,是上好六安茶泡,已經涼了一會,解渴清心,喝一口,保證你滿口清香。」
茶亭中,放著一大桶茶水和兩個木瓢,任人舀著喝個痛快,但那是販夫走卒喝的,木瓢你喝我喝,那有多髒?老婦人賣的茶,是燒好一大壺水,泡好茶葉涼著的,客人要喝,她用白瓷飯碗斟上一碗,送到你面前,自然比喝大桶裏的茶水,要乾淨多了。
四人圍著亭子中間一張青石圓桌坐下,唐文煥朝那老婦人道:「大娘,你先倒四碗茶來。」
老婦人沒命的應「是」,一手提著茶壺,一手拿著四個白瓷碗,給大家面前斟了大碗茶,一面陪笑道:「四位客官,想必還沒用午飯吧?老婦人包的粽子,有鹵肉、赤豆、白米三種,都是今天一早起五更才包的,四位可要嘗嘗?」四人各自喝了一碗茶,老婦人又給大家斟上了第二碗。
祝秀娥道:「好吧,大娘來四個鹵肉粽,四個白米粽吧。」
老婦人滿心歡喜,這對她來說,可是一筆大生意了,她連聲應著,從攤邊一個木桶中,取出八隻還熱氣騰騰的粽子,四雙竹筷,和一碟白糖,巴結的送到石桌上來。她沒把粽子剝開來,讓客人自己剝著吃,當然要衛生得多。
祝秀娥立即接了過去,輕輕的捏斷草繩,把八隻粽子一齊剝好,嫣然笑道:「盛老伯、爹,你們要不要吃甜的?」
盛錦堂呵呵一笑道:「我和你爹,都吃堿的,甜東西只有你們年輕人才喜歡。」大家各自舉筷,夾著粽子吃了起來。
老婦人包的粽子,手藝可真不壞,不但鬆軟適宜,吃起來腴而不膩,而且還有一股細細的清香氣味。那是包粽子的竹葉,都是取用新箬,故而還帶著竹香,一人吃了兩個,還津津有味。老婦人伺候著陪笑道:「客官們還要再添幾個麽?」
祝秀娥擡目道:「盛老伯、爹,你們二位還要麽?」
盛錦堂道:「夠了,你們要,就再叫好了。」
唐文煥道:「我們也夠了。」說完,舉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就在此時,突覺下唇一麻。
要知唐文煥是四川唐門的少莊主,四川唐門以善制毒藥,馳名天下,他舉碗喝茶,突覺下唇發麻,分明是碗口外被人做了手腳,,使你在喝茶之際,不知不覺的中毒。他急忙「呸」的一聲,把喝到口的茶水,一齊吐去,順手把茶碗摔到地上,沈喝道:「你膽敢在茶碗上使毒,說,是什麽人指使你來的?」
他這一舉動,看得祝立三等三人齊齊一怔,但聽說老婦人在茶碗中使毒,更是大吃一驚。那老婦人也給嚇傻了,瞪大雙目,望著唐文煥,說道:「這位公子,你……你這是做什麽,如果嫌茶水太涼了些,老婆子在爐上擱一會就好了。」
唐文煥冷笑道:「你不用裝作了,是什麽人叫你在咱們茶碗上做的手腳?」
「啊……」那老婦人忽然驚啊著,說道:「公子說的是這四隻茶碗?那……那是方才……四位客官沒來以前……」她忽然望望四人,沒再往下說去。
祝秀娥催道:「你快說下去呀。」
老婦人爲難的道:「但……但那人給了老婆子一綻銀子,不讓我說的呀。」
祝秀娥取出一綻銀子,往桌上一放,說道:「你說出來了,這綻銀子就送給你。」
「真的。」老婦人貪婪的看了銀子一眼,道:「好,老婆子那就說了,方才有一位過路的客官說,馬上有四位客官要來,他替老婆子拿出四隻茶碗,放在一旁,要老婆子用這四隻碗,給四位倒茶,就是這樣。」
盛錦堂問道:「那人生得怎麽一個模樣?」
老婦人想了想,道:「那客官約莫四十出頭,個子不高,穿了一件竹布長衫,閉著一隻眼睛,啁,還有兩顆大匏牙,嘴上有兩撇黃蒼蒼的鼠須……還有……那人右手有六個指頭……」
盛錦堂沒待她說完,雙目一注,沈喝道:「你敢在老夫面前,胡說八道?」
老婦人露齒一笑道:「這位老客官好大的火氣。」她本來說話慢吞吞的,喉嚨又沙又啞,這回她的話聲,忽然變得年輕,變得又嬌又脆,連笑的時候,露出來的一排牙齒,也潔白整齊,還閃著瓷一般的亮光。
祝立三嘿然道:「好個妖女,原來你是喬裝來的。」揮手一掌,劈了過去。盛錦堂也在此時,霍然站了起來。
那老婦人竟然不讓不避,笑吟吟的道:「祝老爺子,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祝立三乃是形意門的掌門人,一身功力,何等深厚,但這一掌,竟然半點內力都沒有發得出來,不由得猛然一驚,嗔目喝道:「你……」唐文煥、祝秀娥發覺不對,正待伸手掣劍。
老婦人斜睨著唐文煥,嬌笑一聲道:「虧你還是唐門少莊主,天下用毒的大行家,還不如姑娘我呢。老實說,我要讓你發覺有毒的話,還能算老子山十二金釵?」
隨著話聲,伸手輕輕從面頰上揭下一張蟬翼般的面具,再舉手拍拍她花白的頭髮,彈去了灑在上面的一層白灰。現在呈現在四人面前的,竟是一個眉目如畫,秀髮披肩的妙齡少女。祝立三、盛錦堂、唐文煥,祝秀娥四人,站是站起來了,但已是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那妙齡少女嫣然一笑,道:「我是奉夫人之命,來恭迓四位的,總算四位賞了我的面子,真是多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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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同一時候,在黃山山脈的西部,馬鞍山麓,少林慧善大師,和玉清子也遇上了事。這馬鞍山由東向西,只是一條崎嶇的山石小路,盤著山腳而行,少林慧善大師和武當玉清道長,各有兩個門人隨行,一行是六個人,當他們盤過馬鞍山西麓,地勢稍見寬敞。
前面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停放著兩輛華麗的雙轡馬車,漆黑的車身,光可鑒人,配上漆黑的油布篷,雪白的紡綢車簾,高駿的馬匹,停在這山區荒地上,真使人有委屈了名駒香車之感。石子路上站著一個一身花色衣裙,黑油油長髮披肩的俏佳人,靜靜的好像在盼望著什麽?
這樣的一位俏佳人,應該悄立在畫樓翠閣的聽字朱欄之間,不該站在亂石顛得痛三寸金蓮的石子路上。她在等人,等的是誰呢?當然是少年情郎?總不會是和尚道士吧?但就在慧善大師、玉清道長並肩轉過山腳,快走近草地之時,那花裙女郎忽然間,一雙秋水般眼睛漾起光芒,高興得展齒一笑,欣然道:「老道長、老師傅果然來了,小女子已經等候多時了呢。」原來她等的不是情郎,真會是老道士、老和尚。
慧善大師腳下一停,合十道:「女施主在此等候老衲和清道兄,不知可有什麽見教?」
花裙女郎風情萬千的笑了笑道:「小女子是奉家師之命,在這裏等候老師傅和老道長的。」她扭了下纖腰,側轉半個身子,用尖尖玉指指了指兩輛馬車,才嬌柔的說道:「你沒看見兩輛馬車麽?這是家師吩咐的,等老師傅、老道長一到,就請上車。」
慧善大師道:「女施主令師是誰?」
花裙女郎眨動了下水盈盈的眼睛,說道:「我師傅是誰,老師傅上了車,等到了地頭,不就知道了麽?這時候,我可不敢說……」她在說話之時,輕輕吐了下舌頭。那又紅、又軟、又尖、又薄的舌頭,這麽輕輕一吐、一撩,使人不禁會想起兩句詩來:「一時含咽丁香核,羞被檀郎索舌尖」,這是多麽撩人的情景。
老和尚微微皺了下長眉,合十道:「女施主說笑了,老衲和玉清道兄,和令師素不相識豈可打擾,女施主請讓路吧。」
「你是說和家師素不相識?」花裙女郎咭的一聲輕笑,說道:「一朝生,兩朝熟,誰生出來就認識許多人的?家師已經等得很久了呢,老師傅、老道長快請上車才好。」
玉清子看出此女有意糾纏,不覺沈聲道:「女施主不用多說,快請讓開了。」
花裙女郎幽幽的道:「老道長好凶,小女子是奉師命差遣,身不由己,老師傅、老道長若是不肯賞臉,小女子如何回去向家師覆命呢?」
玉清子朗笑一聲笑道:「姑娘不用再裝作了,你有何目的,還是乾脆說出來吧。」
花裙女郎一本正經的道:「我說的是真話咯,我師傅真心誠意要我來請二位的了。」
慧善大師走上一步,合掌道:「要是老衲和玉清道兄不去呢?」
「那怎麽成呢?」花裙女郎眨動一雙清澈的大眼,想了想,才道:「家師說過,假使老師傅、老道長不肯去的說,就要小女子動手……」她笑著把話頭縮住了。
玉清子微笑道:「姑娘要和慧善大師、貧道動手麽?」
「是的。」花裙女郎忽然白了玉清子一眼,嬌嗔的說道:「老道長想到哪裡去了?你們一個是少林高僧,一個是武當名家,武功高得很,小女子如何和你們動手,家師是說……」她又笑著停住了,沒往下說。
玉清子問道:「令師怎麽說呢?」
花裙女郎咭的笑出聲來,說道:「師傅說的,老師傅、老道長真要不肯去的話,叫我們不可和你們動手,我們這點微末之技,如何是老師傅、老道長的對手,但可以把你們拉著去。」
「拉著去?」玉清子含笑道:「如何拉法?」
花裙女郎歪著頭道:「這是師傅說的咯,客人不肯來,拉著他們來就是了,拉客人雖然出於勉強,但說來總是做主人的一點誠心,客人就是不願意,總也不好翻臉吧?」
玉清子道:「姑娘是不是想要拉呢?」
花裙女郎反問道:「二位是不是真的不肯去呢,要是真的不肯去,那就只好拉了。」
慧善大師低喧一聲佛號,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再不讓開,老衲只好不客氣了。」
花裙女郎小嘴一噘,生氣道:「人家跑了好遠的路,來迎接你們,怎麽可以不去呢?」
慧善大師沈聲道:「女施主快快讓開。」左手大袖,忽然朝前拂了出去。
他這一記使的乃是少林絕藝之一的「袖裏乾坤」功夫,衣袖輕輕一拂,有一股柔和的內家真氣朝花裙女郎湧拂而出。老和尚原無傷人之意,他只是想把花裙女郎推出去幾步,移到草地上去,就可讓開擋著的路了。以他的修爲,要把花裙女郎以內家氣功,把她一個人原式不動移開去幾步之外,原也極爲稀鬆平常之事。
哪知老和尚大袖才展,花裙女郎忽然腰肢輕輕一扭,就像風擺楊柳,輕盈的讓了開去,口中叫道:「你們快出來呀,大家一起動手,把老師傅、老道長拉上車去呀。」
她這一嚷,那兩輛華麗的馬車上,車簾倏啓,像一陣風般飛躍下七個身穿花衫花裙的女子。鶯燕爭鳴,咭咭格格的笑聲中,像一群花蝴蝶一般,朝慧善大師、玉清道長搶了過來。那隨行的兩個少林寺羅漢堂弟子,和兩個武當門人,立即閃身而上,同聲喝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這些女郎一個個身穿花衫花裙,年在十七八歲之間,你根本認不出哪一個是方才和慧善大師、玉清道長說話的爲首之人。這時只聽有人嬌聲道:「先把這四個小和尚、小道士拉上去咯。」
接著就有人附和道:「對,先把他們拉上車去……」
於是這七八個姑娘就一擁而上,朝兩個和尚、兩個道人身邊湧了過來,口中嬌滴滴的喊著:「師傅上車去呀!道長走吧。」
八個姑娘對付四個和尚、道士,正好是兩對一,兩個又嬌又花的姑娘家,一左一右,拉手的拉手,挽臂的挽臂,口中連聲催走,拉著四個和尚道士往馬車跑去。兩個少林羅漢堂弟子和兩個武當門人,都是年在四旬以上,武功極高,這回不知怎的,被這些花不溜丟的姑娘們一挽一拉,和像中了魔一般,絲毫不見抗拒,迷迷糊糊的任由他們挽著拉著,在咭咭格格的笑聲中,亦步亦趨,踉蹌奔去。
慧善大師看出情形不對,急忙低聲道:「道兄,這些女子大有古怪,咱們一起出手,先把他們攔下來了再說。」話聲出口,人已雙足一頓,宛如一頭灰鶴,淩空朝馬車前撲落,大喝道:「你們還不放開?」兩輛馬車,就停在草地上,這片草地,就在石子路旁相距不過一二丈遠。
這時八個花裙女郎拉拉扯扯,已把四個門人擁到車前,驟睹老和尚淩空撲來,大家口中發出一聲尖叫。尖叫,只是表示她們吃了一驚,但卻絲毫沒亂了步驟,因爲她們已把四個門人擁到了車邊。車中忽然伸出一隻乾癟的手爪,一撈就是一個,迅快的把一個和尚抓了進去,乾癟的手爪再一撈,又是一個和尚被抓了進去。
八個花裙女郎卻在慧善大師撲到之時,迅快的分出四人,喜盈盈的道:「老師傅來啦。」一擁而上,朝慧善大師圍了上來。
有人叫道:「老師傅,你也來呀。」
「老師傅。」鶯鶯嚦嚦,就有人三四隻尖尖紅紅指甲的纖手,爭相伸了過來,有的來拉老和尚的衣袖,有的一下轉到了老和尚前後,來推著他走。
她們似乎絲毫不曾想到老和尚是武功奇高的少林寺羅漢堂住持,也似乎不曾防備老和尚會用武力。這四個人擁向老和尚,另外四個當然也一窩蜂的朝玉清於奔了過去。
「老道長,你也來呀。」
「老道長上車啦。」同樣七手八腳的去拉扯玉清於的道袍和衣袖。
慧善大師到了此時,自然不容對方近身,口中大喝一聲:「爾等莫怪老僧出手無情了。」口中喝著,兩隻大袖突然一抖,向外揮去。這一記同樣是「袖裏乾坤」,但和方才拂向花裙女郎的一記,就迴然不同了。方才他只是要把花裙女郎一個人移開去,故而出手極輕,拂出去的只是一團柔和的無形真氣。
這回眼看四個少林、武當弟子已被她們送進了馬車,心知對方這些妖女不易對付,雙袖一抖再揮,登時放出兩道強猛的勁風,有如波湧浪卷,向四外推撞出去,威力之盛,就是普通土垣、磚牆,也休想擋得住,可以一下被勁風推倒。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34
【第二十七章】 惡毒陰謀
四個花裙女郎口中驚「肮一聲,像花蝴蝶一般隨著驚叫之聲,翩然飛散,花衣花裙,被風吹得獵獵飛舞,她們每一個人身子輕得像風中舞蝶,上下飛翔。老和尚拂出的袖風,縱然淩厲得漫天狂卷,她們好像懂得如何趨避,嬌軀一側一擺之間,就卸去了千鈞壓力,又紛紛的搶著上來,纖纖玉手,又來扯你的衣袖了。
老和尚心頭大爲驚異,正在注目她們閃避自己掌風身法之際,目光一注,瞥見她們在飛散開去,又飛近過來的一刹那間,十指齊彈。從她們又尖又翹,腥紅的指甲縫中,彈出十縷肉眼幾乎難以看到的粉紅色淡煙,一彈即散,歸於無形。
老和尚心中一動,急忙摒住呼吸,雙掌乍然開闔,接連劈出。四個花裙女郎身法曼妙奇特,你掌風劈到東,她們在東首的急急引身飛退,翩然如舞。這美妙的舞姿,正是消卸你掌風的最佳身法。但東首的飛退,西首的卻乘虛而入,貼著你身子來拉你的衣袖,你掌風劈到西,在西邊的也翩然飛退,東邊的人又來拉你的手了,此去彼來,驅之不去,揮之又來,實在不勝其煩。
「老師傅,你別拿掌劈我們呀。」一個開口,另一個就介面道:「對呀,老師傅,拿棒不打笑臉人呀,我們又沒得罪你,幹麽這麽凶?」
一個人的呼吸,當然不能一直摒著,老和尚連劈幾掌之後,總不能不換口氣吧,對方彈出來的粉紅色粉末,無色無味,時間久了,自然不會再去注意它了。
「啊,老道士要殺人哪。」那邊有人嬌聲的喊著。
玉清子連發數掌,情形和這邊慧善大師一樣,任你武當「太極掌」,以柔克剛,以意運氣,只要你給他掌風沾上一點,就能把你整個人震飛出去,但對付這四個花裙女郎,兀自無法得心應手。此刻老道長長眉軒動,嗆然掣劍在手,口中朗喝道:「無量壽佛,你們再糾纏不退,貧道說不得要開殺戒了。」
長劍一揮,一道青濛濛的劍光,映日生輝,橫掃而出,化作一道長虹,朝左首一輛馬車射去。他掣出長劍來的目的,自然在於擺脫四女糾纏,破門而入,去救四個門人,但就在他劍先人後,虹射而來,快射到車簾之際。
只見從雪白的杭紡門簾中,及時伸出一隻乾癟的手爪,五根手指一攏,正好一把握住了劍尖,往裏就拉。這一下當真大出玉清子意外,他來勢就是用劍往裏刺的,對方居然不畏劍鋒,握住長劍往裏便拉,豈非正好順看自己的力道,把自己拉進去。
玉清子心頭一驚,急忙刹住身子,右腕用力往後一掙,但此時車內那人已然貫注內力,全力往裡拉去,玉清子同樣功運右腕,往外拉來,雙方居然勢均力敵,誰也休想拉得動誰,本來這是相持之局,誰也不會吃虧,可是在此時此地就不同了,四個花裙女郎方才只是被玉清子一劍逼退了兩步,這回卻似花蝴蝶般撲了過來。
有人叫道:「老道長快請上去呀。」叫聲中,就有四隻軟綿綿的玉手在玉清子背後推來。
玉清子到了此時,只得右手一鬆,放棄了長劍,口中大喝一聲,轉身雙手疾劈而出,椎他身子的兩個花裙女郎迅快的閃了開去。但另外的兩個花裙女郎卻在他大喝之時,纖手一揚,手中揚起兩塊方方的繡花帕兒,一股香風,迎面飛來。
玉清子心頭一驚,急忙閉住呼吸。這原是電光石火般時間,玉清子放棄長劍,轉身之際,他身後那人奪得長劍,就「太阿倒持」,用劍柄輕輕敲在玉清子的後腦「玉枕穴」上。玉清子但覺眼前一黑,四個花裙女郎忽然齊聲歡呼起來。
「老道長上去了。」四個人七手八腳的推著玉清於上了馬車。現在只剩下慧善大師一個人了,那四個花裙女郎把玉清子推上了車,又一陣風般朝慧善大師擁了過來。
「老師傅,老道長已經上車子,你也請上車去呀。」慧善大師此刻已知這些花裙女郎並非易與之人,更摸不清她們的路數,心中又驚又怒,立即使出少林寺最具威力,平日從不輕易使用的「降龍伏虎拳」來。
老和尚一身衲衣,在這一瞬間,鼓得像燈籠一般,充滿了真氣,雙手握拳,嗔目喝道:「你們誰敢過來?」呼呼兩聲,兩團拳風,排空擊出。
少林「降龍伏虎拳」練的是陽剛勁氣,一拳出手,足可裂石碎碑,橫斷林木,大有風雲丕變之勢,威力之強,果然非比尋常。在老和尚附近的四名花裙女郎被他拳風衝擊,就像風中之蝶,翩然飛開。不,她們是被老和尚的拳風,卷飛出去的。
另外四個花裙女郎,正好朝老和尚奔了過來,有兩個首當其衝,口中驚「肮一聲,就像兩個稻草人一般,手舞足蹈,淩空飛摔出去一二丈遠近,兩個見機得快,急忙身形一側,翩然向旁閃開。慧善大師身爲少林寺羅漢堂住持,一身修爲,何等精湛,但他雙手左右開弓,使出「降龍伏虎拳」來,只打出兩記拳風,就已感覺不對。
以他的功力,就是記記運足全力,打出五六百拳,也不會有什麽困難,更不虞後力不繼,但他這會僅僅打出兩拳,就已感到後力不繼,力不從心。老和尚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立時想到四個妖女方才從指甲縫中彈出的粉紅淡煙,莫非會是「散功散」一類消散功力的毒藥。
最使他感到驚異的,還是「降龍伏虎拳」的失效!少林七十二藝中,「降龍伏虎拳」名列第九,拳風出手成團,如同有物,威力奇猛,擊中人身,非死即傷,無一倖免。是以一直懸爲禁律,不准一般門下弟子練習,只有寺中長老身份和羅漢堂的護法弟子,才能獲准練習此拳,但也禁嚴不得輕易使用。
方才他明明看到有兩名花裙女郎被拳風擊中,震飛出去,哪知兩個女郎淩空飛去之際,手舞足蹈,好像在全力掙扎,等落下到地上,居然一下站住,哪有絲毫負傷的迹象?不,她們不但毫無中拳負傷的神情,而且才一落到地上,就雙足一點,花裙禦風,化作兩道彩虹,又飛了回來。從無一人能夠被「降龍伏虎拳」擊中之後,會毫無損傷的。
慧善大師擔任少林寺羅漢堂住持,已有二十年之久,羅漢堂的任務,就是和江湖各天門派之間的聯繫事宜,自然見多識廣。眼看「降龍伏虎拳」竟然傷不得兩名花裙女郎,先是大吃一驚,繼而若有所悟,凜然忖道:「莫非她們使的是「天魔舞」不成?」
這原是瞬息工夫之事,老和尚一連打出兩拳,雖已發覺後力不繼,但這是緊要關頭,你如果不再發拳,就得束手成擒。口中又是一聲大喝,深深吸了口氣,運起全身功力,右拳向左橫掃,逼退了乘隙欺近的三名花裙女郎,接著身形一蹲,右足使了一記掃堂腿,掃向左側的三人。
在他原意,只要這兩記能夠逼退身側六人,他一伏即起,雙拳突出,就可逼退迎面飛來的兩人,自己就能突出她們糾纏,縱然後力已有不繼現象,勉強尚能提氣奔行,料想她們未必追得上自己。這想法當然沒錯,一時也顧不得自己是堂堂少林寺羅漢堂住持,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哪知他右拳橫擊,力道已經減弱甚多,等到右足掃出,本待一躍而起的身子,突感全身氣力,消失殆盡,不但沒有躍得起來,反而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八個如花似玉的花裙女郎早就一躍而上,扛肩的扛肩,擡足的擡足,大家在咭咭格格的笑聲中,七手八腳,扛起老和尚身子,往馬車走去。
慧善大師心頭清楚的很,但就是使不出力氣來,只得雙目一閉,口中默誦道:「阿彌陀佛……」
※※※※※
新安州,這是安徽邊界和江西接壤的地方,再往南走上十來裏路,就是張王廟,已經是江西的地界了。這一帶,雖已遠離黃山山脈,但地僻人稀,山嶺起伏,算起來,還是黃山山脈的餘勢未盡吧。在新安州和張王廟之間,有一座小惟嶺,正是安徽和江南的分界嶺,山勢不高,但從這條路來往的人,都得翻過這座山嶺。
這是未牌時分,五月的太陽,猛得像一團烈火,這時候正是最熱的時光,從光禿禿的小惟嶺踏著碎石小徑,走下嶺來的人,莫不都是汗流浹背,敞開了胸膛,想找水喝,但此時卻有四條人影,飄然奔下嶺來。這四人不僅沒有流汗,也沒有敞開胸膛,而且還穿著長衫,步履飄逸,看上去氣度非凡。
他們正是才從黃山歸雲山莊出來的衡山派掌門人陸宗元、六合門掌門人齊子厚、點蒼派掌門人謝友仁、和齊子厚的胞弟齊子綏。四人之中,有三位是一派掌門,一位齊家莊主,自然與常人不同了。小惟嶺下,清溪潺潺,一片松林,林下有幾方巨石,專供行人歇腳之用。
齊子厚腳下一停,回頭笑道:「陸兄、謝兄、咱們在這裏歇息下再走如何?」
陸宗元大笑道:「齊兄是煙癮發了,想坐下來,吸一筒呢。」
謝友仁道:「這地方不錯,陰涼得很,咱們正該歇息再走了。」大家各自找了塊大石坐下,齊子厚還在裝著旱煙,沒點上火。
只聽林中有人輕笑一聲道:「四位才來麽?」隨著話聲,從林中緩步走出一個一頭銀髮,臉如桃花的宮裝美婦來。
她正是黃山大會上見過的自稱掃花門主的花雙雙,她身後緊隨著四名青衣佩劍使女,一個個面含嚴霜,有著凜然不可犯的神色。四人對花雙雙的突然在林中出現,心頭莫不暗生戒心。尤其這位掃花門主,如以她一頭銀髮來說,就該有七八十歲了,但如論她面貌,卻又臉如桃花,就像只有十七八歲,使人莫測高深。
陸宗元兩顆金光熠熠的眼珠,盯著花雙雙,略爲抱拳,冷然說道:「這位夫人,咱們好像在黃山見過?」
花雙雙含笑道:「我不是夫人,我是掃花門主。」
「哦。」陸宗元輕哦一聲,抱拳道:「原來是花門主,陸某失敬了。」
齊子厚點燃了煙,手執三尺長竹節旱煙管,連吸了幾口,問道:「花門主也打這裏經過吧?」
花雙雙忽然格的笑出聲來,美目一漾,嬌聲笑道:「我在等你們呀。」這句話,雖是戲言,但話中顯然大有文章。
謝友仁道:「花門主此話怎說?」他是一派掌門,生平不苟言笑,眼看花雙雙輕佻的模樣,心頭就有著說不出的厭惡。
花雙雙又是一聲嬌柔的輕笑,說道:「這裏好比是華容道,我是奉命到這裏來等候曹阿瞞的呀。」
謝友仁臉色微沈道:「謝某不喜和人言笑,花門主最好不要說笑。」
花雙雙看他扳著臉說話,也不覺臉色一寒,輕哼道:「我和你說笑?你姓謝的配麽?」
齊子綏忙道:「花門主不可誤會……」
「誤會?」花雙雙冷笑一聲道:「謝友仁,我不妨告訴你,本門主在這裏恭候多時,等的就是你姓謝的,你不用再回點蒼山去了。」
謝友仁嘿然道:「就憑花門主,能攔得下謝某麽?」
齊子厚眼看雙方語言上說僵了,急忙站起身,走到兩人中間,說道:「二位都是一派之主,江湖各門各派之間,以和爲貴,幹麽爲了一二句,就意氣用事……」
花雙雙雙目之間,隱射厲色,冷冷的說道:「姓謝的,在本門主面前,你是俯首就縛,還是想要頑抗?」
謝友仁聽得勃然大怒,大喝道:「何方妖婢,你好大的口氣?」
「是不是本門主口氣大,你立時就會知道。」花雙雙隨著話聲,回過頭去,朝身後四個青衣使女問道:「你們誰去給我把謝友仁拿下了。」四個侍女中,掃花閃身而出,對花雙雙躬了躬身,她被割去了舌頭,口不能言,故而沒有說話。
花雙雙一揮手道:「好,你就去把他拿下了,如敢頑抗,格殺勿論。」
掃花又躬躬身,算是說了:「小婢遵命。」一個轉身,右手—擡,「鏘」的一聲,掣劍在手,目注謝友仁,劍尖一指,意思乃是說:「你亮劍吧。」
謝友仁幾乎氣瘋了心,他堂堂點蒼派掌門人,對方居然只,派出一個使女來,還說什麽「如敢頑抗,格殺勿論」的話來,這對他真是莫大的侮辱,口中大喝道:「花雙雙,你也欺人太甚了,有本領,你自己出手,和謝某分個高下。」
花雙雙冷然道:「你還不配和本門主動手。」
掃花一雙俏目瞪著謝友仁,手中長劍一掄,發出嗡然輕嘶,意思是說:「你還不拔劍?」
陸宗元攢攢眉道:「花門主到底和謝道兄有什麽梁子?冤家宜解不宜結,難道憑兄弟和齊掌門人,還不能替兩家作個調人麽?」花雙雙突然格格笑出聲來。
陸宗元道:「花門主何故發笑?」
花雙雙道:「陸掌門人,你以爲本門主等的只有謝友仁一個人麽?」這話已經說得很露骨了。
陸宗元雙目精光一注,問道:「花門主還在等誰?」
花雙雙春花般的臉上,笑意忽地一收,冷然道:「你說和謝友仁同來的還有誰呢?」
陸宗元洪笑一聲道:「花門主是說等的就是咱們四個了?」
齊子厚噴了一口煙,霍地跨上一步,跟著洪笑道:「這倒好,花門主大概要把咱們一起拿下來,對不?」
花雙雙手腕一擡,伸出一根塗著鳳仙花汁指甲的尖尖玉指,徐聲道:「還有一位,還沒有到哩。」
陸宗元問道:「是誰?」
只聽有人介面道:「自然是區區兄弟了。」話聲從嶺上傳來。
大家不由的循聲回頭,舉目看去,只見一行人從山嶺上飛也似的奔行而來。
爲首一人身材高大,正是新任副盟主的丐幫代理幫主柯長泰,他身後兩人,則是傳功長老王鎮海,執法長老宋仁民,另外還有八名手持棗木椿,肩負麻袋的丐幫弟子,迅快的奔到了衆人面前。八名丐幫弟子不待柯長泰指揮,迅疾散了開來。
花雙雙目光一擡,嫣然道:「柯副盟主怎麽這時候才來?」
柯長泰目光一動,得意的洪笑道:「兄弟來得還不算遲吧?」
花雙雙點點首道:「正是時候。」
齊子厚朝陸宗元看了一眼,嘿然道:「柯兄原來是和花門主約好了的。」
柯長泰神情詭異,似笑非笑的道:「其實也沒什麽,只是盟主希望四位老哥肯嘗個臉,屈駕到離火堡一敘。」這話說明瞭,是離火盟主派他們來攔截的。
齊子厚一掂手中旱煙管,盛氣的道:「離火雲峰這是什麽意思?」
柯長泰陰惻側笑道:「盟主只是想請四位到離火堡一敘,別無他意。」
陸宗元道:「咱們要是不去呢?」
柯長泰道:「所有與會的各大門派,都已去了,只有四位不去,這個不大好吧?」與會代表,只有華山商翰飛,和八卦門封自清答應前往離火堡,其餘的人,各自回山。
如今柯長泰竟說所有與會代表都已去了,這不是說少林慧善大師、武當玉清子、形意門祝立三、唐門唐文煥,和鐵膽盛錦堂等人,全被截回了?陸宗元心中雖然並不全信,但也未必沒有可能,心中暗暗震動,但臉上神情絲毫不露,嘿然道:「離火雲峰當面相邀,兄弟等人因各自有事,趕回山去,早已當面說清楚了,他並未相強,怎會又要柯老哥趕來,在半路中相邀,這豈是待客之道?柯老哥不妨轉告離火盟主,咱們有事,不能前去,盛情心領。」
柯長泰雙手一攤,說道:「兄弟奉盟主之命前來,四位老哥若是不去,教兄弟和花門主如何回去覆命?」
齊子厚憤怒的道:「不去就是不擊,柯老哥莫非想在此攔截不成?」
花雙雙格格的笑道:「柯副盟主,我看多言無益,這四個倔老頭,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
謝友仁大笑道:「齊兄、陸兄,離火雲峰早有陰謀,咱們不必和他們多費唇舌了。」
「嗆」,反手從肩頭撤出長劍,朝掃花嗔目喝道:「姑娘閃開,謝某倒要伸量花雙雙這妖女究有多大的能耐,敢口發狂言?」掃花就站在謝友仁的對面,豈肯閃開,看他撤下長劍,哪還怠慢,「刷」的一劍,擡腕刺出。
謝友仁身爲一派掌門怎肯和一個使女動手,長劍向外推出,使了一個「黏」字訣,「鏘」的一聲,把對方刺來長劍往外引出。這一劍他使的正是點蒼九訣之一,長劍只要被他劍尖黏上,就會身不由己跟著他內力引出,內力稍差的人,少說也得往前沖出去一丈開外。
哪知就在他堪堪黏住掃花長劍,突覺劍尖一震,也不知掃花使了一記什麽身法,身形輕靈的一個飛旋,便已脫出「黏」力,隨著他旋身之際,劍光一閃,一支劍影,已從斜刺裏刺來。
謝友仁心中暗暗一驚,忖道:「難怪花雙雙口氣托大,她手下使女,果然久經訓練,劍上有極精的造詣,使女已是如此,主人的武功就可想而知了,看來今日當真遇上了勁敵,自己若不先把此女制住,點蒼派今後還有何面目在江湖上走動?」心念閃電一動,口中大喝一聲,又是刷的一劍,朝外揮出。
點蒼派素以劍術聞名於世,謝友仁在劍上浸淫數十年,功力何等深厚,他方才一劍,未能把掃花長劍「黏」住,已知掃花只是仗著身法輕巧,劍招輕靈,在輕輕一旋之際,消卸了自己劍上的吸力。如論功力,此女不過二十來歲,豈足和自己比拼?因此他在這一劍上,就加重內力,劍身含蘊了六成力道,揮出一劍。
這下果然生效,雙劍乍接,但聽「哨」的一聲金鐵大震。掃花只覺對方劍身上,突然迸出一股極大的力道,震得她右臂一陣麻木,腳下浮動,身不由己的往後倒退了三步。高手過招,有不得絲毫失閃,何況一退就是三步之多?
謝友仁當然不會去追擊一個使女,長劍一抖,突然縱身掠起,身化一道長虹,朝花雙雙激射過去。這一著當真快速無比,葬花、鋤花連拔劍都來不及,身形閃動搶了出來,直等搶到了花雙雙前面,三支劍才錚然出鞘,急急向上揮起,同時響起了一聲金鐵狂鳴,把謝友仁飛擊而來的一劍擋祝
謝友仁雙目精光暴射,沈喝道:「你們給我退開。」手腕下壓,沈劍一震。
三個使女但覺擋住的長劍,登時力逾千鈞,壓力奇重,自己三人的長劍,幾乎支援不住,同時驚啊一聲,很快的撤劍後退了一步。這時掃花也在一退之後,迅快追撲過來。花雙雙身形不動,徐徐的說道:「他要見識見識我的寶劍,你們且退下去。」四名使女果然依言退下。
花雙雙緩步走上,朝謝友仁淡淡一笑道:「謝友仁,你劍術還算不錯。」
謝友仁在劍術上浸淫數十年,自以爲當代九大門派之中,如華山、衡山、武當、峨嵋、六合、八卦等門派,一向以劍術名世,他們掌門人中,精於劍術的人,也未必能勝得過自己。掃花門,江湖上從未聽說過有這麽一個門派,但他對花雙雙一頭白髮,貌如桃花的奇特相貌,也許是內功精湛,返老還少,因此卻也不敢輕估了她。這時聞言不覺仰天長笑一聲道:「花門主還算是有些眼光。」
花雙雙道:「但你在本門主劍下,未必走得出十招。」
謝友仁聽得一愕,說道:「花門主有此把握?」
花雙雙忽然展齒一笑道:「本門主要是沒有一點把握,敢在這裏攔擊四位的大駕麽?」
「好。」謝友仁口中說了聲「好」,長劍一指,道:「咱們似乎毋須多言,花門主能在十招之內,勝過謝某,須得劍上有真功夫才行,請亮劍吧。」
「好吧。」花雙雙緩緩的朝掃花一招手道:「取我劍來。」
掃花躬身應是,雙手奉上一柄鑲嵌著珠花的寶劍。花雙雙伸手接過,「鏘」的一聲,抽出青芒閃閃的一支細長長劍,左手執著劍鞘,目光一溜劍身,側目斜睨了謝友仁一眼,說道:「謝掌門人請了。」這句話,忽然又嬌又俏,口氣也客氣起來。
謝友仁看她一身宮裝,左手執鞘,右手執劍的模樣,好似優伶在戲臺上唱戲模樣,心中覺得有些忍俊不禁,但他一生不苟言笑,不好笑了出來,隨口說道:「花門主請。」
花雙雙長劍劍尖緩緩往上翹,遙遙作勢,說道:「謝掌門人最好數清楚了,本門主要在十招之內,教你束手就縛。」
謝友仁聽得大耐,怒聲道:「花門主請發招吧。」
「接著了。」花雙雙喝聲出口,突然側身欺進,一劍向側攻到。謝友仁朗笑一聲,舉劍格開,反手發劍,搶攻而出。
※※※※※
就在兩人動手之際,衡山陸宗元早就忍不住了,雙目之中金光暴射,直注在柯長泰的臉上,喝道:「柯長泰,你是奉命來攔截咱們的,是不?」
「不錯。」柯長泰洪笑道:「本座正是攔截你們來的,又待怎的?」
陸宗元嘿然道:「很好,你大概仗著幾手弄長蛇的手法,想和咱們比劃比劃了?」
「鏘。」他反手撤出離火劍,在手上一掂,目睨柯長泰,喝道:「你哭喪棒呢,老夫倒要伸量仲量你有多少能耐?」
柯長泰面對這位性如烈火,素以劍法馳譽武林的衡山派掌門人,倒也不敢掉以輕心,伸手一招,便有一名丐幫弟子手捧一支熟銅棍送了上來。柯長泰伸手接過,洪笑道:「陸宗元,你自恃精通劍法,本座就讓你先發招吧。」
陸宗元道:「好。」「好」字出口,驀地身形似箭,一封而上,離火劍電閃星漩,帶起一片精芒,朝柯長泰亂點而下。他果然不愧是名滿江湖的劍術名家,這出手第一劍上,就淩厲懾人,漫天流光,千頭萬緒。
柯長泰雖非使劍名家,但也是久經大敵,見多識廣,眼看對方飛撲而來,精芒刺眼,點點流星,簇擁而至,竟然瞧不出刺向自己何處?一時之間;心頭大爲凜駭,暗道:「這老猴精果非易與。」
身形一晃,拖著熟銅棍猛地往側疾閃,避開劍勢,手腕一挑,銅棍由下而上,朝對方長劍挑去。但聽「哨」的一聲,銅棍和長劍交擊,陸宗元連劍帶人,居然被他一棍挑了起來,衣袂飄飄,淩空激射而起。不,陸宗元在空中翻一個筋斗,手中闊劍一抖,散作一天霞光,迎頭罩落。
柯長泰仰首一顧,不禁暗暗驚凜,銅棍急忙向上揮起,使了一招「慶雲護頂」,迎擊上去。這回但聽一陣「哨」「哨」之聲,像連珠般響起,這一招幾乎接住了對方七八劍之多。劍光、棍影同時消斂,再看陸宗元長袍鼓風,闊劍耀目,一個人依然懸空停在三丈高處。不,他雙目金光電射,有如雷公一般,手舞長劍,又往下劈來。
要知衡山派劍法以擅長騰空襲擊著稱,長劍只要和你兵刃接觸,就可借勢騰空而起,在空中發劍,你以地對空,自然落了下乘,對方下擊之時,你又不得不用劍封擋,只要你出手封擋,他又可借勢騰空而起。雙方動手,必有互相攻拒,但衡山劍法展開之後,他一記又一記的借勢騰升,揮劍下劈,就只有他攻你,你永遠也沒有還手攻他的機會了。
柯長泰再次仰首,但見一片精芒,輪轉如電,又從空而降,當頭罩來,心頭不禁又驚又怒,大喝一聲,熟銅棍向天連圈,舞起了一團棍花。劍棍乍接,當然又是一陣「哨」「哨」巨響,陸宗元一個人又被他銅棍磕震,乘風淩空飛起。
這會柯長泰可沒等他回頭發劍,就口中發出一聲長笑雙足一點,一道人影,跟蹤飛起,手中熟銅棍「一柱擎天」,連人帶棍,化作一道黃光,刺空直搗,向陸宗元人影直搗上去。這一招在柯長泰來說,乃是臨機應變,不失爲破解衡山劍法的妙著。但焉知衡山劍法,既以騰空搏擊爲主,練劍之時,就一直騰空慣了,衡山弟子身在空中,和一般人在地上縱躍發劍並無不同。柯長泰武功雖高,但身淩高空,究竟並不習慣,這就所謂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了。
柯長泰一棍刺空追擊,在空中就無法再有變化,陸宗元眼看他銜尾追來,突然身形一偏,長劍斜擊,「當」、「當」、「當」一連三劍,記記都擊在他棍身之上,因爲空中無處立足,陸宗元只有藉長劍斜劈棍身,來延緩下落之勢。
他第一劍擊在棍頭上,第二劍下落了尺許光景,依然擊在棍身上,第三劍又下落了尺許光景,還是擊在棍身上,柯長泰往上沖起,他因偏身避棍,身形本已垂直下落,但有這三劍斜擊棍身,故而下落之勢,就緩得一緩,但第三劍擊到棍身之時,他就沒有收回長劍,劍鋒順著棍身,「沙」的一聲,往下削落。
這就是柯長泰不習慣在空中使兵器,所以沒有變化,他一棍往上刺起,從縱身而起到再回到地上,始終只有這個姿勢,陸宗元練了數十年騰空搏擊,在空中習慣了,一樣可以變招換式。這一記長劍順著棍身削下,可厲害得很,他就是算定你柯長泰在空中無法變招換式,劍鋒削下,你就非棄了棍子不可。
柯長泰只是不習慣於空中發招,他在丐幫之中,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並不是武功不如陸宗元。此刻身在上空,突見陸宗元「沙」的一聲,劍鋒順著棍身削下,心頭不禁大駭,百忙之中,右手五指一鬆,用力朝外推出,左手同時呼的一掌,朝陸宗元平推擊出,借勢吸氣,身子往後斜飛,飄落地上。
陸宗元逼他棄棍之後,也隨著飛身而下。柯長泰這下著了先鞭,口中大喝一聲,左手一記劈空掌淩空擊出,右手一探,又接住了垂直下落的熟銅棍。陸宗元飛身落地之時,眼看柯長泰揮掌擊來,也立即左手一揮,和他硬接了一掌。兩人這一掌勢均力敵,誰也沒有勝得了誰,於是劍棍齊揮,各出奇招,又打在一起了。
謝友仁、陸宗元既已出手,齊子厚手中竹節煙管一指,沈喝道:「王鎮海,咱們也不用閑著了。」
王鎮海嘿然道:「齊掌門人有興趣,兄弟自當奉陪。」
「很好。」齊子厚吸了一口煙,煙管一擺,哼道:「請吧。」
王鎮海知道他自恃自份,絕不肯搶先發招,這就沈笑道:「王某那就有僭了。」揮手發掌,直欺而上。
齊子厚把旱煙管交到左手,一隻右掌,迎著擊出。齊子綏和丐幫執法長老宋仁民,也在此時,動上了手。林前動手的四對之中,以謝友仁和花雙雙,陸宗元和柯長泰兩對,劍刃交接,不時傳出鏘鏘劍鳴,和劍光流電,不時劃出耀目精練,使人感到戰局兇險,生死俄頃,搏鬥十分激烈。
其實齊子厚和王鎮海,齊子綏和宋仁民這兩對,雖然只是徒手相搏,並未動用兵刃,但他們都是練了幾十年武的人,在他們舉手投足之間,一記掌風,一縷指影,甚至一點衣角,一截衣袖,均足以致敵人於死地。因此這四人雖無兵刃交接之聲,虹射電流之光,但出手之猛,激戰之烈,絲毫無遜於使兵器的四人。
謝友仁果然不愧威鎮西南的劍術大家,展開「點蒼劍法」,一支長劍左右飛灑,匹練橫空,集劍法之精奇,一時之間,幾乎逼得花雙雙著著後退,除了封架,很少有還手的機會。激戰中,只聽謝友仁清朗的聲音喝道:「花門主,這一劍,已是第九招了。」
花雙雙方才說過,要在十招之內,教他束手就縛,這話自然是有意諷刺,如今已經第九招了,你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呢。花雙雙冷然道:「多謝你提醒我。」謝友仁話聲方出,鼻中突然聞到一股濃馥的花香。
花雙雙目光一注,長劍倏回,嬌喝一聲:「撒手。」
「鏘。」雙劍乍接,謝友仁只覺手腕無力,長劍被對方一劍擊落當地,心頭猛吃一驚,嗔目喝道:「你……」
花雙雙嬌笑一聲道:「我言出如山,說過不出十招,你絕走不出十一招去。」口中說著,手中劍尖一顫,已經連續在謝友仁身上,點了五處要穴。
和柯長泰動手的陸宗元,方才還看到謝友仁劍光繚繞,逼得花雙雙步步後退,此時聽到鏘然劍鳴之後,有人長劍脫手,嗆啷墜地,還以爲謝友仁得手了,目光斜睨,發現謝友仁已被花雙雙所制,心頭不禁大爲駭異。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就在此時,突覺香風迎面,花雙雙已經手仗長劍,飄身過來,嬌聲笑道:「柯副盟主,你怎麽啦?直到如今連一個老猴精都沒制伏?」那一陣花香,甜得沁人。
陸宗元久走江湖,立時警覺,趕忙摒住了呼吸。柯長泰被問得老臉一紅,呵呵笑道:「花門主,這老猴精不好對付。」
花雙雙輕笑道:「那你副盟主就站到一邊去歇息吧,還是讓我來。」
柯長泰如奉綸音,口中連聲笑道:「好,好……」迅速的虛晃一招,拖著銅棍,往後退下。
陸宗元閉著呼吸,總是不能持久,他趁機雙足一點,「嗖」的一聲,往上縱起,吸了一口氣,就大喝一聲,手腕一振,離火劍化作無數流星,冷芒簇簇,往花雙雙當頭撲落。花雙雙冷笑一聲,長劍往上一掄,使了一招「寒萼向陽」,幾朵劍花,冉冉升空,接住了陸宗元的五劍。
這是劍尖和劍尖交接,發出「叮」、「叮」、「叮」五聲輕響。陸宗元得理不饒人,身形一弓,借著這五劍交接之力,一個人又往上彈起。這會他剛飛縱起兩丈來高,突然頭腦一陣昏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一個倒栽蔥往下跌墜下來。
花雙雙早就一手提劍,好整以暇的在等著他了,口中格格嬌笑道:「副盟主你看如何?」手起劍落,沒待陸宗元有還手的機會,出手如風,劍尖已經灑落,連點了陸宗元五處穴道。
柯長泰大喜過望,連連抱拳道:「花門主高招,兄弟佩服之至。」花雙雙接連制住兩位掌門人,已經嬌慵無力,手中長劍鏘然歸鞘,輕輕舒了口氣,似乎再也無意出手。
柯長泰忙道:「花門主,還有兩個倔老頭,看來也得花門主伸伸手才成。」
「嗯。」花雙雙舉手掠掠被風吹散了的如雲白髮,說道:「我會叫他們拿人的。」右手把手中鑲嵌著珠花的長劍朝摘花遞了過去,左手輕輕一擡,口中喊著:「葬花、鋤花,給我拿人。」摘花恭敬的雙手接過寶劍。
葬花、鋤花二使女躬身領命,嬌呼一聲,兩條人影翩然飛了出去,一個撲向齊子厚,一個撲向齊子綏。這會她們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身形撲到,左手衣袖一展,就有一股濃馥的花香,襲向兩人。這是掃花門秘制的「襲人散」,採取百花花粉製成,任何人只要聞到一點,就會昏迷不省人事,說穿了還不是迷香一類的東西,只是制法各異,名稱不同罷了。
齊子厚、齊子綏一身武功,縱然極高,但花香襲人,直沁心脾,你想強也強不起來了,兩人當然也被葬花、鋤花手到擒來,點了穴道。柯長泰朝花雙雙連連拱手,笑道:「花門主建立大功,手到成擒,可喜可賀,咱們走吧。」
花雙雙一拍手道:「副盟主好說,副盟主請。」
※※※※※
三撥人,少林慧善大師和武當玉清子一路。形意門祝立三,和女婿唐文煥,女兒祝秀娥,以及鐵膽盛錦堂一路。衡山陸宗元,點蒼謝友仁、六合門齊子厚,齊子綏一路,全都在離開黃山之後,半途上遭到了攔截,終於被賊黨一網打盡,成了人家的階下囚。
最安全的還是應邀前來離火堡的華山派掌門人商翰飛和八卦門掌門人封自清了。他們原先抱定身入虎穴,哪知一路到了離火堡,居然平安無事,現在就被招待在賓舍之中,成爲盟主離火雲峰的貴賓。
離火堡自從堡主當選爲武林盟主之後,全堡上下,莫不喜氣洋洋,一片高興。堡中爲了慶祝堡主當選,和歡迎堡主光榮回來,這天全堡上下,都有歡宴,大家興高采烈的大碗喝著酒。離火堡的人個個都在狂歡之中,這一晚,戒備自然也鬆懈多了。
這是二更方過,離火堡東北首忽然飛起一道人影,快得如同流星一般,正待越上高牆。突聽背後有人低喝一聲:「朋友請留步。」
那人還未進入離火堡就被人喝阻,心頭不禁大爲震驚,聞聲倏地轉過身來,目光如電,迅快一掠,才發現離自己還有四五丈遠近,站著一個以拐柱地的佝僂老人,雙目炯炯,逼視著自己。這人身穿藍布大褂,右顴骨下陷,半邊臉頰,結了一大片疤痕。心中暗道:「此人面目猙獰,決非善類,想是離火雲峰的死黨了。」心念一動,冷冷的道:「閣下是什麽人?」
手拄鐵拐的佝僂老人嘿然道:「我是離火堡的總教習屈一怪,閣下呢?」他對面那人是個駝背老頭,身穿一襲黑色麻布長衫,右臂已斷,只剩了虛飃飃一隻衣袖,生相也同樣的十分怪異,前額下凹,鼻梁已斷,雙顴高聳,頦下留一把蒼中泛紅的山羊鬍子,神態顯得有一些詭秘。
你當他是誰?他就是在黃山大會上反對離火雲峰當選武林盟主,並揭發離火雲峰爲了覬覦「旋風掌」,把義弟青衫客鳳舞天成擊落懸崖的長白派掌門人羊令公。這時他聽了屈一怪的話,不覺嘿然道:「原來是離火雲峰的爪牙,老夫沒有名號。」
「哈哈。」屈一怪仰首大笑一聲,說道:「屈某不與無名之輩動手,你可以去了。」
羊令公目中精芒飛閃,凜然道:「你說什麽?」
屈一怪道:「屈某叫你回去。」
羊令公道:「你當老夫是誰?」
屈一怪道:「閣下不是說沒有名號麽?」
羊令公道:「老夫名號,豈是等閒之輩可以聽得,你去叫離火雲峰出來。」
屈一怪大笑道:「閣下連在屈某手下,都未必走得出十招八招,居然還大言不慚,要向堡主叫陣,你老哥以爲堡主當上了武林盟主,不論你能不能在堡主手下走得出一招,只要你和堡主動過手,你就會在一夜之間,揚名立萬了,閣下這種打算,真是可笑之至。」
「住口。」羊令公勃然大怒,嗔目喝道:「離火雲峰他不配當盟主,老夫來找他,是要向他算一筆舊帳。」
屈一怪淡淡一笑道:「屈某不管你到離火堡作什麽來的,要進堡去,先得過了屈某這一關。」
「很好。」羊令公沈哼道:「閣下口氣不小,那就使出來給老夫瞧瞧。」
屈一怪不屑的道:「閣下真要動手,那就隨屈某來。」話落,但聽鐵拐點地,發出「篤」的一聲輕響,一道人影倏地騰空掠起,朝前直射出去。
黑夜之中,當真如同大鵬展翅,掠空而過,風聲颯然,好不快速?羊令公看得不覺一怔,暗道:「此人一身輕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
要知長白派地處東北,山區終年積雪,參客們若無一身輕功,如何能履險如夷?江湖上形容輕功佳妙,就有草上飛和踏雪無痕一類名稱,這「踏雪無痕」四字,正是從長白派傳出來的,因爲長白派最上乘的輕功,就叫「雪上飄」,講究在雪地上飛行,踏雪無痕。因此,長白輕功可謂武林一絕,各大門派都難望其項背。
羊令公是長白派的掌門人,他發現這缺了一條腿的屈一怪,輕功居然不在他之下,心頭自然十分驚異,豈肯示弱,口中哼了一聲,雙足一頓,化作一道長虹,淩空追起,銜尾急射過去。屈一怪是因他說出離火雲峰不配當武林盟主,有意把他引開的,這一路飛掠,勢如浮矢掠空。
羊令公看他有意賣弄,更是提氣急迫。兩人一前一後,一奔一追,宛如兩點流星,瞬息之間便已飛奔出三四裏路,眼看到了一片荒涼的曠野之間。屈一怪突然一個轉身,「篤」的一聲,鐵拐拄地,站定下來。羊令公追撲而來,他輕功確然已臻上乘,一見對方轉身停住,飛行中的人也隨著立即刹住身形,落到離屈一怪面前一丈五尺之處。兩人面對面站定,誰也聽不到對方氣喘之聲,好像方才根本沒有這場賽跑一般。
屈一怪目注對方,緩緩說道:「閣下身手果然不凡。」
羊令公嘿然道:「閣下也高明得很。」兩人雖是敵對之勢,但這兩句話,互相讚美對方,卻出自衷心,顯然已有惺惺相惜之意。
屈一怪道:「閣下有此身手,可見不是尋常人物。」
羊令公傲然道:「老夫當然不是尋常人物。」
屈一怪心中暗道:「此人口氣倨傲,不知是何來路?」心中想著,但沒有再問,他方才已經問過了,對方連名號都不肯說,這就微微一笑道:「只不知閣下找堡主有何貴幹?」
羊令公道:「老夫方才已經說過,找他算一筆舊帳,當了他的面,老夫自然會說個清楚。」
屈一怪道:「閣下能否先說出來聽聽?」
羊令公哼道:「你把老夫引來此地,就是想問這幾句話麽?」
屈一怪抱抱拳道:「屈某把老哥引來,實是一番好意,離火堡無異龍潭虎穴,老哥真要闖進去了,只怕很難全身而退。」
羊令公嗔目道:「老夫既然敢來,何懼龍潭虎穴?好,閣下這番心意,老夫心領。」說罷,轉身作勢欲起。屈一怪知他輕功極高,自己最多和他在伯仲之間,他這一縱起,就和方才他追自己一樣,就是追到離火堡,也未必攔得住他。口中不覺沈喝聲道:「慢點。」
羊令公回道:「閣下還有什麽事?」
屈一怪道:「屈某方才說過的話,老哥是否忘了?」
羊令公一怔道:「你說過什麽?」
屈一怪道:「老哥要進離火堡去,須得先過了屈某這一關。」
羊令公目中精芒飛閃,嘿然道:「你真的要和老夫動手?」
屈一怪道:「老哥莫要忘了屈某是離火堡的總教習。」
「哈哈。」羊令公大笑一聲道:「這個容易,老夫就先打發了你,接招。」喝聲未落,右手突然揮手一掌,迎面直劈過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羊令公這一掌只是隨手拍出,便覺勁氣如潮,應掌而生,勁道十足,勢道更加雄渾。屈一怪心中暗道:「此人身手果然高明。」身子輕輕一轉,左手跟著斜拍出去。他這一轉,正好避開了對方劈來的掌勢,左手雖然斜斜拍出,一股帶著輕嘯的掌風卻橫掃而出。
羊令公喝道:「好一招「白鶴亮翅」,閣下再接老夫幾招。」身形突然欺上,雙掌開闔之間,連環擊出,一片重疊掌影,連續拍出一十三掌。這一輪急攻,掌挾輕嘶,急如狂風驟雨,幾乎使人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長白「雪花掌」,威勢果然非同小可。
屈一怪心中暗自沈思:「此人究竟是何來歷,一身功力,竟有如此高強?」就在他心念方動之際,突覺重重掌影,漫天飛灑,來勢有如驚濤駭浪,逼人而來,心頭猛然一震,暗叫一聲:「長白雪花掌。」鐵拐點地,「篤」的一聲,往後飛退出去一丈多遠。
羊令公看他忽然不戰而退,立即掌勢一收,沈喝道:「閣下何故不戰而退?」
屈一怪目注羊令公,說道:「老哥原來是長白派的高人?」
羊令公沒想到自己才出幾招,就被對方看出來歷,他身爲長白派掌門人,既然被人家叫出來了,自然不好再掩藏身份,昂然道:「屈老哥果然高明,一眼就看出老夫來歷丁,實不相瞞,老夫羊令公,忝掌長白門戶。」
「原來是羊掌門人,屈某幸會。」屈一怪鐵拐拄地,抱了抱拳,接著說道:「在下有一故人,也是貴派中人。」
「哦。」羊令公驚異的道:「屈老哥到過關外?」
「沒有。」屈一怪道:「在下只是在偶然的機會中相識。」
「長白派很少有人到中原江湖走動,他說的不知是誰?」羊令公心中暗暗奇怪,忍不住問道:「敝派中人,很少在扛湖走動,不知屈老哥認識敝派何人?能否見告?」
屈一怪略爲沈吟,爽然道:「令狐楚令狐老哥。」
「你……」羊令公雙目精光迸射,口中只說了一個「你」字,就緊緊注視著屈一怪,過了半晌,才道:「屈老哥如何認識令狐楚的?」
屈一怪臉上微現黯然神色,說道:「事隔多年,在下一直耿耿於懷,未能或忘……」
羊令公一直注視著屈一怪,問道:「屈老哥從前應該不是這副面貌吧?」
屈一怪驀然一怔,問道:「何以見得?」
羊令公道:「如果老夫推想不錯,屈老哥的姓名,只怕也未必是原來的姓氏吧?」
這回是屈一怪炯炯雙目,逼視對方了,他沈聲道:「羊掌門人何出此言?」
羊令公嘿然道:「因爲令狐楚從無一個姓屈的朋友。」
「你……」屈一怪雙目精光進射,口中也只說了一個「你」字,就住口不言。
羊令公嘿然一笑,徐徐說道:「因爲令狐楚這三個字,乃是老夫昔年遨遊中原的化名,老夫記憶之中,並無屈老哥這樣一位朋友,屈老哥現在明白了吧?」
「你……就是令狐楚?」屈一怪身軀猛然一震,接著呵呵大笑起來。
十年前,白石山的一段往事,又從他眼前浮起。令狐楚逼著他施展「旋風掌」,兩人在山上比拼武功之際,自己中了離火雲峰一記「雷火指」,心頭甚是激憤,就在飛墜懸崖之際,也使出了「旋風掌」,把令狐楚一同卷下懸崖。
在當時,自己還以爲令狐楚是離火雲峰邀來的同黨,故意使他纏住自己,離火雲峰才好出其不意,偷襲自己。後來幾經查證,才知令狐楚只是遊歷中原,遍訪高手,志在以武會友,受了離火雲峰的利用,慫恿他來找自己,離火雲峰好坐收漁人之利。
自己一時不察,貿然施展「旋風掌」,把令狐楚卷下懸崖,同歸於盡,但自己差幸不死,能夠活著回來,令狐楚成了替死的冤魂,心頭自然有一份極深的歉意。此時聽到羊令公親口說出來,令狐楚是他昔年的化名,再看他右臂已斷,面目全非,即可證明他和自己一樣墜崖未死,心頭埋藏了十年的一份內疚,也隨著他一陣呵呵大笑而消散了。
羊令公望著他,沈聲道:「屈老哥何故大笑?」
屈一怪一言不發,突然「篤」的一聲,一道人影飛空掠起,快若閃電,朝五丈外一處草叢中飛撲過去,又是「篤」的一聲,鐵拐落到地上,口中沈喝道:「什麽人,還不給屈某出來?」他這一下,單足拄地,凜然如同天神。
草叢中果然立時站起一個黑衣人來,朝屈一怪抱拳爲禮,說道:「總教頭,是屬下馬全義。」
方才屈一怪、羊令公飛掠賓士,如同逐電,也只有他馬全義,外號天馬,才能勉強追蹤得上。羊令公不禁一怔,五丈外有人,自己居然絲毫未察,卻被屈一怪發現了,這豈非是說他耳目靈異,內功修爲,勝過自己甚多麽?
屈一怪一雙怪眼精光熠熠,沈聲道:「你來作甚?」
馬全義道:「屬下發現總教頭被人追逐,才跟了下來。」
屈一怪哼道:「是什麽人教你暗中監視屈某的?」
馬全義身軀一顫,忙道:「總教頭明察,屬下怎敢來監視你老?」
屈一怪道:「那你爲什麽潛伏草中,竊聽咱們的談話?」
馬全義忙道:「屬下……」
「不用說了。」屈一怪道:「你都聽到了,是不?」
「沒……沒有。」馬全義觳觫的道:「屬下一句也沒有聽到……」
「很好。」屈一怪臉上神色愈來愈見嚴厲,嘿然笑道:「馬全義,你當屈某不知道麽?你暗中跟隨屈某,已非一日,屈某一向不喜有人覰覦,覰覦我屈某的人,都難逃一……」他底下一個字,當然就是「死」字。
馬全義在江湖上混了多年,就是屈一怪口中不說出來,他鑒貌辨色,也可以想得到,於是沒待屈一怪說出口來,突然雙足一點,倒縱而起,他外號天馬,輕功自然了得,到了此時,不得不走。好在他已從羊令公口中,聽到屈一怪本名不叫屈一怪之言,已經夠了,屈一怪要殺自己,自是含有滅口之意,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屈一怪大笑一聲道:「屈某面前,你想逃走,那是作夢。」擡手一指,淩空點出。這兩句話的時間,天馬馬全義已經掠出去兩丈開外,突然悶哼一聲,身軀砰然一聲,應指墜地,立時氣絕。
羊令公不覺一怔,說道:「屈老哥殺了他?」
屈一怪淡淡一笑道:「他犯了兄弟律條,非死不可。」
羊令公道:「不是滅口?」
屈一怪笑道:「也可以這麽說。」
羊令公目光逼注,問道:「閣下究是何人?」
屈一怪看了他一眼,說道:「令狐老哥改變了昔年的容貌,也改變的昔年的姓名,兄弟的容貌、姓名,自然也可以改變的了。」
羊令公道:「老夫已經坦白相告,屈老哥還要故作神秘,不肯說出?」
屈一怪含笑道:「彼此彼此。」
羊令公怫然道:「你此話怎說?」
屈一怪道:「羊掌門人只須稍作深思,就可以擔得到兄弟是誰了。」
羊令公怵然一震,張目道:「屈老哥莫非……」
屈一怪沈笑一聲道:「羊掌門人想到了就好,十年來,兄弟一直耿耿于懷,今晚見到羊掌門人,兄弟內心的不安,總算釋然了。」他不讓羊令公說出來。
羊令公大喜道:「你果然……哈哈,今晚真是幸會之至。」他也領會到屈一怪屈身擔任離火堡總教習的苦心,也沒說出來。
屈一怪道:「羊掌門人來得正好,但也來得不是時侯。」
羊令公道:「屈老哥此話怎說?」
屈一怪道:「羊掌門人來得正好,是兄弟正有一事奉托。至於羊掌門人來得不是時候,那是離火雲峰目前氣焰正盛,離火堡中不啻龍潭虎穴,不宜硬闖……」他不待羊令公開口,自己席地坐下,含笑道:「羊掌門人請坐下來談一談。」羊令公依言在他對面席地坐下。
這一來,數十丈方圓,只要有人走近,就不難發現,於是兩人放低聲音,交談了足有半個時辰。羊令公才站起身,朝屈一怪拱手爲禮,騰身飛起。屈一怪也跟著站起,抱抱拳,說了句:「兄弟不送。」俯身挾起天馬馬全義的屍體,鐵拐點地,騰身朝離火堡飛去。
※※※※※
同樣在三更左右,東院附近,也有一條人影,悄悄的摸了進來。那是一個小巧的人影,身法異常靈活,尤其離火堡的路徑,摸得很熟,旁行迴廊,迂迴曲檻,好像回到自己家裏一樣,輕易的繞過了幾處堡丁值夜的崗位,如今已經走入紫薇花棚之下。
就在用細竹紮成的一個圓形花窗前,悄然站立著一個一身青色衣裙、長髮披肩的少女。今夜月亮還只像半個餅,自然也沒有銀色的月華,連星星都黯淡無光。她並不是在賞月,但卻怔怔的,癡癡的望著月色。驀地,她背後傳來了一聲極輕極嬌的聲音:「姐姐。」
青衣少女驚然一驚,急忙一個旋身轉了過來,看到一個嬌小身材的紫衣少女,不禁叱道:「你膽子真大,敢在這裏現身,還不快進去?」
嬌小身材的紫衣少女噘起了小嘴,說道:「這整座東院裏,只有你一個人,也是你自己說的,幹麽這麽怕?」
青衣少女接道:「今晚情形不同,方才翟總管來關照過,有三位貴客要住到這裏來,聽說席已經散了,現在正在書房之中論茗,隨時隨刻,都要進來,你如果沒事,趕快走吧。」原來這青衣少女正是派在東院伺候賓客的丫鬟紫玉。
那紫衣少女卻是閉眼丐婆的記名弟子商小雯。她俏皮一笑,道:「姐姐,你當這三位賓客是誰,一個是峨嵋青雲道長,一個是八卦門的封道長,還有一位……」她故意拖長語氣,緩緩說道:「則是華山派的掌門人……」
「是爹。」紫玉驚喜的道:「爹也來了?」原來她就是商小雯的姐姐商紫雯。
商小雯道:「留心青雲道長,他是被「迷心丹」迷失神志的人。」紫玉點點頭道:「我知道。」
商小雯一笑,說道:「師傅叫我來告訴你的,不論離火雲峰在爹和封道長身上下毒,下迷藥,你都不用驚慌,也不可節外生枝,只當不知好了。」
紫玉道:「這……」
商小雯道:「師傅說要從大處著眼,目前不可露出半點動靜,爹如果被他們下毒,下迷藥,都不重要,也絕無危險,還有,所有與會的各大門派掌門人、代表、都在半路上被老子山的人截去了。」
紫玉一驚,說道:「都被截去了,那是說被老子山擒去的了。」
「自然是擒去的了。」商小雯道:「但不要緊,師傅說的,師公已經有了計較。」
紫玉道:「這要告訴爹麽?」
商小雯道:「你讓爹知道也好,哦,還有一件事……」她忽然住口,朝紫玉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紫玉粉臉一紅,說道:「還有什麽,你快說呢。」
商小雯道:「目前有一個人失了蹤……」她故意緩吞吞的說著。
紫玉急道:「什麽人失了蹤?」
商小雯道:「鳳舞雲霄。」
紫玉身軀一震,驚異的道:「他怎麽了?」
「失蹤了。」商小雯聳聳肩,雙手一攤,說道:「不知道,他在客店裏失了蹤。」
商小雯道:「不過他有個書僮,被師傅救下來了,誰知道竟是個女的……」紫玉臉上變了色,她沒有說話,只是緊咬著下嘴唇。
商小雯笑道:「姐姐,你怎麽了?」
紫玉勉強道:「沒什麽?」
商小雯笑道:「她叫葉玲,是老子山十二金釵中人,是鳳舞雲霄救了她性命,才改了男裝,跟他一同赴黃山大會去的,他們之間,也許不會有什麽的,姐姐只管放心好了。」
「小鬼頭。」紫玉罵了她一聲,問道:「你師傅救了葉玲,就發現他失蹤了麽?」
商小雯道:「聽師傅說,那個黑衣老婦武功很高,可能是老子山的人,所以要我來通知你,暗中留神些,鳳舞雲霄可能也是落在老子山人的手中了。」正說之間,只聽從圓洞門外,傳來了一陣人聲。
紫玉急忙催道:「你快走吧,有人來了。」商小雯點點頭,「嗖」的一聲,縱身掠上牆頭,一閃就不見了人影。這時只見總管翟開誠陪同青雲道長、商翰飛、封自清走了進來。
紫玉急忙趨上前去,迎著屈膝道:「小婢見過總管。」
翟開誠一擺手道:「紫玉,起來,快見過三位貴賓,這位是副盟主青雲道長,這位是商掌門人,這位是封道長。」紫玉一一叩見如儀。
翟開誠才擡手道:「副盟主三位的賓舍,就在這東院了,這裏不准外人擅入,較爲清靜,三位如有什麽需要,請隨時告訴紫玉就好。」他邊說邊走,領著青雲道長等三人,看過了房間,就告辭退出。
三人因時間已不早,在中間一間寬敞的休息室略爲休息,喝了口茶,就各自回房。紫玉熄去了休息室的燃燭,又閂上前後院門戶,悄悄走近爹住的房間,伸手推啓房門,輕快的閃了進去。商翰飛壓低聲音道:「是紫兒麽?」
紫玉應道:「正是女兒,爹,方才妹妹來過了。」
商翰飛道:「有事麽?」
紫玉低低的道:「她有兩個消息,要女兒告訴爹。」商翰飛道:「什麽消息?」
紫玉道:「各大門派與會代表,離開黃山之後,已全被老子山的人劫持去了。」
「與會代表全被劫持?」商翰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些人不是一派掌門,也是各大門派的頂尖高手,如何會被人家輕易劫持?他心頭感到無比的震驚,急急問道:「老子山的人?」
紫玉低聲道:「是的,老子山是離火雲峰的別墅,由邢夫人所主持。」
商翰飛低哦一聲,問道:「實力很強?」
紫玉道:「這個女兒也不清楚,這裏的人從沒提起過老子山,只是妹子說,這件事師公已有計較,要爹不用擔心。」
商翰飛聽說笑面神丐遊一夔已有安排,就點點頭道:「如此就好。」
紫玉又道:「還有一件事,也是妹子說的,鳳舞雲霄失了蹤。」
商翰飛一怔,唔道:「也是被老子山擄去了,難怪黃山大會上沒見到他。」
紫玉幽幽的道:「好像是,但還不能確定。」
商翰飛問道:「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紫玉道:「這事只怕也是和老子山有關,這裏一點眉目也沒有……」
「好,如果不在這裏,爲父覺得你就不用再待下去了。」商翰飛道:「離火雲峰邀爲父和封道兄等人到老子山去盤桓幾天,爲父正好趁機前去看看虛實。」
紫玉道:「女兒覺得老子山一定藏著許多隱秘,但也是十分危險的地方,爹去了可得小心。」
商翰飛捋須笑道:「爲父見過多少陣仗了,自會小心應付,時間不早了,你去休息吧。」紫玉應了聲「是」,悄悄退出。
【第二十八章】 當面許婚
洪澤湖老子山、東、西、北三面臨湖,山南一片曠野,方圓足有十裏,除了離火別墅,附近沒有人家。離火別墅,是一座莊院,背山、面向廣大的曠野,氣勢比離火堡還要雄偉。這裏是淮南大俠離火雲峰避暑的山莊,本來除了盛暑,離火雲峰很少住在這裏,但自從離火雲峰的元配楚夫人逝世之後,娶了邢夫人,她喜歡這裏清靜,不像離火堡,經常有各大門派和武林人物來往,酬酢較多,因此邢夫人就搬到這裏來了。
但老子山別墅,有時也免不了有應酬的,就像今天,離火盟主邀請了副盟主青雲道長,商翰飛、封自清三位掌門人到離火別墅了。這是因爲時當盛暑,這三位掌門人又在離火堡作客,離火盟主才邀他們到老子山來避暑的,若非來賓是至交好友,離火盟主絕不會請他們到老子山來。
老子山離火別墅,來了三位掌門人,這自然是盛事。三位貴賓就被招待住在水榭裏,這是足有半裏方廣的荷池,池中央起了五間樓房,四周雕欄曲檻,圍以垂柳。天風徐來,芰荷送香,當真令人溽暑盡消。今天離火別墅的廚司,也因三位貴賓的光降,突然忙了起來,宴客的菜肴,必須上上之選;但又時當盛暑,山珍、珍珠,都得清而不膩,腴爽可口,全在主持師傅匠心獨運了。
當晚的接風宴,當真豐富之至,盛宴就擺在水閣上,主人離火雲峰夫婦,都在席上作陪,大家談笑風生,賓主盡歡,酒席散後,三位掌門人就下榻在水榭樓上。因爲這座荷池,足有半裏方廣,四面臨水,只有前面一道長堤,是唯一的通路,你輕功再高,也不會像飛鳥一樣可以從江面上淩空飛過去。
長堤上又是三五步就懸掛了一盞花燈,再經江水一照,明亮得幾同白晝,你要在堤上散散步,倒也無所謂,但你若有行動,人家可能老遠就發現你了。酒席散後,離火雲峰陪同夫人,由一名青衣丫鬟手提宮燈,走在前面引路,沿著長堤折入一條花徑,來至一座樓宇前面。
這樓宇是在荷池西面,同樣面對著水面生風的荷池,和水榭遙遙相對,只是已有小半裏的距離,望得到看不清了。離火雲峰偕同邢夫人雙雙登上華麗的樓宇,這是一間起居室,在柔和的燈光中,緩緩坐上錦披軟墊的太師椅,一名青衣使女立即端上兩盞香茗。
離火雲峰道:「如今商翰飛、封自清都已自行送到,此次參與黃山大會的人,都已齊了,秋娘,老夫真弄不懂,索總管也是你交派下來的,何以不在這些人身上使用「迷心丹」,在大會之後,及時讓他們回去?卻要多費手腳,再把他們截回來,如今你打算如何呢?」
邢夫人冷冷一笑道:「迷心丹只能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形下,才有效,因爲它的藥力較弱,除了咱們的解藥,還有華山「清神丹」,武當的「純陽正氣散」,都可以把中了「迷心丹」的人救醒。只要他們知道了咱們使的是「迷心丹」,就可把人救醒過來,就像萬選青、唐文煥、鳳舞雲霄三人,你不是都在他們身上下過「迷心丹」麽?後來呢,他們是不是都解了?」
「唔,這話有理。」離火雲峰摸著長須,頻頻點頭,接著問道:「秋娘,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呢?」
邢夫人道:「你只管當你的盟主,這些人交給我就是了。」
離火雲峰道:「好,好,老夫不管,只是我要問一句話,夫人需要多少時間,才可以把他們放回去了呢?」
「大概需要七天時間。」邢夫人約略計算了下,才道:「這是手法和藥物雙管齊下,七天之後,我會使他們陸續上路的。」
離火雲峰拱拱手道:「如此就偏勞夫人了。」
「瞧你這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樣。」邢夫人撇撇嘴道:「你莫要忘了,你這武林盟主,還得聽命於我呢。」
離火雲峰忙道:「是,是,屬下本來就是夫人裙下之臣。」這句話該是夫妻閨房中的戲言吧?
邢夫人冷哼一聲道:「你知道就好。」離火雲峰忽然「哦」了一聲,問道:「夫人把鳳舞雲霄也擒來了麽?」
「嗯。」邢夫人口中嗯了一聲,擡眼問道:「你有意見?」
離火雲峰點點頭道:「我要把他帶回去,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邢夫人微曬道:「你還想招他做女婿?」
離火雲峰漸漸低下頭去,痛苦的道:「他是我故人之子,老夫昔年做錯了一件事,愧對義弟,現在不能做對不起我義弟和世侄的事了。」他還算是天良未泯。
邢夫人道:「你應該知道鳳舞雲霄是不會依附你的。」
離火雲峰點頭道:「我知道,他身體裏流的是他爹倔強個性的血液,他當然不會依附老夫,老夫……唉,老夫從小就喜歡他,若要殺他,在他三歲時,老夫早就下手了。」
邢夫人道:「你要把他帶回離火堡去,是怕我對他有什麽不利?」
「唉,夫人這不是明知故問麽?」離火雲峰陪著笑,續道:「說實在,老夫也真怕夫人手下無意中傷了他,第二、老夫昔年對不起他爹,十年來,我一直耿耿於懷,無時或釋,因此我有意把彩兒(離火玉蓉的小名)嫁給他……」
邢夫人笑道:「這一點,我早就和你說過,玉蓉年紀不小了,鳳舞雲霄配他,再好也沒有了。」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欣然道:「夫人同意了?」
邢夫人忽然臉色一正,說道:「不過你不要忘了,我同意是以本教的利益爲前提,鳳舞雲霄在婚後,必須爭取玉蓉,聽命於我……」不知她信的是什麽教?
離火雲峰道:「夫人放心,這個老夫自會慢慢開導於他。」
「好吧。」邢夫人點頭道:「如果你無法開導他,再把他送來好了。」
離火雲峰問道:「夫人,他被關在哪裡?」
邢夫人舉手輕輕擊了兩下掌。一名青衣使女急步走入,躬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邢夫人道:「你領堡主到三號地室裏去。」
青衣使女躬身應「是」,轉身道:「堡主請隨小婢來。」離火雲峰是老子山別墅的主人,他居然不知道三號地室如何走法,就起身跟著青衣使女下樓。
※※※※※
鳳舞雲霄不知自己身在哪裡?他只是被關在一間黝黑的小屋子裏。屋子雖黑,壁間還有一盞半明不亮的油燈,他可以想得到自己是落在賊黨的手中,變成了囚犯。只是賊黨對自己還算優待,既沒被捆住手腳,也沒遭受到鞭撻,就是把自己囚禁在這間通風並不良好的小黑屋之中。
賊人當然不會把他囚禁在這裏,會毫無一點防範的,因爲他們已在鳳舞雲霄的身上,下了一種禁制的手法,這種禁制,毫無痛苦,也沒有半點感覺,只是主要經絡的真氣受到禁閉,無法運行貫通。雖然你可以在屋中起居行動,無異于常人,但一身武功,卻無法施展,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鳳舞雲霄坐在一張木床的床沿上,他已經想不起自己被關到這裏來,已經有幾天了?但顯然黃山大會的會期已經過去了。他心中一直無法平靜,覺得愧對傳自己「風雷引」的遊老人家,他還不知道自稱遊龍的老人就是笑面神丐遊一夔,因爲遊老人家曾囑咐他務必在會期之前趕赴黃山,他當然更不知道笑面神丐,已經因黃山大會的局勢逆轉,而臨時改變了計劃。
他也覺得愧對慧善大師,約好了在黃山見面的,未能準時趕去。他心中更惦記葉玲,她無故失蹤,會不會是被老子山抓回去了?江湖上對叛徒的處置是最嚴厲的,何況老子山似乎另有極大的隱秘,葉玲只要被抓回去,那就沒命了。門外適時傳來了鐵鎖開啓之聲,一道木門呀然開啓,一個高大的人影,舉步跨了進來。
「雲霄賢侄……」進來的正是離火雲峰,他一眼瞧到鳳舞雲霄,就搶了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抓得緊緊的,聲音顯得甚是激動,繼續道:「孩子,你受苦了。」
他平日對人,雖然是梟雄本色,冷酷無情,但對鳳舞雲霄卻是真情流露,這兩句話,就充滿了無限關切之情,這是無法假的。鳳舞雲霄突然感到離火伯伯對自己竟有如此真摯,一時探受感動,也一下抱住了離火雲峰,口中叫道:「離火伯伯……」他雖然已經長天成人,但他依然像一個大孩子,一時之間,竟然說不上話來。
離火雲峰也不讓他多說,拉著他的手,說道:「賢侄,走,老夫有很多話要和你說。」一名青衣使女手提宮燈,走在前面引路。
鳳舞雲霄被離火雲峰拉著手,走出小屋他才發現這是一間地下室,因爲走沒幾步,就有一道往上的石級,青衣使女已經一手提燈,拾級而上。離火雲峰攜著鳳舞雲霄的手,走出石級,行到一座風景優美的跨院之中。早有一名翠衣少女迎立門口,見到離火雲峰,立即躬身道:「小婢叩見堡主。」
離火雲峰跨入室中,含笑道:「這裏是老夫的靜室,你去沐個浴,換過衣衫,老夫在書房裏等你。」說完,舉步往裏行去。
翠衣少女送走堡主,朝鳳舞雲霄嫣然一笑道:「鳳舞公子請隨便坐,小婢給你準備湯水去。」這少女不過十七八歲,生得體態輕盈,語聲嬌柔,說完轉身自去。
鳳舞雲霄也不客氣,就在室中一張木雕花椅上坐了下來。他因離火雲峰說過,這是他的靜室,因此特別仔細的打量這座跨院,發覺果然陳設幽雅,階前矮樹作圍,修剪得十分整齊,花棚上奇花異卉,五色繽紛,一陣香花清甜沁人。
這間起居室,佈置很簡單,只放著幾張紫檀椅幾,和上首兩個古色古香的樹根花架,上面放著兩個描金瓷盆,種的是細葉蘭花。正因佈置簡單,就越發覺得清幽寧靜,朴而不華。這時只見翠衣少女俏生生從裡間走出,躬躬身道:「浴湯已經備好,請公子入浴了。」
鳳舞雲霄站起身,含笑道:「有勞姑娘帶路。」
翠衣少女轉過身子,款步行去,一面說道:「小婢叫翠翠,鳳舞公子就叫小婢翠翠好了。」
鳳舞雲霄問道:「翠翠姑娘,可是十二金釵中人麽?」
翠翠掩口一笑,說道:「小婢只是派在這裏侍候的丫鬟,哪會是十二金釵?」
鳳舞雲霄問道:「那麽十二金釵呢?」
翠翠低著頭道:「小婢不知道。」她怎麽會不知道,那是不肯說了,鳳舞雲霄知道她不肯說,也就沒有再問。穿過迴廊,到了浴室門口,翠翠一手推啓木門,側身讓鳳舞雲霄走入,隨後跟著走入,關上了木門,一面伺候著道:「小婢給公子寬衣。」伸手要替鳳舞雲霄脫衣。
鳳舞雲霄道:「我自己來。」
他忽然發現翠翠已把木門關上,忙道:「你不出去,我怎好脫衣?」
翠翠粉臉紅暈,低聲道:「小婢是伺候公子沐浴的。」
鳳舞雲霄心頭一急,脹紅了俊臉,說道:「那怎麽成,我……不用姑娘伺候。」
翠翠嫣然一笑道:「公子不要小婢給你擦背麽?」
鳳舞雲霄道:「不要,你快退出去。」
翠翠抿抿嘴,嬌笑道:「公子怎地把臉都急紅了,小婢那就告退。」躬身一禮,開啓房門,退了出去。
鳳舞雲霄關好木門,寬衣沐浴,浴罷,開門出去。翠翠早已站在門外恭候多時,欠身道:「公子請隨小婢到房中更衣。」說罷,走在前面,引著鳳舞雲霄進入一間精致的更衣室,然後轉身捧過一套衣衫,說道:「公子請更衣了。」
鳳舞雲霄看她捧來的衣衫,從內衣到長衫襪履,一應俱全,而且全是新的,這就說道:「姑娘請出去一會,我自己穿吧。」翠翠點頭,翩然退了出去。
鳳舞雲霄換好衣衫,覺得甚是合身,連靴襪都像就是自己的一般。翠翠適時走入,含著嬌笑說道:「鳳舞公子果然一表人才,換了新裝,更見俊雅。
鳳舞雲霄微微一笑道:「姑娘很會說話。」
翠翠走上一步,拉著鳳舞雲霄衣袖,走到一張鏡臺前面,說道:「公子請坐下來,小婢給你梳頭。」
鳳舞雲霄依言坐下,翠翠替他拆開髮辮,一面梳著,一面低聲說道:「待回堡主不論和你說什麽,你都要一口答應,不可違抗。」
鳳舞雲霄一呆,望著鏡中站在自己背後的翠翠,說道:「姑娘這是說服我?」
翠翠搖著頭,螓首稍稍低下了些,湊著鳳舞雲霄耳朵,說道:「公子要想離開此地,就得順著堡主,不可違拗了。」她是在替鳳舞雲霄說話,故而稍微俯下一些頭來,別人也看不出她是附著鳳舞雲霄耳朵說話。
鳳舞雲霄看她掩飾得甚是機巧,心中不覺一動,問道:「姑娘是……」
翠翠微笑著,沒待他問下去,就接著道:「小婢是派在這裏,專門伺候堡主的。」這幾句話的工夫,她已經迅快的給鳳舞雲霄梳理好頭髮,打起髮辮,嬌聲道:「好啦。」
鳳舞雲霄站起身,含笑道:「多謝姑娘。」
「不用謝。」翠翠道:「堡主已經等久了,公子請快些去了。」她舉步走在前面,引著鳳舞雲霄、穿行曲檻,來至一寬敞古雅精致的書房之中。
離火雲峰斜靠在一張湘妃竹躺椅上,看到鳳舞雲霄走入,望著他,含笑點頭道:「雲霄,你洗好操了,來,這裏坐。」
書房中燈光柔和,敞軒迎風,頓覺一陣涼爽,加上離火雲峰親切和藹的笑容,鳳舞雲霄幾乎懷疑自己所經歷的種種爭權奪利,殘殺異己的事實,好像都和這位世伯無關!他趨前一步,恭敬的叫了聲:「離火伯伯。」依言在離火雲峰對面一張籐椅上坐下。
翠翠不待吩咐,沏了一盞茶送上,就悄然退出。離火雲峰眼看鳳舞雲霄依然拘謹而恭順的樣子,覺得十分滿意,尤其他浴後梳洗整潔,又換了一件新的青紗長衫,人品俊逸,真是千中挑一的乘龍快婿,心中更覺高興,含笑說道:「雲霄,這裏是老夫的書房,沒有外人,咱們可以好好的談談。」
鳳舞雲霄擡頭問道:「離火伯伯要和小侄談什麽嗎?」
離火雲峰一手摸著黑須,徐徐地道:「老夫和你爹義結金蘭,情同手是,賢侄是老夫的侄子,咱們之間可說親如家人,應該無話不談,所以賢侄在老夫面前,用不著拘泥,有什麽事,都可以和老夫直說對不?」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對小侄情意深重,小侄縱然愚魯,豈會不知?」
離火雲峰點頭笑道:「老夫知道賢侄生性率直,和你爹當年的脾氣一模一樣,遇到不平之事,總是要挺身而出,仗義執言,我輩身在江湖、行俠尚義,自是份內之事。」
他不待鳳舞雲霄開口,接道:「但江湖有些事情,不能僅憑一己或一時看到的,就能遽下斷言,因爲某一件事,某一個人,不到最後,是無法分判是非曲直的。」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這是離火伯伯在爲自己辯白了。」但是離火雲峰說的也不無理由,有些事情,確實非到最後,難辨忠奸賢愚,他沒有開口,只是點了點頭。
離火雲峰微微一笑,接著說道:「就拿賢侄來說,你到了金陵之後,聽信人言,就以爲離火伯伯是個有極大野心和陰謀的人,要爲江湖仗義除奸,和離火伯伯作對……」
鳳舞雲霄臉上一紅,說道:「離火伯伯,小侄不敢,小侄認爲……」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沒待他說完,就搖著手道:「年輕人應懷有這份豪情俠氣,離火伯伯不會怪你的,何況你做的很對。」他忽然讚揚鳳舞雲霄做得對,這使鳳舞雲霄感到十分驚異,只是望著離火伯伯,沒有說話。
「哈哈。」離火雲峰打了個哈哈,忽然心情沈重的道:「老夫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也薄有名聲,所結交的朋友,龍蛇雜處,良莠不齊,在所難免,他們眼看今年端午九大門派要推舉盟主,有意把離火伯伯捧上臺,這是朋友一番好意,老夫不好堅決反對……」
口氣稍頓,接著說道:「但他們之中,也許有些人過份熱忱,急於事功,做法難免發生偏頗,好在黃山大會上,九大門派掌門對老夫有深切之解,一切誤會,也均已澄清,事情過去了,毋庸再說,老夫只是告訴賢侄,也毋須再耿耿於懷了。」他這番話,好像全都擺平了。
鳳舞雲霄心中雖覺疑信參半,還是躬身道:「離火伯伯訓誨得是。」
「好。」離火雲峰含笑道:「老夫今晚要賢侄到書房裏來,卻是有一件事要問問賢侄……」
鳳舞雲霄忙道:「離火伯伯有什麽事,只管吩咐好了。」
「賢侄還想得起來不?」離火雲峰伸手取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才道:「你在離火堡,曾和小女見過兩次面,你看小女如何?」他話題轉到了離火玉蓉小姐的身上了。
鳳舞雲霄臉上一紅,說道:「小侄和玉蓉姐姐並不太熟。」
「哈哈。」離火雲峰又是一聲大笑,說道:「說起來,你和玉蓉該是從小就認識的,有一年,弟婦帶你到離火堡去作客,那時玉蓉才五歲,你只有兩歲多一點,玉蓉一口一聲的叫著你弟弟,還喂你吃糖哩。」
鳳舞雲霄紅著臉道:「小侄已經記不得了。」
離火雲峰道:「所以老夫是說咱們兩家本如一家人,只是你娘在金牛村住慣了,不肯住到離火堡來,否則你和玉蓉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疏遠了。」鳳舞雲霄不好答話,只是默默的聽著。
離火雲峰輕輕歎息一聲,道:「舐犢情深,任何一個人都會溺愛他的子女,希望他子女一輩子幸福快樂,人是都有私心的……」擡起頭,望望鳳舞雲霄,續道:「老夫自然也不能例外,何況老夫只有彩兒這麽一個女兒……」
鳳舞雲霄道:「玉蓉姐姐生性溫柔,知書達禮,不是很孝順離火伯伯麽?」
「哈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彩兒孝順老夫有什麽用?」離火雲峰朝他苦笑了笑,續道:「女生向外,老夫總不能一輩子把她留在離火家,不嫁人呀,俗語說得好,嫁雞隨雞,嫁狗隨拘,嫁了人,就得跟人家走,心裏哪裡還有我這老子?所以老夫一向擇婿極嚴……」這話,鳳舞雲霄又不好答腔了。
離火雲峰又喝了口茶,說道:「這些年來,有不少人來跟老夫提過親,有的是江南望族,有的是武林世家,老夫都沒答應,老夫認爲這是彩兒的終身大事,必須慎重將事,尤其那些望族、世家的子弟,不是紈褲,就是浪子,沒有一個能讓老産看得中意的。」他一臉慈藹,深深的看了鳳舞雲霄一眼,含笑道:「但老夫卻覺得有一個人很合適……」他故意拖長語氣,不往下說。
鳳舞雲霄心頭不覺「咚」的一跳,但他力持鎮定,故作不知。問道:「離火伯伯說的是誰?」他這句話,是不得不問了,如果再不說話,豈不成了啞巴?
離火雲峰微微一笑道:「那就是賢侄你了。」
鳳舞雲霄臉上驟然一紅,囁嗜的道:「小侄……」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撇開老夫和令尊的交誼不說,就以賢侄的武功、人品,也是每一個有女兒的父親心目中挑選佳婿的最佳人選。」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這是過獎。」
離火雲峰又道:「老夫也最瞭解彩兒了,她生性高傲,從來對人不假詞色,但老夫看得出來,她對賢侄好像不錯。」鳳舞雲霄脹紅了臉,一時不好回答。
離火雲峰一直看著他,藹然道:「老夫和令尊是金蘭兄弟,咱們兩家又正好鳳舞家有一個男孩子,離火家有一個女孩子,這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麽?咱們兩家聯了姻,你可以兼桃兩家的香煙,老夫不是無子而有子了麽?」說到得意之處,不覺又呵呵笑了起來,說道:「其實老夫早有此意,賢侄到離火堡來的第三天,老夫看到賢侄,就有了這個決定。」他把青霓劍給了鳳舞雲霄,但和青霓劍一對的彩虹劍,卻在女兒玉蓉姑娘的手裏,這不是就是暗示兩人將是一對麽?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錯愛,小侄十分感激,但……」
「怎麽?」離火雲峰沒待他說下去,雙目一注,問道:「像彩兒這樣的女孩子,你還不滿意麽?」
鳳舞雲霄靦腆的道:「小侄不是這個意思,小侄此次是出門找尋家父來的,但直到如今,依然沒有家父的消息,小侄身爲人子,在沒有找到家父之前,小侄不想……」
「哈哈。」離火雲峰敞笑一聲,說道:「賢侄就是不說,老夫對義弟的失蹤,也無時無刻不在念中,如今老夫被九大門派推舉上臺,當選盟主,這對令尊的失蹤,是大有幫助之事,老夫當以武林盟主的身份,發出武林金箭,要天下武林,黑白兩道,通體合力,找尋令尊的下落……」
鳳舞雲霄突然雙膝一屈,撲的跪倒在離火雲峰的面前,說道:「離火伯伯如能發出武林金箭,找尋家父下落,這份恩情,天高地厚,小侄終身不忘大德……」
「賢侄快快起來。」離火雲峰一擡腕就把鳳舞雲霄扶了起來,藹然笑道:「賢侄何須如此,老夫是令尊的義兄,老夫十年來,沒一天不在打聽令尊下落,如今身爲武林盟主,都得尊奉老夫之命,找尋令尊,自是刻不容緩,老夫明日就回離火堡去,賢侄可與老夫同行,回到堡中,第一件事,就是傳出武林金箭,找尋令尊。」
鳳舞雲霄心頭有著說不出的感激,目中含著滿眶的淚水,顫聲道:「多謝離火伯伯。」
離火雲峰看在眼裏,心知他已被自己感化,心中也有著說不出的高興,藹然道:「所以找尋令尊是一回事,老夫擇婿,又是一回事,兩者不可混爲一談,現在老夫要賢侄親口答覆老夫一句話,你喜不喜歡彩兒?」
鳳舞雲霄臉上又是一紅,說道:「小侄方才說過,不找到家父之前,不想成家。」
離火雲峰道:「這個不是問題,在沒找到令尊之前,賢侄可以先訂下親。」
鳳舞雲霄道:「但小侄還有母親在堂。」
離火雲峰笑道:「這更不成問題,老夫回去之後,立即打發翟總管去一趟金牛村,和弟婦提親,弟婦沒有不答應的,問題是在你賢侄身上……」
他一手拈須,徐徐說道:「老夫聽說賢侄在江湖上認識了很多個女孩子,也許情有所鍾,唉,年輕人遇上可愛的女孩子,誰都會動情,老夫不是說你見一個,愛一個,有什麽不對,但至少在你認識的女孩子中,總得挑選一個才是,所以老夫要問問你對彩兒的看法,意思就在於此。」
鳳舞雲霄確然認識好幾個女孩子,紫玉、離火玉蓉、艾紅桃、冷梅萼,以及萬飛瓊、葉玲。在這些女子中,該說他和紫玉相識最深,情意最投了。離火玉蓉他一共見過三次,在他印象之中,她是個善於矜持的少女,把感情隱藏在內心,也許見面的次數太少了,不熟,自然會生分了。
艾紅桃、冷梅萼被花雙雙設下了惡毒的陷阱,失身自己,自然不能辜負。還有葉玲也是,自己把她說服了,脫離十二金釵,幫助自己,和邪惡搏鬥,而且兩人有過夫妻之實,也是不能撇下。萬飛瓊,很美,對自己也很多情,只是偶爾流露出驕矜之氣。
離火雲峰看他只是沈吟不語,含笑道:「賢侄怎麽不答老夫的話呢?」
鳳舞雲霄因被他說中了心事,靦腆道:「小侄行走江湖,確實認識了幾位姑娘。」
離火雲峰點點頭道:「賢侄和彩兒只見了二次面,當然也很難說對她鍾情了,咱們回到離火堡之後,你多找機會,和她接近接近。」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一個人的感情很難說,即使小侄想和玉蓉姐姐接近,玉蓉姐姐也未必就肯和小侄接近呢。」
「這個賢侄只管放心。」離火雲峰笑著道:「老夫自會給你機會,讓你去接近她,多接近了,日久就會生情,好了,時間不早,賢侄也該休息了。」他舉手擊了兩掌,叫道:「翠翠。」
翠翠應聲走入,垂手道:「堡主有何吩咐?」
離火雲峰道:「你領鳳舞公子到臥房休息去。」
翠翠應了聲「是」,立即回身道:「鳳舞公子請隨小婢來。」鳳舞雲霄向離火伯伯道了晚安,就隨著翠翠走出書房。
離火雲峰看著他身形,心中有著說不出的高興,義弟之子,即將成爲自己坦腹東床。尤其是彩兒,自從繼母邢夫人進門之後,她就深居後園慈雲庵,不肯出來,她是九華神尼的弟子,據說跟神尼學了不少武功,就是不肯替老夫出力。
如果鳳舞雲霄娶了她,第一、可以因此羈麇鳳舞雲霄,第二、也可以使彩兒爲自己所用,這不是一舉兩得嗎?他一手拂著黑須,已經有了很多皺紋的臉上,也隨著綻起了笑容。他對鳳舞雲霄確實出於一片愛心,沒有什麽陰謀,但暗中卻有陰謀隨著而來。
【第二十九章】 殺母之仇
離火雲峰和鳳舞雲霄一同回到離火堡來了,這是未牌時光,在離火雲峰的書房裏,總管翟開誠匆匆走入,躬身道:「堡主呼喚屬下,不知有何吩咐?」
離火雲峰一指鳳舞雲霄,說道:「你總知道,鳳舞賢侄的令尊青衫客鳳舞天成,是老夫的義弟。」
翟開誠陪著笑道:「屬下知道,鳳舞二爺昔年時常到堡裏來,屬下再熟也沒有了。」
離火雲峰點點頭道:「鳳舞二爺失蹤已經十有三年,始終不明下落,如今老夫當上武林盟主,如果連義弟都找不到,老夫這盟主也不用當了。」
「是,是。」翟開誠連聲應「是」,但心中又疑惑的道:「堡主指示,要屬下怎麽辦,屬下自當遵辦。」
離火雲峰一手摸著長須,微笑道:「翟開誠,你隨老夫多年,怎麽連這點都想不出來?」
翟開誠惶恐的道:「屬下愚昧,屬下前幾年也曾奉命查尋過鳳舞二爺的下落,只是一直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屬下實在想不出辦法來,堡主請明示要屬下怎麽做?」
「真是飯桶。」離火雲峰哼了一聲道:「老夫現在是武林盟主身份。」
「是,是。」翟開誠道:「堡主是盟主身份了。」他還是想不出來。
離火雲峰道:「武林盟主的命令,是天下武林都要一體遵照辦理的了。」
翟開誠躬著身道:「是,是,天下武林,一體遵辦……」
離火雲峰道:「所以老夫要你傳出武林金箭,要天下武林同道,共同找尋青衫客鳳舞天成的下落。」
翟開誠口中「哦」了一聲,連連應是道:「武林金箭,對,屬下忘了盟主的武林金箭,屬下立時傳發出去。」
「好。」離火雲峰含笑揮了揮手,說道:「你快去辦吧。」翟開誠迅快的躬著身,退了出去。
鳳舞雲霄感激的道:「多謝離火伯伯,找到家父,小侄會感激你一輩子。」
離火雲峰藹然笑道:「賢侄和離火伯伯還說什麽感激的話來?」他站起身,說道:「倒有一件事,頗教老夫擔心……」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說的是什麽?」
離火雲峰道:「賢侄一身武功,不是受到了禁制麽?」
鳳舞雲霄道:「是的,小侄有幾處經穴遭受禁制,武功若廢。」
離火雲峰輕輕歎了口氣道:「老夫在老子山別墅之時,有許多話不便多問,因爲你離火伯母當時對老夫當選武林盟主,頗爲熱忱,曾邀請她師姐助拳,她師姐是個生性偏激之人,武功別走蹊徑,手下訓練了十二名女弟子,號稱十二金釵,那葉玲就是她的女弟子,這一點,賢侄也許聽葉玲說過了。」
鳳舞雲霄聽他提起葉玲,不覺臉上一紅,低頭道:「小侄確實問過她,但她有許多話,都不肯說。」
離火雲峰道:「葉玲背叛師門,使她十分震怒,誓必把葉玲擒回治罪,但據說她沒有逮到葉玲,因而遷怒到賢侄身上,認爲葉玲是受了賢侄勾引,才會叛離於她的……」
鳳舞雲霄聽說葉玲並未被擒,心上總算鬆了一口氣,但離火伯伯說出自己「勾引」葉玲,不由得俊臉又是一紅,急忙說道:「離火伯伯,當日因葉玲身負重傷,是小侄救了她,她才願意協助小侄。」
離火雲峰一擺手,不讓他再說下去,一面接著道:「那晚她沒有逮到葉玲,而且好像還負了傷,因此遷怒到賢侄身上,把賢侄引去,擒回老子山,而且還在賢侄身上下了獨門禁制,這件事直到老夫到達老子山,方聽你離火伯母提起,那時因她師姐已經率領女弟子回山去了,她這獨門禁制手法,無人能解,老夫只好先把你帶回來再說……」他說得十分誠懇,似乎絲毫未瞞鳳舞雲霄,鳳舞雲霄聽他這麽說法,自然相信。
未待鳳舞雲霄開口,離火雲峰輕輕一捋長須,說道:「賢侄經穴遭受禁制,但行動與常人無異,可見這禁制經穴的手法十分高明,老夫也不敢輕易嘗試爲你解穴,因爲此種禁制經穴的手法,與點穴不同,各派解法各異,一個處置不妥,重則逆血攻心,立即斃命,輕則經脈受損,終身形成殘廢,老夫也毫無把握。」
他這話,鳳舞雲霄當然相信,因爲自己幾次試圖運氣解穴,但才一運氣,頓覺奇痛攻心,無法運集真氣,只好放棄,這就說道:「她手法果然十分厲害,小侄幾次想運氣攻穴,都因奇痛攻心而罷。」
離火雲峰道:「老夫把你帶回離火堡來,也就是爲瞭解去你身上這重禁制。」
鳳舞雲霄道:「離火堡有人可以解去小侄身受的禁制麽?」
離火雲峰道:「有,現在老夫就帶你去見一個人。」說罷,便已站起身來。
鳳舞雲霄跟著站起,問道:「離火伯伯,這人在哪裡?」
離火雲峰道:「你隨我來。」舉步跨出書房,引著鳳舞雲霄往後花園行去。
這後花園占地極大,到處都有亭臺樓閣之勝,鳳舞雲霄跟在離火雲峰身後,行到一處繁花如錦的一幢精舍之前,門額上寫著「紫氣東來」四字。離火雲峰走近階前,立時有一名身穿青佈道裝的道童迎了出來,躬身道:「小道見過堡主。」
離火雲峰含笑道:「老夫率同世侄,來見道長的,你去通報一聲。」那道童應了聲「是」,立即返身而入。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聽離火伯伯的口氣,住在這裏的是一位道長,不知是什麽人?」離火雲峰背負雙手,站在階前,也沒說話。
過了半晌,才見那道童急步走出,躬身道:「家師請堡主入內相見。」
離火雲峰點點頭,回身道:「賢侄隨我進去。」舉步跨上石階,行入精舍。
鳳舞雲霄緊隨他身後,跨入屋中,這是一間佈置得十分精雅的堂屋。這時只見一個身穿青布道袍的老道人站在中間,打了個稽首道:「堡主請了,貧道聽說堡主榮膺武林盟主,可喜可賀。」
這老道頭簪一支翠玉簪,濃眉已白,細目如絲,滿臉俱是皺紋,笑起來皺紋更多,臉上就顯得有些陰森。尤其他說話的聲音,低沈而細,聽來使人十分不舒服。鳳舞雲霄現在在江湖上多了一番曆練,總覺得這老道人有些詭異,不似正派中人。
「哈哈,好說,好說?」離火雲峰打了個哈哈,拱手道:「兄弟只是承蒙九大門派擡舉,替江湖同道做些跑腿的事罷了。」
那老道人看到離火雲峰身後跟著的鳳舞雲霄,目光一轉問道:「堡主,此子是誰?」
離火雲峰忙道:「他叫鳳舞雲霄,是義弟鳳舞天成之子。」一面回身道:「賢侄快來見過道長。」他沒跟鳳舞雲霄介紹老道人的身份。
鳳舞雲霄只好走上一步,作了個長揖道:「在下鳳舞雲霄見過道長。」
「少俠不可多禮。」老道人含笑道:「堡主這位侄子,人品不錯,不知拜在何人門下學藝。」
離火雲峰道:「他是家傳的武功,有暇,還望道長多加指點。」這是客氣話。
那老道人一手摸摸頦下白髯,點頭道:「唔,這位少俠骨格不錯,倒是練武之材……」忽然想到大家還是站著說話,口中「肮了一聲,擡手道:「堡主請坐,鳳舞少俠請。」大家落坐之後,小道童端上茶來。
離火雲峰道:「兄弟來找道長,有一件事要煩勞道長了。」他一口一聲尊聲「道長」,可見對這位道人執禮甚恭。
「堡主好說。」老道人欠了欠身,眯著眼睛,笑道:「堡主有什麽事要貧道效勞,但請吩咐。」他是離火雲峰供養的,自然說得極爲客氣。試想離火雲峰要把這位老道人供養在花園裏,而又執禮甚恭,就可見這老道人乃是個大有來歷之人了。
「不敢。」離火雲峰謙虛的欠著身,然後一指鳳舞雲霄,說道:「是兄弟這位侄兒,遭人以獨門手法,禁制了身上幾處穴道,想請道長查看一下。」
老道人雙目精光一閃,在鳳舞雲霄身上打量了一陣,點頭道:「額現青筋,那是爲陰人所傷。」一面回過頭望著離火雲峰問道:「堡主可知什麽人傷的麽?」
離火雲峰忽然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和老道人說了一陣。他以「傳音入密」和老道人說話,自然不願鳳舞雲霄知道邢夫人的師姐是誰了,也許是礙著邢夫人,鳳舞雲霄也並未介意。老道人口中連「唔」了兩聲,才轉臉朝鳳舞雲霄問道:「少俠遭受禁制,已有多日,你可曾自行運氣試過,有些什麽感覺?」
鳳舞雲霄道:「在下幾次想運氣解穴,但一經運氣,就奇痛攻心,真氣無法運集。」
「唔。」老道人又唔了一聲,道:「少俠請隨貧道到裏面去,躺下來讓貧道替你檢查檢查。」說完,轉身引著鳳舞雲霄跨進裡間。這是一間靜室,中間放一張雕刻精致的紫檀木榻,顯然是老道人日常練功靜坐之所了。
離火雲峰關切鳳舞雲霄被禁閉的經穴,自然也跟了進去。老道人一指木榻,命鳳舞雲霄躺下,鳳舞雲霄依言躺下。老道人走近榻前,徐徐說道:「少俠放寬呼吸,不可運氣,貧道才能仔細檢查。」說著,伸出一雙鳥爪般的手指,緩緩按下,他是依著十二經絡,所經穴道,逐條按穴摸去。當他摸到「天樞」(手陽明經)、「不容」(足陽明經)、「腹結」(足太陰經)、「極泉」(手少陰經)、「天宗」(手太陽經)、「天泉」(手厥陰經)六穴之時,便低喝一聲:「吸氣。」鳳舞雲霄依言吸氣,就會感到隱隱作痛。
老道人檢查完十二經絡,才微微籲了口氣,說道:「果然是這六處經穴,受了禁制。」
離火雲峰道:「道長可曾看出是什麽手法?」
老道人道:「看情形似是「陰手禁穴」,是所有禁制手法中,最厲害的一種手法了。」他不待離火雲峰再問,接著又伸手按摸鳳舞雲霄的穴道,說道:「貧道還要看看奇經八脈的穴道,是否也受到禁制,如果光是這六處經穴受制,還不要緊,若是奇經八脈,也受到禁制,那就更嚴重了。」話聲一落,就緩緩閉上眼睛,不再作聲。
離火雲峰站在榻前,也只好不再問話,老道人手指輕按,摸得很仔細,也很慎重,當他摸到「會陰」(任脈)、「筋縮」(督脈)、「天突」(陰維脈)三處穴道,也同樣喝了聲:「吸氣。」鳳舞雲霄依言緩緩吸氣,這一吸,頓覺似有一支極細的繡花針,刺在穴道之中,這種刺痛,似有形,實無質,乃是一縷極陰極寒之氣,貫注經穴,口中忍不哼出聲來。
離火雲峰急忙問道:「賢侄如何了?」
老道人急忙搖手制止,說道:「少俠忍耐些,等貧道檢查完了再說。」他把奇經八脈,依次檢查完畢,才緩緩收回手去,說道:「少俠可以起來了。」鳳舞雲霄依言坐起,跨下木榻。
老道人道:「堡主請到外面坐。」大家同出靜室,各自坐下。
離火雲峰迫不及待的問道:「道長,情形如何?」
老道人道:「最厲害的還是任、督、陰維三處穴道的禁制了。」他一指鳳舞雲霄,說道:「堡主問問鳳舞少俠,貧道要他吸氣之時,感受如何?」
離火雲峰道:「賢侄吸氣之時,感覺到如何?」
鳳舞雲霄道:「小侄吸氣之時,似有一縷有形無質的陰寒之氣,像一支極細的繡花針,刺在穴道上,才一吸氣,就十分刺痛。」
「哦。」離火雲峰雙眉微攏,目光轉向老道人,問道:「道長,這—……」
老道人面情凝重的道:「還是‘陰手禁制’,不過此人又下了「陰極針」……」
離火雲峰又問道:「道長能爲他解除禁制麽?」
「難、難。」老道人連連搖頭道:「陰手禁穴,如若光是十二經絡穴道遭受禁制,貧道還能勉爲其難,奇經八脈受制,已非貧道能力所及,何況此人又在奇經三處穴道中,下了「陰極針」,解鈴還須系鈴人,看來只有此人獨門手法,方能解禁。」
離火雲峰道:「道長能否想想辦法?」
老漁人只是搖搖頭,說道:「除了下禁之人的獨門手法,除非……」
離火雲峰問道:「除非什麽?」
老道人依然搖著頭道:「這個說也沒用,除非有人擅佛門神功「拈花指」,玄門神功「乾元指」,替他點度十二經絡,奇經八脈,才能使「陰極針」無形逍失,禁制自解……」
「拈花指。」離火雲峰矍然一喜,拱拱手道:「多承指教,賢侄,咱們走吧。」說罷,站了起來,鳳舞雲霄跟著站起。
老道人稽首道:「堡主好走,恕貧道不送了。」
離火雲峰道:「道長不用客氣。」
領著鳳舞雲霄出了精舍,一面說道:「賢侄,老夫帶你去看彩兒。」
鳳舞雲霄跟在他身後,說道:「這個……」
離火雲峰道:「彩兒是老夫的女兒,你是老夫的侄子,你們不是沒見過,據老夫觀察,彩兒好像對你不錯。」鳳舞雲霄臉上不禁一紅,不好答話。
離火雲峰又道:「何況方才那道長說的話,你都聽到了,賢侄經穴禁制,也只有彩兒能救你了。」
鳳舞雲霄驚異的道:「玉蓉姐姐能替小侄解去禁制麽?」
「不錯。」離火雲峰道:「那是彩兒她娘在日,曾去九華進香結識九華神尼,那神尼十分喜愛彩兒,就收彩兒爲記名弟子,傳了她佛門「拈花指」神功。」
鳳舞雲霄「哦」道:「原來玉蓉姐姐還是九華神尼門下。」
「唉。」離火雲峰輕輕歎了口氣,說道:「自從彩兒她娘死後,老夫繼娶邢氏,彩兒因和她繼母心存芥蒂,就搬到慈雲庵去住,平日很少見人,女孩子大了,怎好如此孤僻,真教老夫替她擔心……」
鳳舞雲霄乘機問道:「離火伯伯,方才那位老道長,是什麽人呢?」
離火雲峰輕咳一聲,說道:「這位道長,昔日也頗負盛名,在武功修爲上,造詣精深,只是厭倦了江湖生涯,才改換了道裝,他和老夫原是忘年之交,他不欲人知,老夫也不好提他名號了。」他不肯說,鳳舞雲霄也不好多問。
※※※※※
兩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就已到了慈雲庵門前。離火雲峰微微搖頭道:「彩兒一個大姑娘家,整日住在庵裏,唉……」他搖著頭,跨上石階,舉手敲了兩下門。
過不一會,庵門啓處,出來開門的竟是如玉,她看到離火雲峰和鳳舞雲霄同來,不覺面有驚容,後退了一步,才道:「是堡主、鳳舞公子……小婢……叩見堡主。」
離火雲峰捋須:「唔」道:「起來,你在這裏好麽?」
如玉連頭也不敢擡,站起身,應道:「小姐待小婢很好。」
離火雲峰問道:「小姐呢?」他雖是問著,但不待如玉回答,已經舉步往裏行去。
鳳舞雲霄跟在他身後而行,如玉關上庵門,也只好跟在二人身後,不敢超越,進去稟報小姐。穿過大殿,折入左首一道月洞門時,離火玉蓉身後跟著何嬤嬤,走了出來。她今天穿著一身月白色藕絲衫裙,當真像清水芙蓉,淡雅絕俗。當她一眼看到來的竟是爹和鳳舞雲霄二人,也不覺微微一怔,急忙趨前一步,屈膝說道:「女兒叩見爹爹。」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孩子快起來,唔,你還認識雲霄賢侄麽?」
鳳舞雲霄跟著上前,抱抱拳道:「小弟見過玉蓉姐姐。」
離火玉蓉粉臉微酡,連忙襝衽還禮,口中低低的叫了聲:「雲霄弟。」
何嬤嬤也跟著走上朝離火雲峰襝衽道:「老婆子叩見堡主、鳳舞公子。」
離火雲峰含笑道:「何嬤嬤,不用多禮。」離火玉蓉把爹和鳳舞雲霄讓進廂房,如玉已經端著兩盞茶送上。
離火玉蓉道:「女兒聽說爹爹當選了武林盟主,還沒向爹道賀呢。」
離火雲峰呵呵笑道:「這是九大門派決議的事,爲父身不由己,何況盟主也只是名義好聽而已,實際上,還不是給江湖武林大家當差?」
離火玉蓉道:「爹爹一向爲人正直,如能爲江湖武林多做有益之事,女兒也就深感光彩了。」
何嬤嬤乘機道:「鳳舞公子好久不見了,怎麽不到慈雲庵來玩呢?」慈雲庵不准外人擅入,如果不是玉蓉姑娘露過口風,惦記著鳳舞雲霄,她婆子怎敢說出到慈雲庵來玩的話來。離火雲峰是何等人物,何嬤嬤這話的口氣,哪會聽不出來,心中不禁暗暗高興,但卻只是捋須微笑。
鳳舞雲霄道:「在下前些日子,去了一趟金陵,今天才回來。」
「唔。」離火雲峰口中「唔」了一聲,朝玉蓉姑娘說道:「彩兒,爲父帶雲霄賢侄同來,是有一件事和你商量來的。」
離火玉蓉一雙清澈如水的秋波,看了鳳舞雲霄一眼,忽然低下頭去,低低的道:「爹爹有什麽事要和女兒商量的?」
離火雲峰道:「是雲霄賢侄被人用「陰手禁穴」,禁制了九處經穴……」
「哦。」離火玉蓉聽得吃了一驚,嬌容微變,但她登時想到自己在父親面前,不該如此表露出對鳳舞雲霄的關切,不覺粉臉驟紅,故意掩飾的問道:「這「陰手禁穴」很厲害麽?」
離火雲峰道:「說起「陰手禁穴」,乃是禁制手法中最厲害的一種,但雲霄賢侄還不止此……」
「哦。」這回離火玉蓉聽得一顆心怦然直跳,急急問道:「雲霄弟還中了什麽呢?」
離火雲峰又道:「他中的雖是「陰手禁穴」手法,只是此人還在他奇經八脈三處穴道中,下了「陰極針」,就不是一般人所能解救的了。」
離火玉蓉道:「爹的意思,要女兒怎麽呢?」
離火雲峰道:「據爲父所知,中了「陰手禁穴」和「陰極針」的人,只有練過佛門「拈花指」和玄門「乾元指」的人,才能解救。」
離火玉蓉聽得「陰極針」三字,身軀不由得機伶一顫,她強自鎮定著,故作遲疑,俯首道:「女兒行麽?」
離火雲峰含笑道:「行,你練的正是佛門「拈花指」,自可奏效。」
離火玉蓉道:「只是女兒不知該如何使法,才能替雲霄弟解去禁制……」
離火雲峰眼看女兒已有允意,一面捋須笑道:「容易得很,雲霄賢侄被「陰極針」刺中「會陰」、「筋縮」、「天突」三穴,乃是奇經八脈中的任、督、陰維三脈,十二經絡遭受禁制的是手陽明、是陽明、足太極、手少陰、手太陽、手厥陰六經中的「天樞」、「不容」、「腹結」、「極泉」、「天宗」、「天泉」六穴,你只須以「拈花指」神功,替他把這幾條經脈,逐穴點度真氣,把經脈打通,你雲霄弟身受的禁制,也就解除了。」
「逐穴點度」,這話聽得離火玉蓉姑娘不禁躊躇起來,自古男女有別,爹說的這幾條經脈中,有許多穴道,是女孩兒家不宜用手去碰觸的,自己怎好意思?她粉臉一紅,遲疑的道:「這個……」
離火雲峰自然看得出女兒的心意,輕咳一聲,道:「彩兒,爲父明白你的意思,但雲霄是爲父義弟之子,我和他爹情同手足,你和他也就像同胞姐弟一般,雲霄賢侄身受禁制功力全廢,只有你「拈花指」可解,你應該義不容辭。」
離火玉蓉道:「女兒知道,只是……只是……」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既然玉蓉姐有困難,那就不用了……」
離火雲峰一擺手,截著他話頭道:「賢侄毋須客氣,彩兒是現成練過「拈花指」的人,哪有舍了自己人不醫,反去求外人之理,何況外人也未必求得到,會「拈花指」的,只有九華神尼一位,會玄門「乾元指」的人,江湖上已經多年沒有聽說了,你到哪裡去找解禁之人?」
他神色漸轉嚴肅,望著自己女兒道:「再說,彩兒,爲父膝下只有你一個女兒,你鳳舞二叔也只有雲霄一個男孩,當年你鳳舞二叔失蹤之前,老夫和他,都有意把二家合成一家……」
離火玉蓉嬌羞的叫了聲:「爹……」
離火雲峰正色的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麽好害臊的,爲父當年也和你娘提起過,別說雲霄賢侄人品、武功,都是千中之一上上之選,就算他是個庸碌之人,爲父也非把你許配與他不可,因爲這是爲父和他爹交誼不同,如由鳳舞家的孩子來承繼離火家的香煙,爲父縱然身死,也會含笑於九泉,爲父說這些話,就是告訴你這是爲父的心願,爲父今天就當面把你許配給雲霄賢侄,這樣你就不用再顧慮男女有別了。」
這番話直羞得姑娘家一張粉臉,比大紅緞子還紅,一顆頭垂得更低,只是拈弄著衣帶。因爲她對面,坐的正是鳳舞雲霄,她自然不敢擡頭看他了。鳳舞雲霄也料想不到離火伯伯,會當著玉蓉姐姐說出這番話來,他既然說出來了,自己自然不好反對,否則置玉蓉姐姐于何地?但他又不得不表示自己的意見,這就紅著臉,尷尬的道:「離火伯伯,小侄年紀還小…」
「哈哈。」離火雲峰拂須笑道:「老夫又不是逼著你馬上成親,明天老夫打發翟總管去跟弟婦說去,先替你們訂個親……」
何嬤嬤站在一旁,一臉喜色,躬著身道:「恭喜堡主,恭喜小姐。」
離火雲峰得意一笑,說道:「彩兒,你和雲霄賢侄如今有了名份,就不必再避男女之嫌了,但目前你們仍然以姐弟稱呼爲宜。」
離火玉蓉心裏自然十分喜悅,含羞應了聲:「是。」
離火雲峰臉朝何嬤嬤吩咐道:「何嬤嬤,你給鳳舞賢侄在庵中收拾一間靜室,彩兒替他療治解禁,最少也得兩三天時間吧?他功力未複之前,暫時就住在這裏好了。」
何嬤嬤連聲躬著身道:「老婆子省得。」
離火雲峰站起身道:「好了,賢侄,你就留在這裏,老夫還有事去。」
鳳舞雲霄遲疑的道:「離火伯伯,這個只怕不妥吧?」
離火雲峰道:「這有什麽不妥?就算兩家聯姻之事,目前還言之尚早,離火伯伯和你爹情同手足,你和彩兒,就是姐弟,如今你武功全廢,不住在這裏,讓彩兒給你治療解禁,住到哪裡去?」話聲方落,人已大步往外行去。
何嬤嬤識相的含笑道:「鳳舞公子,老婆子這就給你收拾房間去,慈雲庵地方並不小,前面有好幾間都空著沒人住呢?放心,沒有不方便的。」她也沒待鳳舞雲霄和離火玉蓉的回答,就踮著小腳走了。
※※※※※
兩人面對面的坐著,但各人心頭都在怦怦跳動,誰也不敢和對方說話。這樣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離火玉蓉一雙如水目光忽然一擡,輕啓檀口,叫道:「雲霄弟。」她先開口了。
鳳舞雲霄赧然擡目,和她目光一接,發現她白裏透紅的粉臉上,隱含著一層嬌羞,欲語還休的模樣,心頭一陣緊張,局促的道:「玉蓉姐姐,你要說什麽?」
離火玉蓉咬著下嘴唇,露出一排雪白發亮的貝齒,幽幽的道:「我想問你一件事,是什麽人在你經穴使了:陰極針?」原來她關心的是他身中「陰極針」。
鳳舞雲霄道:「此事說來話長……」他簡略的說出自己無意中救下葉玲,後來才知她是老子山的十二金釵。
離火玉蓉訝然道:「老子山十二金釵?」
鳳舞雲霄道:「那是邢夫人手下一個副總管訓練的十二個女子。」離火玉蓉哼了一聲。
鳳舞雲霄接著省略去其中發生的許多事故,只把葉玲第二天在客店失蹤,店夥領著一個莊稼人進來,那人要自己跟他前往一處農家,自己如何被人點住穴道,大概說了一遍。離火玉蓉道:「你就這樣被禁制了穴道?」
鳳舞雲霄道:「不,我迷迷糊糊的被運走了,醒來之後,已被關在一處地室之中。」接著就說出離火伯伯把自己帶出地室,回到離火堡來。
離火玉蓉聽得神色一變,說道:「這麽說,你是被關在老子山地室之中,換句話說,那也就是老子山把你劫持去的了?」
鳳舞雲霄道:「是的。」
離火玉蓉道:「爹有沒有告訴你是什麽人在你身上下的禁制?」
「離火伯伯說了。」鳳舞雲霄道:「那是邢夫人的師姐,因爲她已經回去了,所以無人能解……」
離火玉蓉神色爲之一變,切齒道:「果然是她們,我……我……非手刃這妖婦不可。」
鳳舞雲霄吃驚道:「玉蓉姐姐,你……」
離火玉蓉目中有了淚水,低低的道:「十年前,我娘患心痛症去世,那時我年紀還小,不懂事,只當娘是病故的,後來是何嬤嬤偷偷的告訴我,她看到娘死後,胸前有一粒針頭細的青黑小點,要我問問師傅,那是被什麽暗器害死的?」
鳳舞雲霄吃驚道:「伯母是被人害死的?」
離火玉蓉點點頭,兩行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說道:「後來我聽師傅說,我娘死的時候,師傅也來了,她老人家早已看到了,那不是暗器,是旁門中一種極毒的功夫,叫做「陰極針」……」
「哦。」鳳舞雲霄忍不住驚啊出聲。
離火玉蓉切齒道:「我問過師傅,江湖上誰練過這種陰毒功夫,但師傅她老人家也不知道,要我不可吐露口風,慢慢的查,如今你中的正好是「陰極針」,看來我娘的血仇,也可以水落石出了。」
鳳舞雲霄道:「這事離火伯伯不知道?」
「我沒告訴爹。」離火玉蓉拭著淚水,螓首微搖,說道:「那時爹已娶了邢氏,對她言聽計從,早就忘了我娘啦,何況師傅也一再告誡我,此事切不可透露出去,才能查得到,若是泄漏了風聲,就永遠也查不著了。」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道:「後來我發現邢氏是個極攻心機的人,我討厭她,就和何嬤嬤一起搬到慈雲庵來住了。」
鳳舞雲霄試探的道:「我也弄不懂,邢夫人住在老子山,好像另外培養了一股勢力。」
離火玉蓉冷笑一聲道:「那就是爹寵著她……嗯,師傅她老人家果然沒有說錯,當時我如果把娘是中「陰極針」致死的話,吐露了口風,你中了「陰極針」,就不會讓我知道了。」
鳳舞雲霄道:「你是說……伯母……是……」
「這還不明顯?」離火玉蓉道:「我娘明明就是邢氏害死的了。」
鳳舞雲霄道:「這可能有問題,那時邢夫人還沒嫁到離火家來呢?」
「哼。」離火玉蓉披披櫻唇,說道:「我娘不死,她就進不了離火家的門,進不了離火家的門,就無法控制我爹了。」
「控制」這兩個字,聽得鳳舞雲霄心頭猛然一動。他記得葉玲也說過,離火伯伯一切都是聽邢夫人的,那麽離火伯伯所作所爲,莫非是邢夫人幕後主使的了?這一想,頓時證實自己此次金陵之行,所遇到的種種事情,果然都和老子山有關。
離火玉蓉看他忽然沈思不語,偏頭問道:「雲霄弟,你在想什麽呢?」
鳳舞雲霄啊道:「沒有。」
離火玉蓉望著他,忽然粉臉泛紅,低低的道:「雲霄弟,爹方才親口把我……許許……給了你,女子從一而終,我我……應該是是……你的人了,但我母仇未報,也許我會和她們同歸於盡,就無法候君子,你……不會怪我吧?」她說得悽楚婉轉,悱惻動人。
鳳舞雲霄也正容說道:「玉蓉姐姐,這是你的孝心,我怎麽會怪你呢?你要替伯母報仇,我會盡力相助……」
離火玉蓉沒等他說完,搖搖頭,堅決的道:「我娘的仇,我要親自動手,不要任何人相助。」
鳳舞雲霄道:「母仇不共戴天,自然要你親自動手,我是說,你總不能一個人行事,總是要有人從旁協助的。」
「哦。」離火玉蓉忽然間,好像想到了什麽,問道:「你不是說,聽葉玲告訴你,十二金釵是副總管訓練的,如今爹又說是邢氏師姐的弟子,這中間不是有了矛盾了?」
鳳舞雲霄道:「是的,離火伯伯的意思不難明白,他把十二金釵說成邢夫人的師姐的弟子,她回山去了,自然也把弟子帶走子,這表示十二金釵並非老子山的人。」
離火玉蓉道:「你認爲爹和葉玲的話,哪一個可靠?」
鳳舞雲霄道:「我想離火伯伯說的似是有意掩飾,當然葉玲說的較爲可靠了。」
離火玉蓉點點頭,道:「我倒認爲兩者皆有可信,可能這訓練十二金釵的人,名義上是老子山的副總管,暗中卻由邢氏的師姐負責,或者這副總管就是邢氏的師姐也說不定,因爲老子山只是離火家的一處別墅,不能叫總管,所以名義上只有副總管,邢氏要她師姐做幫手,所以只好屈就副總管了。」
鳳舞雲霄瞿然道:「玉蓉姐姐這話大有道理,可能就是這樣。」
離火玉蓉道:「我今晚就給你療傷,雖然我沒療過傷,但爹說過「拈花指」可解「陰極針」,那就不會錯了,你解禁之後,在這裏休息一天,大概就可以復原了。」她盈盈目光,望著他,好像期待著他的答覆。
鳳舞雲霄笑了笑道:「只要禁制一解,立時就可以復原了。」
「那就好。」離火玉蓉臉上有了欣然之色,但接著還是搖了搖頭道:「不,你還是在這裏休息一天的好。」
鳳舞雲霄看她神色,好像要說什麽,這就問道:「玉蓉姐姐:你有事麽?」
「有。」離火玉蓉道:「我從未出過門,等你復原之後,陪我到老子山去可好?」
鳳舞雲霄吃驚的道:「你要去老子山?」
離火玉蓉道:「不錯,我娘死了已經十年,如今既已知道了殺害我娘的兇手就在老子山,我要去查證一下。」
鳳舞雲霄遲疑的道:「這個只怕不妥吧?」
離火玉蓉披披嘴道:「這有什麽不妥?哼,你不肯陪我去,我一個人也會去的。」
鳳舞雲霄道:「不是我不肯陪你去,而是此事必須仔細查證,方能下手。」
「對呀。」離火玉蓉道:「查證總不能坐在慈雲庵查呀,我先前不知道會使「陰極針」的人,像是大海撈針,沒有一點線索,如今你被「陰極針」禁制了經穴,她是老子山的人,把你劫持到老子山去的,這就是證據,我要邢氏交出使「陰極針」的人來。」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父並不知道伯母是死在「陰極針」下的,我覺得此事應該先讓離火伯父知道了,再和離火伯父一同去老子山,較爲妥當……」
「爹?」離火玉蓉披披嘴道:「他還會記得我娘?」
「不……」鳳舞雲霄道:「這是一件大事,無論如何,總該讓離火伯父知道了,才是道理。」
離火玉蓉臉上有些不懌,說道:「這事我要堅持,決不能告訴爹,你不肯幫忙,我絕不勉強,但你總不能妨礙我的計劃。」
鳳舞雲霄一呆,笑了笑道:「玉蓉姐姐,你說得太嚴重了,我怎麽會妨礙你的計劃呢?」
離火玉蓉輕哼了一聲道:「我說妨礙,已經很客氣了,其實應該說是破壞才對,你想想看,你如果去告訴爹,不是破壞了我的計劃了?」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35
【第三十章】 同仇敵愾
鳳舞雲霄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說該讓離火伯父知道,也是由你去告訴離火伯父,並不是我去說呀。再說,你既然堅持不讓離火伯父知道,我自然不會說的了,你要去老子山,我也義不容辭,當然要陪你去了。」
「嗯……你……」離火玉蓉這才回嗔作喜,盈盈秋水瞟了他一眼,披披嘴,輕笑道:「這麽說,是我錯怪你了。」
剛說到這裏,何嬤嬤已經笑逐顔開的走了進來,說道:「鳳舞公子,小姐,請用晚飯了。」
離火玉蓉道:「何嬤嬤,飯菜好了,該讓如玉她們來叫一聲就好了,怎麽要勞動你呢?」
何嬤嬤笑嘻嘻的道:「是我不讓她們來驚吵你們的,你平日很少有人和你談心,鳳舞公子來了,你們可以好好的談談。」
離火玉蓉粉臉飛紅,說道:「其實我們也沒說什麽……」
「哦。」她忽然低哦一聲,又道:「何嬤嬤,我找到了殺害我娘的兇手啦。」
何嬤嬤身軀一震,睜目道:「小姐-…」
離火玉蓉沒待她說下去,就搶著道:「是邢氏的師姐,也就是用「陰極針」封閉雲霄弟穴道的人,等我替雲霄弟解開禁制的穴道,雲霄弟答應陪我到老子山去。」
何嬤嬤道:「方才堡主不是說禁制鳳舞雲霄穴道的人,已經離去了麽?」
「她離去就找不到她了麽?」離火玉蓉咬著銀牙,切齒的道:「走了和尚,走不了廟,她既是邢氏的師姐,我就向邢氏要人,她非交出人來不可。」
「小姐要到老子山去?」何嬤嬤道:「這是一件大事,你先要稟報堡主一聲,讓堡主作主,你不可莽莽撞撞的找上老子山去。」
離火玉蓉不耐道:「我知道啦。」
何嬤嬤道:「那就快去吃飯了,飯菜都快涼了呢。」她走在前面領路,鳳舞雲霄、離火玉蓉跟著她身後,走進用膳的小客室,中間一張八仙桌,早已擺好了滿桌的菜肴。秋月、秋桂和如玉就站在一旁伺候,如玉看到兩人進來,不待吩咐,就裝好了兩碗飯,放在桌上。
離火玉蓉擡擡手道:「雲霄弟請坐。」
兩人對面坐下,何嬤嬤這才朝如玉等三人擠擠眼睛,說道:「你們也下去吃飯吧,不用在這裏侍候了。」如玉等三人應了聲「是」,悄然退去。
離火玉蓉道:「何嬤嬤,其實你該叫她們留一個在這裏,你年紀大了,該去吃飯了。」
何嬤嬤笑道:「小姐不說,老婆子還不覺得餓,小姐這麽一說,老婆子也確實饑了,那我也去吃飯了。」話聲一落,不待離火玉蓉開口,踮著小腳,急匆匆退了出去。
離火玉蓉自然知道何嬤嬤這是有意的,她好讓自己和鳳舞雲霄單獨相處,一時粉臉泛紅,低垂著頭,只是用筷撥弄著碗裏的飯粒。鳳舞雲霄吃了幾口菜,覺得每一碟菜肴都燒得十分可口,不覺擡目道:「玉蓉姐姐,你這裏的菜肴燒得可口極了……」他這一擡眼,發現離火玉蓉低垂粉頸,赧然不語,口中輕咦一聲道:「玉蓉姐姐,你怎麽不吃呢?」
離火玉蓉擡起頭,羞澀一笑,道:「我不是正在吃麽?你覺得菜肴可口,那就不用客氣,多吃些。」她夾了一筷雞絲,低頭吃著。
鳳舞雲霄道:「玉蓉姐姐,小弟聽說九華神尼精於劍術,你是神尼門下,劍術一定很高了。」
離火玉蓉看了他一眼,輕笑道:「我只是師傅她老人家的記名弟子,學到的也只是一點皮毛而已。」
鳳舞雲霄道:「至少比小弟強多了。」
離火玉蓉道:「聽你口氣,你一定也是練劍的了?」
鳳舞雲霄接道:「小弟從前沒練過劍,學的只是指劍,後來到了離火堡;離火伯伯送給我一本「九宮劍法」,我練了一些日子,也只是剛剛學會而已。」
離火玉蓉問道:「指劍?什麽叫指劍呢?」
鳳舞雲霄道:「就是以指代劍。」
離火玉蓉道:「那是什麽人傳給你的呢?」
鳳舞雲霄道:「家師。」
離火玉蓉問道:「你師傅是誰?」
鳳舞雲霄一時不好實說,只得支吾的道:「家師不願人知,從未告訴我姓名,所以小弟除了叫他師傅之外,並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誰?」
「瞧你,連自己師傅是誰都不知道。」離火玉蓉嗤的輕笑一聲,但接著點點頭道:「我聽師傅說過,許多隱迹山林的高人,都不肯以真姓名示人,你那師傅,也一定是一位隱姓埋名的高人了。」
兩人邊談邊吃,鳳舞雲霄吃了三碗飯,離火玉蓉只吃了淺淺一碗。飯後,如玉給兩人沏上香茗。離火玉蓉站起身道:「雲霄弟,你穴道受制,不能施展武功,自然要早些解禁才好,現在剛吃過飯,不宜運動,你先回房去休息一會,初更時分,我再替你療治好了。」一面回身朝如玉吩咐道:「如玉,你領鳳舞公子到前院休息去。」
如玉應了聲「是」,隨手點了一盞燈籠,躬身道:「鳳舞公子,請隨小婢來。」一手提燈,走在前面引路。
鳳舞雲霄拱拱手道:「小弟告退。」
離火玉蓉嫣然一笑道:「你很多禮。」
※※※※※
鳳舞雲霄隨著如玉穿行長廊,越過:—個小天井,從右首一道月洞門進入另一進屋宇。這是一排三間房舍,自成院落,院中小有花木,十分清幽。如玉當先跨上石階,伸手推開兩扇雕花長門,腳下一停,低低的道:「公子請進。」
鳳舞雲霄跨入室中,如玉跟著走上,點燃了燈燭,一面說道:「這一間是起居室,左首一間是書房,右首是臥室,公子可要入房安歇麽?」
鳳舞雲霄道:「不用,我要在這裏坐一會。」
如玉道:「小婢給你沏茶去。」
鳳舞雲霄道:「這裏有燒水的地方麽?」
「有。」如玉笑了笑道:「是何嬤嬤和小婢二人來收拾時,何嬤嬤想到公子可能要喝茶水,到廚房去燒,路遠不方便,所以搬了一個小炭爐來,隨時都可以燒水沏茶,何嬤嬤固小婢伺候過公子,才派小婢到這裏來的。」
鳳舞雲霄看了她一眼,點頭笑道:「幾個月不見,你人長高了,也更出落得標致了。」
如玉臉上一紅,忸怩的道:「公子說笑了,小婢要是沒公子,只怕早就沒命了。」忽然輕「哦」了一聲,低聲說道:「小婢把公子被人禁制經穴之事,去告訴了紫玉姐姐。」
鳳舞雲霄道:「你怎麽去的?」
如玉道:「小婢時常去找紫玉姐姐,現在小婢是小姐的人了,翟總管也不敢難爲小婢了。」她忽然神秘一笑道:「小婢看得出來,紫玉姐姐很想念你,才會時常跟小婢提起你,所以公子被人禁制了經穴之事,小婢自然要去告訴紫玉姐姐了。好啦,小婢給公子沏茶去。」她一個輕盈的轉身,就往裏行去,一會工夫,端著一盞新沏的茗茶送上。
鳳舞雲霄道:「謝謝你。」
如玉噗哧一笑道:「這是小婢份內之事,公子怎好說謝,不把小婢折煞才怪。」
鳳舞雲霄間道:「這慈雲庵裏,一共有多少人?」
如玉道:「除了小姐、何嬤嬤、和秋月、秋桂,還有一個打雜的田老爹,和掌管廚房的沈嬤嬤,燒火的阿花,一共有八個人。」
鳳舞雲霄道:「會武的呢?」
如玉道:「何嬤嬤好像不會武功,秋月姐姐和秋桂姐姐的武功很高,其餘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鳳舞雲霄道:「你呢?」
如玉臉上一紅,說道:「小姐要小婢跟秋月、秋桂二位姐姐一起練,小婢總練不好。」鳳舞雲霄隨手拿起茶,輕輕喝了一口。
如玉道:「公子穴道受禁,身子要緊,還是去休息一會的好。」鳳舞雲霄也確實感到有些累,這就點了點頭,起身道:「也好。」
如玉急忙趨步過去,推開右首一間房門,進去點燃起燈火,說道:「公子可以進來了。」鳳舞雲霄跨進房去,只見房中收拾整潔,臥榻上鋪了一條涼席,和一條摺疊整齊的薄被。
如玉伺候著道:「小婢給公子寬衣。」
鳳舞雲霄道:「不用了,你也去歇一會吧。」
如玉道:「不成啊,小婢要守在外面,公子放心休息好了。」
鳳舞雲霄道:「我也只和衣躺一會就好。」
如玉道:「不要緊,等會小姐來了,小婢會來叫醒公子的。」說著返身退出,隨手帶上了房門。
鳳舞雲霄和衣躺下,一時哪裡睡得著覺?他想起自己這次回到離火堡來,還沒和師傅見過面,不知師傅近來如何?想到師傅,心頭不禁又泛起一個疑問,師傅到離火堡來擔任總教習,不知爲了什麽?同時也想到紫玉,她要在離火堡當使女,必然也是有爲而來。
那麽離火伯伯到底是正直君子?還是僞善的人呢?照自己看,離火伯伯對自己不錯,也不像是個壞人,那麽爲了奪取武林盟主,那些所作所爲,難道都是邢夫人在幕後支使的?邢夫人住在老子山,似乎掌握著一股不可忽視的實力,難道離火伯伯真會一無所知?還是夫妻兩人設計的預謀呢?
還有,離火伯伯和葉玲兩人說的話,也不對,葉玲說十二金釵是由老子山的副總管一手訓練的,離火伯伯則說十二金釵是邢夫人師姐的弟子。如果十二金釵是副總管訓練的,則屬於邢夫人的人,但如果是邢夫人師姐的弟子,則並不屬於邢夫人的人了。
還有,就是離火伯伯要把玉蓉姐姐許配給自己,而且今天他已當著玉蓉姐姐說了出來,此事似乎已成定局。他只覺腦中一片紊亂,事情想得愈多,也愈複雜,自己畢竟處世未探,閱曆不夠,對每一件事幾乎都感到左右爲難,無所適從。
時間漸漸逼近初更,鳳舞雲霄剛跨下榻來,如玉已經輕手輕腳的推門而入,看到鳳舞雲霄,就含笑道:「公子醒了,小姐已經來了呢,她叫小婢不可把公子吵醒了。」
鳳舞雲霄道:「我只是躺了一會,根本沒睡熟。」舉步走出起居室,離火玉蓉、何嬤嬤、秋桂都已來了。
離火玉蓉爲了便於療傷,換了一身淡青色的緊身勁裝,還用青綢包起了秀髮,看去更婀娜動人,清麗絕俗,秀美之中,另有一股子俐落的英氣。他從沒看她穿過緊身勁裝,何況又在大熱天,衣服單薄,一個曲線玲瓏美好的身材,更隱約可見,一時只覺眼前一亮,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她一眼。不,眼睛盯在她身上,看得不禁呆了,忘了說話。
離火玉蓉被他看得臉上一赧,站起身,迎著說道:「雲霄弟,我叫如玉別吵醒你,結果還是把你吵醒了。」
鳳舞雲霄經她一說,才驚覺自己失態,口中「哦」了一聲,忙道:「小弟根本沒有睡熟,只是躺了一下,爲了小弟之事,倒教姐姐操心。」
離火玉蓉嬌婉一笑道:「爹叫我給你解禁,其實就是爹不說,你被人禁制了經穴,我也要替你解呀,只是我從沒給人使用過指功打通經絡,不知是不是做得好?」不待鳳舞雲霄回答,接著說道:「時間不早啦,那就該動手了。」
鳳舞雲霄道:「多謝姐姐。」
離火玉蓉回身道:「何嬤嬤跟我進去,秋月、秋桂,你們兩個守在這裏。」她伸手從秋桂手中取過彩虹劍,當先舉步往臥室中走去。
鳳舞雲霄、何嬤嬤,跟著她身後,走入臥室,如玉不待吩咐,已經關上窗戶,還拉上了窗簾。離火玉蓉看了鳳舞雲霄一眼,柔聲道:「你也該寬了長衫,躺到木榻上去了。」
如玉立即趨了過來,伺候道:「公子,小婢給你寬衣。」
鳳舞雲霄臉上一紅,忙道:「不用,我自己來。」他脫下長衫,如玉伸手接過。
何嬤嬤道:「公子,快請躺下來,小姐好動手呀。」鳳舞雲霄走到榻前,依言躺下。
離火玉蓉跟著走了過來,粉臉微酡,說道:「我從沒試過,真有點害怕。」
何嬤嬤道:「這就是堡主的不對了,他要你替公子解禁,又知道你從未施過,就該留在這裏才是。」
離火玉蓉道:「我們做的事情,爹幾時過問過?」
何嬤嬤道:「那你就不用怕了,堡主既然說過,只有「拈花指」能解,那是錯不了的,你小心些施行也就是了。」
離火玉蓉道:「雲霄弟,我聽爹說:你是手陽明、太陽、少陰和足陽明、太陰、厥陰、另外還有任、督、陰維、九處經絡的穴道被禁制了,對不?」
鳳舞雲霄躺著道:「是的。」
離火玉蓉又問道:「爹說的用「拈花指」點度穴道,打通經絡,不知是只點被禁制的穴,還是要打通整條經絡?你知道不?」
鳳舞雲霄坐起身遭:「譬如手陽明經,本來被禁制的只是「天樞穴」一處,如果是普通點穴手法,只要解開穴道就好了,但這種「陰手禁穴」手法,禁制的是經穴,一處穴道受制整條經絡都遭受到閉塞,離火伯伯說要打通被禁制的經絡,不是說解穴,所以我想,應該打通整條經絡才行。」
何嬤嬤氣鼓鼓的道:「這老虔婆真是心狠手辣,要不是小姐會「拈花指」,公子豈不永遠被禁制了經穴?」
「嗯,那就要打通九條經脈了。」離火玉蓉點點頭,含笑道:「你躺好了。」鳳舞雲霄依言躺下。
離火玉蓉沈吟道:「手陽明經有「天樞穴」?」
鳳舞雲霄道:「那是支脈,從「缺盆」下「絡肺」、「下膈」、「屬大髓」即「天樞穴」了。」
離火玉蓉道:「你對經穴比我熟悉多了,唔,這人心思果然惡毒得很,她點你「天樞穴」,就是要你弄不清經脈所屬,就會運氣入岔了。」接著嬌聲道:「好啦,你不要說話了,我要出手啦。」
她緩緩吸了口氣,右腕擡處,伸出纖細像玉管般的食、中二指,功運指尖,輕輕在「商陽穴」上點落。然後出指如風,循臂而上,再由「缺盆」而下,點到「天樞穴」,手指稍微停得一停,才緩緩收回指去。
她究竟只是一個女孩兒家,功行尚淺,點完一條經絡,檀口已經有些輕喘,一張粉臉,兩頰通紅,略爲舒了口氣,問道:「雲霄弟,你可有什麽感覺麽?」
鳳舞雲霄在她點到「天樞穴」的時候,但覺穴上像用艾針灸一般,有一縷熱氣透穴而入,整條經絡,就似春冰解凍,有著說不出的舒暢之感,心知禁制已解,睜目道:「玉蓉姐姐,你的「拈花指」,果然靈異,小弟手陽明經的受制穴道已經解開了。」
「真的。」離火玉蓉欣喜的道:「這樣就好,我這就給你點度手少陰經。」說完,立即駢起纖纖玉指,從「極泉穴」開始,循著右臂往下,一直點到「少沖穴」。要知這手少陰經至「少沖」而終,和手太陽經相交,因此離火玉蓉點完手少陰經,纖指並未停止,就接著從「少澤穴」循臂一路點了上去。這三條經絡點完之後,離火玉蓉額前已是珠汗涔涔,嬌喘細細。
何嬤嬤端過一把椅子,低聲道:「小姐,你快坐下來歇息。」離火玉蓉點點頭,就在椅上坐下。已經氣喘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生性好強,故意裝作沒事一般,舉手掠了掠鬢髮。如玉不待吩咐,絞了一把熱面巾送上,她緩緩拭著臉上汗水,暗中納氣調息,過了半晌,才漸漸平復下來。
鳳舞雲霄經她打通手上三處經穴,雙手禁制,業已全解,可以跟著她點度的穴道,氣機暢通無阻,這時緩緩坐了起來,說道:「玉蓉姐姐,小弟雙手經絡業已恢復,姐姐運氣度穴,極爲耗損真氣,依小弟之見,今晚到此爲止,其餘六處經穴,明天再點不遲。」
離火玉蓉含笑道:「這怎麽成?我還不覺得累,只要坐歇一會就好了,你經穴受制,武功若廢,自然及早給你完全打通的好,這樣你今晚就可以恢復武功,咱們明天就可以趕到老子山去了」
鳳舞雲霄道:「一口氣替小弟打通九條經絡,姐姐體力支援得住麽?」
離火玉蓉和他面對著面,看他一臉關切之容,心頭一甜,嫣然笑道:「我已經替你打通了二條經脈,三去其一,我坐歇一會,不是就恢復了麽?你不用替我擔心。」說著,又站起身來,替他點度手厥陰經,接著再點足陽明和足太陰經。
這會三處經絡點完,她已是汗流浹背,氣喘得厲害,自己也感覺到有些支援不住,一手扶著臥榻緩緩坐下來。何嬤嬤看她臉色蒼白,心頭大吃一驚,急急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離火玉蓉緩緩閉上眼睛,沒有作聲,過了半晌,才睜目笑道:「打通經絡,要運行真氣,自然會有些累,坐一會就好。」
何嬤嬤道:「老婆子不懂武功,但老身看你方才氣喘得很厲害,老身覺得還是鳳舞公子說的是,明天再打通的好。」
離火玉蓉笑道:「現在只剩下三處經穴,何必要留到明天呢?再說我一口氣替他打通九條經絡,雖然累了點,但有一個晚上可以休息,足可恢復體力了。」
如玉倒了一盞熱茶送上,說道:「小姐,你喝口水。」
離火玉蓉接過茶盞,喝了一口,隨手交還如玉,起身道:「好了,還有三條經絡,點完了就好。」
何嬤嬤道:「小姐,你再歇一會。」
離火玉蓉道:「不用了。」她功運三指,正待點出,突然發覺任脈起自「會陰穴」,自己是一個姑娘家,怎好去點男人那個地方?這一下直羞得她兩頰飛紅,如同胭脂一般,舉起的右手,不覺緩緩垂了下來。
何嬤嬤眼看小姐一臉俱是羞澀之容,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小姐,你怎麽了?」
離火玉蓉赧然道:「我我……沒有什麽?只是……只是……」她說了兩個「只是」,一張臉脹得更紅。
何嬤嬤心裏有些明白,點點頭道:「小姐可是覺得有些爲難麽?這也沒什麽,堡主不是已經說過你和公子名份已定,縱然男女有別,但這是替公子解禁,除了小姐,沒有人能替鳳舞公子解禁了,要不老身和如玉出去,小姐一個人就不用避嫌了。」鳳舞雲霄平躺著的人,俊臉也在發燒,他不好開口,只得閉著眼睛,沒有作聲。
離火玉蓉暗暗咬了一下銀牙,說道:「不用了,嬤嬤說的是,我只是替雲霄弟解除禁制,那就只好從權了。」大著膽子,舉起手指,朝鳳舞雲霄:「會陰穴」上點去。儘管口中說得大方,但纖纖五指還是有些顫抖,心頭小鹿也跳得好快,她手指在「會陰穴」上停得一停,強自鎮定了下心神,才一指點落。
何嬤嬤和如玉怕她害羞,故意別過頭去。離火玉蓉沒有作聲,她專心作運動,落指如風,一口氣點完任脈,收回玉腕,輕輕舒了口氣,才道:「雲霄弟,你轉過身去,我要點你督脈了。」
鳳舞雲霄紅著臉道:「多謝姐姐。」轉了個身,側身而臥。
離火玉蓉吸了口氣,舉指從「長強」點起,一路上行,這督脈共有二十八個穴道,她一連運功度氣,中間只是略爲坐歇,並未調息運功,真氣消耗極多。點完督脈穴道,已經感到全身乏力,一口真氣,幾乎提不上來,雙手扶著臥榻,只是喘息。
鳳舞雲霄睜開眼道:「玉蓉姐姐,你快休息一會,還有一條陰維脈,待會再點不遲。」
離火玉蓉嬌喘了兩聲,嬌笑道:「我是要休息一會再點,唉,我功力太淺了,你可曾感覺得到,點過的幾處經穴,禁制是不是都解除了?」
鳳舞雲霄緩緩坐起,說道:「都解了,姐姐的「拈花指」,果然是「陰極針」的克星。」
離火玉蓉望著他,嫣然一笑道:「這就好了。」她喝了口茶,掠掠鬢髮,站起身道:「現在還有一條陰維,打通就好了。」
鳳舞雲霄道:「你體力未複,還是再歇一會的好。」
「不。」離火玉蓉道:「我已經恢復了,等打通了你最後一條經脈,我回房去休息,不就是了麽?那時你也可以運功調息了。」
鳳舞雲霄想想她說的也有道理,這就頷首道:「好吧,那你就動手吧。」說罷,上身往後一仰,又躺了下去。
離火玉蓉緩緩吸了口氣,舉腕從他「築賓」點起,這陰維脈,一共只有七處穴道,點得自然極快。但離火玉蓉已經連點了八條經絡,雖然中間稍有休息,畢竟功力尚淺,頗爲耗損真氣,一時無法很快復原。這回出指點到「築賓」穴時,就已感到氣浮心跳,只是已經動手就無法中途停止,只好咬緊銀牙,連連提吸真氣,加快髮指,一口氣朝「府舍」、「大橫」、「腹哀」、「期門」、「天突」、「廉泉」六處穴道點了下去。
這一口真氣,已是勉強提聚,等到點完「廉泉穴」,離火玉蓉心頭一鬆,登時感到一陣天旋地動,兩手趕緊扶住臥榻,要想穩住身子,哪知腳下一軟,一個人已是身不由己,往地上坐了下去。
何嬤嬤心頭大驚,急忙叫道:「小姐,你怎麽了?」就在離火玉蓉撲倒下去的同時,房門口也響起了兩聲悶哼,接著有人「咕咚」栽倒。
如玉一眼看到小姐昏倒,也急忙奔了過來,目光一擡,只見門口人影一閃,室中已經多了一個一身黑衣的老婦人,面露詭笑,緩步朝昏倒在地的小姐和何嬤嬤逼近過去,一時心頭大急,大聲叱道:「你是什麽人,還不給我站住?」刷的一聲,拔出短劍,閃出身去,擋在前面。她這一喝,何嬤嬤也及時警覺,擡起頭來。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如玉堪堪閃身而上,黑衣老婦沈喝一聲:「閃開。」左手輕輕一撥,如玉連發劍都來不及,眼前一花,一個人就像稻草人一般直摔出去。
何嬤嬤看得大急,倏地從袖中取出一支黑黝黝的針筒,直指黑衣老婦,顫聲道:「你再過來,休怪老婆子不客氣了。」
黑衣老婦陰笑一聲道:「九華蓮篷針,也唬不到老身。」身形快若鬼魅,朝何嬤嬤身前欺去。
如玉被摔出去尋丈來遠,她救主心切,哪還顧得厲害,一躍而起,連劍帶人疾撲而上,朝黑衣老婦刺到。黑衣老婦側身欺到何嬤嬤右側,右手堪堪拂出,啪的一聲,擊落何嬤嬤手中針筒,身後疾風颯然,尖刃寒鋒,已然刺到,口中陰喝一聲:「找死。」身形迅疾後轉,左手一記「金絲纏腕」,朝如玉執劍右手抓去。
如玉剛剛跟離火玉蓉學會了三招劍法,此時形同拼命,一劍甫出,第二劍,第三劍也跟著刺出。她這三招劍法,正是九華神尼「妙法蓮華劍」的招數。黑衣老婦武功高出如玉何止百倍,但對這三招劍法,卻也不敢輕視,身形輕輕一閃,左移三尺,右手呼的一掌,朝如玉劍身上拍去。
如玉只會這三招,早已在和身撲上之時,全使了出來,此時要待出手,自然又要從頭來過,中間就得略爲停頓,左手劍訣一引,右手長劍斜指,還未刺出,黑衣老婦拍出一股強勁掌風,「錚」的一聲,業已擊中劍身。如玉雖然會一點粗淺功夫,根本談不上「火候」二字,但覺有腕劇震,虎口一麻,長劍立被震得脫手飛出,口中忍不住驚「肮出聲。
「如玉妹子,由我來對付她。」門口一聲清叱,一道人影聲到人到,快若驚鴻,飛閃而入,嗆然劍鳴聲中,飛快的一劍,已然朝黑衣老婦迎面刺到。
黑衣老婦志在離火玉蓉,如今尚未得手,就接二連三的被人攔阻,定睛看去來的又是一個青衣丫頭,心頭殺機陡生,左手屜指連彈,兩縷指風逕奔對方劍尖,右手同時拍出一掌。
如玉一眼看到來的竟是紫玉,心頭一喜,急忙叫道:「紫玉姐姐,你來得正好,快攔住她,她要害小姐和鳳舞公子呢。」其實不用她說,紫玉早已揮劍急攻而上,和黑衣老婦動上了手。
紫玉是商紫雯的化名,她一手「華山劍法」,輕靈得如出岫之雲,劍光飛閃,倏然來去,幾乎無迹可尋。黑衣老婦接連拍出幾掌,才把她一輪攻勢迫退。商紫雯卻在向側躍退之際,左手振腕一指,「嘶」的一聲,一縷勁急指風,直取黑衣老婦眉心。
黑衣老婦沒想到她在被自己迫退之際,還能出指傷人,身形一偏,訝然道:「你是華山門下?」
「我是華山門下又怎麽樣?」商紫雯點出一指之後,身形又隨著欺上,右腕連振,一連三劍,急刺出去。
黑衣老婦沈嘿道:「不知死活的丫頭。」雙手化爪,一個人就像老猴精一般,雙爪向空亂揮,連抓帶攫,朝商紫雯一片劍光中撲來。
她遇劍抓劍,遇人攫人,出手好不淩厲,直把商紫雯逼得東閃西躲,不住的挪移身法,閃避她的指爪。但有商紫雯及時趕到,攔阻了黑衣老婦,何嬤嬤、如玉兩人,才把昏過去的玉蓉小姐扶了起來。離火玉蓉只是一時逞強,勉強施展「拈花指」替鳳舞雲霄打通遭受禁制的經穴,以致真氣消耗過鉅,才昏暈過去的。
這時經何嬤嬤、如玉二人從地上扶起,也就籲了口氣,緩緩睜開眼來,耳中忽然聽到有人在房中動手,她目光轉動;果見有兩條人影,一個使劍,一個徒手,正在搏鬥之中,心頭大奇,不覺問道:「他們是什麽人呢?」
何嬤嬤道:「那穿黑衣的老婦人不知是何來歷,闖進房來,好像要害鳳舞公子來的。」
離火玉蓉問道:「還有一個是誰呢?」
如玉搶著道:「她叫紫玉,也是堡裏的人。」
離火玉蓉道:「她的武功不弱,但不是那黑衣婆子的對手,如玉,取我劍來。」隨著話聲,緩緩站了起來。
何嬤嬤道:「小姐,你身子還未復原,再坐歇一會。」
「不成。」離火玉蓉搖著頭道:「紫玉就要落敗了。」
正在商紫雯被黑衣老婦逼得著著後退之際,房門外,人影連閃,又閃進三條身材婀娜的纖影。前面兩個手持短劍的青衣少女,正是秋月、秋桂。後面一個身穿紫衣的少女,手中持一支又長又細的釣竿,風姿嫣然,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則是商小雯。
她們姐妹本是一起來的,因在房門口,發現秋月、秋桂被人制住穴道,因此商紫雯先搶進房來,救下了如玉,商小雯在外面替秋月、秋桂解開了穴道,才相繼走入。秋月、秋桂搶進房中,一眼看到黑衣老婦,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不約而同嬌叱一聲,雙肩晃處,一左一右期身而上,兩柄短劍疾若電閃,急襲過去。有她們兩人的加入,商紫雯壓力頓解,長劍一指,不退反進,配合兩人的功勢,逼攻中宮。
黑衣老婦眼看先前被自己制住穴道的兩個丫頭又搶攻過來,心頭更怒,但一個商紫雯,雖然武功不如自己甚遠,一支長劍,使得極爲輕靈,一時之間,還無法把她奪下,如今又加上兩個丫頭的短劍,劍光左右穿插,使的竟是九華神尼的「妙法蓮花劍」自己縱然不懼,也總覺得甚是礙手,口中陰笑一聲,喝道:「老身把你們這幾個丫頭劈了。」
雙手揮動,一個人直向她們劍光中撲去,鳥爪般的五指,專找三人劍上直抓。叵奈商紫雯和秋月、秋桂,早已認得厲害,你想攫奪寶劍,她們就不和你正面對招。你撲攫過來,她就躲閃開去,反正三個人品字形圍著你,你抓到這個的時候。另兩個就乘隙進招,等你抓那個的時候,仍然有兩個人會從側面或身後襲到。這一來,黑衣老婦就像和她們捉迷藏一般,此退彼進,一支劍也抓不到。
商小雯覺得好玩,咭的笑道:「我也來湊一個數。」口中說著,人已一陣風的欺了過去。她手中拿著的一支青竹釣竿,足有八尺來長,人還沒欺近,「嘶」的一聲,一點碧影,已經朝黑衣老婦背後眉頭抽了下去。照說一支八尺長的釣竿,抽下之聲,一定會有一道破空細嘯,但商小雯抽下的釣竿,卻只有竿頭一點「嘶」聲,和點出的指風一般無二,這自然是閉眼丐婆的特殊手法了。
黑衣老婦早就看到商小雯手中一支青竹的釣竿,心中本已有些納悶,一個女孩子拿著這麽一支釣竿作爲兵刃,自然必有奇招。此時看她搶了過來,一點勁風,直襲右肩,心中暗暗冷笑,身形一側,左手倏然往後撩去。一支細竹竿,自然經不起她指風一撩,哪知這一撩,竟然撩了個空。
不,手背上突然如中尖椎,竟然被她釣竿尖點中。這一下雖然痛得不算厲害,卻使她大吃一驚,暗道:「這丫頭使的是什麽手法?競有如此古怪?」
商紫雯和秋月、秋桂三人眼看又加了一個商小雯,三支劍也立時加緊,劍光飛閃,各展奇招;把黑衣老婦圍在中間。其中自然要算商小雯的青竹釣竿招數最精妙了,她使的正是閉眼丐婆青琅竿的招法,九九八十一手打狗棒,一支青竹竿忽上忽下,撲朔迷離,一下抽中黑衣老婦肩上,一下又抽中了她的腳踝。
商小雯年紀還小,功力不足,無法把內力運到竹竿之上,僅憑一支細竹竿,抽中了也不會太痛,但卻把黑衣老婦逗得火冒三丈,阢隍不安。鳳舞雲霄經離火玉蓉以「拈花指」打通被「陰手禁穴」所禁閉的經穴,他因受禁已有多日,此時不敢分心,盤膝坐在榻上,正在運氣行功。
如玉早就把小姐的彩虹劍送上,離火玉蓉自然知道雲弟禁穴初解,此時正在運氣行功的緊要關頭,絲毫不能有外界干擾,否則一旦運氣入岔,就得走火入魔。眼看秋月、秋桂、紫玉和一個使青竹竿的紫衣少女,已把黑衣老婦困住,就一手握著彩虹劍,站在榻前,替鳳舞雲霄護法。她還不知道那黑衣老婦來意,原是想乘她施展「拈花指」替鳳舞雲霄解穴之時,對她下手而來。
黑衣老婦一連的被商小雯青竹竿抽中,當真是陰溝裏翻船,心裏更是怒不可遏,一張瘦削臉上,一片俱是冷漠之色,雙目之中,殺氣也愈來愈熾。右手呼的一掌,橫向秋月劈去,身形疾如魅影,一下轉到了秋桂身邊,左手一探,閃電般抓住秋桂右腕。這一下,當真動作如電,她左手抓住秋桂的同時,右手已經及時收回,五指箕張,朝秋桂天靈蓋抓落。
若是真要給她抓落的話,秋桂的腦袋瓜就得立被抓碎,至少也會抓上五個窟窿。但此時商紫雯和秋月都已在前一招上,被她逼退,再待救援,也已不及,離火玉蓉守在榻前,劍未出鞘,更是鞭長莫及。眼見秋桂即將喪命在黑衣老婦利爪之下,大家心裏感到一緊。
黑衣老婦鳥爪般的手爪快落到秋桂頭頂五寸光景,突覺手腕一緊,好像被一根細線緊緊拉住,再也抓不下去。只聽商小雯咭的笑道:「老虔婆,你快放開她。」原來她不知何時在青竹竿上,裝上了釣線,把黑衣老婦一隻右手釣了起來,懸在空中,她兩手緊緊高舉著釣竿,笑得十分得意。
黑衣老婦哪會把一根釣線放在心上,口中沈嘿一聲,勁運右腕,往上一掙,但那根釣線雖細,竟然又堅又韌,這一掙之下,只不過被她掙得在空中動蕩了一下,哪想掙得動分毫?商紫雯、秋月看她右手被釣線纏住,自然不肯失去機會,雙劍一挺,正待雙雙搶撲過去?
黑衣老婦沒想到一根釣線竟有如此力道,一時無法掙斷,左手五指一緊,拉著秋桂,往身前一擋,厲喝道:「誰敢過來?」
商小雯道:「老虔婆,你不放開她,我是不會放開你的。」
黑衣老婦怒嘿一聲,右手連扯了幾扯,但覺那根釣線不但堅韌無比,而且因爲釣線本身極細,這連番掙動之下,已經勒得很緊,幾乎深陷入皮肉之中,隱隱作痛,如若再要掙動,非把皮肉勒破不可!心頭又急又怒,厲聲喝道:「小丫頭,要老身放人,你先鬆開釣絲。」她右手被高高的釣起,色厲內荏,看去既獰厲,又狼狽。
商小雯冷笑道:「你說的倒是比唱的好聽,你不先放人,誰信得過你?」
秋桂被她緊扣著手腕,骨痛欲裂,咬牙忍痛,大聲道:「姑娘別放她,先把這老賊婆擒下了,問問她的來意……礙…老賊婆,你捏碎我手骨也不要緊,今晚你……休想離開慈雲庵……」
這話聽得黑衣老婦心頭一凜,暗想:「照眼下的情形,這四個丫頭,已不好對付,何況時間稍久,離火玉蓉體力也在逐漸恢復,自己如再不放人,當真走不了啦。」心念方動之際,離火玉蓉已經開口道:「你先放開秋桂,我答應你離去。」
黑衣考婦沈嘿道:「離火姑娘說話算話?」
離火玉蓉冷笑道:「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
「好。」黑衣老婦沈聲道:「老身那就先放了她。」五指一鬆,放開了秋桂的手腕。
離火玉蓉回頭朝商小雯道:「小妹子,請你看在我面上,放她去吧。」
商小雯皺皺鼻子,輕哼一聲道:「今晚便宜了你。」青竹竿一抖,纏在黑衣老婦手腕上的釣絲果然鬆開。
黑衣老婦陰森的目光,朝商小雯死命的盯了一眼,厲聲笑道:「小丫頭,今晚這筆賬,老身會記著的。」
商小雯一手收著釣絲,披披嘴道:「你做夢,下次再遇上我,我非把你倒釣起來不可。」
黑衣老婦身形一閃,疾快的往門外沖去。只聽門外傳來「篤」的一聲鐵拐拄地之聲,接著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老虔婆,你別忙著走。」
商紫雯喜道:「是屈總教頭。」「蓬」門外同時響起了一聲蓬然大震,那是兩人對了一掌,發出來的聲音。
「哈哈。」屈一怪又是一聲狂笑,喝道:「老虔婆,你想和老夫對掌,那還差得遠。」
黑衣老婦本已沖出門的人,這回卻被逼得退進屋來,她一頭花白頭髮,披散開來,無風自動,一步步後退,口中獰厲的喝道:「你是什麽人?」
屈一怪鐵拐拄地,洪笑道:「老夫嘛,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是離火堡的總教習屈一怪,你呢?你是什麽人?」
商紫雯、秋月、秋桂等人,眼看黑衣老婦被逼退入房來,紛紛圍著她嚴加戒備。離火玉蓉怕她情急之下,偷襲正在運功的鳳舞雲霄,「鏘」的一聲,彩虹劍出鞘,人卻緩緩退到了榻前橫劍而立。彩虹劍燈光一照,劍身泛起一片彩虹般的毫光,森寒逼人。
「老身……」黑衣老婦目光閃動,口中說出「老身」二字,突然身如箭射,朝東首窗戶投去。但聽「砰」然一聲,兩扇花格子窗登時被她撞開,連人帶窗,往窗外飛射出去。她因屈一怪攔在門口,只好破窗而去。
屈一怪並不追趕,只是洪聲喝道:「好個老虔婆,還是給你逃脫了。」他是探望鳳舞雲霄來的,所以並無追趕之心,一面朝離火玉蓉拱拱手道:「老朽遲來一步,鳳舞公子沒事吧?」
離火玉蓉道:「謝謝總教頭,雲霄弟沒事。」
「如此就好。」屈一怪道:「老朽聽說鳳舞公子中了「陰手閉穴」,是小姐施展「拈花指」替他解除了禁制?」他原是聽紫玉說的。
離火玉蓉口中嗯了一聲,淡淡的道:「雲霄弟正在運功,他已經好了。」
「哦哦,那真多謝小姐了。」屈一怪拱拱手道:「老朽還要到外面看看,告辭了。」說罷,拄著鐵拐,回身退出。
離火玉蓉心中暗道:「這屈一怪好像很關心雲霄弟,他殘了一條腿,爹還請他當離火堡的總教頭,大概此人的武功一定很高了。」回過身,朝商小雯道:「這位小妹子,今晚多蒙你相助,你不是咱們離火堡的人吧?我還沒請教你的姓名呢?」
商紫雯朝妹妹眨眨眼睛,示意她不可說出自己的來歷,一面朝離火玉蓉躬躬身道:「小姐,婢子沒事啦,那就告退了。」
離火玉蓉含笑道:「你叫紫玉,你一手劍法高明得很,以後可以時常到這裏來玩。」
商紫雯道:「多謝小姐。」
秋月道:「紫玉姐姐,今晚多虧你趕來,時間不早,我們也不留你啦。小姐叫你時常到慈雲庵來,你以後一定要來。」
商紫雯含笑道:「我會來的。」
秋桂道:「我送你出去。」
何嬤嬤道:「紫玉姑娘,謝謝你,老身不送了。」
商紫雯道:「何嬤嬤不用客氣。」於是秋月、秋桂二人送著商紫雯往外行去。
※※※※※
離火玉蓉親切的朝商小雯道:「小妹子,你請坐呀。」
商小雯道:「我叫商小雯,你以後就叫我小雯好了。」
離火玉蓉道:「小雯妹子,我叫玉蓉。」
商小雯點點頭道:「我知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離火玉蓉驚奇的道:「哦,小雯妹子,你今晚怎麽會到我們慈雲庵來的呢?」
商小雯道:「我是一路跟著那老虔婆身後來的。」
「真謝謝你。」離火玉蓉道:「今晚要是沒有你相助,我和雲霄弟都會遭了她的毒手。」
「不用謝。」商小雯笑嘻嘻的道:「算起來,我們也不無淵源。」
「你……」離火玉蓉眨動眼睛,望著商小雯,問道:「是師門?」
商小雯甜甜一笑道:「自然是師門的淵源了。」
離火玉蓉喜形於色,輕「肮一聲,問道:「對了,小雯妹子,你把黑衣老婦右手釣起來的那一手,真是高明極了,不知你師傅是哪一位前輩高人?」
商小雯道:「家師人稱閉眼丐婆,和九華神尼是數十年方外至交,玉蓉姐現在明白了吧?」
離火玉蓉「哦」了一聲,喜道:「我知道,我時常聽家師說起丐幫老前輩神功蓋世,一支打狗棒,天下無敵,啊,小雯妹子,你這支青竹竿,方才使的就是「打狗棒法」吧?」
商小雯道:「只是小妹功力尚淺,打到她身上,還是傷不了她。」兩人越說越投機,真是相見恨晚,就在她們唧唧噥噥說個沒完的時候,鳳舞雲霄已經運功完畢,徐徐睜開眼來。
何嬤嬤喜道:「鳳舞公子醒過來了。」離火玉蓉,商小雯同時轉過臉來。
鳳舞雲霄已經跨下木榻,朝離火玉蓉拱手一揖道:「小弟禁制得解,全仗姐姐賜助。」
離火玉蓉被他說得粉臉一紅,含羞問道:「雲霄弟,你方才運氣行功,是不是覺得全好了?」
鳳舞雲霄道:「已經全好了。」
商小雯笑著走了過來,說道:「鳳舞大哥你還認得我麽?」
鳳舞雲霄看了她一眼,說道:「姑娘好生面善……」
離火玉蓉道:「你們認識?」
商小雯咭的笑道:「我認識他,只怕他已經不記得了。」
鳳舞雲霄輕哦一聲道:「在下記起來了,三個月前,是姑娘勸在下到金陵去的。」
「唔。」商小雯道:「還有呢?」
鳳舞雲霄道:「有一次在下看到姑娘和一位老婆婆同行……」
商小雯道:「那是我師傅。」她忽然神秘一笑,接著說道:「還有,那天晚上,我們還救了一個人呢。」
離火玉蓉問道:「是誰?」
商小雯咭的笑道:「這人和鳳舞大哥有關。」
鳳舞雲霄心頭一動,問道:「是葉玲?」
商小雯點頭道:「你說對了,我師傅從一個黑衣老婦人手中救下來的,現在,她成了我師姐啦。」
鳳舞雲霄道:「葉玲拜了尊師爲師,只不知尊師是哪一位高人?」
離火玉蓉道:「小雯妹子的師傅,就是人稱閉眼丐婆老前輩喔,小雯妹子,你說尊師從一個黑衣老婦人手中救下葉玲,那黑衣老婦是不是今晚這個黑衣老婦?」
商小雯道:「好像是她,那天晚上,她身法很快,我沒看得清楚。」
離火玉蓉道:「一定是她,她今晚大概就是沖著雲霄弟來的了。」
鳳舞雲霄道:「是的,她說話的聲音我聽得出來,那天她利用莊稼人把我騙去,也穿著一身黑衣,說話也是陰陰的。」
離火玉蓉道:「方才你聽到了,那怎不早說?」
鳳舞雲霄笑道:「我正在運功之時,如何能開口?」
離火玉蓉道:「早知是她,方才就不該放過她的。」
鳳舞雲霄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麽,雙手一拍,說道:「對了,我知道她是誰了。」
離火玉蓉問道:「你說她是誰?」
鳳舞雲霄道:「她就是老子山的副總管。」
離火玉蓉神色微變,問道:「你如何知道的?」
鳳舞雲霄道:「就是我跟蹤葉玲的那天晚上,我在窗下聽到房中有人說話,她查問葉玲事情辦得如何了?這人的聲音,就是十分陰森,後來我在齊家莊救了葉玲,問她昨晚在房中說話的是什麽人,葉玲才說出她就是副總管。」她和葉玲同行,怕離火玉蓉誤會,是以把其中經過,略爲改編了一些。
離火玉蓉神色一動,急急問道:「你說把你劫持到老子山去的就是她,那麽在你身上使「陰極針」的可能也是她了。」
鳳舞雲霄說道:「在我身上下「陰極針」的是不是她,這就不知道了,但她是老子山副總管,絕錯不了。」
「她們和你究有什麽深仇大怨,要在你身上既使「陰手禁穴」,又下「陰極針」?」離火玉蓉神情顯得十分激動,憤憤的道:「這樣就好,既已知道她就是老子山的副總管,明天咱們就到老子山去,我要當面問問邢氏,她幹麽夜闖慈雲庵……」
鳳舞雲霄道:「你去了,邢氏夫人不會換一個人出來,說她就是副總管,你也不知道呀。」
離火玉蓉哼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她能騙得過我麽?」
商小雯故意問道:「邢夫人是誰呢?」
離火玉蓉道:「她就是我繼母。」
商小雯又道:「那麽邢夫人的師姐又是誰呢?」
離火玉蓉道:「不知道,所以我要親自到老子山去查個明白。」
商小雯道:「玉蓉姐,那你知不知道她們的來歷?」
離火玉蓉搖搖頭道:「不知道,這邢氏爲人十分深沈,只怕連爹也不清楚她們的來歷呢。」
鳳舞雲霄道:「不見得,據我觀察,離火伯伯一定知道她們來歷,只是不肯說罷了。」
商小雯道:「我看今晚這黑衣老婦,如果是老子山的副總管,那麽在鳳舞大哥身上使「陰極針」的,絕不會是她。」
離火玉蓉道:「何以見得?」
商小雯道:「陰極針,是旁門中極厲害的指功,如果這黑衣老婦會「陰極針」,方才被我們圍攻之時,爲什麽不使呢?」
離火玉蓉點頭道:「你說的極是,她方才情急之時,就該使「陰極針」了,這樣至少可以傷了秋月、秋桂和紫玉三人。」
商小雯披披嘴道:「就憑「陰極針」這種旁門左道的武功,還傷不了我姐姐呢。」她一時說漏了嘴。
離火玉蓉看了她一眼,問道:「小妹子,你姐姐是誰呢?」
商小雯話說出了口,一時已經收不回來,不禁臉上一紅,說道:「我也不想瞞你了,我姐姐叫商紫雯。」
「你瞞我什麽呢?」離火玉蓉道:「這和令姐有關麽?」
「當然有了。」商小雯溜了鳳舞雲霄一眼,才道:「我姐姐就是紫玉。」鳳舞雲霄暗暗哦了一聲。
「紫玉就是你姐姐?」離火玉蓉深感意外的道:「她怎麽會到離火堡來的呢?」
「說來話可長著呢。」商小雯朝兩人笑了笑,說道:「你們不說出去,我就告訴你們。」
鳳舞雲霄道:「在下可以保證不說出去。」
離火玉蓉道:「小妹子,你賣什麽關子呢,我不說就是了。」
商小雯道:「家父就是華山商翰飛。」
這句話聽得鳳舞雲霄驀然一怔,他想不到紫玉竟是商伯伯的女兒。哦,對了,自己到金陵去的時候,無怪紫玉托自己捎信給商伯伯了。華山派掌門人商翰飛,是九大門派中大名鼎鼎的人物,離火玉蓉自然聽人說過,心頭不覺一怔,道:「小妹子,原來你是商掌門人的令嬡,哦,令姐……」
她盈盈秋水迅快一轉,接著疑惑的道:「她是商掌門人的女兒,怎會投到我家來的呢?」這話也正是鳳舞雲霄的疑問,因此他兩道目光,忍不住朝商小雯投去。
商小雯道:「我姐姐就是爲了查訪「陰極針」來的。」
「查訪陰極針?」離火玉蓉奇道:「這麽說,你們早就知道「陰極針」和邢氏有關了。」
「這我也不大詳細。」商小雯搖了搖頭,說道:「我只知道我娘是死在陰毒無比的「陰極針」之下的?」
離火玉蓉又是一怔,問道:「伯母也是死在陰極針之下的?」
商小雯點點頭,忍不住眼圈一紅,說道:「是的,那是十年前,我娘帶著我們姐妹二人,途經終南山楊四廟,忽然大叫心疼,不支倒地,不到半個時辰,就棄我們而去……」
離火玉蓉聽得臉色慘變,緊緊的咬著下嘴唇,點頭道:「這死狀和我娘一般無二……」
商小雯道:「後來家父聞訊趕來,仔細檢查的結果,發現我娘的胸口,有針尖大一粒色呈青黑的記號,極似昔年有一統旁門之稱的太陰教獨門陰毒武功「陰極戳心針」的手法……」
「太陰教?」離火玉蓉驚異的道:「我從沒聽人說過。」
商小雯沒有作答,續道:「後來經家父多方探聽,才知我娘死的那天,楊四廟一帶並沒有什麽江湖上人經過,只有即將於歸淮南大俠的一對邢氏姐妹,曾在楊四廟進香,妹妹就是要遠嫁到淮南去的。」
離火玉蓉切齒道:「果然是她們,就因爲這樣,令尊才派令姐來的了?」
「不,我姐姐到離火堡來,才不過一年。」商小雯續道:「當時家父聽到消息,心頭不禁一動,因爲昔年太陰教教主也正好姓邢……」
離火玉蓉急救問道:「是不是和邢氏有關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商小雯道:「家父覺得這件事太巧合了,就決心查出個底細……」
離火玉蓉道:「令尊查到了沒有呢?」這事和她母仇,有著密切關係,她自然最爲關心了。
商小雯道:「經家父明查暗訪,發現令尊續弦的這位邢氏夫人,身份十分複雜……」她忽然住口,沒往下說。
離火玉蓉道:「小妹子,你快說呢,真急死人了。」
商小雯道:「據家父調查所得,令尊和邢氏夫人是在秦淮河畫舫中結識的……」
離火玉蓉臉色又爲之一變,冷冷的道:「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麽好出身。」
商小雯說道:「但家父查出有關邢氏姐妹的身世,十分複雜,有人說她是太白山下的小家碧玉,也有人說她是江湖某處的大家閨秀,再查下去,又發現她是江湖賣解的繩妓,一會又變爲秦淮河面舫上的歌妓。」
離火玉蓉道:「她怎麽會有這麽許多的身份呢?」
商小雯道:「就在家父調查邢氏家族身世之時,曾兩次遇到突襲,出手極爲陰狠毒辣,武功極高,但兩次都未曾得手,被他們逃走,家父認爲他們可能和邢氏姐妹有關,至少自己的行動,已引起了對方的不安……」
離火玉蓉道:「後來呢?」
商小雯道:「但自從邢氏夫人于歸令尊之後,就沒在江湖露面,連她姐姐也失去了蹤影,再也找不到她的下落……」口氣微頓,接道:「據家父推測,她姐妹可能都在離火堡之中,外人不易查探得到,所以只好由姐姐化名紫玉,進入離火堡來了。」
「小妹子,謝謝你告訴我實話。」離火玉蓉切齒道:「我娘也是死在「陰極針」之下的,我們同仇敵愾,非找邢氏算帳不可。」
鳳舞雲霄道:「這麽說,在下真是幸運得很,她只用「陰極指」禁制了我幾處穴道,沒要我的命去,不然在下若是死在她「陰極針」下,連個報仇的女兒也沒有呢?」
商小雯朝他皺皺鼻子,用手指刮著臉皮,咭的笑道:「你羞不羞,還沒成親呢,就想有女兒了。」鳳舞雲霄被她說得俊臉一紅,離火玉蓉也不禁粉臉酡紅,一派羞答答的模樣。
如玉機伶,忙道:「小姐,要不要小婢去把紫玉姐姐請來?」一言提醒了離火玉蓉,急忙點著頭,興奮的道:「好,好,你就快去,我們今晚好好計議,計議好一同趕上老子山去。」如玉急著要走。
何嬤嬤適時道:「如玉,慢點。」一面回頭道:「小姐,現在已經半夜三更了,明天再去請她來,也不遲呀。」
「不,如玉,你快去。」離火玉蓉揮著手道:「三更半夜怕什麽?我們計議好了,再睡也不遲呀。」如玉答應一聲,轉身飛快的退了出去。
離火玉蓉道:「雲霄弟,我們還是到外面坐下,秋月,你去燒點水,沏一壺茶,等商姑娘來了,我們可以一面品茗,一面商量事兒。」大家跨出房門,在小客廳中落坐。
離火玉蓉回頭朝秋桂道:「秋桂,你還是站到外面去,以妨有人偷聽,不過這回你可小心些,別再讓人家給制住了。」
秋桂粉臉一紅,說道:「不會了,小婢會留神的。」說罷,伸手摸摸腰間短劍,翩然往外行去。
不多一會,如玉引著商紫雯走入。離火玉蓉站起身,含笑說道:「商姐姐,你瞞得我們好苦,你是商掌門人的令嬡,卻委屈了你這麽多天。」
商紫雯看了商小雯一眼,說道:「小雯,你就是嘴快,告訴了小姐。」一面朝離火玉蓉含笑道「小妹情非得已,還望小姐原諒。」
離火玉蓉拉住她的手,笑道:「商姐姐快不可如此說了,我們同仇敵愾,以後姐妹相稱就好。」
商紫雯甜甜的一笑道:「姐姐吩咐,小妹敢不從命?」
離火玉蓉高興的道:「來,我們敘敘年齡,看誰當姐姐呢?」
商小雯道:「隨你們怎麽算,我只怕永遠是小妹做定了。」
商紫玉頭道:「你本來是小丫頭嘛。」
離火玉蓉道:「我今年十九,你呢?」
商紫雯道:「那你是我姐姐了,我今年十八,還是十二月生的。」
商小雯道:「我十六。」
離火玉蓉喜道:「這麽說,我是大姐了。」
商小雯道:「我說過,我是小妹咯。」
商紫雯伸手從臉上揭下面具,理理秀髮,嫣然笑道:「從現在起我就不再是紫玉了。」
離火玉蓉驚異的道:「原來你戴著面具,啊,你這面具做得真好,啊,二妹,你不戴面具,更漂亮多了。」
商紫雯臉現緋紅,不依道:「大姐,你取笑我。」
離火玉蓉道:「我說的是真心話,不信,你問問雲霄弟,你揭下面具,是不是更美了?」
三位姑娘這一敘年齡,就姐姐妹妹的叫得很親熱,只有鳳舞雲霄一個人坐在一旁,插不上口去,幸好秋月替大家沏上茶來,他捧著茶盞,緩緩的喝著熱茶。面對著清麗脫俗的離火玉蓉,和春日芙蓉的商紫雯,嬌小矯憨的商小雯,幾乎使他眼花繚亂,怔怔出神。
這時離火玉蓉提到自己,連忙站起「哦」了一聲,說道:「玉蓉姐,你叫小弟?」
商紫雯紅著臉道:「沒有你的事。」
鳳舞雲霄道:「方才玉蓉姐明明叫小弟了。」
商紫雯抿抿嘴,笑道:「大姐說,你還要叫我一聲二姐呢。」
鳳舞雲霄起身作了一揖,說道:「是,是,你比小弟大了兩歲,小弟該叫你一聲二姐才是。」
商紫雯給他一叫,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臉道:「真像個書呆子。」
商小雯拍著手,咭的笑道:「我們今晚就排定了,大姐、二姐、三哥,我是四妹,你在他們面前還是小弟弟,只有我一個人叫你一聲三哥呢。」
鳳舞雲霄欣然喜道:「做哥哥,還是做弟弟好,因爲做了弟弟,就有姐姐照顧呀。」
商小雯道:「這麽說,你們都該照顧我這小妹了。」
鳳舞雲霄道:「這個自然。」離火玉蓉就把自己母親也是被「陰極針」害死之事,和商紫雯說了,兩人只是唧唧噥噥的低聲說個沒完。
商小雯嚷道:「大姐,二姐,你們在說什麽呀。」
商紫雯轉臉道:「你不許吵。」
商小雯道:「有什麽事,應該說給大家聽聽,你們只顧兩人說話,我問問也不行麽?」
商紫雯道:「等我們商量好了,自會告訴你的,你還是和三哥去聊聊吧。」
商小雯道:「你喜歡和三哥聊,怎麽不跟三哥去聊?」
商紫雯臉上一紅,叱道:「口沒遮攔,我不和你說了。」
離火玉蓉笑道:「親姐妹有什麽好吵的呢,小妹子,你不用急,坐下來,聽我說吧。」商小雯點點頭,依言坐下。
離火玉蓉道:「事情是這樣,我和二妹已經商量好了,明天白天,大家好好休息一天,等天黑了,就立即動身,趕去老子山,不過我們都改換男裝,才不致引起對方的注意。」
商小雯喜得跳了起來,說道:「這太好了,對,我們就去鬧他一個天翻地覆。」
「哦。」她忽然間,好似想到了什麽,低哦一聲,朝商紫雯問道:「姐姐,我們要不要通知屈前輩一聲呢?」
商紫雯搖搖頭道:「我看不用了。」
離火玉蓉問道:「你們說的是誰呢?」
商紫雯忙道:「就是屈總教習咯,他這裏的事情很忙,不用去驚動他了。」
離火玉蓉心中有些感覺,好像總教習屈一怪也是到離火堡臥底來的,他們之間,似乎另有隱秘!但這種想法,只是心念一轉之事,她看商紫雯故意把話題岔開,也就不好多說了。她也可感覺得到爹近幾年來似乎有著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許這就是不少人對爹發生誤會的原因吧。
商小雯童心未泯,聽說自己幾人要改扮男裝,她甩甩衣袖,跨大腳步,學著男人走路,一面咭的笑道:「真好玩,剛剛認了大姐、二姐,馬上又要改口叫大哥、二哥、三哥了。」
離火玉蓉望望鳳舞雲霄,柔聲問道:「雲霄弟,你有什麽意見麽?」
鳳舞雲霄含笑道:「二位姐姐決定了,小弟自表贊成,沒什麽意見了,不過……」
離火玉蓉道:「不過什麽呢?」
商小雯道:「三哥,你還說沒有什麽意見,這不過是哪裡來的呢?」
鳳舞雲霄道:「你既然不打算告訴離火伯父,我們的行蹤就得特別秘密,不然,我們還沒趕到老子山,就會被離火伯父追上了。」
離火玉蓉道:「所以我們決定要明天晚上走咯,等爹知道,至少也要在後天早晨,那時,我們已可趕到老子山啦。」
「不成。‘鳳舞雲霄搖搖頭道:「就算我們後天午前能夠趕到老子山,但也不能白天去呀。」
「啊,你說的不錯。」離火玉蓉點頭道:「我們如果白天趕到老子山,就會使邢氏提高警覺了。」
商紫雯脈脈含情的看了他一眼,問道:「那麽依你說,我們該怎麽辦呢?」
鳳舞雲霄道:「依小弟之見,我們繞道洪澤湖,後天傍晚時分,大概可以趕到盱眙城內,不妨找個客店落腳,飽餐一頓,入夜之後,再去老子山覰探動靜,這樣就不致引起老子山的注意了。」
商紫雯嫣然一笑,回頭道:「大姐,他說的主意不錯,你看如何?」
離火玉蓉道:「那就這樣辦好了。」
離火玉蓉屈指算了算,回過頭去,朝何嬤嬤道:「何嬤嬤,我們要五套男裝,你和秋月、秋桂趕一趕吧?」
何嬤嬤點著頭,笑道:「縫製五套男裝,倒是沒問題,老身擔心的是你們趕去老子山,今晚那個黑衣老婦如果真是邢氏夫人手下,她今晚沒有得手,就會防備著你們了。」
「不會的。」離火玉蓉含笑道:「她怎麽料想得到我會去夜探老子山?何嬤嬤,你只管放心好了。」
「好,好,我放心。」何嬤嬤笑著道:「時間已經很晚了,鳳舞少爺禁制初解,也該休息了,小姐還是早點休息吧。」
「好吧。」離火玉蓉站起身道:「二妹、三妹,你們到我房裏去擠一擠吧。」說罷,引著商紫雯、商小雯姐妹走了。
何嬤嬤走在最後,朝鳳舞雲霄叮囑道:「鳳舞少爺,早些歇吧。」
※※※※※
第二天清晨,何嬤嬤天一亮就起身了,督促秋月、秋桂,一起動手,替三位小姐,連同秋月、秋桂在內,要縫製五件男人的衣衫。現在太陽剛剛照到石階上,就有人叩著慈雲庵的大門。如玉還在大天井裏練拳腳功夫,急忙奔了出去,開啓大門,定睛看去,來的赫然是總管翟開誠,心頭不禁咚的一跳,連忙躬身道:「翟總管早。」
翟開誠露出,臉笑容,頷首道:「如玉姑娘,你早。」他舉步走了進來。
如玉問道:「翟總管,你有事?」
「沒什麽?」翟開誠依然含著笑道:「我想問你一件事。」
如玉驚疑的望著他,問道:「翟總管要問小婢什麽呢?」
翟開誠輕哼一聲,道:「你昨晚去找過紫玉?」原來他是爲紫玉來的。
如玉點點頭道:「是的,翟總管問這幹麽?」
翟開誠道:「紫玉有沒有和你一起到這裏來?」
「沒有呀。」如玉道:「小婢昨晚有空,去看看紫玉姐姐,很快就回來了,紫玉姐姐怎麽了?」
翟開誠道:「她失蹤了。」
「失蹤?」如玉故作吃驚,問道:「那會到哪裡去了呢?」
翟開誠一手托著下巴,問道:「所以我要來問問你,你昨晚去找她,她可曾和你談起什麽來了?」
「沒有。」如玉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怯生生說道:「小婢沒聽她說什麽?」
翟開誠嘿一聲道:「你說的是真話?」
如玉望著他道:「翟總管不相信?」
翟開誠道:「我知道紫玉一向和你很好,她昨晚潛行逃走之前,你又正好去過東院,此事你很難脫卻干系,所以還是老實告訴我,她逃到哪裡去了的好。」
就在此時,只聽何嬤嬤的聲音在裏面問道:「如玉,你在跟誰說話?」
如玉忙道:「回何嬤嬤,是翟總管。」
何嬤嬤冷冷的道:「他來作甚?」隨著話聲,已從大殿右廂走出。
如玉宛如見到了救星,忙道:「何嬤嬤,翟總管方才說,東院的紫玉姐姐失蹤了,他是來找紫玉姐姐的。」
翟總管連忙迎上一步,拱手道:「何嬤嬤請了。」
何嬤嬤一臉冷漠之色,哼道:「東院走失了一個丫頭,就到慈雲庵來要人麽?」
翟開誠陪笑道:「何嬤嬤誤會了,在下是因昨晚有人見到如玉姑娘曾到東院去找過紫玉,今晨紫玉無故失蹤,所以來找如玉姑娘問問的。」
何嬤嬤道:「這麽說,翟總管是懷疑如玉把紫玉帶到這裏來的了,你怎不多帶幾個人來,把慈雲庵每個角落,都搜上一搜?」
翟開誠連忙陪笑拱手道:「何嬤嬤,在下不敢。」
何嬤嬤哼道:「翟總管知道就好,走失一個丫頭,這點芝麻綠豆的事,就到慈雲庵來打擾,這是堡主的意思?」
「不,不。」翟開誠口中連說了兩個「不」字,依然陪著笑道:「在下只是找如玉姑娘隨便問問罷了。」
何嬤嬤沈著臉道:「小姐還沒起來,翟總管,你快走吧,吵醒了小姐,老婆子可擔待不起。」
「是,是。」翟開誠連連拱手道:「在下那就不打擾了。」
何嬤嬤喝道:「翟總管記住了,以後別再到慈雲庵來。」
「是,是。」翟開誠拱手,轉身往外便走。
何嬤嬤大聲道:「如玉,你也記住了,以後除了堡主親來,什麽人都不准放他進來。」如玉應著「是」,跟出去關上了大門。
※※※※※
中午時光,慈雲庵東廂一間清幽的小客室中,擺上了一席精致的素齋,不,菜肴大部份是素的,但另外加了一大盅香菇燉雞,和一盤竹筍紅燒肉,卻是葷的。清燉雞和紅燒肉,是何嬤嬤的拿手菜,今天可是她親自下廚的。何嬤嬤今天可真忙得不可開交,又要督促秋月、秋桂縫製衣衫,抽空還燒了兩樣菜。
客人有三位,那是鳳舞雲霄和商紫雯姐妹,主人當然是離火玉蓉了。經過昨晚排定年齡,認了姐妹,三位姑娘又連床夜話,娓娓清談,如今大姐、二姐、三妹,叫得比親姐妹還熱絡。桌上有酒,那是蘭花釀。慈雲庵裏種了近百盆蘭花,因爲昔年楚夫人(玉蓉之母)性喜蘭花,每天都是由何嬤嬤親自燒水施肥。
離火堡每年釀酒的時候,都要送十壇到慈雲庵來,作爲祭祀楚夫人之用,何嬤嬤就摘下蘭花,用泥封在酒壇上面,時間稍久,蘭花香味,就滲入酒中了,飲到口中,另有一股蘭花的幽香,名之爲蘭花釀,也算是慈雲庵的特産了。
秋月、秋桂忙著縫製衣衫,就只有如玉一個人在席間伺候。這賓主四人,大家都熟不拘禮,席間談笑風生,極爲融洽之際,庵門外又有人敲著門。離火玉蓉攢攢眉道:「敲門的是誰,如玉,你出去瞧礁,如果是翟開誠,你就說我正有兩位姐妹一起吃飯,叫他快走。」
如玉答應一聲,匆匆走出,打開大門,不由得一呆,急忙屈膝道:「小婢叩見堡主。」
原來來的竟是離火雲峰,他朝如玉微微一笑道:「如玉,快起來,小姐呢?」
如玉道:「回堡主,小姐正在用飯。」
「好。」離火雲峰舉步往裏行去。如玉心頭焦急,但又不敢阻攔,關好門後,只得跟隨著堡主身後而走。
離火雲峰剛跨進圓洞門,就聽到離火玉蓉道:「如玉,你把翟開誠打發走了?」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彩兒,是爲父。」
他隨著話聲,跨入屋中,含笑道:「彩兒,你有客人?」
離火玉蓉看到來的是爹,不覺一怔,急忙站起身來,叫了聲:「爹。」鳳舞雲霄和商紫雯姐妹也連忙跟著站起。
離火雲峰含笑道:「大家請坐,不用客氣。」
離火玉蓉只得給商紫雯姐妹介紹道:「爹,這是女兒的二位同門師妹,紫雯、小雯。」一面回頭又朝商紫雯姐妹道:「這是家父。」
商紫雯姐妹急忙襝衽爲禮,叫了聲:「伯父。」
商紫雯除下了面具,離火雲峰自然認不出來她就是紫玉,呵呵一笑道:「好,好,二位姑娘原來是神尼的高足,令師可好?」
商紫雯只得躬著身,含糊的說了聲:「家師托庇粗好。」
離火玉蓉問道:「爹用過飯了麽?」
「唔,大家請坐,爲父已經吃過飯了。」離火雲峰含著笑道:「爲父是不放心鳳舞賢侄經穴受制,特來瞧瞧的。」
離火玉蓉道:「女兒昨晚已替雲霄弟打通了手上三處經穴,女兒功力淺薄,已是力不從心,其餘的經脈,只好留待今晚再解了。」
離火雲峰點點頭道:「不錯,爲父昨天忘記告訴你了,鳳舞賢侄受制時日較久,要替他點度經絡,頗耗真氣,因此最好分作四日進行,你今晚也只能替他解了足行兩條經絡,明晚再解任督二脈,後天晚上,再解陰維脈,如此就不致耗損太過了。」
離火玉蓉俯首道:「爹說得是,女兒也是這麽想。」
「如此就好。」離火雲峰點頭道:「爲父在此,妨礙了你們年輕人談笑,你們只管用吧,爲父走了,今晚爲父再來看你給鳳舞賢侄解穴,也好替你護法。」
離火玉蓉忙道:「啊,爹,你老人家不用來了,女兒有二位師妹相助,人手夠了,你老人家來了,反而……」她故意不往下說。
「好,好。」離火雲峰識趣的笑了笑,說道:「這樣也好,你們師姐妹難得見面,爲父就不打擾你們了。」說罷,轉身往外行去。
離火玉蓉等爹走後,忍不住吐了下舌頭,低聲道:「好險,今晚爹真要來了,我們的行蹤就立即敗露了呢。」
【第三十一章】 夜探別莊
晚餐之後,離火玉蓉,商紫雯姐妹和秋月、秋桂全都換上了男裝,各自攜帶隨身兵刃,和鳳舞雲霄一行六人,悄悄離開了慈雲庵。連夜趕路。離火堡在泗陽與淮陰之間,居洪澤湖之北,老子山離火別墅,卻在洪澤湖之南。一北一南,中間正好隔了一個洪澤湖。
平日離火堡與老子山之間的交通,全以水道爲主,離火堡特製的快艇,來往湖上,八十裏湖面,早發夕至,洪澤湖可以說是離火堡的勢力鳳舞圍。離火玉蓉、商紫雯姐妹是爲了母親被「陰極針」所害,前去老子山暗中偵查的,自然要避開離火堡的耳目。因此只好改走陸路,他們繞著洪澤湖由東向南,由順河,高良澗;周橋,至三河壩渡江,經枳頭橋至盱眙。
這一繞道,幾乎就有一百四五十裏路程。一行人中,除了鳳舞雲霄,就以離火玉蓉、商紫雯武功較高,商小雯內力就差了些,秋月、秋桂自然更差,奔行之際,不但落後甚多,而且還時常要坐下來歇息。這樣走走歇歇,第二天酉牌時光,居然趕到了盱眙。
這「盱眙」二字,據說文上說:「張目爲盱,舉目爲眙,地居山上,所以眺遠。」盱眙縣因爲有盱眙山,故名,項梁立楚懷王孫爲義帝,即都于此,其實只是一個偏僻的山城而已。盱胎城中,只有一條大街,街上只有一家客店,因爲平日很少有商賈行旅投宿,一家客店已是門可羅雀。
這家客店,叫做「盱眙莊」,在大街上一排三間店面,倒是十分氣派,前面是聚英茶樓,後面才是客棧。一行六人走到街上,一眼就可以看到「盱眙莊」三個大字。
小雯叫道:「三哥,那裏就是客店,我們快走。」
商紫雯道:「你讓他去和人家說話,你不准開口,知道麽?」
商小雯道:「你不叫他三弟,他呀他的,他是誰呀。」
商紫雯臉上不禁一紅,低叱:「不許胡鬧。」
鳳舞雲霄一馬當先,跨進盱眙莊門,早有一名店夥趕了過來,迎著道:「客官可是要住店?」
鳳舞雲霄點頭道:「是的,我們趕了一夜路,要三個房間。」
店夥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問道:「客官有幾位?」這時離火玉蓉、商紫雯等人,已經跟著走入。
鳳舞雲霄道:「六個,我們要最好的上房。」
店夥看到六個人中,有五個人身邊都帶著長形青布囊,不覺神色恭敬的道:「有,有,客官們請隨小的來。」他走在前面領路,一直進入後進,登上樓梯,這樓上果然走廊寬闊,一共約有七八間房間,走廊上的樓板打掃得一塵不染,一看就知住到這樓上的客人,都是高貴的人士了。
等店夥打開房門,房中陳設雖然簡單,但卻十分乾淨,即使是大些城鎮上的一流客房,也不過如此了。
店夥巴結的道:「客官們先請歇歇,小的去打臉水來。」說罷,回身退出。
商小雯低低的道:「咱們六個人,三間房,怎麽睡呢?」
商紫雯道:「我和大哥一間、邱同(秋月)、邱發(秋桂)一間,你自然和三哥一間了。「
商小雯臉上驟然—一紅,說道:「你爲什麽不和三哥一間?」
離火玉蓉連忙把商小雯拉了過去,低低的道:「你和三弟—間,只是瞞瞞人家耳目的呀,等夥計一走,你就過來,咱們三姐妹一間就是了。」
商小雯負氣的道:「和三哥一間,就和三哥一間,難不成還怕三哥把我吃了?」
正說之間,兩名店夥已替大家打來了臉水。一面沏了三壺茶送上,一面堆著笑說道:「客官,這壺茶是本地盱眙山的名産,立離火剛采的新茶,離火茶味濃,比春茶香馥得多,客官喝過了,包管會喜歡離火茶了。」
他一面說話,一面兩隻眼睛,只是望著鳳舞雲霄,好像等待著什麽?他等待的是鳳舞雲霄的答覆:「我是喜歡喝盱眙山的離火茶。」這樣就答對了。
但鳳舞雲霄可並沒聽懂他的話,只是點點頭,含笑道:「你放著就是了。」
那店夥聽得一愕,問道:「客官們不是遊山來的麽?」
鳳舞雲霄道:「是呀,我們本來就是遊山來的了。」
「這就對了。」店夥笑了笑,又道:「不知客官尊姓大名,來自何處?」
商小雯道:「我們住店付錢,你問這些幹麽?」
店夥不覺一怔,望望鳳舞雲霄,陪笑道:「這位客官不是說遊山來的麽?你們不要去登山賞月?」
商小雯攢攢眉道:「你在說些什麽?」
「哦、哦、沒……沒什麽、沒什麽?」那店夥打著躬,退下樓去。
商小雯扮了個鬼臉,笑著道:「三哥,你說這店夥嚕嗦不嚕嗦?要不是我把他轟走呀,他還和你扯個沒完呢。」
商紫雯輕哼一聲道:「他和你們在打切口,你還沒聽出來?」
「他和我們打切口?」商小雯怔得一怔,說道:「二哥,你聽出來了?他打的什麽切口呢?」
「這我怎麽知道?」商紫雯微微搖頭道:「切口,自然只有他們自己人才會聽得懂了。」
商小雯道:「那你怎麽知道他在切口呢?」
商紫雯道:「第一句話,他說沏的一壺新茶,是立夏采的,茶,只有清明前、雨前,那有立夏采的?這不是切口是什麽?」
「唔。」商小雯點著頭道:「還有呢?」
商紫雯道:「第二、他一再問我們是不是遊山來的,盱眙只有一座馬鞍山(盱眙山),既非名山,又不是名勝,遊人會老遠的跑來遊山?這「遊山」二字,自然也是他們的暗語了。」
商小雯本來覺得很平常的一句話,但經姐姐這麽一說,覺得那店夥說的話,果然有些含含糊糊別有用心,問道:「你還聽出什麽來了?」
「當然還有。」商紫雯道:「最明顯的一句是「登山賞月」了,這裏又沒有什麽著名賞月的地方,今天又不是三五月圓之夜,他說什麽登山賞月,豈非胡說八道?不是他們特定的隱語還是什麽?」
離火玉蓉洗了把臉,走出說道:「二弟,你真是心細如發,這些話,換了我,也會忽略過去。」
「這店夥一定是賊人。」商小雯一個轉身,正待往樓下跑去。商紫雯喝道:「你要去做什麽?」
商小雯道:「我去找他問問清楚。」
「快給我回來。」商紫雯低叱道:「你不許胡鬧,這一下去,不是打草驚蛇麽?」
離火玉蓉道:「四弟,咱們出門在外,你是不該任性的,否則會壞了大事。」商小雯小嘴一噘,說道:「你們都說我不是了。」
商紫雯道:「你這樣莽莽闖闖的,自然會壞了大事了,依我看,這家客店大有問題。」商小雯睜大雙目,矍然道:「會是黑店?」
商紫雯搖搖頭道:「不是。」離火玉蓉從未出過門,自然不明了江湖情形,忍不住問道:「那會是什麽呢?」
鳳舞雲霄道:「經二哥方才一說,小弟倒想到了一件事,這是密邇老子山,自然是老子山勢力鳳舞圍,不可能會有其他江湖産物,敢在這裏活動,由此推想,這間客店,莫非會與老子山有關?」
「完全答對了。」商紫雯朝他甜甜一笑道:「這間客店,根本就是老子山開的。」
離火玉蓉吃驚道:「這店會是老子山開的?」
「八九不離十。」商紫雯道:「梁山泊水寨,在對面江岸上,不是也開了一家酒店麽?那就是以賣酒做幌子,實則專門負責接待各地投奔來的江湖人物之處。」
「你這話不錯。」離火玉蓉雙眉微攏,沈吟道:「這客店如果是老子山開的,咱們這幾個人的行蹤,豈不已經泄漏了麽?」
商紫雯伸手入懷,取出自己從前戴的一張面具,遞給了離火玉蓉,說道:「咱們一行有六個人,他們不會認得清楚,目下最重要的就是你了,店夥不一定認得你,但老子山一定有不少人認得你的,你快把面具戴上了。」
離火玉蓉接過面具,說道:「我沒戴過面具,怎麽戴的呢?」
商紫雯教她用雙手把面具繃開,戴到臉上,然後用手掌在發際,耳根、面頰上輕輕熨貼了一陣,說道:「好了。」
離火玉蓉摸著臉頰,說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大自然。」商紫雯笑道:「習慣了就好。」
離火玉蓉道:「現在咱們該如何了呢?」商紫雯道:「索性不用理他們,我們仍按我們的計劃進行就好。」
這時另一個店夥從樓梯走了上來,陪笑道:「客官們大概沒用早餐吧?可要吃些什麽?」
鳳舞雲霄道:「你們有些什麽?」店夥道:「小店有的是淮揚美點、小籠麵食、菜飯一應俱全。」
鳳舞雲霄道:「咱們趕了一夜路,吃些東西,就要好好睡上一覺,這樣吧,你給咱們來一鍋稀飯,三籠小籠包就夠了。」店夥唯唯應是,退了下去,一會工夫,就送來丁一鍋稀飯、三籠小籠包。
鳳舞雲霄一擺手道:「你放著就好,不用伺候了。」
※※※※※
店夥退去之後,大家趕了一晚路,早已腹中饑餓,就各自裝了一碗稀飯,吃喝起來。吃過早點,就各自回房休息,三個房間,同時掩上了房門。一晚沒有睡覺,這一睡下來,自然很好睡了。
商小雯與鳳舞雲霄一個房間,進了房,她輕笑一聲,眨眨眼睛,低聲向鳳舞雲霄道:「我要問你,你到底喜歡大哥呢?還是二哥呢?」
鳳舞雲霄被她問得不禁俊臉一紅,說道:「你怎麽會問出這句話來?」
商小雯眨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說道:「我想知道咯。」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你這小丫頭,人小鬼大,好,我就開你一個玩笑。」心念一動,立即朝她笑了笑,壓低聲音道:「三哥喜歡的是你。」
商小雯畢竟還是個小姑娘,被他說得大羞,口中嚶嚀一聲:「三哥,你壞……」她滿臉嬌羞,心中其實無限甜蜜,笑著舉起拳頭,輕捶他的胸膛道:「三哥,你壞,我要告訴二哥,說你欺負我。」
鳳舞雲霄本來是開玩笑,但見商小雯嬌羞的模樣,也不由心頭一蕩。老實說,商小雯的天真活潑,給他一種不一樣的感受。他握住商小雯的粉拳道:「隨你怎麽告我都行,但現在可得讓我親親。小雯,我發現你越來越美了。」將握住的粉拳輕輕一拖,也趁勢將商小雯拉到他的懷中,攬住她的腰肢,吻上了她殷紅的朱唇。
商小雯閉上了眼睛,兩排烏黑而細長的睫毛變成一個美妙的圓弧,似乎也沈醉在他的擁抱與熱吻中。時間仿佛是停頓了,這一刹那之間,他們兩人都不知身在人間。鳳舞雲霄的心中忽地起了一種從所未有的激動,把手輕輕上移,移到那觸指輕柔的酥胸。
商小雯滿臉通紅,輕聲問道:「三哥,你是真的……喜歡我?」
鳳舞雲霄吻了她的秀髮一下道:「當然是真的,你喜歡三哥嗎?」
商小雯嬌羞地「嗯」了一聲,她感覺到鳳舞雲霄的手在她胸前活動,嬌羞地問道:「小不小?」
鳳舞雲霄笑著道:「沒想到你人小,這兒倒不小。」
商小雯的臉上卻泛起醉人的紅暈,低聲道:「我卻爲此煩死了,這一年來,到處都瘦了,就是這兒拼命地長……」
鳳舞雲霄不禁咬著她的耳朵道:「是嗎?我真希望此刻不是白天……」他抱著商小雯上了床,自己床邊側身坐下,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仿佛在欣賞一件珍世奇玩。
商小雯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窘然問:「三哥,你爲什麽這樣盯著我看?」
鳳舞雲霄笑道:「今天我看你特別美。」
商小雯臉上一紅道:「我跟平時還不是一樣……」
鳳舞雲霄微微搖頭道:「不,我也說不上來是爲什麽,反正我覺得你跟平時大不相同,而是特別的美。」
商小雯樂在心裏,欣然笑道:「那就讓你看個夠。」
鳳舞雲霄道:「我,我想……」
商小雯見他欲言又止,追問道:「你想什麽?」
鳳舞雲霄遲疑一下,終於鼓起勇氣道:「我想看看你的身體。」
商小雯反而落落大方道:「這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只要你喜歡,我隨時都願意給你看。」
鳳舞雲霄道:「可是今天我特別想看你。」
商小雯嫵媚地笑笑,撐身坐起,徑自雙手齊動,寬衣解帶,將全身衣物脫了個精光。然後她重新躺下,閉上了雙目,任由鳳舞雲霄觀賞她的裸體。呈現在鳳舞雲霄眼前的,是個一絲不掛的少女胴體。他說的沒錯,商小雯的體態,不僅散發著青春的氣息,而且更成熟、更豐滿。
鳳舞雲霄也已經與好幾個女孩子有過魚水之歡,但是從未像此刻的感受,使鳳舞雲霄覺得有種強烈的衝動。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商小雯赤裸的胴體上輕撫起來。商小雯似也感覺出,鳳舞雲霄今天跟平時不太一樣。尤其從他的眼神中,更可看出那種近乎渴望和企盼的欲念,那是發自男性本能的衝動。
這是她所熱愛的男人,早已作了心理準備,隨時隨地接受對方的需求。只要鳳舞雲霄需要,她會心甘情願地,欣然奉獻出她的一切。鳳舞雲霄的輕撫,使她如沐春風,全身都在微微顫慄,但卻無比的舒適,更交織著緊張與興奮。
突然,鳳舞雲霄欠身低下頭,吻上了她的朱唇。四唇交接,頓使商小雯心神猛然一震,立時伸長雙臂,緊緊抱住了鳳舞雲霄的身體。鳳舞雲霄一直把這少女視爲小妹妹,在他的心目中,商小雯只是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所以從未把她看成一個真正的女人。然而,此刻他卻感到內心有股衝動,仿佛是熊熊的烈火在燃燒,更像是決堤的洪水,來勢洶洶,要衝破他自設的心理防線。所以在他的眼裏,今天的商小雯,跟平時完全不一樣,變成了一個他所需要的真正女人。
從商小雯抱著鳳舞雲霄的雙臂愈摟愈緊,以及嬌軀不斷地扭動,可以覺出這少女已很衝動。鳳舞雲霄比她更衝動,唇交舌攻意猶未足,在她眼、鼻、耳根一陣狂吻之後,又轉移陣地,左手徐徐地遊弋到商小雯的腰上,五指漫漫進軍的登上了商小雯那高聳的聖母峰上,停留在哪兒搜索著。
在默默無聲中,兩人盡情的享受著輕撫的滋味。商小雯綿羊般的順服,使鳳舞雲霄的手暢所欲爲的在她那乳房上來回的遊蕩著。商小雯的心房加速的跳動,全身血液爲之狂奔,臉上泛起陣陣紅潮。鳳舞雲霄的手指繼續下移,先在商小雯的小腿下慢慢動,像在搜索一樣,徐徐向大腿進攻。
鳳舞雲霄的兩手更加不停的活動著,下面的那支手已經攻入了商小雯的重地。他的手指在商小雯小腹周圍左右迂回。漸漸地迫近草原地區,感到有一種稀鬆的莫名快感。順著草原而下,越過從從的小草,滑下來就是一條小溝,但早已河水泛濫,如山洪發般,順流而下。
兩片富有彈性的陰唇,在濕潤的淫水侵泡下,油滑堅挺又熱又滑。鳳舞雲霄用中指隨即在那如珍珠般的陰核上,輕輕的摳弄著,這柔軟光滑的小珠,也堅硬起來,淫水加快流出,使得商小雯全身一陣的劇抖。這時鳳舞雲霄心中起了一陣的快感,中指正想乘熱而入,「哎呀」一聲,商小雯嬌羞的抓住了插進的手,原來手指頭已受到些微的阻力,似有一層肉膜所阻,這已證明商小雯還是處女。
鳳舞雲霄明白這時一定要要溫柔體貼,爲了緩和商小雯的緊張情緒,以溫柔的手段,來激發她的性感泉源。火熱的舌頭伸進商小雯的嘴中,長長的吻下。雙手伸到胸前,輕輕的揉動。下體那根硬硬的雞巴,已經頂住商小雯豐滿的腹下,在那迷人的陰戶上,不停地摩擦。
商小雯整個嬌軀,逐漸酸軟,躺在鳳舞雲霄的胸前。躺在鳳舞雲霄的懷中,星目微張。鳳舞雲霄抱著商小雯,輕輕地把她平放在床上,在她的香唇上,給了她一個深深地甜吻。雪白的玉體,鮮嫩的乳房,紅豔豔的乳尖,令鳳舞雲霄忍不住伸出火熱的舌頭,不停的舔吸含裹著挺立的乳尖。兩隻手在她赤裸裸的豐滿玉體上下到處撫摩,體貼的沒絲毫的粗魯動作。
商小雯兩腿微微的分開,張開雙手,緊緊的抱住鳳舞雲霄強壯的身體,鳳舞雲霄見狀,以最快最輕巧的動作,將她抱起,盡情的遍撫她的全身,吻遍了她身上的每一處。最後鳳舞雲霄火熱的舌頭,逗留在她鮮嫩的陰核處,倒卷舔吮,又用兩片上下唇輕輕的咬,使她全身顫抖。情況發展到那時,已經一發不可收拾。鳳舞雲霄用硬的發亮的大龜頭,頂在商小雯的陰核也堅硬起來。
「嗯……唔……不要……不要再作弄我吧……我好癢……」商小雯忍不住的輕哼著,這時鳳舞雲霄欲念難制,底下的大雞巴,已經一跳一跳,想要深入。鳳舞雲霄讓大龜頭只逗留在洞口緩緩前進,等到陰穴內的淫水橫溢,這時商小雯好像已進入意亂情迷的狀態了,痛苦的呻吟著,「三哥……你行行好吧……求……求求你……求求你……快點插進吧……唔……癢……穴內好癢呀……」
鳳舞雲霄見狀,挺著大雞巴,徐徐的向洞口推進,才進入三分之一:「哎呀……慢點……疼啊……」下面的雞巴又繼續推進了兩寸,商小雯咬緊牙關,皺著眉頭,顯得無限痛楚,身體不斷在顫抖,差點眼淚就掉下來。
鳳舞雲霄看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中不忍,於是暫停進攻,不再推進。但是大雞巴,仍然堅挺地塞在那可愛的小浪穴中。經過短暫的靜止,情緒緩和,痛苦停止了,看她不是剛才那樣痛苦的表情,於是徐徐送進,約插入一半,鳳舞雲霄衝動得抑制不住,稍稍用勁長驅直入,突破處女神聖之關。
「啊……我疼死了……三哥……」商小雯忍不住流出了眼淚,最後關頭已經渡過,於是鳳舞雲霄趕緊按著她,俯下頭來吻著她的香唇,安慰著說:「小雯,現在沒關係了,不會再痛苦了。」說著一面拔出大雞巴,顯然的,「小和尚」掛彩了,那光禿的頭,及頭項間染滿了紅紅的鮮血。
鳳舞雲霄明白商小雯一生中最珍貴的處女之花,已經爲他給采了。溫存了一會,鳳舞雲霄的欲火更加上升,雞巴在商小雯的小浪穴裏,躍躍欲動:「小雯,現在決不會疼了,而且保證你會感到舒暢的。」
「三哥,你最壞了……」於是鳳舞雲霄挺著雞巴,頗爲順利地滑了進去,而且慢慢地抽著、插著。商小雯沒有叫痛,「花徑未曾經客掃,蓬門今始爲君開」。痛苦消除後,商小雯也不由自主的將鳳舞雲霄的小浪穴湊上,抵得緊緊的,使大雞巴塞個盡根插入。
由於淫水流的很多,同時鳳舞雲霄的抽送也由急變緩,陰陽交合之處「滋」、「滋」響個不停,小浪穴緊緊的包裹著雞巴,好暖和。鳳舞雲霄開始猛攻,大雞巴如躍馬中原似的,昂然的長驅直入,只見商小雯不停的叫道:「三哥……我好舒服哦……真痛快……你是不是整根都插進來了……好……好……重一點……我不怕疼了……」這聲音刺激著鳳舞雲霄不停的挺動,雞巴更加猛烈的抽插。
「哦……好痛快呀……哎呀……我會吃不消的……啊……」聲音猶如火上澆油,鳳舞雲霄將商小雯的玉腿拉開向腰部,讓雞巴頂在洞內摩擦著。當龜頭觸及陰核時,商小雯是全身一顫,淫水直流。
「三哥……快點兒……插進去……我吃不了……難過死了……我好癢啊……唔……」商小雯不停地呻吟,同時迫不及待的將嫩臀向上迎湊著,「噗滋」、「噗滋」之聲連連大作。
「啊……真美啊……美死我了……我飛上雲端了……喔……」雙方短兵相接,一個是駕輕就熟的戰將,殺氣騰騰,勇往直前,攻勢猶如排山倒海,連綿不絕地發動衝刺。一個則是初逢這種從未嘗試過的陣仗,雖是處於被動,以逸待勞,任憑對方爲所欲爲,仍不免有些緊張和興奮。一場激烈的肉搏,戰得天昏地暗。
此時鳳舞雲霄也發動總攻,狠狠的直向花心,猛烈的插,插得她兩眼翻白,口水向外流出銀牙直咬。足足插了兩百多下,鳳舞雲霄又伸直上身,兩腿盤坐,來個「童子拜觀音」,讓商小雯坐在大雞巴上,將雞巴深深用力一送,直透子宮。
那鮮嫩美妙的小浪穴洞,被雞巴塞的滿滿的。然後慢慢地一抽一送,淫水沿著大雞巴流了下來。鳳舞雲霄和商小雯融化在魚水之歡的狂潮裏,商小雯屁股不停的扭動,粗長的雞巴一進一出,風起雲飄,只聽到口中哼哼不停,洞裏支支不歇。
「三哥……我的好三哥……我穴內癢死了……要更加重些……啊……啊……哎唷……痛快死了……快……快點……我快出來了……哦……你儘管插把……好……重啊……對……這樣舒服……哥啊……我出了……」商小雯說完,一股陰精如山洪爆發似的泄出來。
鳳舞雲霄此時龜頭暴漲,深插在商小雯嫩美的穴中,堅挺地好像鋼鐵似的,緊緊的抵在子宮頸上,子宮在不斷的收縮,龜頭也隨之跳動。鳳舞雲霄的動作愈來愈勇猛,當他亢奮地達到最高極限時,一陣狂風急雨地衝刺後,終於偃旗息鼓,馬眼一鬆,全身用勁,雙腿一伸,一泄如注,仿佛丟盔棄甲,疲憊不堪地連連喘息著。商小雯緊緊摟抱著他,回味著兩體合二爲一的滋味。
良久,鳳舞雲霄才從意亂情迷中回過神來,吻著她的臉頰笑問:「小雯,委屈你了,你覺得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商小雯搖搖頭,噓了口氣道:「三哥,我現在才知道,爲什麽女孩子長大要嫁人。原來成爲夫妻是這樣的,實在太美妙了,你怎不早點告訴我呢?」
鳳舞雲霄歎了一口氣道:「這是人之大倫,豈可草率爲之,只有夫婦之間,才可以做這種事。」
商小雯問道:「三哥,你跟姐姐是不是已經……」鳳舞雲霄點了點頭,商小雯接著問道:「那玉蓉大姐呢?」
鳳舞雲霄搖搖頭道:「幾乎連手都沒牽過。」接著又笑道:「好了,你該起來了,回到二位姐姐的房中去休息一下,一兩天內,你會有點不舒服,但沒有關係,很快就會習慣的。」
商小雯搖頭道:「我不回去,我喜歡陪著你,這也沒有瞞人的必要,何況我們這麽大動靜,她們也不可能不知道。」
鳳舞雲霄笑了一下道:「好,你就睡在這兒吧。只是要規矩一點,情欲必須有節制,練武的人,最忌就是縱欲無度。」商小雯打了一個哈欠,不知道是否已聽懂他的話,但沒有多久,她就呼呼地睡熟了。
鳳舞雲霄不禁又深歎一口氣,面對著這天真無邪的嬌美女孩,他有著無比的愧疚,但他卻毫不後悔今天所做的一切。望著她嬌態的睡態,以及充滿了幸福與信任的笑靨,鳳舞雲霄心頭也是熱血沸騰。商小雯因爲疲累而睡熟了,他卻因爲興奮而睡不著,也閉不上眼睛,他的眼前出現著無數個女孩子的影子,有的很美,有的很嬌,有的火熱,有的微笑。
※※※※※
直到傍晚時光,大家才睡醒過來,店夥巴結的打來了臉水,一面陪笑道:「客官們,晚餐可要到外面去吃?」他又立即補充著道:「其實咱們盱眙城裏,最有名的酒樓,也就是咱們前面的聚英樓了,客官願意自己去吃,和小的把酒菜叫來,都是一樣,隨客人喜歡。」
商紫雯道:「三弟,咱們今晚懶得出去了,就要他把酒菜送來好了。」
店夥應著「是」,問道:「客官要點些什麽菜,小的好吩咐聚英樓的廚下去做?」
鳳舞雲霄道:「這樣吧,你要他們揀拿手的做來就好。」
店夥又道:「客官們要喝什麽呢?」
鳳舞雲霄道:「咱們兄弟都不喝酒。」
「是,是。」店夥口中應著,就躬躬身退去。
大家洗了把臉,天色已然漸漸昏暗下來。店夥掌上了燈,一會功夫,酒樓的夥計送來酒菜,店夥特荊討好,把酒席擺在一間空房間裏,然後來請大家入席。聚英樓的酒菜,果然相當精美,雖然—共只有八個菜肴,卻是地道的徽菜,豐盈而可口。
飯後店夥沏上香茗,大家並未上街,只是坐著閒聊了一陣,商紫雯笑著問鳳舞雲霄道:「三弟,你沒有休息好吧,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卻望著商小雯,離火玉蓉也是滿臉含笑地望著商小雯。
鳳舞雲霄和商小雯的臉都是一紅,商小雯嬌嗔道:「大姐、二姐,你們都看著我幹什麽?」
離火玉蓉低笑一聲道:「看你被三弟吃了沒有?」說著,和商紫雯、秋月、秋桂一起,吃吃地嬌笑起來。如此一來,鳳舞雲霄和商小雯的臉更紅了。
商小雯被她們一取笑,反而放開了,嬌嗔道:「這有什麽好笑的?大姐,你也有這一天的,至於二姐嘛,早就被三哥吃了,咯咯……」
商紫雯被她說破,臉也一紅:「死丫頭,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商小雯反唇相譏道:「姐姐臉皮這麽薄,怎麽也被三哥偷吃了?」
「你……」商紫雯漲得滿臉通紅,但是卻又無力反擊。
離火玉蓉笑著圓場道:「好了,好了,你們姐妹也不要逗嘴了。時間也不多了,趕緊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吧。」於是就各自回房,熄燈就寢,一切都很平靜,誰也看不出他們晚上會有行動。商小雯自然仍跟鳳舞雲霄一個房間,兩人合衣而臥,相擁而眠。
初更方過,大家就已悄悄起身,結束停當,互相輕輕叩了兩下板壁作爲暗號,於是各自打開後窗,輕悄的穿窗而出。這時客店中早就沒有燈火,就是整個盱眙城中,大家山習慣早睡,大半都已進入夢鄉,只有零星燈火,稀疏得像晨星一撒,在遠處閃著微弱的燈光。
六人在屋上略微一停,由鳳舞雲霄爲首,打了個手勢,就當先轉身飛起,其餘五人也立時跟蹤掠起,化作幾道黑煙,橫空飛撲過去。就在他們越過城垣,奔出二裏光景,突聽身後「叭」的一聲,一道紅色火花,沖霄直上。商紫雯腳下一停,回頭看了一眼,口中訝異的道:「是信號火炮。」
商小雯道:「好像是在盱眙山上放的。」
離火玉蓉道:「二弟,你看會不會對方發現了我們的行蹤呢?」
商小雯道:「這怎麽會呢?我們出來的時候,沒驚動一個人呀。」
「也許只是巧合。」商紫雯道:「盱眙山上放的信號,可能另有其事,但咱們住的客店和對方有關,對咱們起了疑,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離火玉蓉憤然道:「我們已經出來了,就算被他們發現了,我們也非去不可了。」
「對。」商小雯介面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他老子山是龍潭虎穴,咱們也闖定了。」
商紫雯道:「咱們此行,是查訪使「陰極針」的人而來,自以不驚動對方最好,如果對方有了戒備,敵暗我明,咱們一行人的行動,就盡在人家監視之中了。」
商小雯道:「依你這麽說,咱們今晚就不能去了?」
商紫雯道:「去自然要去,只是咱們必須特別小心。」
「這還用說?」商小雯催著道:「咱們快些走吧。」既然來了,自是不能畏首畏尾,給人家一支信號火炮,就中途退卻。六道人影繼續起落如飛,朝老子山奔行而去。
十幾裏路,不消頓飯工夫,就已趕到,現在老子山就在面前,離火別墅一片院莊,黑壓壓的早已不見一點燈火。這是離火家的莊院,離火玉蓉自然熟悉,她掠在前面,朝大家打了一個手勢,低低的道:「老子山的情形,自從邢氏來了之後,我就不大熟悉了,但我猜想邢氏一定住在中院,前院是護院們住的地方,我們避開前院,不用去驚動他們,可省去許多阻攔,莊院左側是一片雜林,通向山上,如果穿林而入,再由中院進去,就較爲省事。」
鳳舞雲霄道:「這片雜林之中,難保沒有對方的暗樁。」
離火玉蓉嫣然一笑道:「暗樁那是一定有的了,所以我們在逼近雜林之際,就要把人數分散來,分幾個方向,撲入林去,也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先把暗樁制住。」
商小雯早已從身邊取出青竹竿,一節節接了起來,一面說道:「咱們那就該分路,免得被對方發現了。」當下大家商定暗號,入林之後,各自折一支樹枝,以樹枝向空搖動,發出的枝葉細碎聲音,作爲自己人的暗號。於是鳳舞雲霄、商紫雯姐妹,各自趁著夜色,先行掠起,由不同的方向往雜林投去。
離火玉蓉回頭朝秋月、秋桂說道:「現在你們走在前,我們從左側小路過去,記住快到入林之時,必須腳下稍停,放緩腳步,留神左右,要看清楚了再入林。」
秋月、秋桂點頭道:「婢子省得。」
「好。」離火玉蓉低聲道:「你們可以去了。」秋月、秋桂依言放開腳步,向小路上奔去。
離火玉蓉在她們起步之時,就一直保持了二丈左右的距離,但在秋月、秋桂奔近雜林之際,突然從橫側飛起,迅如鷹隼,—下投入林中。秋月、秋桂多年來一直跟隨小姐練武,學的自然也是九華神尼武功,她們雖然從沒機會和人動手,不知自己武功如何,但如論一身所學,比起一般武林人,其實已經高出甚多了。
此時兩人奔近林前,她們緊記著小姐的話:「到了林前,必須腳下稍停,放緩腳步,留神左右,要看清楚了才能入林。」兩人可不知小姐是要她們誘敵,還以爲夜行人遇上樹林,在入林之前,都必須如此,因此這一奔近雜林,就立即放緩腳步,在林前稍爲停頓了一下,目光左右一掠,看清無人,才相繼往林中走去。
她們這是出生以來,破題兒第一遭當夜行人,覺得既新鮮又刺激,雖然並未遇上有人攔截,但也不敢絲毫大意,耳目並用,深入林中丈餘,一手緊按劍柄,早已緊張得手掌心沁出汗來。回頭看去,卻不見小姐的影子,她們還當小姐猶在後面,只好步步爲營,放輕腳步,往裏走去。
其實離火玉蓉早已在她們入林之先,悄無聲息的閃入林中,隱身在一棵大樹之後,查看林內的暗樁,是否有人躲在暗處,向她們出手偷襲,只要發覺有人出手,她有把握先發制人,把那人制住。那知秋月、秋桂深入丈余,依然不見有何動靜?現在她們竟然一路無阻繼續往林中走去。
離火玉蓉輕輕折了一支樹枝,然後施展輕功,借著交錯樹彬的掩護,一路搶在她們前面搜索行進。這一片廣大深長的雜林,由山麓前一直通向山頂,正好在離火別墅的左方,入林漸深,星月更爲黯淡,秋月、秋桂毫無江湖經驗,但一路行來,竟然沒有半點阻礙。這使得離火玉蓉心頭禁不住暗暗奇怪,老子山竟會一點防備也沒有?
離火別墅,座落在山坳之間,她們穿行雜林,就得遠遠抄到山坳間,再由中間穿出,才能到達莊院左首的圍牆之外。現在離火玉蓉搶在秋月、秋桂兩人前面,輕盈的掠到樹林邊緣,這是他們預先約定的地點。她身形堪堪飄落,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枝葉搖動的聲音。這是暗號,離火玉蓉立即也把手中樹枝輕輕搖動了一下。
刹那之間,輕風颯然,帶起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三條人影,從不同的三個地方疾撲而來。那是鳳舞雲霄、商紫雯和商小雯三人,同時在她身前飛落。鳳舞雲霄低聲問道:「大哥,你可曾發現了暗樁麽?」
離火玉蓉微微搖頭道:「沒有,我要秋月、秋桂走在前面誘敵,但一路行來,絲毫不見動靜,並沒遇到人。」商紫雯低低的道:「這就奇了。」
離火玉蓉問道:「怎麽,你們也沒遇見伏樁?」商小雯道:「沒有呀,林內好像根本就沒有埋伏。」
離火玉蓉道:「我還以爲你們先入林,都被你們搶先制住了呢。」商紫雯道:「這就有些不對了。」剛說到這裏,秋月、秋桂也已從林中穿出。
商小雯道:「這有什麽不對,他們沒在這片樹林中安置埋伏咯。」
「不。」商紫雯搖著頭道:「這片樹林,是外人唯一可以接近莊院的地帶,不論有事無事,都不會不安置幾個暗樁,以防萬一的。」
商小雯道:「但事實上,他們就沒有安置暗樁。」
「這就是有悖常情。」商紫雯神情凝重,接著又說道:「這種意外的平靜,就顯示事情不同尋常,哦……」她忽然想到剛才盱眙山上那支信號火炮,口中不由得輕哦了一聲。
鳳舞雲霄湊近一步,低聲問道:「二哥,你想到什麽了?」他爲了話聲說得輕些,是以靠得她很近。
商紫雯可以聞到他身上強烈的男人氣息,她心頭小鹿,突然一陣跳動,自己可以感覺到臉上一陣燙熱,口中輕嗯道:「我……在想……」她竭力使自己心情平靜下來,一面低聲道:「咱們來的時候,盱眙山上,不是放起了一支信號麽?如今這片林中,沒有一個暗樁,這是他們故意誘敵深入?」
商小雯道:「咱們既然來了,就是不誘敵,咱們也要深入的呀。」
「不。」商紫雯道:「他們誘敵深入就是已經有了佈置了,等咱們自投羅網,還有一種說法,就是他們有足夠的力量,不慮任何外人侵入,毋須在林中設伏……」
離火玉蓉道:「二弟,依你之見,我們該當如何呢?」
商紫雯目光環顧,低低的道:「咱們當然非進去不可,但人數多了,目標也就更顯著,因此,我想咱們六個人該分作三撥,秋月、秋桂兩人留在這裏,因爲這是咱們的退路,須得有人接應,但不可露了形迹……」她是怕秋月、秋桂武功較差,進去了也幫不上忙,還是留在外面的好。
離火玉蓉點點頭道:「你們聽到了,我們進去之後,你們就找一棵大樹,藏到樹上去,必要時准許你們使用蓮篷針。」秋月道:「小婢記住了。」
商小雯噓道:「你們又忘了,該稱小的才對。」
離火玉蓉道:「二弟,那麽我們呢?」
商紫雯道:「大哥和三弟一道,我和四弟一路,咱們分作兩撥,分頭進去,這樣可以互相呼應,一路遇警,另一路立時可以支援,比四個人走在一起,要好得多……」
商小雯道:「我要和三哥一路,才不要和你一起呢,人家走一步路,你都要管,一點也不好玩。」
商紫雯冷聲道:「因爲你太調皮了,這裏不啻龍潭虎穴,那是好玩的?」
「我才不怕呢。」商小雯道:「三哥,你說呀,要不要和我做一路嘛。」
鳳舞雲霄點點頭道:「好吧,我們兩個一路也好。」
商小雯喜孜孜的道:「二哥,你聽到了,三哥同意和我一路呢。」
離火玉蓉忙道:「四弟要和三弟做一路,就由她去吧。」
商紫雯回頭道:「你和三哥一路可以,但不許任性。」
商小雯道:「我聽三哥的就是了。」
商紫雯沒有再去理她,伸手一指離火別墅黑壓壓的莊院,低聲說道:「大哥和我從這裏直撲中院,三弟、四弟可沿著樹林。繞到後進再進去,如果遇上攔襲,你們就得獨立作戰,不要再往中院來和咱們會合,因爲咱們在中院也許行迹尚未敗露,所以遇上攔襲,你們就得獨立退出,不可戀戰,不到危急更不可發出求援訊號,求援信號就是長嘯一聲。」
商小雯點頭道:「我們不會有什麽危險的,有人攔截,我們自會把他就地解決。」說到這裏,輕輕扯了鳳舞雲霄一下衣袖,墩道:「三哥我們走。」身形一扭,當先跳起,沿著樹林,朝莊中掠去。鳳舞雲霄只好跟著她身後掠了過去。離火玉蓉、商紫雯等兩人走後,也雙雙縱身躍起,有如兩點流星,劃空而過,往高大的圍牆投去。
商小雯說跑就跑,鳳舞雲霄一把沒拉住,這裏已是離火別墅的禁地,不好高聲叫喊,看她奔出,急忙跟著追了過去。如論內功,商小雯自然比鳳舞雲霄差得遠,因此長途奔行,鳳舞雲霄有內力支援,可以跑得輕快而不費力,商小雯時間稍久,就會氣喘流汗。
但現在只是短程,商小雯生性黠慧,何況又在黑夜之間,她急奔出去,自然不會奔成直線,一下越過圍牆,東一折、西一閃,離火別墅屋宇廣覆,到處都有陰影的暗陬,鳳舞雲霄跟著她越牆而入,轉眼之間,就失去了商小雯的蹤影。
這下直把鳳舞雲霄追得心頭暗暗焦急,偌大一座院落一時教自己到哪裡去找?正在眺望之際,突聽一陣兵刃擊撞之聲,從西邊傳了過來。鳳舞雲霄心頭不由得一緊,暗道:「准是商小雯和人動上手了。」心念閃電一動,一時哪還猶豫,雙足點動,長身而起,朝聲音來處,撲了過去。
他身形起落之間,堪堪掠過一重屋脊,突聽一聲蒼勁而尖細的長笑響處,緊接著有人悶哼了一聲。鳳舞雲霄聽出那聲長笑聲音極熟,心頭不禁一動,急忙一下往側飄開,落到右首一處陰暗的屋面上,正待循聲看去,只聽那蒼勁的聲音冷笑道:「諒他們也逃不到哪裡去,你們還不給我拿人。」
喝聲還隔著一重屋脊,似在西首一處院落之中,但夜深入靜,聽來依然十分清晰,鳳舞雲霄聽到這人蒼勁而略帶尖細的話聲,心中不禁一動,忖道:「聽這人的聲音,不是丐幫代理幫主柯長泰嗎?哦,對了,他是金章令主,原是他們同黨,那麽在老子山出現,也就並不足爲奇了。」
他這一住足,忽然聽到身側不遠,有人呼吸的聲音。要知他自從跟自稱「遊龍」的老人,實則就是笑面神丐遊一夔學成「風雷引」,內功已臻上乘,附近數丈之內,有人潛伏,他自可清晰的聽到了。有人隱身附近,而且呼吸極爲急促,這人不是商小雯,還會有誰?
「這小丫頭她是故意躲著我。」鳳舞雲霄忽然回過身去,低笑道:「你不用躲著,我早就看見你了。」他話聲剛落,一條纖小的人影突然從黑暗處沖出,身如箭射,回頭朝原路急掠而去。
鳳舞雲霄看她忽然回頭就走,一面急忙縱身掠起,追在她身後,低低的叫道:「四弟,快別頑皮了。」前面的纖小人影理也沒理,只是提氣急掠。鳳舞雲霄緊跟在她身後低聲叫道:「四弟,快停一停,你不可任性。」
眨眼之間,已經越過兩重房屋,這裏是一片鋪著石板的空地,約莫有七八丈寬,一直通往後面,越過這片石板的空地,就是圍牆了。前面纖小人影奔到牆下還有一丈光景,雙足一頓,身形往上拔起,朝圍牆上縱去。她身形縱起,鳳舞雲霄也已追到,就在此時,陡見她身形還未躍登牆頭,突然一個筋斗,翻落下來。
鳳舞雲霄看得大吃一驚,急忙一個箭步掠了過去,雙手一伸,把她身子接住,低頭問道:「四弟,你受了傷?」這一低下頭去,才看清楚自己雙手托住的並不是商小雯,那是一個穿著一身青色衣裙的嬌小女郎。
這人鳳舞雲霄一眼就認出來了,她正是老子山離火別墅在書房中伺候的使女翠翠,此時她雙目緊閉,一張本來很逗人喜愛,一直掛著嬌笑的臉上,也蒼白如紙。她定是負了很重的傷,難怪連一丈多高的圍牆,都縱不上去了。
「她傷在哪裡呢?」鳳舞雲霄抱著她心,立即一提真氣,身形直拔而起,一下越過圍牆,奔到林中,俯下身去把翠翠放到地上,一手扶住她上身,使她坐起,然後伸出右手,抵住她背後「靈台穴」,吸了口氣,緩緩把真氣度入她體內。
翠翠負傷之後,又經過一陣急奔,才蹩住了氣,昏死過去,此時經鳳舞雲霄度入真氣,立即「喂」的一聲,睜開眼來,她知道有入救了自己,但不知救自己的是誰?正想掙扎著回身瞧瞧。鳳舞雲霄看她身子掙動,已知她醒了,急忙說道:「翠翠,你傷得不輕,快不可掙動,」
翠翠虛弱的道:「你是哪一位呢?」
鳳舞雲霄:「我是鳳舞雲霄,你快不可說話了。」
「啊。」翠翠驚喜的道:「你是鳳舞公子,小……婢已經不要緊了,你不用再運氣了,小婢……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想……拜託公子……公子快請住手……」翠翠掙扎著站了起來。
鳳舞雲霄只得收回手掌,問道:「翠翠,你說的是什麽事?」
翠翠轉過身來,忽然雙膝一屈,盈盈跪拜下去,說道:「公子請受小婢一拜,公子必須先去救一個人……」
鳳舞雲霄急忙道:「你快不可如此,你有什麽事,快站起來好說。」
翠翠站起身,蒼白的臉上,流露出十分希冀之色,望著他低低的道:「鳳舞公子,你一定要去救他,小婢求求你,這是一件十分重要之事……」
鳳舞雲霄道:「翠翠,你先鎮靜一些,慢慢的說,你要我幫你去救什麽人呢?」
翠翠道:「他就是三湘大俠于化龍。」
「三湘大俠」這幾個字聽到鳳舞雲霄的耳中,不由心頭一楞,問道:「三湘大俠,他落在老子山的手裏?」
「是的。」翠翠點了點頭道:「于大俠被他們拿來,囚在地室之中,你一定知道,你不是也被囚過麽?那地室就在……」話聲未落,口中突然「呃」了一聲,臉色劇變,身子搖搖欲倒。
鳳舞雲霄睹狀大驚,急忙問道:「翠翠,你怎麽了?」
翠翠張張口,斷續的道:「在……在……書房……」她艱澀的說到「書房」二字,已然再也支援不住,撲的一聲,撲倒地上。她這一撲倒地上,鳳舞雲霄才看見她後心被人飛鏢擊中,幾乎已沒入肉內,看來已經沒有救了。
鳳舞雲霄暗暗歎息一聲,默然道:「翠翠,你只管放心,我答應你,一定去救出於大俠。」說完,猛地擡起頭來,只見三丈開外的一棵大樹下,正有—個人影站在那裏。
他如今功力精湛,目能夜視,目光一瞥,便已識出這人正是丐幫的傳功長老王鎮海。心頭不由大怒,沈哼一聲,舉步逼了上去,冷然道:「翠翠是你殺死的麽?」
王鎮海目光凝注,認出從林中走來的是鳳舞雲霄,不由嘿然道:「好小子,原來是你。」
鳳舞幹雲雙目之中射出濃重的殺氣,沈聲道:「我在問你,翠翠是你用飛鏢殺死的麽?」
王鎮海道:「不錯,是本座殺了她,又待如何?」
「好。」鳳舞雲霄斷喝一聲:「那你就償命吧。」雙手朝前猛然翻起,推將出去。他這一含憤出手,力道之猛,無與倫比。
王鎮海幾乎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口中「呃」了一聲,一個人應手飛起,摔出去一丈多遠。但聽「喀」「喀」兩聲,接連被他撞斷了兩棵碗口大的樹身,才摔倒地上。其實他口中發出「呃」的一聲之際,內腑早已被鳳舞雲霄掌力全震碎了。
鳳舞雲霄沒想到自己這出手一推,竟有這般威力,也不覺怔了一怔。就在此時,耳中但聽「嘶」的一聲,一道人影從樹上翩然飛墜。鳳舞雲霄沈喝一聲:「誰?」
那人嬌呼一聲:「三哥,是我。」那是商小雯。
鳳舞雲霄道:「你到哪裡去了?」
商小雯飛紅著臉,道:「我看你抱著一個女孩子到樹林裏來,只當……只當……所以沒跟著進來。」她嬌羞的說不下去。
鳳舞雲霄自然聽得出她言中之意,不覺臉上一紅道:「那是翠翠,她負了傷,我只好抱她到樹林之內,才能給她引度真氣,唉,可惜你來遲了一步。」
商小雯舉手掠掠鬢髮,說道:「剛才聽到你的喝聲,才進來瞧瞧,三哥,沒想到你的掌力竟有這般驚人,這人是誰呢?」
鳳舞雲霄道:「他叫王鎮海,是丐幫長老,他用飛鏢殺了翠翠。」
商小雯道:「翠翠,就是那負傷的女孩子麽?」
鳳舞雲霄點點頭道:「她是老子山伺候書房的一名使女,想不到她竟是到老子山臥底來的。」
「哦。」商小雯睜大雙目問道:「你怎麽知道的呢?」
鳳舞雲霄道:「她求我去救一個人,被他們囚在地室裏。」
商小雯道:「她沒說什麽人麽?」
「說了。」鳳舞雲霄道:「是三湘大俠于化龍。」
「哦。」商小雯又是一聲輕「哦」,急急問道:「他人在哪裡呢?」
鳳舞雲霄道:「她只說出「書房」二字,就遭了毒手。」
「三哥,你知道書房在哪裡麽?」商小雯急急的道:「我們快去瞧瞧,我聽師傅她老人家說過,只要找到于大俠,才能使江湖這場風暴平息下來,但于大俠失蹤已有三個月了,沒人知道他的下落。師傅先前懷疑他在離火堡,這次我到離火堡去,就是找姐姐查問于大俠下落來的咯。」沒待鳳舞雲霄開口,接著又說道:「三哥,你不是被他們擄來關在地室裏麽,是不是就在書房地室裏?」
鳳舞雲霄搖搖頭道:「好像不是。」
「走。」商小雯伸手拉著鳳舞雲霄,催道:「只要知道在書房就好,我們一定可以找得到的。」話未說完,就急不容緩往林外就跑。
鳳舞雲霄被她拉著奔出兩步,急忙低聲喝道:「你慢點走。」
商小雯回頭道:「你還有什麽事?」
鳳舞雲霄道:「你知道書房在哪裡麽?」
商小雯問道:「你不是知道麽?」
鳳舞雲霄道:「書房是在前院,這裏是後院了,如果從這裏進去,要經過中院,才能抵達前院,這一來,不是把他們三進屋宇的人全驚動了,我們還救得成人?」
商小雯一呆,問道:「依你該怎麽辦呢?」
鳳舞雲霄沒有理她,接著道:「再說大哥、二哥已經進去了一會,還沒有消息,我們也不能單獨行動,不顧她們。」
商小雯給他說得沒了主意,急道:「人家所以問你該怎麽辦咯。」
鳳舞雲霄道:「所以你不要急著跑呀,讓我想一想……」
商小雯放開拉著他的衣袖,說道:「那你快想嘛。」
「有了。」鳳舞雲霄低低的道:「方才大哥、二哥是從中院進去的,她們要我們抄到後院來,目的是分散人數,不讓對方發現,但我們現在要去前院救人,如果從後院進去,要穿行兩院進落,就會被人發覺,如果從前院進去,目標就更顯著。因此我們最好也是從中院進去,只要從左首一條通道轉出去,就是前院的東院,離火伯伯的書房,就在東院,路徑較近,不至驚動中院的人,也不至妨礙了大哥、二哥的行動,你看如何?」
商小雯咭的笑道:「這點事情,還要想丁半天,好啦,我們快走。」
※※※※※
兩人沿著樹林,匆匆回到原處,秋月嗖的一聲,從一棵大樹上飛身而下,低低的叫了聲:「鳳舞公子。」
鳳舞雲霄問道:「大哥、二哥可有消息?」
秋月搖頭道:「沒有,小婢隱身樹上,眺望了半天,裏面好像一點動靜也沒有?」
鳳舞雲霄點點頭道:「你快上去,我們要進去了。」秋月一躬身,依然回到樹上去了。
鳳舞雲霄朝商小雯打了個手勢,兩人同時飛身掠起,越過一片空地。鳳舞雲霄在前,商小雯在後,相繼掠上圍牆,但見一片屋宇,重重院落,黑壓壓的不見一絲燈光,不聞一絲人聲,好像院中的人,全已進入夢鄉。方才後院還有兵刃擊撞之聲,這裏卻是毫無動靜。
那麽離火玉蓉,商紫雯二人,不是已經進來一會了?怎麽也會不見蹤影的呢?鳳舞雲霄心頭暗暗嘀咕,朝商小雯打了個手勢,雙雙飄落院中,他們本來打算從東首一道走廊,可以折入東院。但因這座中院平靜得出奇,又不見離火、商二人的蹤影,覺得事有可疑,腳下一停,回身悄聲道:「事情大有蹊蹺,我看我們還是先把大哥、二哥找到了,再作道理。」商小雯沒有作聲,只點了點頭。
鳳舞雲霄當先跨上石階,由走廊進入一道腰門,這是一座廣大的廳堂,掩著一排雕花長門,依然一片死寂,聽不到一點聲息,生似進入無人之境。商小雯不禁有些膽怯,悄聲道:「三哥,偌大一座老子山離火別墅的莊院,竟會一點戒備也沒有,真教人百思不解。」鳳舞雲霄低低「噓」了一聲,兩人一前一後穿過迴廊,又進入了另一重院落。
正行之間,鳳舞雲霄忽然輕輕拉了商小雯一把,低聲道:「有人來了。」果然沒多一會,只見兩條人影,疾如鷹隼而來,一下飛落庭前。
那是兩個身穿夜行衣的漢子,他們似乎極爲小心,舉目朝四周一打量,前面一個低聲道:「奇怪,老子山好像毫無戒備。」
後面一個道:「咱們既然敢來,有沒有戒備都並不重要,師弟,走,邢夫人住處,還在後面,咱們到後面瞧瞧去。」話聲一落,兩道人影同時縱身而起。
鳳舞雲霄聽得心中暗道:「聽他們口氣,原來也是到老子山踩盤子來的了,自己二人正找不到邢氏住處,不如跟蹤他們身後而去,正好由他們帶路。」心念一轉,急忙低聲道:「我們快走。」
這兩句話的功夫,前面二人已登上屋面,到了四五丈外。鳳舞雲霄陡然一提真氣,身軀平拔而起,遠遠跟了過去,商小雯緊隨他身後,藉著夜色掩護,和前面二人保持了四五丈遠的距離。
離火別墅,覆蓋極廣,光是這座中院,就有不少院落,這二前二後四人,翻過兩重屋脊,前面二人突然縱身往一座院落中躍落,等到兩人趕到,前面兩人已經失去了蹤影,那自然已經閃入走廊去了。
鳳舞雲霄目光一轉,正待跟蹤住院中縱去,瞥見西首屋面上,正有兩條人影,連袂飛來。雙方相距雖然還有七八丈距離。但他目光敏銳,一下就看清來的正是離火玉蓉和商紫雯,敢情他們找了半天,依然一無頭緒,才找到這裏來的,急忙回頭朝商小雯道:「是大哥、二哥。」話聲方落,離火玉蓉、商紫雯也已看到他們,翩然掠了過來。
商小雯心中一喜,急忙迎了上去,低低問道:「大哥、二哥,你們找到了沒有?」
商紫雯搖搖頭道:「沒有,整座莊院,一片漆黑,沒見到—個人。」
「怎會沒有人?」階上突然響起一個冷森尖細的聲音,陰惻惻介面說道:「四位翻房越脊闖了很久,如果腳跑酸了,可以到廳上來歇息,老身在這裏已經恭候多時了。」話聲甫起,大廳前走廊上,登時亮起八盞風燈,把一片大天井照得如同白晝。
不,在他們四人立身之處的四周屋脊上,同時出現了一、二十個人影,幾乎已把四人圍在中間。鳳舞雲霄目光一轉,發現方才在前面領路的兩個夜行人,赫然也在其中。心知自己上了人家的當,這明明是早就布下的陷阱,故意扮作夜行人,把自己兩人引來的。
離火玉蓉冷笑一聲,回頭道:「人家既已出聲招呼,我們就下去吧。」當先雙足一點,飄然住院中飛落。
商紫雯、商小雯、鳳舞雲霄自然也只好跟著飛身落地,才看清階上站著說話的,是一個花白頭髮,臉長如驢的黑衣老嫗,她身後左右兩邊,侍立著十一名一身玄色衣裙的少女,看上去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歲。
鳳舞雲霄聽她說話的聲音,就是那晚和葉玲說話的副總管,也正是前晚到慈雲庵去的黑衣老婦。那麽由此推想,她身後的十一名玄衣少女,也就是十二金釵了,其中缺了一個葉玲,不是正十一人麽?
這一瞬間,商小雯也認出來了,這黑衣老嫗正是那晚擄走葉玲的人,後來師傅把她驚走,攔下了葉玲。只有離火玉蓉、商紫雯沒認出來,因爲前晚闖到慈雲庵去的黑衣老婦,和她面貌不同。面貌不同,顯然是戴了面具去的,今晚她沒戴面具。
黑衣老婦的目光如炬,一下子也認出了鳳舞雲霄、商紫雯、商小雯三人,其中離火玉蓉戴了面具,她沒認出來,一時不禁臉色一變,尖笑道:「老身還當從盱眙莊來的一批人是誰,嘿,嘿,鳳舞雲霄,你膽子不小,離火堡主把你領去,還替你解了禁制,你竟然又帶了人闖到離火別墅來了。」盱眙莊果然是老子山開的,她早就得到了消息,無怪一路進來,沒人攔阻,這是他們誘敵之計。
鳳舞雲霄含笑道:「你就是副總管吧?」
黑衣老嫗道:「不錯。」
鳳舞雲霄道:「這就對了,要那莊稼人把在下騙去,把在下擄到老子山來的是你,夜闖離火堡慈雲庵的也是你了?在下今晚找到老子山來,就是要問你兩件事來的。」
黑衣老嫗道:「你要問什麽?」
鳳舞雲霄道:「第一件事,既然是你把我擄到老子山來的。那麽在我身上下的「陰手禁穴」也是你做的手腳?」
他這話說得很技巧,不說「陰極針」而說「陰手禁穴」,如果「陰手禁穴」是她下的,「陰極針」自然也是她了。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三人六道眼光,都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她如何回答,只要她點個頭,那麽她就是殺母的仇人了。
黑衣老嫗陰惻惻的道:「第二件事呢?」
鳳舞雲霄道:「你第一件事,還沒回答我呢。」
黑衣老嫗道:「你一併說出來了,老身自會給你滿意的答覆。」
「好。」鳳舞雲霄道:「我要問的,這裏是老子山離火別墅,可是離火堡的?你既是離火別墅的副總管,何以要夤夜闖到離火家慈雲庵去,這是什麽人支使你去的?」
最後一句,聽得黑衣老嫗馬臉不禁又是一變,尖聲笑道:「鳳舞雲霄,你問得太多了,千不該,萬不該,老子山已經放了你,今晚你不該再闖進來。」
鳳舞雲霄道:「闖進來了,你又待怎麽?」
熏衣老嫗陰森的道:「那是你自投羅網,自找死路。」她一直把鳳舞雲霄當作物件,以爲其餘三人,只是替鳳舞雲霄助拳來的。
鳳舞雲霄大笑一聲道:「在下自投羅網也好,自找死路也好,這是稍後之事,現在你該先答覆我兩個問題了吧?」
黑衣老嫗馬臉滿布厲色,陰森一笑,徐徐說道:「這兩個問題,等你回去問姥姥吧。」顯然她是動了殺機。
鳳舞雲霄仰天長笑一聲,說道:「副總管若是不肯答我所問,今晚只怕不大容易過關。」
黑衣老嫗獰笑道:「好小子,你口氣不小。」
鳳舞雲霄道:「在下說出來了,自然辦得到,不信,你來試試?」剛說到這裏,只見一道人影疾然飛落,風聲颯然,來得快速無比,是見此人身手極高。鳳舞雲霄急忙回頭看去,這來人正是丐幫代理幫主柯長泰。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36
【第三十二章】 分光劍法
黑衣老嫗面情冷漠,問道:「柯幫主有什麽事?」
柯長泰飛落中庭,急步趨了上去,神色恭敬,拱拱手道:「回副總管,敝幫傳功長老王鎮海在莊外遭人重手法擊斃,內腑悉被震碎,莊中可能來了極強高手。」他身爲一幫之主,如今又榮膺了副盟主,對離火別墅的一名副總管居然神色十分恭敬,豈不怪哉?黑衣老嫗只是口中「唔」了一聲。
柯長泰又道:「還有一件事,兄弟也要向副總管報告,兄弟在林外逮住了兩個奸細。」離火玉蓉心中不禁一動。
黑衣老嫗問道:「人呢?」
柯長泰道:「就在外面。」
黑衣老嫗道:「把他們押進來。」
柯長泰應了聲「是」,回身朝門外拍了兩下手掌,喝道:「副總管要你們把兩個奸細押進來。」只見四名黑衣漢子,手執鋼刀,押著兩個青衣人走了進來。
黑衣老嫗陰森一笑道:「六個人,如今一個不少了。」
離火玉蓉關心秋月、秋桂二人,急忙凝目望去,那兩個青衣人不是秋月、秋桂,還是誰來?她們敢情被點了穴道,雙手下垂,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要知離火玉蓉和秋月、秋桂名雖主仆,情同姐妹,此時看她們被四個大漢押著進來,狀極委頓,心頭不由一急,嬌叱一聲道:「你們還不放開她們?」
柯長泰陰笑道:「小子,你們四個自身難保,還吆喝什麽?」
商紫雯急忙道:「大哥,你先忍耐一下。」
離火玉蓉道:「不,我要他們先放人。」
柯長泰大笑道:「小子你作夢……」
鳳舞雲霄急忙攔著離火玉蓉道:「大哥,你讓小弟來。」
離火玉蓉不知鳳舞雲霄的身手,是同行六人中最強的一個,她怕他一擊不中,救不了秋月、秋桂,因此一擺手道:「不用,我要親自出手。」她不待鳳舞雲霄再說,右腕一擡,「鏘」的一聲,彩虹乍現,一片森寒劍氣,逼人肌膚,劍尖一指柯長泰,冷然道:「我叫你放人,你聽到了沒有?」
黑衣老嫗驟睹對方掣出來的長劍,彩虹流動,不覺心頭一怔,臉上立時變了神色,凜然道:「彩虹劍?」
離火玉蓉道:「算你識貨。」
黑衣老嫗深沈目光直注離火玉蓉,恍然道:「你是離火玉蓉。」
離火玉蓉冷然道:「你不過是離火別墅一名副總管,敢如此放肆,直呼我的名字麽?」
黑衣老嫗冷笑道:「這裏是老子山,可不是離火堡,你少在老身面前,擺小姐架子了。」
離火玉蓉道:「那你是不肯放人了?」
柯長泰大笑道:「放人,小丫頭,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奉座手下傳功長老被殺,就要這兩個小子抵命呢。」
「你找死。」離火玉蓉真的被激怒,口中嬌叱一聲,突然右手一揮,長劍朝柯長泰揮去,身如飄風,卻向四個押著秋月、秋桂的黑衣漢子欺了過去,這一下當真快速已極。
這話得分開來說,先是柯長泰,他可不知道離火玉蓉是九華神尼門下,身手極高,手中長劍更是神兵利器。此時驟睹離火玉蓉揮手一劍朝自己攻來,但人卻向押著兩個奸細的四名手下搶去,還以爲對方只是一記虛招,主要是搶去救人,口中不覺大笑一聲:「你想救人,可沒這般……」
他「這般」下面「容易」二字還未出口,人已迎著飛出,左臂一探,朝離火玉蓉攔去。但他怎知離火玉蓉已得九華神尼親傳,對「分光劍法」,練得嫺熟無比,她在搶身飛出之際,已經向他發了一劍。
因爲雙方發動極快,一道彩虹般劍光,堪堪飛出,柯長泰也在同時伸手攔來,以致他後面「容易」二字沒有來得及出掃,口中就大叫一聲,鮮血進發,一條左臂,已被離火玉蓉劍光閃過,齊肩削下,一個人痛得幾乎昏倒。
就在柯長泰大叫一聲的時候,離火玉蓉早已欺到四個黑衣漢子身前。這四個黑衣漢子當然是丐幫弟子,而且這次隨同柯長泰來的,個個都是百中挑一武功極高之人,因此在離火玉蓉欺去之時,四人都不約而同一擺手中鋼刀,越過秋月、秋桂二人,擋在前面。
離火玉蓉人影閃到,右手長劍朝前一掄,四柄鋼刀立被削斷,左手同時向空連點,施展「拈花指」,制住了四人穴道,身形一個輕旋,纖掌拍處,迅快的解開了秋月、秋桂兩人穴道。這一下說來話長,實則不過是離火玉蓉旋風般撲出,轉了一個身的工夫,就已斬下柯長泰左臂,制住四個丐幫弟子,救下二人。
黑衣老嫗沒想到離火玉蓉出手竟有這般快法,連降龍丐柯長泰,名列江湖一流高手的人,在她劍下,居然未出一招,就被割斷一條手臂,此時要待出手,眼看離火玉蓉已經把秋月、秋桂救下,退了開去。一時不覺又驚又怒,氣得她兩鬢花白頭髮,不住的拂拂自動,一張如驢長臉也拉得更長,點頭道:「老身忘了你是九華神尼的徒弟,果然有些名堂,不過你們今晚闖到老子山來,就算老尼姑親來,老身也非把她留下不可了。」
離火玉蓉聽她出言辱及師傅,心頭更是有氣,叱道:「老虔婆,你好大的口氣,區區一個副總管,竟敢口出狂言。」
商小雯道:「大哥,叫她副總管,只是好聽罷了,其實還不是你們離火堡的一名家奴,這老虔婆出言無狀,要不要我把她拿下了?」
「家奴」這兩個字,聽得黑衣老嫗勃然大怒,冷嘿道:「離火玉蓉,你以爲老身這副總管是吃你們離火家的糧,告訴你,就連你爹在內,見了老身還得禮讓三分,老身今晚別說只是把你拿下,就是把你宰了,諒你爹也無話說。」她這話的口氣,就不像是一個副總管了。
商紫雯心中一動,不由暗暗扯了離火玉蓉一把,一面跨上一步,說道:「你這副總管倒是威風得很,連離火堡主都不敢得罪你,不知你背後有什麽大力量在支援你?」
黑衣老嫗臉色陰晴不定,望著商紫雯厲笑道:「你長著一張利嘴,老身今晚第一個饒你不得。」
商紫雯冷笑道:「你做賊心虛了。」
鳳舞雲霄跟著道:「副總管,你還沒說在我身上使「陰手禁穴」的究是何人?」
黑衣老嫗道:「你知道了又待怎樣?」
鳳舞雲霄劍眉挑動,大笑一聲道:「此人在我身上,暗使「陰手禁穴」,心思陰毒已極,鳳舞某若是知道是誰下的手,非把他雙手剁下來,免得他以後再去向別人施展毒手。」
「對,就是要砍下她雙手來。」商小雯披披嘴,說道:「喂,副總管,你怕不怕我三哥把你雙手砍下來?」
黑衣老嫗斜睨了鳳舞雲霄一眼,冷嘿道:「就憑這小子,只怕砍不下老身的雙手來。」
商小雯道:「那你幹嘛不敢承認?」這話一句逼緊一句,就是要激著黑衣老嫗說出使「陰手禁穴」的人來。
黑衣老嫗明知對方是在激將,但她卻是個火爆脾氣的人,豈肯認輸,雙目精芒進射,厲聲道:「老身有何不敢?」
商小雯道:「這麽說,是你在三哥,哦,我三哥就是鳳舞雲霄,是你下的禁制了。」
黑衣老嫗怒聲道:「就算是老身,又待怎樣?」離火玉蓉神情一動,柳眉也跟著斜豎起來。
商紫雯急忙暗暗拉了她一下手,一面道:「你會使「陰極針」?」
黑衣老嫗道:「老身不知道。」
商小雯道:「好哇,老虔婆,今晚你終於自己供出來了。」
離火玉蓉一手持劍,緩緩逼了上去,切齒道:「你這惡毒賊婆,你會使「陰極針」,說,我娘是不是你害死的?」
這句話,大出黑衣老嫗意料之外,臉色微變,說道:「老身和你娘無怨無仇,怎會害死你娘?你別瞎說了。」
「你不是會使「陰極針」麽?」離火玉蓉長劍一指,厲聲道:「如果你不是害死我娘的兇手,那麽你倒說說看,天底下還有誰會使「陰極針」的?」
黑衣老嫗道:「你問老身,老身問誰去?」
「那好。」離火玉蓉神情肅然,切齒道:「那我就只好把你當作殺母仇人處置了。」彩虹劍緩緩舉起,舉步朝她逼去。商紫雯、商小雯二人也因黑衣老嫗無異承認她就是使「陰極針」的人,那麽也是她們姐妹的殺母仇人了,兩人不約而同的跟著逼了上去。
「你們想仗著人多?」黑衣老嫗厲笑一聲,突然舉掌一拍,尖聲道:「來呀,給我拿人哪。」她喝聲甫出,只見從左右兩廊的廂房中,木門開處,各自走出一簇人來。
這兩邊的人,鳳舞雲霄全都認得。從左廊走出來的,是峨嵋派掌門人青雲道長,紫面神婁樹棠,金毛吼姜子貞,流星樊同。從右廊走出來的是掃花門主花雙雙,和她四個使女掃花、葬花、鋤花、摘花。這時,身後也同時響起一陣撲撲輕響,南首的屋上,大約有十數個人縱身落到地上。
鳳舞雲霄回頭看去,那是丐幫的人,由執法長老宋仁民爲首,一個個手執鐵棍,臉有戾氣,真是一群惡叫化。離火玉蓉一張秀麗的臉上,飛過一抹殺機,目光一掄,冷笑道:「老虔婆,你就是有十萬雄兵,今晚也難貸一死,只是姑娘要問你一句話,你必須老實回答……」
青雲道長冷然道:「何方丫頭,膽敢來老子山撒野?」
商小雯道:「老雜毛,你少開口」
商紫雯忙道:「小雯,你不能無禮,他是峨嵋派掌門人青雲道長。」
商小雯道:「我知道,只是他已經附賊了。」
青雲道長神色一變,大喝道:「小丫頭,你胡說什麽?」
商紫雯心中暗暗歎息,忖道:「看來峨嵋派的人,全被迷失了心志。」
掃花門主花雙雙一眼看到鳳舞雲霄,不由冷森一笑道:「原來又是你小子帶人來搗亂。」
離火玉蓉卻不理他們互相叱喝,長劍一指黑衣老嫗,喝道:「說,你姓甚,名誰?」
黑衣老嫗縱聲怪笑道:「老身就是這裏的副總管,沒有姓名。」
離火玉蓉道:「你不敢說?」
黑衣老嫗道:「有什麽不敢,是你小丫頭還不配問。」
「好。」離火玉蓉想起娘被「陰極針」害死,心頭一陣激動,口中沈喝了聲「好」,手腕一振。遙遙指著黑衣老嫗的長劍,突然雙足一點,連人帶劍化做一道彩虹,宛如匹練乍發,朝黑衣老嫗激射過去。
※※※※※
九華神尼精擅馭劍術,名震武林,但她年事尚輕,功力火候不足,無法施展「馭劍術」,她使的卻是「分光劍」,也同樣可以在數丈之內,發劍擊敵,不過比起「馭劍術」來,就還差得遠了。但饒是如此,旁觀的人,不知底細,還是把它當作了馭劍術。
她這裏劍光乍發,站在黑衣老嫗身後的十一名玄衣少女突然一聲嬌叱,人影一擁而上,鏘然拔劍,揮起一片錯落銀芒,交織如電,擋在黑衣老嫗面前。
離火玉蓉馭劍一擊,來勢何等快速,劍光交接,又是一片「鏘」「鏘」劍鳴,十一柄長劍交織的劍網硬接了離火玉蓉一招,也把她逼退了兩步,但她們手中十一柄百練精鋼的長劍,在這一接之下,也被彩虹劍削斷了三寸長一截。
這一接當真快得無以復加,從離火玉蓉馭劍激射到十一名玄衣少女揮劍奮起,雙方動作,都像閃電一般,旁觀的人,除耳中還可以清晰聽到「鏘」「鏘」劍鳴之外,只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雙方已經停下手來。
離火玉蓉後退了兩步,低頭朝自己長劍看了一眼,冷然道:「老虔婆,你最好不要別人替你送死,有本領就自己接我一劍。」
黑衣老嫗陰森一笑道:「你以爲老身不敢?」
離火玉蓉柳眉挑動,喝道:「那你就再接我一劍。」喝聲甫出,身形一晃而至,劍光乍展,一道彩虹,挾著森寒劍氣,又朝黑衣老嫗疾投過去。
十一名玄衣少女同時一聲嬌叱,再次揮劍而起。這回離火玉蓉在劍上用上了全力,但聽一陣「嗆」、「嗆」輕響,十一柄長劍登時悉被截斷。十一名玄衣少女驚呼聲中,一齊往後暴退,離火玉蓉劍勢未盡,劍光依然直逼過去,投向黑衣老嫗。
「當」,又是一聲金鐵大震,黑衣老嫗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通體烏黑的闊劍,一下架住了離火玉蓉的彩虹劍。就在這一瞬間,離火玉蓉突然覺得右胸一痛,似是被一枚極細的尖針刺了一下。這一下刺痛突如其來,直侵內臟,離火玉蓉右手一鬆,彩虹劍幾乎跌落。
黑衣老嫗乘機闊劍一翻,壓住了離火玉蓉的長劍,口中桀桀尖笑道:「你們還不把她拿下了?」
十一名玄衣少女早已擲去了手中斷劍,此時聽到喝聲,口中嬌「唷」一聲,蜂擁而上,朝離火玉蓉撲來。鳳舞雲霄、商紫雯、商小雯、秋月、秋桂五人睹狀大驚,同時閃身搶出。黑衣老嫗早已料到他們有此一著,伸手一指,喝道:「截住他們。」青雲道長身後金毛吼姜子貞,流星樊同,和掃花門主花雙雙手下掃花、葬花,同時一閃而出,朝五人身前攔了過來。
鳳舞雲霄眼看情勢不對,心頭不由大急,口中大喝一聲,左手使了一記「風雷引」,把撲到身前的姜子貞,樊同二人一下推出一丈以外,身如旋風,飛一般欺入十一名玄衣少女之中,揚手又是一記「風雷引」,橫推而出,把這些如花少女,像風吹飛花,紛紛跌撞出去。他也無暇多看,一下搶到離火玉蓉身邊,右手青霓劍出鞘,「哨」的一聲,往上挑起。
他連使兩記「風雷引」,搶到之處,人仰馬翻,看得黑衣老嫗不覺一怔,眼看青光暴亮,「哐」聲入耳,頓覺手上一輕,一柄烏黑的闊劍,立被齊中削斷。要知青霓、彩虹,原是一對削鐵如泥的稀世寶劍,方才離火玉蓉沖來之時,經十一名玄衣少女一擋,用在劍上的力道,已十去其五,黑衣老嫗這柄烏金劍,又厚又闊,在離火玉蓉劍勢已衰之時,才出手架住她的彩虹劍,離火玉蓉究竟是女孩兒家,內力較弱,是以手中雖有利器,也無法把它削斷。
鳳舞雲霄練成「風雷引」,內功之強,武林中已是罕有對手,這往上一挑,內力進發,力道極強,自然輕而易舉把黑衣老嫗的烏金劍削斷了。離火玉蓉被一縷無形無質的陰勁刺中「血海穴」,幾乎閉氣窒息,全身用不上力,她心中明白,自己是被對方「陰極針」所傷,此時如果支撐不住,就得死在對方「陰極針」下,娘的血仇也報不成了。
就是這一意念,支援著她,雖然猝遇大變,竟是心神不亂。右手五指緊緊握住劍柄,任她黑衣老嫗烏金闊劍全力往下壓來,她依然咬牙苦撐,絲毫不讓。直到此時鳳舞雲霄一劍削斷對方烏金劍,壓力一鬆,離火玉蓉也隨著雙膝一軟,往地上跌坐下去。黑衣老嫗沒想到鳳舞雲霄手上也是一柄斷金切玉的利器,居然一下削斷了自己的烏金劍,心頭一凜,急忙往後暴退。
鳳舞雲霄伸手扶住離火玉蓉,急急問道:「大哥,你怎麽了?」
離火玉蓉星目微睜,有氣無力的道:「我……中了她……的「陰極針」……」鳳舞雲霄不由的回頭朝黑衣老嫗看去。
這可真巧,黑衣老嫗退後數尺,正好臉露陰笑,振腕一指,朝鳳舞雲霄淩空點來。鳳舞雲霄吃過「陰極針」的苦頭,哪還怠慢,口中大喝一聲,右手青霓劍一記「滄海揚波」,斜劈出去,一面俯身從地上拾起彩虹劍,替她還入劍鞘,低低的道:「大哥快走。」
左手半扶半抱,挾著離火玉蓉後退。他這一劍,劈得勢道極猛,青霓劍劍氣進發,在他身前,立時布成了一片青濛濛的亮光。黑衣老嫗點出一指,「陰極針」原是太陰教旁門陰功所凝聚的一縷陰寒勁氣,如何能和青霓劍的劍光相比,指風和森寒劍氣一觸,立時消失無形。
黑衣老嫗心知對方青霓劍厲害,不敢再行出手,腳下不由自主的只往後急急後退了兩步。那十一名玄衣少女因手中長劍已被離火玉蓉彩虹劍削斷,自然也不敢再朝鳳舞雲霄逼近過去。
「暗青子招呼。」黑衣老嫗馬臉變青,獰厲的揮舞著雙手,尖聲喝道:「你們只管給我用暗青子招呼。」她狂怒之下,色厲內荏,幾乎迹近狂亂。
十一名玄衣少女在她尖啞的喝叫聲中,人影連閃,一下就把鳳舞雲霄、離火玉蓉兩人圍了起來。她們久經訓練,十一個人各自占了一個位子,右手熟練的戴上鹿皮手套,迅速往身邊革囊中伸去。不用說,她們準備施放的暗青子,一定歹毒無比了。
鳳舞雲霄一手扶著離火玉蓉,迴眼看去,商紫雯姐妹和秋月、秋桂四人,這一瞬間,已和金毛吼姜子貞、流星樊同,掃花、葬花動上了手。商紫雯姐妹一個是長劍護身,劍光繚繞,一個使一支竹竿,東抽西打,姜、樊二人頗有相形見拙之感。
秋月、秋桂救主心切,一動手就使出九華劍法,但他們對敵經驗不足,對手掃花、葬花,武功雖勝過她們,一時也難分勝負。只是對方不但人數較多,高手如青雲道長、紫面神婁樹常、花雙雙等人,尚未出手。而且天井南首,還有一群丐幫的人,嚴陣以待。
看來自己幾人,已經落在人家重重包圍之中,最糟的是離火玉蓉身中「陰極針」,這時整個身子軟綿綿的,使不出一點力道,幾乎連站都站不穩。鳳舞雲霄心頭急怒交進,右手橫劍,舌綻春雷般喝道:「十一金釵聽著,鳳舞某只是不願傷人,你們膽敢使用歹毒暗器,那就莫怪我出手不留情了。」十一名玄衣少女給他一喝,不由得面面相覷,伸入革囊的釺手不覺緩得一緩。
黑衣老嫗站在階上,尖聲道:「小子,你死在臨頭,還冒什麽大氣,丫頭們,給我撒。」她「撒」字出口,十一名玄衣少女可不敢再遲延了,她們同時纖手一揚,向空撒出一把金沙。
鳳舞雲霄、離火玉蓉二人站在她們中間,這十一個人站立的位置不同,撒出來的金沙,卻一齊集中在兩人的頭頂上,霏霏濛濛,灑灑有聲。如果有人仰首觀看,那一定是金芒閃爍,宛如天雨金沙,蔚爲奇景。鳳舞雲霄早就想到她們戴起手套,這暗器自然十分霸道,此時看她們撒出來的竟然是一把金沙。
他聽說過江湖上有「奪命金沙」之名,據說只須一粒被沾上皮肉,就會身化膿血,毛髮無存,是九大門派公告天下,列爲嚴禁的歹毒之物。他心頭不由一窒,忖道:「看來自己和離火玉蓉今晚當真要畢命於此了。」
「不,自己決不能死。」鳳舞雲霄在她們金沙出手之時,口中猛地暴喝一聲,奮起全力,右手青霓劍向空一圈,施展「風雷引」手法,也不管是否有效,一圈之後,猛然朝階上黑衣老嫗泄引過去。
他因一手扶著離火玉蓉,右手又執著一柄青霓劍,等到十一名玄衣少女金沙出手,他再要丟下長劍,施展「風雷引」已是萬萬不及,故而只好把全身力道,貫注在劍身之上,以劍代手,作孤注一擲。
青霓劍經他這一圈,登時發出一道青濛濛的劍光,在兩人頭頂,化作一個圓圈青光。雖是劍光,但因鳳舞雲霄使的是「風雷引」心法,劍上凝聚的是他使出全身力氣的「風雷引」吸力。
這一來,這圈劍光,自然吸力奇強。但聽「嘶」的一聲,如鯨吸水,把已經漫天散開的金沙,一古腦兒全吸到了一圈青光之中。隨著他劍尖一指,引力驟發,一圈青光登時開了一個缺口,從青光缺口中像匹練般飛出一道金光,朝階上黑衣老嫗立身之處,激射過去。
這道金光,正是被「風雷引」吸力束縛的金沙,此時有如黃河缺口,幹百粒金沙,爭先恐後,大有一瀉千里之勢。黑衣老嫗做夢也沒想到鳳舞雲霄竟有如此高絕的功力,居然把十一金釵打出的「奪命金沙」,全盤回敬過來,一時驚駭欲絕,雙足一頓,急急往左貼地斜飛出去。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金沙破空而來,瀉落階上,那一片青石鋪成的三級石階上,登時像沙豆一般,響起一陣奇特的灑灑爆裂之聲,隨著冒起一陣黃煙,一丈方圓的青石板,被灼得斑斑點點,面目全非。十一名玄衣少女驚得鶯流燕飛,面無人色,差幸她們見機得快,躲閃得宜,倒也並無人負傷。
鳳舞雲霄這一手,幾乎把全場的人,全鎮住了。青雲道長,花雙雙等人全都看得聳然動容,對他有莫測高深之感。當然,雙方正在動手的人,也在此不約而同的停下手來。鳳舞雲霄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能一下把漫天「奪命金沙」全引了出去,精神不由得一振。
鳳舞雲霄青霓劍橫胸,向天長笑一聲:「老虔婆,今晚權且饒你不死。」一面朝商紫雯姐妹道:「二哥、三弟,咱們走,誰敢攔阻咱們,鳳舞某就要他橫屍當場。」他露了這一手,自然只由得他嘴硬了。話聲出口,一手扶著離火玉蓉當先往南行去。
秋月、秋桂急忙跟上一步,說道:「鳳舞公子,還是由小婢來挽扶小姐吧。」鳳舞雲霄點點頭,由兩人扶著離火玉蓉先行,商紫雯、商小雯一左一右相護,自己橫劍斷後。
丐幫執法長老宋仁民眼看峨嵋掌教青雲道長,掃花門主花雙雙等人都怔在當場,任由他們離去,沒人敢出手攔阻。丐幫幫主又身負重傷,自然更不敢攔阻,眼看鳳舞雲霄一行人迎面走來,丐幫弟子不待他說,已經紛紛讓開了路。
※※※※※
走出院落,前面已是一片空地,和一丈多高的圍牆,秋月、秋桂挽扶著小姐剛走到空地中間。離火玉蓉輕聲叫道:「你們快停一停。」秋月、秋桂急忙站停下來。
商紫雯問道:「大哥,你覺得怎麽了?」
離火玉蓉輕輕舒了口氣,道:「我被那賊婆子用「陰極針」點中‘血海穴’,一直在運氣試圖沖穴,都沒有成功,現在好像有希望了。」
商紫雯喜道:「那你就快些運氣了。」當下仍由秋月、秋桂挽扶著離火玉蓉站停。鳳舞雲霄和商紫雯姐妹全神戒備,替她護法。
要知道離火玉蓉自幼拜在九華神尼門下,練的乃是佛門禪功心法,「陰極針」縱然厲害,究是旁門功夫,經離火玉蓉不餒不屈,一次又一次運起內力,向被點中的「血海穴」衝擊。這時突覺一股真氣,在自己運起全力衝擊之下,一下沖過穴道,豁然貫通,心頭不禁大喜過望,略爲調息,就睜目笑道:「好啦,我們可以走了。」
秋月道:「小姐已經好了麽?」
「自然好了。」離火玉蓉舉手理理鬢髮,笑道:「你們可以放手了。」
商小雯道:「大哥既然好了,我們那就再回去找老賊婆算帳去。」
離火玉蓉道:「今晚他們已經有備,而且對方人數多過我們甚多,憑我們這幾個人,未必能有勝算,好在我們已經查出會「陰極針」的人了,今晚也算不虛此行了。」一行人翻牆而出,順利的離開老子山離火別墅,走了三四裏路。
離火玉蓉忽然腳下一慢,偏頭問道:「雲霄弟,你方才使的那一招劍法,居然能把漫天金沙引向老賊婆投去,那是什麽功夫呢?」
商小雯介面道:「對了,三哥你那招劍法真了不起,一下子把他們這許多人全給震住了。」
鳳舞雲霄道:「小弟使的其實不是劍招,只是一記手法,但匆忙之間,來不及棄去長劍,只好從劍上使出了。」
商紫雯含情脈脈的道:「這是你功力精進,才辦得到。」
商小雯道:「三哥,你這記手法叫什麽名稱?從哪裡學來的呢?是不是屈總教習傳給你的?」
「叫做「風雷引」。」鳳舞雲霄一面搖頭道:「不是家師教我的。」
商小雯問道:「那是什麽人教你的呢?」
鳳舞雲霄道:「是一位叫做遊龍的老前輩。」
「遊龍?」商小雯好奇的追問道:「那是個怎麽樣的人?」
鳳舞雲霄道:「那是個臉形尖瘦的老人家。」他把遊龍的長相大概說了一遍。
商小雯心中一動,問道:「這位老人家是不是有些古古怪怪的,說話的時候,是不是滑稽突梯,還時常摸他的鼻子?」
「對極了,你說的一點不錯。」鳳舞雲霄欣然問道:「你也認識他老人家?」
「咭,你當他是誰呀?」商小雯咭的笑出聲來,說道:「我你說,他叫遊龍,就懷疑是他老人家了。」
離火玉蓉道:「四妹,你快說呀,這人是誰呢?」商小雯道:「他就是我師公咯。」
鳳舞雲霄驚奇的道:「會是你師公?」
「誰騙你不成?」商小雯接道:「他老人家就是人稱笑面神丐的遊一夔,夔,不就是龍麽?遊龍,不就是遊一夔麽?他老人家今年已經快一百歲了呢?」
「對,對。」鳳舞雲霄道:「遊老人家說過,他今年九十七了。」一行人邊走邊說,又走了兩裏來路。
鳳舞雲霄忽然腳下一停,擡頭看看天色,差不多已有三更光景,這就說道:「大哥、二哥可是仍回離火堡去麽?」
「我不回去。」離火玉蓉笑著搖頭道:「我想我們在附近找個農家,暫時先住下來,我要報雪了娘的血仇再回去。」
「這樣也好。」鳳舞雲霄道:「那麽小弟還得回離火別墅去一趟,你們只要在路上留下記號,小弟自會找來。」
商紫雯一怔,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她,關切的問道:「你還要回去作甚?」
鳳舞雲霄道:「我要去救三湘大俠于化龍于大俠。」
商小雯道:「于大俠被囚禁在書房地窖之中,我也要去。」
商紫雯爲人持重,問道:「你們怎麽知道的呢?」
商小雯道:「人家是翠翠說的咯,唉,時間不早了,你幹麽問個沒完?」鳳舞雲霄就把方才自己兩人在後院聽到兵刃擊撞之聲,和翠翠負傷,說出於大俠被囚禁在書房之事,大概說了一遍。
商紫雯道:「這麽說,方才我們入林之前,果然有人潛入莊中,把林內暗樁都收拾了,翠翠是他們派來臥底之人。」
商小雯道:「你現在都知道了,好了,三哥,我們得快些走了。」
離火玉蓉道;「要去,我們就一起去,只是經過方才這一場拼搏,只怕他們已然有備,救人可不容易呢。」
商小雯咭的笑道:「大姐,你這話正好相反,就是因爲方才我們都露了面,他們一定以爲我們已經走了,戒備必然鬆懈,再去正可趁他們不備,這叫乘虛而入。」
離火玉蓉點點頭道:「四妹這話也不無道理,好,我們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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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六人趁著黑夜,重新又折了回去。這回他們是救人來的,更不能打草驚蛇,何況老子山人手衆多,加上峨嵋和掃花門的人,實力也不可輕估。大家拉長距離,由鳳舞雲霄領路,一個接一個,提氣疾行,藉著夜色掩護,漸漸地接近莊院。
鳳舞雲霄一馬當先,施展絕頂輕功,恍如夜鳥投林,一下掠入樹林,就在目光一瞥之間,就看到一棵大樹後面,隱伏著一團黑影,暗道:「看來他們果然已有防備,那是預料自己等人會去而複返了。」心念一動之際,立即俯身拾子粒石子,扣在指上,朝那人彈去。
他如今功力深厚,雙方相距雖在兩丈以外,這粒石子出手,認穴奇准,自可制住對方穴道了。正待回身向後來的離火玉蓉打個手勢,哪知這一轉身,陡見離自己身後不遠的一棵樹下,站著一個手持鋼刀的黑衣漢子,睜大雙目,望著自己。鳳舞雲霄在毫無防備之下,不覺吃了一驚,要待揚腕髮指,忽然發現那黑衣漢子似乎絲毫不見動靜。
就在此時,疾風颯然,離火玉蓉已經飛快的穿林而入,低聲道:「雲霄弟,你在看什麽?」
鳳舞雲霄低聲道:「小心,林中有暗樁。」
離火玉蓉道:「在哪裡?」
鳳舞雲霄迴眼看去,那黑衣漢子依然原式不動站在那裏,口中不禁輕咦一聲道:「奇怪。」接著商紫雯、商小雯也一齊掠入林中。
離火玉蓉回頭之際,自然也發現了,低低的問道:「是你制住了他?」
鳳舞雲霄道:「沒有。」他只說了兩個字,身形一晃,掠到那黑衣漢子身邊,仔細一看,這人果然給人點了穴道。心中更覺奇怪,說道:「這會是什麽人呢?」
商小雯道:「他穿著一身黑衣,自然是老子山的人了。」
鳳舞雲霄道:「不,我是說,他會是什麽人制住他的呢?」
只聽商紫雯道:「你們看,那邊也有一個。」
這一停下身來,他們竟在附近數丈之內,發現了八個黑衣漢子,每人一手持刀,一手持著黑黝黝的鐵管,自然是極厲害的暗器了。這八個人,有的隱伏在樹後,有人隱伏草叢之間,把這數丈縱深的一片樹林,佈置成一個袋形的陣地。這袋形陣地,正是從林外進來的必經之處。若非事先有人已把這八個黑衣漢子制住,這八管針筒一齊出手,就算你武功再高,在黑夜密林之中,也不易躲閃得開。
離火玉蓉道:「這就奇了,什麽人會在我們之前,制住了這些人呢?」
商紫雯道:「這人不但把八個人一齊制住,而且還讓他們保持原來的姿勢,若非走近細看,一點也看不出被人制住了,光看這一點,此人武功一定很高。」
商小雯道:「人已被制住了,還有什麽好研究的?既然有人替我們開路,可見是友非敵,我們時間不多,快些進去才是。」
鳳舞雲霄道:「四妹說得是,大家跟我來。」話聲一落,當先掠起,從樹林左側穿出,只見林外樹下,同樣站著兩個黑衣漢子,看到自己掠出林來,依然一動不動。
他已經有了經驗,心知這兩人自然是被人制住了無疑,也就不去理會他們,一提真氣,身如浮矢掠空,橫空越過一片草地,落到圍牆之上,目光迅快朝牆內一瞥,飛身飄落地面。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秋月、秋桂也跟著躍落。
這裏已是離火別墅的東院,長廊盡頭,月洞門內,正是離火雲峰的書房了,鳳舞雲霄走近月洞門,腳下方自一停。離火玉蓉低聲道:「雲霄弟,你可知爹書房裏地室的入口麽?」
鳳舞雲霄回頭道:「不知道,我是聽翠翠說的,可惜她話沒說完,就死了。」
離火玉蓉道:「那我們快進去找找。」
鳳舞雲霄壓低聲音道:「書房裏好像有燈火。」
離火玉蓉道:「那會是什麽人住在這裏呢?」
鳳舞雲霄道:「我們小心些,別讓裏面的人發覺了。」
離火玉蓉點點頭,回頭道:「秋月、秋桂你們守在外面,不用進去了。」
四人放輕腳步,一個接一個悄悄溜進月洞門,好在這院落中花影扶疏,種著不少花木,可以藉著花樹隱蔽身子。一排三間,精致的書房,燈光是從左首一排花格子窗中射出來的,四扇窗戶,全敞開著。這時只聽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你這老兒,是哪裡來的?」
接著一個蒼老而低沈的聲音說道:「回大師傅,小老兒是這裏東院打更的,方才……」
那尖細聲音又道:「方才什麽快說。」
那蒼老聲音道:「方才小老兒從外面經過,看到書房裏有燈光,想進來瞧瞧,夜色深了,火燭要小心,沒想就被大師傅喝著叫老兒進來……」
鳳舞雲霄聽到那蒼老而低沈的聲音,不由心中一動,這聲音他聽來很熟,不就是傳自己「風雷引」神功,自稱遊龍的遊老人家?心中不禁一喜,急忙蹲下身去,低低的道:「那說話的是遊老人家。」
離火玉蓉問道:「就是四妹的師公咯。」
離火玉蓉急忙回過身去,朝商小雯低低的道:「雲霄弟說,那說話的是你師公。」
商小雯喜道:「真的,我們快進去瞧瞧。」
商紫雯道:「你別魯莽,我們先看清楚了再說。」
四人又悄悄的移動,隔著一排花樹,已可從敞開的窗戶中,看到室內的情形。那是書房的起居室,佈置得極爲精雅,一盞高腳落地古銅燈檠,罩著白瓷燈罩,燈光潔白而柔和。窗口放一張花梨木雕花長幾,對面坐著一胖一瘦兩個老和尚。時當盛離火,那胖和尚赤著上身,兩乳下垂,看去像一個肉團,他對面的瘦和尚生得濃眉細目,身上也只穿了一套淡黃的短衣。
幾上放著四盤菜肴,各人面前放一個大大碗公,敢情裝的是酒,因爲幾旁就有一壇已經開了封的陳年花雕。這兩個老和尚的身旁,站著一個尖瘦臉老頭,一身離火布短衫,一直在陪著笑,看去果然是個打更人模樣。鳳舞雲霄一眼就認出站在一旁的尖瘦臉老頭,不是遊老人家還有誰來?那一瘦一胖兩個老和尚,他也見過,正是五臺山的大達尊者和大德上人。
商小雯喜道:「果然是師公他老人家。」
商紫雯暗暗扯了她一下衣角,壓低聲音道:「快別說話。」
只見大德上人眯著眼睛道:「你這老兒,我好像哪裡見過?」
「是,是。」笑面神丐連連陪笑道:「小老兒每晚都在這裏打更,大師傅自然見過了。」
大達尊者舉起大碗,一口就喝了下去,細目微睜,沈聲道:「你真是這裏打更的?」
「是,是。」笑面神丐躬著身,陪笑道:「小老兒從前是在離火堡打更的,後來,這裏別墅建好之後,蒙堡主垂憐,小老兒打了二十幾年的更,所以就把小老兒調到這裏來,專門負責這座東院,工作就輕便多了。」
大達尊者用手掌在酒壇上一點,就把酒壇吸了起來,自顧自倒滿一大碗公酒,放下酒壇,問道:「你會不會喝酒?」
笑面神丐望望酒壇,咽著口水,陪笑道:「不瞞大師傅說,小老兒打了幾十年更,別無嗜好,就是喜歡喝一盅,咱們這裏的人,都叫小老兒醉鬼老王……」
「好。」大達尊者伸手把面前一碗酒推了過去,說道:「這碗酒賞你喝吧。」
笑面神丐聽得一喜,但望望大達尊者,又遲疑的道:「大師傅,這……是你喝的,小老兒……怎敢……」
大德上人不耐道:「老頭兒,我師兄叫你喝,你就喝,嚕嗦什麽?」
「是,是。」笑面神丐連連躬著身道:「多謝大師傅的賞賜。」一面巴巴結結的移上一步,雙手捧過酒碗,喝了一口,咂咂舌尖,陪笑道:「不是大師傅賞賜,小老兒一輩子也沒喝過五十年的陳年花雕,真是好酒。」他一面說話,一面又貪婪的喝了一口,接著也就不客氣,咕咕幾口,把一大碗酒全喝完了。
鳳舞雲霄看得暗暗好笑,一面就低低的把這兩個老和尚的來歷,跟離火玉蓉說了。離火玉蓉又轉過頭去,附著商紫雯耳朵,告訴了她。商紫雯道:「這麽說,這兩個和尚大有來歷,遊老人家故意和他們瞎扯,一定有用意的了。」一面又把兩個和尚的來歷告訴了妹子。
笑面神丐喝完了酒,雙手顫巍巍的捧著酒碗,放到幾上,一面躬著身道:「謝謝大師傅的酒,真是多謝,小老兒還要打更去……」
大達尊者道:「別忙。」他手掌一伸,又把酒罎子吸了起來,倒滿了一碗,說道:「老頭兒,你再喝一碗去打更也不遲。」
「這……這……」笑面神丐聳著肩道:「不瞞大師傅說,小老兒平日只能喝個四兩,再多,就會醉了。」
大德上人細聲喝道:「醉了有什麽要緊,我師兄替你斟的酒,你敢不喝?」
「是,是。」笑面神丐急忙躬身陪笑道:「喝,喝,嘻嘻,這是好酒,小老兒……就算醉死也要喝……」他又顫巍巍伸過手去,但他這回雙手還沒碰到酒碗,口中忽然「啊」了一聲,雙手捧著肚子,彎下腰去,說道:「小老兒……肚子好痛,呃,不……不對,這酒裏有毒……」他口中說著「酒裏有毒」,人卻移動著腳步,湊上一步雙手搶過酒碗,捧著就喝一口氣把酒喝幹了。
大德上人眼睜睜望著他,細聲問道:「你不是說酒裏有毒嗎?怎麽又把它喝下去了?」
笑面神丐這兩大碗酒喝下肚去,已是醉態可掬,哭喪著臉道:「小……小老兒不管有什麽疼痛,只要喝幾口酒就不會痛了,但這兩碗都是毒酒,小老兒這條命就報銷了,這……叫飲鴆止渴小…小老兒死不足惜,只是……只是難見我主人一面,教小老兒死不瞑目……」
大達尊者問道:「你主人是誰?」
笑面神丐忽然又「啊」了一聲,雙手捧腹,弓下身去,擡起目光,望著大達尊者,神色悽惶的道:「大師傅,是……是在酒中放了穿腸毒,我……我肚子好痛……」
商小雯低低的道:「會是真的?」
商紫雯忙道:「你安靜些看下去,先別作聲。」
大達尊者忽然細目一睜,射出兩道棱棱金芒,嘿然道:「你們中原武林,慣使機詐,咱們明明在掃花山莊見過,你卻硬要諉稱是這裏打更之人,這點花樣,如何能瞞得老僧法眼,老僧在你酒中浸了一下黑夜叉環,這比穿腸毒還要厲害十倍……」
他展示了一下右手中指戴著的一枚指環。那指環烏黑有光,雕刻著一個凶獰的夜叉面貌,顯然是一件劇毒之物。大達尊者不待笑面神丐開口,續道:「不過你老兒只要好好回答老僧的問話,也許可以不死。」他有解藥。
笑面神丐搖著頭道:「小老兒想過了,小老兒還是死的好。」這話聽得大達尊者不禁一愕,螻蟻尚且貪生,他居然選擇了死,這人豈不怪哉?
大德上人眯著眼睛,問道:「老兒,你怎麽會活得不耐煩的呢?」
笑面神丐道:「兩位大師傅武功高強,小老兒又中劇毒,自問愧對我主人,還是死的好。」
大德上人問道:「你主人是誰?」他們自然急於想知道他的主人是誰了。
【第三十三章】 笑面神丐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笑面神丐道:「小老兒也不想再隱瞞二位大師傅了,小老兒的主人,就是……就是……啊喲……痛死我了……」他連說話也來不及,迅快的搶過大德上人面前的一大大碗公酒,咕嘟,咕嘟喝了下去。他方才說過,不管有什麽疼痛,只要喝上幾口,就可止痛。大德上人也沒去阻攔他,任由他把自己那碗酒捧著喝了。
笑面神丐放回酒碗,砸砸嘴角,陪笑道:「小老兒就算五臟六腑都穿上十七八個孔,只要有酒喝,就可把痛止住,小老兒不怕死,就是怕肚子痛。有時候好久沒有酒喝,肚子裏的酒蟲就會咬你肚腸,它咬住了不放,你就痛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時你非得到處張羅,就是偷也要偷些銀子,買酒來吃,說也奇怪,只要一口下肚,酒蟲有了酒,就會放開咬著的肚腸,肚子就不痛了,所以……」他站著說話,口沫四濺,說個沒完,那種纏纏夾夾的模樣,看得商小雯幾乎要笑出聲來。
大德上人不耐的道:「好了,好了,這些話不用說了,你主人是誰,還沒說呢。」
「哦,我說,我說。」笑面神丐連連點頭道:「不瞞二位說,小老兒的主人……」他涎笑道:「大師傅,你再讓小老兒喝口酒吧。」他方才還說只能四兩,多了會醉,這一大碗公,差不多就有十二三兩,他已經喝了三大碗了。
大德上人道:「好,你自己去倒吧。」
「多謝大師傅。」笑面神丐拿起他面前的酒碗,蹲下身,雙手捧起酒壇,倒了一碗,又咕嘟的幾口就喝完了,接著又倒了一碗,又是幾口又喝了下去,再倒再喝,一口氣喝了三大碗,才倒了一碗,送到大德上人面前,嘻開嘴,笑道:「多謝大師傅了,你也喝一碗。」
大德上人道:「你現在可以說出你主人是誰了?」
「是,是。」笑面神丐連連應是,打了個酒呃,方道:「小老兒的主人,……嘻嘻,這叫做借酒壯膽,要是在平時,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說出來的……」
大德上人道:「那你快說。」
「是,是。」笑面神丐身子歪了一下,這一歪正好避過兩個和尚,面向鳳舞雲霄等四人,擠擠眼睛,然後說道:「小老兒的主人,他……他就是三……湘大俠…于……」
大達尊者微微一笑道:「本尊者早就知道你老兒是沖著什麽三湘大俠來的了,今晚來了幾個人,都沒逃得出去,剩下你老兒一個人把風,眼看一點消息都沒有,自然要進來瞧瞧了。這東院有老僧師兄弟兩人住著,哪裡用得著什麽打更的人,所以你老兒一開口就露下馬腳,不過你膽子不小,酒量也夠大,喝下了兩大碗毒酒,還能支援到現在,內功也確有可觀,只是你還難逃此劫……」
「啊喲……」笑面神丐雙手捧著肚子,點頭說道:「小老兒……知道……今晚……是……死定……了……但……小老兒實……實在……死……不瞑……目……」
大達尊者道:「你有什麽心願未了,不妨說出來聽聽,老僧看你喝下兩大碗黑夜叉酒,還能支援這些時光,不失爲中原武林一把高手,也許可以破例一次。」
笑面神丐已經痛得彎下腰去,連聲呻吟,斷斷續續的道:「小老兒……只有……一個……心願……我……我要在……臨死……前,見上……主人……一面……你……你會……答應……我麽……啊……啊……喲……」
商小雯不安的道:「師公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商紫雯悄聲道:「自然是假的了。」
商小雯道:「但他喝了老賊禿兩碗毒酒可不假呀。」
「阿彌陀佛。」大達尊者低喧一聲佛號,點著頭道:「好,老僧答應你,只是你主人見了你,也未必認得。」
笑面神丐口中連哼,有氣無力的道:「多謝……大……師傅……成……成全……」
大達尊者回頭道:「師弟,你帶他下去見見那個姓于的,他已經無法再熬得過一盞熱茶了。」
大德上人站起身,合掌道:「小弟敬領法旨。」一面回頭道:「老兒,你還能走麽?」
笑面神丐口中哼著連連點頭道:「小……老……能……能……」
大德上人舉步朝對面一道粉牆走去,窗外四人隔著花樹,聽說大德上人要領著笑面神丐去見於大俠,自然凝足目力,全神貫注的望去。那堵粉牆上,掛著一幅山水中堂,一副梅紅灑金對聯,和一張花梨木的長案,案上供著一隻古銅香鼎。
大德上人伸手揭開古銅香鼎的蓋子,不知在裏面如何撥動了一下,但見右首一道粉牆忽然間無聲無息的移開,露出一道暗門。不用說,那就是地下室的入口了。笑面神丐忽然轉身走到大達尊者面前,滿臉俱是感激之容,顫巍巍的連連拱手道:「多謝大師傅,多謝大師傅成全。」
禮多人不怪,大達尊者枯瘦的皮包著骨的臉上,居然飛過一絲憫色,揮揮右手,說道:「你快去見你主人一面吧。」
「是,是,謝謝,謝謝。」笑面神丐不知怎的一來,一手抓住了大達尊者的右手,一手迅快從他中指脫下了黑色指環,口中突然長笑一聲,一道人影疾若飛虹,一下從窗口飛射而出。
大家都看得很清楚,笑面神丐居然從容的從大達尊者手上脫下指環,大達尊者在一怔之下,居然被他從指上搶走了指環。這一下,看來從容,其實動快之快,幾乎只是像電光一閃,他人已經飛出窗外了。大達尊者怒吼一聲,雙足一頓,一道人影跟蹤往窗外追出。
大德上人幾乎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怔怔的道:「師兄怎麽了?」
就在大達尊者穿窗而出的同時,窗外笑面神丐大笑一聲:「大師傅,小老兒還你的好酒。」
突然一道黃澄澄的匹練,朝大達尊者迎面激射過去,原來他以內力逼出腹中毒酒,噴發傷人。大達尊者身子堪堪穿出窗口,人在半空,避無可避,只得舉袖一揮,護住了頭臉,那一股酒泉射在他大袖上,就像一陣箭雨。
差幸大達尊者拂出的大袖,也運起了內力,把酒箭擋住,灑落一地,那酒箭餘勁未衰,灑到地上,還是濺得廳前走廊上嗤嗤作響。這兩人功力之深,直把隱身在花樹後面的四人看得暗暗咋舌不止。這一耽延,笑面神丐的人影已經飛射出去十數丈外,尖笑道:「大師傅,小老兒失陪了。」
大達尊者自視甚高,此次應邀前來,離火盟主、邢夫人把他視若上賓,他一向對中原武林人物,從未放在眼內。這回居然被人從他手中奪去丁指環,這口惡氣,如何能咽得下去?口中怒吼一聲,一道黃影,直向笑面神丐淩空飛撲過去。
鳳舞雲霄只聽耳邊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說道:「老夫已把這老魔頭引開,你們還不快去救人,于大俠神志不清,不用和他說話,就點住他穴道,趕緊離開,我會在龍王集等你們……」聲音漸漸遠去。
鳳舞雲霄急忙朝三人低聲道:「遊老人家要我們進去救人,屋中還有一個大德上人,由小弟對付,你們下去救人,于大俠神志不清,必須點住他穴道,就退出來。」話聲一落,不待三人回答,雙足一點,人已從花叢間飛撲過去,一下穿窗而入。
離火玉蓉站起身道:「他一人只怕擋不住胖和尚,我去幫他,二妹、三妹下地室救人要緊。」說完,跟著飛起,三道人影,先後從窗口穿入。
那大德上人剛剛打開地室門戶,根本不知他師兄的指環被人搶走,只當笑面神丐趁機逃走,他還搖著頭,細聲笑道:「師兄也真是的,他喝了黑夜叉指環浸過的酒,還能逃出多遠?」
就在他話聲甫落,一道人影,已然穿窗進來;大德上人叫道:「師兄可是把那老兒解決了?」
鳳舞雲霄一下落到他面前,大聲道:「我是你師傅,不是你師兄。」揮手一掌,迎面拍了過去。
大德上人連人影都未看清,但覺一道勁急的掌力,已然撲面湧來,心頭一驚,細聲喝道:「什麽人敢在佛爺面前賣弄?」
他手掌一豎,迎著拍出,兩股掌風乍然交彙,發出蓬然一聲震響,兩人各自被震得後退一步。他們一掌交接,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三入也相繼飛入,她們早已商量好了,因此商氏姐妹身形飄落,就直向左首暗門撲去。
大德上人一怔,雙目精光暴射,怪笑道:「好小子,你們都是找死來的。」突然舍了鳳舞雲霄,朝商氏姐妹截去。
離火玉蓉冷笑道:「賊禿看劍。」
「刷。」一道彩虹般的劍光,匹練橫飛,朝大德上人攔腰揮來,彩虹劍寒光耀目,劍氣逼人,大德上人究是頂尖人物,發覺劍光有異,趕緊往後暴退。
鳳舞雲霄叫道:「大哥,你守著出口,這和尚小弟足可對付得了。」說話聲中,又是「呼」的一掌,直拍過去。
大德上人做夢也想不到這兩個年輕小夥子,一個手中持有利器,一個掌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此時聽到鳳舞雲霄說出足可對付自己,不由的大怒,喝道:「小子,你好大的口氣。」雙手一振,兩隻又粗又大的手掌,掄劈過來。
鳳舞雲霄爲了要絆住這個胖和尚,也立即展開了「迴身八掌」,身形飛旋,一掌接一掌的拍出。要知他這「迴身八掌」之中,記記都暗寓了南海風雷門驚世絕學的「旋風掌」手法。他從前初學乍練,還和大德上人連對了八掌,如今練成「風雷引」神功,內功增進了何止倍蓰。這一施展開來,自然更具威力。
刹那之間,風起八步,飛旋如柱,大德上人雙手如斧,但拍出的掌力,只要和對方一接之下,就被一股迴旋的潛力,化解開去,而且自己一個人也莫名奇妙的被帶轉過去,腳下根本無法自主,隨著打轉。
這七八掌下來,大德上人接連打了七八個轉身,心知這小子掌力古怪,自己不該和他如此打法。心念一動,立即一下躍退數步,目射凶光,細聲喝道:「小子,你使的是哪一門派的武功?」
鳳舞雲霄笑道:「在下沒有門派,這一套掌法,叫做打狗八掌。」兩人剛一住手,商紫雯、商小雯二人已從暗門中扶著一個方面大耳的老人走出,這老人當然就是三湘大俠于化龍了。
離火玉蓉忙道:「你們只管先走,由我和三弟斷後。」彩虹劍一橫,擋在兩人身前,讓她們先行退出。
大德上人眼看兩人已從地室中把人救出,不由得又急又怒,口中暴喝,吐氣開聲,雙手齊揚,左手一掌擊向鳳舞雲霄,自然是阻止鳳舞雲霄出手,右手淩空一掌,朝離火玉蓉拍去。
他拍向鳳舞雲霄的一掌在先,鳳舞雲霄陡覺一股令人窒息的巨壓力,湧了過來,迴非普通掌勢,心中一動,急忙喝道:「大哥速退,這是「大手印」。」喝聲出口,左手淩空一招,右手作勢托引,使出了「風雷引」神功,在半途之中,把大德上人拍出的兩記掌力,一起接了過來,雙手在空中一圈,又向大德上人回敬過去,口中低喝一聲:「咱們走。」伸手一拉離火玉蓉,兩人同時「嗖」的一聲,飛身穿窗而出。
大德上人含怒出手,那兩記「大手印」,力道何等威猛?他做夢也想不到鳳舞雲霄居然會把他的掌力接了過去,又原封不動的回敬過來,等到他發覺自己掌力驟然如黃河決口,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心中方正一驚,那由兩股「大手印」掌力匯合成了一股的力道,調過頭,就如黃河天上來,洶湧朝自己撞過來。
這下當真使他驚駭萬分,趕忙閃身旁躍,但聽蓬然一聲,右首一道磚牆被掌力撞開了一個大窟窿,碎磚飛濺塵土紛落。大德上人鬧了個灰頭土臉,連眼睛都睜不開來,他舉手抹了把臉,迴目四顧,一手從壁角抓起鑌鐵降魔杵,雙腳一頓,肉團似的人影,跟蹤穿窗而出,再一頓足,飛身上屋。
掄目四顧,只見遠處屋上,正有三條人影閃動,他在萬分惱火之際,哪還思索,口中怒哼一聲,騰空追撲過去。大德上人和他師兄大達尊者,被人稱爲「五台二尊者」,功力之深,除了大達尊者,中原武林,可說罕有其匹。這回他怒火中燒,彈身而起,劃空追去,當真快得如同流星,口中洪喝一聲:「小子,你們還往哪裡走?」他這聲大喝,是以內力發出,聲音雖然尖細,卻是刺耳已極。
那三人正在屋面上飛行,驟睹一團人影從天而降,喝聲尖銳得直刺耳鼓,心頭大驚,各自迅快往後躍退一步,然後又閃動身形,品字形,把大德上人圍在中間。爲首那人喝道:「什麽人敢闖到老子山來?」他正是丐幫執法長老宋仁民,今晚是由丐幫的人,擔任巡夜工作,他左右二人,乃是他最得意的兩個八袋弟子。
丐幫最負盛名的是「打狗棒法」,如今雖然只剩下二十八式,精華盡失,丐幫弟子身邊,帶的還是打狗棒。宋仁民和二個八袋弟子剛把大德上人圍住,大德上人已經目射凶光,尖聲問道:「吠,你們可見三個小子扶著一個人逃走麽?」
大德上人形同肉團,宋仁民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慌忙拱手道:「原來是大師……」
大德上人怒聲道:「佛爺問你可見三個小子扶著一個人逃出來?」
宋仁民被他刺耳震聲截著話頭,不覺一怔,忙道:「兄弟沒……沒……看到……」
大德上人憤怒的一頓腳道:「都是你……」揮手一記「大手印」朝宋仁民拍了過去。
宋仁民做夢也沒想到大德上人會把怒氣出在他頭上,一記「巨靈掌」正好擊中胸口,悶哼一聲,往後便倒。大德上人一掌出手,哪還管他的死活,一團人影自顧自橫空掠去,但他這樣一再耽延,哪裡還想追得上人家?
※※※※※
一行人,由鳳舞雲霄背負三湘大俠于化龍和秋月、秋桂先行,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斷後,一路往南疾行。趕到枳頭橋,只見橋頭上,坐著一個身穿黑衣的駝背老人,看到鳳舞雲霄一路奔行而使,急忙低聲喝道:「你們快些過橋,躲到右邊那間草寮裏去,從後門出去,就是一片竹林,穿林出去,往西有一條小徑,就是龍王集,但你們莫停,過了西高廟,就折而向東,到舊鋪去等著。」
鳳舞雲霄腳下不由一停,問道:「老丈是什麽人?可是……」
那駝背老人連頭也沒回,只是揮了揮右手衣袖,催道:「莫問我是誰,再遲就來不及了。」
鳳舞雲霄還待再問,商紫雯聽他說出「龍王集」三字,知他可能是笑面神丐派來接應的人,就道:「三弟,老丈要我們到草寮去躲一躲,我們就快走吧。」
離火玉蓉介面道:「三弟,我們快走。」六人匆匆奔到右首一座茅屋,果見一扇板門,只是虛掩著。
商小雯道:「我先進去。」一側身,當先閃了進去。商紫雯、鳳舞雲霄、離火玉蓉、秋月、秋桂跟著走入,舉目四顧,這間茅屋,家徒四壁,只是一間破舊的草寮,已經久無人住,後面果然有一道門戶,連門都沒有了,門外是一片荒蕪的草地,接連著就是竹林。
離火玉蓉道:「這位駝背老人家,不知是誰。」
商紫雯道:「我看他右手虛飃飃的,好像是一隻空袖。」
商小雯在她們說話之際,偷偷的隱身門戶,朝橋頭看去。從茅屋到橋上,大約不過十幾丈距離,這時那駝背老人打著火石,悠閒地吸著旱煙,老遠看去,他煙斗裏的火星,一閃一閃,好像星星一般。就在商小雯眨了一下眼睛的工夫,橋頭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高大人影。這人,正是五臺山大達尊者。商小雯吃了一驚,急忙朝身後招著手。
商紫雯道:「你做什麽?」
商小雯手指豎立,「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是那老賊禿追來了。」大家聽說,急忙一起湊過頭往外瞧去。
只見駝背老人依然弓著背,只是自顧自的吸煙,大達尊者飛落橋上,他恍如未覺,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大達尊者目光一注,洪聲道:「老兒,你看到有一個瘦小老頭從這橋上過去麽?」敢情他一直沒有追得上笑面神丐,追得滿腔都是怒火,話聲洪亮,如同金鼓,連躲在茅屋裏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駝背老人緩緩歪過頭來,望望大達尊者,大聲道:「你說什麽?」
大達尊者道:「老僧問你,可有一個瘦小老頭從橋上過去?」
駝背老人用手指指耳朵,說道:「我聽不到,你要說什麽,就要靠著我耳朵,慢慢的說,我才能聽到一些……」
大達尊者雖然滿腔怒火,但他到底是五台高僧,看到駝背老人是個廢殘的人,說也說不清,氣得猛一蹬腳,但聽「砰」的一聲,橋頭一道石級,被他蹬得齊中折斷,正待飛身而起。突聽身後有人「哇」了一聲,急忙轉身看去,但見對岸幾棵柳橋之間,正有一條瘦小的黑影,回頭就跑,那不是笑面神丐,還有誰?
大達尊者怒吼一聲:「老小子,你還往哪裡跑?」雙足一頓,一道人影淩空,飛撲過去。
商小雯忽然輕「咦」一聲道:「那駝背老頭呢?怎麽不見了?」大家經他一提,回眼看去,本來坐在橋頭吸煙的駝背老人,在這轉眼之間,果然已經不知去向。原來方才只注意了大達尊者,目送他淩空飛撲,沒去注意駝背老人,他竟然走得無影無蹤了。
商紫雯道:「和遊老人家一起的人,自然也就是前輩高人了。」
離火玉蓉道:「真還虧得他叫我們快走,要是給大達尊者撞上了,我們這時候只怕還不能脫身呢。」
商小雯道:「有師公在,難道還怕那老賊禿不成?」
離火玉蓉道:「遊老人家這樣把他引開多好,真要動上手,總是多耗時間的事。」
商紫雯道:「大家不用說了,還是快些上路吧,這裏還是老子山的勢力鳳舞圍呢。」
商小雯披披嘴道:「老子山又怎樣?我們不是從他們重重包圍中走出來的麽?」
鳳舞雲霄沒有多說,背起三湘大俠,當先舉步跨出後門,穿行竹林,依著駝背老人的指點,從西首一條小徑南行。這時四更已過,眼看前面黑幢幢的正是一處村集。
離火玉蓉道:「前面大概就是龍王集了,我們要不要在這裏等遊老人家呢?」
商紫雯道:「我看不用了,因爲現已證明那駝背老人家,和遊老人家是一路的,遊老人家要我們在龍王集等他,是在離火別墅臨行時說的,他那時預定在龍王集和我們會合,大概後來覺得不妥,才要駝背老人在橋頭等我們,要我們不要停留,我們自該聽駝背老人家的話才對。」
離火玉蓉輕輕歎息一聲道:「任何一件事,二妹都觀察的十分透澈,我就想不到。」
商紫雯道:「大姐這是誇獎我,我只是跟家父在外面跑得久了,江湖閱曆比較多一點罷了。」
離火玉蓉道:「一個人讀萬卷書,還要跑萬里路,才能增長見識,我是從小沒出過門。」
大家沿著大路,穿過龍王集,又走了七八裏路,又遇上一個小村集,就依著駝背老人的話,折而向東。這一帶村落較疏,一直奔行了二十幾裏路。鳳舞雲霄走在前面,只聽耳朵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你們才來,老夫已經等你們很久了,快到左邊林子裏來。」這聲音正是駝背老人的口氣。
鳳舞雲霄忙向後面的人道:「大家快跟我來。」說完,急步往左首一片樹林奔去。
商小雯在後道:「三哥,你怎麽舍了大路朝樹林子裏進去呢?」
商紫雯道:「小雯,別嚷,三弟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跟他進去就是了。」大家跟在鳳舞雲霄身後,穿林而行,掄目四顧,依然不見有人,正待仰首發問。
只聽耳邊又響起駝背老人的聲音說道:「你們循著山徑上來,翻過山嶺,老夫就在山嶺下。」
鳳舞雲霄暗暗覺得驚異,忖道:「這駝背老人還在山嶺後面,他的聲音就能傳到自己耳中,這份功力豈不駭人?」心中想著,也就舉步循著山徑,往上走去。
山嶺並不高,但大家奔波了一個晚上,等到爬上山嶺,也已累得有了汗水。這時天色已漸漸接近黎明,東方微有曙色,大家也不知道這個晚上,已經跑了多少路。此刻登上山嶺,經曉風一吹,精神就感到清爽多了。鳳舞雲霄長長籲了口氣,領先循著山徑下嶺,奔到後山山麓,果見駝背老人站在一棵大樹底下,朝自己招了招手,轉身行去。
鳳舞雲霄等人,跟著他又走了半裏光景,轉過山腳,眼前出現了一片湖泊,湖水平靜如鏡,四面青山如屏,好一個寧靜清幽的所在。面湖背山,一片濃林中,隱隱現出一角粉牆,那是一座白牆黑瓦的莊屋,看去像是隱逸之居。駝背老人領著大家走近莊前,大家才看到門額上用青磚鏤刻著一方橫額,上書「環湖山莊」四個正楷。
離火玉蓉道:「這是什麽地方了?」
駝背老人忽然轉過臉來,說道:「這是人家李家祖墳所在的墳莊,每年只有清明掃墓,李家子孫才會來,平時只有一個老管家住在這裏。裏面有一、二十間客房,被褥俱全,原是準備掃墓來的人住宿用的,是遊老前輩想到你們一晚未睡,這裏可比住客店安靜多了。」
這時東方已經大白,他這一會過頭來,大家才看清楚此人生相竟然十分怪異,前額中間下凹甚深,鼻梁中斷,雙顴凸出,頦下留一把山羊鬍子,蒼中透紅,右臂虛飄著一隻衣袖,穿了一件寬大的黑色麻布長衫,有著一種令人說不出的詭秘之感。
駝背老人話聲一落,就引著衆人從左首一道邊門走入,經過一條長廊,廊前種著不少花卉。進入月洞門,是一間寬敞的廳堂,也是起居室,裏面陳設著兩排椅幾,中間是兩張八仙桌拼起來的長條桌,全都雕刻講究。
駝背老人一擺手道:「大家隨便坐吧。」一面朝鳳舞雲霄說道:「後面就有五間房間,老夫已要那老管家鋪好了床鋪,你先把于大俠放在鋪上去。」
鳳舞雲霄依言走到後面,果然一排有五個房間,推開第一間房門,把于化龍輕輕放在鋪上,才行退去。那看管墳莊的老管家替大家燒了一壺水,泡茶送上,他方才被貌相猙獰的駝背老人嚇得只當遇上了強盜,如今眼看這幾位相公,都是貌相清俊的讀書人,才算放下了心。
鳳舞雲霄等老蒼頭退出之後,才朝駝背老人拱手一揖,說道:「多蒙老前輩一路指引,只是晚輩還未請教老前輩的名號,如何稱呼?」
駝背老人朝他微微一笑道:「老夫和令尊是十幾年前的朋友了,令尊沒和你提起過麽?」
鳳舞雲霄急忙拜了下去,說道:「原來還是世伯,請恕小侄失禮,實因家父十三年前離家出門,一去不返,至今尚無消息。」
駝背老人沒待他說完,詫異的道:「令尊十三年前離家出走,至今尚無消息?這麽說,你一直沒有見過他?」
鳳舞雲霄道:「是的,家父失蹤,小侄年紀尚幼,這些年都沒有家父的消息,小侄此次行走江湖,就是爲了找尋家父來的。
「唔,唔。」駝背老人點頭,口中連「唔」了兩聲,說道:「老夫此次進關,也是找令尊來的,哈哈,吉人天相,老夫相信賢侄和令尊父子重逢,爲期應該不遠了。」
鳳舞雲霄激動的望著這位駝背、斷臂、面貌獰惡的老人,問道:「老伯尋家父有事麽?」
駝背老人道:「沒什麽,老夫到關內來,一來是找令尊,同時也來看看她爹的。」他伸手指指離火玉蓉。
離火玉蓉道:「老人家也認識家父麽?」
駝背老人笑了笑道:「豈止認識,我們可說極熟。」
離火玉蓉道:「老人家還沒說你的名號呢?」
駝背老人道:「老夫羊令公,忝掌長白一派……」忽然回過頭,朝鳳舞雲霄道:「你可知十三年前,令尊失蹤,是爲了什麽嗎?」
鳳舞雲霄身軀一震,問道:「老伯知道?」
羊令公一手摸著他蒼紅的鬍子,說道:「老夫自然知道。」不待鳳舞雲霄開口,接著道:「你看,老夫前額凹陷,目梁中斷,連右臂都折斷了,這自然不是老夫本來面目了。」
商小雯道:「老人家是負了很重的傷?」
「不錯。」羊令公看了鳳舞雲霄一眼,才道:「令尊十三年前沒有回去,是和老夫一樣,受了極重的傷……」
「啊。」鳳舞雲霄驚啊一聲,問道:「家父和老伯遇上了強敵?」
「不。」羊令公搖著頭道:「是上了一個人的當,令尊和老夫一同跌墜百丈懸崖……」
「是上了一個人的當」這句話,聽得離火玉蓉心頭猛然一動,忖道:「會不會是爹呢?」
鳳舞雲霄問道:「老伯和家父一同跌下去的麽?」
羊令公道:「跌是一同跌下去的,但當時老夫並不知道令尊也沒有死……」
鳳舞雲霄急著追問道:「那老伯後來怎麽知道家父未死呢?」
羊令公一笑道:「賢侄沈著些,老夫不妨老實告訴你,老夫還是進關來才知道的,因爲老夫遇上了令尊。」
「你遇見過家父。」鳳舞雲霄聽得大喜,急忙問道:「老伯,在哪裡遇上家父的,家父現在又在哪裡?」
「賢侄不用性急。」羊令公含笑道:「令尊目前還不宜現身,等到適當的時機,他才能露面,這就是他不能和你見面的原因,你現在知道了麽?」
鳳舞雲霄含著滿眶淚水,點頭說道:「這是家父和老伯說的麽?」
「正是。」羊令公道:「依據老夫算來,你們父子見面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遠了。」
「老伯……你……你……」鳳舞雲霄喜極而泣,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興奮的道:「你說小侄很快就可見到家父?」
羊令公笑道:「那當然……」
商小雯道:「老人家,那陷害你們的這人是誰呢?」
羊令公微微一笑道:「現在還不能說,唉,將來你們自會知道。」
離火玉蓉心裏泛起一絲陰影,忖道:「不知會不會是爹?」
正說之間,羊令公忽然擡頭笑道:「咱們有客人。」他此話一出,鳳舞雲霄,離火玉蓉,商紫雯等人都不禁一愕。羊令公大笑一聲,仰首道:「朋友這幾天一直跟蹤羊某,是敵是友,現在可以來說個清楚了吧?」接著但聽一聲長笑,笑聲中一道人影,從屋外飛瀉而入。
廳中立時多了一個身穿離火布長衫,臉有病容的瘦小漢子,只有雙目炯炯閃著掩不住的清光,抱拳道:「羊掌門人請了,在下桂豪年。」
羊令公一見此人,登時想起曾在黃山大會上見過,一邊還禮道:「桂老哥一直跟蹤羊某,不知有何見教?」
桂豪年道:「羊掌門人誤會了,在下是南海風雷門的人,黃山大會之後,原來一路跟隨離火盟主到了離火堡,後來因一時好奇,又跟著到老子山來,其中只是湊巧和羊掌門人成了一路。」
羊令公點頭道:「你老哥是爲「旋風掌」,「雷火指」來的了?」
桂豪年道:「是的,在下是目前南海風雷門的唯一傳人,在下曾聽先師說過,敝門有「旋風掌」,「雷火指」兩種絕學,失落已久,後來聽江湖傳說,已爲離火大俠和青衫客鳳舞大俠所得,因此才趕到黃山觀光,卻不料目擊了一件震驚江湖的大事……」
商小雯道:「哪是什麽事呢?」
桂豪年略爲沈吟,才說道:「若非昨晚在下目睹諸位深入老子山,救出了于大俠,這件事就不能說了。」
離火玉蓉道:「有這麽嚴重?」
「只怕比諸位想像的還要嚴重……」桂豪年吸了一口氣,徐徐道:「在下目擊少林、武當、衡山、八卦、形意各門派參與黃山大會的人,全已被老子山擒來,連華山商掌門人也……」
商紫雯,商小雯同時身軀一震,同聲問道:「家父怎樣了?」
佳豪年意外的道:「商掌門是二位的令尊麽?」
商紫雯道:「是的,莫非家父也在老子山麽?」
桂豪年道:「正是,商掌門人是離火盟主親自陪同前來的,現在大概也被囚禁在老子山。」
商紫雯變色道:「會有這等事,囚禁家父究竟是何居心呢?」
商小雯道:「姐姐,我們要不要再到老子山去,把爹他們出來?」
羊令公道:「這件事,遊老前輩早就知道了。」
桂豪年愕然道:「你們已經知道了?」
羊令公摸著蒼須,笑道:「豈但知道,而且早已有了安排。」他朝桂豪年一笑道:「桂老弟,恕我年長幾歲,稱你一聲老弟,老弟你倒不失是個有心人,咱們人手正嫌不足,你老弟願意替江湖武林做點維護正義的事,咱們歡迎你參加。而且我可以保證,貴門失落的兩件絕學,可以讓老弟帶回南海去。」
桂豪年喜道:「羊掌門人此話當真?」
只聽有人尖笑道:「長白派掌門人說出來的話,豈會作不了數?」
商小雯喜道:「師公來了。」從門外走進來的正是笑面神丐,他手中提著一大串死鴿子,用山藤穿著,少說也有十來隻之多。
商小雯跳了過去,說道:「師公,你從什麽地方弄來這許多野鴿子?」
「嗨。」笑面神丐把一串鴿子往地上一放,笑嘻嘻的道:「你們道那番和尚容易對付?我和他整整跑了百里來路,才把他摔掉,這一路上,又順手抓了九隻鴿子,正好我老人家下酒。」一面拍拍桂豪年肩膀,笑道:「小夥子,羊掌門人說得沒錯,你倒是個有心人,風雷二絕沒問題,等咱們事了,一定可以讓你帶回南海去。」桂豪年也有五十歲的人了,卻被他叫「小夥子」。
桂豪年一怔,拱手道:「這位前輩是……」
羊令公笑道:「他就是中原武林大名鼎鼎的笑面神丐遊一夔遊老前輩,老弟可曾聽人說過麽?」
桂豪年慌忙拜了下去道:「原來是遊老前輩,在下曾聽先師說過,你老是先師最崇拜的前輩高人,在下真想不到此次遠遊中原,竟然拜認遊老前輩,真是在下三生之幸。」
商小雯忽然咦了一聲道:「師公,這些都是信鴿。」
「誰說不是?」笑面神丐聳聳肩道:「這是老子山飛出來的,大概是通知各地羽黨,搜索你們行蹤的,老夫一古腦兒把它弄來下酒,也省得一路上許多麻煩了。」大家聽了商小雯的話,因笑面神丐不喜俗套,所以誰也沒有過去給他行禮。
鳳舞雲霄道:「老人家,于大俠……」
笑面神丐一擺手道:「讓他去躺著,這檔子事,沒有他出面號召,是不行的,所以非把他弄出來不可,但他中的可不是什麽迷藥,太陰教這種手法,我老頭也弄不清楚,只好把他運到黃山去再說。」目光一擡,望望離火玉蓉接著道:「等你師傅到了,她會用什麽釋迦牟尼佛,燃燈古佛耶門子功夫,去給他治療,用不著我老人家操心。」
離火玉蓉驚喜的道:「家師也要來麽?」
笑面神丐道:「你師傅不來怎麽成嗎?你當你爹這樁事兒鬧得還不夠大麽?」
離火玉蓉心裏不禁難過,自己親娘去世得早,只有一個爹,他老人家大概是聽信了邢氏的花言巧語,做出江湖上大不韙的事來,聽遊老人家的口氣,連師傅都驚動了,這教自己如何是好呢?
商紫雯道:「老人家,我爹……」
「我老人家知道。」笑面神丐揮著手,道:「你莫說了,一切都有我老人家呢!你們一晚沒睡了,吃過稀飯,只管好好的去睡一覺,哦,你們去兩個人,幫那老蒼頭把稀飯,還有一壇陳年紹興酒去擡進去才是,別讓人家老蒼頭忙壞了,哦,哦,還有,你們誰身上有銀子,帶去賞人家幾兩,也讓人家高興高興。」
商小雯道:「師公,我有,我去。」她提起一串鴿子,當先像一陣風似的奔了出去。
離火玉蓉忙道:「秋月、秋桂,你們兩個幫著去把稀飯端進來。」秋月、秋桂答應一聲,隨著商小雯一齊出去。
※※※※※
不多一會,秋月、秋桂一個端著一鍋稀飯,一個抱著一壇陳年紹興酒進來。商紫雯沒見小雯回來,問道:「小雯呢?」
秋月道:「四公子馬上就會進來了。」
笑面神丐一掌擊碎罎子上的泥蓋,笑著道:「這小丫頭大概是給我老人家弄下酒萊去了,其實我喝酒哪要什麽下酒菜?」一手拆開壇口紮緊的竹蓋,拿過飯碗,倒了一碗,就咕咕的喝了兩口,舌頭咂咂嘴角,唔道:「這酒不錯,令公,你也來一碗。」一面又擡頭道:「還有桂老弟,你也一起來。」羊令公,桂豪年也各自取過飯碗,倒了碗酒。
只聽商小雯在門外叫道:「師公,來了,你老人家嘗嘗看,我這手藝不錯吧。」她手中托著一盤香噴噴的香酥鴿子,又像一陣風般飛了進來。
「小丫頭,真有你的。」笑面神丐沒待她走近,伸手一抓,盤中半隻油炸鴿子,淩空飛到他手中,咬了一口嗩嘖稱讚著道:「香得很,唔,不錯,我老人家有時候也是美食專家,吃得很講究,有時候卻馬馬虎虎,譬如抓到一條長蟲,烤呀,煮呀都來不及,我就把它生吞活嚼,一樣咽下肚去,其實,到了肚子裏,有沒有煮,都是—樣。」他三兩口,就把半隻鴿子連皮帶骨都吃了下去。
鳳舞雲霄,離火玉蓉,商紫雯卻裝了一碗稀飯,正在低著頭喝著粥,聽他說什麽生吃長蟲,好不噁心?商紫雯道:「老人家,人家在吃稀飯,你別說得那麽噁心了。」
「好,好,我老人家不說。」笑面神丐舉起酒碗,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笑道:「我老人家喝酒總可以了吧?」
商小雯道:「師公,你怎麽沒把骨頭吐出來呢?」
笑面神丐道:「骨頭最好吃了,嚼起來比花生米還香還脆,你們懂不懂,狗爲什麽要啃骨頭?天底下其實狗最聰明了,骨頭裏面都是精華,人只知吃肉,不知道吃骨頭,真是比狗還笨。」
大家聽他說得好笑,忍不住低笑出來。笑面神丐也沒和他們多說,只是一碗一碗的喝得十分痛快。大家也沒去理會他,各自吃了一碗稀飯,就到後面房中去睡了。
※※※※※
中午時分,老蒼頭得了商小雯的厚賞,巴巴結結的煮了一大鍋飯,燉了一大鍋雞,另外還特地做了幾樣菜,有醃肉、炒蛋、山筍,和他自己種的鮮蔬,倒也極豐富。大家有半天工夫的睡眠,一夜疲勞,也已盡複。
飯後笑面神丐摸摸下巴,說道:「好了,現在大家可以上船了。」
商小雯問道:「師公,我們要到哪裡去呢?」
笑面神丐道:「不遠,你們聽我老人家的,就沒錯。」一面朝鳳舞雲霄道:「來,小子,你先把于大俠送到船艙裏去。」
鳳舞雲霄道:「你老人家準備好船了?」
「就在門口。」笑面神丐笑笑,又道:「這船是李家的。我跟老管家商量好了,但他們只能送咱們到程駕橋,到了那裏,就可以雇得到船了。」
商小雯道:「我們爲什麽要坐船呢?」
笑面神丐瞪瞪眼道:「你當咱們要去哪裡?」
商小雯道:「你老人家又沒說,我怎麽知道呢?」
笑面神丐一本正經的道:「告訴你,這趟路程,你們都只能躲在船艙裏,連想伸出頭去看個江上景色都不成。」
商小雯道:「這爲什麽呢?」
「爲什麽?」笑面神丐道:「因爲咱們這一行,不能泄露半點風聲,只要泄露了風聲,就會影響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
商小雯道:「有這麽嚴重?」
「哼。」笑面神丐哼了一聲道:「總之,比你想像的還要嚴重一百倍。」
商小雯咭的笑道:「我想的是天一定會塌下來,這麽說,那就要塌下一百個天來了。」
笑面神丐怒笑道:「小丫頭。」說話之時,鳳舞雲霄已經抱著于化龍走出,大家也就跟著走出「環湖山莊」。果見江岸上停著一條黑漆船篷的帆船,埠頭上,早已放好下跳板。
笑面神丐催道:「你們都下船去,我老人家還要幫老管家劃槳呢。」
鳳舞雲霄當先走下跳板,這船內共分前、中、後三艙,中艙最爲寬敞,可供大家坐息,後艙較仄,卻有兩個板鋪,可以臥人,這就把于化龍放到後艙鋪上。老蒼頭等衆人上船之後,就抽起跳板解開纜繩,笑面神丐跟老蒼頭借了一頂破草帽,往頭上一覆,一手挾著酒壇,走到船頭,坐下來準備幫著劃槳。
桂豪年道:「遊前輩,還是讓晚輩來劃吧。」
笑面神丐偏頭問道:「你會划船?」
桂豪年笑道:「晚輩自小住在珠扛口,怎麽不會划船?」
笑面神丐道:「這樣就好,我怕那老管家上了年紀,劃不動了,你去幫他劃就是了。」
老蒼頭連連搖手道:「小老兒劃得動,這位客官只管請到中艙去休息好了,咱們只要駛出港灣,到了大江上就可以使帆了。」
桂豪年道:「老管家,你不用客氣,在下真的會劃。」突然一指,出手如風,點了老管家的穴道,伸手抓住老管家,放到前艙。
笑面神丐呵呵一笑道:「桂老弟,你這一手,倒是俐落的很。」
桂豪年笑了笑道:「前輩誇獎。」
商小雯看得奇道:「師公,你們這是做什麽?」
笑面神丐道:「你道這環湖山莊是什麽人的祖墳?告訴你,這裏是洪澤湖李家的産業,穿山甲李茂才是離火雲峰的心腹,咱們在這裏待了半天,咱們一走,這位老管家不趕著去報告才怪。」
※※※※※
船緩緩的駛向湖心,駛出港灣。桂豪年扯起了風帆,悠閒的坐在船梢,一手掌舵,船平穩的在水面上滑行。離火玉蓉,商紫雯,鳳舞雲霄等人都不知道這條船究竟要駛向何處?但又不敢多問,反正有笑面神丐在船頭坐鎮,大家也就放心的很。
在船上足足過了五、六天,大家也不知道現在已經到了什麽地方?船當然也經過許多大城鎮,因笑面神丐一再時囑大家不得探出頭去,跟任何人照面,而且船在經過大城鎮的時候,都駛得很快,一晃就過去了。夜晚船總得泊岸吧?但停下來的地方,多是荒僻無人的江灘。可以上岸去的,只有一個桂豪年,他一向都在嶺南,自然沒有認識的人,羊令公貌相猙怪,容易引人注意,當然也不能上岸去了。
因此這五六天來,真把幾個鮮龍活跳的少年男女,蹩得好不氣悶。尤其是商小雯,是個生性好動的人,若不是師公再三交待,她是一刻也安靜不下來的。這幾天,總給她想出一個解悶的辦法。她身邊有一個現成的釣竿、釣絲,於是穿著釣餌,獨自坐在前艙垂釣,倒也給她每天都能釣起幾尾魚來,給大家佐膳。
衆人之中,離火玉蓉心裏最感到不安了。她離開離火堡,原是爲了找出殺害娘的兇手來的,怎知在老子山這一鬧,自己由找尋殺母仇人,變成營救于化龍,和爹作對了。雖然爹不該做出危害江湖的事來,但自己總是爹的女兒,因此這幾天,她都一直悶悶不樂。
天色只要微露蒼溟,很快就會黑了,天色只要一黑,很快就會進入深夜。現在就是深夜了,但船仍在航行著。這與過去的五、六天不一樣,過去的五、六天,只要天色一黑,就會停泊下來。
「莫非快到地頭了?」船上的人,都有這樣的感覺,因此大家都沒睡熟,好像在等待著什麽?
船漸漸轉入之漢港,漸漸又由漢港轉入了支流。這可從船行的水聲分辨得出來,因爲水勢在逐漸的變小,本來船底是鼓浪前進,現在船底卻不時的磨著水草了。現在港道更狹了,自己這條船,轉折笨重,大有尾大不掉之勢,船底磨到的已經不是水草,而是沙石了。
這樣又行駛了一、二裏路程,只聽有人低聲問道:「來的是遊老人家麽?」
鳳舞雲霄聽出那說話的是萬選青的聲音,心中暗道:「莫非已經到了黃山?」
笑面神丐笑嘻嘻的道:「小子,是你娘叫你來的吧?」
萬選青喜道:「果然是遊老人家,再晚萬選青奉家母之命,特地在此恭候。」
「唔。」笑面神丐點點頭道:「這麽說,你娘已經接到我老人家在蕪湖放出的飛鴿傳書了。」
岸上響起一陣鐵柵升起的聲音,接著只聽萬選青在岸上躬著身道:「遊老人家請駛進去吧。」
「好。」笑面神丐朝掌舵的桂豪年道:「咱們開進去。」
鳳舞雲霄現在已可確定,果然已經到了黃山,從鐵柵上升這一點推測,船可能駛進了萬家的後園。不多一會,船已經停了下來,只聽笑面神丐尖著嗓子笑道:「你們不是全都醒著麽?還不快些出來,已經到地頭了。」人已隨著話聲,一躍登岸。桂豪年把船停妥,和羊令公二人,跟著躍上岸去。
萬選青早已搶著迎子上來,說道:「再晚替遊老人家帶路。」
笑面神丐道:「慢點,還有一批女將,跟著我老人家來的呢。」說話之時,鳳舞雲霄已經抱著于化龍,和離火玉蓉、商氏姐妹等人一起上岸。
這裏果然是一座花園的水道,園中樹木參天,夜景迷離,這停船的所在,是一座青石砌的埠頭,再過去就是水榭。今晚沒有月色,照說萬選青既是奉命迎接笑面神丐來的,就該在岸上點幾盞燈吧?但卻一片黝黑,大家只是摸黑登岸,摸黑的說話,好像正在幹著偷偷摸摸的勾當,也增加了幾分神秘氣氛。
萬選青在黑暗之中,看到了鳳舞雲霄,不由驚喜的道:「是鳳舞兄,啊,真想不到鳳舞兄也來了。」
鳳舞雲霄道:「萬兄好吧?」
笑面神丐催道:「你們有話,進去再說,快些走吧。」
萬選青應了一聲「是」,低聲道:「鳳舞兄請隨兄弟來。」當先舉步朝水榭行去。
鳳舞雲霄等人跟著他穿行九曲橋,進入水榭,這是一間四面環水的寬敞堂屋,中間足可擺得下十數席酒筵。現在卻只有中間放著拼起來的兩張八仙桌,和兩旁八把幾椅,是以顯得有些空蕩蕩的感覺。萬選青並沒讓大家在堂屋裏坐下,卻一腳往屏後走去。屏後也相當寬敞,那是一個竈間,水榭是離火日宴客之所,後面當然有廚房。
廚房裏少不了有一個磚砌的竈,和一排貯放碗、盤、杯筷的木櫥。現在那座青磚砌的竈,已經推開了一半。地面上有一個比桌面略小的窟窿,從地下透出燈光來,使人清楚的可以看到窟窿底下一道石級。那自然是地底石室了。
萬選青領著大家走下石級,等衆人都進入地室,身後起了一陣沈重的鐵板轉動之聲,敢情是那座青磚砌的竈已經恢復原狀了。鳳舞雲霄心中暗暗奇怪:「既然已到了地頭,爲何還要這般神秘?」
石級盡頭,是一條十分寬敞的走道,兩邊都是青磚砌的牆壁,壁上各有兩盞古銅燈,和玻璃燈罩,燈光柔和,也十分氣派。就在走道上站著兩個人,前面是一個五十出頭,花白頭髮的老婦人,生得長眉、細目、皮膚白皙,自有一副雍容莊重的氣慨。這位老婦人正是黃山萬家的當家萬老夫人,侍立在萬老夫人身後的,則是她的女兒萬飛瓊姑娘。
走在前面的萬選青趕忙閃開身子,叫道:「娘,遊老人家來了。」
萬老夫人慌忙迎上一步,拜了下去,說道:「遊老人家蒞臨,晚輩在這裏迎迓你老人家,真是失禮之至。」
笑面神丐一下跳了起來,跟著萬選青閃到邊上,口中嚷道:「萬老夫人這是怎麽一回事,你快起來,我遊老頭不喜歡這一套。」
萬老夫人道:「晚輩也知道你老人家不喜歡俗套,但你老人家這次寵臨寒莊,是爲整個天下武林的安危所系,晚輩是代表整個天下武林,向你老人家一拜。」隨著話聲,已經率同女兒,一同站了起來。
「這……這……我遊老頭更受不起了。」笑面神丐連連搖著手,一面指指身後鳳舞雲霄抱著的于化龍道:「于大俠已經弄來了,那九華神尼不知來了沒有?」
萬老夫人道:「神尼已經來了,只是花幫主還沒有來,據神尼說,她已經取到了嶺南溫家的「解迷丹」,現在去找南離道長去了。」
笑面神丐道:「去找那牛鼻子作甚?」
萬老夫人道:「那是神尼的意思,對方是昔年太陰教的人,有幾種陰功,只有南離道長才能克制得住,所以要花幫主持了神尼的信物,專誠去請,計算日程,大概這幾天也可以趕來了。」
「如此就好了。」笑面神丐點點頭,由萬老夫人引路,走在前面。
萬選青走到妹子身邊,低低的道:「妹子,你看誰來了。」
萬飛瓊其實早就看到鳳舞雲霄了,只是娘正在和笑面神丐說話,不敢開口,此時經哥哥一提,不覺粉臉一紅,故意低「啊」一聲,回頭看去,叫道:「鳳舞大哥你也來了。」
萬選青道:「鳳舞兄,你把于大俠交給兄弟吧。」這自然是要他和妹子可以好好談談了。
鳳舞雲霄忙道:「萬兄不用客氣,我抱著也是一樣,我們這一行人,賢兄弟都未見過,且等安置好于大俠,兄弟再一一給大家引見吧。」正說之間,已由走道走進一個較大的地室,這裏佈置得就像一座客廳,兩旁各有四道門戶。
萬選青領著鳳舞雲霄往右首一道門戶走入,那是一間寬敞的廂房,放著兩張床鋪,鳳舞雲霄把于化龍放到床上,才和萬選青一同退出。大家跨進客廳,就看到左上首兩張雕花椅上,坐著一個緇衣老尼,和一個滿頭白髮,閉著眼睛的老丐婆。離火玉蓉、商小雯一見兩人,口中同時叫了聲「師傅」,趕緊跑了過去,跟師傅叩頭。原來這兩個人正是離火玉蓉的記名師傅九華神尼和商小雯的記名師傅閉眼丐婆。
九華神尼驚異的道:「徒兒,你也來了,好,好,你爹翻雲覆雨,差點把江湖都給覆了,總算有你這麽一個女兒,還識得大禮……」
閉跟丐婆也在此時雙目複睜,把手中的碧琅杆一挑,笑駡道:「你這小丫頭越來越不懂禮數了,還不快站到邊上去,我老婆子是你師傅,慢點過來叩頭,有什麽要緊?」她這又細又長的碧琅杆輕輕一挑,正好把商小雯一個人挑了起來,站到了邊上。
笑面神丐呵呵一笑,拱手道:「老師太請了,小老兒沒想到你已然早就來了。」
九華神尼慌忙起身,合掌一禮道:「老施主辛苦了,貧尼是被老姐姐拖來的,她嫌貧尼荒庵的素齋口味太淡了,非要提早到萬松莊來作客不可。」
閉眼丐婆道:「你這話只說對了一半,那天我老太婆住在你庵堂裏,早晨起來,看到庵門口有一隻黃狗,肥得可愛,真想逮住它,弄一鍋香肉嘗嘗,但又怕玷污了你佛門清淨之地,只好死了這條心,但那一天,我只要一想到那條又肥又壯的黃狗,你那庵堂裏,就一刻也住不下了。」她這話,聽得大家都忍俊不禁,暗自笑了出來。
「阿彌陀佛。」九華神尼合掌一揖,道:「老姐姐,你這麽說,將來被打入地獄,貧尼也不好來救你了。」
萬老夫人笑道:「老身和神尼相交有年,只知神尼不苟言笑,今晚還是頭一次聽到神尼說笑呢。」
閉眼丐婆道:「咱們老姐妹少說也有一甲子的交情了,平日不管她如何嚴肅,和我老姐姐在一起,怎麽還正經得起來?」
笑面神丐道:「好了,現在該由小老兒給大家引見了。」他先給閉眼丐婆、九華神尼、萬老夫人引見了羊令公、桂豪年兩人,然後朝鳳舞雲霄聳聳肩,笑道:「小子,這些年輕人,該由你給他們介紹了。」鳳舞雲霄應了一聲「是」,就給大家一一介紹。
萬選青兄妹這才知道,這幾位俊俏少年,原來全是女的,萬飛瓊自然十分高興,一下有了這許多女伴,商小雯道:「我們不叫姐姐妹妹,是叫大哥、二哥、三哥的,三哥就是鳳舞三哥了,如果再加兩個,我就越變越小了,成了老六啦。」
笑面神丐「哦」了一聲,問道:「咱們駛來的那條船,最好重新加以改裝油漆,不然會被別人認得出來:」
萬選青道:「再晚進來之時,已經交代過副總管了。」
笑面神丐又道:「啊,對了,船上還有一個人,那是李家看墳莊的,這人很重要,暫時還得加以看管,不能讓他跑了。」
萬選青道:「再晚省得。」
萬老夫人道:「時間不早了,目前只好委屈諸位,暫時住在地室之中了。」一面回頭朝萬飛瓊道:「飛瓊,你領三位姑娘去看看住的房間吧。」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36
【第三十四章】 春滿黃山
鳳舞雲霄推開房門,不由一怔,床前坐著萬飛瓊。好久不見,萬飛瓊顯得憔悴了一些。鳳舞雲霄順手關上門,問道:「萬姑娘,這麽晚了找我有什麽事嗎?」
「萬姑娘?」萬飛瓊幽幽地道:「大哥,你還在惱我嗎?」
鳳舞雲霄笑了一笑道:「怎麽會呢?大哥哪有那麽小氣?」
「那你爲什麽叫我萬姑娘,你難道忘了嗎?」萬飛瓊幽怨地道。
「哦,對了,我該叫你妹子才對。」鳳舞雲霄笑著道。
「大哥,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該使小性子,要不然,大哥也不會中了丐幫的奸計,讓大哥吃了不少苦頭。大哥,我在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終身追隨著你。大哥,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麽過來的?我每天都在自責,我每夜做夢都會夢見你,哥,你可知道?」萬飛瓊說著,突然撲在他懷裏,一時感上心頭,竟自雙肩聳動,啜泣不已。
鳳舞雲霄十分感動,憐惜地將她抱住,輕撫她的秀髮,感情地輕語道:「瓊妹,我知道,我能體會到。瓊妹,你瘦了……」鳳舞雲霄虎腕一緊,猛地吻住了她的小嘴。萬飛瓊只覺如中電觸,渾身發軟,血液在體內奔流,已不知人間何世。
鳳舞雲霄直將她吻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萬飛瓊整個身軀貼在他懷中,渾身軟綿綿,只有一雙手勁道仍在緊緊地纏住他的頸項,以更熱的吻回報他。鳳舞雲霄火辣辣地擁吻著她,一隻手還伸進她衣內,摸揉著那一對尖翹豐挺的玉乳;另一隻手則潛入了她的褻褲內,撫摸著肥凸而毛茸茸的陰阜和肉縫。
鳳舞雲霄揉著、捏著,使萬飛瓊的春情欲火燃燒得更激烈,鳳舞雲霄兩隻手脫扣解帶地就要把她剝個精光,萬飛瓊早就存了獻身之心,在半推半就、羞怯參半的情況下,讓鳳舞雲霄脫下了她最後的防線——肉白色的小褻褲,鳳舞雲霄再把自己脫光後,半躺半坐在床沿,先慢慢地欣賞著她的裸體風光。
萬飛瓊雖然存了獻身之心,但被鳳舞雲霄脫得一絲不掛地躺著任由鳳舞雲霄欣賞,她那少女害羞的本性可就完全表露出來了。只見她羞紅著嬌靨、閉緊一對美眸、一手捫著雙乳、一手按著陰戶,嬌喘喘、不言不語地平臥在床上,一付任鳳舞雲霄宰割的模樣。
鳳舞雲霄伸手扳開了她的雙手,尖挺又飽滿的乳房上,凸著兩顆鮮紅的奶頭;高隆的陰阜,長著一叢烏黑亮麗的陰毛;兩片肥嫩嫩的大陰唇中,緊緊夾著一條粉紅色的肉縫;頂端陰核之下,微露著一個小紅洞,美豔絕倫,性感媚人。
鳳舞雲霄用手撫揉著她鮮紅的奶頭以及肥挺的乳峰,嘴唇也在她嬌軀上到處吸吮著,而萬飛瓊只是口乾舌燥,渾身輕顫地閉著一對媚眼,不敢正視著鳳舞雲霄。不過在鳳舞雲霄對她挑情了一會兒之後,萬飛瓊已經是嬌喘吁吁,全身扭個不停,陰戶中的淫水也流濕了一大片床單,可以說是災情非常慘重的了。
鳳舞雲霄一個翻身便趴伏在她的嬌軀上,用膝蓋頂開她的雙腿,柔柔地在她耳邊輕聲道:「瓊妹妹,我要進去了……」同時又重重地吻著她的櫻唇。
萬飛瓊也激情熾熱地摟緊鳳舞雲霄,屁股自動地迎了上來,鳳舞雲霄把個大龜頭略在她陰戶口上頂了幾下,「滋」的一聲,便長驅直入地幹進了她的處女禁地了。只見她倏地一顫、兩片紅唇抖了幾抖、瓊鼻裏連吸幾口大氣,鳳舞雲霄知道這是處女開苞會有的裂疼,於是先按兵不動地一邊吸吮著她的右乳,好刺激她淫水的分泌,再緩慢地把大雞巴直塞進她的小陰戶中,終於抵到了她穴腔的盡頭,大龜頭碰到了一團軟綿綿的嫩肉,想必是她的子宮口了。
萬飛瓊在這種慢慢侵襲的方式下,情不自禁地爽得叫了聲:「喔……哦……」鳳舞雲霄不慌不忙地一隻手,照樣在她的肥嫩的峰巒之間撫揉著,大雞巴杵在她陰道裏頂動著,只弄得她全身又酸又癢,逗得她只好自動地挺著下身,好讓鳳舞雲霄的大雞巴來替她解決騷癢。
鳳舞雲霄感到躺在身下的萬飛瓊屁股篩動著,立時輕抽緩插了起來,插著插著,萬飛瓊似乎覺得這樣不大過癮,賣力地擺動著她的嫩臀,鳳舞雲霄見她騷性大發,便揮動著大雞巴,全根在桃源洞中用力地開墾著,大雞巴賣命地插進抽出,次次命中了她的花心。
只插得萬飛瓊嬌喘連連、媚眼如絲,浪叫著道:「大哥……我……好……舒服……啊……你……真會……插穴……你的……雞巴……好大……好長……又好硬……哦……插得我……舒服極了……真是美……美極……了……呀……哎呀……插……插死……我……好了……好人……大雞巴……哥哥……哎唷……哼……哼……舒服……太……爽了……人家愛……愛死……你了……快……快插我……啊……啊……」
萬飛瓊小陰戶中的淫水盈溢著,被鳳舞雲霄的大雞巴插幹的動作,擠出了「噗滋」、「噗滋」的淫浪樂章。鳳舞雲霄見她一直主動地扭著嫩臀配合自己的行動,知道該是大幹一場的時候了,於是大雞巴一下比一下重地插幹著。由於鳳舞雲霄的大雞巴被她的陰壁緊緊地包夾著,每當他抽出來時,那兩片大陰唇也跟著翻了出來,像蛤蚌呼吸般地張合著。
萬飛瓊經過這一番的猛幹,本來激動的春情更是沸騰了起來,嫩臀擡得越來越高了,可見她正極力地湊合著鳳舞雲霄的動作,想要達到高潮。她口中大叫著:「雲哥哥……你……你真行……啊……啊……大雞巴……插得……我……美死了……唔……爽……爽死了……哎呀……哥呀……頂……頂死……人家……了……喔……大雞巴……真有勁……樂死……我……了……哼……哼……好爽……爽……啊……」
一陣陣的陰精由萬飛瓊的小浪穴裏沖泄而出,鳳舞雲霄見她激動得太過厲害,已經快要昏迷過去了,便暫時偃旗息鼓地停了下來,用左手摟著萬飛瓊的纖腰,右手輕微著她胸前肥嫩的玉乳。只見她軟綿綿地躺在鳳舞雲霄身下,才剛開苞的小陰戶還含著鳳舞雲霄的大雞巴;如雲的鬢髮飄散在枕旁,俏臉上紅潮未退,兩眼緊閉,口中夢囈般地唔了幾聲,想是尚在回味著剛才的高潮吧。
一會見,萬飛瓊睜開杏眼,玉手輕撫著鳳舞雲霄的胸瞠,紅紅的臉上含著一片春意,鳳舞雲霄見她這付婉媚的模樣,問道:「瓊妹妹,大哥插得你美不美呀?」
萬飛瓊似是羞於回答地「唔」了一聲,擡起頭來用櫻唇堵著鳳舞雲霄的嘴巴,輕送丁香,蓮舌一陣轉攪吮吸,良久才意猶未足地分開。鳳舞雲霄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道:「嗨,想不到慢慢的胴體是這麽成熟美麗,令人百插不厭。」
萬飛瓊嬌羞地在鳳舞雲霄身下扭動了一下,顯出一付不勝忸怩的情態,好可愛的小姑娘呀。鳳舞雲霄悄悄在她雪白的嫩臀上輕輕地捏了一把,又吻了她的粉頸和酥胸、乳溝,初經人事的她,那受得了這種挑逗,小嘴裏嬌哼連連,雙頰又湧上了一片霞紅的春潮,媚眼中蕩漾著萬般風情,白玉羊脂般的胴體上,一陣心癢難耐地扭動著,鳳舞雲霄口中如嬰兒吸乳般咬著她的奶頭猛吮不已。
「哎喲……哼……」從她口中輕泄出一陣迷人的浪吟聲。鳳舞雲霄吐出了被吸得漲大的奶頭,於是又展開了第二波攻勢,大雞巴挺動之中,酥麻、酸癢、舒服又暢美,浪蕩的嬌哼聲與幹穴時的唧卿聲,交織成一片迷人的銷魂曲。鳳舞雲霄使出渾身解數,只幹得天昏地暗,讓她飄然欲仙,魂兒差點要美得出竅了。
萬飛瓊爽得浪語春聲不停地叫著,嫩臀開始抛挺加回轉,她的腰肢也不時地懸空著,扭動著白嫩的胴體,帶起了那對極具彈性的玉乳,一顫一抖地抛動晃蕩著,尤其乳峰頂端那兩粒漲成紫紅色的奶頭,在鳳舞雲霄的眼前搖晃得幻成兩道旋轉的弧線,煞是好看。鳳舞雲霄忍不住伸出手去,一顆一顆地把握住它們,撫捏揉搓著,手感細嫩梁美,過癮極了。
萬飛瓊被鳳舞雲霄的魔手揉捏得奶頭硬漲成兩粒紫葡萄,加以大雞巴幹得她小浪穴騷癢酥麻,全身抖個不停,白嫩的大白屁股篩得更高也更急了。她拚命地壓著鳳舞雲霄的屁股,讓陰戶湊合著鳳舞雲霄的大雞巴,陰道壁肉一陣陣地收縮著,夾得龜頭一絲絲的空隙皆無,酥癢無比,不由得使鳳舞雲霄讚歎地道:「瓊……妹妹……你……好緊的……小浪穴……太妙了……」
萬飛瓊也樂得浪聲大聲叫著道:「雲哥……哥……妹妹愛死……你了……你的……大雞巴……太棒了……妹妹……爽快……死了……嗯……嗯……你真行……哎……哎……大雞巴……頂到……我的……花心了……啊……嗯……好極了……爽死了……呀……哦……喔……哎……哎呀……妹……妹妹……又要……泄了……啊……好舒服……」
萬飛瓊浪叫著,又扭成一團,鳳舞雲霄盡力抽插,直到她全身哆嗦。洞中的顫抖一陣比一陣強,鳳舞雲霄知道她又要泄身了,忙用力挺動,和她在一陣高潮來臨中同時泄了,把大股大股濃濃的精液射在她的花心上,鳳舞雲霄和萬飛瓊才雙雙倦極而眠,沈沈睡去。
※※※※※
第二天,一天無事。到了晚上,離火玉蓉將鳳舞雲霄叫到了自己房中,嬌羞地道:「雲霄弟,我已經是鳳舞家的人,但是你也知道,我母親的仇和我爹的事,還不知道怎麽收場。我以前也跟你說過,我也許沒有福分長侍君子,今晚就讓姐姐盡一次妻子的義務吧。」
「玉蓉姐姐,你放心,我會幫助你的,你不要想得太多了,我相信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得。」鳳舞雲霄說著,雙手摟起了她的腰,離火玉蓉那一對豐滿的奶子,便整個貼在鳳舞雲霄的身上。尤其當她扭動身子的時候,她那硬挺又富有彈性的玉乳,便在鳳舞雲霄的胸膛上跳動、磨擦著。她紅唇裏呼出的熱氣,不偏不倚的吐在鳳舞雲霄的臉上,使鳳舞雲霄聞到了她上漲的欲望。
不知不覺中,鳳舞雲霄加重了臂膀上的力量,將她抱得更緊,她的小腹、她的大腿根處便扎扎實實的貼著鳳舞雲霄胯下的雞巴上。隔著褲子,鳳舞雲霄幾乎能感覺到她褻褲和褻褲內的神秘世界。映著房內的柔和燭光,鳳舞雲霄低頭看著衣偎在自己懷中的這位可人兒。只見離火玉蓉的美目如焚、紅唇微張,一付陶醉於快樂鄉的模樣。於是,小腹內的那股強烈的欲火,便如荒野上的野火燒了起來。
鳳舞雲霄的一雙手亦不知不覺的在離火玉蓉的背上、腰間以及豐滿誘人的臀部,輕輕的、慢慢的撫摸了起來。離火玉蓉漸漸發出似痛苦又似消魂的呻吟,整個玉體都躺在鳳舞雲霄的臂彎裏,仰著紅唇一臉的期待表情。鳳舞雲霄低下頭整個唇便吻住她的香唇,一面盡情的吻她,一面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掉,只留下一條貼身的內褲。而那條耐不住性子的雞巴子,早已是怒髮衝冠,狠狠的頂在離火玉蓉的小腹上。
鳳舞雲霄手臂一用力便把離火玉蓉抱了起來,慢慢的放在床上,一面開始脫掉她的緊身上衣,然後是她的那條褲子。離火玉蓉那美麗動人的身材,雖然隔著商小雯和褻褲,但仍然是那麽的火辣辣的,鳳舞雲霄幾乎要透不過氣來了。離火玉蓉臥在床上,一臉的痛苦,又似消魂的表情,直看得鳳舞雲霄春情蕩漾。
鳳舞雲霄立刻又吻住了她的唇,同時手伸到頸後將商小雯的活結解開。瞬間,一雙鼓隆隆的玉乳便蹦了出來,她的奶子上端的奶頭呈粉紅色,真是好看。鳳舞雲霄的手指不停的揉弄著她的玉乳,使得離火玉蓉像是打擺子一樣,不停的在顫抖,嘴裏「啊呀」、「啊呀」的淫浪聲不絕於耳。
這時鳳舞雲霄的神智亦逐漸的模糊了,欲火已湧到了他的胸口,腦中一片亂轟轟的。鳳舞雲霄瘋狂的吻住她,如一頭發狂的鬥牛,同時手也逐漸的往下移。手指按在她的陰戶的高突處,隔著褻褲那一叢叢的陰毛是那麽柔且細。鳳舞雲霄一用力,便把她的褻褲給脫了下來,丟在地上。
只見離火玉蓉那柔軟的陰毛像細草一般,不疏不密的叢生在那高高挺起的陰戶上。一粒鮮紅的陰核擺在陰戶的正上方,真是迷人極了。鳳舞雲霄胯下的那根漲得飽滿的大雞巴,被繃緊的內褲包著,簡直難過死了,於是鳳舞雲霄略微一翻身,順手便將內褲給脫了下來。
鳳舞雲霄的手指落在離火玉蓉的陰唇上,那柔嫩豐厚的陰唇,緊接著是她的陰核。這時離火玉蓉顫抖著身子,繼而扭動著蛇腰很有節奏,顯然她已爲鳳舞雲霄的手指所帶領的進入了一個極神秘、充滿溫柔的快樂鄉去了。緊跟著,她像夢囈般的哼道:「唔……怎麽……這樣的呢……」
鳳舞雲霄咬著她的耳根,溫柔的說:「怎麽了?玉蓉姐?」
「我感覺全身麻麻的,好難受哦。」
「沒有關係,再等一會兒就不會了。」
「嗯……」她任由鳳舞雲霄的手在她的身上滑動,鳳舞雲霄的手摸到了腹部的那一片平滑的肌膚,接著鳳舞雲霄把她的玉腿分開,一手撥開她的陰唇,一手握著雞巴,便在她的洞口一探一探的,輕輕的磨擦著。鳳舞雲霄握著那根雞巴的手,換成離火玉蓉那修長雪白的手握著。鳳舞雲霄的龜頭在她的陰唇上不停磨擦著,挑逗著她的性感,只見她漸漸又淫浪了起來,美目微閉臉頰通紅。
「唔……唔……唔……」離火玉蓉如夢囈般的浪哼了起來。於是鳳舞雲霄撥開了她那豐厚的陰唇,把腰身一擡,然後將屁股猛力一沈,只聽得「滋」的一聲,一根七、八寸長的雞巴便已插進了有五寸之多。也就在這同時,離火玉蓉叫了起來:「啊……唔……弟弟……痛死人了……」
「玉蓉姐姐,忍住點,等會就會好多了。」鳳舞雲霄抽出了雞巴,在她的陰核上像鑽頭般的轉著,約莫過了一刻鍾,離火玉蓉的那條肉縫內,已是淫水泛濫成災,而她似乎又忘記了剛才的疼痛,整個胴體輕微地扭擺著。
此時,鳳舞雲霄再度順著汨汨的淫水,提起一口丹田之氣,將雞巴直插而入,只聽得「滋」的一聲,全根盡沒。只見離火玉蓉張牙裂嘴,混身一陣顫抖,兩條大腿一伸一縮:「哎呀……雲弟弟……痛死人了……好痛……雲弟弟……輕點好嗎……」
鳳舞雲霄安慰道:「玉蓉姐姐,忍耐一會就好了。」屁股一上一下的輕輕抽動著,同時用手揉弄起她那粉紅色的奶頭。
「唔……啊……唔……」離火玉蓉躺在鳳舞雲霄的身下,輕閉美目不停的呻吟著。
不久,鳳舞雲霄貼近她的耳根說道:「好姐姐,現在好多了吧。」
「唔……」離火玉蓉沒有回答,只是輕哼了一聲,然後點了點頭,睜開眼睛看了鳳舞雲霄一眼。鳳舞雲霄自然知道,她春心難耐,於是便加重了力道,抽插了起來。突然間,她開口叫道:「雲弟弟……癢呀……唔……癢……混身不對的……嗯……這下可要看你了……哼……」
鳳舞雲霄摟住了她的腰,加重底下的力道,如秋風掃落葉般。鳳舞雲霄雙手狠狠的揉弄著她的玉乳,同時把全身的力道都集中在屁股上,一下接著一下的幹著。這時,只見離火玉蓉的胴體不停的扭動、挺動著,此時她美目如絲、紅唇如火。她的淫水已經如黃河決堤般的泛濫成災,瀉向她的兩腿之間,沾的陰毛到處都是,流得床單濕了一大片。
離火玉蓉不停的揉搓著壓在身上的鳳舞雲霄的頭髮,同時夢囈般的浪叫道:「啊……哦……嗯……嗯……雲弟弟……好舒服……嗯……嗯……真有你的……」她的玉臀隨著浪叫聲,不停的由下向上挺動著。到了此時,她已進入了一個半昏迷的瘋狂世界。
鳳舞雲霄情不自禁的在她的臉上、乳頭上親吻著、咬吮著,只見她扭擺柳腰,一頭長髮讓汗水沾濕了,她的浪叫聲使鳳舞雲霄更是發狂,聞而消魂:「哦……哦……雲弟弟……我美死了……哦……雲弟弟……插快點……」鳳舞雲霄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牛,越插越用力,「噗滋」、「噗滋」之聲不絕於耳。
「啊……嗯……唔……雲弟弟……好美呀……好美呀……不行了……唔……要丟了……唔……」一陣的顫抖,離火玉蓉已出了第二次水了。經鳳舞雲霄的猛插狂幹了數百下之後,她的第三次高潮又來臨了,她緊抱著鳳舞雲霄的身體,顫聲說道:「好弟弟……唔……唔……不行了……」
鳳舞雲霄仍然繼續著猛烈無比的抽插,離火玉蓉便隨著鳳舞雲霄的抽插,不停的顫聲呻吟著。這簡直是狂風暴雨在摧殘一朵嬌嫩的花朵,她不停的呻吟掙扎著,同時浪叫著。
「唔……唔……唔……呼……呼……呼……」鳳舞雲霄又挑逗起了她的淫興來,她此刻倒反而像一頭餓極了的老虎,恨不得一口把鳳舞雲霄吃下去。
「喔……太美了……雲弟弟……好美呀……雲弟弟……唔……唔……雲弟弟……我又要丟了……要丟給你了……唔……唔……啊……」突然她的身子一顫,陰唇不停的收縮著,一股熱辣辣的陰精飛射了出來,澆遍了鳳舞雲霄的龜頭,熱呼呼的暖流流遍了鳳舞雲霄的全身每一根血管。
鳳舞雲霄的龜頭一縮,馬眼一緊,陽精也隨之噴射了出去,直澆離火玉蓉的花心,使她的身子猛然地顫抖一下。兩人緊緊擁抱著、扭動著、喘息著……
※※※※※
就在這令人消魂的一刻,忽然門「砰」的一聲被打開了,傳來一陣悅耳的聲音:「小姐,你睡了沒有,我……」底下她的話便停住了,只是呆呆的看著床上的這一對擁抱著的男女,原來是離火玉蓉的婢女秋月。
離火玉蓉突然朝鳳舞雲霄擠了擠眼,鳳舞雲霄自然明白,鳳舞雲霄一躍而起,抱住秋月便往裏帶,順便「砰」的一聲,又把門重重的關起來。秋月在鳳舞雲霄的臂膀裏,驚惶的說道:「公子……你……你要幹什麽……」鳳舞雲霄不待她回答,便把她抱到床上,吻了她一下。
「秋月,我嫁給鳳舞公子,你和秋桂也就是他的侍妾,要好好服侍公子,知道嗎?」離火玉蓉在一旁撫摸她的頭髮,在她的耳根邊悄悄的說了幾句話,然後離火玉蓉便幫著她把衣服脫了下來,丟在地上。秋月雙頰發紅,眼睛逐漸充滿了火炬般的熱情。
鳳舞雲霄站在床邊裸著身子,讓她們看著自己的胴體,同時也看著秋月慢慢地躺回了床的中央,伸開了四肢,等待著鳳舞雲霄這一位熱情的園丁爲她上一課園藝課。於是鳳舞雲霄毫不客氣的爬上床鋪,臥在她的身邊,離火玉蓉則在一旁微笑望著鳳舞雲霄,同時輕輕的撫摸著秋月的頭髮。鳳舞雲霄翻身壓在她的身上,吻住了她那飽滿的香唇,同時她也伸出了丁香,吸吮著鳳舞雲霄的舌頭。
「嗯……嗯……哼……漬……漬……漬……」兩人漸漸的都忘記了離火玉蓉的存在,而忘情的吻著。
「嗯……嗯……嗯……」隨著鳳舞雲霄的接吻和不停撫摸的雙手,秋月開始低聲呻吟了起來。在吻得狂熱的時候,鳳舞雲霄把她的身子擡起,然後把她身上的唯一遮掩給脫了下來。雖然她仍然有些微的掙扎,但那是沒有用的,鳳舞雲霄繼續的吻著她的唇,手在她的胴體上輕輕的撫摸著。
那水蜜桃般的玉乳,那草莓般紅潤的乳頭,那雪白平滑的肌膚,那又柔又細的陰毛,那美妙的陰唇以及裏面的奇異世界,那渾圓修長的玉腿……這些都使鳳舞雲霄的血液奔騰澎湃、血管賁張,呼吸頓時急促。
「唔……唔……哎唷……」鳳舞雲霄吻上了她的乳頭,又吻又揉的,使她全身顫抖不已。
鳳舞雲霄的手漸漸的往下移,越過一片平滑柔嫩的肌膚,隱隱約約的摸到了一叢草,再往下繼續搜索,便探到了一口深井,在井的旁邊生滿了又柔又細的雜草,而雜草中隱藏著有一粒圓核狀的東西,行家自然知道,那便是女人最性感的-陰核。
鳳舞雲霄的手指順著井壁探了進去,只覺得裏面溫柔異常,同時也感到隱隱約約地有泉水自井底往上冒。那井水滑膩膩的一汨一汨往外流,流出了井口,沾上了四周雜亂無章的叢草。鳳舞雲霄的手指便在其間很有技巧的探索著、揉弄著,只見秋月滿臉通紅、喘息連連、美目如絲,低聲的呻吟著。
這時鳳舞雲霄胯下的雞巴已沈不住氣了,於是撥開了她的雙腿,同時將雞巴探到了井口叢草邊。秋月相當合作的握住了鳳舞雲霄的雞巴,往自己的陰戶內送,鳳舞雲霄的屁股一沈,雞巴便隨著她的玉手,節節進入她的小浪穴內,只聽得「滋」的一聲,粗長的雞巴便已插入了半根有餘。
秋月汗流如雨,嬌聲呼道:「哇呀……痛死小婢了……痛呀……公子……痛死了……」鳳舞雲霄這根巨無霸型的雞巴,對每位初嘗此味的處女來說,都嫌太大太粗了些吧。離火玉蓉在一旁安慰的撫摸著她的頭髮,和她沾滿了汗水的額頭。
鳳舞雲霄於心不忍,便不再繼續底下的動作,便伏在秋月的身上不動,吻著她的耳根。左手在她的乳頭上輕輕的揉捏著,右手則探到底下,按在她的小浪穴旁,輕輕地抽送著龜頭。「噗滋」、「噗滋」,淫水聲漸漸地傳送了出來。
「秋月,現在可好點了沒有?」
「呼……呼……呼……嗯……嗯……嗯……啊……公子……就這樣子……這樣子好多了哦……好舒服……哦……公子……好舒服呀……嗯……喔……」
就這樣,鳳舞雲霄的手、唇、龜頭都輕輕巧巧的在她的身上滑動著,逐漸地她的性欲慢慢高漲了起來。秋月的水井裏又流出了一陣滑膩膩的淫水,只見她雙腿亂動,媚眼如絲,嬌喘連連,可見得她也到了興奮難耐的地步了。
秋月此刻,不時的挺起屁股,迎合著鳳舞雲霄的雞巴抽送,同時一雙手緊緊的抱著鳳舞雲霄的腰身。她開始浪起來了,這是鳳舞雲霄的第一個反應。於是,鳳舞雲霄不再在她的洞口做輕微的挑逗動作了,鳳舞雲霄振起了丹田之氣,猛一用力,龜頭隨著雞巴,雞巴隨著屁股,衝鋒陷陣了,整根便插進了她的小浪穴內。
「啊……公子……痛呀……痛……唔……唔……哎唷喂……嗚……」鳳舞雲霄並不停止,開始輕抽慢插,不一會,秋月的呻吟變了:「嗯……嗯……公子……好美呀……嗯……真爽快……哦……小婢不知道會……這麽爽……」
秋月的浪叫如一陣陣的戰鼓,回擊在空曠暄擾的戰場上,使得鳳舞雲霄意志高昂,更是勇猛無比,衝鋒陷陣如海底蛟龍。所謂的「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大概正是鳳舞雲霄此刻的情況之寫照吧。鳳舞雲霄的抽送更急、更猛。
「嗯……嗯……公子……美死了……小婢從來不知道……這檔事……會這麽……舒服……哦……公子……」秋月微閉著的美目,不時睜開來笑著望著鳳舞雲霄,裏面是欲火,裏面是熱切的期望,裏面是燒不盡的熱情。
「啊……哦……秋月……好妹妹……哦……」鳳舞雲霄忍不住伏在她的耳根喘息道。
「哦……公子……美死了……哦……嗯……好舒服呀……」鳳舞雲霄的唇在喘息的時候,便吻上她的唇、她的粉頰、她的耳根、她的項頸。
「哦……公子……哦……用力點……啊……好舒服……嗯……哼……」鳳舞雲霄的猛抽猛插,在她的小浪穴裏外急速地滑進滑出著,「噗滋」、「噗滋」的淫水聲回湯在玲瓏的套房內。他們扭動著腰身、抽動著屁股、撫摸著對方的胴體、吻著對方的唇,竟已全然忘掉了身邊存在的離火玉蓉了。
秋月的小浪穴淫水泛濫,每當鳳舞雲霄的龜頭插進抽出時,便被擠得發出了「噗滋」、「噗滋」的美妙音樂來。鳳舞雲霄一面聽著這美妙的原始音樂,一面亦繼續著耕耘,雞巴被其小浪穴緊緊銜著,就像是含著一支大煙斗似的。
每當鳳舞雲霄的龜頭抽出來時,她的那兩片暗紅的陰唇亦隨著被翻了出來,隨著美妙的淫水聲,真是如「坐看敬亭山,相看兩不厭」般的重見又重聽呀。鳳舞雲霄狠插狠抽了百來回合,秋月經過這一陣的抽插,興致又高漲了起來,屁股提得更是起勁,極力迎合著鳳舞雲霄的雞巴的衝刺。
「唔……嗯……公子……小婢要丟了……唔……唔……美得靈魂都飛了……」一聲比一聲更使人魂消魄散,一聲比一聲更使快樂似神仙。秋月一面嬌哼著,一面則按著鳳舞雲霄的屁股,再瘋狂的扭動著她的屁股,恨不得把鳳舞雲霄的雞巴給一口吃掉的樣子。
鳳舞雲霄看她這樣,不外是要興奮的出精了,於是便加重了抽插的速度和力道。一面緊吻著秋月的耳根,熱氣全噴在她的項頸上。秋月讓鳳舞雲霄如此這般的一陣抽插,她混身顫抖,口中更是喃喃不休:「唔……啊……公子……小婢上……天了……啊……小婢……美死了……哦……好舒服呀……公子……我要丟……丟給你了……哦……」
又是一陣猛抽狠插之後,秋月混身顫抖,接著陰戶內緊急的收縮成一團,吸吮著插在其中的龜頭,然後一陣陣熱滾滾的陰精便直瀉而出。陰精射上鳳舞雲霄的龜頭、鳳舞雲霄的馬眼,她嬌身軟綿綿地呼道:「哎……唷……公子……美……死我了……我……升……天了……太舒服了……呀……嗯……」
鳳舞雲霄的龜頭被一陣火辣的陰精澆上了,如枯草著烈火一下子便燒了起來。猛然地,心頭顫抖,混身打了一個冷噤,然後脊椎骨一酸,「噗」、「噗」、「噗」,鳳舞雲霄的陽精亦猛然射出,直中秋月的花心,只見她樂得又嬌呼了起來:「哦……公子……小婢……美死了……小婢……升……天了……啊……太美了……太妙了……哦……」
出了精之後,兩個人都有點疲累,就互擁著對方的胴體,暫時閉目休息著。鳳舞雲霄靜靜伏在秋月的身上,享受著這處女出精的快感。鳳舞雲霄一連剪綵了兩次,其中的快感真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
過了一會,鳳舞雲霄坐了起來,看了看床上的兩隻小白兔,以及床上的兩堆處女落紅,不禁微笑地看著她們,而她們則彼此含羞看著對方的小浪穴。秋月突然道:「公子,我去把秋桂也叫來好不好?」
離火玉蓉有些擔心地道:「雲弟弟,你累不累?」
鳳舞雲霄笑道:「我一見到你們,就渾身是勁。」
「小色鬼。」離火玉蓉嬌罵著,然後對秋月道:「你去把秋桂叫來吧,要不然她非得說我偏心不可。」秋月嬌應一聲「是」,勉力穿好衣服,嬌媚地看了一眼鳳舞雲霄,才有些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
離火玉蓉嬌嗔道:「你看秋月走路的樣子,你真是個暴君。」
鳳舞雲霄嘻嘻一笑道:「誰讓你們太迷人了,我實在忍不住嘛。」接著又道:「你們休息兩天就會沒事了。」
※※※※※
不一會兒,秋月就帶著羞答答的秋桂進來了。秋月在一旁幫著脫去秋桂的衣服,鳳舞雲霄也伸手去撫摸她那隆凸的胸部,而他的舌頭也把她的紅唇給封住了。鳳舞雲霄再慢慢地剝下她的商小雯,兩手在她裸露的乳房上揉捏著,他可以感覺到急促的心跳聲在她胸膛裏「噗通」、「噗通」地響著。
鳳舞雲霄的手緊緊地圈著她,順著她那柔順的長髮,慢慢地往下撫摸著。摸著了背後那一片平滑的肌膚,最後手落在她那肥大卻又富有彈性的玉臀上。鳳舞雲霄的手按在她的玉臀上,下意識地揉弄了起來,秋桂依在鳳舞雲霄的懷裏,輕輕的呻吟了起來,像只受了驚嚇的小綿羊似的。鳳舞雲霄的唇順著她柔細的長髮,慢慢吻上了她的唇,她仰起臉任由鳳舞雲霄的唇、鳳舞雲霄的舌尖在她的唇內探索和挑逗。
「哦……嗯……嗯……」隨著擁吻的熱烈,兩個人的呼吸聲都逐漸的變得又短而且急促。
「唔……哦……嗯……」秋桂在鳳舞雲霄的熱烈擁吻下,逐漸失去了知覺,模模糊糊的呻吟了起來。
「哦……公子……我……我……嗯……」鳳舞雲霄的手臂擁抱的更緊,秋桂的身子便無力的靠在鳳舞雲霄的懷裏,長髮散亂得像雜草一般。鳳舞雲霄深深地望著她的美目,那一雙水汪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今卻是充滿了野火般的熱情。
鳳舞雲霄又吻上了秋桂的唇,然後將她一把抱進懷裏,並把她放在床中央。鳳舞雲霄一刻都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馬上壓在她的身上,以熱吻封住她那燙熱的紅唇。秋桂那一雙硬挺挺的玉乳,便扎扎實實的壓在鳳舞雲霄的胸膛上,鳳舞雲霄像是被一道電流突然流遍了全身,不覺打了一個寒顫。
「哎唷……公子……抱……抱緊我……」秋桂在鳳舞雲霄的擁抱下,嬌柔的躺在柔軟的床中央,任由鳳舞雲霄的手在她的身上揉捏、撫摸。
「哦……嗯……」在秋月的幫助下,鳳舞雲霄脫去了秋桂的衣裙。窗外明亮的月光透進來,照在她那成熟動人的胴體上,那一對雪白且細嫩的玉乳,活像水蜜桃似的,只要輕輕一壓彷佛就會流出汁來。那凹凸分明的身材、那渾圓修長的大腿、那紅得發燙的雙唇、那水汪汪而此刻充滿熱情的媚眼、那一身雪白平滑的肌膚,乳房上那對圓潤的奶頭,像紅豔欲滴的櫻桃,那褻褲內隱隱約約的一叢細毛。
「哦……哼……嗯……」秋桂橫陳著胴體,恣意地躺在床中央,一臉似有似無的笑意,從眼睛直燒到嘴唇和款款擺動的柳腰。鳳舞雲霄立刻又壓在她的身上,吻住了她索吻的唇,和她的脖子、她的耳根。秋桂在鳳舞雲霄熱烈忘情的擁吻下,又重新進入了一個昏迷的狀態中。
「哦……哦……公子……我……哦……」她模模糊糊的呢喃著一些難懂的字眼。鳳舞雲霄的右手順著她的臂膀、纖腰摸上了她的褻褲。鳳舞雲霄一把便按在那一叢毛的上面,只覺得柔柔細細的,非常地令人喜愛。隔著薄薄的褻褲,仍能感覺到她的陰唇是那麽厚而且嫩。
鳳舞雲霄吻著吻著她,不知不覺中便把她身上的唯一遮敝也脫了下來。秋桂全然不敢停留片刻,用手掩蓋著自己的重點部位,好像害怕讓鳳舞雲霄看見她的胴體似的。她不勝嬌羞地望著鳳舞雲霄的裸體,一片紅霞飛上了她的雙頰,而鳳舞雲霄也毫不客氣的望著她的裸體。簡直是上帝的傑作,全身上下的完美無瑕。
秋桂坐了起來,並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像只受驚的小白兔。鳳舞雲霄無限柔情的坐在她的身邊,拉起她的手,並慢慢吻住了她的唇、她的脖子。秋桂隨著鳳舞雲霄慢慢的躺下,四肢無限嬌柔的躺在床上,任由鳳舞雲霄的唇、手、肉體在她的身上索吻、磨擦。
鳳舞雲霄的手指探到了那一叢蠻荒地帶,順著濕潤的內壁,滑進了裏面,只覺得柔嫩異常。漸漸的,秋桂在鳳舞雲霄的熱吻和揉弄下,忘卻了羞恥心,粘溜溜的淫水慢慢如泉水湧出,一汨一汨的湧到洞口,沾到陰毛上。她在鳳舞雲霄的揉弄下,不停的浪叫著。
然後,鳳舞雲霄將她的大腿撥開,整個屁股壓在她的小腹上,她只是悶哼一聲,便不再說話了。鳳舞雲霄慢慢撥開了她那豐嫩的陰唇,龜頭便在她的肉縫上一探一探的磨擦著。鳳舞雲霄的動作極輕極柔,將她帶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瘋狂世界。
「哦……公子……好癢呀……哦……嗯……小婢……小婢受不了……不……不要嘛……」秋桂通紅著臉,玉乳在胸前一高一低的起伏著,只見她美目如絲,紅唇微張,陶醉在神秘無比的快樂鄉內。鳳舞雲霄簡直是欲火焚身,手扶著大雞巴,另一手撥開她的陰唇,然後屁股一挺,雞巴便如升降機般,徐徐地順著肉壁四周溫潤的淫水滑了進去。
「哇……嗯……痛……痛呀……公子……痛死了呀……」當鳳舞雲霄的雞巴逐漸愈探愈進去,插入了她的小浪穴深處時,秋桂卻突然扭動起屁股,推拒著鳳舞雲霄喊痛。於是,鳳舞雲霄伏在她的身上按兵不動,嘴唇又吻住了她的唇,漸漸的她的痛楚減輕了,她的注意力轉移到與鳳舞雲霄的熱吻中。
鳳舞雲霄一面吻著她,一面不知不覺的輕輕地抽動著雞巴。雖然秋月的陰戶是那麽的窄小,但她的淫水非常多,因此抽送之間不至於到了插不進去的地步。處女的陰道最大的好處就在於它的窄小飽滿,充滿了可塑性,因此在一抽一插之間,所享受到的快感真是無與倫比。
鳳舞雲霄儘量輕柔的在她的洞口抽插著,秋桂漸漸地浪叫了起來:「嗯……嗯……公子……小婢……嗯……啊……」顯然,她也爲這快感燃燒得全身如焚,她不時的扭擺著嫩臀,她不時的在鳳舞雲霄的頭髮上緊緊吻著,不時用手無限輕柔的揉弄鳳舞雲霄的頭髮,她已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嗯……嗯……公子……舒服的很……啊……嗯……哦……怎麽你……你的雞巴……這麽利害……插了進去……小婢痛快的骨頭……都要散了……」秋桂扭擺著嬌腰,並不時將屁股提高,迎湊著鳳舞雲霄的龜頭的抽插,口中模模糊糊地嬌哼著。
鳳舞雲霄雙手緊抱著她的柳腰,順著俯衝之勢,雞巴跟著龜頭、屁股跟著雞巴,便一下子插進了她的小浪穴內,直抵花心深處。秋桂爲鳳舞雲霄這猛力的出擊,痛得叫了出聲,只見她頭上冒著汗,雙唇發抖腰身冷顫,極力的忍受著。
鳳舞雲霄的心裏十分明白,初嘗此味的處女,是必須通過此關,然後才能享受到如魚得水般的樂趣。於是,稍微伏在她的身上歇一會,待她的痛楚減輕了一些時,才開始一貫作業。鳳舞雲霄的動作仍然很輕很緩慢,但每次鳳舞雲霄都是將整根雞巴插入她的小浪穴內,然後再慢慢的抽出來,在她的小浪穴洞口磨擦著。肉縫流出的淫水就像嬰兒吃得太飽而小口中不斷流出的乳汁般,十分的俏皮。
鳳舞雲霄的床上功夫的確一流,漸漸的秋桂忘卻了剛才那一刻的痛楚,而眯起了眼睛,享受著鳳舞雲霄所帶給她的快感。鳳舞雲霄全身上下的骨頭,大概全讓她那誘惑得死人的浪叫聲給拆散了:「嗯……嗯……哦……公子……哦……嗯……」
秋桂的淫水更如黃河泛濫般流個不停,只見她嬌喘連連,媚眼如絲,紅唇微張,一副淫浪快活無比的模樣。逐漸的,她不再軟綿綿的躺在床上了,她也挺起柳腰搖起玉臀,迎湊著鳳舞雲霄的龜頭的剪綵禮。
「嗯……公子……哦……哦……小婢……好美……呀……小婢……升天了……哦……小婢會死……哦……你……怎麽這樣能幹……」短而急促的呼吸聲回蕩在房內,「噗滋」、「噗滋」優雅柔緩而原始的淫水聲。
夜是那麽的靜,那麽的美,而房內床上的這一對裸體男女,卻正打的火熱,大概躲在天上的神仙都忍不住探出頭來望上一眼吧。此刻,秋桂已是苦盡甘來,春情蕩漾:「哦……公子……美死……小婢了……好舒……服……哦……你……你就儘量幹吧……」只見她媚眼如絲,眯著的雙眼裏是無盡的愛和熱情。她不停的扭擺著蛇腰,迎向鳳舞雲霄的雞巴。
鳳舞雲霄悶著頭緊抱著她的屁股,逐漸加重了力量,秋桂的小浪穴隨著鳳舞雲霄的衝撞,像奏起了音樂似的「噗滋」、「噗滋」的響著,鳳舞雲霄拼命的狂插,秋桂浪叫不已:「呼……公子……哦……嗯……好舒服……啊……啊……太美了……小婢要升天了……哼……」她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只是緊緊的抱緊鳳舞雲霄的腰身,忍受著他毫不留情的抽插。
秋桂的媚眼如火,口中熱辣辣的濕氣全吐在鳳舞雲霄的臉上、唇上,這些動作使鳳舞雲霄更是瘋狂到極點。秋桂躺在鳳舞雲霄的身下,就像一隻可憐的、無力抵抗的綿羊,被鳳舞雲霄這只饑餓的老虎,毫無章法的摧殘著她、揉捏著她。她被鳳舞雲霄猛衝猛撞得死去活來,只有一直嬌喘著,閉起眼睛任由鳳舞雲霄的狂幹。
「啊……啊……啊……」她連續閉著眼睛,哼叫了起來。
「哦……公子……小婢要升天了……啊……啊……小婢要丟給你了……哦……哦……」秋桂的雙臂緊緊鈎著鳳舞雲霄的脖子,粉腿則翹起來鈎住鳳舞雲霄的腰身,她的玉臀隨著鳳舞雲霄的抽插也上下迎合著。
當鳳舞雲霄的龜頭往下插入的時候,秋桂便挺起嫩臀迎湊著鳳舞雲霄的雞巴,以便能插得更深入。當鳳舞雲霄的龜頭從她那小浪穴中拔出來時,她便扭轉著壁肉緊緊銜著鳳舞雲霄的龜頭,像一條魚咬著魚鈎似的。這使鳳舞雲霄更是瘋狂,越插越是急,越插越是重。就像是暴風雨襲擊著一朵嬌嫩的小花,她便是一朵柔嫩的薔薇嬌豔動人,卻在鳳舞雲霄的摧殘下,顫抖不已。秋桂一面嬌喘著,一面扭擺著胴體,在做最後的衝刺。
「哦……公子……小婢不行了……小婢要丟給你了……啊……小婢要死了……小婢可不行了……」秋桂緊緊按住鳳舞雲霄的屁股,並且瘋狂地挺動著自己的嫩臀,迎湊著鳳舞雲霄的龜頭,她幾乎已到不醒人事的地步了。
鳳舞雲霄知道她快要到了興奮的高潮,於是更是瘋狂的猛抽狠插,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深。果然,秋桂突然混身顫抖,陰戶一陣緊縮,隨著一股火熱熱的陰精直瀉而出,澆得鳳舞雲霄的龜頭全根發燙。她軟綿綿的嬌軀四平八穩的躺在床上,口中嬌喘著:「哦……公子……小婢……升天……了……美死了……沒想到……這麽……舒服呀……哦……早知如此……這麽快樂……小婢……早就給公子了……」
秋桂已興奮的嬌軟了下來,但鳳舞雲霄的雞巴這時尚是緊要關頭,於是伏在她的胴體上,片刻之後,便單槍再戰,拼戰了數十來下,果然陽關一鬆馬眼一張,火辣辣的陽精隨之直瀉而出,直中秋桂的花心,澆得她爽歪歪的怪叫起來。鳳舞雲霄伏在她的酥胸上,如牛般的喘著氣,然後又吻住她的香唇。鳳舞雲霄連闖三關,的確有些累了,四個全裸的男女,便相擁而睡,沈入了夢鄉。
※※※※※
天色微明,秋桂突然醒了過來,睜眼一看,發現自己一絲不掛脫,精光的躺在鳳舞雲霄的懷裏,便爬起來要穿衣服。「噗」的一聲,一根軟綿綿的雞巴,業已滑出她的陰戶外。她摸了摸自己的下體,有血漬還也一些粘粘的精水,不覺雙頰羞紅,想到一夜的風流,便不免望了鳳舞雲霄一眼。
順手便往鳳舞雲霄的雞巴上摸去,她的動作極輕極柔,生怕吵醒了鳳舞雲霄,但她從鳳舞雲霄懷中爬起來時,再怎麽說,鳳舞雲霄也連帶的被她弄醒了。鳳舞雲霄微眯著眼睛看她,她的臉上充滿了不瞭解的神情似的,又好像充滿了好奇。
秋桂摸著鳳舞雲霄的雞巴,揉了又揉、捏了又捏,鳳舞雲霄實在是忍不住了。本來一根軟綿綿的雞巴,卻突然暴漲了起來,就像是一根燒紅了的鐵棒似的。本來兩根手指就能握住的小肉條,卻突然怒髮衝冠了起來,變得粗大到連秋桂的小手都不能盈握。
秋桂像是突然被人嚇了一跳似的,連忙將手收回,鳳舞雲霄卻忍不住的睜開眼睛,笑了出聲。她彷佛惱羞成怒的噘起了小嘴,一臉被欺負的模樣,那個略微帶著生氣表情的臉孔,使她看起來,更是顯得是個稚氣未脫的大女孩。
「不要害羞嘛……秋桂……」鳳舞雲霄一把將她擁入了懷裏,秋桂掙扎了兩下後,便不再反抗了,只是柔順的依偎在鳳舞雲霄的臂膀裏。
「討厭……就會嚇人家……也不知正經一點……哼……」秋桂撒起了嬌來,卻更像是一隻柔順的小綿羊。鳳舞雲霄的手從她裸著的背後繞到前胸抱著她,唇則極柔極緩的落在她的秀髮上。
漸漸的,鳳舞雲霄的手也不再安份了,他揉弄著她的玉乳,那一對豐挺的奶子在大手下正好可以盈握,這使鳳舞雲霄玩弄起來異常順手。那兩顆奶頭在他的揉捏下,逐漸的硬挺了起來。鳳舞雲霄的唇亦逐漸的往下移,吻住上她光潔的項頸以及耳根和平滑的背部。秋桂就是如此靜靜的維持著姿勢,任由鳳舞雲霄的唇如雨點般落在她的身上的每一處。
「嗯……嗯……嗯……」她逐漸發出了輕微的喘息聲。
「唔……唔……唔……」隨著欲火的逐漸高漲,鳳舞雲霄手上的力道也逐漸的加重了,緊緊的按在她的玉乳上揉弄著,然後滑到奶子下的那一片平滑的小腹上,最後落在大腿處的那一叢荒草堆中。鳳舞雲霄的吻就像雨點一般,落在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膚上。
慢慢的,鳳舞雲霄把秋桂翻抱了過來,嘴唇重重的蓋上了她的香唇,鳳舞雲霄慢慢的將她擁抱著地躺了下來。她就如一只柔順的小綿羊,緊緊的跟著它的主人。她的手臂圈在鳳舞雲霄的脖子上,一刻不停的與鳳舞雲霄熱吻著,而鳳舞雲霄的手則抱著她,在她背面的一片柔嫩的肌膚上撫摸著。
啊,那個似有似無的欲望又逐漸從腳根燃燒了起來。秋桂被鳳舞雲霄吻得身子不安的扭擺著,兩條大腿在床上亂舞著,口中則發出「嘖」、「嘖」的熱情接吻聲。鳳舞雲霄壓在她的身上,與她抱的如此的貼近,以致於那根又燙又硬直的雞巴,抵在她的小腹上,覺得非常的難受。
於是,鳳舞雲霄撥開了她的大腿,便用龜頭磨擦起她的陰毛了。漸漸的,他的欲火已上升的不容遲疑了,於是鳳舞雲霄拿起她的手,握住自己的雞巴,撥開了她的厚而且嫩的陰唇,順著她的手指,緩慢地插進了她的小浪穴內。小浪穴內濕潤異常,因此鳳舞雲霄那雞巴雖然奇大無比,卻是很順利的通過了陰唇,插進了肉縫中。
「裏面很癢吧?秋桂。」鳳舞雲霄咬住她的耳根輕聲地說。
「討厭……就會取笑人家……」秋桂偏過了頭,鳳舞雲霄繼續用各種俏皮的話來刺激她,她讓鳳舞雲霄逗的格格地笑個不停,慢慢的,笑聲都稀微了;慢慢的,呼吸聲都變得短而急促。
「呼……呼……呼……」鳳舞雲霄的雞巴不停的在她的陰戶中磨擦著、衝刺著。秋桂迷人的肉縫裏,淫水慢慢的流出來,就像嬰兒的小嘴流著口水一樣的可愛。鳳舞雲霄吻著她的香唇、酥胸和柔潤的脖子,她讓鳳舞雲霄挑逗得逐漸的失去了理性。
「唔……嗯……嗯……」秋桂開始淫蕩的嬌喘了起來。
「呼……呼……呼……」鳳舞雲霄的手指不停的揉捏著她那兩粒櫻桃般的奶頭,揉得她淫心大動,心中甜甜蜜蜜的十分好受。秋桂的手探到了下面,揉搓著鳳舞雲霄的小腹和陰毛,這使得鳳舞雲霄立刻血液賁騰,欲火焚身,簡直要被燒死一樣。
鳳舞雲霄狂命的吻著秋桂的唇,像是要讓她窒息般的吻著,她模模糊糊的蠕動著嘴唇,唇內發出像是呻吟的哼聲。她的手握住鳳舞雲霄的雞巴,對準自己的小浪穴口,然後挺起她的腰,鳳舞雲霄的雞巴便慢慢挺進她的洞穴中,於是鳳舞雲霄也開始挺送起屁股。
當鳳舞雲霄的雞巴逐漸的滑進去的時後,秋桂輕啓朱唇道:「啊……輕一點……輕一點……」鳳舞雲霄卻突然大力的一下子插了下去,使得她痛得大叫起來:「啊……痛死人……輕一點嘛……」
「好……我輕一點……但是你必須自己撥開才行呀……否則我會……不得其門而入呀……」鳳舞雲霄打趣的說道。
「好好好……公子……你可要輕點……慢一點呀……」說著,秋桂便自己將兩腿撐得更開,用手指撥開那兩片紅嫩的陰唇,於是那迷人的消魂洞口便一覽無遺。
鳳舞雲霄手扶著雞巴,因爲淫水之故,慢慢的一節一節的滑進,就像老漢推車一樣又緩又慢。在插入了半根之長,他把它抽了出來,再慢慢的插入,這樣的輕抽慢插,是培養氣氛的最好辦法。果然這樣子,引起了她的性欲,只見淫水源源的流出洞口,她美目如絲,漸漸的喘息了起來。
「啊……嗯……公子……插裏面……一點……哦……再用力……一點……小婢……嗯……」秋桂不自禁的圈抱著鳳舞雲霄的脖子,屁股亦開始扭擺了起來,一副消遙其中的模樣。她將大腿伸得更高,好讓鳳舞雲霄的插送的動作幅度能夠更大,鳳舞雲霄當然知道,此刻她的情欲是已高漲了,陰戶也不再痛了,於是逐漸加快了底下的動作。
鳳舞雲霄的腰部一提勁,一陣比一陣猛,一陣比一陣狠,一陣比逼陣快,一陣比一陣深入。鳳舞雲霄的狠抽猛插,直插得秋桂死去活來,只見她不時的張開嘴巴,卻叫不出聲音來。她的腰如蛇般的左右扭擺著,嫩臀更是一刻都閑不下來的配合著鳳舞雲霄。
「哦……哦……嗯……公子……美……死……小婢了……太……美妙了……哦……你……你就這樣……繼續……抽插吧……啊……」秋桂浪叫的聲音,是那麽的淫蕩。她的胴體,是那麽的火熱熱的像充滿了電。
鳳舞雲霄火熱的龜頭在秋桂那窄小的陰道上,出出進進地磨擦著她的肉縫,磨擦著她的性欲,她混身上下如打擺子般的扭曲搖動著:「哦……公子……小婢……小婢……美死了……小婢……好舒服呀……」只見她的眼睛裏,已是一片熊熊的烈火在燃燒著,她的朱唇如火,她的胴體如火。
秋桂像一隻蛇似的,不停地在鳳舞雲霄的身下扭擺著,並不時的浪叫著:「哦……哦……公子……你真行……小婢……服了你……的確……舒服……極了……哦……真妙……」
秋桂的雙手緊緊圈著鳳舞雲霄的脖子,她的嫩臀自動地向上挺送,迎湊著鳳舞雲霄的龜頭的抽插。她像一頭發狂的猛獸,恨不得把鳳舞雲霄一口吞了下去。她的大腿緊緊的勾在鳳舞雲霄的腰上,好讓他的抽插能夠更深入。
「啊……公子……小婢……不行了……太……太美了……呀……小婢受不了……小婢……小婢……要丟了……呀……」
不但秋桂已到了興奮難耐的地步,鳳舞雲霄更是到了欲火焚身完全無法自製的地步。兩人一上一下相互配合著,猛幹了一百來下。果然,她全身顫抖,然後一陣陣的熱精直射而出,澆上了鳳舞雲霄的龜頭。鳳舞雲霄伏在她的身上,一同分享著這出精的一刻。
「哦……太美了……小婢……升天……了……公子……你……你……太棒了……嗯……」鳳舞雲霄一聽到她的浪叫聲,縮在小浪穴內的雞巴,便又怒火中突然地暴漲了起來。
秋桂嬌綿綿的躺在鳳舞雲霄的身下,一副浪蕩淫媚的模樣,這使得鳳舞雲霄內心如火燒般地燃燒了起來。更使鳳舞雲霄不知不覺地抽動起雞巴,快馬加鞭,拼命地狠差猛幹,像個衝鋒陷陣、一馬當先的戰士。那根堅硬熾熱的雞巴,插在她那緊縮而且溫暖潮濕的洞穴裏,上下不停的抽動著,就像如魚得水,好像籠中鳥飛向天空一般的快活。
那小浪穴內流出的淫水,一汨一汨的,粘溜溜的在鳳舞雲霄的龜頭抽出插進之際,便逐漸地擠了出來。擠出來的淫水,濺在鳳舞雲霄和她的陰毛上,一閃一閃的,好像陰毛都打結了似的,甚是好玩。鳳舞雲霄上下地抽動,既溫暖又舒服,那份快活,真是筆墨所無法形容。
逐漸的,秋桂的春潮又至,她粉頰微紅卻燙人的很,她張著嘴巴像是合不上似的。鳳舞雲霄便俯下身,一口咬住了她那薄薄可愛的香唇,一邊則繼續抽插動作,春心蕩漾,春潮泛濫,該是此刻的寫照。
「秋桂……舒服……嗎……你的小浪穴……緊的很……暖暖的……太棒了……啊……爽死了……」鳳舞雲霄咬在秋桂的耳旁,且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著。而秋桂呢?大概連喘氣的份都沒有。鳳舞雲霄像是個無情的殘忍的辣手摧花,正在蹂躪著一位青春的柔弱少女。
秋桂脹紅著臉,美目如絲,氣喘連連:「哦……公子……好……好美呀……小婢……太……快樂了……嗯……嗯……公子……啊……好哥哥……」
鳳舞雲霄只覺得欲火中燒,再也無法控制自己這種斯文的幹法了。於是,有如一頭發狂的野牛似的,撞得她叫苦連天,欲死欲生的。只見秋桂緊握著拳頭,閉上美目,像是忍受著無限的痛苦,又像是正沈醉於無限美好的快樂鄉裡。肌肉磨擦著肌肉,碰出「啪」、「啪」的聲音,淫水聲「噗滋」、「噗滋」,再加上秋桂和鳳舞雲霄的忘情的浪叫聲「哎唷」、「哎唷」,湊成了一首美妙的曲子。
鳳舞雲霄一邊聽著音樂聲,一邊如快馬加鞭似的加緊抽送著。就在這時,秋桂像是已達到了淫興的最高潮,似有出精的樣子,她的口中更急促的浪叫道:「公子……太……好了……嗯……啊……小婢好……好舒服……呀……啊……用力……呀……快……快……啊……小婢……小婢……要升天了……哦……小婢寧願讓你幹死……哦……」
她浪叫的如此美妙動聽,鳳舞雲霄和秋桂兩人赤身裸體的,一上一下的交相擁抱著,無邊的春色呀。鳳舞雲霄一陣快似一陣,一陣猛似一陣,秋桂躺在他的身下,任由他無情的摧殘著她,而她只有握拳呻吟的份。
鳳舞雲霄如一頭出柵的猛虎,猛烈無比,如一介英勇的戰士,銳不可當,衝鋒陷陣攻池掠地,所向無敵。隨著鳳舞雲霄的龜頭的抽出插進,淫水被帶了出來,流遍了她和鳳舞雲霄的陰毛,然後流過大腿,沾濕了床單。秋桂緊緊的擁抱著鳳舞雲霄,像是想一口把鳳舞雲霄吞下去。
秋桂渾身一陣顫抖,緊跟著一股股熱軟暖暖的陰精,如決堤的黃河水由子宮內陣陣地湧出,澆中鳳舞雲霄的龜頭,燙得鳳舞雲霄混身酥麻,心神震動。鳳舞雲霄單槍獨戰,猛抽狠插了幾下,只聽陰水聲「噗滋」、「噗滋」地亂響。她此時已經到了快樂的最頂端了,反而身體軟綿綿的平躺了下來,任由鳳舞雲霄在她的身上進行無情的掠奪。
「秋桂……呀……你的小浪穴……怎麽這樣……迷人……呀……今天……我這只雞巴……非被你那……肉洞抽成……細絲不可了……」
果然鳳舞雲霄抽插了數下之後,一股陽精奪關沖出,像一把利刀刺上她的花心,射進她的子宮,使得秋桂更是興奮不已,浪蕩不已,緊緊的把鳳舞雲霄抱住,享受這人生最美好的一刻。兩個人就這樣纏綿地擁抱溫存,此時不知不覺的天色漸白。
「噗哧」兩聲嬌笑,離火玉蓉笑道:「一大清早的,我還以爲是發生了地震呢,地動山搖。」
「是啊,秋桂,你真厲害。」秋月是由衷的佩服。
秋桂羞得滿臉通紅,將臉藏在鳳舞雲霄的懷中,離火玉蓉笑道:「好了,天都亮了,不能再賴在床上了,否則非被他們笑話不可。」
四人起身穿衣,秋桂受創最重,幾乎動不了,離火玉蓉嬌笑道:「秋桂,你就躺著吧,用餐時我會讓秋月給你送來。」說著對鳳舞雲霄道:「你呀,真是頭餓狼,看把秋桂累成這樣。」
鳳舞雲霄還未說話,秋桂忙替他分辯道:「這不怪公子,是小婢自己不好,招惹公子。」
離火玉蓉笑嘻嘻地在她臉上捏了一把道:「好啊,現在就幫他說話了,那我這個小姐在你眼裏成了什麽?」秋桂滿臉通紅,但又無力反擊。
秋月也道:「這也難怪,公子在她身上花的力氣最大,她當然要幫公子說話了。」「噗哧」一聲,鳳舞雲霄也忍不住笑了,他笑著搖搖頭,走出了房間,留下三個女人繼續逗嘴。
※※※※※
一連幾天,都是無事,鳳舞雲霄卻像是墮入了女兒國,每天都有不同的女孩陪伴著他。今天晚上,是商紫雯來陪他。兩人只在鳳舞雲霄離開離火堡的時候,才有過一次魚水之歡,如今是「小別勝新婚」,感覺自然有些不一樣。
商紫雯那一身曲線玲瓏的身材,胸前兩個玉乳,在牆壁上影出多少的綺旎風光,肚下的毛兒稀密有致,烏黑可愛,黑白分明,胯下起伏的山丘,一條潺潺流水深溝,山阜分成兩半。兩片陰唇,高高翻起,一棵紅粒在上面顫抖。
商紫雯暈倒在一雙有力的臂彎裏,人都軟了,緊緊閉著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昏昏沈沈的幻覺中,商紫雯好像覺得一隻大手在全身上下輕輕的撫摸。由臉,經過頸部,滯留在胸前那一對豐滿的乳房上,揉揉搓搓,又撚著兩個乳頭,使商紫雯的乳尖漲的愈大愈硬。
另一隻手,沿著小腹向下摸索,隔小褻褲,手掌摸磨著陰戶。商紫雯的全身,好似觸電,一股顫抖從上而下奔過,又熱又麻,淫水也流濕了褻褲。商紫雯微微地睜開美眼,她著見鳳舞雲霄凝視她,欲焰燃燒,滿臉火紅,狂暴地把她掀倒在床上,她的嘴被他緊緊吻住,全身抖個不停。
鳳舞雲霄動手拉掉睡衣,那雪白的肌膚便呈現在眼前,商紫雯低低地說:「輕……輕……輕一點……點……我……我……怕……怕……怕……受……受……不了……」
鳳舞雲霄並不回答,他迅速地遍吻她的耳、鼻、口、頸,商紫雯已經禁不住情欲的煎熬,哼出聲音。他不由分說地,用牙齒輕咬她的乳尖,她只覺得,自乳尖處傳來一陣痛楚和酸麻酥癢,不禁叫道:「哎哎……痛……痛……不能這樣……」
鳳舞雲霄急道:「姊姊,你不要亂動,我不會咬痛你……」可是他邊摸,邊吮,邊咬,商紫雯受不住挑逗,只好哼叫:「哎唷……啊……啊……哎唷……啊……啊……喔……喔……」只覺得一陣酸麻,漸漸地,雙腿就展了開來。鳳舞雲霄趁機用兩個手指頭,輕輕扣動她的陰核,又插進洞內挖扣陰壁,只聽商紫雯亂擺嫩臀。
「啊……唔……噢……哎喲……哎喲……啊……唔……啊……」
「哎呀……哎……喔……喔……癢……癢……啊……啊……」鳳舞雲霄知道是時候了,很快地把自己的衣服剝光。他的右手還繼續挖,嘴巴不斷地吸。這種上下夾攻的攻勢,使得商紫雯沒法招架,穴口的水更多,也更濕,只聽他問道:「姊姊,你舒服嗎?」
商紫雯的兩腿漸漸彎曲起來,兩膝外張,將陰戶擡得高高地。鳳舞雲霄一頭埋進她的兩腿間,對洞口親了一下。用舌頭在商紫雯的陰核和陰唇上舔吮,舌頭在陰戶內壁不停的舔挖。商紫雯這時被舔得渾身麻癢,顫聲叫起來:「哎唷……哎唷……弟弟……不要……這樣……哎喲……啊……你……你……這樣……這樣……是……是……在……在折磨……折磨我呀……哦……哦……啊……噢……啊……唔……」
商紫雯的屁股劇烈地擺動,擡起來湊上去,越有勁的喊:「喔……喔……那……那地方……真……真好……不……不……不好……啊……好癢……好癢……呀……癢死了……快……不要……不要這樣……快……快……唔……快來……快點……上來……我……我要……我要……我要……啊……啊……啊……快點……快給我……給我……我要……我要……」
商紫雯擡起嫩臀,不停地呻吟:「哎……哎唷……嗯……嗯唔……哎唷……哎……哎啊……唷……啊啊……喲……嗯嗯……啊啊……」
「哎唷……啊……哎呀……哎唷……不……不要……不行……」一雙玉腿,勾住了鳳舞雲霄的脖子,只見他滿臉的淫水,但他仍服務到底,不停地吸吮著,他要征服她,要取得她的信任。商紫雯一陣子呻吟後,繼續頂挺著:「哎唷……快……快些……快一點……給我呀……給我……」
鳳舞雲霄擡起頭來,擺好架式,準備侵入。商紫雯伸手握住雞巴,另一手撥解陰唇,將雞巴帶到桃園洞口。他屁股使力一挺,「咕滋」一聲,一根粗大的雞巴已進去大半,再使力一送,終於全根而沒。商紫雯被他用力一插,覺得小浪穴漲的滿滿地,陰道壁被擠得直徑外張,繃得緊緊,一種充實而麻癢的感覺襲上心頭。
「啊……哎……唔……唔……好……好……好極了……不要停……用力……再用力……好……插重點……用力插……」鳳舞雲霄雙手由她兩腋穿過,緊緊抓著她的雙肩,屁股奮力的上抽下插。
當雞巴抽到外面時,一股極端的空虛感湧上心頭,可是雞巴重重插入,直抵花心時,小浪穴內就覺得既飽滿和充實,使得商紫雯禁不住渾身抖動著,嘴上止不住浪呼直叫:「哎……唔……好弟弟……插得好好……好爽……真好爽……再來……用力再插……用勁插……插死姊姊好了……」
鳳舞雲霄聽到商紫雯叫好,得意一笑,也就不再耍花招,直起直落,重重的插入,狠狠的拔起,直插得她舒服得魂不附體,全身劇烈抖動,浪叫不已:「呀唷……哎唷……好弟……弟……好弟弟……插得好美……好美妙……插到花……花心裏去……插得我……我……我……我好美……好爽……我要……浪死了……浪起來……哎唷哎唷……好酥……好妙……好美……好美……啊……啊……唔……唔……」
鳳舞雲霄繼續急急地抽送著,商紫雯扭動細腰,一頂一挺地迎合他。不久她又叫起來了:「哎唷……哎……不……不……不要這樣……你……你……乾脆……乾脆把我……幹死吧……哎唷呀……」
鳳舞雲霄已插得氣喘不已了,他問道:「姊姊……你……你覺得……覺得怎樣……」
商紫雯回答說:「哎哎……你……這麽大……插……插我的穴……我我……我不想……活了……好……好美……好美妙……我會被……被……被插……插死的……哎……」嘴裏說著,雙腿拚命勾著他的腰不放。鳳舞雲霄笑了一下,便大刀闊斧地又幹起來。一時之間,「噗滋」、「噗滋」響個不停。
商紫雯不顧一切地大叫起來:「哎……哎喲……啊……啊……好……好痛快……好痛……不……不……好舒服……哎喲……好美……好美……我爽……爽死了……啊……我……我要死了……我被你……幹死……幹的好……好美妙……啊……啊……」她邊叫,屁股死命地往上挺舉。
鳳舞雲霄一口氣,又狠狠地插了百多下,商紫雯不由叫道:「啊……頂死……頂死人了……哼……啊……哎喲……美……美……美死了……哎……啊……好舒服……舒服……我……我真舒……舒服……你又頂……頂著花心……花心……好癢……用……用力……嗯……我……我就要……泄……泄了……啊……噢……哎喲……不行了……不行了……泄……泄了……啊……啊……」
鳳舞雲霄的大雞巴實在插得她太舒服了,陰精猛向外流,使她全身酸麻,全身細胞都在顫抖。他也覺得龜頭一陣酸麻,陰穴花心裏突然收縮,陣陣的酥暢。「滋」、「滋」、「滋」,一股滾燙的陽精,直泄入她的花心深處。商紫雯又是一陣顫抖,兩人同時泄了,緊緊地抱著,溫存著。
※※※※※
推開房門,房內漆黑,鳳舞雲霄鼻端突然嗅到一縷令人十分陶醉、十分熟悉的幽香,房中無人,香從何來?但他此時的功力,豈同小可?他心中暗笑,在邁進第二步的瞬間,突然向上淩空直升,半途轉身,張虎腕將一個香嘖嘖軟綿綿的嬌柔胸體抱入懷中,向下疾落道:「哈哈,捉著你了,侵入內室該當何罪?」
那人影本來用搖貼在門框上,身軀淩空斜掛,本等鳳舞雲霄進室之後,向下抱住他的後頸,可是她萬沒料到形迹敗露,還沒動手,就被鳳舞雲霄抱入懷中,她只覺渾身發軟,噗嗤一笑,撒賴說道:「不成,你早發覺我來了,存心嚇人嘛。」當然不是別人,只有商小雯這麽頑皮。
鳳舞雲霄將她放在床上,笑道:「不是的,你的功力又精不少,我沒發覺你來。」
「你騙人。」商小雯嬌嗔道。
「不騙你,誰教你體內的幽香誘人呢?你根本就不配做夜行人。」
「貧嘴。」商小雯嬌嗔道。
「好,貧嘴就貧嘴。」鳳舞雲霄狂吻她的粉頸和粉頰,商小雯渾身發熱,她喘息著沈迷地輕喚:「哥……你……你……」下面聽不見語言,原來櫻口被吻住了。鳳舞雲霄有點不克自持,右手攬實小蠻腰,左手不老實,由她懷裏往上一探,暖玉溫香滿握。
「冤家……不……」她在他懷裏喘息著呢喃,口中說不,玉手卻緊壓住他在玉乳上動著的手,並未推開。所謂「得寸盡尺」,這句用在男女情人之間,真是已得字義神髓,沒經過這種場合的人說了等於白說,親身經驗之後,准會對這四個字大喝其采。
燭光亮起,滿室春光一覽無遺。小姑娘欽橫鬢亂,羅孺半解,玉肌勝雪,粉面春潮未退,癱軟在鳳舞雲霄懷中,意亂情迷地軟語道:「冤家……你……再放肆我咬你……」
「咬就咬,難道我還怕你不成。」鳳舞雲霄變本加厲,嘴唇緊吻香唇,手掌在乳房上猛按輕捏,同時以小腹猛磨陰戶。雖然隔著衣衫,但是這樣的愛撫,使得商小雯全身酥、癢、麻、慢慢地她靜止了,像溫柔的小綿羊。她緊緊吻著,緊緊抱著他的脖子,香舌也渡進他的嘴裏,猛攪猛吸猛吮著。
鳳舞雲霄一邊解扣,一邊把她的衣服向兩邊掀開,袒露出商小雯那潔白如玉的肌膚,看得鳳舞雲霄欲血翻騰。但是他抑制了衝動,先把她的上衣脫掉,然後把肚兜的扣子拉開,解決了上半身,緊接著把她的長裙和粉紅色的褻褲給褪下。衣服一除,那一身潔白滑潤的玉體完全曝光,兩個豐滿的乳房,兩片滑潤的陰唇,柔若無骨,豐若有餘。在那短而不長,細而不粗的捲曲陰毛的掩沒下,肉縫子若隱若現。
鳳舞雲霄探動雙手,三扒兩剝,也剝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把頭低下,伸出舌頭,猛舐商小雯的全身。由上而下,舐著粉頰、嫩頸、酥胸,踞渡黑草原,到達了神秘境。這種刺激的挑逗,使商紫雯血脈賁張,蛇腰猛擺,雙腿不由自主地大張,嘴裏哼說:「唔……嗯嗯……啊……啊……」雙腿張開,陰戶暴露無遺,鳳舞雲霄用手把陰唇向兩邊撥開,把舌頭伸了進去。猛舐嫩穴,饑渴地吸著仙露。
壓抑的欲焰暴發,她那熬得住,浪潮騷勁。陰唇受到刺激,開始一張一合,看得鳳舞雲霄心驚肉跳,下體的雞巴好像不聽使喚,青筋暴跳。商小雯覺得好像有一條小蟲在體內爬動,既癢又酥,不由自主地扭動嬌體,嘴裏淫聲不停:「噯……癢……好癢……好難受……」這副騷態,迷盡衆生。
商小雯的一雙媚眼,散發出渴望的目光看著鳳舞雲霄的下體。她仰臥著,將腿分開而高舉,兩手指頭,儘量撥開陰戶,陰戶中現出一個洞,洞中不停地流水。鳳舞雲霄將雞巴頂在洞口,輕輕試了試,每一試插中,她都皺皺眉,閉上眼,狠咬著牙齒,似有點痛苦,而不顧痛苦地將屁股迎了上來。鳳舞雲霄用勁一挺,肉棍盡根沒入。只聽她叫道:「哎呀……哎呀……」她的舌頭在口中顫抖著,她像很痛楚的樣子。又好像無限好似地,屁股輕輕扭擺著。鳳舞雲霄的雞巴被她夾得好緊,一陣陣熱氣,使他癢酥酥的,一股熱流直流出來。
商小雯淫浪的叫著:「哎喲呀……好大的……雞巴……我的穴……被你……插破了……哎呀……唔……裏面有點癢……啊……好癢……」雞巴開始一抽一送起來,抽得商小雯,緊咬牙齒,咬得格格響。
商小雯用手緊緊摟著鳳舞雲霄,屁股隨著抽插扭動,像波浪似的迎送,配合無間。口中哼哼地:「雲哥哥……好哥哥……你真好……哼哼……我美死了……快點……用力……再用力……」兩人的身體一起一落,發出「滋、滋」的水聲。
商小雯嬌喘噓噓的說著:「哎……啊……雲哥哥……我不行……哎呀……不行……啊……要命……我泄出來了……啊……啊……」一雙玉腿緊緊纏著他的下體上,全身顫抖不停。
鳳舞雲霄知道商小雯要泄精,將下體的雞巴,狠命的頂住她的花心,起落間用勁深插,重重的衝擊。頂住花心後用力旋轉屁股,讓龜頭控擦花心。商小雯醉了,像個泥人似地躺著,任人插挖。鳳舞雲霄嘗到美味,拚命的繼續抽插。這樣玩了近百下,又激起商小雯的第二次快感,她哼得更厲害:「啊……啊……好……好美……喔……」
鳳舞雲霄集中全力猛烈的攻擊,商小雯也盡力的幌動,用手不停的在男人的腰背上撫摸,嘴中斷斷續續的在浪叫:「嗯……嗯……好哥哥……我……好舒服……哎呀……好美……好妙……」淫水好像潮水一般的湧出,濕透了床單,嬌臉上香汗一滴一滴,酥胸濕濕的。
鳳舞雲霄渾身也開始緊張,呼吸也加重。商小雯知道陰穴裏的雞巴有特殊的變化,在堅硬的雞巴進進出出時,用力一夾,一股熱騰騰的精液直射花心。她也像決堤的溪水,陰精從花心裏直沖而泄。兩人的心神融化在一起,靜靜地領會這瞬間的逸樂,心還卜蔔的跳不停。商小雯摟著鳳舞雲霄,用嬌媚的眼光掃了他一眼,發出滿足和充實的歎息,帶著微笑沈沈地閉上了媚眼。
【第三十五章】 清理門戶
如此過了十天,這是第十一天的早晨,太陽漸漸升高了。後園水榭附近的石砌埠頭旁,正有四、五個木工拆卸船篷,在船上敲敲打打,有的在釘木板,有的在裝木窗,岸上也有兩個工人蹲著身子正在油漆船篷。邊上,負手站著一個身著青布短衫的漢子,看去像是監工,他正是萬松山莊新升的副總管萬金城。
打從黃山會之後,萬老夫人對追隨盟主多年的總管萬仲達吃裏扒外,已經不再信任,但因他有新任盟主離火雲峰這一紮硬的靠山,又擔任「歸雲山莊總管」的名義,萬老夫人也只好隱忍在心。這一點,萬仲達心裏自然清楚,人向高處攀,水向低處流,他當日投向離火雲峰,原因萬老莊主已經逝世,盟主頭銜已經保不住,投靠離火雲峰,一旦當上了盟主,他仍可在江湖有呼風喚雨之勢。
沒想到離火雲峰只給了他「歸雲山莊總管」一個空頭的名義,離火雲峰不住在黃山,歸雲山莊這集會之所,自然也不會有什麽集會,實際上這總管一無用處,內心自然極度感到失望。一面對萬老夫人又不無愧怍,因此他雖然仍是黃山萬家的總管,平日就住在歸雲山莊,很少到萬松莊來,自然也很少過問萬家的事了。
萬老夫人正好以此作爲藉口,說萬仲達身兼歸雲山莊總管,盟主那邊事多,恐怕忙不過來,就提升了管事萬金城爲副總管,這副總管,實際上就是萬家的總管了。閑言表過,卻說副總管萬金城奉了少主人萬選青之命,要工人把那艘帆船卸了重新裝修,正在忙著呢,只聽背後傳來有人沈聲叫道:「金城。」
萬金城急忙回身看去,竟然是總管來了,急忙垂手叫了聲:「仲叔,你早。」
萬仲達哼了一聲,說道:「金城,我正要找你,你卻躲在後園做什麽?」
萬金城道:「仲叔找我有事?」
萬仲達道:「我已有半個月沒回來了,昨晚剛回來,待會要向萬老夫人問安,不知這半個月,家裏可有什麽事?你也不來跟我報告一聲,如果老夫人問起來,叫我如何回答?」
萬金城連應了兩聲「是」,才直起身陪笑道:「回仲叔的話,家裏沒有什麽事。」
萬仲達「唔」道:「這艘船,是哪裡來的?」
萬金城忽然湊上一步,低聲道:「這是少莊主吩咐的,這艘船昨晚才駛來,要儘快把它修好了。」其實哪是昨晚,而是十天前鳳舞雲霄他們坐來的船。
萬仲達目中神光一動,問道:「從哪裡來的?」
萬金城道:「小侄只知道昨晚有很多人坐船來了,詳細情形就不知道了。」
萬仲達目光直注,問道:「你真的不知道?」
萬金城道:「小侄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豈敢欺瞞仲叔?哦……」他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麽,口中輕「哦」了一聲,但卻沒往下說。
萬仲達問道:「你要說什麽?」
萬金城壓低聲音道:「小侄想起一件事來了,這艘船的前艙,有一個老頭,被人點了穴道,還是今天早晨,小侄把他送進地室裏去了。」
萬仲達目中精芒飛閃,問道:「你可知道那老頭是誰?」
萬金城搖搖頭道:「不知道,他昏睡著不言不動,小侄如何知道?」
萬仲達哼道:「我因事忙,才在老夫人面前力保,升你當副總管,你這樣渾渾噩噩,凡事都一問三不知,你這副總管是怎麽當的?」
「是,是。」萬金城躬著身道:「仲叔教訓得極是。」
萬仲達問道:「昨晚來的是些什麽人,你也不知道?」
萬金城道:「這個小侄倒是聽到了一些,來的好像是九華神尼,還有……」
「九華神尼?」萬仲達心頭一震,問道:「還有呢?」
萬金城道:「還有笑面神丐……哦……」他忽然面有驚容,低低的道:「他……來了……」
萬仲達同樣一驚,急忙回頭看去,果見少莊主萬選青陪著一個頭戴一頂破草帽,身穿藍布衫褲的瘦小老頭,沿著河岸,走了過來。萬選青一眼看到萬仲達,就招呼道:「仲叔剛從歸雲山莊來麽?」
萬仲達只好含笑迎著道:「我是昨晚回來的,正要去向老夫人問安,只是愚叔這回半個多月沒有回來了,所以想找金城先問問咱們莊上有些什麽事,不然老夫人問起來,愚叔就答不上來了。」
笑面神丐鬥著兩顆眼珠,朝萬仲達一陣打量,點頭道:「他不就是萬總管麽?咳,咳,十幾年前我老人家到你們萬松山莊來,給我捧酒壇的就是他,小子,我眼力不錯吧,一下就認出來了,嘻嘻。」
萬仲達連忙打了個扡道:「你是遊老人家,小的正是萬仲達,小的給你老請安。」
笑面神丐本來笑嘻嘻的,忽然臉孔一板,哼道:「你這混小子,真是混球加三級,你跟盟主跟了幾十年,還不知我老人家的脾氣,那年我到你們萬松山莊來,萬盟主一見了你就交待,我老人家最不喜人家行禮,給人家叩一個頭,就會折壽,我老人家最喜歡的是老酒,叫你快去端一壇陳年酒來,這話你總沒忘吧?」
萬仲達連忙爬起來,連連點頭道:「小的記得,小的記得。」
笑面神丐又嘻嘻的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的記性不錯。」
「啊。」他口中忽然低啊一聲,說道:「我老人家正要找你,方才剛問起你們少莊主,萬總管還在不在?你們少莊主說,你派到歸雲山莊去了,你回來了就好,你們老夫人把事兒都交給我老人家作主,我正要找一個幫我做事的人……」
萬選青在旁道:「遊老人家,仲叔歸雲山莊事情多,你老人家有什麽差遣,交代再晚也就是了。」
「咄,你們年輕人怎能一直跟著我老人家屁股後頭,聽我差遣?」笑面神丐搖著頭道:「再說萬總管是從前跟你爹辦過事的人,當然萬總管最合適了。」
萬仲達聽說老夫人把事兒都交給了笑面神丐,這自然是「大事」,心中一動,忙道:「遊老人家有什麽事要小的去做,小的自當遵命。」
笑面神丐得意一笑道:「事情多著呢,唔,小子,你可以回去了,我老人家有什麽事,自會交代萬總管去辦的。」
萬選青聽他這麽說了,只好說道:「那再晚告退。」他可不敢對笑面神丐行禮。笑面神丐揮揮手道:「走就走,那有這麽多廢話,告退告進的?」一面朝萬仲達招招手道:「萬總管,你跟我老人家來。」舉步朝水榭九曲橋上走去。萬仲達只好跟著他身後,亦步亦趨的走去。
※※※※※
笑面神丐在橋上轉了兩個彎,就在橋墩石柱上一坐,回頭道:「萬總管,你可知道我老人家找你有什麽事麽?」
萬仲達道:「小的聽你老人家吩咐?」
「告訴你。」笑面神丐兩顆豆眼盯著萬仲達,說道:「我老人家是看你從前跟萬盟主多年,對天下武林,沒有功勞,也不無苦勞,所以想救你一命,只不知你自己還想不想活命?」
萬仲達一驚,勉強笑道:「遊老人家不是唬小的吧?」
笑面神丐哼道:「我老人家唬你,你自己做了什麽事應該心裏明白,還用得著我老人家唬你麽?」
萬仲達道:「遊老人家……」
「不用遮掩,我老人家不喜歡聽假話。」笑面神丐道:「你幫離火雲峰計算九大門派的人,這事已經過去了,不用說他,你今兒個回到萬松莊來,是奉誰之命來的?」
萬仲達心下一驚,叫道:「遊老人家……」
笑面神丐一擺手,打斷他的話頭,說道:「你回來,當然是想探聽于化龍的消息,我老人家用不著你說都可以猜得到,我叫你說的是奉誰之命來的,就是救你,你可要知道,離火雲峰這盟主不出半個月,准會垮臺,你和他勾結,那是死定了。」
萬仲達低下頭去,道:「遊老人家你明鑒,小的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笑面神丐道:「你一家四口,都中了毒,對不?」
「是的。」萬仲達痛苦的道:「小的跟隨老主人四十多年,怎會如此忘恩負義?但小的一家都中了劇毒,若說普通劇毒,咱們萬松山莊也配有專解江湖劇毒的靈丹,小的試過,全不管用,每個月非要對方送來的解藥不可……」
「我老人家知道。」笑面神丐點頭道:「解藥我老人家有,你如果不信,只管仍和對方保持聯絡,也可以隨時送消息過去,只要你存心悔過,一切自有我老人家安排?」說到這裏,又道:「不過如果你答應了,可不能再欺瞞我老人家,你可以考慮考慮好了,再答覆我。」
萬仲達道:「有你老人家作主,小的還有什麽可以考慮的?小的一切惟你老人家之命是從。」
「好。」笑面神丐點點頭道:「我老人家相信你,那麽你從這裏回去,只要說:第一、于大俠行蹤不明,並沒到黃山來。第二、萬老夫人病重垂危……」
「這個……」萬仲達爲難的道:「于大俠行蹤不明,小的只要說不知道就好,但老夫人好好的,怎好說病重垂危?」
笑面神丐道:「你不用多問,只要照我老人家說的,把消息傳出去就好了。」
萬仲達點點頭道:「好吧,小的就照你老人家說的傳出去,只不知你老人家還有什麽吩咐?」
笑面神丐道:「這是一件大事,絲毫延誤不得,你知道把事情辦砸了,你該當如何?」
萬仲達道:「小的任憑處置。」
「處置倒用不著。」笑面神丐笑嘻嘻的道:「不過我會要你的命。」不待萬仲達開口,接著道:「我只要不替你解開經穴,你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就會全身經脈抽搐而死,那可怨不得我老人家了。」
萬仲達聽得一怔,立時驚覺笑面神丐這話不對,臉色劇變,驚駭的道:「你老人家莫非在小的身上下了禁制?」
「這還用說?」笑面神丐聳聳肩,笑道:「我老人家吃虧上當了幾十年,你連萬老夫人都會出賣,何況我這老丐頭和你又沾不上親故,萬一被你出賣了,我老人家這張臉還能見人?所以我老人家不得不留點記號在你身上……」他咽了一口口水,又道:「你運口氣試試,是不是心脈有點沈重?」
萬仲達經他一說,立時暗暗運氣行功,檢查了一遍,果然覺得真氣經心脈附近,就感到氣機不暢,有沈重滯留之勢,心脈可不是開玩笑的地方,一時不由駭道:「遊老人家,你老這是多慮,小的有天大的膽子?怎會出賣你老人家呢?」
「這可保不定,俗話說得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你出賣了我老人家,到那時跳腳也沒用,這就是先下手爲強,嘻嘻……」
笑面神丐搖頭晃腦的笑了笑,又道:「不過你放心,從今天起,你就專門替我老人家辦事,未來的半個月,你都會很忙,只要每天半夜子時來見我老人家,我自然給你鬆動鬆動,但我老人家要警告你,這是「鎖心手」,我老人家的獨門手法,如果妄想運氣沖穴,或是有一知半解的人妄自替你解穴,那時逆血沖心,若不當場心脈斷絕,也會一生變成白癡,休怨我不早告訴你。」
萬仲達額角上已經沁出汗來,惶恐的道:「老人家只管放心,小的早已知悔,只要你老人家吩咐,小的無不遵辦。」
「好,今晚子時,我老人家會在這裏等你。」笑面神丐辦完了這件事,他心裏覺得甚是舒坦,拖著鞋皮,得意一笑道:「我老人家走了。」
萬仲達送走笑面神丐,也匆匆的走了,他急於要把萬老夫人病重垂危的消息傳遞出去,今晚子時,才能向笑面神丐交差。
※※※※※
這天傍晚時分,又有一艘船駛進了萬松莊的後園。後園,早已由副總管萬金城佈置了心腹,沒有人會把消息泄露出去。船上載來的,則是紫臉、蒼須、玉帶、紅袍、背負闊劍的南離道人。陪同他來的則是百花幫主花真真和冷梅萼、艾紅桃,總管花香、小玫等四人,自有萬選青、萬飛瓊兄妹把他們引入地下室。
萬仲達發出「萬老夫人病重垂危」的消息之後的第二天,黃山萬松山莊傳出了噩耗,故盟主夫人萬老夫人在六月十三日因病去世。接著萬家向各大門派發出訃告,各大門派因參與黃山大會的代表都應離火盟主之邀,正在離火堡作客未歸,又紛紛把訃告轉送到離火堡去。
其實真正應離火盟主之邀,到離火堡去的,只有華山掌門人商翰飛和八卦門掌門人封自清,其餘的人並未應邀,而是在大會之後回山途中,被分別劫持去的。但各大門派並不理會這些,反正黃山大會之後,與會的人沒有回去,就當作被邀請去了離火堡,這主意自然是笑面神丐出的了。
離火堡無異挨了一記悶棍,又無法聲明人不在離火堡,因爲如果「人不在離火堡」,各大門派就要查究下去,這些參與黃山大會的人呢?到底去了哪裡?真要查究起來,豈不惹出麻煩來了?因爲人都在老子山,而且也準備在最近就讓這些人重出江湖來了。
雖然他們能製造假人,也確能做到可以亂真,但假的總歸是假的,可以冒充一時,不能永遠代替下去。因此老子山使用藥物和某種手法,使一個人性情、神志、武功絲毫不變之下,向他們完全投降,聽命於某一個人。他們這項手術,經過一個月時間,已經完全順利成功,如分正待把這些人釋放回去,恰好黃山萬家的訃告到了。
離火堡總管索寒心早在數日之前就接到萬老夫人「病重垂危」的消息,對萬老夫人的去世,自然不會感到意外。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婆,在黃山大會上,受了這麽嚴重的打擊,自然會活活的把她氣死了。於是由武林盟主離火雲峰爲首,率同九大門派參與黃山大會的原班人馬,浩浩蕩蕩的往黃山而來,趕著去萬松山莊吊祭萬老夫人。
※※※※※
江湖上風起雲湧,鳳舞雲霄這段時間卻是生平最幸福的一段時光。每天陪著姑娘們,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好不快哉。這不,艾紅桃和冷梅萼不是也來了嘛,佳人重逢,自然別有一番感受。此刻,鳳舞雲霄牽著冷梅萼的手,順勢往床上一坐,整個抱著她,另只手隔著衣服摸著乳房。
他用手指頭,輕輕捏著乳頭,捏得她周身微微顫抖,一翻身,雙臂抱住鳳舞雲霄的頸子,冷梅萼送上香吻。鳳舞雲霄解開她的衣扣,從肚兜裡拉出白嫩的乳房,用嘴含著,吸吮了起來,一隻手伸到陰戶上,揉起她的陰核。冷梅萼全身顫抖起來,抖得很厲害。
鳳舞雲霄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撫摸著,一陣行動後,出現一對原始人。冷梅萼忍不住了,推倒鳳舞雲霄,猛撲在他的身上。她吻著他,他也回吻著她,還緊緊地擁抱她,使她感到無比的溫存。兩人第一次,是在春藥驅使下,感覺上有些迷迷糊糊,這次當然不會了。
「梅姐,你好豐滿噢。」鳳舞雲霄用手在乳溝裏挑逗,自己的雞巴也像一根鐵棍,直豎起來。冷梅萼閉上眼,全神地領受這無窮的快意,嘴裏含糊不清地呢喃著。鳳舞雲霄將乳頭含住,用力的吸,像嬰兒吸乳一般,只吸得冷梅萼渾身抖動。
鳳舞雲霄用嘴去咬弄冷梅萼的乳房後,左手漸漸下移,輕輕撫摸冷梅萼的小腹,臍眼,最後停止在她的陰戶上面。輕輕地梳抓幾下陰毛,由食指按著陰戶上方的軟骨上,緩緩揉動。只一陣子,即見冷梅萼嬌喘噓噓,全身無力,陰道癢癢地,恨不得緊抓著雞巴,來消除欲念。身體微抖,屁股不斷扭動,哼聲不停。
鳳舞雲霄知道時間已到,將手指下移,中指伸進陰穴,挖弄起來,使冷梅萼雙腿大大張開,陰唇一動一合間,淫水直流而出,嘴裏哼道:「弟弟……快點……快來呀……我要……我要……」鳳舞雲霄忽然低頭,伏在她的下體上,一陣熱氣,直沖入陰穴。
原來鳳舞雲霄的嘴對著那豐滿的陰唇和洞口,向洞裏在吹氣,一口一口的熱氣,吹得冷梅萼連打寒噤,忍不住挺了屁股。鳳舞雲霄乘機托住豐臀,用嘴猛吸陰穴。冷梅萼只覺得,洞裏一空,一熱有一股水流出來。陰壁裏一陣陣的奇癢,使她全身緊張和難過。那陰核一跳一跳地,心髒亂碰,一陣子的慌亂。
鳳舞雲霄繼續把舌頭伸到裏面,在陰道內壁翻來攪去,內壁嫩肉,經過了這陣子的挖弄,冷梅萼更是又酸、又麻、又癢。只覺得全身輕飄飄的,頭昏昏的,什麽也忘記了,只在潛意識中,拚命挺起屁股,把陰穴湊近他的嘴,使他的舌頭更深入洞裏。忽然,陰核被舌尖頂住,還向上一挑一挑。
冷梅萼從未有過這樣說不出的感覺,說不出的舒服。什麽都不計較了,忘了,她寧願這樣死去,她禁不住嬌喘和呻吟:「啊啊……哼哼……嗯……嗯……嗯……癢……哎呀……好癢……」
「弟弟……你把小浪穴……小浪穴舐得……美極了……又癢……又麻……嗯……嗯……快……快來……穴內癢死了……快……快來止止……啊……好癢……癢……啊……」冷梅萼扭動著屁股,她的穴裏充滿了淫水。
鳳舞雲霄看見時機成熟,於是翻身上去,壓在冷梅萼的身上,她張大了玉腿,挺穴相迎。她扶正了雞巴,對準了陰穴,「滋」的一聲,大肉棍連根刺了進去。冷梅萼不禁大叫一聲:「哦……好美……好舒服……」
「啊……嗯……弟弟……你……你的雞巴……好大……好長……好硬哦……插得……我舒服……極了……真是美……美極……哎呀……插吧……插死我好了……好好人……哎……唷……」
冷梅萼又是高興,又是喜愛,連連浪叫著:「哼……哼……舒服……太舒服了……哎呀……大雞巴……插死我了……嗯……」
冷梅萼邊叫邊扭著屁股,兩手緊緊地摟著鳳舞雲霄的身體,牙齒在他的肩上一陣亂咬亂親。突然用力一咬,咬得鳳舞雲霄叫起來:「哎呀……痛……好姐姐……不要咬……」
冷梅萼格格浪笑著:「弟弟……你……你真行……太好了……插……插得我美死了……太好了……唔……」鳳舞雲霄猛插強抽著,他要好好整整她:「哎呀……弟弟……頂……頂死人了……好弟弟……你好有勁……樂……樂死人……哼……我……我被你頂死……頂死好了……啊……好……」
冷梅萼拚命地用手壓他的屁股,自己也用勁的屁股上迎,讓陰穴緊緊的湊合著大雞巴,一絲絲的空隙也沒有。鳳舞雲霄覺得冷梅萼的陰道壁一陣陣的在收縮,夾得龜頭酥癢無比,他不由的贊說:「好……好緊的穴……太妙了……」
冷梅萼已經樂得欲仙欲死:「冤家……好弟弟……你的雞巴太棒了……太了不起啦……我爽快死了……嗯……嗯……」
「弟弟……我……我真……真愛死你了……想不到……想不到……你這麽行……哎……哎……大雞巴……頂……頂到我的花心裏啦……啊……嗯……」
鳳舞雲霄見到冷梅萼的淫聲浪語的叫床,心中感到無比的得意,於是更加賣力的抽插著。冷梅萼已經香汗淋淋,嬌喘噓噓,但仍然不斷地哼叫:「哎呀……雲弟弟……插重些……深一點……用力……用力插……插死我……」
鳳舞雲霄依著她,狠狠地頂著,插著:「啊……好……就是……這樣……啊……好……好極了……太妙了……哦……喔……哎呀……我……我爽……爽極了……」全身一陣抖動,陰精直泄而來,流濕了龜頭。
鳳舞雲霄繼續抽插著,越戰越猛。不一會,冷梅萼的淫勁又升起來了,大叫著:「哎喲……哎喲……弟弟……你快插死我了……我……服了你……我……我已經泄……泄了第二次水啦……嗯……」
「哼……哼……可美死我了……嗯……嗯……舒服……舒服呀……啊……呀……我……我……快……飛了……我真的……真的……好快樂……好舒服……」
鳳舞雲霄也感到快感頻頻傳來,他知道,他也差不多了,經過這麽久的運動,體力也快支援不了。於是他邊插邊說:「哼……哼……梅姐……我……我也差不多了……嗯……爽快極了……哼……」
冷梅萼嬌喘急促地說:「好……嗯……嗯……我們……我們一起……來……一起來吧……」
鳳舞雲霄拚命地猛頂了幾下,終於一泄如注,伏在她的身上不動了。冷梅萼也在他的狂射中,第三次泄出了陰精。鳳舞雲霄很懂得她的心意,他溫柔地依偎在她的胸前,用如雨的吻,吻在她的頰、唇、頸、胸上:「梅姐,你還滿意嗎?」
冷梅萼嬌喘著:「嗯……」這一夜,她有說不出的舒服,一連消魂了三次,使得鳳舞雲霄差一點招架不住。
※※※※※
今天晚上,鳳舞雲霄找上了艾紅桃,艾紅桃自然是喜出望外的歡迎他的到來。不一會兒,在艾紅桃服侍之下,鳳舞雲霄已經解除了全身「武裝」。兩人擁吻在一起,甜蜜極了,也吻得意亂情迷。艾紅桃的臉上漸漸地升起了桃花,渾身顫抖起來,像一條水蛇一般在鳳舞雲霄的懷中扭來扭去。明媚的大眼盯在鳳舞雲霄臉上,發出嬌媚的微笑。
艾紅桃談這樣的挑逗,使鳳舞雲霄心中的欲焰燃了起來,血液在周身奔騰,下面的雞巴也漸漸的漲硬,頂在她的小腹上,微微跳動。她將身體更貼近,貼得緊緊地,撫摸背部的手,突然伸到鳳舞雲霄的跨間,狠狠地握住漲大的雞巴。
只聽艾紅桃「嗯」的一聲,那粉臉一片潮紅,有如吃醉了酒一樣,眼兒迷迷。她拉起裙子,脫去褻褲,分開白嫩肉感的大腿,將陰穴頂在雞巴前,挺了上來。鳳舞雲霄被抵得一步步後退,一直退到床邊,順勢仰面躺了下去。
艾紅桃順勢騎上來鳳舞雲霄的下體,將洞口對準龜頭,坐了下去,用力下壓。牙齒還咬得格格響聲,粉臉紅透,紅光中冒出汗水,還自語著:「奇怪……怎麽……套不進……哎呀……你……你的雞巴……太粗了……」雞巴硬得發痛,內心一陣子的激蕩,恨不得插到底,才舒服。
鳳舞雲霄下意識地用手一摸,摸到一塊軟軟的三角阜,鼓鼓的毛叢叢的像半片毛狐,毛上佈滿了淫水。艾紅桃迅速地張開雙腿,捏著鳳舞雲霄的中指,輕輕地朝她的穴裏按了進去。於是鳳舞雲霄便開始工作,他的指頭一伸一屈地挖了一下,只覺得幽洞裏面很濕,外窄內寬,像一個袋子。鳳舞雲霄一心一意地挖動艾紅桃的小浪穴,動作很快,也很猛,挖得很重。
鳳舞雲霄用磨墨的要領,指頭轉呀轉地在那陰核上磨著,大致十個數,艾紅桃浪叫起來了:「哎呀……哎呀……你……哎呀……」
「好……好了……哎呀……裏面……裏面癢……癢得很……快……快……哎呀……要命……癢得要命……快……挖……挖裏面……重一點……快一點……」鳳舞雲霄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地把全根中指插進陰穴裏,像打算盤一般地撥動,越撥越快,越撥越重,挖得她又大叫起來。
「哎呀……雲哥哥……你……你挖得我……挖得好……好呀……哎哎……啊……唔……媽呀……哎喲……要命……要命啦……啊……唔……」
艾紅桃一手抓住鳳舞雲霄的雞巴,拉開了挖穴的手,向前往上一挽,鳳舞雲霄就伏在她的身上,再托著雞巴往自己的三角陣地的洞裏送。鳳舞雲霄坐起來,替艾紅桃清除身上的衣服,立刻顯出一副美好的玉體,她扭動著細腰。鳳舞雲霄注意地看著眼前令人噴火的騷娃,她有一付極美的胴體,身段分明,修長的玉腿,黑黑的陰毛,嫩紅的小浪穴洞口,微微開著,肥肥高起的陰戶,如同小山。
鳳舞雲霄把艾紅桃按躺在床上,來回翻滾,大雞巴描准肉洞,頂了進去,艾紅桃突然大叫:「輕點,不要把我擠死。」他抱著她來回翻滾,雞巴始終插在穴中。只把艾紅桃搞得哇哇大叫,浪叫,不斷地哼著,鳳舞雲霄又拿起枕頭,把枕頭墊在她的屁股下,陰穴高高仰起,鳳舞雲霄又用雙手抱著艾紅桃的兩隻大腿,把小腿架在自己的肩上。身體前伏四十五度,而且用下半身的腰力,把雞巴插入她的穴中,猛插猛抽。從開始進入,每一下都插到她的花心深處。
漸漸地,艾紅桃粉臉上呈現出舒服痛快的表情,她的屁股也一次又一次地往上挺,嘴裏呻吟起來:「唔……喔……嗯……唔……真……真舒服……真爽……好……好舒坦……哥哥……好美……好舒服……」鳳舞雲霄繼續著快速的挺進。
「啊……你……你……你碰……碰到人家的……花……花心了……哎呀……好……好痛快……啊……啊……唔……我……我的雞巴……」艾紅桃一陣抽搐,她只覺得鳳舞雲霄的雞巴像一根火柱,插在自己的陰穴裏,燃燒著她的身體,她覺得身體很熱,嬌臉春潮一陣一陣,香唇裏嬌喘噓噓。
「哥……好……好舒服……嗯……嗯……唔……唔……我……我受不了……真……真的……受不了……我要……升天了……」
鳳舞雲霄這時改變了插穴方式,不再急速地抽插,他緩緩地抽,輕輕地插,一抽一插之間很有韻律,她也舒服得閉上了美眼。這樣活動了幾三十多下,每一次碰著她的花心,她都是一陣的抽搐。艾紅桃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她緊咬著嘴唇,現露一種極美的舒暢表情。
「我受……受不了……哎呀……舒服……透……頂……了……哥哥……你知道……知道嗎……不要……不要丟精……慢慢……慢慢來……唷……嗯……我……我……唔……唔……我……我快了……啊……我要泄……要丟了……」鳳舞雲霄越插越深入幽境,小浪穴也把大雞巴包得緊緊地,紋風不透,她快活的全身都要碎散了。
「哎呀……你……你這個害人精……我……我要……要丟了……丟精了……再等一下……就……」鳳舞雲霄越插越起勁,速度又加快。
艾紅桃挺著屁股,嬌軀顫抖著:「哎……啊……唔……唔……我……我不行了……我丟……丟了……」約摸一刻鍾,艾紅桃流下了陰精。
鳳舞雲霄不停地狠頂,或慢抽慢送,而艾紅桃被按在床上,完全被動的挨幹。她想用點工夫,夾緊大肉棍,不讓鳳舞雲霄如意狠幹,但是沒有辦法,她只有挨幹的分。又過了一刻鍾,她又流了,她浪叫著,告饒起來。又過了一刻鍾,兩人同時又泄,人雞巴頂著花心,泡在肉洞裏,享受著溫暖多水的小浪穴。
※※※※※
這是六月十九日的上午,正當大伏天氣,火傘高懸,炎陽如熾。由離火雲峰率領的九大門派掌門人和代表一行,剛到萬松山莊的一片廣場前面,萬松山莊的大門前,已經燃放起九響火炮,這是迎接武林盟主和九大門派掌門人之禮。
接著紮滿素色花牌的大門內,匆匆迎出總管萬仲達來,趨下石階,連作長揖,恭敬的道:「家門不幸,禍延太夫人,辱蒙離火盟主暨各大門派掌門人、代表寵臨致唁,敝少莊主正居苫禮,不克親自出迎,還望盟主和各位掌門人、代表鑒諒。」
離火雲峰含笑道:「萬總管好說。」
萬仲達擡手躬身道:「盟主、各位掌門人、代表請進。」他剛說到這裏,立即有一名青衣人手持一個寫著「請」字的大紅帖子,走在前面引路。
離火雲峰昂首闊步隨著青衣人由頭門進入二門,穿過大天井,進入靈堂,在正中站定。各大門派掌門人、代表各自站在他身後站定,司儀喊著:「奏樂」、「鳴炮」、「上香」、「獻爵」、「讀祭文」,行禮如儀。
接著萬選青一身重孝,從靈幃後走出,跪地叩首道:「先母不幸逝世,辱蒙盟主,各位掌門人、代表臨唁,晚輩感激不盡。」
離火雲峰慌忙伸手扶起,說道:「世兄少禮,老夫人一向康健,何以突然間駕鶴西歸了?」
萬選青含淚道:「先母從黃山大會歸來之後,就有點不適,初時還只當是大會期間,疲勞過甚,哪知後來飲食銳減,形容消瘦,延醫診治,也說不出什麽病症來,直到這月初,病況漸重,百藥罔效,終於不治……」
離火雲峰黯然:點頭道:「老夫人不但輔佐老盟主,功在武林,尤其這五年來,維持大局,更是功不可滅,老夫想瞻拜老夫人的遺容,稍盡祟仰之忱,還請世兄引路。」
萬選青道:「因爲天氣炎熱,先母遺體,不在靈堂之內,暫時停放在後園水榭地室之中,盟主乃是貴賓,怎好屈駕地室……」
離火雲峰拂髯道:「老夫和各位掌門人都是老夫人的熟人,老夫人歸天,老夫和各位掌門人自該瞻拜遺容,見見她最後一面,世兄毋須客氣了。」他是堅持非欲一瞻遺容不可。
萬選青和總管萬仲達二人在前面引路,陪同盟主離火雲峰,副盟主青雲道長、柯長泰以及各大門派掌門人、代表等一行人同出大廳,穿行長廊,來至後園水榭。
水榭中早就準備了許多座位,總管萬仲達腳下一停,朝離火雲峰行了一禮,說道:「回盟主,水榭地室,地方逼仄,盟主和各位掌門人、代表,只好分作幾批下去,除了下去的人,其餘的請在水榭中待茶吧。」地下室不會太大,自然容不下這許多人了。說話之時,四名青衣漢子手托茶盤,替大家送上茶盞,放在茶几之上。
離火雲峰對萬仲達說的話,自然相信,這就點了點頭道:「如此就好,青雲道兄、柯幫主先隨兄弟下去。」盟主要下去,總管索寒心、總教習屈一怪自然也要隨侍左右,跟著下去了。
萬選青、萬仲達二人走在前面領路,進入廳後,魚貫沿石級而下。地室稍爲有了變動,走下石級,是一條長長的走道,只可容得二人並肩而行,走道盡頭,就是一座不太寬敞的廳堂。前面一張八仙桌,設著靈堂,點燃了香燭,中間懸著一道素幃,幃後就是停屍之處了,有人在低低的啜泣。
萬選青目含淚光,躬身道:「啓稟盟主,先母遺體就在幃後下。」
萬仲達在萬選青說話之時,走前幾步,撩起了素幃,高聲道:「盟主和二位副盟主來了。」幃後立時響起幾個婦女的哭聲。
離火雲峰面上微有戚容,舉步走入,幃後地方不大,中間直挺挺躺著萬老夫人,臉上覆一方白布。在屍身兩旁,跪伏著四、五個婦女,俱身都穿重孝,掩面哭泣。萬老夫人只有一個女兒青鳳萬飛瓊,其餘人想是萬老夫人的侄女、侄媳婦。
離火雲峰因裏面既有女眷陪著屍體,他身爲盟主,自然不好再走進去,但站在側面,相距不過數尺,以他的目力,自可看到躺著的屍體確是萬老夫人無誤,這就雙手一拱,道:「老嫂子,兄弟特來拜瞻遺容,你安息吧,兄弟不打擾了。」說罷一揖,就緩緩退出素幃。
萬選青又撲的跪倒下去,叩頭道:「多謝盟主、副盟主。」
這一切都毫無可疑,離火雲峰自然也不疑有他,一面伸手把萬選青扶起,說道:「世兄初遭大故,還望節哀順變,多多保重。」
萬仲峰一擡手道:「盟主請往這邊走。」他指的不是原路。
離火雲峰問道:「從這裏去也是水榭麽?」
萬仲達道:「不,水榭是入口,從這裏去是出口,上面就是花廳了。」他口中說著,立即走在前面引路,領著離火雲峰等人向廳堂右首一條走道行去。
※※※※※
水榭上,此刻走出副總管萬金城,手持名單躬著身道:「現在有請華山派掌門人,少林寺慧善大師,武當玉清道長三位。」三人站起身,跟著副總管萬金城進入地室,瞻仰過萬老夫人遺容,退出靈堂。
萬金城就躬著身道:「商掌門人請往這裏走,才是出口,請到花廳奉茶。」說完,搶在前面引路。
這條走道,不過容得兩人並肩而行,走了四、五丈遠,右首壁間,一排有三扇木門,敢情是三間小室。萬金城走在前面,故意放緩腳步。就在此時,走在最後的武當玉清道長突覺身後被人突襲,制住了穴道。接著第二個少林慧善大師、和走在前面的華山商翰飛也同樣被人制住。這轉眼之間,就能一下制住商翰飛等三人的,正是笑面神丐。
接著三扇木門開處,飛快的閃出三人,那是鳳舞雲霄和羊令公、桂豪年,各自抱起一人,又迅速的退入小室之中。這三間小室,雖然各有一道木門,但裏面卻是打通的一大間,靠邊放置著三張木榻,這是臨時隔間的,鳳舞雲霄等三人抱著商翰飛、慧善大師、玉清道長三人,迅速的放在榻上。
室內早已有三個人在等著,那是百花幫主花真真,九華神尼和穿著一身火紅道袍的南離子。他們各有各的任務,花真真早已把從嶺南溫家取來的「解迷丹」,用百花幫精製「百花解毒露」調開,這時以極快的手法,拿起三個小酒盞,依次捏開三人牙關,把藥露灌入他們口中。
九華神尼雙目低垂,運起佛門神功「拈花指」,依次在三人腦後「玉枕穴」上連點三點。南離子更不怠慢,雙手一伸,從他大袖中伸出一雙比朱砂還紅的手掌,兩手互搓,以「推宮過穴」手法,迅快按摩商翰飛全身,一個方畢,緊接著又替第二個人按摩,不過瞬息工夫,已替三人按摩完畢,長長籲了口氣,收回手去。
笑面神丐偏頭問道:「他們都好了麽?」
南離子點點頭笑道:「他們被「太陰蔽日」手法,掩蔽神志,經神尼施展佛門神功,由「玉枕穴」逼出,散佈全身,以他們三人本身的修爲,稍假時日,也一樣可以煉化,如今經貧道「離火真氣」予以毀除,自然完全好了。」
「好。」笑面神丐口中說了聲「好」,揮手之間,就拍開了三人受制的穴道,商翰飛、慧善大師、玉清道長三人同時身軀一震,倏地睜開眼來,翻身坐起。
商翰飛一眼看到笑面神丐和九華神尼,不覺口中輕「咦」一聲,慌忙起身拱手道:「遊老人家、神尼……」慧善大師、玉清道長也同時跨下木榻,合十、稽首。
笑面神丐連忙搖手,道:「三位不用多禮,時間迫促,一時也無法和你們多說,離火雲峰已在花廳等候,時間多了,易使他起疑。你們是被太陰教邪術,掩蔽靈智,如今業已完全解除了,快些上去,以後的事,自有我老人家會安排的。」
商翰飛情知時間寶貴,匆匆拱了拱手道:「晚輩一切都聽你老人家的了。」說完,當先舉步走出。副總管萬金城已在走道上等候,立即引著三人往地道走去。
※※※※※
這時總管萬仲達又已經回到水榭,引著衡山派陸宗元、八卦門封自清,六合門齊子厚三位掌門人進入地室。接著副總管萬金城又引著形意門掌門人祝立三,點蒼派掌門人謝友仁和齊子綏(六合掌門人之弟)三人入內。接著又領了唐門少莊主唐文煥、妻子祝秀娥(形意掌門人之女)、華山派盛錦堂進來。
接下去萬金城又引著峨嵋派紫面神婁樹棠、金毛吼姜子真、流星樊同和青雲道長的師侄呂秀等人,進入地室。這些人都由花真真喂「百花解毒露」調製的溫家「解迷丹」,並經神尼佛門神功點度「玉枕穴」,南離子以「離火真氣」「推宮過穴」解除了太陰教的禁制手法「太陰蔽日」。
前後不過頓飯光景,全已恢復了神志,其中只有峨嵋派掌門人青雲道長,是以副盟主的身份,隨同離火雲峰進入地室的,無法替他解除禁制的手術,這且留待後話。
※※※※※
後園這廣大花廳,和水榭遙遙相對,是一座飛簷畫棟,高敞的二層樓屋宇,四周迴廊曲折。廊外遍植花卉,爲故盟主萬曉峰在日,春日宴客之所,樓前有一方橫額,題爲「醉春風樓」,但萬家的人,都叫它後花廳。這時這座後花廳的敞廳上,三面十六扇雕花落地長門全已敞開著,雖在大暑月裏,依然清風徐來,甚爲涼爽。
武林盟主離火雲峰和兩位副盟主峨嵋青雲道長,丐幫柯長泰,以及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代表們自不拘形式的坐在古藤精製的涼椅上,正在淪茗談天。所有的人,神志雖已恢復清明,但因笑面神丐再三叮囑,不可露出絲毫馬腳,是以大家依然和神志並未恢復一般,沈默寡言,附合著他。
離火雲峰眼看大家經過老子山一個月時間的施術,果然全都唯唯諾諾,連最難說話的商翰飛,也變得十分馴服,心頭自然大爲高興,踞坐在上首籐椅上,躊躇滿志,一座上都是他一人的高聲談論。只見總管萬仲達再次匆匆走入,朝丐幫幫主柯長泰拱拱手道:「柯幫主,有幾位貴幫長老求見柯幫主。」
柯長泰一怔問道:「他們是什麽人?」
萬仲達道:「他們只說有要事求見幫主,旁的沒有說。」柯長泰道:「一共有幾個人?」
萬仲達道:「有四、五位。」
柯長泰微微攢了下眉,起身問道:「人在哪裡?」
萬仲達道:「在下因前面人多,已把他們引到迎月軒待茶,幫主是否接見他們?」
柯長泰點點頭道:「我去看看。」一面朝離火雲峰抱拳道:「盟主、諸位道兄,兄弟有事,暫時告退。」
離火雲峰一擺手道:「柯兄只管請便。」
萬仲達領著柯長泰,退出後花廳,一路穿行花樹,來至迎月軒。這是一幢一排三間的樓房,面向正東,前面是一片圓形草坪。兩人越過草坪,走近階前,萬仲達腳下一停,拱手道:「幾位貴幫長老就在裏面恭候柯幫主大駕,柯幫主請吧。」
柯長泰說了聲:「有勞萬總管了。」舉步跨上石階,踏進中間一間堂屋,目光一瞥,心頭不由暗暗吃了一驚。
原來這迎月軒寬敞的堂屋中間,空蕩蕩的沒有一點陳設,連椅幾都沒有,上首放著兩疊高高的麻布袋,少說也有三十五、六隻,卻並無人坐,只是虛設的坐位。邊上卻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紫衣少女,手中捧著一隻碧油油的綠玉打狗棒,足有八尺來長,那正是本幫最高執法棒——碧琅杆。
左右兩旁,各坐著兩個白髮、白須的老叫化子,他們都閉目垂簾,盤膝坐在一疊高高的麻袋上,一看就知那一疊麻袋,共有二十四隻之多。右邊下首也坐著一個人,那是伏虎丐連三省,他坐在十九隻麻袋上。在他身後伺立的是金陵分舵連三元。
本來柯長泰和連三省同爲丐幫左右長老,品級爲十九隻麻袋,但他如今是幫主身份,就有二十一隻麻袋了。使他感到驚惶的乃是那四個有二十四隻麻袋的白髮老化子,分明是丐幫久已不問塵世的四大名山長老,他們如何會聯袂來到這裏的呢?
尤其上首那兩疊麻袋,少說也有三十五、六隻,這會是什麽人?本幫竟然還有輩份這麽高的前輩高人?迎月軒裏,這副陣仗,倒像是丐幫在召開高峰會議了。他躊躇著跨入堂屋,硬著頭皮走向前去,躬身作了個長揖,說道:「弟子代理幫主柯長泰拜見四位前輩長老。」他擔任幫主,未經丐幫正式通過,故而只有代理幫主的身份。
伏虎丐連三省緩緩起立,洪聲喝道:「柯長泰,你見到了老祖宗,還不下跪。」
「老祖宗?老祖宗在哪裡?」柯長泰躬下去的身子,已經直了起來,心中暗暗怒惱,微曬道:「連長老,你擔任本幫右長老,已有二十年之久了,可知本幫規矩,幫主無須下跪。」
連三省道:「柯長泰,你只是在蔡故幫主遇害之後,暫代幫主,並非真正幫主,而且本幫規矩,幫主遇上輩份較尊的前輩,可以不拜,但見了本幫老祖宗留下來的法器碧琅杆如見老祖宗,如何不下跪行禮?你敢藐視老祖宗的法器?」
柯長泰暗暗哼了一聲,自己明明看到了上首那小丫頭手中捧著的是碧琅杆,如何忘了?想到這裏,只得雙膝一屈,跪拜下去,口中說道:「弟子柯長泰,叩見老祖宗。」
只聽上首響起一個尖細的嗓音說:「柯長泰,連三省告你毒死蔡幫主,攫奪丐幫權位,出賣本幫,投靠異教,可有此事,現在你當著大家,從實招來。」
柯長泰驀然驚異,急忙擡頭看去,方才上首兩疊高高的麻袋上,還是空的,就在自己跪拜下去的一瞬之間,竟然多兩個人出來。左首那疊麻袋上,蹲著一個尖瘦臉小老頭,穿著一件寬大的大褂,聳肩縮頭,生成一雙短眉,兩顆小眼睛,形狀滑稽而古怪。右首一疊麻袋上,坐著一個一頭花白頭髮的老丐婆,藍布衫上打著幾塊大補釘,閉起雙目,似乎在打瞌睡。
柯長泰驟睹這兩個人,一顆心登時往下直沈,這不是本幫輩份最尊的一對老祖宗,笑面神丐和閉眼丐婆?這兩人據說年紀已在百歲之外,還是蔡幫主的師伯祖,比四大名山長老,還高上一輩,自己方才怎麽會沒想到,連四大名山長老都坐在兩旁,留出上首兩個位子,不是這兩個老祖宗,還有誰來?一時慌忙叩頭道:「弟子不知兩位老祖宗駕蒞,還望恕弟子不知之罪。」
笑面神丐口中「咄」了一聲,尖聲道:「你給我站起來,我老人家向你問話,你還沒回答呢。」
柯長泰依言站起,回道:「回老祖宗,那是連長老想和弟子爭奪丐幫幫主,故入人罪,誣告弟子,蔡幫主之死,是淩江濤在藥罐中下的九節毒蟒,當日是弟子和連三省都在場,從藥中查獲的。」
笑面神丐哼道:「丐幫忠義立幫,你睜著眼睛說瞎話,敢欺瞞我老人家?」
柯長泰道:「弟子說的句句是實,不信,當日還有項世勇可以作證。」
笑面神丐道:「柯長泰你若有半句虛言,須知丐幫的家法,決不寬容。」
柯長泰接著說道:「弟子若有半句虛言,願領家法,但連三省誣告弟子,可也要拿出證據來,方可資信。」
笑面神丐點頭道:「你說項世勇可以作證?」
柯長泰道:「正是。」
笑面神丐道:「連三省,你叫他們統統給我出來。」
連三省躬身應「是」,舉手擊了三掌,高聲道:「遊老人家吩咐,你們都可以出來了。」
但見左首一道門戶開處,一共走出四個人來,第一個是鳳舞雲霄,第二個是蔡幫主的門人淩江濤,第三個、第四個則是柯長泰的心腹,身材壯健的項世勇和矮冬瓜羅文斌。柯長泰心頭不禁一緊,項世勇、羅文斌兩人率領丐幫高手,隨同自己前來黃山,已留他們在外面,如何會在這裏?四人一同走到右邊下首站停。
笑面神丐叫道:「項世勇。」
項世勇膽顫心驚的應了聲:「弟子在。」
笑面神丐又道:「柯長泰要你作證,你把方才向四大名山長老作供的話,再重說一遍,給柯長泰聽聽。」
柯長泰聽說項世勇方才已向四大名山長老作供,不知他供出什麽來了,心頭暗自驚凜,淩厲的目光朝項世勇望去。項世勇竟連看都沒朝他看上一眼,只是低著頭,應了聲「是」,說道:「那九節毒蟒是柯長老交給弟子的,他要弟子……」
柯長泰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敢說出實情來,一時不由怒從心起,大喝一聲道:「你胡說什麽?」
笑面神丐一擡手道:「你不准叱喝。」柯長泰但覺忽然間機伶伶打子一個冷噤,就再也作聲不得。
只聽項世勇續道:「柯長老答應弟子,他當了幫主,派弟子當金陵分舵舵主,弟子一時糊塗,就被他利用,那天淩江濤替幫主抓了藥回來,弟子趁他不注意,偷偷把九節毒蟒放入了藥罐之中。」
笑面神丐道:「你是說柯長泰要毒死蔡傳忠,是爲了篡奪丐幫幫主?」
項世勇道:「是的。」
笑面神丐又叫道:「羅文斌,現在該你說了。」
矮冬瓜羅文斌連忙應了聲「是」,往前走上兩步,他不敢跪,站著躬身說道:「弟子一向跟隨柯長老,前年柯長老接受了淮南大俠離火雲峰的委聘,擔任金章令主……」
笑面神丐道:「金章令主管些什麽?」
羅文斌道:「弟子聽柯長老說,金章令主就是一派之主,他管轄的就是丐幫,還委派了弟子擔任銅章劍士。」
笑面神丐道:「可有證據?」
「有。」羅文斌從懷中取出一枚黃銅的權杖,雙手呈上。
笑面神丐一招手,把那枚銅章從羅文斌手中,飛到了他的掌心,看下一眼,然後點點頭道:「還有呢?」
羅文斌道:「柯長老怕傳功長老王鎮海、執法長老宋仁民二位不肯合作,曾要弟子在他們飲食之中,下了兩包叫做「迷心丹」的藥粉,後來王、宋二位長老果然都聽柯長老的話了。」
笑面神丐擡目道:「鳳舞雲霄,你不是丐幫的人,但你也是證人之一,你說說在金陵遇上的事吧。」
鳳舞雲霄應聲走出,他把初到金陵,就接到金章令主的字條,如何在鬼臉城和金章令主見面,,以及金章令主要他向商翰飛下毒,並命自己圍攻連三省,之後,又如何把自己騙去一間大宅,中途昏迷,醒來已在丐幫金陵分舵,硬指自己和淩江濤謀害蔡幫主,要自己招供出主謀之人,幸爲百花幫的人所救,詳細說了一遍。
笑面神丐道:「你確認那金章令主,就是柯長泰麽?」
「是的。」鳳舞雲霄點頭道:「那金章令主的身材和口音,都和柯長老一般無二。」
「好。」笑面神丐一擺手,令鳳舞雲霄退下,目光一擡,直向柯長泰投來,沈聲道:「柯長泰,你都聽到了?」
「弟子聽到了。」柯長泰依然神色恭敬的回道:「但弟子也有證人。」
他早就想到今日之事,憑自己這點能耐,已是無法脫身,好在離火盟主和各大門派掌門人都在後花廳上,自己只要逃到那裏,就有離火盟主替自己作主了。因此他一直故作恭敬,心裏早就打好算盤,話聲甫出,人已往後一仰,鯉魚倒竄波,動作如電,一下往門外穿射出去。
「孽障,回來。」這發話的是閉眼丐婆。
這時柯長泰已穿出迎月軒大門,射到階上三丈多遠,廳上的人竟然一個也沒追出來,他自然不敢稍懈,正待縱身撲起。哪知雙足才一點動,忽覺身後似是被人拉住,縱起的人,雙腳堪堪離地,就是掠不出去。不,背後突然一緊,一個人身不由己「呼」的一聲,往廳內倒飛回去。
這是生死關頭,柯長泰自然不肯就範,身在半空,猛然腰肢一挺,雙手一劃,雙足一蹬,企圖全力掙脫。這一下果然有效,掙是給他掙脫了,但背上就像重重的挨了一鞭,痛澈心肺,忍不住悶哼一聲,一個人「砰」然一聲,從半空摔下,爬在地上。廳上的諸人,依然好端端的坐著,生似並沒有人出過手,但柯長泰卻被從廳外抓了回來,摔在地上了。
好個柯長泰,身子摔到了地上,他居然忍著疼痛,又從地上彈起,企圖奪門而逃。但他這回只彈動了一下,並未騰身而起,這一刹那,他才發現方才這重重的一摔,全身骨節,生似全被抖散了一般,竟然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完了,難道自己竟被廢去了武功不成?
笑面神丐蹲在麻袋上,一臉嚴肅的道:「柯長泰,你都承認了?」柯長泰躺在地上,拼命的運集真氣,竟然在這一摔之—下全已散去,怎麽也凝聚不起來,他自然沒有吭聲。
笑面神丐吩咐道:「淩江濤,你去搜搜他身上,可有金牌?」淩江濤答應一聲,走到柯長泰身邊,伸手在他懷中一陣掏摸,果然摸出一塊金牌,雙手送到笑面神丐面前。
笑面神丐凜然道:「柯長泰,你喪心病狂,居然出賣丐幫,毒斃幫主,犯上作亂,如今罪證俱全,還有何說?」
柯長泰經過這一陣掙扎著運氣行功,才知道自己當真在那一摔之中,武功全廢,看來難逃公論,不由得把心一橫,悍然道:「老子一人作事一人當,你們要把老子怎樣,悉憑處置,老子都不在乎。」
連三省鬚眉軒動,斷喝一聲:「柯長泰,你犯上滔天大罪,還敢在老祖宗面前發橫?」
柯長泰爬伏在地上,厲聲道:「老子只有一條命,有什麽不敢?」
坐在左首下面的一位白須老丐雙目精光暴射,像春雷般大喝一聲:「該死的畜生。」柯長泰只覺全身一顫,一股涼氣直透背脊骨,登時口噤難言。
坐在左上首一位白髮披肩的老丐站起身,朝上面笑面神丐和閉眼丐婆躬身一禮道:「丐幫不幸,出此叛逆之徒,弟子請二位師伯主持本幫清理門戶,按本幫家規,首逆重犯柯長泰,應處極刑五刃分屍,從犯項世勇、羅文斌三刀攢心,庶使本幫弟子忠義勵節,奸逆必誅,以儆人心。」
「應該,應該。」笑面神丐點頭道:「我老人家對叛逆之徒最深痛惡極了,就是給他個一千刀都不爲過,連三省,這三個逆徒,就交給你去執行了。」
連三省躬身應「是」,一面擡頭道:「弟子還有一事,要稟報老祖宗。」
「有話快說。」笑面神丐揮著手道:「別稟報長,稟報短了。」
連三省道:「本幫從蔡幫主過世後,幫務就由柯長泰暫代,如今柯長泰惡迹昭彰,就要正幫規了,這幫主一職,不可久懸,蔡幫主在日,本擬以他嫡傳弟子淩江濤爲繼承人之意,又因淩扛濤被誣,現在殺師罪名,已經洗脫,還請老祖宗作主。」
笑面神丐道:「這立幫主是件大事,須得本幫長老會通過,我老人家可作不了主。」目光左右一瞥,笑了笑又道:「我老人家和老丐婆,也算是本幫長老,如今還有四大名山長老在此,唔,你們的意見怎樣?」
左上首那個白髮老丐欠身道:「本幫三代長老,都在於此,弟子覺得蔡幫主在日,既有以淩江濤爲繼承人,蔡傳忠爲人一向謹慎,他選定的人,大致也錯不了,那就由淩江濤爲繼承人好了,不知二位老人家,三位師弟意下如何?」
閉眼丐婆道:「這件事,我和老丐頭都沒意見,你們決定了就好。」
其餘三位白髮老丐一齊起身道:「弟子都同意大師兄的意見。」
笑面神丐點頭道:「那就這樣決定。」
連三省喝道:「淩江濤,還不向二位老祖宗、四位師伯祖跪下來謝恩?」這是丐幫的禮節,笑面神丐也不好反對,淩江濤跪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八個頭。
左首白髮老丐起身道:「新任本幫幫主淩江濤聽著,本幫忠義相傳,行道江湖,當以除暴安良,奉公守法,在這一個月之內,可由右長老連三省爲你講解本幫禮節、幫規,今後一切幫務,當由右長老督促輔導,不可逾越,你當牢記在心。」
淩江濤含淚道:「弟子自當永遠記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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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13 21:37
【第三十六章】 附骨毒疽
後花廳內,盟主離火雲峰眼看柯長泰去了好一會工夫,還不見回轉,心中不禁起疑,回頭道:「索總管,你出去看看,柯幫主已經去了好一會工夫,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索寒心答應一聲,舉步走出。
階前站著萬家總管萬仲達,連忙含笑迎著道:「索兄有事?」
索寒心心頭微現不悅,暗道:「你這老小子,一向聽命於我,對我十分恭敬,今天居然和我稱兄道弟起來了。」舉手摸摸下巴,「唔」了一聲道:「這是盟主要我出來問問,柯幫主現在何處?怎麽去了老半天還沒回來?」
萬仲達忽然湊近了些,說道:「盟主這一問,那是最好沒有,柯幫主只怕有些麻煩……」
索寒心不悅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萬仲達道:「有你索總管去一趟,就可解決,不然的話,他只怕很難脫身。」
索寒心道:「那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萬仲達道:「因爲有幾位丐幫的長老,查究蔡幫主被毒死的事兒,要柯幫主去作證。」
索寒心道:「你怎麽不早說?」
萬仲達道:「兄弟也是剛才聽到副總管叫人來說的,兄弟正要進去稟報盟主,你老哥已經出來了,索總管要不要去稟報盟主一聲?」
索寒心冷然道:「這點小事,何須驚動盟主,他人在哪裡。」
萬仲達道:「就在迎月軒西首崇文館。」
索寒心一揮手道:「走,他們有什麽事,就叫他們一起見盟主去。」
「是,是。」萬仲達道:「兄弟這就替索總管領路。」兩人一前一後,穿行花榭,一會工夫,到了崇文館。
這是五間二層樓的房屋,外面有一道清水磚牆,進入兩扇大門,小庭院中,擺滿上百盆蘭花,原是萬家藏書之所,中間是一間幽雅的小客廳,左首一排花窗,則是書房。此刻這整座樓房,靜悄悄的不聞一點人聲。萬仲達走到階前,就腳下一停,口中說道:「離火盟主離火堡的索總管駕到。」
只聽裏面有人沈聲道:「請進。」索寒心大搖大擺的跨上石階,跨入客廳,廳上並沒有人。
萬仲達陪笑道:「他們都在書房裏,索總管請到書房待茶。」他因索寒心是客,自然讓客人走在前面。
這是一道雕花圓洞門,裏面是一間十分寬敞的書房,索寒心自然不疑有他,昂首闊步,跨入書房,但當他目光一動,一個人幾乎呆住了。書房裏坐著、站著不少人,但沒有丐幫柯長泰,更沒有什麽丐幫長老。坐著的一共有三個人,中間一位濃眉鳳目,紫膛臉,花白長髯的紫袍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從老子山被人救走的三湘大俠于化龍。
第二位道裝打扮的美貌女子,是百花幫幫主花真真。第三位是個白頭髮的老婦人,赫然竟是向各大門派發出訃告,業已謝世的萬家老當家萬老夫人。站在一旁的則是萬選青,萬飛瓊兄妹、百花幫門人冷梅萼、艾紅桃。另外還有兩個青衫少年,他認出身佩彩虹劍的應該是離火玉蓉,另外一個是商紫雯,他並不認識。
九頭鳥索寒心也是多年老江湖,一眼看到這些人的時候,心頭未免驀地一震,但立時就鎮定下來,心中已知這是怎麽回事了,臉上不覺飛過一絲陰沈的笑容,抱抱拳道:「恭喜萬老夫人無恙。」
萬老夫人沈著臉,冷冷一哼道:「索寒心,你一向詭計多端,這一著,沒想到吧?」
索寒心皮笑肉不笑的道:「萬老夫人這一著倒確是頗出人意外。」
萬老夫人道:「老身爲了挽救各大門派,不得不僞裝身死。」
索寒心陰惻惻道:「可惜老夫人縱然假裝身死,也挽救不了各大門派。」
萬老夫人道:「你可知老身把你請來,有什麽事嗎?」
索寒心道:「在下正想請教。」
萬老夫人道:「據老身調查,離火堡主所作所爲,都是受你慫恿和利用,你應該是太陰教的重要頭目吧?」
最後這句話,聽得索寒心心頭猛震,臉色爲之一變,陰笑道:「想不到老夫人知道的真還不少,老夫人已經交出盟主,足可怡養天年,知道的太多,對老夫人未必有利。」
萬老夫人凜然道:「五月五日黃山大會,各大門派的人,在老身面前失去抗力,促成你們的陰謀,老身也自然要從我手裏,平反過來,黃山萬家,不受威脅,不受利誘,只知正義所在,義無反顧。」
索寒心點頭道:「老夫人這樣做法,只怕會後悔莫及。」
萬選青大喝道:「索寒心,你已經死在臨頭,還敢大言不慚。」
索寒心發出一聲刺耳的大笑道:「索某倒看不出什麽值得在下膽顫心驚之處?」
于化龍雙目精光進射,沈喝道:「索寒心你還沒回答萬老夫人,你在太陰教是何等身份?」
索寒心微哂道:「離火盟主就在花廳,你于老兒怎不去問離火盟主呢?」
花真真淡淡一笑道:「看來索總管不到黃河,是不肯說的了。」
索寒心大笑道:「索某還不知道黃河在哪裡呢?」
只聽身後響起一個嬌脆少女聲音,介面道:「黃河已經就在你面前了。」
索寒心緩緩回過頭,只見身後門口一排站著四個人,這四人,他認識的只有一個,那是腰懸青霓劍的鳳舞雲霄。其餘三人,則是羊令公、桂豪年和商小雯,說話的自然是商小雯了。原來羊令公和桂豪年早就隱身門外,防鳳舞索寒心奪門逃走,鳳舞雲霄和商小雯卻是剛剛趕到。
萬老夫人間道:「鳳舞少俠、商姑娘,柯長泰已經解決了麽?」
鳳舞雲霄還沒開口,商小雯咭的笑道:「早就解決了,按丐幫家法五刃分屍,連丐幫幫主也選定了,由淩江濤接任。」
萬老夫人點點頭道:「如此就好。」
索寒心聽得暗暗一驚,忖道:「聽他們口氣,柯長泰已被他們解決了,看來萬老夫人對今日之事,果然早有安排。」心念一動,冷然道:「柯長泰乃是武林公選的副盟主,你們這是公然和盟主作對了,在下既然知道此事,那就得向盟主報告,少陪了。」
他因圓洞門已被四人攔阻,目光一動,人已隨身縱起,身化一道青影,倏然朝敞開的長窗外飛射過去。這是他進入書房時,早就看好的退路,他早已料想得到從大門退出必然有人攔阻,只有六扇長窗在他進來之時早已看到窗外是一片花架,並沒有人埋伏。這一下當真動作如電,室中的人還沒末得及阻止,他一道人影業已穿窗而出。
鳳舞雲霄突然大喝一聲:「回來。」他兩手當胸,左手如招,右手如挽,使了一記怪招。說也奇怪,索寒心明明已經穿窗飛出的人,居然隨著他的手勢,如響斯應,呼的一聲,倒飛回來。
這下直看得室中諸人,不由齊齊一怔,誰也想不到鳳舞雲霄竟有這般高深的武學,居然能在招手之間,就把索寒心招了回來。索寒心自然也大吃一驚,但他乃是久經大敵之人,發覺背後傳來的一道吸力,來勢奇強,自知一時無法掙脫,就順勢往後退入,待得對方吸力稍緩,才猛力一掙,脫出吸力之外。定睛看去,原來把自己吸進來的,竟然會是鳳舞雲霄,心頭不禁暗暗一驚,忖道:「這小子哪來這份功力?」他還以爲自己掙脫了吸力,其實是鳳舞雲霄施展「風雷引」把他吸入之後,剛好收勢了。
萬老夫人大喝道:「索寒心,現在你該明白,想逃出去,是辦不到的事了,不如乾脆一些,答我所問。」
索寒心深沈目光,冷然四顧,問道:「老夫人要問什麽?」
萬老夫人道:「你在太陰教擔任什麽職司?教主是誰?現在是不是在老子山?」
索寒心陰笑道:「老夫人以爲這些話,索寒心會回答嗎?」
離火玉蓉道:「你非回答不可。」
索寒心目光一注,說道:「你大概是大小姐吧?」
離火玉蓉道:「不錯,我就是。」
索寒心道:「大小姐可知盟主在花廳之上。」
離火玉蓉道:「當然知道。」
索寒心道:「大小姐是盟主親生女兒,怎麽公然和你爹作對?難道你要作逆倫不孝之女?」
「住口。」離火玉蓉怒聲道:「爹被你們一干人蠱惑、蒙蔽,我要找出你們這些旁門左道的陰謀,正是救我爹之道。」
于化龍道:「索寒心,你不肯好好回答,可知今日的結局麽?」
索寒心道:「于老兒,你也算是俠名久著的人,怎麽想倚多爲勝?」
離火玉蓉道:「于前輩,老夫人,這種賊人,和他多言無益,晚輩先把他拿下了。」
鳳舞雲霄道:「此事不勞大哥動手,還是小弟出手把他拿下就是了。」
索寒心方才被鳳舞雲霄吸了回來,心中還是不信,他年紀輕輕,會練成這等高絕的功夫,聞言不覺陰沈一笑道:「鳳舞雲霄,盟主待你不薄,不但把你視作侄子,還把大小姐許配給你,誰知你竟然是個忘恩負義之徒,公然吃裏爬外,無怪大小姐膽敢背叛他父親,連夜私奔,原來是受了你小子的拐誘……」
離火玉蓉聽得又氣又怒,嬌叱一聲:「你胡說些什麽?」她一時氣極,話聲出口,右腕一振,「嘶」的一聲,五指淩空點出,使的正是「拈花指」。
索寒心早就做了準備,陰笑一聲,身形一晃,向左閃出。他左首背後,站立的卻是桂豪年,口中喝道:「別往我這裏來。」同樣右腕一振,點出一指。
他是南海風雷門的人,風雷門自從百年前遺失了兩種絕學「旋風掌」和「雷火指」,但幾位前代傳人,竭盡心智,以本門武功爲基礎,摹仿「旋風掌」和「雷火指」的功能,發展成「大風掌」和「天雷指」,但也成爲一派武學。他點出的這一指,正是「天雷指」,指風出手,轟然有聲,宛如雷公錐一般,威勢卻也不小。索寒心身形一側,右手揮手一掌,往右拍去。
鳳舞雲霄左手一招,右手內引,冷喝道:「索總管,你這點能耐,還是跟在下過幾招的好。」他這一招一引,硬是把索寒心拍向桂豪年的掌風給吸了過來。
索寒心右掌向左拍出,人自然也向左轉去,但掌風一下被鳳舞雲霄吸了過來,人自然也隨著吸力向右轉來。鳳舞雲霄可沒容他出手,本來向右招手的左手,突然向右推出,本來向左引的右手,也跟著向右劃出。索寒心掌力被吸,身向右轉,現在又突覺一股大力,把他往左推出,他轉過來的入,又被他推了出去,腳下如何還站得住,一連沖出去了兩、三步之多。大家眼看鳳舞雲霄把索寒心一個人像木偶般隨著他手勢轉過來,轉過去的,不禁大聲喝起彩來。
索寒心一張瘦削臉,猛然暴喝一聲:「鳳舞家的小子,我和你拼了。」雙足站樁,雙掌似斧,朝鳳舞雲霄迎面劈來。他這下老羞成怒,掌上含蘊了他幾十年的功力,勁風如濤,來勢確實十分兇猛,完全是情急拼命的打法。
鳳舞雲霄存心戲弄於他,哪會把他這記掌風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你和我拼?很好。」他依然好整以暇,雙手當胸,直待對方掌風逼近,才左手向頭頂打了一個圓圈,右手一托,硬把索寒心的掌風往上托起。不,索寒心這一道掌風,本來是直劈過來的,經他一托一圈,掌風隨著他手勢,在頭上打了一轉,呼的一聲,又筆直朝索寒心回敬過去。
索寒心一身武功,已有三四十年修爲,掌風出手自然能發能收,他做夢也想不到對方借力打力,把自己劈出去的掌風,轉了一圈,反向自己劈撞過來,自己竟然無法收回,心頭一驚,此刻四周全是敵人,避無可避,只得趕緊雙掌當胸,使了一招「閉門拒虎」,全力推出,自己硬接自己的掌風。但聽「蓬」然一聲,掌風雖是接了下來,腳下卻站不住樁,往後連退了兩步。
這下他才知道鳳舞雲霄今非昔比,果然已得高明傳授,不知練成了什麽奇特功夫?一時連喘息都來不及,色厲內荏,厲聲道:「姓鳳舞的,你盡使花招,可敢和索某正正當當的徒手一搏?」
「在下有何不敢?」鳳舞雲霄笑道:「只怕你在鳳舞某手下,走不出十招。」
索寒心道:「那倒未必。」突然雙手齊舉,五指勾曲,一前一後,朝鳳舞雲霄抓來。
鳳舞雲霄沒待他攻到,雙手同樣五指勾曲,一晃身欺了過去。索寒心冷笑一聲,雙手向空連續抓去,他出手並未攻敵,只是向空亂抓,但爪風劃過,居然佈滿了絲絲陰寒之氣。他左右前後,爪勢綿密的好像蜘蛛吐絲一般,鳳舞雲霄使出「遊身擒拿手」,硬是給對方陰柔爪勢擋住,攻不進去。
于化龍臉色微變,目注索寒心,輕輕道:「他使的是「陰羅手」,果然是太陰教餘孽。」
鳳舞雲霄接連出手了幾招,都被對方一縷陰寒柔韌的勁力反彈過來,心頭暗暗吃驚,此時聽于化龍叫出「陰羅手」,心中不禁一動,暗暗道:「他布下的是一張網羅,我不會用劍去割破它麽?」轉念之間,手勢隨著一變,雙手各捏劍訣,口中大喝一聲,身向前沖,使子一記「撥雲見霧」,以指代劍,疾劃出去。
要知他這「指劍十三式」,原是使劍的招式,他自幼練習玄門內功,每次施展指劍,都能力透指尖,發爲劍氣,如今練成「風雷引神功」,內功何止增進倍蓰?一劃之勢,劍氣進發,但聽一陣嗤嗤輕響,索寒心手爪揮舞所布成的縷縷陰柔勁氣,一下就被劍氣摧毀了一大片,一個人已然沖到他面前。
索寒心施展「陰羅手」,本待布成陰羅,再行反擊,那時只需揚手之勞,就可撒出一片陰寒勁氣,像網羅一般,籠罩敵人全身,卻沒料到鳳舞雲霄竟然破網而入,欺到了身前。一時驚怒交進,陰笑一聲,左手五指輕彈,彈出五縷寒風突襲鳳舞雲霄雙目,右手五指直伸,就像一把魚叉,迅發如電,一下朝鳳舞雲霄胸口插來。
這一著當真奇快無比,但鳳舞雲霄也並不慢,右手一探,五指如鈎,轉手之間,已經搭上索寒心的腕脈。索寒心要待變招,已是不及,右腕一麻,已被對方緊緊扣住,他似乎毫不在意,五指翻動,也扣住了鳳舞雲霄的手腕,但他右手反應奇快,一縮之間,五指又已彈出,四縷陰寒如針的勁氣,直奔鳳舞幹雲右脅。
鳳舞雲霄看他右手直彈,左手劍決,也立即隨著橫劃而出。兩人一左一右雙手互扣,另一隻手卻快捷無倫的各自攻拒了一招。這一瞬間,鳳舞雲霄忽然發覺索寒心左手掌心,在不知不覺中,緩緩滲入一股奇寒澈骨的冷氣,心中一驚,急忙運起真氣,逼了回去。
索寒心自然很快的發覺鳳舞雲霄正在運功逼氣,他趁機大喝一聲,右手化掌,一記「獨劈華山」,朝鳳舞雲霄當頭劈落。鳳舞雲霄五指箕張,直待對方掌勢落到頭頂不遠,才突然朝他手掌抓去,他使的是「大力鷹爪功」。原先也只想和他硬拼一招,哪知一把抓住對方手掌之際,但聽一陣「喀」「喀」輕響,索寒心右手五根手指,竟然一把被他捏碎。十指連心,索寒心大叫一聲,跌倒地上,竟然痛昏過去。
這一下連鳳舞雲霄都大感意外,他不知道跟笑面神丐練成「風雷引」,內功比以前精進甚多,「大力鷹爪功」自然也隨著增強了威力,此時一抓之力,足以把堅石捏成粉,索寒心五根手指,又如何經得他這一抓?
鳳舞雲霄方自一怔,商小雯早就跨上一步,手指起落,點了索寒心穴道,道:「三哥,你真厲害。」
于化龍雙目神光湛然,問道:「鳳舞少兄,你方才使的可是佛門「接引神功」麽?老夫聽說這門神功失傳已久,沒想到鳳舞少兄年紀不大,卻練成了稀世絕藝。」萬老夫人也目露驚異,朝鳳舞雲霄看來。
當然侍立在萬老夫人身右的萬飛瓊看得更覺得驚奇,她和鳳舞大哥只不過短短一個多月時間不見,鳳舞大哥的武功,精進到令人刮目相看。鳳舞雲霄臉上一紅,說道:「于前輩誇獎,在下方才使的不是「接引神功」。」
羊令公道:「那麽老弟使的又是什麽功夫?」
鳳舞雲霄道:「那是遊老人家傳給在下的「風雷引」。」
「風雷引?」桂豪年是南海風雷門的傳人,聽到「風雷」二字,似乎和本門有關,急忙問道:「鳳舞老弟,你這「風雷引」,聽起來倒像和敝門有關了。」
「是的。」鳳舞雲霄道:「這門神功爲昆侖姜真人所創,當年他看到了貴門「旋風掌」和「雷火指」太以霸道,才想出這種功夫來,可以把「旋風掌」「雷火指」引開,所以叫做「風雷引」。」
桂豪年輕輕歎息一聲道:「看來武功一道,當真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敝門風、雷二絕,失落已有多年,兄弟還未尋獲,卻想不到已經有了克制它的武學。」
只聽笑面神丐在窗外介面道:「小子,你喪什麽氣?我老人家答應過你,你這趟不會白來,風雷二絕,是你師門絕藝,可以帶回去,也讓你知道中原武林有克制你們風雷二絕的武功,才不會重蹈百年前你們上代師祖的—覆轍了。」說到最後幾句,人已遠去。
※※※※※
這時,索寒心已經醒轉躺臥在地,只是喘息。萬選青躬身道:「于前輩,這姓索的該如何發落?」
于化龍道:「此人乃是太陰教的歹徒,咱們正該問問他太陰教的內情。」
萬選青應了聲「是」,喝道:「索寒心,你聽到沒有?最好從實招供。」索寒心臉如死灰,望望萬老夫人和于化龍,卻是沒有說話。
商小雯道:「是我點了他的穴道。」跨上一步,在索寒心後頸上踢了一腳,叱道:「快說。」原來她方才點了他「天突穴」,無怪喑不能言。哪知穴道一解,索寒心忽然張嘴噴出一口鮮血,人又昏了過去。
商小雯咦道:「奇怪,他怎麽了?」
于化龍看他臉色蒼白的毫無血色,似是內腑受創甚鉅,心中也覺得暗暗奇怪,起身走了過去,伸手抓起索寒心右腕,把了一會脈,說道:「此人內傷極重。」他回頭朝鳳舞雲霄問道:「鳳舞少兄方才和他比拼過內力麽?」
鳳舞雲霄點頭道:「有,方才在下抓住他脈腕之時,他也反手抓住了在下脈門,在下就覺得從他掌心透過來一股陰寒之氣,因此就運氣把它逼了回去。」
「這就是了。」于化龍含笑道:「以鳳舞少兄的功力,這一運氣逼去,他如何承受得了?老嫂子,只怕要用貴莊「八寶療傷丹」才能保住他一命呢。」
萬老夫人點點頭,吩咐道:「選青,你喂他一粒療傷丹吧。」萬選青答應一聲,從身邊取出一個藥瓶,納入索寒心口中。索寒心緩緩閉上眼睛,一直沒有開口。
這樣過了一盞熱茶工夫,萬飛瓊喝道:「姓索的,你已經死不了啦,還裝什麽死?」
商小雯道:「快說,你再不說,我就抽你幾竿,教你嘗嘗厲害。」
索寒心雙目盡赤,厲聲道:「你們還是殺了我吧。」
商小雯哼道:「你想死,沒招供出太陰教內幕,想死可沒這麽容易?」
索寒心道:「索某一身功力盡廢,除死無大事,還怕什麽?」
商紫雯道:「誰廢了你武功來著?」
索寒心切齒道:「就是鳳舞雲霄這該死的小子。」
商小雯舉腳踢了他—腳,叱道:「你敢罵我三哥。」
商紫雯一擺手道:「小雯,我不許你對一個失去抵抗的人出手。」
商小雯道:「誰叫他出口傷人?」鳳舞雲霄道:「我沒有廢去他武功。」
于化龍道:「索寒心練的是旁門陰功,經你玄門真氣一逼,耙他一身陰功逼散了,唉,這就證明了邪不勝正,索寒心,你還不覺悟麽?」
萬老夫人介面道:「索寒心,你外號九頭鳥,一生作惡多端,本該不得善終,但經鳳舞少俠在不知不覺中,廢了你一身武功,也正是替你解除了一身罪孽,你只要覺悟今是昨非,回頭是岸,你後半輩子,仍可做一個安安份份的人,你不妨仔細的想一想。」
索寒心擡目望望萬老夫人,說道:「你們還能放過我麽?」
萬老夫人道:「只要你痛改前非,老身保證沒有人會傷害你。」
索寒心似乎有些心動,但接著又搖頭道:「不成,你們就算能放過索某,太陰教的人,也不會放過我的。」
萬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太陰教覆亡在即,自顧尚且不暇,如何還能傷你?你若是還不放心,就可以留在我萬松山莊,這樣總不怕有人傷害你了吧?」
索寒心道:「老夫人此話當真?」
萬老夫人道:「老身說出來的,自然作數。」
「在下說了。」索寒心爬在地上,磕了兩個頭道:「在下先謝過老夫人,老夫人要問什麽,那就問吧,在下知無不言。」
萬老夫人道:「老身要問的就是有關太陰教的內情,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索寒心苦笑道:「在下雖然知道一點,但也並不知道全部內情,還是老夫人問一句,在下答一句的好。」「好。」萬老夫人道:「那你先說說太陰教的教主是誰?」
索寒心一呆,說道:「不瞞老夫人說,你這第一個問題,在下就答不出來。」
萬飛瓊道:「你不肯說?」
索寒心道:「不是,也許你們不信,在下真的不知道,因爲在下投入太陰教,充當教中護法,卻從沒見過教主。」
萬飛瓊道:「那你和誰聯絡的呢?」
索寒心道:「是離火夫人邢氏,但她也只是教中的護法身份。」
萬飛瓊問道:「會不會是離火……堡主?」她因礙著離火玉蓉在場,不好直呼離火雲峰的名字。
索寒心道:「不是,邢氏夫人掌管老子山,是她要離火堡主派在下擔任離火堡主總管的,實際上,離火堡主還得聽在下的。」
離火玉蓉問道:「邢氏有一個姐姐,她在教中什麽身份?」
索寒心道:「她也是護法身份,但她也是離火堡主的副總管,職務還在在下之下。」
于化龍一手捋須,問道:「你執掌什麽職務?」
索寒心道:「在下執掌的是監視和輔佐離火堡主,使他當上武林盟主,進一步控制九大門派。」
萬飛瓊道:「你還知道什麽呢?」
「就是這些了。」索寒心苦笑道:「如今仔細想來,他們雖然派在下監視離火堡主,和輔佐離火堡主,控制九大門派,好像權大得很,但仔細想來,在下還是事事俱得聽教中命令,其實依然只是一個傀儡而已,教中機密,在下一件也不知道。」
于化龍微微一笑道:「你總算想通了。」
萬老夫人點頭道:「很好,仲達,你把他帶下去,就在後園撥一間房子給他住,按總管職務,每月向帳房支薪,讓他好好生活。」
索寒心吃力的站起身,連連躬身道:「多謝老夫人。」萬仲達扶著他退出屋去。
※※※※※
索寒心是奉命查看丐幫幫主柯長泰去的,但去了好一會,仍然不見回來,盟主離火雲峰已然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就在此時,萬松山莊副總管萬金城走了進來,躬身道:「啓稟盟主,丐幫新任幫主淩江濤求見。」
「丐幫新任幫主?」離火雲峰一怔,問道:「那柯幫主呢?」
萬金城陪笑道:「丐幫之事,在下也不清楚,盟主何不讓新任幫主進來,一問便知了。」
離火雲峰點頭道:「好,萬副總管就說老夫有請。」
萬金城應聲後,轉身走出,高聲道:「離火盟主請淩幫主入內相見。」隨著話聲,只見他引著淩江濤,和伏虎丐連三省,金陵分舵舵主連三元三人走了進來。
淩江濤搶前一步,就朝離火雲峰拜了下去,口中說道:「丐幫新任幫主江湖末學淩江濤拜見盟主。」他既是「新任幫主」,那有「拜見」之禮,但自稱「江湖末學」,是以後輩之禮拜見盟主。
離火雲峰見多識廣,自然不肯受此大禮,慌忙一把挽住,含笑道:「淩少兄不可多禮。」他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自然也不以「幫主」相稱。
淩扛濤隨著站起,連三省跟著拱拱手道:「老化子見過盟主,敝幫新任幫主淩江濤,年輕識淺,今後還望盟主多加指點。」
「連老哥好說。」離火雲峰一擡手道:「三位請坐,貴幫之事,本來不容兄弟置喙,但兄弟忝膺盟主之職,也不得不問,不知貴幫幾時擁立了新幫主,怎麽不見柯幫主同來?」
淩江濤三人,依次落坐,仍由連三省答道:「連某陪同淩幫主前來,正是要向盟主稟明此事,敝幫不幸,蔡故幫主遭歹徒毒斃,方才經敝幫二位老祖宗和四大名山長老親蒞,查明真相,左長老柯長泰毒斃幫主,犯上作亂,私通匪徒,出賣敝幫,證據確實。與同謀項世勇,羅文斌三人,已按敝幫家法治罪,蔡故幫主嫡傳繼承人,由敝幫長老會議決定,授予幫主之位,理應向盟主報備。」
離火雲峰愈聽愈奇,也愈聽愈驚,丐幫的兩位「老祖宗」,那不就是笑面神丐遊一夔和閉眼丐婆?他們也來了萬松山莊?柯長泰既然已被處決,這是丐幫的家務,自己也不好追問了。離火雲峰一手捋須,點頭道:「貴幫長老會既已決定,老夫那要恭喜淩幫主了。」柯長泰已死,自然不值他支援。
淩江濤欠身道:「多謝盟主。」
連三省站起身,替淩江濤一一引見了在座的各派掌門人和各大門派的代表。大家也一一向淩江濤致賀,然後落坐。只見副總管萬金城又匆匆走入,朝離火雲峰躬身道:「啓稟盟主,老夫人和于大俠到。」
「老夫人」這三個字傳入離火雲峰耳中,不禁猛然一怔,萬金城口中的「老夫人」,會是誰呢?他心頭疑念方動,只見已從門外走進一行人來。當前一個正是從老子山被人救走,如今尚未查出行蹤的三湘大俠于化龍。第二個更使他膽顫心驚的那是明明已經過世的萬老夫人,如今由萬選青、萬飛瓊一左一右挽扶著走了進來。
後面跟著百花幫主花真真、冷梅萼、艾紅桃,接著是羊令公、桂豪年和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離火雲峰乍見萬老夫人,神情猛然一震,但他是什麽人,瞬息之間,已然明白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眼中厲色一閃,臉上隨即堆上了笑容,呵呵一笑,站起身迎著道:「于兄久違了。」接著就朝萬老夫人拱了拱手,道:「老嫂子天幸無恙,兄弟彌感欣慰,只是老嫂子這玩笑開得太大了。」
萬老夫人冷峻的一笑道:「離火盟主責備得極是,但老身若非傳出死訊,如何請得到離火盟主?如何請得到被離火盟主邀請到貴堡去的各大門派掌門人和代表?」這話說得很露骨。
離火雲峰心裏雖然已料到幾分,但還想不出萬老夫人如何和自己作對,如今雙方尚未撕破臉之前,他只好微微一笑道:「老嫂子有什麽事,只要著人送一個信,兄弟還不馬上趕來麽?」他在說話之時,目光朝萬老夫人身後衆人瞥過一眼,覺得跟萬老夫人進來的這些人,實力並不強。
他不認識的只有一個身穿黑衣麻布長衫,右臂已斷的怪異老人(羊令公)和一個滿臉病容的瘦小漢子(桂豪年),似乎武功較高。其餘和鳳舞雲霄走在一起的三個年輕人,似是門人弟子,以他們這幾個人的實力,別說自己這邊,還有各大門派的人,就是自己一人也可以對付。他這一打量,心頭登時放寬了一半,臉上也不覺有了真正的笑意,含笑道:「老嫂子,于兄,大家請坐啊。」
于化龍、萬老夫人、花真真,和羊令公、桂豪年幾人,都落了坐,其餘的人,只是站在一邊。鳳舞雲霄卻神色恭敬的走到離火雲峰面前,叫了聲:「離火伯伯。」
離火雲峰嘿然道:「鳳舞賢侄,你和玉蓉一起出來的,玉蓉可也來了?」這話雖然說得很含蓄,但暗中卻有責怪他女兒私奔之意。
鳳舞雲霄雖然心中不做虧心事,但當著許多人說了出來,也不禁俊臉一紅,道:「玉蓉姐姐也來了,她待回就會來見離火伯伯的。」
「哼。」離火雲峰濃重的哼了一聲,微喟道:「女生向外,她還是不來看我的好。」離火玉蓉站在邊上,幾乎被爹羞辱得要哭,但她知道此時不宜說明,只好強自忍著眼淚,幸好戴了面具,別人無法看得出來。
萬老夫人道:「鳳舞少俠,你先站到一邊去,老身受遊老人家之托,有三件事要和離火盟主談談。」鳳舞雲霄答應一聲,果然退了下去。
離火雲峰聽她說出「遊老人家」四字,不禁心頭暗暗一緊,含笑問道:「老嫂子說的遊老人家,不知是誰?」他故意有此一問,是爲了想探探她的口氣。
萬老夫人微微一笑道:「遊老人家遠在七、八十年前,就已名滿大江南北,他就是丐幫的兩位老祖宗之一的笑面神丐,盟主總不會不知道吧?」
離火雲峰暗暗一驚,連忙陪笑道:「遊老人家齒德俱尊,兄弟久仰盛名,恨未瞻荊,不知可在寶莊,容兄弟拜識否?」
萬老夫人道:「遊老人家有如閑雲野鶴,方才處理完丐幫家務,又不知他老人家去了哪裡,他老人家如果想和盟主見面,自會自來,若是不想和盟主見面,那就無法見到他老人家的了。」她說的確是實情,笑面神丐就是這般出沒無常,早在七、八十年前,已是如此。
離火雲峰微微歎息一聲道:「這麽說,兄弟真是緣慳一面了。」他雙手一拱,朝萬老夫人道:「老嫂子方才曾說遊老人家有事交代,兄弟自當遵辦,老嫂子只管吩咐好了。」
萬老夫人道:「一共有三件事要向盟主請教。」
「請教不敢。」離火雲峰滿腹狐疑,說道:「老嫂子請說。」
萬老夫人接著說道:「第一件事,盟主有一位總管,叫做九頭鳥索寒心,此人來歷,不知盟主是否清楚?」
索寒心此時尚未回來,離火雲峰心知必已出事,聞言不由濃眉一掀,說道:「老嫂子可是懷疑索總管的來歷,他隨同兄弟前來,老嫂子把他叫來一問就知道了。」
「這倒用不著。」萬老夫人接道:「索總管在此次黃山大會前夕,以藥物迷倒各大門派與會之人,脅迫老身聽其指揮,老身早就懷疑有幕後主使之人,方才索總管已經招供了……」
離火雲峰濃眉一攏,雙目精光暴射,沈聲道:「怎麽老嫂子居然嚴刑逼供?」
萬老夫人淡然一笑道:「盟主且勿衝動,老身這是奉遊老人家之命行事……」
離火雲峰作色道:「遊老人家武林前輩,離火某一向尊重,但他老人家如此行事,未免……」
萬老夫人道:「這是爲盟主好,索總管已經供出他是太陰教混在盟主身邊的人。」
「什麽?」離火雲峰心頭一震,故作驚容,說道:「他是太陰教的人,哦,哦,他還說了些什麽?」
萬老夫人道:「其實他也只是被太陰教利用的傀儡,太陰教內幕一無所知。」
離火雲峰滿面怒氣的道:「他人呢?兄弟要當面問問清楚。」
萬老夫人道:「索總管武功已廢,待會自會出來和盟主見面。」
離火雲峰面現鬱怒,似是強自忍耐,說道:「第二件事呢?」
萬老夫人道:「華山商掌門人二位千金,聽說鳳舞少俠曾被太陰教的「陰極針」所傷,她們令堂就是死在「陰極針」之下,多年來一直未曾查出會使「陰極針」的人,因此想請問盟主一聲,這在鳳舞少俠身上施展「陰極針」的人是誰,目前可在老子山?」
離火雲峰目光四矚,冷峻的道:「商家姐妹人在何處。」
商紫雯、商小雯各自往前站出一步,商紫雯道:「愚姐妹在此。」
離火雲峰回頭朝商翰飛問道:「商掌門人,這二位可是令嬡麽?」
商翰飛道:「正是小女。」
離火雲峰道:「商兄,嫂夫人是被「陰極針」害死的麽?」
商翰飛臉上飛過一絲悲痛之色,說道:「拙荊正是死在「陰極針」之下,兄弟偵查多年,迄未找出兇手,難得小女一片孝心,如果盟主確知太陰教賊人下落,還望賜告,兄弟不勝感激之至。」
「好,好。」離火雲峰連說兩個「好」字,目光又落回到萬老夫人身上,問道:「老嫂子,第三件事呢?」
商紫雯道:「第二件事盟主還未作答呢?」
離火雲峰濃哼一聲道:「老夫聽了第三件事,一併作答未遲。」
「好。」萬老夫人道:「第三件事,就是失蹤十三年的青衫客鳳舞天成,盟主可知他的下落?」鳳舞雲霄聽到萬老夫人提到父親,心頭不由一緊,急忙舉目朝離火雲峰望去。
離火雲峰臉色微變,嘿然道:「鳳舞天成是兄弟的義弟,從他失蹤之後,兄弟多方打聽,俱無消息,老嫂子可是知道他的下落?」鳳舞雲霄又回頭朝萬老夫人望去。
只見萬老夫人微哂道:「盟主應該知道他的下落才對。」鳳舞雲霄聽得大奇,又轉眼朝離火雲峰看去。
離火雲峰勃然變色道:「老嫂子此話怎說?」
萬老夫人淡淡一笑道:「老身也是聽人說的。」
離火雲峰雙目精光暴射,沈聲道:「什麽人,他怎麽說?」
萬老夫人冷然道:「盟主可是心虛了?」這話聽得鳳舞雲霄心頭一陣激動,暗道:「聽萬伯母此言,莫非我爹是離火伯伯害死了?」
離火雲峰同樣心頭一陣波動,冷喝道:「萬老夫人,兄弟尊你一聲老嫂子,你說話最好考慮考慮。」
萬老夫人道:「怎麽?當著各大門派的人都在座上,盟主可是要殺我滅口麽?」
鳳舞雲霄聽到這裏,再也忍耐不住,大聲道:「離火伯伯,我爹究竟如何下?」他話聲方出,只聽耳邊響起師傅屈一怪的聲音,以「傳音入密」道:「孩子,你且聽下去,不許插嘴。」
萬老夫人也一擺手道:「鳳舞少俠,你不用性急,且等老身問明白了。」
離火雲峰沈聲道:「萬夫人究是聽信了何人的讒言?也該當衆說個明白。」
只見羊令公應聲道:「萬老夫人是聽兄弟說的。」
離火雲峰目光一注,喝道:「爾是何人?」
羊令公突然仰天發出一聲嘹亮的怪聲,說道:「離火堡主榮任了盟主,自然不認識故人了?」
離火雲峰目光寒芒飛射,凝注著羊令公,過了半晌,才道:「閣下何人?恕離火某想不起來了。」
羊令公右手虛飃飃的大袖忽然飛了起來,在身前一揚,嘿然說道:「那只怪兄弟右臂已斷,面目全非……」
離火雲峰身驅陡然一震,凝目道:「你……」他還道羊令公就是鳳舞天成。
鳳舞雲霄一直聽著他們雙方每一句話,就在此時,只聽耳邊又響起笑面神丐的聲音說道:「小子,你學了「風雷引」,今天該是真正派上用場了,注意,離火雲峰眼神不對,快要下殺手了,他如果振臂點出中指,你就得把它往窗口引出來,莫要忘了。」
「證人?哈哈哈哈。」離火雲峰大笑著道:「閣下說的話,能令人深信不疑麽?」
羊令公雙目左右顧盼,洪聲道:「兄弟忝爲一派掌門,說出來的話,有誰不信?」
離火雲峰沈哼了一聲道:「閣下連姓名都不敢說,還是一派掌門麽?」
羊令公大笑一聲道:「兄弟羊令公,盟主現在想起來了吧?」
「是長白派掌門人?」離火雲峰一呆,點頭道:「很好。」「好」字甫出,右手擡處,振腕一指,朝羊令公迎面點來。
鳳舞雲霄緊記著笑面神丐的話,此時看到離火雲峰擡腕之際,點出來的正是中指,一時哪還猶豫,趕忙右手在頭頂打了一個圓圈,左手一托,使出「風雷引」神功,把離火雲峰點出的「雷火指」一團指風,往窗外引出。
※※※※※
離火雲峰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苦練了二十年,由三陽真氣凝聚成點,威力無與倫比的「雷火指」,點出之後,會突然脫出自己控制,被人往窗外引去,這引開自己「雷火指」的人,竟然會是鳳舞雲霄。他方自一怔之際,突聽窗外有人笑道:「什麽人把瓜子往外面丟,是不是瓜子穀?」
窗外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瘦小老頭,忽然雙手一擡,把鳳舞雲霄引出去的「雷火指」一點勁氣,合在掌中。但聽「轟」然一聲,他居然雙掌一合,把凝聚成點的「三陽真氣」拍散了。室內諸人,聽到爆響,同時大吃一驚。那瘦小老頭也似乎嚇了一跳,啊道:「是誰丟出來的炮竹,我老人家還當是瓜子呢。」話聲剛出,眨眼之間,就已失去了他的影子。
羊令公嘿然道:「離火盟主的「雷火指」果然厲害。」
離火雲峰雙目如電,並不理會羊令公,高大身形一閃,一下就欺到了鳳舞雲霄面前。他這下動作奇快,但廳上衆人此時都集中注意著他一個人,他身形晃動之際,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三位姑娘和鳳舞雲霄站得最近,也趕忙閃了出去,品字形往鳳舞雲霄兩側搶上。
「篤。」一聲鐵拐點地之聲,同時傳到衆人耳中,一道人影,比閃電還快,攔到了鳳舞雲霄的身前。那正是跟隨離火盟主同來的隨員之一,離火堡總教習屈一怪。
離火雲峰滿臉俱是怒容,沈聲道:「屈總教頭,你這是做什麽?還不退下?」
羊令公大笑一聲:「離火盟主,你當這位老哥是誰麽?」
屈一怪的突然搶到鳳舞雲霄身前,已然使離火雲峰意識到事情有了變化,他臉色微微一變,很不自然的道:「他是老夫離火堡的屈總教頭。」
「哈哈。」羊令公又是一聲大笑,說道:「只怕事情很出離火盟主的意外呢。」
離火雲峰目光如炬,轉臉望著屈一怪,深沈的道:「屈總教習,你說呢?」
屈一怪沈默了半晌,才徐徐說道:「大哥對犬子不薄,小弟這點私人嫌怨,過去的事,不提也罷,只是小弟想奉勸大哥一句……」
「你……」離火雲峰身軀陡然一震,雙目圓睜,失聲道:「你是鳳舞賢弟?」
鳳舞雲霄聽他口稱「鳳舞賢弟」,心頭不禁大爲激動,道:「恩師……你老人家……會是爹……」他要待上去,又有些趑趄。
聽了離火雲峰的話,同樣感到震驚的還有一個人,她就是百花幫主花真真。她想不到從前英俊瀟灑的意中人青衫客鳳舞天成,如今會變成又老又殘的老人,一雙鳳目緊盯著屈一怪,眼中已經有些模糊。
羊令公大笑道:「鳳舞雲霄,你師傅就是令尊,你還不趕快去拜見,闊別一十三年的父子,今天合該團聚。」
鳳舞雲霄經他一說,已知不假,口中叫了聲:「爹……」撲的跪了下去。
屈一怪,如今該稱他鳳舞天成了,目中熱淚盈眶,點點頭道:「孩子,你很好,起來,爲父還有話和你離火伯父說。」鳳舞雲霄拭著淚,站起身。
商小雯低低的道:「三哥,恭喜你,父子重逢了。」
離火雲峰看著他父子二人,木然有頃,然後長長的歎了口氣道:「賢弟,愚兄昔年對不起你,也時時內疚於心……」
鳳舞天成含笑道:「小弟已經說過,這些私人恩怨,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大哥何用再說……」
離火雲峰道:「賢弟一向爲人忠厚,所以上蒼對你也厚,有子當如孫仲謀,鳳舞賢侄不但長天成人,而且青出於藍,賢弟實在比愚兄強得太多了。」
鳳舞天成道:「上蒼對大哥也並不薄,只是大哥不該輕聽邪教蠱惑,今日之局,已成衆叛親離,各大門派的人,此刻均已恢復神志,大哥也成了衆矢之的,小弟只希望大哥懸崖勒馬,覺今是昨非,是武林之福,山是大哥之福……」
「太遲了。」離火雲峰忽然搖搖頭,黯然不語。
「大哥。」鳳舞天成目中流露出懇切之色,說道:「目前只要你皤然省悟,各大門派都是名門正派,決不會和你計較,何遲之有?」
離火玉蓉走上一步,叫道:「爹,鳳舞叔叔說得不錯,一切禍亂,都是太陰教一手造成的,爹,你何不聽鳳舞叔叔的勸告,消滅太陰教,不是可以將功贖罪,對九大門派,對整個武林,都有交代了麽?」
離火雲峰看離火玉蓉一眼,點頭道:「你果然是彩兒。」離火玉蓉舉手揭下了面具,掠掠鬢髮,忽然跪了下去,流淚道:「是不孝女兒,爹,你就聽鳳舞叔叔相勸……」
離火雲峰依然搖搖頭道:「你們不知道。」
離火玉蓉仰起頭淚流滿面,淒然道:「爹,那邢氏把爹害得還不夠麽?你老人家差點就身敗名裂,爹,你怎麽還庇護她呢?」
于化龍也從椅上站了起來,拱拱手道:「離火兄,令嬡說得極是,大家都在這裏,黃山之會,是太陰教一手造成的,誰也不會怪你……」
「于兄金玉良言,只是……」離火雲峰眼睛也有些濕潤,他伸手把離火玉蓉扶起,一面淒然拱了拱手道:「各大門派掌門道兄、代表,如今大家都能順利恢復神志,脫出太陰教的控制,兄弟聽了極爲欣慰,因爲這可使兄弟減少一份罪愆,兄弟……」
離火玉蓉聽了爹的話,似乎有一絲不祥之感,著急道:「爹,你究竟怎麽了?」
離火雲峰沒有置答,一手撫著離火玉蓉香肩,一面朝鳳舞天成道:「鳳舞賢弟,你能不究既往,愚兄也很高興,愚兄已把彩兒許配了雲霄,這是愚兄第一天看到雲霄,送他青霓劍的時候,已經有了決定,現在賢弟父子重逢,彩兒就是你未過門的兒媳婦,希望賢弟把她視如己女,雲霄,你也要好好待她……」
鳳舞天成也覺得他口氣不對,張目問道:「大哥,你這是爲什麽?你究竟有什麽苦衷,我們義結金蘭,你有什麽話不能說的?」
離火雲峰淒然一笑道:「賢弟,實不相瞞,愚兄只有……」
他忽然咽住,微微搖頭,長歎一聲道:「這話不說也罷。」
離火玉蓉急道:「爹,你一定要說,一定要說出來。」
離火雲峰雙目一睜,大笑道:「乖女兒,你應該知道爹的爲人,扛湖上也薄有俠名,豈會作出危害武林的事來?只是……」
離火玉蓉道:「爹,只是什麽呢?」
離火雲峰道:「好,你一定要爹說,爹就說了,因爲爹這十餘年來,一直受人控制,爹只要一旦脫離太陰教,就只有三天好活。」他此話一出,聽得在場之人,莫不悚然一驚。
離火玉蓉神情震動,睜大一雙秀目,急急問道:「爹,你老人家怎會只有三天好活了呢?」
離火雲峰道:「爲父被人下了劇毒,每隔三天,必須服用解藥一次,若無解藥,三日後劇毒就會發作。」
鳳舞天成道:「只不知大哥中的是什麽劇毒?如今各大門派的人,都在這裏,難道會沒有能解大哥身中之毒的解藥麽?」
于化龍點頭道:「鳳舞老哥說得是,各大門派的人,全在這裏,離火老哥不妨說出來聽聽,究竟是中了什麽劇毒?」
離火雲峰微微歎息一聲道:「兄弟也不知中的是什麽劇毒,平日裏運氣檢查,都查不出來,但如若到了第三天正午,依然不服藥,劇毒就會發作……」
鳳舞天成關切的問道:「大哥毒發之時,有什麽感受呢?」
離火雲峰說道:「起初只是頭昏腦脹,昏昏欲睡,逐漸全身發顫,四肢百骸有似萬蟻鑽動,最後連指甲眼睛都變成青綠,皮膚腫脹欲裂。」
華山商翰飛吃驚道:「離火盟主中的莫非是「附骨毒疽」,兄弟不記得曾在哪本書上看到過,毒發情形和離火盟主所說,十分近似,當時兄弟只當是古人姑妄言之,不加深信,沒想到果然有這種毒物。」
離火玉蓉道:「商伯伯可知這「附骨毒疽」有什麽解藥沒有?」
商翰飛道:「這個書上倒沒有說,但天生一物,必有一制,解藥總會有的。」
離火玉蓉道:「爹,那每次送解藥給你的是誰呢?」
離火雲峰道:「就是索寒心。」
離火玉蓉道:「我這就去找他。」
鳳舞雲霄道:「我也去。」
兩人匆匆走出,萬飛瓊跟在後面叫道:「鳳舞大哥,離火姐姐,我給你們領路。」
鳳舞雲霄笑道:「對了,我們匆匆出來,還不知道索寒心住在哪裡?」
萬飛瓊嫣然一笑道:「你們跟我來。」她搶在前面,傍花隨柳的走了一段路,才低低的道:「娘怕他失去了武功,被人暗加謀害,暗中以「傳音入密」交代仲叔把他送到地室裏去了,方才你們出來之時,也是娘告訴我,要我來領路的。」萬飛瓊走在前面,低頭往假山洞中走去。
離火玉蓉道:「萬姐姐,地室入口不是在水榭裏麽?」
萬飛瓊道:「地室一共有三處入口,最近爲了娘要假裝傳出死訊,臨時把這一入口的地室,分隔開了,我們得從這裏進去才是。」鳳舞雲霄、離火雲容跟著他走入假山洞,這裏和水榭遙遙相對,中間只隔了四五丈寬的一道水面。
【第三十七章】 暗箭難防
假山洞中,是一條狹仄的走廊,山石疊得玲瓏剔透,有足夠的天光射入,中間是一間暖閣。萬飛瓊從身邊取出鑰匙,打開鐵鎖,推開兩扇米紅木門,裏面是一間相當寬敞的客堂,中間放一張八仙桌,圍著桌子,是八把椅子,上首靠壁處是一張長條桌,放著幾件鏡瓶之類的古董,壁上掛一幅山水畫,和一幅板畫。
萬飛瓊走到上首,緩緩推開長條桌,取下三塊護壁板,壁間就露出一個洞窟,一面回頭道:「鳳舞大哥,你去把門拴上了。」鳳舞雲霄依言把兩扇木門栓上,才發現兩扇木門,外面是木制的,裏面卻是鐵板,門閂也是鐵的,從裏面上了閂,外面的人,就休想開得開。
萬飛瓊回眸一笑,說道:「現在可以下去了。」說完,當先往洞內石級走了下去。
兩人跟著她身後,走下石級。這裏一共有兩間地室,外面一間,空蕩蕩的沒有陳設,只放了一張方桌,和兩條板凳,壁上點著一盞琉璃燈,裏首一間就是臥室,放著一張木床。萬飛瓊叫道:「索總管,我們來看你了。」
索總管腳步沈重的從房中走出,拱拱手道:「萬姑娘,在下多蒙老夫人收容,但在下擔心,只怕活不過今夜了。」
萬飛瓊道:「那怎麽會呢?」
索寒心道:「在下有一種預感,好像有人要取我性命。」
鳳舞雲霄道:「索總管只管放心,別說如今萬松山莊全是我們的人,而且還有九華神尼、遊老人家和閉眼婆婆,太陰教的人再厲害,也沒人敢來,何況這裏又十分隱秘,什麽人都不知你住在這裏,你還怕什麽?」
索寒心苦笑一聲道:「大概在下作的孽太多了,一旦失去了武功,好像失去了憑仗,就感到心虛不安。」
鳳舞雲霄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索總管已經覺悟前非,只要心地光明,一切陰霾,自可一掃而空,用不著心虛不安。」
索寒心道:「多謝鳳舞少俠的金玉良言。」
離火玉蓉道:「索總管,我們是有一件事,來請教你的。」
「大小姐這話太客氣了。」索寒心聳著肩,笑了笑道:「有什麽事,但請直說,在下知無不言。」
鳳舞雲霄拉開板凳,說道:「大家還是坐下來再說。」離火玉蓉、萬飛瓊各在板凳上坐下,索寒心也在橫頭欠身落坐。
離火玉蓉道:「我爹被人暗下劇毒,索總管知道是誰下的麽?」
索寒心道:「在下只知盟主中了一種劇毒,每隔三天,就得服藥一次,至於是誰下的,在下就不清楚了。」他怕離火玉蓉不相信,說完之後,又鄭重的道:「在下落到今天這般地步,自身朝不保夕,只要在下知道,決不會有絲毫隱瞞,這件事在下真的不知道。」
離火玉蓉道:「那麽每隔三天,那解藥是哪裡來的呢?」
索寒心道:「每次都是夫人身邊的翠環送來的,因爲在下一直隨侍盟主,這藥必須中午服用,盟主這時候不在上房,差不多都在書房裏,所以都是在下侍候盟主服用的。」
離火玉蓉道:「那麽有時候我爹出門去了呢?」
索寒心道:「每次盟主出門,也都是由在下隨侍左右,所以臨出門前,翠環都把盟主在路上所需要的東西,交與在下,盟主服用的藥,自然也在內了。」
「好。」離火玉蓉說了聲「好」,又道:「那麽這次爹到黃山來,翠環交給了你幾包藥呢?」
索寒心道:「一共是四包,除了三天前在路上服用過一包之外,昨天中午又服用了一包,還剩下二包。」
離火玉蓉道:「你把藥交給我。」索寒心應了聲「是」,伸手從懷中貼身取出一個小小錦盒,道:「裏面還有兩包,每次服用一包,須得用茶水送下。」
離火玉蓉打開錦盒,裏面果然有兩包很小的紙包,這就收入懷中,起身道:「好了,我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說到這裏,忽然「哦」了一聲,問道:「索總管,如果真有賊人潛入,你可有防身的東西麽?」
索寒心苦笑道:「在下一身真氣,被鳳舞少俠震散了,如今只是一個平常之人,對方真要取我性命,在下也只好認了。」
離火玉蓉從袖中取出一管黝黑的針筒,說道:「這是九華蓮蓬針,每次可發一針,共有九針,原是師傅當年給我們初練武時,防身之用,現在不妨暫時給你防身,這裏地方隱秘,對方就是有人潛入,也未必找得到,就算給他找到了,有這九支針,也足可以應付一時,你收著吧。」索寒心喜出望外,連連稱謝,雙手接過。
萬飛瓊笑道:「我娘已經吩咐過仲叔,外面日夜也都有人巡守,只要發現賊蹤,我們立時就會趕來。」
索寒心感激的道:「老夫人這份恩德,在下沒齒難忘。」三人退出地室,萬飛瓊把入口又恢復了原狀,才開門出去,隨手闔上木門又上了鎖,才退出假山,回到後花廳。
※※※※※
鳳舞雲霄、離火玉蓉等三人走後,萬老夫人含笑朝鳳舞天成說道:「鳳舞大俠,今天你們父子重逢,骨肉團聚,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老身想給你來個錦上添花,喜上加喜,你意下如何?」
鳳舞天成只當萬老夫人說的是兒子和離火玉蓉的婚事,心想兒子和玉蓉之事,已成定局,此事再由萬老夫人給兩家說親,自然是再好不過,當下雙手一拱,呵呵笑道:「但憑老嫂子作主」
萬老夫人回頭朝站在百花幫主身後的艾紅桃,招招手道:「艾姑娘,你過來。」
艾紅桃依言走了過去,躬身道:「老夫人有何吩咐?」
萬老夫人藹然道:「孩子,鳳舞大俠就是你生身之父,還不快上去認了?」艾紅桃一呆,望望鳳舞天成,遲遲的沒敢上去。
鳳舞天成也不禁大爲愕然,望著萬老夫人道:「老嫂子,這是怎麽一回事?」
萬老夫人含笑道:「老身是受百花幫主之托,艾姑娘乃是你親生骨肉,你們父女也該骨肉團圓了。」
「這……這……」鳳舞天成只說了兩個「這」字,不由自主的目光朝花真真投去。
百花幫主花真真一雙秋水般的鳳目之中,已經含著滿眶淚水,起身道:「鳳舞大俠,這不能怪你,當年你我都是被害的人,花真真身受師恩,要把百花幫繼續維持下去,不然我早就一死了事,但紅桃是你的親身骨肉,我不能讓她永遠沒有父親,所以我托萬老夫人把昔年情形,向你作一解釋……」她說到最後,已是哽咽不能成聲。
萬老夫人忙道:「事情是這樣的,當年百花幫老幫主門下有兩個得意門人,一個是花雙雙,一個就是花幫主花真真,她們原是同胞姐妹,花雙雙比花幫主大了一歲。」廳上衆人,對百花幫一直都認爲是一個左道旁門中的一個門戶,很少知道內情,因此大家都耐心的聽著。
萬老夫人續道:「百花幫有一個規矩,幫中女弟子,都不能嫁人,更以萬惡淫爲首的「淫」字,作爲第一條戒律,那年老幫主病重之時,爲立一位繼承人,照說是應該選花雙雙的,但老幫主認爲花雙雙生性逞強好勝,如果接了幫主之位,可能會給百花幫招惹許多麻煩,因此宣佈花真真爲幫主繼承人,花雙雙認爲師傅偏心,一氣之下,就離開師門,後來在金陵獻花崖自立門戶,號稱掃花門。」大家暗暗「哦」了一聲。
萬老夫人續道:「自從花幫主繼任幫主之後,雙方也相安無事,不料十七年前……」她看了鳳舞天成一眼,接著道:「鳳舞大俠有一至交好友,這人說起來大家也可能知道,就是江西楊家的三才槍楊立茂楊大俠,當年三才鏢局,在江湖上也頗負盛名,就是爲了這件事才收歇鏢局的……」楊家槍,聞名天下,提起三才槍楊立茂,大家自然知道,只是沒人知道三才鏢局悄悄收歇,究是爲了何事?
萬老夫人續道:「那年楊立茂保了一筆紅貨,據說是一箱珍寶,途經績溪,遇上一個少婦,正要投河自盡,爲楊大俠所救,問起原因,那少婦連哭帶訴,說是受了翁姑的虐待,丈夫又是個賭徒,時常酗酒,把她打得遍體鱗傷,才逃出來的。楊大俠也是一片好心,因當時已是傍晚,而且明天自己鏢車正要經個那個村子,準備把她護送回去,當下就要客店給他開了一個房間,那知當晚就著了人家的道,楊大俠和一干趟子手,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一箱紅貨被人取走,那少婦自然也不知去向了……」
萬老夫人略爲歇了歇,又道:「楊大俠自然十分焦急,但這少婦在訌湖上從未見過,連一點根都摸不出來,在一籌莫展之餘,想起了好友鳳舞大俠,請他幫忙協助偵查,鳳舞大俠聽他描述那少婦鬢邊插著一朵紅花。不禁想到安徽境內,只有百花幫,在安徽九華西北的烏沙峽,幫中門人,就是以紅花爲記,而且也很少在江湖走動,這就陪同楊大俠上百花幫拜山,再經楊大俠證實,他們看到的百花幫門人,鬢上插的紅花,果然和那少婦一般無二……」
她看了百花幫主一眼,才接下去道:「花幫主一向不和外界往來,忽然聽到有二位江湖上的朋友去拜山,自然深覺詫異,交談之下,才知竟然出了這樣一件大事,當時花幫主表示百花幫一向安份守己,幫中規矩,一向把「淫、殺、盜」三字懸爲禁律,門下絕不會做出這等事來,同時想到花雙雙創立掃花門,她門下同樣以紅花爲記,可能是掃花門幹的勾當,但這話她又未便向鳳舞、楊二位說明。
鳳舞大俠、楊大俠看她絕口否認,但百花門的人明明鬢邊插紅花,心中自然不信,因花幫主說得極爲婉轉,事無佐證,只好辭出,但兩人並未立即離去,準備晚間進去查探,哪知兩人走後,花幫主輕車簡從,離開烏沙峽,這下更引起鳳舞、楊兩位的疑心,就一路悄悄跟蹤,尾隨了下去。」
萬老夫人說到此處,回頭含笑問道:「花幫主,老身說的沒錯吧?」花真真目含珠淚,點了點頭。
萬老夫人道:「花幫主當時原是爲了查究三才鏢局失鏢去的,目的地自然是金陵獻花崖的掃花門,但鳳舞楊二位可會錯了意,以爲花幫主果然劫持了紅貨,另有藏處,就這樣一路跟蹤下去。花雙雙雖然自立門戶,但對花幫主並未正式翻臉,花幫主繼任百花幫主後,花雙雙依法自然成爲百花幫的護法長老,因此百花幫仍視花雙雙爲護法長老,並不承認她的掃花門,花幫主到了獻花崖,花雙雙以禮相待……」
老夫人停了下,又道:「獻花陵遍植奇花異卉,不禁止遊人賞覽,但卻有兩條禁例,一是擅入禁區,一是武林中人攜帶武器入內,鳳舞、楊二位跟蹤花幫主到了獻花崖,心知已到地頭,因時近黃昏,待得夜晚,就一起進入獻花崖去,這下正好犯了花雙雙兩條禁例。但他們怎知獻花崖早已有備,兩人進入花林,就被「百花香霧」迷翻,倒臥花林之中,唉,就因兩人這一著失誤,終於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大錯……」大家都聽得漸漸入神,廳上靜寂無聲,只是聽萬老夫人一個人說話。
萬老夫人略爲休息,喝了一口茶,續道:「三才鏢局這一箱紅貨,自然是花雙雙手下幹的,但花幫主查詢之下,花雙雙卻矢口否認,一面親切招待花幫主,諉稱自己還要嚴查。等到拿住鳳舞、楊二人,花雙雙忽然心生毒計,給他們灌下了「花粉催情散」,同時也在花幫主的飲食中也下了此藥,當時她準備讓鳳舞、楊二位玷污花幫主的,後來又,臨時改變子主意,把鳳舞大俠送入花幫主的臥室,卻命她一個貼身侍女去伺候了楊大俠……」廳上衆人聽到這裏,不禁覺得奇怪,花雙雙此舉,究竟有何陰謀呢?
萬老夫人續道:「那花雙雙當真惡毒已極,她把楊大俠和她侍女捆綁在一起,連夜送到官府衙門,控以夜闖民宅,持械逼奸,被官府收押,一面卻故意通知先夫,還是先夫趕到金陵,把楊大俠保出,楊大俠吃了這場官司,一世英名盡毀,保的紅貨,也只好自認倒楣,賠款了事,從此收歇了三才鏢局。」大家聽到花雙雙手段如此毒辣,無不搖頭歎息,也更關心青衫客鳳舞天成的遭遇。
萬老夫人續道:「她對付花幫主,卻是爲了謀奪百花幫,因爲百花幫的幫規,第一條就是犯淫,鳳舞大俠被她灌下「花粉催情散」,自然也落入了她的圈套,等到驚醒,已經鑄成了大錯,但鳳舞大俠卻誤認爲是花幫主以身爲餌,設下的陷阱,一怒之下,摑了花幫主一個耳光,越窗而去,幸好那時花雙雙正在分派手下,把楊大俠送官報案,她派去看守花幫主的侍女,武功不如鳳舞大俠,才被鳳舞大俠乘隙逃脫,只可憐花幫主冰清玉潔之軀,平白受了玷污……」
鳳舞天成聽到她說到這裏,不禁身軀顫動,如遭雷殛,木然道:「不是老嫂子今日說出原委,兄弟還不知道當日竟然會做出這等荒唐之事,兄弟對不住花幫主,兄弟真是該死。」突然舉手一掌,朝自己天靈蓋上擊去。
離火雲峰、羊令公二人站得最近,離火雲峰一把抓住了鳳舞天成的手臂,喝道:「賢弟,你這是做什麽?這不是你的錯。」
羊令公也搶到他身邊,說道:「萬老夫人說出這段前情,目僞是爲了促成鳳舞兄父女團圓,你怎可如此魯莽?」
花真真在萬老夫人述說當年經過之時,早已珠淚滿臉,這時倏地站起身來,含淚道:「鳳舞大俠,你這是何苦,花真真當年忍辱負重,並未怪你,那是因爲你我二人,都是被害之人,一個人武功再高,也抵不住藥物亂性,前塵如夢,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誰也沒有對不起誰。花真真如今身入玄門,早已古井無波,只是這孩子是你親生骨肉,我不忍她身在百花門,受到幫規的限制,終身不能適人,更不忍她不明身世,沒有父親,作個私生女,你如念在當日無心鑄錯,心存悔意,那就收留了她,如果不肯相認,那也無妨……」艾紅桃聽到這裏,突然投入花真真懷裏,叫了聲「娘」哇的哭出聲來。
鳳舞天成熱淚盈眶,也跟著跪到地上,哭聲道:「花幫主,在下對不起你,在下該死,毀了你一生,你是個偉大的人,在下自當遵你吩咐,承認我的骨肉,你……請受我一拜。」
花真真摟著女兒,說道:「鳳舞大俠快快請起,花真真不敢當此大禮,桃兒,快去扶起鳳舞大俠,叩見爹爹,從現在起,你該姓鳳舞了。」
艾紅桃拭著淚站起走到鳳舞天成身邊,說道:「爹爹,你請起來。」她扶著鳳舞天成站起,然後又跪到鳳舞天成的面前,拜了下去,哭道:「女兒給爹叩頭。」
鳳舞天成熱淚盈眶,一把抱著艾紅桃,口中叫道:「乖女兒,爹對不起花幫主,更對不起你……」
花真真接著又道:「鳳舞大俠,桃兒和梅兒以及鳳舞少俠誤闖獻花崖,又被姐姐「花粉催情散」所害,三人結下孽緣,我聽說鳳舞少俠並非你親生,是否確實?」衆人一聽,又是一驚。先是聽到艾紅桃、冷梅萼、鳳舞雲霄結下孽緣,接著又聽到鳳舞雲霄並非鳳舞天成親生,怎能不驚。
鳳舞天成怒極而罵道:「這妖婦,害了我還不夠,還要害我的兒女,真該天打雷轟。」說著又拉起懷中的艾紅桃道:「乖女兒,你別急,雲霄並非我親生,你和冷姑娘就是我的兒媳婦。」
萬老夫人看他們父女相認,藹然笑道:「好了,鳳舞大俠,父女團圓,好在老天有眼,乖女成媳,沒有造成人間慘劇。這是天大的喜事,你應該高興才對。」大家也紛紛向鳳舞天成道賀,同時也對花真真表示欽佩之忱。
※※※※※
正好鳳舞雲霄、離火玉蓉、萬飛瓊三人從地室回轉。鳳舞天成問道:「孩子,你們看到索寒心,他怎麽說?」
離火玉蓉道:「他身邊還有兩包解藥,給我拿來了,他說解藥都是邢氏身邊的翠環交給他的,我想那一定是邢氏下的毒,現在還有九天時間,我這就趕到老子山找那邢氏去,爹,這兩包藥,你老人家收著。」
離火雲峰接過錦盒,嗔目道:「這賤人,好,爲父和你一起回去,就憑咱們父女,不相信毀不了她們太陰教。」說罷,虎的站起身來。
「離火兄,且慢。」于化龍攔著道:「離火兄能夠深明大義,及時醒悟,已是令人十分欣慰,至於如何消滅太陰教,此事牽連甚大,好在離火兄還有兩包解藥,也不急在一時,如今大夥都在這裏,不妨從長計議……」
鳳舞天成在他們說話之時,一手拉著艾紅桃,朝鳳舞雲霄含笑道:「孩子,她是你的妹妹。」一面又朝艾紅桃道:「你快叫大哥。」
鳳舞雲霄沒想到艾紅桃真會是自己妹妹,想起那晚在地室中的一幕,不禁心頭狂跳,鳳舞天成接著道:「好在你非我親生,否則這事該如何收場?我已替你收下了桃兒和梅兒這兩房兒媳婦,你可不許欺負她們。」
鳳舞雲霄心頭暗喜,一張俊臉,登時像火燒一般,低低的叫了聲:「妹子。」
艾紅桃也脹紅了臉,低下頭,叫了聲:「大哥。」
這時萬選青悄然走到萬老夫人身邊,壓低聲音道:「娘,方才遊老人家關照孩兒,說今晚要娘大張筵席,給大家接風,同時也爲離火盟主反正、鳳舞世叔父子團聚慶祝,酒菜務必豐富,也務必使大家盡情喝酒。」
萬老夫人心中一動,她自然知道遊老人家必有深意,這就點點頭道:「這是應該的,你去吩咐仲叔辦就是了。」
萬選青道:「孩兒已經和仲叔說了。」
萬老夫人點頭道:「如此就好。」
母子二人說話之時,大家正在討論離火雲峰身中「附骨毒疽」之事,如今離火玉蓉取來瞭解藥,各大門派之中,用毒最有名的,莫過於四川唐門,在座的唐文煥是唐門少莊主。其次則是華山掌門人商翰飛,博覽群書,對醫道也有極深造諧。其餘如八卦門掌門人封自清精於丹藥,點蒼派掌門人謝友仁精于草藥,丐幫右長老伏虎丐連三省也精於草藥,幾個人把從索寒心那裏取來的解藥,研究丁半天,依然說不出一點名堂來。
于化龍大笑道:「諸位道兄,這解藥,名爲解藥,實非解藥,因爲服了此藥,只能暫時抑制毒發,過了三天,仍須再服,就是研究出來了,也只是治標之藥,無法真正解除離火兄身內之毒,依兄弟之見,覓取真正解藥,才是根本解決之道。」
商翰飛道:「于兄說的原也不錯,只是治本之藥,一時無處可覓,而離火兄只剩下二包解藥,爲期日迫,在沒有找到真正解藥之前,如能先找出治標的解藥,就可以緩和時日,只要有較長的時間,就不難取到真正的解藥了。」
八卦門封自清道:「商掌門人說得極是,目前只有八天時間,實在太倉促了。」
「哈哈。」于化龍大笑一聲道:「諸位道兄,該知道,咱們如果不知道誰下的毒,不知道解藥在哪裡,那才是真正的難題,咱們現在已經知道下毒的是太陰教,他們就在老子山,以咱們目前的人手、力量足夠把他們一鼓擒下,一網打盡,還怕他們不交出解藥來麽?從這裏去老子山,不需三天時間,又何須八天,諸位道兄以爲何如?」
衡山掌門人陸宗元道:「于兄說得極是,咱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把太陰教一鼓蕩平,不但離火盟主的解藥,可以順利取到,天下武林,也可以太平無事了。」
六合門齊子厚道:「不錯,咱們就這麽辦。」
離火雲峰道:「兄弟慚愧,養虎貽患,不僅自身不保,反而危及諸位道兄,如今諸位既有掃蕩太陰教之意,兄弟願作先驅。」
商翰飛道:「盟主也毋須自責,這掃蕩太陰教,仍是盟主領導才是。」
離火雲峰連連搖手道:「商兄,這個萬萬不敢,兄弟當選盟主,乃是太陰教一手造成,兄弟只是個傀儡而已,如今大家已經完全復原,兄弟負罪之身,能幸全性命,獲諒於各大門派,已是幸事,這盟主早就廢了,兄弟之意,如今趁諸位全在此地,希望另選賢能,推舉一位光明正大的盟主,才是道理。」
于化龍搖了搖手,笑道:「離火兄,盟主暫時不用重選,兄弟說句不客氣的話,蕩平太陰教,是離火兄無可推諉的職責,離火兄應該勇於負責才對。」
離火雲峰慨然道:「于兄說的是,兄弟絕不推諉。」
「兄弟還有下文。」于化龍笑了笑道:「消滅太陰教既是離火兄應負的責任,在任務未完成之前,你仍應擔任盟主,才能統一指揮,換句話說,這是離火兄將功抵罪的機會,對不?」
離火雲峰點頭道:「是的。」
于化龍大笑道:「等到一舉蕩平太陰教,離火兄的罪就沒有了,離火兄既然無罪,而且又替武林出了大力,這盟主自該仍由離火兄繼任下去了,又何用再選?」
「不。」離火雲峰堅決的道:「兄弟只望將功抵罪,盟主一職,兄弟絕不敢再擔當了。」
「好,好。」于化龍含笑道:「那是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談了。」
商翰飛道:「于兄此言有理,目前先不談另選盟主的事,兄弟覺得咱們應該討論討論如何才能一舉消滅太陰教?才是正題。」
于化龍一手捋須,微笑道:「這個不難。」
萬老夫人道:「于大俠莫非已經胸有成竹?」
「哈哈。」于化龍洪笑一聲,說道:「老嫂嫂,請令郎、令嬡先去外面看看,兄弟這話,可不能泄漏一點風聲。」
萬老夫人一揮手道:「選青、飛瓊,你們到外面前前後後去看一遍,不奉召喚,任何人都不准走近階前一步。」萬選青兄妹應了聲「是」,雙雙走出。
萬老夫人道:「于大俠現在可以說了。」
于化龍目光朝廳上一轉,聲音稍低,說道:「咱們這裏一切都是現成的,離火兄率領各大門派的人,原是祭奠老嫂子來的,明天祭奠完畢,是不是仍該回去?各大門派的人,仍然裝作神志受他們控制,自然可以仍隨離火兄回老子山去了。」
商翰飛點頭道:「于兄此計大妙,咱們隨離火盟主回去,他們自然不致起疑,就可一舉控制全局。」
于化龍道:「老嫂子、兄弟、羊掌門人、花幫主、鳳舞世兄、離火姑娘,和咱們這一千人,可以稍遲出發,在路上當然須要保守機密,但等到了老子山,就可堂堂正正的向太陰教叫陣,有咱們一暗一明兩撥人裏應外合,還怕不把他們一舉消滅麽?」他這番話,聽得大家都覺得十分穩當,不致有什麽差錯,事情就這樣決定。
萬老夫人道:「只是索寒心已被廢去武功,這該怎麽辦呢?」
于化龍道:「這個不要緊,他只是武功被廢,叫他稍爲振作精神多注意些,就不易被人瞧得出來,反正他只是隨侍離火盟主身邊,只要離火兄不差遣他,他無須多走動,就可無事。」
※※※※※
大家計議停當,時間已漸漸接近黃昏,萬仲達指揮莊丁,在廳上擺上酒席,萬老夫人就請大家入席。于化龍問道:「老嫂子,九華神尼、遊老人家、閉眼婆婆和南離道長四位呢?怎麽不請來入席?」
萬老夫人含笑道:「神尼早就走了,南離道長難得到黃山來,方才上山訪友去了,閉眼婆婆是丐幫輩份最高的掌令長老,方才和丐幫四大名山長老一起走的,剩下的只有遊老人家一位,他是出了名的遊龍,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沒人找得到他,方才選青去找過他,房子裏只有兩個空酒壇,沒見到人,可能也已走了。」
于化龍臉上微有喜色,輕輕歎息一聲道:「這四位前輩,能請到一位已是天大的面子,這番若非他們四位蒞臨相助,天下武林,就會全落到太陰教的魔掌中去了。」
萬老夫人再次擡手肅客,說道:「大家請吧。」大家自有一番謙讓,方自入席,不必細表。
萬老夫人等大家坐定,站起身舉杯道:「老身今晚聊備淡酒粗肴,第一是慶祝離火盟主毅然脫離太陰教束縛,重新爲武林正義效力,第二是慶祝各大門派掌門人、代表脫出魔掌,恢復清明,第三是慶祝丐幫淩幫主新膺重任,第四是慶祝鳳舞大俠父子、父女團圓,除了這四點值得大家高興之外,第五是預祝掃蕩太陰教,馬到成功,爲武林除害,江湖上從此可以永遠太平無事,老身先幹此杯。」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大家也紛紛舉杯,和萬老夫人對幹了一杯,接著大家又紛紛向離火雲峰、淩扛濤、鳳舞天成父子,和各大門派的人舉杯祝賀,這一席酒,自然吃得十分熱鬧,不必細表。席散之後,離火雲峰和各大門派的人,由總管萬仲達陪同,在前廳賓舍休息。
當然萬松山莊大門到大廳還是紮著白花的門樓,靈堂也並未撤去,好像萬老夫人真的仙逝了一般,這是爲了掩人耳目,不得不如此。于化龍、鳳舞天成、鳳舞雲霄、羊令公、桂豪年,以及花幫主花真真、離火玉蓉,商紫雯姐妹等人,因不便公開露面,依然住在後花園中。
鳳舞雲霄在席間大家正在鬧烘烘的敬酒之時,就聽到耳邊響起笑面神丐的聲音說道:「小子,飯後你一個人到假山頂上來,記住,別讓任何人知道了。」鳳舞雲霄不知這位遊老人家故作神秘,有什麽事?他和爹合住一間,在房中打了個轉,就說有事要出去一下,悄悄朝假山奔去。
這裏,他白天來過,自然不須問路,因爲後園住了不少賓客,而這些賓客,又須極端保密,所以在後園,總管萬仲達特,別要副總管萬金城親自率領莊丁,加強巡邏,尤其這假山一帶,爲了保護索寒心,多派了幾個崗哨。
但以鳳舞雲霄目前的武功,對這些站哨崗的莊丁,自然輕而易舉的就避開了,一個人就像一縷輕煙般從樹梢掠過,很快就登上假山。假山上有一個茅亭,幾棵老松,但亭中靜悄悄的並無人影,他還沒向四周打量,就聽笑面神丐壓低聲音「喂」了一聲,叫道:「小子,我老人家在這裏。」
鳳舞雲霄循聲看過去,笑面神丐蹲在茅亭後面的一方大石後面,急忙奔了過去,問道:「老人家,有事?」
「快蹲下來。」笑面神丐身邊還放著一個十五斤裝的小酒壇,和一隻大大碗公,他喝了口酒,才道:「沒事,我老人家會約你到這裏來?」
鳳舞雲霄依言蹲下身子,問道:「是不是有人想害索寒心?」
笑面神丐點點頭笑道:「你小子看來還不笨,其實這還用問?不是到這裏來守一個人,難道是喂蚊子來的?」他把大碗公送了過來,說道:「小子,你也喝一口。」
鳳舞雲霄道:「晚輩不會喝,你老人家喝吧。」
笑面神丐收回碗去,說道:「你小子什麽都好,就是不會喝酒,不然,陪我老人家消磨長夜,該有多好?」
「哦,對了。」笑面神丐好像忽然間想到了什麽,高興得輕輕拍了一記大腿,說道:「小子,你不會喝酒?是怕喝醉了對不?來,我老人家教你一手,保管你乾杯不醉,告訴你這是個秘密,你喝了酒,只須運氣把它送出去就好了,譬如你從中焦循手太陰維由大指出「少商」,循手陰明經出「商陽」,凡是手足六條經脈,都可以把喝下的酒氣送出來,不就喝不醉了麽?」
鳳舞雲霄道:「你老人家就是這樣才不會喝醉的了?」
「咳。」笑面神丐道:「我老人家是喜歡杯中物,當然要實實惠惠的喝到肚裏去,才舒眼,把酒氣放出去了,還喝個屁,我只是教你不會喝酒的人,可以在人面前耍花招罷了。」
鳳舞雲霄看他一直說著酒活,忍不住問道:「老人家,今晚到底有什麽事麽?」
笑面神丐笑了笑道:「待會你自會知道。」
鳳舞雲霄知道遊老人家遊戲風塵,喜歡賣關子,也就不再多問,靜靜的等候著事情來臨,他相信遊老人家是不會算錯的。笑面神丐也沒和他多說,只是剝著花生,一個人獨斟獨酌,悠然自得,喝得極爲痛快。
※※※※※
時間默默的過去,假山上自然比屋子裏涼爽多了,這就譬如在乘涼吧。如今時間差不多二更將盡,依然不見一點動靜。笑面神丐也開始懷疑起來,他放下酒碗,側著臉道:「奇怪,他怎會不來的呢?事情好像有些走了樣。」
鳳舞雲霄道:「老人家,你現在總可以說了吧,這人到底是誰?」
笑面神丐搖搖頭道:「這不能說,目前還不能告訴你。」
「哦。」他忽然哦了一聲,好似想到了什麽,問道:「小子,今天下午,他們商量了些什麽,有沒有決定如何行動?」
鳳舞雲霄就把大家商量好仍由離火伯伯率領原班人馬回老子山去作爲內應,這裏的人以極隱秘的行動,趕赴老子山,然後正式向太陰教叫陣,裏應外合,一舉就可把太陰教撲滅了。笑面神丐點點頭,問道:「離火雲峰帶原班人馬回去,倒是一個辦法,只是索寒心被廢去了武功,該怎麽辦呢?」
鳳舞雲霄道:「索寒心反正是隨侍離火伯伯身邊,只要離火伯伯不差遣他,別人是看不出破綻來的。」
「唔。」笑面神丐問道:「他們決定何時動身?」
鳳舞雲霄道:「明天。」
「你怎麽不早說?」笑面神丐呼的從地上站了起來,說道:「這……咱們還等個屁?」他說到這裏,朝鳳舞雲霄揮揮手道:「你可以回去了,今晚之事,不可跟人提起。」
「哦,還有……」笑面神丐把他拉近了些,附著他耳朵說道:「你明天暗中告訴萬老夫人一聲,說咱們仍然依照預定計劃進行,這話千萬別讓第三人聽到。」
鳳舞雲霄點點頭道:「晚輩省得。」
「還有。」笑面神丐又道:「咱們要到老子山再見,我老人家自會告訴你如何做的,我要走了。」說完,雙腳一頓,一道人影破空飛起,轉身就失去了影子。
鳳舞雲霄覺得遊老人家今晚說話吞吞吐吐,有些神秘,他如今江湖閱曆多了,前後略加思索,不覺心頭一動,忖道:「莫非自己這邊,還有內奸不成?這人會是誰呢?」他逐一分析,又都覺得不對,看看時光,也就縱身掠起,趕回住處。
鳳舞天成坐在床上,還未睡熟,看到鳳舞雲霄悄悄閃入,忍不住問道:「孩子,你到哪裡去了?」鳳舞雲霄自然不好瞞爹,只得把今晚經過,悄聲說了一遍。
鳳舞天成聽得雙目乍睜,詫異的道:「遊老人家認爲咱們之中,還有內奸?」
鳳舞雲霄點點頭道:「孩兒也是這麽推想。」
鳳舞天成分析道:「聽遊老人家的口氣,他本來認爲此人今晚會對索寒心不利,但因明天索寒心要隨離火大哥回老子山去,故而不再下手,如此看來,咱們這計劃豈非全已泄漏了麽?」
鳳舞雲霄道:「此事既有遊老人家插手,大概不會發生什麽問題的了。」
「但願如此。」鳳舞天成道:「時間不早,明天一早大家就得上路,快早些睡吧。」
※※※※※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萬老夫人要萬仲達把事情轉告了索寒心。大家吃過早餐,離火雲峰仍以盟主身份,率同各大門派掌門人、代表,以及總管索寒心、總教習屈一怪(鳳舞天成),在前廳祭奠了萬老夫人靈位,就行辭出。只有丐幫幫主,已非柯長泰,不好隨他同去。
萬選青、萬飛瓊兄妹仍然身穿重孝,一直送到大門口,稽首叩謝。由離火雲峰爲首的一行人,各自上馬,疾馳而去。萬松山莊大門,徐徐關閉。萬選青兄妹,急速脫下孝服,趕到後園。副總管萬金城早已備妥了兩艘篷船。
因爲此行十分機密,必須由後園下水,再轉出叉港,進青弋江,由長江支流直放洪澤湖。這一行人由三湘大俠于化龍爲首,第一船爲羊令公、桂豪年、鳳舞雲霄、連三省、淩江濤、連三元、萬選青、萬仲達。第二船是女將,爲萬老夫人、萬飛瓊、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姐妹、秋月、秋桂,和百花幫主花真真、總管花香、門人冷梅萼、艾紅桃和小玫。
大家落船之後,立即起澱,緩緩駛出萬松山莊後園。兩撥人馬水路並進,爲了在行動上互相配合,每日都有信鴿往返,作爲聯絡。這天傍晚時分,船抵西高廟,距離老子山不過六七十裏路。這是預定行程的最後一站,因爲若是再過去的話,就太逼近老子山,對方在水路上,可能派有檢查的人,不如在西高廟登岸,改走陸路,夤夜直撲老子山的好。
萬仲達也在午後接到離火雲峰最後一隻信鴿,說他們早晨抵達龍王集,預計午前就可以進入老子山去了。這樣一來,在行程上,可說配合得十分恰當。兩艘篷船靠岸之後,大家在船艙裏悶了幾天,舍舟登陸;舒舒筋骨,就覺得精神爲之一振。
這時天色向晚,暮靄籠罩,漸見蒼茫。總管萬仲達已在廟中安排好茶水,並且也準備了兩桌素齋,請大家人廟,到東院休息。和尚們在廳上四周張掛的明角燈中點燃起兒臂粗的四支蠟燭,燭光照耀,登時把一座大客廳照得如同白晝。
廳上同時也擺好了二席素齋,雖然只是山筍、青蔬和豆腐做的素齋,卻也端出六菜一湯,相當的豐盛。大家幾日來身處船艙,吃的都是雞鴨魚肉,換上一餐素齋,口味清淡鮮美,更是吃得津津有味。飯後,大家正計議著初更動身,直撲老子山,如何分配人手,分作正面和左右兩翼。座間突聽百花幫主門下十四歲的小玫忽然口呼「哎喲」一聲,雙手捧腹,蹲下身去。
花真真怪她大聲呼叫,轉臉叱道:「你怎麽?」
小玫脹紅了一張小臉,說道:「弟子……肚子……好痛……」
她話聲未落,艾紅桃也接著道:「師傅,弟子也覺得肚子隱隱作痛……哎喲……不對……是不是……這素齋……有毒……」花真真方自一呆,丐幫連二元、萬飛瓊、冷梅萼、花香、商紫雯等人也漸漸感到腹中作痛。
萬老夫人看出情形不對,忙道:「大家快運氣試試,是不是真的中了毒?」大家經她一說,立即各自運氣檢查,這一檢查,所有的人不禁全都變了臉色。
于化龍怒容滿臉,哼道:「咱們果然著了人家的道,諸位且不用驚慌,快坐下來運功把毒逼住,看看是否可以把食物吐出來。」
羊令公道:「這裏的和尚,可能和老子山有關,老子去宰了他們。」
萬老夫人忙道:「羊掌門人,此事也許和廟中的和尚無關……」萬仲達趕忙從身邊取出萬家「八寶解毒丹」來,正待分給幾個喊著肚痛的人服用。
萬老夫人鐵青著臉,虎的站起身來,喝道:「且慢,仲達,你說,這毒從何來的?」
萬仲達一呆,惶恐的說道:「老夫人懷疑是屬下下的毒,屬下從前一時糊塗,但已真心悔過,怎敢……」
于化龍怒聲道:「素齋是你辦的,不是你還是誰?」揮手一掌,當頭擊去。
連三省慌忙舉手一架,勸道:「于大俠且請息怒,此事不難查出真相來,目前大家還是先運功逼毒重要。」
花真真已從身邊取出「百花解毒露」,說道:「萬總管確已真心悔過,老夫人,目前替大家解毒要緊,萬松山莊「八寶解毒丹」,再配合敝幫「解毒露」同時服用,任何劇毒,都可奏效,老夫人如果懷疑萬總管的解毒丹,萬世兄、萬世妹身邊,也必然有的?」
萬選青道:「在下身邊也帶了一瓶。」說著從懷中取出。
「如此就好。」花真真伸手接過,一面取過一隻飯碗,倒子一碗「解毒露」,打開瓶塞,倒出「解毒丹」,迅速分與衆人服用。
這一陣工夫,所有的人,幾乎全都感到腹內絞痛,內功精湛的人,還可以忍耐得住,內功較差的已經痛得額角綻出豆大般的汗珠,口中也呻吟出聲,連眼淚都直流下來,大家都已盤膝坐下,運功逼毒。
萬松山莊的「八寶解毒丹」和百花幫的「百花解毒露」同時服用,果然頗具神效,不過盞茶光景,立時止住了絞痛,大家但覺腹中一陣咕咕異鳴,登時內急欲瀉,紛紛急匆匆的去找廁所,有幾個來不及的,已經忍無可忍,奪門而出,急得脹紅著臉,十分尷尬。
萬老夫人看出情形不對,急忙吩咐萬仲達,今晚只好暫時打消趕去老子山的計劃,在廟中僧房休息一晚,也好讓大家更換洗滌。衆人之中,如今鳳舞雲霄的內功,已經數得上在三名之內,當然如論他修爲年齡,自是不能和于化龍、萬老夫人、羊令公、連三省、花真真等人相比,但他練的「風雷引」,乃是道家玄門心法,成就自然與人不同了。
他在聽了于化龍的話後,運氣檢查,立時發現毒物尚在胸腹之間,這就時時運氣把它托住。這是他第一次遇上的事,毫無經驗可言,毒物已經被自己真氣逼住了,下一個步驟該當如何呢?一時心中感到沒了主張?
他想問問邊上的人,睜目看去,于化龍、萬老夫人等人均已閉目垂簾,運功逼毒,開不得口,忽然他想到前幾天晚上,遊老人家在假山上說的話來:「喝了酒,可以從十二經絡把酒氣引出去,自己逼住的毒物,自然也可以從十二經絡引出去了。」
心念這一轉動,立時緩緩吸了一口氣,使用「引」字訣,把逼住的毒物,導向「陽明經」,由喉嚨膈上脘,循腹裏下行,果然緩慢的從足次趾「厲兌穴」逼了出去。他有了這一發現,心中不禁大喜過望,只是不住的催動真氣,把滯留胸腹之間的毒物,循「足陽明經」逼出體外。
等到花真真喂他眼下「百花露」和「解毒丹」,體內毒物,已餘留無幾,再經兩種藥物之力,很快就把毒物清除了。睜開眼來,發現大家服藥之後,都在腹瀉,只當自己是運氣把毒物逼出的,他們腹瀉,是藥力把毒物打下來了,這自然也是正常的現象了。
衆人此去彼來,腹瀉不止,初時大家都和鳳舞雲霄的想法相同,而且經過一陣大瀉,胸腹之間,確然也舒暢了不少,哪知堪堪瀉完,剛回到廳上,又覺內急,又匆匆忙忙的趕去上廁。你別小覰了腹瀉,這是最傷元氣的事兒,把你肚子瀉得胃徒四壁,一個人的氣力也差不多也全瀉完了。普通人如此,練功的人當然也一樣。
不多一會,男女老少個個都瀉得精疲力竭,登時臉色憔悴,連兩個眼眶都凹了下去,但大家還是來來去去,上廁和走馬燈一般,忙個不停,獨獨只有鳳舞雲霄一個人沒有腹瀉,也沒上過一次廁所。于化龍看在眼裏,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問道:「鳳舞少兄,你好像沒有腹瀉?」
鳳舞雲霄道:「是的,方才前輩要我們運氣檢查之時,晚輩發覺毒物似在胸腹之間,當下就用真氣把它逼住,從「足陽叫經」引出體外了,晚輩正想把此一方法,告訴大家呢。」
于化龍臉上似有不信之色,雙目逼視著鳳舞雲霄,冷然道:「鳳舞少兄此話是真的麽?」言下之意,竟然懷疑起鳳舞雲霄就是下毒之人了。
鳳舞雲霄道:「晚輩說的千真萬確。」
于化龍道:「老夫練了數十年功,自以爲火候尚稱上乘。也無法如鳳舞少兄所說,能從「足陽明經」,把毒逼出,鳳舞少兄此言,實在令老夫覺得不無可疑?」
鳳舞雲霄愕然道:「前輩如何覺得可疑呢?」
于化龍目光掠過廳上諸人,洪笑一聲道:「在場之人,個個都中了太陰教卑鄙手段,身中毒藥,惟獨鳳舞少兄一人無恙,不令人覺得可疑麽?」他此話顯然會引起大家的誤會。
羊令公正在運氣,忽然睜目笑道:「兄弟方才聽了鳳舞少俠的話,試圖運氣把毒物從「足陽明經」逼出,但運行了一會,還未有效,這點兄弟推想,鳳舞少俠的運氣方法,也許和咱們有別,試想鳳舞少俠能把離火盟主的「雷火指」引開,咱們練了幾十年的功,是否能把「雷火指」引出呢?因此,兄弟認爲鳳舞少俠說的當是實情,于兄不可誤會了。」
萬老夫人也頷首道:「羊掌門人說得極是,鳳舞少俠蒙遊老人家傳授,內功心法,與衆不同,于大俠這是多疑了。」
于化龍哈哈一笑道:「鳳舞少兄與于某有恩,於某也不是不信任鳳舞少兄,只是事有公私,於某既然發現了問題,心有所疑,不得不問個明白,鳳舞少兄不會責怪老夫吧?」他因羊令公、萬老夫人這一說,不得不趕快收篷自找臺階。
鳳舞雲霄拱手道:「于前輩對晚輩心生懷疑,是應該的,晚輩怎會見怪呢?」
桂豪年攢著眉,道:「咱們服了解毒藥丸,經過這一陣大瀉。本以爲毒物以藥力打了下去,但在下剛運氣檢查,毒物竟然並未消失,只是全已散開,而且真氣也有隨著消散之感,不知諸位可有這等感覺?」
花真真介面道:「不錯,我也有此感覺,真氣雖然消散的很慢,分明是對方在瀉藥之中,滲入了「散功散」一類毒藥,如果只有一二種毒藥,以敝幫「百花解毒露」和萬松山莊的「八寶解毒丹」合用,藥效極強,足可化解,但以目前的情形看來,只怕他們下的毒藥,當在五種以上了。」
羊令公道:「聽花幫主口氣,對解毒一道,頗爲在行,只不知咱們中的究是何種毒物,眼下該當如何解法?」
花真真道:「羊掌門人誇獎了,花真真也是一知半解,據我所知,今晚他們在飲食中下的毒藥,至少也在五種以上,一種是「麻衣散」,一種是「絞腸草」,另外就是「散功散」。「麻衣散」令人流淚不止,淚盡流血。血竭而死,方才已有幾位在呻吟之中,流淚不止,「絞腸毒」發作最快,這兩種毒藥敝幫「百花解毒露」均可化解,惟有「散功散」,另有專門解藥,發作雖極爲緩慢,但如得不到解藥,功力逐漸消失,最是可慮。」
商小雯道:「太陰教的人這般可惡,不如趁大家功力尚未完全消散,直撲老子山先把他們消滅了,還怕找不到解藥麽?」
花真真微微一笑道:「咱們不動,真力還不至迅速消盡,如果稍微用力,消耗也隨著遞增,從這裏到老子山還有七十裏路程,大概咱們奔到離火別墅,一身力氣也耗散得差不多了。」
商小雯聽得一呆道:「那該怎麽辦呢?」
鳳舞雲霄道:「我沒有中毒,我去,咱們沒有發動,離火伯伯他們也不會有什麽舉動,那就不致泄漏了身份,我去找爹設法,也許可以把解藥弄到手。」
離火玉蓉道:「這辦法倒是可行,只是你一個人去,太冒險了。」
鳳舞雲霄道:「不要緊,這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一個人去,反而方便些。」
「唉。」萬老夫人歎了口氣道:「舍此之外,也別無辦法,但鳳舞少俠,你行動可得特別小心。」
鳳舞雲霄道:「伯母放心,晚輩省得。」一面朝大家拱拱手道:「在下那就走了。」離火玉蓉、商紫雯二位姑娘一齊跟了出來。離火玉蓉低低的道:「三弟,老子山目下高手不在少數,你千萬留神。」
商紫雯道:「以三弟的武功,自然不怕他們,只是太陰教有許多鬼蜮伎倆?手段卑鄙,防不勝防,你可要格外注意。」
鳳舞雲霄笑道:「二位姐姐請回去吧,小弟如能得手,天亮前一定可以趕回來了。」說罷,展開身法,急奔而去。
離火玉蓉緊緊握住了商紫雯的手,幽幽說道:「二妹,那邢氏詭計多端,我真替他擔心。」
商紫雯心頭自然也放心不下,勉強笑道:「姐姐不用替他擔心,他一身武功,足可應付得了的。」
離火玉蓉柔弱的道:「但願如此。」
只聽身後有人嗤的笑道:「這就叫做事不關心,關心則亂。」
商紫雯回頭道:「小鬼頭,你來則甚?」
商小雯咭的笑道:「我是不放心他呀。」
商紫雯舉手道:「小鬼頭,你該打。」商小雯笑著躲了開去。
商紫雯一拉離火玉蓉的手,轉身說道:「大姐,我們進去,別理她。」
※※※※※
商小雯正待跟去,只聽身後有人叫道:「小雯兒。」商小雯一聽聲音,不覺大喜過望,急忙叫道:「師傅。」
「噓。」來的正是閉眼丐婆,口中「噓」了一聲,低聲道:「你快過來。」商小雯急忙奔了過去。喜道:「師傅,你老人家來得正好……」
閉眼丐婆道:「爲師此時無暇和你多說,對方三更之後就會有人來,爲師目前還不到現身的時候,你們身中慢性散功奇毒,可惜爲師這裏,只有三顆雪蓮子,可以解毒。你先吞服一顆,其餘兩顆,就交離火玉蓉和你姐姐服用,今晚之事,就要你們姐妹三個支援大局,雖有兇險,但到時也許會有解圍的人,你快去吧。」說著把三顆雪蓮子塞到商小雯手中。
商小雯道:「鳳舞大哥去了老子山,他不會……」
閉眼丐婆道:「他另外會有人相助,好了,她們來了。」商小雯還待再問,眼前一花,已經失去了師傅的影子,她不敢怠慢,把一顆雪蓮子吞入口中,但覺一縷冰涼之氣,直下胸膈,滿口俱是清香。
只聽商紫雯的聲音叫道:「小雯,你一個人跑到哪裡去了,還不快回來?」原來商紫雯、離火玉蓉回進山門,依然不見妹妹進來,今晚大家都中了散功毒,功力大減,怕妹子不知厲害,遇上對方的人,因此又折了回來。
商小雯喜孜孜的應道:「我在這裏。」
離火玉蓉道:「四妹你也太頑皮了,今晚情況特殊,你一個人站在廟外作甚?」
商小雯笑道:「今晚夜色很好,我在看月亮呀。」一面招招手,低聲道:「大姐、二姐,快來,那邊好像有一條人影呢。」離火玉蓉、商紫雯聽說有人影,慌忙走了過去,她們雖然中了散功毒,但功力尚未全散。
商紫雯舉目四顧,問道:「人在哪裡?」
商小雯把手中一顆雪蓮子塞入她手中,低聲道:「姐姐,這是雪蓮子可以解「散功散」的毒,你快吞下去了。」
商紫雯奇道:「你哪裡來的?」
商小雯低聲道:「師傅剛才來過,她老人家身邊只有三粒,要我交給你和大姐三人吞服。」
商紫雯道:「只有三粒,也應該給于大俠、萬老夫人才對。」
商小雯道:「不,這是師傅交代的,你快吞下,我還有話告訴你呢。」
離火玉蓉道:「你們兩個咬著耳朵,在說什麽呢?」
商紫雯只得把雪蓮子吞下,一面輕笑道:「大姐,你快過來。」離火玉蓉依言走近,商紫雯附著她耳朵低低的把經過說了一遍。商小雯立即把雪蓮子遞了過去,離火玉蓉依言納入口中。
商紫雯問道:「老婆婆還說了些什麽?」商小雯又把今晚三更,老子山會有人前來之事說了出來。
離火玉蓉一怔道:「這事要不要告訴于前輩和萬老夫人呢?」
商紫雯略爲沈思,道:「老婆婆說過目前還不到現身的時候,那就是說在她老人家不曾現身之前,咱們最好還是不要提起老婆婆已經來過,她老人家既要咱們三個人擔當一陣,我看不用說了,咱們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離火玉蓉點點頭道:「如此也好。」
商小雯道:「只是待回我們三人都不曾中毒,于前輩不是又要懷疑我們了麽?」
商紫雯道:「這個不要緊,我們只說半個月前老婆婆曾給我們每人一顆雪蓮子,說是可以助長功力,大概是服過雪蓮子的功效了。」
離火玉蓉笑道:「二妹果然腦筋靈活,隨便就編出話頭來了。」
商紫雯道:「我們快進去,時間長了,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三人回轉東院,大家只當她們是送了鳳舞雲霄一段路,也沒人在意。
※※※※※
廳上衆人因「散功散」已在發作,功力正在逐漸的消散之中,你運功也沒有用,索性就不再運氣行功,大家圍坐下來討論著應敵之事。于化龍目光迴顧,輕輕歎息一聲道:「照目前的情形看來,咱們這些人等到明天早晨,大概一身功力全保不住了,如果鳳舞少兄無法取到解藥,太陰教只要派上一、二個人,就可以把咱們全收拾了。」
萬老夫人感慨的道:「這只能說是天命如此了,老身滿以爲此番勝算在握,哪知……唉,何須等到明晨,他們此刻若有人來,咱們同樣已成甕中之鼈了。」
羊令公大笑一聲道:「那倒未必,咱們這裏,幾位年輕人兄弟無法估計,年紀稍長的,像于兄,萬老夫人,連老哥、花幫主、桂兄和兄弟六人,目前至少還保持了五成功力,來上幾個人,還足可和他們一拼。」
桂豪年道:「羊掌門人說得極是,與其坐以待斃,乾脆合咱們幾人之力,拼個同歸於盡,也未嘗划不來。」
花真真嫣然一笑道:「羊掌門人,桂掌門人說的豪氣淩雲,令人不勝欽佩,只是事有輕重,咱們拼了之後,如若能補大局,就算值得,如若只和對方拼了幾個人,于太陰教一無損害,這就划不來了。」
羊令公道:「那麽依花幫主之見呢?」
花真真淡淡一笑道:「事情不到完全絕望,咱們就不可輕言犧牲,鳳舞少俠去了老子山,也許可以取到解藥。」
于化龍道:「萬一取不到呢?」
「那也不要緊。」花真真恬靜的道:「遊老人家和閉眼婆婆既然插手于前,從救出於大俠,到替各大門派的人解禁,都有兩位老人家相助,咱們大舉出發,他們自然已有耳聞,只要能趕來一位,就可渡過難關了。」接著笑道:「還有,南離道長只是去黃山訪友,並未離去,九華神尼也近在咫尺,咱們不是有大援在後麽?太陰教這點鬼蜮伎倆,只能說是一時狡計得逞罷了,何足道哉?」
于化龍不禁一呆,繼而呵呵大笑道:「花幫主高見極是,哈哈,這點兄弟倒是沒有想到。」
「于大俠好說。」花真真道:「只是今晚當真有些難題,咱們要如何才能安然渡過……」
萬老夫人道:「花幫主認爲他們一定會派人前來偷襲麽?」
花真真道:「這是必然之勢,他們既在暗中下了毒,自可算得出咱們功力正在逐漸消散之中,所謂先下手爲強,他們豈肯放過?據賤妾推想,今晚上半夜他們是不會來的呢。」
萬飛瓊道:「花姨,他們上半夜爲什麽不會來呢?」
花真真道:「上半夜咱們還可保持五成功力,但過了三更,咱們已經只剩得四成以下,那是強弩之末,只要一擊出手,功力就會隨著迅快消散,所以我想他們極可能會在三更以後前來。」
萬飛瓊道:「那該怎麽辦呢?」花真真道:「只可以智取,不可力敵。」
萬飛瓊問道:「花姨,你已經想到辦法了?」花真真嫣然一笑道:「辦法是有一個……」
萬飛瓊眼睛一亮,問道:「花姨快說出來聽聽。」花真真含笑道:「法不傳六耳,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商小雯道:「那只有幾個人可以知道?」
花真真笑道:「待會,少不了你的。」一面朝萬老夫人道:「老夫人,我只想請萬總管去辦一件事。」
萬老夫人笑道:「花幫主有什麽事,只管吩咐仲達好了。」
花真真叫道:「萬總管。」萬仲達連忙應道:「在下在。」
花真真招招手道:「你過來。」萬仲達依言走了過去,花真真附著他耳朵,低低說了一陣。
萬仲達連連點頭道:「在下遵辦。」花真真一揮手道:「快去。」
萬仲達領命退下,一面朝連三元招手道:「連舵主,你隨兄弟來吧。」連三元答應一聲,跟著萬仲達走了出去。
萬飛瓊道:「花姨好神秘啊。」花真真笑道:「我這辦法,是跟諸葛武侯學的,保管有用就是了。」
于化龍大笑道:「花幫主跟諸葛武侯學的,那一定是空城計了。」
「空城計怎麽行?」花真真嬌柔的道:「我要造的是木牛流馬。」
萬飛瓊回到萬老夫人身邊,說道:「娘,你知道花姨的計策麽?」
萬老夫人藹然笑道:「花幫主沒有告訴娘,娘如何知道呢?」萬仲達足足去了一刻工夫之久,才和連三元一同進來。
花真真問道:「萬總管都辦妥了麽?」萬仲達躬身道:「在下都辦妥了。」
「好。」花真真朝大家展齒一笑道:「賤妾要調度的全是女將,現在請萬姑娘、離火姑娘和二位商姑娘隨我來。」一面回頭朝花香、冷梅萼、艾紅桃、小玫,以及離火玉蓉的兩個使女秋月、秋桂等六人道:「你們也來。」說完,舉步走了出去。十員女將也一齊跟了出去。
這座東院左右兩邊,各有一排三間客房,方才萬老夫人因大家中了毒,命萬仲達向廟中借下,準備大家休息之用,左邊三間是男賓住的房間,右邊三間則是女賓住的。現在花真真把十員女將領到房中,立時掩上了房門,和大家低低的說了一陣。不大工夫,她又領著十員女將,回到廳上來了。
廳上諸人也不知道花真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因她方才說過,這是機密,既並沒當衆宣佈,大家也不好詢問,但看花真真回出來之後,她那春花般臉上,好像更充滿了自信。
※※※※※
時間漸漸的過去,如今二更已經過了將近半個更次。萬仲達早已站到東院階前去了,和他一起站在階前兩旁的,還有二名丐幫的八袋弟子。這時,但見一名丐幫弟子匆匆從大門外奔入,朝萬仲達低聲道:「萬總管,有人來了。」
萬仲達問道:「有多少人?」
那丐幫弟子道:「是一頂軟轎,和四個打著紗燈的使女。」他剛說到這裏,只聽山門外響起一個女子聲音,傳了進來:「掃花門主特來拜會黃山萬老夫人。」來的是掃花門主花雙雙。
萬仲達急忙迎子出去,果見一頂軟轎已經在山門前停了下來,轎前站著四個手提花燈的青衣少女,一共只來了五個人,心中不覺稍寬,急忙趕上前去,拱手道:「在下萬仲達,已在門前恭候多時了,花門主請稍待,容在下進去通報一聲。」
軟轎中人道:「快去。」
萬仲達回轉身,三腳兩步奔入東院,躬身說道:「啓稟老夫人,來的只是掃花門主一人,和隨同軟轎來的四名使女,要兄弟進來通報。」
萬老夫人道:「你一切都聽花幫主吩咐好了。」
花真真聽說來的是花雙雙,不覺冷冷一笑道:「萬總管,你去說有請。」萬仲達答應一聲,返身退去。
花真真一擡手,這是暗號,萬飛瓊、離火玉蓉、商紫雯姐妹,和冷梅萼、艾紅桃、小玫、秋月、秋桂等九人迅快的分開來,站到大廳的四周。只有百花幫總管花香依然伺立在花真真身後。東院廊前,有了腳步聲,總管萬仲達走在前面,引著掃花門主花雙雙走了進來。
在花雙雙的身後,緊隨著四名青衣侍女掃花、葬花、鋤花、摘花。掃花手中捧著一柄鑲嵌珠花的長劍,飄著淡紅劍穗,正是花雙雙的珠花劍。廳上衆人一齊站起身來,這是江湖禮節,因爲花雙雙是以「掃花門主」的身份來的。
江湖之大,彙納百流,江湖上也容納了各門各派,不論門派大小,門主總是一門之主,尊重對方,就是尊重自己。江湖上,並不是好勇鬥狠的地方,相反的,江湖上最重倫常,最重禮節,也是最講義氣和最講理的所在了。
萬老夫人首先含笑道:「老身不知花門主夤夜光降,有失迎迓了。」
花雙雙目光一掠在座之人,說道:「萬老夫人不用客氣,花雙雙不敢當,于大俠,諸位大俠,快快請坐。」
花真真冷聲道:「小妹沒想到來的會是姐姐。」
花雙雙道:「你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花真真凜然道:「小妹感到意外的是你自己封的掃花門主這個頭銜。」
「這有什麽奇怪,歷代帝王,哪一個不是自己封的?」花雙雙格的笑道:「再說,我創立掃花門,就是給百花門掃花的呀,百花幫自己不管落葉飄零,落花繽紛,日積月累,堆積起來,就成了藏汙納垢之所,掃花門可以給你清理清理,還不好麽?」
花真真臉色微變,叱道:「你胡說什麽?」
花雙雙冷笑道:「我才不胡說呢,古人說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幫主不是生了一個女兒麽?幫裏的女孩子偷漢子,生幾個私生子,那也不足爲奇了。」
花真真氣得花容慘白,顫聲道:「姐姐,虧你還是本幫的護法長老,怎好如此污蔑本幫?」
花雙雙一偏頭,傲然道:「我早就不是百花幫的人了,自從老鬼婆沒死之前,我就脫離了百花幫,如今我是掃花門主,掃花,你懂麽?就是掃蕩百花幫……」
「姐姐,你太放肆了。」花真真臉色鐵青,氣得一手按著胸口,顫聲道:「我一再容忍,不願手足相殘,你真以爲幫規無法奈何你了?」
花雙雙也冷厲的道:「真真,你給我聽著,你如果不是我嫡親的同胞妹妹,就是有十個花真真,十個百花幫,早在十年前就給我鏟光了,你知道不?」
萬老夫人朝花真真擺了擺手,說道:「花幫主,今晚花門主遠來是客,你且莫要說了,還是讓咱們聽聽花門主的來意吧。」一面擡手道:「花門主,有什麽話,請坐了再說。」
花雙雙也不客氣,大模大樣的在萬老夫人對面一張木椅上坐下,含笑道:「是呀,我是專程拜訪萬老夫人來的,我們姐妹見了面就絆嘴,倒像是我做姐姐的專門和妹子過不去了。」接著回過頭來,朝萬老夫人含笑道:「離火盟主回去之後,咱們才知道萬老夫人玉體無恙,二十天前傳出的噩耗,只是江湖上傳聞失實,實在可喜可賀。」
于化龍道:「花門主今晚是代表什麽人來的,還是只是你花門主自己的意思?」
「都可以說。」花雙雙含笑道:「我是手創掃花門的一門之主,代表我自己,也無不可,但今晚我代表了各大門派的意思。」
「各大門派?」萬老夫人微笑問道:「不知花門主代表了哪些門派?」
花雙雙格的一聲清笑,說道:「我自然是代表離火盟主和九大門派來的了。」
萬老夫人道:「離火盟主怎麽說?」
花雙雙道:「離火盟主和九大門派的人,得知萬老夫人和于大俠諸位,身中劇毒,故而要我連夜趕來相請,諸位在這裏諸多不便,不如前去老子山休養,也好爲諸位調治……」
「不用了。」萬老夫人冷冷的道:「花門主大概是代表太陰教來的吧?」
「老夫人要這麽說,就算是吧。」花雙雙冷傲的一笑,接道:「其實太陰教對諸位也並無惡意。」
萬老夫人重哼一聲道:「這麽說,花門主是替太陰教作說客來的了?」
花雙雙又是格的一聲清笑道:「說客用不著我來作,我只是想提醒老夫人一句,萬盟主逝世五年,老夫人獨挑重任,爲江湖武林已經盡了心力,再說老夫人已在黃山大會交卸仔肩,正該悠遊林泉,頤養天年,老夫人應該做的事,是兒婚女嫁,不該再勞師動衆,和太陰教作對了……」
萬老夫人道:「這是太陰教和江湖武林作對,並不是老身和太陰教作對。」
「話是不錯。」花雙雙道:「但老夫人如果不發動,天下不是太平無事麽,老夫人這一發動……」她目光一掠在座衆人,接道:「不是連累了許多人都中散功之毒,連帶我妹子也遭了魚池之殃……」
花真真怒聲道:「不用說了,你請吧。」
「唷。」花雙雙冷笑一聲道:「我的好妹子,姐姐我今晚是代表離火盟主,代表九大門派,代表太陰教來勸勸萬老夫人的,妹子,你不是也中了散功毒麽,如今這裏的人,差不多已只剩下四成功力,尚未消散,只要一到明天清晨,這四成功力,就全保不住了,我是一番好意,你可別弄錯了。」
于化龍道:「花門主要待如何?」
花雙雙道:「我是奉離火盟主之命,來接諸位到老子山去的,只有到了老子山才能替諸位解去身中之毒,諸位去不去呢?」
萬老夫人道:「老身如果說不去呢?」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3 21:38
【第三十八章】 千鈞一髮
「這怎麽成?」花雙雙一笑,又道:「我奉命而來,若是萬老夫人和諸位不去的話,教我如何去向離火盟主覆命呢?」
花真真道:「那你就不用回去了。」
花雙雙看了她一眼,格格笑道:「聽妹子的口氣,好像要把我留在這裏了?」
花真真冷峻的道:「我正有此意。」
花雙雙道:「我的好妹子,你別逞強了,方才我已說過,這裏的人都差不多只剩了四成功力,如果合力一擊,確可把我置之死地,但大家在全力一擊之後,一身真氣必將盡泄,這許多人換我一個,你們劃得來麽?」她果然計算好了來的。
花真真平靜的道:「我們不用花力氣,一樣可以把你拿下。」
「哦。」花雙雙又朝大家看了一眼,展齒笑道:「這個我倒看不出來。」
花真真冷聲道:「你馬上就會看出來了。」話聲出口,左手徐徐一揮。
這一下,她姿勢相當優美,但花雙雙當然不會去欣賞她的手勢,她當然知道花真真這一揮手,必是一種暗號,她要注意的當然是四周的人了,因此她兩道神光湛湛的鳳目,不覺向四周掃去。花真真說得不錯,她馬上可以看到,現在她果然看到了。
就在花真真揮手的一瞬間,萬飛瓊、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冷梅萼、艾紅桃、小玫、秋月、秋桂九人,在衆人中跨出了一步,正好把花雙雙和四個侍女圍在中間,九人手中各自從衣袖底下,露出了一截黑黝黝的鐵筒,每一個筒口都對準了花雙雙。掃花、葬花、鋤花、摘花四人臉色一變,正待擡手拔劍。
花雙雙沒想到花真真有這一手,微微一呆,忙道:「你們不許妄動。」
花真真道:「姐姐,你沒想到吧?這些針筒,本來是準備對付太陰教的,但卻讓你先碰上了。」她沒待花雙雙開口,接道:「現在我不妨給你介紹一下,這九管針筒有三管是「九華蓮花針」,二管是長白派的「寒冰神針」,另外四管是我百花幫的「花須絕命針」,你應該想得到,九管針筒齊發,威力之強,足可一舉殲滅數十名武林高手。」
這點花雙雙自然清楚,她依然神色自若,淡淡一笑道:「好妹子,果然有你的,姐姐算是服你了,你現在打算如何呢?」
花真真回頭道:「離火姑娘,你去點她的穴道,如果她妄想出手,只管給我格殺無論。」離火玉蓉答應一聲,舉步走出。
花雙雙聽得心中暗喜,目光一瞥離火玉蓉,嬌笑道:「我還當他是個標致的小夥子,原來竟是離火盟主的千金。」
離火玉蓉走到她面前還有三尺左右光景,她已快若閃電,從椅上一躍而起,手爪一探,來抓離火玉蓉的脈門。在她想來,離火玉蓉年歲不大,功力只剩下四成光景,還不手到擒來?但這一下,她當真估計錯了。離火玉蓉冷笑一聲,沒待她抓到,右手化掌反向花雙雙抓來的右手脈門上斜切而出。
花雙雙一身武功,甚是了得,哪會把離火玉蓉的一掌放在心上,口中笑道:「離火姑娘,你只剩下四成功力,哪會是我的對手?」右手一縮再出,迎著離火玉蓉的手掌擊去。雙方手勢何等快速,但聽「啪」的一聲,兩隻手掌接實,兩人竟然功力悉敵,各自後退了一步。
于化龍看得暗暗驚奇,目中飛快的閃過一絲驚異之色。離火玉蓉右手硬接對方一掌,左手突然淩空點出,一縷指風,直向花雙雙激射過去。花雙雙自然識貨,對方這一指,正是九華神尼獨步武林的「拈花指」,她豈肯和你硬拼?身形輕輕一閃,避開指風,人已閃到了萬老夫人身邊。她打算的原也沒錯,擒賊擒王,只要扣住了萬老夫人的手腕,九管針筒就不管用了。
哪知她堪堪閃近,突聽耳邊響起一聲輕笑:「現在輪到我了。」背上驟然一緊,一個人就像魚兒上鈎一般,懸空被釣了起來。
這舉竿釣人的正是商小雯,口中咭的笑道:「她還跑得了麽?」花雙雙大吃一驚,急忙身形一弓,在半空中疾快的轉身,左手疾出,往身後揮去,但這一掙,並未掙脫。
花雙雙武功果然了得,一手已經握住了釣絲,用力一扯,但聽「嘶」的一聲,把背後衣衫撕破,一個人已如魚兒脫鈎,快若驚鴻,往門口飛射過去。哪知離火玉蓉早已料到她有此一著,退守門口,一見她往門口沖來,口中冷哼一聲道:「回去。」振腕一指,朝花雙雙迎面點出。
花雙雙自然不敢和她的佛門「拈花指」硬打硬接,身形一偏,翩然斜飛開去。離火玉蓉一個箭步,欺身直上,雙掌一翻,搶攻過去,就在欺近身去的刹那之間,已經攻出了五掌,當真快得如同行雲流水,輕捷淩厲,兼而有之。
花雙雙幾乎不敢相信,中了散功毒藥,出手還有這般厲害?她腳尖堪堪落地,立即雙袖一揮,舞起一片袖風,擋開離火玉蓉玉掌,突然從袖底伸出一雙白嫩如玉的纖手,五指舒展如蘭,似拿似拍,搶著朝離火玉蓉身前幾處要害襲到,出手之快,幾乎使人目不暇接。
原來她使出來的是她鑽研多年的「落花掌法」,掌式出手,有如落葉繽紛,中間更夾雜了「蘭花拂穴手法」,掌式連綿,快捷無比。離火玉蓉只是九華神尼門下一名記名弟子,一直又沒在神尼身邊,她會的只是一套劍法,和佛門「拈花指」神功而已。
此時花雙雙雙掌翻飛,一個人像穿花蝴蝶一般,飄忽不定,人到掌到,她連續點出幾指,都落空了,心頭難免慌張,登時被逼得連連後退,要不是花雙雙對她「拈花指」還心存顧忌,身上早就被對方掌勢擊中了。商小雯看出情形不對,立即一個箭步掠了上去,手中青竹竿猛地朝花雙雙攔腰就抽。
花雙雙正在著著進逼,指、掌齊施,眼看離火玉蓉業已面紅心跳,呼呼氣喘,發出來的「拈花指」,也沒了準頭,只要再有幾招,就可把她拿下,哪知突然「呼」的一聲,一條綠影橫腰掃來。她久經大敵,自可眼觀四方,這一瞥之下,發覺商小雯手中拿的竟是閉眼丐婆的碧琅杆,心頭不期一驚,閉眼丐婆把碧琅杆交給這小子使用,她人可能就在這附近。心念閃電一動,急忙身形飄起,避了開去。
離火玉蓉這下有了喘息機會,哪肯罷休,口中嬌叱一聲,振腕一指淩空點出。花雙雙堪堪避開商小雯一竿,眼看離火玉蓉又是一指,點了過來,她自然只好退避。要知商小雯拜師雖然不久,閉眼丐婆既然送了她一支青竹竿,自然也教了她幾手「打狗棒法」,「打狗棒法」原有九九八十一招,傳給商小雯的卻只有一個「纏」字訣,總共九個招式。
商小雯一竿橫掃,被花雙雙避開,此刻右手輕輕一抖,又是「呼」的一聲,朝花雙雙腳踝掃去。花雙雙本已勝算在握,不料被商小雯這一插手,使得離火玉蓉緩過氣來,自己已經接連避過二次,心頭不由大怒。眼看商小雯青竹竿又貼地橫掃過來,這回她毋須閃避,只要輕輕一跳,就可使對方掃空,待得竹竿掃到,她便微一吸氣,身子上升了五寸光景。
但哪知商小雯使的乃是「纏」字訣,你身子堪堪離地升起,她青竹竿忽然一抖,往上翻起,竹竿尖頭正好擊中下她的腳踝。花雙雙但覺腳踝劇痛,一個踉蹌,急忙躍出三步,才不致跌倒。離火玉蓉又是一記「拈花指」,迎面點了過來。商小雯一招得手,抖手又是一竿,斜抽而至。
花雙雙在二人搶攻之下,幾乎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了,心中又怒又急,四個侍女,又因她平日馭下極嚴,方才喝阻她們不得妄動,沒有她的命令,誰都不敢出手。再說對方九管針筒,委實威力驚人,如不纏住離火玉蓉,她和四個侍女,就難以脫身。
花雙雙在仔細盤算之下,身形閃動,口中突然發出一聲輕嘯。這是她和侍女約好的暗號,掃花捧著鑲嵌珠花劍的右手突然一擡,五指一送,珠花劍登時脫手朝花雙雙飛去。花雙雙伸手一撈,就接住了長劍,「鏘」的一聲抽劍在手,就一個迴腰,使出「揮刀斷水」,光劍一閃,朝商小雯青竹竿上砍去。
商小雯看她揮劍砍來,口中哼了一聲,右手抖動,一支青竹竿突然一緊,刷刷刷、東一竿西一竿,像潑風般朝花雙雙抽去。離火玉蓉也不待慢,一下掣出彩虹劍、劍隨人發、奮身欺上,舉劍刺出。花雙雙手中的珠花劍,也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利器,但她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眼看離火玉蓉手中的彩虹劍,光華有異,倒也不敢輕攫其鋒,和離火玉蓉硬砍硬砸。
須知花雙雙畢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內力武功,均臻上乘,對離火玉蓉、商小雯二人,自然不會在她眼裏。一柄珠花劍,劍光亂閃,專門對付離火玉蓉,左手劍鞘或左或右,上下點出,正好截住了商小雯的遠攻。三人倏忽進退,連拆了二十幾招,商小雯只會九招「打狗棒法」,反覆使用,已被花雙雙看出了破綻,因此已可及時閃避,沒有剛才動手時那般對花雙雙具有威脅了。
離火玉蓉在心理上也和花雙雙一樣,她發現珠光劍光如一泓秋水,一望而知是一柄斬釘截鐵的利器,自己彩虹劍雖能削鐵如泥,但兩把利劍相交,如果一樣鋒利,誰也斫不動誰,一柄上好的劍上,留上幾個缺口,也划不來。
她武功原不及花雙雙,再在兵刃上有顧忌,劍法自然不能盡展所長,攻勢也就被花雙雙壓制下來,再也無法逼近一步。動手相搏,形勢是相對的,如果雙方實力相等,就是互相搶攻,或有守有攻,餌如果雙方實力有了強弱,強的一方,自然只攻不守,弱的一方只守不攻,甚至還守不住。離火玉蓉的攻勢既被花雙雙壓制了下來,自然而然變成了花雙雙劍術愈來愈淩厲,離火玉蓉的劍勢愈打愈見絀。
三人鬥到酣處,花雙雙招數又是一變,劍風迴蕩,竟逼得二人連退數步,花雙雙一聲冷笑,劍勢愈厲,離火玉蓉、商小雯竟然叠遇險招。商紫雯看出情勢不利,迅速掣劍在手,晃身上前助戰,加入戰團。花雙雙心中暗暗驚疑,忖道:「他們竟然這許多人沒有中毒?」同時左手一揚,劍鞘劃起,一下擋住了商紫雯。
商紫雯一身所學,已得乃父親傳,劍勢輕靈,一招「寒梅迎春」,倏化「月移花影」從左側轉到花雙雙背後,左手緊跟著一記「穿雲指」,朝花雙雙「至陽穴」襲去。花雙雙方自一驚,急忙閃開,商紫雯又是一劍緊迫削到。
離火玉蓉、商小雯有商紫雯的加入,壓力爲之一鬆,離火玉蓉振腕一指,淩空點出,商小雯「刷」的一竿,抽上她肩頭。花雙雙上身一偏,讓開竿梢,但一件織錦坎肩的肩頭,卻已被竿梢挑破,「嗤」的一聲,撕破了一塊。
就在這個時候,突聽門外一聲大笑,一道人影飛射而入,洪笑道:「花門主怎地被三個小丫頭纏住了?」
這人堪堪飛落,萬飛瓊一揚手中針筒,喝道:「你還不給我站住?莫怪我不客氣了。」這人一身灰色道袍,臉如青蟹,身材不高,但肩膀甚寬,肩頭背一柄闊身長劍,只要看他飛來時的身法,此人一身武功,就相當高明。
連三省哼了一聲道:「南天一雕卓南強。」
卓南強冷冷一聲道:「正是兄弟。」他根本沒有把手握針筒的萬飛瓊放在眼裏,和連三省答話之後,才緩緩的回過頭去,看了看萬飛瓊手中針筒一眼,突然冷笑道:「你們這點玩意,也在卓某面前耍起花槍來了?幾支漆上黑漆的竹管,居然也來唬人?」
左手一抖,從他大袖中撲碌碌滾出四支針筒,果然全是漆了黑漆的竹管,哪是什麽針筒?花真真看得臉色一變,她自然知道,這四支針筒是交給門口四個丐幫弟子的,敢情都被南天一雕奪了下來,才發現是假的了。花真真假針筒之計被人識破了,爲了大家的安全,哪還顧慮南天一雕卓南強的來歷,右手一揚,五指向空作勢,招了招手。
這是暗號,但聽同時響起一陣「錚」「錚」機簧之聲。南天一雕卓南強笑聲未落,突然間,一張青蟹臉起子一陣痙攣,張張口,連話聲都未出口,咕咚一聲,撲倒地上。原來萬飛瓊等九位姑娘的九管針筒之中,冷梅萼、艾紅桃、小玫三人手中的三管「花須絕命針」和秋月、秋桂手中的兩管「九華蓮花針」都是貨真價實的針管。
只有萬飛瓊、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手中的四管針筒才是假的。因爲花真真已經知道離火玉蓉和商紫雯姐妹的「散功毒」已經解去。另外門口四個丐幫弟子持的也是假針筒,萬一來人企圖奪門而逃之時,四個丐幫弟子可以從門外堵住來人去路。
南天一雕作夢也想不到他識破假針筒,反而惹來了殺身之禍,他更想不到數十年潛修苦練,練成一身上乘武功,竟會一招未露,喪命在五管針筒之下。廳上諸人先前給南天一雕識破假針筒,方自一怔,接著耳中聽到機簧之聲,南天一雕應聲倒下,不禁爲之一驚。
于化龍臉色微變,但接著捋須笑道:「花門主果然機智出衆,針筒真真假假,使人摸不清虛實。」
花真真一笑道:「丐幫弟子四管假針筒,只是我誘敵之計,裏面這九管,可絲毫不假。」她在說話之際,朝總管花香,和三個門人冷梅萼、艾紅桃、小玫使了一個眼色,這自然又是暗號了。
四人立時會意,趁射死南天一雕的餘威,迅速轉身,把手中針筒分別抵住了掃花、葬花、鋤花、摘花四個侍女的前胸。花真真更不打話,出指如風,點了她們身後大穴,一下就把花雙雙四個侍女制住了。
花雙雙正在動手之際,耳中聽到一陣機簧之聲,和南天一雕撲的一聲跌倒地上,心頭不由一緊,急忙問道:「卓道兄,你怎麽了?」
花真真格的一聲嬌笑,輕鬆說道:「南天一雕已經成了死雕,你不妨停下來檢查檢查,他身上只怕少說也有八九十個針孔呢。」
花雙雙心頭一震,哼道:「你果然辣手得很。」
花真真笑道:「對敵人仁慈,豈不成了對自己辣手麽?」一面玉手輕搖,含笑道:「離火姑娘、商姑娘,你們可以住手了,我只是證明給她看看,散功散對我們並不構成威脅,我早就已算准太陰教,賊人居心叵測,會使人暗中使毒,已經有了準備。」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果然依言住手。
花真真舉起纖纖玉手,摸摸鬢邊插著的一支珠花,這又是暗號了。萬飛瓊等九位姑娘又迅快的把針筒一齊對準花雙雙。這下花雙雙有些色厲內荏,在她眼前,就橫著一具屍體,老實說,南天一雕卓南強的武功名頭,並不低過於她,一招未發,就喪命九管針筒之下。如今九管針筒又一齊指向她了,這自然使她心頭驚顫不已,冷然道:「你要對我下手?」
花真真臉上也一片肅穆,說道:「以你背叛百花幫,自稱掃花門主,投靠太陰教種種罪狀,今晚本該饒你不得,但念在我們究竟是同胞姐妹份上,今晚就饒你一次,這也是最後一次,你放下長劍,立時給我出去,今後如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們還是姐妹,否則下次遇上之時,就是我替先師清洗門戶之日了。」
花雙雙氣得臉色鐵青,牙齒咬得格格作聲,厲聲道:「很好,真真,你也記著,下次咱們再見面,看是你百花幫清理門戶,還是我掃花門橫掃百花?」
花真真微哂道:「現在說狠話沒用,你快放下長劍,去吧,別讓我改變了主意。」
花雙雙果然不再說話,放下了手中的珠花劍,說道:「我四個侍女大概都給你制住了,我要把她們帶走。」
「可以。」花真真回頭吩咐道:「你們給我把她們身上兵刃留下,放她們走。」花香等四人答應一聲,伸手從掃花等人身上,取下短劍,拍開了她們的穴道。
花雙雙喝了一聲:「走。」當先往門外行去。掃花等四人緊隨她身後,急步行了出去。
花真真俯身從地上拾起珠花劍,還劍入鞘,隨手遞給了花香,輕輕歎息一聲道:「師門不幸,出此叛師之徒,家門不幸,使我同胞姐妹手足相殘……」說到此處,二行珠淚,忍不住從她臉頰上掛了下來。
※※※※※
鳳舞雲霄一路施展輕功,提氣奔行,六七十裏路,不過半個時辰,就已趕到老子山。這條路他已是十分熟悉,因此不加思索,一下掠入樹林,再一提氣,飛越圍牆,輕悄的落到地上,依然不見一點動靜,他目光迅速向四周一掠,身形跟著隱入長廊。他的目的,是要找離火伯伯或是爹,只要找到兩人中的任何一個,再商量如何去弄解藥。
因此他一腳往第一進的東院找來,如今月洞門已經在望,進入月洞門,就是書房了,看去總算沒有驚動太陰教的人。身入虎穴,尤其此行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他縱然膽大,也不覺全神戒備,迅快的穿行長廊,閃入月洞門。這時不過初更多一點,書房還隱隱有燈光透出,只是四面長窗,已經放下了窗簾,一線燈光是從虛掩的房門中透出來的。
「看情形,留在書房裏的,大概是離火伯伯了。」鳳舞雲霄心中想著,人已循著花磚,穿行花叢,來到階前,腳下略爲趑趄,就舉步跨上石階,正待閃到門口,隱住身形,先看看書房中的動靜。
突然兩扇木門已及時呀然開啓,一個瘦高人影從門中走出。這人鳳舞雲霄一眼就認出是九頭鳥索寒心,他步履顯得有些沈重,在門口一停,就壓低聲音道:「來的可是鳳舞少俠麽?快進來。」
鳳舞雲霄迎了上去,問道:「離火伯伯在裏面麽?」
索寒心點點頭,示意他快些進去。鳳舞雲霄迅快跨入,索寒心隨手掩上了門。從玄關穿過一間寬敞的客室,迎面又是一道圓形的門戶,才是書房。鳳舞雲霄不待索寒心引路,一腳跨了進去,目光擡處,敢情離火伯伯就坐在當窗一張紫檀雕花高背椅上,面向著窗外,所看到的只是一張高背椅。鳳舞雲霄不疑有他,口中叫了聲:「離火伯伯。」
「我不是你離火伯伯。」話聲很冷,說話的竟是一個婦人聲音,隨著話聲高背椅已經緩緩轉了過來。
這下看清楚了,坐在高背椅上的是一個面貌妖嬈的綠衣婦人,鳳舞雲霄心頭猛然一驚,脫口叫道:「是離火伯母。」
這綠衣婦人正是離火雲峰的繼室邢氏夫人,她淡淡一笑道:「鳳舞賢侄請坐。」鳳舞雲霄面對邢夫人,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邢夫人藹然笑道:「傻孩子,你發什麽楞?到了這裏,不和回到你自己家裏一樣麽?有什麽話,坐下來再說。」
鳳舞雲霄退到左首,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擡目道:「小侄是找離火伯伯來的。」
「我知道。」邢夫人點著頭,說道:「你找離火伯父有什麽事,和離火伯母說不是一樣嗎?」說到這裏,忽然笑了笑道:「你有什麽困難,離火伯母也許一樣幫得上忙呢。」
鳳舞雲霄聽得心中不禁一動,說道:「離火伯母肯答應,自然最好了。」下毒之事,她自然清楚,因此不用明說了。
「我可以答應你。」邢夫人道:「不過你要依離火伯母一件事。」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母有什麽吩咐,只管請說。」
邢夫人深沈一笑,說道:「離火伯母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我不妨告訴你,我是太陰教的人,在教內地位很高。」
鳳舞雲霄試探著道:「離火伯母地位高到如何一個程度呢?」
邢夫人緩緩說道:「一人之下,萬千人之上。」
鳳舞雲霄道:「副教主?」
「差不多。」邢夫人接下去道:「你可知道我爲什麽要告訴你身份麽?」
鳳舞雲霄道:「小侄不知道。」
邢夫人徐徐說道:「讓你知道離火伯母的身份,就是我要代表本教,向你表明態度。」
鳳舞雲霄道:「小侄明白了,離火伯母是代表太陰教,要和小侄談判某一件事了?
「不。」邢夫人道:「我要和你談的,是賢侄的切身之事。」
鳳舞雲霄道:「小侄有什麽切身之事?」
邢夫人道:「鳳舞賢侄,自從你到離火堡來了之後,不知你是有意還是無意,一直都在和本教作對,也破壞了本教許多措施,因此本教對你作成了兩點決議……」她拖長語氣,就不往下說。
鳳舞雲霄道:「貴教對小侄的兩點決議,小侄可以聽聽麽?」
「當然可以。」邢夫人微笑道:「第一、因爲賢侄武功卓越,不失爲武林後起之秀,敝教網羅天下英才,賢侄自然是在爭取之例。」
鳳舞雲霄道:「小侄居然蒙貴教如此看重,實是榮幸得很。」
「識時務者爲俊傑。」邢夫人擡眼望著鳳舞雲霄,說道:「這麽說鳳舞賢侄首肯了?」
鳳舞雲霄道:「小侄還想聽聽第二點如何?」
邢夫人微笑道:「不是朋友,就是敵人,你想還會有什麽嗎?」
鳳舞雲霄道:「這麽說,小侄要是不答應的話,貴教就有把小侄除去之意了?」
「也可以這麽說。」邢夫人舉手貼貼她耳後的釵鈿,聲音柔和的道:「鳳舞賢侄不用馬上回答我,不妨先考慮考慮,明天再告訴我不遲。」
「我……」鳳舞雲霄心頭一急,西高廟衆人,身中「散功奇毒」,等到天明,每個人一身功力,不是全報廢了?他口中說了個「我」字,底下的話,還未出口。
「不用說了。」邢夫人一擺手道:「我聽說你們闊別一十四年的父子,終於重逢了,這是可喜可賀之事。」
鳳舞雲霄心頭暗暗一驚,忖道:「這事她如何知道的?」他沒有說出口來。
邢夫人淡淡一笑道:「你們在萬松山莊的事,哪一件瞞得過我們?只是我沒想到屈一怪竟會是鳳舞二叔……」她沒待鳳舞雲霄開口,接下去道:「所以咯,鳳舞賢侄既然來了,就該去看看鳳舞二叔才對,年輕人,做事都只知道沖,沒顧慮周全,這是一個通病,你去看看鳳舞二叔,也好和鳳舞二叔商量商量。」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她說的不錯,先去找爹商量商量也好。」心念一轉,這就起身道:「家父現在哪裡?」
邢夫人道:「鳳舞二叔就住在西院,我叫人領你去。」說到這裏,隨口叫道:「金萍。」
只見一名青衣使女急步走入,欠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邢夫人一指鳳舞雲霄說道:「你領鳳舞相公到西院去見見鳳舞二爺。」
金萍應了聲「是」,一雙秋波朝鳳舞雲霄望來,說道:「鳳舞相公請隨小婢來。」
鳳舞雲霄站起身,朝邢夫人抱抱拳道:「小侄告退。」隨著金萍走出書房,行丁一段路,鳳舞雲霄隨口問道:「姑娘……」
金萍冷冷的道:「小婢叫做金萍,鳳舞相公叫小婢名字好了。」
鳳舞雲霄只說了兩個字,就碰了一鼻子灰,不覺笑了笑,又道:「好,好,金萍姑娘從前不是在書房裏的吧?」
金萍道:「這和小婢領你到西院去沒有關連吧?」
鳳舞雲霄笑道:「當然沒有,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因爲我在書房裏住過,好像沒見過你。」
金萍微哂道:「鳳舞相公沒有見過的人多著呢。」幾句話的工夫,已經轉過長廊,西院的月洞門就已在望,金萍突然轉過身來,低低的道:「凡事莫認真。」她這句話,似是自言自語說的,也好似和鳳舞雲霄說的,話聲出口,就一低頭,急步朝西院行去。
鳳舞雲霄聽得深感錯愕,她似乎是勸自己不要太認真,這是什麽意思?金萍走在前面,已經跨進院落,他只好加快腳步,緊跟上去。兩人剛跨上石階,就見一名青衣使女迎了出來,說道:「是金姐姐,噫,這人是誰?」
金萍道:「這位是鳳舞相公,夫人要我領他來見鳳舞二爺的。」
「啊。」那青衣使女連忙欠欠身道:「小婢見過鳳舞相公,只是鳳舞二爺已經睡了……」
金萍道:「你領鳳舞相公進去看看,鳳舞相公,小婢走啦。」
西院的青衣使女一欠身道:「鳳舞相公請隨小婢來。」
鳳舞雲霄跟著她穿過一間客堂,進入另一個小天井,院子裏種了兩棵高大的桂花樹,一排三間,環繞著迴廊,甚是清幽。青衣使女放輕腳步,走近窗前,只聽房內響起鳳舞天成的聲音說道:「什麽人?」
青衣使女忙道:「回鳳舞二爺的話,是小婢阿花。」
鳳舞天成道:「有什麽事?」
青衣使女又道:「是鳳舞相公來了。」
「鳳舞相公?」鳳舞天成一怔,隔著一層紙窗,矍然道:「是雲兒?」
鳳舞雲霄連忙介面道:「爹,是孩兒來了。」
「哦,啊……」鳳舞天成驚喜的道:「雲兒,快進來。」
青衣使女推開房門,側身道:「鳳舞相公請。」鳳舞雲霄急忙跨了進去。
這間臥房,略呈長方,擺設簡單而雅潔。鳳舞雲霄跨進房門,鳳舞天成剛好披了件大褂擁被坐起,含笑問道:「雲兒,你是怎麽來的?」
鳳舞雲霄道:「大夥都在西高廟……」
鳳舞天成道:「你先坐下來,慢慢的說。」
鳳舞雲霄依言在床沿上坐下道:「傍晚趕到西高廟,就集體中毒,先是腹痛如絞,後來又大瀉不止,大家在疲累不堪之際,發現還中了散功之毒……」
鳳舞天成雙眉蹙得很攏,問道:「現在如何了?」
鳳舞雲霄道:「沒有這裏的獨門解藥,無法解毒,孩兒趕來就是找離火伯伯和爹來的。」
鳳舞天成問道:「你見到大哥了?」他口中的大哥,自然是離火雲峰了。
「沒有。」鳳舞雲霄道:「孩兒剛才見過了離火伯母。」
鳳舞天成問道:「大嫂她怎麽說?」鳳舞雲霄就把剛才和邢夫人所談的話,詳細說了一遍。
鳳舞天成口中「唔」了一聲,問道:「你的意思呢?」
鳳舞雲霄道:「她要孩兒投靠太陰教,這是不可能的事。」
「唉。」鳳舞天成輕唉了一聲,說道:「但西高廟許多人,身中散功之毒,總不能不顧慮吧?」
鳳舞雲霄愕然道:「爹的意思,是要孩兒答應她?」
鳳舞天成沈默不語,過了半晌,才道:「孩子,你如果是別人的兒子,爲父當然不贊成,但你是爲父的兒子,爲父就不好反對了。」
鳳舞雲霄聽得一怔,爹,本來是他師傅,爹的脾氣,他最清楚了,正直剛強,威武不屈,今晚爹說的話,竟然和爹平日爲人,大相逕庭。他望著爹,遲疑的道:「爹這話,孩兒不懂。」
鳳舞天成藹然道:「天下父母心。」他不待鳳舞雲霄回答,一手抓住鳳舞雲霄的手,壓低聲音說道:「目前太陰教聲勢之盛,如日在中天,連九大門派都已經臣服了,就憑萬老夫人和有限的一些人力,又如何能和他們抗衡?」微微搖了下頭,又道:「何況太陰教既對你作成了兩點決議,你如果不答應下來,他們很可能先要全力對付你了,這教爲父如何放心?」鳳舞雲霄心中深感迷惘,爹怎會勸自己向太陰教投降了?莫非他老人家回到老子山之後,又受了他們的藥物蠱惑不成?
「啊。」他耳邊仿佛響起了金萍那句話:「凡事莫認真。」
「莫認真?」莫非是指?他突然從心底升起一縷寒意:「眼前此人,莫非不是爹?爹從小教自己練武,爹的一雙手,粗糙得有如麻袋一般,這人手掌較細,好像從未做過粗活。對了,金萍這句凡事莫認真,豈非說是:莫要把假話認作真的麽?好個賊人,你膽敢假冒我爹,勸我投降太陰教。」
鳳舞天成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麽,看他只是沈吟不語,不覺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在想什麽?」
鳳舞雲霄忽然擡頭道:「爹,你怎麽忘了,那天晚上跟孩兒說的話了?」
鳳舞天成哦了一聲問道:「哪一天晚上?」
鳳舞雲霄道:「就是咱們出發的頭一天晚上咯。」
鳳舞天成微笑道:「那天晚上咱們父子說了很多話,你說的是哪一句呢?」
「活見鬼,那天晚上爹只說時光不早,要我早些休息了。」鳳舞雲霄心中想著,依然不動聲色,說道:「是爹告訴孩兒的,遊老人家說過,他和閉眼婆婆來老子山接應,要孩兒設法先混進來,你怎麽忘了?」
「哦,哦,他們會來。」鳳舞天成一怔,連連點頭道:「爲父說是說過,只是據我看,九大門派大勢已去,僅存遊一夔和閉眼婆婆二人,也無濟於事……」現在可以確定他是假冒的人,因爲爹根本沒和自己說過這句話。
鳳舞雲霄道:「你認爲無濟於事,我卻認爲有濟於事呢。」他任由這假冒爹的人牽著手,但卻暗暗把「風雷引」神功由手掌心傳了過去。他如今內力運用,已練到如心所欲,這一下傳過去的內力,震力奇強,鳳舞天成坐在床沿上的人,突然「啊」了一聲,整個人像觸電一般,蹦起三尺多高。
鳳舞雲霄道:「你老人家怎麽了?」他趕忙伸出左手去扶,但這一扶鳳舞天成又是「啊」了一聲,身子觸到他的手,又像觸電一般往上直蹦而起,一下從床上跌了下來。原來他擁被而坐,只是爲了用薄被遮蓋雙腳,鳳舞天成右腳已殘,他的右腳卻是好好的。
鳳舞雲霄望著他,笑了笑低聲道:「人之在患在好爲人父,你大概沒有福份,所以我叫了你幾聲爹,你就消受不起了,這樣好了,我叫了你幾聲,你叫還了就會好的。」
那假冒鳳舞天成的人,眼看形迹敗露,心頭一驚,目光不定,接著陰笑一聲,從地上站起,冷冷道:「鳳舞雲霄,告訴你,不錯,我是假冒的,這也是爲了你好……」
鳳舞雲霄道:「那爲你就不好了。」
那人道:「你敢對我怎樣?」
鳳舞雲霄含笑說道:「我要你跪下來,磕上三個響頭,叫我一聲祖爺爺,然後自殘一腳,我可以饒你一命……」
那人厲笑道:「好小子,你在做夢。」喝聲出口,雙掌突然排胸推出。
鳳舞雲霄大笑道:「你要跟我動手,還差得遠。」左手拂出,一下架住對方雙掌,右掌如刀,猛然朝那人左腳劈落。
就在此時,突然邢夫人的聲音在窗外叫道:「鳳舞相公住手。」鳳舞雲霄痛恨他假冒父親,哪還理他,掌下如風,「喀」的一聲,把他左腳骨自膝切斷,那人大叫一聲,摔倒地上,痛得昏死過去。
適時但聽房門砰然開啓,邢夫人面含微笑走了進來。她身後緊隨著一名侍女,正是方才警告自己「凡事莫要認真」的金萍,但當鳳舞雲霄目光朝她投去,她臉情冷淡得幾乎望也不望鳳舞雲霄一眼。鳳舞雲霄臉色很難看,憤然道:「離火伯母,你是小侄的長輩,怎好如此戲弄小侄,叫人假冒家父,究竟是何居心?」
邢夫人淡淡一笑,先沒回答他的話,只是朝金萍吩咐道:「你去看看,羅有才還活著麽?」
鳳舞雲霄道:「我只廢了他一條腿,死不了的。」
邢夫人緩緩說道:「金萍,羅有才辦砸了事,你就按例辦就是了。」金萍躬身領命,走到那人身側,舉足就蹴。
你別看她只是個侍女,身手可不含糊,光是這用腳去蹴來說吧,她纖纖弓鞋,居然認穴奇准,輕重恰到好處,而且足尖連點,快速不輸手指,一瞬間就蹴了那人身上七處大穴。這七處大穴,有的是止痛的,有的是止血的,也有使他神志清爽的,總之這一蹴,就可以看出她居然竟是一位點穴的大行家。
那人一下睜開眼來,要待從地上站起,但左膝已斷,不掙動還好,這一掙動,不由得痛澈心肺,口中「啊」了一聲,身不由己又跌撲下去。金萍冷冷的道:「羅有才,你辦砸了事,夫人要你按例自了。」話聲說得比冰還冷。
羅有才聽得一怔,駭然道:「夫人要屬下自絕,這是爲什麽呢?」
金萍冷冷的道:「我只知道執行命令,不知道爲什麽?你如果不趕快辦事,那就由我替你辦了。」
羅有才嘶聲道:「夫人,屬下也是一名銀章使者,就算被這小子認出來了,也罪不至死……」
鳳舞雲霄這才聽出來那被自己認出是假冒之人,邢夫人就要辦他死罪,心中忽然感到有些不忍,正待開口,金萍眼梢冷冷的掃了他一下,冷聲道:「你早就該死,毋庸多說,快快自絕吧。」
羅有才點頭道:「不錯,我是早就該死,我替你們太陰教做了許多喪盡天良的事,這是報應,但你們太陰教的報應也快到了……」
邢夫人叱道:「金萍,還讓他胡說八道麽?」
「是。」金萍躬身應「是」。
羅有才大喝一聲:「姓邢的賤人,老子死……」他「咕」的一聲,不知吞下了什麽東西,就不再作聲。
邢夫人吩咐道:「金萍,你去看看他死了沒有?」金萍剛「唷」了一聲,還未舉步。
突聽那羅有才大喝一聲,從地上一個虎跳,躍了起來,張口噴出一口黑血,朝邢夫人當面射去,人也隨著撲了過去。邢夫人不防他有此一著,急忙衣袖一揮,身子迅快橫移開去,她這衣袖一拂,恍如春雲乍展,鳳舞雲霄自然看得出從她衣袖上湧出一片勁風,把對方撲來之勢,擋了回去。但饒你見機得快,衣袖還是被羅有才噴出的黑血,濺上了幾點。
羅有才一個人砰的摔出了一丈開外,他噴出的黑血,也因被邢夫人勁氣逼了回去,灑落一地,但聽地上登時響起一陣灑灑之聲,冒起了一篷黃煙。鳳舞雲霄看得目怵心驚,暗道:「好厲害的劇毒。」
邢夫人低頭看去,她衣袖上已被汙血燒了幾個焦孔,憤怒的哼了一聲:「該死的東西。」回過頭來,冷然道:「金萍,你把鳳舞相公領到東院去,我要和他好好的談談。」說完,身形一晃,倏然往外閃了出去。好快的身法,鳳舞雲霄要待問話,都已不及。
金萍回身道:「鳳舞相公,你隨小婢來。」
鳳舞雲霄跟著她走出西院,四顧無人,忍不住悄聲說道:「金萍姑娘,真謝謝你了。」金萍宛如充耳不聞,腳下突然加快,往前行去。
鳳舞雲霄急忙緊跟她身後而行,快到東院,行近轉身之際。金萍忽然壓低聲音道:「快拿去。」轉身疾快的塞過一個很小的紙包,又加快腳步,往前行去。鳳舞雲霄不知她塞給自己的是什麽東西,但又不好多問,隨手很快揣入懷裏。進入書房,金萍說了聲:「鳳舞相公請坐。」便自退去。
※※※※※
鳳舞雲霄只得在椅上坐下,等了一會,才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邢夫人敢情衣袖沾了羅有才的汙血,回房換衣衫,盈盈走入,她大概喜歡翠綠顔色,換了一件,還是綠的。鳳舞雲霄忽然感覺到邢夫人一身綠衣,顯得有些怪異,但又說不出怪在哪裡?
邢夫人跨人書房,臉上依然帶著藹然微笑,說道:「鳳舞相公,你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鳳舞雲霄道:「不錯,小侄覺得離火伯母要那姓羅的假扮家父,其中必有緣故……」
「你坐下了再說,和離火伯母還用得著客氣麽?」邢夫人微笑著,續道:「其實羅有才這一假扮鳳舞二叔,對你卻不無幫助。」
「對小侄有幫助?」鳳舞雲霄愕然怔得一怔,搖頭道:「小侄想不出其中道理來。」
邢夫人微笑道:「你再想想看?」
鳳舞雲霄沈吟道:「小侄去見家父,見到的只是一個假冒家父之人……」
「嗯。」邢夫人輕嗯一聲道:「很接近了。」
鳳舞雲霄突然心頭一動,嗔目道:「莫非家父已被你們囚禁起來下?」
「囚禁,這兩個字多難聽?」邢夫人淡淡一笑道:「不過鳳舞二叔確被送往某一個地方去了,不在這裏,今晚你是無法見到令尊的,我才要羅有才假冒鳳舞二叔,但我早就猜想得到,這出假戲,是很難瞞得過你的。」
鳳舞雲霄聽說爹被送到某一個地方去了,就急忙問道:「你把爹送到哪裡去了?」
邢夫人一擡手,笑道:「孩子,瞧你急成這個樣子,離火伯母難道還會難爲鳳舞二叔麽?」不待鳳舞雲霄開口,接下去道:「你不必多問,眼下有一件急於解決的事情……」
鳳舞雲霄道:「什麽事?」
邢夫人緩緩說道:「你夤夜趕到老子山來,是爲什麽來的呢?」
鳳舞雲霄道:「小侄是看離火伯伯和家父來的。」
邢夫人道:「還有別的事麽?」
鳳舞雲霄道:「一定要有別的事,才會來看離火伯伯麽?」
邢夫人微笑道:「你在離火伯母面前,說話不老實,難道你不是爲西高廟那些人來的?」
鳳舞雲霄道:「既然離火伯母知道,又何必多此一問?」
邢夫人道:「好,這樣,我們就可以談談正文了。」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母要和小侄談的究竟是什麽呢?」
邢夫人伸出一隻白嫩的手來,屈指算道:「西高廟一干人中,論地位,有三湘大俠于化龍、長白派掌門人羊令公、風雷門掌門人桂豪年、丐幫新任幫主淩江濤,黃山萬家的老夫人和百花幫主花真真,可以說那是江湖上的知名之士。論私情吧,有你未婚妻離火玉蓉,你的妹子艾紅桃,這些人都中了散功奇毒,到明日天明,一身武功,均將盡散……」
鳳舞雲霄憤然道:「離火伯母這是在威脅小侄麽?」
邢夫人道:「你聽我把話說完了。」
邢夫人接著道:「散功毒並不可怕,武功因藥力消失,並非真正的散去,但他們中的奇毒,共有數種之多,其中有一種毒藥,要在武功消失之後,才會發作,乃是幾種毒藥中最厲害的一種……」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母這些話,還不是威脅小侄麽?」
邢夫人道:「不是,我告訴你這些話,只是讓你知道有許多人的性命,懸在你的手裏,他們沒有本教的獨門解藥,是無法解毒的。」
鳳舞雲霄道:「聽離火伯母的口氣,好像答應把解藥交給小侄了。」
邢夫人道:「不錯,我可以把解藥交給你。」
鳳舞雲霄道:「有條件?」
「唔,也可以這麽說。」邢夫人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告訴過你麽,本教要爭取的是你。」
鳳舞雲霄道:「小侄可以告訴離火伯母,小侄是不會參加太陰教的。」
「我知道你很倔強。」邢夫人一笑道:「你參加不參加本教,可以等你回來再作決定。」
「回來?」鳳舞雲霄訝異的道:「小侄聽不懂這回來二字,作何解釋?」
邢夫人笑了笑道:「這還用解釋麽?等你回來,就是先把解藥送去,再回到老子山來。」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母答應給解藥了?」
邢夫人徐徐說道:「本教對萬夫人,對於大俠,並沒有一定要把他們置之死地而後已,這次下毒,只是給他們一個警告而已,只要他們不再和本教爲敵,本領自可給他們一個機會。」
鳳舞雲霄聽她話中似乎另有含意,問道:「離火伯母,這機會二字,又怎麽說呢?」
邢夫人道:「服過解藥之人,一切均可與常人無異,惟有不能再聞到本教配製的某一種香氣,只要一聞到此種香氣之後,就會立時毒發而死,所以永遠都不能再和本教爲敵了,現在我可以把解藥先交給你……」說到這裏,回頭叫道:「金萍,你把解藥取來。」
金萍在裏面答應一聲,一手端著一個朱漆託盤,蓮步細碎,悄盈盈的走了出來,一直行到鳳舞雲霄面前,然後把託盤中放著的一個青瓷小瓶,和一杯色呈淡青色茶水,一起放到幾上,才行退去。邢夫人一指茶杯,說道:「鳳舞相公,把這杯茶喝了,就可把這瓶解藥取走了。」
「唔。」邢夫人率直的道:「這杯茶水之中,下的是另一種毒藥,你送到解藥之後,必須很快就趕回來,如果過了明午,就會七孔流血而死,也就是說,此藥不過中午,可以無害,過了明日中午,就無藥可救。
鳳舞雲霄道:「好,小侄就喝。」伸手端起茶杯,果然一口氣喝了下去。
邢夫人點頭道:「你很勇敢,現在你可以把這瓶解藥收好,我要金萍領你去看看鳳舞二叔,就可以走丁。」
鳳舞雲霄道:「現在不會再騙小侄了吧?」
邢夫人道:「鳳舞二叔和你離火伯伯住在一起,你見到他們,自會知道。」一面又吩咐道:「金萍,際領鳳舞相公到養心山房去一趟。」
金萍躬身答應道:「小婢遵命。」
邢夫人朝鳳舞雲霄揮揮手道:「你快去吧,但別忘了明日午前必須趕回老子山來,耽誤了時光,你這條小命,就保不住了。」
鳳舞雲霄道:「小侄記下了。」說完,隨著金萍走出書房,一路往後進行去。
※※※※※
鳳舞雲霄自然處處留意,但時當深夜,離火別墅四五進房屋,燈光已熄,一片黑沈沈的,你休想看得出一點動靜來。他當然不敢多問,只是跟著金萍身後一路急行,不多一會,已經穿出後院。那是老子山的山麓,兩邊仍可看到傍山而起的圍牆,像長城一樣,把一片山麓都圍了起來。
山麓間有樹林,也有曲折的小徑,現在他們就循著石級小徑往山上行去。鳳舞雲霄心中時時忖道:「他們把爹囚禁在山上。」他方才當著邢夫人喝下那一柄毒茶,一直運氣逼在胸口,此時四顧無人,就時時運氣,依照笑面神丐說的逼酒的方法,把一柄毒茶,從「手厥陰經」從中指「中沖穴」緩緩放出。
山腰間,一片叢林,叢林間出現了一座小廟,廟門已關,橫額上寫的是「老子庵」三個大字。老子山,當然會有老子「庵」,即或不是什麽古迹,蓋上一所庵,也可應千景兒。金萍舉手扣了三下山門,木門就呀然開啓,裏面走來的是一個中年道姑,合掌道:「這麽晚了,金姑娘有事?」
金萍從懷中掏出一個金錢,塞到中年道姑手中,說道:「這是香油錢,請收下了。」
中年道姑哦了一聲,含笑道:「金姑娘請進。」
金萍縮回手去,好像從道姑掌心拿回一件極小的東西,回頭說了聲:「鳳舞相公請隨小婢來。」舉步往殿上走了進去。
鳳舞雲霄自然知道,這座老子庵在離火別墅的鳳舞圍之內,不用說也可以猜想得到這老子庵必和太陰教有關,金萍和這中年道姑說的話,和塞給她一枚金錢,極可能是用金錢交換了某一件東西,他細心察看四周情形,這庵中和離火別墅一樣,靜悄悄的生似毫無半點戒備。
金萍腳下走得很快,從大殿右側穿出一道月洞門,外面是一條長廊,從長廊一直走到後院,已是一片草地。中間有一座石砌的亭子,對面就是一方十來丈高的石壁,石壁很光滑,上面是石刻的一幅「老子騎牛」的畫像。金萍一直走到畫像面前,她沒讓鳳舞雲霄看清楚,右手不知在畫像的牛頭上怎麽按了一下。
鳳舞雲霄跟在她後面,有她身子擋住了視線,沒看得清楚,只是據他判斷,她右手按的部位,是在青牛的頭部,也許是把方才中年道姑交給她的東西,投入了什麽地方,這地方不是青牛的鼻孔,便是青牛的口中。這時金萍已經後退了三步,但聽石壁中響起「嗒」的一聲輕響,過沒多久,石壁間忽然像門一般推開一道門戶。
從裏面走出一個黑衣婦人,目光炯炯望著兩人,一陣打量,冷聲道:「金萍姑娘,你來作甚?」
金萍連忙欠身道:「小婢奉副教主之命,領鳳舞公子來的。」
黑衣老婦道:「令在哪裡?」金萍探手入懷,取出一面黑色三角小旗,中間畫著大半輪皓月,雙手遞了過去。
黑衣老婦恭敬的道:「屬下參見副教主。」躬下身去,再直起腰來,才雙手接過,說道:「金萍姑娘可以帶他進去了。」
金萍回身道:「小婢替鳳舞相公領路。」舉步往洞窟跨入。
鳳舞雲霄緊跟著她跨入洞窟,走了約莫丈許光景,地勢就漸漸往上,大概走三步,就有一道石級,好在每隔丈許光景,壁上就有一盞油盞,燈光雖然不太明亮,但在黝黑的山腹中間,已是可使你看清腳下石級了。這段路,少說也有半裏來長,石級盡頭,前面已有天風吹了進來。
鳳舞雲霄心中暗道:「前面大概已是出口了。」這樣又走了一、二十步路,前面領路的金萍已然停下來。
鳳舞雲霄問道:「到了麽?」
金萍直到此時,才理理秀髮,嬌聲道:「還沒有呢,我們要坐藤兜,渡過斷壁,到達對面的石窟,才真的到了。」
鳳舞雲霄道:「過去走不通麽?」
金萍身子一側,輕笑道:「你有兩隻翅膀,就可以飛得過去,不信,你來看看。」鳳舞雲霄確實有些好奇,依言走了過去。
金萍道:「小心些,一腳踏空,下面就是百丈深的湖水了。」
鳳舞雲霄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幾步,果然是一個天然的岩石窟窿,仰面看不到天,俯視下去,也看不到下面的情形,但聽濤聲洪洪作響,所能看到的,左側是一片大削壁,上面隱有細流潺潺,看去滑不留足。對面有一片石崖,相距足有十七八丈遠,崖下也有一個黑黝黝的洞窟,不是他目力好,黑夜之中,真還看不到呢。
鳳舞雲霄回頭道:「我們要到對面石窟中去麽?」
「啊,鳳舞相公的眼力真好。」金萍點著頭,說道:「堡主,鳳舞二爺,都住在對面石窟之中。」
鳳舞雲霄憤怒的道:「離火伯伯,我爹,都是被離火伯母囚禁在那裏了。」
金萍道:「怎麽會是囚禁?鳳舞相公到了那裏,就知道了。」
鳳舞雲霄道:「我們如何過去?」
金萍道:「鳳舞相公請退下來,讓小婢把藤兜放好了,就可過去了。」鳳舞雲霄依言退下。
金萍走到石窟中,探出身子,伸手抓住一根繩索兩手扯動,提起一隻四方形的藤兜,她結好繩索,雙手握住中間一根主索,回頭道:「小婢先下去,鳳舞相公看著小婢的樣,再跨進來。」說完,左腳先跨入藤兜,然後右腳跟著跨入,站停身子。
叫道:「鳳舞相公,你可以下來了,但必須放輕身子,慢慢的下來,才不會晃動。」鳳舞雲霄學著她樣子,雙手握緊主索,跨入藤兜。
這藤兜足有八仙桌那麽大,四角有四根索子,結在中間一根主索上,主索上有一個滑輪,只要扯動另一根索子,藤兜就會往前滑進。藤兜裏面,空蕩蕩的,大概一次可以站四個人。鳳舞雲霄跨入藤兜,才發現下面果然是足有百丈深,底下波濤撞擊,浪花洶湧,本來這浪花應該卷起很高,但居高臨下,看去只是像一堆泡沫而已。
這裏正好左右兩邊石崖突出,中間的石壁往裏凹入,形成天然的缺口,藤兜就是要從這邊石崖,渡過二十丈左右的缺口,到達對面的石崖。鳳舞雲霄心中暗道:「下面的湖水,大概就是洪澤湖了。」
只聽金萍叫道:「鳳舞相公,你快蹲下來,小婢拉繩索了。」
鳳舞雲霄依言蹲下,金萍伸出玉臂,緩緩拉動繩索,藤兜在懸空蕩漾著緩緩朝前滑行。只是藤兜離開石窟,山風吹得很猛,藤兜不住的左右晃動,滑行很慢。鳳舞雲霄忽然心中一動,想起金萍第一次出言暗示,後來又塞給自己一個紙包,看她行動,似是友非敵,此處說話不慮被人聽去,自己正好探探她的口氣。心念方動,正待開口。
忽然金萍低低的道:「鳳舞相公,小婢方才給你的乃是一包解藥,此時快快服下了,再遲就沒有時間了。」她雙手輪替,拉著繩索、自然面對著前面,說話之時,也沒有回過頭來。
鳳舞雲霄看她先開口了,而且給自己的果然是一包解藥,心中一喜,忙道:「謝謝姑娘,在下已經好了。」
「好了?」金萍忍不住回過頭來,望了他一眼,低聲道:「你已經把解藥服下了?」
「沒有。」鳳舞雲霄一笑道:「在下已經把那杯毒茶逼出體外了。」
金萍驚奇的道:「你用內功把毒茶逼出體外了,這不大可能……」
鳳舞雲霄道:「在下說的是真話,方才在下只是把它運氣逼住在胸臆之間,後來上山間,在下已從「中沖穴」逼出體外了。」
金萍欣然道:「鳳舞相公內功精湛,小婢欽佩得很。」
鳳舞雲霄乘機道:「如果在下料得不錯,姑娘應該是友非敵了?」金萍只輕「嗯」了一聲,沒有作答。
鳳舞雲霄道:「姑娘隱身太陰教,爲時大概很久了,不知是哪一門派的人,可以見告麽?」
金萍別過頭,低低的道:「鳳舞相公日後自知,何用多問?」她在說話之時,雙手不覺得一停,這時要待拉動,哪知連拉了幾下,藤兜竟然一動不動。這下,金萍不由得心裏大急,口中輕「咦」一聲道:「這繩索怎麽會拉不動了呢?」
鳳舞雲霄道:「要不要在下來幫你拉?」
「不成。」金萍道:「力氣用大了,會把繩子拉斷,那就糟了。」她又拉了幾下,藤兜依然停在中間,一動不動。
金萍已經急出一身香汗,發愁道:「不要是滑輪夾住了,這怎麽辦呢?謝大娘又不在這裏,連叫都叫不應,除非她一直不見我們回出去,下來看到,才能把我們的藤兜拉回去。」
只聽身後石崖上響起那黑衣老婦冰冷的聲音說道:「老婆子就在崖上,連副教主也來了。」
金萍聽得猛然一驚,但立即驚喜的叫道:「謝大娘,藤兜上的滑輪夾住了,你快拉我們回去。」
「不用忙。」那是邢夫人的聲音道:「金萍,你還沒有回答鳳舞相公問你的話,你是哪一派的人,我也想聽聽呢。」
鳳舞雲霄暗暗叫了聲:「糟糕,方才自己二人說的話,都被她聽去了。」
金萍吃驚的道:「夫人,小婢一直忠心耿耿,追隨夫人,怎會是哪一派的人呢?」
邢夫人道:「是的,所以我也不相信咯,但事實俱在,卻又使我不得不信了。」
金萍道:「夫人這是冤枉小婢了。」「我一點也不冤枉你。」邢夫人緩緩說道:「我親耳聽到的,你告訴鳳舞雲霄「凡事莫認真」,這總不假吧?」
鳳舞雲霄心中暗忖道:「原來金萍領自己到西院去的時候,她暗中一直跟在身後,這女人果然可怕得很。」金萍沒有作聲。
邢夫人接著道:「我要你在鳳舞雲霄茶裏下「子午散」,也是故意試試你的,因爲只有你知道解藥放在哪裡,解藥每服三分,我一瓶解藥,共有四錢二分,如今只剩下三錢九分,不是你瞞著我偷偷的取了三分,怎會少了三分的呢?」說到這裏,不覺嬌聲一笑,又道:「金萍,我一向待你不薄,鳳舞雲霄你也是初次見面,不可能是你情郎,自然不可能爲一個不相干的人,甘願冒生命危險,竊取我的解藥,那只有一個理由,除非你是他同黨。」
金萍忽然挺了挺腰幹,說道:「夫人說我竊取解藥,我承認,但我和鳳舞相公素不相識,更不是他的同黨。」
邢夫人「哦」了一聲,問道:「那你爲什麽要暗中幫助他呢?」
金萍道:「任何一個人,天生都能分得出善惡邪正,都是有正義感的,我覺得太陰教作的壞事太多了,我個人能力有限,無法加以阻止,但你要害鳳舞相公,要在他茶水中下毒,這一點,我還能盡我一分力量,所以我偷取瞭解藥,把解藥偷偷的塞給鳳舞相公,我認爲我這樣做,做得很對。」
「是做得很對。」邢夫人嬌笑著道:「但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麽?」
金萍道:「我既做了,就不怕後果如何了。」
「好。」邢夫人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背叛本教的人,就得就地正法,五刃分屍,不過你隨我多年,我可以饒你不死。」
金萍道:「那要謝謝夫人寬宏大量。」
邢夫人道:「不過我不相信你會有這麽大的膽子,也許有人在暗中支使你,你只要說出受什麽人的支使,我可以原諒你一次。」
「沒有人支使我。」金萍斬釘截鐵的說道:「這是我自己想到就做,夫人就是殺了我,也問不出來的。」
邢夫人緩緩的叫道:「鳳舞雲霄。」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母可是想問小侄麽?」
「我不用問你。」邢夫人似在淡淡的笑下,說道:「你的來歷,你的來意,我都清楚,還用得著問麽?」
鳳舞雲霄道:「那麽離火伯母的意思……」
邢夫人道:「我想要你辦一件小事,不知你是否願意?」
鳳舞雲霄道:「什麽事?」
邢夫人道:「給我把金萍殺了。」
鳳舞幹雲怔了一怔道:「殺死金萍姑娘?」
「不錯。」邢夫人道:「你如果想活下去,最好聽離火伯母的話。」
鳳舞雲霄道:「看來你是有意安排,在這裏要我殺死金萍姑娘的了。」
「不錯。」邢夫人道:「她背叛我,是爲了救你,所以我要假你的手殺她,好讓她知道後悔。」
金萍大聲道:「鳳舞相公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後悔的,後悔的應該是你,連追隨你多年的人,都會背棄你,那是爲了什麽,就是正義和邪惡,光明和黑暗,太陰教太陰險毒辣,太惡毒了……」
邢夫人怒喝一聲道:「賤婢,該死。」一面沈聲道:「鳳舞雲霄,時間不多,你快作決定才好。」
鳳舞雲霄朗笑一聲道:「你以爲鳳舞某會聽你的麽?」
邢夫人冷冷的道:「你非聽不可。」說到這裏,朝那黑衣老婦吩咐道:「謝婆子,你給我聽著,從現在起,我從一數到十,鳳舞雲霄仍然不肯下手,你給我砍斷他們藤兜的繩索,讓他們墜落百丈懸崖,去作同命鬼吧。」
黑衣老婦答應道:「屬下遵命。」
邢夫人叫道:「鳳舞雲霄,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說罷就「一」、「二」、「三」、「四」、「五」的數了起來。
金萍神色緊張,低低的道:「鳳舞相公,你快抱住我,再遲就來不及了。」她突然伸過手來,一把抓住了鳳舞雲霄的手。
「九……慢點。」邢夫人示意黑衣老婦慢點砍繩,一面叫道:「鳳舞雲霄,你爹還在我手裏,只要我一揮手,謝婆子砍斷繩索,你就永遠見不到你爹了,難道這丫頭比你爹還重要麽?」這話自然使鳳舞雲霄內心感到無比的震撼。
鳳舞雲霄這一遲疑,金萍本來已抓住他手,緩緩放開,幽幽的道:「鳳舞相公,小婢一命,輕如鴻毛,你就殺了小婢,小婢也不會怨你的。」
邢夫人道:「鳳舞雲霄,你想通了麽,快給我殺了她。」
鳳舞雲霄突然胸脯一挺,洪笑道:「我若殺了金萍姑娘,就是不齒于世人的不義之人,我爹是頂天立地的人,豈會有我不義之子?」金萍聽到這裏,嬌軀一陣顫動,左手又迅速緊緊的握住了鳳舞雲霄的手,她身軀、握著的手,都在顫抖。
邢夫人厲聲道:「你真是憨不畏死。」
鳳舞雲霄大聲道:「大丈夫死則死耳,你要我妄殺一人,做不義之事,鳳舞某辦不到。」
邢夫人怒道:「你真該死。」她話聲方出,只聽「繃」的一聲,藤兜突然一沈,往下疾落,這自然是黑衣老婦一下砍斷了繩索。
邢夫人急怒的叱道:「謝婆子,你怎麽真的砍斷了?」
黑衣老婦道:「這姓鳳舞的小子又臭又硬,他決不會投降的,這種人留著也沒用。」
邢夫人對著百丈懸崖疾落的藤兜,口中輕輕發出一聲惋惜的歎息,說道:「這是教主特別交代的,無論如何,要爭取鳳舞雲霄的,現在這計劃給你破壞了。」
【第三十九章】 殺子之恨
藤兜上的繩索被割斷,繩兜自然往百丈懸崖跌落下來,藤兜裏的兩個人,自然也跟著跌落下來了。金萍一隻左手,早已緊緊的拉著鳳舞雲霄,先前鳳舞雲霄只當她心裏害怕才拉著自己的手,但等到藤兜上的繩索被割斷,兩人往下跌落,他才發現她拉住自己的手,卻是爲了救自己了。原來兩人手拉著手,兩個身子直墜到十四五丈光景,金萍忽然間停住了,鳳舞雲霄下落的人,也被金萍一把拉住。
耳中只聽金萍的聲音急叫道:「鳳舞大哥,快抱住我,我才能騰得出手來呀。」
鳳舞雲霄自分必死,這下居然能夠死裏逃生,沒有往下跌落,心頭一喜,這是千鈞一髮,爲了爭取時間,依言雙臂一環,緊緊的抱住了金萍的纖腰,一顆頭幾乎就貼在她豐滿的雙峰之間。金萍騰出左手,從腰間抽出一柄匕首,揚腕朝石壁上插去,她這柄匕首果然斷金切玉,鋒利非凡,一下就刺入石壁之中,這下兩人總算在空中固定下來。
金萍被他抱得緊緊的,幾乎喘不過氣來,這要換在平時,她被他這樣抱著,早就羞得手軟心跳,嬌喘無力了。但此刻情形不同,她右手緊緊掄著一根細如釣絲的長線,左手執著匕首,固定了懸空墜落下來的身子,才輕聲道:「這石岩下面可以立足,你先下去。」
鳳舞雲霄目能夜視,經她固定身子,就已看到自己兩人停身之處的右方,雖是削壁,但卻是一方突出的巨石,岩石下面,大概有丈許寬的石窟,就好像亭子一般,相距也不過數尺,這就雙手一鬆,飄然躍落。
金萍隨著緩緩放線,然後輕輕一躍,落到石上,左手匕首往壁上一插,把手中一圈細索,掛在匕首柄上,回過身來,舉手掠掠鬢髮,嫣然笑道:「鳳舞相公,方才驚險極了,你怕不怕?」
鳳舞雲霄這才想起藤兜沒被割斷繩索之前,金萍就要自己抱住他,原來她早已有了準備。這就奇了,難道她未卜先知,早就知道邢夫人會割斷藤兜繩索的麽?唔,對了,這一定是邢夫人故意如此安排,要金萍捨身來救自己,又和自己死裏逃生,一同被困在這削壁絕處,想利用金萍的恩情,用美人計來誘使自己投入太陰教。不然,金萍事先毫無準備,怎知這岩石下面可以歇腳?
鳳舞雲霄愈想愈覺得自己料想不錯,不覺冷冷一笑道:「在下沒有聽邢氏的話,殺了姑娘,姑娘總算也在緊要關頭,救了在下,咱們之間,你沒有欠我,我也沒有欠你,你說對麽?」
金萍看他一副冷漠的模樣,心頭不禁一怔,望著他道:「鳳舞相公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鳳舞雲霄冷然一笑道:「金萍姑娘,你們玩的這一手,並不高明,在下不是三歲孩子,還會受你的騙麽?」
金萍怔怔的道:「小婢騙你什麽來了?」
鳳舞雲霄道:「難道這還不是邢氏設計好的,一面砍斷繩索,又故意要你救了我,一同陷入絕地,好慢慢的勸我投效太陰教,在下在江湖上,這種騙人的把戲可看得多了,姑娘這條苦肉計,要想打動我,那是注定要失敗的了。」
「我使的是苦肉計?」金萍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目,盯著他咭的笑出聲來,說道:「鳳舞相公你在江湖上看得很多,你看到過小婢麽?」這句話,她聲音似乎有些變了,變得聽來有些耳熟。
鳳舞雲霄不覺一怔,他一雙朗目,也不自覺的注視在金萍的臉上,一眨不眨的看著她。金萍略現忸怩,說道:「幹麽這樣看我?」
鳳舞雲霄只覺聲音越聽越耳熟,只是想不起是誰來,口中說道:「奇怪,你說話的聲音,好像是在下一個熟人。」
「熟人?」金萍披披嘴,輕笑道:「鳳舞相公從前認識小婢?」
鳳舞雲霄突然心中一動,認真的道:「你不是金萍姑娘。」
金萍道:「小婢不是金萍,會是誰呢?」
鳳舞雲霄道:「我只是有些感覺,你絕不是金萍姑娘,但我卻說不出姑娘是誰來?」
金萍披披嘴道:「也許我們是熟人,因爲鳳舞相公認識的姑娘太多了,哪裡還會想得起小婢來?」
鳳舞雲霄一把抓住金萍的手,說道:「你究竟是誰,快說。」
金萍輕輕掙脫他的手,背過身去,說道:「我明明是金萍咯,你如果認爲我不是金萍,那你倒說說看,我會是誰呢?」
現在,鳳舞雲霄可以確定她不是金萍了,但她說的聲音,一會柔軟得聽來極熟,一會又冷冷的變成了金萍的口氣,一時真摸不清她到底是誰?但現在,他也可以確定,這不是邢氏設下的美人苦肉計,她真的在幹均一發之際,救了自己。
金萍聽他沒有作聲,忽然幽幽的道:「看來你真的記不得我了。」她舉手掠掠長髮,倏地轉過身來。
這下鳳舞雲霄看清楚了,心頭不禁大喜,情不由己,雙臂一圈,一把把她摟在懷裏,欣喜的道:「你是葉玲,好哇,小妹子,你逗得我好苦。」她就是葉玲,不是金萍,她在這一瞬間,抹去了臉上的易容。
葉玲臉上紅馥馥的,任由他抱著,還輕輕的偎入他懷裏,仰起臉,幽幽的道:「鳳舞大哥,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忘了?
鳳舞雲霄驚喜的抱著她,含笑道:「小妹子,我早應該想到是你了,我聽四弟(商小雯)說過,你因禍得福,拜在閉眼婆婆的門下,四弟會使釣竿,可以把人釣起來,你自然也會了。」
葉玲奇道:「你說的四弟是誰呢?」
「哦。」鳳舞雲霄不覺失笑道:「四弟,就是你師妹商小雯咯,我們這次到老子山來,她改扮男裝,叫她四弟叫慣了。」
葉玲低低的道:「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忘了,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鳳舞雲霄一手撫著她秀髮,輕笑道:「你是我小妹子,我是你大哥,怎麽會把你忘下呢。」
葉玲嬌軀扭了一下,說道:「我不要做你的妹子。」她沒待鳳舞雲霄開口,接著道:「我願意一輩子當你的書童……」
鳳舞雲霄想起自己來的目的,趕緊笑道:「別說傻話了,說真的,咱們不能老待在這裏,西高廟還有許多人中了劇毒,需要解藥,要是等到天亮,他們一身功力都散盡下,那就不得了啦,我得趕緊把解藥送去才好。」
葉玲眨眨眼,問道:「你相信邢氏給你的解藥麽?」
鳳舞雲霄道:「她說過這種解藥,雖能解毒,但不能再和太陰教的人作對,這話似乎可信。」
葉玲抿抿嘴,笑道:「她在解藥之中,下了一種不能聞到他們配製的某一種香味,這話倒是沒有騙你,但你拿到的,已經不是她配製的這種解藥了。」
鳳舞雲霄道:「是你調了包,那麽解藥呢?」
「唔。」葉玲點頭道:「她這種解藥,還是不服的好,所以我把它丟到山澗裏去了。」
鳳舞雲霄急道:「但西高廟一干人,不能等到天亮,這解藥雖然另有毒藥,總比沒有好。」
葉玲道:「他們今晚下的毒,還有解藥可解,她在解藥中配進去的一種毒藥,是無藥可解的,所以我把它換包,她給你的這瓶解藥,只是麵粉做的,顔色大小和真的一樣罷了。」
鳳舞雲霄道:「那怎麽辦呢?」
葉玲咭的笑道:「師傅要我來假扮金萍,已有好幾天了,金萍是妖婦身邊最信任的使女,難道我會白來麽?」
鳳舞雲霄聽得大喜,忙道:「你快把解藥給我。」
「給你有什麽用?」葉玲笑道:「你另有任務,送解藥去的差事,已經用不著你了。」
鳳舞雲霄道:「那是什麽人送去了?」
葉玲神秘一笑,道:「是黑衣老婦謝大娘的老伴送去的,而且是真正的解藥,沒有滲入任何毒藥的解藥。」
鳳舞雲霄一怔道:「那謝大娘也是我們的人麽?」
葉玲道:「她是我師傅。」
鳳舞雲霄道:「你說她就是老子山的副總管,她怎麽會……」
「你這人……」葉玲白了他一眼,說道:「我可以扮金萍,難道師傅就不能改扮謝大娘麽?」
「哦。」鳳舞雲霄喜道:「你說解藥是遊老人家送去的?」
「誰說不是?」葉玲道:「邢氏收藏解藥之處,只有金萍知道,我把真的解藥偷出來了,把假的放在原處,這樣她就不會起疑心,但這妖婦果然厲害,我的行徑,還是被她看出來了。」
鳳舞雲霄道:「閉眼婆婆也來了三天了麽?」
「不,師傅晚上才趕來的。」葉玲接著道:「因爲我不敢太早把解藥取出來,爲的是怕邢氏發覺,等師傅來了,才偷偷的交給師傅。」
鳳舞雲霄道:「你說我另有任務,那要做什麽?」
葉玲道:「離火堡主和各大門派的人,從黃山回來,太陰教早有內線,但他們卻故意裝作不知……」
「內線?」鳳舞雲霄又是一怔,說道:「你是說咱們的人中間,有奸細了?」
「唔。」葉玲道:「這人還在西高廟呢?」
鳳舞雲霄吃驚道:「是誰?」
葉玲道:「我聽師公說,這人在太陰教的身份很高,但不知道他是誰,我問過師傅,她老人家不肯說。」
鳳舞雲霄道:「後來呢?」
葉玲道:「離火堡主一行人,到了這裏,吃過中飯的時候,就全體中了毒……」
鳳舞雲霄道:「離火伯伯等人一點也沒有防範?」
葉玲道:「太陰教善於使毒,毒也沒下在酒菜裏。」
鳳舞雲霄道:「那是下在茶水裏了?」
葉玲笑道:「下在茶水裏,和下在酒萊裏不是一樣麽?太陰教使毒的手法,哪會這麽低劣?」
鳳舞雲霄道:「那麽下在哪裡?」
葉玲笑接道:「下在面巾裏,等大家吃畢午餐,使女們送上熱毛巾,就出了問題,大家全被迷了過去。」
鳳舞雲霄急著問道:「後來怎麽了呢?」
葉玲道:「後來就被送到對面的石窟中來了。」她口氣微頓,接道:「這處石窟,只有你方才來的一條出路,從右邊石窟到左邊石窟去,只能用藤兜懸空渡過去,而且一次最多只能渡四個人,離火堡主等人,又被灌下「散功散」,武功全失,自然插翅難飛,何況守右邊石窟的謝大娘,又是太陰教中邢氏姐妹的死黨,武功極高,除了師傅她老人家親自前來,化裝成謝大娘,實在不能把大家救出去。」
鳳舞雲霄道:「但這些人中全中了「散功散」麽?」
葉玲嗤的笑道:「我是做什麽來的,西高廟的人,中了「七毒散」,都已經把解藥送去了,這裏的人,中的只是散功毒一種毒藥,還會弄不到解藥麽?」
鳳舞雲霄道:「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呢?」
葉玲看了他一眼,嬌笑道:「依你說呢?」
鳳舞雲霄道:「好妹子,你乾脆說出來吧,咱們時間寶貴,別耽誤了事情。」
「誤不了事。」葉玲嫣然一笑道:「好吧,我就告訴大哥吧。」
鳳舞雲霄笑道:「這才是好妹子。」
葉玲又慢慢的偎了過去,肩膀斜斜的靠著他胸脯,說道:「事情是這樣,師公把解藥送去,再等大家經過一陣調息行功,恢復體力,再從西高廟趕到這裏,差不多已是明天中午的事了,從現在到明天中午,你說還有多少時間?」她小鳥依人一般,偎依在他身邊。
鳳舞雲霄也情不自禁一手搭在她肩上,半摟著她,問道:「那麽我們這邊呢?」
「你聽我說呢。」葉玲擡起頭,整理了秀髮,仰著臉道:「我們這邊一件事,就是先上養心山房去。」不待鳳舞雲霄發問,補充著道:「養心山房,就是右邊那座石窟了。」她在說話之時,一個人挨著他偎得緊緊的。
鳳舞雲霄只覺她仰了臉說話,聞到她沁人的口脂幽香,不覺心頭一蕩,口中低低的道:「我知道。」他心頭一陣狂跳,臉上發熱,一顆頭緩緩的低了下去。
葉玲仰著臉,並沒躲開去,她接受他兩片熾熱的嘴唇,她雖然羞澀畏縮,但她也充滿了喜悅。這是她盼望的,她心甘情願接受他的一切,因此她很大膽的輕輕把舌頭送過去。兩顆心跳躍的速度愈來愈急迫,需求也隨著急迫了,鳳舞雲霄兩隻手,有了積極的活動,她沒有峻拒,委婉的承受了一切。
※※※※※
不到片刻功夫,葉玲已經一絲不掛地仰躺在鋪在地上的衣服上,一身雪白的嫩肉,豐滿的乳房,圓美的嫩臀,下面是美妙的小浪穴。兩片陰唇,緊緊的夾住雪白的大腿間,芳草萋萋,誘人極了。葉玲的身體慢慢湊過去,雙手抱住他的頸部,一額紅唇送到他的唇邊。他們忘情地吻著吻著,吻了一遍又一遍,像一對貪心的孩子,捨不得放棄甜美的果實。
葉玲秀目徵張,粉臉上升起了一片羞紅,似笑還羞,那種誘人的姿態,挑逗著鳳舞雲霄欲火如幟。鳳舞雲霄一面熱烈的擁吻著葉玲的嘴唇,一面兩手摸著她那團軟綿炙熱的豐乳。她覺得他那兩片嘴唇有不可說的魔力,不知不覺地一條柔軟而靈活的香舌,也丁香暗渡,伸進了對方的口中。
在愛撫和調情之中,她嬌喘噓噓,媚眼中放射出強烈的欲焰,她把他緊緊地抱著不放。鳳舞雲霄見她已春情大動,不忍再逼弄她,同時自己也覺得不能再忍,迅速地剝下所有的衣股,挺起粗壯的雞巴,朝著濕潤的桃源洞口,用力一挺,屁股向下一落,「滋」的一聲,整根火辣辣的雞巴直抵花心深處。
葉玲噓了口氣,哼說:「啊……好大……好硬……頂得好……好舒服……好美……快……快抽插……喔……好舒服……啊……啊……」
葉玲銀牙緊咬的呻吟:「啊……啊……好……好狠……頂……頂得……這樣急……啊……好熱……啊……好大……好硬……噢……喔……插……插吧……啊啊……」鳳舞雲霄看著葉玲被挑起情欲後,孌得這樣浪騷,胸中那股欲火燒得更烈、更強。他將雞巴更用力的插抽,雙手且狠狠地揉撫那高聳的乳房。
「啊……啊……喔……喔……美……美……大哥……你……插死小浪穴了……啊……用力……啊……用力……對……對,就是……那裏……啊……癢……癢死了……啊……用勁插……插深些……再插……深一些……喔……」葉玲不斷的發出浪叫,那柔軟的腰身,不住的扭搖。
「噢……噢……美……美死了……啊……啊……大雞巴……插得……好舒服……啊……啊……哎呀……爽……爽死了……」兩片陰唇,一吞一吐的極力迎合大雞巴的上下移動。一雙玉手,不斷地在鳳舞雲霄的胸前和背後亂抓。這又是一種刺激,使他更用力的插,插得又快、又狠。
葉玲她的浪叫聲更大:「啊噢……啊……好哥哥……好……麻……大雞巴……幹得小妹……好……舒服……」雞巴直撞花心,使得陰道肌肉一陣陣的收縮。
「啊……啊……撞到……花……心了……啊……好……好……真好……啊……噢……再來……用力……好美……好爽……我……我要……我要死了……啊……啊……」嫩穴受到連續的攻擊,已被幹得酥麻,雞巴狠起狠落,每一下都發出「啾」、「啾」的聲音。
「啊……啊……磨……磨得好……好舒服……大哥……你太厲害了……啊……啊……大雞巴……幹死人……幹啊……死人了……啊……」
鳳舞雲霄把插入穴中的雞巴,藉著腰力旋轉了又旋轉,一邊喘著氣,一邊還問道:「小妹子……怎樣……小浪穴……快……快活嗎……哦……」
葉玲搖著屁股,呻吟著:「啊……啊……大雞巴……很……很好……小浪穴……小浪穴……給幹得……爽死了……哦……啊……」
「啊……啊……美……美極了……好……好舒……服……你……你真……真厲害……我……我……啊……我舒服……啊……啊……好……好……用力……頂……頂花……花心……快……快……小妹……噢……我……要……被頂……頂死了……」
葉玲的屁股,加速的上仰,一付細腰扭得像彈簧似的,死命的擺動。鳳舞雲霄將雞巴「噗滋」、「噗滋」的又頂了二、三十下後。葉玲突然將陰戶緊緊的抵住雞巴的根部,身體一陣子顫抖,口中不斷地嬌喊。黏黏的陰精,沖出來包住鳳舞雲霄粗硬的雞巴。
葉玲緊緊地抱住鳳舞雲霄,香嘴湊近他的耳邊,嬌喘著說:「哥……你的……大雞巴……好壯……好壯……」
鳳舞雲霄見她一付欲言還羞的模樣,雙手用力,將她的嬌體抱在懷中,讓那羞紅豔美的粉臉,輕偎胸前。一股如幽蘭,如丁香的體香,輕輕飄入鼻中:「小玲,你的身體好香,好柔……好滑……」
「還說,還說,你……你壞死了……」鳳舞雲霄輕撫著她的嫩臉和秀髮,無限愛憐地說:「真的……小玲……你不知道……你惹得我……哎……」他的手不停地在那動人的肉體上撫摸,低下頭吻著香唇,又用指甲刮那小巧的紅櫻桃。
葉玲嫣然一笑,雞頭肉在他胸前輕挺:「你呀,人家救了你,竟然乘機欺負人家,天下沒有比你更壞的人啦。」瞧著她的嬌模樣,欲火更灼烈,下體的雞巴又挺得高高,他把她的小手拉過來,讓她握著。
「小玲,剛才插小浪穴,插得舒服嗎?」握著雞巴,春情又動,騷心再起,葉玲說道:「大哥,好有力、好強,又大又粗,好極了,插得真過癮……」她玩弄著雞巴,一副玉乳隨著胸部的喘動,一起一伏的上下抖動,陰穴裏又不住地癢起來。該是春情亢奮的關係,淫水又自肉縫裏汨汨的流出。
「呀……大雞巴……真好……你的……好粗……好迷人……」用兩條渾圓修長的玉腿,緊夾住他的腰身。葉玲要求著:「啊……啊……哥……快……快給我……給小浪穴……來重的……重重的插……插痛快些……我好癢……裏面癢死了……哥……快插……求你……」
葉玲用陰核和陰唇,不住地磨擦龜頭,一絲絲的淫水黏滿了雞巴頭上。於是鳳舞雲霄躺在她的身旁,笑著說道「小玲,我們換一個姿勢。」說著,將葉玲一條粉腿側舉,大磨大擦起來。右手也撫摸著她的那對乳房。磨磨擦擦了好一陣子,淫水又龜頭順勢頂住陰核。
「喲……癢死了……酥酥的……」酸得葉玲吃吃地笑起來。
「你側身睡好……」葉玲自己也側身,握住雞巴,對準陰戶進來了。隨著她把陰戶往龜頭塞,想解決洞裏的酸麻和癢,可是鳳舞雲霄就不讓它進去。這時的葉玲,經過這樣的挑逗,只覺得下面的陰戶,那淫水又流滿了。令她感到欲火難耐,心裏的酸癢很不好受。她將陰戶再湊了過去,把兩片陰唇,含住了他的龜頭後,便慢慢的輕磨慢搓。
鳳舞雲霄感到像一團有溫度,又暖熱的棉花所擦著一般,被磨得酥癢起來,於是屁股一挺,但見「滋」一聲。她感到那陰道腔裏,像插進一條粗大而燒紅的鐵條,而且又覺得是長長的,直達內裏深處的花心上,葉玲不由自主的將身子一顫,陰戶裏的淫水,更加春潮初漲一般,由陰唇縫直流而下。鳳舞雲霄被那窄窄的陰戶,夾實了雞巴,在抽送時候,從龜頭開始有一陣的酥爽感覺,直傳到心裏。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各自把屁股重重的搖動著,挺頂著,樂得葉玲口裏含糊不清的叫喊:「哎呀……哎呀……哥……哥……我的心……心頭……被你……被你……弄得……弄得……啊……啊……好爽……好舒服……哎唷……哎……樂死人家了……你的……雞巴……怎……怎麽這樣利……利害……把……花……花心……插得……癢……癢死了……」
鳳舞雲霄聽了她的嬌喊,也是氣喘喘的,低聲說:「小妹子……你……你的花心……也不錯……像一朵花……觸得我龜頭……好酸……啊……好像吸……吸吮著……全身……麻麻癢癢……」
「哦……哦……你看……你看……這麽多淫水……哈哈……把……把我的腿……也弄得……濕淋淋……」
葉玲睨著眼,笑道:「哥……你……你也快樂……嗎……」兩人雖然說著話,可是下面的東西,仍然瘋狂的抽插著,不,抽插得更快、更猛,插得陰戶滋滋大晌。
葉玲又柔聲的說:「哥,這樣不行……我癢死了……哎呀……我的……我的陰穴……要被……被插破……哎……哎……不要這樣擦……擦得穴裏……好癢……好癢……啊……哥……有勁……有力頂……頂……啊……嗯……」
原來鳳舞雲霄猛幹,那大雞巴上下左右亂闖,就在嫩穴裏,四周翹動磨擦。他那濃密的性毛,也就不停地將葉玲的陰唇和陰核磨弄著。這種突來的刺激,更便她樂得怪叫,淫水更是好像小河不斷流呀又流呀地。葉玲挺著胸部,用豐滿的雙乳貼著他的胸部,一雙粉腿曲扭著,她閉上了眼睛,兩片濕潤的香唇微微開啓,一條香舌不斷自己舐著嘴唇。
「美……美死人家……我……我……你……你的……太大……太大……我……舒……舒服……好舒服……」葉玲要小浪穴把整條雞巴吃進,一邊挺著陰戶,這樣,她才覺得「充實」方能滿意。全身熱得發燙,小浪穴又麻又酸,不可表達的快感,使她更緊張、更放浪。
葉玲夢一樣的呻吟中,嬌軀一陣又一陣的顫抖,屁股一次又一次的挺動,使陰戶和雞巴做密切的合作。她舒服透了,自從客棧中與鳳舞雲霄春風一度之後,被老子山副總管擒住,又被「丐婆」所救,再無機會碰見鳳舞雲霄。今天舊夢重溫,太舒服,太暢快了,使她又陷於半昏迷中,她已被大雞巴磨得欲仙欲死,快樂似神仙。
「喔……好哥……我……我……我要丟了……丟了……唔……唔……啊……」葉玲嬌叫一聲,嬌軀亂抖,一陣舒適的快感,傳遍全身,小腿亂蹬,雙手緊緊擁抱鳳舞雲霄,昏迷過去。
鳳舞雲霄並沒有中止,他緩緩地抽,再慢慢地插進去,緩緩的,每次碰到花心,有勁頂住,她哼著、呻吟著。葉玲本能地擡起粉腿,陰戶挺,又挺、更挺。急促的嬌喘,美麗的嬌臉蛋上,呈現出滿足的表情:「好……好哥哥……啊……唔……我會……會給你……插死……幹死……嗯……唔……」
鳳舞雲霄又急速地猛插猛闖,次次盡插到底。葉玲只覺得小浪穴裏,淫水如山洪爆發,往外直流,兩腿不斷地縮張,全身蠕動,血液沸騰:「好……好……好哥哥……不……不能動了……嗯……嗯……我……我要死掉了……哎呀……哎唷……你……你真……要……我命啊……」泄了又泄,討饒休息。
※※※※※
兩人由呼吸急促而漸漸恢復平靜,鳳舞雲霄雙手環抱著她嬌軀,低下頭,用嘴吮著她晶瑩的淚珠,柔聲道:「玲妹,你哭了。」
葉玲沒有避開頭,眨眨眼睛,含著明珠玉器般的眼淚,嫣然笑道:「我是高興得哭了,大哥,我永遠是你的人,我只要你心裏頭有幾分之一對著我,我就夠了……」她一顆頭忽然埋在他懷裏,真的哭了,但一雙玉腕,卻抱得他愈緊。
鳳舞雲霄低下頭去,輕輕吻著她秀髮,說道:「玲妹,我不會辜負你的。」
葉玲用力的點著頭,說道:「我知道,我相信你,只要你有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兩人依然緊緊的互相摟抱著,不知過了多久,葉玲才輕輕推了他一把,羞澀的道:「我們可以上去了。」
鳳舞雲霄道:「你先上,還是我先上去?」
葉玲臉上嬌紅未褪,雙手攏攏散亂的秀髮,嫣然一笑,說道:「這根釣絲很細,你可以上得去嗎,還是我先上去,把你釣上去好了。」
鳳舞雲霄道:「只要有一點憑仗,我自可上得去。」接著問道:「我們是不是要到養心山房去,那裏怎麽走法,我看還是你先上去吧。」
葉玲道:「是了,你先上去也要等我去開門呀,好,那還是我先上去的好。」
鳳舞雲霄附著她耳朵,低低的道:「娘子請。」
「你壞。」葉玲舉手輕輕打了他一下,然後一個飛旋,輕快的舉手拔起匕首,把一圈釣絲,交給鳳舞雲霄,說道:「我先上去了。」身子一縱,雙手抓住釣絲,迅快的揉了上去。
鳳舞雲霄身上好像充滿了活力,輕輕吸氣,緊隨著葉玲身後,沿絲而上。兩人憑著一口真氣,雙手輪替,揉升而上,十數丈距離,自然很快就揉到了。原來葉玲早就把釣絲系在對面崖洞口子,這一揉到洞口,身子一弓,嗖的一聲,竄子進去。鳳舞雲霄跟在她身後,躍入崖洞。
葉玲驚喜的啊了一聲道:「大哥,你來得這麽快。」
鳳舞雲霄道:「我是不放心你,所以跟著你上來的了。」
葉玲只覺心裏一甜,回頭撇撇嘴道:「當面說得這麽好聽,只要轉過背去,早就把我忘了。」
鳳舞雲霄道:「你怎麽還不相信我呢?」他扳過肩頭,又要湊過頭去吻她。
葉玲輕輕把他推開,說道:「快別這樣了,被人家聽到了,多難爲情。」說完,扭動腰肢,迅快的往裏行去,隨手「嗒」的一聲,打燃了一隻精致的火筒。
鳳舞雲霄目能夜視,自然並不需要火簡,跟著她身後走去。這是一條黝黑的甬道,約可二人並肩而行,走了約莫二十來步,前面果然有著一道黑漆的鐵門,門上鎖著一把大鐵鎖。葉玲從懷中掏出鑰匙,打開鐵鎖,推門進入,但見一間寬敞的大石室中,有不少人盤膝席地而坐,看到兩人走入,紛紛站起身來。
鳳舞天成一眼看到兒子,急忙叫道:「雲兒,是你來了。」鳳舞雲霄慌忙叫聲「爹」。」
離火雲峰叫道:「賢侄,你是如何進來的?」
鳳舞雲霄連忙替葉玲介紹道:「她叫葉玲,是閉眼老婆婆的門下。」
葉玲襝衽道:「堡主不認識小婢,小婢從前是老子山夫人手下。」
離火雲峰呵呵一笑道:「葉姑娘,你是老婆婆門下,以後不可如此稱呼了。」鳳舞雲霄又替她引見爹。
葉玲粉臉上驟然飛起一片紅雲,低下頭去,一面襝衽,一面低低的道:「晚輩葉玲,拜見伯父。」她臉上這一飛紅,似是不勝嬌羞模樣。
鳳舞天成如何看不出來,心中暗自奇怪,忖道:「這葉姑娘和雲兒似乎很好,不然,見了我怎會如此嬌羞?」一面忙道:「姑娘不可多禮。」
鳳舞雲霄忙道:「小妹子,你快把解藥拿出來,分給大家,再說不遲。」葉玲答應一聲,探懷取出一個天青小瓷瓶,傾出解藥,分與大家。鳳舞雲霄就把閉眼婆婆要葉玲假冒金萍,竊取解藥,閉眼婆婆自己假扮謝大娘,就在對崖之事,簡略說了一遍。
離火雲峰長長籲了口氣,說道:「如此就好。」
鳳舞天成道:「那你是如何進來的呢?」鳳舞雲霄又把一行人趕到西高廟中了賊人暗算,自己如何夤夜趕來,以及方才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只是把自己和葉玲之事,略過不提。葉玲站在一旁,還是聽得羞紅了臉,低垂粉頸,不敢作聲。
華山掌門人商翰飛攢眉道:「于大俠一行,全體中毒,此事也刻不容緩,少兄……」
鳳舞雲霄道:「商伯父放心,解藥已由遊老人家送去了。」
少林慧善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目前咱們這些人,都已服下解藥,該當如何行動?鳳舞少俠可曾聽遊老施主如何安排呢?」
鳳舞雲霄道:「此事晚輩方才聽葉小妹說過,西高廟的人,因所中奇毒,共有七種之多,服瞭解藥之後,尚須有一段時間,調息運功,方可完全恢復,才能趕到,妖婦只當晚輩和金萍同時跌落百丈湖底,此處又有謝大娘把守,不會有什麽戒心,這裏諸位前輩,今晚可以養足精神,待明日中午,再破壁而出,和西高廟的人會和,就可把太陰教賊衆,一網打盡了。」
形意門掌門人祝立三道:「葉姑娘,你已經來了幾天,可知太陰教主腦人物,究竟是誰麽?」
葉玲道:「晚輩雖然假扮金萍,來了已有三天之久,但金萍是邢氏的心腹使女,掌管毒藥,而且終日隨侍邢氏身側,除了見過邢氏姐姐之外,其他的事,晚輩怕露子馬腳,不敢多問,好像教主就是邢氏的姐姐,另外還有一位總護法,旁的就不知道了。」
「唉。」祝立三輕輕歎了口氣道:「知彼知己,咱們這些人,枉自在江湖上跑了大半輩子,連人家底細都一點不清楚。」
離火雲峰大笑道:「別說祝兄了,兄弟被他們利用了十多年,這老子山別墅,還是兄弟的産業,兄弟連山後還有這處石窟,不是被他們迷昏了送進來,還一點都不知道,說來真是慚愧之至。」
衡山掌門人陸宗元道:「這也不能怪離火兄,總之太陰教處心積慮,經營了十餘年之久,江湖上居然會一點風聲也沒有,只此一點,可見太陰教辦事,是何等機密了。」
形意門祝立三笑道:「兄弟所以還是佩服小兄弟,初出江湖,就一連串發現了不少太陰教的陰謀,也揭發了太陰教不少活動,小兄弟,不是老夫替你說句大話,再過十年八年,武林盟主就非你小兄弟莫屬了。」
鳳舞天成道:「祝老哥,你別誇獎他,小孩子家,懂得什麽?」
祝立三大笑道:「鳳舞老哥,令郎少年英俊,是武林後一輩中,唯一傑出雋才,兄弟可不是瞎說,將來幾十年,江湖武林的安危,全落在他一人身上呢。」
慧善大師道:「祝老施主這話不錯,老衲也有如此看法,鳳舞少施主老成持重,英年有爲,九大門派老實說已經漸趨式微,也只有少施主這樣一位傑出之士,才能擔當重任。」葉玲聽大家誇獎著鳳舞大哥,她自然內心喜悅,臉上山不期浮起了甜甜笑意。
這情形看在離火雲峰眼裏,心中暗暗忖道:「看來此女和鳳舞賢侄的交誼極深了。」
祝秀娥拉著葉玲的手,悄聲道:「葉姑娘,時間還早,我們也好休息一會呢。」這許多人中,只有祝秀娥一個女的,如今來了葉玲,自然有了伴了。葉玲今晚心頭一直甜甜的,但究竟是折騰丁大半夜,難免有些嬌慵,就隨地在一旁席地坐下,兩人唧唧噥噥的談得十分投契,直恨相見晚了。
離火雲峰,鳳舞天成等人,也各自席地坐下,大家圍成了一圈,交談的無非是明天如何對付太陰教行動的事,暫且按下不表。
※※※※※
卻說西高廟方面,自從花雙雙走後,雖然勉強應付過來襲的人,但衆人之中除了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三人之外,其餘的人,因體內散功奇毒,正在逐漸發作,功力隨著時間的過去,逐漸遞減。對方的人,雖然花雙雙鎩羽而歸,難保不有第二批人繼續趕來,心情自然十分沈重。
尤其鳳舞雲霄走了已有一個更次,依然不見回來,也不禁使人替他暗暗擔心。對方經營老子山,已有多年,不說高手如雲,就是太陰教手法陰毒,一向神秘莫測,鳳舞雲霄武功再高,究竟年事尚輕,江湖經驗總嫌不足,單身只劍,進入龍潭虎穴,該是如何危險之事?
萬老夫人心頭好不焦急,但她看得出來,自己女兒、離火玉蓉、商紫雯這幾位姑娘,似乎芳心全系在鳳舞雲霄一個人身上,她縱然心頭一直懸掛著放不下心來,卻不敢吐露只字,爲的是怕幾位姑娘著急。
于化龍一手捋須含笑道:「離火姑娘和二位商姑娘,方才和花雙雙動手,功力好像絲毫未失,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商小雯咭的笑道:「于前輩,我和大姐、二姐,方才送三哥出去的時候,師傅給了我們一人一顆雪蓮子,毒早已解啦。」
「尊師?」于化龍一怔,大喜道:「莫非閉眼老前輩已經來了?哈哈,你們怎不早說?」
商紫雯看她已經說了出來,只得含笑道:「晚輩方才沒跟大家說明,是老婆婆不願在此刻現身,怕被老子山的人知道了,所以一直不敢說出來。」
于化龍眼神一亮,問道:「閉眼老前輩人呢?」
商小雯道:「師傅已經走啦,她老人家說還有事去。」
于化龍關心的道:「她老人家可曾說什麽時候來麽?」
商小雯搖搖頭道:「師傅沒說。」
于化龍輕咳一聲道:「鳳舞小兄弟單身入險,如有閉眼老前輩暗中相助才好。」
商小雯道:「師傅說過,三哥此去,自會有人暗中相助。」
于化龍眼神飛閃,問道:「不知她老人家有沒有說,暗中相助的是什麽人嗎?」
商小雯道:「沒有,我問了,師傅連話都設有說清楚,就匆匆走了。」
伏虎丐連三省大笑道:「老祖宗既然說過小兄弟有人相助,那就絕對錯不了啦,老叫化這下可放心了。」
只聽門外有人介面道:「你本來就該放心,誰又要你不放心來了?」
連三省忽然眼睛一亮,大喜道:「老祖宗來了。」話剛出口,笑面神丐已經嘻著嘴,像老猴精一般,一腳跨了進來。于化龍目中精芒飛閃,和萬老夫人等人一起站起身來。
笑面神丐哈哈一笑道:「好,好,你們沒事就好。」
商小雯一下鑽了出去,拉著笑面神丐的手臂,叫道:「師公,你老人家來了就好,你知道三哥怎麽了?」
笑面神丐被她搖著手臂,一個人搖搖晃晃的擺著,叫道:「小丫頭,你別急,慢慢的說好不?再搖下去,我老人家的手臂,快被你搖斷了。」
商小雯道:「我才不急呢,我們的大哥、二哥可快急壞了呢。」
商紫雯給她當著大家一嚷,粉臉飛紅,叱道:「小雯,你不許對遊老人家這樣沒大沒小,一點規矩也不懂。」
「沒關係。」笑面神丐嘻嘻一笑道:「我老人家就喜歡年輕人這樣蹦蹦跳跳的,沒大沒小才天真可愛。」
商小雯朝商紫雯得意的扮了個鬼臉,咭的笑道:「聽見不?師公就喜歡我對他沒大沒小呢。」
于化龍道:「前輩請坐。」
笑面神丐道:「大家都不用客氣,都坐下來。」
商小雯嚷道:「師公,你老人家還沒回答我呢,三哥究竟怎麽了?」
「嘻嘻。」笑面神丐伸手一指屋頂,說道:「你問鳳舞小子,嗨,他和堡主夫人的貼身丫頭金萍,坐在藤兜裏,被邢氏手下的謝大娘一下割斷了繩索,從百丈高空,掉了下去……」離火玉蓉驚啊一聲,幾乎昏倒。
商紫雯、商小雯、萬飛瓊、艾紅桃、冷梅萼等人都像被人在腦門上重重擊了一下,腦子有些昏沈沈的,一雙秋水般的眼睛中,也起了一層霧水。商小雯急得睜大雙目問道:「後來是不是師公救了他們?」
所有的人聽到鳳舞雲霄掉下百丈深崖。也全都感到無比的震驚,但給商小雯這一說,心頭不覺全都浮起了希望,目光也集中笑面神丐一個人身上,要聽他的下文。笑面神丐目光一瞥,叫道:「萬總管。」
萬仲達忙道:「老人家有什麽吩咐?」
笑面神丐低低的道:「這裏有沒有酒,我老人家口幹得很。」
商小雯沒待萬仲達回答,搶著道:「酒自然有了。」
「那好。」笑面神丐道:「快去拿來。」
商小雯道:「現在人家都要聽師公的消息,你老人家快說出來了,馬上就去拿。」
笑面神丐聳聳肩道:「一定要我老人家先說出來,才能去拿酒?」
商小雯道:「萬總管也要聽聽師公的消息咯,他去拿酒,下文就聽不見了。」
「好,好。」笑面神丐搖著頭道:「你這小鬼頭,偏和我老人家作對,我說,我說。」
商小雯催道:「那你老人家快說呀。」
笑面神丐拗不過她,嘻嘻一笑道:「告訴你,那金萍就是你師姐改扮的。」
商小雯道:「但藤兜的繩索給割斷了,兩個人不是全掉下去了麽?」
笑面神丐道:「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屠夫謝東升的河東獅謝大娘,就是你師傅喬裝的。」
商小雯道:「這麽說,師傅沒割斷繩索了?」
笑面神丐道:「邢氏也在崖上,繩索自然割斷了。」
商小雯道:「這不是白說,繩索割斷了,兩個人還不是掉下去了?」
笑面神丐嘻嘻笑道:「你這丫頭,平時鬼靈精,今晚怎麽變得笨了,有你師姐和鳳舞小子在一起,就是掉下去,也摔不死呀。」
「哦,我知道了。」商小雯喜形於色,拍手笑道:「師姐早就把釣絲掛在崖上了。」大家聽到這裏,心頭一塊大石才算放了下來。
商小雯道:「但有師傅在那裏,把邢氏一下制住就好了,何用再割斷繩索,多此一舉呢?」
「不多,不多。」笑面神丐道:「制住邢氏只是舉手之勞,只是邢氏知道鳳舞小子和金萍跌下去了,她就不會再有疑心,回轉屋去,那裏是一個山腹,本由謝大娘守著的,邢氏走了,鳳舞小子和你師姐,就可從容救人。」
「救人?」商小雯問道:「還要救誰?」
「救的人多著呢。」笑面神丐道:「那是兩座突出的山崖,中間相距足有二十來丈寬,那邊的崖洞裏,被囚禁著離火雲峰和各大門派的人,而且還全被他們下了散功毒,是你師姐假扮邢氏貼身使女金萍,才偷到解藥,這些人要從對面山崖,而且一次最多只能站四個人,這要多少時間……」
說到這裏,口中忽然「啊」了一聲道:「糟糕,這是極端機密的事兒,你這丫頭真是多嘴,我老人家酒蟲等著要酒喝,就口不擇言,要是給太陰教的人聽了去,這還得了。」
商小雯道:「師公,這是你老人家多慮了,這裏又沒有太陰教的人,會被誰聽去了?」
「哈,你丫頭知道什麽?」笑面神丐臉色一沈,說道:「我老人家剛才從老子山回來,就是聽你師傅說的,她是聽你師姐告訴她的,因爲你師姐喬裝金萍,已經有三天了,她聽到的消息自然不少,據說咱們這裏就有太陰教的奸細……」這話聽得大家又是一怔,這衆人之中,竟然會有太陰教的奸細。萬老夫人、于化龍全都不禁臉色大變。
于化龍道:「遊前輩可知這人是誰麽?」
笑面神丐搖著頭道:「我那老太婆也問過她徒弟,只知這裏有他們的人,這是機密事兒,她假扮金萍,內情不熟,怕露出馬腳來,所以不敢多問。」他右手握著拳頭,朝左手心打了一下,嘻的笑道:「這個並不太難,我老人家只要有酒喝,慢慢的一定可以查得出來。」忽然兩眼一瞪,喝道:「萬總管,你還不快去拿酒來?」
萬仲達苦著臉道:「遊老人家,小的不瞞你說,這兒是和尚廟,哪來的酒……」
笑面神丐頓著腳,氣道:「混球,十萬八千個混球,原來你是騙我老人家的。」
萬仲達道:「遊老人家……」
「別叫我老人家,我酒蟲發作起來,比你毒藥發作還要難受,你知不知道?」笑面神丐氣呼呼的往外一指,說道:「這裏附近就有村子,莊稼人家哪一家沒有酒,你不會去敲敲門,跟他們買一壇總可以吧,就是偷,也要去給我老人家偷一壇來。」
「是,是。」萬仲達連聲應「是」,拖著沈重的腳步,正待轉身往外行去。
商小雯叫道:「萬總管,這是我惹的事,你劇毒未解,還是我去吧。」
商紫雯怕妹子惹出事來,忙道:「小雯,我和你一起去。」
笑面神丐點點頭道:「你們兩個去就好,哦,記著,村口第三家,姓程的老太婆家釀的酒最好,只是他們不是賣酒的,一定不肯賣,你們非去偷不可。」
商小雯道:「你老人家真的要我們去偷?」
笑面神丐道:「買不到,自然只有偷了,嘻嘻,那程老太婆小氣得很,我老人家打這裏經過,總得趁黑摸進去,偷偷的喝她半壇不可,她家的酒,都放在廚房的隔壁,你們找到她後面廚房,就可以找到了。」
商小雯道:「好,我們那就去了。」
笑面神丐叮囑道:「偷到酒就走,不可和人家動手。」
商紫雯道:「晚輩會跟他們商量的。」
笑面神丐雙手使勁一摔,泄氣的道:「你丫頭真是老實,這姓程的老太婆,軟硬不吃,你這一驚動了她,我老人家的酒蟲全完了,千萬不可去敲門,只有偷才行。」
商小雯咭的笑道:「老人家只管放心,我們會把酒給你老人家弄來的。」
笑面神丐連連揮揮手道:「那就快去,越快越好。」萬老夫人雖不知笑面神丐爲什麽一定要她們去偷酒,但心知遊老人家必有用意,也就沒有阻攔。于化龍多年江湖經驗,自然也看出來了,目中神光閃爍不定,同樣沒有開口,目送商紫雯姐妹兩人翩然往外行去。
※※※※※
村子,離西高廟,不過裏許光景,商紫雯、小雯抵達村口,就停下步來。商小雯伸手一指,低聲道:「就是那一家了。」
商紫雯道:「我知道。」
商小雯道:「那就快過去了。」
商紫雯道:「遊老人家指定要我們到這一家來,而且還說只能偷不可驚動他們,更不可和人家動手,你不覺得有些奇怪麽?」
商小雯道:「去偷他們的酒,自然不能驚動人家了,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不然。」商紫雯道:「我雖然想不出道理來,但其中必有緣故。」
商小雯道:「你就是這麽婆婆媽媽的,東顧慮,西顧慮,那就不用去偷了,和你一起出來,真沒意思。」
商紫雯沈吟道:「我想,這也許是遊老人家派給我們的一件差使……」
商小雯道:「來偷酒,也是差使呀。」
「不對。」商紫雯搖著頭,說道:「遊老人家怎麽會知道這家人家的老太婆姓程呢?」
「這有什麽稀奇?」商小雯道:「你沒聽遊老人家說,他每次打這裏經過,總要摸進去偷喝她半壇麽。」
商紫雯還是搖著頭道:「不對……」
商小雯急道:「我的大小姐,你到底要不要進去?偷一壇酒,不要煞費心機的去推詳個老半天,你沒和我一起來,我早就抱著酒罎子回到廟裏去啦。」
商紫雯看了她一眼,道:「你就是急性子,像你這樣毛毛躁躁,不僨事才怪。」
商小雯道:「像你這樣子,慢吞吞的,只怕到八十歲才會養兒子呢。」
「你……」商紫雯被她說得粉臉一紅,要待發作。商小雯早已「咭」的一聲輕笑,身子一扭,像一陣風般逃了開去。不,她雙足一點,人如飛鳥投林,像一縷煙般往第三家的牆邊掠去,一下就隱入暗處,失去了她的蹤影。
商紫雯來不及喝阻,但看著妹子的身法,心中不禁點頭,妹子只不過是閉眼老婆婆的記名弟子,經老婆婆指點,也不過三個月光景,輕功造詣,就比從前精進了不知多少。她不放心妹子一個人涉險,也立即跟著過去。
這第三家是一幢古老的房屋,雖然座落在村子裏,牆外還有一片黃泥的空地,圍牆不高,此時三更已過,四更不到,主人自然正在夢鄉之中。她略爲瞻顧,輕輕越過牆門,躍落庭中,這不過前後腳的功夫,商小雯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庭院不大,左右各種著一棵大可合抱的桑樹。一排三間平房,左首還有一條狹小園地,種著青菜,可以通向後院。商紫雯心知小雯已經搶先往後面去了,正待跟去。只聽屋中響起一個老婆子的聲音叫道:「媳婦兒,外面好像颳風啦,你窗戶關好了沒有,別叫大寶招了涼。」
接著另一個婦人聲音介面道:「婆婆,外面沒有颳風呀,那只是有兩片樹葉子飄落下來,你老人家睡吧。」商紫雯心頭登時一驚,這婆媳二人好靈的耳朵,自己和小雯飛落牆內,都瞞不過她們,還好她們只當作了樹葉。
只聽那老婆子又道:「上了年紀的人,下半夜就睡不安穩,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往耳朵裏直鑽。」
婦人聲音道:「婆婆,現在還不到四更天,你老人家再睡一會咯。」商紫雯不敢大意,悄悄從菜畦間繞了過去。
轉到後院,那是一個小天井,也有一排三間,中間一間,很淺狹,放了一座石磨,兩邊各有一道門戶,門都沒關,右首是廚房,左邊是柴房。她放輕腳步,跨進中間一間,依然不見妹子的影子,也沒聽到一點聲音,不禁暗自忖道:「這丫頭搶在自己前面進來,人會到哪裡去了呢?」
心中想著,先探首朝左首門內張望了一眼,柴房裏一片黝黑,堆滿了一捆捆的稻草,不像是放酒所在。這就轉向右首廚房,跨進門才發現廚房很大,除了一座磚砌的大竈,靠北首窗下,還有一張板桌,和兩條板凳,左首靠壁處是一座碗櫥,櫥邊還有一道門戶,木門敞開著。
商紫雯想起遊老人家說過:「他家的酒,都放在廚房隔壁,找到廚房,就找到了。」
這三間房,相當深廣,只要看廚房有這麽大,就可以想到了,中間的磨房,很淺很狹,可見磨房後面有很大的一間,正是藏酒之處了。心念一動,這就很快的閃了過去。跨進門,鼻子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酒香,黑暗之中,但見這間酒房果然堆放著許多酒壇,而且一壇壇的疊得比人高。
商紫雯凝足目力,才發現妹子在進門右首的牆角邊,倚牆而立,心中覺得奇怪,忍不住低聲叫道:「小雯,你怎麽了?」商小雯不言不動,站在那裏,生似沒有聽到一般。
商紫雯心中不由一驚,迅快忖道:「莫非她著了人家的道?」急忙走到面前,只見商小雯閉著眼睛好像睡熟了,濃重的酒氣,就是從她口中噴出來的,心中更覺奇怪,暗自忖道:「妹子向來不會喝酒,當然不會偷酒喝的,怎麽會喝醉了呢?」就在此時,她覺得身後似有微風一颯,心頭不覺一動,急忙一個旋身,轉了過去。
她這一轉身過去,才發現自己身後,已經多了一個白髮婆婆,黑暗中,她一雙眼,就像兩點星星一般,直注著自己,冷然道:「你們兩個丫頭,膽子不小,你們進來之時,者身已經警告過你們了,還敢潛入我宅裏來。」
商紫雯略爲躬身道:「前輩果然功力過人,舍妹大概是被前輩制住了?」
白髮老婆婆冷聲道:「她敢來偷老身藏酒,老身就灌了她一碗陳酒,她是被醉倒了。」說到這裏,忽然臉色一沈,哼道:「你們既然敢來,想必學過幾招,老婆婆有個規定,只要能夠接得住我三招,或者能喝下我老婆子三碗陳酒不醉,都可以自由離去,老婆子讓你自己挑選。」
商紫雯道:「老婆婆……」
白髮老婆婆截著她的話頭,說道:「不用多說,舍此之外,說也沒用。」
商紫雯心中忖道:「這老婆婆好生怪癖?」她暗自尋思,妹子雖然不會喝酒,但一個練習內功的人,就算不會喝酒,喝上幾碗,也絕不致於醉得不省人事。從她口氣聽來,她的三碗陳酒,和三招武功並列,一定十分厲害了,自己也不會飲酒,還是接她三招的好。
白髮老婆婆看她沈吟不語,催道:「你想好了沒有?」
商紫雯道:「老婆婆功力深厚……」
白髮老婆婆截然道:「不用說這些廢話,你選擇哪一樣,就直接了當的說出來。」
商紫雯道:「晚輩那就選擇接老婆婆三招好了。」
白髮老婆婆點頭道:「好,你小心,那我就要出手了。」
「且慢。」商紫雯道:「老婆婆就要在這裏賜教麽?」
白髮老婆婆道:「只要有一步迴旋,就可動手,你嫌這裏地方不夠大?」
商紫雯道:「只是舍妹……」
白髮老婆婆不耐的道:「只要你接得下老婆子三招,我會給她一粒解酒丸,讓她隨你回去。」
商紫雯道:「那就多謝老婆婆了。」
「不用謝得這麽早。」白髮老婆婆哼了一聲,道:「你接著了,第一招。」
喝聲出口,右手突然平伸,朝商紫雯纖腰橫掃過來,—指風颯然如刀,出手第一招,正是華山派「飛雲掌法」中「華嶽流雲」,你如果出手硬封,他就可以迅速變爲「嵐煙流霞」,以五指飛彈,施展「穿雲指法」,像飛瀑驚濤,一下可以點你七八處穴道,這一手,正是「飛雲掌」精奧之處。
她自幼得乃父教導,自然識得厲害,這就迅快後退半步身形微蹲,左手橫胸如托,右手五指輕舒,從下往上,疾托對方手腕。這一招她使的也是「飛雲掌法」,叫做「仙人掌上玉芙蓉」,乃是專門化解「華嶽流雲」的手法。
白髮老婆婆口中嘿了一聲,右手一縮再仲,喝道:「第二招。」突然五指一斂,朝商紫雯當頭疾落。
商紫雯當然認得她這一招是「南峰落雁」,五指如雁斂翼,若是被她插中,別說人的頭蓋骨,只怕連山石也可以一插兩半。她看她兩招使的都是本門手法,心中暗自嘀咕:「不知這老婆婆和本門有什麽淵源?」一面急忙身形輕旋,右手五指張如龍爪,手腕轉動,朝頭上筆直伸起。這是一記「蒼龍九轉」,也正是化解「南峰落雁」的招法。
白髮老婆婆這一記「南峰落雁」剛施展到一半,看到商紫雯使出「蒼龍九轉」來,她插下的手勢,忽然停在半空,冷笑—聲道:「小丫頭,你可知道這一招如果接實,你這條手臂,九轉下來,就得被老身震爲九截了。」
商紫雯說道:「這是老婆婆功力勝過晚輩之處,但晚輩只有使這一招,才能化解老婆婆的「南峰落雁」。」
白髮老婆婆臉色異樣難看,哼道:「你是華山門下了,想不到堂堂華山派的弟子,竟然也投靠了太陰教,好,老婆子看在歷代祖師份上,前兩招就算放你一馬,這第三招,老身可不再留情了。」話聲一落,正待出手。
商紫雯急忙喊道:「老婆婆慢點。」
白髮老婆婆凜然道:「他們知道老身是華山派的人,所以才派你來的,你還有何說?」
商紫雯道:「晚輩不是太陰教的人。」
「你不是太陰教的人?」白髮老婆婆目射異光,冷聲道:「那你是什麽人門下,來此何事?」
商紫雯到了此時,已知笑面神丐要自己姐妹前來,可能就是因自己是華山門下的關係了,但不知此行究是爲了何事?這就躬身道:「晚輩商紫雯……」
她剛說出「商紫雯」三字,白髮老婆婆目光一亮,問道:「你姓商,商翰飛是你什麽人?」
商紫雯躬身道:「老婆婆說的乃是家父。」
白髮老婆婆神色稍霽,問道:「來此作甚?」
商紫雯粉臉一紅,說道:「晚輩是奉命偷酒來的。」
「偷酒?」白髮老婆婆剛霽的神色,不禁又寒了下來,沈聲道:「你爹既然知道老身在此,不親自前來見我,居然叫你姐妹來偷酒,真是豈有此理。」
商紫雯聽她口氣,這位老婆婆的輩份,顯然比爹還高了,一面躬身道:「老婆婆誤會了……」
白髮老婆婆年歲雖大,竟是個火爆脾氣,沒待她說完,就截然哼道:「我哪裡誤會了?」
商紫雯道:「晚輩姐妹是笑面神丐遊老人家要我們來的。」
「笑面神丐?」白髮老婆婆臉上有了驚疑之色,問道:「遊老人家還在人世?」
商紫雯躬身道:「是的。」
白髮老婆婆道:「遊老人家怎麽會要你們來偷酒的?」
商紫雯道:「這次爲了挽救武林浩劫,聯合各大門派,進剿太陰教。都是遊老人家在暗中策動,如今大家都在西高廟,因爲廟裏不備葷酒,遊老人家心一動,就要晚輩到這裏來偷……」她說到「偷」字,粉臉不禁又紅了起來。
白髮者婆婆忽然笑了起來,說道:「你怎不早說?」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青瓷小瓶,傾了一粒白色藥丸,納入商小雯口中,舉手在她肩上拂了一下。
商小雯果然立時清醒起來,口中「啊」了一聲,睜眼道:「我不喝。」原來她這句話,是被白髮老婆婆抓住她脖子,灌下一碗酒去之時,逼在喉嚨裏,一直沒說出來,這時酒醉一醒,第一句話,就是方才要叫出來的話了。
商紫雯喝道:「小雯,快見過老婆婆。」
商小雯眼睛轉動,但她剛清醒過來,但酒房中一片黝黑,自然看不清楚,而且她方才被人灌酒,也沒看清楚對方的人,聞言問道:「姐姐,你在哪裡?」
白髮老婆婆道:「這裏大暗了,你們到外面來。」
外面廚房中忽然亮起了燈光,一個婦人聲音介面道:「婆婆,我已經把燈點上了。」白髮婆婆引著兩人退出酒房,板桌上果然點燃起了油盞。
一個青衣婦人含笑站在桌邊,看她年齡,約莫四十出頭,皮膚白皙,年輕時候,一定是個美人胎子。白髮老婆婆含笑道:「這是老身的媳婦翠娘。」一面指著商紫雯姐妹說道:「這兩姐妹是咱們華山派商掌門人的女兒。」
青衣婦女頷首笑道:「二位姑娘請坐。」
商紫雯道:「老婆婆,晚輩還不知你老人家的輩份,該當如何稱呼呢?」
白髮老婆婆笑道:「算起來你娘就是老身的師侄,你們就叫老身婆婆好了,我媳婦,你們就叫她聲嬸娘吧。」
商紫雯、小雯連忙拜了下去,口中說道:「晚輩拜見婆婆。」
白髮老婆婆雙手把兩人拉了起來,笑道:「嘴裏叫就好了,何用行此大禮。」
商紫雯、小雯站起身,又朝青衣婦人襝衽爲禮,叫了聲:「嬸娘。」
青衣婦人笑著道:「兩位姑娘快坐了好說。」
白髮老婆婆已經拉開了板凳,坐了下來,說道:「遊老人家要你們來這裏偷酒,可曾交代過你們什麽嗎?」
商小雯跟著在邊上一張板凳坐下,擡頭道:「姐姐,婆婆要我們坐下來說呢?」
商紫雯回身道:「嬸娘,你也請坐咯。」
青衣婦人含笑道:「兩位姑娘請坐,我還要回房照顧小孩去。」
白髮老婆婆道:「那你就去吧。」青衣婦人朝兩人點點頭,回身往外行去。
商紫雯和妹子並肩坐下,說道:「遊老人家並沒有交代晚輩什麽呀。」
白髮老婆婆說道:「你方才說你們一行人是圍剿太陰教來的,現在住在西高廟,是不是人手還沒等齊呢?」
商紫雯道:「這倒不是。」她把衆人中毒之事,大略說了一遍。
白髮老婆婆忽然咧嘴一笑道:「這就對了。」沒待商紫雯姐妹開口,接著笑了笑道:「遊老人家要你們來,雖沒交代什麽,老身倒可以猜到三分了。」
商小雯奇道:「婆婆,你老人家猜到什麽了呢?」
白髮老婆婆笑道:「遊老人家的意思,老身自然知道,第一、老身的老伴,昔年人稱終南醉叟、善於釀酒,他遍曆五嶽名門,采了不少靈藥異材,泡了兩壇藥酒,取名叫做「功力酒」,據他說,練武的人,如果真氣消散,不能凝固,失去了武功,此酒可以使之恢復功力,老伴把這兩壇酒,視爲天下第一奇酒。」商紫雯聽到這裏,心裏已經有些明白。
白髮老婆婆接著道:「有一年,少林寺黃石禪師,和五臺山微塵尊者交手,連拼三晝夜,微塵尊者中了一記「般若禪掌」,黃石禪師也中了一記「大手印」,兩人落得個兩敗俱傷。等到少林掌教和老伴聞訊趕到,俱已奄奄一息,一身功力拼耗已盡,連少林「大梅檀丸」都失去驗效,就是老伴用一壇「功力酒」挽救了兩人性命。後來老伴自己運氣入岔,走火入魔,接連服用了半個月,也治好了,剩下半壇,就視若珍寶,老伴去世之後,這半壇「功力酒」,一直密封珍藏迄今。」
她微微一笑,接道:「你們一行人身中太陰教的「七毒散」其中的散功毒,最是消耗真力,縱有解藥,真氣一時也無法複元,遊老人家雖然沒有明說,自然是要你們來跟老身索取那半壇「功力酒」的了。」
商小雯口中「啊」了一聲道:「這就對了,村子裏都是莊稼人家,哪一家都有酒,遊老人家就偏偏要我們到婆婆家來偷,果然是要我們跟婆婆乞取「功力酒」來的了。」
白髮老婆婆微微歎了口氣道:「老身雖然珍惜這半壇酒,但一來遊老人家武林前輩……」
商小雯道:「遊老人家輩份化婆婆還要高麽?」
白髮老婆婆笑道:「遊老人家昔年和老身先父是朋友,後來又和老身老伴結了忘年之交,老伴比他整整小了三十歲,算起來該是兩代交誼呢?」
商小雯道:「這麽說,當今武林,是我師公的輩份最高了。」
白髮老婆婆驚訝的道:「你師公……」
商紫雯道:「我妹子是閉眼老婆婆的記名弟子。」
「啊。」白髮老婆婆驚喜的道:「姑娘原來還是閉眼婆婆的記名弟子,你真是天大的福緣,能得老婆婆垂青,這一來,老身和你這筆帳,真是永遠也算不清了。」
商小雯道:「你老人家是我娘的師叔,永遠是我們婆婆咯。」
白髮老婆婆失笑道:「但遊老人家是老身先父的朋友,老身豈不又和你平輩。」
商紫雯道:「遊老人家和婆婆令尊只是朋友,婆婆是先母的師叔,自以師門爲重了。」
白髮老婆婆點頭笑道:「好個師門爲重,你們姐妹真會說話,婆婆真是高興,商掌門人有這麽一對掌珠,真好福氣。」
商小雯道:「婆婆一向住在這裏麽?」
「搬來快三年了。」白髮老婆婆忽然切齒道:「還不是爲了萬惡的太陰教。」
商紫雯道:「婆婆和太陰教有仇?」
「殺子之仇。」白髮老婆婆道:「方才老身的話,還沒說完哩,遊老人家要你們來的另一用意,也許是要你們前來通知老身,十年血債,已經到了可以償還的時候了。」
她不待兩人再問,接下去道:「十年前,老身兒子程中龍在河南開設神龍鏢局,有一次保了一筆紅貨的暗鏢,道經大洪山,一夜之間,紅貨竟然不翼而飛,中龍也死在大洪山下一家小客店裏,事後老身才知道當晚有一個單身女子也在那小客店投宿,第二天已經走了,同時也發現他是中了太陰教的「陰極針」致死的……」
商小雯驚啊道:「我娘也是死在「陰極針」下的。」
「老身知道。」白髮老婆婆點頭道:「經老身幾年明查暗訪,才打聽到太陰教的巢穴,是在老子山,因此就悄悄搬到這裏來住,但這三年來,老身幾經查證,又毫無所獲,由此可見他們如何隱秘了,直到上個月,終於給老身逮到了一個太陰教的賊黨……」商小雯要待開口,卻被商紫雯悄悄拉了她一下衣角,意思是要她不可開口,聽老婆婆說下去。
白髮者婆婆續道:「那賊子找上門來,藉故盤問老身姓什麽?老身看他來意分明是已經對老身一家起子懷疑,老身也就不用客氣,出手制住了他,逼著他供出老子山太陰教的情形,可惜此人只是一個銅章劍士,知道的並不多,甚至連他們教裏的主持人是誰,都不知道,老身看他實在問不出什麽來了,也就放他走了。」
商小雯道:「婆婆怎能放他走呢?」
白髮老婆婆笑了笑道:「老身在他身上,點子死穴,大概剛好走到老子山不遠,就會在路上暴斃,這樣就不會懷疑到老身身上來了。」
商小雯道:「後來就沒人來過麽?」
白髮老婆婆笑道:「此後,他們果然對老身一家起了懷疑,有兩次派入夜裏來踩盤子,都沒生事故,所以今晚你們潛入後宅,老身也只當是老子山派來的了。時間不早了,兩位姑娘也該走了,老身這就去把酒拿來。」
隨著話聲,起身往前進行去,過不一會,只見她手中抱著一個壇身滿沾著泥土的小酒壇走入,鄭重地說道:「這就是半壇「功力酒」,大姑娘,老身這就交給你了,路上小心些。」她目光何等銳利,早就看出商紫雯較爲穩重,不像小雯那樣蹦蹦跳跳的。
商紫雯雙手接過,說道:「多謝婆婆了。」
白髮老婆婆藹然笑道:「你還和婆婆客氣作甚?」一面又朝商小雯笑道:「二姑娘,你也有件差使,遊老人家嘗酒如命,你給老身帶壇回去,算是老身孝敬遊老人家的,今晚時間太晚了,老身明日一早,再去拜見老人家,追隨大家之後,參加剿滅太陰教的行列。」回身走入酒房,抱了二十五斤一壇的酒壇出來,交給了商小雯。
※※※※※
兩人各自抱起酒壇,別過白髮老婆婆,出了院子,就一路奔行,趕回西高廟東院。只聽笑面遊龍沙著喉嚨笑道:「好了,好了,來了,來了,你們兩個丫頭不來,我老人家肚腸要給酒蟲咬穿了。」商紫雯、小雯各自抱著一個酒壇走入。
商小雯叫道:「師公,我和姐姐幸未辱命。」
「我老人家知道。」笑面神丐搶著道:「你們兩個各自抱著一個酒壇回來,准是和程老太婆見了面,也吃了些小虧,結果還是擡出你們老子的名頭,和她攀上了親故,又擡出我老人家的名頭,說是我老人家要你們去偷的,程老太婆心裏一喜,才讓你們捧著兩壇酒回來的子。」
商小雯咭的笑道:「師公,你怎麽知道的?」
笑面神丐沒有理會她,一手從她手上搶過酒壇,直起脖子,大聲叫道:「喂,喂,我的小老弟媳婦兒,到了門口,怎麽不進來見見我這老哥哥,喂,你快來,別走了,我還有話和你說哩。」大家不知他大聲嚷著,是對誰說話,但分明是外面有人。
外面來了人,這滿屋子高手,居然沒有一個人發覺。只有于化龍、萬老夫人、花真真、羊令公、桂豪年、連三省等有限幾人,看出笑面神丐使的是「千里傳音」之術,這人可能還在廟門之外。笑面神丐話聲一落,也不再說話,一手拍開酒壇泥蓋,撕開封口,兩手捧起酒壇,對著口咕咕嘟嘟喝了起來。
這一陣猛喝,有如長鯨吸水,幾乎連氣都沒透一口,這樣猛喝了一陣才放下酒壇,舉袖拭拭嘴角,嘻的笑道:「真痛快,真過癮,嗨,你們這酒釀得真是不錯。」這句話,他又不知是對誰說的了。
就在他話聲方落,門前微風一颯,這回廳上許多人都已發覺有人來了。只見一個青衣白髮老婆婆,一腳跨了進來,朝笑面神丐襝衽一禮道:「晚輩本來要等到明天一早才來拜見前輩的……」
笑面神丐笑道:「你是不放心那壇陳酒,才一路護送兩個丫頭來的,但既已到了門口,自得進來和大家見見面了。」大家聽他口氣,才知這白髮老婆婆敢情就是商氏姐妹去偷酒的程老太婆了。只是大家不知道「功力酒」的來歷,心中暗暗奇怪,這程老太婆何以會不放心半壇陳酒,要暗中一路護送來呢?
白髮老婆婆一笑道:「晚輩是因這裏和老子山近在咫尺,怕兩位姑娘萬一在路上遇上……」
「唔。」笑面神丐口中唔了一聲,用手一拍胸脯,嘻的笑道:「有我老人家在這裏,這裏把路,還罩不住,我老人家只有買一塊豆腐去撞死了。」說到這裏,回頭朝大家笑了笑,道:「這兩個丫頭走後,我老人家不是一直伸著脖子沒有說話麽?不吹牛,我老人家的元神,就是出了竅,守在一裏外的村子口,只要她們遇上老子山來的匪人,我老人家焉得不知?」
衆人聽他一說,回想方才情形,商紫雯姐妹走後,遊老人家果然坐在大門口,一直沒說過半句話。元神出竅,這自然是騙人的了,想來他是在施展「天視地聽」之術,但「天視地聽」最多也不過能聽到一、二十丈之外,他居然可以聽到一裏之外去,這位笑面神丐的功力之高,當真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
萬老夫人早已站起身來,笑道:「老人家,這位老姐姐遠來是客,你老人家還沒給大家引見呢。」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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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08-10-13 21:39
【第四十章】 興師問罪
「哦,哦,你看,我老人家幾口老酒一喝,就糊塗了。」笑面神丐用手一拍後腦,笑道:「來,來,我給大家引見,這位是我老人家小老弟的媳婦兒,我小老弟,就是人稱終南醉叟的便是,她可也不是等閒之輩,四十年前,江湖上出了名的女煞星,大家都稱她奪命麻姑程大娘,哈哈,你們現在都知道了吧?」
程老婆婆道:「晚輩正要向遊老人家討令,明天進剿太陰教,晚輩十年殺子之仇,終能得報,這是晚輩的有生之年的唯一大事,要你老人家派個差使才好。」
笑面神丐聳肩一笑道:「我老人家要她們前去偷酒,就是給你送信去的,太陰教這些年著實網羅了不少高手,其中有一個老不死,出手歹毒得很,一提起這個人,我老人家就頭痛得緊,所以想來想去,只有你這小老弟媳婦兒才能對付……」
程老婆婆道:「你老人家別開玩笑了,連你老人家頭痛的人,晚輩如何對付得了?」
「我說的可是真話。」笑面神丐忽然正容道:「咱們的人手,我老人家都計算好了,就只有這個老不死,還沒有人料理。」
程老婆婆問道:「這人是誰呢?」
「哦,哦……」笑面神丐「哦」了兩聲,才道:「法不傳六耳,天機不可泄漏。」他說到這裏,嘴皮微動,敢情是以「傳音入密」和程老婆婆說話了。
「晚輩遵命。」于化龍看在眼裏,目中不禁神光閃動。
笑面神丐一揮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程老婆婆應了聲「是」,又朝大家一一作別,轉身往外行去。
「好了,好了。」笑面神丐雙手一合,站起身道:「現在大家都來喝一杯了。」他拿起滿壇泥巴的一個小酒壇,道:「這是我那個小老弟媳婦兒在土下埋了已有二十多年的好酒,天下第一奇酒,不喝可惜了,來,來,每個人拿個酒杯來,最多大概也只能分得一杯呢,挨個兒來,我老人家給你們斟酒。」
商小雯道:「師公,有事弟子服其勞,還是我來給大家斟吧。」
笑面神丐道:「你這丫頭毛毛躁躁的,這小半壇酒,你知道多名貴,濺出一滴,有多可惜,還是我老人家來倒的好。」
萬老夫人問道:「老人家,這酒有那麽貴重麽?」
笑面神丐又接道:「你總聽盟主老弟說過吧?這就是昔年「終南醉叟」釀制的「功力酒」,功能大補真元,恢復功力,這裏有許多人中了散功毒,縱有解藥,但功力消散,沒有兩三天休養,休想複元,咱們明天就要和人家去全力相拼,功力打了折扣,還能和人家拼個屁?所以這酒就成了大家的救命菩薩。」
說完,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青色瓷瓶,又道:「這是太陰教「七毒散」解藥,現在挨個兒來,一人一粒,用這酒送下。」商紫雯早已取了幾隻茶盅來,放在桌上。笑面神丐一掌擊碎酒壇上的泥蓋,抓去封口,大家鼻中都可聞到一陣濃郁的異香。
羊令公道:「果然好酒。」
笑面神丐哼道:「你想多喝也不行。」說著,舉起壇來,在幾個杯中倒滿了酒,催道:「來,于大俠,你先來。」一面把解藥小瓷瓶遞給了商紫雯,命她每人分給一粒。
于化龍道:「於某那就有僭了。」走到桌前,商紫雯傾了一粒藥丸,遞給了他。
于化龍伸手接過,就納入口中,商小雯就遞過一杯酒去。于化龍一飲而盡,笑面神丐突然伸手一掌,擊在他後背「靈台穴」上。于化龍驀然一驚,變色道:「遊老人家,你這是做什麽?」
笑面神丐朝他微微一笑道:「于大俠莫慌,你身中散功奇毒,我老人家這一掌,是給你震開全身經絡,使藥力,酒力,能迅速的散開,循經運行,你現在可以去坐下來運功調息了。」
于化龍笑道:「原來如此,你老事前沒有說一聲,差點教於某大吃一驚。」
笑面神丐嘻嘻一笑道:「爲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快點去運功吧。」
于化龍將信將疑的看了他一眼,才退後幾步,席地坐下,心中兀自有些放心不下,偷眼看去,但見羊令公、淩江濤等人,都是用酒吞下藥丸,笑面神丐也依樣葫蘆,在每人背後拍了一掌,這才放心。接著萬老夫人、花真真等一干女將,也各人一杯,用酒吞下解藥。
笑面神丐又朝離火玉蓉、商紫雯姐妹道:「你們三個,服過老太婆三位雪蓮子,每人再來喝一杯酒,功效更大,這是千年難得的好機會,莫要錯過。」三人依言也喝了一杯。
笑面神丐隨手把酒壇封好,叫道:「萬仲達。」
萬仲達連忙應道:「小的在。」
笑面神丐道:「你過來。」萬仲達應了聲「是」,走到他面前。
笑面神丐朝「功力酒」酒壇一指,說道:「這裏還有小半壇酒,從現在起,你的任務,就是抱著這個酒罎子。」
萬仲達道:「明天大家不是都要到老子山麽?小的也要抱著罎子去麽?」
笑面神丐道:「我老人家不是說了麽,從現在起,一直到大破太陰教,別的事你都不管,你的任務就是抱著這個罎子,但你可不准偷喝。」
萬仲達道:「小的遵命。」
笑面神丐道:「好,你現在抱著它,去運氣行功吧。」萬仲達答應一聲,抱起酒壇,退了下去。
全廳的人,服下解藥,都在地上坐下,運功調息、只有離火玉蓉和商紫雯姐妹,依然分別站在門口,替大家護法。笑面神丐捧起身邊酒壇,喝了一口,叫道:「喂,你們三個丫頭,剛才喝了一杯「功力酒」,也該去坐息一會,這裏有我老人家坐鎮,諸邪不侵,保管沒事,用不著你們戒備了。」三人聽他這麽一說,也就傍著老夫人等人,席地坐下,運起功來。
偌大一座大廳,刹那之間,靜得不聞一絲聲音。不,聲音是有,那是笑面神丐不時捧起酒壇喝酒,從他喉嚨裏發出來的「咕咕」之聲。漸漸,那「咕咕」之聲,也聽不到了。不,大廳上除了運功調息的人之外,方才還踞坐在木椅上喝酒的笑面神丐,已經不見蹤影,連那個酒罎子也不見了。
※※※※※
現在已經四更天了,大概再過一會,天就快亮了。一個晚上,雖然都稱之爲黑夜,但一夜之間,真正最黑最暗的時候,卻是在天色將要快亮前的一段時間——四更天。月色已墜,參星已橫,大地一片黝黑,西高廟像一隻黑熊,峙立在黑沈沈的夜霧之下,廟前,幾乎對面看不清人影。
這時突然像兩隻飛鳥一般,有兩道黑影,從天空疾墜而下。那是兩個黑袍人,但就在他們飛瀉落地之時,突然右首那人腳下一絆,上身一個前沖,幾乎傾跌下去,他趕忙右腳一點,身子往上拔起,再飄落地面。左首那人同樣在落地之時,突覺被人重重推了一把,身子斜傾,幾乎往左傾跌,他也同時左腳向左跨出,站住了樁。這原是兩人飛身落地時,在一瞬之間發生的事。
右首黑袍人身形一停,突然雙目之中射出兩道炯炯神光,盯住著左首那人,嘿然道:「閻老哥,你是和兄弟爭功?」
左首黑袍人回過頭來,冷冷的道:「龔兄這話什麽意思?」
右首黑袍人冷笑道:「這還用說,你老哥不是爲了與兄弟爭功,兄弟飛身落地之時,你老哥就不會用腳橫勾過來了,兄弟栽個跟鬥,你老哥就臉上有光。」
左首黑袍人怒哼一聲道:「你胡說,方才明明是你趁兄弟飛落之時,冷不防推了兄弟一把,兄弟還沒問你老哥這是什麽意思呢?」
右首黑袍人聽得更氣,大聲喝道:「閻子奇,你才胡說,明明是你右腳橫過來勾了我一下,我幾時推過你了?」
左首黑袍人怒聲道:「這裏只有你我二人,不是你左手推我,我會無緣無故傾跌出去?」
右首黑袍人道:「對了,這裏沒有第三個人,你不勾我一腳,我會站立不穩?明明是你勾了我還想胡賴兄弟不成?」
左首黑袍人道:「龔山民,告訴你,別人怕你「橫貫手」,閻子奇可沒把你放在眼裏。」
右首黑袍人忽然發出一個尖厲的長笑,喝道:「你一管鐵尺,唬唬江湖同道可以,也唬不倒我龔老三。」
原來這二人,正是太陰教兩個護法,左首黑袍人叫做閻子奇,陝西人,外號一尺驚天;右首黑袍人叫做龔山民,山西人,外號橫貫手,原是黑道中極有名頭的人。今晚掃花門主花雙雙鎩羽回去,兩人在教主面前爭功,趕來西高廟。
不想甫一飛身落地,就起了爭執,這也沒錯,這時天色雖黑,但此地是一片空地,並沒第三個人,龔山民落地之時,被人勾了一腳,閻子奇被人推了一把,這不是對方故意尋釁,還是什麽?閻子奇聞言不由得怒火大熾,嘿然道:「今晚若不是公事在身,兄弟真想討教討教你老哥的「橫貫手」,到底有些什麽驚人之藝?」
「好,好。」龔山民聽得更怒,尖厲的笑道:「談到公事,這你老哥儘管放心,西高廟這些人,別說都中了毒,如今早就功力全失,剩了幾個小丫頭,沒有中毒,憑咱們兩個,還不手到擒來?咱們先不妨擱上一擱。」
閻子奇冷然道:「你老哥的意思,是咱們先分個高下?」
「沒錯。」龔山民道:「兄弟方才向教主討令,你老哥就在教主面前,和兄弟爭功,兄弟就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比劃比劃,看看誰比誰強,再定行止。」
閻子奇大怒道:「原來你果然存心和兄弟爭功,無怪剛才出手向兄弟榆襲了,好,好,這麽說兄弟若是不讓你見識見識驚天尺,倒顯得兄弟小氣了。」
右手從腰間一掏,取出他插在腰上的一支紫銅尺來,沈聲道:「龔老三,兄弟讓你先出手。」
龔山民尖厲一笑說道:「一支銅尺,未必能勝得了兄弟一雙肉手,閻老哥何須客氣,有什麽絕招,只管使出來,也好讓兄弟瞧瞧,你閻老哥的尺,是否真能驚天?」
「很好。」閻子奇越聽越怒,突然大喝一聲:「龔老三,那你就接著了。」右手揮動銅尺,「呼」的一聲,朝龔山民攔腰掃去。
他外號一尺驚天,這一尺光聽聲音,就可知道此入神力驚人,銅尺一揮之下,勁勢奇大。龔山民和他相距不過二尺光景,待得對方一尺掃來,身子突然一個輕旋,右手一伸,在轉身之際,反手順勢朝他尺上抓去。
閻子奇怒極,心想:「你竟這般小覰於我?」掃出的銅尺,突然回頭,反向龔山民手掌擊去。這一下他變招極快,正好擊中龔山民的手掌。
龔山民外號「橫貫手」,他手上功夫,自然有他獨到之處,趁對方反擊過來,立即運功去抓。閻子奇但感銅尺猶如擊在棉花堆上,柔若無物,心知不妙,急忙收尺,哪知龔山民五指一攏,已把銅尺抓在手裏。閻子奇只覺他抓住尺頭,往裡拉奪,當即左手吐掌,朝他當胸擊去。
龔山民一下抓住銅尺,看他揮掌擊來,口中忽然冷嘿一聲,同樣左掌如刀,朝前迎出。但聽「蓬」然一聲,兩掌擊實,竟然秋色平分,誰也沒有占到便宜,兩個身子,同時被震得往後退出一步,但兩人右手緊抓銅尺,卻誰也沒放。
就在此時,閻子奇突然感到頦下奇痛,自己拂胸長髯,竟然被對方在震退之時,硬生生拉斷了幾根。龔山民也在此時,耳中聽到「呸」的一聲,對方一口濃痰,吐在自己鼻子上,竟然隱隱生痛。這下兩人自然火上加油,怒火可遏,身形又突然一湊而攏,右手死命不放,兩隻左手,把自己的看家本領,全施展了出來,狠狠的向對方要害大穴進攻。
掌、指、爪、拳,只要能傷到對方的招術,無不盡情使出,恨不得把對方立時置之死地而後快。四更天,天色黝黑如墨,兩個人這一交上手,兩團人影,幾乎糾纏在一起打得好不淩厲。可惜這時候沒有星月,也沒有第三個人在場,如果有旁觀的人在場,而又有些星月亮光的話,就可以發現翻翻滾滾糾纏在一起的兩團人影之外,還有一個瘦小人影,不知是在幫誰的忙,也拳腳交加,東閃西閃打得十分起勁。
可惜兩個當事人氣怒之下,誰也沒有發覺,只覺自己肩、背、肘、腹、腿、脛等處,不是被重重擊上一拳,就是被重重蹋上一腳,有時肩頭衣衫被對方撕破,有時背後衣衫被人手爪抓去。總之這一場激戰,已經不是名家較手,有招有式,而是變成兩個無賴漢的纏鬥,打了你一拳之後,收回手去,決不是空手,把你衣服撕下一塊也好,再不就是扯你頭髮,拉你鬍鬚,無所不用其極。
不消片刻功夫,兩人身上黑袍,早已撕得稀爛,連內衣也都撕成一條條的,露出了上身,而且各使利爪,連身上皮膚,都被對方指甲抓得綻出一條條的血痕來。臉上更不用說了,兩個人髮髻披散,頭髮和長須,也被扯落了不知多少,臉上也打得鼻青眼腫,遍體鱗傷,就是沒傷到要害。
越是如此,兩個人越是不甘心,右手抓著銅尺,越不肯放,左手也越發加緊,打得更是猛烈。從四更到天亮,時間可並不太長,不多一會,東方漸漸吐露魚白。這時北首大路上,又有一道人影如飛而來。這是一個高僅中等身材,身上穿著一襲長僅及膝的黃色布袍,鬚眉稀疏,左右雙頰滿是紅白斑點的老人。
這老人奔行之際,雙足幾乎離地數寸,身子好像在懸空浮著一般。就在他快要奔進廟前之時,只見路旁慌慌張張鑽出一個頭戴氊帽,帽檐壓得很低的小老頭,雙手抱著一個酒壇,一眼看到黃衣老者,趕忙迎著叫道:「龍老來得正好,快去勸勸吧,那邊兩個老頭,快打出人命來啦。」
黃衣老者一楞,問道:「在哪裡?」
戴氊帽的小老頭回頭一指道:「就在廟門口。」黃衣老者隨著他手指看去,果見廟門口不遠的一塊空地上,正有兩個人扭成一團,打得難分難解。
此時天色已經黎明,他目光何等銳利,一眼就已看清那兩人正是教主派來的一尺驚天閻子奇和橫貫手龔山民。不知他們何以舍了正事不辦,自己人卻打起來了?突然他想到這戴氊帽的小老頭何以知道自己姓龍?會稱呼自己「龍老」的呢?心中疑念一動,立即回頭看去。
就在這指顧間,哪裡還有戴氊帽的小老頭的蹤影?舉目四顧,這裏除了二三十丈外的西高廟,並無人家,除了路旁稀疏藏不住人的幾棵柳樹,根本連一點人的影子也沒有。這下直把黃衣老者看得心頭不禁猛然一驚,暗道:「此人好快的身法,他居然能在自己眼皮子下,毫無聲息的遁走,這會是誰呢?」他一時無暇多想,雙足一頓,身形淩空飛撲過去,口中大喝:「你們還不住手?」一道人影,疾然朝兩人中間瀉落。
激戰中的兩人聽到喝聲,便知是副總護法來了,心頭一驚,便各自鬆手,往後躍退。原來這黃衣老者正是太陰教的副總護法龍鬥星。說起這龍鬥星,卻也算得是個奇人,他原是甘肅平涼縣的孤兒,幼時替人牧羊,有一天,無意中在路邊摘食了一顆不知名的果子,回家之後,就寒熱大作,燒得不省人事,而且臉上、身上,發出紅白斑點,主人看他已是不治,就把他棄置山下。
也是他命不該絕,遇上一位異人,發現他吃的那顆果子,乃是人間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藥,只是此藥乃是純陽之物,毒性也奇烈,必須配製其他藥物,合成藥丸,方可服食,他小小年紀,如何承受得了?
這就把他帶回崆峒山去,一面喂以藥丸,一面以本身真氣替他全身推拿,這樣足足花了三天時間,才把他一條小命挽救回來,從此也就做了這位異人的徒弟,因此他身上和臉上的紅白斑點,一直沒有消褪,異人因他臉上紅白斑點,生得如同星斗一般,就替他取了個名字,叫做鬥星,每天教他靜坐練氣和修道的功課。
一晃十年,他年事漸長,自然耐不住山中枯燥無味的靜靜歲月,終於瞞著師傅,偷偷下山。他服了那顆異果,又經十年練氣,雖然沒學過武功,但內功造諧,已是十分驚人,不久就漸漸闖出萬兒來了。數年之間,就有不少武林成名人物,折在他手下,大家因他生相怪異,給他取了個名號,叫做「生死判」,他也以此自豪。
尤其憑仗著他的天賦和悟性,凡是和他動過手的人,就把人家一招一式,牢記在心,日積月累,居然給他記住了各門各派不少招式,去蕪存精,融會貫通,居然獨創了一套雜錦拳掌。以他內功之高,與人動手,都不出一兩個照面,因此名頭也就越來越響。
龍鬥星曾幾次單獨找上少林、武當,要去和當今領袖武林的兩大門派較技。少林、武當的人,一向以名門正派自居,自然不肯和他這樣一位旁門出身的野狐禪較技,婉言謝卻。少林、武當二派越不肯和他較技,旁門黑道中人就把他捧得越高,就這樣,他也離正派越遠,入邪道越深。
不過他有一點好處,就是始終不忘恩師幼時訓誡,不近女色,不亂殺無辜,因此江湖上把他看成亦正亦邪,半正半邪的人物。現在他竟然被太陰教所籠絡,擔任起副總護法來了。這是一位傳奇人物,因此作者要把他來歷,略爲敍述了。
閑言表過,卻說生死判龍鬥星瀉落當地,龔山民和閻子奇慌忙躬著身,異口同聲的叫了聲:「副座。」
龍鬥星目光嚴厲的望了兩人一眼,沈哼道:「你們忘了此行任務?」
龔山民氣呼呼的道:「副座來的正好,屬下奉命趕來,不料閻老哥和屬下爭功,趁屬下飛落之際,居然用腳橫勾過來……」
閻子奇搶著道:「副座,屬下根本沒有勾他,是龔兄先推了屬下一掌。」
「胡說。」龔山民道:「屬下絕對沒有出手推他了,明明是他勾了屬下一腳。」
閻子奇道:「屬下可以對天發誓,絕沒有勾他,是他先發掌推了屬下一把。」
龍鬥星道:「二位都是成名多年的人了,如何在動手之時,像街道上的無賴漢一般,亂撕亂扭,這要傳出了江湖,豈不是個笑話、你們自己看看,身爲本教護法,竟然如此狼狽不堪。」
龔山民接說道:「回副座的話,屬下右手壓住他驚天尺,左手和他左手攻拒封拆,根本沒撕他的衣衫。」
閻子奇道:「副座,屬下的衣衫,不是他撕的,還會有誰?」
龍鬥星朝閻子奇問道:「你呢,你有沒有撕他的衣衫?」
龔山民道:「屬下右手使尺,被他抓住,並未放手,他左手發掌攻來,屬下和他正在互擊,怎會去撕他的衣衫呢?」
龍鬥星想起方才捧著酒壇的小老頭形迹古怪,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問道:「當時你們可曾看到有第三個人在場麽?」
「沒有。」龔山民道:「只有咱們兩人是同時飛落的。」
龍鬥星朝閻子奇問道:「你也沒看到第三個人。」
閻子奇搖頭道:「沒有。」
龍鬥星道:「好,你們剛才把動手的情形,給本座詳細說上一遍。」兩人搶著把方才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龍鬥星口中忍不住沈哼一聲,說道:「你們兩個,在江湖上跑了半輩子,被人家耍了狗熊,還一點都不覺得麽?」
龔山民道:「副座以爲有第三個人在屬下兩人之間,互相挑釁,這不可能。」
閻子奇道:「當時確實沒有第三個人。」
龍鬥星哼道:「據本座看來,用腳勾龔護法,用掌推閻護法的,分明另有其人,後來你們兩個各有一手,互握銅尺不放,以二位的武功,只有一隻手可以和對方互作攻拒,絕不可能去撕對方的衣衫。因爲有機會撕破對方的衣衫,這一機會,怎不狠狠的給對方一掌?可見這撕破你們衣衫的人,也就是在你們飛身落地之時,勾你一腳,推你一掌的人了。」
龔山民、閻子奇聽得不禁一楞,說道:「此人會是誰呢?」
「呵呵。」有人笑了一聲,說道:「這位老哥果然把他們勸解開了,這樣就好,朋友咯,有什麽大不了的宿仇,非拼到底不可,小老兒一看有人打架就怕,我這幾根老骨頭,都發脆了,一下都碰不起,所以不敢上來勸解。幸虧路上遇上這位老哥,才請他來給二位拉扯開,現在好了,已經沒事了,二位還是快些回去吧,洗把臉,換換衣衫,朋友總歸是朋友,打過也就算了。」這說話的人還站得老遠。
龍鬥星回頭看去,只見七八丈外,一棵大樹下,蹲著一個醉態可掬的小老頭,頭上覆一頂氊帽,身邊還放著一個酒壇,那不是方才要自己過來勸架,後來一轉眼失去蹤影的小老頭,還有誰來?一時心中有數,回頭叮囑道:「你們兩個先回去,本座還有些事兒要辦。」
這時晨曦已經出來了,龔山民,閻子奇身爲太陰教護法,竟然鬧得個鼻青眼腫,衣衫破碎,自己也覺得狼狽不堪,聞言趕緊應了聲「是」,兩人同時掠身飛馳而去。
※※※※※
龍鬥星腳步沈穩,緩緩的朝戴氊帽的小老頭走了過去,冷然道:「老哥就是方才要兄弟過來勸解他們打架的那一位了?」
小老頭眯著眼睛,笑道:「是啊!小老兒最怕有人打架了,看到他們打架,就不敢過來,幸好遇上你,才請你來勸解勸解的……」
龍鬥星道:「你老哥知道我姓龍?」
「你老哥姓龍?」小老頭眨了眼睛,笑道:「小老兒怎麽會知道呢?」
龍鬥星道:「但你方才明明叫我「龍老」,你忘了,龍某卻聽得清清楚楚。」
「龍老,小老兒幾時叫過你龍老?」小老頭偏著頭,忽然「啊」了一聲,笑出聲來道:「你老哥大概聽錯了,小老兒是蘇州人,方才心裏一急,就叫出依來,儂,就是你,儂老,也就是你老了。」
「真是如此?」龍鬥星右手暗暗蓄勢,嘿然道:「方才他們飛落之時,不是你從中挑釁,勾了龔山民一腳,又推了閻子奇一把,他們如何會打起來的?」
小老頭蹲著的人,忽然站了起來,瞪著兩顆眼睛說道:「你老哥說什麽?我幾時勾他們一腳,推他們一把了,你……你這可冤枉好人了。」
龍鬥星冷然道:「光棍眼裏不揉砂子,你老哥究是何人?」
「光棍?」小老頭聽了這句話,不禁有些發火,瞪大一雙豆眼,氣呼呼的道:「你說小老兒是光棍?小老兒老伴還沒死,家裏兒孫一大堆,告訴你,我有七子八女十三孫,你怎麽說我是老光棍?你……明明是咒我……你……你活了一大把年紀,才是老光棍。」
龍鬥星明知這小老頭是故意和自己夾纏,此人分明是個高人無疑,心中暗暗冷嘿一聲,突然臉色一沈,厲聲喝道:「本座不管你是誰,你既然看到我兩個屬下狼狽而去,你就死定了。」
小老頭敢情最忌諱「死」字,聽他說出「你死定了」這句話,氣就更大,雙手叉腰,大聲道:「你當小老兒好欺侮的,老實說我老人家的兒子都比你大了,你敢咒我老人家死,我就和你沒個完,看看是你先死,還是我老人家先死?」他雙手擄擄衣袖,大有飽以老拳之意。
龍鬥星看他裝模作樣的樣子,心裏暗自冷笑,忖道:「我正要試試你。」這就右手一舉,緩緩伸了過去,口中嘿的笑道:「老小於,你再敢對本座出言無狀,我就劈了你。」
「你敢劈我?」小老頭胸脯一挺,大聲道:「我老人家活了九十八歲,還沒人敢碰我一下,你……你是什麽東西,敢拿掌劈我?好,你劈、你劈。」他竟然隨著話聲,挺起胸脯,硬是往龍鬥星手掌亡湊去。
龍鬥星不知對方底蘊,掌上自然凝聚了八成力道,此時眼看他往掌上撞來,還以爲對方仗著護身真氣,想乘自己不備,猛然下手,因此又增加了兩成力道。哪知小老頭胸脯撞上自己掌沿,才發現這小老頭竟然只是一個沒有練過武的普通人。
要知他此時掌上凝足了十成力道,小老頭的胸脯雖是自己湊上去的,但一湊之下,掌上立生震彈勁力,這還得了?等到龍鬥星發覺對方不會武功,小老頭口中「啊」了一聲,一個人就像猛力的撞在弓弦上一般,呼的一聲,憑空飛了出去,一下震出一丈開外,再「啪噠」一聲,背心著地,跌墜在地,四肢一伸,就沒再動。
龍鬥星沒想到這小老頭竟然不會武功,要待收掌都已來不及,他想起方才叫自己過來勸架,忽然不見蹤影。也許是真的怕看打架,他身子瘦小,躲到樹身後面去了也說不定,自己誤把他認作了高手,心中不禁有些歉然。
這就舉步走了過去,正待伸手入懷,取出隨身攜帶的傷藥,喂他幾粒,哪知目光一接,那小老頭眼珠凸出,臉如死灰,看情形已被自己掌力震斃了。再俯下身去,一探鼻息,果然已經氣絕,心中還有些不信,暗道:「自己掌力未吐,是他自己湊上來的,最多也只是被震重傷,不至於死。」
忍不住伸手往小老頭胸口摸去,但覺他胸口軟成一堆,胸骨已經全碎,不覺輕輕歎息一聲道:「老夫下山以來,五十年之中,從未誤殺一人,你這位老哥實在太逞強了,沒練過武,怎好把胸脯往我掌上湊過來呢?」
話聲方落,突然身後像一個蚊子般輕的聲音傳入耳朵:「是你殺了我,還不認帳,我要到閻王殿去告你一狀。」龍鬥星聽得猛然一驚,急忙回身看去,身後哪有什麽人?
再看地上,小老頭直挺挺的躺著,分明已經氣絕多時。死人當然不會說話,何況小老頭躺在自己面前,話聲卻是從自己背後傳過來的。這真是怪事,而且此時又是大白天,早晨的太陽,黃澄澄的照在草坪上。生死判龍鬥星一生從不信邪,但方才聽到的聲音卻明明是小老頭的聲音,這使他感到無比的震驚,但人死不能複生,他內心深感歉疚的看了小老頭屍體一眼,搖搖頭,回身就走。
說他走,當然有些不妥,他是雙腳一頓,長身掠去,朝北奔行而去。就在他騰身掠起之際,耳中突然聽到一個極細的聲音在身後,喊道:「喂,喂,龍鬥星,你還我命來。」
龍鬥星騰身掠起,就像流矢掠空,身法何等快速,但就在他一路飛掠之際,但聽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趿趿他他」的拖鞋之聲,不徐不疾,一路跟了下來。龍鬥星聽得奇怪,忍不住腳下一停,刹住身子,回頭看去,哪有什麽人影?連「趿趿他他」的聲音也頓告寂然。
他自然不信邪,就繼續騰身掠起,他才一掠起,身後「趿趿他他」的聲音又隨著響起,他也就不去理他,繼續奔行。只聽耳朵邊又有一個極細的聲音喊道:「喂,龍鬥星,你跑得慢一點,我上了年紀,跟不上你呀,跟不上,又如何向你索命呢?」
龍鬥星幾乎懷疑是自己心裏疑心生暗鬼,但又明明聽得十分清楚,不覺又停下步來。回頭看去,身後實在沒有半個人影,以自己的功力,若然有人,絕逃不過自己的眼睛。而且只要自己一停,身後「趿趿他他」的聲音也立即隨著停止,心頭止不住暗暗驚異,忖道:「這到底是人是鬼?」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瞥見前見不遠的一棵樹根底下,蹲著一個醉態可掬的小老頭,頭上覆一頂氊帽,身邊放著一個酒罎子,那不就是剛才被自己一掌震碎胸骨,已經身死的小老頭還有誰來?這情形,不是和方才廟前一棵大樹下,看到的情景一般無一?
龍鬥星還當自己眼花,不覺用手揉揉眼睛,定睛看去。太陽直接照在大路旁樹下,那小者頭果然蹲在樹下,眯著眼睛笑道:「小老兒最怕有人打架了,看到他們打架,就不敢過來,幸好遇上你,才請你過來勸解的。」這話,也正是方才那小老頭說過的話。
龍鬥星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懷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他一個飛掠,落到小老頭面前一丈來遠,便自停住。小老頭擡起頭,霎了下眼睛,笑嘻嘻的道:「你是不是又要問小老兒,怎麽知道你姓龍的了?」現在已可證實小老頭果然沒死。
龍鬥星心知遇上了高人,雙目精光暴射,步履沈重的朝小老頭走去,他每跨一步,堅實的幹泥巴地上,都陷下了寸許深的腳印,可見他已把全身力道都凝聚到十二成了,左手按在腰際,右手隱在大袖之中,一直逼到小老頭三步左右,才嘿然道:「閣下真人不露相,果然是位高人。」
小老頭對他的逼近身前,似是毫不在意,依然蹲立如故,仰起頭,嘻的笑道:「小老兒自然是真的人,絕不是鬼,方才只是和你玩的,嘻嘻……哦,高,我可不高,小老兒站起來,還不到你肩膀,你自然比我高得多了。」不待龍鬥星開口,眨著眼睛,又道:「你也跑得累了,要不要坐下來,喝一口酒,我這酒可比一般酒店賣的,要好得多,又醇又香……」
龍鬥星一襲長袍都像燈籠般鼓了起來。沈笑道:「閣下還在龍某面前扯淡?」
小老頭哦了一聲,點著頭道:「淡是淡了一些,但後勁可大得多。」
龍鬥星看他還在和自己纏夾,不由怒氣勃發,仰首洪笑一聲,喝道:「龍某手掌的後勁也不見得小。」喝聲出口,右手一振,一隻巨靈般的手掌,脫袖而出,快若閃電,朝小老頭直劈而下。
雙方距離極近,小老頭蹲在地上,龍鬥星身材較高,伸手之間,幾乎已經到了小老頭的頭頂。這一掌當真像迅雷乍發,一團掌風,轟然有聲,劈了下去。小老頭驟不及防,不由得吃了一驚,擡頭望望龍鬥星劈來的手掌,嘴裏嚷道:「你這做什麽?」這句話的工夫,龍鬥星巨靈般手掌,壓頂而下,離他頭頂已不過數寸光景。
但聽砰然一聲巨震,掌風旋若雷劈,把小老頭蹲立的地方打成了一個大坑,泥土飛揚,黃塵彌漫,但龍鬥星竟然打了個空。龍鬥星連自己都不相信,這麽近的距離,會打不到小老頭身上,但他發掌之時,兩眼一直凝注著小老頭,一眨不眨,也看得清清楚楚!自己一掌劈落之時,他還擡頭望了自己手掌一眼,又說了一句話,才搶起酒壇躲開去的,這簡直是不可能之事。
試想自己這一掌,何等神速,掌勢一出,就可擊上對方頭頂,就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在自己發掌之時,再出手封解,都已嫌遲了。小老頭如何還能擡起頭來看自己手掌,再慢吞吞的說話,再搶著抱起酒壇,再舉步跑開,這要多少時光?
這好像自己劈下的毒掌,等著他離開了再劈下去的一般。事實當然絕不如此,這自然是小老頭的動作,看來十分緩慢,實則神速無儔。龍鬥星心頭突然一動,忖道:「莫非此人精擅道家的「縮時之術」不成?」
就在他一怔神之際,天風吹過,黃塵漸散,小老頭居然一手抱著酒壇,就站在他右首三步之外,歪著頭望著他,神色不悅的道:「我老人家看你跑累了,好心好意請你喝口酒,你怎地跟我動起手來了,這下幸虧沒打上,要是給你打上了,我這幾根老骨頭,不是全拆散了?有話好說,何必動武呢?」
龍鬥星看他神情,分明是有意揶揄,心頭更是怒惱,目射凶光,厲笑道:「老小子,你再接龍某一掌。」這回他覰定了小老頭,右足猛地向右跨出,右手箕張,一記「遊龍探爪」,朝小老頭當胸抓去。
小老頭「嘻」的一聲,聳著肩笑道:「方才你使的「泰山壓頂」,是泰山派的手法,這記「遊龍探爪」,是從華山派偷學來的,你怎麽盡偷人家的?唔,看來還有幾分蠻力。」他右手抱著酒罎子,這回沒再躲閃,隨著話聲,右手一推,把抱著的酒壇朝龍鬥星抓來的手爪上推去。
他敢情只顧說話,忘了躲閃,等到龍鬥星手爪到了身前,心頭一急,才用酒壇來擋一擋。試想龍鬥星在江湖上,可以算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這一抓之勢,力貫五指,就是山石,也得被他抓下一把來,區區一個酒壇,如何抵擋得住,不被他擊成粉碎才怪。
但怪就怪在這裏,龍鬥星這一記發招之快,比方才劈落的一掌,自然又加快了許多,但小老頭嚕哩八嗦說了一大堆話,才把酒壇推出,龍鬥星期到他面前抓出的手爪,應該一發即至,卻就像等著他把話說完,推出酒壇來的時候,才抓到。
但聽「撲」的一聲,五指鈎曲得像銅條的手爪,抓在酒壇身上,不但沒把酒壇擊碎,這酒壇好像生鐵鑄成的一般,反而震得他五指隱隱作痛。龍鬥星究非等閒之輩,出手奇快,右爪才發,左手隨著一掌,朝小老頭攔腰橫劈過去。
「嘻嘻。」小老頭笑著道:「說你沒出息,你就沒出息,這一記「天外飛虹」又是偷學峨嵋派的,到底有沒有一招半式,是你自己的?」龍鬥星左手擡出之時,右手也剛好擊上酒壇,此時突覺酒壇一滑,向左移去,又是「砰」的一聲,左掌也擊在酒壇上。
這回他只覺酒壇好像煨在火堆裏的一般,奇燙無比,手掌擊在上面,「滋」的一聲,就和皮肉燙焦了一般,痛澈心肺,心頭不由大驚,急忙撤掌後退。心中兀自不信,暗道:「就算你練成「三陽神功」,能運起三昧真火,把酒壇烤熱,也絕非轉手之間,就能辦到,自己右手擊上酒壇之時,酒壇還是冰涼的,如何能在滑到左首的一瞬之時,就把酒壇烤熱了?這是哪一門邪功?」
小老頭依然沒事一般,抱著酒壇,笑嘻嘻的道:「你怎麽一直跟我這壇酒過不去,叫你喝,你又不喝,偏要左一記,右一記的拍著酒罎子,幸好你沒用力道,要是把酒罎子打碎了,豈不糟蹋了大半壇好酒,還害我老人家連癮都過不成了。」
經過這兩招攻擊,生死判龍鬥星自知絕非人家對手,不禁有些氣餒了,望著小老頭,遲疑的道:「龍某自知不是閣下對手,閣下究是何方高人?」
小老頭望望他,忽然嘻嘻一笑,才道:「你問我老人家是誰?我有個故事,你要不要聽?」
龍鬥星道:「龍某洗耳恭聆。」
小老頭道:「好,我老人家被你兩記重手法,逼出了我一身的氣,現在渾身沒勁,先讓我喝口酒,提提精神。」說到這裏,兩手捧起酒壇,咕咕喝了兩口,用衣袖揩揩嘴角,笑道:「我老人家站的時間多了,腳會麻,還是蹲著說吧。」龍鬥星知道他故意如此,也就沒有說話。
小老頭果然蹲了下來,笑了笑道:「大概……」他扳起指頭算了算,才點著道:「唔,這故事該有五十個年頭了,我有個當道士的老哥哥,住在一處山洞裏,他一生別無所好,就是喜歡喝酒,洞口,堆著許多酒罎子……」龍鬥星聽得神情似乎一動。
小老頭沒去理他,續道:「我就告訴他,要想做神仙,就不可喝酒,喝酒只能成酒仙,成不了神仙,我那道士哥哥說:「上八洞神仙,漢鍾離、鐵拐李、呂洞賓哪一個不喝酒的?他們不都是神仙麽?他依然喝酒如故。」接著笑了笑道:「我說這話,只是說明我那道士哥哥洞門口那許多酒罎子的來歷罷了。」龍鬥星沒有說話。
小老頭續道:「就是五十六年前的春天,我上山去看他……」他口氣微頓,重又補充道:「哦,我該說清楚,我和這位道士哥哥,大概已有十二三年沒見面了,既然去看他,而且又知道他嘗酒如命,因此特地在鳳翔去買了兩簍子最好的西風酒……」
他又舉起酒壇,喝了兩口,接道:「這十二三年沒見面,我那道士哥哥居然收了一個徒弟,那小子才十四五歲,卻天生是個調皮搗蛋的坯子,他看我左右兩手抱著兩個五十斤的酒簍子上山,正走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當口……
他說到這裏,忽然朝龍鬥星裂嘴一笑,問道:「老哥,你當那小子有多淘氣?剛從他師傅那裏學會了彈麻雀的本領,一眼看到我老人家抱著酒簍子上山,竟然把我手上的簍子,當作麻雀來彈,幸虧那石子小。沒把酒簍子彈破,我老人家一生氣,就大聲嚷了起來:「好小子,你欺負我老人家,等下回上了山,我就去告訴你師傅……」」龍鬥星聽得臉色連變。
小老頭依然自顧自的說道:「那小子年紀雖小,卻蠻橫得很,聽我要去告訴他師傅,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虎的跳將出來,呼呼兩拳朝我老人家當胸就打,嘻嘻,我老人家就是和方才一樣,身子沒動,只把酒簍子推過去,讓他左邊一下,右邊一下,擊了兩拳,那小子小拳頭擊在酒簍上,自然很痛,就哭了起來,你說可笑不可笑?」
龍鬥星身軀一顫,叫道:「你……」
「別打岔。」小老頭嘻的笑道:「我故事還沒說完呢,自從那年去看了我道士哥哥,一晃眼又過了八九年,我老人家再上山去,那小子已經不在了。據我那道士哥哥說,他是私自逃下山去了,我老人家聽得很氣,大罵那小子忘恩負義,下山去非把他揪回山去不可。哪知我那道士哥哥因爲撫養了他十多年,人總是有感情的,他說:「他這裏住不慣就由他去吧,反正人已經長大了,已經能夠自食其力,我也不用再爲他操心了。」」
「最後我那道士哥哥還再三託付我老人家,看在我們結交一場,務必要我老人家多照應照應他,這小子,如今算起來,也該有六十四五歲了……」
龍鬥星目光直注,驚詫的道:「你……究是何人?」
小老頭伸手挺挺氊帽,又似乎覺得不對,索性一下把氊帽摘了下來,露出禿得疏朗朗的尖頂,眯著眼睛,笑道:「你還記得?那就看看我老人家是不是還是老樣子?像不像?」
龍鬥星看了小老頭一眼,慌忙撲的拜了下去,說道:「你老果然是遊師叔,一點也沒有變,還是從前的老樣子,弟子有眼無珠,方才不曾認出是你老人家來,還望遊師叔……」他說了一大堆,哪知擡目看去,哪裡還有小老頭遊師叔的影子,心頭方自一怔。
只聽身後響起小老頭聲音說道:「我老人家最不喜歡看人家做磕頭蟲,你小子還爬在地上不起來,我老人家一氣就走啦。」這小老頭不用說,自然就是笑面神丐遊一夔了。
龍鬥星慌忙站了起來,說道:「遊師叔,恩師他老人家……」
「死啦,他是醉死的。」笑面神丐搖著頭道:「仙道無憑,但我這位老哥酒仙是做到了。」突然面情嚴肅的道:「他仙逝的那天,正好我老人家在他那裏,他要我告訴你,崆峒一支要你繼承道統……」
龍鬥星目蘊淚水,搖頭道:「我不配,我無顔見到恩師,縱然他老人家已經仙去,我不配繼承他老人家的道統。」
「你配。」笑面神丐沈著聲道:「我老人家說你配,你就配。」
龍鬥星用力抓著他的頭髮,痛苦的道:「我真的不配。」突然轉身奔去。
「給我站住。」笑面神丐大喝一聲,人已「呼」的淩空飛去,越過龍鬥星頭頂,一下落到他面前,沈聲道:「你放下手來。」龍鬥星懾於他的氣勢,果然依言放下掩面雙手。
笑面神丐又道:「你可知道我老人家爲什麽說你配嗎?」
龍鬥星道:「弟子不知道。」
笑面神丐嘿了一聲,才道:「這就是你不對,既然不知道,就該問個緣故,難道我老人家還會胡說八道不成?」不待龍鬥星答話,接著道:「你師傅崆峒傳人雖然一生謹嚴,但崆峒派不在江湖各大門派之內,就是修練的內功,也不是玄門正宗,所以你師傅也修不了仙道,嘻嘻,其實玄門正宗,又有誰修成了真仙?」他說這些話,龍鬥星自然不好插口。
「咱們把話說遠了。」笑面神丐聳聳肩,續道:「我老人家和你說這話的意思,就是崆峒派也不是什麽名門正派,但也不是旁門左道,這就是說,你不用自認爲所作所爲,不是正派而感到自卑,不肯繼承你師傅的道統,你師傅的道統,你不繼承,還有誰繼承?」龍鬥星沒有說話。
笑面神丐又道:「再說,你下山五十年,你真以爲你師傅不聞不問麽?因爲你雖然妄自尊大,但一直不忘師訓,不妄殺無辜,你師傅才算心安,否則以你這點能耐,只要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來,你師傅不追回你的武功,廢了你麽?」龍鬥星聽得驚出一身冷汗。
笑面神丐接下去道:「再說,你師傅仙去之後,這三年來,我老人家受你師傅重托,也一直在察看你的行爲,若是我老人家看不過去,我會說你配麽?」
龍鬥星道:「弟子聽了遊師叔的訓誨,頓覺今是昨非,恩師養我教我,我竟偷逃下山,從此置恩師於不顧,我實在是罪孽深重,弟子敬遵你老人家的指示,即刻回山,面壁思過,以贖前愆……」
「別忙,別忙。」笑面神丐搖著手道:「你自知罪孽深重,回去面壁思過,就可以贖前愆了麽?」
龍鬥星一怔,問道:「你老人家的意思……」
笑面神丐朝他裂嘴一笑,道:「眼前就有一件天大的功德,比你去面壁思過,坐一百年,一千年還好。」
龍鬥星躬身道:「還望遊師叔指點。」笑面神丐一手捧著酒壇,朝他低低的說了幾句。
龍鬥星恭敬的點著頭道:「弟子受教。」
笑面神丐嘻嘻的笑道:「那就快去吧。」龍鬥星應了聲「是」,雙腳一頓,人已破空電射而去。
※※※※※
晨曦照在西高廟東院,一陣悠揚而有韻律的鐘聲,傳到盤膝席地而坐,正在調息運功的衆人耳中,一個個睜開眼來。經過這將近一個更次的運氣行功,奇毒已解,再加「功力酒」補盛真元,此刻誰都感到全身真力充沛,氣機流暢,比沒有中毒以前,精力更加旺盛。萬仲達雙手抱著小半壇「功力酒」,首先一躍而起。
于化龍道:「這功力酒果然神效無比,當真是天下第一奇酒。」
羊令公介面笑道:「兄弟等此間事了,也要遍曆名山大川,採集靈藥,浸它一壇。」
連三省道:「羊掌門人也不用泡浸旁的靈藥,只要找到一支千年參王,浸了酒,就和「功力酒」足可媲美了。」
羊令公道:「千年參王,天材異寶,可遇而不可求,但二、三百年的野山人參,卻不難找得到。」
萬老夫人道:「天色已經大亮,諸位功力也都恢復了,咱們就可以商量商量如何破老子山了。」
花真真道:「夫人說得極是,咦,遊老人家呢?」大家經她一說,回頭看去,果然不見笑面神丐的蹤影。
于化龍道:「遊老人家遊戲風塵,有如神龍見首,他既然走了,老嫂子,這破太陰教的行動,該由老嫂子來領頭才是。
萬老夫人道:「老身女流之輩,怎敢當此大任,依老身看,于大俠領袖群倫,此次行動,自該由於大俠來領導了。」
桂豪年道:「萬老夫人說得極是,于大俠不用再推辭了。」
于化龍一手捋須,巨目朝衆人一掄,輕咳一聲道:「消滅太陰教是武林各大門派,千百同道求生存的唯一之道,自古道長魔消,邪不敵正,這也是千古不易之理,兄弟忝爲武林的一份子,爲維護正義,消彌亂源,自是義不容辭之事……」
「說得好。」衆人突然聽到這句話,正是笑面神丐的聲音,急忙回頭看去,但見笑面神丐依舊蹲坐在昨晚坐的地方,他身邊放著一個酒壇,好似一直沒有動過。廳上這許多人,竟然沒有人看到他何時回來的?
商小雯喜道:「師公,你回來了。」
笑面神丐喝得醉醺醺的,眯著眼,打了個呵欠,說道:「我老人家一直坐在這裏,又沒出去過。」
商小雯道:「你老人家騙人,你沒出去,我們這許多人,怎麽會沒看到你的呢?」
笑面神丐嘻的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你們都在這裏運功調息,我老人家不是在替你們護法麽?護法就是不能讓敵人潛入,傷害到你們,所以我老人家搖身一變,使的是隱身術,不讓什麽人看到我老人家,這樣就可以監視奸人蠢動,他看不到我,我可以看得到他,豈不妙哉?」
商小雯眼睛一亮,問道:「師公,你老人家真的會隱身術?」
笑面神丐道:「我老人家騙你作甚?」
「啊。」商小雯喜孜孜的道:「師公,你教我可好?」
笑面神丐道:「這是道法,你年紀還小一時也學不會,這樣好子,待回咱們到了老子山,我老人家在你頂門上畫一道隱身符,你可以看到人家,人家就看不到你了,你就可如入無人之境,東給他一拳,西給他一腳,沒有人知道是你打了他們。你看好不?」
「好,好。」商小雯喜得拍手道:「這才好玩呢,師公,你現在就給我畫好不。」
笑面神丐道:「這時不成,這可不能讓人家看到的,現在有許多人看著,那就不靈了。」
商小雯道:「那師公,你什麽時候給我畫呢?」
「這時還早。」笑面神丐道:「而且也不能讓人知道,你先站到邊上去,咱們先商量正事兒。」商小雯信以爲真,果然乖乖的站到邊上去了。
笑面神丐捧著酒壇,「咕」的喝了一口,用舌頭砸砸嘴角,直起身,一下跳到中間一把椅子,雙手一搖,道:「現在大家都坐下來,聽我老人家封神了,今日一戰,非同小可,不但是正邪存亡之機,也是每一個人的生死關頭,不論何人,只要一個不巧,就身敗名裂,那就是封神榜上有名了。」大家都知道他說話亦莊亦諧,但有時也口沒遮攔,有時也隱藏玄機,因此誰也沒有作聲,只是靜靜的聽著。
笑面神丐接著道:「我老人家方才說的是開場白,現在言歸正傳了,今天,咱們進攻老子山,必須有個領頭的人,如果沒有,豈不成了群龍無首……」
萬老夫人道:「遊老人家,我們大家都聽你的指揮,你老人家就是我們領頭的人了。」
「不成,不成。」笑面神丐雙手連搖著說道:「我老人家捧著一個酒罎子,終日酒不離口,喜歡喝酒的人,容易誤事,你們浩浩蕩蕩的殺奔老子山,我老人家半路裏忽然醉倒,這該怎麽辦,所以一百個不成,一千個不成……」
「嗨!你們別插嘴好不,聽我老人家封神。」笑面神丐伸手一指于化龍,口中「咄」了一聲,喝道:「于化龍聽令。」
于化龍起身拱手道:「在下恭候老人家差遣。」
「咳,你這就不對。」笑面神丐道:「我叫你聽令,你就該朝上拱手說「末將恭聽將令」,那才像調兵遣將呀,來,再來過。」他果然裝模作樣的在椅背上一坐,一指于化龍又「咄」的一聲,喝道:「于化龍聽令。」大家看得都忍俊不禁,但誰也不敢笑出聲來。
于化龍平日是個規行矩步的人,但笑面神丐輩份甚高,不得不依著他拱拱手,道:「末將在。」
笑面神丐半蹲半坐,屁股坐在椅背上,大聲道:「老夫封你爲征北大元帥,統率全班人馬,征討老子山,蕩平太陰教,不可心懷貳志,若有貳心,那就是封神榜上有名的人了……」
「啊,啊,不好……」原來他指手劃腳的說話之時,一個不留神,屁股在椅背上沒有坐穩,一個元寶翻身,往椅後摔了下去。
商小雯急忙問道:「師公,你沒事吧?」
笑面神丐已經很快爬了起來,自己解嘲的道:「沒關係,這樣摔一跤,還摔不傷我。」他雙手一甩,連連搖頭道:「這不好玩,我不來啦。」于化龍給他方才這幾句話,說得臉上變了顔色,但因笑面神丐從椅背上摔了下來,大家只顧看望笑面神丐,就沒人注意到他。
此時于化龍神色凝重,徐徐說道:「遊老人家,咱們此行,關係重大,應該好好計議計議,不可再以兒戲出之。」他說得義正詞嚴,自然是對笑面神丐方才的舉止,大爲不滿,含有切責之意。
大家也都知道笑面神丐遊戲風塵,但絕不會信口胡說,方才他對于化龍說的話,雖似戲言,但也未免過份了些,難怪于化龍面有不懌之色。萬老夫人連忙介面說道:「遊老人家,時間不早,該如何分派,你老就派遣人手,我們也該動身了呢。」
「嘻,嘻。」笑面神丐聳聳肩,道:「我老人家方才不是已經派好了麽?于大俠是咱們這一行人的領頭,統率大軍,一切應對,都可由於大俠出面,你萬老夫人是副主帥,率領女將,一同直奔老子山,和太陰教正面對陣。」
于化龍道:「遊老人家呢?難道不和我們同行麽?」
笑面神丐笑了笑道:「我老人家自然也要去,只是你們是堂堂正正的從大門去,我老人家卻要偷偷摸摸的進去,才能裏應外合。」一面朝著萬老夫人拱拱手道:「不過我老人家想跟夫人借調一個人,充充我的跟班。」
萬老夫人道:「老人家要誰跟你去呢?」
笑面神丐一指萬仲達道:「自然是萬總管了,他好給我老人家捧捧酒罎子。」
萬老夫人道:「仲達,你就跟遊老人家去好了。」
萬仲達大喜道:「小的能夠追隨遊老人家,這是小的榮幸。」
笑面神丐嘻的笑道:「榮幸也沒什麽榮幸,只是我在你頭頂畫上一道「符兒」,保管誰也看不到你了。」
商小雯搶著道:「師公,你老人家答應過我的,怎麽忘了?」
「別急……」笑面神丐揮揮手道:「你不是要湊熱鬧,顯顯身手麽,這是好機會,過了今天,就算你學了一身武功,也沒處用了,你如果跟著我老人家進去,隱了身,可不能開口說話,也不能和人廝殺,你自己挑吧。」
商小雯想了想,道:「那我還是跟萬伯母去,好好的殺他一場,比跟你老人家不能出聲、不能廝殺要痛快得多了。」
笑面神丐笑道:「就是這麽說咯。」接著回頭叫道:「萬總管。」
萬仲達忙道:「小的在。」
笑面神丐道:「咱們走。」一手抱著酒壇,當先往外行去。萬仲達也抱著半壇「功力酒」跟在他身後而去。
※※※※※
于化龍等兩人走後,才朝大家抱了抱拳,道:「老嫂子,諸位老哥,咱們此去老子山,雖是一路同行,但也要有前後左右,互相策應,因此兄弟覺得大家應該分作四起,才能靈活運用,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羊令公點頭道:「于大俠說得極是,行軍也有個先鋒、後衛、和左右翼之分,才能互作策應。」
萬老夫人道:「于大俠看要如何分配?」
于化龍一手捋須,看著衆人,略爲沈吟,才道:「由兄弟和羊兄(羊令公)、桂兄(桂豪年)和萬賢侄四人領先,爲中軍。淩幫主(淩江濤)、連老哥(連三省)率同丐幫弟子爲左翼。老嫂子率令嬡(萬飛瓊)、離火姑娘(離火玉蓉)和二位商姑娘(商紫雯、小雯)爲右翼。花幫主(花真真)率同百花幫弟子爲後衛;分則可以單獨作戰,合則可以互相支援,在行動上就靈活多了,不知諸位有何意見?」
萬老夫人點頭道:「于大俠分配得宜,就這樣好了。」
連三省大笑道:「看來于大俠對行軍布陣,還是大行家呢。」
于化龍大笑道:「連老哥過獎了。」他日視衆人,說道:「咱們這樣分配,只是在行動中求得方便,但到達老子山後,和對方見面之時仍須大家合在一起,到了動手之時,又須分開來列陣,免得在對方包圍之中,自己亂了陣腳,諸位都記住了。」大家點了點頭。
于化龍又道:「那就可以動身了。」說完,就回身道:「羊兄、桂兄、萬賢侄,咱們該先走了。」率同三人,當先而行。其他的人,也跟著一同走出西高廟,大家展開腳程,一路往北奔行。
從西高廟到老子山,不過五十來裏光景,這段路雖非官道大路,卻也是平穩的泥路。一行人腳下均快,不過半個多時辰,就已趕抵老子山離火別墅的莊前。一路上既不見有任何人攔阻。到得莊前,也不見莊中有何動靜。
于化龍腳下一停,示意大家停住,一面朝萬選青低低的道:「萬賢侄,你上去通名求見。」萬選青答應一聲,獨自走上前去,剛跨上石階。
就見中間兩扇大門啓處,走出一個青衣漢子,朝萬選青身後打量了一眼,說道:「諸位遠來,敝主母已在廳上恭候,請諸位入內奉茶。」萬選青一怔,一時不知如何措詞才好。
于化龍呵呵一笑道:「在下于化龍和黃山萬老夫人,特來拜會太陰教教主的。」
那青衣漢子抱抱拳道:「回于大俠,咱們這裏是離火盟主的別墅,敝主母是離火盟主的夫人,離火別墅哪來太陰教教主?于大俠大概弄錯地方了?不過敝主母方才得報,已知于大俠一行人駕臨敝莊,因此才命小的前來相請,于大俠有什麽事,見下敝主母再說不遲,小的就恕難奉告了。」
于化龍微微點頭,含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離火別墅一位管家就口齒犀利,應付得體,老夫好生佩服。」
青衣漢子冷冷的道:「于大俠誇獎。」
于化龍道:「既然離火夫人見召,那就請管家領路吧。」
青衣漢子道:「小的替諸位帶路。」他引著衆人走入大門,但聽身後砰然一聲,兩扇大門,已經關於起來。
花真真率領門下弟子走在最後,止不住暗暗冷笑,自己一行人既然敢來,龍潭虎穴都要闖了,何在乎區區兩扇大門?青衣漢子走在前面領路,等到一行人進入二門,二門是兩扇厚重門戶,又砰然關了起來。大家也並不在意,越過大天井,但見三級石階上,站立著一個一身綠衣,滿頭珠翠的邢夫人,她身後左右兩邊,伺立著四名青衣使女。
邢夫人看到衆人,立即款步降階相迎,含笑道:「賤妾方才據報,于大俠和黃山萬老夫人一行人寵蒞老子山,賤妾因離火盟主不在此地,有失遠迓,還望于大俠、萬老夫人,以及諸位多多原諒,快請入大廳奉茶。」大家深入離火別墅,仍然看不到一點動靜,每人心頭,不禁都暗自懷疑,太陰教詭計多端,此刻擺出這副空城計來,不知究竟有什麽陰謀?
于化龍大笑一聲,拱拱手道:「離火夫人好說,兄弟一行,正有事要向夫人請教呢。」
邢氏淡淡一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諸位遠道趕來,自然不會無因,有何見教,且請入內奉茶之後,再說不遲。」她目光一轉,望望離火玉蓉,點頭笑道:「啊,玉蓉也來了,你改穿男裝,若非身佩彩虹劍,姨娘差點認不出來了呢。」離火玉蓉冷冷的哼了一聲。
邢氏笑道:「看,你這孩子,既然和大夥一起來了,也該幫姨娘招呼招呼客人呀。」一面擡著手腕,連連肅客道:「于大俠、萬老夫人請。」
一行人進入大廳,邢氏一擡手道:「諸位請坐。」于化龍、萬老夫人、羊令公等人依次落坐,門人弟子則侍立衆人身後。一時但見四名青衣使女手托朱漆木盤,送上名盞。
邢夫人含笑道:「諸位請用茶。」
于化龍就起身抱抱拳道:「離火夫人可知咱們的來意麽。」這話已是開門見山了。
邢氏道:「賤妾正要請教?」
「那好。」于化龍就一手捋須,洪笑一聲,於某那就直說了:「于某和黃山萬老嫂子、長白派掌門人、南海風雷門桂掌門人、丐幫淩幫主、百花幫花幫主等人,前來老子山,是拜訪太陰教教主來的,要請離火夫人替咱們引見引見才好。」在他們說話之時,萬老夫人、羊令公、桂豪年、淩訌濤、花真真等人,一個個站了起來。
邢氏依然臉含微笑,坐著沒動,一雙俏目徐徐掠過衆人,淡淡一笑道:「原來諸位之中,還有兩位掌門人、兩位幫主,賤妾倒是奇怪得很,賤妾聽離火盟主時常說起九大門派,這幾位掌門人、幫主大概不在九大門派之中的了。」不在九大門派之中,自然是小門派了。
她不待衆人開口,目光轉到萬老夫人身上,又道:「賤妾也曾聽離火盟主說過,在前任盟主萬曉峰過世之後,萬老夫人以未亡人身份,代理盟主,統率九大門派,有數年之久,今年端陽剛剛交卸仔肩,怎麽又統率起二個不在中原武林的門派,和兩個不在九大門派之內的幫衆來了,萬老夫人要過盟主的癮,統率幾個幫派,亦無不可,怎麽反而到統率中原武林的離火盟主別墅中來尋釁呢?」這話說得很厲害。
萬老夫人神色微變,凜然道:「你這裏還是離火盟主的別墅麽?」
「怎麽不是?」邢氏冷冷的道:「賤妾是離火盟主的繼室,掌管老子山離火別墅,天下盡人皆知,如何不是呢?」
花真真道:「是不是離火別墅,你請離火盟主出來就可證明。」
「離火盟主回離火堡去了。」邢氏道:「我愛清靜,所以住在這裏,諸位要找離火盟主,那該到離火堡去才對。」她詞鋒犀利,衆人一時倒是無話可對。
離火玉蓉冷聲道:「我們要找的就是你,你難道不是太陰教的人麽?」
邢氏看了她一眼,臉色一沈,冷笑道:「大小姐,你怎麽對繼母可以這樣說話,我們古老相傳,就有儒釋道三教,信佛、通道各有自由,我並不否認我信仰的是太陰教,這和外人有什麽關係呢?王法也沒有規定信太陰教要砍頭呀。」
「你承認就好。」離火玉蓉道:「太陰教就是你們邢氏姐妹所把持,攪得江湖上一片烏煙瘴氣,罪大惡極,難道還不夠麽廣邢氏道:「你小女孩懂得什麽?太陰教如何罪大惡極?罪在哪裡?惡又在哪裡?」
羊令公道:「太陰教企圖顛覆各大門派,用迷藥囚禁各大門派掌門人,和與會代表,甚至連你丈夫都被你囚禁在後山,鐵證如山你還想抵賴麽?」
邢氏驚異的道:「這些話,你們是聽誰說的?」
萬老夫人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太陰教餘孽潛伏老子山,總是不假吧?」
邢氏輕輕「唉」了一聲,說道:「太陰教並沒有諸位想像中那麽壞,而且昔年大劫餘生,留下來的也只有我姐妹二人,賤妾嬪歸離火盟主,家姐終年茹素禮佛,足不出戶……」
萬老夫人道:「令姐就在這裏了?」
「不錯。」邢氏夫人道:「她無處投奔,投奔賤妾,也是人情之常,因此賤妾特地在後進給她設立了一個佛堂,讓她青燈紅魚,禮拜三寶,如何會作惡呢?諸位如是不信,賤妾可以帶諸位到後進佛堂去瞧瞧,就可證明賤妾說的不假了。」
萬老夫人看她說話神情,似乎不假,心中不禁有些相信,點頭道:「離火夫人願意領老身等人去見見令姐,自然是好。」
邢氏這才盈盈站起,說道:「賤妾那就替諸位帶路。」四個青衣使女不待吩咐,立即當先走在前面。
邢氏看了衆人一眼,遲疑了一下,說道:「佛堂清淨之地,諸位之中,最好是于大俠、萬老夫人和二位掌門人、二位幫主同去,去多了只怕不便……」
于化龍點點頭道:「離火夫人說的也是,諸位那就留在這裏好了。」
離火玉蓉道:「我們一共只有這幾個人,分散了不好,太陰教手段陰狠毒辣,留在這裏,難保不爲所乘,如是她姐妹別無異心,多去幾位人又有何妨?」
「大姑娘,你怎麽會如此多心起來?」邢氏陰笑一聲道:「如果我姐妹真有異心,你們進了離火別墅,別說這幾個人,就是再多來些人,也無濟於事呀。」接著一擡手道:「諸位既然放心不下,那就一起進去好了。」說完,獨自走在前面領路,她也不怕萬老夫人在她背後施襲。
萬老夫人、花真真率同女將走在前面,于化龍領著男的,緊隨在她們身後而行。大家走出大廳,由左首長廊,穿過兩重屋宇,直達最後一進。只見兩扇黑漆牆門,緊緊閉著。
【第四十一章】 煙消雲散
邢氏的四個使女,已在大門左右伺候,看到邢氏領著衆人走來,其中一個立即舉手在銅環上輕輕叩了三下。只見兩扇黑漆牆門開啓,走出一個身穿黑布衣衫的老婆子,看到邢氏,立即躬身爲禮,道:「老婆子見過夫人,他們是……」
邢氏道:「他們要來見庵主的。」
黑衣老婆子爲難的看了邢氏一眼,說道:「庵主還在念經,這……」
「不要緊。」邢氏道:「庵主若怪罪下來,我會和她解釋的。」黑衣老婆子應了聲「是」,只得退開。
邢氏領著衆人穿過大天井,跨上石階,腳下一停,回身道:「諸位進入佛堂,務必放輕腳步,最好由萬老夫人一個人和家姐談話。」
邢氏道:「諸位那就隨我進去。」她依然走在前面,由萬老夫人爲首,女將們都魚貫而入。
于化龍回頭低聲道:「羊兄咱們該留幾個人在廳外才是。」
羊令公點頭道:「于大俠說得極是,桂兄,咱們就留在這裏吧。」
淩江濤道:「我們幾個留在外面好了。」於是羊令公、桂豪年、淩江濤、連三省、連三元和四個丐幫弟子都在廳外站住,只有于化龍和萬選青二人大步跟了進去。
這座佛堂,等於一座大廳,中間是一座神龕,龕內供奉的是一尊觀音大士神像,龕前是一張佛案,案上香爐中香煙繚繞。神龕左首,靠壁處放一張方桌,桌上點著一盞油燈,和一炷神香,和木魚清磬等物,一個緇衣婦人面朝牆壁上掛著的一幅佛像,右手輕輕擊著木魚,發出「篤篤」之聲,口中正在哺喃誦經。
邢氏放輕腳步,緩緩走了過去,低低的叫了聲:「大姐。」那緇衣婦人依然誦經如故,沒有理睬。
邢氏又輕輕的道:「大姐,有幾位外客來看你,想和你談談。」緇衣婦人微微搖了搖頭,依然誦經如故,她似乎不願和外人談話。
邢氏耐著性子湊過頭去,低聲道:「來的是黃山萬老夫人,小妹已經答應她了,才領她們進來的,大姐和萬老夫人見一面,以後就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了。」緇衣婦人略爲頷首,右手敲著木魚,左手朝外揚了揚。
邢氏點點頭,回身擡拍手道:「諸位請站到前面些,家姐不喜有人站近,褻瀆佛經,等家姐誦完這卷經,再和諸位相見。」萬老夫人和花真真等人,雖然不信她所說,但看到緇衣婦人在佛堂誦經,總是不假。
念經的人,不喜外人走近她念經的桌子,也是常事。何況大家在進入佛堂之時,也仔細察看過了,並無可疑之處,自然不疑有他。萬老夫人也是信佛之人,時常一個人在佛堂念經,因此聽了邢氏的話,就微微頷首,輕輕拉了花真真一下衣角,悄悄退到神龕前面。
緇衣婦人依然右手輕敲木魚,「篤」「篤」不絕。邢氏就站在她身邊,似在等著她把這卷經念完。佛堂上,一片平靜,大家也在靜靜的等著。就在此時,忽然轟然一聲,起自衆人腳底,刹那之間,有如天搖地動,大家都感到一時立腳不穩,幾乎栽倒,跌撞在一起。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等大家趕緊穩住身子,只感腳下站著的並非實地,而是一塊鐵板,正在迅速下沈。不,整座大廳,連那神龕在內,都一起往下疾落。直到此時,大家才知道上了邢氏的惡當,顯然她是早已設計好的。
萬老夫人怒聲道:「好個妖婦,果然心如蛇蠍。」
于化龍大笑道:「老夫就懷疑她另有詭謀,所以要羊兄、桂兄、和丐幫淩幫主等人,守在外面,現在果然不出老夫所料。」
只聽邢氏的聲音從頭頂傳了下來,道:「于大俠,這個不用你操心,你留下的區區幾人,我早就派好了伺候他們的人,進入老子山來的人,一個也休想逃得出去。」
「哈哈。」于化龍大笑一聲道:「離火夫人,你估計錯了,咱們有一位笑面神丐遊老人家,早就進入你們離火別墅來了。」
「什麽?」邢氏冷笑一聲道:「遊一夔還敢來?」
「豈止遊老人家?」于化龍大笑道:「連你們囚禁在後山的各大門派的人,都快要出來了。」
花真真變色道:「于大俠,你這話如何能說。」
于化龍還是大笑道:「這話如何不能說,遊老人家難道還怕區區太陰教不成?咱們縱然被困,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上面邢氏不再作聲。
萬老夫人攢攢眉道:「于大俠,這話的確是不該說的,這一來,豈不使他們有了防範?」
于化龍嘿然道:「老夫那就不說好了。」
※※※※※
卻說羊令公、桂豪年、淩江濤、連三省等人守在佛堂外面,眼看衆人進去之後,並未引起爭執,幾人心中雖覺邢氏此舉,必有作用,但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她究竟有何詭計?桂豪年很少在中原武林走動,當然江湖經驗也較爲欠缺,忍不住低聲問道:「羊老哥,你看這妖婦使的是什麽花招?」
羊令公道:「太陰教詭秘陰毒出名,她此舉必然有什麽企圖,好在咱們的人只進去了一半,萬一有什麽不對,也只隔了一條門檻,他們可以沖出來,咱們也可以沖進去,反正咱們是沖著太陰教來的,他們使出什麽來,咱們那接著就是了。」
連三省道:「羊老哥話是不錯,據老叫化看,咱們一路進來,都看不出什麽動靜,這是太陰教故作無備,好讓咱們也疏於防鳳舞……」話剛說到這裏,耳中但聽「轟」然一聲巨震,兩扇門忽然闔了起來。
羊令公暗叫一聲:「不好。」左掌疾發,一記開山掌,朝門上奮力擊去。他這一掌,凝足了十成力道威力何等雄猛,只聽「砰」的一聲,手掌擊在廳門上,不但絲毫未動,反而震得羊令公手掌隱隱生痛。
連三省道:「怎麽?這兩扇門有這麽結實?老叫化也來試試。」右手一舉,正待劈出。
羊令公忙道:「連兄,這兩扇門是鐵的。」
伏虎丐連三省洪笑一聲道:「就是鐵的,老叫化也要試他一掌。」猛地吐氣開聲,揚手一掌朝鐵門上劈子過去。但聽又是震天價一聲巨響,鐵門當然沒有被他劈開,但經伏虎丐手掌劈過的鐵門上,卻微微凹了下去。
羊令公看得暗暗點頭,忖道:「這老叫化功力果然驚人,無怪他有伏虎之號了。」
突聽一個洪亮的聲音說道:「連三省,看不出你掌上倒有幾分力道。」
連三省聽他直呼自己姓名,心中不覺一怔,急忙轉身看去,只見正有十幾個人,由東首廊間走出,朝階前行來。當前一人,身穿一襲長僅及膝的黃衫,鬚眉稀疏,面頰上滿是紅白斑點的老人,說話的就是他。這人連三省自然認得,正是黑道中被公推爲三大魔星之一的生死判龍鬥星。
隨在他身後的四人連三省也全部認識,那都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橫貫手龔山民、鐵扇子朱竹坡、秋風曹濟川。曹濟川「秋風」這個外號,算是江湖上最斯文的外號。他可不是專門打朋友的秋風而出名的,他手中使的是一柄雁翎刀,刀招十分古怪,以一招「秋風掃落葉」而成名,江湖上有不少和他動過手的人,被刖斷雙腳,都是拜他「秋風」之賜,所以才叫他秋風的。這四人身後,還有七八名身穿黑色勁裝的漢子,那是太陰教的徒衆了。
連三省看到生死判龍鬥星,心頭不期暗暗一怔,忖道:「這魔頭怎麽也被太陰教網羅來了。」口中洪笑一聲道:「龍老哥久違了,老叫化真想不到會在太陰教賊巢裏見到你老哥。」
龍鬥星嘿然道:「你沒想到的事情多著哩。」
連三省道:「這麽說龍老哥是太陰教的人了?」
龍鬥星道:「不錯,老夫是教裏的副總護法。」
「那真是失敬之至。」連三省冷然一笑道:「咱們那就不用多說了。」不用多說了,就是手底見見真章了。
哪知話聲方落,突聽一縷極細的聲音傳了過來:「兄弟奉遊老人家之命,在此接應,連老哥派個武功較差的人過來和兄弟動手,你們把他們幾個纏住,兄弟好去救人,時機緊急,你不用和兄弟答話,免得露了破綻。」接著呵呵一笑,喝道:「連三省,在老夫面前,還沒有你冒大氣的份兒,好,你給我過來,老夫倒要較量較量你能不能伏虎?」這話自然是故意說的了。
連三省聽了他「傳音入密」的話,心中大喜,也狂笑一聲道:「龍鬥星,你們總護法呢?老叫化一向不和副字型大小的人物動手的。」說到這裏,伸手一指龍鬥星,回頭道:「三元,你過去接他幾招。」
連三元答應一聲,舉步走了上去,拱拱手道:「龍老哥請。」
龍鬥星哼道:「憑你也配和老夫動手?」
連三省大笑道:「他是老叫化的堂弟連三元,你能勝得了他,再和老叫化動手不遲。」一面回頭叫道:「幫主、羊老哥、桂老哥,咱們時光有限,該出手啦。」
他在和龍鬥星答話之時,早已盤算好了對方幾人的身手,暗中以「傳音入密」向淩江濤說道:「幫主,你去對付一尺驚天閻子奇。」這時話聲出口,人已朝秋風曹濟川欺了過去,口中大笑道:「曹老哥,老叫化來領教你的「秋風掃落葉」如何?」聲到人到,橫手一掌,掃了過去。
曹濟川身形一側,避開他的掌勢,冷笑道:「連老哥大概不要這雙掌了。」刷的一聲,掣出雁翎刀來,左腳跟著跨上,刀鋒直指,逕破中門。
連三省要淩江濤去對付一尺驚天閻子奇,正因他使的是短尺,淩江濤的打狗棒足有八尺來長,雖然江湖上有一寸長、一寸強的說法,但淩江濤只要施展「打狗棒法」,縱然未必勝得過閻子奇,自保應該可以無慮的。龍鬥星也只是說要自己幾人,把對方幾個人纏住就好。
※※※※※
閑言表過,卻說淩江濤青竹棒一揮,向閻子奇迎了過去,喝道:「在下向閻前輩討教。」
閻子奇雙目精光暴射,看了淩江濤一眼,嘿嘿乾笑道:「你就是新任丐幫幫主了?」
淩江濤一抱拳道:「在下正是淩江濤。」
閻子奇點頭道:「老夫久聞丐幫「打狗棒法」威名,今日正好領教。」
淩江濤道:「前輩好說,請。」
閻子奇道:「老夫那就有僭了。」話聲甫出,手中鋼尺一舉,風聲颯然,向淩江濤迎面欺進。
淩江濤身子往右一避,青竹棒方自一拈,閻子奇的鐵尺已閃電般逕向他脅下點來。淩江濤竹棒一昂,身形右仆,已然掃了出去。閻子奇對聞名天下的「打狗棒法」,早就留上了意,此時看他一棒橫掃,立即輕輕一躍,避開對方的掃勢。哪知淩江濤這一棒掃到中途,忽然改用「纏」字訣,往上一絆,去勢之快,出招之奇,全在敵人萬難料到之處。
閻於奇輕輕一躍,身子將落,瞥見竹棒往上挑起,這一下如果雙腳落地,就得被他擊中腳踝。好個閻子奇,他果然不愧黑道中的名家,突然雙手一劃,趁著躍起之勢,一招「蒼鷹攫兔」,身子直飛而上,到了一丈六七,再尺先人後,飛撲而下。
淩江濤竹棒原來只挑起半尺來高,但隨著閻子奇的飛身而起,變「纏」字訣,一點棒影,迅疾飛向撲面而來的閻子奇鋼尺封去。但聽「嗒」的一聲,鋼尺和竹棒相交,封個正著,閻子奇雖然功力深厚,究是身在半空。何況八尺長的青竹棒,本身就有彈性,再加「黏」字訣也是只含震力的招式。因此一接之下,一尺驚天閻子奇一個人竟被憑空甩了出去。
閻子奇心頭著實吃了一驚,好在他經驗老到,身子平飛出去一丈來遠,就施展千斤墜,飄落地面,雙足一點,又倏然飛撲過來,口中大笑道:「淩幫主這一招果然巧妙得很。」鋼尺連點,迎面擊到。
淩江濤和他動手兩招,已經發現自己學會了「打狗棒法」,和以前只會二十四路之時,在運用之際更覺得心應手,神妙異常,他本來心懷戒懼,如今已放下了心,精神不覺爲之一振,手中青竹棒也就使得更純熟了,點、撥、纏、封,源源出手。
再說羊令公在連三省朝秋風曹濟川欺去的同時,也一下閃了出去,就近攔住橫貫手龔山民,笑道:「老哥還缺少一個搭子吧?兄弟湊個數如何?」
龔山民也是老江湖了,他認不得這位長白派的掌門人,但他見多識廣,眼看羊令公穿著一件半長不短的麻布長衫,長統白襪,麻鞋,衣著已經十分古怪,再加右臂空蕩蕩的缺一隻手,臉上又前額下凹,鼻梁中斷,生相更是怪異。
行走江湖的人,遇上這等殘廢之人,都存三分戒心,因爲這種人還能在江湖上行走,必有奇技,因此他自然不敢輕估對方,拱拱手道:「老哥賜教,自然是好,兄弟龔山民,老哥也亮個萬兒吧。」
羊令公深深一笑道:「不敢,兄弟長白羊令公。」
龔山民吃了一驚,沒想到眼前此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長白派掌門人羊令公,不覺大笑一聲道:「原來是羊掌門人,兄弟幸會,羊掌門人要待如何賜教?」
羊令公道:「龔兄如果不使兵刃,咱們就試試拳也好。」
龔山民道:「兄弟那就領教羊兄的拳掌了,請。」
羊令公也道:「龔兄請。」兩人各自向右跨出一步。
龔山民道:「羊掌門人果然盛名不虛。」身子一個輕旋,右手跟著橫掃而出,他這一轉正好避開了對方直劈而來的掌勢,同時橫掃的一掌,一股帶著輕嘯的掌風,像浪潮般湧卷過去。
羊令公喝道:「好一招「橫瀾千里」。」突然欺身而上,右掌連揮,但見一天掌影重疊而生,瞬息之間,掌影漫天,但卻輕飄飄的,若有若無的拍擊而生。
龔山民心頭暗自驚異,突然想到:「他身爲長白派的掌門人,這自然是長白「雪花掌」了。」一念及此,他立即雙掌翻飛,迎著擊出,他以橫貫手成名,使出來的,自然是內家重手法了。兩人這番交手,一個輕如六月飛花,一個重如巨斧開山,當真各有千秋,一時之間,絕難分得出高低來。
※※※※※
桂豪年的對手是鐵扇子朱竹坡,這兩人使的兵刃,也都是奇門兵刃。桂豪年使的是一柄短劍,長不過二尺,但劍刃卻有手掌般闊,這是南海風雷門的風雷劍。鐵扇子朱竹坡,使的自然是鐵扇子,一般鐵扇子,大都是扇骨用精鋼鑄制而已,扇卻是和普通摺扇一般,但朱竹坡的鐵扇子卻有兩尺長,中間是用二十四片鐵板連綴起來的,扇子打開來,就有八仙桌那麽寬。
這兩人原先不知對方兵刃竟有這般古怪,等到雙方亮開招式,桂豪年大笑一聲道:「好極了,閣下這柄扇子,兄弟還是頭一次遇上。」
朱竹坡爲人狂傲,冷哂道:「那就讓你見識見識。」
桂豪年聽他口氣狂傲,不覺氣往上沖,也傲然道:「兵刃雖奇,不知你扇上功夫如何?桂某倒要看看你能在我劍下,走得出幾招?好,且讓你先進招。」朱竹坡冷笑一聲,鐵扇豁然打開,手腕一轉,宛如一道屏風般朝桂豪年直劈過來。
桂豪年同樣冷嘿一聲,身形急走偏鋒,一下欺進身去,右手短劍一抖,化作一道銀虹,疾射對方面門。朱竹坡沒料到對方劍法竟有這般迅捷,急翻鐵扇,往下壓下,企圖壓住對方的短劍。桂豪年一步不讓,掌中劍猛然向上翻起,一招「拔草尋蛇」,劍尖竟向朱竹坡的手腕劃去。
朱竹坡大喝一聲,身形一側,鐵扇倏收,當作鐵尺使用改壓爲截,使的是「順水推舟」橫截過去。桂豪年忽然身子拔起,足尖在他扇頭上一點,右腳一招「魁星踢頭」,朝朱竹坡當面踢了過去。這一招在旁人來說,該是險招,但桂豪年風雷門的武功,原以騰躍見長,卻正是取勝的奇招了。
朱竹坡不防他有此一著,心頭一驚,趕忙身向後仰。桂豪年大笑一聲,身子又騰空躍起,正待揮劍撲攻。但朱竹坡只是上身後仰,並不是往後退去,你再騰空飛起,他鐵扇又「豁」的一聲打了開來,接著揮劍攻下,一支桌面大的扇影已封住了四周半丈之地。
這一下桂豪年身在空中,再也無法避讓,在朱竹坡鐵扇橫掃之下,扇面鋒利如刀,只要身子再下落尺許,那麽雙足就得齊被削斷,若是下沈三尺,那是齊腰劃成兩截。這真是驚險萬分,間不容髮。哪知桂豪年竟然大笑一聲,忽的一下躍落在他扇面之上,還飛快的跨前一步,右手連揮,閃電三招,灑出一片劍光;朝朱竹坡當頭劈落。
這回就像一個人跳上八仙桌,朝你揮劍劈來,你就站在八仙桌正面,比人家矮了半截,連躲閃都來不及。不,你真要是站在八仙桌間,桌子上有人揮劍劈你的腦袋,你縱然無法封架,還可以急速後退,只要遠離八仙桌,他就砍不到你了。
朱竹坡吃虧的地方,這張八仙桌卻是拿在他自己手裏,你再往後退,人家還是站在你扇面上也。本來是桂豪年驚險萬分,現在變成朱竹坡驚險萬分了。好個朱竹坡,臨危不亂,口中暴喝一聲,右手往下疾擡,突然便了一招「如來翻掌」,扇面一下翻了過來,往下壓落。
這一招正是西遊記上孫悟空在如來佛掌上連翻筋斗雲,如來佛一下翻過手來,就把老孫壓了下去,連老孫都沒逃的出來,桂豪年又如何跳得開?但桂豪年畢竟比老孫快得多了,朱竹坡扇面剛剛一側,他身子已如飛鳥一般,輕靈的斜飛出去。
等到朱竹坡扇面下覆,他已一下掠到朱竹坡右側,口中冷笑道:「我說如何,你這把鐵扇子,也未免太笨重了些。」話聲才出,一道森冷的劍鋒,已朝朱竹坡右肋刺來。朱竹坡急忙一個轉身,鐵扇再次收起,一道尺影,疾揮而出。
兩人再度交鋒,大家都不敢輕敵。朱竹坡展開絕技,一面扇,點、打、劈、劃如龍蛇疾舞,鷹鶴迴翔,招數變化繁複。桂豪年一柄闊劍,霍霍展開,劍光飛繞,竟似隱隱挾帶風雷之聲。
這幾個人分作了四對,這一動上手,當真掌風如濤,刀光如雪,尺影縱橫,棒勢如山,扇招翻騰,劍氣如雲,直打得偌大一片天井疾風四卷。四個丐幫弟子早已退到右首一角,手執青竹棒,結成了四象陣勢。八名太陰教的鐵章武士也被逼退,身處左角,誰也插不上手去。
就在大家動手之際,生死判龍鬥星和連三元交手不過三招,就低低的說了聲:「你快退回去吧。」一把抓住連三元衣領,順手一扔,把他摔到四個丐幫弟子身邊,雙足一頓,一道人影,疾如飛隼,朝大廳長廊一閃而逝。
連三元落到四個弟子結成的四象陣中,雖然被他扔得昏頭轉向,卻居然好好的站住了,只是連對方如何走的?都沒看得清楚,只好和四個八袋弟子,一起守在邊上。
※※※※※
于化龍、萬老夫人等人,被沈落的大廳,囚禁在地底之下,已有一刻工夫之久了。地底當然沒有陽光,何況這一間沈下來的大廳,是厚重的鐵板鑄成,能讓你們呼吸到空氣,已是叨天之幸了,伸手不見五指,是一項最大的威脅了,但這項威脅,如今總算克服了。那是花真真從她懷中取出一顆夜明珠,托在掌心,登時從她手掌上放射出一片柔和的珠光,照耀一室。
離火玉蓉喜道:「花阿姨,這座鐵屋,你可有什麽辦法破嗎?」
花真真笑道:「我們都被困在這裏,我有辦法,不早就說出來了麽?」
萬飛瓊道:「可惜這是鐵板,如果是磚牆,就可鑿它一個洞,大家都可以出去了。」
商小雯道:「那也沒什麽容易,破牆出去,還是在地底呀,方才沈下來的雖然很快,我看少說也有好幾丈深呢。」
「那有什麽關係?」萬飛瓊道:「你不是有的絲麽,可以慢慢的用釣絲爬上去呀。將來傳出江湖,你就成爲大名鼎鼎的蜘蛛美人啦。」
商小雯道:「你才是盤絲洞裏的蜘蛛美人。」
「啊,你說什麽?」萬飛瓊一下欺到她身邊,伸手往她胳肢窩裏呵去。兩個人咭咭笑成一堆。
離火玉蓉道:「你們快別吵了,我有辦法了。」萬飛瓊、商小雯果然停下手來。商小雯急急問道:「大哥,你有什麽辦法,快說吧。」
離火玉蓉挑著眉毛沒有理她,卻朝萬老夫人道:「萬伯母,侄女這支劍削鐵如泥,我們可以劃破鐵板出去了。」說著,嗆的一聲,抽出彩虹劍來,大家但覺眼前光華大盛,彩霞耀目,把一座鐵屋,照耀得光彩流動。
花真真含笑道:「你看,你寶劍出匣,我這顆珠子就黯然無光了。」
于化龍沒想到她的寶劍竟有如此寶光,心知絕非尋常之物,不覺走了過去,說道:「離火姑娘,這柄劍真能劃破鐵壁麽?」
離火玉蓉道:「晚輩一試就知道了。」說罷一舉劍朝鐵壁上刺去,但聽「嗤」的一聲,光華一暗,原來彩虹劍已經應手刺沒。劍身都刺入壁中,屋中自然看不到光華,大家只覺眼前驟然一暗。
離火玉蓉大喜過望,叫道:「成功啦,成功啦,我一點也沒用力氣,就刺穿鐵壁了。」隨著話聲,輕快的抽回劍來,大家又覺光華大亮。
于化龍眼看離火玉蓉的彩虹劍,果然神物利器,輕而易舉的穿透鐵壁,心中大爲驚異,走到她身後,說道:「離火姑娘,讓老夫來試試,你把劍交給我。」離火玉蓉依言把彩虹劍遞了過去。
于化龍接過彩虹劍,左手迅快一指,點了離火玉蓉的右腰「精促穴」。離火玉蓉口中輕「唔」一聲,就被制住了穴道,她雖然口不能言,但心中明白,急忙暗暗運氣,想衝開受制的穴道。
商小雯叫道:「大姊,你怎麽啦。」離火玉蓉依然沒有作聲,這下大家都看到離火玉蓉神色木然,站立不動,一時不覺大吃一驚。
商紫雯、小雯、和秋月、秋桂不覺都朝離火玉蓉立身之處趕來。于化龍神色凝重,一揮手道:「且慢,你們莫要過來,我看離火姑娘有些不對,花幫主見多識廣,還是你來看看?」
花真真不疑有他,果然走了過來,仔細檢視一遍,覺得離火玉蓉好像是穴道受制,正待開口,于化龍在旁問道:「花幫主,離火姑娘怎麽了?」他在說話之時,左手迅快從大袖中彈出一縷指風,朝花真真身側襲去。
花真真發現離火玉蓉只是被人制住穴道,而且是在她彩虹劍交給于化龍之後,那時只有于化龍和她站的最近。心念一動,不覺對于化龍起了懷疑,同時也有了戒心,此刻于化龍左手雖然隱在大袖之中,但一股悄無聲息的勁氣,襲到花真真身側,花真真立時就察覺了,身形翩然斜飛而起,口中發出「格」的一聲輕笑,說道:「于大俠,想做什麽呀。」
但就在她閃出之時,于化龍右手又是一記指風,已暗然中襲到,是以話聲甫出,人已被他所制,再也作聲不得。于化龍突然仰天一聲狂笑,說道:「老夫現在才知道咱們這裏,果然有了內奸。」
萬老夫人吃驚道:「于大俠說的是誰?」
于化龍一指花真真道:「除了這花幫主,還會有誰?」
萬老夫人疑信參半,說了聲:「這……」
花香大吃一驚,急急說道:「于大俠,你把幫主怎麽了?」她這一出聲,花真真門下的冷梅萼、艾紅桃、小玫等三人,全都凜然變色,每人忍不住伸手去按劍柄。
于化龍沈喝道:「百花門下聽著,你們誰敢蠢動,老夫就一掌劈了你們幫主。」花香四人,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忘動。
于化龍朝萬飛瓊道:「賢侄女,你去點了她們四人穴道。」
萬飛瓊望望他,心裏有些猶豫,突然一縷極細的聲音傳入耳際,說道:「不要緊,你只管去點了她們穴道。」萬飛瓊聽出這「傳音入密」和自己說話的,正是花姨,一時心頭納悶,只得依言過去,點了四人穴道。
商紫雯早已看出情形不對,但因她和小雯二人站得比較遠,是以暗中知會妹子,多作戒備,不可妄動。萬飛瓊堪堪點完花香等人的穴道,于化龍身形如電,一閃而至,就扣住了萬飛瓊的右腕。萬飛瓊吃驚的道:「于伯伯,你……」
于化龍輕輕一指,點了她穴道,大笑道:「老嫂子,識時務者爲俊傑,九大門派,都已不足爲恃,兄弟覺得你不該再和太陰教爲敵了。」他制住了離火玉蓉、花真真,目前這幾個人,自是非他之敵了。
萬老夫人氣憤的道:「你是太陰教的人。」
于化龍深沈一笑道:「不管兄弟是什麽人,兄弟和過世的萬盟主,有數十年交情,絕不會傷害老嫂子和賢侄女的,只要老嫂子適時而止,不可再與太陰教爲敵,老嫂子可以帶了選青賢侄,和賢侄女回轉黃山,兄弟可以保證太陰教的人,絕不進入黃山萬松山莊周圍二十裏之內,老嫂子意下如何?」
萬老夫人眼看自己女兒被他所制,不覺有些氣餒,深深歎息一聲,說道:「看來老身真不該多管閒事了。」
于化龍得意的大笑一聲道:「老嫂子想開了就好。」說到這裏,突然回過頭來,朝商紫雯、小雯二人喝道:「你們兩個丫頭自己有何打算,也該有個決定吧?」
商紫雯道:「你要待怎樣?」
于化龍接說道:「老夫和爾父乃是素識,你們也算是我故人之女,老夫不想爲難你們,只要聽話就好。」
商紫雯道:「你的意思,是要愚姐妹也投入太陰教了?」于化龍道:「正是如此。」
商紫雯沈吟道:「我不知道。」于化龍厲聲道:「這麽說,你們是不願意了?」
商紫雯道:「你既和家父是朋友,你去問家父好了。」
于化龍道:「好,不過你們姐妹兩個,詭計多端,不許趁機搗亂,目前老夫要點了你們穴道,等見到商兄之時,自會給你們解開穴道。」隨著話聲,大步走了過去。
他當然知道商氏姐妹的能耐,尤其商小雯手中的一支青竹棒,不但能把人當魚釣,還精擅「打狗棒法」,他雖然不懼,但也深具戒心。商紫雯卻很乾脆,雙手一垂,說道:「好吧,于伯伯要點我們穴道,那就請吧。」
于化龍幾十年的老江湖了,他起初認爲這批女將,十分難纏,自己縱然出其不意,先制住一、二個人,其他的人,必然群起反抗。好在自己先取了離火玉蓉的彩虹劍,就算萬老夫人、商氏姐妹等人聯手抗拒,也不足爲慮。但卻沒有想到事情竟有如此順利,平日死硬的萬老夫人,居然憑自己一番言語,就不再抵抗,最難纏的商氏姐妹,也願意束手就範,這簡直太出他意料之外了。
「難道她們有什麽特別主謀不成?這不可能,眼前諸人差不多全已制住了,她們還有什麽計謀可使?」于化龍一手提劍,但依然小心奕奕的走近商氏姐妹身側,左手食中二指,輕而易舉點了她們姐妹二人的穴道。現在只剩下萬老夫人一個人了,縱然她武功再高,也已無濟於事了。
就在此時,這座沈落地底的大廳,忽然起了一陣輕震,已在逐漸往上升起,不大工夫,但聽砰然一聲,兩扇廳門重啓,一片耀眼的陽光,照射進來。大家方覺眼前大亮,同時只見一條人影,迅快的走入。于化龍倏地轉過身去,橫劍當胸,沈聲喝道:「什麽人?」
進來的那人朝他拱拱手道:「總護法,是兄弟龍鬥星。」原來于化龍竟是太陰教的總護法。
于化龍道:「這裏全已解決了……」
龍鬥星點頭道:「兄弟知道。」目光一擡,說道:「兄弟要告訴總管一聲,此時已是日直午時了。」
于化龍愕然道:「日直午時?這是什麽意思?」
身後萬老夫人介面說道:「于大俠大概還不清楚吧,日直午時,就是你一身功力完全被封閉的時候了。」
于化龍一驚,大笑道:「誰能封閉老夫的功力?」
「自然是遊老人家了。」只聽花真真格的一聲嬌笑道:「因爲遊老人家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太陰教的總護法,所以昨晚在你喝下的「功力酒」的時候,在你身上拍了一掌,這一掌名爲「限時封經」,應在今天日直午時,你看,凡是被你點住穴道的人,這時不是全都自動失效了麽?」
于化龍還是不信,自己數十年修爲,被人在身上做了手腳,豈會一無所覺?但眼前的事實,卻不容他不相信。因爲經他親手點住穴道的花真真、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全以最快的身法,閃到了他身前。萬飛瓊也以迅快的手法,拍開了花香等四人的穴道。
萬老夫人藹然一笑道:「於總護法,識時務者爲俊傑,太陰教瓦解在即,老身覺得你不應該再和天下武林爲敵了。」這話,正是方才于化龍勸萬老夫人的,只是稍爲變動了幾個字而已。
于化龍目射凶光,大笑一聲道:「你們縱然自解穴道,要想沖出這座大廳,只怕還不容易呢。」
離火玉蓉冷然道:「於總護法,我的劍可以還我了吧。」纖手一伸,來取彩虹劍。
于化龍大喝一聲:「離火姑娘,你不要這條手臂了?」右手長劍一轉,正待朝她伸來的手臂削去。
哪知離火玉蓉出手比他還快,一下就從他手中把彩虹劍奪了過去。于化龍想不到離火玉蓉出手會有如此快法,居然從自己手中把長劍奪了過去,心頭不禁大怒,沈嘿一聲,左手劈面一掌,直擊過去。三湘大俠于化龍一生修爲,功力何等深厚,這一掌劈擊過去,武林中能接得下來的人,已是屈指可數!但他掌勢甫發,一張臉登時變了顔色,因爲這一掌竟然一點力道也沒有使得出來。
花真真嫣然一笑道:「於總護法,你認了吧。」飛出一指,點了他的穴道,回頭朝冷梅萼、艾紅桃二人吩咐道:「這人交給你們了。」纖腰一扭,身法美妙,往廳外掠了出去。
離火玉蓉、萬飛瓊、商紫雯、小雯、花香、小玫、秋月、秋桂,全都跟著她像一陣風般沖出。萬老夫人看著她們微微一笑,由冷梅萼、艾紅桃押著于化龍也跟出了大廳。
※※※※※
大天井上,羊令公和龔山民、淩扛濤和閻子奇、桂豪年和朱竹波、連三省和曹濟川、捉對廝殺,正打得難分難解。一片劍、扇、刃、尺幻起的重重光影,銳風如刀,差不多已激戰了百招之外,依然銖倆悉稱,誰也無法占得半點上風。
連三省和四個丐幫弟子,結成了陣勢,眼看雙方打得勢均力敵,就是無法插得上手去。就在此時,但見從大廳上飛出一道黃影,身法之快,幾乎連人影都看不清楚,一下投入戰場之中。不過晃眼之間,只見一團人影,突然從戰場中飛起,又朝丐幫弟子結成陣勢中投來。
連三元正待出手,那團人影落到地上,竟然「砰」的一聲,摔倒在地,定睛看去,那不是橫貫手龔山民還有誰來?他似是被人制住了投過來的,已經失去抵抗之力。連三元急忙一揮手,命一名丐幫弟子把他提了過去。哪知轉瞬之間,又有一道人影投了過來,那是鐵扇子朱竹坡,也同樣被人制住了穴道。
不,人影就像稻草人一般,接二連三的投來,一尺驚天閻子奇,秋風曹濟川也相繼落到了丐幫陣勢之中。連三元弄不懂這四個人如何被人制住的,他只是忙著指揮丐幫弟子抓人。等大廳上花真真率領的女將像猛虎出柙,一陣衣香繽紛,一個個掠到階前,大天井上一場激烈的大戰,已經煙消雲散,很快的結束了。羊令公、桂豪年、淩訌濤、連三省都已愕然停下手來。
只聽連三省洪亮的聲音呵呵大笑道:「龍老哥,真有你的。」
四人當中,站的正是剛才首先從大廳上飛射出來的黃影生死判龍鬥星,朝大家拱手一笑道:「連老哥好說,兄弟只是奉遊老人家之命,替武林同道稍盡棉薄而已。」原來龔山民等四人,都是他出手制住的,此人功力之高,出手之快,確是非同小可。
羊令公大笑道:「生死判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這時萬老夫人也已走出大廳,含笑道:「今日之事,若無龍大俠出手,咱們還很難脫困呢。」
龍鬥星道:「萬夫人過獎,兄弟只是奉命行事罷了。」
話聲甫出,突聽一聲長笑,說道:「龍兄怎麽中途變卦,向敵人賣身投靠了?」笑聲入耳,三道人影疾瀉而下。
這說話的三人是中間一個身形高大、臉如鍋底的黑袍人,這人生得濃眉如帚,連鬢鬍子,看不出他的年紀。左邊一個臉如黃蠟,瘦長身子,看去只剩一把骨頭架子。右邊一個大家都認識,她是手提珠花劍的掃花門主花雙雙。這三人後面緊跟著十幾個人,有幾名是黑衣漢子,也有幾個身穿藍布勁裝的,另外四個美豔少女,那是掃花門的掃花、葬花、鋤花、摘花四弟子。
萬老夫人這邊,眼看對方三人同時飛落,其中除了掃花門主,其餘兩人,只有久走江湖、見多識廣的丐幫伏虎連三省認識。原來臉如鍋底的黑袍人,是屠夫謝本升,黃蠟臉是蝗神霍大元。這兩人都是黑道上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江湖上把他們和生死判龍鬥星,號稱爲黑道三大魔星。也同時爲太陰教所羅致,畀以副總護法的名義,而且也是太陰教倚若長城的三大砥柱。
龍鬥星嘿然道:「謝兄這是什麽話,兄弟並未投靠什麽人,只是不想待在太陰教而已。」
屠夫謝本升冷冷的道:「龍兄不想待在太陰教,人各有志,咱們管不著,但龍兄把總護法和四位護法,出賣給敵人,咱們都是江湖人,龍兄這麽做未免太不顧江湖道義了。」
萬老夫人道:「太陰教倒行逆施,貽害武林,龍大俠受笑面神丐遊老人家的勸化,棄暗投明,改邪歸正,這有什麽不對?諸位之中,有人覺今是而昨非,毅然脫離太陰教,江湖同道,同樣歡迎之至。」
她口氣微頓,接著道:「至於于化龍外蒙大俠之名,內實奸險之徒,遊老人家聽說他被太陰教幽囚地室,千方百計把他營救脫險,江湖同道對他備極推戴,不想他包藏禍心,一意妄圖顛覆各大門派,不惜自貶身份,投靠太陰教,是遊老人家識破他的身份,才以「限時封經」手法,使他在今日午正,失去武功,爲我所擒。
四位護法和羊令公等四位激戰多時,才爲所擒,那只能怨他們學藝不精,武功不如人家,這與龍大俠何干?老身要奉勸諸位,太陰教覆亡在即,諸位何必助紂爲虐,淌這場渾水,江湖道上,是有黑白之分,天下武林,源出一脈,諸位此時潔身而退,正是時候,還望諸位三思。」
屠夫謝本升雙目精光投注如電,怪笑一聲道:「你是黃山萬盟主夫人了,嘿嘿,萬盟主是九大門派的盟主,老夫不是九大門派的人,老實說,九大門派幹日自以爲名門正派,好像天底下除了九大門派,都是旁門異端,所以九大門派的覆亡,與老夫無關,老夫是江湖人,江湖上講的是義氣爲重,老夫等人既然應聘擔任太陰教副總護法,自然要與九大門派爲敵。萬夫人方才說的,仍然成見極深,認定了九大門派是正,咱們這些人是邪,正派覆亡,就是大事,邪派滅亡,理所當然,這種論調,就有欠公正,你教老夫如何聽得進去?」
蝗神霍大元陰森一笑,道:「謝兄說得極是,咱們的目的,就是要扶邪滅正,萬夫人現在聽清楚了麽?」
萬老夫人還未過口,羊令公大聲道:「萬老夫人好言相勸,二位依然執迷不悟,要替太陰教賣命,真是愚不可及。」
「住口。」謝本升暴喝一聲道:「爾是何人?」
羊令公道:「老夫羊令公。」
花雙雙脆笑道:「他是長白派的掌門人。」
蝗神霍大元道:「這麽說,你也不是九大門派的人。」
羊令公道:「但老夫並不是旁門左道,邪派中人。」
就在此時,只聽大廳上傳出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喝道:「教主駕到。」
萬老夫人還站在階前,聽到聲音起自身後,急忙回頭看去,只見兩排玄衣勁裝少女一對對從大廳正門走出,急忙率同衆人,退到階前左首。兩排玄衣少女由一人領頭,後面一共五對,每一個人都是腰插雙劍,體態婀娜,年齡不過十七八歲,她們在階上分兩排站停。
接著才見一個臉長如驢的黑衣瘦高老婦人隨後走出,同樣在左首階上站定。接著並肩從廳門中走出兩個身穿翠綠衣裙的婦人,右邊一個是滿頭珠翠的邢氏,左首一個面覆綠紗,神態從容,卻使人有神秘之感。邢氏身後隨侍兩名翠衣使女,那面覆綠紗的婦人身後,也有兩名身穿翠衣的使女,一個手捧一柄綠鞘綠穗長劍,一個手捧一柄綠柄綠尾拂塵。
只要看情形,那面覆綠紗的綠衣婦人,必是太陰教教主。果然,那屠夫謝本升、蝗神霍大元和掃花門主花雙雙等人一齊朝面覆綠紗的婦人躬下身去道:「屬下參見教主、副教主。」
此時忽聽遠處傳來一個尖沙聲音,大聲嚷著邊跑邊道:「你別老追我了好不好?我腳都跑酸了,說不和你打,就不和你打……」
說到最後一句,人已跑了過來,那是一個手捧著酒罎子的糟老頭,慌慌張張朝階前跑來,一下閃到離火玉蓉身邊,口中叫道:「快、快、等那和尚來了,就給他一劍。」他自然就是笑面神丐了。
這原是眨眼間的事,他剛剛說完,突然一聲大喝:「老小子,你往哪裡逃?」一道紅影,宛如大鵬展翅,飛撲而來,疾風颯然,勢道奇速。
正好笑面神丐從離火玉蓉身後探出頭去,一眼看到紅影飛撲而下,口中「嘩」的一聲,急忙縮頭,叫道:「來了,來了,快,快,給他一劍……」離火玉蓉連對方人影都沒看清楚,右手擡處,一劍淩空劃出,化作一道彩色長虹,光芒四射,疾揮而出。
那飛撲過來的紅影,堪堪追到離火玉蓉面前,陡覺眼前奇亮,一道耀目彩虹,宛如神龍掉尾,寒鋒砭肌,直逼而來,一看即知是一柄斬金截鐵的利器,一時趕緊從橫裏飄移開去,落到地上。原來這紅影正是五台二尊的老大,大達尊者也,此時怒氣匆匆的說道:「老小子,你還不快說,把老衲的金輪禪杖放在哪裡?」
笑面神丐又從離火玉蓉身後探出頭來,說道:「我真的沒拿,你看我一手還捧著酒罎子,怎麽會拿你的什麽金輪禪杖呢?剛才也只是湊巧,在你窗下探了個頭,你就追出來了,你那金輪禪杖,頭上那個輪子,如果真是金子的,那可能是別人偷去了。」
大達尊者怒聲道:「你還胡說八道,老衲明明看到你在窗前草地上胡亂的舞弄著老衲的金輪禪杖,不是你還會是誰?」
「啊唷。」笑面神丐攢著眉,說道:「這真是冤枉,你看到我的時候,小老兒不是捧著這壇酒麽,怎麽會舞弄著你的禪杖了?那一定是小老兒的哥哥了,他和小老兒是孿生兄弟,唉,這一輩子小老兒老是替他背黑鍋,他一向從沒做過好事兒,最近聽說他收了一個什麽太陰教的教主當幹孫女兒,聽說那幹孫女兒對他還挺孝順,一口一聲的叫著他「公公長」、「公公短」的,所以小老兒才趕來找他的。」
說著伸手一指面覆綠紗的婦人道:「喂,你就是太陰教的教主娘娘了,你快叫你那幹公公出來,把禪杖還給人家,別開玩笑了。」
就在他說話之時,但見又是一道紅影,飛瀉而下,那是大達尊者的師弟大德上人,一手提著鑌鐵降魔杵,大聲道:「大師兄,那老頭子滑溜得很,小弟追了一段路,就被他溜掉了。」
笑面神丐又探出頭來說道:「對不,你現在相信不是我了吧?」
面覆綠紗的婦人冷笑一聲道:「他就是笑面神丐遊一夔,大家把他拿下了。」
她喝聲出口,大達尊者、大德上人已經一左一右朝離火玉蓉身後包抄過去。另外屠夫謝本升、蝗神霍大元、掃花門主花雙雙也採取行動,朝離火玉蓉身後包圍過去。萬老夫人、花真真、羊令公、桂豪年等人,也紛紛手掣兵刃,正待迎去。
笑面神丐大聲叫道:「你們快別過來了,有離火姑娘幫著我老人家就夠了,這些飯桶,還用不著我老人家親自出手呢。」大家給他一嚷,只得停了下來。
只聽笑面神丐大聲叫道:「離火姑娘,不得了,你快替我發上兩劍,把這兩個和尚逼退了再說。」
離火玉蓉聽了他的話,右手圈動,使了一招「左右逢源」,劃出兩圈彩虹般的劍光,劍勢乍發,虹光暴漲,森寒劍氣,擴及一丈以外,果然逼得兩個和尚各自後退了一步。離火玉蓉心中暗自覺得奇怪,自己親眼目睹這位五臺山的紅衣和尚,武功奇高,不說自己一人力敵兩個,就是對方兩人中任何一個發出一招來,自己也未必接得住,如今居然一招之間,就把兩人逼得後退不叠,豈非奇迹?
屠夫謝本升冷嘿一聲,左手劈出一掌,右手迅快翻起寬大的黑袍取出一柄隱泛藍光,二尺長的牛耳尖刀,刀尖一指,正待進招。笑面神丐叫道:「不好,那殺豬的要動刀啦。」伸手一指,離火玉蓉右手彩虹劍不由自主的隨著朝謝本升指去。
這一指不打緊,但聽「嗤」的一聲,只感劍尖射出去的一縷精芒,竟然從屠夫謝本升劈來的一團淩厲掌風中直穿而入。謝本升右手牛耳刀還未發招,就已發覺不對,急急往後躍開。大達尊者被逼後退了一步,心頭不禁大怒,以自己的身份居然被一個小女娃一劍逼退,豈肯甘休。他腳下並未再往前欺去,左手淩空一掌,拍了過去。
他這一掌含憤出手,使得正是他密宗最厲害的「阿羅漢大手印」,手掌堪堪淩空印出,就有一道內家罡氣應手而生。看不出掌勢的淩厲,也沒有呼嘯的掌風,但卻有一股無形的氣流,使得周遭三丈,風雲丕變,站立稍近的人,都感到氣壓驟低,有令人窒息之感。
笑面神丐叫道:「不得了啦,那大和尚使出狗爪印來了,你快發劍擋他一擋。」
離火玉蓉手中握著彩虹劍,但自己已然失去了主宰,因爲不用她去思索應敵,她右手就若有神助,會自動的揮了出去,這回也是如此,笑面神丐叫聲方起,她右手長劍已經嘶然有聲,橫揮出去。劍光如匹練橫卷,精虹乍現,內家罡氣自然擋不住劍氣的鋒芒,兩下裏驟然一接,就可聽到一陣陣嗤嗤細響,密宗「阿羅漢大手印」劈出來的掌勁,已如湯沃雪,被劍氣一掃而空。
大達尊者沒想到離火玉蓉居然會使劍氣,心頭一凜,又被逼得後退了一步。就在大達尊者發掌的同時,大德上人也一舉降魔杵,欺到右側,像泰山壓頂般劈下。笑面神丐躲在離火玉蓉身後,又叫道:「這小和尚壞得很,你迴手給他一劍。」離火玉蓉彩虹劍堪堪把大達尊者逼退,果然劍勢一迴,往右掃去。
她彩虹劍只要一劃動,帶起來的光芒,就足有尋丈來長,這一迴劍,劍鋒橫掃,身子已然向右轉了過去,正好避開大德上人降魔杵下擊之勢,但一道鋒芒畢露的劍鋒,如果他不趕快躍退就會攔腰掃過,大德上人自然非以最快行動躍開不可。
屠夫謝本升大喝一聲,趁機逼近,牛耳尖刀一轉,幻起一片刀光,密集截到,但他身形堪堪逼近!就聽笑面神丐說:「這殺豬的不用和他使劍,給他一指也差不多了。」
離火玉蓉左手擡處,但覺一股內力,忽然從自己身後傳來,由臂而指,從食、中二指沖了出去,又是「嗤」的一聲,一縷「拈花指」力,居然直逼刀光之中,對方幻起的刀光,登時擊散。不,一下擊到謝本升牛耳尖刀之上,幾乎震得他握不住尖刀,脫手而出。謝本升大吃一驚,急急躍開。
離火玉蓉以一柄彩虹劍力敵三個天字型大小的高手,依然從容自如,毫無半點怯意,相反的,大達尊者、大德上人和屠夫謝本升三人,卻被彩虹劍發出來的劍氣,逼得不時往後躍開,這可直把雙方之人,看得無不聳然動容。這秘密當然只有離火玉蓉一個人心頭有數,每一記出手,都非自己之力,而是笑面神丐遊老人家使的內功。
但在外人看來,笑面神丐一手抱著酒壇,只是躲在離火玉蓉的身後,指指點點的叫喊著,絲毫也看不出他有幫助離火玉蓉的痕迹來。大達尊者和大德上人,是五臺山密宗的兩大高手,也是太陰教敦聘而來,倚若長城的兩大支柱。
本來是希望對付笑面神丐遊一夔的,如今他們兩個再加上屠夫謝本升,才和離火玉蓉打成平手,怎不叫太陰教的人爲之氣餒?
大達尊者早已氣怒得雙目圓瞪,一件大紅袈裟也鼓得像燈籠一般,一個人倏然飛掠,快若驚飈,每一躍起,就劈出一記「阿羅漢大手印」。
大德上人同樣縱躍如飛,降魔杵使得像雷公打雷一般,電光繚繞,呼嘯有聲。謝本升一柄牛耳刀,在武林中名列三大魔星,數得上是頂尖,但在這兩位密宗大和尚的一旁出手夾功,也每每有褡不上的感覺。離火玉蓉在三大高手夾擊之下,依然應付從容,一柄彩虹劍,勢若彩虹,矯若遊龍,每一招都劃起尋丈光芒,劍氣嘶嘶,寒鋒砭人。
有時一招逼退一人,有時一招逼退兩個,反正任你武功再高,也不敢輕攖她劍芒犀利的鋒鏑。這一戰幾乎吸引了敵我雙方所有的目光,也幾乎把大天井邊上另外兩場精彩的打鬥給忘了。另外的兩場是什麽人呢?和屠夫謝本升一同現身的還有蝗神霍大元和掃花門主花雙雙二人。
在面覆綠紗婦人喝出:「他就是笑面神丐遊一夔,大家把他拿下了」這句話之後,三人是同時朝離火玉蓉身後包圍過去的。何以向離火玉蓉出手的只有屠夫謝本升一個呢?那是因爲蝗神和花雙雙都被人家截住了。
※※※※※
截住花雙雙的自然是百花幫主花真真,她手提長劍一下攔在花雙雙面前,面情顯得特別嚴肅,凜然道:「大姐,我們又見面了。」
花雙雙冷聲道:「妹子,你可是要和我動手麽?」
花真真道:「大姐可記得小妹在西高廟說過的一句話麽?」
花雙雙格的笑道:「你說過什麽來著,我卻想不起來了。」
花真真柳眉挑動,一字一字的道:「我告訴過大姐,那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如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們還是姊妹,否則下次再遇上之時,就是我替先師清理門戶之日了,可惜今天我們又在這裏遇上了。」
花雙雙一手按著珠花劍,冷笑道:「不錯,我們又遇上了,你待怎的,你又能如何呢?」
花真真神色微黯,歎息一聲道:「大姐,你真是要我替先師清理門戶麽?」
花雙雙披披嘴道:「你別再用老鬼師傅來壓我了,可惜我不吃這一套。」
花真真臉色一沈道「我們是同胞姐妹,我不忍你……」
「少廢話。」花雙雙一擡手,嗆啷一聲,掣出她的珠花劍,冷聲道:「妹子,我看你該讓開了。」
花真真道:「大姐,你真……」
花雙雙冷然道:「你是百花幫主,我是掃花門主,可惜你不是我的對手,我可要辣手摧花。」長劍一轉,「嗡」的一聲,一道秋水般劍光,直向花真真面前漾起。
花真真變了臉色,黯然道:「看來你是無可救藥了。」她斜退一步,緊接著喝道:「花總管,請出花令來吧。」
花香答應一聲,手捧青玉花瓶,瓶中插一支牡丹花,緩步走出。花雙雙隻知「花令」是百花幫的令法,也是幫中處置逆徒的刑令,但卻不知「花令」如何使法?威力如何?但不管如何,自己總得先下手爲強,一念及此,不待花香走近,手中珠花劍一掄,突然飛撲而起,一劍朝花香當頭劈來。
就在此時,但聽「嗒」的一聲,插在青玉瓶中的一支牡丹花,突然爆散開來,花瓣繽紛飛舞,有如天仙散花一般。花雙雙撲過來的人,忽然身軀一震,已有七八處穴道,被紅寶石雕琢而成的牡丹花瓣擊中。不,一下嵌入肉內,全身一麻,手中珠花劍「哨」然一聲墜落地上,人也跟著「撲」的雙膝一屈,跪倒地上。掃花、葬花、鋤花、摘花四婢,睹狀大驚,不約而同雙手掣劍閃身搶出。
「繃。」又是一聲機篁響起,一大篷牡丹花蕊像雨絲般飛射出去,四婢雖然手握雙劍,但哪想閃避得開,雙雙撲倒下去。牡丹花蕊飛出之後,花蒂中間突然裂開,金光一閃,電射而出,花雙雙一聲慘叫,仰面倒下。
大家定睛看去,只見花雙雙胸口,品字形插著三支金色小劍,小劍不過三寸許長,劍尖刺入肌膚還不到一寸,但花雙雙卻已中劍氣絕,敢情這金色小劍上,准是淬了見血封喉的毒藥了。花真真目蘊淚水,早已別過頭去?
花香緩步走到花雙雙身邊,驗明她確然身死,就收起金劍,收回七十二支細巧的花蕊。再從花雙雙身上起下牡丹花瓣,然後躬身道:「啓稟幫主,花雙雙背師叛幫,犯上作亂,已予追回武功,金劍正刑。」
花真真點頭道:「很好。」這兩個字說出口來,緊接著哭了聲:「大姐。」朝花雙雙屍體撲了上去,號啕大哭起來。
※※※※※
再說蝗神霍大元身子剛一移動,突見一道人影從牆頭飛瀉而下,落到他的面前,那是一個身穿青布衣衫的白髮老嫗,目光炯炯,喝道:「你就是蝗神霍大元麽?」
霍大元不識這青衣老嫗是誰,不覺一怔道:「在下正是霍大元,請問……」
青衣老嫗冷笑道:「不用問我是誰,老婆子聽說你一手「飛蝗陣」,天下無與倫比,你且使出來給老婆子瞧瞧?」原來她就是奪命麻姑程大娘。
「憑你,本來還不配要霍某施展「飛蝗陣」,但霍某……」霍大元忽然哈哈一笑,接著道:「正要使「飛蝗陣」也。」雙手突然朝前一放,從他大袖中飛出一大群飛蝗,爲數不下數百隻之多,爭先恐後的朝離火玉蓉,萬老夫人等人站立之處飛撲過去。
原來他外號蝗神,豢養子數百隻喂毒蝗蟲,不論人畜,只要被蝗蟲螫上一口,就會毒發無救,的確厲害無比。程大娘冷笑一聲,雙手同時往空一抓,登時飛出幹百縷彩絲,每一根彩絲頭上都有一點極細的寒星,映日閃光。
就在程大娘出手的同時,牆頭上又是一聲清叱,現出一個青衣女子,她就是程大娘的媳婦戚翠娘,同樣雙手揚處,飛出一蓬彩絲,宛如網罟一般,朝蝗神霍大元當頭罩落。霍大元放出去的三百隻蝗蟲中有六十只是喂毒鐵翼毒針製成的鐵蝗,堪堪飛出,就遇上程大娘的彩絲飛針,一針一隻,全都被擊中腹部,紛紛落到地上,連鐵蝗都被飛針穿腹而過,程老娘雙手一招,連同被彩絲穿著的蝗蟲一齊收了回去。
霍大元目光凝注在「飛蝗陣」上,眼看不對,心下方自一驚,不妨戚翠娘一蓬彩絲當頭罩落,再待閃避,已是不及。這蓬彩絲,同樣每一根上都穿著一支飛針,專打人身三十六處穴道,專破敵人氣功,她跟婆婆苦練二十年,爲的就是要報殺夫之仇。
這回婆媳二人是奉笑面神丐之命,專門對付蝗神霍大元來的,霍大元武功再高,被這三百六十支「破穴飛針」打入穴道,一身氣功,立時盡泄,一個人被三百六個根彩絲纏成一團,有如泄了氣的皮球,痛得口中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癱瘓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只聽笑面神丐躲在離火玉蓉身後,叫道:「程大娘,好啦,這姓霍的不是首惡,刺他幾針,叫他清醒清醒,以後好好做人,放他去吧。」
程大娘朝她媳婦道:「翠娘,遊老人家既然說了,就放了他吧。」
翠娘雙手一鬆,收回彩絲,冷冷的道:「姓霍的,饒你一命,還不快滾?」霍大元但覺全身一鬆,但已功力全廢,哪敢多說,站起身腳步踉蹌往外就走。
※※※※※
這時大廳右首一條長廊上,又急步走出一大群人來。那正是被囚禁在老子山石穴中的各大門派的人,由淮南大俠離火雲峰爲首,接著是青衫客鳳舞天成、華山商翰飛、盛錦堂、少林慧善大師、武當玉清道長、衡山陸宗元、八卦門封自清、六合門齊子厚、齊子綏、形意門祝立三、女婿唐文煥、女兒祝秀娥、峨嵋青雲道長、婁樹棠、金毛吼姜子貞、流星樊同、呂秀、和失去武功的離火堡總管九頭鳥索寒心,捧著酒罎子的黃山總管萬仲達。面蒙綠紗的太陰教主和妹子邢氏,眼看情形危急,正待轉身退入大廳。
只聽廳上有人冷笑一聲道:「老丐婆在此,你們不用進來了。」那是手持八尺長碧琅杆的閉眼丐婆,她左首是手持青霓劍的鳳舞雲霄,右首是手握青竹棒的葉玲,擋住了去路。
太陰教主腳下微一趑趄,右手突然揚起,從她大袖中飛出一蓬黑絲,直朝閉眼丐婆師徒迎面電射過去。那蓬黑絲一出衣袖,就擴散開來,化作千絲萬縷,暴漲成丈許長短,向閉眼丐婆當頭罩了下來。閉眼丐婆雙目如縫,進射出兩道如線精光,嘿然道:「黑眚絲。」
她對這蓬黑絲,似是極爲忌憚,左手一推,把葉玲向左推出去一丈之外,身形一個急旋,右手碧琅杆猛地朝階石掃去。這一記碧琅杆拍在階石上,發出驚天動地的暴響,無數碎石,被一陣旋風卷起,像龍捲風一般,冰雹如雨,旋卷飛起,朝那一蓬黑絲迎著灑去。
閉眼丐婆身形一晃,已經滑出尋丈,一手提著葉玲,飛掠出大天井下。那一團被旋風裹著的無數碎石,正好迎上了千百黑絲,一下被罩落的黑絲包住,只聽一陣「嗤」「嗤」細響,冒起無數黃煙,一大片碎石立時化成了粉碎,隨風飛散,消失不見。這一下,直看得各大門派的人,莫不悚然變色。
閉眼丐婆嘿然道:「這妖婦果然練成了「黑眚絲」。」
葉玲問道:「師傅,「黑眚絲」很厲害麽?」
閉眼丐婆道:「黑眚絲是他們太陰教最厲害的邪門東西,據說是用劇毒餵養的毒蛛絲所練成,人畜只要沾上一點,就會化成一灘濃血,毛髮無存,你方才不是看到了麽,連一大片碎石,都被它化蝕得只剩一片黑煙?」
葉玲駭然道:「那是沒有東西可以破它的了?」閉眼丐婆道:「天生一物,自然有破它的人了。」
葉玲道:「那是什麽人呢?」閉眼丐婆道:「破它的人,也快來了。」
閉眼丐婆閃身飛出之際,太陰教主和邢氏二人也已迅快的閃入了大廳,兩扇廳門也隨著閹起。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但聽笑面神丐忽然大笑一聲道:「他們都出來了,我老人家不要再和你們玩了,離火姑娘,好好的發一劍給他們瞧瞧。」
喝聲甫出,離火玉蓉手中的彩虹劍,突然精光暴長,一道奇亮耀目的彩虹,霞光萬千,盤空而起,這一霎那,場中所有的人幾乎被匹練般虹霓強烈的光芒照得睜不開眼睛,也在這一霎那間,但聽半空中響起一聲裂帛般大響,和「哨」「哨」兩聲,金鐵交鳴。等到大家定睛看去,劍光、人影,刹時靜止下來。
大達尊者充滿真氣,鼓得像燈籠般的一件大紅袈裟,胸前已被劍光劈開,只是沒傷到人。大德上人的鑌鐵降魔杵,屠夫謝本升的牛耳刀也同時被劍氣掃上,絞成了幾截,跌落地上。
笑面神丐一手捧著酒壇,從離火玉蓉身後鑽了出來,拍手笑道:「兩個大和尚,一個殺豬的,你們現在該清楚了吧,要不是我老人家手下留情的,你們三個腦袋瓜早已摘下來給我當杯子了呢?還呆在這裏幹麽,快些回去吧。」
大達尊者、大德上人這才知道他以氣使劍,假離火玉蓉的手,和自己三人動手,這份功力,豈是自己三人能敵?一念及此,兩個和尚雙腳一頓,飛身縱起,屠夫謝本升也一聲不作,長身掠起,往外飛射而去。太陰教的黨羽,全已肅清,但太陰教主和邢氏卻已逃入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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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扇厚重的鐵門,已經關起,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硬攻進去。各大門派的人,都已齊集在大廳前的大天井中,有些性子急的人,已經發掌擊門,發出了震天價蓬然巨震。笑面神丐連連搖手道:「用不著,用不著,她們自己會開門出來的。」衆人聽他一說,不覺住手。
笑面神丐嘻嘻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計。」接著高聲喝道:「萬總管。」
萬仲達急忙趨了過去,躬身道:「小的在。」
笑面神丐道:「我老人家要你把酒分給各大門派的人,每人喝一杯,你分了沒有?」
萬仲達道:「小的都已分了。」
「很好。」笑面神丐道:「現在我老人家還有一件差使,要你去辦。」
萬仲達道:「老人家請吩咐。」
笑面神丐道:「我要你當監斬官,把那盜名欺世,勾結太陰教匪徒的于化龍就地正法,然後再攻打進去,活捉太陰教主。」
「是,是。」萬仲達應了兩聲是,耳中卻聽到笑面神丐「傳音入密」的聲音道:「你要裝模作樣,裝得逼真才行。」
萬仲達暗暗點了下頭,立即放下酒壇,雙手舉掌一拍,大聲喝道:「來人哪,把那盜名欺世,勾結太陰教的幫兇于化龍押上來。」他這一喝,立時有兩個莊丁押著于化龍上前。
萬仲達喝道:「于化龍,你出賣武林同道,勾結太陰教匪徒,現在知罪了嗎?」
于化龍黯然垂頭道:「於某確實罪有應得。」
萬仲達道:「好,現在各大門派掌門人、代表,都在這裏,判你死刑,你服是不服?」
于化龍道:「於某死而無怨。」
「好。」萬仲達高聲喝道:「行刑……」一名莊丁「刷」的一聲,抽出鋼刀,高高舉起。
大廳兩扇鐵門,砰然開啓,太陰教主急奔而出,哭喊道:「慢點。」
笑面神丐道:「教主娘娘,你怎麽了?」
太陰教主一手撕去面紗,大哭著撲下跪倒地上,朝衆人哭拜著道:「諸位大俠,我是太陰教教主,一切罪孽,都由我一人承擔,你們要殺要剮,我都死而無怨,我丈夫是無辜的,都是我不好,求求你們,放了他吧,他一世英名已毀,但一生中也做過許多仗義行俠的事,一生之中,只做錯了這一件事,難道你們都放不過他麽?」
萬老夫人間道:「你丈夫是誰?」
笑面神丐哼道:「還有誰?就是我老人家要萬總管行刑的那個叛賊。」原來太陰教主的丈夫,竟會是三湘大俠于化龍。
萬老夫人道:「你且請起,可否把太陰教的經過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只要可以原諒,大家自會釋放你丈夫的。」
太陰教主感激的道:「多謝萬老夫人,多謝諸位大俠。」
她盈盈站起,道:「賤妾姐妹,原是昔年太陰教主邢昆侖的女兒,賤妾叫做飛鳳,妹子叫做飛鸞,太陰教覆亡之時,賤妾姐妹由奶娘帶著逃出,後來奶娘打聽到于大俠喪偶,輾轉托人把賤妾嫁給了他作爲續弦,奶娘獨自調教我妹子,伺機以「陰極針」害死離火大俠夫人,又把妹子嫁給了離火大俠,利用離火大俠老子山的別墅,收羅扛湖上的人,作爲太陰教基地,因爲于大俠前妻留下一雙子女,奶娘教人劫持到老子山來,威脅于大俠擔任本教總護法,一面又以慢性毒藥,威脅離火大俠,就這樣在老子山創立了太陰教……」
就在此時,只見奪命麻姑一手提著一團彩絲網住的一個人,匆匆走來,厲聲喝道:「我的兒子程中龍是誰害死的?」
原來那臉長如驢的黑衣婦人在太陰教主和邢氏逃入大廳之時,趁人沒去注意她,悄悄從長廊溜走,被程大娘發現,追蹤跟出,雙手一揚,三百六十根彩絲穿著「破穴神針」脫手飛出,罩個正著,活捉回來。
太陰教主道:「是奶娘出的主意,她希望劫持程中龍能使你投到太陰教來,不想程中龍威武不屈,乘機給了奶娘一掌,奶娘一怒之下,用「陰極針」點了他死穴……」
戚翠娘聽得尖叫一聲:「好個惡婆子。」雙手一抖,三百六十支「破穴飛針」直刺進去,全沒入身體內。黑衣婆子慘叫一聲,戚翠娘雙手再抖,把彩絲一陣絞動,再一招手,飛針離體,黑衣婆子三百六十個穴道,成了三百六十個血泉,血全都濺了出來,登時氣絕而死。
離火玉蓉倏地跨上一步,揮手一劍把她一顆頭砍了下來,仰首向天,流淚道:「娘,女兒總算給你老人家報了仇了。」
商紫雯也隨著跟了上去,切齒道:「賤人,你也有今天報應臨頭的一日,我也要給娘報仇。」長劍朝黑衣婆子胸膛直劃而下,來了個開膛剖腹。
這時只見兩名侍女匆匆奔出,跪地說道:「啓稟教主,離火夫人服毒死了。」
太陰教主黯然道:「這些禍都是妹子闖出來的,但她死得好苦……」突然往裏奔去。
萬老夫人一擡手,示意萬飛瓊把她攔住,說道:「死者已矣,你既已悔過,放下屠刀,尚可成佛,今後只要真心向善,也就可以盡贖前愆了。」
笑面神丐走到于化龍身後,伸手一拍,說道:「饒你不死,我老人家只留下你三成功力,以後不可妄求再練,可保無事,你們夫婦進去找到你的兒女,可以回去了。」一面又伸手替龔山民、朱竹坡、閻子奇、曹濟川四人拍開了穴道,道:「你們也只剩下三成功力,可以保身,不可再妄練武功,自可平安無事,若是妄練武功,就得嘔血而死,你們也可以走了。」四人唯唯應是,相繼離去。于化龍滿臉羞慚,和他妻子謝過衆人,相偕找他們子女去了。
笑面神丐朝閉眼丐婆笑了笑道:「老丐婆,咱們也該走了。」
「哦。」他回過頭來,朝鳳舞雲霄裂嘴一笑道:「小子,你別忘了該請我老人家喝幾杯喜酒才對,到時,我老人家和老丐婆准來。」這話聽得鳳舞雲霄和離火玉蓉、商紫雯、葉玲、萬飛瓊、商小雯等人,不禁都飛紅了臉。
【第四十二章】 花好月圓
離火堡中,張燈結綵,因爲三天之後,就是鳳舞雲霄與離火玉蓉、商紫雯、商小雯、萬飛瓊、葉玲、艾紅桃、冷梅萼的成親之日,堡中諸人,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倒是幾個當事人,悠閒得不得了。這不,這晚離火玉蓉又找上了鳳舞雲霄。
才一進鳳舞雲霄房門,她就急急地和鳳舞雲霄擁吻著,鳳舞雲霄也很知趣地在她那小巧的菱唇上深深地吸吻著,吻得離火玉蓉嬌哼不已地道:「嗯……弟弟……姐姐受……不了……要……我要嘛……」她此時因爲月經剛過,動情激素大量分泌,加上好幾天沒有狠狠地吃個飽了,顯得有些欲火如焚,小浪穴癢得受不了,非插入鳳舞雲霄的大雞巴無法解決。
鳳舞雲霄邊吻邊安慰著她道:「玉蓉姐姐……弟弟一定給你……」鳳舞雲霄抱著她放在床上,先脫光衣物後,上床也把離火玉蓉脫得一絲不掛。
離火玉蓉伸手握住了鳳舞雲霄的大雞巴捏弄著,幾次的經驗已把她教的逐漸懂得床上的媚術了。她妖冶又嫵媚地望著鳳舞雲霄,輕呼了聲:「好弟弟……」鳳舞雲霄接到她發起攻擊令的訊息,便爬上她的胴體壓著她,同時也把嘴唇堵住她饑渴的雙唇上,倆人緊密地摟抱撫摸著。
離火玉蓉下體開始不安地亂扭著,玉手也握住鳳舞雲霄的大雞巴,引領著它導向她的小浪穴口。尚未進入,光在她穴口的陰核上揉著,離火玉蓉已夢囈般地呻吟了起來。鳳舞雲霄的大雞巴對準小浪穴的入口,勇敢地向內挺進,離火玉蓉咬緊了牙根,有些痛楚地承受著鳳舞雲霄的幹弄。鳳舞雲霄把玩著離火玉蓉的兩個乳房,吸吮著小奶頭,柔情地撫著她的肌膚。
一會兒,離火玉蓉嫩臉生春,淫水也流濕了鳳舞雲霄幹進她穴內的龜頭,細腰微扭,大白屁股也開始向上挺著,鳳舞雲霄知道她需要了,於是漸漸加重了幹送的力道。鳳舞雲霄向她陰戶中進攻著,龜頭頂著她花心一陣磨轉,離火玉蓉舒服得叫道:「哼……哼……啊……啊……」的呻吟聲不絕如縷,把鳳舞雲霄抱得更緊。
鳳舞雲霄甩動大雞巴幹弄著小浪穴,每一次碰到了她的小花心,離火玉蓉的神經與肉體便會抽搐一下,連續插弄了一陣子,離火玉蓉大聲浪叫著道:「好弟弟……姐姐……美……死了……嗯……雲弟弟……姐姐爽……爽死了……好舒服……喲……弟弟……啊……姐姐……忍不住要……浪了……啊……啊……嗯……」
離火玉蓉舒爽爽地丟了一次精,鳳舞雲霄的雞巴被她的淫精浸潤著,離火玉蓉嬌弱地躺在鳳舞雲霄身下,已經是浪喘連連,香汗淋漓了。鳳舞雲霄繼續操動,這時小浪穴內已被她的淫水潤滑了許多,用勁頂插也鬆動多了。鳳舞雲霄大力地抽送,使離火玉蓉歇斯底里地浪叫著,嬌軀又扭,又磨,又抖地爽透了。
離火玉蓉緊抱著鳳舞雲霄,一對既挺又硬的小乳房壓貼在他和她之間,旋轉地磨擦著。隨著鳳舞雲霄的猛抽強插,離火玉蓉又開始浪吟著:「雲弟弟……姐姐的小浪穴……舒服死了……哦……抱緊姐姐……美死了……啊……弟弟……姐姐又要……泄了……啊……啊……啊……嗯……」
這一次,離火玉蓉真是泄得全身癱瘓,兩手兩腳無力地垂軟在床上,嬌軀久久還是不停地抖動,她是舒服得渾身都鬆散了。鳳舞雲霄伏在離火玉蓉的胴體上,溫柔地吻著她,雖然他沒有爽得泄精,但能使離火玉蓉獲得了二次高潮,讓她舒服得如此痛快,也算是盡到了他努力了。
離火玉蓉喘著氣,喃喃地道:「舒服死了……舒服死了……雲弟弟……你真好……姐姐愛你……」
鳳舞雲霄道:「玉蓉姐姐,你累了就在這裏睡吧。」
離火玉蓉發覺鳳舞雲霄插在她小浪穴裏的大雞巴還沒有軟下來,於是道:「雲弟弟,你還沒泄吧?姐姐可以再讓你插穴,再泄一次沒什麽關係的,弟弟,你說好嗎?」
鳳舞雲霄憐惜地吻著她,道:「不必了,姐姐,你真的累了,就不要再幹了,真沒有辦法時,我還可以去找別人呀。」
離火玉蓉眼珠一轉道:「我給你推薦一個人怎麽樣?」
鳳舞雲霄訝然地問道:「聽姐姐的口氣,似乎是個新人耶?」
離火玉蓉笑著點點頭道:「算你聰明,你還記不記得如玉?你既然已經收了秋月、秋桂,那爲什麽不收了她呢?你總該記得當初爲了你,她還受了皮肉之苦呢。」
鳳舞雲霄點點頭道:「我怎麽會忘呢?只要姐姐不吃醋,我自然樂意。」
離火玉蓉嬌笑一聲道:「你放心,我才不會那麽小心眼呢。我們姊妹有七個,秋月、秋桂加上如玉才三個,我會再幫你物色四個,到時候我們姊妹七個,一人一個,你看可好?」
鳳舞雲霄笑著親了她一下道:「姐姐怎麽說怎麽好了,我只希望你們姐妹能夠和睦相處。」
離火玉蓉嬌笑道:「放心,我是大姐,我一定帶領好幾位妹妹,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的,現在去找如玉吧,她可能已經睡了。」鳳舞雲霄想起如玉那嬌美的臉蛋兒,剪剪秋水般的媚眼,水蛇樣的纖腰,玉臀肥翹,是個已具有半成熟風味的女體。心中不禁食指大動起來,恨不得馬上趴上去,把大雞巴幹入她的小浪穴,逞欲一番。於是吻吻離火玉蓉的俏臉,要她好好歇息,就悄悄地來到如玉的臥房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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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舞雲霄來到如玉的房門口,輕輕地開門,藉著床邊油燈的微弱燈光,依稀可以看見床上躺著一個身穿睡衣的女孩,肌膚雪白柔嫩,那小小的屁股也肥肥圓圓地翹著,此時的她正安詳地進入夢鄉,好一付少女熟睡圖。
鳳舞雲霄心跳加快地走到床邊,一隻手緩緩地伸進了她睡衣內,摸著了她那一對香暖鮮嫩的奶球兒,她不自覺地「嗯」了一聲,翻動一下之後,又再沈沈地睡著了,鳳舞雲霄只覺得觸手滑酥,像一團綿花似地,軟棉棉的,硬實實的,香滑滑的。
鳳舞雲霄輕輕地摸著弄著,兩座峰頂的乳頭漸漸地浮凸了起來。她身上那沁人的香氣,幽幽地彌散在房中,聞之令人心爽神怡。鳳舞雲霄快速地把身上唯一的內褲給脫了下來,就爬上床去和她並臥在一起。鳳舞雲霄輕輕地在她耳邊呼喚著她的名子。她醒過來時,還睡眼朦朦地以爲鳳舞雲霄是秋月或者秋桂,叫鳳舞雲霄不要吵她,她睡得正濃呢。
鳳舞雲霄用雙手摟著她的香肩,低頭輕吻著她的紅唇,接著一手摸著她的乳房,一手撫著她的嫩臀,她這才如大夢初醒般地看清楚了是鳳舞雲霄。她睜開睡眼,驚訝地道:「啊……公子……是你……」
鳳舞雲霄輕柔地道:「如玉,是我,讓我好好愛你。」
鳳舞雲霄繼續撫摸著她全身的肉體,如玉嬌喘著道:「唔……公子……不……不要……不要這……這樣嘛……」
鳳舞雲霄接著道:「如玉,讓我好好愛你,乖,別亂動,讓我親親你。」這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被鳳舞雲霄挑逗得不禁微微啓開了櫻唇,把條丁香小舌深入鳳舞雲霄的口裏,品嘗初吻的滋味,這種吸吻的快感,使她昏昏迷迷地陶醉其中而不可自拔。
趁她尚在迷離之中,鳳舞雲霄伸手插進睡衣內的褻褲裏頭,輕柔地撫摸著她肥凸微生短毛,又暖又滑的處女陰戶,一會兒又將中指慢慢地插入那緊窄的膣道,輕輕地扣挖起來。如玉抖著嬌軀,顫顫地道:「啊……哎……公子……不……不要扣那裏……快把手……拿開……我……好怕……」
鳳舞雲霄道:「如玉,你別亂動,不然會痛的喲。」
鳳舞雲霄有力地緊摟著她,又重重地吸吮著她的香唇,如玉乳房及陰部被鳳舞雲霄撫摸著,又輕輕地撥弄著她的肉縫,膣道,陰核,使她酥麻麻地起了一陣莫名的快感,媚眼微閉,長長的睫毛在她眼皮子上顫抖著,小肉縫裏流出了濕淋淋的淫水。
鳳舞雲霄見時機成熟,抱起她的嬌軀,脫去她的睡衣和窄小的褻褲,先欣賞了一番,白中透紅,柔嫩細膩的肌膚,胸前一對乳房,圓尖尖的奶頭像草莓一般腥紅上翹,肥白的乳峰,圓軟香嫩,細窄的腰枝恰可一握,肥隆的玉臀,結實渾圓,小腹平滑緊繃,陰阜高聳,佈滿了濃密約寸許長的陰毛,兩片陰唇掩蔽在陰毛裏,呈鮮豔的腓紅色,中間夾著一條細縫,緊密地合著。
鳳舞雲霄欣賞了好一陣子,如玉也嬌羞地窺視著鳳舞雲霄的大雞巴。鳳舞雲霄伸手撫摸著她一雙緊繃繃,彈力十足的乳房,再撫摸著她全身細膩的肌膚,真嫩,真滑,這才是女孩子最上品的身材哪。再低下頭去吻遍了她全身每一處,最後擘開她的雙腿,撥除陰毛,舐吻那紅通通,嬌嫩嫩的小浪穴及那粒豔紅滑嫩的核心。
弄得如玉周身劇顫,嫩臉嬌紅,春意漸升,禁不住地道:「公子……小婢……好難受……」大股的淫水自她的陰道裏流出,鳳舞雲霄見她浪水大泄,陰戶潤滑了,便翻身上馬,叉開她的大腿,露出那粉紅色而濕淋淋的小春洞,握著大雞巴就用力地插進去,只聽如玉哀叫一聲:「啊……痛……死……小婢了……」
鳳舞雲霄的大雞巴,也已過關斬將地塞進了她的小浪穴之中。如玉痛苦地用小手推拒著鳳舞雲霄,道:「公子……不要……動……啊……好痛……」
鳳舞雲霄小心翼翼地安撫著她道:「如玉,女孩子開苞的第一次總是很痛的,不要怕,如果第一次不搞到底,以後再搞的時候還會更痛的。乖乖,把手拿開,聽話,我不會騙你的。」
如玉遲疑地道:「嗯……公子……你要……輕一點……哦……」
鳳舞雲霄道:「好的,我知道。」鳳舞雲霄再把大雞巴挺進三四寸,用力一插,齊根而入。
如玉哭叫著道:「哎……哎呀……痛死小婢了……」破瓜之疼使她痛得原本嬌紅的嫩臉都發白了,全身也直抖著。她用手摸了摸陰戶,摸到了一手紅紅的鮮血,吃驚地叫道:「公子……我流血了……」
鳳舞雲霄安慰她道:「如玉,不要緊的,女孩子第一次是會流血,等下子你就會快樂了。」鳳舞雲霄開始輕抽慢送,她還是痛得哼聲不絕,香汗霪霪。鳳舞雲霄揉著她的乳頭,好增加她的性感,漸漸地她由痛苦轉爲快樂舒服了。見到她雙眉舒張,鳳舞雲霄問道:「如玉,你現在還痛嗎?」
如玉深情地望著鳳舞雲霄,柔聲道:「好點兒了……公子……小婢……好癢……」
鳳舞雲霄一邊插幹著她的小浪穴,一邊不時用手把玩著她的玉乳,或低下頭去舐吮著她豔紅的奶頭。大雞巴抽插的速度也漸漸快了起來,磨轉挑弄著陰核,搞著花心,使她舒服得陰戶裏一陣陣搐動,穴中淌著她滾燙的淫水,夾帶著些微的血絲,潺潺流出,弄濕了一大片床單。
如玉搖乳擺臀,披頭散髮,快樂地浪叫著道:「啊……公子……小婢……感到……舒服了……你頂……得……小婢……好麻……喔……搗死我了……小婢……尿……尿出來了……啊……」鳳舞雲霄見她這種騷媚的模樣,大雞巴更是狠猛地操了起來,幹得她欲仙欲死,臀浪直抛,她剛叫完尿出來了,那一股熱燙的淫精,由她子宮內直泄而出,手滑到床邊,瓊鼻裏氣咻咻地嬌喘著。
鳳舞雲霄知道她已經爽出精水來了,但是自己尚未射精,於是急急地又直操著她那精水橫流的小浪穴,拿出全身力量,又狠又猛地插著她,一邊又舐吮著兩顆小奶頭,摸捏揉撫肥嫩的乳房,用鳳舞雲霄所有的感官去享受這處女美穴的滋味。
如玉任鳳舞雲霄幹了一會兒,又被鳳舞雲霄的大雞巴給奸得嬌軀扭動,雙手又緊纏著鳳舞雲霄,搖擺著小嫩臀迎挺抛送,浪聲叫道:「啊……公子……你插得……真好……小婢……又……又要開始……舒服……了……真痛快……小婢的心……融化……了……公子……你插死小婢了……啊……小婢又……又要尿……尿了……又……來了……啊……」一陣熱液又直沖而出。
鳳舞雲霄被她這一沖,燙得又酸又麻,陽精也把持不住地飛射進了她的子宮內,如玉受到這股精液的射擊,也用盡力氣,死命地緊抱住鳳舞雲霄。兩人互相擁抱了許久,見她回復了精神,才問她說:「如玉,我插得你舒服嗎?」
如玉嬌媚地吻了吻鳳舞雲霄的嘴,道:「嗯,好舒服呀,想不到插穴是這麽地美妙和爽快。公子,你讓小婢享受到了人生的歡樂,小婢還要你以後再插,好嘛?如玉愛你,公子。」
鳳舞雲霄吻著她道:「如玉,我也會好好愛你的。累了吧,睡吧……」就這樣赤裸裸地擁在一起,雙雙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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