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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色武系列07《十年孤劍滄海盟》【情色版】 原著:武陵樵子 改編:花間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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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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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12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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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色武系列07《十年孤劍滄海盟》【情色版】 原著:武陵樵子 改編:花間浪子
花間色武系列07《十年孤劍滄海盟》【情色版】 原著:武陵樵子 改編:花間浪子
【第一章】 秉遺志從師習絕藝 爲親仇四海覓敵蹤
乾隆中葉武林中出現了個怪傑,既未知其出身來歷,又未知其武功宗何門派,只知其武功精絕,行事異於尋常,來無影,去無蹤,飄忽莫定,華山芙蓉峰的群雄大會,正邪各派數十名高手被他戮殺殆盡,此後,即不復見其人,神龍見首不見尾,數十百年之後,江湖人士尚樂於稱道,傳誦不絕耆老玩叟,借作談資,茶餘飯後,口沫橫飛,描聲繪影,形容一番。是真,是假,作者姑妄言之,觀衆毋謂作空穴來風。
在江西興國縣西南五十裏亂山中,有一大叢林,名喚「寶華古刹」,這座叢林,雖然僻處亂山荒嶺中,但遐邇聞名,相傳是五胡亂華時代所建造,唐初馬祖仙人在此得道。這寺依山而建,迤邐直達峰嶺,金碧輝煌,軒敞宏偉。
寺中第三進靈骨殿前(按:歷代僧衆歸西後,火化骨灰,安厝於內)廣場下端,階石兩側植有兩株參天古柏,蒼勁插雲,高二三十丈,圍可四人合抱,據說是馬祖未得道時所手植的,樹齡已達千數百年。(按,作者並非虛構,曾於民二七八年親身見之〕,俗雲「老柏成檀」,寺僧將幼柯砍下,熏於香爐中,清香撲鼻。
住持爲明亮大師,年逾古稀,老和尚少年時爲一不弟秀才,文章憎命,屢試不中,灰心之餘,寄情山水,遍曆名山大川,在北天山遇一得道高僧,指示迷津,爲其削髮受戒,剃度出家。老和尚滿腹經論,琴棋詩書,無一不精,金石之學,更具心得,就是沒人知他是否會武,即在寺多年僧侶也無從知悉。休看老和尚今年七十多了,長年身著一襲灰白色布質僧袍,行起路來,腰幹挺直,健步如飛,頷下銀須飄拂,直似三四十歲中年人,一點都不顯龍鍾老態。
一日早晨,霧氣正濃,朝曦未上,細雨紛紛,從寶華山對面彌勒峰上,下來一個白衫少年,身形如飛,足不點地向寶華寺左「迎雲」側門,穿過一條由下而上傍山而建的通廊,徑奔第三進大殿老和尚雲房而去。這少年好俊的相貌,玉面朱唇,猿背蜂腰,只是雙眉重鎖,滿臉焦急之色,撞見寺內僧衆,微微點首道好,身形並未稍留,僧侶雖心內奇怪,但亦不便訊問。
明亮大師等課初罷,正在雲房閉目靜坐,聞得戶外匆促腳步聲,睜睛一看,少年已掀簾入內,滿臉充滿憂惶之色。老和尚一瞧,即知來意,不由得微皺眉頭,臉上還是和顔悅色地問道:「雲嶽,這麽一大早就來了,看你臉色,莫非你爹舊疾復發了不成?」
少年忙躬身答道:「正是,家父今晨子正時分,舊疾又發了,不過這次與前不同,喉頭不時咳血,家父說只覺氣湧血騰,真氣不能調勻,方才剛服下您老人家留下來的靈藥,現在比較舒透一點,家父說這次只怕……」說此一頓,星目泛紅,跟著又說道:「所以命弟子請您老人家佛駕一過。」
老和尚歎了一口氣,說道:「雲嶽,這件事遲早都要發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千萬不要在你爹面前現于顔色,讓他難受,這三兩天內大概不會發生問題,你先回去,老衲隨後就來。」
少年躬身答應了一聲,走出雲房離了山門,穿過阡陌田野,到達彌勒峰下,身形稍一停留,四顧無人,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氣,施展上乘輕功,望上直撲,但見猿躍鶴縱,片刻,即達峰巔,少年長籲了一口氣,又向後山奔去。後山俱是不毛之地,牛山濯濯。
只見少年在山脊處飛馳,不一會,停身在後山支峰盡端,俯瞰下面儘是懸岩峭壁,只在少年停身處峭壁之上多出一巨岩,高可十數丈,靠頂端微露一罅縫,只見少年兩手往下虛空一按,肩頭微晃,人嗖地已拔起七八丈高,身形在空中一頓,剛要望下落時,兩足交互一踹,陡地複又拔起了五六丈之高,突然兩臂一張,一個盤旋,人已經悄悄地落在罅縫出口處一塊山石上,這一份「梯雲縱」,「七禽身法」,絕頂輕功,不沾一絲火氣,甚是罕見。
那罅縫還不及一人高,少年俯腰進入洞內,但聞一蒼老軟弱之聲在問道:「雲兒,師父來了沒有?」少年答道:「老師父說他隨後就來,稍遲也就快到了。」「嗯」,那應聲是那麽微弱,蒼涼,比往常分外不同,少年聽在耳內不由一陣心酸。
洞內燃著一盞茶油燈撚,火舌冒起二寸高,少年身形動處,火舌一陣搖晃,帶起一股濃煙迷漫,那氣味觸鼻,可令人有點不好受。洞內是接連兩間石室,經人工將岩腹鑿空做成,後面一間擺設一些爐,桌,碗,瓢等用具,一角零亂堆置了數十本線裝書。
進門一間只有兩張竹榻,東西相同,靠西的榻上縮臥著一個老人,兩頰枯癟,不停地喘息,鬚髮卻長得很亂,似是久未梳洗,其實只是一晚的事,少年一進來,兩隻無神的眼珠,一直就沒有離開少年身上。少年側著身子坐在老人身邊,啊了一聲:「爹胸口現在好些沒有?」說著,伸手解開老人上衣,兩手不住地在胸前揉按。
老人似是胸口輕鬆了許多,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雲兒,這麽多年來,多虧了你,也實在是苦了你。有許多事你尚不知,爲父隱藏于心,一直都沒敢告訴你,是怕你分了習藝之心,如今爲父自知油盡燈滅,離開人世已是彈指間之事,這一段血海深仇,全靠你報了,內中一切因果及爲父出身來歷,明亮大師均知,稍時老師父來,可由其轉告,好得你已成年,爲父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只是未能見你成家立業,真引以爲憾。」
少年聽後,雙目噙淚,忙說道:「爹,何必盡說這些喪氣話,老師父說你……」話猶未完,驀見洞口人影一晃,微風過處,明亮大師已飄身入內。
少年起身施禮,老人掙扎欲待坐起,老和尚趕忙用手阻住,微笑道:「文兄,躺著好一點,你現在不能妄自動彈。」說著伸手遞過一顆藥丸。
老人接過吞下,苦笑一聲道:「那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接著乾咳了一聲,又道:「大師何必這樣費事,徒然糟塌一顆「長春丹」小弟今晨也曾細按自已脈象,只覺六脈散亂,已是回天乏力,縱有靈丹妙藥,也不過延續兩三天壽命,與其苟延殘喘受苦,何如早日撒手。只爲心念未了,所以命雲兒請大師來此,托咐一下,雲兒多年來承大師不時在旁指點,但從未盡弟子之禮,從今日起命雲兒拜在大師門下,望大師嚴加訓誨,半年後將愚弟所得之「軒轅真經」傳授與他,學成後命他下山,覓尋仇蹤,結仇經過,也請代爲轉告,臨終之求,大師不致于吝允吧?」
老和尚微笑道:「以後的事,自有老衲處置,你現在不可多開口費神,睡一會吧。」說著伸指點了他的睡穴,他神智一昏,便沈沈睡去。老和尚沈吟思索一會,喚聲:「雲嶽,你過來。」
少年本立在自己睡榻前,不住流淚,聞喚來在大師身邊,老和尚歎息一聲道:「雲嶽,你也不要難過,人生百年終難免一死,你父能得如此善終,江湖中能有幾個。」
說著,一頓,又道:「你父幾次三番求老衲將你收歸門下,是老納執意不肯,並非是老衲故意矯情,其中自有深意,寺內僧侶並無一人知悉老衲會內家武功,最多猜測粗識拳技,持之強身而已。一經拜師,稱呼必改,且你父仇家甚多。萬一百密一疏,不但會引來你父深仇大敵,亦將爲寶華寺帶來無邊苦厄,故堅持不允,這麽些年來,你已盡得你父所學,惟火候略差。老衲見你人品根骨無一個好,早已心許,不過未到時機,不肯輕允罷了,從今日起老衲收你在門下,到時老衲自會來此傳授,不可輕往寺內,引人耳目。」
少年此時悲喜交集,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喚了一聲「恩師」,老和尚含笑命起。三年前,少年即聽其父說起明亮大師武功超神入化,現今武林中恐無人能及,據說大師學傳自北天山插雲崖無爲上人,無爲上人二百年前即許爲第一奇人,其後即不知其行蹤,他父又說,只要得到明亮大師所學十之一二,即一生受用不盡,如今能拜在大師門下,倘非是老父病危,那還不狂喜雀躍咧。
明亮大師見他喜顔方展,又對其老父病危憂容於色,暗想:「此子身世端的可憐,憑老衲所學,怕不造就他爲武林奇材,惟今後江湖中滾滾殺孽亦由其掀起,造成無邊浩劫,說不得只好由我以佛門中廣大慈悲之力,替他化解。」想罷,隨又向少年說道:「雲嶽,你六歲隨你父來在彌勒峰,許多事你都不甚瞭解,你父謝文本爲名聞關洛大俠,武功自成一家,你父對其師門諱莫如深,江湖人士亦不知其出身來歷,未滿三十歲即威震關洛,武林中替他安上「追魂判」尊號,緣爲其生性剛介,嫉惡如仇,黑道人物犯在你父手上,即行戮殺,絲毫不留餘地,這還不說,就是武林正派人士門下,偶有過犯,撞在手中,也都割耳斷鼻,甚至廢除一身武功,才行放走,處置手法,極其毒辣。久而久之,招惹正邪各派之怒,群欲置你父死命,但你父行蹤飄忽,居無定所,偶或遇上,又因人手單薄,不敢動手,這樣一晃又是數年,你父尚是依然故態。」
「那年老衲在嘉陵江畔烏尤寺掛單,遇你父時常來寺遊玩,日久結成方外之交,老衲知他性情,時加勸告,這才稍稍斂迹。第二年你父與你母完婚,卜居嘉陵江畔一小漁村,杜門不出,不過問江湖是非,第三年才生下了你,按理來說,你父暗中封劍收手,就此能頤養天年,殊不知因果牽纏,一絲均不能勉強,在你三歲時隨你父來寺過訪老衲,留連了三日,老衲見你父面有晦紋,催他返去,不料一抵家中,即發現你母已陳屍於榻前,後胸七指掌印黑影宛然,顯爲重手法致死,你父含淚裝殮你母,毀家尋仇,老衲也曾勸告,當以忍辱負重撫養你成人後再走不晚,怎奈他執意不聽,只得任他。其時老衲得本門師兄之薦來此住持,留下地址,匆匆道別,可憐你父背負著你,天涯尋仇,風餐露宿,年復一年,仍未查出你母是何許人所害。」
「此後你父在華山斷岩處得一本「軒轅經」,內中滿是甲骨文,一字莫能辨解,你父憶起老衲稍通甲骨文字,即兼程來贛,大概途中形際稍露,爲仇家躡蹤,集合十數高手俱用玄帕蒙面,在三湘洞庭湖畔,黑夜中群起襲擊,你父縱有絕世武功,也不敵人十數名正邪各派內家高手,何況又背著你,混戰多時,前胸已受了多處內傷,又被人點了三處重穴,所幸你父依照老衲口授金剛禪功護住心胸要害,才未致命,可是受傷極重,自知這樣拚鬥下去,兩條性命就要白白送在當地,才拼死奪出重圍,一路上晝伏夜行,逃抵老衲處,老衲將你父子兩安頓在彌勒峰後山,這裏群山均是不毛之地,任甚人也不會猜疑你父藏在此處,但你父元氣受損過重,雖服下老衲「長青丹」也不過得延十數年壽命,還不能與人動手,每到春夏之前,定然傷發酸疼,你父自知無力再出覓訪仇家,這才一心一意將他獨門武功傳給你,希望你能繼承他的心願。」說完,又是一聲慨歎。
謝雲嶽這時已是淚流滿面,哽咽不止。老和尚說:「徒兒,不必如此悲苦,你父兩個時辰後定會醒來,爲師這就走了,到了時候爲師自然會來。」說完,起身走出洞外,謝雲嶽相送出洞,只見老和尚淩空騰起,往懸崖下飛落,像一條灰鶴般飛下,落足後複又騰身,幾個起落,即無蹤影。
謝雲嶽暗想:「我若及得恩師一半功夫,他年定必揚名武林,誓將殺害父母之人連根除去,只要沾著一點關係之人亦必殺卻。」這一心念,已蘊藏著日後無邊之殺孽,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五日後,謝文即已撒手人寰,謝雲嶽呼天搶地,十數年來,父子相依爲命,遽爾永別,其疼可知。明亮老和尚臨終時也在身邊,好不容易阻住了謝雲嶽的悲哭,在後山覓了一塊吉地,將謝文屍體安葬,此後,每當謝雲嶽感懷身世之時,定必去墳前慟哭,一束香花,杜鵑啼血,此情此景,天人同淚。
※ ※ ※ ※ ※
一日,老和尚來在彌勒峰山後岩洞,把謝雲嶽喚至面前,神色莊嚴地道:「雲嶽,今日爲師開始授你本門歸元基本吐納坐功須持之以恒,不可一日間斷,對你以後學習「彌勒神功」大有裨益。此外,你父生前所授之七十二式追雲摘月劍法及九十七式「飛龍掌」,須時加復習,熟能生巧,此一劍一掌爲當今武林一絕,你父生前也仗此成名。」說著,將吐納口訣傳授了,才起身離去。
此後,謝雲嶽一早一晚,盤膝靜坐,勤習吐納功力,但覺晨起行之,便神清氣爽,晚間睡前行之,一日疲勞盡失,每日又將一劍一掌復習,一日較一日猛進,劍發出去一收即行吸回,知爲吐納之功,不禁大喜,一天之內往往靜坐行功十數次。
晃眼又是一月,老和尚再度來到岩洞,見他神光內蘊,知他精進不少,也代他心喜,便又開始授他「彌勒神功」口訣,又將神功內十二種格式、一招一式,不厭煩地從頭到尾講解兩三遍,隨又自己演解給他看,謝雲嶽秉賦聰明,又有武功基礎,一點即透,老和尚道:「這「彌勒神功」與玄門罡氣同爲武林二種奇絕氣功,但玄門罡氣似嫌霸道,過於剛猛,易發難收,彌勒神功沒有這種缺點,輕重可隨人之意念而動,練到透頂時,幾可傷人於無形,自身亦堅如金鋼,任何重手法都不能傷你,前傳你吐納口訣與這「彌勒神功」,均爲性命雙修的內家無上功夫,希望你刻苦自勵,勤習所學,一月後爲師當再來。」說罷離去。
謝雲嶽每日天沒亮,星斗滿天之際,就爬起來在絕岩處,學習那「彌勒神功」,初尚未見他好處,半月後,只覺一股陽和氣流,遍及全身,五官百竅莫不舒泰已極,凝氣吐掌,碗大的樹枝隨之而折,暗驚:「恩師所授的「彌勒神功」十二式,竟有這麽大的威力。」自是不斷的練習,果然意念所至,山石橫飛。
老和尚按時到來,命謝雲嶽將「彌勒神功」十二式演習給他看,老和尚看後微笑道:「難得你天資聰穎,學到此地步也算不錯了,這山野無人之地,隨時都可練習。」隨又將三十大式「金剛伏虎」掌及八十一招「玄天七星」劍法傳授了。此後,老和尚三天五天一來,不時傳些內外功夫,及掌劍暗器與絕技。
謝雲嶽武功一日千里,不分晴雨寒暑,從未間斷,每當月明之夜,獨個兒跑去他父親墳前痛哭道:「爹,您放心,我定要爲您報仇。」
晃眼又是半年,一次和尚來了取出一本羊皮紙的冊子,正色道:「這是你父所得之「軒轅真經」,內面戴的是人身穴道真詮,照此勤練,可淩空拂穴,亦可解穴,生死由之,還有金針灸穴的秘傳醫法,此書又名「軒轅十八解」,爲師每日與你講解一段,內容你自己參解,以你之秉賦,並非難事。」
謝雲嶽此後每天搬出那本冊子背誦,甲骨文字發音勿輪格礫,甚爲難讀,好在他有恒心,並不怕艱難,努力研鑽,語雲: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不知老和尚在那裏找了一具皮人,繪明人身穴道,命謝雲嶽淩空點穴,這可把謝雲嶽練苦了,初練時眼花撩亂,錯誤百出,久而久之才比較純熟,一月後飛花摘葉亦可傷人。自後和尚命他上半日習武,下半日習文,又將醫學及上乘輕功淩空步虛身法傳授。
一年來,謝雲嶽已是十八九歲少年了,長得俊美如玉,只是沈默寡言,城府甚深,老和尚也不時爲他這性格擔憂,這也難怪,他自幼到此荒嶺中,又未與人群多接觸,度過漫長的十三年,慢慢冶練成這種性格。
一日老和尚來至山洞,與謝雲嶽說:「爲師一身所學盡傳給你,所差僅是火候而已,你也可以下山爲你父母報仇了,不過望你善體天心,不可妄殺無辜,擇友慎交,不要固執已見,還有千萬不可說出爲師名字,同時非在不得已時,不准輕用「彌勒神功」十二式。」
老和尚行腳遍天下,江湖人物,派別,武功特長,及爲人處世,一應行當規矩,莫不熟知能詳,—一分述謝雲嶽緊記於胸,隨又取出二百兩銀子,及一柄烏金軟劍,命他第二日下山,無庸來寺叩別。謝雲嶽熱淚盈眶,自是不舍,老和尚也爲之神情黯然,硬著心腸,頓頓腳也就走了。謝雲嶽雖是不舍,但想起來仇,又恨不得插翅離去,便自進洞收拾一番,晚上又到其父墳前奠別。
翌日一早,謝雲嶽整理行囊,把烏金軟劍栓圍在腰上,書冊早半月便被師父攜去暫存了,丟下一些鍋鹽碗盞。別無他物,只是十數年山居岩洞,不無留戀,惆悵移時,扭首走出洞外,向那寶華寺方向拜了四拜,跟著一咬牙,足尖提氣一點,飛身疾下,昂頭馳去。
從今後,武林中殺孽紛起,只爲身負親仇,挑動江湖恩怨。
※ ※ ※ ※ ※
且說謝雲嶽一肩行囊,下得彌勒峰後,回首瞭望,想起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返此十三年故居,心中幽幽一歎,掉首仆仆上道。從彌勒峰往南卅裏,便是龍口墟,龍口傍河下溯贛州自不過百六十裏路水程。謝雲嶽到龍口後,這日恰巧爲龍口三六九趕集日期,附近村鎮的鄉民蜂擁而來,一條短短三四百尺麻石街道,平空聚集了四五千人,那還不擠得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謝雲嶽擠進街內,找到一家酒飯館,胡亂叫了一些東西吃,背靠著牆心內在思索:「今後行止該有個決定了,何不搭乘船隻直放省城,省城南昌府人文薈萃,龍蛇雜處,就恩師說,要探聽江湖人物行蹤莫如鏢局或幫會,到達後,憑自己一身武學,擠身鏢局當不成問題,不然,往西入川,掃祭母親廬墓,找找當年線索。」想定,遂喚過堂館,問他有否便船可搭。
那堂倌笑嘻嘻地回說:「相公,你想搭船還不容易,小人有一遠房叔叔正有條八百石大船,今午就要起錨,直放省城,相公你問得正是時候,小人便命人伴你前往。」堂倌在店門首喚來一個鄉民,囑咐幾句,隨同伴往,謝雲嶽算好飯錢,另外給了些散碎銀子作爲小帳,起身離座,那堂倌千恩萬謝相送出店。
江邊上黑壓壓的一片,停了不少大小船舶,雖說不上軸轤千里,風帆無際,但少說也有三四百條,謝雲嶽隨那鄉民來在江岸上,鄉民高聲喊嚷,只見停泊在河中一艘巨舟中走出一人,向自己這邊招呼,鄉民遂帶領謝雲嶽踏舟而過,穿過十數條大小船隻才登上巨舟。
船主人姓張,到是一老實規矩生意人,滿面厚道之容,聽說來意,忙道:「歡迎之至,從那裏至省城雖說有千多裏水程,但順風順水,二十來天就可安抵了。」
接著引謝雲嶽入艙,謝雲嶽匆匆謝過鄉民,步入艙中,原來這巨舟共分八個艙位,前四後四,居中一個是燒飯用膳的公艙,其實可叫做九艙,但通俗之稱還是將中間一節不算,後四艙除最後一節供船夫住宿外,其餘三艙俱都滿堆著皮革,煙草等土産,運赴省城銷售,前四艙頭二節供船主家小住宿外,尚剩兩空艙,(按:看官似疑惑此船尾重首輕,或疑作者信口開河不切實際,其實前四艙及船首艙板下,均堆置有貨物,食用品,開船之先,必先購大量柴米油鹽菜蔬肉類,以備不時之需)。
謝雲嶽選定第四艙,進出比較方便。謝雲嶽進得艙後,見此艙窗明板淨,寬敞異常,不禁滿心歡喜,與船主請定船資後,又再三稱謝,船主隨又客套幾句,方始別過走回前艙。
船開行後,謝雲嶽常立在船首艙板上眺望江景,但覺山明水秀,波光瀲灩,漁歌唱晚,江騖四飛,令人神怡氣爽。在船上日久,他學會了很多船家功夫和切語,偶然也撐撐篙,扶扶舵。這不過是他興之所至無事時與船夫閒聊所得,除此以外,便足不出艙,將窗門緊閉,勤習他那「歸元坐功」與「彌勒神功」,船一攏岸落錨,他即單身上岸往那人迹不到之處,演練掌劍功夫,然後才緩緩踱回船上,從不與人結伴同逛鎮街。
日久,船上諸人對他那獨特的性格,透著奇怪,只覺這少年人待人雖然是和煦可親,但有點沈默寡言,和不喜合衆,似乎是違悖人情常現,這念頭可藏在諸人心中,沒敢說出來,因爲各人均有各人的自由,他又沒冒犯自己,故不便出口詢問。
從興國經贛州到廬陵府六百多裏水程,船走了有半月之久,雖說順水,卻碰上逆風,其時正當歲暮臘初,西北風大作,每天最多駛個三二十裏,有時風力過大,寸步難移,全船船夫盡都上岸拉纖,好得謝雲嶽並無急事,也就泰然處之。
一過廬陵府,船隻已結幫而行,首尾銜接不下二十餘艘,每當攏岸時,船隻圍攏,炊煙四起,人聲喧嘩,加上小孩在船首船板上跳躍叫囂聲,形成了一個水上村落,好不熱鬧。謝雲嶽自幼孤處山中,形單影只,此刻見小孩跳躍玩耍,不禁觸發了他童心大發,自動參加了小孩集團,捉迷藏,瞎子摸賊。
鄰舟上,乘了一個鏢師李大明,四十上下年紀,面圓圓的,對人笑口常開,見了謝雲嶽總是咧著一張嘴打個招呼,三兩天後就熱絡了,時常過舟找謝雲嶽閒談,也不時邀謝雲嶽到他艙裏,酒食談心,謝雲嶽除武功一字不露外,天上地下無所不談。
謝雲嶽聞他是鏢行鏢師,瞧他一身虯筋粟肉,雙掌粗糙,好像外五門功練得有六七成火候,並非虛語,正好借機結納,由其身上可探聽其父往事,再不然也可因友及友,找出一點端倪。李大明是南昌振泰鏢局二三流鏢師,這次攜家小去贛州奔岳父之喪,事完回省城,爲免旱路車馬之苦,故改包了一條船,直放省城。
李大明廝混江湖慣了,養成豪爽好客的習氣,見謝雲嶽豐采逸朗,文質彬彬,心存好感,這一熱絡了,每日彼此過舟盤桓,互相地北天南,講些武林典故文人逸事,高興起來,李大明就炫其保鏢所遇,眉飛色舞,謝雲嶽只頷首微笑,偶而也插上兩句嘴,無非是推崇讚揚這一類詩詞。謝雲嶽知道這時要從他身上套問出其父生前事迹,爲時尚早,他如不知,反而引起他疑心。
謝雲嶽現時武學差不多已屆爐火純青,因從來未與人交手,自己仍是不知而已,常人內功練到火候精湛,太陽穴高高隆起,他卻沒有這異樣,因「歸元坐功」將精氣神全部內斂,除雙眼可瞧出一點目蘊神光外,其餘都與常人無兩樣,以李大明在鏢行混飯吃的人,江湖閱人多矣,怎麽均沒發覺與自己過從的少年人,是個蘊藏不露身懷絕學的人。
一日,李大明突然問謝雲嶽道:「賢弟,你這次去省城是探友訪戚呢?還是準備入闈呢?」
謝雲嶽哈哈一笑道:「李兄,哪有歲尾寒天,還去入闈應考的,這不有點是取笑小弟嗎?」
李大明漲得滿面通紅,訕訕地說:「賢弟,你別誤會愚兄話意,往常來省城應考舉子,一年半年前在省城租定一間房屋,日事苦讀,直到入闈後,才紛紛歸去,我以爲你賢第也與他們一樣,並非取笑。」
謝雲嶽「哦」了一聲,心想自己初出江湖,很多事值均一竅不通,以後說話,可要多留意點咧。李大明前時也曾提起這種問詢,自己只推說去省城一覽文物之勝,李大明聽後意似不信,故今天又提出,隨笑說:「李兄,小弟不過說笑而已,請勿見怪,小弟自幼秉承家訓,不准作官,這次先父去世,遺命去往省城覓一糊飯位置,別無他念。」
李大明猛拍了大腿一下,「哈」的一聲道:「賢弟,你何不早說,不是我李大明自吹,與我交往的人很多,替你介紹一糊口位置,總不成問題。」略一沈思,又道:「我記起一事了,三月前敝鏢局帳房先生因病去世,我離開時尚懸著未補,不知現在換人也未,如果尚未補人,我替你在敝店東前關說,大約包可成功。」
謝雲嶽趕忙起身抱拳一躬道:「那麽,小弟在此先謝謝了。」
李大明笑道:「我們弟兄,哪有這麽多虛套,來,賢弟我敬你杯酒。」說罷,互相舉起酒杯對飲。
船一過樟樹鎮,氣候愈形惡劣,朔風比以前更大了,一陣一陣地狂吹不停,天上鵝毛般瑞雪繽紛落下,江岸兩旁,峰巒,房屋,草木,田野,卻都鋪上一層白,一片白茫茫地耀眼刺目,四野均不見人蹤,分外蕭條,這雪景自與贛南四季如春,草木長綠的景色格外異樣,謝雲嶽情不自禁探首出艙觀賞,口中吟哦唐人賞雪的詩句。李大明見了暗想:「到底是書呆子,這種雪景有什麽好瞧的。」
船中非一日,好容易在臘月廿六日才到達省城,謝雲嶽隨李大明家小上岸,他只一肩行囊,說走就走。振泰鏢局座設在楊家廠,八字門牆,門前一對石獅子,氣派非常,這地點正是商廛輻輳,人煙稠密處,雖是大雪寒凍,但年關將近,人們還是此來彼往,川流不息地購辦年貨。
謝雲嶽寓在鎮局對面一家嘉賓客棧跨院裏耽著,雖然鏢局內帳戶先生空缺依然是前著,李大明因爲轉眼就是大年,未便與總鏢頭啓齒,想過了開春相機進說,不過李大明不時均去客棧裏找他出來,去隔壁一家老字型大小松鶴園菜館,要兩三個菜,對酌清淡,也不時邀他去鏢局裏玩,李大明的妻室倒十分賢惠,對這少年人與自已子侄一般,他來了總是那麽殷勤,謝雲嶽心下十分感動,存下了一份報德之心。
謝雲嶽幾天來,把南昌城外名勝古迹走遍了,如滕王閣,百花洲,方壽官,無一處不是留戀半日,憑欄微吟,人們總是好奇,覺這少年人,數九寒天,哪有這麽多閒情逸致,其實他們哪知道謝雲嶽不這麽著,叫他如何排遣空餘之時間咧。
振泰鏢局總鏢頭複姓夏侯,單名鑫、人稱多臂神猿,今年六十開外了,是武當俗家弟子,輕功提縱術術如猿揉,臂腕間裝置鵝兩排二十四支鳳凰弩,手臂緊繃,弩即如芒雨般射出,百無失一,端的厲害,但夏侯鑫不遇棘手強敵,輕易不予施展,多臂神猿就是這麽掙得來的,還有三十九式「太極手」六十四招「龍虎斷魂刀」,也是仗以成名之武學。
夏侯老鏢頭膝下一子一女,其子夏侯毅,年方十一,女兒夏侯婉珍今年才九歲,老鏢頭對這一子一女,愛如拱璧。武功已替他們紮好根基,無事時,就將平生所學傳給子女,只是老鏢頭腹中墨水不多,總想尋一西席先生,教他子女的文課,使其子女日後文武並資,出人頭地。謝雲嶽與李大明不時來鏢局盤桓,跟老鏢頭也見過一兩面,老鏢頭見這少年人,溫文儒雅,就存下這份念頭,但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屈就,一時又不好出口,只好藏在腹內。
元宵一過,李大明去見總鏢頭,將謝雲嶽之事試探老鏢頭口氣,老鏢頭說道:「李鏢頭,這謝先生年紀輕輕怎好請他做帳房,天天與市僧爲伍,這樣吧,老朽倒有意請他做西席先生,代教一子一女文課,不知謝先生能盡屈就?」
李大明咧著大口,連說:「總鏢頭如此好意,當然應允,這還有什麽話說。」轉身邁步沖出鏢局跑進客棧,喜匆匆地拉著謝天岳說出此事,謝雲嶽當然是滿口稱謝,一同過鏢局來見老鏢頭,不免又客套一番,老鏢頭喚出一子一女,拜見老師,擺酒歡宴。
當晚,謝雲嶽就搬進鏢局後院書房,天天教一點幼學瓊林,增廣賢文,千家詩這類文課。鏢局內上上下下鏢師,鏢夥,趟子手均與謝雲嶽搞熟了,他們都覺得這西席先生和煦近人,但兩目神光有令人不可逼視之感。有時,謝雲嶽也倒練武場中,著老鏢頭教授子女武學,老鏢頭總是問他自己教得如何,謝雲嶽笑笑推說武功外行。
老鏢頭夫婦對他十分敬重,見他衣衫太少,一口氣替他替他做了十數件,他想:「這份恩情,叫我如何答報。」
匆匆又是兩月,一日,老鏢頭忽憂形於色,坐在大廳上與局內鏢師商議,不知道說些什麽,他耳目聰靈,二三十丈內可聽見落葉飛花之聲,只是爲避嫌疑,就跑開了。
用晚飯後,去往李大明住院,拉著李大明背人一問,李大明說道:「去年三月,鏢局護了一批暗鏢去至湘西,途經零陵金鳳嶺下,號稱湘東三惡的九尾雕艾化,飛天蜈蚣程宜,黑羅漢悟明下山截鏢,一言下合,雙方動手,黑羅漢悟明死在老鏢頭之鳳凰弩下,不想悟明竟是川南大悲寺笑弘一大師門下,想那弘一賊禿是西南最有名魔星,正邪派都讓他三分分,一手透骨陰風掌在江湖上最爲有名,風聞他已西來尋仇,老鏢頭焉得不憂,正派人邀請能手來此相助。」
謝雲嶽聽了,微笑道:「老縹頭待人厚道,定能逢凶化吉,我看弘一和尚也未必爲害。」
李大明皺了皺眉頭道:「賢弟,你是讀書人,哪知道江湖中奇人異士邪魔多得很,似有這般兩三下莊稼把式,車載斗量,真不可計數。」謝雲嶽笑笑,也不再說,別過走出,心內盤算如何相機助手。
數天後過午,鏢局來了兩個高手,一是乾坤手雷嘯天,另外是兩儀劍客徐東平。雷嘯天是五十年前名震大河南北,秦嶺逸叟的獨傳弟子武學驚人,三十六式乾坤手很少遇對手,生性詼諧,江湖中有名難惹人物,才四十不到,瘦削身材,五官端正,雙目炯炯有神。
兩儀劍客徐東平爲衡山派門下首傳高徒,爲未這掌門門人,號稱江南四劍之一,貌似中年秀士,頷下三綹長須,神采動人,年方五十。背上斜搭一柄形式蒼古的寶劍。
這兩人,除兩儀劍客是快馬相邀助拳外,雷嘯天是不請自來,雷嘯天萍蹤無定,正好他在兩儀劍客家中作客,所以伴隨徐東平來了。老鏢頭一見兩人即哈哈大笑出迎,並道:「雷老弟。你來了。老哥哥可高枕無憂咧。」
雷嘯天冷起一張臉孔道:「老猴兒,別捧得我太高,只怕摔下來折壞了腰,你這鏢店可養我不起。」老縹頭知他說笑,忙請兩人入內。
當晚,盛宴擺下,謝雲嶽位在西席,也請他出來相陪,席間,雷嘯天可對這少年人留了神啦,他依稀面熟,幾曾見過,沈思之下,想出這少年人姓謝,莫非與昔年江湖中盛傳死去的「追魂判」謝文有何關係麽?「追魂判」謝文與其師秦嶺逸叟過往莫逆,每年中定有一次去秦嶺訪晤其師,雷嘯天其時尚未出師,相侍在側,那謝文當時也不過三十出頭,其面目輪廓神似謝雲嶽。出道江湖後,又遇謝文多次,在謝文手中得了不少好處,故而留心之下,真認謝雲嶽就是謝文第二化身,只是江湖中傳言當年謝文被十數名正邪高手圍襲後,雖然被他逸去,但十數高手依然不肯放手,一路追蹤搜獲,發現在武功山中有一老一小屍骨,肉體無存,只剩兩具枯骨,十數高手才放手歸去,認系追魂判已死,倘若是實,這少年就非謝文幼子,滿腹疑團,百思難解,怎奈越看他越神以當年謝文。
謝雲嶽見雷嘯天不時瞧他,帶著異樣神情,他對雷嘯天頷首微笑,心內可狐疑得緊,暗想:「這雷嘯天可真怪,老是用目光瞧著自己,莫非自己已有破綻被他瞧出來麽?」心中這麽想,表面依然是意閑神定,勸酒陪飲。
夏侯老鏢頭見雷嘯天不住地打量這謝西席,即撫髯微笑道:「雷老弟,別瞧謝先生年少,倒是才高多學,老哥哥鏢局內一應書劄文件,均出自其手,詞章博雅瑰麗,尤其一手好褚字,銀鈎鐵劃,實在難得。」
雷嘯天忙哈哈大笑道:「我也正瞧出謝先生,神采奪人,溫文儒雅,未免多瞧了兩眼。」這幾句話掩飾得天衣無縫。
宴畢,謝雲嶽先道乏回房去了。雷嘯天就對徐東平夏侯鑫二人說:「小弟看那謝先生,是個蘊藏不露,身懷絕學的人,怎麽夏侯兄這麽久竟未瞧出一點端倪,看起來你這老猴兒這次也算走了眼啦。」
夏侯鑫說:「人家讀書人,有什麽可疑的,真如你所說,身懷絕學,何必在鏢局內屈就西席,難道是避仇而來,就是避仇,何處不可藏匿,偏偏要在鏢局明目昭彰地進進出出,不怕人發現麽?」
徐東平也說道:「此人確如雷老弟所言,有點可疑,身懷武學造詣深淺,從眼中所蘊神光,一瞧就知,謝先生雙目神光令人不可逼視,別的並無異樣,若說他年未二十,就能練到武家上乘心法,把英華精氣,一齊內斂,甚難置信,姑不論不否,不過此人一臉正氣,不必多慮,他就身懷絕學,也自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雷嘯天眯著一雙眼笑道:「這次弘一賊禿西來尋仇,雖然厲害,但區區一個他,未必把我雷嘯天怎樣,就怕禿賊身旁尚有能人,先前一路行來倒還有點隱憂,此刻見了謝西席後,滿天陰霸盡掃,他定會暗中出手相助,老猴兒,你走了運啦,不信,我們打個賭。」夏侯鑫聽了,似疑似信。
休看雷嘯天詼諧成性,說話似真似假,可沒將追魂判謝文之事說出,他知道謝雲嶽如真是追魂判後人,蘊藏不露的原因,就是要探出當年追殺其父的人,他若一說出,勢將在江湖中引起軒然大波,自己也惹上不小的煩惱,萬一謝雲嶽恨上了自己,那怎麽辦呢?這是他機靈處。
徐東平說道:「明日起,見了謝先生可要與往常一樣,不可露出異樣神情,免得他起疑。」雷嘯大笑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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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日,乾坤手均去書房找謝雲嶽聊天,談得十分投緣。秦嶺逸叟住武林中本有才子之稱,在秦嶺隱居之處,另建一室,四壁滿置圖書,每日以讀書爲樂,雷嘯天是他獨傳弟子,受師熏陶,可說是學有淵源,吐屬自是不凡,無論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不通曉,立論高湛,加以詼諧成性,吐屬之間,增添幽默詞句,令謝雲嶽捧腹不止。
謝雲嶽慢慢覺出雷嘯天文武兩途殊爲精湛,又和藹可親,漸成莫逆之交,每日只談些文林逸話,武功一字不提,夏侯兩小僮見他來書房,必拉著雷叔叔教他一點獨門手法,雷嘯天有時應允,偶露一手,半爲視探謝雲嶽究會武功也未。
但見謝雲嶽睜著星眼滿露驚異之容,連說:「今日得開眼界,可見五湖四海之內,無奇不有,古人所說,誠不我欺,或是:尊駕所學,見所未見,誠爲虯髯空空之流亞,以之仗義江湖,鋤奸除惡,用心確爲萬家生佛。」一派讚揚之語。
雷嘯天只覺此人裝龍肖龍,裝虎似虎,涵蓄之深,人所難能。一日,雷嘯天又至書房與謝雲嶽促膝談心,正是談笑風生之時,雷嘯天有意無意間,伸腕捋袖褪至臂間,支首笑語,謝雲嶽倏見他左肘腕處,有一斜抹長約五寸紫紅色刀疤,不覺驚問。
雷嘯天長歎一聲道:「謝賢弟,你要問這條傷痕來歷麽,這大約是二七年前的往事。雷某剛出道江湖不久,路經霸陵,爲抱不平,與陝南四義結下梁子,苦鬥半日,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雷某終被毒刀劃破左手,當時血流如注般,劇毒浸膚,危機一發間,幸爲雷某誼叔謝文及時所救,謝文叔江湖尊號「追魂判」,武學絕世,不忿四義聯手,不合江湖交手規矩,以四對一,怒出殺手,轉瞬三死一傷,不想四義爲邛崍派第三代弟子,傷者逃回,挑動是非,從此邛崍派恨謝文叔入骨,誓必除之,乘間邀劫,幸未得手,謝文叔爲恩師好友,雷某從他身上得了甚多好處。此後,還見過數面,十數年前風聞他在三湘,身負幼子,被正邪各派高手暗中圍襲。傷重身死,想他老人家面冷心熱,古道熱腸,堪稱君子,只是秉性剛介,嫉惡如仇,不意爲此亡身,可見江湖恩怨是非,不易判明,如今人天相隔之下,對此傷痕,緬懷往昔,不勝感慨。」言下唏噓不止,又不住偷看謝雲嶽面色。
謝雲嶽一聽雷嘯天說出其父往事,不禁面有異容,但只是霎眼一瞬,刹那即平復如初。雷嘯天是何等機靈人物,一瞧即有個五六分的份量,了然於胸,但武功山中一老一少屍骨,又作何解,當下也不點破,時機一至,不難解破。
隨聽謝雲嶽淡淡說道:「此類江湖恩怨仇殺之事,非謝某一介書生所能瞭解的,但雷兄既系俠義人物,又是謝文晚輩,自應替他報仇,怎可令其冤沈大海,含恨深山呢?」
雷嘯天不禁動容,歎息一聲道:「賢弟,你責之甚是,怎奈風聞二字難作證信,且參加暗襲等人,守口如瓶,只字不提,甚難查出人名,雷某迄至如今,猶難信我那謝文叔就此白白死去說不定尚留在人世,十數年來形蹤半天下,爲的就是找線索。」
謝雲嶽星目一亮,微笑道:「這樣說來,雷兄倒是有心人了。」
雷嘯天揚聲大笑道:「賢弟,你尚未與我雷某深交,將後終可看出雷某爲人。」
謝雲嶽臉露愧色,忙道:「雷兄,謝雲嶽交非取笑之意,此次爲夏侯老鏢頭的事,不請自來,似這等義薄雲天,比之羊左不爲過,即此—端,可見一斑,謝某敬尚不及,何敢……」
話猶未了,雷嘯天即攔著說:「賢弟,雷某方才言語稍重一點,你無需這樣捧我,再說真使我汗顔無地了。」這樣兩人也不再說,只談些不著邊際之事,雷嘯天即告辭離去。
謝雲嶽端坐書房暗想:「雷嘯天說話,似可相信,又與我父頗有淵源,將來在他身上定可找出很多線索,怎奈身負血海冤仇,不可輕泄,這事還是慢慢再說吧。」
這一晚,謝雲嶽心神煩燥,夢寢難安,終於給他想到一個辦法,覺得他以讀書人混在江湖朋友中,反令他們敬而遠之,不如抖露一下,令他們知道有我這一號人物,但不可示出出身來歷,也不用顯露亡父獨門武功,幸自己所學精而且博,任誰鬱沒法猜出,心志一定,也就憩然睡去。
第二天,日已上三竿,陽光由窗隙射入,謝雲嶽一覺醒來,不禁失笑,暗想:「平昔睡時,絲毫聲響,便自驚覺,怎麽昨晚這麽沈迷好睡,看起來,練武人心煩意亂,最爲大忌。」
往時,夏侯兩小文課已畢,今天,來探過三次,見先生高臥憩睡不醒,不敢驚動,回報其父,老鏢頭說:「不要吵醒老師,今天我就代老師放你們的假吧。」兩小聞言,歡喜連天,跳躍出外去玩了,雷嘯天聽說謝雲嶽,還尚未睡醒,雙眉一聳,又料到一二分,衆人也未在意雷嘯天神色。
謝雲嶽盥洗已畢,見文課時間已過,自己樂得偷閒,不如去至郊外,觀賞春景。謝雲嶽獨自一人,踱出鏢局,徑往順化門外緩緩走去。只見柳色新綠,桃綻枝頭,秧苗翻風,百物呈蘇,使人神氣一清。
他一人正在怡然自得時,驀由路旁岔道沖出一匹快馬,因爲馬上人在岔道小徑是放緩腳程而行,倏見大路巳到,突然轡頭一緊,放開腳就沖出來,兩下裏均沒留神,這一撞上了,雙方定有一傷,謝雲嶽眼明手快,倏地錯肩讓過馬頭,單手望上,往馬脖子裏一托,那匹神駿高大的蒙古汗馬,被他一托,前足高舉,勢子一不穩,連馬上人全翻往路旁水田中,那馬倒翻在水田中,希聿聿一聲長鳴,四足一踹,又複挺立,搖首濺去水珠躍上大路。
馬上人在馬匹翻倒之際,單手一按馬鬃,身形陡地上拔五六尺,斜斜閃落大路中,便怒叱道:「何方小子,竟攔住你艾大爺去路,你是想找死不成。」
謝雲嶽細瞧來人,一身玄黑勁裝,兩道緊眉,塌鼻子,紅絲雙眼,襯著血盆大口,分外顯得獰惡無比,謝雲嶽聞言不由氣憤,自己奔馬瞎闖,若換在別人,豈不立斃馬下,遂劍眉一揚,冷笑答道:「朋友,你不生眼睛嗎,竟敢在大路中奔馬,撞死人豈不要償命,我看你是急著去奔喪。」
那人一翻紅絲眼,血盆大口「哈」的一聲喝道:「小子你敢出言頂撞我九尾雕艾大爺,這是你死期到了,小子照打。」「打」字出口,人已疾身踏洪門進招,右掌就往謝雲嶽胸前擊去。
謝雲嶽一聽來人報名九尾雕艾化,正是李大明說起的湘東三惡,即知是弘一賊禿來了。一見艾化向中宮進招,不由暗怒,若不稍微懲治此人一下,看他往後還會目中無人,輕笑一聲,不閃不避,艾化掌到疾伸右手,宛若電光石火,扣住艾化脈門,一抖,一抛,艾化人已甩翻五丈開外,仰在地上,捧著右臂雙目只是怔著。
謝雲嶽緩步上前,嘴上說著:「艾大爺,你怎麽了?」
艾化被他扣緊脈門,只覺半臂酸疼難挨,心知不妙,卻被一抖一甩,整個身形即被丟翻出去,已是摔得發昏,驚懼不止,暗想,自己真背時,連一個不見經傳的少年,一招不到,便自不敵,傳出去,湘東三惡還有什麽顔面再在江湖立足呢?此刻又聽謝雲嶽出言譏笑,一個「鯉魚打挺」立了起來,高聲喝罵:「小子,艾大爺跟你拼了。」兩手一招,將背上插著兩柄赤銅點穴鐝抽在手中,身形一個箭步搶出,點穴鐝一上一下直往謝雲嶽「幽門」,「氣海」兩處重穴點去。
謝雲嶽輕笑連聲左足一點,身形斜閃,右手向前一掠,艾化只覺眼前一花,兩手虎口微麻,手中不由自之地一鬆,兩柄點穴鐝已然被謝雲嶽輕輕奪去,不由大驚失色,正想縱出,謝雲嶽左掌一招已然點中「中府」穴,哎喲一聲,便自翻到塵埃。
只見謝雲嶽微笑向自己說道:「艾大爺,少在我面前獻醜,憑你這兩下子,回去重練個十年八年也是枉然,你被我點中穴道已然廢除全身武功,三年之內還不准動武,否則准死不活,我看這兩柄撈什子留著也無用不如我代你毀了吧。」說著,兩手輕輕一圈,粗可二寸的赤銅點穴鐝,被他圈成雙環,隨手一撩,抛在水田中,又說:「艾化,你來南昌有何急事,莫非那弘一賊禿已來,命你去到振泰鏢局約鬥,如是這樣,也用不著你這樣急馳趕死。」
艾化被他點中「中府」穴後,已是四肢乏力,冷汗直淌,心中暗罵自己另有要事,何苦逞強,誤了弘一大師之事,回去准有苦頭吃,繼聽對面少年一言點破自己任務,知是振泰夏侯老賊約來能手,看此人身手之高甚爲驚人,弘一大師與同來兩位好手未必就討了好去,遂低聲下氣道:「少俠,艾化正是弘一大師所命去至振泰鏢局約夏侯鑫的,被人差遣,無知冒犯,望少俠高擡貴手把艾化穴道解去,從今以後,收手改過,不再犯惡。」說罷雙目露出乞憐眼光。
謝雲嶽聽說,心想此賊如何這樣沒有骨氣,顯得平時太以欺善怕惡,遂冷笑道:「姓艾的,似你自稱湘東三惡及匪號,可見平時即是怙惡不悛,欺壓良善之徒,原諒你初犯在我手中,對你點上重穴,已是萬分客氣了,換在別人,早經戮殺,要想解穴,你死了這念頭吧,約鬥之事,自有我一份,你也不用去,把那拜帖給我,你自滾回賊禿那兒回報,說是我們準時必到。」
九尾雕艾化見他不允解穴,自知報仇無望,伸手入懷掏出一張紅紙遞過,不由恨聲說道:「尊駕何人,請報個萬兒來,只要姓艾的不死,他年總有答報。」
謝雲民怒叱道:「賊徒,憑你還能問我的名號,你准是想死。」說著,單掌—晃,艾化見了不禁嚇得亡魂皆冒,抱頭鼠竄而去,連那匹蒙古駿馬也不要了。
謝雲嶽見他逃去,不由得微微一笑,此賊端的虎頭蛇尾怎麽連馬都不要了,便牽過那馬,翻身上鞍,揚騎奔回鏢局去,一路上暗暗尋思,怎麽此賊恁地稀鬆,尚敢自稱三惡,他怎知自己剛才出手已蘊涵「軒轅十八解」招數,那艾化有多大的道行,敢與這武林絕學相比。
他忽然在馬背上「啊」地輕叫一聲,不知可想起何事,轡頭一勒,那馬翻飛四蹄。登時放緩,原來他從艾化手中接過拜帖,即揣入懷中,—直未看,回鏢局後見了衆人問起得帖經過,怎樣得以自圓其說呢,不禁在馬上愣住。
他伸手取出大紅紙帖,抽開一瞧,僅寥寥數語,大意謂明晨日出時在西山梅嶺峰頂候教,下款川南大悲寺主持弘一及瀾滄雙煞大力鬼王朱百沛催命郎君龔慶拜啓,他暗道:「好啊,明晨定有一場龍爭虎鬥好看,瀾滄雙煞不知是何厲害人物,這朱百沛號稱大力鬼王,怕對掌上功夫擅長,母親之死,受陰毒重手致死,不知與這人有關係否,回去且聽聽他們的議論,問起拜帖上說艾文托轉,其他隨要機應付就是。」
他將那拜帖疊好揣在懷中,一抖僵繩,那馬又腳程放快往順化門疾馳而去,真是人是玉樹馬如龍,路人不免駐足而觀,紛紛贊道:「不知誰家兒郎,的是俊美不凡。」
回得鏢局後,翻身下騎,將馬交與鏢夥牽去用料,那鏢夥一雙眼睛睜得銅鈴樣大,心想:「看這西席先生不出,手無縛雞之力,卻能騎這追風神駿,真是邪門,如被摔死那真冤咧。」心裏這麽咕嚕著,嘴皮上可沒敢說出來,依然面帶春風,牽過馬匹料理去了。
謝雲嶽輕咳一聲,一搖三擺,步履安詳,踱入大廳,老鏢頭正與兩儀劍客徐東平乾坤手雷嘯天,還有一不知名的矮小乾枯老頭等四人縱聲談笑,一見他進來,老鏢頭含笑立起向謝雲嶽道:「謝先生,老朽與你引見一位奇人。」說時,用手指向老頭說道:「這位是泰山一奇,矮伽籃崔戩,雖說是文武不同道,還得親近親近。」隨又將謝雲嶽引過,謝雲嶽抱拳連稱幸會不止。
矮伽籃一雙精光小眼不住地打量這位少年,在謝雲嶽未來之前,互相談起這位西席先生是個身懷絕學,蘊藏不露之人,是以如此張望著,卻也沒有看出有何異樣,崔戩心想:「方才他們三人談起,自己曾誇下海口,一試就知,我何不試試。」便大笑道:「聽夏侯兄說起,說謝君良金美玉,豐采不群,老朽就急欲瞻仰,此刻一見,果是人中龍鳳,老朽山野之人,愚魯平文,信如夏侯兄所說,我們還多得親近親近。」說罷,抱拳一拱,手底暗含兩成真力推出。
謝雲嶽見他抱拳,指端透勁,就知他有此存心,忙道:「豈敢,崔老義士謬獎了。」足下墊勁,搶出兩步,此一身形移動,同常人一般,並無異樣,取出紅紙拜帖遞在老鏢頭手中。
崔戩見他輕輕避開自己的真力,似是無意,但做得天衣無縫,恰到好處,心內暗贊:「此子如此機靈,真個還是少見。」雷嘯天望著崔戩眨了眨眼,意思說不怕你老練,這回也碰上了吧。
夏侯老鏢頭接過拜帖一看,面色微變道:「雷老弟,果如你所言,弘一賊禿同來還有瀾滄雙煞,約我等明晨日出時在西山梅嶺相見,想這三人無一不是心狠手辣,此事相當棘手。」
雷嘯天一聲狂笑道:「老猴兒,怎的如此怕事,雙煞縱然武功絕世,雷某也要鬥他一鬥。」
一向沈默寡言的兩儀劍客徐東平,這回發話了,說道:「放眼當今之世,能夠頡頑雙煞的高手,實在寥寥可數,風聞瀾滄雙煞昔年除敗在峨嵋派掌教太玄真人及追魂判謝文二次外,未嘗敗績過。我等明晨之行,雖未必落敗,也難有取勝把握,雷兄實不可以輕視。」謝雲嶽聽徐東平說出其父名號,心中一動。
矮伽籃崔戩聞言甚是不服,一翻雙眼說道:「哼,我老頭子二十年來未履川滇,不然哪會容他倡狂至今,如今天假其便,我老頭子就將伸量伸量他。」
雷嘯天一看情形,知崔戩倔強好鬥,再說就要鬧僵,倏然地起身離座,笑道:「無論如何,我們明晨必去,廢話連天則甚,喂,謝老弟,我們下盤棋去。」說著,同謝雲嶽別過他們三人,走出很遠,即微聞兩儀劍客徐東平笑道:「那謝老弟爲何與雷老弟這般熟絡呢,難道是真如雷老弟所說。」
謝雲嶽心中一動,偷瞥雷嘯天面色,見他好似未聞,神色依然,忽然雷嘯天問道:「謝老弟,這張拜帖湊巧送在你手中真是怪事。」
謝雲嶽暗罵道:「你這陰損鬼,老是與我過不去。」嘴上卻回答:「小弟回來,離鏢局不遠處,即有一人自稱艾化,把拜帖交在小弟手中,托小弟轉交,雷兄,可有什麽不對嗎?」
雷嘯天鼻子一動一掀,笑道:「哦,是這樣嗎?」似信似不信。
兩人來在書房設局凝神落子,不料雷嘯天一著疏神,竟被吃去一大片,逐撥亂棋局大笑道:「賢弟落子有如神助,雷某荒疏太久,冉著下去,便不成局了。」
謝雲嶽爲之一笑,雷嘯天忽幽幽輕歎了一聲道:「賢弟,你休瞞我,觀方寸賢弟在大廳內,輕巧避開崔戩內家真力,不落痕迹就將他那真力卸之無形,此種身法近乎內家上乘潛蹤迷影心法,賢弟,你寄身鏢局,莫非另有難言隱衷麽?」
謝雲嶽微微一笑,望了雷嘯天一眼說道:「雷兄,你倒是觀察入微,小弟之事,待過了明日後,—一告知,以後還得雷兄相助咧。」
雷嘯天大笑道:「從第一次見面,我即疑賢弟身懷絕學,果不出我所料。」
謝雲嶽笑道:「哪兒來的絕學,小弟知道這麽些日子來雷兄設詞偵弟可算得費盡心機,自知所學較之雷兄等相差太遠,與其獻醜,不如藏拙,只是小弟負有血海深仇,牽涉仇家過多,萬一打草驚蛇,心機白費,小弟也得抱憾終天了。」
乾坤手雷嘯天正色道:「雷某對江湖正邪各派人物,了若指掌,于賢弟復仇之事不無小助,你若有困惑之處,雷某大小總可替你拿個主意,賢弟,你知道雷某是個直爽心急的人,哪里等得過了明天,賢弟你說出來,雷某永不向人泄露就是。」
謝雲嶽聽他說得如此誠懇又如此猴急,不禁哈哈笑道:「既是如此,我們不如去松鶴園點上兩三個菜,作竟夕之談吧。」
雷嘯天猛拍大腿,笑道:「好,這就去,雷某作東。」
兩人走出鏢局,進得松鶴園去,那店夥見是鏢局熟人,趕緊陪笑引至雅廳落座,這時依舊春寒料峭,厚重的棉門簾尚未撤去,室內溫暖異常,雷嘯天叫了三斤花雕,及餡兒餅拾個,紅燒甲魚,幹絲肉圓湯,油悶雞幾味菜。
雷嘯天執壺替謝雲嶽滿滿斟了一杯酒,再與自己斟了,擎杯微笑道:「老弟,雷嘯天能認識你這朋友,是我平生最快意之事,究竟老弟與我這誼叔追魂判謝文有否淵源,能見告麽?」
謝雲嶽雙目一紅,慨然道:「謝雲嶽就是謝文後人。」
雷嘯天跳起,把著謝雲嶽雙肩,驚喜道:「皇天有眼,果不出雷某所料,以我謝文叔一身絕藝,怎會被屑小之輩輕易加害,老弟,謝文叔現在何處?」
謝雲嶽托首歎息道:「先父兩年前亡故了。」
雷嘯天長歎一聲,神情黯然道:「謝文叔天不假年,一朝千古,真是世事一場春夢,令人慨歎,賢弟此次是否奉遺命尋訪仇家?」
謝雲嶽沈著聲音說道:「小弟就是爲著此事煩心,本想在鏢局中混個一年半截,把武林中各門各派中人物,摸個清楚,再從中查探何人與先父結下仇隙,然後登門逐個問罪,近日尋思,覺此策有點不著邊際,費時太久,又孤掌難鳴,傍徨終日,無一是處,雷兄,究竟如何是好,可否示一良策。」
雷嘯滅眨了眨眼笑道:「賢弟,你寄身鏢局,不是善策,還需闖蕩江湖,名聲一震,還怕沒人找上來,如你有所忌諱,那麽把出身來歷均用謊言搪塞,令人無從懷疑你是謝文後人,那就好辦了,只是謝文叔獨門武功,別人不會,你一顯露就知你不是他後人,就是他門下,甚是可慮。」
謝雲嶽忽笑道:「那倒不必憂慮,先父獨門武功雖高,尚難及我那恩師一半,小弟決不露出先父所授就是。」
雷嘯天睜著大眼驚奇道:「怎麽,賢弟你還另投高人門下麽,如你所言,我那謝文叔一身蓋世絕學尚難及你恩師一半,想必你恩師定爲前輩高人,可否爲雷某一說麽?」
謝雲嶽搖了搖頭,微笑道:「師門嚴誡,不容泄漏,雷兄不會見怪吧。」
雷嘯天見他不說,知是實話,也不勉強,笑笑道:「賢弟縱然不說,也難逃雷某法眼,現在這事暫且不論,雷某爲你想好一石數鳥之計,我知當年追襲謝叔之人,正邪各派均有,但未悉究系何者參與其事,據說武當、昆侖、華山、三正派及邛崍派、黃河三環幫、湘江排教,及不屬於任何門派內家高手均有參與可能,賢弟闖出萬兒後,與他等虛心結納,專揀剛愎自用,好高喜鬥之人上著手,挑動門戶之見,當年之事,不怕他們守口如瓶,到此時也就肆無忌憚,喧嚷出來了,賢弟,你看此計好不好?」
謝雲嶽連連擊掌贊道:「果然好計,怎麽我意見不及此,就這麽辦吧。」說著,沈吟一會兒,勿道:「雷兄,先母被人重下所害,後胸顯有七指淤印,雷兄江湖各派人物了若指掌,可知有什人物天生七指麽?」
雷嘯天思索良久說:「七指之人,尚未聽說過,賢弟,你可從用重手法之人身上算起,不難拔出,瀾滄雙煞大力鬼王朱百沛,亦有可疑,當年受你父懲治後,匿迹不復出,對你父恨若切骨,莫非是他所爲,不過我只說可疑,並未確認。」
謝雲嶽輕笑一聲道:「不管是否爲我殺母仇家,他們那匪號一聽即不是什麽好人,明晨乘機除去,除一大害豈不是好。」
雷嘯天暗道:「這位誼弟,真好大的口氣,雷某尚不敢輕惹這雙煞,就是崔戩,徐東平,夏侯鑫與我,窮三人之力尚難有取勝之道,怎麽輕飄飄就說是除去。」繼又想:「我這誼弟果真身懷絕學也難說。」遂笑道:「賢弟,有你援手,何愁不手到成擒,明晨之約,你是單獨去,還是隨我們一路去?」
謝雲嶽道:「小弟還是獨自前往,雷兄千萬不可說出,小弟雖去,小弟最多是暗中伸手,並不露面。」
雷嘯天笑道:「你不出手,還有可說,你如伸手,雷某縱不說出,他們三位難道是死人麽,這個不說,賢弟,雷某有個斗膽要求,我們既情如莫逆,推心置腹,何不義結金蘭,認我這大哥哥好否?」
謝雲嶽大笑道:「雷兄縱然不說,小弟也有此想。」於是喚過店夥,置一份香燭,歃血爲盟,兄弟相稱。當晚兩人大醉而歸。
次日,天還未明夏侯鑫等四人就乘騎往梅嶺而去。謝雲嶽俟四人走後,單人上路,出了城門,大地仍然一片黑暗,四野蛙鳴溢耳,路無行人,當即放膽施展輕功身法,放足狂奔,遠遠跟隨四騎而行。
差個多到達梅嶺山腳,天色始是魚肚白,謝雲嶽遠遠見雷嘯天等舍騎登嶺,即改用「淩空虛渡」身法,從側面直赴嶺上,那「淩空虛渡」身法實是驚人,只要借足一枝片葉,一飄就是七八丈遠,這一施展,何異於淩空禦風,武林絕學,的是罕見。
此嶺雖稱梅嶺,並不産梅,遍山漫嶺均是修竹,碧綠青翠,迎風搖曳,一片竹濤起自天籟,使人神氣自清,謝雲嶽先他們而到嶺顛,嶺巔有二三十丈方圓一塊草地,他四下游望,見不遠處有一塊巨大黑色岩石,藏身最妙,當即在石後隱身。
不一會兒,由下而上飛起三條身影,落在草地上。謝雲嶽心知這三人就是,笑面無常弘一禪師,與瀾滄雙煞。弘一禪師身長七尺,著一襲紫色僧袍,五官尚稱端正,只是兩目凶芒游離不定,一望而知是心性無常人物,頷下長須飄拂,背上插著一柄精鋼禪杖,晶亮奪目。
瀾滄雙煞同著玄色勁裝,—人長像醜惡無比,瘦削馬臉滿布青筋,三角小眼,酒糟鼻,配著厚唇大嘴,身後插定一對外門兵刃判官筆,身掌特大,比常人大出一倍。
謝雲嶽心想:「此人想必就是大力鬼王朱百沛。」
催命郎君一張險森森的臉,吊客眉,一雙魚眼露出慘綠凶芒,鷹鈎鼻,嘴皮微掀露出兩隻獠牙,看其長相,不言而知是一陰狡狠毒魔頭,背上斜插著三尖二郎刃。
弘一禪師落地後,用目一掃周圍,微笑道:「這裏風水極好,夏侯老兒葬身在此,太便宜他了。」話猶未落,只聽一聲「未必」,四條身影隨同數聲「哈哈」大笑,先後飄落。
笑面無常弘一禪師見夏侯鑫同來三人,認出是江湖道上最難惹的人物乾坤手雷嘯天,及衡山派首徒兩儀劍客徐東平,還有一矮小乾枯老頭,雖然不識,想也是武林高手,自己這邊雖有雙煞,末必不能對付,但勝負卻很難說,不禁微微色變。
夏侯鑫一捋頷下長須,含笑道:「老朽夏侯鑫,應約而來,但不知大師何事見召?」
弘一禪師聞言,長眉軒動,勃然冷笑道:「夏侯施主,你這是明知故問,年前小徒悟明縱有冒犯之處,也不應率爾下此毒手,還有昨日老納命艾化下書投帖,以禮求見,怎麽也被廢除一身武功,你這不是欺人太甚,還有何話說?」
夏侯鑫一聽,心頭猛怔,「昨日是謝雲嶽將拜帖當面交我,並未說何人來此遞與他,聽弘一說話,莫非是謝先生當真身懷絕學麽?」
當下尚未想好答詞,雷嘯天一聲長笑介面道:「弘一,話可說得好輕鬆,悟明恃你之名,橫行湘東,惡迹久著,慢說是有冒犯夏侯兄之處,縱無冒犯,遇上我輩,也難逃活命,艾化投書,出言無狀,被雷某好友處置,留下活命,已屬萬幸,你還窮吼什麽。」
弘一隻氣得滿面發青,正待還言,瀾滄雙煞催命郎君龔壽忽冷笑道:「今日之事,是非曲直,非善言可了,不如交手印證,勝者爲是,愚兄弟二人千里東來,既爲慕名見識中原高人,此時此地,效那賣弄口舌輕狂之徒則甚。」
雷嘯天怒哼一聲道:「誰是輕狂之徒,你們是什麽東西,我雷某眼中還沒有你們這一號人物。」
催命郎君龔壽聽了,本來難看的一張陰森森的怪臉,更形醜惡,兩目泛出慘綠凶芒,一言未發霍地拔出三尖二郎刃,抖腕出招,閃雷般直取雷嘯天胛骨處。
雷嘯天本來劍掌號稱雙絕,因平時極少用劍,所以從掌上取得乾坤手名號,這時見催命郎君兵刃拔出,爲怕衆人說他賣狂,反手一執,劍已出鞘,他知道龔壽這一手是虛招,也不閃避,看看刃光剛剛到了左肩胛、才猛一撤步,沈腕反劍就削龔壽右腕,這一招是泰岑鎮山劍法,「九宮八卦」劍中絕招:「轉陰爲陽」,劍帶青光,淩厲無比。
催命郎君這雙煞名稱,也非幸致,招一走空,便知對手並非易與,今日遇上了棘手勁敵,二郎刃順勢突往上撩,避過劍招,左掌又猛遞到,五指駢戟,橫劈雷嘯天左胸,奇疾如風。雷嘯天隨地一聲輕嘯,晃肩讓開,手中劍兀自不停,由右至左「玉帶團腰」,掃切龔壽腰部,這一招端的精絕,並未撤劍,招中變招,只見一抹光環,如電卷到。
催命郎君龔壽並未料及雷嘯天變招如此輕捷,忙縮腰吸腹,他雖快,劍勢比他更快,但只聽一聲輕微「嘶」聲,龔壽上衣擺襟被劍削去二寸寬一幅。催命郎君一瞧,氣得醜臉白中帶青色,一聲淒厲刺耳梟叫,三尖二郎刃一掄,搶佔先機,霍,霍,霍,三招急攻,分取雷嘯天「天府」、「章門」、「氣海」三處重穴。這催命郎君二郎刃招法,是他費了窮年經月參化出來一套怪招,手法詭機,專朝意想不到的部位進招。
雷嘯天見他搶攻三招,手方怪異,自己難以招架,被他逼退三步,心頭火氣,長劍一掠,施展二十八式「九宮八卦」劍法中絕招,連環演出,足下暗踩九宮八卦方位,招招奇怪猛准,襲取龔壽要害。兩人過招,將近二三十照面,但見兩人周遭,滿是刀光劍影,排山倒海,隱聞雷之聲。
此際,乾坤手雷嘯天已是不耐,龔壽一招「二郎降妖」,向雷嘯天右臂,電旋風飄,疾取而至,豈料雷嘯天突走險招,不退反進,長劍「金絲纏腕」,猛削龔壽右腕脈門,則身又欺進一步,左手平伸,疾點龔壽「腹結穴」。
這一劍一掌端的妙極,高手過招,稍沾即退,哪有他這般全身欺進的,大力鬼王朱百沛在旁見了,不禁驚叫起來,准知義弟要糟,點身飛進場中,卻已遲了一步。龔壽見雷嘯天欺身走險,大出意外,對手這一走險欺身,自己門戶大開,避無可避,當被點中,一陣腹劇疼難提,便自仆倒地上。
大力克王如風的飛進,俯身將龔壽撈在手中,察看傷勢,但見龔壽額角淌汗,雙眉緊蹙,滿臉痛苦之容,就知傷得不輕,怒視雷嘯天又獰笑道:「閣下下手如此陰損,朱某不令你磔首分屍,瀾滄雙煞的名兒就此永埋海底。」
乾坤手雷嘯天微笑道:「瀾滄雙煞這名號,我雷某早就說過沒聽見過,你再狂吼,也不怕被人恥笑麽。」
那笑面無常弘一禪師,見催命郎君已傷在雷嘯天手底,不禁心膽皆戰,即或自己贏了夏侯鑫,其餘三人無一好惹,料知今天准討不了好去,暗中思索一個萬全之策。
大力鬼丁朱自沛聽雷嘯天出言刻薄,面上青筋頓時冒起,虯蜓百結,盤在瘦削馬臉上,更雖醜陋獰惡,不住地嘿囂陰笑,把抱在懷中的龔壽放在地下,挫腰反手,一對判官筆執在手中,冷冷說道:「閣下既不把朱某放在眼中,就在手下分個高低,判判強弱罷。」
雷嘯天才吐出一個好字,矮伽籃崔戩已自搶出,說道:「雷老弟,既然勝過一場,不妨讓老頭子煞煞手癢。」雷嘯天前一場勝的好險,心知大力鬼王手底比他那義弟高出很多,必然對付不了,不如見好即收,當下含笑緩緩退出場外。
大力鬼工朱百沛見矮伽籃崔戩空手進場,猛喝道:「老兒何人,爲何不取出兵刃來,見個高低。」
矮伽籃崔戩嗤的冷笑—聲:「老頭子姓崔名戩,十年來從未動過兵刃,我就空掌對你雙筆吧。」
大力鬼王朱百沛放聲狂笑道:「我就不信你這老鬼掌上比我高明。」說時判官一筆一收插在背上,雙掌翻天待敵,又說:「我們以掌對掌,若三十招以內不勝你,朱某反身就走。」矮伽籃崔戩道了一聲「滿好」,掌已飛快遞出,一出手就是兩招快攻。
大力鬼王已自蓄氣凝神,見崔戩兩招同出,雙掌亦自平推疾接,這大力鬼王對這掌上功夫,確有造詣,這一招已蘊了十成真力,猛接之下,崔戩被撞退三四步。那矮伽籃崔戩,被稱爲泰山一奇,蛇形穿式掌,堪稱東南獨步,不作第二人想,平素又甚自負,此時一招即被受挫,滿頭白髮,根根豎起,又自欺身搶進,雙掌靈蛇般疾取對方各要穴,挾帶絲絲勁風襲到。
朱百沛自己十成掌力,只震退對方三四步,絲毫無傷,又自搶攻,不免驚心,也不敢大意,將他那「三盤陰陽掌」儘量施爲。他那「三盤陰陽掌」,暗含陰陽相克手法,每出手就是三招,分取對方上中下三個部位,又手法詭異,雙掌一先一後而出,陰陽顛倒,不知何掌先何掌後,端是奇妙。
轉眼間,兩人已對拆了數十招,兀自勝負難解,滿場風勢呼呼。兩儀劍客徐東平立在圈外,見笑面無常弘一禪師一雙鬼目,注定場中,面色陰晴不定,即走在他身邊,含笑說道:「弘一大師,今晨之約,本是你所發起,站在這裏閑著難過不如我們倆下場印證印證吧。」
弘一見兩儀劍客向自己挑戰心想:「難道我怕了你衡山派不成?」面上帶笑說:「徐施主既欲見教,老衲也不推辭,不過我們倆無仇怨,點到爲止如何?」
兩儀劍客徐東平笑說:「徐某久仰大師八十一式風雷杖法精妙絕倫,斗膽討教,別無他意。」弘一禪師知道衡山派高手甚多,不欲結怨,故先說出這番話來,見徐東平說話並無十分敵意,即笑說一聲好,於是兩人一杖一劍動起手來。
雷嘯天負手立在場外,隱隱含笑,目光落在謝雲嶽藏身之處。卻說大力鬼王朱百沛久未取勝,已是心焦,又急著義弟傷勢,突然施出「三環套月」絕招,右手扣拿崔戩左腕,左手換點「幽門」、「陰廉」二穴。大力鬼王這一變招,矮伽籃認爲有機可乘,心中大喜。
本來兩人所施掌法,各具其長,崔戩以靈活輕捷見勝,朱百沛以剛猛詭異專擅,拚鬥良久,崔戩一招都未遞進,那大力克王近縣周圍宛似一堵鋼牆,被其彈回,可見大力鬼王三盤陰陽掌甚具威力。三盤陰陽字是白骨教三盤魔經內一種掌法,大力鬼王原系白骨教出身,幸白骨教三盤魔經本門規律只傳掌門弟子,不然,大力鬼王更爲囂狂。
矮伽籃崔戩昔年無意間在泰山落日峰後,一個被藤蔓這沒之陰暗潮濕山洞中石壁上,發現了這部「靈蛇穿式掌」法圖刻,只可惜殘缺不全,大半被先發現之人毀去,不過留存的雖精華盡失,卻也威力甚大,畫刻上說,著靈蛇掌以玄門罡氣發出,則十丈以內,掌力所及,可致人於死。
崔戩幼年投師時,也曾習過玄門罡氣,怎奈其師自己也只二三成功力,傳給他也寥寥無幾了,現今武林中身懷精湛玄門罡氣的高手,真是鳳毛麟角,屈指可數。當時,崔戩就照圖式演習,但練了許久,尚是不能融會貫通,那是殘缺不全的關係,崔默費了一年功夫,憑自意加添招式銜接,就這樣憑這小半套靈蛇掌法仗以成名。這次遇上大力鬼王,才知所學尚嫌功力不夠,以自意所添招式漏洞太多,每被對方乘隙點中,若非自己變招奇快,險被所傷。
崔戩一見朱百沛變招,自己雙掌變打爲拿,分扣朱百沛雙腕,兩下裏出手都是電光石火般,那朱百沛一聲長笑,「三環套月」急撤,右掌一變「玄鳥劃沙」雙足一點,人已拔起,淩空一翻,人已落在崔試身後,大喝一聲:「崔老兒,你上當了。」在掌疾吐,向崔戩後胸按到。
矮伽籃一招打空,聞聲警覺時,勁風已自身後襲到,百忙中無可躲避,急將身軀撲下用燕青十八滾身法翻出掌風以外。大力鬼王朱百沛也不追擊,騰身落在龔壽臥處,單手一掠,撈在手中,冷笑道:「好朋友,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雙肩略晃,人已竄在竹林中,也不招呼弘一禪師,竟自走去。
矮伽籃崔戩雖未輸招,也算落了敗著,一張瘦小枯臉氣得泛白。兩儀劍客徐東平與笑面無常弘一禪師一味遊鬥,見雙煞已自去了,徐東平即縱出圈外,笑說:「大師,依在下勸告,不如乘此收手,再說夏侯鏢頭事前不知悟明乃大師門下,不然,一定會保全大師顔面。」說時,一雙晶瑩眼珠,注定弘一大師面上。
弘一禪師心知今日討不了好去,再者孤掌難鳴,不如且忍下這口怨氣,日後捲土重來,若不把夏侯鑫寸磔分屍,難泄我心頭之恨,於是向夏侯鑫道:「夏侯施主,今日之事我們尚沒分個高下,沖在徐施主面上,暫且勾消,日後再見。」說罷又向兩儀劍客徐東平雙手合十微笑道:「容再相見。」一抖僧袖,身形已淩空拔起,往竹林叢中躍去,身在空中正待落下,忽聽嶺下竹林中一聲淒厲慘號,衆人聞聲大驚,不由而同地循聲竄去。弘一亦又自翻起,隨在衆人身後跟到。
雷嘯天等五人趕至發聲之處,只見茂林中一塊凸出鳥石邊,躺著瀾滄雙煞兩具屍體,那龔壽瞑目長逝,安詳得很,一點均未顯出驚懼之容,大力鬼王朱白沛雙目凸出,口微張,嘴角溢出絲絲鮮血,胸脯上被人重手法插了五指,五個圓洞依舊咕咕冒出紅血來,死狀極慘。
忽聽崔戩驚叫一聲,「那是什麽?」原來鳥石上用竹枝書了數行字迹,刻書甚深,似鳥石上繪上花紋,衆人凝目而視,石上寫的大意是謂:「瀾滄雙然近年來所行所爲,均系暴戾恣仇,罪惡擢發難數,餘二次出山,代天行誅。弘一和尚原佛門中人,不應輕信人言妄動無名,引起仇殺,以其平日惡名,實可誅戮,念在此時此地,尚無過份罪行,才予放去,但不准此後再向夏侯意尋仇,否則,川南大悲寺必化成瓦礫廢墟。下款追魂判謝文留字。」笑面無常弘一禪師一見留字,面色大變,抖袖竄入竹叢中而沒。
乾坤手雷嘯天心知此事必是拜弟謝雲嶽所爲,暗中欽佩此著實是高明,時刻更得真准,待弘一賊禿將去之時,才行誅殺大力鬼王,發出慘號,引弘一趕來此地,借他之口,說出追魂判未死,掀起武林中驚憂紛亂,拜弟的是人中俊傑,自愧不如。當下乾坤手雷嘯天對夏侯鑫笑道:「老侯兒,今後你可高枕無憂咧,有追魂判爲撐腰,鏢局也無須關門,一句話,照常營業。」
多臂神猿夏侯鑫微微歎一口氣,說道:「今日不是雷老弟走險取勝,來個先聲奪人,將弘一賊禿鎮住,不然弘一的陰風透骨掌,不致於不露出來,雷老弟說的倒是實在話,有追魂判謝文出面,事情好辦得多了,否則,要令雙煞與弘一從此罷手,實無可能,不過追魂判十數年前,盛傳命絕武功山中,難道是傳聞失實麽?」
雷嘯天笑道:「誰說追魂判已死,當年傳說時,我就不信,有非常之人定有非常之事,此人一出,往後武林中有得好戲瞧咧。」
兩儀劍客徐東平神情憂鬱地說道:「不錯,今後衡山派也要捲入這是非漩渦中了,當年暗襲追魂判時敝派並未參與,但出事地點落在湘境中,追魂判爲人剛愎自用,他一起疑心。敝派就百口莫贖了。」
雷瞞天笑笑不言,矮伽籃自受挫後一言不發,此時才說:「有什麽事,回鏢局再談吧。」四人下山後,登騎絕塵馳去。
※ ※ ※ ※ ※
回得鏢局後,雷嘯天第一件事就去找謝雲嶽,走進書房,謝雲嶽正在濡墨揮毫,替李大明寫一幅中堂,見雷嘯天入來,擱筆起身笑說道:「大哥,你今天辛苦了。」
乾坤手雷嘯天眨眨眼道:「賢弟,別在大哥面前裝佯了,今日之事,顯得有過人的機智,賢弟,你做得太妙了,你大哥數十年闖江湖也算機智過人,莫是折在你手中。拜服佩服,以後你只要依爲兄一石數鳥之計,哪怕武林各門派不掀起血風腥雨,只是爲兄明日還有事去燕雲,你還是伴我去,或暫留在此?」
謝雲嶽搖搖頭說:「不行,明日隨你走使人疑心,不如大哥先走,半月後小弟借詞告假,小弟也好乘機沿途一遊景物,大哥你只說在何地見面,端午前一日小弟必然趕到。」
雷嘯天頷首道:「這樣也好,端午前一日咱們在蘆溝橋見面,不見不散。」兩兄弟說妥,雷嘯天也就出房去了。
謝雲嶽寫完中堂後,看看日色已是晌午時分,於是立起身來踱向前廳與衆人見面。大廳中聚集了很多人,議論紛紛,省城八大鏢局總鏢頭及所屬鏢師均風聞今晨之事都未了,濟濟一堂。謝雲嶽—一招呼爲禮,衆人言論央心,均集中於追魂判謝文重入江湖情,將近一個時辰,興盡而辭一批一批被送出去了,大廳中又恢復平靜,下人擺上一桌精致酒宴。
宴席上兩儀劍客徐東平忽對謝雲嶽笑道:「謝先生,明人不講假話,我知今晨之事,你必然目睹,奇怪你爲何深藏不露。」
謝雲嶽不禁哈哈大笑道:「我知諸位這幾日來瞧出謝雲嶽身懷武學,至於爲什麽不露,一來自有難言苦衷,再所學淺薄,不如諸位甚遠,還是藏拙的爲妙,今晨之事,不但諸位交手情形,我瞧得一明二白,而且追魂判謝文誅戳大力鬼王時,也曾目睹,惜存身較遠,無法聽清其對朱百沛之問話。」繼又將追魂判謝文身材穿著相貌說了,當然這個是鬼話,生身父親哪有說不對的,座上諸人除雷嘯天外均相信是實,乾坤手雷嘯天也故意做作,驚訝不至。
矮伽籃崔戩瞪著一對小眼道:「謝老弟,你既身懷武學,究竟出身何門何派?」
謝雲嶽搖搖頭道:「小弟沒有門派。」
矮伽籃崔戩皺了皺眉道:「武學那有無宗派的,老弟你不說,豈不是瞧不起我這老哥哥。」
謝雲嶽笑道:「事實上是沒有宗派的,崔老前輩既如此說,就稱做無極派好了。」
崔戩「哈」的一聲叫道:「無極派,我老頭子活了六十五歲,也沒聽見叫做這一派的,不管怎樣,吃飯後你得露一手出來看看。」
謝雲嶽堅持不允搖搖頭道:「小弟一身野狐禪,有什麽好露,與其見笑方家,不如少獻醜爲是,不過小弟半月後,想向夏侯老鏢頭告假北上探訪親戚,十一月當可返此,在此半月時間,小弟想將所學一得之愚轉授給夏侯老鏢頭令郎令媛,不知可否?」
夏侯鑫一臉驚喜之容:「這個是求之不得,哪有推辭之理。」隨又喚出兩小,兩小聽說謝先生竟然會武,四隻靈活小眼不住地瞧在謝雲嶽的臉上,繼又聽謝老師在此半月內把武學傳給他們,不禁喜形於色。
※ ※ ※ ※ ※
謝文岳離開鏢局,這日在一名「四山春」飯莊停留,無意聽到兩個漢子言談中談及乾坤手雷嘯天,當下凝神靜聽,知道了這兩個漢子一個姓吳,一個叫麻鷂子遊三和,而且他們還談到了一位姑娘。謝文岳叫過酒菜,一邊享用,一邊傾聽兩個漢子談話。
「那娘們由我莊前經過,我那拜弟神鏢手金雲見她長得標致,不免風言風語了幾句,那娘們當時怒叱了金雲一頓,金老弟不但不生氣反而欺身動手動腳。誰知那娘們身懷武學,把金雲踢翻地下,折辱了一個夠,臨行之際,進莊把我留存的一面金燕旗令取去,聲言要找她可至金華三英鏢局,當時我並未在場,不然還能令她這麽輕易離去,但金燕令旗是幫中信物,一旦失去,幫主降罪下來,十分難當,遊某也是爲了有此顧忌,所以派了徐老三前去金華,以禮求見,請他交出那娘們出來,金華三傑倒是說話客氣,只是乾坤手雷嘯天一味橫蠻拒絕,說除非那神鏢手金雲登門謝罪,不然不把令旗交還,遊某氣在心裏,只是未籌出善策。昨天幫中有一人從金華回來,風聞雷嘯天已離開金華北上了,所以今日又請徐老三去金華,只求令旗交還,其餘不問。你想那娘們說什麽,嘿!你不是來過嗎,前次怎樣和你說的,叫那個姓金的來金華磕頭賠罪,怎麽還不來,是不是看你家姑娘不起,要令旗,沒恁地容易,姓金的不來。你來十次也是白費。你們想想如不是令旗事關身家財産,我麻鷂子還吃這一套,叫我氣不氣。」
姓吳的接著說道:「這樣說,那姑娘真是欺人太甚了,殺人不過頭點地,金老二已折在她手中,還要怎的,依我說,大哥,你也太示弱了,不如去和幫主說,那娘們上門尋釁,將金燕令旗竊去,這不成了麽?」
麻鷂子搖搖頭,歎口氣道:「這個我早已想過了,不管怎樣,遺失旗令之罪,就如觸犯三大幫規一樣,你想我怎麽丟得起這個臉。」
姓吳的哦了一聲,沈吟一陣,笑道:「不如這樣吧,這幾天幫中來了兩個高手賓客,一個是邛崍派高手喪門劍客靈飛,另外是隴西一霸七陰手郝天蒼,想這兩人,都是武林道上頂尖兒的人物,我們從旁慫恿他們出面,本來金華三傑是少林門下,少林與邛崍兩派多年來積不相容,只差反臉就是了,現在我們只要挑動一下門戶之見,還怕他們不上圈套?」
麻鷂子遊三和道:「唔,有他倆出面,那就好辦了,乾坤手雷嘯天在不在金華都無所謂,吳老弟,果然好計,就照你的話行事吧。」這時他們席上酒菜都上齊了,也不再說話,忙於推杯換盞痛飲起來。
謝雲嶽聽得拜兄雷嘯天北上了,不禁忽然若有所失,又聽得他們要搬動是非挑起兩派門戶之爭,心想這倒好了,省得自己多費一些手腳,立起身來,喚過店夥算了酒菜錢,離開四山春飯莊,走進迎安客棧。店小二笑嘻嘻地迎進臥房,泡上一壺好茶,問道:「相公,還有什麽事沒有?」
謝雲嶽笑道:「店家,那麻鷂子遊三和是一個怎麽的人物?」
店小二聽了,不禁面有驚容,答道:「相公,瞧你是外路人,怎會知道遊大爺的名號?」
謝雲嶽見他面現恐懼,個禁莞爾,說道:「店家別怕,我不過方才在四山春飯莊見他自稱名號,想是有來頭之人,故問問你而已。」
店小二神色才定,先前謝雲嶽這一叫門,他以爲是尋麻鷂子晦氣來的,繼覺這少年分明是一讀書人,怎麽會與這種凶徒尋事生非,這笑答道:「小的還以爲相公要找遊大爺有什麽事,既然如此小的說出來,也沒有什麽關係,遊大爺是浙西五燕幫坐駐江山的舵主,手下徒衆甚是多,專門欺壓良善,訛詐商旅,就是我們這迎安客棧,每月也要繳納十兩規費咧。」
謝雲嶽一聽,劍眉雙豎,目中射出兩股威芒,店小二瞧了機伶伶直打寒戰,暗忖:「這相公眼中好重的殺氣。」謝雲嶽見他又現驚容,面上再呈微笑問道:「五燕幫這名稱我還沒聽說過,不知什麽人是五燕幫幫主,想必是極厲害的了。」
店小二不禁笑了出來,說道:「不是小的膽大放肆說,這江湖上的事不是相公聽人說能知道的,連小的也是搞不清楚,只知幫主叫做金鷹八劍羅文溪,平時住在青湖山莊,不但小的未見過,聽說連幫中許多人均未曾一見。」
謝雲嶽哦了一聲道:「青湖,敢莫非是那地方是一片湖蕩,風景優美得很?」
店小二失聲笑道:「相公你莫弄錯了,出城往南走差不多約二十裏地,叫做青湖,是一個數百來戶的鄉村,那青湖山莊就離青湖村上不遠傍山處。」
謝雲嶽哈哈大笑道:「不是你說,我還認做青湖與杭州西湖一般,是個好玩的去處。」兩人又搭訕了幾句,店小二方才告辭出房。
謝雲嶽等敲了三鼓後,換上一副黑色長衫,開了窗戶,二臂一抖,躍上屋頂,直奔南城外。青湖距江山僅只二十以地,謝雲嶽施展絕頂輕功,並無多少時間便已到了青湖山莊,他隱藏身形,觀察四周有無暗卡,他雖然是初出道江湖,山知道這類幫會主舵所在一定是怕外人侵入,防守嚴密,停留片刻,見無異狀,一晃身拔縱在莊牆上,接著雙足一點竄在莊中園內一株大樹枝頭。
陡聞園中假山後有人沈聲道:「誰?」
謝雲嶽大吃一驚,將身傍在巨枝上屏息不動,半響,另一人開口道:「老胡,你見鬼了不成。」
那人呼了一聲,似是不服道:「我看到一條黑影直上樹梢,怎麽見鬼了。」
另一人道:「那是夜鳥歸樹,你別大驚小怪了,這麽晚,還有什麽人敢來青湖山莊捋虎須,我看你有點神智不清吧。」
謝雲嶽存身樹上,盡力四下一望,嘿,這山莊地勢真廣莊中亭樹遍佈,林木森森,黑壓壓的一片,靠山處才是房舍,樓閣連橫,在樹蔭叢中射露出十數條燈光來。謝雲嶽知那假山後設有暗卡二人,兩名匪徒尚在低聲辯論,暗罵一聲:呆瓜。
他存身這棵樹是棵苦棟樹,枝頭密密累累結了無數苦棟子,順手摘了兩三顆捏在手中,看准了假山落足之處,飛身往假山頂端一落足,故意帶起一些輕微沙沙聲,兩名匪徒一探首,正待大聲喝問什麽人,驀見面前一花,身上各著了一下重的,頭目一陣暈眩,仆倒地下,人事不知。
謝雲嶽二顆苦棟子,打中兩名匪徒暈眩穴後,二次長身又往後面接房竄去,捷如狸奴,幾個起落就踏上屋頂,接著一矮身、兩足鈎在屋檐板上,雙手執定屋檐下椽木,陡看之下,似一個乙字,身形才一貼緊便聽得窗內有人說話道:「諸真人,看樣子這追魂判謝文沒死總是真的,否則瀾滄雙煞等那高的身手,聽說沒交手就白白死去,換在別人怎麽辦得了,我五燕幫以往與他無仇無怨,就是我羅文溪也沒與他結下什麽梁子,尚可有恃無怨,不過你咧,可要當心一點,當年你與巫城三霸在巴東暗下毒手,結果把追魂判同伴毒死,那追魂判幸未被害。三霸卻二死一傷,你也知機溜掉,追魂判恨你入骨,如今二次出世,手底更是厲害,羅某還是勸你回桐柏山檢束一點爲妙。」
接著有一人回答道:「羅幫主,你的好意我知道,諸某十五年深山苦煉,自信不比追魂判弱過哪里去,縱然遇上,也可全身而退,追魂判二次出世還是傳說,又沒人親眼目睹。」說著發出數聲粗獷狂笑。
謝雲嶽一聽羅文溪說出追魂判的名號,心中一動,暗想:「這江湖上消息真傳佈得好快。」他沒想到此事已發生半個多月了,還說好快,真快的三天兩晚就夠傳遍了大江南北。
謝雲嶽用食指醮濕口沫,點破窗紙,單眼往內窺看,只見有二人端坐在紫檀木涼床上,由他倆人口中已分辨出誰是羅文溪,誰是諸真人,那羅文溪長像十分魁梧,諸真人頭頂呂梁冠,瘦長臉,雙目凹進,鷹鈎鼻,嘴上漫著經尺鬍鬚,說話時,一臉詭笑。
謝雲嶽聽得諸真人當年與巫城三霸暗害其父,不禁咬牙,忽靈機一動,心想,我何不重施故技,把姓諸的老道除掉,借五燕幫之口,風聲愈加傳大,對我未來復仇之事,更爲有利,想定後即把手上僅存的一顆苦櫟子往窗內打進,跟著雙足往屋檐板一點,人已翻平,兩臂一穿,身形像殞星般下落,將近地面時,身子一翻,即輕飄飄地閃在樹後。
屋內燈光利時暗滅,「啪」的一聲,兩條黑影震開窗戶穿出,落地後,金鷹八劍羅文溪厲聲喝道:「什麽人敢在這五燕幫青湖山莊惹事?」
忽然離羅文溪身後五丈開外有人落地聲,羅文溪一個旋風步翻向後面,舉目四顧,見一點可疑的迹象均無,正自一怔,一身淒厲慘號聲起自身後,不禁大驚,後又翻身竄回原處,只見諸真人仆臥在血泊中,胸後五個窟窿洞穿,似傳說中瀾滄雙煞大力鬼王死狀一模一樣,把一個五燕幫主金鷹八劍羅文溪看得內心戰顫,這時莊中暗卡及屋內匪衆齊都紛紛而出,見此情形俱是目瞪口呆。
羅文溪長歎一聲,吩咐手下擡去收殮,幫中有人提議派人追蹤的,也都被他攔阻不追。說道:「這是追魂判謝大俠做的,他與我等又無仇無怨,追他怎的,我們只有通知諸道長門下,報仇不報仇,隨在他們,不過出事地點落在青湖山莊內,我等也要被江湖中編排不是了。」
羅文溪存了一份私心,恐怕連魂判尚隱在近處。惹翻了他,今晚五燕幫就落得個煙消瓦解,只有強忍一口氣,雖然是謝文在這青湖山莊五燕幫主壇,任來任去,傳聞開來有點不好聽,但追魂判登門不拜山,而致人於死,也有不合江湖道義處,將來見面時,自己這面總較有理,說話也義正辭嚴些,殊不料引起桐柏山弟子不滿,恨金鷹八劍羅義溪不顧江湖道義,羅文溪差點喪生在桐柏五毒刀下,這是後話不提。
原來謝雲嶽見金鷹八劍羅文溪及諸老道雙雙躍出窗外,心計已定,俯腰拾起一塊細石,輕輕一托,作弧線抛在羅文溪身後四五丈處,等羅文溪翻身向後竄時,即疾翻在諸老道身前,可憐諸老道亦聽見落石聲,身形一旋,擬隨著羅文溪同時撲去,即被謝雲嶽欺在身後,雖覺勁風襲著後胸,已轉身不及,謝雲嶽用五指鋼指,用上金剛禪指法,插在後胸,只覺徹骨奇疼,慘叫一聲,竟自仆地死去,謝雲嶽得手後,即從來處飄逝無蹤。
謝雲嶽回至客棧,天已交四鼓,躺在床上想起方才在青湖山莊所做的事,得意之至,又想起從前零星往事,不禁昏昏沈沈睡去。
第二天早上,一覺醒來,陽光已照射在床上,謝雲嶽趕忙起身來,盥洗後,又去四山春飯莊用了早點,然後回店算了店錢,登騎往金華而去。
從江山到金華三百來裏路,均是寬闊砂石官道,來往的行旅不絕如縷,驛馬騾馬墜鈴丁丁,清脆悅耳,此時正當暮春三月,夾道楊柳桃花互映,嫩綠嫣紅,笑靨迎人,正如程頤詩:「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
春景真個宜人,謝雲嶽緩轡而行,跟在一夥回程鏢車後面,因爲鏢車空著回程。鏢師及趟子手鏢夥都懷著輕鬆心情,七舌八嘴,有三沒四的磕著牙,忽聽一個鏢師說道:「老趙,今晨往對山起程之時,得來一項驚人消息,昨晚五燕幫總舵青湖山莊被鬧了一個天翻地覆,據說桐柏山純陽觀主五毒真人諸玄通被三十年前威震關洛的追魂判謝文謝大俠除去,最可笑的沒有人發覺追魂判怎樣來怎樣去的,爲此事羅文溪大爲驚怯,這兩年來五燕幫太過倡狂了,爲何追魂判不連他一齊除掉,真是令人不解。」
那姓趙的鏢師回答:「可不是,這消息今早我也耳聞,追魂判謝大俠行事自有他的用意,非我們所可料想,不過曾聽總鏢頭說謝大俠昔年在武功山中爲仇家所害,怎麽如今再度出現,此事十分奇怪,我們回鏢局後,問問總縹頭看他怎麽說。」
謝雲嶽聽說昨晚誅殺之人就是桐柏山五毒真人諸玄通,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在彌勒峰曾聽其父說起,五毒真人淫毒無比,陰手殺人無算,又縱容門下爲惡,江湖側目,如今除掉,爲江湖上除一大害,大快人心,雖覺出手似嫌有欠光明,但心切爲父仇,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只聽那姓趙的鏢師說起,回鏢局後問他們總鏢頭看,心想:「這家鏢局莫非是金華三英鏢局麽?」逐將眼瞧在鏢身上旗號,車欄主柱上插定一面三角形杏黃小旗,紅絲線織著一顆鮮明來紅的祝字,字邊分織一獅一鷹圖像,隨風搖曳,分外美觀精致,心知所料錯了,擡頭一望天色,已近未正,暗道何不趕至金華府,早點休息也好。於是放快馬勢,揚騎急奔而去。
傍晚時分,已自趕到金華,其地爲通都大邑,市面繁榮,盛産火腿,與雲南宣威火腿著名中國,進得城來,但見人群如潮,此來彼往,川流不息,謝雲嶽緩騎而行,在那府前街一家廣茂客棧下馬,店夥引准在四合院一間上房,稍事盥洗,喚來夥計問道:「店夥,三英鏢局在哪條街上?」
那夥計咧嘴一笑,道:「公子爺,這三英鏢局就在這兒不遠,一出店門往右拐彎孔廟對過就是,公子爺莫非要找人是不?」
謝雲嶽點點頭,於是要來一張紅紙,提筆寫了拜帖,綴在懷中,走出店中,緩步而行,不到半盞茶時候,即已來往三英鏢局門首,八字門牆上安了一塊金字橫匾,「三英鏢局」鬥大四字,筆力雄渾,顔筋柳骨,龍飛鳳舞,想是名家手筆。
門口夥鏢三三兩兩蹲在石階上正在談笑,謝雲嶽走前一步,迎著一個五十余歲相貌忠厚的鏢夥,微笑拱手道:「煩勞通稟總鏢頭,說是江西南昌府振泰鏢局謝雲嶽求見。」說著取出拜帖遞過。
那鏢夥慌得立起身來,接過拜帖,連說:「請稍等候,我這就去。」三步並作兩步進內通報去了。
不一會兒,局內轉出三人,爲首一人頎長身材,面如秋月,三綹長須,虎目海口,見面就執著謝雲嶽雙手,哈哈大笑道:「謝老弟,日前聽得雷嘯天兄說起老弟,文才武學,不同凡俗,愚兄弟三人欽仰不止,難得老弟看得起愚兄弟,竟而相顧,蓬篳生輝。」說著接進內面落坐。
原來三英鏢局是三兄弟主持,同爲少林俗家弟子,老大金翅神鷹馮伯雄,老二撲天雕馮仲傑,老三馮叔俊外號摩雲鵬,三人武學盡得少林外家所傳,三英鏢局創業不出一年,便被他們創出萬兒來,直到如今十二三個年頭了,真可說是一帆風順。馮伯雄笑問道:「謝老弟,聽雷兄說瀾滄雙煞被追魂判謝大俠除掉,老弟親眼目睹,可是真的麽?」
謝雲嶽俊面一紅,答道:「那日,小弟爲偷看熱鬧,藏身石後;目睹謝大俠用金剛指法殺死雙煞,當時還未知何人,事後見留下字迹才知。」
馮伯雄雙目凝視謝雲嶽道:「适才聞報,追魂判謝文又來浙省了,昨晚在江山青湖山莊除掉桐柏山五毒真人諸玄通,此人武學端的登峰造極,行事又乾脆爽快,真個名下無虛,少有見到,老弟可也有個耳聞麽?」
謝雲嶽笑道:「小弟也是剛從路上聽得一鏢行中人談起,我看此人一出,武林中定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不可。」
老三馮叔俊介面答道:「誰說不是。」
這時下人已擺好一桌酒席,馮氏三英請他上坐,謝雲嶽謙讓不止,連說:「馮大哥德齒俱尊,小弟何敢僭越。」執意不從,馮氏三英見他如此,只得罷了。
這時從屏風後轉出一位明媚皓齒,織秀身材的姑娘來,馮仲傑一見,忙道:「蘭姑娘,你來得正好,我給你引見這位人中龍鳳謝少俠。」
「蘭姑娘。」謝雲嶽爽朗地一笑。蘭姑娘未打招呼就往座位上坐下。
謝雲嶽含笑答禮後,只覺這位蘭姑娘確是明媚嬌豔,但似男子氣太重了,在席上聽三英說起,才知道這姑娘姓倪名婉蘭,外號羅刹玉女,是馮叔俊姨妹,心中暗忖道:「這姑娘外號羅刹玉女,行事想必毒辣得很。」
席間,蘭姑娘問馮叔俊道:「姐丈,今天麻鷂子遊三和與姓金的小子來過沒有?」
馮叔俊大笑道:「蘭姑娘,昨晚五燕幫被追魂判謝大俠這麽一鬧,已是心膽皆寒,哪還有這件閑情管這個金燕旗令的事咧。」
蘭姑娘小嘴一撇道:「他們不來便罷,來了管教他三步一拜,才能得回那支金燕旗令。」
金翅神鷹馮伯英大笑道:「蘭姑娘,你這麽一來,我們這家鏢局算是關門了。」
蘭姑娘道:「喲,憑你們馮氏三英響當當的名號,還怕一個小小五燕幫麽。」
馮伯英笑笑,轉過話題問謝雲嶽道:「賢弟,你的行囊哩?」
謝雲嶽道:「留在轉角不遠處,一家廣茂客棧內。」
馮伯英道:「賢弟,你這不是見外麽,難道鏢局裏不好住麽?」遂不管謝雲嶽答應不答應,立命鏢夥去客棧內搬過謝少俠行李來。謝雲嶽見他意誠,只得謝了。
謝雲嶽見這庭鏢局只有馮氏三英及蘭姑娘四人,不禁好奇問了。撲天鵬馮仲傑笑說:「這兩個月來鏢局沒有接著生意,其他鏢師均在外安了房屋,沒有事鏢局輕易不走上鏢局一趟,有事時,只需派人通知一聲,他們即刻會到。」
謝雲嶽哦了聲說:「我是少見多怪,還以爲是與南昌敝東處一樣,一應人等俱都安置在鏢局內。」
馮氏三英笑笑也不答話,卻見金翅神鷹馮伯雄神色間暗露不安,似是有什麽重大隱憂,謝雲嶽暗暗驚奇,蘭姑娘見馮伯雄如此情狀,嬌笑一聲道:「馮大哥,你是不是爲了明天七煞手要來此尋仇擔憂麽,這有什麽大不了,有謝少俠在此,准可將七煞手打發。」
這幾句話是明捧暗損,原來倪姑娘是燕山神尼弟子,功力俱臻上乘,自小受其師嬌寵慣了,養成一副冷霜傲骨,從不服人脾氣,出道不久,因手辣心黑,就被人安上羅刹玉女綽號,這次來在金華探訪其姐,聽雷嘯天把謝雲嶽吹捧備至,心中就有點彆扭,及至一見,見謝雲嶽長得翩翩不凡、暗生好感,無奈宴前謝雲嶽連眼角也沒瞧她一下,一賭氣,沖口說出這句話來。
馮氏三英經驗老到,哪還聽不出話意來,又不便阻止,暗暗直皺眉頭。謝雲嶽聰穎已極,她一說出來,即知其用意,卻神色依然面上含笑,一招雙目,露出炯炯神光凝看蘭姑娘面上,蘭姑娘只覺他兩道眼神令人不可逼視。
謝雲嶽隨即轉首問馮氏三英道:「那七煞手究竟是何等人物?」
金翅神雕馮伯雄長歎一聲道:「江湖恩怨,難明是非,馮某平生與人無忤,三月前一時大意與他門下論談武學源流,引起爭辯,氣憤不過批評他門下究竟不是武家正宗,難登大雅之堂,他門下引爲奇恥大辱,搬動其師前來較量,七煞手屈申所學傳自青海高僧,身手詭異,人又介於邪正之間,一經爲仇,到死方休,十分難纏,是以馮某左右爲難。」
謝雲嶽微笑道:「這又不是什麽深仇大恨,小弟所學也非武學正宗,一身野狐禪,七煞手雖爲人怪僻,但也不致於爲這小事斤斤計較吧。」
蘭姑娘冷笑一聲道:「這不信,看你明日怎樣打發吧。」
謝雲嶽一聽,心想你這不是明明與我鬧彆扭嗎,我又沒得罪你,心中甚是氣憤,沈聲答道:「蘭姑娘,謝某又沒說過可以打發七煞手,倒是蘭姑娘你,既可以在江山把五燕幫神鏢手姓金的折辱了夠,身手定然不差,明天打發七煞手回去,在你而言,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何必套在我姓謝的頭上。」
蘭姑娘聽了一怔,暗忖錯在自己言語酸刻,人家遠來是客,坐席未暖,何必冒犯人家,自己在江山縣所行所爲,人家知道得一清二楚,無怪他正眼不瞧自己一下,姑娘雖知自己有錯,但任性慣了,一張粉臉仍然氣得發青,一跺足,竟自起身走向後院去了,連個招呼都不打。謝雲嶽嘿嘿冷笑不止。
馮伯雄見兩人已鬧僵,連聲道歉,馮叔俊暗怪這位姨妹這麽不識大體,也笑說:「我這位姨妹,一向任性慣了,火爆脾氣,不假思索就出口,衝撞了別人還不知道,不知爲她招來了多少煩惱,猶不知悛改,真爲她這習氣擔心,謝老弟,女人多半犯小性兒,千萬不要見怪。」
謝雲嶽面色慢慢轉爲緩和,聞言一笑,也不再說,金翅神鷹馮伯雄見他面色轉和也就放下心來,暗想:「到底是少年人脾氣,話不投機,即拂袖口角,他們都是初生之犢,傲慢非常,將來還不知要受多少閒氣咧。」
這時,氣氛轉爲輕鬆,馮伯雄向謝雲嶽道:「謝賢弟,你就在敝鏢局盤桓些日子吧,反正離雷兄約定端午之期還早,愚兄弟還須多請教益咧。」
謝雲嶽不禁哈哈笑道:「小弟此番北上,原是無事,不過想借機見識各地文物名勝,既承相留,敢不如命,但千萬不可輕信我那拜兄雷嘯天所言,其實小弟並無什麽實學,如此看重,反而誤事,令小弟惶悚難安了。」
馮伯雄大笑道:「乾坤手說的話,哪錯得了的……」
突然馮仲傑一聲雷吼,人如離弦之弩,從座位上直飛往屋頂,這一份輕功可真瞧的,由大廳穿過廳門,往天井斜拔而起,宛如一頭大鷹,這撲天雕的尊號恰如其人名符其實。只聽馮仰傑喝道:「好朋友,你還不與我留下。」
來人陰惻側帶著沙啞之聲道:「憑你們馮氏三兄弟,還不配把我天南四絕吳智留下,你還是早點回去安排後事吧,免得明日措手不及。」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1:56
【第二章】 助拳展神功群邪喪膽 當宴較絕技揚名顯萬
且說金華三英鏢局馮氏三傑設宴款待謝雲嶽時,馮仲傑,覺察有人潛身屋上,即飛身撲上屋頂,聽得來人自道名號,不由悚然一驚。馮伯雄、馮叔俊、謝雲嶽三人亦聞聲紛紛躍上屋面,馮伯雄一見來人形象,不由微微變色,搶前一步,抱拳笑道:「原來是天南吳當家的駕臨,馮某自思以往未與吳當家有何過節,莫非是替人找場來了?」
吳智獰笑一聲道:「憑你還值與吳某有過節,若有,早叫你去見閻王了,豈能活到現在,不錯,吳某是爲人找場來了,只爲閣下出言無狀,瞧不起我們這些非武林正宗出身的故吳某受了七煞手屈兄禮邀北上,爲的是想見識見識你等自命正派門下,藝業有何超群拔俗之處,今晚吳某偶經此地,不想生事,好歹明日就可見個真章,怒不奉陪了。」說著一拱手,轉身即要離去。
「且慢」,一聲清喝出自謝雲嶽口中。吳智轉身來,見發聲之人乃一年少俊美書生,不禁失聲笑道:「小子,你有何話說?」
謝雲嶽沈聲道:「少爺瞧不慣你這副倡狂驕態,三英鏢局豈能由你愛來就來,說去就去,你既來了,就得留下。」
吳智狂笑一聲:「小子,你憑什麽將吳某留下?」
謝雲嶽雙掌一擺道:「就憑這個。」馮氏三英暗中焦急不止,心想這位老弟不知來人厲害。
吳智聽了更加狂笑不上喝道:「小子,閻王注定三更死,豈能留人到五更,本可留你活到明日,你今自己找死,可別怨我吳某手辣心黑不通人情。」暗中真氣一提,踏洪門揮掌就劈,掌勁渾厚淩厲,中宮進招根本就沒把謝雲嶽放在眼裏。
吳智這裏狂,謝雲嶽更狂,眼見吳智一掌劈到,身形連動都未動,右腿一翻,一招「推山填海」,立掌當胸推出,「砰」的一聲響處,吳智竟然被撞出五六步,足下屋瓦,嘩啦啦碎了一大片,反看謝雲嶽淵峙岳峙,足下未見挪動半分。
馮氏三英驚得呆了,最吃驚的還是吳智,剛才出掌,見對方年輕,只用上五成掌力,心想這就夠你躺在床上十天半月,並未料到對方有這等淳厚的掌力,吃了啞巴虧不算,自己已撞退六七步,反觀對方絲毫未動,意舒神閑,睜著晶瑩雙目瞧著自己,不禁羞愧難當,陡地喝一聲:「好小子,真有你的,再接吳某一掌看看。」雙足一竄,人如旋風般撲上前,眼看雙臂一抖一甩,使出賴以成名的白虎掌,用上十二成功力,一招「五丁開山」劈到,其勢宛若排山倒海,威力煞是驚人。
謝雲嶽蓄意在今晚,震驚金華,一來激于蘭姑娘一言,再者也乘此創名立萬,早凝「彌勒神功」聚成一片無形勁氣,護住全身,所以眼看吳智猛下毒手,依舊神色自如,微微一笑。馮氏三英見吳智用上「白虎掌」,一齊往後移退,縱見謝雲嶽尚垂手而立,井未出掌迎敵,摩雲鵬馮叔俊大聲急喚道:「老弟當心。」
謝雲嶽還是微笑依然,吳智雙掌推在離謝雲嶽胸前五寸處,只覺對方身外有一片絕大無形韌勁,迎著自己掌力,輕輕一收一卸。化掌力於無形,繼又突變一股無形掌力向外反震,吳智大驚,趕緊收勢往後撤掌,他那裏快,謝雲嶽更快,右掌一掀一甩,吳智身形似筋雲鬥般被甩出二丈外的屋脊上,響聲碎瓦亂成一片。
謝雲嶽冷笑一聲道:「我道天南四絕是什麽人物,看來也不過爾爾。」
吳智爬起來,雙掌腫痛欲折,聞言怒極,顫聲發恨道:「小子,你休賣狂,吳某一時大意被你所算,明日之會,尚不知鹿死誰手,得意什麽。」說罷,身形一晃疾馳而去。
謝雲嶽四人齊躍下屋頂來在廳內,金翅神鷹馮伯雄對謝雲嶽雙手作揖道:「老弟,今兒算是開了眼界,老哥哥敢說一句,像老弟這種身手,目下武林中可算罕見了。」馮叔俊心想這位謝老弟,表面上渾金補玉,其實精華內蘊,十分難得,可惜蘭姑娘與他不投緣,不然一雙兩好,豈非天造地設。
謝雲嶽聽馮伯雄讚語,不禁俊臉泛紅,微笑言道:「馮大俠謬獎太甚了,你還沒有看清小弟乘機取巧麽,吳老賊的話並不虛假,確是一時大意失手所致。一上來老賊對小弟過於看輕,未用全力,而小弟真力已用上十成,才將他撞出,老賊二次進掌,被小弟先聲而奪,氣有點浮,足下墊勁不足,因屋瓦松脆,運動過重即粉碎,過輕則反力不夠。老賊起腳本輕,又淩空竄起,力道浮虛,小弟當時並未反擊,就是等他吐出掌勁至呈強弩之末時,再盡全力反擊,僥倖取勝,不足爲訓,豈可稱道,正如老賊所言,明日地面過招,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話已說明,不是是遺笑二位高明麽。」
撲天雕馮仲傑大笑道:「此話雖然有理,但無論如何,賢弟總是自謙之詞。」
謝雲嶽笑了笑,這時蘭姑娘又轉出來了,她那時一賭氣回房倒在床上,扯過錦被蒙頭便睡,等鏢夥傳訊至內院,僕婦再急告蘭姑娘時,已是太遲了。蘭姑娘向馮叔俊問起了經過情形,馮叔俊—一說了,並對謝雲嶽讚揚備至,蘭姑娘狠狠地雙足一頓道:「可惜小妹沒早知道,不然,不把老賊剁了才怪咧。」
馮叔俊風她正眼都不瞧謝雲嶽一下,猶自厚顔強嘴,不禁笑道:「蘭姑娘,你真狠,動不動就要殺人,到以後嫁了丈夫,夫妻一言不合,我看你也要剁他個大八塊咧。」
蘭姑娘一聽,粉面泛紅,嗔道:「姊丈,你嘴皮子真損,爲大不尊,看我去告訴妹姊不?」柳腰一扭,旋風般沖往後進去了,馮氏三英大笑。
各人又閒談了一陣,三英即陪謝雲嶽去在花園一間精舍,馮伯雄對謝雲嶽說:「賢弟,你看這裏還滿意麽?」
謝雲嶽見這精含一連兩間,後面一間是臥室,前者爲書房,佈置得清雅脫俗,蘭桂數本分擱在花架上,幽香縷縷觸鼻,四壁掛了八幅唐人山水花鳥,無不栩栩如生,書架上擺有數十部古本冊籍,牙籤琳琅,精致美觀,謝雲嶽滿喜極了,連聲稱謝,言談數句,方始作別。
當晚,謝雲嶽躺在榻上不住地尋思,想起自己從離開彌勒峰後,與武林中人交手,已達四次,連一個差強人意的對手都未遇上,瀾滄雙煞,五毒真人,天南四絕的吳智,均爲當今武林中有名號的人物,卻未料手底下如此稀鬆,看來自自所學大可與武林中各派著名人物一爭上下。
天南四絕在彌勒峰時,即從明亮大師口中得悉四人爲桂黔青龍會的青鳥香主,行事狠毒,從不留下活口,故得四絕之名,武功除會首一杖鎮天南及會中數名高手外,就數他們能爲最高,吳智如此,其他三人想亦強不到哪里去。不知四絕同來金華也未,明日之會,若無其他高手參與,則穩操勝券。又想起蘭姑娘,無理取鬧,實在令人難以忍受,燕山神尼也是佛門中人,怎會造就成這等驕妄的門下,實令人費解,往後住在鏢局裏,還得多避開她一點,免誤會成仇,想至此處,不覺朦朧睡去。
天尚未大明,謝雲嶽便自醒來,盤膝把歸元吐納坐功凝運一遍,方始起床,不一會兒,馮氏三英一同進來,互道了聲早,即邀他去前廳用早點,江南人早晨喜歡吃大米稀飯,或小籠包餃,桌上已擺好四色精致小菜,一碟清蒸陳腿,一碟松花皮蛋,一碟紅糟香蝶,一碟板鴨,及兩籠包餃,幾上則又放了一大鍋稀飯。
這時蘭姑娘出來了,穿著一身墨綠鑲黑錦緞絲棉緊身褂褲,臉上薄施脂粉,見了謝雲嶽訕訕一笑,謝雲嶽也笑說:「蘭姑娘,你早。」兩人經過一晚,好像昨晚不痛快的事已完全消失了。
席間馮伯雄談起最近武林中出了幾個後起之秀,什麽小白龍葛天豪、天罡劍東方玉琨、黑面摩勒姜宗耀,還有一個女子的稱作「淩波仙子」羅湘梅,都是上乘人材,幾年來做了好幾樁轟動江湖大事,傳遍大河南北,如今數上謝老弟,想起我等都老了,不足於力爭上游,這一時代屬於你們年輕人的了。
謝雲嶽只笑了笑,那蘭姑娘鼓著一張小嘴,說:「什麽後起之秀,往後遇上了,小妹倒還得問他一問哩。」聽得馮氏三英直皺眉頭。
忽然庭外人聲譁然,笑語哈哈,原來鏢師聞得昨晚賊人生事,均跑來看看。稍時,庭外擁進四五人,謝雲嶽見來人均是四十上下精壯漢子,其中一人豹頭環眼。太陽穴微微凸起,似是內功頗有根底模樣,三英與謝雲嶽—一介紹,四人都是三英鏢局一流鏢頭,賽尉遲李英,左臂金刀胡少清,鈎鐮槍魯仲元,豹頭環眼漢子稱作八卦耿良,謝雲嶽連稍久仰,幸會,四人一早就聞得鏢夥說這少年擊傷天南四絕,此刻見他文質彬彬,意甚不信,口中仍說:「謝少俠,夜來多承義伸援手。」
八卦手耿良對金翅神鷹馮伯雄說:「總鏢頭,七煞手屈申約鬥何地?」
馮伯雄笑道:「約在城廂小校場之內,我們這就去了。」隨命鏢夥備馬,一行九人乘騎往小校場而去。
小校場在城西,其時天下承平日久,八旗官兵,習于安逸,春秋兩季閱操都免了,校場荒廢已久,無人整理,亂草沒脛,閑無一人,衆人近得場內,同在檢閱台側、馬樁前下馬,衆人見四周靜落落地,馬叔俊不覺笑道:「大概昨晚吳老賊嚇破了膽,又聽說追魂判謝老前輩在江山現蹤,那還不聞風遠遁,依我看,八成不會來了。」
金翅神鷹馮伯雄搖搖頭說:「那倒不見得,七煞手屈申也是桀騖不馴的人物,既敢約鬥我等,必有所恃,須知追魂判謝老前輩也不是武林正宗出身,他借此出師,謝老前輩必不會伸手多事。」
衆人俱默默無聲,謝雲嶽獨個兒負手仰望校閱台簷柱的對聯,只是字迹斑剝陸離幾乎看不出來,吟哦推敲。蘭姑娘抿嘴一笑,低頭向馮叔俊說:「姊丈,看這書呆子。」馬叔俊瞪了她一眼,謝雲嶽聽是聽見了,依舊負手長吟,神色自若。
驀然間,校場口潑刺刺沖進十數騎人馬,待至近前下騎,謝雲嶽瞥眼一看,見來的共十二人,高的矮的老的少的各色人等全有,頭裏一個,瘦削身材,白淨臉膛,大眼睛,留著兩撇山羊鬍鬚,四十上下年紀,斜搭著一柄砍山刀,沖著金翅神鷹馮伯雄抱拳道:「馮大哥,小弟朱仁先與大哥本無什麽梁子,只爲不念大哥輕說我等均非武林名門正派出身,故而今日小弟約來數位不屬於任何派別的武林朋友,彼此印證印證,點到爲止,一來不傷和氣,二來也可請大哥見識見識我等左道旁門之學。」說著,哈哈一陣長笑,聽到耳中分外不舒服。
金翅神鷹馮伯雄笑答:「朱兄,本來爲著一句閒話,勞師動衆,攪起是非,殊覺不值,現在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就請哪位下場賜教吧。」
昨晚天南四絕白虎星君吳智也在對方的人群中,一雙賊眼不住地瞧著謝雲嶽,眼神中露出了無限怨毒,此時一聞馮伯雄出言,即閃進場中厲聲喝道:「姓馮的,昨夜吳某一時大意,被小狗所算,叫那小狗出來與吳某見個真章。」反手一搭,「克朗」一聲,背上長劍已然出鞘。
謝雲嶽心裏可火了,從出世起沒有人叫過自己小狗,正待進場,蘭姑娘已先奔進場中,叱道:「老賊,姑娘昨晚沒在場,不然,哪會容你活到現在,像你這種惡徒,姑娘今天便要教訓教訓你。」
白虎裏君吳智氣得狂笑不止,狠聲言道:「我姓吳的成名已二十年,還沒見過你這麽無禮的女娃兒,你要在我劍下走出五十招,姓吳的扔劍就走,算是江湖上銷了我這一號。」
蘭姑娘哼了聲道:「姑娘根本就沒聽過你這一號。」說著手中劍分心就刺,吳智冷笑一聲,錯出一步,右腕一翻一撩,向姑娘右腕脈門截去,這一招出手奇疾而穩。
蘭姑娘吟吟一笑,撤劍旋身,讓過來招,右手劍又出,一招「漫天風雨」,只見周圍兩丈內滿是劍浪,綿綿指向吳智渾身重穴點去,淩曆的勁風逼得吳智連連後退,使吳智不禁大爲心寒,自己橫行天南,少有敵手,不想昨晚吃癟於乳臭未乾小子,如今撞上這黃毛丫頭,這一場若不獲勝。這張老臉擺到哪里去,於是一收丹田真氣,使出「白虎三絕」劍一招,但見劍光翻飛,身形飄忽,滿場具是銀虹人影。
謝雲嶽負手凝視兩人比鬥,蘭姑娘這時鬥得性起,使出鎮山劍術「牟尼降魔」二十八招,此爲燕山神尼窮三十年研磨創出,一招一式莫不含有極大威力,蘭姑娘雖然只有六七成火候,但也淩厲無比,施展開來,寒光耀眼生花,隱含風雷之聲,白虎星君吳智非但一招送不進去,竟被她劍影圍住。
謝雲嶽知這場蘭姑娘是贏定了,又移眼默察對方其他十數人,其中兩人甚是注目,一個身形魁梧老者,腰背微顯慪僂,虎目獅鼻,掩口長須,著一襲黑袍,手掌特大,心料此人可能系七煞手屈申,另一人,瘦長馬臉,白淨無須,雙目洞凹,神光通露,兩太陽穴高高凸起,嘴角時存一絲詭笑,背插長劍,雖不知是何人物,但看得出是一內功精湛陰狡之徒。
蘭姑娘昨晚聽說謝雲嶽輕而易舉地就擊退吳智,故爾今日遇上吳智,非要吳智傷在她手底不可,她這一恃強,可把白虎星君整苦了,姑娘手中這把劍,名喚「秋霜」,切金斷玉,吹毛可斷,劍芒圈在吳智身上,一件灰衫割得七零八落。
白虎星君吳智這一份惱忿,可真是夠瞧的,鬚眉怒張,三角鼠眼圓睜,差不多迸出火來,手中劍一緊,刷刷刷急出三招,突化三道光牆,足下墊勁,淩空竄起,身在半空,手中捏實五支白虎釘,厲喝一聲:「賤婢拿命來。」說著,白虎釘像朵朵梅花分打蘭姑娘重穴,疾如電閃,從空罩下。
這白虎釘是吳智輕易不用之暗器,長僅三寸,脆銅打成,釘身中空藏三十六枚牛毛芒針,蘊有劇毒,對方若明底細,以輕巧身法閃進,還則罷了,倘用兵器格打,或伸手接拿。脆銅一碰即斷,芒針受壓力即似芒雨般射出,無法躲閃,一著人身,渾身發紫,毒氣攻心而死,端的厲害。
蘭姑娘見吳智淩空竄起,心想:「你這是找死。」蓮足一點,如影隨形地拔起,劍出一招「天龍降妖」,匹練驚天的直取吳智雙足,驀見五絲白光向自己罩下,一上一下兩下裏都是急勢,無法閃過,蘭姑娘長劍變招,漩起一扇光幕迎往五支白虎釘,只差毫釐就要撞上,突然遠處一聲斷喝:「這碰不得。」隨著兩股猛烈勁風打到,把蘭姑娘及吳智兩人分別掀在五六丈遠處,白虎釘經姑娘長劍一格,登時斷卻,釘內所藏芒針經勁風一擊,似花雨般齊打往地面蔓草中,落處,綠草瞬即萎黃,可見針毒之厲害。
只見來人爲一身材高大和尚,面如古月,慈眉朗目,白須飄拂胸前,望之直似一尊古佛,徑向吳智身前含笑道:「吳施主,你我昔年曾有一面之緣,料不到事隔不久,施主就忘卻向屠龍居士所許下之誓言麽?」
白虎星君吳智被勁風掀出,踉蹌數步,方才站定,舉目一望不禁心膽俱寒,來人是少林高僧法華大師,昔年自己在桂南道上,攔劫一位退休官員,正時得手之時,恰遇法華大師及屠龍居士出手,自己不敵,打出白虎釘,又被屠龍居士破除,複身負重傷,爲得白虎釘太以狠毒,屠龍居士,要點自己死穴,經自己苦苦哀求,又得法華大師婉說,才許誓永不再用白虎釘,方始放走自己,今日率爾施出,不想半路又殺出法華大師來,一陣羞愧擊上心頭,面上紅白互現,半晌答不上話來,愕在那裏。
金華三傑馮氏兄弟,見本門師伯蒞臨,不禁大喜過望,正待上前見禮,七煞手屈申一躍而至,向法華大師冷冷說道:「大師何人,莫非你也想捲入這是非中麽?」
法華大師莞爾笑道:「阿彌陀怫,老衲法華一外之人,四大皆空,一塵不染,有何是非可言,方才不原見白虎釘傷人,始予出手,奉勸施主,不要以些許小事竟爾成仇,老衲以我佛慈悲爲念,雙方還是和好息爭了吧。」
七煞手屈申聽了,桀桀怪笑不止道:「也好,沖著大師一句話,叫馮氏兄弟過來,磕頭賠罪,屈某等抖手就去。」
這一句話,把馮氏三英氣得面上變色,撲天雕馮仲傑搶出場內,向法華大師道:「師伯,這事您老暫且別管,究竟七煞手藝業有何驚人處,伸量出來看看才使人心舒。」法華大師慈眉一皺,不作一聲退出場去,蘭姑娘趕過來謝了,法華大師執著蘭姑娘的雙手,問長問短。
再說馮仲傑掉頭向七煞手屈申冷笑道:「今日之事是你門下來仁先挑出來的,想不到他竟龜縮而不出,真正無恥已極。」
七煞手屈申聞言面上一紅,怒視了馮仲傑幾眼,回首喚道:「仁先,你出來,金華三傑手底如何,可自已打點看,別替師門丟臉。」
馮仲傑哼了一聲,朱仁先紅著一張臉出場,馮仲傑長劍一指道:「朱仁先,咱們不用說廢話了,手底下瞧吧。」
朱仁先也不答話,砍山刀急出連揮,刷刷刷一連三刀,一招「三花聚頂」向馮仲傑劈去,馮仲傑不愧爲少林高弟,縮腰身挫,一個旋步,反臂推劍往朱仁先腰部截去。朱仁先眼見出招落空,又見對方長劍直抵腰際,嚇了一跳,砍山刀往下一封,足下用勁一點,倒翻出丈余,身後馮仲傑如風趕到,長劍下指,朱仁先砍山刀往上一搭一撩,這一撩用盡平生之力,照說應該把劍撩開,哪知非但不能將劍格退,只覺對方劍身重若山岳,繼往下壓,可把朱仁先驚得冷汗冒出,一個「懶驢打滾」讓開,撲天雕馮仲傑一聲輕笑,長劍變招一引,點前胸劃雙肩,一招速攻朱仁先三處要害。
朱仁先眼見青光耀眼,砍山刀往上一封,卻已閃避不及,被馮仲傑長劍挑著左肩,劃破一條五寸傷口,鮮血滲出,馮仲傑得手後,也不爲已甚,退後一步收劍冷笑道:「就憑這麽點藝業,竟敢挑惹是非,念在尚有舊誼,饒你不死,去吧。」朱仁先驚魂方定,望了馮仲傑一眼,右手撫肩,面色灰白退出場外。
七煞手屈申見自己門下不出三四招,敗得如此慘法,暴跳如雷,就要躍身下場,站在一旁的瘦長白臉漢子攔著說:「屈兄且慢,且讓小弟接下這一場。」嗖的一聲,捷如驚鴻般飛出,輕飄飄地往馮仲傑面前落下,滿臉詭笑道:「适才觀閣下出手非凡,在下江湖小卒神劍手施元亮願請賜教。」
此語一出,三英鏢局這面均大吃一驚,知施元亮是點蒼派嫡傳弟子,後來又不知從誰處偷學,一身內外掌劍功夫,都有極深的火候,年甫四十,即已名震武林,習性好色好殺,金翅神鷹馮伯雄對衆人說道:「我看老二接不下這人,不如……」
謝雲嶽這時介面道:「馮大哥放心,小弟擔保馮二哥有驚無險。」馮伯雄聽他說,知道一定有所恃,不由放下心來。
這時兩人已交上手,只見神劍手施元亮果然不凡,身法輕捷,劍術詭異,長劍施展滿是寒光劍影,反見馮仲傑用上少林秘傳「達摩十三劍」應敵,一招一式穩練精劄,兩人都是一發即收,遍場遊走,轉眼三十餘照面。卻見施元亮哈哈長笑,身形一拔,躍起丈餘,反劍一記「拔草尋蛇」,疾若奔電,馮仲傑已是身往前傾,眨眼不見對方身影,就知不妙,忙順勢向前一躍,欲讓開這一險招,哪知施元亮也快,如影隨形嗖地又出一劍,「毒蛇尋穴」,直點後胸。
眼看馮仲傑就要傷在劍下,陡然間一聲長嘯,謝雲嶽如飛鷹搏兔,淩空撲到,抖掌下劈。神劍手施元亮驟聞嘯聲,一怔神出手略慢,但見人影隨著掌風飛得,他顧不得再取馮仲傑,長劍往上一架,迎擊謝雲嶽來勢。謝雲嶽單掌下擊,卻見施元亮舉劍硬架,右掌變擊爲敲,猛喝一聲:「撒手。」一柄長劍被他一掌震飛出七八丈外,似一溜青蛇般沒入亂草中。
施元亮整條右臂震得隱隱作痛,一見來人卻是十八九歲俊美少年,頓時怔怔地望著,心驚這少年是何人門下,內力如此純厚強勁,當下謝雲嶽含笑道:「閣下即有神劍手之名,怎地擋不起在下一擊?」
神劍手施元亮聽他出言譏諷,登時把臉一青,分外難看,嘿嘿冷笑道:「尊駕不按江湖交手規矩,暗中偷襲,施某雖被所乘,卻有點不服。」
謝雲嶽俊目一揚,笑道:「你說的交手規矩,謝某不聽那一套,瞧得誰不順眼,謝某就要出手,像你這種下三門匪類,配說江湖規矩嗎?你既不服,撿起劍來再比再鬥。」
神劍手施元亮氣得狂笑道:「施某雖不才,也不能稱作下三門匪類,以你這小小年紀,就如此的賣狂,施某就得教訓你下次可再放目中無人。」說著,騰身一竄,在亂草得撈回長劍,複又一個「鷂子翻雲」翻在原來位置上站著,長劍一掄道:「請亮劍吧。」
謝雲嶽雙掌一揚,道:「謝某就以這對肉掌陪閣下玩玩吧,像閣下這點玩藝兒,尚不夠資格令謝某亮劍。」
神劍手施元亮被謝雲嶽氣得簡直是面無人色,渾身顫抖道:「施某出道以來,還沒見過這樣倡狂人物,好,看劍吧。」施元亮有自知之明,掌上功夫尚沒有用劍來得精純,他這一用劍,心知對手心有過人功力,小心地出招,點蒼號稱七大劍派之一,但自己又從一隱名怪傑處學藝,將本門劍術滲以詭異招術,更具威力。
長劍使開,與剛才對馮仲傑又自不同,一式三招同出,碗大的三個劍花分點謝雲嶽要害重穴。只因一式緊接一式,但見滿場俱是銀花青芒,謝雲嶽仍是氣定神閑,出手猶如穿花蝴蝶般,專向劍隙處伸手,刹那已是二十餘照面,突聞謝雲嶽一聲長笑道:「謝某已伸量閣下二十余招,神劍之名,不過爾爾,謝某現在要得罪了。」手法一變,將「軒轅十八解」施開,指端透勁,揚脆就打,左掌「分光掠影」望施元亮劍尖疾拿,施元亮心想:「你這只是找死嘛。」
心念未了,手中長劍尖端已被對方五指捏緊,只見謝雲嶽左腕一抖,「堂」的聲音,一柄青銅劍攔腰折斷,隨見謝雲嶽右掌並指,疾點自已左胸「章門」穴,攔已不及,只覺一溜勁風襲中,胸間氣湧血翻,不禁踉蹌摔倒于地,謝雲嶽手執半截長劍望施元亮眼前晃了一晃,臉上帶著輕屑之笑道:「這也配稱神劍嗎?」反腕一撩,半截劍身如電射般,釘在校閱台頂柱梁上,篤的聲響,徑可盈尺的梁木插個對穿,這一份絕世功力把滿場的人均看呆了。
先前謝雲嶽出展「軒轅十八解」招數,僅兩招就將施元亮傷在掌下,這是什麽招術,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哪知「軒轅十八解」是絕傳了幾千年的蓋世武學醫術,連少林德望武學俱隆的法華大師均未看出來歷家數,及見反腕撩劍,功力能如此者尚未一見,連倔強素來不服人的蘭姑娘也看得心服口服。
神劍手施元亮強忍著傷疼,緩緩立起身來,咬牙道:「施某只怨投師不高,學藝不精,輸得心服,施某斗膽代邀尊駕隨時光臨點蒼山,施某雖不才,不配用劍,但敝派能爲高過施某的人,不勝鬥量,尚望尊駕不吝賜教,施某就此告退。」
謝雲嶽劍眉一聳,哈哈大笑道:「區區點蒼山,謝某尚未放在眼中,閣下既敢代貴派邀請,謝某就敢接下,無奈謝某現時有事,煩你上覆貴派掌門,就說謝某五年以內必往拜山,去吧。」說著雙掌輕輕平推,施元亮突覺一股巨大的勁力一托,身不由已地飛將出去,趕忙施展千斤墜身法下沈,就這樣也被送出五六丈外,落地後只覺這少年武學甚是可怕,足不點地地鼠竄而去。
謝雲嶽見施元亮走後,面顧七煞手屈申微笑道:「姓屈的,現在輪到你了,這樁事本因你而起,你可不能袖手不管。」」
七煞手屈申眼見這少年人藝震全場,自己與神劍手功力相比又高不了多少,估量不敵,既然人家指名叫陣,焉能不出,只是話說得太難堪了,不由氣往上沖,嘿嘿冷笑道:「尊駕果是藝業不凡,但絕不能如此目中無人,不錯,這事是因屈某而起,起源禍始,還不是金華三傑自視過高,瞧不起我等非名門正派出身才引起這場事故。」
謝雲嶽輕笑連聲道:「原來就是爲的這一點薄名細故,閣下就挑起這等門戶派別之見,似此演變下去,能保不引起武林無邊紛爭麽?就拿在下謝某來說吧,也不是出身名門正寶,照你說該與你們狐鼠一黨,要知朋友口角交惡,無非因細故爭論而引起,若明理之人,事了捫心自問,恕曲諒直,莫不心平氣和,似令高足市井狂徒,識見淺陋,反顔成仇,還有可說,怎麽以閣下望重德尊,竟耳軟心仄,混淆事非,遽而蠻觸相爭,謝某爲你有所不齒,本應予以重懲,但念你老悖錯瞆,始網開一面,趁早滾吧。」
七煞手屈申橫行綠林,早養成拗性驕骨,哪還聽得進這樣的譏罵諷笑之語,不由怒上加怒,雙目噴火,獰喝道:「好小子,你也配教訓老夫。」
謝雲嶽見他不聽規誡,還責駡自己小子,情不自禁地激起殺機,面色一寒,沈聲道:「老賊,叫你滾你不滾,這是你自己找死。」
七煞手屈申獰笑一聲道:「未必。」雙掌暗中已是含勁,蓄意效搏浪一擊,不中則勇身急退,他哪知殺星照命,心機白費,老賊「必」字音還未落,雙掌嗖地平推,出手猶若奔電,掌動將五丈方圓罩沒了,只見蔓草齊被勁風向四處偃倒,聲勢煞是驚人。
只見謝雲嶽單掌向外輕輕一揮,「彌勒神功」已自發出,這「彌勒神功」端的是佛門威力無倫的絕學,發出之時無聲無形無相,隨本人之意念可輕可重,七煞手屈申也是該報應,七煞手盡平生之力擊出,被「彌勒神功」一反震,屈申一個龐大身軀,似一頭黑鷹般,平空飛起翻了兩翻,落出去十餘丈,跌下去,賊黨大驚失色,齊身奔往老賊跌落處,卻見老賊屈申五官迸血,氣若遊絲,雙腕齊掌而折,一見就知傷勢沈重,縱有九轉仙丹也是枉然費事。
七煞手徒黨,架起老賊,場面話也不交代,一聲胡哨鼠竄而去,只剩下白虎星君吳智尚留在場上,狠狠地打量謝雲嶽幾眼,才轉身幾個起落,已落在校場之外,一場漫天風波,轉眼風平浪靜,謝雲嶽凝視匪徒狼狽而逃的身影逝去,不禁微微無聲地歎息,負手仰望雲天,不禁移神而立。
這時三英鏢局諸人均湧往謝雲嶽身前,法華大師微笑向謝雲嶽問道:「少施主,敢問方才少施主輕輕發出一掌,莫非是你佛門中已將絕傳之無相金剛禪掌麽?」
謝雲嶽注視了法華大師一會兒,搖了搖頭道:「大師慧眼不差,只是在下适才發出掌力,比之大師所說「無相金剛禪掌」,猶如小巫見大巫,不可以道裏計,在下哪有這慧根宿緣,若大師不嫌下愚,還望指點一二才是。」
法華大師聽了,忙道:「老衲哪有這高的功行,連本門三位長老亦不過稍窺其門徑,前見少施主出手,頗似「無相金剛禪掌」,故爾動問。」
謝雲嶽微笑也不再言,暗忖:在寶華山時,曾聞恩師提及,這「彌勒神功」與「無相金剛禪掌」同爲佛門絕學,但「彌勒神功」較「無相金剛禪掌」更有威力,大小收發可隨意念而動,不比「無相金剛禪掌」易發難收,法華大師當然不識。
一場迸發的戰事被平息了,衆人上騎緩行回至鏢局。三英鏢局大廳內,熱鬧極了,華宴盛開,猜拳行令鬧酒喧笑之聲,隱隱傳於戶外,路人不知道內情的,卻以爲鏢局內有什麽喜事。金華三英從小校場返來後,就催促下人準備酒宴,而且這酒宴專爲法華大師而設,府城內幾家鏢局鏢頭,及家居的名武師均受邀而來,因爲三傑陪含深意,均想乘此把謝雲嶽表揚一番,這是武林中一種不成章法的規矩,借此一宴把名號傳揚開去,若這人並無實學,也可以謊邀虛名一些時。
席間,昨日才從蘇北徐州返來的重義鏢局的總鏢頭,鐵面雲長黎世麒笑道:「目前,武林中轉動了兩件大事,一是謝少俠在金華擊斃七煞手屈申,另外的一件就是追魂判再現江湖,小弟從蘇北回來,路過高郵,轟聞隱居高郵湖畔多年的昔日綠林巨盜三手蜈蚣伏令鐸被追魂判殺死,與前數月在贛瀾滄雙煞死狀一模一樣,被金剛指力洞穿前後胸,最妙的是兩者均姓謝,一老一少,同時輝映武林。」
金翅神鷹馮伯雄驚問道:「黎兄,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前天晚上聽說追魂判在江山五燕幫總堂誅殺桐柏山五毒真人,怎麽追魂判形蹤不定,難道他想把那當年參加暗襲之人查明,—一除掉麽?」
黎世鐸道:「這是四天以前的事了,小弟因急於趕返,亦未留意去追詢此事,以追魂判那份絕世輕功,兩日內從高郵趕至江山,當非難事。」
太極門名武師蘭江釣客楊春霆歎一聲道:「從高郵中間道至江山,少說也有五七百里路,涉水攀山兩日間趕達,真是神乎其技了。」
謝雲嶽聽得他們說,其父追魂判在高郵戳殺三手蜈蚣,不覺猛然一震,眼中突然現出奪人的神采,望了黎世麒一眼,暗忖:「瀾滄雙煞與五毒真人本我一人所爲,怎麽在高郵又生這事,莫非另有其人借先父之名,逐其借刀殺人之惡計麽?」沈思一刻,恍然大悟:「這必是拜兄雷嘯天所爲,此事只有他一人知得,敢情三手蜈蚣亦是當年參加暗襲我父敵人之一,故效我手法將他除掉,嗯,一定是他所爲。」
這時,只聽少林法華大師道:「阿彌陀佛,追魂判謝大俠當年所行所爲,雖立場公正,但似殊處置過分,湘東之敗,亦種因在此,出家人最重因果,謝大俠如幡然悔悟,知其一生所遭遇系由於始基不慎之敵,此則不啻爲當頭棒喝,可惜斯人複出,較前所爲尤有過之,似此不知韜光隱晦,力蓋前愆,恩怨相纏無盡,真令人惋惜。」
謝雲嶽聽法華大師對他亡父頗表不滿之意,不禁憤然道:「大師豈不知除得一惡人,即種得一份善果,過去謝大俠所爲,還不是除惡揚善,鋤暴安良,正合我輩武林中人俠義宗旨,這又有什麽不對?」
法華大師微笑道:「謝少俠所說,並沒有什麽不對,老衲所說也並沒有什麽不對,多造殺孽,多種苦果,不過自尋煩惱而已。」
還是八卦手耿良眼看兩人,一老一少彼此不相讓,將成不了之局,介面說道:「謝少俠,你與施元亮訂下五年之約,你到是什麽時候去呀?」
謝雲嶽聞言微笑道:「這到拿不准一定何時,反正五年之內我必去就是。」
蘭江釣客楊春霆道:「點蒼是當今武林中號稱爲七大劍派之一,說實在話點蒼也出了幾個能手,平時睨視武林,目空一切,謝少俠能給咱們出出氣也好,只是謝少俠到時要找幾個幫手,單人獨馬那怎麽成。」
謝雲嶽笑道:「我並沒有說到時不找幫手,只不過自已的事,何必拖累朋友呢。」
蘭姑娘坐在謝雲嶽對過,不時地把目光瞧在謝雲嶽臉上,謝雲嶽佯作不知,有時撞上就趕緊他顧而言,蘭姑娘心中暗暗生氣,故意挑逗說道:「謝大哥,剛才你與神劍手施元亮對手時言說,他尚不配使你亮劍,究竟誰才能配嘛?」
摩雲鵬馮叔俊聞言大急,暗氣這位小姨這麽不知分寸,只見謝雲嶽朗聲大笑道:「我不敢說誰配誰不配,只因初出江湖,閱曆甚淺又不善辭令,不過見姓施的並無真才實學,也敢混充什麽神劍,氣氣他而已,老實說我至今仍未找得一柄趁手兵刃咧。」
蘭姑娘星眼一斜,嬌笑吟吟道:「那麽,小妹這柄劍麽,不然小妹這柄劍送給謝大哥用,倒是頂合適不過。」
這一來把俊美的少俠謝雲嶽纏得面紅耳赤,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行,神情尷尬得很,訥訥說不出話來,馮叔俊在旁急怒交加,本想大聲斥責,但當著衆人面前,又不好明白說出來,強忍著笑道:「蘭姑娘,只聽得你嘮叨,少說幾句不成麽。」
蘭姑娘擡頭一望,見姐夫頸紅脖子粗,不知是急成這模樣,還是酒醉,小嘴一撅,嗔道:「喲,人家謝大哥還沒說話,要你急得這樣。」馮叔俊搖搖頭,對蘭姑娘翻了翻眼,又望著謝雲嶽,神情似是無可奈何,謝雲嶽輕輕一笑。
這時謝雲嶽內心對蘭姑娘觀感上是有些厭惡,其實蘭姑娘對他在心田中已滋生愛意,卻被倔強的性兒害了她,這就是孽,孽海無邊,若不猛然回頭,就須繼續沈淪下去,可惜兩人都是性傲,誰也不能出聲下氣忍讓一點。
席間法華大師談起這次南來,是掌門人派他去莆田少林下院作五年一次例行巡視,路經金華,想起馮氏師侄三人十多年未見,這才碰上了這場比鬥之事,當又撫髯微笑道:「謝少俠,适才觀少俠出手身法,必然是我佛門中所授,令師若不是得道高僧,亦爲世外高人,老衲黍爲少林一脈,武學一道,自信尚有少許心得,現少施主年未雙十,而功力彌深老衲風技心喜,有意與少俠對折三招,以資觀摩。不知接納否?」
謝雲嶽雖孤傲乖僻,但自幼受明亮大師熏陶,極知尊老禮讓,聞言不叠連聲推辭道:「晚輩螢末之技,怎敢見笑大方,我看還是免了吧。」
法華大師尚未開口,蘭姑娘竟幸災樂禍道:「謝大哥這點面子也不給法華師伯嗎?」
蘭姑娘這著真絕,更使謝雲嶽恨透了,冷冷地望了蘭姑娘一眼,緩緩立起身來,衆人見狀,同時離座,紛紛走向練武場去,謝雲嶽與法華大師領頭,鏢夥引路,馮氏三傑殿後細聲斥責蘭姑娘,只聽蘭姑娘不停的格格輕笑。
下得場後,謝雲嶽拱手向法華大師笑道:「還望老前輩留情一二。」說罷即與法華大師相距一丈,東西對立,法華大師點頭笑道:「老衲不過見技心喜,又非真個比鬥,少俠,你請吧。」
謝雲嶽聞言微笑也不再說,雙掌合什,「蓮台拜佛」,輕飄飄地揮出一招,法華大師知他禮讓,笑道:「如此老衲有僭了。」撤身遊走,走了兩匝,雙掌一掀,「達摩九式」中「風起雲湧」一招打出,勁風如一堵鋼牆般往謝雲嶽身前推來,這達摩九式是少林鎮山不傳之秘,僅只四大長老會得,一式九招,用禪鬥真氣展出,威力絕倫。
謝雲嶽見法華大師推出一掌,只覺勁風襲體,雖然是有彌勒神功護身,仍有壓力緊迫之態,但他並未考慮反擊,讓過三招也就算了,身影一晃,翻在大師的身後,哪知身形尚未落地,法華大師旋風般轉身,又推出一招「雷震九霄」,勁勢比前招更強。
謝雲嶽身未落地,見法華大師再次出掌,複雙足一踹,又拔起兩丈左右,法華大師又是撲空,暗驚這少年好俊的七禽身法,謝雲嶽淩空個千斤墜,落在原位笑吟吟地說道:「老前輩,還有一招了。」
法華大師雖是佛門中人,修養有素,聞言也不由心中微氣,暗忖「達摩九式」是本門鎮山秘學,如今在這少年面前,兩招均未見功,傳揚出去,少林名望何在,神情一肅,說道:「老衲要得罪了。」淩空騰起,雙臂一抖,身往前俯,兩掌一上一下打出,右掌斜翻一招「金剛降魔」,疾搭謝雲嶽左腕脈,左掌五指微曲,一式「蘭花手」掃向氣海穴,兩招均是淩厲無情,如風電閃,看著僅只兩寸就要搭上,旁觀者卻替謝雲嶽捏—把汗。
卻見謝雲嶽微微一笑,未見他怎麽動,身形已飄後五寸,雙掌疾出,施展奇門絕學「軒轅十八解」,兩手拾指聚勁疾點法華大師穴位,雙方都是急勢,法華大師竟然已撤招不及,驀覺掌心一麻,渾身真氣鬆散,懶洋洋地半點力都使不上,法華不由自主身往前沖,謝雲嶽雙掌微托,一股無比的潛力將法華大師穩住,只見謝雲嶽抱掌笑道:「老前輩,三招已過,承讓了。」
驟看之下,兩人功力平分秋色,誰也勝不了誰,謝雲嶽剛才施出軒轅指法,恰被法華大師僧袖掃住衆人視線,均未瞧出,又謝雲嶽發出潛力將大師身形穩住,時刻恰到好處,法華大師心驚這少年功力無匹,低聲微笑道:「謝少俠,不是老衲謙詞,看來少俠身手根骨無一不屬上乘,將來冠冕武林,定屬無疑,還望上體天心,少造殺孽,當能在以後修爲上幫助不少。」
謝雲嶽笑笑道:「晚輩當謹記斯言,終身不忘。」說罷轉身與衆人—一招呼,連說大師手下留情。
天時不早,賓客紛紛辭去,謝雲嶽當晚即向金華三傑說,自己心急北上與拜兄雷嘯天會面,明早即告辭,三傑苦留,他堅執不從,三傑心知與蘭姑娘有了芥蒂,只得罷了。第二大一早,謝雲嶽又自僕僕風塵上道,蘭姑娘也曾相送,神情哀怨,謝雲嶽也無動於衷,一聲再會,揚鞭疾去。
※ ※ ※ ※ ※
謝雲嶽到杭州後,西湖勝景遊覽了一個遍,六橋天竺、錢塘觀日。每至一處,無不徘徊竟日,在杭城留戀半月,登騎取道吳興,出浙入蘇,經句容,過鎮江,抵江都,江都俗稱揚州,市區繁華,儘是鹽商木客,富豪巨賈羅集之地,一至傍晚,華燈初上,街頭巷尾,弦歌不綴,呼盧喝雉之聲,不絕於耳,遊人如蟻,遠遠看去只見人頭蠕動,謝雲嶽將馬匹寄在城廂一家客棧,自己信步倘佯大街,目迷五色,不暇交睫,謝雲嶽心裏說,古人道得好:「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這裏正是銷金窟,應有盡有,只要你有錢,無窮的享受都有你份兒。
謝雲嶽初至其地,盲目地跟著人群走著,二條街逛下來,街上遊人愈加多了,熙攘塞途,人潮像水般湧進湧出,他皺了皺眉頭,似是沒有興致再隨著人跑,從離開金華後,他不願與人多所接觸,尤其是江湖朋友,深深覺得他們這班人與世俗逐臭之徒,並無二樣,雖然其中不乏瀝膽披肝之輩,但也少得可憐,所以十數天來,他都單獨行動,住店投宿,捏報了一個姓名,爲此,少卻了很多麻煩,他這一感觸,不禁踅了回來,走進客棧。
這家客棧名喚「長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裏面也有數十間房,一進店門,是一個川堂,擺了有二三十個桌面兒,並賣包飯酒食,揚州曆爲富庶之區,民間富有,本地人多愛跑茶樓酒館,從早至晚的,川流不息。
謝雲嶽找了一個座位,要了三味茶,又要了一壺竹葉青,兩籠包餃,一人輕酌低飲,他這一吃,轉瞬又是一個時辰,將近三鼓,吃食的人,有增無減,還有等座位的,遂起身離座算了錢,向裏面臥房裏走去,推開房門,和衣倒在床上閉目假寐,這心裏不停地想著:自己這樣天涯作客,飄萍四海,一晃已是數月了,仇人是誰,至今渺無頭緒,似盲人騎瞎馬,亂闖一氣,到底不是辦法,總要找一個人商量商量,於是又想起拜兄雷嘯天來。他這越想,心裏越煩,李大明,夏侯鑫,及夏侯兩小金華三傑,蘭姑娘等人—一浮在眼前,簡直思想紛歧,便一賭氣爬起來,盤膝坐下,把那「歸元吐呐坐功」運行一遍,漸至物我兩忘,靈台清明。
坐功做完了,謝雲嶽將要脫衣入睡,忽聽對面那間房內隱約傳出呻吟之聲,以及小孩低聲泣語,傾聽一刻,便認定那屋裏的人,正在生病,立刻披衣下床,徑往對過房門前伸手欲敲,又繼而縮手止住,覺得這件做,似過於冒昧,轉向房面走去向店夥詢問。
那店夥正在門口靠著竹椅,迷著小眼嘴內哼著歌曲,手指敲著板眼,自得其樂。(按,從前客棧內投宿的旅客,大都爲肩販,行商,每每在半夜抵達,或未雞唱即行匆匆離棧趕路,店夥輪流值夜通宵不寐,接進送出,再交通未便之區,亦均是如此。)店夥見謝雲嶽走來,慌不叠地站起,垂手笑道:「相公,這麽早就要起程趕路嗎?」
謝雲嶽揮了揮手,表示不是,沈聲問道:「店家,在我住的屋子對過那間,是什麽人病著?」
店夥「哦」了一聲道:「相公問的是這個嗎?十天前,有個老頭,穿著打扮像化子模樣攜著一個小童同來投店,老頭渾身全帶著傷,進得房去,便自倒在床上寒熱大作。老頭摸出一包藥末,和水吞下,哪知這藥全不對路,非但不見功效,更形嚴重了,有時竟昏迷不醒。小孩急了,跑在外面不知在哪里找了一個面色姜黃的漢子來,那人看了一下,滿面憂急,又出外請來本地名醫黃百塘,說起黃百塘,稱作半仙,他診過的病,可說是藥到病除,活人無數。」
店夥說著,翹了翹拇指,又往下說:「黃半仙來後,把了脈象,頭搖得撥浪鼓似的,說是老頭病入膏肓,無藥可救,最多可以拖個半月十天,連個藥方都不肯留下,診金也不要竟自離去。店東聽說老頭要死在店中,那還了得,即求那面黃漢子將老頭搬離此間,經不起那黃面漢子再三說好話,他說老頭雖然病況沈重,卻不會立刻有危險,他本人即刻要趕往一地去討一味藥,服下即會病癒,於是丟下五十兩銀子,匆匆就走,臨行之際,嚴囑要等他回來,他這一去有五六天了,還未見返轉,看來老頭是凶多吉少。」
謝雲嶽眉頭一皺道:「店家,帶我去看看老頭,成麽?」
店夥兩眼睜得銅錢般大,滿瞼疑惑之容,笑道:「怎麽,相公你還會看病嗎?真看不出,成。」說著,大步地領頭走去,嘴裏說著:「這有什麽不成?」心裏可嘀咕著:「這位相公,敢情是有點神經,就算你有兩手,還會蓋過我們黃半仙嗎?」
前文不是說過明亮大師,是個學究天人的高僧麽,醫道通神,要不然追魂判謝文臟腑均損豈能苟延十一年之久,自收謝雲嶽爲徒後,將醫道一股腦兒傳給了他,其後又把「軒轅真經」內面金針治病方法傳了,故謝雲嶽雖未醫過人,對醫藥造詣卻甚高。
兩人來在病者門口,店夥敲了敲門,喚道:「小哥兒,請開門,有人來看病啦。」
房門「呀」的聲開了一半,內面探出一個小孩兒頭來,小孩兒面相長得五官端正,神清目秀,眼圈有點紅腫,似是哭泣過,小孩兒望瞭望兩人一眼,便自問謝雲嶽說道:「這位大叔能治病嗎?哎,看看也好,只是有勞大叔了,請進來吧。」
謝雲嶽暗忖:「這小孩兒吐屬倒是大人腔。」便跨進房去,見老頭仰臥榻上,張口不停地喘息,靠榻桌上燃著一支紅燭,只剩下小半截,燭光黯淡,房內景物襯托得有點淒慘隱沈,老頭見有人來,吐出一絲微弱聲息道:「年青人,多謝你做前來看我,只是老朽這病,普通藥物已是不能奏效,恐怕枉費好心了。」面上仍難掩住強傲神色。
謝雲嶽傍著老人身側坐下,溫語安慰道:「老人家,你別著急,出門人總離不了病痛的,至於您這病雖然嚴重,還不至於到您所說的這個地步,在下還有把握能治。」
那小童忙道:「真個嗎,只要你大叔能治好我師父的病,我周麟先給你大叔磕三個響頭。」說著就要跪下。
謝雲嶽伸手攔住,笑道:「小兄弟,你別忙磕頭,不過你放心就是。」於是執著燭光,俯身看了看老頭舌苔,便拿著老頭右手寸關尺處,閉目聚神扶脈,一會兒又扶左手,約莫一盞茶時,立起笑道:「脈象雖然散亂,但浮緊洪大,尚有可治,病因起自風邪,依在下猜測,老人家一定與人交過手,真力耗損過甚,而且是一路賓士,均未好好調攝,以致真氣泄散不能複聚,內熱散於臟腑,複加晚間受涼,被陰寒侵入,束其肌表,是以寒熱交作,同時誤服傷藥,將內傷積熱大半逼存經脈,還幸尚早,再過幾日,轉成傷寒,雖有靈丹妙藥也束手無策了。」
老頭睜目道:「年青人,你全說對了,你有辦法麽?」
謝雲嶽見他病得這麽沈重,仍掩不住那份強傲之氣,不由好生欽佩,便自答道:「只要你老人家能挺得住痛苦,在下還能治得了。」
老頭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強聲說:「年青人你下手吧,我這老不死的自信些許點苦痛尚耐得住。」
謝雲嶽笑笑,也不再多說,在懷中取出一個精致小錦盒來,掀開拈出九支金針,細如毛髮,長約四寸,請老頭俯臥著,將九支金針隔衣刺入後胸腹九處重穴,他這手法真高,金針粘在指間,筆也似直,一刺就入,那長可四寸的金針只剩下四五分露出衣面,不像普通針灸醫生要慢慢撚入才可推入,這須全憑指勁,也非有精湛內功不可。
只見老頭等金針刺人後,不禁呻吟出聲,悶聲道:「年輕人,現在全身酸麻得緊,酸尚好受,這麻的滋味卻不好受咧。」
謝雲嶽哈哈大笑道:「好受卻不能治好病,老人家您得多忍耐一點,等會兒金針一拔,你還得將真氣逼住,不使它流竄,否則真氣一泄散,又得多費一道手腳咧。」
老頭答道:「這個我是知道,只是年輕人你在何處學來這門絕技,金針治病之法醫家及武林高手會者,尚不乏其人,老朽也略涉一二,要達到你這份功力的,卻難一見,據老朽所料,你老弟武學,也差不得哪里去,是嗎?」
謝雲嶽見他又改稱自己老弟,忙笑道:「武學之道,在下略步皮毛,未窺堂奧,深知老人家武林奇人,日後還請指點一二。」
只聽老頭「嘿」了一聲,道:「老弟,那要請老朽指點嗎,那是當然,老朽輕不受人之德,即承治病,總有你好處就是。」
謝雲嶽強忍住笑,故作正色道:「老人家,在下醫病有三不治,你知道麽?」
那老頭本來俯在榻上,埋首枕下,聽說不禁把頭仰了起來,道:「老弟台,你說話忒也奇怪,老朽怎麽會知道,這三不治,你且說說看。」
謝雲嶽不禁啞然失笑,自己這三不治,是謊言搪塞的,人家怎麽知道,因爲病況愈沈重,金針置在體內時間應愈久,時候一長,不拿言語打破沈寂,病人有的搪不住,竟至昏厥過去,這也是謝雲嶽天資聰慧,虛心研究心得來的在山上時,明亮大師也偶爾贊他這份小心推敲求證的迂勁咧。
當下謝雲嶽笑道:「這三不治,第一是喪天害理,窮兇極惡之輩不治。」
老頭嗯了聲道:「那個應當,不論在醫道方面而論,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謝雲嶽道:「在下又不是懸壺這生,這應另當別論。」
老頭大聲道:「答得好,有理,第二咧?」
謝雲嶽見他已能大聲說話,知真氣已順,風邪已被外力逼往臟腑間,心中一喜,道:「外貌良善,懷柔險詐之輩不治。」
老頭說:「好,有理,這第三又是什麽?」
謝雲嶽朗聲大笑說:「第三麽,沒有好處的在下也不治。」
老頭又是大聲嚷道:「哈,小夥子,你是拿准了我老人家身上有好處才治的,好哇,我老人家下次可要學乖了。」此時在旁立著滿臉憂急的小孩兒周麟,也不禁笑了,這是幾天頭一次聽他師父大聲說笑。
謝雲嶽見時間差不多了,笑問老頭道:「老人家,你此時覺得中氣可以提起麽?」
老頭先前因說話不禁忘其聲音因何複大,聞言一試,果然中元之氣已能複提,不過尚嫌滯澀,但較前些時好得太多了,不禁大喜道:「老弟,你真有兩手。」不覺呵呵大笑。
謝雲嶽急忙正住,沈聲道:「老人家,我這裏就要拔針,你準備閉穴凝氣吧。」於是兩指依次將金針捏出了一寸左右,撚了撚,只聽老人呻吟一聲,知他感覺比前更爲酸麻,停了一會底,即將金針全部拔出,伸指點了三處重穴,說聲:「現在不要自行閉穴了。」此著爲怕老頭病久之身,自行閉穴功力不夠,這對他有所幫助,繼從懷中取出小玉瓶一隻,傾出一粒「長春丹」,其色嫣紅,異香撲鼻,命老頭服下。
老頭藥丸服下後,只覺口內生津,心腹舒泰已機,謝雲嶽請他褪下衣褲,用「軒轅指」法捏按遍身重穴,老頭覺指法有異,雖一沾即移,但勁力熱氣直透肌膚貫射經絡,一股陽和之氣助血脈真氣遍體運行流氣海聚丹田,老頭面色慢慢恢復紅潤,約莫一柱香時分,才行停住,老頭睜著一雙怪眼,邊穿衣服邊哇哇大嚷:「好哇,小夥子,就憑你這一手按穴指法,夠我老人家學個十年八年的,還說要我老人家指點,老弟,你這不是損我嗎。」
謝雲嶽見他一會兒喚小夥子,一會兒喚老弟,知他是一遊戲風塵的怪傑,也不見怪,遂道:「老人家你現在內傷已是痊愈,只是風邪尚未脫體,待在下處一藥方,命店夥去買吧。」便命周麟向掌櫃處借了一份文房四寶,匆匆開下一味「羌活沖和湯」,稍增份量,老頭看了不禁大聲稱讚道:「老弟這手褚字真是筆力萬鈞,龍飛鳳舞,難得難得。」
謝雲嶽笑笑,將藥方交與周麟,周麟喜笑顔開,跳跳蹦蹦出房去找店夥上街買藥去了。這樣一費時,天已經大亮了,謝雲嶽在老頭房裏還沒覺得怎樣,可是客棧中鬧翻了天,昨天投宿的客商肩販該走的都走了,尚留下準備即將啓程的,紛紛在打點行囊,吆喝聲此起彼應,把這客棧的兩三個店夥忙得團團轉,送了一撥又一撥。
小童周麟找著了昨夜裏值夜的那位夥計,命他去撿藥,那夥計正忙得一身臭汗,送茶倒水提什物,聞言哇哇怪叫道:「小哥兒,你沒看見我正忙著嗎,哪有空閒替你撿藥,反正他好不了,錢留著賣……」話沒說完,想想不對,又翻眼問道:「怎麽,你同來的老人家被那位相公治好了麽?」
小童周麟點了點頭,那店夥怎麽也不相信,一把搶過藥方,三腳兩步沖進老頭房中,喲,可不是坐起正與那位相公談笑風聲,那店夥不禁呆了,老頭望著店夥笑道:「我老人家還死不了,店家,你有點奇怪是不?」
店夥紅著一張臉,忙說:「你老愛說笑。」
謝雲嶽瞧著有點不忍,掏出一錠十兩紋銀,命店夥速照方去撿藥,餘下的就做賞錢吧,店夥謝了又謝,嘴上尚說著:「你相公真是神仙,天下還有比黃半仙醫術更高明的,奇聞奇聞。」說著一陣風也似地走了。
此時謝雲嶽問老頭道:「老人家,我料你不是武林奇人,也必是風塵怪傑。」
老頭哈哈大笑道:「武林奇人則不敢當,風塵怪傑也許你說對了,老朽姓蒼名璽,在武林有一小小匪號「九指神龍」,老弟,你聽說過沒有?」
謝雲嶽不禁驚叫了一聲道:「原來你老就是丐幫三老的九指老前輩麽?」說著星眼移視蒼璽兩手,自已疑惑方才扶脈時,不是瞧他十指齊整的,怎麽稱九指,不要是眼花未看清楚。
蒼璽見他如此,也自覺察道:「什麽老前輩的,鬧這酸禮則甚。」說著,兩手平舉,又道:「喏,老弟,瞧清楚了沒有?」謝雲嶽這才瞧出來,蒼璽左手中指套上一截膚色練銅,制法甚精,不留心看上去,與原來皮色,並無二樣,謝雲嶽點點頭,又問起蒼璽此來經過。蒼璽將手向身旁侍立之小童周麟指了一指,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那小董周麟之父,是昔年名聞燕雲的大俠穿雲手周倫天,晚年封劍歸隱于山東省東平縣東平湖畔,納福家居,只因當年行道江湖時,與河北阜城四霸青面獅尤亮,閻王令陳壽千,草上飛揚慕豪,千手怪猿胡良,結下梁子交手之下,青面獅尤亮左手五指齊根被周天倫削去,四霸即遠遁無蹤,哪知四霸竟托身在長白山魔尊者門下,練成一身絕藝下山,投在橫行蘇皖鄂三省紅旗幫中,密謀復仇。
蒼璽在宜昌西陵峽附近無意聞及紅旗幫下談論四霸要找穿雲手周倫天復仇,聞言大急,兼程趕往東平,可惜一步去遲,穿雲手周倫天已遭不測,阜城四霸率領幫中同黨,猶自不肯歇手,九指神龍蒼璽一怒之下,冒險出手,單人與紅旗幫十七名高手相拼,當場擊傷五人,將周麟搶出,阜城四霸連番追擊,蒼璽途中故布疑蹤才行逃脫,三日三晚點水都未進口,滿身是傷,疲累之下,晚間又受寒氣侵襲,一抵江都便自病倒,因形迹未敢泄露,才命周麟持本門信符召來揚州丐幫幫頭追風刺蝟錢寧,遣他趕赴鄂省龍坪醫隱仇子明處討藥,雖知遠水救不了近火,也勉爲其難,差幸遇見謝雲嶽,不然九指神龍蒼璽也落得個陳屍客地。
謝雲嶽聽了,對周麟同情之心,油然而起,不禁牽著周麟雙手,愛惜備至,想他這小小年紀與自己早年遭遇之慘,頗爲相似,於是說道:「蒼老前輩有此傳人,甚是可羨,他年小兄弟必能手刃親仇。」
蒼璽瞪眼道:「又是老前輩的,你若瞧得起我,叫一聲老哥哥夠了,若論藝業,老弟目前就不比老哥哥稍差,說實在的,我還忘了問老弟是何人門下。」
謝雲嶽微微歎息道:「小弟恩師爲一出家僧人,堅不示名諱,故無可奉告,小弟身世與這個兄弟頗爲相似,仇人是誰,現在仍未查出,故一路北上,一來履拜兄之約,二來借旅途之便順訪仇人是誰。」
九指神龍瞪著精光雙眼大笑道:「說了半天,老弟一點均未吐出,你的習性與我這老哥哥倒有點相近,你就沒有與我治病,這段因緣我也願意交你這個朋友,你既不說師承何人,仇家是誰,我也不勉強,反正總是那麽一回事就是,不過你也得說出尊姓大名,拜兄是誰,那總可以吧。」
謝雲嶽不禁失笑,忙道:「小弟謝名雲嶽,拜兄乾坤手雷嘯天。」
九指神龍蒼璽又是瞪著嚷道:「怎麽,你與江湖有名的淘氣鬼套上了交情,日後你們兩個定有好戲演,這樣吧,我這老不死的也算上一個,成不成?」
謝雲嶽喃喃地推辭道:「那怎麽敢當。」
九指神龍蒼璽正色道:「不要婆婆媽媽的,就這麽說,我算老大,三弟,你看看周麟這娃兒還有個造就麽?」
謝雲嶽見他自說自話,也不管他應允與否,就自下斷語,心下也不見怪,自己孤立無援,有個幫手總是好的,當下笑道:「大哥相中的,自然不差。」說著,用手抓了抓頭說:「既然兄弟相稱,那麽貴幫門下見著我稱呼就難了。」
周麟這時跪下拜見,稱呼「三師叔」,謝雲嶽連忙扶起,口中連說:「你師父素來不喜浮文褥禮,怎可由你做叩頭蟲咧。」
蒼璽笑道:「三弟年資輕輕,就當上本門長輩,別人尚求之不得,你還作矯情,現在你的行止是北上,我先將周麟送往至友吳江漁叟丁一萍處代傳藝業三年,我再兼程北上趕你。」說著從腰畔取出一烏油油銅牌,上刻龍獅虎三物繪像,雕刻甚精,其形蒼古,遞在謝雲嶽手中,鄭重說道:「此是丐幫本門權威令符,即現任幫主對之也奉命唯謹,你北上時持之與本幫兄弟留言,你老哥哥定可循迹往尋,如有什麽事,也可持之與本幫聯絡。」
謝雲嶽接過揣在懷中說道:「大哥有事無事,必請在五月初四在蘆溝橋見面,屆時二哥也在。」
九指神龍蒼璽笑道:「這個你無須顧慮見不到,咱們一言如山,說不定你未出魯境,我們又當會面。」此時店夥已端上一盞熱騰騰黑色藥汁來,蒼璽接過一飲而盡,謝雲嶽又命再煎,店夥諾諾連聲而退。
謝雲嶽這時邀蒼璽師徒二人到前面川堂用膳,因爲蒼璽病後之體,謝雲嶽也未叫酒,點了三四個油膩不重的菜蔬,又叫了稀粥,蒼璽吃得津津有味。
※ ※ ※ ※ ※
盤桓三日,蒼璽師徒乘騎南下,謝雲嶽也就徑往高郵而去。高郵離江都不過百把裏路,傍晚時分自已趕到,下榻連連雲客棧。連雲客棧內熱鬧得有點刺眼,進出的都是武林人物,肩頭兵刃護柄垂著五色絲穗,甚是觸目,見了謝雲嶽大都均露出輕視之容,店夥引謝雲嶽在東跨院一間上房住下,送上一壺香茗,遞過手巾把後,垂手笑道:「相公,還有什麽事吩咐沒有?」
「店家,你這店中怎麽有這麽多江湖中人投宿,跟往常不一樣吧?」
店夥忙笑道:「相公,你是讀書人,又是外路經過,自然不知道這些江湖中事,相公要聽,讓小的慢慢道來,因爲離縣城四十裏路的周家莊,莊主是名聞兩淮大俠,叫做什麽追星摘月周維城,聽說他的本事大得很啦。今年他六十壽,三日後就是壽誕之期,周大俠遍發綠林帖,說是要封劍歸隱,在壽誕之期當衆封劍,再者周大俠有位小姐,名喚周月娥,長得好看不用說了,本事也大得緊,據說還比周大俠高過一倍,她有兩把寶劍,叫做「巨闕」、「青虹」,因爲周小姐還沒許人家,壽誕日舉行比武大會,如有能爲蓋過她的,不但「巨闕」劍奉送,周小姐也下嫁給他,故爾遠近轟動,這樣一來,反作成了小店好生意咧。」說罷嘻嘻笑個不住。
謝雲嶽方始恍然,他對這項熱鬧場面,無動於衷,於是付之一笑道:「店家,謝謝你啦。」忽聞院中有人大聲吼叫夥計,店夥慌不叠地應聲跑了出去。
謝雲嶽稍事歇息一會兒,便自走出店外。高郵市廛比江都相形之下,冷落得多,但究爲北上通街,還是相當熱鬧,信步走進一家飯莊,用完飯後即欲回客棧早點安眠,歸途中突見一老年乞丐倚在道旁,向路人行乞,靈機一動,即走過去取出些許散碎銀子,放在老乞丐掌心,沈聲道:「老人家,在下要尋你們幫頭有事相詢,他現在何處?」老年乞丐正待相謝,聞言臉色一寒,翻著眼望著謝雲嶽,上下打量著,一言不發。
謝雲嶽見此情況,忙從身上取出九指神龍贈他的黑銅牌給他,老乞丐一見銅牌面現惶悚,低聲恭謹說道:「相公,這裏人多,隨小的來。」轉身閃進一條小巷去了,謝雲嶽隨定老乞丐亦步亦趨,巷中昏暗伸手不見五指,這個並難不倒他,習武人均練有夜眼,七轉八彎,穿過無數小巷,來在一座三官廟前,老乞丐請他稍待,自顧進去了。
這座三官廟香火俱無,內面陰沈烏黑,借星光隱約瞧出這是一破敗不堪,年久失修的廟宇,因爲無人居住,乞丐看准了即行遷入,成爲高郵丐幫發號施令的所在。不到半盞茶時分,廟裏面閃出兩人來,一是才領路的老乞丐,另外是一個五十上下年紀瘦長乞丐,只見那瘦長乞丐望謝雲備一抱拳,道:「相公持著本門神龍獅虎令,莫非有什麽事差遣?」
謝雲嶽笑說:「尊駕敢莫非是本道幫頭,請問上下稱呼。」
瘦長乞丐答道:「不敢,小的叫白立亮,立在此處不好講話,請入內面談吧。」說罷引著謝雲嶽進入廟內,由神龕側門穿進,靠右廂房內落坐,屋雖陳設簡單,一床一桌及兩三把靠椅外,僅一張矮櫥,但潔淨非常,當下白文亮又道:「相公尊姓大名,那神龍獅虎令可否給小的一瞧。」
這時謝雲嶽才看清了白文亮面貌,滿臉黃色虯須,只留下上額,眼鼻等處,雙目神光炯炯,太陽穴高高隆起。他從身上取出神龍獅虎令,笑道:「我叫謝雲嶽。」
白文亮驚呼了一聲道:「原來尊駕就是名動金華的謝少俠,失敬得很。」說著接過神龍獅虎令,豎在桌上,白文亮與老乞丐同時跪下望著神龍獅虎令虔敬地行了三拜大禮,又捧著交還謝雲嶽,說道:「這神龍獅虎令共有七面,非有大事者輕易不得一見,本幫總堂僅有三面,餘下四面爲本幫三長老隨身攜帶,神龍獅虎令分有兩種,總堂所有爲緬鋼所鑄,三大長老所持者爲紫銅所鑄,謝少俠所持者即爲其一,這神龍獅虎令一出,即代表長老地位,也代表至高無上權威,不但可向本幫門下發號施令,凡百差遣都應聽從,即是見著本幫門下犯有過錯,也可重懲伏誅,請問謝少俠此令是否本門長老所贈,不過這句話小的原不應該問,謝少俠答否聽便。」
謝雲嶽於是將在江都結識九指神龍蒼璽經過說之一個大概,白文亮慌得離椅立起,單膝一跪,道:「謝少俠既與九指長老是換帖兄弟,也就是本門長輩,請問少俠有何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謝雲備急扶起白文亮,正色道:「白幫頭,我們各交各的,何況在下非貴幫隸屬執事,你這一來,在下倒不好說話了。」
白文亮滿臉誠謹之色,垂手道:「謝少俠既然如此謙讓,白文亮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頓了一頓又笑道:「如今紅旗幫太倡狂了,既有九指長老此一過節,敝幫不容坐視不問,白文亮集合蘇北境內本幫兄弟告商大計屆時倒要伸量阜城四霸有多大的道行。」
謝雲嶽頷首道:「紅旗幫聽說才崛起不過四五年,就蔓展蘇皖鄂三省,擴張得不謂不速,可見其幫中自有能手,在下出道日淺,紅旗幫究竟無法無天到何種地步,未從所悉,白幫頭心有個耳聞,但不宜操之過急,九指長老定有對策。」於是又將周維城封劍之事問了。
白文亮沈吟一會兒,說道:「這事不是少俠提及,白文亮因事不關,倒忘懷了,周維城本爲大極派門下,武學精湛,中年後就安居原籍授徒爲業,偶爾也在蘇北地面走動,主持武林業義,竟搏得了兩淮大俠美名,封劍歸隱是不得已之事,三年前因紅旗幫堅邀入幫,周維城堅執不允,因此而交惡,紅旗幫數次騷擾周家莊,均被周維城應付得宜,得以相安無事。年初紅旗幫又派人去周維城處求親,說是聽得周小姐未許人家,他幫中有位玉面二郎申一鳴,擔任外三堂首席堂主,系崆峒派高弟,尚未娶妻,又年輕英俊,去提親的人,將申一鳴說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
「怎奈周維城對紅旗幫厭惡已久,去的人碰了一個軟釘子回去,這樣紅旗幫還不死心,接二連三地派人去求親,照樣拒絕回來,最後紅旗幫火了,聲言周維城不把女兒嫁給申一鳴,即將周家莊夷爲平地,又在周家莊周圍設下暗樁。周維城無可奈何,對紅旗幫聲言六十大壽遍散綠林帖,當衆封劍歸隱,並舉行鴛鴦招親擂,無論何人取勝十場者,只要未婚即就可將其女嫁與,若紅旗幫獲勝,自無異議下嫁申一鳴。這種條件在周方是欲武林人士主持正義,如僥倖獲勝,至少也可維持相安局面。在紅旗幫而言,也知道周維城之謀,但自恃幫中高手衆多,在蘇省又是勢力範圍,趁此一會,將武林俠義道人物一網打盡,至不濟也可消滅一部分,當下就同意了,密鑼緊鼓,目下雙方都在佈置。紅旗幫近日在鄂皖兩省調來了很多能手。又在蘇北境內密布暗卡,不過不到會期還不至於動手。」
謝雲嶽聽了,心中盤算一番,離端午節尚有一個月的時光,還可以趕得及,不如暗中相助周維城,功成即退,便道:「紅旗幫做得也太無法無天了,既有此事,謝某焉能坐視,只是想白幫頭相助,不知高郵境內貴屬弟兄武學出衆者能調出多少人來?」
白文亮忙道:「少俠命白文亮幫忙,自屬義不容辭,敝屬武學差強人意不過二十餘人,但兩淮地面常有很多能手,但請少俠讓白文亮代傳神龍令,一日內即可趕達高郵。」
謝雲嶽忙取出神龍令,卻見白文亮連連搖手道:「無須請出神龍令,但憑少俠一句話就了。」
謝雲嶽未料及神龍獅虎令有如此大的功用,他不知能持紫銅神龍獅虎令者,即是本門長老,言出法行,這也是九指神龍蒼璽看在救命之恩,又聽見謝雲嶽身負親仇,人單力薄,才將多餘一面紫銅神龍令贈給與他。當時謝雲嶽同意白文亮調用兩淮地面丐幫弟兄。
白文亮即喚過老年乞丐,吩咐一番,老年乞丐領命走去,謝雲嶽便和白文亮定計佈置,如何削弱紅旗幫派來能手暗樁,又說:「但願貴幫九指長老在吳江沒有耽擱。」和白文亮商定,謝雲嶽即告辭回客棧,白文亮送至大街方始作別。
謝雲嶽回到客棧時,將近三鼓,方要走進跨院只見月洞內沖出一人,酒氣酗酗。謝雲嶽並未防著,迎面撞個滿懷,那被撞著之人,是個麻面大漢,將手撫著胸膛,哎喲大叫呼疼,定睛一瞧,面前之人卻是一個文弱書生,正微笑望著他,百忙中也不尋思面前書生因何未碰傷,破口大駡道:「酸丁,走路沒睜眼睛嗎,撞疼了何大爺的胸脯,還不乖乖的賠禮。」
謝雲嶽冷笑一聲道:「閣下話說得太玄了,誰沒睜眼睛,不是在下閃身得快,恐怕今晚要鬧出人命來,吃醉了酒還要出去撞魂,不如回到床上挺屍有多好。」
麻面大漢氣得哇呀大叫,喝道:「何大爺不教訓你,反而要你教訓老子。酸丁,你與我躺下吧。」說著,當胸就是一拳,謝雲嶽三指閃電般捏住來拳脈門穴,一緊一拉,麻面大漢被他一帶之勢,沖出七八步,碰的一聲,仆倒地下。
謝雲嶽也不管他死活,晃身穿進月洞門,走進住房內去了。麻面大漢的同夥兩人,見麻面漢仆地不起,忙前去相扶,只見麻面大漢右臂腫脹得如茄子般不禁大驚,這三人均是本地痞棍,平素就是欺善怕惡,知今晚碰上了硬點子,兩人再上也是白送,還怕謝雲嶽再找他們晦氣,此時見人已走去。架起麻面大漢,溜之大吉。這一爭吵,將東西跨院內旅客全部驚動了,紛紛探首出外,見此情形不由哈哈大笑,內中有四五人卻對謝雲嶽留下了心。
第二天一早,謝雲嶽開門傾水,卻見對面跨院第三間房外站著兩人正在談話,見謝雲嶽出門,兩人望著他點首微笑。謝雲嶽心訝此兩人與自己素不相識,何以會向自己打招呼,但禮貌上不得也報之點首微笑,正待轉首回房,卻見兩人邁步向自己這邊走來,不由按下了腳,等候兩人。
來的兩人,一個身材修偉,四十上下年紀,紫溜溜的臉膛,兩目透神,海口無鬢,著一襲土藍色夾袍,背搭一口雁翎九齒刀,另外一個,約莫五十上下,一部稀疏花白鬍鬚,根根見肉,身材適中,蠶眉鳳眼,眯啓之間,露出寒芒,身著玄色大褂,長僅遮膝,內穿紮腳夾褲,背上斜搭一柄佛手拐,只見紫色臉膛漢子,笑道:「尊駕昨晚好精湛的擒拿手,令人好生欽佩。」
謝雲嶽忙道:「豈敢,豈敢,見笑大方,兩位請進裏面坐。」
三人進在屋內落坐,花白鬍鬚老者即自我介紹道:「老朽飛雲手劉奉彪,這位是八卦金刀鄭金吾,敢問尊駕稱呼。」
謝雲嶽頓了一頓,道:「幸會,在下姓言單名一個岳字。」你道他這時爲何要謊言改姓搪塞呢,只爲他在金華單掌擊斃七煞手,傳遍了大江南北。這次想暗中相助周維城一臂,不想露出真名實姓,意在給紅旗幫一點厲害,加以吳鄭兩人出身來歷未明,不妨暫時瞞住兩人,日後再說明白也不遲。
吳鄭兩人聞言,不禁互望瞭望,暗忖:「此少年姓名怎麽不見經傳?」於是飛雲手吳奉彪笑道:「原來是言少俠,失敬得很,敢問言少俠在紅旗幫司何執事?」
謝雲嶽聽了一怔,臉色突變,轉而恍然,心想:「他們從何處發現不對,才誤認自己是紅旗幫徒,呵……是了,大概他倆不這樣說,就不能表明他們也不是紅旗幫的。」思至此,面色轉和,微笑道:「在下井非紅旗幫手下,半月前才由贛因事北上過此,聞得周大俠封劍歸隱及擺擂招親之事,故而稍作逗留,意在瞻仰名家手法,紅旗幫之名尚是近日聞及,莫非二位探聽人嗎?」
卻見飛雲手吳奉彪望著八卦金刀鄭金吾大笑道:「我說如何,一見即知少俠不是此類人物,老弟,現在相信了吧?」八卦金刀鄭金吾臉上一紅,於是飛雲手吳奉彪將他們倆來歷說了。
飛雲手吳奉彪及八卦金刀鄭金吾均是武林高手,關外一帶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兩人在察哈爾北部開設察北牧場,十幾年來所養馬群不下四五萬匹,堪稱察北首富,名成利就,早年與兩淮大俠周維城是刎頸之交,這次接到周維城急柬相邀,兩人商量一下,將牧場事務交付得力助手,來裝兼程南下,見了周維城一談,即搬來連雲客棧。因是生面孔,便於查明紅旗幫陰謀及佈置,來此已將六七天了,明查暗訪把敵情摸清了一個大概,但以他二人之力,要想摸清楚全部底細是力所不逮,看看也沒有繼續留在高郵的必要,準備過午即返周家莊。
八卦金刀鄭金吾又說:「既然言少俠欲往周家莊,何不今日與我等同伴,免得路上寂寞,再則我們尚須借重言少俠。」
謝雲嶽沈吟一會,便答應了,道:「在下本當屆期才去,既是二位盛情相邀,情不可卻,只是太叨擾了,不過在下武學,難望二位項背,尚請不要把在下估得太高了才好。」
飛雲手吳奉彪笑道:「言少俠太過自謙了,既承應允,我倆先回房擡援行囊,再請少俠吃頓便飯後在啓程如何?」
於是雙雙立起,謝雲嶽送出門外,目送兩人回房去,驀見對門房內閃出了一位紅衣少女來,眼睛一亮,不由看得呆了,暗驚世間哪有這樣美的少女。只見這少女明媚皓齒,眼似秋水,小懸膽鼻,櫻桃小嘴,襯在瓜子粉臉上,分外美豔,身材亭勻,著一身粉紅色功裝,腰系一條白色綢帶,斜插一柄斑綠色鞘套寶劍,足登黑色鹿皮蠻靴,走起路來,柳腰輕盈,婀娜生姿。右手執著一條絞筋馬鞭,通體烏亮,長約七尺,少女隨手一抖,馬鞭即筆也似直,僅鞭梢微微顫抖,像靈蛇般,曆久不垂,謝雲嶽暗贊少女內功精湛,似此以內力勁貫鞭梢,武林中人尚不多見,甚是難得。少女似知謝雲嶽盯著她,似有意若無意回頭嫣然一笑,又格格脆笑不止,翩若驚鴻般閃出跨院去。
謝雲嶽還沒見過這樣美的少女,被她勾魂一笑,可不把他魂靈兒飛上半天,不禁茫然立著,直等她走出跨院形影消失後,半晌才把飛魂收了回來,空氣中仍彌留著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香味,惹人神馳。呆想了一陣回至房內,茫茫然若有所失。
不到一會兒,吳鄭兩人手中各提一個行囊走來笑道:「言少俠,房錢我們全付了,早點出去吃飯登程吧。」謝雲嶽謝了兩人,於是三人出店登騎而去。
周家莊位於高郵東南五十裏,傍山環溪,山嶺青蔥郁,溪水碧綠,環境甚是清幽雅麗,莊中不過五百來戶人家,大都農樵爲主,樂天知命,周維城所居是偌大一片莊院,放眼過去,盡都綿連屋宇,幾占全隊面積一半,這四面溪水,可算天生壕塹,溪澗十餘丈,深可丈余,平時這裏是世外桃源,如今刁鬥森嚴,不時有一隊隊莊丁巡邏。
練武場上早架起一座鴛鴦擂臺,髹上朱漆,金色對聯上寫:「彼此來往,俱都是英雄豪傑。」和「汝誠我信,全無有暴戾欺詐。」橫楹上掛著巨匾。上書「鴛鴦檑」三字,龍飛鳳舞,大氣磅礴。
擂臺兩旁蓋起兩座巨大竹棚,桌椅陳設井然有致,明天就是會期,照應管事及莊丁,川流不息來回奔跑,忙個不了。莊內爲周維城助拳的三山五岳武林至交,來了不下五十人,已撥出一半人數至莊外近處查看有無紅旗幫暗卡,如若發現,盡可下手挑破,謝雲嶽因居於客位,又是初交,未便派遣執事。
謝雲嶽以拘束之身,將全莊地形卻遊覽了一遍,於是了然於胸,又匆匆出莊,找尋高郵丐幫幫頭白文亮。白文亮報告丐幫門下已有六十餘人分佈在莊外,業經暗中挑破紅旗幫七處暗卡,丐幫弟子幸無傷亡,謝雲嶽再囑咐如何行事後,又匆匆返莊。
申牌時分,日薄西山,霞光在浮雲間射出,分外奇麗,這時莊內碧沈閣旁樹上掠下一個黑衣人,碧沈閣系周維城內眷居處,黑衣人落下後張望了一下,即閃入園內花叢中,俯身撿起顆米大碎石。打入閣中,半響見無動靜,想是全都離開了,黑衣人喜形於色,雙臂一振,似黑鷹掠空般拔上閣樓,傍身在圍小姐閨房窗前,用唾液點破窗間糊紙,觀望了一會兒,正要用刀撬開窗門,忽聞近身不遠處發出一聲輕微冷笑,雖然這麽一點聲音,黑衣人聽著卻是震顫耳膜,心膽俱寒,分明是由一內功絕世之人發出,不由撤身旋步,以刀封面,緊張地四顧,但半點可疑影蹤俱無。
黑衣人心下疑不止,忽覺右肩的穴道一麻,刀不由自主他陡然下落在樓板上,「噹啷」一聲,黑衣人急用左手一撈,一個「細胸巧翻雲」翻落在地下,跨開馬步,左手掄刀護面,遊目四顧,胡亂地緊張了一陣,見四下毫無半點人影,只見花木扶疏,隨風搖曳,夕陽映著他自己的人影,印在地下似一溜竹竿樣,又細又長,良久,才定下心來。右臂旋回揮舞了一刻,覺仍然運用自如,並無異樣,暗忖:「不要是自己太形緊張之故,心虛生鬼,先前聞得冷笑聲,右臂肩井穴突麻,諒是神經作崇。」
不禁啞然失笑,又想:「自己既奉命而來,決不容空手而歸,若如此回去,不但須受刑責,更將被人恥笑自己無用,我三手空空徐奕,絕世神偷,成名多年,哪里丟得起這塊臉?」心意一定,後又騰身上閣。
哪知身尚未離地五尺,左腿彎穴道似被蟲蟄了一下,疼澈心脾,三手空空徐奕悶哼了一聲,只覺真氣渙散,人即如斷線一般地掉了下來,碰的聲響,震得砂土飛揚,百忙中卻顧不得察看,一個「懶驢打滾」滾入花草中,屏息無聲,一動都不敢動。
花叢外又起了一聲冷笑,似夾著「蠢賊」兩字,隨風吹來直刺耳膜,其聲僅如蚊鳴,在三手空空徐奕聽來,卻無異于五雷轟耳,這下搞清楚了,不是什麽神經作祟,分朗另有高人暗中出於懲治,這可把神偷嚇得魂飛天外,慌得,急辨明去路方向,掖那花草繁多之處,鷺伏蛇行,準備溜出莊外。爬了有些時候,將近牆邊,伏著不動,傾耳察聽有無異聲,見無動靜,才敢把頭從草叢中慢慢探了出來。
「噫」三手空空徐奕如見蛇蠍一般,驚叫了起來,原來他眼簾中現出一雙腳,不錯,這是人的腳,徐奕渾身顫抖著急急把頭擡起,可不是一個人立在面前,只見那人穿一襲灰白色長衫,猿背蜂腰一雙手營白,臉孔顯得與常人不同,直像死人面色,青白冰冷,眉毛全無,陰森森地兩眼瞪著他,不由汗毛直豎。
三手空空徐奕只能硬起頭皮立了起來,臉上泛起令人厭惡的諂笑,顫聲道:「尊駕請高擡貴手,讓在下回去吧。」
那人沒有出聲,只翻了翻眼瞪著他,三手空空徐奕只覺那人目光如利剪一般,直瞧得他一股寒氣從背脊骨冒起,機價伶打冷戰。徐奕慌道:「尊駕既無見教,恕在下不陪了。」說著,足尖一點,人以騰起三尺,眼見就要竄過牆去,只聽那人說了聲:「你跑不了。」猛覺右足跟一緊,被人捉住,一拉一抖,呼地一抛,丟在七八丈外地上。
三手空空徐奕這次碰上黴星,苦頭吃大了,渾身骨節直似被抖散一般,癱在地下,絲毫力氣都用不上,又不知那人用了什麽惡毒手法,只覺遍體蟲行蟻走,酸疼難挨,額角上豆大汗珠往外直冒,比死部要難過些,不禁嗥叫出聲。那人立在原處不動,面上浮起一絲淺笑,轉過身法,拉下了皮面套,露出俊美如玉的臉孔,緩步走去。
爲何天色未暗,就有飛賊出現于莊內?因這三手空空徐奕,綽號神偷,成名多年,人機靈無比,心料晚間入莊,必遭暗卡能手識破,倒不如趁著夕陽西下暗樁尚未進卡時,混進莊內,即就是莊丁發現,也都以爲是主人的賓客,這幾天周家客人必多,匆促間莊中人不易分辨是敵是友,似這種魚目混珠之法,虧他才想得出來,殊不知人算倒不如天算,他未來時怎料及現在落得這般苦疼。
※ ※ ※ ※ ※
莊內聚英廳上燈火通明,有如白晝,兩淮大俠周維城立在大廳內,正與遠道趕來友好縱聲談笑,謝雲嶽及飛雲手吳奉彪八掛金刀鄭金吾,以及今早才到的吳奉彪知友金面悟空侯履冰四人站在廳右角處竊竊私語,此時,一個莊丁慌慌忙忙跑了進來,向周維城報告:「莊主,第四暗卡駐守的人,在碧沈閣附近發現一個負傷的人,那人自稱三手空空徐奕,請莊主發落。」
周維城皺皺眉頭,命招了進來,稍時,三手空空徐奕被兩莊丁招了進來,放在地下,只見三手空空徐奕,面色灰白,額角下不斷地冒汗,衣褲全被身上流出汗水濕透了,依然顫抖不止,哀叫道:「周大俠,行行好事,將在下穴道解了吧,在下定然說出實話。」
周維城聽了,心中狐疑不止,莫非是這三手空空來莊有所爲,不知遇上什麽高手暗中點到,即移步上前,替他解穴,卻見徐奕不但未解開穴道,反而更形加據,疼得狼嗥鬼叫,周維城臉上泛紅,束手無策。賓客中有鶴形鳩面老者走了出來,把徐奕翻一個身,用指點了第三節脊骨處一下,猛擊一拳,只見徐奕「哎喲」一聲大叫,吐出一口濁痰,立了起來,精神被折磨得萎靡不振。
卻見鶴形鳩面老者搖頭歎息道:「這人手法甚是高明,稍重一點點即准死無疑,而這種精甚點穴手法,武林少見堪稱一絕,老朽對此道浸淫數十年,亦尚未到此功力,只知解法而已。」
周維城向鶴形鳩面老者大笑道:「周某只知你生平極少對人稱許,想不到今天周某首次聽見雲龍三現陶祝三說出這樣動聽自謙之詞。」
謝雲嶽聽說鶴形鳩面者,就是關外一絕,不禁深深注視雲龍三現陶祝三,多望了幾眼,前在振泰鏢局與乾坤手雷嘯天閒談時,談及雲龍三現陶祝三,雷嘯天說此老內外雙修,已達爐火純青階段,輕功出奇,身法格外巧妙,「大力金剛掌」尤爲著名,他那淩空出掌,十丈以內,無法逃生,號稱一絕。
此時周維城沈聲道:「徐義士,你來敝莊有何陰謀?請快說出,周某決不虧待於你。」
三手空空徐奕苦笑一聲道:「既有解穴之德,在下也不能不把話實說。」於是說出一番話來,衆人聽了心驚不已。
原來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是西藏魔僧薩多和陀唯一高弟,魔僧一身絕藝被他學得十之八九,人又陰譎機智,今年才四十開外。紅旗幫自其創立以來,治理得有條不紊,不及三年,勢力擴展至蘇皖鄂三省,不由雄心萬丈,意圖將長江流域九省囊括紅旗幫旗下。前兩年即著手將九省內大小幫會,採取囂食鯨吞之策,逐個併吞,豈料阻力太大,不得不改施軟化手腕,派出數撥能手,對九省內奇人異士,綠林豪客,廣爲結納,或重金羅致。當然有不少能手以自己不自由之身,豈肯受他的拘束,當即加以拒絕,但紅旗幫多用誣害栽贓手法,加以陷害,事後又脅迫訛詐,連勸帶嚇逼使就範。
這次羅致兩淮大俠周維城入幫,被周維城所拒,在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看來,認爲無關輕重的事,因蘇省早就是本幫勢力範圍,有他不多,無他不少,但副幫主烈火星秦鹿可大爲震怒,說周維城太不識擡舉,秦鹿早覬覦周維城「巨闕」、「青虹」雙劍,任得其一,則無異猛虎添翼。數次派人擾莊,即秦鹿主持其事,以紅旗幫龐大力量強行對付周維城,何愁周維城不屈服,但他沒有這樣做,也不敢做。因那時清廷國運正旺,天下承平,若明目張膽大舉侵襲周家莊,被清廷誤認興兵造反,那紅旗幫多年辛苦經營得來此一點基業,將會廢於一旦。
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知道利害,是以不擬明與干戈,卻又不能爲此事,致兄弟反目,他知周維城之女,容貌武功均好,逐令玉面二郎申一鳴出面求親,因而導致周維城封劍擺擂之事。宇文雷見事情到此地步,以他的個性決不肯示弱,便故作大方贊同此舉,實則暗中定下釜底抽薪,一石二鳥之毒計。預定在會期的前一天,過早不太好,由三手空空偷進周月娥閨房潛伏,深夜時用迷香迷倒周月娥後,放出信號,即派出昔年周維城的仇家,佯作襲莊,在莊外虛張聲勢,俾引莊內群雄外出。再由三手空空趁著莊內空虛,無人注意時,把周月娥及雙劍劫出,得手後,再將佯襲之人全部撤退。
這樣一來鴛鴦檑將成水花泡影,待周維城指認此事是紅旗幫所爲時,則推說本幫毫不知情,但來人在紅旗幫轄境下做出這事,即藐視紅旗幫太甚,擔保在三月之內必將人贓並獲送回,那時安排一個極具驚險的場面,再由玉面二郎申一鳴把周小姐救出,孤男寡女,碰在一起又有救命之恩,玉面二郎人品也不惡,兩人定然發生情愫,親事順理循章而成。豈不妙絕,誰料三手空空徐奕遇上高人,致功虧一簣,在事而言,甚爲可惜。
兩淮大俠與群雄聽了,齊聲歎這宇文雷實在機智陰譎過人,大白天裏,也敢派人來莊。周維城又繼續問道:「徐義士你不幸遇上這位朋友,落得個兩手空空,令人惋惜,可否把這位朋友形象,說與周某一聽?」
於是三手空空徐奕滿面苦笑,將被擒的經過描聲繪影說了一遍,周維城驚訝不止,用目掃向衆人面上,笑道:「這位義薄雲天的朋友是誰,在座諸位有知道此人來歷麽?」
群雄面面相顧,表示均不知此人是誰,飛雲手吳奉彪不禁望了謝雲嶽一眼心想:「不要是他吧,嗯,聽徐奕所說,此人武學甚是高深莫測,言少使年歲太輕,必無如此功力,但此人是誰呢?」
謝雲嶽這時已換了一襲黑色夾袍,見飛雲手吳奉彪對自己望了一眼,雖只一眼,但涵意極深,知他對自己有疑惑之意,笑道:「吳場主,如徐奕所說實在的話,那人若不是奇人,就是怪傑,在下倒真想拜識拜識咧。」
飛雲手吳泰彪道:「就是老朽又何嘗不想見見他,但此等奇人異士,行事莫測,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即或遇上,也未必就知是他。」說罷,哈哈大笑。謝雲嶽聽了頷首,笑笑也不再說。
周城維吩咐將徐奕送入石室軟禁,待會期一過,再行釋放,又傳令下去,嚴令莊外防守暗卡,今晚加倍小心,非至萬不得已,切忌出手傷人。當晚,平靜如常,紅旗幫料三手空空徐奕失手遭擒,知預定之計落空後,派中三名能手意圖救出徐奕,哪知尚未進莊,又被戴皮面具那人,—一點倒,送回紅旗幫高郵分舵,那人是誰,這是一個啞謎。
次日一大早,周家莊顯得格外熱鬧,赴會的人絡繹不絕。川湧而來,把莊中禮賓接待的人,一個個忙得滿身臭汗,將近已正,東西棚已坐得水流不通,東棚俱是周府助拳賓友,西棚均爲三山五岳幫會中群雄,紅旗幫由副幫主烈火星秦鹿率領幫了十數高手赴會,當然玉面二郎申一鳴也在內。日咎尚差半刻,已經夠擠的人更形擁擠了,遠遠望去,只見萬頭攢動,聲囂如潮,開擂儀式預定午正就要開始。
兩淮大俠與其愛女端坐東棚主人席上,旁坐雲龍三現陶祝三,鶴目如火凝視西棚群邪,席上平擱雙劍,劍鞘斑剝奇古,劍柄上嵌著晶紅奪目珍珠,垂著杏黃色絲條雙穗,一望就是知武林朋友心愛名貴之物,每人都想攘爲已有,但神物利器,有德則居之,無德者枉費心機而已。
謝雲嶽坐在東棚第一排第二席上,與飛雲手吳奉彪等人坐在一處,他從昨天到達周府後,與周月娥見過一面,他只覺周姑娘爽朗大方,雖比不上沈魚落雁,國色天香之類絕色佳人,但也五官端正,楚楚動人,他心想:「只不知這周姑娘性情如何?」原來他初見蘭姑娘,對她那份尖刻潑辣的作風,萬分厭惡,就認定凡是女人都不能習武,也就不能涉足江湖,他這一心存成見,連帶影響了他以後對女人的看法,他自小失去了母愛,對女人情感的捉摸,無法想像。
周月娥乍見謝雲嶽,他俊美的身影,超俗不群的氣質,已深深嵌在心田上,但這有什麽辦法咧,前幾年遇著,也許可以。如今呢,已身不由主,明天就是會期,能獨勝十場者,才算合格,即是他身負武學,焉能敵得過蜂擁而來的魔頭咧,不由幽幽長歎一聲,與其找煩惱,到不如任其自然。
謝雲嶽目光欲移向西棚時,眼睛驀然一亮,差點驚叫出聲,陡見在客棧驚鴻一瞥的紅衣姑娘,隨著接待執事跨進場門,織手上仍執著晶黑絞筋馬鞭,一跨進場門,即停住用盈盈秋水雙眼掃視了兩眼,馬鞭垂在地上,似一溜長蛇蜿蜒伸蠕,又大刺刺往東棚走來。
她這一進來,震動了全場,紛紛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尤其是西棚群邪,千百條邪淫目光隨著她身影移動,美色當前,誰人不愛。謝雲嶽見她向這邊走來,不由卜蔔心跳,她每走前一一步,心愈跳得凶,眼見她走在周維城處低聲說了幾句,周維城滿臉堆歡,請她與與愛女共在一處,又引見了同席雲龍三現陶祝三等人。
雖然謝雲嶽是一立身方正,處事不阿的年少君子,但食色性也,卻也禁不住時時向紅衣姑娘那邊偷視了幾眼,飛雲手吳奉彪看在眼中,笑笑問道:「言少俠,你看這紅衣姑娘怎樣?」
謝雲嶽一聽,就知自己那種神情都落在他眼裏,一張玉面漲得緋紅,也不想想飛雲手問意何在,沖口忙道:「人品不差,人品不差,吳場主,你可知此女是什麽來歷麽?」飛雲手搖了搖頭,又是笑笑,表示不知。
此時已是午刻,鑼聲三響,場外鞭炮嘩啦聲大作,兩淮大俠周維城與愛女周月娥雙雙含笑立起,步向鴛鴦擂上,周月娥一身翠綠勁裝,手抱著雙劍盈盈待立其父身側,鞭炮聲一停,連帶台下先前喧耳嘈囂,全爲之一靜,鴉雀無聲。
只見兩淮大俠周維城今天著了一襲團花錦緞長衫,足登福字履,花白鬍鬚胸前飄拂,腰幹挺直,不顯半點老態,他含笑抱拳向東西棚拱了拱,發出宏亮聲音道:「今天是在下六十賤辰,承各位好友瞧得起在下,辱臨寒舍不勝榮幸,心感之餘,無物答謝,僅備有水酒粗肴,請各位隨便飲用,聊致謝意。」說著,頓了一頓,台下起了一陣鼓掌聲。
兩淮大俠周維城又笑了接著說:「這次在賤辰期內,設下鴛鴦擂,爲的小女已及笄,因在下前因擇婿過苛,久久未見其成,在下年屆六十,去日無多,江湖之事,久已摒棄,惟此心願未了,所以擺設此擂,意在替小女擇偶,在場各位均可上臺,抖露武學。但是意圖求親者,須事先說明,還僅限年未三十,未娶過親,獲勝十場者,才算合格。所有細節,均於月前露布在外,不用贅說,但願彼此以武會友,點到爲止,過此則有失設台原意,此擂擺設三天,三天後在下即行封劍之劄,還請各位留步襄證,言盡於此,謝謝各位。」臺上又起了幾陣熱烈的掌聲,曆久不停,於是周維城父女下臺緩步走向東棚而去。
臺上出來兩個本莊的年青少年,花槍短刀,此來彼往,頗爲火熾,雖不見功夫,但一招一式,也極爲中矩。台下莊丁們擡了數十席酒食,穿梭般轉往東西棚,菜肴豐盛,可說是炊金饌玉,山珍海味,加以每席二十斤竹葉青陳年好酒,足以大快朵頤,群豪遠來,腹中早是饑如雷鳴,菜一上席,即風捲殘雲,觥籌交錯,也無心上臺,好在擂期爲時三天,可是雖也沒有獨勝十場把握,樂得現在看風使舵,到時再說,即紅旗幫志在必得,但也存三分顧慮,時機成熟,自會出手,這時似嫌過早。
看看已是未正,鴛鴦擂上換了三四撥本莊青少年,東西棚群雄已是酒醉飯飽,忽聽西棚一人悶沈喉嚨嚷道:「怎麽臺上出來的,均是花拳繡腿,不堪入目,這些人派他出來獻世則甚,俺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麽調教出的,真是有其徒必有其師,還不快點滾進去,難道要俺動手捏緊脖子,一個一個抛下來嗎?」
西棚群邪俱哈哈大笑,惱怒了東棚的五步追風鏢羅德福縱上臺去,瞪眼望著西棚喝道:「那位朋友,灌夠了,喂飽了,發豬癡則甚,有種的,怎不出來見見世面。」
話聲未落,西棚中發出一聲長笑,身跟著走出,飛身落在臺上,只見那人赤面紅顔,五岳朝天,醜惡不堪,凸出銅鈴雙眼,猙笑一聲道:「好小子,罵得夠損,不過俺湘江一醜,畢笑岩從不動無名之輩,小子,你留下名來。」
五步追風鏢羅德福聽對方是著名獨行大盜湘江一醜,一身內外功火候不凡,手狠心辣,不禁一驚,但羅德福也是五台俗家弟子,年未三十,萬兒已闖亮了,心高氣傲,哪受得他連聲小子,冷笑一聲道:「大爺名叫羅德福,雖然是無名之輩,但容不得盜匪在此橫行無狀。」
湘江一醜畢笑岩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就是什麽五步追風鏢,憑你這麽點道行,也敢向俺叫陣。」說著,屈指成鈎,一收一放,照準羅德福前胸「幽門」、「乳中」,帶著呼呼勁風,便自撞去。
湘江一醜出身于南天黎母嶺玄陰魂君門下,「玄陰掌力」練得五七成火候,此掌一出,看是陽剛已極,其實陰柔,擊上對方,表面絲毫無損,內裏筋骨臟腑盡都粉碎。五步追風鏢見湘江一醜一上去,就用上「玄陰』掌力,知他心存惡念,不由目含煞氣,心頭火發,玄陰掌到,右足突然一撤,身軀動如閃電,往左疾轉,轉在湘江一醜身後,一揚手疾功三掌,用上五台「開碑掌」力,掌掌都帶著勁風迫去。
湘江一醜畢笑岩見羅德福身法奇快,暗贊此小子武功確實不弱,羅德福晃身胸後出掌,故作不知,待其掌出時,身軀急往左轉,然後右掌一沈,施展內家重手法「玄鳥劃沙」,霍地一聲,向羅德福右腕力切而下。本來這一招,羅德福非傷在湘江一醜手下不可,羅德福見他不及防備,不由濃眉一展,心中狂喜,哪知三掌攻出,湘江一醜突撤身左轉,自己招術用老,收勢變招均所不及,眼看就要傷在這招「玄鳥劃沙」之下,急智一生,右腕急沈兩寸,左掌發出,向湘江一醜「腹結」穴拍去,自己一個「鐵板橋」身法翻出七八尺外,雖然僥倖避過,也驚得冷汗直淌。
湘江一醜明知這招的虛,但不由不疾退兩步,呵呵大笑道:「好小子,看你會溜。」說時,一個雙撞掌發出玄陰掌十成功力,陡往前撲去,羅德福見來掌凶勇,不敢用掌硬封,撤身遊走,怎奈湘江一醜惡意早生,非將羅德福喪生手下不可,玄陰掌力一掌緊接一掌,綿綿不絕,身法極見巧妙掌勢甚沈,五步追風鏢羅德福被他掌力迫得連連閃展騰挪,退往台沿。
湘江一醜突施展「虎躍九山」身法,淩空雙掌下壓,這一擊上,准死無疑。東棚群雄齊聲驚呼,忽見湘江一醜淩空一沈,翻退兩步,好似手中捏著一段樹枝,面上呈出猙容,羅德福趁著湘江一醜收招時,躍下臺來。
「是何鼠輩,暗箭傷人,—截竹筷尚難你家老子不了,有種的,滾出來嗎。」湘江一醜立在臺上破口大駡,「嗎」字尚未收回,又是一截筷子破空打進了口內,「篤落」一聲,門牙兩顆應聲折落,鮮血溢出,湘江一醜趕忙用手掩住,一雙魚目凶芒畢露,向兩棚掃視。
飛雲手見湘江一醜陣番被暗器所擊,心中微訝什麽人能用此折枝成箭,上乘手法打出,須知看棚距台十二三丈遠。往常好手用此手法傷人,僅達三丈,即就是經有精湛氣功者,也不過六七丈方圓之內,過此則不足傷人,可見此人內功之高,腕力之強,甚是驚人。於是遊目四顧,欲找出一點端倪,陡見謝雲嶽面前短了一雙竹筷,這一吃驚,非同小可,暗道:「此人真不可小視,但不知他來意如何,拿剛剛出手懲治一醜來看,無疑不是對方所邀的幫手不是有絕學,就具有這般驚人武學,又英華內蓄,甚是難得。」也不說破。
這時西棚上躍上一長身鳶肩,黑色勁裝少年背插單劍,目光閃爍不定,拘掌向湘江一醜笑道:「嚴老當家,既勝過一場,且請退下,暗箭傷人的鼠輩稍時不難查出,那時嚴老當家再伸手也不遲,在下崆峒西派三才奪命淩飛,意在求親取劍,不知老當家可有意成全麽?」
那湘江一醜畢笑岩正不好下臺階,聞言恰好心意,掩嘴道:「俺不過是逢場遊戲而已,哪有這個窮心思,淩兄弟,這場讓你吧。」說罷,淩空一縱,落地後用燕子三抄水身法,三個起落,穿入西棚中。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1:57
【第三章】 暗襲無功宵小束手 明珠示愛桃李爭春
且話那三才奪命淩飛得鴛鴦擂後,說明志在求親取劍,以武會友,想取得獲勝十場資格,請台下各位好朋貴友有志者,請上臺手下見高低,不過他說話神色之間,露出狂傲飛揚之態,簡直有不可一世之慨。
東棚群豪,大都爲兩淮大快追雲摘月周維城助拳而來,無志於求親取劍,既或是有,也是極少數,多半爲條件所限,不是年逾三十,就是子女成群,何況任誰都沒有獲勝十場的把握。雖說是以武會友,點到爲止,一交手後,未必就能善了,弄得不巧把性命賠上,萬幸的也落得個殘廢,這又何苦來,不過若在兩淮大俠生死關頭上,爲了道義,勢逼不得不出手,那又當別論了,是以東棚此刻並無人出面上臺。
西棚情形可就不同了,凡是黑道中人物均聚集於此,雖臭味相投,但在利害關係上,卻互不相讓,此來的目的,不是爲了想奪得如花嬌妻,就是志在寶劍,誰都是躍躍欲試,雄心萬丈。眼見一怒目豎眉的勁裝漢子,躍上臺去,與淩飛交手不到半盞茶時分,使自敗下臺來。其後又接著一人上臺替方才落敗的漢子找場,兩人正在臺上打得難分難解。
台下的謝雲嶽,卻爲了面前少了一付杯筷,怕衆人瞧出端倪而茫然發呆,恰好來了個添酒送飯的小廝,忙說:「小兄弟,勞駕與我取一份杯筷來,原有的落地弄髒不好用了。」
那小廝笑道:「大爺幹嗎那麽客氣小的這就送來。」說罷匆匆自去。同席的人除了飛雲手吳奉彪燎然於胸外,其餘的人並不覺的有半點可疑,吃酒用飯時,杯筷跌落桌下的總是常事。
突地謝雲嶽心有所覺,悄聲向吳奉彪說道:「吳場主,在下可否借過一步說話。」
飛雲手吳奉彪聞言,睜眼猶豫了一下,便笑道:「成,少俠隨我來。」兩人起身往棚後牆邊走去。
兩人立在牆角處,謝雲嶽笑道:「其實在下井沒有什麽緊要事,不過心有所觸,不能不說罷了。」
吳泰彪忙道:「少俠一定別有見地,老漢當洗耳恭聽。」
謝雲嶽臉上泛起一絲淺笑,悄聲道:「今日千萬不能讓東棚之人上臺,在下剛才默數西棚人數,比東棚多出一半,他們來此目的,多半不外是取劍,至於求親尚在其次。詳察他們舉止神色,亦泰半不是紅旗幫同路人,看起來目前已存對壘之勢,相互觀望。紅旗幫雖志在必得,必不致於貿然出手,而我們也不能輕易讓紅旗幫估出實力,非至迫不得已,才派出一二高手挽救危機。最可慮的是,西棚諸人現居於莊中民舍,定然有黑道人物不顧江湖道義暗中偷襲,防不勝防,最好將劍更換爲膺品,擺在暗處,還有紅旗幫定不死心,三手空空徐奕昨番即爲明證,吳場主以爲然否。」
飛雲手吳奉彪,覺出面前少年人不但武學已臻化境,而且心思細密;連連點頭道:「少俠觀察人微,老朽就去給周莊主說。」後又笑道:「少俠,你方才施的折枝成箭,真好手法。」謝雲嶽面上一紅,知被他瞧出了,笑笑不出聲。吳奉彪向周維城席上走去,謝雲嶽亦匆匆回座。
此時臺上的三才奪命淩飛連勝三場,愈加意氣揚揚,眉間棱角狂傲之氣,足以沖脫一切,謝雲嶽看見,皺了皺眉頭。西棚內幕然一條人影淩空翻起,往臺上飛落下來,宛如落葉般毫無聲息,身法端的絕妙,這是武林中罕見的「烏龍翻雲」上乘輕功,此人身形一落,就博得了東西兩棚喝采聲。
那人長得身量瘦長,上唇蓄了兩撇山羊鬍子,豹取不時閃出凶光,冷笑一聲道:「淩朋友使得一手好混元掌法,飛天蠍子雲浩幸會崆峒西派高手。」
淩飛聽來人自報名號,先前狂傲之氣盡情故去,似毒蛇蜇了一般,驚懼得退後兩步,忙道:「雲老師上臺,莫非亦是爲了……」
「胡說。」飛天蠍子雲港猛喝一聲道:「雲某望四之年,那有這份野心。先前主人怎麽說的,彼此以武會友。點到爲止,怎麽淩朋友竟將雲某兩個盟弟用重手法打下台去,差點落得殘廢,故而雲某想伸量朋友究有何驚人藝業。」
原來關中武林內,近七八年出了一個極響亮而令人頭痛的高手,那人就是飛天蠍子雲浩,行蹤十分詭秘武功傳說十分高強,行事又端的手狠心辣,專做以黑吃黑的買賣,每次下手,都不留下活口,爲的是他行蹤飄忽,隱現莫定,下回作案,誰也無法猜測他在何處,武林中將他比作鬼怪是以稱他關中一怪。
三才奪命淩飛雖然知道雲浩是極難惹的人物,但爲了師門威望,縱然敗在他手中,還怕師門尊長不出頭找場嗎,再說傳言雲浩的武功極高,但僅是傳言,又非目睹,未必自己就不是他對手,心膽爲之一壯,便冷笑道:「雲老師,我淩飛看在你我均是同道,蓮藕一家對你客氣,未必就是怕了你,似你這種咄咄逼人態度,在下淩飛縱然藝業淺薄,也必周旋到底。」
雲浩哈哈狂笑,半晌定住,豹眼環睜面現不屑地說:「淩朋友,你敢有膽量在雲浩面前說狂話,可算有骨氣,下過你也得稱量稱量自己。」
三才奪命淩飛冷笑道:「行與不行,交手即知,在下縱或落敗,也只怨投師不高,學藝不精,雲老師你狂個甚麽,請賜招吧。」雲治嘿嘿冷笑,抖腕亮掌迎面就打。
淩飛一見雲浩踏洪門進招,覺他未免太狂了,心中暗暗生氣,施展出崆峒絕學擒拿手,雲浩武學也真高,身影一展汗,足下移宮換位,緊隨著淩飛背後進招。任憑那淩飛怎樣閃挪,也無法讓開,雲浩一條身影宛如附骨之蛆緊貼在他的背後,淩飛空負絕技,根本無從遞招,只有挨打的份,那飛天蠍子雲浩好似存心使他難堪,耍猴子般逼得淩飛團團亂轉,面色青紅畢露,台下群雄看得狂笑不已。
謝雲嶽知道淩飛遲早落敗,無心觀賞,有時將眼光移往紅衣姑娘那旁,只見她兩手支頤,一瞬不瞬地望著臺上,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神情,襯著額部兩隻梨渦,媚態嫣然,好像看得津津有味。謝雲嶽暗歎了一口氣,心思:「簡直是癡心夢想,即是她對我有意,自己大仇未報,那有這份心用來談兒女之情咧。」
他這一斷旖念,目光移向西棚,注意紅旗幫烈火星秦鹿等人舉止,烈火星秦鹿不時與他的手下交頭接耳,用手指指臺上,又指指兩淮大俠這面,不禁心中了動。他暗中不住盤算,紅旗幫今晚是不是又重施故智,昨晚紅旗幫門下在莊外鍛羽,丐幫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簡直是天衣無縫,一絲不落痕迹,紅旗幫吃了一個啞叭虧,尚以爲周家莊伏樁所爲,這樣一來紅旗幫越發把周維城看做眼中之釘,非除之而後快。
自己既伸手在前,無論如何也要仗義到底,看來丐幫高郵幫頭呂文亮極爲精明幹煉正是得力助手,但不知第三日自己命他所行之事,是否會出差錯,思量至此,臺上勝負也已見分曉,那淩飛被雲浩一掌「浮雲掩月」劈下臺來,口吐狂血,西棚中即有數人出來扶往棚中。雲浩也躍下臺來,穿入西棚中,登時棚內咒駡大作,一片喧囂,後又有兩人躍上臺去,動手過招。
此時,飛雲手吳奉彪喜匆匆地返回,笑道:「言少俠,全依你之言行事,周維城兄還大贊你心思周密,了不起。」說著,大姆指豎了一豎,又說道:「我老頭子替少俠打聽清楚了一件事,就是那位紅衣姑娘,哎,此女真個絕色,長得太美好了,我這土在頭邊香的老頭子兒,也爲之心動,何況……年輕人哪。」緊緊地望了謝雲嶽一眼,同席八卦鄭金吾等人發出一陣哄然大笑。
謝雲嶽面紅過耳,瞪了飛雲手吳奉彪一眼道:「吳場主,你老真愛說笑。」
飛雲手吳奉彪呵呵一笑,正色道:「她就是當年尊稱中原一劍趙康九的獨生掌珠,中原一劍武學絕倫,他這愛女武功也就不會錯得那裏去,就看她進門時,耍馬鞭那份勁道,即非泛泛之輩所能,由此可見一斑,這次中原一劍奉維城兄柬邀,因染病在床不能來,故遣愛女一行,趙姑娘武學即好,人又生得美麗大方,誰個不愛,那個不想、我說呀……」頓了一頓,又笑道:「言少俠,別以爲我倚老賣老,喜愛說笑,常言道得好,一家有女千家求,這應該是你們年輕人好逑的物件,年輕人臉皮薄,我老頭子與你出面好不好。」
謝雲嶽不料飛雲手吳奉彪,明點自己,當下尷尬萬分,坐立不安,雙頰只覺一陣躁熱,於是強顔立起笑道:「那麽,在下還得仗老前輩始終成全啦。」說著匆匆離座往後院走去。身後又起了一陣大笑。
且說周維城所寓莊院,除卻練武場內鴛鴦擂鬧哄哄之外,其餘卻一片死寂,花園、水塘、回廊、書閣等處均設下暗樁,三三兩兩手持著雪亮的兵刃,各處巡弋。三手空空徐奕被囚在花園西角,太湖石山旁一座石室內,莊內所派監守的人,並沒虧待他,每餐酒肉不缺。
他懶洋洋斜倚在榻上,雙手抱頭,眼望著鐵柵窗外藍天浮雲怔怔出神,不住地尋思、心想:「我該是多倒楣,想起我三手空空當年自由之身,每次做案,也夠舒服三兩年的,海闊天空,任吾翺翔消遙,多麽自在,好端端聽信朋友之言,貪圖五千兩銀子替人買命,這又何苦,哎,昨天遇上那人,我徐奕有生以來還未會見過這麽高的身手,折在他手中,又有什麽不心服。」
人在失去由自後,最易回憶往事,也才知往日的自由可貴,一幕幕的往事在徐奕眼簾中顯出,他曾做過很多罪惡,但也有時行過善,竊富濟貧,鋤強除暴,但這不過是惡人生活中點綴而已,像曇花一般,一瞥即逝,他不住的自問,行惡僞善,是應該麽?只看他面色,陰晴不定,變化無常。似仟悔、似哀傷,外人無從而知。
鐵柵窗外不時有人監守探頭巡視,見徐奕倚在榻上仰面出神,笑笑也不警動他,徑自走去。若大的庭園,除了鳥鳴由唱,及巡邏人急促的腳步聲外,其餘都靜悄悄地,突然石室屋上起了細微薄足聲,雖只這麽一點點,如枯枝墜地,可是在練武人耳聽起來,無異與巨石擊水,摹然從回憶中驚醒,只見鐵窗外閃出一顆頭來。那人低聲向徐奕道:「徐兄,我奉副幫主之命,救你出困。」
徐奕定睛一瞧,來人是生平知友「鐵臂人熊」古蘇,面上泛出一絲意外驚喜,繼而雙眉一皺,搖搖頭道:「那不成,莊內各人又沒有虧待我,他們應允會期後一定將我釋放,現在冒險逃走,莊內好手衆多,說不定我倆性命還要賠上。何況,小弟業經被人點了重穴,功力差不多全部廢掉,一身只覺提不上勁來,古兄,你犯不著爲小弟輕身涉險,從速離去,囚身之仇,一定要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青山綠水不改,還怕沒有時間麽?」
古蘇略一遲疑,又道:「昨晚,幫內派出多名高手,營救徐兄,迄至今後,猶未見返,諒亦被擒,徐兄,你有否知他們下落麽?」
三手空空徐奕面現驚容道:「小弟自囚在石室後,外界消息,一點不知,既然如此,古兄,你還是從速離去才是。」
古蘇四面環顧了一眼,又道:「園外尚有多名同道接應,我怎麽隨便單身回去,徐兄你不要被他們嚇怕了膽,這周家莊又非龍潭虎穴,在我古某眼中,無異於土雞瓦犬,何堪一擊,快點,我古某背你咄去。」說著,伸手就捏古間鐵柵,「卡登」聲響,一根姆指粗的鐵條被他扯斷,指力甚是駭人,正待扭第二根鐵條時,驚聞一聲斷喝:「什麽人?」
古蘇霍地一旋身,鋼刀護面,但見身前三尺處,立定了二人,均都黑色勁裝,雙眼威棱地瞪著古蘇。其中一人面色一寒,沈聲道:「閣下何人,擅自入人莊院,非奸即盜,還不快點束手就擒,等我倆動手時,刀槍無眼,後悔就遲了。」
古蘇哈哈狂笑道:「我鐵臂人熊古蘇既然來了,就要伸手,皇帝老子紫禁城古某也敢闖,何況這小小的周家莊,老實告訴你們,這周家莊指日便要瓦解,你等已成甕中之鼈,還狂個什麽勁。」
那人聽了,毫不動容,反微笑道:「姓古的,眼前你自己才是甕中之鼈,不信,看你逃得了麽?」
鐵臂人熊古蘇聞言一驚,退後一步,獰笑道:「無知小狗,膽敢對古某狂言,今日要教你嘗嘗古某九連環刀法的利害。」
這二人均是雲龍三現陶祝三高足,一名陳文翰,另外是胡天生,都是初生性兒不怕虎,不過武學卻也甚高,聞鐵臂的人熊之名,知是橫行燕雲大盜,兩人倚賴師門絕學威望,毫不驚怯。陳文翰一聲長笑道:「姓古的,你在燕雲橫行無忌,罪惡擢發難數,你家少爺找你不是一日了,如今自己送上門來,正好代天行誅。」說著,修地一揚手中雁翎刀,「鳳凰三點頭」,掠起三片刀花,直撲過來。
古蘇嘿嘿冷笑,反腕一撩,刀光匝地湧起,「瞠」的一聲,陳文翰震得退出三步,雁翎刀險些撒手,虎口發熱,心驚鐵臂人熊內力雄渾,知硬拼不得,霍地刀法一變,施展開一套精妙絕倫的刀法來,此套刀法專以輕捷詭巧爲勝,刀光如雪,身形如猿,刃芒不離鐵臂人熊腰背處。
鐵臂人熊在蘇,見面前少年使出的乃是雲尤三現陶祝三獨門的刀法,別人也不會使,他知道陶祝三既然伸手,從沒聽過有人活出手去,不禁一橫心,咬牙暗道:「古蘇把命擱下去了,那還顧忌這多,先料理了你這小畜生,再行拼命。」想著,手中九連環刀法早使開了,出手招式,全是招套相連環施出,實際是反九宮變化,不是會家,無法猜知他下招從何處遞到,陳文翰雖是名家高弟,五十招將滿,可就顯著有點力不從心了,胡天生從旁一看,知無法再呆著不出手,倏地勇身參入戰陣。
這情形仍無法好轉,古蘇九連環刀法淩厲,把兩人迫得如走馬燈般團團直轉。猛然間有人沈聲喝道:「你們兩人還不閃開,獨自逞強則甚。」
陳文翰兩人本能地撤刀縱開兩尺,猶自喘不成聲,見發聲喝阻的人,似是三手空空徐奕供說那人,臉色死灰冰冷的,著一襲黑色紡綢長衫,陰森森地說道:「古蘇還不棄刀就擒,周家莊也是你敢來的麽。」
鐵臂人熊古蘇先前聞聲,也爲之一驚,撤刀退後三步,及見來人面容甚怪,全無血色似地神情狂傲得可以,陡地心中冒火,喝道:「我鐵臂人熊古蘇,闖蕩江湖數十年,還沒有人膽敢對古某這樣無禮,你只要能勝得古某九連環刀,不要你說古某也自會棄刀就縛。」
怪人仰天冷笑,道:「你還敢狂,這樣吧,你只要逃得出我的手中,更饒你不死,論你平日行爲,死不爲過,儘管放手進招,休要假存厚道,事後可別後悔咧。」說著,又是一陣陰惻惻冷笑,聽了毛髮頓豎。
三手空空徐奕在鐵柵窗內見那人現身,急叫:「古兄,快逃。」那知話剛出口,古蘇刀已遞出,心想:「這回古蘇命送定。」回首也不再看。
古蘇刀一撩起,驚地面前一花,怪人已然不見,背後倏起冷笑聲。古蘇大吃一驚,連身都不敢回轉看看,腳尖猛點,人已向前竄出兩丈左右,霍地旋身。那知冷笑聲又自身後發出,他瞥見陳文翰胡天生兩人亦都現出駭容,他魂不附體,冷汗如雨涔涔流下,猛一咬牙。今天算是豁出去了,身形疾轉,掄刀一招「枯樹盤根」猛劈,霍地又劈了一個空,眼前一片空蕩而已那有半點人影。
他這一驚疑,非筆墨可形容,冷笑聲驚地往後又起,竟如附骨之蛆般,連連不斷地由後發出。幾個旋轉一打下來,古蘇兩腿發軟,這種經歷,古蘇出道以來未曾見過,他驚異這怪人功力之高是絕無僅有的,自己鬥力使智,也無法勝過人家萬一,情急之下,猛地向牆外平竄出去,欲逃出任外,他知逃出的希望是渺茫的,可是又不甘心就此束手。
人如離弦之經,平射而出,眼見僅僅兩尺即可越過牆頭,古蘇突覺肋下一麻,渾身氣力一散,龐大身形猛往下沈,撲通落在牆沿,這樣糊裏糊塗被人點中要穴,自覺羞愧難當。陳文翰胡天生兩人在旁看見,也自臉上變色,目睹怪人所用身法,極其詭異,只見人是淡煙般,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如同幻影,簡直無法看清那怪人身形怎麽晃動,周近所有伏樁,都不禁探首出視,及見怪人隨在古蘇身後竄出,古蘇落下,怪人也自越過牆頭。
陳文翰兩人緊自騰起,落在牆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但見牆外地下,橫七豎八躺了一大堆匪徒,怪人身形已杳,陳文翰口中打胡哨,招來了巡邏壯了,將一干匪徒及古蘇都置之徐奕一室,自己囑咐胡天生兩句,轉身匆匆走在東棚稟明經過。
謝雲嶽離開後院,又自回到席上,與飛雲手等人談笑甚歡。臺上上上下下又好幾撥人,每次敗下臺來的人,都是負傷極重,可見寶劍美人的引誘,實在太大了。兩淮大俠追星摘月周維城與雲龍三現陶祝三,趙蓮珠及周姑娘四人一面談笑,也不時留神臺上的形勢,忽見陳文翰匆匆走來,低聲稟明剛才後園之事。
周維城等四人聽了,面上都現驚容,雲龍三現陶祝三囑咐了陳文翰幾句,陳文翰又自走去。雲龍三現滿腹疑雲,向周維城道:「這人是誰,老朽怎地想不出,聽翰兒所說,身法之奇,從未見過,奇怪此人身手既如此之高,何故又藏藏躲躲,老朽這綽號雲龍三現在要移贈給他了,周老弟,你說是麽?」
趙蓮珠突起了一陣銀鈴笑聲,極爲清脆好聽,笑道:「這人我想見見他,哼,一定是他。」
雲龍三現陶祝三問道:「怎麽,趙姑娘你知道這人是誰麽,是否可以說給老朽知道?」
趙蓮珠輕笑一聲,秀目瞄了那邊謝雲嶽一眼道:「晚輩現在也不敢確定,只知這人有點可疑就是,這人既在我們周近,就不難查出。」
周維城循著趙蓮珠目光一瞧,落在謝雲嶽那邊,倏地微驚,方才飛雲手吳泰彪也曾說起言少俠是個蘊藏不露奇人,自己尚不相信,儘管他身手再高,也難及得徐奕及陳文翰所說的怪人那樣絕無僅有的功力,暗中不由對謝雲嶽下了一份注意。
謝雲嶽耳目聰靈,見陳文翰走來又走去,趙蓮珠及周維城兩人目光頻頻落在自己這面,心中微微一笑,暗忖:「縱然是疑心到我身上,你們也無法判明。」他認爲這是自已的傑作,極其得意。
趙蓮珠爲什麽疑心是他,只因她從發現謝雲嶽坐在那邊時,就不時留意他,見他走去,又見他匆匆走來,爲時才不過兩刻,他這像貌俊秀,比擬潘安宋玉也不爲過,複又雍容儒雅,文質彬彬,已深深地印在芳心中,不到片時,陳文翰已走來稟明一切,她心下已是恍然。爲什麽這樣巧咧,聽說的怪人身材與他一模二樣,不要是他吧,一段疑雲籠罩在她心中,決意探一個水落石出。
突然西棚中起了一個破鑼聲音,人隨身出,湧在台前曠地上,只見那人長得腰圓背厚,五官蹩在一堆,顯得過分醜惡,不過三十上下年紀,他說道:「周大俠,我錢星環有一個不情之問。」手中指了一指趙蓮珠,笑道:「這位姑娘大概也是想藉擂招親來的吧,是否我們勝了十場可任選其一?」此言一出,周維城不禁愕然,趙姑娘頓時臉罩寒霜,柳眉倒豎。
原來,自趙蓮珠一現身,西棚群邪紛紛色迷迷地盯著她,她與周姑娘坐在一處,相形之下,周姑娘頓時光芒盡失,趙蓮珠又有時不時地向西棚瞄一眼,群邪看在眼中,不禁色授魂與,那錢星環匪號穿花燕子,是個色中俄鬼,平時良家婦女不知被他糟踏了多少,武功也實有過人之處,他見趙姑娘長得美如西子,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下去,心中癢煞,不時與同黨論頭評足,他受同黨聳動之下,亦不考慮後果,色膽包天就沖口說出來。
雲龍三現陶祝三怒皺眉頭,低聲道:「此人端的可惡,平時就采花喪生,今日若再不出手懲治,我們這班俠義道名望何存。」話聲一落,趙蓮珠已自竄出,右手馬鞭一抖,馬鞭劍也似地畢直,點取錢星環前胸「幽門穴」,神速無比,宛同電射一般。
穿花燕子錢金環一見姑娘出手電捷,鞭梢帶一溜風聲,也不禁駭然,口中仍笑道:「姑娘,你好狠。」身上卻不敢遲慢,晃身撤步,舉掌一撈鞭梢,飛也似地快,趙姑娘已知錢星環心意,鞭尚未遞滿徑自變招,霍地一收一放,青蛇般直指「氣海穴」,這次出手更快。
錢星環可不敢再大意了,晃身疾地斜閃三尺,連掌如風向趙姑娘雙肩拍來。口中還自取笑道:「姑娘,誰叫你生得這麽美呢,我錢易環捨不得傷你。」
趙蓮珠怒叱一聲道:「好賊子。」足下讓過兩尺,閃過來揮動馬鞭起,刷,刷,刷,三鞭迎胸抽到,她恨不得一鞭把他抽得粉碎。
錢星環武功不弱閃、圖、騰挪,左右逢源,錢星環大戰之下,又是一個「穿雲摘月」飛身躍起,直奔趙蓮珠刺來,他滿以爲人前露臉,如今搞的個土臉灰頭,這一份難堪是夠受了,厲聲道:「姑娘,你太以倡狂了。」
趙蓮珠粉臉鐵青,一語不發,馬鞭又自漫天卷到,只見她幹腕輕抖,她那馬鞭就像乞兒弄蛇一般地靈巧,一眨眼,就是十數招變法,錯非中原一劍之女,又那兒練得這種神妙絕招,她這鞭招,似劍,又像點穴撅,似索,又像九節連環棍。
鞭法一遞開,錢星環也就不似先前這般輕忽怠慢,雙掌十指箕張,將恃以成名之「靈猿十八變」掌法施展,這種手法,甚是驚人,十指透勁帶風,不離趙姑娘身前左右,身形如穿梭般在鞭影中出進,這份輕捷,無愧負穿花燕子匪號。
不到一盞茶時,錢星環身形已自欺進一尺,姑娘這馬鞭由柄至梢,足有六尺左右,利於遠攻,一近則無法使開,錢星環這一欺身,反縛手縛足,就顯得有點力不從心了,趙蓮珠心中大急,又無法騰出身形,擎出背後寶劍,暗責自己過於粗心,先前太看輕此賊了,要知道姑娘一路而來,經了不少事故,盡憑自己的馬鞭就輕輕地解決,是以她自恃過甚故有此失。錢星環見趙姑娘此時身法鞭招,無複像先時那般利落於淨,於是哈哈大笑,口中又不乾淨起來。
謝雲嶽在席上初時看時微笑,這時看得姑娘有點力不從心,他像漫不經心地將身前一支竹筷,折斷一截筷頭,約長半寸,飛雲手看在眼裏,只望著謝雲嶽微笑頷首,謝雲嶽不禁地俊臉一紅。兩指捏住筷頭,輕輕一送。
趙姑娘這時叠遇險招情急之下,身形倒挺「細胸巧翻雲」,閃出三尺,在身形翻時,手中可忘不了出招,反腕一撩,嗖地逕點錢星環「膝眼穴」,錢星環油嘴說道:「好狠。」但手下可不敢有半點疏忽,忙閃身欺步,十指疾拿趙姑娘雙足,眼看就要拿上,心裏可有點得意忘形,狂笑聲「哈」字未出,突覺腰間有物重擊,疼若澈骨,「哎」的一聲,就竄前之勢栽到地上。
趙蓮珠已然翻身立定,是錢賊倒在塵埃,尚以爲自己鞭招點上,走上去重重打了一巴掌,卻見錢星環動都不動,不禁大爲驚異,翻轉錢賊軀體,只見錢星環已然氣息冰冷,暗忖:「自己鞭招明明是向錢賊「膝眼穴」點去,點上後,最多會微麻膝軟倒地,怎麽會死去?」心中起疑知有人暗中相助,俏眼四顧地上。
忽地姑娘俯身在錢星環身旁不遠處,捏起一截斷筷頭,掂在掌心晃了晃,慢移蓮步走向雲龍三現面前,把發現之物遞過,口中不停地嬌笑。西棚群邪深知錢星環犯了武林大忌,誰都犯不上爲淫賊出頭,因此鴉雀無聲,在姑娘出手時鴛鴦插上兩人即停著手目不交睫的旁觀,這時複自密雲狂雨地再度打了起來。
兩淮大俠周維城隨即命莊丁,擡下錢賊屍體,雲龍三現陶祝三把筷頭放在掌心,擺了擺,微微搖首驚歎道:「此人真個武功卓絕,筷頭不足半寸,全憑指力推送,看這人已到飛花摘葉傷人程度,認穴又拿得這麽奇准,真是神化奇技,依老朽猜測,後園現身怪人與竹筷認穴者,同爲一人。」
趙蓮珠笑吟吟地瞥了謝雲嶽那邊一眼,立起身來說道:「二位老前輩,晚輩要告辭片刻。」說完,轉身向後走去,趙蓮珠心想:「要真是他,那就太好了。」
立在後進門首的禮賓執事,一見她來,即知是友非敵,口令頻傳,片刻即達到全部伏樁,一面迎向前來。趙蓮珠笑問:「賓舍在裏兒,可否派人領路?」
那禮賓執事連聲稱好,隨派一名莊丁引著趙蓮珠往賓舍走去。走到賓舍後,姑娘暗忖:一個大姑娘,跑上不相識的男人房間,倘爲人撞見,成何體統,不由遲疑起來。半晌,重重一跺腳即問莊丁姓言的少俠住在那間,那莊了指著樓上第二間就是。
趙蓮珠謝了那莊丁一聲,逕自往樓上第二間走進,見那房門虛掩,趙姑娘用手一推,呀地開了,靜無一人,看見謝雲嶽題榻上有一藍布包袱,趙蓮珠走在床沿,伸手取過包袱解開,其中一件黑色紡綢長衫,赫然在目。剛才陳文翰說是那怪人穿的不也是一件黑色紡綢長衫麽,輕輕捏了一把,裏面有物觸指微隆,知有蹊蹺,忙不叠地一抖,拍地聲響落在床上,撿起一看,原來是一張製作精巧,薄如層紙的皮面具,五官齊全。
她不禁得意地輕笑一聲,將面具放在手上不住地把玩,又在菱花銅鏡前戴在臉上,左顧右盼,像個孩童般地歡喜莫名。移時,她坐在床上沈思了一會,若有所得,於是立起來,拿面具藏在黑衫內疊好,置在包袱內第一層,表示說這裏有人來過。又從懷中取出一件香絹,一顆豌豆大般明珠用香絹包起,置在黑衫上,把包袱放在原處,她粉靨上泛起紅潮,嬌羞嫵媚已極,嘴裏不住格格輕笑,離出拉合房門,望樓下走去,回至東棚。
此時日落西山,夜色漸漸迷漫,籠罩大地,臺上比試之人已見分曉,兩淮大俠周維城急出走上鴛鴦擂,環身一拱,揚聲道:「今日擂賽到此爲止,敝莊準備了晚宴,請各位高朋貴友隨便飲用,明日辰時正開播,務請諸位早點光臨。」叫罷一拱手,鑼聲三響,東西棚起了一陣歡呼聲,周維城含笑走下臺來。於是莊丁又忙著送上酒食,等到酒食用完,西棚衆人紛紛離去,已時近二鼓。
謝雲嶽回得房去,一眼就看出情形不大對,好似有人來過,原來床巾微微地下陷,分明有人坐在榻上。他忙將包袱取過,見那黑衫已然搬在最上面,又多出一條疊好的香絹。他徐徐放在手上掀開,內中尚有一顆價值不資的豆大明珠,香絹放出一種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香味,絹角上繡了一個趙字襯在一朵蓮花上,繡又極精。
謝雲嶽拿在手中愛不忍釋,心知趙姑娘留下的,暗想:「此女真個靈心慧質,怎麽就知我是那怪人,自己用斷筷助她,看來她也明瞭真像了,哎,她這留下明珠香絹,分明是示愛於我,我怎敢接受咧,自己大仇未報,就撞上了兒女之情,以後的行止就礙手礙腳了,不如找她說明自己現在尚不能接受她的愛意,不,這不是太刺傷了她的心麽,我千萬不能這樣做,那麽我怎麽做才好咧。」心中千頭萬緒,無法解開這死結,不禁長籲短歎起來。
忽然聽見門外起了匆促腳步聲,慌不叠地把香絹明珠塞在懷中,只見飛雲手吳奉彪椎門進來,笑道:「言少俠,前日在高郵旅棧中只知少俠身懷武學,尚不知少俠竟是個蘊藏不露,蓋代絕學的人,恕吳某失眼。」說著即要躬身施劄,謝雲嶽急用手一擡,吳奉彪郎覺有股巨大無朋的潛力擋住,怎麽也不能躬下去。
謝雲嶽大笑道:「吳場主,我等叨在知己,那有這多虛禮,在下並不如你所說的那般身手之人。」
吳奉彪複笑道:「言少俠太以謙讓了,像少俠這種身懷絕學,又虛懷若谷的人,武林中能有幾個,吳某奉周莊主及雲龍三現陶兄之命,延請少俠駕過一敘,務望撥冗。」
謝雲嶽笑道:「吳場主,料不到你也曾文烘烘地,說去就去吧。」正要跨步出門,又聽樓梯板上響起一陣淩亂腳步聲,及至門外一瞧,卻見八卦金刀鄭金吾,引著兩淮大俠周維城,雲龍三現陶祝三,周姑娘,趙蓮珠四人同來,趙蓮珠滿臉嬌羞,嘴角含笑,兩雙秋水無塵的眼珠,骨溜溜瞧著謝雲嶽,謝雲嶽看見心中一震,跳個不停。
兩淮大俠周維城搶步上前,笑道:「言少俠,日來恕周某失眼,不敬之處,還望寬諒,匪徒頻擾敝莊,蒙少俠從容化解,大德不足以稱謝所以命吳兄先爲容介,周某來遲,務清海涵。」說罷,重重一揖到地,謝雲嶽也深深還了一禮,口中連說:「不敢,不敢。」
這時雲龍三現陶祝三過來,執著謝雲嶽雙手,一雙神威不可逼視的雙眼上下打量個不住,呵呵大笑道:「真個英雄出少年,言少俠,令師何人,可否見告?」
謝雲嶽忙答道:「老前輩謬獎了,家師乃一行腳僧人,行蹤不定,連在下都不知其上下稱呼,所以無可奉告,其實在下僅習得暗器手法,及些小巧功夫,其餘的都不足以登大雅之堂,至於紅旗幫擾莊,另外尚有其他高人暗中相助,在下豈能在諸位面前造次。」
陶祝三驚詫道:「誰,暗中還有能手相助,少俠必有所見?」
謝雲嶽面上一紅,搖了搖首密道:「在下也未看清,只覺身法神奇,一晃即逝,看來此人武學已臻化境。」
陶祝三大笑道:「老朽知道少俠設詞掩飾,其實那有少俠身法這麽神奇的人,老朽雖未目睹,但聽拙徒之言,可知其真,拙徒除限於天賦,所學乎平外,對師卻誠敬不二,故其言極可采信。」
謝雲嶽見其不信,無可奈何,只得笑道:「老前輩不信,在下再說也沒有用,總之,這兩三日必有重大之事發生。到時,兩位老前輩即信在下所言非虛了。」
雲龍三現陶祝三睜著晶亮雙眼,只覺面前少年神清骨奇,越看越愛,設非其徒陳文翰說他武學太奇的話,恨不能將謝雲嶽收在門下,一身絕學均授之於他,這時,陶祝三道:「信不信,到時才知,這些猴兒崽子不來便罷,來了,嘿嘿,試試老朽雲龍三現的利害,走,少俠,我們到客廳去、光候在這裏怎麽成。」說著,大夥都轉身下樓去。
謝雲嶽一面走一面笑著說:「紅旗幫這兩日鎩羽太甚,今晚還得防備一點。」
周維城連連點頭:「敝莊已防備于萬一,全部伏樁明的暗的不下百數十處,今晚必可無虞,紅旗幫縱然來,也意在探明本莊虛實,企圖盜劍救人,不到會期以後,決不會孤注一擲。」
謝雲嶽點首不語,身後傳來趙周兩位姑娘低語,不時又發出一律銀鈴似的格格嬌笑。謝雲嶽忍不住回首,看看她們爲何發笑,只見四隻水汪汪眼珠盯著自己,纖指在自己背後指指點點。一個天生嫵媚動人,一個是瓠犀半露地嬌笑,春花秋月,嬌豔清麗。她們兩人見謝雲嶽回首探望,不禁笑得前仰後合,自己也莫明其妙,究竟有什麽令她們笑成這樣,不由怔住。雲龍三現陶祝三見他等這等神情,即刻會意,知二女看上了言少俠,即雙眼一眯,沖著謝雲嶽呵呵大笑,當下謝雲嶽尷尬異常。
大廳內不時傳出宏亮以及清脆的笑聲,這是雲龍三現陶祝三,趙蓮珠姑娘內心喜悅的昇華,偶而夾著兩淮大俠,及飛雲手等人粗擴笑音,只因謝雲嶽這幾月來,心情比前較爲開朗,吐屬中涵有許多幽默詼諧字句,又多半爲著心上人喜歡。
一輪新月,斜掛柳梢,窗撇開著,垂柳迎風搖曳,影在大廳內嵌花瓷磚地上,晃個不停,謝雲嶽見離身不遠處,有一局圍棋,他默默踱向前去,用手抓了把缽內的白色瓷質棋子,又放落下去,起了一陣籟洛籟洛聲,擡頭望著雲龍三現陶祝三,笑了笑道:「在下頗嗜此道,不知老前輩有無興致?」
雲龍三現陶祝三欣然道:「原來少俠也愛好此道,老朽沈緬於此幾近六十年了,每戰必敗,但屢敗屢戰,毫不氣餒,少俠,你還是讓九子咧,還是讓十二子。」
謝雲嶽不禁笑道:「老前輩說笑話,在下還是初學,那有讓子之理。」
雲龍三現陶祝三把臉一板,道:「好,這就下,你怕要使我敗得太難堪的話,老朽可就要對你不住了。」
謝雲嶽笑笑,面對著窗坐下,陶祝三大馬金刀地一坐,雙袖霍地一卷,左才撫髯,一面沈思落子,謝雲嶽卻子落如飛,有如神助,佈局霎時占了優勢,中間腹地尚下了數著奇兵,陶祝三雙腮鼓漲,直皺眉頭。周趙兩人立在一旁嚌嚌呱呱,批評棋局,更指劃手腳爭論個不休。
雲龍三現陶祝三突瞪著眼大聲嚷道:「那是你們倆個丫頭,吵得心煩,存心想拆我老人家的台,真要鬧得我老頭子生火了,看有誰幫你兩個丫頭的忙。」
趙蓮珠嬌喚道:「你老人家自己下輸了,反拿晚輩出氣,誰要你老幫忙。」
陶稅三撫髯呵呵笑道:「你這丫頭還嘴強,找婆家的時候,看你要找我老人家幫忙不。」說著,看了謝雲嶽一眼。
趙蓮珠紅潮泛面,嗔道:「老前輩,你……」氣得把足直跺,可是又捨不得離開,周姑娘咬牙忍笑,低鬟不語。
坐在一排太師椅上,正上閒談的兩淮大俠,飛雲手等人均看在眼裏亦不時發出轟笑。此刻,大廳泛起了一種前未經見的融融喜悅,暫時忘懷了強敵環伺。雲龍三現見這局棋,已呈敗象,猶不服輸,力求扳平,撫髯沈思出聲,拈子欲落又起,躊躇不下。
忽見謝雲嶽右手在缽內粘起五顆白色棋子,輕聲數著:「一、二、三、四、五。」雲龍三現瞠目看著他,不知何故,見謝雲嶽微微一笑,五顆棋子向窗外輕輕彈去,手法極其詭異,棋子作扇形孤線參差射出,看似緩慢,其實實疾。窗外驚聞幾聲悶哼,隨著即有重物落地聲,飛雲手等人聞聲驚覺,同時雙腳一頓,身形疾從窗口竄了出去。
謝雲嶽從彈出五顆棋子後,即再不一顧,從容落子,顯得氣度非常,雲龍三現在即驚他暗器手法的神奇,又暗暗稱識這少年真個不凡。趙蓮珠自見謝雲嶽打出棋子後,一直就用著驚詫的目光看著他,連窗外發出的異聲,也無心顧及,她見兩人仍然不動聲色,凝神落子,不禁小嘴一翹,用手撥亂棋局,嚷道:「你們一老一少真是,還有心思下棋,也不去看看。」
雲龍三現推棋呵呵大笑逍。「你這丫頭,存心搗亂,把我老人家一盤勝局,攪得一場糊塗,你真偏心,我老人家若是返老還重七十年,你或能偏著我吧。」趙蓮珠白了雲龍三現一眼,周姑娘不住地抿嘴格格輕笑。
移時,兩淮大俠等人,分挾著五個賊人進來,飛雲手笑道:「五賊已問明是紅旗幫匪徒,請問少俠作何處置?」
「一切由莊主作主,在下豈能越用代庖,真要令我無地自容。」
周維城知他心存謙讓,喚過莊丁,將五賊置在徐奕古蘇等一處,接著笑道:「言少俠,好神奇的手法,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說著,頓了一頓,又說:「我們這幾人,在武林中也薄具名聲,練家子最講究的就是耳目聽靈,若大的五匪徒扒在樹上,我們竟無所覺,真是愧煞。」
謝雲嶽惶依不安,正待出口,忽然雲龍三現大笑道:「周老弟,我們這班老不死的,早就該退隱了。如今是年輕人時代,你豈不知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風聞目前就出了幾個後起之秀,一身武學都了不起,月來曾聽得金華又出了一個姓謝的少年,不出十招就擊斃了七煞手屈申,霎時轟動了大江南北。現在加上言少俠,還有什麽好說的,你要愧煞,我老頭子就跳高郵湖啦。」
登時廳內起了一陣朗笑,雲龍三現陶祝三面色正了一正,向謝雲嶽道:「真的,言少俠,你剛才施展的那套手法,我老頭子今年活到九十歲,也從未一見,我老頭子尚想見識,請你以十子爲度,老朽以身喂招,試試能否避過。」
謝雲嶽雙手急搖,推辭道:「老前輩,千萬使不得,何必令在下獻醜,在下這手法,只能打死物,遇上活的就不足了。」
雲龍三現點身一掠,落在五丈開外,正色道:「言少俠,不必推辭,咱們以武證招,彼此有個參研的機會,僅管下全力招呼,縱然傷著,也沒什麽了不起,你只存了一絲禮讓,我老頭子即與你反瞼。」
謝雲嶽覺得此老真個氣傲,絲毫不留人餘地,只得恭手抱拳道了又道:「老前輩,恕在下無禮了。」說著,一顆棋子已自出手,微作孤形,朝他的渾身大穴打去。
雲龍三現見他棋子出手,初出緩慢,越飛越速,到近前丈處,宛若電旋般,夾著破空尖嘯聲,不禁驚異,急用右拿一揮,棋子受掌力一阻,突斜出五寸向前飛速推近,雲龍三現駭然變色,身形嗖地左撤,堪堪棋子齊肩擦過,就在他抽身之際,謝雲嶽再度打出五顆棋於,前二後三,作一梅花形,最奇的就是前二子作側孤形分左右打出,後三子其中一個作直線,還有二顆作上下孤形急出,五子各有速度不同,飛到中途,自行變速,使人無可捉摸,他這五子一出,將雲龍三現身形全部罩著,無法閃掉。
雲龍三現見先前只有一子,就極其難避,現五子齊出,將自己身形全部圍著,又不知在何方才可閃過全部五子,這一驚真難以形容,猛然兩掌同出,施出劈空拳,帶起勁風,整個廳屋都爲之震動,他這不劈還自可。一劈之下,飛來五子,不但不見退卻,反見五子向前加速,變作穿叉形電閃似地打到。
雲龍三現心中猛震,雙臂一振,大袖飄揚,飛身上縱,半途叠變三個身法,這就是江湖聞名色變的雲龍三現的絕門身法,看看恰要避過飛來五子,不料謝雲嶽餘下四子又到在身旁飄風一段擦過,陶祝三一翻落地,察看身上,有無記號,只見左下襟端端正正的一個洞赫然顯露。
雲龍三現老臉灰白,心想:「這也難怪他,誰叫我老頭子逼他出手咧,看來他還是心存厚道,不然,身上更多出幾個窟窿。」陡地哈哈大笑道:「言少俠,好俊的手法,老朽佩服得很。」
謝雲嶽出手後,心中已自後悔,聞言抱拳一躬道:「老前輩三現雲龍身法,果然名不虛傳,只不過老前輩存心讓在下露臉成名,故意失手;倘或老前輩乘機行招,豈能容在下全身而退。」
雲龍三現陶祝三一臉激動之容,大笑道:「你還要顧全我老頭子顔面做甚,明眼人誰不知道,言少俠,我老頭子向不服人,如今算是服了你,不過還有一事不明,我這大力金剛掌力,無堅不摧,十丈以內,任何微物均都可震飛不使近身,雖在廳內不好展開全力,但也下了六七成的掌力,怎麽棋子不退還進,卻爲何故?」
謝雲嶽笑道:「老前輩謬贊,使在下實在汗顔,其實這手法說穿了,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發出時全憑巧功,棋子本身作螺旋形自轉飛出,不管對方掌力怎麽雄渾,也無法全面罩住,必有空隙露著,只因棋子受螺旋力影響,受掌力一阻,必然往斜飛出,朝空隙處跑,空隙處一無阻力,棋子不緩還速,就有這個道理。」這話聽來很有理由,衆人不禁點首相信。
不過謝雲嶽還瞞起了一半沒說,他這手法暗含「軒轅十八解」滿天花雨,連珠追魂手法在內,這是千古絕學,其實他用不著以棋子打出,就虛空認穴,也是一樣的,明亮大師爲什麽先授「彌勒神功」最後才拿出「軒轅十八解」傳他,即爲此故,須知明亮大師學究天人,知「軒轅十八解」太絕太毒,一經點上,對方不是一身武功盡廢,就是當場死去,決無微幸之理,所以雲龍三現陶祝三陡然劈空掌用到十分,亦無法抵擋此前古絕學,看來除非用道家玄門罡氣及佛門禪功外,其他武林絕學對「軒轅十八解」均無能爲力了。
廳內衆人均對謝雲嶽一身武學驚歎不止,尤其是趙周兩位姑娘對他更是愛極,芳心入迷,四隻杏眼睜的又圓又大,癡癡望著他出神,俏面盈含笑意。兩准大俠周維城看見愛女這般癡迷,從未曾有過,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只憐她從小即失去母親,自己矢志不娶,把她撫養成人,她一向外剛內和,少有示人顔色。成年後,自己就爲她婚姻大事留心,百般設法與她介紹英俊少年,此班少年雖極力和她親近,她卻無動於衷,視若無睹,都沒有打動過她一寸芳心。
紅旗幫這次借由求親,她卻一反過去,惟自己之命是從,毫無半點幽怨,但較前更沈默寡言。而今晚神情與前判若兩人,春風和煦,笑臉泛霞,就知她對少俠癡心單戀,不克自拔。當然言少俠英姿超逸,武學絕世,有婿如此,那還有什麽不稱心滿意的?但眼這個趙蓮珠姑娘,明眸皓告,冰肌玉骨,真可以說是芙蓉如面,秋水爲神,無論那樣都比其女強過十分。看趙姑娘對言少俠也似情有所鍾,自己實在難以啓齒,倘或言少俠獨獨鍾情趙姑娘,一口拒絕,將何以堪。而言少快是否定親尚難知,目的紅旗幫又志在必得,此情此景,難容自主,不妨待危機過去後,相機設法,兩女同事一夫亦未嘗不可,由此,這件心事就長種周維城心頭。
這時趙蓮珠走向謝雲嶽身前,一臉嬌笑,磨著他教那暗器手法。謝雲嶽豈料她如此的爽朗大方,自己反而漲得一臉通紅,又不好拒絕,笑道:「姑娘既欲學此暗器,言某那敢私藏,不過學此手法,非是一朝一夕所能收功,待此間事了,即將基本動作告知姑娘。」
周月娥陡然間,嬌靨含羨道:「少俠,我也想學這手法,不知行不行。」
謝雲嶽心中一怔,忙道:「行,那有什麽不行,彼此一樣。」
大夥兒均微笑,謝雲嶽猛覺此話有語病,俊面又爲之一紅,忙向趙蓮珠笑道:「剛才姑娘所施展那套鞭法,好得不能再好了,真是歎爲觀止。」
趙蓮珠格格一笑,說:「喲,我還忘記謝救命大恩啦。」說著,就要盈盈福下去。
謝雲嶽忙道:「姑娘取笑了,我那有此心。」說著,就要伸手相抉,趙蓮珠倏地玉手一縮,眼睛蘊著笑意望著他。
謝雲嶽尷尬地一笑,道:「趙姑娘這套鞭法,雖然神妙莫測,但攻遠不能攻近,我倒有一點巧門,能彌補此小小缺點。」
趙蓮珠急道:「真的嗎,快點教我。」
謝雲嶽伸出的手,還沒收回,藉此爲由便說道:「那麽,姑娘請把馬鞭給我,我們到廳外。姑娘用劍,我教你。」
趙姑娘把馬鞭遞還給他,這馬鞭是玄蟒筋拗成的,平常利刃不能損傷它分毫,趙姑娘愛若性命,從不釋手。諸人隨著他倆步出廳外,此時月色如洗,照耀得景物纖細畢露,趙蓮珠與謝雲嶽距離七尺,相對而立,趙蓮珠一柄寶劍捧定胸前,謝雲嶽道:「姑娘,請賜招吧,儘管欺身上前,不能客氣。」
趙蓮珠微微笑,心想:「父親絕學秋風落葉乙字劍法,名震中原,從無敵手,自己盡得所學,你武學再好恐怕也未必容易對付吧。」於是,悄聲說:「好,那麽我就要出招了。」說著,寶劍倏然地一招「狂風怒吼」向左肩劈到,只見一抹銀虹,驚天而來,劍帶呼呼風聲,真個不凡。
謝雲嶽也不撤身,右腕一抖,馬鞭像靈蛇般急出,鞭尾遙點劍尖。趙蓮珠但覺一股極強潛力向劍尖壓來,不由大驚。劍招疾變爲「秋氣肅殺」,翻腕一沈,向謝雲嶽左肋砍來,只見謝雲嶽手未見怎麽動,馬鞭自行轉彎,隨著劍勢點去,宛如乙字形。
趙蓮珠這一駭真是非可形容,覺得心上人武藝實在高不可測,於是將一套「秋風落葉乙字劍」全力施開,連連欺身,但不管怎樣,那馬鞭梢永不離向自己劍尖點來,宛若一條活蛇般,自動會迎向劍尖,兩下裏一觸上;姑娘即覺手腕酸麻,寶劍幾欲脫手,不管姑娘劍招怎麽淩厲,馬鞭總是適時阻住。
交手到三十招上,趙蓮珠慢慢悟解謝雲嶽這套鞭招,無論手法身法步法都有不可思議的玄奧,最難的就是手法。爲何馬鞭會自動折向成字形,原來掌力貫注鞭身,即如同溫度計上的水銀柱一般,溫度升降,水銀柱即隨熱度高低伸縮,決竅雖這樣容易。可是使用起來,掌中發出真力在鞭身上,要可以收發由心卻極難,非有內家上乘功力,不易運行,好在趙蓮珠自幼由其父授之內家洗髓之法,家學淵源,人又聰明。到五十招上,即體會其中真理,一張吹彈得破的俏瞼上,顯出使人魂飛的笑容來。
雲龍三現陶祝三不由自己地長歎一聲,向兩淮大俠飛雲手等人道:「言少俠所學,有如龍蛇之蟄,最難得者英氣不露,他日定不可限量冠冕武林必屬無疑,苟子說得好,騰蛇無足而飛,鼷鼠五技而窮,言少俠可比騰蛇,我等縱有鼷鼠之能,能飛、能緣、能遊、能穴、能走,卻難以生存,自此而後,我陶祝三不可小看天下土了。」
兩淮大俠周維城連連頷首道:「才出於學,器出於養,由此可見言少俠師長定非常人。」周姑娘在旁聽而不聞,一心默記謝雲嶽的身法鞭招,頗有心得。
這時,忽聽得謝雲嶽大聲說道:「趙姑娘,你要留心緊記,下一招是奪命取勝絕招。」說著,右腕微抖,馬鞭即似一條長蛇般點向趙蓮珠左肩點去,姑娘忙不叠地一招「回風掃柳」,由右往左,電光石火般向鞭腰削來。
只見漫天銀光,疾閃而至,眼看寶劍就要砍上鞭身了,陡然謝雲嶽哈哈一笑,身形左撤,右腕一翻一伸,馬鞭一換劍身,即自動速卷,宛如毒徑纏腰把劍身匝了七八道,突聞謝雲嶽一聲低喝:「撒手。」右腕一帶,趙蓮珠不由自主地望前沖出三四步,只覺虎口欲裂,把持不住一柄寶劍被鞭稍帶飛出去,落在十數丈外,插在地上,巍巍的顫個不住。
謝雲嶽忙笑道:「言某一時收手不及,得罪姑娘了。」趙蓮珠白了他一眼,又低鬟「嗤嗤」的嬌笑。
謝雲嶽騰身一縱,把寶劍掠在手中,後又翻回,十數丈遠近,一來一回。不過瞬眼間的事,身形之妙,美到毫巔,他翻回原處,望了寶劍一眼後,把一劍一鞭雙手遞向姑娘,笑道:「幸無損傷,現在完璧奉趙吧。」趙蓮珠笑吟吟地接過,又謝了指教之德。
謝雲嶽與雲龍三現等人步回廳內落坐,趙周兩位仍留在廳外,你道她們爲何,原來她們兩人一劍一鞭互相換著,在演練剛才謝雲嶽所使的鞭招咧。
陶祝三兄道:「少俠,此間事了後,意欲何爲?」
謝雲嶽道:「在下尚欲北上晉京,應友人之約,必須在端午前趕到。」
雲龍三現陶祝三一瞼希切地道:「言少俠即欲晉京,那是再好不過的了,老朽寒舍離京不遠,快馬兩三日可到,務望少俠晤念令友後,撥冗至寒舍一敘,寒舍就在秦皇島,向人一問就知,老朽還有事相求,不知……」
謝雲嶽介面笑道:「老前輩有命,在下那敢不從,一俟京中事了,即行往謁老前輩。」他知有事相求,無非是武林恩怨,自己天涯追訪仇蹤,仇人落在關外也未可知,此實一舉兩便,便就順口答允了。
兩淮大俠周維城見雲龍三現有事懇請言少俠,說得又是那麽鄭重;知並非無中生有,暗思:「雲龍三現名震關外,又有什麽人敢捋虎須,除了武林中事,憑他一句話就可輕言化解,以外尚有什麽大事困惑此老。」不禁雙目露出懷疑目光望著陶祝三。
陶祝三瞥見周維城似乎狐疑不解模樣,不禁笑道:「悶葫蘆終須打破,現在還不能說就是。」周維城見他不說,只好不問,轉面與飛雲手吳奉彪、八卦金刀鄭金吾,謝雲嶽等人談論來日應付紅旗幫之計,雲龍三現緊閉雙目沈思,好似有什麽事要作重大決定。
突然周姑娘含笑匆匆走進大廳,向周維城低語了幾句,只聽周維城笑著罵了聲:「淘氣丫頭。」繼又望著謝雲嶽笑道:「小女與趙姑娘對少俠剛才所授的那套鞭法,還有幾招不甚瞭解,想請少俠出廳指點一二。」
謝雲嶽趕忙應允了,隨著周姑娘往廳外走去。雲龍三現陶祝三突睜開雙眼,望著周維城笑道:「周老弟,你看出兩個丫頭神情有點異樣沒有,這事麻煩可大了,比之紅旗幫猶過之而無不及。」
周維城知他說的是怎麽一回事,自己又何嘗不知道有麻煩,總覺兒女之事,讓他們自己多多親近,日久情生,也許是可以迎刃而解。做父母的插足其間,反而壞事,此刻,被雲龍三一問,頓時面現苦笑,道:「小弟早就看出了,小女蒲柳之姿,言少俠怎麽看得上,何況又有趙姑娘明珠在前,這丫頭還不是癡心夢想嗎?不過小弟總覺小女自幼亡母,處境十分可憐,年來又飽受刺激,鬱鬱寡歡,今晚見著言少俠後,神情大不相同,小弟又怎好阻止,不如等這丫頭自已知難而退吧。」
飛雲手吳泰彪搖搖頭介面道:「這話聽來甚是有理,其實也不儘然,男女之間。情有獨鍾,決不容另人插足其間奪愛,稍一不慎,容易發生慘劇。周兄,不可聽其自然,依小弟之見,兩女共事一夫。不分大小,反正周兄無子,令媛所養子女隨母姓,趙姑娘所生子女隨夫姓,不是兩全其美麽。」
周維城雙目一揚,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雲龍三現陶祝三冷笑一聲道:「你們兩個少自吹自捧了,天下事沒有一廂情願的,趙老兒有這麽好說話就好了,肯把掌珠送給別人做兩頭大嗎?還有言少俠本身,你們知道他有沒有訂下親事,或是另有意中人,這些都是問題,你道好容易麽。」此言一出,何異於當頭潑上一瓢冷水,周維城當場怔住,瞪著兩眼望著陶祝三。
陶祝三卻哈哈一笑道:「話雖是這麽說,辦法也不能不思,趙老兒如今染病在床,不知痊可沒有?想那趙老幾性情雖然乖僻,但老朽的話還肯聽一二,言少俠的人品,他必然是相得中。只是又有令媛置身其中,可就沒有如此簡單,倘令媛知難而退,那又當別論,老朽知你性情,你愛女兒有若性命,必不會撒手不管,老弟,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周維城大喜,謝了又謝,他知雲龍三現是性情中人,一諾千金,從無食言而不兌現,於是將心事放寬了一半。
忽見謝雲嶽手中挾著一張紙條,匆匆同趙周二位姑娘進來,口中笑道:「吳場主,鄭大俠,二位有興伴在下去柳樹灣一趟麽?」
周維城料知必有事故,忙問道:「言少俠,紙上所說何事?」
謝雲嶽怕身分泄暴,不願把紙條遞給周維城,緩緩扯碎笑道:「在下朋友剛才無意間發現了紅旗幫邀約各派群邪,今晚四鼓時分在柳樹灣計議,恐另有陰謀,他人單勢孤,故留此條欲在下一往,探明虛實。」
八卦金刀鄭金吾大笑道:「鄭某這幾日閑得正難過,少俠吳兄,我們同去。」
謝雲嶽一抱拳,轉身同八卦金刀鄭金吾,飛雲手吳奉彪回賓舍攜換兵刃暗器,謝雲嶽將皮面具揣入懷中,三人出莊疾馳,霎那間,三條身影隱入夜色蒼茫中。柳樹灣離周家莊西北十五裏,風景幽麗,此處不過二三十戶人家,居民多以農樵爲生,二三十戶均傍一部清溪而建,溪畔垂柳千株,隨風搖忽,溪水澄碧,婉蜒如帶,每夕陽西下時,紅霞滿天,農夫荷鋤,牧童橫笛,自籲陌田野歸來,沒人垂柳叢中,炊煙縷縷而起,真個景似圖畫,世外桃源。
這柳樹灣有一破落戶子弟毛仁,祖上曾做過一任京官,在這柳樹灣廣置田産,但君子之澤,三世而新,傳到毛仁之父手上,漸漸沒落起來,只因毛仁不好讀書,性喜耍拳弄棒,成日與流氓地痞爲伍,呼盧娘雉,花天酒地,其父見毛仁不務正業又件逆不孝,一氣瞑目不起,毛仁待他父親一死,更加沒有管束了,産業典用賣光,僅剩下一片若大家宅,他山窮水盡之下,受惡朋之引薦投入紅旗幫中,充一名高郵分堂閒散執事,他借此護符,整日價欺壓良善,訛詐需索,昔日受盡柳樹灣居民白眼,這一來積怨盡情報復,把一個世外桃源搞得個烏煙彰氣,居民敢怒不敢言。
這次,紅旗幫與周維城結怨,把他家宅借與紅旗幫作臨時主壇,一時牛鬼蛇神之輩,充斥柳樹灣。鴛鴦擂期前三天,烈火星秦鹿率領壇下四十五名高手駐在柳樹灣,籌思毒計,決意請三手空空徐奕盜劍劫人,另遣壇下四人前往接應,自己則率領其他人等潛伏莊外附近,前文已提及。
不料徐奕一去渺無音信,信號始終未發出,連接應四人亦未見返轉覆命,必知必已遭擒,倉皇撤回柳樹灣,晚間又遣了一撥人冒死往救徐奕,若不濟事也要殺人滅口,那知中途,被謝雲嶽盡數點倒,送回高部分堂,烈火星秦鹿暴跳如雷,但不到決裂時,自己又不好出面,一籌莫展。
第二天又派下多撥能手,潛往莊中相機行事,卻不料丐幫門下暗中阻擊,折傷大半,鎩羽而返,烈火星秦鹿知莊中能手太多,暗的不行,只有明的來,擂期之日,他見東棚按兵不動,必是等他們自相火拼,周在坐收漁人之利。
烈火星雖人如其名,但智計過人,武功也著實不弱,不然幫主宇文雷那能倚如膀臂,心中微微冷笑,暗忖:「我紅旗幫怎會落入你們的圈套中?」嚴誡門下不奉已命不得妄自出手,繼見畢笑岩錢星環等兩人似爲暗器所傷,不由色變。
他尚不知古蘇等人已然遭擒,不然,那不嚇得亡魂皆冒,不過心靈上似知預兆不吉,坐立不安,他焦慮之下,不禁籌出一計,於是命手下暗中邀約西棚不屬於紅旗幫的群邪,今晚四鼓時分在柳樹灣暗商對策,被丐幫門下偵知,才急函通知謝雲嶽。
且說柳樹灣毛宅大廳中,燈光照耀如晝,人聲寂然,聚集了不下七八十人,只見烈火星秦鹿道:「各位前輩同道。此次周維城老兒宣佈封劍及設下鴛鴦擂,本爲敝幫而起,各位諒早有所聞,本幫志在必得,才邀請各位辱臨。」說著,用手指了玉面二郎申一鳴一下,又道:「這位是敝幫外三堂首席堂主玉面二郎申一鳴,奉敝幫主之命,指定爲人劍得主,明後日擂期上臺,務請各位手底相讓,事成後,敝幫必然重謝,決不食言,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屋上忽起了一聲冷笑,廳中不少人覺察到,烈火星秦鹿臉色一變,雙掌四旋一揮,大廳上燈光全部倏然而滅,身形一晃,從視窗穿了出去,群邪隨著往窗外竄出。烈火星秦鹿躍上屋頂一看,只見皓月斜掛,夜色朦朧,四外靜寂寂地,那有半個人影,秦鹿登時抽了一口冷氣,暗道:「明明聽見有人冷笑,怎會不見,此人身法真快。」
此時,華山派的一指神魔盧元彤,白馬山小喪門丁濟靈,關外興安嶺二寨主虎面太保牛飛三人齊來在屋上,小喪門丁濟靈問道:「秦副幫主,可有什麽發現?」
烈火星秦鹿猶疑地搖搖頭,一指神魔盧彤冷笑道:「這等小丑,秦兄理他做甚,諒他已遠去,否則,叫他試試我盧某「六陰指」的厲害。」
話音甫落,驚聞西首屋角又起了一聲冷笑,清澈異常,好利害的一指神魔盧元彤,冷笑聲一出,身形暴長,疾望發聲處撲去,口中猛喝道:「什麽鼠輩,還不與我現形。」
那知西屋檐角藏身之人,猛一長身,雙掌望盧元彤撲來,身形疾吐,冷笑一聲喝道:「下去。」一指神魔盧元彤意料不及有此著,推來掌風極爲淩厲,人又在虛空,不好硬接,雙足急踹,身形陡地斜上兩尺,暗中人乘此急竄過兩處屋頂,待一指神魔落定後,人已遠在十數丈外。
一指神魔盧元彤是華山派首屈一指的內家能手,平日眼高於頂,幾曾吃過這種虧,暗中一咬牙,縱身又往那人身後追去。他那裏發現敵蹤,烈火星等人也發現另兩處敵人,一時群邪均分途截擊,三個敵人只在屋上游竄,使群邪疲於奔命,被三人戲耍得不亦樂乎,激怒得群邪連聲怒嘯。
莊外這時又竄來兩條嬌小身影,被群邪發現,紛紛堵擊。只見兩個嬌小身形的人,面部蒙著黑紗,均用上一條長蛇般軟兵刃,揮舞之下,月色下映著,靈蛇飛舞,詭橘波幻,不一會,已絆倒三四人,雖知柳樹灣群邪均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圍成一圓圈,不時大嚷:「這是兩個妞兒呀,要捉活的,待咱們樂上一樂。」
兩個蒙著黑紗女郎,嬌叱連聲,手中長蛇般兵刃,加緊施展開來,滿場都是呼呼聲響,一刹時,把群邪逼閃在七八丈外,近身不得,群邪覰空出擊,必找二女破綻進招,群邪可機靈無比,知二女手中軟兵刃必以扣鎖自己兵器爲勝,故此稍沾即退,決不容套上自己兵器,這樣一來,二女豈不活活累煞,不又一盞茶時分,二女招式漸緩,險象畢呈,群邪口中均是謔罵調笑,吐出難於入耳之話詞。
暮然裏,場中躍下一人,但見那人身著黑影,面相在月下映著,陰森森地慘白,不象生人面孔,使人毛骨一粟,那人舉掌一揮,登時震翻七八人,群邪當場震住。兩女見那人一現身,驚喜萬分,又叫得一聲:「言……」那人晃身竄在身前,一手挾著一個,淩空升起,幾個起落,已無蹤影。
兩女正是趙蓮珠、周月娥,見三人一走,兩個丫頭知道明著跟隨去,定然不蒙周維城陶祝三兩人應允,趙蓮珠暗扯周月娥後襟一下,使了一個眼色,兩人步出廳外,私議追蹤三人去柳樹灣,周月娥找了一條馬鞭,兩女溜出莊外,沿途暗卡見是本莊大小姐,立于放行,一面飛報莊主。
兩女輕身功夫都很精湛,與謝雲嶽等三人相差僅是半盞茶時分,一至柳樹灣左近,略無阻難,長軀直入,二女心中同感驚異,趙蓮珠悄聲向周月娥道:「妹妹,你看出有蹊蹺沒有,怎麽這種主壇重地,連一個暗樁均無,這事大有可疑。」
忽然周月娥用手一指,輕叫道:「妹妹,你看。」
趙蓮珠循指看去,只見那邊柳樹根下躺著兩具賊體,只因月光被柳樹擋住,賊體恰爲樹蔭遮沒,不留心不易發現,趙蓮珠近前察視,原來兩賊被人點了暈啞穴,瞪著雙目,一動不動,不禁笑道:「這一定是他點的。」說到他,只覺面上一陣躁熱,又道:「妹妹,我們走吧,不用擔心有賊攔路伏截了。」說著,兩人一展身形即往柳樹灣竄去,月色迷蒙下,兩條嬌小黑影,縱躍如飛。
此時,賊人已發覺謝雲嶽等三人侵入,紛紛出外,散佈搜索,恰遇上兩女竄進,一聲暗號,群賊由四面八方兜截,謝雲嶽正將烈火星誘在遠處,再返回相助吳奉彪鄭金吾兩人,一眼瞥見兩女處於不利情況,心中一驚,暗罵這兩姑娘好大的膽,敢輕身涉險,倘被擒獲,後果難料,這才飛身救出。
兩女被謝雲嶽挾著,一股強烈男人氣味,從謝雲嶽體內發出,不由心神迷惘,雖然兩芳女心波波亂跳著,可是並沒有一點掙扎,反而嬌軀在謝雲嶽胸際緊貼,好似被心上人挾著,乘此機會稍獲溫存也是好的。謝雲嶽又何嘗不是如此,兩人雖是被他挾著,但她們胸脯緊貼著自己肋胸兩邊,兩女衣衫又單薄,氣鼓鼓她似有彈性,只覺皮膚柔滑,兩顆凸出之雞頭肉,不住地顫抖著。秀髮中放出一股使人沈醉的香味,似蘭、似麝,使自己心旌神搖。
謝雲嶽挾著兩女躍過了七八丈潤的溪面,落在兩顆巨柳下,放下二女低笑道:「二位姑娘,膽子也忒大了,倘若失閃,令我怎麽回覆。」
趙蓮珠佯嚷道:「姑娘要來,你管得著嗎。」
謝雲嶽不由失笑,心想這姑娘好倔強,難道這些少女都是那麽喜歡鬧撇扭性兒,眼前又泛出蘭姑娘的影子,暗歎了一口氣,仍是低笑道:「我既管不著,又誰管得著呢?」
趙蓮珠不禁嬌笑起來,周姑娘介面道:「誰都管不著,你要管,還沒有資格。」
謝雲嶽聽了,不禁茫然,問道:「資格,怎麽才可以算有資格呢?」兩女格格大笑,只喘不過氣來。
謝雲嶽若有所觸,不禁面上一紅,知道這樣扯下去,可能永沒個完,飛雲手吳奉彪,與八卦金刀鄭金吾二人,現在還不知怎樣了,二女又不聽話,猛生一計,沈聲道:「二位姑娘,請在這兒候著,我去接應吳鄭二位,你們只聽話不走,我回去必傳你們一點奇門身法,如何?」
二女聽說大喜,同聲嬌叫道:「真的嗎,你可不能失信,否則,看我倆理你才怪。」
謝雲嶽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們放心好了。」
趙蓮珠「嗤」的輕笑,粉拳猛往謝雲嶽肩頭捶了一下,口中罵道:「誰是丈夫,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謝雲嶽哈哈一笑,人已竄起,宛若一頭黑鷹般,面前風聲微起,一閃即逝,轉眼即在溪那面柳林中現形,只見他肩頭一晃,複又無蹤,怕不在二三十丈開外。
趙蓮珠芳心中瀾起微波,暗忖:「剛才他所說的話,涵有用意啊,不知道他見著我留下的絹帕和明珠,可曉得我的用心麽?你知道我是多麽愛著你。」
周姑娘又何嘗不這麽想著,一雙俏眼望著他逝去的身影,怔怔出神,心想:「他武功多高啊,哎,我能及得他一半,伴著他邀遊江湖,終生廝守,那是多美的事,天不要把我的願望落空啊。」兩個姑娘,懷著同一願望,幽幽一歎,兩人不禁四目相觸,不禁嗤嗤一笑,於是坐在田壟上,等她們心上人返來。
※ ※ ※ ※ ※
謝雲嶽施展絕頂輕功,閃入村中,一眼看見吳奉彪鄭金吾兩人被群匪圍在曬茶場中,互相喝罵著,他輕身一晃,落在曬谷場旁一棵大樹上,他方一落下,即發現樹上竟有匪徒守望著。那匪徒瞥見謝雲嶽落下,陡地一驚,正待出聲,豈料謝雲嶽更快,人尚離匪徒三尺,突翻腕伸指,施出「軒轅十八解」點穴,指端透出一絲絲勁氣,那匪徒立時目瞪口呆,身形搖搖欲墜,剛雲嶽疾前扶助,斜放在樹叉中。
謝雲嶽存身樹上,想見識吳鄭二人武學,不急於躍下,但聞烈火星秦鹿喝道:「想不到名震察北的吳鄭兩位當家的,憊夜光顧,效那宵小之徒所爲,豈不令人齒笑嗎?兩位真要光明正大,只須吩咐守卡之人,秦某難道不排隊相迎麽,兩淮大俠封劍設擂,本以武會友爲宗旨,任誰都可參與,兩位你這一擾柳樹灣,大概非周大俠本意,你們只說出本意爲何,我秦某天一亮必以禮送返周大俠處,不然,我這柳樹灣難容你們任意來去。」
飛雲手吳奉彪哈哈大笑,道:「姓秦的,別拿大言唬人,柳樹灣又非你姓秦的私産,我老頭子愛來就來,愛去就去,憑你們這些人,怕不能把老頭子擱下,至於來意如何,你也明知,貴幫古蘇等二十餘人,已在周莊款待得舒舒服服,通知你們免得心急,一俟擂賽完了,自會擡出送返貴幫。」
烈火星秦鹿一聽,敢情派出的人全軍覆沒,一時氣得張口結舌的,半晌惱羞成怒,狂笑連聲,猙喝道:「相好的,你們自投羅網正好,我秦某也擡著送你回去。」
飛雲手吳奉彪見他雙目幾乎冒出火來,自知與鄭金吾兩人處在危境中,眼前幾乎全是能手,武功再高,也雙拳難敗四手,言少俠怎麽一直都未現身,大援失去,怎不令自己心中略生寒意,不由一凜,瞥見鄭金吾睜著一雙虎目環顧全場,八卦金背大耳刀已然亮出鞘掣在手中,暗中一咬牙,今晚算是豁出去了。
當下烈火星秦鹿就要出手,身旁疾閃出一人道:「秦幫主,且讓我胡昌接這一場吧。」繼見那人躍在飛雲手吳奉彪身前,略一拱手道:「久仰察北牧場吳當家的身手不凡,我小鷂子胡昌今晚何幸得會名家,請賜招吧。」
吳奉彪打量這人,才不過四十上下年紀,兩太陽穴微微隆起,知來人內功頗有根底,小鷂子胡昌近七八年才崛起江漢間,武功也不弱,吳鄭兩人久居關外,都不知胡昌其人,此時飛雲手吳奉彪微微含笑道:「強龍不壓主,還是胡當家先請吧。」
胡昌聽說,口中喝一聲:「好。」已自雙撞掌透勁往吳奉彪胸前推去,掌勢猛厲無比,飛雲手吳奉彪見他踏洪門進招,不由暗暗生氣,又知今晚利於速戰速決,也自左腳微撇,右腕一抖迎向來掌接去,左掌「二龍搶珠」,疾點胡昌雙目。動作快得如風,不愧飛雲手之稱。
小鷂子胡昌見飛雲手出手如同電光火石般,撤招不及,竟然被來掌震得身形一歪,又見面前掌風又起,忙自身形翻出兩尺,陡地旋身雙掌又向飛雲手猛撲過去。飛雲手那會讓他得逞,已自雙掌蓄勁,見他身形近前,哈哈大笑,人已騰起五尺了,一個「神龍掉尾」,雙掌用上十二成功力,望胡昌竄前的身影推出,蓬的一聲,胡昌後胸結結實實挨上一掌,人也四平八穩的伏在地上,動彈不得,這是吳泰彪飛雲吐掌絕技,名不虛傳。
一指神魔盧元彤急竄在胡昌身前,翻動軀體,只見胡昌五官溢血,已是半死不活狀態,縱然醫好,也如同廢物,匆匆取出一顆藥丸塞在胡昌口中,擡身躍在吳奉彪跟前,陰惻惻的一笑,道:「好毒的飛雲手,今晚若叫你逃出我一指神魔掌下,誓不爲人。」
謝雲嶽置身樹上,暗道:「要像這麽的打法,何時可了,何況兩位姑娘還在等候,此時天色約近五鼓,轉眼就是黎明,不如招呼兩人退卻。」心意一定,就瞥見一指神魔出手如風,望吳奉彪渾身點去,要知一指神魔發掌就點穴,一招兼用,獨創一格。他那六陰指法,專破氣功金鍾罩,一經點上,血液凍凝而死,十分驚人,謝雲嶽已無心思看下去,把那放在樹叉間匪徒穴道解開,望一指神魔掌處擲去。
一指神魔正遞出一掌,著覺勁風望頭部襲來,不禁大驚,撤招晃後了三步,卻見一條人影往自身襲來,也未細想,竟自雙掌連環吐出,只聽那人悶哼一聲,落下之勢緩了一緩,後又墜卞,倒地死去,一指神魔細細一瞧,那人卻是紅旗幫分舵主毒蛇計明,不由臉現赧容,一時間怔住。
就在此時,場外樹上響了一聲龍吟,隨著竄下一人來,這人面相,一看得衆人均抽了一口冷氣,如同白麵無常般,陰沈沈地,兩目神光炯炯,直覺得逼人透不過氣來,吳奉彪鄭金吾兩人喜沖眉梢,不禁微微笑到,知言少俠趕到,兩條性命算是救星來了。
這時,一指神魔慢慢回過味來,他知計明一定是這怪人借刀殺人,暗怪先前怎沒想到,還暗怪自己失手,愧對良友,於是血氣一壯,大喝道:「是何怪物,敢在我一指神魔面前賣狂,還不爲計舵主抵命來。」十指如電閃般望那人腕脈穴抓去。
那怪不閃不避,眼見就要抓上,突然一指神魔哼了一聲,但見一指神魔本欲擒那怪人腕穴的雙掌,反被那怪人抱住腕脈,一指神魔目努口張,額角滲汗,場上衆人均未瞧出怪人如何動作,就將一指神魔制住,這一份神奇武學,登時震住全場,以那名列武林群邪之一指神魔,一招不到,卻已失手,焉能不驚,連烈火星秦鹿都勃然變色。
卻見那怪人嘿嘿冷笑道:「敢情你就是一指神魔麽,風聞你的六陰指法很是驚人,怎麽今晚失去了往日的威風。」
一指神魔疼得心顫膽戰,聞言心中一氣,平素他對旁人聵頤氣使,從無一人敢對他還以顔色,今晚陰溝裏翻船,怎能不氣,無奈被人制住,疼得不能吐出聲音來,縱然就能說話,也是白挨。突覺腕脈一緊,除痛得更厲害外,體內直似千百條毒蛇蠕動著,酸麻難禁,恨不得就此死去,一指神魔喉頭不覺發出牛喘聲,面容慘厲。
那怪人哈哈大笑道:「真是不可思議,平日不可一世的一指神魔,現在兇焰盡斂,念得你初犯饒你一命,去吧。」雙手一放,一指神魔龐大的身形登時倒飛出去三四丈,渾身骨節卜卜連響,一指神魔月自知這一來完了,這是散功的現象,往後就是廢人,連個報復的指望都沒有,只覺那怪人手法太毒大絕,他沒有想到平素自己處置旁人時,別人又怎麽想法,他滿懷怨毒地瞥了怪人一眼,蹣跚走去。
那怪人望著吳奉彪鄭金吾兩人笑道:「我們走吧。」轉身向著吳鄭兩人昂首闊步走出,旁若無人,烈火星秦鹿那容他們就此安然離去,猛然身形一湧,雙掌帶風,望那怪人身後撞去,口中大喝道:「怪物,我與你拼了。」
那怪人頭也沒回只喝了一聲:「你找死。」身形一撤,烈火星身形已竄過了頭,怪人右手輕輕地一送,拍的一聲,秦鹿撞在樹根上,頓時眼冒金星,頭疼得幾乎要裂了開來。
怪人戟指冷笑道:「秦鹿,我警告你,明後日你手下不得暗施鬼域伎倆,不得節外生枝,不然一指神魔就是你等榜樣。」說罷,揚長走去。
按說烈火星秦鹿並無如此好打發,只爲秦鹿氣極神昏,不顧一切,想來個兩敗俱傷,故有此失,等怪人等離去,緩緩爬起,頭腦亦爲之慢慢冷靜起來,暗想:「周家莊有此人護著,自己用盡心機也是白廢,看來非幫主字文雷親自到來,無法挽救這逆局了。」於是命手下發出連珠告急信號求救。
且說謝雲嶽同吳鄭兩人慢步走出村外,來到溪畔,謝雲嶽笑說:「吳場主、鄭大俠,你們可知兩個淘氣丫頭也隨來了麽。」
鄭金吾驚道:「她們人呢,兩個丫頭真膽大妄爲。」
謝雲嶽笑著用手指著溪那面,道:「人早救出來了,諾,她們不是在那兒麽。」
吳鄭兩人循著手指一望,可不是她們坐在田壟上正在說笑麽,飛雲手不禁歎了一口氣道:「這兩個丫頭,真是……」說著,又望著謝雲嶽道:「言少俠,今晚若不是少俠及時援手,我們這兩條老命要在柳樹灣賠上了。」
謝雲嶽哈哈大笑道:「如不是天色漸明,在下哪能闖下胡鬧,吳場主那份手法真個高明,在下還要見識鄭大俠手法咧。」
鄭金吾也揚聲大笑道:「幸好還沒出醜,不然豈堪入目。」
趙周兩位姑娘,被他們笑聲驚動了,雙雙立起,謝雲嶽等三人躍過溪面,二女似飛燕投懷般湧在謝雲嶽身前,均瞪著晶瑩雙目,不注打量著謝雲嶽面孔,周姑娘倏伸手把皮面具揭下,口中喚道:「戴這鬼面具做甚,看見了不把人家嚇死才怪嘛。」謝雲嶽伸手搶過面具,輕罵一聲「淘氣」。
飛雲手吳奉彪在旁打趣道:「這丫頭,不怕我們看見肉麻麽?」
周姑娘雙頰頓時泛起兩朵紅雲,嬌羞的一扭腰,側過臉兒嬌嚷道:「誰希罕你們看見。」吳鄭二人發出哈哈大笑。趙蓮珠也自輾顔笑了,心下卻酸酸地不是味。
這時,月沈星落,東方泛起一絲魚肚白色,轉眼即將大明,謝雲嶽望瞭望天,說聲:「我們回去吧,想那周莊主一定是竟夜未睡。」五人這才急馳回莊,沿途周家莊所設明樁見五人返轉,用飛鴿傳訊報達莊主。
※ ※ ※ ※ ※
五人進入莊內,周維城及陶祝三果然竟夕未睡,坐候天明,一見著周月娥就而色鐵沈,周姑娘眼圈一紅,促急欲淚,淚水蘊滿著眼眶,像是輕了什麽委屈事情,楚楚可憐,周維城見狀不忍,面色漸漸緩和下來。
雲龍三現陶祝三大笑道:「兩個淘氣丫頭一走,老朽等即接獲飛報,周老弟環要親自前去接應,是老朽說,有言少俠在,包你有驚無險,不如讓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吃一點苦楚也好。再說女生外向,兩個丫頭見心上的人走了,萬一涉險損壞了秀眉嫩臉怎麽得了,那還不急著跟了去?現在有老子管得住,將來嫁出去了你這老子又有什大用咧。」
這一番話詼諧幽默,把吳鄭兩人說的捧腹大笑不止,謝雲嶽滿面紅雲,尷尬已極,半響道:「老前輩的要拿我們小一輩開心呢。」
趙蓮珠姑娘雖是霞飛雙頰,但芳心中聽得很舒服,暗想:「這陶老前輩真是神目如電哩,他怎麽知道我和周家妹妹都愛上了他,聽他話中涵意,只是有意撮合我倆嫁與他,還倒使得,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千古佳話,真能如此,還有什麽話說。」心中甜甜的,偷眼一瞥周姑娘,周姑娘可也不是同樣心理,四目相觸,「卟嗤」的同時笑出來了。
周姑娘這破涕爲笑,可透著有點難爲情,掏出香絹輕擦粉面掩飾著態。周維城笑道:「陶老兒,光愛說笑,不怕年輕人說你真老沒正經。」說著,又向飛雲手吳奉彪問起此行經過。
吳奉彪不禁老興逸飛,眉動色軒地將此行詳情一一說了,尤其是對言少俠這份罕世絕學說得神化其神,兩位姑娘聽得入神,睜著水汪汪大眼,一直就沒離開少俠身上。雲龍三現陶祝三呵呵大笑道:「這群匪徒,怎會想出這條笨計,真要是他們的人連勝五六場,我老頭子定要先劈他下臺。」
周維城也大笑道:「陶老兒說話又差了,人家上臺爲的是求親,你憑什麽上臺劈人,難道你也要九十歲俏裝新郎嗎。」
陶祝三正色道:「這我老人家到無所謂,你只問侄女兒同意不同意,反正言少俠也饒不了我老頭子。」
此言一出,又是轟然大笑,周姑娘白了陶祝三一眼,複低鬟嫵媚一笑。兩淮大俠周維城望著雲龍三現搖頭直笑,拿他沒有辦法可想。
忽見一個莊丁倉倉皇皇跑了進來,享報道:「剛才嘹望臺上守卡人,發現柳樹灣那邊沖起五色連珠旗花,不知爲了何故,令小的稟報莊主。」
周維城用手一揮,示意在了退去,繼笑道:「還不是自知陰謀敗露不敵,討救兵去了,我等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不變應萬變。」雲龍三現這時又緊閉雙眼,似是凝神默思。
趙蓮珠忽然望著謝雲嶽,發出一個嫵媚的笑,笑得那麽動人,襯著淺淺梨渦上,美豔萬分,似是無限柔情蜜意,盡在不言中,謝雲嶽心中不由一蕩,只見她慢聲低語:「言少俠,你不是方才答應傳授我倆一點奇門身法嘛,現在可以不可以教?」
周月娥也笑道:「言少俠,你可不能賴羅。」
雲龍三現突然又睜開雙眼,笑道:「你這兩個蠢丫頭,口口聲聲叫言少俠,不是顯得生分了,應該叫言大哥,不然還要親熱的話,叫言哥哥好啦。」話尚未落音,兩姑娘就飛也似地撲在雲龍三現扭股糖兒地纏著不依。
雲龍三現呵呵大笑嚷道:「少俠,你快點給她們教點什麽撈什子奇門身法,否則,我這兩根老骨頭都要被她們拆散了。」
周維城也笑喝道:「月兒,不可對陶伯伯無禮。」
兩個姑娘蓬鬆著頭,紅著臉兒的立了起來,這時謝雲嶽赧顔笑道:「兩位姑娘,不知你們要學什麽咧?」
趙蓮珠一手掠著頭髮,嬌笑道:「我只要學你在後園施展的神奇身法及吳老前輩所說的什麽對付一指神魔擒拿手,至於妹妹要學什麽,諾,你問她嘛。」
周姑娘笑道:「我嘛,與姐姐學的一樣。」
謝雲嶽心中失笑,這兩個姑娘忒也心大了,我這身法手法可說是罕世絕學,除師祖無爲上人恩師明亮大師外,武林中並沒多少人通曉來歷解法。原來他在後園戲耍三手空空徐奕,及鐵臂人熊古蘇的玄妙身法,稱爲「玄天七星步」,是謝雲嶽師祖無爲上人在北天山,窮畢生心血創研出來。它與「玄天七星劍」法合而爲一,外合九宮八卦,內蘊太乙五行,化爲玄天七星北斗,實有鬼神不同玄機,天地無窮變化,至於用來對付一指神魔的手法,是「軒轅十八解」中極利害的「陰陽正反三十六手」的招數。
這「軒轅十八解」極難學到收發輕重由心,常人學了,因輕重不能隨心所欲,故此手極爲霸道,一經中上,不死也要殘廢,無可解教,故心術不正的人學了無異於猛虎添翼,所以謝雲嶽聽得兩位姑娘均都想習此二種絕學,不禁微微作難。當然二女不是心術不良之人,無奈師門心法不得妄傳,猛然的靈機一動,便笑道:「當然我說了要教你們一點奇門身法,自不能食言。姑娘要習此兩種,我也不敢藏私,但非要苦練五年,始克成功,還要足不出戶才行,我看這樣吧,不如現在教你們一點基本手法步法,可以制敵實用的,好不好。」
二女信以爲真要習五年,爲之咋舌,趙蓮珠急道:「好,你快教我們嘛,但是可別忘了以後教那兩種絕學,不然,我和妹妹定不饒你。」
謝雲嶽不禁一笑,道:「法不傳六耳,你們隨我到後園去。」周維城看看他們身影消失後,撚須微笑。
吳奉彪欠身伸了一個賴腰,笑道:「一夜未睡,開擂還有一個時辰,不如回房去稍事歇息一會。」於是四人起身離座,緩緩踱向後廳而去。
※ ※ ※ ※ ※
半個時辰以後,莊外暗卡信號不絕如縷的放出,呼嘯破空,這表示與會賓客陸續正在途中。賓舍中衆人聞聲急出,各就執事,若大一座賓舍只剩下飛雲手吳奉彪,八卦金刀鄭金吾,謝雲嶽三人。
謝雲嶽在後園地上施開一套「九宮正反陰陽步」法,足迹深深印在塵土中,錯綜複雜,雖然比不上「玄天七星步」奧妙神奇,但用來對付一等高手,可自保無虞,又傳了一套「八九玲瓏手法」,不過這玲攏手法與武林中常用者不同,謝雲嶽去蕪存精,另滲以擒拿手,飛龍掌,拂穴指在內,雖盡有七十二式,但包羅萬象,有無窮變化,講解兩遍,便讓趙周二女自己研悟,告辭回至賓舍。
謝雲嶽夜來奔波,回至房內,只覺冷靜靜胸襟一片空虛,半年來浪迹三省,爲人作嫁,落得白自己滿手血債,父母深仇,何日可報,莽莽江湖中,又誰知得仇人匿迹何處,不禁籲氣長歎了一聲,意煩心亂,良久定不下神來,於是他輕輕拉開房門,擊掌喚來小廝,命他取來二幅宣紙,一副筆墨現地,儒墨揮毫,只見他寫下一首調寄《訴衷情》的絕妙好詞:
「孤志一片未能酬,提起淚雙流,家仇空有餘恨,東逝水,不回頭。
「聊把酒,酌金甌,好消愁,悲歌慷慨,擊缺唾壺,浩氣橫秋。」
龍翔飛鳳,浩氣巍然,將自己一番心情,盡情刻劃紙上,點滴無餘。吳鄭兩人在他擊掌喚小廝時,已自從假寐中驚醒,同時來至謝雲嶽臥房,見他寫得一手好褚字,揮灑自如,縱情寄思,不由擊節歎賞,鄭金吾贊道:「想不到言少俠武學深藏若虛,文采亦是極好,真是難得。」
謝雲嶽擲筆大笑道:「二位見笑,小弟初寫黃庭,春蚓秋蛇,哪堪入目,興之所至徐鴉而已。」
樓板上起了一陣腳步聲,只見周趙二女推門而入,趙蓮珠一見桌上尺幅,一陣風似的竟自搶在手中,口中嬌笑道:「這個送我,你要可以再寫一幅。」
周姑娘星目中露出熱切希冀神光,兩頰霞飛,欲言又止,謝雲嶽心知她不好意思開口索要,便自笑道:「這個不算什麽希罕之物,等會期過了讓我多寫幾幅送給你們不就得了,我只問你們手法步法可曾純熟了麽?」
周月娥格格脆笑道:「早就純熟了,趙姐姐說,你還藏了私呢。」
謝雲嶽睜著俊目,有點茫然,趙蓮珠介面笑道:「你呀,只傳了我們鞭法手法步法,還欠一套劍法嘛。」
飛雲手吳奉彪哈哈大笑道:「言少俠,這兩個妮子貪得無厭,我看你非掏出壓箱底本領,她們是不肯死心咧。」
謝雲嶽心知趙蓮珠使刁,但刁得很可愛,意圖借此親近,自己又早愛上了她,尷尬一笑道:「罷,罷,罷,我早知道你們這樣難纏,便不教啦,要學劍法晚上再說,這總依了你們心願是嗎?」兩個淘氣姑娘相視掩口而笑,似是極爲得意。
霎時,聞得全莊鐘聲急敲,飛雲手吳奉彪叫道:「不好,恐怕又是什麽厲害人物,不按江湖規矩闖莊,少俠,我們快去看看。」
於是五人出得房門,也不由樓下走去,竟自越上屋瓦抄近路至東棚,謝雲嶽正二次騰身之際,眼角卻見幾條談談具影-瞥而過,快得出奇,竟自無法辨出那是人影,他眼光何等銳利,即知有人侵入後園去,但數條淡影都不是從一個方向侵進,四的閃沒,不由鼻端微哼了一聲,將皮面具戴上。
四人聽得謝雲嶽微哼聲,不由停身向謝雲嶽,見他皮面具已戴上,料他必有所見,飛雲手吳奉彪低問道:「少俠,敢是有什麽可疑麽。」
謝雲嶽頷首道:「我還沒有十分確定,四位請先回東棚吧,我隨後就來。
趙蓮珠小嘴一撇道:「那不成,我和妹妹也要跟著去。」
謝雲嶽這時哪有心情與她們鬧小性兒,微一遲疑,口中說聲:「好,追吧。」人已如飛鳥般往後國那邊竄去,二女一見見跟著騰身追上,吳鄭二人也急急馳往東棚。
謝雲嶽身形奇快,二女趕至後園,不見他的影兒,放眼一瞥,趙周二位姑娘不禁面面相視,原來後園伏樁被匪徒差不多悉數挑破,只見守卡之人東二西三躺在花叢中,趙蓮珠急叫一聲:「妹妹,快去,再遲就來不及了。」
二女一連幾個起落,晃眼就近著囚禁徐奕等人石室前,遠遠望見石室敞開,古蘇等人均被擺在門前,只有徐奕一人,斜倚著牆邊,瞪眼出神,看此情形就知來人想教出徐奕古蘇等,卻不料均被謝雲嶽用獨門手法點上重穴,別人無法解開,又被本莊人發現,故無暇顧及,暫且丟下不管。
趙蓮珠及周月娥二女飛步搶前一看,半個敵人都沒有,地上卻多出了陳文翰、胡天生及莊中縱來兩位高手四具軀體,目瞪口呆的,面現苦疼之容,知是被來人點穴所傷,趙蓮珠扭首望徐奕嬌叱道:「人呢?」卻見徐奕眼露驚怯,滿面苦笑。
兩女心中正在疑惑時,摹聞身後有人發話:「姑娘,人在這裏。」音量雖輕,但每個字都刺進耳膜,嗡然震蕩,顯見來敵內功精湛。
二女聞聲警覺,霍地轉過身來,只見自身前二丈左右處,一列立著三人,最主的一個,身軀高大,亂髮披肩,虯須卷面只露出二隻火眼,精光炯炯逼射,身著一裝碩大無朋的藍袍,其餘兩人均一律羽衣道冠,面容清瘦,三組長須的修士,背間均插著長劍,所不同者,其中一人頰上多了一抹紫紅刀疤。
趙蓮珠一見,玉容微微變色,知那長髮披肩怪人就是傳言中新疆騰格裏山蒼須怪叟,名列十三邪之首,一身武功怪異,武林中人談起他來都變色心驚,只是蒼須怪叟常在邊疆一帶出沒,最多踏進隴川滇三省,從未聽說過他來過江南,這次現身于周家莊,想是紅旗幫約來。羽衣星冠兩修士,大概是華山派掌門徒弟陰陽雙劍一清一非,此兩人從不分離,同出同進,兩人聯手出手,劍招奇絕,也練得一手好六陰指法,比其師弟一指神魔尤有過之,但被陰陽劍招蓋過,一非臉上刀疤,那是江湖中聞名標記,是以趙蓮珠才認出。
此情此景,趙蓮珠不由膽寒微露怯意,周月娥從未踏入江湖,不但不驚,反出嬌聲叱道:「你們是誰,竟敢在本莊犯事傷人。」
蒼須怪叟瞪著一雙火睛,陰惻測地怪笑道:「女娃兒,想來你就是周維城的女兒吧,我老人家名號不問也罷、只一說出你准死無疑,你還是說出昨晚柳樹灣傷一指神魔怪人在何處,我老人家不爲已甚,便饒過你們一吹不死。」
周月娥氣得花容變色,恨聲說道:「你想找那人是不是,好,你只要贏得姑娘手中鞭,姑娘就告訴你。」說著,玉婉一抖,刷的一聲,長鞭劍也似地直出,帶起一溜風聲,望那蒼須怪叟肩頭猛點。
蒼須怪叟哈哈狂笑道:「女娃娃,你這是找死。」一伸蒲扇大的手掌,如風般往那鞭梢一撈,不料那鞭梢像靈蛇般,卻在蒼須怪叟手掌一握間滑溜而出,縮回一寸又自動折向往另一肩頭點去。
蒼須怪叟大爲驚詫,這是什麽神奇鞭法,會自動招中變招,看來這一對女娃兒倒不好輕易料理,微一晃身,讓過鞭招,手掌又望鞭梢撈去,周月娥右腕一縮一抖,只見漫天鞭影又望蒼須怪叟兜頭打來,以蒼須怪叟那樣成名人物,也無法看清那鞭梢究往何處點到。
蒼須怪史本不屑與這小輩過手,只想一照面就把她折倒,豈知這般難鬥,連陰陽雙劍著得都面色大變,以他們多年縱橫江湖的經歷來說,這套神妙莫測的鞭招都未曾見過,來歷更不用說了。
蒼須怪叟施用怪異手法身法,著著欺進,兩隻手掌如閃電飄風望鞭影中狂撈,奇怪這馬鞭竟似活的一般,竟然難以捉住,有兩三次從他手掌中溜出,氣得蒼須怪叟連連怒嘯,當著陰陽雙劍的面,有點難堪,掌法疾變,揚腕進擊,周月娥只覺得有一種寒冷藏骨奇巨勁氣,逼得五官換不過氣來,一招緊接一招,逼得周月娥身形踉蹌後退。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1:57
【第四章】 俊逸超群二女侍巾櫛 神威蓋世片言折嫋雄
且說上文說到蒼須怪叟見久鬥周月娥不下,掌勢一變,施展威震宇內的「透骨寒風掌」,周月娥只覺得有種寒冷徹骨勁氣,逼得五官幾乎透不過氣來,手中鞭招根本遞不進去,周月娥心中一震,情急智生猛一揚腕,馬鞭脫手望蒼須怪叟雙眼投去,蒼須怪叟眼見一條玄鞭電閃飛到,出掌一緩,晃掌一撈,撈在手中,隨即擲在一旁,掌勢不稍停頓,風起雲湧節節進逼,武林中普通能手,在蒼須怪叟手下能接上十招者,實在是爲數不多,依往常而論,對付同月娥用不上十招,豈料一夜之間,周月娥得謝雲嶽指點,何啻功力增加十倍,雖是一點靈巧身法手法,卻也非無可等閒。
周月娥擲去馬鞭後,趁著蒼須怪叟一緩,身法疾變,用上剛才所學的「九宮正反陰陽步」法,手法也跟著變爲「八九鈴瓏」七十二式,這一展開來,令蒼須怪叟越打越駭,只因他這「透骨寒風掌」力,一經打出,一般武林高手,十丈以內無法幸避,如今對付周月娥,雖只用上五成掌力,怎麽輕易就讓這女娃兒避開?
眼前掌力只差半寸就錯過,那有這麽巧,一晃眼,女娃兒就移形換位,簡直就沒見她怎麽動,一會左,一會在,眨眼又到了身後,使得自己幾乎不知掌由何處拍出,更有令人驚異的事,便是這女娃兒的手法,雖有點像武林中罕用之「八九玲瓏手法」,卻比之便爲奇時,飛龍掌,點穴指,擒拿手互爲變換遞出,尤滲以一種不知名目手法,隨著女娃兒的身法錯綜複雜拍到,眼花繚亂,有幾次沾在自己腕肩處,呈現微麻感覺。
趙蓮珠先前懸著的一顆心,方始放下來,芳心內不勝感激謝雲嶽,她在一怪旁觀,亦悟出不少這步法手法其中奧妙,俏眼瞧出陰陽雙劍口角微張,四隻鬼眼陰睛不定,面色陰森可怕,即知陰陽雙劍有點眼熟,她嬌軀一晃,搶前兩步,曼聲笑道:「華山陰陽雙劍,馳名天下,姑娘想見識見識怎樣?」
一非道人面色一寒說道:「姑娘既想見識,請放劍過來吧。」反腕一撈,背後長劍倉啷一聲脫鞘而出,執在手中,迎風一晃,只見萬道金蛇漫天匝地而來,果然名不虛傳。
趙蓮珠晃身飄退三尺,口中嬌笑道:「久仰陰陽雙劍是兩人聯手,從未聽說過是隻身進招的,敢莫是二位道長不屑賜教麽?」
這番話,明捧暗損,刁得出奇,那一清道人氣得三戶冒火,七竅生煙,急拔劍湧身而進,戟指大罵道:「臭丫頭,你有多少業藝,敢在我陰陽雙劍面前賣狂。」說著側臉招呼一非道人說:「一非,我們擒住這丫頭再說。」
趙蓮珠笑道:「未必。」肩頭寶劍亦已掣在手中,又道:「請二位放手過來吧,要不要姑娘讓你等三招?」
陰陽雙劍更是氣極了,兩人一分身形,搶出一劍,輕靈絕倫,兩般青虹如扇形推進向姑娘左右肋攻去,端的淩厲無比。姑娘輕笑一聲,倒踩九宮步,一晃眼,就脫出陰陽雙劍劍圈,反腕急起一招「龍躍於淵」,由下而上,反腕一撥,當當兩聲,陰陽雙劍幾乎出手,震得一清一非兩人撤出一步趙蓮珠大出意外,她以「八九玲瓏手法」飛龍掌式滲在劍招內,可就想不到有這般威力,她這一招應手,接著搶出二劍,只見漫天銀光,金星萬點往陰陽雙劍存身處連連猛逼。
反觀陰陽雙劍心頭狂震,以他們雙劍合壁威望,可說是難有對手,怎麽今日撞上這丫頭,身法劍式突過出奇。僅僅一招,幾乎吃傷,兩人不禁冒火,一聲暗號,雙劍一正一反,一前一後,配合得天衣無縫,雙劍帶起劍浪合爲一扇形,劍尖吐出絲絲功氣,招招不離趙蓮珠前後左右身前,趙蓮珠仗著「九宮正反陰陽步」,只在劍尖裏遊走,不管陰陽雙劍怎麽淩厲,只是在姑娘雙肩外擦過,姑娘手中劍可沒有閑著,也是招招不離一清一非兩人胸肩重穴。不知何時陳文翰,胡天生及兩個莊中邀來能手被人解開穴道,立在丈外觀戰。
那邊蒼須怪史與周月娥過手已是數十回合,蒼須怪叟生平未遇上這樣難堪的事,以自己那麽成名人物對一個女娃兒費上這麽多的時候,竟連對方衣角也沒沾著,激得鬚眉怒張,那「透骨寒風掌」用上十二成真力,源源劈出,刹那間,灰砂漫天,花木橫飛,連碗大直徑大樹也被撞折,嘩啦聲亂成一片,聲威端的驚人。
周月娥亦仗著「九宮正反陰陽步」脫出掌力圈外,這種步法威力就在迷離變幻,使對方無從捉摸身形所在,像談煙般瞬即消失無蹤,只是周月娥初學經驗不夠,難以持久,此時被蒼須怪叟掌力所逼,東挪西移,額上滲出香汗,顯然是有點後力不繼,那邊趙蓮珠可也不是這樣,只是趙蓮珠功力比周月娥精湛得多,尚可周旋一些時候。
這時,西邊一顆徑尺大樹上,忽然起了一聲清徹悠亮的長嘯,在嘯聲中一條黑影疾閃而至,蒼須怪叟及陰陽雙劍聞聲一驚,他們一聽嘯聲,就知來人內功絕頂,不然,無法這樣清徹悠亮,忙撤招飄出圈外,只見來人是一身著黑衫,面色死灰,與頸以下膚色截然不同,但瞧不出是戴的皮面具,只覺來人陰沈可怕,兩國神光電射。趙周二女一見來人,即笑上眉梢,喜孜孜地退在陳文翰等立處,秀目一瞬不瞬地望著謝雲嶽。
謝雲嶽在周月娥和蒼須怪叟動手時,即已來到,心想:「我不免看看周姑娘武學如何。」繼見她用上自己所傳之鞭招步法手法應敵,雖然稍嫌生澀,但也運用自如,把一個名震武林之蒼須怪叟激得怒吼,自己亦爲之心喜,又一眼瞥見陳文翰等人躺在地下,似是被人點上穴道,即越過數棵大樹,用淩空解穴辦將四人穴道解開。
陳文翰等尚不知爲何人解救,就糊裏糊塗立了起來,把一個三手空空徐奕看得驚駭莫明。趙蓮珠亦和陰陽雙劍打了起來,謝雲嶽置身樹上看著,只覺兩位姑娘倒是天資聰穎,一學即會,越看越得意,似是老師欣賞學生傑作一般,後來見兩位姑娘有點力不從心,就湧身下來。
陰陽雙劍一非一清兩人一見謝雲嶽,一非便道:「閣下莫非昨晚傷我師弟一指神魔盧元彤的那人麽,我師弟從前又未與閣下有何過節,亦未有甚麽深仇大恨,何以閣下出手這樣陰絕,將我師弟一身功力盡廢,卻是何故?」
謝雲嶽鼻中哼了一聲,冷笑道:「令師弟惡名在外,我代天行誅,有什麽不對,留他命在還算是客氣的,怎麽你倆是替他找場麽?」
陰陽雙劍方才就聞得烈火星秦鹿說此怪人武學怪異,對話之時,暗中即打了眼色,搶先進招,須知高手過招,一招落後,即是敗著,於是就在謝雲嶽話聲落時,倒踩子午步,一分身形,疾飛搶出三招。陰陽雙劍施展的是「顛倒陰陽五行劍」法,但見一清一非兩人,一先一後,一正一反,身形滴溜亂走,雙劍吐芒如扇,攻向謝雲嶽周身重穴。
這「顛倒陰陽五行劍」法奧妙處,就好在兩人雙劍合壁,威力無窮,正反逆向,使人不知由何處出招化解,也無從脫出劍圈,正因爲它那劍招一經發出,銀虹即如同錢塘春潮般層層密密推進,有時第二招反比第一招先遞到,真個莫測神奇,他倆仗著這套劍招,不知武林多少成名英豪折在這「顛倒陰陽五行劍」下。
尤有驚異的,即是雙劍發出潛力各有不同,對方倘若感覺到此劍力強,彼劍力弱,就專望弱的一環攻去,那就上當不淺,因初招力弱,誘使對方出手,轉瞬間,第二招化作淩厲無比的潛力,超出初招迫去,對方無有不當時立敗,其次雙劍舞到急處,劍身弧槽即會發出一種奪魄嘯聲,令對方神思不能貫注,端的利害無比。
謝雲嶽見陰陽雙劍也不依江湖交手規矩,即出手搶攻,不由微微冷笑,足下暗踩「玄天七星步」,一晃身,已脫出劍圈外,口中清喝一聲道:「好個武林馳名之陰陽雙劍,不招呼就飛劍迫攻,這難道就是你們華山派獨有的規矩麽?」
一清一非兩人,沒有見他怎樣的動作,即從劍圈中脫出,不禁駭然,聽罷兩人面上全紅,一非道人道:「無量壽佛,貧道等意欲見識閣下罕世絕學,不由出手略快,既然這樣,閣下請亮出兵刃來吧。」
謝雲嶽輕笑一聲道:「我多年不用兵刃了,就空著手與你們玩玩吧。」
此言一出,不但陰陽雙劍膽寒心驚,即在旁觀的名列十三邪之首蒼須怪叟火眼中,也露出了駭異神光,謝雲嶽爲什麽這樣狂,他有他的道理,他在初踏入江湖時,尚未知這輩武林高手藝業深淺,是以將本身功力藏匿五成,免被看出來麽,將以後復仇之事多少有點妨礙。
自從來到周維城處,所見的武林能手,大都有獨到的長處,自己若以平常武學來應付,心知不足以抗衡,反正彌勒神功及軒轅十八解兩種罕世絕學,尚無一人知其來歷,何不乘著此時抖露出來揚名,再則因爲武學一道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不如逢著對手時,看對方功力高低,拿這兩種絕學隨機施用鍛練,好慢慢悟出其中奧妙,剛才見趙蓮珠,周月娥運用自己傳技,來對付弛名魔頭而得心應手,由此可見自己所學武林確屬罕見。
當下陰陽雙劍面上一變,雙雙一領劍訣。揚腕處劍芒又起,謝雲嶽暗哼一聲,足下緊踩「玄天七星步。」身法如行雲流水般,只在劍浪中穿進遊出,雙手空著不動,面上微微含笑。陰陽雙劍合力猛攻十數招,劍法雖詭奇無倫,怎奈謝雲嶽身法忒也出奇,一晃眼,即移形換位,這邊失蹤,那邊現形,只見謝雲嶽「玄天七星步」走到急處,眼前即幻出謝雲嶽數十個身影,不如何者是真,何看是幻,令雙劍不知向何處攻擊是好,一清一非兩人相顧失色,手中劍法愈自加緊,只守不攻,力求自保。
此時謝雲嶽一聲長笑,雙腕一揚,只聽得兩聲慘吼,陡地陰陽雙劍身形飛退五六丈開外,一清一非都用左手扶著右腕,面上灰白淌汗,顯見受傷不輕,謝雲嶽卻手中多出兩把劍,映在朝日下,發出閃閃光芒。陰陽雙劍一非一清兩人其實不是自動撤出圈外,卻是被謝雲嶽用「軒轅十八解」之中「日月入懷」絕招,擒住腕眼,一抖一推,震飛出去,這手法如同電閃,連十三邪之首蒼須怪叟也沒看清,其他人更不用說了,他這手法暗藏巧妙,中指點上陰陽雙劍「經渠」穴,渾身功力癱瘓,一清一非只覺右臂奇麻,寸步難移,可是又沒有定住身軀,但稍一移動關節,一股酸軟懶洋洋的勁兒,直逼脊心,只呆在那裏僅是喘氣。
越蓮珠周月娥兩人幾曾見過有如此神奇功力的人,先前只是耳聞,現在親眼得見,只瞧得四隻水汪汪地杏眼又圓又大,芳心中既甜蜜又驚羨。謝雲嶽喚來陳文翰,低聲囑咐命他等前去東棚,請周維城等不可擅離,此地有他與二位姑娘足可應付,陳文翰連聲稱諾,轉身與胡天生等三人如飛弛去,謝雲嶽眼角也不瞧一清一非兩人,只低首看著手中雙劍,嘿嘿冷笑道:「什麽陰陽雙劍,還來此處充字型大小。」
謝雲嶽說著雙手兩指一捏,只聽得「克察」連聲,雙劍斷成四截,掉在地下了,繼又擡頭望著蒼須怪叟笑道:「老怪物,你名列十三邪之首,在武林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麽竟與宵小之輩爲伍,似乎也不過是無恥下流的鼠賊格局。」繼而面色一沈道:「一大早,你就闖人家宅,又出手傷人,究竟意圖何在,還不與我說出來。」語聲冷峻損苛異常。
蒼須怪叟本來是極爲陰傲自負的人,先前聽得烈火星秦鹿說起怪人功力非常,他就聽得心中極不舒服,心想秦鹿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分明是過甚其詞。於是他就與陰陽雙劍三人不循大路由捷徑直抵此間,沿途所設暗卡被他三人闖過,現在他見謝雲嶽出手盡只一招,陰陽雙劍便折在當場,果然秦鹿言之非誣,不禁駭得兩目變色。只覺這怪人,年紀輕輕,竟有此份已臻化境的武學,像他這樣成名人物,卻又不甘心未交手就逃走,傳聞出來,豈不被江湖人恥笑,聽得謝雲嶽那種譏損言語,也不動氣,只是火紅雙眸中不時露出陰狡的光芒,微笑道:「閣下年歲輕輕,便有這份功力,令人佩服,請問閣下師承何人,也許是老夫當年舊識知交。」
謝雲嶽哈哈大笑道:「就憑你這怪物,也能與我師長是舊交,老實說,別在我面前套交情,你還不配,你不是先前找我嗎?如今我不是立在你面前,動手不動手,你只說說看。」
蒼須怪叟就是泥菩薩也能逼出火來,聞言鬚眉怒戟大喝道:「好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憑你這一點火候,也敢在老夫面前狂妄,你趁早退走,還可留一個成名餘地。」
謝雲嶽哈地笑出來了,道:「老賊,你要不要臉,我平生就不吃這一套,聽說你「透骨寒風掌」還有幾份火候,誰不行,咱們還得試試真假。」
事情擠在頭上,蒼須怪叟可就再不能不出手了,變顔喝了聲:「你這小子真不識擡舉。」勁氣凝聚掌中,雙掌一甩。「透骨寒風掌」用上十二成真力,排山倒海望謝雲嶽身前劈去,這透骨寒風掌是老怪用新屍骨磷凝練掌心,一中人體,寒氣屍毒直透骨髓,不到七日,骨軟化成血水而亡,可見此種掌力過於陰毒,江湖聞名色變。
謝雲嶽早聽其師明亮大師說及蒼須怪叟行事殘忍,早存心要把他除去,及聽趙蓮珠說此人就是十三邪之首蒼須怪叟,心下即決定不讓他半分,處處不讓他得手,使出絕招兒,雄渾驚人,就和他欲效博浪一擊,不由微微一笑,彌勒神功隨意念所自由調動,上下左右運開,雙掌外擋,霍地推出一掌彌勒神功十二式中「六合須彌」。
只聽蒼須怪叟悶哼一聲,巨大的身軀被那彌勒神功撞得側飛出去五六丈外,雙掌齊腕全折,只剩皮連著一點,波波紫血流了一地,蒼須怪叟渾身疼得顫抖個不止,狠狠望了謝雲嶽一眼,身形急旋,雙足猛點,向後竄去。
謝雲嶽喝了聲:「你還想走。」人就如影隨形地追在蒼須怪叟背後,左手一揮,拍在蒼須驚望腦後的「玉枕」穴上,蒼須怪望即覺天昏地轉栽在地下、謝雲嶽雙手拍了拍,又朝趙蓮珠周月娥之處招了招手。
二女喜吟吟地躍身過來,謝雲嶽就請兩女將蒼須怪叟與陰陽雙劍命莊了擡至擂下並囑咐如何行事,自己可不便露面,尚需回賓舍更換衣衫。趙周二女笑著答應了,趙蓮珠又埋怨道:「你剛才往何處去了,倘不是你及時趕到,恐怕我倆早陳屍圓內,是你存心要我倆好看嘛?」
謝雲嶽悄聲安慰道:「兩位姑娘,如不是我躲在樹上,哪有此種眼福見到兩位絕妙身手哩。」接著把他爲什麽接應來遲的緣故說了。
原來謝雲嶽如飛馳到後園後,即瞥見兩條人影一掠往碧沈閣而去,他猛然警覺兩賊一定是竊取「巨闕」、「青虹」雙劍,昨夜將雙劍埋在碧沈閣階石下,任甚麽人都不防這雙劍埋在這不甚隱蔽之處,除了自己有限數人外,其餘的人一概未知情,心下疑惑賊人爲何知道,這一疑惑,腳下一晃,如影隨形地跟在兩賊身後。
但見兩賊落在碧沈閣階石前,遊眼四顧,就聽得其中一賊急切說道:「老二,我們趕緊下手吧,想這園內全部伏樁均被蒼須及陰陽雙劍三位老前輩悉數點到,還自遲疑什麽,稍遲被前面幾個老鬼發覺,就來不及了。」
那個喚作老二的人,遲疑一下,便自抽出單刀就望階石上跳,說話之人緊抓著兵刃四面張望掠看。謝雲嶽心中吃了一驚,匪徒既然知道雙劍藏在階石下,一定有人在本莊臥底,私通眼線,眼見賊人挑開一塊階石,就隨手折了一截樹枝,揚腕一晃,那個名叫老二的賊人猛然一跳,手中單力「當」地落在階石上,發出清亮的響聲。
另外一賊低喝道:「老二,你怎麽啦?」
「我也不知道怎樣,只覺右臂微麻,全身不由自已往上一一跳。」老二有點茫然地說。
「看來你是有點心虛了,我兄弟倆什麽大小風浪沒有經驗過,周家莊又非龍潭虎穴,況蒼須老前輩等又在附近,有什麽可怕的,快動手。」另外一賊又低喝著。
謝雲嶽心裏發笑,天下那有這樣笨賊,暗暗飄身晃在說話那賊身後,用手按了按這賊肩頭。那賊如中蛇蠍一般,往左閃出兩尺,旋身驚叫「什……」口中只吐了一個「什」字,只見眼前一黑,人都沒有看清,翻身倒地。
喚作老二的賊人,在同伴閃身之際,也自驚覺,瞥見來人就是昨晚在柳樹灣現身那個怪人,不禁嚇得六魂皆冒,憑自己能耐差得太遠了,也顧不得同伴生死如何,即往樹叢密處竄去,他那裏快,謝雲嶽更快,「軒轅十八解」淩空點穴指透出勁風,已點在他「心俞」穴上,只覺內腑奇痛,仆倒塵埃。
謝雲嶽飛身過去,拍開穴道,笑道:「朋友,我知你們慕上差遣,身不由主,你只說出爲何知道雙劍藏處,什麽人通風報信,我決不難爲你。」
兩賊心知不說出定然受苦,由老二說出了,他說:「我倆奉副幫主秦鹿差來,至於何人通風報信,只聽說是靈飛鼠鞏天佑偵知,這人形相矮瘦,雙目吐出黃色光芒,詳情均已供出,你老高擡貴手吧?」
謝雲嶽笑笑道:「我既獲說了決不難爲你,定然放你們整著身子回去,不過尚清屈留兩日。」說著點了兩入「昏啞」雙穴,兩賊即象死狗一般癱在地下。
謝雲嶽隨即取出「巨闕」、「青虹」雙劍,藏在另一秘密點,接著巡視了全園,把守卡的人全部解開穴道,至囚禁三手空空徒奕等石室處,即瞥見陳文翰等四人倒在地上,又見周月娥正在與蒼須怪叟喝鬥,即飄身晃在大樹上,用淩空解穴指法將陳文翰等人救開,即登上樹枝瞧著二女勝負如何。
趙周二位姑娘聽後才知詳情,謝雲嶽又低聲說道:「周姑娘先回在東棚,告知陶老前輩,看看錄飛鼠鞏天佑尚混在東棚中否,若他還在,盡可下手擒他,趙姑娘稍候片刻。即命莊丁押著蒼須陰陽雙劍三人置在擂下,看看他們可否知難而退。最要緊的叮囑凡見我形蹤的人,不准吐露一字,我還須到賓舍去換件長衫,行再相見。」說著,一晃身即飄去七八丈外,轉眼就沒了身影。
周月娥匆匆來到東棚,開播還差半刻就要開始了,東西棚已是坐滿了,人聲如蚊,東棚兩淮大俠周維成,雲龍三現陶祝三,金面悟空侯履冰,吳泰彪,鄭金吾坐在一席,周月娥即低聲向陶祝三私語了幾句。雲龍三現陶祝三陡然著眉一揚,沈聲道:「原來是這個小子。」兩手一按,人嗖地在座上拔起四尺餘,複又施展雲龍三現身法,猛一擰腰,往東棚衆人頭上平竄過去。
靈飛鼠鞏天佑也是華山派第三代弟子,仗著一身小巧功夫,做下一門鼠偷,前數年已投身在紅旗幫中。此次來此臥底,打著峨嵋派門下改名龔佑,謊言來此瞻仰名家,別無他圖,他數日來就不離周維城附近,專心一志探聽周莊各人動靜,昨晚周維城埋劍時,被他隱在暗處偵知,即在二鼓將盡時分去柳樹灣報與秦鹿,自鞏天佑一踏進莊門,雲龍三現看出這人眼光奸狡,不由對他留下心來,此時一聽周月娥說出這人形相,就確定是他。
靈飛鼠鞏天佑也是毒心入命,若在旁人早就離莊遠遁,他自認人不知鬼不覺,周莊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猜到自己身上,播期尚有兩天,反正混迹周家賓客中,安吉泰山,也許又可偵知一件重大機密,豈不又是大功一件。
他今晨坐在離周維城這席有四五張桌子,或許是他做下虧心事,一直是任何不安,鼠目就始終沒遠離周維城那席。不過,他一見周月娥匆匆走在陶祝三處竊竊私語,就心感有不妙的事來了,急急起身,正要離去,不料雲龍三現平空竄至,口中只說出一個「老……」字,即被陶祝三五隻鋼爪抓住頸骨,擰小雞般隨著陶祝三身形帶回周維城座前,擲在地下。
西棚烈火星秦鹿等人,一見靈飛鼠鞏天佑被雲龍三現陶祝三抓來丟在地下,就知盜劍之事已被發覺了,秦鹿不禁面上變色,心中猛震,喉間仍發出嘿嘿冷笑聲,這是色厲內荏的現象不一會,趙蓮珠盈盈含笑走來,身後三名莊丁分別扶著蒼須怪叟及陰陽雙劍三人軟僵的軀體,放在地上與鞏天佑一列橫陳著,四賊均是目瞪口呆,口角流涎,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神情甚是可怕。
西棚群邪立時震住,鴉雀無聲,此時,周維城面色沈重,急步走在東西棚中間曠地,環身一拱,徐徐說道:「這次周某擺下這鴛鴦擂,意在以武會友,借定小女婚事,不料數日來,紅旗幫竟不依照江湖覦矩,屢次派人擾莊生事,似此鬼域伎倆,防不勝防,今日諸位武林同道在此,請各位做個見證,看看紅旗幫還有何話可說?」說著喚過莊萬,將石室中所囚紅旗幫中的人,悉數押來,周維城說罷,兩隻虎目一瞬不瞬地掃在西棚中紅旗幫等人身上等看反應。
烈火星秦鹿,自知情理有愧,稍時三手空空徐奕等人押來,自己顔面何存,眼見蒼須怪叟及陰陽雙劍等如此有名高手,均被制住,不由心笙搖晃只覺一絲涼氣,直透背脊,面孔則襲上一陣燥熱,半晌不做一聲,群邪均視著紅旗幫中等人。
這種情形,僵持了沒有多久,想是秦鹿羞極轉怒,大喝二聲,躍出西棚,就指著周維城大罵道:「不錯,是我紅旗幫命人所做的,你這老鬼狡猾無比,我們紅旗幫申堂主,屢次上門求親,那一點有辱於你,被你拒絕,你自不應允無妨,反而變本加厲,設下擂臺招親,明明羞辱我紅旗幫太甚,一你又條件太苛,說是什麽得勝十場者即爲合格,任是誰也沒有獲勝把握,這不是吊盡胃口嗎,家你這樣無情無義又不公平的老賊,可怨不了我紅旗幫行事心狠手絕。」
那周維城哦了一聲,隨即沈聲問道:「聽秦副幫主所說,周某既無情無義又不公平,究竟怎麽無情無義,又要怎樣又算真正公平,周某倒願洗耳恭聽。」
秦鹿被周維城一反問,登時呐呐說不出話來,即聽周維城一聲冷笑,怒道:「秦副幫主如說不出一個理來,今日休想出我周家莊半步。」
這時,一群莊丁擡著十數紅旗幫下匪徒,像滾瓜一般,骨碌碌放了一地,只有三手空空徐奕一人,步行而來,烈火星愈加羞怒無地,不禁變顔喝道:「諒這周家莊彈丸之地,尚難留得下秦某。」
周維城微微冷笑道:「你不信,就試試看。」
西棚陡然閃出一條身影來,只見來人長身費立,玉面來唇,背插長劍,身穿白經勁裝,氣慨非俗,只是雙目位光中夾著淫邪之色,這人見周維城一揖到地,道:「這事錯在敞幫,如今事已做下,悔已莫及,反正貴莊既沒有損傷,老莊主大可放手不問,小子申一鳴願盡所學,遵照貴莊規矩上擂,十場不勝,申一鳴即率領幫衆離此,永不侵犯貴莊雷地一步,不知莊主意下如何?」
追星摘月周維城不料申一鳴說出這番話來,不由微微沈吟,慨然說道:「既然申堂主認錯,周某也不爲己甚,申堂主若沒事的話,請先走好了,上擂之事,大可不必,你也無取勝希望,至於貴幫其他人等,尚要屈留數天,俟貴幫宇文幫主自來解決,再予釋放。」
玉面二郎申一鳴鬧得面紅耳赤,進退兩難,秦鹿怒道:「申老弟,你與這種老鬼,何必多費口舌,看看他們能留得住我等麽。」
周維城卻哈哈一笑,帶著十分輕蔑的眼光向烈火星秦鹿一掃,用手指著躺著地上的蒼須怪叟及陰陽雙劍軀體道:「你自信能爲蓋過這三人麽?」秦鹿隨著他手指看見地下蒼須怪叟等三人,不在心中一寒,起了兩個哆噱,面色卻跟申一鳴無獨有偶,一陣紅,一陣白。
忽然莊外一名莊丁向內飛報,說是紅旗幫宇文幫主親來拜莊。周維城爲之一愕,想不到字文雷這麽快就趕到,心想也好,不如把事作一個了斷。紅旗幫等人眉飛色舞,群邪也爲之翕然紛紛議論。片刻,禮賓執事即引著宇文雷進來,字文雷身後隨著十數名幫中能手,只見宇文雷長相氣慨威武,方面大耳,獅鼻虎口,晶澈雙目吐出令人不可逼視的神光,額下留著短髭,身穿黑色長衫,外披一件紫紅色披風,大跨步而來。
周維城迎向前去,抱拳笑道:「周某不知宇文幫主駕陸,未曾遠迎,望乞海涵。」
八臂金剛宇文雷,一眼瞥見蒼須怪叟等人,躺在地下,不禁微微色變,聞言滿面春風道:「我宇文雷聽說周大俠花甲華誕,本當即來拜夀,奈幫中尚有要務處理,一步來遲,請寬諒我不恭之罪。」
周維城忙道:「不敢,不敢,周某請還請不到咧。」
字文雷笑笑,突轉臉眉頭一皺,望著烈火星秦鹿及玉面二郎中一鳴,指著地下說:「這是怎麽一回事,申堂主?」申一鳴嚇得玉面灰白,半晌答不上話來。
周維城心中暗笑,徐徐說道:「宇文幫主,你只問問徐奕,一切詳情就明白了。」說著指了指三手空空徐奕。
宇文雷一陣風似地,執住徐奕右腿一勒,厲聲喝道:「快說。」可憐徐奕自被謝雲嶽點上重穴後,雖被雲龍三現解開,但渾身勁道全失,那能擋得住宇文雷神力,疼得發抖,忙將一切經過詳情說了。
宇文雷怒視了秦鹿一眼,又長歎一聲說:「周大俠,敝幫日來罪犯之處,恕我宇文雷一概不知,我決以嚴厲幫規處治,至於……」又望了蒼須怪叟陰陽雙劍三人一眼道:「這三人,請看我宇文雷薄面,讓我帶回幫去從容化解,華山派眶怨必報,不似敞幫寬宏大度,周大俠還得留心華山派門下尋仇報復。」
周維城哈哈大笑道:「宇文幫主真是快人快語,周某佩服得緊。」繼又用目掃了地下蒼須怪叟陰陽雙劍及紅旗幫門下一掃,沈聲道:「這些人悉憑宇文幫主處置,周某決不追究,至於蒼須怪叟及華山派倘如宇文幫主所料,到時當有我周某接著。」
宇文雷笑笑道:「周大俠既然如此說,我宇文雷倒有些杞人憂天了。」說著,俯腰伸手要解開蒼須怪叟穴道,但謝雲嶽施展的是「軒轅十八解」獨門絕技,豈是宇文雷能解得開的。
宇文雷用盡手法,依然如此,字文雷不禁一怔,暗忖:「點穴手法,我宇文雷浸淫有年,天下武林中各種神奇點穴手法,莫不通曉,能打能解,怎麽今番竟沒了准,要不然恐是什麽陰毒暗器所傷?」心中不死心,又伸手要解開陰陽雙劍的穴道,不但不見功效,陰陽雙劍反見苦楚目睛怒凸,面部肌肉收緊,口中吐出「呃呃」慘叫,把一個名震武林之紅旗主鬧得束手無策,紅著一張臉,擡頭望著周維城,露出懷疑的目光。
周維城微笑道:「宇文幫主,這些人都是被一隱名怪傑點倒,但出事時,周某並未在場,這怪傑聽說武功怪異,可惜周某也未之一見,不然,周某倒可爲宇文幫生引見引見咧。」
宇文雷不由色變,道:「此人是否就是重出江湖之追魂判謝文謝老前輩麽?」
周維城搖了搖頭,微笑道:「謝老前輩,天生英才,他爲報當年暗中圍襲之仇,自身之事還急待料理,那有這閑情來管敝莊這點雞毛蒜皮小事,何況謝老前輩對付邪惡宵小之徒,從沒留下活口,由此證明不是他所爲,聽貴幫三手空空徐奕說,此人年輕得很。」
宇文雷本是喜怒不形於色,聽周維城暗罵紅旗幫門下是邪惡宵小之徒,心中咬牙切齒,暗道:「日後不令你死無葬身之地,誓不甘休。」面上反見和緩帶笑道:「周大俠,你把此人誇楊得太過分了,尤其是不相信你未見過此人、」
周維城正待答話,站在一旁的烈火星秦鹿憋不住了,暴雷似地嚷道:「幫主,千萬不可聽信老賊的話,昨晚這怪人與飛雲手吳奉彪八卦刀鄭金吾,及那邊席上兩位姑娘同伴去柳樹灣,怎麽說不認識他。」
宇文雷冷聲道:「周大俠,我宇文雷爲息事寧人計,最好請你指出這人是誰。」話聲一落,突從東棚頂上起了一陣長笑,笑聲中只見一人淩空飄落在宇文雷面前,身法奇疾,端的電光石火般。
宇文雷不禁後撤兩步,只見來人面色甚怪,一聲不語,站在自己面前,宛如石像一般。八臂金剛宇文雷以一身震驚武林的功夫,叱吒江湖,見了那怪人,也心頭起了一陣寒意,良久,雙眉一軒,冷笑道:「閣下何人,敝幫手下是否盡爲閣下所傷。」
怪少年依然是那麽陰沈,和剪似的目光逼視著宇文雷,冷冷說道:「不錯,都是我所爲,對付這般無恥鼠竊之徒,這樣已算是太客氣了,至於我那姓名,你還不配問。」
八臂金剛宇文雷年未四句,就手創紅旗幫,統率蘇鄂皖三省幫衆,不下兩三萬人,平日頤指氣使。這次來到高郵,爲著烈火星秦鹿,連遭挫折,怕他氣憤頭上,犯下武林大忌,放心不下,率幫衆坐鎮揚州,若秦鹿行事順利,自己則不出面。連日來秦鹿損兵折將他都了如指掌,心中甚是不安,但不至萬一,決不能來收拾殘局。豈料今晨即見到秦鹿連珠求援信號,匆匆率領十數能手趕至柳樹灣,那秦鹿已離此赴周家莊,問明留守人這幾日來經過,不禁大驚失色。原來周家莊有此好手,心想:周維城這老兒按兵不動,未明虛實,究竟對方有多少能手,無法判斷,自己武學造詣精湛,未必就怕了他們,不過自己出手,萬一不能獲勝,則紅旗幫聲譽,隨之一落千丈,縱或能勝,也有登門欺人之議,當著天下武林同道,情何以堪。
盤算之下,決定將紅旗幫暫時撤出,待有利時機,再卷士重來。但來到周家莊,就眼見蒼須怪叟等人被對方所傷,更決意今日千萬不能動手,此時,見怪少年這樣狂傲,一時激發了他自大的脾氣,把先前心中所決定的事。全部推翻,不由仰天粗擴地狂笑,笑聲刺耳之極,半晌才道:「你知道我是難嗎?」
怪少年陰沈道:「我不管你是誰,充其量不過是賊頭子罷了。」
宇文雷怒道:「我是賊頭子,那麽你是誰,敢在我宇文雷面前放肆。」
怪少年哦了一聲,兩眼一瞪道:「宇文……雷,恕我實在不知,大概是我出道太淺了罷。」說著,面顧西棚問道:「各位,字文雷是什麽東西,你們知道麽?」西棚隨著發出一陣轟笑聲。
字文雷當著許多人的面前。那曾受過如此難堪的奚落,面如寒霜,濃眉陡豎,正待喝罵出口,那知玉面二郎心念不過怪少年對幫主這麽無禮,又心怯怪少年功力之高,暗中打出五支亮銀像,發出絲絲破風聲,朝怪少年腹腿打到,但這微弱破風聲,被那西棚發出笑聲掩沒,這是千載一時的機會。
這種鬼城伎倆豈能瞞得住怪少年,話聲一落,陡地抖腕伸臂虛空揚掌望玉面二郎肩頭一拂,申一鳴登時面上肌肉收縮,眼睛凸出像金魚一般,渾身顫抖,人好似受不住痛苦蹲了下去,五隻亮銀鏢打在怪少年身上,響起「錚錚」之聲,全部墜落地面。
宇文雷濃眉皺在一起,思索這怪少年奇異手法,究爲何門何派出身,怎麽未曾聽過。東棚僅僅有限數人略識怪少年是誰外,其餘全都不知,但看見怪少年此種神奇手法,均不禁駭然。怪少年出手後,面上依舊冷冷地毫無表情,望著宇文雷一語不發,那種表情冷峻之至,任誰也受不了。現在把一個威震三省,紅旗幫總舵把子宇文雷爲難極了,僵在那裏,戰又不是,不戰又不是,說起來自己這方理虧,誰叫玉面二郎申一鳴暗中偷襲,換在自己,可也不是同樣懲治對方麽。
周維城此時發話了,望著那怪少年兜頭一揖到地,笑道:「這位大俠,蒙你仗義援手,周某銘感五中,但周某身家在此,積怨太深,後果難料,還是…」
怪少年用手一揮,阻止周維城再說下去,沈聲說道:「他們要走,我可攔阻不了,只是這個宇文雷剛剛不是令周大俠交出我來,現在人已當面,看看他有什麽話說,至於周大俠說什麽身家在此,難道還怕他們報復麽,一句話,他們要走可以,限今日將蘇省全境分壇分舵全數撤出,不得侵越邊境一步。」
八臂金剛宇文雷氣極狂笑,道:「閣下如此狂妄,必是自恃一身絕技,要知莽莽江湖之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宇文雷就有點不服,紅旗幫雖是小小幫會,可也不能憑閣下一句話,輕易轍出。」
怪少年依然是冷冰冰地道:「那麽,你要周大俠交出我來,爲的又是什麽,老實與你說,你不服也得服,不然,一憑藝業,各爭短長。」
宇文雷哈哈大笑道:「我宇文雷從不與無名小卒交手。「
怪少年怒道:「什麽,你敢輕視我。」單掌就望宇文雷面前一掠,宇文雷急抖肩往後飄退五尺,驚得面目失色,那知怪少年此招是虛,一發即收,垂手長立原處,微笑道:「別怕,我今天不會傷你,只因另有人發誓要手刃你,我這一代庖,人家豈不都抱憾終天麽,好好聽我的話,撤出蘇境,不然,後悔可來不及了。」
字文雷身後十數名能手,個個橫眉怒目,只待幫主一聲令下,就好群施圍襲,但宇文雷卻長歎一聲道:「日來之事,都是我方理虧,說什麽也不好意思與閣下動手,只是不知閣下名號,甚感悵然,他年青山不改,還當相見。」說罷,往後一招手,立時身後十數人湧上,吩咐道:「把地下的人統統擡走,又望著怪少年周維城兩人拱手道:「再見。」
追雲摘月周維城搶前兩步,笑道:「宇文幫主,恕不遠送了」
怪少年冷冷地說道:「宇文雷,你如不遵命撤出蘇境,再見面時,就是你的死期已至。」宇文雷濃眉一揚,面色鐵沈,一語不發,便掉頭大步而走。怪少年望著中文雷後影冷笑不止,良久,才轉身兩臂一振,人陡地竄高七八丈,右足尖望西棚尖脊一站,複又竄前十數丈,往牆外落去,這一絕世輕功,看得東西棚衆人震驚無比,一時鴉雀無聲,均呆若木雞。
移時周維城微笑向西棚群雄道:「鴛鴦擂依舊繼續下去,各位倘覺此擂條件太苛提出異議的話,務請在一個時辰內提出。」說罷,走回東棚而去。
雲龍三現陶祝三望著席上諸人微笑道:「這怪少年武學真是出神入化,先聲奪人,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取法乎上,實在令人佩眼。」這幾句話暗示著同席之人,不可透露言少俠就是那怪少年,衆人哪還聽不出來?說實在的,東棚群雄有少數人覺出謝雲嶽是個身懷不露的人,但可沒有想到怪少年就是他,認做另有其人。
西棚群雄不停地議論著,只聞得人聲如潮,暮見一人從西棚擠出,走在周維城面前拱拱手道:「在下錦毛虎王銘,代表西棚武林同道提一小小意見,望周大俠採納。」
周維城趕忙立起,笑道:「原來是王義土,有話請講。」
王銘隨即道:「在下等認爲要獲勝十場,條件太辣,可否改爲三場,其次年齡不加限制,只要家中無妻,就算合格,若周大俠不同意,冉有一個辦法,就是請令媛充任台主,若有人勝得台主者,即爲周大俠東床快婿,不知意下如何?」
周維城哈哈大笑道:「前兩樁周某同意得很,沒有話說,只是要小女充任台主,那就有點匪夷所思了,小女只有一個,人非龍虎,豈能敵得過上臺許多求親的人,王義士,你看是麽?」
錦毛虎王銘正待再說,飛雲龍吳奉彪介面說道:「我看不如這樣吧,也不要說什麽獲勝三場兩場的,就改請陶老前輩充任台主,有人能勝得陶老前輩者,就爲人劍得主,王義士,你看這辦法,簡捷得多吧?」
王銘想想,搖搖頭,說道:「這事在下不好做主,要回棚去和衆人議訣才能答復。」於是轉回西棚商量。
飛雲手吳泰彪知周維城心意,前時他未嘗不想在鴛鴦擂上覓得一乘龍快婿,自從言少俠一來,其中大有轉變,尤是周月娥對言少俠單戀著,當然言少俠上擂,穩是取勝,但言少俠是否願意上擂咧,誰都不可勉強他,此時一見王銘提出異議,心中靈機一動,就提出雲龍三現充任台主,他知陶祝三一出,西棚諸人就有很多人知難而退。
雲龍三現望著吳奉彪眨眨眼道:「老弟,你此著真絕。」
登時西棚又湧出三人,其中一人向周維城笑道:「在下等商量結果,均知周大俠設下鴛鴦擂即爲著紅旗幫而起,在下等所以來此,就爲圖瞻仰名家手法,別無僥倖之心,現在紅旗幫既然撒走,依在下等猜想,周大俠定然心目中已然有人,在下等又何必上臺從中作梗,故而擬作早歸之計,不過等令媛人喜之日,在下等斗膽定要來擾一杯喜酒。」
兩淮大俠周維城撚須哈哈大笑道:「那個自然,到時清還來不及哩。」那三人含笑抱拳一揖,便自望外而去,西棚衆人紛紛立起,周維城槍步去在門口送客。本是那強烈風暴,如今是雨過天晴,周維城送完客後,踉雲龍三現飛雲手低聲說了幾句,兩人即離座他去。
且說謝雲嶽在賓舍中,一個人躺在榻上,仰面出神,他耳目輕靈,明知有人來,仍是一動不動,片刻,雲龍三現及飛雲手兩人推門而入,陶祝三見他這樣神情,即哈哈大笑道:「老弟台,別裝樣了,适才露出這一手,就把氣焰萬丈,不可一世的宇文雷,輕輕地攆走了,真是令人五體投地。」按著,將鴛鴦擂事也說了。
謝雲嶽翻身起來,只做了一個怪瞼,雲龍三現飛雲手只望著他笑,謝雲嶽道:「兩位老前輩,望著我笑什麽?」
雲龍三現笑道:「我老人家要討你一杯喜酒吃。」
謝雲嶽叫道:「什麽,吃什麽喜酒?」
雲龍三現這時不笑了,正色道:「老弟台,你對趙蓮珠周月娥兩位姑娘觀感如何。」
謝雲嶽面上一紅,說道:「春化秋月,並無軒輊。」
雲龍三現撫拳大笑道:「那麽老朽做一個大媒,效那娥皇女英之故事怎樣。」
謝雲嶽連連搖手道:「這不成,趙姑娘尊翁尚未應允,何況在下尚有要事待辦,非短期可見,只有辜負老前輩的美意了。」
雲龍三現笑道:「你不賞我老頭子的臉不要緊,你就不怕兩位姑娘傷心嗎,趙老兒的面前有我與他一力擔承,至於你有事待辦,總不外於恩怨二字,我老頭子不能阻攔你不去,不過要先定下親事,你才可晉京,趙姑娘家在滄州王府大街,離京並不遠,可等京中事一完,即去滄州,老夫與趙姑娘在滄州等你?」
謝雲嶽不禁笑道:「老前輩,說什麽你也是一相情願。」
飛雲手吳奉彪道:「那麽,少俠是答應了。」
謝雲嶽道:「天下有你們這樣做大媒的,還有什麽不成。」繼而面容一整道:「不過在下還要闖蕩江湖,天涯尋仇,不欲以兒女之私所累,決隻身追覓仇人,這事她們若能答應,在下便可應允。」
雲龍三現飛雲手同聲驚道:「怎麽,少俠還有仇人嗎,是誰?」
謝雲嶽笑笑不語,兩人見他不說,亦不好追問,雲龍三現道:「這個你無須顧慮,兩位姑娘閨門都很好,叫她們在家等候你就是了。」
這件事算是談妥了,三人又地北天南,亂扯一番,說起江都繁華如錦,謝雲嶽不禁惋惜道:「在下在江都也曾打住兩三日,事後才得知甘四橋風光,瘦西湖疏柳淡月,未曾領略,真是失之交臂。」
飛雲手吳奉彪道:「那有什麽,江都離此才不過百多裏路,一天可到,再回去遊賞一兩天,不就得了麽。」
謝雲嶽搖頭笑道:「在下北去之心似箭,仇人一日不能覓得,即夢寐難安,遊山玩水,只能在心境愉快之時爲之,現在哪有這閒情逸致,只有挨諸異日了。」繼又將「巨闕」、「青虹」雙劍藏處說出。三人又談了一陣,雲龍三現及飛雲手起身告辭而去。
謝雲嶽思潮如緒,一幕幕地往事浮現於眼前,他感覺到半年來的行蹤,直似斷梗飄萍,隨處爲家,這是闖蕩江湖的人,應有的常事,不足爲異,可是在他看來,總覺是一樁苦事,別人以爲樂趣,對他而言卻是無可奈何而爲之,他需要溫暖安定,江湖中到處都是風險邪惡,令他厭惡,但父母深仇,爲人子者,豈可不報,自從見了趙周二女後,一顆心就,索系在她們身上,只覺她們與蘭姑娘迥然不同,慧婉中不失天真,娶妻如此,還有什麽不稱心滿意的?
先父臨終前,念念不忘,恨他不能親見自己娶妻生子,思念至此,真恨不得明日就手刃仇人,攜著如花美謄,覓一山水幽雅之處歸隱,從此不履江湖,不聞外事,但又談何容易,不禁幽然長歎,數日來疲累不堪,他不想再以歸元吐納坐功,恢復元氣,他只想睡一下,於是掀過單被,悠然入夢。一覺醒來,日已偏西,這一睡足有四個時辰,把數日來的憂心勞累爲之一滌,趕緊起床梳洗,更換衣衫,對著棱鏡自照,總覺他實在不像武林中人。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嬌笑鶯聲,由遠而近,心知二女來了,情不自禁地開門往外迎著,趙蓮珠周月娥二人盈盈走來,驀覺眼前一亮,謝雲嶽負手含笑立在面前,不由頰飛紅霞,也不禁看得呆了。她們覺察到謝雲嶽比前幾日格外不同,更英俊了,原來謝雲嶽今天換了一件天青色儒衫,面色如玉,一雙眼晴朗若寒星,挺直的懸膽鼻子下面,一齒白唇紅的,右手執著一把摺扇,更顯得飄然出塵,龍皤鳳逸,二女心想:「這哪像武林中人,簡直是一個翩翩佳公子嘛。」
周月娥曼聲嬌笑道:「家父有請言公子至內宅一敘。」她把言公子三字拉得又長又重,趙蓮珠抿嘴格格脆笑,眼睛眨個不停。
謝雲嶽見二女刁鑽頑皮,不免心中有點甜甜的,輕笑一聲道:「言公子,這到是挺新鮮的名詞,我聽得蠻受用的,可是,以後你們又要更換稱呼,我可受不了。」二女都是玉雪聰明,那會聽不出話中用意,狠狠裏白了他一眼。
謝雲嶽心裏頗爲得意,這一下可把你們整住了吧,趙蓮珠咬咬嘴唇,狠聲道:「妹妹,我們走吧,油嘴滑舌的,一定不是好人。」跺跺腳,兩女嬌驅一扭,翩若驚鴻般走去,謝雲嶽笑笑,緊隨著她們身後。
一至內宅,周維城及陶祝三吳奉彪鄭金吾侯履冰五人,正在高聲談笑,響震屋瓦,一見二女及謝雲嶽進來,紛紛起迎。堂上壽燭高燒。一雙「巨闕」、「青虹」寶劍分置於壽燭兩旁,只見雲龍三現陶祝三呵呵大笑道:「今天言老弟打扮得儀錶非凡,端的是周府嬌客東床咧。」
謝雲嶽面上一熱,忙道:「老前輩太喜歡說笑了。」
飛雲手吳奉彪笑道:「言少俠,老朽月老已做圓滿,你還不快來拜見岳丈,剛才趙姑娘也拜在你岳丈面前爲幹女兒咧。」
謝雲嶽面紅如火,恭恭敬敬地向周維城拜了三拜,周維城呵呵大笑扶起,連說:「賢婿少禮。」
謝雲嶽在頸間解開了一串玉鏈,鏈上懸著一條翡翠鯉魚,翠綠碧瑩,栩栩如生,這是他誕生之時,其母就與他掛上,二十年須臾莫離,今日取下作爲行聘之物,遞與岳丈手上,周維城在在案上取過巨闕寶劍,掣與謝雲嶽,謝雲嶽捧著劍,想了一想,又把劍遞與周維城手中。
周維城不禁一愕,只見謝雲嶽道:「小婿身上並無兩樣珍物,這柄寶劍就作爲小婿對趙姑娘行聘之物吧。」周維城哦了一聲,將兩樣聘物笑嘻嘻送在周趙二位姑娘手中,這時兩女霞飛雙頰,低著鎮首,神情似不勝嬌羞。
此時周維城喜笑顔開,道:「賢婿,男方大媒請的是吳鄭二兄,女方請的是陶侯二兄,你應該去謝謝。」
謝雲嶽遵命—一謝了,金面悟空侯履冰執著謝雲嶽雙手大笑道:「言少俠絕世奇才,我侯履冰何幸識荊,今日可算得是我平生快意之時了。」
謝雲嶽謙遜道:「侯大俠,太謬獎在下了。」又走回周維城面前,道:「小婿尚有下情稟明,不過此事對小婿以後有莫大干系,要岳父與老前輩等爲小婿暫守秘密,才能明言。」
侯履冰大笑道:「我等均是武林之人,一言九鼎,少俠,只管說出,我等決不向外人吐露便了。」
謝雲嶽向周維城道:「小姐姓謝,並不姓言,在金華掌斃七煞手屈申的謝雲嶽就是小婿。」衆人才恍然大悟,謝雲嶽,本是一而二,二而一,只不過是改名換姓罷了。
雲龍三現陶祝三道:「那麽老弟爲何改姓言咧?」
謝雲嶽笑道:「從金華一役後,深恐名頭太大,令人注意,又怕在這兒會引起不少麻煩,對此後復仇的事有所障礙,故而改爲言嶽,前與吳場主同來此時,本想暗中出手相助,功成身退不想爲……」說著望了趙蓮珠一眼,「……趙姑娘察出,幸而僅岳父及諸位知道,不然,更不好收拾了。」
雲龍三現笑道:「到現在爲止,拙徒兩人尚不知你就是那怪少年咧,不過話要說回來,如不是趙姑娘發覺,兩位嬌妻你怎能到得手中,你說是麽?」接著發出一陣宏亮的笑聲,諸人都笑了,謝雲嶽面紅過耳,二女嬌羞著忸怩不安。
此時周維城立起笑道:「前面還有十數桌壽宴等候我們,既然有妨賢婿以後復仇義事,小女婚事還是暫不宣佈爲宜,我們去吧。」衆人隨著走去。周維城聽雲龍三現說謝雲嶽尚有大仇未報,仇人爲誰不吐露,他知有難言之忍,故也不便追問。
※ ※ ※ ※ ※
晚上,謝雲嶽搬在內宅居住,周趙二女磨著他傳授武功,他此時心境又自不同了,對著未過門的嬌妻還有什麽話說,於是將歸元吐納坐功傳了,又將一套「金剛伏虎掌法」及「滿天花雨灑金錢」暗器手法,一一講解,諄諄囑咐不可一日鬆懈,他又說:「前所傳九宮正反陰陽步,及八九玲瓏手法,均是武林不傳之秘,乘著現在空閒,不可一日間斷,煉成後,用來對付一流高手,也可自保有餘。」
趙蓮珠嘟著嘴嬌嗔道:「看你的口氣,老氣橫秋的,其實又不比人家大多少?」周月娥抿嘴嬌笑不已。
謝雲嶽看趙蓮珠又使刁,不由哈哈一笑,身上一攬,將趙蓮珠摟入懷中,湊過嘴去輕吻著趙蓮珠熱紅的臉頰。趙蓮珠嚶嚀一聲,嬌竟偎進了謝雲嶽的懷裏,謝雲嶽輕撫著她的秀髮和背部,趙蓮珠的眼睛像迷霧般充滿了一片朦朧,彷佛在期待著什麽,由上俯視,是那麽的美。
趙蓮珠的嘴唇紅潤潤地半開著,謝雲嶽漸漸吻上她的紅唇,輕吸著她的舌尖。謝雲嶽一見趙蓮珠如此,膽子也就越發地大了,一隻手在她的背後繼續撫摸,另一隻手則隔著衣服,揉著她的乳房。趙蓮珠發出:「嗯……嗯……」的聲音,謝雲嶽繼續吻著,輕輕解去趙蓮珠的外衣。他已經得到周維城的暗示,可以先行圓房,婚禮到時補上,所以他才敢有這麽大膽的動作。
突然,趙蓮珠喊道:「不……不要……雲哥哥……你……你不可以……」她大概已經知道謝雲嶽要做什麽了,稍稍掙扎之後,趙蓮珠像只小綿羊,乖乖地讓謝雲嶽恣意地愛撫著。
謝雲嶽脫去了她的肚兜,露出了尖挺的乳房,那潔白的肌膚,光滑細嫩,胸前的一對乳峰,高聳堅硬,頂上腥紅的奶頭像兩粒草莓般地令人垂涎欲滴。謝雲嶽揉著奶頭,由香唇漸漸下吻,次及她的脖子,乳房,逗弄得趙蓮珠一直暫抖,不停地輕哼著。
謝雲嶽吻上了那敏感的乳頭,舔著旋著,使得趙蓮珠不停地呻吟道:「嗯……嗯……哦哦……啊……啊……嗯……」
她的乳頭硬了起來,胸部也不時往上挺,迎合謝雲嶽的吸舔,謝雲嶽的手再插入趙蓮珠裙子裏,按上了她那神密的三角地帶,那一片毛茸茸的綠洲,早被淫水給沾濕了,趙蓮珠的陰毛多而細軟,陰唇則紅的發燙。謝雲嶽解開趙蓮珠的裙扣,再脫下她的褻褲,自己也迅速地脫掉短褲和內衣。
望著趙蓮珠潔白的玉體,結實如筍般聳立的乳房,勻稱優美的曲線,平滑的小腹,嬌小的陰戶,紅嘟嘟的陰唇,暗紅色的肉縫,使謝雲嶽欲情大動,張嘴狠吸趙蓮珠的香舌。趙蓮珠也熱切地回吻,謝雲嶽的手又忍不住地去扣那敏感的陰核,手指像小蛇般在她的小浪穴中遊動著。
趙蓮珠不停地輕哼著,謝雲嶽也把謝雲嶽的大雞巴在趙蓮珠的大腿上頂著,使她更是抖個不停,謝雲嶽在她耳邊輕輕問道:「珠妹妹,我要進去了喔。」
趙蓮珠紅著臉點點頭,謝雲嶽輕輕伏上她的身體,細捏玉乳,雞巴磨擦陰核,一點點地往裏送。趙蓮珠這時春上眉梢,欲火高升,嬌軀扭動,似拒還迎。謝雲嶽挺動著雞巴,抽插之間,往她穴中送進。
趙蓮珠痛得叫道:「啊……雲哥哥……好痛……輕……輕點……」
謝雲嶽吻著她的玉乳,說道:「珠妹妹,忍耐一下,痛是免不了的,等一下就舒服了,珠妹妹,你好美啊。」她痛得淚都流出來了,嬌軀也在謝雲嶽身下直抖,神情慌亂。
趙蓮珠雙手抱著謝雲嶽道:「雲哥哥……輕點……妹妹太痛了……哥哥……你要憐惜妹妹……不要使妹妹受不了啊……」
謝雲嶽輕吻著她道:「珠妹妹,你放心吧,哥哥不會使你難受的,哥哥。」謝雲嶽一番甜言蜜語,哄得她漸漸忘卻痛苦。
謝雲嶽輕輕地抽送,越來越重,趙蓮珠有時皺眉,有時舒眉,身體扭動,漸漸地舒暢起來,淫欲大起,盡力迎向謝雲嶽的動作,口中呻吟著道:「哼……嗯……唔……好美……哼……太美了……唔……」謝雲嶽見趙蓮珠趙蓮珠的嬌態迷人,更是猛烈地抽插著,雞巴一出一入中,帶出了她的陰唇,手兒捏著乳房的力量更重了。
「喔……好哥哥……哼……嗯……你的雞巴……好粗……小浪穴好漲……好充實……唔……哼……小浪穴被幹得……又麻……又癢……哼……嗯……」
「嗯……好呀……喔……抽……插………哎喲……真美妙……哎喲……我的……我的天呀……我痛快死……哎喲……我的穴……想不到……還可以……插大雞巴……小浪穴插……插得太過癮了……哎呀……哎……」
趙蓮珠的表情更嬌媚了,小浪穴心也一張一合地咬著謝雲嶽的大龜頭,叫道:「哥哥……你插得妹妹……美……美死了……嗯……好哥哥……花心麻……死了……哦……妹妹……不……不行了……要……要丟……了……」
趙蓮珠漸漸進入高潮的境界,子宮壁突然收縮,吸得大龜頭麻癢酥酸,濃熱的陰精在她一陣顫動不已之後,直澆向龜頭而來,燙得謝雲嶽也抖了幾下。
趙蓮珠繼續挺著小浪穴,呻吟著道:「嗯……嗯……大雞巴哥哥……哦……插……插……妹妹……小浪穴……嗯哼……快一點……你……插……重一點……妹妹還……還要插……嗯……哦……」
謝雲嶽加緊抽動的速度,手也撚著乳尖,加重她的淫興,趙蓮珠小浪穴中的水又多了起來,謝雲嶽重重地插,狠狠地幹,直操得她浪聲淫哼著泄了三次,累的快要昏過去。謝雲嶽見她嬌喘吁吁,魂遊太虛,陰精直冒,穴心子亂抖,全身酸軟無力,這才緩了下來。
※ ※ ※ ※ ※
趙蓮珠在平靜下來後,溫柔地吻著謝雲嶽,謝雲嶽看她實在無力再戰了,想到旁邊還有個周月娥等待自己開苞,便放下趙蓮珠的嬌軀,轉移陣地。謝雲嶽轉頭一看,周月娥因謝雲嶽和趙蓮珠共同表演的一幕活春宮,使她難受得衣衫半解,小手撫揉著她自己的乳頭呢。
謝雲嶽移近她身旁,抱起她熱情地吸吻,周月娥閉著美目伸出嬌舌任謝雲嶽含吮著,全身都讓謝雲嶽摸遍了。謝雲嶽逗弄了她一會兒,便除去她渾身上下的衣裙,欣賞她的嬌軀。只見她肌膚白嫩,奶房微微突起。周月娥實在是個美人胚子,年紀雖小,但胴體之媚,竟不遜于趙蓮珠。烏黑柔軟的秀髮,窺人半羞的媚眼,小巧玲瓏的菱唇,凝脂如玉的嬌軀,可真是上天的傑作啊。
在謝雲嶽大展挑情手段,含乳撚陰,吸吻香舌的技巧之下,直逗得她全身炙熱,神情冶蕩。謝雲嶽翻身跨上嬌軀,分開她的雙腿,大雞巴抵住那上未發毛的處女地,周月娥嬌羞地道:「哥……嗯……輕點……你要慢慢來啊……不然妹妹會受不了……嗯……」
謝雲嶽低聲地告訴她道:「月娥妹妹,放心,哥哥會輕輕地弄的。」稍微用力,雞巴頭還是無法塞入小浪穴,於是再多用一些力,終於把個雞巴頭塞進陰唇中。
周月娥痛叫道:「啊……啊……哥……痛……痛呀……小浪穴第一次……挨插……哎唷……痛死了……」謝雲嶽把雞巴再塞進去一點,發覺有些阻礙,再度用力一頂,整根大雞巴幹入了三分之二。
周月娥大叫:「啊……痛死我了……哥……你好狠……小浪穴痛死了……啊!……」
謝雲嶽一見她痛苦難忍,暫停動作,輕聲問道:「月娥妹妹,痛得很厲害嗎?」
周月娥點著頭道:「哥,真的很痛呀。」
謝雲嶽吻吻她,道:「月娥妹妹,忍一忍,你看蓮珠妹妹剛剛不是也很痛嗎?後來就舒服了。」吻住嘴,咬著她的舌尖,兩手在那對小小的玉乳上不停地揉捏,漸漸,周月娥被謝雲嶽愛撫的動作搞的淫水慢慢流出,扭動著嬌軀。謝雲嶽見時機成熟,用力把最後一段的大雞巴也插了進去,只感到小浪穴又溫又熱,包得大雞巴好美好美。
周月娥又開使喊痛了,謝雲嶽更加狂吻那雪白的胴體,揉著小豆豆般的奶頭,爲她吻去眼角的淚水。過了一會兒,周月娥又騷蕩起來了,謝雲嶽開始一點一點慢慢地抽著,插著,用大龜頭刮著陰道深處,抽送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周月娥這時也不痛了,也把屁股直扭著,增加倆人的快感,一會兒,周月娥也嗲著嬌聲道:「哥……好舒服…哦……太……太美了……」
謝雲嶽動了一會兒,停下來休息一下,周月娥圓睜著媚眼道:「雲哥哥……怎麽不動了嘛……妹妹正舒服……幹嘛停下來嘛……雲哥哥……妹妹要……」她可真是熱情如火,謝雲嶽又開始抽動起來。
周月娥緊緊地抱住謝雲嶽,口中如夢幻般地哼道:「嗯……小浪穴……舒服死了……哥……妹妹就知道……你……你愛月娥……嗯……妹妹好爽……哦……大雞巴的……哥哥呀……用……用力……幹……妹妹……啊……」
謝雲嶽不停地插著,周月娥的小浪穴緊緊包住謝雲嶽的雞巴,而她已是嬌喘急促,媚眼春意無限,粉頰緋紅,更浪更騷地配合著謝雲嶽的抽插。謝雲嶽於是開始次次盡根,次次著肉。只聽「啪」、「啪」的肉擊肉的聲音,綿綿不絕。還有雞巴深入抽插時所帶來與春潮的補滋聲,構成了交響樂曲。加上那聲聲的低吟,可讓人蕩氣回腸。周月娥此時已置身欲仙欲死的境界。身心暢美得難於形容。
「哎……我……我會樂死了……喔……又酥又癢的……穴心……好癢……好癢……唔……水……水又出來了……啊……雲哥哥……你………真行……我……我太愛你了……呵……求求你幹……幹死我吧……不要……不要離開我……」謝雲嶽全身上下,已是汗如雨下。
「月娥妹妹,你直是個火爐,你都快把我給溶化了。」他吻著她,一股熱氣直透到她那敏感的毛管去。周月娥情不自禁的,死摟緊了謝雲嶽。謝雲嶽這時抽動得更快,而且更瘋狂了。衝刺得更急,似狂風又似暴雨。周月娥終於忍不住來自內心深處的快感,她浪呼大叫了。
「雲哥哥……你真好……咬喲……啊……啊……我擋不住你了……唔……我……受不了……受不了……又酥……又麻……又癢……啊……呵……」周月娥似進入了真正的神仙世界,她咬牙切齒地浪呼急叫著。
「啊……對了……哼……好美……真……舒服……再用力頂……哦……不……不好了……我……我要死了……哎呀……」周月娥耐不住高潮的衝動,終於出了精。
周月娥那股熱陰精,直射到謝雲嶽的龜頭上,燙得謝雲嶽不由得陣陣酥麻,馬眼一麻,大雞巴猛然抖了幾下,精液便熱呼呼的直射到周月娥的子宮裏。周月娥受了這一股熱精衝擊。全身又是一抖,泄了第二次精水了。一時整個房間都靜了下來,只聽到喘息聲。
※ ※ ※ ※ ※
稍事休息,謝雲嶽又轉移陣地,伏上趙蓮珠的嬌軀,猛幹了她一場。只弄得趙蓮珠渾身如火燒,一會兒發抖,一會兒發軟,一會兒酥,又一會兒直發燒。是充實,是酥麻,又似醉酒,還有點癢絲絲的感覺。
「嗯……嗯……哼……哼……好……太好了……我好……好舒服……哼……嗯……」
「雲哥哥……我的……好哥哥……哼……哼……我愛……我愛死你……了……哼……」
趙蓮珠只感到飄飄然,小腹一燙,原來她已經丟精了。她感到暈沈沈昏陶陶,嬌吟著:「哼……哥……哥哥……我要上天了……哦……哼真是……美……嗯……」
謝雲嶽輕輕的吻了她一下,說道:「我知道。」
趙蓮珠還是繼續狂叫著:「嗯……哼……妹妹……我……願……死……在你的…………懷裏……嗯……嗯……」
「哦……停……停……哎喲……我又要……丟精了……哦……好美……」趙蓮珠又丟了一次陰精。
謝雲嶽知道,趙蓮珠已快達到高潮了,於是,他慢慢的加快速度。那淫水沿著屁股溝,流了一床。謝雲嶽笑道:「蓮珠妹妹,你的水好多。」
趙蓮珠像沒命似的猛挺腰湊臀哼著叫:「哼……嗯……都是……你太會……會幹……不然……穴……也……不……不會出……出那麽多水……」趙蓮珠飄飄欲仙,已進入忘我境界。
她摟住謝雲嶽,並且主動的吻他,那高聳的乳房,緊緊的在他胸前不停的揉搓若。那豐滿的肉球,緊貼謝雲嶽的胸部,使得他欲念加巨。於是,他更加快了速度,「噗滋」、「噗滋」之聲不絕於耳,那床也因急速的抽插震動,在叫著「格支」、「格支」。
如此急速的抽插了二百餘下,趙蓮珠已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她狂叫著:「哦……大雞巴……哥哥……嗯……快……我……我愛死你了……你的大雞巴撞到了……花心……」
「美……真美……又……又要升天……了……」腰狂扭,臀部猛擡,頭也亂擺,真是到了瘋狂點。
謝雲嶽直起直落,下下著底,把趙蓮珠弄得又酥又麻,又酸,又癢,一張小嘴也不停的狂叫:「哼……哼……嗯……妹妹……的穴……穴裏……好癢……心理……也癢……」
那雪白的屁股,更是一上一下的配合著他的狂抽猛送,小腹一陣收縮,身體一抖,一股陰精由穴口流出燙得謝雲嶽精神一振,突覺一陣舒暢,雞巴一抖索,馬眼一開,一股股熱精如水箭般,激射向趙蓮珠的小浪穴,這股水箭,射得趙蓮珠渾身一顫:「啊……天啊……我上天……了…………」
謝雲嶽並沒有就此罷休,再提起雞巴挺進周月娥的小浪穴,一下下用力操著,使得周月娥陰精狂流,泄了三四次,熱燙的陰精刺激得謝雲嶽陣陣酥麻,最後才在三人混合的吟聲中,噗,噗,泄進周月娥的子宮,就保持著這姿勢,謝雲嶽揉著趙蓮珠趙蓮珠和周月娥的乳房,枕著她們的玉臂,吻著櫻唇,沈沈地睡著了。
※ ※ ※ ※ ※
次日清晨,當三人醒來時,想起昨夜的荒唐,都羞紅了臉,尤其是趙蓮珠、周月娥二女更是羞不可遏,趙蓮珠偎入謝雲嶽的懷中,將頭埋在他的胸前,低聲含羞道:「雲哥哥,你該不會嫌我們淫蕩吧?」
謝雲嶽哈哈一笑,將二女全部摟入懷中,一人給了一個熱吻,然後才低聲道:「你們難道沒聽說過麽?女人在廳堂要像貴婦,在廚房要像主婦,在床上要像蕩婦。我喜歡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笑話你們呢?」
趙蓮珠、周月娥嬌靨酡紅,周月娥嬌嗔道:「說來說去,還不是便宜了你,我和姐姐都還沒成親,就把身子交給了你,以後還不知道會害多少女孩子?」
趙蓮珠也介面道:「是啊,只怕到時候早就將我們兩個忘掉了。」
兩人一唱一和,謝雲嶽這才體會到「齊人之福」並不是那麽好享的,聞言苦笑著道:「你看你們都說哪兒去了,我永遠都不會忘了你們,一旦事了,到時候我們就歸隱山林,永遠在一起。」
二女臉上也浮現憧憬之色,趙蓮珠幽幽道:「真希望這一天快一點到來。」一時之間,三人都沈默了下來。
謝雲嶽笑道:「這一天不會太遠的。」說著低聲問二女道:「還很痛麽?」
趙蓮珠和周月娥嬌靨泛紅,趙蓮珠低聲道:「不很痛了。」
周月娥低聲怨道:「還說呢,人家剛開始都痛死了。」說著又轉顔笑道:「雖然剛開始很痛,但絕對是值得的。」
趙蓮珠擡頭望向謝雲嶽,低聲道:「你能多呆幾天再走好嗎?」周月娥也是滿懷期待地望著謝雲嶽。
謝雲嶽心頭一酸,自己何嘗不想永遠陪在嬌妻身邊,但自己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沈思半晌,才對二女道:「那好,我就半月之後再走,這段時間就陪你們兩個,好不好?」
「雲哥哥,真的?你太好了,我愛死你了。」趙蓮珠送上熱情的香吻,謝雲嶽自然是笑納了,然後又抱著周月娥吻了個飽,才一起起身梳洗,開始新的一天。
不用說,這段時間是謝雲嶽最幸福的時光,白天陪二位嬌妻練功,夜晚則一床三好,被翻紅浪,盡情享受新婚的甜蜜滋味。但是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的快,分別的日子不知不覺地就已經來到了,謝雲嶽強忍離愁,告別了衆人,單騎上道,北去燕雲。
※ ※ ※ ※ ※
北國氣候,較江南是略爲遲暖,四月下旬,這在江南是到處繁花似錦,桃實累累了,燕雲道上,尚是早春氣象,陌頭楊柳初茁嫩牙,田疇間麥苗翻浪,那條黃坦坦的官道,放眼過去,一望無際,不多時,一撥撥的騾馬疾馳而過,帶起漫天黃塵,滾滾無盡。
這時,官值上跑來一人一騎,警鈴急搖,一聽就知道這一人一騎跑得很急,跑得近了,只見人馬都變成了黃色,馬上人簡直是剛從黃土坑中鑽出來一樣,兜頭罩臉黃土厚厚蓋了一層,只露出兩隻晶亮的眸子。馬上人正是謝雲嶽,離了周家莊後,途中從不留戀片刻,三天兩晚,策馬如飛就趕到魯境聊城,斜走大名,經邯鄲,望石家莊奔去,适才路經沙河打尖,問清石家莊尚離此還有兩百多裏路程,擡頭看看天色,太陽已過午,心想傍晚時分,就可抵達石家莊打尖,在鞍旁取出水囊急飲了兩口,一抖轡頭;兩腿緊夾,那馬昂頭「希哩哩」一聲嘶鳴,又自四蹄翻飛,雲翻霧騰疾馳而去。
謝雲嶽本想從聊城,經由德縣取道滄州,再抵京城,後來一想,反正抵京會晤乾坤手雷嘯天後,還須至滄州去趙姑娘家一行,這才取道邯鄲而走,暗忖:「不知九指神龍蒼璽,跟隨來了沒有,自己路經高郵,也曾與呂文亮留下口語,見著大哥時將自己行蹤報知。」天近未正,已自趕抵高邑境,城垣雉碟遙遙在望,看著很近,實際上怕不有二三十裏地。抖腕揮馬鞭,拍拍兩聲,跨下乘騎愈加疾奔雷電。
謝雲嶽只見遠處塵頭騰起。夾著一陣急驟蹄聲,轉眼由遠而近,他耳目聰靈,一眼過去就看出是五人五騎,前面兩騎上人尚一人一夾著件黃甸甸物件,直到相距甘丈開外,才看出夾著的原來是兩個人,其中一個好像是女的模樣,隱隱傳出哭泣哀音,他就料出來者一定不是好路道,敢在光天化日下,做出這等令人髮指之事,於是勒住馬頭,等候來人,五騎眨眼即至,謝雲嶽一揮手中馬鞭,劈拍聲響驚得前來兩騎頓時緊張起來,後面三騎都是急勢。猝料不及有此意外,與前面兩騎撞個頭尾相連,前面兩騎上人仗著好騎術,幸沒翻下馬,但也撞得個哇哇大叫。
五騎上的人定了定神,瞧出了前路有人阻著,只見這人滿身滿臉都是黃塵蓋著僅空下兩隻骨碌碌黑眼珠,可是自己五人也好不了多少,正巧是順風,馬蹄帶起的黃土,反吹向自己身上,登時有一人大喝道:「小子,你在找死啦,沒長眼睛敢攔住我臨城五霸的去路,趕緊讓開。」
那知謝雲嶽正是找碴兒來的,那會就此輕易讓開,不過那臨城五霸也是被馬一驚,攪昏了頭,這大道怕不有十來丈寬,即是一二十騎並馳,也足足有餘,一人一騎豈能阻礙住,敢情是發話人有點糊塗。謝雲嶽嘿嘿冷笑道:「我不管什麽臨城五霸,大白天裏,敢劫持良民。足見俱是不服王法,爲非作歹之徒,要讓路可以,只把那兩人留下,任憑你們上路。」
那在馬上發話的人卻放聲狂笑一陣,喝道:「敢情你這小子是個外路人,你也不打聽打聽咱們是怕王法的人麽,找碴兒找到咱哥兒頭上,想是你活得不耐煩了,這可好,小子,拿命來吧。」說著夾馬右手亮刀兜頭劈來,謝雲嶽微微的一笑,眼見刀光如雪砍到,猛一長身,在掌一晃,只聽得哎一聲大叫,那人腕脈已被他拿住,鋼刀咕嘟落地,謝雲嶽輕輕一拉,將那人挽過馬來,隨著右手一掠,即把那人右肋夾著的女郎救下。
那人本是劫持人者,反而被謝雲嶽劫持,這報應得太快了,謝雲嶽也是心恨這人出言無狀,左手一緊,把這人勒得慘呼救命。其餘四人均都雙目露出急怒之色,面上表情被黃土掩著誰沒法見著,但可想而知。謝雲嶽哈哈大笑道:「什麽臨城五霸,原來都是酒囊飯袋。不堪一擊,乖乖地將那老頭兒放下,不然……」用手指指左肋所夾那人,「他休想活著回去。」
那四人見狀,不由大急,慌將那老頭幾放下,其中一人道:「那麽,請你把我大哥放了。」
謝雲嶽哈哈一笑,一鬆腕,那賊就似斷線風箏跌落地上,口中唱道:「念你們初次犯在我手中,且饒一死,如再怙惡不俊,那就沒有這麽好說話了,馬匹留下兩隻,滾吧。」臨城五霸欺善怕惡,片刻威風喪盡,連聲諾諾,留下兩馬,五人合乘三騎,鼠竄而去。
謝雲嶽下騎扶起一老一女,問起詳情,只見那老頭哽咽酸楚地訴說道:「老漢張天保,是河南魯山人,連年天於地旱,莊稼歉收,家貧無以爲生,多年失去聯絡的胞弟,風聞在高邑開糕餅店,所以攜帶孫女曉霞來高邑尋找,不料已於五年前染疫,全家病亡,自己一老一小千里尋親,盤纏盡數用完,在高邑城郊哀哭,不料被臨城五霸看上了曉霞,意欲買下作妾,是小老兒堅持不允,竟被那五人強自挾了上馬,多虧恩公搭救,不然孫女定遭匪人侮辱了。」
謝雲嶽聽了心下慘然,望了曉霞一眼,見她雖然蓬頭垢面,雙目紅腫,但長得十分苗條秀麗,楚楚可人,於是在囊內取出一錠黃金,約莫幾兩,及一點散碎銀子,送與老兒手中,說道:「你們兩人趕緊上騎回河南原籍去吧,這錠金子夠你們做點小本經營,散碎銀子當路費大概有餘。」張天保千恩萬謝,與曉霞上騎而去。
謝雲嶽隨著放緩腳程,跟隨至高邑城郊,一見張天保兩騎折往贊皇取道山西路徑,才放下心來。一抖連繩,又複揚塵疾馳趕往石家莊。石家莊爲北上入京;西去太原孔道,商賈繁盛,人煙稠密,謝雲嶽策馬如飛,夕陽斜照時分,已自趕抵,道上真是車如流水馬如龍,仕女成群,紛來遝往。他一身塵上,也無心觀賞,策馬眺望,只見不遠處有家迎賓客棧,懸著招牌,迎風搖晃,走近一看氣派甚大,陡見粉底書紅十六個大字,上面寫的是「仕馬行包、安商客棧,酒席外會,小酌齊全。」
謝雲嶽心想:「這倒正合下懷免得再找。」隨即翻身下騎,夥計如風地搶前阻著牽馬,哈腰笑道:「客官,要投店麽,上房乾淨得很,裏面請。」
這家迎賓客棧兩個頭門,另一頭門進去是吃飯飲酒的客座兒,十分講究,謝雲嶽被引進在一個單獨的小四合院內,窗前花木扶疏,屋內陳設華麗,謝雲嶽漱洗激流一清,走出來,便命店夥引著去用飯,他這一更換衣巾,顯得富家公子模樣,夥計恭謹地帶小踏入大廳。
這座大廳,已上了九成座兒了,謝雲嶽這一現身,食客大半頻頻注目而視,他那倜儻不群的風度,實在是太英俊了,謝雲嶽含笑走進,往空座兒坐下,隨便叫了兩三樣萊,兩斤汾酒後,便自朗目往這大廳瞥掃。只見隔自己座兒不遠,有數席席上人也正向自己這面望來,靠左一席上坐著兩人,年歲都甚輕,一人面色微黑,五官俊秀,雙目威棱逼視,另一人神采飛揚,容顔甚俊,雙目清澈瑩亮,背間均斜搭著寶劍,大都廿三四年紀,只看兩目露出神光,便猜知兩人一定是武林能手。
另一席上端坐著矮胖老者,白眉白須,頭頂光禿禿地兩隻手掌特大,泛出珠砂顔色,雙目神光四射,朝著謝雲嶽望來,沖著他就是一笑,謝雲嶽忙把目光移在另外一席上,瞥見那一席上坐著一位少女,身著套色勁裝斜搭一柄翠綠長穗寶劍。容顔豔美,只是雙眉間隱含重憂,一雙水盈盈的眸子也蘊著重大幽怨神情,她見謝雲嶽瞧著自已,粉臉一紅,隨即低上頭去。
謝雲嶽暗忖:「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大概與自已一樣,仆仆江湖,只是那少女有什麽重大心事不成,爲何如此幽怨。」不禁頻頻用目多望了兩眼。
這兩男一老一女,他們一見謝雲嶽進來。不禁爲他容貌都麗,翩翩不群的風采所奪,可沒有瞧出他身負絕技,老者還心想:「此子若棄文習武,說不定倒是個可造之材。」
一會,酒茶已然端上,謝雲嶽低首飲酌,亦未曾再留意,長途跋涉鞍馬勞頓,腹中空乏得緊,兩斤汾酒片刻均盡,這酒後勁甚足,紅雲布面,顯然有點醉意,又用了三碗飯,正待離開座位時,勿見一店夥執著紙條匆匆走向那玄衣少女身邊,哈腰遞在少女手上,少女一看紙藥,不由粉面變色,悄聲問店夥道:「送信的人呢?」
店夥道:「那人將字條交與小的後,傅自去了。」少女點點首,店夥見沒有什麽吩咐,便自走去。
玄衣少女秀眉更緊皺了,謝雲嶽心中一動,忽聽得矮胖老者哈哈大笑道:「大不了又是狐鼠之輩,欺侮一個可憐娃兒,有什麽愁眉苦臉的,你就知道我老人家不伸手麽。」語音洪亮,聲驚四座,食客們紛紛注視老者。
那矮胖老者恍若無人,自言自語著,又大口酒大塊肉,囫圇吞棗般到嘴就光,吃像實在難看。謝雲嶽知老者出言,並非無因,於是將離去念頭打消了,靜坐那裏,期待著情勢發展。果然,只見玄老少女走在矮胖老者面前盈盈一福,低聲道:「難女知老前輩是非常人,可憐難女千里迢迢,只望逃出虎口,不料賊子竟不放手,還請老前輩仗義援手。」
矮胖老者此時一臉正色,搖擺手道:「江姑娘,坐下再說,我老人家知你投身在清風幫是情非得己之事,又知道你出污泥而不染,志行可嘉,不然你一路而來,那能如此容易離開?此事我老人家伸手管了,就要管到底,不過這次來的人,都是些幫內扎手人物,未必就如此容易打發,但也難在我老人家手中討了好去。」
這幾句話確是聲音微小,卻給謝雲嶽聽得一清二楚,心想:「二哥雷嘯天也曾說過,先父當年誅戮清風幫手下多人,因而結仇,在三湘地面圍襲先父共謀者,可能清風幫派出的人占多數,我不免相助這姑娘一臂之力。」但見左面席上那兩少年也走在矮胖老者面前躬身道:「老前輩莫非是嵩山矮方朔荊師伯麽?」
矮胖老者白眉一揚,笑道:「兩個娃兒,怎麽知道我老人家名號?」
那面黑少年忙道:「晚輩姜宗現,及東方玉昆何緣在此得拜見師伯。」
矮方朔兩目神光電射,一躍而起,驚喜道:「怎麽,你們就是近年所傳峨嵋後起之秀,慧空這老禿兒眼光真不錯,竟覓到你們兩個根骨奇佳的傳人。」說著,呵呵大笑又道:「我老人家正想找不到幫手,這江姑娘被清風幫迫得無路可走,你們就幫幫這位江姑娘的忙吧。」
謝雲嶽一聽那矮胖老者竟是矮方朔荊方,心中陡然一動,其父未死時,常聽他道及此老,與他有八拜之交,謝雲嶽未出生,即已歸隱無蹤。不過謝文始終不知道,就在他出事那年,荊方再度出現江湖,爲追魂判謝文之事費盡心機,明查暗訪,被他查出一部分當年圍襲的疑凶,因無法確定是否,又防打草驚蛇,被元兇遁走,一他遲遲不敢下手,他也不相信追魂判謝文就此不明不白死去,腳程走遍北七南九各省,始終就探不出謝文生死確悉。這次也爲了謝文之事,暗探呂梁山清風幫主壇。被他無意發現江姑娘之事,一路跟隨江姑娘身後,從容化解危難。
謝雲嶽又聽得兩少年自稱姜宗耀,東方玉餛,猛地憶及在金華時馮伯雄提及江湖後起之秀,不是有這兩人在內嗎?於是不禁又細細打量了幾眼。黑摩勒姜宗耀,天罡劍東方玉昆均覺察謝雲嶽深深注意他們,姜宗耀不禁眉頭一皺,低聲和東方玉昆說道:「師弟,怎麽那少年頻頻注視我們,不要是……」
東方玉昆笑道:「此少年不過見我們武林中人舉止好奇罷了,未免多看幾眼,何況他目光正而不邪,值不得大驚小怪的?真要是那活兒來了,難過我們就不准人家瞧嗎?」
「是哇。」矮方朔荊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嚷道:「娃兒,只准你瞧人家,就不准人家瞧你嗎,這太不公平了。」黑面摩勒姜宗耀黑面泛紫,訕訕地一聲不語。
矮方朔荊方話一完,兩眸眯成一條線,又往謝雲嶽那面望著,只覺越看越愛。把謝雲嶽面部輪廓上下打量一個清,突然,荊方哈哈一聲,兩手重重交擊了上下,口中自言自語道:「怎麽會像他,一點都不差,奇怪,奇怪?」
謝雲嶽見狀,心中又是一動,起身望著矮方朔席上走來,來在近前,微笑道:「請問老前輩是不是矮方朔荊方。」
本來荊方雙眼眯著,露出一條線,見他這一問話,兩目陡然啓開,威棱四射道:「小娃兒,你是誰,你怎麽會知道我老人家名號?」
謝雲嶽笑道:「荊老前輩,可否請借一步說話?」
矮方朔荊方瞪著眼道:「大丈夫無不可告人之事,這裏有什麽不好說,何必偷偷摸摸的。」
謝雲嶽俊瞼緋紅,其父也曾說過這位拜兄詼諧得緊,其實並無惡意,只是度量狹仄的人當場有點受不住,於是搖搖頭微笑道:「晚輩實有難言之苦,斗膽請老前輩移玉。」
矮方朔眨眨眼,像是無可奈何道:「好吧,小娃兒,只此一次,下不爲例。」催著美宗耀說道:「你們這些小娃兒,在此等我,不准溜掉,我老人家去去就來。」
於是謝雲嶽勇者接方朔到他臥房裏,因他臥房是單獨小四合院,不怕人家偷聽,兩人一踏進臥房,矮方朔就往鋪上一坐道:「小娃兒,你害得我老人家走了這麽遠的路,現在總可拿出你葫蘆裏的狗皮膏藥來啦。」
謝雲嶽心中好笑,這位世伯可真是詼諧,正了正顔道:「荊世伯,你老人家可記得追魂判謝文麽?」
話還沒完,矮方朔躍起,一把拉住謝雲嶽雙手,雙目含淚,語音發顫道:「怎麽你就是……怪不得我一見就覺面善,真皇天有眼。」不由喜極而泣。
謝雲嶽心中深爲感動,雙膝跪下叩見世伯,這時矮方朔盡收詼諧之容,一把拉抱著鳴咽出聲,謝雲嶽泣道:「先父在三年前病故了。」
矮方朔老淚縱橫,硬咽說道:「可憐二十年一別,拜弟竟爾作古,賢任,你把所知的詳情經過說給我這不成材的世怕聽聽。」
於是謝雲嶽就將慈母遭害,以及其父萬里尋仇,三湘被襲,逃至贛南,被一無名高僧救治收留,三年前病故,及自己重拜無名高僧爲師,以及半年來行蹤,簡單扼要—一說出,又將自己隱藏姓名,以便暗中復仇事說了。
矮方朔荊方聽完,轉顔爲笑道:「好,賢任有志氣,我這世伯也一定助你,清風幫內有多人圍襲你父嫌疑,現在尚未達水落石出階段,以免打草驚蛇。這事也非一時可以談完,好在日子還長,留著細談吧,前面幾個娃兒等久了,我們快去。」
回至席上,矮方朔指著謝雲嶽笑道:「這是我老人家故人之子,姓言名岳,你們年青人得多多親近。」於是這幾位少年人自我介紹,連稱幸會不止,玄衣少女名喚江瑤紅。
這是矮方朔荊方說話了,問道:「江姑娘,鼠輩約你何處見面。」
江瑤紅忙道:「約定在三更時分。」取出紙條送在矮方朔手上,衆人聚目一瞧,見紙上寫道:「字諭叛幫玄衣龍女江瑤紅三更時分速來崗上分壇報到,違命則死。」下清風幫白虎香主徐子明諭。
江瑤紅滿臉憂容道:「徐子明是清風幫四酷之一,武學絕倫,他這一來,恐壇下十八羅漢舵主也隨著來了,連同崗上分壇好手,不下四五十人,我們這幾個人,似嫌勢孤力薄。」
矮方朔荊方白眉一聚愁道:「這倒是實話,但終不成叫我老人家敲鑼去找幫手嗎。」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謝雲嶽猛然記起蒼璽所贈之「神龍獅虎令」大有用處,忙道:「世伯,您打算保著江姑娘逃出虎口哩,還是想去岡上鬥一鬥。」
矮方朔哈哈一笑道:「賢侄,你不鬥又怎樣咧,清風幫已在迎賓客棧周圍布下了暗樁,不是瞧出我老人家在此,早就闖進拿人了,還有現在這麽輕鬆。」
謝雲嶽笑道:「要找幫手,好辦,小侄出外走走便來。」
矮朔壽眉微鎖,擔憂道:「賢侄,你初到此地,人生地疏,哪兒去我幫手?」他憂慮謝雲嶽武功不濟,出外被清風幫暗算。
那知謝雲嶽反淡淡地—笑道:「世伯你儘管放心,小侄很快就來。」於是走出迎賓客棧。
此時,夜色籠罩大地,繁星群織,沒有月色,只有客棧門前四隻油紙燈籠射出淡紅色光輝,遠望街中熱鬧區域燈光如一條長龍般,、寓著迎賓客棧尚有一大截路,謝雲嶽在門前望了一陣,就望路中心那邊走去,身形尚未走出十步,迎面忽有一瘦長漢子阻住去路,謝雲嶽心知是清風幫的暗卡,不由微微生氣,在這行人衆多之時,清風幫也太目無法紀了,低喝道:「尊駕攔阻在下去路做甚?」
瘦長漢子陰惻惻冷笑道:「光棍眼裏不揉砂子,小狗,你不是江瑤紅這賤婢與那老狗的同伴嗎?」
謝雲嶽哼了一聲道:「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
瘦長漢子冷笑道:「是就好了,有屈你隨俺去見一人。」說著,疾伸右手擒拿謝雲嶽的腕脈。
謝雲嶽也不閃讓,瘦長漢子一觸及他的腕脈,只覺手中捏緊的是一塊鋼鐵,滑不留手,心中一驚,那知謝雲嶽反腕兩指一鉗,瘦長漢子全身酸麻,口噤難以出聲,謝雲嶽笑道:「我看尊駕還是相伴在下一行吧。」
於是手拉手望街中心走去,瘦長漢子不由自主地腳下移動著,謝雲嶽裝模裝樣與瘦長漢子談笑甚歡般,像是好友久別重逢的神情。這條大街上,清風幫暗卡到處都是,混在人群堆裏張望著,見瘦長漢子與謝雲嶽十分熱絡,心中茫然起疑,眼看著兩人走去。
謝雲嶽走到一條小巷內,放手拍拍瘦長漢子肩頭笑道:「煩你在此相候片刻。有勞了。」說罷,急急走出,可憐那瘦長漢子,被他點住,一動不動靠在牆邊,像具塑像般眼睜睜望他而去。
謝雲嶽在大街上急行,一眼瞥見了一個垢面蓬須的中年乞丐,伸出手掌向路人索討,謝雲嶽緩步過去,遞出「神龍獅虎令」往乞丐掌心一塞。乞丐一見紫銅令,面目變色,謝雲嶽微微一笑,伸手又取回「紫銅神龍獅虎令」置於懷中道:「我有急事需辦,你速通知你們幫頭,悉數派遣幫中武功能手,今晚三更時分,在崗上清風幫分壇助我一臂之力,我與該幫結下了梁子,不過在我沒現身以前,千萬不可出手。」
中年乞丐單膝一跪,恭敬答道:「晚輩遵命。」
謝雲嶽急步走回,還是拉著瘦長漢子返在原相遇之處,解開他穴道,冷笑道:「以你微末之技,尚敢在我面前橫行,趕緊把這迎賓客棧周圍暗樁撤去,速通知徐子明老賊,說我與江姑娘等三更必到。」說罷,反身走入棧內。
只見矮方朔與江姑娘等正在坐候,面上均帶著焦急之神色,一見他走來,矮方朔眯著眼笑道:「賢侄,找幫手之事如何?」
謝雲嶽笑道:「一切安排就緒,世伯,何時啓程。」
矮方朔哈哈大笑道:「現在還沒到二更,急什麽,我老人家酒還沒喝夠咧。」
謝雲嶽望著東方玉昆等一笑,用意是笑他世伯好酒貪杯,東方玉昆也報之一笑,問到:「言兄弟,你所約的幫手是誰。」
謝雲嶽眨眨眼,笑道:「法不傳六耳,到時就知。」江姑娘心中深深感動不安,爲著自己的事,連累別人擔著生命危險,含著感激的眼光望著謝雲嶽癡癡出神。
謝雲嶽見江姑娘面似紅霞,黛目深鎖,剪水柔波雙眸望著自己,知她憂慮今晚之事,不禁笑道:「江姑娘,不必憂慮,今晚定可逢凶化吉。」說完,那知江姑娘依舊兩眼癡望自己,蘊含愛意,口角輕翹帶著微笑,他心中猛然一震,立即感到,江姑娘這種神情,分明是深情表示,不由俊面一紅,尷尬地轉對著東方玉昆。
姜宗耀兩人微笑道:「江姑娘日來受的刺激諒想也太多了,你們看她愁得這步田地。」東方玉琨等閉著嘴忍著笑,怕謝雲嶽臉薄難堪,不敢說,穿僅點了點首。
矮方朔不停地在灌酒,面前一大錫壺,怕不有甘斤,被他喝得點滴無存,拍拍手道:「小娃兒,不要自欺欺人,須知愛到頭來總是恨,你當心一點就是了。」江姑娘一聽,就知适才舉止已落入矮方朔眼中,一時羞得恨不能鑽進地縫,謝雲嶽俯首無言,東方玉琨兩人暗暗發笑。
矮方朔咧著一張嘴笑道:「好了,該走啦。」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立起往外就走,謝雲嶽等人緊隨身後面去。
二更天了,行人逐漸稀少,衆人走出棧門不遠,謝雲嶽眼尖,瘦長漢子率著五人一列秋雁般,阻在去路五丈遠處,他心頭冒火,身形搶出,瞬眼就到了瘦長漢子身前,嘴裏冷冷笑道:「我看尊駕是不見黃河心不死,适才對你怎樣說的。」
瘦長漢子這時不大注意,兩掌微張,吆喝一聲道:「俺剛才一時疏忽,著了閣下的道幾,狂什麽,俺車徐堂主之命,在此引駕。」
忽聽謝雲嶽哼了一聲,左手霍地一翻,電疾般早扣住了瘦長漢子的手腕,往面前一帶,右手一晃,脆生生地給了他一個嘴巴子,左手一緊,隨著謝雲嶽右腳起處,瘦長漢子一聲「哎喲」才出口,整個身軀,已直飛出去,撞向五匪人身個。去勢甚急,那五匪徒又近前,哪還讓得及,蓬的一聲,其中二人被瘦長漢子撞的仰面跌倒。
只見謝雲嶽向著另外三匪冷笑道:「你們趕快夾緊尾巴逃跑,不然,少爺照樣打發你們。」三匪徒嚇得心膽皆寒,夾起地下三人,掉首就跑,狀甚狼狽。
這一手,把矮方朔等人看得呆了,因爲剛才謝雲嶽僅幾個身法,飄出、揚腕、掌嘴、飛腿又始終幾人就沒瞧清他怎麽動作,快得如電光石火,一閃即逝,又那麽乾淨利落,東方玉琨姜宗耀都是高人門下,如今又是江湖中風雲人物,睥睨狂傲,自負不凡,可是眼睛確是識貨,由衷的佩服到頂。江瑤紅睜著一雙晶亮眸子,滿臉都是驚奇之色,矮方朔最高興了,咧著嘴呵呵直笑,他起初還認爲他僅是一介書生,如今一看拜弟之子武學不凡,足夠行道江湖了,打從心眼裏就樂。
一行五人急赴岡上,這岡上在石家莊正東十五裏路,不過四百來戶的一條小鎮街,街外盡都是黃土小丘陵,極目荒涼,是比武打鬥的一個好去處,矮方朔有心試試這世侄的輕功造詣,一開始就施展輕功上乘心法;霎時即飛馳出去七八裏,謝雲嶽卻上身不動,腳下如行雲流水,趕得個並駕齊驅,似乎尚未下全力的樣子,矮方朔暗暗心驚,反觀黑摩勒姜宗耀等三人已落後一丈開外,江瑤紅只走得嬌喘不住。
矮方朔腳步放緩,讓江姑娘等趕上來,姜宗耀東方玉琨兩人拉著謝雲嶽雙手道:「言兄弟,你這份輕功身法,簡直是匪夷所思,我倆欽佩得五體投地。」謝雲嶽謙遜地笑笑。
夜風吹得很急,撲面生涼,一片呼嘯沙沙之聲,路人絕蹤,只有五條黑影在這夜色蒼茫中穿行。岡上鎮越來越近了,忽見路側丘陵中竄來兩條黑影,清晰地發話道:「來人中可有丐幫本門長老在內麽?」
岳雲嶽聞聲心知丐幫應命而來,淩空竄起迎向所來兩人面前,丐幫兩人望著謝雲嶽單膝一跪,道:「石家莊幫頭巴金和率領門下俞龍,迎見長老。」
謝雲嶽扶起兩人,笑道:「巴幫頭少禮,今晚你手下並來了多少人。」
巴金和垂手答道:「共來了二十五人,請問長老如何佈置。」
謝雲嶽:「你們只在場地四周潛伏,非至我等不敵時,不宜現身,清風幫勢力很大免帶來本幫無窮危難。」
巴金和諾諾遵命,謝雲嶽又轉面向爲他傳令中年乞丐道:「俞兄弟,你辦事得力,我代表本門長老嘉獎。」
俞龍忙道:「謝長老思典。」
謝雲嶽又道:「你們快去佈置吧。」於是兩人又單膝一跪,轉身閃入丘陵中。
矮方朔這時睜大了眼驚訝道:「真了不起,賢侄,你幾時當起丐幫長老。」
謝雲嶽輕笑一聲道:「小侄是個假長老,充谷子的。」矮方朔知裏面大有文章,眉頭皺皺,也不再說,足不點地,如飛疾走。
同上鎮已經在望了,只是疏疏落落幾盞燈光,在窗隙中露了出來,忽聞呼嘯聲大作,霎時迎面湧起七八條黑影,其中一人發出宏亮的笑聲道:「荊老前輩駕臨,徐子明迎接來遲,當面告罪。」
矮方朔也哈哈大笑道:「徐堂主威名遠播四海,荊某久仰,想不到人不親路親,如今卻在岡上鎮狹路相逢了。」
徐子明沈聲道:「荊老前輩,好說。」此時,清風幫亮起八支桐油火炬。火苗在風中搖晃,冒起濃煙彌漫著整個黃砂大道。
徐子明一見江瑤紅即變聲大喝道:「江瑤紅,本幫待你不薄,竟敢無故倒反叛幫,一路而連殺傷本幫弟兄多人,今日本堂奉幫主之命擒你回去,你尚有何話說?」
江瑤紅見著徐子明,不禁杏眼圓睜,幾乎冒出火來了,銀牙緊咬,發出咯咯之聲,手掌淌汗,道:「老匹夫,姑娘恨不得食你之肉,寢你之皮,倘不是你幾次三番聳動幫主,逼姑娘順從作委,此事何由得生。」
徐子明見江瑤紅當場揭他痕疤,不由桀桀獰笑不止,聽得人汗毛直豎,用手一揮,刹那間,四周湧上五六十人,將江瑤紅等團團圍住,徐子明面色一沈道:「賤婢,你看這些都是奉命擒你返山的弟兄,不要連累你同來的好朋友性命,好好的同本堂返山,本堂可保證你毫髮不損。」江姑娘一見這麽多高手,不禁玉容失色,矮方朔似若無睹,黑摩勒姜宗耀連聲冷笑,謝雲嶽與東方玉琨兩人互望瞭望,均面露鄙視之色。
黑摩勒姜宗耀身形一動,竄至徐子明面前,嘿嘿冷笑道:「徐子明,你休倚仗人多,少爺看來,盡都是無能之輩,何必搬來充數,江姑娘有他的個人自由,她又沒賣給清風幫,要你妄自逞強做甚麽。」
徐子明即狂笑道:「閣下何人,膽敢在本堂面前賣狂。」
姜宗耀傲然笑道:「小爺就是黑摩勒姜宗耀,聽清了沒有。」
徐子明面露微驚,暗忖:「聞目前江湖中出了兩個小殺星,就是他們麽。」兩隻賊眼打量了姜宗耀幾眼,乾笑一聲道:「原來是你,本堂倒要見識見識你有何驚人武學。」
話沒完,徐子明身後竄出一人,說道:」徐堂主,這場且讓我宋克文接著。」
宋克文一雙吊睛眼翻著白眼望著姜宗耀陰惻惻道:「姓姜的,今晚這兒黃土丘中,就是你葬身之地了。」
姜宗耀冷笑一聲,晃身雙撞掌急出,望宋克文雙肩就打,宋克文沒料到他出招這麽快,嚇了一跳,趕緊拗身,雙掌翻腕一撩,「翻雲掠月」,欲擒姜宗耀的雙腕,姜宗耀微微地一笑,雙掌疾收,右腿一撩,左足一點,整個身子,從側旋飛至宋克文身後,左掌微翻猛往宋克文後胸打去,這種身法可算是絕美了,武林中尚是罕見,謝雲嶽看見微微心許,不愧名家門下,轟動武林實是無虛。
宋克文見姜宗耀單腿撩來不由後撤一步,右掌駢指一招「玄鳥劃沙」,用上十成真力,電疾地往下一削,那知此腿是虛,隨著姜宗耀飛至身後,面前不見姜宗耀形影,暗道不好,又收招不及,只覺後胸著實印了一掌。打的眼冒金星,氣湧血翻,身形向前竄去,豈料尚還未了,又被姜宗耀撤走了右腿撩在肛門上,不由痛極神昏,全身猛往前踉蹌七八步,趴倒在地上。
徐子明看得心驚,宋克文是本堂十八羅漢之一,內外功都有六七成火候,不想未及兩招就折在對方的手中,心料今晚之事,甚難輕易解決,皺皺眉頭命手下擡下宋克文,突從身後又閃出一人道:「徐堂主,讓我毒爪神孔淵料理這小畜生。」
徐子明道:「孔舵主,你得當心一二。」
孔淵一點首,雙手一翻,身後的一對五毒雞爪鐮撤在手中,大喝一聲:「小狗,還不亮劍,今晚要叫你嘗嘗我那五毒斷魂的味道、」
黑摩勒聞言,不由劍眉一揚,正待亮劍出鞘之時,東方玉琨已自一晃而到,笑道:「師兄,讓小弟來應付這賊吧。」
姜宗耀微微一笑,飄後五尺,東方玉琨一亮長劍,晃了晃,星目睜著向孔淵表示說,你動手吧,我不屑與你說話。毒爪神孔淵怪叫一聲,雞爪鐮如風迎面抓來。東方玉琨手腕微翻,一領劍決,青虹一抹,電閃地戳去,這孔淵一對雞爪鐮有獨到功夫,雞爪尖端並蘊有奇毒,見血封喉,孔淵見劍削來,雙鐮猛縮,兩臂一揚,左足欺前,雙鐮施展開來,拿、撥、抓、鈎、打,無一招不是毒著,雙鐮如風,滿場遊走,鐮身黝黑,這一急攻,滿眼俱是鬼手黑影。
東方玉琨只在二尺方圓圈子內不動,一柄長劍施出天罡劍招,這是峨眉絕學,端的威力不凡,但見青虹萬道,勁風呼呼,一出手就是三招,托起鬥大銀花三朵,有幾次孔淵雙鐮觸及劍身,被它震得身形一歪,這孔淵是清風幫內有名高手,較宋克文強出太多。是以才與東方玉琨支援得一些時候。
東方玉琨不耐煩與孔淵久戰,長嘯一聲,右腕猛翻,刷,刷,刷,急出三招,分取「承漿」、「期門」、「氣海」三處重穴。孔淵見對方長劍托起萬點銀芒刺向身前,耀眼眩目,寒風礬骨,不由大驚,雙鐮一封,身形急撤,那知東方玉琨哈哈長笑,乘著孔淵眼花之際,猛一長身,淩空一招「天紳倒掛」,當頭劈下,劍勢宛若飛瀑驚雷,銀河下瀉。
此一招確是威力萬鈞,孔淵眼見面前劍芒盡斂,又見萬丈青虹淩空劈來,嚇得魂飛膽落,旋身倒竄,豈料劍勢奇疾,被劍刃削去臀肉一片,一時鮮血外冒,孔淵大叫一聲,撲倒在地,在撲倒之前,還沒忘了傷人,右手噹啷一聲,雞爪鐮反腕撩來。東方玉琨見雞爪鐮飛到,忙用長劍一格,江瑤紅在後面大叫道:「格不得,趕快退後。」
話聲一完,等東方玉琨聽清後,已來不及了,長劍已然與雞爪鐮相觸,當的聲響,雞爪中飛出一股毒砂,似散花形罩住東方玉琨全身,眼見東方玉琨就要喪身在毒砂下,突由矮方朔口中發出一聲大喝,雙掌一推,將毒砂全部送往徐子明那邊。
徐子明等見毒砂反推過來,慌不叠地躍向後面,掌揮手舞,將毒砂盡情打掉,曠野中夜風甚大,只要一點毒砂吹在身上,即全身紫黑,把徐子明等搞得一個手忙腳亂。東方玉琨險遭毒手,氣憤不過,長劍一掠,毒爪神孔淵一顆頭顱齊頸截去,匹練光芒中噴起萬點血花。
徐子明等驚魂略定,後又湧身上前,徐子明率領十六羅漢,將矮方朔等五人團團圍住,只見徐子明獰笑道:「荊大俠,爲著本幫背叛賤婢淌這渾水,已屬不應該,更又殺傷敝堂兩大弟子,此仇此怨,何時可解,不如聽徐某奉勸,將賤婢交出,今晚之事,一筆勾銷,不然,嘿嘿,看來你等將難逃出崗上一步。」
矮方朔眼睛一眯,哈哈一聲,道:「徐堂主,天下事天下人管,有什麽淌渾水淌清水,清風幫爲著一個少女,竟勞師動衆,荊某爲你汗顔無地,老實告訴你,這事荊某管定了,風聞你徐子明練得一手黑砂掌,自成一絕,如你不服盡可放手過來。」卻聽一聲長笑,徐子明已蓄勁雙掌,身形猛撲,聲到人到,推起一股暴烈無倫的勁風,向矮方朔胸前打去,端的好快。
矮方朔那也自一聲長笑,大袖疾抖,雙掌已吐出了獨門絕技「五行掌」力,兩下裏動作都迅如雷光石上,掌力一接,蓬地震得兩人身形各自撤出兩步,矮方朔心驚徐子明好純厚功力,左袖一拂,身形右旋,右掌又吐出一掌望徐子明肋下打去,徐子明一聲傑傑怪笑,左掌一招「丹鳳朝陽」撥開來掌勁力,那知矮方朔就是趁著這空隙,左掌並揮,一股強勁無比的「五行」勁氣,又往徐子明打去。
徐子明不防矮方朔有這等妙著,忙自身形暴挫,左掌迎著矮方朔五行勁氣撞到,這一下強弱立判,徐子明龐大身軀,被震得倒翻出去丈餘。矮方朔一招得手,已搶先機,接二連三撲擊,五行勁氣愈發愈強,哈哈長笑聲中,身形暴長,白眉白鬚根根豎起,徐子明被他掌勁逼得身形團團轉,業已激得怒發如江,連連怒嘯,炬火照映下,只見兩人形同猛師,須發怒張,吐出勁風,帶起漫天黃砂,彌漫上整個曠野。
矮方朔不惜損耗真力,用上十二成真力,盡情施爲,打到七八十招上。徐子明業已鼻額沁汗,雖然是敗相未逞,但也有後力不繼之態,徐子明隨來十六羅漢見狀不妙,呼吼一聲,各執兵刃一湧上前,外圈四五十匪徒也自縮小弧線,移前兩三丈。
那邊十六羅漢一發動,這邊黑摩勒姜宗耀,天罡劍東方玉琨同聲怒叱,各揮長劍,身形晃前迎向十六羅漢,徐子明手下一加入,陡覺壓力一鬆,又是生龍活虎般,施出掌力節節反迫,十七對三,矮方朔等縱然是武功蓋世,也一時無法取勝。
江瑤紅姑娘暗忖:「旁人對自己之事,甘冒萬險,自己再束手旁觀,于情於理也說不過去。」反腕亮出長劍,就要跳進戰場。卻被謝雲嶽一手攔住,搖頭笑道:「姑娘這一參與,無異欲自投虎口,我們此番鋪排,不都成了泡影麽,少安勿躁。賊人決不會得手的。」江瑤紅一聽,這才止住,但心中甚是不安,含著感激的眼光望著謝雲嶽嫣然一笑。
謝雲嶽本想出手,卻見東方玉琨,姜宗耀兩人已先一步飛出,又恐留下江姑娘一人,要被賊人掩襲遭擒,豈不是枉費心機。這才暫時不動,暗中盤算退敵之策一陣算機泛上心頭,心想我何不擒賊先擒王,從徐子明身上下手,心意一定,端詳著場中形勢。
但見姜宗耀東方玉琨兩柄長劍,宛如神龍天矯,銀光閃閃,在人群中飛舞,矮方朔以右掌對付徐子明、另一隻掌吐出五行勁氣迫開湧來四人,每吐出一掌,四匪身形猛挫。但泯不畏死,掌撤後複又湧前來擎,矮方朔一時也莫奈他何。
謝雲嶽低聲向江瑤紅說道:「江姑娘,在下要出手了,你留心賊人,慎防偷襲。」說著,口中發出一聲龍吟,沒有看清他怎樣動作,便自閃入場中,江姑娘只覺眼前一花,他人已失了蹤影,心內殊爲驚訝。
徐子明正雙掌疾吐,摹覺右腕奇麻神志一陣緊張,眼前恍忽一黑,面前忽多出一俊美少年,自己右腕被他三指鉗住,真氣突然聚在胸隔內,不能發出只覺血翻氣逆,謝雲嶽此時大喝一聲道:「都給我住手。」」
矮方朔單掌對徐子明已是吃力,忽見謝雲嶽電似地欺身在徐子明身前,擒住徐子明腕脈,大喜忽飄退五尺,心中無限感慨道:「此子真個是人中之龍,謝賢弟有子如此死可瞑目矣。」東方玉琨,姜宗耀雙劍連連砍翻三四人,瞥見謝雲嶽業已擒住徐子明,不勝欽佩,聞聲同自躍退在江瑤紅身旁。
群賊均被震住,謝雲嶽望著徐子明冷笑道:「徐子明,現在尚有何話說。」
黑砂掌徐子明被謝雲嶽勒得老臉變色,心驚這年輕少年有此絕世功力,竟然衝破自己發出之黑砂掌力,執住自己腕脈,雖然是如此,口中仍呈強道:「本堂主一時疏忽,被你所算,還有何話說,本堂主死不足惜,不過你們怎樣能逃出羅網,本堂主實在爲你們擔心。」
謝雲嶽哦了一聲笑道:「原來你自恃人多,以衆要挾麽?」轉面喝一聲:「俞龍兄弟,你聽著,你們緊守崗位,現出身形與他瞧瞧。」
只聞四野暴吼,突然湧起甘餘條黑影分立著丘陵中,反將清風幫衆包圍著,徐子明心膽皆寒,只見謝雲嶽微笑道:「徐子明。須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枉費心機了。」繼又三指一緊,徐子明猛覺周身有若千百條毒蛇噬咬,蠕蠕而動,疼癢攻心,萬分難熬,喉間發出慘厲的嚎聲,不由自主地兩行清淚籟籟落下。
謝雲嶽冷笑道:「老賊,你只依我兩個條件,便可饒你不死:不然令你嘗嘗搜陰七日斷魂味道。」
徐子明顫聲忙道:「徐某盡數應允,閣下只說出便了。」
「第一,自今以後,不准再與江姑娘爲難了,如有事故,惟你是問。第二,明日起你撤消岡上分壇,清風幫只限在山西境內。如何?」謝雲嶽笑著說。徐子明被制人手,不答應也得答應,額首不語。
謝雲嶽一鬆右手,反腕疾向徐子明「章門」穴點了一下,笑道:「我知你陰狡無比,不得不爾,你今被點上散穴,半年以內不得運用真力,否則於血攻心,可不能怨我事前沒警告於你,我這點穴手法,別人也解不了……」繼又面色一整說:「我也知你輸得心不眼,待我露一手給你看,你只命你手下當心我出手。」徐子明被點上重穴後。試一運氣,突覺體內熱血逆出穿行,手足麻得利害,心知厲害,不禁長歎了一口氣,聞言,驚疑地瞥了身旁十六羅漢兩眼。
此時,謝雲嶽一聲長笑,一身形一動,電閃似地又飄回原處,負手微笑。徐子明心想:「這又是什麽意思?」及一眼瞥見十六舵主時,不由目瞪口呆,原來十六舵主,個個橫劍揚刀,豎眉怒目,定在那裏,宛若大雄寶殿塑像一般。這一來,連矮方朔等人都看得呆了。
忽見謝雲嶽冷笑道:「徐子明,還有一事須緊記不忘,見到你幫主時,就回復說我兩年之內,必來拜山。」徐徐回身向丘陵中丐幫喝道:「俞龍,我們走。」矮方朔等地隨著謝雲嶽往去路疾馳,移時,身影俱隱沒入長夜漫漫中。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1:58
【第五章】 軒轅神指 清風撤分壇黯然含恨 白衫秀士 落花空有意鍛羽逆旅
四月的楊花柳絮,最會引起人無限愁思,在石家莊城南的一家迎賓客棧裏,謝雲嶽兩手支在床柱,雙眼癡癡地望著窗外出神。傍著窗口一株楊樹,迎著晨風搖曳著,縷縷楊花飄向房內,落得滿地都是。晨曦初上,天空皎潔無雲,一片蔚藍。謝雲嶽一瞬不瞬地向天空凝視,他沒有思索,只是茫然,口中微吟:「應是尋春到已遲,不須惆悵惜芳姿,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蔭子滿枝。」原來他是傷春感懷。
昨晚從崗上鎮回來,已是四更將盡,他一直都沒合眼。由崗上回客棧的途中,只是江姑娘殷殷稱謝外,其餘的鬱悶著口不出聲,只爲各人心中不停地思索,對他本身都抱著一股疑團,百思莫解,回到客棧後,互相道乏後各自回房。
姜宗耀、東方玉琨兩人始終摸不清楚謝雲嶽剛才所施的手法,身法,是何種招式,簡直就沒看出他如何動作,宛若鬼魅,要是說看得極其清楚的活,那就是說所看見的是一抹淡煙,瞥然消逝,是以都沈思著他的來歷和家數。只因他倆人在小一輩中,是風頭頂健的人物,即使是在老一輩,足以與他們相抗衡者,也寥若晨星。如今與謝雲嶽相形之下,那就有雲泥之別了。
矮方朔何嘗不作此想,自己在二十年前無意得了——「五行氣功真訣」,本想與拜弟追魂判謝文共同參研,無奈謝文萍蹤不定,始終覓他不著,自已才隱居嵩山窮研五行掌力。六年後下山,想不到竟與拜弟人天永隔,十五年仆仆江湖道上,無日不想與拜弟報仇,只爲拜弟仇家太多,又諱莫如深,未探明確實以前,也無從下手。昨晚,遇上了這拜弟哲嗣,見他的身法,手式無不神奇莫測,以自己的經驗,威望,天下武林各門各派的家數:莫不熟知能評,怎麽瞧不出他的來歷?何況年尚未二十。就當上丐幫長老,目前丐幫勢力遍及天下,輩份及閘規都極其嚴格,何以他竟會是長老……這都是令人解不透的啞謎。
在江姑娘而言,她憂慮著以後的行止,她舉目無親,四海茫茫,自己孤苦伶件的,不知何處可以容身,感懷身世,不禁淚珠瑩然。
謝雲嶽本定今晨啓程北上,意外的遇見矮方朔荊世伯,昨晚施出這一份驚世駭俗的武功,他不是存心玄露,只恨清風幫竟爲著一少女,出動這麽許多人,回憶起在三湘,仇家暗襲其父情形,並無二致,心頭泛起一種無名的憤慨,率爾施出這「軒轅十八解」罕世奇學,但也爲了不如此做,昨晚之事,就不容易那麽順利解決。他想在石家莊打住一天,問問荊世伯是否已探明昔日仇家是誰,再決定步驟,想罷,下意識地長歎一聲,立起來便要到戶外走去。
驀覺風聲刺耳,他心知是有人來了,腳步一停。面前已立定了一人,謝雲嶽定睛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來面前來人正是九指神丐蒼璽,謝雲嶽大喜,忙搶前執著蒼璽雙手笑道:「大哥,你何時安抵石家莊的,怎麽知道小弟的居處,請進裏面坐下再說。」
蒼璽目露神光,面有笑容,望了謝雲嶽一會兒,說道:「不必了,賢弟—路而來,愚兄盡已得知詳情,先得向賢弟道喜。」說此頓了一頓,謝雲嶽面上一紅,蒼璽笑了笑,又道:「紅旗幫現已撤出蘇北地區,宇文雷含恨已深,最近撥出數批好手,查訪賢弟師承門派及行蹤,不過還不知道賢弟就是怪少年。昨晚之事,已鬧得遠近皆知,清風幫今晨雖已撤出崗上,但賢弟不慎吐出俞龍姓名,被他等查出俞龍爲丐幫弟子,故清風幫唆使安清幫出面責問丐幫,何故擾亂地面,引起械鬥,查問賢弟來龍去脈。」
蒼璽頓了一頓,接著道:「安清幫勢力廣被冀察魯一帶,爲京中八旗王公暗中支援,勢焰炙手可熱,故丐幫不便明中與它對抗,適愚兄抵達石門外堂,即命俞龍回復,說是丐幫也是未明所以,昨天與清風幫對敵的人,手持本門信符,本幫門規是認符不認人,一切奉命惟謹,如貴幫有所詢問。昨晚持符之人,今日晚間可去城北天齊廟,貴幫自去詢問好了。故愚兄來此通知,最好賢弟一人去,安清幫內雖不乏能手,以賢弟的武學足可應付有餘,聽說賢弟昨晚出手精奇,武林罕見,今晚去大齊廟之行,一定有不少燕雲武師來瞻仰,或逼你出手,賢弟你是聰明人,宜權衡利害輕重從容化解。」
繼又容顔一整道:「賢弟,你不可誤會愚兄對你有什麽不滿,紫銅鈴既然贈你,便由你便宜行事,不過這次事有意外,因安清幫有羊熙傑其人,昔年愚兄受過他一次恩惠,不好與他破顔相向,只好委屈賢弟一點了。」忽然蒼璽朝院外望了一眼道:「賢弟這次天涯尋仇,最好不要與矮方朔荊方同行,武林中人均知他與你父結義金蘭,否則,會起疑竇,反而有妨礙,言盡於此,我倆蘆溝橋上相見。」說著,雙足一點,人已飛越屋瓦無蹤。
謝雲嶽不禁慨歎武林中人,爲著一點細故,冤怨相尋。既是不關自己的事,也會引起無邊紛爭,只覺安清幫太無理取鬧了,決意給安清幫一點顔色看看。一會兒,院外腳步響起,只見矮方朔荊方等人含笑走來。天罡劍東方玉琨見著謝雲嶽即笑道:「言兄,你起得好早啊。」
謝雲嶽答道:「小弟迄今未睡,回來時因快近天亮就索性不睡了。」
矮方朔走進房內,一屁股就坐床上,迷著眼睛問道:「賢侄,我老人家也是一晚沒睡,對賢侄昨晚所用手法,一直想它不出是何門派家數,你能告知我老人家麽?」
謝雲嶽怔怔神,答道:「小侄也不清楚來歷與家數,這手法並無若何神奇之處,只仗快捷,眼、手、身,都要合一,乘其不備,攻其無防而已,若對方他有防備的話,那就無所施其技了。」
矮方朔意似不信,搖搖頭道:「小娃兒你對我老還會藏奸,不過你既不說,我老人家也不能強人所難,只不過你年紀輕輕,爲什麽會當上丐幫長老呢?」
謝雲嶽笑笑說道:「世伯,說給你聽你也不信,只因小侄在途中救了丐幫一人,其人即贈送一面信符,說是以後有危難之時,即持信符向本弟丐幫索擾,但盡只能一次,丐幫門規凡見著持信符的人,即代表本門長老地位,所以他們昨晚稱呼小侄長老,就是因爲門規如此。」
矮方朔聽了,似信不信,連連搖首笑道:「真是匪夷所言了。」
江瑤姑姑娘向謝雲嶽盈盈一福道:「昨晚多承有少俠維護,小妹這裏拜謝了。」
謝雲嶽用手一揮,江姑娘只覺一股柔和潛力,擋住下拜之勢,鳳目中滿含驚奇,謝雲嶽道:「江姑娘,你哪兒這麽多禮數,咱們俠義道人物,助拳解圍是乃本份之事,何足掛齒。」繼又轉面對姜宗耀東方玉琨笑道:「姜兄,東方兄,江姑娘逃出清風幫後,想來她是伶仃苦孤,舉目無親,我們救人當需救徹,小弟心想,二兄是名門正派,能否爲她推薦,投人貴派門牆……」
姜宗耀東方玉琨同聲介面笑道:「言兄就是不說,小弟等也有此意,將江姑娘薦與本門曼因師太門下,想我派曼因師叔一身禪功武學均達巔峰,迄今未得傳人,江姑娘根骨秉賦無一不是上乘,曼因師叔當不致推卻。」江姑娘一聽喜上眉梢,眼角沁出淚痕如珠,原來喜極而淚,嬌面上泛出微笑,盈盈相謝。
這時矮方朔大叫道:「你們這幾個小娃兒儘自說話,冷落了我老人家卻死都不管。」東方玉瑤等被他一嚷,都笑了,知道這位荊老前輩是詼諧有名的人物。
驀然間,有破空之聲入耳,諸人忽然一驚,回首向窗外一瞧,窗口外端端正正立著三人,兩個是面色黝黑,瘦骨磷峋的黑衫老者,其中一人額左生著豆大紅恁四顆,排成十字形。另外一人是個白衫英俊少年,長眉入鬢,可惜面色白中隱含青氣,目光流盼不定,一望而知是個淫邪陰譎之人,兩隻眼睛只瞧在江姑娘臉上,嘴角似笑非笑,江瑤紅一見此人,玉容慘變,芬軀顫抖個不住。
矮方朔一見他們卻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天門黑穴雙怪來了。」說著,雙掌猛向窗一推,人也隨著穿出窗外,謝雲嶽等四人亦同時跟蹤而出。
這個院落不過四丈見方,雙方八人一置身,就顯得十分局促了,黑穴雙怪在矮方朔推出五行勁氣,只一晃身影飄後兩丈,立在花圃磚壇上微聲怪笑道:「荊老兒,那兒這麽小氣,不分情由,見面就是一掌,我倆又不是找你晦氣來的,舊帳還怕沒有時間算清嗎?」
矮方朔驚疑道:「那麽,你們又爲何找上門來?」
額有紅痣的黑面老者笑道:「荊老兒,這兒是客棧,你們能來,當然我也能來,好,把話實說了吧,我倆是受這位邀約。」說著,指了那少年一指道:「我與你們引見一下,這位就是寰宇三絕雪山人魔高弟白衫秀士李如淵。他嘛,專爲著江瑤紅姑娘而來。」
矮方朔及東方玉琨,姜宗耀三人聽了都心頭猛震,白衫秀士李如淵雖不聞其名,但其師雪山人魔是七八十年來名震寰宇的魔頭,武學精悖,冠絕武林,平生行事不問是非,只憑他喜惡爲之,犯在他手必死無疑,江湖中人見他之面,必避道而行,從無一人敢挫其鋒,好就好在雪山人魔極少露面於江湖道上,不然武林中更不能安靜了。
矮方朔聽得白衫秀士李如淵是寰宇三絕之一雪山人魔之後,他就轉面對李如淵頷首爲禮,那知李如淵眼角望都不望矮方朔一下,鼻子盡哼了一聲,兩眼直冒著淫光說道:「瑤妹,你現在脫離了清風幫,總可以隨愚兄同赴雪山,愚兄保證清風幫以後再也不來找你麻煩。」說時就伸手要拉江姑娘。
江瑤紅面罩寒霜,一語不發,她在李如淵神色貪婪奔來時,一著,李如淵手才伸出,江瑤紅一閃身晃在謝雲嶽背後,怒視著李如淵。矮方朔見李如淵狂傲非常,心頭已蘊著怒火,見他對江姑娘這般無禮,不禁火上加油,猛推右掌,硬往李如淵胸前打去,口中喝道:「好小子,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無禮。」
李如淵冷哼了一聲,用剛才未收回拉江姑娘的右手伸掌也硬向矮方朔來掌一接,只聞「蓬」的聲響,矮方朔震得退樁一步,李如淵只肩頭微微一晃,由此可見兩人內功造詣深淺,矮方朔心驚李如淵功力深厚,黑穴怪面露輕視的譏笑。
矮方朔荊方白眉白須激得怒張,口中斷喝道:「小輩,你再接老夫一掌試試。」說時力貫雙掌,又猛然疾吐,李如淵微微冷笑,雙掌一翻,作交叉形打出,一連就是五掌,第一掌相接時,雙力都是肩頭微震,到李如淵第二三四五掌一遞,矮方朔不防他有連環五掌同出,不及還掌,蹬、蹬、蹬不禁拿樁不穩,被掌力接連逼退三四步。
這時李如淵面色一沈道:「荊方,少爺今日不是看在江姑娘的份上,即叫你立斃掌下。」
矮方朔哈哈狂笑道:「只怕未必。」
黑穴雙怪額有紅痣老者諷語道:「荊老兒,你要見個真章,這牆外就是一片曠地,也好活動手腳,省得你死了還說冤枉咧。「
矮方朔冷笑道:「哼,荊某還死不了,閻王說拘我費事哩,不如你們先去吧。」又望著李如淵道:「你敢不敢去?」
李如淵也哈哈一笑道:「你想快死,少爺還有什麽不去的。」笑聲中蘊著無邊殺機,令人毛骨聳然。
矮方朔狠狠地望了李如淵一眼,身形微動,人就像彈丸般翻過牆去,黑穴雙怪也跟著躍過。白衫秀士立著不動,望著江瑤紅含笑,那笑容襯在玉臉上,不愧爲美男子,只是配著一雙流盼不定的眼神,就分外的不相稱了,那是淫邪的流露,只見他身形一動。東方玉琨姜宗耀兩人怕他又襲擒江瑤紅,紛紛亮劍護住。
李如淵怒視了姜宗耀等一眼,又向江瑤紅笑道:「瑤紅妹,愚知爲你用了不少心機,不管你以何種眼光來看我,愚兄對你是心如石堅,自今以後,你無論行走何處,愚兄也定跟隨天涯。」說著,一晃就越過牆去。
謝雲嶽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心中也欽佩李如淵這份功力,江姑娘對他避如蛇蠍,一定是有難言之痛,自己今日又勢必出手,微笑說:「我們也去看看吧。」四人同時越過牆去,牆外果然是一片曠地,離最近的人家也有二三十丈之遠,左右都是水塘,鵝鴨成群嬉水其中。
此時矮方朔與李如淵在曠地中央相互不發一言,繞圈遊走,眼睛卻睜視著對方,一瞬不瞬,大敵當前,不敢稍有鬆懈,走了三四匝,突然矮方朔猛喝一聲,雙掌圈吐,李如淵腳步微撤,又雙掌交叉,重施故技,回環掌連續吐出,但這次不是硬接,步法身法隨之而施展,精妙絕倫,錯非是矮方朔,平常之輩哪能接著。
矮方朔仗著火候足,經驗老到,五行掌又是武林極少見之武學,李如淵亦賴秉賦好,招式純,雪山武學又是一絕,三十招內兩人打了個平手,謝雲嶽暗忖:「荊世伯成名不易,不要被李如淵壞了名頭,及時接下爲妙。」想定,向東方玉琨等道:「二兄防護江姑娘,恐黑穴雙怪出手。」說著肩頭微動,踏進圈中道:「世伯,對付這等狂妄人物,小侄足夠了,讓小侄出手吧。」
矮方朔一聽,就知世侄必能與李如淵抗衡,說著一個「倒趕千層浪」翻出圈外,笑道:「世侄,你小心了。」
李如淵見謝雲嶽進場,心中燃起醋火千丈,只因謝雲嶽那份俊美風度,比自己強上十倍,他誤認适才江瑤紅躲在他背後不理他,只是謝雲嶽梗在內面,不禁面現殺氣道:「你是什麽人,莫非昨晚一手折服清風幫的就是你麽?」
謝雲嶽笑道:「不錯,就是在下,至於我是什麽人,你還不配問。」
李如淵嘿嘿冷笑道:「你也太狂妄了,尤其是在我面前。」他也知謝雲嶽昨晚震驚清風幫的那手功力,但自恃武學,目下武林中人極少是他對手,他心疑別人對謝雲嶽過份渲染,以致以訛傳訛,並非是像傳說中的那麽神奇。他對江瑤數一往情深,所以找來了,繼見謝雲嶽一語不發,再加認定他們傳言有點過份誇張。
謝雲嶽也報之一冷笑道:「在我的而前,你也狂妄得可以。」
李如淵沈聲道:「朋友,別鬥口,你得接接我的掌力,再說狂話。」說罷,又用回環五掌猛擊,一掌比一掌加強,勁風呼呼,排山倒海撲往謝雲嶽身上。謝雲嶽立在地上,紋風不動,掌風撲在身外五寸處,即卸于無形,連襟角都未飄動一絲,李如淵心中大駭,心想對方這少年是施展的那門功夫,莫非有點邪門。
原來謝雲嶽暗布彌勒禪功護住周身,幸好尚沒有發出反彈之力,不然,十個李如淵也被撞飛出去也不多。這時,謝雲嶽笑道:「現在你也得接接我的掌力,看你有沒有資格狂妄。」說著,右掌斜刺刺地揮出,用上彌勒禪功十二式中之第三式「默伏金剛」,但掌勢輕飄飄的,似未竟全力。
白衫秀士李如淵也是良材美質,年未六歲,就被雪山神魔抱上山去,武藝盡得所傳,性格也逐漸受其師冶溶,他雖少爲惡,但最大的缺點就是任性,譬如心喜之物,無論怎麽艱難,也要千方百計取到手中。拿他對江瑤紅之事來說,即爲一例。但他憑什麽東西來支援他的任性,不用說,就是他那一身驚人的武藝。下山之後,江湖中人聞他是雪山人魔門下,說什麽也得讓他三分,即是勝了他,後面還有老的,這禍苗惹不起。其實他那份武學,也極少有人與他拉個平手,現在可就不同了,回環掌打出,連對方衣襟,都沒揚起一點,這一驚,嚇得兩目變色,又見對方輕輕逸出一掌,雖未看出有何神奇之處,但心知這掌有點怪異,不自禁地雙掌運起雪山絕技「震山氣功」,喉間莽牛氣吼吼之聲大作,翻腕就向來掌迎去。
這「震山氣功」非同尋常,十丈方圓以內來人被擊上,骨節粉碎,魔首宛如一灘爛泥,哪知李如淵「震山氣功」運出,竟似泥牛入海,完全不發生作用,又見來掌發出絲絲微弱風聲,撲面清涼,繼之只覺一股軟柔無形的潛力襲向身上,愈來愈強,這個力道逐漸增加,想還手已覺無力,移時,徒覺變成一段重逾山岳的氣流,壓擠周身,自己手足變成麻木,口噤不語,身形被那潛力逼得緩緩後退,眼目五官不斷地滲出血來。這時,李如燃哪像個俊秀少年,簡直是一個血流滿面的惡鬼,他每退一步。衆人心頭猛震一下,逐漸他退後之勢加速,謝雲嶽擡起的手掌緩緩一收,李如源身形一歪,倒在水塘旁,頭卻浸在水內,黑穴雙怪趕忙躍去扶起,只見,李如淵雙目緊閉,面白如紙,那五官滲出來的血液,卻被水沖洗一淨。
原來謝雲嶽憤恨李如淵目中無人,又上門欺侮江瑤紅姑娘,心想:難道你依仗是雪山人魔的弟子,就敢任意妄爲!這武林中豈能容這種率性昧理之徒,心念一動,即將彌勒神功施展出來,那彌勒神功十二式,是奪天地造化之秘學,每一式中都有獨到的精妙蘊含無窮威力,十二式集天下武學精義十二訣,那就是;卸、粘、化、彈、吸、震。移。閉、借、推、剛、柔十二訣門。他用上第三式「默伏金剛」化字塊,將李如淵推來的震山氣功化溶在彌勒神功中,緩緩地逼去,想那李如淵怎能擋得住他那彌勒神功,加上自己剛才所施之力道。
黑穴雙怪挾起李如淵後,李如淵沈迷不醒,兩怪施盡手法,依然如故,不禁面色一變,這是面無紅濤老者才發話了,望著謝雲嶽苦笑道:「閣下這樣一來禍事惹大,老朽兄弟要護送李如淵返山,雪山人魔若問起,叫老朽等怎樣回復咧?」
謝雲嶽哼了一聲:「誰叫你們上門欺人,這個禍事本是你們惹起的,你們不會向雪山人魔實話實說?」
黑面老者又是苦笑一聲道:「話雖是這麽說,那雪山人魔豈是如此好說話的,本來李如淵來時,老朽等也曾勸阻,怎奈他執意不聽……」
謝雲嶽笑著介面道:「你用不著再說下去,我知你們有點爲難……」說時,用手點了李如淵胸前一下,又道:「此人一個對時以後就會醒來,不過暫時失去功力,再更不能動氣,以雪山人魔武藝,不難助其恢復,至如我的姓名,難以奉告,希望你們帶話,終究我是必要去雪山玩玩。」
黑穴雙怪重重地籲了一口氣,像是放心不少,只見那黑面無痔老者道:「有閣下這一句話就夠了,老朽等不啻受閣下大恩,只是恐怕今生難酬了。」又轉面向矮方朔微笑道:「荊老兄,再圖相見。」挾起李如淵,與另一怪轉面馳去。
衆人翻牆回房,矮方朔哈哈大笑道:「賢侄,你那份有點邪氣的武藝,不要說是今生沒有見過,就是前生也沒有見過。」敢情是矮方朔這等成名的人物,也沒瞧出彌勒神功的來歷,竟誤認是邪術。
謝雲嶽只是笑著,對這世伯的話不置答辯,他忽向江瑤紅問道:「江姑娘,那李如淵與姑娘可有什麽淵源麽?」
江瑤紅先時就杏眸微紅,清然欲泣,當著衆人之面,才強行忍住,如今被他一問,再也忍耐不住那淚珠宛如泉水般洶湧流了出來,積壓在心頭多年的苦痛,一旦盡情發泄,像山洪暴發泛濫流波,等到江姑娘收住了眼淚,才慢慢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江瑤紅的父親江峰是一武師,武學平庸得很,怎地也不能出人頭地,只在原籍山西平陽縣一個富商家中充一名保縹護院,平日嗜酒若命,成天喝得個醉醺醺的,只是他性情良善忠實,那富商也見他人好,對他另眼相看,特地撥出外廂兩間房屋命他攜家居住。江峰是一個樂天知命的人,於是死心塌地跟隨了那富商,看看江瑤紅足有七歲了,長得玉雪般可愛,閑常無事時,江峰到教教她一點馬步拳腳,無奈自己能爲不高,又有一天沒一天地指點,怎麽樣都教不好,江瑤紅也真喜歡習武,總是搬出其父所教的有頭無尾拳式,整日裏踢腿彈掌,倒蠻像一個樣兒。
一晚,那江峰又與同事喝得酩酊大醉,回房就倒頭沈睡,想不到禍事就發生此晚上,蒙面賊匪數十人越牆而入,大事淫掠,宅中上上下下之人懼被殺死,有四五個匪徒,闖入江峰房中,待江峰驚覺時,已來不及了,迎面刀光一門,,便屍橫床上,江瑤紅的母親也被賊人淫殺,江瑤紅當時就嚇昏了,直待她醒來,四周景物全非,躺在榻上,只見面前立著一個面容甚怪的老道含笑說道:「孩子,你肚子餓了沒有?」
江瑤紅起身四下裏觀望,知道這裏是萬山叢中,她雖然只有七歲,卻知父母之死與這老道有莫大關連,她一句也沒問父母之事,只點點頭。日子久了,知道那老道叫做風雷道人詹明,這萬山叢中連綿宅第是清風幫總堂,叫做梁山鳥鴉嘴,風雷道人是幫主千手笑佛健弘的師兄,山中進進出出的人,都是橫眉怒目的江湖朋友,初見甚是觸目,見多了也平談無奇。
風雷道人也真喜歡江瑤紅,把一身武藝全傳給了她,他倆以義父女相稱,一晃又是十年,江瑤紅已十七歲了,長得亭亭玉立,姿色豔麗,清風幫中有不少人垂涎她的美色,但礙于風雷道人,她本人又是冷若冰霜,是一朵有刺玫瑰,誰也不敢沾染。
風雷真人雖是行事惡毒狠辣,但爲人頗耿直剛正,愛護江瑤紅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嚴若父女。幫主千手笑佛濮弘性喜漁色,見江瑤紅出落得沈魚落雁,未免食指大動,就設法與他師兄說,說是要江瑤紅管理幫中的筆記文劄。風雷真人不疑有他,逐應充了。自是江瑤紅在清風幫中職掌文犢,管理名冊海底,因爲日夕與濮弘接近,久而久之,濮弘漸步以遊詞,江瑤紅從不假以顔色,有幾次,風雷真人爲此事與濮弘大發雷霆。但濮弘不甘就此罷手,又千方百計遊說她,她只是不理會,但每次當花前月夕卻不時珠淚暗彈,自怨命薄。
一日,她正在整理文籍時,風雷真人帶來一個俊秀少年,爲她引觀,這少年就是上文說到的白衫秀士李如淵,江瑤紅第一眼見他時,即覺李如淵眼光邪多於正,舉動輕浮,就沒有好感,李如淵可一眼愛上了她,總是邀她出外去山中風景清幽處散步談心,江瑤紅抵不過風雷真人介紹的情面,偶而也伴他出遊,有一次,幾乎失身于李如淵,自後每見李如淵即畏如蛇蠍,幫主濮弘得知此事,出言譏諷李如淵,白衫秀士一氣之下,就離開呂梁山,臨行聲言不將江姑娘娶到手誓不甘休。
怎奈好景不長,風雷真人染病在床,江瑤紅侍奉湯藥,日夜目不交睫守護在旁,但年歲大了,血氣衰竭,病況漸至嚴重,風雷真人自知終將不起,拉著江瑤紅的手,慘笑道:「瑤兒,爲父雖終身不娶,無有子嗣,但有你在身旁,比親生子女井無兩樣,但花無百日好,我已年老體衰,現在又染上重病,丟你而去怕是日內的事了,我爲你擔心,身處虎窟,恐爲父一死,你也將被我那不成材的師弟淫辱,故而爲父在未死之前,爲你安排一下,至於你生父之死,我遲了一步,挽救不及,所以我把你抱回山來,事因出於那富商得了一柄寶劍,被我幫無意得知,逐演成全家慘死,爲父聞知此事,即趕至其地,無奈一步去遲,致使你生父母遭遇不幸……」
江瑤紅嚶嚶啼泣,風雷真人長歎一聲道:「孩子你不必如此哀痛,事已如此,悔又何及?想爲父當年也是誤人歧途,泯沒良知,血腥雙手,不見容於江湖,但爲父從不妄殺無辜,今日能得善終,也不謂無因,此後決心收手不再爲惡,可是哪有此容易,以前所種惡困,又有誰能放過我,不得已才投身師弟濮弘處,十數年間從未履足江湖,江湖上也怕漸把風雷真人名號淡忘了,於今有此收場,爲父已是心滿施足了……」
說此又是頓了一頓道:「爲父知你要手刃親仇,往常你在幫中明查暗訪,又有誰敢向你吐露半點口風,連記事冊都爲你把此頁燒毀,現在你殺父母的仇人,竟任川西分堂堂主,人稱催命無常唐家侯,自你被爲父收養後,就離開總堂調川,十數年來一直就未履足呂梁山一步。不過以你的武學尚難與之抗衡,可在離山後,自投明師,習成絕藝,方能報得大仇,前時爲父望你與李如淵結成連理,怎奈你又看不上他,男女大事,各憑自願,爲父難以勉強。」
說著,伸手在懷內掏出令旗一面,交與江瑤紅道:「看來,爲父過不了後天,你可於明日晚間持令逃出總堂,逃往京畿一帶,至於以後之事,那就要看你造化怎樣了。」江瑤紅只哭的梨花帶雨,宛似一個淚人兒般、風雷真人長歎了一口氣,含淚閉目不語。
第二日晚上,風雷真人果然病危,數度昏迷不醒,待其醒後,強命江瑤紅逃出,江瑤紅心雖不舍,但也非去不可,匆匆帶著幾件換洗衣服,散碎銀兩及一柄利劍,離開呂梁山,臨行之時,望風雷真人拜了三拜。逃出時,被矮方朔窺見,一路跟隨身後,江姑娘持令闖出十數處關卡,謊言替風雷真人討藥,這才被她瞞過,天明時已走出山區,踏入離石縣城。
第三日早晨,風雷真人撒手塵空,千面笑佛濮弘發覺江姑娘不在身旁,不禁起疑,忙飛命追查,探出江瑤紅已逃出了總堂,遂派出數批能手嚴限捕獲,又飛劄各地分舵,一發現江瑤紅行蹤,准許便宜行事,也須生擒,就因此一項命令,江姑娘得以免遭毒手,一來濮弘垂涎她的美色已久,最重要的是幫中海底名冊均經她過目,此事有關清風幫存亡,焉能不急不怒。
江瑤紅自踏入離石縣城,稍事歇息用食果腹,匆匆上路,走交城,經太原,出井除,直抵石門,一路驚險萬狀,均仗矮方朔暗中相助,得以逃出,不料至此又爲幫衆躡蹤追上之約鬥,說至此處,江瑤紅又是熱淚盈眶。
謝雲嶽等三人聽了,不禁歎息,東方玉琨忙道:「江姑娘你不必哀傷,我與姜師兄午間就起程,護你至師叔曼因師太處,學成絕藝,哪怕不能手刃親仇。」
江瑤紅破涕爲笑稱謝,這時,矮方朔又大叫道:「你們幾個小娃兒嘀咕完了沒有,我老人家嘴都淡出鳥來。」
謝雲嶽笑也:「世伯你豈不知酒的不好處,有詩爲證。平帝傷身因酒毒,江邊李白損其軀。勸君休飲無情水,醉後類人心意迷。」
哪知矮方朔眼睛一翻說道:「小娃兒你知道什麽,酒的好處真多,我老人家與你說出,善助英雄壯膽,能添錦繡詩腸。神仙造下解愁方,雪月風花玩賞,有道是飲酒不醉最爲高,酒有什麽不好?」
謝雲嶽大笑道:「總是世伯對,小侄哪有話說,走,我們到前面去喝酒吧。」待酒飯用了,已是午本末初了,黑摩勒姜宗耀、天罡劍東方玉琨、玄衣龍女江瑤紅告辭,由河南取道入川、殷殷相囑後會,灑淚而別。
謝雲嶽此時對矮方朔道:「小侄日來疲累不堪,加上昨晚一夜未睡,想回房休息一會。」
矮方朔也不疑有他、遂笑道:「你回房去睡一會兒吧,我老人家酒還沒過癮咧。」便又自進入了食堂,謝雲嶽目視他身影笑笑。
日已西沈,矮方朔一人坐著獨酌,趴等謝雲嶽不至,便嘀咕道:「小娃兒,這麽好睡。」起身離座,往謝雲嶽睡房走去,推門一看,哪有謝雲嶽半個人影,卻見案上端放著一張紙箋,說是自己決意天涯尋仇,世伯與先父金蘭之好,武林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伴隨上跑,反而令仇人注目,迫不得已,自己隻身入晉。
矮方朔重重往桌上一拍,叫道:「小鬼頭,你敢誑我老人家。」也隨即上路向山西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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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謝雲嶽離開迎賓客棧後,就另換了一家小客棧,命夥計將馬匹賣掉,他知崗上一役後,自己名頭大大,由此入京騎著馬匹,惹人注目,不如賣掉,自己仗著輕身術由山徑晉京。他自進入客棧後,便倒頭而睡,直到晚間才一躍而起,步出了店門,問明行人,天齊廟在何處,才徑往城北方向走去。
天齊廟座落於石家莊城郊,四周荒涼異常,遝無人煙,只剩下天齊廟一座龐大黑影,虎踞龍蟠。謝雲嶽途中見行人稀少,一路疾馳,身旁取出皮面具往瞼上一戴,行在天齊廟側,兩臂一抖,人像箭般直拔起七八丈高、踏上屋檐,直翻過兩座大殿,屋上疏疏落落站定七八個安清幫明樁,宛似黑塔般;釘牢在殿脊,這晚,夜色甚沈,天空中滿是厚厚的雲層,一絲星光都無有,北國的夜風是有名的勁強,一陣一陣地呼嘯,掠過瓦面,挾著無數砂粒,觸及瓦面發出沙沙之聲。
謝雲嶽施展一「玄天七星步」身法故意在安清幫明樁身前晃過,「玄天七星步」疾如閃電,他又是作螺旋形走法,昏黑之夜,伸手不見五指,安清幫明樁窮極目力已是不能及丈,何況又是施展奇門身法,他們只覺眼前突然黑忽忽的,一絲冷風掠過睫毛,使得眼皮眨了幾眨,其中一人自言自語道:「真地媽的見鬼,又是蝙蝠出來撞魂。」
謝雲嶽不由得暗笑,足下自是疾走,又翻過一座大殿,只見前面大殿格角立著四人,手中待著孔明燈,發出淡黃色光芒,一合一啓不停地四周照射,他將身閃在飛簷遮住身形,耳中只聞得殿內有人說話,他想了想,現在別忙著急於下去,且聽他們說些什麽,於是身形一躺,兩足尖鈎緊簷瓦,人如乙字形仰下,平貼在內簷盒子板上,往內探視,他由殿外一流;鏤花長門隙孔中,把殿內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只見殿內坐得有二三十人,翹手架腳地坐在橫七豎八的長凳上,左面凳上第三人,是一赤面長須老者,太陽穴高高隆起,目光如電,只聽得說道:「本來我們安清幫同那位怪手書生,河水不犯井水,何必樹一強敵,可是清風幫昔年與本幫有一個默契,就是雙方若有強敵,落在對方轄境內,有協助擒獲之義務,本幫幫主接到清風幫崗上分壇的請求後,即表示不能接受,認爲這一請求非出自清風幫幫主千面笑佛濮弘之手,但因本幫新近蒞臨一位老前輩,各位總該聽說,就是鳩神索千里老前輩。」
這時右面長凳上一位元鬚髮蒼白老者介面道:「啊,這位老前輩又出山了,十數年未見他履足江湖,只道他老人家已歸道山,不想又重現武林,兄弟聽說索老前輩當年對武學已有高深的造詣,他那「羅喉煞功」更是驚人,因極少展露,武林中很少人知索老前輩具有此罕世絕學,「羅喉煞功」若是用掌力發出,印在人身,表面上端端正正的印有一淤黑掌印,內腑其實盡毀,端的厲害無比,這一複出,想必武學更爲超神入化了吧?」
謝雲嶽心中猛然一震,暗忖莫非殺害母親的人,就是這鳩神索千里,真要是他,哼。我倒要看看索千里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於是他不急著下去,聽聽他們還要說什麽。
那赤面長須老者笑笑說道:「石老師,見聞豐富,不愧爲燕雲四老……」繼又接著說道:「敝幫主對這請求,本當不允,索老前輩即勸敝幫主應以武林道義爲重,還宜接受下來,索老前輩自告奮勇,來對付怪手書主,這樣才決定了,奇怪索老前輩等到這般時分,還沒見來。」
姓石的老者這時又介面道:「大概也就快到來了,只是那經手書生迄今還未露面,莫非是丐幫口信還沒遞到麽?」
「哼。」赤面長須老者怒道:「丐幫倘敢存心欺騙,老朽就要挑破他那破窯子。」
謝雲嶽心想:「這老頭口氣到很大,怎麽武林中人都是這麽狂妄。」念頭還未了,只見一人匆忙跑進大殿,望赤面老者稟報道:「稟堂主,索老前輩駕到。」那赤面老者「啊」了一聲,起立望外走去,衆人也隨在身後,一會他們像衆星拱月般擁著一個鳩面老者進來。
謝雲嶽暗忖道:「原來他就是鳩神,真是人如其名。」只見鳩神穿著一件藍布大褂,頭頂禿得幾乎全光,剩下兩鬢白髮皺紋滿面,因爲兩旁牙齒掉得差不多了,雙頰收縮,嘴顯得更凸出,形成鳩形,一雙晶亮的綠豆小眼,流露出陰險譎詐之色,手中持著一支旱煙袋,再仔細一瞧,那持著煙管的手,多出兩指,謝雲嶽一見不由滿身血液在沸騰。
鳩神索千里坐定後,大模大樣地吸了筒旱煙後,望著赤面老者說:「劉堂主,那小子還沒來……」話還未了,鳩神索千里猛覺手腕一震,一支早煙筒不翼而飛。
鳩神定睛一看,原來不知何時面前多出一個怪面黑衫少年,自己手中的旱煙筒,卻轉在少年手中,只見那少年向自己嘿嘿冷笑兩聲,殿上衆人均驚得震住。
索千里不知怪少年用什麽手法,旱煙筒輕易地就被他奪去,不禁大驚變色,猛然在長凳上飛起,雙掌望謝雲嶽持旱煙筒手前撲去,不言而知,索千里心意是想撈回自己的顔面。哪知索千里十指透勁撲了一個空,怪少年已閃在赤面老者面前,正眼都不望索千里一下。索千里氣得鳩面如火,此時也不再追撲,反而陰側惻地怪笑不止。
「劉堂主。」怪少年慢吞吞地道:「請少年來此爲了何事?」
赤面長須老者是安清幫石家莊分堂主,人稱鬧海蛟劉海,被他一問;半晌答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才掙出一句話:「閣下就是昨晚在崗山……」
怪少年沈聲介面道:「不錯,少爺昨晚是與清風幫爲敵,這個又與你們安清幫何干了」
劉海面上頓起一種燥熱,更爲尷尬。本來人家說得不錯,安清幫何必與清風幫頂梁子,陡然間,劉海起了一陣狂笑喝道:「你在安清幫地面惹事生非,本堂就有權過問。」
「啪。」一聲大響,原來怪少年重重地拍了一記身側的神案,冷笑道:「放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安清幫又非當地官府,只不過是一個邪惡盜匪組織,何權過問地面上的事,姓劉的你再敢吐出這等狂妄之語,少爺不生劈你才怪。」
那方神案,被任少年一掌,桌面上現出一隻手印,足足陷下半寸,宛如刀刻,內力甚是驚人,衆人見了,登時吸了一口冷氣,索千里不禁皺皺眉頭,未發一言。其實怪少年僅僅用上普通掌力,不然,神案桌面早已洞穿了。
這時,姓石的老者走來,抱拳笑道:「少俠,有話坐下慢慢再說,其實今晚殿中的人,大半都是心仰少俠威儀。故爾來此瞻仰風采,老朽石震天,在此設場教武,因爲少俠一夜之間,英名傳佈,所以老朽足不擇地,也奔來圖個親近,這事本不怪劉堂主,他也是奉命差遣,身不由己,望少俠見諒。」
怪少年面露笑容道:「石老師,言重了,只不過尚要問問劉堂主今夜作何了斷。」
劉海正欲啓口,鳩神索千里礎礎笑道:「小子,作何了斷,你只沖著我老人家就是。」
怪少年轉臉望了索千里一眼,冷冷地說道:「索千里,你莫自持「羅喉煞功」無人可以匹敵,少爺眼中還當不了一回事,你如手癢不過,且等我與安清幫了斷後,再找一個無人僻靜處比劃比劃。」鳩神索千里驚然一驚,暗道怪事,我這「羅喉煞功」總共才用過三次,十五年來,從未一用,怎麽他竟會知道。
怪少年回臉又望著劉海一言不發,像是等待回言。鬧海蚊劉海無可奈何地說:「武林規矩,勝者爲是,現在多說也無用,就請去殿外過手指教吧,倘若劉某不勝,敝幫自此以後永不過問這一擋子事。」
怪少年笑笑道:「好吧,就這樣辦。」回身當先就走出殿外。
殿外面是長澗二十丈的麻石砌成祭壇,安清幫這時已燃起四支火炬,照耀得一片通明。安清幫由劉海率領來此的,除開屋上殿外明樁不算,也有八人之多,怪少年一現身,問得劉堂主無言對答時,爲何他們都默默無聲,只因本是清風幫之事,安清幫何苦淌這渾水、又都同一心想瞧瞧鳩神索千里好看。
鬧海蛟劉海立定樁式,抱拳笑道:「少俠,請賜招吧。」
怪少年一種念頭掠起,不欲多事結怨,當下微笑道:「劉堂主,我們既無恩怨可言,隨便那一方傷了都不好,不如這樣吧,我儘量施展小巧身法,劉堂主若三十招內,沾著我的衣襟,即爲贏家,我當隨劉堂主去見貴幫主,否則,就是和局,你看如何?」
劉海心想:「你也太狂了,憑我四五十年的功力,三十招內還沾不到你的衣襟,這就太笑話了。」可是面上仍笑說:「少俠,這主意蠻好,劉某可要出招了。」
怪少年傲然微笑,似乎不當一回事。劉海猛然雙撞掌遞出,一招「日月入懷」,兩手懷抱,掌風籠罩所及,使怪少年無所遁其形。哪知雙掌尚差兩寸沾到怪少年時,只見眼前一花,雙掌抱了一個空,裏面哪有怪少年的身影,登時旋身兩掌並戟,隨著身形劃了過去,動作快過閃電,等他旋面見著怪少年時,又眼前一花,怪少年的形影已杳,不禁驚得冷汗迸出。
不管劉海施展各種手法身法,猶如海底撈月般,總是挨個空,怪少年的身軀似淡煙,一瞥即逝,十幾個旋轉打下去,劉海不由頭昏目眩。劉海暗道不好,這少年身法哪里是人,簡直如同鬼魅,自己若再繼續旋轉下去,准會活活累死,不如施展淩空撲出身法,這樣怪少年就不能用那什麽鬼旋功,本來淩空撲擊,武林中人認爲大忌,全身空門畢露,非至逼不得已之時,才偶而出之,不過怪少年事前應承決不出手,所以少了一種顧忌,心念一定,不由停住手立著不動,怪少年晃在他面前,雙目凝視著他。
忽地劉海怪吼了一聲,全身像巨鷹似地淩空拔起,突伸出兩隻利如鋼刀的怪爪,直往怪少年雙肩抓去,十指持透出絲絲聲響,如風如電地抓到。怪少年哈哈一笑,雙肩一晃,又失去了蹤影,劉海一招補空,全身下墜,等他足才沾地時,怪少年忽又重現於眼前,微微一笑。原來怪少年也是淩空拔起,貼在劉海身後,如影隨形地落在地下,又閃在劉海身前。
衆人哪曾見過這樣神奇的身法,暴雷似的同聲喝采,索千里雜在人群中,面神陰暗不定。鬧海蛟劉海此時心知這怪少年,具有超凡入神之武學,非自己可以比擬的,於是抱拳發出爽朗的大笑,道:「閣下好精湛的武學,劉某自認輸招,就此告退,閣下如不見棄,幾時有暇屈駕至敝堂盤桓盤桓。」
怪少年笑答道:「劉堂主,咱們不打不成相識,日後定當拜望。」說著,轉面厲聲向索千里喝道:「索千里,現在我們應該作個了斷了。」手中拿著剛才奪來的旱煙筒,不住地打著旋兒。
鳩神索千里勃然變色,又見他拿自已的旱煙管旋個不停,分明是奚落自己,口中發出狂笑,狂笑聲中身形疾出,抖掌猛劈,吐勁淩厲,哪知怪少年也不接掌,只將身形錯開掌圈,旱煙筒如風的點到索千里的右掌背「少谷」穴。
索千里只覺手背一麻,慌不叠地撤掌閃後三尺,睜著綠豆眼驚疑不止,忖道:「這小子端的出手奇快。」
怪少年也未欺身再攻,只笑道:「索千里,找一個僻靜之處,再拼生死如何?」
鬧海蛟劉海這時忽道:「既是兩位交手不願被我們見到,那麽我們全部撤走好了。」
怪少年笑道:「如此甚好。」登時衆人全部撤走,只留下四支火炬斜擱在柱旁,冒出熊熊火焰。
這時怪少年卻望著索千里沈聲道:「鳩怪,這樣總可以施出你那「羅喉煞功」吧,少爺真想見識一下。」
鳩神索千里一臉怒容,猛地出掌,閃身,刹那間滿場都是索千里身影,掌勢如電,望那怪少年周身大穴罩來。怪少年一見,心笑這鳩怪真火了,施出這迷離幻影掌,這迷離幻形掌雖未見過,但卻聽過,是一種玄門最高無上的掌法,身法與掌法配合得天衣無縫,掌力吐出勁氣,似狂瀾卷濤般往對方罩壓。
怪少年存心試試索千里是否是害母的仇人,於是長嘯一聲,身形拔起,陡地一變神龍旋空,繞飛三匝,頭部微微仰著,雙臂內屈肩部張開,將索千里身軀全部罩住。索千里本想「迷離幻形掌」,可以克制怪少年剛才所用的怪異身法,只要被掌勁罩住,恰如被漁網兜頭蒙上一般,無論你身法怎麽快,掌勁也如附骨之蛆隨著移動,他出掌如風,眼看就要罩住,哪知怪少年眨眼即淩空拔起,施出一種神龍身法,腦中思想如電光地一閃掠過,猛然憶起一人,不禁閃出一丈開外,獰喝道:「追魂判謝文是你何人?」
怪少年哈哈大笑道:「你這鳩怪眼力倒不差。」身子猛往下沈定注,又道:「少爺就是追魂判的傳人,今晚要看看你能否逃出少爺的九十七式飛龍掌下。」
索千里暗暗心驚,冷笑道:「追魂判昔日就是我老人家掌底遊魂,諒你能有多大火候能耐,膽敢無禮。」」
怪少年這才判定索千里確是父親仇家,於是也不再說,雙足著地,人又颼地升空,兩臂一招「雲龍抖甲」撞往鳩神索千里。怪少年一經施出追魂判當年雄傲江湖的九十七式飛龍掌,這掌式威力就在於雲空翻擊,足才一沾著地,複又上騰,遠遠看去,真似神龍逞威,張牙舞爪,翻雲覆雨,夾著滿天巨飆。
鳩神索千里仍然仗著迷離幻形掌對敵,但怪少年全是由上空淩下出手,身形不由挫短一尺,仰面吐掌,這樣打法,索千里殊感十分的費勁,轉眼半個時辰過去,索千里不禁頸項兩處微微發酸暗道:「不好,這樣下去,不要被這少年取了巧去。」
驀地彎腰一拱,贈地竄出三丈,恰巧避過怪少年一招「金龍吐爪」,只是勁風在耳旁掠過,數十根僅存的鬢髮,被他連根扯掉。索千里竄出後,怪少年身形已然墜定,面向著索千里露出輕視顔色。索千里兩眼凝視怪少年,兩掌十指微屈作撲擊形狀,頭頂不斷的白氣縷縷冒出,面部肌肉不住地浮凸,神情真像新近出土的僵屍模樣。
怪少年見狀,知道索千里要施出他那「羅喉煞功」,忖道:「這也好,我不免誘他出掌。」這時索千里「羅喉煞功」已運布周身,雙目吐出淡綠色光芒,一步一步向怪少年逼來,雙掌也同時吐出一般奇熱的潛力,將怪少年整個身軀罩住。
怪少年也一步一步緩緩退後,退至祭壇護欄處,無可再退了,也不閃避,反而止住不動,索於裏只當他懼怕自己「羅喉煞功」,面現獰笑,距離移到不足兩尺處,喉間發出一聲厲吼,兩掌似風賽雷地猛往怪少年胸前按到。
陡然間,怪少年身形猛往下挫,索千里雙掌竟接實在護欄上,啪的一聲,打得火星四射,石上端端正正顯出兩個手印,其中一個宛然七指,兩隻掌印顯得特大,只爲羅喉煞功一運聚手掌,頓現粗脹,這是自然之理。怪少年身形下挫,只一晃便到了索千里身後,見這七指手印,無疑地他就是害母的仇人,熱血又是一陣沸騰,兩目露出殺機。
索千里雙手打在護欄麻石上,即心知要糟,霍地一鶴沖天,雙足一劃,側身飛出兩丈外,落定身形後,依然雙掌作勢。這時怪少年卻一步一步欺向身前。口中沈聲問:「當年嘉陵江畔漁村,掌斃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就是你這老狗麽?」
鳩神索千里獰笑道:「不錯,那次卻幸被謝文小輩躲過。」話聲中羅喉煞功再度發動,雙掌突出,這一次可用上了十成勁,一股極熱的罡風又複向怪少年當胸劈去。
怪少年微微輕笑,笑聲森冷之極,翻腕抖掌就往來掌迎去,索千里頓感自己發之「羅喉煞功」被對方強勁震了回來,心念還未轉,眼目一黑,身形卻被絕倫無比的氣柱撞得倒飛出去。索千里內功精湛,碰在階石上,只悶哼了一聲就鯉魚打挺一躍而起,就往外竄去,怪少年身形更速,閃電似地伸手抓住索千里雙肩,「克察」聲響,索千里兩隻手臂,登時齊肩卸下,又複翻腕點了索千里九處陰穴。
只見索千里額角冷汗豆大冒出,面部肌肉一陣扭縮,似在疼苦不堪,無奈出聲不得,怪少年一點憐憫之容都沒有。尚冷笑道:「索千里,我叫你死得明明白白,告訴你,少爺就是追魂判謝文的後人,我這「七日搜陰斷魂」手法,任你天神不凡,也解救不了,少爺存心要令你慢慢疼苦死去,否則難消我心頭之恨。」說罷,晃眼就消了形蹤。
祭壇邊四支蔑條桐油火炬已將燃盡,只剩下不足一尺長尾截,發出畢剝的聲音,這是火炬竹條行將鬆散的前奏,轉眼,竹條散了一地,火焰頓減,僅餘下一點點昏暗的紅光,慢慢的寂滅,祭壇恢復了自然的黑暗。
※ ※ ※ ※ ※
晨曦初上,河間至任邱小道上來了一個姿容俊秀,神采奕奕的少年書生,手持著一把措扇,漫步閑遊,看似與常人步伐無異,其實甚快,轉眼就走出了三五十丈。這少年就是怪手書生謝雲嶽,他爲了避免形迹顯露,不由大道去京,反沿滂沱河,斜取河間府,由小徑去任邱,經霸縣固安,進豐台入京,他從昨晚擊斃鳩神索千里後,返至客棧取了行囊連夜起程,黎明時,巳自越過河間府。
二十裏鋪在河間府正北方,隱蔽于一片參天古樹中,其實是一個小村落,不過有一條四五十尺的街道,因爲二十裏鋪是通任邱的孔道,來往的騾車客商還不少,使這街道增添了幾分熱鬧。街頭上有一家賣酒茶的小店,門首瓜棚架下,設有十幾幅座頭,賣些酒茶,醬幹,鹵牛肉、饅頭等吃食東西,專備過往客商打尖食用,內面尚有棧房十數間可供歇宿。
這時,座頭上有四五撥人先謝雲嶽而至,謝雲嶽走來找一個比較乾淨的座頭坐下,只見過來招呼自己的是一個鬚髮蒼白的老者,面色姜黃,不停地咳嗽,似有宿病纏身,語聲沙啞,所不同的,眼神分外清澈,老者問道:「客官,要點什麽東西吃嗎?」
謝雲嶽笑道:「老人家,在下走了夜路,腹中有點餓了,可有什麽現成東西,隨便拿來充饑即可,不必費事。」
老頭哦了一聲,連說有有,遂望內面用沙啞喉嚨叫道:「婉兒,搬十個饅頭,一壺酒,昨晚留下的二斤牛肉,一併送給這位客官用。」」
裏面屋內回了一聲:「爺爺,這就送來了。」聲帶甜脆,脆得十分好聽,似是一個小姑娘語音。
老者帶笑向謝雲嶽招呼道:「客官,你請稍坐,我那小孫女在後面生火,很快就會送上。」又含有深意地望了謝雲嶽一眼,咳嗽兩聲,轉身往那靠著街旁一把竹躺椅中躺下,微閉雙目,似是在養神。
謝雲嶽移眼打量棚內四五幅座頭中食客,大都爲肩販土著,其中一幅座頭上坐著兩個四十上下濃眉巨目勁裝的中年漢子,甚是打眼,肩頭上都插著厚背潑風刀,一面喝酒,一面不時瞧在那老者臉上,口角泛出一絲冷笑之容,謝雲嶽看在眼裏,不禁微微起疑,忖道:「這老者莫非也是武林中人,看這兩漢子似是有爲而來。」
突然耳邊響起一陣銀鈴的聲音:「爺,吃食東西送來啦,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吃啦。」
謝雲嶽急轉面一瞧,不由得眼睛一亮,只見眼前立著的是一個約摸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雖是粗布衣服,卻掩不住她那天然秀麗,俏瞼泛出剛成熟少女的蘋果紅色,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凝看自己臉上,雙手托著一方託盤,盤中的饅頭正冒熱氣,可不是剛剛起籠的嗎。
那姑娘見他猛一轉瞼,對方一雙俊目,閃著炯炯光焰,正與自己目光相觸,像一道電光般地傳遍了全身,芳心砰然亂跳,粉瞼上紅雲頓起,疾將臻首低下一笑,纖手把食物一碟一碟地擱在桌後,柳腰一扭,翩若驚鴻般閃入內。
謝雲嶽心無遐念,只覺這小姑娘長得十分的秀麗,此時忽聽得那旁二個勁裝漢子低聲互語道:「老大,想不到這病老兒有一個長得水蔥般的小妞兒咧。」
「哼,你又犯上老毛病了,只等楊山二鳥一來,遲早還不是你口中之物,急什麽。」謝雲嶽徒然一驚,這不是指那小姑娘麽,嘿,敢情兩人一定是下三門淫賊,有我謝雲嶽在此,准要你們好看。
那老者似是聽見他們兩人的說話,微微變色,兩眼啓開望了兩漢子一眼,後又閉上,目光如電閃一般,哪有半點病況。一個時辰過去了,老者躺在椅上,似乎是睡著了,先前不停地咳嗽,暫時是寂然無聲,食客全都離此啓程望那任邱縣而去,丟下了散碎銀子留在桌上,只剩下兩個勁裝漢子,及謝雲嶽三人,靜靜地飲茶。
那兩個勁裝漢子不時東張西望,神情急燥不堪,口中自言自語地咒駡著。門內沖出一個六七歲的男童,玉琢似的可愛,兩隻又大又圓的眼睛,像墨珠一樣清澈,滿臉稚氣,口中不停地嚷叫:「爺爺,爺爺。」剛才驚鴻一瞥的姑娘跟著那男童追出,一眼看見謝雲嶽還沒走,似乎一怔,不由地慢下步來。
那老者被他孫兒吵醒,睜開眼一抱在懷,笑問道:「青兒,是不是又淘氣,把姊姊惹火了?」
男童嘟著一張小嘴,說道:「爺爺,青兒並沒淘氣呀,只是多吃了一個饅頭,姊姊就要打我手心,爺爺,你說姊姊壞不壞?」
那老者呵呵大笑起來,聲音宏亮之極,姑娘走近前,說道:「爺爺,你咳嗽還沒好嘛,怎麽您老人家又笑起來了。」說著,將那男童抱過手中,老者長歎了一聲,又閉上眼睛。
兩個勁裝人漢聞得老者笑聲,不由變色,忽然遠處發出數聲清嘯,漸由遠而近,霎時,來了四人,均是疾馳而至,足不揚塵,輕功極佳。小姑娘見狀,面現驚容,不由退至謝雲嶽桌邊,謝雲嶽即笑道:「姑娘,把你弟弟交給我吧。」
姑娘回首淒然一笑,當即把手中男童遞過,說道:「大叔,你最好抱我弟弟去門內避躲,這批壞人都是沖著我爺爺來的,說不定有什麽兇險。」
謝雲嶽搖頭笑說:「無妨,姑娘自己當心就是了。」姑娘笑笑,一晃身,就到了老者椅後,老者依然閉上雙眼,似不知身外暴風雨即將來臨。
四個匪徒一排秋雁般立在老者竹椅前五尺外,面呈獰笑凝視著老者,姑娘閃在老者椅後時,四匪瞼上突變淫邪之色,先前來的兩個勁裝大漢,潑風刀已持在手中,緊張地立著,似防著老者突起發難。四匪中一個瘦長個子,突然發話:「傅六宮,你不要裝死賣活,俺賀德彪找你五年了,識相的,快獻出那本拳經,還可饒你一條老命。」
只聽得老者喉間發出一聲暴雷似的大喝,雙目陡啓,縱身從那椅上飛起,兩手當胸望那四匪徒狂飆般撞擊。四匪猝不及防,被掌風懂得身形一歪,那老者也竄離二丈開外,旋身怒目,不住地喘息著。婉姑娘一見大急,竄在賀德彪身後雙掌蓄勁猛劈,賀德彪聞風知變,急撤步挫腰,兩手急旋往上一托,婉姑娘柳條似的身形被他一托,彈在半空,姑娘武學也自不弱,淩空來一個「細胸巧翻雲」雙腿一曲,柳絮般落在老者身側。
老者怒道:「婉兒你怎可輕率出於,快護著青兒要緊。」
婉姑娘星目含淚,喚了聲:「爺爺。」
只見那老者兩目威棱逼視,喝道:「怎不聽話,快去。」喉中又發出喘息,接著又是數聲嗆咳,婉姑娘無可奈何,怒視了群匪一眼,緩緩退在謝雲嶽身前。那男童在謝雲嶽懷中,不時地叫著大叔,問長問短,謝雲嶽手撫摸著他的小臉龐,口中漫應著,雙眼注視著當前的形勢。
這時,賀德彪濃眉一揚,狂笑道:「傅老兒,想當年你雖然幸而漏網,也被賀某一招紅砂掌擊得重傷,紅砂掌下難有一人逃命,無藥可救,你仗著內功精湛,苟延五年之久,也算了不起,如今被賀大爺找著,還有何話說,你愈動真氣,愈自找速死,不要執迷不悟,趕緊獻出拳經,在楊山二鳥面前,今日只有這次好說話。」
那老者喘息己住,嗓音又變沙啞,說:「賀德彪,你體仗人多,我老頭子還未必就怕你。」
謝雲嶽一聽傅六官嗓音,就知真氣耗損過度,紅砂掌傷淤積體內,若再用真力,必然噴血而亡,他不能坐視不救,低聲喚道:「姑娘,你抱著青兒。」匆匆遞在姑娘手中,手指虛空急點兩下,那兩個持刀勁裝漢子,刹那間仆倒塵埃,撲通兩聲大響,震得地面塵土飛揚,後來四匪聞聲大驚,旋身見著兩人情狀不由猛然怔住,瞪著賊亮眼睛瞧著謝雲嶽臉上。
謝雲嶽含笑走在賀德彪身前,說道:「我雖未聽明你們來此尋仇原因,只看你們氣勢洶洶,淩欺身染重病老翁,一定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少爺重述你一句話,識相的,趕緊挾起尾巴滾,少爺面前,今日也只有這次好說話。」
賀德彪震于面前少年的氣勢,不禁懾慌不語,突聞賀德彪身邊一匪搶前一步,炸起嗓子喝道:「小子,楊山二鳥的事你也敢管嗎?你也不打聽打聽…」話猶未了,啪的一聲響,面上起了一種熱辣辣的感覺,半邊瞼腫起老高,牙齒和血迸出。
原來謝雲嶽心恨此賊罵自己小子,不等他話完,迎面就一掌,出手好重,打得此賊滿面生花,口中喝道:「打聽什麽,快說。」聲色嚴厲之極。
這一來,把傅六官及兩小,看得驚喜交加,傅六官心知今天這條老命又算是撿回來了,先前只看見此少年豐采不群,氣宇非常,還沒瞧出竟是蘊藏不露的奇士,那青兒不住地拍手笑道:「大叔、你多打他們幾下耳光子好不好,他們欺侮我爺爺太甚哩。」」
那被打的賊人名喚九頭梟譚龍,是楊山二鳥中最手狠心辣,詭計多端的人物。這時,一手撫臉呵呵不止,想來挨得不輕,半晌痛定神清,望了賀德彪三人一眼,意似招呼四人同上群毆,賀德彪用眼色制止。賀德彪三人爲何暫時按兵不動,只因近來江湖中被幾個少年搞得天翻地覆,震驚了整個武林,面前少年不知是否那傳說中的幾個少年之一,意欲先問清了來歷師承再說。
譚龍無端挨了一個嘴巴,焉能就此甘心,他見三人竟不同意他群毆的作法;一怒橫了心,呼地抽出身後兩隻判官筆來,喝道:「打聽什麽,打聽我楊山九頭梟譚龍是好惹的麽。」
謝雲嶽不由失笑道:「不能惹,少爺也惹了你,告訴你,你們今天想整著身子回去,這是妄想。」
譚龍一聲不響,雙臂猛然一分,身形搶出兩隻判官筆竟施出「鍾道降魔三十六打」招法,一照面即一招六式變化同時攻出,筆頭露出兩道青芒,向謝雲嶽「氣海」、「百會」、「肩井」、「心俞」、「志堂」、「命門」六處重穴,追風似地打倒,這「鍾馗降魔三十六打」判官筆招式,是當年武當神筆俠鍾奇震蕩武林成名心法,名門一脈相傳,爲何會由譚龍得此,此種招式施展開來,對方若然被其罩住不死就傷,且不論此,單指筆頭暗藏二十四支「悶心針」,只須捺按柄頭卡簧,針就如一蓬芒雨打住對方,一經打中,即循氣脈攻心,若不速閉穴道,當場必死無疑,端的厲害無比。
但這種利害兵刃,換在別人一定心存顧忌,可是在謝雲嶽面前,就無能爲力了,譚龍判官筆疾出勇攻,心中正打著如意算盤,只待有利時機,即將「悶心針」打出,只一打上,嘿嘿,那時就要看我譚龍厲害了。驀見謝雲嶽兩手一動,欺身上前,譚龍心笑這小子找死,陡黨心頭猛震,眼前一黑,暴雜訊中人已震出三丈,撞在地下,有如山崩地裂,口噴黑血而死。
原來謝雲嶽身形欺前,兩手分光影掠已搶在譚龍脈穴上,輕輕一提,譚龍身軀懸空,右腿一撩,猛踢之下,譚龍身形倒飛,手中兩支判官筆被謝雲嶽趁勢奪下。謝雲嶽在譚龍身形撞飛之際,便自回身把一對判官筆,送給青兒說道:「這對兵刃送給你,算是大叔見面之禮。」
青兒掙出他姊姊懷中,滿臉憨笑,嚷道:「大叔,謝謝你啦。」
且說賀德彪等三人,見譚龍一招不到,便被踢死,不嚇得魂飛天外,先前心頭所懼此少年想就是近日所傳之江湖克星,不期然而遇,自己一到,即見此少年坐在一邊飲酒,自己竟會大意糊塗,怎麽不會先想到是他,早知如此,說什麽也不會動手找老狗晦氣,等他走後,再來不遲,想到此處,暗罵自己該死,無奈譚龍已死,自己不出面找場,抖手一走,日後傳開出去,我賀德彪哪能受得了。於是強提著膽子,大喝道:「我楊山二鳥往日與你無怨無仇,怎可施此毒手。」
謝雲嶽微笑道:「剛才譚龍不是說過叫少爺打聽打聽他是何人物,你也不是說過在楊山二鳥手下,無人可能幸存,少爺爲你們大言所恐,不禁用上了全力,故而失手,還望見諒。」繼又臉色一寒,沈聲道:「難道你們也不打聽打聽少爺手下,幾曾有惡人活過命。」
賀德彪聞言,驚得汗透重衣,身軀微顫,強作鎮定道:「賀某自知不敵,這場過節暫時記上,青山不改,後會有期。」說罷,打了其餘二匪一個招呼,急急轉身,晃肩欲待逃走,哪知他才雙腳一動,但覺一縷風聲掠耳。少年身形已立在面前,微微含笑,三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賀德彪心驚謝雲嶽身法好快,又知今天之事不能善了,這一阻攔,定然是凶多吉少,語聲有些發顫道:「閣下,何必欺人太甚,攔阻我還有什麽話說?」
謝雲嶽晃手一掠,賀德彪挨一個重重的嘴巴,厲罵道:「你還知欺人太甚,傅大俠避世五年,你們尚且不能放過,尚自厚顔找場,少爺面前就是不理這一套,出道以來,從無一人在少爺手下溜脫過,今爺不能自毀規條,現在爲顧全你們自己顔面。快點自裁,免我動手。」聲猶未落,賈德彪身旁二匪,已沈不住氣,一掠兵刃,閃電似地挺身搶攻,刃光如雪,婉姑娘不由大急哎呀一聲出口,只聽當當兩聲,兩匪兵刃當時落地,身形像軟蛇般萎頓墜下,不住地抽縮。
賀德彪在二賊出手之時,向房外急竄出去,兩個起落,人已在五丈開外,豈知謝雲嶽左掌疾點二人殘穴時,右掌同時往賀德彪身後斜揮一掌。隨之一收,掌上「彌勒神功」吸字決,賀德彪身才沾地,猛覺一股巨大無形吸力,把自己硬拉回原處,如箭矢一般撞來,轟隆之聲大響,地面塵土飛揚,賀德彪被懂得眼冒金星,不覺暈死過去,謝雲嶽向賀德彪腰間點了一下,含笑往傅六宮那邊走來。
傅六官從謝雲嶽出手起,一直瞧著發呆,愈看愈搖頭歎息,自言自語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人老了,不中用了。」繼見向自己這邊走來,急搶前兩步,一揖到地道:「承蒙少俠仗義解救,小老兒感激不淺。」
謝雲嶽一把扶起,笑道:「些許小事,何言相謝,傅大俠言重了。」忽又望著六具賊屍皺皺眉說:「這六個東西,要清理倒有點費手腳咧。」
婉姑娘忽然格格笑出聲來:「六個大人怎麽說是東西?」
傅六官道:「這個無須顧慮。」從身旁取出一個小瓶。揭開瓶塞,用指甲挑出黃色葉末,傾入六賊鼻孔,移時,化作一灘黃水。
青兒沖在謝雲嶽身前,雙手往謝雲兵頸間緊抱著,傅六官面色著沈道:「青兒,不得無禮。」話身一完,不禁咳嗽起來,咳得彎腰垂地,連聲不止,嗆得面紅耳赤,涕泗橫流,半響,才直起身來,婉姑娘不住得替傅六官捶背,憂形於色。
謝雲嶽沈吟一下,慨然道:「藥醫不死病,傅大俠,你這宿疾還不是死症,在下也還能治。」
傅六官一聽,眉梢一展,倏又幽幽長歎一道:「小老兒初中紅砂掌後,即奔求昌平醫隱俠叟賽華陀魏平洛處,經賽華陀用藥後,斷言最多苟延六載,少俠縱有仙藥,也難回天了。」
謝雲嶽聽傅六官之言,知是還信不過自己,淡淡笑道:「傅大俠,何得出此喪氣之言,仆短有數盡其在我而已,即就是死疾,在下也可免除疼苦。」
傅六官見他意誠,遂道:「只是又要少俠費神了。」便引至房內,解開衣襟。
謝雲嶽察看傷勢,不禁眉頭微微一皺,只見後胸宛然一雙紫紅手印,觸指呈軟,又將傅六官雙脈扶了半刻,只覺氣脈雖弱,但未斷生機,要知軒轅十八解真訣內,有一章專論「太素脈」,太素脈不僅治病,可知一人窮通壽天,富貴吉凶之數,當下微笑道:「傅大俠,還有轉機,你大可放心。」忽又轉面向婉姑娘笑道:「今天不要做生意了,你去關上門吧。」
婉姑娘纖手掠了一下鬢髮,展顔笑說:「好吧。」牽著青兒去了。
謝雲嶽脫掉傅六官通身衫褲,替他推宮活穴,手指如飛,專走肝經陰脈,逆運推上,與常用之推穴法人相適度,此種手法,須要捏准分寸,稍一不慎,必至身死。傅六官只覺他的手指灼熱、每到一處,即舒通無比,漸漸氣血隨他手指流竄,聚集於傷處,通壓掌傷,感覺如一股奇熱無比之氣,包著一塊寒冰,使自己十分難耐,不禁呻吟出聲。
此時婉姑娘與青兒探首進來,見爺爺脫光衣服伏在床上,姑娘不禁羞得縮身轉去,謝雲嶽叫道:「婉姑娘。」
姑娘在堂前輕應了一聲,謝雲嶽又道:「姑娘,有紙筆沒有?」
片刻,婉姑娘悉索悉步走到門口逡巡不前,謝雲嶽掀過棉被蓋至傅六官身上,說道:「姑娘,不妨事了,進來吧。」
姑娘拿著紙筆墨硯,身後隨著青兒,臉上紅霞尚未退盡,青兒伏在傅六官頭邊,問道:「爺爺,你好些吧?」
傅六官沈吟聲大作,顯然比前更加難耐了,婉姑娘拉過青兒,嗓道:「弟弟,你不要煩爺爺嘛。」
青兒嘟著嘴,仰面說道:「姊姊,你太羅噱了,爺爺不是說過,看你以後嫁了人,怎麽得了。」
謝雲嶽聽了失笑一聲,婉姑娘白了他一眼,一面噴道:「弟弟,你再敢胡說,是想挨打。」說著擰了青兒一把。
青兒眼圈一紅,叫道:「大叔,你看姊姊擰我,你還不打她。」
謝雲嶽只笑笑,拿寫好的處方遞給姑娘道:「照方檢藥,快去快來,還要兩斤黑炭,三斤陳醋。」姑娘應著,飛跑出去,青兒隨著追出,連喚姊姊。
兩小走後,謝雲嶽又揭開棉被:只見胸後紫紅掌印漸淡,心知積淤將化,又用右掌按住尾關穴上,以先天真氣通去,移時,傅六官感覺喉開刺腥作嘔,謝雲嶽在床下取出木桶一隻,傅六官猛然嘔出半桶淤血塊,腥臭異常,掌印轉呈赤紅色。
門外腳步聲起,婉姑娘買藥已然轉來,激雲嶽並命煎藥備服,黑炭研末燒紅,用布蘸得陳醋,塗在掌印上,又用紅炭末平鋪在醋漬處,傅大官疼得哎喲大叫,婉姑娘站在一旁,看得心酸,珠淚潛然,連青兒都哭出聲來。
好不容易手術施完,胸後掌印僅留下一圈淡影,傅六官疼得暈了過去,謝雲嶽慢條斯理地將傅六官翻過身來;身旁取出一盒金針,在「氣海」、「幽門」、「章門」、「天府」等穴打了十二針,傅六官蘇醒過來,尚自呻吟出聲。
一盞茶時過去,謝雲嶽命婉姑娘取藥來,將金針拔出,喂服了一次湯藥,隨把棉被蓋上,說:「傅大俠,你可睡兩個時辰,再吃二煎,也就痊愈了。」傅六官低聲謝了一句,便沈沈睡去。
謝雲嶽與婉姑娘青兒三人提出門外,將門掩上,謝雲嶽笑道:「青兒,你喜歡大叔教你使用判官筆麽?」
青兒一聽,大叔要教他判官筆招,喜得稚笑出聲,匆匆跑進自己房內取過适才謝雲民奪自譚龍手中一對判官筆,本來青兒與他姊姊對這位大叔敬若天人,就有意請他偷教幾招,這一自動開口,那還不喜出望外。青兒跳跳蹦蹦跑出,立刻把判官筆交在謝雲嶽手中。
謝雲嶽見這對判官筆寒鐵鑄成,鑄作甚爲考究,每一處都部合尺寸,趁手異常。於是把這對判官筆出處用法說了,又把「鍾馗伏魔三十六打」把式細細講解一遍,一長身形,將這三十六打慢慢演開,可是這招式他已變動,比譚龍所施的,尤自不同,威力不知增進若干倍。青兒接過判官筆依式演開,偶爾也有部位身法不對時,謝雲嶽從旁及時指正,大部能中規矩,練至第三遍頭上,竟然絲毫不差,謝雲嶽暗贊此子真個聰穎。
婉姑娘在旁凝視,不由意領神會,謝雲嶽見狀道:「婉姑娘,你也來練一遍試試好不?」
婉姑娘著應了一聲,拿起判官筆來,身形旋開,但見筆走龍蛇,風聲呼呼,把謝雲嶽所說筆招奧深處,盡都悟透,謝雲嶽見了,覺此兩姊弟倒是上乘習武之材,不禁動了愛才之念,等婉姑娘筆招一完後接著笑道:「既然你們姊弟都喜習武,我再教你們一套「白猿劍」及「九宮陰陽正反步法」吧,一俟習練純熟後,雖不能傲視武林,泛泛之輩已不堪一擊,即遇上一二流高才,也可自保有餘。」
兩姊弟不由喜極,婉姑娘取出一柄長劍,謝雲嶽即把劍招及步法—一講演練後,隨命兩姊弟學習,看看兩個時辰過去了,推開房門,傅六官已然醒來好一會兒了,見面就微笑道:「少俠,小老兒只覺氣順血暢,口內生津,比之前時,判若兩人,此恩此德,即接草銜環亦不能報于萬一。」繼睜著眼望了謝雲嶽一眼,又歎息道:「少俠年紀輕輕,一身武藝醫道,超凡入俗,此事與武林常規有悖,若不是小老兒親眼得見,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謝雲嶽笑笑,俯身把爐火上煎好的藥汁,傾了一碗,傅六宮接過一飲而盡,披衣下床,推門出外,見兩姊弟勤練謝雲嶽傳之身法劍招,傅六官一眼瞧出這身法奇詭怪異,威力莫測,笑道:「劣孫等何來這種福緣,得少俠傳授此罕世絕學。」
謝雲嶽道:「令孫等都是習武之上乘人才,可惜未遇明師,不然還不是兩朵武林奇葩。」
傅六官忽然笑道:「你看小老兒何等無理,見面這久,尚未請教少俠上下稱呼。」
謝雲嶽心想:「還是用假名爲是。」遂答道:「在下言嶽。」
這時兩姊弟練完了身法,青兒呼的一聲,奔在傅六官懷中,仰面憨問道:「爺爺,您傷好了吧,這位大叔有多好,還教了青兒武藝,爺爺,您問問大叔願意收青兒做徒弟嗎?」一臉乞求之色。
謝雲嶽一把抱過,撫摸著他那蘋果般的臉蛋,微笑道:「青兒,你聽我說,大叔極願教你習武,不過大叔還有事,晚上就要離去的,你勤練大叔所教的,大叔就高興了。」青兒面上似是默然,婉姑娘也是一臉惜別之色,張嘴欲言,倏又忍住。
傅六官見狀,只是搖頭歎息,孫女兒已十四了,未免思春,面前這少年人中龍鳳,與孫女兒可稱壁人一雙,但說什麽也未便啓齒,忽望房內走進,匆匆拿出一本羊皮紙卷遞在謝雲嶽手中,神情似是無限神傷道:「這本拳經,不僅是小兒媳兩爲此喪生,就是小老兒也差點遭了紅砂掌毒手。拳經本是小兒最早發現在恒山絕頂壁洞中,不幸被十數邪黨也進洞搜索,正好撞上,兒媳曆盡遭害,小老兒也被賀德彪打中一掌,死拼逃出,可惜尚有一柄「太阿」劍被一不知名的邪匪搶去,此匪形狀特異,身長八尺,形若胡瓜,滿臉白毫寸許,一見就知。」
說著指了指青兒兩姊弟一下,又道:「小老兒祖籍洛陽,他們都在寓所受庸婦帶著,逃回家後,即帶著他們去昌平就醫,隨後就在這處定居,雖想楊山二鳥還是不能放過我,這本拳經滿是甲骨文字,小老兒粗識之無,懷璧其罪,留著無用,不如相贈少俠了吧。」
謝雲嶽連連揮手推辭不受道:「在下何德何能,敢受此重寶。」
傅六官大笑道:「言少俠,你此說又是見外了,豈不知寶劍名器惟有德者才能守之言。」
謝雲戶推辭不掉,只得受了,掀開拳經匆匆的一閱,不禁驚叫了起來,原來這本拳經就是「彌勒神功」,尚多出兩式,「陰極陽生」、「六合化一」。此兩招蘊含天地不測之機,降龍伏虎之威力,於是說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此本經訣就是在下所習之學,倘被旁門左道得去,轉眼武林中就是一片血腥,在下受此厚贈,無物答收,意欲授一段吐納靜坐功夫,對大俠及令孫等三人武藝方面略有幫助。」說此即將口訣精竅說了,又從身旁取出三粒長春丹命三人服了,三人只覺入口芬芳,直通五內,頓時感到目明神清,傅六官知這爲稀有珍藥,受益不少,不由頻頻稱謝。
這時婉姑娘走進內面,不到一盞時分,就端出一盤熱騰騰饅頭,鹵牛肉,謝雲嶽頓覺饑腸轤轤輕輕,立起笑道:「傅大俠你看你孫女兒多聰慧,就知我這大叔餓了。」也不客氣據案大吃。
婉姑娘嬌笑一聲,道:「爺爺,您看言少俠,又不比孫女大多少,人家對他客氣,尊稱他一聲大叔,怎麽他自稱大叔,這不是賣老嘛?」
傅六官微笑不語,他爲什麽如此,暗想婉兒說話也對,一叫了大叔,當上了長輩,以後就到了想改口,婉兒這丫頭人小心大,她有她自己的想法,自己爲什麽強要他稱少俠爲大叔咧,所以微笑不言。謝雲嶽呵呵大笑,仰面望瞭望三人一眼仍然俯案大吃,他也是聰明人,怎麽會聽不出婉姑娘語中涵意?傅六官之爲什麽微笑不言,在他可爲難之極,眼簾中突然浮現出趙蓮珠刁嫵媚,周月娥慧婉可人兩條俏麗身影,心頭惕然一警,呵呵笑聲,掩藏心內那份尷尬。
婉姑娘星眼一飄,見她爺爺微笑著,就知他老人家一定猜出自己的心意,不禁粉面一熱,十四歲不算小了,那年頭十五六出閣的姑娘,太多了,等到十八九還沒有婆家,外面就蜚短流長,哪像現在這年頭。她用手臂撞了青兒一下,那青兒正自一塊鹵牛肉進口,猛然一怔,婉姑娘使了一眼色,嬌笑道:「弟弟,你看我們改什麽稱呼才好?」
青兒玉雪聰明,小眼珠一轉,一雙小手抓到謝雲嶽右臂說道:「你看,我們叫你言哥哥,好嗎?」
謝雲嶽聞言一愕,千愁萬感,齊部湧上心頭,暗忖:「人家年齡和我們差不多,叫我哥哥也沒有什麽,只是這丫頭,究竟安什麽心眼,莫非是……」他怕想,於是一笑,說道:「隨便你們怎樣稱呼我都行,何必兜一個大圈子,找青兒替你說話。」婉兒雙頰紅生,低頭輕笑。
傅六官哈哈人笑道:「你們這兩個小鬼頭,當真爬上了高枝了,少俠,咱們各交各的。」頓了頓又道:「言少俠,當真晚上你又要離開麽,不如留駕一晚,明兒一早再上路,如何?」
謝雲嶽笑道:「只是太打擾了。」
青兒聽說他肯再住一晚,高興得不停地張口笑出聲,謝雲嶽道:「小猴兒,你別太高興,我吃了就要外出,回來時,若你坐功,步法還沒純熟,小心我要打你罰你。」青兒做了一個怪像,舌頭一伸,婉姑娘噗嗤一笑,嬌軀閃往裏面張羅晚上菜蔬去了。
謝雲嶽匆匆出外,找到了一處小山,樹木青翠,流水深淙,他在一個隱秘之處,懷中取出「彌勒神功」羊皮手卷,瀏覽一遍,神功共十四式,前面十二式與明亮大師所授的無稍差異,不過恩師說這神功是祖師無爲上人在北天山,窮數十年心血創悟出來的,這裏有點矛盾之處,自己難以猜透,不如等回山時見上恩師,細問根源。
這時,也凝神定氣,一任其氣運轉十二重樓,把那「彌勒神功」最後兩式「陰極陽生」、「六合化一」,照決上所注施展,但學這兩式比前十二式威力不知大上多少倍,一吐掌風雷頓澤,排雲吞霧,面前一排碗大直徑的樹木數十株,應掌而折,直飛出十數文外,不由暗暗吃驚,天幸這卷冊子落在自己手中,倘爲歹人所得,後果自不堪設想,心中不由對傅六官感激不已。
他將歸元吐納坐功練了一遍,昨晚趕路疲勞盡情消失,又將「彌勒神功」十四式重復運行,兩個時辰過去,最後兩式已可由意念所欲施爲,於是把「彌勒神功」羊皮冊子貼內藏好,動身往傅六官寓所走去。他一推門而入,只覺傅六官祖孫三人,盤膝坐在蒲團上,全是一樣的潛神定慮,返虛入真,只看他們面上神采,便知已窺門徑,他也沒驚動他們,走出外面,坐在瓜棚架下一把籐椅上,眺望華北平原景色。
忽然裏,遠處傳來兩聲厲嘯,謝雲嶽一聽,就知有江湖朋友來了,大白天裏,靠近鎮街,怎麽武林中人竟肆無忌憚到這樣地步,正在驚奇之際,颼颼兩條身影落在瓜棚架外。謝雲嶽細瞧這兩人形象,一個是身形魁悟的僧人,灰色僧袍,背上斜插一柄黑甸甸的方便鏟,一雙魚眼露出凶芒,酒糟鼻,四方海口,領下光禿禿的,只看他眼角魚尾,便可猜出年歲五十上下。另外一人,俗家打扮,紫膛臉頜下一部短須,濃眉巨眼,鈎鼻啄嘴,年將五旬,謝雲嶽端坐椅上,不動神色。
來的兩人,不住打量謝雲嶽,紫瞠臉者向僧人說道:「大師,二鳥天到這般時分未見回轉,怕是到手後私心自用,隱匿無蹤吧?」
那僧人哼了一聲,冷笑道:「兩鳥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背叛佛爺,拳經上滿是甲骨文學,除了佛爺認得,他們得著也無用處,看來其中必有緣故,聽二馬說,這老狗住的就是此處,不如問問這個酸丁再說。」
謝雲嶽一聽,暗哼了一聲,未作動靜,紫膛臉老者大著喉嚨喂了一聲,道:「酸丁,這家是不是姓傅的所住?」
謝雲嶽劍眉陡揚,單掌望那紫勝老者輕輕一拂,登時紫臉老者蹬蹬撞出兩步,謝雲嶽緩緩立起,冷笑道:「問話要禮貌點,姓傅的住不住此,與你們何干,像你們這樣不知禮數的狂徒,少爺不屑與之說話,趁早快滾吧。」
紫臉膛老者定住身來,氣得面目變色,那僧人嘿嘿冷笑道:「佛爺眼中不揉砂子,憑你這點道行,敢在佛爺面前賣狂,真是自找死路,酸了……」言未了,啪地一聲,僧人臉上已著了一掌,僧人怒極如狂,大袖一揚,呼地卷起勁風就往謝雲嶽身上撞去。謝雲嶽暗驚他出手真快,也不敢怠漫,翻腕硬接了一下,只用上五成真力,兩股勁風一接,碰的聲響,謝雲嶽肩頭一晃,僧人腳步微撤,兩人各自暗驚對方內力渾厚。
這時,紫臉老者趁著他倆打上之際,一晃身形,便要偷闖門內,謝雲嶽也恐他入內,傅六官三人正在靜坐吐納吃緊之時,豈不要糟。此時一眼瞥見那僧人雙袖再度排出,謝雲嶽借著他抽出袖風,身形後飄,一把捉住紫臉老者頭皮,硬生生地抛了回去,他這一抛用上了巧勁,使紫臉老者在空中無法用力,摔在地下,只覺眼冒金星,瓜棚架也被他身形撞倒,嘩啦嘩啦,亂成一片。
紫膛臉老者一躍而起,心生怯意,那僧人也自暗暗大驚,心想:「我這鐵袖風力,無異千斤,怎麽這酸丁竟能夷然無損,真是怪事。」當下滿面殺氣,獰笑道:「想不到我大涼鐵佛竟遇上了高人,來來來,佛爺要看看你有多大道行。」
謝雲嶽一聽,競是十三邪之內人物,不禁仰天長笑,笑定喝道:「少爺只道是誰,竟是十三邪內麽魔小丑,蒼須老怪尚自不敵少爺,你還自誇什麽海口。」
大涼鐵佛聞言,只駭得心神欲飛,心想:「蒼須老怪聽說傷在一個怪少年手下,俺只道傳聞失實,看來這酸丁所說必有幾分可信,俺不如用上鐵袖勁力試試,暗藏玄陰指法,僥倖而中也未可知,別爲他大言所唬。」當下也不再說,陰側惻地低聲獰笑,陡地驚天大吼一聲,身形猛出,大袖離謝雲嶽面前一尺處驀地揮起,袖內藏掌,中指凸出,就往乳中穴點到。
謝雲嶽前次在周維城家中與蒼須怪叟對敵時,突然施出軒轅十八解獨門點穴,是乘其不備,攻其無防,故而得心應手,固然「軒轅十八解」及「彌勒神功」兩種是天下罕有的絕學,但自己實在是名頭太大,連番施出,若被人認得出曆,易後父親仇家的警覺,或群施圍襲,或潛匿無蹤,豈不令自己願望成空?這半年來江湖經驗漸漸增多,只覺江湖道上荊棘重重,有道是樹大招風,只要你做下廣芝麻大的事情,直到傳遍遇遐邇,自己的行蹤,就被暗暗監視,如此即就是自己武學蓋世,也難防暗算。
再說江湖之大,無奇不有,人才輩出,自己這一點實學,也算不了什麽,何況一物尚有一物克制,更覺盛世難繼,於是決定把這「軒轅十八解」、「彌勒神功十四式」,深藏不露,非至性命悠關處,不予施展。暗中主意才一打定,即見大涼鐵佛欺身猛上,雙袖卷起一片狂風巨颶望胸前襲到,他微微的一笑,用「玄天七星步」晃在大涼鐵佛身後,右掌以「伏虎金剛掌」用上十成真力,印在大涼佛後胸。
大涼鐵佛心中打下了好算盤,憑佛爺數十年修爲鐵袖勁功,及玄陰毒指,並下並施,看酸丁怎樣逃命,哪知袖中「玄陰毒指」伸出時,只見面前一花,酸丁已失去蹤影,自己袖風及指力都已用出十二成真力,身形俯竄回撤不及,即知不好,但仍自持渾身氣功,凝成鐵軀,即就換上一掌,也可無妨,豈料大謬不然,猛覺胸後一震。有如鐵錘撞上,蹬蹬蹬沖出三步,只覺眼冒萬點金星,胸口血翻,他吸了一口氣,施出「千斤墜」身法,硬硬才將沖出之勢收住,但他那鐵袖勁風可把傅六官門前一方土牆震倒塌下,巨聲大作,灰土漫天,煙霧塵中傅六官祖孫三人已自飛竄而出。
大涼鐵佛一眼看見傅六官祖孫三人留了來,腦中閃過一絲惡毒念頭,心想:「若不是今日爲著你這老兒,佛爺哪會來此受酸丁一掌,眼看酸丁身法奇快,逃走無望,佛爺何不先出手制住這娃兒,以此要挾,那麽佛爺及紫煞神就可安然而退。」
青兒正拿著一對判官筆,滿面驚訝之容,就要由大涼鐵佛身旁溜過,大涼鐵佛乘此時機,右手三指疾出,才一運氣陡覺右臂酸麻如脫,胸口陣陣劇疼,疼得發顫,一絲力氣都使不上,心知酸丁這一掌惡毒得緊,全身功力均被震散,此後若是不死,就如同廢人二樣,不由淒慘地長歎了一口氣,手臂緩緩垂下,兩道目光轉爲呆滯,步履歪斜,倚在塌落的木梁條邊,呆木立著。紫臉老者乍見傅六官竄出,神色大變,當時一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後竄逃。
原來紫臉老者爲紫煞神巨光,與博六官一年前共事洛陽一家縹局。巨光爲人習性陰狡,後來不知爲著什麽事,與傅六官鬧翻,兩人同時離開鏢局,其後也曾偶然相逢,但他們都如陌路不相識,這次紫煞神所以來此,意在趁他之危,因而爲他聽楊山二鳥說,傅六官中了紅砂毒掌,咳喘得很厲害,根本不能與旁人動手,在鏢局時,傅六官身手比較他高得太多,這時卻見傅六官竄出,哪有半點病態,他良知未泯羞見故人,是以反身圖逃。
不意他在回身後竄時,被謝雲嶽舉掌一撩,紫煞神身形被撩回落在青兒面前,青兒以爲紫煞神要向自己下手,旋風般撤出兩步,一對判官筆如飛地插在紫煞神胸口,鮮血們汩汩流出。傅六官不想紫煞神爲自己稚齡孫兒殺死,黯然一歎,鼻子微哼了青兒一聲。青兒小臉一紅,分辯道:「爺爺,這是他自己要碰上判官筆嘛,可怨不得青兒啊。」
傅六官聽說,不由轉笑了,說:「爺爺又不是瞎子,什麽事還看不清楚,下次不要胡亂動手。」
謝雲嶽笑道:「青兒小小年紀就如此機警,將來一定了不起,傅大俠你責怪他做甚。」說著把紫煞神與大涼鐵佛兩具屍體抛在戶內,原來大涼鐵佛支在木梁上,已是心脈震斷,死去多時。
謝雲嶽又道:「傅大俠,我看這裏不能再呆下去了,你們不如就此離去,有沒有什麽朋友家中可以寄往?」
傅六官想想也是,慨然道:「只有遷住昌平賽華陀家中,婉兒,我們收拾緊要物件,早點動身。」兩人匆匆入內。
本來傅大官寓所就在街頭隘口,何以大白天裏不被人察覺,只爲被參天古樹隱蔽,又兩次出事時,正將沒有線人經過,不然驚動地方,可就有點麻煩。稍刻,傅六官及婉兒攜著幾個包袱走出,在後園牽來兩匹騾子,謝雲嶽笑道:「你們祖孫三人分乘兩騎,恰好不過,快走吧。」
青兒睜著一雙秀目,奇怪道:「言哥哥,那麽你呢?」神情似無限關注的樣子。
謝雲嶽不禁一笑:「言哥哥自信腳程不比你們那四條腿爲差,不過路上我們不可能相見。」
青兒聽說,不禁大急道:「言哥哥,你就這麽離開我青兒麽。」
謝雲嶽用手撫摸青兒秀髮,心中甚是感動,黯然說道:「青兒,你乖乖地聽爺爺及姊姊的話,勤習言哥哥教的你一點武學,言哥哥現在有急事,兩年之內我一定去昌平看你。」說著,伸手往自已的包袱中取出一錠赤金,遞給青兒,說道:「這個送給你買果子吃吧。」
哪知青兒推辭不受,連說不要,謝雲嶽面色一沈道:「青兒,你不收下,言哥哥是要生氣了。」
青兒這才收下,鼻中一酸,眼淚就要滾了下來,婉姑娘也是眼圈微紅,傅六官也不禁傷感,謝雲嶽沈著瞼催他們上騎。眼看著他們走遠後,回身雙掌一推,傅大官原居轟隆塌下,再馳離二十裏鋪,一路暗中跟隨傅六官一行三人身後,一直護送抵京,才撒手不管。
※ ※ ※ ※ ※
蘆溝曉月,爲燕京八景之一,橋本建自遼金,址在京兆宛平縣,橋長六百六十尺,凡十有一孔,共百十四柱,柱下各伏一獅,鐫刻十分精巧,獅體有毛,毛中隱有小獅,遊者數小獅之多寡,往往不易明瞭,千百年來,沒有人能知獅之確數,而石獅形狀,百無一問,幅廣二十六尺,跨永定河,每當黃河泛濫時,波濤洶湧挾著萬噸泥沙滾滾而下,但在平時河水鳴咽,一鈎新月斜掛柳梢,晨風飄拂,立在橋上,見些河山壯麗、心胸開闊,令人不禁爲之寄情思古,多少古今詩人墨客,題詩唱賦。
晨跟初上,甫曙光時,謝雲嶽即望蘆溝橋奔來,橋上已是車磷磷,馬蕭蕭,一踏上橋端,就聽二人大笑道:「三弟真是信人,一早就來了。」謝雲嶽擡頭望清楚了,不禁得大喜顔開,原來是乾坤手雷嘯天,身後立著九指神丐蒼璽。
三人怕招人眼目,同去宛平一家小客棧歇足,互道衷曲,談了一會,謝雲嶽忽笑問雷嘯天道:「二哥,高郵湖畔,三手蜈蚣伏令鐸之死,是不是你的傑作?」
雷嘯天眨眨眼笑道:「你猜是不是,除了我還有什麽人可作,後來想想,覺得大爲不妥,深恐旁人假借名義,行兇作案,對賢弟報仇之事,大有阻礙,來京後,多方打聽,當年暗襲謝伯父之人多達九十多人,經愚兄查出有三人落在關外千山幫中,「千山俗名長白山,不過千山是一條通俗山脈名稱」。首領爲白山一鶴宮天丹,此人是一義簿雲天的人物,並不爲惡,你可大去遼寧許家莊地方,伺機查出才可,不然被驚動逃匿,又要多費好多手腳,照我想法不如對當年暗襲謝伯父之人逐個擊破。易收其功,我與大哥今著重調查敵蹤你向仇家下手,如何?」
謝雲嶽大喜,接著問乾坤手雷嘯天抵京後,辦好了事沒有,雷嘯天點點首,笑道:「其實也算不了什麽大事,只爲九門提督衙門總捕頭方傑是愚兄多年知交,職司所限,做事未免太過於極端,得罪了太多江湖朋友,在五十大慶酒宴時,寓中失竊,竟將九門提督賞賜他的一付唐猊寶甲偷去,本當他可以暗訪來蹤去迹,不過賊人偷取去,也太過於開玩笑了,竟當衆投柬,於是都城傳遍。這事發生將近有大半年了,方傑知這是存心羞辱他的名頭,並沒有真意想奪取寶甲,在出事時,他就派人尋找蹤迹,請愚兄來京,因爲愚兄眼皮子寬,人緣廣,因友及友,總可找出一點端倪,無奈愚兄有如脫轡之馬,萍蹤無定,五月後,在三湘地面才得悉這事,方傑在這期中,每月明查暗訪,始終找不出一點頭緒,搞得形容枯樵,長籲短歎,幾乎差事也丟了,愚兄一來……」
謝雲嶽介面笑道:「二哥一到,就查出來了,是也不是?」
雷嘯天撫掌哈哈大笑道:「哪有這麽容易的事,不是遇見了大哥,事情豈有這樣順利解決。」
謝雲嶽驚疑地望了蒼璽一眼,便道:「此事有將何說?」
蒼璽望著雷嘯天笑道:「你說得不明不白,三弟以爲我這老不死的討飯討得不夠,還與偷人東西咧。」
謝雲嶽紅著一張臉,怒道:「大哥,你跟二哥兩人無獨有偶,嘴皮子不損人不行似的。」
蒼璽呵呵直笑,雷嘯天眨著眼道:「三弟,我可沒損你呀。」接著笑說下去:「愚兄來京後,一連七日都未查出一點眉目,到第八日頭上,愚兄到東岳廟遊玩,遇見大哥,愚兄還未認出是他,他竟找上來自我介紹,對三弟大事讚譽,不是大哥提起,我做二哥的事先未知你還精歧黃之術,愚兄倒有個好主意,三弟事了後,不如就在這京城掛牌行醫,包可名動公卿,雪花花的銀子似水一般湧進…」
謝雲嶽瞪了雷嘯天一眼,笑道:「二哥,你不說正事,是不是要小弟施出分筋錯骨手對付你。」說著手一揚。
雷嘯天慌得閃出了三步,連說:「三弟,我這話可沒損你,罷罷罷,我說正事要緊,與大哥談及此事,大哥說他有辦法,同回丐幫分堂,追問門下可有人看見此事發生經過沒有,因爲大凡京中達官貴人之家有喜慶時,就不離群丐群集,出事時,丐幫有三人親眼得見五條黑影越屋面出,觀其身形好似都城五鼠模樣,之後,愚兄與大哥找上五鼠隱蹤之處,直言其故,五鼠尚不招認是他們所爲,被大哥「金剛散掌」力劈橫梁當場震住,經愚兄曉以大義,若不獻出,這北九省將無他們立足之地。只要唐猊寶甲拿出來,保證決不追究,以後也決不會向你們故意找麻煩,五鼠這才取出,愚兄送回方傑家中,一場大事就此風平浪靜。第二天,大哥在分堂設宴款待部城五鼠,席間無意談起令尊之事,五鼠說出他們先師談及當年暗襲令尊之人,多達九十餘位,其中三人現匿藏千山幫中,但三人是誰,他們也不知。」謝雲嶽長揖到地,謝了又謝。
雷嘯天大笑道:「自家兄弟,有什麽好講,我還忘記了向賢弟道喜呢。」
謝雲嶽俊面緋紅,說道:「大仇未報,何以爲家,有什麽可以喜的,小弟即刻趕往滄州,見過岳丈後,再去許家屯怎樣?」
雷嘯天略一沈吟,笑道:「賢弟,你不想觀光北京麽?」
蒼璽笑著介面道:「人家兩個花不溜丟媳婦還在滄州等候,有什麽心緒來伴你去玩,算了我們走吧。」
謝雲嶽面上又是一紅。三人來在滄州趙康九家中,雲龍三現陶祝三、飛雲手吳奉彪、八卦金刀鄭金吾、金面悟空侯履冰,及趙蓮珠,周月娥等人都在前兩天到達滄州,諸人見面,喜不自勝。趙康九一見未過門的女婿謝雲嶽人才出衆,不禁暗暗代其愛女趙蓮珠心喜,但自己染有嚴重氣喘,不能起床。
九指神丐蒼璽笑道:「趙老兒,你不知你的乘龍快婿是個歧黃聖手嗎,包你不出三天,依舊生龍活虎一樣。」趙康九不禁凝著雙目向謝雲嶽打量,竟似不相信。
謝雲嶽面紅紅地走近,坐在床前,扶趙康九寸脈,一面詳問病情,提筆處下兩帖藥方:一帖內服,一帖研成藥末外敷,又用金針午末兩時打上九針,幾天之後,喘疾霍然而愈。周趙兩位姑娘芳心中,流露出歡欣,自傲——對未過門的夫婿他。
※ ※ ※ ※ ※
這夜謝雲嶽自然不會寂寞,趙蓮珠和周月娥不避嫌疑,公然與他同宿同息,大家也都知道是遲早的事,所以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而謝雲嶽只能滄州小住五日,然後就要與衆人分手,單騎北上長白山,所以他也不能放過這大好的機會。
趙蓮珠嬌笑道:「雲哥哥,你有沒有想我們?」
謝雲嶽笑道:「怎麽能不想?」
周月娥嬌笑著道:「我才不相信呢?」她一笑起來,胸前的玉峰自然的抖動,謝雲嶽哪經得起如此挑逗,這一來使得他更無法忍受這幾天來的空虛。
謝雲嶽伸手將周月娥緊緊的抱著,周月娥被他握住了足踝,她格格地笑了起來。謝雲嶽伸出手指,在她的腳底,輕輕地搔了一下,她的身子綣縮著,而且兩腳不停的亂踢。當她身子縮成一團的時候,她那兩條粉光細緻而修長的玉腿,幾乎全露在外面了,兩腿之間更是若隱若現。
謝雲嶽看在眼裏,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她光滑柔嫩的大腿上,輕輕地上下不停的滑動著。周月娥發出的笑聲,更是蕩人心魄。她的身子扭動著,像是想躲避謝雲嶽手指的輕撫。但是從她那媚人的笑聲聽來,她又像是享受著謝雲嶽的輕撫,又似在等待著什麽的來臨。
謝雲嶽的手指,此時停了下來,停在周月娥的身上。周月娥也停止了笑聲,她的俏臉上,泛起了一片緋紅色。她在急速地喘著氣,隨著她的喘氣,她那飽滿的胸脯,和她那柔軟的小腹,在迅速地起伏著。這時周月娥握住謝雲嶽的手腕,膩聲膩氣地說:「雲哥哥……你……看我怎樣……」
謝雲嶽笑著說:「現在看來,你是個頑皮的女孩子。」他的手又向上移動,滑過了周月娥柔軟滑腴的腹際,來到她那極富彈性的胸脯而停了下來。
謝雲嶽一隻手不停的忙於雙峰之間,另一之手則緊緊地摟住了她的腰肢。周月娥此時已忍不住地發出低吟的聲來,她美麗的大眼睛中,泛出了一股水汪汪的神采。她纖細的手指,一顆又一顆地解開謝雲嶽的衣鈕。這時謝雲嶽雙手一伸抱住了周月娥,對著她的嘴就吻了起來。
周月娥把嘴張開,伸出舌尖給他吸允,謝雲嶽吻得很熱烈,也很有技巧,邊吻還邊撫摸著她的全身。周月娥被她摸得口中「嗯」、「嗯」地哼著,只得用她身子上上下下突出之處去刺激他、摩擦他,並且用一種迷迷糊糊的鼻音來表示她的需求。
這一來,謝雲嶽的心頭不由得一陣的暢美起來,他的一隻手,變得更放肆了。他把周月娥的上衣解了開來,粉紅色繡花的肚兜露了出來。粉團似的肉球,透著幽香,露出白晰的膚光。他的手向肚兜內鑽進去,緊握著那對溫香豐滿而又有彈性的乳房。
「唔……」周月娥快速地去捉住他的手,媚眼不斷地眨動著說:「輕點,會被你捉破的。」
謝雲嶽聽她一講覺得自己也太用力了。隨後他鬆開了手,脫去她的外衣,解下了那粉紅色的肚兜,那對青春的乳球便幌湯在她的眼前。這兩個乳球,不但大、圓,而且挺脹的,彈性其佳,乳暈緋紅,乳蒂細小如紅豆。肉是白裏透紅,感覺是極爲敏感的。
謝雲嶽屈下身去用嘴對著奶頭就吮了起來,周月娥感到一陣熱流,傳遍了全身,並且把胸脯向他挺了過去。謝雲嶽吮著一個奶頭,一手摸著另外一個,又揉又捏的。周月娥感到全身酥嘛,人也覺得有點輕飄飄的。此時謝雲嶽如獲奇珍異寶,既入寶山,哪能讓空手而回呢。
他揉捏著那豐滿的肉球,另一隻手又去力爭下游,他緩慢而又節奏地滑進,滑過了小腹,揉著一個暖融融的賁起地帶。周月娥那雙修長的玉腿,此時更加無所適從了,她蹬著腿搖擺不定,一雙鞋早已踢開了。謝雲嶽的動作更加劇烈,急如星火,連拖帶拉的便將她的裙子給脫了下來,現在她身上僅剩下那件小得不能再小的褻褲了。
周月娥她全身都露了出來,身上的皮膚白中透著紅潤,細嫩無比,一雙修長的玉腿均勻而又柔潤。白色的透明褻褲,緊緊地裹著肥厚的肉丘,陰戶也能看得清楚,真叫人著迷,也令人血脈通脹。謝雲嶽看在眼裏,想在心頭。這餐美食,必得好好地享受它一番,才不辜負了造物者的這美好傑作。
謝雲嶽迫不急待第一把抱著她往床上一放,周月娥也趁勢地向床上一倒躺了下來。她心房在急速地跳動著,臉上浮現著紅滑的色彩,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像是在渴求什麽似的直望著謝雲嶽。他那熟練的手法,以最快的速度,脫下了他那身上僅有的障礙物。周月娥嬌羞地一隻手圍在胸前,另一隻手掩著她那長滿芳草的私家小園圃。
謝雲嶽把自己身上物解了下來,變成了伊甸園中的亞當,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堅實健壯的肌肉。謝雲嶽除去身上物之後,便將那結實的身子偎過去,他輕輕拿開周月娥的手,眼光像給磁鐵吸住了。
「月娥妹妹,你的身材真美,即使吹毛求疵也找不出一絲兒缺點來。」
周月娥摸摸他的臉頰,妮聲問:「你說什麽?」
「吹毛求疵。」他吃吃地笑了起來。
她立即將手拿開,「咭」的笑著說:「你吹吧。」
謝雲嶽這回可看清楚了,他眼前一黑,一座比美原始森林的奇景,黑壓壓的呈現在他的眼前,小腹下面的小丘在茂密的森林中高挺著。又長又黑的陰毛完全覆蓋著,只見黑黑的一大片。眼前所及,立即觸發了他疾進探險的衝動。他的手開始搜索了,這時周月娥忍不住地把腰亂扭。
謝雲嶽的手非常刁鑽,他尋向小丘缺口的潤澤處,同時還欲行又止的,把周月娥逗得嘴乾舌燥,不其然地悶哼出來。漸漸,他手所到之處,儘是濕淋淋的,滑潤潤的,小丘中不停地滲出泉水來,而且越來越多。
「噯……雲哥哥……你快不要這樣又揉又捏的……」周月娥氣咻咻地扳著他的肩呻吟著。
「爲什麽?」謝雲嶽明知故問。
「你……這樣又揉又捏的我好難受……又酥又癢的真快受不了……人家全身都軟了……」
「那表示搔到癢處了,是不是?」
「唔……你這個捉狹鬼……」周月娥不得不將她那兩騙灼熱的嘴唇迎了過去。
當四唇再黏在一塊時,她的身子微微抖動著,又軟又滑的舌頭吐入了他的口中,他吮得異常的貪婪。周月娥的腰兒,也起勁的扭了起來。謝雲嶽的手指,這時更加重了力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顫抖著。真的,她這時被逗得全身都軟了,軟得好像最後一絲氣力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只是在她滑膩的玉腿內側,淫水如泉般地瀉了下來。謝雲嶽這時也欲火高漲,他用力地貼緊她。她那凹凸分明的胴體,不斷地給予他奇妙的反應。他的一雙手早已繞到她的腰後,牢牢地抱著她那更富有彈力的豐臀。她的淫水流的好多,就連臀部也濕了一大片。
「喲……我的……好哥哥……我……」到了這緊張的時刻,軟弱無力的周月娥,也變得非常心急。
她非急不可的,只因她著實被謝雲嶽挑逗得酥癢難耐,她此時多麽需要她那堅實的勁力來充實自己。於是她的手也開始在搜索著,而且顯得比謝雲嶽更爲熱情、更爲急迫。當她的玉掌握住了謝雲嶽那根火熱熱、硬得如鐵棒的雞巴時,口中不自覺地「喔」了一聲。
她一腿擱起,另一腿剛擡了起來,壓在他的腰間,擺出了非常誘人的姿勢。謝雲嶽再也忍不住了,將她緊緊地摟著。周月娥這時不再將那玉乳在他胸前亂碰,同時將那手中的大雞巴引導進入她那奇特的迷魂洞內。謝雲嶽一個快速大翻身,將身體重重地壓在周月娥的胴體上,他佔有了奇妙的溫馨世界。
「啊……好舒服……」周月娥也被謝雲嶽帶進了一個奧秘的快樂天地。
那根七八寸長的大雞巴,此時已完完全全地進入她那奇妙的小浪穴洞中。周月娥搔癢難耐的小浪穴如久旱逢甘霖,渴望了好久,總算苦盡甘來,被他插得充實快感無比。謝雲嶽何嘗不是一樣,這些天來的空虛,現在得好好的發泄了。他奮勇地前進著,深深的衝擊。
謝雲嶽是此道高手,將她引至最後關頭之後,再來個大進擊,才能收到事半功倍,豈不百戰百勝。在一陣急抽猛插之後,更把她的纖腰環抱擡起,亦發使他能得心應手,下下直抵花心,招招辛辣。周月娥氣喘著,兩眼露出極爲悅快的光芒。
周月娥斷斷續續地說:「你……真是個……男人中得男人……我真不知該……如何來感激你才好……」
謝雲嶽得意的說:「啊……妹妹……你快活吧……快活……就儘管大聲地叫出來……我會使你得到最大的滿足……」
她已被插得心花怒放,臉上現出非常銷魂的表情。周月娥這時也不甘示弱的將豐腿挺聳了起來,他的動作越來越急,但她沒有叫。不過從她那迷惘混濁的呻吟聲浪聽來,比之浪呼的叫聲,更加的能讓人神魂顛倒,這可從她的表情及謝雲嶽的勁道上看出來。
謝雲嶽這時用盡全身的力量,將周月娥的纖腰摟得緊緊的,似乎非將她的腰肢折斷不可地埋頭苦幹著。而她的一雙玉腿,更是擺動著出神入化。時而擱起,時而緊纏著他的腰際。逼得謝雲嶽氣喘不止,一身是汗。周月娥這時也俏皮地學著他的口吻說:「你快活……就儘管放出來吧……」
「噢。」謝雲嶽似怕回答她也會耗費體力,只輕應了一聲。
他的身子拼命地起伏,狠勁地猛幹,他狂了起來了。那份雄剛,那份熱力,那一種生命的急激脈搏,直透入了周月娥的心扉,而且是繼續不斷。周月娥不禁「咿咿!唔唔」呻吟著,她的玉手,緊抓著謝雲嶽雄厚的背肌。
周月娥再也禁不住了:「快……雲哥哥……快……唔……好好……再深些……啊……求求你……用力點……唔……噯唷……好舒服……唔……花心……好舒服……啊……我……快……快……嗯……」她又叫又哼的,快活的真想死去,臀下的淫水像泉水般的大量地瀉了出來,謝雲嶽給予她如此強烈的快感。
謝雲嶽越戰越勇,似乎不給她有喘氣的機會,周月娥越叫越能使他感到刺激興奮。當他全力衝刺時,周月娥那塊最幼最嫩的肉體也被他牽引、帶動、排擠,彷佛是依附在他的身上,兩人的身子緊緊地貼著。
周月娥的身子隨著謝雲嶽的衝擊而起伏,她的纖腰就快被折斷了,雙腿縮至他的肩上,媚眼如絲地叫著:「噯腰……喔……我……穴內又酥又癢的……啊……用力點……幹死我吧……噯……樂死我了……快……再給我更多的滿足……啊……唔……好……好美……舒……舒服死了……噯……我整個人都給了你了……嗯……」
謝雲嶽興奮得擡起周月娥的大美臀,他急喘著叫:「是的……你已全部把我給吞下了……連根都不見了,一杆到底……我要穿裂你得小浪穴……」他邊喘著邊說,同時用盡全身力量猛幹著,似乎真想乾裂它才肯罷休。
然而在周月娥聽起來,不但不覺得可怕,卻感到有說不出的刺激味道,她也叫著:「那你就狠狠地幹我吧。」她快感無比地咬牙切齒,不自禁地用指尖扣弄著他那結實的肌背。
「你愛怎麽幹就怎麽幹,只要你能感到快樂,用什麽方法對付我都可以,那怕被你弄死了我也甘心。」
謝雲嶽的一雙手把她滑溜溜的肥臀再次撐起,七八寸長的雞巴,快而很地插了進去,緊抵著花心,用盡全身的力量,又磨又搓著。這一招,周月娥真有窒息的感覺,她既舒服、又難過。只因他此時的確太強了、太拼命了,猶如欲將她置於死地。
打從穴內深處,感到有一陣陣癢癢麻麻的電流,正在迅速地傳遍她的全身,而且越來越強她死緊地勾住他的頸子,在謝雲嶽的耳邊浪叫著:「雲哥哥……我快受不了……我快瘋了……你……弄死我……幹死我吧……求求你……唔……快……再給我最後的衝刺……我要……我還要……啊……我不行了……」周月娥一陣怪叫。
謝雲嶽又迅速地把舌尖深入她那呻吟的口中,舔著她的舌、舔她的唇,然後在她的頸間停了下來。他手中捏得更用力。而胸膛,卻是用力地壓住她那對豐滿的雙乳,瘋狂般地摩擦扭弄不停周月娥此時半昏迷似的,像浸泡在一池溫水中。
水,更多的水。濕黏的水,已流滿了床單。這些水,一受到他的衝擊壓力,便發出怪異而有節奏的聲音來,潺潺的,唧唧的。謝雲嶽的毛髮也濕淋淋的沾滿了水,而糾結在一起。這時他仍然重重地撞擊著她,整張床,被搖擺得像隨時都會塌坍似的。
「雲哥哥……我不行了……」周月娥迷糊昏厥中嚷出了這一聲來,她全身顫抖著,忽然把身子挺了起來,緊緊地把那可愛的傢夥藏在她那迷人的深淵中。
急喘的聲音,充斥了雙方的耳鼓。周月娥疲倦欲死,她高潮竟來了三次。這時她全身上下連最後一絲力氣也消失了。她四肢攤成一個「大」字形,她實在太累了,她想好好休息一下:「雲哥哥,讓我休息一會兒吧,你去找蓮姐姐吧。」
謝雲嶽此時也是滿頭大汗,同時腰間也覺得有點酸痛,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嗯。」於是他轉移了陣地。
※ ※ ※ ※ ※
不一會兒,謝雲嶽已經和趙蓮珠緊緊地纏抱在一起,彷佛凝成一塊。謝雲嶽撐起他的身子,趙蓮珠則用那細嫩的玉指,輕輕的在謝雲嶽那壯實的胸肌來回不斷地撫摸著。她在微微地笑著,一面膩聲道:「雲哥哥,你真強。」
趙蓮珠一雙玉手緊緊地擁住了謝雲嶽,將那飽滿的胴體,用力壓向謝雲嶽結實的胸膛,同時她還在緩緩地扭動著身子,這樣好使謝雲嶽的胸膛摩擦她的身子更爲著實。謝雲嶽摟著她的纖腰,將她的嬌軀,和他貼的更緊,趙蓮珠的身子,雖然被謝雲嶽抱得緊緊的,但是她還是像蛇般地扭動起來。全身都和她那柔軟豐腴的肌膚相接觸,尤其是小腹以下更爲敏感,謝雲嶽的身子也禁不住地發起熱來。
趙蓮珠的雙手不由自主地分開又併合,臉部和臉部肌膚的摩擦,形成一陣奇妙至極的感覺,那種感覺使得謝雲嶽又迅速地興奮起來。謝雲嶽將手抱緊她的臂彎,將她那一雙晶瑩美麗、雪白迷人的玉臂,高高的舉了起來。謝雲嶽興奮地將趙蓮珠重重的壓了下去,趙蓮珠發出一聲尖叫,那是快樂的尖叫聲。
趙蓮珠的肉體,是那麽晶瑩、豐滿,就像是白玉雕成的一樣,那麽的光潔、明亮,全身上下無不充滿著性的佻逗。她那雙雪白的玉腿,纏在謝雲嶽的身上,他們又都浸在快樂之中。
「噯喲……雲哥哥呀……」迷醉的低歎聲中,她又開始有充實,她正被男性堅強的武器所漲滿。
謝雲嶽緩慢而又帶著幾許粗獷氣息的節奏,拍擊著她,漸漸地又帶引著她進入神妙的世界。趙蓮珠急切地將腰臀擡高,離開了床褥上的那團水漬,兩腿之間分合適當,正準備在戰個痛快。她不僅在狂叫,而且力拼著,似乎完全恢復了體力,他在接受著她的反擊。
這時,趙蓮珠胸際間像是兩團燃燒著的火球,不停地在抖動著,引燃了他熊熊的玉火,逐漸地擴散到他的全身。他配合著趙蓮珠活躍的迎送,給予她更勇猛、更剛烈、更徹底,而且也更爲沖實的撞擊。她感到要窒息,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一雙粉腿在輕抖,酥融的花蕊裏,像遭熊熊火炎灼著,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在那處湯涵迴旋著。趙蓮珠千萬個毛孔在冒著熱氣。她像颶風肆虐下的海洋,掀起千層的海浪,她終於忍不住地浪叫了。
「雲哥哥……噯腰……我……我真的要死了……噯……你……鑽……又旋又鑽的……唔……好……好舒服……啊……太美了……快……快……癢呀……穴內好癢呀……用勁點……好……好舒服……」
趙蓮珠全身熱烘烘的,每個毛孔都豎了起來。淫聲浪叫中,不停地從她喉中傳來。她覺得在她饑渴的小嘴深處有著蟲爬、蟻咬般似的,既舒服又難受,淙淙的淫水,湧得更急。趙蓮珠的腰肢在不斷地挪騰,閃扭。謝雲嶽一臉通紅,在他盤骨以下,簡直像一做電磨,不停的磨轉,而且越來越急,越來越有勁,但偶而也有個急抽猛插。
趙蓮珠被他這一招,幹得真是死去活來。只見她雙唇一張一合的,滿頭烏黑的散發,隨著她的頭左右擺動個不停,肥美的豐臀更是忽而左右忽而上下密切的迎合著。趙蓮珠此時已置身於欲仙欲死的境界,身心暢美的難以形容。
「噯……我……我會樂死了……喔……又酥又癢的……穴心……好癢……唔……水……水又出來了……啊……雲哥哥……你……」她竟叫不出來了,只是不停的傳來含糊不清的囈語。在迷惘中,她全身起了陣陣的顫抖。
謝雲嶽在喘息著,但他仍在做強而有力的衝擊,洶湧的浪潮,繼續高漲、擴散、泛濫,已經把趙蓮珠沖激得魂飛魄散。打從最神秘的核心底開始,直到烏黑的芳草地帶,以至於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痙攣著,不可遏止的抽搐著。她通紅的臉上佈滿了汗水,張著那鬆弛的小嘴在低吟著。她的聲音是沙啞的,有氣無力的,那種表情使人看了又發又憐恨不得幹死她。
「啊……你真是令人受不了了……」謝雲嶽也喘著叫著:「蓮珠妹妹,我可要好好地幹你一場。」
「噢……你……」趙蓮珠上氣不接下氣,她軟化的胴體又漸漸蠕動、輾轉,雙手也再緩緩的從他的身上徘徊了起來。
謝雲嶽全身上下,已是汗如雨下。兩隻手在撫摸著他懷下這具凹凸不平,每一寸肌膚都緊縮起來的豐滿胴體。尤其當他的手觸及她那濕淋淋,肥嫩嫩的小丘時,他確有著難忍的興奮,絲毫未覺得勞累:「蓮珠妹妹,你簡直是個活火山,你都快把我給熔化了。」他吻著她的頸項,一股熱氣直透她的敏感的毛管去。
趙蓮珠不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忙迫地貼緊他,更把她那挺聳的雙乳朝他挺去,摩擦著、旋轉著,以期能獲得更多的快感。又是一陣浪潮的來臨,她嬌喘咻咻的又把一雙粉腿纏上他起伏不定的腰背上。當謝雲嶽用他那的舌頭,揩著趙蓮珠顫震的肉球之際,趙蓮珠小腹同時又感到一陣強勁的節奏在展開,漸漸地擴散便及她那最銷魂的底層。
這時,他真的瘋狂起來了。他,弓著腰,汗珠沿著臉頰直滾而下,氣息越來越急促。趙蓮珠憐惜著、溫柔地、也是無限眷戀地揉著他汗膩的頸子,一雙媚眼透著柔光。
「雲哥哥……我……我好感激你……」
「我……愛你……」趙蓮珠情不自禁地,死緊地摟著謝雲嶽。
謝雲嶽此時伏動得更快,而且也更有節奏,衝刺得更急,似狂風、似驟雨。趙蓮珠終於又忍不住傳自內心深處的快感,她浪呼大叫了:「雲哥哥……你真強……哎唷……啊……啊……我擋不住你……唔……我……受不了……受不了……又酥又癢的……啊……啊……」她口中雖是這樣叫著,但實際上,她正是給搔到最癢之處,那是多麽的銷魂啊。
「噯喲……」趙蓮珠似進入了神仙的世界,她再也無法抑制心坎裏的快樂,她咬牙切齒地浪呼急叫著。在這高潮叠起的時刻,她那長滿芳草的小園地內,已發生了極其微妙的變化。那種變化,正是造物者賦予女人們用來摧堅拙銳的本領,造物者真是設想太周到了。因而,謝雲嶽只覺得身陷於一個吸盤裏,他禁不住魂出九霄,欲仙欲死。
這時候,趙蓮珠像只章魚似地的纏緊著他,嘴中一直胡言亂語的不停地哼著。那吸盤底層,正在吸吮、迴旋,再抵磨、吸放。她狂性大發般的,狠狠地一連咬了他幾口。謝雲嶽帶著一絲勝利的微笑,似不覺得痛的,在做拼命地攻擊,要拼出他最後的一分氣力。
當兩人戰火正烈的時候,趙蓮珠火辣辣地只想爆炸。她,正面臨著痛快地解脫。一時之間滿室春色,空氣爲之震湯,氣流迴旋。忽而,謝雲嶽暗叫一聲,他那強而有力的身體,刺透了趙蓮珠的熱營地。終於在趙蓮珠高潮來臨,全身上下顫抖不停之際,謝雲嶽也禁不住的集中火力對準目標發射出去。
兩人死緊地擁抱著,趙蓮珠所得到的快樂,一定比謝雲嶽更甚。因爲她不但發出蕩魂落魄的呻吟聲,而且她的身子,一直不停的顫抖著。那是一種自然的顫抖,如果不是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被極度的快感所衝擊,她是不會那樣有節奏地抖動她那晶瑩的胴體的。
這時趙蓮珠半張著口,在她的口中,噴出芳香迷人的灼熱的氣息來,而且不斷地發出她那直鑽入人心底深處的低吟聲。今天趙蓮珠可真是享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仙境之遊,也許太勞累了,他們都需歇睡片刻。
※ ※ ※ ※ ※
謝雲嶽睡了許久,當他睜開眼來時,他看到窗外,是一片朦朧的晨曦。而此時,除了各種的鳥鳴聲外,並沒有其他的聲音。謝雲嶽垂下眼,趙蓮珠仍在他的懷中沈睡,而周月娥睡在自己身後。趙蓮珠雪白豐滿的嬌軀,簡直就像一頭小白羊一樣,謝雲嶽不停地在她美好的胴體掃視著,然後輕輕地在她胸前,推了一下。這一推使得趙蓮珠轉了一個身,她的手臂,自然而然地在她胸前攤開。誰知兩條手臂,微微分開來,那是一具發出誘惑力的嬌軀,而且胸前還不斷地起伏著。謝雲嶽只看了她一眼,喉際不禁地又有點發顫。
此時趙蓮珠睜開了媚眼,發出了「唔」一聲。她雙手反按在床上,慢慢地挺起胸來,那是個極其誘人的姿勢,使她飽滿的胸脯,更形高張。她那白玉般的雙峰,高高的挺聳著,而且在微微的顫動著,豔紅色的乳尖爲之一亮。
要抵抗那樣的誘惑,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低頭深吸了一口氣,當他再擡起頭望向趙蓮珠的時候,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趙蓮珠這時候的樣子,實在是沒有一個男人不心動的。她仍然躺在床上,但是她的一雙玉腿卻是高高的舉著。
當謝雲嶽轉頭向她望來時,她用她那纖細潔白的玉指,拉住了她的腿彎,她將整個玉體上最動人的一部份,完全呈現在謝雲嶽的眼前。而她那如蛇一樣地細腰,則在輕輕地擺動扭閃著,豐腴白嫩的雙手,也隨之在擺動著。謝雲嶽只感覺到她整個人,像是一盆火,一盆可以將任何男人熔化的火。
趙蓮珠的雙手之中,充滿了媚意,她發出聲音,是如此甜膩、如此悅耳:「雲哥哥,來呀……」
謝雲嶽突然發出一下含糊的呼叫聲來,他向前沖了過去。一俯身,雙手握住了趙蓮珠纖細的足踝,將她的兩條修長玉腿高舉了起來,然後挺槍進穴,立即開始了新一輪的攻擊……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1:59
【第六章】 歧黃稱聖手龍藏虎隱 環碧莊漫天風雪驅二叟 宴前話當年月皓星明 九回閣驚魂飛魄弊三仇
且話關外遼寧許家屯,這日來了一個中年文土,落在一家小客棧中,滿口江南口音,第二日就在客棧門首貼上鬥大招貼,自稱俞雲,大小方脈齊全,代人書信紮酬金和計,這招貼上書法,確是名家手筆,當地幾個飽學宿儒見了,連聲稱讚不止。
這許家屯地方,雖僅只兩條大道,因地處海口,又當千山山脈入口處,成爲皮毛參藥集中地,卻也十分熱鬧。每家每戶都以厚厚的門簾擋著,一則避風,再也因爲車輛馬匹過境,會帶起滿天黃沙吹入戶內,是以一年四季不撒。
時當七月下旬,正是盛夏,但關外卻一點都不令人感到酷暑燠熱。俞雲傍晚時分,總要去客棧不遠左側,一片小松林前,在一座拱石橋上立著,橋下一彎綠水,長滿了芡實,圓葉在水中不住地飄動,松濤輕嘯,夕陽銜山,紅霞漫天,真個景如圖畫。俞雲一人有時仰望雲天,負手長立著,口中吟哦詩句,有時坐在橋上,凝視橋下流水,似是無限幽思。
俞雲在這家小客棧中,人緣倒搞得挺好的,上上下下見著他,有的稱他大夫也有稱作俞先生而不名,他總是笑口常開,逢人點頭打招呼。頭兩天,求診的人當然不多,慢慢的一天就有十來個,因爲他銀錢看得不重,遇上貧窮的病人,照常送診處方,他開出的藥方,無不靈驗如神,慢慢地名頭傳開了,這許家屯周圍百十裏地,無人不知許家屯有一個俞先生。
兩月後一日,俞雲在客棧櫃房中,和老掌櫃兩人喝燒刀子,面前擺了三四個小菜,正在喝的起勁,忽聞店外起了幾聲馬嘶,繼之門簾一開,閃進三條虎背熊腰大漢,頭上戴著寬邊龍須草帽,其中有個年歲比較大的,大著喉嚨嚷道:「老掌櫃的這兒有個曾扶胖的俞雲大夫麽?
老櫃掌一見,登時哦了一聲立起,笑道:「原來是孫當家來了,這位就是俞先生。」用手指了俞雲一指,俞雲緩緩立起問道:「請問閣下何事要找學生?」
姓孫的大漢打量了俞雲兩眼,哈哈大笑道:「俞先生,你可走了運了,我們老當家的孫女患病,請你去瞧病,只要你本事真好,老當家—喜歡,白花花的銀子賞下來,夠你舒服一輩子。」說著,豪邁地又是一陣大笑。
俞雲卻酸氣沖天道:「醫生有割股之心,無論貧富,一律看護,若爲圖財,學生萬萬不敢,只不知貴老當家寶莊何處,學生隨後就來。」
姓孫的大漢哈哈大笑道:「俞先生,想不到你會這麽酸,我們老當家宮天丹,人稱白山一鶴,住在長白山筆架峰,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這你總該知道了,老當家遣俺孫開庭等三人,專程迎你進山,你說隨後就到,我只問你怎麽走法。」
俞雲才恍然道:「哎呀,原來是宮山主,學生真是三生有幸,孫當家請稍待,學生去收拾一點應用東西。」說著,轉身走進屋內,匆匆又步了出來,身上加了一件狐皮大褂,手中拿著幾本破舊醫書。
孫開庭笑道:「想不到俞先生還真是跑江湖的行家,山上奇寒風又大,比不上俺們練家子的還抗得住,俞先生你這文絲絲地,弱不禁風,不多穿點衣服,還沒有見到病人自己反先病了,那不成,勾天人笑話啦。」說得同來二位及老掌櫃都笑了。
俞雲自己也哈哈大笑道:「我們這一行醫巫星蔔串江湖的,就叫四海爲家,這一點都不懂,哪配稱江湖郎中?孫當家,您說是吧?」繼又道:「老掌櫃,相煩把學生屋門鎖好,事了當再爲相聚。」老掌櫃連連應諾。
俞雲隨著孫開庭三人走出了客棧,只見有四名壯漢擡著一架山兜,這種山兜只有關外才有,像個無頂轎子,不過它可背躺著,兜下鋪得厚厚一層烏拉草,柔軟溫暖,俞雲見了咋舌驚道:「學生坐這個上山,怕得緊咧。」
孫開庭大笑道:「俞先生你怕這,乾脆閉上眼睛,不就得了麽。」
俞雲搖搖頭,似是無可奈何的樣子,上了山兜躺著,四名壯漢一聲吆喝,快步如飛的擡去。俞雲坐在上面,很是平穩,只感覺到稍有起伏顛波,不禁暗暗點頭道:「這四人訓練有素,腿上功夫倒十分輕捷。」
孫開庭三人乘騎在頭裏走去,一出許家屯不足五裏,就到了幹山入口,卡中就有人閃出,問道:「孫當家,俞先生請來了麽?」
孫開庭回道:「接過來啦,煩你傳報總堂。」那人答應了一聲「是。」又閃進卡內。孫開庭三人離鞍下騎,往前竄去,俞雲山兜也隨後趕著,忽然卡口那邊飛起三支響箭,四山均起了回聲,清澈悠亮。
一進山,山勢分外的陡削,仰面見人,雲從腳起,孫開庭三人提縱術很是不錯,只在山間小徑跳躍起落,只苦了擡山兜的腳夫,哼哈連聲,衣褲被汗水浸透了貼在身上,俞雲尚不住的怪腔奇調,驚叫害怕。漸至半山,四外黑壓壓地,密林重莽,藤蘿蛇虯,獸蟒蟲豹不時出沒,山風威力加強,呼嘯怒吼聲往耳旁掠過,沿途響箭沖霄而起,卻不見半個人影出現。
三個時辰過去,俞雲等已輕置身在山頂走著,遠遠望去,高峰仍然積雪未化,一片白皚皚的天風撲面生寒,俞雲雙手攏著蜷在山兜內,高聲呐喊道:「孫當家,還沒到嗎?快把學生凍死了。」
孫開庭轉面笑道:「俞先生,這不是到了嗎,請你低頭看看就知道了。」
俞雲本是半仰著的,聞言勉強坐直身子低頭一看,卻見谷底隱隱現出屋宇,卻爲樹木枝葉遮蔽,不是窮極目力,是無法看出。這山谷天然是一方廣闊盆地,怕不有屋宇千百間,千山派總堂設在此地,常人是萬難發現。
下山的時候,俞雲只覺騰雲駕霧似的,一顆心吊在口內,嚇得面目變色,好容易到達平地,進入古木參天樹林,才鬆了一口氣,孫開庭回首見他面色灰白,嚇成這個樣子,不禁揚聲大笑。山兜只在林間左轉右彎,搞得俞雲頭昏腦脹,明明有路不走,反而朝無路徑的方向行去,似爲按著九宮八卦方位佈置。
走出林外,豁然開朗,面前呈現的是一片連綿屋宇,雞犬相聞,炊煙繞繞四起,這是一個村莊的格式,誰也不會想到是強梁梟客聚集的所在。孫開庭三人在前疾行著,七拐八彎,來在一所氣派很大的宅第前停著,那宅第被崇高的青磚圍牆圍住,八字門頭高聳,重朱鐵環,金松兩個虎頭,但是此門緊閉著,人們反而,從旁邊側門出入,門首虎氣森森四個大漢亮刀把著,一見孫開庭來到,立時一個大漢飛跑入內,鑼聲響三響,朱漆大門隆隆開啓,俞雲知是主人以貴客之禮迎接於他,但見一位老人,年約七旬,率領著數人快步如飛地朝大門走來。
俞雲細細端詳這老者長相,一張朱砂色的同字臉,鬚眉雪白,尤其是兩道白眉長及耳須,宛然壽者之相,目光如電,心知來人長白乾山山主宮天丹,俞雲即一揖到地道:「學生俞雲拜謁山主來遲,已是失禮,何勞山主親身下降,死罪,死罪。」
白山一鶴宮天丹呵呵一笑,晶亮的眸子閃電似地,打量喻雲一眼道:「俞先生,好說,小孫女病勢沈重,故而屈駕來此,一路而來,沒有辛苦吧?」
俞雲又是一躬到地道:「哪里,哪里,救病如救火,還是請山主先帶學生去看看令孫嬡吧。」
宮天丹捋須一笑,肅客入內,俞雲快步走著,只見好大一所宅院,院內奇松古柏,桂子飄香,花葉在山風裏婆娑起舞,白石鋪成一條小道,夾道十數巨楓,時正九月下旬,葉紅似火,燦爛又絢麗,正像古人詩句:「停車坐愛霜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在那陽光照耀之下,晶紅奪目,枝葉叢中,隱隱現出,崇樓奇閣,飛丹流簷,不亞于王侯所居。
俞雲被引進在一間書齋落坐,這間書室那像個綠林巨寇所有,簡直是高人隱士才配居此。壁間掛得有多幅名家字畫,琳琅滿目,小廝獻茶已畢,宮天丹即陪俞雲走往內院去,這大宅子佈局不凡,回廊九曲,琉璃水閣碧砂軒,僕婦如雲,行行來在一間屋內,一個小女孩約在六七歲,昏睡床中,全身被綾被掩蓋,只露出小臉龐,灰白無神。
這屋內還有三人,一個白髮如銀的老太太,鳳目晶光閃爍,手扶一支烏黑油亮的鳩杖,另外是一個年約三旬的少婦,姿容豔麗,還有就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環,端坐床上,一召見二人進內,即盈盈起立,宮天丹爲俞雲一一介紹,指著老太太道:「這是山妻。」
俞雲兜頭一揖道:「學生俞雲拜見老太太。」
官天丹又指著少婦笑道:「這是小媳。」
俞雲又是一揖道:「學生俞雲參見少夫人。」
老太太笑道:「俞先生,不必多禮,就請看看小孫女的病吧。」
俞雲連聲稱是,側坐床沿,用手一扶小女孩脈象,不禁點頭晃腦,半晌,才立來正色說道:「其實都沒有什麽重病,原是一點小風邪引起寒熱,大概是老山主老太太,和少夫人太疼愛之故,認是虛弱,施用參藥補劑,以致將風邪逼凝體內,只觀六脈沈數,裏有結熱,本可用祛熱發汗之劑,一帖見效,卻又爲庸醫所誤,故而……」
宮天丹本是看了小女孩依舊昏睡不醒,不由緊皺雙眉,聞說沒有什麽重病,憂心大寬,又聽爲庸醫所誤,眉頭又皺,急不擇言問道:「有治麽,俞先生?」
俞雲忙道:「有治,有治,學生保證不過三天,即可痊愈。」宮天丹等一聽此言,不由歡欣,俞雲向老夫人少夫人告辭趨出,同宮天丹回至書齋,俞雲提筆凝思,半盞茶時分過去,才予下筆,處好一藥方,遞在老山主手中。
宮天丹接過一瞧,啊一聲,說道:「俞先生,你的字太好了,簡直我平生少見。」俞雲連聲謙虛不止。
這時陪著宮天丹一道迎接俞雲的文人,一同近前趨看俞雲處方,其中一位老者亦讚揚備至,說:「真個不錯,比之名家手筆,亦不爲少過。」
宮天丹一雙晶光四射的眸子又射向俞雲身上,心裏打定一個主意,此時言之還嫌過早,笑道:「小孫女能得痊愈,宮某必當重謝俞先生。」說著將方箋命小廝拿去傳話,照方抓藥。
三天過去後,果然小女孩病體痊愈,宮天丹帶來書齋,命叩謝俞雲,俞雲道聲:「不敢。」一下抱起小女孩,親了一親,放下與宮天丹笑道:「此間事已了,學生要告辭下山了。」
宮天丹笑了一笑道:「宮某尚有一事相求,且別忙先回許家屯,宮某心仰先生文采,擬請代教小孫女文課,並司文劄,年酬束餡二千兩,諒先生不致推卻吧?」
俞雲聞說,怔了一怔,搖首道:「學生承老山主如此看重,榮幸之至,但是學生閑雲野鶴已慣,想趁著有生之年,遍遊天下,一睹山川文物之勝,此事看來,學生只有不恭了。」
宮天丹不禁皺了皺眉道:「俞先生,宮某愛才心重,請萬勿推辭,先生還是壯年,有的是時間遊歷名山大川,宮某只以三年爲限,先生一非武林人士,再非我派門中人,三年中俞先生亦是自由之身,隨意出入,決不羈縻限制;尚有我這環碧山莊人丁不少,疾病難免,先生也可施展神技造福人群。」說著,目光露出一片誠懇之色。
俞雲沈吟半晌,慨然道:「既是老山主如此看重,學生再推辭就未免矯情了,只是學生有一點下情陳述,學生性喜午睡,在這期間,不願被人驚擾,願山主破格准許。」
宮天丹當即大笑道:「我道爲了什麽大事,這間書齋及廂房今後列爲禁地,若無要事,不准任何人驚擾先生。」俞雲大喜過望,又說須至許家屯一行,檢收自己隨身之物,最要緊的,還有幾個病家待其竟功,宮天丹立時應允,並贈五百兩白銀,置辦衣履。
俞雲回至許家屯,與客棧老掌櫃齊書興盤桓五日後,再度去環碧山莊。自此而後,俞雲每日長居書齋,除了教那小女孩一點字文外,不是濡毫提詞,風花雪月,就是飲酒品食酩酊大醉。偶而也出莊散步,眺賞山光水色。白山一鶴宮老莊主還真看重,贈他一面紅羽令旗,任他出入,反正見他是個文人,這千山萬壑,不是身負極好武功的人,決難飛越,所以慨然相贈,還遣了一個十二歲的小童叫品兒的,專門服侍他。
這日,老山主孫女兒秀雲,頭上紮得兩個沖天辮兒,跳跳蹦蹦的跑近書齋,見著俞雲就叫道:「老師,我爸爸回來啦,帶了很多糖果給我,爸爸聽說是老師治好了我的病,他說想見見您,老師,我們走吧。」說著一雙小手死拉活扯俞雲衣裳,俞雲呵呵笑著,牽著秀雲趨進內院。
廳內老莊主宮天丹不時發出雄渾的笑聲,看見俞雲走來,含笑立起,即道:「小兒宮淩飛中原歸來,聞聽俞先生醫術通神,孫女秀雲爲先生著手成春,要當面謝謝俞先生。」
俞雲一邊來,即看見老山主身旁端坐一個中年人,方面大耳,英氣非常,與老太太少夫人談話,聽說就向中年人抱拳施禮道:「學生拜見少莊主。」
宮淩飛大笑地:「俞先生,咱們武林中人那用來這多俗禮,俺倒要首先謝謝先生呢。」
俞雲謙虛了幾句,又向老夫人少夫人請了安,就要告辭退出,老山主一把留住,笑說在此吃了飯再走。一刹那間,丫環擺上了一桌精致酒宴,俞雲坐在側首,一面吃,一面談著,宮淩飛與老山主鄭重說道:「孩兒從江南回來,就聽說我們當年的仇家霍山二叟邀約多名能手,要來此環碧山莊報那一掌之仇。」
老山主哈哈大笑道:「霍山二叟不來便罷,不然定叫他們討不了好回去,想我們千山幫雖是盜寇組織,不義之財決不妄取,不仁之事也決不妄爲,想那霍山二叟,劫盜淫掠無所不爲,當年竟伸手到我們頭上,所以被我用上「大力混元掌」,把他老大韋麟瑞打了一掌,還是我見他成名不易,只用上五成真力,否則,豈能止他活著回去。」
宮淩飛笑道:「還聽說霍山二叟練了一項絕藝,我等真不可大意。」
老太太介面笑道:「淩飛他們來了正好,可看看你娘二十八招閃電杖法精進了多少。」一頭銀髮,根根飄動。
宮淩飛恭順地微笑道:「娘,想不到您這麽多年來,還是興致未減。」俞雲在座不停地啜飲,舉箸嘗菜,這種武林事情在他聽來好像茫然不解,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所以一面吃,一面與小女孩秀雲低聲說笑。
忽然宮淩飛又笑道:「如今中原道上又出了兩件聳動聽聞之事,一是出了一個怪手書生,姓名則不詳,聽說十三邪之首蒼須怪叟敗在他的手上,雙腕全折,又被點了殘穴,華山陰陽雙劍同時折在他的手下,因此紅旗幫主宇文雷當場吃癟,被怪手書生震住,將紅旗幫勢力撒出蘇北全境。還有驚人的那怪手書生在石家莊一人獨敗清風幫十九家舵主,第二天鳩神索千里也死在他手上,這事震驚了大江南北,據說這怪手書生是一個年紀甚輕,像貌英俊的少年人物,孩兒可惜未見著此人,不然到真想與之結識結識咧。」
宮天丹聽得白眉軒動笑道:「豈只是你想結識,就是我老頭子也未曾不想見見呢,還有一件是什麽呢?」
宮淩飛笑笑,道:「這事傳遍了整個武林,就是當年威震河洛命喪武功山中的迫魂判謝文,又重伏現江湖。」
宮天丹驚哦了一聲道:「是他麽,真令人難以置信。」
宮淩飛接著道:「是呀,孩兒也難以置信。瀾滄雙煞,桐柏山五毒真人,及三手蜈蚣伏令鐸都傷在他手,但無—人親眼得見,只聞江湖傳言,追魂判想將當年在三湘圍襲於他的人查出,一一清除。」
老山主宮天丹皺眉笑道:「此事若被翻天手洪葛萬等聽見,他們三天三晚也別想睡得熟。」
宮淩飛不禁側臉望了窗外一眼道:「洪大叔尚住在九回閣嗎?」
宮天丹頷首道:「還住在那兒,他哪敢出山半步,當年幾個對頭冤家,都要置他於死命,所以跑到環碧山莊窩著,一蹲就是十年。如今聽到迫魂判再出。即要他的命也不敢離門。雖然當年圍襲追魂判的人,都是掩藏真面目出手,以追魂判那份精明,不難全部查出。說真的,洪葛萬也真是,不關他的事,何苦伸手參與,他師弟姜雄那份德行,罪惡滔天,就是不被追魂判謝文誅戮,即撞見我輩也難以幸存,他還有臉替他報仇,這人一生,就是吃了多管閒事的虧。」
宮淩雲笑道:「爹,您別這樣說,師弟死了,怎麽師兄可以不代報仇?武林小人聽了,有什麽顔面見人。」
宮老山主正色道:「胡說,要代師弟報仇,盡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面,何必偷襲?這事做得最沒有出息。」
宮淩飛面上一紅,老太太笑道:「好了,好了,你們爺兒倆最好別聚在一起,一見面就鬥嘴,冷淡了俞先生你們還不知道。」
俞雲本與秀雲說笑,聞言忙道:「不要緊,武林中事,學生本一竅不通,少莊主遠道歸來,父子總有一番敘闊,這種天倫之樂,像我學生天涯作客,半輩飄零的人,是無法企想的。」這種說詞,也真是俞雲真誠吐露本心話,沒有半點客套成份在內。
老山主怕真個冷淡了俞雲,於是有一句,沒一句,找著俞雲說話,本來文人與武林中人談話是格格不相入,好在老山主閱曆廣博,見識多,沒多時就搭上了線,談得異常投機,不時撫掌大笑不止,轉眼酒醉飯飽,俞雲起身告辭。
這晚俞雲神思不屬,久不成寐,不得已披衣下床,搬一把交椅坐在書齋外面。十月上旬,在關外相當冷了,尤其是長白山上。不過月色十分皎潔,天河雲淡星稀,那月色照在山谷、森林、田莊,都分外迷人,樹木除了常青松柏等外,漸漸盡都凋零,有的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天風過處,起了一陣陣呼嘯,萎黃的枝葉像旋舞般飄落,飄在俞雲肩上、身上,俞雲木然呆坐,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麽,像是滿腹心事。四更將盡,霜落正濃,牛毛細雨般地漫天灑下,俞雲用手摸了頭間一把,伸了伸懶腰,搬椅回房才慢慢入睡。
第二日,俞雲昨晚之心事,似是全部一掃而光,教了秀雲一段字文後,小廝品兒送上一碗好茶,呼嚕呼嚕正在啜飲得有勁,忽見老山主宮天丹面色凝重走了進來,俞雲慌不叠起身施禮,老山主用手一揮,微笑道:「俞先生,這兩天恐有霍山二叟來此尋仇,如無必要;請不要離開書齋,以免保護不及,傷及先生,萬一見有生人,或者有些響動,千萬別露面,只可藏著不動……」用手指了指品兒道:「這品兒也懂一點防身武藝,命他護著先生好啦。」
俞雲嚇得面色蒼白,忙道:「這個……學生自會謹慎,老山主不必爲著學生擔這份心。」
老山主道了聲:「這樣就好。」略一頷首,便自走去。
俞雲長歎了一聲,見品兒立在門邊,望著他俏皮地笑,俞雲拉長了臉,低喝道:「小猴兒,你敢對我先生無禮,我總有一天要你好看。」
品兒笑道:「先生,品兒那敢對你心存輕視呀,只笑剛才老山主說是有什麽人要來,先生你只嚇得面色……」說到此處,品兒忽然止住不說。
俞雲翻著眼睛,怒道:「小猴兒,你別得意,老山主不是說你也會三拳兩腳嗎,你且露一手給我先生瞧瞧,先生雖然不會,但看的本事還有,誰行誰不行,一看就知,你若力不足于保護我先生,乾脆先生我往床下一蹲,萬無—失。」
品兒不禁一笑,笑得那麽天真,悄聲對俞雲說道:「先生,品兒最近學得—宗玩藝兒,千萬不要讓老山主知道,他知道了,准會挨一頓臭駡。」說著,從襟底掏出三支明晃晃的甩手箭,長僅五寸,分量很輕,看起來不過層紙般厚,只見品兒笑道:「先生,你看清了。」
足下暗踏子午樁,右手平伸,霍地一翻腕,只見三道銀線一閃,「篤」的一聲同打在案前一隻檀香木制神像上,把俞雲嚇了一跳,取過神像細看之下,一隻打在胸口,兩隻恰好打中雙眼,入木三分,在品兒這小小年歲,腕力能有這般強,這是令人難以相信的。
俞雲不住口的稱讚,問道:「這是誰教你的?」
品兒一面伸手拔出三支甩手箭,一面笑道:「這是老夫人瞞著老山主,傳授給品兒的。」
俞雲不勝驚訝道:「會是老太太……老人太竟有這麽好的功夫。」
品兒噗地笑出來,天真地道:「俞先生當然不知道啦,我們老山主一家都有極好的武功,老太太就是名揚關外的白聞鳩杖婆葉寒霜。這些,先生雖不是武林中人,總該有個耳聞……」品兒像是聽見什麽,凝耳側臉,一溜煙地跑出去了,俞雲啞然失笑。
這天晚上,月光下,掠來兩條黑影,似兩頭巨鷹般,就在俞雲書齋窗前閃過,忽然又起了數聲叱,繼之以兵刃相撞聲,片刻,又響起了一陣說話聲,此後一切趨於寂滅,只聽得風動窗紙,一片沙沙。品兒從外匆勿跑進書齋,又闖進俞雲臥房,半點動靜都無,俞雲未見蹤迹。品兒呆立半晌,好似思索出什麽結論,直驚得他退後了一步,轉身竄了出去。
一會兒,品兒領著老山主,少山主進來,品兒叫了聲:「俞先生。」
「呃……」這答聲顫抖著,好像發自床下,悉索,悉索,床單自起,探出一個腦袋,慢慢爬將出來。老山主宮天丹及少山主宮淩飛,見俞雲一臉黝黑,滿身:灰塵,均強忍著笑。
老山主道:「剛才是兩同道來此投信,說是霍山二叟等人今晚可到,一時不明敵我,致引起攔截,不想俞先生卻受了虛驚。」
俞雲訕訕地一笑,答道:「學生聽見金鐵交鳴聲,不及於趨避,情急無奈出此策,倒被老山主見笑了……」
宮淩飛昏眼見品兒卟卟笑出聲,忙喝道:「品兒,還不快去盛水與先生淨臉。」
品兒拿出水盆轉身跑出,一路尚不停地發出笑聲,宮淩飛笑駡了聲:「頑皮。」三人於是立談了數句,即告辭而出。
老山主等一走,品兒端水進來,笑道:「俞先生,明晚莊後筆架峰頭有熱鬧好看,先生想看不?品兒可以領先生藏在一密處偷看。」
俞雲喝道:「小猴兒,爲什麽領著老莊主等來,你存心讓我好看,明晚熱鬧,你要去,我不去。兵凶戰危,有什麽好瞧,屈……」品兒格格笑著走出。
俞雲望著品兒後影搖了搖頭,道聲:「這孩子……」
次晚三更時分,筆架峰頂只見刀光劍影,喝罵之聲,震山蕩谷,將近天明,老山主滿身浴血,扶著左肩走進書齋,顯然已受了傷。俞雲坐在椅中,想是一夜末睡,品兒伏在案上鼾聲呼呼,俞雲一見老山主走進,即慌忙立起,啊了一聲:「老山主受了傷麽?」用手—拍品兒肩頭,品兒立時蘇醒。
宮天丹微笑道:「這點傷算不了什麽,煩先生看看損傷及筋骨否。大概流血過多,元氣大傷,請處一方再調養兩三天,也就好了,只是晚來若不是有人暗中助手,宮某險些傷在霍山二叟劍下,但不知此人是誰……」
俞雲一面察著傷勢,一面笑著:「老山主福壽齊全,冥冥之中自有天助……嗯,傷勢不重,待學生處一補血增元之方,再用冰肌散外敷,不出兩日,定可伸縮自如。」於是匆匆寫下了一方,交與品兒檢藥。宮天丹接著說出與霍山二叟拚鬥經過。
將近三更,月色分外皎潔,碧空如洗,嵌著沙數星粒,閃爍發光,宮天丹率領宮淩飛等二十餘人,早在峰頂立候。等候多時,忽聽一占長嘯,山谷立時震起回音,曆久不絕,對面山頭湧起數十條人影,星丸起落彈射,來得好快,眨眼即竄上筆架峰。
宮天丹暗暗驚疑,心道:「霍山二叟那裏是報那二掌之仇,看樣:卜是來一舉夷平我這環碧山莊……奇怪,周圍本幫十一個暗忙,竟無一人發現他們而升起信號,難道都已遭了毒手麽?」
正在驚疑之際,霍山二叟卻已落在身前,身後湧立著三山五岳江湖奇士,二叟銀須飄飄,迎著夜風而立,袍袖帶起「折折」聲,老大韋麟瑞冷笑一聲道:「宮天丹,我們又見面了。當年韋某臨別留言,你總該記得,霍山兄弟重出江湖之時,就是環碧山莊傾覆之日。」
宮天丹仰面揚聲大笑,笑定,說道:「韋麟瑞,言猶在耳,那有忘懷之理,我只道你是遮羞之言,不料你們果然遵誓光臨我這環碧山莊。不過,你還忘記丁說要我宮天丹一條老命……」
韋麟瑞一聲斷喝:「住口,覆巢之下,豈容完卵,今晚你能逃出性命的希望,只如海底撈針……」
站在一旁的老二蘇麟祥介面道:「老大,那有這多時間與他鬥口,料理了他們再說罷。」也不待韋麟瑞同意,用手一揮,隨來之人紛紛上前與宮天丹帶來之人打起,尚有十數人向環碧山莊那邊竄下。
天丹心中大急,霍山二叟也自發動,嗆嗆兩聲寶劍出匣,一分身形,雙劍銀光閃閃石火電光般的同時遞到,一向左肋,一向右臂,名家出手,果然不同凡響。宮天丹哈哈大笑,一拱腰,嗖地身影拔起二丈高下,肩頭兩柄亮銀拐掣出,驚天匝地望霍山二叟劈頭打下。霍山二叟往外一撒,讓開雙拐,即又複合,展開一套奇妙難測的劍法,劍劍不離宮天丹周身要害,但雙劍出招,都是朝意想不到的部位發出,使宮天丹難以防護。
宮天丹心中甚是吃驚,忖道:「霍山二叟那處學來這套奇怪劍法,這是他們聰明處,知道掌力難練到可以蓋過我,劍法練得這樣,可以算是已達爐火純青階段了……」二叟劍光愈來愈密了,可以想見,他們今晚下了最大決心,不把白山一鶴宮天丹折在手下,誓不甘休。
此時,環碧山莊掠出了一條黑影往峰頃竄上,月光映照之下,此人動作奇快,一縷淡煙般,眨眼即逝,到達頂峰,白鶴一般沖在一棵古松上。
老山主宮天丹積數十年的內外雙修功力,與霍山二叟勉強打個平手,他心懸兩地,不知這時他的老伴與二叟派下十數襲莊的對上了否,他知老伴功力與他差不了多少,但襲莊之人有十數名之多,非莊中普通泛泛之輩能敵,她怎樣可以兼顧,媳婦武功頗高,卻有三月身孕,怕不能出手幫助,以防波及腹中胎兒,萬一媳婦出手怎麽辦呢?想到此處,不由暗暗戰顫,心神略分,被韋麟瑞一劍刺中左肩,鮮血汩汩而出。
宮天丹疼得咬牙,右手中側閃電—撥,身形右旋,想撒出圈外。不料他快,蘇麟祥更快,一劍霍地又刺中左肘,宮天丹踉蹌往前進了兩步,霍山二叟大喜,雙劍複又同時劈到,官天丹在間不容髮之時,右掌運起「大力混元掌」力,向霍山二叟掃去,這—打上,儘管二叟功力再高,也得筋損骨裂。
霍山二叟出招快,撒招也快,身形猛往下挫,兩劍同一方向往宮天丹雙腿卷至。宮天丹避招不及,索興閉緊兩目等死,竟聽到兩聲悶哼不禁睜眼一看,卻見霍山二叟——個右目,一個左目,好似中了什麽歹毒暗器,滲出血來,二叟如瘋虎——樣,身形猛翻,往來路竄逃而去,宮天丹驚魂略定,望著二叟逝去的後影,不由暗暗歎息,冤仇何時可解。
一條黑影瞥然往頭上閃過,月色下,只見那人手中放出一蓬黑線,不帶半點兒風聲,打向群毆人群中,連連「哎喲」聲中,那人複往上竄,一瞥而失去身影。霍山二叟帶來的人喝聲:「風緊。」一閃刀光,齊都往來路四處竄逃。
宮天丹走前一瞧,自己這方並無一人,中了那條黑影發出來的暗器,驚疑一問,卻說對方大多數人,像是打中眼睛,不禁大驚,暗想:「這人手法,端的不可思議,難在暗器判明敵我,又是人在動,真是太玄了。這是是誰,一定是熟人,不然,哎呀,老伴那邊不知怎樣了?」匆匆囑宮淩飛等查視沿途卡上幫衆有無損傷後,自己轉身帶著數人疾轉環碧山莊,臂肘兩處傷口鮮血不斷滴下,迎著夜風一吹,格外刺痛入骨,右手一抱左臂,猛往前竄。
還設到達山莊,宮天丹途中即發現三三兩兩敵黨,倒在山澗,樹邊,屋角……等等都是,似是被點穴道。宮天丹愈想愈是心驚,直覺來人功力之高,得未曾有,隨命手下擡往囚禁,一路奔著,一面想:「誰?這人究竟是誰?」這念頭,盤旋在宮天丹腦際。
回去內院,見自己老伴正與愛媳說笑,不像有什麽驚動白髮鳩杖婆葉寒霜見宮天丹負傷,慌得立起,叫道:「老山主,傷得怎樣了?」
宮天丹略一揮手,含笑道:「沒有怎樣,敵人全打退了,我現在要找俞先生去,回來再細談吧。」轉身才走來書齋。
俞雲聽完俞不禁連聲道:「神龍見首不見尾,信如其人乎?」老山主宮天丹傷口敷藥包紮已畢,謝了幾句,起立作別去。
※ ※ ※ ※ ※
且說出得環碧山莊宮天丹這座人宅子,向右拐,一條烏石砌成的上山梯階,迂問九折,不下於千數百步,直達山腰,在古木參天的樹叢中,隱藏著一座二層飛丹流簷,重朱松紫的九回閣。
這晚,閣上朝東的—扇落地隔門呀地開了,步出一個鬚眉蒼白的老人,面上皺紋壘起,形容憔悴,似是受了無窮的歲月煎磨,負手立在鐫花護攔前,仰望雲天悠然凝神,在一輪明月照射下,顯得格外蒼白無神,忽然長歎—聲道:「十年了,這是一個不短的歲月,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桑梓故土,何日可以再見?自己做錯了事,逼得出走關外,依人籬下爲生,現在悔又何及。」
這老人就是翻天手洪葛萬,他在這九問閣已是消磨了整整十年,往日的傲骨雄氣,於今消磨殆盡,有時難免有脾肉重生之感,但又有何法可想?每晚他必在樓前沈思,今晚,月色倍明,不禁有眷戀故土長思,追憶往事,宛如昨天。
洪葛萬正在凝思之際,突聞身後忽起了一聲微響,練武人特別是耳目聰靈,就知其人,暗翻雙腕,霍地轉身猛撲,果然不愧翻天手之名,掌風到處,兩扇落地隔門嘩啦塌下,整個九回閣震得顫抖不定,但卻不見半個人影。
洪葛萬空著雙掌驚疑發呆,忽又在耳邊起了一聲冷笑道:「好俊的掌力。」聲音雖如同蚊蚋,可是震得耳膜發悶。
這一來,洪葛萬驚得不可以筆墨形容,疾忙竄前一步,轉身一看,不由嚇出一身冷汗,只見面前方著—條黑影,從頭以下,俱都是黑綢遮沒,僅露出雙眼,那目光如利剪般,令人不寒而粟,洪葛萬驚叫了聲:「你是誰?」
那人冷笑了聲道:「洪葛萬,你做夢也不知我是誰?」話猶未了,突然伸腕,洪葛萬本想亮開雙掌乘勢猛劈,說時遲,那時快,猝見那人向前一長身,不知怎的,自己雙腕竟被擒住,立時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奇癢奇麻,襲湧全身。
洪葛萬這時淚汗交溶,涔涔滴在樓板上,那人雙手三指一鬆一緊,又繼續說道:「現在,我告訴你吧,叫你死得甘心,我只問你,當年暗襲追魂判謝文有沒有你參與,實話實說,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洪葛萬一聽,像是五雷轟耳,眼前直冒無數金星,顫聲道:「怎麽……你就是……你是謝文什麽人?」
那人狠聲道:「我是什麽人,三湘地帶我們曾見過一面,諒你也不曾忘記,我就是謝文背後所負的孩子。」
洪葛萬更是驚惶失措道:「什麽,你們竟沒死,那武功山中一大一小屍體,又是誰呢?」這時的他,好像忘卻了制脈的疼苦,又回到沈思中。
那人嘿嘿冷笑,笑聲中蘊藏著無盡的憤怨,陰森,笑定才道:「不錯,少爺還沒死,這是你們意想不到的吧,少爺來此,就是索回這筆舊債,我只問你,同你參加暗襲的兩人,住在這環碧山莊的何處?還有當年參加暗襲的有些什麽人?」
這時,洪葛萬好像得了極大解脫一樣,喃喃自語道:「禍福無門,唯人自召,今晚我得此歸宿,一切恩怨自了……」於是淒然一笑,說出兩人就在環碧村中,長像,年齡,居屋,一一說明,至於當年共同參加暗襲之人,只吐出清風幫五人之名,其餘的均不知情,說後,即閉緊雙目等死。
那人微歎了聲道:「成全了你吧。」突翻腕向洪葛萬胸前點了一指,洪葛萬應指倒下,九回閣上掠下一條黑影,轉瞬消失在樹林中。
※ ※ ※ ※ ※
第二天一早,洪葛萬、王綏、黎樣三人暴斃的汛息,立時傳遍了環碧山莊。老山主親身前往查視三人死狀,只見三人都是周身無半點傷痕,像是中了極陰的手法點穴死去,除九回閣樓上兩扇隔門倒塌外,其餘並無—絲打鬥之痕迹,三人均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能手,來人身手之高,可算罕見,不禁憶起宮淩飛回山所說的話,暗道:「難道是追魂判謝文所作的麽?看來前晚暗中相助自己的也可能是他,這人行事端的不可思議。」
這件事,像—個不可解開的死結,長時期困擾著老山主,洪葛萬三人無故受了人家的毒手,又在自己環碧山莊中,照江湖道義來說,無論如何都要查出被誰人所害,代報此仇。倘前晚暗助自己的與昨晚之事同爲追魂判一人所作,那又怎麽辦呢?現在未查明以前,不如實行外緊內弛之計,不了了之。便與其子宮淩飛暗暗商量,派出數撥人馬查訪可疑的人,來蹤去迹,但只是一種形式而已。
時日匆匆,又是一月了,長白山中,瑞雪紛紛,這環碧山莊,滿山,滿谷,都是粉妝玉琢,銀光奪目,天氣也真冷。雪是早停了,隨著凜冽的朔風飄落了一夜,足足積了一尺深,等太陽出來時,雪面上已結了一層薄冰,陽光被積雪吸收而散發冷氣,因此,寒冷更甚於落雪之時,呵氣如霧,很快就變成肉眼無法辨清的水滴,彌漫在空氣中。
俞雲穿著一件貂皮大褂,厚厚的紮腳皮褲,雙手攏在袖管內,站在院外眺賞雪景。只見他眼珠兒一轉,好像肯定了一件事,重重地咳喇了兩聲,回在書齋,叫了聲:「品兒。」
品兒在側廊邊蹲著燒茶,—面圍爐取暖,聽見先生叫喚,長長地應了一聲:「先生是叫我麽……品兒來呢。」嘟起小嘴,提著一壺開水,跨進屋內。
俞雲擡頭說道:「品兒,你去看看老山主閑著沒有,如沒事,請老山主過來一趟,就說先生有事與他老人家商量。」品兒應著出去了。
不一會,老山主跟著品兒走了進來,雪白的銀須上沾了無數水珠,一見面就笑道:「俞先生,聽品兒說是先生有事,要我過來一趟,不知何事?」
俞雲笑道:「是學生動了思鄉之念,想與山主告假,南回一探祖塋,來年三月正準時返山,未知老山主意下如何?」
宮天丹大笑道:「我道是什麽大事,懷念鄉梓人之常情,不過現在天氣太壞了,再過不久就是大雪封山之期,路上怕不好走,我們武林中人倒無所謂,只是先生是個文人,不如明年開春再走。」
話沒說完,俞雲就接著說道:「老山主這番盛意,學生感激不盡,只是歸心似箭,倘要明年開春再走,學生也不會啓齒了。至於怕路上不好走,那學生倒不在乎,跑江湖的人對這種天時變幻無常,已是司空見慣了。」
宮天丹見俞雲一定要南回,也不好再勉強勸阻,於是笑道:「既是俞先生一定要走,宮某倒未便再說,但請寬留三日,以便小孫女秀雲與老師餞行。」
俞雲忙推辭道:「老山主,用不著這麽費事,反正學生明年三月尚要來此,又不是從今—別,永無見面之朋,學生看來,老山主還是免了吧。」
老山主立起笑道:「我意已決,俞先生不必多禮。」緩緩走出,俞雲恭送至房門外。
幸虧有這三日之留,俞雲解救了老山主一步殺身危難。一連兩日,不是老山主設宴祝餞,就是老夫人,接著又是少山主少夫人。在赴少夫人宴時,少夫人胎腹已然高高隆起,俞雲一眼瞥見,面上微露驚容,宮淩飛看在眼裏,不禁起疑,便問其故?俞雲微笑沈吟不語。
宮淩飛見狀,知道必有緣故,大急問道:「俞先生你儘管直言無妨,咱們武林中人沒這多忌諱。」
俞雲笑道:「少山主你可應了—句老話,不關心倒無所謂,一關心則太亂。學生在未說明以前,先要與老山主夫人道喜,來年定可含飴弄孫了。」
這一言吐出,可樂壞了兩老兩少,只有秀雲挽著小辮子,仰面不住的問俞雲道:「老師,什麽叫做含飴弄孫?」
俞雲笑道:「傻孩子,你明年有個胖弟弟抱,難道你不歡喜嗎?」
秀雲一聽有弟弟抱,不禁拍著小手叫道:「喜歡,喜歡……」跑在他母親的身前,指指母親大肚子,天真地問道:「媽,這裏面藏著是弟弟嗎?」衆人不禁撫掌大笑,少夫人粉頰上湧起無限嬌羞。
俞雲這時正色向少夫人問道:「少夫人,這一月來,可曾與人動過手沒有?」
少夫人不由呆住,半晌,才輕輕搖首道:「我不曾與人動過手……是了,十日以前我與少山主試過招,莫非動了胎氣……」
俞雲笑道:「胎氣倒沒動,只是胎兒易了位置,分娩時可有點難産,這個既然讓學生看見了,總有法可想,少山主,你晚上到學生屋裏來,學生教你一套調整胎盤的手藝,再服上幾帖鎮胎補血之藥,准保無事。」
宮淩飛聞言一喜;說道:「俞先生德意町感,宮淩飛也沒什麽答報,這樣吧孩子出世,就認你做寄父如何?」
俞雲微笑道:「學生有那這種福氣,到時只要多吃幾個紅蛋就夠了。」
一言未了,老山主突然厲嗥一聲,身子連座椅仰面翻倒,俞雲面色疾變,雙肩猛振,坐著的式樣不變,嗖地直由天井中拔出,宮淩飛隨著躍上,俞雲身形已在數十丈外的山坡上,那俞雲前面有三人正在拼命逃竄,那一片耀眼欲花的雪地上,格外清晰。
宮淩飛心中暗暗吃驚,數月來,一直都沒瞧出俞先生是個滿懷絕學的奇人,他這僞裝是有緣故,但是他對環碧山莊只有恩,無一絲不良居心,卻爲了何故?他一面想著,腳下未曾停留,反自加緊;放眼過去,只見俞雲已趕出三人前面,翻身攔截,手法之奇,身法之詭,前所未見,等宮淩飛趕到時,三名暗襲老山主的人,已然悉數點倒雪地。
前雲擡頭見宮淩飛趕到,便急急說道:「學生還要趕回施救老山主,這三人,煩少山主帶返拷問來歷吧。」說著,身子已閃至七八丈外,幾個騰落,業已隱沒于莊中,宮淩飛不禁看得駭然,現今武林中輕功蓋世者,不過才五丈左右,這算什麽身法,一晃就是七八丈開外,看樣子,他還未用上全力,拿自己一比,更不用說了。
俞雲返回內院後,見他們只急得忙得團團轉,老山主已被老夫人閉上穴道,擡進臥房睡在榻上,這時散佈於宅外千山幫內外三堂主及身份頗高的香主均聞信跑來探親,一問老山主竟是受人暗算,都欲山外追趕來人,被俞雲攔阻笑道:「三名賊人全被少山主點到,稍時也就到了。」說時走到床前,只見老山主牙齒緊閑,雙目凸出,渾身冷顫不止。
老山主夫人葉寒霜臉帶憂容道:「老先生,老婆子竟走眼了,看不出你是個奇異士,老山主中了最陰毒的白骨寒風掌,聽說此掌無法救治,現在雖被老婆子閉上要穴,也延續不了多少時候。」說著,鳳目中流下兩行清淚來。
俞雲安慰老夫人道:「學生那算什麽奇人,老夫人見笑了,宮老山主這點傷,學生倒能治得,不必擔憂。」一眼瞥見宮淩飛匆匆進來,便道:「少山主,好手法,不出十招就將三人制住,學生衷心佩服。」
宮淩飛聞言一愕,但立即會過意來,知他不願外人知道他會武功,笑笑不言,趨在俞雲身前,望瞭望老山主,皺眉向俞雲間道:「家父傷勢先生能治麽?」
俞雲點點頭,悄聲道:「少山主,請陪著幫中官主諸人等大廳上去,切不可吐出俞雲會武。」
宮淩飛也低聲答道:「我知道,怎麽那三人穴道我怎麽解不開?」
「等救了老山主後再說吧。」俞雲眨眨眼低聲說。
宮淩飛又道:「那麽家父……全仗先生了。」於是宮淩飛招呼衆人去到前面大廳,這臥房只剩下老夫人,少夫人、秀雲,及俞雲四人,門外尚立著一人,那就是品兒,他幼小的心靈中,不由懊悔自己數月來一直伴隨著老先生,怎麽一點都未瞧出老先生竟是一個奇人,不禁狠狠敲了一下自己腦袋。
二個時辰過去,只聽屋內發出老山主宏亮的笑聲,不言而知老山主傷勢全好了。品兒聽了,—陣風似地飛跑至大廳報與宮淩飛知道,俞雲也接著走出,回到書齋。俞雲坐在躺椅上,頭枕著二臂茫然出神。忽見門簾—動,探進—個頭來,霍地又縮回去,俞雲笑道:「小猴兒,要進來就進來,不要在門外裝神弄鬼,小心我會剝你的皮。」
品兒紅著—張臉走了進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道:「先生,你老這麽會裝,竟不給品兒—點好處,真忍心嘛。」
俞雲哈哈大笑道:「小猴兒,何前倨而後恭?」
品兒急道:「先生,品兒也沒有對你老不恭嘛
俞雲見他發急,笑了笑,正色道:「品兒,你先別著急,我來年三四月必定返此,那時自有好處給你。」話—落完,宮淩飛已步進室內,品兒慌忙趨出,俞雲即教導宮淩飛怎樣調整胎位,又匆匆寫下三帖藥方,繼將三個暗襲老山主的賊人被制穴道解法說了,宮淩飛喜匆匆走出。
第二天一大早,老山主兩夫妻過來相謝俞雲,隨笑道:「看來那晚霍山二叟來時,也是先生解救的麽?」
俞雲但笑不言,老山主接著又笑道:「那麽洪葛萬等人,宮某猜測,定也是先生所作,不然,他們三人都是夙負盛名的數—數二高手,換在別人,恐怕不能如此輕易得手。聽小兒說,先生功力之高,世所罕見,這樣,宮某就肯定了先生所爲。」
俞雲猛然二日精光逼射,笑道:「不錯,都是學生所爲,莫非老山主要替……」
宮天丹連忙揮手笑道:「老先生請不要誤會,沖著你,宮某天大的事情都可以承擔,只是奇怪宮先生怎樣與他們結下仇隙?難道先生與追魂判有淵源麽?」這時,宮淩飛兩夫妻也步了進來,相謝俞雲。
俞雲聽老山上之言,不由深深感動,淒然一笑道:「學生與追魂判謝大俠淵源很深,此中情由目前暫不能說出,只要老山主等應允代守秘密,將來,總可以知道。」
老山主哈哈大笑道:「老先生,咱們相處這麽久了,還信不過我宮天丹,只要你一天不鬆口,我就一天不會吐露,這話別再提了,老先生,咱們論——個忘年之交,總可以吧?」
俞雲竟搖搖頭道:「學生太年輕了,應該是以子侄之禮稱呼才是。」
老山主不禁撫掌大笑道:「我看你也是四十開外,怎麽可以說是年歲太輕?」
俞雲哈哈大笑,用手往耳邊一揭,揭下一張皮面具來,衆人定神一瞧,俞雲竟是個年甫弱冠的俊美少年,宮淩飛急指著俞雲道:「你……閣下莫非就是盛傳大江南北的怪手書生麽?」俞雲很快的又將皮面具套上,笑笑,不語。
老山主又是一陣爽朗大笑,說道「這樣一來,忘年之交越發是論定了,我斗膽稱你老弟台吧。」
俞雲笑道:「老山主雖然是降格論交,那少山主叮就爲難了,我看還是一切照原吧。」
老山主笑道:「咱們各交各的,誰管淩飛怎麽稱呼。」
俞雲對此也不說什麽,便又舊事重提道:「學生今日要告辭南歸了,來年老山主抱孫之前,學生必到此叨擾一杯水灑。」
老山主見他去意甚堅,概然道:「老弟台,你要南歸,老哥哥也不再挽留,只是來年你一定要來,老哥哥這環碧山莊就無異是你的家了,無論何時,你愛來就來,愛去就去。」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柄令箭,上刻雪山,白鶴各一,交在俞雲手中又道:「這是本幫代表崇高地位的信符,只要本幫所轄之境,執著可以通行無阻,又凡遇本幫門下有什麽軌越行爲,可替老哥哥執法,清理門戶。」
俞雲椎辭再三,只得接受了,於是束裝就道,依舊坐著山兜出去,老少山主雙雙送至山口,依依不捨,灑淚而別。這俞雲到底何人,不言可知正是謝雲嶽。
※ ※ ※ ※ ※
雪,鵝毛般撒下,漫天飛舞,朔風呼呼不停地怒吼,原野上一片銀白,望去無際無盡,景色淒涼無比。這時,並州道上沖來一騎快馬,馬上人差不多伏在馬背,上,手中長鞭不住的繞繞揮霍,催著坐騎陝走,那馬鼻頭冒氣如雲,四蹄翻飛,踢得地面雪塊激起,經過之處,都顯出一溜馬蹄迹痕,可是雪下得太大了。不到一會,又自蓋上,依然一片銀白。
馳了將近半個時辰,遙遙望去,依稀前面是一小村,只因大雪遮沒之故,不窮極日力是無法看清,馬上人長籲了一口氣,轡頭一勒,那馬登時腳程放緩,那人拍拍馬背,自言自語道:「看樣子,今天已不能趕抵山陰了,只有到前面小村打尖,讓你休息休息,飽餐一頓,明兒再走。」那馬好似聽得懂人話似地,昂首晃了兩下,「希聿聿」一聲長嘶,竟白放快腳程疾馳而去。
馬上人正是俞雲(即是謝雲嶽,他仍是化裝中年文士,應以化名才是),自離了千山環碧山莊後,直接就至察北牧場飛雲手吳奉彪處,住了三天後,便又登程入晉,吳奉彪贈了一匹追風神駿,預計路程取道張家口,直奔大同,再經懷仁,走山陰,入雁門關,抵太原。
一過懷仁,天時已近申刻,他想晚上趕至山陰,不料路徑被雪遮住,加上天色灰茫茫的,不分南北東西,在雪地上兜了幾個圈子,總覺不是正路,這一來,已是延誤了不少時刻,心內惴惴不安,幸虧遇上一隊在外經商的返籍過年商賈,經他們指明去山陰方向後,這才快馬加鞭一路飛馳,若天色一暗,就寸步難行了,自己雖然不怕:馬匹非要凍餓而死,他目光極爲銳利,瞧見遠處有數條黑色橫線,知那是人居屋檐,雪雖大,卻不能盡都蓋遮,不免心中一喜,情緒也爲之一鬆。
馳至近前一瞧,原來這是一座小集鎮,總共不過才有四五十戶人家,第三家門首簷下懸了塊木牌,被風吹得搖晃不停,瞧清了那是「旅安客棧」後,才抖羈近前下騎,店夥想是聽見響鈴聲,跑了出來拉住馬匹,哈腰笑道:「客官,外面風大快請進內面吧,我們有極好的炕房,包住包喝。」
俞雲略一頷首,交待了馬匹要用上等食料後,才揭開門簾,飄身入內。進門後,一間大屋裏,已有十幾人分居案頭正在吃食,屋中開掘了一個土炕,燒著火柴獸糞,火焰熊熊,只覺暖洋洋地一室生春;那火炕當中由梁上懸下—只大銅壺,在燒熱水,壺嘴呼呼的吐出縷縷熱氣。
俞雲揀了一個空位坐下,店夥殷勤地過來招呼,問他要些什麽,俞雲即要了一壺汾酒、一份羊肉泡饃,兩斤牛肉。他一面吃著,一面用目光掃望了屋內每個人一眼,屋內大多爲商賈之流,面紅紅的,一半是火光照映之故,另外還是三杯落肚,經熱氣一熏,酒性都湧上了臉,只有坐在對面牆隅的瘦小漢子,神情甚爲可疑,兩道眼神賊溜溜地不住偷看著鄰位上兩商人,他不禁拿目光移向兩商人身上。
只見兩商人衣著富麗,可是眉目之間威棱畢現,雖然低聲相論談笑,等矮小漢於不注意他們時,臉—亡浮出一絲冷意,僅是這麽一瞬,卻瞞不住俞雲銳利的目光,他暗忖道:「莫非這兩人都是武林好手喬裝的,這裏面大有文章,可有得好戲看啦。」
兩商人話聲越來越高了,說得興致高時,便又縱聲大笑。忽見門簾一動,立時湧進一股寒風,火苗即往內偃,再又上騰,舌焰比前更旺,更盛。風後面接著進來三條大漢,他們進來以後,頭一步就四面張望瞭望,一眼望見矮小漢子及兩商,面色一動,便又互望瞭望,再用手彈除身上雪水,其中一人笑道:「咱們三喝西北風也喝夠了,想不到這兒還是個好去,來,咱們喝上兩盅,也好擋擋寒氣。」話聲帶著極深的豫省口音。
其他二人聳聳肩笑笑,似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一側身,就靠著門口的座兒坐下了。矮小漢子見了三人,眉梢一動,又自低首,雙手撕那饃餅,俞雲看在心裏,心想:「這三人與那矮小漢子,分明是同路,卻裝作不識,這倒是極好玩的事。」
那兩商人在三個漢子進來時,竟然似未覺察,反而把話放開了,這種肆無忌憚的態度,令俞雲也爲之不禁搖頭。二商都是四十上下年歲,一個圓臉龐眉,朗目似水,頒下疏落落的一部短髭,身著一襲玄狐皮袍,兩手一攏,擱在臺上說起話來總是笑嘻嘻的。另外一個長長臉兒,但不瘦削,五官停勻,三綹長須,穿著一襲白狐皮袍,袖口襟角尚露出一圈雪白毛尖,顯得清風絕俗,肘支著案上手掌托著下頷,凝目靜聽那圓臉說話,另一手中指在案上橫七豎八塗抹。
只聽那圓臉放聲地說:「邱兄,開典當的有一句老話,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小弟當這朝奉五年了,承敝東另眼看待,—年所賺,足夠四五年全家溫飽了,還有什麽不知足,只是天降其福,不受反禍。有一日,一個落拓王孫公子模樣的人,手持著一條珠串,說是要典兩萬銀子,永不贖回,敝東看了看,搖頭不要,小弟力言值得,但是敝東還是堅持不要,那人急了,減價一萬五,敝東仍然不要,那時小弟說話了,既然東家不要,那麽自己就買下來,反正值得這些銀子,敝東笑笑也不反對。小弟即並出即期莊票,算是自己要下來了,等那人走後,敝東說,那珠串實際不止此數,最少怕也要十幾萬兩才夠,只是來路不明,似是大內之物,將來恐有麻煩,所以堅持不要。你既不怕,也許財星落到你頭上,也未可知。小弟回房去,仔細—瞧,嘿,真不得了,怕不價值連城,那上四個小珠不算,單只四顆大珠,每顆俱是無價之寶。」
那長臉介面笑道:「這內面怕有說處?」
圓臉的一拍大腿道:「誰說不是,四顆珠子各有其異處,所吐出光芒色彩也不一樣,紅、紫,藍、白,各不相同。」
那長臉的又介面笑道:「李兄,講了半天,你還是沒有說出它的好處。」
圓臉的哈哈笑道:「別著急,話總要慢慢說出來呀!單拿紅珠來說吧,它的異處就是能解百毒,不管中毒多麽重,只要一口氣在,紅珠含在口裏,刹時,毒氣全拔存珠中,另外三顆稱叫避火、避水,避邪,連上紅珠避毒,人稱龍官四寶。小弟買下後,幸虧還無人查問此珠串來歷,這不作出了,小弟終身富裕嗎?」說著又是一陣冷笑。
忽聞一聲輕微的冷笑,繼又低聲譏諷道:「明兒個就要挺屍荒野,還有心情打什麽哈哈。」
俞雲聽說倏然一驚,知是那後來三人中之一所說,兩商聽見不禁眉頭一剔,但又刹時平復,圓臉者笑道:「邱兄,要見見世面嗎,待小弟取出。」
那長臉者忙搖手道:「這等珍罕寶物,怎可在大庭廣衆顯露,此時別忙著,到了地頭再看不遲。」
又只聽得聲如蚊蚋之冷語:「什麽地頭?這羊家集就是你們盡頭處。」兩商似是並未聽見,反而談得比前格外興高采烈。
最初把俞雲也搞得昏頭昏腦,後來他詳爲推測,才恍然大悟,大概這兩商賈喬裝,懷有重寶,被賊黨綴上了,瞧出二商身懷異學,遲遲不敢動手,只是一路綴著,一面飛信邀請同道,看來明日這羊家集外,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心想這二商也太會做作了,與自己一比,差不了多少,雙方都暗中點明,只差叫破。
在二商來說,即明白表示他們如非有過人的武功,那敢在大庭廣衆中炫言無忌,你們死了這條心吧,明日如敢伸手,那你們就無異于自尋死路。拿賊黨來說,冷言諷語,也是暗中點明我們這方能手也到齊了,羊家集外明日就是你們兩人埋骨之地。
雙方都是弦外之音,只把屋內食客們弄得莫明其妙,二商的意態飛揚,旁若無人,三大漢兇神惡煞,僅瞧出雙方都有點異于常人外,別的就不知了。晉省住民,大都質樸勤勉,他們那會猜出這類扛湖兇殺,即或能,也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希聿聿」一聲長嘶,俞雲倏地一驚,那不是自己的馬嗎,這賊人向自己動上了念頭,那准是找死,霍地起身,大步邁出,一掀門簾,既瞧出雪地上站著四人,其中一人拉者自己追風神駿,這匹馬好似認出不是主人,倔強得很,四蹄亂踢,跳躍個不住。此時雪是停了,凜冽的西北風,一陣陣地呼嘯,密密的雲層無盡的飛移,天邊映出一圈昏暗月環。
那牽馬的賊人高喝一聲道:「好畜牲。」舉起右掌就要劈下,突聞風聲掠耳,倏地一驚,驀覺自己的右掌被另外一隻手托住,不禁發呆。
原來俞雲一見賊人竟舉掌要劈那馬,不禁情急,足下猛點,施展師門絕技「淩空步虛」身法,一晃即是十數丈,人未到,手先出,就托住那賊右掌猛沈之勢,只因四賊發覺來人身法奇快,竟未瞧出人自何處而出,是以呆住。
俞雲微微冷笑道:「好馬人見人愛,你即愛此馬,也得問問馬的正主兒,肯讓不肯讓,豈可效那鼠竊之行,難道是你不成材的老子教你的嗎?」
偷馬的賊人,心驚來人身法之快,又知是馬的正主兒到了,未免心中有愧,此時聽得俞雲挖苦,不由氣往上撞,竟也回聲冷笑道:「咱老子就是你祖宗,老子見著心愛的東西,就要伸手。」話尚未完,「啪」的一聲,結結實實地挨上一個大嘴巴,登時嘴腫起老高,牙床半邊鬆動,一手護著腫臉,呵呵出聲。
只見俞雲笑道:「老子專爰打人嘴巴,見著不順眼的,也就要伸手,不是嗎?」
偷馬賊被挨了嘴巴後,疼還猶自可,只覺眼冒金星,一陣發黑,半晌才還原,只聞他一聲虎吼,右手一翻,明晃晃。的鋼刀已掣出鞘,趁著勢子就迎頭劈下,俞雲微微說了聲:「你是找死。」
右掌五指—張,迎著刀尖就拿,把賊人嚇了一跳,心念未動,鋼刀早被俞雲捏住,俞雲左掌起處,那賊人巨大身形猛被震飛,在呼吼的北風中淩空翻了十幾個筋斗,「卟」的一聲響,落在「旅安客棧」門前積雪中,擠壓向外的積雪,刹那間,又把賊人身形埋沒,這一掌俞雲是用了巧勁兒,只令賊子帶三分傷。
俞雲掌飛偷馬賊後,手中五指一擠奪下鋼刀,又複一放,那鋼刀已斷成四五片,繼又對另外三賊笑笑。另外三賊本是負有任務而來,見同伴心喜此馬要趁手牽去,三人不想多惹是非,多方勸阻之時,俞雲及時趕來,被俞雲一手輕功震住,及至同伴被震飛,想出手又來不及了,此時見俞雲望著他們直笑,三人臉上立時掛不下去了,本想出手,只因若在今晚又惹下是非,瓢把子怪罪下來,這份刑罰,可夠受了,不由同時打個寒噤。
其中一人冷笑道:「我那同伴雖然不對,卻未傷害你的馬匹,你爲何出手傷人,今晚我們還有事在身,這場過節,我們記下了,最遲後天;我們就要找回,讓你多活兩天吧。」
俞雲暗暗生氣,心想:「本來是你們偷馬不對,還論什麽過節,找場?」心念至此,不由氣往上沖,情不自禁單掌往三賊面前一揮,三賊立時像斷廠線的紙鳶一樣,翻飛出去七八丈外,俞雲也不看他們死活,掉頭牽馬就走。
這一掌,把另外的一批人,驚得日瞪口呆,原來俞雲竄出門外時,那後來三大漢及兩商人也聽見馬嘶聲,又見俞雲竄出,即知有點不對,同時起身跟出門外,剩下食客們茫然隨著魚貫而出。三人漢—眼就瞧出那同伴又在偷馬,其中—人皺眉與同伴說:「怎麽猴子又犯上老毛病,有任務時還要惹事,真是……」瞥見俞雲身形如同電光石火,一晃眼,就飛在那四同伴跟前,驚得嘴裏要吐的話,又咽廠下去。喬裝的兩商賈,也不禁爲之面面相覷。
等到偷馬賊震飛落在三大漢面前,扶起時,偷馬贓被摔得七死八活,昏昏沈沈,三大漢正待起步,欲竄前較量俞雲時,猛聽矮小漢子驚叫了—聲,只見那三同黨已在半空中翻騰,不由相望苦笑了—下,暗暗切齒痛恨那偷馬同伴,此時此地惹上了強仇大敵,弄巧激起馬主火性,與兩商賈一面,這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此時偷馬賊已然清醒些許,瞥見三同黨均對他怒目相視,不禁急聲分辯道:「三位……」「砰」的—聲,其中一人當胸就是一拳,偷馬賊應聲倒地。俞雲正在三大漢身前邁過,沖著他們即露出不屑之容,鼻中重重「哼」了一聲,聲落,人也飄進屋內。
衆人見熱鬧過去了,一陣陣寒意逼人,都轉身跨進屋內,二商見俞雲正伏案大嚼那羊肉泡饃,津津有味,好像—瞬之前沒有半點事故發生,二人相對一笑,便又回到自己桌上,此時屋內趨於平靜,食客們有時望著俞雲,投以一種驚訝又欽佩的眼光,戶外頻頻傳來三個大漢喝罵聲,不言而知是罵那偷馬的那一批。
炕火仍然熊熊,發出畢剝畢剝之聲。移時,三個大漢又自進入,均同時望了俞雲一眼,又轉面向二商望了一望,二商神色自若,他們心知三個賊黨看看自己,是否自己兩人與俞雲同是一路,這正好使他們疑神疑鬼,坐立不安。那瘦小漢子一直就未見返回室內,形迹未免可疑,反正總是那麽一回事,請救兵去了。
俞雲一大碗羊肉泡饃吃完,二斤牛肉也一掃而光,他摸了摸肚子,尚自未飽,於是喚來店夥,還要了五個烙餅,交待過後,擡頭望了一望,瞧見瘦小漢子未見蹤影,准知今晚有事,賊黨等不及明日了,於是重重咳了一聲,吐出一口濃痰,自言自語道:「好傢夥,你幹耗著,我也耗著,你算盤打得蠻精,想不等到天亮,晚上就要動手是嗎?嘿,你就知道我不會伸手嗎,反正今晚誰也別想睡。」
二商初聽他喃喃自語,還以爲他是爲了方才的事煩心,須臾才恍然他是點破自己小心賊人今晚就動手,聽他說到時也會幫仕,不禁喜形於色。本來他們倆佯裝沈著,內心未嘗不爲下一步行動擔心,有此大援在後,那還不心膽俱壯,均投以一督感激的目光,可是俞雲視若無睹,口中尚不住的念念有詞,語音甚微,怕只有他自己才能聽清。
三個賊人越聽越心驚,奇怪他怎麽諳知他們在半途改變心計,爲著此事,乘著俞雲及二商回在屋內後,自己等才打手式命瘦小漢子飛報瓢把子儘快必須動手,要不然明天一進雁門關,即是清風幫勢力範圍了,雖然同是線上人,但見者有份,此物的關係重大,萬一弄得不巧,清風幫私自吞沒,堅不交出,豈不落得個灰頭土臉。
兩商形迹又如狡兔,本幫在京一路綴著,有幾次被他們脫逃,自己險爲所惑,引上歧途,爲此本幫凡道上人幾乎全部出動,只爲兩商不走捷徑大道,迂回迷繞,卻多出兩千里路程,是以擔心他們弄鬼,眼看兩商慢慢入了牢籠,不料又被同伴猴兒惹上了強仇大敵,兩商詭計多端,乘此耍了手腳兔脫,怎麽才好?這時聽得那中年文士要伸手助拳,心內更是惴惴不安,兩商武功雖高,自己三人連手一攻,自信縱然不勝,也萬無敗著,只是擔心中年文士,方才所見,那文士無論內外功夫,莫不全是他們所忌憚的,他們聽在耳裏,驚在心裏,只是援手未到,萬無動手之理,低頭喝著悶酒,沈默不言。
這時食客紛紛作鳥獸散,不是就寢,就是返家,只剩下三張桌面上人在僵持著,那店夥輕手輕腳走在俞雲身前,哈腰囁嚅道:「客官,炕熱著呢,要不要小的領您老到里間去?」
俞雲慢吞吞地層顔一笑道:「店家,你不知我正在煩著嗎,縱然我想睡,也睡不安啦,你不如再送上兩斤好酒,炒幾個拿手菜來,等會我吃著高興時,還會變幾套戲法,什麽耍猴兒,倒懸狐狸,你也可開開眼界。」那店夥喏喏連聲而退,心內可奇怪著,這客人說的話,忒也離奇,令人摸不著邊,天這般晚,他還有精神變戲法,嘿,一面往竈下走,一面只是搖頭。
三個賊黨可聽得變了色,正好被俞雲誤倒誤撞,犯上他們忌諱,三人正是晉北三狐,通天狐朱奎,無影狐許傑,芒毒狐鄭玉海。正在此時,只聽得數聲胡哨長鳴,劃破沈寂,其聲尖銳淒厲,尤其是在這漫漫長夜中,入耳聽得動魄心驚。
俞雲擡頭一笑,道:「動手時間到啦,正主兒也來了,你們還楞著幹嗎?我老人家等上老半天,就爲趕上這出連台好戲,這不是存心讓我白等嗎?」他本是南人,說著北腔,聽來甚是蹩扭。
晉北三孤聞聲精神一振,匆匆起立,狠狠盯了俞雲一眼後,急急走去。二商聞得哨聲,即面容一肅,雙雙離座,忽聽戶外一人高聲喝話:「邱麒,李少陵,我們瓢把子到了,請二位出來回話。」聲音拖得又長又亮。
邱麒、李少陵冷笑了一聲,雙掌當胸望著那俞雲一眼,只見那麽厚重的老羊皮門簾啪的往外平飛出去,兩人隨著縱出。俞雲見了,不由點頭暗贊這兩人心計多端,料事穩妥。果如邱麒、李少陵兩人所料,門簾吧達—聲掀起,從門外傳來噗、噗連珠之聲,兩商接著發出哈哈狂笑。
俞雲料出邱李二人武功雖高,但因人單勢孤,難以逃出羅網,雙肩微振,人已穿出戶外,驀見茫茫雪地上,星羅棋佈著數十匪徒將一干人等團團鬧在當中,邱李二人手執著軟劍,凝神著身前八名匪人。
這八匪群中當前一名老者,長相獰惡無比,眼似銅鈴,吐出藍光閃閃,身高八尺,立在雪地上,活似—座鐵塔,只聽他望著邱李二人「桀桀」一聲怪笑,喝道:「二位朋友,識相點,趕緊獻出千年何首烏、龍宮四珠二物,老朽尚有一份好心回報,休看你們依仗著滇池釣叟門下一點藝業,在老朽靈官巨煞洪長青眼中,還當不了—回事,你們只看看,能跑得了麽?」
李少陵聞言「哼」了一聲,道:「老賊,你別癡心夢想了,別人千辛萬苦得來之物豈能容你得現成?總之,廢話少說,各憑藝業爭一高下,不過話要說明,你們想要一對一,還是一齊上?」
靈官巨煞洪長青一眼瞥見俞雲立在邱李二人身後不足五丈處,心中甚是驚疑,暗道:「方才瘦狼杜環飛報這文土,內外功極具火候,—舉手就將四鼠震飛,看樣子並沒有什麽,一點都不顯得凸出,難道我竟會走了眼嗎?」不禁略怔了怔神,回答稍慢。
身後的晉北三狐一躍而出,沖著邱李二人,無影狐許傑冷笑道:「朋友,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幫爲你們兩人不惜千里奔波,爲的是什麽?現在獻出二物,萬事皆休。不然休拿江湖規矩套上,我們黑龍會向來不吃這套,倘若不甘獻上,那麽羊家集就是二位葬身之地了。」
邱麒—聲長笑道:「我早瞧你們不是人養的,竟有臉說人話,今晚的事,何用多費唇舌。」話落,手出軟劍像一抹青霞,疾溜無比往無影狐齊腰削去。
無影狐之所謂無影,就是以身法輕靈著稱,但未防邱麒出手這麽快,登時嚇了一跳,眼看著青霞就到,閃後搶前已是不及,百忙中情急智生,—擰腰沖霄拔起,劍刃恰齊鞋底刮過,身還未下地,邱麒也是沖霄拔上,刷,刷,刷,就是三劍搶攻,托起碗大銀花往無影狐「鳩尾」、「五樞」、「章門」三處刺去。
無影狐被搶去先機,處處受縛,空執著一柄狼牙刺,技無所施,徼幸躲過一招,卻又附骨之蛆般,三劍複往自己面前襲來,劍氣比西北風更爲砭骨,不禁驚得一身冷汗,尚幸他沈穩,兩臂—振,一式「臥看巧雲」又避過來劍,落下地後,氣得滿面血紅,狼牙刺—獰,硬生生地往邱麒胸前一挑。
邱麒與無影狐先後腳落地,卻變招不及,只得舉劍一格,但狼牙刺從頭到尾,不過二尺一寸,雖列爲外門短兵刃,卻爲純鋼所鑄,異常沈重,是以邱麒單劍一格,立即彈了起來。無影狐一聲輕笑,滴溜溜已閃在邱麒背後,手一揚,十二顆鐵蒺藜像芒雨般打出,距離又近,手法又巧,四面八方莫不爲鐵蒺藜所籠罩,眼見邱麟就要傷在暗器之下,猛聽得一聲大喝,邱麒人被—股洶湧的掌風托出,鐵蒺藜被掌風一撞,齊被打落沒在積雪中。
原來俞雲立在場外,見邱麒,李少陵用的是軟劍,不禁摸摸自己腰間所系的一柄軟劍,暗忖自己出道江湖以來,尚未見一用,只因俞雲認爲各門各派的劍法雖各有其長處,但總不及恩師所授的「玄天七星」劍法來的詭譎,更以威力絕倫。
可是「玄天七星」劍法爲師祖無爲上人手創,練成時總共用不上兩三次,師祖無爲上人有—次鬥那北海蒼溟老怪,用這劍法重創蒼溟老怪左臂時,不料爲青城第十一代掌門人空靈子窺見,回山時,窮憶「玄天七星」招式,苦思一年,雖然草草記出一套殘缺不齊的劍法,威力只及原來的不到五分之一,可把青城聲譽大振。多少年來,青城以這套殘缺的「玄天七星」劍招爲振山劍術,而青城弟子也莫知這套劍法是十一代掌門空靈子在北天山一高僧處偷襲來的,因爲此故,俞雲怕別人隊出來歷,始終不敢動劍。
這時,俞雲看出邱麒和無影狐都非泛泛之輩,名家交手,五招以內,即可立見勝負,一見無影狐閃在邱麒身後,靈活無比,心中正暗贊之時,動眼瞥見無影狐左手在肋下—撈,便知是要動暗器了,無影狐一出手,他那裏也一揚掌,及時救出邱麒。
俞雲掌一動,人也疾閃近前,三指一晃,無影狐脈門穴已然擒住,只把無影狐疼得滿身發顫,俞雲冷笑道:「今晚誰也別想動暗器,不然這單家集就是你們黑龍會全軍覆沒之地。」說罷,手一抖,無影狐立時翻出五丈外。
靈官巨煞洪長青瞥見俞雲伸指疾拿無影狐脈門,出掌飛身搶救已是不及,被俞雲一帶無影狐身形,擋住自己掌力,忙自兩胸一凹,硬生生地把掌勁撒了回來,怔在當地尋思果然瘦狼言之不虛,但是普天之下,知名之士自己莫不熱知能詳,怎地想不出這人是誰,連那身法手法都瞧不出來歷,不由心中納罕,知道這人若出手相阻,自己這邊豈不要煮熟了的鴨子又飛上了天。
兩隻鬼眼一眨,惡念陡生,乘著俞雲抖飛無影狐之時,雙掌疾吐,往那邱麒,李少陵兩人抓去,他那蒲扇大的手掌,帶起了兩股急嘯勁風,分外疾厲。邱李二人—見大驚,緊施雙劍交互猛劈,但哪里當得住他那巨靈掌風拍擠,只聞當當兩聲,登時折斷了兩截,淩厲的掌風有增無減,像面片烏雲似地壓下,這正是千鈞一髮的時刻,兩人的生命靠近死亡的邊緣。
俞雲抖出無影狐後,轉眼瞧見洪長青偷施毒手,左足緣一墊勁,人已倒飛出去搶救,晉北二狐眼看瓢把子掌將得手,無論如何也不容俞雲從中作梗,於是雙雙舉刃竄起攔截,同時其餘四匪也同一心意湧攻俞雲。俞雲見賊黨這般無恥,無名火冒千丈,在身形淩空時,左掌暗運「彌勒神功」,俟六條黑影迫近時,身軀一旋,「呼」的一掌發出,六匪被那彌勒掌力震上半空,接著雙足一踹,右掌五指疾出,靈官巨煞洪長青這時雙掌已分迫邱李兩人咽喉。
說時遲,那時快,洪長青突覺後頸被五指鋼指緊扣,眼前一黑,即知不妙,雙掌快如電閃地撤回,往後就蹦,突聞俞雲哈哈大笑,頸間一鬆一抖,驀覺自己倒飛出去,便強施千斤墜、身法,硬將身形定住,就這樣也帶出了兩丈有餘。邱麟、李少陵兩人卻爲洪長青陰柔指勁將喉間抓破兩分多長的口子,鮮血流出,如非是俞雲搶救得快,只怕應上了晉北三狐之言,養家集成了他們埋骨之所。
靈官巨煞洪長青落定之後,遊眼一望,自己門下七人,俱沒入雪中,只怕凶多吉少,又瞧見俞雲,一瞬不瞬瞧著自己,一對招子在黑夜中閃出銳利光輝,暗忖:「方才是自己全神對付邱李兩人,所以一時不防,才著了他的道兒,不過他用的擒拿手可說得極爲巧妙,雖然自己並沒受傷,由此可證明這人的功力,與自己不相上下。」
北風不停的怒吼著,密雲四散,湧出一輪皓月,映在這一片無邊無盡的皎潔雪地上,纖毫畢露,黑龍會的匪徒,一尊一尊像木偶般,分立在屋頂,簷角,雪丘。這時,雪野盡處響起數聲異嘯,洪長青臉上喜憂頓現,俞雲望見那雪野盡頭顯出四五個黑點,往這邊飛來,刹那間,落在洪長青身前。
那是五個怪人,全都雞皮包骨,穿著碩大無朋的灰白長衫,在強風中搖晃不定,活像五具幽靈,面像與巫官巨煞無異,禿眉,凹鼻,無血色,唇間翻出兩隻白森森的獰牙,在這寒風叫哨的深夜中見著,令人只覺脊骨湧上—陣寒氣。
卻聞洪長青哈哈大笑說:「想不到龍門昆仲竟也有興趣,這是我洪長青始料不及的事。」
俞雲暗忖:「原來他們是兄弟,怪不得這麽相像。」
這時龍門五怪中忽起一聲極其冷峭之音說:「洪當家,這事你辦得極爲不對,像如此稀世之珍,想獨自吞沒未必能如你昕願。」
靈官巨煞洪長青兩隻藍眸露出奇光狂笑道:「這晉北本是我黑龍會勢力範圍,洪某高興怎樣做,就怎樣作。哼,既想淌渾水,又想得現成,天下那有這方便的事,罕世珍品都在對面三人手上,想拿,只管出手,三個都是硬點子,憑你們龍門五怪,未必就如此容易得手。」
冷峭聲音又起:「我龍門弟兄要伸手,就是逃到酆都城(即陰間鬼城),也要拉他回來,從來沒有管不了的事,我知道你老奸巨猾,想借刀殺人,老實說我龍門兄第如拿到手,你別夢想分一份羹。」
洪長青嘿嘿冷笑一聲道:「你莫以爲龍門五怪的名頭驚,天動地,瞧瞧可曾嚇動了人家一步嗎?」
實在也是洪長青陰險,想激龍門五怪伸手,他料俞雲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兒,又知龍門五怪功力與自己不相上下,無論勝負,總可與俞雲纏住一些時間,這時,自己乘機掠劫邱李兩人,他這主意打得不謂不妙,不過他哪算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黑道上人均聞風而來這羊家集呢?龍門五怪又何嘗不知洪長青的心意,他們暗中考慮,決定先奪取了兩件珍物再說,再轉頭對付洪長青。
這時邱麟,李少陵兩人喉間傷口經自己敷上傷藥,包紮停妥,兩柄軟劍已斷,棄在雪地上,揚起雙掌走到俞雲身旁,俞雲回顧笑笑道:「二位尊兄傷著沒有?今晚的事,在下判斷是有驚無險,且請二位暫袖手旁觀吧。」
邱李二人連聲謝他相助之德,一點皮肉小傷,算不得什麽大事,但內心驚疑不安,現在龍門五怪又自加入,怎麽說是有驚無險呢?但見龍門五怪轉身一邁步,就落在面前一丈處,睜著雙眼木然立著。俞雲尚是負手而立,不以爲意,側臉望著邱李二人笑道:「二位,你們可知道今晚的盛會,甚爲難得,除了黑龍會及龍門五怪來了外,還有其他人都來了麽?」語言雖不大但異常清徹,聲浪竟遍至整個原野。
龍門五怪聽說,不禁回首望瞭望,猛見雪地中立時湧起了數十條黑影,眨眼就到近前,此時龍門五怪,及洪長青均勃然變色,但見三山五岳魑魅魍魎,長短肥瘦,可說是極一時之盛。
邱李二人悄聲對俞雲說道:「我們不如闖吧?」
俞雲搖首笑道:「匪徒雖多,一時半刻,尚莫奈何我們,看他們窩裏反吧,我們這麽一跑,反而誤事。」邱麒,李少陵兩人長歎——聲,心內惴惴不安。
只聽得匪方七張八嘴,爭執不下,最後靈官巨煞洪長青突起—聲狂笑道:「珍物只有兩件,可是今天來的道上同源,及我黑龍會的人,不下百數十人,雖說是見者有份,只請問問你們,到手後怎樣分法。」
一個大嗓子叫道:「到手後再開一個比武大會,誰爭得第一,那麽珍物就屬誰;現在爭死廠,有個屁用。」
洪長青冷哼了一聲道:「尊駕這主意倒滿好,請問在比武之前,兩件珍物交與哪位保管。」
匪黨登時寂然無聲,突聞「旅安客棧」屋上揚起了一聲蒼邁宏亮語言道:「交管我老人家暫時保管,不是正好麽?」語落,三條身影翩然而下,俞雲瞧出來人正是矮方朔荊方及黑摩勒姜宗耀、天罡劍東方玉琨三人,不禁皺皺眉頭,怎麽三人又湊在一起了,聯想到江瑤紅姑娘身上,不知她現在峨嵋曼因師太處怎樣了,苦於自己尚是僞裝,不好明說自己是誰。
三人一現身,群賊均聞聲—驚,及至瞧清楚了,有人嚷道:「那不是峨嵋兩小子嗎?踏破鐵鞋無覓處,正好送上門來,哈,哈。」發出狂笑,匪黨中即有兩人持刃竄來。
龍門五怪中一人霍的一掌,喝聲:「回去。」那竄來兩人登時震翻回去丈餘,兩匪立起,面上突然變色。
五怪冷峭聲音又起:「你們有過節,可另找地方比劃,今晚我龍門弟兄既已伸手,誰也別想染指,渾水摸魚,休想。」
兩匪中一人竟回報了一聲道:「任家老四,你別賣狂,等會自有你的報應,你以爲對方是好吃的茬兒嗎?」龍門五怪只哼了一聲,也不理他們,回首望著邱麟、李少陵二人怪笑。
原來龍門五怪才崛起十數年,行事必五人同出,狠辣兼有,從不留下活口,一人不敵,五人聯手,無—可在他們五行合運「風雲十八掌」下逃生,是以闖出五怪名號,在關中,阿洛一帶,黑了半邊天,這五怪是嫡親兄弟,姓任,以龍虎豹熊風排行,出身廣西勾漏山三殘魔君門下,說功力也真數一數二。
任熊突然吐出冷峭聲音道:「兩位朋友,你只答應兩樣珍物各分出一半,我弟兄必然護著你們到目的地,保證平安無事,這在我們龍門弟兄是一反向例,破天荒的事,聽否隨在你們,你們是明白人,利害權衡,孰輕孰重,請你們考慮清楚。」
驀聽邱李兩人身側,一人呵呵大笑道:「三殘老怪竟會教出這文皺皺的雞巴,真是怪事。」原來是矮方朔荊方在發話譏諷。
龍門五怪任龍頭—個暴喝起來道:「老狗,你是誰;要你多管閒事。」其聲陰森,幾乎聽得頭皮發炸。
矮方朔荊方呵呵大笑道:「我老人家名叫荊方,你們總該聽過吧,我老人家出道時,你們還是在狗胎裏,直到如今你們還不會講人話。」
任龍惱怒之極,霍地一長身,呼地一掌。猛可裏向矮方朔荊方劈去,這一掌之快,快過拂雲飛電,掌勁更是淩厲。哪知矮方朔呵呵大笑,兩肩一縮,任龍掌風尚未及身,他已後退了一丈,眯著小眼說道:「聽說你們五怪連手搶攻,還有點鬼門道,只你一人,我老人家還不屑對手。你知道,三殘怪物尚比我差著兩輩哩。」
龍門五怪—聽,這可滑稽了,論輩份算起來,豈不是要做曾孫子,這老狗說話真損人,不禁惱羞成怒,同時五人—閃,占著五行方位,先後出掌,雙掌交錯推出,那勁風宛如鐵桶一般,嚴密緊湊,滴水不透,只要對方功力不濟,就被那五行合運掌力,漸漸縮小,終至七孔流血而亡。矮方朔認爲自己五行掌力具有無邊威力,龍門五怪的五行合運風雲十八掌,雖然傳佈遐邇,但究竟能有多大氣候。他這一大意,險些喪失一條老命。
當下矮方朔見他們五行合運掌力一吐,就覺這勁風籠罩全身,忙足下一動,施展大挪移身法,想往西來掌風隙中晃出,哪知他這一移步,勁風即源源逼來,使他又追回原處,方知五行合運名不虛傳,疾吐雙掌,打出一片淩厲無比的狂飆,將任龍任豹二隆逼退兩步,又猛覺胸後勁風緊接迫擠而來,矮方朔回身猛旋,雙掌也不變式,跟著身形旋掌,吐出五行真氣,將任虎任熊逼得腳跟連晃,緊接著又吐出一掌,勁力將吐之時,身後勁風又到,矮方朔顧不得再進襲,爲求自保,把那廿年修爲之五行掌法施開,一時掌影如山,身形如飛。
矮方朔這時可不敢小覰龍門五怪了。他沈著出掌,只要找出最弱的一環,再逐個擊破,但哪有這麽容易,龍門五怪這五行合運,就像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各人在不同的方向擊掌,借力打力,相生相濟,無異於五人真力互合於一,假如不是矮方朔功力純厚,老早就落敗了。
不道龍門五怪與矮方朔這邊打得激烈,那邊也蠢蠢欲動,原來靈官巨煞洪長青一見五怪與矮方朔打上了,諒五怪在目前必不致於分心,即狡笑了笑道:「各位,我們都是爲了兩件罕世珍品而來,應該同仇敵愾,合則兩利,分則俱敗;現在當前的要務,就是料理對方其餘五人再說,珍品到手之後,作一個妥當完美的分配,除開龍門五怪,千年何首烏三一三十一見者有份,至於那珠鏈,整個拆開分成若干份,以抽箋方式,決定所屬,這個辦法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群匪想想,覺得只有這種方法,才可解決眼前困難,當下同聲道好,立時就有五人持刃竄前,向邱李等五人出手,天罡劍東方玉琨、黑摩勒姜宗耀兩人見狀微微冷哼一聲,身形一晃,帶起兩株銀霞截著竄來三匪,尚有兩匪緊襲邱麟李少陵俞雲等三人。
俞雲正在尋思中,暗忖:「自己一人,當可進退自如,不過要同時護著五人,就有點顧此失彼了,今晚黑道來的人物;俱是一時之選,我又不能施出彌勒神功,及軒轅十八解,怕矮方朔等三人認出來自己,再也不能脫身,又更恐施出兩項絕技,聲名揚開,受盛名之累影響,那就寸步難行。他這又不是,那又不是,又將怎樣解開當前的僵局。」瞥見匪方兩人往自身前竄來,身形一動,發出哈哈長笑,笑聲中兩匪已被震飛,俞去手中多出兩柄鋼劍,笑吟吟地遞給邱麟,李少陵手中,兩匪互望瞭望,滿面羞慚退了回去。
邱麟,李少陵兩人雙劍被靈官巨煞洪長青震斷後,正苦於沒有稱手兵刃,瞧見兩匪竄來,正欲空掌對敵,只覺眼前一花,俞雲已出,兩匪亦同被震飛,簡直沒有看見俞雲如何動作,只覺此人武學已屆化境,恩師滇池釣叟也不及他于萬一,正在驚歎之時,俞雲將雙劍送在自己兩人手中,笑道:「兩位都是滇池釣叟老前輩門下,我相信兩位武學必然精湛,在平常當能應付裕如,眼前是衆寡懸殊,只請兩位力求自保,僅用一「靜」字對敵,敵人雖強,一時半刻倒不能把我們怎麽樣,在下總要思出一個萬全之策,平安抽身而退。靈官巨煞洪長青,現在用借刀殺人之計,藉我等之手滅除不屬於黑龍會之人,一等我們精疲力竭之時,再下殺手,群匪中不乏能手,除龍門五怪及洪長青外,其餘的都未露面,不可太過損耗真力,謹慎點好。」
兩人連連點首稱謝,這時,東方玉琨姜宗耀大獲全勝,銀虹過處,三聲慘吼,—匪頭顱齊肩而飛,兩匪斷肢殘臂,血噴萬點,灑在銀白雪野上,受那熱血之氣,很快地溶化了面上一層薄冰,織成一副極爲醒目的圖案。
矮方朔那邊,只因龍門五怪受不了矮方朔種種譏損刻薄的言詞,激起連連怪嘯,四野均起了回音,掌勢更猛更快,五怪的五行方位,也因此逼進了一步,反之矮方朔銀鬚根根蝟起,面如銀盆,一雙本來眯著的眼睛,這時也睜開了,露出逼人神光,雙掌疾吐五行真氣,每出一掌,龍門五怪中就有一人被震得翻回丈外,但此種打法,也無濟於事,五行合運,此退彼進,即是彌補這一缺點,矮方朔雖然打出真火,始終竄不出五怪掌勁之外。
俞雲見此情形,照此下去,矮方朔一定被這五行合運掌力活活累死,暗中盤算之下,他想妥釜底抽薪之計,這樣一來不露痕迹,,二來也可保全矮方朔盛名。他乘著矮方朔拍出一掌,把任熊迫翻丈余時,他右掌中指蓄勁,電閃地覰定任熊胸後「三陽」穴,淩虛點了一下,仍裝作若無所事模祥,與邱麟、李少陵二人說話。
東方玉瑤、姜宗耀劍劈了三匪後,群匪立時起了一陣哄動,片刻又躍出六人,想要群毆,俞雲這時身形一動,單掌一揮,六匪只覺一種極強烈的無形潛力,把自己竄前之勢阻住,心內甚爲驚駭,但見俞雲近前沈聲道:「你們只敢不依江湖規矩,以多淩寡,那就是你們死期到了。告誡你們,只能一對一,更不能施用暗器,知道麽?」說罷一放手,又自退回三丈。
六匪原是聞名塞外涼州六煞,他們本是剛強自傲的人物,一番盛氣而來,卻被俞雲當場震柱,等俞雲疾言厲色數說了一番,幾乎下不了臺,有心頂撞幾句,一掌之威,至今仍是膽寒,若就此退了回去,以後涼州六煞的名號,從今一筆勾銷,江湖永無立足之地,此時,見俞雲已退後,六煞互望瞭望,苦笑了笑,硬著頭皮分出五人,找上東方玉琨姜宗耀俞雲,及邱李兩人交手,餘下一煞在後掠陣。
其中一煞找上了俞雲,手幾乎顫抖著執不住兵刃,俞雲心中好笑,右手一揚,火辣辣印了一記耳光,啪的—聲,只聽俞雲喝道:「還不滾了回去,憑你這付寒蠢相,配給和我我老人家對手嗎?滾。」可憐一煞打得半邊臉紅腫老高,明知不敵,悻悻然退了回去,其餘四煞已然打得火熾。
且說矮方朔用五行真力打出一掌後,任熊也推出風雲十八掌一招「風雲不變」,兩下裏勁風相撞,任熊登時被矮方朔迫退丈余,任熊突覺脊心微涼,先還未在意,只當朔風銳利。自己衣衫穿得太少之故,但愈來愈覺不太對勁,只覺渾身主筋慢慢萎縮,酸,酸得懶洋洋地,吐出掌力也越來越弱,原來俞雲這一手太絕,「三陽」穴移下壹分就是「筋縮」穴,何以不點那「筋縮穴」?
因爲—點上此穴,任熊會立即倒地,全身縮小如嬰孩,場上衆人都是練家子,一眼就知被人暗施了毒手,是以俞雲往上移點「三陽」,令任熊緩緩收縮,一點痕迹都無有,此種穴法,需手眼力均要十分火候,缺一不可,尤其是「淩虛拂穴」,更不容易,人是動的,竟拿得這麽准,真是神化其技了。
矮方朔荊方一眼看出任熊有點異樣,及感覺他推出掌力漸呈衰弱,這一喜,非同小可,暴喝—聲奮力向任熊推出一掌,任熊頓時被震飛四五丈外,倒在地下,竟未立起,矮方朔人隨掌風越出五行合運圈外,施展大挪移身法,掌力源源發出,這時任熊一倒,五行合運陣法無異自破,威力亦隨之大減,現在龍門四怪處於挨打地位,被矮方朔掌力震得每人血湧氣翻。
任龍忙中瞥見任熊四肢佝僂,眼光發黃,嗥叫之聲慘不忍聞,登時喝道:「且慢,今晚我們龍門兄弟認輸,這不是荊老師力足以擊敗我等,因爲四弟突然病發,才使荊老師擊破我們五行合運陣法,現在我們珍品也不要了,荊老師,我們後會有期。」說著走上前去,—把扶起任熊。
這時任熊身形已縮小一半,骨軟如泥,人卻說不出話來,只瞪著雙眼。四怪兄弟情深,不禁簌簌淚下,他們知道矮方朔吐嗥出掌力,雖然厲害,中上後最多重傷噴血,不會發生這種形狀,可是也不明白爲何任熊竟會如此,任龍急得頓了頓足,挾起任熊,四怪同時竄去無蹤,矮方朔呵呵大笑,但心內也不明白任能爲什麽渾身收縮,
放下這邊不說,且說涼州六煞被俞雲先聲所制後,跟姜宗耀、東方玉琨、邱麒、李少陵四俠交手,功力無形之中打了大大折扣,每人都是膽顫顫,心怯怯,交手不到廿回合上,齊都帶彩敗下陣去,在後押陣的二煞心想:「有那窮酸在此,自己這邊要奪兩件珍物,簡直是夢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於是效那龍門五怪鼠奔回那涼州去了。
靈官巨煞洪長青看見這種情形,亦喜亦憂,喜的是借刀殺人之計已售,憂的是自己今晚已成騎虎難下之勢,眼見涼州六煞敗退不刺而別,他默然無語,只垂下眼皮,視若無睹。這一來,惱火了黃河上游通天鯨王翼,及蘭州金天觀逍遙羽士彭飛兩人,他們這時都瞧出了洪長青之毒計,藉敵人之手,剷除自己同來的線上朋友。
頭一個逍遙羽十彭飛沈不住氣,一對三角眼逼到靈官巨煞臉上,嘿嘿冷笑道:「洪當家,你不要打這如意算盤,我們替你賣命,你自己坐享其成,我彭飛怎會上你這惡當,今晚我們暫不出手,且看看你們黑龍會是不是有能力奪取,倘你認爲無能的話,請立即撤走。我們的事,不要你們黑龍會參與。」
通天鯨王翼也介面道:「對,彭兄的話一點不錯,洪當家你未免太不顧全江湖道義了。」
靈官巨煞洪長青,垂下的眼皮慢慢開啓,露出兩道晶爍的藍光,嘴角泛上一絲險笑,徐徐說道:「兩位怎麽說這樣強詞奪理的話,晉北本是我黑龍會勢力所及,而且此事又是我們黑龍會殫智竭慮,費盡心機,追蹤幾將一月,才在這羊家集準備兜捕,你們想坐享其成,侵犯王權不說,反倒說洪某不顧江湖道義,這話是怎麽說的?若不念及多年舊交,今晚這羊家集,也是你們埋骨之地。」洪長青話音初甚輕微,越說越聲色俱厲,其他黑龍會的人,都怒形於色。
逍逍羽士彭飛與通天鯨王翼兩人被說得滿臉通紅,彭飛立時惱羞成怒,厲喝一聲道:「洪長青,別人怕你,彭飛就不怕你,瞧瞧究竟是誰葬身之地。」說罷,欺風賽電地劈出雙掌,挾著淩厲無儔的勁風,望那洪長青胸前撞去。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00
【第七章】 豪雨如奔雷 媵蛇神鞭七道驚絕技 飛騎走太原 巨憝玩盜貪念總成空
上集說到滇池釣叟門下,邱麟、李少陵兩人身懷兩件罕世奇珍,千年伺首烏、龍宮四珠,這兩物都是常人百年難得一見之珍物,故爾引起黑道人物覬覦。邱李二人啓程之初,就覺察到有人跟蹤,兩人不惜喬裝迂回繞道,但始終擺不脫黑龍會眼線跟蹤,一抵晉省羊家集小鎮,就被黑龍會包闈,所幸,俞雲湊巧也來在羊家集,邱李二人殺身之禍巧得而解救。
黑龍會舵把子靈宮巨煞洪長青,發動黑龍會精華主力,千里追蹤,費盡心機才在羊家集截著,不意爲其他黑道宵小聞知,蜂湧而來,意在掠奪。靈宮巨煞洪長青險狡毒狠,所設下借到殺人,一石二鳥之計,又被逍遙羽士彭飛與通天鯨王冀識破,當時發生爭執,火拼之勢,一觸即發。
這時消遙羽士彭飛通天鯨王翼被靈宮巨煞洪長青數說得惱羞成怒,消遙羽土彭飛厲喝一聲,舉掌猛劈,挾著淩厲無儔的掌風,望那靈官巨煞洪長青撞去。靈官巨煞冷笑一聲,探臂吐招,雙掌一翻,只聽得「篷」的一聲大震,兩人同時均被對方掌力震開兩三步,兩人估出對方造詣火候都相差無幾,於是複一湧身形,各施平生絕藝,掌勢如奔雷疾電,直打得雪飛土崩,天翻地覆。
俞雲用眼環顧了一下,瞥見黑龍會所布下的明樁好手,被矮方朔等三人來時,突其不意,用獨門點穴手法定住,個個如泥槊木雕一般,睜眼怒立,一動不動,心中微微好笑,突然靈機一動,悄聲與邱李二人說:「兩位朋友,今晚幸而賊黨形成火拼之局,我們不可再呆在這裏,請二位緩緩退到馬廄中,牽馬向背後馳去,我隨後就趕來,不然,等會匪黨一湧而上,要想脫身那就難了。」
兩人一想也是,即向後面寸移,這時矮方朔等三人,見俞雲及邱李兩人對自己三人傲然不理,不由微微生氣,心說:「難道我們幫錯忙麽?真是豈有此理。」於是他們三人一賭氣,就故意離得俞雲等三人遠遠的,互相不作理會。
其實邱李二人是當事人,比什麽人都緊張,哪有心情說這客套虛語,只有俞雲是故作各種傲相,不然,等矮方朔三人纏上,就別想脫身了。那邊逍遙羽土彭飛與靈官巨煞洪長青這—打上,就難分難解,他兩人都是綠林極負盛名的怪傑,也都是看不慣對方頤指氣使的驕傲狂態。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是故各以平生絕藝,一搏雌雄。慨歎多少古今英雄人物,均脫不了名利鎖縛,到頭來,還不是人亡財空。
這時,通天鯨王翼見他們兩人各不相讓,心中一樂,暗道:「良機不再,我王翼何不乘時出手,劫奪奇珍;」想罷,暗中招呼同黨,嗖、嗖晃出,刹時十多條身影,如旋風般飛撲俞雲等人。
月環既已隱入雲層,大地又複一片昏暗,匪徒在雪地飛竄,在雪光映照中像似無數的幽靈出現,魅影重重,發出一聲聲淒厲長嘯,令人聽了不禁汗毛倒豎。哪知王翼等一竄近前,猛然發現俞雲及邱李二人形蹤已膏,就知大事不妙,連矮方朔等三人也不顧了,身子一側,神鷹掠翅般,就往旁翻竄開。
矮方朔荊方等見王翼等匪徒往自己這邊撲來,三人早是凝神蓄勢,等他們近前,好下煞手。突然見那群匪當離身旁不遠,又自往旁竄走,不由一怔,反身回顧,頓時察覺那俞雲三人業已失去蹤影,是故匪黨竄來自己這邊又自撤離,但是他們驚訝俞雲等是怎麽走的,以自己三人耳目輕靈,五丈以內飛花落葉之聲均逃不過,雖然朔風怒吼,俞雲等距離不過兩丈左右,自己三人總不會這樣不濟,竟毫無所覺,正是天人笑話,片刻之前還見他們,怎麽……?
矮方朔不禁搖搖頭,望著東方玉琨二人呲牙一樂,笑道:「娃兒,我們算是失了風啦,幫了人家的忙,人家不但不承情,反而夾緊屁股一溜眼跑了,我們還楞在這裏幹嗎?喝西北風,還是瞧鬼打架,走吧。」正罡劍東方玉琨、黑摩勒姜宗耀相顧一笑,同著矮方朔轉身退去,眨眼消失在黑夜茫茫中。
可笑靈官巨煞洪長青,及消遙羽士彭飛兩人打得火熾,須發怒張,每人都欲制對方死命,不容絲毫分心,是以竟未覺察到。靈官巨煞尚持著自己黑龍會黑樁監視對方,一有異動,自然有手下飛報,卻哪里會料到矮方朔三人來時,把明暗樁全點住,這時還是消遙羽士隨來的黨徒發覺,不但對方人影沒見著,連王翼等人都跑光了,急嚷道:「二位當家的,人都跑得沒影了,你們還打個什麽勁。」
消遙羽土彭飛聞聲首先驚覺,雙掌交互劈出兩股勁力,將靈官巨煞洪長青逼退一步,單足一點,身形頓晃出三丈遠近,回面喝道:「姓洪的,我彭飛跟你還沒了,你記著就是。」說完用手向同黨一招,二十餘條黑影眨眼風馳電掣跑得無蹤。
靈官巨煞洪長青嘿嘿冷笑,只覺一股怒氣夾著熱血上湧,恨得舉掌猛劈雪地,叭、叭,連聲大響,濺得碎雪飛揚,胸頭氣憤一發泄,朔風吹在身上,頭腦才慢慢冷靜下來。環顧左右,只勝下七八人,其中一半都帶得有傷,不由長歎一聲,自知這回是栽到家了,人家能在自己明暗樁密布之下,從容離去,不用說人家自始就沒有把黑龍會放在眼中,那中年書生方才露出一手,是平生僅見的武學高人,預料彭飛王翼等人追下,也一定落個灰頭土臉,自己不如見機收手,尚可保存盛名,黯然思忖半晌,才無精打采地收拾殘局撤走。
※ ※ ※ ※ ※
朝日初上,大地映起一片白的耀眼光華,朔風仍然是一陣一陣怒吼寒意比昨晚更甚,真可說是路人絕迹,鳥獸盡蟄。這對,雁門關至代縣道上來了三騎人馬,那馬不是在賓士,而是跳躍著,因爲昨晚的雪,把地面添了三尺厚,照說雪面該結了冰,但那只是薄薄的一層,怎經得起一人一馬的重壓,前蹄拔出,後蹄又陷下去了,只是不停地跳躍,累得三騎馬吐氣如雲,昂首長鳴。
俞雲執著一條長可七尺馬鞭,在頭上不住地打旋旋,有時也打出「叭」、「叭」的聲響,雖然是—言不發,面上好像輕鬆已極,反之邱麒、李少陵二人卻面色凝重,心情緊張得有若鉛石,與昨晚在羊家集旅安客棧內有說有笑的神情,大不相同,不時回首探望著,看看賊黨是不是會放過他們。
俞雲見了笑道:「二位大可不必擔心,只管放心走去,這班不要臉的匪徒只要敢來,他們怎樣來,我就照樣地打發回去,說不上我還要護送二位到地頭,二位大概是去太原嗎。」他們三人從羊家集進得雁門關後,始終就未曾交談一句,這時才打破了彼此的沈默。
邱麒立即笑道:「夜來多承大俠相助,在下也不能說什麽相謝之詞,依在下猜測,大俠必是脫略形迹之人,若然,在下倘仍以俗禮相待,倒反見虛假了,但不知大俠名諱可否見告。」
俞雲哈哈人笑道:「我叫俞雲,稱我大俠有點當不起,尊駕既已知我是脫略慣了的人,千萬請隨便稱呼。」說此頓了一頓,不禁又笑道:「二位也忒膽大了,怎可在羊家集談笑無忌,輕易炫露異實,這樣,豈不是自速其禍嗎。」
邱麒尷尬地笑答道:「這叫做事到臨頭,不得不爾,其實哪里有龍官四珠,千年何首烏倒是有的。」
俞雲不覺大奇道:「哪有這種怪事,江湖黑道人物,若不事先摸清底細,決不會下手,怎麽內中還有什麽蹊蹺嗎?」
李少陵這時介面道:「只怪邱師兄醉後輕言賈禍,因爲家師滇池釣叟,前三月與五台掌教元真子爲了前怨,約在五臺山下比鬥。元真子雖被家師擊傷肩胛,但家師也被元真子掌傷前胸,臟腑糜爛,非千年何首烏不能救治,幸得家師好友清撣寺方丈淨塵大師說他京城故舊、光綠寺卿陳光普家中,有兩株千年成形何首烏,十年以前,淨塵救過陳光普全家一場殺身大難,爲此陳光普即要取一株千年成形何首烏相贈,淨塵推謝說他方外之人,又年已八十餘了,未免糟塌了靈藥,他年若需要用之時,必著人來取。於是命愚兄弟兩人持淨塵方丈—串沈檀佛珠作信物,陳光普一見佛珠就取出何首烏相贈,正要離開京城時,不意遇上多年未見的武林好友,邀在東來順歡宴,酒酣耳熱之際,邱師兄出千年何首烏炫露,又說佛珠手串比之龍官四珠更爲有用。不意鄰座竟有黑龍會匪徒,大概是聽錯愚兄弟等還有龍官四珠,競匆匆走去,等愚兄弟驚覺失言時,悔已不及了,故而一路連生事故,被我們喬裝遷回逃時,不管我們說什麽,匪黨堅不信我們沒有龍官四珠,其實龍官四珠倒是有的。不過現在大內珍藏庫。」
邱麒介面說道:「家師負傷後,經淨塵大師靈藥保住性命,但最多能夠維持五個月不再惡化,過時雖有千年何首烏,也難痊愈廠,這件事從京中被匪黨得知愚兄弟持有千年何首烏後,立時傳遍了關中武林,是以歸途寧舍捷徑;繞道而行,哪知還脫不出匪黨追蹤。這種罕世靈藥,練武人服了,即平增一甲子功力,不要說他們生心掠奪,即使正派人士也千方百計以求,說來也真怪在下太大意了,目前雖脫出黑龍會虎口,不過由此至太原,左有五台,右有雲中山脈,難保不變生肘腋,是以憂慮。」
俞雲聽說,才知這事大概,沈吟一會,慨然說道:「二位既慮途中會生變故,如見信俞某的話,不妨取山交與俞某,萬一有事,我必親自送到清禪寺令師處。」
邱麒立時在懷中取出—具形如嬰孩,有手有腳通體灰白的何首烏,遞在俞雲手中,笑道:「俞大俠在說笑話,在下哪有什麽不見信的,只是太有勞俞大俠了,其實俞大俠想要這具伺首烏,還不是舉手之勞。」
俞雲笑笑接過,看了看這兒千年何首烏,顧覺鼻端嗅進了一縷縷清香,使人神思一振,於是隨手放進懷中,歎道:「這種稀世珍藥,實在與人引誘太人了,目前俞某也爲之怦怦心動。」既又面色一變嚴肅,鄭重叮囑二人道:「路上無論遇上什麽人物,倘問起何首烏之事,只推說被黑龍會搶去,這辦法遲早定會揭穿,但可延捱一時,等到真到太原,大師病癒,再說不遲。」
邱李二人均伺意這辦法,只覺俞雲這個人物怪譎,深不可測。自己兩人出道也有二十多年,怎麽從未聽說起有這個人物,但自前又不便詳細問他出身來歷,只得悶在心頭。俞雲叉緊接著說了一句:「前路倘有事故,最好我們裝作互不相識。」
這時身後起了—聲聲怒嘯,三人忙回身一瞧,只見來路上十數條黑影在雪地中飛馳竄來,俞雲不禁笑道:「天下竟有如此不怕死的,看來俞某非要成全他們不可,二位請暫作壁上觀,容俞某出手。」邱李二人點點頭,心裏卻憂愁萬斛,好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危難重重;他們雖確知俞雲功力,料他必然會將何首烏送到,但擔心自己兩人—離俞雲,本身安危就難以預料。
眨眨眼,十數匪徒已竄在近前,俞雲哈哈大笑,手中馬鞭抖腕—振,「刷」的聲響,面前七尺處陡變弧形勁風鋼牆,那追來的匪徒中,不幸有兩人兜進弧形圈內,慘叫聲中,兩匪身形登時仰面栽倒,只見兩匪右頰均被鞭梢劃破三寸一條口子,深可及骨,鮮紅血水不斷的溢出,皮肉向外翻起,神情極爲可怕,兩匪此時已然疼得暈了過去。
這一鞭出手,群匪登時被震懾住,通天鯨王冀,陰惻惻的一笑說;「閣下何人?王某又非向閣下伸手,爲何攔住王某去路?」
俞雲臉色一沈說道:「你管我是何人,龍官四珠及千年何首烏你今生休想,依我善言,你們趕緊回去,免得我又多造殺孽。」
通天鯨王翼兩眼倏地一翻,頓時發出狂笑,笑得十分刺耳難聽,大喝道:「我通天鯨王翼還是首次聽得如此狂妄口氣,哼!你這兩手兒當然不錯,在我王翼眼中還算不了什麽。」繼顧了兩側匪黨一眼,喝聲「上」,即見匪徒們身形一動。
俞雲喝道:「你們找死。」手中馬鞭又揚腕—振,鞭梢帶起尖銳嘯聲中,「叭」、「叭」繼續大響,又有四五匪徒被鞭力抽得震飛出去,末遭波及匪徒,心膽俱寒,均紛紛回竄,王翼只駭得瞠目不語。
俞雲冷笑一聲道:「王翼,你是號稱「黃河一怪」,看來你是不見黃河心不死。」說著,右腕微振,那鞭卻以箭一般直,電疾地往王翼「肩井穴」點去。
王翼料不到他出手,這麽快,登時嚇了一跳,此時不容再作考慮,忙用足跟點地,身形平仰,一著力即倒竄回去二丈餘,身形尚未定住,即見俞雲離鞍飛起,只聽一縷風聲,鞭梢又迎面點到,眼見無可再避,情急之下奮伸雙掌,猛奪俞雲轉中長鞭。這長鞭豈是他所能奪得去的,但見俞雲一長身,翻腕一振,那條長鞭又欺風閃電地往王翼肋間卷去了。
王翼雙掌—屈奪鞭,哪知長鞭卻似靈蛇般往掌中滑溜脫出,鞭到中途倏又變招徑往自己肋間穿進,這一來,只嚇得他魂飛天外,冷汗進出如雨,身形頓挫猛往後撤。說時遲,那時快,鞭身早已經卷住王翼,王冀同來羽黨見勢情急,紛紛吆喝,亮出兵刃竄前撲往俞雲,想及時救出王冀。
只聽俞雲哈哈一聲長笑,王翼巨大身形已然抖向半空,隨之俞雲兩臂一振,砍來的兵刃「錚」、「錚」聲響,全被震落雪中,匪徒們的虎口齊都震裂,不由都怔了一怔,同時俞雲回鞭一摔,群襲來匪哼都未哼一聲,均頹然倒地。
這時王翼已是仆落雪中,俞雲也自飄在面前微笑著。王翼雖被抖出,十數丈外,只因身上未見點傷,一見俞雲落在身前,心猶未死,一個「鯉魚打挺」躍起,瘋虎一般又掄起雙掌猛撲。這雙掌吐出勁氣,用上十二成真力,想—舉擊斃俞雲,哪知掌勁一欺近,頓感自己吐出真力卸於無形,但覺對方發出一股巨大無比之吸力,自己雙掌竟收不回來,只見俞雲徐徐冷笑,左手一晃,劈面一個耳光,只打得王冀眼冒金星;雙耳嗡嗡作響,右頰紅腫得老高。
俞雲輕笑一聲道:「怎麽尊駕還不死心,這樣吧,尊駕有多少藝業,請悉數抖露吧。」
此時,王翼兇焰盡失,翻著雙眼,只是喘氣囁嚅著不能出聲,俞雲又一笑說:「你怎不說話?先前你兇神惡煞不可一世的樣兒,哪兒去了?我只道你有什麽了不起的藝業,看來不過爾爾!還不快滾,站在我面前惹厭做甚。」左手又是—晃,王翼被他們打怕了,此時兇焰盡斂,哪還敢再作逗留,連躲帶逃,急急竄去,餘下衆匪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只勝下數具屍身僵臥雪中。
邱麒、李少陵二人見俞雲拿馬鞭只不過玩玩,尚未正式過招,已把十數匪徒盡懾伏或擊斃,連威震西北黃河上游一帶的通天鯨王翼也打發了回去,即使是恩師滇池釣叟出手,也未必就如此容易辦到,只看得大氣也不敢深出,心中驚而且疑,他們心疑俞雲是老一輩高人,再度出山,才有這種高不可測的武學,可是看來他才不過四十出頭,又覺猜得不是!
這時俞雲飛上騎去,—勒馬頭轉身走來,邱李二人對他十分恭謹,令俞雲十分難耐,笑笑道:「你們這是怎麽搞的,是不是不願交我這個朋友?」
二人忙道:「在大俠面前,在下等怎敢失禮。」
俞雲搖頭直笑道:「想不到你們也是這等俗氣,也只好由你們了。」三人走了一個時辰,消遙羽士等人還不是趕來,想是遇見王翼,不敢再來送死。
一過崞縣天氣又變壞了,烏黑的雲層又將陽光掩住,眼前的情景,就似傍晚討分,黑暗昏茫。朔風比前更吹得緊了,道旁凋零的樹幹傾向一方,樹梢一陣急晃,鵝毛片的雪又開始飄落了,緊接著又是驟雨,豆大的雨點摻著雪片,這情景,在江南少有見過,雨開始落下時,雪地瞬眼千瘡百孔仿似蜂窩,繼之積雪開始溶化,最後是—片汪洋,雪水爽著灰白雪塊,往低處洶湧直流。
此時三騎馬用不著那麽費力跳躍著,速度加快,馬蹄踏著濕泥和半溶的雪,濺得水花亂飛,三人沒有—寸幹衣服,全給大雨浸得透而又透,皮袍被水一浸,重逾鐵甲,壓得雙肩分外不舒服。
三騎人馬在大雨中急馳,四外一片迷蒙,僅可見及十丈遠近,俞雲眼力卻異于常人,只見三四十丈外有七八人,頭戴在大簷竹笠如飛地馳來,就知是那話兒來了,急把馬勒住,低喝一聲道:「兩位朋友,前面有人來了,可自迎向前去,照方才所說的對付他們,我隨後就到。」
兩人略一頒首,緊接著兩腿一夾,馬登時如飛似地馳去,俞雲停馬暗忖:「前面馳來的七八人,不知是何路道?如是阻截千年何首烏而來,他們怎麽就知邱李二人必在此時此地由此經過呢,這點真是令人費解?」
此時,遙遙瞧見邱李二人已與對方答上了話,這才一提馬繮飛馳趕上近前,看清了那一群正是七個老道,心知那是五臺山門下的,怎麽出家人也是這等貪婪!不由徐微生氣,雙足緊夾,馬倏地搶在邱李二人面前,把五台門下隔在身後,只聽俞雲一聲大喝道:「我又道你們飛上了天,如今被我追及;還有何話說?千年何首烏趕緊獻出,我們還可交個朋友。」
邱李二人見俞雲裝得真像,心中甚是好笑,面上可不敢露出,邱麒冷笑一聲答道:「閣下怎還不見信,二物實在被那黑龍會飄把子靈官巨煞洪長青劫去,你不找他,找我們有何用處。」
當下只聽頭前一個瘦長老道微笑道:「邱李二位施主豈可誑話欺人,方才貧道等接獲洪會主飛鴿傳書,說是千年何首烏在二位施主身上帶著,洪會主爲人貧道等還可以見信,縱然貧道放過兩位施主,你們也逃不出前途清風幫伏樁邀擊。不如隨貧道同回五臺山,貧道只乞半支何首烏,這於兩位並無多大損失,請在敝山住上半月,再由貧道等護送二位至太原,令師之疾只消半支足夠,再說敝派掌教與令師亦可前怨盡釋,這不是兩全其美麽?」說著,雙眼緊望著邱李二人等侯回話。
俞雲卻介面一聲冷笑道:「哼,你們說得蠻輕鬆似的,還有我呢,難道我千里迢迢,是喝西北風來的麽?」
那道人登時變顔道:「你是什麽人?竟敢向我靜虛真人這般無禮。」
俞雲嘿嘿冷笑道:「五臺山的牛鼻子竟也當上強盜,真令人難以置信,向線上明友口中討食,這是否五臺山規如此,何不公諸武林看?」
靜虛真人被說得面色一紅,拔出長劍握在手中,先往下首主位上一站,亮開了門戶。也是一陣冷笑道:「閣下既敢向貧道面前口發狂言,必有驚人藝業,倘勝得貧道不用再費唇舌。不然,貧道就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此時大雨如注,五臺山七個道人渾身如落湯雞般,腳下積水沒脛,朔風一陣一陣怒嘯,刮著雨珠打在道人的竹笠上,發出沙沙響聲,雙方語調雖高,但爲一片風雨繁囂遮沒,入耳直同蚊蚋。俞雲騎在馬上,雨水滿面淌著,十分難耐,左手不停地在面上揩抹,一聞靜虛真人之言,又見靜虛掣劍亮出門戶。不禁臉色一沈,刷地一鞭飛出,只見鞭梢已卷著一段發光之,物撩向半空。
那靜虛真人在五台是首座弟子,一身武學除其師掌教元真子外,就數他能爲最高,掌、劍、暗器號稱三絕,尤以劍術極爲精湛,平素也以此自負。不料瞧都未瞧清對方如何動作,只覺虎口一震,長劍就被奪出手中,這份難堪,無論任何人均無法忍受。何況靜虛真人是個心胸狹窄之輩,立時上下兩掌發出,分攻人馬,同時期身近前,他瞧出俞雲手中是支長鞭,只可及遠不及近,他打著馬匹一傷,就乘機用擒拿法擒住俞雲的算盤。
俞雲抖出靜虛長劍本是用一個「搭」字訣,並未存心傷靜虛,他知五台掌門與滇池釣叟本有宿怨未釋,自己插手其間,僅求千年何首烏與邱李兩人安危,不欲多招是非,只想敬誡五台門下不再留難邱李二人而已。此時見靜虛真人猛然出掌欲加害坐騎,不禁怒火陡生,忖道:「怎麽出家人出手如地陰毒?」倏然長鞭一收,鞭身猶若靈蛇般,自動婉蜒飛向靜虛雙掌。
靜虛真人哪會料到他手上長鞭,招數這麽詭異,運用得又那麽靈活,不由驚得怔了一怔,撤掌略遲,雙掌即被鞭身束了一個結實,勒得疼得咬牙。俞雲不爲已甚,右腕微抖,長鞭鬆開,靜虛登時翻出兩步,面上駭得灰白,可是被雨水遮蓋,誰也沒瞧出,俞雲這時又鄙視得「嗤」了一聲,說:「我道五台武學真個超絕,卻原來也不過如此,靜虛,你把五臺山的臉,都丟光了。」
語音甫落,五台群中立時湧出一位道人,面像清秀和善,微笑道:「武林交手,勝負常事,閣下何必出言傷衆,以閣下一身驚人武學,何難爲一派尊長,貧道等這次下山爲救師長,需半支何首烏救治,此爲人情之常;閣下豈能咄咄逼人太甚。」
俞雲聽這道人出語,理正詞嚴,不由對他泛起好感,於是也微笑道:「道長說來似爲有理,其實並不儘然,即是千年何首烏在他們身上,你等也不能攔劫強奪,應該護送他們至目的地後,再以禮向他師長相求,豈不是禮義俱全麽?」
這道人被他說得無詞以對,那邊靜虛真人突然才猛喝道:「方才道爺一時大意,爲你所算,你就自認不可一世,道爺若不令你嘗嘗五台劍學的利害,誓不爲人。」
俞雲一聽,不禁啞然失笑,只覺這靜虛真人狂得可以了,以後若被他接長五台,真不知武林要興起多少風浪?今天非要教訓他不可,當下冷笑一聲說:「道長長劍已然飛掉,尚敢口出狂言,既如此說,我就見識見識貴派劍學吧。」
靜虛真人面上湧起一種躁熱,陰惻惻地說:「我們師兄弟七人有一小小劍陣,倘爲你突破,何首烏不要,貧道等也立時回山,如你不敢,則請……」
俞雲哈哈大笑道:「如我不敵,則請我快滾,是也不是?這個依你,請亮開陣勢吧。」
那先前發話道人,聞言大急,暗怪師兄這麽重大的事,豈能率爾承諾,如自己等人不敵,師長傷重缺少何首救治,這還得了,急得連施眼色制止靜虛,哪知靜虛雖然知道師弟眼中涵意,卻佯作未見,一湧身形,擡起被俞雲抖落的長劍,蓄勢以待。
那道人長歎了一聲,無可奈何,遂與其他五人拔出長劍亮開陣勢,要知武林門規森嚴,師兄猶若師長,明知他這樣作法不對,卻也不能違背。
這時靜虛真人身形掠回原處,俞雲在騎上細瞧五台七子排出陣勢,暗含北斗七星方位,動中生靜,靜中制動,極具生克之妙,俞雲忖道:「這七星劍陣,雖然詭異,尚難不倒我,諒這陣法,還不及我師祖玄天七星劍招十分之二三。」他藝高膽大自持無妨,登時揚聲大笑,離鞍飛起,躍進陣中。
這時風雨交加,雨勢傾盆而下,嘩啦嘩啦之聲不絕,俞雲才一落在陣中,五台七道均駭然變色,你道爲了什麽?原來雨水落地,積成無數洶湧泉流,俞雲竟落足水面,水是流的,他竟絲毫不動,這一份淩虛虛輕功目前武林中可算得絕無僅有,看得邱麟,李少陵二人面面相視,咋舌不下。
那俞雲舉著長鞭在頭頂不停打旋旋兒,口中微笑高聲道:「你們先出招,還是我先出呢?」
靜虛真人只陰笑了聲,並不作答,長劍圈臂一晃,劍走輕靈,腳下已是換了三個方位,其餘六道亦是同時換了三個方位,劍勢如風,齊朝俞雲刺來。
俞雲存心想看出他這北斗劍陣玄奧處,是以並未出招迎敵,旋出詭異「玄天七星步」只在劍影中游走,七劍才一近身,即被滑出,靜虛真人喝了一聲:「好身法。」劍出加疾,步法隨之而快,其他六道也同著發動,一動七人同時移形換位。
這—走快,變化奇奧,單看他們七道交叉遊走,足夠令人眼花繚亂,何況還有七支長劍織成劍網,若對方看出這劍網尚露出空隙,認爲有機可乘,搶手急攻,那就上當匪淺。
原來七劍方位不一,各有其空隙部位存在,若對方就空隙處搶攻,他們立時更動方位填滿,使在你喪在劍陣之下。俞雲只在劍陣中游走了半盞茶時分,業已明嘹這北斗劍陣的玄奧之處,七人聯防,聯合四十九個變化,這也是五台派始祖窮畢生精力,得意之作,自然神妙無比,它也是全憑劍步合一,才能發揮陣法威力,暗含「實中生虛」,「虛中生實」兩訣,及緊守著「敵未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十二字訣搶制先機。
他這一明白,即無暇再與他們多費時間,實然長嘯一聲,身形疾變,長鞭翻腕一屈,電光石火間,已是三個變化,一伸、—屈、一卷,不用說,他想把五台七劍全部卷飛。哪知此舉大出他意料之外,長鞭—觸及七劍劍身,發覺有—般強大無比的潛力往他長鞭震來,幾乎震出手中。
這樣一來,俞雲面上首次變了色,此刻,也顧不得驚世駭俗,彌勒神功業已貫注鞭梢,只聽得「嗆」、「嗆」數聲,七支長劍已是卷出半空,滴溜溜墜下,轉眼便落入雨水洪流中,俞雲緊張著左手一晃,五台七道長劍被奪,心中駭然,可是陣腳依舊不亂,揮掌猛劈,靜虛真人眼前只是一花,也並未瞧出對方如何出手,驀地,只覺右肘一緊,已是被俞雲施出「軒轅十八解」中「卸關點元」手法,擒住右肘「經渠」穴,帶出陣外,其他六道一招攻到,已是遲了半步。
靜虛真人只覺渾身蟲行蟻走,酸麻難耐,額角冷汗迸出如雨,和空中豪雨混雜流下,難以分辨,正感無法忍受時,突覺時間一鬆,俞雲已自放手。俞雲一雙晶亮四射的眸子注定靜虛臉上微笑著,靜虛臉上一紅,喃喃說道:「貧道自承輸招,我等即刻返山,容後再見吧。」一轉身,在驟雨中馳去,其餘六道望著靜虛身後怒視了一眼,隨著奔去。
俞雲回面向邱麒、李少陵兩人笑道:「這一來,靜虛牛鼻子返山後,苦頭准吃得不小,看他師弟六人怨恨的眼神中,便可測知。」
李少陵笑笑答道:「誰叫他恃強出手,怨著誰來。」說著微微擡頭張望了一眼,又道:「這雨並非一時半刻可停,俞大俠,我們望前趕吧。」
俞雲點點頭,飛身上騎,三人冒雨飛馳,這天雨勢竟日未停,泥濘滿途,將成澤國正是難行,所幸途中並無事故發生,只有幾批頭戴竹笠漢子,脊背插兵刃來去匆匆,形迹也是可疑,俞雲等三騎離得遠遠的,見他們不來招惹自己,也落得省事,不加以理會。一到崞縣,天色已晚,便在縣城一家小客棧落足。
邱麒、李少陵首先落店,俞雲隔了頓飯時才至,裝作互不認識,他們均一進店,就命店夥出街去買衣履,洗了—個澡後,周身更換一新。俞雲住在單獨上房,一人叫了幾樣萊,命店夥送在房內食飲,一日一夜未曾交睫,又是竟日點食未進,不禁饑餓,疲勞兼而有之,如今眼見熱騰騰的茶飯,香味直撲鼻端,腹中格外肌腸轆轆,品飲之下,只覺舌甘味美。
窗外依舊風雨交加,一片沙沙之聲,屋內潮濕得很,空氣中還存在一種腐蝕的氣味,漲漫充斥著,這些,俞雲都不擺在心上,只看了看窗外一下,忖道:「像這樣的天氣,明日怎樣能啓程呢。」也只想早日到太原。
吃飽後,俞雲立起身來,自言自語道:「我該去門外瞧瞧有沒有異樣。」於是,他便拉開門,慢步往門外走,經過邱李二人住房門前時,似有意似無意用肘往門上一撞,那門本是虛掩著,呀的一聲,竟撞開了。
俞雲雖只一瞥,卻瞧出房內空蕩蕩的,沒半個人影,不由一怔,忙閃身急走,把店內店外巡視了一遍,始終未瞧見邱李二人蹤迹,心想這樣大的雨,他們哪還有心情上街,真是怪事。他匆匆又折回房中,那股黴濕氣味又自撲入鼻,竟會出房屋內是空氣不流動之敵,所以黴氣鬱積不得發泄,於是他用撐木將豎窗撐至半開,寒風一陣陣湧入,黴氣才覺好些,只是分外寒冷。
他方才用過了酒飯,感到燥熱出汗,如今冷風一吹,臉上戴的皮面具裏層水氣粘膩膩的,不舒服已極,他揭下面具用幹布擦幹裏層的汗水,露出一張晶瑩如玉、俊美可人的臉龐,窗外忽起了一句低微「噫」聲,但被風雨遮沒,俞雲毫沒聽見。
俞雲把面具戴好後,從懷中取出一顆明珠,那是他未婚妻趙蓮珠在周維城家中暗藏之物,他托在掌中裏著出神,他自思爲得天涯尋仇,未免辜負玉人深情,想到自己離開滄州北上時,周趙二女雙眼紅腫,不勝依依,爲之黯然。
忽然房內燈光一暗,只覺微風掠耳,豎窗掌木塔然落地,蓬的大響,窗扇落下後自合,燈光忽又重明,但這卻是轉瞬間之事,俞雲掌中的明珍已然不見,以俞雲功力之高,竟未及時驚覺,真出入意料之外。原來俞雲端祥明珠出神,待至風聲掠耳,才知有人潛入屋內,警覺時,已遲了一步,來人已竄出窗外,窗門已砰的關上,但空氣中仍餘著脂粉香味,他意會出來人必定是個女人,不過這種做法又不似存有惡意,這是何故,略一思索,便托開窗門,便亦晃身竄出。
此時雨勢已緩,尚自不小,放眼瞧出屋檐角立著一條黑影,俞雲低喝了一聲,便自騰起,他才一起步,那條黑影已是竄出七八丈外,俞雲暗贊一聲:「好輕功。」出道以來尚屬初見,隨亦跟著追去,若以俞雲那份蓋世輕功,還不是手到擒來,但因地形不熟,那條黑影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瞬而不見,刹那間又在另一方向出現,俞雲只是跟著,在屋面上東竄西走,好一會,在城廂一家巨宅中隱沒。
俞去停在屋面,不禁猶豫起來,他暗想著:這人引著我來爲的是什麽呢?才決定下去探明究竟。他輕輕躍下,存身在一間有燈亮的房屋窗前,好似有三四人正在講話,不禁傾耳凝聽,只聽得有一人說道:「那兩傢夥也真該死,竟投上堂主開的客店中,糊裏糊塗就被捉了來,真是飛蛾撲火,自送其死。」
俞雲心頭猛震,被捉兩人是否就是邱李二人,不覺傾聽下去,接著另一人冷笑道:「你別高興著,還有掃興韻事哩,方才我從內面出來,聽說捉來兩人,身上竟沒有搜出千年何首烏及龍官四珠,只搜出一串佛珠,不知是何禿驢常用之物。魏堂主大爲震怒,苦刑逼供,兩人只說兩件珍物爲黑龍會總瓢把子靈宮巨煞洪長青劫去,別的不知,魏堂主只是不信,因爲連得飛報,報得洪長青、彭飛、王翼、龍門五怪,及五台門下均鍛翼而已,兩物不見,真是怪事。」
俞雲恍然聽出那被捉的人,就是邱麒、李少陵二人,才知那條黑影引著自己尋來,是有心引自己救援兩人。這人是誰?又是一個疑問。繼聽得另一人說道:「莫非是他們用出暗鏢方法,將二物偷送上路吧。」
「這也說不定。」第二人又回答著:「那兩人落店後,後面又來了一中年窮酸,五台七道就是折在他手下,聽說這窮酸武功高得出奇,不知是何來路,五台飛報說這人自承是獨行大盜,奇怪的就是這窮酸在江湖中,從未聽說過有此人,更奇怪的是,他竟敢在我們清風幫轄境內伸手,若非藝高,誰有這膽量?所以,魏堂主遲疑不敢動手,想在三更時分,用迷香熏了過去,再擒來細細訊問來歷。」
俞雲一聽,不由怒上眉梢,覺得清風幫也忒無恥狂爲,敢在縣城中擄劫人質,連自己也不放過,不禁想起傷父仇人隱在清風幫中,江瑤紅姑娘喪家之恨,如今又是邱李兩人被擄,新仇舊恨,全部湧上心頭,於是他用食指輕敲窗紙兩下,急閃至屋角藏身,屋內起了回聲:「誰?」
接著,門呀地開了,探出一顆人頭,四面張望了一眼,見沒有人,口中喃喃地道:「是誰呀?」也是他死星照命,竟走出戶外,俞雲暗中運出「彌勒神功」吸字訣,左掌一送,一拉,這人便如同常人步行一般,走在屋角,這手法也真絕,那人竟噤不出聲。俞雲往他身上點了一指,輕輕放在地下,又掩至窗前急敲了四五下。
屋內又出了回聲:「李瘤子,是誰呀?有什麽事值得那麽大驚小怪的,進屋內說不得了嗎?」他嘴上可這麽說著,凳子竟拉了拉,還自沒動身,咕嚕嚕喝了一口酒。
另—人說道:「老王,你快去看看,說不定是堂主有事吩咐,我是值夜的,用不著我去。」
那叫老王的人咕嚕嚕又是—口酒,說道:「有話進屋明講不就得了,幹嗎老彈窗子呀。」亦起身出外,俞雲又用同一手法,輕輕點倒。
俞雲估量著屋內只有一人,晃身閃入,只見一粗眉大眼彪形大漢坐在一條長登上,一雙腳架起,慢條斯理的喝著酒。桌子擺著三四隻碟盤,盛著雞、肉、花生之類;骨谷狼藉,滿桌滿地都是。
那彪形大漢正吃得有味,猛然瞥見俞雲呈現眼簾,不禁駭然立起,張口待要呼喊,俞雲倏地一伸手望那大漢肩胛骨一鉗,口中低喝道:「你只敢叫,我即使你不得好死。」
那大漢經他一鉗,幾乎疼得昏了過去,忙連聲哀求道:「大俠,請高擡貴手,小人從不爲惡,你就饒了小的一條狗命吧?」一臉灰白,滿身疼得發顫。
俞雲微笑道:「饒你的狗命,這也不難,你只說出方才被擒兩人身在何處,便可放你。」
那大漢忙答道:「小的今天值夜,並沒見著,聽旁人說起,那兩人現仍在議事堂上,被魏堂主用出分筋錯骨手,仍是抵死不說出兩什珍物落在何處,別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俞雲緊接著問道:「議事堂是何走法?」
大漢答道:「從左走,再向右,穿過走廊就是。」
俞雲聽後微笑道:「死罪雖免,活罪難饒,請暫且委屈一點。」那大漢聽得面色死灰,俞雲輕向後腦點了一下,大漢便自昏倒於地。
俞雲依著大漢所說的路徑閃進,仗著身法奇快,黑夜風雨聲中,雖有三四暗樁,竟未覺察到有人潛入內面,一近議事堂側,只見內面燈火輝煌,廳外尚有兩人把守著。他稍爲躊躇,即尋得一計,伏在暗處重重擊掌兩下,廳外把著兩人聞聲四顧,俞雲身法何等之疾,施出「玄天七星」步,一晃就落在那兩人身前,兩手急點,隨手一拉在簷前,堂內人竟未發覺。
俞雲一眼望見邱麒、李少陵兩人躺在地下,滿臉疼苦之色,他兩人身前坐著三四人,不言而知是清風幫中人物,其中一人濃眉重耳,頷下虯須卷起,正戟指吆喝:「你們倆人再不說出兩物下落,看我魏雁縮骨屈筋手法的厲害。」俞雲聽了大怒,雙掌一揮,狂風湧進廳內,刹那間燈燭盡減,俞雲身形隨著掌風穿進。
此時廳中一片漆黑,半點動靜均無,只聽魏雁喝道:「孩兒們,快取火來。」聲還未落,又聽得「撲通」之聲大作,隨著那魏雁手下亮著燈由廳後進來,只見魏堂主等三四首腦,已然倒地死去,被擒二人也失去蹤影,立時屋內一陣,大亂。
原來俞雲出掌撲滅燈光後,即竄近救出邱李二人放在屋角,解開了穴道,就向他們二人悄聲說:「兩位請在此處稍候,我去打發了他們再說。」隨即又閃進廳內,施出「軒轅十八解」獨門絕技,閃電出手點了廳上四人死穴,再又飛身而出,同著兩人離去,越牆回至房內。
這時大雨已停,只是朔風仍自怒吼,三人同至俞雲房內落坐,邱李二人道謝俞雲相救之德,邱麒又問起俞雲何以知道被人擄去?俞雲搖著手道:「這些都別忙著談,如今要著手的,就是這片客棧本是清風幫魏雁所開,我且懲治了他們再說。」俞雲又自閃出門外,邱李二人不禁怔了怔神,只覺俞雲機智武學都高不可測。
不過一盞茶時候,俞雲笑著回房說:「好了,這店上下管事的人,全都給我點上昏啞兩穴,並廢除一身武功,我們快去馬槽中牽馬上路再說吧。」
邱李二人心知清風幫耳目衆多,方才魏雁身死,現在已是大亂了,說不定要來店中查視,在俞雲而言,卻未必懼怕,但也是麻煩,不如走爲上策,於是三人拉出馬匹,又續往太原方向馳去。途中俞雲問起兩人爲何會被虜,李少陵說:「我倆用過酒飯後,因爲日來疲勞過度,就躺在床上假寐,不覺昏睡過去,醒來卻在魏雁家中,以後的事俞大俠都已知道,不過俞大俠何從得知在下等被擒?」
俞雲即把方才的事說了,說笑道:「這顆明珠丟了倒值得,但不知那人是誰?」邱麒、李少陵兩人聽了,也爲之納悶不已,這人藏首露尾,大概有什麽苦衷。
坐騎四蹄翻飛,濺起泥漿四射,寒風凜冽,天空中一顆星光都沒有,三人仗著夜眼,一路賓士著,一日半夜豪雨,道上積水盈寸,馬匹經過,響起一種破水聲。賓士了將近兩個時辰,天將破曉,路上略無阻攔,想是清風幫不防邱李二人會連夜脫逃,眼見太原城垣隱隱在望。
邱麒笑道:「我們直奔西南,片刻後,也就到了清禪寺。」(按:清禪寺本名天龍寺,北齊時代所建,爲我國三大石窟之一,內有石室二十四間,石佛四尊,隋朝開皇四年鐫石室銘,雕刻極精,爲古代我國藝術的精華,寺東一裏,鑿壁爲池,其旁有天龍廟,內有千佛樓,因清朝開國之君順治逃禪避位,來此天龍寺一年之久,康熙時更名爲清禪寺,直至乾隆末年又復原名天龍寺。)
這時俞雲笑道:「兩位請先行,俞某隨後就到。」說著一夾坐椅,往太原「撥喇喇」沖去。
邱麒、李少陵二俠往西南行去,馬步放緩,恐引起匪黨疑心,走了將近半個時辰,便到了清禪寺。兩人下騎進得山門後,即見知客僧廣元大師迎來,稽首笑道:「兩位施主才來,一路辛苦了吧,俞施主已到得多時。」
二人不禁愕然,相顧笑了一笑,隨問了廣元大師禪安後,即望方丈室急急趕去,兩人隱隱聞得俞雲與其師滇池釣叟豪笑聲,揭開門簾,兩人步入,俞雲即立起笑道:「俞某先來一步,不請之罪,還望萬勿見怪才好。」
兩人一見其師的精神奕奕,知已服下千年何首烏,便忙道:「豈敢俞大俠義薄雲天,一路多承護持,在下等在這裏拜謝了。」說罷一揖到底,俞雲遜謝不止。
滇池釣叟笑道:「也應該謝謝,俞大俠,何必如此謙讓。」又道:「方才監寺大師所報,這清禪寺外林周圍遺下十數具賊屍,想必都爲大俠出手殘除吧?」
俞雲笑笑不做一聲,一旁鬚眉銀白,面像清臒的淨塵禪師說道:「善哉,善戰。命廣元擡去火化了吧,說不上老納又要化上三日,替他們誦經超度。」
滇池釣叟哈哈大笑道:「你這老禿驢幾時又發下善心的。」淨塵禪師閉目微笑不語,邱麟、李少陵二人聽出俞雲來天龍寺時,清風幫尚有匪黨多人在松林潛伏著,心中更感激不已。
談了半晌後,滇池釣叟立起笑道:「俞大俠,老朽傷勢已然痊愈,想即刻起程回滇,務請大俠遊滇時,去寒舍一敘,以盡地主之誼。」
俞雲笑答:「這個自然,就是老前輩不說,在下也理當拜望。」
滇池釣叟又回面向淨塵大師告辭道:「大師,到此打擾多月,又承救傷之德,無可言謝,明年今日小弟必來拜望佛駕。」
淨塵大師啓目微笑說道:「你愛來就來,這清禪寺大開方便之門,老納無他言可贈,只囑你一路平安。」說著起身送客,相送在山門外。
臨行時,滇池釣叟取出一支拇指長的何首烏及一柄「靈屢」匕首贈與俞雲,笑道:「老朽僅服用半支,尚留下三截,一支相送大俠服用,可助長功力,靈犀匕首是老朽在莽蒼山無意中得來,功能切金斷玉,老朽知道大俠武學不凡,本無須此物,但老朽爲求心安,略表寸心而已。」俞雲見他意誠,只得受了。邱麟、李少陵兩人依依不捨,灑淚隨著其師滇池釣叟回南而去,俞雲也向淨塵禪師辭別。
俞雲回在太原「茂源」客棧後,睡上半天,信步走出,這時天色初露,街上積水汪溢,寒氣還是凜冽襲人,行人甚至寥落,再過幾天就是小年臘月廿四了。他費了三天功夫把省垣八景,「烈石寒流」、「天門積雪」、「上堂神柏」、「崛幃紅葉」、「汾河晚渡」、「雙塔淩霄」、「異水煙波」、「西山疊翠」遊了一個遍,這幾日天氣和麗,遊興未減,又將近郊勝景一處一處留覽詳盡。
這一日俞雲至城外約數裏之處,「風洞」覽勝。風洞系雲中山脈旁支天門嶺坡下所鑿之岩洞,周廣百數十丈,內有石碑一百廿餘塊,碑作方形,四面環刻佛經,以多人分書,故字體不一。然字迹蒼勁古樸,仍爲喜書者所拓,據考證爲唐武則天時所刻石,蓋以唐時崇信道教,佛教曾數遭厄,因此信佛之人,以佛經刻之碑上,藏之地下,以垂永久,且雲石宰之碑,不宜更動,否則當地必有風災,殃及庶黎,故人均視爲神明,弗敢稍動,雖受書者拓字帖,亦必凜然謹慎;此即「風洞」命名之由。
且說俞雲越入洞中,仗著「虛室生明」精湛內力,洞內情景纖毫畢露。俞雲對書法有獨擅之處,故對每塊石碑上佛經勒字,摩娑良久,愛不忍釋。洞中燭淚殘燒滿地都是,想必是拓書之商人士子所留。等到俞雲將全部碑石摩娑殆盡,已是費了大半天的時光。
方欲啓步離出時,忽聞洞外起了一陣腳步聲,俞雲閃至碑後,靜視來人爲誰,只見兩人趨入,互相說笑著。俞雲凝目一看,心說:「這兩個小娃兒怎麽到太原來了?」暗暗驚疑不止。
原來兩人正是傅婉姑娘及傅青兩人,只見他們兩個走在洞角席地坐下,拿出兩包食物,咀嚼得津津有味,傅青笑道:「姊姊,那和尚說話是不是騙我們的,他說八手天尊三日前即已外出,要等兩日後才可返回寺中,哪有這麽巧法。依青兒的性,把他的寺院翻一個遍後,我才相信。」
婉姑娘嬌喝一聲:「青弟,你就是這麽任性,我們等上兩天也不要緊,過期我們再去探視八手老怪返寺與否,反正「太阿」劍不索回,我們決不甘休。」
青兒這才不語,俞雲聽了恍然憶起傅六官之語,他說過有柄「太阿」寶劍被一不知名邪匪搶去,這匪形狀特異,身長八尺,形若胡瓜,滿目白毫寸許,諒必他們得悉這匪人是八手天尊。但是傅六官何以自己不來,竟放心讓兩個小娃輕身涉險,未知何故,自己離開他們差不多大半年了,莫非傅六官又發生什麽事情麽?這一心急,俞雲不禁閃身過去。
兩小正吃得有味,突見暗中有一雙手如風的伸來,將青兒手中一隻雞腿奪去,兩小驚得跳了起來,定睛一瞧,只見是一中年窮酸就他們坐處,席地大嚼。青兒瞪眼大罵:「你這人怎麽如此不講理,不聲不息就搶人家東西吃,難道你三年沒吃過嗎?」
俞雲打起北音說:「小娃兒,問得真有意思,我老人家三年吃過東西,還曾搶你的嗎?」繼又面向著傅婉笑道:「姑娘,不要動氣,反正這兩包食物,三人吃還多著呢,來,一塊兒吃吧,我老人家吃了後,給你們一點好處就是。」
他暗中打量傅婉,大半年不見,越發成熟,兩雙淑乳高聳,個子也長高了許多,看起來,就像十七八歲的姑娘,哪像是十四五歲?—縷縷的少女體香散發觸及俞雲鼻端,不禁心旌搖搖。只見傅婉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瞧著自己,櫻桃小嘴一撇,嗔道:「誰要你給好處,你既三年沒吃過東西,你就請吃吧,我們也不要了。」
俞雲哈哈大笑道:「真有意思,等會可不要求著我,我老人家說過的話,向例是說—不二咧。」
青兒氣鼓鼓地說道:「誰求著你,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真不害臊。」
俞雲只是微笑,倏又臉色一變,兩手疾出,將兩小捉了一個結實,拉在碑後藏掩著,悄聲道:「靜點,有人來了。」說著手一鬆,一晃身就掩在洞側,傅婉這麽大姑娘,竟被中年男人執著玉腕,那還不臊得要命,口中啐啐連聲。
青兒還是一個天真未鑿的小童,低聲問道:「姊姊,是有人來了嗎?你看這人是不是壞人?」
婉兒忙掩著青兒小嘴,低喝道:「不要說話,小心賊人聽見。」
這時有步聲門洞外傳來,似是一男一女,邊走邊談著,只聽那男的說:「師尊不知爲什麽,—個少女一個娃兒也值得怕,不是師尊一再告誡,不得輕啓爭執,愚兄老早就想見識這少女及娃兒有什麽苗頭呢。」
那少女一陣的嬌笑道:「你知道什麽?師父的「子午玄功」還差一周天就練成了,在這十二時辰期內,正是緊要關頭,若一分心,便會走火入魔,你道是師尊真怕了他們嗎?師尊還說,現在尚不知一女一童來意爲何,但輕易尚招惹不得,只怕他們兩人身後還有老的撐腰,怕我等引來無窮隱患,爲了這緣故,所以阻止我等不可露面。」一男一女竟走至洞口,立著不動,喁喁對起話來,傅婉、傅青兩小不由大急。
繼聽男的笑道:「究竟你是女的,得師尊十分寵愛,—早—曉只准你進塔見上一面,說不定你也得了什麽好處吧?聽說師尊「子午玄功」練成後,即把前數年新得之「太阿寶劍」配合「子午玄功」,創出「子午十二劍式」,這樣一來,師尊可儕身武林一流高人,自創門派,是也不是?」
那女的又是嬌笑道:「你倒聰穎得很,師尊有幾次還贊你呢。嗯,你叫我到這兒來,就爲著這個事嘛?」
男的一陣淫笑道:「好師妹,還不知愚兄的心意麽?三天不見,你知有多難受喲,好人你就答應了吧?」
女的忸怩了一陣,只聽她說:「呃,我不嘛……」兩人正在拉拉扯扯時,突然風聲一掠,一男一女「哎喲」驚叫了—聲。
原來俞雲一聽得男女二人,要進洞行那淫穢之事,不禁怒氣頓生,一閃身就到了他們身前,那男女兩人猝不及防,—聲「哎喲」驚叫出口,音猶未落,卻被俞雲點上昏穴,仆倒在地,那男的長相頗也清秀,女的亦姿色不惡。
這時,傅婉傅青兩人也竄至洞口,俞雲見著傅婉,比半年前更出落得標致了,真可說是芙蓉如面,秋水爲神,不禁多望了數眼,只看的傅婉紅生雙頰,眼含怒意,青兒也翻著一雙靈活的眸子,不時地打量著俞雲。
只聽得俞雲笑道:「這兩人對你們之事,大有幫助,我老人家吃了你們食物,就算謝。」倏而容顔一變,抓起地下兩人,急道:「又有人來了,快進去。」傅婉傅青雖未覺察是否有人來,但知俞雲必有所聞,三人一晃身就閃入風洞內面。要說俞雲豈能這樣怕事,只因他若一現身,必引起邪黨特別注意,本來爲著邱麒李少陵兩人招夠了麻煩,再要惹事,日後必致於寸步難行。
他三人身才掩好,就聞得足聲落在洞外,叫了聲:「徐師弟、燕師妹,師父有事命你們去。」久久未見回音,只聽那人喃喃自語道:「奇怪,方才見他們兩人朝此行來,怎地不見,不要是進城去了吧?」接著,又喚了兩聲,那人才轉身走去。
此時俞雲又向那擒來少女點上殘穴,解開昏穴,笑道:「若要知道太阿劍置放何處,只問女的便知,我老人家還要吃東西呢。」說罷自顧自地大嚼起來。
那女的已是緩緩醒過來了,只覺周身酸疼難耐,一睜眼,即見一少女怒視著她,還有一七八歲小童站立少女身後,不由憤聲說道:「你們暗施毒手,要待怎樣?」
傅婉冷哼了一聲道:「不要怎樣,你只說出八手天尊,太阿寶劍在何處,便可饒你活命。」
那女匪自知落在人手,若不說出,必使自己皮肉受苦長歎一聲道:「太阿寶劍自我師得後,從不離身片刻,家師現在寺後寶塔之上,第六層靜室內練那「子午玄功」,你們自去找好了。」
這時俞雲又發話了:「青兒,你將那麅男女喉頭右側第三條經脈上,點他—指,讓他們永做夢裏鴛鴦吧。」
青兒聽見後,心中大喜,知是教他點穴手法,但那女匪一聽,不由得神色大變,顫聲道:「請……不……要……」話還未了,青兒已伸指倏地點在喉間,只聽痰聲一響,頹然死去。青兒接著倏又伸指點了那男匪一指,昏睡中已魂遊地府,驚登極樂了。
傅婉一把沒拉住青兒,兩人業已死去,只得罷了,不由白了俞雲—眼,拉住傅青左手說:「弟弟,我們到鎮風寺後寶塔上,向那八手天尊要劍去。」說著,兩人就要出洞。
只聽那俞雲笑喝了聲:「且慢,你們仗著學了一套「九宮陰陽正反步」法,及「白猿」劍法,就想橫行麽?聽我老人家的話,晚上再去,必可助你們手到劍來,也可乘機將八手魔頭除去,消消你們父母殺身仇恨。」
傅婉傅青聽了,不禁胸頭一震,自己的事他怎麽知道這麽清楚,越想越疑,不要被他弄了手腳,將「太阿寶劍」覰空在八手天尊那裏盜去,鴻飛冥冥,到那時,豈不令自己願望成空,於是粉面一沈,嬌喝道:「究竟你是何人,怎麽對姑娘家事這樣清楚,快說,不然姑娘可要不客氣了。」這時青兒也將一對在碭山二鳥手中奪來的判官筆掣出,圓睜著小眼,只待姐姐一聲令下,就飛身打出。
俞雲卻哈哈大笑道:「怎麽你這兩個娃兒如此氣盛,我老人家是好意,可沒招惹你們,來,隨我去洞外,給你們瞧瞧我老人家是誰。」說著,長身一閃,但覺微風掠眼,人已不見,早已出得洞外,傅婉芳心中直覺這人身法,較她那夢恩魂想的言哥哥,並不稍差,於是拉著青兒竄出洞外。
兩人出得洞外,只見俞雲負手微笑著,傅婉又是一聲嬌喝道:「你是准?快快說出。」
只聽俞雲微笑道:「婉姑娘,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我是誰麽?」這時,俞雲恢復了男音。
傅婉一聽,似乎覺得這語音從何處聽過,非常熟悉,只是一時憶他不起,一雙水汪汪大眼直瞧定俞雲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神色。青兒圓眼一眨一眨地亦茫然呆立。俞雲見他們仍未想出,伸手緩緩揭開面具,笑道:「你們再瞧瞧我是准。」
青兒一見,驚叫—聲,忙躍起兩手圈在俞雲的頭間,不住的搖晃,連聲叫嚷道:「言哥哥,言哥哥。」
傅婉也不由驚喜萬分,情不自禁地雙手執著俞雲右手,嬌笑道:「言哥哥,你這人真是……早說出是你有多好,白叫人家多擔一份心事。」這半年來,夠她夢魂縈繞了,爲思檀郎,不知暗彈了多少珠淚,今日見著,喜出望外,也不思索,執執著俞雲一隻右手,捏得緊緊的。
俞雲睜星目望著傅婉臉上,只是微笑,傅婉霞飛玉靨,猛然警覺出自己執著人家的手,倏地縮手,白了俞雲一眼,俞雲轉面向青兒笑道:「小猴兒,你現在知道我老人家是誰吧。」
青兒放開雙手,一陣跳躍道:「言哥哥,你好不害羞,前次自稱大叔,現在又自稱老人家,真要是老了,我姐姐還會想你嗎?」
傅婉忙喝道:「弟弟,你再胡說。」竟說不下去了,想不到心事被青兒瞧出。
俞雲一聽,不由怦怦心跳,自覺情孽難償,暗歎了一口氣,瞥眼瞧見傅婉低垂著粉頸,夾耳根都紅了,這種無限嬌羞神情,俞雲又是一陣怦然心動,只得說聲:「我們進得洞內再談吧。」於是牽著青兒趨入洞去,婉姑娘隨在身後。
三入席地坐下,俞雲笑問婉姑娘道:「傅大俠好吧,我真詫異傅大俠爲何竟放心你們兩人來此輕身涉險,傅大俠也太過於放任你們了。」婉姑娘望了俞雲—眼,倏又低首,半晌不則—聲。
還是青兒稚笑道:「言哥哥,你不知道,我與姐姐謊言欺騙爺爺,說我們要去北京—遊,順便探訪言哥哥你的下落,講好年前必定返家,我爺爺本當不准,被我們一陣磨菇,又得魏爺爺勸說,只得應允了。」
俞雲「哦」了—聲,原來如此,繼又問道:「那麽你們又何處得悉「太阿寶劍」在八天尊處?」
姑娘娘這時才答道:「我們離開前半月,賽華陀魏爺爺不知從何處得來消息,說是「太阿寶劍」現在八手天尊敖化處,敖化現住太原城郊鎮風寺內,勸我爺爺去取回,哪知我爺爺面不動容,竟說這種神物利器,唯有德者居之,他已老朽,何苦又啓事端,八手天尊若無德,太阿倒持,必遭橫禍,是以淡然不顧,我—聽見,就要急著前來,但明說必然不准,只得謊言欺騙爺爺。」
俞雲大笑道:「你倆人真也太膽大,幸虧遇上我,不然你們又要送上小命。」
俞雲這大半年來,冒充中年書生,語聲中不自禁地倚老賣老的,婉姑娘嬌嗔道:「你這人怎麽搞的,老氣橫秋得嚇人,再要如此,看我們會理你才怪。」
俞雲說道:「好了,我不倚老賣老就是,今晚我必暗中助你們得劍就是,不過有一條件,得劍後,你們即刻離此返家,免得你爺爺倚間盼望。」
婉姑娘笑道:「隨著你一同回去,不就行了嗎?」
俞雲聽說大急,忙道:「那怎麽行?我還有事,事完,我必往你家小住一段時期,不然我就不管,隨你們怎麽辦。」
婉姑娘一見他急得這樣,不由格格嬌笑了起來,說:「依你就是,何必急成這樣,不過要言而有信哦。」
俞雲不禁寬心,笑道:「我老人家怎會騙你們。」
青兒拍手打掌嚷著:「言哥哥,你又來了,老人家,老人家,究竟你有多大嘛。」
俞雲這時面色一正問道:「那鎮風寺在何處?」
婉姑娘一聽,便笑了起來,說道:「怪不到你扮個書呆子,果然有點呆氣。」用手望上指了一指,接著道:「就在上面。」
俞雲擡頭望了一望,心思:「難道就在山上麽?怎麽來時,我竟沒瞧見。」於是立起,將面具戴上,說聲:「你們別動,我去去就來。」一晃身,就出了洞外,仰面凝視,原來這「風洞」之上,竟是一片連亙的峭壁懸岩,迤邐達數十百丈,那峭壁之上又是植得廣茫無盡的參天松樹,窮極目力之下,瞧出一角紅牆飛簷隱現在一片松雲之間,恍然悟出爲何自己來時,不曾發現鎮風寺之地,這才又進得洞去。
婉姑娘見他回來,不由問起俞雲這半年行蹤,又問爲什麽要戴那面具扮著中年窮酸。俞雲哪還會真個說出來,天南地北亂說了一陣,只說此來太原,爲著應允朋友,替他探訪仇家,事了,即返北京。這半年來,俞雲口才較半年前圓滑得多,婉姑娘與青兒竟未聽出是假話,反聽得出神。
好不容易捱到二更天,才竄出洞外,只覺寒風襲人,不似洞內溫暖如春,松濤林韻,起自天籟,借著滿天星光照耀下,三人一路飛馳,尋至上山入口處,俞雲停步不前道:「你們二人可明著上去,八手魔頭練功未完,不能露面,如遇上其他人等,你們可遵照我傳的「九宮陰陽正反步」法,萬一不勝,也可自保,只聽得我兩聲長嘯,便是寶劍不得手,你們可不許留戀,立刻下山。就在風洞前會面。」婉姑娘及青兒點點頭,隨即竄上,俞雲一晃身,即掠入路側密林中。
婉姑娘與青兒自得了俞雲傳授後,輕身功夫一日千里,一縱就是三四丈外,幾個起落,身形即在一二十丈遠處。俞雲其實並未遠離,只在近側,見他們兩人有此進境,也不禁代之欣喜。山徑越上越陡峭,他們兩人一口氣竄上了半山,不禁有點氣喘,於是停下步來,調勻了氣,正待再竄時,猛地頭上有人厲聲喝道:「什麽人,敢來闖山?」繼而又喝了聲「打」兩顆亮銀皇芒,淩空打下,帶著急劇「嗤、嗤」風聲迎頭飛來。
婉姑娘大驚,正待舉劍一格,倏見那兩點銀星來勢一歪,已然打山石之上,火星往外迸冒,忽聽得一聲悶哼只在頭頂附近發出,仰面瞥見一團黑影往那懸岩下墜落,片刻,一聲慘嚎聲起,夾在松濤聲中分外淒厲,宛若深山鬼嚎,劃破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婉姑娘心知是言哥哥出手暗助自己,芳心中不由泛起了一種甜意,腳下仍不稍停,同著青兒淩空上竄,沿途只聞慘嗥連連,此伏彼起,賊人身形一具一具地往懸岩下墜落,婉姑娘兩人仗著俞雲爲他們開路,膽氣頓壯,毫不猶豫地猿飛猱躍展出上乘輕功身法,只在山徑中馳飛。
這時,鎮風寺驟起急劇鐘聲,繚繞夜空,山谷中陡起回音。婉姑娘手一竄上崖頂,驀見一條黑影迎面撲來,那人猛吐雙掌,逼出雄渾的掌聲,大喝一聲:「下去。」
婉姑娘見來掌太疾,未便硬接,雙足一點。斜刺刺往左竄開去,百忙中猶喝了聲:「青弟,小心。」
青兒在後笑說道:「姐姐,這點鬼蜮之行,還難不倒青兒。」原來青兒見賊人偷襲出掌,小小心靈中已起殺機,雙臂一振,身形拔起,霍地一旋身,兩隻判官筆猛向賊人後胸砸下。
那賊人也是寺中能手,掌一出,對方身形已然不見,即覺胸後疾風襲來,暗喚不妙,縮腕撤掌,硬將下砸之勢撤回,順旋迴旋,雙臂上撩,掌化爲抓,想把傅青判官筆奪下。休看傅青年幼,卻甚機智,他料賊人回身奪筆,所以他下砸雙筆卻是虛招,掌到,筆分,倏又望上一合「二龍搶珠」,疾點賊人兩眼。
這一招,是異常之疾,有意料不到的快,賊人估量著對方年幼功淺,必然撤招再行換招,萬萬想不到他會招中套招,出手又快,待他驚覺時,卻已措手不及,危機一發中面一仰,身形疾挫硬往旁竄了出去,哪知才一落定,陡聞嬌喝一聲,一溜風聲迎胸刺來,賤人一咬緊牙,足尖疾點,又急往回竄,這樣還是躲不了一劍之厄,婉姑娘長劍已戳入左股,被他一竄,大塊股肉爲劍削落,疼得幾乎發昏,只聽得賊人悶哼一聲,身形下墜,婉姑娘緊接著手腕一振,登時了帳。
兩小緊接著三幾個騰身,落在寺外曠地上。此時,寺外黑沈沈的,寒風習習,松濤入耳,婉姑娘悄聲向傅青道:「剛才我倆不是聽見鐘聲急起,怎麽現在倒沒個動靜了。」
青兒初生犢兒不怕虎,答道:「管他呢,有言哥哥走在頭裏,還有什麽可怕的?青兒在前爲姐姐開路。」說著,就要往內闖。
傅婉一把拉住,低喝:「青兒,休要胡來,萬一有個失閃,叫姐姐怎樣向爺爺交待。」忽然間,數聲尖銳冷笑隱隱傳來,婉姑娘聞聲大驚,循聲回視,瞧出空地另一端黑魃魃立著一群人,只因沒有燈光,又無月色,若不是那一幢幢鬼影的衣角帶風,真不易瞧出。
那寺內倏現出數盞孔明燈光,照射場中,而那一群匪徒也似幽靈般在傅婉姐弟面前閃落,燈光映在他們臉上,黃滲滲地好不怕人。傅婉見爲首之人,就是在白天裏,向自己謊言八手天尊出外未歸的,清風寺住持智空,只聽那智空說:「阿彌陀佛,果然又是兩位小施主重來,思這鎮風寺乃佛門淨地,小施主竟寅夜闖山,殺傷多人,就不怕我佛降罪麽?」
婉姑娘傲然微笑道:「雖是寅夜登山,我倆又非沖著大師而來,爲何貴寺手下一再暗襲,恨不得非置我倆於死地不可,這又是何說?殺傷多人,這是你們白找,怨不得誰。」
智空桀桀獰笑道:「女施主說話忒也輕鬆了,要知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倆怎可脫掉干系?這話暫且不說,貧僧請問女施主夜闖鎮風寺,想欲何爲?」兩目炯炯凶光,直逼婉姑娘回話。
婉姑娘—聲清脆地長笑,用手—掠夜風吹亂的鬢髮,說:「大師,你明知故問,出家人戒打狂語,不是姑娘機靈,倒被大師騙了,八手天尊現在不是在六層塔上練那「子午玄功」嗎?」
此言一出,智空驚得退了兩步,容顔一變,厲喝一聲道:「這個……你怎麽知道?」突然智空身後,起了一陣陰側語聲:「智空師弟,對付這兩個娃兒,何必費這多唇舌,先擒下來再說。」說時身形倏地湧前。
婉姑娘見來人是個熊背寬腰大漢,三角眼一眨一眨地閃出凶芒,手中持兩柄騰蛇槊,烏油油的。這時,青兒已是不耐煩了,判官筆一提,就閃在那大漢面前,笑道:「你這笨傢夥,還敢出來獻醜,待小爺打發你到姥姥家去吧。」
那大漢平素待人,就氣焰囂張,頤指氣使,目空一切,除了其師八手天尊之外,永不聽旁人半句勸誡,哪還受得了傅青的這種奚落。只聽大漢虎吼一聲;喝道:「小狗,你在找死。」雙槊力劈華山就往青兒頭上砸來,青兒初瞧大漢,就知這人槊重力沈,自己若要取勝;非仗身法詭異不可,槊一砸下,傅青疾溜溜一轉,就到了大漢身後。
那大漢猛見青兒一晃,已失去蹤影,雙槊打空,身形直往前栽,心知不妙,雙槊「鐵犁耕均」硬往回施掃來,呼呼破風,等他身形轉定,哪知青兒笑聲,又自身後發出,這一來,那大漢不禁魂飛膽落,慌不叠地直竄出去丈外,可是等他一回頭,青兒又站在面前,持著雙筆笑嘻嘻的,大漢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這時學乖了,只豎著,雙槊打空,一大一小僵持著。
智空見了,不禁皺眉,他見傅青身法詭異,簡直如同鬼魅飄風一般,瞧他不出是何家數。小的功力如此玄詭,大的不言而知,憑自己這面,還未必就能討了好去,只是他們找自己師尊八手天尊爲了何事?師尊只差一兩時辰就完功了,不如穩住他們再說。於是心下盤算如何說詞。
這時又見那大漢隨青兒在移動著,就似馴獸一般,繞著轉圈圈,青兒極得俞雲所教的「靜」、「速」二字其中三昧,只是沈著笑嘻嘻的。那大漢名喚莫虎,是八手天尊敖化的二弟子,匪號鎮山神,武功著實的不弱。今晚,最初是輕敵太過,其次被青兒怪異身法所驚懾,被人先聲所奪,本身功力無形中就打了一大折扣。
這時莫虎瞥見同門的目光視在自己身上,頓感一陣燥熱湧上臉來不覺羞愧難當,暗想:「自己爲一時之念,搶先出手,自己落敗猶是小事,誤了師尊「子午玄功」非同尋常,師尊尚差數個時辰即要下丹,若來敵驚擾了他,易致分心走火入魔。爲此,師尊命七師弟智空主持對外之事,如有強敵,且先穩住再說,想那七師弟智空機智沈穩,老成練達,平素我只說師尊有點偏心,今晚一見,看來我確不如他。」越想越難過,又見青兒滿臉輕視之容,不由一橫心,手中一對騰蛇槊一緊,倏忽間連攻七招,共十四式。
青兒見他竟沈不住氣,陡然出手猛攻急打,正中下懷,立即晃肩疾退,施展出「鍾馗伏魔卅六打」判官筆招,腳下把「九宮正反陰陽步」急走,這一來鎮山神莫虎身形盡都籠罩在雙筆怪招之下,反之,鎮山神莫虎每次出招,俱是撲空,只見對方幻出無數形影,分不出孰真孰假,無異是以身喂招。
智空倒是識貨,凝視了片刻,暗對同門說道:「這小童判官筆招,與陽山二鳥譚龍手法十分神似,不過譚龍手法卻不及他詭異,精奧,身法更不及他了,莫非這小童與譚龍師門另有洲源麽?」
身旁一入答道:「小弟也這麽想,但恩師與陽山二鳥相交莫逆,小童信如七師兄所說,爲何他們趁著恩師練功吃緊時,竟來騷擾本山,依小弟看來,不要他們是別有用意吧?」
智空沈吟一會,便答道:「不管他們是否別有用心,反正先穩住他們再說,捱得一刻就是——刻,小不忍則亂大謀。師尊嚴囑此時切忌與他們動手,這兩小敢來,必有所恃,也許後面還有老的,不管他們來意如何,總之要等師尊出面,非至必要,千萬不能逞強出於。」
身後忽有一人介面道:「智空師兄,那麽本山十數條人命,難道就罷了不成?」
智空聞言冷哼了一聲道:「九師弟,血債血還,少不得連本帶利結算,怕他們少了不成,不過此時害得師尊走火入魔,你能擔待嗎?」
這時傅婉捧劍屹立場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只瞧定青兒,看得出神時,不覺吃吃笑出聲來,原來青兒自學了「九宮正反陰陽步」及「鍾馗伏魔卅六打」後,就未正式試用,今晚遇上鎮山神莫虎,不禁用出全部功力,越打越高興,試出俞雲所教的兩套武學都高不可測,重復試用,竟將鎮山神作爲練功對手,青兒怎麽轉,莫虎也怎麽轉,是以婉姑娘笑出來了。
從婉姑娘踏進寺前廣場,到目前爲止,差不多有大半個時辰,婉姑娘心想:「這也好,自己目的是「太阿寶劍」,到非必要與他們衝突不可,一有殺傷,太以膩人,但不知言哥哥到手也未,反正他們幹耗著不動,自己又何嘗沒有此意?青弟今晚有這等靈慧,真是意料不及的事。」
智空等人見鎮山神莫虎被傅青戲耍得狼狽不堪,不免急於形色,有幾人都躍躍欲試,但均被智空婉言捺住,他瞧出青兒不存心傷那莫虎,反正時間愈拉長愈對自己這方有利,不如讓二師兄絆住他,也好磨練二師兄狂傲之性,自己則緩和緊張空氣,於是便上前向傅婉稽首笑道:「女施主,家師真如女施主所說,在敝寺六層塔上練那「子午玄功」,此時正在吃緊之時,貧僧前言,也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並非存心狂騙,不管施主來意如何,貧僧不問,萬事全有家師作主,不知女施主信得過貧僧之言麽?」
傅婉見智空這樣委曲求全,心知是想八手天尊敖化「子午玄功」練成後,再來收拾自己兩人,但也著實欽佩他那忍人所不能忍的涵養功夫,正待作答,忽聽見天邊起了兩聲輕嘯,宛如鶴唳,就知俞雲大功告成,不由暗喜,面上仍不動聲色,微微—笑道:「大師既如此說,我如仍不信,則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其實愚姐弟登臨寶山,是想問問令師當年一段往事而已,令師既在塔內,明日再來也不遲,冒犯之處,望乞海涵。」說著,喚廠一聲:「青弟,我們走吧。」傅青也早聞見清嘯,見姐姐喚他,立時收手躍回,兩姐弟向智空拱了拱手,轉身望山下飛馳而去。
智空等人也聽見鶴唳聲,但未疑心是人爲的,見傅婉姐弟一離去,均長籲了一口氣,胸前沈重的鬱悶,爲之輕鬆了不少,鎮山神莫虎累得神疲力倦,這一泄氣,頓感腿軟,竟坐在曠地上,半晌也爬不起來,口中連說:「好厲害的娃兒。」
智空遂命人前往岩下收屍斂葬,一面說道:「依我計算,尊師最多還有兩個時辰,便可完功,明天兩小如來,一定逃不出師尊「子午玄功」掌下。」哪知八手天尊不但「太阿寶劍」被奪去,人也僵死在塔內,八手天尊門規謹嚴,不准門下擅自前往塔內探視,自己若有事,身旁置有一小罄,敲聲傳語,譬如若敲五聲,就代表自己需用清水。因此,一連七八個時辰過去,尚未見其師下塔,智空不覺起疑,壯膽上塔一看,見八手天尊已死去多時,太阿劍也失蹤,才知上了兩小惡當,待欲搜捕兩小時,兩小業已在五六百裏外途中。
且說傅婉姐弟二人馳抵山下時,俞雲早在風洞前等侯,手中捧著一柄長劍,夜色昏黑,瞧他不甚清楚。俞雲見著他們時,只低喝了聲:「快走。」三人回至俞雲所投的城郊客店中,已是四更將近,三人翻牆入室,旅客店夥均是好夢正濃。
俞雲取過桌上火鐮石,輕輕一敲,燃紅了紙煤,用嘴一吹,紙煤轉成明火,移向燈擎,燃亮了燈芯後,再呼熄了紙煤,又將燈芯挑出一些,這時,一室光明如晝。俞雲這時輕輕的把「太阿劍」柄一捺,啞叭簧一鬆,頓時響起一長聲龍吟,曆久不絕,再輕輕拉出鞘,只見一溜寒光如電,逼人毛髮,從頭到尾,長約三尺六寸,劍鞘帶著芒尾兩寸,靈蛇吞吐,耀眼欲眨,劍出一鞘,燈光反呈黯淡,於是嘖嘖贊道:「果然好劍。」遂遞交婉姑娘手上,又笑道:「這種神物利器,難怪你千里迢迢,涉險以求,現在願望既然達到,天一亮,你們也好走了。」婉姑娘盈盈捧劍稱謝,問起俞雲取劍經過。
原來俞雲在登山時,就與傅婉姐弟二人分手,其實他並沒有遠離,總不令他姐弟二人脫出了視線之外,只在參天松樹虯枝上起落,他落在第六棵樹權上,低頭瞥見林間有十數條黑影分途竄來,第一名匪徒已與傅婉遇上,發出了暗器,他用手一揮,將暗器震歪。
他存身樹上不動,見他姐弟二人只兩三個照面,就將匪徒輕易解決,十分乾淨利落,不由暗贊。此時匪徒慘嗥聲落,寺中又鐘聲急起,心感:「這一來,寺匪紛紛竄出,向他們姐弟二人攔截,恐怕他們不是對手。」想著,身形瀉下,就望林中群匪撲去,十數名匪徒每隔三丈,就有一個把守著登山小徑左側,匪徒哪會料到身後有人撲來,待得驚覺時,早被俞雲一抓一撩,向崖下墜落。
俞雲手法也真絕,本來群匪被他抛出之時,半空中變換身形,還可不死,哪知周身酸軟無力,這樣焉能留得命在?照銳俞雲也是佛門中出身,應該戒殺,戒嗔才是,只因俞雲常存此念,他說多殺一個惡人,就是多種—份善果。未出山時,即種下今日無邊之殺孽,自俞雲下山後,今後十年間江湖黑道人物,備受殺戮之慘,這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劫數使然。
且說俞雲將林中全數伏樁劈落後,兩臂—振,身形嗖地地拔騰樹巔,分枝拂葉只在樹間起落,腳才一沽松樹,就借反彈之力直撲另一松梢,捷如飛馬,他停身廟前在蒼勁入雲的古柏上,凝目靜視他們姐弟二人,如何應付寺中能手,繼見青兒用出自己傳授的「九宮陰陽正反步」詭異身法,應付鎮山神莫虎,無論莫虎槊勢如何精妙,青兒只要輕輕一閃,就讓避開去,靈活無比,飄忽如風,不由大爲放心。又見智空等人正在觀望,不擬向傅婉出手,就知他們存心儘量捱著時辰,心中一動,晃身向廟後閃去。
他估量出寺內外,及塔前均隱有能手,略一尋思,即決定怎樣行事,恃著他「玄天七星步」法,詭異難測,無論如何,總不能讓伏樁見到他。俞雲望廟後瀉落,就瞥見一條黑影掩在樹後,好似並未瞧出俞雲。這時俞雲停身不動,迎面十丈遠處,那座七層巨塔已是顯在眼前,黑巍巍的,矗立雲霄,每一層塔簷上均吊有八盞氣死風燈,但在三層以上就沒有燈亮射出了,塔簷上每層均有能手貼牆而立,月黑風高之夜,若非是俞雲眼力精確,很難判出。
俞雲環眼四顧,發覺塔前塔後設有伏樁數十處,他微微心驚,暗忖:「這樣安排,換在別人,無異是羊投虎口,不過,還難不住我。」想著,身形倏地一滑,閃在最近的伏樁身後,疾伸兩指,點了那賊的睡穴,腳下並不停留,又閃在第二人身後,重施故技,他動作奇快,身形飄忽如鬼魈大白天尚無法發覺他身法動作,何況又是一無月色星光黑夜?
身形飄出時,並不帶一絲破風之聲,故爾不到半盞茶時候,塔前塔後伏樁悉數被他點住,只剩下塔簷上貼牆伏樁最難以著手。當然他要制住他們本是不費吹灰之力,但卻必然無法再不露形迹,因爲將第一層解決後,勢必要攀援飛簷,經翻上第二層,這一來,身形全都暴露在第二層伏樁暗器兵刃之下,又不能由塔內進入,因塔門重鎖,非用掌力震開塔門不可,他原意就是避免被人瞧見,否則,何必多費手腳。
正左右爲難中,他猛然瞥見一顆參天古樹斜枝,距塔頂僅十五六丈,在夜風中,起揚搖曳不定,在地面估計天空,雖然是無法準確,以他的判斷,不至出入太多,心想:「何不從此樹枝掠上塔頂,豈不省事?」心意一決,也不再猶疑,於是疾晃在樹旁,仔細探索樹上有無伏樁,打量了一刻,見無可疑之處,雙臂猛振,一鶴沖宵而起,拔上七八丈高,落足於樹杈上,複又騰身,一連幾個急拔,已存身在距塔頂最近的斜枝,此種絕頂輕功,在今日武林中,不易多見。
夜風勁急,吹得樹梢左右搖晃不定。俞雲的身形,恰如釘牢一般,隨之左右搖擺,但本身卻紋風不動,他猛納了一口丹田真氣,腳下沈,那支距離塔頂的樹權登時墜降,他倏張雙臂,雙足一弓一伸,借樹杈本身反彈之力,與塔身成四十五度角度射出十一二丈高下,待身形將墜時,又倏地四肢一屈,淩空翻滾兩次,猛張四肢,宛如夜鷹掠空一般,在塔頂上繞飛三匝,緩緩下落,兩手粘在塔頂葫蘆,這一手天山絕技七禽身琺;真是妙倒毫巔,歎爲觀止。
俞雲緊接著身形俯下;兩足鈎著飛簷,倒掛珠簾兩手一貼塔牆,就像一條壁虎般,望第七層閃入,一落在七層塔身內。只見黑沈沈的空無一物,他發覺由此到第六層通徑,被一層鐵板堵死,略一考慮之下,戟坤兩指,用「金鋼指」法緩緩戳入,兩寸厚的鐵板,如利刃切腐般被戳穿一孔,勾指拉了拉,繼而搖搖頭,又從身旁取出切金斷玉的「靈犀」匕首,「嗖」地一聲掣出鞘來,即望戳孔內插入,圈手推切著,不一會就切好直徑兩尺圓形,僅留下一寸未交口,於是單掌貼著圓板一印一吸,登時被切圓板隨掌而起,露出圓孔,驀見一絲亮光在壁上閃-爍,他追不及待,身形倏地往下一落,接著貼在牆壁掩進,一眼即瞧見八手天尊盤膝坐著蒲團上雙目緊閉,面上肌肉,一陣一陣起伏不定,兩掌往外推作勢,及至看清,幾乎嚇廠一跳。原來八手天尊白毛覆體,長可盈尺,面目差不多全部蓋住,不知者,尚認爲他是人猿化身。
俞雲即欲用出「軒轅十八解」絕技,閃電出手制住八手天尊,但因未瞧見「太阿」劍置放何處,是以遲疑著;怕太阿劍被他藏在別處,再要去尋,豈不又是多費手腳?突然八手天尊喉間吐出牛鳴之聲,渾身骨節剝剝作響,雙掌上伸,八手天尊身穿長袍,被自己雙手上伸之勢帶動袍角,露出劍柄。俞雲一見了喜上眉梢,他知八手天尊現時已是水火相濟,天地交泰功行將完之際,時機稍縱即逝,再也不能延挨。正待出手之時,忽見八手天尊敖化雙目突然張開,面露喜容,一眼瞧見俞雲立在身旁,駭然疾變,雙掌電光石火般向俞雲推出,倘被它勁氣全部吐出,只怕塔頂兩層定然爲「子午玄功」震塌。
俞雲身手何等之快,疾一伸手,透出勁力已點上氣海穴,八手天尊勁力才吐出一半,只覺右胸倏地一涼一麻,真氣回收逆竄,緊接著血湧氣翻,兩掌就像泄了氣的皮囊一般,軟軟地望下垂落。繼之全身顫抖著,此刻空有掙扎之念,因爲被制住的穴道,令他力難從心,於是雙目顯出慘然神光,望了俞雲一眼。
要知「軒轅十八解」又名「十八制龍手」,乃「軒轅經」中所載的武林絕學,當今之世,也無幾人能夠破解這等奇奧的手法。俞雲這一手,出招之快,確如電閃雷奔,雖然在這一瞬間,但在行家的眼中,卻辨出這是間不容髮,生死之分之搏鬥,若被八手天尊搶儘先機,立即形勢逆轉。是以俞雲出道以來,均能守著明亮大師之誡,敵一動,我先動,穩、速、狠、絕四字訣,從無失手。照說明亮大師佛門高僧,應該常以恕己恕人之道教誡俞雲,但他在禪機默化中卻算出俞雲殺孽奇重,非人力化解,只能應天命盡人事而已。
這時,八手天尊淒然一歎,望著俞雲抽縮著說道:「我敖化生平殺人無數,均使人在不明不白之中死去,料不到今日我也落得這步田地,迴圈報應,果在因中,我與閣下平素未有怨隙,但閣下來意,已在想像之內,「太阿劍」就在衣下,閣下可自行取去。」語聲越來越微,又強吸了一口氣,又道:「門下子弟多人,善惡俱半,但憑閣下。」說此,閉目溘然逝去。
俞雲望著他微歎了一口氣,俯身從敖化衣襟下取出「太阿劍」,看了一看即搭在背上,又往來路拔上塔頂,兩臂疾伸,展出「七禽身法」,腿一弓,倏地拔上樹梢。他停身在樹上,望著塔身,呆立了片刻,他覺得爲著替婉姑娘奪取「太阿劍」,就暗下毒手制死了八手天尊敖化,此舉似嫌不太光明正大,甚至於過於惡毒,不由泛起一絲歉意。倏憶起敖化臨終之言,一個念頭電光石火似地掠過他心頭,使他驀然躍下,一飄身將來時自己出手點上睡穴的寺中暗樁,全部解開,跟著電疾地拔上廟前大樹梢。
俞雲縱眼瞧出婉姑娘仍自立著原處,智空等也未考慮動手,雙方那麽僵持著。只有青兒尚與鎮山神莫虎一味遊鬥,戲耍得莫虎連連怒嘯,他暗中心笑青兒人小膽大,將來亦必是江湖中一魔星。夜色更深,刮著身上的朔風,比之深秋時霜冷露濃的感覺,又自不同,只覺颼颼寒意。前數天雖然日麗風和,可今晚一點星光卻沒有,便料出明日將又是一極壞天氣,俞雲擡頭望瞭望天,但這是一種形式而已,既然無星光,無法判斷時辰,看天也沒有用,他估量此時,大概已在三更過後,心中一動,朝順風方向竄離鎮風寺。
只在樹梢間跳蹦起落,轉眼已奔出二三裏遠,於是停住,吐聲長嘯了兩聲。因爲風聲與鎮風寺相反,那嘯聲越送越遠,隱隱揮曳而沒,寺中的人聽見,只當是銀鶴在空中翅起遠離之際發出長鳴聲。俞雲估料嘯聲被婉姑娘姐弟聽出,一反身,又向來路掠回,往懸岩上掠下,黑夜之中,宛如玄鶴淩空,落在風洞旁草地上,不帶半點響動。稍時,婉姑娘姐弟趕到會合,這才望太原城奔去。
俞雲說完取劍經過後,見婉姑娘撫摸著「太阿劍」愛不忍釋的,俞雲笑道:「婉姑娘今晚心願已還,將來必是一位馳名武林的女俠,我這裏先爲之預賀了。」
婉姑娘抿著小嘴,低頭一笑,又擡頭白了白眼,俞雲不禁心弦微震。青兒也是個鬼靈精,知道自己姐姐和謝雲嶽定有體己話兒要說,做了個鬼臉,笑道:「言哥哥,我要到隔壁睡覺去了,我知道姐姐一定有很多話兒要跟你說……」
傅婉羞紅了臉:「弟弟……」
謝雲嶽也是玉面一紅:「你這小皮猴……」青兒伸了一下舌頭,閃身出房,到隔壁睡覺去了。
※ ※ ※ ※ ※
傅婉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衫子,配上蔥綠長褲,忽閃著一雙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像一道門簾,遮住了少女的心事。謝雲嶽仔細觀察,傅婉胸前也已經茁壯出了兩個小蘑菇,腰身扭動之間,已透出一股女人的婀娜多姿來了,小屁股也較以前豐滿了許多。
謝雲嶽暗歎一聲,道:「婉姑娘,其實我的真名叫謝雲嶽,言嶽是我的化名。」
傅婉驚喜地道:「原來大哥就是「怪手書生」。」
謝雲嶽忙叮囑道:「不可輕易泄漏。」傅婉點頭答應,謝雲嶽道:「你們明天一早就回昌平,你們兩個實在是太大膽了。」
傅婉眼圈一紅:「大哥不喜歡我們嗎?要不然爲什麽一見面就趕人家走呢?」
謝雲嶽安慰道:「大哥怎麽會不喜歡你們呢,只是你們兩個,實在令人放心不下。」
傅婉仰頭深情地注視著謝雲嶽道:「大哥,你說心裏話,你喜歡婉兒嗎?」
謝雲嶽大感頭疼,道:「大哥怎麽會不喜歡你呢?」
傅婉羞紅著臉,仰面嬌聲道:「婉兒既然不能陪伴大哥闖蕩江湖,也不會讓大哥爲婉兒擔心,婉兒明天就和弟弟返回昌平。但是,今晚就讓婉兒陪大哥好麽?」
謝雲嶽大吃一驚,玉面通紅:「婉兒,我已經有了兩房妻室,怎能再害了你呢?」
傅婉泫然欲泣:「大哥怎麽會害婉兒呢,婉兒知道自己不堪與兩位姐姐相比,但是婉兒不求名分,爲婢爲妾均可,不會讓大哥爲難的。」
謝雲嶽道:「傻姑娘,你爲什麽這麽傻呢?」
傅婉嬌聲道:「相思磨人,我已經不能承受了,大哥難道就不憐惜婉兒的一點癡心麽?」
謝雲嶽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撫摸著她的秀髮,聞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處女幽香,不禁心生綺念,大雞巴已勃然硬挺了。謝雲嶽不禁有些呆了,只覺胸前擁著一個柔嫩溫軟的身子,而且有兩個小饅頭頂在胸前,是那麽有彈性。同時傅婉也覺得自己的淑乳正在和陌生的胸膛親近,漲漲的、麻麻的,一陣陣電流從乳尖擴散開來,不由得使自己的兩個小櫻桃驕傲的挺立起來,這樣一來,就更加敏感了,她只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正在一點點地消失。
傅婉也感覺到了兩個小櫻桃的變化,仔細看臂彎中的少女,比起趙蓮珠來,傅婉就像一朵含著露水的花苞,就等著陽光下的綻放了,而趙蓮珠更像一朵嬌豔的玫瑰,豔氣迫人。看著傅婉的柳葉娥眉和那長長的睫毛,以及瑤鼻櫻口,吐氣如蘭,姣慵無力的樣子,謝雲嶽的心裏猛然燒起了一陣青春的火焰,把自己臉龐燒得火熱,同樣火熱的是那膨脹的雞巴。
傅婉感受到的是耳邊的火熱氣息,全身一陣緊縮,又一陣放鬆,心頭像有毛毛蟲在爬一樣,感覺私處漸漸有潺潺流水,心中大羞。謝雲嶽突然進攻,嘴唇封上了少女濕潤、柔軟的雙唇,吸吮間一股津液由傅婉舌下湧出,兩人都有觸電的感覺,彷佛等待了很久似的,親吻的感覺如此美好。傅婉霎時間感覺到百花齊放,自己就像一隻快樂的花蝴蝶一樣,在花叢中自由飛翔,輕盈無限,兩人舌尖纏綿,互相吸吮著,再也不願意分開。
傅婉陶醉在美好的感覺中,覺得背後一雙大手順肩胛到腰際不斷撫摸,被撫摸過的地方熱乎乎的感覺久久不去,偶爾調皮的撫上豐滿的雙臀,那可是少女從未被人碰過的雙丘啊,那雙魔手肆意的抓捏著,愛不釋手。傅婉輕聲道:「大哥,從現在起,婉兒就是你的了,什麽都聽你的,你想怎樣都行……」
謝雲嶽把傅婉輕按倒床上,她柔順地伏在謝雲嶽懷裏,深情地注視著謝雲嶽,謝雲嶽低下頭,也深情地凝視著她。傅婉被謝雲嶽這多情的眼光看羞了,閉上了她的杏眼,微仰起頭送上了那嬌豔欲滴的紅唇,圓嘟嘟的鮮豔得像熟透了的櫻桃。謝雲嶽吻了上去,用力地吮吸起來,並將舌頭伸入她口中,探索著她的香舌,傅婉也善解人意地伸出了自己的香舌,嬌嬌柔柔地任謝雲嶽吸吮,並向謝雲嶽學習,開始笨拙地吸吮謝雲嶽的舌頭。
謝雲嶽並不著慌,右手順著白皙秀麗的耳廓摸到耳垂,再順頸部而下,沿著第一個紐袢的開口向下推進。這時傅婉感覺不光上面有入侵者,在小腹處也好像有一個硬硬的東西頂著,不時彈跳兩下,自己的桃花源地不時被碰到,更加濕了,小溪順著大腿流。渾身的力氣不知跑到哪去了,自己就像抽取了骨頭一樣,支撐不住了,只好用雙臂掛在謝雲嶽的脖子上。
謝雲嶽的右手沖進了肚兜,一把捏住了少女胸前保留了多年的果實,盈盈一握、綿軟噴香,讓人愛不釋手。猝然遭到如此攻擊,傅婉的處女乳房,倍受細心呵護的雪白玉乳,第一次被一隻不屬於自己的手摸到,是那麽肆無忌憚,有是那麽快活,真有一種利刃穿心的感覺。
傅婉任由一雙魔手將自己的紐結一個一個的解開,「滋」的一聲輕響,傅婉胸前一涼,胸衣被扯開,連粉紅色的肚兜亦扯離了一半,小蘑菇似的右乳已經暴露在秋日的空氣中了。乍一接觸空氣,漂亮的少女乳房不僅生出了一片小顆粒,繼而擴展到全身,少女雪白的胸乳在魔手的蹂躪下不斷變換著形狀,紅紅的蓓蕾驕傲的挺立起來。傅婉受此刺激,加快動作,幾下就讓傅婉變成不設防的城市,很快,謝雲嶽也是解除了自身的障礙,兩人深深地擁吻成一團,彼此的舌頭在彼此的嘴中糾纏著、糾纏著分不清……
傅婉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胸部更是快速起伏著,那一對豐滿結實的乳房在謝雲嶽胸前不斷膨脹、顫動,令謝雲嶽興奮異常。謝雲嶽低頭吻著她那豐滿而富有彈性的玉乳,並不停地在她全身的敏感部位撫摸。謝雲嶽仔細打量傅婉那迷人的胴體:只見她圓潤的臉蛋上,淡如遠山的柳眉下,亮如點漆的杏眼泛著動人的秋波。紅潤的櫻桃小嘴,讓謝雲嶽愛不釋口。一身又白又嫩的肌膚,滑膩光潔。曲線優美的身材,浮凹畢現。豐腴的玉臂,肉感十足。
高聳豐滿的玉乳,恰似兩座對峙的玉女峰,峰頂兩顆鮮紅色的乳頭,如兩粒鮮豔動人的珍珠。下面是一漫平川的光滑柔軟的腹部,迷人的盈盈細腰,充滿了女性的魅力,性感十足。春蔥似的大腿粉妝玉琢,豐滿柔嫩;大腿根部的三角地帶,毛茸茸的陰毛微卷而有條不紊地排列在饅頭似的小丘上,覆蓋著一條鮮紅的肉縫,肉縫中央一顆突出而紅潤的陰蒂,似一粒紅寶石,點綴在這美麗的嫩穴上,整個嫩穴就彷佛滴了露水的桃花一樣,美豔絕倫……
傅婉渾身散發著處女特有的溫馨迷人的芳香,絲絲縷縷地飄進謝雲嶽的鼻孔,撩拔著謝雲嶽的心弦。謝雲嶽望著傅婉下身那美豔絕倫的嫩穴,實在無法按捺吃它的念頭,遂低下頭去,在她那充滿了誘人魔力的嫩穴上舔弄起來,先舔那迷人的花瓣,繼而用舌尖在她那又凸又漲的小陰蒂上輕輕地來回刮動著。
傅婉被謝雲嶽舔得興奮難耐,輕輕地呻吟著,不停地抖動雙腿,扭擺玉臀,一雙手緊緊地抱住謝雲嶽埋在她雙腿之間的頭不放:「啊……啊……嗯……雲哥哥……好癢呀……難受死了……好哥哥……別再折磨婉兒了……饒了婉兒吧……」此時的傅婉如一頭待宰的羔羊,不停地呻吟著,暗示著,使謝雲嶽全身灼熱發熨,欲火像激情素似的燃燒起來。
謝雲嶽壓住了她,壓在那美麗動人的胴體上,準備好好享受這未經人事的世外桃源,也讓傅婉得到至高無上的快樂。此時傅婉的嫩穴,早已經不起欲火春情的刺激,「露水」似山間清泉涓涓流淌。兩片濕潤的花瓣也輕微地一張一合地蠕動著,似乎想早日綻放。早已勃起的陰蒂更因爲欲火的升騰、過度的興奮而更加充血,顯得那麽嫣紅、那麽突出,在淫水的潤濕下,更顯得鮮豔奪目,明媚動人。
傅婉的下體不安的扭動著,謝雲嶽一隻手慢慢的滑向傅婉的小腹下,摸著她細細柔柔的陰毛,上下左右的揉著,她身體一陣顫抖,雙手緊緊的擁住謝雲嶽的背,臉頰泛起更紅的暈紅。傅婉用著最後一分清醒的神智,氣喘喘的咬著謝雲嶽的耳垂,近乎呻吟的顫抖著說道:「讓婉兒把自己都獻給大哥吧,快佔有我吧,婉兒等不及了。」
謝雲嶽聽得不禁一陣肉緊,堅硬的雞巴,在傅婉的大腿上跳動著,謝雲嶽用手扶著雞巴,在她鮮紅的處女穴口上方慢慢磨擦著,她兩腿不由自主的自然分開,謝雲嶽粗大的龜頭慢慢的擠入她的肉穴中。
「哎唷……」傅婉發出嬌吟,但是卻馬上又強忍了下來。
「婉兒,初經人道通常都會先苦後甘,婉兒可不必強忍著,我喜歡聽婉兒純真的叫聲。」謝雲嶽先停頓了下來,撫摸著傅婉的身軀,要讓她忘掉這一刻的痛苦。
「大哥……你不用在意婉兒了……你盡情的征服婉兒吧……」謝雲嶽知道傅婉準備好了,一次就完全進入了傅婉的體內,傅婉這也忍受不了這一陣的劇痛,大聲的喊叫了出來。
「哎喲……哥哥……輕一點……痛啊……你的……太粗……太大了……」
傅婉眼角邊有著淚痕,雙手指甲陷入謝雲嶽背部肌肉裏,謝雲嶽的雞巴停止前進,謝雲嶽用嘴吻著她的雙眼、吻著她的鼻尖,最後又落在她的朱唇上,謝雲嶽的雙手又慢慢地撫摸著她的雙峰,用手指搓著她的乳頭,輕輕地揉著;不多久,謝雲嶽感覺傅婉的小浪穴裏漸漸地濕潤了,身下的她又輕輕扭著身體。
「雲哥哥……你可以再深入點……哥……你再動一下嘛……啊……」傅婉嬌嗲地在謝雲嶽耳邊說著。
謝雲嶽慢慢地退到洞口,又慢慢地擠進,當謝雲嶽的雞巴進到最深的盡頭時,她蹙著眉頭,謝雲嶽又慢慢地退出。當謝雲嶽退到洞口時,她又空虛的歎了一口氣。就這樣,一進一退的,謝雲嶽感到傅婉的陰道黏膜愈來愈潤滑了,她似乎也漸漸嘗到甜頭了。
「大哥……雲哥哥……好哥哥……啊……又痛……又麻……哥……你輕點……慢點……慢……可以再深入點……喔……呦……」傅婉的下體隨著謝雲嶽的抽插,開始生疏的上下逢迎著。
傅婉本來還感覺到隱隱作痛在喊叫著,但片刻之後,便開始感受到快樂的滋味,口中呢喃道:「雲哥哥……婉兒現在感到好舒服喔……」
「雲哥哥……嗯……婉兒不痛了……真美……真舒服……雲哥哥……唔……」
「大哥……現在婉兒全部都是你的了……」傅婉更進一步的扭合身軀,配合著謝雲嶽的動作。
傅婉眯著雙眼,雙手滑到謝雲嶽的腰下,緊緊地抱著,生怕謝雲嶽的雞巴跑掉,謝雲嶽開始輕輕抽插著,由慢加快,逐漸用力的頂盡抽退,如此大約抽插了數十下,她忽然全身一陣顫抖,嬌喘吁吁的說:「啊呀……哥……雲哥哥……嗯……婉兒……尿了……雲哥哥……啊……婉兒……流出來了……雲哥哥……婉兒……要死了……喔……喔……」
忽然傅婉全身無力的倒在床上,她身體劇烈的顫抖著,小浪穴內黏膜痙攣著,一股處女的熱流噴向謝雲嶽的龜頭,噴得謝雲嶽的雞巴更加的膨脹著。看著傅婉因第一次的高潮後,整個人幾乎在半醒半醉之間的癱瘓著,謝雲嶽強忍著更加興奮的情欲,低下頭,用舌尖輕輕地在她的唇上攪動著,謝雲嶽吻著她的唇,將她的舌頭吸到謝雲嶽的嘴裏,慢慢地吮著,謝雲嶽的手又握著她飽滿的豐乳,一重一輕的壓揉著……
隔了一會兒,傅婉慢慢地睜開眼睛,楚楚動人深情地望著謝雲嶽說:「哥哥,婉兒以後都是你的人,你要怎樣都可以……」
謝雲嶽吻著傅婉前額上的汗水,問著:「妹妹還要嗎?」
傅婉點點頭,雙手在謝雲嶽的背上撫摸著,漸漸地,傅婉的呼吸又開始急促著,她羞答答地在謝雲嶽耳邊說:「哥哥,你還沒有完吧?婉兒還可以……」又開始不安的扭動著。
謝雲嶽聽到傅婉的話後,浸淫在陰道裏的雞巴,不禁更加堅硬的跳動著,傅婉的雙手緊緊地按著謝雲嶽的腰下,向前壓擠著。謝雲嶽一次又一次地,慢慢的提起雞巴退出到小浪穴口,扭動著屁股,再慢慢的、將雞巴深深擠入陰道中,直到龜頭碰到子宮口,旋繞在陰道裏面的雞巴,在四周刮動,再慢慢退出到小浪穴口,由慢漸漸加快,弄得傅婉陰道淫水泛濫,口中大氣直喘,秀髮淩亂,全身不斷的扭擺著。
「哥……雲哥哥……啊……你的大……雞巴……要插死……婉兒……了……啊……唷……婉兒……又忍不住了……要丟了……喔……丟了……哎唷……」平時溫柔內向的傅婉,如今卻像蕩婦般風騷入骨,令人色欲飄飄,謝雲嶽的抽插動作也由慢而越來越快。
「哥……雲哥哥……哎唷……啊……啊……啊……婉兒又丟了……丟了……喔……又丟了……哎……唷……啊唷……婉兒受不住了唷……啊……」
傅婉第二次達到高潮,一陣陣的陰精猛噴在謝雲嶽的龜頭上,刺激得謝雲嶽再也控制不住,只覺一陣酥麻,一股濃濃的精液像噴泉似地射進了傅婉的子宮中,澆在她的花心上,熨得她又是一陣顫抖,一陣呻吟。兩人緊緊擁抱著、親吻著,享受雲雨過後的平靜與溫馨。
「婉兒,哥哥幹得怎麽樣,你舒服嗎?」
「哥哥,婉兒舒服極了,沒想到幹這種事是這樣舒服,早知這樣,第一次見面我就把自己送給你了。」
「婉兒,現在也不晚呀,何況來日方長,以後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長著呢。」
「雲哥哥,婉兒愛死你了,婉兒的身子永遠是你一個人的,以後,這嫩穴就是你的了,隨便你怎麽玩,怎麽幹都成,如果你願意,就是被你幹死婉兒也心甘情願。」想不到傅婉竟然這麽大膽,加上對謝雲嶽的深情厚愛以及剛剛嘗到性愛的絕妙滋味,現在正處於春情蕩漾的時刻,所以直言無忌地說出了心裏話。
「哥哥怎麽捨得呢?婉兒,哥哥會讓你幸福的。」
「哥哥,婉兒愛死你了……」
謝雲嶽凝視著她,傅婉也凝視著謝雲嶽,她的目光是那麽的實在,那麽的篤定,此時的傅婉春意蕩漾、媚態橫生。她美極了,深情地看著謝雲嶽,目光中充滿了柔情和關懷,剛才在達到高潮時的淫浪、放蕩都不見了,這時的傅婉宛如一個嫻淑溫良的好妻子。
謝雲嶽感動地抱緊了她,輕吻她的秀髮,嗅著那處女的芬郁和陣陣的肉香,兩人又膠合在一起,緊緊地擁吻著,用身體訴說著心靈的共鳴,兩人不僅在肉體上相互擁有,而且在精神上,在心靈深處也共同相互擁有……
※ ※ ※ ※ ※
懷裏的傅婉已經發出了睡著了,嘴角還掛著甜甜的微笑,謝雲嶽忍不住親了一下,費勁千辛萬苦才從肢體交纏中掙脫出來,他還有事情要辦呢。穿好衣服,他晃離屋,向街心踽踽走去,寒風撲面如刃,他眼力甚好,雖在這般伸手不見五指黑夜間,但十丈以內飛蟲鳥獸經過均難逃過。他用常人步法,高一步,低一步踏著,走了約有一刻,忽聞前面有一輕微響聲傳來,他爲之停了一步,又接著繼續走著。
眨眼,刷的一聲,一條黑影自前竄來,輕輕落在面前攔著去路,俞雲一眼看出是個老乞丐,一身鳩衣百結,腰間系著三條細草繩,睜著雙眼望著自己,一言不發。俞雲(恢復化名)暗中心笑道:「我正要找丐幫弟子,你就送上門來了,也好,這倒免掉我一番跋涉。」他也是不發一語,望著老乞丐微笑,靜聽他有何話說。
老乞丐佇立片刻,只見俞雲毫不畏怯自己,不由暗暗驚奇,心說:「窮酸倒有膽量,憑我這三絕怪乞孟仲軻一付外容,在晉省誰人不知,那個不曉?清風幫偌大勢力尚不敢沾惹我老人家,嘿嘿,今晚都嚇不退這個窮酸,這真是怪事。看這窮酸步法與常人無異,一定不是武林中人,也難怪他不知我老人家。」於是權眼一眨,問道:「尊駕深夜獨行,莫非是有所施爲麽?」
俞雲聞言一笑,答道:「那麽你呢?」意思是說你又爲何夜中獨行。
三絕怪乞盂仲軻一聽,氣就直往上湧,臉上一沈,道:「化子白天見不得人,只好晚上逛街,你這窮酸放著好床不睡,在數九寒天深夜,大街遊魂,一定不是好人。」
俞雲呵呵大笑道:「你原來是要問我這個嗎?告訴你也無妨,這簡單得很,我老人家由京中神龍堂而來,剛剛才到,我老人家是來查看丐幫有無不法行爲,莫非你做下不可告人之事,有點害怕?」
三絕怪乞用眼一瞪,怪笑一聲,道:「怕?我老人家從未聽過這字眼,看不出你這窮酸,敢花言巧語搪塞我老人家,哼,丐幫神龍堂是你能去的麽?你只敢不說出真情實話,我老人家今晚絕難幹休。」
俞雲一聽,不禁眉頭皺皺,忖道:「怪不得大哥蒼璽常說,丐幫門下良莠不齊,無事生非者每每都是,不過門規他們可不敢違抗,我何不取出符令試試。」遂用手摸了摸懷中紫銅神龍獅令,遂笑道:「看你口氣倒很是自負,想必有很大來頭,你試說出你名號,及有多大道行,我還要估量估量值不值得動手。」
三絕怪乞孟仲軻狂笑道:「窮酸聽著,別嚇壞了,我老人家名叫孟仲軻,外號三絕懌乞,你還有何話說。」
俞雲夷然笑道:「這匪號聽來很驚人,何謂三絕?」
孟仲軻眼皮—瞪道:「什麽?你沒聽過,我老人家告訴你,心絕、手絕,還有一項成名絕技,叫做絕虎掌,故而人稱三絕。」
俞雲瞧他這樣說,心知他武功極高,出道以來,尚沒與丐幫門下交過手,於是笑道:「絕虎掌。」搖搖頭說:「這種掌法還未聽過,你姑且出手試試。」
三絕怪乞徽怒道:「你這窮酸真是找死,有什麽好試,也罷,我老人家要顯露絕技,你尚猖以爲老人家小氣。」猛喝一聲:「接著。」右掌倏地伸出,五指微鈎,猶若虎掌;朝俞雲左肋抓來,出如電,快如風,但一絲破空之聲俱無,端的快捷。
俞雲暗贊三絕怪乞功力難得,他左腳輕輕一弓,怪乞掌到中途,化抓爲拿,順勢一翻,雷閃似地望俞雲左臂腕脈穴拿住。三絕怪乞輕而易舉地就將俞雲左腕擒住,心中一怔,暗說:「難道這窮酸一點武功竟也不會,我怎可向一手無縛雞文人動手。」心念未了,猛覺擒住俞雲左腕的手指,有一種奇剛無比之力反彈回來,只感一陣微麻,慌不叠的一縮右掌,俞雲右手駢指如戟,倏地就望三絕怪乞回縮的右掌切去,幸而怪乞撒手得快,否則這條右臂就會登時切斷。
三絕怪乞驚噫了一聲,左手又倏地朝俞雲切來右手抓去,這樣一來,兩人都未移動半點身形,一反一複竟換上七八招,俞雲所用的是「金剛散手」,掌法雖然平凡,骨子裏,卻精奧無比,威力更是驚人。三絕怪乞這時可驚呀得出奇,心想:「自己所展的絕虎掌,雖然不是蓋古淩今的絕學,但目前武林中,只有限幾位高手能夠化解,其餘的僅能閃招,但能閃招的人也並不太多,瞧不出這窮酸用普通的金剛散手法,竟能硬拆硬拼,真出人意料之外。」想著,情不自禁地往後撒出兩步,猛喝一聲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俞雲笑笑說道:「你自認輸招了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三絕怪乞孟仲軻一頭蓬發根根豎起,怪叫道:「你說什麽笑話,我老人家怎麽還會輸招。說時,雙掌如風的抓到,出手之間卻變換了三式,卻是朝不同的部位抓來,若換個武功稍弱的人,一時摸不清他究是往何處遞招,措手一個不及,不傷便死,怪乞這一手稱作「虎倀虛幻」,實中套虛,虛中套實,是他「絕虎掌」中九大奇招之一。
俞雲微微一笑,等他雙掌將遞到時,自己兩掌一翻,暗含「小天星」掌力往上一迎,蓬地大響,三絕怪乞登時踉蹌震出三四步,俞雲卻傲然而立,怪乞駭然色變。這時俞雲擡頭望瞭望天,約莫五更初刻,嚴冬之時,天亮得晚,若在盛夏時,怕不日升東山了,但現在夜幕仍自未撒,心想:「離天明也不遠了,我這玩笑也好適可而止。」於是將紫銅神龍令取出,說道:「孟幫頭,你不必爲著方才之事動氣,且瞧瞧這個,你必知我是誰。」
三絕怪乞聽了一驚,睜目一瞧,本來黑夜茫茫,即會看兩三丈內卻可瞧物,仔細無所遁形,三絕怪乞見了,面色倏變誠敬,但未下拜,只垂手問道:「原來閣下持有本門崇威至上的紫銅神龍令,照本門規,凡見著持有紫銅令符之人,即代表本門長老,一任差遣,生殺予奪,孟某焉敢不遵?若閣下對剛才之事有所不滿,孟某領罰就是。但老化子有一事不明,此神龍令共有七面,四面爲紫銅所鑄,由本門四長老所持,此令一出,雖幫主也得奉命唯謹其餘三面爲緬鐵所鑄,由幫主所持有,一應大事,均由緬鐵令符而出,紫銅令二十年來尚未見輕於一用,門規雖有此一條,持有該令之人,即代表本門長老,不過長老從未借令於人。五年前四長老病故,他老人家一面紫銅令就歸九指長老兼有,月前老化手在陝南遇上九指長老,他說一面紫銅令交與謝大俠,井說謝俠就是四長老,囑咐老化子在晉等候,莫非閣下就是謝長老,但又與九指長老所說的形象年歲不同,恕我老化子唐突此間。」
俞雲微微一笑,收起紫銅令,將面具一揭,三絕怪乞盂仲軻這才瞧清了,慌忙單膝一跪,道:「原來四長老駕到,晉省分堂主盂仲軻領罪。」
俞雲雙手扶起笑道:「盂堂主何罪之有?其實我爲著一事要借助堂主之處,不知做否應允?」
三絕怪乞盂仲軻一面誠敬之色,躬身答道:「長老說哪里話來,但憑令諭,赴湯蹈火,小的在所不辭。」
俞雲遂說出自己忘年之交的孫男孫女傅青傅婉,新從八手天尊奪回「太阿劍」,只爲自己在晉省尚欲稍作逗留,故爾煩請丐幫門下沿途護送兩小平安返回昌平縣。三絕怪乞哦了一聲:「太阿劍想來即是長老出手奪回,別人也無此功力,小的也曾聞說太阿劍爲敖化所得,這種神物利器,武林中人均想持有,小的也曾怦怦動念。繼而一想,太阿劍若被小的所得,難保帶來丐幫無窮災難,所以熄了貪念。護送傅家兩小易事,不過太阿劍要藏著隱蔽處,否即武林群彥聞風途中截奪,後果就難料。」俞雲頷首稱是。
此時天色已轉灰白,曙光初照,忙道:「孟堂主,請隨我來。」說著俞雲轉身就望客店邁步走去,三絕怪乞在後跟隨著。
※ ※ ※ ※ ※
俞雲同著三絕怪乞翻回客店,叫醒傅家姐弟。傅婉見著謝雲嶽的時候,嬌靨不由自主的泛紅,但是眉角春意盎然,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至於青兒則俏皮地沖謝雲嶽做了個鬼臉,謝雲嶽不禁也是玉面飛紅。俞雲命他們二人見過三絕怪乞後,就向怪乞笑道:「事不宜遲,有勞孟堂主了。」
三絕怪乞躬答道:「小的遵諭,就請傅姑娘傅小俠隨小的去,最好傅姑娘面蒙黑紗,太阿劍也包起,放在馬鞍內,如此則萬無一失。」
俞雲點頭說:「這主意很好,路上你瞧著辦吧。」
兩小見分別在即,自然依依不捨,婉姑娘眼圈一紅,淒然欲淚,眼露無窮哀怨,俞雲也是心中一酸,但是時間緊迫,當下強顔微笑道:「你們不必如此,我事了即去尊府小住,大概正月底便會趕往昌平,還有一點好處給你們。」
婉姑娘強顔嫣然一笑,青兒只說了聲:「言哥哥不要騙我們喲。」
俞雲摸了摸青兒的臉,笑道:「我何時有騙過你?」望瞭望窗外天色,又道:「天色將大明,你們趕快起程上路吧。」
三絕怪乞當先領路,剛要翻出屋外時,又突然止住了,向著俞雲躬身道:「小的派遣八名幫中高手護送後,小的還要轉回一次,有點小事要請長老代爲作主,不知可否?」
俞雲笑道:「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有什麽不可?你先引著他們去後你再來吧。」
三絕怪乞聽說,一轉身就向屋外翻去,傅姑娘及青兒紅著眼,道了聲:「再見。」也自翻向屋外,俞雲見他們身形一失,不禁亦爲之悵然,遂望床上一躺,閑目假寐。
約莫半個時辰後,三絕怪乞孟仲軻又自翻回屋內,俞雲起身笑道:「孟堂主,他們已去了麽?」
三絕怪乞躬身答道:「他們業已離去了。」
俞雲介面問道:「孟堂主,你可知道太原近郊,有何隱蔽之處可供我暫住一些時候?」斷又命孟仲軻附耳過來,俞雲對著他的耳中低言了片刻,三絕怪乞孟仲軻沈吟—會,便答道:「城郊有一晉祠可供長老居住,本來晉祠爲一所名勝,遊人不絕,但在隆冬期間,難得有人有此興趣前去一遊,故現在異常清靜,晉祠只有一名道人,爲小的多年莫逆,長老行事毫無阻礙。」
俞雲笑道:「有好些地方,有煩孟堂主爲我一薦。」又道:「盂堂主,你方才說有事要我作主,乘此有暇,請見告吧。」
於是三絕怪乞孟仲軻沈吟—會,遂道:「還是讓小的引長老去晉祠後,再稟告吧。」俞雲聽後,點點頭說了聲:「這也好,孟仲軻堂主在店外等候,容謝某算好店飯錢後,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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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08-10-12 22:0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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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05
【第八章】 天竺來魔僧 絕壁岩洞護禪經慨然談往 中土舞群魔 冰天雪谷頻現蹤一念存貪
噪寒鵡枯林,客龍羈少年,單衣佇立,遊子傷懷。在晉水之旁,晉源縣西與十二裏處,際山枕水有座美奐絕倫的晉祠,亭臺樓閣,別具匠心,可稱得是境靜園幽,花草清麗,晉川之中,最吸引仕女遊迹的勝地。這天,晉祠內水閣涼亭上,坐著一中年書生及一蓬頭垢發老年乞丐喁喁低語,書中交待,這兩人正是俞雲及三絕怪乞盂仲軻,且聽盂仲軻說些什麽。
三月前,三絕怪乞盂仲軻無意行在太岳山脈深處,靠近山不遠,見一峰生得忒奇,上豐下銳,形如酒甌,遠遠地看去,怪石林立,孤崖筆豎,樹木草藤俱無,光禿禿的,他不禁好奇,人也自往這蜂奔去,穿行于嚴壑石筍之間,連越了兩座危崖,步履如飛,即刻功夫,已走出老遠,忽然一陣山風,隱隱傳來佛號之聲,心中不由大奇,這山中哪有廟庵寺院,圓山中連個路徑都沒有,斷言此山並無人迹,若此則。
佛號聲由何而來?側耳諦聽,此聲似由東方吹來,於是身形往東馳去,沿途幾次登高查看,憑他的眼力,數十百丈遠處一目了然,卻不見半點簷角牆影,不禁起疑,正疑自己聽錯風送梵音,又複入耳,更不再思索,徑往東飛馳。
約莫跑了四五十丈,瞥見危崖轉角,有一座黝黑石洞,位孤懸崖中心,似極深邃,洞口只剩半口寬凸出小徑,再往外就是下臨絕壑,便認定佛聲是山洞內傳出,但入洞必須要走過這達兒數丈遠的半尺寬小徑,名雖小徑,其實是山岩突出少許,左邊山石陡峭光滑無攀手之處,右側就是千丈深淵,除了飛鳥可至外,人獸均難攀涉入洞,實際而言,這座岩洞極像一面平鏡,中間一點疵痕,三絕怪乞孟仲軻不由一楞忖道:「這就奇了,論這山形而言,樹木水草俱無,鳥獸卻無法在此生存,哪有人類寄迹,但明明聽見僧人誦佛之聲,難道是我雙耳失聰麽?」
沈吟半晌,自言自語道:「這座山洞似乎有點古怪,一定有人在內,但這人由何處進去的,莫非另有通道?心中這—起疑,雙足情不由主地就向崖頂及孤崖左右後三方賓士查看,仔細探索之下,卻並無另外通道可資進入,又翻身竄起至原處孤崖邊,盤算如何進入之策,忽又從洞內傳出一陣微弱誦經聽,若斷若續,只聽得:「……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說諸生斷滅……於法不說斷減相……」
三絕怪乞觸耳一聽,即知是金鋼經內無斷無滅之章,猜出洞內人必是得道高僧,於是就問道:「洞內是那位高人?」
停了一會兒,一個微弱聲音答道:「老衲寶曇,檀樾有淩虛氣功及七禽身法才可入洞,若自認無此功力,切勿輕身涉險。老呐受孽徒之害,半身火僵,不能離洞,還望寬諒。」聲音愈來愈弱,幾至渺不可聞。
三絕怪乞孟仲軻聽得一怔,寶曇這名號似在哪里聽過,雙眼又緊往洞口視了一下,正是作難,在他存身之處距洞門至少也有十七八丈,自己輕身功夫雖好,最多只能躍越五六丈外,還差—大段距離,中途又無借足換氣之處,縱令自身具有淩虛氣功,也難一口氣半途變換身形側飛入洞,即使目前武林有限九位高人,怕未必有此功力。越想越驚奇寶曇禪師用何方法進入洞內,即有這高深莫測的武學,又何以爲他孽徒所害,但不知他孽徒是誰?忽又聞得寶曇禪師微弱活聲又起:「檀樾能得到此,就是有緣之人,可否請示名諱?」
三絕怪乞忙介面道:「老化子孟仲柯。」
片刻,寶曇撣師又道:「原來是丐幫孟檀樾,倘孟檀樾不嫌褻瀆,且容老衲敘敘往事,以釋尊疑,老衲出身中天竺,六十多年前,老衲收下三徒,名喚金月,銀月、明月,號稱天外三尊者,得老衲所學十之八九。後來三徒日漸趨入邪途,老衲—怒下山想清理門戶,怎知三孽徒功力也精進不少,窮畢生之力,未能勝過他們,反爲銀月印上一「赤煞摩珈」掌,受傷不輕,自知天竺不能容身,才潛來中土,三孽徒也來中土搜索老衲行蹤,老衲行腳至天山,在絕頂雪崖洞中無意獲得佛門真經一冊。上載有禪門絕傳武學多種,老衲欣喜得此禪門絕學一練成就可克制三個孽障,不意又被尋至,無可奈何邊打邊逃,卻又爲金月印上一「赤煞摩珈掌」。」
「要知「赤煞摩珈掌」是老衲所學的最歹毒一種武學,凡中此掌之人,若無精湛內功,用自身本命三昧真火,慢慢煉化「赤煞摩珈」毒力,終至化爲血水而亡,老衲無意習此,終受反噬之禍,未嘗不是自種惡因之果,之後,老衲發現了此洞,恰好避身,用出全身真力,才進得洞口,差點葬身萬丈深淵中。三個孽障亦隨後而至,被老衲使出掌力據險扼守,孽徒才無法幸逞,怏怏返回,老衲進得了洞去,發覺方才用力太過,傷勢惡化下半身僵硬不能動彈,費盡心機,總不能恢復,得來真經,亦不能學以致用。本來以老衲本身的功力,不難仗這本真經內所載之「返本還元」秘學復原,只以三孽徒每年都有兩次來洞騷淩,每次都要用盡真力,雖仗此免遭到毒手,但此後每日可能都要受那魔火攻心之苦,有幾次老衲想自求解脫,而因老衲一死,三個孽障將無人能制,爲此之故,老衲因循下去。」
孟仲軻恍然大悟,原來這寶曇禪師是中天竺最具盛名魔頭,具有佛魔兩家之長,昔年聞其師金明泰說過了一次,寶曇其人,雖少爲惡,卻好勝得緊,「嗔」、「貪」二字未能看得破,動不動即與人爭強拚鬥,所以中天竺稱他爲第一魔頭,料不到卻被自己門下逐來中土,任是誰也始料不及,孟仲軻聞言心內一慘,又聽得天外三尊者無人能制,心中微微生氣,不覺開聲問道:「禪師身受之慘,在下爲之惻然,但令徒無人能制之說,恐未盡如禪師所言吧?」
片刻,寶曇禪師發出輕微一聲冷笑道:「孟檀樾你道老衲言之不實嗎?如今中土武林或許有禪門高人能制,但也寥寥無幾,總不能爲老衲之事,輕啓爭端,三個孽障倘不是忌著老衲未死,中土早被他們搞得天翻地覆,七大門派也土崩瓦解了。」
三絕怪乞孟仲軻倔強成性,聞盲不由怒氣陡揚,厲聲道:「撣師本門武學雖高,但不能就輕說中原武林無人。」
寶曇禪師輕笑一聲道:「孟檀樾莫非認方老衲言不由衷,老衲今年已屆一百零七高齡,縱然「貪」、「嗔」二念未能盡消,豈能向檀樾打狂語,總之,老衲是多口,但是檀樾可肯與老衲賭上一賭麽?」
三絕怪乞孟仲軻一聽,心中失笑,忖道:「你在洞內,我在洞外,還有個什麽賭?」似敵不過好奇之念,遂笑道:「請問禪師要怎麽賭法?」
半晌,才聽得寶曇說:「老衲已心悔方才所說之話,即是檀樾出言相問,老衲也已動了好勝心,還是打睹,老衲三孽徒每年有兩次來洞騷擾,下次來期,估量不出本年歲終之時,如孟仲軻能在歲終之前,覓得一位能敵得過孽徒之人,來崖頂爲老衲護法,老衲半年後必能出困,除天山得來真經,本贈與護法之人外,老衲必助你丐幫武學發揚光大,反之,孟槽樾得去中天竺一行,尋老衲分散多年師弟來此—趟,可以麽?」
三絕怪乞孟仲軻心下不由作難,心想:「這哪里是打賭,明明是誘人上鈎嗎。」還未答話,便聽得寶曇輕微一聲冷笑道:「老衲前說中土武林無人的話,可證確是由衷之言吧,要不然,檀樾也不會如此做難。算了吧!我們還是取消前言,五年來,除孽徒來此外,從無一人經過,難得檀樾來此,總算老衲傾訴了一次胸頭鬱悶。」
孟仲軻大笑道:「撣師,在下明知禪師有意激我上鈎,我也心甘情願,一言爲定,在下告辭了。」說罷,轉首馳去。
其後,三絕怪乞孟仲軻兩月來仆仆江湖,想邀清一名武學絕高之人,但淡何容易,邪派中人如果答應又恐與天外三尊者沆瀣—氣,反成如虎添翼之勢,正派中人又未必肯來,不禁大傷腦筋,終於在陝南遇上本門九指長老蒼璽,談到此事蒼璽大驚道:「天外三尊武功高不可測,你怎可作此承諾。爲今之計,你現速往山西,尋我拜弟謝雲嶽,求他幫忙當可解決此事。我現有事不陪你去了,速去吧。」
孟仲軻一聽,即急急趕回太原,—晃匝月,離歲終只有剩幾夫了,謝雲嶽的形蹤始終未見,已是失望,心知必需去中文竺一行,中天竺最忌視中土武林人物,說不定這條老命也要送在異國了,不意恰好撞上謝雲嶽,當然此時仍僞名俞雲,即請求俞雲去爲寶曇禪師護法一次。
俞雲思索良久,暗忖道:「中天竺古名天方鬼國,聽說該地斯人斯物行事,每每有令人不可思議之處,寶曇對其徒天外三尊者武術之讚揚,未必是虛,姑無論是與否,即受大哥蒼璽之托,我總得去上一趟,還有孟仲軻說寶曇禪師在天山獲一冊佛門真經,不知是否師祖無爲上人遺下之物,如果是的話,爲維護師門重寶,更需去上—次。」於是笑道:「孟堂主,我明日就去,只不過太岳山脈,萬峰疊巒,叫我如何尋覓?」
三絕怪乞孟仲軻先見俞雲沈吟不語,只道他是不應允爲他去上太岳,不免憂形於色,繼聽俞雲允諾,喜不自勝:忙道:「回謝大俠,孟仲軻出得太岳山時,已留心入山途徑,並繪得一張地圖,只須從靈石縣黃莊入山,照圖繪路徑便可找到。現在孟仲軻要追上傅家兩小,回來再向謝大俠請安。」
俞雲含笑點首,三絕怪乞孟仲軻拜別離去,這日,正是臘月廿四日,俞雲坐在水閣中,目視著窗外水池內殘荷枯杆,發了一陣呆,回憶下山到達南昌府時,正好滿一周年,天涯遊子,他鄉作客,不知伺時可了,不禁爲之黯然,伸了—伸懶腰,信步走出晉柯,四下望了一裏,見無人蹤,腳下—緊,快步如飛地向太原城走去。
天氣變得很壞,較前幾天有顯著的不同,不復是麗日當空,穹雲壓天低,灰茫茫的一片,風刮得很緊,掠面如同刀割,幸好沒有下雪,不然,小年的氣氛就會沖淡一半。俞雲走進太原南關,腳步開始放緩,行人熙熙攘攘十分熱鬧,他漫無目的地在人群中信步徜徉,東望望,西看看。
很多住戶均在門前設下香燭,供起牲品、忽然街心處起了一陣急驟的鸞鈴響聲,人群紛紛往旁避著,看得仔細,俞雲微噫了一聲,馬上人正是分別已久的蘭姑娘,只見倪婉蘭著—襲翠綠色緊身絲綿褂褲,腰間系著黑緞鑲白錦帶,外罩猩紅奪目皮披風,襯著小嘴微翹,嬌憨無比的粉臉,越顯得娉婷啊娜。
那馬也是一匹千里神駿,雪也似地白,從頭到尾,沒有一根雜毛,蘭姑娘叭叭揮鞭,馬如遊龍般望南關外馳去,她並未發覺到俞雲瞪著眼在看她,其實她見著俞雲也認他不出,要是脫掉面具,那就又當別論了。俞雲似乎面帶驚奇之色,盯著蘭姑娘逝去的身形出神,心想:「她到山西又爲了何事?」他情不自禁地關懷起來,一想到她倔強及刁橫的性兒,又搖搖頭,掉頭又自走去。
迎面瞥見一家酒樓,「留香居」,明晃晃的黑字招牌在寒風中搖蕩著,身形一側,就要上樓,他還未跨步,樓口上突露出一張嬌憨無比的粉臉,繼之現出全身,黑得發亮,提著小蠻鞋,蹬、蹬,蹬直沖下樓。俞雲提起的右腳又收了回來,閃在樓底房側,那黑衣姑娘大刺刺地步下樓來,猛然瞧見俞雲,不由呆了一呆,忽嫣然一笑,便又一陣風似地走去,似乎走去時候,低語了一句:「戴上這鬼谷子,瞧見真膩人。」
俞雲聽了楞住,憶起崞縣在客廳中,風雨之夜在自己手中,搶走明珠的一定就是她,更不思索,竟自向外追去,不料與人撞了一個滿懷,「蓬」的一聲大響,那人被撞出五六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怪叫道:「我的媽呀,可疼死啦。」直歪嘴吡牙兩手抱住胸腹。
俞雲定睛一瞧,只見店夥被撞在地下,心頭泛起無限歉意,上前扶起,路人一霎那間圍觀如堵。原來店小二見俞雲進店,便隨在身後想招呼,不料黑衣姑娘下樓,俞雲一閃身,他也一閃身,他把吐出之話咽在腹內,黑衣姑娘言後,他原意俞雲立即會趨上樓上,是以猝不及防,俞雲又是—個急勢,這—來,店小二苦頭吃夠了。這一耽誤,俞雲自料追不上,只能作罷,便自上樓,一餐飯用罷,已是萬家燈火時分。
十二月下旬的晚上,夜寒甚重,俞雲在太原城街土慢慢散步,之後身形消逝在夜色蒼茫中。第二天一大早,太原城三街六巷傳遍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大事——北城三元巷告老還鄉戶部侍郎李敬益府中失竊,珍器古玩黃金,藏在鐵板庫房中的,—半均不翼而飛,這還是小事,李府中的八名護院武師,都是一式一樣的斷去四肢,被丟在花園內,園中灑滿了鮮血,府中到處充滿了恐怖。
李侍郎及夫人眉毛以上,變做光禿禿的——賊人好大的膽子,竟在粉壁題字,清風幫封隆,字上又加印一個血掌,更使人吃驚寒顫。人們紛紛談論著,談虎色變中露出喜容,因爲李侍郎爲富不仁,攏斷訴訟。忙壞了太原府的狗腿子,捕快頭閃刀手孫鶴不時在李府上進出,急得滿頭大汗,賤人手腳做得十分乾淨,一分蛛絲馬迹都未曾留下。
當地捕快們不少是清風派門下,孫鶴明知不是清風幫封隆所爲,可是誰也不能指出是另一人幹的,不免暗暗叫苦。此刻,俞雲正在去靈石途中,揮鞭快馬飛馳,不至未正,便已趕到黃莊,將馬匹寄存農家,依照三絕怪乞孟仲軻所繪圖形入山。
從黃莊登山,周圍數十裏山勢綿亙,雄偉峻拔,太岳山脈就數這一段最稱崎嶇峻險,太岳之所謂太岳,就是比五岳更爲雄奇,其實而論,險峻則有之,雄奧則未必也。俞雲展開身形;用出絕頂輕功,一路攀山涉嶺飛馳,天氣劇變,彤雲密布;北風狂嘯著,鵝毛片的雪,飛舞漫天,他一踏上崖頂,驀見對峰上有幾條身影連晃,一眼瞧出那些人輕功步法,即知都是絕藝在身,俞雲心頭納罕,前面一夥爲何在這窮山不毛蔬嶺馳奔,難道他們也知寶曇禪師的事麽?他這一起疑後,雙肩一振,人已飛出五丈開外,接二進三的竄:下拔上,已離前面一夥人,僅剩六七丈遠;俞雲一接近,立刻看出那共有七人,其中赫然有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在內,俞雲暗暗稱奇。
然而,前面七人都是身負絕藝的武林健者,宇文雷及另一位黑須黑髮老者,已發覺身後有異,轉哼一聲,兩人同時身形前竄之勢,變爲倒躍,嗖喇連聲的衣袖帶風,人已往回撲,突然而來的動作,快得有逾閃電,在別人是無法擋得住這迅速的撲擊,不過,俞雲機警非常,身法更高出七人不知多少,在兩人未全翻身前,早自躬腰一挫,往左側石筍間隱去。
這山峰石筍林立,高出人形二尺,俞雲在石筍間遊竄,反越過宇文雷七人前頭了。再說宇文雷及黑須老者一翻撲落地,見來路上靜蕩蕩的,連蟲豸都沒有,何況是人?當時同怔了怔,面面相覷著,又苦笑了笑,誰也不能丟下這塊臉,悶在心頭,續往前賓士。
俞雲現時在未明白他們來此目的前,可不想招惹他們,展開絕世輕功,一掠就是七八丈,眨眨眼。就把宇文雷等丟在身後老遠,滿頭雪花飛飄,刺骨逆風撲面,不然還更快些。
一個時辰過去,俞雲可有點觸眼驚心,卻因途中就發現了兩三撥人,看樣子,彼此都不是一路,但都似有爲而來,究竟爲了何事,還是—個疑問,難道爲了寶曇禪師洞門的佛門真經麽?除此之外,能有什麽如此吸引這些人?俞雲心內雖是這麽想,然而卻下了一個否定,,因爲據三絕怪乞孟仲軻說,寶曇禪師自入洞後,五年來除了天外三尊者外,別無一人經過,所以他認爲這幾撥人是另有所爲而來,事不關心,且自由他,是以,一路往前淩虛飛騰。
寶曇撣師隱藏的奇峰,離俞雲現在的距離,不過兩三座嶺頭,俞雲正待掠下峰頂,突見左側三四十丈外有人影跳躍著;間雜著金鐵交鳴聲,一個念頭掠心而過,俞雲就往左閃去,一走近前,即見有兩個人在漫天飛雪中拚死苦鬥,俞雲傍身在一塊山石上凝神觀望,那兩人都在聚精會神打著,竟沒有發現五六丈外的俞雲。
只見—個人黃須五旬老者,怪目棱棱,持著一支奇形劍飛舞、奇招屢屢凸出,另一人是個白淨臉膛年歲約二十四五的英俊少年,滿面悲憤之容,右手垂著不動,使的左手劍,劍招精奇絕倫,然而可有點氣浮不純,有時淩厲無比,有時卻見衰弱,俞雲看了,心內有點不解,忖道:「這少年劍招的確是名家所授,似乎出自昆侖門下,但看他「金燕三旋」招術威猛之極,卻何以似有力不從心之相?」留神察看之下不禁恍然,原來這少年與黃須老者初交手時,因猝不及防被老者點上了穴道,幸發覺得快,自行閉上穴道,免得全身不能動彈,但是被老者搶攻之下,真氣未能調勻,發生岔氣現象,所以少年出劍時強時弱,即是此故。
那少年約莫十余招後,已是面紅耳赤,喉間發出濃濁痰聲,顯然真氣岔得更凶。黃須老者見那少年已是強弩之末,一支劍較前更爲淩厲,口中連連怪笑,神情得意之色,那少年眉頭緊皺,牙關咬得緊緊的,似有說不出的痛苦,隨地星目圓睜,左手劍又起,但見之字劍浪驚天蓋地而來,將黃須老者—連迫出七八步,這一招「蜜蜂遊蕊」使得極巧。
可是那少年使出這一招後,面色大變,張口噴出一股黑血,黃須老者竟不出聲,又搶身飛劍刺來,這時少年已搖搖欲墜,眼看僅有兩寸就要喪身劍下。俞雲心中大急,厲喝—聲,淩空一個虎撲,望黃須老者撞去。黃須老者眼看就要得手之際,忽覺身後起了一陣急風,就知有人襲到,此時顧不得傷人了,先求自保,長劍向俞雲撲來的身影隨便—揮,身形硬生生地往左竄了過去。
俞雲只想救出那少年,不想傷他,也未再度追撲,因爲不明了雙方誰是誰非;孰正孰邪,俞雲亦是與其父同一習性,血液中含有同一氣質,是非永遠擺在正邪之前,你就是正派門下行事不合情理,他就撒手不管。這時俞雲落在少年面前,兩指如風地點在少年腰間氣穴,眨眼間,兩指連彈了三下,身形一翻又落在原來山石上。
俞雲拿穴解穴手法,堪稱天下獨步,那少年經他一點三彈,渾身一鬆,真氣陡然複勻,不禁精神—振,劍由左手又交右手。黃須老者一撤之勢,已掠開了三丈外。轉頭瞥見少年穴道已被一個中年窮酸解開,不由面目駭然變色,這因他那點穴手法與旁人可自迥然不同,竟披窮酸解開,又知道這少年穴道一解,恐不是自己所能制止,於是把這窮酸恨得牙癢癢的。
這時候,那少年神威陡生,身子淩空拔起,腰肢一擰,猿臂突伸,手腕劍花連環三劍逼向黃須老者胸前,劍勢詭異淩厲,較前更爲不同。黃須老者不防他竟會閃電出手,退讓不及,只得慌忙出劍,雙劍相碰火星迸冒,黃須老者手中劍竟撤不回來,微向下彎,似被少年手中劍發出的潛力吸住,不禁大吃一驚,在黃須老者劍身滑前,迅速無比劍光堪堪點到老者左腳「乳中」穴上止住,再沒有推過去,只迫住對方。
俞雲只覺此少年武功造詣,較東方玉琨,姜宗耀兩人更具心得。此刻,只聽那少年厲喝了聲道:「好個不要臉的戮魂劍胡品武,竟暗算偷襲,把你師門華夏四惡的臉都丟光了,現在你該怎麽說?」
戮魂劍胡昂武現在被制他手,還會什麽話說,然而求生心切,鬼眼滴溜溜亂轉,忙道:「葛少俠,並不是我胡品武武功不如你,也是爲你暗算所制,現在已是抵銷,還有什麽可說,有膽量,咱們再鬥一鬥,如不敵你,便當場自刎,怎樣?」
那姓葛的少年,也是經不起好勝心強,劍眉微之上聳,哈哈哈笑道:「好,諒你也逃不出少爺之手。」長劍一撤,就閃開丈外。
戮魂劍胡品武冷笑一聲道:「小子,你上當了。」反身微躬,蜻蜓三點水,三個起落就竄出十餘丈外,姓葛的少年不料胡品武這樣無恥,當時怔怔眨眼,清嘯了一聲,正待追前,那胡品武又吃夠了苦頭,於是收住腳步。
原來那戮魂劍胡品武正幸能得逃出虎口,三個起落後,欲騰身複起時,驀見中年窮酸在迎面落下,不由大駭,便待向側挺竄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啪啪兩聲,胡品武早挨了兩個嘴巴。只打得胡品武頭目發黑,半晌,頰上仍是火辣辣的。
只見俞雲微微冷笑道:「難怪葛少俠說你無恥,如今一見,真乃無恥已極。還不乖乖滾回去,你只勝得葛少俠—招,我決不伸手。」說罷,兩目威棱逼視。
胡品武長歎一聲,反身向葛少年那面走去。那胡品武—走在離葛少年尋丈處立住,不料又生意外,原來,俞雲途中所見之三四撥人,已都趕至傍身山坡上,內中一人驚噫了一聲道:「那不是胡兄嗎。」話聲未落,就有—個虯須大漢飛出,落在胡品武跟前。
胡品武見救星天降,不禁喜出望外,忙道:「尹兄,那就是劍劈令侄的昆侖小子葛天豪,小弟正要將他擒住,不料又被窮酸攪擾掉了?」
虯須大漢一聽,快步搶在葛天豪面前;恨聲道:「葛小子,去年我那侄兒尹華慘死你那劍下,你總該記得,尹某到處追蹤,天網恢恢,今番終於撞在尹某手中,哈哈……」笑聲中,一招「雷霆萬鈞」,五指箕張就往葛天豪當頭抓去。
葛天豪見他一出招,即知是崆峒「花陰鬼凡」,硬抗不待,一用劍架,即突變「玄陰奪命三招」,從意想不到部位攻到,好個葛天豪左足一撤,身形一塌,即穿在虯須大漢身後,劍起之字劍浪,「蜜蜂遊蕊」絕招襲到,口中喝道:「尹大洪,虧你有臉說得出,想你孽侄尹華,采花敗德,人神共憤,喪在少爺劍下,也不爲過。」
尹大洪一招撲空,猛覺身後—股勁風,直逼胸肴,急忙旋身,玄陰鬼爪三招同出,葛天豪長劍被他玄陰真氣蕩開,只黨手臂一陣酸麻;身軀也斜退了兩步,心想:「好厲害的玄陰鬼爪。」
俞雲這時聽得胡品武向尹大洪說話,已知道所援手的少年,就是昆侖門下傑出人才小白龍葛天豪,不然,哪有這般功力,又瞥見那三四撥人中有許多人不住打量著自己,心中微微失笑,忖道:「你們這些狐鼠之輩,只敢向葛天豪出手,我就讓你們悉數留在這裏。」
且說葛天豪被尹大洪「玄陰氣功」,蕩開劍身,身形斜出,一張俊臉激得通紅,於是更不打話,展開昆侖絕技「神燕劍法」,一支劍詭招頻現,將尹大洪身形圈住。尹大洪是崆峒掌教的三師弟,「玄陰鬼爪」有獨到的功力,江湖中人見他都色變而遁,匪號「鬼魔手」。
此時一見葛天豪使出昆侖絕技,嘿嘿冷笑道:「小子,別人怯你這「神燕劍法」,但嚇阻不到尹某,你且嘗嘗鬼爪奪命味道吧。」雙掌一晃,倏即化作滿天鬼手,本來雪片飛舞,已夠人眼花的,現在又加上手影頻頻,不禁使人有目亂神迷之惑。
葛天豪忽覺尹大洪雙掌所吐出的真力大有區別,右掌只是進招,專從劍隙中欺入,左掌卻是守招,劍一近身,即爲他左掌陰力蕩開,葛天豪想不到他功力練到如此地步,要知真力練到大小收發由心,有十分火候者,並不甚難;但要雙掌齊出,同時發出—強一弱的真力,那就難了,心知尹大洪真力已臻化境,錯非是自己劍招詭異神奇,已難以抵敵,當下手腕一緊,劍招突變:施出昆侖無上心法,九大救命絕招,一霎那間,劍掃千軍,淩厲無比,把鬼魔手尹大洪當時逼得連連倒退。
此時,人群中忽起了一聲斷喝:「且住。」一具龐大身形淩空撲到,葛天豪驚異來人身法之快,劍招倏撒,縱後丈餘。
俞雲瞧清來人正是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只見他向葛天豪笑道:「葛少俠功力精湛,宇文雷正是欽佩,此時此地實在不宜於拼鬥下去,請看宇文雷薄面,暫且收手了吧。」宇文雷尚不待葛天豪回話,就轉面對尹太洪說:「尹兄,我等還有急務,有什麽事異日再說,走吧。」繼又向葛天豪抱拳一拱,說聲:「容再相見。」右手拉著尹大洪,—掠身形,往前竄去,與他們相伴的五人,也接著跟上尹大洪離去,滿面悻悻然,狠狠地望了葛天豪一眼,接著不是一路的幾撥人,也都馳得無蹤無彩,那戮魂劍胡品武早是鴻飛冥冥了。
葛天豪孤伶伶的一人目送他們遠走後,才想起尚要相謝俞雲解穴之德,豈知四外靜寂寂的,除了瑞雪繽紛外,哪有半個人影,心知人家早走了,長籲了一聲,踏著風雪往宇文雷等去路緊馳而去。其實,俞雲隱在山石後面,他此時不願與他人相見,恐誤了孟仲軻鄭重相托,見葛天豪已遠去,才現出身來,雙手—彈揮袍襟上雪花。
這時,天色更爲陰暗,朔風大作,山土已積了半寸雪,遠望過去,只是一片白,分不出誰是天誰是山,俞雲足下一提氣,也自往前走去,不過他不是循著宇文雷等行迹而走,卻是往右斜出。俞雲循著山脊迂迥飛馳,才奔出不過百丈遠近,足前二丈開外突現出一塊奇形怪狀的權杖,狀如手掌,攀柄宛然手腕,黑黝黝的,擺在雪地上十分顯目。
這塊怪權杖,吸引得俞雲不禁停下身來,他瞥了權杖一眼,忽然右腳一伸一挑,那塊權杖已離地飛起,右手飛快地向那腕柄抓去,執在手中仍然有溫暖的感覺,知是在人身上遺落不久,但端想不是前面那三四般人中遺失之物,因爲他們不是由此而走,但是可是誰的,不得而知,鼻端聞出一縷幽香,恍然悟出遺失此令的一定是女人,更被貼肉珍藏,連貫悟出,這怪權杖必大有來歷,再仔細一瞧,那權杖掌心刻有五個鬼頭,獰牙怒目,尚刻有許多橫七豎八條紋,與人掌一模一樣,俞雲不禁出神,低手摩娑權杖,突又把權杖欲收進懷裏。
這當兒,面前勁風疾晃,—只柔夷竟往俞雲手中權杖抓去,俞雲頓時—驚,卻見來人正是太原城灑樓口,遇見的美若天仙黑衣少女,當時怔往,那權杖卻被她拿住,但仍奪不出手中。只見那黑衣少女一把沒搶出權杖,又不好收回玉手,急得紅雲滿面,圓睜杏目嗔道:「你這人怎麽搞的,人家千辛萬苦得來之物,你竟想吞沒,好不識羞,你究竟還不還給姑娘麽?」
俞雲這時才看清了,只覺此黑衣少女比趙蓮珠傅婉更美,美到骨子裏,無一處不美,嫵媚天生,要知俞雲並非好色之徒,愛美但是出於人之天性;怪權杖明知爲此女人所遺失,本當立刻交還,不過怕一還她,即悄然離去,所以不舍,當時笑道:「哎呀,這權杖是在下在雪中拾起之物,怎麽可以說是姑娘遺失的,又更不能說在下私自吞沒,這不是有點侮辱斯文麽?」
那姑娘「噗哧」笑出來了,手一放,面含笑意,倏地面容疾變,粉臉上湧起一片怒意,低叱道:「你到是給不給,如再不還本姑娘,姑娘可要下煞手了」說著,右手一按背上劍簧,「嗆啷」—聲,劍已出鞘。
俞雲慌得手連忙搖著,笑道:「姑娘,慢來,慢來,有話好說,這權杖是姑娘遺下的,在下還信得過,可是有一事需要說個明白……」
黑衣少女面上又泛出一絲笑意,聞言恨道:「什麽事,快說,姑娘還有急事。」
俞雲故意留難,微笑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黑衣少女嫣然一笑,說:「就只這麽點事,姑娘姓……」突又止住,哼了一聲道:「姑娘可不是與你攀親,要你問幹嗎。」繼又覺出此話有語病,不禁臉上一紅。
俞雲只是笑著,黑衣少女咬牙嗔道:「你敢取笑站娘,姑娘可要叫你不敢笑。」一晃手中劍,倏又縮住,接著白了俞雲兩眼。
俞雲愈覺得這姑娘嬌憨得可以,非但不見討厭,反面益增媚態,不禁心神一蕩,當時就將右手中權杖揚了揚,那姑娘沖出飛手槍到,尚差兩分時,俞雲手急收,撤在手後,黑衣少女是一個急勢子,竟收不住,與俞雲擦臉而過,那俞雲回身嗅了嗅,道聲:「好香。」神情無賴已極。
黑衣少女登時羞得脖子都紅了,嗔罵道:「死鬼,你究竟要怎樣?」
俞雲笑道:「在下不敢怎樣,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向美若天人的姑娘無禮,只求芳名見告,權杖麽,立刻璧還。」
黑衣少女被他說得芳心甜甜的,情不自禁的嫵媚一笑道:「姑娘叫顧嫣文。」說著用手一伸,說:「拿來。」
俞雲笑道:「哈,原來是顧姑娘,好雅的名字,這權杖麽……」右手一伸,勿又疾縮。
顧嫣文接一個空,嗔道:「你這個人究竟是何居心,難道言而無信嗎?」
俞雲笑道:「不敢,在下還有一事相求,求姑娘把在下遺失的一粒明珠交換。」俞雲心中認定是她所搶去的。
顧嫣文杏眼一睜道:「你真是個怪人,你遺失明珠怪姑娘何事,又不是姑娘拾著時爲你瞧見,你亂咬人做甚?」
俞雲心想:「是呀,那晚明珠被奪,我又沒看清是她,酒樓前她只看出我戴面具,也不能說就是她做的,只憑直覺判斷;豈能算數?」不禁尷尬異常,茫然呆立著。
顧嫣文見他不知所措,不禁嗤的一笑,嫵媚之極,說:「你戴的這副鬼面具,幾時可除下來,真難看死了。」
俞雲驚訝道:「顧姑娘,在下這副面具,任是誰都沒瞧穿,急急竟被姑娘看出破綻,難道姑娘別具慧眼麽?」
顧嫣文格格嬌笑道:「那天晚上……」
俞雲—把執住她的左腕,情不自禁地抖著急道:「那天晚上真是姑娘麽?這樣說來,在下一點沒冤枉姑娘咧。」
顧嫣文失悔嘴說溜了,粉面一紅,嘴翹著說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人家可是好意,不然,你會追出來嗎?」說著,想奪出被俞雲捉住的左手,無奈俞雲天生神力,怎樣掙扎也脫不掉,怒嗔道:「你……放不放手。」
俞雲笑笑,輕輕地將手一放,向四外望瞭望,說道:「顧姑娘,那邊山谷裏似有一座山洞,正好避風雪,我們去那兒一敘吧。」也不等顧嫣文首允,當先就去。顧嫣文望著俞雲後影抿嘴一笑,—掠身形隨後踉去。
這座山穴雖不大,卻可容兩人屈膝存身,兩人擠在裏面,耳鬢廝磨,俞雲只覺得她吐氣如蘭,玉體生香,不禁爲之意亂情迷,呐呐不語,只茫然望著顧姑娘。顧嫣文看見俞雲那種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癡呆似神情,心裏一甜,不由梨渦生春,狠狠地捶了俞雲一拳,嗔道:「你真是呆鳥,叫人家來怎麽不說話呀?」
俞雲夢中方醒,不禁赧然半響抻定才笑道:「在下實在想他不出,怎麽姑娘知道在下與邱麟,李少陵一路,又怎麽得知邱李二人爲清風幫魏雁所搶,請姑娘見告。」
顧嫣文也不作答,只用一雙剪水雙眸瞧定俞雲,「撲嗤」笑出聲來,嬌聲道:「要姑娘說出來倒容易,不過請你揭掉面具,死板板的面孔,瞧得人家怪彆扭?」
俞雲哈哈大笑,立即將面具—揭開,露出那晶瑩如玉的俊臉,劍眉星目,膽鼻貝齒,亦顯得英氣秀拔,超逸不群。姑娘不由看得呆了,較之那晚窗外一瞥更爲英俊,只聽俞雲笑道:「姑娘,在下這副尊容,還差強人意嗎?」
顧嫣文斜視了他一眼,道:「你這人真不識羞,有什麽好看,像個醜八怪,喂,姑娘還沒問你貴姓大名,你也得說出來。」
俞雲笑道:「我麽,暫時叫做俞雲」。
顧嫣文大發嬌嗔道:「姓名那有暫時的麽,究竟你是搞什麽鬼?」
俞雲紅著臉囁嚅道:「在下實有難言的苦衷,姑娘將來自知,還是姑娘請先說說身世吧。」
顧嫣文睜著一雙水汪汪大眼盯著俞雲,半晌才說道:「你今年多大了?」俞雲笑笑,豎起兩指晃了—晃。
顧嫣文笑道:「二十是不是……比姑娘大一歲,那麽我應該叫你雲哥嘛。」
俞雲大笑道:「稱呼我—聲雲哥,保險你吃不了虧。」
顧嫣文白了他一眼,神情嫵媚之極,接著說道:「雲哥,江湖中有一位七姑你知道麽?」
俞雲搖搖頭,表示並不知道,姑娘又說道:「任七姑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一身武學盡得鬼魔道人真髓……」
俞雲哦了—聲,介面道:「鬼魔道人是否就是五十年前,大鬧嵩山少林羅漢堂,一掌震斃三羅漢其人麽?」
顧嫣文點點頭道接著說:「家母就是任七姑最小的女徒,白幼孤零,被任七姑收歸門下,後來家母見任七姑倒行逆施,淫兇殘虐,又勒迫家母嫁給其子任龍,任七姑共生五子,江湖匪稱龍門五怪……」
俞雲恍然大悟那日羊家集聯手合攻矮方朔荊方的,就是龍門五怪,不禁「啊」了一聲,顧嫣文笑捶了他一笑,嗔道:「你別打岔嘛,不然我不說了。」嘟起一張小嘴,臉含薄嗔。
俞雲忙道:「你說,你說,我決不打岔。」
於是顧姑娘接著說道:「母親清白自守,那能應允嫁給任龍,但處人簷下,焉得不低頭,只推說年歲方輕,再過幾年才說,這樣捱了兩年,任龍每白百般調戲母親,可憐母親珠淚暗吞,恨在心中,七姑又嚴命即日成親,家母只得覰空逃出虎口,兩月後遇上先父,即隱居雁岩之下,第二年生下了我,不料任龍還不死心,百般搜尋母親蹤迹,我五歲那年;終於任七姑隨帶龍門五怪找上門來,先父不敵身亡,母親被七姑擄去,我幸被恩師救出。」說罷嚶嚶啜泣不止。
俞雲聽了,忖道:「怪不得人說,江湖中是罪惡淵數,看來,身世之悲慘不僅是我一人。」不禁低聲安慰解說,好容易姑娘泣聲停住,破涕爲笑。又道:「我自被恩師收養,每日總是惦念母親,未卜她老人家生死存亡。」
俞雲不禁失笑,顧嫣文又狠狠白了俞雲—眼,接道:「我知你笑我的家母老人家,其實家母才不過三十出頭,做晚輩的孺慕情深,也只有這樣稱呼才合適。」說罷,眼圈一紅,又說道:「去年才聽恩師說,家母被搶後,堅不允從再嫁任龍,任七姑大怒,把家母關在大牢鎖住,現在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說時,珠淚淌淌滿面。
俞雲情不白禁地掏出手絹,與姑娘拭面,顧嫣文展齒一笑,孤男寡女,擠在鬥大洞穴,卿澤微聞,俞雲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伸手把姑娘摟得緊緊的,顧嫣文紅雲上臉,卻不掙扎,反而偎緊—點,又說:「我聽得這消息後,就急著前去救出母親,恩師說任七姑武學堪稱如今江湖中泰斗,他也不敵,何況於我,豈不是白白送上—條小命?勸我隱忍,慢慢設法,直到今年九月間,思師又說,要救出母親,非有鬼魔道人獨門信符五魔鐵手令不可,但只有兩面,—面除任七姑所有外,餘一面爲骷髏鞭魯逵得去,因爲骷髏鞭魯逵昔年曾救過鬼魔道人一次大難,故贈令與他,無論天大的事,他自己及其門下立即允從照辦,但魯逵這人現在隱居無聞,即使是知道,魯逵也不肯借,是以我聽了以後,決意下山去尋,骷髏鞭魯逵現在何處,不管明借暗取,總要到手」
說此停了一停,她偎在俞雲身旁,腳伸了伸,索興—倒,躺在俞雲懷中,仰著粉面一笑,又說:「我一路至京,才無意聽說骷髏鞭魯逵隱居太原城郊,出得京城向太原尋來,途中竟發現邱麒李少陵兩人身懷千年何首烏及另一珠串,先時我尚不知道,在小客店中聽得匪黨談知,沿途跟上,事不關已,懶得與匪徒結仇,說實在的,我武功也不濟嘛,所以在羊家集上,睡在房裏不露面,卻見你幫邱李兩人,在黑龍會剛來時,我已離開了,被兩屈居崞縣,同宿在一家客棧,不料在魏雁所開店後,忽見數匪挾著邱李二人,我禁不住好奇,於是就跟蹤而去,直至匪黨進得大屋中,我才止住,心頭盤算救人之策,自思孤掌難鳴,又回到客棧,見你出來巡視,又匆匆回房,我嘛躲在窗前偷視你的舉動,忽見你脫下假面具,默默尋思,情急之下,又由房門而入,搶廣你的珠子引你出去,哼,你不謝我,還好意思問人家討珠,真不害羞。」
俞雲急道:「我又沒說不謝謝你,我哪敢插嘴吆,以後呢?」
頤姑娘仰著掠了掠鬢髮,笑道:「以後我回到店中睡覺吆,清晨起來,你們三人已啓程啦,店內店外亂紛紛的,魏雁死去的消息不徑而走,姑娘可不聽,打馬就走啦,一至太原,即夜闖骷髏鞭魯逵家中,接連三夜,將鐵手令才偷到,魯逵的骷髏鞭果是絕技,雖然逃竄得快,也被點中一鞭,現在還隱隱在疼呢。」
俞雲一聽,大驚問到:「文妹,傷在那裏,快給我看看,我知這類魔道人物怪手認穴,一經打上,如拖延過久,只怕終生受罪。」
顧嫣文聽說,似是無限嬌羞,雙頰緋紅,只是扭怩著說:「我不吆,這有什麽好看。」
俞雲聽說,就知姑娘傷處,一定是少女不可顯露的地方,不禁憂形於色,搓著手連說,「這怎麽可以不治。」
顧嫣文見狀,芳心中泛起無限甜意,臻著微仰,忽向道:「雲哥,你愛不愛我呢?」
俞雲不防她在此時地提出這種活題,當時怔住了,片刻,才忙歎一聲,說道:「妹妹,我是愛極你的,無奈我己訂下三房妻室……」
哪知顧嫣文非但不驚奇,反格格嬌笑道:「你這人真奇怪,我只問你愛不愛我,誰問你訂過親事沒有。」其實她心中何嘗不擔心,現在她說他訂了三房,心中—寬,因爲他能討三房,四房五房就可以討了。
只見俞雲,喃喃自語道:「謝雲嶽啊,你大仇未報,就惹上許多情債,看你怎麽得了。」
顧嫣文睜著杏眼驚喜道:「誰是謝雲嶽?謝雲嶽是誰?」
她這一問,問得俞雲哈哈笑起來了,指著鼻子說:「謝雲嶽就是在下。」
俞雲微笑道:「那麽文妹,你要怎麽謝我?」
顧嫣文橫眸媚笑。玉體擠了—擠,這無言的對答,比千言萬語強過百倍,片刻溫存後,姑娘欲推身立起,說:「我們應該走了,不要那本真經被別人垂手而得。」
俞雲反而摟得更緊,笑道:「不忙,據我猜測,寶曇撣師及天外三尊者一定有什麽異謀,方才我見有三四撥人趕去,連紅旗幫主宇文雷在內,寶曇禪師豈能如此容易就被他們得手,我們早去,恐防止了他們圈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權充兜網人吧。」
顧嫣文笑道:「誰不知你用心。」突然緊皺雙眉,俞雲急道:「是不是傷疼加劇了?」
顧嫣文無言地點頭,臉色蒼白,冷汗如雨,俞雲急叫道:「這怎麽好。」心神一亂,就不知手足無措,半晌才想起,急從懷中取出兩顆「長春丹」與姑娘服下,靈藥入腹,姑娘臉色立時轉呈紅潤,要知「長春丹」是明亮大師費五年之力,採集天下名山珍藥三十三種,合制而成。共煉了兩爐,不管傷得再重,只要腑髒不糜爛;七日之後定可復原。
這時姑娘已見轉好,俞雲低語道:「文妹,你且盤膝坐下,爲兄再助你打通奇經八脈吧。」
顧嫣文感激地望了俞雲一眼。依言坐好,俞雲兩掌抵住姑娘後胸,閉目運功,顧姑娘只覺俞雲雙掌初時微熱,漸漸熱力加強,如同火燒,一股熱氣直透背骨,宛似一條活蛇竄入通關走穴;灼,疼、酸、麻,兼而有之,十分難熬。姑娘只好咬緊牙關,忍著不出聲,這樣端看著各人定力高低,姑娘定力不謂不強,半時辰以後,才覺渾身舒透已極,一股陽和真氣遍流全身,連肅雲雙掌都似無有一般。
姑娘自己運行真氣,並無稍滯,自知傷疼痊愈;任督兩脈已全貫通,內力精進不小,芳心大喜,等到運行三百六十周天以後,才行停住,回面卻瞧見俞雲閉目端坐,面色略帶蒼白,知他爲打通自己的奇經八脈,元氣大傷,心中好不憐惜,也不打擾他,在旁待候,片刻,面色紅潤如初,俞雲睜眼笑道:「文妹,你出洞試試你所學的劍掌功夫,是否與前有點不同。」
顧嫣文笑著走出了洞外,這時,天時已近傍晚,昏茫茫的一片,厲風不停地怒吼,刮得兩人頭髮蓬亂,雪仍下不停,地面積雪足有三寸厚,顧姑娘一展身形,施出師門絕技「太乙奇門掌」法,立覺平時總是練不到之處,此時絲絲入扣,舉手投足之間無不如意,還有掌力較前雄渾,姑娘輕功甚好,只見人影如飛,神速之極,俞雲見了連聲贊好,不禁見技心癢,笑道:「文妹,不怕你見怪。這套「太乙奇門掌」法極奇精妙詭異,但文妹尚嫌氣力不足,我兩不如試試,你只管下手,不用稍存客氣,愚兄決不還手,只仗身法閃避,你若能印上我一掌,就是愚兄輸招,如何?」
顧嫣文停下手來,聞言不由笑道:「你吹得未免太過火了,小妹甚是不信,你敢嚇唬我沒見過世面麽?」
俞雲微笑道:「口說無憑,試後便知。」
顧嫣文不由犯了掘強牲兒,冷哼了一聲,一錯掌,就用金蛟剪手法,很快地雙掌駢指向俞雲左胸劃去,俞雲尚立候著不避,姑娘兩指眼看就要點到胸衣之際,只是眼前一花,頓時失去俞雲身影,姑娘猛然一怔,立即呼地旋身,瞥見俞雲正站在身後,星目正望著她微笑,姑娘低喝了聲:「雲哥哥,恕小妹無禮了。」
於是展開了「太乙奇門掌」法,要知這套掌法,也是暗含先天易數;配合著奇門生克方位,身形步法均須合一,這—演開了,卻有鬼神難測之機,姑娘玉掌連揮,刹那間,就是丸招過去,掌勁激帶起極大氣流,姑娘又是站在上風位置,借勢出勁,這淩厲的掌勁何異是增加了一倍。
俞雲只在掌隙中插穿遊走,宛如穿花蝴蝶,好看之極,姑娘打得快,他也閃得快,有時明見他此招是萬難閃掉,但招一遞到,俞雲人卻像油蟮一般,滑溜脫出,身形極其巧妙神速。無論怎樣,看起來姑娘終究是出手太遲。二人鬥了百數十捂,姑娘直累得香汗涔涔,兀自摸不著俞雲一絲衣袂,立時收手,小嘴微嘟著,似是無限不服。
俞雲笑道:「幸虧我替你打開玄關,功力增進不少,不然你早就落敗了。」姑娘一言不發,只是橫眸薄怒。
俞雲知她是輸了招,犯了小性兒,連忙陪笑道:「文妹,請別生氣,愚兄明日必傳你三種武學,步法、劍術,掌招,可以短時速成,以你的聰穎不難得其神髓,日後文妹獨自遇上任七姑及任何高手,縱或不勝,也可自保有餘。」
這一來,姑娘可高興了,笑意盈盈地一手拉住俞雲,仰面曼語說道:「雲哥,真的嗎,那太好了。」繼而怔之,忽雙眼露出疑惑之色急道:「雲哥,你怎麽這樣說,難道你不幫我去任七姑家嗎?」
俞雲知他誤解自己的話意,搖搖頭說:「不是的。」這時天色已覆上夜幕,雪花撲面吹來,奇冷砭骨,隨一手拉住顧嫣文說:「文妹,我們去洞內再說。」說著拉起就跑、姑娘被他一拖不由響起一串銀鈴嬌笑聲。
進得洞來,兩人局促在一角,俞雲取出攜來乾糧一肉脯,水壺,兩人慢慢進食著。此刻,洞外朔風狂吹著,飛雪漫天,無邊的黑暗已籠罩著土地,風聲中隱隱傳來—聲聲狼吠,似饑餓難挨,在這荒谷夜中,聽來格外淒厲,刺耳。
洞中春情洋溫,—點卻不顯得冷,兩人摟得緊緊的。這時洞內黑漆漆的,好半響,只聽俞雲笑著說:「文妹,先前愚兄所說的話你誤會了,我說明天或後天,我們必須趕至酒甌峰,依照身上所帶圖形看來,那酒甌峰離我們存身所在,不過相隔三四道山嶺,以我們的腳程,最多三兩個時辰就夠了,但是我們越晚去越對白已有利,你看這麽多高手趕去,必有—番生死搏鬥,我別的不怕,唯恐寶曇禪師功力太高,勝負在未可確知之數,萬一我們失敗,那就要賢妹憑藉愚兄所授的一點武學,闖出重囤,倘愚兄能幸存,賢妹可去晉陽城郊晉祠中尋我,若時日過久,賢妹只可在昌平賽華陀家及滄州中原—劍趙康九家能找到我。」但聽得顧姑娘「嗯」了一聲,就沒有聲息,只剩下風在湧,雪在飄……
※ ※ ※ ※ ※
洞外風雪交加,洞內卻是春光無限。謝雲嶽對顧嫣文真的是又疼又愛,一把將她抱入懷中,緊緊摟著她,將她那高高聳立的乳房用力壓在自己的胸膛上。
「雲哥……你真好……妹妹愛死你了……」顧嫣文仰頭送上她那香甜馥鬱的小嘴,謝雲嶽吻了下去。這個吻,讓謝雲嶽有了新的意念,手在不知不覺間爬上了她那挺拔的乳峰。
「唔……雲哥……妹妹這身子是你的……妹妹愛你……希望你也永遠愛妹妹……」
「好妹妹,哥哥會永遠愛你疼你的。」
「雲哥,你好壞,剛被你抱了一下,你那東西就硬了,頂得人家難受死了。」
「哥哥的什麽東西硬了?」謝雲嶽故意逗她。
「就是那個東西嘛,雲哥,你真的好壞,明知故問,一點都不疼人家。放手呀,你這麽用力抱著我想幹什麽?」
「你才明知故問呢,你說哥哥想幹什麽?當然是想好好愛你了……」謝雲嶽緊緊擁著她,用力吻住她的櫻唇,下面那堅硬的雞巴也緊緊地抵在她的小腹下面。
「嗯……不要……哥……」顧嫣文掙扎著扭動嬌軀,不扭還好一扭之下,她的陰戶和謝雲嶽的雞巴正好摩擦起來,這下子她如遭電擊。
「嗯……嗯……」顧嫣文嬌哼著,並把香舌送進謝雲嶽的口中,任謝雲嶽吮吸。她剛才一扭,大概嘗到甜頭了,開始扭動嬌軀,陰戶緊貼著謝雲嶽的雞巴摩擦起來。才剛磨了幾下,謝雲嶽發覺她的陰戶漸漸漲了起來,顯然已經動情了,謝雲嶽伸手想伸進裙子裏摸摸她的陰戶,沒想到兩人摟得太緊,貼得太緊,顧嫣文的下身又緊緊地頂著謝雲嶽的下身,謝雲嶽的手伸不進去,只能在她的大腿上撫摸著。
顧嫣文鳳眼微眯,粉面生春,櫻唇半張,嬌聲輕哼,越扭越快,不一會兒就「啊」、「啊」地嬌呼幾聲,整個人就癱軟在謝雲嶽的懷中了。謝雲嶽抱起她放在地上鋪好的衣服上,伸手撫摸她的大腿,顧嫣文的一雙玉腿太漂亮了,增一分太肥,減一分太瘦,嫩的像剛剝開谷的雞蛋,又嫩又滑,細膩得使人看不到汗毛孔。
「雲哥哥……你要愛惜妹妹是第一次啊……」顧嫣文也知今晚是無法倖免了。
「放心吧,文妹妹,哥哥會很溫柔的。」謝雲嶽慢慢地將顧嫣文的衣服全脫了下來,顧嫣文倒是像一個多情的妻子一樣,幫謝雲嶽將衣服也脫了下來,謝雲嶽將顧嫣文放倒在的上,低頭欣賞她那迷人的胴體。
顧嫣文實在是個美人胚子,烏黑的秀髮,嬌羞的媚眼,櫻唇像熟透的櫻桃,讓人想咬上一口,兩個小小的灑窩蕩漾著迷人的芳香。凝脂般的玉體豐滿動人,散發著無盡的青春魅力;乳房尖挺高大,白嫩光潔而富有彈性,看上去如兩朵盛開的並蒂蓮花,胸脯隨著她微微嬌喘而輕輕起伏。嫩紅的乳暈、鮮紅的乳頭,看上去嬌豔動人,讓人情不自禁地想摸個過癮。
平滑的小腹下面,渾圓粉嫩的兩腿之間,蓬門微張,陰毛叢生,又黑又多,長滿了小腹下及陰胯間,幾乎把她那肥嫩的陰戶全遮蓋住。顧嫣文的陰戶高高隆起,柔若無骨,豐滿、嬌嫩、紅潤光澤的兩片陰唇中間,現出一條細細的紅肉縫,在蓬亂的陰毛掩映下,若隱若現地泛著繽紛的晶瑩的淫液,好不迷人。
當謝雲嶽目不轉睛地流覽她的胴體時,顧嫣文嬌聲嗲氣地說:「哥,你好壞,怎麽這樣看人家啦?」
看著這個豐滿嬌嫩的胴體,謝雲嶽的心頭狂跳,欲火大盛,一股熱流直沖下體,大雞巴勃起發脹,還不住地微微顫動著,似乎在向她打招呼。
「哥,你這東西好大,妹妹好怕呀哥。」顧嫣文驚呼著。
「文妹,不要怕,哥哥會很溫柔地輕輕弄的。只要忍耐一下,馬上就會嘗到飄飄欲仙的滋味,會樂死你的。」說完,謝雲嶽再也忍耐不住,撲在那迷人的軀體上,低下頭吻著她那熱情似火的香唇,顧嫣文也熱烈地擁抱著謝雲嶽,全身起了一陣顫抖,將舌頭伸進謝雲嶽的口中,彼此吸吮著。
慢慢地,謝雲嶽的頭向下滑去,滑過那雪白的粉頸,來到高高聳起的一對峰巒上,那柔軟又富有彈性的玉乳,隨著她那急促的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著,謝雲嶽含住一個紅潤的乳頭吮吸著,又用手抓住另一隻乳房,輕輕地揉捏著。顧嫣文被謝雲嶽弄得好不舒服,口中發出誘人的呻吟聲,情不自禁地將雙乳用力向上挺起,豐滿的胴體不停地扭動著。
這時,謝雲嶽感到她的乳頭含在謝雲嶽口中慢慢發硬,變得更大更結實了,碩大的乳房也漸漸膨脹加大起來。謝雲嶽的頭繼續向下滑,舌頭一路舔下來,像給顧嫣文洗澡似的,弄得她仰身挺腰,奇癢難忍。謝雲嶽的手經過腹部平原,穿過茂盛的陰毛叢林,來到隆起的肉丘上,輕柔地撫摸著那早已濕潤的陰戶,嫩穴中淫水橫流。
謝雲嶽輕輕分開兩片陰唇,露出了迷人的景色:紅瑪瑙似的小陰蒂早已充分勃起,看上去凸漲飽滿,紅通通的肉縫若隱若現,誘人極了。謝雲嶽張口含住她的陰蒂吸吮著,又用舌尖輕挑著,輕舔著,弄得小妹的淫水似海邊的浪,一波又一波,床單已被這無名的浪打濕了一大片。
「嗯……嗯……不要逗妹妹了……哥……好奇怪的感覺……又舒服又癢……好美呀……哥哥……好哥哥……妹妹受不了……嫩穴受不了了……」
顧嫣文的浪哼令謝雲嶽欲火上升,謝雲嶽擡起頭來,小腹壓住她的小腹,雙手抱住她的細腰,輕輕地問:「文妹妹,舒服嗎?」
「哥,太美了。」顧嫣文浪哼著,嬌軀快速扭動著,香臀更是拚命地向上挺:「好哥哥,別再捉弄妹妹了,妹妹好難受……」
「你怎麽難受呀?哥哥怎麽捉弄你了?」謝雲嶽故意逗她。
「壞哥哥,壞男人,明知道妹妹怎麽難受,還要問……」顧嫣文羞紅了臉,嬌嗔著。
「那你要哥哥怎麽辦呢?」謝雲嶽還是不放過她。
「謝雲嶽要你……要你……」顧嫣文欲言又止,難以啓齒,但畢竟欲火占了上風,聰明的她又想到了代名詞,終於說道:「謝雲嶽要你讓妹妹「見識見識」你「那東西」的威力……」
「那哥哥可就要用「這東西」弄進妹妹的「那東西」裏了,你這處女膜可就讓哥哥給捅破了,你就讓哥給你開了苞了,從此你就變成個婦人了,就成爲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人了,讓哥哥破了你的處女身,你不後悔嗎?」
「不後悔,哥,到這時候,妹妹也不怕羞了,對你說實話,妹妹讓哥哥你破身,那是求之不得,哥,快用你的大雞巴給妹子破身吧,快點兒讓妹子「見識見識」吧。」顧嫣文終於不再猶豫,說出了心裏話,充分顯示了她對謝雲嶽的愛意。
謝雲嶽的衝動也到了極點,就分開顧嫣文的雙腿,用手托起她的玉臀,挺起雞巴,對準她的陰戶,先用龜頭擠開陰唇,在豐肥迷人的屄罅中來回攪了幾下,讓龜頭上塗了一層淫液當做潤滑劑,對準那微露的小紅洞口用力一頂,龜頭就滑進去了,一下子頂住了她的處女膜。
「哎喲,壞哥哥,怎麽這麽疼?妹妹的嫩穴早晚是你的,你急個什麽勁呀?」顧嫣文受不了了。
「對不起,文妹,哥哥太心急了。」謝雲嶽按兵不動,手在陰戶外撫摸,僅鼓動龜頭在她陰道中輕微搖動,過了一會兒,她不再喊疼了,反而把嫩穴向上微微頂了幾下,似乎在鼓勵謝雲嶽,於是謝雲嶽把雞巴用力一插「撲」的一聲,巨大的雞巴全插進去了,一下子就頂到子宮口了。
「哎喲……哎喲……疼死了……你不要動……」顧嫣文大喊起來,她臉色蒼白,櫻唇疼得失去了血色。
「對不起,文妹妹,忍耐一會兒就好了。」謝雲嶽愛憐地抱緊了她,不住地輕吻她的臉龐,輕撫她的乳房,讓雞巴在她的花心上摩弄著。
經過一陣撫摸,她又開始浪起來了,身體扭動著,雙手緊緊抱住謝雲嶽的腰,下體不時地向上頂,一挺一挺地送上來,嬌呼連連,氣喘吁吁:「哥……下面好癢……哥……你快動嘛……」
「好妹妹,現在不疼了?」
「嗯,不太疼了,你真狠。」顧嫣文白了謝雲嶽一眼,嬌嗔道:「人家是第一次,你的雞巴又那麽大,人家當然受不了,不過,現在不疼了,你可以輕輕地動。」
謝雲嶽看著她的一副騷蕩的樣子,謝雲嶽知道她又嘗到甜頭了,就開始用力了。處女的陰道是那麽窄,那麽緊,大雞巴和她陰壁上的肉緊緊地摩擦著,沒有半點間隙,她的陰道緊緊地箍著謝雲嶽的雞巴,使得謝雲嶽非常受用。謝雲嶽又低頭去看,只見她的陰唇和肉洞,全被謝雲嶽的雞巴撐開,隨著謝雲嶽那根大雞巴的進出,帶出了一絲絲的血絲和淫水,小陰唇含著大雞巴,隨著雞巴的一進一出,她那兩片豐滿的陰唇像嘴唇吃香腸一樣一吞一吐,好不迷人,謝雲嶽更加用力、快速地來回抽動著,瘋狂地上下抽插著。
顧嫣文真開放,一下又一下地身體攻擊,雙乳不時地往上磨著,水蛇般的腰,白白圓圓的香臀,更是不斷地向上挺送,迎接雞巴的抽插,真是極盡風騷。兩人盡情地配合著,直幹了將近半個時辰,終於,顧嫣文發出了投降的嬌喘:「啊……好爽呀……我要尿尿了……啊……啊……完了……」
顧嫣文猛頂幾下,一股陰精沖了出來,整個人也癱軟了,謝雲嶽也感到龜頭前一陣酸麻,再也控制不住,雞巴顫抖著射了精,顧嫣文剛泄完,花心正覺空虛,感到一股強大的熱流沖了進去,熱熨熨、麻酥酥的,直射入花心,她一下子又充實了,這種滋味真是銷魂蕩魄,倆認不禁緊緊地摟在一起。
過了片刻,謝雲嶽伏在顧嫣文耳旁,輕聲說道:「我的傻妹妹,剛才你怎麽說你要尿尿了?那是泄出來的陰精。」
「人家是第一次嗎,哪像你……是個老油條。」
「既然這樣,那就讓哥哥再來教你吧。」謝雲嶽說著又開始猛烈地抽動起來,顧嫣文在下面也用力地迎合上來,兩人又瘋狂地弄了半個多時辰,又再一次雙雙達到高潮,才停了下來。
顧嫣文推開謝雲嶽,一眼看見自己的下體還留有血迹,白了謝雲嶽一眼道:「哥,你看你那兇狠的大東西把妹妹這溫柔的小東西弄得血都流出來了,你真壞。」
「好妹妹,對不起,弄痛了你,來哥幫你擦擦吧。」謝雲嶽拿出一方白巾,溫柔地替她擦拭那令人又愛又憐的美穴。
「哥,妹妹是和你開玩笑呢,妹妹說過這身子是你的,嫩穴更是你的,隨便你怎麽玩都成,就是幹死妹妹,妹妹都心甘情願,何況僅僅是把那里弄出血?而且妹妹也知道,女孩子第一次都會出血的。妹妹怎麽會生你的氣呢?妹妹是逗哥哥呢,不勞哥的大駕了,讓妹妹來擦。」顧嫣文轉過身來,抱住謝雲嶽溫柔地吻了一下,伸出小手接過方巾,先擦乾淨了她的下身,又幫謝雲嶽擦去他的大雞巴上的淫水、精液和她的處女血迹,然後雙雙擁抱著進入了夢鄉。
※ ※ ※ ※ ※
朦朧中,謝雲嶽感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臉、胸部、小腹和胯下那根軟軟的雞巴,摸得全身舒服極了,就像置身於白雲間,虛無飄渺。謝雲嶽睜開眼,原來是顧嫣文,謝雲嶽一把將她抱在懷裏,親吻著她:「文妹,你在幹什麽?」
「我想不通,你這雞巴真怪,昨晚插我時,硬得怕人,現在卻又這麽軟。」顧嫣文紅著臉說。
「文妹妹,你可真浪。」謝雲嶽故意羞她。
「我才不管那麽多呢,妹妹愛你,你是妹妹最愛的人,在你面前妹妹有什麽好羞的?」顧嫣文說到這裏,停了一下才說:「好哥哥,你不會笑我浪吧?」
「好妹妹,哥知道你愛哥,你只對哥哥一個浪,哥哥怎不知道呢?哥愛你,就是愛你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你這浪勁了。」
「那妹妹就放心了,哥,妹妹想看看這東西是怎麽變硬的,好嗎?」顧嫣文可真是太天真了,對什麽都好奇,都想弄個明白,這句話要是讓別人聽到覺得顧嫣文太浪,謝雲嶽卻知道這只是顧嫣文的天真好奇罷了,更顯出顧嫣文的可愛之處。
「好罷,哥哥可以讓你看,不過你要配合哥哥。」
「怎麽配合呀?」顧嫣文興致很高。
「你要知道,我們男人這東西在有性欲時,充血膨脹,所以才會變硬,你要讓哥哥變硬,只有你「犧牲色相」了。」謝雲嶽故意逗顧嫣文。
「去你的,哥,什麽犧牲色相,到底要讓妹妹幹什麽呀?」
「什麽也不讓你做,你只要躺著讓哥哥看你的裸體就行了,看著這絕妙無比的玉體,誰的玩意兒要還不會勃起,那他就是死人了。」
「這還不容易?妹子這色相全都是你的,怎麽看都可以,哥,妹妹願一天到晚脫光讓你看。」顧嫣文對謝雲嶽的愛真是無比深厚。
謝雲嶽站起身來,讓顧嫣文躺在床上,謝雲嶽看著她那豐腴的玉體、高聳的雙乳、肥美的陰戶、奇特的芳草,欲火一點點上升,雞巴也一點點變硬,一顫一顫地向上挑著,越挑越高,直到最後,剛硬如鐵,直挺挺地向上挺立著。
「好奇妙呀。」顧嫣文輕呼一聲,伸出她的小手去握謝雲嶽的大雞巴,可是謝雲嶽的雞巴太大,她的小手圍不攏,她就用兩隻手去「合圍」,不住地撫摸著,揉搓著,套動著。
謝雲嶽也不甘示弱,一隻手揉著她那豐滿圓潤的玉乳,一隻手伸到她那令人動情的胯下,撫摸輕扯她那奇特迷人的芳草,挑逗玩紅潤嬌豔的花瓣,搓撚勃起的陰蒂,將手指伸進她那剛被開通的陰道中,並不時的伸出舌頭去親吻她那美妙絕倫的臍孔。
「好癢,哥,快來。」顧嫣文喊著,躺正了身子,自動分開雙腿,露出那紅撲撲的花朵兒,陰蒂像花朵中間的花蕊一樣兀立著,微微發顫,紅潤欲滴,鮮豔動人。謝雲嶽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就壓了上去,下身那根雞巴就像有靈性一樣,準確地找到了自己的歸宿,謝雲嶽屁股用力一挺,大雞巴全根到底,顧嫣文「喔」地輕呼一聲,就不再言語了,只是屁股用力向上挺聳著配合謝雲嶽的抽送,謝雲嶽也開始了瘋狂的攻擊……
不知過了多久,顧嫣文被幹得泄了又泄,飄飄欲仙、死去活來,一陣陣高潮過去後回復平靜,謝雲嶽們都獲得了最高度的快感,緊緊摟抱在一起,靜靜地享受靈肉的和諧統一,雙雙進入甜蜜的夢鄉,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時,謝雲嶽的雞巴還泡在顧嫣文的嫩穴中……
※ ※ ※ ※ ※
天邊曙光初起,洞中兩人春夢驀醒,兩人起身收拾好,俞雲睜眼一看洞外,發現積雪已將封沒洞口了,顧姑娘這時推身坐起,睡眼惺忪,檫著眼不禁嬌笑道:「若不是還有光線射進,我們只怕還在夢中呢。」
俞雲柔聲問道:「文妹妹,還很痛麽?」
顧嫣文搖搖頭:「不要緊,稍微有點痛。」
俞雲放下心,陡然往外吐掌,波波聲大作,積雪被掌力逼向兩側飛濺,登時就辟開了兩丈餘的通道,顧嫣文卻驚得睡意全消,她萬不料他竟有如此雄厚掌力,不禁暗中咋舌。俞雲取出中年書生面具戴上,手—拉顧嫣文說:「文妹,我們出去看看。」
兩人竄出後登上峰頂,只見遠近均是粉妝玉琢的一片,白得刺目,晨風意外地凜冽,吹在身上不停地打冷噤,本來練功人,不應有如此現象,只是洞內洞外溫度不同,驟熱驟冷之下,不由自主地發出這種自然感覺,雪花仍然在飄,較之昨日顯然小得多了,遠山近景一日了然,不似昨日白濛濛一片,視界模糊不清。
雪下了半日一晚,足足積有三四尺厚,兩人眺覽了一陣,俞雲笑道:「文妹,我現在開始教你劍、掌,步法吧,盡一日之時光,也就相差無幾了。」
顧姑娘驚喜得雀躍不已,俞雲從姑娘身後要過劍來,劍一出鞘,登時亮出—片青光,耀目奪眼,俞雲輕贊一聲道:「好劍。」細看劍柄,「靈龜」篆體字字宛然在日,劍身甚沈,十分趁手,又道:「我教的這套劍法,稱爲「太極幻形劍法」,看是緩慢,其實奇速神妙無比,我在初創此劍法時,曾拿天下武林中各門派劍學都考慮到,專門對付那些怪招,可說得已天衣無縫,無懈可擊,用來應付二三流高手,穩立於不敗之地。」
說時,一領劍訣,緩緩施展開來,—招一式無不精奇詭妙,但是慢得緊,不帶半點風聲,只見俞雲連連翻腕,劍招本應變速,可是反而更緩,劍身舞出一條扇骨形,顧嫣文心中不信這套劍法有這大威力,認是俞雲誇大其詞,不由童心大發,急抓起一把雪塊,倏地出手,朝劍影隙處打入,哪知雪塊尚距劍身三尺處,似是遇上一種潛力,緩了一緩,即往來路震飛,異常之疾,險些打在姑娘臉上。
姑娘登時嚇了一跳,至此才信俞雲言之非誣,看出是虛,反而是實,太極幻形意即指此,姑娘這時可不敢分心,兩眼盯定俞雲劍式,這劍法共三十二招,一招四式,雖然精奧莫測,招式卻極簡單易記,等到俞雲一演完,姑娘接劍展開,竟然一絲不差,俞雲在旁除不時指點竅門外,並連聲讚揚姑娘聰穎。
顧姑娘一直練了五遍,俞雲認爲無疵可尋,才叫停止,笑道:「現在愚兄再傳一套「五形掌」法,文妹你得細心揣摩。」
說著一掠身形,一招一式則展開來;姑娘停身在兩丈遠處,只見俞雲雙掌化開,滿場盡布掌影,層層密密,有如千層蓮台,神奇萬方,那掌風竟如四面九方襲來,吹得姑娘身形連連搖晃,姑娘好不驚駭,這還是俞雲只用出三成真力,否則,姑娘豈能兩丈外停身。
原來俞雲秉賦根骨無一不是上乘人才,記憶特強,那日日在羊家集瞧見矮方朔與龍門五怪俱施出「五行掌」,雙方出掌雖無迥異,但似非而同,暗暗記在心裏,將雙方掌招溶於一爐,汰蕪存精,再由已意略添招式,這樣一來此套「五行掌」法兼具三家之長,威力之大,浩瀚汪洋。
俞雲練完,笑向顧嫣文道:「龍門五怪用的也是五行掌法,較愚兄這套掌法,那就有雲泥之別了,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說不定,文妹可仗之成名,傲視江湖。」
姑娘聽得眉稍微挑,瑤鼻連聳,嫵媚憨憨使人愛極,於是姑娘模仿俞雲出掌吐招,這套「五行掌」較「太極幻形劍」略難記憶,共五十四招,二百七十式,一招五式,暗含五行奇數之位,俞雲在旁細心指點,一直到晌午時分,才算純熟。
俞雲看天色,遂道:「文妹,我們先回洞內用食後,再傳步法吧。」姑娘此時欣喜之極,她何異于得投高人門下習技,要知常人能得俞雲—招半式,即終身受用不盡,姑娘那得不格格喜笑,當先跑入洞內,俞雲望著她的後影微笑不止,跟著步入洞內。
兩人匆匆進食後,姑娘就急著要俞雲傳那神奇步汰,俞雲本想休息片刻,但拗她不過即—同走出。俞雲立在一塊較爲平整的雪地上,笑道:「這種步法,不對招是無法測其神奧,文妹,你可展出輕功,及五形掌力,愚兄用步法應付,這步法稱爲「九宮正反陰陽步」,—待完了,愚兄即退出場地,此時,文妹可便照愚兄留下的足迹,如式走去便可純熟。」說完雙臂—揚,低喝了聲:「文妹,請出招吧。」
顧嫣文立時出掌,勁風如排山倒海地向俞雲襲去,卻見俞雲這—錯步,即脫出掌力之外,步法—展開,果然神妙絕倫,俞雲身形如淡煙般,—晃即逝,令人無從捉摸,半個時辰過去,俞雲一掠身臂,飛出五丈開外,姑娘停手看出雪地上,俞雲踩下深可寸許淩亂腳步,橫七豎八,雜亂無章,不過足迹無一重復。
姑娘當時怔住,仔細看那腳印,半晌才摸出頭緒,竟朝當中躍去,踏上俞雲所踏足印,慢慢走開,後來,越走越快,但見滿場飛舞,原來那步法是—正一反,你走出—步必須退回一步,但卻不在同—方位,走出兩步,就應退回兩步,接而下之,走出九步更必須退回九步,但可以變回兩步,總之,你由圓心走出圓弧,再需從圓弧走回圓心,暗含九九歸—之數,姑娘這一貫通訣竅,那還不歡喜若狂。
俞雲這時負手往外眺望著,忽瞥見遠方山背上,顯出十數點黑點,彈丸飛躍,向酒甌峰方向馳去,心想:「那寶曇禪師—定有異謀,再不就是他走火入魔之身,漸將恢復,此刻正是他功行吃緊之時,預測其孽徒必在此時擾攪,於是他放出風聲,有一本禪門真經,借此引來武林中正邪各派高手,去對付天外三尊者,他便可趁此竟功脫困,哼,別作夢,我一定不令你如願……」他凝神想著,連雪花飄在臉上,竟不自覺,雙眼瞧著遠方,悠悠出神。
忽然一片極大的雪片,落在俞雲後頭,化成冰水順頭骨流入脊心,他不禁機伶伶—個寒戰,如夢方醒,回面望見姑娘卻在身形翻舞,劍掌同施,正在興濃處,也不打擾她,邁步向洞內走去。好半晌,姑娘拖著劍,額角沁汗走進洞來,嗔道:「雲哥,你真壞,人躲在此享福。」
俞雲不禁失笑道:「我又在此享了什麽福?」
—日來,姑娘練功是夠累了,不禁體倦神慵,一歪身,便倒向俞雲懷中,閉緊雙眸,俞雲不禁又憐又愛,笑道:「也罷,一徒不煩二師,你起來,我教你一套「歸元吐納坐功」,這坐功不但有恢復疲勞之效,一早一晚勤習不懈,三日後包你功力增加一倍。」
姑娘猛睜剪水雙眸,笑道:「什麽,你能有多大吆,便好爲人師。」
俞雲笑笑,即把口訣傳了,又說道:「行坐功時,首要除去外念,免爲魔擾,若此則有事半功倍之效、」
顧嫣文嬌笑—聲,如言閉緊雙目行那坐功。俞雲望著她那宜喜宜嗔的粉臉上,出了半天神,支頭傍著洞壁凝思著。俞雲(謝雲嶽)幼逢大變,稚齡喪母,父親又爲仇家暗襲所害,纏綿病榻十數年,終至撒手塵寰,他幼小時心靈中,盡覺得缺少母愛的溫馨,自懂事後,使他對女人産生了近於偏愛,尤其是潔白無瑕的少女,更有愛好。當然在金華三英鏢局遇上倪婉蘭姑娘,是個特殊例外的現象,這種原因的性格潛藏他心底已久,連續愛上四五位美麗少女。
俞雲暗暗忖道:「愛,真是一個奇怪的思想,凡所愛,被愛,都有一種佔有的念頭,不容外人介入,自己才不過弱冠之年,出道未久,便愛上四五位少女,此後這種愛苗,茁種心田中,每日魂思魂繞,刻骨難忘。哎,只能應天命盡人事了,自己下山一年,江湖上毫無藉藉名。若有都是隱名,這有何辦法,仇人都是一些譽重武林,功力高深之輩,恩師常誡,江湖之中,光怪陸離無奇不有,奇人異士比比都是,切不可以自己這點武學自滿。常懷謙念,則受益無窮,現在大仇未盡十一,便與點蒼,雪山,天南結下怨隙,爲自己帶來無邊的荊棘,怎麽才是了局……」
忽然顧嫣文睜大眼睛,深情款款地問道:「雲哥,你在想什麽,怎麽不說話呀?」
俞雲才從思想中醒過來,見她麵包嫣紅,神清氣蘊,知道坐功收效,於是笑道:「文妹,疲勞恢復過來了吧?」
顧嫣文兩手掠著鬢髮,笑吟吟地說:「這坐功真好,不但疲勞全消失,而且神志一清,功力也有增加。」俞雲頻頻點頭,拿出食物共餐,兩人說說笑笑,又是夜幕低垂,黑暗籠罩大地。
此時天邊傳來一聲聲厲嘯,劃破了這凜冽的夜空,尖銳的嘯聲,突地傳來,使人聽來格外地汗毛直豎,膽寒心戰。顧姑娘聽得連打寒戰,不自主的將身向俞雲懷內緊偎,俞雲仔細傾耳靜聽,低哼了一聲,道:「有人往這邊來,只聽那嘯聲內力充沛,一定是武功特強的人。」
這嘯聲越來越近,到得他們存身右側峰頂上,倏然而止,俞雲低語道:「文妹,愚兄先去瞧瞧來人是誰,你切勿離開此洞。」便推身晃出洞外立著。
只見峰頂立著兩條人影,一人俯身似是找什麽物件,另一人手一揚,打出一顆閃光藍球,飛出五尺外,突然「啪」地一響,藍光四射,立時纖毫畢露,映出那發光球的人,是個鬚眉全白的老者,身材高大,但給那藍光一映發鬚眉都呈靛藍色,眼目之間,平添了幾分鬼氣。
那俯身的是個瘦長漢子,忽然見一長身向老者說道:「在這裏了,老當家的,你只看這淩亂的腳迹,一定有人在此打鬥過,可是這足迹爲雪層掩蓋,但凹迹分明,推斷出這足迹必在三小時以外,不過老四在這裏死去,不出半個時辰外,這倒是奇怪的事。」
俞雲聽了暗贊這瘦小漢於眼光銳利,判斷準確,方才他俯身撥弄,敢情是有人在此峰頂死去,不過半小時,自己兩人爲何未覺覺到,內心驚疑不止。只聽那老者狂怒道:「既然發現足迹,我們循足蹤尋去看看什麽人能逃出老夫骷髏鞭魯逵手中。」
這時藍光漸至消失,魯逵手中陟又飛出一團栲栲大藍色光球,輝光流照下,只見骷髏鞭魯逵厲喝—聲,同著瘦長漢子,朝相反方向山谷那邊馳去。俞雲正想騰身上竄,瞧瞧那瘦長漢子所說的死去老四是誰,忽覺一隻柔弱無骨的玉手輕搭肩際,轉面一看,顧嫣文早立在身後,展齒微笑著。
俞雲執著姑娘玉手笑道:「文妹,我們去看看峰頂屍體是誰。」於是並肩飛上,只見峰脛處躺著一具屍身,口眼怒張著,全身未找出一點傷痕,只是沒有星光,甚難看清屍身面目,俞雲道:「骷髏鞭魯逵在此現身,一定是與文妹那只鐵手令有關,只不知這人是誰?」
姑娘也不答話,伸手拿出火摺子,手腕一揚,呼的燃著了俞雲大驚,一把搶過吹熄,微怒道:「文妹怎麽這樣疏忽骷髏鞭魯逵兩人並未走遠,方才火光—現,他兩人—定走而複返,我們還是去洞內。」
姑娘頑皮一笑道:「憑你雲哥這般身手,這怕那骷髏鞭魯逵麽。」
俞雲急道:「話豈可這樣說……」忽有所見,低喝一聲「走」。
兩人一飛進洞,峰頂骷髏鞭魯逵及瘦長漢子突又重現,只聽得魯逵沈聲說道:「好怪,老夫方才見這峰頂有火光射出,依希見有兩條人影,怎麽就不見了?」說著手中又打出—團藍色光球,比方才的還大,五丈方圓都是藍色,那光球落在雪地上,竟然不熄,反而熊熊燃燒起來,呼呼作響,火苗被寒風刮得搖曳不定。
俞雲心想道:「那骷髏鞭魯逵打出的藍球,必是江湖黑道上人物秘門暗器「陰磷藍火彈」,聽說這物製成極難,尚不多見,一打上人身,若撲滅不熄,致毒火攻心而死,端的歹毒無比。」
此時,瘦長漢子忽道:「老當家,這事我看有點蹊蹺,您老說過見有兩人,怎麽沒見足印留下?」
俞雲暗暗心笑忖道:「我們兩人輕功身法,踏雪無痕,怎麽會留下足印。」
骷髏鞭魯逵怒喝一聲,道:「老二,你怎這糊塗,以老四的身手,若非來人功力絕高,輕功上乘的人會留下痕迹的。」此時,藍光彈漸燒盡,被風一刮,倏然而滅,被風一刮,尚存有濃煙氣息,迎風吹來。
瘦長漢子被罵得呆住半晌,又道:「老當家,您瞧暗算老四的人,是否與盜五鬼鐵手令的女子同爲一人麽?」
骷髏鞭魯逵道:「縱然不是,多少總有點關連,據老夫推測這兩人必存身近處,並未走遠,我們只在近處搜搜,定可找到。」
這時,顧姑娘向俞雲帶耳低笑道:「見鬼吆,殺死兩頭蛇林千的人,與小妹有什麽關連?」
俞雲皺皺眉頭:「看你招來多少麻煩,那林幹必是遭人重手法死去,若骷髏鞭魯逵兩人—下谷底,必定發現洞口,待愚兄誘他們遠去。」說罷,—晃身就竄出了外,望對面峰頂馳去姑娘探頭外視,只見俞雲像一隻夜鷹般,—掠就是十數丈外漸至無所見,只見夜色深沈,用盡目力,只能達到四五十丈外。
忽聞俞雲亮出一聲龍吟,搖曳天際,這時骷髏鞭魯逵怒嘯連連,嘯時望俞雲存身那座峰頂追去。半個時辰過去,姑娘等得有點不耐煩了,這時洞口一絲微風掠入,姑娘定睛一瞧,只見俞雲已然回轉,大喜執著俞雲的手,憨孜孜地問經過情形。
俞雲笑道:「老賊現遠在數十裏外,此等老江湖經驗閱曆極強,時刻一久,必猜出愚兄誘兵之計,必重返此地,我們不如趁此時離開吧。」說著不由分辯,便拉著姑娘竄出,賓士而去。
半晌,姑娘才發覺走的路徑,並非是朝酒甌峰方向,而是往來路馳去,姑娘驚疑問道:「雲哥,路徑方向恐怕不對吧?」
俞雲笑道:「並沒有什麽不對,愚兄自誘離魯逵後,來時想著,有心帶文妹去灑甌峰,唯恐江湖高手雲集,替文妹帶來了無窮煩惱,是以愚兄放心不下,還是同文妹回到黃莊,取出愚兄之馬去晉柯內暫住,等待愚兄回來。」
姑娘撒嬌道:「我不吆。」
俞雲笑道:「文妹怎捨得愚兄心懸兩處,禪門真經得失無關緊要,萬一愚兄爲你有什麽失閃,你將何以自處?」
顧嫣文聽了,芳心中一陣蕩漾,知是俞雲內心極愛著她,不禁熱上雙頰,格格嬌笑道:「都依你說是了,何必說得這麽嚴重,不過雲哥人情要做到底,送小妹到晉祠後,才准回來。」俞雲心想今天才十二月二十七日,來回四天僅夠了,反正這回事與三絕怪乞孟仲軻所說的人有出入,遲點去也好,再說,也拗不過顧嫣文,便首肯答允了。
曙光初現,兩人已奔到黃莊,瑞雪漸停了,顯而易見的山上山下氣溫不同,峰頂降雪較平地大而且密。兩人步至俞雲寄養馬匹農家,敲了敲門,片刻裏面應起人聲:「誰呀?」
接著沈重步履聲,扉門「呀」地開了,探出—個皓首老者來,迷著老眼望瞭望,哦了一聲,道:「原來俞相公回來了,怎麽這樣早呀?」說著,一雙眼神只向顧姑娘上下打量—頓,把這個巾幗俠女看得靨湧紅暈。
俞雲急答道:「楊老丈;這是我妹妹,我兩即立時起程前往太原,順便通知一聲,不要老丈誤會在下馬匹被偷,老丈請去睡吧,馬匹在下自去廄中牽走吧。」伸手掏出一定十兩紋銀遞與老丈,又道:「這點是在下一點心意,請勿見卻。」
楊老者推辭不受,說:「俞相公說哪里話來,前天留下的銀子,已然太多,這個萬難收……」
俞雲笑道:「這點算是送給令孫買糖果吃,在下送舍妹至省城後,兩日後仍需回來,老丈若不收下,在下無顔再來拜望,就此辭別了。」
楊老丈—臉感激之容將銀子收下了,兩人等老丈掩好門,再去廄中牽出馬匹,俞雲取出一醜陋無比的皮面具,命姑娘戴上。顧姑娘白了他—眼,才勉強戴好,她知男子心裏,一經愛上這少女,旁人若望上一望,也會醋火中燒,不由又得意地發出銀鈴似的嬌笑。
一騎兩人,並肩向太原馳去,官道雪地上留下斑剝蹄痕,沿途連續發現武林健者,行色匆匆望靈石方向奔去,心知這些人與酒甌峰那本禪門真經有關,馬匹急馳,奔過那些人身旁,濺起雪泥,飛射在這些人身上,留下一灘一灘泥迹,引得那些人回頭狠狠咒駡,只因雙方都有事,並不想在途中生非,罵過便算出了口怨氣,也就算了,在平時你不找他,他也會尋上你,尤其是一騎兩人,何況又有女人,不找找樂子幹嗎。
申酉之交,兩人已自來到晉柯,步入殿後,迎面就遇上主持道人,那道人五十來歲,見俞雲,並望瞭望姑娘一眼,竟笑笑點頭,也不出聲招呼,飄然走去。走進靜室,叫來祠內唯一的小道童,囑咐幾句,小道童應命走出安排晚膳。
這時姑娘笑道:「方才見那主持,眼神如電,一定又是什麽武林怪傑吧?」
俞雲點點頭,姑娘又問道:「那麽你的眼神又與常人無異,這是什麽理由呢?」
俞雲道:「內外功要盡做到收斂地步,方爲上乘,如愚兄也者,渺不足道。」
姑娘知道他所說是實,仍自笑道:「別吹了,往自己臉上貼金有什麽意思。」這時小道童送上萊飯,兩人用畢,回房就寢,一宿無話,一早俞雲就起程上道,姑娘依依不捨送出祠外,直至瞧不見人影後才返回祠內。
※ ※ ※ ※ ※
雪已停了,天尚未轉好,仍自密布彤雲,狂風勁急地吹著,去靈石縣的官道上,俞雲一人—騎十分費勁,逆風而行,雖儘量放開腳,但比來時幾乎慢了一半,道上的雪與泥濘混在—起,變成灰黑色。第二天一早,才到黃莊,便將馬匹又寄存在楊老丈家,獨自一人登山,展開淩虛步法。反比駿馬奔得快,沿途都是淩亂足迹,似乎聞風而來者不少。
一抵酒甌峰近前,就瞥見數批人分鬥著,峰側雪地有許多人在觀望著,雪地中橫三豎四陣列著多具屍體,俞雲掩在山石後仔細觀看當地形勢,果如三絕怪乞孟仲軻所計,這座岩洞孤處於峭壁中,距岩頂三四十丈,上臨就是千尋絕谷,一無攀手處,再無借足之地,只有飛鳥可入,但當時寶曇禪師不知又如何進入洞中,茫茫不解,便心內暗暗盤算進洞之策。
只見峰側雪地上拼鬥看,共是三對,每一對都有一個高大獰惡黃衣番僧在內,他猜出便是所說的天外三尊者,這三對兒廄殺,都是以內力硬拼;每出一掌,打得山石橫飛,轟隆作響,不過招術之奇,有人意料所不及之處,其中一對都有一麻冠高髻,三綹黑須道人在內,比其他兩對拼得意外激烈,那道人雙袖連揮,立時飛出一片無形勁氣,綿綿無盡地向前推進,對方番僧也兩臂揮舞,身形騰、伏、翻、側,極盡變化之奇,發出內力竟與道人所吐勁氣相捋,俞雲忖道:「這道人所吐出勁風,似是玄門罡氣—種,那番僧身法掌法極似恩師提過的西方極樂禪中天龍八式,自己從未學習過,乘著此時,不妨在旁偷學。」於是屏息靜氣的仔細看番僧出掌變化。
逸時,其餘兩對已見勝負,兩番僧勝後,立飛身在岩角,防有人旋詭飛越洞內,敗陣二人均是譽隆武林數—數二的高手,面色灰白,不時吐出黑血,顯然受傷不輕,只剩下—道一僧各盡絕學在滿場飛鬥,那道人立掌揮袖,每招都是走奇門,立乾位發出,隱隱帶有風雷之聲,那番僧似乎鬥得性起,身子變化得比以前越快,但極其自如,魚龍變幻,身法之美,妙到峰頂,無論那道人罡氣是如何淩厲,都能化解,不僅如此而且緊接著反襲對方,不但是向預料部位打到,而且是詭譎無比,俞雲在旁看了一些時,細心揣摩之下,已得天龍八掌奧秘,這是他過人秉賦之處,別人萬萬不及的。
陟然,番僧冷哼一聲,平地飛起數丈,身形—側,神速無比的向道人左肩撲擊而到,道人未及防那番僧竟向側打來,本能伸出兩臂撤招不及,但他武學出奇,猛一擰身,兩臂「鐵犁耕地」電飛地一撥,霎那間,轟隆大響,原來番僧雙掌被他一拔,歪出尺許,就這樣。那道人被震得蹌蹌退出數步,番僧掌力所及,竟將近身一塊山石打得四分五裂。
只聽得番僧哈哈狂笑道:「佛爺只道中上武學精奇絕倫,無人可及,想不到崆峒掌教飛雲觀主竟接不上佛爺一掌。」
俞雲聽了,忖道:「敢情這道人,就是崆峒掌教飛雲真人。」
飛雲觀主似是調勻了真氣,大怒道:「金月,你豈能小覰貧道,且試試貧道「少清罡氣」看著。」
金月尊者又是—陣狂笑道:「觀主你那「少清罡氣」雖然厲害,可惜學得不全,尚奈何不了佛爺,你且試試佛爺「赤煞摯伽」掌威力,說著兩掌一翻平伸著,只見掌心雪白,霎時變得熾炭般紅,邁步推出節節擠向飛雲觀主身前。
飛雲觀主面色突變,一掌緊接著一掌推出「少清罡氣」,竟然抵當不住「赤煞摩伽」力道,被迫退後,只見金月雙掌吐出兩道稀薄淡紅熱氣,直迫飛雲觀主。最後,飛雲觀主「少清罡氣」竟發不出來,只滯留胸前一尺處,鬚眉怒張,雙日凸出,似盡了平生之力,這是由何看出,但見「赤煞摩伽」淡紅氣流距離飛雲觀主一尺外便可知曉,突然金月尊者一聲怒吼,淡紅色氣流急劇推前,飛雲觀主一挫雙掌,急急拔身淩空竄起,狂嘯一聲,遁走無蹤。
四外群雄立時四竄,豕突狼奔,片刻紛紛失去蹤影,偌大一座「酒甌峰」,只剩下天外三尊者,及數具屍體。天外三尊者也不追擊,聚在一處,只聽金月尊者沈聲道:「老鬼主意真毒,他算准我們三人在他功行將恢復之前數天一定來此,便用那本真經爲餌,引來中土武林高手,借著羈絆我們,他趁此時機,無人驚擾加緊下丹,脫困而出,再來收拾我們,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還不是枉費心機。」
另一番僧答道:「大哥,小弟早說過,要下手早一月就可以下,何必臨時匆忙,真要是被人得手取去,豈不成了偷雞不著蝕把米。」
俞雲掩在石後,忖道:「天外三尊者怎麽說得這好的漢語,天竺國語言,鈎輪格傑,十分難聽,中國語音,單音吐字,中間變化奇多,極爲難學,他們竟學得十分神似,真難能可貴。」
這時都聽得金月尊者哈哈狂笑道:「賢弟,你又在說外行話了,豈不知老鬼那本真經內面所載,一百八十天的半周天,最後十天是老鬼的最吃緊期,也是最易走火入魔的時刻,不容分心,平時,你能抵得老鬼菩提禪掌麽?現在時不宜遲,二位賢弟在此掠陣,恐防又有中土人士偷襲,愚兄這就去。」說著就要步往岩角。
俞雲—晃身形,便落在天外三尊者身後,低喝了一聲,天外三尊者同時—怔,猛地旋步回身,卻見—中年文士立在面前不足三尺處,負手微笑。三番僧均驚疑不止,以他們三人內功絕頂,聽覺分外靈敏,來人竟未曾帶絲毫風聲,其武學可想而知,只見中年文士笑道:「我不像飛雲觀主那麽好說話,佛門真經即落入中土,便不容你們在此橫行,你們在此殺傷多人,自有各門各派來索取血債,不管我的閒事,你們請走吧。」
金尊尊者暴跳如雷道:「你這窮酸說得這麽輕鬆,師門重寶豈能如此撒手,只問你能抵擋佛爺的「赤煞摩伽」掌,我們還可從長汁議。」
此言—出,銀月兩尊者大爲驚疑,暗忖:「大師兄爲何說出這種示弱的話?」其實金月他也有他的打算,中年文士一出身,便知來人身手不弱,而且方才以「赤煞摩伽」掌對付飛雲觀主時這中年文士目睹,若懼怕自己三人「赤煞摩伽」掌,必不敢於此時現身作此狂語。
這時,俞雲卻冷笑了一聲,沈聲道:「好個師門重寶,既然你們是寶曇禪師的徒弟難道令師就視徒如仇寇不加傳授麽!又何以口口聲聲稱寶曇禪師爲老鬼,這些都是令人難以取信的,你縱然舌湧蓮花,豈能令我置信。」
金月尚未置答,忽然洞門內傳出—陣若斷若續的金剛經誦聲,銀月,明月兩僧容顔疾變,急道:「大師兄,多費唇舌做什麽,老鬼巳將脫困了,快點打發了這窮酸,以免夜長夢多。」
金月尊者冷冷—笑道:「二位師弟別慌、老鬼雖醒,腰以下非得兩個時辰後,難以行動。他現在用功逼運氣血貫注雙腿,正是下手良機,先前所聞金剛經聲,是老鬼故作驚人之舉,騙得別人尚且騙不到我。」
繼又問俞雲笑道:「告訴你也無妨,當真老鬼洞中是這麽容易去的麽,進得洞去。但通路十分狹仄,只可容—人進去,且怪石嶙峋,有若刀刃,稍—挨擦不慎,必致衣損膚破。何況人如近至一半路徑,那老鬼必用菩提撣掌對付,掌力重逾山岳,將人逼至洞口,再加上一掌,你想想看;洞下面就是千尋絕谷,縱令來人功力絕頂,倘不能勝過老鬼菩提掌力,落下絕谷必然粉身碎骨,有幾次愚兄弟差點喪身谷下,不然五年來早可到手了,何必等到今日,至於愚兄弟爲何叛師,自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若把老鬼看得太輕,那就大大錯了。」
俞雲仰天打了一個哈哈,容顔一正,道:「我信你這話,不過你叫我就收手,那就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貧僧不這麽說,閣下如勝得貧僧「赤煞摩伽」掌力,即勉強可試入洞中,但只有希望之十一,倘閣下勝得愚兄弟三人合掌之力,即能抵得老鬼菩提禪功,那麽愚兄弟暫且袖手,悉憑閣下去取真經,不過,話要說在前面,若閣下無意幸得,則就請退出,不得出手阻攔,如何?」
俞雲何等聰明,當然知道天外三尊者詭計,他們知道目前難以估量自己功力,他們若勝,就—舉擊斃自己,免除後患,若是不勝,也可留下一個退步,趁著自己飛身入洞時,臨時用掌力對自已擊落深谷,他這個辦法真絕,豈可上這惡當,但自己又不能取真經,現在仍未能想出進洞之策,心中著實替片刻之後面臨之境著急,當下,沈吟一會,慨然道:「好,就是這麽說,我們先對掌試試,再請三位合掌,在下不勝,轉面就走。」
金月尊者不覺露出喜容,俞雲瞧他臉色,就知自己所料不錯,只聽金月尊者道:「閣下說話算不算數。」
俞雲長笑道:「在下領袖雪山一派,焉有說話不算數的。」
天外三尊者乒同時—怔,便見金月尊者詭笑道:「原來閣下就是中土雪山神魔,久仰得很。」敢情他們也未見過雪山神魔。
俞雲拱了拱手道:「時光易逝,請大師先出招吧。」
金月尊者也不再客氣了,霎那間掌紅似火,俞雲只覺兩股奇熱如焚的氣流,緩緩向身襲來,頓感肌膚刺灼跳躍,心中大驚那赤煞掌伽果然有異尋常,突聞金月—聲大喝,雙掌急疾攻到,熱流撲面迫人,俞雲身形一晃,「玄天七星步」展開了,立即晃至金月胸後,用「金鋼伏虎」掌雙手猛按。
哪知金月尊者出掌快。變招也快,俞雲身形一失,玄時雙掌往右—帶,「金絲纏腕」往俞雲雙掌切去,人也隨著轉過來了,這一招空著不火般,異常之速,帶起—團猛烈無比的淡紅熱流若等這—招打實,俞雲非重傷不可,因爲俞雲尚未以「彌勒神功」護身,存心試招,俞雲待他雙掌即將近身之際,滴溜溜一閃,竟又失去身影,那金月尊者反應也異常靈敏,不論俞雲避向何方,他總雙掌立時攻到,從無失者。
俞雲也暗暗心驚,忖道:「我這「玄天七星步」法,神奇之極,從無一人料及自己落在何方,他競如影隨形的襲來,看來天竺武學實不可輕視。」雖然如此,金月尊者總是一寸之差,未能傷得俞雲,轉眼,金月尊者已是十數招出去了,越打越心驚,實地雙袖—抖,立縱開丈餘,笑道:「閣下身法甚是神奇,貧僧自愧不如,不過這種奧妙身法,恐怕一去洞內便無所施其所長了,莫非閣下吝露絕技屑與貧僧對掌麽?」
俞雲聽他出言譏諷,嘴角—動,帶出輕輕冷哼聲,道:「在下不信大師能抵得住區區一掌?」
「貧僧「赤煞摩伽」雖不是什麽絕學,但也不至於經不住閣下一掌之力。」
俞雲冷冷說道:「那麽我們對掌試試。」心念一動,「彌勒神功」已彌貫全身,負手傲然而立。
俞雲他在與金月尊者交手之初,即存下一個念頭,寶曇禪師即差兩個時辰功力恢復,何不儘量延捱時刻,再邀他們先進洞,看看他們是用什麽身法進入洞內,再寶曇禪師一定下全力對付他們三人,這是一場激烈的拼鬥,雙方都須損耗具大的真力,等他們兩敗具傷,自己坐收魚人之利,豈不是好,他在與金月尊者身形變換時,瞥見銀月,明月兩人不時回望洞口,滿面憂慮驚情之容,不由疑雲莫解,爲什麽他們三人一定要奪這本真經不可,這個謎,在目前暫時不能解破。
此刻,金月尊昔忽然「赤煞摩伽」急疾襲到,熱流摸面,俞雲右掌一翻,迎著熱流推去,「彌勒神功」十四式震字訣展出,果然不同凡響,「蓬」地一聲大震,兩人均同時撒出二尺。雙方都是一怔,互相驚奇對方功力渾厚,金月尊者雙掌分可倏合,身形錯出之時,又是一招進來他這邊速,那邊也快,俞雲兩臂一環,掌心吐出神功,迎著來掌撞去。
他兩人都是身法快,認掌奇准,只見人影飄忽,竟分不出是彼是此,雙方對掌「蓬蓬」之聲,連珠不絕,真似天際悶雷,嗡嗡震蕩山谷,山峰積雪被震波所及,嘩啦啦東塌西倒,回聲竟及百里方圓,這情景宛若銅山東崩,洛鍾西應,生平難得一見。
俞雲可打出火了,竟用上十二成功力,連續展出震,卸,粘,吹,四字該訣迴圈使用,仍是勝負難分,不過金月尊者拼到中途,偶而用左掌掩住左臂,被俞雲瞧出端倪,料知必是金月尊者真氣不能練到之處,心念一動,立時晃出圈外,笑道:「大師,若這樣拼鬥下去,三天三晚也難分出勝負,不要誤了取經時刻,還是三位合掌一試吧。」
金月尊者忖道:「這人掌力果然精湛,比崆峒掌教飛雲觀主強得太多了,雪山武學竟較傳言爲甚,真是怪事,我們三人在來以前,便將中土武林各派精奇絕學,摸得—清二楚,自料尚能應付,怎知雪山神魔武學大出意料之外,不過他與自己功力相捋,怕難抵得住我們三人合掌之力。」思念至此,不由膽氣頓壯,於是微笑道:「雪山武學,果然不凡,令貧僧開了一次眼界,正如閣下所說,時機不再,恕貧僧三人要無禮了。」語音甫落,銀月明月兩僧立時湧進,與金月尊者一列秋雁排列著。
你道俞雲爲何冒充雪山神魔,只爲前往石家莊時,爲著江瑤紅姑娘傷了雪山弟子白衣秀士李如淵,又與黑闕雙怪訂下去雪山諾言。他知這類江湖怪人,最重視此種諾言,自己又有到處羈纏,恐怕短時不能履約,何不乘此嫁禍於人,倘真經被自己得去,日後天外三尊者必尋雪山,說不定雪山神魔被天外三尊者除去也未可知。
此刻,天外三尊者六掌分飛,立時湧起奇熱如焚的氣牆,萬馬奔騰地向俞雲身前推來,這三三「赤煞摩伽」合掌之威端的驚人,掌勁一吐,但見地面積雪瞬被溶化立時沸騰,轉眼間,地面露出乾裂一大片,那枯草殘根霎時燃著熊熊火焰這等威勢何曾見過。
俞雲見了,也覺觸目心驚,呼地兩掌倏而拍出,誰知掌力相撞之下,俞雲身形竟被震得連退出數步,覺血湧氣逆,忙即運氣調勻,這情形卻瞞不住天外三尊者,哪會讓俞雲片刻喘息,都翻雙腕可是一招攻來,霎那間,風雷大震,氣流中挾著萬千火星飛到,俞雲臨危不亂,暫時逼住穴道,不以「彌勒神功」硬接,倏地一閃,登時避出「赤煞摩伽」掌威之外,這一閃出,那邊跟著熱流又到。天外三尊者身形變換之快,並不比俞雲稍差,更配合得巧妙,竟如風追葉地跟蹤而到,哪有俞雲調勻真氣的機會。
俞雲這時護休「彌勒神功」真氣已是全撤,僅用神速的「玄天七星步」法閃避;心內不由得暗暗著急,有心施出「軒轅十八解」的「制龍手」法取勝,但因無神功護體,不能親近他們身旁,狂負絕技在身。他這一急,身法即略現滯緩,不料被明月尊者掌力掃粘袍角,登時燃著火苗高吐,俞雲慌不叠地就地一滾,雙掌一擦,倏地又翻上半空,只差眨眼時,天外三尊者六掌吐勁,便撞在俞雲身形翻滾處,端的奇險已極,俞雲一翻在半空,隨地身形疾變,竟用出金月尊者方才對付崆峒掌教飛雲觀主的「天龍八式」,覰機淩空進招,足才一沾地,又後拔起,無論身法和招數,都比金月尊者高出許多。
金月尊者看得又驚又怒,獰笑道:「閣下只仗著身法出奇,想要入洞取經,豈非夢想。」
這時俞雲掌傷漸漸加疼,憑著內功精湛,強自支援著,一時半刻,還不能起什麽重大變化,他知依賴「天龍八式」詭巧的淩空身法,也不能持久,殘餘的精力一損耗盡殆,則要坐以待斃,當下兩臂突然擴張,雙足交互一蹌,身形倏地滑翔出去,—落空地上,即哈哈大笑道:「三位大師,你們想錯了,「赤煞摩伽」豈能奈在下何,唯恐兩敗懼傷,到頭來誰也別想取得那本真經,豈不被寶曇禪師坐得漁人之利,在下已然想明白了,禪門真經既是三位師門之物;自然讓三位先取,若三位得不了手,那就應該讓區區在下了。」說著轉身慢步走去。
天外三尊者聽得驚疑不止,半響不語,聽任俞雲走了去,世人哪有這般好事,如秘學真經,若在旁人,必定生死拼奪,豈能白白讓人佔先,更驚的是,自己三人「赤煞摩伽」合掌之力,無論功力再高的人,一旦被打上,臟腑必致糜爛,真氣渙散,臉色也變得如同金紙,冷汗如雨,怎麽雪山神魔這種現象,一點都不顯,暗驚雪山神魔功力之高,得未曾有,他哪知俞雲戴的皮面具,其實俞雲面色灰白如死人,遍體冷汗濕透重襟。
明月尊者,性最狡詐多疑,暗對兩人說:「不要是雪山神魔使詐嗎?」
金月尊者點點頭道:「我看這人機智無比,不要上了他的圈套,他故示大方,其中必有用意,我們不如先合力除了他再說。」
銀月尊者搖頭反對,道:「這樣不好,此人武學真高,我們三人合力,看方才情形,未必能如此容易料理得了,他真要被他料到,老鬼脫困,我們便死無葬身之地了。」金月尊者尚是遲疑,不肯立即入洞,總覺俞雲這人,有若眼中之釘,非拔掉不可,他看出俞雲奇怪得緊,一怒一笑,面上表情一點都沒有,冷森森地,令人可怕,越想越心神不安。
這時,愈雲立在一塊岩石側,突然轉過身來,冷冷道:「怎麽三位還不動手,時機不再,一刻值萬金,這豈不是白辜負了在下一番讓先的好意。哼!你們尚認爲在下怯怕三位合掌之力,三位如不怕令師出困,那麽我們不妨再來試看。」
金月尊者登時哈哈大笑道:「閣下豈可故作驚人之語,現時閣下臟腑已全然毀了,武功再好,恐怕也難以爲持了。」
俞雲微微—笑,竟不見他稍動身軀,毫無風聲到了他們身前兩尺之處。要知這內家「淩虛躡步」法乃是長距離內一種上乘的身法,不但神速絕倫,而且一飄身就是十五六丈遠,不過僅能在平坦處才能有此效能,若要上竄,就差多了。俞雲這一落身法,三僧不由得怔退後一步,使知與他所料大有出入,那神速的身法,全靠真氣充沛,證明他哪有半點傷損?三人堂目相對,齊露出戒備之色。
「你們三人攪什麽鬼,戰又不戰,退又不退,趕緊滾回中天竺去,免得丟人現眼。」
金月尊者立時大怒,道:「閣下出言,如此狂妄,那麽我等也不再容情了。」
「誰要你們手下留情,手下盡力施爲,看傷得了在下嗎?不然,你們井蛙之見,哪知中土武學精湛奧妙。」俞雲說著,驀然右掌出,其快如飛,推出一股強烈無比的無形勁氣,那正是他在傅六官處無意得來之「彌勒神功」十四式,最後兩式中之十三式「陰極陽登」。這兩式真有奪天地造化之秘,蘊有無窮無邊的威力,一招推出,滿場都是旋渦氣流。
天外三尊者哪曾見過這種威力無倫的掌法,面色同時倏然一變,六掌往外硬迎,「蓬蓬」兩聲,天外三尊者立時震得後撒三步,俞雲巍然不動,這一強弱判明,便不再留天外三尊者變招,左右手竟源源拍出「陰陽極生」,「六合化一」神功,同時展出「玄天七星步」法,出招換式的速度居然比天外三尊者快了點,這等高人過招,生死勝敗也不過系於—發之差,因此天外三尊者竟處於挨打地位,與前面一場,形勢逆轉,三僧「赤煞摩伽」掌力竟然發不出了,原封不動逼了回來,而且血湧氣翻,手慌足亂,而且均似左手護住胸肋。
俞雲暗忖:「怎麽他三人都是同一部位,真是練到,奇怪?」繼而恍然大悟,心道:「原來他三人均被寶曇禪師點上重穴,怪不得他們夢思魂想的要奪那本真經,莫非是真經內載有療傷之法?」於是心念一動,「六合化一」十四式緊接著推進,那股勁道強厲無比,只見雪崩土落,山石橫飛,像雨一般往下直落。
天外三尊者連連被迫向後移,但仍不能脫出掌勁之外,只激得怒吼不止,突然俞雲—晃身形,竟欺近身前,—伸指,展出「軒轅十八解」內制龍手法,看也沒看清,明月尊者右腕已被制,只覺一股酸麻由臂襲上心胸,渾身真力渙散,被俞雲一帶,便扯飛出三丈開外。仆在地上氣喘不己,俞雲也未傷他,讓他立起走前,臉呈羞憤之色。
俞雲自己借帶出明月尊者之力退開了五六餘丈,恰似風吹落葉一般極其好看,只見他仰面哈哈大笑,道:「我說如何?怎奈你們不信,也是枉然;在下知三位必是被寶曇禪師點上重穴,非有那本真經內載療穴方法無法復原,不過在下素來言重如山,既然說了讓三位先去,自然是不好收回,三位請先吧,在下決不乘人之危,這點三位大可放心。」
金月尊者等聽了,均黯然變色,尤其明月尊者更是心驚,—則驚他武學出奇,再則自己三人被老鬼點上重穴也瞧出,果然中土武學是不可輕視,同時三人把來時的—股傲氣雄心頓時消解得有如雲煙飄渺。金月尊者強顔一笑道:「既是閣下如此禮讓,恕貧僧等佔先了。」三人回身急急走往崖角處。
你道俞雲爲何此時突然恢復功力,原來方才他已傷重難挨,想出這以退爲進之策,緩緩走往山石處,他這緩走就是故作疑兵,心想天外三尊者必不敢追擊,以防有詐,一走近山石旁,急取出滇池釣叟所贈的「千年成形何首烏」吃下一半,只覺芬芳無比,入嘴化成濃液順喉流下,霎那間九髒六腑真氣流轉,傷疼立止,試一運氣,竟然復原,還比前時功力增強不少,狂喜得無以復加。
他還不放心,又一口氣吞了五顆「長春丹」他耳目何等聰穎,聽出三人說話,明月尊者主張除了自己再說,不由起了懲治之意,於是回過身來,與天外三尊者二度交手,他就施出「彌勒神功」最後兩式,槍制機先,他們必然抵敵不住,果然爲他料中。
這時天外三尊者立定岩角,俞雲也跟著走去,忽然洞內誦經之聲再度傳出,較前音調洪亮清晰得多,金月尊者迫不及待地在岩角處,雙足—點,猛張兩臂,身形就平飛出七八丈,雙足一登,兩隻手臂急縮,就在半空中急翻了七八個觔鬥,手足猛伸,竟又穿翻出去七八丈外,看看方到洞口前,左臂電疾地一平洞口,左右劃出,這樣身形變換將九十角度方向,再雙足一彈,輕輕落在洞口,急閃入內。俞雲見金月尊者這樣神奇身法,也爲之暗贊。
銀月,明月及俞雲三人一瞬不瞬地,緊視在洞口,不到一盞茶時分,竟聽見金月尊者慘嘯一聲,愈來愈小愈淒慘,銀月明月兩僧驚叫「不好」,一言未了,只見一個龐大身形,渾身染血,從洞內飛出,往千尋絕谷下淩空墜落,那慘嘯聲,山谷回鳴,梗人毛骨悚然。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06
【第九章】 身墜千丈崖 怎奈生機未絕萬般緣由命 腹孕絕世珍 無端不翼飛去千里苦奔波
且說天外三尊者聽得洞中經聲高唱,就知道寶曇大師脫困在即,金月尊者容顔大變,忙施展天龍身法,淩空翻入洞中,還不到一盞茶時分,只聞洞內金月尊者一聲聲慘啤,愈來愈廣,頓時,金月尊者飛出洞外,似乎是被一種巨大勁氣震出,滿身帶血,只在空中翻了幾翻,逕望萬丈絕壑下墜落,那一聲慘嘯聲,響起千谷回音,不忍卒聞。
銀月、明月兩尊者,空白急得搓手頓足,眼巴巴的望著金月尊者跌入絕壑,無法救助。俞雲在旁見著了,也覺觸目驚心,無奈自己也愛莫能助,要知重傷之人,若跌入千尋絕谷,知覺昏迷,半空中不能變換身形,保持重心平衡,就無異如投石下墜,越來越速,若高度愈高,人一旦落在中途,即被空氣阻力及摩擦力一擠,骨骼盡碎身軀也扭曲變形,終至七孔流血,不要到達地面,早是死去多時。
俞雲只見金月尊者身形望千丈雪谷中落去,越來越小,後來只是一個小黑點瀉下,不禁搖頭歎息,忽然銀月和明月兩尊者回面望著俞雲,熱淚盈眶,又相對互望瞭望,悉悉索索的淚如泉湧。俞雲黯然歎息,微笑道:「兩位不必太難過,令師兄慘遭毒手,實在令人扼腕,但令師兄功力絕世,吉人天相也未可知,但現在事不宜遲,只仗兩位繼續令師兄未完之志了。」
兩尊者點首收淚,銀月尊者與明月尊者道:「賢弟,不如我倆一同前去,你右掌抵著愚兄後胸,導氣接引,以兩人之力總不至於抵擋不住老鬼掌力吧。」
明月尊者道:「這倒使得,咱們去吧。」說罷,兩人吸滿了一口氣,雙足疾點,一前一後斜剌刺飛去,用金月尊者同一天龍身法翻進洞內。
俞雲木立崖角,望著二入飛去的身形出神,忖道:「兩人此去,一定是凶多吉少,但這非要有過人毅力不可,難道沒有那本真經就不能療傷複元麽,五年來他們竟不死心,再接再厲,到頭來恐怕還是一場春夢。」自己則情不自禁也用足踏崖角凸出之處,這是下意識的舉動,並無若何用意。
洞內忽又傳出了兩聲淒厲的慘嗥,接著兩條身形與金月尊者般,無獨有偶,往絕壑中墜下,星殞丸落,小……更小……漸至無所見。俞雲看得魄飛神搖,凜冽的寒風呼嘯、吹得衣袂飄飛,天色又變,轉眼間灰雲密壓重布,竟又降下雪來,似是哀怨方才這一幕悲劇……
天候這一變,意外地奇寒難耐,饒是俞雲練得寒暑不侵的地步,那撲面如割的寒風,不由起了輕微的冷顫,暗忖道:「看來,下一步就要輪到我了,不死便生,天外三尊與寶曇禪師雙方恩怨究竟誰是誰非,外人無從得知,照情形來說,均是心狠手辣,積惡不赦之輩,早該遭到報應了,我還悲天憫人做甚麽。」他這村猜測;故無論是正確或是錯誤,因事不關己,竟漠然視之,而因此日後引起武林中腥風血雨,爲始料不及的事。
他凝視著洞口,暗中盤算進洞後,倘遇上寶曇禪師猛施煞手,該怎麽辦,如果同天外三尊的遭遇,又該怎麽辦,無意中目光移向谷中,以他之膽氣定力,竟會目昏神搖,不由一凜,暗道:「我命操之於天,該怎麽死便怎麽死,怕有什麽用。」一咬牙,全身向下一撲,雙足疾墜,人嗖地平飛出去,將及洞旁,四肢倏地猛張,展出七禽身法中之「蒼鷹三旋」,平飛三匝,輕輕落在洞口。
放眼一瞥,果如金月尊者所說,深邃漆黑,洞壁三緣凹凸不平,凸出之處就像利刃一般,且洞身狹窄,勉強可容一人出入,俞雲見此情形,有點怯意,縱然武功蓋世,洞中也無法施展,自己既然來了,生死已置之度外,於是慢慢走去。
那知還未走近兩丈,迎面就傳來了寶曇的嗓音,宏亮中帶沙,只聽得寶曇禪師說:「檀樾請止步,老衲還要聽聽檀樾來意。」音波回蕩不絕,語意帶著陰森森的氣氛。
俞雲聽得幾乎頭皮發炸,不由停住足步,極目一瞧,二三十丈處隱約瞧出—位老僧坐禪身形,他大驚地想:「他在暗處坐著,最易發現明處之物,自己才—落在洞口時,他爲何不發掌將自己擊落崖下,是否他的掌力尚不能及至這遠?嗯,我何不欺近他身前,先廠可爲強。」
心念一動,身形微動就搶近了一丈,突覺一道奇猛的阻力擋了一擋,寶曇禪師大喝道:「檀樾怎不聽話,再進一步,老衲便要下絕情了。」
俞雲微笑道:「禪師怎如此忘事,三月前有一姓孟的丐幫弟子,無意經過崖前,禪師與他訂下之約就忘懷了麽?」
只聽寶曇哈哈大笑道:「不錯,實有這回事,但現在已用不著了。」
俞雲怒道:「禪師佛門中人,怎可輕諾寡言,在下應孟幫頭之邀而來,禪師說過,進得洞內,就算有緣……」
話尚未了,寶曇忽起了一種似梟鳴難聽的長笑,使人毛髮齊聳,良久才道:「菩提長自在,佛渡有緣人,說得極是,但有緣人已長逝谷下,永登極樂了。」
俞雲一聽,便知這寶曇是一個極厲害魔頭,倘被他功力恢復,不知武林中多少人要遭劫,於是起下乘此除他的念頭,也不再說,右掌倏地往前一按,施出「彌勒神功」十三式「陰極陽生」,寶曇所發的阻力竟然被突破,身形又欺近了兩丈,突又是一股強猛阻力逼住俞雲移前之勢,寶曇禪師「噫」了一聲,道:「看你不出,掌力還比老衲三個孽障來得純厚,若不除你,老衲今後難得安心,哈哈。」
俞雲突覺阻力加強,自己有立足不穩之勢,急將左掌發出神功十四式「六合化一」,頓聞寶曇禪師悶哼了一聲,阻力一輕,俞雲大喜,雙掌交錯連續打出,身形不停地向前欺近。寶曇禪師出乎意外之外,不想俞雲有這淩厲的掌力,一失先機,竟被俞雲欺至身前不足五丈遠處。他只爲天外三尊者一除,認爲大患消弭不禁有點疏忽,竟一心一意地逼運氣血下行雙腿,正在吃緊之時,瞥見俞雲已進洞內,他自信俞雲功力不會及天外三尊者,必可一擊震出洞外,故仍自不懈運氣,左掌微擡,發出三成菩提掌力,將俞雲身形阻住,他於是更信俞雲不堪一擊,暗中軒眉微笑。
豈料俞雲一掌推來,爲之身形顫動,大爲驚異之下,又加了二成掌力,運氣仍然不停,只覺氣血已通至脛骨,大功尚差半個時辰便可告成了心中不禁狂喜,未免心神一渙,竟被俞雲一招「六合化一」衝破「菩提掌力」,俞雲已欺身在五丈外。
寶曇禪師這一嚇不禁魂飛於天外,顧不得再運氣導引,急往上一提,雙掌疾吐,打出威猛無比的狂飆,俞雲見他前胸一凹,料知他提氣上引,只等他「菩提掌力」使滿,自己准死無疑,毫不猶豫地全力前擊,雙足疾晃,左掌早是平伸吐出神功,右掌兩指疾點「肩井穴」,這種奮不顧身的招式,如非生死之交,等閒不能使用。
兩下發動得真快,俞雲右手兩指已捏緊寶曇左肩,寶曇禪師的「菩提掌力」也及時吐出,「呼」的一聲大響,俞雲身形頓被震出兩丈,護身神功業已震散,被洞壁岩石撞得遍體麟傷,胸口熱血上湧:頭目一陣昏眩,蓬通坐在地上,只覺天暈地轉。
寶曇禪師一掌劈倒俞雲後,陡起毒念,欲再起一掌將俞雲擊斃,誰知不運氣還好,一運氣,只覺真氣在體內亂竄,不能複聚,刺人的寒顫酸麻,阼陣龔上胸頭,此刻,麻痹的感覺幾乎使周身關節轉動不靈,自知這次真個完了,五年來苦心孤詣,忍耐無比的苦疼,轉眼便要恢復功力,不料卻被中年書生趁隙而入,致令功虧一簧,無聲的長歎了一聲,睜著兩眼喃喃地道:「年輕人,你從那裏學來的這手拿穴法,老衲對中土武學熟知能詳,從未聽說過有你這種獨突的手法,可肯告訴老衲否。」
說至此,又是淒然—笑,道:「老衲平生不服人,如今臨死之前算是服了你了,至於老衲爲何避居中土,這是一個謎,年輕人,你受了老衲一掌,也是無救了,最可惜的就是老衲無意獲得之三頁「菩提貝葉真經」,也要隨同朽骨化於半灰,但可喜的老衲埋骨之所,還有你年輕人結成芳鄰作伴。」說罷,發出一種淒厲的長笑。
俞雲究竟功力深厚,一陣頭暈眼花過後,試—運氣:不覺精神微振,僅覺胸腹傷疼難受,知是方才服過千年何首烏的功效,正欲爬起時,只聽寶曇禪師出言,靈機一動,佯作受傷深重模樣,右肘支在洞壁,喉間不時響出痰喘聲,暗中調息元氣,眼卻望著寶曇禪師,這時才瞧清了寶曇禪師形象,只覺一瘦小枯乾老僧巔巍巍坐在—塊高可半尺的右塊上,面上皺疊千層,身著一件破爛黃色僧袍,淡藍色的目光在烏黑深邃的洞內,一眨一閃著。
此時俞雲聽得他話中的用意,似要把三頁真經毀掉,不禁一怔,忽聽池料測自己必死,心中甚是好笑,於是作掙扎,出聲道:「老禪師,你料得一點不錯,在下這手拿穴法,從一海外異人偷學來的,你看這手行不行?」
人到臨死之前,萬念皆空,寶曇禪師早將一腔爭雄好勝之念盡都消失,聞言笑道:「行、行,若不行,豈可制老衲的死命,年輕人,老衲—掌味道好受吧?」
俞雲忙答道:「好受得緊,不好受怎能與老禪師作伴……于地下,喂,老禪師那……三頁真經,丟給在下臨死之前開…開……眼……界……吧……」說著,身軀往外一倒。
寶曇禪師此時麻痹的感覺已自加重,頭支在洞壁上強自支援著,聞言猛吸了一口氣不禁歎息道:「年輕人,你拿去看吧。」說著在袖管內擊出,一掠手,竟飛落在俞雲面前,又道:「老衲如非是爲著這三頁真經,豈能受三孽障暗害,又豈能今日命喪你手,歸根結底,終是貪念作祟,三頁真經,儂此看來也屬不祥之物,不如趁早毀去;年輕人你看了以後,即速擲在老衲身前。老衲要用殘餘真力將之毀掉,以免落於邪惡手中,流毒無窮。」語聲起音頗強,但到後來越說越低微。
三頁真經落在俞雲面前不足五尺之處,俞雲努力掙扎爬前,右手伸出想夠那三頁真經,喉間疾喘吁吁,費力得很,好不容易才拿到手中,見那三頁真經似也是羊皮質底,輕飄飄地,滿是梵文字體密實而詳,佯道:「老禪師,字體小得緊,在下怎麽看它不清。」
寶曇禪師不禁發出低微的笑聲,道:「經文俱是蠅頭小楷,且你的目光漸已渙散,怎能瞧清它。」兩人都是有氣無力的說話。
俞雲盡力向洞口方向爬著,寶曇禪師低喝道:「你怎麽的,真經快擲還老衲。」
俞雲仍自不停的望前爬著,口中說道:「在下要去有亮光之處,看看清楚,不然,在下死不瞑目。」說著俞雲已爬前了三丈遠。
忽然寶曇禪師面容一變,強力迸出一聲:「你逃。」雙掌倏往前一推。
原來俞雲在爬出兩丈外,停了停,又試試真氣,覺得胸疼以外,別無什麽阻礙,忖道:「我這奮力竄至洞口,便無妨了,諒他垂死之人就是吐掌,勁力也及不到洞口。」心念一動,爬起就竄,看看竄近洞口,忽覺身後一道奇猛無比的勁氣,推得身形往前踉蹌而栽,竟制止不住身形,大叫一聲,像斷了線的葫蘆一般,往千尋絕壑下瀉落。
俞雲自覺身不由主的往下急墜,空有一身絕技無用,兩旁風聲急嘯,忖道:「完了,想不到我謝雲嶽就此完了。」右手還是緊執著那三頁真經,正在閉目等死之際,突然足下卷起一道狂風,撞得身形一歪,真是個萬載一時的生機,心中猛喜,他雙足借狂風上卷之力一劃,陡地斜剌刺拔起三四丈;倏又兩臂猛張,身形恰似一頭蒼鷹,盤旋飄落,他凝眼看出谷底,怕不還有二三十丈,他守定心神,讓自身情緒儘量放鬆,前胸掌傷如針刺;咬牙死命忍住。
他盤旋了數匝,終於落在地面,驚魂一定,渾身感覺虛軟乏力,又是一陣頭月暈眩,眼中呈現儘是一片墨黑,事實上冰天雪地,毫無所見,反而黑得出奇,這是顯著的虛脫現象,他忙將右手中的三頁真經交與左手,再用右手在襟底一陣摸索,掏出剩餘的半截拇指長千年何首烏,囫圇吞棗地毫不咀嚼吞了下去,片刻隻覺一股暖氣由丹田升騰,轉眼便流轉了一周天,傷疼立止,心想:「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我本想這只千年何首烏,留著濟人,卻不料竟救了自己兩次重傷,看來,各有姻緣,不可強求。」想著,又取出玉瓶,傾了三四顆長春丹入嘴,閉目行功,他竟然在漫天飛雪中入起定來。
一個時辰以後,他睜開雙目,長籲了一口氣,立了起來,甩手彈落袍上雪水,不由仰面上望,只見峭壁千丈,直插雲霄,洞口只有像個黑豆這麽大,憶起方才驚險那一幕,不由目奪神搖。他仰面望了一陣,心想:「這寶曇禿驢掌力竟然如此厲害,比自己的「彌勒神功」十四式淩駕於其上,不知這老鬼現在死去也未。」不覺泛起一種無名的得意;他憶起方才的一幕,右手施出「軒轅十八解」中「斷筋截脈」絕招,一下子就捏斷了他三根主脈,不由哈哈笑出聲來。
他猛然憶起天外三尊者,立時環顧遠近幾眼,三人屍體並無所見,不禁心頭一怔,暗想:「自己墜下時,幸被疾風救命,他們三人想必也遇上這種情形。我怎麽替別人擔起心來了,現在不知顧嫣文姑娘怎樣,恐怕是等得不耐煩了。」想著,三頁真經忙貼身藏好,辨明瞭方向,往南走去。
天寒地凍,在他經過的鄉村,大都是門扉緊掩的,每至一村,他都要敲開人家的門,問訊去靈石縣的路徑,有不少人對他這種狼狽形狀,均投出驚異的目光。他對自己這付形狀也不敢欣賞,皮袍已破了數十道裂口,黑色的毛滲出衣外,幾乎是獸皮覆體,手肘腿脛等處傷痕鱗鱗,這都是沼壁尖石撞成的,尤其是右腳管,撕開了三四個大洞,他不禁搖了搖頭,邁開腳步急馳而去。
到達黃莊楊老丈家中,已是二更將盡,楊老丈全家早就進入睡鄉,夢中被敲門急驟之聲驚起。楊老丈迷蒙中披衣開門,心料必定是俞先生,口中問道:「是俞先生麽。」
俞雲聽見,不由愧歉難安,似這臘盡寒天深夜,要驚擾人家從熱烘烘被中起身,連忙答道:「楊老丈,正是在下,真對不起,要你開門。」
「那裏,那裏。」楊老丈一面客氣,—面開門。
楊老丈一手執著紅燭,燭光下看見俞雲這般狼狽,大驚道:「俞先生,你怎麽了。」
俞雲面上一熱,尷尬地說道:「在下一時失足,跌落崖下,幸而不死,已是滔天洪福了。」
楊老丈驚歎道:「哎,真是萬幸,待老兒叫起小媳,弄熱水先去淨淨身吧。」
俞雲忙推辭道:「老丈,請不要張羅,在下立刻就要啓程。」
楊老丈道:「俞先生說那裏話來,這種天氣豈能走夜路的,明兒一早再走不行麽。」說什麽也不准俞雲走,這時全家老老小小均起來了,忙著燒水做菜。
俞雲見他意誠,只得留下,取出寄放楊老丈家中的行囊,洗了一個澡,通身上下均換了衣衫,再吃了—點酒食,楊老丈即送他到客房中歇息。俞雲挑燈夜坐,取出幾乎送了性命奪來的三張「菩提貝葉真經」,他就燈下一瞧,篇上俱都密密麻麻蠅頭小楷梵文,他忖道:「幸好自己隨助亮大師學過梵文,不然,雖得來手中也如同廢物。」
遂自澄心自慮看那三頁真經,一口氣看完了後,原來那經內所記載,俱是佛門內外雙修性命之學,專論一「靜」字訣,將真氣聚之於一點,外吐則如雷霆九霄,憾山震岩,內則能療傷歸元;無論受了什麽傷損,只要未將經脈震斷,必可短期複元,怪不得天外三尊者破命想奪到手。若照此經持恒不斷勤修,功能還老返童,駐頗長生,但外用之於掌,功能奇大,「彌勒神功」爲之稍遜,缺點只能靜坐或靜立施掌,比不得「彌勒神功」變化莫測,動靜由心,凡事都有一確定不移之真理存在,每生一利就必有—弊,這種說法,千古不渝。
俞雲靈慧天生;盤坐榻上照此「菩提貝葉真經」口決運功,經文內多有玄奧處,他都能觸類旁通,一索即解,等他真氣運通十二重樓後,睜眼自覺功力比前增進了不少。此時,窗外微露曙光,知時已不早,遂下榻啓門,只見楊老丈全家都已起身了,在廚下忙著準備食品,見他出來,楊老丈就忙打水,準備早點,俞雲心中甚是不安。
才交申初,俞雲辭別了楊老丈登騎下道,出得門來又是寒風撲面,雪湧宙野的世界,他也不管雪降得有多大,只死命緊趕著路,但感兩旁嘯風急生,樹木如飛雪過眼。俞雲過了靈石縣之後,前面是一段較爲荒僻之路,道旁樹林枯乾密立,一個念頭忽掠過腦際,他自忖:「我何不在林內試試那「菩提掌力」,有何驚人威力之處。」心念一動,一勒馬頭,竟往枯林中馳去。
到達之後,將馬系好,選擇一個風雪稍不及之處盤腿端坐,俟得真力凝聚掌心,猛然吐掌,只聽嘩啦嘩啦驚雷一陣大響,眼前一片枯林竟齊腰而折了四分之—,不下於數十百株,這一掌用了八成真力,急急立起詳點斷數,恰好是一百株,殘餘的二成真力略一擡手,林木又立即斷了一片,似這類無聲無息的陰柔掌力,甚是絕無僅有,自己的「彌勒神功」運到十成,也會帶出風聲,他想至此,便要用「彌勒神功」十四式來作一個比較。
他猛一旋身,用「神功十四式」、「六合化一」打出,一陣驚雷響過,枯林又自斷了一片,他飛身過去,目點之下竟然倒斷四十九株,恰近一半之數,證明菩提掌力比彌勒神功威力淩駕一半以上。他自己感覺到此刻所發出之彌勒神功,比往日精選得多,悟出是「菩提貝葉真經」內載之口訣,有助於增長神功,連貫地悟出「菩提神功」一經凝於掌心,可分三四次拍出,用來對付一連串的行動是恰好不過,狂喜之下,又飛身上騎,逕望太原而去。
一踏入晉祠後園,便看見顧嫣文婀娜的身影,正在園中雪地上練習「九宮正反陰陽步」法,瞬息萬變,移形如飛,在這短短二日中,卻被她悟出許多精奇變化,俞雲代她好不欣喜。姑娘一眼瞧見俞雲,就像小鳥投懷一般撲到,口中不停地叫:「雲哥哥。」
俞雲淩空—耙接住,摟緊在她頰上親了一親,微笑道:「文妹,我們且回室內再說吧。」
俞雲坐在榻上,細敘酒甌峰此行經過,只瞧那姑娘一雙剪水雙眸,蘊含無窮變化,說到驚險處,姑娘便驚喟一聲,可以看出姑娘是多麽關心,俞雲說完,長籲了一口氣,笑道:「文妹,我們去太原城中逛逛吧。」
姑娘嫣然一笑,道:「我知雲哥必是去探明清風幫有什麽動靜,一來就急著要出去,是不是?」俞雲含笑點頭,於是兩人兩騎並肩而出。
太原城垣隱隱在望,這太原城瀕粉水東岸,城壁堅固,作正方形,周長廿四裏,氣勢雄偉峨麗,虎踞龍盤;該城東西北三面環山,丘陵起伏,只有南面才是一片狹長的平原,俞雲兩人這時正在南門城郊官道上縵騎著走,馬蹄踏著積雷響起「劈蔔」之聲。
兩人遊目騁懷,眺望峰頭積雪,寒塘鷗飛,指指點點說笑,忽聞身後鸞鈴急響,似有十數騎由後馳來,兩人還是自顧緩騎,也不回面。驀地裏,急風由兩人身旁掠過,十數騎沖過五丈開外,猛然勒住,馬上人回首探望俞雲兩人,其中一位年青漢子大聲叫道:「噫,那有這麽醜的女子,哈,哈。」竟大笑起來。
敢情那顧嫣文姑娘戴上了皮面具,姑娘一聽,不由柳眉一豎,便要衝上前去,爲俞雲拉住,低語說道:「文妹,等我來。」
俞雲勒馬上前,冷笑一聲道:「尊駕在人稠之處,對過往婦女評頭論足,難道就不怕王法麽?」
年輕漢子一聽,哈哈大笑,向同伴左右顧了一眼道:「你們看,這窮酸恐怕是吃了龍心豹膽,竟敢對俺邢全無禮。」繼又望著俞雲瞪眼道:「窮酸、俺邢大爺就愛評論婦女,王法也管不著俺,你又怎麽樣?」話還沒完,「啪」的聲響,年輕漢子左頰上頓顯五寸長一條赤紅鞭痕,身形在馬上晃了兩晃,一交栽在雪地上。
原來俞雲見他這麽狂,不覺怒起,飛鞭刷在他頰上。其餘十數騎瞧見同伴翻落騎下,呦喝聲大作,便想群毆,可是那年輕漢子載下後,一個鯉魚打挺又翻起,一手護住左頰,怒喝道:「好……好窮酸,你敢打人……」
俞雲介面笑道:「豈敢,在下就愛當衆打人,彼此—樣。」
邢全聞言,一個虎跳。十指箕張就想把俞雲拉下馬來,俞雲微微一笑,右腕疾振,望外一抖,那根七尺鞭身,急往邢全淩空身形圈去,眨眼就被箍了一個結實,被這一抖之勢,「蔔」的一聲大響,撩在十餘丈外道旁雪溝中。
邢全的同伴被俞雲飛鞭絕技震住,片刻,即有一個面圓中年漢子開聲道:「尊駕雖身手不凡,可是我們清風幫也不是好惹的,只方才一事,就真結下了梁子,尊駕等著瞧吧。」
俞雲一聽他們就是清風幫人,不禁火上加油,猛一撩腕,嗖、嗖、嗖又是三四鞭飛起,十余騎清風幫衆頓時哎喲慘嗥紛紛的栽下馬來,俞雲在騎上手一按,離騎飛出,只見一晃就在面圓漢子身前落下。那圓面漢子栽在雪地後,正待翻身立起,一見俞雲落在面前,不由驚慌變雙掌上撩,俞雲喝了一聲:「你作死。」右掌緣往卞一切,「克折」響處,圓臉漢子雙腕齊折,鮮血如泉水般地湧出,人立即暈了過去。
俞雲指著其餘匪黨厲聲喝道:「清風幫算是什麽東西,橫行狂爲,目無法紀,且容汝等性命轉告幫主,儘量收斂,你們自問比五台七道如何,倘不服氣,找我好了,我姓俞,見著幫主,代我問候。」
群匪一聽,面均變得灰白,扶起圓臉漢於急急上馬奔去,因俞雲一鞭退五台七道之事,傳遍了整個關中武林,大有談虎色變之勢,黑道人物紛紛自危,清風幫得訊後,傳令手下凡見著俞雲本人,不准出手,立即飛報總堂,不料今日爲邢全風言風語,竟惹上了這個煞星,那還不鼠竄而遁,可笑那邢全在雪溝中爬起,聽見這個煞星,馬都不要了,腳底擦油當先就溜了。
顧姑娘在馬上格格笑得前撲後仰,俞雲上騎見她笑得這樣也不禁笑了,低聲道:「文妹,我看太原城是去不得了,返回晉祠晚上再說吧」。顧姑娘只要俞雲在身旁,就心滿意足了,那還會計較去不去的問題,立刻同意,勒轉馬頭急馳。
在馬上,俞雲不住地尋思,喃喃自語道:「奇怪,奇怪……」
顧姑娘見他這種疑惑不解神情,急間道:「雲哥,什麽事值得你大驚小怪的。」
俞雲道:「我正在想,我借禍于清風幫,做案于李侍郎家,當地官府就該雷厲捕獲清風幫手下,怎麽他們還可進出自由,毫無法紀,這不是有點奇怪嗎?」
姑娘格格一笑道:「雲哥,你想得太天真了,清風幫根深蒂固,勢力龐大,與當地官府素有勾結,而且哪有坐在大盜做案後,豈能留名之理,這不是天大的破綻嗎,說不定清風幫現在欲捕捉你哩。」
俞雲恍然大悟,笑道:「怎麽我見不及此,可知文妹靈慧得緊。」
姑娘笑道:「你別替我戴高帽子,那一手飛鞭絕技可得教我。」
俞雲說聲:「行。」叭叭揮鞭,人似飛仙馬如龍,轉眼間,就到了晉祠。
兩人一進得晉祠,即見後面轉出三人,迎著哈哈大笑,俞雲瞥見那是九指神丐蒼璽乾坤手雷嘯天及守祠香火道人,俞雲大喜搶步上前分執著蒼璽雷嘯天手腕,道:「大哥、二哥,幾時來的。」
雷嘯天卻不答他,兩眼眯著望了顧姑娘打量了數眼,才笑道:「三弟,你有了如花似玉的新媳婦,可把我們這兩位哥哥卻忘了。」其實顧嫣文戴上了面具,怎麽可以說是美極。一言可把顧姑娘羞得低了頭,又不便犯小性,只爲那是俞雲結盟兄長。
俞雲心知定是守祠道人說的,不然,那有這麽清楚,便笑道:「二哥,一見面老脾氣不改,只顧說笑,招惹文妹急極了出手,小弟可不管。」
雷嘯天搖頭說:「那我不怕,天下豈有弟妹敢打二伯的。」沖著姑娘說:「弟妹,你說是不是。」姑娘不作聲,擡頭白了雷嘯天一眼。
九指神丐蒼璽皺了皺眉頭,道:「咱們有什麽話到屋裏說去。」
去得屋裏落坐後,九指神丐笑道:「老三,孟化子求你的事怎樣了?」
俞雲答道:「成到成了,險些把性命也送掉了。」於是把酒甌峰經過詳情說與衆人知道,又問道:「傅家兩小……」
蒼璽出手阻住道:「這事用不著你擔心,傅家兩小現已返抵家中,孟仲軻也奉愚兄之命暫留昌平,等我們回去後,他再返晉,目前老三你,禍是惹鍀不小……」
俞雲忙驚道:「小弟惹下了什麽禍?」
雷嘯天登時哈哈大笑道:「三弟,你武功雖好,可是江湖經驗卻缺乏得緊,武林中一連串的凶案案件,均是出自你手,這班魔道煞星手眼通天,雖不親眼得見,卻可集輟成裘,推想是你所做的,休想想看,龍門五怪喪缺雁行,其手法如周家莊施之於陰陽雙劍同出一轍,黑龍會挫敗,逍遙羽士含恨而逃,飛鞭退七道,五台掌門元真子傷發身亡,還有清風幫崞縣分堂魏雁三人無傷而斃,八手天尊敖化塔頂羽化,這些他們猜料都是你的傑作,我與大哥此番入晉,北五省的綠林梟雄在途中頻頻現蹤,眼看這太原城又是八方風雨,三弟,你這怪手書生之名,現在可以說是紅透半邊天了。」俞雲聽得心驚肉跳,想不到竟結下了這麽大的仇怨。
蒼璽皺眉笑道:「老二尚有一事沒提,老化子與你補充,尤其老三在李侍郎家做得委實不太高明,第二天清風幫主濮老兒親自押封隆投案,聲明並非清風幫所爲,限期一月,無論如何要捉你到手,這事京城遐邇皆知,上震天怒,立時派下十九名大內頭等鐵衛土。故這事已釀成武林中莫大的糾紛。」
俞雲沈吟一會,微笑道:「這事他們明著幹,小弟就不怕,如說他們並未目睹,只憑猜想,豈能入人於罪,索性來一個否認,他們要強來的話,小弟不上又來個血屍遍野了。」
九指神丐蒼璽放聲長笑,豎起拇指道:「三弟真個豪氣幹雲,一口否認也是一個好辦法,但總避不了一戰,紅旗幫一千好手也來晉中,老化子乘此算算舊債,只是恐怕爲齊老弟帶來煩惱,二十年又再生波了。」
只見那守祠道人呵呵一笑道:「蒼老師,你也太小看了我巧手昆侖齊鴻,姓齊的豈是怕事的麽?」
乾坤手雷嘯天笑道:「在座幾位,誰都不是怕事的,你說是麽。」雷嘯天竟沖著姑娘取笑。
姑娘這時爲初戴面具,甚是不慣,隨手揭下,聽雷嘯天說話,展齒一笑,她這一亮像,衆人眼睛一亮,雷嘯天忖道:「生得真美,怪不得三弟……我這三弟竟交上桃花運了。」姑娘「噗」的一聲,面具又戴上了。
此刻,窗外起了數聲落地微音,雖然狂風盈耳,但瞞不住這些武林好手。巧手昆侖齊鴻面容一變,一揚手,三支亮銀釘穿窗而出,這一手極快,宛若電閃。窗外竟響起一個極宏亮的笑聲,道:「齊老頭,這不是接待好朋友禮數,怎麽面尚未見,就是三支亮銀釘,太小家氣了。」
巧手昆侖齊鴻側耳凝聽,語音極熟,可是想不起是誰,一擡手,立即撞出一股勁風,震破窗櫺,人也當先竄出,口中同時喝道:「什麽人。」俞雲等人也隨著竄出。
窗外雪地上參差不齊立著七八人,方才被俞雲懲治的邢全也在內,只見內中一個身材高大,面紅獅鼻銀須老者,手中捏住三支亮銀釘,一瞬不瞬地打量了俞雲一眼,頓時哈哈大笑道:「齊老道,廿年睽別,你竟認不出故人來了。」
巧手昆侖齊鴻一見面,就知來人是誰,遂冷冷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野人山山主蔡福駕臨,蔡山主莫非是又要結算廿年前陳年老帳麽?」
野人山主蔡福冷笑了聲,道:「齊老道,姓蔡的豈是這樣小氣人,想當年你中了姓蔡的一掌,這筆帳算是勾消了,這次來,毛病就是出在姓俞的身下。」說著用手指了一指俞雲。
在巧手昆侖齊鴻與野人山主蔡福對話時,乾坤手雷嘯天低聲向俞雲道:「老三,內面有用黑白雙色帕紮頭的四人是苗疆四妖,武功精湛是另外一回事,擅使無影散花針,針內藏有蠱毒,中上身可就麻煩了,你交手時要對他們特別注意,還有他們淫凶無比,苗疆婦女稍具姿色者無一幸脫,能除掉就早除掉爲妙。」
俞雲暗暗打量苗疆四妖,見他們都是高瘦身材,紫滲滲的瞼膛,光著腳幹,長袍只遮及膝蓋,眼神略帶綠色,僵立那兒,陰森之極,這一群人中尚有兩個女的,姿色尚是中上之品,眉梢眼角隱含冶蕩,兩女似是見顧嫣文奇醜難看,不住地耳浯,吃吃竊笑。
顧姑娘暗中芳心惱怒不止,真恨不得縱上前去,賞她們兩記耳光,不禁用手將俞雲手掌緊緊捏住。俞雲忽覺一隻柔軟滑膩的手,在他掌心—擱,心神不由一蕩,反手將姑娘玉掌捏得緊緊的。
九指神丐蒼璽忽對俞雲說:「立在蔡福身旁的是上黨郭家堡堡主雙鈎神彈郭逢春,此人向來潔身自好,與愚兄也曾有一面之緣,怎麽會與他們沆瀣一氣,令人百思不解。」俞雲望了雙鈎神彈郭逢春一眼,只覺這人氣宇甚正,神情似含有重大隱憂。
這時,野人山主蔡福說明是爲了俞雲而來,巧手昆侖齊鴻尚未答話,俞雲已挺身而出,只見俞雲冷笑了聲,道:「我俞雲與你姓蔡的索無怨隙,找我做甚?」
野人山主蔡福微笑道:「閣下所做的事自己明白,難道還要蔡某多費唇舌麽?」
俞雲仰面哈哈大笑道:「尊駕說話忒也奇怪,俞某做下什麽事,豈容你姓蔡的過問,你既沖著我姓俞的而來,便要說明來意究竟爲何?」
蔡福腳下微微一動,心內驚奇這人,一點都不顯有何突出之處,忖道:「江湖中傳聞此人,武學超凡,但看他眼光無異常人,就憑他四十未到,能把眼神斂藏不露還辦不到,大概有點傳聞失實吧。」
當下微笑道:「閣下爲何肝火這麽旺,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蔡某黍在武林同道,受人之托不能不來,別的事我蔡某不問,第一,五台掌教元真子傷發身亡,雖不是閣下直接所爲,俱亦間接被閣下阻難,以致千年何首烏失手,閣下自不能辭其咎吧,還有八手天尊敖化無故倒斃塔中,閣下做得十分高明,絲毫不露痕迹,蔡某本來不知,無奈天下不得你所願,風洞中兩人還未死去,把閣下容顔身手描述了一清,至於那柄太阿劍麽……嘿嘿,被蔡某下手盜回了,如今長話短說,元真子及八手天尊敖化與蔡某同屬金蘭至好,難道蔡某過問這事是多餘的麽?」說罷,放聲長笑不止。
俞雲聽到風洞中兩人並未死去,心知傅青出手不准之故這還有話說,但一聽太阿劍爲野人山主蔡福盜回,不禁心頭猛震,望瞭望九指神丐蒼璽,乾坤手雷嘯天一眼,蒼雷兩人也是同樣呆住,有點茫然不解,俞雲心中已瞧料了八九,一定是野人山主蔡福暗中掉包盜去,不然,以蒼雷兩人如此武林高手竟會不知,可以想見,這人身手非可等閒視之,他見蔡福背後藍布包裹長劍,微哼了一聲,乘著蔡福長笑之際,疾地身形一晃。
蔡福笑聲末落,驀見俞雲身形已杳,尚不解是怎麽一回事,眨眼,似有所覺,虎吼一聲揮掌猛旋,一轉面,不但俞雲身形仍杳,倏感肩上輕輕,情知不妙,忙伸手摸了摸,太阿劍已不翼而飛,只聽身後傳來極冷刻笑聲。
野人山主又是一個旋身,瞧見俞雲手中多著一柄長劍,面上笑容初斂,只見他冷寒地道:「俞雲本投桃報李之心,山主諒不見怪吧。」
野人山主蔡福一聲厲吼,不發一言就湧身進擊,手一出便是十數條掌影,使人眼花撩亂,連帶出絲絲破風嘯聲,可見內力雄厚之極,這套掌法是得異人傳授,名之「飛花掌」,一經打中某一部位,骨骼全碎,端的駭人。
俞雲那容他打中,一晃身便避開了三步,「嗆」的聲響,太阿劍業已出鞘,明亮奪目的銀霞驚天而到,本來黯淡的天色,似又複明,衆人只覺體外迫近一種陰森寒氣,較這天寒地凍的氣候,並不稍遜,千古神品,威力如斯之大;真是武林中人均屬夢魂欲得之物。
野人山主見他把太阿劍亮出,面色急變疾退身形,自知掌力蓋世也不可與千古神品相抗,嘿嘿發出尖銳的冷笑,道:「閣下乙太阿劍用來對付赤手空拳的人,真叫人齒冷。」
俞雲臉如凝霜,「卡達」寶劍落鞘,反手插在背上,沈聲喝道:「那麽蔡山主你要怎麽辦呢?」
蔡福眼見太阿劍收起,膽氣陡壯,雙掌倏又指出,竟然又是「飛花掌」重出,俞雲正待舉掌迎敵,這時巧手昆侖齊鴻如飛的搶出,高聲嚷道:「兩位請暫住手,雙方都是遠來賓客,大家不要傷了和氣,有話好說。」
蔡福立時放手,滿面慍怒道:「齊老兒,我也不爲難你。」說此一指俞雲道:「姓俞的,十日之內蔡某一定把太阿劍親身取回,縱然是姓蔡的暫時放過你,你也逃不了大內十九名鐵衛士及清風幫林立好手掌心,姓蔡的念在今日一畫之緣,替你收屍吧。」
俞雲一聽大怒,嗖地竄在蔡福面前,喝道:「姓蔡的,你說話要爽脆點,大內鐵衛士及清風幫于我何干,不用說,大概又是你的陰謀借機誣害吧。」
野人山主蔡福哈哈獰笑道:「我蔡某行事,從不假手與人鐵衛士及清風幫系爲李侍郎之事,你心裏明白,還要我說。」
俞雲心頭一凜,心想:「果然大哥所料不差。」便微笑道:「笑話,這種事俞雲不屑去做,就做了也不致借禍于清風幫,他們如果硬要擠在俞某身上,也好,就煩山主傳話,俞某接著就是。」
野人山主蔡福點頭道:「好,就是這麽說,如閣下能夠存幸的話,新正初七晚我們在王興坪版泉戰場再見。」
俞雲哈哈一笑道:「若蔡山主爲朋友這麽賣力,初七晚俞雲在版泉必還你個公道。」
蔡福也不再言,拱手再見,這時忽起了一聲怪叫慘嗥,原來顧姑娘心氣那邢全不過,知道這些人均是他引來的,眼見漫天戰火由這刑全禍苗而起,那還容得他命在,蓮足一頓,飛身搶出,一記「手揮五弦」琵琶掌力,叭地印在刑全胸前,登時肋骨全斷,口噴鮮血,震飛出去二丈余,皎白雪地顯出萬點紅梅。
野人山主蔡棍怒容頓現,倏又忍下,冷笑兩聲,道:「你們與清風幫恩怨,蔡某犯不著惹上,自有好瞧的在後面。」冷笑聲中人已晃出了牆外,同來的也跟著竄去,只留下雙鈎神彈郭逢春怔怔地立在那兒。
此刻九指抻丐蒼璽抱拳一笑道:「郭堡主,我們久違了,看堡主面含重憂,是否有事見教麽?」
雙鈎神彈郭逢春倏現歡容,道:「蒼兄,小弟的確有事,不想被蒼兄神眼瞧出,小弟偌大年紀竟沈不住氣,反被蒼兄見笑了。」
巧手昆侖齊鴻這時笑道:「郭堡主,外面風大,請進屋裏一敘吧。」
衆人陸續進內落坐,這時小道童已準備了一席極豐富的酒萊,酒上三巡,雙鈎神彈郭逢春一聲長歎道:「這事郭某本不便問,但又非說不可,俞大俠,請不要誤會郭某與清風幫有甚異謀。」
俞雲爽期大笑道:「郭堡主,有話請講,只要俞雲辦得到的,無不應命。」
郭逢春張口欲開,似有難色,終於慨然說出,道:「李侍郎家竊案,是否爲俞大俠所爲?」
俞雲頓時一怔,驚詫道:「確是俞某所爲,難道此事與堡主有莫大的干系麽,若是堡主無端遭受牽累,俞某立即投案。」
郭逢春呵呼大笑,搖了搖頭道:「不是的,俞大俠現在定會猜郭某是替官府辦事的,其實郭某那屑與這班狗腿子勾結,不過俞大俠那份豪氣極使人欽佩,請問愈大俠那晚,在李府中取出之物,可有一具風磨紫銅彌勒坐佛麽?」
俞雲淡淡一笑道:「有的,俞某見此佛像塑作精巧,一時心喜留作把玩,不過此物別無精奇之處,堡主爲何對此特別關注,莫非其中另有隱蔽麽?」這時席間諸人均停杯靜聽,顧姑娘一雙秀目自始至就未曾離開俞雲臉上。
雙鈎神彈一聽佛像已有著落,不由豪氣頓露,起身執壺大笑道:「既然此物在俞大俠手中;郭某用不著再憂慮了,且容郭某敬諸位一杯酒後,再說明銅佛來歷吧。」
雷嘯天道:「我們現在處於危城中,尚自飲酒談笑,這份鎮靜功夫,可是武林中留下一段佳話,說不定晉祠之外已是鷹瞪虎監呢。」
郭逢春肅容答道:「我們來時,晉祠已在強敵環伺之中,諸位都是武林中一時之彥,豈能怯這些孤兔之輩,蔡老兒雖是狠辣人物,但絕不會與他們同一戰線,此人最是孤傲,郭某倒信得過,若方才俞大俠承認李府之事,則又當別論,現在極可能蔡老兒還在勸阻他們,在未確定以前,不可任性狂爲,清風幫近年來連連揹運,昔時囂張之氣已收斂不少,此刻,也是首鼠兩端,否則,我們此刻那有這般輕鬆呢。」
九指神丐蒼璽長眉一皺;忽道:「京中派來十九名鐵衛士現在何處,聽說內中有鐵臂金剛何申福,陰風煞掌展萬雄,這兩人是少林俗家弟子,輩份很高,照算該是現在少林掌教師叔,身手端的不可輕視,老化子估量他們任一人,也比老化子高出許多,老三,你自問還能應付麽?」
俞雲笑道:「大哥,你何必盡說這掃興話,小弟不是狂妄他們怎樣來,小弟可照樣打發回去。」說此一頓,轉面向郭逢春笑道:「郭堡主,請將銅佛之事簡略地—說吧。」
雙鈎神彈郭逢春見俞雲這人這般鎮靜,委實欽佩得緊,更覺非交上這個朋友不可,遂自笑道:「這具銅佛是河南藩台呈獻嘉親王之物,本身是周彜之品,價值連城不說,佛肚內藏有一顆避寒珠……」
俞雲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抱住銅佛時;溫暖異常,正是此故。」
只聽郭逢春接著說:「小兒郭連翔在開封創設洛韶鏢局,多年來承道上朋友擡愛,業務雖說不上鼎盛,但鏢路還走得廣,極少出亂子,所以河南藩台將一批珍異古玩,托小兒用暗鏢方式護送至京,小兒感責任重大:將鏢局暫時收業,局中鏢師悉數撥下,集全局之精英,論說該不會出問題,途中也一點事故都未發生,眼看第二午便要抵京,誰知前一日晚上在淶源歇上一晚,天亮發覺別物不少,單單這項紫鋼古佛不翼而飛,賊人手腳也做得真乾淨,事前事後半點痕迹都投有留下,因此之故,小兒現尚在九門提督衙門囚禁,勒令半年爲限,將此物尋回……」
說此長長歎了一聲氣,鯨飲了一口酒,又道:「韓某爲此,仆仆江湖數月,明查暗訪,方探明此佛像落入李侍郎手中,此中情由,非一言可盡,郭某連探李府藏珍庫,始終未能覓到,天幸爲俞大俠所得,倘俞大俠將此物見賜,韓某感恩戴德不淺。」
俞雲哈哈大笑道:「區區之物,何足掛齒,在下這就去拿。」說罷,便走出門外。
片刻,俞雲走入,只見他換了一身潔白衫褲,襪履也換了白的,臉上面具也換了在周家莊所戴的一張,灰白防冷;甚時駭人,手掌托著一具高可尺許紫銅彌勒坐鑄像,神態奕奕,袒胸露腹,笑口常開,極爲生化栩動,一看就知是一具珍品。
當下俞雲一面走進,一面笑道:「若不是郭堡主說出佛像腹內藏有避寒珠,小弟還是—腔葫蘆悶到底呢,不過,在得手之時,即覺觸手溫暖,明知有蹊蹺,但卻未料到有此一層玄妙在內咧。」說著,伸掌遞於雙鈎神彈郭逢春手中。
郭逢春接在手中,也不言謝,只擡著雙目凝望著俞雲,俞雲只是微笑,面上表情木然,被郭逢春瞧出端倪,驚問道:「俞大俠,方才是你真面目麽?」俞雲笑笑,將面具一掀,震出朗眉星目,俊美如玉的臉龐。郭逢春只驚得目瞪口呆,半晌不語。
俞雲說聲:「小弟出外走走,倘有人來,千萬不可說出小弟外出。」說罷,身形一動。
顧姑娘急叫:「雲哥。」一聲未了,俞雲身已穿出窗外,留下來的,只是一陣陣寒風湧入。
九指神丐蒼璽舉杯長飲,忽然一笑道:「郭堡主,老化子這位三弟,無論機智、膽力、武學都是超人一等,就拿武學一道來說,老化子便難望其名背,何況其他,只是太任性了一點,我料他這一去,太原城又是漫天風雨咧。」說此,瞥見顧嫣文呶起一張小嘴,正在發氣,便又笑道:「顧姑娘,你那雲哥哥—時半刻必可返回,出不了見外,但請放心。」
乾坤手也介面笑道:「出了意外的話,雷嘯天一定賠你一個年少俊美的雲哥哥,說真的,若然失去了他,不要說你,心疼,就是我雷嘯天也心疼得緊咧。」此言一出,巧手昆侖齊鴻,雙鈎神彈郭逢春立時揚起一陣哄笑,顧姑娘也逗得「噗」的笑出來,不勝忸怩嬌羞。
屋內五人,杯到酒幹,顧姑娘也有酒量,五人只是談笑風生,只說些武林典故,不著邊際的事,眼前將要發生的,一句未提,轉眼,一個時辰過去,奕然間,窗外雪地中起了數聲輕微落足聲,巧手昆侖齊鴻面容疾變,便要立起,卻爲九指神丐眼色止住,只見蒼璽舉杖叼呵大笑道:「郭堡主,既然不見諒的話,來年端午老化子必到貴堡領教就是。」
雙鈎神彈郭逢春聞言—怔,但立刻會過意來,冷笑一聲道:「既有蒼老師一句話,郭某準時恭候光候。」言未了,門外湧進三人來,其中一人就是方才來過的野人山主蔡福,另外兩人,都可身材魁偉,清一色的玄衣勁裝,一個龐眉怒目,鷹鼻海口,花白短髭如蝟,根根見肉,一臉詭笑,背後插定兩支奇形兵刃狼牙。
一個紫臉白須老者,兩目神光如電,不怒自威,身後斜插金晃晃弧形劍。三人一走進,野人山主蔡福就問郭逢春道:「郭堡主,姓俞的到哪兒去了?」
雙鈎神彈心內吃驚不小,面色尚是保持鎮靜,微笑了笑,正待作答,忽聞門外響起俞雲話聲:「找我姓俞的,是哪位呀。」語未落,人已晃進,一見蔡福,便怒道:「蔡山主,你是否等不及來年初七之約,尋了幫手現在就要見個高低麽?」
野人山主蔡福一見俞雲,不由當場一怔;與同來兩人投了一個驚疑眼色。這時九指神丐蒼璽立起笑道:「蔡山主,與你同來的這兩位朋友,可是大內的何大人及展大人麽。」笑聲微含輕視之意。
蔡福長眉一皺笑道:「正是何展兩位大入,諸位可往多親近,親近。」
蒼璽伸手連道:「請坐,請坐。」何申福,展萬雄兩人臉色鐵青,鼻中發出一聲濃哼,仍是凝立不動。
乾坤手雷嘯天劍眉一掀,便要發作,蔡福急轉面向俞雲道:「俞朋友,明人不說假話,請問閣下方才外出否。」
俞雲微作驚訝道:「不錯,俞某方才一時內急,出外小解,總共不到半盞茶時分,這又有什麽不對嘛。」此時俞雲又換回中年儒生面具,黑袍黑履。
這時,陰風煞掌展萬雄,一捋頷下蝟髭,獰笑道:「蔡山主,你別被這窮酸蒙住了,依咱看,先帶回巡撫衙門再說。」
俞雲冷笑了聲,野人山主蔡福笑道:「且慢,話可要說明,在座幾位能證明俞朋友不曾外出麽。」
乾坤手雷嘯天長笑道:「我們武林中人說話要乾脆一點,究竟是一回什麽事,你們突然其來氣勢洶洶一見面就問姓俞的,難道姓俞的在此飲酒,出外小解是犯了王法嗎?」
蔡福笑道:「只怪蔡某心急,話未說明,反落了這言詮,半個時辰之前,巡撫衙門內又出了事,大內十九名侍衛大人除何展兩位大人外,其餘十七名被人暗中加害,點了啞穴,功力全被廢掉,其中兩人被重手法印在後胸,當場斃命,來人又照璧上提字,畫上清風幫濮幫主及幫中四名高手之名,殺官戳史,形同叛國,你想想看,該落個什麽罪名。」
俞雲大笑道:「姑無論我們是怎麽想法,三位來此,是抓著了俞某把柄不是,莫須有之事豈可入人以罪,蔡山主在武林道上威望素隆,何苦爲走狗,六扇門中人爲伍。」
蔡福被說得啞口無言,面上緋紅發熱,鐵臂金劍何申福登時暴喝道:「就憑你這一句話,就該送官論罪。」
俞雲眼一翻,嘿嘿笑道:「你就是所謂鐵臂金劍何申福嗎,少神氣,俞雲還沒把你放在眼內呢。」
乾坤手雷嘯天也介面大笑道:「俞大俠,對付這等欺師滅祖之人,雷某亦有同感。」
鐵臂金劍何申福,陰風煞掌展玩雄兩人,本是少林出身,一身武學得自少林真傳;絕藝淩駕武林,因爲少林七十二項絕技都是武林中奇學,但往往無一人能得學全,人生百年,不過彈指光陰,縱自髫齡習藝,壽至期頭,也無法學成全部絕技,便是學成了,人巳垂垂老矣,又複何用,故而少林相傳因人而施,視各人秉賦傳授若干絕藝,自雍正火焚嵩山少林,全部絕學秘本幸及時搶出存放甫田下院。
自此一役之後,少林怯前車之鑒,恐傳之非人,又增一項誡律,七十二宗絕藝中有十項密學,不得傳于俗家弟子,縱是本門弟子,也需考察十午後,再傳十宗絕藝內任何兩種心法,不得全授,何展兩人自投入少林後,秉賦特好,無奈身限俗家,不得妄窺秘學。
兩人心胸狹厄,偷學羅漢堂三宗秘學,領掌院發覺,囚禁於苦禪殿,兩人被囚經年,終於爲他們「達摩禪掌」震開鐵鏈,倒反少林,掌傷同門多達卅六人,在江湖浪迹六七年,掙得了鐵臂金劍、陰鳳煞掌英名,但少林永不放過他兩人,窮年搜捕,他們自知江湖立足不住,才投入宮廷,近年來提起宮門雙傑無人不知,他們最怕就是提起當年出身,這一被俞雲雷嘯天揭開瘡疤,立時兩人面色血紅,鬚眉怒張,陰風煞掌展萬雄性情最暴,身形一側,手掌向上猛地一翻一張,風閃般向俞雲腕脈抓到。
這種手法,是少林獨門拿穴秘學,不過非有廿年內功浸淫,是無法得心應手,所以這種手法是武林中極少企見的。俞雲見他出手如風,不由微微吃驚,只覺他指端透勁,冷冽刺骨,有心試試展萬雄功力有何過人之處,於是不閃不避,等到展萬雄鐵爪觸及腕脈,右臂急往下一挫,哈哈大笑,中指一戟,疾望展萬雄掌心戳到。
展萬雄不防他變招得這麽快,掌心突覺一麻,忙不叠地撤招,黯然色變,俞雲又是大笑道:「展大人,這裏不是你撒野地方,聽俞某奉勸,趕緊返回京城,尚可保持盛名,倘二位硬要倚仗官家勢力,誣良爲盜,俞某可不吃這麽一套。這晉祠之內,就是你們辱名敗身之地。」
何展兩人震駭極了,原因展萬雄方才露出這手,是少林獨一無二的「追風擒穴」手,乘其無備,—攻其無防,百無一失,俞雲不但能及時避過,還可反制,由此證明俞雲實是身蘊絕學之人。
野人山主蔡福見了,不由微微色變,行家—伸手,便知有沒有,何況旁觀者清,蔡福見俞雲身後插著「太阿劍」,心頭愁思泉湧,自己到手之物,在大庭廣衆之間爲俞雲奪走,自己是武林成名人物,這塊臉實在丟不起,仍然是立了初七之約,就看他方才一手,是自己萬萬不可會攻的,不禁眉頭緊皺,微微短歎一聲。俞雲心中也驚展萬雄功力絕倫,他五隻鋼爪雖然搭上腕脈一點點,現在仍然隱隱作疼。
陰風煞掌展萬雄這時聽了俞雲狂話,激得全身一緊,頓時哈哈狂笑道:「閣下身手果然高明,但卻自負得緊,十數年來還沒見過有人敢向展某這麽無禮,外面雪地甚好,咱們如不擒你歸案,不用你說,不但咱們雙傑從今除了此號名頭,而且甘願遁迹荒山。」說完,也不等俞雲回話,轉身走出,鐵臂金劍何申福望著俞雲笑了一聲,隨著走出。
野人山主蔡福默默無言,忽然擡頭望著九指神丐蒼璽張口欲言,倏而又忍住,長歎了一聲。九指神丐蒼璽見蔡福這機神情,知他外剛內熱,雖然交友不分良莠,但也算血性中人,不禁笑道:「蔡老兄,用不著擔心,保險敗不了。」
蔡福微微笑道:「蔡某也知你們穩操勝算,但這亂子鬧得太大了,無論勝與敗,總之你們武林道上從今永無立足之地。」
乾坤手雷嘯天哈哈一笑,說:「蔡山主,你有這古道熱腸,便知山主人並不壞,你放心,戲法人人會變,非只我們江湖道上仍可來往,宮門雙傑還要落了一個不是處。」
蔡福心測雷嘯天人最機智,此話必然可靠,於是頭一點道:「如此甚好,諸位請吧。」轉身邁步走出。
俞雲等人陸續走出雪地,只見宮門雙傑已是怒目牙獰,等候正是不耐煩了,—見俞雲出來,展萬雄立時嘴角泛出一絲陰笑。此刻,天色向暮,狂風一陣怒吼,雪花只吹得空中亂旋,眼前只是灰白的一片,各人均臉色凝重,這一切,都是那麽陰暗,深沈……
俞雲竄前一步,垂手含笑道:「展老爺,請賜招吧,俞某與末學之輩例不先出手。」
陰風煞掌展萬雄見他語帶譏諷,立時大怒,暴喝了聲:「好。」語出腕沈,倏又上揚,五隻鋼爪電閃地待俞雲左臂抓了去,俞雲哈哈一笑,足下不動,雙肩急晃,人向右邊斜側,展萬雄以爲俞雲右手即出,急將箕張五指一駢,立時變招「玄鳥劃沙」,由左向右疾旋,力道奇猛,帶著破空銳嘯音,這一招如被劃上,對方必然斷腕折臂無疑。
那知俞雲是虛招,人一斜出,倏又一正,兩足恰是釘牢一般點起後又放落,雙臂晃動只是虛勢,臂並未揚起,展萬雄這一招竟下了十二成真力,落空不要緊,身形都隨之往左沖出一步,以他這般露臉人物,竟落了敗著,頓時羞得老臉通紅,俞雲又是哈哈大笑道:「展老爺,你還是怎麽了。」人仍是負手長立,安詳得緊。
展萬雄一招落空,便知俞雲辣手非常,今日不小心應付必導致身敗名裂,一言不發,濃眉上聳,雙掌急撞「三環套月。」夾帶著嗤嗤寒風,回環往俞雲兩脅撞去,這一招詭妙出極,奇就奇在雙掌同出,晃出六隻掌影,四掌是虛,兩掌是實,但對方卻無法辨明孰實孰虛,若對方閃避了一個不當只一掌打實,立時臟腑會損而斃,表面皮骨可一絲傷娘不露,端的厲害。
俞雲一聲冷笑,雙掌齊中疾伸,忽地左右一撥,展萬雄心中暗驚,他感覺俞雲不但出手如風,比自己更快,而且分寸拿得准,攻其必救,於是嗖地後退三尺。俞雲也不逼迫,讓他定住身形後,然後道:「你們不是我的敵手,現在我俞雲給你們一個最後的機會,便是立即請你們返回都門,辭職隱歸,永不助紂爲惡,俞某還可紿你們去一趟嵩山解說解說。」說話肘,眼中電芒突然暴射,有一種令人寒凜之威,蒼璽等人暗中爲之欽佩,只覺這位老弟豪氣奪人,尤其是顧姑娘芳心內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展萬雄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和鐵臂金劍何申福互投了一個眼色,預料中,就憑俞雲這番話詞,可以測度俞雲功力,超出他們來前意料之外,沈吟一會,微笑道:「閣下武功雖然奇佳,但也不能輕視我太甚,你自問能贏得過我們倆麽。」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大感意外,這回展萬雄話中有意,不亦是承認示弱,雷嘯天更感到興奮,眼前這兩位不可一世的宮門雙傑,也在這位老弟面前低頭,這份喜悅心情,難以言宜。驀然間,晉祠牆外起了數聲厲嘯,晃眼,幾條人影越牆飛進,在宮門雙傑身前落定,當先一位瘦長黑須老者,向宮門雙傑抱拳笑道:「二位大人,這姓俞的果然落在這裏麽。」
雙傑還未答話,野人山主蔡福立時搶出,大笑道:「濮幫主,我替你引見;這位就是俞大俠。」伸手往俞雲指了一下,濮弘回過身來,把俞雲細看了一眼,獰笑一聲道:「閣下做得好事。」
俞雲故作驚訝道:「濮幫主,俞某與你夙未謀面,何故氣勢洶洶;俞某做了何事,值得幫主這麽大驚小怪,請道其詳?」
濮弘怒道:「太原兩次作案,誣陷本幫門下所爲,難道你不知麽。」
俞雲微笑道:「不錯,這事俞某有個耳聞,這又與俞某何干。」
濮弘被問得怔住,忖道:「是呀,又投人證明是他所爲。」
一時啞口無言,猛然靈機一動,暴喝道:「就憑你在五台七道面前,自承是獨行大盜便可證明。」
俞雲一聲大笑後,倏又面色一沈,怒道:「濮幫主,虧你能說出口,究竟你們是盜匪組織,不成氣候,你們做下此事,反誣賴俞某,真是不知羞恥,俞某不叫你們斷腕折臂,你也不知厲害。」他爲何說出這番話,因他瞧清隨同濮弘而來的五人,便知是當年暗襲其父之人,他在未來太原,就探聽得五人長像形貌一清二楚,故而確知,陡起無邊殺機。
濮弘激得大叫一聲,人隨聲進,雙掌一展,使出「開天闢地」掌式,逕取俞雲上下四處重穴。俞雲眼色陰森,右手斜出迎向飛襲而到雙腕,身形微側,左掌硬往上截,忽地中途變招,左掌一到濮弘前胸,掌心一吐,「叭」地一聲,濮弘竟自震開三四步。
俞雲微笑道:「濮弘,非是俞某小看於你,只怕你單獨一人難是我的對手,素知清風幫以多敵少之名,最好一齊上吧。」
濮弘被俞雲一掌擊退,只覺心頭狂跳,聽見俞雲狂言,面色疾變,手一把,隨來五人嗖嗖竄進,把俞雲團團圍住,於是濮弘獰笑道:「濮某對別人請求,概不拒絕,這總可成全閣下心意了吧。」
俞雲微微一笑,霍地右腕一屈,頭微躬,右腕上撩,嗆嗆聲響,但見冷光一道,天際湧來,衆人眉頭頓感一寒。「太阿劍」這一出鞘,每人心中均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是氣氛中已蘊含著即將暴發的濃厚殺機,使人心情一緊,只覺喘不過一口氣似的。清風幫等人頓呈緊張,紛紛亮出兵刃,幫主濮弘也掣出一雙純精鋼打造的仙人掌,白光閃閃。
俞雲眼見這傷父人露面,就決心把他們除掉,至於有什麽後果,亦在所不計,他這裏亮劍不動,清風幫已是掌心沁汗,猛然俞雲長劍一揮,亮出數十朵劍芒逕取濮弘六人肩胸重穴,風聲勁銳,這一招「太極化六駁」實在神妙莫測,威力絕倫,奇妙就在一招將分散四方的六位敵人統統兼顧攻到。
濮弘六人也都是武林馳名人物,功力老練,見俞雲一動,立時搶攻,六種兵刃紛紛湧到,配合得天衣無縫十分巧妙,威力都也大得出奇,電漩星射,狂嘯急吼。那知他們才一出手,與俞雲劍力恰好接觸,每人但覺一片重逾山岳的潛力望自己逼來,不但自己兵刃幾乎險被逼出手去,而且身形也被逼得重心全失,斜斜掠開,每人不禁大爲凜駭。
俞雲僅僅出了一招,就令在場之人均都神色大變,當然是表情不一,宮門雙傑露出驚懼之容,確點惴惴不安,那九指神丐蒼璽,乾坤手雷嘯天雖然與俞雲義結金蘭,但從未見過俞雲實學,現在,他們已測出這位拜弟,實有蓋世的絕藝,顧姑娘更不用說了。
清風幫六人一被迫掠退,俞雲又是一劍展開,迅速之極,萬朵銀花湧出之時,「嗆啷啷」連珠微響,六人兵刃齊都被「太阿」劍削斷,落入積雪之中,濮弘只拿著一對光禿禿的仙人掌柄,楞著發怔,其餘五人紛紛將手中斷刃作爲暗器擲去,一反身形,就要後竄,俞雲—聲淒厲的長笑,劍光又起,只見芒尾掠過,五個頭顱紛紛沖起,如噴紅雨,爲這暮色將盡之時刻,平添了一副驚心動魄,絢麗奪人的奇景。
五人身軀仍自矗立之勢,等頭腔鮮血噴灑盡了,這才緩緩仆下,清風幫主千手笑佛濮弘,平日殺人不眨眼,現在見俞雲只出三劍,清風幫唯一不二的高手五人,悉數斃命劍下,這般慘狀,也爲之心寒內顫,忽然面帶奮激,大叫一聲,道:「俞雲,你自持寶劍鋒莉,追殺手無兵刃之人,我千手笑佛濮弘與你拼了。」
俞雲一笑,緩緩把劍插回鞘中,一面說道:「濮弘,我念你是一幫之主;才網開一面,不加誅戮,若你以爲我俞某只憑著寶劍銳利,才取得勝,那你就錯了,俞某可任你借一支兵刃,空手過招,三招之內不令你兵器出手,俞某此後永不踏入三晉一步,如何?」
千手笑佛濮弘這時心知俞雲決非故作驚人之言,但也不甘示弱,便也冷笑一聲道:「濮某也不願以兵刃對付空手之人,這樣吧,咱們空手過招就是。」濮弘顯然爲俞雲聲勢所奪,語氣軟弱得無以復加。
俞雲笑聲:「好,幫主請出招吧。」
要知濮弘乃一幫之主,武學顯然非同凡俗,不然,何以駕禦幫衆,一手劈空掌力經湛無倫,又狠又快,施展開來,宛如千百條手影同時撲來,殺人時先露笑容,故匪號千手笑佛。濮弘總覺得俞雲雖然身手不凡,但看不出有任何出奇之處,不過仗著寶劍利刃添勢增威,若空手過招,未必勝得了自己,思念至此,膽氣徒壯,也不答話,兩掌左右猛出,一招「鐘鼓齊鳴」,分取俞雲雙太陽穴。
俞雲存心替江瑤紅姑娘出口氣,也一半對宮門雙傑示威了令他們知難而退,於是不避不躲,氣定神閑,待濮弘雙掌堪堪拍到之際,身形猛往下一塌,一閃就晃在濮弘的身後,接著左手急翻,抓住濮弘長袍,右腿「彈月射星」飛快蹋出,等到濮弘警覺一招撲空立待回身時,已是脊椎骨重重吃了一腿,只聽得悶哼一聲,人被踢飛在半空,重重摔了下來。
單著俞雲那份檉法,塌腰,閃身,抓衣,出腿,幾乎是同一動作,並無前後之分,已使旁觀諸人看得心服口服,九指神丐蒼璽與乾坤手雷埔天低聲說道:「老三真可以說是做到靜若處子,動若脫兔這種地步,老化子自歎不如。」
宮門雙傑看得只是發怔不語,千手笑佛濮弘墜下後,幸而沒傷著,立起苦笑一聲,道:「朋友果然不凡,濮某學藝不精,輸得心服,三年後,濮某還要向朋友索還劍劈五人血債。」說完,看看橫臥在雪中五具屍體,禁不住流下兩行熱淚,轉身如飛而去。
俞雲望著宮門雙傑兩人笑道:「兩位大人,天色已晚,不知仍有意向在下賜教麽?」
鐵臂金剛何申福放聲長笑道:「俞朋友,果然有兩手但嚇唬不了咱們,姑念事無佐證,暫時放過,倘或查出確是尊駕所爲,諒你也逃不出咱們掌中。」說著伺展萬雄轉身越牆而出。
這時,九指神乞蒼璽快不搶在野人山主蔡福身前,抱拳微施一禮笑道:「蔡山主,依老花子看法,來年初七,王興坪版泉戰場之約不如算了,何苦爲著別人之事恃強出頭。」
蔡福微笑道:「蒼老師,爲盟兄盟弟之事;豈能如此善了,何況蔡某一人也作不了主,蒼老師這樣說話,想是時日匆促,有事不便履約,蔡某斗膽代爲作主改爲來年重九,不過俞大陝途中:須慎防五台門下,及黃河上游綠林遭暗中襲擊。」說著拱了拱手,說道:「後會有期,失陪了。」腳底猛一按勁,聲還未了,人早縱起兩丈高遠,聲落,人也杳在牆外,直似一頭玄鶴掠空。
巧手昆侖齊鴻笑道:「蔡老兒顯露這一手輕功,意在表明自己並非示弱,但明眼人就看出他來年初七之約,自認未必勝得了俞大俠,故而只好自動改期,其實還不是想多約幾個好手,來一網打盡,這算盤打得真妙。」
九指神丐蒼璽道:「做人也太難了,他既說狂話在前,現在若不肯交代幾句場面話,就挾著屁股一走,這個台實在坍不起。」
雷嘯天一手拉住了俞雲:另一手拉住了顧姑娘哈哈大笑,高聲嚷道:「甚麽宮門雙傑,酒也涼了,走,我們回屋裏去。」走進坐下,向俞雲說道:「三弟,一年來,武林中雖未知悉你究竟是何許人,但已轟動了整個江湖,以後行止步步荊棘,更須當心。」說至此,忽又停住不語,此刻其他人也踱入屋內,雷嘯天轉面對雙鈎神彈郭逢春笑道:「郭堡主,紫銅佛像你還是大年後去京呈獻嘉親王咧,還是現在就走。」
郭逢春一臉正經地說:「當然此刻就走,雷兄有什麽事賜教嗎。」
雷嘯天說道:「宮門雙傑這次退卻,一定心有不甘,說不定還要捲土重來煩堡主向嘉親王系說,就說這紫銅佛像爲李侍郎主使盜去:再爲宮門雙傑燒一個大大不小的禍,現在嘉親王說話較和坤奸相有力得多,說不定這事就可消弭無形。」
雙鈎神彈郭逢春大笑道:「雷兄智計多端;果有旋乾轉坤之力,這個忙不用你說;我必也會幫,事不宜遲,現在這就走了。」
衆人也不挽留,送至祠外,轉身回至屋內,雷嘯天忽然與俞雲正色道:「三弟,過了午後,你怎樣打算。」
俞雲大笑道:「天涯作客,隨遇而安,目前還沒有什麽打算。」
雷嘯天搖搖頭道:「話不是這麽說的,我知道你志切親仇,但也不可操之過急,如今你的怪手書生名頭太大了,不如暫時歇了,後日就是大年初一,你伴顧姑娘先去昌平傅家,玩上個十天半月後,再去滄州岳家住一些時候,至如外面的事,由我和大哥來應付,只等來年重九版泉見面如何?」
俞雲笑道:「二哥,你不說我也懂你話中用意,反正昌平及滄州早應該去,不過眼前小弟還要陪顧姑娘去龍門一趟。」於是把顧姑娘之母親現落入任七姑手中之事,一一說了。
九指神丐蒼璽這時才開口說話,向俞雲道:「任七姑本人武學只有比宮門雙傑高,相信三弟應付得了,不過我們可幫不了什麽忙,只因現在我們均落入江湖幫會耳目之中,一舉一動俱瞞不了他們,並且顧姑娘母親身陷賊巢,任七姑徒黨甚衆,我們只要露出一點風聲,說是爲救顧母而來,只怕顧母生命堪慮,所以最好你同姑娘兩人前去,只可智取,不能硬要,五鬼鐵手諒無大用,帶著也好,機智多謀老化于不如雷賢弟,說我武功又不如你太多,只是經驗閱曆較你們豐富,你們此去應露出本來面目,乘著他們不注意時,暗中救人比較穩當,老化子與雷老二在昌平華陀處等你。」
俞雲大笑道:「這事只有你們才做得出,眼看我們兩人去送死也不相助,真乃天下狠心人矣。」衆人說說笑笑,直至深夜才各自就寢。
第二天是大年除夕,巧手昆侖齊鴻爲盡地主之誼,置辦了極豐盛的灑宴,武林中人如不是有家有業的人,對年節的觀念很淡,只是不過應應景而已,民間可就不同,薄海騰歡喜氣洋溢,正是爆竹一聲除舊,桃符萬家更新。
初二一大早,俞雲將吳奉贈與自己的一匹駿馬,交與雷嘯天騎回昌平,九指神丐蒼璽則騎顧姑娘乘騎,俞雲等蒼璽雷嘯天二人離去後,才與顧姑娘商定路程,午正時分,回復本來面目、辭別巧手昆侖齊鴻,越出祠外,向無人行過的雪地中走去。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07
【第十章】 夜半驚賊雙俠出手 天馬行空奔雷追風
兩把寶劍,俞雲已收妥一隻長形藤匣,宛若琴囊,並置其內,兩人都是重裘錦衣,裝作富家公子千金模樣,漫步輕搖從岔徑來在富道上。這兩日都是好天,雖然沒有麗日當空,卻雪止風輕,寒氣不十分涼冽,在大年新春是極其難得遇見的好天氣,可是泥濘滿途,甚是難行。鞋裏襪面爲溶化的雪水浸透了。
他們是向祈縣走去,官道上充滿拜年賀春之人,往來不絕,間或也有快馬勁裝武林中人,誰也沒注意俞雲就是這幾日威震三晉人物,只爲他們俊美風姿所吸引,未免多投了兩眼,或是發出數聲難聽的輕笑,途中並未發生事故。
從晉祠到祈縣不過二三十裏路程,用常人步伐兩個時辰也就到了,兩人投在一家小客錢中。店小二誤認兩人系一對新婚夫婦,竟引在空間房內,等店小二一走,俞雲哈哈一笑,顧姑娘不觸緋紅雙靨,怒視了他一眼,顧姑娘平素大方得緊,敢情在此時此地似乎感覺忸怩羞澀。
俞雲見姑娘這樣神色,知他誤會自己爲什麽發笑。面色一正道:「文妹,愚兄扮這窮酸差不多半年了,每日戴那人皮畫具,終覺油膩膩不舒服,今日頓返本來,那得不心喜歡笑。」
顧嫣文星眼凝視著他只見他負手望著窗外出神,不禁笑道:「雲哥,昨天你用來對付清風幫的劍法,是否就是那太極劍中「一元生六」嗎?」
俞雲轉面頷首笑道:「正是這一招,雖是輕飄飄的一劍,卻含蘊著無窮的巧妙和威力,非但無懈可擊,而且對方六人每一位來看,直認這一招是這逼自己,其實也是如此,這套劍法外看徐緩,實則迅速無比,虛實正用,最大的不同之處可以少敵多,劍式所發出的潛力,也得諸人非要移宮換位,三四招以後,自亂方位腳步。互助殘殺,真是妙用萬方哩。」
顧姑娘由衷的相信,口中卻說道:「這是你自誇之言,怎麽我那天練這套劍法,卻沒有覺出你所說的如此神奇。」
俞雲微微一笑道:「那是你功力不夠之緣故,多試幾次。便可顯出威力,那日愚兄與文妹打通了「任督」二脈,無異于增強一倍的功力,再勤習坐功,不出三月後,定有小成。」說完,久久寂然無聲,只見顧姑娘一雙秀目凝視著自己,充滿了笑意。
顧姑娘實在知道這說法是千真萬確的,無需多此一問,只因爲掩飾方才羞態,故作此語。此刻兩人四目相對,心靈交流,半晌,姑娘才出聲道:「雲哥,我真不懂,你那兩位拜兄,都是當代武林中極負盛名的人物,怎麽見你出手,反作袖手旁觀,如今我倆南下洛陽,他們怎能不問哩?」
俞雲大笑道:「這其中緣由不要說你不懂,任誰見了都爲之驚疑,說穿了,也並沒有什麽,愚兄與他倆早就立下誓約,就是愚兄行事,決不容他們伸手,除非愚兄向他們自動請求,明白嗎?」
顧姑娘噗哧一笑,搖搖頭說:「這樣的難兄難弟,天下少見。」
姑娘今天裝束得十分美豔;蔥綠色緊身褂褲,外加玄黑色的披風,人本來是美,愈發襯托得娜娜嬌態,總之淡裝濃抹總相宜,不由把俞雲看得呆了,姑娘不由瞟了俞雲幾眼。驀然間,店中步履紛紛,人聲喧嘩,好像向自己這屋裏走來,呀的一聲房門開了,卻是隔壁一間,至少有四五人之多,聽他們語氣和步伐,顯然是江湖人物。
兩人不覺凝耳諦聽,只聽得一個嘎尖嗓子說道:「真他媽的見鬼,新年開春就派上了任務,人家跑得投有蹤影了,還來個什麽馬後炮,就憑我們兩下子准行嗎,宮門雙傑真泄氣,當著人家的面龜孫似的不敢動手,如今又狐假虎威喊著要將姓俞的抓獲回來,真是毛包兩個。」
又突聞得一個極洪亮的聲音說道:「田豫,你也是火爆性子,宮門雙傑泄氣,不敢向姓俞的交手,你又沒親眼得見,怎待你知道?」
俞雲兩人相顧而笑,嘎尖嗓子又起:「哼,蔡老山主親口向我說的,那還假得了,說真的,那姓俞的武學真個驚人。清風幫的六位高手,只有幫主濮弘幸存,其餘五人均遭劍劈這件事可以震驚當代武林,天下奇聞,蔡老山主說,那姓俞的總共不過使出三劍……」
「怎麽,只出了三劍……」
「嘿,誰也沒想到,以蔡老山主這高的身手,竟沒瞧出姓俞的出身派別,及用什麽劍式……」
「真是奇聞……」
「第一劍就將清風幫六人身形迫退,第二劍他們手中兵刃悉數爲姓俞的用劍削斷,第三劍除了濮弘外,腦袋瓜子與肩部分家,蔡老山主說,好像姓俞的不存心要濮弘的命,不然,那還有命在。」
「宮門雙傑當時也在場,怎麽他們不出手咧。」
「蔡老山主說,當時宮門雙傑也嚇得魂不附體,說了幾句場面話也就走了,今日一大早聽說丐幫九指長者及乾坤手雙騎北上他們想起同來十七名弟兄不明不白地爲人點上重穴,除了姓俞的,就沒有別人有如此高的功力,越想越疑,雙傑又去上晉祠一趟不僅姓俞的沒有形蹤,就連晉祠主持巧手昆侖也鴻飛冥冥了,是以傳令關中,燕雲綠林道,探出姓俞的落腳處,再予下手,咱們晦氣,撞上了好差事,真地媽的……」
又是另一人聲音:「老田,你別想不開啦,有得吃,有得喝,還有什麽不滿意,只路上可不許伸手多招閒事,包沒錯,真是三杯黃楊下肚,老毛病發作,遇上姓俞的,不要說我弟兄不濟事,就算上總瓢把幹也是白挨。」那間房裏說話說到後來,竟離不開女人的身上
俞雲兩人聽得不禁緊皺眉頭,俞雲悄聲問姑娘說道:「這俞雲名字還是不用了我們途中以不出手爲上,明天一早租一輛騾車逕奔洛陽,比較隱蔽安全。」
顧姑娘嫣然一笑,道:「這個由你作主,小妹只求早日救出我那苦命的娘來便好……你,現在用什麽名字,用原名謝雲嶽好麽?」謝雲嶽點頭微笑。
這時,小二敲門探首進來,問道:「公子,現在要不要開飯。」
謝雲嶽望瞭望窗外天色,暮色漸濃,室內漸漸幽暗,於是招呼店小二道:「把菜飯開進來吧,先替我們燃著一盞燈。」小二諾諾連聲,躬身告退。
片刻,店小二左手執著一支紅燭臺,右手提著兩層菜盒笑嘻嘻地走了進來。姑娘見菜盤面上平鋪著兩張紅紙剪字,一張是「吉祥如意」,另一張是「和合萬福」,那是生意人年節時討彩的口氣,姑娘見了不由紅雲上面。
謝雲嶽微微一笑,等店小二把酒菜放好之後,伸到掏出一錠銀子,約莫十兩,道:「店家,多謝你啦,這錠銀子給你買酒吃。」
小二咧著大嘴,口中推說不敢要,雙手就是不聽話,伸來接過塞在懷中,姑娘看見不禁笑得花枝亂顫,謝雲嶽恐小二面上難堪,又道:「店家,煩你明兒替我找一輛騾車,逕去洛陽,錢可以多給一點,費心你了。」店小二連聲答應,於是千恩萬謝走出房外,輕輕拉掩了門。
姑娘又是笑得前仰後合,兩人對酌談天,只說些詼諧趣事,縱情歡笑。隔壁房內尖銳嗓子又起了,只聽得他嚷道:「店小二。」聲聲又尖又澀,異常刺耳。
小二應了一聲長聲,急急忙忙奔來,尖銳嗓子低聲問小二道:「隔壁房內是什麽人。」
店小二吞吞吐吐道:「是一對少年夫婦。」
只聽得尖嗓子道:「回去,沒你的事。」店夥抱著沈重步子離去了。
謝雲嶽劍眉直皺,隔壁房內另一人聲又起:「田兄,你少惹事如何,如被總瓢把子得知,咱們可沒法與你掩飾。」
尖銳嗓子嘻嘻一笑,道:「反正我只瞧一眼,又得不了什麽事。」說後,步履聲竟出戶外。謝雲嶽俊目電射,陡地起身,腳尖一晃即落在門前,就在此時,門立起了「篤篤」敲門聲。
「誰,進來。」謝雲嶽面帶冷笑。
門被推開了,門外竟立著一個黑衣勁裝漢子,獐頭鼠目,想是認爲謝雲嶽貌似書生好欺,邁步就跨了進來。謝雲嶽兩手一張攔著,怒道:「尊駕好沒來由,擅闖人家居室,意欲何爲?」
獐頭漢子一眼瞥見姑娘,目光不禁泛出異樣色彩,聞言不由斜著眼,冷笑道:「咱們爲追捕一逃犯來的,瞧瞧是不是藏在此屋,你這窮酸發的什麽橫。」
謝雲嶽又是一聲冷笑道:「哦,原來尊駕是當地官府派來查案的,失敬得很。」忽又面色一沈,厲聲道:「可有海捕公文沒有,取給我看。」
獐頭鼠目漢子忽然怔住,片刻,一聲獰笑道:「瞧你窮酸不出,還會嚇唬人。實話告訴你吧,老子不是六扇門中人,而是關中河洛綠林道總瓢把子飛天鴿子婁敬德手下舵主田豫……」話沒說完,門外晃進一個魁梧大漢,一反手就捏住了田豫腕脈。
這大漢望著謝雲嶽一笑道:「我這位田老弟,吃了幾杯酒冒犯之處,還請寬諒。」又向田豫低喝道:「總瓢把子已到,落三星棧內,還不快去。」田豫一聽,面上不由變了色,同著那大漢急急走出。
隔壁房內腳步一陣淩亂,往店外步去漸至寂然。謝雲嶽回首向顧姑娘道:「這婁敬德在這開山立櫃,怎麽我從來未聽說過?」
姑娘不禁格格嬌笑道:「虧你還是名震一時的大俠,那婁敬德在河南熊耳山上窯。」
謝雲嶽恍然大悟道:「原來熊耳一怪——哼,我非要查出他此來目的何在。」
姑娘嬌嗔道:「瞧,何又想事了,人家追的是俞雲,又不是追你謝雲嶽。」
謝雲嶽不禁莞爾一笑說道:「我雖然不想多事,總不能不尋出他們追俞雲的用意何在呀——我去去就來——」說著,就穿出了窗外。
顧姑娘用手支頤。雙眼望著窗外出神,她滿懷惆悵,百感交雜,她不是爲著謝雲嶽出外傷神,而是爲了此番到得龍門後她那苦命的娘親,究否仍在人間,不要傳聞失實,果她娘受不了淫辱折磨,爲此遠離人世,豈不願望成空,不由珠淚潛然,長籲短歎起來。驀然紅燭一陣揮晃,微風掠面,姑娘定睛一瞧,見是謝雲嶽返來,竟又破睇爲笑。
謝雲嶽微笑道:「文妹,你怎麽一個人在此偷偷傷心起來了。」話是這麽說,面上露出一絲憂容。
姑娘何等慧巧,秀目眨了一眨,問道:「雲哥,你神色有點不對,究竟是什麽呀?」
謝雲嶽微歎了一口氣,道:「想不到宮門雙傑主意真毒,我們離開晉祠後,他們就飛騎北上,暗暗跟著蒼璽雷嘯天兩位盟兄身後,想從他們身上找出俞雲下落來……」他語氣之間,竟拿俞雲當作另一人,不禁微微帶著欣悅得意笑容,又道:「宮門雙傑估料著俞雲南奔洛陽,他們命飛天鴿子負責采探俞雲蹤迹,由此一點可以證明宮門雙傑機智狡詐,料事過人一等,認定俞雲百分之百南往關中……」
姑娘介面問道:「那他們既然料中,何不親自前來,反而北上,不是愈拉愈遠了嗎。」
謝雲嶽笑道:「這就是他過人之處,他們出身少林,嵩山就在河南關洛,既然叛師、此去豈非是目投虎口。所以他密令婁敬德如發現俞雲下落,不得妄自出手,著即飛報京中,燕雲一帶均是他們勢力所及,設計將蒼雷二兄捕獲,再放出風聲誘俞雲至京,你想想看這主意有多毒?」
姑娘思索片刻,問道:「難道他們竟發現你與蒼雷是金蘭之交麽?」
謝雲嶽揮首道:「這倒未必,宮門雙傑及野人山主來晉祠時,蒼雷二兄便改口稱俞大俠,也爲的防備次著,但他們直覺猜出俞雲必與蒼雷兩人有很深的交情,僅僅如此便是一根很有利的線索。」
姑娘動容道:「這兩人確實有點道理,不過你也不必爲你盟兄擔心,千里長途,以他們江湖閱曆之富,不至於就不察覺,何況你那二哥,是有名的淘氣鬼靈精,什麽事瞞得了他,蒼大哥更是身負絕技,望重武林的丐幫長老,無論如何,宮門雙傑討不了好去,只要你做下的事業未被他們確認出你所爲,就不必顧忌。」
謝雲嶽微一沈吟說道:「我倒不顧慮兩位盟兄,所顧慮的是兩位盟兄約好在昌平賽華陀魏平洛家等候我們,宮門雙傑若是向傅家兩小下手,那又怎麽辦。」
這句話姑娘聽了,果然有點著急,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轉了兩轉,猛然一拍掌,笑道:「有了,你不是帶著有丐幫信符嗎。祁縣境內必有丐幫門下,只有找上一個足下輕捷的人,逕奔昌平通知傅家暫撤往別處,不就得了嗎,蒼璽兩人途中必到處留連,你派下的人,必然早到。」
謝雲嶽暗贊姑娘心思縝密,便笑道:「怎麽我竟見不及此,這是好主意。」於是重重擊掌數下,喚店夥。店小二笑容可掬地垂手八房內。
謝雲嶽說道:「店家,今日是大年初二,少爺每年在家均,要打賞乞丐一點,今年也不例外,你可在店外找來四五個乞兒應個景兒。」
店小二諾諾稱是,轉身待門外走去,心裏可嘀咕著:「真是公子哥兒,有錢還怕沒地方花,偏偏要用在化子身上,少不更事,少不更事。」
顧嫣文見店小二走去,笑道:「你去三星客棧見著飛天鴿子婁敬德沒有。」
謝雲嶽搖搖首——原來三星客錢離他們所投宿的客棧,橫過兩條街就是,謝雲嶽穿出窗外,又越過兩重屋脊,落在大街上,街上行人寥落,但每家每戶均懸出紅燈籠,映著街道帶著淡紅色光輝,鞭炮聲此伏彼起。
他訊問路人三星客棧方向,緩步走去,雖然北風不像前幾天凜冽,但夜寒甚重,路上積雪尚未熔化乾淨,偶爾在牆角依稀可見灰白雪塊,由於水汪汪地泥漿,他擇足而行,街旁人家不時隱隱傳出呼盧喝雉及小孩嘻笑之聲。
拐了兩個彎,即瞧出左側第三家門首,懸著兩隻鬥大的油紙燈籠,朱書四字「三星客棧」,他正盤算著入內之策。忽一眼瞧見那自稱田豫的獐頭鼠目漢子出得大門,望自己這面匆匆走來,他靈機一動,便閃在牆角處。
田豫似是未瞧出謝雲嶽立在牆角,他邁步走過,謝雲嶽忽一長身,竟落在田豫身後,用手輕拍了田豫背後一下,說道:「喂,田朋友,暫請留步,在下有事相問。」
饒是田豫膽力過人,這時也嚇得魂不附體,急竄前兩步轉身,背後那人竟如影隨形地跟到,只在面前不足一尺之處,及至瞧清了那人面像,田豫不禁機伶伶直打冷戰,忖道:「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好沒來由的聽見隔房少女聲音嬌甜無比,心癢難熬故意敲人家住房,見他年少文弱好欺,竟自跨進,若不是同伴及時拉住……看這人輕身功夫比自己高明不知多少,武學更不用說了,若非同伴制住自己腕脈,當時就得吃虧,此刻,他仍是急著那屋內少女,故爾又自出來……不想又遇上了他,未料他竟是身懷武功的人,活該我倒楣,這怎麽辦咧……」
人有虧心之時,又爲人先聲所奪,無形中心靈上似烙了一塊創痕,無論你有蓋世功力,此刻在心靈上總輸人一籌,田豫平日殺人不眨眼,這時卻脊心直冒涼氣,露出驚怯的眼光發怔,謝雲嶽凝視著他的臉,只是微笑,田豫瞧出笑容背後,蘊藏著無邊殺機。
田豫情不自禁張口怪叫,似欲驚動三星客棧內同黨,及時間出來救援,誰知他只響出一個音波,謝雲嶽手快,兩指飛出點在田豫「喉結」穴,突然只見田豫仍目張口大呼著,可是嚷不出音來,於是田豫流出乞哀的眼光。
謝雲嶽冷笑道:「尊駕你自己作死,怪不得在下手狠。」手一翻,扣住了他的腕脈往黑巷中走去,田豫身不由主跟著亦步亦趨,無奈穴道受制,縱有罕見奇學,也無法發揮,渾身酸麻得緊,臉上迸出豆大的汗珠。
這小巷昏黑得怕人,謝雲嶽三指忽地一鬆,舉手在田豫後腦「玉枕穴」一拍,解了啞穴。田豫只覺頭目一陣暈眩,但片刻之間又複清靈。謝雲嶽笑道:「尊駕怎麽不說話,莫非是不屑與在下親近麽。」
田豫看出謝雲嶽一雙眸子,黑夜之中竟似電炬一般,吐出攝魄奪魂的神光,又是機伶伶一個寒戰,強聲道:「方才在客棧內,在下酒醉亂性,無知冒犯實在該死……」
「這個無須掛齒……」謝雲嶽揮手阻他再說下去,又道:「不過另有一事要請向尊駕。」
田豫心才大定,緊張的神經霎那間鬆弛下來,不知不覺間長籲了一口氣,但暗暗驚訝道:「這就奇了,究竟他有什麽事想問我呢。」便說道:「豈敢,閣下但請開口,只要在下知情,無有不可奉告。」
謝雲嶽微微一笑道:「尊駕諒想是熊耳山主婁老當家手下吧?久仰婁老家俠風義播,武學蓋世,甚爲欽佩。」
田豫腰幹挺了一挺,道:「在下正是婁老當家手下。只不知閣下何事見問」謝雲嶽又是一笑道:「方才在客錢無意聽見尊駕說,貴老當家遵宮門雙傑之令,要捕一個叫俞雲的人,內中作情想請尊駕爲我一說。」
田豫不禁駭然出聲,倒退了一步,道:「這是敝幫自身之事,礙得幫規所限,不得外泄,這個……萬難奉告」雖是嬌絕,語音中竟是顫抖。
謝雲嶽冷笑一哼,道:「尊駕說話出爾反爾,難道尊駕不知我怪手書生手段……」
田豫一聽,難以形容的寒意又從心頭發出,此時已判明對方是誰,驚叫了一聲道:「閣下就是俞…」
謝雲嶽沈聲道:「不錯,你現在應該將詳情吐出,還可饒你一死。」田豫不知在何處得來的勇氣,猛然—掌推出,掉頭就往前竄。
一個人貪欲之念往往抿滅了良知及恐懼,田豫此刻何嘗不是如此,他暗想:這俞雲就在眼前,老當家尚欲派下甘四家舵主,分途探訪,未免多餘,我要報知老當家豈不是大功一件。貪念一動,把眼前的利害頓時忘卻,還推出一掌,便反身奔逃。
田豫僅竄出兩丈,一種極陰森地冷笑聲,竟從耳邊響起,陡覺一股強大無倫的吸力,把他強吸了回去,足下一步一步地倒前,盡力反抗是多餘的,一絲力道都提不起來,不由嚇得亡魂皆冒,忽然身形一停,謝雲嶽的手掌印在他的後胸,只聽得謝雲嶽說:「你妄想逃回報與婁敬德,那就是活得不耐煩了,我右掌現在只要再加一分勁,你靜心想想,不答復是否值得。」田豫此時死了這條逃出的心,於是將宮門雙傑的陰謀說出——就是謝雲嶽與顧姑娘所說的。
謝雲嶽將前情與姑娘說了,當下微微一笑。顧姑娘聽了,睜著大眼睛問道:「你這人說話只說半截,田豫後來怎麽樣了。」
謝雲嶽劍眉一掀,笑道:「像這類的賊子,該遭到什麽報應,還是不說也罷。」姑娘料知田豫凶多吉少,也不再問。
片刻,店小二引著一群化子走在門前,謝雲嶽一眼瞧出內中有一中年化子,雙目神光外露,內功似極有根底謝雲嶽立命店小二買一些路上應用物品,店小二苦著臉應諾走了,大年初二那有店肆營業,無奈客官需要,爲貪圖賞錢,一路嘟弄著。
謝雲嶽只留下那中年化手,其餘的每人賞了二兩白銀打發離出,之後,囑付那中年化子如何行事,又取出一錠黃金做路上花費。中年化子叩頭如飛走去,稍時,店夥空著手走回,稟明買不著所需物品,謝雲嶽笑笑稱謝,姑娘出手賞了店家二錠白銀。
就是這晚,兩個蒙面人躡進謝雲嶽住房,尚離床前五尺之處,兩蒙面人劍尖朝下,陡竄近前猛望床中刺去,只聽得「哎喲」一聲大叫。夜深了、寒風吹在窗紙上,沙沙聲響。祁縣一家小客棧中,謝雲嶽同顧嫣文兩人同床分被而眠,好夢正濃時。瓦上起了數聲微響,練武的人耳目聰靈,兩人登時驚覺,意會出有夜行人來襲。
兩人本是和衣而睡,被一掀開,同時離床飛起,閃在牆角,一點聲息均未帶出,輕功之佳,由此可見。室內墨黑如漆,伸手不見五指,兩人屏息守候賊人來臨。山西屋宇窗櫺,大都分上下兩截隔長窗,上截向外伸以木條撐住,在這嚴冬時期,均將長窗放下,免得冷風吹,進。
忽然窗檻「歧」地一聲微響,窗扇緩緩向外伸展一分兩分,敢情賊人極其謹慎,鑒於室內兩人一身武功不俗,所以才這麽徐緩沈穩。窗前掀開兩尺時,想是賊人事先準備要用木條撐住的,謝雲嶽眼見一隻手影把木條撐好,姑娘手一動,三指扣緊一枚製錢準備打出,那只手影又縮下。
窗外半響未見動靜,姑娘手中製錢遲遲未即發出。寒風從視窗陣陣湧入,室內溫度陡降,兩人剛從熱被中出來,只覺奇寒侵骨。賊人在外見室內並未有絲毫動靜,膽氣頓壯。只見兩條黑影一閃而入,兩條黑形玄巾蒙面,伸劍躡足一步一步向床前逼進,此刻的氣氛極其緊張而恐怖。
匪徒離床前五尺處,突施猛襲,劍尖一伸,兩匪身形疾俯,只聽得「喀嚓」兩聲,雙劍業已插在床板上,兩賦意會出是什麽情形,忙反身猛然往外竄。「哎喲」一聲慘嚎,其中一賊「撲隆」扒在地上,原來姑娘一枚製錢,正好打在那賊肌骨上。
另外一賊情知不妙,黑暗中又不見對方隱在何處,逃爲上策,念頭在腦中電閃掠過,雙足一墊勁。竟要撞窗逃出,誰知身才躍起,便聽得一個極其冷峻的聲音:「回來。」猛覺雙足勒上了一道鋼箍般,其痛徹骨,一拉一送,竟撞在牆上,眼前一陣金星直冒,昏死過去。
火褶子「呼」的一聲,亮起了火焰,燃亮了案頭紅燭,姑娘用腳尖挑開兩賊面巾,仔細瞧清了後,不由驚叫了一聲。傷肋賊人瞪著怪眼,冷笑道:「顧姑娘,你現在知道了,舍弟對你並沒有什麽不好,你討厭舍弟弟是另一回事,但總不至於使你狠得實殺死他,是好的,放咱們走……」
姑娘柳眉倒豎,刷的一巴掌,恨聲道:「你那賊兄弟,不如禽獸,幾次三番當著姑娘的面,做出下流動作,死有餘辜,你們還有臉來替他尋仇,今晚姑娘賜你一個全屍,以免留在世上害人。」說完,就要點他死穴。」
謝雲嶽雖不明了個中詳情,但聽他們說話,已知大概這時,瞥見姑娘要制他們死地,急道:「且慢,這旅邸之中,豈能傷人。」邁步上前,在那賊人肩頭一拍,道:「朋友,你走好了,下次再碰上可沒有今晚好說話。」
這時,昏死的賊人漸漸蘇醒過來了,爬起正待怒駡,謝雲嶽一晃落在面前,用手一扶賊人肩胛,笑道:「朋友,請免開尊口,乘著我心意未變時,趕緊滾。」
賊人怒目一睜,把話強咽了下去,嘿嘿一聲冷笑,回面道:「二弟,咱們走」同時一掠足形,托開窗隔飛出。
姑娘坐在床沿嚶嚶哭泣,似是不勝委曲。謝雲嶽撫著姑娘笑慰道:「文妹,你怪愚兄放走兩賊麽,其實他們走出百丈,便是鬼門關,你愁什麽。」
姑娘聽了,淚眼一收,「噗」的笑了,說:「你這人呀,真是殺人不見血。」
謝雲嶽道:「我這叫做除惡務盡。」說著,俯身將刺在床板上雙劍拔下,兩賊想是使出全力,刺穿深度竟有足餘。
姑娘見謝雲嶽閉嘴不問兩賊之事,便自動要說出,謝雲嶽笑笑道:「文妹,這事不用說愚兄也可猜出八九,說出徒亂人意而已,這些淫邪之徒還做得出什麽好事,就憑夜闖人家居室之罪,已足可論死,何況其他。」
※ ※ ※ ※ ※
姑娘見他阻止自己說出詳情,心知他是不願挑起自己傷痛回憶,先是嫣然一笑,接著解去全身衣服,露出赤裸嬌美胴體,她是以自己的身體感謝謝雲嶽的愛意。謝雲嶽迅速脫去了衣物,兩人已是多次交戰,不需要任何語言,十分默契。
顧嫣文的身子還沒擺好,謝雲嶽立刻站在床前,用力抓著她的腳跟,將她雙腿放在左右小臂彎處,張得開開的。一吸氣,大雞巴用力向前一挺,像一隻標槍一般,迅速地插進顧嫣文嫩穴花心,而且還留一寸在外頭。顧嫣文遭大雞巴用力一頂,只覺得穴心好像凹進去一般,而且還熱呼呼的、酥酥的挺舒服。她不禁贊道:「雲哥哥,好妙呀。」說完立刻浪勁十足地挺動著嫩穴。
顧嫣文將嫩穴往上直挺著,那對奶子隨她的挺動,直抖著,真迷人。謝雲嶽在這方面的經驗也算是老道了,他先以「九淺一深」之招,穩紮穩打的抽插著,同時均勻的調息著呼吸,以利持久戰鬥。沒多久,顧嫣文的淫水直流了,淫水隨著她的挺動四處飛濺著。
顧嫣文覺得穴內被謝雲嶽那根大雞巴,擠得不但一點空隙也沒有,而且還漲得要死,每當他淺插幾下到穴內正癢時,就來個重擊,這招「九淺一深」的幹法,真是把她幹得心花怒放,不亦樂乎。謝雲嶽雙手微擡高,使那嫩穴懸空而起,然後用力狠狠地插插著,猛力的幹著,真是又很又准,記記到底,下下用力,幹得顧嫣文直發抖。
「哎喲……哎喲……雲哥哥呀……我……哎喲……幹死我了……小浪穴……小浪穴爽死了……好雞巴……雲哥……唔……你的雞巴好大呀……插得我好美……好美呀……」
謝雲嶽在以雙手捧著她那豐滿的臀部,使她嫩穴更加突出,準備施展絕招好好的「伺候」她。他每抽必把大雞巴整根抽出穴外,而插進去時,則採用雷霆萬鈞的一擊,用盡全身力道,直插到底。當插到底後,又在穴心用力一挺。這是一招「臨去秋波」的招式,乃是絕招中的絕招,姑娘被這招幹得差點流下眼淚來。
「喔……喔……喔……哎喲……哎喲……老天……我……我哎喲……我……我從沒這麽爽過……哎喲……哥哥……雲哥……這一招……叫什麽招式壓……哎喲……妙……」
謝雲嶽笑著說:「文妹,爽吧,這一招叫做「臨別秋波」,還受用吧。」
顧嫣文已爽得全身直抖,鼻孔不住地張和著,媚眼微眯,櫻唇微開,那神情真是會迷死人的。只聽她輕哼著:「好美的臨別秋波呀。」
謝雲嶽越幹越用勁,每下皆沈著有力,每一旋次又必加勁的頂了花心,存心使她早點大泄特泄。顧嫣文被這一招幹得不但沒有還擊之力,甚至聯招架也乏力了,她現在只能處於挨打的地位。她無力搖動了,只有淫水不停地泄著。她已有點頭昏了,謝雲嶽見狀便趁機猛烈的攻擊,猛刺、猛旋、猛頂,一而再,再而三的,繼續不斷地埋頭苦幹著。
顧嫣文被幹得實在夠爽了,她浪叫道:「哎喲……雲哥呀……我……我真會被你給幹死了……我不行了……哎喲……怎麽這麽快……就要泄了……唔……又酸又酥……哎喲……雲哥……我太爽了……花心又麻又酥的……哎喲……我又要泄了……我太爽了……我又不行了……」謝雲嶽一聽她的浪叫,更用力的幹著。
片刻間,顧嫣文的浪叫聲又在耳邊響起:「哎喲……好哥哥……你……你好厲害……哎喲……又酸又酥……哎喲……我又不行了……」
淫水直流,謝雲嶽越戰越勇,越戰越有勁,半個時辰不到,顧嫣文以連泄了三次,只聽到她呻吟道:「雲哥……你……你實在太能幹了……我……我泄得手腳發軟……你……你怎麽還不泄……哎喲……哎喲……雲哥……我們換個方式玩吧……哎喲……換個方式吧……」
謝雲嶽點點頭道:「好,我們就來個「月下摘星」吧。」他翻過顧嫣文的身子,使她面向床站立著,然後叫她上半身伏在床上,這樣可邊玩邊休息。下半身則站在床前,使臀部高高的翹著。
謝雲嶽拍拍她的臀部,笑著說:「文妹,你的臀部好美呀,又白又富彈性。」然後他雙手向前抓著她的雙乳,大雞巴則自臀部插那嫩穴,又開始了另一場的奮戰。
謝雲嶽的小腹每當他向前插進時,便碰到她那又柔軟又富彈性的圓臀,使他倍感舒暢。一時之間,他幹勁十足的又是一陣猛幹,整張床都被搖得「吱」、「吱」作響。不久淫水又直湧了出來,謝雲嶽的抽插更加順暢了,大雞巴有如「乘風破浪」般的滑進滑出。淫水沿著顧嫣文的雙腿直瀉而下,流滿了一地上。
顧嫣文被這招「月下摘星」幹得花心都快開花了。她感到又緊又深,全身毛孔直立,禁不住浪叫了:「好……好……哎喲……哎喲……用力……再用力……對……對……哎喲……幹破我的小浪穴吧……唔……雲哥……你要把我的奶子抓破了呀……哎喲……輕點……鬆手……會疼的呀……唔……」
不久,只聽見顧嫣文又叫道:「雲哥……哎喲……我又要……又要泄了……哎喲……受不了……受不了……泄死我了……我會爽昏的……唔……小浪穴破了……被你插破了……哎喲……」
謝雲嶽連幹了近一個時辰,自己也覺得有些累了,聽她如此一叫便道:「那好,先休息一下吧。」謝雲嶽便伸手輕輕的撫摸她那對豐滿的奶子,從乳頭到奶子一點點的愛撫著,充滿著柔情蜜意。顧嫣文也將手往後伸至謝雲嶽那對垂下的「卵蛋」,輕輕的撫著、揉著,使得謝雲嶽覺得有異樣的快感。
兩人休戰中仍不忘分享著愛撫的快感,停戰了片刻,顧嫣文知道自己今天已經泄得太多了,必須「速戰速決」,否則自己是非垮不可。於是她慢慢地輕扭著她那肥美的圓臀,而且不斷的挺動著。謝雲嶽便配合著她的挺動,輕輕地插著。這時顧嫣文將臀部用力的往後頂,使得謝雲嶽的大雞巴插得更深,插得更有力,使得龜頭能夠與那又緊、又熱的穴新緊緊親熱著。她今晚是太滿足了,她高興且充滿著情意地說:「雲哥,謝謝你。」說畢那穴心輕咬了一下龜頭。
謝雲嶽覺得無比的快感,他連忙加緊地抽插著,「噗滋」、「噗滋」聲不停地響著。顧嫣文劇烈地搖著、頂著,那對奶子不停地抖著,那一陣陣的乳花令人心神蕩漾,謝雲嶽更興奮了,大雞巴幹得更厲害了。顧嫣文那兩片肥厚的陰唇,不停地翻出擠入著。
姑娘又近高潮,不停地叫著:「雲哥……好美呀……爽死我了……我被你幹……幹得死去活……來的……我……好……好爽呀……快……再用點力……哎喲……哎喲……我又……又不行了……」那嫩穴不停地往後頂著。
謝雲嶽也覺得快感來臨,大雞巴終於不聽話輕抖著,脊椎骨也開始酸嘛,他知道要泄精了,終於他大叫一聲:「出來了。」又熱又濃的精水直射入花心。
燙得顧嫣文直叫:「哎喲……爽透了……好燙呀……哎喲……我……穴心發麻……發酸……哎喲……」她全身扭動的似蛇般,謝雲嶽那根大雞巴差點被扭斷了。
一場大戰終告結束了,兩人無力地在床上相擁著。
※ ※ ※ ※ ※
第二天一早,兩人醒來,想起昨夜激戰,都不禁面紅心跳。店夥覓好一輛油壁毯布騾車,敲門而入,一見窗外情形,驚得目瞪口呆,姑娘嬌笑道:「店家,昨夜鬧賊,被我們驅退,你不知道吧,這損失姑娘負責賠償就是。」
店小二喃喃道:「哪里,豈有姑娘賠償之理,姑娘,騾車已經租來了,這就動身嗎?」心中可驚疑不止,怎麽也瞧不出他們文弱之軀,意能趕跑賊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姑娘點首道好,隨身攜帶之物,已收拾定妥,命店夥拿去車上,謝雲嶽手提「太阿、靈龜」二劍藤匣,兩人雙雙走出客棧。這時,店門外停了一輛黑幕綠漆騾車,四匹頎壯的健騾,業已上套,車轅墊板上坐定了兩個北方大漢,手執長鞭,不時微揚著。
謝雲嶽額外賞了店夥十面白銀,攙著姑娘登車,趕車騾夫吆喝一聲,長鞭猛揮,四匹健騾立時放開腳程飛奔,車後尚隱隱聽見店夥送別嚷道:「兩位好走,一路順風。」
車行而後泥道上,仆仆聲響,蕩起一片泥漿。出了祁縣,逕奔洛陽取道長治而去。晴空碧關,麗日詳和,但北風仍陣陣吼嘯,寒氣襲人,兩人坐在車廂內,簾幕密垂,當然較外面溫暖得多。謝雲嶽與姑娘,在車幕隙縫內窺視外面的情景,官道上不時來往著一拔拔快馬,馬上人都是身懷兵刃。勁裝黑衣的武林人物,個個幾乎都是雙眉緊皺,默不作聲,似負有極重要任務似的。
姑娘見了不禁暗暗稱奇,低聲問謝雲嶽這是何故,謝雲嶽搖頭表示不知,說:「若不是爲了俞雲,就是前途將有事故發生,決不是沖著我們。」他竟將俞雲當著另外一人似的,姑娘聽了啞然失笑。
車行如飛,只見道旁哀草枯樹在眼底如飛而過,趕車騾夫高揚著長鞭吆喝連聲,轆轆長途,兩個時辰過去,姑娘不禁有點神疲,竟倚著靠墊闔目假寐起來,謝雲嶽知她昨晚鬧賊後,也是一夜未寐,便不再驚擾她,一意留心道上武林人物,竟是爲了何事來去匆忙。
車行過去約莫甘餘裏,果然發現了些端倪,他略爲扯開布幕,遙遙瞧見前路數十輛鏢車,護鏢武師多達十數人,均亮出兵刃將鏢車前後左右護著,緩緩攪轡動,想是對當前情勢已有所覺。可疑這些綠林健騎僅只不時夾得鏢車,來回馳驟呼嘯。謝雲嶽心中一動,仰面叫道:「趕車的大哥,前面有無打尖處?」
其中一人俯面答道:「大爺。此去十余裏就是高家溝子,是個打尖的好去處,不過……」
謝雲嶽見他吞吐其詞,心知他們爲途中形勢擔憂。他們趕車這一行,長年奔波在外,見多識廣,像這江湖劫殺一類的事件,司空見慣,經驗使他們一眼就知,逐笑道:「你們不必爲此擔憂,大爺早就看出,既然前面不遠就是鎮集,賊人決不會在鏢車未出高家溝以前動手,何況我們是過境旅客又不幹他們什麽事,只管放騎馬超越他們去罷。」
騾夫見謝雲嶽這麽說,大爲寬心,客人能那麽從容,已猜到一點,這乘車客官定非常人。姑娘本是假寐,聽他們說話,已是睡眼睜開了,窺望外面的情景,笑道:「雲哥,我猜你又要多事,是不?」謝雲嶽坦笑不言。
騾驢如飛,已自趕在鏢車身後。姑娘緊窺著車外,忽然「噫」了一聲道:「雲哥,你看那鏢旗上僅繡了四隻馬,別無標幟,與別人分外不同,這不是透著怪事嘛?」
謝雲嶽也瞧出每架鏢車上插著一面白錦緞旗兒,迎風飄揚,旗上紅絲線織著四匹駿馬,形像姿勢互有不同,心知是在韓翔所繪的八駿圖摹印下來,刺繡而成的,他思索片刻,猛然記起乾坤手雷嘯天在振泰鏢局,談起武林人物,雷嘯天說起河南開封相國寺側,有一家天馬鏢局,暗寓「天馬行空,無往不竟」之想,總鏢頭司馬仲明,江湖尊稱奔雷劍客,武功精深,尤以機智深穩著稱,年歲已逾七千,與其父謝文爲多年老友,如果是他,那非要伸手相助不可,遂暗暗與姑娘說了。
前面鏢車竟讓開道來,騾車從中疾馳而過,謝雲嶽見內中果然有一鬚髮銀白老者勒住馬注視著,滿面紅光,雙目精光奕奕,腰子挺直。一點都不顯老邁,只見他一人空著雙手,背上長劍竟未亮出,愈顯得從容若定。不到一盞茶時分,已自趕到高家溝子,鎮口就有一家高升客棧。
騾車一勒而停,謝雲嶽與姑娘相率下車,店夥搶步出迎,領著兩人入內,店內川堂中有五個面目猙獰勁裝大漢,坐在長臺上低語,一見兩人,好似爲姑娘豔光吸引,不由停住了語聲,竟木然出神呆視著姑娘。店夥引著兩人來在一所跨院,東西各有兩間,都是一明一暗,謝雲嶽與姑娘便要了東首兩間,吩咐送酒飯上來,又叮嚀另送酒飯與兩騾夫食用。
謝雲嶽獨自走出房外,立在客棧前觀望,暗暗留意五個大漢的神情舉止,是否是向天馬鏢局踩線之人。天馬鏢局早派有趟子手去高升客棧,五個大漢見著天馬鏢局趟子手,嘴角均泛出一絲冷笑,謝雲嶽已看出端倪。這時天馬鏢局大隊趕到。人喊馬嘶,喧成一片。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當先進入,身後隨著一大群,面色顯得十分沈重,猛然瞥見謝雲嶽立在門內,不由注意了兩眼,大概爲謝雲嶽俊秀不群之氣度傾心,竟向謝雲嶽含笑點首爲禮。謝雲嶽見老鏢頭氣慨非凡,也報之微笑,大聲說:「老鏢頭,長途跋涉,一路幸苦了吧。」
司馬仲明停了腳步,呵呵大笑道:「老朽這一行,長年累月在刀尖上討生活,那敢說辛苦,老弟,你尊姓。」眼光望了店後外停著騾車。
「不敢,賤姓嚴,嚴子陵的嚴。」謝雲嶽笑答,又道:「在下夫婦兩人,昨日由太原動身,去洛陽姻戚家,适才路途曾睹及老鏢頭風采,甚是心儀。」
司馬仲明手捋頷下銀須,微笑道:「哦,是嚴老弟,幸會,幸會……」他見謝雲嶽不問起他的姓名。於是自動說出,道:「老朽賤名司馬仲明,這到巧得很,老朽也是去洛陽,若不是路上有事,還須稍作逗留,到可與老弟一路親近呢。」說話時,眼角不時在打量五勁裝大漢。
謝雲嶽朗聲笑道:「老鏢頭,在下雖是書生,但老鏢頭的名望,在河洛關中一帶,幾可說是婦孺皆知,無人不曉,在下何幸,得親芝顔欣喜何之!老鏢頭,你有事請便吧,稍時,在下還要討教咧。」
老鏢頭笑說:「好說,老朽暫時失陪了。」拱拱手轉身入內。
五個大漢望著老鏢頭背影互相冷笑了一聲,邁步跨出店門,望前途走去,謝雲嶽亦回至跨院。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幾乎將整個高升客棧包下了一半,謝雲嶽與顧姑娘正在用膳,不時聞到司馬仲明豪笑聲,聲音就在跨院隔鄰房內傳出,清晰可辨。
姑娘忽笑說。「雲哥,你猜猜天馬鏢局對頭是誰,匪黨是否等摸准了虛實才動手,依小妹看,鏢局此行凶多吉少,不定就在傍晚便將出事。」
謝雲嶽驚詫道:「這個你從何處著出?」
姑娘格格一笑,道:「虧你還是名馳八表的大俠,這點還瞧不出,這些綠林巨魁上線開扒,一定要預先約好動手地點,出得高家溝四十裏;便是崎嶇山徑,有一處蜈蚣谷道,正是下手的好地方,賊得手後,便可由小道劫往西南王屋山,我知王屋山有一九子母金環蟻元凱,此人是獨霸一方大盜,除了他沒有誰敢在此處做案。」
謝雲嶽笑道:「看不出你能知道這些綠林人物,這樣說來,准是在蜈蚣峽行劫嗎?」姑娘點點頭,謝雲嶽沈吟不語,垂著頭風快地扒了兩碗飯。
就在此時,店小二引著司馬老鏢頭邁步走來,身後尚跟著一位四十上下,面像清奇的武師。兩人驚「哦」了一聲,紛紛起立迎接。司馬仲明豪笑道:「嚴老弟,我們雖都是天涯作客,卻一見如故,有一句話本不該講,可又非說不可,但不知賢梁孟今天起程,還是明天起程?依老朽說,在這兒歇上一天再走比較妥當。」
謝雲嶽假作驚詫道:「老鏢頭這話必有緣故,可請明白告知。」
司馬仲明莊容道:「這話非一言可盡,老朽與老弟引見一位朋友。」說著,用手指著在身後中年武師,道:「這位是老朽得力膀臂,日月仙人掌盧堏。」
謝雲嶽連說幸會,爲姑娘引見過了,笑道:「兩位請坐,老鏢頭所說要在下延遲一日上道,莫非途中有什麽不清淨麽?」
司馬仲明拔髯長籲了一口氣,笑道:「老朽也不知是什麽緣故,竟與老弟一見投緣,大概是老弟與當年老朽知友長得十分相似,風聞這位老友枯骨再生,老朽也曾多方打探,只是未明所以,大概是空穴來風……」
謝雲嶽知道他所說的老友。就是其父追魂判謝文,心中好生感動,只聽他接著說下去:「……這些事都非一言可了,且說此次經過吧!本來我們保鏢這一行,就是在刀口上混飯,老朽創設這天馬鏢局,數十年來雖說下上沒有受過打擊,但承蒙武林朋友擡愛,諸事關護,每次出事,使承蒙這班道義朋友奔走,都落得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所以敝局業務蒸蒸日上,照說老朽這把年紀,本可在家納福,何必擔那奔波兇險之憂,十年前經老友及子媳等勸說,即已將業務交與犬子,不出走動了。只爲這次犬子染疾床褥,不得已才護鏢至京,回程之時。因有一家富商,急需送金珠到洛陽,時近年關。京中各大鏢局都不願承保此次鏢貨,經友人之薦,情面難卻。才予接下,因趕近途,入得井阱關後,不意接二連三發現可疑匪蹤,不過到目前爲止,尚未判明究竟他們是否爲著這批來,據老朽的猜測,前途必有事故,是以,老朽才勸賢梁孟歇息一天再走。」
謝雲嶽佯驚道:「既是路上這麽不平靖,在下夫婦二人益發單獨不敢放心前去,是否……」
話未說完,日月仙人掌盧堏大笑道:「老鏢頭,你走眼了,嚴老弟梁孟二人都是內家高手,只看那嚴弟妹雙目神光內蘊便知。」
謝雲嶽方想說伴同天馬鏢局一行前往洛陽,卻被盧堏介面阻住,一聽他看出姑娘身蘊武學,不禁欽佩他的眼力,於是笑道:「盧老實說的不錯,拙荊粗知拳技,豈能說是內家高手,只是在下卻一竅不通。」
司馬仲明豪邁地大笑,說道:「老朽兩目如盲,竟未看出來弟婦是個內家高手,莫非老弟自己你也是……」繼續又搖頭道:「我看老弟是違心之語氣吧。」
謝雲嶽正待作答。忽聞前面人聲喧擾,像是有人爭吵,老鏢頭心才一動,驀見一名鏢夥急急忙忙奔來,道:「老鏢頭不好了,門外來了一個化子,一個面貌兇惡的漢子,在我們鏢車上東摸西摸,黃鏢師上前攔阻,竟動上手來,那個化子手上執著一隻怪蛇,被他連傷三四個,黃鏢師也負傷倒地。」
老鏢頭「哦」了聲,面容一變。匆匆與盧堏兩人當先走出,謝雲嶽聞得來人中竟有丐幫人物在內,也急急與姑娘兩人走出。一來在門外,只見鏢行中人圍成一個大圈圈,均都露出驚怯之色,當中立定兩人,一個長像獰惡大漢,叉著腰口不停地冷笑,離他五尺遠處,立著一個翻紅肉眼,塌鼻削臉的化子,一身皮膚作紫醬色,右手握著一條怪蛇,不停地扭曲,昂首吐信,圈內泥地上倒著四五個鏢行中人。
但聽那化子哇哇怪叫道:「你們鏢行不要狗構眼看人低,要飯的什麽世面沒見過,你們這點鏢貨還不在要飯的眼內,前面有好朋友要見司馬老兒,特來報個口信,你們橫什麽,哼,要飯的要走了。」
他明明瞧見司馬仲明走了出來,才放意說給司馬仲明聽說著便要啓步,司馬仲明刷地越過人群,躍落在那化子身前,喝道:「是那位托尊駕帶口信與老朽,不然休想安然離去。」
化子一翻紅爛眼簾,冷笑道:「我道是那個敢向化子發橫,原來是奔雷劍客到了,好朋友是誰,等會見了就知道。用不著要飯的饒舌。」
司馬仲明等他落到最後一個字音時,突然上身一沖,雙手齊出,淬然分向那化子左右「腹結穴」點去。司馬仲明出手奇快,部位又選得極其恰當,饒是那化子閃避得快,左邊穴道已被掃中了一點,痛得他雙眼凸出,厲吼了一聲,右手中那條長達四尺,花紋斑斕的怪蛇,竟脫手飛出,往司馬仲明眼前竄來。
老鏢頭見化子已被掃上穴道,竟未倒下,不禁征得一怔,暗驚化子功力深厚,要知司馬仲明奔雷劍客所由來,除開那一身絕頂內外雙修功夫不算,無論是拳、掌、劍、暗器,出手奇快又准,賽似奔雷追電。他這一怔間,怪蛇已飛在眼前不足二寸之處,出手已不及,猛然仰面一翻,倒竄出去,但那條怪蛇竟如影隨形地跟鍾而到,蛇信伸出,銳牙森白,堪差半尺就要咬在老鏢頭的頭上,鏢行中人齊都驚叫出聲。
突然情勢急變,那條怪蛇兒啼了一聲,全身平墜,「達」的聲響,落在泥濘中,略一蠕動,立即死去。那化子與面貌獰惡大漢在怪蛇飛出之時,見有機可乘、亦同時竄前,回手猛出欲偷襲司馬老鏢頭。司馬仲明眼見那條怪蛇死得奇怪,不自心頭納悶,驀見化子與大漢雙雙撲到,足下忙移星換位。雙掌一圈,又疾地一分,「野馬分鬃」呼地打去,只聽得叭叭兩聲,接著兩聲怪叫就見對方兩人身形似斷線鷂,淩空震翻出去五六丈。方一落地,便即爬起竄走。
老鏢頭更是一怔,只有他心裏明白,在自己已出掌時,那化子與大漢的掌勁已掃至胸前,只覺胸前狂震,待到自己掌出,勁力尚未遞出,兩人已然震飛,其間相差不過眨眼功夫,任誰也看不出,只有老鏢頭有自知之明,即是掌力接實,最多撞一個平手,以一對二,不可能撞飛出去,暗猜是謝雲嶽兩人所爲,不由心動,轉面一看卻不見謝雲嶽顧姑娘兩人形影,暗暗的皺眉,於是命鏢夥擡起負傷之人入內救治。
老鏢頭一面走進,一面暗詢日月仙人掌盧堏,盧堏被詢呆了眼,道:「怎麽,不是老鏢頭傷的嗎?這樣看來,連怪蛇也不是老鏢頭打死……」遂又搖搖頭道:「我站在嚴老弟夫婦身側,卻沒有見到他們暗中出手,必定不是他們,只怕另有高人相助。」司馬仲明更是納悶不已,也急著救治負傷之人,更不暇多問。
其實確是謝雲嶽顧嫣文兩人暗中出手相助,怪蛇是姑娘用五根梅花針打死,化子及大漢爲謝雲嶽暗運菩提禪掌震飛。謝雲嶽自得到「菩提貝葉真經」後,已默記能湧,所錄字句,大都了然於胸,梵文經義文法結構,與中國文字結構迥然不同,不但前後倒置,且每每一句全義非百數十字,甚多疑難很費解之處,以謝雲嶽之聰穎,尚在楊老丈家中,費上—晚功夫,才將短短三頁,不過幾百字左右的經文全部參悟透徹,加上他連服半支千年何首烏及「長春丹」,平添了半甲子功力,是以能把菩提貝葉真經所載的「彌勒神功十四式」融合貫通,而使他的內功突然精進,而達到上乘境界。
不過若非其師明亮大師年逾七十,又身列禪門,自知今生,難得伸手再管江湖恩怨,故悉心造就謝雲嶽成天下奇才,不惜借佛門無上心法,助他速成,同時謝雲嶽本人也秉賦根骨特強,又心思靈慧細密,謝雲嶽就苦練三十年,也難在短期內習得那博大玄奧之武林絕學,這是福緣,別人也強求不來。
所以謝雲嶽見這化子一股驕橫之氣,十分不順眼,暗將「菩提禪功」運於右手兩指,等到化子與那大漢飛空追襲司馬仲明時,右手還是垂著不動,只將兩指對準兩人,輕輕一彈,兩人身形登時被淩空震飛,自己也深受驚駭,彈指之力竟有如此威力。只因他那「菩提禪功」發出之時,無聲無息,又掩蔽的極巧,故而盧堏說是未曾見他出手,只怕就是瞧見,也是莫名其妙。
謝雲嶽暗中助手後,輕輕扯了顧嫣文一把,很快走回房內。顧嫣文不解,跟著進入房中,謝雲嶽見她一臉茫然之色,不禁笑道:「我适才想到,既然司馬鏢頭與先父是至交,明見此行蘊有莫大兇險,我們若置之不管,便非俠義門中本分。但任七姑處又刻不容緩,所以利在速戰速決,我們不如伴同司馬鏢頭一行兼程趕去,趁早解決他們,也好不要耽誤了我們的行程,只是……」兩隻眼睛不住的在姑娘臉上打量。
姑娘被他瞧的羞意難抑,雙面暈紅,嬌嗔著說道:「那有你這樣賊眼炯炯看人的,到底只是什麽呀……」
謝雲嶽輕笑道:「只是你這麽裝扮出去,必將引起綠林淫賊盜匪,對你如花美色想入非非,我看你還是扮成男士吧。」
姑娘對他斜倪了一眼,蓮步婀娜走在案前坐下,對鏡理裝,滿頭雲絲束成一個鬢,把謝雲嶽從關外帶來的一頂四楞得氊帽戴上,換上件玄狐皮袍,足登絨靴,這一打扮好,分外秀麗爽朗,翩翩不群,與謝雲嶽相較,真是瑜亮互見,謝雲嶽贊不住口。
驀聞房門起了敲門聲,謝雲嶽應了聲:「誰,請進。」
「嚴老弟,是老朽。」門外竟是司馬仲明,接著看老鏢頭推門而入。
司馬鏢頭一看姑娘扮成男士,心說:「這兩人好人品,不可多見。」可猜不出她爲什麽要扮成少年模樣,因交情泛泛,不便出口相問。
謝雲嶽笑道:「尊局負傷之人,現已痊愈了吧?」
老鏢頭銀眉深鎖,長歎一聲道:「只可說是脫離危境,人還是萎靡不振,這化子手中怪蛇,是條罕見苗疆五花錦雲蛐,賦性奇毒,一被咬上,毒液順著血流攻心而死,所幸負傷幾人均能及時閉上穴道得以不死,就這樣,也費上老朽好一番手腳,放血拔毒,如今數人元氣大傷,只怕要休養匝月,才能恢復咧。」
謝雲嶽帶著慰問的口氣道:「這個已算是不幸中之萬幸了老鏢頭無須憂慮,在下方才見著化子兩人,神情窮兇極惡實在看不慣,回房後與內人商量,決定由內人扮成男裝助老鏢頭一臂之力,在下也好瞻仰一下天下英雄風采。」
司馬仲明心中一喜,忙道:「這個,那敢勞動老弟梁孟。」他見方才化子及大漢串來途中,又無故被震飛出去,就猜出謝雲嶽夫婦兩人一定其中之一在暗中助手,這等傷人於無形之絕學,平生罕聞僅見,日月仙人掌盧堏說不是他們所爲,另有高人相助,心內不甚相信,此刻自承伴隨同行,益發可以證明自己所料不虛,只是謝雲嶽堅不承認精擅神技,難道他已練到返虛內斂麽?
想至此,老鏢頭凝目打量了他兩眼,卻並未發現有異于常人之處,只見謝雲嶽笑笑道:「濟人於困,助人于危,乃是人與人之間本份所應爲爾,何言勞動之有,老鏢頭請即安排上路,早解決早好。」
老鏢頭司馬仲明爽然應了,遂拱手道謝辭出,一面走一面不停的思索,自己在武林中偌大名望,到頭來還要年少之輩相助,心中未免感慨良深。謝雲嶽見得老鏢頭走出,才對姑娘說道:「途中無論發生什麽事故,只能由你伸手,愚兄可要袖手咧。」
姑娘急道:「這怎麽行……你……」
謝雲嶽意攔阻她再說下去,笑道:「你別急,自你被我打通「任督」二脈,現時功力都無異增加一倍,又得「九宮正反陰陽步」,「五行掌」,「太極幻形劍」三種武學,愚兄自信這三種武功雖說不上天下第一流絕學之最,但也可與武林任何高手較一短長,怎麽你反到自氣起來了。」
姑娘挺了挺腰肢,嬌笑道:「瞧,你到是蠻自信的。」
忽聞院外司馬老鏢頭宏亮地笑聲,只聞他一面走來,一面笑道:「嚴老弟賢梁孟準備好了沒有,這就動身啦。」
謝雲嶽兩人迎著出去,說:「在下等沒有什麽好準備的,說走就走。」姑娘似是初扮男人,走起路來畢竟彆扭,只不停地格格嬌笑。
走出門外,鏢車已然啓行,前途趟子手高喝:「四……馬……飛……騰……」之聲在寒風中飄揚。負傷幾人,已搭好了擔架,由幾個鏢夥擡著,老鏢頭不時注意謝雲嶽手中所提藤匣,但並未出口相問。
老鏢頭跨上乘騎,謝雲嶽兩人登上騾車,趕車的一聲斷喝,長鞭猛揮,四隻健騾又放足疾奔。車幕敞開著,寒風洶湧而入,雖是兩人內功奇好,但畢竟有點難耐,因爲便於看清沿途情勢,也只好如此了。高家溝子就是那麽一條擁有百十戶人家的長街,轉眼便馳出了街尾,陽光極是豔麗,道上泥濘深厚,鏢車過境,印出七八條車轍,此外足迹,蹄痕累累皆是。
出得高家溝,沿途便見鄉民婦孺,三五成群,提著紅色拜盒,往姻戚家賀年或返家,來來去去的絡繹不絕,謝雲嶽與姑娘看到當地婦女裝束甚奇,不由出神。
只因那些婦女著紅困襖,翠綠色紮腳棉褲。小足娉婷分外好看,當地婦女喜禦飾物,腕釵指環,累滿臂指,冬日嚴寒,竟將飾物捋於棉襖衣袖外,鬚髮簪珥,禦金飾銀恒重逾數兩,亦不覺累苦,鬥珍炫富有如是者,可稱奇觀,亦可見民間之富,裹小足,在前清時代,全國都是,不足爲怪,但晉省比別處猶見風盛。雙足纖小,只見脛端尖削,甚至腋杖而行,弱不禁風。
姑娘見謝雲嶽頻頻向婦女注目,大發嬌嗔道:「這有什麽好看,真是。」
謝雲嶽不由笑道:「我不過看看好奇罷了,難道她們可以出來,就不讓人家看的麽。」
姑娘一橫白眼,道:「那有你這麽著的,不怕老鏢頭瞧見笑話。」
謝雲嶽笑道:「這有什麽關係,聽說大同六月六日還有賽足會。任人品評,蓮足越小越好,頭二三名還有花紅可得,幾時六月六日,我們前往大同一觀如何?」姑娘「啐」了一聲,不作理會,謝雲嶽笑笑。車行不覺其苦,轉眼便走了卅裏外,騾車跟著鏢車緩緩趕去,遙見老鏢頭在坐騎上與日月仙人掌盧堏兩人連說帶比不知說些什麽。
前途山崗起伏,林樹茂盛,愈走愈是難行,只見四外山嶺雜遝。危壁如嶄,古樹參天,林蔭蔽日,滿耳充盈一片松濤喧囂,姑娘道:「前途不遠就是蜈蚣峽谷……」話猶未了,驀聞車後蹄聲急驟,轉眼便越過騾車疾馳向前,正是方才店中坐在長凳上五名勁裝大漢,長鞭叭叭猛揮,口中不住發出厲嘯,意在虛聲恫嚇。
五人五騎如飛,眨眨眼,已然越過鏢車行列,駐在山坡上,停了停,勒馬回身馳來,姑娘暗付道:「這五人憑的可惡,非要令他們帶一點彩頭回去,才知厲害。」
五騎如飛奔近騾車前,騎上一人忽驚「噫」了一聲,五騎登時勒住了紋絲不動,只聽那人對同伴說:「方才我們見的不是一個標致的娘們,她竟會變成多一條棒子的漢子來了呢……」猛聽一聲清吒,五人登時翻下騎來,兩人蒙住眼睛,在泥土地裏翻滾,手指縫內,溢出縷縷鮮血,痛號哀叫,慘不忍睹。
原來姑娘手中已扣了十數支梅花針,一聽賊人出言輕薄,立即心頭一怒,手腕微振,十數支梅花針電射發出,五對眸子已貫穿了十隻,手法之准、快,極其罕見。只聽姑娘冷笑一聲:「留得你們豬狗命在,還是姑娘念在好生之。」繼又道:「趕車的,我們繼續前行吧。」原來趕車的一看見五騎近前,情不自禁的將騾車停了。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與日月仙人掌盧堏也自驚覺回騎馳來,見五賊這等慘狀,心下也爲自測然,道謝了一聲,又自回馬走去。鏢車一行,已自走了四五裏的路,又聞身後蹄聲驟起,竟有十數騎飛過,其中數人緊挨著前傷目五賊,馳近司馬老鏢頭身側,開聲猛喝道:「司馬老兒,前途自有你的好看。」馬匹如飛的馳奔過去。
又行了片刻,已來在一處山口外,兩旁危壁如削,姑娘道:「這就是蜈蚣峽口,也是賊人動手的好地幾。」
果然老鏢頭一聲號令,鏢車群停住圈困好。謝雲嶽縱目一瞧,見這山口外是一片峽長盆地,兩側俱是崇崗隆起,林青深密,不見一處人煙,右側另有三條岔道,伸展至山坡上,半晌不見動靜,心才起疑,忽遙見兩側崗上湧起數十條人影;身法輕捷望下飛躍,輕功顯見甚佳。
領頭一人,是個身材魁偉,虎背熊腰老者,年約四旬,一臉花白鬍鬚,迎風生威,背部微呈謳僂,迎著老鏢頭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哈哈大笑道:「司馬兄,一別十數年,不想尊兄風範如昔,老當益壯,真是可喜之事。」
繼又面色一沈,道:「蟻某與司馬兄素不相犯,這次蟻某受一好朋友之托,情難推卻,本意出面化解仇隙,奈何司馬兄連傷蟻某案手下,是難可忍,這個,司馬兄你要還我個公道。」
司馬仲明見來人是王屋山大盜九子母連環蟻元凱,暗暗心驚。知道這人狠名在外,他若伸手,無論誰勝誰負,均是不了之局,當下想好答詞,笑道:「原來是蟻當家的,久違了。蚊當家此話恐難圓其說吧,司馬仲明三日來,途中敵蹤頻現,杯弓蛇影,難分敵我,貴手下又未報明身份,在高升客棧前,有一化子手執怪蛇,連傷敝局鏢師數人,這才出手……」
忽面帶驚訝,道:「難道丐幫門中亦爲蟻當家網羅麽?」繼又回首喝道:「將受蛇傷數人擡來,請蟻當家過目。」鏢師立時將四付擔架如飛擡來,擱在蟻元凱眼前。
蟻元凱面色登時一紅,濃眉皺了皺,搖頭道:「化子並不是我王屋手下,蟻某只問傷我手下五人雙目之事。」
司馬仲明呵呵大笑道:「這話問得益發出奇,蟻當家怎麽不問明詳情,就來責問,令手下風讕風語得罪了騾車上的兩位少俠,自取其禍,怪得誰來。再說這兩位少年,也非老朽同伴,蟻當家,是非現已判明,你說受好朋友之托,怎麽不見他人?」
蟻元凱如電雙眸緊望了騾車上謝雲嶽顧嫣文兩眼,才一生獰笑道:「好朋友等候多時了。」攝口一聲長嘯,聲音清越響亮,很快地被寒風送出老遠,便聞得崖頂也亮出一聲清嘯。乍見一條身影在崖頂淩空飛落,崖高數十丈,那人在半空中連換三個身法,輕輕的降在地面,那人著一襲金黃色長袍,陽光輝映。褶褶生光,煞是好看。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已看出來人是他當年齊名的,追風神劍陳元炯,此人與司馬仲明一樣的,劍,掌,拳,暗器以快速著稱,出如電,收如風。崆峒門下,人也介乎正邪之間,專憑好惡爲之,被稱中原九大劍客之一,首名就是謝雲嶽泰山趙康九,因追風神劍陳元炯排名在司馬仲明之下,又同爲出手快著稱,所以滿懷不忿,三次找上天馬鏢局向司馬仲明挑鬥,司馬仲明總是委婉歉辭,說是武林中好事之人嚷出名次,自己本無意計較這些,自願放棄這項名譽,怎奈追風神劍執意不從,定要交手不可,咄咄逼人,司馬仲明見陳元炯驕橫太甚,不得已與他動手,陳元炯每次都是一著之差,劍被迫出手,最後一次,因他出劍太毒,司馬鏢頭大怒,以絕招「浮雲掩月」,反腕削傷陳元炯左股,匆匆逃去,不意十數年後,再度在此尋釁,暗假陳元炯太過無恥。
司馬仲明在追風神劍落地後,向前—還步,道:「陳老師,司馬仲明已知你來意思。過去的事已同雲煙飛逝過眼,不復存在,陳老師何必爲著排名又來意氣用事。」
追風神劍陳元炯嘿嘿冷笑道:「住口,武林中人寧可人死,不可名亡,前次傷股之仇,使陳某蒙垢受辱,隱居深山十年,參悟了一套精絕天人的劍法,只要你能勝得陳某一招,陳元炯自動取消追風神劍這個名號。」
司馬仲明見陳元炯如此傲慢,不禁厲聲喝道:「陳元炯,這種巧言令色的說話,焉能騙得來我司馬仲明,倘若你果是找我印證,盡可去鏢局找,司馬仲明無不應接,明明是聳動蟻當家要劫鏢銀,藉此羞辱我司馬仲明的名頭,是也不是?」
陳元炯也是大聲大喝:「胡說,陳某豈是這種人,不過在蟻當家處作客,蟻當家應宮門雙傑及飛天鴿子婁敬德邀請追捕太原血案主犯俞雲,連日來蟻當家偵騎四出。無意探得你親自押鏢過此。所以長途跋涉,來此決一勝負,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你偏說我意欲劫鏢,真是笑話,我不過適逢其會,湊在一齊罷了。」一雙眸子,光芒突射,威棱不可逼視。
他兩人正在唇槍舌劍之間,九子母連環蟻元凱一個箭步,竄在騾車前,望著謝雲嶽顧嫣文陰陰一笑道:「你們這兩個小輩,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傷老夫的手下,你們莫非不知我老夫的戒條麽。」
謝雲嶽及顧嫣文同聲哈哈大笑,人就在車墊上原式不變,平平越過騾背,落在蟻元凱面前一站,快樂無與倫比,如蟻元凱這麽成名人物,竟也未瞧出他們用什麽身法。顧嫣文改了男裝後,與謝雲嶽立在一起,只覺兩人並世無雙,二人都是一般年輕俊美,在陽光斜映下,更顯得秀氣英俊,蟻元凱見了,不禁暗贊好人品,但看見他們奇快身法,不覺驚得後撤了一步,怔著雙眼。
顧嫣文鼻間哼了一聲道:「誰管你是什麽戒條,縱有,也只只能管那些雞鳴狗盜,我只問你,究竟你是沖著誰。」
蟻元凱一聲怪笑,道:「老夫作事向無定準,誰要犯上老夫,便就沖著誰。」
一聲極清脆的耳刮聲,從蟻元凱左頰發出,登時現出一隻紅掌印,蟻元凱只覺頭目一陣昏眩,原來謝雲嶽忿他出言狂妄,一刷掌即印上了一個耳刮子。隨著蟻元凱來的人,內心生出莫名的驚駭,只爲他們竟沒瞧見謝雲嶽怎樣伸手。
日月仙人掌盧堏一見九子母連環蟻元凱望騾車這邊走來,不由擔心兩少年吃虧,暗打手式,約來兩名鏢師匆匆趕來,及至一見蟻元凱吃了一掌,大感意外,他只瞧出顧嫣文身懷絕學,卻未料到謝雲嶽有如此身手,不禁暗暗定下心來。
顯然謝雲嶽一掌打得不輕,九子母連環蟻元凱半晌才神定,突厲吼一聲,雙臂猛揚,作一虎勢,就要撲來,在他身形未出之際,右頰上又印了一記狠的。顧嫣文看出謝雲嶽方才身形步法那麽玄妙,未免手癢左足一動,展開「九宮正反陰陽步」法,暗踩方位、震退龔進,身形如電閃地晃去,左手一揚「叭」的一聲,又是一記耳刮,正打在蟻元凱的右頰上。
蟻元凱這麽成名人物,連吃兩次明虧,當著手下,這口氣怎麽咽得下去,兩手望腰間一按,便要解那自己成名兵刃,九子母連環簧扣,那知謝雲嶽身形一動,一隻右掌己搭上了他的兩隻手臂,微笑道:「蟻元凱,別忙……」左手一指司馬仲明那邊,道:「且等他們勝負已決,再動本也不遲。」說完,也不等蟻元凱回話,右掌一鬆,左手拉著顧嫣文平平飛去。
蟻元凱立在原處,兩隻手腕擡著腰間遲遲不曾放下。他意會出這兩少年都具有一身不平凡的武功,就看他方才一掌搭在自己兩隻手臂,立時虛軟無力,這種手法,是平生僅遇,不由幽幽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道:「蟻元凱,你還逞什麽強,方才的兩少年,所用的身手步法,卻在極短的一瞬間完成,堪稱奇絕天下,由此一鱗半爪,可見一斑,自己這點微末技藝,實難望及他們萬一。」想至此,不由得萬腔雄心,一霎間盡都付之雲煙,竟至垂頭喪氣,慢慢回身走去,他那知所撞見兩少年,便是當今武林中絕無盡有的奇才哩。」
先且說奔雷劍客司馬仲明與追風神劍陳元炯兩人,各執擊劍平伸著。腰軀微躬,只是在轉圈圈移動著,竟如馴獸般,誰也不育先出手。謝雲嶽不禁暗笑,他回憶出那晚在鎮風寺博青不也是如此逗弄莫虎麽?
猛然間,陳元炯然先疾起九劍,嗡嗡風雷大作,劍光暴長,化成一面光網,將司馬仲明全身封到,快速無比,不愧爲追風神劍之名。謝雲嶽見陳元炯這套劍法竟從東崆峒鎮山之學,「風雷劍法」脫胎而來,將其去蕪存精,另滲以他自己悟出之心得,創出這套怪速無倫的劍法,一施展開來,竟如汪洋大海,滔滔不絕,大有一發不可收手之勢,劍式之詭,大都攻人必救。
再說奔雷劍客司馬仲明,亦在陳元炯快攻時,同時出劍,劍身斜出,一抖手之間,即是滿天劍雨,紛紛亂舞,使如再數劍出手,發出輕雷之音,逐漸加強,觸耳變爲悶雷之聲。名家交手,大都是一點即收,決不使兵刃相觸,互相搶制機先,往往毫釐之差。便可決定生死於俄頃,可是司馬仲明兩人並不然,快速中竟然硬攻崩打,劍身相撞,進出一連串淡淡火花,這在陽光下是希有的景象,倘能於晚間見之,這是絢麗恰目的奇景。
謝雲嶽對顧嫣文笑道:「兩人都是超凡實學,不是欺世盜名之輩,我看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無論哪一方傷了,都並不大好?」
顧嫣文聽出來謝雲嶽弦外之音,是在暗示自己坐手化解一面有意令她揚名露萬,於是會心展齒一笑,快步上前,在天馬鏢局武師中借了一輛長劍,飛身躍進圈內。雙足尚未踏實,淩空徐緩地揮出一封,這劍式極其平淡無奇,可是發出的潛力,竟將司馬仲明陳元炯兩人,立時逼出圈外三步。
司馬仲明已有先見,到並不感意外,但追風神劍陳元炯大爲震駭,暗忖:「這少年不知是什麽來歷,發出的劍式,外表平淡,其實內蘊奇絕變化,力道剛猛無比,這是誰?」一時卻怔在當場。
顧嫣文垂劍笑道:「兩位成名不易,何苦意氣用事,倒不如握手言和了把?」實際上,姑娘並沒聽見他們是爲著排名之爭,只憑智慧忖度,大抵劫鏢一事,都是紛紛毆鬥,速戰速決,那有讓人一對一之理,何況盜首蟻元凱在旁按兵不動,所以被他一言中的。
追風神劍陳元炯怒道;「這是老朽與司馬老兒間之事,與你何干。」
顧嫣文微笑道:「陳老師你與司馬老鏢頭之間究竟爲了何事,在下洗耳恭聽。」陳元炯紅著一張臉,喃喃半晌始慨然說出。
顧嫣文哈哈大笑道:「我輩練武,不外乎禦侮強身,如爲了排名之爭而決鬥,在下可沒聽過。」
陳元炯大叫道;「怎麽沒聽過,近代武林二百年中,九大門派在華山芙蓉峰數次較技,不也是光了排名之爭嗎?」
顧嫣文微笑道:「這是各大門派發揮自身武學問題,這與個人間恃強好勝判然不同,你何必扯得老遠,是不是想又引起一場武林火拼咧。」
陳元炯激得須發怒張,大叫道:「照你所說,老朽十年荒山苦練劍學,豈不是白費了。」
顧嫣文冷笑道:「非是在下小看幹你,你這套劍法,漏洞大多,十年辛勤真是白費了,你自稱追風閃電,以快速見長,其實錯亂紛雜,浮華不實,若遇上比你高明的人,一劍就可制你死命,就拿在下來說,雖不敢自比高明,但劍法沈穩徐緩足以自保。如你不信,十招以內你只要能攻近在下一劍。在下自願尊稱你爲武林第一快劍。」
追風神劍陳光炯暗驚這少年好大的口氣,但心知他並非故作大言,方才一劍可資證明,遙見圈外謝雲嶽鶴立凝目,望著他微笑。不由心頭一凜,忖道:「這少年必是一路,俗語說物以類聚,武功也必不會相差太多,一個尚難穩操勝算,假如自己幸勝面前少年一招,他一定會出手加入,這後果可知,自己諾大的名望,倘今日敗于司馬仲明手中,還有可說,要是……」
想至此究竟出手與否。成了一個很難的問題,面對現實,又不能臨陣示怯,茫然片刻,暗歎了一日氣,微笑道:「實如老弟聽說,老朽與司馬老師乃意氣之爭,三十年前爲此,三十年後也爲是比,人不爭一口氣,做人有什意思,既是老弟如此說,足見老弟涵蘊絕學,不過若說十招以內無法攻進老弟一招,未免誇張過甚,好,就請老弟先攻吧,但是話要說明來,老朽並不想那武林第一快劍之名,只是領教老弟絕學。」
顧嫣文聽他話意有自承意氣用事之意,自己在謝雲嶽處學得一套「太極幻形劍」,尚是初用,也不敢過於托大,微笑道:「在下只守不攻,還是陳老師先請。」
陳元炯一點首道:「好,老朽有潛了」。右腕一振,劍尖微翹,這一亮開,嗖嗖十數劍同出,竟如魚鱗密浪,洶湧逼來,果然快得出奇,不同凡響。
顧嫣文微微一笑,右足後撤半步,身形一矮,劍尖朝上,由右往左,徐徐推出一劍,含著只守不攻之意。這一招推出,劍變孔雀開屏,成一扇形級級推進,一經與陳元炯劍尖相觸,只聽得緊密一串金鐵交鳴之音,夾著火星萬點,便驀見陳元炯身形暴退。
陳元炯只覺顧嫣文劍身發出的潛力奇猛,心中不禁好勝心大起,飛快的又緊接著一招,用出八成真力,一至近身,突又振腕,霎眼間劍尖化成千點芒雨刺出。姑娘哈哈一笑,劍尖柱地,借力拔起一文,劍尖朝上,又扇形推出一劍,這一接觸,陳元炯又被震得退後一步。
其後,無論陳元炯用何種身法快速出劍,無不立時被姑娘劍身發出的潛勁震退。姑娘體會這「太極幻形劍」實具極大威力,這還是只守不攻,若這時攻他,取勝還不足輕而易舉,芳心大喜。謝雲嶽傲然的微笑,司馬仲明撚須驚歎,九子母連環蟻元凱駭然色變,總之,在場各人表情互有不同。
轉眼,已是八招過去,陳元炯不禁臉色深沈,憂心如焚,自知十招以內,無法攻近敵身,再有兩招,便將出乖露醜,忖道:「這回真個完了,完了。」就在他第九招剛發未出之際,突見六七條黑影,疾如閃電淩空撲下,陳元炯及姑娘同時驚覺來人等身法奇快,均急後撤了一步。
九子母連環蟻元凱不由得驚叫一聲:「敖師伯…」
顧姑娘看清了那是四個鬚眉俱無的老者,頭童齒豁,清一色的黃葛長衫,四人形像各別,他們站在一列,由右數起第一個,是個陰陽臉,左頰紫紅面面疤,幾乎占滿了整個左邊。其次是個馬瞼,豆大鼠服與臉部全不相稱,第二個皺紋累累,最左一個和尚,面部密麻深陷,可都是雙目精光內蘊。這四老者身後尚立定三個黑衣中年漢子,均系一臉精悍之色。
那九子母連環蟻元凱叫了一聲之後,便躍進當場,向四老者躬身行禮,陰陽臉老者微笑道:「蟻賢侄,令師好否?」繼雙目掃了一掃,又道:「你們爲何發生爭執?」
蟻元凱垂手答道;「托師伯價福庇,家師甚好。」又將他們比劍之事說了。
陰陽臉老者呵呵大笑道:「老朽數十年未曾下山,卻未料竟有這等小輩,敢自稱劍客,還鬧什麽排名之爭。」隨著發出一聲長笑,其他三老者,面色冷冰冰,直似三具活死人。陳元炯面色疾變怒容,司馬仲明忙蜇過謝雲嶽身旁。
只聽那陰陽臉老者接著說:「風聞中原道上又出了一個怪手書生俞雲,搞得個腥風血雨,老朽遠房室侄傲化亦死在此人的手上,爲此接獲激化之徒智空,及宮門二傑急求,我們這四個老不死的才再度下山……」
那蟻元凱介面稟道:「小侄也是爲此受宮門二傑的邀請,日來手下偵騎四出打探,迄今未明俞雲下落。」謝雲嶽暗暗冷笑不止,顧嫣文不禁轉而瞥了謝雲嶽一眼。
陰陽臉老者大笑道:「饒他鬼魅行蹤,老朽神自如電,除非他已死了,沒有找他不出的。」謝雲嶽鼻間重重哼了一聲。
陰陽臉老者深深地望了他-眼,又道:「這事並不在急,且等老朽等趕至鎮風寺後,再作計議。」說完,又望著謝雲嶽顧嫣文兩人一笑道:「兩個娃兒,好俊的人品,你們如想稱雄武林。可在一年後到高黎貢山鎖霧峰來找老朽好了。」說完與同來六人,身形一掠,轉身就遠在數十丈外。
謝雲嶽望著他們後影嘿嘿冷笑,司馬仲明見狀莫明其妙,笑道:「嚴老弟,這四人就是四十年前,在華山芙蓉峰四劍敗少林五僧,威震天下的高黎貢山四老,此後即隱居不出,現在爲著怪手書生再度下山,眼看武林中又有一場大變。」謝雲嶽「哦」了一聲,連笑不語。
陳元炯那裏亦向顧嫣文笑道:「老弟劍術果然高明。欽佩之極;老朽與司馬老師這場過節,沖著老弟就此算了,容再相見。」說罷,飄然離去。
在謝雲嶽與司馬仲明談話時,九子母連環蟻元凱等人已是走得無影無蹤。司馬仲明四周瞥了一眼,皺眉笑道:「蟻無凱此人睚眥必報,現在雖見機離去,還望老弟梁孟小心暗算。」
謝雲嶽相謝了指教,便道:「此刻路上手靖,在下騾車較快,想先行一步,趕赴洛陽,他日有暇,必來開封晉謁。」
司馬仲明有點依依惜別。說道:「老弟梁孟一定要來的,老哥哥在鏢局恭候就是。」謝雲嶽見他稱呼自己老弟,感到一陣愧疚,先父舊友,怎能如此混淆,可是目前又不能說明,只得忍下,於是與顧嫣文步上騾車,含笑作別。夕陽殘照,映起滿天流霞,寒風緊吹了,騾車如飛,往長治縣馳去。
※ ※ ※ ※ ※
龍門,在洛陽城市甘五裏有闕塞山,兩山對峙若峙闕,伊水出其間,相傳爲大禹治水時所鑿,一名伊闕,龍門爲俗名,闕塞山東西綿亙,中斷爲谷,西崖曰龍門,東曰香山,谷形斜開,上大下小,江面相距約半裏,伊水從西南來,爲山所束,萬馬奔騰,聲震山谷,遠遠望去,只見珠玉飛濺,水氣彌漫,堪稱奇景,妙絕天下。
俗傳龍門天險,實在不是過分其詞,西崖逶迤蜿蜒,怪石嶙峋,怒崖筆立,奇樹插雲,藤蘿虯結,愈往西行,漸入萬山叢中,往往林蔭蔽日,不見天光,,毒蛇飛魯經常出沒。
這日,正是新正初五,早立過春了,可是闕塞山中,嗅不到一絲春天的氣息,峰頭積雪,在麗日照映下,瞻目欲化,樹木除了長青松柏外,其餘的均是-具枯杆兒,披著醜陋的外衣,在寒風中瑟瑟搖晃著,野草仍是萎黃黃的,不見一絲嫩芽茁出。時而一陣狂風過處,卷得枯枝萎葉飛湧半空,不停地打旋旋,此外,鳥獸無聲,一切仍是嚴冬凜冽鏡像。
山道上,飛馳著兩位少年,清-色的玄緞皮袍,背上斜搭著一柄斑剝蒼古寶劍,頭減四楞氊帽,人皮面具掩面,打扮裝束都一模一樣,若不是其中一個身材較爲纖細,還分不清孰彼孰此呢。兩人都是一言不發,飛步急馳著,穿林越位,宛如星泄電射,行在一條山澗前停住。
這條山澗,澗面幾達兩丈,其實可以稱作小溪,蜿蜒曲折,澗水清澈見底,風過處,波紋粼粼。其中一人不禁口中念道:「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青山原不老,爲雪白頭。」
另一少年笑嗔道:「雲哥,你真是,還有興致吟那對聯,此地澗水甚好,附近必有人家,我看,任七姑賊巢必不在遠。」這兩少年正是怪手書生謝雲嶽及顧嫣文姑娘。
謝雲嶽沈吟一會,笑道:「我們沿著溪流方向走去,大概就在這十裏方圓。」擡頭望瞭望天色,時已將午刻,兩人順著澗邊馳去。
顧姑娘心情異常複雜,一種喜悅的情緒滲融著憂慮,似一杯黃連苦水和蜜糖在胸臆交彙,這滋味究竟怎樣,自己也無法分辨。只因她患失之心作祟,她不知她苦命的娘親還在人世否,如此也怕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倘或離開人世,這不是抱憾終天了嗎?想至此處,雙眸幾乎流出淚來。謝雲嶽隨在她身後,姑娘憂愁的心情,他無從可知。
突然,顧姑娘驚叫了一聲:「雲哥,你看……」
謝五岳順著她手指方向凝視,見是到了離山澗盡頭處不遠,溪水盡頭是一片斷崖,沖激而下成爲一條飛瀑,轟隆之聲不絕,山谷回音,異常清澈,來途爲林木所蔽,又是逆風,飛瀑響聲被北風激起林間濤音所遮蓋,是以他倆並無所聞。只見溪水盡頭處,水氣充斥,竟似一層濃霧,被風吹得動蕩流轉,只是不見開朗。
謝雲嶽此時眼力可透視重霧,已看清水氣之外,竟是一塊盆地,當中是一片綿延屋宇,氣派甚宏,顧姑娘則一無所見,這固然是他服了千年何首烏之故,但主要的是其內功造詣特深,視力增強,不要說是水氣,就是雲掩之物,也依稀可辨。
且說謝雲嶽見盆地中有大片屋寧,心知必是龍門五怪的巢穴,不禁大喜,急道:「龍門五怪巢穴在那邊了,我們快去。」拉著姑娘便竄近斷崖瀑布源頭,姑娘這時才看清了,不由喜得心內卜蔔亂跳。
兩人看准崖下落足之處,就要湧身飛下,攀聞一聲極微小之喝聲「且慢」,兩人不禁身形停住,只見瀑布源頭對澗三條人影急撲過來。三人均是長得十分清瘦的中年漢子,全部雙目精光炯炯,爲首一人唇上尚蓄有兩撇山羊鬍鬚。
「兩位怎不聽話,連喚數聲不應,這雲霧山莊是好去的麽。」山羊鬍鬚漢子冷冷地說,神色甚是傲慢。
謝雲嶽大爲不悅,冷笑了一聲,說道:「尊駕說話怎麽這樣無禮,想那瀑聲甚大,豈能聞及尊駕蚊呐之音。」
那山羊鬍鬚之人登時被謝雲嶽激怒,哈哈狂笑道;「你這兩個後輩,真不知天高地厚。我隴西三島與雲霧山莊,是敵非友,這才好意攔阻,只要你們躍下,踏入莊外三裏,便被飛芒毒弩狙殺,何況莊內除任七姑以外,還有兩個極利害的魔頭,氓山二毒在內,畢大爺是看出你們也是尋仇來的,不然,還用得著費唇舌麽。」
另一人笑道:二位請別見怪。我畢大哥就是這樣火爆脾氣,出言無忌,事實上我們合則兩利,分則俱敗,不管我們爲的是什麽,總之俱是對任家不利而來,二位意思怎樣?」
謝雲嶽聽出他們話中涵意,是想與自己兩人聯合,心知他們看出雲霧山莊有兇險,存心利用自己兩人,我何不也利用他們呢。當下微笑道:「三位尊姓大名,可否見告,怎樣聯合出手。說說在下也可有個計較。」
山羊鬍鬚漢子大笑道;」俺叫華鷺。用手指著兩人道:「這位是羅鴻,那是雷燕,二位高姓?」
謝雲嶽拱手道:「久仰,久仰,敝姓嚴,單名岳,這位是盟弟顧文。」
畢鷺「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嚴少俠顧少快,幸會,我們三人啓程來此之前,聽說龍門五怪中任熊,爲人點上陰穴致命。馳名武林的五行掌陣威力大見減弱,俺隴西三島雖不怕他五行合運掌力,不過任七姑老賦婆及氓山二毒……嘿嘿,即使我們五人聯手,如不小心應付,恐怕也討不了好處。」
謝雲嶽似不經意地望了右側樹叢一眼,很快地回過臉,微微笑道:「天下事,當在人爲耳,倘或畏首畏尾,臨陣示怯,反不如不來。」華鷺羞愧難當,面上登時一紅。
這時,忽由右側起了一陣冷笑,刷地竄出一個形像獰惡道士來,隴西三島距道人現身之處最近,那道士視若無物,傲然走來,面對著謝雲嶽冷笑道:「小子,居然好大的口氣,你自信雲霧山莊沒人制得住你麽。」
謝雲嶽哼了一聲,尚未及發話,顧姑娘一聲清喝,道:「老雜毛,你是誰?」道士勃然大怒,陡伸十指。
這一伸指,隴西三島驀時驚得倒退了三步。姑娘見他亮出一雙黑漆發亮的手指,猛然記起一人,急道:「你莫非就是鬼魔道人最幼的門人,鬼爪子林清?」
那道士十指怪爪徐徐推來,指端透出絲絲勁風,聞說停了一停,道:「你這小子眼力到不差。」怪爪複又伸出,步履亦是一步步邁進。
鬼爪子這一著武林馳名,陰毒無比,他徐徐逼進,就是瞧不出他用何招式,令對方凝神防守不敢分神,一至近前,飛快的襲擊,對方若猝不及防,必遭毒手,何況十指染有奇毒,不易救治。這時山風緊吹,瀑聲如雷,隴西三島面色凝重,姑娘寒著一張臉,亮掌守候迎敵。
謝雲嶽負手昂立,嘴角泛出一條冰冷笑容。鬼爪子十指突然電閃地望姑娘前胸抓去。「啊」,隴西三島同時出聲驚叫。鬼爪子距姑娘前胸不及盈尺,立在一旁的謝雲嶽一聲大喝雙掌已捏住鬼爪子一雙腕脈,快得無法瞥見出手動作,敢情他甩出天下奇技「軒轅十八解」中制龍手。
「克察」聲響,鬼爪子兩腕齊折,緊接著謝雲嶽單腿飛出,一聲尖銳刺耳的慘嗥,搖曳遠去,鬼爪子身形已是踢飛十丈開外,落入樹叢中。隴西三島一見謝雲嶽用出這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輕輕就將以鬼爪馳名黑道高手收拾了,不由大爲震駭,畢鷺心中更是發毛,方才如非羅鴻二弟出言解紛,自己鹵莽出手,這後果難以想像。
本來他們三島看出對方年輕,江湖閱曆不豐,存心利用對方頂死,自己這面坐收漁人之利,這樣三來,不但看出對方武功極高,且狠辣無比,趁對方未察覺他們惡計前,若不趕緊改弦易轍,吃虧的將是自己這面,心頭不由一陣發怵,半響神定,乃揖手笑道:「嚴少俠武學驚人,佩服得緊。」
畢鷺說至此處。發現兩人臉部陰沈沈地,一點表情都沒有,不由心田又是一陣發毛,忙改口道:「我們三人地形較爲熟悉,容先領路吧。」說著,向羅鴻雷燕一招手,三島倏望崖下躍落,真似三頭飛鳥盤旋而下。
姑娘忽出手制住謝雲嶽右腕,怩聲道;「雲哥,你方才所用的手法,真是神奇無比,可否指點小妹兩手。」
謝雲嶽略一沈吟,點首道好,反碗一牽,飛身縱落崖下,閃入樹叢密處,謝雲嶽匆匆指點了三手超絕異常的「斷筋截脈」手法,連說帶比,姑娘玉雪聰明,不一會便應用自如。
謝雲嶽笑道:「這三手可以配合「九宮正反陰陽步」,反復施用,文妹聰明,用不著愚兄多舌,我們走吧。」兩人展開身形,疾馳而去,那隴西三島早走得不知所蹤了,是以兩人小心翼翼,專朝視爲險徑處落足。
河南省黃河兩側,大都爲黃士沖積岩層,處處丘陵,但起伏不大,氣候乾燥,尤以洛陽附近爲甚,除嚴冬有大風雪之外,其餘都是陽光普照雨量稀少。惟獨龍門五怪所居的雲霧山莊不然,冬季也麗日陽和,偶有風雪外,春夏秋三季則終日薄霧彌漫,難得一日清朗。是以雲霧山這片狹長盆地,在四周山崇峻繚繞中。也極其涼爽,且因地質堅密之故,也無有潮濕之感。
兩人正飛馳間,吆喝之聲,隱隱入耳,謝雲嶽心中一動忙拉著姑娘定住身形,悄聲道:「大約隴西三島被莊中人物發現,他們來意如何,不得而知,我們犯不著伸手,不如躍在樹上,看看莊上有何利害人物,再沒法救出令堂,怎樣?」
顧嫣文想了一想。說道:「這樣不好,雲哥曾應允相助,爲人豈可言而無信,不如小妹孤身人莊,營救家母,雲哥與三島絆住他們,較易收效。」
謝雲嶽暗忖姑娘現時武功,足可應付強敵,便笑道:「這樣也好,愚兄儘快去莊內尋你,萬一失去聯絡,可在方才瀑源會面。」姑娘心急救出其母,連聲應好,說時,一掠身形斜刺刺躍去。
謝雲嶽等姑娘身形消逝之後,才順著吆喝聲音方向走去。他虛掩在一株古樹後,覰眼過去,前面莊外疏疏落落的短林內,畢鷺正與隴西三怪中老二任虎對掌,雲霧山莊出來的有十數人,龍門四怪俱已出來,尚有一白髮如銀,雞皮怖面,身材矮瘦的老太婆,手拄著一柄精鋼龍頭拐杖,怪目閃閃地凝視著場中,謝雲嶽心想:「其中不知有沒有三島所說的氓山二毒在內,這老太婆敢情就是任七姑。」
只見畢鷺左腕一沈,「鐵鎖沈江」封住任虎右手,右掌踏洪門吐氣開聲,呼的猛撞任虎前胸,這兩式用的異常快疾,大有排山倒海之勢。任虎大出意外,只見畢鷺竟走中宮進招,且式猛招速,封閉已是不及,倏地仰天一翻,足跟釘地,雙膝一弓,身形陡成水平。
畢鷺存心把任虎折在手下,竟然不讓他有緩氣功夫,右掌化撞爲捺,手腕倏地猛沈,這一打上,任虎非至胸骨齊折不可。龍門五怪武功也並非泛泛之輩,任虎右腰一擰,左掌支地,右手兩指望上疾出,「蒼龍入海」直戳畢鷺氣海穴。
畢鷺不料任虎變招這等快疾,右掌已捺在任虎胸前不足三寸。忙回手一圈疾變「撥草尋蛇」,帶起一溜尖稅風聲,撥開任虎襲來之招,人也由左翻了出去。任虎也乘機往右竄了出來,畢鷺這一招用得漂亮之極,謝雲嶽也不由暗中點首稱讚。
畢鷺立在那邊嘿嘿冷笑道:「料不到名動江湖的龍門五怪,竟幹出以黑吃黑河當,趁早還出一箱金珠,把真象公諸武林我隴西三島還可有個商量。」
謝雲嶽忖道:「原來都是一丘之貉,隴西三島也不是什麽好人。」
只見任虎哈哈狂笑道:「畢朋友,怩錯了,財帛見者有份,得手者爲高,只怪你們學藝不精,到手之物又被我等取去,怨得那個,當時任二爺爲著你們均是一條道上人物,才不爲下手爲難,那知好心沒有好報,你們還敢來雲霧山莊惹事生非,哼哼,你們可是想全用在此地麽?」
畢鷺勃然大怒,未及喝罵出口。三島中雷燕最是沈穩機智,此時,也耐不住了,嗖地竄在任虎身前,呸地一聲,喝道:「任老二,誰是你們一條道上的,我隴西三島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雖然爲盜,但劫財不傷人,誰像你們人間獸心,將我等到手之物盜去不說,反將一干老幼盡予誅戮,誣陷俺三島所爲,你這是居心何在?」語聲甫歇,任七姑已飄閃而到,只見身形一晃,五七丈距離轉瞬即至,身法之快,謝雲嶽也爲之驚訝。
任七姑雙眼打量了三島一眼,徐徐說道;「三位朋友,你尚不知雲霧山莊所立之規矩,行事之後,必殺人滅口,杜絕後患,你們又不是事主,何必恃強出頭,小兒所說理正辭順,沒有什麽不對,你們趕緊離開此地,老婆子今天不開殺戒就是。」驀見莊中一人急急忙忙跑來,附著任龍匆匆耳語。
任龍面色大變,忙道:「娘,莊中有警,霞兒已經被人劫去了,這三島留他不得,趕快打發了再說吧。」
任七姑一聽,也變了色,手中鋼杖一柱一翻,一式「怒龍擺尾」竟向隴西三島橫劈過來,破空的嘯音恁長刺耳。三島不防任七姑竟有此著,百忙中身形拔起半空,翻出三丈開外,掣出身後兵刃。謝雲嶽見任龍跑進莊內,暗料姑娘必然得手,只不知霞兒是否爲文妹之母,心念正要撒手不管三島之事,進莊去尋顧嫣文,急憶起姑娘臨行之言,豈能言而無信,何況隴西三島雖是大盜,但較龍門五怪顯然不同,不由改了主意。忽瞥見任大姑一支拐杖,風雷滾滾,招式詭奇霸道之至,將三島身形團團罩住。
三島功力也自不凡,三般兵刃同時出手,倏忽飄忽,身法輕靈無比,而三島攻式無一式不是毒著,十數照面過去了,徒聞任七姑大喝道;「汝等猶不知進退,休怪我老婆子不容情了。」說著一頭白須堅起,兩目神光暴射,端的不可逼視。
三島冷哼了一聲,三般兵刃更自加緊,面色更是鎮靜如恒,但內心在怦然急跳。突然任七姑拐杖一卷夾著急風淩厲無比地卷到,右掌疾地一吐。三島驀覺身影被兩股風力震得一歪,忙撤招讓開勁風,乍分又合,畢鷺的蛇頭鞭直指任七姑「期門穴」,羅鴻的三棱峨眉刺電閃地向「腹結穴」襲去,雷燕的一收狼牙梁也飛快的刺望腦後「玉枕穴」,配合得天衣無縫。
任七姑不愧爲武林高手,臨危不亂,反腕一撩,枝身急揮,一招「迥風舞柳」,帶起數十條杖影,登時將三島攻勢盡數封住。此時龍門四怪任龍已先離開外,其餘三怪料知其母伸手,隴西三島必然不敵,都陸續飛身進莊,所餘下的亦都是黑道上知名人物,一致暗贊這女老當家此招「迥風舞柳」實在太妙了。
三島那裏警覺不妙,那招「迥鳳舞柳」不但將他們攻勢封住,手中兵刃亦被彈起老高,這一來空門大開,如任七姑及時吐掌,就得立斃掌下。果其而然,任七姑嘿聲吐掌,手一伸出,突變「橫掃千軍」,由右至左疾電地掃去,她想同時擊斃三島,心意不可不謂狠辣。三島慌得兵刃撒手,回身倒審,可是那裏來得及,掌風已觸及肩頭……
在此際一聲清嘯起自林內,就在三島千鈞一髮間,一條黑影閃電飛到。這條黑影尚未落地,三島猛覺得另有一股勁力逼開任七姑的掌風,將他們推送在三丈開外,勁力奇猛,三島不由自主地踉蹌前栽。他們自知這條命,算是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驚魂猶悸的定住身形,回身形,回身一望,不由大喜。只見謝雲嶽面色陰沈沈地負手凝視著任七姑。
任七姑方才也被謝雲嶽推出拳風震開兩步,不由怔住,暗驚來人掌力純厚,及至看清謝雲嶽本人,雖然戴著人皮面具,形像特別,但直覺判斷來人還年輕,不由暴怒道:「小輩,你也配管老婆子的閒事嗎。」其實謝雲嶽那時只顧救人,不然全力一擊,恐怕任七姑虧吃得更大。
謝雲嶽發出一聲輕微地冷哼,似是對面前的任七姑極爲不屑。任七姑細看這少年的面色,可一點都沒瞧出有什麽表情,僅從眼光內看出他含有著無比的怨毒,輕視,只聽他緩緩說道:「任七姑,我可不管你們兩家的閒事,只爲著另一事而來,我只問你,十四年前你與孽子在雁岩擄來一女人,現在在那兒?」
寒風在這盆地上,起不了作用,只在樹梢輕掠而過,瑞日中天,照映在衆人身上,有一種暖烘烘的感覺,但任七姑不由連打了幾個寒顫,強聲作答:「那是老婆子叛徒,家事不消你過問。」
謝雲嶽哈哈狂笑道:「不錯,這是你家的事,拆散別人家庭,殺死人夫也是你家事嗎?」
任七姑一見謝雲嶽,就有分外不同的感覺,雙眉之間冷氣縷縷冒出,渾身覺得極不自在,一種不祥的陰影壓著她的心靈,她似不願受那自己內心陰魔的煎熬,盡力迸出一聲怒吼道:「小子,你自命不凡,也得亮出劍來伸量伸量,老婆子焉能怕你。」這聲音真不似出自婦女喉中,宛若豺嘶狼嗥,使得雲霧山莊黨羽們也爲震驚,暗想今日老當家怎麽了,不似平常對人應敵的口吻。
謝雲嶽微笑道:「神劍天下無人敵,你還不配。」此言一出,使全場觀戰的人爲之一震,隴西三島暗說這姓嚴的少年好大的口氣。
任七姑暴哼一聲,飛身搶前,拐杖罩頭打下,揮起杖影猶若密綱,不平常的勁風,轟轟而出。謝雲嶽對這兇猛來勢視若無睹,只微微一笑,身形微微斜出,杖頭堪堪打在肋前,右手拇食中三指快逾閃電地伸出,精鋼杖頭已被緊緊捏住。
這不但任七姑本人沒有想到,就是在場觀戰的人也不曾料及這黑道頂尖兒高手銀髮妖婆任七姑,力逾山岳的杖勢。一出手即爲人三指所捏制。任七姑想將杖頭抽回來,嘿然開聲,猛往回抽,可是盡了平生之力,老瞼上青筋暴露,依然不動絲毫。
只見當前的少年三指一扭,「克搭」聲響,杖頭整時斷了五寸,隨手一扔,那截杖頭打在樹幹上,停得一停,不望下墜,竟硬往樹木中緩緩擠入,極而沒及樹身,最驚人的,竟不發出一絲聲息。銀髮妖婆任七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猛然撤杖,便倒竄出去丈外。觀戰的人都嘿然色變,這種「揚金腐木」功夫是生平僅見。
謝雲房電閃地一個念頭掠過腦際,暗忖:「先前任龍說,霞兒被人劫去了,這個霞兒是否就是文妹之母,我何必盡捱著,不如進莊探明再說。」心念一動,便不再管任七姑楞在那兒,兩臂一挺,身形似一條輕煙般,在任七姑面前飄過。
任七姑不由著急,手臂急轉,竟向謝雲嶽後胸推出一掌。要知任七姑站是江湖中有數高手之一,一掌之力扶雷霆萬鈞之勢。謝雲嶽身都沒回,左掌輕輕飄地往後一掠,身形卻如箭似地射進莊院。這一掌看似軟弱無力,任七姑竟然禁受不住,只見她往回退了二步,怪叫了一聲,停得一停,又緊跟著謝雲嶽身後追去。
謝雲嶽進得莊中後,只見好大一片宅院,畫閣雕梁,園境清幽,但心急著尋覓顧嫣文,無心觀賞,只往內急閃。直竄至三進牆外,石徑中七零八落倒了都是斷足折臂的人,尚未死去,鮮皿涔涔而出,流了一地,微弱的慘呼聲,慘不忍聞,戶內黑煙凸凸湧出,心知姑娘「靈龜」到大開殺戒。
謝雲嶽只在石徑飛竄,姑娘傷的人可不少,沿徑都是,少說也有四五十個,其中還有婦女。他一眼瞥見牆角處,有一小童縮做一堆,不住篩糠般戰抖著,身形登時停住,喝道:「你可瞧見有一少女……嗯,有一掣劍少年到那裏去了?」
小童已是嚇得不出一聲,兩眼緊翻著,抖……抖……謝雲嶽急得一頓腳,大叱道:「你到是說也不說。」
小童見他頓腳,震得肩頭劍穗亂搖,他是被姑娘劍光血影嚇怕了的,只當謝雲嶽也要殺他,驚得哀叫道:「你老別用劍殺我,他背著霞姨跑啦。」
「跑往那兒去了?」
「我也不知,他傷了許多人就跑啦,只看見氓山二老及四位少莊主這個方向追去的。」小童說著,用手指了指東邊。
謝雲嶽正要側身往東,身後任七姑及一干人等已追及,只聽得任七姑一面叫道:「小輩,你殺人放火,豈能如此一走了之。」
謝雲嶽猛回首,雙眸射出陰森光芒,冷然一笑,道:「老賊婆,你莊中放的火殺的人,就認准是少爺所爲的麽,不過雲霧山莊之人盡都是可殺之流,死了活該。」
隨同任七姑來的人,這時將謝雲嶽團團圍住,其中一人黑衫長須亮出劍來,介面冷笑道;「閣下大言不慚,何不道出姓名,今天下英雄得知。」
謝雲嶽喧的鄙夷一笑道:「你也配稱英雄嗎。」
那人大怒道:「區區不才猿公劍諸衡,雖不是樓臉人物,但也叫得上字型大小,不像閣下既不敢道出姓名,猶背著劍裝幌子,自吹天下第一,走遍天下,也沒見過你這一號。」
這句話反把謝雲嶽說得笑起來了,兩眼緊盯著諸衡,片刻說出一句俏皮話,道:「諸老師,你這就叫做武大郎吃藥,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說著,反腕一把,嗆當當響,太阿神劍業已出鞘,一道奪目青光,映在陽光之下,寒氣四射。
諸衡一見大驚失色,知這人手中是柄前古神劍,這可惹上殺身之禍啦。話已說出,卻不能不算,欲先下手爲強,要知名家交手,只是一毫之差,是以猿公劍諸衡,猛地出招,劍如電飛地一指。疾變「飛猿墜枝。」由上而下迎面直劈,出手之快,確也非凡。
謝雲嶽垂擱著劍絲毫不動,等諸衡劍尖堪可到得身前,腳尖一動,就晃在諸衡胸後,左掌輕按了諸衡肩頭一下,微做微冷笑出聲。猿公劍諸衡可嚇得滿身冷汗,謝雲嶽掌一沾在後衣,及時警覺,「一鶴沖天」拔起半空,化作「飛鷹攫兔」姿式,頭下足上。跟著一道驚鴻劍光,電閃而到。
這一招威力至大,謝雲嶽也無可遁其形,因諸衡人在半空,無論謝雲嶽移形換位至何方。劍光均可罩住。謝雲嶽哼然一聲,左掌往上斜揮,一股陰柔勁力登時撥開諸衡劍勢。猿公劍諸衡只覺一股無形勁氣迎面而到,就知不妙。身形一側,就翻下地來,足才沾地,對方身形驀又不見,不由旋身出劍,身形連續換了四五個方位,依然不見對方身影。
諸衡身影快得有如電閃,要知猿公劍法必需以快速的身法才臻神化,但對方冷笑聲卻連續從身後傳來,並不時用手掌沾在自己後胸,他面色成了豬肝,額角淌汗如雨,依然似瘋猿一般,揮舞出劍,不知見機收舵。謝雲嶽見他太不知進退,清嘯一聲,大阿寶劍抖手起處,但見一道青色圓弧驚天,察的聲響,諸衡手中劍只剩下一截劍柄,右耳陡覺一涼。諸衡面如土色,棄劍舉手一模,粘濡濡地血液塗了滿掌敢情右耳被削掉了。
謝雲嶽哈哈冷笑,道:「權饒你命,借你之口,傳佈少爺劍術天下無故,倘有不服,可來找少爺好了,姓名本是虛幻,且萍蹤無定,你只記下少爺形象好了。」話音未落,陡見七個黑點迎面飛來,電漩星射。
原來任七姑心驚謝雲嶽身手高絕,恐非對手,突起惡念,取出絕少一用之「黑芒釘」,用那「滿天花雨」手法打出。這「黑芒釘」長僅寸許,喂有巨毒,釘尖成六角形,專破氣功橫練,釘身原爲脆鋼鑄就,若一被打中,釘身粉裂膚內,不割掉這塊肉,根本無法救治,還有打暗器手法妙絕無比,七、九、十一,連續而至,分兩手打出,前後相距不過五寸,有時後出者先至,今人防不勝防。
謝雲嶽瞥見銀髮妹婆任七姑手腕一動,便知有暗器,冷哼一聲,身隨劍出,只見扇形劍光遞出,叮叮數聲,七支「黑芒釘」盡數擊落。任七姑出手奇快,謝雲嶽劍出得更快,任七姑兩手九支十一支黑芒釘扣著欲發未發之際,只見迎面耀眼劍光急疾飛到,驚叫了一聲不好了,左臂已被削斷,謝雲嶽左手一揮,咯咯聲響任七姑右肩骨登時粉碎,一捏一抖、身形也被抖飛出五丈開外,左臂斷處鮮血急湧出,隨著他飛出的身形,灑了一道紅色血路,地下尚留下一隻斷臂,掌心黑芒打仍自緊扣著,這一幕,看得圍堵群寇驚心動魄。
謝雲嶽對著面色灰白的衆人投了一眼,嘿嘿冷笑,長劍入鞘,如飛地往東弛去。衆人也不敢阻攔,走近扶起任七姑,見她已然絕氣,猿公劍諸衡跺了跺腳,就此離開雲霧莊,挑動天下武林,掀起一片血腥殺劫。任七姑這個不可一世的黑道高手,輕易喪在謝雲嶽手下,起說來有點出乎意料,照說以她這高的功力與謝雲嶽拼鬥,只要謝雲嶽不施展出「菩提掌力」,一時之間還不能奈何她,但一上來任七姑驕氣太甚,爲謝雲嶽先聲所制,再被太阿神劍突襲,劍尖尚未及身,可是吐出一芒尾,左臂齊肩斬落,且謝雲嶽身法奇快,使她猝不及防,何況血肉之軀,豈能與前古神兵相拼。
且說謝雲嶽往東疾走,不時停下身形,仔細察看有無格鬥痕迹留下,他只在山間飛越,不知不覺已是走出二三十裏路程。日色已偏西,山風勁疾異常,撲面生風,白雲縷縷掠過,他停在一塊巨大山石上,黯然惆悵,遙見黃河如帶,蜿蜒曲折天際生來,弄騰急踹。
他暗自忖道:「小童明明說是往東而來,迄今未見,怎麽一點痕迹都沒留下,難道說小童是騙我不成?」其實小童並沒有騙他,只是姑娘背著母親,又避著氓山二毒及龍門四怪緊迫追隨,東奔西竄,已是轉向,與謝雲嶽所走路徑南轅北轍了,是故不見。
謝雲嶽不禁猛一回頭,又往來路飛馳,走近雲霧山莊時,只見一片殘垣斷壁,人頭紛紛忙亂救火,殘燼尚未撲滅,濃煙彌漫著,稍一留覽,跟著又飛掠而出。他來在瀑布源頭處停著,夕陽殘眼裏,流霞滿天,瀑聲如雷,飛珠濺玉,景色無比。可是愛侶芳蹤已杳,心情宛如鉛重,人是感情動物,多日來耳鬢廝磨,片刻溫存,已是難分難舍了,如今呢,似夢似幻,心靈上只留下一片空虛,忽忽若失,久之,突然雙目突露出威棱,若有所得,掉頭又往雲霧山莊縱去。
山莊屋宇幾乎毀去了四分之三,只剩下西邊的一列廂房因遠離火場,竟安然無恙,此刻莊中新遭大故,防守未免稍形鬆懈,謝雲嶽一路閃進,並未受到任何阻截,置身西廂窗外一顆枝密葉茂的梧桐樹上,暮色蒼茫下,任誰也不能覺察樹上藏得有人。
西廂長長一列鏤花窗格,竟是全部敞著,室內人物動靜均可一覽無遺。謝雲嶽人一藏好,就瞥見任龍右臂右腿白布緊裹著,布上滲出紫黑色的血迹,由其他三怪扶著進內坐下,是時夕陽下山不久,尚留著殘餘的光亮。可以看得極其清晰,四怪眼圈都是紅腫老高。
他們圍著一張檀木上嵌白色大理石方桌坐下,任虎舉掌向桌一拍,叭地一聲,好端端地石面四分五裂,只見他睜眼罵道:「我就不相信,這少年劍術就這麽利害,明幾個我就要尋遍江湖,非找著他不可。」
任豹哼了一聲,道:「二哥,別叫人笑話了,以娘的那高身手,尚不能架抵人家一劍,縱然你找著了,還能把他怎麽樣?」謝雲嶽心知在說他,心中暗笑不止。
任虎橫眉怒道:「怎麽,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難道你就罷了不成!」
任豹冷笑道:「誰說了罷手,凡事總得有個計議,謀定後動,誰像你這毛包脾氣。」
任虎眼睛一翻,正待發作,任龍連連揮手阻住,道:「豹弟說得確也有理,老二你這暴躁性情可要改改,所來的兩少年無一不是好惹的主兒,也只怪我們過於托大,說什麽雲霧山莊犯者必死,多年來江湖路人謹守此戒,無不先通報才敢入莊。因循鬆懈,才讓兩少年輕輕得手。」
說至此,頓了一頓,長歎了一口氣,又道:「就拿背出霞兒的那個少年來說吧,只騰出一隻手,便將我們兄弟四人逼得無法還手,若不是氓山二老來很快,愚兄這性命亦將難保,你道好容易的麽?」這話顯然是說任虎聽的。
任豹介面道:「氓山二位老前輩不知現在得手了未?」
任龍搖搖頭道:「邙山道上,陵墓叢叢,易於藏身,加以天色已晚,這少年又身手奇絕,說不定雙方還楞著呢。」謝雲嶽聽得邙山二字,急不擇身即往回縱去,帶起枝葉微響。
任虎立時警自覺,一場腕,五隻「黑芒釘」電射打出,只聽得一聲冷笑,「黑芒釘」已然反擊回來,打在桌面上火花迸冒。任虎任豹同時躍出一看,只見寒風習習,枝葉做晃,那曾見得人影,人家已走老遠了,再追也是白費,無言喪氣返回室內。邙山墓道,看起來極爲深邃陰森。
而謝雲嶽此時也找著顧嫣文,兩人拾擡級而下,謝雲嶽一眼瞧見有個黑衣婦人蜷臥墓道中,姑娘搶前一步喚了一聲:「娘。」那黑衣人應了一聲,姑娘兩手抱著輕輕一拉,支著墓碑上坐好。
謝雲嶽這才瞧清楚了,面龐與姑娘長得一樣一樣,美秀俏麗,只是十餘年囚禁,顯得十分憔懷,額上多了幾條皺紋,但見她一隻星眼緊瞧著自己臉上,他立時悟出自己仍帶著人皮面具,「啊」了一聲,伸手揭下。他發覺顧母星眼亮出光輝,面泛笑容,忽又幽幽一歎,道:「嫣文,娘現在形同廢物,你救出娘來又有什麽用,只是娘見你終身有靠,也安心了。」
「娘,盡說這些喪氣話做甚,女兒縱然粉身碎骨,也要尋人與娘治好。」
謝雲嶽早就看出顧母軟癱,似是爲人點上陰穴,當時又不便相問,此刻,才問道:「文妹,伯母受了傷麽?」
顧嫣文滿面幽怨之色,轉頭望了謝雲嶽一眼,說:「娘被老賊婆掠來時,便逼著娘嫁與任龍,娘堅執不允,老賊婆竟下手點了陰蹻諸穴,致手足不能動彈,聲言一日不允,即一日不解上穴道,你想,我娘怎能應允,爲此四肢筋絡俱已萎縮,所幸老賊婆尚念師徒之情,三餐衣食不缺,且攔住任龍對我娘無禮,不然……」說至此處,不禁嗚咽出聲,又道:「雲哥你看賽華陀魏平洛可以治好我娘麽?」
謝雲嶽心中惻然,沈吟片刻,說:「若是最近點中的,三兩天便可恢復,但年代已久,主筋枯萎,非短時間可能奏效尚需靈藥調治榮筋活血,使之逐漸增強活力,賽華陽也許可以,但長途跋涉,人何以堪,論說愚兄對醫治穴道頗有心得,不過男女……」
顧母忽然介面道:「謝賢侄,武林中那有這多忌諱,何況你與嫣文這段關係……」說至此倏口不言,謝雲嶽何等聰明已聽出顧母話中涵意,露出自己既是有半子之份,盡可下手療穴,不由心下微微作難。
姑娘在火把子光輝映照下,粉臉顯然格外嬌紅,只聽她笑道:「怎麽雲哥你還會醫病之學,任七姑手法獨凸,別具一格,外人甚難破解,你有此奇學,日來我怎沒聽你說過。」
火褶將已燃盡,吐出微弱火苗,謝雲嶽忙道:「此地不宜多作耽留,方才二毒身旁所懸盛裝毒器革囊,被我下手盜來,當時並未發覺,以他們之功力,此到必已知曉,恐他們返回此處,我先上去打發了他們再說,你可收拾一下。背著令堂同奔開封天馬鏢局,再商救治之法吧。」說著,身形微晃,就到了墓口,移開墓碑鑽出,再又封好。
繁星滿天,鈎月斜掛,一陣陣朔風,夾起塵砂,在這山陵面層湧起一片黃霧,月色映照在邙山墓地上,平添了幾分淒涼鬼氣。謝雲嶽騰身在方才下手之處負手眺望,片刻間,即聽得兩聲長嘯傳來,高吭悠亮,就遙見遠處墓地上,兩條黑影起伏穿落,在風砂中倏隱倏現,片刻就到了近前。
二毒一停身,即瞥見謝雲嶽立在高陵上,兩人同時一聲大喝,身形即撲向高陵,動作之快,眨眼即至。岷山二毒足一沾上,也不出聲,便欺身四掌飛擊,出手都是尋向重穴。謝雲嶽微一冷哼,夷然不動,四掌堪填到得身前,兩手疾地向二毒腕脈一拿一放,哈哈大笑聲中,人已淩空,「旋龍升天」,人已拔起五丈六七,霍地放開身軀,兩足五踹,去勢如電,眨眼已落在十數丈外高阜上。
這份絕世的輕勁身法,看得岷山二毒暗暗驚心,方才一拿自己腕脈就覺遍身酥麻,刹時有功力全失感覺,不過經他一放,真氣又複運行,僅比一點,足聽證明人家武學已過高深莫測地步,兩毒不由相對苦笑了笑,眼前謝雲嶽負手佇立高阜上,冷淡的瞻輝映在他臉上,依稀可見鄙視不屑的笑容。
兩毒雖然心驚那少年的功力高深,但此時已是騎虎難下了,於是同時暴喝一聲,雙雙縱起,去勢之快,並不比謝雲嶽遜色多少,淡日光輝下,如二隻夜嫋扶風飛去,在綿綿無盡陵墓上,直似鬼魅淩空,益增恐怖。
作者:
l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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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12 22:08
【第十一章】 菩提存於一念 好心終有好報 霹靂妄動無名 辱人自取其辱
且說岷山二毒雙雙縱起,電閃地向謝雲嶽存身地高埠撲去,去勢之快,無與倫比,淡月光輝下,直似兩隻夜嫋淩空,口中不停地怒嘯,在綿綿無盡的陵墓上益增恐怖。謝雲嶽存心開二毒一個玩笑,巍然傲立,二毒一東一西撲來,堪堪將近身前了,陡翻兩掌,意隨念動,施出「彌勒神功」粘字訣,雙掌一引一合。
只見二毒像兩隻箭矢一般蓬的撞在一起,二毒身形頓時像斷線紙鷂翻落在高埠之下,直跌得發昏,半晌才爬起,他們尚以爲自己撲去的身法太快,才致相撞,於是同聲怒吼了一聲,一鶴沖天,又雙雙向謝雲嶽撲到,出手如風,指向要害,詭奇之至。謝雲嶽輕笑了一聲,施展「玄天七星步」法,只閃不攻,無論二毒招式怎麽快法,一沾即行滑脫。
二毒越打越心驚,數十個照面下來,直覺對方少年步法快得出奇,不禁頭暈目眩,心知對方存心相讓,連剛才兩人相撞亦是故予示警,怎麽自己兩人這麽糊塗,若在別人早就知難而退了,一想清,即雙雙縱出圈外,落定四面一瞧,只見謝雲嶽負手長立三丈外,面含微笑,衣袂折折飄飛,淡月光下,望之清絕脫俗,豐神如玉。
要知岷山二毒雖名列毒名,其實人並不太壞,行事也頗知分寸,漆清漆沖幼時俱是孤兒,受盡冷漠歧視,凍餒之苦,其後爲一異人收歸門下,但後天之乖僻已養成,總覺世間甚多僞善之人,越是標榜清高,心內愈加屋齪,反不如下層人物直爽義氣,學成下山後,性喜接近草莽之上,對正派人物往往避而遠之,直至年邁,漸悟他們成見與事實大有出入,但由於正派人士見他們性格乖僻,便將二毒列於群邪之內,事實上他倆羽毛自惜,從不妄殺一人。
正因他倆看出這大千世界,十文軟紅塵中,有幾人能得十全,好多於惡即是真善,罪多於良便爲邪惡,故爾有此一念,遇上謝雲嶽這個煞星能得保全,誰謂冥冥中沒有天理在。此刻,二毒一見謝雲嶽止步不追,猶自負手微笑,不由赫愧交並。
謝雲嶽微笑道:「在下與二位素未謀面,爲何妄施毒手?」
二毒聽得,不由暗自忖道:「人家問得正是理由,革囊失去,自己並未見是他所爲,何以不問明就雙雙出手,看來自己實是理虧。」於是二毒臉色登時一紅,大毒騰清道:「閣下說得正是,老朽等方才離此之際,不知何人暗中將老朽等襟下系掛的革囊竊去,等到發覺返回此處,只見閣下孤身一人,即認系閣下所爲,竟一時情急益浪出手,不過……」
謝雲嶽微笑介面道:「革囊盛裝之物,想必俱是奇珍異寶然老英雄等未必心急如此。」說時,緩緩走前數步。
大毒漆清笑道:「囊內多半俱是不成材的毒器玩意,丟了不值可惜,只是此物奇毒霸道,經人誤用,或仗此橫行,我岷山二毒平生愛惜羽毛,不能以此無心之失,至闖彌天大禍單囊夾層尚有數十顆「火雲丹」及一冊師門重物「合毒釋注」,萬萬不能失去,倘或爲閣下撿護,可否賜還,老朽必有以報。」說著,晶光雙眼望定對方。
謝雲嶽淡淡一笑,道:「哦,原來是岷山二老,革囊果爲在下拿去,既是如此說,足見二位心地良善。」說著,在衣底取出革囊,霍地抛去,二毒舉手一揚接下,漆沖在革囊內取出四顆赤紅如火藥九,置了掌心,走向謝雲嶽,說道:「老朽等昔年東海雲遊,無意在一所海心小島峰頂,拾的五枚「離火精玉」,此物是純陽之寶,因此來合藥練制一爐「火雲丹」,以之治筋骨萎縮或血液凍凝功效如神,些許小物,不值一曬,聊報革囊兄還之德吧。」
謝雲嶽聞言心中一動,這「火雲丹」不是正好用來療治顧母麽,遂伸手接過,道:「想不到二位如此寬容大度,不但不見罪,反而厚贈,令在下有點愧疚難安,不過……」沈吟片刻,又笑道:「在下于此相逢二應,也算有緣,四顆「火雲丹」目前正巧需用,在下愧疚以報,不過日後二位需用我怪手書生處,絕不袖手。」面上仍戴著人皮面具,看不出什麽表情,語氣卻極其誠懇。
二毒同聲叫了一聲,大毒膝清滿面詫容,道:「這就難怪了,閣下竟是刻下震驚江湖,名動八表的怪手書生,老朽輸招輸得心服,日後閣下加入川,請至岷山一遊,老朽等還要討教呢。」說著,二毒拱了拱手,回身竄去,刹那間,隱入無窮陵墓中,偶或得見,只是兩個黑點在月色下起落……
謝雲嶽望著二毒逝去的身形默然的出神,暗忖道:「生死造化,冥冥中自有安排,果是信而有徽之事,自己出道以來,心辣手狠,凡屬邪魔外道,遇上自己,雖不死也須帶點傷回去,怎麽今晚竟如此寬容……」繼搖搖頭,心說:「說起來,自己也難相信,若非如此,怎麽知道「火雲丹」這種靈藥,這不是數定嗎……」想至此,急急回身往顧媽媽藏身的古墓馳去。
他移開了墓碑,只見姑娘與其母並肩坐在墓地石階上,偶偶低語,背向著謝雲嶽,一聽到墓碑移動響聲,姑娘即回面笑問道:「雲哥,你打發了二毒嗎?」
謝雲嶽笑道:「想不到打成了相識,他們現在已返岷山,文妹,告訴你一個頂好的消息,伯母有救了,保證不出七天,便可行動自如。」
姑娘星眼中露出驚喜的光輝,霍地立起,叫道:「真的嗎,這太好了……可是不要哄我呀。」
顧母亦回面幽幽一歎道:「賢侄,休說老賊婆獨門點穴難解,就是十數年癱瘓之身,筋血已枯,何能於七日之內痊愈,你怕我心灰絕望,故爾說出此言,是不是?」姑娘聽了,原來驚喜之容陡變滿腔失望之態,在火摺子發出光亮映照下,大眼睛內蘊著瑩然淚珠。
謝雲嶽一臉莊容,道:「小侄說話,從來是一不二,伯母但請寬心,七日之內包可痊愈就是。」說著,取出二顆「火雲丹」命姑娘放進顧母口中咽下。
姑娘取過「火雲丹」喂吃了,便凝目謝雲嶽,好似疑惑不解神情。謝雲嶽微笑不語,片刻,右手倏出,施出「軒轅十八解」中淩空解穴神奇手法,離顧母身兩寸,朝「天樞」,「期門」,「氣舍」,及四肢重穴風快地點上一指。
顧母服了「火雲丹」後,只覺腹內奇熱如焚,不能宣泄一種難耐的緊張,使牙根發噤,正在難受時,突覺穴道一鬆集結於腹內之焚熱向四外迸射,遍體流轉,舒適已極,不過四肢還是綿軟無力。這時,謝雲嶽向顧嫣文道:「文妹,你現在可面對伯母背後盤膝坐下,雙掌抵緊伯母「命門」穴,用本身真氣貫輸,愚兄再在賢妹後胸抵掌「隔體傳引」以兩人功力,大概伯母可以恢復一半。」
顧母驚訝此少年有此精湛的武學,當今之世,武林中殊少得見,可稱絕無僅有,就論這手虛空解穴法,非五十年之內外雙修,就難得這般造詣,如今在這少年人身上見到,若不是親眼得見,實在難予置信,可見武學一道,端賴其人根骨秉賦,方可有大成。此刻,姑娘依言盤膝坐下,雙掌抵住其母胸後命門穴,默運真氣,正在屏息凝神時,姑娘驚覺自己後胸被謝雲嶽雙掌抵住,立刻就有一股奇猛陽和之氣,加速本身之真力貫輸。
顧母即有一種酸軟懶洋洋的感覺,另外的一股熱力直在遍體內運行,入紫府,貫丹田,徑通十二重樓,枯萎的筋絡頓呈膨脹復蘇之勢,一個時辰後,顧母立覺手指可微微動彈這一來,那還不喜出望外,十數年癱瘓之體,現在有枯本重生之望,不要說是顧母,任何人均有此種感覺,顧母喜得不禁喊道:「文兒……你看爲娘的手指腳指……不是能動彈了麽。」
謝雲嶽聞言立時收掌,姑娘扳住顧母身軀,叫道:「娘,真的嗎?快給女兒瞧瞧。」姑娘只見其母四肢指趾慢慢移動,微微上昂,複又落下,顯得十分吃力,雖然如此,但這是一種極良好的現象,姑娘喜極,不禁摟著其母,連連搖晃,母女二人卻是遽然淚下,骨肉至情、此時發揮至頂點。
謝雲嶽俟了片刻,低聲喚道:「文妹,伯母之疾已有轉機,你該歡喜才是,現在待愚兄先赴洛用租一輛車,再來氓山相接,你們好好談一會吧。」說完,就離開了墓穴。
鈎月中天,寒風吹得十分猛勁,氓山墓地中一條身影,騰伏起落,向洛陽東關道上奔去。謝雲嶽一路思潮起伏,他感覺到顧嫣文比他幸福得太多,因爲她已尋到母親,方才母女兩人摟抱喜極而泣的神情,此刻依然在目,真情流露,動人已極,雲嶽不禁流下兩行熱淚。
他的腳程本快,不消半個時辰,已自趕到洛陽東關城郊,這東關城郊有百數十家店鋪,夜闌人靜,早就緊閉門戶了,街道上尚積有甚多爆竹殘體,空氣中仍彌漫著一種硝磺氣味,還有此伏彼起的狗吠,剩下的只有他那月下瘦長影子移動著。
他敲開了一家騾馬行,出來的是一個鬢髮蒼白老者,提著風燈向謝雲嶽打量了兩眼,道:「客官,大年初七晚上便要租騾馬嗎?」
謝雲嶽點點頭笑道:「正須租四匹健騾,還須套上一輛車,在下需急用,護送一房生病的女眷去開封。」
那老者遲疑了半晌,方說道:「騾車俱是現成,不過今兒碰上年初七,趕車的多喝了兩盅,醉啦,回家睡覺啦,他們都家住城內,不天亮城門不開,客官急著要車也沒用,我說,還是客官去別家試試?」
謝雲嶽伸手遞過一錠黃金,笑道:「不必去別家試試,女眷尚在二三十裏外,在下可以自己趕車接來,一往一來也天明了,相煩老丈通知大哥在這裏等候就是。」
黃金是亮的,雖然是一小錠,怕不值得百把兩銀子,當時生活費用低,這一錠黃金珠約八口之家三兩年用度,何況生意跑上門不能不接,於是老丈眉軒眼笑道:「既是客官如此方便,太好不過了,小老兒就去套車,客官請進稍坐,只是……客官付銀子太多了。」
謝雲嶽道:「餘下的就算小費賞銀,老丈你請去套車吧,我在這裏坐坐。」說著,跨進店門,坐在門外一條板凳上等候。
老丈也自匆匆向馬廄走去,不多一會,那老者已自套好一輛騾車,親自趕到店外。謝雲嶽接過長鞭,躍上轅頭,叭叭向空連揮,騾車如飛,揚塵急馳而去。趕抵氓山腳下,已是四更將盡,謝雲嶽停身往古墓叢中閃去。姑娘顧母兩人在墓前等候多時了,此刻由姑娘背著其母逕奔騾車,放入車內斜倚著,謝雲嶽等她們坐好,簾幕放下,又自揮騎而返。
麗日中天時,謝雲嶽等三人已在汴洛道上,三人在車內不時聽見車轅上兩個趕車的叱喝聲。途中姑娘談起由雲霧山莊救出其母經過,又笑道:「雲哥,你傳的那三手「斷筋截脈」手法,的是超絕異常,小妹因爲一手背著家母,不辯南北,只揀隱蔽的路徑奔去,不覺來到邙山腳下,四怪窮追不捨,不好使劍,索性收劍不用,空掌抵敵,果然將龍門四怪逼得連還手之力均無,只是氣力不繼無可奈何,於是將家母暫時放下,拔出長劍,才將四怪擊退,大怪還中了小妹一劍,他們退離後,複又背起家母不辨方向,竟奔上了邙山,這時二毒也自趕到,小妹只仗「九宮正反陰陽步」法,徼幸能避入古墓中,小妹若非忌著家母病軀,四怪早就喪在劍下多時了。」說時,猶恨恨不已。
謝雲嶽笑道:「現在是托天之福,總算平安了,還提他作甚,愚兄不是再返雲霧山莊,從任龍口中獲悉文妹行蹤,不然命愚兄往何處去找。」
途山不斷發現武林人物來往頻頻但誰也沒察覺騾車內就是名盛一時之怪手書生。太原一案,江湖轟動,武林人物在汴洛道上頻現,少數是爲自己的事奔走,但泰半卻爲著怪手書生偵騎四出。論說江湖之大,雲譎波幻,變易無常,正邪之事也無處不有,人物之衆亦多若繁星,正道中後起之名就成了黑道眼中之釘,非拔掉而後可,是以關洛道上綠林羽翼密布,謝雲嶽卻茫然不知。
車聲轔轔夾著蹄聲得得,謝雲嶽與顧嫣文說說笑笑,也不覺寂寞。顧母靠在車上閉目假寢,轆轆長途,落日餘輝中,已趕到開封天馬鏢局。天馬鏢局在汴京開封是個老字型大小,氣派之大是不消說了。謝雲嶽一掀開車簾,迎眼就是旗杆上飄著四馬鏢旗,鮮明觸目。
鏢夥一見有騾車停在門外,便奔過來問訊,謝雲嶽拱手笑逍:「有煩大哥通報司馬老鏢頭,就說有一位姓嚴的求見。」
那鏢師聞言,用眼上下打見個不住,猛可笑道:「這位,莫非就是在高家溝子義助咱們鏢局的嚴少俠麽?」
謝雲嶽點點頭,那鏢夥一臉驚喜之容,也不說話,旋風似奔過鏢局一路大喊著。片刻功夫,只見老鏢頭司馬仲明日月仙人掌盧堏及一干鏢師等,三步並著兩步急急走來,人還沒走近,便聽得老鏢頭高聲說:「嚴老弟,你在門外候著幹嗎,快請進,請進。」說著,人已走出門外。
謝雲嶽抱拳笑道:「老鏢頭好,各位老師好。」
這時日月仙人掌盧堏問道:「嚴少俠,還有……」
謝雲嶽介面道:「拙荊及在下岳母還在車內。」說時顧嫣文已挽著其母出得車來,老鏢頭一見,就知顧母不良於行,趕緊喊來僕婦丫環攙著入內。
顧嫣文與其母由老鏢頭兒媳陪往內院去了,謝雲嶽與老鏢頭在大廳落坐敍談。老鏢頭當先就問起謝雲嶽去洛陽之行,怎麽顧母會成癱瘓之疾。謝雲嶽微笑道:「此事非一言可盡,好得在下要打住個六七天,留著慢慢的談吧。」
老鏢頭點點頭,忽長歎了一口氣道:「老朽回到開封後,昨天鏢局便又發生了事故。」
謝雲嶽驚問何故,老鏢頭又道:「事爲著太原怪手書生俞雲而來……」
謝雲嶽詫道:「這怪手書生俞雲本與老鏢頭風馬牛不相關,賊黨意找上天馬鏢局做甚?」
那日月仙人掌盧堏介面笑道:「盧某也是這樣說呀!事就是爲著高家溝子而起,九子母連環瞧見賢梁孟來歷可疑,猜疑嚴少俠便是怪手書生俞雲化身,遂通知飛大鷂子婁敬德,昨天就派了一個霹靂手楊弼來問梁孟行蹤,楊弼此人橫行關中幾十年,陰險狡毒,行蹤無定,獨往獨來,是咱們鏢局極大克星,不知何時爲飛天婁子婁敬德綱羅門下,來鏢局時,狂傲之色令人難忍,老鏢頭只推說途中與賢梁孟萍水相識,事前並不相識,而賢梁孟又去洛陽,愛莫能助,霹靂手楊弼大怒,聲言老鏢頭交出賢梁孟行蹤便罷,不然即要老鏢頭身敗名裂不可,昨日與老鏢頭幾乎衝突,臨行之時尚顯露了一手驚人內功,嚴少俠,你看。」手指著大廳門上。
謝雲嶽擡眼一瞧,只見門上明顯地有一手印,走前端詳,見這手印陷下五分,如刀削斧斷,異常光滑平整,可見內力火候已臻上乘,不由淡淡一笑道:「霹靂手楊弼還要來的,讓在下應付好了,只是令貴鏢局平添了紛擾,使在下愧疚難安。」
老鏢頭司馬仲明撫髯大笑道:「咱們武林中人講的是恩怨分明,道義爲突,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麽呢,就是老弟今日不來,老朽還怕楊弼三言兩語,嚇唬得了什麽,老弟你說此話,真太見外了。」
謝雲嶽笑笑,凝望望了衆鏢師一瞥,又問道:「前在高家溝子被蛇噬四位縹頭傷癒了否?怎麽小鏢頭不見?」
老鏢頭黯然傷神道:「四位鏢師因放血太多,人尚癱瘓在床,非短時可還原,縱是行動自如,本身武功也無形中減弱了不少,小兒半年前染上肝癆惡疾,嘔血愈鬥,汴京名醫均請遍了,卻束手無策,惡疾好醫,靈藥難求,看來……只是……早晚間的事了。」老鏢頭語聲竟帶顫抖之音,父子天性,其痛可知。
謝雲嶽朗聲大笑,道:「有道是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老鏢頭仁厚格大,那會遭這橫逆,在下頗擅歧黃,即爲少鏢頭一診如何?」
老鏢頭聽了大喜,忽見謝雲嶽伸手將幾上茶盅握在手中,手掌望裏一擠,只聞得一串密音發出,一隻景泰藍官窯上好瓷盅登時粉碎,老鏢頭翻著兩眼發怔,不知何故。謝雲嶽微微一笑,倏的一揚手,望廳外天井上打出。驀聞數聲慘嗥,接著一連串破瓦之聲,只見三四條身影由天井屋瓦上滾下。
衆鏢師先是一愕,繼即紛紛竄出,將四個匪黨夾頭提起放在廳上。衆人一看四個匪徒面部,不禁大驚失色,原來方才謝雲嶽打出的瓷粒,全部嵌入四匪臉上,頓呈密麻,且阻止血液外溢,在瓷粒邊緣顯出一圈殷紅血般,看來十多奇醜可怕。四個匪徒死到未死,可痛得臉變了色,這顔色是無法辨別的,皆因,瓷粒將那掩沒了。
這四人無疑是飛天鷂子婁敬德手下,隨同霹靂手楊弼來偵探天馬鏢局的。自從俞雲並州道上掀起了幾樁驚天地,泣鬼神的傑作,這類黑道高手都惴惴自危,直覺判斷出,無論是俞雲,或是言嶽,抑是謝雲嶽,只要是有這麽一個人物,那黑道上入物都面臨著累卵之危,當然江湖之大,俠義人物多若繁星,黑道克星,也不勝枚舉。
但謝雲嶽出道一年,其所行所爲之事,甚囂塵上,一時之間,名震整個江湖,黑道人物有如芒刺在背,非除之而後快,可是此人神龍見首不見尾,飄渺無蹤,只有羊家集一役,及五臺山下,尚有數人見過,但太原城血案僅憑宮門二傑臆測是俞雲所爲,捕風捉影的事本是不足采信,但此類黑道高手所以成爲江湖巨攀,料事之准實非常人所可企及,而關中河洛綠林道總鏢把子飛天鷂子婁敬德更具有過人之長,非但武功超絕,新計亦較他人高出一籌,昔年謝雲嶽之父追魂判謝文,鬥智交手都敗在他手上,可見婁敬德機智武學都超人一等,故婁敬德能執河洛道綠林霸主凡三十年,端類於此。
九子母連環蟻元凱自高家溝子撤往王屋後,越想越忿,遂高山北上太原,去尋高黎貢山四老,但想起在高家溝子遇見之兩少年,功力與掌力迥異與傳說中怪手書生手法幾乎類似,心中一動,便轉向往訪那飛天鴿子婁敬德商量。
飛天鴿子婁敬德聽後,頜首笑道:「蟻兄所見不差,兩少年必與那怪手書生俞雲有關,我日前已連續派下十二舵好手去洛陽,只要兩少年尚逗留洛陽城內,想必日內定有飛報。」說時,即傳令下去,將謝雲嶽顧嫣文兩人形像通知駐在洛陽高手。
第二日便接到飛報,雲霧山莊遭兩少年毀了大牛,任七姑已慘被擊斃,隴西三島趕火打劫,還有……不過兩少年行蹤始終未得。消息傳來,連飛天鷂子均駭然變色,何況其他人等,像任七姑可是武林名人,婁敬德雖未親眼得見當時交手情況,但他有免死狐悲之感。
這時霹靂手楊弼便道:「老當家,據楊弼猜測,任七姑定是遭了暗算,不然、何至於就讓那少年得手,這個是極不可能的事,聽蟻兄說,兩少年與天馬鏢局司馬仲明熟悉,不如就在天身鏢局著手,小弟不才,願領本門兄弟去汴,不出七日,便可水落石出。」飛天鷂子婁敬德沈吟一陣,道:「這倒不失爲一個極妙主意,但非至必要時,切忌與司馬仲明動手,一有確信,立即報知總壇。」
霹靂手楊弼大笑道:「遇事沈著應付,小弟還有個自信,奔雷劍客本是虛名浪得之輩,身家在此,決不會輕易出手,老當家但請放心。」這樣,霹靂手楊弼挑選十數得力好手逕去開封。一至汴京,即找上大馬鏢局老鏢頭,盤詰謝雲嶽顧嫣文兩人下落,語氣之間,狂傲無比。
奔雷劍套司馬仲明處處對他忍讓,但言語之中譏誚笑駡,把霹靂手楊弼挖苦得體無完膚。楊弼憋著一肚子氣,憤而離去,臨行之時,顯露了一手金剛手印絕技,離去後並經常派有數名匪黨在鏢局附近監視,謝雲嶽等人一到,他們便發覺了,紛紛上屋偷窺動靜。
謝雲嶽一聽,本能就生出一種感覺,料知楊弼必派得有人在鏢局附近設樁,逐暗暗擡眼巡視,果不出其所料,暮色雖是很沈,但賊人目光宛如貓眼般,閃出游離光彩。且說四賊被謝雲嶽一把碎瓷打下屋瓦後,謝雲嶽面色一沈,喝道:「這是你們要自取其辱,無事生非把惹到少爺身上,現在也不難爲你們,速去通知霹靂手楊弼即來見我,去吧。」用手一揮,四個匪徒鼠竄離去
方才謝雲嶽露出這一手,立時震驚了全鏢局中人,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卻不禁更留意著打量這眼前少年,心中不由暗忖著:「這少年容貌之俊秀,武學之精湛,心思之機智,就與我當年好友追魂判謝文一模一樣,看來武功竟還在謝文之上,如今武林雖人才輩出,面前所立少年更是其中翹楚,不知他一身絕學,從何處得來。」心內這麽想著,口中自然不便出口相問,遂一面吩咐下人張羅賓席,一向派人去請嫣姑娘,少鏢頭夫人。
這時大廳內華燭高燒,人語豪笑,洋溢著一種極爲歡愉的氣氛。屏風後轉出顧嫣文與一中年少婦來,步向謝雲嶽這面。謝雲嶽心知就是老鏢頭兒媳,趕忙立起,老鏢頭趨了過來,笑道:「老弟這是小媳楚明綺。」
謝雲嶽微笑施劄,只覺楚明綺已是卅出外,脂粉不施。衣著樸素無華,可是仍留著當年風韻,一聲一笑,無不動人,眼前的她面色憔悴,想是爲著少鏢頭病重憂心所致。謝雲嶽心中一動,便對老鏢頭笑道:「在下一路而來,在騾車上已食用乾糧,眼前腹中尚是飽脹,不如讓在下先看了少鏢頭及衆鏢師的病,再來人席好麽?」在老鏢頭而說,那是求之不得事,欣然應諾。
正當人影欲啓步同至內院時,突然鏢夥飛步來報:「熊耳山二當家霹靂手楊弼駕到。」
謝雲嶽臉上本來的笑容漸漸淡了,代之而起的直似罩上一層寒霜,目光中蘊含著憤怒的火焰。奔雷劍客司馬仲明當先趨出,這是武林中待客之禮,不可或缺。謝雲嶽及顧嫣文,少鏢頭夫人楚明綺仍留大廳上,漫不經意談論著。
他們正在低聲談話時,廳外起了沈重腳步聲,謝雲嶽擡眼凝望,只見老鏢頭同著一個環眼虯髯老者大踏步地跨了進來,身後跟著許多人,這是楊弼率領來的,當然也有縹局中人。奔雷劍客司馬仲明便笑著對謝雲嶽道:「老弟,這位是……」
謝雲嶽用手一攔,笑道:「這個,不用說在下也知道……」立時眼一瞪,望著霹靂手楊弼,沈聲叱道:「姓楊的,你找我做甚?」語氣淩厲已極。
這樣開門見山的問話,幾乎使霹靂手楊弼下不了臺,登時怔得一征,強顔笑道:「嚴少快,你如此對待老夫,似嫌不禮貌吧。」他故作大方無所謂,可是一張臉顯得鐵青,極不自然。
謝雲嶽談談一笑道:「對付你這種人,還用得著禮貌,你有話快說,不然,趁早滾。」
像霹靂手楊弼這種綠林巨擎,傲視武林同濟慣了,這次碰上了硬釘子,同楊弼來的人卻不禁勃然,鏢局中人聽來可受用極了連老鏢頭都暗暗欣笑,忖道:「究竟初生之犢不畏虎,我們老了,雖然是成名人物,反而有點畏首畏尾,不如他們年輕人豪氣幹雲。」
霹靂手楊弼環眼中露出了殺機,哈哈大笑說道:「三十年來,就從未見有人敢在老夫面前如此發橫過……」
謝雲嶽哼了聲介面道:「現在你不就見了麽,趁早將來意說出,少爺厭煩與你嚕嗦。」
楊弼面色一沈,喝道:「小輩,你還倡狂,你不知道天下群雄齊欲得你而甘心,老夫此來,就是要擒你歸案。」
謝雲嶽朗聲大笑,忽向司馬老鏢頭道:「老鏢頭聽見沒有在下目前身價可高得很啦。」
司馬仲明怕鬧僵來,趁機接腔道:「楊當家,看來此中有一點誤會,我這老弟素少在江湖往來,怎麽會犯案,再說就是犯案也輪不到你來代庖吧。」
霹靂手楊弼登時老臉一紅,他本是綠林大盜出身,這話說他倒有點像,於是乾咳了聲,向司馬仲明強笑道:「司馬兄,你與這小輩還是新交,你不知道他就是在太原鬧得天翻地覆的怪手書生俞雲。」說著,開眼掃了大家一眼,意似並非故做驚人之詞。
此言一出,大家目光,都投在這位最近轟動武林人物身上,欽佩多於驚奇。謝雲嶽面色鎮靜如恒,淡淡一笑道:「老賊,你走眼了,只看准一半,怪手書生是我師叔,尚我真是怪手書生,憑你這號人物能來沾惹,膽子真不小,你自問能夠得上宮門二傑等而之下,夠得上清風幫主濮泓麽?無論如何,你們這些鼠偷狗竊之流,還配不上見怪手書生俞師叔,不過話可要說回來,你要立見我那俞師叔,准死無疑。」顧嫣文暗中竊笑不止。
霹靂手楊弼眼中露出令人難測的光芒,兩頰的肉突然跳了幾下,陰沈地說:「老夫就不信那怪手書生有這般利害,你說得好,你說是怪手書生師侄,那麽就從你身上開始。」說時,右臂倏地一掠,五隻怪指逕往謝雲嶽胸前抓去。
突然霹靂手楊弼倒退了出去三步,口中發出一聲悶哼,原來顧嫣文姑娘看不慣楊弼狂傲之狀,在楊弼出手之際,也向時出了手,用出在雲霧山莊瀑布下學的三手「斷筋截脈」制龍手法。楊弼伸手倏攻謝雲嶽時,驀覺一掠指風擊向自己手腕,快如電閃地分辨不清是何人出手,心知這手法有異,左腕上擡急往回抽,就這樣,右肘被顧姑娘指尖掃過「經渠」穴,只覺一陣奇痛,情不自禁地悶哼一聲,身形暴退三步,征著雙眼。
顧嫣文怒叱一聲道:「只有這麽點藝業,尚敢來丟人現眼,真是不知自量。」
霹靂手楊弼此刻真有點懊悔自己有點任性來此了,但事至如今,豈可撒手而走,聞言立時大怒,厲聲道:「好,好,算老夫不知自量,不過老夫還要看著你們有多大的道行。」就在他語音方落之時,身形平地淩飛而前,也未見他怎麽展動,卻快如飛矢,眨眼,便到了顧姑娘身前。嗖地兩掌疾出,便向嫣文雙肩搭去,隱帶風雷之聲。
楊弼這種霹靂手,本是外家掌力最上乘的一種,武林內外家之分極難分清界限,通常以走剛猛路子稱作外家,陰柔路子稱作內家,外家掌法以陽剛見雄,力能開山碎碑,似楊弼霹靂手法就非一般江湖好手可及,掌未到,風先至,顧嫣文知道只要讓楊弼手掌沾著一點,便是筋斷骨裂。
顧姑娘早就是辣手羅刹,自得了謝雲嶽指點後,更非常人能及,等楊弼雙掌堪及肩上,身形一晃,便轉到楊弼身後步法之快,連司馬仲明都沒瞧清她怎麽脫出楊弼雙掌之下,心中不禁暗暗喝采。楊弼雙拿撲空,立知不妙,雙掌也不往回縮,減勢一個迴旋,快得無與倫比,帶起一種尖銳劃空嘯聲。
顧嫣文似是不敢硬接對方掌力,足跟一點,身形又自飄退了兩尺,發出兩聲輕笑。楊弼一旋之勢又是撲空,微微的冷笑,身形暴長,正待全力一擊,那知自己雙肩似中了兩道鋼鈎一般,麻痛兼有,兩臂力道一散,猛覺肌骨中了一腿重的,不由自主翻出廳外,叭地一聲大響,竟然仰跌在天井麻石上,半晌才爬了起來
霹靂手楊弼也是名望一時的好手,今日陰溝裏翻船,找上門來自取其辱,實在有點不合算。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張大了嘴巴,愕在那裏,當真他從習藝至今,什麽世面沒見過,今天非但連謝雲嶽顧嫣文用的是那門那派功夫都無法辨清,甚至於沒瞧出人家是如何出手的。老鏢頭如此情狀,別的就更不消說了。
顯然的霹靂手楊弼摔得不輕,立起來尚不住揉著肌股,緩緩地擡起頭來,眼中射出憤怒的光芒,狩笑道:「暗算偷襲算得那門子英雄好漢?」這句話是沖著謝雲嶽談的。
謝雲嶽聽說,一時之間,豪氣複現于眉宇,展眉笑道:「好,我總要叫你輸得心服,不過,咱們不可在人家鏢局裏打,走,去郊外去。」去字一落音,人已在天井穿越屋脊,月光輝照耀動直似一條狸奴,瞬即無蹤。
霹靂手楊弼苦笑了笑,人家這種超塵脫俗輕功身法,自己再練個二十年也望塵莫及。知此去凶多吉少,但事情擠到這步田地。只得一提真氣,跟著躍去。衆人也陸續跟出,只留下顧嫣文及楚明綺。且說霹靂手楊弼一置身屋脊,謝雲嶽身形已在二三十丈外。如淡煙般一晃即逝,他用出畢生功力,仍無法趕近一步。
不過片刻功夫,兩人已先後站在城南一片亂塚崗上,鈎月斜掛天際,繁星閃爍明滅,寒風仍吹得很勁,兩人袍袖飛舞,獵獵作聲。當下謝雲嶽微笑道:「楊弼,你此次代人出頭,我替你深感不智,無論我是否怪手書生,抑或有甚關連,均與你們無關係,更沒有什麽利害,依我勸告,不如收手回至熊耳山,但須轉告貴當家飛天鴿子婁敬德,就說今日武林局面,大亂將至,絕非是他能沾惹的,安份守己,保全令名,豈不是好。」
霹靂手楊弼聽說,心中一動,他這樣說,不是明告自己與怪手書生有極大關係麽,聽說怪手書生功力絕倫,從未落敗過,對方看似年輕,方才施出之一手,是前所未見,他直認是怪手書生師侄,大概非虛,但自己成名以來,仗著霹靂手法,武林中能頜頑者寥寥無幾,與飛天鴿子婁敬德昔年交手印證,三個時辰以後才以一掌之差慘遭落敗,輸得心服口服,但如今仍不相信對方比自己就強過多少,方才不過是以小巧身法出自己不意取勝罷了。
雖然謝雲嶽說的話是極誠懇的,但聽在他耳中卻變成冷嘲熱諷,於是微微冷笑道:「朋友,你好一張犀利的嘴三言兩語就想將老夫勸走,沒這容易,至少也要伸量一下你難道不知道,老夫實在作不了主。」
謝雲嶽面目一變,極爲不悅地冷哼了聲道:「這就奇了,你作不了主,誰作得了主。你又不是有爲而來,糊塗強出頭爲何。」
霹靂手哈哈一笑道:「朋友,你這叫做裝模作樣。令師叔俞雲在寶月禪師處竊取三頁菩提真經,這三頁經文,天下英雄莫不有得而甘心之意,敝山主當日也會與西崆峒掌門去酒甌峰,不意爲令師叔乘間劫去,似此種絕學秘笈,那有私人吞之理。是以,老夫對此實在作不了主。」
謝雲嶽聽後,驚然一驚,暗道:「怪了,此消息不知從何泄露,難道天外三尊者竟然未死。」於是故作不經意地一笑,道:「難得你從那聽見這捕風捉影的詞兒,竟當它是一回事,究竟誰親眼得見。」這時鏢頭中人及楊弼隨來的人均已陸續趕到。
霹靂手楊弼高聲喝道:「朋友何必自欺欺人,天外三尊說話那會虛假。」
謝雲嶽凝視了楊弼一會,冷冷地說:「此事用不著再說,試想江湖之中如你這種的人,不可車載斗量,菩提真經也輪不到你,這不是癡心枉想麽?」這種蔑視的語氣,當著衆人之臉,楊弼那忍得下,激得暴跳如雷,罵道:「好小子。」聲落手出,雙掌猛往謝雲嶽胸前遞到,快如電閃,風聲勁銳。
霹靂手楊弼雖然出掌,但心知對方是個扎手人物,雙手真力未遲滯,只用上五成,實中套虛,萬一必要的話,便急速撤掌換招。誰知自己的掌推至對方胸前不足一尺之處,對方竟不閃不避,連眼角都未瞬一下,心中暗暗有氣,付道:「你未免太拖大了,我這霹靂掌力用上十成,便能裂石成粉,你縱是鐵鑄之體,也禁受不住。」遂喝一聲:「打。」真力亦發至十成,「呼呼」兩掌合拼過去。
豈料眼前一花,對方身影已杳,驚覺腦後「風府」穴一溜冷風襲來,那冷風勁道甚猛,刺中有微麻的感覺,心自大驚,頭急望前栽,雙掌一甩向後硬生生猛拔,人也一旋回轉身來。誰知那溜冷風如影隨形的而至,下移數寸竟然點向頭後「火推」穴,接著另一道冷風襲向「脊中」穴,當前的人影仍是未見,令他汗毛爲之筆豎。
楊弼以「霹靂掌」深湛陽剛的功力,飲譽武林數十年,無人敢攖其鋒,今晚竟連人家的身影都沾不著,非但如此,對方身形之快速往來盡見,怎不叫他驚然發立。謝雲嶽存心令他當衆坍一個大台,以他那「軒轅十八解」絕代手法,三兩招之內,楊弼定必功力全廢,此爲謝雲嶽爲掩蔽身份,輕易不露,再則爲避免帶來奔雷劍客天馬鏢局無窮厄難,故而用在他認爲極普通手法應付。
楊弼究竟是經驗火候盡佳,他用左掌一環,身形隨之而旋,周身三尺三百六十度兩均被他掌力所籠罩,右掌上伸微揚,作那「金豹露爪」之勢,這樣可避對方由上襲下,左足向內,右足往外,滴溜溜的一旋,身形已自轉了三圈,這幾個動作都是在一瞬間完成,無比之快,按說對方身形毫無所遁之理,豈知仍是一樣,他快人家也快,兩溜冷風卻如附骨之蛆跟蹤而來,電閃地變換著襲來的部位,胸後的「三焦」、「神變」、「心俞」、「靈台」等重穴無一處不點到,但一觸即止,只有微麻的感覺,看樣子,人家是有心不願傷他。他空負有一身絕技,尋不著對方也是徒然,一陣跳躍後,只覺頭目暈眩,心中大感驚異,這是自己得未曾有的現象,不由把一腔爭強好勝之衆頓泯,立即收手定下身形。
謝雲嶽見楊弼住手不動,遂也不施出奇絕天下的「玄天七星步法」,含笑凝視著他。霹靂手楊弼見他立在月色之下,雍容沖穆,衣袖飄揚,望之若仙,不覺心折,暗歎了一口氣,拱手道:「朋友身手果然高明……」忽又止住不說,眼中呈現黯然神光,用手往他同來的黨羽略一招手,兩臂微張,身形倏然往左側亂墳中藤蘿草內穿去,隨著又是幾條矯捷的身形,一閃而沒。
謝雲嶽轉向老鏢頭笑道:「這事終是不了之局,轉眼間武林浩劫即至,在下實不願眼見此時此刻發生,三日後在下即覓俞師叔致力消弭這場殺劫。」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拂髯微笑道:「令師叔神龍見首不見尾,行事莫測,年來轟動武林幾椿大事,應以大快人心,依老朽看來,令師叔最近情勢,已成竹在胸,老弟無須耿耿于懷,我輩行事但求心安而已,何言其他,夜寒露重,我等先回鏢局再談吧。」
衆人一行回到了天馬鏢局,一眼瞥見少鏢頭夫人楚明綺、顧嫣文姑娘陪著一位葛衫白須老者談話。老者一見謝雲嶽等進來,即立起含笑道:「是言少俠麽?」順手從袖內掣出一函信與謝雲嶽。
謝雲嶽笑道:「不敢,正是在下,訪問老先生尊姓台甫如何稱呼?」一面伸手接過這信封,一面打量這老者形像。
這老者生具一付壽像,長眉及頰,海口貝齒,風目含威,開闔之間光芒四射,身材極修長,腰子挺直,一雙手掌潔白如玉,所蓄指甲長及兩寸,老者正待回答,顧嫣文接著引見道:「這位老前輩就是燕雲大俠鐵指仙猿白羽。」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立時驚喊了聲,道:「白兄敢情就是當年在濟南千佛山掌劈十五家綠林巨寇的大俠麽?幸會,幸會。」說著自我介紹,又將鏢局同仁一一引見。
謝雲嶽認出封皮上系蒼璽手迹,連忙退至一隅拆封取出詳閱,函中雲:「三弟如晤。晉祠握別。勿又近旬,與嘯弟兼程北返,途中雖稍受阻難,幸得及時化解,略無羈絆,安抵昌平,較宮門二傑返京先至半日。郭堡主已先抵京城,仗嘉親王助力,嚴戒宮門二傑不得籍官府之力以莫須有之事率性妄爲,若以武林私故,亦不得渲染擴大,只可和平放決,二傑現不出面。只暗中聯合北五省魔道巨孽向昌平傳家滄州趙家及本幫意圖騷襲,所幸愚兄有先見之明,事先將兩家移往隱蔽處,匪黨兩次撲空。太原李府血案現已無事,二傑目的在奪取三頁菩提真經,此事已引起十方矚目,不但江湖道上人物顯現,連隱蔽深山老一輩之魔頭亦均紛紛下山,涉入此一奪經漩渦中,是故賢弟此刻周遭,危機四伏。有間不容髮之勢,愚兄深知賢弟功力精湛,足資應付強敵,但切不可疏忽大意,爲賢弟居停帶來無窮災厄,自誤誤人,雖百死亦莫贖,依愚意相勸,此後賢弟行止,還是孤身爲上。此次鐵手仙猿白大俠有事河洛,特修書面交致意,白大俠尚有有關令尊當年之事面告。」
謝雲嶽匆匆看罷,揣人襟囊,鐵手仙猿白羽即趕在謝雲嶽身前,低聲道:「三日後,老朽在龍亭相晤少俠,有事面告。」說完,向大衆略一拱手,說聲:「再見。」人已穿越屋脊逝去。
謝雲嶽含笑向司馬仲明笑道:「白大俠爲友熱誠,極是難得,只不知他是從何得知在下落在貴鏢局的,方才忘了問……」說此一頓,又笑道:「被楊弼一鬧,竟把少鏢頭治病的事給耽誤了,老鏢頭現在就去吧?」
少鏢頭夫人楚明綺一聽,當先就挽著顧嫣文趕入內院,老鏢頭哈哈大笑道:「犬子倘爲少俠妙手成春,則少俠不啻爲我司馬門中再造恩人。」老鏢頭門中人丁單薄,只此一子,少夫人又無生育,自其子病後,老鏢頭終日爲嗣續憂心,故出此語。
謝雲嶽隨著老鏢頭轉進屏風後,一面笑答:「仁者自有天眷,令媳亦是宜男之像,來年老鏢頭定能含殆弄孫無疑。」老鏢頭被說得心花怒放,呵呵歡愉出聲。
一踏進少鏢頭居室,即嗅到一股濃郁的藥味,彌漫充斥,謝雲嶽一哄氣味,滿是參屬地黃之類,不禁搖頭三歎低謂:「此真庸醫誤事。」
楚明綺同顧姑娘已先來床側,聞言楚明綺神色一變,忙關心問道:「少俠你看有治嗎?」
謝雲嶽聞言一笑道:「大嫂,你別急,我這大夫還沒扶過脈哩。」
楚明綺粉臉一紅,顧姑娘翹起嘴巴嗔道:「那麽你瘋言瘋語則甚,人家丈夫病了,怎不令他牽腸掛肚的嘛。」老鏢頭尚不失爲豪邁之性,爽朗呵呵大笑。
謝雲嶽趨至床前,掀開帳簾一瞧,只見少鏢頭仰臥被中,僅露出面首在外,臉如黃臘,一頭亂髮,越顯得形容枯槁,見有人來,甚是吃力地睜開眼皮,點了點頭,又關上眼皮,一張臉只剩下皮包骨,乾癟的一層,真是病久投醫,神仙難治。楚明綺一陣心酸,噗籟噗籟珠淚直往下淌。
謝雲嶽斜坐床沿,拉出少鏢頭手臂,三指一搭,潛心靜慮扶那脈象。老鏢頭在旁低聲說道:「犬子在初生之時,相者即謂其不永年,是故老朽取名長壽。」言下不勝慨歎。
謝雲嶽笑道:「江湖術士妄言,怎可輕信,古人雲像由心變,輔薄者天,敦厚者壽,誰能初生即可斷定終生窮通壽天生老病死,人生必經之途,每人亦必有不同的過程,只可說有幸或不幸爾,似少鏢頭者,遭遇不幸耳。」良久,兩手六脈扶過,又看舌苔,立起身來,轉向楚明綺微笑道:「大嫂,可否請拿出尊夫從前飲過的藥方一閱?」
楚明綺頷首,從桌前小案屜中取出一疊厚厚藥方,謝雲嶽接過,逐一審視。老鏢頭見謝雲嶽鄭重加斯,不由皺眉憂心。約莫一頓飯時,才將厚厚一疊數十張處方檢視完,謝雲嶽一臉凝重之色向老鏢頭說:「所延請之大夫必是當地名醫,處方雖略有錯誤,但未必使今郎纏綿不起,想其中別有原因。」
司馬老鏢頭答道:「不錯,此人是當地名醫賴春桂,年有八旬了,診病有如神助,帖不過三,小兒不愈,只有認命了。」
謝雲嶽也不置答,只低頭沈思,忽然風快旋身,竄在床前,帳帶一掀,將少鏢頭翻過身來,撕開後胸內衣,略一察看不禁「呀」地驚叫起來。老鏢頭及楚明綺一聽謝雲嶽驚叫出聲,齊趨前而視。只見小鏢頭後胸赫然呈顯一條寬可兩指,長可五指淤印。
謝雲嶽不禁歎息,道:「此必爲陰手所傷,少鏢頭自己不知,想必病發當在暑伏之期,賴醫不知病由內傷而起,誤以外感之藥,以桂枝麻黃等湯主治,後以肝虧腎虛,以地黃隔之味,一誤再誤,冬退發熱,邪熱郁於太陽之經,不得發越,故血從口鼻而出,此爲火症,吃虧于賴醫加意於補火,此類於鼇山之燈,火熄則不動,火旺則動速,獨不思火不宜動,動則病矣,速則易終而易環,火太旺,則一炬成燼矣,人之精神有限,在下若遲來十日,令郎將油盡打枯了。」
老鏢頭不禁讚揚道:「聽少俠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此聞所未聞,少俠博學若海,令師定必學究天人,但賴醫學有素,何致有這懸殊出入?」
謝雲嶽笑道:「醫之治病,一病而治各不同,若中皆愈也設運以毫釐,則相差不僅千里計也,世人謂良醫有如良相,皆因審眼再三,而後下藥,人命關天,豈能不鄭重。」說著,在懷中取出精致小鋼盒,掀開,拈出十二支細如毫髮,長約四寸金針,在少鏢頭後腹處十二重穴,徐徐刺入。
謝雲嶽請老鏢頭速遣鏢夥去買七年陳艾及老姜,越多越好。楚明綺如飛地搶出,囑命鏢夥速去。約莫一盞茶時,少鏢頭已然呻吟出聲。此刻,鏢夥業經將陳艾老姜購回,謝雲嶽請老鏢頭及楚明綺將少縹頭按捺住,不許稍有動彈,次用姜片三片鋪在淤傷處,陳艾絨置於其上燃著。
三易其艾後,少鏢頭痛得聲如羊嗥,渾身筋骨顫抖,汗流遍體,掙扎欲爬起,想來痛得出奇,經老鏢頭及楚明綺強力捺住。少鏢頭兩眼瞪得有如銅鈴,只出聲嚷痛。艾絨換至九遍後,少鏢頭已力竭聲嘶,謝雲嶽才道:「現在內傷盡去,不妨事了。」老鏢頭及楚明綺放手立起,謝雲嶽輕輕拔出十二支金針後,將少鏢頭扶起,用掌在後胸輕擊了一下。只見少鏢頭喉頭出聲,俯身吐出一灘碗塊淤血,腥臭難聞,中人直欲作嘔。
謝雲嶽輕輕扶著躺下,立起要過紙筆,沈思有傾,緩緩處下二方,一方治吐血,一方理中調氣,筆走飛蛇,體勝褚趙,老鏢頭不禁擊節歎賞。謝雲嶽處完落筆,遂笑道:「取此兩方,不過七日,定可痊愈。」言此一頓,又提筆笑道:「一事不煩二主,在下索興做個好人吧。」濡墨揮毫,處下千金種子秘方,大笑道:「來年五月,在下要來討一杯彌月酒吃。」
楚明綺面紅過耳,老鏢頭喜笑顔開,連道:「那個自然,那個自然。」謝雲嶽又同老鏢頭察看四鏢師病情,並寫下藥方。
午夜謝雲嶽又替顧母針藥兼施後,再以本身真力打通顧母穴道,果然顧母可以行走,但顯然仍是虛浮。謝雲嶽與顧姑娘老鏢頭三人在書房低聲密議,不知說些什麽,曙光初現。謝雲嶽顧母及姑娘三人悄然離開鏢局,不知住何處去了。
※ ※ ※ ※ ※
文申未,天馬鏢局門首行人來往頻繁,因靠近相國寺側,較別處來得要熱鬧些,除了行人摩肩接踵外,還夾雜著小童追逐嘻笑聲,小販沿街叫賣聲,及相國寺內鐘鼓繞鈸聲將這條通街益發增了幾分繁榮。
這日,陽光普照,暖溢中尚有陡峭春寒,皆因還有風小時吹刮著,但這在新正卻是極難得的好天氣,鏢局外旗杆上四馬鏢旗飛揚著,獵獵作響,那由紅絲線織成的四匹駿馬在陽火輝映下,顯得分外奪目。遠處忽起了一陣奔馬聲,踏在青石板上「得得」作響路上紛往兩側閃避。
日月仙人掌蘆堏負手立在鏢局門首眺望省景,被奔馬吸引住目光,那是清一色蒙古種黃驃健馬,馬上人均是長衫客,爲首一騎分外輕捷,蘆堏看清了,臉上微微變色但仍自夷然不動。四騎健馬轉眼到了旗杆下,馬上人翻身下騎,沾地不出半點響聲,四人都是同一動作,幾乎似是在馬上飛離,此可見不但四人騎術特佳,輕功亦俱臻上乘。
四人連眼角都未瞧正立在門首蘆堏一眼,其中一人是長臉老者,刺蝟短髮根根見肉,眼圈骨比常人更凸出,相比之下兩目比別人深陷,露出精光威棱折折,他擡首望了鏢旗一眼,忽冷哼了聲,道:「陳鵬,與我摘掉它。」
一個四十上下乾瘦漢子應了聲,嘴角咧了剛,似笑非笑神情投了蘆堏一暼,在目光中看出,這神情極其冷峭,不屑。別家鏢局子得鏢旗均是用長繩從軸轤拉曳懸上,可是天馬鏢局例外不同,每天系由擅輕功的鏢夥帶著錦旗,揉升杆杯頂系好。
那喚陳鵬得漢子用手捏了捏旗杆,那是熟鐵鑄成,忖度自己掌力不足於劈斷那碗口直徑大的鐵杆,那勢必要揉升上去,才可取下旗幟,但他極不願這樣做,因爲似乎有點失身份。他觀察旗杆不遠,有棵高約五丈的樺樹,樹葉落光了,只剩下醜陋的禿杆,及一些主枝,在寒風中抖瑟著,這樹僅有旗杆的三分之二,距離鏢旗尚有好一段,但在陳鵬眼內,作爲踏腳借力處,是最好恰當不過的。
只見陳鵬身形一弓,嗖地一鶴沖天,人似離弦之弩般望上陡升,姿式輕快曼妙無比。蝟髭老者忽笑著向另外二個同伴說:「陳老四的輕功越來越俊了……」語音未落,卻出了意外。
陳鵬是想雙足落在樺樹上斜出的一支主枝上,那是距旗杆最近最高的一點——再借力一點拔上,用出「金蛟剪梅」手法,使輕而易舉地將這面四馬鏢旗取在手中,在他心裏想法是這樣的,那知雙足正要往那枝上一沾,此刻的他,似是賣弄身法,著意施爲之際,突然「喀嚓」一聲,那截斜枝無風日斷,時刻在准,正是陳鵬真氣一散一聚的當兒,腳下一沈,人即似斷線鐵錘墜下地面,還幸身形未栽倒於塵埃,只踉蹌一步便定住,這一來鬧得陳鵬面紅耳赤。
駐足路旁行人,鄉老兒均發出一聲聲輕笑。蝟髭凹眼老者明知定有蹊蹺,卻心中驚疑不定,有什麽人竟有如此精湛的玄門罡氣,彈斷那截樹枝呢?這太難了,離地五丈高,時間,部位,捏得那麽難,估量著自己也無這麽高的功力,遂用精光四射的眸子望周圍一掃。
只見離存身三丈開外,立定一矮胖老者,眯著一對小眼,尚有兩少年,一長身玉立,俊秀神情,另一面色黝黑,卻是肩頭劍柄藍穗飄忽,再爲一年輕貌美的姑娘,觀其眼神嘴角,刁頑潑辣無比,也是肩頭插著絲穗長劍,四人立在一處,面上帶有似笑非笑神情。蝟髭凹眼老者認准那是矮胖老者所爲,兩目一瞪,正刻喝罵出口。
矮胖老者這時發話了,哈哈大笑道:「小娃兒,瞧清了沒有,那是另有高人用奇絕天下的手法,彈斷樹枝,這手絕活,太高明了,我老頭子今天可算開了眼界。」這話攪得陳鵬等四人體無完膚,勃然色變。
立在鏢局門首的日月仙人掌盧堏也發話了:「嘿嘿,那兒不好賣弄,竟趕上俺這鏢局子門前露醜。」他也瞧出端倪,另有高人相助,遂也說出這句俏皮話。
陳鵬一聽,氣滿填膺,兩臂一振,電射而出,七八丈之遙,竟望盧堏身前撲去,著實快速驚人。驀地,一溜電芒從陳鵬胸後卷到。陳鵬猛覺一股寒氣由身後襲來,吡骨生痛,心中一驚,急中生變,右足向外一劃,硬生生地將身形望左斜去三尺,嘶地一聲,陳鵬左肩劃破五寸血糟,落定石階猶自心悸。
盧堏見陳鵬撲來,亮開雙拳凝神待敵,倏見有人相助,收拳退出兩步含笑昂立。陳鵬有生以來,似乎僅有此次虧吃得最大,氣得滿面發青,轉過面來,見是一嬌美如花的少女,杏目蘊著威棱,平持著一泓秋水長劍,盈盈立在身前不到五尺之處。
這少女正是那在金華刁頑無匹的蘭姑娘,她在太原正巧盛傳怪手書生奇人奇事,她直覺地判斷出怪手書生非謝雲嶽莫屬,卻是觀面不識,無意正巧邂逅矮方朔荊方,與東方玉琨,姜宗耀等三人。用酒飯時,蘭姑娘說出怪手書生俞雲,心疑是謝雲嶽僞裝,這一言挑破矮方朔滿腹疑團,猛拍一下大腿,嚷道:「對,是這娃兒,在羊家集騙得我老人家好苦,我說龍門老四爲啥無故萎縮倒地,對,是這小子,我們去找他。」
江湖中人聲氣靈通,在未離太原時,高家溝子一戰不脛而走,四人匆匆趕去,詢問騾車行蹤,跟著奔撲洛陽,才抵其地又盛傳雲霧山莊被焚,任七姑斷腕身亡,又轉撲到闕塞山中,只見偌人的雲霧山莊,只是斷垣殘壁,人去樓空,原來龍門四怪解散全莊,另投他去。
矮方朔等無奈,想到高家溝子天馬鏢局,這才望開封而來,恰巧遇上這事。且說這時凹目髭老者及其他兩人,瞥見陳鵬受傷,竟哼了一聲,三人張身形,向蘭姑娘那面電閃欺到。又是兩道奪目銀虹,驚天而去,望三人淩空罩下,敢情是東方玉琨,姜宗耀雙雙出手。
蝟髭凹目老者淩空頓縱身影,暴喝了一聲,寬大衣袖揮處,三片淩厲無濤的勁氣沖展開來,「仆仆」兩聲,雙劍卷勢條然蕩開,東方玉琨、姜宗耀身形竟被這一蕩之力,震得倒出五尺,兩人都是一臉驚疑之色。
矮方朔荊方哈哈大笑道:「好個「鐵袖神功」,料不到飛天鴿子又出熊耳了,幸會。」那蝟髭凹目老者正是名馳河洛的飛天鴿子婁敬德。
婁敬德一聲暴喝道:「你是何人?」說時眼中精光逼射。
矮方朔呵呵一笑,神情詭秘地說道:「你認不得我,我卻認得你,我這老不死的正是你那生死對頭追魂判謝文的拜兄荊方。」說此一頓,繼又笑道:「我那拜弟聽說就要重去熊耳,你還呆在這裏做甚,不要錯過了好朋友。」
要知飛天鴿子婁敬德當年幸勝追魂判一掌,勝得也不甚光彩,至今尚不能釋于懷,聞得謝文噩汛,他深知謝文機智無比,對他的死亡始終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年前風聞謝文再出,終日提防謝文再臨熊耳,今日所得矮方朔之言,不覺一怔,倏又豪笑道:「熊耳山對好朋友光臨,無不竭誠接待,婁某准在山接應,荊朋友倘不嫌簡慢,請一併光臨好啦。」
矮方朔荊方大笑道:「我這老不死的對你還沒有興趣,有我拜弟就夠你頭痛的。」飛天鴿子婁敬德聞言冷笑了一聲,也不理矮方朔,望著日月仙人掌盧堏瞪了一眼。
盧堏不等婁敬德開口,已先發話,冷笑道:「婁老當家,你何必小題大做,敝局鏢旗不值幾何,不過,要拿下恐怕沒這般容易,至於昨日懲處楊堂主之少俠,今晨業經離此北上了,臨行留下話來,說老當家有種的話,可去京城尋他。」
飛天鴿子婁敬德本是找謝雲嶽晦氣來的,經矮方朔這一鬧,又見陳鵬踏足樹枝無故折斷,猜准暗中必有用絕頂內家功力弄了手腳,一腔盛氣早餒。經盧堏這一說,正好找下臺階,遂陰惻惻一笑,道:「這小輩見機得快,溜啦,看他怎麽逃得出老夫掌心。」日月仙人掌盧堏見如此成名人物,此時也說出這等色厲內荏的話來,心中暗笑得緊,也懶得理他,寒著一張臉,像一泓死水樣。
殊不知飛天鴿子奸如狡狐,老謀深算,決不打沒有把握的仗,目前天下歸隱豪客怪傑,紛紛再出投入江湖是非,就拿這次怪手書生出沒中原,他就遍發綠林帖,聳動一些魔道高手,參與兜捕俞雲其人,怪手書生雖然行蹤詭秘,但也難逃這許多多高手眼下,除非他從此遁世歸隱,這一點也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當然如果就此能除掉爲犯綠林的怪傑,那更是求之不得的事。
從霹靂手楊樹鎩羽歸來,楊弼懊惱非常,意懶灰心,說起對手少年就是俞雲師侄,推而想之,師侄功力如此之高,俞雲更是驚人,飛天鴿子婁敬德心驚不已,但猶不深信,所以領了陳鵬三人匆匆來到天馬鏢局,意在探情虛實,現在人雖未目睹,從樹枝無風折斷,就可猜出鏢局內必隱有絕頂內家高手,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如轉回想好對策,再定行止。
且說婁敬德與盧堏說話後,眼光又落在東方玉琨、姜宗耀、蘭姑娘身上,暗中忖道:「這三人那兒卻找到這種神物利器,自己這麽多年來,總想找上一柄,但無機緣,眼前……」心中惡念陡生,欲用那「鐵袖勁風」全力一擊,諒這一個年紀輕輕,武功再好也經不起自己一袖,等他們閃避時,再以左掌用「擒拿手法」奪下一柄,思念至此,眼光閃爍亂轉,忽回面道:「咱們走吧。」
陳鵬等三人聞言應了一聲,身形頓處,斜刺刺飛上馬背,婁敬德霍地旋身,右臂一抖,長袖揮處,只覺一片洶湧氣流兜向蘭姑娘等。蘭姑娘等猝不及防,驚覺眼前,黑黑一股排山倒海的勁氣,直推得他們身軀連連踉蹌。姜宗耀臨危不亂,一個長身拔起半空,猛起一招「天際遊龍」,向婁敬德左肩飛快地劈去。
矮方朔荊方亦自意外,不由一怔,突見婁敬德左手倏出,竟往蘭姑娘執劍的右手拿去,對頭上姜宗耀的來劍亦不顧忌,矮方朔暴喝一聲,雙掌同出,以他獨門絕技「五行真力」,搶救蘭姑娘長劍出身。要知飛天鴿子就是以他那靈捷鷲猛無匹的身法,馳名于武林,堪在他那左手近得蘭姑娘相距一尺之處,身形往右飛旋滑出一步,恰落在蘭姑娘齊肩,也剛好脫出姜宗耀一劍、矮方朔雙掌,他的身法用到正是好處。
就在這一刹那間,婁敬德左手並不閑著,中指一彈,蘭姑娘右臂「經梁穴」一麻,不由自主地「秋霜」劍嗆啷落地,婁敬德疾如電閃地俯身一撈,「秋霜」劍堪堪握著,只覺脊心奇酸,無獨有偶的「秋霜」劍又落在石級上,響聲中激起一縷火花。
更有驚人的,婁敬德只覺被銳利五爪嵌入胸背提起,一掀一撩,竟然被撩出五六丈外一顆小樹上,「嘩啦蓬通」連樹撞拆墜地,灰塵飛湧漫天。矮方朔只見得一條灰色人影,落下騰去一晃無蹤,身形快得無與倫比,既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由何而去,襲擊婁敬德動作只在石火電光般短時間內完成。真是快速之至,矮方朔等,都是現今武林中有數高手,無法稍辨相助的人身形面目,那圍觀如堵的路人更不消說了。飛天鴿子婁敬德一躍而起,頭一低,竄上馬背,揚騎離去。
陳鵬等三人在馬背上目睹這幕經過,駭然色變,隨定婁敬德無言默默馳離,人群閃開一條通路,帶著驚奇的目光注視著。矮方朔等四人先聽得盧堏似說一位少俠已離此北上,也懶得再進天馬鏢局,一眼望見盧堏尚立在門內,蘭姑娘沖口就問道:「請問……貴鏢局有位姓謝的少俠嗎,他是最近由洛陽來的。」
盧堏搖了頭笑道:「不瞞女俠,敝局並無什麽姓謝的,不過……來了一位姓嚴的少俠,尚攜著妻室岳母從洛陽而來,可是今晨便離此北上赴京了。」
蘭姑娘聽後懊失異常,她一路上道聽途說,加上矮方朔猜測,姓嚴的少年該是謝雲嶽,伴隨他的有位少女,雖然如此,但沒確定就是他,此刻,聞盧堏說尚攜著岳母,不由花容黯淡,半晌無言。矮方朔荊方見了,不禁代她暗暗的難受,多日來他發覺蘭姑娘倔強好勝,出語刁損,但心地良善,對謝雲嶽一往情深,可是男女情愛是雙方的事,誰也勉強不來,遂向盧堏抱拳笑道:「吵擾尊駕,得罪了。」轉向蘭姑娘道:「姑娘,我們先去相國寺遊賞,再決定行止吧。」矮方朔等四人遂在人浪之中擠進,遠望去,只見萬頭聳動,人潮如蟻,片刻之後,已分不清孰彼孰此。
天馬鏢局與相國寺近在咫尺,該寺爲汴京「開封」五方雜處,唯一繁榮地點,亦爲著名勝迹。相國寺南北朝齊天保八年建,舊名建國寺,唐景雲二年改爲相國寺今名,金元明清諸代相繼重修,前有跨街兩坊,東題「中邦福地」,西題「梁苑香村」,」筆力雄健,篆刻極工,書法名家,爲之歎賞不止,正中大門經常緊閉,自東西兩偏門出入,由大門向北,而二殿而正殿而八角殿而藏經樓,俱險山轉角,飛簷四出,實爲我國建築之特色。尤以八角殿更爲著稱,每逢令節,善男信女,進香朝拜者絡繹不絕,相國寺院落場地宏敞,說書、唱曲、幻術、蔔相等雜技及各種小販群集都人仕女,雜還往來,終日不絕,汴人雅好鼓詞,津魯校書,來此演唱,各界人士,趨之若騖,有人喻之爲北京之朝會,金陵之夫子朝,雖雲小巫大巫,其實皆爲雜還所。
且說矮方朔四人雜在人群中,進得東掖門,鼎沸嘈雜,遊人如織,穿梭一般紛往杳來,四人如在山陰道上,目不暇接,尤其是矮方朔荊方,東張張、西望望,嘻哈之聲不絕於口,似煞有介事模樣,只有蘭姑娘悶悶不樂。殿內尚隱隱可聞鐘鼓繞鈸之聲,只是爲繁囂遮沒,若斷若續。
四人停身在一說書處立著,說書人約莫五旬上下,手持一柄烏骨摺扇,正在說「穿金寶扇」,說得吃緊處,口沫橫飛,天罡劍東方玉琨眼角瞄見兩人隨著人群緩緩走來,只因,兩人身量極高,分外著目,不禁暗暗吃驚,便用肘骨撞了黑摩勒姜宗耀一下,以目示意。黑摩勒姜宗耀也瞧見了,亦爲微微一震。
來的兩人視秦中雙怪,都穿著一身錦衣華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可是衣衫要與人相配的,但穿他們兩人身上,分外顯得不調和,十分刺目。大怪童相,豆大麻臉,二怪巴山雕,長條胡瓜臉色如豬肝,兩人都是名負一時的魔頭,尤其他們的「飛鳳劍法」在武林中可稱一絕,玄奧詭奇,可算是登峰造極。
只因東方玉琨、姜宗耀兩人出道不久,在寶鴨傷了兩怪的門下,雙怪一怒追蹤他們,交手之下不及十合,東方玉琨、姜宗耀若不是人相救,險遭不測。秦中雙怪瞧見了他們兩人,是以一搖一擺走前,只見大怪童相嘴角咧了一咧,冷冷地向東方玉琨、姜宗耀道:「小輩,我們又在此撞上了,真是有緣。」
黑摩勒姜宗耀還以顔色道:「不錯,又遇上了,你要怎麽樣?」
童相哈哈狂笑道:「不要怎麽樣,只要你們自斷一臂,我們掉頭就走。」兩性身量極高,比旁人長出一個頭來,遊人紛紛矚目,好事的索興駐下足來旁觀。
一旁的蘭姑娘怒叱道:「你們是什麽人,好狂妄的口氣。」說著,刷地飛掌朝童相當胸打去。蘭姑娘尋找謝雲嶽不到,心頭正在懊惱,借此將一腔怨情發泄在他們身上,她若知道面前就是秦中雙怪,也不致貿然出手。
眼看蘭姑娘手掌堪堪逼到大怪胸際,忽見大怪身形如行雲流水一般向前滑了一步,姑娘出掌撲空,倏地縮手,大怪童相反腕一扣,疾如飆風,按理來說,蘭姑娘手腕非要被他扣上不可,卻見大怪手到中途,似遇上阻力緩得一緩,蘭姑娘才得及時抽回,蘭姑娘驚出了一身冷汗,皆因大怪手指一掠,勁風觸及腕面,刺痛徹骨。
大怪童相掃目一瞥,只見身旁多出一個矮方朔荊方來。矮方朔荊方微微一笑道:「真是陰魂不散,多年相識,竟又在此地顯靈了,童老大偌大的名堂,向一個女娃娃伸手,不怕人笑掉大牙嗎?」
二怪巴山雕嘿嘿冷笑道:「原來你當上娃娃頭了,風聞你在羊家集鬥龍門五怪,遐邇聞名,我們前賬未清,現時正好一算,也可露你五行掌,究竟有何出奇處。」
矮方朔呵呵大笑道:「只要你們有興趣,我這老不死的敢不奉陪。」
大怪童相介面道:「極好,我們在繁塔之下見面吧。」說著,頓了一頓,目望著姜宗耀、東方玉琨兩人冷冷道:「你們也算上。」說罷,兩怪緩緩轉軀而行。
遊人圍立如堵,驀見人叢中有條身影,奇快的往雙怪身後一掠,遊人突發出一聲聲的哄笑,指指點點。矮方朔等四人也發現了,原來秦中雙任胸後俱貼了一張長可一尺的黃表紙,上繪一具人首,活似雙怪本來面目,人首下尚寫上「插標賣首」四字。矮方朔心驚此人身手高絕,似秦中雙怪這高的武學,身後貼上紙條,竟渾如不覺,真令人拍案驚奇。
秦中雙怪也警覺了遊人哄笑,同時紛紛在他身後投以驚異的目光,雙怪何等機靈,便知必有蹊蹺,風快地旋身,兩人在望了胸後一眼,五指如閃電地揭下黃紙。兩怪面目變得分外難看,尤其是二怪巴山雕一張臉,漲得紫茄色,雙目差不多迸出火來。
矮方朔茲牙一樂,道:「兩位遇到了硬點子吧!這次出來當著這多人面前,喪失顔面已盡,倒不如縮在歧山鬼窩子裏安逸得多。」說完,哈哈大笑,轉面向蘭姑娘等三人道:「我們快去繁塔等候,經此一來,只怕秦中雙怪不敢去的了。」也不看雙怪表情,四人穿在如水潮湧的人群中隱沒。
雙怪征在那兒,做聲不得,兩人又互望了一會兒,大怪童相道:「我看荊老兒必有所見,追上去再說。」兩怪身形一晃,亦穿入人群中。
陽光四射,仍然擋不住春寒,有時一陣風吹刮,遊人也會縮著陣子直叫好冷,可是興致並不稍減,這相國寺中游衆都是抱著玩樂性質而來的,此間熱鬧一散,又一窩蜂擠往別處去了,當然其中也有武林中人,見得繁塔之下又有一場精彩拼鬥,他們聲息相通,耳語一陣陸續趕去。說書場中一列板凳上急立起一個面目陰沈的中年人,兩手攏在袖管內,咳嗽一聲,往西掖門踱著方步。
※ ※ ※ ※ ※
汴京北宋王都,名勝古迹頗多,此時正當有清一代最盛之時期,天下富庶,民間安居樂業,開春不久,汴京居民紛紛出外遊樂,按理來說,繁塔也是一處古迹,何以秦中雙怪約在該處比鬥,只因繁塔地勢在汴京特高,風勢勁烈,又無什新奇好看之處,城中可資玩樂處又多,何必到該地吃西北風,何況又在郊外,是以雙怪敢約在該處。
繁塔,在城東南三裏許,建于宋太平興國二年,名興慈塔,本九層,明初,信堪輿之說,鏟去了六級,今只餘三級,由內外出入周折而上,內空洞,外級僅寬尺余,遊人每憚其險,不敢登臨,塔頂四周平曠如台,高於龍亭而廣於鐵塔,爲開封眺望勝處,因昔有繁姓居其側,故以爲名,繁古音如婆,故汴人呼如薄塔。其東爲萬王台,台高二丈余,周約百二十步,上祀大禹,本古吹台,爲古時樂聖師曠吹律地,漢梁孝王增築之,又名平臺,夏日桑梓陰翳,遊息其間,極可滌濾塵俗。
矮方朔四人到得繁塔之下,見秦中雙怪兩人還未趕來,荊方正色向東方玉琨等三人說:「你們二人也知秦中雙怪劍學超絕,實在來說,也是如此,他們自譽岐山「飛鳳劍法」天下第一,雖然過份,但詭奇玄奧無匹,超出了各大劍派之上,相傳秦中雙怪武學出自歧山一怪老臾,此怪異老臾在歧山獲得半部「太公素書」」這套「飛鳳劍法」即載放素書之內,雙怪除護短外素少爲惡,平日閉關自守,這次出來我想大半爲了怪手書生自詡劍法天下第一而起,所以你們三人最好合手聯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說實在的,我老頭子也不敢惹他,不過方才在相國寺中在雙怪胸後之人,身手絕倫,此時一定躡在二怪身後,不然我老頭子未必這樣有恃無恐。」
蘭姑娘一掠發間吹亂的頭髮,睜著水汪汪的大眼,忽「嗯」了聲道:「荊老前輩,貼字條的人是誰,您見著了沒有……不要就是他……」說到「他」字,音調加重,顯然地她對謝雲嶽深深關注著。
矮方朔聽在耳中,很是難過,雖然自己多半忖出是他,不過,未曾目睹,難以遽下結論,遂搖頭說道:「武林之大,奇人異士輩出,未必就是他。」蘭姑娘似利剪剜在心中一般劇痛,低垂著頭默不作聲。
山風勁吹,撲面生寒,衣衫發出折折飄風聲,藍天煦日,不生半點作用,春日映山寒,此話一點都不錯。放眼過去,開封城景歷歷在目,鱗次杯比,炊煙嫋嫋,暫態被勁風吹散,只見鐵塔矗立,龍亭隱隱在望。黑庫勒姜宗耀「噫」了聲,道:「荊老前輩,雙怪來了,隨在雙怪身後遠處,來了好幾撥人,看也似武林中人。」
矮方朔點點頭道:「他們大概是看熱鬧來了。」秦中雙怪身形疾飛,往上直竄,動作快速之極,身著不倫不類的錦衣華取發出閃光,片刻,就到得四人身前。
矮方朔呵呵大笑道:「兩位興趣不差。」說著,用手向東一指,道:「古雲鳳凰臺上憶吹蕭,我們也來個萬王臺上比劍,傳之千古佳談,豈不美乎。」「且慢」,一聲春雷綻出大怪童相口中。
「怎麽?」矮方朔兩眼一眨一眨的,神情甚是滑稽。
大怪童相冷冷地道:「先不要急著打,不是童某小看你們,就是合手也難擋我「飛鳳劍法」十招之下?我秦中雙怪此番來汴,另有日的。」說此,話聲一頓,他們不諱言自己雙怪名號,此種作風與旁人獨異。
大怪童相用目掃了他們四人一眼,又道:「方才在相國寺中戲弄我們弟兄之人,你們是否見著,只要告知其人形象,我們以前的事就此一筆勾消。」
矮方朔笑咪咪地道:「不瞞你說,我也沒有瞧清,不過此人功力實在你們之上,你們見著他也無可奈何,說不定還要丟臉,依我好心相勸,不如死了這條心吧。」
二怪巴山雕厲吼道:「如此說來,你定知什麽人所爲的。」
矮方朔仍是笑嘻嘻地,道:「不錯,我心內猜得有八成數兒,你們心裏與我差不多,一定也有個譜兒。」
此話二出,不但蘭姑娘三人同時怔住,連秦中雙怪也是一怔,二怪巴山雕鬢髮蝟立,暴喝道:「快說出是誰。」話出,手出如風,疾扣矮方朔右腕,成弧形由內而外飛切,較諸一般手法有很大差異,詭孩更勝。
矮方朔料不到二怪猝然出手,等到指風襲近右腕才警覺,閃避已不及,猛一咬牙,五行真氣力貫右臂,竟挺而走險,往上一迎。「篤」地一響,兩下裏迎個正著,二怪似扣著鐵石之上。二怪巴山雕五指加勁,陡加了八成真力。矮方朔也是老一輩成名人物,那會讓他再度得手,就在巴山雕真力將發之際,使出卸字訣,右腕往下一坐,溜出二怪五指之中,接著身形暴退在五寸外。
這時,三山五岳武林中人,來了不下二三十個,齊卻停身在三丈開外觀戰,當然正邪各派俱有,內中不乏有與東方玉琨、姜宗耀兩人相識的,也有與秦中雙怪有個一二面之交,但因秦中雙怪,提起他們,武林中人莫不知曉,而且畏懼異常,雖然雙怪素少公開露面武林,可是都知道若對他們當面爲仇,或論及是非,雙怪一反臉,就不容你全身而退,爲此,誰也不敢沾惹,存著隔岸觀火態度。
且說矮方朔脫出二怪巴山雕五月鋼指之下,卻也驚出一身冷汗,因爲右腕猶自酸麻。雖說如此,卻是在表面上依然露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依舊笑呵呵地說:「如我猜得不錯,你們雙怪又動了爭強好勝之念,恐怕此人搶了你們「天下第一劍」之名號是不?不過你們這「天下第一劍」的名號是自譽之說,也不是經過比賽公開推舉出來的,「飛鳳劍招」縱收詭奇,應難脫出中原各大門派劍學窠臼。」大怪童相毫不動容,二怪巴山雕氣得咬牙吱吱作響。
半響,大怪童相冷冷地說:「那麽你說之人就是怪手書生俞雲。」
矮方朔點點頭道:「不錯,正是他。」
大怪童相露出遲疑之容,問道:「那麽在雲霧山莊劍刃任七姑的姓嚴少年又是什麽人?」
矮方朔一笑道:「這事荊某比你清楚,姓嚴少年與俞雲一脈相傳,故而敢自詡天下第一劍。」矮方朔心知俞嚴二人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藉此混淆他們心目。
大怪童相極爲相信,臉上不覺動容,道:「這樣說來,方才戲弄我們的不是俞雲就是姓嚴的了。」
矮方朔哈哈大笑道:「你們也太夜郎自大了,自認除開俞雲,嚴姓少年兩人外,別人動你不了,如今武林風雲再起,多年隱世怪傑,亦紛紛投入江湖,那個不比你強,就拿高黎貢山四老來說,你們就萬萬不是對手,何言其他,俞嚴兩位聽說今晨業已北上幽燕,适才戲弄你們的另有其人,不過荊某沒瞧清楚,難下斷言罷了。」說著,又自言自語道:「區區「飛鳳劍法」也敢自詡天下第一。」
二怪巴山雕嘿嘿冷笑道:「高黎貢山四長算得什麽東西,我們非要鬥鬥不可,姓荊的你別用大話唬咱們秦中雙怪,誰要不服飛鳳劍法,就得伸量出來看看。」
矮方朔用眼一掃全場,嘴一努,道:「喏,今天來在繁塔下袞袞群英,無一不是當今高手,倘懼你秦中雙怪,誰人肯來。」矮方朔這主意真絕,拿高帽子在旁觀群英頭上一套,誰也不肯叫明示怯。
當然旁觀群英也明白矮方朔話中有意,心內暗罵荊方狡猾,面上可強作傲然之色。大怪童相應不思索荊方話意,暴喝了聲:「那敢情好,都是些酒囊飯袋,到你目中卻變成了袞袞群英,誰要透著不服,請來禹王臺上。」說著,一拉二怪巴山雕,雙雙縱起,身形似兩縷輕煙般,兩個起落,眨眼,就落在禹王臺上。
這禹王臺上寬敞異常,除北隅祀著大禹外,其餘三面別無隔攔,臺面用古青磚鋪成,光平如鏡,實密厚堅,敲擊諍諍作金鐵聲。群英此時被矮方朔及秦中雙怪兩下裏一擠,更知秦中雙怪名震天下,也未便公然退卻,俱卻紛紛竄至台下。
二怪巴山雕反臂一揚,嗆啷一聲,長劍執在手中,映在陽光下,泛起青漣漣寒氣,眉目俱碧,敢情那是一柄極好寶劍,只見他道:「你們如估量不敵,趁早退下山去,不要自取其辱,敗了師門名頭。」
群英中半數勃然色變,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站在秦中雙怪一面。刹那間,有三人躍上禹王台,儘是三十不到年紀,各執著一柄鑄煉極好的精鋼劍,當先一人平劍合手一拱道:「在下三人,號稱點蒼三刻,向巴山老師討教。」巴山雕夷然一笑道:「老夫也聞得點蒼劍法精奇,今日倒可見識見識,但你們三人合手聯攻,是否師門規律如此。」
那爲首一人名喚鍾雄,聞得面上一紅,道:「在下等點蒼劍法只是微末之技,實在不敢自詡天下第一,方才聽得童老師對荊老師說,就是合手聯攻也抵不住「飛鳳劍法」十招之下,故爾借此一句話,斗膽上來討教。」
巴山雕冷冷狂笑道:「既然如此,你們就先出劍吧。」
蘭姑娘聞得鍾雄等自稱點蒼三劍,腦際倏前浮起金華小校場中一幕,心上人謝雲嶽五指捏緊點蒼高手神劍手施元房劍尖,一抖一撩,長劍瞠的斷作兩截,半截劍身,化作神龍,沒於閣台檻標上,此情此景那得複見,心想有謝雲嶽在這有多好。心念至此,點蒼三劍已分立站著天地人三才方位,將巴山雕圍在中間,大怪童相已退在一隅。
陡地點蒼三劍齊出,只見劍光連閃,向巴山雕身上不同部位刺到,劍式之快,無與倫比,妙著就在三人前後配合得天衣無縫,那劍芒似錯綜線條般交錯暴出,織成一付離奇圖案。場上都是明眼人,計算二怪巴山雕不論避往何方,三劍之一劍尖必然刺向「腹結」穴,點蒼三劍這一招正是點蒼劍,法「三才奪命」絕招。
那知二怪巴山雕不但不閃,兩足一提一彎,不見他怎樣費勁,在電光石火時間成了頭下足上姿勢,人已系在半空,只聽得喀嚓聲響,點蒼三劍劍尖相互撞在一起,竟然刺了個空,說時遲,那間快,巴山雕單劍往下電飛地一圈,青芒寒電,「鳳翔鶯舞」,嗡嗡風雷之聲大起,內力使得無比之強。
點蒼三劍自從師兄神劍手施元亮被謝雲嶽斷劍之後,施元亮哭訴師門尊長,掌門人嚴加斥責了他一頓,怪他不該丟棄本派精純劍學,反滲了大半邪魔外道的路子,總之詭奇有餘,純厚不足,雖如此說,掌門人便警惕點蒼劍學有日漸衰微的趨勢,力圖挽救頹風,經點蒼有數高手研出一套高深劍式,督促門下精練,故一年來,點蒼門下劍學突飛猛進,目前,其掌門人派三劍下山,察看武林動靜,今日,他們平素就聞得秦中雙怪飛鳳劍法天下馳名,存下了試招之心,究竟「飛鳳劍法」有何過人出奇之處。
三劍一招撲空,便自警覺,三才定位,身形霍地分開,只聽「察」的微響,三劍尖端被二怪巴山雕一招。「鳳舞鶯翔」截去粟米長口子,點蒼三劍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點蒼究竟是名門大派,劍法之精純,講究是配合無間,二怪巴山雕身形站地之際,驀聞鍾雄一聲大喝,三劍劍身暴長,分刺二怪「肩並穴」、「氣海穴」,「章門穴」,同時左掌勾指崩出,合三人的勁力化作一股排山倒海氣牆,電閃地推進,二怪巴山雕濃眉上剔,右腕一緊,數十年內外雙修的真力已貫注右臂,左腳一撤,長劍斜出一點鍾雄眉心,雙方面力道就要沾在對方的一刹那,巴山雕右腕一震,嗡地化成一扇形光幕,向三劍圈切,這正是飛鳳劍法的「百鳥朝鳳」絕招,同時左掌一迎,只畫了一小圓圈。
轟的一聲大響,點蒼三劍身形已被震飛禹王台外,只見他們右手都是執著一截劍柄,敢情那劍身被二怪一招「百鳥朝鳳」切去。那是令人歎爲觀止的,恰好在圓護柄處切去,一分都不差,二怪手眼法神准,非數十年功力造詣不克臻此。點蒼三劍只覺胸頭隔悶,喘息不已,滿臉愧恨之色。
二怪巴山雕狂笑一聲,道:「點蒼劍學不過爾爾,三招不到便自落敗,今天老夫不開殺戒,暫燒過汝等。」秦中雙怪鬢髭盡無,看似年歲不過四旬,其實已是六十開外,故自稱老夫。
點蒼三劍聞言怒視了二怪巴山雕一眼,掉頭馳去,眨眼便自消失在山坡之下。這時,山風緊吹,禹王臺上簌落簌落吹下一片枯枝斷梗,平臺北面數十株桑梓林杆不時搖晃著,除開春日普照外,仍是一片嚴冬氣象,二怪巴山雕按劍傲立,目視台下,衣衫飄飄。
台下群雄不少知名之士,經驗豐富,心機陰沈,那會貿貿上臺,將半生英名付之流水,見二怪眼色,竟似等待衆人上臺。忽然「卟」的一聲,二怪手中劍一震掉在禹王臺上,這一動作,台下群雄爲之茫然,連矮方朔都覺意外,忖不出是何情形。巴山雕露出驚愕之容,大怪童相飛步上前,仰瞼環視。
原來巴山雕按劍傲立時,又是一陣山風疾吹,掃面而過,風中夾著無數塵砂,這是極自然的現象,不料其中一位塵砂破觸及劍身時,突然力道加強,直沖劍身,二怪雖看出有異,卻已不及加勁捏緊,只覺劍身被一種難以形容的力量使自己虎口酸麻,一時握制不住,直墜下地。
巴山雕自己知道這位塵砂,決不會本身隨風而起有這劇增衝力現象,一定有別人在暗中弄鬼,但猜不出衆人中有誰能這超絕手法,以及絕乘的功力,真要有其人的話,何至於暗中偷襲,他不會明目張膽上臺對付自己,相信自己恐難匹敵,設想沒有其人的話,那麽一小粒塵砂,會趁著勁力收斂,神經鬆馳時,恰巧掉落手中劍,以自己數十年浸淫武學,又非泛泛之輩,何至於此,那真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是以他一臉驚愕之色。
但天時自然的變,往往超越常規的,也有極自然的,就拿隕星來說吧,落入地心吸力圍內,就向地球表面飛墜,因受大氣層摩擦燃燒,總於中途磨耗燃燒化盡,但也有例外。這是極罕見的現象,說不定撞落二怪巴山雕的塵砂,就是那種隕石。
大怪童相掃了衆人一眼,瞧不出半點異樣,他立在二怪身後很遠,未明究竟,此時此地,又不好向明巴山雕,總之,他認爲情形有逾常情。巴山雕片刻恢復原來的面色,俯身將寶劍抄在手中。
矮方朔笑嘻嘻地仰面嚷道:「童老怪,我看你盟弟患痙攣症啦,山風這麽大,照乎著了涼。病情加劇弄得客死旅途,有點犯不著啦,不如趕緊返回歧山老巢調攝,偌大年紀,離死不遠猶自爭名好勝,有好處嗎,那更犯不著?我看你們兩位數十年極少涉足江湖,還不是爲怕是別人偷去你那視如性命的半部「太公素書」,碰巧激使你們出山的人,也正是想得那「太公素書」的人。」說罷,長歎大笑,聲激山野。一言中的,秦中雙怪面色一變,轉瞬,又恢復平靜。
大怪冷哼一聲,道:「我這歧山萬象谷殺機隱伏,進者必死,誰有這大膽量敢去。」
秦中雙怪沖齡即受歧山怪異老人收養,半部「太公素書」所載之玄奧武學擇簡盡傳他們兩人,本來怪異老人江湖中無一人知其來歷,皆因老人從未涉足于人世,二怪學成後,未幾老人病逝,二人自覺孤獨。更懷著半部素書出山遊歷,未三年,擊敗武林中數十劍手,一時聲名大震,大凡人類的通病。喜阿諛,惡耿直,三年內,結交了不少惡朋害友。
武林中人俱欲探知雙怪來歷師承,一日醉後,雙怪泄露他們爲怪異老人門下,所學俱是「素書」之功,這類武學秘笈最受武林中人覬覦,紛紛向雙怪明搶暗襲,有幾次雙怪差點著了道兒,最後受一知友之勸,回轉歧山重研大公素書,一面將所居布下星纏陣式,變幻不測,層層殺機,取名萬象谷,這是四十年前之事。
其後二十年間,垂涎半部大公素書的人,喪生于萬象谷者,不知凡幾,能得全身而退者,極寥寥可數,太公陣式之學較劍拳武技精湛得多,魚龍變衍,曲盡其幻,天象地理,無所不包,奪天地造化之巧,非武林中人可能蠢測,幸秦中雙怪直至今日尚未滲透全部玄奧,又偏好武技,否則,更無人能及,再僅得半部,太公爲何留下殘缺不全的「素書」,推測實有極大涵義在其中。
四十年來,雙怪只收了五個門人,除其妻兒外,連下人打手不出六十人,門現頗嚴,但極喜護短,五個門下只敢偷偷摸摸在外作惡,雙怪蒙在鼓內,外人知雙怪極難沾惹,所以採取不聞不問態度,此次出山,矮方朔言他們是爲了爭取天下第一劍的名頭,只猜中半數,其餘後文自可提及,現在暫且按下不題。
且說矮方朔荊方聽得大怪童相自吹萬象谷無人能入,哈哈大笑道:「你也太托大了,荊某一年之內必去萬象谷走上一趟,區區陣式尚難不倒我。」
大怪童相笑道:「好,好,我們在萬象谷再見,至於你說那怪手書生今晨離此北上幽燕,這消息是真的麽?」
矮方朔點點頭,童相遂道:「那麽我們也要北上了。」繼用眼掃了衆人一暼,微笑道:「現在我相信無人敢說「飛鳳劍招」不是奇絕大下的了。」二怪含笑緩緩收劍,並肩雙雙身形一弓,刷地超越衆人頭項落下,三兩個起落,便自在山下小道賓士著。
春日光輝照映中,遠處猶見雙怪肩頭彩穗發出翠綠嫣黃光彩。這時,群雄中有一濃眉大漢向著二怪後影呸了一聲,罵道:「這兩怪直冒大氣,不是俺輕易不要結怨,真想鬥他一鬥呢,那廝長劍墜落,究竟是搞什麽鬼?」衆人含笑望著他,也不回答,陸續下去。
其中有部分人與東方玉琨、姜宗耀相識的,有敬仰矮方朔的,也有攏了過去,訴說不休。其中有個峨嵋掌門金頂上人弟子,玉蕭俠士耿長修,此人二十出頭不多,長得精神如玉,頗有美男子之稱,在禹王台下觀戰時,不時向蘭姑娘頻頻注目,私心悅慕,此刻也湊了過去。
當下耿長修抱拳長揖道:「晚輩峨嵋耿長修,常聽家師金頂上人說及老前輩風範,令晚輩無限的敬仰,今日難得拜見。」
矮方朔「哦」了一聲笑道:「令師昔年未接掌峨嵋前。老朽見過三四面,如今想令師禪功較前更爲精進身體健康吧?」
耿長修垂手恭敬道:「家師托老前輩福庇,還是老樣。」說著,目光如電偷視了蘭姑娘一眼。
矮方朔心知其故,有心成全他們,便笑道:「耿賢侄這次奉令師之命下山,是負有任務麽?」
耿長修搖首答拉:「奉命下山行道,並無一定任務。」
矮方朔道:「那麽甚好,老朽等也無一定行止,北上要找一個人,賢侄不妨與我們在一塊吧。」
耿長修正中下懷,唯唯應諾,矮方朔又道:「老朽與你引見三位小友。」與耿長修及蘭姑娘引見時,姑娘只淡淡一笑,耿長修眼中一亮。
姑娘並沒注意耿長修眼中表情,有點茫然,她被半日來這些事極其困惑,陳鵬腳下樹枝爲何無風自斷,什麽人在秦中雙怪胸後貼上字條,最大的困惑,就是巴山雕手中長劍自動墜落的原因。這是誰都是暫時解不開的謎,她幻想這些事必有人在暗中弄了於腳,誰?腦海中泛起一個俊美熟悉的臉孔……
矮方朔直嚷腹中饑餓,即向開封城中奔去,耿長修默默隨在蘭姑娘身後,東方玉琨、姜宗耀與相識朋友在一撥,片刻,禹王台前春風急,仍舊空前蕩地寂靜異常。
※ ※ ※ ※ ※
時光易逝,一日又過。晨日初上,龍亭馳道堤堰上來了一個三旬左右中年文士,面色稍微僵黃色外,著一龍白狐綢長衫,猿臂蜂腰,迎著晨風,袍袖飛揚,緩步而行,顯得逸姿不群。堤堰兩旁潘楊湖水,波光漣灩,霞光照映,一群水鶴啾惆湖中游巡,正是春江未暖鴨先知,湖畔垂柳光禿禿地,未茁半點嫩芽,再過兩月,這景致更較怡目。
這中年文士盡情瀏覽這龍亭景色,只覺古雅清淨。龍亭,在午朝門北,南植南熏門,本宋故宮,洪武十一年,在龍亭故地建周王府,築土山于王宮後,爲遊觀憩玩之處,清初改爲貢院,雍正九年還貢院于城東北隅,十二年建萬壽宮於其上,故名龍亭,其南有坊,坊前石獅二座,石座沈入土中,外露獅身,高約九尺,塑雕甚工,北宋物也,坊北修建馳道,直連龍亭,長可二裏,兩旁湖水,一望無際,東爲潘湖,西爲楊湖,龍亭下築方台,周瓷紅磚,高約六七丈,臺上建殿,重四覆,黃瓦輝映,周遭朱柱宛如遊吸,內有五尺高蟠龍石,傳爲宋太祖寶座,俗名龍,由殿前面下,中則龍蟠繞,兩旁砌石爲凳,共六十四級,龍亭地高多風,夏日遊人如織,登臨俯瞰,湖水如鏡,實爲遊樂勝地。
且說中年文士在堤堰上漫步,狀至悠閒,忽聞湖西孝嚴寺鐘聲響亮,就在水波傳來,分外情徹,不禁駐足眺望。驀地裏,湖心蘆葦中「刷刺」駛出一條小舟,這小舟立定一老叟,胸前長須飄忽、高魯並持,舟行刺水甚速,轉眼,就駛出中年文上身前。
舟中老叟拂須叫道:「謝老弟,何不下舟一敘。」中年文士不待言明,是怪手書生謝雲嶽。謝雲嶽也聽清了老叟正是約晤龍亭見面的燕叟大俠鐵指仙猿白羽。
謝雲嶽爲之一笑,,四面望望,見附近無人,長袍一撩,哈哈一笑道:「白大俠眼力不差,爲何識得在下。」
白羽擊掌大笑道:「從九指神丐蒼璽口中得知謝老弟擅于易容,老朽便記下老弟身材,是以一見即知,我們駛至湖心蘆葦中長談吧。」
櫓聲款乃,長篙擊水,舟行如箭,片刻,駛入蘆葦叢中,野鳥四飛,古鍾清亮。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09
【第十二章】 潘陽湖中 俠隱娓娓孤身千里全道義 清涼山上 丐門惴惴兄弟絕據分東西
且說汴京開封勝地,龍亭堤堰兩旁湖水,波光瀲灩,一望無際,堤堰以東俗稱潘湖,西爲楊湖,傳爲北宋潘美及楊業遺宅故址,湖西孝嚴寺即爲楊宅故址之一部。楊潘兩人,一忠一奸,相對而言,連明湖水都是涇渭有別,潘湖之水,渾濁齷齪,楊湖則是清澈碧綠,遊魚歷歷可數,世物多有此巧合者。
這日楊湖中,蘆葦叢裏停著一隻小舟,舟中坐立兩人一老一少,老者神威嚴然,身著藏青色育狐皮施,胸前長須飄忽,那少年猿臂蜂腰,氣清神秀,正與老者在喁喁低語。兩人正是燕雲大俠鐵指仙猿白羽,怪手書生謝雲嶽。
只聽到鐵指仙猿白羽撚須笑道:「老朽與令尊相交莫逆,賢侄大仇終需了斷,然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暗襲令尊之人,正邪各派均有,以一身之仇。挑動武林大變,深爲不智,急事緩辦較爲妥當,老朽定必成全賢侄之志。」
說此一頓,繼又笑道:「如今隱藏深山的老一輩人物,紛紛重履江湖,莫不是與兩事有關,一則爲「菩提貝葉禪經」塵囂武林,再因清廷和坤奸相與嘉親王已成水火相煎之勢,爭相延聘草莽奇人,互剪羽翼,爲此蒼璽兄與雷嘯天托老朽轉請賢侄孤身北上進京去,喬裝借禍,剪除惡憨,較賢侄隻身萬里奔波,倍易收效。」
謝雲嶽暗忖:「蒼大哥這主意不錯,當然和坤奸相與嘉親王既成水火,延攬門下的卻是當前有數高手,不少有昔年暗襲先父的在內,反正自己擅于易容,借禍江東之計,使他們互相殘殺,這又有何不可?」當下點頭笑道:「小侄遵命。」
鐵指仙猿白羽又道:「九指神丐蒼璽兄爲何急於欲賢侄返京,便是丐門有分裂南北兩支之勢,事實詳情老朽也不清楚,蒼璽兄含糊其詞,想必甚爲棘手,急須借重賢侄挽回大局。」
謝雲嶽不禁想起在高家溝子弄蛇怪乞,忙道:「大概丐門有什麽重大變故?小侄今日即行北上。」
鐵指仙猿白羽笑道:「這個當然啓程越快越好,還有老朽與蒼老化子雷嘯天等人商議過,認爲你該早日完婚,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就是令尊在天之靈對你此事也極關心。」
謝雲嶽面上一紅,喃喃道:「這個問題小侄也曾想到過,待赴京後再決定吧……世伯,您在汴京還有幾天好逗留?」
鐵指仙猿白羽搖搖頭笑說:「老朽也要返京,不過不與你同途,易惹人耳目。」
謝雲嶽沈吟一會兒,道:「那麽小侄懇請世伯一事,不知能俯允否?」
白羽呵呵笑道:「你的事還不是與老朽的事一樣,究竟是什麽事?」
謝雲嶽便把結織顧嫣文姑娘經過說了一遍,現在想將她們母女二人暫送長白山環碧山莊宮天丹處,對顧母養病是個極好環境,她經過自己針藥兼施後,四肢活動當無問題,就是急需生肌活血,靜養調攝,這個去處,自己思維再三,只有環碧山莊是最理想地方,故爾懇請鐵指仙猿白羽代送。白羽老眼眨了眨,點頭應了,謝雲嶽也尷尬地一笑。
忽然,一聲輕輕投水聲傳入耳中,謝雲嶽驚叫了聲:「不好。」足點船舷,微一借力,淩空拔起倏問蘆葦葉梢落下,足一沾葉,後又平射出去,電漩星射,無比之疾,這種身法,舉世罕見。謝紅岳耳目聰靈,循著撥水聲號去。那蘆叢中,「刷刺」、「刷刺」的聲音,越來越重了,諒那人覺出自己偶而疏忽,被怪手書生等兩人聽見,不覺心慌,手腳也亂了。
謝雲嶽平射葦面時,就已看出是個胖大和尚刺著小舟,成之字形逃竄,遂冷笑一聲,猛一擰身,龍形八式中「怒龍盤江」,兩隻龍爪電光石火地向那頭陀雙肩抓去。那頭陀驀覺頭頂疾風勁射,便知不好,可已來不及閃避,被謝雲嶽抓了一個正著,只痛得頭陀咬牙悶哼。
這時,鐵指仙猿白羽也刺舟尋來,撫掌笑道:「老朽猜得一點不錯,只要賢侄一伸手,沒有辦不了的。」
謝雲嶽像擰小雞般提著頭陀,低喝道:「你是奉何人之命遣來?來此何爲?快說。」
胖大頭陀仰面獰笑一聲道:「酒家雲遊無定,四海爲家,性喜賞遊勝迹,今日酒家蕩舟遨遊,怪你何事,潘楊湖又不是你私産,你遊得灑家便遊不得,真是豈有此理。」語意頗爲強傲。
謝雲嶽被頂得啞然失笑,但看其容貌,兇狠邪惡,一定不是清修之僧,還是不相信有這麽巧法,逐沈聲問道:「那麽你又爲什麽逃咧?」
頭陀眼一翻道:「灑家何曾逃來,遊湖必然操舟,興之所至任我邀遊,只是你心疑之故。」
鐵指仙猿白羽捋須微笑不語,謝雲嶽笑道:「你辯得倒不錯,不過我向行事,寧可誤殺,不能輕放,你不實說,叫你嘗嘗「七日搜陰斷魂」手法滋味爲何?」那頭陀一聽面目變色,但猶不信當前少年有這奇絕大下手法,閉目傲然不語。
謝雲嶽笑笑,手指疾向頭陀身上九處陰穴飛點了一指,負手長立與白羽並肩一處,面帶微笑。那頭陀只覺謝雲嶽手指在自己身上飛點了數指,毫無半點不適之處,睜目一瞧,見謝雲嶽與白羽兩人負手正在面前微笑,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不覺頓起逃生之念,心念一動,滿吸一口真氣,雙足一頓,便要竄去點水逃走。
哪知他不提氣還好,一提氣,只覺渾身酸麻,功力全失,本來是縱起之勢,反而如癱瘓了一般,似軟蛇癱在舟艙中。謝雲嶽微笑道:「現在趕快說出來意,還來得及,少受一點痛苦。」
頭陀依然強傲,冷笑道:「只要灑家一日不死,你便一日不得安枕。」
謝雲嶽只笑了聲:「未必。」目光炯炯望著頭陀臉上。
須臾,頭陀只覺全身穴道似針刺了一般,繼之萬芒啄骨,再是酸麻已極,筋脈蠕蠕地轉動,心癢難抵,兩眼圓睜,冒汗如雨,終於哀嗥出聲,這聲音異常難聽,不知道他是笑,還是哭,是叫,抑是喚。頭陀雖是強傲,至此也禁不住了,乞求道:「大……俠……我……說……請……解……了……穴……道……吧……」
謝雲嶽冷笑一聲道:「我只道你是鋼筋鐵骨,究竟也熬禁不住。」說著,用手一點頭陀腰眼穴。
頭陀只覺酸痛立止,咽了兩口唾液,道:「小僧實是奉了宮門二傑之命,搜尋怪手書生俞雲行蹤,來得汴京兩日,一無所獲,今晨曙光初現時,小僧在龍亭石墩閑坐,無意得見這位……」說著用手指了鐵指仙猿白羽一下,又道:「刺著小舟,駛往蘆葦叢中,小憎一時好奇,也租了一隻快艇,往另端向蘆叢隱去,等了一些時候,只見這位刺舟駛出蘆叢迎過大俠,聽出大俠就是宮門二傑所要尋的人,不禁喜出過望,無意觸及木槳,帶出極微的擊水聲,小僧知大俠耳聰,不禁興起逃走之念,如今被獲,也是天意如此。」
謝雲嶽又問道:「宮門二傑只派得你一人麽?」
頭陀答道:「一共紮調十六人,分赴晉豫各地,汴京只得小僧一人。」
謝雲嶽滿意他的問答,笑道:「活罪可免,尚難逃一死。」說著用手一按頭陀「聰門」穴,登時氣絕身亡,他在懷中取出了一小瓶黃色藥粉,傾倒一點於頭陀鼻內,蓋好瓶塞置入懷中,擡頭笑道:「白世伯,我們去吧。」
鐵指仙猿白羽一直在旁注意謝雲嶽,只覺這少年確是一代奇才,就是手段過於毒辣了一點,不過處治惡人,也只得如此,此時,笑道:「賢任果然身手絕乘,無怪蒼璽兄讚不絕口。」謝雲嶽四笑不語,兩人駐舟靠岸。
豔陽滿天,春天氣息充斥著對京城,行人如織,兩人身形隱入人叢中。
※ ※ ※ ※ ※
北京正月,雖說是開春,但依然是一片嚴冬景象,城外河凍甚堅,騾馬套車轔轔駛行其上,平坦舒適,河面下盡有許多人作滑冰之戲,好舒展凍僵已久的筋骨。京城內,幾天以前一場大風雪後,至今猶保持原狀,粉妝玉琢,白得耀眼。
這日,風不十分勁,天可是隱晦深沈,似壓下來一般,但在這個季節對北京城而言,卻是極難得的天氣,圍爐膩了,人們也跑出來溜達溜達,是以大街行人也不在少。這日什刹海附近一所大回合院內,走出一個身頎矍鑠,年約七旬老者來,身著一件灰鼠皮袍,外罩藍布大褂,左手攏著皮袍內,右掌托著一對光溜溜的鐵蛋,五指不停地撥動,那對鐵膽在掌心中轉得很快,弄出「索索」聲來。
路上碰見相熟的街坊,均立定笑道:「陳三爺您早,又泡茶館啦。」
那老者含笑道:「今幾個是難得的好天氣,屋裏蹲著膩啦,該出來鬆動鬆動,找個老朋友聊聊。」說著,大踏步走去。
寒意甚深,呵氣成雲,巷中積雪盈尺,留下橫七豎八的黑色腳印,兩側牆頭伸出一枝半技臘梅,競吐幽香,沁人肺腑。陳姓老者在胡同中七轉八彎,出得大街,迎面就是一路一底的老正和樓茶園,朱漆班剝差不多全掉了,木色灰黑,這座茶園當是建造年代已久。
北京的事物,講究是古色古香,不管各物買賣商計,客人一進門問貨,掌櫃和夥計都會豎起拇指說道:「咱們這家是老字型大小啦,貨色不但好價錢公道,而且最考究,您老買去試試,准保你稱心滿意,由此,可見北京人最是固守舊習,崇尚古老。」
陳三爺一踏過茶園,樓下已上了七成座,多半都是熟人,一一路含笑點頭爲禮,揀了一個座兒坐下。店夥一等陳三爺坐定,提著嘶氣水壺,哈腰說了聲:「三爺,您早。」泡了一碗好茶,又端上兩碟餑餑,燒買。
陳三爺托著茶盅,一手掀開盅蓋,吹了吹面上浮著的茶葉,吸了一口茶,一放下又擡起一隻燒買塞入口中,擡起頭來,目光掃了四周一眼,右手中一對晶光閃亮鐵膽始終「索落」、「索落」地轉個不停。忽地,鄰座上的一個三十不到的小夥子,笑道:「三爺,多天不見啦,蹲在屋裏也悶得發慌,我說您老好久不出門,北京城的新鮮事物,您老也沒法瞧,不然,今幾個說出,給大夥兒散散悶也好。」
陳三爺用眼一翻,道:「小夥子真不會講話,誰說我老人家蹲在家裏,昨兒個就東來順涮上一窩涮羊肉,來個炸八件,泡上了大半天,又可瞧見一件稀奇事兒。」說完便止口不談,拈上兩個燒買往口裏直塞。
茶客一聽可樂了,準備聽接著說下去,等了一些時候,陳三爺一反常情,往常他有新鮮事兒,不待催請,使口若懸河,滔滔說個不絕,今兒個都透著奇怪。
陳三爺十年前在三貝子府中當過擴院,人稱鐵拳陳得魁,練的是外門功夫,與其說穿了,還不是花拳繡腿,簧緣人事,幹上護院,倒也難能可貴,憑著忠實兩個字,極受信任,人也直爽豪邁,胸無城府,是以人緣極好,人一上歲數,便覺得腿硬手笨,這護院並不好當,碰上有事,白天應差,晚上巡夜,甚至三天三晚目不交睫,苦夠了也冤透了,便辭了差,逢朔望兩日,去貝子府上打個扡,請個安,應應景兒,每日下茶園,趕戲館倒也怡然自樂。
他這裏止口不說,可把鄰座的小夥子急壞了,急道:「陳三爺,今兒個怎麽啦?這不是有心吊胃口嗎?」
陳得魁哈哈一笑,道:「要說也得先填飽肚子哇,諸位有所不知,近來京城到得武林高手真不少,都是身輕似燕,一飛三丈高,一躍八丈闊的好漢,飛花摘葉,均可傷人,咱聽得猶不深信,京城裏有數高手,除宮門二傑外,比咱陳得魁就高得有限,內家好手不是沒有,但飛花摘葉,怕壓根兒就沒聽過。所以咱由東來順出來後,就跑跑三貝子府中一趟,總共十來天沒去貝子府邸了,大河南北好手便到得不少,稀奇的事也跟著來。」
說著,又鯨飲了一口茶,眼光掃了掃,發覺衆茶客都在傾耳凝聽,於是笑了笑,接著說下去,只聽他說:「內中有個稱作「混元指」蒯浚,原是邛崍派出身,現爲雲南丐門掌門人,應咱們大夥要求,露了幾乎絕活,陳得魁活了這多年歲,昨幾個可真算開了眼紅啦!那蒯浚徐步廊外,擡頭望瞭望院中矗立的一棵十五六丈高的巨松,只見他兩手一按,嗖地就拔起七八丈高,一個「鷂子翻身」淩空翻了個解鬥,不知怎地他又拔起,一直落在樹巔,這麽大得北風,他竟像釘在樹枝上一般,咱們練武人,講究是借力取勁,他淩空翻身時,卻毫不借足樹枝,又前一般筆直射了上去,真是稀奇。」
說在此處,鄰座小夥子發問了,道:「陳三爺,您當年也差不多的,聽說您老年輕時偌高的紫禁城,也是一躍而上,怎麽今兒個您盡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陳得魁臉上一紅,笑駡道:「小猴子,你敢臊咱陳三爺面皮,招乎咱老人家揭了你的皮。」大概陳得魁往常在茶園裏,指天劃地,胡吹一氣,今兒讓小夥子揭了短去。小夥子舌頭伸了伸,做了一個鬼臉,衆茶客起了一陣哄笑。
陳得魁又說下去,道:「蒯浚躍身下樹,兩手卻抓了一把松針,只見他左手一揚,那徑尺的木柱,被松針釘入一半,那軟的東西,怎會刺進去,可把眼都看直了,咱昨晚兒方信飛花摘葉均可傷人之說,這還不算奇,還有奇的,珊浚右手又是一揚,打出松針將原嵌入松針迫出柱外,你說這不是怪事嗎?」
此時一茶客道:「想必陳三爺又在替他加油添醋啦,世人哪有這好功夫的人,別混吹啦,怕不讓別人笑掉大牙。」衆茶客又是一陣哄笑。
這時坐在角落的一人,緩緩起身離座百了,頭戴一頂瓜楞皮帽,戴得很低,幾乎半邊瞼遮沒,光線很暗,瞧不清那人面目。只見那人步出正和接,踏雪走去。陰醒布空,朔風呼嘯,那人出得西城,身形變疾,往小清涼山走去。
眼前是一片琉璃世界,冰天雪地凜冽特甚,那人一勁地往小清涼山下鼓風疾走。前數天一場大風雪,將小清涼山平添了數尺厚,又經過幾天幾夜的猛烈北風一吹,凍成厚厚的一層堅冰,不要說是人走,就是蟲獸也無法爬行,可是那人雙肩一振,兩足飛點,不容一刻緩氣,捷如糜鹿成之字形望山顛馳去。
小清涼山,一名西山,在宛平縣西,山高聳入雲,嗟峻巍峨,涉其巔麓寒冽特甚,入冬降雪易積不溶,自下望上,如初琢之玉,潔白而峭峻,燕京八景,有西山霽雪之稱,其景之美,出自天然,山鹿有庵,佛像巍峨,廣植臘梅數千百本,極爲清麗壯觀,小清涼山本爲名勝遊地,除開冬日寒冽遊人特少之外,其餘春夏秋三季遊人不絕于途,以春日遊者最盛,其時萬卉爭豔,芳鬥紅紫,所謂花香枝頭,鳥鳴林上,流泉潺潺,其聲錚錚,如彈古琴,如擊玉磬,徘徊其處,輒爲神往,初夏則綠樹萌濃,金蓮花香郁於荷塘,秋則滿山紅葉,恰麗奪目,昔人詠西山詩雲:「石洞飛來一道斜,坡陀背影見人家,巒岡十裏相聯縱,飽看山崖桔梗花。」可見小清涼風景之美。
此時此刻小清涼山正是千山鳥飛錯,萬徑人蹤滅的境界,僅有那人彈丸飛縱似的,馳赴山嶺。只看那人身形停處,正是水月庵前一片梅林處,寒梅吐豔,幽香沁人,忽見人影一晃,梅林中轉出一老者,那人一見,喚了聲:「雷二弟,這麽早就來了。」那人正是乾坤手雷嘯天,老者卻是九指神丐蒼璽。
乾坤手雷嘯天用手整了整帽檐,笑道:「一大早就跑來了,還不是報信來著。」說著,兩人並肩緩緩向水月庵門前走去。
乾坤手雷嘯天道:「果然追風刺蝟錢寧所探消息不差,貴門南支掌門人蒯浚已然來京,聽說落在三貝子府中,依小弟猜測南支丐門來的當不在少數。」
九指神丐蒼璽雙目精光暴射,微哼一聲道:「他來了,這本好戲有得瞧啦。」
雷嘯天道:「三弟來了就好,不知白大俠口信帶到沒有。」
九指神丐蒼璽微一沈吟,道:「我看總帶到了,鐵指仙猿白羽人最機靈,三弟日內諒也就來了,不過在老三未到之前先要鋪排一下,免使門下無辜受殘。」雷嘯天點點頭。
驀見庵內閃出兩個老叟,身後尚隨著五十上下,髮鬢灰白的化子。這兩老叟便是丐門二長老星河約客婁雍,三長老竹杖叟洪潢,化子是北京地面的團頭北天一雁孫思遠。星河釣客婁雍笑道:「雷老師早來,想是得著什麽消息?」雷嘯天把前話重說了一遍。
婁雍冷笑一聲道:「蒯化子來了,這是他自找死路,想借三貝子與和坤勢力,脫離本門約束,成爲南派盟主,這是癡心夢想。」
竹枝叟洪潢搖頭說道:「婁老二未免小看了他,激化子功力只在我等之上,人又明激異常,說不定暗中還有圖謀,爲此之故,昨日命孫思遠攜紫銅令符,令北京地面所有的門下,一概潛伏,不待局勢澄清,不准露面。」
話猶未了,只見一中年化子,渾身血污,跌跌爬爬跑來報道:「三位長老不好了,在大紅門土地廟內,被本門南支掌門蒯浚,同著五人尋來,刑壇李香主被擒,錢寧也被蒯浚一掌震斷右臂,失手遭擒,只剩小的僥倖逃出毒手。」話聲一落,竹杖叟洪潢顔色猛變,兩足一頓,倏往梅林那邊竄去,身形之快,無與倫比。
九指神丐也有所覺,縣一斜,便往梅林左邊飛去。因爲竹杖叟一聽,這報信的化子就數他的能爲最差,何以他能逃出毒手,便知蒯浚欲擒故縱,暗中必有人跟著,心念一動,眼角便掠見梅林中人影-閃,是以飛身尋去,此人一逃出清涼山,便是個不了之局。
且說竹枝叟兩個起落,便瞧見了一個灰衣人距自己只得兩三丈外,大喝一聲:「哪里走?」雙袖一抖,兜起一股勁風,向那人身後掃去。
那人一式「旱地拔蔥」,全身急疾上升,反腕喝聲:「打。」七個黑點電似地向竹枚叟打來。竹杖叟洪潢拂袖掃開打來暗器,身形略緩了一緩,那人已竄在十數丈外。
此人身形極快,竹杖叟洪潢暗暗納罕,看其身法已臻上乘,武學亦必不差,爲何此人不戰而退,猛一晃身,身形暴射追去,疾似劃空閃電。兩條身影,相距七八丈,均是一般流星飛奔,不即不離突然崖角那邊起了一聲清佩,九指神丐已自現身出來,只見那人淩空往外側翻了出去。
只見九指神丐蒼璽如神龍探爪般,十指如鈎迎著那人撲到,那人往側一翻,右掌往後一甩掌,帶起一蓬花雨,原來他掌力所及,一樹梅花隨勁風震散。九指神丐哈哈大笑道:「朋友,好俊的劈風掌力,我老頭子意欲見識尊駕,怎麽過門不入,未免太小家氣。」
那人甩出一掌後,頭也不回,身形疾展,聞言只冷哼一聲,便自穿過梅林中,怎知梅林中凝立著星河釣客婁雍,含笑攔住去路。那人猝遇意外,不禁一愣,身形緩得一緩,九指神丐蒼璽、竹杖叟洪潢已自趕到,丐門三老按三才方位立著,婁雍微笑道:「朋友爲何藏頭掩尾,見不得人?」敢情那人還戴有面幕。
那人倏然扯下面巾,冷笑道:「憑你們三個老化子,還敢殺官拒捕麽?」
九龍神丐蒼璽看清那人面目後,登時眸露神光,哈哈狂笑道:「原來是李老爺,寒山有幸,失迎,失迎。」轉面對婁雍洪潢道:「我給你引見一下,這位是……」
竹杖叟洪潢冷笑道:「不用了,鼎鼎大名的九門提督衙門的總捕頭夜鷹子李振東,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老化子既可殺人,又不放火,爲何說出殺官拒捕四字,必須要交待一個明白,不然,休想走出小清涼山。」
夜鷹號李振東面上一紅,嘿嘿冷笑道:「三人阻截李某一人,怎不能說殺官二字。」
蒼璽翻眼沈聲道:「這種強調奪理的話,只有像你們官府中人才說得出,你既不現出面目,誰又知道你是李老爺呢?」李振東本是有爲而來,一時失神說出殺官拒捕四字,這根本不成理由,欲蓋彌彰,被蒼璽抓住了話柄,在這凜冽寒氣中,竟還臊紅了臉,兩頰發燒,喃喃不則一聲。
此時,乾坤手雷嘯天也自閃過,大笑說道:「李老爺,光棍眼內不揉沙子,誰不知道李老爺冒寒登山,必有所爲,你打開窗子說亮話,不就得了啦,竟然說出拒捕二字,嘿嘿……拿來。」
夜鷹子李振東覺得這人很是奇怪,帽檐遮得低低的,眼目無法看見,不知是預兆不吉,抑是什麽,只覺打從心內寒起,機伶伶直打冷戰,暗忖:「今日是怎麽搞的?」於是挺了一挺脊骨,強打起精神硬撐著。及至聽雷嘯天說出「拿來」二字,不由一怔,兩眼瞪著茫然不解。
乾坤手雷嘯天泛出不屑的譏笑,道:「李老爺,拿出海捕文書來呀。」停了一停,雷嘯天向上推離了帽檐,露出眉目。
李振東一看清楚,又是一陣哆嗦,他知乾坤手雷嘯天,是江湖中有名難惹人物,一經纏上,非搞得你個啼笑皆非,丐門三老雖是武學極高,但化子可也得受九門提督衙門管轄,一紙令下,都城化子盡成俄俘,不像雷嘯天那樣的陰魂不散。死纏不休。
只聽雷嘯天厲叱道:「李振東,別不要臉了,你倚仗著九門提督衙門總捕頭幾個字,嚇唬得了誰,我雷嘯天可不吃這個,乖乖說出來意,不然,叫你嘗嘗我姓雷的厲害,今天你要是下得了小清涼山,姓雷的就此絕足江湖。」
夜鷹手李振東被他一頓冷嘲熱諷,不禁惱羞成怒,把心一橫,冷笑道:「姓雷的,別吹啦,我就不相信,你能把我李振東怎麽樣?」說著,身子一晃,欺至雷嘯天身前,抖掌就打。
雷嘯天一擰身「移形換位」就讓出去一兩丈。夜鷹子李振東好淩厲的掌風,竟把一棵綠萼古梅齊腰折斷,枝上雪花冰渣橫飛激射。雷嘯天讓開他那淩厲的一招壁空掌力,人已撲上,右掌上翻,抖勁向他天靈蓋便劈,左掌並戟,微往下至,由左向右疾雷奔電地掃去,切向李振東右腿「血海穴」,這正是三十六手「乾坤掌」中一記絕招「指天劃地」。
夜鷹子李振東只聞得雷嘯天的乾坤掌有獨到的造詣,卻未料如此精奇,身形變換得飛快不說,一式「指天劃地」激起嘶嘶破空之聲,若然被他打上,那就非得當場陳屍小清涼山,但又讓開不了,猛一咬牙,兩臂交叉飛快的一隔,意欲將雷嘯天攻來兩掌崩開。
雷嘯天作夢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敢硬崩硬折,心想:「若不叫你知道厲害,我這乾坤手算是賣給你了。」兩腕一叫勁,原式不變硬往前欺,視對方來掌竟若無睹。
一聲大響,只見夜鷹號李振東,蹬蹬蹬,震得倒退了三步,兩臂火辣辣地灼痛,右股劃破一道淺淺的血槽,順著黑黝的股內,淌出鮮血。只差兩分就是「血海穴」,原來乾坤手雷嘯天左掌一叫勁使用出「金剛指」功,這一劃上,竟連李振東褲腰管劃斷了一圈,順腿肚子直溜下來,雷嘯天可也被他一隔之力,崩得身形斜出兩步。
李振東原無鬥志,這一來更不行了,丟臉已丟到了家,總不能光著腿動手,何況冷風一勁地向小肚子裏直湧,這滋味真不好受,呲著牙一揚手,三點藍星射出,一擰身「潛龍升天」,往林梢翻越出去。丐門三老已自退得遠遠的,仍然按著三才方位守著,他們有他們的心意,因爲料定李振東並不是孤身而來,身後必隨著有人,有意放他一條生路,再直追下去,定可找出刑壇李香主及追風神蝟錢寧的囚處。
不料雷嘯天見他打出三點藍星,倏地雙掌一翻,打出強烈勁風,只聞得波波波三聲微響,那三點藍星緩得一緩,竟自動爆炸,進出無數黑雨,這一距離近,來得又疾,雷嘯天無可閃避,急中生智,就地一滾,只差著半點便被打上。
雷嘯天僥倖躲過,翻身躍起,掠眼雪地一瞧,可驚出一身冷汗,原來這迸來黑雨,射在雪中,厚厚的一層白雪,竟自溶開,下面的草皮現出焦黃的一片,分明視極陰毒液汁。這一來,雷嘯天可把李振東很透了,放眼過去,見李振東已然竄出梅林,到得一片雪坡上,丐門三老分散身影綴著,卻又不像有生擒李振東之意。
雷嘯天可摸著丐門三老心思,心中冷笑道:「你們要放虎歸山,丐門就是置於萬劫不復之地,姓雷的准不叫他脫出手中。」一動念,身形疾展追去。
夜鷹子李振東一路飛逃,狠狠於心,忖道:「我回轉京城,隨便我上一個髒名,還怕你乾坤手雷嘯天不鋃鐺入獄。」他本是邛崍出身,混元指蒯浚是他師叔,怎不令他盡心盡力。
雷嘯天死命一勁地追,李振東拼命地逃竄,丐門三老反而越離越開了。小清涼山在京城近郊,算是首屈一指的崇高,放眼過去,儘是一片玉龍世界、只見雷瞞天李振東一後一前彈丸起落飛馳著。夜鷹號李振東心想:「只要姓李的逃下清涼山,你雷嘯天便是網中之魚。」心念未了,突地迎面閃出一小童來,手持兩支判官筆劈頭打下,風聲勁疾。
李振東不料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來,心中大驚,好得他應變奇快,足跟釘地,全身疾仰,使出「臥燕掠波」的上乘身法,平射後去三四丈。身形一穩,瞥見雷嘯天已自趕在十多丈外,暗忖:「看來非經一場死鬥,別想平安下山了。」想著,兩手一反,一對十三節蜈蚣鞭已撤在手中,「篤郎」、「篤郎」起了一串密響。
只見那小童怒叱道:「萬惡的狗腿子,我爺爺姐姐與你何仇,竟敢勾結匪人用迷魂藥迷倒擒去,小爺今天不將你碎屍萬段,誓不爲人。」
雷嘯天已自趕到,喝道:「青兒,趕緊下手招呼,千萬別讓他逃出,你爺爺姐姐只在他身上找回好了。」來的正是傅青,後文當另敘及,暫別過不提。
雷嘯天一說定,雙掌挾著一片勁風打去,傅青也是一上一下飛快地往李振東身上點到。夜鷹子李振東真不敢怠慢,一對十三節蜈蚣鞭疾電似般交叉一環,「篤琅琅」又撒開來,腕力加到十成,威勢淩厲,迫得雷嘯天傅青兩人往後讓開五尺。李振東乘隙躍出,回面嘿嘿冷笑道:「小鬼別血口噴人,李老爺既不知你爺爺姐姐是誰,更認不得你,李老爺要抓人,盡可冠免堂皇地上門拘捕,還用得著使詭嗎?」
傅青也冷笑道:「李振東你別以爲小爺還蒙在鼓裏,你派來的匪徒,便有一人抓在小爺手中,受刑不過把密謀吐出,你能賴得了嗎?」
李振東面色疾變,用嘿嘿一陣子笑來掩飾難堪,繼又雙目一瞪道:「小鬼既強認定是李老爺子幹的,說不上只好要成全你了。」
驀聽得雷嘯天一聲大喝:「你死在臨頭,也敢逞狂。」雙掌晃處,就往李振東「章門」「氣海」兩重穴打去。
夜鷹子李振東雙腕一擰,一式「分雲撥月」,雙鞭又是一陣「篤琅琅」望雷嘯天雙掌纏去。說真的,雷嘯天一雙肉掌,可真不敢輕易的爲蜈蚣鞭沾到,只因李振東這對蜈蚣鞭是用百煉精鋼打成,四面作棱角形,有如利刃,更在鋼節內藏有倒須逆刺,施展開來自動彈出,一沾上對方,准是皮綻肉爛,是故,雷嘯天手出即走,晃了開去,猛然一翻身,手中使多了一柄劍。
乾坤手本是掌劍雙絕聞名,平時即少用劍,今日只以恨透了夜鷹子李振東,又以對方一對蜈蚣鋼鞭陰損無比,恐怕空著雙掌難有取勝希望,竟然把一支從來少用青銅劍撒在手此時傅青已是按耐不住,一磕雙筆躍出,嚷道:「雷大俠,此賊讓給青兒吧,割雞焉用牛刀,不怕汙了大俠的寶劍?」
夜鷹子李振東氣得目眥皆裂,怒喝道:「小鬼,你也敢。」雙腕一擰,那對蜈蚣鞭潑風似地展開,鞭銷如雨點般向傅青身前要穴點去。
乾坤手雷嘯天聽謝雲嶽說起過,傅青年雖幼,但武功上造詣確是不俗,不過究竟功候回回不足,立在一旁暗暗爲博青耽心。傅青冷笑了一聲,微微挪步,雙筆一使上,竟是「鍾馗降魔卅六打」,但較武當名家神筆俠鍾奇原招式尤爲精奇,一照面一招六式同時攻出,筆頭透出二道看芒,向李振東「命門」、「志堂」、「心俞」、「肩並」、「氣海」、「百會」、追風似地。打到。
乾坤手看得心頭駭異,料不出傅青這套判官筆法,較武當神筆俠鍾奇招式更爲詭奇淩厲,猜測必是盟弟謝雲嶽所授。夜鷹子李振東這條蜈蚣鞭,是他成名兵刃,浸淫有年,使展開來獨具威力,一見傅青施出「鍾馗降魔卅六打」,哪有認不出的,心頭猛震,暗駕自己派出的人該死,爲何走漏了他這小鬼。
天色陰翳更深,朔風怒嘯,不時刮來了一陣雪花,只覺奇寒透骨,可是李振東傅青兩人頭上沁出汗珠,真是一場生死的爭鬥。雪地上只見一團人影飛舞。丐門三老又露出身形來,還在十餘丈外凝立著,乾坤手雷嘯大面寒似冰。傅青打得興起,雙定一動,移星換位用上「九宮八卦正反陰陽步」法,這一來,配合得更見神妙。
李振東越打越駭,自己那麽淩厲的鞭式,竟然圈不住傅青身形,反而被他左一晃,右一轉,自己頭暈目眩,這是從來未有的現象,尋見對方判官筆左右雙肩砸來,心中一動,力貫雙腕往前一送,只聽「篤郎郎」一陣脆響,雙鞭抖得劍直,「日月同升」直向傅青雙眼點去,他心想:「這一招用出,對方雙筆必然會撞上,爲龍須逆刺鈎緊,那時再往回一帶,再騰出右手將這小鬼擒住要挾,自己便可安然離山。」
他這裏算盤打得蠻好,卻不料傅青比他更鬼,身形一晃,竟自轉到李振東身後。突然李振東一聲慘叫,順著自己前沖之勢栽到雪地中,原來傅青趁著他撤招不及時。一按雙筆頭卡簧,四十八支「悶心針」芒雨般激射而出,距離又近,李振東無法閃避,全數打中,就是鐵打的漢子也禁不住,只覺胸口一麻,連閉穴封氣都來不及,嗥得一聲便自栽倒雪中。乾坤手雷嘯天猶恐他不死,一抒腰已審了起來,舉劍直戳下去。
忽然九指神丐蒼璽大叫道:「雷老二,這使不得。」人如灰鶴似地風到。乾坤手雷嘯天聽若無聞,等蒼璽趕到時,李振東被戳了一個前後胸對穿,蒼璽不禁頓足歎息。
乾坤手雷嘯天反手-撈,將李振東屍身挾在手中,望著九指神丐蒼璽冷笑道:「蒼老大,真叫做兄弟的寒心,人家爲丐門中拼死盡力,你們反而躲得遠遠的,這是何居心,我雷嘯天從今以後不問你們丐門的事。」說著,怒衝衝地-拉傅青蒯的手,道:「我們走吧,留在這裏反而礙事。」跺跺腳,兩人身形已瀉出六七丈外。
九指神丐蒼璽大吼道:「雷二弟,你別誤會,聽我說……」雷嘯天頭也不回,徑自馳去。
九指神丐蒼璽默默無言,星河鈎客婁雍、竹杖史洪潢也自聚在一起。星河釣客婁雍歎息一聲道:「雷嘯天這一來,無異是把北七省丐門弟子送入絕地。」
別看九指神丐蒼璽,這大名望,到此時也是一樣迷惘傷神半晌才道:「丐門又將遭受一次百年來分裂慘酷大變,不知道要犧牲本門弟子多少,回憶百年前,在前輩未三變未執掌天下丐門之先,一場血並,精華殆盡,數十種奇絕精奧的武學也隨之絕傳,所以本門武學始終停留在落後的階段,未能發揚光大,與各大門派比美,南支丐門因朱前輩羈糜懷柔,賜了一根寒鐵旌杖,准自便宜行事,但南支掌門人得受四隻紫銅符合調宣約束,因此之故,另一支符令在謝雲嶽處,在他未返回以前,本門只好靜待觀變了。」
星河釣客婁雍搖首歎道:「蒼老大,情勢未必如你所料,縱然四隻紫銅令符到齊,蒯浚也不見得就此俯首聽令。」
九指神丐蒼璽皺眉道:「我怎不見及此,蒯浚既敢自冒大不違,我等也可師出有名,雷嘯天平日機智神算,今天如此反常,出人意外,我等豈不知李振東有所爲而來,但他始終未吐露所來目的,我等也礙難出手,反不如躡著他的身後,探出李香主錢寧的下落,相機救出,待雲嶽一到,再商對策現在李振東一死,大難已興,逼得勢必改弦易轍不可了。」
竹杖叟洪潢微笑道:「蒼老大不必難受,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未來局勢全靠祖師在天之靈默佑,本門律法謹嚴,不容外人窺涉,雷嘯天既非本門中人,他的行爲與本門無關,就是謝雲嶽來此,他也是客賓之位,不得逾越許可權,亦不得參與本門執法大典,唯其如此,來日荊棘重重,只在我等盡力以赴了,老大休爲此事煩心,我等急速下山探聽錢李二人下落吧。」九指神丐無言歎息了一聲,丐門三老身形如飛飄下清涼山向北京城而去。
又是穹蒼垂暗,大雪紛飛,凜冽的北風呼嘯著,北京城每一角落,街上行人寥少,顯得異常的寂靜。但另一面,北京城正蘊釀著武林中人生死大劫,即將序幕展開。真是一個不平凡的開始…陰霾似天色一般,不知何時方見明朗。
汴京,從那日晚上起,天氣又變得很壞,豔陽春麗一反淒風冬寒,正像少女心理善變,難以捉摸。矮方朔荊方等五人因受羅刹玉女倪婉蘭之催促,次日清晨振衣獵獵上道徑往北京城。情之一字,千占以來,不知消磨了多少英雄兒女志氣,蘭姑娘秀眉不展,在馬上不停地長籲短歎,儘管玉蕭俠士耿長修在旁不時地慰解,她仍然是默默傷神,心坎內老是顯出那一張俊俏而英氣逼人的面龐。
耿長修雖不明蘭姑娘何以這樣愁懷難舒,但知道她一定有什麽解不開的事在心頭鬱結,可是他不敢明著探問,只好暗地試問姜宗耀東方五琨兩人,所得的答復,只是搖頭三不知。一見鍾情,這句話是千古不變,玉蕭俠土在峨嵋門中,也是瀟灑不群的美男子,師姐妹中不無對他魂夢爲之牽縈的人,柔情如水,百般體貼,可是耿長修眼高於頂,無動於衷,今日一見蘭姑娘,即驚爲天人,思慕難釋,這是孽,抑是緣,不得而知,總之卻是上天有意安排。
蘭姑娘原先不知玉蕭俠士耿長修思慕自己,對她體貼入微態度,先也不以爲意,這是人之常情,後來發覺了,她看出耿長修眼神流露出異樣的光芒,一舉一動莫不是含有深意,不禁粉臉一紅。一路上因意有所屬,對耿長修沒留心注意,這時,她偷覰了耿長修一眼,只覺他品貌雖然不俗,可缺乏謝雲嶽身上一種特有的氣質,這氣質是什麽,她也不知道,總之,耿長修與東方玉琨一樣,美則美矣,只是少了一樣,她希望要取得的。
風雪滿征途,雖然在官道上,也是一樣難行,這天朔風強而且勁,有時一陣強風撲面呼嘯而來,馬匹力竭聲嘶的「希聿聿」長鳴,昂頭豎蹄止步不行。安陽至邯鄲才不過百把裏路,天過了午,還只行了一半路程,天色昏茫得有如上弦月夜,心緒感覺沈悶,淒涼。
矮方朔荊方與東方玉琨姜宗耀三人寂然不語,默默長途,只有耿長修笑語和蘭姑娘鼻音嗯啊聲。矮方朔荊方平時是多話的,因爲強風嗆口,所以止口不說了。荊方轉面看了看天色,用手護嘴高聲笑道:「看這一兩天,風雪不能停了,甚至還要強猛,人是不要緊,坐騎可要凍餒而亡,依老朽說,投上前途野店打尖,打住一兩天再說,反正不一定趕至邯鄲,如何?」他們都知此是實情,頜首應了,蘭姑娘心中雖急於至京尋到謝雲嶽,可也難以啓齒堅持繼續趕程。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天時變幻既無常,人的際遇也總是那麽坎坷,但也得活下去,人都是追求希望的,全靠這意念,努力延續生命,但蘭姑娘在途中恍惚地翻來覆去想著:「究竟我爲憑藉著什麽活下去?是爲了他麽?」暗暗噙淚,無言歎息。
半個時後過去,眼簾隱約現出一列屋子,只不過百把丈路程,五人精神抖擻,叭叭長鞭猛抖,迎向前去。街頭上便是一家安商客寓,黑漆門匾已是字迹模糊,走進土牆門,就見一座寬敞大院,兩側搭了簡陋的蘆席棚,栓了騾馬倒有十餘匹,想是太冷的緣故,擠成一處不停地踢腿。
五人拴好馬匹後,便進得棧內,當由店夥迎進送往客房,冀南的小鎮集的野店,客房內皆砌有大土炕,炕內熱火熊熊,饒的均是曬乾馬糞。蘭姑娘一進屋,直嚷:「好熱,好熱。」粉面上沁出汗珠,掏出香絹亂抹。
玉蕭俠士耿長修也是關心大過,急不擇言,道:「倪女俠,既然熱,何不寬衣?」
蘭姑娘狠狠地白了耿長修一眼,耿長修心裏很不明白,暗忖:「我這是好意呀?沒有什麽不對,女人,真是……」
東方玉琨姜宗耀微笑,矮方朔哈哈大笑道:「小夥子,你叫人家十八歲大姑娘當衆脫衣成嗎?就是我老頭子也不願意呀。」耿長修當時會過意來,俊面赫然一紅,訕訕裏直覺不好意思,暗罵自己糊塗。
這時,店夥探進頭來,矮方朔大叫道:「喂,給送二十斤燒刀子,十斤燴餅,兩大盤牛肉,快點。」店夥唯唯應了,轉身而去。
驀見門外人影連閃,身法甚快,矮方朔等人也不在意,只道店中客人來往經過。店夥送上食物,五人中除了蘭姑娘少許飲點酒外,其餘四人都帶得六七分醉意,話也就多了,天南地北地胡聊了起來。矮方朔最是詼諧,典故又多,說出來直令人捧腹,蘭姑娘格格笑得花枝亂顫,喘不過氣。
尋見店夥又深進頭來,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情,矮方朔眯著小眼望著他。店夥囁嚅道:「老爺子,諸位此來是不是乘得有馬?」
矮方朔便覺問得有蹊蹺,瞪著眼立起道:「有哇,馬怎麽著了?」
店夥急道:「壞了,壞了,方才離去的多位客人,將老爺子等乘騎全牽去啦,小的也是有點奇怪、可是沒敢問。」
矮方朔等面上全變了色,馬匹可是小事,竟然有這膽大賊人敢在客棧內偷馬,但這五匹馬都是普通腳程並不值得一偷,臆測出必是尋仇的人,借此誘己。矮方朔荊方便詳問了店夥賊人面像。黑摩勒姜宗耀聽出其中有龍門四怪,飛天鷂子婁敬德等,矮方朔嘻嘻一笑,道:「小夥子,有得熱鬧好瞧啦。」
身形一晃,當先躍出,其餘的,隨著魚貫出得找門,細查蹄痕,證明是由邯鄲方向而走的。天時已過午了,陰霾昏茫得如無有前日的黃昏一樣,放眼過去,只是一片迷朦的灰白,狂風挾著漫天鵝毛雪花飛舞著,四外渺無半點人迹,此時,已分不出哪是路哪是田,連池塘上都蓋滿一層厚厚的雪,半天一晚的雪勢,就將整個北國改得面目全非了。矮方朔等五人冒得風雪,循著淺顯的蹄印覓去,奔出約摸六七裏路,蹤痕漸見散亂,向東西北三方分射而去。
矮方朔停身下來,道:「看來,賊人有意誘使我等分散人力,想逐個擊敗,這個主意真絕。」蘭姑娘小嘴一撅道:「回去了吧!冒著大風雪追趕,連賊毛都沒見一根,真是化不來,少了馬,又不是買不到的,何苦廳廳計較哩。」
矮方朔齜牙笑了,道:「既然女羅刹卻發了善心,我老人家如堅持要趕,未免太說不過去,走,回去。」說著,便要轉返客棧。正當他們四人要竄起之際,忽見道旁一株形如傘蓋的大樹上,落下幾個灰白人影來,原來他們拿皮襖反過來穿著。
其中一個長瞼蝟髭老者,嘴角咧了一咧,陡然兩臂平伸身形一弓,嗖地「飛鷹攫兔」平射出去,徑往蘭姑娘肩頭落下。普通這種暗襲對方的身法,必然帶起一陣急銳風聲,可是今日北風實在太大了,爲之掩沒,所以蘭姑娘並無所覺,待得接近肩頭,才感到有些不對,一翻身卻已來不及了,肩頭一柄「秋霜」寶劍被那老者偷取了去。
蘭姑娘粉面疾變,閃電地抖掌劈出,叱道:「好賊子,你是找死。」
掌未劈出,老者人已一鶴沖天而起,呵呵大笑道:「看在相送寶劍份上,且饒過你這丫頭一命。」
矮方朔等人已竄出三四步,聞聲警覺,同時回撲過來,那老者已遠去七八丈外,隨著其他人身後微笑凝立著。矮方朔已瞧出來奪劍老者是飛天鷂子婁敬德,站在雪地上,立的是龍門四怪及幾個不相識的江湖人物。蘭姑娘眼卻紅了,這柄「秋霜」劍是燕山神尼鎮庵之物,傳得她手上,愛逾性命,珍惜異常,現在被飛天鷂子婁敬德偷奪了去,不禁急怒交加,人似瘋狂一般飛撲過去。
龍門四怪等人見蘭姑娘飛竄過來,也不攔阻,及時讓開一條通道。矮方朔等三人也不言語,身形一晃近前,舉掌猛劈,東方玉琨姜宗耀雙劍起處,一片驚天青虹向賊人卷到。原來飛天鷂子婁敬德瞥見蘭姑娘追來,呵呵大笑,身形又往右側退去。試想蘭姑娘怎可讓他放出手中,振腕向飛天鷂子婁敬德胸後打出兩掌。
飛天鷂子婁敬德江湖巨憨,身手絕乘,豈是蘭姑娘打得到的,身形一閃,滑出蘭姑娘指尖,面色一沈,道:「老夫曾說過看在寶劍份上,暫時饒汝一命,你既重重追趕,老夫豈能示弱?」雙掌疾翻,袖管迎風往上一托。
婁敬德「鐵袖勁功」馳譽武林,這一使出,威勢果然驚人,一股狂飆平地湧起,撞得蘭姑娘身形踉蹌後退。此時,玉蕭俠士耿長修及時趕到,一揮玉蕭,飛快地搶了七招,淩厲無濤,算是救出蘭姑娘袖下災厄。婁敬德見耿長修蕭招奇詭,前胸猛然凹塌,玉蕭堪堪飛身而過,將打往蘭姑娘雙袖一撤,身形錯出跟著蕭勢拂去。耿長修驚于婁敬德袖勁淩厲,只覺風勢砭面如割,不禁往後退出一丈外,後又騰身,淩空攻下九簫招,只見一蓬紅雨,向婁敬德當頭罩下。原來這支五蕭嵌有九點紅星,略一晃動,便帶出九條紅線。
飛天鷂子婁敬德一聲長笑,身形往後閃出,道:「老夫目下實在有事,無暇與你們拼鬥,再見。」說著,身形起落如飛,已竄出十數丈外,隱人漫天飛雪中。蘭姑娘芳心大急,一湧身跟在婁敬德身後追去。
耿長修癡戀蘭姑娘太甚,亦待放步跟去,忽然在無邊風雪中閃出一人,心中一怔,停住腳步,仔細看清楚來人是個虎背熊腰老者,年約六旬,頜下花白鬍鬚迎風生威,背部微現慪僂,胸前系出十字鋼環扣。只見這老者雙眼覰定耿長修手中玉蕭,眼光閃爍了幾下,問道:「你是金頂老和尚何人?」
耿長修見老者問得傲慢無理,心中微微有氣,道:「這是家師,你問他老人家做甚?」
那老者哈哈狂笑一陣,道:「果然老夫眼力不差,适才你與婁大哥動手時,老夫就看你那幾招是金頂禿驢的拿手絕技二十式「九音紅影」蕭法。」
玉蕭俠士耿長修見他認出自己招式來歷,心頭一凜,喝問道:「你是何人?」
那老者怪目一睜,厲聲道:「老夫也不瞞你,就是昔年一招之差敗在金頂秀驢手下的九子母連環蟻元凱,老夫恩怨分明,也不傷你,只逃得蟻某十招之下,讓你回報金頂禿驢,就說蟻某半年之後親自拜山,洗那當年之辱。」
耿長修一聽這人就是王屋山獨行大盜,心頭更是一驚。在山上其師也說起此人,武功甚是不凡,當年用這支玉蕭過招到兩百招上,才以一招「丹鳳來儀」險勝蟻元凱,如今自稱半年後再上峨嵋尋仇,武學當更精進,不過顧全師門威望,不能示弱,當下微笑說道:「原來是蟻老師,既欲指教,在下無不奉陪。」
九子母連環蟻元凱行笑了聲:「好。」兩手往胸前一搭,十字鋼環扣鬆開,只見他兩腕一振,嘩啦啦兩條雪亮外門兵刃伸得筆也似地直。
耿長修看得嚇了一跳,這對外門兵刃甚是奇凸,首端是兩個大半月牙鋼圈,圈內外是凸出鋼刺如釘耙,左環外緣刺平伸著,右環內線彎曲如鈎;可鎖奪對方兵刃,鋼圈後面便是九節精鋼圓練,形狀如蒺藜,護手是兩柄圓環,從首至尾足有五尺六寸長,與自己玉蕭一比,相差一倍有奇,不要說打,就是兵刃尺寸上,便已吃虧太多,俗語道:「一寸長,一分強,一寸短,一分險。」蟻元凱在一對九子母連環上已占夠上風,短兵刃不是沒有人用,非要在武學上有過人造詣不可。
耿長修在峨嵋小一輩中已算是佼佼不群者,但要與蟻元凱過手,顯然有自不量力之譏。玉蕭俠士耿長修當下猛吸了一口長氣,一掄玉簫,疾如狂風暴雨似的當先攻出九蕭,但見漫天風雪中掠起一蓬紅絲簫影,往蟻元凱胸腹重穴攻去,端的淩厲無比。
九子母連環蟻元凱見他使出招數精奇,與其師金頂上人相差無幾,不由得暗暗贊佩,此時他身形一錯,兩腕一擰,這時九子母連環,已是撤了開來,只見他雙腕一上一下連續微振,手上這對兵刃橫七豎八地飛來,簡直看不出是什麽招數,淩亂得很,可是沒法找出他的破綻。
耿長修吃了短兵刃的虧,九子母連環使了開來,可逼出威力幾達一丈五六方圓,不管自己簫招怎麽淩厲,攻不到蟻元凱近身也是枉然,不但如此,反被九子母連環逼得身形連連退後。這蟻元凱使出招數看是緩慢,空隙甚多,其實勁氣已布起了一座鋼牆,有幾次耿長修以玉蕭穿隙通過,但覺手腕猛震,玉蕭差點被他連環鏈扣在出手,這才知厲害,蟻元凱每每手腕一振,便響出金鐵交鳴互撞聲,可見其內功之強。
轉而七八招過處,耿長修已滿身是汗,心知打下去必然討不了好,總想架住十招趁機脫出,可又心急著蘭姑娘安危,功力上已是大大打了一個折扣。忽然蟻元凱獰笑一聲,招式疾變,一對九子母連環快如電光石火般向耿長修身形鎖到,招法甚是詭奇,從來少見,那麽長的九子母連環,在他手上居然象靈蛇一般昂俯掃截自如,最難當的,明明看著問胸前打來,招到中途,環頭突會交往下劃或是右掃,這令耿長修心神駭異,淩空騰起,手中玉蕭疾如流星往蟻元凱頭頂「百會穴」點去。
蟻元凱嘿嘿冷笑,頭一低,兩柄子母鋼環自動朝上迎玉蕭鎖去,右環飛到中途,突往平飛耿長修腰肋圈卷到。耿長修身在半空,情勢危急,頭一翻,玉蕭往下猛削去,人如「鯉躍龍門」仰射出兩丈外。幸虧玉蕭往下一截,吭啷啷聲,蕭環觸接,將九子母環飛勢緩得一緩,這才及時射出,可也一條臂膀震得酸痛欲裂。
蟻元凱收住環勢,哈哈狂笑道:「好小子,居然逃過老十招之下,話可說出不能不算的,趕快逃吧,下次遇上,可沒有這麽好說話。」說罷,又是一陣狂笑。
耿長修玉臉通紅,-言不發,掠蕭往著蘭姑娘追婁敬德方向趕去。身後風雪中尚不時傳來刺耳的狂笑,虧得方才交手時沒人瞧見,不然,耿長修的瞼放在那兒去。且說蘭姑娘在飛天鷂子婁敬德身後窮追不捨,兩人身形都是流面趕月一樣的疾,不即不離,只相距五六丈左右。
飛天鷂子有心誘敵,不時回面譏笑一兩句,蘭姑娘只氣得銀牙緊挫,轉眼就追出六七裏外,奇怪的是婁敬德走的方向不是筆直,而是七轉八彎,只在茫茫雪野上亂竄,蘭姑娘暗道:「像這樣追,幾時可了,這老賊有心把自己活活累死。姑娘偏不如你心意。」想著嬌叱一聲,「飛燕掠波」全身往前激射,手中打出兩把梅花針,急如暴雨般向飛天鷂子婁敬德打去。
婁敬德好似背後長了眼一般,風快地身形一旋,左袖揮處,梅花針竟被掃落,口中獰喝道:「丫頭這麽狠毒,饒你不得。」左袖續揮出一股勁力,往蘭姑娘撞去,左手疾若閃電伸出,兩指駢戟就往蘭姑娘左乳戳到。
蘭姑娘此時還是心浮氣躁之時,飛天鷂子婁敬德出手如風,那能避得及,一雙玉掌打出勁風只架住婁敬德「鐵袖勁功」,卻感到右乳一麻,立即頭暈目眩一交摔倒昏過不醒。婁敬德獰笑了笑,正待俯身扶起蘭姑娘。
就在此時,淩空一聲斷喝:「賊子敢爾。」漫天風雪中,只覺一條黑色人影長瀉而下,婁敬德只覺一股淩厲的勁風飛襲身後,令人窒息,也顧不得什麽是丟臉,往外一滾,雙袖揮出。
婁敬德往外滾時,只覺肩頭微微一動,待得立起時,只及來人手上捧著一柄寶劍,這正是方才自己奪取蘭姑娘的那一柄,仔細看清來人面像後,覺得此人甚是俊美年輕,兩道眼神銳利無比,不禁想起蟻元凱所說的在高家溝所遇姓嚴的少年一模一樣,遂厲喝一聲道:「來人,可是高家溝子爲天馬鏢局架梁子的嚴小子麽?」
黑衣少年沈聲道:「不錯,算你狗眼不差,既知我名,還不快滾。」
飛天鷂子一陣狂笑後,厲聲道:「婁某找你不是一天了,今日相見也是天意,姓嚴的,你別妄想活著回去。」
黑衣少年面有溫色說道:「聽你口氣,想必就是飛天鷂子婁敬德麽,我與你無怨無仇,你找我幹什麽,想不到這麽成名人物,還自欺侮一個弱女子,算什麽英雄好漢,天馬鏢局門首喪失顔面還不夠受的嗎?」
婁歌德臉上突變青白,在天馬鏢局門首自己被人撩出,原來就是他,不由心驚肉跳。但自己隱猜其人若不是老一輩風塵俠隱,就是草莽奇人,不料如此年青,但轉念到自己在天馬鏢局門首受辱,立刻怒火陡升,桀桀怪笑道:「姓嚴的,好大的口氣。婁某成名以來,還沒有見過你這種狂妄的人物,老夫倒要見識見識閣下有什麽驚人出奇的絕學。」
黑衣少年看了躺在雪中的蘭姑娘,面上泛出一絲憐憫之容,聞言皺了皺眉頭,道:「婁敬德,我看在你是中原綠林道上總瓢把子,人還有點骨氣,但今的見你欺悔弱女,巧取豪奪,可知傳言失實,你尚敢恃強,這是你自找死路,不信就試試看。」
不要看飛天鷂子婁敬德如此成名怪傑,此刻心內還是一樣膽怯,近年來怪手書生在中原道上鬧得天翻地覆,不知多少成名的高手均敗在他的手上,據霹靂手楊弼回報這少年人,就是怪手書生師侄,拿楊弼的性情,也是從不服人,可是對這少年推崇備至,由此證明這少年身手絕俗,越想越膽戰,心內匆匆決定偷襲主意,一擊不中使全身而退,也不再說,左袖拂處,一片洶湧勁風迎頭罩去,右掌倏出,斜切黑衣少年右肋,這一袖一掌去得飛快,運出十足真力,比朔風更淩厲更銳嘯。
黑衣少年不打算與婁敬德虛耗著時間,因他看出蘭姑娘受傷不輕,面色蒼白,呼吸急促,有武功之人真力一渙,血脈停滯,便與常人無異,而且在這漫天風雪下,就不是傷重也要凍死,雪花這時已蓋在蘭姑娘身上,差不多有兩分厚,憐憫多於厭惡之心油然泛起,他不知道蘭姑娘奔走江湖,爲的就是找他表露愛意,要不然,他心情可能有所變更,至少對她厭惡心理,可以減除一部分,此時見婁敬德袖掌並施,不禁劍眉一剔,左掌施出「彌勒神功」卸字訣,一揚一卸,右掌五指閃電似地朝婁敬德切來右掌脈門一彈。
飛天鷂子婁敬德突覺揮去「鐵袖勁功」,撞上一塊極韌的海綿上,化威力於無形,便自驚覺不妙,正待撤出袖力,忽地右腕一麻面色大變,悶哼了一聲,便自翻出四五步,左手護住右脈,汗如雨下。原來黑衣少年左掌施出「軒轅十八解」的制龍手法,一記「五丁砍龍」彈上了婁敬德脈門。
委敬德只覺他一彈之力,自己有如中上萬斤鋼錘,真氣紛紛散竄,直似萬蛇攻心,力軟神渙,當下他運氣閉上主要脈穴,喃喃自語道:「罷了,罷了,婁敬德一時疏忽,竟爲你所算,此仇不報,枉爲君子,下次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說完,轉身疾退,沒入風雪中。
黑衣少年也不管他,俯身用手推捏蘭姑娘穴道,推了一會,依然不見蘇醒,少年面有愁容,與蘭姑娘扶了扶脈,摸了摸鼻息,自言自語地說道:「姑娘們何苦抛頭露面,與人爭強,這不是自取其辱嗎?」當下微微一遲疑,又道:「這老賊手法狠毒,一定被點上死穴,只不知傷處在何處,現在救傷要緊,也說不得避男女之嫌了。」伸手解開蘭姑娘上衣,又剝開內面的緊身,一片欺霜壓雪的胸膛,暴露眼前,這少年看得卜蔔心跳,忙澄心慮志定下神來,用手緩緩掀開胸衣,兩隻墳起菽乳赫然彈出,少年看了幾乎驚叫出口。
原來蘭姑娘右乳淤黑了一半,只差了一分便掃上「乳根穴」,這是人身九大死穴之一,否則豈不是當時香消玉殞,此時見蘭姑娘鼻息微弱,口噤不語,丸藥無法咽服,這情形諒是氣溫寒低的關係,血脈流動凍滯,致使氣弱虛浮,但也有好處,淤傷擴延甚緩。
黑衣少年歎了一口氣,右掌一按,將蘭姑娘右乳罩住,默運「菩提貝葉真經」上所載療傷之法,提聚真氣將乳傷淤血拔出,只見他手掌微微蠕動。此法最是損耗真氣,一盞茶時候,少年額角已微微見汗,手掌一鬆,乳上淤印全消,掌內聚有一團黑色血絲,腥臭異常。
但蘭姑娘依然鼻息微弱,閉目口噤,少年搖了搖頭,將蘭姑娘胸衣掩上,將奪回的「秋霜」劍放在她肘彎內,便要啓步離去。他意有不忍,又回過身來,自言自語道:「如果她在一刻之內,若未氣息均勻,蘇醒過來,必然在這冽寒氣溫之下凍僵,這無異是有心種孽麽?」於是掏出小玉瓶,傾出三顆「長春丹」捏碎,左手卸下蘭姑娘下顎,將藥丸傾入她的口內,再合上顎骨,等它自行溶化流入。
忽發現蘭姑娘面色更形蒼白,心中失驚,暗道:「內傷已除,不致於發生這現象吧?」驚駭之餘,用手探了蘭姑娘鼻息一下,發覺氣如遊絲,出多入少,也不逞尋思,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氣,伏在蘭姑娘胸前,嘴對嘴度入。這可苦了黑衣少年,只覺一股似蘭似麝站少女體香,直從鼻頭襲人,心笙猛搖。
蘭姑娘忽然嚶嚀一聲,黑衣少年騰身欲起,驀覺胸後一縷勁風襲至,兩手一按,身如穿矢脫出勁風之外。原來是玉蕭俠士趕來,一見黑衣少年伏在蘭姑娘身上,猜出了是什麽一回事,不由醋火陡生,一揮玉蕭,飛前徑向黑衣少年後胸「命門穴」點去。
那黑衣少年一避開,身影一仰立起,正待啓齒解釋誤會,誰知耿長修竟又身形飄風般,玉蕭飛快地攻出七招,蕭端均是尋上重穴點來,掠起一扇形紅線。黑衣少年面色一沈,右手一晃,竟將耿長修的一隻玉蕭奪出手中,隨道:「閣下對事理不分青紅皂白,遽下毒手,如閣下者,何能躋入俠義之列,看在這位姑娘份上,饒你一次。」說著,右手一揚,那支玉蕭往距離十丈一顆大樹飛去,篤的聲響,登時蕭身插入樹幹一半深度,冷笑了兩聲,轉身馳去。
這時躺在地下的蘭姑娘一躍而起,如同瘋狂一般,往著黑衣少年逝去的方追去,口中高叫道:「謝大哥……你停停……謝大哥……」這聲音有如巫峽猿啼悽楚幽怨,隨風傳出老遠,格外的哀酸。
蘭姑娘一勁地猛追,但她那新傷初愈之軀,怎能趕得到謝雲嶽蓋古淩今絕乘輕功,但見雪花漫大飛舞,玉龍萬條翔鬥,洶湧的朔風怒潮澎湃而來,哪有謝雲嶽的半點身影,她知道再追沒用,不禁酸從中來,秀目中兩行情淚,如泉水一般往下流端。
人在希望將要得到手中時,又倏地失去,這一份心靈的打擊,不啻於十倍失望的傷感,蘭姑娘哀傷欲絕,黯然半晌,才拖著「秋霜」劍失神地走回,她心中痛恨那玉蕭俠耿長修,恨不得手刃他。
因爲在謝雲嶽以菩提真氣推吸玉乳淤傷時,她便已逐漸恢復過來,全身真氣勻行無阻,當謝雲嶽與婁敬德喝罵時,耳未失聰隱約聽出那是夢寐想思,大涯追蹤心上人語聲,心中一喜,只以酸軟乏力,眼皮沈重,欲起無力,莫可奈何待到推傷時,便覺精神一振,星眸微啓,看出來者可不就是心上人,那還不喜出望外。於是強閉著氣,唯恐他離去,似謝雲嶽這等聰穎,反被她騙住真是意料不及的事。
只覺他解開胸衣,用手撫摸自己右乳,一陣說不出舒適滋味,百脈流暢,這是一種罕有的經歷,溫馨、愛憐,在蘭姑娘的想法確是如此,她願這只手長撫自己的胸際。但刹那間,美夢即趨消減,哪能不將耿長修恨入刻骨,蘭姑娘轉回來時,只見耿長修手撫著王簫發征,僵立在那兒,她啐罵了聲:「蠢東西。」身形並不稍留,一消輕煙往那風狂雪漫中掠去。
玉蕭俠士耿長修于蘭姑娘追趕謝雲嶽時,已恍然明白,這一定蘭姑娘被飛天鷂子婁敬德所傷,幸虧遇上姓謝的及時救治,自己可誤會了他對蘭姑娘妄肆輕薄,故而飛蕭偷襲,但又有什麽不對哩?他仍然搖搖頭道:「任誰在這情形之下,均可能有我這舉動發生,我可是好意呀,你知我是多麽的癡愛你呢?」
他從蘭姑娘近似瘋狂追趕姓謝的情形來看,推測出來這姓謝的少年必是蘭姑娘芳心鍾愛的人,無怪連日來蘭姑娘長籲短歎。但他可不愛蘭姑娘呀,世事紛紛,千頭萬緒,被愛者拒絕愛他的人,而施愛者反而癡心如鐵,這問題令他苦惱,擾神……
耿長修震驚姓謝的少年手法精湛,是他從來未見,連其師金頂上人亦不過如是,他仔細思索這少年是何來歷,苦苦尋思。他自愧自身武功,相形之下太渺小了,無怪乎蘭姑娘對他這麽無情。眼簾中蘭姑娘身形一掠而過,他忽有所覺,陡地一奔身形,往蘭姑娘趕去。
他回到矮方朔等與龍門四怪等人交手處,只見雪地上足迹零亂,人影已無,於是飛快地趕回客棧,卻發現諸人已杳,喚來店夥追問,那店夥答道:「老爺子等人一直沒回,只有那姑娘返轉,匆匆換了一身乾淨衣衫,向邯鄲道上走去。」耿長修一言不發,隨手給了店夥一錠紋銀,立即出得店門,冒著這大的風雪,往邯鄲道上飛馳,真是天涯難遇知已客,癡心反逢負心人。
※ ※ ※ ※ ※
次日旁晚,北京近郊昌平影城來了一個騎驢怪客,這人面色僵黃,密麻如豆,看起來十分醜陋。這時風雪漸小,街字一片白雪籠罩,已分不出哪是天,哪是地,行人幾乎絕迹,只剩下幾隻野狗搖尾在寒風苦雪中蹣跚來回走著。那奇客勒驢於一家小客棧前,將毛驢拴在一家酒店門前,又漫步街心,似是不經意地走去。
他去的方向是朝著那號稱神醫賽華陀魏宅院落,那宅子附近,有幾個形迹可疑的人,不時來回浚巡著,一望而知那些都是武林人物,不由心中一愕,暗忖:「這必是賊人對魏傅二家有不利的企圖,不然便出了亂子,但是九指神丐函中,說事先對傅大俠家小移住隱蔽處,卻沒說起賽華陀魏大俠也同時遷居,自己此來目的,就是問明傅家遷往何地。」這怪客情不自禁地隨著兩個黑衣漢子身後垂首踱去。
雪天的暮色是極其迷蒙淒涼的,無止無休的雪片撲面生寒,那割耳的北風,一陣一陣地呼嘯而來。前面的兩個黑衣漢子,正在切切私語地走著,忽然意有所覺,風快地旋身過來,其中一人喝道:「吠,你這人好沒道理,恁大的風還在外面闖魂,跟著太爺們身後,是何居心?」
那怪客似是乍遇意外,驚得踉蹌退了一步,兩眼發怔繼而抱拳施禮道:「大爺,俺正在煩家裏無錢買米,老婆叫,孩子哭,俺聽得心煩,故而出外走走,散散悶。」說著,故意歎了一口長氣,似是煞有介事的。
兩個黑衣漢子狠狠地瞪了他兩眼意似信了,轉身複又走去,那怪客這時身形不敢太欺近他們,仗著雙耳聰靈,遠遠聽出前面一人在說著:「咱們何展兩位大人也真是,魏老賊既然全家都跑了,還遣咱們大夥耗著這空宅子幹嗎?」
那怪客正是謝雲嶽喬裝,聽得那漢子說的何展兩人,一定是宮門雙傑鐵臂金剛何申福、明風煞掌展萬雄了,既然是賽華陀魏平洛全家都跑了,還遣人在此爲什麽?心正不解其故,另一漢子也回話了:「你怎麽這樣蠢,展大人昨晨得獲飛報,傅六官一家三口落在大紅門外一家荒宅中,便暗施詭計以迷藥熏倒傅家老狗及其孫女,單單走失一名小的,有人看見那小的在昌平縣露面,展大人猜出這小的必是潛入魏宅藏著,但兩次搜索一無所獲,所以命咱們耗著,這小子餓極了,總會跑出來吧?聽說,這小子還擒住咱們這邊一人。」
謝雲嶽驟聞之下,一陣驚駭憤怒湧上心頭,不禁展開身形,只一晃近兩個漢子身後,雙手望兩人肩上一拍一掐。兩個漢子幾乎痛得出聲高叫,謝雲嶽放著低沈的嗓音,喝道:「不准嚷,我只問你們,那姓傅的一老一女,現在被禁哪里?」兩人扭面一瞧,見是先前隨在身後那個醜陋的中年人。
他們被謝雲嶽緊掐著「肩並穴」,面上都痛得變了色,可仍自忍痛咬牙不語。謝雲嶽不由暗暗生氣,又低喝道:「我若點上你們陰穴,令你們受那七日七夜抽筋縮骨之苦,到那時你們就後悔現在不說出的錯了。」說著手指又加了一分勁。
兩個漢子痛得眼淚直淌,可又不敢叫出聲來,這兩人是宮門二傑手下,平日無惡不作,其中一人竟咬牙沈聲道:「你敢與宮門二傑作對嗎?」這二人自恃宮門二傑作爲護符,以爲擡出二傑之名,可嚇阻這醜陋中年人,再也可保全自己的身分,卻不料謝雲嶽發出低沈笑聲,道:「憑你這種下三濫毛賊,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使硬,你只問宮門二傑,敢不敢跟我怪手書生俞雲作對?」
這無異于雷降九霄,驚天動地,兩人耳中「嗡」的一聲,眼前金花亂進,再硬也硬不起頭了,只得哀聲求道:「這不怪小的兩人之事,奉上差遣,身不由己,聽說傅家一老一女被禁在三貝子府中,目的就是誘騙你老自投羅網,只是尚逃去一名小的,那小的還擒住我們這邊一人,不知挾持在何處,有人密報那小的落在昌平縣內,小的兩人只是明樁,暗樁還不計其數哩。」話中涵意,謝雲嶽哪會聽不出來,這話是嚇謝雲嶽不可下他們毒手。
謝雲嶽聽了微微一笑,兩手變掐爲按,略一著力,兩個漢子聲都未出,倒地死去。忽然身後黑中有人高喝道:「什麽人?」
謝雲嶽如風地疾轉身形迎著過去,只聞得悶哼一聲,隨之寂然,謝雲嶽以鬼魅奇快的身法,將賽華陀魏平洛宅中窺查了一遍,並無傅青的蹤迹,他知傅青人小機靈,絕不會株守宅中待斃,早就遁飛了,目前的急務,就是如何救出傅六官傅婉兩人,想著一掠身形,往北京城奔去,連客棧也不回。
這一年來,謝雲嶽性格方面有個極大的轉變,他認爲凡是惡人,均可殺卻無須效法婦人之仁,以致養痛成患,寧可一家哭不可一路哭,如今,世道人心大壞了,法律總是站在惡人一面,助長驕妄。逐令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勢,一發而不可收拾,這種觀點能說他錯嗎?處於專制時代,不平之事屢屢,遍地均是,反觀今日世道人心,亦莫不如是。
風雪正濃,無止無休地向謝雲嶽身上直湧,他涉著沙河河面堅冰掠過。昌平本距京城甚近,不消一個時辰,便自趕到。這晚京城內異常熱鬧,令謝雲嶽大出意外,因爲今日正逢元宵燈節,風雪彌漫,可阻住不了北京居民的賞燈雅興,到處都是人群,無論老的小的均披著一襲風罩出外觀燈,街中心舞龍戲獅,八仙過海,龍宮水妖…等等,各燈齊備,加上鑼鼓喧天,爆竹震耳,人聲笑嚷,將這個北京城,頓成不夜之天,與靜寂的昌平一比,不啻天淵之別。
謝雲嶽心想:「元宵燈節,千古舊俗,大概昌平移民因今晚風狂雪濃因此取消了也說不定。」殊不知宮門二傑密令昌平縣令今晚不准鬧燈,恐傅青在人群中逃逸,此誠專制時代官場上笑話。
謝雲嶽哪會有心賞燈,一顆心全系在博婉身上,自忖三貝子既是滿清宗室,府內定有不少高手,何況他們是有意誘己,宮門二傑早有安排,設下天羅地網等他束手被擒,闖蕩江湖一年間,除了吃虧在寶曇魔僧手中外,順利已極,他卻絲毫不敢自滿,深知天下之大,奇才異士不乏其人,俗語說:「名高遭忌,樹大招風。」他一思及此,不覺惴瑞自危,是以欲尋覓一丐門之人,找上九指神丐蒼璽,乾坤手雷嘯天兩人相助。
但他走完兩條街,卻不見一個化子形迹,不禁暗暗稱奇。他絕不料及丐門三長老,令全城化子潛隱不得露面之事。謝雲嶽心想:「這倒是怪事,化子總是過年逢節,遇上婚喪喜事,成群出外乞求賞錢,今日元宵佳節,反而形蹤杳然。」不怕他聰穎過人,也有糊塗一時之時。他轉念到:「天橋就在不遠,我何不至天橋一行,其地在都城最是龍蛇餘衆之處,可能尋覓得到。」想著,遂往天橋走去。
天橋比之汴京開封相國奪更形熱鬧,在天橋之北有蓮花池一泓,池內中心有土畦,可種稼禾,四月碧水環繞,植有荷花,夏日荷立水面,香風撲鼻,於今水面浮冰,斷梗零亂。而蓮花地占地特廣,可稱作湖,湖堤相接處,則跨以石梁,其下可通舟緝,乘舟至陸地,設有茶軒,可以品茗,最著名者如天外天,水心亭,綠香園,綺榭等,皆清素而幽靜,榭中並有點心款客,又設有遊藝,大鼓雙簧,女校書清唱及坤書。夏秋兩季,都城人士,無不趨之若騖。
天橋之西及東南兩處,皆爲戲院書場,酒肆茶社鱗比而列,以北有小街五條,爲攤販集中地,醫蔔星相,遠遠望之,密若繁星,其熱鬧之概況,有非鍺墨可以紀實者。
今晚雖然冽風盛雪,可也是火樹銀花,人群如蟻,途爲之塞,謝雲嶽擠在人群中,費了個把時辰,依然見不到一個化子蹤影,不由緊皺眉頭,此刻。他心急著救出傅婉祖孫兩人,也無暇尋思,他走出入群行至僻處一掠身形,獨闖三貝子府邸。
三貝子府邸在內城之東南,謝雲嶽如無翼蝙蝠一般,沿著昆明湖飛掠。此時,約莫三更時分,城樓更鼓頻催,清晰入耳,謝雲嶽突見七八條疾如流星黑影,在追打一人,迎面而來。他身形微閃,即掠入樹蔭黑暗中,追蹤的人與被趕的人,由其身法判斷,顯然都是武林高手,謝雲嶽看出被趕的人有點氣濁步浮,當是疲累不堪,尋見追蹤者有九人由兩分超越,將被趕的人包圍著。
這人知無可再逃了,索興立足不動,冷笑道:「我金仲寒做夢也想不到三貝子府中,竟廝養一班都是江洋大盜。」
繼聽得一聲厲喝道:「朋友,你死在臨頭,還要口舌逞能,你夜入貝子府中非奸即盜,也算不得什麽好人物。」
一聲淒厲的長笑,起自被趕者口中,笑駡道:「三貝子在你們是衣食父母,金某看來無異是沐猴而冠,形同禽獸之輩,金某與三貝子有血海深仇,豈能不報,不過有你們這班掩護庇著,算他命大,只要金某今晚不死,則他別想安枕。」
接著一聲獰笑道:「咱們可不能讓你死咧。」說著七八條身形揚著兵刃,紛紛撲攻金仲寒。
謝雲嶽窺見這些人都是內家能手,出招步法,暗含生克變化,金鍾寒卻也一柄劍使得招數精奇,寒光如電,但以一人之力似嫌螳臂擋車,慢慢即有力不從心之感,人總是同情弱者這一面,何況三貝子府中之人,與自己也是敵對之勢,不禁泛起同仇敵愾之心情,身形一掠而出,口綻春雷一聲大喝道:「住手。」
這一著,可收了嚇阻之效,三貝子那一邊人聞聲忙止手不攻,躍出圈外,練武人都講究昏夜見物,虛室生白,均看清樹蔭中掠出一怪面中年人來。只見謝雲嶽目光閃爍,沈聲問道:「你們爲何不遵守江湖交手規矩,群毆一人,是何理由?」
這群三貝子府中的一班能手,卻是明眼人,目睹謝雲嶽身法之快,無與倫比,七八丈距離,一撩而至,倘非絕乘輕功,無法臻此,心內不無畏怯,這一群人之首,名喚鐵背鷹唐塵,連同一干人等號稱大內八鷹,這八人昔年均爲閩粵大盜,名震南邊疆,後以犯案太多,又得罪正派高人,非剪除不可,無法容身,被三貝子網羅門下。
鐵背鷹唐塵答道:「閣下不明個情由,妄自加責,此非江湖恩怨可比,何況此賊爲唐某打中「子午悶心針」,縱然放卻也活不了多少時候,反不如束手持擒,送上問明情由,如從輕發落,送交當地官府,還可落個活命,再則我等也可複命卸責。」
謝雲嶽冷笑道:「我老人家向來不聽這些,只憑自己喜怒伸手,本來以多襲少就看不慣,你說出已打上「子午悶心釘」還要圍襲,我老人看得更來非伸手不可,你若看我老人家-個面子,將解藥送上,咱們各走各的豈不是好得多。」
鐵背鷹唐塵暴怒道:「你是誰,唐某就不信你能在八鷹下中救出此人。」
謝雲嶽尚未答話,突然八鷹中一人撮口長嘯,響聲清徹,這麽大的風猶不能掩住,謝雲嶽眼明閃身一掠就欺近那人身旁,一擡手風快地扣那人右腕脈。那人也是一等高手,怎會讓他擒住腕眼,左掌並戟,電閃地往謝雲嶽襲來的手一劃,指尖帶起勁厲銳風,這一式「金剛沈指」若容劃上,謝雲嶽這只手必然重傷。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謝雲嶽雖未把他這一招「金剛沈指」放在心上,卻也心內微驚,北京究竟是藏龍臥虎之地,武林能手齊爲大內收羅,看這八鷹當非一流好手,但由此可見一斑。此時,謝雲嶽右掌倏地一翻,便錯出來掌之上,電光石火地向下一壓一拿,忽地那人一聲慘叫,左腕脈業已被謝雲嶽掐住,謝雲嶽此種招式,就是他那奇絕天下的「軒轅十八解」中的制龍手法「五岳鎮龍」,去勢之奇,著實玄妙難測。
正在謝雲嶽向那人出手時,金仲寒被「子午悶心釘」毒迫延全身,已呈不支之勢,搖搖欲傾,強力逼穴支援。鐵背鷹唐塵狡猾如狐,暗使眼色命同黨速退,自己一欺身兩手奇正並施,疾點上金鍾寒的「啞」、「昏」諸穴,一把挾住,往林蔭內遁去,其餘六人已先一步溜走。
那被謝雲嶽擒住之人,見同伴一個個溜走,竟然讓自己陷入絕地,視危不救,這一著無疑問他遠較謝雲嶽制住自己腕脈還要沈痛十倍,更恍然認出酒肉朋友的虛僞可怕,他真不敢想,三十年過命刎頸之交竟如此對待他,不由神色大變,雙目噙著淚珠。
謝雲嶽也發覺鐵背鷹唐塵挾著金仲寒遁走,他心想:「這樣也好,金鍾寒被打中「子午悶心針」,反正他們不會讓他死去,先要用上解藥,自己此時救走,還得費上好些手腳,便先由他們走去。」此時一見這人神色,遂笑道:「你此時明白了吧,替人家做走狗奴才是否值得,我老人家雖然不知道你們這些人交情彼此間深淺,但知你們都是些句心鬥角,見利負義之輩,縱然我老人家放過你,看你有何顔面返回三貝子府,中……」話聲未了,謝雲嶽手一扯,將那人帶隱入樹叢中。
狂風怒吼中,驀落下四條身影來,望瞭望四周一眼,接著又掠身飛去,謝雲嶽看出那是高黎貢山四老。被擒那人是八鷹中名喚南海鷹龐泰,見謝雲嶽聽覺這麽靈敏,心中十分駭然。謝雲嶽微微一笑,道:「現在我老人家要制你死命,只是反掌之勞,不過念你尚存悔悟心理,免去一死,現在你可說出傅六官及傅婉兩人禁在何處,便任你自去。」
龐泰更是驚駭,兩目圓睜,抑制不住那面上驚詫之色,道:「原來你老就是怪手書生俞雲,我龐泰折在你老人家手上,算不得什麽丟臉的事。」
謝雲嶽微笑道:「怪手書生功力超越古今,我老人家這點螢末之技,怎能及上他。」
龐泰仔細瞧謝雲嶽面像與宮門二傑所說形像不符,不由信了,當下便道:「傅家祖孫二人確是禁在三貝王府中,但究囚在何處,在下也不知,因三貝子府邸別墅甚多,當時被擒時聽說送在萬字樓,現不知移囚何地。」
謝雲嶽聽了,不由心生煩躁,急道:「府中有什麽人清楚他們囚禁之處,究竟這些陰謀是由何人設計的?」
龐泰沈吟一陣,慨然道:「反正在下也不想回去了,如今實話實說吧,三貝子府中只有一人極其清楚,便是惡師爺沈上九,此人出身天山門下,身手確是高絕,但這陰謀是鎮風寺方丈智空提供,由九門提督衙門總捕頭李振東主持,現在李振東失蹤兩日,轟動九城,大概是遭了毒手。」
謝雲嶽點點頭道:「現在你走吧。」右手一放。
龐泰整個臂膀都麻了,酸軟無力,他此刻的思想是萬念懼灰,把一切名利付之雲煙,擡頭望了謝雲嶽一眼,露出感激眼光,躬身一揖到地,道:「龐泰有生之日,皆載德之年,聽老前輩口氣,欲往三貝子府中一行,但府內步步荊棘,寸寸有險,望老前輩當心一二。」說著轉身往湖旁松林中走去。
雪雖然比較小了,但西北風遠較來時爲大,風送松濤尚夾著冰條墜落聲,喧囂器一片,夜眼看出這一大片的中南湖水波不興,全凍成堅冰。謝雲嶽他佇立在昆明湖畔想到傅婉現在不知道被折磨得怎麽了,像傅婉這樣的綺年玉貌,滿人好色奇淫,他就幻想到傅婉像被暴雨摧殘後花瓣,那樣的慘白、憔悴,失去了少女特有嬌豔的面龐,顯露在眼前。
他心中一急,就往中南海面徑越掠去。由於遜清一代,滿清宗室習好逸遊,崇尚嗜癖,以示與人不同,所以廝養禽獸,每每耗費萬金,這三貝子府邸分爲兩部,右爲牲畜所在的動物園,珍禽異獸,種類繁多,如梅花鹿、美豹、花條馬、鱷魚、白象、孔雀、鸚碗等。出動物園,皆植物而以花木居多,柳綠桃紅,引人入勝,再有亭閣各一,陳設幽雅,後爲字樓,再往右去便是「自在莊」。莊側有牡丹亭一座,芍藥盛開之時,尤堪清賞,又進爲暢觀樓,建築宏偉大,地位寬敞,舊是慈禧西太后駐驛處,後有露臺,可以遠眺,園景歷歷在目。
此三貝子府邸占地甚大,樓閣不下數千百棟,所謂甲第連雲也不爲過。四更不到,三貝子府中後園掠進一條極快的身影,呼嘯的北風,帶起樓簷懸著的銅鈴聲,急密而清脆,但在這無月色風雪之夜,聽來給人們只是一種淒涼的感覺。
那條黑影落下,略一佇身,便待向暢觀摟撲去,突然一隻極龐大的身影,朝那人飛撲過去,去勢之疾,甚是罕見。只見那人一低頭,探掌飛擊,噗地一聲大響,那只龐大身影登時被震出六八丈,哀鳴死去。原來那是西藏異種契犬,爪甲之內蘊有奇毒,此人看清了心驚不已。
此人正是怪手書生謝雲嶽,他知道這一聲大響,必驚動府內各人,兩掌一按,嗖地一鶴沖天拔在一棵參天古樹幹上。果然如他所料,暢觀樓簷前陡然拔起三四條黑影,向獒犬墮地處撲去。謝雲嶽在樹上望下去,雖然不甚清楚,但看出來人無一不是十分矯捷,顯然都是內家高手。
全府不見一點燈光,分明是有安排。這落在樹下三人,其中一人細看西藏獒犬死去形象,驚詫道:「來敵掌力竟這麽雄厚,臟腑流出,看來還沒經過一番惡鬥,便被一掌斃命,功力之強甚是少見,今晚清形甚是可慮。」
猛聽一人笑道:「我就不信他能逃出我沈師爺手中。」謝雲嶽心內一驚,想到龐泰說起惡師爺沈上九。
這時沈上九發出一聲沈鳴嘯,招來三四條西藏獒犬,謝雲嶽驚覺不妙,藏獒嗅覺靈敏,只要指出他藏身所在,再想脫身就難了。於是騰身又起,施展「天龍八式」中之「金龍入海」,身在空中一翻,突變平平飛去,待真氣激濁時,又疾換七禽身法「蒼鷹三旋」,張臂緩緩向暢觀樓飛簷落下。
暢觀樓簷角那棵樹幹,少說也有二十余丈,若非謝雲嶽這種淩蓋古今的輕功,是萬萬辦不到的。倏然那幾條藏獒靜望著那棵大樹上汪汪狂吠。
只聞沈上九一聲冷笑道:「朋友,你這不是找死麽。」陡地也是一鶴沖天,掌隨身出,嘩啦嘩啦一陣斷折大響,整個大樹側枝被他那掌力悉數震塌,葉飛雪崩,聲威甚是駭人。
謝雲嶽潛在簷角,瞥見沈上九這種巨威掌力,不禁咋舌,心想:「這沈上九施出掌法,不知是否也是「彌勒神功」麽?」因爲他聽龐泰說沈上九是天山門下,故有此想法。
惡師爺一落樹上,四面望瞭望,驚噫了一聲,倏又落下,道:「此人真個身手高絕,藏獒嗅覺定然不錯,但他卻在一刹那竟溜掉了。」
忽聞一蒼老聲音道:「不要那廝飛掠在暢觀樓瓦簷去了。」
沈上九哈哈大笑道:「呂老師不要說笑話了,這棵樹距樓簷至少也有三十丈,就是我沈上九也無此功力……走,那廝定逃出不遠。」說著,竟驅使藏獒領前覓去。
謝雲嶽等他們遠去園中另一角,才倏展身形往下面飄落,他雙足堪堪沾及樓板時,猝見一條極瘦小的身影,由地面飛呼上來。他赫然一驚,以爲府中能手發覺自己,閃電地隱入樓角處。只見這條身形一躍而上,便直望窗前一貼,用眼內覰,謝雲嶽已看出那是傅青,暗暗贊許他那份勇氣,此時卻未便出聲招呼。
這傅青也是幸運之極,他撲入園內進口處,與謝雲嶽只是一箭之隔,而時刻上卻是前後有別,正巧他進入處隱著一隻藏獒,被那沈上九嘯音引去,不然傅青哪有這麽容易進得暢觀樓。三貝子府中擁有數十名武林高手,此時卻分隱在每一座樓閣內,燈火全滅,等候敵上鈎,外面只有惡師爺沈上九等人不時來回巡視。
傅青眼覰著窗隙,發現內面竟是厚厚一層黑幕遮著,一絲一毫情形均瞧不著,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遂決意破窗而入。」你看傅青人雖幼小,膽卻真大,想著便做,兩手一反,一對判官筆己撈在手中。
謝雲嶽見他情狀,不由得大急,正待閃身相阻,突聞窗內起了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膽量真不小,果然來了。」聲落,窗扇蓬然開啓,由內箭似地竄出一條黑影。
傅青聞聲警覺,倏地躍退四五丈,這座暢觀樓後是一片十丈方圓的青磚露臺。傅青堪一退後,只見那條人影竄來之勢,無比之疾,身出探掌劈出一道奇猛無比的勁風,眼著傅青就要喪在那人掌下。謝雲嶽猝料不到此人出掌如斯之快,此刻不宜現身,可又不能見死不救,竟在接角奔出雙掌,展出「彌勒神功」卸字訣,隨在那人掌風往上一托。
雖然將那人掌勁卸去五分,餘威所及,傅青被震逼得翻出露臺之下。只聞得一聲驚叫,傅青身形已向十余丈高的暢觀樓下墜去……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10
【第十三章】 語不厭詐 惡師爺受愚地室縱囚 故示從容 醜少年無意樓頭驚豔
且說謝雲嶽用出「彌勒神功」卸字訣,一推一吸,將飛出窗外那人一股奇猛無比掌力卸去五分,雖然如此,那人的掌力餘威,仍然把傅青撞飛。只聽得傅青一聲驚叫,身形往那十余丈高露臺之下,筆直墜落。謝雲嶽大吃一驚,只覺那人推出掌力異常淩厲,自已雖用上十成「彌勒神功」,確未把他那全部掌勁卸掉,目睹傅青身形撞飛,正待潛往援救,忽然露臺之下又冒出一條黑影來,來如閃電。
那人才一飛上,便低喝道:「蒯兄,且請住手,小弟有緊要事與蒯兄密談,即刻離此吧。」謝雲嶽暗中瞧得極爲清楚,方才騰上露臺之人,正是前自己命他護送傅家雙小至京的三絕怪乞孟仲軻,心中甚爲驚詫。
那掌擊傅青之人,是個長相奇怪,蓬首鳴面的老化子,謝雲嶽雖急著要去探視傅青生死如何,但覺得三絕怪乞孟仲何突然在三貝子府中現身,必有關乞門極大陰謀在內,是以停下身來,聽聽他們說些什麽。蓬首鳩面化子卻是西南乞門盟主混元指蒯浚。
這混元指蒯浚在推出掌勁撞飛傅青時,驀覺一股奇絕無比的柔力,卸去自己所吐陽剛掌力,不禁一陣淩駭之氣,襲上心頭,凝眼四顧,正欲偵出此人隱在何處。此肘,三絕怪乞孟仲軻突然現身,蒯浚忖道:「這就怪了,孟仲軻功力不及自己甚多,何以能打出這種高純的柔勁,莫非孟化子得了什麽人傳授?」這正是錯把馮京當馬涼,不然以混元指蒯浚的功力,不難測出謝雲嶽潛身之處。
蒯浚聽得三絕怪乞孟仲軻說出此話,不由一怔,繼而大笑道:「孟賢弟,有事儘管在暢觀樓內說,何必離去,難道這裏還有什麽意外不成?」
孟仲軻搖搖頭道:「以蒯兄目前之功力,當今之世,恐無幾人可望項背,不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其萬一了。」
蒯浚嘿嘿地冷笑道:「老化子就不信有什麽人敢來捋虎須。」
三絕怪乞孟仲軻聞言,兩目突射冷芒,在這風雪之夜中如同兩顆明星,鼻中冷哼一聲道:「蒯兄,你真太自負得驚人,孟仲軻得來確悉,你的對頭人現在走通嘉親王路線,明晨嘉親王就要密奏皇上,舉薦宮門二傑,勒令他們擒你歸案,到那時三貝子也不能護庇你,依孟某之見,你還是率領門下,遠離京城,再行解決本門之事,孟某言盡於此,聽也在你,不聽也在你。」說罷,即欲轉身離此。
混元指蒯浚嚇得滿身冷汗,大叫道:「孟賢弟,這話確實不確實,我蒯浚又沒有犯案,爲何蒼老化子出這等的毒狠主意。」
三絕怪乞孟仲軻本待起步,現在又回轉身來,冷笑一聲道:「俗語道無毒不丈夫,蒼璽身居本門長老,怎能忍受你殘戳他的手下,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夜鷹子李振東已死,因此安上你的贓名,你想想吧,留在這裏是否值得。」音未落,身如玄嫋掠空,倏而即隱入蒼茫雪夜中。
混元指蒯浚立在那裏發了半天怔,良久才一跺腳,咬牙狠道:「我與你們誓不兩立,蒯浚不把乞門弄個血濺人亡,決不收手。」繼而舉掌互擊了三下。
刹那間,暢觀樓門呀地一開,由內飛矢般湧出七、八條人影,垂手環立恭聽蒯俊傳諭。蒯浚用冷電般目光環顧了手下一眼,沈聲道:「現在我們第一二回合,已遭受了挫折。你們即刻離京,去泰山丈人峰等我,擒住的兩人給他點上殘穴放走。」七八個人無言離去,四處飛竄。
此刻藏獒狺狺聲隨風傳來,顯示惡師爺沈上九一干人等在向暢觀樓路上走著。混元指蒯浚也沒走進暢觀樓,只低著頭默默沈思,對湧上身來的雪片均不一予理會。謝雲嶽隱在樓用,正是不耐,又不敢稍事移動身形,怕引來混元指蒯注的襲擊,他自己雖然不怕,可耽心傅婉又因他一時疏忽,以致多受一天罪,他心中焦急著蒯浚爲何不進入暢觀樓。他此時料到傅青必然逃走,再不然就是隱藏在園中。
突然混元捐蒯浚高叫道:「沈兄,這邊來。」聲未落,沈上九像一隻巨鷹般已飄了上來,身法詭奇,謝雲嶽已瞧出那是天山蒼鷹身法。
混元指蒯浚走近惡師爺沈上九身前附耳密語了一陣,繼又大聲道:「目前老化子暫時遷地爲良,傅六官二人最好放走了事,免得給三貝子帶來無窮隱患。」
惡師爺沈上九沈吟一陣,道:「蒯兄所言甚是,無奈咱們三貝子看上了這個丫頭,這件事交給沈某辦吧。」蒯浚略一拱手,兩臂一揚,身形如箭一般穿出十數丈外落下,天色奇黑,眨眼身形已自杳然。
惡師爺沈上九咳嗽了一聲,身形稍動往萬字樓掠去,謝雲嶽暗暗跟隨他的身後,沈上九身法之快,錯非謝雲嶽,無法企趕。走出十數丈外,忽然惡師爺沈上九微有所覺,突然旋身劈出一掌,奇厲的勁風,登時枝葉橫飛,雪激四射,聲威好不嚇人。
沈上九一掌劈出後,凝目一瞧,並沒見得半個人影,暗道:「怪事,我聽得有人躡在身後,怎地沒見一個人影,莫非自己雙耳有了錯覺……」
「不會吧,往日裏三丈內聽花落葉聲,均可辨察,怎麽今晚這般失敏。」惡師爺平日自負得緊,而今晚不能確實還是雙耳錯覺,抑是有人躡蹤,因爲他自負,竟到認爲是錯覺了,斷定沒有人敢動他一絲半毫,在都城內固然是宮門二傑名頭響亮,但熟悉內情的人,沈上九較宮門二傑還來得驚人,如此之故,竟讓謝雲嶽乘隙而入。其實沈上九暗中自有計較。
謝雲嶽在他右肩一動時,便知他必有所覺,忙施出「玄天七星步」法,反越過他的身前,隱身樹幹後。只見惡師爺沈上九旋風轉身疾走,謝雲嶽真不敢大意,展出絕世輕功尾隨而去。這座萬字樓造建的十分奇奧,可借夜色似墨,謝雲嶽雖目力特別,但也看不清楚。只隱約辨出那是一座極具匠心的建築物。
只見沈上九走進字東側中心,身形突然矮了下去,謝雲嶽才看清地底還有一層,足跟一緊,掠開身形搶前,差不多貼在沈上九背後。這時惡師爺沈上九心內好似想著一件什麽疑問,對身後尾來跟隨的謝雲嶽渾若無覺。惡師爺沈上九立在一座黑樾樾鐵門前用手指敲了三長三短,又是七長六短。
鐵門突然隆隆開啓,沈上九目不後視昂然進入,謝雲嶽尾著閃進,門內只是一條沈黑暗遂地弄道,那座鐵門也無人看守開啓,他才閃進一步,鐵門又隆隆關閉。謝雲嶽心中一凜,分明這是龍潭虎穴,但既然來了,總要放膽一行,眼見沈上九己走出了七八尺遠近,便又緊迫著飛快掠去。
堪堪掠前不過四五步,弄遭兩壁驀的喀嚓一響,謝雲嶽警覺不好,護身「彌勒神功」真氣已佈滿全身,只覺無數利刃往全身成幕形蜂湧而來,響起一片銳嘯,其勢勁疾。謝雲嶽兩袖護住頭面,左甩右揮,暫態,將打來暗器全數打落,身上有神功護住之故,夷然無傷。
沈上九立住腳步,放聲狂笑,笑聲中推出兩掌,淩厲的勁風把謝雲嶽迫退一步。似惡師爺沈上九這種江湖巨孽,豈能對身後尾隨的謝雲嶽蒙若無覺?大凡武林高手,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得保持非常的警覺,隨時提防外來的暗算突襲,若非如此,謝雲嶽方才若要置沈上九死命,豈不是舉手之勞,固然謝雲嶽欲借沈上九尋得傅六官博婉兩人,才不予突襲,但沈上九何嘗不作如是想。所以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一點看來謝雲嶽不及沈上九心機沈穩狠辣,概而言之,江湖經驗似嫌不夠。
此時,惡師爺沈上九傳來笑聲,是那麽含蘊著譏諷、陰險,聽在謝雲嶽耳內異常不受用,方才猝不及防,爲沈上九掌力迫出一步,心頭更是火冒。但見謝雲嶽目射奇光,大喝一聲,便待趕上前去。突然,足下一軟,全身下沈,待警覺不妙時,身形已似斷線之鳶般,筆直墜落。
沈上九無愧於惡師爺之名,他誘使謝雲嶽心浮氣濁時,適時按上機鈕,就這麽點心機而言,是旁人萬萬不可能企及的。謝雲嶽身形落定後,才發現這是一座鐵室,四面全是鋼鐵鑄成,只留著兩個小圓孔,專供送食說話之用。室內燃著一支小燭,吐出昏黃光亮,待得謝雲嶽回身看清時,不禁猛然一喜。
原來室角席墊上正睡著傅六官傅婉兩人,鼻息舒微,睡德很沈香甜。謝雲嶽看出婉姑娘雲鬢不整,容顔憔悴蒼白,睡時小嘴噘起,似是受了無限委曲,不禁鼻中一酸,差點便掉下眼淚來。傅六官面向壁內睡著,瞧不清形像,兩人都蓋著薄被,皆因鐵室不透風,一室如春,用不著厚裘。
這時謝雲嶽用手輕搖傅六官肩胛,低聲叫道:「傅大俠醒醒……醒醒……」傅六官倏然驚醒,一躍起身,兩眼圓睜望著謝雲嶽,一瞬不瞬,露出驚詫之色。
婉姑娘也驚醒了,揉著惺鬆睡眼,翻身起來發證,一眼看出謝雲嶽背上長劍,驚叫一聲:「那不是太阿劍麽?」手一掠,閃電也似地往謝雲嶽背上抓去。她快,謝雲嶽比她更快,右手翻腕一刁,將腕姑娘一隻右腕捏住。婉姑娘見自己右腕,竟被一個奇醜中年人執住,不禁霞滿雙頰,用盡力氣仍是掙不脫。
傅六官見孫女被這人制住,心中暴怒,突見這醜陋中年人用嘴「噓」了一下,低聲道:「姑娘,靜靜……有人來了。」將制住姑娘的右手,倏地鬆下。
果然圓洞外傳來一陣清晰步履聲,「咯」、「咯」、「咯」,每一響都是震人心弦,沈重而有節奏。圓洞內顯露一個面孔,消瘦蓄著兩撇鼠須,雙目露出不可逼視的奇光——那即是惡師爺沈上九。突然惡師爺沈上九縱聲狂笑,良久笑定,才道:「朋友,你把我沈上九當成什麽人,饒你狡似鬼,照樣逃不出我沈某手心,朋友,現在滋味如何?」
謝雲嶽在落下鐵室中時,已想好主意應付,既然智珠在握,便任沈上九如何奚落,反倒吟吟微笑,一俟沈上九語音一落,立即面色一寒,沈聲道:「沈上九,咱知你是什麽人,你自認爲得計是麽?可是適得其反,三貝子無故掠劫民女之事,嘉親王已知道內情,親王始念彼此均爲滿清宗室,隱忍不奏,故命咱來救出傅六官二人,咱來時,還怕你們堅不承認有其事,料不到人證確在,沈上九,現在你還有何說。」這一來,惡師爺立刻面上變了色,這話不由他不信,方才聽得混元指蒯浚敍說嘉親王明晨實面奏是皇上,楞著只是不作聲,眼珠骨碌碌亂轉。
謝雲嶽似是瞧出沈上九的心意,遂又哈哈大笑道:「沈上九,你趁早別打這殺入滅口的主意,說實在的,這片府邸外,已是暗樁密布,若咱五鼓天明尚未見出,沈上九,你想想這事的後果吧,試問你能替三貝子挑這個擔子麽?」言語之間威棱不可逼視。
沈上九此刻已是小鹿撞胸,心幾乎跳出口腔,神情更是慘變,半聲才道:「朋友,沈某怎知你話是真,縱然沈某斗膽放出傅六官二人,也難保得住那嘉親王不將此事面奏當今。」傅六官及婉姑娘兩人聽出沈上九語言,要將他們繼續囚禁,面色因之微變。
謝雲嶽豈能不聽出沈上九話意,此刻的他,不容示怯,已是騎虎難下之勢,面色鎮靜如恒,微笑說道:「沈上九,你不信就別放,等到聖旨一下,命宮門二傑來此要人,那時宮門二傑,雖是你們一丘之貉,也無法護庇你。」音調雖輕份量確極重。
惡師爺沈上九饒他奸狡如狐,至此也不落入謝雲嶽圈套,身上冷汗直淋,遂轉顔諂笑道:「朋友,沈某不是說不放,而是說要放了傅姓兩人,倘嘉親王認爲人證確鑿,硬要奏知皇上怎麽辦?沈某食人之祿,總得爲三貝子略盡棉薄,不然,沈某鴻飛冥冥,一走了之,落得武林內傳揚沈上九一個不忠不義名頭,不是一世英名付之流水麽?朋友,你說對不對?」
謝雲嶽腹內暗罵沈上九真個奸狡,面上可不能不佯裝笑容,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武林中人,最講究是一諾千金,咱承諾你,此刻放出,不會對三貝子有一絲不利,若待早朝後則就難說了。」說此微微一頓,又笑道:「量這間鐵室也禁不住咱。」倏地反腕一抽一送,太阿劍已出鞘,但見寒光如虹,鏘然一響,太阿劍業已刺入鐵壁半寸,手腕一擰,那麽堅厚的鐵壁,竟然剜下一個圓鐵塊,接著,謝雲嶽轉面對沈上九笑道:「沈師爺,這座鐵室能濟得什麽事?」
沈上九倏地隱去,只聽得壁間隆隆聲響,迎面鐵壁緩緩上升。只見惡師爺沈上九佯作一付諂笑,令人十分噁心。傅婉只覺這醜陋中年人說得滿口清脆京片子,但與傅六官兩人,始終就分辨不出那是謝雲嶽化身,不過傅婉猜不透那輛太阿劍,怎麽轉到他的手中。這個疑問,沖淡了她那將釋出樊籠喜悅的情緒。
但聞得惡師爺沈上九朗聲大笑,他這時改口不稱謝雲嶽「朋友」的字眼,卻換了「尊駕」,語氣表現得極其恭謹。沈上九道:「我沈上九十二年來從未服過人,今日算是服了尊駕,不論方才尊駕說話是真是假,無疑問的,迫使我沈某不得不俯首就範,只此一點,智計的確高我惡師爺一等,京城裏我這數詭計第一之名,哈哈,算是自動讓給了尊駕了。」
謝雲嶽微微一笑,但心中奇怪偌大的萬字樓,只得沈上九一人,雖是這麽想,但待著藝高人膽大,毫不在意,當先走出。沈上九笑道:「尊駕高姓大名,如蒙尊駕不棄,沈某願請高攀。」
謝雲嶽哈哈一笑道:「不敢,在下江湖求學之輩,不足掛齒,豈敢與沈大俠相提並論,既承下問,焉敢不告,在下姓吳,單喚一明字。」其實吳明是「無名」諧音,沈上九本是一個極聰明的人,然而這時他竟相信是真。
「啊,吳大俠,幸會,幸會。」婉姑娘倒聽真實了,心中竊笑不止。
出得萬字樓外。寒意甚是襲人,風雪仍是不止,飛花似地漫天飄舞。五更將近,天色依舊很沈,距黎明還有一段時候。謝雲嶽轉身向沈上九一拱手道:「吳某還需領著他們兩人,趕向覆命,不勞沈大俠相送了。」沈上九連說焉有此理,執意送到府外作別。
只是由萬字樓至府門外途中,並未遇見有人,難免蹊蹺得緊,皆因沈上九堅信吳明確是嘉親王遣來的,在開啓鐵室門前,暗囑武林人物及一應雜役回避,唯恐刺激傅六官等心理。一走出三貝子府外,謝雲嶽不禁想起金仲寒尚未救出,因爲方才一心懸在傅六官婉姑娘身上,反把此事忘懷了,這可怎麽是好,心中一急,遂想出硬要方法,轉面望著沈上九微笑道:「沈大俠,吳某在此還有一個不請之情,不知可否俯允?」
沈上九不由一怔,繼而改顔笑道:「吳大俠有什麽事只管明言,在下力之所及,無不應命。」
謝雲嶽頷首莊容道:「如此甚好,吳某來時遇見金仲寒其人,被大內八鷹擒住三貝子府中,請看吳某薄面,從寬釋放。」說完,也不待沈上九回答,轉身昂然走去。
惡師爺沈上九目送謝雲嶽等逝去身形,輕歎了一聲,暗贊這醜陋的中年人確實智計過人。孫子兵法說:「攻心爲上,不戰而屈人之兵。」謝雲嶽今晚運用此法真極盡其妙。謝雲嶽自忖沈上九必不敢派人尾隨,但卻也不敢不防,三人都是疾如閃電地施展身形,往西直門方向掠去,途中三人都是默默無言。有幾次傅六官想出言致謝,均被謝雲嶽制止,婉姑娘見此情狀,縱有話想問,也不敢啓齒。
出了西門外,一股勁地往香山道上疾趕,曙光初視,風雪正濃,大地依然仍是一片灰茫。北京,的確有它美麗的一面,說不盡氣象萬千,河山壯麗,如今披著一片白綾,更顯得清秀脫俗,面目一新。傅六官及傅婉兩人只覺得這醜陋中年人輕功造詣絕俗,自己兩人用出平生功力,依然落後七八丈遠近,不由心中駭然。
驀見這人轉回身來,笑道:「傅大俠,婉姑娘,受驚了吧?」
兩人同時一怔。婉姑娘辨明瞭那是何人的口音,驚喜萬分,一躍上前,兩手抓緊謝雲嶽肩頭一陣搖晃,嬌笑道:「雲哥哥……是你……」話也說不下去了,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只見淚珠似斷線般流了下來。這是多麽真誠的感情流露,此刻的婉姑娘心情,太興奮,太喜悅,不禁喜極落淚,自太原分離後,婉姑娘無時不刻骨想思她那雲哥哥,這種深情流露,比那時千言萬語都來得深刻些。謝雲嶽心下也爲之感動,鼻中微酸,幾乎同時也掉下淚來。
傅六官一見婉姑娘這般情狀,恍然憶起來那是什麽人,不由撫髯哈哈大笑道:「謝大俠,原來是你,不是婉兒,老朽猜一輩子也不知道是你啊。」
謝雲嶽忍不住心中的激動,笑道:「傅大俠,目前北京城正是武林人物多事之秋,大俠與婉姑娘實在不宜在京城再逗留,依在下主見,二位即刻離京投在長白山環碧山莊暫住,在下三月間需往該處,傅大俠意在如何?」
傅六官沈吟一刻,慨然道:「宮天丹與老朽尚有一面之緣,多年末至關外,趁此一遊白山黑水,舒展胸襟也好,只是青兒……」
謝雲嶽道:「青兒交在在下身上,一俟覓到即命他趕赴環碧山莊。」說此一頓,從肩頭上取下太阿劍,笑道:「婉姑娘,原物壁還,這次再不要被人竊走了。」
傅婉兩頰飛霞,微擡螓首,水汪汪眼睛內露出依依不捨神情,乍見又別,人何以堪,她忽嬌笑道:「趙姐姐與周姐姐現在那察西牧場馳馬飛騁,要不要小妹順路通知她們,說你在這兒?」
謝雲嶽搖首微笑道:「我希望你邀她們,一同至環碧山莊,切不可說出我在京城。」
婉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想不出爲何不讓趙周二位姐姐知道他在京城的理由,此刻的她,極想見見謝雲嶽本來英俊拔俗的面目,但礙于祖父在旁,羞於出口,兩眼癡癡地望著謝雲嶽面上出神。謝雲嶽微微一笑,道:「傅大俠,好在見面立期非遠,請現在即刻起程吧。」
傅六官心知謝雲嶽在京,必將掀起驚大動地的作爲,自已與婉兒在此,他將增加不少顧忌,於是拱手作別,拉著傅婉走去。婉姑娘鼻中酸酸地,不時回首,即是多望一眼,也是好。兩人的身形,很快地消失在冰天雪地中,謝雲嶽此刻的心情,正是,去時雪滿雲山路,峰回路轉不見君,也是一樣的無限惜別。
※ ※ ※ ※ ※
山道旁不遠,有一座荒毀了的山神廟,他緩緩走了進去,須臾,又走了出來,換了一個形貌奇醜的少年。天交未正,打磨廠一帶雖在風狂雪飛之中,卻極爲熱鬧皆因其他鏢局客棧林立,茶樓飯莊鱗次節比,武林中人多喜趨之聚會。
其時正值太平盛世,茶樓酒館中,每見托鳥籠,玩鐵蛋哼戲曲者,似若超然物外,桃源中人。且說打磨廠南街尾有家清風樓飯莊,靠窗樓座上坐定位少年,面相奇醜,眼小唇掀,蒼白無神,正在拈杯舉箸,雖在吃,可默默若有所屬。
這家酒樓上氣氛可有點特別,樓下豪笑盈耳,樓上則鴉雀無聲,這不是說樓上坐的都是文人雅士,顯得異常肅靜,相反的,整整四張大桌面坐滿了武林豪土,更奇的是一張桌面端坐四個僧人七個老道,另外還空著兩張桌面,杯箸齊全,意味著尚有一幫人尚未到達。
這不是絕對沒有談話聲,只是竊竊私語,面色凝重。在他們未到達之前,店東上來催請原有的來客遷至樓下但這個奇醜少年,說什麽也不肯走,先來先坐憑什麽要讓,店主強他不過,只好說聲得罪,竟自走了。不少武林豪士頻頻向這個奇五的少年注目,露出好奇之色。
肅靜無嘩的莊穆氣氛保持不了多久,突然樓梯咚咚步履淩亂聲,紛紛走上七八人,爲首的一個是面如重棗,紅潤如玉,淡白短須五旬上下的老者,身材極爲魁偉,左肩插著一柄光亮雁翎力,右肩斜系著一板八支三棱尖叉,長度不足五寸。
見他一走上來,望著那坐著僧道的七人桌面上,發出聲如洪鐘的大笑,道:「少林神僧法一上人也來了,真是意料不到的驚喜,可見無論什麽人,真正做到著破世情,五蘊皆空的是絕無盡有。」說完又是一陣豪笑。這話可真是極其諷刺能事。四僧之右手第一人,是個清俏矮瘦的高僧,聞言只起立一下,雙手合十,低眉垂目,朗訴了一句佛號,又複端坐。
那奇醜少年聞得有少林僧人在內,不禁用目掠了一眼,突然眼中一亮。原來後上之老者身後數人中,竟有一名嬌豔如花,明眸皓齒的少女。奇醜少年只望了她一眼,又正襟危坐端杯自飲。自後來的老者一到,氣氛更爲肅靜,連一根針墜地,都會發出嗡然巨響,樓下的豪笑聲也漸漸隱沒無聞。
忽有一中年大漢步向奇醜少年的桌上走來,不帶起絲毫聲響,無疑他是輕功造詣不俗之人。他立在奇醜少年面前,臉上泛起冷漠的笑容,道:「尊駕如酒夠飯飽,暫請離開這兒吧,因咱們有要事聚商,不欲外人聞及,尊駕請多包涵。」這話在武林人物口吻下,卻實是極其難事得的誠懇有禮。
奇醜少年緩緩擡起頭來,眼色亦是一樣冷漠,面上毫無表情道:「好說,小的尚有一事不明,望請指教,請問這家是否確是清風酒樓飯莊?」
中年大漢見他問的好奇,一時也會不過意來,點點頭,道:「這裏正是清風樓飯莊,尊駕回這話是何意?」
奇醜少年確哈哈大笑道:「說是飯莊,就有話好說了,有道理先來先坐,你憑什麽趕我出去,你們聚會,什麽地方不好聚,偏要來這清風樓飯莊,嘿嘿,真是豈有此理。」
中年人登時被頂撞得面如豬肝,青紫呈現,似這種鋒利的言語,當著武林群豪之前,那還塌得下這個台?暴然大怒,喝道:「你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嘎地一掌,便向奇醜少年肩頭拍去,去勢猶如風吹落葉,看去徐緩,其實急疾無比,還帶著嘶嘶破空嘯聲。
奇醜少年微微一笑,陡出左掌,豎起兩指迅快地往那中年人「腹結穴」劃去,視來掌竟若無睹。正是善攻者攻其必救,中年大漢猛吃一驚,打出右掌僅差兩分就要拍實奇五少年肩頭,他可不想兩敵俱傷的念頭,手腕一沈,突然斂去。
哪知奇醜少年哈哈一笑,右手飛出,確已扣住中年大漢右腕,一勒一撩,只見大漢身形徑往後來老者席上飛去。後來的老者一長身,便將中年大漢接住,面色微變。豔麗少女秀目中吐出兩道冷箭,注射在奇醜少年臉上,柳眉很快皺了兩皺,付道:「怎麽武學如此精湛的少年,生得這樣醜呢?」暗暗代這少年抱屈,爲什麽上天雕塑一個這麽極不勻稱的模型。
坐在那張席上的僧道,不禁爲之投目。突然不知誰人暴出語聲:「想不到展翅豹子蘇同,今兒個當真的長了翅膀嘛。」群豪頓起一陣哄笑聲。
那老者接下被奇醜少年掀來大漢後,雖然當時微變面色,瞬間,又回轉到一臉和氣春風,對奇醜少年絲毫不加理會,立起朗聲大笑道:「今天承各位前輩朋友瞧得起小弟,應邀來這清風樓,小弟不勝感激,爲什麽小弟不在敝堡舉行,因武林朋友誤會,說我」陰陽追風「穆行易,在沙河堡內設有陰謀,所以小弟揀在清風樓,以示誠謹。」說此一頓,又道:「小弟穆行易來遲失禮,先敬各位一杯酒,聊致歉意。」說著,拈起酒懷一飲而盡。
奇醜少年雖在默默飲酒,耳朵可留了神,料知道這種聚會,事情顯得不平凡,而非似「陰陽追風」穆行易口中說得那麽輕鬆無事。果然靠在那張桌面上立起矮胖白麵老者,兩隻火眼迸出棱芒,舉掌猛拍了一下桌面,嘭的杯箸跳起跳落,怒容滿面立起,喝道:「穆堡主,我們來此是爲了解決爭執,而不是飲酒來的,趁此盛會,請各位朋友評評公道,我火眼金珠林蒙在芒碭山上巧獲一冊「無相金剛掌經」,路過密雲縣,不想被鼎鼎大名,威震燕雲的「陰陽追風」穆行易穆堡主率領手下竊去,林某發覺得快,一追蹤郊外,才得追上,可是穆堡主堅不承認他是在林某身上竊去,而是拾獲,於是發生爭執。」
說此一頓,火眼望著僧道這張席上,怒視了一眼,接著道:「在爭執不下時,忽見武當松柏道人飄然而至,各位知他說些什麽話?他說:「這本東西是他遺失的,想不到天下聞名的武當七道,竟說出這段自甘下流的話來。」此話一落,那邊席上一個體如瘦猴的道人,發出兩聲乾笑,敢情那就是武當松柏道人。
幾張桌面上的武林群豪均向松柏道人投了一眼不屑的眼光。武林中巧取豪奪的事,屢見不鮮,他們認爲這不失英雄本色,對「陰陽追風」穆行易這種行爲是無可厚非的,反而對武當松柏道人無中生有作風,觸犯了江湖大忌,故而直覺認爲是下流,欺詐,尤其是松柏道人在武林中名望,地位,更不應該如此做。
群豪見松柏道人也不辯白,只乾笑了兩下,更認爲他理有虧。火眼金蛛林蒙見此情狀,更覺得意,因爲半數以上的人從他們眼光中,表露了無限同情,遂振振有詞又道:「林某當時就請問松柏道人,這「無相金剛掌經」分明是禪門故物,怎麽跑到牛鼻子家裏去了?」
此言一出,群豪哈哈大笑,坐在「陰陽追風」席上的豔麗少女,直笑得花枝亂顫。愛美是人之天性,奇醜少年不禁對她注視了兩眼,那豔麗女發覺這個奇醜少年盯向她,笑意倏地忍住,面帶薄嗔。
火眼金蛛林蒙自覺越說越有理,大家笑了,自己也爲撫髯哈哈大笑,接著道:「松柏道長。」當時答道:「貧道怎不知是禪門中故物,這本無相金剛掌經是嵩山少林藏經樓中,七十二種絕技之一。十八個月前不知爲推竊去,爲此少林派下多人,仆仆江湖搜尋此經下落,武當雖是道教,但三教同源,紅花綠葉白藕原是一家人,爲保持武林正氣,總當盡力盡心,貧道雲遊四海,在衡山中一名賊人屍體內發現此經,真是大出意外,於是取出,欲交回少林,不料在密雲縣郊外失落,想必爲林施主擡獲,乞求賜還,成全一件無量功德。」這話表面上頭頭是道,待林某反問他在衡山何處發現賊人屍體,是什麽時候發現的,既然拾獲掌經,由湘境轉鄂至豫赴嵩山不是近得多嗎?爲何來在密雲縣,舍近圖遠,這種迹近小人行爲,不但林某有所不因,恐怕諸位亦不以爲然。」說著炯炯雙目盯著松柏道人。
這時七道四僧低眉垂目,極似參禪入定,一聲不響,誰又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呢?奇醜少年心想:「松柏道人說的,可能一半是真情,因爲一年前在金華三英鏢局,遇上少林法華大師,言及「無相金剛掌」法,雖未說掌經遺失,法華大師下山,多少即爲此故,但此「無相金剛掌經」究竟是何人所得,三方各執一詞這就難以辯明了,依自己測想,三方都有不盡不實之詞,好在自己是局外人,無須爲這問題煩憂,且聽聽他們如何說法。」
想著,不禁又投目在那豔麗少女瞼上,這本是無意的,雖然如此,人的目光總是投在自己所屬意的地方。可是少女發覺他在看她,倏地粉面一沈,面寒似水,那秋水無塵地雙目中似突蘊無窮殺機,奇醜少年暗暗好笑。
這時有一虎背熊腰的大漢道:「此事在下看法,松柏道長可能是本事之事未辦妥,故爾攜經路過密雲,一俟辦竣,再赴嵩山也未嘗不可。林老英雄未免責人過甚。」
火眼金蛛林蒙兩眼一翻,冷笑道:「徐老師說的輕鬆,如此說來,那麽林某在茫碭山中,無意拾獲掌經也是虛詞麽?」
那姓徐的大漢自知失言,面上一紅,訕訕無言,但剛才他所說的話確有見地,自身的要務爲先,如說是丟下自己的事不管,反對別人家事熱心,這未免是不經之談。
這時,沙河堡主「陰陽追風」穆行易響起了一陣爽朗的大笑,道:「各位老師被林兄一陣憤超的牢騷,聽來諒必都有莫名其妙感覺,照理說「無相金剛掌經」既是穆某得主,這番話應由穆某對松柏道長來說,都因林兄喧賓奪主地一嚷,令穆某立在旁邊哭笑不得……」
話沒說完,火眼金蛛林蒙氣的「咚」的一拳,捶在桌子上,大怒道:「穆老師怎麽說出這種無理的話來,掌經本是林某囊中之物,爲你竊去,怎可說是林某喧賓奪主?」
穆行易談談一笑,眉目中間蘊含著陰鷙詭異,顧盼了群豪一眼,道:「所有的話,都是林老師偏激之說。穆某雖非人物,但也不至於效那婦人孺子,信口雌黃。」這句話,挖苦得火眼金蛛林蒙體無完膚。驀地,火眼金蛛那張席上飛起一人,徑往沙河堡主穆行易撲去,身形快速無比。
「滾回去。」一聲大喝中,那飛襲之人身到中途,緩得一緩,突然撞翻出去,火眼金蛛林蒙眼明手快,將那人接下,可是那人滿臉痛苦之色,以是受了一種無形陰勁。
奇醜少年看出發掌之人是個頭髮半禿,生相威猛的老者,在他發掌之後,仍終端坐在那裏,神色自如。火眼金蛛林豪氣得面目變色,他看清了發掌之人是誰,好似心有畏怯,幹瞪著兩眼,做聲不得。死一樣的沈寂,令人難耐,天色陰暗得有如黃昏,樓上只有暗淡的光線存在,映在衆人靜如止水的顔面上,格外陰沈,寒酷。
鼻息之聲濃濁入耳清晰,彌漫著一陣使人窒息的空氣。奇醜少年發現剛才被他撩出的大漢,兩道怨毒的眼光,頻頻向自己注視。六道四僧依然是低眉垂目,奇醜少年心笑,他們即然對剛才的事,採取不聞幹問的態度,何以又涉入這種紛擾場面。
這種沈悶,片刻之間,被「吃吃」竊笑打破了。那豔麗少女,見到群豪形相,忍俊不住,抿嘴竊笑,嫵媚無比。
這時,沙河堡主穆行易立起,慢條斯理微笑道:「剛才承蒙「一元居士」胡老前輩,一舉手之勢,便解救穆某掌襲之厄,令穆某銘感五中。」
此話一出,奇醜少年心中微震,暗道:「原來此人就是「一元居士」胡剛,雷嘯天曾經說過此人身負絕學,「一元真巫」獨步海內,昔年三上昆侖,獨鬥昆侖四奇,差點把昆侖山翻了轉來,因此威震宇內,奇的是,當他聲望如日中天時,突隱遁無蹤,屈指算來,有三十年沒露面了,今日又在清風樓上現身,事情更覺不簡單。」不單奇醜少年心中驚奇,連「一元居士」同席的人均露出驚訝之色。
倏地,火眼金蛛林蒙又是猛拍一下桌子,暴吼道:「穆行易,你要把「一元居士」胡老前輩名頭來壓我,這可是妄想。」言詞之間,大有把「一元居士」也不放在眼內。
哪知火眼金蛛林蒙音猶未落,只見鬼魅飄風似的一蓬淡煙,落向他的身後處,跟著兩道靈蛇似的青光,疾如電閃地點向「風府」、「天柱」二處重穴。火眼金蛛林蒙也是一代高手,怎會不警覺有人身後暗算,無奈苦於桌面相阻於前,退後又無異是自送其死,百忙中硬生生頭往右甩,全身壓向右面坐著的一人身上,左拿一按桌面,斜刺刺地沖出三尺左右,才脫出危境。
奇醜少年看得心中駭然,原來是豔麗少女偷襲火眼金蛛林蒙,适才所展的快速身法,簡直使人眼花擠亂,這樣精湛的身法,在一少女身上見到,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手中所執的兩種短劍,其實可以稱作短矛,劍身不足一尺五寸,卻作彎曲形狀,這種兵刃形勢之奇,武林罕見,何況少女出手之詭,更令在坐群彥訝異。
那火眼金蛛林蒙正僥倖脫出險境,可是藍光確如閃電的刺來,竟往他胸前生死之關的「三陽」,「陽關」兩穴,一上一下點到。要知火眼金蛛以「奇形掌劍」飲譽武林數十載,名列關中耆宿,此刻,連番遇襲,被迫得幾無還手之力,對方劍勢之快,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如同附骨之蛆般,劍光射出兩股奇寒陰勁,使他有一種極不自然的感覺,差點閉過氣去。他甚至連對方的面目都未曾看清,便被不明不白地逼得手忙腳亂,真令他無地自容。
突然他暴吼一聲,左掌內斜,飛快的成弧形往外一劃,他這一招便是他那飲譽武雄奇形掌中「鬼王撥扇」,敲向兩支劍柄。這一招用得是敗中取勝一招,的確用得極其漂亮,在座的都是時下俊彥,數一數二的高手,那還看不出來,不禁暗暗喝采。
正在此時,那豔麗少女突驚叫了一聲,身形倏地飄後兩尺,一張粉臉竟如紅布一般,杏眼圓睜,嬌叱道:「你……這是怎麽搞的?」
原來火眼金蛛用出「鬼王撥扇」險招,劃向劍柄,風聲勁銳,那少女知道本可致林蒙重傷,但自己一雙玉腕也要被他掌緣削斷。因此,劍勢緩得一緩,倏往後撤,火眼金蛛這時才瞧清了對方面目,竟是一個豔麗無濤的小丫頭,這可令他氣憤莫名,以他這樣成名人物,幾乎吃癟在她手中,一股憤火猛然逆泄,右手一招「麗龍探珠」疾往少女左乳捏去。
這一招可犯了武林大忌,林豪氣火在頭,竟不考慮,出手之後,心中可就覺查到出手部位不對,待到撤招時已是來不及了,手指已快觸及那逗人遐思的蓓蕾上面。豔麗少女如中蛇蠍,花容失色,迅地退出兩尺。這個時辰,衆目眈眈,火眼金蛛林蒙自知出手的部位不對,面上雖爲之赧然,但猶自喝道:「小姑娘,老夫與無怨無仇,爲何突施暗算,老夫念你年幼無知,才不制你死命,你回座吧,老夫也不難爲你。」
豔麗少女在大庭廣衆中,差點被人摸上了少女最神秘的地方,情何以堪,氣得淚珠似斷線般流下。一元居士胡剛忽冷冷地道:「小女刁玩成性,蒙林老師代爲管教,殊爲感激,不過小女受辱過甚,恐怕林老師三日之內難逃一死,真是可惜。」又微笑道:「蘭兒,你先回來,先公後私,待林老師說明「無相金剛掌經」癥結,再作計較吧。」
火眼金蛛林蒙不料豔麗少女就是「一元居士」胡剛的愛女,聽說,不禁腦中「嗡」地一聲大震,刹時,金花亂湧,不知怎麽才好。「啪」的一聲,響音清脆,那豔麗少女聞得其父「一元居士」胡剛說話,氣的猛一跺足,飛快出手刷了火眼金蛛林蒙一耳光,柳腰一扭,咚,咚,咚,大踏步走回座去,小嘴噘起老高。
火眼金蛛林蒙只覺右頰火辣辣地一陣灼痛,撫著臉呵呵發怔,半晌,才苦笑一聲道:「這個誤會太大了,在下要知胡姑娘是胡老前輩的掌珠,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還手,稍時在下自當負刑請罪。」說此一頓,這句話算是對一元居士胡剛說的,又說:「如今,這個誤會即已過去,林某……」
豔麗少女介面叱道:「誰說誤會成了過去,現在你不考慮葬身之處,還急於「無相金剛掌經」,真是利欲熏心,至死不悟之徒。」
火眼金蛛林蒙早知仇已結定,如今此說實在是唐塞一下面子,胸中何嘗不急於想尋一個轉圓餘地,但此刻胡姑眼咄咄逼人,不禁激起練武人拗性,昏時面色一變,哈哈狂笑道:「大丈夫生而何歡,死有何懼!何致于便如姑娘所言,在坐各位老師可是明眼人,适才不是姑娘連番暗算,林某何能魯莽出手,姑娘,你放心,林某總可還你一個公道就是。」
豔麗少女冷笑道:「姑娘等著你便是。」
此刻清風樓上,真是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劍拔弩張的階段,在座群雄雖然表情不一,其實心內確緊張萬分,他們表面上受請來主持公道,但在這種局面之下,有何公道可言?還不是私心自用,弱肉強食。事實詳情至此,還未判明,而形勢確有一觸即發之勢。
奇醜少年因爲事不關已,抱著極安詳態度,留心觀察樓上諸人。氣氛靜如止水,沈默難耐,忽然一聲清澈的「無量壽佛」衝破了這種極不自然的寂靜。松柏道人啓目緩緩立起,很嚴肅地說道:「貧道本不欲多費口舌,默思之下,深恐各位施主不明真相,對武當有所誤會,而貧道也百口莫贖,當時林施主意謂貧道在衡山得來「無相金剛掌經」是莫須有之事,竟與穆施主約在今日,將此事澄清,爲此林施主特邀請衡山派雁回施主作證,其實該經是何人所得,並非主要關健,而是該經原主爲何人,所以……」
一頓,用眼望了四座一眼微笑道:「貧道飛書相邀少林蓮座四大護法大師來此,神僧法一上人不欲以少林絕技遺失之事,引來武林軒然大波,因爲「無相金剛掌經」,沒有練有少林本門心法二十年,還有打破生死玄關之人,不能習此,故而穆林二位施主到手,如同廢物一般,反不如送還少林,以息紛爭,俾存武林道義,豈不是好。」
說此兩道冷芒逼射了火眼金蛛林蒙一眼,面如凝霜說道:「想不到林施主意圖將此事擴大,渲染其詞,聳惑高黎貢山四魔,秦中雙怪,宮門二傑等人,說是少林四位大師與貧道等來京,另有圖謀,並言貧道等將與中原各大門派聯手,不欲他們邪魔外道在中原立足,這等居心,實在可恥。高黎貢山四魔也真不明事理,竟然相信,昨晚四魔襲擊少林四位大師,將少林下一代門人松林、松雪當場擊斃,正當此時,忽有一傅姓小童被三貝子府中沈上九老師追襲,四位大師以我佛慈悲爲念將傅姓小童救下,不料沈上九竟確信少林四位大師有意阻逆,遂借今日之會,欲約下地點,明中是用武會友名義,暗中要將我們一網打盡,所以那掌經在目前並不是主要的問題,而是怎樣應付即將來臨的一場血腥浩劫,言盡于此,容各位施主自行考慮。」說罷,坐下又是緊閉雙目。座下群雄都驚哦了一聲,半數以上齊怒視了火眼金蛛林蒙一眼。
奇醜少年聽到傅青被少林大師救去,不由寬心大放,但聽得惡師爺沈上九聯合高黎貢山四魔等人,與中原各大派爲仇,同仇敵愾之心不禁油然泛起,同仇這兩個字未免有不洽當之處,但就事論事應該如此。火眼金蛛林蒙此時非但面上不帶半點怯色,反露出自得之色。
這時「一元居士」胡剛朗笑一聲道:「老朽雖然不是正派出身,但也瞧不順眼高黎貢山四魔,秦中雙怪那種囂張之氣,等會兒他們來了,老朽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有多麽大的道行呢。」一元居士胡剛實在如他自己所言,果然不是正途出身,不過平生行事,總是採取不偏不倚態度。
突然,樓梯上又響起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倏而,就是有數人湧身上來。奇醜少年一見這幾人,不禁大吃一驚。原來現身上來的,在首的正是惡師爺沈上九,其次就是酒甌峰下險些喪命的天外三尊者,隨著陸續上來的是高黎貢山四老,秦中雙任,最後一個上來的是三絕怪乞的孟仲軻等人。
令奇醜少年吃驚的無非是天外三尊者,三絕怪乞孟仲軻四人,最令人莫測高深的就是三絕怪乞孟仲軻,他究竟存何種心意,是否明著依靠沈上九等人,暗中替丐門出力,抑或騎牆從中取利,在事實沒明朗之前,不得而知。
高黎山四老等一現身,謹有火眼金蛛林蒙及沙河堡主陰陽追風穆行易,以及隨著他們而來的有限數人,起身離座恭迎外,其餘都昂坐不動。是爾高黎貢山四老,心中有點不快,面帶溫色,眼光掠及僧道一席上,眼露威淩殺機,寒氣湛然。高黎貢山四老本來是生苗出身。同父異母而出,後爲高黎貢山一異人收歸門下,那異人嫌其苗姓不雅,改爲姓華,以宇宙洪荒四字排行取名。
華宇目光注在法一上人面上,冷笑道:「原來有法一禿顱在此撐腰,難怪其餘小輩也敢對老朽等不以爲禮了。」最可司笑的是那四僧和七道仍然是閉目如定模樣,充耳不聞。
等到華宇目光掃及「一元居士」胡剛面上時,竟微現驚容,倏又開顔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胡居士又出山門了,這就難怪,怎麽胡居士老搭檔屠龍居士蔣太虛不見。」
「一元居士」胡剛安坐不動,微微一笑說道:「蔣屠龍來了,你們還敢來此清風樓,早夾緊尾巴跑了。」
華宇冷笑一聲道:「這倒不見得」。沙河堡主與火眼金蛛將他們另讓在一席。
這時金月尊者操著極流利的漢語道:「聽說穆堡主與林老師爲著一本不屑一顧的「無相金剛掌經」發生爭執,其實犯不著,目前少林武學正步入沒做,哪里及得上天竺禪門絕學,單是先師所得之三頁「菩提貝葉真經」,真可以說是集天下之武學精英,不幸先師寶雲上人在酒甌峰走火入魔,爲貴國武林道上衆所不齒的怪手書生俞雲乘危竊去,尚暗施毒手,以致先師不治身亡,尚有那位老師指點俞雲行蹤下落或願與貧僧等聯合,將其擒獲,貧僧願將三頁真經分享,如何?」奇醜少年目光突現殺機,看起來不禁使人不寒而慄。
當然奇醜少年是謝雲嶽化身,他這一年來江湖奔東走西,經驗閱曆增進不少,雖然他城府極深,但究竟是少年人習性,偶而也有不能控制自己情感時,他的目光,就是真情流露的表現。任誰瞧見,也要起疑。惡師爺沈上九一坐下來,就對這個奇形少年頻頻注意,爲什麽他一個人獨坐一席呢?他總覺這少年有點不對,此時他看出這少年冷然目光,不禁更加深了疑惑之意,他低聲問沙河堡主穆行易道:「這少年是什麽人?」穆行易搖頭表示不知。
惡師爺沈上九望了奇醜少年兩眼,默默沈思,又不知他腹中安著什麽鬼計?這時,一元居士胡剛忽哈哈一笑,道:「穆堡主,今天你既爲主人,這三位大師父恕老朽眼生,可認不出他們是何來歷,你怎不爲大家引見、引見。」
沙河堡主「哦」了一聲,立起自稱:「該死,該死!在下一時高興,竟忘了給各位引見。」於是大聲笑道:「這三位就是名揚西域,中天竺金琉璃寺的一代宗師,天外三尊者,金月、銀月、明月三位大師。」
未料話音甫落,一聲厲吼出自金月尊者口中,其聲慘厲無比,驚人心弦,只見他全身躍起,離地三尺高時,倏似斷線般四平八疊摔跌在樓板上。這一聲大震,整層清風樓爲之搖晃不住,灰塵簌簌彌漫空中。
銀月、明月兩尊者兄弟情深,唯恐金月出了什麽意外,抑是受人暗算,紛紛立起趨前查視,金月尊者卻是一躍而起,面現苦笑,默默回座。銀月、明月見他這種情況,心內雖知其中大有疑惑,但未便啓口相問,目光炯炯凝視著金月尊者臉上,想尋出答案。
突然那豔麗少女格格嬌笑道:「西域一代宗師,中原未學敬仰備至,不過照方才情景看來。三位大師實不宜與中原各門各派爭一長短,因爲地土氣候不調,恐怕不適應三位大師,尚在動手之際,又是羊癲瘋發作,功力全失,爲人所傷,中原武林難以擔當此種責任。」
說得群豪齊聲大笑,天外三尊者面上紅白互現,那旁四僧七道也被剛才金月尊者跌下時同時啓目,聞言也爲之微笑。金月尊者惱羞成怒,大喝一聲,兩手暴伸,離座飛起向豔麗少女雙肩撲去,勢如離弦之努,勁疾若電。
哪知惡師爺沈上九比金月尊者更快,身形一掠,趕在前面,兩手一托,這無異是金月尊者與沈上九交手,登時兩人身形各自震了一震,齊退後兩步,都是氣血逆翻。豔麗少女事前已有提防,金月尊者伸手時,嬌軀一晃,便閃在法一大師身後。
法一大師目露慈祥,微笑道:「小娃兒真聰明,令尊身後不躲,反尋在老衲身上,只怕你另有居心吧?」
豔麗少女一掠鬢髮,瓠犀半露,嬌笑道:「晚輩不敢瞞老禪師,想見識一下武林絕學。」法一大師呵呵大笑,緩緩立起,神態穩重地走向沈上九金月尊者身前。
沈上九與金月尊者都爲适才用力太過,氣血逆湧,正在調勻真氣。法一大師究竟是一代高僧,不欲乘人之危,遠距兩人三尺處,撫須微笑。在座武林群豪,均是時下威望夙隆著名高手,心知少林高僧法一上人此時出面,事情並不尋常,均凝息以待。
沈上九此時真氣已調勻,一捋唇邊兩撮鼠須,詭笑道:「今日得見大師兩次,可算有緣,莫非大師有什麽話指點在下麽」?
法一上人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爲方外之人。與世無爭,自愧靈台未淨,再次踏入塵世紛擾,何能指點檀樾,只是老衲記起一事,不得不轉告沈檀樾。」說著,微微一笑。惡師爺沈上九面上露出疑惑難解神色。
法一上人又微微笑道:「十年前老衲偶遊天山,正好遇上天山名宿無量大師,當時老衲正當盛年,蒙大師指點佛理得破迷津,老衲能有今日,皆受無量大師之賜,那日大師便端然坐化,老衲得隨持在旁,臨終時向老衲言及,門下只得一徒,只爲看透他心性爲人,立命離山,後來風聞此人助紂爲虐,只因無量大師絕意塵世,此人才得消遙法外,謹托老衲見得此人轉告,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到時有人代爲除他,老衲原以慈悲爲念,世上無有不改之惡人,故而隱忍在心,此人是誰,檀樾當能知道,老衲也不繁瀆,請檀樾三思斯言」。說罷,微笑不語。
惡師爺沈上九面色大變。在座群雄一聽,不言而知此人便是沈上九,法一上人語意忠厚,但其意顯明異常。奇醜少年暗想:「假如無量大師是師祖兄弟輩份。那麽沈上九也是自己長輩,奇怪,恩師對本門之事一字不提,本門武學既然如此淵博精深,爲何武林內從未提及有天山派別字眼,莫非師祖無心創立,深恐捲入是非之中,反不如他閑雲野鶴,悠然物外,貽然自樂。」
這時惡師爺神色漸定,又現詭笑道:「大師雖語重心長發人猛省,借沈某不是大師所說之人,有負雅意。」
法一大師壽眉微軒,倏又平復,轉面合十對穆行易微笑道:「穆檀樾,那本「無相金剛掌經」既是到手無用之物,但盼賜回,老衲等當立即還山。」
高黎貢山大魔華宇突嘶嘶怪笑道:「法一,你說得真輕鬆,事前既宣稱將我等邪魔外道一併驅除,永不得立足于武林道上,此刻又知難而退,事情由不得你這禿顱出乎爾反乎爾,除非劃出道來,拼一個強存弱死,否則你們九大門派永無安寧之日。」
法一上人朗聲一笑,兩目神光逼射,慈詳中別有威嚴,道:「既然華檀樾如此說,老衲也再不能委曲求全了,如何劃道方法,要請華檀樾說明之,佛語:「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老衲爲顧念天下蒼生,也只得捨身入地獄。」說罷又是一陣朗聲大笑,當年的那股豪情又複湧現他清瘦的臉上。
惡師爺沈上九介面哈哈大笑道:「兩位何必說些以死相拼的話,彼此切磋武學有何不可,自古道邪正不可並立,水火不容同存,如果今日雙方暫時隱忍,日後禍胎終將爆發,與其留在將來不和收拾,不如趁早解決……」
一元居士胡剛介面笑道:「不論你說得怎麽天花亂墜,還不是這麽一回事,你姓沈的自認是那邪派人物嗎?」
沈上九面色一沈,道:「邪正二字並無顯明的區別,只在各人心中爲依歸爾,現在無須斤斤計較這些,沈某有一個計較,如今丐門南北分裂,定下三月三日上已日在泰山丈人峰比武,以勝方執掌天下丐門,各位老師何不借此參與盛會,以定雄長,沈某亦可遍覽天下英雄風采,豈不是好?」
一元居士胡剛哈哈狂笑道:「好個免崽子,圖將我輩一網打盡,天豈能如人願,你這是癡心妄想,不過泰山之會,我老人家必去,你說來說去,無非是包藏禍心,目前問題是「無相金剛掌經」要如何解決?」
惡師爺沈上九種色不變,依然詭笑道:「泰山之會,完全是華大俠心意,各位去否聽便,這掌經現由華大俠暫行保管,倘法一大師急於取經,華大俠稱明日將在玉泉山恭候大師禪駕。」
法一上人聞言又說了聲:「老衲應命。」轉身走去,只見四僧七道飄然下樓。
這時奇醜少年舉杯長吟道:「歲月本長,而擾者自促,天地本寬,而鄙者自隘。」其聲漫長,悠揚有致,群雄聽得耳內,有如暮鼓晨鐘,猛然一惕。
金月尊者方才在座時,只覺有三支巨鋒,螫了身後「長強」,左右「殷門」三穴,不禁神魂皆顫,由不得自主躍了起來,一種說不出的酸麻酥軟滋味,令人難耐,待到回座後,猶自覺得通身均不自在的感覺,良久才恢復常態,自思道:「我生平無有此病,今日爲何失常,莫非是寶曇死鬼點上我等「大府」穴,日久於積,逼滯血氣,才生此症。」
心念至此,忽又轉念道:「不對,自已暫時閉住「天門」重穴,除功力不能練到十二重樓地步外,其餘別無損害,怎麽會移至「長強」,左右「殷門」穴上,何況銀月明月並無發生類似症狀,不要是有人暗中弄鬼吧?」心中這一生疑問,不由暗中注意,見奇醜少年正坐在自己身後一張小桌旁,微微含笑,但仍然拿不准是否是他所爲,自身丟臉之事還是不說爲妙。
此刻見奇醜少年竟吐出兩句義理深奧禪機,音量雖不重,但刺入耳鼓隱隱作痛,顯然此少年內功已臻絕乘,忙拉著惡師爺耳語了幾句。沈上九一面聽,一面兩眼望著奇醜少年發出陰笑。
豔麗少女瞧見沈上九這樣形色,就知他即將奇五少年有不利的舉動,她雖然對這少年並無好感,也沒有什麽厭惡,要有,也比厭惡沈上九的成份來得少些。一元居士胡剛注意其愛女神情,便知她又要淘氣了,不禁捋須微笑。
要知一元居士胡剛與屠龍居士蔣太虛,四十年前就已名動八荒,足迹未履中原一步,胡剛以「一元真無」與蔣太虛「屠龍五十八手」獨步海外,人稱「羅浮二逸」,一年之後「一元居士」胡剛不知爲了什麽緣故,獨自闖上昆侖三次,與昆侖四奇交手了三日三夜,表面上互無勝負,實際上幾乎把昆侖山都翻了過來,經此一役,震動了整個中原,他與屠龍居士蔣太虛雖然住在一起,但兩人均喜單獨行動,互不相涉。
兩人功力絕頂,武林中人只有少數人可與相抗,三十年前屠龍居士蔣太虛常在江湖露面,一元居士胡剛卻從此不再見及。久而久之,武林中傳說他受了什麽刺激,著破世情,隱遁深山不出。此種傳說倒是實情,不過言之過早兩己,因爲「一元居士」胡剛其實正好娶妻,他本人愛上陽朔山水,就攜眷遷居陽朔江畔百杏嶺山,他這一遷,連誼同手足的屠龍居士蔣太虛均未預聞,是以江湖上有此傳說。
胡剛與其妻恩愛非常,雙宿雙飛,鶼鰈情歡,但以好景不常,胡妻一次小産後,患了崩血重症,百醫無效,胡剛用盡方法,才保全生命,惟纏綿病榻,不能起床。胡剛傷心得很,只因他一脈相傳,一心一念想生個一男一女,來延續胡門,這一小産,不禁萬念俱灰。
自此往後,夫妻相對唏噓長歎,後來胡剛得一友人提供一個藥方,不過有十數味生藥須至深山大澤尋覓,他決心配完全,找來一個女僕服侍其妻,自己則下山仆仆於三山五岳,七年之後才予配齊。胡妻自服藥後,身體日趨健朗,行動自如,兩年過去,胡妻又是珠胎暗結,胡剛這一喜非同尋常。
十月懷胎期滿,呱呱落地,竟産下了一女,胡剛一半欣喜,一半失望,因爲衷心希望其妻爲他生下一男,以延嗣續,不料天不從人願,此成無可奈何之事。繼轉念到有此一女,聊勝於無,其妻產後不足兩年,終以真元大虧,撤手塵環。因此,胡剛遂決意絕足江湖,撫養其女。
其女日趨長成,出落得嬌豔如花,聰明絕頂,一元居士胡剛一身絕學盡都傳授了其女,近年胡若蘭姑娘益發長得國色天香了,胡剛耽心愛女的婚事,遂攜谷蘭姑娘下山。一日,胡剛父女兩人正落足杭州,在六樓天竺間遇上了衡山派雁回老人,縱論目下武林大事,以及少林遺失「無相金剛掌經」,雁回老人說月內即將赴京,邀胡剛父女兩人同往一遊。
一元居士胡剛志在覓婿借此遊歷也好。逐無可無不可的應了。同著雁回老人北上,今日在這清風樓上,僅得雁回老人知其是一元居士,群雄即無人認得,對他亦不置意,而同矚目在胡若蘭身上。姑娘自幼在山野長大刁玩成性,坐在席上肆無豈憚,旁若無人,一意與雁回老人說笑。
這多的高人奇士,不是糟老頭子,就是僧道,餘下年輕的,都是些庸俗之輩,胡若蘭姑娘不禁大失所望。奇醜少年在她心目中,略不沾點愛意,但有著惋惜同情之心,她心想:「這少年怎麽生得如此醜陋,姑娘就不信世上竟有這麽難看的人。」她不禁頻頻偷視。
人總有這麽一個天性,好看的事物,定要多瞧兩眼,反之,一生好奇之念,也禁不住頻頻注目。這一來,究竟被她看出一點蹊蹺,光線雖是昏茫,也爲她瞧出奇醜少年頭以下的膚色,與面部顯然不同,尤其是一雙手瑩白如玉,不覺心中起疑,但猜不出是何原因。
此刻她一見惡師爺沈上九神色,有對奇醜少年不利的企圖,一閃身,即掠在奇醜少年身前。惡師爺沈上九見姑娘身手之快,不同凡俗,面色一怔,倏又詭笑道:「姑娘,這少年是令友嗎?」姑娘紅暈兩頰,搖頭表示不是。
沈上九面容一沈,道:「即非令友,姑娘請讓開,容沈某查問這人來歷。」
姑娘格格嬌笑道:「憑什麽要查問人家來歷嘛。」
沈上九被姑娘一句話問住,幾乎答不上話來,但他素稱老練,不想爲此招來一個無窮隱患,他知一元居上重履武林,必有一番作爲,遂把一腔憤恨強行忍住,微笑道:「這句話就難說了,不過沈某受人之托,不得不如此,姑娘此舉,未免太多管閒事了?」
胡姑娘一板粉臉,說出一句嬌憨無比的話語,道:「你認定姑娘多管閒事,那麽這個閒事姑娘管定了。」
高黎貢山四老看了一皺眉頭,大魔華宇道:「沈老弟,算了吧,與這個小妮子爭論什麽,我們要走了,回去商量大事要緊。」說罷站起身離坐,秦中雙怪等也紛紛立起。
沈上九乘機收蓬,笑道:「姑娘無愧是一元居士胡老師的掌珠,這份膽量便逾于常人。」說著略一拱手道:「姑娘,容再相見。」隨著秦中雙怪身後走去。
金月尊者臨行之時,狠狠投了奇醜少年一眼,道:「小子,灑家明日在玉泉山頂等你。」說完也大踏步走去。
武林群雄先見胡若蘭與沈上九發生衝突,以爲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本要啓步離去,齊都駐足而視,此時雲霧已消失,亦即離去。
這時沙河堡主穆行易上前與一元居士胡同施禮道:「穆某事前不知胡老師也有興來此,失禮之處,萬望海涵,幾時胡老師有空,請移玉敝堡,穆某則不勝幸甚。」
一元居士胡剛立起哈哈大笑道:「穆老師無須這麽客氣了,胡某他日有暇,一定至寶莊晉偈,穆老師你有事,請便吧。」陰陽追風穆行易抱拳,轉身趨往樓下。
火眼金蛛林豪紅著一張臉,垂首離去,胡若蘭姑娘望著身後面現怒容。一霎時,群雄均已走光,諾大的清風樓上,只剩下胡剛父女,雁回老人,及奇醜少年四人。奇醜少年自始至終,神色自若,輕酌低飲。
「喂」,姑娘蓮足一跺,說道:「你這個人怎麽搞的,姑娘給你解了圍,連謝字都沒有一個。」
奇醜少年哈哈一笑,立起一揖到地,道:「那麽,小生謝謝姑娘了。」
姑娘一閃腰挪身,嬌笑道:「誰希罕。」
一元居士胡剛大笑道:「蘭兒,你是白擔了半天心思,沈上九可不在人家眼內。」
奇醜少年不禁面上有點訕訕的,尷尷地一笑道:「老前輩神目如電,晚輩不是令媛及時攔阻,只怕要傷在那沈上九手下了。」
一元居土哈哈大笑道:「就拿老弟方才對付沙河堡主手下時,那份乾淨利落已足見一斑,老弟何必諱言。」說此頓了一頓,又道:「這位是衡山雁回老人,老弟見見。」
奇醜少年說了幾句客套話,一元居士胡剛遂笑道:「老朽等就宿在對面三元客棧內,老弟何不請過來坐坐。」
這少年正欲推辭,耳邊突響起鸞聲嚦嚦,只聽胡姑娘說道:「爹,你看這人長得太奇怪,怎麽頸以下膚色與頭面不同嘛。」
一元居士胡剛低喝一聲道:「蘭兒,不得無禮。」他知其女心細如發,必然看出有什麽不對,他凝眼注視,果然頸間與頭面分界處。有一圈淡黑線,被下頷遮住,不留心看不出罷了。
此時奇醜少年微微一笑道:「不敢欺瞞老前輩,晚輩實是戴著人皮面具,這種作爲有難言的苦衷,到時老前輩一定知道。」
一元居士與雁回老人不覺驚歎異常,雁回老人撫著雪白的銀須哈哈大笑道:「這年頭,年輕人都有他那麽一套,我們這班糟老頭兒均跟不上時代,應當淘汰了。」言下有不勝今昔之感。
姑娘怔怔地癡望著這少年臉上,忽道:「你怎不將面具取下,讓人家瞧瞧。」她說是看看面具,其實還不是想看人家廬山真面目。
那少年一笑道:「姑娘,非是在下不欲將面具揭去,只因強敵環伺,稍有疏忽,便有殺身之禍,姑娘萬請見諒。」
「哼。」姑娘一鼓小嘴,道:「這又有什麽怕的,有我爹在,你還怕吃虧了不成。」
一元居士胡剛笑駡道:「胡說,你爹算得了什麽,方才高黎山四魔,秦中雙怪等人身手無一不高過你爹,你這丫頭,老是招禍上身。」繼又轉面對奇醜少年笑道:「老朽等先走一步,若老弟有空,舊話重提,則望來棧中小坐。」
奇醜少年笑道:「一定趨謁,一定趨謁。」
眼望著一元居士胡剛等三人飄然下樓之後,奇醜少年不禁長籲了一口氣,只覺得這位胡姑娘麗質天生,與金華的那位倪姑娘俱是一般刁玩性情,而且同是一個蘭字,不過這位姑娘刁玩中不失天真,一怒一嗔的嫵媚無比,不像那位老氣橫秋。想到這些真不敢往下想下去,因爲想到雪地療傷這一幕,玉體皓乳齊現眼前,事後又聽到倪婉蘭姑娘追喚,那聲音是多麽的淒慘,宛同巫峽猿啼,歉仄之心不禁油然泛起來。
轉念到傅青既然被少林法一上人救走,明日玉泉山抽冷問問法一上人傅青現在在哪兒,了卻一件心願,當然收歸少林門下更好,自已可向傅六官有了一個交待。又想起盟兄九指神丐蒼璽及乾坤手雷嘯天兩人,偌大的北京城,連一個丐門弟子均未得見,人海茫茫,叫我如何去找,爲自已投身處地,千萬不可輕啓旁人疑端,三月初三上已日,泰山丈八峰,南北丐門約鬥,他們兩人一定要去的,到時必可見面,何必急著一時,想著他飄然下樓。
※ ※ ※ ※ ※
此刻雪已停了,朔風尚自勁刮著,彩雲密布低壓,就似伸手可及,灰濛濛的一片,令人有種極不舒服的感覺,雪地上被來往行人踐踏成淩亂的圖案,污水一泓泓地,遍處可見。天已到申末時分,昏暗模糊,打磨廠街道兩旁店肆都掌了燈,燈光明亮,燈火萬家,街簷旁設著一處處烤白薯的攤地,熱香四溢。
奇醜少年漫無目的地走去,不覺暮雲四合,夜色深沈,又複轉去打磨。北京專接鏢車商店的旅店,多在打磨廠,花市集一帶,投宿的多半也是鏢車達官爺趟子手,及隨鏢車的商主,閑常人也不會未此光顧,皆因氣氛不同,太過繁囂嘈雜。
眼光所及,這打磨廠就有數十家鏢商客寓,門前騾馬成群,這些客棧都是白粉牆,黑大門,金字牌匾,內面四合大院。他睡在大土炕上,隱約聽得街上叫賣「烤白薯啦」、「煎饃」、「蘿葡賽梨」之聲,不禁輾轉難以入夢,真是,無奈天涯他鄉客,漂零遊子倍傷心。
他不知怎麽朦朧睡去,一覺醒來,窗外天色已泛曙光,「呢呀」一聲躍起,吹熄了炕上的菜油燈,喚來店夥盛水盥洗,匆匆進食,便自離開了吉祥客棧,直望西直門外走去。晨寒凜冽,呵氣成雲,此時的都城宛如白玉砌成,一片晶瑩,天上依然是彤雲垂罩,可掩不住這些京城清麗脫俗的景色。
出得西直門外,便是海甸,湖光山色日景陡現眼底,其地以圓明園著名,本爲雍正居藩之賜地,中有光明股,建築巍麗,及本朝乾隆皇帝南巡,採集天下名勝,照式修建衲入園內,春暖花開時,風光宜入,俗慮全消,可惜禁衛森嚴,庶民難越,直至遜清慈禧太后重行修耷,園中景致,悉效西湖勝景,並有二十四橋,七十二亭,洵爲大觀,借光緒庚子拳匪之亂,引來八國聯軍,始毀於外兵,古董寶物,遺失殆盡,畫閣雕梁都付一炬,當焚園時,火三晝夜不熄,傅今人不及見當年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漫回,長橋臥波之盛況,不勝浩歎。
且說奇醜少年施展淩空駕虛身法,徑往玉泉山麓掠去,才及山腰,回首轉望,萬壽山,紫禁城,圓明園,頤和園景致歷歷在目。他略不耽擱,身形往上疾湧,稍時,就到達玉泉山琉璃塔之下,四外靜悄悄的,並無半點人影,心想:「他們大概也就快來了,我何不至琉璃塔上守候,居高臨下,他們一舉一動,無所遁形。」心念一動,即盤旋陡登塔頂層,放眼四顧,靜明園就在足下,雪蓋蒼綠嫣紅,山風勁烈,環宇皆白,不覺震蕩心胸。
這座琉璃塔不知建造何代,大概建造于遼金王朝,高凡八十餘丈,共七層,層建石級,盤旋陡登,頂之極處,置高可丈餘銅佛一座,莊嚴肅穆。玉泉山出自太行山脈,山在城西,萬壽山之北,東首爲青龍橋,山建有遼金行宮,殿閣極崇嚴,厥後逐漸傾頹,清聖祖「康熙」嘗遊其處,因重新修善,並禦題「靜明園」匾額以賜之,山下玉泉,泉水清冽,以之享茗,甘芬逾於他泉,其上有石碑,到有天下第一泉五字,尚有乾隆刻文以記之,泉水出自山下,流入玉河,彙爲昆明湖,入皇城而入大液池,玉泉出水處,以石鑿作成蟠禽之形,水流其間,噴射而出,洵爲奇景。
玉泉山與五峰山香山,均爲京都名勝,「玉泉垂虹」爲燕京八景之一,最爲燴炙人口,每當雨過天晴,長虹經天,五彩繽紛,堪稱奇景。且說此時,山下忽傳來幾聲嘯音,風送入耳清楚異常,少年凝目下視。只見山坡上幾條人影,彈丸飛躍。來勢之疾,從來少見,不到一盞茶時分,便已抵達塔下,看出那是高黎貢山四魔,天外三尊者。
他們一定身,二魔華宙微微一笑,道:「老大,這四個禿顱本定是不敢來了。」語未了,一聲佛號起自距四魔不遠處雪丘中,皆因身爲灰白僧袍加上鬚眉皆白,貿然望去不易察覺。
四僧立起,不見怎麽作勢,就落在四魔等人身前。法一上人低首合十道:「老衲等在此坐候多時了,請怨失迎之罪。」
語聲一頓,忽又長眉一軒,朗聲道:「此事老衲也曾想過,老納等既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必捲入紛擾之中,華檀樾昆仲武學蓋古淩今,無人可及,老衲等服輸就是了,只是乞求賜回「無相金剛掌經」經書,俾全武林道義。」
華宇嘴角泛出笑容,道:「既是服輸,當初又何出此言,聯合九大門派,驅逐邪魔外道不准在武林立足?」
法一上人搖首道:「老衲何曾出過此言,想是華檀樾誤聞。」
大魔華宇雙眼凝在法一上人的臉上,沈吟須臾,笑道:「「無相金剛掌經」華某也曾翻閱一遍,內容無甚出奇,用來對付泛泛之輩,自有它威力之處,不過施用在華某身上,毫無用處。」少林四僧暗暗心笑,這「無相金剛掌經」義理深奧,字字暗蘊禪機,豈是你們這班邪魔外道參解得了的,雖作如此想,臉上可不現於顔色。
只聽大魔華宇接著說到:「這本掌經華某並無用處,不過此刻若要奉還,則有點疑難,皆因同道議決,藉以掌經已日在泰山丈人峰舉行群雄大會,彼此切磋武學,公推出來天下武功第一之人,華某知這本「無相金剛掌經」,事關少林聲譽至大,貴派不得不爭,也勢不能不參與,惟這本掌經華某保證會後定必奉趙不誤。」
法一上人長眉皺得更濃了,朗聲答道:「少林一脈,均屬方外之人,不欲與人爭強論勝,尚或少林不參與泰山大會,華檀樾也堅拒不還麽?」
大魔華宇仰面哈哈一笑,道:「法一大師怎麽說出這等話來,佛家戒打狂語,大師既知掌經落在我等手中,不惜萬難也當讓它重返少林。」
法一上人面如凝霜,道:「雖然掌經事關少林聲譽,老衲就不以爲其他門派也會參加,華檀樾你此舉未免徒勞心機。」
華宇笑道:「各大門派華某自有方法令他們不能不來,大師不必憂心,現在四位請暫回少林吧。」
法一上人尚未回答,身旁鬚眉皓白另一少林高僧朗聲道:「三師兄,掌經既在華檀樾身上,不如就地解決,何必這樣費事。」
大魔華宇眼中奇光暴射,哈哈狂笑道:「法能,好大的口氣,就是貴派掌門人白眉禪師親臨,也未見德便容易解決咧。」
法能大師長眉一動,寬大衣袖陡揮,手出如風,「達摩十二式」一招「佛祖降座」,手掌斜飛,向大魔華宇右胸點來,端得迅快無濤。
奇醜少年在塔頂著的極爲清楚,只覺這法能大師與在金華跟自己試招之法華上人手法如出一轍,他知此等高手過招儘量搶佔機先,一著之差,必將是挨打之局,他預料到大魔華宇不會對來把有所封架,一定疾越法能大師的身後進行搶攻。
果不其然,大魔華宇冷冷地一笑,腳下一動,身形疾逾閃電地便欺在法能大師身後,兩隻怪掌倏忽間攻出四掌八式,風聲勁厲。法能大師這招本是虛招,心知這種久未出世之魔頭,功力異於尋常,必不會讓自已搶佔先機,是以早有預防。就在大魔華宇出掌之時,身形已自斜移了一丈開外,手可並不閑著,回頭一旋,帶起寬大僧抱,如利刃般削去。
大魔華宇哈哈一笑,身形已自讓了過去。那法能大師兩袖勁力竟將一尺厚的雪地,劃開兩道深溝,可見土色,刹那間冰雪濺射,好淩厲的袖力。大魔華宇知道這等少林和尚,都是數十年內外性命雙修,純陽之體,不怕真力損耗,自己兄弟四人功力雖較少林僧人精湛,但此等硬拼硬打之法,不敢一試,縱然取勝,對本身真氣虛耗至大,所以他一讓開,立時又欺身急攻,不讓對方有緩氣機會。
只見他變掌爲指,兩手左右倏出,招到中途,右手一揚,急點法能大師「喉結」穴,右手猛降,倏往「章門穴」戳到。手法之詭異幻變,從來少見。法能大法身爲少林四大護法之一,功力之精深也非等閒,他認出對方攻來手法絕毒無比,原因是大魔華宇已欺到身前四尺處,縱使能夠化解襲來「喉結穴」右手,必不能讓開對方左手。權衡利害,腳跟一點,突又滑後五步。
大魔華宇原要他這樣,心中大喜,兩手趁機進襲,招數使用,這一被他搶佔先機,手法如同大河長江,滔滔不絕,源源濟迫而前,手法之淩厲怪異,令人有弦目欲花之感。法能大師變爲被動之勢,逼得將「達摩十三式」展開。但都是拆解之招,難得有一招攻式,可見高手過招,粟米之差也不能。但見兩個人身形如飛,手法之巧快,真是叫人難分彼此。
奇醜少年看此情形,心想:「這樣打下去,看來法能上人必敗無疑,在酒樓上,說得少林一脈逐漸衰微,顯然不虛,高黎貢山大魔華宇手法,每著都暗含生滅之道,虛實莫測,錯非是少林高僧,換上別人必不能接下十招,少林若不奮起直追,迎頭趕上,只怕十年後武林中投有少林立足的一席餘地了。」法一上人及其他兩僧看得長眉緊皺。
少林自雍正火焚嵩山後,精華殆盡,從此步入衰微,這是無可置疑的事實,但最大的關健,就是少林固步自封,嵩山絕技博而且繁,因人而施,每每因不得其入,寧可將絕技拳譜塵封于羅漢堂中,不得亂傳,無從轉授,而令該傳人自慢慢摸索,終而因分毫之差,謬以千里,故少林聲望一落千丈,是有其自取之道。
且說法能大師與大魔華宇過手出得五十招外,果如奇醜少年所料,法能大師身手逐漸迂緩。突然大魔華宇一錯身形,猛向法能大師頭頂「承光穴」拍下。這「承光穴」是顱骨嵌縫處,這一拍上,必致腦髓迸出來,當場身亡無疑,在同時,大魔華宇右手也不閑著,並雙指,以「玄陰指」猛然向「腹結穴」劃來,隨著兩腿交叉踢鴛鴦腿法,踢向法能「會陰穴」,這種招式,無一招不是致法能大師的死招。
法能大師無論功力如何精湛,但也不能同時避開兩掌雙腿這種絕招。在高黎貢山四魔動手規矩,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不令對方活出掌下,這種不成文的規矩,在老一輩的人物中都熟知。法一上人豈能讓師弟眼看著死于大魔華字手下,正待探臂出掌,震開大魔華字救出師弟。
正在間不容髮之時,突聞塔頂一聲清嘯,嘯聲中一條黑影淩空直泄,帶出一股強烈的罡風,將大魔華宇及法能大師兩個人的身形逼開了兩步,正巧救下了法能大師傷身之厄。奇醜少年不禁大爲凜駭,怎麽也不曾料及自己存身塔頂銅佛之後,還有人潛身。
大魔華字對付法能大師手法,全是玄陰暴勁,眼見法能就要喪在自己手下,一聲清嘯,觸耳心驚,接著一股陰柔且含剛猛之力道,比自己恐有過之。不禁心頭一震,只覺這種剛柔共濟的罡力,直在自身逼來,此時也顧不得喪及對手了,立時身形一撤,讓開兩步,兩眼凝視著來人。
法能大師虧得有此一舉,解開一步殺身大難,心頭異常感激。及至看清來人,都不知此人是什麽來歷,大出意外。原來來人是一個黑衣婦人,由頭上銀白長髮,可測出其年歲大約六十開外,可是一張粉臉,卻嬌嫩壓雪,剪水雙眸清澈如譚,若不是一頭銀髮,宛如年方花信少婦,其實兩者都不儘然。大魔華宇眼看在要得手之際,不想平空來這婦人一攪,敗了四魔動手規炬,登時氣往上湧,眼睛一翻……
那銀髮少婦嫣然一笑,嬌聲道:「呀,幹嗎用這眼睛瞧人,好在我們非敵非友,不然,你豈不是喪在我這「飛絮暴雪」掌下。」其聲甜脆宛如黃鷹出谷。
大魔華宇聽得心頭一征,這種掌法從來未曾耳聞,兩眼茫然。不但是他,其他三魔也是一樣露出疑惑之容,天外三尊者究竟是化外之人,更是不消說了。少林四位高僧苦苦思索,專從海外群邪著手,也是心版上留下空虛。銀髮少婦瞥見他們神色,格格嬌笑道:「你們思索不出來,我也懶得說明。」
大魔華宇陰陰一笑道:「你不說出來歷,華某就要問你方才出手相阻之罪。」
銀髮少婦臉色一寒,容顔疾變,直似羅刹鬼女,不復先時之明眸善睦,煙視媚行的臉容,嘿嘿冷笑道:「憑你高黎貢山四魔,尚不配與我老人家交手,等下不妨試試,待我老人家問問一事再說。」說此忽轉面對法一上人秋波一轉,面色爲之一變,窈窕作態,嬌笑道:「法一,我來問你,你們把宮門雙傑子女抓到哪里去了?」
法一上人猛然一怔,繼而合十答道:「阿彌陀佛,善哉,老衲方外之人,豈能作此無法無天之事,女檀樾說來罪過,宮門二傑雖然是少林叛徒,老衲受掌門方丈法諭,無論如何一年之內將他們擒獲,帶返嵩山,治那叛門之罪,但罪不及妻婦,老那萬萬不敢。」法一雖然不知銀髮少婦是誰,但由其眼神中看出,必是功力絕世之魔頭,甚至於年歲比自己還要大得多,是以故作此語。
銀髮少婦剪水眸波望法一上人打量了一下,笑道:「此話我老人家也信得過,你們正派禪門出身,必不會說謊,看來抓掠宮門二傑子女的定另有其人,你們回山,順便爲我老人家致候呂君平,就說是商家放交問好。」
法一上人聞言,不由驚得倒退了一步,出聲道:「老前輩莫非就是苗嶺雙……仙麽?」此語一出,連高黎貢山四魔爲之震駭非常。
銀髮少婦本名黑衣玄女殷玄薇,後嫁與苗嶺金髮商幽,號稱苗嶺雙妖,百年前威名震動海內,兩人武功集正邪之長,可又說不出他們來歷,他們諱言師承,行事毒辣非常,只要睚眥之仇,不分正邪,照樣出手。如影隨行,直至你魂消神散不可。他們武學在當時就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武林中人見了他們。無不畏之如虎,敬而遠之。
後來,他們也實在鬧得太不像話了,幾乎整個武林被他倆震蕩,是時正派中出了一個傑出人物,其人就是祁連異叟,一身的武功通玄,發下了海願誓必要將那苗嶺雙妖收伏。苗嶺雙妖不知祁連異叟是何許人,因爲祁連異叟根本沒有在江湖露面過,以爲必是一個狂人,也不置意,三年之內,苗嶺雙妖門下幾乎戳殺殆盡,苗嶺雙妖終至找上祁連山作一次生死殊鬥。
拼了兩日一夜,祁連異叟受了他夫妻「飛絮暴雪」三掌,商幽也折斷一腿,殷玄薇中了拾掌幾乎命喪在祁連的山中。殷玄薇見機得快,扶著商幽殘體逃出虎口。這一役,武林中人並未目睹,只憑傳言略知一二。祁連異叟平素就不露面江湖,受傷後更加隱住避處。是生是死,不復得知。
殷玄薇回山後,商幽以傷重之軀,加上憂慮過度,不到兩年便自身故,而她照師門所學,用吐納之法療傷,聽說她走火入魔,江湖上從此就沒有苗嶺雙妖名號。年代久遠,淹沒無聞,如今聽得她又再度出現,武林中更是一番腥風血雨,那得不駭。呂君平是目前少林掌門白眉禪師俗家名號,昔年苗嶺雙妖與少林論武學時,呂君平當時還是一個十一二歲唇紅齒白的小沙彌。
殷玄薇此時格格一笑道:「什麽苗嶺雙仙?我老人家從沒否認自己是妖,虧得呂君平還記得我。」說此忽又接道:「宮門二傑是苗嶺記名弟子,他們子女也是老身記名徒孫,我老人家年逾過百,雖說駐顔有方,但世上無不死之人,一身絕學隨之黃土未免可惜,倒不如乘未死之時,將所學傳之宮門二傑後人,苗嶺絕學俾殷發揚光大。」
法一上人雙手全十恭謹地道:「殷老前輩就是爲了這點才下山嗎?」
殷玄薇微微一笑,道:「人說禿驢聰明,果然不虛,你們放心,老身下山不是爲了找你們晦氣的,但是誰找上宮門二傑麻煩,那就莫怪老身了。」
法一上人倒吸了一口冷氣,思道:「無怪乎宮門雙傑不把少林放在眼裏,原來有一把好靠山。」
只聽殷玄薇說下去:「風聞武林中出了一個怪手書生俞雲,老身好勝心強,至今還改不了,倒想見見哩。」
法上一人暗思:「你居在苗嶺深山,哪有得知之理,還不是宮門雙傑持函邀請。」也不說破,只微微一笑。
忽見殷玄薇面色疾變,嗖地一鶴沖天拔起十余丈高,落在琉璃塔二層飛簷上。高黎貢山四魔等面色駭然微變,他們自認不可一世之魔頭,一躍最多可達七八丈高,哪有說十余丈高的,瞥見之下只有望塵莫及心生愧念。少林四僧只是嘴裏念佛。
只見殷玄薇身形未曾停頓,瞬眼之間,便掠上塔頂銅佛處,看其神情,但是發覺有什麽可疑之處。原來奇醜少年聽說她要找怪手書生,一時興起,擡起三粒冰屑,淩空打下。手法之准,登時打在殷玄薇銀髮之內。殷玄薇在冰屑激泄時,便聽出聲音有異,只道逆風吹刮斷枝的聲音,這一疏忽,三位冰屑已穿入銀髮之內。頭皮火灼奇痛。她一身罡氣護身,三顆冰屑令她頭皮灼燒,便知必有能人隱在塔頂。
奇醜少年隱在塔頂最上一層時,殷玄薇尚未到達。而殷玄薇從另一方向,飛上塔頂銅佛,奇醜少年也未查覺,兩人都是輕功絕乘,毫不著聲,是以雙方均未發現。殷玄薇一登上塔頂,發現杳無人迹,只有玉泉山下一人緩緩而行。殷玄薇也未尋思,徑往山下撲去。其實奇醜少年則逸在圓明園內樹木蔥叢處,「風篁清聽」樓上,尚佯自得於湖光山景中。
塔映湖面,湖水如鏡,山南聖緣寺焚貝陡起……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12
【第十四章】 功同將相神功療沈屙 識荊望切玉顔慰相思
雪是停了,狂風還吹得甚勁,枝頭的冰雪,「簌落」、「簌落」,像雨點般往下墮落。那麽大的狂風,可吹不動天上密布的彤雲,穹蒼是那麽低垂著,灰暗,淒涼。苗嶺雙妖頎果僅存的黑衣玄女殷玄薇,百年後又再度露面武林,而且突然在龍騰虎躍北京城地方出現,那還不震驚整個武林。
她在玉泉山麓琉璃塔上淩空施展罡氣,阻住了高黎貢山大魔華宇與少林高僧法一大師一場殊死之戰。片刻之後她只覺有人在塔頂用冰屑暗襲,她騰上塔頂後,暗襲之人,已杳然無蹤,瞥見山下茫茫雪野中,有一人偊偊獨尋,也未及尋思,認定便是暗襲自己那人,於是,她身形急泄,往山下撲去。
她沒有想到,自己發覺到有人暗襲至騰上塔頂爲止,其間才不過—刹那,無論那人身形如何巧快,也不至下在這極短時間內,便竄下那號稱七裏崇高的玉泉山。這毫釐之差,致使謬以千里,倘在當時冷靜的想一想,當不難發覺奇醜少年逸去方向。
黑衣玄女殷玄薇,百年以前曾被祁連異叟所傷,門下又雕零殆盡,在這百年以內苗嶺得這一脈,在武林中不在有人提及。她以上乘功力自行療傷,導致走火入魔,歲月易逝,不覺四年易過,僵體逐漸復原,終於痊愈。
在這漫長淩冷的歲月裏,回憶以往的雄風,拿眼前的清冷境況,這是一個極顯明的對比。她下了決心,要重振苗嶺聲威,不僅如此,還要自創門派,在武林中鼇頭獨立,獨秀一枝。因此她下了山,她這一撲下玉泉山,高黎貢山四魔等人,與少林四僧也各自西東,等候三月三日上已泰山大會之日來臨。
少林四僧確認今日「無相金剛掌經」萬萬不能到手,與其孤注一擲,不如等候時機,禪門有雲:「緣來則至,無緣則離。」他們就作如是想。
琉璃塔下又恢復了無比的寂靜。可是塔側「靜明園」中,「風篁清聽」樓上有一奇醜少年,正在那裏憑著欄杆賞視著園景,而口中則微微的吟哦,怡然自樂。靜明園是滿室親王別墅,在這嚴寒酷雪中,園丁一人都未見,大概都溜到北京城內呼五喝六去了。
這「風篁清聽」四周,翠竹數條,迎風搖晃,濤起天籟,暑日身存其境,不禁俗慮盡無。這時,靜明園的景色,雖比不上晚春百花爭豔,夏日荷沁十裏,仲秋蟾月輝照,丹桂飄香的那種旖旋的多采多姿。可也別有一番景致,冰天雪地中,自打清麗脫俗處。
這靜明園幾乎占了半個玉泉山麓,自青龍橋而南,經界湖橋,曆石坊、爲小東門,影湖樓在西南、東宮門在其側進南爲小南門,是即「翠雲嘉陰」,爲全國最佳之泉,其間有樓曰「風篁清聽」,樓西爲書畫坊,以是而南,山巔爲稱「玉峰塔影」,東首爲「仁育宮」,南行爲「聖緣」,再過則是爲「龍王祠」,拾級而南,曰「竹廬山房」,過斯即玉泉。
在竹廬山房至玉泉之間在大殿巍然,題回「廓然大公」。殿後爲湖,夏日此間,最饒勝處,綠波粼粼,畫舫遊艇,竺歌不絕,荷香十裏,尤其是湖畔環植垂柳千株,芙蓉萬本,紅綠相映,柔絲晃忽,幾疑人間無此仙境,湖西爲虛受堂,湖額禦題曰「芙蓉晴照」,行經大殿,則爲靜明園正門。風景以園西爲勝,山巒含翠,爲郊遊者巒巒之所。
且說奇醜少年在「風篁清聽」樓上雖然飽覽湖光秀色,可是他心頭默默的尋思,稍時,長歎了一口氣。誰也不知道他爲什麽歎氣,突然他擡手揭去了面具,露出一張美如子都,英俊逼人的面孔,將面具收至懷中,緩步下得樓來。
謝雲嶽這時民出原來真面目之故,因他深知江湖見過他面目的人,實在並不太多,虛虛實實,令人莫測高深,行起事來倍易收效。他一走在虛受堂外,瞥見一人正在堂內憑窗遠眺,此人穿著一件上好狐裘,外罩團花深藍的風帽風紀,面如古月,頷下一部黑須中夾有數根灰白,修長巍立,雍容中不失華貴之氣。
可是面色蒼白,雙眼失神,不時還傳來一陣濃重痰喘咳嗽聲,謝雲嶽聽微知著,便知此人身邏重疾,不禁多望了幾眼。這人也注意了謝雲嶽,待謝雲嶽步到他立身窗外時,他微笑招呼道:「閣下雅興不淺,想是與我共有山水之癖,不妨請至廳內小坐,聊聊如何?」
謝雲嶽心中本煩,在「風篁清聽」樓上絆徊,頓生寂寞之感,此刻見那人招呼,遂慨然應允入內。兩人互道了姓氏,老者姓胡。先前兩人只談了一些山水風景,後來便無所不談,諸如琴棋書畫,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等等。謝雲嶽發現姓胡老者談吐不凡,議論精闢,不覺起了敬仰之心。
在胡姓老者何嘗不作如此想,他見謝雲嶽氣宇出衆,才華洋溢,於是笑道:「謝先生如此的才華,何不投仕皇家,不出十年,必然名耀天下,倘先生有此意思,敝居停身爲宗室的重臣,胡某可居中幫忙一二。」
謝雲嶽微笑答道:「在下習性淡泊,無意功名,看來只好有負雅意了。」胡姓老者爲之一笑,也不再說,顧而言他。
言談之間,胡姓老者咳嗽之聲不止,吐向窗外唾痰,尚夾有血絲,謝雲嶽不禁問道:「老丈身患此症,爲何不延醫診治,聞老丈咳音,中氣不持,恐爲所誤。」
那老者失驚道:「痰喘之症,在老年人而言,本不希奇,爲何謝先生聽出中氣不持之音,莫非謝先生精擅此道麽?」說出略頓,繼而慨歎一聲道:「胡某自患此疾後,遍延時下名醫,竟不收效,胡某高懷雄志,不禁心灰意懶,便縱意山水,放蕩形骸了。」
謝雲嶽聽及胡姓老者語氣,思出必不是常人,不是宗戚親王之流,也是退隱林下重臣,心中一動,微笑道:「老丈何不延請昌平之賽華陀魏平洛試試?」
胡姓老者搖搖頭道:「胡某請過,魏平洛謹留下化痰理氣之藥,服後較前稍愈,二次延請時,魏平洛則遠去關外了。」言下不勝慨然。
謝雲嶽猜不出賽華論魏平洛爲了何故?醫乃仁術,怎麽開下不痛不癢的藥,但知其遠去關外,是爲了傅六官之事,於是兩眼仔細打量了胡姓老者一下,便笑道:「在下略擅醫道,如老丈不歉褻瀆,在下當試爲一治。」
胡姓老者雙肩一寬,陡展喜容,笑道:「謝先生說話這等客氣,有道是靈藥千金可買,良醫百年難求,想不到今日萍水一會,竟是我胡某復蘇之機,謝先生,你爲我放膽一治。」
謝雲嶽點點頭,執著胡姓老者右腕脈一扶,不禁失驚,道:「啊,在下竟走了眼了,原以爲胡老丈必是官臣巨紳,竟不料是一武林高人……」說此微微一笑,又道:「往日老丈縱情聲色太過,元陽虧耗遂至油盡燈枯,賴得一口真氣凝聚不散,不然……」倏然止住。
胡姓老者呵呵大笑道:「對極,對極,謝先生只管說下去,胡某不見責就是。」
謝雲嶽人極聰明,當下便對先前的想法,有一個確實的觀念,也不說破來歷,從懷中取出一粒「長春丹」命胡老丈服了,徒然一掌緊按著胡老丈「百會穴」,胡姓老者只覺得有一股陽和之氣,由頂而下,推送藥力進入雷宮九府,遍體流轉,疾喘立止,四肢百骸舒暢無比。
半個時辰後,謝雲嶽收掌立起,走向案前,濡墨揮毫,處下一方,送至胡姓老者手中,微笑道:「老丈照方服藥,三月之內切忌親近女色,當壽可期頤,在下還有一個約會,歉難奉陪,容再相見。」說著抱拳使要告辭。
胡姓老者大笑道:「謝先生請暫留片刻,胡某還有話說。胡某對武學一道,頗爲不俗,真瞧不出以謝先生如此年輕,武學造詣竟到絕乘地步,從何才內功療疾,便可窺見一斑,尤其是……」說著,用手指在藥方上,道:「謝先生一手褚南河字體,筆力萬鈞,較褚猶勝,足見先生才華直追先賢,胡某世俗浮沈,閱人多矣,如先生者,絕無僅有,胡某得去沈屙,無以答報,聊贈一物,望乞笑納。」
只見他從懷中取出一個製作精巧的絲繡荷囊,笑道:「囊內所貯之物,雖爲世俗珍品,自不在先生眼內,但對先生異日行道江湖,不無稍助,胡某敬慕先生才華,有生之年尚乞謀一面,胡某來歷都在此囊內,希不吝我求。」說完,將絲囊塞在謝雲嶽手中,掉頭,走出「虛受堂」外,往「書畫舫」走去。
謝雲嶽見胡姓老者言語,富有深意,便將此荷囊藏於緊身袋內,微一思忖,又將面具套上,一掠身形,飛離「靜明園」,返回吉祥客棧。他在客房內,拿出荷囊,將內貯物輕輕扯出,只見一股耀眼光華奪囊而出,房內本是昏茫,此時一室通明。
謝雲嶽不禁大吃一驚,定睛細瞧,只見手中之物,是一方翠綠玉佩,佩上刻有一條五爪雲龍,龍口內嵌有夜明珠一顆,龍下並刻有「乾隆禦佩,如朕親臨」八字。謝雲嶽不由駭然,忙將王佩複置囊內,緊身藏好,暗思:「前想此人必是滿室親王,不料竟是當今皇上,怎麽他不帶隨從,一人在靜明園中閑遊。」
想此不禁啞然失笑,心想:「難怪賽華倫魏平洛鄭重不敢胡亂下藥,自己若然早知,也撒手不管了,前朝雍正出身少林,絕乘功力,今日少林弟子,幾無人可淩駕之,乾隆授自雍正,武學自然不俗,如今武林之中不乏良藥,以他萬乘之尊,深恐爲人所害,當然忌於用藥。」
正當此時,棧外傳來嘈噪之聲,隱隱聽見有人七嘴八舌的說道:「像這漂亮的小妞兒,能有這大本事,咱在鏢行混了這麽多年,可說是白混了,今兒可算是開了眼了。」
謝雲嶽一聽,便知「一元居士」胡剛愛女胡若蘭出手了,像她這種刁玩潑辣的性地,哪得不鬧事,想著,套上面具,離得房外,向吉祥棧門趨出。打磨廠街上人頭紛紛,圍立如堵,謝雲嶽擠進入群,但見胡若蘭姑娘,身形若飛,追得兩個彪形大漢團團亂轉,一舉手,一投足,無不詭奧之極。
一元居士胡剛遠遠立在一旁,撫髯微笑。這兩大漢身手也是不弱,但在胡姑娘面前,便相形失色了。一元居上胡剛瞧見謝雲嶽顯身,便打招呼,謝雲嶽趨至近前,笑問道:「胡老前輩,令愛何事與人爭執?」
一元居士胡剛微笑說道:「還不是爲了火眼金蛛林蒙,這兩人持了林蒙名帖,說是奉命邀請老朽父女至東來順飯莊設宴陪罪,是小女不忿,怪林蒙本人不來,架子可不小,非要林蒙親自持帖前來不可,否則定取林蒙項上人頭,這兩人倒是寧折不彎脾氣,所以交上手,老朽只此一女,未免愛寵壞了,老弟不要見笑。」謝雲嶽謙虛地一笑,縱眼場中形勢。
兩個彪形大漢,使的是山左楊家拳,全是外家剛猛路子,兩人配合得真是天衣無縫,只聽得拳勢呼呼,雖然如此,但兩人額角青筋暴突,汗流如雨,顯然有力不從心之狀。反觀胡若蘭姑娘,不時發出格格嬌笑,神情嫵媚之極,出手神速,都是向兩大漢意想不到的部位攻去,手法神似「太極幻形」拳法,靜中生動,緩中見速,兩大漢只見繞身滿是手影,宛如瑞雪紛紛。
姑娘存心戲弄,以她的功力,自是對付兩大漢遊刃有餘,其時其中一大漢,看出姑娘心意,有心逃走,可是被姑娘掌力罩及,只要一動步越出圈外,便被陰柔勁氣逼回,想他兩人,在武林中也是鐵錚錚的漢子,如今在人叢之中,反見辱于一娘們兒,這塊臉怎放得下,不禁惱羞成怒,一面動手,一面沖著胡剛立身處大罵:「一元居士,虧你還是武林成名人物,不顧江湖道義,縱容女兒出手,殺人不過頭點地,咱們兩人雖死猶榮,看你以後何顔立足於江湖?」「一元居士」胡剛仍然不動怒,面露笑容,可是胡若蘭聽了,卻不禁柳眉倒豎,粉面帶煞,罵了一聲。
「好殺胚。」嗖地拔起兩三丈高。
兩大漢忽然不見姑娘身形,登時一低,尋見兩道靈蛇般的青光,往他兩人肩頭劈來,耀眼寒光眩目,兩人武功並不弱,摹地擰身錯步晃了開去。但是兩股靈蛇閃動的光華,竟如影隨形的跟來,分向兩人「天突穴」刺到。
想那「天突穴」是人生咽喉重穴,毫髮之傷,也能致死。兩人不禁嚇得亡魂皆冒,劍光如電閃般掠到,堪堪到得喉間。劍芒竟自往上一提,兩人但覺右耳一涼,耀眼青芒便自暴縮,只見胡若蘭姑娘置身在兩丈開外,手執兩柄不足尺五的彎曲奇形怪劍,盈盈含笑。
謝雲嶽看見姑娘劍光尚不時吐出寸餘芒尾,這等奇形怪劍非但見所未見,甚之聞尚未聞,天下名劍均有形像出處,此刻堪稱列於劍譜之外。兩大漢舉手一摸,原來右耳均被削去,血液從手指間涔滴下,不禁面色大變,濃眉一堅。
陡然一聲清嘯起自場外,聲震雲霄,清澈響亮,顯然由內家絕高手發出,一元居士胡剛不禁動容。嘯聲甫落,倏見五六條身影,越過人群頭上,閃電似地掠落。來人正是宮門二傑,秦中雙怪,火眼金蛛林蒙,及一黃袍金環穿耳的肥頎喇嘛。
在旁圍觀得群衆,驀見宮門二傑顯身,齊都驚哦了一聲倏地散開兩丈。宮門二傑面有傲容。火眼金蛛看見手下右耳全無,血污淌了半邊臉,又見胡若蘭姑娘執著兩柄奇形劍,粉面鐵青,便知手下遭了姑娘之辱,自思道:「好男不與女鬥,我沖著胡剛面子講話。」不由濃眉一豎,怒道:「湖居士,你這麽做法未免欺人太甚。」
一元居士胡剛哈哈地大笑道:「這樣還算是手下留情的。」
胡若蘭姑因昨日在酒樓被火眼金蛛林蒙,出手輕薄,恨不得殺卻林蒙,她那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兒,那把秦中雙怪,宮門二傑放在眼內,此刻見得林蒙向父親嘮叨,不由氣往上湧,嬌叱一聲,蓮足猛踩,驚天青芒倏向火眼金蛛劈面削去。
火眼金蛛林蒙猛然警覺,大吃一驚,足跟一支,全身後仰,一式「鯉魚倒穿破」,反竄出丈餘,兩股劍芒挨面擦過,端的好險。林蒙僥倖避過雙劍之危,身形浦一立定,即要變顔喝罵出口,誰知那兩道靈蛇似的劍光,竟如附骨之蛆般,襲向自己左右「幽門」重穴,但覺兩股陰寒極端勁力從劍光壓下。不禁駭得魂飛天外,閉目待死。
須知高手過招,粟米之差也不能,何況林蒙叠遭暗襲,一身功力無從施展,根本也無還手之力了。正在林蒙間不容髮時,秦中雙怪大怪童相瞧出姑娘劍勢奇詭,不由見獵心喜,低嘯一聲,不見他怎樣起勢,一縱身形如電漩星射地飛來,右腕暴伸,徑向雙劍撈去。
姑娘眼看得手之際,倏見大怪童相電射襲到,雙劍就勢變招,徑向大怪「氣海」穴刺去。大怪右碗一沈一撥,當當兩聲,姑娘雙劍幾乎震得出手,姑娘身形暴退,駭得花容失色。姑娘這一疾退,大怪童相如影隨形地跟到,探臂長劍出鞘,「嗆啷啷」響聲未了,一道半月形弧線劍光向姑娘眉心點上去,出手之快,「飛鳳劍法」之奇詭,無怪秦中雙怪狂稱天下第一。
胡若蘭初遇克星,頭一偏,雙劍亦隨著展開,施出其父「一元劍法」,抖腕急出,形成一座圓盾,劍光吐出嘶嘶寒勁,手法果然奇詭淩厲。但大怪童相堪稱武林有數高人,「飛鳳劍法」海內讀步,一抖腕,一斜揮,卻有意想不到的威力,豈是姑娘可以望其項背,只見大怪童相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說著沈腕由下而上,連出三劍,「有鳳來儀」,「鳳鳴於天」,「廣寒風翔」,這是「飛鳳劍法」中三大絕招,但見漫天劍光,金星萬點,最厲害的就是飛鳳劍招內滲著罡氣。
果然這飛鳳劍法威力不凡,胡若蘭能有多大的氣候,被大怪劍勢罡氣,迫得連連退步,心頭氣血狂湧,手中緩得一緩,被大怪童相劍勢突破護身劍氣,徑向左肩頭處刺來,這一來,姑娘整條左肩眼見即將削斷。兩聲怒喝揚起,幾乎是同時的,一元居士胡剛,怪手書生謝雲嶽電光石火般,一左一右如飛地射到。謝雲嶽先到一步,五指疾出,大怪童相只見迎面一花,驀覺一股強猛無比之勁力扣住劍身一抖,童相竟被這力道帶出三四步,長劍雖未出手,可也大爲凜駭。
大怪童相定睛一瞧,面前立著的原來就是昨日在清風樓上,單席獨酌地奇醜少年,五指尚扣住自己劍身,但聞奇醜少年冷笑一聲道:「尊駕枉稱「飛鳳劍法」是天下第一,看來也不過爾爾,要想成名露臉,何不等待泰山大會,以你這種自負成名之人,竟然向一弱女子下手,真是無恥之尤。」
大怪童相被罵得瞼上陰晴互現,只嘿嘿冷笑不住,手中猛一著勁,便想把長劍自奇醜少年五指中奪出。謝雲嶽哈哈大笑,五指一送,大怪童相不料謝雲嶽有此一著,頓時蹬蹬蹬急促倒出三步,差點摔在汙黑雪水中,宮門二傑看得面面相對,那個黃衣喇嘛張著一張血盆大口發征。
「一元居士」方才後一步趕到,便拉著愛女胡若蘭躍出場中,胡剛只覺這奇醜少年身法比自己更爲神速,手法玄奧,不由大爲驚奇,胡若蘭何嘗不作此想。二怪巴山雕如飛似的掠過場中,想喝道:「閣下果然藝業不俗,不過暗襲出手,巴某看得有點不心服。」
謝雲嶽哈哈大笑道:「此乃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罷了,不服,泰山丈人峰上等我好了。」
二怪巴山雕冷笑道:「既如此說,准在泰山相候了。」說罷,一抱拳,向大怪童相招呼一聲,徑自飛越人群頭上離開。
宮門二傑鐵臂金劍何中福,陰風煞掌展萬雄始終在場緣注視著奇醜少年,此刻,秦中雙怪一走,冷哼了一聲,一起,便晃在謝雲嶽身前。陰風煞掌展萬雄冷冷說道:「閣下今日臉可露夠了……」
「住口。」謝雲嶽冷聲俱厲地大喝道:「展方雄,何中福,嘉親王屢次逾命,不得憑藉公門涉入武林私怨,你們竟再三率衆攪事生非,罪該淩遲處死,咱身膺王命監視汝等,還不快滾。」面色陰沈得可怕,兩目神光電射。
宮門二傑不由機靈靈打了一個冷戰,驀聞黃衣喇嘛哈哈狂笑道:「這小子竟敢使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佛爺在大內及親王府出入,壓根兒便識不得你。」
謝雲嶽冷笑一聲道:「要識得咱還不容易。」聲出,十指閃電般往黃衣喇嘛雙手「腕脈穴」抓去。
那黃衣喇嘛本是雍和宮中首座大師,名喚呼察克圖活佛,精擅「西天佛手印」掌法,一身武學與宮門二傑不相伯仲,深得當今倚俾,也嬌枉囂張,好色如命,一雙色眼,從始至終就未曾離過胡若蘭姑娘身上。此刻見得醜少年十指倏忽如風地向自己腕脈抓來,不禁微微一驚,兩掌一翻,自恃練有「大金剛不壞身法」,渾身金鐵不入,抖掌急出,施展「西天佛手印」掌法,欲一掌劈斃對方。
他這一蓄氣凝掌欲待推出,竟是棋差一步,只覺對方十指透出勁風銳利砭骨,招未到已有些微麻感覺,此刻要撤勢已來不及了,因他兩掌翻著,不吝授人以柄,正好被扣個正著,只聽得一聲裂牙慘嗷,但見呼察克圖活佛口張目努,汗流如雨。
謝雲嶽嘿嘿一聲冷笑道:「你是那一宮裏禿驢,快說。」
呼察克圖痛得心肉皆顫,只覺體內萬條毒蛇蠕動,酸麻難耐,求死不得,此刻要他死,只怕也願立即自求解脫,無奈被人所制,氣力全無。平日頤指氣使的狂態一掃而空,顫聲說道:「小僧呼察克圖,是雍和宮主持。」
謝雲嶽「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你,念在萬歲爺對你頗爲器重,暫饒你一命,滾吧。」十指一放一推,呼察克圖臃腫軀體,登時倒飛出去三四丈外,撲通一聲,摔在一雪水沒腰窟窿裏。只見呼察克圖翻身爬起,抱頭鼠竄離去。
謝雲嶽十指齊出,此是絕世蓋代,千古奇學「軒轅十八解」手法,這手法堪稱蓋世淩今,武林精絕之學,謝雲嶽年來闖蕩江湖,雖少施展,卻在近日始悟出「軒轅十八解」實在是一種精奧絕倫之學,無論較任何一派之奇學,甚之較本身所具之「彌勒神功」十四式,以及「菩提貝葉神掌」,均淩駕乎其上,皆出任何一種武學連番施展,都有人識出來路,或克制方法,而「軒轅十八解」神詭莫測,卻無人知其來歷,何況論其克制之法。
這一來,宮門二傑駭然色變,火眼金蛛面如死灰,「一元居士」胡剛見謝雲嶽只這一出手,閃電之問,以他這樣武林高手,竟也瞧地不甚清楚,只覺他手法奇詭戀難解,不覺輕歎了一聲,望著愛女胡若蘭道:「此人武學之奇,令人不可思議,看來不出十年,武林中幾無人能出其右者。」
胡若蘭星眸射出驚異目光,嬌憨地笑道:「怎麽,爹爹往常從不服人,今日竟對此人過事謬贊。」
一元居士胡剛微微笑道:「傻丫頭,爲父豈是對人謬贊,你只以後留心看著,自可發現此子確有人不可及的長處。」胡若蘭似信非信地嫣然一笑。
此刻,謝雲嶽向宮門二傑微笑道:「兩位老爺,還有事請教嗎?」
宮門二傑立在那裏,進退兩難,聞言鐵臂金劍何中福強自鎮定答道:「閣下武學確是驚人,不過幾次均是偷襲出手,使人見了難免有輸得不心服口服之感。」先前宮門二傑聽得謝雲嶽,身膺王命監視他們,不由疑真疑假,此時撇開只字不提,二傑認定謝雲嶽每次出手,都是令人猝不及防,搶儘先機,才予致勝,不心服之言,確是出自他們兩個宮門二傑肺腑。
謝雲嶽微微一笑說道:「兩位老爺要想與咱交手印證,那還不容易,不過兩位先得辭去大內侍衛再說,現時不消過手,立時取出王命,便可就地正法。」說罷,目光神威令人不可逼視。
宮門二傑面現灰白,鐵臂金劍何中福長身一揖,道:「閣下既如此說,只有俟諸異日了。」說罷與陰風煞掌展萬雄轉身緩步走去。
火眼金蛛林蒙倏地回身圖逃,才一啓步,驀見面前風聲嗖然,奇醜少年已落在身前,右手一晃,自己左「井肩穴」被扣住,似五支鋼爪般戮入骨髓,禁不住痛得出聲。
只聽謝雲嶽冷笑道:「昨日之事不說,就論方才之事,百死不能贖其罪,謊言負荊請罪,誑邀胡老前輩父女兩人赴宴,以遂呢毒計,再又恃大援在後,竟尋上門來,現在你還有何話說?」火眼金蛛林蒙本是新近才起得北四省三點的首領,這時雖然痛得發昏,怎奈以一會首領之尊,不能低聲下氣,強忍著牙只不出聲。
謝雲嶽又冷笑一聲道:「看你你強得幾時?」林蒙突覺肩胛一緊,體內真氣一散,有即將虛脫模樣,面色由青泛白,身形一陣搖晃,便要不支倒地。
一元居士胡剛見狀不忍,飛身上前笑道:「老弟,饒了他吧,姑念初犯,下次再犯便是老朽,也不饒他。」
謝雲嶽手一放,也不顧他死活,便自轉身,一元居士胡剛強邀他同往三元客棧一敘,他慨然應允,同著一元居士胡剛父女兩人步入三元客棧。火眼金蛛林蒙由其手下,失去兩耳的彪形大漢攙著走出,圍觀群衆一哄而散。此事登時傳遍了九城,俗話說防口如防川,一點都不錯。
雪是停了,朔風也逐漸地轉弱,天色尚是彤雲密布,灰濛濛地一片,氣溫反較降雪時爲低,寒氣凜冽,呵氣成雲,滴水成冰,街上行人還自喧嚷,每人禁不住均向三元老棧門內投望一瞥。一元居士胡剛等三人,走進內室坑上落座,坑內熱火熊熊,一至如春,命店夥叫來幾樣酒和萊,邊酌邊談。
謝雲嶽發現衡山派雁回老人始終不見,不禁問起,一元居士胡剛撫須笑道:「雁回老友昨晚趕返三湘去了,聽說這次泰山大會,衡山雖不在九大門派之內;但維持武林正義,衡山派理該稍盡綿力,他想趁著這一個多月時光,與掌門人督促門下,將衡山兩儀劍學操練純熟,以期泰山會中不受人輕視。」
說著一頓,目光炯迥凝視了謝雲嶽一瞥,正色道:「老弟,到目前爲止,老朽自稱見多識廣,仍然瞧不出老弟師承來歷,只覺老弟無論機智才華,都屬超人一等,無限敬仰,心知老弟掩藏本來面目,必有難言之隱,但老朽自信守口如瓶,必不致泄漏,不知可否見告?」
一元居士胡剛昔年名動江湖,三上昆侖後,威名借甚,身蘊武學更稱包羅萬象,賦性極強,難得有人能得他稱許青睞,屠龍居士蔣太虛與他相交莫逆,情如兄弟,但行起事來,仍各行各素,互相不加聞問,所以武林知交寥寥可數,但他眼皮最雜,各門各派驚奇武學都見識過,不想二十年重履江湖,乍見謝雲嶽手法之神詭,前所未見,大爲折服,不禁一反常情,遂而動問。
謝雲嶽聞一元居士胡剛動問,不禁心內作難,沈吟一刻慨然答道:「晚輩不敢欺瞞,一身所學泰半授之先父,所余得之一高僧,只因身負家仇,不得不掩飾本來面目。」
一元居士胡剛不覺動容,因他實在意料不及謝雲嶽精奇武學,還是得之其父,只不知那高僧是何許人,他深知天下武學之精深博大,無過於少林寺,只是少林技繁學雜,有生之年,難得貫通,是以少林門中極難舉出一出類拔萃之人,其他門派。專攻一技,自有奇異突出之長,但武學源流同出一宗,說起來無多大差異,只在個人造詣精簡如何,不過謝雲嶽手法,實超出武學領域之外,不禁大爲驚異。
要知謝雲嶽這「軒轅十八解」是上古絕學,不要說是一元居士胡剛不知其來歷,甚至千百年前武學開派宗師亦爲之茫然。
一元居士胡剛問道:「那麽老弟尊姓?」
謝雲嶽微笑答道:「不敢,晚輩姓謝。」
一元居士胡剛哦了一聲,仍猜不出他是何人之後,皆因胡剛隱世二十年,對外事概不加聞問,追魂判謝文被害之事,他絲毫不知,何況他也不識,原因他與謝文個性類似,兩人具是蝟介嫉惡,又都神龍隱現無常,是以不知。
坐在一旁的胡若蘭,兩道秋波未離開謝雲嶽臉上,此刻,小嘴一撅,嗔道:「爹,他在室內還要戴上這個勞什子面具,是不是怕我們瞧見嘛。」
一元居士胡剛微微地一笑,而後目光凝向望有謝雲嶽似在請求。謝雲嶽心知不能推脫,遂揭下面具。胡若蘭星眸一亮,不覺紅雲上頰,芳心卜蔔亂跳,暗暗想道:「好俊俏的美男子。」禁不住秋波含情,癡癡望著謝雲嶽。
謝雲嶽心中猛然一惕,面具又倏地套上,他知情孽不可再種,引起情天難補,恨海難填,自誤誤人莫此爲甚,自謝雲嶽雪地中施救婉蘭姑娘起,聽得她這般淒婉哀怨地喚叫,這種心念,開始在他心田中已生了根。
一元居士胡剛見狀,暗暗地歎了一口氣,原因是他心思縝密,察微知著,深知男女情愛之發生、往往都是一見鍾情的,今見愛女神情,便知她深深愛上了這位少年,然而謝雲嶽似乎並不愛其女,須知男女相悅,男的方面多採取主動,但事實卻相反,不過自己愛女天生麗質,美若西施,鐵石人也要動心,未必謝雲嶽就是魯男子,想至此處,即已料出謝雲嶽必然有了心中人,否則,不會如此。
謝雲嶽不願一元居士胡剛此時提出尷尬問詞,心中一動,笑道:「宮門二傑此時忍氣退回,心中必然不忿,據晚輩看法,他們還會捲土重來。」
胡剛詫道:「謝老弟何以見得?」
謝雲嶽微笑道:「宮門二傑以他們個性,方才便沒有如此善了,只以他們憂心火灼,子女全被人掠去,怎麽不急於尋覓。」一元居士胡剛驚問他怎麽知道,謝雲嶽遂把玉泉山頂一幕詳細說出,只瞞了自己戲弄黑衣玄女殷玄薇,及園中遇乾隆皇帝這兩段事。
胡剛聽到黑衣玄女重出苗嶺,不禁動容,忽然撫髯呵呵大笑道:「老弟,你知道老朽出身麽?」
謝雲嶽搖首表示不知,只聽一元居士接著說下去:「普大之下,恐難有一人知得老朽來歷,即是老朽生平知交屠龍居士蔣太虛也未必知道。」說著,又是一笑,道:「老朽就是百十年前,號稱武林一隱的祁連異叟門下,家師從未露面江湖,只有力敗苗嶺雙妖這事,一時威震神州,名動天下,可惜餘生也晚,不及見到此一風雲搏鬥殊死之爭的偉大場面,引爲憾事,家師常談起當年,曾發下宏願,督必除掉苗嶺雙妖,後見雙妖一身武功不凡,不禁動下了憐才之念,手下緩得一緩,終被逸去,不想留下一個禍胎。」
胡若蘭姑娘嫣然一笑,掠著鬢髮道:「爹,怎麽沒聽見你說過麽?」
一元居士胡剛呵呵大笑,道:「說給你聽,你也不知道,女孩兒家要知道這些事做什麽?」
胡若蘭噘著小嘴,道:「謝大哥,你看爹有多老氣橫秋嘛。」謝雲嶽爲之一笑,胡剛今天老興彌濃,說出當年武林見聞,胡若蘭聽得津津有味。
謝雲嶽在胡剛說話時,心內暗暗思索,始終想不出宮門二傑子女爲何人掠去,不過他那盟兄乾坤手雷嘯天機智百出,到有此可能,但以他一人之力,怎麽能成功,除非他手腕通天,假如是他做得,那是一種奇迹。忽然門外有人敲了幾下門,胡剛喝道:「誰!?進來。」
木門飄飄地推開了,探入了一個面目熏黑十二三歲的小童,囁嚅著問道:「請問有沒有姓謝的大俠在內?」神情十分詭秘。
謝雲嶽不覺起疑,微笑道:「我就是,小朋友有何事找謝某?」
小童見一元居士父女在旁,抿了抿嘴,道:「謝大俠可否借過一步?小的有下情回稟。」
謝雲嶽遂與小童步出門外轉在院角,小童低聲道:「謝大俠可有丐門信符嗎?可否與小的一瞧?」謝雲嶽見他要瞧丐門信符,心知不是蒼璽派來,就是奉雷嘯天之命,遂取出紫銅符令與視。
小董神情一凜,立時從懷中取出一信,遞交謝雲嶽身上,躬身一揖,道:「小的尚需趕赴齊魯,容以後叩見吧。」說罷,兩肩一動,嗖地「一鶴沖天」,撥出牆,身形之巧,深得上乘輕功其中三昧。
謝雲嶽見了暗贊不已,遂看了看信封,認出是乾坤手雷嘯天所寫,忙啓封取出箋函詳視,閱後不禁眉頭一皺。原來雷嘯天已在昨日正午離開燕京,徑奔濟南去了,他說傅青已由法一上人收爲少林俗家弟子,也知傅六官及婉姑娘被救出,猜是三弟所爲,惡師爺沈上九悟出受愚,只能隱忍在胸,現燕京偵騎四出,必欲查獲三弟行蹤,深望小心。
他又說爲著丐門紛爭,竟與蒼化子絕裾,一怒夜入宮門二傑家門,掠其子作爲人質,本想勒逼釋放傅家祖孫二人,現既被三弟所教,人質留作無用。已命人今日釋歸。雷嘯天本想留在燕京與謝雲嶽晤面,只因宮門二傑知他與怪手書生俞雲是莫逆之交,必然是欲在他的身上找出怪手書生下落,不得不離開燕京徑奔齊魯。
他去齊魯的原因不僅爲此,他接獲消息,謝雲嶽之岳翁中州一劍趙康九及兩淮大俠周維城不願隨著趙蓮珠、周月娥兩人至塞北牧場飛雪手吳奉彪處,意欲等待著暖花開時再往,便去濟南源城鏢局友人家小住,不想牽涉在一劫鏢事內,現在紅旗幫主文雷率衆及武林十三邪亦在濟南,意欲報那在周家屈辱之仇,箭頭齊指在兩淮大俠周維城身上,現雙方都在安排佈置,千佛山頂大戰一觸即發,深恐趙周兩位大俠勢孤,所以趕赴濟南作一臂之助。丐門叛徒混元指蒯浚也在濟南,蒼化子丐門三老等追蹤前往,希望謝雲嶽燕京事了,便即日來魯云云。
謝雲嶽看完,疊好收置懷中,心想:「自己在燕京現在既無所事事,今日就走吧。」想完,入得門來,只見一元居士父女兩人,正在含笑望著他。
謝雲嶽見胡若蘭一雙秀目,像兩道冷電射來,直像要看穿自己內心一樣,不由臉上一紅,幸得面具遮掩,不然尷尬得很,爲怕情魔牽纏,更心急著要走,當下他微笑道:「方才是友人相召,晚輩有事待辦,特來辭行,泰山之會,再行相見吧。」
一元居士不由一楞,臉色又立即緩和,微笑道:「老弟你有事,請便吧,咱們相見有期,再見。」胡若蘭聽說他要走,心中正要問到那去,反正父女兩人也無事,何妨同伴,此刻見其父說出再見的活,又將溜出口邊的言語,咽了回去,眼怔怔望著胡剛。
謝雲嶽現在的心情,愈快是愈妙,回頭對著胡若蘭姑娘一抱拳,道:「姑娘,我們泰山再見。」說完,一轉身形,步出門外。
胡若蘭姑娘星眸一紅,正待向其父撒刁,一元居士低喝道:「傻丫頭,他要走,我們留得住嗎?他不與我們同伴,難道還禁止得了我們跟著走嗎?快收拾東西,爲父失去探明他走的方向。」說著,一晃身形,閃出門外問街上走去。
姑娘登時綻露出笑容,也不再想,忙自收拾行囊,好得他們武林人攜帶簡單,兩個包袱一提,趕緊走出。在那謝雲嶽被小童喚走後,父女兩人商談,一元居士胡剛瞧出女兒心意,深深地愛上謝雲嶽,自已何嘗無此想法,便探問女兒口氣,是否愛上了謝雲嶽。胡若蘭一個女孩子家,對於此事未免羞人答答,但究竟她是山野長成,豪爽一如男兒,頷首承認。
他們父女正計議如何設法,一元居士主意是好,命姑娘伴著謝雲嶽,日子一長,情愫就難免發生,到那時,自然水到渠成,不料謝雲嶽已轉回,直言要走,一元居士臉上一楞,就是這個緣故,但姜是老的辣,想出這個跟蹤的辦法。
※ ※ ※ ※ ※
且說謝雲嶽不虞胡剛父女會跟蹤,出得棧房,橫跨大街,去一家騾馬行買了一匹良駒,便自跨上坐騎,叭叭一揮鞭,往東潑雪揚水奔去。這情形均落在一元居士胡剛父女兩人眼內,等謝雲嶽一上騎,他們也自跨過對街,匆匆忙忙買下兩匹健壯良騎,追隨而去。
謝雲嶽一出得燕京城,勒馬如飛,取道馬駒橋,直奔武清。此刻的大氣,較降雪時更冷,寒氣襲人,狂風嘯掃四野,環宇皆白,馬匹踏在堅冰的道上,不時地打滑,呵氣成雲。謝雲嶽在馬上,不由地胡思亂想。想來想來,也無非是父仇未報,只知仇人不在少數,正邪均有,究竟找不出何人主謀,更不知這些人是誰,自己要採取怎麽樣一種手段才可報得大仇。
他現在的性格,仁厚及狠辣各占一半,善惡之差本來就是一線之別,他這樣一半對一半,造成他內心得極端矛盾,進退未免失措,原因是他仇人,正邪雙方都有,何者該殺,何者不該殺,不禁彷徨起來了,邪道仇人應核殺,但正派呢?於是,心情立即沈重起來,他不知正邪之分,應該怎麽分辦的,一團解不開的亂麻,塞進他的心。假如他心境寧靜,可能會發現,身後兩裏之外,兩人兩騎追風也似的跟著自己。
長鞭脆響,馬匹如飛,一個時辰過去,謝雲嶽便自趕在武清縣境二十裏外。他的心情紛亂過去,不過半刻寧靜,又自紛擾,腦海中現出來一個一個人影,先是明媚皓齒的趙蓮珠、其次是柔順宜人的周月娥,再是嬌豔大眼的傅婉兒,繼而是楚楚可憐的江瑤紅,又想到數夕溫存,媚若刻骨的顧嫣文,不禁臉上泛出笑,但一想到刁玩潑辣的倪婉蘭姑娘,深深地歎一口氣想道:「怎麽我和她這麽無緣,這是怎麽了?」他自己也猜不出是何緣故,如今又是一個胡若蘭姑娘,美若王嬙,體態輕盈,自己雖不想再種情摯,但此刻,就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襲上心頭,一顆心盡像是被胡若蘭姑娘牽住一般,不禁又是長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寧爲情牽,毋情誤,難道我是被情誤了嗎?」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已進了武清縣境。
一進得縣城,把一顆胡思亂想的心收了起來,馬步也勒緩了,「踢踏」、「踢踏」,慢慢走向大街,見得街心有一家大酒樓,翻身下騎,步上酒樓。謝雲嶽一上得酒樓,頓時樓面上食客都將目光投向他,露出好奇之色。
食客中有一青巾包頭大漢,頓時哈哈大笑道:「那兒來的這醜雜種,瞧著可不像人養的。」言甫落,那大漢顔色大變,阿喲慘號出聲,原來謝雲嶽聽到這大漢言語傷人,不由心頭火發,一掠身,使自欺在大漢身前,五指倏忽搭向大漢左肩捏住。試想那大漢有多大氣候,怎禁得住謝雲嶽捏住「井肩穴」上,登時,淚流滿面,疼得打顫。
還是那大漢同伴眼明,趨向謝雲嶽抱拳笑道:「尊駕請手下留情,在下這同伴本是粗人,出言冒犯,請尊駕不要記在胸懷。」
謝雲嶽見說話的人,也是青巾紮額大漢,那桌面上的都是一色人物,肩頭插著兵刃。聞言冷哼了一聲,鬆了手轉身找了一個座位坐下。衆食客齊都心頭發毛,連連偷看一眼都不敢,說不得就是這一眼,又惹上一場橫禍。
此時,那大漢痛定,還自嚷道:「誰說我是粗人,紅旗幫下都是鐵掙掙得漢子,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謝雲嶽聽了不禁一怔,想不出武清縣境,都是紅旗幫勢力所及,暗中便留了意,發現那桌面上的人,均都怒視著那出言大漢,隔鄰同伴低叱那大漢,說是咱們還有要事待辦,怎麽可輕樹強敵,再要如此,稟明幫主把他廢了。那話聲雖低,也聽得極爲清楚,謝雲嶽心中一動,決意探明他究竟有何事待辦。
片刻,那紅旗幫衆已自食好,下得樓去,謝雲嶽亦隨後面,扔下一錠紋銀,叮囑馬匹用料,等他回來牽去。紅旗幫衆城外逝去,謝雲嶽遠遠跟著,只見他們進入一座小廟。這座小廟隱在一叢疏林後,幾爲濃雪遮沒,謝雲嶽一掠身形,疾如飛鳥地躡去。
謝雲嶽知道這種江湖幫會組織集會,境外必將戒備嚴密一進得疏林,身形便放緩下來,掩在一棵樹後,份覰那座小廟動靜。只見這座破爛頹廢得小廟,孤寂地矗立在一片雪地中,四圍滿是疏林,枯枝鬼牙亂張,枝頭積雪難融,凍成冰條。廟門前留下方才紅旗幫衆踐踏的淩亂足迹,顯然那些人並非江湖能手,尚未到達踏雪無痕的階段。
謝雲嶽見無動靜,正待啓步撲向廟內,嘉覺一股微弱的寒風,向自已肩頭襲來,他本能地向外一閃,那股寒風便自撲到了樹幹上,啪地一聲大響,震得枝頭冰雪如雨一般墮落。謝雲嶽一閃開使自回面,瞧清暗襲自己的人,卻是一個長髮披肩,貌像獰惡的老怪物,十指特長,乾枯黝黑,宛似一雙鬼爪。低喝了聲:「你是誰?」
那老怪見謝雲嶽竟脫出自己「鬼詭飄風」的掌力之外,而且身法神奇之極,不由一怔,及見謝雲嶽轉面過來,更是一怔,暗想:「這倒巧得很,怎的這少年生就這樣一張怪面孔,與自己長相無獨有偶。」心內雖是這麽想,也不答話,雙掌還是疾如鬼魅地抓去。
謝雲嶽見他不說話,又自如風地襲到,心頭怒火陡升,又急於進得廟內,當下右掌疾翻,迎著那襲來的陰柔寒勁一撞,用出「彌勒神功」震宇決,「力劈狂瀾」一招,威力果自不凡,悶哼聲中,只見那怪人登時已離弦之弩般,被震得倒飛了出去。
這時,疏林內嗖嗖嗖,竄出三四樂身形,其中一人身形閃電般一掠,將震飛得怪人倏然接下。那怪人已自震得心頭血湧氣翻,面色大變,幸得謝雲嶽只用上五成真力,不然,那還有命在。瞬眼之間,那林中竄出四人,以及怪人己將謝雲嶽團團圍住。
那接下震飛怪人的是一極其瘦削,面有山羊鬍鬚的老者雙耳炯炯,沈聲喝道:「你是何人,既入江湖,難道不知偷窺別人幫派集會之忌麽?」
謝雲嶽冷笑一聲道:「你管我是誰,寄迹江湖的人,沒有不進廟的,你們又沒有昭示在外,我怎知你們在內集會,就是明知,也不能阻止我出入,原因是這小廟並非你們私産。」聲色俱厲,神色比死人還要陰森。
那疏林現身的五人,卻是武林十三邪內五邪,只因十三邪之首蒼須怪叟,在周家莊被怪手書生謝雲嶽一掌「六合須彌」震得雙腕全折,再又拍中「玉枕穴」暈倒,經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帶返總壇,悉心治療,用兩截鋼環將斷腕續上,事後只覺奇恥難休,便將十二邪全部召來,爲念宇文雷救治之恩,自承十三邪永爲紅旗幫護法,誓報怪手書生一掌之仇,到目前爲止,只知謝雲嶽姓言名岳。蒼須怪叟息養一年,無時不日不想報那一掌之仇。否則,生平之恥奇恨難消。
自宇文雷在九甌峰返來,風聞兩淮大俠周維城及中州劍客趙康九兩人,落在源盛鏢局內暫住,蒼須怪叟便設下雙管齊下的毒計,使得趙周兩人及言嶽身敗名裂,於是紅旗壇下紛派高手,來在晉魯兩省安排此一陰謀。此刻,按理來說,武林十三邪在江湖,都是些殺人不眨眼,令人聞名喪膽的黑道人物,爲何對當面的醜少年遲疑久久不敢下手,因爲他們看出醜少年那一掌之力,就是蒼須怪叟所中的掌力一模一樣,其區別就在大小之分,假如謝雲嶽用出十成真力,那就必然斷定面前的醜少年即爲言嶽了。
不知是何使然,那與謝雲嶽對話的人,只覺一陣寒意襲上了心頭,自感心悸不已,這大出常情,趕緊定神息慮,大喝道:「閣下自恃藝業不凡,口出狂言,你怎知可勝得了我們武林十三邪五人合手之力?」
謝雲嶽一聽,便知蒼須怪叟爲報去年一掌之仇,竟不惜與紅旗幫沆瀣一氣,於是哈哈大笑道:「原來是你們,如此更饒你們不得。」說著,陡然面色一沈,一出手就是「軒轅十八解」制龍手法,五指向那人右腕扣去。
那人不料謝雲嶽出手如電,足一錯步,還未來得及閃避,右腕即被謝雲嶽五隻鋼指扣住,登時疼得心神皆纏,一旁先前被謝雲嶽一掌震飛的怪人,看出勢頭不對,猛然雙掌齊撞,吐出一股陰寒奇勁,便向謝雲嶽胸後打去。
其餘三邪亦同時發動攻勢,拳掌齊擊,用出掌力均是與蒼須怪叟一般的「透骨寒風掌」,端的迅如閃電,八掌同出,雖是陰柔之力,亦是風聲呼嘯,宛如一堵銅牆向謝雲嶽周身壓到。
那知謝雲嶽年來功力大進,日來又被他悟出「軒轅十八解」,「彌勒神功」,及「菩提禪掌」三種絕世武學合運之功,當下五指一叫勁,那被扣的一邪,只慘嗥得一聲,頓時死去,隨手一送。人也就「怒龍升天」撥起四五丈高下,一變旋空之勢,在四邪頭頂盤繞。可憐死去的一邪被四股掌力一擠,連珠爆響,被擠得一片肉泥骨漿。
四邪征得一怔,只聽得頭頂一聲清嘯,暮覺一片重愈山岳的勁氣壓下,一個不妙的念頭還未來得及掠過,三邪便自吭得一聲,了賬西歸,僅有一邪閃身得快,堪堪脫出掌力之外,突然眼前一花,雙腕倏被醜少年十指扣住,不由痛徹心脾,雙眼金星亂冒。
原來謝雲嶽懸在半空,猛一提氣,左掌用上「彌勒神功」壓字決,「五指幻山」一招,當頭罩下,右掌又是一招「菩提禪掌」,想那武林十三邪,縱是武功不凡,怎經得起蓋古淩今兩招絕學。且說尚有一邪爲謝雲嶽「制龍手法」扣住,體內直覺蟲行蟻走,萬蛇鑽心,比死還要難過,不由怪嗥出聲,其聲宛如牛羊臨死前哀叫,悲不忍聞。
謝雲嶽嘿嘿冷笑道:「你現在知道武林中,還有比你們十三邪更狠毒人物,你只說出紅旗幫在廟中集會爲了何故,便可饒你一死。」
這一邪便是銅打鐵澆的漢子,至此邪熬受不住,只想讓自己不受痛苦安然死去,就演算法外之仁,此時聽得饒他不死,求生之念徒切,也顧不得丟臉,便將蒼須怪叟陰謀和盤托出。只聽得謝雲嶽劍眉雙堅,咬牙痛恨。
原來蒼須怪叟安排毒計,令紅旗幫門下四出作案,殺,燒、淫、掠,事後留下言嶽名字,使言嶽存身無地,自絕江湖,萬才那武清縣酒樓中七八名紅旗幫衆,便是在武清縣踩線人,白天探聽城內大戶富賈,晚間便要下手,差幸紅旗幫還在預謀之中,今晚即要開始,以後沿途施出這一套詭謀,這還不令謝雲嶽髮指。
謝雲嶽聽後,一聲冷笑,飛出手掌,閃電似的點了幾指,廢了他一身功力,翻腕又疾點了一指「啞穴」,喝道:「速向西南尋地安居吧,嗣後如若撞上;便無此好說話了。」
那人長歎了一口氣,垂著兩雙手臂,蹣跚踏雪而去。謝雲嶽望了廟門一瞥,便往前竄去。疏林雪地中,又恢復了前時之靜寂,只望朔風刮過樹顛的濤音除外僅有躺在雪地中面相獰惡的屍體,尚有一聲極輕微的歎息。那謝雲嶽一掌推開虛掩的廟門,前殿並無人影,足下並稍留,掠過殿後,尋視之下,不由愕然震住。
只見殿後橫七豎八地陳了一大堆紅旗幫匪,副幫主烈火星秦鹿亦在內,死狀極慘,頭骨全折,頭勾在懷中,眼睜得銅鍾大,神光渙散,嘴角涔涔滴出黑血,還有一個形像奇醜的老者,四肢俱已斷折,只剩下一層皮藕斷絲連著,想來必是武林十三邪之一,此二人看樣子,全是在猝不及防下,被襲死去。其兮的人不是劍刺,就是點了死穴,饒是謝雲嶽膽大,至此也毛骨悚然,心想:「此人端的功力不凡,紅旗幫衆看來無一人能得漏網。」暗暗欽佩此人作事乾淨利落,但這人是誰呢?窮思苦想也猜他不出。
謝雲嶽只思索一陣,便自飛身廟外,一落在适才拼鬥的疏林中,不禁又是一驚,那被自己掌斃的四邪杳然無迹,顯然是有人撤去,他於是情不自禁的感慨非凡,因爲他還是初次遇見行事比他更爲神詭的人。謝雲嶽一陣感歎後,便自趕赴武清縣取回坐騎徑奔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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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冰天中,一人一騎策馬如飛,長鞭叭叭,遠望之,直如天際遊龍。第三日朝曦初上時,謝雲嶽便自趕過德州,跨入魯境,齊魯聖人之域,禮儀之邦,文風特甚,鄉老玩童見人均彬彬有禮,蘇軾有詩雲:「至今東魯遺風在,十萬人家盡詩書。」即此之謂也,可惜歷朝變亂,民生凋疲,魯人本尚氣節,崇俠義,一變而成梁山之風,轉爲盜賊,綠林人物,可見人與境移,良深浩歎,自民元肇建,民間始獲得長久生聚,漸漸復舊觀,作者幼年曾居魯境數年,只見魯省同胞豪邁直爽,樸實可愛。
這日豔陽滿天,風和春寒,從德州赴濟南,不消三個時辰便自趕到。濟南春寒料峭中已見和熙,這與燕京雪凝冰凍大是不同,因爲濟南城北有鵲華二山,岡嶺相連,隱隱若長堤,城南則千佛寺高峙,環其三方,是以濟南省垣,城形凹下,成一盆地。氣候較爲溫和。
謝雲嶽緩馬策騎過得西關,眼中一亮,景色真個宜人,大明湖一顯眼簾,碧波千頃,湖中心曆下亭矗立在望,岸旁楊柳甚多,湖內遍植蓮藕,雖然此時只見禿枝飄曳,殘荷斷梗,可是依稀想見夏日秀麗盛況,但見水光接天,湖水極淺,其色碧青,可以見底,水鷗浮沈,遊魚可數,足與杭州西湖相比美,天然美景,誠然「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言之不虛。
謝雲嶽下得騎來,問明路人源盛鏢局在何處,原來源盛鏢局就在大明湖畔,離此不出半裏之地便到了。謝云云岳謝了路人乘騎走去,不到片刻,源盛鏢局粉牆上幾個大字,瞧得極爲清楚,湖畔石條大街行人不少,熙來攘往,但內中有幾個神色詭秘的武林人物,來回竣巡,一望而知必是源盛鏢局對頭。
距鏢局門首謹五六丈遠,有一猴面中年大漢,叉著雙手立在路旁。不時目光投在鏢局內,肩頭插著一柄軟鞭,神光逼射,嘴角微向下彎,代表著陰險狠毒。謝雲嶽慢慢牽馬走去,濃重地咳了聲,一口粘疾竟吐在那猴面大漢足上。
猴面大漢雙眼一翻,大喝道:「何方醜小子,你要找死不成!趕緊與大爺擦掉。」
謝雲嶽故意挑逗,冷笑道:「說少年醜,你也好不了多少,少爺吐痰你爲何阻擋,哼,虧你說得出要少爺爲你擦掉,如不是見你粗人無知,一紙送進宮裏,換上一百大板,你准吃得消嗎?」
那大漢聽得這一番歪詞,只氣得哇呀大叫,凶睛一暴,喝道:「就算你是撫台之子,大爺也要懲你一懲。」說著雙手猛出,向謝雲嶽肩胛處點來。
謝雲嶽本要激他出手,正中下懷,等他掌到輕輕一閃,便自到得猴面大漢身後,那大漢肩頭一柄軟鞭也撈在手中。大漢一見對方失去蹤影,心中大震,忖道:「這番走了眼啦。」心念雖動,身形可不怠慢。旋風似反身出掌,一股狂飆硬向謝雲嶽胸前襲到。
這大漢雖應變奇快,那知對方是武林中聞名色變的怪手書生,這無異是螳臂擋車,只聽得謝雲嶽朗笑一聲,軟鞭梢抖成一個極大的圈花,那猴面大漢雙手已被束牢,霍的急嘯聲中,人也帶飛出六八丈外,「撲通」一聲,向大明湖栽去。
忽地,吆喝聲大作,幾條身影如飛的向謝雲嶽身前撲到,謝雲嶽知那是猴面大漢同黨,不耐煩與他們糾纏,軟鞭翻腕一掠,展成弧形鞭影,急如電光石火,登時那撲來的數人哎呀慘叫,翻身倒地頰上均被劃破三寸長口子,皮肉外翻,血流滿面。
謝雲嶽嘿嘿冷笑,舉起軟鞭懸空往地下-擲,那麽軟的鞭梢插入地面有五寸深,顫巍巍地亂晃,謝雲嶽一言不發,回身即住源盛鏢局走去。負傷的數名大漢見了,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翻身爬起,將墮入大明湖中同黨救上,一溜煙逃得無蹤。
鏢局門首原有兩武師立著,見謝雲嶽武學出奇,暗暗驚異不已,此刻見謝雲員牽馬走來,趕忙迎上前去,含笑問道:「尊駕可是……」
謝雲嶽忙揮手止住道:「兩位暫不必問,請引在下去見兩淮大俠周老前輩吧。」
兩人也不以爲忤,含笑轉身帶路,其中一人說道:「周大俠爲救敝局鏢頭負傷在床,尊駕請隨我來吧。」說著,便飛步引進。
謝雲嶽留心鏢局諸人,泰半面帶憂容,雖有鎮靜如恒的,卻在眉梢眼角中,留意之下,不難找出一絲有異常情之處。鏢局各形各色的武林人物均有,多爲助拳而來,見謝雲尾隨著兩人趨步如飛,都投以驚奇的一眼。謝雲嶽隨著那兩人走進了三進院落,往北首正房徑去,兩人向門首侍立一個勁裝持刃的大漢,附耳密語了兩句,那人去房內,須臾出來請謝雲嶽過去。
謝雲嶽一腳踏進,便見東西兩張竹榻上,躺著兩個鬚髮蒼白的老者,其一便是兩淮大俠周維城,另外的無疑問就是源盛鏢局總鏢頭。周維城一眼看出了來人是誰,神情十分激動,使欲掙扎爬起,謝雲嶽忙搶前扶起,低聲笑道:「岳父,您請安心養傷好了,萬事都由小婿作主。」
周維城搖首苦笑道:「只怕老朽傷勢不會好的,受了獨臂神魔的金線蛇毒,僅是苟延殘喘,那位源盛鏢局總鏢頭高子龍也是如此,現在暫時閉住穴道,恐也逃不了身化血水之厄。」謝雲嶽心中大驚,金線蛇天下奇毒,人被咬上一口,毒液隨血滲入了周身經脈,緩緩糜腐,由內而外,終至化成血水而亡,非普通治傷之藥可治,一時彷徨無策。
那旁的源盛鏢局的總鏢頭高子龍音帶嘶啞地一笑,道:「是謝少俠麽?請免憂慮,人生百年不過是彈指夢幻,想令岳維城兄與老朽年逾花甲,去土不遠,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只是令岳趙康九兄不計生死,遠去泰山千丈淵獨臂神魔處,偷采金線蛇獨門解藥鶴誕草,一去五日,至今未歸,令人懸念。」
謝雲嶽眉頭緊皺,微笑道:「高大俠且請安心靜養,在下即去泰山千丈淵尋覓家岳,只有解藥,那就好辦了,不過這裏情勢如何,還望見告?」
高子龍想是說話吃力得很,面紅耳赤,囁嚅著,當下兩淮大俠高維城道:「賢婿要去快去,這裏暫時無虞,千佛山頂之約,還在七日之後。」
於是謝雲嶽說道:「那麽小婿去了。」說著趨出門外,心想:「怎麽雷嘯天不見了,難道他出了意外不成?」方才聽得趙康九孤身上泰山千丈淵,急於趕去,連失鏢後交手經過都沒有問,究竟蒼須怪叟在打什麽主意,想挑動武林浩劫嗎?一想到武清縣紅旗幫鬼蜮陰謀,登時氣往上湧,暗暗起下決心,誓非消滅紅旗幫不可,只此一念,遂令成武林浩劫。
他思緒紛亂,走出源盛鏢局時,兩武師與他見面幾乎茫然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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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嶽飛躍上騎,出得南關,一路馳奔,片刻間已離城郊,深入荒郊,去濟南城四十餘裏,煦日耀天,眼前的是黃萎萎地山丘草坡,一列列的短林如飛地掠過。
他在騎上正遊目俜懷之時,忽見路則短林內,有兩條人影迅快地閃去,捷若奔馬,似乎超出自己之前,不由暗暗訝導。他心內於焉警覺,知匪黨有人暗暗跟蹤,前途定是危機四伏,說不定有人阻截,此刻的他,並不想多事,一心一意要趕赴泰山千丈淵,雖然泰山極大,廣闊千里,千丈淵不知在何處,但既有地名,稍費心智,仍不難覓出,於是揚鞭猛揮,策騎急奔,想把那跟蹤兩人抛置身後。他不想多事,但事情確找到他頭上。
入泰山之徑,千百年來均是由泰安縣北行人山,不過由濟南至泰安尚須經泰山山脈一截尾巒,自萬德村起至泰安西南魯村止,有七八十裏之遙,入得其中,危峰插雲,崗巒綿密,松蘿敝天,崎嶇難行。謝雲嶽到得萬德村時,已交未末申初,匆匆在村上用了一點食物後,又自躍上征途。
一登上泰山,林陰遮日,昏茫得有如黃昏,謝雲嶽眼力有逾常人,當不覺其苦,跨下坐騎可就有點吃力,高一步,低一步,比人行還要慢,謝雲嶽暗想:「這樣走,何時得到泰安,倒不如棄馬步行來得快些。」心念甫了,驀然間,林中兩旁急如閃電地射出數十樣暗器,一片破空急嘯大作。
謝雲嶽猛然驚覺,退登借勁,嗖地拔起五六丈高,疾變天龍八式中「神龍掠尾」,頭上足下,推出兩掌。左掌使出「彌勒神功」第十三式「陰極陽生」,右掌劈出神功十四式「六合化一」,向左右兩邊淩空分擊。「彌勒神功」是佛門祛魔衛道的無上心法,蘊具至剛至柔絕奧之能,這一打出,只見無數股氣流排空激蕩,濤張雲湧的急劇向兩側迫擠,登時山崩地裂,枝葉橫飛四濺,轟隆之聲不絕,震耳欲聾,塵土漫天,別的不說,僅大碗公粗徑的松杉之屬,就被震斷數十棵,足見「彌勒神功」掌力神威驚人。
謝雲嶽身形落定,乘騎已中箭死去了,倒在路旁,他氣得目眥皆裂,身形疾逾閃電地往在邊林中掠去,遙見十數條黑影,遠在數十丈外林間捷足飛奔。謝雲嶽心想:「我今日若叫你們逃出手外,誓不爲人。」心念雖如電輪疾轉,足下也迅如星殞飛趕去。
林間黑樾陰暗,荊棘藤蘿糾結牽纏,異常難行,這一來,速度減弱不少,尤其十數條黑影,東奔西竄,目力再好,仍晃眼如花。這一森林,異常綿密無際,等他追至林外時,已費了一個時辰,天色已晚,下弦月尚未升起,夜空中僅得幾顆疏星明滅,寒風襲人,一陣陣呼嘯刮過林梢,濤音起自天籟,窮極目力之下,眼前儘是層伏起落的崗丘,矮樹分立著有如一憧憧鬼影,隨風搖動,異常陰森恐怖,那些黑影已是杳然無迹。
謝雲嶽緊馳了裏余,存身在一個山丘上,定一定神,思忖他們逸去的方向。忽然一聲聲低沈恐怖的怪笑,由四面八方傳來,隨夜風飄入耳際,如同鬼哭狼嗥,昏夜之中,饒是謝雲嶽膽大,至此由不得毛骨盡悚。謝雲嶽既驚了昏夜荒山魅笑,同時對匪徒此種鬼蜮伎倆也大爲震怒,凝耳靜聽,但聞得這陰森低沈的怪笑,此起彼落,隨風傳出老遠,荒谷激起回蕩,任何一個角落都有呱呱的怪音,擾人心靈,益增恐怖。
他測出西南方處一怪笑之音,距存身之地較近,雙肩一動,「金龍抖甲」雙掌如鈎,挾雷霆萬斤之勢,身形一撥,疾又變爲頭下足上,向發聲處撲去。雙掌猛吐,打出洶湧如潮的勁氣,淩空下擊。突然間,一聲陰森的怪笑揚起,在他掌勁邊緣之處,騰出一條極快的黑影,沖霄而起,宛如夜嫋撲空,捷如鬼魅。
謝雲嶽變換身形迅快無濤,尚未落地,雙足交互一喘,胸腹貼地倒翻了回去,兩手電光石火般向那條黑影足踝扣去。口中大喝道:「朋友,裝神扮鬼的,你算得什麽武林人物?」只是稍遲了一步,那條黑影快了一分足滑出謝雲嶽雙手。
但謝雲嶽「軒轅十八解」,斷筋截脈「制龍手法」,是天下絕奇精奧之學,那人雖僥倖滑出,仍被謝雲員吐出指勁掃中一點,只聽那條人影發出一聲悶哼,只略緩得一緩,仍急如飛弩一般往上激射了出去。謝雲嶽一聲暴喝:「朋友,那裏走?」雙足又是一喘,身形快得電漩星射,沖霄尾隨著那條黑影追去。
今晚,謝雲嶽可露出了平生精奇之武學,似這種淩風三換身法,真力不墜,神詭妙奧,武林中甚是罕睹。眼看那條黑影就要追及,成雲嶽驀突覺足底有兩股排雲馭空地濤湧氣流迫來,漸見壓束沈重,心中微驚,荒山中竟遇上這種勁敵,於是撇開追擒那人企圖,兩臂倏地一沈,並指吐勁,人也急翻直墜。
只見兩條黑影閃電地撲到,淩空往上推拿,打出幾股狂飆。謝雲嶽一聲輕笑,護身神功業已密布全身,功行兩臂上,驕指分往兩人「肩井」穴戳上,這一戳上,兩人非得肩骨全卸卻。兩人深知道厲害,慌不叠地掌力硬撤了回來,全身迅快的飛墜,甫一落地,謝雲嶽雙手電飛跟蹤而到,兩人嚇得亡魂皆冒,「懶驢打滾」分開翻了出去。
那被謝雲嶽先追躡的那人,虧得有這兩人搶救,才脫出了險境,此時他自己下墜,見這兩同伴身已瀕危,喝了聲「打」,星光隱約下,但見十數個發亮飛芒,宛如暴風雨地打出。只聽得錚錚幾聲微響,打來暗器悉數被謝雲嶽護身神功潛力震落。
雙方的身形已落立在山丘之上,謝雲嶽尋見十數丈外連續顯出四條黑影,來得好快,才一站在兩丈開外,登時散了開來,與前三個人團團將謝雲嶽圍住,暗站成七星方位。星光微弱,那七人面形,謝雲嶽看得不甚清楚,隱隱看出形相奇凸,年歲卻已不小。
謝雲嶽一聲冷哼道:「朋友,昏夜荒山阻截在下,爲了何故?如還不出一個明白來,在下可要施展毒手了。」活落後,七人不則一聲。其間只有暫態的沈寂,七對眼睛吐出湛光如梟目,滴溜溜亂轉。
突然,一聲嵥嵥怪笑發出,凝蕩夜空,笑完,大喝道:「我道是誰,卻原來是你這小子,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今夜若不令你濺血橫屍,豈能消卻老夫之恨?」
謝雲嶽聽出耳音極熟,微一思索,恍然悟出那是何人,哈哈一笑道:「蒼須怪叟,你臨死猶不知悔改,真是好笑,前次念你成名不易,才予不死,今番荒山阻截,少爺倒要瞧瞧年來你練些什麽絕藝?」
蒼須怪叟當年在周家莊,被謝雲嶽一掌「六合須彌」打寒了心,雖然雙腕被錄藥鋼箍接上,功力也略有增進,至今仍餘悸猶存,心知單打獨鬥未必能取勝,暗中起下取巧之心,沈聲喝道:「姓言的,你別以爲今晚能全身而退,你仔細看看,還有更厲害的對頭人來已。」
謝雲嶽心中好笑,他此時仍以爲他姓言,其實蒼須怪叟也摸不清,自怪手書生俞雲在太原掀起了漫天風雲,傳說其人與言嶽手法相似之處,忖知兩人必有關係,但也不知就是一人化身。且說謝雲嶽聞言,放目一望,果然星光之下,遠處有三條形影飛馳而來,待到近前,仔細一瞧,內中兩人正是當年折在手下的「陰陽雙劍」華山派一清一非師兄弟兩人,另外是一身材雄偉,發須皓白的老道,肩頭插著兩柄形貌蒼古的寶劍,三人身法極快,足下行雲流水,一見而知「陰陽雙劍」並非年前吳下阿蒙,功力增加不少。
謝雲嶽暗暗驚異他們爲何知道自己今日要趕赴泰山,其實他在源盛鏢局門首,戲弄的那些人就是這蒼須怪叟手下。蒼須怪叟細聆聽手下稟報,判出那人就是自己大仇言嶽那小子,便命手下暗伏鏢局外,一經探明言嶽是趕奔泰山而去,便通知同道抄捷徑先往泰山通道等候,自己則與手下跟蹤。謝雲嶽前見兩條身影林中飛掠,即是蒼須怪叟等。
只因蒼須怪叟被謝雲嶽掌斷雙腕,認爲是平生奇恥大辱,誓須洗雪不可,又偵不出謝雲嶽行蹤何處,處心積慮之下,便設計向周維城趙康九兩人身上下手,由此謝雲嶽當小請自來,經探出周趙兩人落在源盛鏢局,又知源盛鏢局正接下一批紅鏢,起運護送至揚州,使在曲阜尼山附近安下伏樁,全部劫下,鏢師悉被狙殺,只放出一個趟於手,命他回報,要想起回紅鏢,除非周趙兩人親自前來。
周趙二人聞信之下,果然趕赴尼山,源盛鏢局總鏢頭鐵筆奇俠高子龍亦非事外之人,邀合數位好友伴隨前往。到達尼山之後,中州劍客趙康九大發神威,使出平生絕學「秋風落葉一字劍」法,戳殺紅旗幫數名好手,但以武林十三邪與紅旗幫人均是江湖風雲人物,一場混戰之下,趙康九等人數寥寥,拼死周旋,扳回危局,不料蒼須怪叟師叔獨臂神魔查坤天外飛來,兩淮大俠周維城鐵筆奇俠高子龍被獨臂神魔查坤絕毒天下金線蛇液淬毒飛針所中,於是戰局逆轉。
幸得獨臂神魔查坤是個略爲明理之人,喝阻蒼須怪叟等人不許向周維城等下毒手,他說蒼須怪叟之仇既是言嶽,便等言嶽好了,立時住手放他們返回濟南,臨行之際,查坤明告周高二人被他淬毒飛針所傷,任何靈藥都不能治癒,非泰山千丈淵中所産一種罕有的鶴誕草不可,再說輸得如不服,半月之後,千佛山頂再行交手分個勝負,紅鏢非要言嶽親來解決。
中州一劍趙康麽回到濟南源盛鏢局後,見周維城高子龍呻吟病榻,良心不忍,下得決心往千丈淵採取鶴誕草,他知獨臂神魔查坤居處密邇千丈淵,險多吉少,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眼睜睜看著周高兩人身化血水不成,是以,趙康九五日之前獨赴泰山,迄未見返。
蒼須怪叟在濟南設下紅旗分壇,暗中注意著源盛鏢局出人之人,此刻一聞得言嶽獨闖泰山,驚喜交加,正值陰陽雙劍等三人趕到,便邀請他們一同來此。陰陽雙劍等來此原因,原是爲報言嶽斷劍之恥,正中下懷,即是不請他們也要來的。
且說此時謝雲嶽一見陰陽雙劍現身,頓時哈哈大笑道:「一清,一非,你們還有臉來這尋仇,叫我身受此辱,自應回心向善,長護玄門,永不出山,少爺還沒見過你們這種恬不知恥的人。」說罷,放聲長笑,聲震山谷,
陰陽雙劍勃然變色,尚未喝罵出口,隨著陰陽雙劍而來的鬚髮皓白的老道卻已冷笑道:「閣下年紀輕輕,怎麽如此倡狂,出口傷人。」神色威嚴之至。
謝雲嶽暗中打量這發話之人,目中神光逼射,雙太陽穴高高隆起,顯然內功已臻上乘,聞言微笑道:「道長與在下從無怨隙,爲何淌這混水?」
那道人眉頭微揚,正要答話,立在他一旁的蒼須怪叟冷笑道:「言嶽,你別有眼不識泰山,此位是華山派掌門祖師知微道長,還不束手待擒?」
謝雲嶽頓時放聲大笑道:「像我這江湖未學之輩,不料驚動一派掌門,一跳龍門,身價百倍,我何幸臻此。」說此一頓,繼又面色一沈,大喝道:「蒼須老賊,你今晚究存何種心意,還是一個一個來,抑或合手聯攻,言某無不奉陪,你如想借刀殺人,言果就先下手除了你。」說著手一揚。
蒼須怪叟慘痛經驗猶存,駭得倒竄出去三步。那知謝雲嶽是虛招,見狀大笑。蒼須怪叟臉色紅白立現,羞赧不已,強自鎮定說道:「言小子你別狂,如若破得老夫這七星連環陣式,老夫就此絕迹江湖。」
謝雲嶽不由啞然失笑,暗思:「恩師明亮大師傳我玄天七星步法劍法,就說過這種七星劍步,絕天下之奇奧。七七四十九暗含大衍之數,生克變化無不曲盡其妙,蒼須老怪自誇七星連環陣,想必自有其威力之處,乘著此時不如試試自己所學。」當下便冷笑道:「老怪,說來說去還不是想合手聯攻、你這叫作不到黃河心不死,言某要試試你這區區七星連環陣式,也不會自誇海口了,現在廢話少說,你發動陣式吧。」
蒼須怪叟陰陰地一笑,目光怨毒無比,也不說話,面向著華山掌門知微子抱拳一揖,知微道長知蒼須怪叟現在暫不需要目已助拳,倏的與「陰陽雙劍」後退丈餘。此刻,下弦月甫平山頂,谷野籠罩一片淡淡光輝,依依可見高峰積雪,蜿蜒如同玉帶,寒風侵越林梢,濤起天籟,銳嘯之音,震蕩每人心弦。
武林七邪以蒼須怪叟爲首,業已排好七星方位,七人面色緊張無比,這在武林十三邪而言,是少聞罕見之事,當年十三邪以七星六合陣法馳譽武林,這種陣式僅用過兩次對付生平大敵,賴以獲勝,似今晚只得七人,其餘六邪爲謝雲嶽及不知名者,在武清縣小廟全部戳除,可惜蒼須任叟至今尚未知悉,如今只得以七星陣式對付謝雲嶽,威力大爲減弱。蒼須怪叟自知面前立著的,是平生唯一強敵,七星陣式也難必勝,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有孤注一擲了。
這時,謝雲嶽借月色看出這武林七邪已列好陣式,蒼須怪叟與第二第七等三人,蓄掌迎敵,第三第四人是用寶劍,第五第六是用得兩柄鋒利狼牙棒,都是雙足踩定子午,心說:「自己還須前往尋找千丈淵,誰耐煩與他久戰,反不如逐個解決爲妙。」想定,大喝道:「老怪,是你們上還是我先上?」
蒼須怪叟只答得聲:「隨便。」聲音未落,謝雲嶽「玄天七星步」法已展開,足下已行雲流水地超出蒼須怪叟及第二人,到得第三人身前,功行右臂,電閃地出手扣那第三人右腕重穴。
這等神奇身法,世所罕見,忙大喝-聲,舉掌隨後猛劈了過去,第二人剛嘶勁風也向謝雲嶽尾間穴刺到,其餘的人也己發動攻勢,掌風劍影棒光紛紛投向謝雲嶽周身各處大穴。就在此時第三人萬料不到謝雲嶽,竟會超越兩人向自己出手,不由大爲凜駭,只怔得一征,出手略緩,右腕脈已爲謝雲嶽扣住,只覺心脾一陣酸麻。功力全失,人也昏迷過去。
謝雲嶽一手扣著第三邪手腕,驀聞蒼須怪叟一聲大喝,立時就覺透骨寒風侵向身後,隨著其餘幸邪掌風劍氣逼束全身,心中微爲老怪七星陣式確有利害之處。缺得一人,還能嚴密合縫。就在他心念轉動時,兩柄利劍已沾及衣襟,他知自己縱然武學絕代,也難顧及四面八方,雖扣得一人,其餘六邪身形走動,則無已是三十六人同時攻來。無機甫動,大喝一聲,扣後那人被他回手一甩,帶向身後,自己一鶴沖天騰起六七尺高下;左掌連出一招「彌勒神功」口字訣,「五指幻山」打出一股怒海洶湧的狂風,向第五第六邢壓去。
蒼須怪叟眼看自己透骨寒風掌勁及二四兩邪雙劍就要觸及謝雲嶽胸後,萬不料他將三邪迥旋推來,不覺大吃一驚,三邪同走偏鋒,硬往左一歪,算是救了第三邪一命,謝雲嶽卻趁隙身形如弓離弦地沖霄逸去。第五第六邪狼牙棒刺空,還來不及撤招,只覺一片剛猛無濤的勁風臨頭壓下,令人感到窒息,忙向旁散開,肩頭已沾著一點,登時便覺得氣湧血逆。
所幸謝雲嶽掌未吐實,即已變換身形,翻掠在蒼須怪叟身前,十指伸出,分向老怪及第二邪驀然一扣。蒼須怪叟及第二邪均知謝雲嶽手法奇妙難測,身形疾閃避開,就是這樣那兩股扣碗勁風,卻已在肘臂間掃過,可也嚇得兩邪一身冷汗。
華山掌門知微道長,立在一旁,瞧得也是變色,他無愧於一派拿門,眼光銳利,一眼看出謝雲嶽武學超群,手法身法無一不是旋詭不測,可也瞧不出他是何來址,但心知蒼須怪望這種七星陣式,稍時便將被破,自己三人也將成騎虎難下,眼睛一轉,即想出了一個計策,便對「陰陽雙劍」密語了數句。兩臂一反,「嗆啷啷」聲如龍吟,兩道匹練似地青虹暴射,人也飛了出去。
此刻謝雲嶽一擊不中,微一塌腰,身形暴長,掉面十指如虹向其他諸邪拿去,這種旋詭神化的身法,任誰瞧見都要咋舌不下。爲什麽謝雲嶽掉面攻去,因爲七星陣式爲武林十三邪數十年侵淫,已經到臨危不亂的地步,他飛向蒼須怪叟時,其餘群邪已自向身後襲到,連方才被扣住那人也醒轉過來參與出手。
謝雲嶽想速戰速決,不覺興起,掉頭攻向衆邪之時,正待施出「軒轅十八解」最奧絕的手法「斷勁戳脈」九絕神招,忽覺兩股劍浪迎面襲到,帶起淩厲無比漫天劍氣來,立感身形將被震退,忙左手掌吐出「彌勒神功」卸字訣,閃電一擎,頓時把逼來勁氣消彌無形,右手五指急彈。只聽得一串噹啷啷密音脆響,兩股青虹倏收,面前已立定知微道長,面帶笑容。
謝雲嶽看清來人是誰後,即沈聲喝到:「一派掌門,也效鼠輩偷襲暗算之行麽?」
知微道長面上一紅,朗誦了聲「無量佛。」合劍稽首笑道:「不敢,貧道見閣下武學實是高絕,自愧不如,不過貧道想出來學無止境,學不厭求的道理,竟欲向閣下討教兩招?」這種談吐不愧於一派掌門風度。
謝雲嶽聽說,雖測不出他存有何種用心,但知危機四伏,但時勢如此,也顧不得有所畏懼,當下微笑道:「好說,那麽就請道長賜招吧?」
兩人說話時,陰陽雙劍已對蒼須怪叟密語了數句。知微道長笑聲得罪,雙劍疾分,一式「蟄雷爲動」攻了過去。這是華山派鎮山劍術「顛倒陰陽五行劍」法三大絕招之一,只見光華揚了開來,挾著風雪之聲的排山倒海劍氣,劈面撲到,最奇處,就是那片勁氣中可以見到無數芒尖,刺向謝雲嶽周身要害重穴。
謝雲嶽見攻來劍勢確是功力絕頂,與陰陽雙劍手法有雲泥之分,心知這時若不折服知微道長,就怕不易脫身,心念一動,錯身旋步,十指飛伸由側疾向知微道長雙腕扣去。他那玄天七星身法,何等得神奇,一晃即逝,知微道長心中駭然,謝雲嶽十指已觸得知微道長的雙腕。突然,謝雲嶽只覺兩側有兩股前所未見的掌勁壓來,立時心胸被迫呆悶,人也向後倒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謝雲嶽做夢也想不到陰陽雙劍與七邪竟分自兩側聯臂出掌,又是左右雙掌王互相交錯攻出,動作劃一,迅疾無比,打來的勁力宛如排雲狂風。一刹那間,謝雲嶽已感到空負絕世功力,不容自已用上,因爲九人掌力不容他緩氣,雖說他有護身神潛,也覺渾身酸痛難耐,不自禁地連連後退,心想只要有一絲空隙,立刻還擊出掌。
要知這等高手過招,粟米之差也不能,謝雲嶽這一予人可乘之機,便成縛手縛腳之勢。知微道長看出時不再來,大喝一聲,雙劍化出萬道青虹,連出五招,推出密如春潮的劍浪。謝雲兵這時迫得無還手之力,因爲群邪簡直不讓他緩一口氣,他們卻深知只容他除一喘息,無異是置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地,是以緊密地吐掌,快如電閃。
謝雲嶽只覺真氣呆結於胸,逆悶無比,此時他若返身逸逃,還是來得及的事,可是心有不甘就此敗卻,把半世英名付之流水,身形疾往後退,不知不覺地退在雲迷霧繞的懸崖邊緣,他仍不知身臨危境,一心一意地注意在知微道長迫來漫天劍浪上,暗忖:「這樣退法不能了事。」硬吸了一口氣想逼使胸頭呆悶真氣豁然散開,待他暢通後立時還掌。
一口氣吸了下去,驀覺胸隔內所結真氣,因受九邪聯臂推出勁力壓制之故,流轉不勻,心知不妙,只要這一口氣不通暢,便得走火入魔,全身癱瘓。此時也顧不得再恃強,起心圖逃,這念頭乍一掠起,忽瞥見一條迅猛無比地巨大身影迎面撞來,堪堪到得胸前,那人電光石火般劈出一掌。
可憐謝雲嶽連此人地面像也末瞧清楚,立感淩厲無匹的巨飆往胸前一撞,心痛如絞般,殘餘真氣一渙,身形立時被震飛得激射了出去,只聽得謝雲嶽發出一聲慘叫,宛如巫山猿啼,慘不忍聞。月夜之下,只見得一條身形,筆直急降,向那雲迷霧繞千層峽谷落下去……
正是本遇難當陣前厄,項羽也有揹運時。那人一掌劈飛謝雲嶽時,發出一長聲狂笑,傲放無比。只見那人虯鬢環面,突牙淩齒,凶睛暴出不可一世的光芒,左臂以下虛飃飃的,拖著一雙衣袖,正是那蒼須怪叟師叔獨臂神魔查坤。
華山掌門知微道長數十年前曾與查坤見過了一面,稽首含笑道:「查老師多年未見,功力又倍見精進,使貧道無限欽佩。」繼又望了絕谷一眼微歎息道:「此人實是天下奇村,葬身深淵,未免可惜。」
獨臂神魔查坤大笑道:「知微道長幾時又起了這種悲天憫人之念頭,對敵人寬恕,無異是對自己殘忍,此等人有甚可惜。」說著,忽向蒼須怪叟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你強仇既除,源盛鏢局紅鏢立予發還,不得生心掠奪。」蒼須怪叟唯唯稱是。
獨臂神魔查坤又向知微道長微笑道:「查某尚有一事待辦,他日容圖相見。」說完,轉身單袖飄飄逝去。諸人見獨臂神魔一走,也紛紛作鳥獸散。此刻雲掩半月,塞風甚勁,松濤嗚咽,似是對這一代奇俠作無言的憑吊,歎息……
※ ※ ※ ※ ※
且說去年七月中旬,河北滄州中州一劍趙康九家自謝雲嶽遠走關外後,趙蓮珠周月俄兩位姑娘,芳心頓感枯寂,每日淚珠偷彈,柔腸百結,連劍柄都未摸一下。這種情形連續有半月之久,心情始漸轉寬舒,每日在花園內勤習謝雲嶽所傳武學,數月之後不覺技藝突飛猛進。
光陰易逝,轉眼又是大雪紛飛,隆冬季節。兩位姑娘柳眉顰得更深了,無日不倚門盼望心上人回來,她們記得謝雲嶽臨行之時一再說過必要回來過年,但年關將近,資訊俱杳,相望對歎,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那日,乾坤手雷嘯天忽由京到來,一進大門,趙蓮珠一見著雷嘯天的面,問道:「雷老師,你有沒有謝大哥的消息。」
雷嘯天哈哈大笑道:「兩位元姑奶奶別急,消息倒有,只是暫不能說。」
這一逗,趙蓮珠急得緋紅,蓮足直跺,嬌嗔道:「你只敢不說,招乎姑奶奶剝了你的皮。」纖手一揚,便向雷嘯天肩夾骨搭去。
乾坤手雷嘯天詼諧慣了,足步一動,便向影壁右側閃過,嘴裏打趣笑道:「姑奶奶,你這個粉拳玉腿,留著使在老三身上吧,雷老二骨頭脆,可受不了。」一溜煙兒地往內直進。
趙蓮珠恨得牙癢癢的,一掠身直追,口中不停地嗔罵。這樣一前一後的趕著,徑闖入大廳。此時,趙康九與周維城兩人正坐在大廳上閒聊,瞥見雷嘯天嘻嘻哈哈地跑了進來,身後尚跟著粉面通紅的趙蓮珠。
趙康九一向對趙蓮珠寵溺慣了,又知雷嘯天無大無小一向淘氣,見狀不禁笑喝道:「蓮兒,不可向雷老師無禮。」隨著同周維城雙雙立起,笑問了雷嘯天近況可好?
雷嘯天嚷道:「雷老二沒有什麽不好,吃得飽,睡得香,一覺大天光,只是進得貴府上,差點被這位姑奶奶剝了皮。我說,趙大俠,你得嚴加管束,只怕老三將來受不了。」
趙康九大笑道:「誰叫你逗她咧?有道是撩大不撩小,這是你自找苦吃,怨不得誰。」
雷嘯天哈哈大笑。「這叫做父女一條心,雷老二自認倒楣。」說著,回頭猛然瞥見趙姑娘桃腮鼓鼓,小嘴噘得老高,眼圈通紅,淚珠瑩然欲滴,一付楚楚可憐樣兒,淒怨動人。
雷嘯天見狀,小眼一眯,兜頭長揖道:「啊喲,我的姑奶奶,算我雷老二錯啦。等會老三回來了,還道是雷老二給姑奶奶受了多少委屈,老三若動了氣,只消一個小指頭,我可受不了。」
趙蓮珠噗地笑出聲來,只笑得花枝亂顫,皓腕一抓雷嘯天肩頭,猛力一搖晃,嬌聲道:「你說謝大哥要回來了,是不是真的嘛?」
雷嘯天眼睜得又圓又大,心內直叫苦,忖道:「這位姑奶奶真會抓眼,我說是老三將來要是來了的話,又不是真的隨後就到。」由不得苦著一張臉,愣在當場作聲不得。
說真的,蓮姑娘半年來,爲者未婚夫蝕骨想思,望眼欲穿,周月娥何嘗不也翹首而待,此刻蓮姑娘見得雷嘯天愁眉苦臉,可就誤會了謝雲嶽遭遇了什麽風險,一勁地連珠迸豆般追問。趙康丸、周維城見狀,心中也爲之微驚,不過這班老一輩的人物,遇事提得起,放的下,面上可不露神色。
周維城笑道:「蓮姑娘,雷老師老遠奔來,受了辛苦,讓他喝口水再講吧,你叫月娥出來見見雷老師。」趙蓮珠一勁兒賴著不走,示意廳外老蒼頭去請。
雷嘯天絕頂聰明,便知他們又誤會了,乾咳了一聲,立著拿起周維城所用的茶杯,咕嘟嘟將餘茶咽進腹中,放聲大笑道:「你們別耽心,老三已經離開了長白山啦。」
趙康九心中憂心頓放,笑問道:「小婿既已離開長白山,現在哪兒?」
這時周月娥已蓮步珊珊走了出來,對雷嘯天盈盈一福,雷嘯天本想說究竟是娥姑娘知禮,不像蓮姑娘這樣刁玩潑辣,瞥見蓮姑娘那付噘嘴鼓腮模樣,把溜出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當下微微一笑道:「雷老二在京還是得自塞北牧場飛雲手吳奉彪的飛函,才知道老三在牧場歇了兩天一晚,選了一匹追風神駿,弛奔三晉去了,聽說他探出仇人有一批在清風幫內,所以心急連過年都不回來了。」
趙康九聽後捋須搖首笑道:「年輕人就是這麽性急,真是少不更事。」
趙蓮珠才芳心一寬,心內可嘀咕著:「過年都不回來,你真忍心。」
當晚,趙府安排盛宴,與雷嘯天接風。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13
【第十五章】 銀雪遍野 風湧火狂盜賊肆虐 驚馬四竄 劍光刀影麗妹懲凶
朔風呼嘯著,那是一個沈黑凜冽的深夜,雪花漫天地飛舞,耳際但聞得破空銳嘯,及枯枝斷折「畢剝」聲,萬物靜靜地安息著,一切都停止了活動,只有地面的積雪,一分一分地增厚。
前宅大廳,燈火通明。只見趙康九周維城二老,面色寒肅,端坐於太師椅上,乾坤手雷嘯天笑嘻嘻地叉著兩手,驀地一陣狂風湧入大廳,燈燭昏暗,風定燭光複亮時,廳中多了一個三角眼蝟髭繞頰地道人。趙康九一見,大喝了聲,叢做上飛起,舉掌呼地劈去,只見那道人身法極快,掌未到,倏地往左移開五尺,呵呵大笑道:「趙大俠,多年未見,還是這麽火爆性情,不由分說,見面就打,似乎不像待客之道。」
趙康九聞言一怔,說道:「桑真人深夜光降寒舍,不知有何見教?」說著,延請入座。
原來這道人是陰山全真觀主持索命八掌桑祿,趙蓮珠見這桑祿穿著打扮甚是奇怪,身穿一件百綻朱紅道袍,腰下掛著一口三尺鋼刀,魚皮刀鞘泛出淺藍光彩,足登草履,這是四川常見的多耳麻鞋,滿臉油污,道冠不整,可是眼內露出逼人奇光,兩太陽穴高高隆起。
只見索命八掌桑祿笑道:「貧道雖是行事狼毒,可也是受恩必報之人,昔年趙施主劍下留情得全顔面,貧道永銘於心,所以今晚來此報信,請趙施主提防一二。貧道也是適逢其會,紅旗幫主宇文雷竟往陰山諛詞蠱惑,激動一個久未出山的惡魔來了。其人趙施主諒也有個耳聞,就是居在貧道全真觀後山的半半叟……」
一言未落,趙周二老不禁愕然,連雷嘯天神情也十分激動,只有趙蓮珠周月娥兩女泛出笑容,因爲半半叟之名甚爲奇特,而且聞所未聞。
但聽索命八掌桑祿說下去道:「半半叟五年前出山,貧道相信趙大俠不見得懼怕于他,只是他最近新獲一本「宿魔經」這一來武學猛晉,確臻上乘,是以雄心頓起,想創立陰山教,把各大門派逐個降伏,這事正在萌芽階段,武林中人無所聞,他多次邀請貧道入教,貧道未置可否,虛與委蛇,湊巧宇文雷拜山,惑詞慫恿半半叟,他說如想收伏各大門派,必先從令婿處著手,因爲令婿武學實超出各大門派之外,只要戰勝令婿,各大門派至少可懾伏一半。宇文雷想出辦法,請半半叟門下先從雲龍三現陶家,及察北牧場和京城三處著手騷擾,以引令婿前來,還說紅旗幫永隨冀尾,半半叟正在野心勃勃之際,那還不被他說動,大約過了新正,最遲二月初,就會東來,貧道爲了一個心願,是以間關東來。」趙康九立起,長揖致謝,並替索命八掌桑祿引見了周維城雷嘯天等人。
此刻,趙蓮珠嬌笑道:「爹,半半是什麽意思嘛?」
趙康九眼一瞪,低喝道:「什麽事都要你過問?多嘴。」趙蓮珠小嘴一嘟,白了趙康九一眼。
雷嘯天大笑道:「這個都不知道,雷老二告訴你,他上半月是男人,下半月是女人,一半對一半,故名半半叟,現在總該明白了吧?」
趙蓮珠粉臉一紅,嗔道:「什麽人要你多嘴。」
雷嘯天做了一個鬼臉,望著趙康九搖頭說:「這年頭好人難做。」繼又轉面向索命八掌桑祿笑道:「桑真人,你大約也爲半半叟網羅門中吧?」
桑祿面現尷尬之色,道:「不瞞雷老師,貧道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一說及此,忽聞大廳窗外,響起了一聲冷笑,說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說你心性不定,反復無常,幾次老夫勸教主下手除掉你,教主愛惜你的武功,又正在用人之際,叫老夫不可就相論人,不想教主竟留下一個吃裏扒外的禍根,桑祿,你滾出來,否則,別怨老夫心狠手辣了。」聲如洪鐘,觸耳發出嗡然之聲。
索命八掌桑祿一聽此人手話,神色微微一變,等他話音一落,忽然揚怎右掌一揮,十數個六角藍色星粒,電射穿窗飛出。這時,廳內諸人齊向廳外竄去,都施展上乘輕功,不帶半點聲息。十數個藍星射出,宛如泥牛入海,無所動靜。
窗外又傳來極其陰森冷笑,道:「這點微末暗器,也敢獻醜,老夫若怕你,也不會追躡前來……」
說到此處,窗外人聲頓杳,微聞全刃劈風聲起。原來趙蓮珠心思縝密,在廳內就測出那人語聲在窗外因梁上發出,一閃在外面,毫不猶疑地連人帶劍向那發聲處,狂風驟雨似地卷去。突地,一條捷如鷹隼龐大身影,急如飛矢地在千層劍浪中穿出,落向茫茫雪地上。
又是一團匹練寒光向那人卷去,挾著三股狂飈撞到,那是周月娥手中「青虹」劍光,及趙周二老雷嘯天打出掌力。只見那人一聲哈哈狂笑,身形沖霄而起,轉瞬便已無蹤。衆人相對無言地發了片刻怔,轉身回入大廳,只見索命八掌桑祿身形歪斜坐在椅上,雙目射出悲憤之容,不禁大吃一驚。
雷嘯天是個老江湖。一看便知桑祿情狀有異,顯然遭了來人暗算,一躍上前,只見桑祿左肩上插了一支長僅兩寸的短箭,遍體藍光,便欲拔下。桑祿看出雷嘯天要來拔箭,身軀硬往裏一側,避開來手道:「雷老師別動,這是半半叟獨門暗器藍磷魔箭,寒毒無比,一沾上便血凝髓凍,趕緊用劍切下貧道左臂。」說著,一陣冷笑道:「貧道還死不了,現已閉住穴道,最多左臂廢了,來人是半半叟大弟子赤發巨靈,貧道今生不把他挫骨揚灰,難消此恨。」
趙康九端詳桑祿那支左臂一眼,棱眉濃皺道:「蓮兒,你去拿獺玉火靈膏來。」又笑道:「桑真人這條左臂廢不了,保在趙某身上。」索命八掌桑祿略現喜容,人在這時卻忍不住奇寒之氣,顫抖不止。
周維城看著眼裏甚是難過,室內諸人無一不是耳目異于常人,十丈以外飛花落葉均可聽見,雖說是今晚風狂雪密,事先難以察知,但事後合五人之力亦未將來人阻截留下,未免愧疚於心,亦凜駭來人之功力。須臾,趙蓮珠匆匆走回,交給趙康九一隻白瓷小瓶。
趙康九見桑祿已呈半昏迷狀態,急要過「巨闕」劍,小心翼翼將桑祿左肩的「藍磷魔箭」挖去,可是一絲血液都未流出,早是凍凝了,趙康九在小瓶中挑出一塊獺玉火靈膏,與他敷上包紮妥當。尋見索命九掌桑祿面色轉紅,顫抖已住,睜眼笑道:「趙大俠,哪來的這種靈藥,按說中了魔箭的人不經他們獨門解藥救治,若不是廢了四肢,就坐以待斃,趙大俠,此恩此德是今生難以報答了。」
趙康九拂髯笑道:「桑真人,爲了趙某之事,連累受傷,心中已是難安,再要說這等話。益發使趙某慚愧無地了,此藥是一異人相贈,秉離火之氣,瑞克制寒毒,桑真人一念向善,是以得其藥而治,遇難呈樣。」
桑祿霍然離座,微笑道:「貧道雖出身不正,但深明大體,知半半叟一出,武林浩劫即將開始,何況天下群邪亦靜久思動,殺劫難免,乘著貧道不死之軀,傳柬江湖以資及早準備。」說著,雙臂一振,穿空平飛,向廳外落去。
趙康九又叫得一聲:「桑真人……」身形追出,只見黑沈沈,狂風怒號,寒氣侵入,桑祿已走得無影無蹤。
趙康九走回廳內,道:「索命八掌桑祿是非分明,在他這等出身邪惡之人,實在難得,不過武林彌天紛擾自雲嶽身上引起,更使人難以安枕,何況到目前爲止,江湖上知得雲嶽長相來歷的,寥寥可數,想起來,不知從何說起。」
雷嘯天大笑道:「這不過是一種藉口而已,你想想看;自古以來,奸邪巨惡如不找藉口,怎能遂其陰謀心願,雷老二即刻就動身,去太原找回老三,商量應付之策。」
一向沈默寡言的兩淮大俠周維城,此時說話了:「雷老弟,你見著小婿,千萬不可說出此事,怕分了他的心,只說我與康九兄極望他能回來完婚。」關懷愛惜之情,溢於言表。
乾坤手雷嘯天一點頭,沖著趙周二位姑娘含有深意地一笑。兩女立時紅暈飛上雙頰,周月娥慧婉賢淑,還沒有怎麽,可把趙蓮珠逗惱了,猛跺蓮足,巨闕劍閃電掠出。雷嘯天機靈得很,趙蓮珠劍未擊出人已掠出廳外。
「兩位姑奶奶,再見了……」餘音仍是嫋嫋,人卻已逝在雪花飛舞的征途中。
北國的雪是有時一連幾天的大風雪、平添了一種奇景,粉妝玉琢,銀光耀眼,心境不同的人,目中另有肅殺淒涼之感。趙蓮珠周月娥每日相對無言,柳眉深鎖,明日就是大年除夕,苦候個郎不見回來,怎地如此薄情。不禁想起臨別前夕,兩隻強健有力的手臂,將自己箍得直喘不過氣來,個郎輕輕吻著自己的臉頰,頸項……只吻得酥麻難挨,心神迷惘,恨不得終生停留在那一刻,長此亨受這無語的溫馨。
此情此景,宛如昨日,趙蓮珠不禁暗歎了一口氣,用目偷覰了坐著窗前妝台的周月娥一眼。只見她雙腕支頤,仰天凝思,心情想也與自己一樣地盼望玉郎。兩人癡坐閣上,銀虹高照,相對無言,淚眼雙流天明,花容清減,人何以堪。爆竹一聲除舊,桃符萬象更新,兩女暫時收斂憂思,也接新年。
初二,雷嘯天從太原趕回,趙蓮珠懷著欣喜的心情,劈面就問道:「謝大哥回來了嗎?怎麽不見他的人?」
雷嘯天小眼一轉,靈機上來,笑道:「老三已在途中,他怕與蒼化子雷老二在一處,引起賊人的疑心,所以命我們早兩天動身,他由洛陽開封取道返回燕京,不過老三請雷老二帶信,他不會回滄州,請兩位姑奶奶去察北牧場等他。」
趙蓮珠似信似疑,柳眉一顰,問道:「是真的嗎?」
雷嘯天挺胸凸肚,小眼一睜,道:「這能假的,雷老二不怕骨頭上架嗎?老三說,最好是請兩位姑奶奶先去察北牧場,老三腳程飛快,如他先到了,你們又沒去,事情一急,他又跑開了,可別怨我雷老二啦?」
趙蓮珠信得貼實了,喜孜孜地對周月娥說:「娥姊姊,咱倆趕緊收拾東西去,奪上騾車就走。」一把拉著周月娥往梧蔭閣飛掠而去。
趙康九神目如電,見雷嘯天說話神情,便覺有不盡不實之處,但知必有用意,也不反問。這是雷嘯天聰明處,他一說出謝雲嶽同顧嫣文姑娘趕赴洛陽,登時就得醋瓶子打破,酸氣沖天。等二女一走,趙康九就追問雷嘯天。雷嘯天神色凝重將謝雲嶽入晉情形詳細說出。
周維城搖頭歎息道:「這孩子太任性了,報仇也沒這樣的報法,最好將顧女一事,暫時不讓她們知道。」趙康九愛女心切,派了六名得力助手,護持二位姑娘去察北牧場。
二女登車走了,趙周二老決定二月初趕達察北牧場,因爲不耐塞外酷寒,與雷嘯天計議之下,二老先去濟南訪友。濟南這邊氣候溫暖些,趙康九喘疾雖經謝雲嶽治癒,但仍畏寒冷。翌晨,趙周二老南下,乾坤手雷嘯天北上。
大年十二的下午,是一極凜冽的天氣,雪是暫時停了,但積雪沒徑,原野上寂無行人,一望無際,延伸至穹蒼,分不清哪兒是天,哪兒是地。朔風仍是那麽勁,深鎖穹蒼的彤雲,不住地翻騰,幻化成各種形像,宛如大漠原野上受驚狂奔的群獸。
驀地天邊湧出兩個黑點,好快,逐漸擴大,眨眼,便到了近前,那是兩人兩騎踐雪飛馳。只見騎上的兩人,一是花白鬍鬚老者,另是一紫溜臉膛,海口無須的四旬大漢,兩人都精神奕奕。兩匹健騎吐氣如雲,渾體滲出汗漬,顯然是經過一番長途跋涉。來到一處山坡,那老者呵了一聲,兩匹馬登時煞住,紋絲不動。
「這太奇怪了,賢弟,咱們追出已是百裏外,依然未見偷馬賊人的蹤影,連個蹄痕都沒找到,賦人手段委實高明。」老者口中說話,眼光卻不住地打量周近。
紫溜臉膛大漢,略作沈吟,道:「大哥,依小弟想法,可能不是普遍賊所爲。半月來,連續不斷盜去馬匹時,均在風狂雪濃之夜,等到我們發覺,蹄痕早被大雪煙沒了,此是地形極熟之人所爲,可能是內賊勾引……」
老者插口說道:「那麽你說說看,究竟是誰?我們在牧場裏的人,都是極爲誠謹可靠。我實在意想不出。」這兩人正是察北牧場場主飛雲手吳奉彪,副場主八卦金刀鄭金吾。
八卦金刀鄭金吾低渭了一聲,道:「這事隱藏小弟心中已久,只是查不出來確實證據,一直未便說出,恐怕傷了你我兄弟的感情,此人就是大哥義子徐兆森。」
飛雲手吳奉彪掉詫道:「是他麽?他爲什麽要這樣做?」
鄭金吾用力望了吳奉彪一眼,歎息道:「大哥真是忠厚人,徐兆森外貌恭順,內則好險狡猾,小弟早就瞧出,起因就在卜家堡主卜英手上,卜英早就垂涎我們牧場,徐兆森被卜英之女麗霞所迷惑,因此趁機聳動兆森暗中搗鬼,此是主因,大哥可記得十年前在龍江相傷三魁的事嗎?風聞龍江三魁落在卜家堡中,小弟可斷言必是卜英所爲。」
飛雲手吳奉彪聽後默不作聲,半晌才道:「當真如賢弟所料便好,我看內中情節並不如此簡單,這個疑團也在我胸中凝結半月之久,始終解他不開……」
言未了,一個洪亮的嗓子,起自左側不遠處一座雪丘中:「果然姜是老的辣,事情當然沒有這麽簡單。」
兩人聞言心驚,吳奉彪騎上姿勢不變,離座飛起,突變「飛鷹攫兔」,兩手暴伸電射撲去。吳奉彪發動得好快,此人聲起他就飛出,待他即將撲到時,相距兩隻突騰起一條灰白人影,哈哈狂笑,眨眼即落在五丈外,狂奔飛馳,片刻消逝在茫茫雪野中。
飛雲手吳奉彪眼望著此一遠逝人影,發了一陣子怔,又縱身掠回馬上,對鄭金吾苦笑了一聲,道:「此人身法絕快,不在你我之下。不過由此證實了方才所說的話,我們回去吧。」兩人勒轉轡頭,揚鞭馳去。
※ ※ ※ ※ ※
察哈爾多倫城之北,四郎城以西,放眼過去,是一片幅員千里的草原,春夏之交,綠油油的長可半人的青草隨風翻波,其間尚有野花,姹紫嫣紅,絢麗燦爛。穹蒼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此誠畜牧之天堂樂園也。在這片原野中,布有許多大小湖泊,「葛什爾」湖之南,一簇簇的木柵,錯綜羅列,圈了近萬頭駿馬,平時可見一群群馬匹放足騁馳,昂首長嘶,聲徹雲霄。
但此刻,雪籠四野,天寒地凍,馬群均關在廄中咀嚼乾草,有時也感得耐不住奇寒,發出一聲低鳴。牧場中建有一座四合莊屋,大小房舍不下百數十間。東廂一間小屋中,有兩人對坐凝神下棋,屋內熱了一個土炕,火勢熊熊,一室如春,燒的都是幹馬糞,不時發出嗤嗤之音。
嚴冬之季,室內光線本暗,但在火光輝映下,仍可辨認兩人面目,一人約四旬左右年紀,短須若戟,紅紅的一張臉膛,酒氣熏人,對首一人是個二十不到的青年,虎目棱眉,鼻准微鈎,白淨臉膛,頜下無須,嘴角不時泛出笑意,顯然勝券穩操。
天時已交申初,室內光線越來越昏茫了,那青年人突發出朗笑道:「廖武師,這盤棋你是輸定了,不如認輸,再對局一盤如何?」說到此處望望窗外一眼,又道:「天要黑了,正副場主還沒有返轉,不要出了什麽事吧?」
廖武師充耳不聞,兩眼凝視著殘敗之局,不停地撓耳抓腮,半晌,才道:「好,這盤認輸,咱們再來。」
驀地青年人推棋立起,道:「場主他們來了,我先出外看看。」翩然閃身,步出院外,只見飛雲手吳奉彪、八卦金刀鄭金吾躍落坐騎,交與馬廄看守,並肩緩步走來。
吳奉彪一見青年人,兩道冷電般目光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兆森,這大出意料之外了,偷馬竟是虎牙杖卜英手下所爲。」青年人正是鄭金吾所疑之徐兆森。
徐兆森聽說眉頭微微一聳,面色甚是平靜,笑道:「看來不會吧,卜堡主不是與義父相交很好?他怎會做出此事?」
鄭金吾道:「如今世道日非,人心險詐,骨肉之親尚不可靠,何況酒肉之交。」徐兆森聽了微微色變,默不作聲。
吳鄭兩人進入大廳,吳奉彪只得一老妻及幼孫住在牧場,子媳均在天津衛開設鏢局。鄭金吾則子女成群,共是八人,最大的才不過十一歲。他一進去,均關然上前牽衣抱膝,天倫之樂,無過於此。徐兆森拉著鄭金吾幼子調笑,但神色似帶不安,鄭金吾看在眼裏,心內不住冷笑,記起謝雲嶽由千山返經牧場,暗對鄭金吾說:「徐兆森鷹鼻狼形,腦後見腮,此人險沈險詐。雖是吳場主義子,對他仍要當心一二,須防變生肘腋。」
鄭金吾平生不服任何人,但對謝雲嶽是由衷欽佩,自是以後,暗中監視徐兆森行動。這晚,雪籠四野,朔風吹嘯,馬群耐不住寒冷,傳來一聲聲悲嘶,夜是這麽淒涼,肅殺。吳奉彪等人正在圍爐談酒談心,驀見一馬師慌慌張張闖了進來,報道:「場主,副場主,大事不好了,有蒙面賊多人在東柵劫馬,還放了火,我們這面已經傷亡四五人。」
吳奉彪霍地離坐,虎目生威,向那馬師說道:「你趕緊傳令衆人,緊守各處不得自亂,老夫即刻趕來。」
那馬師如風地走出,吳奉彪對鄭金吾道:「賢弟你可就在此保衛家小,免得中了賊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愚兄去去就來。」
回首喝道:「兆森,我們走。」
兩人掠身竄出廳外,只見東方紅光燭天,風助火勢,濃煙彌漫,火苗此滅彼起,人喊馬嘶,亂成一片。吳奉彪氣滿填膺,恨不得將所來賊人悉數手刃,施展踏雪無痕上乘輕功,拔足飛馳,察北牧場方圓數十裏,要趕到東柵也非瞬眼可至。徐兆森心中比什麽人都急,跟著吳泰彪身後兩丈之處,身法雖見矯捷,可與吳奉彪一比,顯然差著很多。
尋見一條黑色飛快的身形,斜刺裏撲來,飛雲手吳奉彪眼明忙喝道:「是葉武師麽?」
那人征得一怔,道:「場主麽?今夜賊人來得甚多,我去前面接應去。」說著反身竄去,一溜輕煙似地飛射而沒。
飛雲手吳奉彪贊道:「好漢子。」回面望了徐兆森一眼說道:「患難見交情,休看葉勝平日酗酒買狂,胡鬧一氣,真的事情到得頭上,也是舍死全交,江湖人物的可貴處,就在這點,兆森,你得多學葉武師的長處。」徐兆森點點頭,面上訕訕地暈紅,也不知是火光映面,抑是內疚而發。
兩人電逸雲飛地奔至東柵,火勢此時減弱不少,牧場武師馬師及雜役,不下數十人,泰半均湧在東柵,阻截來敵,撲滅火勢。飛雲手吳奉彪一眼瞥見十數蒙面賊,均是一身獨特武功,劍光刀影向牧場武師要害招呼,自己這面多人業已負傷
這時,吳奉彪可把蒙面賊恨到家,心知今晚一個應付不好,數十年心血便要被毀於一旦。認定其中狠猛一賊對付自己手下三名武師尚有餘如的人,就是今晚的禍首,「刷啦」佛手拐掣出,一式「摩雲金翅」,淩空騰起,迥空一旋,又挾著拐風掌影當頭罩下,去勢之奇,無愧於「飛雲手」之名。
火場情勢混亂異常,那蒙面賊盡力招呼這三名牧場武師眼看得手之際,萬料不到飛雲手挾雷霆萬鈞之勢淩空撲來,乍覺身後強風襲體,疾逾奔雷追電。此賊畢竟是武林高手,功力不弱,腰一弓,燕子三抄水,嗖、嗖、嗖,竄出兩丈開外,僥倖避過吳奉彪這一手絕招。
吳奉彪見此賊具有這種臨危不亂的身手,也不由心生欽佩,自己一招撲空,又緊接著一式「飛雪蔽岳」跟蹤劈去,這一式較前更爲淩厲兇猛,飛快絕倫。那蒙面賊人足才沾地,倏地身化「烏龍翻雲」淩空拔起。好快的身法,竟似狂風卷落葉般旋起半空,端的絕妙靈巧,堪堪避開「飛雪蔽岳」這一絕招。
吳奉彪暗暗喝了一聲采,看出這身法甚熟,猛驚起一人來,不由哈哈豪笑道:「我道是誰?卻原來是雲當家駕臨,吳某自思給雲當家從來未有過節,分晚雲當家爲何如此照顧吳某?莫非說吳某不知接待朋友之道麽?」原來那蒙面賊人即是在周家莊鴛鴦擂上,顯過一手驚人武功的,關中一怪飛天蠍子雲浩。
果然那是飛天蠍子雲浩,聞言登時一怔,倏地縱聲狂笑道:「吳場主眼力不差,一見便知是雲某,可是別血口噴人,雲某行事雖然心狠手辣,卻不慣做殺人放火的勾當。」說著霍然將面幕一扯,露出上唇蓄有山羊鬍子瘦臉,豺眼內閃出炯炯的凶光。
吳奉彪嘿嘿冷笑道:「雲當家真會說話,今晚的事不是擺明麽?」
飛天蠍子獰笑一聲道:「既是吳場主認是雲某所爲,縱使雲某舌粲蓮花也是徒然,不過話可要說明白來,雲某是受人之托而來。」
吳奉彪朗聲大笑道:「吳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龍江三魁是什麽人?我就不信雲老師受他們蠱惑,助紂爲虐,何況正點子不來,反倒勞動雲老師大駕?」
飛天蠍子雲浩目光陰森地望了吳奉彪一眼,冷哼了一聲說道:「吳場主別這麽說,爲友助拳,義不容辭,何況雲某與龍江三魁又是過命之交,今晚之事,是非難論,龍江三魁已然來了,你自不見怪得哪個,反正吳場主今晚凶多吉少,徒費唇舌則甚?」
吳奉彪聞言驚疑不止,龍江三魁已來,人又未見,一定另有什麽圖謀,自知今晚必是基業全毀,於是把心一橫,冷笑了一聲道:「雲老師別誇下海口,吳某豈是如此容易打發,朋友,你納命來吧。」說著,佛手拐擰腕一橫,帶起漫天拐影打去,只見卷起淩厲勁風,手法詭妙神奇之至。
吳奉彪這一手卅九式「飛雲」拐法,馳譽關外,使出手法也特別,急則風雷應變,緩則雲逸絮飄,拐頭拐尾輪替打去,並無一定法則,明見拐頭迎胸打到,其實是虛,拐尾反朝下盤掃來,若對方不知虛實,徑想硬碰硬打,准會吃虧,一招使出,驀覺仿若無物,如中輕雲,再要撤招已來不及了。
飛天蠍子雲浩不愧爲當代黑道梟雄,眼光銳利,一眼看出吳奉彪「飛雲」拐法,若虛若實,剛柔共濟,一出手就是上下四招,電迅之極,深明利害,一擊手中蠍子鋼鞭,護定全身,覰空追擊,一面使出上乘輕功,縱、躍、閃、竄,極見其巧。兩人都是名負一時之江湖人物,動起手起,分外精奇,一時之間,難分軒。
這時,人喊馬嘶,驚馬奔竄,蹄聲四起,東柵火勢漸撲滅,僅有一兩股火苗高揚,濃煙彌漫,空氣中夾著一股熏焦枯氣味,狂飛急卷撲面襲到,令人感得窒息嗆口難耐。可是東柵火勢漸滅,西柵又有火頭高舉,東西柵相距甚遠,牧場中人一聲驚叫,救火的又湧向西柵而去。
葉武師殺紅了眼,蒙面賊人在他的面前已倒下了三個,一柄鋼刀卷起一團瑞雪,人也像瘋虎似地撲去。那與葉武對手的兩個蒙面賊人,看得暗暗心驚,哪有這般不要命的打法,但人總不是鋼打的,葉勝真力殆盡,這拼命的打法,只不過是垂死之前掙扎了。
牧場十數名武師,已傷亡過半,蒙面賊黨,一聲聲陰森獰笑出自口中,隨風傳蕩,令人震動心弦,分外恐怖。徐兆森已走得無蹤無影,顯然自知已遭疑嫉,又不便與匪黨交手,只好隱匿起來。飛雲手吳奉彪使出淩厲精奇緊拐法,依然占不了一點上風,飛天蠍子一支蠍子銅鞭卻不時地展出一記怪招,空隙而進,宛如怒龍出洞,迅疾無比,令自己難於提防他何處進招。
然而飛天蠍子雲浩主要是仗著上乘輕功,貼身欺進,如影隨形地飛轉,蹈虛就是一鞭,或是一拳。雲浩處身雖是黑道,卻習的是一種內家「摔碑手」,掌力也練得有七八分火候,精純雄厚。武林中人一項絕藝,要練得爐火純青的,卻是鳳毛麟角,寥寥可數,能有雲浩這種造詣的,可算難能可貴,當年在鴛鴦擂上劈飛三才奪命淩飛就是這種拳法,故現在每出一拳,均令吳奉彪心頭微震。
在平常飛雲手吳奉彪與飛天蠍子雲浩相較,功力相差無幾,雲浩以輕功身法稍勝一籌,吳奉彪「飛雲拐法」有獨到的精湛,掌力而言是各有勝場,但吳泰彪此刻,所雲浩言及龍江三魁已然到來,心懸著家小安危,又目睹西柵火勢蔓延,火星被強風湧上半空,如同散花般撒下,不由情急,心神不能貫注,致使身法略見滯緩。
兩人交手差不多半個時辰,吳泰彪有幾次叠遇險招,心知今晚不能兩立,強把心神收斂,專意擡制先機,眼看雲浩移宮換位過於神詭,行雲流水地使人無從捉摸,不禁眉頭一皺,心想:「看他的心意,似是等到自己耗盡真力時,才予反擊,我豈能如他心願。」想著,左腕倏翻,打出一股淩厲無匹的內家真力,右手跟著佛手拐「雲起飛騰」,「毒蟒卷身」,「天神倒掛」三招閃電而出。
這三招都是「飛雲」拐法中奪命絕招,只見狂風驟起,破空疾嘯,雄渾絕倫,而且迅快無比。雲潔看出這拐勢神奇,四面八方只見拐影襲來,任是何種玄詭身法都不能避開,不禁心頭一凜,索與不作閃挪,見腕翻拳電光石火般打出三拳向劈風撞去,右手一甩蠍子鞭「烏龍卷尾」,由下往上往佛手拐身卷到。蓬地一聲大響,兩人身影都震得微晃,撤出半步。
吳奉彪瞥見雲浩蠍子鞭梢又是奔雲驚電地劈面撞來,急急飛出一拐,忽然聽得一聲淒厲慘嗥起自不遠,眼角晾見葉武師肩頭血花飛濺,身形踉蹌,不由心神微分。忽然雲浩一聲狂笑,鞭勢到得中途,疾又變招,飛快地一撩,望吳奉彪頭面卷去,左掌一揚,出手就是九支蠍尾毒鏢。
這九隻蠍尾鏢手法更是神奇特別,一束而出,急如飛蛇到得對方身前二尺之處,忽又散開,人身各處部分,無有可在範圍之內。這一手絕技,飛天蠍子雲浩從來少予露出,武林中人幾無人知他有此陰狠手法。吳奉彪一拐飛出,還未擊實,猛見那束毒鏢倏似一蓬花雨地散開,電射而來,躲已不及,不禁暗歎了一口氣,張目等死。
驀然間,一聲清脆的輕叱,只見寒芒匹練天外湧來,九支蠍尾鏢,登時卷得無影無形。那股寒芒匹練毫不停留,徑望飛天蠍子雲浩卷去。雲浩眼看得手之際,不料變生天外,猝不及防,來人身形還未來得及瞧清楚,電芒已是驚天匝地卷來,駭得神魂皆顫,急全身一仰,貼地後竄,可已來不及了。
一聲厲叫,雲浩已被劍芒將雙膝切斷,人也痛昏過去,躺在地上面如金紙,雙膝斷處,血液像湧泉般冒出,慘不忍睹。劍光毫不停頓,倏又向葉武師那邊蒙面賊人卷去,電飛飈迅,只聽得幾聲摻嗥,顯然又戳傷了數名賊人,救下了命已垂危的葉勝,劍光倏收,落下一條俏生生的人影。
飛雲手吳奉彪這才看清了那是誰,不由驚喜叫道:「趙姑娘,你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趙蓮珠姑娘,穿著一身窄袖緊身紫色鑲白的勁裝,秋水無塵的雙眼瞧定吳奉彪,粉頰盈盈含笑,一手甩著「巨闕」劍,一手掠著狂風吹亂鬢髮,美豔已極,聞言笑道:「吳叔父,你猜不到吧,不但侄女來了,連月娥妹妹也來了,龍江三魁被月娥妹妹劍傷逃逸,現鄭叔父與月娥妹在大廳上立等你咧。」
吳奉彪不由喜笑顔開,隨命未負傷的武師將葉勝等人擡往廳前救治,又道謝說:「趙姑娘,幸得你一來,不然愚叔那有命在,看來,姑娘年來武功過境一日千里了。」說著,微微一頓,又道:「我們不如先往西柵察看一下,再回大廳?」
趙蓮珠嬌笑道:「不必了,侄女尚帶來家父得力助手,先已趕去馳救,侄女未來之先,已得回信說賊人全退,火勢已漸撲滅。」
吳奉彪望了西柵一瞥,只剩下濃煙彌漫,散碎冒起火星,心想:「要重整支離破碎的牧場,恐怕又要費上無限心血了。」輕歎了一口氣,便同趙蓮珠回到大廳。
雪地迷茫之下,只見兩條嬌捷的黑影,縱躍如飛……
※ ※ ※ ※ ※
且說謝雲嶽在泰山千丈淵前,因低估了對方功力,自恃藝業,被九邪聯臂出掌,交彙推出一股前所未見的掌勁,待到警覺已嫌稍晚,立呈縛手縛腳之勢。高手過招,粟米之差也不能有,一著失機,真氣運轉滯澀,空負蓋世功力,被九邪打出的排雲狂飈逼得身形疾往後。退,不知不覺地退在雲迷霧繞的懸崖邊緣。
忽又被獨臂神魔突如其來,當胸撞上一掌,立感心痛如絞,真氣渙散,身形頓時被震飛得激射了出去。月夜之下,謝雲嶽身形如殞星下墜,望那雲霧迷朦千尋峽谷下落去。謝雲嶽雖然真氣渙散,氣血狂湧,但神智依然清醒,耳聽得崖上衆邪傲放無比的長聲狂笑,不禁切齒痛恨。
此刻謝雲嶽下瀉的速度,愈下愈快,只見一顆身子虛虛飃飃的,遍無著力之處,這是真氣渙散的必有現象,身不由主,兩耳急嘯風生,千層雲霧迷目,縱然他目力異于常人,也是猶如茫茫黑夜。
他不禁想起在酒鷗岩洞,被寶壇魔僧一掌擊下千丈絕壑的情景,暗忖道:「要只像上次一樣,足下卷起一道氣流,可以借力穩住身形,該有多好。」繼一轉念道:「天下湊巧的事情只有一次偶然的發生,哪會每次均得此奇迹,如果這樣就不是湊巧之事,何況自己真氣已被震散,即就是有次淒巧,也無法穩住身形,咳。」這一聲輕歎,代表著死亡之神已向他呼喚,這有多麽淒側,酸楚。
他際此死亡之前,也可說是瀕臨死亡的邊緣,往事一幕幕在腦中湧現,較他下瀉的身形尤連,他在短短一年中,顯示了無比的才華機智,痛懲了無數邪魔惡匪。意念及此,他英俊的面上浮起一種下意識的傲笑,但刹那之間,又一掃而盡,他不禁自問:「難道自己燦爛的一生,就這麽短麽?如曇花一現而逝麽?」
他並不畏死,他引以爲憾的,就是傷父仇人,不能一一而誅,往昔一思及此,便耿耿於胸,此刻,更倍於前。可這些意念雖是打閃似地自他心頭閃過,求生之念,也並未或忘。急嘯的風只在耳邊刮過,腦中頓起一片激蕩暈眩,身形如投石下谷般,越落越急。
因爲他不想死,來生的意志,往往使人發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産生出一種奇迹。人,受意念支配,可也是受意念而生存,這話一點都不錯。他突然悟出菩提禪功有自行療傷之效,最近又參透「軒轅十八解」絕奇的心法,能使自身逆竄的真氣可引導歸元,心中靈機一動,於是把兩種絕乘奇學融於一爐,他自知不能再猛吸真氣,這樣反會把情形惡化。
他想出用逆運法,使氣血倒流,這一來,奇迹發生了。以他的福緣根骨,必不會遭橫逆而亡,事實上大半也靠他絕頂聰明天賦,才能悟出死中求生之機。俗語說:「一賢一劣,立判不肖。」這話可用在他的身上,一智一愚,立判生死。
他默運在「氣海」殘餘一點真氣,強忍著心頭鬱結,迫使倒流,這是菩提禪功無上心法。一面運「軒轅十八解」中十二天干心法,催送散竄真氣彙聚,這一來生機複,真氣在人體流行無阻,直至九宮雷府,腦中頓覺驚天動地一聲大震後,倏然身形一輕,靈府空明,心頭這種歡欣,是無法可用言詞來比擬的。
他兩手下垂,倏地一擰腰,人也立即回轉過來,頭一伸,身形疾變天龍八式中「雲龍行空」。兩臂猛張,穩住身形盤旋下飄。只覺才得一個盤旋,足已踏落實地,不禁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說:「好險,只差片刻便是粉身碎骨。」
驚魂一定,眼前見著的,只是一片烏黑,心疑這是自然現象,事實上現在是昏夜之際,就是白天,上有千重雲霧遮蓋光線,也是一樣迷蒙。他現在不急於出谷,他知道泰山方圓,廣袤千里,不摸清楚方向,不但疲於奔命,反會南轅北轍,適得其反。
於是一心一意等候天明,只要一絲光線漏入,便可測知方向,也說不定氣溫幻變,雲霧上升,可瞧清楚谷底清形。他取出懷中玉瓶,傾了四粒長春丹入嘴,索興入起定來。半個時辰後,睜開雙目,自覺傷勢全無,靈府倍覺空明,心知此刻本身的功力,又較前日高出不少。
仰面上空,仍然是無比黑暗,他不禁思忖方才在崖上,被邪魔群力劈下谷來的一幕,痛定思痛,他悟出先前悔不該自恃蓋世功力,予人可乘之機,反而自陷危境,他痛恨這種邪魔外道,一點不能給與半絲同情憐憫,雙手血腥就讓它血腥下去,反正邪正不能並立,殺得一個便是一個,除惡務盡。這是天經地義的確論。
這與他佛門出身弟子身份大相逕庭,難怪他臨下山時,明亮大師看出謝雲嶽殺孽奇重,便是此故。這片峽谷,萬物寂然無聲,沈靜異常,連蟲鳴獸行之聲,都沒有,只覺谷底溫暖如春,與崖上寒風侵骨的境界大不相同。
謝雲嶽正在沈思之際,忽隱隱聽出遠處有腳步聲,及喂喂低語聲傳來他不禁心神狂喜。這空谷足音與人聲,在這沈寂山壑中,無異是巨雷轟耳,迥蕩不絕,謝雲嶽緩緩立起,凝耳靜聽,便聽出兩人並肩走來。眼中顯出一點迷蒙紅光冉冉晃來,雖是這麽一點點,在謝雲嶽眼中不啻是大放光明,精神爲之一振。
只聽得兩人邊走邊說,一個粗曠嗓子道:「我真不知道神君是什麽用意,既然那人死定了,又爲何差我們來瞧瞧,如說那人未死,我們豈不是白送死嗎?」謝雲嶽聽出「那人」是指自己,暗暗心笑。
接著另一個南方語音說道:「你別胡說!神君的意思,是命我們尋那人屍體中有什麽遺物,他老人家說那人武功造詣及才華都屬上乘,如非他老人家用上數十年性命雙修的「少陽掌」力,並在驟出不意下才得擊下千丈淵,不然哪有這麽容易得手,想神君「少陽掌」力何等利害,十丈以內,擊石成粉,那人縱然武功通天,也無法幸存,神君如無自信,豈肯差我們前來,何況我們也不是泛泛之輩。」兩人腳步迅捷,觸動谷底亂石,轟隆之音如悶雷之聲。
謝雲嶽心說:「這倒巧了,千丈淵就是自己險被葬身的這座山谷,若非撞上蒼須怪叟等,取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了,哼,鶴誕草即在這兩人身上。」他眼見紅色迷蒙燈光越來越近了,模糊現出兩條身影,在濃霧中忽隱忽視。他立即屏舟在一塊高可及人嶙峋峻牙岩石後隱藏。
突地兩人驀然止住腳步,只見一人晃動紅燈低身迥環射照,口中喃喃說道:「奇了,神君說那人墜下之處,就在這附近,怎麽沒有發現屍體,至少骨渣肉醬也要尋著一點,不要是那人沒死吧……」意味著說話的人汗毛凜豎,語音說到後來竟微帶顫音。
「你這膽小鬼,別大驚小怪,就是你在崖頂躍下也別想活,何況他中了神君「少陽掌」力,我看就在這附近,我們細心探索吧。」昏茫中淡淡紅光向前急速晃動。
這條淵底寬不過四五丈,奇石林立,兩邊峭壁均是藤草虯結,綠石蔓延,假如是雲開見天的話,由下望上,危峰插天,高不可攀;由上望下,深不見底,心駭神搖,稱之千丈淵,並不爲過。此刻雖然是初春,嚴寒未解,北國氣候不到三月春後,花開季節,依舊是凜咧冷凍,故雲密霧繞積鬱淵底,不能上散,以謝雲嶽目力可以看透重霧之人,也是不甚清切,只見兩條模糊身影帶出一溜紅光之字形掠來。
謝雲嶽忖道:「時不可再,不但鶴誕草要落在他們身上,出此千丈淵也在他們身上。」心念甫動,身形一閃,五指萁張,就望手執紅燈身旁同伴抓去。
謝雲嶽年來奇緣天授,根骨秉賦又無一不好,自服了半支「千年何首烏」後,平添了半甲子功力,近又悟出「軒轅十八解」「菩提貝葉神功」及「彌勒神功」,三種絕學全部玄奧,不知不覺本身功力突飛猛進,而且生死玄關也在不知不覺中衝破,這一點在他而言是蒙若無知的,按說這三種博大精深武林絕學,在別人不但夢寐以求,而且在這短短時期也不能全部參悟透徹,這種根骨,這種奇遇,百年來武林中難得有一人企求的。
他悟徹「軒轅十八解」在武學中確是崇奧無極之學,生死由心,易發易收,他深知施展此種手法,對他有莫大便利。他勉強停住紊亂如潮的思緒,轉念到鶴誕草的問題,沒有光亮是一籌莫展的,他聽方才那人說千丈淵終年雲迷霧繞不見天日,於是不由著急起來,心說:「這該怎辦呢?岳父周維城已命在垂危,像此燃眉之急,豈能容我進退維谷,猶豫不前。」立在那兒發愣,思索不出一個善法,只急得連連頓足,空負有絕世武功,到了此刻也是一無用處。
似此彷徨無策差不多費了半個時辰,終於伸手輕敲了一下腦袋,喃喃自罵道:「我怎麽這樣糊塗。」霍地伸手入懷取出一方玉佩出來,驀地,霞光四射,十丈以內清澈異常,了無雲霧痕迹,如同白晝。
那是靜明園中虛受堂乾隆皇上所贈,玉佩上所嵌夜明珠是稀世之珍,除卻照明之外,尚有避暑、避寒、逼毒各項妙用。他用王佩系在胸前,移近淵壁,珠光到處雲霧滾滾,似被風卷一般的四散迫開,慧光映照,清朗無比。
縱眼一瞧,洲壁上滿是藤蘿蔓草,糾纏百結,密密層層。因爲擠迫在一處,想由其上找出一株鶴誕草十分不容易。泰山之鶴,夏秋二季,成千成萬棲息於千丈深淵底兩崖壁藤蘿中,一至冬季,便像雁群一樣結隊南飛,灰鶴睡眠時,動作奇怪,兩足分立藤梗,嘴蝝插入岩壁,涎在熟睡時注入岩壁,每日如此,年深日久,才可孕育出一株鶴涎草來。
鶴涎燥熱奇毒,人服必死,但以毒攻毒,極著靈效。謝雲嶽凝神分開藤蔓,細心尋覓,這才發現了鶴涎草隱藏於藤蔓內繁殖著,紫莖綠葉,長不盈尺,葉上遍綴赤紅斑點,珠光映照之下,分外絢麗,但要找出一株百年上品,頗不容易。
他循著岩壁走著,一面分藤撥蔓,約費了一個時辰才掘得兩株藏於懷內。現在他任務已了,只要出得千丈淵便可徑奔濟南,然而這條千丈淵最盡頭之處有多遠,方向如何,他不知道,也許迥旋無盡,雖然循著淵底走去,終久可找出一條出路,但爲此延誤治了周維城傷毒,那就得不償失了。
心頭躊躇不決,不禁仰面望瞭望,心想便捷之法,便是直登崖頂由原路返回。這種想法,無異是癡人說夢,崖頂距淵底至少二三百丈高,慢說是他,就是灰鶴也難直登。正在發怔時,突聽得厲嘯之聲傳來,這聲音淒厲駭人魂魄,膽小的人怕不毛骨悚然。
謝雲嶽聞聲心境反而平靜,他猜出來者是什麽人,暗暗忖道:「我不找你,你倒來了,這出得千丈淵便在你身上。」心念方落,面前珠光所罩之處,突在雲霧中現出一具巨靈身形,面目獰惡,眼內逼射出藍色奇光,頭上光禿禿地,不見半根頭髮,頜下一部銀白的短髯,左肩下拖著一隻虛晃晃的袖管,傲然巍立,神采逼人。來人不言而知便是獨臂神魔查坤。
只見獨臂神魔查坤皮動肉不動地陰陰說道:「老夫向例,一擊不中便不再擊,所以差遣人尋找你下落,如未死去,便護你出淵,你卻不知好歹,傷斃老夫手下,老夫忍無可忍……」
言未了,謝雲嶽朗聲大笑道:「查坤,你說得多動聽,一掌之仇,恨如海深,你不能忍,誰可能忍得了呢?」
查坤目光炯炯道:「這麽說來,你是想報一掌之仇了?」
謝雲嶽說道:「人同此心,那你又爲什麽而來呢?」說時,發出一聲輕笑,這種笑意極其冷峭,譏刺,像一柄利劍,插在獨臂神魔當胸,任誰也不能忍受。
方才,獨臂神魔還佯裝一代高人的氣度,但此刻,竟沈不住氣,面上倏然現出怒意,獰聲道:「好,好,你倒自負得緊,老夫正要領教你究有什麽驚駭武林絕藝。」
謝雲嶽一聲長笑,五指閃電飛,竟往查坤那只斷臂抓去,身法更是玄詭莫測,彈指方向,手指便要觸及斷臂。獨臂神魔查坤,不禁駭出一身冷汗,身形也急如行雲流水地脫出五指嘶嘶勁風之外,口中喝道:「你怎麽一聲不響,便自偷襲暗打?」
謝雲嶽又是朗聲一笑,道:「你不是專以偷襲著名的,反倒說我。」倏地又五指抓來。
獨臂神魔查坤只覺眼前一花,謝雲嶽又自欺到身前,心中大驚,不是親眼目睹的話,簡直不相信世上有這快速身法的人,自己不敢怠慢,亦是步履迷旋,一晃而動。兩人都是同時發動,其間僅是粟米之差,究竟謝雲嶽夾天下之奇學,比查坤快了一步,五指已搭著查坤斷臂處。
謝雲嶽五指電閃地一扣,如中金石,篤然微聲發出,不禁一怔。忽然獨臂神魔查坤單掌揮出,夾著一片潮湧山傾勁風當胸劈來,奇熱如焚,不過被謝雲嶽胸前所懸珠光減卻七分。這種「少陽」掌力與天外三尊者「赤煞摩伽」有異曲同工之妙。人一中上,表面不損,骨炙如蒸,端的厲害無比。
「少陽」掌與淬毒飛針稱爲獨臂神魔雙絕。高手過招,互制機先,以獨臂神魔查坤在武林中,可說是數一數二的魔頭,身蘊武林奇學,可是在動手時,竟被謝雲嶽搶了先機,迫得一再閃避。查坤他那斷臂處,已被他元陽真火凝練成鋼,所以謝雲嶽之指一扣,便發覺有異,查坤就等他一怔神之間,飛掌劈來。
這時,正是獨臂神魔查坤千載一時之良機,但謝雲嶽适才在崖頂,一時疏忽,予人可乘之機,長此耿耿於心,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哪會容他劈上。嘿嘿冷笑聲中扣住獨臂神魔查坤斷臂的五指,倏然一推,用上彌勒神功震字訣,一推一彈。
只見查坤巨靈的軀體如飄葉般被震出三四丈外,少陽掌力登時卸於無形。查坤胸前氣血微震,激得白髯蝟張,目含怒火,大喝一聲道:「你再接我一招試試看。」掌隨聲出,又是一片排空激蕩的狂飈徑襲而去,一掌推出,身如電漩星射欺至謝雲嶽身側,改掌爲指,飛快地向人身九大重穴點去。
他那裏快,謝雲嶽比他更快,「玄天七星步」何等的神奇,獨臂神魔查坤身法再快,也無法與之比擬。查坤五指堪堪到得謝雲嶽「天璿」穴前,倏見眼前一黑,對方身形頓杳,心中直喊:「不妙。」
驀覺後胸搭上十隻鋼鈎,一麻之後,只覺痛入骨髓,不禁大叫了一聲,速運「少陽」真力與之對抗,奮力一掙,究竟是他功力深厚,被他掙出謝雲嶽雙手之外,蹬、蹬,蹬啷蹌三步才予立定。在查坤掙出二際,尚有一聲裂吊嘶響,原來查坤長衫爲謝雲嶽扯下一大輻來,背後郎當,加上單袖飄飄,神情甚是狼狽可笑。
此時查坤心膽俱寒,目光炎炎似要噴出火來。謝雲嶽也暗自心驚查坤,能脫出自己「軒轅十八解」雙手之外,這是從未經有的事,尤其是爲查坤體內「少陽真力」一撞,自己十指隱隱作痛,遂覺查坤無愧於當代巨掰魔頭。
此刻,謝雲嶽微笑道:「查坤,你若覺輸得不服?還可試試。」
獨臂神魔查坤雙目炯炯,像是憤怒已極,聞言眼中藍色積光漸漸收斂,面色轉趨平和,長歎了一口氣,道:「老夫癡長了這麽多年歲,閱廣見深,武林奇學,多半一見就知,但閣下年紀輕輕,竟有此玄高詭異的絕學,不但見所未見,而且知所未知,猜它不出出自打門何派?命老夫不勝惶悚自愧,縱然再試,就是勝得一招半式,有何光采可言,不如我們盡釋前嫌,尚爲閣下首允,老夫自當引閣下出這千丈淵。」說時,目光黯然。
要知謝雲嶽天生傲骨,吃硬服軟,被獨臂神魔查坤一席委婉語言打動,不禁殺機泯息,心想:「此人雖是當代魔頭,幾句話卻頗爲得體動聽,自己殺他的師侄,他出面相助是必然的事,將心比心,換了自己何嘗又不是這樣。」
眼看著他長袖虛飄,頓生憐憫同情之心,他知殘廢之人,性格必然多嫉世、孤獨,倔強、而又自卑自憐,具有雙重人格,儘管他表面上如何狂傲,其實私底下存著自卑念頭,深恐旁人瞧他不起,甚之嫉視旁人比他幸運,將別人的同情反認作譏刺,由於種種的看法不同,批項養成他有一種怪僻的心理。
謝雲嶽幼遭孤露,深明此理,遂淡淡一笑道:「神君既如此說,你我之間怨隙暫予消釋,只要神君以後不再對在下爲難,在下也不會永記前仇。」他爲何說此話,深知蒼須怪叟永不會回心向善,撞上此人,自己一定致之於死地,到那時,查坤斷不能置之不問,自己現在也不能扣牢他不管。
獨臂神魔查坤點首作禮道:「閣下稱我神君,萬不敢當,老夫習性孤獨,隱世已久,對世間俗禮繁文都不記意,請閣下勿以爲仵。」說此一頓,倏又轉口道:「這萬丈深淵終年雲迷霧繞,絕少人知,除了老朽後洞是唯一通道,別無出口途徑容老朽先行引路吧。」說時,當先帶路,疾馳而行。
謝雲嶽看出查坤對這千丈淵地形極熟,不仗光亮快步如飛,一霎那已隱於雲霧中,自己則仗珠光逼開濃霧,跟蹤追去。謝雲嶽腳程飛快,不到片刻與獨臂神魔查坤趕了個頭尾銜接,查坤回首探望,見謝雲嶽步法疾如電飛,面上微露驚容,贊道:「閣下步法這等快速,老朽望塵莫及。」
謝雲嶽口中謙遜了幾句,一面仔細觀察淵底情形,只見珠光迫開滾滾濃霧處,面前頓呈開朗,淵底儘是犬牙錯列尋丈任石,容身之徑僅可兩人並肩而行,腳底滿是潮濕淤泥,心想:「如非有此珠光,必需摸索而行,要想出得此淵,誠難於登天。」
七極八彎,查坤身形倏隱倏現,近在咫尺也是一樣,因爲被犬牙怪石阻住視線。約莫費了一個時辰,忽聽查坤大聲說道:「蝸居已到,請閣下先行吧。」
謝雲嶽擡眼一瞧,只見一座徑可丈余黑樾樾的山洞,平伸淵底峭壁凹進,遂拱手笑道:「不敢,還是神君先請吧?」
查坤微微一笑道:「既是閣下如此多禮,只好老朽失儀了。」說罷當先走去,謝雲嶽在後亦步亦趨。
謝雲嶽奔走江湖年餘,見識大增,他知鬼蜮江湖,處處有險,步步都有機詐,獨臂神魔查坤雖面色極其誠懇,終覺防人之心不可無。獨臂神魔查坤所居山洞,是由下而上,作斜坡形,迥旋曲折,岔徑尤多,走了片刻,兩邊洞壁上開始嵌有松油石燈,黃光昏茫,進謝雲嶽王佩夜明珠一逼,頓呈黯淡。
查坤回面笑道:「閣下胸系寶珠,罕世奇珍,老夫費盡心機才找著一粒,不過比起閣下所有,可就相形失色。」語氣中似帶出無限欣羡。
謝雲嶽也不說話,微微一笑,卻留意出爲何走了這久,沒遇見查坤門下弟子一人,心中暗存凜意,也不留心路徑。不知不覺隨著獨臂神魔走進一間寬敞石室。謝雲嶽見這座石室只有一榻,一石桌,尚有四塊青石充作凳椅之用,別無他物,壁間嵌有九盞松油石燈,映得一室通明,謝雲嶽胸前玉佩明珠早收妥懷中了。
獨臂神魔查坤微笑說道:「蝸居簡陋,請勿見笑,閣下且請寬坐,待老朽命人送上水酒野味,以享嘉賓。」
謝雲嶽忙道:「神君請勿如此張羅,在下需急趕回濟南,何況現在腹中不甚饑餓,他日有暇,再來叨擾吧。」
獨臂神魔大笑道:「閣下說話太見外了,一夜勞累,哪有不餓之理。請勿疑心老朽在酒食中下毒就是,趕回濟南,也不急在此片刻功夫。」
謝雲嶽面色一紅,他實在有懷疑酒食下毒,經查坤一說破,說什麽也不好意思走了,暗想:「不管你如何弄鬼,我先發制人也就無妨。」遂佯裝隨和,端坐於石塊上。
只見查坤步至榻前,俯身在榻下取出一柄石錘,在壁上敲了三下,霎時,室外走進兩個濃眉大漢。查坤說道:「趕緊送上酒食,少時嘉賓還要趕路。」兩大漢唯唯走出。
謝雲嶽歉然一笑道:「神君這麽看重,在下怎樣過意得去。」
查坤目光炯炯道:「人生難得有友共醉,有什麽過意得去過意不去。」忽見兩大漢匆匆進入,手中托著酒食杯盞兩大盤,一一置於石桌上,又低眉垂眼退出。
只見食肴儘是山雞、野豬、鹿脯等野味,獨臂神魔查坤爲謝雲嶽敬酒,色作碧綠,酒香四溢,一嗅即知是陳年好酒。謝五岳淺淺一嘗,見無異味,便放心飲食。兩人邊吃邊說,獨臂神魔查坤暢談昔年武林見聞,及自己行事乖異處,毫不隱瞞保留。
吃到中途,室外緩緩走進一個黑衣少年來。獨臂神魔查坤一見此人進來,眉頭微微一皺,目光隱蘊凶芒,但瞬眼查坤即換了一副和藹無比的神色。謝會岳瞧出,不由暗暗起疑。但見查坤笑道:「賢侄來得甚好,老朽爲你們引見。」遂轉面對謝雲嶽道:「這是我一故友之後,姓邢名天生,因終年一襲黑衣,人稱鐵爪黑鷹,閣下以後在江湖上見著,請多予關拂。」
謝雲嶽心笑彼此尚是仇怨,明知自己不會關顧,他還要這樣說,可是面上卻不露出,微微笑道:「豈敢,豈敢,邢兄請坐。」
鐵爪黑鷹邢天生一長緝,說道:「謝大俠英名貫耳,在下久已欽慕,只是無緣拜見,引爲平生撼事,今日聽得大俠到,在下儀慕心切,所以不由通稟,就闖進來了,祈勿見罪是幸。」
謝雲嶽朗聲一笑道:「好說,謝某焉敢受邢大俠如此推重。」言談之間,知道鐵爪黑鷹出身黃山始信老人門下,謝雲嶽心疑始信老人爲人方正不阿,數十年不聞外事,絕意江湖,怎會有門下與這魔頭交往,便細心觀察邢天生面貌。
只見邢天生五官方正,可惜眉目之間露出桀驁不馴之色,右頰上有一淡紫色刀疤。驀聞有急任聲隱隱傳來,獨臂神魔查坤面色一變,道:「洞外傳警,想是昔年強敵,老朽去去就來,且請寬坐。」說著急急走去。
鐵爪黑鷹邢天生忽眼含深意地展齒一笑,霍然立起,即要轉身步出室外。謝雲嶽心中一凜,閃身飛掠攔在邢天生身前,作色欲待喝問。邢天生插手止住,低聲道:「大俠勿急,讓在下去室外瞧瞧有人否?」謝雲嶽感出有點不對,尚不知就裏,聽說挪開一步,讓邢天生走出。
邢天生才走了四五步,忽由室外閃進一執刀大漢,步法矯捷。竟然擋住了邢天生去路,傲然問道:「邢天生欲待何往?」
邢天生從容笑道:「小弟要去前洞瞧瞧,李兄爲何阻攔?」
那大漢面色冷漠道:「神君命俺相護兩位,無事不得外出,怕在意外。」
鐵爪黑鷹邢天生冷笑兩聲道:「你這話騙得了小孩,可騙不了我邢天生,我要出去,豈是你阻攔得住的。」那大漢微微作色,霍地劈出一刀,電光閃耀地向邢天生左肩劈去。
謝雲嶽看出那大漢雖是僅僅一刀,不但快速,而且玄詭之極,絕似天南「鬼頭」刀法。哪知邢天生不閃不避,如同視若無睹,後至刀光堪近肩際,才向外一挪,右手閃電的飛出,迅捷無倫地扣住大漢執刀右腕,左腿同時踢出,登時被踢在「氣海」穴上,只聽得一聲悶哼,邢天生右腕一用勁,跟著腕骨斷折之聲傳出,只見那大漢口角滲班,頹然倒地氣絕身亡。
邢天生隨手一撩,接著快步走出。謝雲嶽著出邢天生身手高明,比自己快、狠、絕手法如出一轍,並不稍遜,不禁暗暗稱奇。不到片刻功夫,邢天生又自走進,雙手染滿血迹,面色沈重,到了近前,忽朗聲一笑道:「謝大俠身在危境,你知道麽?」繼目光棱射,冷哼了聲道:「他就將在下一併葬身在內,那可是妄想。」
謝雲嶽淡談說道:「這事是怎麽說的?謝某一點都不明白。」
鐵爪黑鷹邢天生見謝雲嶽面色不改,依然鎮定如恒,暗自驚詫道:「怎麽此人氣宇這樣恢宏,燃眉之急尚有如此鎮靜,自己平日自負沈著機智,此刻與他一比,顯然自己太渺小了。」想著,不由泛起誠敬顔色,於是笑道:「此事說來話長,等出險再說?獨臂神魔查坤居然想將我們兩人,活埋在洞內,豈不可笑,大俠隨我來吧。」
謝雲嶽朗聲大笑道:「我說查坤哪有此雍容大度,其實口蜜腹劍,走,我們找他去。」
兩人才一啓步,突地,一片濃煙由室外湧來,一刹那間,彌漫全洞,煙焦之味尚夾著絲絲異香,令人感到嗆咳,而又暈眩窒息。邢天生大叫道:「大俠趕緊屏住呼吸,這是「毒蘭」香味。」說著呼呼劈出兩掌,將這片濃煙暫時逼開。
但那濃煙滾滾翻騰彌漫而來,豈是掌風可以劈得開的,掌一停住,立時又合上。邢天生嗆咳不止。謝雲嶽雖不知「毒蘭」是何物,但知其必是一種毒性極強的植物,中人必死,長時期屏住呼吸那極不可能的事,必需想一善策,不禁想起玉佩寶珠有照明及逼開雲霧之能,立刻取出懸於胸前。
果然寶珠一出,光芒四射,近身濃煙如遇狂風一般,四散卷開。珠光照耀十丈,將邢天生也籠罩在內,邢天生只覺神智一清,精神大震,欣羡地望了謝雲嶽寶珠一眼,笑道:「此刻在下才相信人之受命於天,不可逆行的道理。來,大俠隨我來。」
謝雲嶽隨在身足道:「邢兄千萬別大俠大俠這麽稱呼,你我兄弟相稱豈不是好。」
邢天生笑道:「那麽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如風地馳出,行至石室之外洞徑中,七歪八倒躺了多具屍體,均是腕斷頭折死狀十分猙獰可怕。那都是鐵爪黑鷹邢天生方才的傑作。謝雲嶽清點了一下,一共是十一具屍體,心中微驚邢天生在片刻之間,能擊斃十一人,可算是迅換手狠,由此證明其人武功造詣不凡,但思索不出邢天生爲何與自己親近,又爲什麽獨臂神魔查坤對他意圖一併殺害,這是個難解透的謎。
濃煙愈來愈密爲,尚夾著無數火星,爆射飛來,才得挨近珠光,立時又迸回四射,頓成綺麗奪目的奇景。只見邢天生閃入一條洞壁岔徑中,謝雲嶽亦隨之趨入,發覺這條岔徑只是山石自然裂縫,高可四丈左右,只容一人貼身掠過。
謝雲嶽詫問道:「邢兄,我們怎麽不直往洞外,用掌力劈開焚熱之物,豈不是方便得多。」
邢天生大笑道:「謝兄!你把獨臂神魔查坤看得太輕了,在謝兄未來之先,他就處心積慮安排火焚之計,前後洞都有巨石堵死,掌力劈開談何容易,卻未料他將兄弟一併計算在內咧。」
謝雲嶽狐疑不解道:「在下實在不懂,怎麽邢兄事前不知道查坤有心害你?」
邢天生笑道:「怎麽謝兄竟然一時糊塗,沒想及此,方才兄弟走入室內,老魔頭臉色微變,瞬即轉爲和藹,此即爲老魔頭殺人的先兆,兄弟尚不知道是對你而發,抑是對兄弟,後來征聲急起,他竟一人離去,如不想害我,怎不招呼兄弟離開,所以不言而知。」
謝雲嶽暗道:「好險,如非激起邢天生同仇敵愾之心,則自己生死不可逆料。」遂笑道:「在下就不相信合我們兩人之力,不能劈開巨石。」
邢天生搖首道:「謝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堵石雖厚,以我們二人之力把它劈開,還難不住我們,可是彼逸我勞,等我們脫身洞外,真力已將耗盡,那時我們將何以制勝,何況另外還有二個魔頭與查坤聯手咧,否則,兄弟一發覺查坤存心陷害時,何以不徑隨其後跟去,便是此理。」
此時,裂隙途徑愈來愈狹,而高度也越低,差不多兩人幾乎匍匐爬行,仗著珠光映照,倘不覺其困難。謝雲嶽也不說話,只是心頭思忖邢天生爲何知此秘徑,而查坤身爲洞主焉有不知悉之理,感覺太以奇怪。約莫有一盞茶時分,赫然瞥見前無通路,分明是一條死徑了,謝雲嶽心正驚訝之際,忽聽邢天生笑道:「諒這壁虎功是謝兄輕而易舉的事,兄弟獻醜啦。」
謝雲嶽一聽便知要向上攀登,擡目向上凝望,只見濃煙彌漫了洞隙,飛湧鑽來,珠光之外看得不甚真切,但上面依然不見天光,似乎也是封死一般,然而邢天生這樣做,定有原故。此刻,見邢天生一拂面,手腳四掌猛向石壁一貼,身形一動,晃眼已像升了五六丈,十分靈活,敏捷無比,暗暗稱讚不已。
要知「壁虎遊牆」這類輕身功夫,雖是武林司空見慣,但要練到絕頂卻極難,最難的就是全身重力及真氣,全都凝聚手腳四肢,用吸字訣彼此互替直升而上,普通武林中所見者,爬至七八丈高真力即已用竭,而又十分緩慢,似邢天生這樣矯捷者,並不多見。
謝雲嶽也不怠慢,反身一貼,沿壁直上,一口真氣不絕,刹那間已上在二十丈高處,猛聽得邢天生在頭頂道:「謝兄留意,要轉彎了。」音甫落,謝雲嶽驀覺右掌倏然貼空,風快地旋身一撲,只覺這條裂隙突變平著山腹裂開,成弓字形。
果然貼在裂隙爬行,不一刻又突變直上,這樣回環九折,已見天光由上照射而來,依稀天光由一小洞射入,離置身處還要相距五六十丈高。兩人雖是內功精湛,至此也覺得有點疲累,謝雲嶽還不大顯,邢天生可額角淌汗,微喘頻頻,可見謝雲嶽內功造詣,較邢天生高出很多。
只見邢天生用手抹了抹額角汗珠,笑道:「我們快出困了,先休息一會,再用壁虎功遊上吧。」
謝雲嶽點首笑道:「甚好,小弟也有點疲乏了。」
鐵爪黑鷹邢天生留心看出謝雲嶽臉上,並無半點汗珠,也未喘氣,面色依然原狀,心中大爲凜駭,暗道:「此人內功已經練到寒暑不侵之地,真氣也不虞匱乏,究竟他是何人門下?我平素自負內功已臻上乘,看來,自己不如他太多。」心內頓起嫉妒之念。
他不知道謝雲嶽本來面目已隱藏在人皮面具之下。繼發覺謝雲嶽晶澈如水的雙目也投在自己面上,四道神光相接,邢天生不寬心神一凜,只覺謝雲嶽兩道眼神似利箭般,直要看穿自己心思,不禁面色一紅。只見謝雲嶽微笑道:「小弟真猜不進邢兄爲何知道這一密徑,那獨臂神魔查坤難道不知道嗎?」
邢天生略一沈吟道:「此事說來話長,且容脫困之後,容兄弟細敘,還要請謝兄相助咧,現在只說此洞原是兄弟童年故居,這樣謝兄該不難想出吧。」
謝雲嶽一時若有所悟,逐點點頭,只是其中疑慮重重,甚難解透,心想:「別人的事,與我何干,但不知他有何事要我相助。」
但聽邢天生說道:「休息已夠,我們且出洞吧。」說著,毫無聲息地四肢一貼,身形遊動,因爲他穿黑衣,宛然一隻壁虎模樣,轉眼,已滑上了八九丈。
謝雲嶽這才看出邢天生武功造詣上面,的確不同凡響,卻又看出邢天生故意賣弄壁虎身法,盡力施爲,心笑武林中人,不恃藝稱強的人,絕少得見。謝雲嶽略一展動,一溜輕煙緣上,這段五六十丈距離非同小可,只靠一日真氣不綴,中途絕不能更換,否則直墜下落,又不能變換身形,必致粉身碎骨,好在兩人都有一身上乘功夫,故不畏其難。
兩條身軀,極見靈巧迅捷,上升爬行,謝雲嶽突見邢天生僅距洞口十餘丈處,身形略見滯緩,瞧出他已真力不繼,心中大驚,又不便出口相問,令他心神微分,全身下墜,必連累自己也跟著墜落,這樣一來,兩人便死無葬身之地,不由把一顆心懸在口內。
驀然,只見邢天生身形霍然停頓,顯然真力已絕。謝雲嶽差點驚叫出口,突見邢天生風快地旋身,一隻右掌緊撐著另一面洞壁,接著一條右腿也撐著壁上,人宛然一個大字形。謝雲嶽這才把一顆即將躍出的心,又複回到原位,心說:幸得這洞徑狹窄小。可容四肢撐著,不然,豈堪設想。
仰面遙見邢天生好似換了一口氣,又四肢飛快地貼上,轉眼已出得洞口,謝雲嶽緊接著而出。只見存身處,已在一峭壁之中凸出懸崖之處,下臨千丈,上望則還有數丈尋高,切平似鏡的峭壁,不禁心駭神搖。遊眼一顧,只見雪籠山野,一片晶瑩,往昔之喬幹密枝,漫空籠翠,盡都在茫茫冰雪之下,天風過處,淒厲長嘯,振蕩衣袂,遍體生寒,與在酒甌峰所見,別有異處。
這時候鐵爪黑鷹邢天生已閉目盤膝靜坐,入起定來,那蒼白的臉色,代表真力用之過度。謝雲嶽也不吵他,只負手眺望泰山雪景。移時,鐵爪黑鷹邢天生面色轉趨紅潤如初,睜開眼來一躍而起,笑道:「方才兄弟運岔了一口氣,險遭喪身,幾累及謝兄,現在想起好不驚駭。」臉上泛出赧然之色。
謝雲嶽笑道:「練武人總有百密一疏處,小弟何嘗不是常常遭遇如此,只是邢兄未見到罷了。」說此一頓,又道:「現在我們又從何而去呢?」
邢天生微作沈吟道:「兄弟童年盡費力氣,才到達此洞的下面,因無此功力遊上反而作罷,目前所見,兄弟還是頭一遭,不過以方向忖度,前洞大約在這峭壁之上,再跨過一座峰頭就是,現在峭壁既無可攀越,只有向懸崖緣下,繞過數座峰脊,不難找到前洞所在,只要一找出,我們便可徑下泰山了。」
謝雲嶽點點頭,回眼望見洞底尚有濃煙骨骨冒出,一遇冷空氣便凝聚如雲,飄浮於空,冉冉隨風而去。謝雲嶽搖頭歎息道:「這獨臂神魔查坤真心狠意毒,居然用出這般毒辣的手段,其心可誅,現在遇上,小弟必不饒他。」
邢天生朗聲大笑道:「兄弟還不是一樣,這等惡人不誅,還等哪個?」語氣豪邁,大有氣吞山河之勢。
謝雲嶽看出這懸崖之下,略無藤蔓可攀,只在數十丈下,有多株虯樹古松插生危壁之中,橫枝射出,可以停身,逐擡擡目望著邢天生道:「現在只有飛墜古松之上,別無出路了。」謝雲嶽不便問他是否有此功力,只好略轉話意。
邢天生用眼向下望瞭望,微微一笑道:「既別無途徑可循,只好勉強一試,兄弟在黃山每日縱越樹間,藉增輕身之功,大約還可無險。」說著又道:「獻醜了。」只見他身形倏地一拔,騰起五六丈高下,又突電輪疾轉,頭下足上,疾如殞星似地下墜,才近得松柯之上三四丈處,兩臂猛然一振,身形倏變平飛,盤旋三匝,輕輕飄落松幹之上。
謝雲嶽看出他是用山黃山獨門絕藝「翠鳥墜技」身法,精奇玄妙,心生贊佩。只見邢天生仰面高聲叫道:「謝兄何不下來,讓兄弟瞻仰謝兄神奇身法。」言下大有自負得意之態。
謝雲嶽微微一笑,雙臂倏地一振,穿空斜飛,身形慢慢盤旋下落,十數個盤旋身形飛絮般落在樹幹之上。鐵爪黑鷹邢天生心中大驚,表面上謝雲嶽身法毫不出奇,其實骨子裏暗含「天龍八式」身法,只此十數個盤旋就可以看出真氣已運到毫巔絕倫地步,頓生慚愧之念,而且嫉妒之心隨之大增。
兩人以同一身法,連續縱落,一抵谷下即振身疾馳,踏雪飛奔。正馳在一座山脊轉角處,突迎面轉出十數人,赫然便是獨臂神魔查坤等人。雙方均是一怔,驀然,邢天生如同瘋狂一般,飛快出手,查坤身旁一名大漢首當其衝,嗤的聲響,頓時胸骨全折,只聽得慘叫一聲便向山崖之下落去。
這一聲嗥叫,震得山谷蕩應,雪崩轟雷……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14
【第十六章】 以怨報德 小人之心易翻易覆 種愛難釋 刻骨相思不即不離
鐵瓜黑鷹邢天生與怪手書生謝雲嶽兩人,翔落谷底,即振身疾馳,踏雪飛奔。正馳在一座山脊轉角處,突迎面轉出十數人,赫然便是獨臂神魔查坤等。雙方都是一怔。驀然,邢天生如同瘋狂一般,飛快出手,查坤身旁一名大漢首當其衝,啪地聲響,頓時胸骨全折,只聽得慘叫一聲,便向山崖之下落下。
這一聲慘叫,震得山谷蕩應,雪崩轟雷,雪崩聲勢,煞是驚人,慘叫之聲一落,又陡起滿空嘶嘯,轉眼四山松冰積雪,勢如萬條玉龍飛爆,千尋怒濤,排山倒海地傾瀉而下,轟隆聲震耳欲聾,激起回空狂飆,逼得衆人幾乎立足不祝饒是謝雲嶽膽大,也感覺心駭神搖,鐵爪黑鷹邢天生對此渾如不見,一掌打下那漢子後,身形略略稍緩,只微一沈,複已激揚,右臂一旋,左手已迅如雷光石火向獨臂神魔查坤打去。
獨臂神魔查坤目睹邢天生近似瘋狂,掌勢淩厲,心中微凜,獨掌平胸推出,人已借勢閃退九尺。查坤推出一掌,何啻萬鈞,雙方掌力一接,只見鐵爪黑鷹邢天生被震退兩步,面紅氣福邢天生略一運氣,人又急矢般射出,十指如喙,電似地向查坤胸前「璿璣」穴抓去,黃山始信老人「五禽爪」法,玄詭無比,邢天生出手之神化,顯然已屆爐火純青階段。
獨臂神龍查坤爲當今魔道有數高人之一,內功修爲已有超絕的成就,何怯于鐵爪黑鷹邢天生,但對怪手書生謝雲嶽有所畏忌,忙中偷眼,只見謝雲嶽立在丈外,一心注意四外雪崩形勢,自己同來諸人亦遠遠避開去,只因拳大冰塊濺飛如雨。他知這一引起雪崩,整個山勢均將變更,弄得不巧,自己也要葬身在萬斛冰雪之中,已打定脫身的主意,趁著謝雲嶽不注意時,手中已抓著一把「毒芒飛針」,目睹鐵爪黑鷹邢天生人如飛電撲來,低哼了一聲,旋身激起,一掌甩出,「少陽真力」已用到十成,淩厲無儔的勁風中挾著千數百根毒芒,徑望邢天生胸前打到。
邢天生十指遞出,堪一近得查坤身前,突見查坤旋身激起,讓開自己「五禽鐵指」招式,便情知不妙,尚未來得及動念時,驀覺一股從未經歷的一種罡風,挾帶著千百枚「毒芒飛針」電射壓來。距離又近,無論如何也閃避不了,咬牙一橫,真氣佈滿全身,雙手護住頭面,身形疾望下挫,欲避過查坤這致命的一擊,只要毒針不打中主穴,以自己精湛的功力,尚無大礙。
要知高手過招,粟米之差也不能,那查坤功力何等精湛快速,邢天生身形微動時,胸肩已中了飛針多枚,驟覺胸口氣逆麻竄,眼中一黑,身形已被獨臂神魔「少陽真力」震飛得激射了出去,疾如離弦之弩。邢天生雖被震飛,神智被飛針劇毒已呈半昏迷狀態,但雙耳並未失聰,依稀中聽見謝雲嶽口中發出一聲大喝,感覺後胸爲五隻鋼鈎抓住倒飛了返去,接著又聽見一陣綿續雪崩響聲,最後,已是知覺全失了。
原來謝雲嶽一心注意著雪崩形勢,他知道積雪堅冰一開始崩落,震波所及,一定引及綿密不斷的雪崩,方圓數十裏地形均爲之變更,就像一塊巨石擊人入止水內,生起圓形波輻漸漸擴大。謝雲嶽首次瞧見這次深山雪崩的威勢,深感個人的武功,無論造詣怎麽高深,或力能移山填海,但與這種自然威力相形之下,遂覺渺小已極。他發現存身最近之處,一座雪峰已呈裂隙,自己也微覺一陣極輕微之動搖,心知不好,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電掠過,眼光落處,不由大驚失色,只見邢天生身形已被查坤震飛了出去。
這時,足下一陣亂晃,耳際只聞得緩緩的轟轟之聲,即是雪崩開始崩落的先兆。謝雲嶽已知是間不容髮之勢,兩足一踹,飛矢一般向邢天生身形那邊掠去,堪近身側,右臂向外迅快地一探,抓住邢天生後背,身形一側往回掠了過去,飛越了二十餘丈,足尖一點地,又淩空飛起。
謝雲嶽這一次是發揮了人類至高無上的友愛,自己身存危境中尚未曾忘懷解救朋友凶危,同時亦展出了一身震古爍今的武學。要知一人輕功不論造詣達到何種高深地步,絕不能抓住另一人同時掠空飛越,下墜的體重往往抵消了飛竄之力,何況飛越的距離又是如此之遠,可說是當今武林高手,甚少有人敢輕於嘗試,其間真是驚險萬分。當謝雲嶽抓住邢天生時,即爲其體重將身形下墜兩尺,待等他身形急飛時,又被雪崩下落逼起的飆風急壓上身。
如果謝雲嶽可以就勢落下,也就好了,只因下臨無底雪谷,若不趁著雪崩壓體之前,飛出險境,十個謝雲嶽也是白送。但謝雲嶽展出的是絕藝「淩空虛度」身法,神速無與倫比,兩個起落,就存身在一處平坦的雪嶺之上,耳聞得驚天動地的雪崩聲,不絕於耳。眼見适才存身之處,飛雪瀑瀉夾著無數巨大的冰塊,向那絕谷中落去,不禁心駭神遙獨臂神魔查坤在打出飛針後,即率著衆人逸去無蹤。
謝雲嶽目注著邢天生色如金紙的面上,不由黯然失神,自己心注在雪崩,可未料及邢天生如此之快便中了獨臂神魔的暗算。事已至此,追悔也無用,眼前急務便需脫出崩雪震輻之外。但又談何容易,四外雪崩之勢並未稍止,獨自間歇倒塌下崩,震聲如密雷轟耳,迴旋不絕,譬之如銅山東倒,洛鍾西應並不爲過。
謝雲嶽極目四顧,並未尋出一條可資安然通過的途徑,只好暫時停下離開念頭,等到雪崩靜止之時再說。謝雲嶽用手按了按邢天生的肌膚,驀覺炙熱如火,燙手異常,暗驚獨臂神魔查坤的「少陽真力」厲害,回憶自己被他一掌震下千丈淵,被自己護身遊潛抵消了「少陽熱罡」,不然哪還有命在。於是他又縱目一瞧當前雪崩情勢,雖然依舊石破天驚地崩倒,但自己存身之處尚可無虞,遂澄心凝神。將邢天生脈象一扶。
只瞧謝雲嶽眉頭緊皺,便知傷勢不輕。獨臂神魔查坤出手惡絕,顯然對鐵爪黑鷹邢天生有著深仇大恨,要知查坤「毒飛針」與「少陽神掌」號稱雙絕,惟生平出手僅用其一,如今同施在邢天生身上,仇恨之深可想而知,謝雲嶽細察脈象,知其「少陽熱毒」已侵入骨髓,如過了十二時辰以後,骨髓定爲如火如炙熱蒸竭,尤以飛針淬毒滲入血液,流向不循正道,四散飛竄,逆流亂向,脈博跳得很急,病在血髓,真亙古之絕症,謝雲嶽雖醫道通神,也深感棘手爲難。
當然鶴涎草對飛針淬毒具有奇效,但是否更加重「少陽掌熱」,若反助骨髓速枯而死,這豈不是有愧於心麽?但醫乃仁術,死馬權充活馬醫的慣例,每每可見,謝雲嶽深感爲難的,就是時間急迫的問題不得解決。濟南鏢局內的周高二老等自己鶴涎草解救,已是客不容緩,自己所掘得的百年上品鶴涎草才得兩株,尚不知是否夠周高二老之用,即使是分出半株鶴涎草救治,但他的「少陽掌毒」非自己金針炙穴,再用菩提禪功在「脊中」穴運進,將熱毒驅出體外,方可行動如常,但需時兩晝夜不可,所以爲難至極。
謝雲嶽細察邢天生面像,只覺他並非是一個正人君子之像,潛於內必形於外,相法之樞機,顴勢骨低,手足亦如蛇鼠,鼻准鷹尖,老毳而至妄佞,總不是終生益友。他權衡輕重,只有捨棄邢天生一途,但他仍不能見死不救,何況又有相助出險之德,於是取出半支鶴涎草,卸開邢天生顎骨,將鶴涎草合於雙掌之內,指尖對準邢天生舌上,默運彌勒神功「化」字訣聚於掌心,移時,只見一縷暗紅的漿液,順著指尖流入邢天生喉中。
一俟餘藩滴完,將顎骨合上,又將邢天生身形翻轉伏在地下,疾起一掌,按在他的「脊中」穴,用絕世功力「菩提貝葉禪功真氣」,運行一周天後才予住手。只見邢天生已自醒轉過來,睜眼一瞧,見是謝雲嶽將自己救醒,發出微弱的笑聲,道:「多謝謝兄救治之德,小弟終生當有以報。」強力掙起,身形搖搖欲墜,面色仍是一樣蒼白,顯然受損太過。
這時,雪崩漸止,方圓數十裏內的山形已面目全非,謝雲嶽聞言微笑道:「濟危扶困,本是我輩俠義份內事,何況邢兄于小弟有德,區區何足掛齒,只是邢兄受少陽掌傷過重,最好邢兄能徑赴黃山令師處,求令師以先天真氣對準「脊中」穴運行二晝夜,尚能全愈。」
邢天生聞說,劍眉一皺,問道:「以謝兄的絕世功力,尚不能助小弟痊愈麽?」
謝雲嶽心中一震,便知引起邢天生疑心,遂慨然道:「這種骨髓傷毒,小弟勉強可以助邢兄快愈,只是小弟火候尚淺,一個運用不當,必將使邢兄含恨終生,故奉勸邢兄不如徑返令師處。」
邢天生一聽,垂首望著地上,目光含著無限怨毒,心想:「原來你是居心惡毒,不願助我恢復功力,哼,我邢天生有生之日,誓報此仇。」這惡念陡生,遂注下了他日後死于謝雲嶽的「七日搜陰斷魂」手法之下,這是後話不提。
謝雲嶽見他垂首不語,心中暗暗起疑,才要啓齒說話,突見邢天生擡頭笑道:「謝兄說得一點不錯,小弟勢必趕返家師處,傷癒後尚須習一種絕藝,報這獨臂神魔查坤一掌飛針之仇……」
謝雲嶽經那邢天生指點途徑,不到一個時辰,便自到了萬德村。他倆在村中投宿了一家簡陋的小客棧,匆匆用了一些飲食後,謝雲嶽笑道:「邢兄,方才我們進得村中,見這村首有家藥肆,小弟去配幾味藥,對邢兄傷勢不無稗益,請邢兄暫在房內小睡一會,小弟去去就來。」
邢天生頷首笑道:「謝兄此種盛德,小弟銘感不忘。」謝雲嶽謙遜了幾句,便邁步出店,望街首走去。
邢天生見他走後,目光陰毒微微冷笑了兩聲,喚來店主借了一副文房四寶,端坐椅上振筆疾書,從身旁取出一包白色藥粉灑在紙上後吹掉,他那蒼白面上浮起一絲獰笑,又取兩顆紅色藥丸,和水吞服,徑自離店走去。
※ ※ ※ ※ ※
謝雲嶽買了傷藥回來,一見邢天生身形杳然,不由微微一怔,眼角掠處,桌上端端正正擺了一張信箋,毫不思索地捏在手中目誦,上寫:「謝兄,自吾兄走後,小弟憶起身旁尚有家師贈用兩粒靈丹,吞服後自覺功力漸複,如今已恍然悟出獨臂神魔查坤實乃殺父仇人,先父與查坤總角之交,惜以小弟稚幼無知,當年殺父情景未曾目睹,小弟先三月爲家師攜去習藝,不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查坤每三年去黃山探望小弟,堅說殺父仇人系寰宇三絕之一的雪山人魔,如今再三思維之下,可能雪山人魔查坤聯手制取先父死命,小弟心切父仇,不耐等兄返轉徑自趕赴黃山,請兄見諒。前謂需兄相助者,是爲其因,若兄不棄小弟而去,允於助拳,小弟六月月圓之時,當在成都武侯祠候駕,語不盡意,執筆匆匆,落筆小弟邢天生拜啓。」
謝雲嶽看完此信,心中疑點頗多,他厭倦這種江湖上爲了細故,而致殺孽屢屢相尋,倘若目前他能刃盡仇人,這些都已是無關緊要之事,什麽雪山,什麽版泉,他也不會再去應約了。想到此處,微微歎了一口氣,用手撕碎信箋於地,算了店飯錢,揚長出店。
他心急濟南周高二老等侯自己鶴涎草,恨不得插翼電飛,策步如飛,黃土大道上,只見一縷滾滾黃煙隨在他的身後,引入矚目。這時,謝雲嶽套上了第一副面具,一臉病容。未正時分,已自趕到幸莊,距濟南才不過二十裏,發現自己在幸莊附近途中,不時遇上勁裝捷服的江湖人物,一撥撥地快馬來往飛馳,形迹可疑。
他知如不是有什麽大事,他們面色不會如此凝重,不過他只是如此想法,根本沒有尋究他們這種不平常的舉動是爲了什麽?謝雲嶽一踏進幸莊,立時把腳步放緩下來,突然他感覺手指有微麻現象,這種微麻異常不好受,軟綿綿,懶洋洋,直如有力無處使般。一有此麻軟現象,謝雲嶽立即封住自己臂肘穴道,因爲麻軟撼覺竄行甚速,刹那間,已走至手肘關節,心中大驚,一閃身,步法加緊,徑向莊外一處枯乾密林掠去。他找了一個隱蔽的所在,盤膝運功逼毒。
「菩提貝葉禪功」果然奇妙無比,不到一盞茶時分,雙肘以下毛孔內冒出一縷縷黑氣,隨風散失,麻軟現象盡除,立起正要啓步走去,驀聞林中人聲隱隱的傳來,好似一男一女,只聽得那女的娓娓說道:「亮哥,你別這麽傻,死有輕重之分,杖著匹夫之勇非但濟不了什麽事,而且令師更不能保全性命,休說莊主武學驚人,不是你所能對敵,還有蒯化子最是心辣手毒,撞上他手死活不能,萬一你再有失閃,豈不是抱憾終天嗎?」謝雲嶽心中一動,蒯化子不是混元指蒯淩嗎,於是傾身凝聽下文。
那男的微歎了一口氣,道:「蕙妹,愚兄知你說的是一番好意,但家師無端被囚,爲人徒者豈能坐視不救。」
女的冷哼了一聲,道:「你這人怎麽如此糊塗,令師被囚是在一個極秘密情況下爲之,除了有限數人得知,別人一概蒙在鼓裏,小妹還是從我爹口中得知,命你即速去請師門好友援救,以免不及。」
謝雲嶽毫不帶出半點聲息走去,隱在一棵白楊樹後,覰眼過去,仔細看出一男一女形貌,都是二十上下年歲。那男的生相英俊,滿臉憂容之色,女的長得嬌小可人,杏眼瑤鼻,異常嫵媚,說起話來,一雙星目睜得又圓又大,焦急心上人犯險輕身,在她目光中已是表露無遺。
只見那少年說道:「蕙妹,我真猜不透,家師與莊主頗稱莫逆,怎麽莊主對他如此,你可知道其中原由麽?」
少女搖頭表示不知,又輕啓檀口道:「只怕是爲了乾坤手雷嘯天而起吧……」
謝雲嶽聽得心中大震,正欲現身追問,驀聞哧哧怪笑聲起,一男一女面目頓起惶恐之色,倏然一條身形在林中穿出,只見那人身長鳶立,面色灰白,一對小角小眼,一瞬不瞬凝在那少女臉上,冷冰冰的神色,活像一具死人,半晌,陰惻惻地笑道:「賀姑娘,你也有落在我小喪門柯錦星手中之時麽?」
少女驚得粉面沁汗,嬌軀微顫,星目中露出畏怯光芒。那少年強自鎮定,冷笑一聲道:「柯錦星,你別以是莊主義子,就敢肆行無忘?」
小喪門眼角也不瞧那少年一眼,只冷冷道:「我不耐煩與要死的人講話,賀姑娘,你的事要不要我柯錦星代你隱瞞?」語氣之間,竟似有所要挾。
賀姑娘尚未答話,突然;那少年振腕亮出一劍,一股寒光劍氣猛向小喪門柯錦星肩頭削來。小喪門柯錦星竟頭也不回的,劍堪近身,陡地沖霄而起,雙足飆忽地往劍身上一落,使出千斤墜身法,「克折」一聲竟將那少年手中劍一踩而斷。
這一手真令人叫絕,單是柯錦星一升一沈之勢,快速絕倫,而且踩在劍上時間拿得十分奇准,這一雙男女顯然不及他太遠。在少年斷劍之時,賀姑娘呼地一掌向柯錦星胸後劈去,柯錦星聽覺極聰,就知姑娘出手,左掌望後一甩,打出一股陰柔掌力,一接之下,姑娘竟被震得飄後丈余,柯錦星右手疾如電光石火地望外一探,將那少年夾頸抓祝其間的變化,提足出乎探臂,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完成,快得逾如電閃,簡直使那少年無還手之機,可見小喪門柯錦星武功驚人,落在怪手書生謝雲嶽眼內,不由稱奇不已。
只見柯錦星一扣住少年頸骨時,那少年立時癱瘓得全身無力,柯錦星左掌微舉,面對著賀姑娘泛出一絲詭笑道:「賀姑娘你要否留著這小子的性命?」目光閃爍,手掌顫了幾顫。
賀姑娘駭得花容失色,驀然間,她星目中露出驚喜交織的光輝,小喪門柯錦星看出姑娘神色有異,心中一動,突覺自己後脊第五根脊骨「三陽」重穴上,著了一記萬斤銅錘般,腦中嗡的一聲,眼前金花亂湧,右手一鬆,將扣住的少年墜落在地。姑娘一見心上人脫出柯錦星手中,喜極驚呼了一聲,身形一動,矯若遊魂,捷如電閃地撈起,掠在一旁。那少年本是穴遭受小喪門所制,一經脫手,便如好人般靈活自如。
小喪門突遇重襲,便知碰上了強敵,不禁股栗膚粟,好半晌,眼內金花漸定,尚未見背後有半點動靜,心內驚而且疑,眼見賀姑娘兩人目注自己身後,面露喜容,知得那人尚未離,自默運真氣,只覺周身並無半點不適,不由膽氣大壯,忖道:「我只旋身雙掌一掃,兩丈以內敵人必筋斷骨裂,當場身死,哼哼,叫你知道我小喪門的厲害。」於是雙掌潛運真力,蓄意一擊。
小喪門柯錦星真氣引滿,突然吐氣開聲,兩臂一掄迴旋望身後掃去,掌力山嘯潮湧,狂飆頓起,面前十數棵大碗公徑粗的老樹,當掌斷折震飛,威勢驚人。柯錦星滿以爲這種變生倉卒,身後那人雖然功力蓋世,也當不起自己疾如電閃致命一擊。
那知面隨掌轉,舉目一瞧,不由目瞪口呆,面前那有半點人影,忽覺頭頸一涼,被人摸了一把,不由膽戰心驚,矮身一竄,突又掉首「犀牛望月」甩出一掌,依然打空,只見姑娘立在十數丈遠處吃吃竊笑。
這一來可把小喪門下得魂飛天外,面上強作鎮定,冷笑道:「何方鼠輩,有種的何不現身出來見個真章,效那鼠竊之輩,見不得人做什麽?……」話猶未落,風送入耳,一聲冷笑,異常陰森,跟著只覺左腿「飛揚」穴,似被蟲螫了一口,小喪門身不由自主地躍起八九尺高,倏又平摔下地,碰地聲響,震得砂土飛揚,人也萎頓不起。
小喪門躺在地上,四肢無力,擡頭只見是一面色姜黃,帶著病容的中午人,微笑凝視著自己,但覺那人目光如利剪般,饒是小殘門平時心毒手辣,至此也不禁脊骨直冒寒氣。這時,林中又是喝叱聲起,嗖嗖嗖飛撲出三條人影,身法都是快逾電射,矯捷無比。
三人足一沾地,三般兵刃平伸著,暗踩三才方位,目光炯炯地盯住怪手書生謝雲嶽。那三人從謝雲嶽眼中已瞧出是隴西三島。蓄著兩撇山羊鬍鬚的畢鷺大喝一聲道:「朋友,你……」謝雲嶽微笑揮手止住畢鷺說話。
畢鷺登時打住了話頭,驚疑地望著謝雲嶽,只見謝雲嶽身形一動,右足已踹著小喪門「喉結」上,但聽得半聲淒厲慘嗷,七孔噴出鮮血而死。隴西三島登時面目變色,身形攸然而動,兵刃舞起三團光幕湧攻謝雲嶽。謝雲嶽左掌輕輕一揮,隴西三島登時感覺一片勁氣當胸撞來,只覺立足不住,踉蹌退出三步。
三島大驚失色,只見謝雲嶽微笑道:「隴西三友,龍門小別,相隔匪遙,竟何致不識在下。」
三島聞言面面相覷,畢鷺聽得口音好熟,恍然憶起那是什麽人,不禁大喜望外,叫道:「閣下竟是嚴少俠麽?怎麽形像已改?不是畢某聽出口音,險些冒犯恩人。」
原來隴西三島在雲霧山莊險被任七姑一掌「橫掃千軍」擊斃,若不是謝雲嶽解救,難逃死厄,故此心德謝雲嶽,後來任七姑及龍門四怪一意追趕謝雲嶽,棄他們不顧,三島竄至雲霧山莊藏寶庫,取出一箱金珠,徑回隴西而去。
此時謝去岳笑道:「嚴某爲便於行事,故而易容,三位爲何不在隴西,落在此處,爲了何故。」
畢鷺面色一紅,道:「此事說來話長,非一言可了,此間辛家莊莊主金鈎無敵幸蒙是家師好友,我們系應邀前來,如今武林多事之秋,辛莊主意圖在江北地面爭一席之位,與南派丐幫掌門混元指蒯浚共圖大事,現在不少人前來加盟。」
謝雲嶽眉頭一皺,問道:「畢老師可曾聽見有一乾坤手雷嘯天麽?」畢鷺聞言一愕,搖頭表示不知。
這時,只見賀姑娘向著那少年盈盈走來,向謝雲嶽一福,低聲道:多謝大俠援手之德,雷大俠前日被混元指蒯浚所擒,囚在水牢。」說著一頓,飛紅上頰,手指著身旁少年道:「這位是王式耀,是矮伽藍崔大俠弟子,雷大俠被擒,崔大俠勸說莊主不可與雷大俠爲敵,一言不合,竟自反臉相向,崔大俠亦被蒯浚掌傷,同雷嘯天囚在一處。」
謝雲嶽聞言點點頭,沈吟一刻,又面向三島問道:「請問辛蒙爲人如何?」
羅瀉道:「辛蒙爲人智計深沈,謀定後動,行事多籍人手,故惡名不彰,嚴少俠想必是辛莊之敵非友,羅某三人即行返,轉隴西,免遭禍及。」
謝雲嶽大笑道:「三位明智抉擇,可敬可佩,在下他日若至隴西,必來拜謁三位。」
羅鴻忙道:「好說,我等恭候大駕光臨。」說完,三島同時抱拳一揖,身形頓處,捷如飛鳥,瞬即穿林杳然。
謝雲嶽正待向賀姑娘王式耀兩人問話,忽然微風掠起,面前倏然落定兩人。只見是一元居士胡剛及其愛女胡若蘭翩然降落。一元居士胡剛撫髯微笑,胡若蘭凝眸滿含幽怨。謝雲嶽抱拳笑道:「胡老前輩爲何知得晚輩在此?」
一元居士胡剛呵呵笑道:「老弟一離燕京,老朽父女兩人即躡蹤于後,武清縣郊小廟之事,得以親眼目睹老弟功力震世絕俗。」
謝雲嶽不由驚哦了一聲說道:「原來廟內紅旗幫匪,均是老前輩及姑娘相助除去,晚輩這裏相謝了。」說著一揖到地。引著胡若蘭抿著嘴格格嬌笑不住,神情嫵媚之至。
一元居士胡剛搖首微笑道:「老朽輕易不造殺孽,這都是丫頭所爲。想你們兩人都是出手狠辣,雙手滿染血腥,以後恐怕你們難以收拾,孽重難回了。」繼覺語氣顯得過重,繼轉口道:「老朽父女兩人途中見得秦中雙怪,戲耍作弄他們多次,不覺捱延費時,追至濟南源盛鏢局,聽說老弟已去泰山尋訪鶴涎草,所以老朽父女兩天這才趕來,不意淒巧相逢。」
謝雲嶽不禁忙問道:「老前輩定必見得家岳,不知病情怎樣,可否乞知?」
一元居士胡剛道:「令岳周維城及高老師毒勢尚未惡化,趙康九大俠亦已泰山歸來,兩手空空,滿面愁容,老朽父女一抵鏢局,稍時蒼須怪叟等人即將劫去鏢貨送回,並言老弟在泰山身亡,當時趙大俠大怒,飛劍將蒼須等人戮死,當時就要趕赴泰山,經老朽一再相勸,言老弟並非天折之相,老朽父女可代去泰山一行,在辛莊瞥及老弟易容望林中閃去,故而探知老弟在此,只不知鶴涎草到手了未?」
謝雲嶽不禁動容,笑道:「那麽晚輩要兼程趕返濟南了,晚輩好友乾坤手雷嘯天及矮伽藍崔戩被禁在辛家莊,還望老前輩代勞施救,晚輩最遲明晚趕返此地。」繼將王式耀賀姑娘介紹給胡剛。
胡剛笑道:「這些老朽均都知道,只是一時未易解救,老弟你可知道金鈎無敵辛蒙就是高黎貢山四魔嫡傳弟子麽?目前不但高黎貢山四魔及秦中雙怪落在辛莊,還有甚多魔道高手亦在莊內,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朽父女一定盡力而爲,老弟你速去濟南吧,明日一準在此候你見面。」
胡若蘭姑娘一聽謝雲嶽要走,不禁小嘴一撇,嬌嗔說道:「怎麽說不到三句話,就要走了,這可不行。」
謝雲嶽不禁又生惕念,原是避開他們,爲的情孽不可再種,但命中魔星注定,不可避免,他本是極聰明的人,已猜透了一元居士胡剛倆人爲何一路上窮追不捨的原因何在,不禁暗歎了一口氣,擡目望了胡若蘭一眼,只見她一雙星眼,滿含幽怨惜別之色,眼是靈魂的窗子,可在內窺出一個人思想感情,善與美的所在,不由神情一凜,微笑道:「姑娘,在下雖是武夫,但知君子一言九鼎,明晚在下決可趕到不失言就是。」繼又向賀姑娘王式耀兩人道:「二位既暫不可回轉辛莊,不如跟著胡老前輩在一處,遇事多有關照,一俟雷老師救出,你們再定行止吧。」說著,身形一動,捷如電射,瞬間便即無蹤。
一元居士胡剛這邊暫且按下不提,且說謝雲嶽一路如飛地賓士,心內交織著迷惘、焦急,二十裏路程不消半個時辰便自趕到。日色煦麗向西時,踏入濟南城關,千佛山中千佛鐘聲悠亮徹耳傳來,大明湖湖光山色頓呈眼簾,只見碧波千頃,水光接天,崗巒蔥秀,迤邐生婆。
這時謝雲嶽哪有心思欣賞景致,一勁往源盛鏢局飛走,途人多驚奇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他也不以爲意,一踏入源盛鏢局大門,迎面就看見趙康九鬱鬱不歡緩步走來。謝雲嶽立時止步,垂手喚了一聲:「岳父。」
趙康九登時一怔,倏又眼內神光逼射,面轉笑容,道:「是賢婿麽?鶴涎草尋到了沒有?」
謝雲嶽笑道:「僥倖到手。」說著兩翁婿飛步入內。
周維城及高子龍人又消瘦許多,精神萎靡,見著謝雲嶽,只軟弱無力地睜眼點了點頭。謝雲嶽取出鶴涎草,著手診治,周高二老時日過久,毒性雖解,真元則虧耗甚巨,謝雲嶽不惜本身真元,以「菩提貝葉禪功」貫輸。
夕用沈西,暮霞昏茫,周維城高子龍兩人霍然全愈,謝雲嶽面色蒼白,轉至廂房盤膝調息歸元。在謝雲嶽治療周高二人時,室外鏢局同仁及朋友等人影紛紛,均欲瞻仰謝雲嶽豐采,經趙康九一一勸散,說是晚宴時,自會與他們見面。
他們均不知謝雲嶽就是名噪一時,震蕩武林之怪手書生俞雲,但知謝雲嶽有一身驚人武學,不然,更是喧嘩鼎沸,爭睹爲榮。源盛鏢局大廳上華宴盛開,燈燭輝煌,六張大桌面上人頭晃動,嘩聲談笑。須臾,廳後屏風內轉出一個容光煥發,劍眉朗目,美如子都的少年來,面帶微笑,頷首爲禮,益顯得公瑾醇醪,倜儻不群。
刹那間,大廳內鴉雀無聲,中州劍客趙康九立起,大聲介紹與衆見面。席間群雄紛紛敬酒,謝雲嶽應付從容,群雄只覺得謝雲嶽和藹可親,略無半點居傲神色,人當之期休春風,不由大爲欽佩。這酒宴一直到三更漏盡,月華中天際才盡歡而散。
謝雲嶽隨著趙康九等人轉至內室,才談起乾坤手雷嘯天之事,明日將去辛莊制住混元指蒯浚,以免丐幫自相殘殺。又勸趙康二老明晨離開濟南,徑去寨北牧場,一俟自己辛莊事了,當趕赴牧常趙周二老想想也對,他們偌大一把年紀,何苦在武林中爭名好勝,趁著餘年,在田園納福,或嘯傲煙霞豈不甚好,於是慨然應允。
源盛鏢局高子龍笑道:「金鈎無敵辛蒙一向深居簡出,地面上人緣相處得甚好,前數年老朽也曾見過一次面,殷勤得很,不過總覺得他虛僞得有點可厭,誰知道他是高黎貢山四魔嫡傳弟子?」
謝雲嶽詫異問道:「辛蒙打著金鈎無敵的名號,難道無人去辛莊爭名挑戰麽?」
高子龍猛然拍了一下大腿,大聲道:「奇怪也就在此,十年前聽說有些人,去辛莊挑戰,他卻謙遜堅拒不納,如此要打也打不起來,之後,就再也未聽說起過,一個武林能手,既打著這大名號,又有此雍容寬宏的度量根本是難能的,現在老弟說起,則辛蒙平日作爲,大有可疑。」
謝雲嶽含笑道:「任何人作僞無論做得如何巧妙,總有破綻可尋。」
一向沈默寡言的周維城,突然想起了一事,問謝雲嶽道:「賢婿,一元居士胡剛之女,對你感情如何?」謝雲嶽頓時滿面通紅,心知一元居士胡剛必是與他們說了些什麽話,心內一著急,喃喃只說不出話來。
趙康九目光凝視在謝雲嶽臉上一會兒,微笑道:「一元居士胡剛有名的難纏,你究竟對胡姑娘感情如何,不妨直說。」
謝雲嶽面色更紅,囁嚅著道:「小婿與她並沒有什麽呀。」
周維城見狀不忍,撫髯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麽關係,這事等我們慢慢解決吧。」我們二字,當然是指趙康九而言。
謝雲嶽有心想問究竟,猶豫半晌問道:「岳父,到底怎麽啦?」
周維城望望趙康九,才轉顔笑道:「胡姑娘對你一往情深,我們不會干涉你們的。」謝雲嶽紅著臉,呐呐不知該說什麽好,內心自是感激兩位岳父。周維城話鋒突轉,問及謝雲嶽取鶴涎草經過。謝雲嶽談及詳情,衆人不勝慨歎。
趙康九笑道:「若不是一元居士胡剛父女等人的相助,蒼須群邪只怕一時難以授首。」繼又神色一莊,道:「我等已是老邁,恐怕從此以後,群邪均不會與我等爲難,只是賢婿萬宜小心,他們將你同怪手書生俞雲認作同出一派,因手法大致無異,其實這也只是二而一,一而二的想法,總之你得謹防暗算的。」謝雲嶽唯唯應命。
更鼓已敲了四下,興盡各自就寢。謝雲嶽一夜思緒如潮,輾轉反側,不得成寐。他想到一年來,奔蕩在江湖,雖然經驗閱曆倍增,但仍心靈上的空虛,無法填補,是天倫的缺憾,抑是愛情上的紛擾,自己也無法確定,不由湧上一片無名的悵惘,轉念到江湖上劫殺,永無寧日,不勝慨歎。如今世俗沈淪,人欲橫流,世上盡多貪詐搶掠淫戳奸殺,無非是一「欲」字作祟,真正做得「無欲」二字,是所難能,除非是大智慧,大聖賢不能作到。他胡思亂想,轉眼雞聲喔喔,五鼓天明,披衣起床,盥洗已畢,趙康九周維城及鏢局中人亦已起床了。
早膳既罷,四匹健騾,套上一具華貴騾車,車後隨定八名趙康九得力助手,精神奕奕、一聲陽關三疊,趙周二老登車如飛馳去。謝雲嶽隨即與源盛鏢局總鏢頭高子龍等人作別,漫步款款,出得南關。這日陰霧彤雲,寒風怒吼,途中風沙漫天,一反昨日熙日和風的景象,路邊枯樹了無春氣,未茁嫩牙;依舊鬼牙高張,搖瑟亂舞。
謝雲嶽振衣疾走,不到一盞茶時分,巳距南關五七裏之遙,忽聞身後起了一種輕微衣袂飄風聲,夾著一絲絲淡淡幽香襲來。他何等機靈,便知身後躡著有人,當下不動聲色,疾走了數步,霍地旋身,一掌「彌勒神功」震字訣打出,登時一片無形勁風往掌心吐出。
哪知一轉面睹及來人後,不由駭得大驚失色,慌不叠地將掌力撤回。雖然如此,掌力還是驚人,只見那人隨著掌力飄後兩丈,倏又電射掠至謝雲嶽身前。但見謝雲嶽面紅耳赤,說道:「姑娘,你怎麽來了,令尊呢?」
原來那人正是一元居士胡剛的愛女,胡若蘭姑娘,她今日著了淡黃色衣裙,薄施脂粉,益發顯得明眸皓齒,嬌豔如花。此刻她的神情,小嘴微撅,薄嗔含蘊,一雙明澈秋水的眸子稍帶怒意,一瞬不瞬,盯在謝雲嶽的臉上。
這種情境,尷尬異常,謝雲嶽見她不說話,面紅得一塊紅布樣,一揖到地道:「姑娘,在下實在不知道姑娘隨在身後,不然,在下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妄自出手。」
胡谷冷笑道:「假如我是趙蓮珠、周月娥兩位姐姐,你也不會這麽橫。」
謝雲嶽不知怎麽答復是好,兩眼只是發怔,胡若蘭忽哧的一聲笑了出來,抿嘴道:「看你成了這副嘴臉,姑娘是逗你玩的。」嫵媚之極,胡若蘭笑道:「昨晚三更時分,我就去了鏢局,哼哼,假如不是姑娘,你們統統魂遊地府了。」
謝雲嶽失驚道:「這是爲何?」
胡姑娘道:「昨晚紅旗幫去了二十余名匪徒,想用下流迷香迷倒你們,被我一一點死,丟在大明湖中喂魚去了。」
謝雲嶽笑笑,道:「那麽在下謝謝姑娘救命之恩了。」
姑娘格格嬌笑道:「且慢謝我,雷大俠被囚之處被我爹探出來了,只是莊中好手特多,我爹擊斃三人後,深恐打草驚蛇,恐辛蒙對雷大俠不利,才予退出,現在林中等你去哩。」
謝雲嶽忙道:「我們現在就趕去,怕令尊等得發急。」
姑娘道了一聲「好」,當先馳去,身法極見輕捷,謝雲嶽知道女孩兒好勝,只用出七分功力,與姑娘一肩之差,緊緊跟著。只見黃萎萎的山丘草坡,路旁一棵棵的枯樹如飛地在跟前掠過。驀然間,遙見三條黑影由道旁山坡上,飛瀉落在黃土官道中心,分成一列而立。
謝雲嶽走近了,才看出那是宮門雙傑,及惡師爺沈上九三人。只見鐵臂金剛何申福微微冷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此又遇上閣下?」
謝雲嶽一聲長笑道:「何大人,你何必自欺欺人,有心追蹤,何言偶又逢面,請伺三位攔阻在下意欲何爲?」
何申福一聲大喝道:「做什麽?緝你歸案,何某早知道你就是太原血案兇犯,宮門雙傑眼內可揉不進沙子,如今你想賴也賴不了。」
謝雲嶽一聲冷笑,尚未答話,沈上九陰惻側介面說道:「前次師爺被你騙了,你真的姓吳嗎?」
謝雲嶽陡然面色一沈,道:「沈上九,你真恬不知恥,你不過是三貝子府中一名西席,敢在都城禁畿之地,無法無天,私設公堂,魚肉百姓,罪該淩遲萬死,你道姓謝的真不敢對你奈何嗎?」說時,兩臂已凝蓄真氣,動了殺機。
這時,胡若蘭疾躍上前,兩柄奇形金劍已執在手中笑道:「謝兄,今日的事,非三言兩語可以善了的,待小妹替你解決這萬惡滔天姓沈的。」陡地嬌喝一聲,身法絕快,只見兩柄金劍化作十數條的金蛇,湧向沈上九全身大穴。這一手奇詭異常,而且劍尖吐出玄奧武林之一元真氣,嘶嘶作聲,沈上九整個身形齊都被劍氣所籠罩。
沈上九冷哼一聲,雙掌一揮,胡若蘭登時身形連晃,逼退幾步,沈上九趁機已一鶴沖天而起,身形又倏然而落,只見他手中多出一精鋼閃亮的摺扇,口中哈哈大笑道:「女娃兒,你知道我沈上九是什麽人?豈是你米粒之光所能抵敵,現在師爺僅用一柄摺扇,十招之內,便要你金劍出手。」
在姑娘出手之際,謝雲嶽不禁大爲耽心,他知惡師爺沈上九出身北天山,師門有很深淵源,身蘊崇高武學,即是「彌勒神功」一項,就非胡若蘭可以匹敵的,心懸著姑娘安危,又恐宮門雙傑突然向自己出手。甚是惴惴不安,他自己雖然不慎,但耽心姑娘受傷,在一元居士面前如何交待。
只見宮門雙傑已分閃在兩旁不遠處,目光灼灼監視著他,當下謝雲嶽微微一笑,繼見姑娘被沈上九掌力逼退,不由驚喜交加。他看出沈上九展出的是「彌勒神功」震字訣,精湛非凡,原以爲姑娘定被震飛,即是不死,也要帶傷,哪知姑娘兩柄金劍所吐出一元真氣,能抵敵這淩厲無倫的「彌勒神功」,可見「一元真氣」能與「彌勒神功」相抗,互無軒輊,只是姑娘火候稍差而已。
這時胡姑娘粉面凝霜,叱道:「姑奶奶管你是誰?瞧得誰不順眼,姑奶奶就要誰性命。」
惡師爺哈哈狂笑道:「你這女娃兒太也狂妄了。」說著右手一掄,「啪」地一聲,摺扇亮了開來,足有兩尺半圓,扇骨爲海心寒鐵所鑄,熠熠生輝,最利害的,扇骨伸出扇端半寸,棱牙芒刺,可作戳穴之用。專破氣功橫練,扇面純黃,金光閃爍,爲天山千年毒蛛絲所編,堅刃蘊毒,一沾人身,立時奇癢紅腫,糜爛蝕骨,極其厲害。
沈上九話未落音,摺扇一收,倏地猛沈,從右往在望上作弧形挑出,一抵及姑娘右肋,扇面嗖地展開,撲出一片勁風,直指姑娘胸前。這一手飛快如電,端的奇詭莫測,威力不凡。胡若蘭見沈上九扇逼勁風,令人窒息,情知厲害,右手金劍一圈,虛迎扇招,人忽晃閃在沈上九的右側,右腕一振亮出九點金星,向沈上九右肩刺去。
兩人都是身法絕快,出手淩厲,雖只一招,看得幾人眼花撩亂。姑娘這一招過於刁惡,假如沈上九不棄扇撤招,那條右臂即被金劍短去,縱然沈上九身法絕快,能避開這招,便失去制敵先機,那時姑娘展出「一元劍法」,圈住沈上九可迫他處於挨打地位。
姑娘靈慧無比,她知仗本身真力對掌,萬萬不能與惡師爺相抗衡,只因沈上九先前口出大言,十招之內,使令金劍出手,只要走出十招之外,即可將言語扣住沈上九。哪知沈上九身負絕藝,確有令人不可企及之處,姑娘劍光堪及左肩,身軀突然往左一側,扇面倏地往上挑起,迅如電光石火。
說時遲,那時快,姑娘右手金劍已刺上扇面,只覺微微一軟,摺扇驀然啪地一闔一震,姑娘感到有股奇猛力量一振,虎口酸麻,不由自主地鬆開,那柄金劍登時脫手飛出,似一溜飛蛇般徑往黃土山岡上落去。沈上九一招得手,捷如星火地摺扇戳向姑娘左手腕脈,這一招兩式逾如閃電,絕不容姑娘有緩手之機,不但姑娘大出意料之外,連謝雲嶽也驚駭異常。
謝雲嶽初見沈上九一出手,便覺他這一身非凡武學,更令他如虎添翼,助紂爲虐,此人如不及時除掉,徒貽師門之羞,此時一見姑娘危機間不容髮,身形電射而出。沈上九眼看得手之際,忽覺眼前一花,勁風撲面,右手腕如中五指鋼鈎一般,寄痛激骨,摺扇立時被奪出手中,尚未看清來人是誰,猛覺右腿膝蓋骨受了一記萬斤鋼錘,只哎了半聲,身形被踢飛起半空,那嗥叫聲亦帶起半空中,隨風送出,淒厲慘不忍聞。
在怪手書生謝雲嶽身形電射之際,宮門二傑亦捷如鷹隼地撲來,若講究身法之快,謝雲嶽可算是武林獨步,宮門二傑一沾地,沈上九身形已被踢飛,一分之差,搶救不及,令宮門二傑登時震得一震。謝雲嶽一掌當胸,面對著宮門二傑冷笑道:「在下一時失手竟將令友踢飛,有喪二位大人顔面,還望見諒。」這時胡若蘭姑娘感激地望了謝雲嶽一眼,嬌軀一側,躍向金劍落下之處而去。
宮門二傑前在京城打磨場客棧前,已目睹謝雲嶽蓋世奇學,更遠在太原晉柯之內親眼見到俞雲劍劈清風幫五人淩厲劍術,益發證明了面前此人,必是化身俞雲的人,他們先前指認謝雲嶽是太原血案的兇犯,原是試探之詞。
這一證明不虛,驚駭更多於喜愉,他們自恃大援隱藏一側,不到必要,那大援不會現身。大援是誰?即是苗嶺雙妖,碩果權存的黑衣玄女殷玄薇,否則宮門二傑焉敢貿然前來。這時,宮門二傑聞言,面色通紅,羞憤難禁,陰風煞掌展萬雄比較性暴,大喝一聲道:「昔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濱,莫非王臣,閣下殺死了朝廷命官,豈是你能諉賴得掉的,依展某奉勸,不如束手受擒,我兩人必有一番人心。」
謝雲嶽朗聲大笑,道:「你們還有人心,背叛師門之徒有何廉恥仁義可言。」宮門二傑四目火赤,嘿嘿冷笑不止。
胡若蘭這時已取回脫手金劍,對謝雲嶽微使了一眼色,道:「謝兄,我們還有正事待辦、誰耐煩與他們多費唇舌,早點打發了好上路。」
謝雲嶽雖未知她眼色中是何用意,但心知她所說必有原故,毫不猶疑,笑答了聲:「好。」右手奪自沈上九的寒鐵摺扇,驀然向陰風煞掌展萬雄「鳩尾穴」點擊。左手五指迅如流星地向鐵臂金劍何申福左臂「經渠」穴扣住,這種分襲兩個當今武林高手,令自己空門大露,無所畏忘,錯非謝雲嶽,別人無法辦到。
宮門二傑見謝雲嶽陡然發動,出手若電,不禁又驚又駭,身形倏然而退,脫出謝雲嶽奇襲之外,二傑心知武林中一些巧快手法不足與他抗衡,反不如以少林本門絕學「達摩十三式」對抗來得妥善。是以二傑一閃出謝雲嶽兩手之外,立即湧身猛攻,但見他們巨靈手掌逼起了淩厲勁風,掌影漫天而到,招數招招著實,配合相宜,宛如大河長江,源源不絕。
謝雲嶽有千丈淵前轍之凜,絕不能讓他們占了先機去,身形一動,使他們招招撲空,此時見著宮門二傑用出「達摩十三式。」那勁力遠波至十丈開外,沙飛石走,威勢較之玉泉山琉璃塔下少林四僧,更爲精進,自己則身形如飛,穿插在他們漫天掌影中游走,心中忖道:「這宮門二傑,如不趁現在除去,必引起一場武林事故。」心意一定,倏朝著何申福右掌撞去。
那何申福不明所以,不由掌勢緩徐一緩,哪知謝雲嶽哈哈一笑,摺扇霍地亮開,斜揮推進。鐵臂金劍何申福只覺扇逼勁風,直壓面目。登時急湧入五官內,氣血一帶,哼得半聲,便自頹然倒地。就在此一刹那,展萬雄雙掌狂飆向謝雲嶽胸後打到,謝雲嶽突然身形一塌,摺扇飛快地疾旋,裂帛一聲大響,扇骨芒光在展萬雄齊腹劃過,只見展萬雄腹血迸射如雨,大叫一聲,噗咚坐在地上,雙手捧腹,神色慘厲已極。
二傑這一負傷倒地,謝雲嶽忽瞥見胡若蘭面有驚容,心中一動,驀覺有一股陰柔暗含剛猛的罡氣,徑由頭頂壓來,猛然一震,立時展出「玄天七星步法」,晃身脫出,右掌望上疾揮出一掌。身形電射雄塒出兩丈開外,只聽身後起了一聲輕「哮」,其聲甜髓無比。掉面一視,只見即是黑衣玄女殷玄薇,剪水雙眸一瞬不瞬盯在謝雲嶽臉上,勝雪嬌顔微慍怒意。
謝雲嶽在燕京三員老客棧內聞得一元居士胡剛說後,昔年苗嶺雙妖縱橫天下,幸得其師祁連異叟出山,施出蓋古淩今的絕學,但依然被她逸去,可見這黑衣玄女殷玄薇武學實有驚人的造詣,自己寄緣天授,異稟過人,何不與她試招,若就此除去,豈不是爲武林中除了一大害,心意一定,當即慢步走前。
黑衣玄女殷玄薇見他傲然不懼走來,面轉笑容道:「你不要自恃功力過人,在我苗嶺雙仙眼中,可微不足稱道。」
謝雲嶽在他面前不足五尺之處停住,朗聲答道:「當年祁連異叟一念之仁,任你漏網逃生,你就該痛定思痛,自贖前愆,永不出山爲是,怎麽稱又想出山荼毒生靈麽?」
黑衣玄女一聽,粉面一寒,雙目中突射出無窮殺機,冷笑道:「你是祁連異叟何人?怎知道我的往事。」
謝雲嶽一聲朗笑道:「百年往事,武林中傳誦不絕,無不津津樂道祁連異叟此一德舉,可見你淫兇殘毒。不然,爲何事隔百年衆怨仍存,餘生也晚。惜不親眼目睹,但閉目可以想見你那當時狼狽狀態,我雖不是祁連異叟什麽人,不過大有淵源,願你及早悔悟,返歸苗嶺,當可終養天年,要不然,禍不旋踵,噬臍莫及。」此番說詞,聲色俱厲,勸嚇兼有。
黑衣玄女殷玄薇聽得且驚且駭,目光閃爍,忖道:「此人必是櫛連異叟徒系輩,否則,正如他說,與祁連異叟大有淵源,江湖上聽見苗嶺雙仙名號,無不膽魂皆落,拔足飛逃,此人竟然傲然不懼,必在武學上有所恃,就拿連傷沈上九及宮門雙傑而論,足可證明。」不禁首鼠兩端,惶惑舉措不安。這在苗嶺雙妖而言,可是史無前例,即就是昔年與祁連異叟動手相搏,心內也無一個「懼」字,這正是一朝被蛇咬,終生怕井繩。
胡若蘭立在道旁一株枯楓之下,聽見謝雲嶽自承與祁連異叟大有溯源,不由芳心頓起一片漣漪,直覺謝雲嶽此言,是暗示對自己存有愛意,不然何至出此,一雙星目從此不離謝雲嶽身上。只覺他玉樹臨風,豐神俊逸,不禁愈看愈愛。
此時,黑衣玄女殷玄薇轉念道:「他能有多大氣候,敢與祁連異叟相捷並論,何況自己數十年來功力精進,已非當年吳下阿蒙,自己再度出山,意圖成爲天下武林盟主,若被他所虛聲恫嚇,則將永不能擡頭,重整聲威。」
當下黑衣玄女粉臉帶煞,冷笑道:「你既與祁連異叟大有淵源,當得他一身所學,昔年我爲了一時疏忽,竟著了老鬼道兒,因自守諾言,老鬼不死,永不出門,現老鬼已死了多年,這筆帳就算在你的身上,也是一樣。」
謝去岳也報之一聲冷笑,道:「你既執迷不悟,也只好由你了。」口雖是這麽說,但面對著功高絕世的魔頭,仍有一絲戒凜之意。
黑衣玄女殷玄薇袼格一聲嬌笑,羅袖輕飄飄地拂出,宛如千層黑浪從她袖中拂出。這是一個視力錯覺現象,皆因殷玄薇正氣練得爐火純青,強弱由心而發,這一拂出正氣,有百種不同的強度,從袖衣激起波浪形狀,乍一看來,猶千層黑浪延伸而出。
謝雲嶽意隨念動,神功已密護全身,岳峙而立,只覺柔風撲面,夾著一縷異香吹送入鼻,不由心神一陣猛搖,立時驚覺,強閉著呼吸,繼感柔風遂漸加強,一刹那間,力逾萬斤,氣血一陣浮湧,幾乎立足不祝這是謝雲嶽從未曾經歷之現象,不禁大吃一驚,倏地一翻右掌,迎著迫來正氣,打出「菩提貝葉禪掌」,只聽「波」的脆響,破氣而出。淩厲無倫。
但見黑衣玄女殷玄薇面色突變,飄葉般急退兩丈,謝雲嶽一招得手,身形激射而前,左掌又陡起一掌「彌勒神功」壓字訣,右手迅若電光石火般,五指暴伸,徑起一招「軒轅十八解」中之制龍手絕招「八德擒龍」,向黑衣玄女「天府」穴扣去。
這一手「八德擒龍」是奇奧天下,崇古淩今的絕招,據「軒轅十八解」秘笈所載,在軒轅黃帝未乘龍馭天之前,曾去西天訪晤佛祖如來,其時如來佛祖正在八德池畔伏池內十二條孽龍,軒轅默記佛祖制龍手法,才創出這十二招擒龍手。
殷玄薇雖然是不可一世的魔頭,但目睹謝雲嶽右手如電芒飛出,淩厲玄詭,生平未見,不由大驚凜駭,竟疏忽了謝雲嶽左掌神功壓字訣中的一招「五指幻山」,於是隨起一手「飛絮暴雷」掌法一迎向「彌勒神功」,兩目注定謝雲嶽所來之「擒龍手」,預先封閉滿身穴道,欲待謝雲嶽堪到近前,飛起一手「斬鋼截鐵」削斷來掌。
心意打得滿好,可是大爲不然,殷玄薇一招「飛絮暴雷」掌推出,只見掌影柔舞若絮,風聲如雷,這也是奧奇天下的絕招,但事前疏忽大意,怎經得謝雲嶽壓出十二成功力,驀覺一股重逾泰山之氣功,壓得心頭氣血狂翻,自己「飛絮暴雷」罡氣登時卸之無形,竟晃得一晃,謝雲嶽右手五指已扣在她的肋下。
黑衣玄女殷玄薇驀感肋間一麻,萬蟲蠕動,左半邊渙軟無力,不要說是「斬鋼截鐵」絕招有心無力使出,連真氣也無法使之凝聚,四散飛竄,非但如此,謝雲嶽五指一沾左肋,只覺他指端射出勁氣,突破啓己堅如精鋼所封閉的穴遭,當時她那種驚駭,非筆墨所可形容。
說來話長,其間發生的事不過電閃的一刹那,究竟黑衣玄女是不可一世的魔頭,右掌在迎擊「彌勒神功」壓字訣後,往左一穿,以牙還牙,五指飛朝謝雲嶽右臂搭去,迅捷無儔。黑衣玄女此著是竭平生真力發出,謝雲嶽五指一鬆,電射地撤回右臂,左手又出,殷玄薇卻乘著這粟米之差的空隙,身形仰射飛出十餘丈外,快如離弦之弩,電漩星飛。
謝雲嶽出手迅如電光石火,卻被殷玄薇逸出手中,這是第一人首次逃出「軒轅十八解」絕招之下,心中著實欽佩苗嶺雙妖果然身手絕倫。卻說殷玄薇足一沾地,試運真氣一遍,只覺麻酸立止,真氣又重凝聚運用自如了,遂目蘊凶光,喝道:「小輩,你且慢得意,你也中了本仙子「苗嶺百蠱柔香」,三月之後,你準備後事好了。」聲落之際,人已飛射淩空,轉眼便已杳然,只有餘音嫋嫋,震蕩耳鼓。
殷玄薇來得快,走得也快,留下宮門二傑倒在路旁呻吟,還有一個惡師爺沈上九不知生死。這時,胡若蘭姑娘已掠了過來,目含萬縷柔情,低聲說道:「謝兄,方才那殷玄薇所說的話是真的嗎?」
謝雲嶽無言點點頭,隨即朗聲笑道:「她這點鬼門道,還嚇不到我。」說著一頓,,目光落在宮門二傑身上,道:「目前的難題,是如何打發他們。」
胡若蘭嬌笑道:「都邊山坡上還有一個師爺咧,這種惡人留在世上作甚?超度了他們吧,這也算你多積了一宗功德。」說著,也不管謝雲嶽同意不同意,飛身掠至那邊草坡,把惡師爺沈上九似捉小雞般提了過來,甩在展萬雄一處,又往四五丈遠處,提了何申福進來。
謝雲嶽紋絲不動,只靜靜注視姑娘那種嬌憨頑皮,忙得不亦樂乎的表情。姑娘將三人擺在一處,拍了拍手,微掠鬢間亂髮,擡頭笑道:「好了,謝兄請動手吧。」忽見謝雲嶽兩目不瞬注視著自己,粉面一紅,嗔道:「你這人怎麽搞的?兩眼賊視討厭,又不是沒瞧見過。」說著又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謝雲嶽笑笑,便向宮門二傑等那邊走了過去。可憐沈上九等三人負傷奇重,遍身氣力均無,眼看著謝雲嶽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只能瞪著眼幹著急,尤其是宮門二傑方才親眼目睹謝雲嶽對殷玄薇了一手蓋世武學,這才失悔不該自恃黑衣玄女靠山,貿熱追躡尋仇,自覺死有應得。
這時,寬敞黃澄澄的官道上,迄今了無行人往來,這透著奇怪,皆因行人見得有人在官道上生死殺鬥,避之唯恐不及,哪有人敢前來,均避道而行,甚至有人折轉身去回頭了。寒風勁吹,枯枝蔓草漫天旋舞,夾著滿空砂塵呼嘯,天色陰霾昏茫,穹蒼密布著愁雲,就像要壓下來一般,這一切,都代表著淒涼,肅殺。
謝雲嶽走在三人不足兩尺之處停住,陰風煞掌展萬雄終於掙出聲來,大聲叫道:「朋友,你不嫌行事太毒辣了些嗎?」
這語聲充滿了乞憐恐懼之意。人總是惜命的,只要有一線生機,也要盡力以求,不惜卑顔屈膝,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世間能有幾人。陰風煞掌展萬雄失聲叫嚷厲,本來爲扇骨尖芒劃破的腹皮創口,漸已趨止的血液又複外湧,汩汩冒出殷紅血液,只見展萬雄兩手緊抓住肚皮,額上冷汗淌出如雨,慘狀卒不忍睹謝雲嶽皺了一下眉頭。不則一聲,飛步上前,朝沈上九「氣海穴」上戳了一指,沈上九頓時兩眼翻白,頹然死去。
原來沈上九先被謝雲嶽扣上腕脈時,謝雲嶽恨他在都城恃三貝子之勢,作惡多端,爲師門貽羞,不禁施出絕脈手法,一時沈上九功力全失,跟著又被踢上重逾千斤一腳,飛墜草坡後,心脈幾乎被震亂,強提一口真氣不散,故未死去,但比死均要難過,這也傷天害理之報。
胡若蘭在拾劍時,目睹黑衣玄女殷玄薇身法奧奇,掠在沈上九身前察看傷勢,只因傷勢太重,殷玄薇也是袖手無策,姑娘趁著殷玄薇不注意時,掠回在謝雲嶽附近。姑娘冰雪聰明,察衣觀人便知他是苗嶺二妖之黑衣玄女殷玄薇。
且說謝雲嶽飛指點死沈上九後,正要向宮門二傑下手,手掌微捂之際,只見鐵臂金劍何申福強忍著傷痛,低聲道:「尊架可是姓謝麽?」
謝雲嶽聞言不禁一怔,手勢緩緩地落下,道:「少爺本是姓謝,方才胡姑娘已然叫明,你問這是何故?」
何申福睜著眼,仔細打量了謝雲嶽兩眼,蒼白的臉上,泛出一絲笑容,道:「那麽謝少俠一定是當年名震河溯,聞名喪膽的追魂判謝文謝大俠的哲嗣。」
謝雲嶽愈感驚異,厲聲喝道:「你怎麽知道的?快說。」
何申福聲音微弱道:「何某現感真氣不足,如少俠助我真氣不絕,當能將洞庭湖伏襲令尊與少俠一段往事細述,指點少俠真正仇人是誰,如何?」謝雲嶽聞言大喜,四面望了立在身後的胡若蘭一眼,只見她雙眸中也露出甚爲驚奇的目光。
謝雲嶽飛快地別過面,答了一聲:「好。」當即在何申福胸後點了三指,又與展萬雄止住了血,笑道:「此地陽關大道,不宜多作逗留,容在路左山崗上細敘吧。」說著,一把抓起沈上九的屍首,回首對胡若蘭應道:「姑娘,在下情切父仇,只好有勞令尊等候一會兒了。」話落,未見他身形稍動,人已破空斜飛,去勢電疾,瞬眼已落在十數丈遠土崗上。
姑娘跟著掠去,同立著土崗上,一對璧人,衣袂飄舞,望之若仙。官門二傑互相扶持著,蹣跚步上草坡。時將正午,天色反見陰黯,禿枝指空舞,狂風卷雪飛,此時官道上漸有人馬在徐行,夾著長鞭擊空聲,隨風搖曳老遠。
距官道側僅一箭之遙,一處崗凹之內,數株常青喬木之下坐定謝雲嶽胡若蘭及宮門二傑數人。胡若蘭手執著一支枯枝,擬漫不經心地撥弄腳面的一線流泉,謝雲嶽則傾耳靜所。陰風煞掌展萬雄背靠著樹幹,閉目養傷。
只見鐵臂金劍何申福又用眼望了謝雲嶽一眼,道:「方才黑衣玄女殷玄薇離去之際,曾說過少俠中了他的「百蠱柔香」,可是真的麽?」
謝雲嶽知他說此,必是「百蠱柔香」甚爲厲害,頷首答道:「動手之初,曾聞得一股異香由她袖口而出,只吸進一點,在下即時警覺閉性呼吸,諒無大害吧?」
何申福面有驚容,搖頭說道:「一絲都吸不得,她那「百蠱柔香」端的厲害無比,人一中上,十二時辰後,那點柔香在體內化爲無數蠱蟲,吸人精血,三月後,精血枯瘠而死,萬藥罔效,非有殷玄薇獨門解蠱藥不可。」
胡若蘭聽後,不由大爲焦急,問道:「除了她的獨門解藥之外,就沒有其他方法可治麽?」
何申福想了一想,道:「還有一種方法,此法非要身具精湛的內功不可,以謝少俠絕世武學當非難事,就是自己用搜宮過穴法,將氣血逼使在「三焦」穴流過,以本身三昧真火煉化蠱毒,如此於七日之後,方可無礙,最好還是將黑衣玄女獨門解藥取來。」
謝雲嶽只微笑不語,胡若蘭見他毫不焦急,張著清澈如水雙眼,嗔道:「你這人真是,性命之憂你還不急嗎?」
謝雲嶽笑容愈發擴展了,大聲朗笑道:「急有何用,除非現在能覓到殷玄薇,否則,反不如置之坦然,照何老師所言用「搜宮過穴」法自療。」
何申福不覺心折謝雲嶽這份豪情,忙道:「殷玄薇現落在濟南南關趵突泉上,峨英祠內,看祠人昔年是他門下……」
話猶未了,胡若蘭用手一拉謝雲嶽手臂,喜道:「謝兄,我們這就去找她。」
謝雲嶽笑道:「別急,我還要請問何展兩位老師,當年在洞庭湖畔伏襲先父之事。」
鐵臂金劍何申福面色頓呈黯然,雙眼望著灰淡雲天,長歎了一口氣,道:「何某與展老弟昔年在未背叛少林時,與令尊相交頗稱莫逆,令尊于何某兩人尚有大恩,此後,何某兩人逃赴塞外,因道不同不相與謀,竟至偶然晤面,亦多寒暄兩句即別,忽又數年,何某兩人爲避免少林追捕,投身宮庭,奉命暗中監視天下武林一舉一動,風聞令尊行事過於辣手,無論正邪,只要有過失,重則戮殺,輕則廢掉一身武功,致引起正邪雙方公憤,處心密慮,想制令尊于死地。」說著一頓,只見謝雲嶽雙眼微紅,一臉悲憤之容,心中甚是替他難過,又說道:「此事在武林中秘密醞釀很久,只以令尊行蹤無定,擅于易容,多次撲空,不過令尊尚蒙在鼓裏。」
「何某兩人爲昔年與令尊一段恩情,屢欲面告提防,因令尊居無定所,心與願違,只有與密謀人士相告我們也參加其內,這樣做,也就是憑著官家勢力,他們一有異動之前,非通知何某兩人不可,此著本是「粱底抽薪」之計,如他們發現令尊行蹤在何處,何某即刻星夜兼程趕赴該地通知令尊,但令尊從此竟不在江湖露面,突然隱迹,何某心頭竊喜……」說到此處,何申福望著謝雲嶽雙眼,滿含黯然之色,又道:「哪知令尊隱迹嘉陵江畔漁村,已娶妻生子,爲鳩神索千里偵知,竟乘著令尊抱少俠出外之際,下手掌殺了令堂。」
謝雲嶽至此,忍不住淚珠斷線似的下淌,胡若蘭暗中愴然,心說:「他處境比我還可憐,怪不得他行事毒辣,手狠異常,原來是幼遭孤露慘變,一腔悲憤,無處發泄。」禁不住一隻柔荑搭上謝雲嶽的鳶肩,同情之色現於眉宇。
只聽何申福接著說下去,道:「其時何某兩人正在成都負有官廷任務,不克分身,第三日,趕往嘉陵江畔時,令尊已毀家出走,天涯尋仇,只好怏怏而返,嗣後令尊行迹更飄……」
忽謝雲嶽星目突射神光,問道:「這淩霄子也與先父有仇麽?」
鐵臂金劍何申福苦笑了一聲道:「武林是非,難有定準,往往爲了一點細故,使劫殺報復,綿綿無休,當年華山派有一門下粉蝴蝶黎浩波,好淫采花,無惡不作,爲令尊斷除兩隻手臂,點了他的陰脈,逃回華山吐血身死,雖說令尊處置太過,但他孽由自作,自爲非義,淩霄子如捫心自問,當知明理,然而他竟於下了除掉令尊毒心。」謝雲嶽哼了一聲,遞種下他年華山芙蓉峰劍戮群雄的禍苗。
何申福目睹謝雲嶽眼內蘊有無窮殺機,不由心頭一凜,暗歎了一口氣,又道:「我們得知華山飛書後,即告了一個假,兩騎千里神駿,星夜兼馳華山,抵達後,正邪各派人數到得九十餘人之多,尾躡著令尊,因令尊神出鬼沒,一直追到洞庭湖畔才行圍住,七十多人分守各處路徑,暫不露面,爲防令尊覓路逃走,由淩臂子及峨嵋掌門金頂上人,雪山神魔,以及我們兩人爲主,率著十六人列成四象陣法阻截令尊,何某意圖激使令尊向我們這方竄去,但那日令尊一反往日智計沈著,形似瘋狂,競朝其他三方奪路而走,想這攔截的人,都是昔年名震一方的武林高手,令尊雖然武學超絕,也無法制勝,曙光不遠之時,令尊身負多處掌傷,漸呈不支,何某見情不妙,與展老弟飛身攻襲,暗中指點著逃路,眼見令尊逃遠,淩霄子等還是窮迫不舍,何某等兩人施出聲東擊西之策,終爲令尊安然逃去,何某說令尊傷重,必然逃不出百里之外,不過金頂上人等還不安心,費時經月在贛湘等處搜索,在武功山中發現一老一少屍骨,才各各返山。」
謝雲嶽聽後雙目皆赤,神傷良久,半晌才道:「當年蒙兩位網開一面,先父九泉之下也當銘感,請問何大人,那次伏襲先父的,除卻陵霄子、金頂上人、雪山神魔之外,還有其他什麽人?望乞明告。」
鐵臂金劍何申福心中猛震,心說:「這人好大的殺氣,看來不一一告訴他,也是不行了。」正待作答,這時陰風煞掌展萬雄,倏啓雙目,微笑道:「展某有一句不當之話,少俠若不見怪,展某則可放膽說出。」
謝雲嶽朗聲一笑道:「展大人有話,在下自當洗耳恭聽,那有見怪之理,何況還有救命之恩,更當敬聆教言。」
展萬雄微微一笑,眉頭尚未盡展,想是腹創未全然止痛,只見他道:「想展某同何兄,因爲少林俗家弟子,自幼即耳濡目染寬恕之道,佛門廣大,世間無不可渡之人,展某說此話,少俠當會暗暗竊笑展某背叛師門之人,不配說此話,只是展某兩人爲何離叛,自有難言之隱,此事只有令尊知之甚詳,若非令尊知悉我們另有苦衷,以他嫉惡如仇之性,怎會加以援手,拿展某此事打比,可見武林中人行事,有惡根天生,倒行逆施者,也有恩怨相纏逼不得已者,往往同爲一事,然出發點各別,不能一概而論,奉勸少俠,怨冤相尋,徒然自苦,怨將禍及兒孫,展某粗俗之人,記得有一句話,只誅元兇,不罪附從。想少俠慧根天賦,純厚仁德,當不爲展某一時妄言見責。」
謝雲嶽料不到陰風煞掌展萬雄,此時竟說出這番持平之論,不禁動容,當下慨然言道:「展大人所說深入肯綮,在下豈能不遵,只找他們三人好了。」說罷,軒眉微笑。
何申福展萬雄兩人見謝雲嶽言語風範非常人可企及,不禁暗暗心折,展萬雄道:「少俠果然人中之龍,無怪名動武林,謝大俠九泉下自可含笑瞑目,展某現在就要返京,容圖後會。」說著,強掙著立直身軀,帶著苦痛之容。
謝雲嶽取出兩顆「長春丹」分贈何展兩人,笑道:「兩位請服下,體傷自可無虞,不過兩位返京,太原血案之事何以善後?」
何展兩人接過「長春丹」,吞服後運氣一周,不但傷痛立止,而且精神煥發,何申福正容道:「李侍郎是和相門生,此事本不可善了,何某兩人拼著受責,上下彌縫,久而久之,也不了了之了。」
謝雲嶽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方乾隆玉佩,霞光閃閃,何展兩人一見玉佩,神色大變,不禁屈膝就要下跪。
謝雲嶽微笑制止道:「兩位不必如此,請回京面告和相,只說李侍郎罪如山積,皇上命我就地誅戮,想必和相不敢明問皇上。」
何申福微微一躬,神色極恭道:「既有此佩,如同聖旨,一切自可迎刃而解,我們就此告別,少俠姑娘請珍重。」說罷與展萬雄同施一禮,轉身大踏步走去。
謝雲嶽仰望雲天,寒風振衣如飛,緬懷往事,不勝憮然。胡若蘭微微搖晃他的肩膀,嬌聲道:「謝兄,仇人已知,徐圖對策不可心急一時,你何不運功焚除蠱毒。」
謝雲嶽哦了一聲道:「不是姑娘提起,在下差點忘懷了。」轉目四望,發現遠處有一山洞,於是對胡若蘭道:「姑娘,那裏有個山洞,我們走。」
兩人來到山洞,謝雲嶽不禁驚咦道:「原來是獵戶住過,居然十分乾淨,什麽都有。」
謝雲嶽立時盤膝坐下,以「善提貝葉禪功」自竊療治蠱毒。想那「菩提貝葉撣功」是佛門絕學,無堅不摧,無毒不驅,謝雲嶽本吸得「百蠱柔香」少而又少,登時被體內三昧真火燒得一乾二淨,如非是宮門二傑多說一句話,他也不會去尋黑衣玄女殷玄薇逼取解藥,卻也也是殷玄薇劫數使然。胡若蘭在旁見謝雲嶽入定行功,一張俊臉又紅又白,子都之姣亦難比他十一,只看得姑娘心內愛慕得很。
※ ※ ※ ※ ※
好半晌,謝雲嶽才睜開眼來,剛要開口說話,胡若蘭卻撲進了他的懷裏:「雲哥哥……」
謝雲嶽吃驚地道:「胡姑娘……」
胡若蘭嬌嗔道:「人家都叫你哥哥了,你還叫人家姑娘?」
謝雲嶽歎了口氣道:「若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形……」
胡若蘭嬌聲道:「我知道,但是我不在乎,雲哥哥,別趕我走好麽?千里追蹤,你難道竟然無動於衷?」
謝雲嶽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是……」
胡若蘭嬌聲道:「你到底怕什麽嘛?你的兩位岳父都同意了,我自會求幾位姐姐收留,你爲什麽還不肯答應呢?」
謝雲嶽歎道:「你不後悔?」
胡若蘭嬌聲道:「妹妹永遠不會後悔,雲哥哥,就讓妹子把身子交給你吧。」說完,雙手開始解除她身上的衣裙,很快地褫下她的褻褲和絲質的內衣,肚兜等,一具完美無暇的胴體呈現在謝雲嶽的面前。
只見:胡若蘭全身細緻光滑,毫無半點斑痕,冰雪般的肌膚,柔麗的曲線,令人銷魂蝕骨。胸前的雙乳白生生,緊澎澎地特別富有彈性,圓大飽滿的豐臀,兩條細滑的大腿夾著那高凸而肥嫩的小浪穴,細密彎曲的陰毛,散在陰戶四周。
謝雲嶽此時還能說什麽,命裏注定的,躲都躲不掉。他從頭看到腳,再從腳往上看,溫柔地道:「若蘭,你的身材真漂亮啊,好美呵。」
胡若蘭躺在床上嬌羞無言地望著謝雲嶽,謝雲嶽跪在床邊,輕輕地含著她奶子上那紅紅的肉蕾,輕撫著她光滑的肌膚,舔著,磨著,手又在小陰戶外撫弄著,只見兩片陰唇微彎地向內夾著,這是尚未開苞的少女陰戶啊。謝雲嶽禁不住俯頭低下去用舌舔觸她的陰核,順著她陰唇的外緣,慢慢而且用力地舐磨下去。弄得胡若蘭呻吟著:「嗯……啊……啊……哼……」頭不停地擺動,兩頰燙紅。
謝雲嶽舔了一陣子,又以手指頭進行搜索,扣摸的動作,胡若蘭的淫液如流水般地汨汨淌出,而她的嬌軀也越扭越急,雙腿也越張越開。謝雲嶽把衣褲除了,大雞巴一抖一抖地上下彈動著,他用手扳開了胡若蘭的大腿,並將她的小腿舉到自己的肩上,把個雞巴頭在她大陰唇外磨著,龜頭點著那鮮紅的穴口,上下左右地一陣揉弄,然後才慢慢地插入她的陰戶中。
剛一進去,胡若蘭即忍不住地喊道:「啊……好痛……哥……痛呀……」
謝雲嶽安慰著她道:「若蘭,哥哥會慢慢來的,你要忍一忍,一會兒就不痛了,乖啊,哥哥會讓你舒服的。」
謝雲嶽緩緩地抽動自己的大雞巴,漸見地她那小浪穴中有淫水流出,謝雲嶽就趁勢用力幹進去,突破處女膜,插得她熱淚盈眶,大叫:「痛……哥呀……痛死了……啊……」
一會兒,她小浪穴內的淫水也潤滑了起來,陰壁的肌肉也放鬆了,大雞巴的插動要順暢多了。謝雲嶽再撫捏她的肉峰,吻她的嫩臉,慢慢地她口中的叫聲已變成:「啊……嗯哼……哼哼……喔……嗯……嗯……」的叫春聲了。
謝雲嶽抱住胡若蘭的裸體,七寸長的又粗又硬的雞巴,在若蘭的又嫩又緊湊的眼中不停的飛快抽送。她的尖梃高聳的乳房被謝雲嶽強壯結實的胸膛壓著,謝雲嶽親吻著胡若蘭軟涼櫻唇和雪白的粉頸。
「啊……噢……好酸……噢噢……雲哥哥……輕一點……啊……啊……咬喲……你又頂進去了……好癢……快用力……」
「若蘭,舒不舒服?……喜不喜歡我的大雞巴這樣幹你的?」
「喜歡死了……雲哥哥……你再用力……啊……啊……好酸啊……若蘭要被你幹死了……你的大雞巴真行……真厲害……嗯……噢……喲……喲……酸死我了……你得我好舒服……」
「大雞巴哥哥……妹妹是你的人了……隨時都可以讓你……若蘭的全身都是你的……噢……」
謝雲嶽插得更急更重,不斷地用手去捏,揉,搓,撫她嫩軟飽實的雙乳,有時也用嘴去觸吻奶頭和她的櫻唇。胡若蘭的嫩臀開始上仰,左搖,右晃地迎合著,突然將謝雲嶽緊緊地抱住,陰戶急急地磨擦著謝雲嶽的雞巴,陰道在痙攣,小眼微微張合,吸吮著謝雲嶽的雞巴,一股溫滑的水似泉水泉般狂湧而出……
謝雲嶽抱著她,享受著處女第一次泄精的快感,胡若蘭混身蘇軟的仰躺著,美目緊閉。好一會兒,謝雲嶽再把雞巴開始插送,而她的身體也不安地扭動了起來,隨著抽動的韻律越發地激烈,呼吸也漸漸地粗重了。呻吟聲再度由她口中喧泄出來,而她的陰戶也跟著謝雲嶽的屁股上下頂動,不斷地套弄,迎合著,好個騷浪的小浪穴。
「雲哥哥……快用力……幹……」謝雲嶽立刻開始在胡若蘭的緊狹、滑膩的肉戶中大力抽插,一陣陣的快感傳來,謝雲嶽越插越快,屁股飛快的挺動。
胡若蘭的小肉洞好緊、好柔,但裏面充滿了滑潤的沾液,抽動時十分暢美。胡若蘭睜大美目望著謝雲嶽,微喘著,每當謝雲嶽插入時,她便聳起臀部相迎。當他們密合在一起時,她用雙手按住謝雲嶽的屁股,旋扭她的玉臀,讓龜頭碰觸她的花心的各個角落,同時她緊縮肉洞的肉壁,壓榨謝雲嶽的雞巴。然後,才放鬆陰道,讓謝雲嶽自花心退出,作另一輪的插入接合。謝雲嶽怕壓痛了她,便用手支起上身。這樣他可看到胡若蘭的美麗的奶子,隨著他們下體交合的旋律而上下抖動。
「妹妹,舒服嗎?」謝雲嶽一面幹,一面含笑的問。
「喔……真爽……真美……雲哥哥……你呢……」胡若蘭喘息著回答。
「若蘭,真爽,太棒了,我愛你,好妹妹。」
「雲哥哥……大雞巴哥哥……妹妹也愛死你了……」
謝雲嶽逐漸加快了抽送的節奏,胡若蘭的肉洞中的沾液也越來越多,抽插時發出了「噗哧」、「噗哧」的奇妙磨擦聲。一陣縱情交合,胡若蘭的陰道猛烈張合痙攣,淫水狂湧而出。謝雲嶽的雞巴被她的陰戶收縮吸吮及處女陰道的緊夾感包圍著,覺得雞巴開始狂漲,龜頭感到一陣出奇的酸癢,一股熱液自雞巴噴出,一股精液沖入她的子宮中,胡若蘭雙腿挺直,肉洞痙攣,她大叫出聲:「噯……啊……」花心承受著謝雲嶽奇熱精水的澆灌,倆人同時到達了高潮。
一會兒,謝雲嶽才側躺在她身邊,在她嬌靨上送個熱吻,胡若蘭睜著媚眼吃吃地浪聲笑著。她回吻了謝雲嶽一陣,坐起身來擦拭著她的下體,一片片處女破瓜的血迹染紅了床單,腥紅點點,落英繽紛,白嫩的陰部有些紅腫,謝雲嶽不禁萬分憐惜:「都是我不好。」
胡若蘭嬌羞地送上熱吻:「不怪你,妹子還要謝謝你,從今以後,妹子就是你的人了,妹子真快活。」
謝雲嶽笑道:「以後快活的日子還多著呢……」
兩人相擁溫存半晌,才起身整裝,謝雲嶽起身笑道:「若蘭,我們去見令尊,早點救出乾坤手雷嘯天,矮伽藍崔戩二人,再去找那殷玄薇。」
姑娘點頭笑道:「好。」兩人身形電射,朝辛蒙莊方向如飛馳去。
※ ※ ※ ※ ※
距辛蒙鎮集以西七裏之處,有座偌大莊院,環莊河引湖水貫注,碧波粼粼,莊院甲第連雲,危閣崇廈,庭園清幽,花術扶疏,真可以說是富埒王侯。
這日,莊主金鈎無故辛蒙坐在大廳中左旁下首一把太師椅上,神情十分激動。廳上尚坐著高黎貢山四魔,秦中雙怪,天外三尊者及不知名三老者等人,還有混元指蒯浚,蓬頭垢面,一身百結丐衣,不時翻著晶光雙眼。
只因昨晚二更時分,一元居士胡剛父女兩人進莊騷擾,合這麽多武林奇人阻擊,不但未傷及對方一根毫毛,而且連對方面貌都無法看清,只覺對方身形如電,鬼魅飄風,只不過片刻時光,莊中好手死了三個,傷的不計其數,辛蒙不由心頭氣怒交加,身旁的茶几捶得如山響。
大魔華宇見辛蒙情狀,微笑道:「徒兒!沈著點好,來人不過存心搗亂,又不敢明白叫陣,諒他們也不會再來。」說著呵呵大笑道:「今晚若再來的話,老夫叫他嘗嘗罡氣的利害。」威光四射,不可一世。
華宇口中雖這麽說,心中可暗暗嘀咕著,昨晚來人身法上乘,顯然又是武林奇人,夜色黑沈,以他的目力,也無法看清來人是老是少,回憶當年自己四人大鬧嵩山,全勝而退,又在華山芙蓉峰四劍擊敗少林五老,一時之內,名震華夏,不料數十年後再出,名手輩出,大有淩駕前人之勢,怎不令他暗生凜駭,大凡名隆譽深的人,無時無刻,不戰戰兢兢于保全名望,惟恐一旦失去,自古至今,能有幾人逃出名鎖利繮之外,高黎貢山四魔何能有別。
這時,金鈎無敵辛蒙默然須臾,突又擡頭,瞪著對面一個黑須老者,眼內威光逼射。那老者神色局促不安,垂首無言。驀然一聲大喝出自辛蒙口中,聲如霹靂,震得大廳嗡然作響。只聽辛蒙喝道:「賀老師,你那寶貝女兒及姓王的小子找著了沒有?」
黑須老者搖搖頭,擡起面來,苦笑道:「我那孽女一定是跟那姓王的私奔了。」
辛蒙神情獰惡,嘿嘿冷笑道:「如果你那女兒勾通外人,與本莊爲難,那時休怪我辛蒙不念舊交下手絕情了,從此以後,你經常有人監視,不得自由行動,除非你女兒與姓王的小子自行投到……」聲猶未了,倏覺口中有一重物猛擊,登時牙折迸飛,噴血如雨,眼內金花亂湧,一陣昏眩,噗通四平八穩倒在地下不省人事。
廳內群魔不禁大吃一驚,怔然離座忽又見一顆白色小球,電芒飛漩,由廳外急疾地向混元指蒯浚面前襲到。蒯浚身法奇快,雙足一撤,飛手向白色小球的繃指一彈,只見那白色小球竟往上沖起,蒯浚身形暴長,探臂一撈,將白色小球捏在手中。
這時,辛蒙已被群魔扶起,辛蒙只是被那暗器擊中口內,力道奇猛,受震昏眩,不一會便自蘇醒過來。混元指蒯浚捏住白色小球,放掌尋視,不過白紙搓成一顆紙團而已,打開一瞧,蒯浚不由嘿嘿冷笑。高黎貢山四魔等又晃身近前細看蒯浚掌中白紙,只見上面繪的是四面龍獅虎形權杖,下端繪的兩截斷杖及一個化子跪著的圖形。
群魔心內雪亮,均知道是什麽一回事,無怪乎蒯化子氣得一張臉又紅又白,鬚髮戟立,嘿嘿冷笑不止。突然蒯化子哼了一聲,兩足離地平平飛起,其疾如矢,射出廳外。廳外一切了無異狀,濃雲蔽天,狂風四吼,園中樹木枝葉搖晃亂舞,晚放的寒梅暗香陣陣襲鼻,但蒯化子遊目四顧,不禁大感駭然。
原來侍立在廳外的莊中好手,及散立各處的明卡,一個個泥塑木雕,全部吃人點住穴道。高手眼內,看出不平常,事實的確是驚人,那有全部被點住的,,蒯浚暗暗心說:「自己絕無如此功力,最多動手之際乘其不備點倒兩個,何至於這些人了無動手情狀,不知不覺間被人點住,何況分佈又甚廣,真令人不可思議,自己尚以爲丐門三老來此,看來另有其人,丐門三老並無如此功力,但此人是誰咧。」不由暗暗心內打鼓。
此時群魔亦均飛身廳外,他們都目光銳利,見狀亦是一震,面面相覷做聲不得,連爲他們解開穴道都忘懷了。倏然,從廳屋上瀉矢一般,飛落三人,捷如飛鳥。群魔定睛一瞧,原來來的是三個藍布百綻大褂的老叟。正是丐門三老,九指神丐蒼璽,星河鈎客婁雍,竹杖叟洪璜。
混元指蒯浚一見他們,目珠一翻,跨前一步,大喝道:「你們來此做甚麽?」神情十分激動。
九指神丐蒼璽拂須微笑道:「擒你返歸香堂,以正門規。」
雖是短短兩句話,義正詞嚴,比甚麽毒罵的言辭都來得有力量,不管什麽惡人,也有心虛之時,混元指蒯浚面色發青,嘿然不語,滿頭亂髮根根筆立,大概心內急怒交加的緣故。金鈎無敵辛蒙認定丐門三老,就是方才以暗器擊入自己口內的人,喝得一聲,躍身飛撲,其勢迅如電奔風飄,探手出掌,逕望蒼璽胸前「幽門」穴劈去。
九指神丐蒼璽腳下微微一動,辛蒙一掌下去,只見人影一晃,便已打空,那淩厲的掌力打中地面,登時現出凹形下陷。這時大魔華宇說道:「徒兒,休要鹵莽。」金鈎無敵辛蒙狠狠地退在一旁。
大魔華宇突厲聲道:「蒼老化子,老夫不管你們丐門是非,但你們不該登門欺人?」
蒼璽微微一愕,道:「老化子爲尋本門叛徒而來,何致於登門生事欺人,華老師說話令人費解。」
大魔華宇嘿嘿冷笑,一張陰陽臉顯得十分陰沈,那塊赤紅色疤痕變得紫黑,倏地語氣一寒道:「你還敢推賴,飛石傷徒不是你們所爲的麽?眼前……」說著一頓,用手指著那被點住穴的人,厲聲道:「不又是你們所做的麽?何況一不登門拜帖,再蒯老師身爲老夫貴客,焉可不稱作欺人生事?」
蒼飛呵呵大笑道:「高黎貢山四魔幾時又戀上紅塵,身爲辛莊主人,華老師,你說的飛石傷徒,點穴定身這兩檔子事,若化子全然不知,看來另有其人。」說著,雙眼一瞥那些定住穴道之人,微露驚異之容,笑道:「華老師,你別在老化子面上貼金,老化子哪有「淩空打穴」的絕乘功力?」此言一出,群魔面上均變了顔色。
要知「淩空打穴」功力,較之飛花摘葉傷人及「米粒打穴」尤爲難能,非具有一身絕乘罡氣功夫不可,練武人的耳目聰靈,十丈以內,些微聲響絕難逃出耳目之下,「淩空打穴」非在十丈以外,飛指打穴不可,還要認穴奇准,莫說是丐門三老,就是群魔也無此功力,不然,群魔聽老化子出言,焉能頓時變色。
只見竹杖叟面目一寒,目光逼視著混元指蒯浚臉上,大喝道:「蒯浚,你若倚仗諸位老師之力,脫離本門之外,自立南派掌門,縱然成爲事實,你也不見臉上有什麽光鮮。」
突然混元指蒯浚亂眉一軒,放聲大笑,笑聲淒厲,似蘊有無窮憤恨,聲蕩雲霄,驚得寒鴉噪林,卜蔔四散亂飛,須臾笑定,帶著一種極其鄙屑之容,道:「蒯化子焉能請諸位老師助拳,如你所言,縱然勝了臉上也不光鮮,但蒯化子定下泰山之約,你們自等不得罷了,再說,蒯化子原也無此心脫離本門,只爲你們太以欺人,想我蒯某既爲天南支堂堂主,號令刑責應均由我蒯浚負責,你們不但蔑視了本人職權,而且對於天南丐門門下,稍有微輕過錯,一不通知我蒯浚,二則刑罰極重,動則斷筋刖手,你們眼內還有我蒯浚這個人嗎?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你們來了,早作了斷極好,你們只要勝得了我蒯浚混元指,蒯浚立時隨汝等返歸總壇,領候刑責。」
星河鈎客婁雍微笑道:「蒯老弟,萬一你口不應心怎麽辦?」
混元指蒯浚鬚髮亂張,還未作答,身旁的高黎貢山二魔華宙卻介面笑道:「蒯老師一言九鼎,老夫華宙願做見證。」
九指神丐微笑道:「華老師等均是名負海內,馳譽武林的前輩,說話必然算數,看來,諸位老師絕不會參與敝門是非了?」他說此話,就是用來扣住群魔,說什麽,也不好意思出手相助蒯浚。」
此刻,天外三尊者金月忽然跨前一步,冷冷道:「貧僧金月等是天竺遠來,爲的是瞻仰中國武林奇學,所以貧僧等稍時定欲向三位領教。」
九指神丐雙眉一皺,竹杖叟洪璜在丐門三老中最是性暴,聞言大惑不耐,竟介面冷冷道:「既欲指教,何不現在開始,誰耐煩你們稍時糾纏。」
金月尊者獰聲大笑道:「這位說話倒也痛快得很。」說著面色一沈,道:「而且好像貧僧等不堪一擊,貧僧等「赤煞摩伽」掌力,看來是天竺微末粗淺之學了。」說著,兩掌一翻。
只見金月尊者掌心漸變紅暈,尚吐出絲絲熱氣,兩縷白霧向外嫋嫋而散。九指神丐蒼須見狀大驚,他在太原晉祠內,聞得謝雲嶽詳言酒甌峰經過,深明這「赤煞摩伽」掌力利害已極,他本想拿話拖延時間,等候援手,不料被竹杖叟洪璜把話說僵,說什麽也不能等候,乘著金月尊者「赤煞摩伽」掌力尚未凝聚時,趕緊出掌,不然自身難保。
說時遲,那時快,金月尊者掌心赤紅如火,已然凝聚得八成,天外三尊者從酒甌峰後,加緊他那天竺奇學「赤煞魔伽」掌,已可把凝聚時間提速,這時,九指神丐蒼璽一聲大喝,身形飛電,兩手並指如戟,全身平射,探臂向金月尊者掌心直戳。
金月尊者一聲長笑,人已騰起半空,驀然一翻身,兩掌猛往下按,吐出兩股淡紅氣流。九指神丐蒼璽本恃著自己催突然的欺攻,挾雷霆萬鈞之勢,心料金月尊者功力再好,也在不及防備之下,難避開他飛空一擊。豈料金月尊者比他更高出一籌,猛攻撲空,便知不好,身形還未落地時,只覺一片熾熱如焚的氣流淩厲壓下,頓感肌膚刺灼跳躍,心中大驚,幸而九指神丐蒼璽功力精湛,臨危不亂,足一沾地,施出「鯉躍龍門身法」一踢,身形仰射而起,淩越金月尊者之上。
那「赤煞摩伽」掌力煞是驚人,打在地上,蓬的一聲大響,地面枯草頓即燃著,熊熊火焰冒出。高黎貢山四魔及秦中雙怪面顯驚容,敢情他們也聞得崆峒掌教飛雲觀主亦在「赤煞摩伽」掌力之下吃癟。混元指蒯浚視若無睹,心頭只默思盤算,等會怎麽可制勝丐門三老。金月尊者甫一落地,即旋身亮掌。
九指神丐蒼璽跟著落地,立在兩丈開外,面有憤容,他那藍布大褂後胸,已被赤煞摩伽掌力,灼成焦黃一大片,肌膚亦隱隱灼痛。只見金月尊者獰笑道:「貧僧這赤煞摩伽掌力滋味如何?」
此聲一出,蒼璽面有怒容,其他丐門二老星河釣客婁雍,竹杖叟洪璜均一晃湧前。他們這裏一出,銀月尊者明月尊者亦倏然而前。六人對立,戰在眉睫。這時高黎貢山大魔華宇對金鈎無故辛蒙耳語了數句,辛蒙一點頭,飛身往園中馳去。
忽聽得辛蒙一聲慘嗥,慘絕人寰。高黎貢山四魔等人,聞聲一驚,遠遠瞥見辛蒙立在一顆大樹之下,形似瘋狂的跳躍,兩手飛空亂舞,繼又發出一聲聲慘笑。在那陰霾布空,長風嘶嘯之下,那笑聲傳入耳中,無異是聲如梟鳴,觸耳心驚。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15
【第十七章】 爲欲成仇 天外三尊魂歸極樂 癡情生恨 難成連理誓遁空門
那金鈎無敵辛蒙在那大樹之下,形似瘋狂,只是跳躍,兩手向空舞動,不時傳出一聲聲斷腸慘笑。高黎貢山四魔一聲厲嘯,平平飛起,去勢若電,往那大樹之下飛撲。天外三尊者頓感愕然,立止手不戰,齊趨前觀。九指神丐蒼璽臉上已恢復了鎮靜,對於金鈎無敵辛蒙突變找狂,心中了然有數,兩眼覰定混元指蒯浚,隱隱含笑。
星河釣客婁雍及竹杖叟洪璜讓開兩步,他們知道蒼璽這種神色,對蒯浚是恨到了極點,絕不讓蒯浚活出手中。他們深知混元指蒯浚功力驚人,暗暗擔憂蒼璽不能一擊而中,被蒯浚逸去,那麽來日丐幫大難有增無已。不由心弦猛張,面色嚴肅,較之蒼璽一副悠閒姿態,大不相同。
混元指蒯浚面寒似水,兩目神光冷電般,炯炯逼視著蒼璽,右掌外翻當胸而立,左拳微揚,兩指戟舉,足下踏著子午。箭在弦上,弦繃堪滿,大有一觸即發之勢。那邊樹下,大魔華宇用盡手法,未能制止辛蒙狂笑跳躍瘋態。其餘諸魔嗖嗖四竄,想解開被點住穴道的那些明椿暗卡,同樣無效。
試想他們都是武林奇人,自負甚高,然而不能解開穴道,顯然那點穴手法詭異無比,一片狂傲之氣,刹時冷了下來。大魔華宇面紅耳赤,面對著臉色慘厲,肌肉扭曲,狂笑狂跳的辛蒙束手無策,他認定辛蒙是遭人暗算點中穴道所致,那手法令他脊骨直冒寒氣,暗算的人定是在樹上突施毒手,但這棵大樹枯枝禿椏,並無可資掩藏的地方,分明這人得手之後逸去,不過有一點值得驚疑的地方,那就是這人既有這種絕乘功力,爲何躲躲藏藏,難道他還有什麽陰謀不成,最蹊蹺的是本莊除了自己數人外,並無一人前來。
「莫非他們都遭了毒手嗎?」華宇想到此處,不禁冷汗如雨,這神色數十年來首次在他臉上顯出,可見他內心駭怕已極。
群魔面上訕訕地聚集在大樹下,暗對此事加以猜測,紛紛提出意見,終於下了一個結論,就是對丐門之紛爭,決不伸手。天外三尊者心內猶不服氣,但目睹這種奇異之事,由不得他們不生出凜駭之意,不過他們都有此一想法,那人露面後,就得試試那人武學精湛到如何地步。
這時大魔華宇挾起辛蒙,與群魔紛紛趨往大廳前,對丐門三老與混元指蒯浚緊張情勢竟不加聞問。距大樹之後有幾棵篁竹,在那竹梢葉繁茂密中,露出一張俏臉,清澈如水的雙眸中微微吐出笑意。九指神丐蒼璽這時與混元指蒯浚繞著打圈子,愈走愈小,但誰也不肯先出手,想等待有利的時機到來。
要知這等高手過招,往往即在短短一刹那,三招兩式便可勝敗立曉。辛蒙嗥叫之聲,愈來愈慘厲,大魔華宇在沒有辦法,猛向辛蒙胸後點了一指,只見辛蒙如將死之犬模樣,一陣哀鳴,聲音漸弱,四肢抽動了一會,便寂然無聲。
群魔負手立在廳外觀戰,表面從容,心情異常緊張,大魔華宇眼蘊淚水,憤恨無比,秦中雙怪倏然飛身往後躍走,意欲察看全莊究竟。但禍在眉睫,群魔均有此預感!內心惴惴不安。驀然。混元指蒯浚沈不住氣了,腳步一慢,倏然劈出一掌,左掌兩指迅若星瀉,往蒼璽「期門穴」點去。
這兩式都是至剛至猛路子,而且奇詭無倫,最耗內力,掌指未至,已自潛勁逼人。混元指蒯浚在一刻之前,目睹許多令人意外的奇事,又見丐門三老如此有恃無恐的神色,已有大難臨頭之感,事至如此,不如一拼,或可制勝,是以,盡展平生絕藝以制先機。
九指神丐蒼璽對混元指蒯浚,絲毫不敢大意,他知蒯浚這混元指力,能貫穿金石,腐木蝕鋼,左掌吐還擊對方掌勢,立時橫閃五尺,避開混元指力,右掌摣開,風馳電湧地向對方腕脈扣去。蒯浚突然大喝一聲,兩指倏仰,徑往蒼璽扣脈右掌劃到,指風嘶嘶銳嘯。
九指神丐蒼璽大吃一驚,他未想到蒯浚混元指可不緩氣綿綿吐出,這混元指最耗內力,每一展用,對本身真元耗損至鉅,他知蒯浚存心死拼。此刻,容不得蒼璽多作考慮,身形電閃,錯步飛出蒯浚指力之下,那知蒯浚身法絕快,那指力登時劃在蒼璽大袖上,一聲裂帛嘶響,一截袖蘭隨風揚起半空。蒼璽驚魂未定,蒯浚身形稍不停留,兩指落向蒼璽胸後「心俞穴」,這一容他點上,蒼璽立時就會心脈震斷而死,蒼璽一著之差,立遭懸發之危。
那蒯浚何等神速,雙指只差兩寸就可戳上,蒼璽頓感後胸一涼,立即全身猝然一沈,倏的翻身,雙掌劈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勁力。蒯浚怎麽也不會想到蒼璽,臨危尚能使出這一巧妙的身法,身形懸空,不及閃避,化指爲掌,迎著劈來掌力下壓。
只聽得「蓬」的一聲,兩股掌力一接,蒯浚身形騰起半空倏又飄落下來,蒼璽雙腿一縮,風快立起,雙目怒睜。兩人都是胸頭氣血狂翻,蒼璽先前被蒯浚搶先出乎,差點命喪在混元指下,此刻,蒯浚雙足甫一沾地,雙掌當胸劈出一招「推山守鼎」,雙掌凝足平生勁力而發,狂飆驟起,淩曆無儔。
蒯浚措手不及,當堂被震退四五步,蒼璽趁此展出一套奇絕無倫的「劈空掌」法,強勁如潮,綿綿推出。蒯浚亂眉一豎,步法登時走了開來,忽左忽右,忽前忽後神詭無匹,走的迷蹤路子,雙掌亦立時亮開,左掌右指倏忽攻出。
兩人每一招劈出,均帶有劃空嘯聲,力能裂石碎碑,近身周遭氣流激蕩不絕,沙飛石走。十數個照面過去,蒯浚混元指力益呈神威,指風嘶嘯,如同花影繽紛罩向蒼璽身形。然而蒼璽雖未落敗,但仍然畏懼混元指力,晃身遊走,覰空拍出劈空掌力,不過身法絕快,非明眼人不能看出。
但場外均是武林極負盛譽的人,何能瞞過他們神目。星河釣客婁雍見狀皺了皺眉頭,暗對竹杖叟洪璜道:「蒯化子這幾年功力精進太多,蒼老大恐非其敵,不如我們也出手,爲正門規,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竹杖叟點一下頭,倏然長身,右臂一探,竹杖疾出,點向蒯浚胸後「命門」穴。星河釣客婁雍也不遲疑,右手一晃,在陰暗的天色中,只見三溜淡黃色的絲線,迅若電火地搭向蒯浚的「精促穴」,蒯浚武功精湛,驀感風聲有異,攻向蒼璽的一招急撤,反身甩掌,將兩段襲來兵刃蕩開,突地一鶴沖天,拔起五六尺高下,兩腿一蜷一彈,已射在兩丈開外。
只見蒯浚發須怒張,神態氣極,大喝道:「你們如此逼人太甚,休怪我蒯化子心狠意毒了。」
蒼璽大笑道:「蒯浚,你死在臨頭還大言不慚,今日若讓你逃出手去,我蒼老大立刻自絕而死。」
蒯浚獰笑了一聲「好」,突地蒯浚怒嘯了一聲,身形又拔上半空,淩空一個旋轉,兩手暴張,生像「鷲鷹捕兔」急撲而下,兩手十指射出勁風,雷擊電閃往丐門三老頭頂抓來。這一次,激發了蒯浚兇橫之性,施出平生真力,甩「鷹爪功」摻含了「混元指」力,兩種絕藝融彙在一處,威勢不問凡響,尚差著丐門三老頭頂五尺,三老就感到此種潛力前所未見,胸口被掌風擠迫得震蕩跳躍。
丐門三老強護著心神,巍然不動,待到蒯浚掌到近前,才聯臂反擊。蒯浚半空見丐門三老情狀,便知他們心意,暗暗心笑道:「我這鷹爪功與混元指融合在一處,威力絕大,一到得距身前三尺處,空氣成鋼,絕不容你們有還手之機。」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便已撲在丐門三老頭頂不及三尺距離,丐門三老立時疾臂出掌,只覺空氣阻力極大,擡臂乏力,暗叫得一聲:「不好。」一股排山倒海,淩厲無儔的勁力,當頭罩來,眼看丐門三老,就要死在蒯浚的掌下。
猛聽得一聲清亮的大叱,只見混元指翻浚,突然翻了十數個筋斗,激震了出去,落在天外尊者腳下,雙腕齊折,血如泉湧,面色慘厲無比。這時,場中多出了一個中年書生,面泛冷笑,神色陰沈冰冷已極。天外三尊者及高黎貢山四魔大喝紛紛竄出,雖說他們已決定不管丐門是非,但此刻目睹蒯浚慘狀,也不由激發同仇敵愾之心,決意伸手。
只見中年書生面色更是一寒,道:「你們自比秦中雙怪如何?」
群魔聞言立時一怔,心想:「怪道秦中雙怪此時尚未返轉,莫非已遭了毒手不成?」
大魔華宇臉上浮起一種不信之色,冷冷道:「老夫就不信你能勝得秦中雙怪?」
中年書生哈哈大笑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雙怪現已回轉萬象谷,與我訂下八年後在華山芙蓉峰比劍之約。」
大魔華宇且疑且信,喝道:「你究竟是誰?」
中年書生立時浮出一面冰冷笑容,神情傲岸道出兩個字來:「俞雲。」
聲猶未落,天外三尊者同出六掌「赤煞摩伽」,驀然見一片赤紅炎熱的氣流,洶湧的向俞雲四周罩去,只聽得金月尊者大喝道:「俞雲,還我真經來,不然你死無葬身之地。」原來俞雲一現身,天外三尊者便認出他就是在酒甌峰相遇之人,心怯俞雲一身武學絕倫,暗中互使了一個眼色,趁著俞雲與華宇說話時,六掌齊吐。
俞雲展出「玄天七星步」,一晃身就脫出「赤煞摩伽」掌力之外,那六股掌力登時蓬的打在地面,只見火焰流瀉,轉眼枯枝乾草焦黑了一大片,蔓燒了過去。火舌狂吐,濃煙彌漫。俞雲在酒甌峰曾與天外三尊者對掌,深知他們「赤煞摩伽」掌力利害,雖然自身武學今非昔比,也不敢絲毫大意,身如電閃,斜掠出去兩丈開外,冷笑道:「我俞雲幾時拿了你們真經,素昧平生,這話虧你說得出口。」
金月尊者一聲大喝,道:「佛爺險些被你騙了,你是雪山神魔嗎?好不識羞,快拿出真經來。」
俞雲雙目神光逼射,哈哈一聲長笑,道:「你認定是俞某拿了,可見你眼力還算不錯,想我將經送回你們,哼哼,恐怕今生妄想。」
金月尊者登時變顔,向銀月明月使了一個顔色,同時發出一聲雷鳴般似她大喝,六掌又吐,那暗紅色氣流登時由掌心外冒。怪手書生俞雲胸有成策,兩臂早凝聚真力,等他們那「赤煞摩伽」掌力才冒出掌心五寸時,迅快絕倫雙掌往外一推,展出「彌勒神功」逼字訣。
蓬地一聲大響,兩股掌力一接,只見天外三尊者所吐出暗紅色「赤煞摩伽」掌力,被「彌勒神功」逼得往自身卷罩過去,氣流洶湧,一刹那間,將天外三尊者罩沒。但聽得天外三尊者怪聲嗥叫,僧袍鬚髮全被燃著,痛得手足亂揮,那「赤煞摩伽」易發難收,怪手書生俞雲「彌勒神功」更是綿綿不絕逼出,制住他們身形不能稍動。
轉眼,天外三尊者燒得三具黑炭一段,凶睛圓睜,只在他們自身發出的赤紅火焰內亂跳亂舞,作法自斃,死狀至慘。高黎貢山四魔看得面目變色,出手又不是,逃又不能,面面相覷。丐門三老不禁動容,暗中咋舌不止。這時嗖嗖分竄來四條人影,乾坤手雷嘯天,矮伽藍崔戢,一元居士胡剛父女四人翩然降臨,胡若蘭姑娘一對水汪汪大眼凝視在謝雲嶽身上,須臾不離。
只聽得金月尊者一聲嗥叫:「俞雲,你好狠……」俞雲微微一笑,雙掌霍地向外一彈,轟地一聲,天外三尊者身形立時被震飛出去,撞在廳壁上,那麽結實的廳壁,倒塌下來一大塊,土飛石湧,塵霧被狂風卷上半空,天外三尊者頭破直流,已是半死不活了。
高黎貢山四魔如非閃身得快,亦被「彌勒神功」掌力波及,雖然倖免,驚魂猶悸的顔色尚留在四魔臉上。大魔華宇暗說:「這俞雲不知在那裏學來的絕世武功,倘若動手硬拼也未必能獲勝,不如自找臺階,報仇之事只有留在日後了。」
他們均知道金鈎無敵辛蒙定是中了俞雲暗算,全莊好手被點穴定住,亦非俞雲無此功力,四魔均是武林巨擘,行家伸手,便知有無,這等眼力都無,焉能妄稱高人之列。當下天魔華宇抱拳微笑道:「閣下這份震古爍今奇學,無怪名動武林,今日非動手之時,既然閣下與秦中雙劍訂下八年之約,屆時,老朽等亦在華山美蓉峰領教。」說完,亦不等俞雲回話,匆忙轉面拔身欲起。
突聽得俞雲一聲大喝道:「且慢。」
四魔立時一怔,轉面立定,大魔華宇道:「閣下還有什麽話要說?」
俞雲微笑道:「俞某料你們泰山是不會去的,聽說一部少林秘學「無相金剛掌經」在你身上,請予賜還。」
大魔華宇不禁色變,尚未回話,四魔華荒氣得一顆禿頭髮紅,大叫道:「俞雲,老夫等四人五十年前,已名震武林,望重天南,不想與你這小輩一般見識,故予退讓,你以爲老夫等當真懼你不成。」
俞雲冷笑道:「俞雲只向你兄長取回「無相金剛掌經」,要你亂跳亂叫做些什麽?」
大魔華宇自思,以他們在武林聲望,豈能一再示弱,傳將出去豈不貽笑武林?俞雲武學雖然高絕,動起手未必就會落敗,聞言面色一沈,道:「閣下可非少林門下,焉能越俎代庖,以你這點武學,未必就能在老夫手下討了好去。」
俞雲哈哈一笑,道:「你不信就姑且試試。」說著身形暴射,右手迅若閃電向華宇扣去。
二三四魔見俞雲身形猝動,齊亮掌攻去,那知竟遲了一步,大魔華宇猝然未料及俞雲說打就打,只覺眼前一花,立時警覺不妙,振腕欲起,左肩早被俞雲五隻鐵指扣住,登時肩部一麻,那麻軟的感覺刹那間已蔓延及全身,渾身乏力,不由雙目露出驚駭恐怖之色。
二三四魔慌不叠的撤掌,登時楞住,俞雲冷笑道:「不是念在你成名不易,今日便廢除你一身武功。」說著左掌向華宇懷中一摸,右邊腰內觸手奇硬,五指倏然一翻,將那冊「無相金剛掌經」取在手中,略一張望收置懷內,又望高黎貢山四魔一瞥,手一鬆,冷冷道:「你們去吧,八年之約轉眼就到,如八年中不能練成一項絕藝,不如老死深山,免得到時候丟人現眼。」
大魔華宇漸覺酸麻盡失,暗運氣一試,毫無異狀,忽然左手拇指朝天。嗆琅琅數聲龍吟,劍光大盛,如驚濤駭浪地向俞雲湧來,原來華宇這拇指朝天是一暗號,四魔同時拔劍攻去,四招儘是蘊含生滅之道,奇詭無倫,風雷之聲不絕於耳。
俞雲怒氣陡生,左手飛天一探,登時起了一串脆響。那四支長劍只剩下半截。四魔頓時荷荷發怔。俞雲左手一撒,四截劍尖丟在地上,望也不望四魔一眼,徑自踅轉身來,向雷嘯天那方走去。四魔面色蒼白,華宇頓了頓腳,低喝一聲:「走吧。」四魔風掣電永逸去無蹤。
正是任君掬盡三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這時一元居土胡剛正在與雷嘯天低聲耳語,瞥見俞雲(即謝雲嶽)走了過來,立時住口不談。謝雲嶽微皺劍眉,手中托著「無相金剛掌經」,含笑對一元居士胡剛道:「這本「無相金剛掌經」煩老前輩轉交少林。」
一元居士含笑接過,道:「少俠瞬跟之間,就消彌了一場武林浩劫,不然泰山之會,又要損折不少武杯好手,老朽欽佩不已。」謝雲嶽正要謙遜兩句,忽聽破空急嘯聲,跟著幾條身影電射落下。
來人正是倪婉蘭姑娘同矮方朔荊方,東方玉琨姜宗耀及峨嵋玉簫俠士耿長修。倪婉蘭穿著黑綾勁裝,雲鬃蓬鬆,脂粉不施,顯得憔悴異常,一雙秋水雙目滿含幽怨,眼眶濕潤。玉簫俠士耿長修一臉鄙屑之容,瞪著謝雲嶽大有動手相拼之意。
矮方朔荊方一見謝雲嶽,就怪嚷道:「好小子,你溜了不要緊,可把老頭子害苦了……」
謝雲嶽一言不發,望了玉簫俠士耿長修一眼,身形倏地一振,穿空斜飛,兩足交互一踹,又電射了出去,衆人眼中只見一溜輕煙,疾如殞星而逝。群雄均不料謝雲嶽走得這般快。爲之愕然,雷嘯天大叫道:「老三別走,我有話說……」倪婉蘭姑娘只悽楚喚得一聲:「謝大哥。」哀怨淒絕,卒不忍聞。
那謝雲嶽輕功絕倫,去勢何等之速,他們言尚未落,已走得無影無蹤。這時,滿天陰霾,狂風四起,莊園內喬木枯枝,呼嘯搖晃,一陣風過去,斷枝卷起半空,挾起塵砂蔽天。一切都異常陰沈,群雄均面色嚴肅,衣袂飄飛。倪婉蘭姑娘雙目紅腫,嚶嚶哭泣,香肩不住地聳動,傷心欲絕。
玉簫俠士耿長修一臉鐵青,喃喃罵道:「蘭姑娘,這人值不得如此重視,輕薄無恥,枉稱俠士,說穿了還不是衣冠禽獸。」
「啪」一聲清脆耳刮聲,從耿長修右頰發出,登時紅了半邊。耿長修用手護著右頰,荷荷發怔。原來胡若蘭姑娘一見倪婉蘭等現身,謝雲嶽即沖天逸去,她從倪婉蘭,耿長修臉上神色,便判斷出那是怎麽一回事,忖出倪婉蘭對謝雲嶽深情一往,她自身何嘗又不是如此,不由生出惺惺相惜之心。此刻,見耿長修污蔑謝雲嶽,身形如電射般晃出,右掌迅若電光石火地打了他一記耳光。
須知男女情愫發生,往往均是一見鍾情,反之,亦莫不如是,耿長修雖自負美男子,但在胡若蘭倪婉蘭兩人眼中,起不了什麽作用,胡若蘭從第一眼起便由不得心生厭惡,再出言污蔑,更是氣往上撞。顯然這一掌打得不輕,耿長修良久神定,瞧出是一個美若天人的姑娘,杏眼圓睜,怒視著自己。
耿長修眼中一亮,心內更是洞然,對謝雲嶽嫉妒之意更增濃厚,暗說:「怎麽她們均對謝雲嶽傾心顛倒?自己文采風流,百般順從,反得不到蘭姑娘半點歡心,這是何故?」心頭不由生起既生瑜,何生亮之感。他無端受辱,當著這麽多武林高人面前,顔面倏關,不能不有所表示,當下面色一沈道:「姑娘無故出手傷人,爲了何故?」
胡若蘭徒然格格嬌笑不住,良久粉面凝霜道:「想不到你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這一掌還打得不明白,哼。你再敢出言對謝大哥不遜,招乎你那兩隻耳朵。」
耿長修氣得玉面發青,突放聲大笑道:「姑娘就看得我耿長修如此一錢不值,姑娘藝業雖然不凡,不過想取耿某雙耳恐怕還不容易。」右手往腰下一搭,九條紅線霍然飛起,一柄玉簫掄在手中,淵汀岳峙,面泛冷笑。
胡若蘭姑娘看出他手上是一管玉簫,上綴九點紅星。一元居士胡剛竟視若無睹,與乾坤手雷嘯天不時耳語。他知小兒女之事,片刻即煙消霧散,尤其耿長修出言不遜,引起他大大反感。丐門三老立在混元指蒯浚立身之處,談論如何善後蒯浚轄下雲貴川三省丐幫弟子。
姜宗耀東方玉琨兩人,總覺不便出言攔阻,一來是他們也是年青人,爲著情爭不輕予介入,深恐有所誤會;再因他們與謝雲嶽感情甚篤,對他風範無限企仰,然而耿長修與他們同行數日,總覺耿長修量小不能容物,風範更不能相比擬,與他倆性情格格不相入,於是甚感爲難了。只有默不作聲,置身事外。
還是矮方朔飛身竄在他們兩人中間,神情詼諧地搖頭笑道:「怎麽你兩人萍水相逢,就醋氣飛天來了,究竟是呷那門子醋哇?看在我老人家面上,握手言和了吧。」
那知胡若蘭竟不買賬,杏眼一瞪,叱道:「你這瘋老兒滿嘴胡說八道,誰呷醋?姑娘如非見你一把年紀,硬要你用黃河河水洗乾淨口咧。」
接著玉簫俠士耿長修哼得一聲,道:「身爲峨媚門下,焉能受女流之輩淩辱,荊老前輩,此事你大可不必過問。」
頓時把矮方朔荊方僵在中間,面紅耳赤,須臾神情突變十分激動,哈哈狂笑道:「我老頭子活了這大年紀,頭一次挨得這般毒罵。」說著,面色一寒,向著胡若蘭大喝道:「女娃兒。不管你身後有誰?我老人家非要教訓你不可。」
胡若蘭哼哼冷笑,傲然不懼。一元居士胡剛不料矮方朔竟然插身其中,大感棘手爲難,乾坤手雷嘯天一躍上前,笑道:「荊老前輩,你豈不知大人不見小人過,宰相腹中好撐船之語,此事如被人傳出,徒貽量小不能容物之譏。」跟著附耳低聲道:「你知道姑娘是一元居士胡剛的愛女麽?此老有名的堆纏,何況姑娘與我老三交情迥異尋常,萬一此事被你鬧僵,你有何面目再見故人之子?」
此言一出,矮方朔立變驚訝之色,附耳道:「此事當真麽?老枋何懼一元,惟恐雲嶽生出誤會怎好,不過老朽顔面還要保全,老弟,你回去,老朽自會兼顧雙方,點到爲止。」雷嘯天見荊方如此固執,也未便再說,皺皺眉頭,閃身一旁,竟自與倪婉蘭姑娘密語一陣。
這時,倪婉蘭垂首哭泣,胸前被淚水沾濕了一大片,自覺遭遇甚慘,是天下第一苦命之人,身外之事,根本不加理會,似乎胡若蘭與耿長修發生口角,並不是爲她而起,雷嘯天的話,亦充耳不聞。雷嘯天本意,是想勸倪婉蘭出面攔阻,但姑娘不加理會,亦是無可奈何,徒自發怔。
矮方朔荊方神態威猛,鬚髮在狂風中飄忽,一雙本來眯小眼睛,這時也睜得又凶又大,神光炯炯逼視。玉簫俠耿長修掄著玉簫閃在一旁。矮伽藍崔戩神色十分憂急,他知兩人一交手,絕不能互無勝負,傷著了那一方都不好,直覺都是耿長修一人攪起這種是非,不由狠狠瞪了耿長修兩眼。
耿長修此時似是橫了心,見崔戩狠眼瞧他,也回報了一眼,暗道:「你這老匹夫,對我橫什麽勁,你道峨嵋門下有如此好欺負的麽?」
此刻,胡若蘭雙掌一反,兩溜蛇形金色劍光斜斜揮出,劍勢如同驚濤駭浪,逕劃荊方前胸。這雙劍同出,快若奔電,劍尖一元真氣嘶嘶吐出,逼人心胸,顯然姑娘劍學不俗,深得一元居士胡剛絕學個中三味。矮方朔目睹姑娘出劍淩藶絕俗,心中一凜,暗說:「此女真個不凡,我老人家如示弱,豈不被一元居士胡剛恥笑。」當下冷笑一聲,身形微揚,倏地淩空拔起,雙掌凝吐「五行真氣」掉頭撲下,只見滿空俱是狂飆,較之天風猶有過之,激厲洶湧而來。
胡若蘭姑娘出劍本是虛招,只見她雙劍霍地一收,待到矮方朔淩空撲下之時,已是擰身錯步晃了開去,蓮足一點,登時穿空斜飛,兩柄奇形金劍一圈一抖,撒下金星萬點,劍光如雪,漫天朝劑方罩去荊方「五行掌」一撲不中,身方落地,便覺入眼寒光眩目,劍氣罩體澈骨奇寒,心中大驚,立即仰身,雙掌展出平生真力朝上猛推了過去。
劍氣掌風眨眼就要相撞,這一碰上,兩人非有一人身受重傷不可,正在危機一發之時,突聞得一聲大喝,一條身影電射地撲來,矮方朔荊方頓感自己掌力被卸於無形,本身被一股柔和的潛力逼出去兩三步。那邊胡若蘭亦感雙腕一麻,雙劍被那人奪出手去,芳心大駭,及至身形一站定,星眼一瞧到來人是誰,不由得雙頰綻出笑容,如同一朵盛開的百合一般,嬌媚無比。
原來那人就是去而複轉的怪手書生謝雲嶽,手執著兩柄金劍,玉樹臨風,微微含笑向著矮方朔荊方道:「荊世伯,小侄並未開罪你老人家,爲何要向自己人動起手來。」
荊方老臉一紅,小眼圓睜,怪叫道:「你這小鬼,怎說沒開罪我老人家,一面再,再而三的覰空溜走,害得我老人家找得好苦。眼前之事,不又是你引起的嗎?」
謝雲嶽朗聲一笑,道:「就算小侄過錯,等會小侄定請世伯吃上一壇好酒,作爲賠罪總行吧。」
矮方朔這時一天陰霾盡散,正好自落臺階,呵呵大笑道:「還是你這小子行,我老人家毛病你全知道,見了好酒萬事全休,現在胡姑娘就是打我老人家三個嘴巴,也是白挨。」說完後,又是一陣呵呵大笑。
胡若蘭見謝雲嶽一來,氣也消了,被矮方朔這麽一說,不禁抿嘴格格嬌笑,只笑得花枝亂顫,嫵媚已極。此刻,倪婉蘭姑娘自謝雲嶽天外現身,頓時停住哭泣,雙目紅腫,滿含幽怨凝視著謝雲嶽臉上。
※ ※ ※ ※ ※
那日耿長修猛吸了一口真氣,掠身超越在蘭姑娘身前,回面笑道:「姑娘,在下追得你很苦。」
蘭姑娘倏然止步,螓首略擡,幽幽地說道:「耿兄你追我薄命人做什麽?我倪婉蘭決意青燈梵唄誦經伴佛了此餘生了。」
耿長修看出姑娘雙眼紅腫,蘊含淚水盈眶,一副傷心欲絕模樣,立時囁嚅喃喃道:「姑娘,何苦來爾,耿某定爲姑娘雪清此仇。」
倪婉蘭忽冷哼了一聲,粉面一寒道:「你這麽點藝業也配嗎?今生今世你也休要妄想。」繼而自覺言語過重,隨又淒惋地一笑,道:「耿兄請不要替我薄命人煩心,我這一輩子也是愁懷難舒,矢志不渝的了,耿兄,你追來這又何苦呢?」
玉簫俠士頭頂轟地一震,僵在那兒做聲不得,他直至今日,仍然不明白姑娘與謝雲嶽其中到底有何淵源、誤會,不過他直覺看出謝雲嶽並不愛姑娘,那麽姑娘又爲什麽如此對他鍾情不渝,真是不可理解的事。男女之間,情愛紛擾,忒多不可理解,只因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誰又令他介入其間。姑娘說得不錯,謝雲嶽一身功力絕頂,豈是他能望其項背,又何能牽涉其中,傳入師門,徒然貽笑。但他對姑娘之愛,癡情不移,然而姑娘從見面起,就未稍示顔色,自己捲入這場愛情漩渦,究竟是否值得?耿長修只是捫心自問,連滿頭的積雪均恍若無覺。
倪婉蘭看見耿長修赧然垂首,不由泛起一絲歉疚之感。張口欲言,又不知說什麽才好,一時亦怔在那兒發呆。姑娘原把耿長修恨得入骨,如非他趕來一擾,謝雲嶽哪會走得這快,即將得手的美夢,被他沖得煙消雲散。
她想到謝雲嶽並不是不愛她,不然,謝雲嶽爲何天外飛來施救,不避嫌疑爲她療傷,足見他還是愛她的,經耿長修一擾,謝雲嶽竟誤會自己與耿長修本是一對情侶,藉故引退,也說不定,所以當時恨不能手刃耿長修。人在希望破滅時,心情該是如何沈重,消極,恨不得立即削髮爲尼,青燈古佛,終此一生,於是抱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冒著漫天飛雪走出店門。
茫茫雪野,何去何從,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覺灰心世事,暗恨謝雲嶽薄情,淚珠像斷線般急湧淌出,因而真氣不能凝聚,輕功身法亦無法施展,步履沈重,故被耿長修發現足迹找來,兩人僵著,互不發一聲。此刻天色已趨昏黑,尚可見到眼前一點景色,須臾,便將伸手不見五指了。但目前的僵局要打開,否則,真要寸步難移了。
忽然,雪野中由朔風傳來一聲聲:「蘭姑娘……蘭姑娘……你在那兒……」
耿長修立時警覺,張口大聲喚道:「姜大哥……蘭姑娘在這……」又重復了幾遍。
刹那間,四外飛撲過來三條黑影,正是矮方朔荊方及姜宗耀方東琨三人。他們擊退賊人後,又四處追尋蘭姑娘耿長修兩人下落,杳然不見,只好回到客店,經店夥告知兩人走去方向,即匆匆尋來。那種風狂雪密的天氣,又是那麽昏暗,窮極目力之下,才發現兩人淺淺足印,耿長修一見矮方朔荊方,即說出來此經過。
矮方朔荊方聽得連連頓足,搖頭歎息道:「雲嶽這孩子真是。」繼又向姑娘道:「蘭姑娘,不必灰心,這事包在老頭子身上,我們且轉網客店去,明兒個再走。」姑娘默然無語,隨著荊方等人回轉客店。
矮方朔荊方數日來見蘭姑娘變得慧婉和順,逗人憐愛,一反過去刁蠻潑辣,總覺得謝雲嶽對蘭姑娘厭惡,未免無辜委曲了她,回到旅店,又獨自撫慰了蘭姑娘一番,諄諄再三,包可成全她的心願。一宿黎明,狂風大雪有增未已,矮方朔荊方等人冒雪而行,取道邯鄲往燕京而去。
那日的天氣,比昨日更壞,凜冽特甚,寒氣襲人,狂風挾著漫天飛雪嘯掃四野,環宇籠白,五人一至邯鄲,就買了駿馬,登騎賓士,馬匹吼氣成雲,耐不住這種酷寒天氣,不時昂首「希聿聿」長嘶。
不兩日,就抵達燕京城,他們亦落在打磨廠三元老棧,這打磨廠一帶旅棧灑樓,泰半都是武林人物光顧,他們席未暇暖,便聞得什麽少林四僧,宮門二傑之事,在三元老棧怪面書生疼懲秦中雙怪,嘖嘖稱道怪面書生武功驚人,又說什麽正門紛爭引起泰山群雄大會,雖然人言人殊,事實還是大同小異。
他們五人仔細椎敲一下,認定怪面書生定是謝雲嶽易容。矮方朔荊方默默思索,以他的江湖經驗,便猜出了個中情形泰半,雖不中亦不遠矣。當下矮方朔猛拍了一下大腿,嚷道:「哈,這小子一定是去滄州岳家了,不然至濟南也可找出他的下落,咱們吃喝飽了,便去找他。」
蘭姑娘眉開色笑,可苦了玉簫俠士耿長修,跟去也不是,不去又捨不得蘭姑娘。這兩日緊蹙的眉頭,就從未舒展過,原因是蘭姑娘自那日起就沒與他說過話,自己故意找著機會旁敲側擊,蘭姑娘總是神色幽怨避而不談。
蘭姑娘也有她的想法,她不忍耿長修長此癡戀於自己,她知道永不能夠愛于耿長修,爲著防微杜漸計,故示冷淡,使耿長修絕了這個念頭。耿長修兩日來性情變得很暴躁,不時吐出憤激的言語,東方玉琨姜宗耀不由厭惡萬分,矮方朔荊方暗暗歎氣,異常同情耿長修的遭遇,他知男女情愛絕不能勉強,愛莫能助,徒呼奈何。
矮方朔荊方命店小二喚來一桌豐盛酒席,耿長修只是愁懷難舒,食不下咽,荊方見狀,笑道:「耿老弟,老朽等去魯,不知有意同行否?倘若老弟有事不能同行,這桌酒就算與老弟祖餞。」
耿長修那能聽不出話中的用意,只是不忍遽離蘭姑娘,仍想挽回逆局,忙答道:「晚輩奉命下山行道,經驗閱曆俱淺,虧得有老前輩隨時指點,江湖經驗隨之大增,現既有泰山英雄大會,晚輩意欲見識名家武學,老前輩如不見棄,自當隨追驥尾。」矮方朔聽得只有暗皺眉頭,未便再說。
一行五人離了燕京,就盛傳武清城郊紅旗幫匪戮殺殆盡,荊方恍然明白必是謝雲嶽所爲。蘭姑娘對荊方說道:「謝大哥這樣行事,不是嫌太過份了嗎?」
荊方搖頭說道:「雲嶽這孩子身世太慘,未免性情養成孤獨偏激,你若知道雲嶽身世,就不能說他行事太辣手了。」
蘭姑娘苦苦尋思,終於想出謝雲嶽必有一番可悲的身世,對於自己薄情,是由於他偏激的性情所引起,不由對他暗起同情之心。風雪滿征途,到達滄州趙康九家,訊明趙康九落在濟南源盛鏢局,荊方昔年也與源盛總鏢頭高子龍有過數面之緣,五人逕赴濟南大明湖畔源盛鏢局。從高子龍口中得知謝雲嶽已去辛莊,這又才趕到辛莊。耿長修不料一念情癡,爲他帶來大禍。
※ ※ ※ ※ ※
耿長修自那日被謝雲嶽僅一招,玉簫便被奪出手去,飛插樹幹,那份驚人的功力,現在想起猶有餘悸。當下見謝雲嶽邁步過來,面色緊張無比,玉簫一掄,蓄勢待發。乾坤手雷嘯天見謝雲嶽眼蘊殺機,深知金頂上人護犢有名,唯恐謝雲嶽又引起了一場紛爭,便大叫道:「老三,耿老弟方才出言無心,你不可傷他。」
謝雲嶽充耳不聞,身形一動,便落在耿長修身前不足三尺處。耿長修大喝一聲,疾如狂風暴雨似地當先攻出九簫。驀見狂風塵砂中,掠起一蓬紅紅簫影,往謝雲嶽全身罩下,端的奇詭淩厲無比。謝雲嶽面蘊冷笑,身形一晃,竟穿入那蓬紅點簫影中,懷中掣出那柄奪自沈上九的寒鐵摺扇,嚓嚓晃了開來,由下往上斜斜揮起。這一式展出,雖然表面略無異處,骨子裏卻暗含「軒轅十八解」精奧招術。
耿長修頓感一片無形潛氣撞來,立足不住,踉蹌被迫得連連後退,手中玉簫幾欲脫手飛去,不禁大驚,閃身斜掠,立起一招「大鵬展翼」,只見一片簫影如山削去,招到中途,突又變爲「玄烏劃沙」,逕望謝雲嶽胸前點到,飛快絕倫,勁風銳嘯。
謝雲嶽一聲冷笑,摺扇霍地一圈,俟玉簫堪抵胸前之際,迅速以扇柄迎著玉簫一敲,錚地微響,耿長修頓覺手腕酸痛欲裂,把持不住,玉簫登時被震出手中,飛落草內。耿長修猶圖挽轉逆局,左手倏向謝雲嶽右臂砍去,威勢絕強,出手迅快。
謝雲嶽比他更快,左掌疾翻,施展「軒轅十八解」制龍手法,倏忽之間,已扣住耿長修左腕,一扣一揮,只聽耿長修大叫一聲,淩風翻了出去四五丈,摔在地上。雖然耿長修並未負傷,一個「鯉魚打挺」躍起,雙手向懷中飛快一揣,身如電射淩空撲下,兩掌一揚,只見一片淩厲勁風挾著滿空黑星急如驟雨向謝雲嶽打來。
耿長修這一拼死飛擊,引起謝雲嶽的殺機,濃哼一聲,揮出一掌「彌勒神功」逼字決「怒潮山湧」,迎著耿長修身形推了過去。只見那滿空黑點立時回敬了回去,刹那間全打在耿長修頭面全身,立時耿長修慘叫得一聲,跟著身形亦如斷線之鳶被「彌勒神功」撞得翻了出去,蓬的一聲大響,捧在一棵大樹底下,昏迷不起。
群雄大感駭然,倪婉蘭雖不愛耿長修,但認爲他們兩人之爭是由自己所引起,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耿長修那一聲慘叫,觸耳驚心,情急之下,身形一掠,躍在耿長修身前,看了一眼,急用雙手掩面,叫道:「謝雲嶽,你好狠……」跟著嚶嚶啜泣。
群雄齊都掠在耿長修身前,只見耿長修一張俊臉,被自己發出的黑蒺藜嵌入其內,像蜂巢般,猙獰可怕,人也昏迷不醒,臉上滲出絲絲黑血。謝雲嶽慢步近前尋視,見耿長修如此慘狀,心內不無側然,忖道:「天啊,但願我此事沒做錯,其實他是無辜者,勢逼如此,無可奈何。」兩眼凝視在耿長修臉上,默然無語,表情異常嚴肅。
雷嘯天緊皺雙眉道:「老三,你這是怎麽搞的?」聲色俱厲。
一元居士胡剛立時向雷嘯天使了一眼色制止,免得謝雲嶽下不了臺,原因是謝雲嶽與耿長修動手之初,胡若蘭即猜知是爲了金頂上人之故,低聲對其父胡剛告知詳情,胡剛對謝雲嶽此舉雖不以爲然,但極同情謝雲嶽此種遭遇,逼不得已而爲之。
雷嘯天見一元居士眼色,心知有故,頓時不語。矮方朔大感爲難,說也不是,不說又不是,眯著小眼直搖頭。倪婉蘭見了謝雲嶽神情冷漠,無動於衷,遂幽怨的說道:「謝大哥,你千萬別爲了我,對他下此毒手,他並沒有說你什麽呢。」
謝雲嶽望了她一眼,冷冷說道:「誰說是爲了你,真要如此,我才犯不著咧。」
一言刺傷了倪婉蘭的心,眼圈一紅,粉面鐵青罵道:「謝雲嶽,姑娘悔不該認識你這冷面毒心的男人……」霍地拔劍在頭上割下一綹青絲,甩向謝雲嶽,嬌軀一扭,便向莊外掠去,霎時無蹤。
謝雲嶽接住一綹黑髮,神色黯然,須叟,緩緩彎下腰來,朝耿長修飛快地點了七指。只見耿長修悠悠醒轉,一睜眼,見是謝雲嶽立在面前,舉口大罵:「謝……」只吐了一字,謝雲嶽面色一寒,大喝道:「你再敢口出不遜,我就令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哼哼。你如不服,便請金頂禿驢代報此仇,謝某五月端午准在長白環碧山莊等侯。」
耿長修聞言氣極,放聲狂笑,那臉上傷處迸出黑血,淌流滿面,宛似厲鬼,猙獰可怕。那笑聲含蘊著無比之憤怨,辛酸,良久笑定,突厲喝道:「好,五月端午,耿某定與家師去長白解決。」說完,連玉簫也不去拾,「一鶴沖宵」如飛掠去。
謝雲嶽望著耿長修將逝去的身形,喃喃自語道:「但願我未做錯。」聲如蚊蚋。
矮方朔荊方突須發怒張,面露憤激道:「雲嶽,你行事未免太乖張了點,倪婉蘭這丫頭慧婉賢淑,癡情於你,你豈能如此傷了她的心,耿長修與你又非深仇大怨,情愛糾紛,難免發生齟齬,爲細故而結大怨,量仄不能容物,我老頭子看你將步入你父後塵,不可救藥了。」
謝雲嶽望了矮方朔一眼,欲言又止,只苦笑了笑,昂首仰望暗淡雲天,默然無語。一元居士胡剛含笑走近,道:「荊兄,你可錯怪謝賢侄,事非如此簡單。」遂朗聲將宮門二傑所言一一解說。
在場群雄均都恍然大悟,矮方朔荊方露出驚疑的眼光,道:「金頂禿驢也參與其事嗎?難怪我去年上峨嵋,他竟心虛避不見面。」說此一頓,繼之小眼一蹬,精光暴射,向著謝雲嶽道:「賢侄,你行事未免太不考慮,金頂禿驢我也不容他,你盡可去峨嵋找他本人,何必向耿長修出氣。」
謝雲嶽道:「小侄下手自有分寸,那是他自尋,何能怨小侄,再說峨嵋山中,金頂門下少說也有百十人,小侄找去,難免大開殺戒,不如激他尋來,了結此仇。」
矮方朔朗聲大笑道:「反正你說話總有理。」繼又面色一怔,道:「我老頭子應允了蘭姑娘的事,非要辦到不可,現在我就去燕山尋她去長白,小子你再傷她的心,我老人家頭一個不答應你。」說著,回面對姜宗耀東方玉琨道:「小夥子,你們如無事,伺妨陪我老人家走走。」
東方玉琨等兩人當時應允了,走來與謝雲嶽笑道:「謝兄,小弟等尋到了蘭姑娘後,即趕去長白再作暢敘。」
謝雲嶽赧然一笑,抱拳道:「有勞二位了。」矮方朔與姜宗耀東方玉琨與衆人作別而去。
一元居士胡剛這時笑道:「老朽同小女也要去一趟嵩山少林,送還無相金剛真經,再去長白。」說著對雷嘯天作一眼色,雷嘯天會意含笑點頭。
謝雲嶽心中打鼓,已瞧出了八分是什麽事情,當下一元居士胡剛率著胡若蘭姑娘慢步走去。胡若蘭神情甚是不舍,脈脈含情凝視了謝雲嶽兩眼,似是無可奈何的走去。九指神丐蒼璽挾著一息奄奄的混元指蒯浚,微笑道:「雷老二,你還生我蒼老化子的氣是不是?」
乾坤手雷嘯天詼諧的哈哈一笑,道:「只怪我雷嘯天屈居老二,焉敢生大哥的氣,大哥你們要趕回燕京開香堂正門規,只管先行,一俟事了,雷老二自會找你。」
蒼璽道:「好,三弟你行止如何決定。」
謝雲嶽道:「小弟需趕往塞北牧場,再去長白,大哥,你我再圖相見吧。」九指神丐蒼璽點點頭,與星河釣客竹杖叟如飛馳去。
此刻矮伽藍崔戩走過來向謝雲嶽致謝脫囚之德。謝雲嶽大笑道:「崔大俠,你我交情本非泛泛,道義之交,這點小事何謝之有。」說著微微一頓,指著天外三尊者三具屍體,又道:「看來崔大俠尚須留此善後,有勞將他們代爲收殮,至於那些被點住穴道的人,六個時辰後自會行動自如,功力在三個月後才能恢復,在下尚有事不克久留,待南返時順道再至泰山大俠寶莊晉謁吧。」
矮伽藍崔戩笑道:「崔某准在蝸居恭候。」
謝雲嶽雷嘯天兩人向崔戩作別,走出莊外,謝雲嶽忽對雷嘯天道:「二哥,你先趕去塞北牧場,小弟尚有一事未了,一俟辦完即刻趕去。」
雷嘯天眨眨眼笑道:「好,我雷老二不怕你騙,你如到得遲了,招呼兩位弟婦不能饒你就是。」說著騰身一躍,施展上乘輕功,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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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嘯掠,彤雲湧飛,陰霾蒼茫,寒鴉噪林,分外蕭瑟淒涼。謝雲嶽駐足眺望移時,心中百感交集,頓起孤獨之感,新仇舊恨紛湧胸頭。正是舊恨春江長流不盡,新恨又是雲山千疊。只見他長歎了一口氣,才放步走去。
濟南城北有鵲華二山,岡嶺相連,隱隱若長堤,城南則千佛山高峙,環其三方,所以濟南的地形凹下,成一盆地,緣城諸水,皆由南山下注,而爲北面山岡所束,流路縮狹,因之隨地湧出,故濟南有七十二泉之勝,其中以趵突爲冠。
趵突泉,在南關,距城裏許,俗稱峨英水,又名爆流,泉眼四射,中間三泡迸發,高可盈尺,起伏不休,冬夏如一,泉極清冽,因其地均爲沙質,故不爲泥所汙。在趵突泉上,有峨英祠,建築窳敗,已呈半頹,這日,天交未正,在峨英祠跑出一個梳丫角小沖天辮的小童,一手挽著木制水桶,直沖而下,停在趵突泉邊,蹲下在桶內取出木瓢舀水,一瓢一瓢傾入桶內。
這小童年紀約七八歲,長得唇紅齒白,一雙大眼睛又黑又圓,惹人憐愛,衣服顯得有點單薄,不時在寒風中瑟瑟輕抖。原野上一片肅殺,趵突泉附近的榆樹白楊,枝葉凋零殆盡,狂風掠過,掀起漫天塵砂,沙沙作響,天氣一夜轉變,顯得十分枯燥,蕭條,昨日的那一絲盎然春意,竟蕩然無存。
行人幾乎絕迹,僅有小童一瓢瓢地盛水,看看水桶盛了一半,便停手不杓,自言自語說道:「看樣子,我還要再跑一趟,無論如何我沒有這大力氣,提一滿桶上山,那瞎眼老道婆可惡得很,廳後水不用,幹嗎偏要用這泉水?」
「小朋友,要不要我與你幫忙?」小童身後忽起了一聲問訊。小童倏然一驚,風快立起身來,四面一望,見是一面相極英俊的少年,露出了一列編貝微笑望著自己,神態十分迷人。
他不知怎樣,總覺得這少年與自己投緣,一見面就生親切之感,不禁仰面問道:「大叔,你是誰,我怎麽沒看見你來哩?」
那少年露齒笑道:「我姓謝,你姓什麽?你就住在山上峨英祠內麽?」
那小童點點頭道:「我就在山上祠內!我姓樂,單名揚,謝大叔,你叫我揚兒好啦。」
原來那少年就是名震武林的怪手書生謝雲嶽,離開辛莊飛奔峨英祠,見小童下山提水,他看出樂揚根骨奇好,不覺動了愛念,走在樂揚身後,細察樂揚舉動。他聽見樂揚自言自語,暗驚黑衣玄女門下怎會覓得此一上乘人才,看樣子還沒學會半點武功,明珠暗投,來免可惜,收在自己名下,假以十年,必可在武林中大放異彩,若聽任他習那苗嶺武學,他年必又是一個武林魔頭。
謝雲嶽打量樂揚一會,問道:「揚兒,你可是久居此地麽,你的父母咧?」
樂揚眼圈一紅,搖頭道:「揚兒父母死了,被人殺死的,當時強盜也要殺我,結果爲這蛾英祠的瞎眼老道婆救下,隨來這裏有一年了。」
謝雲嶽聽後沈吟良久,才道:「那麽殺你父母的仇人,一定爲瞎眼老道婆殺掉是不是?」
樂插搖搖頭,道:「我看瞎眼老道婆與殺我父母仇人是同路,當時我被嚇昏,後來才逐漸蘇醒,聽見老道婆與仇人發生爭執很久,結果仇人說:「既然你看中他的資質,那你就收他好了。可千萬別泄露秘密,到那時別怪我心辣手黑。」瞎眼老道婆冷笑道:「誰會泄露秘密,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說我苗嶺門下也並不怕你!」只聽仇人呵呵大笑,聲音遠去,我假裝昏迷,那瞎眼老道婆挾著我到了此處。」
謝雲嶽恍然悟出這樂揚父母與江湖人物結下仇隙,才遭殺戮,當下又笑向道:「這瞎跟道婆對你還痛愛不?」
樂揚張著大眼癡癡看了謝雲嶽一會,忽笑道:「謝大叔,不瞞您說,到這一年揚兒就沒與生人說一句話,瞎眼道婆似不喜歡我,總是那麽死冰冰地疾言厲色,再說揚兒疑心她就是殺父母仇人之一,打心裏就透著厭惡,何況……」
樂揚正說得津津有味時,忽見謝雲嶽使一眼色制止,心中一驚,擡眼覰掠,只見瞎眼道婆已飛步下山,走在半中腰樂揚臉上變色,急低聲道:「謝大俠,您快走,我只推說您是詢問路徑之人。」他這一說,立時猜出這謝大叔是身負武林奇學高人,不然,謝大俠背立峨英祠,何以能察覺道婆下山,這一想透,滿面懼容一掃而空。
轉眼,老道婆已掠在謝雲嶽身後定住,而向樂揚厲聲大喝道:「揚兒,命你下山取水,竟敢違我之言向生人說話?」
樂揚積威之漸,悸懼之色頓現於眉目,吞吞吐吐說:「這……這位大叔向……我問路,揚……兒推說不知……」
道婆大喝一聲,道:「胡說,什麽大叔,還不回山。」
謝雲嶽緩緩轉過身軀,只見距身不足三尺之處,立著一個灰衣老嫗,滿頭灰白鬢髮,左目已眇,雞皮千層,一臉獰惡之色,顯然是一邪惡之流,遂冷笑一聲,道:「這小孩是你什麽人?怎敢向他如此疾言厲色?」
老老道婆見謝雲嶽目中神光不可逼視,情不自禁地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暗說:「我只道他是過路的士子,不想竟是一個身負內家絕學之人,從他雙眼露出如電神光推測,顯然必是武林高手?」但自負武學驚人,祠內尚有一個武林傳聞色變的黑衣玄女殷玄薇,不由勃然大怒道:「我老婆子的家事也要你管?看你可是有點活得不耐煩了。」說著錯步一晃,探臂抓向樂揚,出勢宛若電光石火。
那知謝雲嶽比她更快,老道婆五指堪一觸在樂揚衣襟,已被謝雲嶽指風掃過右肘「曲池」穴,痛得悶哼了一聲,飛身暴退出去兩丈左右,那張雞皮老臉頓現驚容。只見謝雲嶽發出一聲極其陰峭的冷笑,道:「少爺向來見事就要伸手,你這瞎眼道婆也不例外,我只問你殺死樂揚父母的兇手是誰,快說。」那瞎眼道婆聞言突轉獰容,猝然身形暴射撲到,一片勁風尚夾著滿天花雨暗器電閃風疾而來。
道婆雖眼眇,但心不瞎,聞言知面前少年並非易與,今日遇上辣手勁敵,如不猛施煞手,必不能全身而退,心念一動,即施展數十年內外雙修的苗嶺絕學「透山掌」,尚挾著滿天花雨數十件暗器而去,心料這「透山掌」發出的勁風是無堅不摧,力能開山碎碑,比玄門罡氣不爲少遜,何況這數十件暗器中均蘊有惡蠱劇毒,面前少年縱有蓋世武功,也不能面面兼顧,只一稍沾便是死路。
她那知技遜一籌,滿盤皆輸,只見謝雲嶽面寒似水,雙足一點,人如閃電似的往「透山掌」勁風中撞來,數十件暗器登時被撞飛四射,心正大駭之際,謝雲嶽雙手如風已分扣在自己雙腕上,驀覺一陣劇痛,不禁神智一昏,只慘號一聲,便自頹然倒地。
忽聞得峨英祠上起了一聲清嘯,嘯聲中一條黑影淩空飛瀉。謝雲嶽在嘯聲一起,即知是黑衣玄女殷玄薇所發,早是「彌勒神功」護滿全身,翻掌凝勢,只見殷玄薇身形電瀉而下,半空中打出一片剛柔並濟的罡力,直望自身逼來。風雷之聲嗡嗡不絕。
這種淩空下擊,威勢不啻雷霆萬均,無異排山倒海而來,謝雲嶽儘管功力絕世,心頭不無微凜,身形錯開一步,左掌打出一掌「彌勒神功」之「柳絮無力」,卸去逼來罡氣,右掌迅出彌勒神功逼字訣「怒潮山湧」。出手之快,迅捷無倫。
黑衣玄女殷玄薇半空中立感自己發出的罡力被卸於無形,更覺一片類似禪門降魔無上般若功力逼上身來,僥是她功力精深,也感氣血微逆,心中大驚,知不可硬接,就勢斜飄出去五六丈外落下,身如飄葉,詭異罕賭。
殷玄薇才一沾地,便看清那人是誰,微噫了聲,那嬌媚的面目上,立泛上春花般鮮豔的笑容,格格笑道:「我道是誰?原來又是你,你還橫什麽?只差兩三個時辰,你那滿身功夫都廢了。」
謝雲嶽劍眉一桃,沈聲道:「所以我來向你討取解藥來了。」
殷玄薇又是嫵媚格格一笑道:「你到自信得緊,本仙子不給又待如何?」
這句話顯然是真,假若殷玄薇撒手一走,謝雲嶽豈不大望成空,不過謝雲嶽經本身三昧真火,用搜宮過穴法將盅毒已然燒盡,雖然他不自知,但事前已想好一個對策,不怕殷玄薇不給獨門解藥,當下微笑道:「殷玄薇,你別有恃無恐,你也中了少爺「戮脈神指」,三月內你四肢逐漸癱瘓,功力全失,難道你在苗嶺走火入魔,多年來心火焚身之苦還未嘗夠麽?」
果然此言一出,黑衣玄女殷玄薇花容慘澹,美目中射出凶光叱道:「本仙子是什麽人?豈是你說鬼話誑得倒的。」
謝雲嶽見她色厲內荏,心知這一攻心之策已收效一半,面色愈加從容,朗目微微一翻,徐徐說道:「你如不相信,可試運真氣通行十二經,我猜知你運至肺經乳根時,必有阻礙,你不妨試試,我絕不乘人之危。」
殷玄薇心中大驚,知謝雲嶽說話一定信而有征,遂冷笑道:「我也不怕你覰空出手,你那身上盅毒才不過兩三個時辰便要發作,縱有解藥,若不經我指點用法,也是無效。」說完後,便盤膝坐下行起功來。她那護身罡氣已密布全身,對方只要近身五尺,立即發覺,故而她有恃無恐。
這時樂揚躡近謝雲嶽身前,低聲問道:「謝大叔,你中了她的盅毒這是真的嗎?」眼內蘊著真誠之色,謝雲嶽笑笑,拍拍他頭立說:「揚兒,你放心,且退開免有誤傷。」樂揚依言走出丈外,一瞬不瞬地望著殷玄薇。
謝雲嶽闖蕩江湖一年,深明江湖鬼蜮,險詐無比,步步都有殺機,因而經驗閱曆隨之大增,故他對起敵來,快、狠、准三字兼而有之,當之莫不披糜,最近他又學來了一個詐字,當然,一半是他性格使然,其餘確是他經驗得來,尤其在千丈淵一役,更令他有所警惕。
他現在向殷玄薇所說,就是兵不厭詐的妙策,其實說他所說是真,也並不虛假,田爲他身負上古絕學「軒轅十八解」,諳曉人身氣血,十二經流注部位,此刻正當辛日末時,空穴必當肺經乳根,又是氣血逆行,至乳根穴時定然有所阻礙的,這在武學高手而言,大都曉若指掌。黑衣玄女殷玄薇豈能懵然無知,但爲謝雲嶽虛聲恫赫,不得不有所凜懼。
人在疑心生暗鬼時,不知不覺便爲所中,任是一等高人,也無法不墜入術中。謝雲嶽,面帶微笑,右手駢起兩指,暗藏袖內,凝運平生功力含於指端,蓄勢待發,眼見黑衣玄女殷玄薇真氣已逼運到大腸賢宮「陰都」穴時,指端登時透出一絲無形勁風直射在殷玄薇「幽門」穴上。殷玄薇只覺氣血運過肺經時,除略有阻礙之外,並無半點不適,心正起疑,驀感胸前一涼,氣血逆撞,似碰到一層鋼壁般,人也身不由主地震得彈起四尺。
這一來,無異是向殷玄薇敲打喪鐘,立起身來,玉容慘澹,目含憤怒道:「罷了,今後我殷玄薇永不出山,絕意江湖了。」說著取出一隻小玉瓶跚跚走前,遞在謝雲嶽手上,又道:「這瓶丹藥,共四十九粒,留著身旁無用,一併送與閣下,此丹不僅百蠱可解,而且療治內傷咀是有奇效,閣下留著行道江湖吧。」說罷一雙剪水雙瞳凝在謝雲嶽臉上。
謝雲嶽知她恥於出口請自己解穴,聞言知是出於真誠,於是微笑道:「殷仙子一念向善,便可上格天心,在下實是欽佩。」說著,淩空在殷玄薇腳前點了九指,又道:「在下習這「戮脈神指」,只以尚未全部悟澈奧蘊,故易發難解,方才在下飛點九指,僅解得一半,恐怕殷仙子日後不能太過耗費真力,否則,當時就得走火入魔,在下他年若能參悟解穴精微,定當遣山解這穴脈,以贖罪懲。」
殷玄薇黯然一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老身百年癡迷至今才大夢方醒,大德難報,何能言罪呢。」說著微微稽首,徐徐回身走去,身法如同行雲流水,雍容雅穆,霎那間消失在漫天塵砂中。
謝雲嶽望著黑衣玄女消逝的身影,默默若有所思,忖道:「我方才向她淩空點了九指,其中一指是謹防她口不應心,點她腎宮「章門穴」,每當午夜子時,就會氣血逆竄,功力暫時喪失,只要收攝心神,便無大礙,自己施用詐術,於陰德有虧,爲防微杜漸計,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尋思之間,突然,樂揚急急跑到謝雲嶽身前,手指著瞎眼道婆,張著大眼嚷道:「謝大叔,你看那道婆又活了。」
謝雲嶽循聲尋視,果然道婆手足在緩緩伸展,躺在地下,單眼露出凶光,於是笑道:「揚兒別怕,大叔存心不讓她死,否則你那殺父母之仇怎樣能報。」說時走向道婆身前。
只見瞎眼道婆掙著立起,面帶獰笑道:「你別想從老婆子口中問出一句話,此仇只要老婆子一日不死,總能報還,我們青山不改,流水長流,後會有期。」說著就要啓步走去。
「且慢」,一聲悶雷似地大喝,出自謝雲嶽口中,瞎眼道婆立時怔住,面露驚懼之色,但見謝雲嶽喝道:「你別以爲幾句江湖場面話,就可交代,少爺向來不聽這個,你若敢不說出殺死樂揚父母的是誰,即令你受那心火焚身之苦。」
瞎眼道婆冷笑一聲道:「婆老子素來硬朗,寧折不彎,別以爲老婆子輸招就示弱討饒,那不過是技不如人之故,算得什麽。」
謝雲嶽聞官朗聲大笑道:「少爺首次遇上你這硬朗的,佩服佩服,但口說無憑,只要你能忍得住搜魂手法半個時辰,少爺絕不再在你口中問得一句話。」說著飛探右臂,迅絕無倫點了道婆十一處陰穴。
瞎眼道婆猝不及防,被謝雲嶽點上了,只覺穴道一冷,被點上穴道中均生出一縷軟綿綿氣流漫延全身,移時渾體酸軟無力,身形漸望下墜,終至癱在地上。那軟軟的感覺極爲難受,恨不得有人在她身上用鐵錘猛敲才好過,道婆睜著獨眼,緊咬著嘴不發出一言,欲待強忍過半個時辰,便可脫身。
哪知酸軟過去,突又從脊臂中竄出來一股奇麻,尚夾著針刺點痛,一霎那即延至全身,猛感那種奇麻,宛如萬蛇齧心,群蟻蠕行,更有那種刺痛令她全身肌肉跳躍,這份難受非筆墨所可形容,比死都要難過,恨不能用手扒開自己的心抛擲丟掉,但四肢無力,亦是莫可奈何。道婆淌汗如雨,面色灰白,不禁哼出聲來,繼而怪聲嗥叫,隨風回蕩不絕。
謝雲嶽冷笑道:「我這搜魂手法特別,僥是銅打鐵澆之人也熬不住,更利害的還在後面,我就不信你真個有此熬刑本領。」
古語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謝雲嶽此種搜魂手法比三木尤有過之。瞎眼道婆正在生死不能之際,聽說更利害的還在後面,不禁神魂皆鏟,面容慘厲,努著獨眼,張口嚎叫。謝雲嶽知她有心求饒,但苦於慘嗥無法吐出聲來,笑道:「我早知道你必不能忍受,其實你這又何苦。」說著迅若電火地探手飛點了道婆「幽門」穴一指。
道婆立感那份難受的感覺,轉瞬便消失無形,只是全身癱瘓,依然不能著半分力,痛定思痛,躺在地下終於將事說出。原來樂揚之父樂文麟昔年是川南敘州知府,一清似水,幹練有爲,川南本是漢番雜處之地,匪盛橫行,萑苻不靖,劫殺淫掠,無日不有,樂文麟目睹這種無法無天情形,如置之不理,則難爲百姓父母,故重金禮聘兩位名捕,緝捕盜匪。
其時岷江大盜鬧海蚊萬騰龍,橫行岷江水路,手下的弟兄無數,積惡如山,樂文鱗與兩名捕設計兜捕,費盡周折,才予成擒。萬騰龍手眼通天,賄金巨萬,川撫密令樂文麟設法開脫。樂文麟耿介不阿,因此發生詆齬,不安於位,致仕還鄉,兩名捕亦護陸樂文鱗回牟平後,另謀鏢業作別而去。
自樂文麟致仕,繼任知府受川撫密令將萬騰龍死罪判成囚禁,三年後再釋出,萬騰龍無時不欲報此仇,其時手下弟兄已散零殆盡,岷江水路已易盜首,灰心之余,慍樂文麟入骨,故由川東來魯,瞎眼道婆爲其多年舊友,邀她相助,萬騰龍先尚恐兩名捕隨侍樂文麟,不想竟順利之極,略無阻礙,便將樂揚父母殺害,其時樂揚因驚恐過度致昏死過去,萬騰龍先還要將樂揚一併殺掉,以除後患,瞎眼道婆愛上他資質,想收樂揚爲徒,兩人發生爭執很久,萬騰龍才讓步首允,但密囑不得泄漏。
行兇時,因在深夜,萬騰龍與瞎眼道婆均易裝蒙面,突然下手將樂文麟夫妻與仆傭殺死,樂揚受驚過度昏死過去,瞎眼道婆與萬騰龍爭執時,怎料樂揚已醒轉過來,聽出兩人口音。後來,瞎眼道婆進房點了樂揚睡穴,帶至峨英祠內救醒,對樂揚說他一條性命是其救回,行兇匪徒逸去無蹤。
樂揚聰明機警,他知道此時一露不信任顔色,便是殺身大禍,對道婆唯唯諾諾,分外恭順。此後樂揚沈默寡言,輕易不苟言笑。瞎眼道婆生性多疑,目光又厲害,見狀不由起疑,心料樂揚多半知道詳情,便設法套問樂揚當晚情形,只一套出知情便予殺卻,但樂揚始終堅持當晚見得蒙面人舉刀殺其父時,便嚇昏過去,之後便在峨英祠方醒,其中情形一概不知。
瞎眼道婆將信將疑,還是不放心,尚待察視三年後,方傳授武功。最近黑衣玄女殷玄薇來峨英祠,見樂揚天賦特好,想帶回山傳授本門絕學,光大苗嶺一脈,與瞎眼道婆密議之下,同意再察看半年才送往苗嶺。樂揚在峨英祠一年,無時無刻不在瞎眼道婆監視之下,樂揚也無時不刻在惴惴顫顫,提心吊膽中,今日不知爲了什麽緣故,見謝雲嶽便生出信託之心,而瞎眼道婆也與殷玄薇多說了幾句話,出得祠來已是來不及了。不然,當時發覺制止,或可挽救,不過謝雲嶽存心是找殷玄薇而來,此事也不能不拆穿。
天理昭彰,冥冥中自有定數,誰謂上天無果報,瞎眼道婆表面土是著祠人,暗中卻是尼山匪寨一家舵主,負責探聽濟南地面進出財貨與鏢行獲鏢情形,故魯省境內殺人劫貨事件,即有泰半跟瞎眼道婆有關聯。
謝雲嶽明瞭個中情形,便喝問道:「那麽萬騰龍現在何處?」
瞎道婆搖頭道:「這個老婆子不知道,萬騰龍自殺死樂文麟全家後,便不知所蹤,不過老婆子知道,萬騰龍其人才三十多歲,說不定另投名師習藝,或是改名換姓隱匿僻處,因爲年來武林中並未聽說過有萬騰龍其人。」謝雲嶽面色頓寒,右掌輕輕一揮,五指透出勁氣,直向瞎眼道婆面上壓去。
瞎道婆只覺五官一逼,微哼了聲,頹然歸西。謝雲嶽別面一瞧,見樂揚呆立趵突泉旁,紅著眼一言不發,心中替他難過,暗想:「此子遭遇與自己大致相同,不如帶返長白造就,以後才命他了卻大仇。」想定,將瞎道婆放在一叢枯草中。
突然,樂揚奔了過來,扒在地下叩了三個響頭,滿面流淚道:「謝大叔,揚兒想拜你爲師,習成絕藝後,天涯訪仇,請大叔成全揚兒心願。」謝雲嶽點頭微笑,樂揚高興已極,改口稱師,二人往北而去。
※ ※ ※ ※ ※
長風嘶嘯,彤雲湧飛,兩人身形漸隱入暮靄中。在察哈爾的多倫城郊,原野一片積雪,白得耀眼眩目,一直延伸在天邊,空曠無際。這日雖未降雪,但寒氣侵骨,雲層灰暗,顯得無比的肅殺,淒涼。原野的風在平日已夠大的,隆冬韌春時更是如同怒潮飛劈,海嘯排浪,不斷的呼嘯翻掠,冰粒雪片爲狂風卷起半空,又急掠而下,宛如萬馬奔騰,激起漫天白塵,行人對此無不畏之如虎,當之即遍體鱗傷,所以旅客均穿戴厚重皮裘。
這日正交申未時,剛剛停了雪,幾乎是路人絕迹,鳥獸盡蟄,狂風也趨靜止了,所見的均是一片死寂,但天際遠處,竟傳出一陣馬匹踏著薄薄冰面得得蹄聲,衝破這片寂靜,漸漸隱約可見兩人兩騎飛馳而來。奔到近處,只見騎士均是穿戴皮帽皮衣,僅露出眼鼻口三處,其中一人似爲一幼童。
兩騎神駿非凡,鬣毛高聳,吐氣成雲,毛片盡濕,顯然經過長途賓士。兩人幾乎是平貼著馬背上緊緊拉著轡頭。突然一騎上人「呵啾」一聲,兩騎登時煞住文風不動,身直了起來,只聽得他笑道:「揚兒,今日天氣特別好,如果降雪,怕沒有這樣好走,多倫城離此僅只四十裏,不消兩個時辰便到了,你餓不蛾?取出乾糧吃飽後,繼續趲行。」
幼童挺起身來搖頭道:「師父,我不餓,不如到了多倫城再吃吧。」
那人點頭笑說了一聲,「好。」這兩人正是怪手書生謝雲嶽及樂揚,自離濟南後,兼程趕赴察北牧場,不三日,便出了長城。
這時,忽驟起一陣狂風,挾著漫天冰粒洶湧襲來。馬匹一陣驚嘶,四蹄亂躍,只聽樂揚發出一聲驚叫,人也被吹飛離馬背,向左側抛了出去。謝雲嶽見狀大驚,大喝道:「揚兒別慌。」聲出人也電射飛出馬背,向樂揚將墜的身形撲去,堪堪臨近,迅快地探臂一撈,把樂揚挾在手中,使出千金墜身法落地,在強風中屹立著,四面一瞧,那兩騎馬早跑得無影無蹤。
皆因雪野上狂風一起,非經一天半日不得停止,那掀起的潮湧冰粒,宛似濃霧浪花,將四外的視線卻遮沒了,最好的眼力,也不過能看清周遭三尺方圓,更有風聲嘯霸濤,怒潮澎湃,聽覺根本不發生作用,是以非但聽不出兩騎馬蹄聲方向,而且看不出它們奔逝的身影。
謝雲嶽不由一陣發怔,他知這場風一掀起後,跟著來的就是一場大雪,有時尚夾著拳大的冰雹,無際無休,自己雖然並不怕,揚兒可經受不住,何況馬匹一失,視野被遮,一片茫茫無際,不辨東西南北,方向一岔,不被餓死也要凍死。
樂揚緊依在謝雲嶽身旁,伸面瞧出其師一雙眼珠發怔,不禁脫口說道:「師父,馬匹已經走失了,急也沒有用,既然多倫城相距不遠,我們只好步行,揚兒還挺得住。」說時強風沖口,立起一陣嗆咳。
謝雲嶽苦笑了一聲道:「你真看得大容易了,我們在長城口買下這兩匹馬時,馬販子說兩馬熟識此條通往多倫的路途,又保證這一半天不會起風,所以爲師放膽前來,但天有不測風雲,誰也不能保證,馬販這次出言不准,不能怪馬販,然而馬匹一匹,似此茫茫一片,不辨方向,叫爲師何去何從?等下風雪更大,簡直不能行走,怎可不急?」
樂揚默然無語,忖道:「如非自己兩手抓得轡頭發酸,放手休息一會,不然何致被強風刮離馬背,連累師父坐騎亦同時逸去。」心頭這份難過焦急,較謝雲嶽猶有過之。
果然狂風愈來愈大了,急劇怒嘯刺耳,挾著手掌大的雪片漫天匝地而來,飛湧飄舞,兩人身形也站立不住,只是前後搖晃著。寒氣凜冽,侵骨如割,兩人都身穿厚厚皮衣,謝雲嶽已練成寒暑不侵的地步,皮衣可有可無,仍微覺有點寒意,但樂揚手足幾乎凍僵,有點打寒噤,微微顫抖,鼻水希悉希悉的流出。
突然,謝雲嶽道:「揚兒,我們繼續走吧!縱然方向不對,也強似呆立這兒……」說著頓時止住,似覺出樂揚寒顫情形,忙道:「揚兒,你盤膝坐下,照我前日所授的「歸元吐納坐功」氣運一周天後再走吧。」
樂揚依言盤坐下行功,謝雲嶽則坐在他身後,兩手扶定樂揚雙肩,兩人頓時在此冰天雪地中入起定來,同入忘我境界。一盞茶時分過去,謝雲嶽睜開目來,細瞧樂揚仍然雙眸緊閉,精華內斂,看樣子樂揚已深得坐功其中三昧,不由點點頭,暗道:「此子根骨稟賦均達上乘,以自己的功力不難助其速成,但自己不願他蹈「得之甚易,好勝恃驕」之轍,還是循序漸進,晚成大器來得好些,在寶華山時,嘗聞恩師明亮大師說過,能隨遇而安者,天不能用,能造就人材者,天不能孤,能以身任天下後世者,天不能絕,每每思斯言,不禁惕然於胸,今日覺得樂揚,諄諄造就,俾使天山武學發揚光大,不孤其道……」
想在此處,樂揚已然氣運周天,睜眸笑道:「師父,這「歸元吐納坐功」果然神奇,揚兒現在一身元陽充沛,毫不畏冷,而且方才的疲累,盡都消釋。」
謝雲嶽點點頭,用手拂除樂揚頭肩積雪,拉著樂揚喝了聲「走」,展開腳程,快步飛馳,眨眼間,兩人身形已隱入漫天風雪中。兩人不擇方向,鼓風疾馳,究竟身在何處,方向對否?他們也不知道,雖說是飛馳,毋寧說是邁步來得恰當些。風勢越來越大,呼吼厲嘯,那雪片飛舞得密成一片,團團亂轉,使入眼花繚亂。
謝雲嶽兩人走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心境無複當初的寧靜,微微焦急,驀然間,風聲中挾有數聲馬嘶,謝雲嶽聽入耳中,精神爲之一振,喝道:「揚兒,有人來了,我們可以訊問路徑出困啦。」
那馬嘶傳至近側,謝雲嶽只見狂狂雪霧中有一團黑影湧到,謝雲嶽何等的眼靈,已看出那是一個黑衣勁裝大漢伏在一匹純黑的高馬上,肩頭血迹片片,受傷甚重,突聞喝叱大起,又是數騎在飛雪中陡現,刀光劍影紛向那受傷黑衣大漢砍去。那黑衣大漢宛如待死之囚,頹然伏在馬背上,一動不動,眼看就要喪生在數般兵刃之下。
謝雲嶽氣納丹田,一聲暴雷似的大喝出自口中,探臂迅如閃電的飛出一掌,身形斜掠,左手已制住了受傷大漢馬匹馳竄之勢。這一掌劈,登時將數般兵刃震飛起半空,那些騎上一聲怪叫,坐騎被驚得一陣跳躍,亂轉急晃。謝雲嶽看清了那是四人,正在忙於收繮勒勢,趁著此時,謝雲嶽命樂揚牽住黑馬,凝掌蓄勢,覰定四人動靜,在未明雙方究竟前,未便出掌傷敵。
四騎上人均精於騎術,須臾便定住驚勢,只見其中一人大喝道:「尊駕敢出手相護逃犯,莫非也是逃犯同路人?快快閃開,恕你無知之罪。」
謝雲嶽放聲大笑道:「你們既雲緝捕逃犯,焉有諸般兵刃狙殺垂死犯人之理,究竟你們爲何在如此大風雪追殺此人,趕快說出,不然休怪我掌下無情了。」
那人皮帽內一雙眼睛射出炯炯凶光,嘿嘿大笑道:「無知小輩,敢向太歲頭上動土,真是找死。」聲落,人巳離鞍沖霄騰器,其餘三騎也有兩人同時拔起,風雪遮住視線,不見三人身形,閃電之間,謝雲嶽覺出頭上風聲有異,知是三人淩空撲下。
謝雲嶽面上微泛冷笑,從容若定,毫不把來掌放在心上,直待六掌來勢近在咫尺,才突然飛躍而起,兩手閃電而出,施出「軒轅十八解」中奇絕天夫下之斷筋截脈手法,迅快無比地戳扣而去。只聽三聲慘叫,三個飛襲之人腕骨裂折,當時墜落雪中不起。
還有一騎上人見狀大驚,急勒轡頭,待飛馬逃逸,哪知謝雲嶽身形尚末落下,即改勢飛掠而前,迅探右臂。手逾電疾,那人只覺頸後被五指鋼鈎夾頸懸空提起,痛徹心脾,眼前一黑,昏死過去。謝雲嶽提著那賊人落地,隨手一撩,躍在一息奄奄的黑衣大漢身側,探掌衣內試試他的心臟還在跳動否。
他用手一試,覺得這人還有體溫,心臟只微弱跳動,心知再不施救,就得立時死去,於是將他抱下馬背,取出一粒「長春丹」和雪喂下,用掌抵緊大漢手心,用那「菩提貝葉禪功」療治傷勢。不消片刻,那黑衣大漢眼珠恢復了神光,四肢逐漸活動如恒,知是謝雲嶽施救,一躍而起,拱手謝道:「蒙大俠垂恩施救,在下葉勝銘感終生,不過在下還要趕趕京城,要事羈身,恕未能片刻停留,望乞見諒。」說完,即待躍身上馬。
謝雲嶽突厲聲道:「是葉武師麽?察北牧場有何事故發生?」
葉勝頓時怔住,詫問道:「大俠何人,敢請詳告?」
謝示岳掠開風帽,露出一張英氣逼人的面龐,葉勝瞧清楚了,大喜道:「是謝少俠麽,昨日雷嘯天大俠突破重圍來到牧場,身負重傷,說起少俠即來,想不荊席有這快,在下奉吳場主之命,闖出重圍趕赴京城,請蒼神丐設法制止多倫將軍額阿向察北牧場包圍,少俠請逕去牧場,在下還要趕去。」
謝雲嶽揮手制止,笑道:「不妨,葉武師你無須趕去京城,在下自有退兵之計,牧場之事在下雖不明了詳情,也能猜出大概。」說著,指在雪地倒臥四個追擊人身上,問道:「他們是誰?」
倒臥雪中四人,此刻已被飛雪淹沒一半,身上也積雪盈寸,葉勝望了他們一眼,厲聲道:「他們都是卜家堡匪徒。」
謝雲嶽驚訝道:「卜英不是與場主相交頗稱莫逆嗎?怎會交惡如此,哦,一定是爲徐兆森身上而起,年前在下與鄭副場主密談過,令他謹防此人外貌恭順,內則奸險狡猾。」
葉勝搖一搖頭道:「徐兆森在我葉勝眼中簡直就瞧他不順眼,只爲他是場主義子關係,諸事對他容忍,他勾引外人事,恕我葉勝不清楚,皆因場主素來涵蓄,連多倫將軍額阿重兵包圍牧場原因,只有數人知道詳情,我葉勝也不便問。」
謝雲嶽用手一拍葉勝肩頭,道:「葉武師,你是好漢子,急人之危,竟捨死忘生,在下幾曾見得如此義薄雲天之人。」
說著回面招過樂揚,對葉勝道:「這是在下新招記名弟子樂揚。」又向樂揚道:「快見過葉大叔。」
樂揚遵命見禮,葉勝大笑道:「少俠你相中的人,必然是個絕世奇才。」
謝雲嶽這時提起爲他點昏頸後暈穴之賊人,用掌猛拍後胸一下,登時解開穴道所轉,謝雲嶽厲聲喝道:「你們爲何狙擊牧場葉武師,是卜英所指使麽?」
那賊徒見已落在人手,再強硬也沒用,遂說道:「起因是吳奉彪與龍江三魁昔年之舊怨,再說咱們堡主垂涎察北牧場産業已非一日,別的事恕小的不知,狙擊葉武師系奉命行事。」
謝雲嶽聽說,已了然於胸,又喝問道:「那麽多倫將軍額阿爲何重兵圍住牧場?」
賊徒遲疑了一下,道:「這是另一樁事情,和相爲飛賊竊丟珍寶多件,明查暗訪,在天津衛吳奉彪之子吳祥麟鏢局中起出,尚有兩件落在察北牧場,爲此額將軍遣兵圍住,勒令五日內獻出,並命吳奉彪自行投案。」
謝雲嶽大笑道:「那裏是兩樁事,無非是卜英所爲。」說著飛起一掌,只見那賊徒慘嚎得一聲,立時萎頓於地,口鼻雙眼鮮血齊出,頭一歪斜,便自氣絕身死。
葉勝目睹謝雲嶽出手之狠,功力之強,平生未見,不由暗道:「此人年方二十,一派俊秀書生氣度,怎能有此精深的功力,我葉勝在刀把子上活了半生,這點技藝,宛如螢火之光。」心中感歎不已。
只見謝雲嶽笑道:「葉武師,我們快馬趕回多倫吧。」
賊人遺留下的馬匹,凍得昂首長嘶,四蹄不住飛踢著,尚未離去,只在賊屍身側來回跳躍。謝雲嶽縱身一掠,落在一匹馬上,命樂揚共乘一騎,兩手攬在自己腰際,與葉勝打了招呼,呼叱一聲,風馳電掣而去。風雪迷漫,銳嘯盈耳,霎那間,兩騎均隱入一片白茫茫中。此刻,這片雪野中除了狂風怒吼外,又是死一樣的寂靜,飛雪一寸一寸地增高,四具屍體已淹沒無痕。此外,尚有遠處微弱的馬嘶,隨風飄曳……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16
【第十八章】 龍江三魁自取其辱 苗疆四妖斷腿喪生
蒼穹垂低,霾雲布空,朔風厲勁,狂雪掃野,塞北牧場又在大雪紛飛籠罩之下。鵝掌般的雪,漫天飛舞著,一寸一寸地加厚,雖然如此,仍依稀可見焦黑的本柵,茁露雪面,東三西四,前數晚經龍江三魁火焚騷擾一下,將整個牧場搞得面目全非了。
剩餘的馬匹坡圈在一處,激吭悲嘶,似是耐不住天寒地凍,風雪侵襲,不時昂首來回奔竄,十幾個牧場工人冒著這大風雪,整修馬廄柵欄。飛雪手吳泰彪只在大廳內來回踱走,眼內充滿憤怒的光芒。大廳內陰暗異常,兩旁椅上坐了八卦金刀鄭金吾,趙蓮珠,周月娥兩位姑娘,及十數名武師,均都默默無言,面色陰沈。加上昏茫的光線,益顯得塞北牧場均在愁雲氣氛籠罩下。
半晌,鄭金吾見吳奉彪這等不安,不禁皺皺眉頭,開口道:「大哥,你平日遇事沈穩若定,怎麽今日倒顯得沈不住氣了呢,慢說是牧場半廢,就是全部燒毀,也是無妨,咱們下半輩子衣食還用愁麽?再說,卜家堡來犯的事,更是無庸掛慮,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罷了。」
吳奉彪收住了腳步,苦笑一聲道:「賢弟太小視愚兄了,錢財産業本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何致憂慮,只是今晨起,一種不吉的兆頭,在愚兄胸頭鬱結,禍患常起於不測,怎不叫愚兄爲牧場數百弟兄耽憂。」
鄭金吾正待勸慰吳奉彪,忽聞得一陣急驟馬奔鸞鈴聲,隨著狂風怒吼中隱隱傳來,清晰可聞,尚不時夾著「希聿聿」的長嘶。衆人面色一懍。大廳門被推開,一陣狂風飄捲入,隨著竄進一人,只見是葉勝,一臉緊張神情,衆人意味出又是一場劫難,即將發生了。
葉勝風帽完全敝開著,滿頭的雪花冰水,淌得一臉都是,只見他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水,口中說道:「稟場主,外面來了兩人,自稱多倫將軍額阿遣來的總哨官,並說帶來將軍一封密函,說是要面見場主。」
吳奉彪一聽,立感不妙,臉上湧出一絲惶惑,忙道:「只兩人來麽?」
葉式師搖了搖頭,道:「他們帶了五六百營卒,加上火炮,已分駐在要道上,兩哨官氣勢洶洶,定要率著一隊騎兵沖進牧場,葉某心中不忿,飛掌劈下四五人後,只准兩名哨官入來。」
吳奉彪心知葉勝是個義薄雲天、捨命全交的漢子,雖然他如此做法,替牧場加重禍害,但也不忍責備他,只擺了擺手,笑道:「有勞賢弟傳活,說吳某有請。」
葉勝應命走出,吳奉彪望瞭望鄭金吾,只見鄭金吾也在垂首沈思。須臾,葉勝領著兩名哨官進入,吳奉彪等人起立相迎。其中一名哨官,見著吳奉彪就冷笑道:「吳場主,你這名手下……」說著怒視了葉勝一眼,接著道:「好大的威風殺氣,比起咱們將軍看過之而無不及。」
「吳奉彪連忙陪笑道:「塞北牧場均是些粗鹵不文,不識禮儀之人,葉武師冒犯兩位大人之處,吳某請罪就是。」
那位哨官鼻中濃哼了聲,忽見葉勝虎目炯炯,射出逼人神光凝視著他,不禁打了一個哆嗦,只覺自入收場如入虎口,不要自討苦吃,則有點划不來咧,忙將口邊欲溜出的話又咽了回去,忙在身旁取出一封大官緘,遞與飛雲手吳奉彪手中道:「吳場主請予拆閱,便知本哨官爲何而來。」
吳奉彪接過拆口抽出信箋,詳閱之下,不禁變色,鄭金吾心中一動,湊眼過去。鄭金吾貌像粗豪,內則機警譎智,竟面色毫不動容,滿面春色道:「如此大的風雪,兩位大人遠來不易,且容備水酒粗肴相請,稍驅風寒再走如何?」也不待兩哨官答話,即命人傳話下去,安排盛宴,一面對葉勝笑道:「葉武師,你可同著諸位武師送些灑肉,與兩位大人隨來的人。」說話之時,對葉勝使了一眼色。
葉勝立即會意,與庭上十數名武師如風趨出,只聽得一串蹄聲一起,愈遠愈遝不可聞。兩哨官心中叫苦,忙道:「將軍立待回命,豈可耽延費時,盛情心感,還是場主隨我們立即去多倫一趟。」
趙蓬珠與周月娥,兩位姑娘聽出話中用意大有文章,不由面面相視,吳奉彪則撫髯不語,鄭金吾哈哈大笑道:「又不是什麽十萬火急大事,略候須臾,又有何妨,再說這風狂雪舞的天氣,就是晚個兩三天去多倫,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兩位大人你說如何。」
兩位哨官面目突變,大喝道:「莫非你們想劫官造反麽?咱們將軍早就料中你等行同草寇,是以我們此來已約好,過時即火炮弩箭攻打牧場,到時玉石不分,噬臍莫及矣。」
鄭金吾益發狂笑道:「兩位大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慢說我們是禍不畏死之輩,就是一介百姓,也容不得你們栽贓誣罪。」說著,手出如風,疾逾奔雷追電,分向兩位哨官劈去。
兩位哨官也自功力不弱,見狀大驚,猛急挫身形,腿一彈,向門外竄去。怎知趙蓮珠迅若鬼魅似的,竟超越兩位哨官之前,劍光一閃,遏住他們竄前之勢,鄭金吾雙掌已如風追到,翻掌豎指點上他們「暈眩穴」,兩哨官只覺一陣天昏地轉,茫然倒地。
鄭金吾命人擡去軟禁,這時吳奉彪瞼有疑容,道:「賢弟,你這樣做,不是反鬧成不可收拾的局面麽?」
鄭金吾哼了聲,道:「反正是騎虎難下,大哥就是隨他們前去多倫,你也未必落得全軀而歸吧。」
吳奉彪歎了一口氣道:「事到如此,也只有這麽辦了。」不由露出感傷,老眼內泛出兩顆珠淚。
周月娥習性賢淑慧婉,見吳奉彪如此神色,忖知必有重大疑難不得解決,當下便問道:「吳叔叔,您老人家究有什麽事情發生,說山來給侄女聽聽,大小總可拿點主意嘛。」
吳奉彪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輕歎了一口氣,道:「侄女有所不知,這……」話猶未了,火炮隆隆之聲傳來,只見他面色一變,忙對鄭金吾道:「不好,官兵已發動,我們前去救援。」說時,又對趙周二女說道:「內眷全承兩位侄女相護了。」掣出佛手拐與鄭金吾雙雙竄出。
風雪彌天,撲面欲割,數粒雪片爲狂風卷起半空,倏又落下,盈耳俱是怒吼期嘯,宛如萬馬奔騰。吳周二人,乘騎逆風而馳,舉步維難,身形弓著,雖說是奔,差不多可說與常人步行無異。那潮湧雪片,竟似濃霧浪花,將四外的視線遮沒,最多也不過看清面前三兩尺處,那炮火紅光尚依稀可見,只是紅光急閃,一瞥而逝,炮聲傳來有點發悶。
此刻的吳奉彪心緒如麻,方寸已亂,乘騎高一步,低一步的走著,皆因是兩哨官帶來多倫將軍額阿一紙檄令,說是和紳奸相府中,爲飛賊竊去珍寶多件,在天津衛其子吳祥麟鏢局中起出,尚有兩件未曾尋獲,竟誣指其子送與牧場中收藏,故而和相密諭多倫將自己擒拿起勝歸案,幸而多倫將軍與自己曾有過交情,他本人亦是與和坤虛與委蛇,心向著嘉親王這邊,但和相權勢震主,炙手可熱,不得不奉命唯謹,他函中有勸自己攜同贓物向將軍府投案,風聞和相遣七名鐵衛士即將到達,到那時,非但他不能相情,而且妻孥及牧場諸人均保不了性命。
他暗自忖道:「知子莫若父,祥麟必不會做下此案的,一定是卜家堡勾同宮門二傑做下栽贓誣禍之事,不然,又是爲謝少俠所引起,但十有其九爲卜英所爲。」於是暗暗痛恨不已,又想到天津衛鏢局中媳孫等不知急得怎麽樣了,他一面奔著,臉上神色陰晴不定。
鄭金吾在吳奉彪身旁並肩賓士著,一路之上他未見吳奉彪說話,心知其故,便啓口勸道:「大哥,船到橋邊自然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再說大哥一生忠厚遊人,世間雖人心向逆,但上天總是佑善懲惡的,說不定到時逢凶化吉也未可知,大哥儘管發急又有何用?」說話之時,逆風嗆口,很是費力,話落嗆咳不已。
飛雲手吳泰彪只搖頭苦笑,一邊用手抹除臉上橫流的雪水。狂風愈吹愈厲,怒吼聲嘯,若非兩人均有一身上乘武功,必是寸步難行,漫天正面而來的雪片,潮湧如濤,幾至眼花紛亂。此刻遠處天邊火光已遝,炮聲轉寂,徒聞一陣急驟的蹄聲從側面傳了來,兩人勒馬循著聲出方向迎去。
只見飛湧風雪中弛來兩人一騎,隱約看出那是葉勝挾著一個渾身血活的人。葉勝一見吳奉彪,鄭金吾兩人,啊呵連聲,那馬匹登時煞住,紋絲不動,葉勝高聲叫道:「雷大俠爲火炮重傷,二位場主此時不必前去,還是挾回雷大俠治傷要緊。」說著一頓,面露笑容又道:「虧得雷大俠一來,神威出手,制止火炮十數具發射,並擒住一名副將,現在廖武師勒逼副將就範,命官兵不得妄動,穩住一天半日還可有效,雷大俠不慎爲碎片擊中,致成重傷,目前雖閉住穴道,但傷在筋骨,非短時可治癒。」
吳奉彪一聽是乾坤手雷嘯天,急躍下馬匹近前察視,只見雷嘯天被點上睡穴,面如金紙,左肩處血漬透衣凍硬如鐵,失血太多,耗損體力過甚,就知傷勢不輕,心中甚感雷嘯天這種義薄雲天之舉,立即躍上馬匹,勒轉轡頭,飛馳返去。
一進大廳,趙周兩女迎入,一見雷嘯天昏睡如死,又傷得這麽重,不禁花容失色。鄭金吾將雷嘯天換在爐火不遠處,慢慢脫開雷嘯天上衣,左肩臂處赫然凝成一團血塊,鄭金吾伸出手掌捏了捏傷處,微歎一聲:「僥倖井未傷及骨骼,只是被破碎鐵片嵌入筋肉等處,大哥,你可取出上好除腐生肌金創藥,待小弟取出深嵌碎片。」
吳奉彪如風地向內室走去,須臾走了出來,將傷藥遞與鄭金吾。鄭金吾用小刀割開傷處肌肉,紫黑色血液緩緩流出,趙周二女不敢卒睹,竟轉頭外視。稍時,傷處的鐵片全部起出,敷好傷藥,換了一襲皮裘套在雷嘯天身上,鄭金吾用掌震開雷嘯天穴道。只聽雷嘯天呻吟兩聲,睜目醒來,一見吳奉彪等人,面上泛出一絲笑容,掙扎欲起。
鄭金吾連忙說道:「雷大俠失血過多,還宜躺下休息爲是,彼此都是道義之交,還用得著俗禮則甚。」
雷嘯天只感一陣頭昏,心知精血犛損太多,才有此現象,聞言笑道:「如此雷某失劄了。」急望著趙蓮珠笑道:「姑奶奶,你身旁尚留著老三的「長春丹」沒有?如有,則雷老二死不了。」
趙蓮珠聞名猛然憶起謝雲嶽臨別之時,留的自己與月娥妹妹每人三粒長春丹,尚留下兩粒未舍服用,微哦了聲,當即在身旁取出一粒喂入雷嘯天口內。雷嘯天服後,閉目行功,長春丹系明亮大師採取三山五澤靈藥,冶練成丹,功能助長功力,生血養筋,只要不傷在內腑,立能痊愈若失,武林中此種神妙靈藥,還罕有得見。
不過一盞茶時分,那雷嘯天金紙面色立呈紅暈,色澤鮮潤,只見他睜目一躍而起,呵呵大笑道:「我說老三還是心偏,自己盟兄一顆「長春丹」均不舍贈送,姑奶奶身旁多的是咧。我說呀,雷老二下一輩子求求轉輪王給我投個女身,多少可賺一點好處。」
趙蓮珠漲得滿面緋紅,嗔罵道:「你再敢輕嘴薄舌,姑奶奶把劍剁了你。」周月娥抿嘴格格嬌笑不住。
雷嘯天毗牙一樂,笑道:「姑奶奶別向我雷老二儘管發橫,等老三來了,我們面對面評評理看。」
趙蓮珠一聽謝雲嶽要來,嬌靨上現出甜笑,眸中光輝四射,追上去問謝雲嶽是否真的在途中,一年來想思,只在夢中尋取,人何以堪。雷嘯天詼諧慣了,見趙蓮珠發急,追過來問,哈哈一聲輕笑,一晃身掠在飛雲手吳奉彪身前,竟自問官兵圍住牧場爲了何事?吳鄭二人才將詳情說出。趙蓮珠見他們只管說正事,雷嘯天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心知故意挑逗自己,不由氣得蓮足直跺,狠狠咒駡。
雷嘯天聽吳奉彪說完,沈吟了一陣,面色沈重析道:「爲今之計,非先派人趕赴燕京,去找丐門三老,托他們在嘉親王面前疏通,釜底抽薪以救刻下燃眉之急……至於老三麽……」
趙周二女一聽他提起謝雲嶽,不禁將明如秋水雙眸,睜得又圓又大,凝耳靜聽,只聽得雷嘯天說下去道:「我與老三在濟南趕來塞北牧場,老三說須留下辦好一事即刻趕來,諭我雷老二先行,想來老三途中若無耽擱,明後日也就到了,他一來天大事情均可迎刃而解。」
趙蓮珠周月娥孜孜雀躍心喜不已,年來離愁,別恨,明後即將消釋,如願以償。吳奉彪此刻心緒如麻,不似往日地鎮靜沈穩,已是了無主意,連聲催促雷嘯天修書與丐門三老。雷嘯天立即修書,葉勝自告奮勇去京,將書信貼身藏好,快馬離去。
原野飛雪,酷寒凜冽,演水成凍,這種氣候,在北國久居的人原是司空見慣,毫不爲異。但初臨其境的人,尤其是深夜時分,簡直不能合眼安枕,震耳破空銳嘯,屋宇搖撼,那冰粒雪片掃著桐油窗紙上,沙沙作響,煩囂一片,趙周二女合住了室,兩眼睜得奇大,也不知是心情興奮,抑或不習慣所致。
按說滄州冬季,也是雪湧風狂,天寒地凍,但與此處一比,猶若大小巫之別。窗外急傳出一聲「喀嚓」輕響,狂風銳嘯仍然不能將此聲音淹沒,兩女驀然一驚,翻身飄落床下,如柳絮沾水般,不出絲毫聲息。好快的身法,但見她們雙肩一晃,倏地向門邊閃去,極見輕巧電疾。
趙蓮珠輕輕抽開門栓,拉開一線房門,兩女倒身掠出,只見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洶湧的雪花冰粒撲面如割,強勁的風勢,幾個身形站立不住,雙眼難睜。周月娥向趙蓮珠附耳說道:「我們不如用劍光照映賊徒蹤迹。」
趙蓮珠見這等風狂雪密,四外黑沈,正發愁無法瞥見賊人身形,被一言點醒,道了聲聲「好」,兩女各各肩頭一按,龍吟起處,兩股耀眼青霞湧飛,方圓三尺以內,白雪盡碧。兩人並肩疾掠,劍似靈蛇飛舞,濛濛青霞只在千萬雪片中修隱倏現。
忽聞趙蓮珠一聲嬌叱:「什麽人?」青霞倏湧,向右惻卷去,周月娥也發覺有異,急飛出一劍,雙劍合璧,威力奇大,只見劍起密浪,狂風驟雨似地掃去。
突然,一條龐大的黑影急如飛矢般在千層劍浪中穿出,口中喝了聲:「好厲害的丫頭。」聲落人也背杳入昏黑夜色之中。
兩女都不料此人身形如此快捷,穿空竄出,同聲喝叱出口,劍出人飛,循聲攻去。兩女身在半空,突聞得一聲悶哼,跟著又聽得雷嘯天哈哈長笑道:「猴兒崽子,看你飛上天去去。」
接著立聞一聲慘嗥,兩女沈身落地,借著劍光映耀,只見雷嘯天挾著一個賊人面含冷笑。他一見著兩位姑娘,便笑道:「姑奶奶,今晚賊崽子可來的不少,你們「青虹」「巨闕」雙劍委實可以大顯身手了。」
周月娥忙問賊人在哪里?雷嘯天忙道:「兩位姑奶奶隨雷老二來。」隨手將那具賊屍一撩,身形一動,便望前竄,二女躍著躡去。
雪野上狂風一起,挾著潮湧雪片冰粒,就是大白天裏,也瞧不清楚四外景色,何況在這種昏黑的晚上,兩女雖借著劍光舞曳,依然不辨南北東西,但覺風雪強勁,奇寒侵骨,可把賊人恨得咬牙切齒。此時,雷嘯天反目隨著兩女身後隨著,趙蓮珠高叫道:「雷老師,似如此不明方向,究竟賊人在何處咧?」
雷嘯天聞言不由怔住,忖道:「是呀,自己追著此賊跑出這麽遠,賊徒已逃得無影無蹤了,自己三人可地形不熟,風向無定,越走越遠,豈不是要活活凍死雪地中麽。」想著即向兩女說道:「咱們如返回屋中,以靜待動比較好。」
兩女正耐不住這種風狂雪掃,連聲答應了,相率撲回房舍,劍光映處,突見一具身影,疾如鷹隼撲頭,雷嘯天眼尖,大喝一聲:「誰。」雙掌迅如電奔推出。
那人陡然身形一彈,嗖地拔起半空,高叫道:「是雷老師麽?」
雷嘯天不禁一怔,立撤雙掌,那人身形墜瀉落地,大笑道:「雷老師別來無恙。」
乾坤手雷嘯天借著二女藍森森的華光,瞧清那人面貌,不由大喜道:「齊兄,你怎麽也來在牧場中。」原來那人正是太原晉祠守祠道人,昔年名負一時的俠盜巧手昆侖齊鴻。
只見齊鴻已換了俗家打扮,面露笑容道:「想不到雷老師傷勢好得如此快。」
乾坤手雷嘯天不勝驚訝道:「齊兄爲何知道這樣清楚?」
齊鴻仰望瞭望,忙道:「咱們進屋再談吧。」
四人同回大廳,只見燈火如晝,跨進廳內,飛雲手吳奉彪與八卦金刀鄭金吾兩人,滿身血迹斑斑坐在椅上滿面愁容。他們一見雷嘯天等進入,便立起迎接,吳奉彪皺眉笑道:「似如此一夕數驚,疲於奔命,奈何?」一眼瞥見巧手昆侖齊鴻,忙問雷嘯天此位是何人?
雷嘯天微笑道:「此位是巧手昆侖齊老師齊鴻。」吳奉彪鄭金吾連道謙仰幸會不止。
巧手昆侖齊鴻目露神光道:「齊某爲欽仰兩位俠義風節,又與丐門三老謝少俠均是一見如故,所以不辭棉薄,稍盡心力。」說著望著雷嘯天道:「齊某自離晉祠,徑投卜家堡中,英與齊某因系總角之交,又系多年相違,所以遠來塞外,驚聞卜英對塞北牧場有所不利,又受龍江三魁慫恿,方才的只不過是毒計之一,只怕吳場主等非但疲於奔命,而且竟夕不能安枕了。」
吳奉彪大驚道:「齊兄所說的毒計,和相府中失竊,多倫將軍圍場,也是卜英所安排的毒計麽。」
齊鴻點點頭,面色嚴肅道:「想不到童年之交卜英,竟變成倒行逆施,口蜜腹劍的小人,他想謀奪塞北牧場産業,是垂涎已久了,遲遲未動者,因懼兩位場主驚人武功,不意內賊外引……」說著瞥了吳奉彪一眼,道:「吳場主義子徐兆森爲卜英二女鹿露所迷惑,竟生心內叛,現貴場駿馬不下八千匹,均圍在卜家堡中……」
吳奉彪一聽,鬚髮戟張,目毗皆裂,厲聲道:「現在徐兆森人呢?」
巧手昆侖齊鴻微微一笑道:「新近卜英與多倫將軍結爲兒女親家,將其長女而英許與將軍之子,更是有恃無恐,所幸多倫將軍畏首畏尾,疑心兩位場主與嘉親王有關係。他是嘉親王的人,張揚出來,恐嘉親王得悉,將來吃罪不起,是以連日派員赴京查明,和相令又不得違背,故派兵前來……這次卜英京中所做一切,將軍還蒙在鼓裏。」隨又一笑道:「至於徐兆森麽,現在卜家堡中。」
吳奉彪用拳一槌桌子,登時桌面洞穿,恨恨地罵道:「不成材的畜生,如不擒來碎屍萬段,難消我恨。」
巧手昆侖齊鴻聽得至是難受,轉面笑道:「雷兄,官兵中摻有卜家堡中人,你白日闖入場中時,齊某目張一切,只是礙難出手相助,徒呼奈何……牧場似嫌人力單薄,還要思一良策應付才是。」雷嘯天便把自己遣葉勝趕奔燕京,及謝雲嶽這兩日必然到來說了。
巧手昆侖神光突射,冷冷的大笑道:「怎麽謝老弟也要來了,這倒是值得令人興奮的事,那位顧姑娘……」
雷嘯天忙使了一眼色,齊鴻立時將溜到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目光落在趙周二女身上,於是恍然大悟,心說:「二女必是謝老弟未來弟媳,無怪雷嘯天眼色制止。」於是微笑不語。
趙蓮珠一聽心疑,便追問雷嘯夫何故?八卦金刀鄭金吾立刻把話岔開了,原因他們都是過來人了,謝雲嶽長得玉樹臨風,貌比潘安,人見人愛。那有少女不愛俏的,故不言而知就理。趙蓮珠蹩著一肚子悶氣,不由把雷嘯天恨得牙癢癢的,在眼緊瞪著雷嘯天。
周月娥也是一般玉雪聰明,不過習性慧婉溫柔而已,見雷嘯天止住齊鴻話頭,便知謝雲嶽可能在外面拈花惹草,此刻,見趙蓮珠氣苦如此,便附耳笑道:「蓮姐,雲哥可能在外面拈花惹草了,不過雲哥絕不是見新棄舊的人,他命中注定有三妻四妾,我們也是無法,何苦與雷猴子惹氣,真划不來咧。有什麽事,雲哥明兒個來了,我們還不會問個明白嗎?」
趙蓮珠噗哧一笑,道:「我只是氣不過雷猴子罷了,誰叫他鬼鬼祟祟。」曙光已現,戶外強勁風雪仍然如舊,盈耳呼嘯怒吼,沙沙繁囂,令人心煩。
驀然,叭的一聲大響,一溜寒光竟穿破桐油窗紙電疾射人大廳,挾著戶外寒風湧入,大廳中燭光全熄。那溜寒光無巧不巧地插在大廳中四方桌上,竟是一把寒光耀目的匕首,入木三分,顫巍巍地抖個不停。陡聞戶外響起一聲宏亮笑聲,道:「龍江三魁再度來此,索還十年前一拐之恩。」
衆人倏然一驚,紛紛離座,齊欲撲出,一聲驚人大震,廳門已被來人踢飛,狂風捲入一片駭浪驚濤般冰粒雪片。風雪中躍進七人,三人一色花白鬍鬚,目露神光炯炯,不言而知是龍江三魁,另外四人長條身材,雙目炯炯,均是黑白雙色布帕紮頭。
雷嘯天不由一驚,忙對二女低聲說道:「那用雙色手帕紮首四人是苗疆四妖,慣使無影散花針,針內藏有劇毒,又喜女色,你們雙劍合璧除去爲妙。」
二女點點頭,龍江三魁一見巧手昆侖齊鴻也在內,不由得變色,大喝道:「齊老師,你竟然吃裏扒外,真是人心難測了。」
巧手昆侖齊鴻面色一沈,冷笑道:「誰吃裏扒外,齊某與你們陌不相識,你能血口噴人?」
此時,飛雲手吳奉彪持拐趨前兩步,撚須大笑道:「龍江三友別來無恙,十二晚上吳某爲事所誤,返歸一步,竟至緣慳一面,現在想起,還是歉疚於心。」
龍江三魁本是康氏三兄弟,長名康信,次爲康禮,最幼爲康智,爲龍江坐地分贓大盜,三人卻是使的一手「十七式連環神刀」,人稱康氏三刀,十年爲手下勒索吳奉彪販馬過路錢不與,因致成仇,康禮爲吳奉彪一拐打斷肋骨,是以懷怨報復,此時聞聽吳奉彪嘲諷之言,想起那晚不慎遭周月娥青虹劍截去一幅衣襟,不禁老臉上頓現青白赧容,目光怨毒地望了周月娥一眼,康禮冷笑道:「吳奉彪你休要口舌輕薄,姓康的想找你也不是一日了,令日必是你死我活,何必咄咄傷人。」
吳奉彪微笑道:「豈敢,豈敢。」話猶未落,只見青芒湧射,寒星萬點。接著起了兩聲嗥叫,苗疆四妖中兩妖巳是身首異處,鮮血噴出,四外濺射,龍江三魁首當其衝,噴濺得滿頭滿身都是,另外兩妖閃至壁角,面色又駭又怒。
原來在龍江三魁對話時,苗疆四妖藍睛骨碌碌轉在兩女臉上,不時泛出淫笑。趙蓮珠面凝寒霜,輕拉了周月娥一把,青虹巨闕劍倏出。想兩女「九宮正反陰陽步」何等奇詭,饒他苗疆四妖武功怎樣精湛,也逃不出辭不及防下奔雷追電一擊。
四妖乍見青霞湧來,劍氣猶此朔風更爲凜冽侵骨,心知必是兩口寶劍利刃,血肉之軀拼他不過,不由嚇得亡魂皆冒,齊望後閃。哪里來得及,其中二妖被劍芒卷了個正著,頓時嗥叫一聲,頭顱削飛戶外,在雪地上爲狂風卷得亂轉。
二女尚要出劍攻向另外兩妖,只見兩妖用手揣在懷中,一妖目光閃爍,冷笑道:「你要再進一步,我這無影散花針一撒,哼哼,你們難容一人可以活命。」二女怔得一怔。
雷嘯天急叫道:「姑奶奶千萬不可中了他的緩兵之計。」
二女頓時醒悟,各各齊出一式「秋風掃落葉」,只見銀飆如電卷去,淩厲無儔,詭奇絕倫。兩妖已捏著一把無影散花計,擡腕欲出,怎奈仍是遲了一步,雙腕已被劍芒齊腕截去,但見劍方倏轉,兩妖已是斜切藕連肩削去,殷紅血液咕嘟嘟流了一地,慘不忍睹。兩女動作奇快,瞬眼之間,便解決了淫毒狠辣的苗疆四妖。
巧手昆侖齊鴻看得暗暗驚心,忖想:「怎麽兩位姑娘也學得謝雲嶽一手狠、快、穩功夫。」此刻,龍江三魁呆若木雞,面目變色,此次前來即恃苗疆四妖無影散花針,再度找場,如今大援身死,焉能不膽寒魂飛。
當下康伯信抱拳笑道:「咱們雙拳難敵四手,自知不勝,他年青山不改,容再相見吧。」說著,三魁風快轉身,便要往外竄去。
八卦金刀鄭金吾一聲晴天霹靂大喝道:「我這塞北牧場不能任你們要來則來,要去即去。」躍身一掠攔住三魁身前。
龍江三魁聞言,知逃走不了,心中甚是追悔,慘笑一聲,停住腳步,閉目束手待擒。鄭金吾冷笑一聲道:「你們還算知機,鄭某決不淩辱你們,暫請委曲一時。」說時飛指點了三魁「精促穴」,喚人拾在地下室囚禁,井將四妖屍體棄擲戶外雪地中。
此時天已大亮,戶外天色一片昏蒙,積雪三尺,狂風不停地呼嘯怒號,挾著怒潮似的雪片冰粒湧入廳內,氣溫驟降,凜冽異常。諸人以酒擋寒,巧手昆侖齊鴻,飲了一口酒後,眉梢微揚說道:「風雲不止,大難不已,苗疆四妖被兩位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並除,宜可額手稱慶,如待他們無影散花針一出,十丈方圓無人可以幸存,但四妖後面還有一個老魔,且卜家堡裏網羅無數巨擘魔頭,非我寥寥數人可以應付。」
飛雲手吳奉彪聞言,面有憂容道:「吳某生死已置度外,只懸念牧場中近千老弱婦孺遭受無辜。」
乾坤手雷嘯天暗中惻然道:「吳兄不必憂慮太過,世間無有放不開的事,目前我們人數似嫌薄弱,但兩位姑奶奶一身武學功力,得自老三親授,神奇絕倫,高深莫測,尤其手中「巨闕」「青虹」上古寶刃,更是精妙無儔,當之無不披靡,大可不必心煩意亂,何況老三據我忖側,今午不來晚間也必然會趕到。」
二女聽得雷嘯天誇耀自己,不由白了他一眼,繼聽謝雲嶽今晚准到,雷嘯天這麽斬釘截鐵肯定,禁不住蓮臉綻出笑容,喜孜孜逼問雷嘯天這話當真。雷嘯天理也不理她們,竟面向著巧手昆侖齊翊問道:「齊兄前說苗疆四妖身後還有一個蓋世魔頭,只不知是誰?值得齊見如此重視,難道謝老三尚不足與那人抗衡麽?」
齊鴻微笑道:「巧手昆侖在十年前,堪稱行蹤天下,快意江湖,武林之內高人異士,邪惡巨擘,無不熟知能詳,故瞥見此人形像,即知就是當年江湖煞星,北天山無量上人。」
雷嘯天聞言冷了半截,目露駭色道:「倘或無量上人一來,我們豈不是均如待死之囚麽?」神色之間,不勝憂灼,先前還勸說吳奉彪不須憂慮,現在輪到自己躊躇不安。
無量上人之名,除了周趙二女並無所悉外,吳奉彪鄭金吾也略有所聞,無量上人除一身武學出類拔萃,神奇莫測外,更是心機奇詭,手狠心辣,動起手來可說是對方無一人可全身而退,當下吳鄭二人由不得與雷嘯天一般,寒氣直冒脊背,轉較戶外飛湧襲來之凜冽朔風,尤勝十分。
齊鴻眼見諸人心情不安,遂神色凝重道:「齊某此來,也是爲了無量上人,今諸兄有所提防,要不然,齊某大年十二那日,在雪丘中何致不與吳鄭二兄晤面,就是欲在卜家堡中多留兩日之故。吳奉彪不禁失笑道:「哪日竟是齊兄麽?」
喬鴻點頭,道:「諸位千萬不可爲齊某一句話加重憂慮,謝少俠一來,此事無可化解……」衆人一聽,立即精神抖擻,只見齊鴻微笑接著說道:「齊某這巧手昆侖得名,就是善於模仿別人手法而得,只求形似,難期神髓,乍見之下便人有撲朔迷離之感,故無論武林內各種精奇武學,齊鴻均能判出八九出自何門派,無量上人爲北天山高人,其武學別創一格,但是晉祠內目睹謝少俠身手,似與北天山甚有淵源,唯謝少俠尚有一項絕學齊某不但不能模仿,而且不能道出來歷,堪稱武林之內絕無僅有一項奇藝,高深莫測,倘或謝少俠出身北天山,無量上人身爲師門等長,再也不好意思出手了。」
雷嘯天聞言,豪邁之氣倏又重現,哈哈大笑道:「究竟齊兄眼光銳利,竟一眼看出謝老三的出身來歷,雷老二與他義結金蘭,如今還蒙在鼓裏。」說著又是一笑道:「只怕兩位姑奶奶與老三這般恩愛,大概也不知道,你說老三有多壞?」
趙周二女知他有心打趣,不由紅上雙頰,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吳鄭齊人揚聲大笑不止。漫天飛雪,較昨晚尤甚,很快的一寸一寸加厚,棄擲門的的苗疆四妖屍體,轉眼便被埋沒,盈耳風聲銳嘯,劃曳長空,戶外所見的只是一團灰白的玉龍飛舞,使人眼花繚亂,氣溫寒冽,一切均意味著,肅殺、淒涼,死氣沈沈,惟有的只是廳內笑聲洋溢,充滿無比生機。
突然,狂風怒號中挾有長聲異嘯入耳,顯然此爲一內功絕乘之人發出,否則,焉能超越如此強勁的朔風不被掩役。衆人神色凝重,飛雲手吳奉彪心頭狂震,忖道:「如來人是無量上人,自己等人與他對手,無異是以卵擊石,何堪一擊。」人在危難之時,不免帶有一絲幻想,希望謝雲嶽能及時趕來。
當然其他的人也有同感,此刻的謝雲嶽,在他們心目中宛如一良藥,立起沈病。還是巧手昆侖齊鴻比較鎮靜,忙對二女說:「兩位姑娘,如無量上人一來,語不投機時,便趁機進襲,雙劍合璧威力奇大,更須將得自謝少俠所學全力施展,當保無慮。」
二人點頭,劍起龍吟,寒光頓現,劍傍左肩而舉,暗含起手式。這嘯聲來得好快,修隱修現,音調高吭悠亮,刺入耳鼓隱隱作痛。驀見一條身形在濃密風雪中冒出,隨著狂風飄入,在距門限五尺之處立定。只見來人身穿寬大灰白僧袍,沾著無數雪花,透出水漬,下襟在狂風中瑟瑟飄蕩出聲,頭頂全禿,白眉白須,清臒異常,面上皺紋千疊,睜著一對小眼,射出懾人心魄精光。
不言而知,來人竟是功高絕世的無量上人。無量上人目光投在趙蓮珠、周月娥手中「巨闕」「青虹」劍上,白眉微揚,面有喜容。乾坤手雷嘯天趨前一步,恭身長揖說道:「請問無量老前輩在狂風天雪之中辱臨牧場,不知有何賜教?」
無量上人猛然怔住,不由目光灼灼逼視著雷嘯天,心說:「此人怎知老衲的姓名,老衲蓄意重創天山宗派,不想將一身武藝隨之入士,是以覓得苗疆康氏弟兄四人,收作傳人,但尚未將老衲的姓名告知,卜英更不要說知得,心中雖疑雲不解,口中仍是說道:「這位檀樾真好眼力,一眼就瞧出老衲何人,老衲隱世已久,只不知檀樾由何得知?」
雷嘯天面色誠謹道:「晚輩雷嘯天,家師秦嶺逸叟,晚輩習藝時,家師盛道老前輩威儀,是以晚輩孺慕老前輩已久,只是無緣拜謁,所幸老前輩鶴顔未改,一如家師所述,故斗膽道出。」他存心套住無量上人,不好意思猝然出手,至不濟也可拖延一時半刻。
無量上人道:「原來是古賢侄門下。」說著目光一轉,沈聲道:「老衲來此非爲別故,片刻之前,可有苗疆康氏兄等四人來此麽?」
雷嘯天故作茫然道:「沒有哇!從今晨起,根本無人來此,這等惡劣的大氣,有誰願來,敢是苗疆四妖犯了老前輩,追趕來此麽?」這雷嘯天說話時,表現了無比的機智,令人折服,無量上人縱然心中盛怒,也礙于出口說是苗疆四妖是他傳人。
無量上人聞言來信半疑,目光打量了衆人一眼,想在他們神色中找出一點端倪。見他們面色鎮靜異常,於是更難出口詢問龍江三魁來否,略略沈吟之後,沈聲道:「老衲方外之人,戒打狂語,康氏弟兄願棄邪歸正,拜在老衲門下,你們之事,老衲也有耳聞,想老衲年逾百齡,何能插手這種事內,康氏弟兄爲龍江三魁慫恿私來牧場,是以追來率領他們返歸北天山。」說著目光暴射,喝道:「他們真個沒有來麽?」
雷嘯天誠謹答道:「晚輩天大膽子,也不敢欺騙老前輩。」他裝腔作勢逼真由不得無量上人不信。所謂太巧若拙,大詐若誠,這話一點不假。
無量上人心想:「莫非他們在茫茫風雪中迷途?」眼光又落著趙蓮珠,周月娥手中寶劍上,目內閃出一絲貪婪神光,雖只一瞥而逝,但巧手昆昆侖齊鴻己察覺,不禁心中駭流,只要無量上人一擡手,兩柄寶劍必定會脫手而去。突然一個念頭在胸際掠過,忙笑道:「無量老前輩長久立著說話,晚輩等甚是缺禮,不如寬坐指教晚輩一招半式如何?」說著又目轉在兩女臉上,道:「兩位姑娘請入內通知廚下,送上一桌素席。」
兩女立即會意,正待起座離去。忽聽無量上人了聲大喝道:「不用,老衲無暇久留,片刻即走,只是兩位檀樾手中雙劍,可否借老銷一閱?」此語一出,衆人胸頭大震,不知如何答覆是好,一落無量上人手中,要想索回則不啻羊入虎口,不禁楞住。
還是趙蓮珠聰穎,粲然一笑道:「照說是借與老前輩一閱,原無不可,只是雙劍爲家傳之寶,奉命片刻不得離身,所以只好方命。」
無量上人雙目一瞪,道:「好利嘴的丫頭,老衲習性你們又不是不知,言出如風,不可收回,老衲非令你們長劍脫手不可。」說著雙掌閃電一翻,往後一引,竟施出彌勒神功「吸」字訣。
二女在他說話時,暗中盡凝平生真力拉住雙創,只覺一股無形奇大吸力,令自己身形望前傾倒,虎口劇痛,長劍幾欲脫手飛去,不禁芳心大駭,強力制住。無量上人只展了五成功力,他竟小視了兩女,此時一見非但雙劍不能吸出,而且兩女身形,雖然前傾,但足下未出分毫,不由暗暗驚異,口中沈聲喝道:「好丫頭。」手中又加了兩成功力。
二女一年來果然不負謝雲嶽苦心嫡傳上乘心法,足下一踹千斤墜,雖然虎口欲裂,但仍強制住身形不動,地下緩緩下沈三寸,玉臂也逐漸麻木不靈。只見兩女臉上汗流如雨,杏眼圓睜,銀牙咬得吱吱作響。想出手攻擊也不可能,雙劍已滯沾在兩股吸力上,重逾萬鈞。
此刻巧手昆侖齊鴻等人爲何不出手相助,他們也有深意,這時若一出手激怒無量上人,取自己性命不過是反掌之力,不如暫時觀望,充其量兩劍被奪而已。無量上人清臒的臉上頓現怒容,大喝一聲,旋掌急起,只見兩女一聲驚叫,嬌軀沖出一步,長劍脫手飛出,兩溜寒光急如閃電地向無量上人身前射去。
正在此時,戶外息傳來二聲希聿聿長鳴,閃電之間,那兩柄長劍堪近無量上人手拿五寸時,忽自動折向望戶外飛去,陡見一條人影飛竄入內,迎著長劍執在手中,怒視著無量上人嘿嘿冷笑。此人一現形,衆人不由喜出望外,雷嘯天欣然狂呼道:「老三……」謝雲嶽閃電掠入,無量上人駭然變色,這種神色數十年來首次在他清臒臉上流露出來。
顯然他爲來人這手功力所震驚,試想他敢單身前來牧場,必然自恃一身武學蓋古淩今,不作天下第二人想,在其師兄無爲上人去年八月仲秋盤涅於北天山插雲崖時,即作如是想法。無爲上人當代高增,二百年前即被推稱第一奇人,佛理精深,參悟天人之學,只以方外之人,世事如電如幻。不欲創立教宗,參與塵世紛擾,又推出日後發揚光大北天山的武學,系一俗家子弟,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故長年在插雲崖修持,偶或一沙塵世積種功德,即轉返長年積雪,鳥獸絕迹之插雲危崖了。
正當無爲上人百齡之期,其師攜一八歲幼童,忽登崖頂,對無爲上人說:「此子爲他俗家之侄,眉宇透煞,若在塵世中稍一涉足旁門,必爲蓋世魔頭,故收作門下,以佛法度化他那滿身惡骨,只因爲師坐化在即,所以託付與你。」
無爲上人奉師之命,就將無量上人留在插雲崖,名爲師兄弟,實乃師徒。無量上人終於習成一身絕學,怎奈天生惡骨,屢屢背著無爲上人在外爲惡。最後無爲上人忍無可忍,罰他在自已有生之日,禁止離開插雲崖一步,又說道:「你休以爲除師兄外,就無人能制,總有一天是你身敗名裂之時。」
這話無量那會相信,等他師兄坐化後,即躍躍心動,欲創立北天山宗派,下山收伏苗疆四妖作爲傳人。彌勒神功爲禪門絕學,堪稱震古爍今,不想展出九成功力吸取雙劍時,只覺手腕一震,自己所發出勁力登時卸於無形,兩柄長劍亦脫離自已控制之外,向戶外電射而去,那還不心驚神駭。
及至看清來人後,益發驚詫異常,只見是一年未四旬書生,除面目稍嫌滯沈外,神態之間,俊逸瀟灑已極,他暗自忖道:「普天之下,難有比彌勒神功收發由心,意隨念動更博奧精奇的內功,然而他究竟以何種武學克制神功?」不由睜著一對小眼,打量來人。
這時,謝雲嶽峙立在強勁風雪中,發出一聲極冷峻的笑聲,倏地將手中雙劍擲向兩女。忽聞無量上人冷冷說道:「你可是近年在江湖中,薄有虛名的怪手書生俞雲麽?」
謝雲嶽面目陰沈答道:「不錯,正是在下,老和尚爲何大起貪嗔之念,向雙女手中奪取長劍,以你這種年高望重的人,做下不恥之行,豈非遭人輕視。」
無量上人面色一紅,說道:「胡說,老衲不過借閱而已,你可知老衲是何許人?何至做下恃強淩弱之事?」
謝雲嶽突發出一聲笑,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天下那有這般借法?我不管你是何人,你請走吧。」
無量上人被他一言氣得面如雞血,鬚眉激揚,本理虧在己,不好發作,恐有失高人風度,只雙目炯炯閃射神光,一言不發。此時吳奉彪等面露驚喜之色,屏息作壁上觀。
趙蓮珠,周月娥兩女那澄如秋水的眸中,流露一種難以形容的光輝,年來想思幾乎將她們陷溺不可自拔,每日偷彈珠淚,柔腸百結,今日重睹玉郎無恙,枯寂的芳心頓轉復蘇,恨不得投身入懷,享受片刻溫存,不禁將無量上人恨得牙癢癢地,越早離開越好,她們又心恐謝雲嶽非無量上人之敵,總之,她們此際的心境,實非局外人所能領略。
此刻,謝雲嶽負手而立,帶著一種夷然不屑的眼光凝視著無量上人。無量上人一腔狂傲之氣,激動不已,難以平復,臉上倏現凶煞之氣,冷笑道:「老衲北天山無量上人……」
謝雲嶽聽他自稱無量上人,眼內倏現驚異神光,只聽無量上人道:「隱遁插雲崖已久,不想數十年後今日重復紅塵,竟遇上你這目無餘子,坐井觀天的狂徒,若老衲不令你見識北天山曠代絕學,豈不讓你日後更狂妄無忌,不可一世。」說著大袖一飄,身法閃電似晃在謝雲嶽身後,他竟施展「玄天七星步」法。
等到無量上人一定身,不禁目瞪口呆,只見對方也是捷如鬼魅地一閃,反而落在他的身後,風快旋身,對方仍是垂手面目陰沈,他不禁喝問道:「俞雲,你這身武學得自何人,似乎有點像……」底下的話,甚難於出口。
謝雲嶽突然放聲大笑,倏又止住,面色一整道:「有點像北天山武學是不是?要知天下武學,源流爲一,無分彼此;你不要以爲北天山一派武學,便能傲視江湖……」
無量上人被謝老岳冷傲的神情,激得怒不可遏,面目猙獰大喝道:「小輩無劄,你就試試接著老衲一掌。」吸胸凝氣,雙掌一翻迅如閃電一推,一只見一股勁氣狂飆,怒濤潮湧卷出。
謝雲嶽在他推掌時,即看出他是用「震」字訣,嘿然冷笑聲中亦出一掌。兩人均是用彌勒神功,果然不同凡響,蓬地一聲大震,雙雙撤出兩步,屋宇動搖,直似山崩地裂。無量上人認定謝雲嶽武學亦是得自北天山,但並未悉無爲師兄在外收了俗家弟子,這一心地塌實,妒念油然泛起,身形一動,大喝道:「好小輩,你敢目無尊長。」兩人身形卻是人影飄忽,電閃對,「嘭嘭」連珠之聲不絕,整個大廳震得左右搖傾,塵埃簌簌如雨落下,彌漫飛騰。
群雄及二女慌不叠地避在兩廂。謝雲嶽施展彌勒神功十四式「六合化一」,雙臂一環,兩掌迅如電光石火一合倏然一分,運出十二成功力,迎著無量上人來掌撞去。這一式「彌勒神功」謝雲嶽得自傳六官所贈羊皮秘笈所載,威力自超越原來十二式以上,但見無量上人一接之下,胸頭只覺逆血上湧,真氣返竄內腑,再也制止不住身形。竟被震飛在戶外落下,謝雲嶽隨著亦掠出。
無量上人此時的心境,氣憤無比,他認定謝雲嶽是無爲上人俗家弟子,其師兄竟隱瞞一招秘學彌勒神功未傳自己,顯然氣量窄狹藏私,不禁殺機頓起,手中暗暗扣定一把苗疆四妖從未一用的寒鐵所鑄「無影散花針」,眉梢軒動。此針非但蘊有百毒惡蠱,而且擅透氣穴,一著人身,不管你有蓋世功力,蠱毒立循血脈湧向內腑,不到兩個時辰,化作濃血一灘,端的絕毒天下。
但見無量上人沈聲道:「俞雲,你眼中沒有老衲這師叔,老衲就不容情了。」
謝雲嶽何等眼光銳利,看出無量上人掌心握著有物,雖知必爲利害已極的暗器,但心恃有彌勒神功護身,傲然不懼,冷笑道:「無量,你是老眼昏花,目盲若死,這一式你說得出來歷麽?你若不信,我再出一招絕學給你見識。」說著錯步一晃,五指扣向無量十人右腕,出勢宛若電光石火。
無量上人眼見謝雲嶽招勢奇詭,五指透出嘶嘶勁風,竟看不出他的來歷,身形倏然而動。兩人都是以「玄天七星步」神奇身法著稱,但被謝雲嶽搶先而動,無形中快了一分,無量上人碗脈穴爲謝雲嶽五隻鐵指扣了個正著,只覺微微一麻,心中大驚,蓄勁沈腕猛挫,手掌一放,那支手臂頓時掙出謝雲嶽五指之外,無影散花針似一蓬芒雨般,電射而出。
謝雲嶽見無量上人竟掙出自已「軒轅十八解」中一著奇招「五岳鎮龍」外,不由一怔。就在這一遲疑之際,無影散花針竟隱在彌天鳳雪之中襲到,這無影散花針雖在平日,亦無法睹得真切,不然何至稱爲無影,這一藏風雪中,益發不易發覺,在謝雲嶽微微疏神之際,竟中了數十支無影散花針,頓覺氣穴一麻,護身神功一散,循著血脈電速竄行。
謝雲嶽心知不妙,立時強逼住周身穴道,制止散花外飛竄之勢,眼內射出懾人神光。無量上人見他神色,便知中上自己所發蠱針,哈哈狂笑道:「小輩,你中上老衲無影散花針,最多能活上兩個時辰,看你還會目無尊長麽?……」
音還未落,驀見謝雲嶽大喝了一聲,身形拔起半空,陡然掉頭電瀉而下,左手五指展出「軒轅十八解」中最絕毒的截脈錯筋手法,左掌跟著打下一掌「菩提」禪掌,一片山崩地塌般的氣勁淩頭壓下。這是謝雲嶽蓄意冒死一擊,身形快似電閃,勢如雷霆萬鈞,饒無量上人的功力蓋世,也無法閃出,變生倉卒之下,趨避無方,除了硬接上去,一別無他法,倏翻雙腕,運出十二成功力,朝著來勢,仰空推出。
兩股掌力一接,無量上人竟震得雙碗腫痛欲裂,不由駭然變色,謝雲嶽右手五指已電射而下,扣在無量右肘「經渠」穴上,奮力一甩。無量上人只覺如中蛇蠍,遍體顫痛針砭。禁不住嗥叫一聲,隨著謝雲嶽一撩之勢,甩飛出滿天風雪中。
他這一被謝雲居「截脈鍺筋」手法制住,渾身氣血不依常位運行,無異是緩緩廢了他一身功力,最多七日之後,便成走火人魔之軀,僵硬難行。古之:「智者順時而謀,愚者逆理而動。」似無量上人這等高僧,尚爲貪欲泯沒良知,惹火焚身,實在愚而不可及也。但謝雲嶽竟恃一日之強,蔑視師門尊者,德行有虧,亦是身受針蠱之苦,誰說天道無憑,報應不快呢。
無量上人落在茫茫雪地上,遍體只覺蟲行以咬,摸出幾顆自製靈藥眼下,運動行氣,卻仍然無效,自知無辜、老眼內流出兩行淚珠,不禁萬念俱灰,強立起身形,拖著酸軟無力的身軀,歪歪斜斜隱入狂風怒雪中。且說謝雲嶽真刀一竭,一交跌坐雪地中,頻頻喘息不止。
數聲驚叫揚起,趙周二女飛竄而來,一把摟著謝雲嶽肩頭,嚶嚶啜泣,傷心欲絕。雷嘯天等人團團圍住謝雲嶽,連聲追問,謝雲嶽只是閉目不語。衆人皆是束手無策,又不敢稍動謝雲嶽身形。這時,風勢愈來愈大,呼號銳嘯,雪片洶湧飛舞,眨眼,謝雲嶽肩上積雪三分。
驀然,一聲馬嘶從風聲中傳來,只見風狂雪濃中兩團黑影湧到,卻是那葉武師帶著一個小童撲向謝雲嶽。小童一眼瞧見謝雲嶽這種神情,稚弱的心靈中泛起一種不吉的預兆,尖叫一聲:「師父。」飛撲近前,倏然一把揭了謝雲嶽人皮面具。
只見謝雲嶽面如金紙,閉目調息,宛如老僧入定。樂揚淚眼模糊,向著趙蓮珠周月娥幽幽說道:「兩位師娘,師父究竟怎麽樣了?」
二女玉頰緋紅,趙蓮珠將樂揚摟在懷中,道:「你師父中了別人的暗算,蠱毒,一種惡絕天下的蠱毒。」
樂揚猛觸靈機,雙眼露出欣喜光芒,大叫道:「師父,那日在趵突泉時,一黑衣道姑不是贈你一瓶丹藥,專治蠱毒嗎?」
謝雲嶽正在以菩提禪功自療傷勢,逼使無影散花針驅返體外,只覺蠱針已然遏阻飛竄之勢,但想迫退甚是滯粘費力,雖然自己閉上穴道,仍然爲飛針滲透,故須臾不能緩氣,若一疏神說話,飛針則趁隙竄瀉,不可遏阻。
他耳畔一聽樂揚之話,被他一言提醒,忙伸手從懷中取出黑衣玄女殷玄薇所贈那瓶丹藥,傾出兩粒咽入腹中。只覺藥力一透百竅,宛如矯陽沃雪,那蠱毒飛針立即融化在體內,渾身痛楚若失。群雄只見謝雲嶽體內透出縷縷黑煙,被狂風一吹而散,片刻,謝雲嶽面色紅潤如初,哈哈大笑一躍而起,拉著趙周二女掠入大廳中。
群雄亦魚貫而入,吳奉彪方才見葉勝返回,不知他爲何回得這快,疑是遇上謝雲嶽中途折回,但事情縱然謝雲嶽來此,祥麟鏢局也未必能解決,只是在當時未使出口相詢。此時,一詢葉勝途中經過。
葉勝大笑道:「場主,若不是謝少俠相救,只怕葉勝已含恨地下,埋屍荒野了。」繼見他虎目中露出炯炯光輝,又一擡腕,翹起拇指又道:「謝少俠真了不起,單騎闖入將軍府,額阿對少俠執禮如臣仆,喏喏連聲,現圍場官兵均已撤離,至於,少場主之事,謝少俠說一切都在他身上,絕無問題。」
飛雲手吳奉彪聽說心中大喜,滿腹愁雲倏散,連聲致謝,只是,始終不明白多倫將軍額問爲何對他執禮甚恭?這原因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巧手昆侖齊鴻也有一思維,只覺謝雲嶽年少英俊,精華內蘊,但他從何處學來精湛絕倫的武學,他那用來對付無量上人的一手功夫,簡直是鬼魅玄詭,脫出一般武學範疇之外,匪夷所思,而又行事機智別出,令人出於意表,而手段可是那麽慘酷。
由衷的欽佩中,可禁不住興趣慨歎,腦際忽現出當年黑白兩道聞名膽裂的追魂判謝文的影子,他不欲謝雲嶽步上其父的後塵,但又從何說起呢?樂揚偎在周月娥懷中,睜著又黑又圓的眸子,東望西瞧,在這一切,對他都是新奇之感。
乾坤手雷嘯天與謝雲嶽交頭接耳低聲談論著,鄭金吾則與葉勝在談日來經過。趙蓮珠眉頭一皺,正想責備謝雲嶽冷落了諸人。驀然,一片「希聿聿」馬嘶,隨著怒號狂風中傳來,衆人耳中隱約聽得奔馬沙沙踏著雪地馳騁,只是與銳嘯風音凝成一片,似真似幻,若有若無。
衆人一怔,吳奉彪不愧牧場場主,凝耳靜聽後,修地立起,眉梢一揚道:「馬匹不在少數,至少也有數千匹——鄭賢弟,咱們去瞧瞧,不要是西棚馬群,不等廊棚釘好,耐不住寒冷就竄奔出場吧。」說著與鄭金吾雙雙躍出,葉勝亦如飛地馳去,身形投入茫茫風雪之中。
謝雲嶽面上浮出笑容,星目陡露神秘的光采凝視戶外。趙蓮珠嬌嗔道:「雲哥,你這一年變得太多了,比起從前更形怪異,有什麽事說呀?瞧得怪不順眼的。」她見謝雲嶽這種神情,得意非凡,可又不吐露只字,氣憤不過沖口說出。
謝雲嶽哈哈大笑道:「習與性成,依然故我,那裏變得了,什麽事等會自然明白,蓮妹,你也太心急了。」說著做了一個鬼臉。那鬼瞼正是當年在滄州常做的,趙蓮珠笑又不是,氣又不是,惱得直橫白眼。周月娥抿嘴格格嬌笑不止。
吳奉彪鄭金吾如風竄入,身上滿是雪片水漬,向吳奉彪笑道:「卜英這廝已將掠去牧場馬匹全數送回,他說和相府珍寶失竊之事,概由他負責解決,侄兒七日內全可釋放,不過他離去之際,神色狼狽不已,只怕來日,牧場還是多事難了。」
謝雲嶽向著吳奉彪道:「聽說還有兩名哨官被場主幽禁,可否釋出,容在下與他們說幾句話。」
飛雲手吳奉彪「哦」了一聲道:「不是少俠提起,吳某幾乎忘懷了。」立命釋出。
兩哨官一見吳奉彪等,就要破口大駡謝雲嶽面色一沈,喝道:「本大人已命額阿撤去兵卒,你們回命額阿,塞北牧場此後若有風吹草動,唯額阿是問。」兩哨官一時摸不清頭腦,眼見謝雲嶽氣度高貴,聞言忖測必是京中派下來的欽差,立即改容領命離去。
謝雲嶽對雷嘯天道:「煩請二哥攜同樂揚先赴長白,小弟待燕山事了,即可趕去。」
雷嘯天笑著對謝雲嶽道:「老三,你準備在此停留幾日,兩位姑奶奶可是望穿秋水……」
謝雲嶽轉頭望向周月娥、趙蓮珠,只見二女滿臉嬌羞,一臉期期之色,腦海中浮現倪婉蘭的悲淒神色,感到自己也是有些過份,看看眼前二女,也是一年未見,多少次夢縈魂牽,當下笑說道:「這次我就多留些日子,半月如何?」
「真的?」周月娥、趙蓮珠撲到謝雲嶽身邊,滿臉欣喜的問道。
「當然是真的咯。」謝雲嶽又做了鬼臉,將二女逗得直樂。
雷嘯天笑嘻嘻地對周月娥、趙蓮珠二女道:「二位姑奶奶這下滿意了吧,老三啊,哥哥我真替你擔心哦……」
周月娥、趙蓮珠紅頰上湧,滿臉嬌羞地「啐」道:「又嚼舌頭根……」衆人也是大笑不已。
※ ※ ※ ※ ※
是夜,趙蓮珠、周月娥聚在謝雲嶽的房間,趙蓮珠望著謝雲嶽,嘟著嘴道:「雲哥,你給我說實話,到底在外面招惹可多少女孩子?」
謝雲嶽臉一紅,當下一五一十,將顧嫣文、傅婉、胡若蘭,以及倪婉蘭、江瑤紅的事情都坦白交待了,謝雲嶽對二女道:「我知道,我是對不起你們……」
周月娥截住了他的話頭,道:「雲哥,你別多心,我和蓮姐雖然不會大方到將自己夫君拱手讓人,但是容納幾個姐妹的度量還是有的,只要你別隨便拈花惹草,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子,我們不會在意的。」
趙蓮珠也轉顔笑道:「雲哥,你可別誤會我們姐妹是醋罎子,我只是氣雷二哥鬼鬼祟祟,故意不告訴我們真相。」
謝雲嶽驚喜道:「你們真的原諒我了?」
趙蓮珠偎入他懷中,嬌聲道:「雲哥又沒做錯什麽,有什麽要原諒的?」
周月娥也偎入他懷中,仰面嬌聲道:「是啊,我們也都知道,沒有女孩子不會喜歡雲哥哥你的。再說,妾身姐妹怎敢干涉大老爺,只求你莫忘了我們姐妹就行了。」
「你們真好,我永遠也不會忘了你們。」謝雲嶽激動得擁緊二女,熱吻向雨點般落到了二女的臉上、櫻唇、脖頸,多日相思,一吻如願。
溫存半晌,趙蓮珠嬌聲道:「這麽說來,「生米已經煮熟」的有顧、傅、胡三位姐妹,雲哥哥,你對倪婉蘭、江瑤紅姐妹未免有些絕情吧,尤其是對倪婉蘭妹妹……」
謝雲嶽感歎一聲道:「造化弄人啊,誰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對蘭姑娘,我實在很抱歉……」
周月娥嬌聲道:「好在事情還有挽回餘地,雲哥哥,你不如把她們都娶了回來吧?」
謝雲嶽道:「你們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趙蓮珠微歎一聲道:「要說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那不可能,但是我們已經飽償相思之苦,她們的感受就可想而知了,我想雲哥哥你以後也不會快樂的。雲哥哥,把她們娶過來吧,即使再多娶幾個也沒關係,我相信我們姐妹能和睦相處的。」
謝雲嶽感歎道:「我真是前世積德,才能娶到像你們這麽賢淑的妻子,得妻若此,夫複何求?」頓了一頓,低聲問二女道:「我走後,你們有沒有想我?」
趙蓮珠低聲道:「你還說呢,我和月妹飽償相思之苦,你卻在外面風流快活,你還好意思問?」
謝雲嶽笑著問周月娥道:「好酸啦,月妹,你說說看,怎麽個想我法?」說完就伸嘴過去在周月娥俏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周月娥被謝雲嶽吻得臉上癢癢的,身上酥酥麻麻的,渾身酸酸軟軟的,心胸起伏雙乳抖得更厲害,陰戶也在不知不覺間沁出水來,於是小嘴附著謝雲嶽的耳根上嬌聲細語的道:「哥哥你不在,我和姐姐有如守寡,我們怎麽受得了呢,我們需要……」以下的話她就嬌羞得說不下去了。
「月妹,需要什麽啦?」謝雲嶽把臉貼在周月娥俏臉上,在她耳朵旁呵著氣問道,這使得周月娥的俏臉更熱更紅了。
周月娥情不自禁了,艱難的把臉移開,風情萬種的白了謝雲嶽一眼說:「嗯……就……就……就是……是那個嘛……」已羞不可抑的垂下了頭。
謝雲嶽看著周月娥風騷的樣子,雞巴一下子已硬了起來,把褲襠頂得老高。這一切可沒逃過周月娥的眼睛,看著謝雲嶽隆起的褲檔,她不由得底下頭,心靈深處卻想再看一看。這時她覺得渾身好燥熱,尤其是陰戶更是熱烘烘的快溶化了一般,充血的陰唇漲得難受,淫水加快地往外流。
謝雲嶽低頭看見周月娥濕潤的胯間,雞巴翹得更高、變得更硬了,呼吸也變急促起來,低聲說道:「月妹……我知道了原來是……哈……哈……」
周月娥羞得站了起來,作勢要打的嬌聲道:「雲哥哥你好壞唷,敢欺負月妹,看我不打你這壞哥哥,啊呀……」
不知是被拌一下還是沒站穩,忽然周月娥整個人撲到在謝雲嶽身上,濕漉漉的陰部正好壓在謝雲嶽隆起的地方。兩人都猛地一顫像觸電一般,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使得他倆渾身無力。
「唷……快……扶我起來啊……壞哥哥……」周月娥嬌喘著無力的說。
「月妹,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嗯……不行啦……你這壞哥哥……快嘛……快嘛……」周月娥邊說邊撒嬌的亂扭身子,使得自己濕濕的陰戶不斷地在謝雲嶽的大雞巴上磨擦,快感像潮水一般一波一波襲來,她的陰戶越來越熱,兩片陰唇越來越大,像一個饅頭一般高高的賁起,淫水越來越多,不但把自己的褲子弄濕,連謝雲嶽的褲子也濕了,倆人的性器官隔著薄薄的兩條褲子不斷的磨擦著。
謝雲嶽再也忍不住了,於是將雙手變動一下,飛快的把周月娥的衣褲脫個精光,一手摟住她的纖腰,一手握住堅挺的乳房揉摸起來,嘴裏說道:「月妹妹,就讓哥哥來喂飽你好了。」
周月娥的粉臉滿含春意,嫣紅的小嘴微微上翹,挺直的瓊鼻裏吐氣如蘭,一雙梨型尖挺的乳房,粉紅色似蓮子般大小的奶頭,高翹挺立在一圈豔紅色的乳暈上面,配上雪白細嫩的皮膚白的雪白,紅的豔紅,兩色相映真是光豔耀眼、美不勝收,迷煞人矣。
謝雲嶽順手先拉下自己的睡褲及內褲,把已亢奮硬翹的大雞巴亮出來,再把她軟軟的玉手拉過來握住:「月妹,快替我揉揉,你看我的小弟弟已經快要爆炸了。」
謝雲嶽另一隻手毫不客氣的伸往周月娥的胯內,摸著了豐肥的陰戶,草原不多不少,細細柔柔的,順手再往下摸陰戶口,已是濕淋淋的,再捏揉陰核一陣,潮水已順流而出。周月娥那久未被滋潤的陰戶,被謝雲嶽的手一摸揉已酥麻難當,再被他手指揉捏陰核、撫弄陰唇、摳挖陰道,這是女人全身最敏感的地帶,使她全身如觸電似的,酥、麻、酸、癢是五味俱全,那種美妙的滋味叫她難以形容,連握住謝雲嶽大雞巴的手都顫抖起來了。
謝雲嶽把周月娥抱起放在床上,他像饑渴的孩子,一邊抓住周月娥的奶子,只覺得軟綿綿又覺得有彈性,掌心在奶子上摸揉搓著乳頭,手指左右開弓的捏著乳房。周月娥感到全身神經末梢如觸電,渾身都酥癢得舒服死了。謝雲嶽越用力,她就越覺得舒服,她似乎已入忘我境界似的輕哼:「喔……喔……好哥哥……癢死了……喔……你……真會弄……」
謝雲嶽弄得更起勁了,把兩個奶頭弄的像兩顆大葡萄一般。周月娥被逗弄得氣喘噓噓欲火中燒,陰戶已經癢得難受,再也忍不住了,於是她呻吟著道:「唔……好哥哥……唉……別再弄……弄月妹的奶奶了……月妹下面好……好難受……嗯……喔……」
謝雲嶽聽得周月娥淫浪的聲音,像母貓叫春一般,心中想:「沒想到月妹原來是這麽騷蕩。」低下頭用雙手掰開周月娥的雙腿仔細看去,眼前只見在一片烏黑的陰毛中間,有一條發亮的、淌著淫液的肉縫,一顆鮮紅的水蜜桃站立著,不停的顫動跳躍。兩片肥美的陰唇不停的張合,陰唇四周長滿了烏黑亮麗的陰毛,粘著亮晶晶的騷水在閃閃發光。
看著周月娥嬌羞嫵媚的俏模樣,謝雲嶽忍不住把周月娥壓在身下,周月娥嬌慵無力的掙扎了幾下,風騷的白了一眼,謝雲嶽看著周月娥的騷樣心中一蕩,雞巴勃硬起來,頂在周月娥的小腹上。周月娥呼吸急促,臀部頻頻扭動,眼睛放出那媚人的異彩,嘴唇火熱,穴兒自動張開,春水泛濫,於是呵氣如蘭嬌淫的說:「那就讓月妹的小浪穴嘗一嘗好哥哥的大雞巴吧。」周月娥說著一隻手握住謝雲嶽的大雞巴,移近自己陰戶,一隻手分開自己的陰唇,然後一挺腰肢「噗滋」的一聲,大雞巴終於幹進到了周月娥的陰道內。
「啊……」兩人都忍不住叫了起來,謝雲嶽覺得自己的雞巴好像泡在溫泉中,四周被又熱又軟又濕的嫩肉箍得緊緊的。
「啊呀……好爽……月妹的小浪穴真好……」謝雲嶽舒服得大叫。
「好哥哥……你的雞巴又大了……太爽了……快用力幹……唔……」周月娥回應著謝雲嶽,但已被他吻住了嘴。
謝雲嶽熱情的吻著周月娥的香唇,周月娥也緊緊的摟著他的頭,丁香小舌巧送,和他熱烈的吻著。周月娥雙腿緊勾著謝雲嶽的腰,玉臀搖擺不定,她這個動作,使得雞巴更爲深入,龜頭已直抵子宮了。謝雲嶽也就勢攻擊、再攻擊,拿出特有的技巧,猛、狠、快,連續的抽抽插插的,使得淫水四溢,肉與肉拍擊的聲音,響聲不絕。
不久,周月娥又樂的大聲浪叫道:「哎呀……冤家……好哥哥……你真……會幹……我……我真痛快……雲哥哥……會幹穴的哥哥……太好了……哎呀……好哥哥……你太捧了……幹得月妹心神俱醉……美……太美了……哎呀……月妹要飛了啦……哎呀……」
周月娥同時扭腰挺胸,尤其那個圓圓的玉臀,左右擺動,上下抛動,婉轉承歡。謝雲嶽以無限的精力、技巧全力以赴。周月娥嬌柔嫵媚、風騷淫蕩的挺著屁股,恨不得將愛郎的雞巴都塞到陰戶裏去,她的騷水一直流個不休,小嘴也浪叫個不停:「哎呀……雲哥哥……你……幹得月妹……舒服極了……哎呀……幹死月妹了……雲哥哥……嗯……喔……唔……我愛你……月妹要一輩子……讓你幹……永遠不和你分離……」周月娥挺腰抛臀的迎湊著謝雲嶽的抽插,媚眼如絲,嘴裏語無倫次的呻吟亂哼著自己也不是什麽的話。
「哎呀……嗯……喔……都被你……幹的……太舒服……美極了……天啊……太美了……月妹痛快極了……用力……對啊用力……哦……哦……好爽……好哥哥……月妹被你幹得爽死了啊……用力幹……把月妹……的小浪穴……插爛吧……哎呀……」
周月娥的兩片陰唇,吞吐著極力迎合謝雲嶽大雞巴的抽插,一雙玉手不停在謝雲嶽的胸膛和背上亂揉,這又是一種刺激,使謝雲嶽更用力的又快又狠地抽插,也哼哼唧唧的說:「月妹……我……我要幹死你……」
「哎呀……對……幹……幹死…騷月妹……啊……我死了……哦……」周月娥猛的一聲大叫,達到了高潮
。
謝雲嶽覺得周月娥的子宮正一夾一夾的咬著自己的龜頭,忽然用力的收縮一下,一股泡沫似的熱流,直沖向自己的龜頭,他再也忍不住了,用力的把雞巴頂住周月娥的子宮口,全身一陣哆嗦,腰脊一麻,然後覺得有一股熱流經過雞巴,從馬眼激射向子宮深處。周月娥被謝雲嶽滾燙的精液射得險些昏過去,她用力抱著無力的趴在自己胴體上的愛郎,好讓他的雞巴留在自己的陰道子宮內。
※ ※ ※ ※ ※
狂潮之後,謝雲嶽邊拔出雞巴邊對周月娥說:「騷月妹,你的小浪穴吃飽了嗎?」
周月娥擡起頭,吻了謝雲嶽滿是汗水的額頭一下說:「大雞巴哥哥,騷月妹的小浪穴從沒吃得這樣飽過啦。」
「那月妹怎麽感謝我呢?」謝雲嶽愛嬌的揉著周月娥堅挺的乳房說。
「大雞巴哥哥,你要月妹怎麽謝,月妹就怎麽謝啦。」
「真的,月妹,我這麽久沒看過你的玉體,讓我仔細看看,好嗎?」
「玩都被你玩了,還有什麽好看的……」周月娥說著將身體橫躺,讓謝雲嶽仔細看她:豐滿的身段,曲線優美。胸脯和胯間的皮膚極爲柔嫩,呈現白皙皙的嫩白。胸前一對挺實的乳房,隨著她緊張的呼吸,而不斷浮動著。
乳上兩粒黑中透紅的乳頭更是豔麗,使他更是陶醉、迷惑。纖細的腰身及平坦的小腹,一點疤痕都沒有。兩胯之間隱約的現出一片赤黑的陰毛,更加迷人。毛叢間的陰阜高高突起,一道鮮紅的小縫從中而分,尚有潺潺的淫液溢出,更使人著迷。
謝雲嶽看到此,整個神經又收緊起來,馬上伏身下去,此時的他像條饑餓已久的野牛。他狂吻著、狂吮著,雙手也毫不閑著的在她的雙峰上、小腹上、大腿上,還有那最令人銷魂的地帶,展開搜索、摸撫。在謝雲嶽雙手的撫摸之下,周月娥那略顯紅黑的大陰唇,如今已是油光發亮了。謝雲嶽用手去撥開周月娥那兩片陰唇,只見裏面出現了那若隱若現的小洞天,洞口沁出了那動人的淫水,謝雲嶽一見毫不考慮的俯下身去,吻著那陰核,同時將舌尖伸進那小洞裏去舔。
謝雲嶽舔的越猛烈周月娥的嬌軀顫的越厲害,最後她哀求的呻吟著:「唷……雲哥哥……我受不了了……快插進來嘛……月妹……難受死了……」
於是謝雲嶽不再等待,深深吐出一口氣,雙膝翻入周月娥的雙腿內,把她的雙腿掰得更開,用雙手支撐著身子,挺著火熱的大雞巴,對準了潺潺流水的桃源洞口,輕輕打著圈圈研磨了一會。周月娥知道愛郎的大雞巴已觸到陰戶,忙伸出右手握著愛郎的雞巴,帶引著雞巴。謝雲嶽屁股一沈,整個龜頭就塞進陰戶內。這時周月娥的香腮上現出了那迷人的酒窩,水靈靈的眼睛也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謝雲嶽一見如此,更是喜不自勝,屁股猛然用力一沈,把大雞巴一直送到直抵花心,他感到大雞巴在陰戶裏被挾的好舒服,龜頭被子宮頸銜的好痛快,一時捨不得抽出,便把屁股旋轉起來,使得那種感覺更爲強烈。果然,從龜頭傳來陣陣酥麻欲醉的感覺。
周月娥更被旋磨得渾身淘淘然,真有如登仙境的飄逸,不禁呻吟囈語說:「哎唷……太美了……月妹從沒這……這麽爽過啊……啊喔……別磨了啦……好哥哥快給……妹妹來一頓……一頓狠狠的幹嘛……」
謝雲嶽也有不動不快的感覺了,遂提起屁股,運用腰力狠狠的抽插起來。抽插了沒多久,謝雲嶽將周月娥的雙腿高架在肩上,提起大雞巴,對準小浪穴「噗滋」一聲又一次全根盡沒了,「蔔」的一聲又拔將出來,就這樣「噗滋」、「噗滋」的大雞巴一進一出的狠狠抽插著。
這姿勢是女的陰戶大開、陰道提高,大雞巴可次次幹到陰道深處的花心底部。同時男的站立,低頭下視兩人性器接觸情境。謝雲嶽看著大雞巴抽出時,將周月娥的小浪穴帶著穴肉外翻,分外好看,當插入時又將這片的穴肉納入穴內。
這一進一出一翻一縮頗爲有趣,看得他欲火更熾旺,抽插速度也越快,由於剛泄了兩次,所以這次他可以幹得更是耐久。抽插一快,那穴內的淫水被大雞巴的碰擊帶得溢出來,卻發出美妙的「噗滋」、「啪啪」、「噗滋」、「啪啪」拍擊聲。
這時的周月娥也感神魂顛倒,大聲浪哼著:「好哥哥……雲哥哥……幹得我痛快極了……好哥哥……我好舒服……啊喔……太美了……喔……」
周月娥已然進入忘我境界,雙臂摟著愛郎的頭,小嘴如雨點般的吻在愛郎的臉上,最後吻著了嘴,更把舌頭頂入愛郎口中搞起來:「唔……唔……哎呀……我要上天了……哥哥……快用力頂……啊……唔……我……要……丟出……丟出來了……喔……」
謝雲嶽的龜頭被火燙的陰精澆的好不舒服,這是多麽美妙。周月娥陰精一出,雙臂就軟軟的放了下來。謝雲嶽將周月娥的雙腿放下,伏下了身去,吻著她的香唇同時右手按在她的雙乳上探索。
「嗯,好軟、好彈、好豐滿……」謝雲嶽撫摸周月娥的雙乳,感到無限享受,不禁由衷讚歎道。
如此溫存了一會,謝雲嶽見周月娥也回過了氣,又蠢蠢欲動了。他的大雞巴將周月娥的小浪穴塞得滿滿的,櫻唇也被他封得緊緊的。周月娥也吐出了香舌,迎接謝雲嶽的熱吻,並收縮著陰道,配合著謝雲嶽大雞巴的抽送。由於他倆都泄了兩次,這一次重燃戰火,更是火勢兇猛,燒的更劇烈。謝雲嶽是越抽越快,越插越勇,周月娥是又哼又叫,又美又舒服。
忽然周月娥大聲浪叫著:「啊唷!美啊……太美了……月妹要快活死了……雲哥哥……你太偉大了……你給我……太美了……用力幹吧……把小浪穴插穿了也沒關係……我太快活了……真的……太美了……哎呀……唷……」她像一隻發狠的母老虎,瘋狂的抛動屁股迎接愛郎的抽插,已魂入九霄,得到了高潮。
謝雲嶽像一隻餓狼捕獲美食,用盡了全身力量狠狠的抽插著。這時,周月娥全身一顫,一股火熱的陰精又噴射而出,真是太美了,謝雲嶽的龜頭被陰精一灑,全身酥酥麻麻的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小腹一緊、丹田內一股熱呼呼的精子像噴泉似的全射到周月娥的子宮內。
「啊……美死了……哥哥……我……」
「嗄……嗄……月妹妹……我也爽死了……嗄……」
他倆靜靜的擁抱著,享受這射精後的片刻美感。
※ ※ ※ ※ ※
謝雲嶽和趙蓮珠的交歡又是另一番光景,他一手摟住她的細腰,一手伸入肚兜內,握住豐滿的乳房摸揉起來,再把她軟綿綿的玉手拉過來握住自己已亢奮硬翹的大雞巴亮了出來:「來,珠妹,替哥哥揉揉……」另一隻手毫不客氣的翻開裙擺,伸入褻褲內,摸著了豐肥的陰戶的草原不多不少,細細柔柔的,順手再往下摸陰戶口已濕淋淋的,再先捏揉陰核一陣,潮水順流而出。
趙蓮珠那久未被滋潤的陰戶,被愛郎的手一摸揉已酥麻難當,再被他手指揉捏陰核及扣陰道、陰核。這是女人全身最敏感的地帶,使她全身如觸電似的,酥、麻、酸、癢、是五味俱全那種美妙的滋味,叫她難以形容,連握住愛郎大雞巴的手部顫抖起來了。
趙蓮珠那一對大型的乳房,豐滿極了,全身雪白,肌膚柔嫩軟滑,大奶頭上生有許多小孔,謝雲嶽用手一摸乳房,彈性十足,用口含住大奶頭一吸吮,甜甜的奶水吸得一口,他把它都吞入肚裏,手再往下滑,摸上小腹上面,小腹是那麽平坦。再看她的陰戶,高肥突的陰毛不多不少,柔柔細細的。大陰唇肥厚,豔紅色的陰核似花生米般大,突出在外,小陰唇及陰壁肉,還紅通通緊小有如少女。
欲火高燒的謝雲嶽,看得難以忍受,那一根大雞巴,像怒馬似的,高高的翹著,大有一夫當關,萬人莫敵的氣概,赤紅的龜頭好似小孩的拳頭般大,而青筋暴露。看得趙蓮珠雙頰飛紅,媚眼如絲,小嘴抖動,舌舐自己的香唇。
趙蓮珠粉臉上所透出來的表情,看得謝雲嶽已奮脹難忍,再聽她那欲迎還拒的嬌呼聲,是真難忍受,也顧不得再調情挑逗她了,發狂似的壓上她那豐滿的胴體上,手持大雞巴,先在陰唇外面擦弄一陣,嘴唇也吻緊她那鮮紅的小嘴。
「喔……雲哥哥……我……」趙蓮珠雙手摟抱著謝雲嶽那寬厚的背項,再用那對豐肥的雙乳緊緊貼著愛郎的胸堂磨擦,一雙粉腿向兩邊高高舉起,完全一付準備愛郎攻戰的架式,一雙媚眼半開半閉,香舌伸入愛郎口中,互相吸吻舐吮口中嬌聲浪語:「雲哥哥……我受不了啦……您……殺了我吧……」
謝雲嶽的大龜頭,在她陰唇邊撥弄了一陣後,已感到她淫水愈流愈多,自己的大龜頭已整個潤濕了,知道可以行事了,於是臀部用力一挺,「滋」的一聲,大龜頭及雞巴已進了三寸多。
「哎呀……」跟著一聲嬌叫:「痛死我了……雲哥哥……你的雞巴太大……了我受不了……」她一邊嬌哼著「受不了」,一邊還肥臀上挺,想把愛郎整條雞巴都吃盡到小浪穴裏,才算充實滿足,但是她又感到小浪穴裏被大龜頭撐得滿滿的、脹脹的,是又痛又酸、又麻又癢,那使得自己更形肉緊起來。
謝雲嶽更改用旋轉的方式,慢慢的扭動著屁股,使她小浪穴鬆動一點再深操抽插:「珠妹,還痛不痛?」
「嗯……有一點……雲哥哥……要憐惜妹妹的穴小……請你別太用力……輕一點……插……好嗎……哥……」
「乖,哥哥會憐惜你的,小雞巴,哥哥也捨不得弄痛了你。這樣好了,你叫我插我就插,你叫我停我就停,一切聽你的,好吧?」
「好……我親愛的雲哥哥……你真疼我……先吮吮我的奶頭……我的奶好脹……下面也好癢……要哥哥的大雞巴……再插進去一點……」於是謝雲嶽低頭含住她的大奶頭吸吮,下面屁股再用力一挺,大雞巴又操進去三寸多。
「啊……我的好人……停一下……你要操死我了……」趙蓮珠把兩條粉腿儘量張開高舉,等待愛郎大雞巴的衝刺。於是謝雲嶽臀部一提,用力往下一插,一盡到底大龜頭頂入子宮了。
「啊……雲哥哥……我痛死了……」趙蓮珠全身一陣說不出的酥、麻、酸、癢佈滿全身每個細胞。
「雲哥哥……你真要了我的命了……」趙蓮珠那淫蕩的表情,浪蕩的叫聲,刺激得謝雲嶽暴發了原始地野性,欲火更盛、雞巴暴脹,再也顧不得溫柔體貼,憐香惜玉,緊壓在她那豐滿的胴體上,一手抱著她的香肩,一手揉著她的奶子,大雞巴在那一張一合的小浪穴裏,是愈抽愈急,愈插愈猛,操得她嬌喘如牛,媚眼如絲,全身顫抖。
這時她全身血液沸騰,一陣高潮上心房:「啊……雲哥哥……我好痛快……我……要……泄……身……了……喔……」
趙蓮珠被愛郎的大雞巴操得媚眼欲睡,欲仙欲死,小浪穴裏的淫水一泄而出,直往外冒,花心猛的一張一合吸吮著龜頭。謝雲嶽依然埋頭苦幹,直感到嬌妻的肥穴裏,陰壁上嫩肉,把太雞巴包得緊緊的,子宮口猛的吸吮大龜頭,真是妙不可言,爽在心頭,真是天生的尤物。
「雲哥哥……我好……舒服……真美……真美死……我……了……我又……要……要……泄……了……」語未叫完,她全身一陣顫抖,又泄身了。
謝雲嶽此時也快達到高潮,像野馬似的,發狂的賓士在草原上,雙手摟緊趙蓮珠肥白的臀部,擡高抵向自己的下體,用足了氣力,拼命的抽插,大龜頭像雨點般的,打擊在她的花心之上。
「珠妹妹……抱緊點……哥哥要……射……射精了……」趙蓮珠此時也舒服得魂飛魄散,進入仙境,雙手雙腳緊緊纏在愛郎身上,拼命擺動著臀部,挺高陰戶,以迎接他那狠命的衝刺。
「哎呀……好人……我美死了……好舒服……好痛快……我……美得要……要上天了……我又要……泄……喔……」
趙蓮珠被愛郎這一陣猛幹,已使她達到高潮的頂點,不住的抖動著,小嘴猛喘大氣,小腹一陣收縮,子宮一收一放,一開一合,猛的吸吮大龜頭,一股淫精,噴射而出。謝雲嶽也達到了興奮的高點,全身酥麻,大龜頭一陣麻癢,一股陽精飛射而出,全射入她的子宮裏面。
「啊……好妹妹……哥哥……射給你了……」
趙蓮珠被滾熱的陽精一射,燙得全身一陣酥麻叫道:「啊……雲哥哥……好舒服……」兩股淫液及陽精,在小浪穴裏面,衝擊著激蕩著。
謝雲嶽射精後,也不急著拉出他的大雞巴,繼續讓它泡在趙蓮珠的小浪穴裏面。他溫柔的撫摸趙蓮珠那豐滿的胴體,從奶房、小腹、肥臀陰毛、陰戶及外陰等部位,然後再親吻她的櫻唇,雙手撫摸她的秀髮和粉頰。輕揉的問道:「好妹妹,舒服不舒服?」
趙蓮珠覺得謝雲嶽粗長碩大的雞巴,操得她如登仙境,事後又會如此體貼入微的愛撫,真是心滿意足的愛之入骨,緊緊的摟著愛郎又親又吻:「哥……我好舒服……哥……你舒服嗎……」
「好妹妹,我也好舒服,好痛快。」二人卿卿我我親吻撫摸,欲火再升,按著又展開第二次戰火。只殺得天搖地動,人仰馬翻,花樣百出,戰了一個多時辰,方才盡興,三人才心滿意足的相擁睡去。
※ ※ ※ ※ ※
承德府這日來了一個俊逸的少年,走進一間大街上飯莊,喚了幾樣酒菜,獨自飲酌。天色已自放晴,然而只見得一圈日環,迷蒙霧繞,透射出一絲熱氣,仍自凜冽異常,較甚于下雪之時,寰宇皆白,地上堅冰成凍,騾馬套車駛行其上,只聞鐺擋叮叮之聲。
這家飯莊是承德府卓具盛名的長興記,不獨菜肴好,而且自釀的竹葉青極爲香冽,食客趨之若鷲,雖在此天寒地凍時,也上了八成座。忽然,厚重的門簾一揭,如風走進五人,在先來的俊逸少年鄰座坐下。那五人肩頭均插著兵刃,十分觸目,初時他們尚沈默俯首飲灑,到得後來,帶有三分酒性,漸漸把話匣子放開了。
只聽傅二人低著嗓門說道:「陳兄,咱們這次至布達拉寺,該是凶多吉少,點蒼神劍羽士金一鵬至今還沒來,缺少一個最大幫手,只怕劫難重重。」
又聽得一人說道:「王老弟說話也太泄氣了,固然布達拉寺喇嘛個個武功高強,但我暗他明,審慎而行,也不見得救不了蔡山主出來……」
鄰座俊逸的少年,一聽得蔡山主三字,不禁星目一亮,暗忖道:「那蔡山主莫非是野人山主祭福,他爲何被布達拉寺喇嘛擒住?」傾耳聽下去,目光微掠了那說話的人一眼。
只聽那人說道:「布達拉寺喇嘛多至三百餘人,但除了首座五大黃衣喇嘛外,其他均是武功平平,話雖如此說,但衆寡懸殊,實如王老弟所說,前途堪虞。」說著,劍眉微皺,低飲了一口酒。
這時又一人說道:「我等也非無能之輩,雖然艱險重重,也要放膽一行,哎,說實在話,點蒼神劍羽士金一鵬倒是個真正好幫手,想他未出道半年,就劍劈了十八名泯江好手,劍學之造詣,已達爐火純青階段,他素重言諾,怎麽還不見來。」說著忽噫了聲,道:「瞧,這不是他來了麽?」
俊逸少年循聲外視,只見一面如朗月,三咎短須,看起來尚未到三句年歲的道士,掀開門審後,用目略一掃望,發覺五人在座,遂面含微笑走過來,打了招呼坐下。那俊逸少年正是謝雲嶽,他從塞北牧場趕往燕山,費時兩日才趕抵承德,燕山主峰霧靈山僅距承德才不過百餘裏,他藉酒解愁,正猶疑不決去見燕山神尼時如何措詞,倘或倪婉蘭傷心欲絕,轉愛成仇,將又是一種尷尬的局面,他自始至終就不想捲入這漩渦之中,極力閃避,但事實大謬不然,偏偏臨到自己頭上,正感躊躇爲難時,忽聞五人所說話,紛亂的思緒也就暫時消失,暗暗聽他們究爲何事,野人山主蔡福被布達拉寺拘禁。
他一見得神劍羽土金一鵬肩頭兩隻長劍,不禁微微一驚,原來那兩柄劍鞘薄如層紙,通體雪亮隱泛淡藍光采,劍鞘頭如此薄,劍身必薄如蟬翼,一望即知這兩柄劍是上好緬鐵鑄造,鋒利無比,非內力絕頂,不可能力貫劍梢。但是神劍羽士金一鵬微笑說道:「途中因伸手管一閒事,不覺略爲滯留,竟使諸兄久候,甚是抱歉。」
姓陳的漢子答道:「豈敢,兄弟等正因群龍元首,正憂慮間,金老師翩然降臨,現在就請金老師發號施令吧。」
金一鵬忙謙遜道:「小弟才出道半年,經閱尚淺,何敢當此,此又爲貴門之事,外人又何可幹越,小弟又不過濫竽充數而已,久聞智狐陳百城陳老師才智卓絕之名,依小弟看來,還是陳老師主持,小弟唯馬首是瞻。」
陳百城微笑道:「究竟金老師是名門子弟,謙謙君子,虛懷若谷,無怪金老師才出道未久,就名揚遐邇,既然如此,兄弟就有僭了,此時尚屬過早,待晚間再作計議如何?」他們說話儘量壓低著嗓門,飯莊內笑語喧嘩,將聲音淹沒,並無一點可疑之處,只有謝雲嶽凝耳靜聽,字字入耳。
只聽智狐陳百城又道:「爲了蔡山主陷身布達拉宮,情意力拙,不得已非借重金老師不可,久仰點蒼劍學卓絕,號稱天下第一,正好克制首座大師呼克圖的「流雲七式」,當年口外六雄不知爲了什麽緣故,與布達拉寺結怨,聯手合襲呼克大師,那呼克圖劍走輕靈,劍氣吞吐自如,分取六雄,未滿三式,口外六雄被呼克圖一招「排雲奔電」,六雄同時左胸穿了一孔,血如泉湧而死,隨即呼克圖名震北地,炙騰人口,之後陸續尚有找上呼克圖應證過招的,無不敗在「流雲七式」之下,是故兄弟想來想去,除了貴派「萬花奪錦」劍法,再也沒有克制他那「流雲七式」的,所以才斗膽請金老師相助。」謝雲嶽暗哼了一聲,只覺陳百誠說點蒼劍學堪稱天下第一,未免誇張太甚,不禁心中不忿。
那神劍羽士金一鵬究竟年輕,吃陳百誠一捧,虛傲之氣頓時浮於瞼上,於咳了一聲,嘴角經出得意笑容,緩緩說道:「陳老師鷹獎,今小弟不勝汗顔,敝門劍學在三十年前,第一之名當之無愧,現下武林中卻不乏劍學好手,大有淩駕本門趨勢,去年江南道上出了一姓謝的後起之秀,敝師兄施元亮折在他的手中,這姓謝的揚言五年之內,必來拜山,敝掌門鑒於本門劍學逐漸衰微,已潛心默悟了一套「萬花奪錦」劍法,聞師兄施元亮回報,遂將這套劍學擇門下天資較爲穎悟,秉賦特好的弟子十五人,加緊傳授,因爲這套「萬花奪錦」劍學具有無窮的玄機,非具有上乘根骨,不克有成,小弟不才,幸蒙選中習這上乘劍學,哈哈……」言下不勝自負。
謝雲嶽好勝成性,聞言忖道:「這「萬花奪錦」劍法能有「玄天七星」劍法更奧妙在奇麽?未必,我倒要躡在他身後,瞧瞧這一「流雲七式」與「萬花奪錦」有何出奇之處?」忽憶起明亮大師之言:「過載者沈其舟,欲勝者傷其先。」不禁冷汗如雨,轉念道:「自已受師父十餘年諄諄教誨,乃讀書明理之人,爲何不心平氣和,恕曲諒直,以一己之仇,嫉視天下武林,恃強好勝,養成一身拗性驕骨,嗔欲忌妄,恐怕將後自己略無存身之地,古雲:「養心莫善於寡欲」,他們之事與我何干。」想著心意一平,鄰座六人這時說著不相干的事他又低飲輕酌,一副悠閒姿態。
片刻之後,謝雲嶽突然一個念頭,在腦際間電掠過,想道:「恩師來信誡言「冤家宜解不宜結」,涵意極深,我爲什這麽蠢法,他們此去必有兇險,何不自己趁機相助,救出野人山主蔡福,得以化解前怨,豈不是好。」心意一定,覰眼望了鄰座一眼,見他們六人正在推杯把盞,笑語勸酒。
這時,靠壁角一張座上忽立起一人,楞帽罩額,身材魁偉,身著淡黃色長袍,朝智狐陳百誠身後檫過,右手望臉上抹了抹,倏又放下,乾咳了聲,那咳聲宛如敲鍾,廳內頓起翁然之音。神劍羽士金一鵬等猛然怔住,均停杯掉面凝望那人。只見那人身法如行雲流水,眨眼,即掀開門簾走出戶外,顯然那人是一內外雙修的好手。
謝雲嶽瞧出那人神情有異,擦過陳百誠身後之際,雖是擡手抹除面上酒後燥熱沁出的汗珠,但放下時,只覺他兩指迅如閃電地望右一彈,又走出外面之前,嘴角隱含一絲冷笑,似含有無窮殺機,但又瞧不出有何可疑之處。只見他劍眉一蹙,若有所悟,星目神光一閃,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匆匆立起望外走出。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17
【第十九章】 羞愧憤極皓首自刃 亂雲散鬢玉人無恙
冷風撲面如割,街上積雪經寒風一吹,頓成堅冰,灰黑光溜,異常難行,行人寥寥,只見那人往右走出,步履輕靈。謝雲嶽亦隨著走去,順風疾行,左彎右轉,但見那人朝清代行官走去,心中越發肯定了那人是喇嘛改裝。
行宮一名避暑山廢,址落市西北,左湖右山,壘石繞垣,周圍約十八裏,松柏蒼翠,黃屋輝映,山石台榭,錯落有致,建築極爲莊嚴富麗,尤以山莊內瓷塔建築,別饒情趣,精巧絢麗,五色輝映,四周松柏掩翠,益增美觀。
眼看那人走近山在團垣,忽地反身一掠,止目瞪著謝雲嶽走來。謝雲嶽心中一驚,面色如垣,垂首望前走去,裝做著無所事般,忽聽那人一聲焦雷似地大喝:「站住。」
謝雲嶽倏然定住,只見那人面含冷笑道:「佛爺眼中不揉砂子,在你飲酒時,佛爺早就對你留下了意,哼,你是不是與他們一夥?」
謝雲嶽面色一怔,張目問道:「他們是難呀?」面色倏又一沈,說道:「尊駕說話太無道理,飯莊之內,五方雜處,在下入內用食,又不犯王法,尊駕喝住在下,是何道理?」
那人陰惻惻的一聲冷笑,道:「那麽你爲何躡著佛爺?」
謝雲嶽不但不答腔,卻仰面一聲長笑,聲撤雲空,隨風搖曳,曆久不絕,那人臉色一變,心說:「這小子好充沛的內力,方才尚以爲是一等閒之輩,竟走了眼啦。」不由大喝道:「小子,你笑什麽?佛爺不告訴你名號,你也不知道佛爺是何許人?」
話猶未了,謝雲嶽卻冷冷地說道:「你是何人,與我何干,你就道出名號也唬不住小爺!少爺尚有事,不耐煩與你嘮叨,恕不奉陪。」說著掉面竟然回步走去。
那人見謝雲嶽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滿臉鄙屑神情,不由難堪之極,頓時暴聲大喝道:「小子,你膽敢不將佛爺放在目中,這是你自找死路。」說著五指倏伸,身形如風,朝謝雲嶽身後右肩抓去。手出若電,勁風銳利,這一抓上,那還不肩骨全裂。
那知謝雲嶽身後卻似長了眼睛一般,就在他五指堪抓者肩頭之際,身形疾如鬼魅飄風,往左挪移七尺之外,旋身反面怨目而視。那人一招走空,不由地一怔,繼又獰聲笑道:「料不到俺雲奔多羅今日遇上了高人了。」口中雖說著,心內卻暗驚道:「這小於是用的什麽身法?出奇的快詭絕倫,如果是布達拉寺之敵,那就不堪設想了。」
只見謝雲嶽冷笑說道:「少爺不敢當高人之名,只求你少在少爺面前嘮叨就是了,趕緊夾緊尾巴滾吧。」長風嘶嘯,耳中只聞得一片斷枝墜雪之聲,但見雲奔多羅呆立在積雪中,面色青白,眼中射出一股憤怒的目光。
雲奔多羅之在口外,可說是遐邇傳聞,婦歸皆知,身居布達拉寺監院之職,一身內外兼修功夫,卓絕精純。謝雲嶽見雲奔多羅神色,就知即將發難,只見雲奔多羅一聲桀桀怪笑道:「果然不出佛爺所料,你與他們是同路人悔不該一念之仁,留下你的性命,想他們已距遊魂地府不遠了。」說著目光陡射,喝道:「留你不得。」話落掌出,雙掌倏地推出一片狂飆,疾雷奔電而來。
謝雲嶽一聽,就知雲奔多羅離出飯莊之時,暗中做了手腳,這等居心惡毒,不禁劍眉雙聳,尋見他雙掌推來,冷笑一聲,雙掌一錯,施出彌勒功彈字訣,往外一推。轟地一聲大震,兩股狂飆撞上,立時氣流激漩,冰濺雪花,旋上半空,只見雲奔多羅一條身形被彈起四五丈高下,又向山莊內甩射了進去。
這掌飆威力絕大,一波之勢,將山莊內蒼松翠柏枝頭積雪崩塌,只聽得連珠密雨,蓬蓬不絕。驀然,一聲怪叫聲起,只見雲奔多羅竄出了莊外,一頂瓦塊四愣皮帽已然不見,露出一顆溜溜頭顱,氣極獰笑道:「小子,你若有種,佛爺今晚在布達拉寺等你。」
謝雲嶽冷笑道:「雲奔多羅,你無事把非,怪不得少爺出手得罪,如今你不但不知悔悟,反敢約布達拉寺比鬥,哼,就算布達拉寺真是龍潭虎穴,少爺今晚也要一闖。」雲奔多羅聽說,雙肩一振,穿空斜飛,望山莊之內逸去,謝雲嶽定一定神,反身向那家飯莊疾走。
這時月色可被彤雲遮沒,陰霾昏茫,狂風怒嘯,一片呼呼銳音,街頭巷尾,全被茫茫白雪遮沒,了無行人,雖有也少得可憐,存身在這冰天雪地中,滿目蕭條。他一面飛馳奔去,心中忖道:「這雲奔多羅的確不可小視。自己雖守著恩師之戒,不可輕易傷人,但也用出七成功力,雲奔多羅竟知不可硬接,順著自已一彈之力,反射入莊園內,頓將自己彈勁卸於無形,如此看今晚之行,必要大費一番手腳了。」轉眼,就到這飯莊門首,急掀開門簾,身形閃電掠入,首先一眼就落在智狐陳百城那張座上。
只見六人舉杯而坐,面容鐵青,目光呆滯,嘴角均淌出白沫,望下直滴。皆因他們都正襟危座,店內食客均未發沒有異,即是偶有見及,卻認作酒醉所致。謝雲嶽忖出那定是雲奔多羅離去之際,暗中弄了手腳,心叫不妙,身形疾逾電閃掠入。
飯莊食客先未發覺有異,此刻循著謝雲嶽驚措舉動,而引起他們注意,紛紛起立,蜂湧趨視。只見謝雲嶽拿起酒杯察視杯中酒色,澄碧清香,並無異樣。謝雲嶽暗暗搖頭,忖道:「這雲奔多羅心意好毒,施展出這無聲無味的毒藥。」當即命店夥借來一支銀簪,置入杯中,只聞得沙沙聲響,濃煙外冒,拔出一看,簪頭銀質,盡都變成紫黑色。
衆食客不禁相顧咋舌,謝雲嶽正欲舉掌抵著智狐陳百城後胸,以菩提禪掌驅毒,忽然冷哼三聲,回面喚過店夥道:「這幾人被人在酒中置放了絕毒藥粉,你趕緊找乘一輛騾車,我送至一位朋友那裏去,看著有治否。」店夥喏喏連聲,如飛奔出。
謝雲嶽爲防在飯莊內施救,過於張揚,易被布達拉寺喇嘛警覺。不大一會,門外車聲轔轔,店夥招來騾車,將智狐陳百城六人擡往車廂內,謝雲嶽與趕車把式並坐于車轅上,一聲長鞭脆響,濺雪飛馳,而去。薄暮時分,雲層暗垂,一片狂風呼嘯之聲,尖銳刺耳,刮起彌漫雪塵水粒,一片灰濛濛地,宇宙混飩,天地同色。
承德郊外一處松林內,七人圍火而坐,火勢熊熊,松枝發出畢剝之聲,那火光映著七人髭眉皆赤。這群人正是謝雲嶽與智狐陳百城等。只聽智派陳百城道:「陳百城獲少俠解救,此恩此德,沒齒不忘,日後少俠如有所驅使陳百城,雖死不辭。」
謝雲嶽微笑道:「陳兄說話太客氣了,小弟不過舉手之勞,何敢言德,再小弟今晚也與雲奔多羅禿驢約鬥,還仗諸兄指點?」
神劍羽士金一鵬見謝雲嶽豐神逸朗,俊秀不凡,談吐之間,如沐春風,令人顛倒,不禁衷心感佩,生出敬仰之意道:「少俠最好不要謙虛,貧道雖出道不久,卻瞧出少俠精華內蘊,必是武林高人門下,只是少俠堅不示出姓名,實在使貧道煞費猜疑。」
謝雲嶽不禁朗聲大笑道:「小弟實非居傲穩秘,奈有不能說出之苦衷,稍時蔡山主被救出,就知小弟是何許久了。」
金一鵬見謝雲嶽堅持不說,只得作罷了,轉口問道:「陳老師想必將布達拉寺途徑摸得清楚了,否則,布達拉寺地廣,建築可極複雜,易於迷途,豈不是自送死路。」
智狐陳百城笑道:「金老師無需置慮,兄弟已耗時兩日在布達拉寺外,默察度勢,繪出一紙圖形,想必大致差不了。
金一鵬點點頭道:「不是陳老師提起,小弟還險些忘懷了,陳老師精擅地圖建造之學,野人山巧妙消息埋伏,遐邇傳聞,都是陳老師巧思傑作。」智狐陳百城笑笑,由懷中取出一張圖卷展開,只見圖上,無論殿樓堂閣,亭台水池,位置尺寸無不載得清清楚楚,謝雲嶽不禁大爲歎服。
陳百城指在圖上說道:「布達拉寺占地甚大,大小殿堂樓閣不下數十百幢,依山形而建,依兄弟想法,我們七人去時不宜分開,直奔中間一幢八龍佛殿,布達拉寺五大黃衣喇嘛均起息此殿,到時煩金老師及少俠抵制首座大師呼克圖,兄弟則在八龍佛殿左側一座藏經樓中救出蔡山主。」
衆人點頭稱是,人山主蔡福,爲何失陷在布達拉寺中,智狐陳百城只字不露,謝雲嶽也未追問。是時,天色暗沈,四外一片漆黑,狂風刺耳,震驚心胸坐在陳百城身側的關德麟不時加添松枝,燭煙火焰來回搖曳不定。
神劍羽士金一鵬忽聞身後起了一種異聲,立時旋身縱去,肩頭兩支薄如蟬翼的緬劍跟著脫鞘而出。只見藍霞虹射,倏如閃電,將兩株碗口徑粗的松樹迎刃而斷,一刹那間,轟隆大響,枝葉斷折,雪塊濺飛如雨,四外松梢積雪亦被震波所及,紛紛墜下,拍拍之聲,不絕於耳。
智狐陳百城等五人見狀,知金一鵬必有所覺,隨著跟去,只剩下謝雲嶽端坐不動,火光映照下,那張俊臉泛上一絲笑容,手中似是不經意地,將兩截松枝甩擲飛出。陳百城等躍齊在神劍羽士金一鵬身側,只見金一鵬兩眼望著腳下發怔。
衆人循著他的眼光看去,緬劍藍霞閃耀下,兩具雪狐屍體赫然呈顯眼廉,天靈蓋已削去,鮮血淚淚流出,滲入白雪內,慘狀不忍卒睹。關德麟豎起拇指贊道:「無怪金老師名聞遐邇,黑夜視物如同白晝,雙劍出手,毫無虛發,兄弟等自愧不及太多。」
金一鵬赫然一笑道:「關兄謬獎了,料不到小弟失聽若此,兩具雪狐竟爾小題大做,能不愧煞。」說著回劍入鞘,同著衆人步回火堆前。但見謝雲嶽垂首用松枝在雪地上亂劃,不知在想什麽?
金一鵬見謝雲嶽從容若定,這種胸襟沈著,不禁暗暗心折,笑道:「在下竟爲兩隻雪狐淆惑所乘,自愧不如少俠太多。」
謝雲嶽淡淡一笑,道:「金老師本來聽覺甚聰,不慎爲風勢漩蕩所惑,賊喇嘛已悉數就殲,但請寬坐無妨。」
衆人聞言大感驚異,金一鵬意似不信,翻腕一伸,風快地執著一根燃著的松枝,騰身躍出,四外尋視,陳百城等亦隨著縱去。只見相距五六丈外,松林雪地中,橫七豎八躺著十數具喇嘛屍體,渾身無絲毫傷痕,分明是爲上乘內家點穴手法所致。
金一鵬暗叫慚愧,只道自己身手能在武林中爭一席之地,但此刻與人家一比,顯然相差特殊,不由深深敬服。二更初點,七條黑影向西北方馳去,星月俱沈,隱隱只見淡淡身影在茫茫雪地上飛逝。承德西北郊外布達拉寺與西藏最大寺院,拉薩布達拉寺非但同名,在建築上的富麗堂皇,也並無軒輊。
熱河省接壤蒙邊,喇嘛廟甚多,尤以布達拉寺規模最有崇閎,面積廣闊,依山而築,形如積木,多爲鐘樓碉堡格式疊次而上,四周圍牆環繞,雉柴參差,其內殿宇巍峨,樓臺層次輝煌,松柏蒼翠羅植其中,極饒幽致。
智狐陳百城等人到達布達拉寺側,謝雲嶽忽靈機一動,暗對陳百城等人低聲道:「我們此來布達拉寺,旨在救人,最好避免與寺中喇嘛搏鬥,不如在下單身先入藏經樓,試試能救出蔡山主來否,若一個更次後未見在下出來,再煩諸位相救。」
衆人此時深信謝雲嶽有此功力,微一沈吟之下,均予同意,神劍羽士金一鵬道:「只是太偏勞少俠了,少俠不如帶一柄貧道的緬劍去,也好恃之防身。」
謝雲嶽笑道:「在下腰中還有一柄軟劍,金老師盛情心領了。」說著,身形一晃,穿過圍牆落向寺內。
雲低風狂,寒冽異常,耳中只聽得喬幹密枝在風中搖曳怒嘯,及一片墜雪聲,餘外只是一片漆黑,連個燈光均無,饒謝雲嶽目力特好,也不過看出十丈之內。布達拉寺今日燈火齊滅,顯然事前有備,安排陷坑,一網打盡。
謝雲嶽隱身在一株蒼松之後,心中揣摩著智狐陳百城所繪的圖形。狂風怒吼嘯濤,分外淒厲刺耳,尤其在這星月俱無,天寒地凍的晚上更顯得恐怖、陰森。謝雲嶽心想:「動手搏鬥,最好避免,恩師之戒言猶在耳,雲奔多羅之事,不必耿耿於心,徒造殺孽,這又何苦。」想著,身形一動馳去。
才出得十數丈外,忽見迎面撲來兩條黑影,風聲勁疾生嘯。謝雲嶽眼光何等銳利,知撲來的是兩條西藏毒獒,忙踏「玄天七星步」讓過藏獒撲來之勢,反身迅如閃電劈出兩掌。只聽得拍嗒兩聲巨響,藏獒震飛在地,狺狺哀鳴了一陣死去,這時謝雲嶽人已一鶴沖天拔在樹梢,雙足一點,嗖地又起,半空中一個盤旋,輕飄地落在一處殿頂上。耳旁尚聽得喝叱聲,知是發現藏獒屍體,繼而警哨聲驟響搖曳夜空。
謝雲嶽窮極目力之下,隱隱瞧出每處屋頂上有兩三喇嘛,近身四五丈外有一個喇嘛,似是發覺謝雲嶽落下殿背,悄悄循聲息飛撲而來。這喇嘛身法詭速,轉眼便撲至近前,謝雲嶽暗哼一聲,不退及進,欺身探手,那喇嘛大駭,想道:「天下那有這等打法,如非是這人功力超群,焉敢自送其死。」不禁怔得一怔。
這時謝雲嶽豈能饒過他,雙指閃電的點在那喇嘛的精促穴上,一擊都未出,便自昏死過去。謝雲嶽略一打量方向,便自朝八龍殿撲去,仗著身形詭奇快捷,儘量避免被敵發覺。不到一會,謝雲嶽已自落在八龍佛殿簷角,外面朔風如割,大殿內一片漆黑,他正想去殿內一察究竟,只聞得殿內有了喁喁人聲,不禁將欲伸出的腳步又縮了回來。
人聲漸近,清晰入耳,只聽得一人說道:「今天不知怎的,金龍護法大師大異常情,平時笑口常開的,今日顯得煩躁不寧,連經院副座雲奔多羅的話都懶得聽了,說不到三句便欲使離去,只囑咐我們按時送食物給那位姑娘。」謝雲嶽凝眼望去,殿內較殿外尤更黑沈,只隱隱看出殿內一列蒲團之側,立著兩個小喇嘛在說話。
另一個小喇嘛問道:「金龍護法大師平時最鍾愛你了,你總該知道這一點,他爲何今日那麽心緒不寧呢?」
「嗯,我只知道京裏派下一批雍和宮喇嘛來,聽說事情很嚴重,究竟爲了何事,除了首座五大法師外,恐怕寺內無一人知道。」
「現在他老人家呢?」
「他老人家已去迎佛坪,恭待雍和宮喇嘛蒞臨。」
跟著傳出一聲輕笑,道:「他老人家生平不喜女色,怎見了這位姑娘後,就魂不守舍,這大概是有緣吧。不過那姑娘武功特好,又仗著一柄利劍防身,他老人家莫奈她何,只每天在石室圓洞外偷視一刻,有時說上兩句話,最後搖搖頭歎氣離去。」
「說真的,那姑娘真個豔美,不要說他老人家,就是我也一樣死心塌地愛她。」隨即一陣嘻嘻哈哈笑聲。
兩個小喇嘛你一句我一句,把謝雲嶽聽得墜入五里霧中,猜不出所以然來。京中雍和宮派了喇嘛來爲的是什麽?那位姑娘又是誰?這些並不是當前的急務,救出野人山主蔡福才是正題,才想進內制住兩個小喇嘛,逼向他們可知蔡福是否囚在別處,抑在經樓。
忽聽一個小喇嘛說道:「時刻不早啦,我們還要送食物給他們,那個蔡老頭子性情最暴,張牙舞爪地令人討厭,要非是我們喜歡看那位姑娘,他們只住在鄰室,我真想餓他兩天。」說著兩具黑影向殿內漸漸後移。
謝雲嶽跟著躡去,兩個小喇嘛並肩喁喁笑語,始終未發覺身後隨著有人。由殿後穿出右廊,登上石階,向山上迂迥穿走,天風嘶嘯,袍抽褶褶震蕩出聲,但是謝雲嶽毫不顧慮,因爲風嘯樹濤之音,將一些微弱聲音悉數煙沒。
他身輕有如楊絮隨飛,輕飄飄地,直似一具幽靈,隨風飄送。他忽然警覺那傳警的鐘聲已倏然無聞,那殿閣樓臺上分佈的喇嘛也一個不見,意料,這布達拉寺定有什麽變故,也許都去迎佛坪上吧?兩個小喇嘛走近一所房屋,室內燈火全無,可依稀嗅得酒肉香味,謝雲嶽知道他們去取酒食,掩在門外未跟隨入內。
果然兩小在內一陣碗筷翻動後,每人匆匆提著食盒出來,謝雲嶽跟著他們左轉,右走彎入一座龐大石室。這兩小喇嘛也是心不在焉,推開門後並未反身掩好,讓那扇門虛掩著,是以謝雲嶽能乘虛晃入。屋內一條狹仄小弄,只得一盞吐出微弱光焰的油燈,懸在頂上,那燈光竟是那麽昏暗,無力,無形加重了這石室陰森、恐怖的氣氛。
只見兩小停身在壁上一個小圓孔外,蹺足探首道:「姑娘,我們送酒食來了。」並未回聲。
謝雲嶽一走進石屋,不由大爲驚愕,原來弄道兩邊壁上,均是每隔三丈,有一直徑一尺大小圓孔,高與人齊,雖然卻是禁囚所用,然而並無門戶,僅僅是小圓洞而已,難道禁囚的人,另有途徑送入麽。此刻,那兩小喇嘛叫了兩聲不應,轉過面來,見謝雲嶽立在兩丈開外,不由張大眼睛,目露駭然之色,正想呼叫出聲,謝雲嶽已鬼魅飄風般,倏然而至,兩指分觸在兩小喉結穴間,低聲道:「蔡山主囚在何處,快說。」兩個駭得面無人色,口禁不能發聲,手指著另外一個圓孔。
謝雲嶽低聲道:「往何處進入,你們知道麽?」兩小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謝雲嶽頓足急躁,兩指挺出,兩指飛點在喉結穴上,兩小頹然倒地,皆因他估量入寺起,將近有個時辰,恐神劍羽士金一鵬等人等候逾時,入寺涉險。他立在小圓孔前,探首內視,不禁一陣激動,只看他眼內放出了一片迷惘之色,就知他被意外的驚奇,使之惶惑不解。
室內一片昏黃,只見一個纖細的婀娜少女,背向而跪,雙手掩面,似乎在祈禱什麽,滿頭的雲發蓬鬆零亂。謝雲嶽一見她的背影,仿佛甚熟,漸漸他的眼光由迷惘變爲癡呆,轉達至木立。那少女一動不動,宛若一具木塑雕像,良久,只見少女緩緩將手放下,淒婉地歎息一聲,喃喃自語道:「無盡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曼妙而無限淒怨的語聲,入得謝雲嶽耳中,木愣的目光倏轉驚喜,情不自禁地喚了一聲:「嫣文……」
那少女似乎一怔,緩緩別過面來,因謝去岳立在窗外,又無光線,昏暗異常,少女並未發現他,凝然茫注著圓孔。雲嶽卻瞧得清楚,那不正是顧嫣文?只見她杏目蘊淚,玉顔憔悴,長發散披雙肩,似是受了多日的委屈,楚楚可憐,他見顧嫣文並未應聲,又低喚道:「嫣文,是我,謝雲嶽。」聲音並不高,石室中起了一片震蕩。
顧嫣文雙目中突露欣悅光輝,竟飛撲了過來,幽怨地叫道:「雲哥,快救我出去,我是渡日如年,差不多要發瘋啦。」一雙柔荑伸出窗口,給謝雲嶽緊緊握住。
這乍逢驚喜,覲面有如隔世的情景,卻是難以言宣,多日來委屈、悲憤、抑憂,顧嫣文此時盡情發泄,眼淚像斷線珍珠般地流出。謝雲嶽緊握住她那只柔若無骨的手掌,開口想問她怎會被困在布達拉寺中,但眼見這等悲楚,又不忍出口,心中籌劃救她之策。
驀地,一聲冷哼起自耳際,謝雲嶽縮手旋身,掉面一瞧只見一個高大黃衣喇嘛立在身前不足一丈處。那喇嘛才不過四旬左右,三綹短短黑須,配著他那挺直的鼻子,十分威嚴,雙眼射出攝人的光芒。石室的門本是虛掩著,一陣陣狂風襲人,那僅有的燈光被吹得搖曳不定,更最得幽暗、陰森。
謝雲嶽驚詫地望著這黃衣喇嘛,皆因他那寬大袈裟爲風吹得獵獵作響,每一次飄動後,地面上均灑落下血迹如雨。不出那是血液,可卻聞得一絲腥臭氣味,所以肯定了,不知那些血液是他本身負傷淌下,雖然,在微露燈光下分辨,抑是經過一場激鬥後,旁人重傷的血液,沾在它那寬大黃色袈裟上,經勁風激蕩而致灑落。
但這都不符合常情,試想一個身具上乘武功的人,負傷之後,以自行閉住穴道,阻止血液流出,黃衣喇嘛目光精芒外射,分明是一內外雙修高手,這逼穴制血在他而言是輕而易舉的,顯而易見不是他本身流出的血液。另外更煞費猜疑,要說是旁人噴出附沾在他那袈裟上,在此天寒地凍,滴水冰成的氣溫下,早必凝結了,焉能雨點般灑下。
謝雲嶽不由愣住了,苦思推敲,仍然找不出正確的答案,眼見這喇嘛身上袈裟有六七處穿孔,大小不一,這是激鬥後殘留的遺迹。室內一片沈寂似水,兩人相對木立,炯炯而視,微聞心臟跳躍聲。顧嫣文不知何時將一顆螓首伸出小圓孔,驚叫道:「雲哥,那是金龍法師呼克圖,從他身上可以問出石室出入門戶。」
呼克圖目光突轉變爲呆滯,長籲一口氣道:「不錯,囚牢出入機關消息,只有我們五大首座才能知悉,但目前僅我一人,其餘的人均皈登極樂了,片刻之前,我想離開本寺,但心中想著姑娘是我平生唯一所愛的人,不過一揚拼鬥後,腦中只是混淆不清,記憶不起那掣機所在。」說著,用掌猛擊自已的腦袋,口中喃喃自語道:「我是怎麽了?我是怎麽了。」一聲幽靈似地歎息,起自他的口中,人也似鬼魅般向門外飄去。
顧嫣文驚叫道:「快追,還有那牛黃清心丹也在他身上。」謝雲嶽一直茫然注視著呼克圖,先爲他那灑下的血迹所迷惑,現在卻爲他那目光、言語有所不解,而此刻又被顧嫣文叫聲更是混亂。
心知顧嫣文叫出牛黃清心丹必定有緣故,未遑相訊,眼見呼克圖已閃出門外,只有一截衣角留在門內,眨眼,這衣角已是不見。謝雲嶽倏然一動,似離弦之弩般射出門去,耳畔只聽得顧嫣文叫道:「雲哥,你要速去速回呀。」
謝雲嶽一閃出門外,狂風疾嘯,振蕩衣袂,天空星月俱在,眼前比前更是昏黑,窮極目力,呼克圖身形己穿在對面屋脊上,於是更不怠慢,縱身疾躍追去。兩人一前一後,兔起鶻落,越屋穿脊飛馳。只見呼克圖立在屋角上頓了一頓,一瀉而下,謝雲嶽隨著跟去。
謝雲嶽發覺落足之處,是一敞寬方場,但見廣場上累累積屍,呼克圖逡巡其間,一長聲歎息後,突哈哈狂笑,這笑聲高亢雲霄,震蕩心魄,慘厲異常。呼克圖笑定,目光忽留在謝雲嶽身上,大喝道:「閣下爲何緊隨不舍?」
謝雲嶽爲眼前這情景極爲驚疑,廣場中屍體不下七八十具,聞言答道:「這廣場中屍體均是死在大師「流雲七式」之下麽?」
呼克圖似乎一怔,道:「什麽?流雲七式,啊,流雲七式,不錯,這地上屍體一半死在我這「流雲七式」之下,還有一半卻死在他們雍和宮大喇嘛手下。」
謝雲嶽緊跟著問道:「那雍和官大喇嘛呢?」
呼克圖不禁怒道:「我方才不是說過,他們都是死在我這「流雲七式」之下麽?」說著轉身又待離去。
謝雲嶽急叫一聲:「大師……」呼克圖慢慢轉過身軀,目光呆滯地望著謝雲嶽。
此刻,彤雲已被狂風吹散,露出一梳下弦月,散出淡淡光輝,映著這一片廣場積屍、彌布著淒涼、恐怖。謝雲嶽目光遲疑了一下,說道:「在下不敢阻攔大師離去,只求大師說出石屋出入消息,並求牛黃清心丹一丸。」
呼克圖呆滯的目光忽轉爲精光四射,輕笑一聲道:「牛黃清心丹。」說著往懷中揣出一隻小瓶,向謝雲嶽面前一丟,道:「拿去。」謝雲嶽飛手接過,又聽得呼克圖道:「機關消息我自己都不知,你問我,我又該問誰去。」說時身形疾劃,向場外雪樹叢中杳去。
偌大的廣場中,只剩下謝雲嶽孤零零一人屹立著,饒是他再大膽,也不由心上泛起一陣寒意,較體外切骨奇寒尤甚,他看了躺滿一地積屍一眼,再也無勇氣看上第二眼,因爲地上屍體,幾乎一半都是劈去天靈蓋,腦髓血液做了一地,凝成糊狀,腥臭之氣,中人欲嘔,慘不忍睹,他雙掌往下一按,嗖的拔起兩丈高下,施展梯雲縱法又是一踹,落在屋頂,閃電飛逝向囚嫣文石屋掠去。
他一路默默忖道:「方場中一半積屍,難道都是被呼克圖「流雲七式」劈死麽它?這「流雲七式」不知有何厲害之處,可惜自己未曾目睹,不然倒可資借鏡!這呼克圖看來似是被一種淩厲的掌力,使腦震蕩,喪失一半記憶……」想著,已至石室門首,忙收斂思想,一閃而入,口中喚道:「嫣文,嫣文……」
顧嫣文喜應了一聲,小圓孔中伸出螓首來,問道:「你可問出怎麽個出入之法麽?」
謝雲嶽搖搖頭,姑娘目中滿露焦急之色,連說道:「這怎麽辦……這怎麽辦。」說著,不由自己眼淚直淌。
謝雲嶽見她一臉愁容淚痕,忙勸慰道:「嫣文,你稍安勿躁,愚兄定要設法救你出來。」顧嫣文螓首急縮而入,只聽她在室內急得直跺腳,狠狠罵呼克圖。
謝雲嶽沈吟須臾,忽掠身在石室小圓孔外,高聲喚道:「蔡山主。」
室內並無回音,他又喚了一聲,突然室內起了一聲暴喝:「什麽人在鬼叫,老夫又未死,要讓哭喪似的幹麽?」
謝雲嶽不由心笑,這老頭子好大的火氣,口中說道:「蔡山主不可誤會,在下是受山主門下之邀來搭救你的。」室內可是一片沈寂。
這時,顧嫣文又探出頭來,詫問道:「雲哥,你在和誰說話呀?」
謝雲嶽笑笑,揮了揮手,突然,石室室內又起了嗡然暴喝道:「你是誰?」
「在下俞雲。」謝雲嶽聳聳肩笑道。
蔡福在室內沈吟片刻,道:「俞雲,你敢是仍懷恨晉祠之事,來此羞辱於我麽?」
謝雲嶽朗笑一聲道:「在下與山主並無絲毫怨隙可言,山主何必耿耿於心。」室內又是一片死寂,謝雲嶽用掌往牆上一貼,探首向窗內尋視著,又見室內漆黑一片,什麽都瞧不見。他搖搖頭又回至顧嫣文之處,手指敲了兩下石壁問道:「文妹,你那靈龜劍還在麽?」
顧嫣文答道:「在嘛。」
謝雲嶽不由急得跳足,說道:「靈龜劍切金斷玉,鋒利無比,你怎麽不將圓窗劈大點,即可穿窗而出。」
只聽顧嫣文嬌笑了一聲道:「怎麽我竟想不到及此,冤冤枉枉被囚了三天。」跟著一陣金石互擊之音,謝雲嶽眼見室內金蛇晃動,即知姑娘已拔出靈龜劍劈削石壁。
他立在甬道中,兩眼凝視著倒地兩個小喇嘛屍體,腦中又在思索呼克圖袍襟之血,及失去一半記憶之事,只覺殊爲詭異複雜,愈想愈離奇不解。陡然,眼前金霞大盛,壁上已開了一個大孔,只見顧嫣文已攀掠而出,緩緩收劍歸鞘,面露嫵媚歡悅笑道:「你真個說我沒想到以靈龜劍出囚麽?我是愛惜靈龜劍受損,再者呼克圖武功絕卓,不是仗著你教我的九宮正反陰陽步,幾乎遭辱。」
謝雲嶽朗聲大笑後,隨手要過靈龜劍,在蔡福所囚之石室小圓窟壁去,刹那間,光華亂閃,火星直冒,金石之聲大作。靈龜劍本鋒利無比,擊石成粉,須臾已砍穿了一個大洞,謝雲嶽與顧嫣文騰身掠入,仗著劍身爲華映照,只見蔡福躺在壁角,天靈蓋已被擊碎,從頭以上,血肉模糊一片,琵琶骨上爲拇指粗鋼索當穿扣住,上有倒須芒刺。
兩人不由面面相觀,半晌作聲不得,良久,謝雲嶽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料不到此老性情如此剛烈,聞說我來救他,羞於見我,竟舉掌自刃了,早知如此,反不如命智狐陳百城等人前來。」
顧嫣文越瞧越心驚肉跳道:「雲哥,我們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吧。」不由分說,拉了謝雲嶽掠出石室。
一踏出室外,躍登對面屋頂,只見風勁月迷,寒冽侵膚,那松柏喬枝映在雪地牆角宛如鬼影幢幢,大地一片淒迷、昏暗,呼嘯濤聲囂耳,此情此景,真夠淒涼。驀然,向兩人吹來一陣強勁寒風,隱隱帶來兩聲陰惻惻地冷笑,笑聲確不大,傳入兩人耳中,不由得透脊骨冒上一陣寒意。
兩人大驚,倏然扭轉身形,目光至處,只見距身前三丈遠處,屋頂石梁上並肩立著兩個骨瘦嶙峋的灰衣僧人,頭頂戒疤深陷,同是一張顴骨高突的瘦臉,昏夜之下,瞧不清孰彼孰此,但覺四隻梟眼,一瞬不瞬地注視在他們兩人臉上。這兩個僧人神情陰森、恐怖、顧嫣文不禁掩身在謝雲嶽身後。
謝雲嶽見他們無聲無息地隨著身後,自己一點都未曾發覺,他知道這兩人必是武功詭異之輩,強壓制面上驚詫憤怒神情,說道:「兩位是誰?爲何跟蹤在下身後?」
那兩灰瘦骨僧人一言不發,同時倏然伸拳,向謝雲嶽的胸前抓來,三丈距離,一晃而至,詭疾無倫。謝雲嶽只覺兩僧手法看似平庸,骨子裏其實玄奧無比,無論避向何方,均在兩手陰寒籠罩之下,自已「玄天七星步」估量可以脫出,但身後的顧嫣文難逃毒手,情勢危殆,暗哼一聲,兩手倏分,向來掌撞去。
一片潮湧如山勁風打出,只見兩僧人驚噫了一聲,身形倏然而動,朝謝雲嶽身後掠去,瞬眼不見。謝雲嶽大掠,生恐顧嫣文遭了毒手,迅快縱身,在這一刹那間,只聽得顧嫣文一聲嬌喝,青朦朦光華驚天騰起,旋而見兩僧一隻手掌向飛劍尖,另五隻鬼指飛向顧嫣文皓腕。
他再也顧不得明亮大師之戒,嚴戒他施展「軒轅十八解」手法,心知今晚遇上兩僧,爲從來未見之高手,雙掌十指迅若電光石火飛出。「軒轅十八解」詭異無比,一分之勝,兩手拾指已分搭在兩僧手腕上,就在一扣之際,兩僧哼了一聲,手臂滑溜脫出,隨風晃開兩丈。
只見兩僧雙眼睜得銅鈴大,暗暗驚奇此少年身手如此高絕,此刻,他們心存戒懼之心,自是不敢輕舉妄動,只凝視著謝雲嶽。顧嫣文先前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時怒駡道:「雲哥,這兩個禿驢如此的可惡,快點解決了他們吧。」
這兩句話聽在兩個灰衣瘦鬼僧人耳內,不由神情激動,額骨高張,同時陰惻惻地說道:「老衲生平在手下解決的人無數,人未聽說有人解決老衲的,只憑這兩句話,就該戮殺。」
謝雲嶽不禁大爲驚異,而兩僧不但形象一樣,而且說話也是共一心意,聞言冷冷說道:「你們覺得被罵得不忿,只怪你們盲目生事惹非,我只問你們來這布達拉寺中,就爲的是找區區在下麽?」
兩僧聞言一怔,又陰惻惻說道:「你可曾見到迎佛坪上,狼藉零亂的一片屍體麽?」
謝雲嶽點點頭說道:「嗯,見是見到,莫非都是你們所殺麽?」
兩僧也不理這句問話,緊接著說道:「你可曾見到呼克圖麽?」
謝雲嶽道:「不錯,方才見過,如今不知跑到哪能裏去了?」
兩僧隨即發出一聲刺耳尖笑,同聲道:「那麽你定是呼克圖邀來的幫手?」
謝雲嶽不由厲聲道:「你們不要胡亂誣指,呼克圖與我們陌路平生,爲什麽要幫他!因。」說話之時,忽見兩僧兩眼側機遠方,似爲物所吸引,不由倏然止口,循向而窺,隱隱只見寺外一處峰腰上,劍芒湧現。
兩僧喉間吐出:「呼克圖……」三字,身形倏然前飄,劃空疾逝,兩條枯瘦身形,瞬即消失在那昏茫月色之中。
謝雲嶽風快地拉著顧嫣文的手腕,低喝道:「文妹,我們也去。」兩人去勢宛如雲奔,兩僧也是風疾無比,只見兩僧向那參天大松上騰去,踏枝而行。
謝雲嶽拉著顧嫣文從側向疾躍,隱在一塊凸出岩石之後,目光落處,不禁倏然一驚,但見呼克圖手持長劍屹立,那寬大黃色袈裟,在輕風中振蕩獵獵出聲。在呼克圖身後圍著六人,那是神劍羽士金一鵬、智狐陳百百城等。只見神劍羽士金一鵬腳下不丁不八,身影微弓,兩手一上一下交叉執著兩柄緬劍,全神貫注在呼克圖手上,那薄如蟬翼的劍身,只在輕風中上下波動,閃出藍汪汪耀眼光芒。
謝雲嶽心想:「只要那兩僧人不暗中出手,自己且隱此處,瞧瞧呼克圖流雲七式與金一鵬的萬花奪錦劍法,有何詭異淩厲之處,眼見金一鵬那「白虎踞座」的立式,暗暗讚歎道:「該人真個不凡,看來深得點蒼劍學中三昧,只瞧他那柄緬劍晃動不停,蓄勢不發,暗含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玄機。」
只聽金一鵬大喝道:「呼克圖,你怎不展出你那名震武林之「流雲七式」?」
呼克圖一臉茫然之色,目光呆滯,喃喃自語說道:「流雲七式?流雲七式……哈哈,我想起來了……」流雲七式,劍身倏然而動,由左劃空而右,震腕一抖,只見了匹練光華中,躍出十數點寒星,分刺金一鵬全身重穴,滿空均是刺耳銳嘯。
金一鵬料不到呼克圖竟不打招呼倏然過招,幾乎手忙腳亂,忙晃身撤出兩步,手中雙劍抖得筆直,只見他雙劍疾劃一個小劍圈,一抖之間,散出千百點銀芒寒星,閃電擊去,宛如焰火,散出金花萬點。謝雲嶽瞧得仔細,只覺金一鵬抖出寒星,人身之百六十大穴無不在籠罩之下。
叮叮救聲金鐵亂鳴,呼克圖與金一鵬一觸而開。呼克圖仍是滿面茫然之色,金一鵬一聲冷笑,猛一矮身,倏地拔起兩文多高,人在淩空,雙劍又是無數耀眼光芒的金花罩下。呼克圖一動不動,對那淩空壓下的劍勢,恍若無睹,顧嫣文看得不由驚叫出口。
眼看金一鵬淩空詭異的「萬花奪錦」,劍勢即將壓體,突然,呼克圖飛快一掌迎頭擊去,只是一陣金鐵亂鳴,眨歸之間,呼克圖已攻出三招,將金一鵬落下的身形,連迫退三步,隱在石後的顧嫣文這時低聲說道:「雲哥,奇怪,你看那呼克圖攻出劍勢,只是一式,方向不同而已,那是什麽流雲七式。」
謝雲嶽目注著呼克圖的劍式上,搖頭道:「此人不知是何故,神智昏亂,喪失記憶,一連兩式出劍,均是一招「排雲奔電。」武功之道,首重功力,與時俱增,熟能掩拙,若非呼克圖記憶喪失,金一鵬雖然「萬花奪錦」劍學何等到玄詭精奇,究竟功候尚淺,早敗在呼克圖手下了。」
顧嫣文意似不信,妙目凝注場上,只見金一鵬雙劍湧起銀花點點,左右飛動,攻向呼克圖全身要穴,委實精堪絕倫,但仍然爲宛酒呼克圖一式「排雲奔電」逼開。耳中只聽得雷奔風飆一片轟隆怒嘯之音,不絕於耳,劍光及處,松枝柏葉宛似驟雨般灑落,迷朦寒月之下,頓成奇景。
顧嫣文瞧了半刻,雙目露出迷惑不解神色問道:「呼克圖怎麽會記憶喪失,雲哥,你知道麽?」
謝雲嶽搖頭表示不知,忽面露驚容,俯身抓起一把冰雪,向林外分作三次激射打出,顧嫣文愕然不解。智狐陳百城立在場外與神劍羽士金一鵬掠陣,眼角忽瞥見了一團白影星射打來,驀然一驚,伸手疾探,一把抓住,只覺觸血手冰冷徹骨,一點勁道均無,放掌急瞧,見是一把冰屑,心中微訝之際,又是一團白影打來,忙側身閃,兩臂微振,向雪團打來的方向躍去。
他躍進林中,身形尚未沾地,眼前一花,突覺雙腕一麻,全身勁力全失,身不自主地被一條人影拉人林中。膽飛魂落之下,定睛一瞧,見是謝雲嶽,林中尚立著一位風華絕世,美若天人的少女。
謝雲嶽一鬆開雙手,悄聲道:「陳兄,現在無暇多言,兄等正處於危機一發之境,速暗示意金兄退去,蔡山主已自絕身死。」
智狐陳百城聞得蔡福已死,胸頭大震,慘然變色,剛要啓口追問詳情,謝雲嶽連聲催促,陳百城見謝雲嶽一臉憂急,雖不明其故,但確信在危急中,霍然躍出場外,高叫道:「金老師,我們還有急事待辦,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不如走吧。」
神劍羽士金一鵬正急躁不耐,無論自己用上極玄奧的劍招,仍然被呼克圖一式「排雲奔電」封了回來,心頭暗暗怪異,只不明呼克圖始終展用一式之故,聞言立即撤招,躍退圈外。呼克圖橫劍一臉茫然,驀然,林中傳出陰惻惻怪笑,聲如梟鳴,寒月淒迷之下,令人不寒而慄。那笑聲雖不大,卻分外恐怖,攝魂奪魄,使人不禁神魂欲飛。
智狐陳百城面上變色,急道:「金兄,我們速離。」忙招呼衆人一聲。
他們紛紛躍起時,迎面忽起了一片陰柔勁風,將衆人震落,踉蹌迫在場心。衆人駭然失色道,只見林中走出兩個灰衣嶙瘦僧人,眼見是走,卻晃眼即至,快速無倫。
但見左首僧人冷冷道:「今夜誰也不能安然離去,聽侯老衲發落。」右首僧人嘴唇微動著,卻不見說出話音。
金一鵬被陰柔勁力一撞,驀然氣血浮湧,心神激蕩,但見兩僧步法怪詭,不禁大恐凜駭。此時聞言,由不得劍眉一剔,他本心高氣傲的人,大喝道:「金某要走就走,要留住金某,哼哼,恐怕你們還不配有此功力。」話音一落,一聲啪地脆響,金一鵬兩頰同時挨了一掌,立時眼內金花亂湧,只見兩僧一左一右,立在身前一尺遠處,陰森森冷笑。
金一鵬幾曾在人前受此難堪,羞愧已極,大喝聲中欺身雙劍弧形推去,迅疾無比、兩溜銀芒中,震起十數寒星逕刺兩僧九處大穴。兩僧屹立不動,似未曾目睹一般,待雙劍遞至,各各疾伸三指一捏。金一鵬兩柄劍尖登時被兩僧捏住,兩僧怒哼一聲,三指一彈,這段柔軟銳利的一雙緬劍,齊腰中斷成四截。兩僧隨手一甩,兩截劍尖夾著一溜寒光飛出,卡嚓兩聲,投入兩株古松樹幹內。
金一鵬神色慘變,冷汗沁出,長歎一聲,閉目禁聲,臨死之前歎息,蘊含著失望,灰心、怒憤。智狐陳百城等癡癡發怔,誰也不敢伸手,陳百城心智過人,一見兩僧身手怪異,便知他們武功高不可測,自己等人倘若出手,速招死亡,忙止住衆人輕舉妄動,急欲知道爲何不見謝雲嶽出來,偷眼移注林內,毫無動靜。
這時,灰衣兩僧雙雙舉手一揮,金一鵬、陳百城等只覺得一陣陰寒勁風一拂,機伶伶地幾個寒戰,神智一迷,頹然側仆雪中。兩僧望也不望,同時旋身飛落在一臉茫然的呼克圖身前,左首一僧冷冷說道:「呼克圖,你隨老衲們進京吧,和相深深愛惜你一身技藝,一再囑命留你性命,不然,何致讓你在迎佛坪上溜脫。」呼克圖目光呆滯,盯在兩僧臉上,漠然不發一聲。
兩僧臉上浮起一絲冰冷冷笑容,飛出兩指,朝呼克圖「志堂」穴點下。驀然,林中忽飛出兩捧灰白冰粒,疾通電閃,繞這兩僧功力登峰造極,仍然避開不了。啪啪聲中,兩僧被打得迎面開花,冰粒擊在面上,其痛徹骨,厲嗥一聲,身影倏然而動,朝林內飛射而入,同時伸手推出一片阻柔氣勁。
這片氣勁威力有如排山倒海,卻未帶出絲毫嘯音,只聞轟隆嘩啦一片大震,幾棵徑尺蒼松喬柏震折而下,雪技濺射,騰起一層彌漫白霧。兩僧飛空閃電掠入林中,舉目一瞧,哪有半個人影,深哼了一聲,目露凶光,雙雙又掠飛林外。
這次兩僧冰冷的臉色中,首次現出驚駭之容,原來不想金一鵬等人全都不見,而且呼克圖亦是形蹤杳然,兩僧一怔,同時揚出兩聲厲嘯,身形激射飛起,瞬息形影消失。鈎月淒迷,寒風四湧,昏茫銳嘯,迷蕩雪野中,萬物皆無生氣。布達拉寺中燈火俱無,死寂寂地,積屍狼藉……
※ ※ ※ ※ ※
霧靈山矗立在馬蘭關外,屏障天險,危崖峭壁,峻拔千丈,密柏菌松,亭亭翠蓋,篁竹籠綠,美景饒趣。惜乎春、夏、秋三季,煙雲浩緲,氤氳鬱勃,往往覿面聞聲不見人,山中盡多古松,龍鱗五霞,聳幹參天,技河糾結爭奇,幹丈五以上看,輒四面橫枝而出,巔垂斜指,自巔垂飆,飄支囂濤,其龍虯鳳壑糾紛翔舞之態,奇逸絕古,晉人有聯:「峰影遙著雲蓋結,松濤靜聽海潮生。」差可比擬。
嚴冬初春始睹霧靈山真面目,卻盡在漫漫白雪籠罩之下,雪地冰天,滑溜難以攀越,一不慎足則成千古恨,是以好山水之勝者,視爲畏途,登臨絕足,是以其名不彰。在山之南麓,萬峰圍繞,絕壑之中有座小庵,砌石爲牆,疊竹成項,門上朱書三字「止止庵」,
庵前五株虯幹奇松,橫枝飛垂四射,形態奇古,庵後則一片滴翠篁竹,篁竹之背,飛瀑高懸,搖已鳴雷,散珠濺玉,蕩谷穿雲。目前盡都在大雪紛飛之下,北國偶或平地寒冽不見雪,山中則一屆嚴冬,無日不在降雪,直至開春三四月後,天候轉暖,開始雪止轉融,但峰頂依然白皚皚地一片。
止止庵門緊閉著,除了紛舞飛雪,寒風勁嘯外,顯得無比的靜謐。傍南的一間斗室內,床沿斜倚一個黑衣少女,兩目紅腫,粉臉蒼白,平時一對水汪汪雙眸,顯得失去光彩,幽怨、淒情,重重的打擊,脆弱的心靈不堪負荷,令她更形憔悴了。
這黑衣少女輕歎了一聲,雙目泣淚欲滴,輕擡羅袖拭了拭,婷婷立起,一手護胸,走在窗前小案,燃上一爐檀香,香霧繚繞,彌漫全室。室內光線陰暗,只見她燃著一盞油燈,騰起一片昏黃光輝,她就在油燈下翻閱華嚴經,隨手揭開一頁,兩目凝注在紙上,但覺眼內一片模糊。
往事如利劍椎胸剜心,永遠平復不了心靈上的創傷,她癡情死戀,反遭謝雲嶽白眼,尤其當衆給她奚落、難堪,使她柔腸寸斷,傷心欲絕。情愛之於人,往往猶如春蠶自縛,至死而不自覺,首次傾心示愛,在少女一生中,最使她刻骨銘心的了。
只見她淚眼模糊,目中低聲慢吟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一聲悠長幽怨地長歎出諸她的口中,意味中憤怨多於相思,心靈上空虛,是無法以他物填補的,珠淚由不住似斷泉般淌下。
驀地,房門被推開了,一個老婦探首進來,道:「蘭姑娘,庵主喚你咧。」
黑衣少女低應了一聲,道:「四姑,多謝你,她老人家練功完了嗎?」說話時,緩緩轉身立起。
老婦見她雙眼哭泣紅腫,眉頭皺了皺,歎息了一聲,跨了進來,道:「蘭姑娘,你這是怎麽啦?回庵數日整天哭泣,哭壞了身子怎麽得了?事情總得慢慢解決,少年男女總離不了拌嘴的。」
黑衣少女急道:「那兒是拌嘴,他存心欺侮我嘛。」
老婦搖首道:「這騙不了我,老婆子是過來人,我像你這般年歲,盡多裙下拜伏之臣,哼哼!老娘還是愛理不理的,引他們失魂落魄的,臭男人有什麽了不起,叫我是你呀,再找過一個,天下英俊的男子多的是,憑什麽要找他。」說完不覺笑了出來。
黑衣少女聽到一半,忍不住格格嬌笑出聲,但聽得最後卻氣得連連跺足,嗔道:「四姑,你知道什麽嘛,要是能另找一個,還用你說。」
老婦睜眼驚疑道:「怎麽?蘭姑娘與他有……」
黑衣少女本來蒼白的臉色,刹那間,漲得滿臉通紅,重重跺足道:「四姑,你別胡說,你不知道其中詳情,誰像你。」說時,杏眼圓睜,氣憤不已。
老婦見黑衣少女即將發作,忙道:「姑奶奶,等會再談。」說著一溜煙跑了出去。
黑衣少女回憶著,那日在漫天風雪中,爲飛天鷂子婁敬德「鐵袖勁功」所傷,朦朧中只覺心上人一隻熟而有力的手掌,貼在自已酥胸,一種說不出舒適的滋味,透流周身,心兒直跳。這罕有的溫馨,愛憐,直願那只手長撫胸際。
但刹那間被耿長修一攪,美夢即趨破碎。哎,這些四姑哪會知道,女兒家清白身軀裸露人前,怎能不對他死心塌地,非他莫屬。不由把耿長修恨得牙癢癢的,那日在辛莊耿長修被心上人擊傷,自己愧疚難安之下,才責問心上人一句,誰知爲他奚落,猶如萬芒刺心,才割斷青絲,狠狠離去,自己回山深恨心上人薄情,在師父面前哭訴,師父只寒著一張臉只字未吐。
自已深明師父個性,越是如此,越是不可善了,遂不由替心上人暗暗耽心。皆因第二日矮方朔荊方追來此地,與恩師解說,只聽恩師說:「燕山門下不是任人可以欺侮的,叫謝雲嶽來燕山賠罪,老身還要看看他,憑什麽作賤蘭兒,只要答出理來,方可罷休。」矮方朔荊方搖頭離去。
她在門後聽得一清二楚,一時之間,酸、甜、苦、辣,百味均呈,她不知是愛,抑或是恨,與心上人重見面時,該是如何情景,自己既已決絕,萬不能立即回心轉意,恐遭心上人輕視。但他既然來到了燕山,即表明了歉悔之意,自已再不理他,他個性耿直,寧折不彎,萬一又拂袖離去,那不是美夢全都消滅,遂致恨難填嗎?
剪不斷,理還亂,她此刻的心情,紛雜潮湧,希望與報復相互交織,矛盾交加,患得患失,倍增不已。她不禁幽幽長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倪婉蘭呀,你怎麽如此命薄?」強自收斂心神,理了理散亂雲發,走出門外,耳畔只聞得青叮叮之聲。
到達佛堂之前,擊聲倏然止住,堂內傳出語聲:「是蘭兒麽?進來。」進得門去,眼見案側坐著一個霜眉銀髮老尼,鳳目開闔之間,冷電逼射,不怒而威。
這老尼就是名震武林的燕出神尼,鳳目一瞥走了進來的倪婉蘭一眼,道:「蘭兒不必自苦如此,待爲師將眼前難關解決後,與你了卻心願就是。」
倪婉蘭瞧出神尼眼中微露尤慮之色,心中不解,聞言一怔,道:「你老人家還有什麽疑慮於胸嗎?」
燕山神尼點點頭說道:「爲師十五年未出庵門一步,潛修「大乘般若」真力,你們卻認作爲師心澄似水,悟透禪機麽?不是的,爲師爲對付四個強仇大敵,今晚千松崖上有一場生死拼搏,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倪婉蘭面有驚容,道:「你老人家威望海內,稱尊武林,還有什麽人敢捋你老人家虎發?」
燕山神尼被說得展顔一笑,掀肩地道:「你這丫頭,真是不知天離地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回,卻是武林隱世高手,現今江湖中只有限數人得知,你們簡直無從耳聞,一是括蒼三老,再是當今青城掌門師伯無影神掌畢曉嵐,武學登峰造極,你當是平常之輩麽?」
倪婉蘭聽後,掠詫道:「這四人蘭兒從來沒有聽說起,卻猜知他們都是正派高人,爲何與你老人家結仇?真是不可理解之事。」
燕山神尼不禁莞爾一笑,道:「武林恩怨是非,甚多不可理解之事,但此事曲在爲師,十五年前,爲師雖身列禪門,卻好勝逞強,在招蒼摘星峰上與無形神掌畢曉嵐與括蒼三老不期而遇,小敘論劍,爲師不該詡「牟尼降魔」劍法天下第一,畢曉嵐立請印證,爲師固不忿括蒼三老中皓首神龍成元出言機諷,牟尼劍法走至一百十九式上削斷成元右手雙指,截去畢曉嵐一角大袖。四人大怒,展出平生絕藝,將爲師逼在系崖之上,眼看涉危之際,無影神掌畢曉嵐深明爲明理,立時收手,說四人合毆,勝之不武,約期今晚再作生死之搏。」說罷微微太息一聲,神情不勝杞尤。
倪婉蘭聽後悚然心驚,問道:「你老人家今晚以一敵四麽,怎麽行呢……」言下眉梢一蹙,忖道:「他們不來便罷,姑娘非要見識不可。」
燕山神尼目光如電,一眼瞧出倪婉蘭心意,笑道:「蘭兒到時不可替爲師惹麻煩,括蒼三老氣量狹仄,皓首神龍成元削指之痛,仇氣如海,爲師的只有倚仗我佛慈悲解開怨孽就你大師姐淩玉霜晚間必來,你們只在庵內不出,便可無妨。」
倪婉蘭一聽淩無霜要來,腦際浮起大師姐慧婉溫柔的影子,五六年不見了,不禁大喜,只知大師姐爲何今晚趕來,正要啓口問燕山神尼。神尼又道:「你去後面,看看遊四姑晚飯準備好未?」說完立即閉上雙目。倪婉蘭應了一聲,望後面走去。
南廂小室內油燈昏黃,檀霧彌漫,倪婉蘭枕劍躺在床上,雙眸凝視承塵出神。往事不堪回首,只覺坐臥不寧。窗外朔風狂疾,桐油窗紙刮得剝剝作響,時天已交酉初,大地一片昏茫,鵝掌大的雪片漫天飛舞,無聲無息地落了,一寸寸地增厚。
止止庵內燈火如豆,倪婉蘭穿窗回去已窒,腳才沾地,便聽得門外遊四姑聲音道:「蘭姑娘,庵主喚你咧。」遂漫應了一聲,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向佛堂走去。佛堂上燃著兩支松油巨燭,燭光映在燕山神尼臉上,面寒如霜,倪婉蘭不禁胸頭一寒,幽幽喚了一志:「師父。」
燕山神尼只仰面沈思,似爲一件重大疑難之事困擾,不得解決,只看她面色陰晴數易便知。這時,遊四姑從佛堂之後探首出來,望著倪婉蘭眨了眨眼,說道:「蘭姑娘,你霜姐姐在後面等你咧,快去。」
倪婉蘭止住啜泣,眼內露出喜容,望瞭望燕山神尼面色,囁嚅道:「師父,蘭兒去見霜姐姐啦。」燕山神尼點點頭,倪婉蘭大喜,向佛堂後走去。
倪婉蘭隨著遊四姑身後,走進庵後遊四姑臥室。榻上坐定一個白衣絕色少女,清麗淡妝,飄飄出塵,使人一見就有愛憐之念。倪婉蘭高叫了聲:「霜姐姐。」
白衣少女含笑立了起來,道:「蘭妹,我們好久不見了,讓霜姐姐瞧瞧你。」執著倪婉蘭手腕,仔細打量蘭姑娘兩眼,慢歎了一聲道:「蘭妹,你比在山時,清瘦了不少,你可曾哭泣過麽?」
一言勾起了倪婉蘭的無限酸辛,忍不住淚珠像斷泉般淌下,一把伏在淩玉霜懷中,哽咽出聲。淩玉霜撫摸著倪婉蘭雲發,悄聲勸慰道:「蘭妹,不可傷心,生爲婦兒家,這些事是無可避免的,只有由上蒼安排,你的事姐姐早聽四姑說了,事猶可爲,無須長日憂急。」
遊四姑自倪婉蘭入室後,便匆匆離去,此刻又匆匆走入,見面就笑道:「你姐妹談完沒有,強敵己來到千松崖上了。」
淩玉霜淡淡一笑道:「四姑,你今晚經不是想動動筋骨?」
遊四姑點點頭道:「三十年沒動了,不知行也不行,你師父說什麽都未允我跟去,經我一激,庵主無可奈何只得允我隨行。」
要知遊四姑當年也是一心狠手辣女魔頭,一次爲正派高手圍攻之下,墜下危崖,奄奄一息,幸遇燕山神尼路過施救,帶來霧雲山中悉心調治,半年後才得複元,自是悔心革面,在止止庵中不出。倪婉蘭聽說強敵已到千松崖頂,心欲看一場熱鬧,又恐燕山神尼知道,想起淩玉霜頂好說話,軟磨著大師姐設個法。
淩玉霜不禁皺眉,笑道:「你這麽大了還是這麽磨人,其實恩師不准你我出去是含有深意的,這樣吧,我帶你藏在千松崖附近一個隱秘山洞中,不過你要答應我,無論見到什麽,你不可伸手。」倪婉蘭大喜,連聲答應。
遊四姑當先而出,淩玉霜與倪婉蘭隨著閃出室外。千年崖頂燃亮了十余支松油火炬,那麽凶湧的狂風,對這松油火炬絲毫起不了作用,熊熊的火焰只在狂風密雪中搖拂不定。崖上千百株奇松,龍蛇盤虯,枝柯垂楊,形態詭奇,一株盤根奇松上坐定了三個老者,都是龐眉皓首,胸前銀須飄忽。
火光映在他們臉上,儘是臉色深沈,只見左側一個老者,災然伸出右手,目光落著那殘缺了無名指右掌一眼,泛出一毫冷笑,道:「天到這麽時分,老虔婆尚未來,莫非是心怯不成?」
話剛一落,驀聞火光之外,暗中響起燕山神尼話聲,道:「括蒼三友真是信人,怎麽青城一老,無形神掌畢曉嵐還不見光臨?」聲出一片急風湧到,火苗亂顫中顯出霜眉銀髮的燕山神尼。
括蒼三老面色一愕,燕山神尼已到近前,他們尚懵若不覺,不禁赦然,紛紛上起。皓首神龍成元舉起只剩三指的右掌揚了揚,沈聲道:「斷指之恩,十五年來刻骨銘心,今晚作個了斷,老虔婆,你還有何話說?」燕山神尼不禁霜眉一剔,正待答話。
只見居中黃老衫道:「二弟暫緩,今晚終需恩怨結清,急個什麽,畢老師也就來了,待他一來,再動手不遲。」
燕山老尼微笑道:「究竟是黑衫隱士方異高人吐屬,令人心折。」皓首神龍成方冷笑一聲,兩道充滿殺機的目光,凝注在燕山神尼臉上,一瞬不瞬。
燕山神尼淡淡一笑,似對面前括蒼三老未放在眼內。驀然,由山谷遠處響起一聲龍吟長嘯,遙劃長空,隨風傳來,刺入耳鼓。這嘯聲來得電疾,由遠至近,山谷頓起回音,跟著一片雪崩之聲,轟隆震耳欲聾。燕山神尼高嘿了一聲佛號,垂眉念道:「善哉,善哉。」
山崩地裂聲中,火光忽然一閃,離括蒼三老不及一丈遠處,像一頭飛鳥飄下一個面像清臒老人。他一落下即哈哈大笑道:「括蒼三老別來無恙,恕畢某一步來遲,殊覺歉疚。」忽轉眼望著燕山神尼微微一笑道:「神尼你好,想不到你我等年將就本,老了還是不免一場意見之爭。」
燕山神尼微微稽首道:「畢施主別來重逢,眉宇清奇,想來施主功力益發精進,老尼此番應約,請問畢施主作何了斷?」
畢曉嵐還未答話,皓首神龍贊元厲聲道:「怎麽了斷,非叫你濺屍劍下,止止庵化作劫灰,方消我恨。」
燕山神尼聞言霜眉一皺,冷冷說道:「只怕沒有如此容易,你見老尼的庵還不是依然無恙麽?」
皓首神龍成元不禁面色一變,忽見火炬之外有物投射而來,電遊星射,成元舉掌微晃微晃,射來之物立時篤篤墜在雪地中。只見七個人首落在括蒼三老周遭,被皓首神龍成元一掌擊得面目模糊,血迹淋漓,慘不忍睹。燕山神尼只默默念佛,無形神掌畢曉嵐眉梢微掀,括蒼三者不禁勃然色變。
皓首神龍成元激動尋常,大喝道:「什麽人藏頭縮尾,算得什麽光明行徑。」
暗中揚起一聲冷笑道:「你也配說光明行徑,乘著燕山神尼履約來此時派遣爪牙意圖燒毀庵堂,被我老婆子撞見,氣他不過,全部割下六陽魁首,臊臊你的臉。」皓首神龍成元目凝著暗中說話的人,面蘊冷笑,突舉掌一揚,只見一道黑芒,電疾打出。
驀聞終終一聲,暗中走出遊四站,左手抱著一具高不三尺鐵琵琶,指著成元冷笑道:「你那黑煞燈只可用來對付平常之輩,在我老婆子面前玩弄,不班門弄斧,你不啻知我老婆子是暗器的祖宗嗎。」
無影神掌畢曉嵐看清了遊四姑形像,不禁噫了聲道:「原來是你。」
遊四站轉眼望著畢曉嵐道:「不錯,你料不到我鐵琵琶遊四姑還未死吧,若有興趣,老婆子無不奉陪。」
畢曉嵐冷冷笑道:「掌底遊魂,何足言勇,老朽此來,爲的是與燕山老尼解決舊怨,你我三十年恩怨已了,還說則甚。」說話,身形退後三四步。
燕山神尼未曾料到鐵指琵琶遊四姑當年墜崖時,是受無影神掌畢曉嵐掌擊所致,三十年來一句話鋒不露,驚異地望了遊四姑兩眼。這時皓首神龍成元濃哼了一聲,霍地推出一掌,勁隨掌出,較凶湧朔風還要來得淩厲,排雲駁空,嘯聲銳厲。
遊四始倏然橫舉琵琶迎著推來掌勁一撞,那琵琶上五弦一陣叮叮噹當脆音響出,清亮悅耳。只見遊四站倒出兩步,那弦音未綴中,突然射出一蓬牛毛飛針,滿天花雨般向皓首神龍成元罩去。成元深明利害,他方才聽得畢曉嵐道破對手,是三十年前名滿江湖的鐵指琵琶遊四姑,一身內外功夫精絕,那琶琶內藏著倒須飛針,更是絕毒無比,一中人體,非剜去傷肉不可,黑白兩道,莫不談虎色變,一見飛針射出,颼地「一鶴沖天」拔起四五丈高下,舉掌下擊,狂風及處,飛針根根墜沒雪中。
成元輕飄飄地落下,一臉漠然不屑之色。遊四姑大喝一聲:「你再接我一招試試。」琵琶一振,疾卷而出。勁風嘶嘯,弦音亂顫,這顫音竟由四方八面傳來,使人有無所適從之感。
琵琶飛去之勢電疾,眼看就要掃在皓首神龍成元臉上,但成元恍若無睹,卓立不動,他明知這招是虛,靜以觀變。果然招到眼前,突又一變,只見四方八面,琵琶黑影飛到,五音齊奏,叮叮咚咚一片。皓首神龍成元身軀微晃,疾退三尺,全身湧起,迅快絕倫地落在遊四姑背後,推出雙掌。
遊四姑一招打空,不禁胸頭駭異,驀覺胸後微風飄然,立即琵琶一卷,回身卷來,這一招用出了平生真力。誰知一接之下,手腕一軟,絲毫用不出真力,心知不妙,正待撤招過開來掌還擊,這片掌勁已反彈了過來,手中琵琶脫手飛出,只覺前胸宛若中了千斤重錘一般,悶哼聲中,身不由主地倒飛了出去。
吧噠大響,遊四姑已飛墜在雪地,撞黑了一支松油火炬,只見遊四姑翻身坐起,面目突變,張口噴出一股鮮血,又倒在雪中。皓首神龍成元哈哈狂笑道:「螳臂擋車,也敢逞強,老夫這柔家也是你能抵擋的。」
燕山神尼飛在遊四姑身前,扶起一瞧,只見遊四姑面如金紙,氣若遊絲,便趕緊飛點了遊四姑九處重穴,取出一隻小瓶,傾出三粒丹藥置入遊四姑口中,再將她平置地上,轉身瞪著成元道:「成施主,你手段未免太毒了點。」
皓首神龍成元放聲狂笑道:「老禿婆,你自顧不暇,尚敢貓哭老鼠,老夫立誓,今晚來到千松崖的人,就無人能全屍而歸。」
一旁立著的無影神掌畢曉嵐,聽得不禁直皺眉頭。燕山神尼冷冷說道:「阿彌陀佛,老尼這千松崖豈可任人作孽之地,我佛慈悲,老尼今晚要大開殺戒了。」說著,龍吟聲中,一道青朦朦地光華奪目而起。
只見燕山神尼手中執著一柄寒光冷電的長劍,迎風一晃,電旋飛舞,耀目欲眩。驀地劍勢一斂,燕山神尼托著寶劍,冷冷說道:「老尼想施主們均是成名高人,何苦一旦全毀在千松崖頂,不如收手離去,恩怨自了。」
成元眉目激動,大喝道:「老虔婆,狂的什麽口舌,你那牟尼降魔廿八把,十五年前讓你稱尊,如今看來不值一笑。」
燕山神尼哼了一聲,尚未答話,只見已受重傷的遊四姑霍地立起,向成元疾出一掌。那掌風中夾著一丸銀白之物,快速無比地飛去。皓首神龍成元做夢也未料到身負重傷的遊四站,竟能躍起偷襲,猝不及防下,銀白之物已經打向眼前,急飛出一掌。
只聽得一聲波的脆音,銀白彈丸被掌勁震碎,登時散出一蓬磷火電射地襲在成元的臉上。這磷火絕毒無比,見物即然,沾在成元銀須上,呼的燃著,一團火光罩著成元臉上燒去。皓首神龍成元風快的雪地中一躺,一個皓首鑽在盈尺冰雪中,好不容易把那磷火熄滅,立起身來,只見成元頷下銀須,頂上白髮,以及雙眉全被燒去,面目焦黑,神態正是可笑。
另外括蒼二老此時竟沈不住氣了,雙雙各出一掌,推向招搖欲墜的遊四姑。遊四姑內腑俱毀,仗著燕山老尼三粒靈丹,強聚著一口丹田真氣,奮力躍起,打出一顆藍磷飛彈,此時已到油盡燈桔之規。豈堪二老重力一擊,聲都未出,便震飛了出去。
暗中突發出一尖叫聲,黃衫隱士方異面色一變,喝道:「什麽人?」身卻往尖叫聲方面撲去。
突聞一聲朗笑,喝道:「與我回去。」黃衫隱士方異撲去的身形,突又倒飛而回,落在地面,微微色變。立在盤松之下的無影神掌畢曉嵐,爲著皓首神龍一句狂言說是今晚來在千松崖場之人,俱不能全屍而歸,心中暗暗有氣,退在一旁,冷眼旁觀,心存隔崖觀火之心。
這時,見黃衫隱士方異被一種無形勁力由暗中震回,心中驚詫道:「難道暗中還藏有得能人,能將方老兒震回,一定不是等閒之輩?」向括蒼二老一使眼色,三人心意相通,同時大喝一聲,淩空飛起,向樹林撲去,六掌同時退出。
「找死。」一聲怒斥,一聲轟然巨響,一片潮湧如山的勁風陡起,只聽「叭噠」、「叭噠」、「叭噠」三響,夾著三聲慘嗥,黃衫隱士方異和括蒼二老倒地死去。
無影神掌畢曉嵐和燕山神尼都不禁胸頭猛震,暗感此人武功卓絕,此種奇異的身手,平生罕睹。尤其無影神掌畢曉嵐更是感覺「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爭勝之心頓時泯滅,深感自己此來真是自找沒趣。
燕山神尼高聲道:「何方高人相助,請現身一見。」一連三聲,樹林中卻無一絲聲響。
「庵主,您不用叫了,老婆子知道是誰?」暗中突然傳來蒼老女聲。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17
【第二十章】 鐵指琵琶金剛不壞 環碧山莊兩小杳蹤
燕山神尼聽出暗中語聲,那是鐵指琵琶遊四姑口音,心中大感詫異,連無影神掌畢曉嵐當場也爲之大震。狂風中人影一閃,隨風飄落一人,火光映照中,可不正是那死後返魂的鐵指琵琶遊四姑,一手捧著鐵琵琶,放眼凝視在白雪遮蓋,屍體橫陳之括蒼三老,似是積恨未消,幾欲噴出火來。
燕山神尼詫異地問道:「四姑,你……」
遊四姑喚了聲:「庵主。」遂低聲與燕山神尼說出千松崖上經歷,燕山神尼面現驚喜之色,頻頻頷首。
半晌,燕山神尼轉向畢曉嵐道:「畢檀越,你我之間……」
無影神掌畢曉嵐黯然長歎一聲道:「畢某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這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畢某打算就此告辭。」
燕山神尼目睹畢曉嵐欲待離去,道:「難得畢檀越想通了,天色已晚,何妨休憩一晚,明早再走。」無影神掌畢曉嵐頷首答應。
松油火炬已接近尾端了,火光己無原先那麽旺盛,畢剝聲中尚摻有雪水浸入沙沙之聲。嘯掠狂風卷起飛舞雪花而來,寒氣砭骨。燕山神尼望著畢曉嵐、遊四姑低聲道:「我們回庵吧。」畢曉嵐與燕山神尼同時飛掠離開,鐵指琵琶遊四姑則向另一側閃去。
千松崖頂顯得無比之寧靜,微弱的火花搖搖欲滅。止止庵最後一間斗室中,坐著鐵指琵琶遊四始與淩玉霜、倪婉蘭,淩玉霜的一身白衣,顯得超塵脫俗,姿容俏麗,風華絕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不令人愛憐而不忍侵犯。
這時只聞倪婉蘭問道:「四姑,你被括蒼三老擊成重傷,究爲何人所救?還沒告訴我們,你賣關子賣到幾時,真是氣人。」說著小嘴一翹。
遊四姑目含深意地,望了倪婉蘭一眼,面上泛出淡淡笑意道:「這個老婆子也不知道,他一身黑衣,面目模糊不清,只看出是一猿背蜂腰,身長玉立的俊俏少年罷了。」
倪婉蘭心中一動,追問道:「你連人家面目均未看清楚怎知道是俊俏少年?」
遊四姑哈哈一笑,道:「我老婆子昔年浪迹江湖時,闖人多矣,容貌姘豔醜俊,估量之下,准是八九不離十?」
倪婉蘭道:「真不要臉,虧你說得出口。」
遊四姑笑笑,又道:「他治好我的傷勢後,問明千松崖雙方何事結仇,他因著不慣梁丘琪居傲無忌神情,傳了老婆子一招精奇莫測的手法,最後問了一句……」說時目光落在倪婉蘭的臉上,微笑道:「你知道他問了什麽?」
倪婉蘭鼻中哼了一聲,道:「我怎知道他問了什麽?」口中雖如此答復,滿腹確疑雲不解,爲何遊四站老挑著自己來問,難道是他來了嗎?星眼不由泛出迷惘的神色。
遊四姑故作神秘道:「他最後問了一句,蘭姑娘可好,煩代致意,說後即隱入夜色中不見。」
蘭姑娘不由急躁難安道:「究竟他是誰?難道你近在颶尺還未看清楚?」
遊四姑手還提著鐵琵琶,手指撥弄鋼弦,冬的一聲,搖搖首說道:「恕我老婆子重傷之後,眼目昏花,瞧他不清楚。」
倪婉蘭急得直跺腳,淩玉霜只是凝眸微笑。倪婉蘭疑雲滿腹,一頭撲在遊四姑懷中,軟聲催磨著四姑,要她說出黑衣人是誰?正是四姑爲蘭姑娘磨得不可開交的當兒,門外急走進燕山神尼,蘭姑娘慌不叠立起身來。
燕山神尼皺了下眉頭,道:「蘭兒,你去佛堂頓畢老前輩去東廂房靜室安歇。」倪婉蘭嘟著一張嘴走出室外。
淩玉霜低聲喚了一聲:「師父。」
燕山神尼頷首不語,倪婉蘭此時已走來室內,燕山神尼望了她一眼,對遊四姑道:「你與蘭丫頭說吧,只要蘭丫頭身有歸宿那就好了。」說完,轉身離去。
遊四姑笑著對倪婉蘭道:「蘭姑娘,我老婆子與你實說了吧,你那夢寐相思的雲哥哥已來了,老婆子就是她所救,這你總明白了吧。」
倪婉蘭聞言芳心一震,一時之間酸甜苦辣齊湧心頭,是欣悅抑是憤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覺麻本,呆在那兒作聲不得。遊四姑見倪婉蘭此種神色,不由替她暗暗難受,微歎了一口氣,道:「蘭姑娘,理在你該聽我老婆子兩句話,你人雖機警,但吃了鋒芒太露刁頑潑辣的虧,男女情愛牽纏,我老婆子是過來人,最清楚不過,大凡男人喜愛對方柔婉賢淑,依人小鳥般惹人憐愛,似你這種咄咄逼人,說話不留人餘地,怎不令對方見而生畏,玉霜師姐爲何人稱廣寒仙子,你卻被稱羅刹玉女,這道理你該知道了吧。」倪婉蘭似受了無限委曲,淚珠滾頰而下,抽噎噎出聲。
遊四姑道:「別哭啦,你那雲哥哥現在千松崖頂,你再不去就來不及啦。」淩玉霜也在旁催促,倪婉蘭一頓足躍出室外馳去。
※ ※ ※ ※ ※
大雪紛飛,寒風侵襲,倪婉蘭淚眼模糊登上千松崖頂,眼中只是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蘭姑娘循著方向撲了過去,心中一陣酸楚,忍不往珠淚滿面了,哽咽地叫了一聲:「雲哥……」蓮足一沾雪面,忽覺一隻手掌執著自己右腕一拉,身形制止不住,只感撲在一男子懷中。
夜色甚沈,風雪撲面難睜眼目,倪婉蘭仰面凝眸瞧了片刻,只見那人面目模糊不清,甚難瞧出半點相似謝雲嶽形像,心中羞疑交加,卻仍然淒惻惻問了一句道:「雲哥哥,真是你麽?」
但聞輕歎了一聲,道:「蘭姑娘,這是何苦,謝雲嶽有何德能,值得你如此癡愛。」說時,一片青濛濛光華奪目而起,方圓五丈以內,如同白晝視物。
倪婉蘭這才著清楚了,謝雲嶽一身黑衣,面像已變,宛如四旬以上學究一般,手執著一塊玉佩,佩上嵌著一顆徑寸明珠,這片明亮光華由明珠騰出。謝雲嶽見她怔怔望著自己,不由微微一笑,拉著她走進一個可容四五人崖洞內坐下,從臉上揭下那張人皮面具,露出一張朗目劍眉,俊秀若玉,神采迷人的面龐。
倪境蘭突然感到有些迷惘了,她一隻手輕輕撫弄自己的雲發,有說不出的溫馨感覺,她不禁埋首謝雲嶽懷內沈醉其中,此刻的倪婉蘭如處在和煦春風內,那支離破碎而又寒冷的心,又開始凝聚回暖了。兩人默然無聲,洞外狂風嘯掠,一陣陣砭骨寒氣侵入,夾著一片片白雪飛舞。
但洞內溫暖如春,寒氣全爲珠光逼開,倪婉蘭手中玩弄著人皮面具,她良久不見謝雲後出聲,不禁好奇仰面凝視,只見謝雲嶽雙眼直視洞外,似懷著滿腔心事沈思著。她輕輕扯了一扯,謝雲嶽如夢方醒,隨即一笑,兩人互道年來經過,絮絮不休,只看她乍笑還嗔,含嬌細語,顯然將先前一番酸楚淒惻的心情,一掃而空。
謝雲嶽愛憐的撫摸著倪婉蘭的臉,情意綿綿地道:「蘭妹,原諒哥哥以前對你的態度,哥哥實在太過分了,讓你受苦了。」
倪婉蘭水汪汪的大眼正飽含情意的看著愛郎,握住了愛郎的手,親吻著愛郎的掌心。她的眼睛裏噙滿了淚水,她強抑著不讓自己的淚水奪眶而出,但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顫動的聲音:「雲哥哥,是妹妹以前太不懂事,所以惹哥哥生氣了。我真恨自己以前爲什麽那麽任性,我以爲再也得不到哥哥的愛了,我甚至想到過死……」說到這裏,她再也止不住淚水噴湧而出。
謝雲嶽溫柔的扶起倪婉蘭,把她抱在自己的懷裏:「蘭妹,哥哥也有不對,哥哥不會再讓你傷心。」
倪婉蘭張大她充滿了希冀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心愛的情郎,一字一句的問道:「雲哥哥,你能接納我嗎?」
「其實哥哥的心裏一直有著蘭妹妹。」謝雲嶽盯著倪婉蘭的眼睛也一字一句的回答。
「是愛人?」倪婉蘭很緊張。
謝雲嶽笑了,他低下頭,清晰的在倪婉蘭的耳邊說道:「是的,只要你願意,你願意嗎,蘭妹?」
倪婉蘭的眼淚忍不住又奪眶而出,連聲道:「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聽著倪婉蘭的表白,謝雲嶽渾身發燙,自自然然地他把左掌蓋上了倪婉蘭的胸口──那飽含生命泉源的柔軟與豐實的所在,讓那一對孿生的寶貝在自己火熱的手掌下急速起伏。他的雙唇也貼上了倪婉蘭火熱的嘴唇,倪婉蘭熱烈但生疏的回應著,任愛郎勾出她的處女的嫩舌肆意的吮吸。
倪婉蘭雙眼緊閉起來,盡情的讓愛郎享受愛的果實。倪婉蘭環著謝雲嶽的手漸漸放鬆,身子微微顫抖,嗯了一聲。謝雲嶽鬆了口,手掌仍輕輕握著。張開眼,倪婉蘭亮晶晶的大眼正一瞬也不瞬地瞅著謝雲嶽,眼中有股燒得人心慌的火焰,幽幽輕歎了一聲,她緩緩擡起手,移向頸後,鬆開了肚兜的結。
謝雲嶽腦裏嗡嗡亂響,心砰砰地像要從胸腔裏跳出來。倪婉蘭閉上眼,垂下手,身子像是突然軟了下去,謝雲嶽急忙攙著她。她攬著謝雲嶽的脖子,偎倒在愛郎的懷裏。謝雲嶽跪在地上,把倪婉蘭放倒在鋪在地上的衣服上。她睜開眼,沖謝雲嶽一笑,滿臉緋紅地張開雙臂。
謝雲嶽俯身下去,側躺在倪婉蘭的身旁,手竟有些抖,緊張得像初嘗禁果的少男。捧著倪婉蘭的手,謝雲嶽的唇落在倪婉蘭的手背上,緩緩地,順著手臂,爬上她業已裸露的,渾圓光潤柔若無骨的肩頭。倪婉蘭笑吟吟但略顯緊張地看著謝雲嶽,左手撫著謝雲嶽的肩膀與頭髮。
謝雲嶽向倪婉蘭的鬢腳吻去,舌尖輕巧地點著她的耳垂,右手偷偷從她的腰側爬上胸前。倪婉蘭雙眼緊閉,睫毛輕顫,雙唇微張,身體仿佛不安似地蠕動,時而交互地曲起又伸直光裸的長腿。謝雲嶽的唇滑向倪婉蘭的頸子,手指極輕極緩地按摩著。
倪婉蘭深吸一口氣,微張的唇開始不可抑制地輕顫。謝雲嶽把臉埋在倪婉蘭的胸口,輕吻那隆起的飽滿。倪婉蘭發出嗯嗯的聲音,雙手把謝雲嶽的頭輕壓在泛起紅潮的胸前。謝雲嶽的雞巴早脹得難受,可是,倪婉蘭的激情讓謝雲嶽感同身受,滿心疼惜。只覺得,就算捨命來取悅她,也是心甘情願。
謝雲嶽讓舌尖輕輕滑向倪婉蘭的腹部,所經之處,引起陣陣微波。倪婉蘭緊緊抓住謝雲嶽的手,褻衣下的小腹,時而抽緊,時而放鬆,沈重的鼻息,清晰可聞。謝雲嶽掙脫倪婉蘭的手,手掌在她腰間巡梭。當他回頭向倪婉蘭望去,只見她通紅的臉上,漾滿溫暖笑意。
謝雲嶽與倪婉蘭並頭躺下:「蘭妹,你準備好把自己的身體交給哥哥我嗎?」
滿臉通紅的倪婉蘭慵懶地偏過頭來,堅決的點了點頭,眼光熱得燙人。謝雲嶽湊過頭,輕咬倪婉蘭的下唇。倪婉蘭卻重重地咬了謝雲嶽一口,謝雲嶽知她已到了臨界點。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心噗通噗通地擂著鼓,倪婉蘭「嗯」地哼了一聲坐了起來,向謝雲嶽羞澀的嫣然一笑。
謝雲嶽從未見過女子這一笑中能包含這許多柔情、羞澀與萬千嫵媚,謝雲嶽慌忙伸手,將倪婉蘭的肚兜一下扯去。躍入他眼前是那恰恰一握、渾圓秀麗的一對秀乳。真正是增一分太妖嬈,減一分尚青澀。倪婉蘭嚶嚀一聲,兩手遮住了臉。謝雲嶽萬般愛憐地攬住她,輕輕放倒在地上。
倪婉蘭依然遮著臉,手肘半掩著胸。謝雲嶽吻了一下倪婉蘭的櫻唇,輕輕撥開她的手肘,尋上了倪婉蘭胸前。初觸倪婉蘭的蓓蕾時,他的雙唇與舌尖如遭短暫電擊似的輕微麻庳流竄全身,腦中一片昏眩與震動。倪婉蘭挺起胸迎向謝雲嶽,顫慄的肌膚上泛起無數細小疙瘩。
謝雲嶽輕緩地向峰頂的花蕊呵氣,又讓唇瓣舌尖時急時徐地拂遍倪婉蘭秀麗的生之果實與花環。在倪婉蘭顫慄急促的呼吸裏,謝雲嶽極力控制著心理與生理上要爆裂般的興奮,對能帶給倪婉蘭任何歡愉都由衷感到極度的喜悅。倪婉蘭喉間開始唔唔發出聲音,身體掙扎扭動,不時輕揪謝雲嶽的頭髮,扯謝雲嶽的衣服。
謝雲嶽坐起身子,近乎粗魯地拉扯倪婉蘭的下半身衣物。她嗯地一聲,夾緊雙腿,接著又緩緩鬆了開來,微微地擡高身子。謝雲嶽將倪婉蘭的褻褲褪至大腿,彎下腰手撫著她的腿。他的唇落在倪婉蘭光裸平滑的小腹上,倪婉蘭突地一震。
謝雲嶽向倪婉蘭望去,微微一笑。倪婉蘭「嚶」地一聲,才放下的雙手飛快地又遮住緋紅的臉。謝雲嶽伏下身,把臉貼在倪婉蘭小腹上,一邊輕輕暖暖地噓氣,一邊用臉頰與唇輾轉摩挲,倪婉蘭啊啊地顫抖出聲。謝雲嶽再也忍不住,飛快地除下鬆鬆掛在倪婉蘭的腿上卻掩著極密之處的褻褲。
倪婉蘭重重地喘了口氣,紅著臉伸手拉住謝雲嶽。謝雲嶽輕輕掙開,向倪婉蘭身側腰腿相接處吻去,倪婉蘭倏地夾緊雙腿。謝雲嶽挪了挪身子,讓顫動的舌尖落在倪婉蘭膝蓋上側內緣軟玉凝脂般的肌膚上,迴旋盤升。
謝雲嶽左手輕輕在倪婉蘭臍下來回撫過,但總堪堪止於芳草地內桃花源邊,右手同時捉住倪婉蘭曲著的右腳細細把玩。一陣陣顫慄後,倪婉蘭終於輕嗯了幾聲,微微張開了雙腿。謝雲嶽強忍著難受的雞巴的充脹,把鼻、唇、下巴在她的腿根處摩挲了一會兒。倪婉蘭氣喘吁吁地扭動,雙腿張得更開。
謝雲嶽的手指輕輕撫摩微聳的生命之丘,撥弄隱隱泛著光澤的纖柔綣曲毛髮。突地把臉埋向那已隱隱可見的桃花津渡、生之泉源。他發現倪婉蘭的桃花源裏散放著幽香,謝雲嶽由衷喜悅地讓唇舌,盡情品賞倪婉蘭那沾露欲滴的幽蘭,身心被極度的歡喜與滾燙的血液充脹得像要炸開。
倪婉蘭將左腿盤上謝雲嶽的肩膀,右腳在謝雲嶽腰臀之間摩挲,雙手溫柔地撫著愛郎的頭髮,隨著謝雲嶽舌尖的輕重緩急扭動著,發出不由自主的咿唔聲。謝雲嶽歡欣地鑒賞著倪婉蘭含苞凝露、生香軟玉般盛開的桃花源,引著曼妙柔軟的花瓣花蕊漸趨潮潤火燙……
謝雲嶽再也忍不住了,他迅速的把身上的衣物脫光,只剩一條內褲,俯在倪婉蘭的身上瘋狂的吻著她的每一寸肌膚。他的雞巴隔著內褲在倪婉蘭那渾圓柔嫩的大腿上來回的摩擦,原本早已硬挺得它更是漲得難以忍受。他開始用力的吸吮著倪婉蘭的乳頭,倪婉蘭似乎也瘋狂了起來,只一個勁的輕呼著:「雲哥哥……」
謝雲嶽抓著倪婉蘭的手放到他脹得粗粗大大的雞巴上,倪婉蘭輕呼一聲:「哥……你好大……我……有點怕……」她原本略顯紅暈的臉上更增一層嬌羞。
謝雲嶽咬著倪婉蘭的耳朵,柔情說道:「蘭妹,我們即將做一件終身難忘的大事,你怕嗎?」
「不,我愛雲哥哥,此心上天可鑒,我不怕。」
謝雲嶽再度將倪婉蘭的手引導到他的玉莖上,隔著內褲教她來回的揉弄。倪婉蘭的手掌柔嫩而溫熱,他只感覺到雞巴內的血液快要破體而出。倪婉蘭似乎感覺到她手中強烈的變化,睜開眼睛偷偷瞄了謝雲嶽內褲裏緊繃的雞巴一眼,又緊緊閉上眼睛,只是用力的爲謝雲嶽揉弄。
「哥,你好硬,好燙。」
「那是因爲我的蘭妹妹太有魅力了呀。」
「雲哥哥,我覺得心裏好癢,好奇怪,說不出來,我全身都怪怪的。」
謝雲嶽俯身輕輕吻著倪婉蘭,一路由乳房,肚臍,小腹,再次來到她大腿根那個神秘的交會處。將倪婉蘭緊緊夾住的雙腿打開,粉紅色的幽徑已有攙攙的水流,而深閉的宮門散發出一股熱氣。謝雲嶽忍不住將嘴湊了上去,倪婉蘭不安的扭動著身體。
「啊……哥……好奇怪的感覺……」
謝雲嶽的手指開門扉,仔細欣賞眼前的是人世間最美的畫面,那是少女最嬌嫩、最神秘的所在,他伸出舌頭輕輕緩緩的來回舔著。
「啊……」忽然倪婉蘭失聲叫了出來,臀部往上擡起激烈的扭動著,兩條光滑的大腿緊緊夾住謝雲嶽的脖子。
謝雲嶽擡頭向前看去,倪婉蘭微張雙唇,鼻孔一張一合劇烈的喘息著,白嫩的雙乳也隨著起伏的胸腔抖動,形成一波波的浪潮。謝雲嶽在心裏讚歎了一聲:蘭妹妹的皮膚是如此的晶瑩剔透線條是如此完美,全身上下沒有絲毫多出來的脂肪。
謝雲嶽順勢把倪婉蘭的兩條大腿分開推向她的胸前,現在少女身上最隱秘的所在完完全全的暴露在自己的眼前。倪婉蘭心領神會的拉住了自己的雙腿,屁股完全擡離了床鋪,縈縈的碧草在愛郎的呼吸下微微的飄搖,神秘的門扉卻仍然關得緊緊的,只現出一道沁滿晶瑩露珠的紅線……
倪婉蘭在謝雲嶽的目光下顯得分外的嬌羞:「雲哥哥……嗯……不要嗎……這個樣子……人家難爲情死了……」
謝雲嶽微笑著移動身子,將倪婉蘭的兩條大腿抱在臂彎,人壓在倪婉蘭的胸前。他直挺挺硬梆梆的玉莖拖在倪婉蘭處女嬌嫩敏感的花瓣上,輕輕的來回上下摩擦,嘴裏一邊吻著倪婉蘭香嫩的小嘴,一邊壞壞的問道:「蘭妹妹,歡喜哥哥嗎?」
倪婉蘭被謝雲嶽挑逗得星眸迷離,氣喘吁吁的說:「……啊……當然……當然喜歡……雲哥哥……我……我好難過啊……」
謝雲嶽舔了舔倪婉蘭敏感的耳垂,在倪婉蘭的耳邊,用他那充滿磁性的聲音道:「蘭妹妹,如果哥哥要你做更加難爲情的事,你做嗎?」
「做的……只要是雲哥哥你講的……妹妹我……雲哥哥……人家講不下去了……」倪婉蘭羞得連眼睛都緊緊閉上,但仍然捨不得似的在謝雲嶽充滿魔力的嘴唇上嘬了一口。
「把哥哥的內褲脫掉。」
「壞阿哥……叫妹妹做這麽騷的事……要妹妹幫哥哥脫褲子……」話雖這麽說,但倪婉蘭的手仍然聽話的移到謝雲嶽的屁股上,褪下謝雲嶽的內褲。
「握住我的……哥哥的雞巴。」
「哥哥……你又粗了……我好怕……」
「蘭妹……把穴扒開……」
「雲哥哥,輕一點,好嗎?」倪婉蘭緊閉的眼簾不住的顫動,面對人生的第一次緊張萬分,但還是聽話的分開自己的嫩蕾。
「蘭妹妹,不要怕,哥哥不會讓你痛的。」謝雲嶽輕輕在倪婉蘭的耳邊吹著氣,就要攻陷她的最後一道防線。
「啊……痛……」謝雲嶽的雞巴才剛進去一點,倪婉蘭就皺著眉頭,全身肌肉緊繃了起來。謝雲嶽趕忙停住,讓她有喘息的時間。他吻著倪婉蘭的眉間、耳垂、雙唇,雙手緩緩的在她雙乳上,大腿內側來回摩挲著。隔了一會兒,倪婉蘭緩緩舒了口氣,全身也放鬆下來,她主動的吻著謝雲嶽說:「沒關係了……我可以……」謝雲嶽溫柔的吸著倪婉蘭小蛇似的舌頭,輕輕柔柔的繼續向前挺進。
「啊……」倪婉蘭還是忍不住哼了出來,但卻已不再阻止謝雲嶽雞巴挺進的動作,終於,雞巴一分一分的進入了倪婉蘭的體內。謝雲嶽可以感覺到前方的道路又小又緊,卻充滿的溫熱濕潤的感覺,一道道的縐褶溫柔的刮過他的龜頭。進到裏面之後,他稍微停了下來,一方面讓倪婉蘭習慣這種感覺,一方面也好好感受這被緊緊包圍的感覺。
「雲哥哥……我……我覺得好漲……剛剛覺得好空虛好空虛……現在好充實……這種感覺……好好……」倪婉蘭也不理會謝雲嶽的反應,自顧自的呢喃了起來。於是謝雲嶽開始在倪婉蘭緊窄的花房內抽動起來,他試圖讓每一下都輕柔而緩慢,深怕太快了倪婉蘭會承受不了。
「啊……啊……」剛開始倪婉蘭一直是緊閉著雙唇,漸漸的倪婉蘭又開始哼出聲音來,於是謝雲嶽讓動作稍微加快加深。忽然倪婉蘭主動的摟著謝雲嶽的腰,張開嘴來卻發不出聲音,原本深情望著謝雲嶽的目光也開始渙散失神。然後,倪婉蘭裏面開始蠕動起來,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慌亂。
「蘭妹妹的陰道真緊。」謝雲嶽一邊抽動一邊在心裏贊道,他不禁加快了抽插的速度。
在他呼哧呼哧的抽動中,倪婉蘭也不停的開始發出一些毫無意義的低吟:「啊……好哥哥……啊……呵……好舒服……快……快戳妹妹的……穴……啊……啊……」
謝雲嶽忘情的插著親倪婉蘭倪婉蘭的穴,他的快感在倪婉蘭穴裏那種一張一縮的力量的一波接一波的刺激下,很快的攀升到最高點。終於,謝雲嶽輕吼一聲:「蘭妹,讓我們一起快活死吧。」吐出一口長氣,隨著一股股激流射入倪婉蘭的深處,他的身子俯臥在倪婉蘭身上,持續感受著她那無法自製的收放。倪婉蘭緩緩的閉上眼睛,氣息也緩和下來。
謝雲嶽離開倪婉蘭身上,側躺在她的身邊,溫柔的吻著倪婉蘭,撫摸著她隨著呼吸起伏的乳房。漸漸的,兩人都沈入深深的夢裏……
※ ※ ※ ※ ※
當兩人再次醒來,不覺破曉,灰暗曙光映入眼廉,兩人收拾好,謝雲嶽將玉佩收置懷中,一股砭骨奇寒立即湧入洞內,倪婉蘭不由打了兩個寒戰,直嚷:「好冷。」
謝雲嶽柔聲問道:「還痛麽?」
倪婉蘭羞紅著臉,將身子偎入謝雲嶽的懷中,低聲道:「還有一點點,不礙事。」說完,仰頭送上香吻,兩人的嘴唇又膠合在一起。
癡纏了好一會,謝雲嶽對倪婉蘭道:「我還有許多事待辦,蘭妹你可在此等我,一俟春暖花開必來此地。」
倪婉蘭驚問道:「你不去見見我那恩師嗎?」
謝雲嶽搖搖頭,放眼望去,雪勢已止,狂風仍然甚勁,呼呼震山撼岳,只見環宇皆玉,天地同白,崖上奇松千棵,虯幹盤糾,放揚垂枝,盡都在茫茫白雪的掩蓋之下,往昔奇逸絕古之神態,被煙失色。驀然四條灰白人影,飛竄崖頂,嬌捷輕靈,一躍就是兩三丈遠高下,顯然來者均是武林高手。
倪婉蘭低聲道:「怎麽這早就有武林人物光臨?家師威望,名聞海內,訂下此庵方圓五裏,不准武林人物無故踏入的戒條,北六省黑白兩道,無不熟知,他們想來找死不成?」謝雲嶽微笑不語。
眨眼,四人登上崖頂,都是五十開外老者,齊都張眼遊視,其中一人道:「括蒼三友定是遭了燕山神尼毒手,說好黎明時分在此晤面,怎還不見?」
只見一人在雪場上巡視,腳尖踢起一團團雪塊,又俯下尋視,突然高聲叫了一聲,道:「三兄請看,這是什麽?」
其他三人飛身趨前,須臾,只聽一人道:「三人飛針,血凝冰塊,顯然昨晚這崖上必有一番激戰,括蒼三友素重然諾,決不失信,許兄的話不錯,括蒼三友定遭了毒手。」說時,反身雙眼電芒遊視,只見他大步走向一棵虯松之前。
謝雲嶽暗贊這人好眼力,雪蓋盈尺之下,仍被察覺其中有異。那人兩掌倏出,虛空掃劈,蓬蓬一連串響音生出,只見雪土濺飛四射,赫然三具屍體呈現眼前。四人同時—怔,跟著便反身回竄,望崖下飛墜而去。謝雲嶽忙道:「不好,看這四人定是去庵中騷擾,蘭妹你急速回庵相助一臂之力。」
倪婉蘭問道:「你呢?」
謝雲嶽:「我只能暗中相助,你快去。」倪婉蘭點點頭出洞,抄越近路馳去。
謝雲嶽撲的將人皮面具帶上,一式「燕子掠波」竄出洞外,又將括蒼三老屍體掩埋好,反身猿臂猛振,身形激射騰起,淩空突變「天龍斜攫」之式,望那雪崖之下落去。寒風四湧,昏茫銳嘯,迷漫雪地之中只見謝雲嶽衣服飄飛,宛如一頭振翼黑鷹,撲向止止庵前。
※ ※ ※ ※ ※
且說倪婉蘭迂回抄越,翻至庵後,越屋而入,只見鐵指琵琶遊四姑與廣寒仙子淩玉霜兩人,仍促膝傾談,她匆匆告知二人有警。遊四姑哼了一聲,與淩玉霜起立,同倪婉蘭奔向佛堂,尚未進入佛堂,只覺一絲異香鑽入了三人鼻中,突感心神一陣迷糊便搖搖欲墜,遊四姑呼喚了一聲:「不好,趕快屏住呼吸。」三人立時警覺,屏住呼吸才覺好些,待三人跨入佛堂,幾乎驚得呆了。
只見燕山神尼倒在蒲團前,無影神掌畢曉嵐頹然卷在壁角,兩人面如金紙,一動不動。忽然淩玉霜一聲尖叫,手指在燕山神尼及畢曉嵐身上。循著淩玉霜手指望去,只見兩條細如小指,長僅五寸的小青蛇,噬在兩人腦後「風府穴」上。
倪婉蘭一聲嬌喝,「秋霜」劍光華奪目而起,射向燕山神尼頭後那條青蛇挑來。兩條小青蛇極爲靈活,同時鬆口,飛弩般望庵門簷下,庵門未啓,朝檻上隙縫一閃而出。陡聞門外騰起數聲宏亮的大笑,遊四姑目光陡射,滿頭髮絲蝟張,嘭的一聲大響,庵門大開,三人飛撲而出。只見四個老者一列立在雪中,臉上笑容尚未全斂。
遊四姑悲痛庵主身死,大喝一聲道:「無恥老匹夫,還我庵主命來。」形如瘋虎,鐵琵琶一動「橫掃千軍」,飛撲向前。兩女亦是一般悲憤,雙雙出劍,飛馳電射,疾卷而出。
四個老者哈哈大笑,道:「你說得好,括蒼三友的命向誰索還?」身形倏然一分,各各掣出奇形兵刃,兔起鶻落,拼鬥起來。說時,一條黑影形如淡煙般,飛掠入庵,身形之快,雙方皆不及見。
鐵指琵琶遊四姑與二女,均展出平生絕技,所出的招式,都是要害致命之處。四個老者亦是武林高手,兵刃翻飛騰舞,有意料不用的奇絕,將遊四姑等三人致命的招式盡都封了開去。茫茫雪地中,七人閃電躍飛,兔起鶻落,卷起了一團冰屑飛霧,狂風過處,複又散落墜下,此消彼生,堪稱奇景。
遊四姑鬥得性急,手一斜出,指撥三弦,叮叮噹當脆音乍起,跟著一蓬牛毛飛針,激射飛出。一個老者瞥見,手中兵刀一垂,大袖揮出,狂風怒嘯,那蓬飛針登時悉數震落。只聽那老者大喝道:「老虔婆已死,我們還自留戀則甚且饒她們性命,我們走吧。」
四個老者正待反身竄退,忽見止止庵內平平飛出兩人,宛如激弩離弦,電射飛至。尚未瞧清兩人是誰,忽覺兩片重逾山岳的勁氣,向自身擠壓而來,頓覺眼中一黑,胸口有如萬斤重錘猛擊,奇痛欲裂,只嗥叫得半聲,四人身形震飛半空,吧達墜下,口噴鮮血如雨,一陣抽縮氣絕身死。庵內兩人飛身落地,只見是燕山神尼與無影神掌畢曉嵐兩人。
燕山神尼目睹四人死狀正慘,不禁合十低眉道:「弟子盛怒之下,不禁又開了殺戒。」
遊四姑三人同感一怔,倪婉蘭心有所觸,忙反身飛竄入庵。庵內空無一人,只見佛案上壓著一方白紙,不時爲風飄起,折折出聲。揭在手中一瞧,只見上面龍飛鳳舞書了寥寥數位:「蘭妹,春暖花開行相見,我去矣,雲留。」墨汁猶未幹透。
蘭姑娘頓生一種無名的悵惘,星眼內珠淚模糊,落寞,空虛,又再度襲上她的心頭。她手中一張白紙,隨風飛出,直欲飄向天邊,無盡之處。
※ ※ ※ ※ ※
長白山中,大雪紛飛,朔風四湧,滿山滿谷,往昔的蔥籠翠葉,密枝喬幹,盡都白雪茫茫之下,且觸目粉狀玉琢,銀光耀眼。環碧山莊中,愁霧籠罩,連平日笑口常開的老山主宮天丹,也都悶聲不響,霜眉重皺,顯然有很大的心事。鎮日裏唉聲歎氣。
皆因少夫人懷孕,日漸隆起,老山主夫婦久欲抱孫,原本喜笑顔開。只爲一日,山中報警,霍山二叟率領數十名江湖好手,再度擾莊,少夫人也一般飛身警戒,賊人雖被擊退,但少夫人震動了胎氣,先前還不知。待到新年開春之際,只覺腹內胎兒顫動跳躍不已,人也頭目昏眩,臥床不起。
老山主宮天丹大急,召來大夫一扶脈,只是搖頭,連藥方都不開,徑自辭去。連訪數醫,都說胎兒得了奇疾,分娩下來,不但胎兒無法養活,連母體也是無救。老山主夫婦頓覺一勺冷水劈面淋下,只覺老運不佳,連帶兒媳亦是不幸,心情之沈重,更不待言。
是後,十數日,傅六宮、傅婉、鐵指仙猿白羽、顧嫣文、趙康九、周維城先後而至,跟著又是趙蓮珠、周月娥相繼踏入山莊,老山主強顔歡笑,殷勤招待。就在這一日,賽華佗魏平洛翩然降臨,老山主大喜,就請賽華佗診視兒媳。
魏平洛扶脈久之,才道:「先前數醫診斷不錯,少夫人腹中孿生雙胎,只以動了股氣,胎兒得了癲癔之疾,母體冰火煎迫,恐難兩全,魏某只能苟延母體生命,除非有「牛黃清心丹」才可使少夫人康復,胎兒只好聽天由命了。」語氣之間,隱隱指出胎兒必難幸存,宮淩飛則還不甚重視,盡求少夫人全命,留得青山,還怕沒柴燒。老山主夫婦心中暗暗難受,盼孫心切,又成泡影,然事既如此,也只好由天。
魏平洛又道:「「牛黃清心丹」據魏某所知,只有承德郊外布達拉寺中,金龍喇嘛呼克圖才有,但視如性命,絕不給人,向他索取,自取羞辱不說,必引起一番搏鬥,雖然取勝他不給又屬奈何?何況少夫人服下魏某藥後,五日過去定將分娩,遠水濟不了近火,徒托空言而已。」顧嫣文聽見,悄然奔往布達拉寺,山中均不知她往何處去了。
老山主鬱鬱寡歡,第三日雷嘯天攜著樂揚抵達,談起少夫人症狀,便道:「要是三弟謝雲嶽在此保險母子平安。」
賽華佗聞言不服道:「你說話未免是甚,這北六南七十三省內,還有比我魏平洛醫道更高明的人不成,固然魏某聽說謝少俠精檀歧黃,比擬孫思邈,說遠勝魏某,恐怕未必。」
雷嘯天大笑道:「你自不信,雷某也是莫可奈何。」
老山主夫婦與宮淩飛腦際,頓時湧上謝雲嶽影子,暗說:「只要他來了,信如雷嘯天所言,一切都可順利解決。」
謝雲嶽在他們心中生了根,不可磨滅,但幻想總歸幻想,事實卻擺在面前,令他們坐針氈,終日不安。宮淩飛表面佯作平靜,內心則是波濤起伏,苦愁憂惶。顧嫣文在第五日頭上趕回環碧山莊,少夫人雖服了賽華佗魏平洛特製珍藥,依然目有數起暈厥,顧嫣文攜來了「牛黃清心丹」及謝雲嶽開的兩張藥方,一封數老山主的箋函。
賽華佗魏平洛接過藥方一看,只感心頭大震,不禁歎息道:「此人才華蓋世,測理度微,仍能絲絲入扣,毫無隕越,魏平洛不及他太多,有理是三分醫理,七分經驗,不是見著這兩張藥方,簡直令人不可置信。」
雷嘯天笑道:「如何,你這賽華佗尊號,不如贈我們三弟好啦。」
魏幹洛用眼一瞪,罵道:「猴兒不吃捧得高,摔得重。」老山主宮天丹詳閱了來信後,拂髯呵呵大笑,隨手遞與魏平洛。
衆人趨視魏平洛手中書信,大意謂:「少夫人服下「牛黃精心丹」及兩味湯藥後,胎體可保平安,母子無恙,次日即將分娩,孿嬰雖未足月,但撫養得法仍然與常嬰無異……」信中對賽華佗魏平洛推崇備至,說他過於鄭重,不亂下筆用藥,爲醫者當如是,非其醫術欠缺之故爾。
賽華論魏平洛看得心服口服,忙笑道:「謝少俠深知我心,可謂神交知己。」當下老山主遣人照方抓藥,果然次晨少夫人平安分娩孿生雙胎,一男一女,十分神肖其父。
環碧山在喜氣洋溢,賀賓盈庭。樂揚自隨雷嘯天到達環碧山莊後,與品兒甚是莫逆,兩人都是一般上下年歲,每日形影不離。品兒甚是想念謝雲嶽,因謝雲嶽應允回至山莊之時,傳他兩手武功,他知樂揚是謝雲嶽未入門的弟子,更是親熱異常,他將老山主夫人教他的甩手箭,也傳授了樂揚。他們吃喝了後,趁著衆人酒酣耳熟不注意時,溜出大門入得林中。
品兒出主意道:「喂,樂揚你那甩手箭打法十分純熟,咱們何不去打幾隻雪獐,試試準頭如何?」樂揚連聲道好,兩人飛竄而出,搜索雪灣巢穴。
彤雪暗垂,天未降雲,風勢甚勁,兩人順風而馳,穿林越野,不覺奔出二三十裏外。品兒見一棵樹下露出一雪獐的半截腦袋,忙伸手拉住樂揚,嘴微努手往雪獐一指,示意樂揚將甩手箭取出打去。只見那頭雪獐似是受了什麽驚恐似的,回腿一掠,瞬即不見。
樂揚一頓足失悔不至,品兒指一按唇,搖頭制止樂揚出聲,目露驚駭之色,樂揚不禁一怔林內樹幹叢密,本就陰暗,又爲冰雪籠蓋,更顯昏暗,兩小目力再好,也只能看到十數丈以外。樂揚見除了狂風濤囂,冰雪墜技聲外,林中空蕩蕩的,並未有絲毫異狀,心正起疑,忽從林中陰暗之處,如飛竄來三人,只在距兩小不過三丈左右定住,身法輕靈無比。只見是三個高髻灰衣道人,都是身後紫紅劍穗微微飄動,這三道人面相雖不是仙風道骨,可也並不俗。
品兒不禁暗暗吃驚,忖道:「環碧山莊五十裏外方圓周圍,明樁暗卡星羅棋佈,是本山訪客,必有人伴隨前來,這三個人分明是敵非友。只不知他們是怎樣闖進來的?」
三道一定身後,其中一個身材瘦長,面黃微髯的道火閃電的左右掃了兩眼,道:「貧道分明耳聞足音在此附近響起,怎麽不見,莫非聽錯了不成。」
另一道人說道:「我們此去目地是來環碧山莊暗探令兄洪萬通下落,不問來者是人是獸,最好不動手,爲是免得宮老兒說我們武當派上門欺人。」
那瘦長道人沈哼了聲,目中冷電迸發,怒聲道:「如非兩位師兄再三攔阻,勸小弟探明事實再行處置,早就把他環碧山莊攪得天翻地覆了。」
品兒聞言暗暗有氣,只聽那道人又說道:「家兄洪萬通十年前,在江湖倏然銷聲匿迹,小弟大感意外,四出查訪家兄下落,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無意探出家兄三年前就離開了山莊,三月前,小弟來此來見宮天丹,宮老兒言詞閃爍,說家兄三年前就離開山莊,之後便無消息,小弟斥其言無稽,宮老兒大怒,竟端茶送客,小弟恨恨離去,歸途又無意聽見家兄在環碧山莊被人暗殺……」
話猶未了,另一道人介面道:「師弟你何處聽見?」
「小弟在出山口,偶聽他們卡中暗樁笑談。」
另一道人唉了一聲,道:「我還認作你證據確鑿,你抓著那人沒有,人證俱無等會見到宮老時,似這等捕風捉影何能自圓其說,師弟,你太魯莽從事。」
二道正在互說之際,忽聞林中傳出幼童之聲,道:「三位均是名門正派,玄門清修之士,怎不由山卡通名延見,私闖本山,豈不貽人話柄。」
瘦長道人目光電射,搜地飛撲而出,曲肘伸腕,身形一沈,斜身五指箕張,迅捷無比向樹後抓去。起式之快,無逾倫比,那出式之奇,正是武當五項絕藝之一的「獼猿」掌式。那知卻抓了一個空,樹後無半個人影,道人不禁一怔。道人五指指風銳利,掠過冰面,嘶嘶畫了五條深可寸許長約兩尺凹槽。
這三道人是武當第二代弟子中翹楚,道號靜性、靜法。靜明。方才出手的就是靜明真人,他疑惑其兄翻手天洪萬通,爲宮天丹害死滅迹了,他所疑一來並不是無因,再則洪萬通若在環碧山莊隱居過,目前他或生或死,不管宮天丹如何做得天衣無縫,決不能堵住衆人攸攸之口,必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迹,是以他縱恿兩位師兄前來助他釋疑。
因爲他們是暗探而來,一路避過明樁暗卡,所耽心的就是恐爲莊中人士發現他們身形蹤迹,否則豈不是弄巧成拙,事關武當聲譽,故靜明一聽幼童在樹後出聲,情急出手欲圖生擒。靜明出手抓空,不禁目瞪口呆,靜性真人低喝道:「師弟不可魯莽,既已被發覺,何不光明正大進莊,就請方才發話這位小友通報引路。」
靜明真人搖搖頭道:「這樣做還不是空白跋涉一趟,宮老兒如何會說實話,反爲他挖苦幾句,說我們無理取鬧,豈年是自討無趣,小弟的預計不可破壞,且抓住這小鬼再說。」說話之時一變冷芒四射的眸子,不住地移動,想尋出可疑的蹤迹。
「真不要臉。」罵聲跟著一團白球急劃射出。
靜明真人揮袖一扇,那團白球登時迸裂濺飛,定睛一瞧,只見是一團冰雪磋成的雪球,不禁雙眉猛剔,人就勢一縱望左面飛竄而去。一落下,仍是空蕩蕩的一片,杳然無人。靜明也是武當有名人物,遭受幼童戲弄,連個人影卻沒瞧見,不禁面紅耳赤,心內殺機陡湧。
驀聞右側又是脆音發出說道:「你們想進環碧山莊也不難,只是需解除肩後的長劍,這林名叫解劍林,與你武當解劍崖一般規矩。」這回靜明真人沈住氣,聽出口音與适才有異,分明林中藏有兩童。
靜性、靜法仍立在原處不動,他們兩人性最方正,但一聽令他們解下肩頭長劍,也不由瞼色一沈,其寒若冰。陡然靜明真人肩頭一晃,拔起五尺高下,兩手伸向右側林中撲去。才撲出了過一丈,倏變猛龍翻身,改向左側飛躍。身法變換無比之快,閃電而成。
靜性、靜法兩人見狀,不由欽佩師弟將這「天禽五變」,運用得如此神化地步。「天禽五變」與西域「天龍八式」有異曲同工之妙,爲武當絕藝之一。靜明真人這一飛躍,有如雷霆萬鈞,雙掌一拳一吐。只聽得哢嚓兩聲大響。
兩株徑尺大樹應掌而斷,向內嘩嘩傾倒,枝頭冰雪濺飛四射。仍是遍無人影,不由把靜明氣得目青凶光外露,連那靜性、靜法都生驚疑之色。林中寒意襲人,冷風四湧。除此,岑寂異常。靜明真人此時與山君一般,虎視耽耽守候獵捕之物。
忽然,一條淡淡的人影向左側閃去。靜明真人大喝一聲:「那裏走。」飛雲般撲去,眼看就要撲上,那條人影竟反手甩出三股銀線,一上二下,作品字形打來。
靜明真人微哼一聲,飛出之勢並不稍停,兩手一旋,左拳兩處指縫內夾著兩支甩手箭,右手三指捏住一支,只覺力道猛沈,不禁微微心驚。右手撲的打出,原物壁還。「啊喲」一聲尖叫,只見樂揚肩頭插著一支銀光閃閃甩手箭,身形幾個踉蹌定住,旋面目怒視著靜明真人,一手扶在肩頭,指縫涔涔滴血。眼看靜明真人右手飛掠而來,還是傲然不驚。
突聞品兒一聲大喝:「老雜毛,休得傷我揚弟。」
靜明五指堪堪就要搭在樂揚胸際,驀覺身後一股急風湧到,急左足一沈點地,身形一矮,右足枯樹盤根掃出。那靜明腿功真勁,將凍得甚堅的雪地,刮起三分厚一條弧槽,只見迎面五尺處,立著一個年紀十二三歲,滿面透著精靈無比的小童,手執一根粗僅盈寸的虯藤,睜著一對晶瑩圓亮的雙眼,忽視自己。
靜明真人雖是玄門清修之士,卻器量狹窄無比,見此一對小童,竟逗弄了他半天,不禁爲之怒氣大發,沈喝道:「無知小輩,竟敢戲弄本真人。」
品兒亦以牙還牙,哼了一聲道:「無知雜毛,竟敢私闖本山,又傷我兄弟,你還不棄劍納命。」說著,手腕一揚,霍地一聲,手中虯藤抖得筆直,向靜明真人眉心穴點去。
品兒深得老山主夫人鍾愛,老山主夫人白髮鳩杖婆葉寒霜,一手「鳩風神杖」七十二式,號稱關外一絕,悉教傳與了品兒。他天資聰慧,雖將「鳩風神杖七十二式」神會意領,只以年歲太幼,氣力稍弱,但出手之快,襲招之奇,較江湖一般能手並無遜色。
靜明見他出招之絕,不禁心頭微驚,頭一側,右手五指微張,迅如閃電地望藤梢抓去。手指堪出,那知品兒手中虯藤倏然一沈,望左一劃,變招如風,破空銳嘯,竟朝靜明「心俞」穴點來。靜明眉梢一皺,暗道:「若是今日不能將這小輩拾奪下來,武當三英之名,豈不是威名掃地。」
倏地身形一錯,右掌駢戟,一式「金蛟剪翼」,由上望下,猛向藤梢切去,這一式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卻快速電捷,時間部位均拿捏得十分準確。篤的一聲,藤梢登時被切去了四寸餘。品兒大吃一驚,虯藤霍地猛撤,騰身一縱,淩空挫腕藤杖揮出。
只見品兒身軀一落一縱,如飛跳躍,手中虯藤電似抖揮,生起漫天杖影、勁風呼呼,蛛網般的向靜明真人罩去。這正是白髮鳩杖婆葉寒霜,卓絕盛名,威震關外的「鳩風神杖七十二式」。靜明真人此時真不敢托大了,輕嘯一聲,背上長劍脫鞘而出,光華閃耀。
眨眼,就攻了七式,無一式不是妙到毫巔,內力強勁,劍身震動龍吟出聲,把數十點金星湧出。但見劍光森森,藤影飛舞,刹那間打得功力相敵。樂揚瞧得入神,肩頭箭傷奇痛渾如不覺,暗忖道:「自己有品兒這武功多好,也可尋尋老雜毛的晦氣。」繼轉忽道:「哼,臭老道神氣什麽,若有我師父在此,還不叫你們斷臂折足,自己有一日踏上武當,不攪得個雞飛狗跳,我就不叫做樂揚。」這一動念,招致日後樂揚單劍四闖武當,七大弟子身亡,火焚太清下院,引起武林紛爭,種因即在今日。
靜性、靜法這兩人見品兒鳩杖招式精妙無比,只看得連連皺眉。靜法低聲向靜性說道:「師兄,看這小童杖招,神似葉寒霜鳩風杖法,必是她的徒弟;師弟雖然取勝傳揚開來,也落個以大欺小,以強淩弱的惡名,不如喚退師弟,退出山去,再作計較。」
靜性真人沈吟有頃,搖頭道:「早就要退出山去,怎奈師弟性情急躁,執意不聽,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乘著師弟未出殺手之前,不如制住另一小童,喝住拼搏,再套問究竟,如翻天手洪萬通真個不是宮老兒所害,也不在山中,再退不遲。」
靜法一點頭,大袖一揚,電射躍出,五指閃電向外一探,樂揚著得入神,右腕被扣了一個正著。樂揚大驚,眼內露出驚恐之色,顫聲問道:「你要做什麽?」
「小友不要驚慌,貧道並無惡意。」
品兒「鳩風杖法」雖然神妙巧快,卻因氣力不足,靜明真人每一劍,內力貫湧,肘腕震得奇酸,漸呈呆滯。忽覺樂揚被另一道人扣住手腕,心中一驚,手中緩得一援,靜明真人乘機劍勢一變,劍光猛的斜出一挑,品兒手中虯藤震得脫手飛起半空,瞬即墜在十餘丈外,達的一聲,斜插在雪地中,藤梢顫巍巍地抖個不停。品兒一條手臂幾乎失去知覺,擡不起來,只睜著一雙圓眼,滿含憤怒之色。
只見靜明真人哈哈大笑道:「我只當你有多大藝業,敢戲弄道爺」說著,面色一沈,喝道:「我問你,翻天手洪萬通可在山中麽?你若照實答出,道爺決不爲難你。」
品兒機靈無比,哼了一聲道:「你這雜毛,是想找洪老前輩晦氣嗎?你勝小爺有限,憑你十個要與洪老前輩爲敵,也是白廢。」
靜明聽得一怔,聽品兒口氣,似乎洪萬通還在山中,一想不對,暗道:「三年前自己來此山,與宮天丹直說自己是洪萬通胞弟,既然在此,何致推說已離山外出。」遂又沈聲喝道:「我只問你洪萬通在不在山,你胡扯什麽?」
品兒兩眼一翻,道:「不在,他老人家三年離山外出,一去並無音信,咦,你究竟問他幹什麽?」
靜明真人聽他與宮天丹說話如出一轍,不由半疑半信,但一轉念上次在山口暗卡,聞聽洪萬通被人暗殺,試想一個好生生的人,本山還會誤傳被殺,是以再三尋思之下,還是偶聽之言比較實在,遂覺品兒言語狡詐,不禁怒道:「小鬼,你敢欺騙道爺,真是找死。」
品兒鄙屑地笑了一聲,道:「你自不信,還不是多問?」
靜明想了一想,知在品兒口中套問不出什麽,縱或其兄爲宮天丹害死,這等機密事件,怎能讓一稚童知道,哼了一聲,如風出手,點了品兒「天聾」、「地啞」、「人昏」三穴,品幾頹然倒地。這是武當獨擅「閉穴大法」,七日之後,閉住的穴脈自動解開。
樂揚見狀不禁嚇得膽顫魂飛,靜法真人雖然扣住他的右腕,但不忍傷他,問了樂揚兩次,樂揚只是茫然不知所答,事實上樂揚的確不知內情。這時,靜明真人飛身落在樂揚面前,亦是一般點了他聾啞三穴,跟著說道:「兩位師兄,小弟爲防泄漏,不得不作權宜之計。」
靜性寒著臉道:「師弟你作得委實過分,久聞白山一鶴宮天丹,人最善良方正,令兄既與他相交莫逆,宮天丹何致要暗害令兄?否則,天下之大,何處不可藏身,令兄又何必單單挑在環碧山在隱避,說不定令兄確在三年前離山外出,你逼問宮天丹說出令兄行蹤,叫他如何能答得出。」
靜明不由默然,忖道:「這甚是有道理,自已來此,強拉兩位師兄,推說訪尋失蹤十年的兄長,未在山口,透露幾句口風,如事先有個商量,便不致搞出這種騎虎難下之勢。」心中甚是追悔,但是又不好弱口,便道:「那麽任家兄冤沈海底了。」
靜性面有愧色,目光一沈,微帶怒意說道:「師弟怎可如此率性妄論,事無佐證,焉能徑言令兄已死,眼看武當聲譽就要毀在你手中,眼前這兩小童做何處理,七日後清醒轉來,並說我們上山欺人,宮天丹若大興問罪之師,上本山與師門尊長理論,理屈在我,如何置辨。」靜明真人聞言,不禁呆在那裏,做聲不得。
靜法真人歎了一聲,笑道:「師兄不可過責靜明師弟,事成騎虎,不得不如此,再說靜明師弟心疑也未嘗沒有道理,其兄爲何匿隱環碧山莊,定是避仇出此,如無論洪萬通是否爲宮天丹所害、或離山而去,但宮天丹一定知道洪萬通歸隱原因,不如押著兩童,面見宮天丹致歉,並問洪萬通離山原因何在,這一來,宮天丹沒有理由不答復。」
靜明真人接著說道:「事既由小弟引起,一切皆由小弟負責,何可連累師門及師兄等,但不如將兩童藏在崖洞內,小弟一人前去暗探如何?」
靜性真人道:「要去就三人一同去,事情已作了,只有看著辦吧。」及待靜明目光再移視品兒樂揚時,不禁目瞪口呆,雪地上空蕩蕩的,那有兩人蹤迹。
武當三英也算是正派出類拔萃的高手,聽風捕影,落葉飛花,十丈方圓內無不立時察覺,如今兩童在不知不覺之中,被人救走,這塊臉怎樣坍得下來,又心驚來人功力卓絕神化,三英臉色登時變得異樣難看,直似萬箭穿心般絞痛如割。
靜性長歎一聲道:「武當三英這個跟頭已經栽到了家,環碧山莊也不用去了,憑我們這點能耐,頸上人頭給人摘了下來,自己也不知道咧。」靜法、靜明兩人默不作聲。
松風呼嘯,寒氣襲湧,那武當三英不由打了幾個穿噤。突然靜明真人憤聲道:「兄仇不報,何以爲人,此事義無反顧之理,師兄,你們請回,小弟自去好啦。」
一陣狂風卷起,林枝震蕩,冰雪如雨點墜下,轉瞬即止,這顯然是人爲而起,三道驚疑不止,驀感肩頭一輕,眼光互望中,各人長劍已失,不禁大驚失色。忽見樹後人影一閃,走出一個身穿黃衣短長老者,又瘦又小,一部稀落落的短須,根根見肉,右眼精光閃閃,左目已眇。
老者手中執著三支長劍,笑嘻嘻地道:「寄語藍星牛鼻子,二十年死約會快到了。」
武當三英猛感一怔,繼而想起一人,面色大變。同時大袖一揮,向林外奔去。林中騰起一長聲攝人心魄的長笑,震回林徑雪野,聲越霾空。只聽笑聲越去越遠,良久漸不可聞。但見寒風長向枝頭掠,雪野迷茫無人行。
環碧山莊一片喜氣洋溢,乾坤手雷嘯天良久不見樂揚形影,心中不免起疑,與老山主說起樂揚爲何不見。宮天丹哈哈大笑道:「小娃兒還不是貪玩,一定與品兒在一處,他們有他們樂趣,管他則甚。」雷嘯天經此一說也就不放在心上。
天色已黑,還不見樂揚與品兒兩人,不但雷嘯天有點心慌,就是老山主也覺不對,正要派出多人尋找,忽見有人慌慌張張走進大廳。老山主宮天丹喝問何事。此人單足一跪稟道:「大熊谷四道暗卡飛報适才有三個道人形色慌促遁出山外,傷了我們十數餘人。」
宮天丹面現驚容,道:「就是三個道人麽?另外有沒有人?」
那人回答道:「未曾見到另外有人,三道人其中有曾來拜山之武當靜明真人。」
宮天丹一揮手,那人如飛離去,只見宮天丹一皺雙眉道:「這真是怪事?」隨即與雷嘯天說出靜明真人拜山之事,但不知靜明真人來而不見,又闖出山外爲了何故。
雷嘯天微一沈吟,驚呼道:「武當名門正派,何教戳殺劫掠小童……」說至此處,忽想起稟報武當三道形色慌促闖出山去,不是作賊心虛,何必如此,霍地起立,傳命手下搜山。
黎明破曉,一處處回報落空,只有一處報稱北山大楓林中,雪地上灑有血迹,尚有兩棵大樹似爲掌力震斷。宮天丹等人馳去尋視,大楓林中情形果然有異,血迹附近向發現有三支甩手箭,此爲品兒之物,顯然樂揚與品兒在此與人拼鬥過。
傅六官歎息道:「莫不是靜明毀屍滅迹,真個如此,他們太心狠手辣了。」
賽華佗魏平洛接著說:「我看品兒與樂揚並非天折之相,生死由天,豈是他們能戕害得了的。」乾坤手雷嘯天憂形於色,一語不發。
宮天丹神態激動,大聲道:「來的必是武當三英,樂楊與品兒非靜明牛鼻子所害是誰,宮某這就離山前去武當,與他們掌教藍星牛鼻子理論。」
雷嘯天忽道:「事不在急,謀定後動,魏兄說品兒樂揚決非天折之相,雷某相信他兩有驚無險,老山主且過三朝再作計議,何況三弟雲嶽也快要來了。」
宮天丹無言返歸山莊,洋溢喜氣頓被愁霧籠罩。
※ ※ ※ ※ ※
且說樂揚與品兒被靜明真人點上「天聾」「地啞」「人昏」三穴後,就昏昏沈沈不知人事。等他們一醒來時,只見有身在—石洞中,洞中只有一幾一榻,爲青石琢成,榻中微觀凹狀。顯然有人在榻上打坐行功。洞後堆有黃精山藥,還有兩個大紅葫蘆。
兩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尤其品兒更甚,他只覺此洞寒風源襲,比環碧山莊更爲凜冽,四指均感僵硬不靈,望了樂揚一眼,見他面色凍得發育,嘴唇發紫。他直覺這山洞不是武當,因爲武當山沒有這麽凜冽,品兒雖沒有行走江湖,卻在環碧山莊耳聞群豪傾談異人行徑。江湖閱曆,名山大澤,無不深深將他們見聞印入腦海之中。
引起品兒驚疑的是,此洞既爲鼓風之穴,寒氣砭骨,洞中主人必是一個非常之人。他忽見樂揚凍得嘴唇發顫,渾身篩糠般抖著,他掙扎爬起,腳步僵硬走在樂揚面前,問道:「樂兄弟,你怎麽了?」
只見樂揚嘴唇連連顫動,好不容易吐出兩個字:「我……冷……」品兒知道樂揚武功絲毫未入門,不然,行那內家坐功也可會元陽充沛,心想:「這樣冷非把他凍死不可。」
心中不由急躁起來,一眼望見洞後黃精,比平常見者大過兩倍,皮色金黃,不禁心中一動,忖道:「這黃精必是異種,說不定服下可以禦寒。」慢慢走去,拾起兩隻體形特別大的黃精,一人一個拿與樂揚食用。
可憐的樂揚,幾乎被凍僵了,那有擡手張嘴的力氣,還是品兒執著黃精,湊在他的口中,好不容易一口口地咬食。果然那黃精不是幾品,樂揚食下一半後,一股熱氣起自丹田,霎時運遍全身,氣力漸複,寒冷也覺好些。口中味覺也逐漸恢復,只覺得那黃精甘香無比,先前舌也麻木,只似口中嚼食一團冰塊,索落出聲。
樂揚大喜道:「兄弟,謝你了,這東西真好,吃後只覺寒意並無方才那麽重啦。」說話時,口中熱氣噴出如雲,被冷風逼回面上,凝成了一片細小冰粒,砭面如割,不由連打幾個寒戰,直說好冷,又道:「這就是武當山麽,那些牛鼻子呢?」
品兒捧著黃精大嚼特嚼,吃完拍了拍手,笑道:「這那是武當,我相信此洞離環碧山莊不遠,地勢特高而已,必是我們爲牛鼻子點倒後,無意被洞中之人撞見,將牛鼻子打跑,又將我們帶回山洞。只不知洞中主人現在爲何又離洞外出。」
品兒搖頭笑道:「高人則是,正派則未必見得。」說著,嘴努向榻下。
樂揚循著望去,不禁大駭,退了兩步,急道:「既然此洞相距環碧山莊不遠,趁著主人不在,我們不如離去。」
品兒想想也對,忙拉樂揚向洞外走去。一走出洞外,兩小如中蛇蠍一般,同時驚叫了一聲,倏地退後一步,不禁目駭神搖。只見此洞是在插天孤峰上,腳下峭壁陡直,高可千仞,群山環繞,盡爲茫茫白雪遮掩,望之如雲海冰山,耀目欲眩,天風洶湧,淩厲銳嘯,撲面如割,寒冽異常。
品兒只覺洞無路可登,殊難相信洞中主人有此絕世輕功,世上並無可飛之人,輕功再好,也不能一躍千丈。這思想一點也不錯,毫無疑義的,當令武林中無一人能淩空飛行的,但事實俱在,這山洞的確是在千丈孤峰上,洞中主人何循上下,儘管品兒刁鑽機靈,此時也顯得有點遲鈍。
天風強勁,力逾山岳,兩小身形拉著洞沿崖角,還是搖搖晃晃。突然品兒叫道:「兄弟,你看那是什麽?」手指在洞外左側一處雪峰上。樂揚只見那是四個黑衣人在這雪峰上飛馳而來
群山都是一片冰雪籠罩,四個黑衣人分外顯目,雖然面相瞧不清,但看出他們均是身具上乘武功,那飛馳身法,快似飄風,捷如閃電。那四人都手執兵刃,積雪照映下,寒光耀目。樂揚不禁問道:「這四人都是洞中主人嗎?」
品兒目注那四個黑衣人,正待回答。突然一聲冷峻厲嘯起自洞頂,隨風散在天際,萬山回繞,搖曳不絕。嘯聲入耳,宛如奔雷,震得耳膜欲聾。兩小不禁大驚,只眼中一閃,一條黃色人影由頭頂上挾一著一股巨飆電瀉而下。四個黑衣人聞得嘯聲,倏然止住腳步,仰面凝視洞頂。
眨眼黃衣人落在四黑衣人面前,哈哈狂笑道:「死約會,不見不散。」兩小距那座雪峰雖遠,卻字字清晰入耳。
只見一黑衣人喝道:「逍遙客,我們這本陳年老賬,也該連本帶利算算了。」
逍遙客哈哈大笑道:「本來早就該結清了,不過十三年前你們不成,今天你們更不成,不要還貼上一筆利息,那就得不償失了。」說罷,又是一陣刺耳宏亮的狂笑。
這時品兒聽見黃衣人,名喚逍遙客,不禁哦了一聲道:「樂兄弟,洞中主人原來是逍遙客,這個人是當年江南獨行大盜,專幹黑吃黑勾當,武功絕倫,又形蹤飄忽,黑道人物恨他切齒,卻又奈他不得,他個性奇特,一反臉六親不認,出手狠絕非常,只不知道他如何隱在那雪峰絕壁之上。」樂揚一心一意雙眼注現場中情形,品兒的話半句都沒有聽入耳中。
只見其中一個黑衣人喝道:「蛇山四煞並非當年吳下阿蒙,逍遙老鬼,你不要輕估了我等。」
逍遙客一目精光逼射,眼見蛇山四煞個個都是太陽穴高高隆起,精華內蘊,暗道:「這蛇山四煞不知在何處另投明師,習了一身上乘的武功,當年四煞中沈家昆仲能爲最高,其餘柳向奎、李文斌等而下之,現在向沈龍出手,就可測出其他功力如何。」想定,望著沈龍沈聲道:「極好,老朽已九年末開殺戒了,手癢實熬不住,但不知這筆賬加何演算法?」
忽聽李文斌大叫道:「逍遙老鬼,你那左眼怎麽搞的?」
這一來,深犯逍遙客大忌,鼻中冷冷一哼,身形左飄,手出如電,一式「推山立鼎」朝李文斌胸前「玉堂穴」打去。李文斌一聲驚呼,身形斜撤,手中一支九節騰蛇槊,「嗦啷啷」一聲響亮,抖得筆直,點向消遙客掌心,左掌同時飛出,兩指駢戟,徑戳逍遙客脅下「天奚」重穴。
這李文斌用得招式委實妙絕神巧,一長一短,斜身出招,不但配合得天衣無縫,而且拿捏穴道奇准,錯非是逍遙客,是時就得喪生在一槊兩指之下。逍遙客暗暗心驚,忖道:「我若讓你們逃出手下,九年修練寒罡之苦,豈非白費。」他那「推山立鼎」掌式並不後撤,向外飛移,一登一吐,右手五指電出,望槊頭一挑,身形微微地一旋,讓開他那兩指。
九節騰蛇槊被消遙客五指一挑,登時跳起老高,一個把持不住,脫手飛出。騰蛇槊脫手不要緊,李文斌只覺逍遙客右掌逼到,一股較寒冰還要冷過十倍的勁氣重逾山岳湧到。不禁橫臂一格,只聽篷的一聲大震,李文斌蹬蹬蹬,倒出三四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兩眼發直。
逍遙客這一掌只用上四成功力,他見掌勁果有如此威力,不禁暗暗心喜,九年日受罡風襲體,並不是白費了。沈龍見李文斌神色,顯然已受內傷,飛身近前俯身一探。只覺李文斌渾身無熱氣,冰冷澈骨,額角冒出汗珠,均變成冰粒,不禁驚怒異常,大喝一聲,手中日月雙輪湧出。
輪光閃耀,漩動如飛,那招式精奇異常鎖、奪、扣、拿、切、滾、撥,無一不到好處,湧向逍遙客全身意想不到的部位。逍遙客只守不攻,身形飄飛,穿插在漫天輪影銀光之中,暗覺這沈龍日月雙輪招法精妙非常,心想:「我何不偷學這雙輪招式,一俟記下,就予奪下傳授洞中兩個小娃兒。」
沈龍招式只演得一半,逍遙客驀然身後勁風颯然心知其他二煞用暗器偷襲他,心中大怒,猛然一長身,全身筆直上拔五六丈高下。那沈虎,柳向奎二十四支斷腸白虎釘,悉數打空。只見逍遙客淩空一變身形,猝然雙掌飛吐擊下。
寒勁山湧,破空銳嘯中只聞兩聲慘嗥,淩厲刺耳,沈虎,柳向奎兩人被逍遙客寒罡掌刀,震飛出三丈開外,口噴鮮血如泉,一陣抽搐,氣絕身死。那沈龍見乃弟身死,手足情深,不禁目眥皆裂,大叫一聲飛撲而前。那叫聲騰起,四谷響音,聲浪由下波上,頓成雪崩之勢,轟隆不絕於耳。只見地裂天崩,冰雪排山倒海傾瀉而下,漫天白塵粉霧,直沖雲霄,方圓數十裏整個地土震動。
消遙客劈面雙手分出,奪下沈龍日月雙輪,只覺腳下一陣浮動,暗叫不好,人如飛鷹騰起,向那插天孤峰之下飄落。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18
【第二十一章】 兩小身隅孤峰 雪地冰天難越雷池一步 二女被困閣樓 風寒夜黑同作楚囚對注
逍遙客奪下沈龍日月雙輪後,只覺足下一陣浮動,暗叫不好,人如飛鷹騰起,向那探天孤峰之一飄落。單足一點上面之際,卻見土面霍地裂開,足下一沈,真氣葛濁,饒是消遣客武林高手,也不禁爲之膽戰魂飛。
逍遙客臨危不亂,上足急蹦右腿,嘩地拔起四五丈高了,右手中鋼輪猛力砍在孤峰壁上,左手鋼輪搭至一截峭壁孤生斜松根部,倏地用身一湧,貼在峭壁一動不動,雙眼緊閉著,耳內只聽得山崩地裂,轟隆不絕嗚雷,宛如萬馬奔騰,怒潮澎湃。頭頂崩雪碎石如雨墜瀉,軀體激烈地搖撼,逍遙客這時只有聽天由命。情景確是石破天驚,風雲變色,宛如混地初開,宇宙末日。
且說品兒與樂楊由高望下,白雪耀眼,逍遙客與蛇山四煞拼搏情景,瞧得十分真切。兩人正瞧得津津有味時,沈龍心痛乃弟慘死,發出一聲大叫,震波所及,引起群山雪崩。只見萬峰銀龍傾瀉。奔雷之音震耳欲聾,但覺孤峰急劇的搖動,強勁天風受那雪崩威勢突變旋蕩狂飆,兩人身形幾欲飛出,品兒大叫:「快仆下。」
手一拉樂揚霍疾仆倒,眼見雪塵狂湧,四外茫茫的一片,身軀宛若大海孤舟。受那風浪海濤顛簸不止,兩小只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禁受不住,不禁昏了過去,但靈智未失。耳內仍隱隱聞得連珠雪崩的密音。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樂揚品兒漸漸蘇醒過來,只覺寂靜無聲,顯然雪崩已停,睜眸一瞧。只見四外群山變形,一片雪海,茫茫千里,耀目欲眩,湧,淩厲銳嘯。
樂揚感覺寒冷澈骨,凍人欲僵,禁不住說道:「好冷。」
品兒望了他一眼,發現他嘴唇發紫,即道:「咱們去到後洞食用兩支黃精,以擋寒充饑。」兩人爬起,前往後洞,取了兩支黃精服下後,樂揚才覺得好些。
兩人疑惑逍遙客已爲雪崩葬埋,他們總覺不能捱在洞內,雖然洞外峭壁陡直。千仞壁立,但不能不設法出洞。是以他們又跑出洞口察機,品兒覺得自如許之高躍下,非至粉身碎骨不可,即使他能,何況還有一個樂楊,武功略無根底,總不能棄他而去,於心不忍,不禁爲之彷徨無計可施。
兩人內心之焦急,非筆墨可形容,突聽得身後揚起一聲大笑。兩小倏的一驚,霍地旋身四面一瞧,只見逍遙客立在榻前,右目精光閃閃,凝望自己兩人。逍遙客一身黃衣,已爲雪水浸透,貼在身上,那根根見肉一部稀落落短須,全是雪花凍成一片,兩手執著奪自沈龍的日月雙輪。
樂揚面色平靜異常,品兒卻不禁爲之目瞪口呆。他想不出逍遙客從何而入,因爲後洞天然堵死。逍遙客看出品兒的心意,笑了笑道:「你可是驚詫我老人家從何而入麽?這是一個秘密。除了我老人家並無第二人知道,就算你們在此住上一年,也無法偵出。」兩小默然無語。
逍遙客見兩小對自己不加理會,面部神情倏湧慍怒之色,但旋又抑止,道:「我老人家從武當三個牛鼻子身前,救回你們性命,難道謝也不應該謝。」
樂揚天性厚道,聞言不免內愧,一時忘懷了相謝救命之恩,正待啓齒,品兒卻說道:「照理應該謝你,不過你未將我們送回環碧山莊,顯然別有用心。」
逍遙客面現不悅道:「你們這兩個娃兒真不識擡舉,我老人家與宮天丹稍有芥蒂,定可與他見面,不過看在你們資質特異,有意將你們作衣體傳人,才不找他晦氣。」
品兒嘴一撇道:「誰希罕你作我們師父,你這心意不如死了吧。」
逍遙客獨目一瞪,暴射片面寒光,神情十分激怒,大喝道:「我老人家那點不配做你們師父?」
品兒毫不畏怯,冷笑道:「人各有志,不必相強。」
逍遙客聞言,突發出懾人心魄的長笑,道:「好,好,我決不強迫你們,只要你們有辦法下得這座孤峰,任憑離去。我老人家要去武當,暫時離此。」說著一頓,又冷笑道:「此洞離環碧山莊不下千里之遙,你們就是逃出此洞也無法走出多遠。」說罷,只見他身形一動,迅捷無比擦過兩小身側,雙肩一晃,向孤峰之下電瀉而下。
兩小循著望去,眨眼,逍遙客已落在峰下,形如黃點,望茫茫雪海中掠飛而逝。品兒拉著樂揚望後洞走去,仔細摸索了半天,仍無發現逍遙客由何處人來。兩小不禁憂心如焚,無法可想……
※ ※ ※ ※ ※
一晃七日,長白山一派喜氣洋溢卻爲這兩小失蹤而沖淡,宮天丹派出多人四處打探,依舊是消息俱無,猶如石沈大海。謝雲嶽也未見他蒞山,衆人憂鬱不已,最後雷嘯天忍不住了,對宮天丹道:「三弟托雷嘯天攜樂揚來此,現在樂揚失蹤,三弟來了,有何顔面見他,不如雷某徑去武當,徑問藍星牛鼻子索還二人。」
宮天丹還未答話,傅六官介面說道:「雷老師單身前去,勢孤難敵,一老朽意欲攜婉兒一同前去,事了,老朽尚要一去嵩山,探望青兒,再返此作久居之計。」老山主先還不允,怎奈雷嘯天等一再要去,只得應了,雷嘯天便與傅六官祖孫下得長白山。趙康九、周維成、趙蓮珠、周月娥、顧嫣文卻是下山同回滄州。
而此時謝雲嶽也由丐幫口中得知環碧山莊之事,因此就沒有去環碧山莊,而直接南下,準備先去滄州江都兩處,會合趙蓮珠、周月娥、顧嫣文,再趕上武當與雷嘯天傅婉見面,八月初一之期尚遠,還可返回寶華山掃奠父親墳墓。
二月初二龍擡頭,滄川城顯得異常熱鬧,陰雲彌空,街上積雪未消,天氣仍甚寒冽,可是人群穿梭般來往,鞭炮喧天。人群中顯出謝雲嶽面龐,劍眉飛入兩鬢,面如冠玉,步履深灑從容。只見他離開人群,向右側一條寬巷走進,七轉八彎,停身在一個朱紅小門之前,用指節敲了數下。
那是趙康九後園小門,須臾有人問道:「誰?」語聲蒼老。
謝雲嶽低聲道:「是嚴三爺麽?」門呀地開了,內面探出一顆鬚髮皓白人首,朝謝雲嶽望了一眼,驚喜道:「姑老爺來了麽?這就好了。」謝雲嶽聽出話裏有話,驚問何故。
這老者是趙康九兩代老仆嚴福,當下嚴福驚疑地望了謝雲嶽兩眼,悄聲道:「雷大俠未告訴姑老爺麽?」於是將大年期間,索命八掌桑祿來此通知半半叟再出之事,並將紅旗幫頻頻示警說出。
謝雲嶽急問道:「那麽趙老爺及小姐等還沒有返轉回來麽?」嚴福搖搖頭,謝雲嶽心說:原來我比他們回來得早了。
正在沈思,謝雲嶽突聞巷側發出極冷峭的陰側惻的笑音,循聲別面一瞧。只見一個反穿羊皮褂褲的魁偉老人,頭上紅赤頭髮紮成三個髮髻,瘦削的面孔泛出獰笑,立在左首不及十丈之處。謝雲嶽冷哼一聲,身形疾晃,閃電之間,已到了那老人身前。
那老人未料謝雲嶽身形步法如此迅快絕倫。急退出一步,面現驚容。謝雲嶽面寒如冰。默然無言凝視著那怪老人。怪老人驚容一改,又現獰笑道:「趙府嬌客,果然身手驚人。」
謝雲嶽沈聲道:「你是何人?」
怪老人兩眼一瞪,突發出聲如梟鳴的怪笑,令人毛骨悚然,半晌笑止,道:「老夫陰山赤發巨靈就是,風聞你恃技淩人,藐視視江湖同道,爲此老夫今日要伸量伸量你的本事。」
謝雲嶽聞言,劍眉一挑,朗聲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無名之輩,與你較量休要汙了我的手,半半叟在何處,著他來見我。」
赤發巨靈威棱暴射,大喝道:「你這乳臭未乾小子,居然狂傲不可一世,想見教主不難,先得話過老夫這關。」
謝雲嶽輕笑一聲道:「你家教主受了紅旗幫縱恿,冉出江湖爲惡,所以我命你們教主來見我,勸他束身斂迹,你還不配與我交手。」
赤發巨靈大怒,不可遏止,面目猙獰大喝道:「小輩無禮,你就試試老夫厲害。」話落,倏地雙掌一沈,驀然從兩肋穿上,快若鬼魅,嘶嘶柔勁,密如蛛網,使對方無所遁其形。
這一式,是「星宿魔經」一招絕學「地綱湧騰」,與一般武學另走蹊徑,由下而上,在人不及預料時猝出,快得無可再快,赤發巨靈也聞知謝雲嶽武學絕倫,故一出手就是殺著。那知謝雲嶽右手輕輕一晃,赤發巨靈驀覺自己雙掌吐出勁力被卸於無形,眼前一花,謝雲嶽身形已杳。
赤發巨靈怔了一怔,風快旋身。面前哪有謝雲嶽身影,宛如捕風捉影,不知怎地,一縷澈骨寒氣由他背骨生起,不禁面目變色。驀然——一聲極輕微的冷笑自他耳畔升起,赤發巨靈嚇得亡魂皆冒,雙足一踹,「龍飛九天」沖霄而起半空中掉首打出一把藍光閃閃的小箭,人也電閃飛向一處屋面。
赤發巨靈雙足尚未沾在屋面,謝雲嶽已迅飛在他面前落下,冷笑道:「老鬼,我也不追殺與你,轉告半半老鬼,縮回陰山,還可保全性命。」說著著身形向外一挪,讓開去路。
這時赤發巨靈焉敢回口,只獰笑了一聲,電射竄去。謝雲嶽越落屋面,向嚴福身前走去。突見門內閃出一鬍鬚繞頰道人,微笑稽首道:「聽雷嘯天兄道及謝少俠人中之龍,功力絕世,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謝雲嶽只覺這道人面生得緊,不由怔怔。
嚴福接著說道:「這位就是陰山全真觀主索命八掌桑祿。」
謝雲嶽忙抱拳道:「原來是桑老師,幸會。」
索命八掌桑祿衷心欽佩地望望謝雲嶽一眼,笑道:「少俠不但武功蓋世而且智計百出,貧道看來,這一回赤發巨靈簡直嚇破了膽。」
謝雲嶽俊臉一紅,知被桑祿看出他方才施出這等詭計,他在赤發巨靈打出「星宿魔經」一招絕學「地綱湧騰」時,即展出彌勒神功聞字訣,將來勁卸於無形。隨即以迷離奇幻的玄天七星步身法,趁他右掌微晃,亂惑赤發巨靈雙眼錯覺之際,電疾風飄翻在牆內。是以赤發區靈那超絕驚人的輕靈身法,一連幾個旋身,均無法瞥見他的身形何在。此爲攻心上策,於赤發巨靈慌震時,悄悄的又落在對方身後,果不其然,赤發巨靈膽戰魂飛,拔足便逃之天天。
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其時雙方一動,均落在索命八掌桑孤及嚴福的眼中。當下,謝雲嶽赧然一笑道:「稍施此計,僥倖收效,此誠不足爲訓,亦複不登大雅之堂,還請桑老師勿見笑是?」
索命八掌桑祿大笑道:「少俠智勇兼備,雅望一時,貧道敬仰還來不及,何敢見笑,貧道還有事幹托,此地風勁寒重,不宜久立,請入內一敘吧。」嚴福當先趨入,謝雲嶽與桑祿並肩而行。
後園平時蔥郁繁茂的林木,此際除了蒼松翠柏的綠竹外,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地面俱是灰白碎裂的冰塊及黝黑的泥汙,水池中冰凍未解,冰面上佈滿了枯枝斷梗。長空浩渺無際,寒風狂嘯,充滿了無盡肅殺,淒涼的感覺。尤其謝雲嶽眼中瞥見梧陰閣,不由泛上鳳去樓空,天遠人杳之感。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更被愁困。
索命八掌桑祿發覺謝雲嶽一路默默無言,心中大感詫異,但又不便啓齒相問。到達客廳以後;趙府留下的武師及傭人陸續趕來相見。謝雲嶽一一撫慰詢問,問出紅旗幫匪知趙周等人離去後,一直未侵人府內,只在府外監視,並無任何不法行動。
嚴福稟陳道:「只有昨日有三名匪徒闖入府中,探問桑祿真人的行棕,想是發現真人行蹤,被劉武師三言兩語驅退。」謝雲嶽點了頭,揮手示意命衆人離去。
客廳內僅留下桑祿與謝雲嶽兩人,只見索命八掌桑祿面有憂容道:「那日貧道在此被赤發巨靈磷魔箭打傷,幸被趙大俠治癒,當即離去,欲傳柬江湖,準備提防半半叟再出,但走出不足百里,發現半半叟五大弟子俱已現蹤,而且赤發巨靈窮追不捨、數次頻危,得峨嵋後起之秀東方玉琨,姜宗耀相助,才免殺身之厄。」
謝雲嶽突露喜容,問道:「如今他們人呢?」
桑祿面上泛出一絲憂容,道:「他們現正困于危境中。今晚三鼓在滄州東四十裏野鴨灘上,與半半叟門下及紅旗幫相約拼鬥。」
謝雲嶽驚詫道:「他們爲何與紅旗幫結仇?」
桑祿苦笑一聲道:「貧道也不甚清楚聽說爲了一個姓羅一姓江的少女,被紅旗幫的人施展下五門手法掠去所引起的。」
謝雲嶽眼中突射奇光道:「這姓江的少女是不是叫江瑤紅。」
桑祿猛拍一下大腿誼:「對了,貧道只因距離稍遠,聽他不真,現在想起他們所說的一爲羅湘梅,一爲江瑤紅。」
謝雲嶽一聽是江瑤紅,不禁跌入沈思中,心中憶起在石家莊初逢的神情,面似紅霞,秀眉深鎖,使人愛憐之念不由自主而生,只是她習藝只半載,便隻身投人江湖到底不知爲了何事?桑祿不知謝雲嶽沈思什麽,但他知道謝雲嶽與江瑤紅有著很深的感情,從謝雲嶽眼神泛出一種異樣光彩可知,又道:「正邪不兩立,水火不並存,這是千古不移之理,紅旗幫與清風幫聯合狼狽爲許,何況半半叟又出,正派門下爲防患未然之計,才出手誅戮,貧道臂傷未愈,又被陰山門下加上一掌,才避來此地養傷,現已痊愈,貧道疑先赴野鴨灘稍予幫助,聽說少俠與東方少俠等人交情莫逆還望相助才是。」
謝雲嶽頷首道:「這個自然義不容辭,不過二女究竟被因何處?」
桑祿道:「就在野鴨灘附近一處莊院中,少俠還是與貧道一同前去,抑或隻身隨後趕到。」
謝雲嶽略一沈吟,才道:「在下還有事安排,桑老師只管先請,在下明晚三鼓前定可趕到。」
桑祿點點頭道:「如此貧道先走一步了。」略一抱拳,旋身塌腰,咻地穿窗而出。
謝雲嶽獨自坐在大廳中,雙目凝望窗外灰暗的雲空,長歎了一口氣,緩緩立起走出大廳,與守立廳前的一名武師囑咐數句話後,揚長而去。
※ ※ ※ ※ ※
雲層灰暗,寒氣侵骨。野鴨灘只是一條河汊,蘆葦接天,一望無際,但卻掩蓋在皚皚白雪之下,野鴨藏在葦葉中,咕咕低鳴。每當秋冬之交。野鴨千成萬。逐葉低飛,其時野鴨毛豐體肥味美。獵者張網捕獲,獲利至厚。
在野鴨灘不遠,有處大莊院,主人爲一個隱居多年未出之綠林怪傑八步趕蟬甫嵩,武功冠絕一時的,尤以輕功一道在當時無出其右,後來突然隱居在次,江湖日久漸忘,皇甫嵩之名遂爾而不彰。這所莊院建在河心土洲之上,四面環水,卻爲接天蘆葦所遮,莊院遁形,是以江湖之中,鮮有人知這野鴨灘蘆葦中還有一片美侖美奐,瑰麗崇敝宅第,亦不知八步趕蟬皇甫嵩隱居其中。
一座小樓,在靠南小院中,隱隱可見兩個絕世峨眉,縛手腳綁在坐椅上,柳眉深鎖。兩女都是脂粉不整,鬢釵零亂,卻掩不住她那天姿國色。沈魚落雁之美。只聽江瑤紅哀怨歎息了一聲,兩眼望了身旁翠衣少女一眼道:「梅姐姐,倘東方師兄不知我們同禁在此,難免身遭淩辱,不如一死了之。」
羅湘梅冷笑了聲道:「那有如此容易死,我想他們每日進屋解除我繩索,讓我們稍進飲食更衣之際,思忖脫身之策,只是他們在解除繩索之前,必先點上三處穴道,使我們逃跑不得,紅妹別焦急,我定會想出一主意。」
江瑤紅聞言不由又歎息了一聲,幽幽說道:「這恐怕是心機白費吧,聽那老婆子道,她說只要等那淫魔半半叟一到,我們必無法倖免。」
羅湘梅聞言不由懊喪,輕喟喟聲道:「那只有聽天由命了,我已貫注內力於右手,只要有一瞬之機在,猝施太虛混元指力,縱然老賊動力非比尋常,也不能走避。」
江瑤紅嗒然一笑,不則一聲,兩眼覰向窗外連天雪漫蘆葦,胸中思緒萬千,波濤洶湧。河風砭骨,暮靄漸濃,夜幕寸寸低垂,轉以四外一片漆黑,只聞得狂風怒嘯呼掠。兩女愁腸寸斷,優心如焚,久久不發一聲。驀然,門外生起開鎖之聲,跟著房門呀地開啓,紅光一閃,只見是一鬢髮半白的鳩面老婦,一手提著一盞風燈,另一手提著一個飯拿走了進來。
那鳩面老婦將燈籠置於桌上,兩目神光外露,面上泛起似笑非笑神情,對二女大道:「半半老前輩已到,明日該是二位姑娘大喜之期,特備薄酌先事祝賀。」
兩女芳心猛然地一震,尤其淩波仙子羅湘梅心弦緊張無比,凝運真氣於右手,只待鳩面老婦解除綁縛,趁排出手。鳩面老婦仍是如往昔一般,先出手點二女軟麻穴後,再解除綁縛。只見她飛伸兩指點向羅湘梅肋下時,江瑤紅突發出嬌聲道:「老前輩……」
鳩面老婦似乎一怔,停手望著江瑤紅問道:「你有什麽話說麽?」
江瑤紅顫聲道:「我們困此三日,手足酸軟無力,相求老前輩勿要點穴,我們也好舒透一時。」
鳩面老婦聞江瑤紅語音失常,不禁心疑,兩眼只在二女身上打量須臾,突然發出怪笑道:「你們別打歪主意,老婆子豈是你們騙得到的。」說著兩指又向羅湘梅點去。
門外樓板忽起了微微落足之聲,鳩面老婦神色一變,縮手別面身形疾晃,飛湧而去,大喝:「什麽人?」身形一落,只有寒風撲面,四外黑沈沈的,那有半個人影。
鴆面老婦似乎一怔,眼珠急轉,暗道:「明明聽見有人落足,怎的不見人影,不要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心念一動,急電閃掠回房中。
只見二女尚是縛著,北見絲毫異狀,不由心笑道:「想這閣樓之下,環布好手,外人插翅難入,我未免大驚小怪。」想著,面向二女笑道:「你們想必腹中饑餓,待老婆子解開綁縛吧。」說時,手指閃電似地截下。
二女方才也聽得落足之聲,見鳩面老婦掠出,芳心不由欣悅,此刻見她又進來。不禁落懷希望全部消失,一刹那間只覺手足冰冷。外面又響起落足微聲,老婦手指已距羅湘梅兩寸了,又猛然縮回,凝神靜聽。跟著起了一陣滾動之聲,直墜樓下。
只聽得咚的一聲大響,樓下一人大聲呼喝道:「好大的一隻狸貓。」鳩面老婦笑笑,搖搖頭,飛點了二女穴道,解開繩索,命二女進食。
二女愁腸百結,面對著美味佳肴,那能食用得下,儘自挨著不動。鳩面老婦怪笑了聲,含有深意地望了二女一眼,正待說話,忽聽窗外起了一聲低叫道:「龍大嫂莊主有事請你去咧。」
老婦陡地容顔一變,喝道:「是什麽人傳話?」喝聲中人已閃穿出窗外。
「是我,彭二虎。」語聲由近至遠,說到虎字,已遠在二十丈外。
「淩波仙子」羅湘梅對江瑤紅說道:「這是調虎離山之計,來人必是瞧出這閣樓周圍非但暗樁密布,而且消息機關危險,故施此策,但不知來的可是你東方師兄與姜師兄?」
忽地一陣狂風由窗外湧入,兩女眼前一花,面前竟然立著一個三角小眼,蝟髯繞頰,神態奇魄的道人。兩女一見,玉容立變慘白,心頭小鹿撞胸,圩怦急跳。她們自從被囚閣樓上,一直未曾有男子闖入,她們認爲來人定是半半叟,這一來清自身軀萬不能保全,那還不心驚欲死。
道人看出兩女神色,微笑悄聲道:「兩位姑娘到怕,貧道索面八掌桑祿,冒死闖入,帶來謝少俠口語,轉告江姑娘,他即刻前來施救。」
江瑤紅一聽謝雲嶽之名,驚喜無比,張口欲語,桑祿急急揮手悄聲道:「貧道在野鴨灘上相遇東方少俠及姜少俠,現兩位少俠被人阻截,不能分身,貧道用金蟬脫谷之計逃掉闖人,但看出兩位姑娘被點穴道詭奧無比,非貧道所能解勉強爲之,必受傷損,彷徨無計之下,故引去龍婆子,勸兩位姑娘仍是佯裝進食,免起疑竇,待謝少俠來此再作定謀。」說著,面容微變,身形疾晃,竟向窗外疾閃而出。
二女也察出有異,拍腕舉箸進食。須臾,悄無聲息地門外走進兩人,一個身長瘦削黑須老者,一是鳩面老婦,背上多著一柄長劍。鳩面老婦見二女進食,室內了未異狀,不由望著那黑須老者道:「這事委實奇怪,方才彭二虎說莊主有事找我,等老婆子飛身下樓,彭二虎卻又不見,莊主又說未曾喚我,看來內中必有蹊蹺。」
黑須老者沈著臉冷笑道:「這分明是調虎離山之計,等你上樓,來人已上得樓來,看出二女被制穴道不易解開,知難而退,老夫一問二女即知道。」身形未見他怎樣晃動,迅疾地落在兩女身前。
這黑須老者奇快速的身法,委實駭人,無愧是八步趕蟬。兩女低垂螓首,舉著取食,竟耳若無聞,視若無睹,其實心中驚魂欲飛。只見八步趕蟀皇甫嵩嘴角抿了一抿,微笑道:「二位姑娘,方才可見得有人進來麽?」話音未落,迎面窗外,突打入十數個藍色星粒,電芒星旋,飛向皇甫嵩襲來。
鳩面老婦急道:「莊主留神。」皇甫嵩哼了一聲,向左一挪、讓開五尺,那十數彩藍星全數打在壁上,火星迸發。
皇甫嵩鳩面老婦穿窗飛出,只見一條黑影望下跌落,皇皇甫嵩冷笑了聲道:「龍大嫂你留在此地。待老朽去擒他。」他身尚未起,就聽得下面發出一聲慘叫,就知手下人定遭了來人毒手。眉梢怒剔。突從身旁取出一物,一屋面打下,一片紅光湧現,映得鬚眉畢露。
皇甫嵩大喝道:「休得放走來人。」騰身一躍。像大鵬展翅般趨風而落。
紅光現處,只見莊中好手多人,紛紛向前撲去。皇甫嵩八步趕蟬身法,疾如電奔,不到片刻,已超越莊中好手。寒風怒嘯,黑夜沈沈中。皇甫嵩只見一條人影躍身十數丈外,兔起鶻落,東竄西閃逃逸,不由高聲笑道:「朋友,何必如此小氣,皇甫嵩習性好客。焉有過門不入之理,朋友若再不留步,皇甫嵩要強留了。」說著,身形疾展,眨眼,即已相距前面人影五六丈遠處。
驀聞前面人影喝道:「皇甫嵩,你太強人所難了,我自不屑見你,又待怎的?」說罷哈哈大笑,笑聲中刷的一聲,同身前一株參天古樹上拔起。
八步趕蟬皇甫嵩身形絕快,那人躍身大笑時。已趕到近前,探掌疾伸,迅若電光石火往那人臂上抓去。豈知那人一鶴沖天而起,皇甫嵩一手抓空,不由濃眉怒剔,足下一點,跟著拔起,足尖尚未沾著樹枝時,猛覺一股強猛絕倫的勁力,淩頭壓下,已由心神一震。饒他八步趕蟬皇甫嵩功力絕世,身在淩空,真氣轉蕩之際,無法迎掌抗擊,忙旋展千斤墜易比電閃落地,一片枯枝冰屑如影隨形臨頭罩下,皇甫嵩急揮出兩掌,將這積冰枯枝掃空,氣得面紅耳赤。
樹上部人高聲狂笑道:「皇甫嵩,你別心急見我,轉眼三鼓已到,野鴨灘上尚有一番鏖戰,咱們是死約會、不見不散,稍時你一定見著我,恐怕未至天明,這片在院已夷爲平地,你此時張牙舞爪未免太早。」說罷寂然無聲。
八步趕蟬皇甫嵩知人己遠走,再追也無益,莊中好手亦陸續撲到,遂回面沈喝道:「各守樁位,不得輕離,老夫三鼓去野鴨灘時,慎防有人偷襲莊院。」說後,疾往莊中飛掠而去。
且說鳩面老婦目送八步趕蟬皇甫嵩追去後,回身正待入得門中,忽覺身後有人摸了一把,不由得大駭,如電旋身一望,只見一個面目冷森少年屹立在面前。她不由驚得倒退了兩步,心說:「怎麽我今晚耳目竟然不濟事若此,往日飛花落葉,十丈之內均能聽見,來人竟有這神化絕頂身法。委實難信。」想著,探手掣出長鈎,手臂振處,幻起千重鈎影,湧向那面目森冷少年的周身重穴,隱挾風雷之音。
那少年輕笑一聲,身形一滑,竟然必死那淩厲的攻勢向門內閃入。鳩面老婦大喝一聲,挺鈎追進。羅湘梅江瑤紅二女只見一面目森冷,黑衣少年電閃而入燈光映照之下,感覺那少年面色異常陰沈可怕。江瑤紅對那少年身形體態極爲眼熟,宛似夢寐難忘的謝雲嶽,但這面相怪異,心中驚詫不止。
喝聲中,鳩面老婦已持鈎掠人,長鈎平伸,疾向少年猛刺過去。那鈎勢快速絕倫,鈎風如嘯,淩厲無匹,鈎一近少年身前,突擴起一團光輪。少年胸腹重穴,無一處不在鈎光之下,委實難避。哪知少年迅出右手,望那團光輪曲指飛彈,只聽得一聲叮噹脆音生起,立時鈎輪往外散開,鴆面老婦亦被震得踉蹌側出三步。這種奧絕的身手,令塢面老婦駭驚異常。只覺手腕被震得有點酸軟無力,她兩眼瞪著少年,一時之間,揣測不出這少年是何來歷。
那少年淡然一笑道:「你的鈎學,不過爾爾,難登大雅之堂,不如藏拙,少爺如欲取汝之命,早就出手了,豈能留你活至現在,速解兩位姑娘穴道。」
江瑤紅已聽山少年語聲就是言嶽,她在日前才知道言嶽,實是謝雲嶽僞名,不由眉笑顔開。她不知謝雲嶽爲何要鳩面老婦解開自己兩人穴道。以雲嶽功力解穴足足有餘,她卻不知道謝雲最藏有深意。謝雲嶽是爲避免麻煩,不敢又沾情孽,他若親手解穴必沾著兩女肌膚,若兩女一口咬定清白身軀被他觸及,非他莫屬,豈不是又自找煩惱麽?
江瑤紅不明白謝雲嶽心意,急道:「雲哥,你除去老婆後,再移我們解穴,不是省事的多麽?」謝雲嶽一聽江瑤紅叫得如此親熱,不用腦中猛然一震動,幾乎暈眩不知所措。
這時鳩面老婦獰笑道:「哪來的鬼小子,敢在老婆子面前賣狂,你若憑真實功夫勝得老婆子手中長鈎,便可依你開二女穴道,否則,你就救出他們,也是廢物兩個。」
謝雲嶽所出鴆面老婦口氣色厲內荏,尚恃著獨門點穴手法,隱隱有所要挾,遂朗聲一笑道:「你說少爺醜,你也好不得得多少,聽你口氣,敢是認作少爺方才震鈎手法有點邪異是不是?少爺現要你三招之內,長鈎出手,令你輸得心服口服。」
鳩面老婦在謝雲嶽話音未落時,已撮口放出嘯聲,尖銳嘯音一出口,急風撲面,吧的一聲,右頰挨了一下重的,登時眼內金星亂冒,臉頰腫脹老高。謝雲嶽面目陰森地冷笑道:「你休生心出聲求救,無論是誰也救你不得,你欲輸得心服口服,趕速出鈎。不然,立即解開兩位姑娘穴道,尚可饒汝一命。」字字句句,斬釘截鐵,令鳩面老婦心弦緊張無化,退出兩步,長鈎微微晃動,蓄勢伺機進襲。謝雲嶽負手而立,嘴角泛出一絲冰冷笑容。
江瑤紅一對秋水無塵眸子,就從未離開謝雲嶽的臉上,心說:「他面相爲何變得如此奇醜,莫非是喬裝不成?」凝眼之下,卻又找不出一絲可疑之處。羅湘梅也心覺奇怪,因爲被囚閣樓,兩女無話不談,聽出江瑤紅對謝雲嶽深情一往,卻不料謝雲嶽竟是如此奇醜的人。
這時,鳩面老婦長鈎急地向門外一封,左掌急出,一股淩厲的掌風望謝雲嶽面上攻去,右手鈎勢一反,欺風閃電般向謝雲嶽雙足卷削而去。只見謝雲嶽身形一動,己貼在鳩面老婦身後,二女旁觀,也無法瞥見謝雲嶽怎麽落在鳩面老婦的身後立著。
鳩面老婦一掌一鈎飛出,卻見對人影已杳,不由登時一怔。忽覺臂上被人點了一指,不由驚駭倒吸了一口冷氣,挫身長鈎疾旋,猛戮而出。刺出尚不及兩寸,只感虎口劇痛如裂,長鈎脫手而出,擡目一瞧,一柄長鈎早爲那少年執在手中,冷笑連聲。
鳩面老婦似乎有點茫然不知所措,她不知爲何長鈎會脫出手中,因爲她未見謝雲嶽怎麽舉動。仍是負手而立,一副冷冰冰的神色。她只是一副羞愧欲死的神情,繼而變得憤激,眼露憤恨光芒。
謝雲嶽冷然一笑,將鈎遞在她的手上,道:「少爺與你素無仇恨,才不忍傷你,與兩位姑娘解穴,你不過舉手之勞,又不是令你屈辱過甚,何必非要相拼不可?」
鳩面老婦緩緩接過長鈎,一時之間,傀、怒、羞、赧、湧塞於胸。片刻之後,她苦笑一聲道:「老婆子輸得並不心服口服,你不過仗著身法靈巧而已,你敢硬接老婆子一記劈空掌麽?」
謝雲嶽哈哈一笑,道:「你真狂妄得不知自量,不可理喻,你就出掌吧。」鳩面老婦鈎交左手,倏地一亮右掌,凝神運氣。
謝雲嶽瞧出她那掌心,由灰白緩緩轉爲赤紅,不由暗暗冷笑。只見鳩面老婦右掌呼地遞出,勁氣強厲無倫,排空駁氣撲往謝雲嶽身上。謝雲嶽面含譏諷冷笑,紋絲不動,那淩厲掌力打在身外五寸之處,卻卸于無形,連衣角卻未飄動一下。
鳩面老婦不禁大駭,喉間吐氣開聲,掌勁加至十二成,那知道這劈空拳力推出。竟如泥牛人海,完全不發生作用,非但如此,徒覺手腕一軟,繼覺有種重逾山岳之無形潛勁壓擠反震而來。只感四肢麻軟乏力,胸頭氣血狂震反逆,身形被迫得緩緩地倒退,終至雙腳一軟,蔔咚坐跌在樓板上,那壓來潛勁登時消失於無形,她擡目望了謝雲嶽一眼,喃喃自語道:「罷了,罷了,八十歲老娘倒輸了孩兒,有何顔面目活在人世。」說著右掌欺風閃電般向自己面門一按,頓時頹然倒地,氣絕而死。只見鳩面老婦七竅溢出殷紅血液,慘不忍睹。
謝雲嶽不料她竟如此烈性,不禁楞在那裏,做聲不得。那彌勒神功十四式,奪天地造化之具有無上降魔威力,十四式集天下武學精義十四訣。那就是。卸、粘、化、彈、吸、移、震、移、閉、借、推、剛、移、壓、擠十四訣門,他此刻已能運用得意隨念動,輕重由心之化境,方才他僅用出卸壓二訣,命鳩面老婦知難而退,卻想來相反效果,這真是始料不及。
卻聽江瑤紅嬌喚道:「這種狠惡玩毒的老婆子,萬死不能弊其辜,惋惜她則甚?雲哥,趕緊解開我們穴道,這麻軟滋味真不好禁受。」
謝雲嶽心中一震,別面望去,只見江瑤紅嬌靨緋紅,眼中流露出希冀之色,淩波仙子羅湘梅也是如此,不由暗歎一聲,全盤心意又付之流水了。緩緩走在兩女身前,微笑道:「江姑娘,你們被點住穴道在何處?」江瑤紅柳眉微蹙,幽幽說出被點部位,說時緋紅滿面。
謝雲嶽一刹那間,手足變得冰冷,所告穴道均是隱處。江瑤紅連聲催促,謝雲嶽被逼不過,心想只得從權,迅如電光石火出指,飛點了江瑤紅身上數指。又轉向羅湘梅身上,但手指尚距右乳中穴及寸時,倏然縮住,不能點下。
「淩波仙子」羅湘梅此時嬌羞滿面緊閉雙眸,江瑤紅急道:「雲哥,你這是怎麽了?」謝雲嶽感歎了一聲,手指飛出。
兩女只感真氣布運全身,霍地躍起,謝雲嶽道:「兩位姑娘請隨定在下趕赴野鴨灘。」
江瑤紅急說了聲:「且慢。」
謝雲嶽不由一怔,望著江瑤紅,只見她嫣然一笑道:「雲哥,爲何面相變得判若兩人,究竟怎的,能爲小妹說嗎?」
謝雲嶽急於離此,又見羅湘梅一雙妙目凝向自已臉上,不禁心慌,又不擇言道:「這是帶了一張人皮面具,等會到了野鴨灘上,再揭下讓你們瞧也不遲,我們走吧。」
江瑤紅嘟起嘴角,輕搖臻首道:「你不揭下讓我們瞧瞧,我們不跟你走。」謝雲嶽強她不過,將面具揭下,現出一張面如冠玉,朗眉星目,俊美無比的面龐。
羅湘梅不由星目一亮,心贊道:「好俊的人品。」芳心立時波濤起伏。
謝雲嶽不待她們說話,霍地把面具套上,當先走出,二女隨著出外。三人望下躍落,向前疾奔。二女發現沿途莊中暗樁,都被點倒,如履無人之境。狂風疾嘯,撲面如割,一片葦葉震動之聲,冰屑震落,籟落籟落,三人已行在堅冰河面上。拂葉蛇形,驚動野鴨群鼓翼而出。
謝雲嶽突悄聲道:「他們在河岸上。」
兩女星凝神一瞧,果然河岸上立著十余人,江瑤紅嬌聲喚道:「姜師兄。」
姜宗耀立即應了聲,兩女與姜宗耀東方玉璿等人見面,但謝雲嶽卻不見現影身。兩女不禁滿懷幽怨悲楚,黯然神傷,尤其是羅湘梅。姜宗耀笑道:「謝兄想必有所安排而去,他是個義氣十足之人,決不會束手遠離,來,師妹,羅姑娘,愚兄爲你們引見幾位高人。」一時幸會久仰之語,此起彼落。
這時,刷拉一聲,蘆葦中竄出一條人影,疾奔而來。黑摩勒姜宗耀喝道:「誰?」
「貧道桑祿。」聲落,人已落定。
索面八掌桑祿一眼瞥見了羅湘梅與江瑤紅兩女,大喜道:「恭喜二位姑娘脫險。」繼驚噫了一聲說:「爲何謝少俠未在?」
衆人默然無語,索面八掌桑祿心料謝雲嶽離去無疑,今晚之會,定凶多吉少,於是乾咳了聲道:「即然兩位姑娘脫險,三鼓之約也無益,想半半叟一部「星宿魔經」盡悉奧秘,武學超絕,非我等能力敵,不如暫且抽身,徐圖除他之計。」
衆人中突起了宏亮語聲:「全真觀主,當年你坐榻之旁讓人鼾睡。致會自大,如今又說出畏縮無志之語,虧你還是武林有數高手?」
桑祿聽出語聲是嵩陽派掌門人師弟自眉叟樊少川面發,此人當年以一套嵩陽大九手技壓群雄,揚威大江南北,性傲狂妄,當下冷笑一聲道:「我輩崇尚率真,不事虛僞,手底有無,量力而行,既然樊老師有興施展蓋世功力,除得半半叟,貧道毫無置喙餘地,恕貧道方才失言了。」
樊少川冷哼了聲道:「半半叟不過浪得虛名之輩,何值大驚小怪。」
夜風怒嘯中,忽傳來一聲冷峭的輕笑道:「大言不慚。」
樊少川白眉一縱,大喝道:「何方小輩,躲躲藏藏見不得人。」
喝聲中,循聲撲去,抖手打出一片極剛勁無倫的掌風。「吧嗒」兩聲大響,葦葉四分,河水洞穿兩孔,葦葉中穿突騰起一條黑影,哈哈大笑,迴旋夜空,三兩個起落,又隱入蘆葦中不見。白眉叟樊少川臉上訕訕地,直覺不是意思,幸是黑夜無人得見他臉上神情。
三鼓已近,莊中頓湧起一溜紅光,映射天邊皆赤,紅光移近得很快,衆人見得數十人手執著火把飛快賓士穿葦而來。須臾,已來得近前,執炬莊丁環成一個半弧形,尚有有十數人湧身飛落在衆人身前。有二人甚爲顯目,其一身著玄色長衫,衣角在寒風瑟瑟中飄動出聲,身長瘦削,一綹黑須攏在胸前,兩目逼射寒電炯炯射在羅湘梅江瑤紅二女臉上,神色極其憤怒。
另外的是一頭上青絲盤髻,面目嬌好,頷下無須,看之如三十許人,一身錦衣華服,兩隻色眼閃溜在二女身上,泛出淫笑,露出一列編貝玉齒,似這半男半女形態,一望而知是淫魔半半叟。
此刻黑髮老者怒容一斂,口角春風拱手說道:「老朽皇甫嵩,今晚何幸得見諸位朋友,老朽習性淡泊;久不問江湖恩怨,但以好友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半月前在莊盤桓,在此期中宇文幫主手下,叠遭峨眉門下誅戮,不容坐視不管說著雙目怒視兩女一眼,冷笑道:「老朽爲免起事端,故暫囚峨眉兩女,傳話東方少俠請其約請本門師長來此處理,不料東方少俠也太狂妄,竟邀來諸位朋友令晚干戈相見,將二女救回猶自小事,老朽手下竟被屠戮多人,慘無人道,事不可忍……」
語發未了,白眉叟樊少川諷笑了聲道:「助紂爲虐之輩人皆可殺,你不能忍,誰又忍得下去?」
八步趕蟬皇甫嵩聞言望了白眉叟樊少川一眼,意縱聲大笑道:「老朽只道是誰?原來是嵩陽派高人樊老師,三年前樊老師與獨臂風雲丐一場激戰,如雷貫耳,想來樊老師英風如昔,真是可欽可佩。」白眉叟樊少川當場默然無語,一張老臉羞得通紅如血,目湧殺機。
昔因三年樊少川行走湘江,與獨臂風雲丐不期而遇。兩人均是狂妄成性,言語先出誤會,引起一場拼搏。獨臂風雲丐藝高一籌,三根蛇尾針打中樊少川胯骨上致勝。爲此樊少川三月未離床榻,但此事傳入了丐幫長老耳中,斥獨臂風雲丐又非遇生死大敵,不該擅用蛇尾針,竹杖叟洪鷹親執獨臂風雲丐登門謝罪,罰獨臂風雲丐禁足三年。此事少有人知,不料八步趕蟬竟熟知能詳,當場譏笑,自取其辱。
這時八步趕蟬皇甫嵩身後,閃出紅旗幫主八步由金剛宇文雷,對皇甫嵩說道:「今晚之會,不是口舌便可解決,兵戎相見,勝者爲高。」
黑摩勒姜宗耀豪笑一聲道:「還是宇文幫主快人快語,就是這麽辦。」說著長劍微舉胸前,晃至場中。
八臂金剛宇文雷冷然頷首,大步邁前了兩步,兩手向腰間一搭,亮出一條金絲蛟筋龍頭軟鞭,長可五尺拖甩至地,手腕一抖,竟使得筆一樣直,久久不垂。姜宗耀瞧得心中大驚,宇文雷內力之強,從來少見,而且軟鞭可作降魔杵用,堪稱武林罕睹,知遇強敵,不由猛生臨深履薄之念。
半半叟從現身起,就兩隻色眼一直未離兩女身上,這時忽女聲輕笑道:「有道是怨家宜解不宜結,何必濺血五步不可,看在兩位姑娘與我有夙緣的份上,不如執手言和了吧。」語音甜脆響亮,柔眉如簧,使人失魂落魄。
二女正要叱出口,忽見一團黑影電閃星射飛撞向半半叟面前。以半半叟這樣邪魔高人,趨避飛來之物是足足有餘,但卻又奇異之極,那團黑影距半半叟面前不足一尺之處,突進裂無數,而且更自加速。半半叟竟被打成滿面花,只聽他尖叫一聲,靈足騰起,徑直向黑影得打來方向飛去,捷逾奔雷,身後五大弟子也跟著撲去。只有江瑤紅腹中雪亮,知是謝雲嶽出手引去半半叟。
八步趕蟬皇甫嵩此際顯得有點舉動不寧,彷徨四顧,白眉叟樊少川飛步竄出,冷笑說道:「皇甫莊主,何由現出怯色,半半叟一去,你就如喪考妣,愁眉哭臉,令我樊某有點好笑。」
皇甫嵩濃眉一皺。怒喝道:「好個油嘴薄舌老匹夫,你道皇甫嵩真是個怕你不成。」說時,猛翻雙掌,回環五指已自擊出,掌風怒嘯,淩厲強勁。
樊少川冷笑了笑,錯步塌腰,猛一長身,一套成名江湖之「嵩陽大九手」綿綿不絕使出。一刹那間,兩人打得難分難解。且說姜宗耀宇文雷這邊,黑摩勒姜宗耀手中長劍微微畫了個半弧,大喝一聲,手腕猛震,托著一圈碗大金花,分心刺去。
這是峨眉震山劍學太清劍法中一招絕學「直搗黃龍」,似實還虛,幻奇莫測,只見劍風如輪,淩厲無匹。宇文雷舉鞭往上一封,哪知姜宗耀長劍疾縮。讓開鞭架,倏又往下一沈,碗大金花未變,向宇文雷「神闕」穴刺去。
一式未變,瞬息之間能分攻兩處部位,足見峨眉劍式神奇,姜宗耀造詣不同凡俗。宇文雷一鞭未封得開姜宗耀劍式,即知不對,凹腹縮胸,疾閃退出五尺。哪知姜宗耀爲免坐失先機,疾振長劍,七隻寒星電湧飛出,劍勢奔雷,如同附骨之蛆般,緊迫近前。
宇文雷見姜宗耀身手快捷,逼得自己無法緩出手來,心中暗自忖道:「我乃一幫之主,倘在衆目睽睽之下讓他得勝,則何顔立足於江湖。」思念之間,身形疾然向左一挪,又望右閃出,竟被他讓開湧來淩厲劍勢,冷笑了聲,龍頭鞭一擺,暗吐內勁,迎了上去,施出卸震內勁。
這一搭上,只見鞭影縱橫淩厲,劍氣波濤洶湧,周遭滿是動人心魄的風雷之聲。姜宗耀越打越是心駭,因他瞧出宇文雷手中的龍頭金絲鞭,非但神奇莫測,而且軟硬互用,令人難防,更且他的鞭招中竟卸去自己劍上壓、粘之內力,暗道:「這宇文雷不愧於一幫主,鞭法超絕,另辟蹊徑,與中原武學大異相趣,看來自己劍法不足以取勝,非要走險不可。」
心念一定,振腕一掄,手中長劍,突然散開,變成崆峒劍法「竹葉披風」一招,撤出一片劍輪,震開宇文雷攻來軟鞭陡地淩空拔起二丈高下,突又「神龍掉尾」,淩空撲下,長劍已使出「雲龍飛舞」三招。似見劍勢如傘,雷霆萬軍直罩而下,帶出漫空銳嘯之音。
宇文雷鞭招一姜宗耀「竹葉披風」震開。就知姜宗耀必存險勝心理,當下凝立不動。微微冷笑,轉瞬,劍勢如輪淩頭罩下,突發出了一聲長笑,人也沖霄而起,貫注平生內力,舉鞭迎著壓來劍輪一卷。只聽得先出一聲金鐵交鳴之音,姜宗耀一把劍竟被震得脫手飛去,一抹金蛇。甩向七八丈外。
東方玉琨暗道不好,兩足一蹬,破空斜上,急揮出一劍,朝宇文雷後胸刺到。宇文雷震飛長劍後,猛出左掌向姜宗耀墜下的身形按去倏覺身後冷風颯然,便知不妙,顧不得傷敵,現求自保,撤掌淩空向左一挪,流星飛墜落地,怒視著東方玉琨冷冷笑道:「峨眉小輩,從多爲勝,宇文雷認爲不恥。」東方玉琨也不置答,電閃出劍,連攻三招。
這時姜宗耀落地後,拾回長劍,手胞一掄,與東方玉琨兩人交錯湧攻宇文雷。宇文雷面蘊殺機,一隻龍頭蚊筋金絲軟鞭,沈著應戰,但聞龍頭劃空帶起銳嘯之音,幻化成一片寒光鞭影,把攻來雙劍盡都彈震了開去。這時忽聽得一聲慘呼,淩厲異常,卻是八步趕蟬皇甫嵩發出。
只見八步趕蟬皇甫嵩仰跌在地,左肋插著一支長僅兩寸的短箭,遍體藍光磷磷,皇甫嵩像與忍不住箭傷,面色慘白,渾身冷戰顫抖不止,怒目圓睜。白眉皇樊少川眼露愕然之色,直射著八步趕蟬皇甫嵩發征。原來兩人掌上功力,均是一般造詣,深淺難分軒輊,這是武林間極爲罕見的拼搏場面。但皇甫嵩以八步趕蟬見稱於江湖,其輕功身法必臻絕乘,樊少川「嵩陽大九手」造詣雖深,然至百招開外,難抵皇甫嵩身形飄忽,東閃西挪,鬼魅出掌,漸生縛手縛腳之感。
只見皇甫嵩讓開樊少川一招「雙龍出手」,向左一擲,疾挫峰腰,猝出雙掌,欺至樊少川右肋閃電一貼。這時樊少川空門大露,趨避不及,若爲皇甫嵩雙掌按上,必致內膽糜爛,當場噴血而死。這真是間不容髮之危,驀然,暗中抖出一條藍光,急如星射向皇甫嵩胸前打來。
皇甫嵩一心傷敵,那會料及暗中在人猝施暗器,及至發覺,向外一閃。饒他身法再快,也無法避開箭下之厄。藍光一斂,竟被打中左肋「天溪」穴,且入肉半寸,只覺奇痛澈骨,忍不住慘呼一聲。仰跌向地,猛又感出創口之內,散出奇寒之氣,滿身血液似爲凝固,顫抖不止。口噤不語。
樊少川掌下逃生,且皇甫嵩中上藍磷小箭,看出這是邪魔獨有的暗器,自已這方無人持有,一時之間,驚愕現於形色。這時皇甫嵩手下多人一湧而上,將樊少川圍在中間。樊少川大喝道:「你們瞎了眼不成,皇甫莊主箭傷是老夫打出麽?」
莊中好手均看出暗中射來藍箭,只是轉眼看藍箭射來方向,空蕩蕩二十來丈的冰面,渺無一人,但認定是樊少川之友暗中相助,團團圍住,欲追問究竟。忽然立在遠處河岸上的索命八掌桑祿發話道:「不錯,你們是瞎了眼,錯將惡朋當知心,這支小箭正是你莊主倚爲靠山的半半叟獨鬥暗器藍磷魔箭,寒毒無比。一中人身。血凝髓凍,不到兩個時辰,你們莊主即已凍成一具寒冰。」突裝厲聲道:「你們還不去尋半半叟解救,真想你們皇甫莊主身死不成?」
莊中六七高手不由一怔,急擡起皇甫嵩,向半半叟等人走去方向馳去。白眉叟樊少川感激地望了索命八掌桑祿一眼,大踏步走向桑祿身前,執手相謝。
且說那邊三人兔起鶻落,劍鞭光影盛湧,忘死捨命一陣激烈搏鬥。黑夜之中,劍光鞭影,龍蛇飛舞。金光匹練,天嬌疾閃煞是奇觀異常。八臂金剛宇文雷眼中瞥見八步趕蟬皇甫嵩被箭所傷,半半叟又離去未回,引爲臂助之人遂而失去,不由心中優急,又被兩隻長劍纏住不能脫身,心知如不出奇兵,決能全身而退。暗中凝勢十二成內力,猛然旋身甩掃過去,金光飛閃迅厲無比。
但聞兩耳金鐵相撞之聲,火花迸出,姜宗耀東方玉琨兩支長劍被震了開去,只見宇文雷急出左掌,一招「玄烏劃沙」竟作弧形掃削了去。這一式惡毒無比,兩人前胸盡在宇文雷掌鋒內勁之下,迅急若電,東方玉餛姜宗耀兩人駭然變色,走避不及,只睜目等死。
忽地暗中起了一聲龍吟長嘯,劃空而來,其速無比。聲未落,一條人影電疾飛來,猛吐雙掌,將姜宗耀東方玉琨震退兩丈開外,宇文雷亦被迫得連連倒退了七尺。只見這人影在字文雷面前毫無聲息的落下,負手長立,傲然不動。江瑤紅一見來人,差一點驚叫出聲,可不是那心念不忘的謝雲嶽再度現身。
八臂金剛被一股強勁潛力迫得連連退後,驚駭不已,及至定身,只見面前多出來一面色甚怪的少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那怪少年面色陰沈,冷冷說道:「與幫主江都一別,幫主卻「青山不改,還當相見」之語言猶在耳,至今還念念不忘,果然一語成懺,在此滄州野鴨冰灘上重睹幫主豪邁氣魄?」說完,一陣朗聲大笑。
宇文雷被笑得有點頭皮發炸,渾體湧生寒氣,良久,驚悸一定,冷笑道:「閣下如此欺人太甚,竟待何爲?」
怪少年仰面哈哈一笑,複又沈聲道:「宇文雷,你做下的事自已明白,你爲何擅離地面,率領人手還來燕雲京畿蛇蠍其行,豺狼居心,連番阻截於我,是誰欺人太甚?」聲色俱厲,字字句句刺人宇文雷心胸。
宇文雷被罵得面紅耳赤,羞惱成怒,一掌一鞭電奔打出,大喝道:「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怪少年嘿嘿冷笑,雙掌一晃,飛快無倫,左手已掣住了鞭梢龍頭,右手五指扣住宇文雷「腕脈穴」上。宇文雷只感全身真氣逆竄,蟲行蟻走,蝕骨酸心,比死倍要難受,額角淌出冷汗如雨,忍不住慘呼出聲。怪少年腦中忽現出泰山被迫墜落千丈淵之一幕,一股殺機油然生起,左手一帶,那支龍頭軟鞭飛起半空,右手五指暗一加勁。
宇文雷只覺全身血液湧聚於胸口之上,上湧喉腔,神智一暈,七竅滲出鮮血,僅消片刻之後,紅旗幫主便將茹恨喪生。前時,皇甫嵩執炬莊丁紛紛脫溜,到了此刻,已全部逃去,冰面上俱是零亂抛棄的火炬,火苗仍然旺盛,但溶化堅冰起了一片嗤嗤之聲,白氣騰騰升涵。怪少年手扣著宇文雷腕脈,目睹宇文雷慘狀,不禁心中一凜,五指緩緩回鬆。
宇文雷斯感氣血複平,人也回過氣來,只聽怪少年冷笑道:「我本上天好生之德,予人回頭向善之路,此次饒你一命,只要你勒束紅旗幫,不縱容門下爲惡江湖,還可樂享餘年,要不然,我自會找上門去,那時,你身受之苦,比此刻還要難受百倍。」八臂金剛宇文雷無言地望了他一眼,緩緩轉過身軀,艱難舉步,拖著疲乏的身子,一步一步蹣跚而去。
怪少年此際兩臂一振,沖霄而起,刺入夜色中不見。江瑤紅一見急叫道:「雲哥,等我……」手拉著羅湘梅騰起追去。
※ ※ ※ ※ ※
寒風四起,一片瑟瑟嘯聲,冰零亂的火炬,火焰趨弱,竹條鬆散了一地,突然火光一暗,野鴨灘上俱爲一片黑暗所籠罩,顯得無比之寂靜。武當山在湖北均縣南一百里。一名太和山,爲道家清修之區,環亙千里,層巒叠起,秀出雲表。
二月中旬,武當之北蟠桃嶺上有一個神采奕奕,俊如子都中青衣少年,振袂疾走,閃電掠飛。山中春早,桃李繽紛,山花夾道,幽豔異常,此少年正是怪手書生謝雲嶽。他自野鴨灘上走出後,徑向武當趕去,專從山野僻徑,日夜兼行,圖救樂揚品兒兩小。
斜陽日暮之時,已早下得北嶺,抵紅粉渡,只見漢水汪洋西來。嗚咽東逝,南岸石崖陡削,蒼壁懸空,激湍奔雷,蔚爲奇觀。萬家燈火時分,謝雲嶽已步人均州城內,走進一家飯莊,喚了幾樣時鮮菜肴,獨自品酌。這時,門街走進兩個高髻灰衣道人,肩上各插著一柄斑爛松紋長劍,紫紅劍穗飄忽晃動。
謝雲嶽見兩道人品不俗,知是武當門下,他又是有爲而來,不禁深深注意。兩道在謝雲嶽鄰座坐下,要了幾味素菜,一壺黃酒,片刻之後,只見身材瘦長,面黃微髯的道人飲了一口酒後,眉頭一皺,長歎了聲道:「道兄,,我們由長白歸來,數天之後,聽悟真師侄也往關外采參返山,稟告掌說在燕京前門外無落宿時,無意聽見隔鄰房內有三人談話,兩男一女,其一人自稱是乾坤手雷嘯天。」謝雲嶽聽得一怔,目光不禁投在兩道身上。
兩道似已發覺,齊齊側顧,目光相接。謝雲嶽知自己有點失常,微微點頭一笑,又將目光移向門外熙來攘往的人群。兩道見是一俊位美書生,不似武林人物,也不甚在意,那面黃微髯道人又接著說道:「悟真聽出他們也是在長白下來說是前來本山索人,這兩小童我們確曾見過,並點上穴道制住,不想兩小童在不聲不息中被人救去,愚弟欲闖人環碧山莊,見上官老兒問詢家兄究竟何在?並說明兩小之事,又豈料掌門二十年前強仇大敵逍遙客現身傳話,不得己遣返本山稟明掌門,誤會已生,爲本們招來強敵,怎不愧疚於心。」
另一道人勸慰道:「事已至此,悔也無用,亡羊補牢,猶未爲晚,只要遇上說明真相,大概他們也不至一意孤行。」
面黃道人輕喟了聲道:「這幾日愚弟心緒不寧,只感大禍臨頭,掌門人爲著逍遙客之事大爲煩惱,是以愚弟命悟真師座多人撲奔前途采探。一得知乾坤手雷嘯天行蹤,即迎上前去,想這乾坤手雷嘯天江湖中著名難纏人物,只怕誤會難以消釋。」
另一道人冷笑一聲道:「他們若不辨明事實,率性妄爲,三天門下,就是他們濺血陳屍之地。」
謝雲嶽聽得眉頭一皺,驀由外走進一年青道人,身法矯捷,向兩道一稽首道:「奉掌門人法諭,命師叔等人即刻返山。」
面黃微髯道人似乎一怔,問道:「這是爲何?」
那年少道人道:「逍遙客已落在鄖陽縣境,尚邀來三個久未出世的魔頭,明晚即可到達天柱峰瓊觀掌門人所居,故命師叔等人趕返。兩道神色微變,丟下一錠紋銀,拂袖振袂離去。
謝雲嶽獨自凝神思索,忖道:「聽那道人說話,諒是武當三英中靜明真人,既然樂揚品兒兩人非他們掠挾而去,但究被何人救去呢?」沈思有頃,忽若有所悟,暗道:「定是逍遙客所救,明晚我不如亦至天柱峰,問問消遣客是否爲所救。」想定離座而起,會清帳後揚長外出。不想步履走得急了些,一腳踹上迎面飛步而來的一黑衣大漢腳尖。
只聽得一聲殺豬似得嗥叫聲出,那大蹬蹬退出兩步,捧著左腳歪嘴咧舌,目露凶光瞪著謝雲嶽。謝雲嶽正想出聲道歉,忽見那大漢身後又走來五人,其中有一人衣華服,面相油滑環薄少年,另一是布衣老頭,神情優惶,眼角擒淚,其餘三人卻是一式勁裝打手裝束,內中一人手捧著一藍布長包,像是兵刃。
這布衣老頭十分眼熟,似在何處見過,但一時想他不起。那道歉的話又咽回腹中,不禁深深打量了那老者兩眼。那老者亦好似認出了謝雲嶽,一張憂慌焦急的面容陡現驚喜之色。被踏的大漢腳痛已止,突迸出一聲暴雷的大喝道:「嘿,不長眼的小子,踩傷了大爺的腳,趕緊跪下磕兩個響頭,大爺樂意,招招手也就過去了,不然拳下無情。」
謝雲嶽不由別面冷笑道:「是你不長眼,亡魂地撞來,卻又怨得誰?」大漢氣得哇呀呀大叫,一拳劈面打來。
謝雲嶽冷哼一聲,腳步左滑,形若魁影地讓開來拳。那大漢出拳又猛又急,一拳打空,收勢不住,竄出兩步,一交摔在地上,引起路人訕笑。錦衣華服少年目露驚容,雙肩一晃,悄沒聲息的落在謝雲嶽身前,微笑道:「原來尊駕竟是會家,不過敢在我玉蕊公子面前顯露,也太狂妄了。」那笑容露出極冷峭鄙視之意。
謝雲嶽不由劍眉一聳,朗聲笑道:「武林高人異土,我大都耳熟能詳,玉蕊公子之名,恕我從未得聞。」
錦衣華服少年微微地一笑,那摔交大漢己立起,風湧容回,手指著謝雲嶽大喝道:「說我不長眼是真,我家公子就是武當掌門藍星羽士堂侄,本州太爺公子,周遭地面無人不知,你也不事先打聽打聽看看。」
謝雲嶽哈哈大笑道:「原來是藍星牛鼻子之侄,怪不得在此狐假虎威,藍星見我尚不敢無禮,何況是你。」說著,俊目逼射出兩道攝人心神的冷電,凝視在玉蕊公子臉上。
玉蕊公子面色一變,暗說:「此人年歲不大,竟有此狂妄的口氣,不要被他誑住,有揭顔面。」眼珠一轉,暗中計量已定,啓齒微笑道:「原來是家伯好友,失敬,失敬,在下方才不知,多有得罪,意欲相請尊駕去寒舍小住,在下當責人飛報家府如何?」
謝雲嶽知他心中疑惑,查出真僞後,再行處置,自己爲免起爭端,故虛言恐嚇,既然僞裝也要裝到底,遂沈吟須臾,燦笑道:「不必了,我方才才下得天柱峰,還有事待辦,再來時自會相見。」
一語方落,玉蕊公子身側一個鷹鼻尖嘴漢子大喝道:「公子不要被他騙了,那有下得天柱峰,尚不知公子之名,搶回衙內逼刑之下,便知真假。」謝雲嶽大怒,手掌揮起,那鷹鼻漢子嚎叫了一聲,人被震飛在四五丈外。
玉蕊公子勃然色變,冷笑道:「打狗還要看主人面,尊駕就是家伯好友,如此狂妄,本公子也要領教一番。」說時,手往外一招。
一名手下立時送上藍布長囊,玉蕊公子接過冷笑一聲。謝雲嶽寒似水,玉蕊公子手下疾忙退出三丈開外,路人均站得遠遠觀看。皓魄已升,散出一片濛濛光輝,只見謝雲嶽負手屹立在春寒夜色中,寂然不動。玉蕊公子緩緩將藍布長囊取下,顯出形式蒼古的寶劍,三指已撳在劍柄啞叭簧上。
謝雲嶽雙目中突現驚詫之色,身形疾晃而出,鹽番五攀迅如電光石火暴伸。玉蕊公子五指正待接下啞叭簧時,忽覺眼前一黑,勁風撲面,右手腕脈如中萬千重錘般,寶劍立時被奪出手中,左腕抵脈被正只鋼鈎扣了個正著。
身法之快,謝雲嶽堪移武林獨步,「軒轅十八解制龍手法」又奇絕天下,玉蕊公子能有多大氣候,只覺齊痛澈骨不由膽戰魂飛。只見謝雲嶽略一審視劍身,沈聲道:「這柄劍你得自何人手中?」
玉蕊公子得武當事門藍星羽士悉心調教,一身武學堪與武林高人並列,怎奈他竟遇五名震天下之江湖煞星,此際已痛得玉面浮上青紫,冷汗冒出如珠,顫聲道:「此劍盜自一名姑娘身畔。」
「在何處盜得?」
「在荊山峽口鎮店中。」
「如今姑娘人呢?」
「不知,這柄劍是手下賽時遷所盜。」
謝雲嶽問罷,眼角一瞄,玉蕊公子手下早溜之大吉,只留下了布衣老頭立在壁角,面上神色欣喜之極,又望了玉茲公子一眼,五指一鬆,倏地一沈,飛點了數指,玉蕊公子頹然倒地,面色異常痛苦。這時立在壁角之布衣老者飛奔過來,屈膝跪下道:「恩公可記徐州小老人張天保麽?」謝雲嶽不禁憶起在徐州道上一時仗義,在臨城無羈馬上救下一老一女這回事,伸手扶起。
張天保憂急說道:「恩公可闖了大禍了,現在離開也還不遲,稍遲就來不及了。」
謝雲嶽微笑道:「不急,你爲何也在他們一處?」語音方落,只聽得蹄聲馳驟奔來,拾目一瞧,月色朦朧之下,一片塵頭湧來。
只見數十騎飛雲馳電奔來,尚未馳至近切,六騎馬上人平平飛出向自己身前落下,捷如弦弩。謝雲嶽冷笑一聲,探手疾抓,將玉蕊公子挾在脅下。六人飛身下騎,眼見此狀,登時怔住,不由面面相覷。這時,馬群已馳近了,霍然停住,爲首一騎坐定三綹長須,官府打扮人物。
謝雲居心知那是本地知府,遂朗聲說道:「來的敢是本州知府大人麽?」
那官府憂急地望了謝雲嶽脅下挾持的玉蕊公子一眼,心如刀割般,立時面色一沈,喝道:「大膽罪民,見了本府還不叩頭請罪,真無法無天。」
謝雲嶽朗朗笑了一聲道:「不知小民何罪,敢請大人說出?」
官府沈聲道:「傷卻本府愛子,怎能無罪?」
謝雲嶽微笑道:「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大人怎知你子在外橫行無忌,無法無天,小民替大人管教何可言罪?」
知府登時聞言一怔,尷尬無地自容,倏地轉面喝道:「還不與本府擒下。」隨來武林人物的捕快只吆喝一聲,不見腳步移動。
謝雲嶽知他們投鼠忌器,冷笑一聲,將夾在肋中玉蕊公子晃了一晃,說道:「你們若不害怕公子身死,盡可放手前來。」
知府面色變得失神,猶自沈聲道:「你有什麽事向本府陳明解決,但決不受任何勒索。」
突然,張天寶奔至知府前跪下叩頭道:「小民張天保含冤上告,請青天大人作主。」
知府被張天保突如其來,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忙道:「快說。」
張天保叩首道:「小民張天保與孫女在西門大街開了一家糕餅店,大人公子看中了小民孫女生得美貌,勒架小民來此莊內欲立下字據,將弱女獻作妾待,不是這位俠土仗義,小民幾有冤無處伸了。」
知府更是尷尬,故作驚詫道:「你怎不去府衙上訴,本府當然不知情。」
張天保叩首道:「小民身不自由,豈能去府衙。」
謝雲嶽冷笑一聲道:「好個青天大人。」知府不由面紅耳赤,半晌做聲不得。
在知府身旁一騎勁裝大漢忽發話道:「大人,不可聽此老兒滿嘴胡言,我家公子素性方正,循規蹈距,怎會作此令人髮指之事,分明這老兒是他同路人,信口雌黃,陷害大人清名。」音落,離騎飛竄而下,刀光一閃,迅疾無倫向張天保脖子劈下。
一條身影疾晃而前,只聽得持刀大漢喉間發出一聲淒厲銳嘯,身軀如箭矢般飛向十餘丈外。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22
【第二十二章】 萍水一面 女兒家情思魂斷 寒塘虯松 魔尊者戲弄神丐
原來那大漢刀刃尚距張天保頸項一尺之遠時,謝雲嶽已飛身湧出,閃電之間,一掌推去。謝雲嶽掌力雄渾淩厲之極,那漢子怎禁受的起,當時慘嗥一聲,身軀被掌力震飛甩向十餘丈外屋面之上,登時死去。當下謝雲嶽面若罩霜,寒聲道:「大人,此處非辦案之地,還請回衙,小民隨行,辯明是非。」
知府驚得面無人色,一聞此言,正中下懷,答了聲:「好。」勒轉馬頭,謝雲嶽命張天保相隨同行。
到達府衙後,知府升堂而坐,謝雲嶽微笑道:「請大人迥避左右,小民據實相陳。」
知府正色道:「這是朝庭王法,焉可輕率。」謝雲嶽望著助下的玉蕊公子笑了一笑。
知府神色大變,揮袖撤去左右。謝雲嶽冷冷地在懷中取出一物,光華耀目,送至知府手中,沈聲道:「大人詳觀此物,便知小民何人。」
知府接在手中,細加審視,惶恐戰抖,離座而起,送還此物後,取下冠戴跪下叩首道:「不知欽差大人駕到,下官知罪。」
謝雲嶽起身笑道:「咱倘欲治你之罪,早該請出皇上的玉佩了,只求大人日後對公子多加管教,不可枉法胡爲也就是了。」
知府聞言不由寬下心腸,謝雲嶽又道:「貴府可有賽時遷其人,如有,可傳來問話。」知府連聲說有,快步而出,片刻之後,同著一個身材瘦小,步履輕捷,錦衣勁裝漢子進來。
那漢子面色焦急.走在謝雲嶽面前跪下,慌驚戰顫。謝雲嶽冷笑道:「你可是賽時遷麽?」
那漢子獐頭鼠目,形態猥瑣,早是嚇得面無人色,聞言連連叩頭顫聲道:「小人孫玉貴,賽時遷本是匪號,不敢大俠掛齒。」
謝雲嶽冷冷問道:「這柄劍從何處得來?」說時將肩上寶劍取下,在孫二貴眼前一伸。
賽時遷擡眼一瞧,惶恐答稱那日在荊山峽口鎮上,遇上一老一中年人及一少女投宿客棧中,見少女肩上寶劍奇古,是柄前古寶刃,乃生覬覦,不想竟然僥倖得手。謝雲嶽沈吟須臾,回面向知府笑道:「貴府暫將此賊收押在監,望貴府嚴加管束公子,三月之內不得外出,此後倘再聞公子恃勢爲惡,當心貴府前程。」知府臉色青白,諾諾連聲。
謝雲嶽即與張天保揚長出食,知府飛步相送。跨出衙外,張天保堅邀謝雲嶽去他家中,謝雲嶽推稱有事,須趕赴武當。怎奈張天保堅持不允,連拉帶扯將謝雲嶽拖至西門大街糕餅店內。店門緊閉著,張天保敲門道:「小霞,小霞,快開門,爺爺回來了。」
須臾門內應了一聲道:「爺爺回來了嗎?」門呀地開啓,只見一螓首峨眉一手執著一支紅燭,玉立亭亭盈盈站在門內,雙目紅腫。
一年未見,張曉霞變得異常苗條秀麗,眼若秋水,膚若凝脂,不禁眼中一亮。張曉霞一見得謝雲嶽,不禁驚得倒退了一步,她只道玉蕊公子又來糾纏。張天保笑道:「小霞,你再瞧瞧清楚,是什麽人來了?」
張曉霞黛眉微蹙,細細地睨了謝雲嶽兩眼,只覺像似在何處見過,只是想他不起,不禁玉靨紅生。謝雲嶽見狀微微一笑,張曉霞只覺這笑容十分迷人,何況謝雲嶽英俊倜儻,不由小鹿撞胸,怦怦心跳,一顆螓首竟低在胸前,心說:「這人是誰?爺爺好沒來由引來生人進入店中。」
此時,張天保呵呵笑道:「蠢丫頭,往常無時無刻的將恩公掛在口中,怎麽一見反生分起來了。」說著,拉了謝雲嶽進入內面。
張曉霞聞言恍然省悟是誰來了,芳心大喜,急掩好門戶,蓮步匆促跟在兩人身後。她被一種愉悅的情緒而感到從未曾有的興奮,這是她有生以來首次有此感觸。少女的情感有著矛盾的兩面,一半是脆弱,其餘的一半是無比的堅強。她自隨祖父返回原籍,途中遇見其族叔在鄂北做那販賣藥材生意,便勸他們在均州落籍,以謝雲嶽贈金開設糕講店。
邯鄲道上一別後,那謝雲嶽英俊的相貌,倜儻的風度,爽朗的談吐,就深深印入她的芳心中,不可磨滅,夢魂繚繞。她人長得美豔端麗,婀娜多姿,不久豔名四播,糕餅店利市十倍,到她店中市餅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言可知,但她雖豔如桃李,卻冷若冰霜,從不假人以顔色。傳至玉蕊公子耳中,親往一見,果然美若天人,於是千方百計以求,利誘脅迫無所不至。
張曉霞表現得無比堅強,漠然不爲所動,暗中則珠淚偷彈,自恨紅顔命薄,人在情緒紛中,便不自禁地想到在邯鄲道上被救一幕,她屢屢忖思:「如果再遇上他就好啦。」她明知是虛無漂沙的幻想,但卻又不能不想他。此刻,她真見著了謝雲嶽了,可是她疑心在夢境中?
張天保去廚下張羅酒食去了,留下張曉霞謝雲嶽相對而視。桌上一支紅燭,燃起了尋寸的火焰,微微搖晃著。燭影搖紅,四目相接,沈寂無聲。張曉霞玉靨緋紅,低垂蟀首,口噤不能出聲。謝雲嶽心無綺念,朗聲問道:「姑娘,別來可好?」
張曉霞頭也不擡,漫應道:「托恩公福庇。」語音細弱尤如蚊蚋。
謝雲嶽心緒紛歧,面對著張曉霞不知說些什麽才好,只兩眼凝視在窗外,心頭忖思,去武當時如何設詞覓尋樂揚徒兒的下落,再一想到傅婉失落寶劍,不知憂急得成什麽樣子,雷二哥江湖閱曆之深,仍著了三門鼠賊道兒。
張曉霞盈盈起立,說是去後下幫她祖父,斂衽告辭離去。片刻,張天保提著一盒食走近,將酒著取出放置桌上,獨不見張曉霞再出。謝雲嶽只道少女畏羞,也不置問,張天保頻頻勸飲。借酒澆愁,藉平胸中郁磊,謝雲嶽顯得有七分醉意。張天保借機提出小霞屬意于謝雲嶽,正室不敢望,甘願作妾滕。謝雲嶽酒醉心明,連聲櫃絕,直言已有了六房妻室,不能再誤己誤人,只好辜負姑娘厚愛。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言者有心,聽者也有意。
張天保不好說什麽,但片刻之後,忽傳出撲隆倒地之聲音。兩人驀然一驚,張無保忙道:「不好,只怕小霞已尋短見。」連忙起身踉蹌趨入,謝雲嶽亦如風地搶入。
只見閨房內姑娘仰臥在地上,玉顔慘白,雙眸緊閉,口角流著白沫,梁何懸著一圈斷索,來回飄蕩著。張天保老淚縱橫,謝雲嶽長歎一聲,只道今生再不爲情牽,那知又被纏住,彎腰伸手與姑娘推宮活穴。經過一陣推拿按捏,張曉霞緩過氣來,悠悠醒轉,耳聽得張天保硬咽呼喊之聲,睜開雙眸,首先映入她的眼簾的,是一身俊的身影,劍眉朗目的面龐。
這身影,面龐、沒有一刻使她忘杯過,她夢想到有日偎依在心上人懷中,矢志勿離,然而,她這個夢幻支離破碎了。怎不使她心碎腸斷,遽萌輕生之念。她不恨謝雲嶽薄情,只怨自己命簿,忍不住緊閉雙眸,滿懷熱淚在睫簾中溢出。
其實,謝雲嶽此時心情甚是沈重,情懷難遣,他來年深明少女心理,曾經滄海,時時生心警惕,不再想涉入情孽。可是,半點不由人,事到如今,追悔亦屬陡然,長歎一聲,對張天保說道:「既然如此,老丈可帶姑娘前去南昌府振泰鎮局等候在下,一俟在下這身組怨事了,即需返尋求解決之道。」張曉霞聽見,知事有望,不禁心弦激跳,張天保亦喜笑顔開。謝雲嶽匆匆修好一函,交張天保面呈夏候老鏢頭,夜深人靜,張天保言稱倒隔壁王老頭家借宿,避到隔壁去了,房間裏只剩下謝雲嶽和張曉霞二人。
※ ※ ※ ※ ※
張曉霞躺在床上,臉上掛著兩行清淚,謝雲嶽歎了口氣:「曉霞,你怎麽這麽傻呢?」
曉霞幽幽地道:「公子,曉霞要是不能陪伴公子身邊,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謝雲嶽憐惜地將她摟入懷中,吻去她臉上的淚珠,曉霞忽然仰頭面對著謝雲嶽,清新的臉孔,胭紅的小口,謝雲嶽又緊緊的抱著她,將嘴蓋住她的香唇。愛憐般忘情的熱吻,逐漸恢復生機的欲念,令謝雲嶽又將張曉霞翻過身的壓在床上,謝雲嶽的手不老實的伸入她的衣內,握住她那幾乎難以掌握的處女結實的豐乳,慢慢地搓揉著。
張曉霞閉著雙眼,羞紅著臉頰,溫柔地承受謝雲嶽的肆虐,謝雲嶽一步步的脫下她的外衣、肚兜和褻褲,她雙手在謝雲嶽的背上毫無頭緒的撫摸著,謝雲嶽雙手捧著她的一隻豐乳,用嘴撚著她粉紅色的乳暈,她嚶嚀的嗯著:「公子……曉霞心口很慌……」她的下體不安的扭動著。
謝雲嶽一隻手慢慢的滑向張曉霞的小腹下,摸著她細細柔柔的體毛,上下左右的揉著,她身體一陣顫抖,雙手緊緊的扣住謝雲嶽的背,臉頰泛的更暈紅,氣喘喘的咬著謝雲嶽的耳垂,聲音有些顫抖的說:「公子……曉霞心慌……人家第一次……你要輕輕愛曉霞……」
謝雲嶽聽的不禁一陣肉緊,堅硬的雞巴,在張曉霞的大腿上跳動著,謝雲嶽用手扶著雞巴,在她的處女地洞口上方慢慢磨擦著,她兩腿不自主的自然分開,謝雲嶽粗大的龜頭生澀的擠入她的肉穴中。
「哎喲……公子……輕一點……痛……你的……太粗……太大了……」張曉霞眼角邊有著淚痕,雙手指甲陷入謝雲嶽背部肌肉裏,謝雲嶽的雞巴停止前進,用嘴吻著她的雙眼、吻著她的鼻尖,最後又落在她的雙唇上,謝雲嶽的雙手又慢慢地撫摸著她的雙峰,用手指壓著她的乳頭,輕輕地揉著。不久,謝雲嶽感覺她的小浪穴裏漸漸地濕潤了,身下的她又著輕輕扭著身體。
「公子……你可以再深一點……公子……你再動一下嘛……啊……」張曉霞嗲嗲地在謝雲嶽耳邊說著。謝雲嶽慢慢地退到洞口,又慢慢地擠進,當謝雲嶽的雞巴進到最深的盡頭時,她蹙著眉頭,謝雲嶽又慢慢地退出。當謝雲嶽退到洞口時,她又空虛的歎了一口氣;就這樣,一進一退的,謝雲嶽感到她的肉穴中愈來愈滑順了,她似乎也漸漸嘗到甜頭了。
「公子……啊……又痛……又麻……公子……你輕點……慢點……慢……可以再深一點……喔……哼……」張曉霞的下體隨著謝雲嶽的抽插,開始生疏的上下迎逢著。
「公子……嗯……曉霞不痛了……真美……真舒服……公子……唔……」曉霞眯著雙眼,雙手滑到謝雲嶽的腰下,緊緊地抱著,生怕謝雲嶽的雞巴跑掉,謝雲嶽開始輕輕抽插著,由慢加快,逐漸用力的頂盡抽退,如此大約抽插了百十下,她忽然全身一陣顫抖,嬌喘吁吁的說:「啊呀……公子……嗯……曉霞要……尿了……啊……我……流出來了……公子……我要死了……喔……喔……」
忽然張曉霞全身無力倒在床上,她身體劇烈的顫抖著,小浪穴內肉壁痙攣著,一股處女的熱流噴向謝雲嶽的龜頭,噴的謝雲嶽的雞巴更加的膨脹著。看著張曉霞因第一次的高潮後,整個人幾乎在半醒半醉之間的癱瘓著,謝雲嶽強忍著更加興奮的情欲,低下頭,用舌尖輕輕地在她的唇上攪動著,謝雲嶽吻著她的唇,將她的舌頭吸到謝雲嶽的嘴裏,慢慢地刮著,謝雲嶽的手又握著她飽滿的豐乳,一重一輕的壓揉著。
隔了一會兒,張曉霞慢慢地睜開眼睛,楚楚動人深情地望著謝雲嶽說:「公子,曉霞從現在起,真正是你的人了……」
謝雲嶽吻著她前額上的汗水,問道:「叫我哥哥吧,你還會痛嗎?」她搖搖頭,雙手在謝雲嶽的背上撫摸著。
漸漸地,張曉霞的呼吸又開始急促著,她羞答答地在謝雲嶽耳邊說:「哥,你還沒有完吧?曉霞還可以……」她又開始不安份的扭動著。
謝雲嶽聽到張曉霞的話後,浸在陰道裏的雞巴,不禁更加堅硬的跳動著,張曉霞的雙手緊緊地按著謝雲嶽的腰下,向前壓擠著。謝雲嶽一次又一次地,慢慢的提起雞巴退出到小浪穴口,扭動著屁股,再慢慢的、將雞巴深深擠入陰道,直到雞巴根部碰到穴口,旋繞在陰道裏面的雞巴,在四周刮動,再慢慢退出到小浪穴口,由慢漸漸加快,弄得張曉霞陰道淫水泛濫,口中大氣直喘,秀髮淩亂,全身不斷的扭擺著。
「哥……哥……啊……你的大……雞巴……要插死……曉霞……了……啊唷……曉霞……又忍不住了……要丟了……喔……丟了……哎唷……」平時溫柔內向的她,如今像蕩婦般風騷入骨,令人色欲飄飄,謝雲嶽的抽插動作也由慢而越來越快。
謝雲嶽慢慢地加快抽送的速度,曉霞的呻吟聲一聲聲的急促,謝雲嶽充漲的雞巴毫不留情地在她狹窄的陰道內放肆的狂奔,她緊閉著雙眼,深鎖著眉頭,手指扣著謝雲嶽的手臂,順著抽送的頻率上下起伏地運動她的下腹。她的下體配合著節奏微微上挺,頂得謝雲嶽舒服的不得了,看到如此沈浸在欲海裏的她,謝雲嶽猛力又抽插了十來下,兩個劇烈搖晃的人,加上推波助瀾,像是山崩地裂一般,也像是火山爆發。
曉霞陰道內的愛液越來越多,把腳越擡越高,身體扭動得越來越激動,謝雲嶽知道她快要達到高潮了,於是更加猛力地動作,雞巴在陰道中加速來回。曉霞抓著他撐在床上的手臂,隨著他猛烈的動作越抓越緊,指甲都掐進了肌肉裏。
「對……用力……對……嗯……啊……啊……啊……啊……」曉霞浪叫連連。
謝雲嶽附在她的耳朵邊說:「對,就是這樣,我喜歡你叫大聲點。」曉霞近乎瘋狂地挺腰,像狂亂的波浪一樣扭動香汗淋漓的身軀,臉上混合著痛苦和快樂的表情,頭隨著節奏擺動。
曉霞可能受不了這種刺激,眼睛緊閉,開始囈語起來:「啊……輕……一點啊……好硬……頂到底……頂到底了……來了……來了……嗯……」
「哥……哥……哎唷……啊……啊……啊……曉霞又丟了……丟了……喔……又丟了……哎……唷……啊唷……曉霞受不住了……」
「啊……」曉霞終於忍不住嬌呼出來,聽到曉霞高亢陶醉的叫床聲,謝雲嶽不禁興奮而抽送得更快更深,曉霞在他激情的挑逗下渾身疲軟無力。
「啊……」隨著謝雲嶽在花心上磨蹭的速度,曉霞的叫聲越來越激亢,聲音也越來越尖細,身體更是不停地顫抖著。驀然,謝雲嶽腰身一挺,將象徵欲望的挺碩全部塞進她體內,狂野的衝撞她的花心。不斷向緊窒的穴口抽送著,時而磨蹭著穴口的縐摺處,時而狂暴猛然的衝撞她的花核,時深時淺、時快時慢的讓硬挺抵在私密處的洞口,隨即猛然的將自己貫入她體內,翻騰衝刺著。
謝雲嶽奮力挺腰衝刺一刻,猛力一抽再一挺,再往深處傾盡全力,用自己的硬棒摩擦她的陰道壁:「要射了……」
「嗯……好……我也來了……來了……」謝雲嶽感覺龜頭迅速的張開,一道又一道溫熱的精液源源不絕的噴射出來。
「哦……我要你的……你射了……我……」直到曉霞在激情的欲海中死去活來,謝雲嶽才滿足的將熾熱的熱液全數灑至她體內。曉霞已耗盡所有的力量虛軟的癱躺在床被上,喘息不已,謝雲嶽抱著她,給她一個感激的吻,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 ※ ※ ※ ※
話說江瑤紅、羅湘梅在野鴨冰灘見謝雲嶽振袂沖霄而起,投入沈沈在夜色中,忙跟著騰起追躡。謝雲嶽身法何等之疾,兩女追了一陣,連個影子都未追到。寒風嘯掠原野,奇寒徹骨,兩女不禁沮喪躊躇,半晌,江瑤紅俄呼道:「有了,他一定是落在滄州趙家,我們去找他。」兩女轉面向滄州方向撲去。
黎明簿曙,兩女到得滄州趙府,問訊之下,才知謝雲嶽業未退轉,兩女不由大失所望,面面相覷。老仆嚴福心知兩女爲姑老爺愛侶,堅請留下等候,兩女正待拒絕時,忽聽廳外有人縱聲豪笑。兩女喜然一優,別面而視,只見廳外立著索命八掌桑祿,飽衫襟角在寒風中飄蕩起舞,瑟瑟出聲。
江瑤紅雙眸外露驚喜光芒,出聲問道:「桑道長,你可知道謝少俠去處嗎?」
索命八掌桑祿大笑邁步走入,點頭說道:「貧道知道一點,兩位姑娘別心急,一夜勞累,貧道腹中饑鳴如雷,且容果腹後,陪兩位姑娘前去,貧道還要向謝小使有所求咧。」兩女無可奈何,只得留下。
嚴福趨入廚下命送上一桌宴席,酒席宴前,索命八掌桑祿鯨飲了一模酒,微歎了一聲道:「如今道消魔生,群邪興起,據貧道意測,武林內正醞釀著一種血腥浩劫,不出十年,可以親眼目睹,此一形勢的形成,多半是武林中各自標榜嫉視,積不相容所致。」說著忽長笑了一覺又道:「貧道爲何嘴叨出此掃興之言,該死,該死。」兩女響起兩串銀鈴笑聲,只覺桑祿言談詼諧之極。
桑祿又輕笑一聲道:「昨晚如非謝少俠引去半半叟,只怕我等半數全折在野鴨冰灘上。」
江瑤紅問道:「究竟半半叟被他引往何處去了?」
桑祿道:「貧道暗中相躡在後,半半裏被謝少俠一團泥濘冰渣,打成滿面生花,以他這般武功絕高身手,竟然趨避不及,不禁怒發如雷,反身飛逐謝少俠。謝少俠武功高得出奇,只迂回掠越,譏諷挑逗,趁著半半叟血浮氣虛之際,拼鬥了一掌。那一掌,謝少俠施展七禽身法,居高淩下,挾雷霆萬鈞之勢,竟將那麽厚堅冰,洞穿一孔,半半叟掌力尚未達半途,只覺腳下一沈,幾乎滅頂。跟著,半半男五大弟子相繼撲向謝少俠,不知謝少俠用何手法,眨眼之間,鬼叫神嚎騰起,五魔悉被制住。目睹謝少俠淵博如海的崇奧武功,貧道今生不敢妄言論武了……」說此肅然歎息,面上泛出了一種惘惘若有所失之感。
江瑤紅急問道:「後來怎樣嘛?」
桑祿忽地哈哈一聲大笑,兩目中陡露奇光,道:「後來半半叟從冰水中一躍而出,神情激動,怒責謝少俠不該使此鬼域伎倆。少俠笑譏半半叟武功不濟,尚敢誣指他人使鬼域伎倆。半半叟大怒展出星宿魔掌,怎料少俠如風閃電出手,未及三招,就將半半叟甩得飄出五丈開外。半半叟雖然略無損傷,卻顯然已落了敗著,被少俠用言扣住,譏誚他「星宿魔功」尚未達爐火純青地步,許以三年,親往陰山候教。半半叟氣高狂傲,當即應諾相率五大弟子狼狽離去。」
羅湘梅忽面顯疑容道:「半半叟既然離去,那麽打中八步趕蟬皇甫嵩,那藍磷魔箭是何人所發?」
桑祿含笑道:「是貧道所爲,那支藍磷魔箭系前在此間半半叟大弟子赤發巨靈打中貧道之物,貧道留下珍藏身旁,不想救了樊少川一命。」
江瑤紅嬌笑道:「桑道長倒是寬宏大度,樊少川出言譏刺道長,道長反以恩報怨,此種義風俠范,江湖中尚不多見。」
索命八掌桑祿不禁被說得面上一紅,笑道:「樊少川雖然牲傲狂妄,尚不失爲正派人物,貧道怎好見死不救。」一言方落,廳外突穿進一條人影,飛快絕倫。
桑祿及兩女同時一怔,擡目一瞧,只見是白眉叟樊少川屹立廳中,面露愧赧之色,一襲長衫,支離破碎如垂柳,顯然經過一場激鬥所致。樊少川含愧說道:「桑觀主,請恕樊某狂妄成性,如非偶聽觀主之言,樊某還蒙在鼓裏。」
桑祿離坐而起,趨前握手大笑道:「些許之事,何足掛齒,樊老師怎知貧道在此?」
白眉叟神情激動道:「當年與獨臂風雲丐一語成仇,被獨臂風雲丐三支蛇尾釘打中胯骨,爲此樊某三月未離床榻,事後經丐門長老竹杖叟洪潢親執獨臂風雲丐登門謝罪,怎料獨臂風雲丐認作半生奇恥大脅,野鴨江上獨臂風雲丐隱在蘆葦叢中,事完樊某正欲離去之際,獨臂風雲丐忽然現身,勒令樊某跪地謝罪,消除前辱。樊某偌大年歲,怎肯聽他,一場激戰樊某不敵,逃奔至此,樊某當年與趙大俠相交甚篤,厚顔來此請他相助,解除此厄……」言未了,驀地由外廳傳來一聲懾人心魄的冷笑。
冷笑聲中,只見人影一閃,廳中又多出了一人,身量瘦削,一頭亂髮,五官尚稱端正,只是面色泛青,冷冰冰異常陰森,一雙目逼射令人寒顫的冷芒。一襲百綻千孔的長衫滿是油脂污穢,左袖虛蕩蕩的搖晃不定,不言而知那是丐門怪傑獨臂風雲丐。
白眉曳樊少川兩道白眉猛望上剔,冷笑道:「獨臂丐,莫要欺人太甚,敢膽闖入滄州大俠府上,只怕你要落得個身敗名裂,至死方林。」
獨臂風雲丐冷冷說道:「化子平生獨來獨住,毫不知畏忌,滄州大俠是誰?怎不出來相見。」此刻,廳後已走出了嚴福及數名武師,一武師聞言大怒,揚刃撲身而上,一抹寒光迎腰卷削而至。
獨臂風雲丐冷笑一聲,像鬼魅般一挪,單袖飄起,那五隻鐵爪疾如電火地向刃芒抓去。只聽哢嚓一聲,獨臂風雲丐手中多出一截短刃,只是獨臂風雲丐身形毫不停留,五指一鬆,斷刃歸卿朗墜地,化指掌,飛快無倫地望那名武師「精促穴」按去。
那名武師駭然色變,倒躍而退,豈料獨臂風雲丐如影隨形面至,眼看就要喪生掌下。此際白眉叟與索命八掌雙雙急出一掌,猛襲獨臂雲丐,狂風怪嘯,急飆卷飛。獨臂風雲丐無論怎麽狂傲,自保要緊,急撤出兩步,翻掌飛迎。蓬地一聲撼震,三人均退出兩步。獨臂風雲丐發出一聲狂傲冷笑,兩目暴射棱芒。
索命八掌桑祿亦報之一聲狂笑道:「獨臂丐,你就不怕觸犯丐門幫規嗎?」
獨臂風雲丐冷傲說道:「化子前次不該妄用蛇尾針,如今僅憑真實功力,還懼什麽?」
桑祿尚待開口,兩聲嬌叱揚出,江瑤紅羅湘梅各捧著一支長劍,展出飛燕出林身法,流矢般射在獨臂風雲身前,江瑤紅道:「桑真人不必多說,姑娘要伸量這化子有多大道行,在滄州大俠府上耀武揚威?」
獨臂風雲丐突然發出桀桀怪笑道:「威望燕雲,聲震武林之滄州大俠趙康九,在本化子眼中本是視同無物,姑娘你把趙康九捧得太高了。」說時在懷中取出一支竹笛,又冷冷說道:「姑娘,你只要在化子這只竹蕭下走出二十招以外,化子立時掉頭就走,與樊少川前怨就此一筆勾消。」
江瑤紅被激怪得玉顔啡紅,長劍平平飄起,畫起一道銀弧,一招「狂風刮絮」,見銀弧流轉,劍生輕嘯破空之音,挾著一片寒風,疾卷而至。獨臂風雲丐嘿嘿地冷笑道:「原來是峨嵋門下,毫末之技,也放在虎口拔毛。」休看這化子出有狂傲,身上確有謀奇實學,語音聲中,身影霍地往左斜仰,手中竹部往右揮出,振腕斜封,巧快無比,劍蕭相撞生出竹鐵之聲。
江瑤紅只覺這化子內力奇猛,長劍立時震蕩往後飛出,不由大驚失色,仗著劍法玄妙,順著劍蕭之勢身形疾轉,長劍已變爲「柳枝寬燕」,震起千百點銀屋,移向獨臂風雲丐周身重穴。獨臂風雲丐輕聲中,蕭招叠變,彈指間,已攻出了三招。這三招均是奇詭不凡,只見蕭影流浪,宛如天女織梭,層出不窮。
玄衣龍女江瑤紅被獨臂風雲丐三招奇攻,迫成守勢,將一套曼因師太的成名劍招飛燕劍法悉數施展開來,只見銀星萬點,乍分乍合。錯非是這套飛燕劍法,姑娘定傷在獨臂風雲丐之手。索命八掌桑祿眼力極強,看出江瑤紅武功雖屬上乘,但委實不能在此丐門怪傑手中討了好去。
轉眼十八招過去,突聞獨臂風雲丐大喝一聲,一招「長虹貫日」,手中竹蕭已穿破姑娘劍浪,手腕一振,將劍浪迫開,又是長笑聲出,竹蕭已化成「毒蟒尋穴」,疾如星芒般戳向姑娘「乳中穴」而去。桑祿大喝道:「獨臂丐你不怕死麽?」喝聲猶若驚天霹靂。
獨臂風雲丐聞言一怔,立即飛快撤招們出圈外,怪視桑祿大喝道:「你說這話是何意?」
桑祿冷冷說道:「貧道就不信你不怕罹受自斷七根主筋之刑,你真不知趙大俠及兩位姑娘與你丐門中有何種淵源麽?」
獨臂風雲丐不由胸頭狂震,茫然不解地望了江瑤紅一眼。江瑤紅被獨臂風雲丐蕭招迫開劍浪,不由氣血迸湧,趁著獨臂丐撤招立即飄後調息了一陣,聞聽桑祿話中用意,不禁玉靨羞紅,羅湘梅亦是一般情狀。
獨臂風雲丐見兩女神色,心中狐疑奮湧,暗道:「自斷七筋之刑,是觸犯以下犯上之門規,才得罹變此刑。趙康九與兩女縱然與丐門甚有淵源,但化子除了本門長老及掌門人之外,就無人比化子輩份爲高,何能罹受酷刑此。」
他被囚居三年,外界事物毫無所聞,三年期限一滿,他就找上高陽派總壇,一心一意打聽白眉叟下落,與外界毫無接觸,他怎知這段淵源。當下獨臂風雲丐目視桑祿冷笑道:「牛鼻子,你說話須說個清楚明白,如敢戲弄化子,到時,你也難逃掌下之厄。」
桑祿面色鎮靜,微微一笑道:「你可知趙大俠是你丐門四長老的泰山岳父,兩位姑娘亦是四長老的未婚妻室麽?」一言方出,兩女羞紅過耳,急垂螓首。
桑祿喝道:「貧道問你這三年被禁囚室內,幫中一應大小事情,你都知曉?」獨臂風雲丐瞠目不能出聲。跟著桑祿又是一聲冷笑道:「丐門四長老已然亡故,他留下的一面「紫銅神龍獅虎令」,經丐門三位長老交付一人執掌,那人是不是算得丐門四長老?你且說說看?」
獨臂風雲丐只覺腦中一陣天旋地轉,眼內金星直冒,暗說:「不妙,這牛鼻子的話顯然是實,以下犯上的罪名叫化子已是背定了,這卻怎麽是好?」
腦中忽轉一念頭:「此時不好認錯,免得將後不能推脫。」眼珠一轉,猛然發出一聲狂笑道:「化子豈是你能蒙得住的,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本門幫規只認令符不認人,話要說轉來,化子找的不是你們,找的是樊老鬼。」說時兩臂骨節一陣比剝亂響,話音一落,忽地騰身而起,驀地一掉首,化作「蒼鷹攫免」,五指暴伸如鈎,流星飛矢般向白眉叟樊少川撲去。
指風銳利,破空生嘯,威力無倫。獨臂風雲丐這一猝然伸手,全力施爲,任誰均難避了開去。白眉叟樊少川見獨臂風雲丐淩空撲擊,來勢如雷,心知無可畏縮,滿嘴鋼牙一咬兩掌猛推,一式「大嵩陽九手」中絕招「托梁換柱」打出。
掌力尚未發出,忽見獨臂風雲丐悶哼了一聲,一條身子如斷線風箏般直掉了出去,叭噠一聲,跌在廳外半融雪地上久久不起。廳中諸人見狀均爲之一怔,這突如奇來的變化,有點茫然。微風颯然,廳中人影一閃,只見一老叟,穿竄而入,胸前長須飄拂,行雲流水般步向獨臂風雲丐身前。
原來獨臂風雲丐淩空下擊時,只覺一股無形潛力向自己前逼來,這股反震潛力奇猛,胸臂等處如中萬斤重錘,真氣一散,登時身不由主地往外摔了出去,墜在雪融了的濘泥地上。但感遍身虛軟乏力,喉頭發甜,一口傷血幾乎噴出口去,他強行抓壓住不使噴出,閉眼調息,把被震散的氣血後歸原行經絡。
片刻,他只覺氣力已複睜眼一瞧,面前赫然顯露一人影,仿佛甚熟。循著這雙眼望去瞧去,不由駐然色變,面容慘白,挺身長跪在那老叟身前,道:「弟子,錫壽參見蒼長老,弟子如有不法之處,叩請以幫規治罪。」
那老叟正是九指神丐蒼璽,蒼璽面色深沈,拂須冷笑了聲道:「不敢,你現在是風雲人物,老朽焉可妄言你身犯何罪。」獨臂風雲丐臉容更形慘白了,額角的汗洋洋而出,惶恐不則一聲。
廳中諸人已知那老叟是何人了,蒼璽來過趙府,嚴福一眼便瞧出,立時趨步來在蒼璽身前,施禮說道:「蒼長老久未得見,你老人家可好?家主人渴欲一見,想念不已。」
蒼璽點頭微笑道:「你家主人途中頻傳俠蹤,老朽幾番尋覓,屢屢撲空,是否你主人已返?」
嚴福垂手答道:「尚未返轉。」蒼璽點點頭,又別面怪視獨臂風雲丐,欲待斥責。
這時,索命八掌桑祿如風趨前,抱拳微笑:「蒼長老,貧道陽山金真觀桑祿,久仰清範,只恨無緣瞻仰,今日得見,果然泰山北斗。」
九指神丐蒼璽微笑道:「桑觀主,你太謙虛了,叫老朽如何承受。」
桑祿望了獨臂風雲丐一眼,笑道:「這位苗老師與貧道等了無仇隙,只因雙方都是倔強成性,互生口角,極不相容,貧道等也有不是,望蒼長老斥責爲幸。」獨臂風雲丐聽在耳中,甚是感動。
蒼璽不爲已甚,落得望風收帆,向獨臂風雲丐沈喝道:「起來,還不謝過桑觀主。」
獨臂風雲丐立起,臉上真情激動,桑祿還怕他臉上下不去,拉著白眉叟走了過去申致歉意。大廳盛宴擺下,炊金饌玉,觥籌交錯。席間九指神丐蒼璽詢問謝雲嶽來蹤去迹,諸人均語焉不詳,僅就所知的吐露無遺。蒼璽將各人的話綜合起來,略經思索,已知八九,搖頭呼噓道:「老朽這位拜弟藝絕天人,武林奇材,但水滿則溢,材高天嫉。」說著冷電雙目凝視了江瑤紅,羅湘梅一根。
兩女不由玉靨鮮紅,嬌羞無地自容。只見蒼璽又長歎了一聲,道:「情之一字,不知葬送了多少有爲男女,須知老朽這位拜弟雖嫉惡如仇,卻宅心忠厚,老朽敢保證他並非到處萍水留情,見異思遷之人.只是不得已而出之,誠有難言的苦衷,雙方總該互信互諒爲是。」皆因蒼璽瞧出兩女亦是鍾愛謝雲嶽,暗中用言語點破兩女,今後不要爲些許誤會,致來愛侶勞燕分飛。
此刻,九指神丐蒼璽又朗聲大笑道:「八臂金鋼宇文雷雄才大略,八步趕蟬皇甫嵩陰險詭詐,半半叟狠毒無比,這三人豈能如此容易稍息野心,恐怕武林來日大難,有增無減。」
言在此處,忽聽窗外傳來陰側側語聲道:「不錯,你猜准了。」九指神丐蒼璽聲方入耳,原式不動,離座飛起,向窗外撲去。
獨臂風雲丐等人也如矢離弦,紛紛隨著竄出窗外,那裏有半個人影。春寒料峭,寒氣泛骨,光禿禿的樹枝才萌出星星絲芽,在風中搖瑟起舞。蒼璽心驚暗中來人身法絕快,疑訝不止。突然獨臂風雲丐冷哼一聲,只見他閃電轉身,獨臂一揚,一線黑絲電芒星射,由掌心激飛而出,向大廳簷下打去。只聽一聲淒厲慘嗥入耳,簷間忽然墜而下一條身影,叭噠摔在泥濘中,泥漿迸射。那人兩手掩著左眼,只在泥地翻滾,痛極嗥叫,手指隙縫中不斷滲出黑紫血液。
獨臂風雲丐冷笑一聲道:「麽魔小丑,尚敢來此現眼,這蛇尾針滋味是好嘗的麽?」
那人似是痛極難熬,自知萬無幸理,忽地起身躍起,用僅剩的只服獰視了獨臂風雲丐一眼,怒吼一聲,舉起右掌望自己天靈蓋擊下。豈知獨臂風雲丐如風閃電而至,五指幕伸,將那人右腕扣住,沈喝道:「朋友,你要死不難,化子還有話要問,據實答復,化子必成全你。」
那人方才已劇毒攻心,痛極神昏,方決心自戕,以求解脫,如今被扣住腕脈,酸筋噬骨,縱是鐵打銅澆的漢子,也承受不住,只嗥叫得一聲,便昏死過去。獨臂風雲丐啐了一口痰,狠狠罵道:「這麽不經事的廢物,令人惹厭。」言猶未了,那人喉頭一聲痰響,氣絕死去。
九指神丐蒼璽見獨臂風雲丐又妄用蛇尾針,不由暗中濃皺眉梢,沈喝道:「錫壽,發話的早就遠揚了,你這是怎麽的?」
獨臂風雲丐聞言,不由得著雙眼發怔,心說道:「當著這多人面前,頭栽大啦,正主兒早跑了,我怎向無用小輩發什麽橫。」想著,望了屍體一眼。
突然間,十丈遠外,寒塘之畔,一株虯柯奇松之上哈哈大笑道:「老化子你又猜錯了,老夫並未遠去,只是缺了一條臂膀,化子找錯了對頭冤家,毒債毒還,每門中幾曾放過了誰?」蒼璽眼中奇光猛射,旋身揚掌打出一招。
狂風卷雲,轟地一聲,那株合抱虯松樹身震得連晃,松針濺射飄灑如雨,樹上卻不見有半個人影墜下。蒼璽滿頭髮鬚根根就立,正欲作勢撲出之勢,樹下又是冷笑聲起,道:「我老人家開殺戒之日,還有三天期滿,蒼璽,我老人家四徒被你打成斷臂折腿,如今順便悄個信給你,我老人家在湖北雲夢山紅旗總壇等你了卻這件仇債,否則的話,你那丐幫,即將屍橫狼籍,休怪我老人家心狠惡毒。」這語聲隨著砭骨寒風入耳,陰森懾人,驚心動魄。
蒼璽猛喝道:「你究竟是誰?」
「長白魔尊者。」
蒼璽等勃然變色,冷笑道:「好,老化子半月內,准去雲夢山討教。」
只聽魔尊者發出刺耳冷笑道:「丐幫人物景是守信重諾,我老人便去雲夢山相候,最好多帶點徒子徒孫前來送死。」話音方落,寒塘之內,一條白色人影,沖霄而起,飛快絕倫。
獨臂風雲丐大喝一聲,身影電撲而出,五支精鋼如戟的手指,直朝白色人影身後抓去。魔尊老的功力超凡絕塵,身影快得出奇,豈能讓獨臂風雲叟抓著,白袖向後一拍,身形斜掠雲飛而杳。獨臂風雲丐驀感五指被魔尊者反拍袖風逼壓奇痛欲折,慌不叠地撤臂,身形猛往下墜,踉蹌數步方始定住,一張黃臉羞得赤紅如血。
這時,蒼璽雙眼只凝著藍天麗日,飄浮白雲出神,面上雖瞧不出異樣神色,但衆人卻忖出他腹內愁思沈重,皆是一聲不發。蒼璽雙目望著江瑤紅、羅湘梅兩女說道:「老朽有句言語,望兩位姑娘不要見怪,老朽拜弟謝雲嶽倜儻英俊,不世奇才,難怪兩位姑娘情有獨鍾……」
兩女不禁羞紅雙靨,低垂粉頸,只聽蒼璽又道:「只怕你們之間還有一段糾纏,只因謝雲嶽與貴派金頂上人門下瞅玉修結有怨隙,金頂上人最是護犢,對你們之事不無阻難,不過事在人爲,千萬不可意氣用事,望兩位姑娘善體老朽話意,你們先趕赴武當找他。」
當下江瑤紅,羅湘梅,及索命八掌桑祿三人齊赴武當而去。
※ ※ ※ ※ ※
朝曦正照,晨風生寒。二月仲春,武當山桃杏繽紛,垂楊搖絮,綿亙平峰則密樹森羅,蓊蔥蔽日參天,兩淩峰絕壑,猶層冰積雪,真春風雲不變也。山中道觀臚列,金碧輝煌,掩映異杉古柏之中,誠天真之奧區,玄門勝地。春風嘯掠,一輪紅日甫平樹稍,在那展旗峰下,紫霄宮前禹迹池畔,負手凝立著一個銀須飄拂鶴顔清瘦道人,眉梢緊蹩,面色帶有重憂,雙目裏視池中浮萍。身後分立兩個大人小童,眉清目秀,手中各捧一柄斑剝蒼古長劍。
驀地,四山鐘聲響亮,回蕩互應,響徹雲空,那道長猛然仰面,星目中突現逼人神光。鐘聲悠揚中,忽傳出了一聲長嘯,展旗峰上一條身影電瀉而下,疾如鷹隼般落在紫霄宮側面石蹬道上,只兩三個起落,毫無聲息地定身在池畔道者右側。
只見來人是一位面黃微髯的道人,躬身稽首說道:「掌門人爲何輕離天柱峰瓊台觀重地,來在紫霄宮?」
那鶴顔清皤老道鼻中沈哼一聲,道:「靜明,爲何說話如此輕率,事關武當盛衰禍福,我已搬請兩位久避塵世的三位本門師叔,分鎮瓊台觀、太和宮、金頂玄武殿。」
靜明真人眉動色喜道:「有他三位老人家出來相助,本門高枕無憂也。」
掌門人面色一沈,道:「你說得如此容易,一個逍遙客已難應付,何況他邀來北冥魔教三怪,更有你招來乾坤手雷嘯天等人,本門生死存亡在此一舉,方寸警鐘響起,莫非逍遙客等這快就來了麽?」
靜明真人面色微微一紅,垂手說道:「警鐘初出之處,是在迎恩宮,與逍遙客來途有殊,本門近年來,第三代弟子下山行道,樹立強敵不少,大概另有其人。」
此鶴顔清臒道人,爲武當掌門藍星羽土,聞有當下沈吟須臾,道:「靜明、你去迎恩宮瞧瞧來敵是誰?本山三十六岩,七十二宮,二十四觀,均有設伏安排,來人自無這般容易侵入,你遇上了靜性、靜法,可傳諭,命他們緊護榔仙洞前榔梅仙寶。」
靜明真人答稱:「遵法諭。」音落,反身振袂,拔起四五丈高下,身形一弓,兩臂暴伸,倏變「飛鷹竄靠」,電閃撲入古柏異杉中而去。
靜明真人一落入林中,複又騰起,往北飛馳,忽在他身後門出一縷輕煙似的人影,劃空追躡,疾詭絕倫。這條人影躡至半途,忽斜掠超越,在蔥郁帕杉中倏隱倏現,望迎恩宮掠去。迎恩宮之前,有座矗立的青石長碑,碑上大書「第一山」三字,乃宋襄陽筆,書法飛動,天龍騰蛇。
鐘聲驟歇,一具龐大身影望石碑前飛矢落下,只見是一禿頂虎面老者,神態威猛,一身錦緞長衫,映著朝日之下,耀目生輝。這老者一眼瞥見「第一山」三字,立即縱聲大笑道:「好大的口氣,讓老夫加上一筆。」說時.翻袖出指,欲向一字下上加上一筆。
忽然迎恩宮中有人高喝道:「施主休損本山勝迹。」喝聲中,宮中竄出一人,疾如電奔.探掌疾伸,飛快絕倫地向虎面老者手臂劃去。
那虎面老者好似身後有眼般,頭卻不回,哈哈大笑。刷地潛龍升天而起。這人一揮撲空,身形一旋,仰面擊出一掌。豈知虎面老者身形變化絕快,這人掌力未出之際,已自掉首淩空下撲。兩條身影一合,只聽一聲淒厲慘嗥揚出,迎恩宮竄出這人的身子,已自震出三丈遠處,五官噴出鮮血如泉,死狀慘不忍睹。
虎面老者見狀後只哈哈狂笑,道:「武當盡都是酒囊飯袋,不堪一擊之輩,也敢號作中原大派。」
鐘聲又自響起,迎恩宮內電飛而出三中年道人,居中道人目光冷冷望了虎面老者說道:「玄門清修之處,施主何能種此殺孽?」
老者發出一聲震人心弦的冷笑,道:「殺孽由你們武當先種,難道老夫平白無故前來武當麽?」
居中道人細細打量了虎面老者一眼,面色突然一變,說道:「原來是邛崍地煞居士穆丙老師駕臨了。」
穆丙冷笑道:「算你眼力不錯,居然認得老夫。」手指著屍體,陰陰說道:「你那本門弟兄死得不虧吧?誰叫他暗算老夫。」
居中道人傲然一笑道:「邛崍一派,近來倒行逆施,門下多淪入綠林盜匪,本門弟子下山行道,搏殺在所難免,穆施主不但不清理門下,反闖山武當,恣意報復,真令貧道齒冷。」
穆丙聞言勃然大怒道:「你敢出言侮蔑老夫,哼哼,老夫管教你武當七十二宮,夷爲瓦礫廢墟。」
那道人冷笑道:「武當雖都是酒囊飯袋,穆施主尚不足有此功力將七十二宮夷爲平地。」穆丙鬚眉怒戟,電飛出掌,勁力奇猛,排山倒海湧出。
三道倏地身形一分,青芒疾閃,三劍劍光一震,銀星三朵分指著穆兩的「天樞」、「精促」、「俞門」三處重穴。穆丙霍地一聲清嘯,斜挪三尺,右掌疾往腰肋一按,嗡然龍吟響處,手中掣出一柄靈蛇飛舞,晶光閃輝的軟劍。他那劍勢未出,三道劍芒卻如萬點寒星,雲集攻身。
只聽穆丙一聲懾人冷笑發出,只見金虹飛卷,將那萬點金星籠束其中,一串金鐵之音響起,陡地滿空儘是金花流星,四散飛揚。三道人影倒飛立定,手中各執著一截斷劍,面色灰白,目現駭然之色。穆丙哈哈狂笑,宏亮如雷,震得四外技葉蕭蕭落下,良久笑定,傲然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三元劍法也不過爾爾。」
他這狂語出口,立即聞得一清朗語聲,從身後一株參天古柏發出:「穆老兒且慢狂言,武當豈是你能輕侮的,你拿這些武當後輩出氣,算得什麽人物,盡可去找他們掌門人比劃比劃,藍星羽士現在紫霄宮前,在此自說自話做什麽?」
穆丙邛崍高人,狂傲無比,越聽越是有氣,對方一落音,人就旋身騰起,金虹一抹,向發聲之處卷削而去。他才拔起三丈高下,只覺腿膝彎處宛如蜂噬一口,痛得心脾皆顫,不禁真氣一瀉,腳下一沈,墜下地來。耳內但聞得一聲:「找死。」不由面色大變,騰身一縱,如飛望山內逝去。
三道心感樹上發話那人解救之德,地煞居士穆丙一出手,向無全屍之人,這無異於救了他們性命一般,日送著穆丙背影逐漸消失後,各各長籲了一口氣。居中道人目投在那株參天古柏,說道:「何方高人,容請相見,貧道等也好拜謝大德。」
只見濃針密枝,隨風囂舞,卻並無半點的回上聲,既未見其來,又未見其去,神龍隱空,心中訝異不已。忽地,一條身影由左側岸壁上飛落。居中道人迎了前去,喚道:「靜明師兄來得正好。」隨即將前情說出。
靜明真人忙道:「你們快鐘聲傳警,貧道立即趕過真宮。」說著,兩臂一振,一鶴沖天竄上崖壁離去。三道草草收葬死屍後,即掠入迎恩宮內。
轉瞬,悠亮鐘聲由宮內傳出,徐志不疾,一點卻不似有緊急事故發生。迎恩宮面對一座孤峰,峭壁層崖,高聳淩雲,峰頂一株盤根龍麟五髯奇松旁,有一青衣少年負手凝立,仰望藍天朵朵白雲,心中默默忖思著。這少年怪書生謝雲嶽。他探出樂揚品兒確不是武當三劍所擄,正如靜明真人在均州飯莊所說,諒是逍遙客擒住。兩童姿質根骨俱屬上乘,人見人愛,難免不被逍遙客看中,強收爲門下,只有等逍遙客見面再說。
他疑慮乾坤手雷嘯天及傅六官傅婉已先自己而來,怎麽不見。驀然眼角發覺有異,轉目一瞧,只見鄰峰之上現出數條人影,一閃而隱入杉松樹叢中。心中一動,腳尖輕點,身化七禽身法中門「孤鴻掠空」身法,破空斜飛,身如弩矢,穿出七八文外,突又兩臂一收,疾換「天龍八變」身法,一連幾個變化,眨眼之間,已淩空飛渡過二十餘丈,落在對面峰頂。足才一沾地,又拔身而起,望幾條人影方向追去。
謝雲嶽輕功身法,快速絕倫,片刻,已自距離前面數人身後四五丈。仔細打量數人,不禁大爲失望,他以爲這數人中一定有乾坤手雷嘯天等三人在內,因爲其中還有一名少女。他一路追隨,恍惚看得此女就是傅婉,及至走近,方覺不是。
謝雲嶽放緩身形,沿途奇松老幹屈曲,根葉蒼秀,古杉高聳入雲,挺拔巍立在千峰萬岳間,景色至奇。忽見前面數人停步不走,側首低聲談話,謝雲嶽身形疾晃,潛隱在一塊岩石之後。只聽一個粗暴的嗓子說道:「武當山中警鐘頻傳,看來大敵犯山了,我們適逢其會,究竟我們要參與否?還是單獨行動?」
另一個聲音起了:「師兄,我們強仇大敵就是靜慧牛鼻子,武當強仇來臨,樂得混水摸魚,易奏大功,靜慧牛鼻子就在下面回龍觀內,這就找他去,牛鼻子授首後,還可趁機嘗嘗榔梅仙實的滋味。」
那少女忽道:「師兄,你就知道我們准行嗎?」
少女話音一落,突聞松葉濃蔭處傳出朗朗語聲道:「姑娘話說得不錯,今日犯山者有死無生,豐勸諸位施主還是下山爲是。」謝雲嶽冷眼旁觀得極爲清楚,離數人數十丈遠處有一童顔鶴髮老道,以玄門氣功傳聲,故聞聲似近在咫尺。
所來數人之中有一驃悍大漢,目射威光,循來語聲來處大喝道:「說話的可是靜慧牛鼻子?鬼鬼崇崇,躲躲藏藏做什麽?賀太爺跟你算賬來啦。」
朗朗語聲又起:「靜慧爲貧道師侄,他現離山外出,空勞諸位施主跋涉,半月之後,貧道令靜慧在回龍觀相候施主們就是,施主們所帶防身兵刃,貧道已暫代收存在二龍瀑前,諸位回程定可見到。」數人聞聲一凜,齊齊忙望背上一看,不由嚇得亡魂飛冒,互望了一眼,拔足奔回而去。
謝雲嶽暗笑這幾人均是蠢貨,連身後兵刃被人竊去,均懵若無黨,不由暗驚那道人身手高絕。忖念之間,微風颯然,面前人影一花,身外七尺處正立著一個童顔鶴髮的老道,膚色凝肅,朗聲說道:「施主此來武當,是友是敵?」一眼望見謝雲嶽身後的「太阿」劍,露出了詫驚之色,目光久久不移。
謝雲嶽微笑道:「在下非友非敵,只爲矚仰名山而來,大可放心,道長請便吧。」
老道稽首道:「這樣就好,施主身後長劍諒是神物,不過登臨本山均須解除兵刃,望施主解下交與貧道保管,下山時向貧道索還,貧道黃星羽士,就在崖下回龍觀內。」
謝雲嶽知黃星羽士覬覦太阿寶劍,哈哈大笑道:「道長好稅利的眼力,在下長劍實是前古神物,豈可假手於人,道長請不必與在下糾纏,逍遙客與北冥王魔即將犯山,目前邛崍地煞居士穆丙又侵入紫霄宮,你還是趕返紫霄宮應敵才是。」
黃星羽士大喝道:「你究竟是何人?」聲色俱厲,長須飛動。
謝雲嶽冷冷說道:「道長,你這又何必哩,方才不是說過,在下非友非敵,何用這般疾言厲色。」那種滿不在乎的神色,真令黃星羽士氣殺。
休看黃星羽士長依三清,持修清淨無爲上學,見了太阿寶劍,一樣生起貪念,他忖念若將這輛寶劍得手,何懼那逍遙客及北冥三魔。人真能做到恬淡無欲,與世無爭,是爲仙佛,黃星羽士這一起貪念,幾乎身敗名裂。
只見黃星羽土面寒似冰道:「武當解劍,千古之法,施主何能例外,望施了三思,不然,恕贊道冒犯了。」
謝雲嶽尚是不動聲色,徐徐說道:「這樣說來,在下如不解下長劍,道長要伸手摘取了。」
黃星羽士點點頭道:「正是。」
謝雲嶽朗聲大笑道:「道長如欲摘取在下身後長劍,只怕功力還嫌不足。」
黃星羽士怒道:「你敢藐視貧道。」
謝雲嶽微笑道:「道長不可動氣,在下與道長打個賭如何?」
黃星羽士面色一怔,說道:「怎麽個賭注?」
謝雲嶽道:「容易之極,若道長十個照面之內,不能將在下長劍摘取的話,在下只求一樹「榔梅仙實」,道長你能賭麽?」
黃星羽士不禁動色微變,忖思道:「榔梅仙實系本門寶物,功能培補真元,輕身益氣,且能祛毒生肌,只有掌門人可每年摘取十二枚一制煉丹藥賜與合山道衆,貧道怎麽可賭此物。」繼而轉念道:「貧道怎麽會生出伸手無功的念頭,何況榔梅仙實祠外只有三株仙種,其餘均爲凡品,萬一無功時,便將一株凡品相贈,這也無關緊要,想必掌門師兄亦不會不同意。」當下朗聲慨然說道:「貧道依施主所言。」說著腳下一動,斜肘伸掌向謝雲嶽的肩上抓去,手出如風,迅茁鬼魅。
那知一手抓空,未見謝雲嶽身形稍動,竟已後退七尺,只聽謝雲嶽沈聲道:「且慢,話尚未講明,在下指明要榔仙祠左第九株,那樹體無寸皮,赤幹聳立,花色深淺如桃杏,紅白相間,蒂作海棠垂絲所結的榔梅仙實。」
黃星羽士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暗道:「這少年好厲害,先就把話扣住了貧道。」當下沈聲道:「施主,你太也狂妄了,就認定貧道十招內無能取你身後寶劍麽?」
謝雲嶽朗聲哈哈大笑道:「成不成,到時方知,目前言之尚嫌太早,在下身後長劍本是撿來之物,倘若失去無多大干系,不過,貴山榔梅仙實,傳爲禁品,本門之人均不得妄取,道長,在下恐怕您言而無信,無能爲力。」
黃星羽士被他一番言語激怒異常,大喝道:「貧道平生素重然諾,怎會失信于你後生小輩。」
謝雲嶽冷冷說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此地就是道長與在下兩人,一無物據,二無人證,到時道長如賴在下無理取鬧,又有何言可說?」
黃星羽土伸手向發卷上摘下一塊星形黃玉,向謝雲嶽身前抛將過來,沈聲喝道:「此是貧道信物,如若十招之內不能將施主長劍摘下,憑此黃玉至榔仙詢問守祠道人索取一樹取榔梅仙實,不然,星形黃玉自當索還。」
謝雲嶽將星形黃玉一把接在手中,望了一眼便收置懷中笑說:「好,就請道長伸手吧。」心中不由慨歎黃星羽士爲了一念成貧,竟泯沒良知。
他一言方落,黃星羽士五隻手指已欺風閃電般向右肩抓來。謝雲嶽發出一聲極冷峭的笑聲,身形飄開,快如鬼魅。黃星羽士手指才離謝雲嶽肩頭兩寸時,往下一沈,驀地面前一花,對方身影已然不見,身後忽起冷笑之聲。
黃星羽士不由大吃一驚,連思忖之念也顧不得,手勢不撤,臂隨身旋抓去,帶起銳風嘯音。才一眼角瞥見謝雲嶽身影,忽又不見,黃星羽士方知今日遇上武功絕倫異士,心中不由一凜。他這念頭方起,急聽身後響起冷冷之聲:「道長,兩個面已是過去了?」
黃星羽士暗中咬牙心說:「今日如在少爺面前失了手,有何面目身居武當三星。」腳下猛點,人已拔起三尺,疾掉首猛撲而下。
這一動作,在眨眼時完成,又挾威力千均之勢,對方無論如何逃不出去,可是面前那有對方身影,只有微風掠枝,濃蔭匝地,一片空蕩蕩而已。黃星羽士不由驟然變色,口中後喝道:「施主隱身何處,躲躲藏藏,這算不得什麽稀罕。」
身後冷笑聲又起,只聽對方說道:「誰躲躲藏藏了,道長有目不見,怪得那個。」
黃星羽士緩緩地轉過身去,只見對方神態瀟灑含笑注目著自己,他不禁暗歎了聲道:「今日萬無勝理,只有勉爲其難。」心下追悔不已,但話已出口.說不上不算。
忽地,鐘聲又起,蕩谷彌空,只聽對方徐徐說道:「警鐘頻傳,想是大敵來犯,但崖下回龍觀內寂然無聲,鎮守回龍觀可只有道長一人麽?」
黃星的上面雕湧駭容,觀內還有四人守護,爲何寂然無聲?話也顧不得回答謝雲嶽,道袍一展,備向崖下湧瀉而下。謝雲嶽欲將星形黃玉還他,已是不及,太息一聲,略一躊躇,身形疾展,亦望崖下飛落。一入觀內,只見古甌之側躺了四具道裝屍體,胸前布衫已然粉碎,均宛然有一隻掌印,面上立現出恐怖驚悸之色。
謝雲嶽細細審視,四道均是被內家絕乘陰毒掌力所斃。胸前掌傷手印大小不一,可見來敵不是一人,心說:「不要是逍遙客北冥三魔頭已來過?」黃星羽士又不見現蹤,不禁油然生起同仇敵愾之心,電閃而出,這向玉虛蹬道飛身而上,望紫霄宮而去。
仰望天宇澄朗,金頂天柱白雪未溶,晶玉皚皚,下瞰兩側塢谷,數抱松杉,連蔭挺秀,滿山喬木夾道,青紫聳天.如行綠幕中。滿堂鐘聲此起彼落,通蕩山谷,一反過去悠亮,鐺鐺連鳴,急促異常。他身形飛快,搶登七八裏,八仙羅公院屋字隱隱在望,忽見人影連閃,身形甚是稔熟,猛提丹田真氣,身逾飄風拔起追去。
轉眼已是逼近,只距前面人影七八丈,他一瞧清是何人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原來正從索命八掌桑祿,及江瑤紅羅湘梅三人。他正想閃身隱藏,忽聽至到江瑤紅嬌聲道:「鐘聲急起,想必是雲哥人武當,牛鼻子這番有得苦頭吃了,真討厭,這蹬道有這麽長。」
她說話時,有意無意地向後一望,這一動作在她是欲察究蹬道石級究竟多長,卻不料意發現奇迹,星目中陡現驚喜光輝,口中大叫道:「雲哥,你真在此,害得小妹找得好苦。」謝雲嶽意不及料,閃避不及,只好躍級而上。
這時,桑祿及及湘梅已聞向回顧,謝雲嶽執著桑祿雙手問好,一眼瞧見羅湘梅星眼中滿是幽怨之色,不由胸中一震,忙笑道:「羅姑娘,你好。」他不問還好,他這一問,只見羅湘梅竟流出兩行珠淚,順著嬌靨而行,似是受了無限委曲。
索命八掌桑祿見狀,知有一番糾纏,急道:「少俠,貧道要行個方便,先走一步。」他也不等謝雲嶽回答,身如電風跳躍而上。謝雲嶽僵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江瑤紅語含幽怨道:「雲哥,你也太忍心了,梅姐姐蒙你相救解穴之德,以身相許,怎麽一句話不說便走了?」
謝雲嶽不禁面紅耳赤,怯懦說道:「實是心急樂揚品兒下落,不覺疏忽失禮.但是……但是……」一連說了兩個但是,終於鼓著勇氣說道:「在野鴨灘皇甫嵩莊中相救兩位姑娘,本是從權爲之,羅姑娘無須耿耿于心……」
言未畢,江瑤紅介面道:「雲哥,你想想看,女兒家隱處被陌生男子沾著,她不以身相許,還有何法可想。」說時嬌靨緋紅。羅湘梅亦是一般神情,眼圈微紅。
謝雲嶽暗道:「這是你逼我解穴的呀。」情不自禁地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張著雙眼,不知如何答復才好,半晌,躬身一揖到地,道:「本是在下不好,現在向兩位姑娘賠罪如何。」
羅湘梅忙盈盈回了一福,江瑤紅竟嬌嗅道:「雲哥,你這是怎麽啦,開口姑娘閉口姑娘,不想別未一載,到反而生分了。」謝雲嶽眼下處境,真是尷尬已極,啼笑皆非,不知所措,荷荷發怔。
忽聞八仙羅公院內傳出吆喝之聲,心中一動,忙道:「不好,桑觀主已與人交上手了。」說時,身形已向上掠去,江羅二女亦跟著躍去。
謝雲嶽疾如電閃飛落在羅公院前一處曠場中,只見索命八掌桑祿與一披發及肩怪人打得異常激烈。那長髮披肩怪人招式怪異奇詭,大違中原武功,攻出的部位錯綜迷離,索命八掌桑祿的功力雖然深厚,但捉拿不准.抵擋費力,守多攻少。掌風激雷轟耳,沙飛石走,只見一團迷霧中兩條人影兔起鶻落。
急見怪人一招「橫掃千軍」將桑祿掌勢逼開,空門大露,閃電之間,怪人電飛伸出左掌,望桑祿「胸坎」打去。桑祿冷哼一聲,退得半步,橫掌向上一撩,那知長髮披肩憬人一聲懾人心魄怪笑騰起中,只見他猛然一塌腰,掌勢向桑綠丹田小腹印去。
這等奇異的身手,謝雲嶽知道桑祿必無法閃避,雖然長髮怪人這種變式乍眼之下簡單之極,可是內蘊無窮變化,他知自己再不出手不行了,還須展出「軒轅十八解」,否則無法化解,這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電掠過,身形一動,五指倏然而出。
那長髮披肩怪人掌心堪堪印上桑祿臍下三寸時,驀覺腕脈一緊,勁力全泄,索命八掌桑祿只道命喪頃刻,忽覺怪人掌勢輕飄飄地,毫無半點力,這才閃身疾退,同時也瞧清怪人腕脈已被謝雲嶽扣住。那怪人被謝雲嶽將腕脈扣住,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他大吃一驚,雙目泛出驚駭光芒。
兩女早抵謝雲嶽身側,但卻無法瞥清謝雲嶽如何飛襲出手,只知玄奧精奇,高深莫測,心中甚是迷惑。她們知道謝雲備武功精絕,卻不料他如此淵博奇奧,尤其是羅湘梅,一縷情絲,更緊緊飛向謝雲嶽身上。此刻,謝雲嶽一把扣住怪人腕脈後,冷笑道:「你可是北冥三魔麽?」
長髮披肩怪人眼中泛出無比狠毒之色,一言不發,暗中凝運「寒冰真氣」欲震開被制住的腕脈,再飛掌而出。焉知這不強聚真氣還好,一運氣之下,只覺氣血逆流竄去,寒毒攻心,戰顫變色,面上淌出汗水,轉眼便凝成一顆顆冰珠。
謝雲嶽微笑道:「你如想死得快,就不必答話,在下從不使人勉爲其難。」
怪人獰笑一聲道:「俺是北冥三魔傳人,你問這個做什麽?」
謝雲嶽望了怪人一眼,沈聲問道:「那麽北冥三魔與逍遙客他們現在何處?」手指驀然一緊。
怪人渾身寒毒飛竄,顫聲道:「已去天柱金頂。」
「回龍觀中所殺四道是否你所爲?同來者還有何人?」此時怪人已語不成聲,只點點頭,伸出二隻手指。
謝雲嶽已悟出怪人手勢,同來者還有二人,必是北冥三魔三徒,分頭屠戮武當門下,怪不得鐘聲由四面八方生起,經此一來,武當精英慘罹浩劫了。當下他也不再問,左手兩指迅如電光石火般,朝怪人胸前飛點了一指。怪人悶哼了聲,便昏死了過去。
謝雲嶽眼望著桑祿道:「桑真人,我們分頭趕去,先救下武當這場危難再說。」
桑祿卻大搖其首道:「依貧道看來,大可不必伸手,因爲貧道及兩位姑娘力不從心,貧道此來是受丐門長老九指神丐蒼老師之托,傳話少俠魔尊者也約蒼老師在紅旗幫內鬥。」
謝雲嶽問道:「魔尊者所約之期在何時?」
桑祿屈指一笑,道:「還有五日。」
謝雲嶽略一沈吟,道:「爲期尚早,在下意欲見得逍遙客之面,詢問樂揚品兒下落後再趕去,尚有黃星羽士一片信物也得交還。」
索命八掌桑祿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如迅速趕往天柱金頂,釜底抽薪比較妥善,不過武當二星黃星羽士爲人心術不端,他與少院有何交情?」說後目光泛疑。
謝雲嶽當即前情說出,桑祿搖頭慨歎道:「若非武當面臨浩劫,黃星羽士必鼓動其掌門人與少俠爲仇,少俠雖然不懼,但在其信口雌黃,污蔑宣染之情況下,少俠登門欺人,強取榔梅仙實之事,傳揚江湖,以訛傳訛,江湖盡多不明事實真象之輩,與少俠威望大有關礙。」
謝雲嶽微微一笑,說道:「我們走吧。」當下四人疾展身形,望皚皚積雪天柱峰方向馳去。
這時山谷中迥蕩鐘聲,不絕於耳,谷樹叢中隱隱只見道冠竄走如飛,劍光連閃。他們只向削壁層崖間無人迹之處飛馳,謝雲嶽一路上沈默異常,心頭憂慮傅婉等人是否遇險,爲何不見。兩女走在頭裏,江瑤紅不時地回面,一雙星目不離謝雲嶽面上神色,似這樣默默無言奔行了一刻了之久。
前行,江瑤紅忍不住了,嬌笑道:「雲哥,你似乎有著滿腹憂慮,究竟有什麽心事嘛?」
謝雲嶽知自己不安神色,盡部落入兩女眼中,忙道:「沒有什麽,紅妹老是不放過我。」遂急走一步,與二女並肩而馳,強提起精神,指點嵐影山色。
武當景色奇佳,青蔥郁茂,參天匝地,髹黃塗朱,桃李繽紛,山花夾道,浮空映山,絢爛岩際,環抱巨松異杉,挺聳霄漢,蟠枝虯曲,綠鬣飛舞,昂立半空,巍如巨靈。臚列群峰,皆如覆鍾峙鼎,離離矗立,峰頂積雪映日,泛出異彩。循登而上,氣溫驟降,狂風蕩谷生嘯,寒氣砭人。四人取道三天門旁小徑攀掠天往金頂。
一踏入金頂前空曠場地上,即聞殿內傳出一聲:「無量壽佛。」隨著天風怒吼聲刺入耳鼓。
眨眼,一條人影迅捷無比地由殿內閃出。只見是銀髮滿鬢老道人,兩眼眯成一線,開闔之間,露出寒電利芒,不怒自威。瞧這老道年約自歲開外,面上皺紋千疊,但身軀硬朗輕健,步法如行雲流水,一望而知身蘊絕乘功力之玄門清修之士。
只見老道望了四人一眼,微笑道:「貧道太玄,天柱金頂例爲禁地,外人不得侵入,四位施主來此意欲如何?」語深雖然和婉,但隱隱指出對四人極不受歡迎。
謝雲嶽聞言不禁哼了一聲,朗聲道:「在下四人此來與貴派非友非敵,乃爲面詢逍遙客一段往事而來,殊爲無禮,道長世外高人,武當稽宿,涵養極好,眼見武當弟子慘遭屠戮,均無動於衷,在下四人這段犯禁小事,自無須介意。」說罷哈哈長笑。
太玄道長面色微變,眼中神光迸射突又一斂,似乎強壓著怒氣,徐徐說道:「施上說話字字鋒芒,句句譏諷,幸虧貧道與世無爭,犯而不擾,倘貧道師弟在此,恐施主們無法安然離此天往金頂……」
言未了,兩聲清嘯先後隨風送來,回蕩雪峰霄空,太玄急道:「貧道師弟來了。」清嘯聲中,兩條人影由峰側電掠而來,只見兩團灰白袍衫一閃,太玄道人身前多著兩個鶴發臒顔老道。
一道忙向太清道長說道:「北冥三魔與逍遙客,現爲掌門師侄及英星紫星二徒引向金頂而來,其餘來犯賊人半數均殲斃,邛崍地煞居士穆丙被小弟一掌劈下飛星合,不知生死存亡?」說時,頻頻注視謝雲嶽四人。
太玄道人穆首道:「但願祖師慈悲,默佑本山無恙,北冥三魔功力怪異.非善言可遣,逍遙客前怨未消,心有未甘,看來上代掌門人曾預言本山沈淪浩劫,當是指在今日。」說罷微微歎息一聲。
驀地,金殿忽起撼震,梁柱一陣急劇晃動,寒風吼中挾著隆隆之聲,生像即將倒塌。三道面色一變,身形正欲躍去,只見撼震之勢倏止,金殿之內從容走出四人。其中一人是個黃在短裝老者,又瘦又小,一部稀落落短須,根根見肉,左目已眇,右眼精光閃閃。另外三人豹眼獅鼻,赤面虯髯,雖然身材長短不一,但長像肖似孿生弟兄。
謝雲嶽悄聲道:「我們暫離場外,不宜插手。」一拉兩女衣袖,四人躍離殿前廣場,立在一株數抱奇松之下靜靜旁觀。
殿內走出四人不言而知,吵目老者正是逍遙客,其餘三人是北冥三魔。那四人一點不把廣場中三道放在眼中,談笑自若,只聽逍遙客笑道:「賢昆仲,武當榔梅仙實滋味不錯,令人回味無窮。」
走在最左的一魔說道:「榔梅汕實雖非凡品,卻仍賺清淡,無北海之冰梨味腴可口。」
「武當牛鼻子怎麽這俗氣,殿內塑身及爐案等物,悉以金爲之,滿身銅臭,是我瞧不順眼,悉皆毀去。」三人一譏一唱,使人氣煞。
只見三道身形一動,電掠雲飛至四人身前。逍遙客及北冥三魔哈哈一笑,身形疾分,眨眨眼,反立在三道身後。三道神色均爲之一變,風快旋身立定。雙方十三隻冷電靜靜對視著,氣氛寂靜地可怕。群山峰頂均爲皚皚白雪中籠罩著,寒冷砭骨,天風怒吼洶湧,銳嘯朗空,爲這阮寂的氣氛顯得更爲肅殺。
忽聽逍遙客朗聲笑道:「想不到藍星牛鼻子居然瞧得起我姓海的,竟將武當稽宿,久未過世外之事的太玄,太妙,太靜三位道長均搬來了,幸會,幸會。」
太妙道長怒哼一聲,五指如電抓出,向逍造客「肩井穴」而去。去勢絕快,但見太妙道長五指堪堪飛近逍遙客左肩,驀然望左一劃,五指張開,分點「俞府」、「鳩庭」、「陰部」、「太乙」、「期門」五處暈穴。變式之速,又毫不帶出風聲,顯然這太妙道人武功卓絕不同凡響。
逍遙客面臨此種奇襲,無法擋架,身軀急望後一仰,饒是這樣,逍遙客胸在之上被指勁洞穿五個指孔。太妙道長手勢未撤之際,北冥三魔各各攻擊一掌,投向太妙道長胸前。掌勁一出,排空激蕩如雷,呼嘯潮湧,淩厲之極。
太妙道長亦覺四外掌勁驟壓,氣血壅塞,不由大驚,兩足一點,搜地拔起半空。太玄,太靜亦身形斜閃兩丈。三魔掌勢餘力雲飛潮湧逼壓之下,竟將孤矗淩霄一顆巨松震成二截。轟地一聲大響,上半截松幹激射而出,向方丈深壑之下墜去……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22
【第二十三章】 天柱金頂武當三老身罹寒冰真氣 漢水泛舟內方二傑只怨怪手書生
北冥三魔各個攻出一掌,解開逍遙客被太妙道長突襲之厄後,均寒著一張臉,撒掌凝立不動。但三魔眼內神光,霎那間盡都斂去,目廉半閉,生像老僧入定模樣。太妙道長瀉墜地,見此情狀,面色一愕,不僅是他,連太玄、太清兩道均爲之不解。立在遠處旁觀的謝雲嶽也莫明其故,只有逍遙客腹中雪亮。
大風吼濤中,殿外廣場又再度越入寧靜,寂寂,但謝雲嶽及太玄道長兩人雙目注視在北冥三魔身上。漸漸,謝雲嶽及太玄道長均察出了一點端倪,太玄號稱武當三元劍叟之首,尤以機警沈重,心思慎細著稱,那本是一線開闔的眼廉突然張開了,正想招呼太靜、太妙二人之際。
不料太妙道人爲著方才三魔聯臂出掌,震散了他那護身玄門真氣,差點傷在他們手上,胸中蘊怨,積怒,此刻已是按奈不下,心說:「這樣耗著,夜長夢多,搶著先機是爲制勝要訣。」袍袖一拂亮掌打去。
他那裏快,北冥三魔更快,這樣快法卻是無形的,因爲山頂的氣溫酷寒奇凍,在北冥三魔凝立不動時,只覺氣溫又複驟降。太玄張口欲出聲及太妙拂袖追襲之際,但覺砭骨凍髓奇寒襲體逼束全身,心說:「不妙。」飛快跌坐下地,以本身純陽真氣對抗。
這時,太妙、太靜兩位道長,亦已發覺北冥三魔發動玄陰奇寒,他們也隨著太玄一樣,席地跌坐。砭骨奇寒刹時彌漫峰頂,謝雲嶽發見有異,立時招呼桑祿及二女退出金頂,自己則發出菩提禪掌逼開奇寒,隨著他們三人退下峰頂。謝雲嶽瞥見二人及桑祿寒戰不止,面色蒼白無血,眼神暗淡,忙由懷中取出來三粒長春丹命他們服下。
片刻之後,三入瞼色轉紅,桑祿道:「好冷,恐怕武當三老難逃此厄。」忽見逍遙客由峰頂電瀉飛落,在他們四人身前不足丈外立住。
謝雲嶽心說:「我就是要尋你,你送上門來更好。」
只見逍遙客渺著一目睨了他們一眼,冷冷說道:「四位可是替武當助拳來的麽?」
謝雲嶽徐徐答道:「我等來武當爲奪一人,武當與我等並無淵源,何必多事,尊駕高姓大名可否見告?」
逍遙客面上露出一絲笑容,道:「山野之人,久不記憶姓名,人稱逍遙客就是。」
謝雲嶽故作驚訝道:「原來尊駕就是逍遙客,在下偶聽武林朋友盛道尊駕風采,不意今日幸會,尊寫外隱何處,日後在下必來拜望討教。」
逍遙客滿腹不快,他只道說出了逍遙客之各,對方必然改顔相敬,哪知對方竟略不動容,哼了一聲道:「我這住處在賀蘭之北,萬山叢中,千古積雪,長年不化,名叫雪荀峰這不過是我取名,該處絕少人煙,並無人知,你能找得到麽?」
謝雲嶽朗聲大笑道:「哪能找不到,在下所尋的人,就是尊……」言還未了,峰頂忽起了一聲鳴雷似的大震,氣流激蕩,冰雪崩瀉如濤,身形撼搖不止,風雲變色。
逍遙客聞聲便自一鶴沖天而起,掠上峰頂,謝雲嶽之言一點均未聽入耳內。這時四外均爲崩雪所濺之雪塵彌漫,一片灰白,轟隆隆震耳欲聾。索命八掌桑祿道:「少俠,不論怎樣我們總該助武當三老一臂之力。」
謝雲嶽微歎一聲道:「在下近來只覺心灰意冷,決再不伸手招惹江湖恩怨是非,如今逍遙客居住已得,別人的事我們還是少管爲是。」
江瑤紅嬌嗅道:「雲哥,你一片星形黃玉尚未交還,怨隙已結,解鈴還得系鈴人,你怎麽虎頭蛇尾起來嘛?」
桑祿接著苦笑道:「本來貧道也是勸小俠大可不必伸手,如今形勢不同,少俠你嗎。」手裏四外一指,又道:「山谷之間濃煙尚自緩緩而升,看來武當觀均遭火焚,門下亦被屠戮,少俠此時撤手不管,恐怕武當誤會少俠勾結北冥三魔無故尋仇,日後難以消釋咧。」
謝雲嶽不禁一怔,忙道:「不是觀主一言提醒,在下差點鑄成大錯,如此我們上峰吧。」四人疾展身形,上得峰頂一瞧,只見武當三老倚著古松之下,頻頻調息。
金殿已呈傾斜,北冥三魔與逍遙客形影遝然,不知何故離去。太妙道長見得四人飛上峰頂,不由大喝道:「你們想要趁火打劫麽?有貧道在此,只怕你們未能稱心如意。」說時,電飛而出,大袖一拂,一片淩厲氣勁卷而出。
桑祿雙掌一分,迎撞還擊,氣勁相撞,兩人均退後了半步。太妙道長鬚髮飛揚,神情激動,拂袖又正待出手,謝雲嶽冷冷地說道:「道長,你還想死得不夠快麽?」
此言不出,太玄太靜自是一凜,太妙開言一怔,硬撤即將出去的玄門真氣,哼聲中退得了半步,怒道:「少施主你未免太狂妄了,貧道……」
謝雲嶽立時阻住他的話頭,微笑道:「道長不要誤會在下等來此有意尋釁,在下是說三位道長适才與北冥三魔拼搏,雖然本勝擊退對方,但道長等亦被三魔「雪冰真氣」侵入體內,現寒毒已走入陽明膽經,三位道長功力深厚,此時未有感覺,但十二時辰後寒毒侵入「膏育」,雖大羅金仙亦無法施救。」說此略略一頓,望了太妙道長一眼,含有憐憫之色道:「尤其這位道長方才一逞怒氣,寒毒已散竄於肝胃二經,在下料斷至多六個時辰後,必將血凝體凍,寒毒攻心而死。如三位道長以在下之言爲虛,則請三位道長以反周天行功,陰陽二氣逆運便知如何?」
武當三老面目微變,如言暗中運氣反周天行功,果然謝雲嶽所言不虛,只覺千百縷寒氣風竄,如陳蠅闖窗,心神猛震,直打寒戰。謝雲嶽微笑道:「如何?」
太玄大驚道:「少施主真是神目如電,貧道等年已耄耋,身死不足惜,北冥三魔雖爲「純陽罡氣」震散它那「寒冰真氣」,但並未受傷,恐短時又再度犯山,只怕武當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少施主英華內斂,必是隱世高人門下,請稍留相助,以全武林道義。」
謝雲嶽心中甚感爲難,如非萬不得已,他已不想涉身武林恩怨之中,忽然靈機一動,笑道:「在下功力淺薄,難以相助,三位道長確爲「寒冰真氣」所乘,只要三位掌心互抵至「脊心穴」上,真氣迴圈導引,以三陽真火練化寒毒,一個時辰後當可全愈。」
武當三老大爲驚異,他們知道謝雲嶽這番話簡而意深,暗含「先天默化」之機,太玄道長正待出言贊佩,卻見謝雲嶽取出一塊星形黃玉道:「在下等方才登山,與黃星羽士小有誤會。」繼將前情詳細地說出,笑道:「帶劍登山,觸犯貴派禁例,在下實有不是,今向三位道長致歉,煩將這塊黃玉轉交黃星羽士爲感。」說時將星形黃玉逸至太玄道長手上。
大玄道長軒眉欲語,謝雲嶽搖手示止,微笑道:「現貴派道觀已毀八九,貴派弟子在浴血苦戰中,來敵不僅是北冥三魔門下,還有邛崍一派,在下愧未能相助,目下務請三位道長行動自療寒毒,日後北冥三度來襲時,用三元交擊法,天地人迴圈使用,不讓他們有緩手之機,方可制勝,言盡在此,後會有期。」回面說聲「走」,話出口,四人同時飛身而起,望峰腰朝元宮電瀉而去,武當三老不勝驚訝稱異。
謝雲嶽等四人飛奔下山,沿途也暗中出手相助武當門下,但亦是適可而止。羅湘梅、江瑤紅兩女見謝雲嶽神色不屬,似有重憂,一言不發,不由芳心大爲驚惱,暗中支使索命八掌桑祿相助。桑祿深感棘手,便推說晚間再爲計議。
暮靄低垂,謝雲嶽等四人一行踏入老河口,落在長興客棧中。一盞昏燈,一張木榻,謝雲嶽獨處一室,仰躺榻上,兩眼仰視發怔。近來他胸中只是鬱悶不樂,感觸萬端,靜心不得,自動思念,往事即索惑於懷,種種切切卻未能讓他順心快意。
陡然,門外起了剝啄聲,謝雲嶽問道:「誰?」
「是我。」江瑤紅在門外回道:「雲哥,能不能進來?」
謝雲嶽翻身坐起,口中應道:「有什麽不可以,門並沒有上閂。」房門呀地開啓,走進了江瑤紅及羅湘梅,獨缺索命八掌桑祿。
兩女都是柳眉重疊,目含幽怨,謝雲嶽不禁泛上一絲歉意,他知道兩女爲何如此。江羅二女坐在榻前一條小板凳上,江瑤紅幽幽說道:「雲哥,稱爲何數日來拒人神色之外,究竟有何苦衷,能爲小妹一說麽?」話了,不由自主地流下兩行清淚,旁坐的羅湘梅也眼圈潮紅。
謝雲嶽已聽出言外之急,不料江瑤紅竟會開門見山,頓時茫然不知所措,半響無語,最後長歎一聲道:「我知道兩位姑娘心意,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不過我年來遭遇,深感自誤誤人……」
江瑤紅柳眉緊蹩道:「雲哥,誤不了你,如說是誤了我們,那是我們自願,哼,你如想推脫我們,除非你削髮出家,不然,一個繩兒拴了兩雙蚱蜢,誰也離不了誰。」
謝雲嶽不由地一怔,繼而念道:「自己何必斤斤執拗,還是順乎自然的好,徒然自苦,那才划不來咧。」於是微微一笑道:「紅妹既然如此說話,那麽我豔福不淺,只怕無福消受。」兩女陡地紅暈雙頰,白了他一眼。
※ ※ ※ ※ ※
謝雲嶽癡癡看著二女嬌豔如花,二女也若有所覺,嬌靨酡紅,謝雲嶽伸手一帶,江瑤紅就溫柔地偎了過來,處女幽香,使謝雲嶽的大雞巴亢奮地硬在她的小腹下頂著,胸部也緊緊貼在她乳房上盡力搓揉著。江瑤紅被謝雲嶽頂得微微地閉著媚眼、通體酥麻、臉泛桃紅、星眸含春。
謝雲嶽看著她臉上這種媚態,衝動地狂吻著她的面頰和櫻唇,江瑤紅被謝雲嶽這一吻,也熱情如火地頻頻送上了她的香吻,並把她的小香舌舐入謝雲嶽的口中,嬌軀緊貼著謝雲嶽,恨不得和謝雲嶽溶爲一體。謝雲嶽的雙手毫無顧忌地一手揉上了她的大乳房,一手在她背後撫捏著那個肥嫩高翹的大屁股,雖然還隔著兩層布,摸在手裏還是覺得柔軟而富有彈性,過癮極了。
謝雲嶽心頭火起便把她壓在床上,火辣辣地擁吻著她,一手揉著那一對尖翹豐挺的乳房,另一隻手則潛入了褻褲內,撫摸著肥凸而毛茸茸的陰阜和肉縫,上面早已是濕淋淋、黏糊糊地溢滿了她的淫水。謝雲嶽揉著、捏著,使她的春情欲火燃燒得更激烈,謝雲嶽兩隻手脫扣解帶地就要把她剝個精光,江瑤紅半推半就,讓謝雲嶽脫下了她最後的一道防線——肉白色的小褻褲,謝雲嶽再把自己脫光後,半躺半坐在床沿,先慢慢地欣賞著她的裸體風光。
江瑤紅被愛郎脫得一絲不掛地躺著,任由愛郎欣賞,她那少女害羞的本性可就完全表露出來了。只見她羞紅著嬌靨、閉緊一對美眸、一手捫著雙乳、一手按著陰戶,嬌喘喘、不言不語地平臥在床上,一付任郎宰割的模樣。
謝雲嶽伸手扳開了她的雙手,尖挺又飽滿的乳房上,凸著兩顆鮮紅的奶頭。高隆的陰阜,長著一叢烏黑亮麗的陰毛;兩片肥嫩嫩的大陰唇中,緊緊夾著一條粉紅色的肉縫;頂端陰核之下,微露著一個小紅洞,美豔絕倫,性感媚人。
謝雲嶽用手撫揉著她鮮紅的奶頭以及肥挺的乳峰,嘴唇也在她嬌軀上到處吸吮著,而她只是口乾舌燥,渾身輕顫地閉著一對媚眼,不敢正視著謝雲嶽。不過在謝雲嶽對她挑情了一會兒之後,江瑤紅已經是嬌喘吁吁,全身扭個不停,陰戶中的淫水也流濕了一大片床單,可以說是災情非常慘重的了。
謝雲嶽一個翻身便趴伏在她的嬌軀上,用膝蓋頂開她的雙腿,柔柔地在她耳邊輕聲道:「紅妹,哥哥要進去了……」同時又重重地吻著她的櫻唇。
江瑤紅也激情熾熱地摟緊謝雲嶽,屁股自動地迎了上來,謝雲嶽把個大龜頭略在她陰戶口上頂了幾下,「滋」的一聲,便長驅直入地幹進了她的處女禁地了。只見她倏地一顫、兩片紅唇抖了幾抖、瓊鼻裏連吸幾口大氣,謝雲嶽知道這是處女開苞會有的裂疼,於是先按兵不動地一邊吸吮著她的右乳,好刺激她淫水的分泌,再緩慢地把條大雞巴直塞進她的小陰戶中,終於抵到了她穴腔的盡頭,大龜頭碰到了一團軟綿綿的嫩肉,想必是她的子宮口了。江瑤紅在這種慢慢侵襲的方式下,情不自禁地爽得叫了聲:「喔……」
接著,謝雲嶽不慌不忙地一隻手照樣在她的肥嫩的峰巒之間撫揉著,大雞巴杵在她陰道裏頂動著,只弄得她全身又酸又癢,逼得她只好自動地挺著下身,好讓謝雲嶽的大雞巴來替她解決騷癢。謝雲嶽感到躺在身下的她屁股篩動著,立時輕抽緩插了起來,插著插著,江瑤紅似乎覺得這樣不大過癮,賣力地擺動著她的肥臀,謝雲嶽見她騷性大發,便揮動著大雞巴全根在桃源洞中用力地開墾著,大雞巴賣命地插進抽出,次次命中了她的花心。
只插得江瑤紅嬌喘連連、媚眼如絲,浪叫連連:「雲哥……哥……妹妹……好……舒服……啊……你……真會……插穴……你的……雞巴……好大……好長……又好硬……哦……插得妹妹……舒服極了……真是美……美極……了……呀……哎呀……插……插死……妹妹……好了……好人……大雞巴……哥哥……哎唷……哼……哼……舒服……太……爽了……人家愛……愛死……你了……快……快插妹妹……啊……啊……」她小陰戶中的淫水盈溢著,被謝雲嶽的大雞巴插幹的動作擠出了「噗滋」、「噗滋」的淫浪樂章。
謝雲嶽見她一直主動地扭著大肥臀配合謝雲嶽的行動,知道該是大幹一場的時候了,於是大雞巴一下比一下重地插幹著。由於謝雲嶽的大雞巴被她的陰壁緊緊地包夾著,每當他抽出來時,那兩片大陰唇也跟著翻了出來,像蛤蚌呼吸般地張合著。
江瑤紅經過這一番的猛操,本來激動的春情更是沸騰了起來,嫩臀擡得越來越高了,可見她正極力地湊合著謝雲嶽的動作,想要達到性欲的高潮,她口中大叫著:「雲哥哥……我的……好人……你……你真行……啊……啊……大雞巴……插得……妹妹……美死了……唔……爽……爽死了……哎呀……哥呀……頂……頂死……人家……了……喔……大雞巴……真有勁……樂死……妹妹……了……哼……哼……好爽……爽……啊……」這一幕,直看得羅湘梅目瞪口呆,口幹舌燥,進而春心蕩漾,渾身酥軟,再也移不開目光。
一陣陣的陰精由江瑤紅的小浪穴裏沖泄而出,謝雲嶽見她激動得太過厲害,已經快要昏迷過去了,便暫時偃旗息鼓地停了下來,用左手摟著江瑤紅的纖腰,右手輕微著她胸前肥嫩的玉乳。只見她軟綿綿地躺在謝雲嶽身下,才剛開苞的小陰戶還含著謝雲嶽的大雞巴。如雲的鬢髮飄散在枕旁,俏臉上紅潮未退,兩眼緊閉,口中夢囈般地唔了幾聲,想是尚在回味著剛才的高潮吧。
一會見,江瑤紅睜開杏眼,玉手輕撫著謝雲嶽的胸瞠,紅紅的臉上含著一片春意,謝雲嶽見她這付婉媚的模樣,問道:「紅,哥哥插得你美不美呀?」
江瑤紅似是羞於回答地「唔」了一聲,擡起頭來用櫻唇堵著謝雲嶽的嘴巴,輕送丁香,蓮舌一陣轉攪吮吸,良久才意猶未足地分開。謝雲嶽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道:「嗨,想不到你的胴體是這麽成熟美麗,令人百插不厭。」
江瑤紅嬌羞地在謝雲嶽身下扭動了一下,顯出一付不勝忸怩的情態,好可愛的小姑娘呀。謝雲嶽悄悄在她雪白的肥臀上輕輕地捏了一把,又吻了她的粉頸和酥胸、乳溝,初經人事的她,那受得了這種挑逗,小嘴裏嬌哼連連,雙頰又湧上了一片霞紅的春潮,媚眼中蕩漾著萬般風情,白玉羊脂般的胴體上,一陣心癢難耐地扭動著,謝雲嶽口中如嬰兒吸乳般咬著她的奶頭猛吮不已。
「哎喲……哼……」從她口中輕泄出一陣迷人的浪吟聲。
謝雲嶽吐出了被吸得漲成大大的奶頭,於是又展開了第二波攻勢,大雞巴挺動之中,酥麻、酸癢、舒服又暢美,浪蕩的嬌哼聲與幹穴時的唧卿聲,交織成一片迷人的銷魂曲。謝雲嶽使出渾身解數,只幹得天昏地暗,讓她飄然欲仙,魂兒差點要美得出竅了。
江瑤紅爽得浪語春聲不停地叫著,肥臀開始抛挺加回轉,由於是梅開二度的情況,偶而也能使她的子宮口磨到了謝雲嶽的大龜頭來滿足她的淫性,甚而她的腰肢也不時地懸空著,扭動著白嫩的胴體,帶起了那對極具彈性的玉乳,一顫一抖地抛動晃蕩著,尤其乳峰頂端那兩粒漲成紫紅色的奶頭,在謝雲嶽的眼前搖晃得幻成兩道旋轉的弧線,煞是好看。謝雲嶽忍不住伸出手去一顆一顆地把握住它們,撫捏揉搓著,手感細嫩梁美,過癮極了。
江瑤紅被謝雲嶽的魔手揉捏得奶頭硬漲成兩粒紫葡萄,加以大雞巴幹得她小浪穴騷癢酥麻,全身抖個不停,肥嫩的大白屁股篩得更高也更急了。她拚命地壓著謝雲嶽的屁股,讓戶湊合著謝雲嶽的大雞巴,陰道壁肉一陣陣地收縮著,夾得龜頭一絲絲的空隙皆無,酥癢無比。不由得使謝雲嶽讚歎地道:「紅妹妹……你……好緊的……小浪穴……太妙了……」
江瑤紅也樂得浪聲大聲叫著道:「雲哥……哥……妹妹愛死……你了……你的……大雞巴……太棒了……妹妹……爽快……死了……嗯……嗯……你真行……哎……哎……大雞巴……頂到……妹妹的……花心了……啊……嗯……好極了……爽死了……呀……哦……喔……妹妹一定……要……要嫁給……你……沒有……你的……大雞巴……妹妹活……不……下去……了……哎……哎呀……妹……妹妹……又要……泄了……啊……好舒服……」
江瑤紅浪叫著,又扭成一團,謝雲嶽盡力抽插,直到她全身哆嗦及洞中的顫抖一陣比一陣強,知道她又要泄身了,忙用力挺動,和她在一陣高潮來臨中同時泄了,把大股大股濃濃的精液射在她的花心上,才結束了這場驚心動魄的大戰。
※ ※ ※ ※ ※
羅湘梅在一旁看著謝雲嶽大幹她的師妹江瑤紅,見謝雲嶽終於找上了她,卻還是羞答答地。謝雲嶽溫柔地擁著她,脫去了她身上的累贅。羅湘梅秀髮披肩,姿容妍麗,笑時兩頰旁邊現出兩個酒渦,嬌豔嫵媚,櫻唇微點,貝齒潔白,軟語嬌聲,悅耳動聽。肌膚則是光滑細緻,乳房盈握,彈性良好,乳尖紅豔,身材修長苗條。陰毛在小丘上烏黑光亮,濃密地蔓延在小腹下方及陰唇兩側,玉臀肥圓,粉腿硬實。
謝雲嶽伏在她柔軟光滑的胴體上,嘴兒湊向她胸前的兩個肉球上,一張口便將豔紅的乳頭含住,吸著、啜著;用舌頭在乳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斷地打轉著。一手把她另一隻乳房抓住,在白嫩堅挺的肉乳上便是一陣的揉弄,指頭更是在峰頂捏捏撫撫。羅湘梅欲念激蕩得胴體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表示抗拒,可是卻引得謝雲嶽更吸吮得起勁和揉捏得更重。
這一按一吸的挑逗,使得羅湘梅如此文靜的女孩,也忍不住淫蕩難耐地輕哼著:「啊……唔……哼……嗯……嗯……」
羅湘梅渾身酸癢酥麻,陶醉地咬緊牙根,鼻息急喘地任謝雲嶽玩弄她美好的胴體嫩肉,她口中不斷地叫著:「雲弟……唔……姐姐……嗯……哼……別……別吸奶……別咬……唔……姐姐的……小……小浪穴……好癢……癢……哼……」羅湘梅經過謝雲嶽的一番挑逗後,已緊緊地抱著謝雲嶽,春情難抑了。
謝雲嶽再加緊催情的手段,右手滑下她的乳峰,穿過那平滑的小腹、黑茸茸的陰毛,接觸到她迷人的桃源洞口。只覺得她的陰阜上蜷毛柔軟,兩片肥嫩嫩的陰唇已熱脹著,中間一條深深的肉縫早已騷水泛濫,摸在手裏溫燙燙、濕黏黏的。
謝雲嶽再把手指頭往她洞內一插,便在滑嫩的陰戶中扣扣挖挖、旋轉個不停,逗得她陰壁的嫩肉收縮、痙攣地反應著。羅湘梅酥胸急速起伏、滿面嬌紅、渾身雪肌輕抖著,小嘴裏浪聲呼道:「唔……雲弟……別再扣了……嗯……哼……姐……姐姐給你……插……插穴……唔……不……不要……再……啊……小浪穴癢……癢死了……哼……」
謝雲嶽壓在羅湘梅柔嫩迷人的胴體上,早已意亂情迷、心神晃蕩不已,現在她的浪叫聲,更使得謝雲嶽按耐不住淫心地把她抱到床上,擡高粉腿,硬挺直翹的大雞巴塞到了她被淫水弄得濕滑的穴口,微蹲雙腿,屁股往前一挺,用力地插進她的穴內。「噗滋」一聲,謝雲嶽和羅湘梅的器官相撞,發出了空氣縮放的拍擊聲。
羅湘梅的小浪穴穴被謝雲嶽大雞巴一塞,痛得她周身大震,閉著雙眼、皺著秀眉、咬緊銀牙叫著道:「啊……痛呀……雲弟……你……輕點……喔……喔……你的大……大雞巴……太……太……啊……太大……了……」
聽到羅湘梅如此痛苦的嘶喊聲,使謝雲嶽有些不忍,但謝雲嶽的龜頭被她小陰戶夾得死緊,柔嫩無比的穴肉更是如此地誘人,於是,謝雲嶽放下羅湘梅的粉腿,轉而抱住她渾圓的肥臀,大雞巴頂入她穴心,只聽她大叫道:「啊……雲弟……你……啊……啊……」雙手在謝雲嶽胸前捶打了一陣,陰戶的漲痛感,使她的肥臀想要閃避,但又被謝雲嶽的雙手緊按著。
一陣抽插,鮮紅的穴肉,被大雞巴插擠得翻卷不已,軟綿綿的花心更是被撞得、搓個不停。外表文靜嫻雅的她,痛苦已極地被謝雲嶽特大號的雞巴,強勁地插幹著她的處女嫩穴,謝雲嶽又緊緊抓住她,讓她只好挺著嫩穴痛苦地挨操著。謝雲嶽速度加快地狠插猛幹,陰戶口的淫水混著開苞的血水不停地溢出。
「啊……頂……頂死姐姐了……啊……痛……唔……唔……雲弟……你又頂住……姐姐的……穴心了……啊……求求你……輕……輕點……雲弟……姐姐……又不是……不……給你……插穴……唔……喔……你輕……輕點兒嘛……大雞巴的……狠幹……姐姐……實在……吃……吃不消……」
謝雲嶽抽插了數百下,漸漸地引發羅湘梅淫浪的欲情,羅湘梅忍著痛,慢慢地已能體會出幹穴的滋味,雙手也變成緊抱著謝雲嶽,嬌呼聲也使謝雲嶽知道她漸感舒服了。謝雲嶽擡起頭看著她正美目半閉,嘴角帶著春意地微笑著,那陶然的浪蕩情態實在是迷人入骨,謝雲嶽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吻著她的小嘴。
羅湘梅兩條粉臂緊纏著謝雲嶽的脖子,熱情地反吻著謝雲嶽,豔紅的雙唇大張,好讓謝雲嶽的舌頭恣意地在她嘴裏翻攪著。謝雲嶽的雙手也分握著她的兩隻堅挺肥翹的肉乳,輕揉撫捏著,謝雲嶽的屁股不停地顛動,大雞巴插在她那淫水漣漣的小嫩穴裏,龜頭直直深抵花心,又是一陣子的旋轉、磨擦。
她被謝雲嶽上下其手的挑逗,使情欲再推向更高峰,尤其陰戶深處的花心,被大龜頭磨轉得整條膣道有說不出的騷癢,她渾身酸麻不已,口裏隨著春心蕩漾叫著道:「嗯……雲弟……姐姐……的……小浪穴……好癢……快……快用……你的……大雞巴……給姐姐岳舒……舒服……快……快嘛……哼……快用……大雞巴……插……插姐姐……」
謝雲嶽聽著她的叫床聲,大雞巴更是硬漲發紅、挺實碩壯,雙手再次抱緊羅湘梅豐滿的肉臀,開始直起直落地狂抽猛插著,真是下下著肉,次次直頂穴心。羅湘梅緊緊摟住了謝雲嶽的背脊,緊窄的陰戶含著謝雲嶽的大雞巴,配合著謝雲嶽插穴的起落,搖晃著她的纖腰,大屁股也款款地擺搖迎送著。
「嗯……嗯……美死……了……好……真好……啊……雲弟……喔……你的……大……大雞巴……使……姐姐……嗯……美極了……哎唷……嗯……好弟弟……用力……再……用力插……啊……美死……姐姐了……哦……好酸……啊……嗯……姐姐快……爽死了……」
謝雲嶽感到她的心在狂跳著,抱著她的屁股,雙手在肥臀的浪肉上不停地揉捏著,大雞巴在她的小浪穴裏進出得更快了。羅湘梅這時全身舒暢極了,尤其陰戶內首次挨插就碰到謝雲嶽這根大雞巴,更是覺得讓她充實舒服無比。
她長髮飄散,雙手緊抱住謝雲嶽,粉臉深深埋在軟綿綿的枕頭裏,滿臉漲紅,殷紅的嘴唇咬著頭上散落的發絲,柳腰猛扭,屁股高高地抛送著,使得淫水潺潺的陰戶更形突出,小浪穴裏的騷水就像泉水般地直湧出,浸淋著謝雲嶽的大雞巴,也從她陰唇旁邊,順著屁股溝滴濕了整個床單。
謝雲嶽努力開拓著她的羊腸小徑,大雞巴在陰道裏暢通無阻地左右狂插,直進直出,羅湘梅的花心被謝雲嶽的大龜頭磨擦得酥癢入骨,騷水越流越多,小浪穴的溫度也高得燙人。謝雲嶽不停狂搗著羅湘梅那個多汁的小肥穴,羅湘梅雙手緊緊地摟住謝雲嶽的腰身,屁股款款向上迎湊的技巧已經很熟練了,陰戶裏直流著淫水,在大龜頭一進一出之間,「滋」、「滋」地作響。
謝雲嶽、羅湘梅兩人盡情地纏綿,大雞巴和小浪穴穴密切地起落、扭搖著,那情景真是春色無邊,抛開了一切的倫常關念,此時,只有男歡女愛的存在,忘形地交媾著。羅湘梅已達到她性欲高潮的顛峰期,小嘴裏狂喘著浪交連連。
「嗯……嗯……真痛快……美死了……再……再用力……唔……雲弟……姐姐……愛死……你的……大雞巴了……嗯……美死……小浪穴了……哎唷……姐姐的……小浪穴……啊……姐姐……全身……酥……酥軟了……喔……哦……麻麻的……哎呀……水流……流出來了……唔……雲弟……你的……大雞巴……真是會……插穴……舒服死……姐姐了……啊……啊……哎……哎呀……雲弟……嗯……快……姐姐的……小浪……穴……舒服死……了……唔……姐姐快……美上……天了……嗯……雲弟……快……幹破……插死……姐姐……的……小浪穴……吧……」
謝雲嶽將她的兩條粉腿扛在肩上,兩手緊按著她肥漲漲的肉乳,不停地重搓、揉捏著。羅湘梅似乎也絲毫不覺痛楚地雙手抱著謝雲嶽的屁股,用力地往下按,好增加謝雲嶽插幹的力道,她的雙腿也舉得半天高,而且不停地亂踢著,豐滿肥嫩的玉托輝圃啦猛勁地往上迎湊著,動做十分激烈,粉臉已呈現出飄飄欲仙的淫態,口裏嬌哼著。
「啊……好弟弟……你的……大雞巴……好棒……呀……唔……幹死……小浪穴了……唔……美……美死了……唔……哎呀……姐姐……從來……沒有……過……這種……舒服的……滋味……哦……哦……姐姐……要……要死了……姐姐……快……忍……忍不住……了……啊……啊……」
羅湘梅拼命地搖湯著她的大屁股,陰精從子宮口狂噴而出,謝雲嶽抽出大雞巴,只見一股溫熱的微黃泡沫,由她小浪穴口激射出來,羅湘梅也暈淘淘地浪昏在床上。謝雲嶽鼓起餘勇,繼續跪到了羅湘梅的背後,手抱緊了她的小腹,屁股前挺,把虎威猶存的大雞巴插進她的小浪穴裏,幹弄起來。現在她已是個開過苞的少婦了,所以謝雲嶽也不再憐香惜玉地連根操到底,大龜頭在她小浪穴裏頂挑搓弄,力量越用越大,幹得羅湘梅哼哼地直叫,全身浪抖著,兩隻玉乳隨著她的擺動,不住地在床上劃著圈圈抖搖著,小嘴裏也不停地叫著。
「啊……哎唷……雲弟……你可把……姐姐……給幹得……痛快……死了……親愛的……大雞巴弟弟……呀……你插吧……幹死了……姐姐……都……願意……哼喲喂呀……姐……姐姐……好痛快……快活……死了……嗯……可愛……的……大雞巴……雲弟……你的……功夫真好……姐姐……愛死你……了……啊……雲弟……嗯……嗯……用力呀……啊……插……插死……姐姐……的……小……小浪穴吧……哎喲……姐姐……受不了……啊……唷……嗯……哦……姐姐……我……我要……要……丟了……呀……啊……嗯哼……」
謝雲嶽每挺動一下,羅湘梅的渾身浪肉就顫動一下,柳腰直扭,玉乳晃湯,口中哼叫著不成語調的浪吟聲,穴心子直夾著他的大雞巴咬,謝雲嶽一泄如注。二人都同時到達了性的高潮、欲的頂點,那種舒服和暢快,說有多美就有多美,就像魂兒在雲中飄蕩一樣。
赤裸裸的人兒,相擁相抱的昏昏沈沈的進入了夢鄉,三人睡到了天亮才悠悠的醒了過來。想起昨夜的激戰,江瑤紅和羅湘梅都羞紅著臉,咬著嘴唇吃吃直樂,謝雲嶽摟著兩女溫存半晌,正談笑之際,謝雲嶽忽見門外人影疾閃了閃,驀然走進一人。謝雲嶽瞧見此人走近,眉頭一展,大喜喚道:「雷二哥,小弟找得你好苦。」繼而發覺不見傅六官傅婉兩人,驚問道:「他們人呢?」
雷嘯天見江瑤紅、羅湘梅兩女便笑道:「兩位姑娘好。」才轉向對謝雲嶽正色道:「雷老二隨傅大俠婉姑娘由長白山趕往武當,將至峽口鎮上,只怪雷老二等一時糊塗,貪飲了幾杯酒,致爲宵小所乘,婉姑娘所持的太阿劍被竊,我等三人連日查訪下落,音信遝然,傅大俠與婉姑娘在焦急疲累之下,又染風寒,致病倒客店,經醫調治,日久不愈,雷老二心急之下,只得獨闖武當,正值武當慘遭浩劫,道觀成墟,死傷累累,雷老二闖上南天門上,忽見四條身形在對面太子岩下隱現於松杉之間,雷老二眼尖,認出是你,一路追蹤,方才始趕達老河口鎮上。」
言至此,索面八掌桑祿一腳已跨入門內,拱手笑道:「雷老師,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貧道也隨謝少俠來此了,恐怕雷老師你沒料到吧?」
乾坤手雷嘯天忙與握手寒喧,謝雲嶽劍眉一皺道:「如今傅大俠兩人落在何處?」
「不遠,離此不到一小時腳程,轂城縣城中。」
謝雲嶽忙道:「我們這就去。」順手撿起太阿劍,雷嘯天不由睜著雙目,不勝驚疑。
索命八掌桑祿道:「雷老師心中疑惑太阿劍爲何在少俠手中是麽?我們一面走,一面詳談此行的經過,借解途中寂寞。」一行五人向轂城而去。
※ ※ ※ ※ ※
朝陽泛彩,漢水之上泛來一條巨舟,這舟中乘客七人,老少不一。舟中七人正是謝雲嶽等,可是形象已變換,謝雲嶽化裝了六旬左右老翁,江瑤紅、羅湘梅、傅婉三女卻變成無鹽東施,奇醜不堪,傅六官、雷嘯天、桑祿均套上人皮面具,總之,俱非本來面目。
漢水之東是爲大洪山脈,已在紅旗幫勢力範圍,一則在未至夏口會齊了九指神丐蒼璽之前,切忌與紅旗幫發先衝突,再則謝雲嶽遵師之戒,不至必要時他不伸手,爲防有人認出,所以均易容改面。波平岸闊,朗日晴空,風帆沙鳥,出沒往來,一望無際,兩岸村落畦畛,交錯于水竹翠壑之前,樵笠漁蓑,詩情畫意,怡情悅目。
謝雲嶽思忖目後與紅旗幫相持下,難免干戈相見,頗爲考慮,悶坐舟中閒聊之際,一與他們講解一些奇奧武學,如何把握制勝之機。這日傍晚,紅日初落,晚霞燒天,舟泊在夏日對岸,謝雲嶽等人正在船艙中用膳之際,忽聞岸上起了一陰陽嗓子喝道:「舟子,這條船可是去夏口的麽?」
雷嘯天一聽,不禁望著謝雲嶽眨眨眼道:「老三,生意上門推不掉,可由不得你了。」謝雲嶽瞪了雷嘯天一眼,不則一聲。
只聽舟子答道:「去是去夏口,但被客人包下,大爺們請改乘別舟吧。」
雷嘯天立起身來,自言自語道:「內方山上的牛鬼蛇神都跑出來了,雷老二有得熱鬧瞧啦。」一面說一面向艙外走去。
謝雲嶽知雷嘯天疾惡如仇的天性,恐他鬧出事來,隨著跟出,耳內只聞得陰陽嗓子喝道:「胡說,大爺們就是看中了這條船,舟子,你叫客人騰出一艙就是。」
雷嘯天謝雲嶽兩人已先後腳跨出艙中,只見岸上有四人立著,船老大在四人面前一瞼惶恐之色。與船老大陰陽嗓子說話的人,身穿藍布勁裝,體形瘦長,五岳朝天的漢子,說話兩眼仰視,神氣活現。在那人之旁立著兩人,眼色一模一樣,黃葛寬大長衫,但一個高大軒昂,四方臉膛,白眉紅須,另一個則是矮小委瑣,尖嘴猴腮。
另一人相距稍遠,生得劍眉虎目,三綹短須,神態瀟灑,兩眼凝望水光山色。四人均是目光炯炯,肩插兵刃。雷嘯天對謝雲嶽悄聲道:「這與船老大說話的人是荊門一怪燕尾金梭雲和,那一高一矮是內方山雙傑,高的是摸天哪吒金荔青,矮的名喚駐地金剛王吉,那一立身稍遠的就是蒼梧石峰秀士賴朝元,此人陰毒狠辣,喜怒不例,往往傷人於無形之中,武功極高,與雷老二也有點小小仇怨。」
謝雲嶽點點頭,這時船老大與荊門一怪爭執不下時,忽瞥見他們二人出艙,忙道:「大爺,客人已出艙了,請與客人商量吧,只要客人應允,小的無不遵命。」
荊門一怪早就瞧見兩個老頭兒出船,聞船老大之言,便望著雷嘯天陰陽怪氣地喂了一聲。但雷嘯天與謝雲嶽低聲說話,置若無聞。荊門一怪又喂了兩聲,仍是不見動靜,不禁眉頭一皺,飛步跨越船橋,在雷謝二人面前一立,帶著炸音暴怒道:「老頭兒,你去聽見沒有?」
雷嘯天緩緩別過臉去,冷冷地望了荊門一怪一眼,淡淡答道:「就是聽見了陰陽怪氣喂喂兩聲,老朽怎知道你是呼喚何人?」
荊門二怪最忌諱別人說他聲音陰陽怪氣,不禁氣得滿面通紅,怒道:「老頭兒,你別是活得不耐煩了,雲大爺與你商量讓出二艙,船資平分,你可應允?」
雷嘯天卻冷冷回答道:「老朽死活,自有閻王老子來管此閑帳,用不著你來操心。讓艙宇,請不要再提,與你這種無禮貌之人共舟,只夠嘔氣,老頭子化了錢買氣受,才划不來咧。」
荊門一怪不由氣急,恨不得手劈雷嘯天才好,但又瞧出雷嘯天不像身負武功之人,傳揚出去,荊門一怪聲譽掃地,恃強欺一老翁,強行忍壓了下去。摸天哪吒金荔青已早跨過船橋,在旁冷冷注視著雷嘯天謝雲嶽二人,仔細審視之下,一點均未瞧出兩人有何異處,此刻他邁前一步,含笑道:「老丈,我這雲兄弟粗魯不文,出言冒犯,請老丈寬諒,在下等實在有事需赴夏口,望老丈行個方便讓出二艙。」
雷嘯天談談說道:「這還差不多,不過……老頭兒有點奇怪,這傍岸十數艘船隻,單單看中老頭兒這只船,是何居心?你到說說看。」
金荔青立時張舊結舌答不出話來,他們不過瞧得這船寬大舒適,於是提議乘船,一時之興,招來雷嘯天冷言冷語,言外之意,把他們當做劫匪,如何容忍得下,大怒喝道:「老頭兒,你把金大爺當作何如人?」
雷嘯天道:「管你是誰?讓艙一事免開尊口。」
金荔青冷笑一聲道:「老頭兒,你這是自己找死。」用了三成力,一掌橫拍而出,他只想雷瞞天略受輕傷而已。
哪知雷嘯天在金荔青出掌的一瞬間,用常人的步伐橫移了一步,向謝雲嶽道:「老三,這年頭年輕人太不知禮貌了,還是拒絕得好。」這舉動,極似湊巧得天衣無縫,讓過金荔青一掌。
金荔青不由一愕,暗詫道:「我這拍出一掌,雖不是出手如電,卻迅快異常,哪來這麽巧法。」荊門一怪雲和也爲之驚詫,卻瞧不出雷嘯天是有意躲過此招。
這時,夜色低垂,江岸一片蒼茫,漁火明滅,輕濤拍岸,江風悠悠。立在岸上的駐地金剛王吉與石峰秀十賴朝元已是不耐煩,王吉大叫道:「金老大,何必徒費唇舌,打發了糟老頭子不就結了嗎?」說時,兩條人影離地飛起,直向艙面掠來。
兩人飛到中途,突感膝弓一麻,真氣一竭,身形立時往水面墜下。賴朝元與王吉身形一沈,立覺不妙,猛然提氣,豈料麻得更厲害,下墜得更速,噗通兩聲,水掉飛濺,兩人墮入江中。金荔青雲和兩人大驚,欲待搭救,無奈一身功夫在水中也是一籌莫展,雲和只得喝命舟子搶救。
忽然雷嘯天起了一種極冷峻的聲音道:「朋友,算了吧,別在老頭子面前張牙舞爪,支使別人。」
兩人知走了眼.不由各個打了一十寒噤,雙雙跌落水中,幸虧江邊水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峰秀士賴朝元與駐地金剛王吉二人救起上岸,艙內起了一陣格格銀鈴笑聲。賴朝元王吉穴道兀自未解,且又瞧不出點上何穴,這時已忖出這船定有高人在上,吃了暗虧,心內咬牙切齒痛恨,空自發怒。荊門一怪與金荔青商量了幾句,便背負賴王二人匆匆逸去。
雷嘯天與謝雲嶽兩人走回艙內,謝雲嶽便埋怨道:「二哥,你無事招怨,途中只怕有麻煩。」
雷嘯天一瞪眼道:「老三,你難道不知道雷老二是江湖道上有名的陰魂不散,賴朝元陰手殺害我雷猴子的好友,一避十年,龜縮不見,天幸今日撞見,試想雷老二怎會甘休。」
謝雲嶽冷冷說道:「你殺掉他不是好得多,戲弄他們作甚?」
雷嘯天翻著白眼道:「撞上雷老二的手,那有這麽便宜的事,老三,你瞧過貓捉老鼠沒有?」三女見狀忍不住格格嬌笑,謝雲嶽無可奈何,聳肩笑了笑。
艙外船老大與衆舟子唧唧喳喳一陣,走了進來說道:「諸位亂子可惹大了,漢水紅旗幫出沒無常,方才四人說不定就是紅旗幫手下,小的可惹不起,所以……所以……」
謝雲嶽微笑道:「船老大,此事無庸你煩心,一切自有我們擔當,你出外去吧。」船老大嘴皮動了幾動,最後還是無言哈腰走去。
江瑤紅把嘴一撇,作輕屑無比之狀道:「雷老師專說大話,你不過仗著雲哥所言的「淩空制穴」,及上乘口決「潛心於一,以不變應萬變」被你三悟,用來對付他們,倘他們事先有備,哼哼,這話就難說了。」
雷嘯天搖了搖頭說道:「瑤姑娘,誰不知道你那雲哥功力絕頂,大樹下面可遮蔭,雷老二能勝粗氣壯,姑娘,姑娘,積德,可別給雷老二下不了臺,將來還得請雷老二幫助的日子有的是,羅姑娘,你說是麽?」兩女由不得白了雷嘯天一眼,心中暗罵捉狹鬼。
一晚平靜無事,謝雲嶽心中納悶不已,與雷嘯天、桑祿踏出艙外一瞧,不由互相一望,只見晨霧輕障,清流咽石,附近船隻均已解續遠去,只剩下自已座舟孤零零停在江岸傍。船老大及舟子數人俱蹲在船頭,不發一聲。
雷嘯天江湖經驗本就豐富,希奇古怪的事見得多,一望之餘,便已明白,遂朗聲大笑道:「內方山雙傑光明磊落,不暗算偷襲,果然不愧好漢子,何不請出相見。」聲一落,江岸上忽現出五人,除昨晚四人,外尚多出一個獅鼻廣頷疏須的青衣道人,背插兩柄閉穴鐝。
桑祿見這道人一現身,微微驚怔,悄聲對謝雲嶽道:「這道人是粵西桂山木龍子,太乙奇門手法,當年推稱武林獨步,功力卓絕,久未出現江湖,少俠,你對他多加注意。」
這時艙內走出羅湘梅、江瑤紅兩女,傅六官、傅婉病體初愈,遵謝雲嶽之囑靜養不出。內方山雙傑等人一現身了之後,謝雲嶽等人先後躍起,疾如流星地望江岸上一落,輕飄飄地悄無聲息。這種上乘輕功一展出,內方山雙傑等不由面現驚容。
荊門一怪雲和首先發話道:「咱們無冤無仇,昨晚爲何突施暗算?」
雷嘯天冷冷說道:「什麽人暗算於你們,有誰瞧見嗎?」荊門一怪立時被雷嘯天問住,明知是他暗算賴朝元王吉,可又找不出據證來,脹紅著勝張口結舌。
金荔青跨前一步,笑道:「昨晚實在是我們理屈在前,明人不打狂語,我們心照不宣,不過我這師弟與賴大俠吃了暗虧,心有未甘,想各憑真實本領印證幾招,不敢說找回顔面,只說以武會友二字。」
雷嘯天軒眉方欲作答,謝雲嶽已搶先答道:「金老師這番襟懷,令老朽頗爲感動。」說到老朽二字,兩女吃吃竊笑不止。
謝雲嶽略皺眉頭接道:「只是金老師未免捕風捉影,師出無名了點,老朽等實未暗算偷襲,兩位老師落水,不過是真氣受阻,適逢其會而已,要知練武人最難者就是任督二脈不能打通,氣血便未能循穴全部通行,偶有氣血交逆時,老朽臆測,落水兩位老師一定是飛身掠空時,心浮氣燥才有此事。」這番話言簡意精,深含內功要訣,固然對事有意椎說,然而確是至理。
賴朝元與王吉互望了一眼,忖道:「理雖至確,但也不至於這麽湊巧。」雷嘯天腹中明白謝雲嶽不欲多事結怨,故說此話。
突然,獅鼻廣頷道人冷冷地說道:「此話騙不倒貧道,千百年來就未聞有此事發生,倘均依施主所言,武林中未能打通任督二脈的人,誰敢在江湖上奔走,予人斃命之機,你們這種鬼域技倆,貧道不勝替你們羞慚。」
這番譏諷之言,謝雲嶽聽來心中平和,微微一笑,但江瑤紅那能忍得下去,嬌叱道:「醜老道,別自命不凡,只道我們怕你們不成,講實在的,我們這方任誰一人就遠非你們所能敵對的。」
獅鼻廣額道人眼中突露寒芒,冷冷說道:「女施主竟大言不慚,貧道武功雖不敢自詡天下第一,但武林中堪與貧道匹敵的寥寥可數,真是井蛙之見,貧道尚不屑教訓女施主,自會有人讓女施主吃吃苦頭的。」說著用眼望望賴朝元。
石峰居士賴朝元是木龍子師侄,立時大踏步出來,笑笑道:「大嫂通名,賴某不傷無名之輩。」
江瑤紅暗中面色一紅,叱道:「暫難奉告,等你再落水時告訴你也不遲。」
賴朝元由不得怒氣上湧,冷笑一聲:「你是找死,怨我不得。」左手一翻,五指疾張,迅如流星奔電一般,向姑娘右臂曲地穴抓來,右掌同時向姑娘「心俞」穴疾按而去,出手端的疾黨無比,陰柔淩厲。
江瑤紅輕叱了聲,不閃不避,左右兩手「分花拂柳」而出,一上一下,駢指若剪,沈肘揚腕而出,指風迎向賴朝元.一隻「腕脈」穴劃去,奇奧難測。「八九玲瓏」手法中暗含「截筋斬脈」絕招,賴朝元不禁大吃一驚,趕忙飄身疾返五尺。
雷嘯天笑向謝雲嶽道:「想不到瑤姑娘領悟天分極高,半日間居然運用得天衣無縫。」此時對方齊齊現出驚詫之色,尤其是本龍子目光低垂,心中思索這奇奧手法出自何人門下。
賴朝元眼中儘是狠毒之色,一飄身後退,倏又疾縱向前,快速無倫攻出了四掌,掌影紛紛,勁風四湧,跟著將一套奇門掌式施展開來,漫天掌影將江瑤紅籠罩其中。江瑤紅一招得手,心中暗喜膽壯,亦將一套奧蘊不測的奇學展開,右掌左指,相輔相生,掌化封粘引閉,指出扣拿戳斬,疾如電光石火。
二十招以外,賴朝元不禁手忙腳亂,姑娘所攻方位卻是雜亂無章,又快得令人眼花綜亂,虛實互用,一招未滿,一招又到,逼得賴朝元左飄右閃,四下逃避。瀟灑神態立變寒冰青白。獅鼻廣頷道人不由眉梢濃皺,這時姑娘左指用了一式「流星奔月」直截賴朝元「腹結」穴,飛快淩厲。
賴朝元疾向左側橫飄三尺,可是姑娘一掌「金豹露爪」已按向賴朝元胸隔而去。掌未按實,勁風潛力已然及身。賴朝元吸了一口冷氣,橫移之勢尚未定住,又忙向後翻了出去。閃避更快,但姑娘出掌若電,勁力已擊實了賴朝元,但聞他低哼一聲,腳步不穩一連進退三步,只感氣血一陣翻湧。
獅鼻道人一聲桀桀怪笑,身形一晃,如離弩之矢般向姑娘面前電射而去。他這一動,謝雲嶽比他更快,只見兩條人影一合一分,獅鼻道人已自倒縱丈外,雙目中儘是驚異之色。原來獅鼻道人一見賴朝元落了敗著,那飛身而去,暗中乙太乙奇門法扣拿姑娘右掌,找回顔面。
他雖然瞧出姑娘武功上乘.卻比賴朝元高不了多少,滿以爲手到成功,忽眼前一條外影電閃而來,心中一驚,右手變扣爲拿,迎著撞來人影打去。哪知撞來人影勢未稍停,自己右掌遽出,只覺手腕突然一軟,勁道全泄,忙身形一沈,點足倒掠在在丈外。
獅鼻道人不由大都驚愕,定了定神,才冷冷說道:「貧道此次出山就是爲了會晤高人,今日有幸,得見閣下,敢請高姓大名見告。」
謝雲嶽微笑道:「塵俗之名,不敢有辱清聞,你我既無仇隙,何必徒事結怨。」
武林之人本是好勝好名,就此收手,心有未甘,賴朝元見獅鼻道人垂目沈吟,有退讓之意,方才被江瑤紅一掌擊得氣血浮蕩,不由氣得咬牙切齒,暗中招呼荊門一怪,暴襲出手。荊門一怪「潛龍升天」而起,半空中一旋身,驀然掉首,雙掌猛出,挾著一片淩厲勁氣,向江瑤紅淩頭壓下。
江瑤紅料不到荊門一怪雲和會突然出手,趕忙撤出一步,也是一鶴沖天而起,欲施展「截筋斷脈」手法拂扣荊門一怪雙腕。正在姑娘騰身而起之際,那石峰秀士賴朝元倏然平射而出,左掌抖腕猛出,右手打出九枚製錢,疾如閃電,這樣一來,江瑤紅齊胸以下俱露在掌風暗器之下。兩人配合得巧,江瑤紅縱有通天之能,也無法避過突襲之厄。
獅鼻道人大喝道:「賴朝元,休得傷人。」
只見一團風砂卷起,塵霧滿天,兩條人影在塵砂中撒射而出,叭噠兩聲,摔在地上久久不起,跟著一條嬌小身形掠出,盈盈含笑偎在羅湘梅身旁。謝雲嶽心知江瑤紅必是展峨嵋鎮山之學「風雲廿八掌」,夾以自己所授的「卻」、「震」二訣,雖未得其中神髓,但也威力倍增,暗暗贊佩江瑤紅天資靈慧聰穎.再一瞧出賴朝元與雲和被制住穴道,暗說道:「這丫頭好辣手,拿指並施,看來兩人必拂中「三元穴」。」
獅鼻道人心中人感詫異,走在賴雲兩人身前,舉手一拍兩人「氣海」穴,只聽兩個哼得一聲,雙雙騰身躍起,賴朝元望著江瑤紅目露怨毒。江瑤紅暗哼得一聲,忖道:「我不是雲哥堅囑途中不得出手傷人,你還有命在。」
獅鼻道人瞪了賴朝元一眼,緩緩地轉過身軀,面向著謝雲嶽道:「貧道木龍子此次在內方山作客一月,兩日前金老師爲友人傳來相邀求助,承金老師轉邀貧道,貧道情面難卻,這才慨允,但貧道避免行蹤暴露,故雲老師提議乘舟,卻不料諸位施主盛氣淩人……」
索命八掌桑祿插口冷冷說道:「誰盛氣淩人,木龍道長可曾詳細詢問雲老師麽?」
木龍子微微一怔,轉眼向荊門一怪望去,雲和不由面露愧赧之色,木龍子見狀心料雲和必先出言傷人,才引起此無謂的恩怨。這時謝雲嶽微笑道:「老朽方才說過,姑無論誰是誰非,應該彼此消釋才是,請問木龍道長避免形蹤暴露,可是畏忌一人麽?」
木龍子聞言獅鼻一掀,朗聲大笑道:「貧道有生之日,尚未畏懼過一人,只因邀請金老師的人也是貧道多年至交,貧道豈能壞地大事……」言未了忽見不遠處畦畛之上,一中年大漢挾著一人飛奔而來,木龍子倏然住口。
只見來人奔在金荔青面前,將挾著那人放下。謝雲嶽已瞧出被挾那人是楊州丐幫頭追風刺蝟錢寧,心中暗暗詫異,雷嘯天望了謝雲嶽一眼,謝雲嶽眼色示意雷嘯天不要輕舉妄動,但看得錢寧面色,不由劍眉緊皺。追風刺蝟錢寧面如金紙,兩眼發直,已是半僵,形若危殆垂死。
但聞奔來中年大漢向金荔青道:「這位錢老師經木龍老師輩悉心療治,本已略見好轉,目今晨山主等離山,錢老師恢復更生醒,掙扎爬起說走還要趕赴他處,小弟阻止不住,錢老師才不過奔出山口,突然仆地不起,小弟急扶錢老師脈象,只覺散亂微弱,小弟無計可施,才奔來此處,看著山主走未,天幸還未離去。」
金荔青點點頭道:「有勞周賢弟了。」
木龍子已走了過去,用手一扶錢寧脈象,歎息道:「此人過不了午的,強提真力,那是不死。」忽然謝雲嶽如電閃向錢寧身前掠去。
木龍子一聲大喝道:「你這是怎麽?」一掌疾拍而去。
謝雲嶽其去若矢,毫不對木龍子所拍來掌有所顧忌,左掌望外一移後,竟蹲下扶起追風刺蝟錢寧右脈,心中不覺大驚。木龍子拍去掌力,強勁無倫,誰知被謝雲嶽左掌反手一牽,竟將自己掌力迫得望外引了過去,不禁隨勢縱前數步,心內大感詫異,只覺謝雲嶽隨手一擊居然奇奧難測,不由投目向謝雲嶽望去。
他武功甚是博雜,無一不曉,卻無法瞧出謝雲嶽手法來歷,以此蒼蒼老者形像,也未聽江湖中有人說起過,當著內方二傑等人面前兩次猝襲無功,不覺動了好名好勝之念,竟疾如飄風向前撲去,一招「散花繽紛」朝謝雲嶽胸後按下。
只見木龍子這一招居然高奧無比,幻成無數掌影,謝雲嶽胸後四十八重穴全被罩在他那掌勢之下。謝雲嶽只細心診察追風刺蝟錢寧脈象,當然不曾料到木龍子會猝施暗襲。就在木龍子出手之際,只聽兩聲嬌叱騰起,立時又見兩道銀虹從天而下,突然震起朵朵銀花,迎向木龍子掌影而去。
原來兩女見木龍子暗襲謝雲嶽,不禁芳心惱怒,雙雙躍起出劍,各起一招「星參鬥橫」,這一招也是謝雲嶽私授的「玄天七星劍」法之一絕招,尚幸二女未領略其中神髓,不然木龍子立時就得掌心戳穿。這時謝雲嶽緩緩立起,轉面喝阻二女進襲後,面目深沈望著木龍子道:「老朽與道長並未結下深仇大怨,爲何屢次暗襲出手,如若道長定欲找回顔面,且待治好這人再說。」
木龍子聞言,冷哼了一聲道:「此人傷體沈重,縱然華陀再世,也難望回生,施主倘有手下成春之力,貧道當自承落了敗著,交手之事暫撇開不談,否則……」
謝雲嶽對木龍子這好勝好名之念,心中萬分厭惡,劍眉皺了皺,介面道:「無論如何,先救了人再說,老朽知道此人傷勢沈重,好與不好只求盡人事而已,稍時老朽一定要討教道長絕世武學,免得道長秘技不炫。」
木龍子不由面紅耳赤,謝雲嶽又道:「錢寧爲何來在內方山,可爲老朽一說麽?」說著,又伸手扣住在錢寧腕脈上,暗輸本身其氣逼使傷毒聚于「少陽」穴。
木龍子冷笑一聲道:「施主治好了他,還怕他不會說麽?」
謝雲嶽見他氣度如此狹窄,只笑得一笑,也不再說,凝運菩提禪功爲錢寧療傷。他已診出錢宇在未上得內方山時,途中已受了旁人陰手所傷,尚懵若無覺,然被他提氣疾馳,遂今猝發,經木龍子悉心療治後,把傷毒逼在幾處空穴上。
這本是治標之法,但錢寧一蘇醒,又強行賓士,將逼住傷毒又迸竄,臟腑糜蝕。木龍子說得並不錯,縱有藥物仙丹,此刻也挽救不了錢寧生命,卻不知謝雲嶽身蘊菩提禪功,只要,一息尚存,也能苟延殘喘三年五載。謝雲臣不聲不語,將本身純陽真氣凝輸。
江風悠悠,朝陽泛彩,江岸之上諸人都是凝肅而立,默默無聲,木龍子雙眸轉動,掃掠了對方五人一眼,暗暗忖道:「這五人竟是何來歷,年歲俱已不輕,江湖道上頗負名的高手,除了後起之秀,大都知道,而且他們武功俱屬上乘絕高,怎麽未聽傳聞武林中有這麽幾個人?」不禁偏首悄聲詢問摸天哪叱金荔青。
金荔青五年前才在內方山安舵立窯,足迹履遍南七北六十三省,結交滿天下,可是金荔青也茫然地搖搖頭。木龍子大爲納悶,仔細推想謝雲嶽方才用來對付自己的武學,越想路覺得奇奧莫測,連江瑤紅羅湘梅展出劍招,也居然離幻超絕,不由想起從前一段往事,暗歎一聲。
只見追風刺蝟錢寧面色漸現紅暈,兩眼亦將睜開,張口欲言,心中大是凜駭,暗道:「此人怎麽能有此起死回生之功力,莫非是我脈象扶錯了。」
錢寧蘇醒過來,只覺三陽尾間諸穴火焚如灼,睜目一瞧,但見一位老者五指拿著自己腕脈穴上,一股陽和之氣由他五指透入體內,跳躍交竄,這滋味實在是難受已極,然而卻知道這老者是在運功治療自己,不禁張口欲言,卻被謝雲嶽眼色制止。片刻之後,錢寧感覺火焚灼痛愈來愈燙,忍不住呻吟出聲。
半個時辰過去,謝雲嶽籲立起,向桑祿微笑道:「有勞兄台將錢寧扶進艙中躺下靜養,只可略用一些米汁,切忌動彈。」說後,向羅湘梅借用長劍,隨手一晃,泛起一片金虹銀星。
隨意一動,居然奇奧絕倫,立時使得木龍子等人大感驚駭。只見謝雲嶽走在木龍子面前,笑道:「人無信不立,老朽願以手中一支長劍與道長一封穴鐝走上幾招。」
木龍子緩緩拔出肩後兩支閉穴鐝,瞧了謝雲嶽手中長劍一眼道:「貧道這封寒鐵所鑄之陰陽閉穴鐝有三十年未曾施展,不免荒疏了點,然出必傷人,望施主留神。」他就此話聽得別人的耳中,驕傲無比,刺耳已極,但其實卻非虛言。
要知昔年木龍子曾以手中此對閉穴厥,於點蒼山中一晚之間,打敗甘三名當時用劍高手,不過此事並未傳聞武林。因本龍于動手之初,雙方曾訂下約言不得外露,是不以彰。謝雲嶽聞言笑了笑道:「道長但請出手就是,動手相搏,免不了死傷,多說亦是無用。」
說著緊了緊手中長劍,由不得生起無限感慨,奔闖江湖一年間,劍學未曾一用,實因玄天七星劍法神參造化,威力絕倫,往往傷人於無形,易於結怨,不至萬一生死關頭時,絕不輕露,然而今日爲守恩師明亮大師之誡,不得展出「軒轅十八解」及「彌勒神功」才出此策。
木龍子見謝雲嶽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大氣,暗道:「貧道近來性情大變,遇事均留人五分餘地,看來這次毫不能容情了。」當下冷笑一聲道:「貧道讓你三招,請施主出手吧。」
謝雲嶽長笑了一聲,劍身緩緩斜出,由左向右劃了半個孤行,其式緩慢無比,然而劍尖嗡嗡顫動不絕,震起無數寒星,照木龍子身軀。木龍子一瞧謝雲嶽出式,不禁張大著雙眼,面色凝重,忽覺一股逾山岳無形劍氣緊迫自身而來,遂腳下一沈,暗施千斤墜身法,說道:「施主原來是昆侖門下。」
原來謝雲嶽這一招劍式,與昆侖派震山絕藝「天羅七式」中一招「動生陰陽」一模一樣。謝雲嶽答道:「天下劍學源出於一,無分彼此,老朽並非昆侖門下,此招亦與昆侖「天羅七式」大同小異。」說著手中劍又由左往右一劃,招式一樣,惟相反而已。
木龍於突感到劍氣驟然加強了一倍以上,身不由主的蹌踉倒退三步,面色微變。謝雲嶽大喝道:「這是第二招,還有一招就得道長出手。」說著還是劍式一劃,與前兩招無異。
這時衆人的神色凝重,注視場中,連傅六官、傅婉亦探首艙外。木龍子數十年心弦未曾有如此刻這般緊張沈重,心知今日遇上了隱名高人,成敗榮辱攸關,由不得不如此,他知謝雲嶽此式劍式中必蘊有奇奧不絕的變化。
劍氣如排山倒海逼擠木龍子身前,那耀眼炫目的寒星忽令人睜不開眼,突然木龍子一聲大喝,身形拔起,淩空一翻望謝雲嶽胸後落下,一封閉穴鐝,上下交揮而出,身形手法都迅捷無倫,一片寒光幻影,當頭罩下。果然謝雲嶽劍招離奇莫測,劍勢未撤,身形一旅,劍隨身走,一招「萬星拱月」,生起漫天金花,飛射流動,炫目難睜。
木龍子身形尚未下墜,突見謝雲嶽出此奇招,不由胸中一陣大震,兩足交互一踢,身軀疾旋而上,望側射去。豈知這滿空金花流星竟生生不已,如影隨形迫至,木龍子身法快捷,點足沾地後,倏然欺身而進,雙鐝亦施展「太乙奇門鐝法」,靈蛇脫兔進擊,然而卻是守多攻少,雖然謝雲嶽只仗一招綿綿不絕變化的奇招「萬星拱月」。
轉眼,木龍子已出手三十餘招,這滿天流星銀花漸漸增多,宛如一座花丘般,不管自己如何淩厲出招,也難越雷池一步,久戰無功,心自然焦急,突然身形一塌,人已移形換位,出手就是三招猛攻,幻起一片鐝影,每一招僅是叫緊內力,破空生嘯。
表面上看來甚是花俏,但骨子裏卻是生死相搏,尤其是對木龍子。只見鐝影寒光,宛如雷霆萬鈞之勢,刺進滿空銀花之中,一陣金鐵交鳴之後,劍花鐝光暴斂,只見木龍於兩隻閉穴鐝粘在謝雲嶽長劍上。木龍子雙目射出懾人寒光,滿面大汗下如雨,只見閉穴鐝此際宛如鑄在長劍上,難以分開,儘管凝用平生真力,亦有若蜻蜓撼石柱般。
他那目內懾人寒芒漸變駭懼,反之,謝雲嶽也神色凝重,突然兩人同時一聲大喝,謝雲嶽長劍一旋,木龍子立時隨著劍勢而走,長劍一動倏然離開鐝身,寒光電奔,直向木龍於胸坎重穴刺去。這一著令木龍子大爲驚駭,他平生未見過此神奇莫測的劍學,慌不叠地移形換位,向左一閃,但那劍勢有如附骨之蛆般欺至胸前,簡直使他不能還手。
一連十九劍電掣,木龍子不知不覺被迫在一處土崖之上,再往後半步便要墜落漢水江面。忽見謝雲嶽劍勢飛撤,人影一晃,已掠在十數丈外,與雷嘯天等人喝聲走,先後躍上艙面,令舟子起纜開航。木龍於不禁怔得一怔,反身望了一眼,知謝雲嶽再出一劍,自己便迫落江中,由不得感恨交井,長歎一聲,與金荔青等人訕訕離去。
謝雲嶽等人放步而下,步入中艙,只見追風刺蝟錢寧欲待爬起致謝,謝雲嶽一把按住,微笑道:「錢幫頭不必多禮,只不知錢幫頭身受別人陰手所傷,可否見告老朽麽?」
錢寧茫然搖搖頭答道:「在下路經襄陽郊外十裏鋪時,忽覺身後一陣寒風襲來.不由打了一個冷噤,且反身一瞧,卻不見有何人,只有幾個肩挑負簍來往,離身甚遠,也不爲意,半日之後,漸感覺心神不寧,真氣不繼,直至內方山下,胸腹之間,劇痛加絞,已是不支……」
謝雲嶽問道:「這麽說來,錢幫頭直至如何尚不知暗算那人是誰?」
錢寧沈吟須臾道:「無非是紅旗幫遣人暗算,除了他們,並無人使出這鬼域伎倆。」
「爲的是什麽?」
錢寧道:「紅旗幫與鄙門誓不兩言,事因牽涉極廣,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爲此邀請長自魔尊者等綠林巨率,海外妖邪,借與鄙門尋釁,挑動武林巨變,敝門長老三人相率門中弟兄日前趕抵夏口,探出紅旗幫聲勢浩大,無意探出紅旗幫有不利鄙門四長老意圖。」
謝雲嶽介面道:「怎麽不利法?」
錢寧重重咳了一聲道:「宇文雷已邀請岷山二毒至雲夢,密謀之下,請二毒配製無影劇毒藥粉派出幫中手下多人,分佈各處,並帶有一張圖形,並帶有畫有十數人形像,一旦發現便暗中施毒,那毒藥無色無形,隨處可以施放,一沾入膚,侵入體內,一個對時以後,即全身青紫而死,故此鄙門長老蒼璽遣在下邀請能手相助,再須趕往武當山通知四長老,料不到在下身受暗算,卻因此而誤了大事,幫規謹嚴使在下百死莫贖。」說的眼眶內泛出淚光。
此時,江瑤紅、羅湘梅、傅婉互相望了一眼,忍不住瞼上湧出笑意。錢寧見狀不禁心疑,謝雲嶽皺了皺眉頭道:「岷山二毒竟被宇文雷網羅了去。」
雷嘯天問道:「你見過岷山二毒?」
謝雲嶽點點頭,江瑤紅忽道:「雲哥,大洪山就在江岸左側,我們不如闖上山去,使他措手不及,打他個路花流水豈不是好得多?」
江瑤紅口不擇言,徑喊出雲哥哥之名,而且其聲嬌媚不變,仍若少女,錢寧不由恍然大悟,叫道:「原來是四長老,恕小的……」
謝雲嶽立時截住了錢寧話頭,銳道:「錢幫頭且請靜養,此事我自有道理。」又望了江瑤紅一眼,道:「大洪山雖是紅旗幫範圍,但總壇井不設在大洪山內,而是在雲夢沼澤中。」
江瑤紅翹起一張小嘴,說道:「小妹曾聽尊者說過,在雲夢山中紅旗總壇約蒼老前輩,據小妹所知道,大洪就是雲夢,雲夢就是大洪。」她說得斬釘截鐵,無可置辯。
謝雲嶽微微笑道:「世人大都是以訛傳訛,其實雲夢本爲二澤名,雲在江南,夢在江北,方八九百里,華容以北,安陸以南,枝江以東皆其地,並稱雲夢,紅旗總壇設在安陸以北,大洪山以南,損水,漳水之中.其間水道縱橫複歧,蘆葦接天連碧,三不管之地,數百年來皆爲盜數,難入難出,如九曲黃河陣中,紅妹你說得如此容易。」
江瑤紅白了一眼,道:「誰不知你文武全才,詩書滿腹,雲夢就是雲夢,何必引經據典駁小妹,梅姐,你瞧有多氣人。」
羅湘梅嫣然一笑,芳心不由欽佩謝雲嶽龍幡凰逸,才學非凡。江瑤紅扶著羅湘梅雙手,道:「梅姐,我們到後艙去,不管他們的事。」說著雙雙走人後艙。
此時,索命人掌桑祿道:「江湖上最可慮的就是暗算偷襲,令人防不勝防。小俠,我們要打點對策才是。」
謝雲嶽雙眼凝向艙外默默忖思良久,才道:「小弟已思出一策,且容到了夏日再說。」艙外江天一色,碧水中流,風帆往來不絕,舟行似箭,循水而下。
※ ※ ※ ※ ※
夏口江岸上一座巨舟艙中,緩緩走出一青衣老者,直向黃鶴山巔黃鶴樓走去。
黃鶴山一稱蛇山,黃鶴樓位居煙波江上。自平湖門以上,至黃鵲山麓一帶,統稱煙波江,蛇山之麓,氣象巍峨,江水奔騰其下。樓建三層,飛椽鈎篡,上下共有四十有八柱,雕梁畫棟,窗牖玲瓏,雄樓樂閣,華美異常。登臨其上,雲濤煙樹,咫尺千里,晴川閣、鸚鵡洲,隱隱在望。遠眺大江東去,蔚爲壯觀,惜清光緒十四年毀於火,另建,難複盡觀。
青衣老者佯樣漫步循石陛直登上蛇嶺麓,其時夕陽沈江,晚風習習,老者一襲青衣只在風中飄拂起舞。黃鶴樓中三三兩兩坐滿了品茗的茶客,青衣老者登三樓選了一個傍江的座頭坐下。老者一坐下,雙眼就向四處一望,發現這座樓上半數皆爲武林人物,長衫勁裝,肩頭絲穗飄揚。
忽然他眼神在一幅座頭定住了,發現半半叟,八步趕蟬皇甫嵩,及高黎貢山四魔在品茗低聲耳語。半半叟發覺青衣老者神色有異,不由眼中迸射奪人神光,逼視這青衣老者。這青衣老者飛快地將頭移向江面,由中低吟道:「何日黃鶴歸來?且共把金樽,看洲渚千年芳草。此日白雲尚在,問誰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把一座黃鶴樓聯,唱得音韻鏗鏘,十分的動聽。
只見青衣老者用手輕輕往桌面一拍,低聲贊道:「好,用字用得高雅典絕,上聯用崔灝詩:「昔日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下聯用李白詩:「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運用昔人詞句,輕易道出,自非名手不辨。」說罷,也噴噴稱賞不已。
耳旁忽聞半半叟輕笑道:「原來是個書呆子。」隨風飄來,字字入耳。
老者知道半半叟內功強者,有意相試,佯裝無聞,只眺夕照暮夜中,水無一色,渺無邊際,雲帆片片,不禁倏然神往。這黃鶴樓附近,尚有昭明太子墓、驚益樓、張公祠、呂祖閣、東略樓、抱藤亭,點綴其間,一片青蔥,地無極塵,雖傍繁囂城鎮,但幽靜宜人。這老者東張西望,搖頭晃首,逼肖腐儒窮酸已極。
久而久之,又別面一望,半半叟等高人尚未離去,卻發現九指神丐蒼璽默默坐在對向旁窗座頭。謝雲嶽心中驚疑道:「怎麽大哥一人獨自前來,其他丐門二老爲何不見。」再一仔細遊望,又發現整座樓麵茶客,十有九均是武林人物,多半是喬裝改扮,丐門手下也有八七分,疏疏落落分據幾個座頭。
忽聽八步趕蟬皇甫嵩低笑道:「蒼老化子每日此時均要來至黃鶴樓上獨坐一會,又非約人會晤,莫非自知四日後死無葬身之地,趁此短時光聊以排遣胸中憂慮麽?」
半半空用出極鄙視的眼光望蒼璽一眼,道:「老朽一開始就不贊同字文幫主的主張,眼中之釘,早拔爲快,說是時機未到,一鼓而擒較爲妥當,依老朽之見,凡是異已的悉予戮殺,免得夜長過多,令他們睡難安枕,杯弓蛇影,豈不是好些。」高黎貢山四魔嘴角咧咧,不作一詞。
半半叟話音雖聲如蚊蚋,謝雲嶽及蒼璽耳目靈敏,字字清晰入耳。只見九指神丐蒼璽冷笑一聲,眼卻仍凝望窗外,半半叟似已知道蒼璽冷笑是指著自己而發,不禁眉梢一皺,緩緩轉過臉去,一眼光落在蒼璽臨座一個年約四旬,紫面短髯的大漢面上。
謝雲嶽見狀,不明其故,疑念頓生,循著半半叟目光投去,那紫面髯大雙,太陽穴高高突起,目中神光逼人,一望而知是個身具深厚功力的江湖能手。只見紫面大漢露出似極爲難之色,半半叟眼中神光卻露出逼迫之意。
謝雲嶽更爲不解,但見紫面大漢似無可奈何,右掌慢慢向懷中摸去,他不禁恍然大悟,紫面大漢必身懷陽山二毒配製無形無色劇烈毒藥,半半叟示意他暗算蒼璽,心中大驚,但又不能暴露身份,猛生急智,舉掌向桌上重重地一拍,大叫道:「大江東去,月白風清,黃鶴樓上勝景無邊,古人之言信不我誣也。」語驚四座,在座樓面的人均把目光移注在他的臉上。
紫面大漢被他這一猛拍力叫,不由一怔,揣在懷中的右手,久久不能伸出。蒼璽更是一驚,仿佛口音極熟,猛然想起此是何人,不禁把目光投注在謝雲嶽臉上。謝雲嶽佯裝自己太過忘形,面現出赧然之色,目露漸意望了樓麵茶客一眼,移在蒼璽臉上。目光相接,又飛快的移在紫面短髯大漢身上定住。
蒼璽一見謝雲嶽神色,便知其中必有緣故,發現紫面大漢一雙右手正好由懷中取出,他目光銳利,紫面大漢五指正捏著—紅紙小包,他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只見蒼璽霍地立起,似有著什麽急事待辦,匆忙跨步離座,大袖拂動,正巧碰上桌面新沏的龍井熟茶。
茶杯一傾,那滾燙的茶汁就像是一縷噴泉似也,無巧不巧地射在紫面大漢那只標著紅紙小包的手背上。登時紫面大歎燙得哇哇直叫跳了起來,手背抖個不停,紅紙小包也已摔在樓板上,蒼璽人已一陣風般望樓下而去。紫面大漢強忍著灼痛,慌不叠取出一塊布巾,用布中讓著五指拾起那被茶汁混透的紅紙小色,擺在桌上,面上泛出痛恨之色,緩緩坐下,又取出金創藥徐敷燙紅的右手。
半半叟不由大爲驚愕,忖道:「爲何這麽湊巧,那茶汁恰傾在紅紙小包上。」細思當時情景,猛然悟出這與青衣腐儒大拍大叫有關,引人注意,本來蒼老化子凝望窗外,因此轉面悟察覺紫面大漢那手中紅紙小包。
但青衣腐儒爲何知道臨面短髯大漢手中是無味無色毒藥?又爲何知道欲向蒼老化子下毒?自己僅用眼色示意,這顯然是不可理解之事,不禁又投目移注青衣老者而去。這一望去,令半半叟爲之目瞪口張。原來那張座上已空無一人,青衣老者不知在何時離去,悄問八步蟬皇甫嵩,高黎貢山四魔,也是茫茫然不見其由何而去。細語商談幾句,均覺這青衣老者形迹可疑,是敵非友,爲自己等人心腹隱患。
忽然,他們等人面前茶杯中,發覺均有兩隻蠅死在內.不由面面相覷,只道是原來茶店中本已有蠅死,經滾水一泡便浮了上來,正待喝命茶役換去,樓外一陣江風吹入,夾著一個白色小點,其疾若矢,徑望半半叟那桌面飛來。
火魔華宇低哼了聲,迅若電火五指飛向那白色小點攫去,一把接住,拿來一瞧,只是一團被揉搓成的白紙團。饒華宇是一功力絕頂的魔頭,也不由脊心冒出寒氣,他知這團白紙定有蹊蹺在內,心靈上已有一種不祥的預兆。
他鋪開那團白紙,只是紙上寫著蠅頭小字:「蠅死化毒,無味無色,吾飲一口,穿腸化骨,百年彈指,人死何憂,惟其所得,樂在其中。」下款「隱形客」三字,四魔半半叟皇甫嵩不禁面色大變,趕忙起身急急離去。
紫面短須大漢不知高黎貢山四魔等人爲何急急離去,但覺他們面色有異,只見他坐了一刻,徐徐起身,獨自一人走向樓下。黃鶴樓下江水淚淚,中天一輪皓月,波光泛影,來往扁舟不絕,聲聲款乃中送出靡靡管弦之音,景色幽麗不減于西冷,玄武。
月色清新若洗,黃鶴樓周近呂祖閣、張公祠、抱藤亭遊人不絕。昭明太子墓柏森森,一家隆巍,無遊人,月搖松影中忽見一條人影疾馳而來,落在昭明太子墓前停住,微微籲了一口氣。這人正是黃鶴樓中紫面短須大漢,只見他籲了一口氣後,自言自語道:「宇文幫主引狼入室,盡都是魑魅魍魎,頤指氣使,全都是瞧不順眼。」
突然一陣風送語聲響生耳側:「瞧不順眼就別瞧,誰叫你聽從他人眼色施毒?」他不由連打幾個寒噤,心中大生凜駭,四顧一望,只是涼風習習,枝片微晃,哪有半個人影。不論他具何膽勇,此時此地也由不得疑神疑鬼起來,忖道:「莫非俺梁英禪今晚遇上了鬼麽?」
梁英禪在紅旗幫中人最豪爽方正,早已生出厭惡紅旗幫那種無法無天的勾當,無奈身受幫主八臂金剛字文雷的大恩,不忍遽離。他心存知恩當報之志,故羈留在紅旗幫中不可自拔,然心靈上被蒙上了一層暗影,每日去天人交戰中,只覺難於取捨。這時又是一陣涼風吹襲上身,由不得寒氣入骨,大喝一聲道:「什麽人在梁某面前弄鬼?」
話音一落,只聽得一人介面道:「有什麽人弄鬼,老朽自立在你身後多時,你耳目遲鈍不靈,怨得誰來?」
梁英禪大驚失色,回身一望,只見一青衣老者立在身前不足五尺之處,眼中神光,宛若電芒,攝魄奪魂。不由驚得倒退了一步,厲聲問道:「你是何人?爲何鬼鬼祟祟藏在梁某身後?」
那青衣老者微笑道:「老朽說你耳目遲鈍不是,方才黃鶴樓上老朽就見過你。」
梁英禪不由億來這老者就是那大拍大叫,語驚四座的腐儒,這老者語音一頓,又道:「這些且莫管他,老朽瞧你是個血性漢子,寄人籬下已爲人不知,違背良知替人做些施毒絕滅人性勾當,難道你不覺內疚難安嗎?」
梁英禪半晌無言,心中暗歎一聲,徐徐說道:「江湖上捨命全交的人比比皆是,豈獨在下一人,何況宇文幫主對在下有恩,豈可臨危賣友,老英雄金玉良言,在下甚是心感,但道不同不相與謀,請從此別。」手拱了拱,腳下微動,即待奔去。
誰知人才橫閃出了一步後,要見面前人影一花,青衣老者卻又阻在身前,不禁大怒道:「老英雄未免太強人所難,恕在下要莽撞了。」雙掌猛出,破空風嘯,強厲無倫。
青衣老者不閃不避,兩手電飛而出,眨眼之間,梁英禪雙腕已被扣住。梁英禪不禁大吃一驚,奮力一掙,不掙還好,只覺氣血徑走,登時兩臂麻木不靈。老者冷笑道:「想不到你竟如此冥頑不靈,空負有一身武功,用以濟惡,你難道不懼累及九泉之下祖宗之靈,累及後代兒孫麽?老朽這些話想必你也不聽,現老朽點上你三處陰穴,廢除全身武功,速歸紅旗幫傳話岷山二毒,老朽是他故交,請他們三日之內在黃鶴樓周近相見。」
梁英禪不禁膽戰魂飛,練武功如性命,忙高聲道:「老英雄請勿如此絕情,在下每日也是衷懷難安,只是想不出善處之策罷了。」
老者微笑道:「如不點你的穴道,你歸去後難以見信宇文雷。」話聲頓了一頓,又道:「這樣吧,老朽點上普通穴道,暫廢除你的武功,你趕緊返回總壇,捎個口信與岷山二毒,切忌讓人知道了。」說著,右手一翻,兩指飛點在「期門」穴上。
梁英禪只覺全身氣血壓塞,氣逆不休,不禁張口吐出一口血痰,眼內露出恐懼之色。老者見狀微笑道:「無須考慮,只在十二時辰內趕至總壇,必不會廢命就是,你去吧。」
梁英禪極爲費力的吐言說道:「老英雄如何稱呼,在下也好捎信岷山二毒。」
老者沈吟須臾,方說:「你就說邙山故友,他們便知道了。」梁英禪點點頭,施著疲乏的身軀疾奔出去。
老者望著架英禪身影消失後,不禁垂目沈思:「岷山二毒雖具毒名,性格乖張,但人卻羽毛自惜,從不妄殺一人,他倆爲何竟被宇文雷拉攏,做此絕滅人性的勾當?」心內反復總量著,繼又轉念道:「只怕他倆不是情甘心願,內中定有什麽蹊蹺,且待他們來了再說。」正待舉足離去,忽聞人聲喝叱與淩亂步履聲,其中一人語音仿佛甚熟,不禁循聲望去。
只見月色之下,七條身地快步飛來,他閃身在一株柏樹之後,注視來者是些什麽武林人物。七條身影在塞前停住了,過見那是七個道人,一名正是自己在燕京打磨廠清風酒樓上遇過的武當七道,那語會甚熟的卻是松柏道人。他不由心中驚疑道:「他們不在武當,來在此地做甚,自己在武當時卻未瞧見七道,莫非是雲遊在外未歸,尚未獲悉山中慘遭浩劫?」
只聽松柏道人沈聲道:「我們七人前往少林,逍遙客相率北冥三魔以及邛崍門下前來犯山……藍星師弟竟不傳訊於我們,七十二道觀大半被毀,這等剛愎自用,怎可身爲身爲掌門。」
另一道人說道:「師兄暫平胸中氣忿,藍星師弟有三位師叔支援,空說無用,反正我們也貪心掌門之位,爲今之計,只是我等要否與丐門聯合,或徑奔紅旗總壇與北冥三魔和逍遙客比鬥。」
松柏道人搖首道:「北冥三魔與逍遙客功力精湛,我們七人非其敵手,紅旗總壇內天下盡邪大半均被網羅,他們豈能坐視我們尋仇不問,再過兩日三位師叔亦將來此,到時再作計劃吧。」
忽聞一道人說:「青城道友葉少青約在此地見面,怎還未來?」
驀然,墓後起了一聲陰惻惻笑聲道:「葉少清人已在此,你們接著吧。」一條龐大著影,從墓後甩抛飛出。
武當七道一聽,便知葉少清已遭毒手,松柏道人長身一掠,將葉少清接住。其他六道正待騰身掠去,忽聽一長聲桀桀怪笑,笑聲中一具人影由墓後平平飛出,疾如離弦之弩,眨眼即至。那人輕飄飄地望下一落,武當道士見那人形象,不由驚得到退了一步。
原來來人形如僵屍,瘦骨嶙峋,身如長竹,散發披肩,雙眼洞睜,逼射慘綠光芒,在這寒月墓地中見此怪人,分外可怖,不寒而慄。
松柏道人大喝道:「你是何人,葉道友與你無怨無仇,怎敢下此毒手?」
那怪人目內綠光閃閃,陰森森地答道:「老夫北冥三魔門下勾魄神魔焦巫,葉少清與老夫無仇,只因他無端辱駡老夫,老夫才打了他一記寒冰陰拳,想不到值竟禁受不起一掌。」
松柏道人一聽這怪物就是北冥三魔門下,不由一愕,問道:「葉道人在何處遇見尊駕?」
勾魄神魔焦巫冷冷望了他一眼,緩緩說出:「就在此地。」
一語方出,藏身材後的青衣老者不禁大吃一驚,暗道:「自己與梁英禪必落入他的耳中,此人不除後患無窮,怎麽其時他怎未現身露面,不要他又追蹤梁英禪去了吧。」
忽聽松柏道人一聲大喝道:「目前北冥三魔屠戮武當時,尊駕也親身參與麽?」
焦巫哈哈大笑道:「不錯,老夫也會親身參與,若非宇文雷急柬相召,只怕武當已是趕盡殺絕,豈容你們漏網?」武當七道勃然大怒,身後長劍立時亮出,七道身形錯走,擺成八卦方位,獨缺生門,橫劍當胸,凝勢待發。
勾魄神魔焦巫嘴角咧了一咧,冷冷說道:「你們如想找死,還不痛快。」雙眼半閉,毫無戒備。
松柏道人首擊一招「分花拂柳」,寒光雲奔,直取焦巫「辛門」,「腹結」二穴。其他六道紛紛出劍,招式不一,卻淩厲異常,幻化成數百隻劍光,齊襲焦巫周身大穴,尚帶出嘶嘶劍氣之聲。劍陣嚴密合縫,這生門缺口也已護住。
焦巫待劍芒距身一尺時,突然兩掌分甩,打出一片奇寒勁氣,震得七道長劍顫得一顫,人卻沖天而起,半空中出聲道:「老夫賞你們九顆「五毒散火彈」試試。」
七道陡分身形,仰面只見勾魂神魔焦巫淩空旋了一匝,揚掌打出數粒磷彈,宛若殞星飛射,電奔而來。這數粒磷彈距七道端頂一丈高下時,疾然碰在一處,發出爆音,呼地一聲,射出一片數十丈方圓的熊熊火焰,淩罩而下,尚帶著中人欲暈的毒味迷漫播揚。
陡聞一聲大喝道:「好怪物,怎敢造此大孽。」
迅若電光地由柏樹後穿起一條人影,淩空推出雙掌,狂風頓起,那「五毒散火彈」,生出火焰立時被逼出,往勾魄神魔焦巫正望下墜的身形壓罩而下。焦巫料不到變起非常,只見這掩天遮地的火焰向自己壓下,幾乎手忙腳亂,一個倒翻,雙掌揮出「寒冰真氣」推去。
物性相克星,寒冰真氣正是五毒散火彈的克星,火焰遇上頓生出嘶嘶之聲,紅光趨弱。但青衣老者身形一站地,又飛出雙掌,將火焰驟壓而下。勾魄神魔焦巫只覺雙掌割痛如折,心胸宛若被巨石重擊,那火焰狂卷而來,不禁怪叫一聲,縱身倒躍掠起。
他那裏快,火焰比他更快,身形才一躍出,火焰已往他全身卷來,禁不住狂叫出聲,滾翻在地。眨眼之間,焦巫已滾出十數丈外,然而火焰不見熄滅,反愈旺盛。只聽焦巫發出慘不忍聞淒厲狂叫,愈來愈見微弱,翻滾勢漸趨停止。火焰頓時熄滅,只見焦巫已變成了一截黑炭,胸腹之間尚冒出縷縷濃煙,中人欲嘔,腥臭之氣隨風直襲人鼻。
青衣老者見狀,暗歎一聲道:「作法自斃,害人終害已,本不想傷他,爲恐造成燎原大火,不得不如此。」轉面望去,不禁一愕。
只見武當七道盤坐於地,雙眼緊閉,行那玄門吐納坐功,夜色月華映照之下,顯得分外慘白。七道道袍俱有著五七處小孔,顯然必是是那團火焰濺射下來的火星,燃著道袍之故。那散火彈內有五毒,七道未能及時屏住呼吸,以致嗅入鼻中,是以七道行功逼驅毒性。
青衣老者胸頭頓生無限感慨,只覺武林之中時非恩怨,糾不可解,無邊浩劫,往往緣由貪嗔一念。眼凝大江澄白如練,浩淼東奔,油然泛出人生如東逝江流,一去不回,韶光年華不再,更增添減了無邊落寞,調悵……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25
【第二十四章】 察微知漸 爲鬼爲域弄巧成拙 釜底抽薪 消弭浩劫端在人謀
江上煙波點點愁,霎時間,他被一種無由的愁鬱籠罩全身,情不自禁地長歎一聲。突然,松柏道人語聲起自身後道:「承蒙施主援手之德,貧道們不勝感激。」
青衣老者緩緩背過面去,只見武當七道參差立在身前不遠處,毒性雖然逼除,真元卻虧耗不少,在銀月光輝下,更顯得慘白無神。武當七道一見青衣老者轉身,同時彎腰稽首。青衣老者身形一晃,讓開大禮,口中連道:「不敢,不敢,我與七位有過一面之雅,想必七位道長是爲了護「無相金剛掌經」共赴少室?少林數位禪師可好?」
松伯道人等頓現驚訝之色,因爲青衣老者形象陌生得緊,窮思苦索之下,迄未想起在何處見過。青衣老者微微一笑道:「一元居士及胡若蘭姑娘尚在少林否?」
松伯道人頓時霍然而悟,知道面前青衣老者就時威望武林,負譽海內的怪手書生謝雲嶽喬裝,忙稽首含笑道:「原來是謝少俠,貧道先就疑惑當今之世還有何人具此深厚功力,一元居士胡老前輩與蘭姑娘在貧道之前先一日離山,大概也是望夏口而來。」說時一頓又道:「鄙派遭劫,金頂義救鄙門三長老的人,想必也是謝少俠了?」青衣老者只微笑了笑,突面容一整,似乎在凝耳靜聽。
武當七道見謝雲嶽這種神色,知有所發現,但他們絲毫未曾察覺有異。須臾,松伯道人耳中漸聽得夜風悠悠中滲著輕微衣袂帶動及足尖點地之音疾飄而來,不禁心中凜駭不已,忖道:「無怪此人年才弱冠,武林震驚,僅就耳目聽力而言,我們就望塵莫及。」忖念之間,夜月星光之下,只見傍江懸崖之上一條人影疾馳而來,迅過飄風。
這人來在近前,忽然身形放緩下來,在衆人面前一站,不聲不語,雙目懾人寒電不停地打量著衆人。謝雲嶽只瞥了來人一眼,即刻面眺望大江茫茫月色,一副無動於衷,閒情逸致的神態。那人蟹面虯髯,生像威猛之極,哼得一聲,雙肩疾晃,竟由衆人頭頂飛掠而去。
松伯道人面有驚容道:「萬曉滄。」
「寒月神刀。」立在松柏道人身旁的野雲道人吃了一驚,跟著叫了起來。
只見寒月神刀萬曉滄掠出五六丈外,一點地,身形再度騰出時,迎而飛撞過來一條高大身形,挾著一片狂飆氣勁,潛湧而至。萬曉滄怒喝了聲,兩足一踹,在襲來的掌勁中,彈起半空,猶若風刮楊絮般飄落在七八丈外。
飛襲來人亦身形落地,哈哈大笑道:「萬曉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吧,雷老二在這裏遇上了你。」來人卻是詼諧百世的乾坤手雷嘯天。
萬曉滄冷哼了聲道:「雷獅子,你慢得意,七年前僥倖不死在萬某寒月神刀之下,讓你偷生多年,如今不消萬某動手,你也難活數天了。」
雷嘯天滿不在乎,嘻嘻直笑道:「我雷老二受命於天,閻王老子他不要我,又待如何、又豈是你能算計得到的,以你成名江湖怪傑,遁隱多年,竟托身紅旗幫下,而紂爲虐,我雷嘯天未免替你可惜。」
萬曉滄大怒道:「胡說,萬某豈是如此的人,這不過是武林雄長之爭,萬某是受魔尊者邀約助陣。嘿嘿!但願在紅旗主壇見得雷嘯天能活著進來就好了。」
雷嘯天還未說話,謝雲嶽電閃而至,冷冷介面道:「閣下此話有何涵意?但願見告。」
萬曉滄眼見謝雲嶽身法快得出奇,心中一震,但面色仍保持平靜,道:「尊駕心中明白,紅旗幫的事不用萬某饒舌。」身形一動,音落已自縱出了三丈遠近。
哪知身形方一落地,青衣老者卻已立在身前,衫袖飄飄,宛如鬼魅淩風。萬曉滄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本江湖成名怪傑,但今晚遇上的卻是有生以來身法最快捷的人,他強自壓抑著怒氣道:「尊駕攔阻萬某作甚?」
謝雲嶽微笑道:「閣下話中涵意尚未盡出吐,怎可離去,何況閣下一表非常,意與魔尊者沆瀣一氣,必有緣故,願聞其詳。」
萬曉滄望了謝雲嶽一眼,冷冷說道:「所有與紅旗幫作對的人,均在紅旗幫暗暗監視之中,說不定奠鴛今晚可與萬某說話,明日就未必活在人世,這還要萬某多事事饒舌,至於萬某私下的事,尊駕大可不必多管閒事。」意態之間甚爲冷漠。
謝雲嶽冷笑道:「眼前閣下就未必能活下去,閣下何必如此冷傲。」原來謝雲嶽腦中忽生出一個念頭,只覺紅旗幫想借此引起一場武林治劫,事情僅爲他而起,決意自己單獨消除此—浩劫於無形,爲武林保持元氣。
他一生此念,即決意將幾受紅旗幫延攬的人,只要被他遇上,即施展「軒轅十八解」中定穴逆氣手法,令這人攻心遁迹日受那心火煎熬之苦,非要等六年之後,才能自動解開。這手法未免上於天和,用心惡毒,但權衡利害之下,可免多人慘遭非命,消弭彌天殺劫,還是值得的。
寒月神刀萬曉滄聞言不禁一怔,突然放聲大笑道:「萬某尚未見過尊駕如此大言不慚的人。」
謝雲嶽微笑道:「閣下如然不信,即試一運氣看,陰陽二氣逆運,「氣海穴」可有異狀否?」
萬晚滄不禁心頭一寒,忙暗中行氣,只覺「氣海」穴一震,僅透過「太陰氣流」,「少陽」之氣積都在「氣海」穴中,片刻之間,上體奇冷如水,下體奇熱如火焚,不由得神情大變,目中露出驚悸光芒。
謝雲嶽又微笑道:「魔尊者手段惡辣,凡是受他籠絡之人,卻被他暗中點了陰毒穴道,無人能解,此後一心一意作他不二之臣,此時雖然自身毫無所知,半月之後,每當子夜即受心火煎熬之苦,非服下他秘制丹藥不可。」萬曉滄神魂皆戰,良久說不出話來,目光呆滯。
謝雲嶽又微微一笑道:「這等陰毒點穴手法恕我未能解開,不過尚有一法可想,閣下如非甘心情願聽魔尊者軀策,即速返離,日行吐納坐功,陰陽逆轉之法,不久自解。」
萬曉滄立時浮起一股慚疚之色,道:「蒙等駕善念成全,有生之日定有以報。」一揖倒地,嗖然走去,他走出三四丈遠,突然忖道:「這青衣老者是何姓名,自己還未請問,他爲何竟能礁出自己被點上陰穴?莫非有詐不成?」疑念雖生,但适才運氣感覺又顯然如是,欲待轉身詢問,身形頓了一頓,始終提不起勇氣,再羞於啓齒,暗歎一聲,疾展身形而去。
雷嘯天目送萬曉滄身形消失後,才問道:「老三,如此狡計非你莫辦,這廝死心塌地竟離開夏口,回家去了。」謝雲嶽微笑不言。
這時,黃鶴樓方向又飛奔而來一條身影,眨眼便到了衆人身前,原來是追風刺蝟錢寧。錢寧見謝雲嶽躬道:「蒼長老命小的傳話,目前紅旗幫派遣在江夏一帶能手衆多,意圖暗害敵對正派人士,防不勝防。爲此蒼長老在對江借居一所大莊院,專供接待我方友好之用,命小的通知四長老等即刻前往說有事商談。兩位姑娘與桑觀主等已先去了。」
謝雲嶽哦了一聲道:「原來他已安排住處,我們這就去。」
月華如洗,衆人已在對江小山上飛馳,追風刺蝟錢寧當先引路,到達一所峰頂後,錢寧倏然停步,手指著峰下松竹蔽天中一所莊院道:「到了,就是這裏。」說著由懷中取出一支付哨湊在唇邊,「畢栗栗」一聲尖銳哨音生起,隨風播送四外,悠亮清澈。
須臾,峰腰松蔭深處也回起一聲哨音,且只見閃電也似竄上四個老年化子,向謝雲嶽躬身一劄,立時轉身引著衆人下峰而去。松濤竹韻,謝雲嶽等已走進一座建造瑰麗,圍亭幽雅的莊院中。蒼璽立在廳門前肅客進入,與武當七道雷嘯天見過禮後,即執著謝雲嶽雙手大笑道:「黃鶴樓上如不是賢弟識破他們詭計,老哥哥差點著了他的道兒。」
一面說一面走進布設極爲古雅的大廳,廳內已坐得有傅六官、傅婉、江瑤紅、羅湘梅、索命八掌桑祿、白眉叟樊少川、陳文翰、胡天生、獨臂風雲丐錫壽、及黑摩勒姜宗耀,正在紛紛談論。一見著謝雲嶽等進入,均紛紛立起,執手寒喧。
九指神丐蒼璽向獨臂風雲丐錫壽,追風刺蝟錢寧道:「你們兩人即速趕赴夏口,傳命鄂省江夏丐幫壇下弟子,見著友派人物,即接待來莊,但千萬不可說的長老在此。」
兩人應命訊如飛走去,謝雲嶽聞言不由一愕,轉面問道:「大哥,你這是何意?」
蒼璽神情凝肅道:「紅旗幫爲圖霸武林,己傳下武林柬,各派都有接獲,峨嵋、點蒼、五台自然不能例外,他們三派均與賢弟有所誤會,大敵未除,自己這方萬不能鬧得個箭拔弩張,何況也不能使得姜少俠、羅江兩位姑娘爲難,賢弟還是詭秘些好。」謝雲嶽一想也對,點首不語。
蒼璽又長歎一聲道:「宇文雷意將乃師西藏魔僧薩多和陀聳惑東來,長白魔尊者,北冥三魔等,他們竟將宇內有數魔頭均邀了來,面臨殺劫不遠,老朽不勝擔憂。」
謝雲嶽略一沈吟,道:「大哥不必擔憂,小弟已想好釜底抽薪,反客爲主之策。」
蒼璽眉稍一軒,喜道:「老朽知賢弟足智多謀,若能如此,足爲蒼生之福,能否說出一聽?」
謝雲嶽湊在蒼璽耳邊說了一陣,只見蒼璽點點頭道:「這計策到還可行,不過岷山二毒未必可以自由行動,說不定被宇文雷軟禁在紅旗主壇,釜底抽薪之計雖然妙絕天人,但是岷山二毒未必歸附我們之先,事尚難料,依老朽之看法,不如用反客爲主之策比較妥善,只是如此一來,干戈爭殺還是不能避免的。」
謝雲嶽微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雷嘯天咳了一聲,道:「雷老二雖未聞其詳,但這釜底抽薪之計,卻敢斷言行之不易。」
謝雲嶽微微一怔,道:「這卻是爲何?」
雷嘯天道:「雷老二知你欲將岷山二毒收歸我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其不戰而清,但這次應紅旗幫柬邀來的,並非僅丐幫,前來尚有各大門派,均是雄心萬丈,爲自己門派在武林中爭取盟長之位,以本派之絕藝,炫耀視聽,你這一招使之雲消霧散,恐怕你將爲衆矢之的了。」
謝雲嶽淡淡地一笑道:「一事之成,決不能面面俱全,只要無愧我心就夠了,倘如二哥這般畏首畏尾,定然寸步難移。」
雷嘯天仰面大笑道:「我雷老二幾曾怕過事來,不過是替你著想,聊供參考而已,這話休提,雷老二腹中打鼓了,蒼老大,有酒有菜拿些出來。」
衆人忍俊不止,忽見一中年化子匆匆走入,向蒼璽躬身道:「稟長老,離此五裏山坳間一所宅院,已有紅旗幫匪黨出入其中,高黎貢山四魔及半半叟等人,小的目擊均向那所宅院馳去。」
蒼璽微一皺眉,揮手命其離去,謝雲嶽道:「待小弟前去一探,便知究竟。」聲落,人已穿廳外,振肩飛掠而去。
※ ※ ※ ※ ※
謝雲嶽找著丐門弟子指點路徑方向後,循著峰脊飛逝如煙。滿天星斗,皓月清輝,竹韻松濤起自于天籟,和風振拂衣袂,謝雲嶽滿腹心事疾奔而行,一路忖思著:「奔蕩江湖,久已生厭,北天山之行事了,從此絕意江湖,雷嘯天方才說話,內涵深意,自己豈有不知之理,各大門派應邀而來的名宿高人,其中不乏有當年參與圍攻先父的人,爲恐自己萬一沈不住氣來,大敵未遇,先就鶴蚌相爭,自相殘殺,難爲人諒。」想到此處,情不自禁地長歎了一聲,喃喃自語道:「智者順時而謀,愚者逆理而動,不成人諒,只求心安而已。」
峰回路轉,忽見一座黑壓壓的大宅子矗立在山坳中,萬樹森翳,如銀月色只照射及樹梢,大宅只是掩映在樹從之間,如謝雲嶽這過人的眼力,尚看得不甚清楚,出見坳中林樹何等翳密。大宅並無半點燈火,不過在坳中樹枝上,疏疏落落懸掛幾盞紅燈,隨風搖晃著,透出一絲昏暗的光芒。
謝雲嶽掩身在一株大樹之側,凝目打量這坳中情狀,再採取行動。他知道疏疏落落懸著樹枝上幾盞紅燈,大有蹊蹺,凝目半晌,忖道:「我先打熄一盞紅燈,試試他們有何反應。」
他彎腰拾起了一顆山石,正欲揚手打出,忽見左首峰脊,有三條人影飛馳而來,疾逾飄風,身法詭捷之極。他低哼了聲,欲待打出的石子又縮回捏在手中,俟判明來人敵我再說。這三人眨眼已馳近,在自己身外不足七八丈遠處倏然停住腳步。
這三人背月而立,而長像很難辯明,其中一人身形挺拔秀立,似爲英俊少年,其餘二人均爲身頎背闊,中年大漢,肩頭均插有兵刃,絲穗飄揚。
忽聞一川音混濁雄渾漢子說道:「是這裏了,我尾隨高黎貢山四魔一路來此,那幾位魔頭耳目極靈得緊,有數次險被他們發覺,只見他們下得山溝進入大宅,我本欲前往一探,奈勢孤力薄,才趕返相邀二位。」說此一頓,又道:「我們這就下去如何?」
另一漢子道:「且慢,此處山溝臨近那所大宅,並未布設暗樁,其中分明有詐,這分佈樹叢中間的紅燈,大是可疑,它是在手力不可及之處,顯然是誘人臨近發射,使人入伏,用心不可不謂之險毒。」謝雲嶽暗稱此人心思細密。
這時三人又向謝雲嶽藏身方向緩緩走來,以謝雲嶽銳利的目光已瞧得異常清楚。一人生像威猛獅鼻海口,長須及腹,另一人五岳朝天,雙眼外凸,繞腮濃須,尚有一人就是自己在太岳山中相遇的昆侖俊彥小白龍葛天豪。
只見三人腳步又再度停住,葛天豪道:「小弟在離開太岳山後,自知天下能人甚多,小弟這身技藝猶若螢火之光,尤其是見那怪手書生俞雲神奧不測的身手,更怯於奔走江湖,徑自返山相求師長傳授鎮山劍學「乾坤三絕劍」,及大力魔爪功,僥倖有成。但近月來,崆峒一派及華夏四惡門下與小弟師門猶如水火,積不相容,處處尋仇,爲他們暗算加害有八九人之多,師門尊長萬難相忍,風聞此次崆峒與華夏四惡,亦被紅旗幫籠絡,師門尊長欲借此一會,將他們連根剷除,掌門人現相率師叔輩在奔來江夏途中了,大約明後日就可抵達。」
那生像威猛,長須及腹的中年人點頭答道:「如今武林魔長道消,隱憂不已,若不早爲之計,只恐來日武林之中,我等將無葬身之地了。」
另一五岳朝天中年人帶著川音說道:「既然紅旗總壇設在大洪山下雲夢沼澤,他們又爲什麽在此處設此暗舵,未免畫蛇添足,若非另有用意,則令人甚是費解。」
小白龍葛天豪忽輕笑一聲道:「黃老師,小弟未明撩以前,也著實費解,他們紅旗定居心惡毒,將善用百毒著稱岷山二毒挾持來在主壇,極盡利誘脅迫爲能事,請岷山二毒配製無形無色無味劇毒藥粉,派遣能手將這藥粉暗中襲侵赴會對方高手體內,令其無法展出全部功力,終被生擒,遂不知今晚黃鶴樓上,高黎貢山四魔等人亦爲人下了毒法,嚇得膽戰亡魂,知被人識破,於是將所有遣出用毒的匪徒召集此地,改弦易轍,一面飛報總壇。」
那姓黃的中年人帶著驚異的目光問道:「葛少俠,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葛天豪聳聳肩道:「方才在江邊,小弟捕獲了一名紅旗匪黨,由他口中得知。」說著,忽然臉色一變,手朝樹叢間一指,詫道:「怎麽,紅燈突然增多了,這是何故?」兩人不禁一怔,擡目望去,果然如此。
謝雲嶽亦不由一怔,他專心聽葛天豪說話,不禁疏忽。移目望去,紅燈比前增添了數十盞,只懸掛在濃枝密林,透出一絲半濛濛的紅光。各人心中驚疑不止,猜忖不出是何緣故。小白龍葛天豪正要張口說話時,忽聞身後起了一聲冷笑道:「娃娃,你也膽子太大了,竟敢監視人家幫壇重地,有犯江湖禁忌,趕緊離去,我老人家犯不著爲了你們無知小輩開殺戒。」隨風入耳,陰森驚魄,令人不寒而慄。
三人大驚,倏然旋身掉首,只見是一身材乾枯瘦削的老叟立在不遠處,目中神光有如寒電利刃,穿著一襲寬大無明的白色長衫,可驚異的就是那身白衫在風中絲家未曾飄動。葛天豪打量了這老叟一眼,道:「你是淮?這山溝大宅是否就是你棲息之處?」
老叟乾瘦的雙頰上浮起一絲冰冷的笑容,緩緩說道:「你們要知道我老人家是誰,那就立時死無葬身之地,這座大宅雖不是我老人家居處,但是……」
葛天豪忽截住老叟的話頭道:「既不是你的居所,那就無用你來煩心,我們山頂賞月,並肩談心,也用得著你管嗎?」
老叟聞言目中陡湧殺機,陰沈的低笑出自喉中,突地身形暴起,喝道:「小輩找死。」右掌迅如電光石火般拂出一掌,逼起一股砭骨寒勁,漫天匝地襲湧而來。
葛天豪事先有準備,自己話音一落,長劍脫鞘而出,沈肘一旋,舞起扇形劍幕擋住老叟逼來陰寒氣勁,口中大叫道:「二兄速閃躍遠處,免得誤傷。」一接之下,葛天豪身不由己登,登,登,倒出了三步。
老叟大笑道:「娃娃,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化拂爲抓,捷如鬼魅飄風,向葛天豪手中長劍五指抓去。
豈知五指堪堪觸及劍身,葛天豪揮劍奇招猛出,一式「蜜蜂遊蕊」,生起之字形劍浪,托著無數金花,徑削老叟抓來手臂,淩厲之極。謝雲嶽暗中稱歎道:「葛天豪較諸太岳山中所見,劍式功力又精進了不少。只不知道老叟是誰?」
只聽老叟微噫了聲,撤腕縱身,淩雲而起,驀然墜下,雙掌推出。葛天豪清喝了聲,手中劍平平旋起極詭奇地連出三招,似緩卻神速無比,只見劍光連閃,遊晃不定,竟摸不出攻向部位。令人驚異的是,老斐逼出陰寒氣勁不但被卸向兩側分去,而且身形也被退一步。葛天豪一式得手,不禁豪氣頓增,迅疾無比又起一式,逼得老叟連連退後。
謝雲嶽暗道:「這定然是昆侖鎮山絕學「乾坤三絕劍」果然威力不凡,但這老叟掌聲怪異,諒必爲一久未出世的魔頭,想傷他卻不容易。」
果然不出謝雲嶽所料,老叟驀然閃身飄出四五丈外,喉間忽發出桀桀怪笑,聲播夜空,在這荒山月夜,令人不寒而慄。良久笑定,老叟目中凶光迸射道:「原來你這娃娃是昆侖門下,你以爲乾坤三絕劍法可難到我老人家,那你就錯了。」說著飛快絕倫欺身而上,寬大衣袖齊拂,氣勁潮湧而出,沙飛石走,威勢駭人。
葛天豪立覺出劍沈滯乏力,猛感被這陰柔剛猛潛勁震得手腕一軟,長創脫手飛出,身形竟被卷起,沖上半空。老叟冷冷大笑道:「娃娃,拿命來。」身形斜掠雲飛而起,五指飛快伸出。
葛天豪兩同伴齊聲大喝,各持兵刃騰起猛劈而出。老叟望也不望,左袖望下一拂,身形毫不停頓,反自加速望葛天豪撲去。兩人哼得一聲,被老叟拂袖大力震下地來,只覺腕劈奇痛欲折。眼見葛天豪險到毫髮,轉瞬便要被老叟傷及,不由驚叫得一聲。
忽地——一株大樹之後,一條快得出奇的身影斜飛穿空騰起,在老叟抓及葛天豪之前趕到,右臂將葛天豪保住,左掌輕輕望外一送,身形頓飄飄落地。老叟立時哼得一聲,似風車般倒飛墜地,目露驚疑光芒望了來人一眼。
只見是一青衣老者,含笑望著自己,不禁冷笑道:「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誰?竟敢輕捋虎須。」
青衣老者極其鄙視地望了他一眼,若無其事般微笑道:「彼此而已,你不知我老人家是誰,居然大言不慚。」
對方頓時被激怒得髯發怒張,喝道:「料不到我長白魔尊者開殺戒應在你的頭上。」
這時葛天豪翻身立起,與兩同伴立在一起,聞言不禁大驚失色,暗幸魔尊者對付自己未盡全力,不然必遭毒手,惴惴爲青衣老者擔憂。青衣老者似乎一怔,默然無聲良久。夜風如吟外,只覺這山峰之上空氣凝結如冰,寒氣森森,侵膚若砭。
魔尊者又是冷笑聲起,道:「你是否心怯了?」
青衣老者卻冷冷答道:「未必。」
魔尊者右手電氣而出,口中厲聲喝道:「你若不信,這就試試看。」手伸在青衣老者的胸前之際,一晃掠起十數條手影。似幻似真,不知從何方位抓來。
這一式是魔尊者「幻魔手法」,指風如嘯,竟將青衣老者腹胸各要害大穴,悉數罩在指力之下,無論避往何方,指力均可如附骨之蛆般跟著。青衣老者嘿的一聲冷笑,腳步一錯,卻輕詭地脫出了指力之外,右手兩指疾伸而出,一招「撥草尋蛇」,削戳魔尊者右手腕脈,微笑道:「你也試試老夫一招。」
魔尊者竟不能瞧出對方用何等身法,避過自己奇絕無倫的「幻魔手法」,又目擊對方反擊之勢,似爲少林七十二種絕藝之一尋脈問穴手法,非但迅快絕倫,而且比少林更爲奧奇,不禁暗暗一驚,向左一倒,移宮換應,右臂往回一抽。
收得快,出得也快,堪收回的手掌化抓爲劈,斜胸平推而出,狂飆寒勁頓起。青衣老者一招「撥草尋蛇」迅疾反擊之勢,竟未能沾及魔尊者手腕,暗道:「這魔頭無怪這麽狂妄了。」倏將右掌當胸往後一吸,又自電光石火般直撞過去。
魔尊者一劈出,驟覺打出掌力卸於無形,右腕一陣酸軟,不由大爲凜駭,暗說:「這人究竟什麽來歷,功力竟如此奧奇。」忖念尚未了,頓念一片重逾山岳的潛勁,直逼而來,胸頭宛如一塊重鉛壓上,身軀連連晃動,不自主地退出兩步,腳下一沈欲以千斤墜身法紮穩步椿。
他哪知青衣老者用出絕學「彌勒神功」卸壓二字決,一式兩用,奇奧無比,只覺這片氣勁將全身束壓罩住,非但紮不住椿,而且護身玄陰真氣被突破,五宮窒息得透不過氣來,面色爲之一變。葛天豪二人目擊青衣老者毫不起眼的一掌,能將字內數一數二的魔頭制服,不禁互望了眼,暗暗驚詫不止。
只見魔尊者厲嘩一聲,震得山谷回應,嗡嗡不絕,突見魔尊者沖霄而起,拔起五六丈高,驀然掉首,雙掌平胸壓下。青衣老者暗暗心驚這魔頭委實不凡,深恐他這一聲鬼叫引來宅中群魔,倏搶雙掌迎面擊去。排空馭雲的兩股巨勁一接,蓬的一聲大震,魔尊者身形望上一彈,又自電飛落地,欺身進掌。
氣勁連積相撞,發出一連串砰砰巨音,四外巨石橫飛,樹枝折斷,威勢駭人。葛天豪等三人避在遠處觀戰,擔心坳中人宅群魔出現。轉眼,連續互擊了十數招魔尊者人似瘋虎,毛髮根根戰立,兩眼暴射怨忿怒極神光。青衣老者眉頭一皺,在掌當胸一旋,橫推而出,右手五指穿肋飛點魔尊者右臂。「軒轅十八解」奇絕武林,魔尊者竟無法躲讓開,右臂登時一麻,右肘「曲池」穴已被五指扣住了,頓時自己發出的掌力逆收了回去,胸口一陣震蕩,張口噴出一腔鮮血,目中神光轉爲黯淡。
青衣老者忙向葛天豪等道:「二位隨老朽來。」五指一帶,魔尊者腳步輕浮,身不由主地踉蹌隨青衣老者向一崖角奔去。葛天豪知青衣老者說話必有用意,二人隨後奔去。
這處崖角,林樹繁厚,濃枝密葉,月色不能透入,黝暗異常,多好的目力,亦無虞被人發現。青衣老者扣住魔尊者進入樹叢之內,魔尊者口中禁不能聲,渾身氣力散失,眼中露出極驚悸與憤怒之色,無奈身已被制,概不由已。
魔尊者此刻的心情,悔恨交並,屈辱較身死猶過百倍,可想而知。青衣老者飛手在魔尊者「精絕」穴上硬戳了一指,只見魔尊者頹然無聲倒地。葛大豪三人看得不由一凜,忽見青衣老者手向外一指,三人投目望去,巔脊上現出十數條矯捷的人影,在方才交手拼搏之處停住,逗留片刻,又倏然四散察視可疑之處有無發現。
但見十數人分而複聚,走近崖角林外,只聽其中一人說道:「我說我們堂主有點失策,聽信什麽八步趕蟬皇甫嵩之言,設下紅燈箭坑之計,誘敵入伏,明暗椿一律撤入大宅中,非經命令,不得妄動。如令強敵到來,自已還蒙在鼓中,據山上現場形勢看來,分明已經過一場激烈的拼搏,那聲呼叫亦必是我方同當負傷大叫,馳援不及,爲人擄去無疑,哼,這不是受人以隙麽?」
又一人應道:「你知道麽?近日江夏到達的對方人物,不是一派宗師,就是江湖怪傑,我等這等微薄技藝與之拼搏,無異於螳臂擋車,所以設下此計,來人一經入伏,萬弩齊發,那弩身所染劇毒經岷山二毒特製,不要說中上封喉而死,就是嗅上那種毒味,亦必暈眩倒地,端的利害已極。」說此一頓,又道:「此刻我心中還有膽戰兢兢之感,萬一對方尚隱在近處。」哼了一聲,倏然無語。
皎潔皓月隱入一片浮雲之中,大地一片沈黑,這人說話時,崖角林中掠出一條飛快絕倫的人影,宛如一縷輕煙,使人無從發覺。只見那人掩至發話之人身後點了一指,身形疾然而動,宛如穿花捷蝶,兩手飛點。十數匪當發覺已是不及,悉數被點住,泥塑木雕般的在夜風中,眼光發直。
那人身形一定,顯出青衣老者,只見他仰天籲了一口氣,目光沈重,似有重大疑難索繞於胸。片刻之後,似乎他已下了決定,向林內一招手。葛天豪三人急閃而出,青衣老者道:「魔尊者暫放置林內,三位請隨在老朽身後,匪徒狡詐詭毒,千萬勿以身犯險。」
三人目擊老者驚人功力,不由得心服口服,躬身施禮道:「但憑老前輩吩咐。」老者微微一笑、也不言語,彎腰拾起一塊山石,望林中抛去。那石子沈入樹叢不見,卻見那石子落處附近,陡然增多十數盞紅燈。
老者神色凝重,點點頭道:「是了,匪徒想我等入坳,先擊滅紅燈,那紅燈必是特製,打他不黑,一經晃動,立時燃燒了起來,火焰四射,具有照明之用,可將來人洞察無遺,萬弩齊射,來人必遭到無辜。」
葛天豪驚愕問道:「老前輩何以知道?」
青衣老者手望外一指,笑道:「不見山風勁疾,滿坳樹枝飄搖,獨懸著紅燈而不見晃動,便知其有異。」
葛天豪凝眼察視,果見懸著紅燈似生了根般,不見絲毫搖晃,恍然大悟,暗道:「這老人眼光好銳利,察微知漸,不知這老人是何隱世前輩,武林之內並無傳聞。」口中應道:「老前輩明察秋毫,晚輩望塵莫及,如今老前輩何以之處?」
青衣老者鼻中濃哼了聲道:「匪徒想法忒以天真了,定認爲紅燈懸在遠僻之處,來人不到近前不能使之熄滅。那就錯了。」說著一掌震開被制匪徒一人大道,修又翻腕扣住那匪徒腕脈穴。
那匪徒直感渾身酸麻難耐,由行蟻走,歪嘴毗牙,兩目爆凸,額上冷汗沁出如黃豆大,可又噤不能聲。玉蟾又現,透出濛濛清輝,映在匪徒面上,形態淒厲獰惡。葛天豪等三人見青衣老者此一舉動,忖測不出是何緣故,目中不由泛出迷惘之色。
只見青衣老者左手扭住匪徒,右掌平平當胸一旋後,突迅如電飛打出。那距身二十餘丈外隱於濃枝中紅燈,忽然燈身飛動,但見紅光一閃,呼呼聲響,登時著火燃燒,火焰四散蓬起,樹枝亦被延及,華剝一片,光華爍天。
老者待火光一閃,立時鬆開扣住匪徒左手,右手飛快無倫向那匪徒臀部一送。只見那匪徒人似離弦之奇般,向那火場一側蕩去,但聞,弩篁密響音中,匪徒發出兩聲慘叫,聲厲入雲,遙戈夜空。這刺耳,淒厲的喊叫,入耳後心驚肉跳。
老者冷笑一聲,將第二匪徒震開穴道,如法泡制,掌擊以擲。霎那間,一連震燃幾盞遠處紅燈,慘叫之聲此起彼落,山溝間宛如焚山之勢,天空一片赤紅之色,火星沖至雲霄,濃煙彌漫激揚。葛天豪三人看得面上失色,不獨驚奇老者有此蓋世功力,而且心驚匪徒心極毒絕,要使不撞上魔尊者青衣老叟,自己定會轉身涉險。思在此處,雖然火勢猛烈,熾熱難煞,也不由背心骨上升起逼人寒顫。
青衣老者忽面現得意之色,道:「匪徒雖然心歹意毒,但百密必有一疏,老朽料定匪徒在此設下暗椿,必是在內醞釀一項陰謀,其設十紅燈毒經,用意在使來人不敢輕易犯險,知難而退,詎不料我們洞燭其奸,他們定要適居巢穴了。」說著眼中疾轉黯淡之色,微歎了一聲道:「我知此做法,未免太幹天和,爲保武林元氣,也顧不得這許多了。」言下神情似帶有無限傷感。
時正初夏,樹木水分飽潤,不比天干氣燥,本不易生燎原之勢,怎奈匪徒用的是劃烈易燃的硝磺,風助火勢,轉眼蔓及整個山溝,傾刻斷塌之聲不絕於耳,紅光燭天,熱氣灸人。匪徒雖事先有準備熄滅火苗之策,但未曾想到青衣老者會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續投下十數人,匪徒只認爲對方人大舉來犯,不禁舉措慌亂,顧此失彼。虛聲奪人,致成燎原火海,這是匪徒始料不及。
青衣老者眼光炯炯凝眼注視那火舌束卷的大宅,忽然說道:「魔崽子跪出來啦。」兩臂一振,順著山溝往南奔掠而去。
葛天豪三人知老者必有所見,亦隨後跟去。望南馳出了數十丈後,青衣老者突然收住腳步,立在上風,以有所等待。葛天豪奔上前去,悄聲河道:「老前輩有什麽發現?」
青農老者道:「稍時魔崽子竄出來後,三位定要全力阻截,不容有漏網之魚,葛少俠,乾坤三絕劍威力奇大,你用「幹天三易,坤象六變」正反逆用,無虞落敗。」
葛大豪聽得怔了一怔,問道:「老前輩爲何知道晚輩姓葛?」老者微笑不答。
葛天豪暗暗忖道:「他只說了八字,便將乾坤三絕劍蘊奧化徹,自己潛心悟研,尚未能融會貫通,被他一語點破,此老果是一代武林雋才。」
驀然——濃煙彌漫中,飛竄出十數條身形。葛天豪一聲大喝,電芒出匣,淩空撲下,劍起青虹三匝,挾雷霆萬鈞之勢,向前面一人揮去。其餘二人辦各出兵刃,猛臂而出,阻截兩魔去路。青衣老者哈哈一聲長笑,兩掌齊發「彌勒神力」壓震二訣,潛力宛如錢塘春潮,排山倒海而去。
奔出十數魔頭猝不及料,除那被葛天豪等戳阻三人外,悉數被這舉世無匹的力道震得翻飛了出去,青衣老者毫不容他們有緩氣之機,身形疾展,拾指展出了「軒轅十八解」奧絕手法,彈、截、扣、拿、點、拂、截、斬,連用得妙到毫巔。手影如飛,諸魔只哼得一聲,逐一緩緩頹然倒地。
青衣老者並眼望去,葛天豪等正與三魔打得難分難解,與葛天豪對手的正是那半半叟,其餘兩個生像獰惡,不知是何許人,想必亦是魔道高手。半半叟功力精湛,平昔葛天豪無論如何萬不是對手,然而此刻心慌意亂,功力大大打了一個折扣,又瞥見高黎貢山四魔等爲青衣老者悉數殘斃,不禁膽戰神飛。
他看出青衣老者就是黃鶴樓上所見之人,更是氣餒,精氣神一衰,被葛天豪一招「玉龍環繞」迎腰劈成兩截。喊也未喊得半聲,兩截屍體叭嗒摔落,鮮血泉湧,臟腑外溢,慘不忍睹。餘下兩魔瞥見更是魂不附體,情急慌亂不戰竄逃,向外閃去,不料葛天豪趁得勝之餘威,迎面一劍劈來,青虹匹練卷得一卷,兩魔碩大頭顱離肩飛上半空,曳著兩縷血雨望崖下墜去。
青衣老者撫掌笑道:「葛少俠神勇驚人,不愧爲昆侖後起俊彥。」
葛天豪俊瞼一紅,道:「老前輩謬獎,焉能與老前相提並論。」
青衣老者大笑道:「這些都是宇內極具盛名的有數魔頭,老朽何可邀天之功,不過是一場大火嚇破了他們的膽,又誤吸了火中潛留的餘毒,神智已是昏迷,心慌則授人以降,就是不待老朽出手,他們亦逃不出千里之外,便會自斃倒地。」說著用手指了一指群魔面上,道:「三位請看,他們面色呈現出青紫。顯然毒性已深入臟腑,發作只是遲早問題而已,與三位交手的人,亦是一般。」
葛天豪心下信得踏實,其實也是一半真情,還有一半是青衣老者爲避免震駭聽聞,致成衆矢之的。火勢轉弱,山飯林河已調保殆盡,那所大宅變成了殘垣斷壁,空氣中充滿著煙焦,屁臭之味,中人欲嘔。突然,青衣老者一鶴沖天而起,升至五六丈高下時,身形一側,穿空飛落在十上數丈外,足一沾地,疾馳而去。
濛濛月色之下,出見老者形似淡煙,去勢電疾,眨眼人蹤俱遝。葛天豪等見老者宛如天際神龍,不知由何而來,又不知從何而去,訝異不已。三人將地上屍體奪擲火中毀迹後,當下往夏日奔去,疾馳如飛。
※ ※ ※ ※ ※
九指神丐蒼璽等人屢接傳報,紅旗幫暗壇已爲火海淹沒。全體趨出庭外眺望天色,只見一片赤紅,夾著萬千火星四散飛揚,不由替謝雲嶽惴惴耽心。三位姑娘變形于色,尤其是江瑤紅星眸竟蘊有淚珠。雷嘯天看在眼裏,低聲打趣道:「江姑娘,老三還不回來,雷老二卻餓轆轆饑腸,兩腿酸軟。准是他又去外面走走桃花運,昏了頭啦。」
江瑤紅羞湧雙頰,狠狠地白了雷嘯天一眼,罵道:「嚼舌根不得好死。」雷嘯天還要打趣,只見一條迅快人影,挾著一物從屋面上瀉落,連忙把話咽住。
蒼璽朔聲道:「三弟回來了。」
只見青衣老者飄身落地,放下半死的魔尊者,微笑道:「我們去廳內再說吧。」衆人魚貫而入,廳內已張好一席盛宴,相率落坐。
青衣老者便將此行經過說了,又道:「這場武林殺劫萬萬不能使其掀開,小弟務以全力遏阻。」
武當松柏道長肅容笑道:「那是當然,少俠這等用心,陰德耳鳴,貧道焉敢不遵,只是……」忽面有難色,吞吞吐吐不能出言。
青衣老者已知就裏,說道:「在下知道長心意,貴派心切北冥三魔及逍遙客屠戮焚山之仇,掌門人及貴門高手一定會前來,這不要緊,道長只不能說出在下之事便已夠盛情了,貴派之事一切唯掌門之命是遵。」松柏道長點點頭無語。
青衣老者又向蒼璽說道:「魔尊者已點上了殘穴,且押至密室容後發落。」正說之間,忽見一丐匆匆走入,垂手稟報,說是昆侖掌門相率門下多人到來。
青衣老者當先立起,道:「小弟迥避,大哥你們前去迎待。」說著,大步走入後面。羅湘梅、江瑤紅,傅婉三女亦隨著走入。
※ ※ ※ ※ ※
朝陽正上,晨霧猶自霏霏,大江浩蕩東流,江風輕拂,柳絲飄搖。黃鶴樓對岸,一株垂柳之下,謝雲嶽已改扮成一滿臉病容三旬上下粗漢,穿著一身莊稼藍布短服,滿身泥漬,神情逼似,兩目凝望江夏勝景。須臾,他手招來一隻小船,渡江而去。
午正時分,謝雲嶽已自來在長江埠鎮上,途中多半遇上了紅旗幫匪徒,來往快焉賓士,他爲不露痕迹,腳程時快時慢。他走進一家酒樓,向一個空座頭坐下,喚來幾味時鮮吃食著,寥寥三兩食客,醉醺醺地高聲談笑。忽然有兩騎在酒樓前停住,騎上人落鞍進入在謝雲嶽鄰座坐下。
謝雲嶽擡目往去,只見是個虯須漢子及一生像英俊的少年,背上均插有長劍。這虯須大漢雙眉微蹩,似不勝痛苦,但強自抑制著;少年不勝空惶,謝雲嶽忖道:「這兩人似乎不是紅旗幫匪徒,但爲何如此神情。」卻見少年向外頻頻盼望,更是心內疑竇重重。店夥趨了過去詢問兩人要何酒菜。
虯須大漢雙眉一振,朗聲說道:「有什麽上好時鮮,拿手好菜,挑幾味送上,再來五斤竹葉青。」
店夥諾諾應聲離去,少年悄聲道:「何大叔,你打熬得住嗎?」
虯髯大漢瞪了少年一眼,低聲喝道:「青侄,你真少不更事,這點傷要不了命,你空自形于顔色引人疑心。」少年俊臉一紅,垂首不語。
大漢意有不忍,便低笑道:「還有三十裏就是雲羅紫城,屠龍老前輩說好在東郊呂祖朝會面,這點毒傷請他老人家治療,不算一回事,青侄,你無須爲愚叔耽憂……」
少年軒眉一笑,店夥已送來酒菜,大漢閉口不語,執起酒壺倒了兩碗酒,咕嚕嚕飲了兩口,舉筷挾菜入嘴,豪邁之極。兩人語音甚微,但謝雲嶽聽來字字清晰如常,忖道:「這大漢不知受了什麽毒傷,暗自掩飾著,又不急急趕路求治,大概有什麽顧忌,與自己一樣,恐引匪徒疑心,易招殺身之禍……他所說的屠龍老前輩,莫不就是與一元居士胡剛同名的屠龍居士蔣太虛,若然是他,自己卻要見識見識他那獨步海內的五十八招屠龍手法……」
店外又進入五人,三道兩俗,據案而坐,大聲談笑,意興飛揚,旁若無人。其中一紅巾紮額,目光陰險的漢子道:「這家酒樓小弟常來,所供菜看到也清新可口,小弟負責接待,如三位真不忌葷腥,叫他們包制幾樣小弟認做得最拿手的菜如何?」
一長須至腹,背插雲帚的道者答稱:「貧道們不忌葷腥,只是不好讓鄒香主破費。」
目光陰鷙漢子道:「理當如此。」招來堂官呼喚了幾句。
謝雲嶽暗注那三道兩俗形象,暗說:「那紅巾紮額漢子定是紅旗幫香主,其餘三道一俗不知是何來歷?」
但聽紅巾紮額漢子微歎一聲道:「如今鄙幫正是風雨飄搖之秋,岌岌可危,巧得諸位老師仗義,不辛跋涉,全力支援,這種隆情厚誼,令人感佩,在下謹代字文幫主敬一杯……途中範香主那柄五毒爪鐮上沾有血污,對方亦必負傷,諒逃不出數十裏外,不過還未接到回報,諸位老師神目如電,可知道這手法是出自何派?」
謝雲嶽忽瞥那少年神色微變,大漢夷然自若,酒到碗幹,就知大漢是中途手斃紅旗幫匪,肩上負了毒傷。轉眼望去,只見長髯及腹道人略一沈吟道:「這種毒傷,與武林各大門派所用的毫無相同之處,外表無損,只現出極淺的掌印,其實內臟俱碎,方才貧道也曾思忖很久,只有一人練有這種掌力,就是三十年前名震一時屠龍居上蔣太虛,不過範香主之死並非蔣太虛所爲,出爲傷痕現示火候不夠,尚可見錢印,對方如不是蔣大虛門卜,就是蔣太虛私淑傳功之人。」謝雲嶽暗暗點頭,微稱這道人好銳利的目力。
眼角轉處,虯髯大漢面色突變得慘白,冷汗如雨,雙肩微微顫抖著,但仍強自支援身形不倒下。那少年只急的六神無主,又不敢妄動,深恐被三道那張桌面發現。謝雲嶽亦深感棘手,他敬佩虯髯大漢強毅,不禁油然泛起同情之心,腦中靈機一動,從懷中取出一錠銀放在桌上,大步走出。
三道兩俗座頭在窗,窗外植有一株古松,將陽光遮沒,微風起處樹影婆娑。
忽地——窗外隨風飄入冰冷的語聲道:「牛鼻子,你敢妄論屠龍手法,快點出來受死。」
五人登時一怔,紛紛立起怒喝出聲,各個雙肩一振,疾如閃電穿窗而出。幾乎在同一時間,謝雲嶽又大步而進,若無其事股把一粒藥丸放在大漢面前,低喝道:「快服下,可治毒傷。」身形略未停頓,又在原位坐下。
虯髯大漢及少年聽得窗外語聲,不勝驚疑及至謝雲嶽走入飛快地放下藥丸,不禁恍然大悟,這人有心相助,毫不懷疑,將藥丸服下。只覺一股茶香熱流,霎時間密布全身,肩上傷痛立時消失,真元比未受傷前更爲充沛,知爲珍奇醫藥,心中暗暗感激。
那少年向謝雲嶽凝望著,只見謝雲嶽滿臉病容,黃臘臘地毫無生氣,兩眼黯淡無神,嘴唇就著碗沿淺淺啜飲,面向著店外,對自己兩人不置一眼,心頭甚感奇怪。立在旁側的店小二,也忖測不出謝雲嶽爲何去而複轉,他正忙去收拾碗盞,及謝雲嶽放在桌上那錠級銀之際,卻見謝雲嶽又大步進入。
令人訝奇的是,謝雲嶽竟不向自己坐的桌上走去,卻繞過虯髯大漢那桌面,可是他沒瞧出謝雲嶽放藥丸的舉動及語聲,因爲被隔著一張桌面醉酒喧嘩聲所掩沒。謝雲嶽這種莊稼粗蠢裝束,在別處可能引人起疑,尤其是出手大方,一錠白銀至少也有五兩,當時食用便宜,最多有五千錢就足夠了。
但是在這雲夢沼澤轄境之內,紅旗幫來往頻頻,奇事幾乎司空見慣,何況紅旗幫在這區域相勒不得侵犯民衆一草一木,這正是兔子不食窩邊草,是以多年相安無事。店小二也懶得多想,走在謝雲嶽面前,哈腰笑道:「客官,可要添點什麽酒菜?」
謝雲嶽冷冷答道:「紅燒圓魚,炸蝦球,再來三斤竹葉青。」
店小二諾諾連聲,心內感覺是異常詭異,天下竟有連續進食的人,然而開的是飯店,講究是多賣多賺,其餘的事是多餘的關心。須臾,那三道兩俗帶著一臉懊喪的神情走了進來,這只有謝雲嶽心內明白。那兩俗中除了紅巾紮額姓魏的漢子外,是一矮胖五旬老者,兩眼瞪得滾圓,氣憤憤地道:「中原的人都是詭計多端,既然叫陣,又不敢現身。看來,中原人物品格又遜我們漠北豪爽多矣。」他這句話太形容過甚,三道面色陰沈不語。
紅巾紮額漢子忙笑道:「余老師話雖然不錯,但不可一概而論,這武林之內,本是詭異波譎,變幻不測,倘盡如余老師這等爽豪肝膽,則武林紛爭不平也自然平了。」說著,哈哈一笑,又道:「這等無關重要之事,用不著多費心,既然這人無膽,就當做狗吠好了,來來來,在下要敬酒三懷。」謝雲嶽鼻中微哼了一下。
只見一面色紫黑,雙目眯成一絲的道人說道:「聽說貴幫宇文幫主竟將他的師尊薩多和陀請來,這位西竺高僧武功深奧,號稱無敵,難道丐幫約請助拳的人,竟有這麽利害麽?」
紅巾紮額漢子一臉詭笑道:「諸位老師不明內情,難怪有所猜疑,鄙幫主目的不在外患,卻在內憂咧。」
那道人忽地睜開雙目,懾人神光暴射而出,望了紅巾紮額漢子一眼,說:「魏香主,這話貧道甚是不解,請道其詳?」
紅巾紮額漢子雙眼四外一顧,忽悄聲道:「目前鄙幫總壇到的貴客,其中一中均是不請自來的,明是仗義助拳,暗中則對鄙幫有所圖謀,鄙幫主既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又不可不防患未然,故而不惜爲裏傳言,將薩多和陀大師傅請來。」
道人驚詫問道:「不請自來的是些什麽人?」
紅巾紮額漢子道:「北冥三魔,逍遙客,長白魔尊者,高黎貢山四魔,半半叟,黑白雙怪,還有一些江湖久聞其名的綠林怪傑。」
那道人呵呵大笑道:「武林之內大半邪魔皆已到齊了。」謝雲嶽不禁暗中了然,爲何自己火焚那座山拗大宅,不見紅旗幫中奔來救援,原來有此原因,半半叟之死,系你們暗中傾軋的結果。
這時,紅巾紮額漢子語聲又起:「事情尚不僅如此,鄙幫創始之初,雲夢沼澤,連天高葦之內,宇文幫主發現其中有座小三清道觀。」
「鄙幫主見這河池縱橫,蔽空蘆葦中有此道觀,不言而知內中必隱有臥虎藏龍人物,忖量再三,終於單人前去拜觀,果不其然,觀內竟有兩個髯發霜白的道人……」
說至此,三道不禁豎起雙肩凝耳靜聽,只聽得紅巾紮額漢子說下去:「鄙幫主走入觀內,只見兩老道靜坐蒲團上,雙目緊閉,對於鄙幫主入內,置若無聞。但等鄙幫主走近時,其中一道突然睜開雙目,射出精芒如電,緩緩伸出右掌,鄙幫主只覺有一片無形潛勁逼來,身不由主地退出三步。鄙幫主大爲驚異,立時生起一個念頭,建幫不久,千萬不能推樹強敵,便說出此來本意,請二道長協助建幫。那道人答道:「你要在此雲夢沼澤建幫,貧道絕不阻障,但需應允三個條件。」鄙幫主就問三個什麽條件,那道人道:「首先須將他們道觀五裏方圓之內,列爲禁區,任誰不得妄入,就是幫主也不例外,妄入者死。其次不得暴露他們兩人形象,說出在此雲夢沼澤內潛隱。」」
頓了一頓,接著道:「最後幫主件件應從,最初數年平穩相安,但近來本幫所擒仇家,禁囚私建刑堂地牢,往往無故失蹤,連追蹤線索均無,幫主就疑心是他們所爲,便遣人以禮求見,然而所派去的人不是斷肢,就是殘腿。最後幫主忍無可忍,親身前往,不想兩道冷漠異常,道出當年與幫主約法三章,兩不相涉,幫主盛怒之下出手拼搏,怎奈兩道武功詭奧異常,不敵而退,臨行之際,兩道竟出冷峭譏諷之言,說是紅旗幫如敢再騷亂他們道觀,便是紅旗幫瓦解之日,縱目當今武林,堪受他們一擊之人,也寥寥無幾。幫主既伸量他們武功,腹中自然有數,知他們所說並非虛語,是以將薩多和陀大師請來,意在對付他們。」
那長髯及腹的道人突然站了起來,逼視著紅巾紮額漢子說道:「魏香主,你可見過這兩道人麽?形象長得如何?」
紅巾紮額的漢子經他一問,立時怔住,只覺他這句問話大不尋常,緩緩說道:「那兩道人只有鄙幫主見過,其餘的人連面都沒見過,就殘去一肢一腿,在下不便虛妄臆測,莫非含光道長知道這兩人來歷麽?」
長髯及腹道人也不作答,只聞睛思索一會,緩緩坐下,目光移向其餘二道說:「難道是本門那兩個老不死的……」說到此處,目光突然泛出冰冷寒電,望謝雲嶽瞪著。
原來謝雲嶽聽得紅巾紮額漢子說那兩道人自稱當今武林之中,甚少堪他一擊之人,不禁心頭微微一動,又見這長髯及腹道人神色有異,更是生出好奇之念,由不得轉面望去。這長髯所腹道人說話之際,忽覺謝雲嶽那神情大異常人,語聲倏然中止,雙目逼視著他。
謝雲嶽和他目光一觸,趕緊別面,若無其事般端起酒碗,仰飲了一口酒。微風颯然,那長須及腹道人卻已迅速閃電落在謝雲嶽的身側,吐出冰冷語音道:「你望著貧道是何用意?」
謝雲嶽似張惶不慮有此,目光一接,打了一個寒顫,一口酒食在口中尚未咽下,噴了出來,哎呀怪叫,座位傾倒,人也跌了下去。那口酒噴了道人滿身滿臉都是,道人瞪著雙目射出怒光,只是發作不得。原來道人發現謝雲嶽是個毫無武功的人,那口噴出來的酒一絲力道都沒有,深恐傳揚出去,說他欺侮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莊稼粗漢,站在那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紅巾紮額的漢子走了過來,向道人笑道:「無知之人,道長犯不著因他惱怒。」
道長哼了一聲,趁機下臺,緩緩地走了回去,那紅巾紮額漢子望了倒在地下的恐駭驚懼的謝雲嶽一眼,隨著道人身後走回。虯髯大漢及那少年,眼見道人身法極快,就知這道人身上有卓絕的武功,深恐謝雲嶽不是對手,少年不禁義憤于色,正待立起出手,卻被虯髯大漢眼色制止,眼看著謝雲嶽倒了下去,不禁怔了一怔繼而大悟是謝雲嶽故意做作,以免被他們疑心。
只聽得紅巾劄額漢子道:「這事久爲鄙幫秘密,不得外泄,但如今已不再成爲一件秘聞了,所以在不敢在這酒樓暢言無忌……」
突然那長髯及腹的道人阻住話頭,道:「魏香主,煩請帶引貧道去至那道觀一行如何?」
紅巾紮額漢子大爲作難,但終於答道:「那麽在卞領道長去在三清道觀之外八步,在下斷不敢犯鄙幫禁條。」三道兩俗霍地離座,向店外走去。
謝雲嶽這時已顫巍巍爬了起來,喃喃咒駡,在五人離去片刻後,向店外走出。虯髯大漢向少年急道:「咱們走。」隨手扔了一錠銀子在桌上,急行閃出。
陽光照耀大地,綿連無盡崗陵,挾著一條狹窄的山道,呈現一片金黃之色,只見那三道兩俗往雲夢方向疾馳而去,身形似豆,愈遠愈小。滿臉病容莊稼粗漢卻不知蹤迹,不由大爲驚異,少年走了出來,亦是一愕。虯髯大漢歎息一聲道:「這位真是玩世不恭,風塵異人,竟無法叩謝他踢藥全命大德。」說著,解了系馬的鞭繩,道聲:「我們也走吧。」雙雙一躍上馬,雲飛電掣奔去,馬後卷起一股黃塵滾滾蕩蕩,似雲似霧。
兩匹馬如飛的轉過兩個大彎,虯髯大漢不禁噓了一聲,只見那長須及腹的道人靠在道旁一株樹幹上坐著,汗流滿面,尚有一道蹲在一側兩手按拿這道的腰臂各大要穴,顯然是受了人家暗算無疑。其餘三人卻不知所蹤,虯髯大漢與少年略駐馬瞥了一眼,又不顧而去。才馳出未及數丈,道旁山坡上忽疾瀉下兩條身影,捷如鷹鳥。
兩騎驟然受驚,揚起前蹄,昂首同聲長嘶,騎上兩人飄身落地。擡眼望去,卻是那紅巾紮額大漢與那矮胖老者,目光灼灼瞪著自己兩人。虯髯大漢怒道:「尊駕何事阻住在下去路?」
紅巾紮額漢子面目深沈道:「閣下可會見得暗算崆峒含光道長的鼠輩麽?」
虯髯大漢怔得一怔,繼而放聲大笑道:「尊駕與那位道長同行,向未見得,試想我兩人離得這遠何從貝過,這不是問道於盲麽?」
紅巾紮額漢子搖首道:「閣下誤會了,我指的鼠輩就是方才在酒樓中,那面色臘黃莊稼蠢漢,噴出一口酒後趁機暗算,含光道長當時未曾發覺,途中猛感「期門」穴下真氣受阻,呆滯不能運行,閣下出來時,定然見得那鼠輩,故而動問?」
虯髯大漢暗暗心驚,面上不露形色,笑道:「這個麽?在下實在不信粗蠢病漢有此功力,暗算崆峒含光道長,不過病漢先我們離開,卻無法瞥見他向何方走去。」說時,雙手一抱拳道:「在下還要趕赴雲夢友人之約,容再相見?」與那少年掠向道旁嚼草的兩騎之前,一提繮繩,便要縱身上馬。
忽見矮胖老者雙肩一振,捷逾飄風般在馬前落下,口中喝道:「且慢。」
少年不由氣往上沖,邁前兩步,劍眉一揚,厲聲喝道:「你這是做甚麽?一再相阻,有心故意生事不成?」
矮胖老者目光攝人望了那少年一眼,滿臉鄙視之色,冷冷說道:「娃娃,老夫向你大人說話,站開些。」右手一拂而出,一股猛烈無倫的潛勁,望少年逼去。
少年微一錯步閃身,讓開掌力,左手兩指一式「流星奔月」,迅如電光石火般向矮胖老者拂來腕脈戳去,非但快絕無倫,而且拿穴奇准。矮胖老者不禁暗暗吃驚,猛撤右掌,不料虯髯大漢見他無禮欺人,一掌振腕飛出,口中怒喝道:「好個狂妄無禮的老賊,竟敢出手欺人。」那矮胖老者撤回右掌,又出兩股潛勁,一卷兩人齊皆退出兩步。
紅巾紮額大漢飛竄上前,大叫道:「唐老師……」
矮胖老者哼了一聲,介面道:「魏香主無須勁阻,今日老夫要教訓教訓這兩眼高於頂的人。」紅中紮額漢子不禁受形於色,閃在一旁。
矮胖老者目泛怨毒,獰笑道:「老夫有生之日,今天才有人敢面叱老夫老賊,事雖無知,也需殘去一肢一腿,略予薄愆。」語言森冷,聽來不寒而慄。
少年望了虯髯大漢一眼,朗聲大笑道:「韓二叔,今日可算長了見識啦,居然撞上了這大言不慚的人。」
矮胖老者氣得一臉發赤,目湧殺機,暴喝了一聲道:「娃娃,你也不知老夫是誰?老夫是白步拘魂唐泰,向例手下無全屍之輩,念在事出無知,自殘一肢好了。」這一自報姓名,少年與虯髯大漢面色倏變,要知西川唐門善使百毒,著稱武林,這唐泰不僅是毒器出手奇絕,無法可避,而且一身武學也淵博浩繁。
兩人心中凜駭之際,忽聞不遠處隨風傳來一朗朗笑聲道:「連台好戲,不可不瞧,反正四川後門今日塌台丟臉已經丟定了,娃兒,這有什麽遲疑的,以你那是武功,還怕唐泰不成。」
衆人心中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一身著紅葛色長衫,短山羊須老者倒懸在一株白楊樹枝上,露出兩截毛茸茸的脛骨,蕩秋千般來回晃動著,臉上帶出詭秘的笑容。少年與虯髯大漢眼露喜色,百步拘魂唐泰與紅巾紮額漢子心頭大大一震。這紅葛色老叟既不見其來,又未聽出半點聲息,來人輕功超絕可知。
百步拘魂唐泰幾曾受過奚落,目光一轉,趁著身形微晃之際,兩臂蓄凝真力,突然迅快絕倫地遙遙推出,一股猛烈潛力向紅葛衣老叟直擊過去。那紅葛衣老叟視若無觀,嘴角含笑,仍是倒懸來回晃動著。唐泰頓感推出掌力被卸於無形,不禁微微一怔,卻聽紅葛衣老叟朗聲大笑道:「唐泰,你要與我老人家交手還差得遠咧,眼前的娃兒你就對付不了,你身旁那些彈、針、鏢、梭零活兒,自以爲是絕毒無倫,其實是無用之物,你如不信,便與那娃兒試試,看我老人家說話是否是虛?」百步拘魂康泰也不答話,只目光閃爍,腦中掠起千百個念頭,毒計叢生。
這時三道如飛行至,長須及腹的含光道人經他同伴以真氣打通阻滯穴道。三道眼見這種場面,驚愕小已,紅巾紮額漢子飛步竄在他們身前悄語數句,六道目光同時移注在紅葛衣老叟的面上。紅葛衣老叟侃侃說道:「三個牛鼻子,不要在我老人家身上起歪念頭,沼澤內那座三清道觀就是崆峒多年隱患,你們來此,正好自動送上虎口。」
三道不由神色大變,心中忖道:「他怎麽會知道?」
忽聞懸在樹枝上老叟大喝道:「娃兒,怎不招呼唐老賊,等個什麽?哼哼,早知道你是這般膽小無用,我老人家就該撤手不管了。」
少年早就蓄勢以待,聞言倏地欺身進掌,一式「犀牛望月」五指斜伸,向唐泰「玄極穴」,迅快無倫地掃去。百步拘魂唐泰未曾預料到這少年不出聲息,說打就打,而且迅如鬼魅,出手淩厲異常,心巾暗暗一驚,大喝一聲,雙掌迥旅劈出,狂風飛湧。
那少年身手顯然是高人傳授,心知本身功力火候均遠遜于對方,打定以搶制先機及詭奇手法,不讓百步拘魂唐泰有緩手之機。唐泰掌力一出,少年滴溜溜身形_閃,已到了唐泰身後,右手兩指疾點胸後「心俞」穴,左掌快如電火般望「精促」穴按去。
只聽唐泰一聲大喝,身形一鶴沖天而起,驀然掉首,雙手平胸疾突打下。那知唐泰身形騰起之時,少年兩招本是虛著,如影隨形地跟著騰起,拾指箕張望唐泰胸後數重穴點去。唐泰淩空撲下,對方身形已遝,心裏說了句:「不好。」
驀然勁風襲向胸後,不禁大駭,身形疾往下沈,兩臂旋力,身形「怒龍翻江」而起,呼地雙掌劈出。唐泰真氣得須發怒張,顔面如赤,暗道:「老夫今日如不令這乳臭未乾小子喪命,那就枉稱百步拘魂了。」足尖一滑,登時滑開少年飛來拾指,疾出左掌攻向少年「肩井」穴又在同時右腿飛起,徑望「會陰」穴踢去。
這一腿一掌堪稱唐門絕技,疾逾閃電,勁道奇猛,使少年無法閃避。少年哼得一聲,不退反進,視攻掌腿如無物,戟步而指,向唐泰「心俞」重穴猛戳而下。這一來,唐泰心頭大震,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少年使出這兩敗俱傷的險招,想也來不及,一掌一腿硬往回撤,疾飄後一丈。
虯髯大漢一面欣悅之色,崆峒二道及紅巾紮額漢子眼中露出驚愕光來。懸在枝上的紅衣葛巾老叟呵呵大笑道:「好娃兒,這一招用得奇絕,當心唐老賊惱羞成怒,謹防他身旁的零碎兒。」
只見唐泰大喝一聲,雙掌迅快絕個地攻出三掌,勁力奇猛,氣流旋湧。少年心知有紅衣葛巾老叟在此自己准保不吃虧,膽氣豪勇頓生,身形連晃,雙掌連續攻出,擊走偏鋒。兩人打得激烈,但見石飛沙走,氣流旋蕩,兩人衣袂飄飛,一片塵沙漫湧中身形倏隱倏見。
此刻紅巾紮額漢子對崆峒三道交頭接耳不知說些什麽?一陣悄語了後,突然四人身形疾展,往雲羅方向馳奔而去,將唐泰置至不顧。虯髯大漢見這情形,崆峒三道等揚長離去,有違武林道義,心中大是氣憤,張口欲待叫出,忽瞥見樹上老叟搖手制止,於是強行忍住。
百步拘魂唐泰專心一意應付少年,崆峒三道等人悄然離去,竟未發覺,招式更自愈發淩厲。忽地一聲哈哈長笑聲起,在距紅衣葛巾老叟懸身那株白楊樹處不遠處,疾竄出來一條迅快無論的身影,往路中落下。身形定處,只是是一位面色病黃莊稼漢子,寒著一張臉,冷冷說道:「唐泰,我看你還是自刎的好,一個小娃兒都打不過,算得什麽成名露臉人物?」
莊稼漢子不閃不避,修地手掌一翻,指風射出,罩向唐泰肘間「曲池穴」,百步拘魂唐泰突喝一聲,一掌逼開少年,身形往莊稼漢子面前落下,右掌「毒蛇出穴」穿出。唐泰不禁心神一凜,只覺這種手法奇黨絕倫,畢生罕見,疾撤右臂,陡閃三尺。誰知那漢子手影猶如附骨之蛆般,跟蹤而至,但卻未向自己「曲池」穴抓下,相距三寸之處,突然收回。
唐泰不明其故,一時怔了怔,只見面色病黃漢子笑了笑,說道:「唐泰,你無自知之明,笨若木牛,你雖受宇文雷邀約,但紅旗幫卻不看重你,僅聊備一格而已,你不見他們都置你於不顧離去了麽?」
唐泰目光一楞,趕緊四外一瞄,那裏有崆峒三道及紅巾紮額漢子的身影,不由大叫一聲:「氣死我了。」
這時紅葛衣老叟見得面色病黃漢子手法甚奇,身形一蕩已自飄下樹來,立在丈外,凝目觀察那莊稼粗漢毫無可異之處,不由大爲驚異。那面色病黃漢子冷冷說道:「你氣又有什麽用,紅旗幫已禮邀岷山二毒,使毒手法較你四川唐門高明百倍,故而他們想法是有你不多,無你不少。」
百步拘魂唐泰一臉憤怒之容,道:「岷山二毒有什麽比唐門高明之處,你不要信口誣衊……」
病黃漢子朗笑一聲,截住他的話道:「你如果使出無形劇毒,將薩多和陀及宇文雷毒倒,命岷山二毒無藥可解,我就見信,你若有膽,我也是受字文雷禮邀之人,我們不訪同去如何?」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25
【第二十五章】 勸不如激 雲夢心毒心狠致招禍由 術中有錯 魔僧借刀殺人反而成全
要知武林人物,最是心高氣傲的了,四川唐家毒名震懾武林數百年,享譽迄今,故唐門以擅用百毒自豪,舉世不作第二人之想。百步拘魂唐泰一聽病黃漢子譏損激語,不由暴跳如雷,怒極獰笑道:「唐某豈能受你之激,做下不齒武林之行。」
病黃漢子不由朗聲大笑道:「你別自打嘴頰,胡充胖子吧,紅旗幫既不看重你,反不如束手返回四川,閉門自娛,江湖道上既有了岷山二毒,就再無有你唐門名號。」說著,轉目望在紅衣葛巾老叟的臉上,眨眨眼睛道:「屠龍老前輩,你說對嗎?」這紅衣葛巾老叟正是屠龍居土蔣太虛,蔣太虛聞言一怔,不知這病黃漢子爲何認得自己,情不自禁哼得一聲,心下疑雲頓生。
百步拘魂唐泰越聽越不是滋味,氣得眼花耳鳴,連最後問屠龍居士一句話,也未聽清楚,接著便仰天哈哈怒笑道:「朋友,你瞧得我四川唐門如此一錢不值,唐某定會要朋友開開眼界……」
病黃漢子冷笑一聲介面道:「口角逞勇,算得什麽。唐朋友,你得忖量忖量看,權衡利害得失,事關唐門榮辱得失,不可妄逞匹夫之勇,免落得個畫虎不成反類犬之譏。」
唐泰老臉脹得血紅,目蘊凶光,身軀震顫。他縱橫武林已久,邪盜宵小見之無不退讓三分,尊稱唐老不名,是以養成目空自大,傲性驕骨。哪還會受得住這般譏笑諷激之語,爲之氣結難伸,只連道幾聲:「好、好、好。」
此時,唐泰氣極神昏,本身智慧已爲憤怒所淹,大凡憤極衝動喪失理智之人,做下之事必絕毒殘忍之極。當下百步拘魂唐泰連說了幾個好字後,獰笑一聲道:「朋友,我們同去紅旗總壇如何?」
病黃漢子斜睨一眼,面露不屑之色道:「唐朋友,不是我輕視於你,你的腳程無論如何趕不上我,走慢了乏味之至,倒不如唐朋友先行,我准比你早到一個時辰。」
百步拘魂唐泰大怒道:「朋友,別以爲你武功出奇,屢屢出言譏損唐某,你忘懷了唐某百步淩風,拘魂閃電之名麽?」
病黃漢子面露笑容,凝視唐泰面上片刻,慨然道:「唐朋友你既如此自負,你我就同行吧,不過你腳程若趕不上我,你得自認晦氣,沒得說我甩下你不管。」說著,右臂一伸,示意唐泰先行。
唐泰獰笑了一聲,施展百步淩風身法,倏的身形一動,已自如矢離弦般射出了五六丈開外,振足急馳。轉瞬間已奔出了二三十丈左右,忽覺身側一股急風掠過,定睛望去,只見到病黃漢子,形似淡煙一束,疾逾電閃,超越身前而過,不禁大駭。
半盞茶時分過去,唐泰身形落後裏餘,但見病黃漢子繞過山嘴身形杳然。唐泰才知比起人家差得太多,情不自禁廢然長歎一聲。那邊屠龍居士目睹病黃漢子奇詭電疾的身法,不禁讚歎道:「此人不但智計絕倫,而且武功別走蹊徑,唐泰此去,非將紅旗幫鬧得天翻地覆不可。」
虯髯大漢頷首道:「老前輩所見不差,晚輩肩中五毒爪鐮,如非此人贈藥施救,此時能否面見老前輩尚不得而知咧。」
屠龍居士微微一笑,面向著少年說道:「秋兒,果然不出爲師所料,你殺父仇人就是紅旗幫主宇文雷。」
那少年不禁目眥皆赤,大叫道:「徒兒這就找那宇文狗賊去。」
屠龍居士面目一寒,沈聲喝道:「孽徒,你才學了幾日武技,就敢目中無人,妄逞血氣之勇,紅旗幫內目前到得妖邪高手甚多,無一不是身手卓絕之輩,就是爲師也要見機而行,這是你能胡來的麽?」少年情知太過忘形衝動,不禁低首噙淚不語。
屠龍居士見狀,不由長歎一聲道:「這也難怪於你,但凡事不預則難爲謀,此去宜應命而行,切不可輕舉妄動,知道麽?」那少年點點頭,屠龍居士喝了一聲:「走。」三人如飛向雲夢馳去。
雲夢沼澤內,蘆葦接天連碧,綠望千里,水道縱橫隱藏其內,隱聞淙淙之音,鷗鳥翺翔空際,升沈追逐爲嬉,誠屬桃源世外之境。這時蘆葦從中嗖嗖竄出幾條人影,現出方才酒肆中的三道一俗,身形疾逾飄風,只在蘆葦中兔起鶻落。
突然四人身形猛然煞住,紅巾紮額漢子面露歉然之色,道:「踏進一步就是禁區,恕我魏某不能有違幫主嚴諭,相送到此爲止。」說著手望前面一指,又道:「五裏之外,綠雲一瞥,就是那片環繞道觀之垂柳,魏某就在此處佇候,靜聽三位道長佳音。」
三道只說了聲:「有勞魏香主了。」話落,身形暴長,穿空斜掠而去。
這時紅巾紮額漢子身後忽閃出一人,兩指迅如電光石火般向他「命門穴」上點了一指,紅巾紮額漢子聲都未出,就倒在蘆葦內氣絕身死。那人手指尚未撤,人即飛身而起,向那三道身後躡去,疾如飄風鬼魅,一瞥即形影杳然。三道身形一落在垂柳之外,目睹著緊閉門戶之三清道觀,不由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誰也不敢向前。
踟躕了一陣還是含光道人首先悄聲道:「含清含雲兩位師弟,看來魏香主所說不虛,果然這片絕無人迹之沼澤內,竟有片道觀,料不到這兩個叛門老不死的藏在此處,如今我們如何行事?」
含雲道人沈吟一陣說道:「如真是那兩老不死在內,你我三人非其之敵,不如我們趕返崆蛔,稟明掌門再作道理。」
含光搖頭道:「不行,遠水濟不了近火,他們一聞訊逃之天天,再想找他則杳如黃鶴了,想當年師祖坐化之前,意欲讓這兩個老不死的分任掌門護法,但他們兩人,竟乘著師祖彌留之際,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因此失去掌門護法之位,群情憤激,欲以門規治罪,豈料這兩個老不死的一怒叛門,竊去本門武功心法秘譜,多少年來掌門恩師耿耿於心,亟思找回心法秘譜,無奈探聽不出下落,傳諭得回秘譜之人,即立爲下代掌門,如今天從人願,我們不可坐失良機。」
含清道人望了含光道人一眼,說道:「師兄可是欲取得下一代掌門人之位,小弟們必助師兄完成心願,但非我們所能力敵,必需慎爲之計才好。」
含光道人說道:「無妨,百步拘魂唐泰送愚只兩枝五毒斷魂香,我們翻入後牆,潛伏在內,乘機燃著,等兩老不死發覺已自不及。」說時,取出三粒黑色丸藥,又道:「這是唐泰獨門解藥,燃香之前,塞入鼻中,可得無虞,兩位師弟,我們躡入觀中,千萬別弄出來半點聲息,兩個老鬼耳目最尖,如爲發覺被擒,定然折磨我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含清含雲兩道不由機伶伶打了兩個寒噤,戰戰兢兢與含光道人同時斜身一閃,繞著綠雲柳樹掠向道觀之後。
紅霞落日,微風飄搖柳絲,鷗逐碧葦,鳥回雲空,意境之幽美,令人醉怡其中。且說崆峒三道在外商論之時,一條迅捷無倫身形落入三清道觀後院,身形現處,卻是一個面色病黃莊稼漢子。只見他略一遲疑,便向前屋掠去,他一踏入前面一間正屋,目光凝處,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發現兩個白髮清臒老道倒在蒲團上,面如死灰,雙目圓睜,神光已是黯滯。病黃漢子走上前去,手一扶兩道脈息,尚有微微跳躍,心脈未絕,尚有可救。他仔細察看兩老道形狀,知是爲人暗中施展隔空打穴手法暗算所中,兩老道才一發覺中人暗算,已自無及,急護住心脈真氣不散,待人施救。
但暗算之人必是一武功絕倫的妖邪,不然兩老道也非是武功凡俗之輩,何能爲他所算,然而卻有一點令人百思不解的,就是那人既暗算兩老道後,爲何不進入室內取他們性命。他本聰明絕頂之人,微一忖量之下,不由恍然大悟。
暗算兩老道之人,必是宇文雷之師薩多和陀,誤因宇文雷見兩道就隱居在雲夢沼澤內,而且總壇囚禁之人,往往無故失蹤,認定是兩道所爲,又不敢輕於照惹,但如芒刺在背,除之後快,爲此請其師來制之。卻又防同道群雄責其無容人之量,自違諾言之故,一面柬邀崆蛔派人到來,明爲助其應付丐門,暗中派魏姓香主述說三清道觀潛伏兩老道之事,使其墮入術中而不自覺,借刀殺人,心意毒絕。
病黃漢子悟出此中道理,暗說:「救醒兩老道不難,但非片刻之間可以,此刻崆峒三個牛鼻子,必已潛入後院,不如打發了他們後再說。」忖念之間,忽聞後院傳來落足微音,鼻中冷哼一聲,身形疾晃,似一縷飛煙般從側門掠入。
含光道人等三人落入後院中,正凝思進入之策,忽見一人由門中電射而出,不禁大吃一驚。那人來勢好快,轉瞬已落在三人身前,見是方才所遇的病黃漢子,不由登時怔祝只見面黃漢子哈哈朗聲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三位道長駕臨蝸居,不知有何賜教。」面上浮起極其譏笑不屑之色。
含光道長目光一寒,沈聲道:「真人不說謊話,這片三清道觀豈是施主你能居住的。」
病黃漢子劍眉一剔,冷笑道:「胡說,三清道觀就只你們牛鼻子所能居住嗎?俗話說僧道能吃十方,在下身爲丐門,能吃十二方,在此棲息五年,朝出晚歸,無人騷擾,今日難得三位道長駕臨,在下見遠來是客,故而以禮相見,怎麽道長說出這句無禮之話來。」
崆峒三道見這面色蠟黃莊稼粗漢兩目銳利,宛如兩道寒芒冷電,懾人心神,聞言面面相覷。只聽病黃漢子又說道:「三位道長如無賜教,請即返崆峒閉門清修,兔得日後遇上了,難免身喪名裂。」
含清道人一聽,立即雙眼一翻,冷笑道:「施主說話也太狂妄,似乎生死均操諸施主手上。」
病黃漢子大笑道:「我這棲隱之所五裏方圓之內,號稱鬼門關,常人能入不能出,三位道長如不見信,方才我所出之言一筆勾消,三位請試試,能否逃出五裏之外。」
含清道人大怒道:「施主想把貧道三人留下,只怕未必見得。」
含光道人長笑一聲道:「師弟,目前還未至動手之時,我們且去前院察視一下,再來領死不遲。」說著身形一動。
病黃漢子忽五指飛攫而出,迅如電光石火般地扣在含清道人腕脈穴上,大喝道:「你們再敢妄動一步,就是死數。」
含光,含雲兩道已躍身竄前,聞喝一怔,沈身落地,回面一望,不禁大吃一驚。含清道人猝不及防,吃病黃漢子扣緊脈門,只覺真氣逆竄,渾身酸脹,宛如蟲行蟻走,喉頭乾渴枯澀,不禁滿頭冷汗如雨淌下,顔面發青。
含光道人心急師弟安危,背上一支雲帚疾拂而出,人也跟著撲去,左掌抖腕猛擊。同時含雲道人踹足飛起,身形淩空,長劍揮出一片寒電,直向病黃漢子頭頂劈去。兩人攻勢雷厲電閃,配合無間,無論如何,病黃漢子似不能逃開這一擊之下。
豈知含光道長雲帚拂出之際,忽見含清一條身形被那病黃漢子抖飛而出,向自己帚勢撞來,兩下裏卻是急如星火,迫得含光道長一個大旋身,雲帚隨著旋了出去,才算讓開含清道人撞來的身形。只見含清道人被甩出三丈開外,蓬的一聲大震,塵飛四湧,像一條死蛇般仆在塵埃一動不動。
接著含雲道人淒厲慘嗥聲出,搖曳雲空,入耳驚心悚然,含光道人飛快旋面一望,只見含清歪躺在院中一叢修竹之下,目眸發滯,面色蒼白如紙,顯然被點了暈穴。病黃漢子立在丈外,目如寒電凝視著自己。含光道人饒是武林高手,此刻也不禁心中發毛,三十六計走爲上著,急長身一掠,疾逾飄風般望屋面上落下,但見眼前一亮,病黃漢子沈凝如山,立在身前不足三尺之處的瓦面上,笑道:「你就不管你兩位師弟生死,忍心一走了麽?」
含光道人一張老臉竟羞得通紅,暴喝一聲,靈巧無倫地將雲帚隨手甩出,雙掌猛推向前,潛力如山湧迫而去。只見病黃漢子單掌望外一引,猛感推出潛力卸於無形,人也不由自主地望前沖去,「天樞」穴上已中了一指,人已暈眩仆倒。病黃漢子冷笑一聲,一把撈住挾在肋下,躍落地面,將他撩在塵埃,反身入觀而去。
暮靄蒼茫,天邊已升起一顆亮晶晶寒星,晚風習習,蚊鳴如雷。病黃漢子踏入兩老道清修之室,室內漆黑如墨,他亮開火摺燃亮了案前油燈。只見兩老道仍僵臥在蒲團上,不由太息一聲,將兩道身形仆臥,雙掌分按著每人「命門」穴上,以「菩提撣掌」療傷之法,貫輸真氣透入。
約莫一頓飯時,兩老道忽睜目醒來,只覺後胸有一隻手掌抵住,一股熱流透入,氣流百穴,全身凝滯的氣血立時通暢有如往昔,心知爲人所救,一道吐聲道:「多蒙施救,貧道飛霞、飛雷銘感大德。」病黃漢子霍地收掌。兩道長身立起,躬身稽首爲禮。
「拯危援手本我輩份內之事,在下謝雲嶽不敢當道長如此重禮。」病黃漢子身形一挪,說話時面帶微笑。
飛霞飛雷兩遣聞言一怔,面面相覷。只見飛霞子眼露疑惑之色,道:「貧道兩人十年來避世獨立,外間無人知得,絕無交往,只有一望年之交衡山兩儀劍客徐東平,每年一度來此,觀中應用物品均是他按時送來,前次來觀,徐東平盛道謝施主卓絕武功,令貧道兩人不勝景仰,只是形象與他所說迥異。」
謝雲嶽微笑謙遜道:「何敢當兩位道長崆峒耆宿如此謬贊。」說時,擡手揭去臉上一張人皮面具。
兩道只覺眼前一亮,謝雲嶽雖然仍是莊稼粗漢模樣,但畫具一除,卻顯得玉樹臨風俊逸不群,氣宇瀟灑之極。飛霞子望著飛雷子道:「徐東平所言不虛,謝施主果然人中仙品,濁世神龍。」說時忽轉向謝雲嶽問道:「施主何以知道貧道出身崆峒?」
謝雲嶽卻微笑反問道:「兩位道長何致受人暗算,謝聞其詳。」
飛霞子長歎一聲,臉上泛出愧赧之色道:「也是貧道自惜羽毛,養癰成患之過,昔年宇文雷建幫之時,曾來此拜望,貧道師弟立意殺之,是貧道勸阻,訂下互不相犯之約。」
飛雷子忽眉頭一皺,介面道:「當年被逐崆峒,也是師兄一念之仁所致,師兄絮絮嘮叨,不怕謝施主厭煩,讓小弟說了吧,宇文雷不能容人在臥榻之旁鼾睡,又不敢招惹貧道兩人,故頒請其師薩多和陀除去貧道兩人。」
「貧道兩人深知薩多和陀號稱西域第一能手,其武功之絕倫詭異自不待言,故立意應付強敵,又不能借助外人,是以將崆峒獨門玄清真氣數十年來未曾悟徹心法,勤加以研修,每日錯開時辰各自徹悟奧秘,聞訊薩多和陀東來,貧道兩人不禁情急,想在他未來之先,苦練少清真氣,在短短時期中只要練得七成火候,或可聯臂抵禦,無奈情急過切,疏於防患,貧道兩人在返渾入清之際,突覺「精促」穴上一縷奇寒之氣透入,欲待閉封穴道已是不及,奇寒之氣電速竄行,所幸貧道等勉強護住心脈,等待救助,這本是聽天由命之事,再過兩個時辰,必然全身筋絡僵硬,多承謝施主及時趕到,想來貧道兩人命不該絕。」
謝雲嶽微微一笑道:「這偷襲之人多半是薩多和陀是麽?」飛雷子赧然點點頭。
謝雲嶽目望著飛霞子道:「道長如須知道在下爲何知道兩位出身崆蛔,請去後院一觀便知究竟。」飛雷子飛霞子兩人聞言怔了一怔,轉身快步向後院走去。
謝雲嶽並未隨在身後,待兩道轉回來時,謝雲嶽身形已杳,香案上留下一紙箋,說明還有要事需趕赴紅旗主壇,不克候教,望自珍重,又請勿泄露他的行蹤來歷。兩道閱罷,平靜已久的心情不禁泛出一些波瀾,帳惘默然。
※ ※ ※ ※ ※
紅旗主壇,依山傍水而建,險勝秘幽,屋宇參差櫛比,迄邐不荊月寒中天,疏星明滅,水葦沙沙生濤,嘩啦一聲,葦中不時沖出一隻水鳥,低翔追逐,清冷月色映照之下,將這一切襯托出一種艨朧夢境之美。東崖之下,一座小石屋內相對而坐兩葛衣長衫老人,眉宇之間時現一縷憂鬱,在喁喁低語。
案上一支紅燭已將燃盡,蠟淚成堆,燭光暗淡搖紅生影,燭蕊嫋嫋升起一縷濃煙,彌漫全室。這兩位老者正是岷山二毒,不知在說些什麽,語聲輕如蚊響,不可聞及。驀地,兩扇門窗無風自開,燭焰猛生搖晃。岷山二毒不禁大吃一驚,霍地出掌往窗外擊出,身形尚是坐著,一片狂飆,卷湧而出,呼嘯如潮,宛如巨浪排空,威勢淩厲已極。
窗外忽傳來清朗低沈笑聲道:「岷山舊友功力精進,遠勝從前,在下能入室與兩位一敘否?」
二毒聞言一怔,互望了一眼,大毒滕清,答道:「尊駕何人?既承見訪,何不敲門?」語聲未了,一條人影疾閃而入,燭焰一定,映著來人形象面目森冷陰沈,眉睫均無,活似一張死人面龐,黑色長衫瑟瑟振拂,使人一見生出陰森恐怖之感。
岷山二毒凝目久之,只覺此人生平未謀半面,爲何口稱自己兩人岷山舊友,大感惶惑。那人見狀,冰冷的面色上泛出一絲笑容,道:「兩位滕老師,爲何老志不堅,助紂爲惡,不怕天下武林恥笑麽?邙山一別,至今匪遙,料不到兩位健忘若此。」
滕清滕沖同時詫聲道:「閣下真是謝少俠?少俠語聲依稀耳熟,只是形象有異,不禁楞住。」
謝雲嶽微微一笑道:「在下易容來此,賢昆仲自然不識,紅旗幫轉眼瓦解,賢昆仲何必留此,落得與人玉石皆焚。」
二毒陡現黯然之色,滕清忽淒然長歎一聲,道:「謝少俠,你道老朽真個甘心情願在此,昧良施毒麽?無奈身受宇文雷挾制,迫不得已了。」繼而說出兩人遭遇。
原來岷山二毒在邙山退回岷山時,決意今後不問武林恩怨,每日笑傲煙雲,枕泉漱石,作終老岷山之計。二毒幼遭孤露,受盡冷漠歧視,後天之性格養成不無乖僻,行事待人往往以好惡爲主。似此渾渾噩噩度過半生,終爲他倆掙來二毒惡名,漸漸悟出己非,善惡之分,原系于一線,世人難得十全,何來盡善,他們這一悟出道理,立時斂惡向善,但畢生汙名總是瑕事,不可抹除。昔年結怨太多,強仇大敵交相紛至,令他們不勝苦惱慚疚。
一日臘月廿八,歲暮之際,大雪封山,凜冽砭骨,二毒在房中飲酒,欣賞著窗外大雪紛飛,玉龍翔鬧,正在怡目奪神時。三條身影疾逾飄風般掠入室中,該因三人身法輕絕,宛若落絮,悄無聲息,二毒絲毫未曾察覺。
一聲陰冷的笑聲傳入耳中,二毒大吃一驚,回首探望之際,三人已並掌推出一片絕倫威猛掌力,二毒背後如受重擊,氣血逆翻,虧得他們功力精湛,借力翻在屋角,滕清正待施展獨門毒藥暗器,膝沖已瞥清老人是誰?大聲喝阻道:「且慢。」
滕清此刻也瞧清了來人是昔年自己誤聽人言,一怒殺死的隴西大俠戴孟傑之後人,不禁收手,檄動已極,大笑道:「老二,咱們不用打了,昔年一時意氣誤殺戴大俠,至今仍是耿耿不安,反不如成全他們之志吧。」
「老大,且慢出手,免落得終生愧悔,夢寐難安。」
三人中一人大喝道:「既是你們認命,是就拿命來吧。」雙掌奮推而出。
二毒登時口噴出一口鮮血,身形搖搖欲墜,三戴門後人正欲更出一掌,擊斃二毒,忽聞暴雷一聲大喝,一具龐大身形竄入,揚掌如飛,將三人逼開丈外,趁機將二毒身軀抓起,閃電穿出。這時,岷山二毒正處於半昏迷狀態,知覺未失,耳旁只聞風聲呼嘯,人似騰雲駕霧般悠悠飄飛,知是遇救,心中一陣激動,又昏迷了過去。
待兩人自己醒來,發覺存身在一山洞中。洞外積雪反映入洞,光亮異常,洞口一塊山石上,坐著一人,方面大耳,獅鼻虎口,晶瑩雙目露出神光,凝視著自己兩人,一見二毒醒轉,立起大笑道:「兩位可覺內腑痛楚好些了麽?方才在尊處聽得二位勇於認過,不惜捨命相贖罪孽,此等胸襟,當今之世未可一見,宇文雷感動異常。」
岷山二毒聽得相救之人,竟是蘇皖鄂三省綠林巨擘,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大感詫異,宇文雷竟會找上岷山自已居處,來意如何,一時之間忖測不透。只聽宇文雷說下去道:「不過愚意卻認爲兩位此舉不甚明智,人生處世,過失在所難免,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何必一死贖罪。」岷山二毒聞聽宇文雷所言,似乎強詞奪理,但處於此種情境之下,不好置辯,只有苦笑一聲。
宇文雷笑笑道:「想來此話二位不甚中聽,但事過境遷,自無需饒舌,宇文雷此來造訪用意,是欲邀請二位駕臨敝幫救助一位友人,這位……」
話尚未完,滕清已自搖頭答道:「愚兄弟深感宇文幫主救命大德,理當遵命,無奈愚兄弟曾立下誓言,決不過問江司湖是非恩怨,有礙尊命之處,望乞宇文幫主海涵是幸。」
八臂金剛立時放顔哈哈大笑,道:「我宇文雷平生行事,決不勉強別人心事,這點二位請放心就是了。」即著從懷中取出二粒赤紅如火藥丸,又道:「這丹藥是宇文雷師門奇藥,具有起死回生之能,今贈二位服下,免得終生殘疾之苦。」岷山二毒大感爲難,不伸手接下,面面相覷。
宇文雷見狀,下禁微微一笑道:「二位大可放心,宇文雷決不挾恩索惠,兩位只管放心,宇文雷立時就走。」二毒聞言,不好過份使人難堪,謝了一聲,接過吞入口中。
宇文雷立時轉身向洞外走去,才走出洞外三四丈,只見他身形頓住,緩緩別面道:「有句話幾乎忘了轉告二位,宇文雷這位身懷毒傷友人,自稱與二位是刎頸之交,請宇文雷代致問候。」說罷又轉身走去。
岷山二毒大爲愕然,滕沖大叫道:「宇文幫主請留步,令友是誰?姓名可否見告?」
八臂金剛宇文雷止步回身笑道:「郭洛山神鷹葛益。」
二毒面色大變,滕清道:「愚兄弟不知是葛恩兄,如此願隨幫主同去。」
宇文雷微笑道:「既是二位自原相助,那是再好不過,但葛益身受百毒門中百步拘魂唐泰所害,現在苟延殘喘中,望二位將一應物件攜帶前去,以好對症下藥,宇文雷用盡心計,只是查不出他受了何種毒傷,無奈用本門靈丹暫維心脈真氣不散,葛益說此種毒傷僅有兩位可以療治,是以兼程趕來。」二毒不知有詐,躍身立起,只覺內傷已愈,同著宇文雷奔向自己居處,將全部藥物打成兩包裹,趕往雲夢沼澤。
謝雲嶽聽到此處,不禁介面問道:「想必二位見到葛益了?」
二毒相望苦笑一聲,滕清道:「見是見到,人卻死了,我們眼見落棺下葬。」神色之間,似不勝黯然。
謝雲嶽道:「既是如此,二位就該返山才是。」
滕清跟中神光陡然一暗,淒然長歎一聲,這歎聲中似蘊含有無窮憤怨,只聽他續說道:「少俠責之甚是,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了。」
謝雲嶽不禁詫異道:「這卻是爲何?」
滕清道:「葛益已死,我們見無可留連,向宇文雷告辭,宇文雷竟說爲著葛益的事,與唐門結下不解之仇,約定元霄在雲夢總壇雙方了結恩怨,唐門一干好手均會到來,知我等立誓不問江湖是非,不能相強,只求留贈無形劇毒配製之方,將唐門一網打盡,免得累及幫中無辜,亦可使令恩兄葛益瞑目。是以我們慨然書下這配製之方,解藥之方同時書下,不料宇文雷趁虛出手,將我等點了昏穴。」說著苦笑了笑,手望膝部一指道:「待我們醒來時,兩腿尾已成癱瘓,少俠,不見我們尚是坐著,不責失禮麽?」
謝雲嶽早已感覺二毒一直巍然坐著不動,只道他們恃大安坐,也不以爲怪,卻不料他們兩腿竟已癱瘓,不由目中露出憤激之色。滕清又道:「年逾花甲,死不爲天,本想自刎而死,但想著無形劇毒之方流入邪魔的韻手中,貽害無窮,是以暫爲苟延,密議設法取回毀去,並制死宇文雷,只有他一人知得秘方,此人不除,我岷山二毒恐將長淪冥獄,永世不能超生。」滕沖目蘊淚珠,簌簌淌下,老來遭逆,羹遇可悲。
謝雲嶽心中不勝愴然,正待勸慰出言,忽地冷哼一聲,悄聲道:「有人來了。」身形一晃,移隱壁角燭光映射不及之處,收斂眼中外露神光。
岷山二毒聞言不禁一怔,室外但有風拂蘆葦,蛙鳴如雷,除此之外,餘均杳無所聞,沈寂異常,但知謝雲嶽必有所覺,兩人端坐椅上,一動不動,宛如老僧入定模樣。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忽聞門外起了一聲沈咳,房門啓開一線,只見閃進來一人,緩緩向二毒身前走去。
這人長須及腹,氣度威武,目中神光閃爍,未語先笑,笑聲充滿了虛僞、勉強,使人內心不禁生出厭惡之感。但聞那人道:「二位滕兄,你我交情素篤,不忍見二位在此受苦,人生不過百年。彈指即逝,何必任性倔強,有道是識時務者爲俊傑。」
滕沖不待他說完,眉頭一皺介面道:「靈飛兄,人各有志,不必相強。」靈飛號稱喪門劍客,武林推崇爲邛峽派第一劍手,謝雲嶽暗中凝目打量了兩跟。
只聽靈飛輕笑一聲道:「二位千萬不可誤會,靈某乃出諸好意,無形劇毒落入宇文雷手中,流毒無窮,不如虛與委蛇,俟機取回脫身,江湖之大,何處不可容身。」
二毒怔得一怔,滕清冷冷說道:「靈兄好意,滕某心感,不過靈兄敢說此話,就不懼他們加害於你麽?」他懷疑喪門劍客靈飛奉了宇文雷之命,有心試探。
靈飛面目陡變陰沈,燭光搖晃之下,分外顯得森厲可怕,只聽他冷笑道:「逢人只說三分話,莫可抛盡一片心,二位你不想想,身懷各物,無一不是奇毒天下,均被宇文雷搜去,如若施展對敵,從此武林血腥浩劫之因,莫非始肇於你們的毒物,哼哼,靈飛也懶得與二位廢話,浪費時光。」說著,身形向外走去。
滕清低笑一聲道:「你如不是也受宇文雷挾制,怎會來找我們?再說我們已成殘廢,心有餘面力不足,多說也是徒然。」
靈飛身形已走在門邊,聞言霍地旋身,獰笑道:「靈某此來雲夢沼澤用意,卻是爲著江湖傳聞一怪少年有關,據說這怪少年狂稱劍術舉世第一,與紅旗幫結下不解之仇,靈某就是爲著要伸量他,不然,靈飛早就走了,宇文雷豈能挾制於我。」
驀地,門外飄入一聲陰沈的冷笑道:「靈飛,你莫說大話,幫主瞧出你包藏禍心,替你點上「三陰穴脈」,你自知逃不出百里之外,即將陰火焚身,每日賜用三顆藥丸暫遏酸筋蝕骨之苦,幫主無非觀察你知悔與否,故暫時保全一命,想不到你竟鼓動如簧之舌,慫恿兩位滕若師與你狼狽爲奸,哼!靈飛,你是死到無常自不知。」其聲陰峭森冷,似玄冰深穴揚起寒風,入耳不禁凜凜冷噤。
喪門劍客自閩得那人出言,即面無人色,冷汗順頰而下,身軀微微顫抖。只聽那人語音一落,突悶哼一聲,身形倒地之音,立時騰起。靈飛面色忽變喜容,飛步走出門外,岷山二毒瞥見謝雲嶽身化輕煙,緊隨著靈飛而去,詭疾無倫,宛如附骨之蛆,不由嗟異不已。
喪門劍客靈飛一跨出室外,即見一人仆在塵埃,他此時不及忖思何人相助,一意毀屍滅迹,將來人挾起,北向疾望山崖撲去。紅旗幫主壇重地,暗椿密布,靈飛熟知形勢,迂回閃躍,避重就虛,如行無人之徑,他卻不知謝雲嶽來時,已將這方暗椿悉數制祝夜風輕拂,月湧中天,雲夢沼澤如披上一層淡白霧彀,只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後,疾逾飄風掠去。
喪門劍客靈飛自始至終就未發覺身後跟著有人,到得山崖之下,霍地振肩「潛龍升天」而起,登足崖上,使勁向前飛奔著。他到得一片斷崖之前停住,只見數十丈削壁塹獻,筆立危聳,下臨無際無休沼澤,蘆葦瑟瑟迎風翻浪,水道蜿蜒白練生輝。靈飛略一躊躇,將那人身形撩下,水花聲響,已自毀屍滅迹。
此時,靈飛心情漸趨平定,他方忖思是何人相助戳死那人,爲何一路奔來,紅旗幫暗椿無一發現自己,這大異常情之事,令他揣測不透,負手凝望雲天,眼中不覺閃出惘惑憂鬱之色。靈飛轉念到自己無法解開「三陰穴脈」,目中憂鬱之色愈發加深了,仰天長籲了一口氣。
驀然一聲冷笑,從身後隨風傳來,靈飛不禁大驚失色,閃身一挪,側飄出去七尺,順勢甩出一掌,呼嘯潮湧而出,竟然劈出九成真力。靈飛頓覺那淩厲掌勢被卸於無形,就知來人武功卓絕,旋身一瞧,只見身前立著一個面目森冷,身著黑色長衫的少年,臨風屹立,宛如鬼魅,不由心神一凜。那怪少年冰冷地一語不發,雙目吐出懾人寒芒,逼視著喪門劍客。
靈飛定了定神,沈聲喝道:「尊駕何人,靈某與尊駕素昧平生,掩在身後,迹近有意無事生非,請快退回,不然休怨我靈某手辣心黑。」
怪少年冷然一笑,說道:「不料喪門劍客靈飛竟是忘恩負義之人,方才如不是我制死你剛撩在沼澤的那人,現在想來你已喪命在宇文雷掌下,那會讓你在此自說自誇?」
靈飛驚得倒退了一步,道:「那王天鶴是尊駕戳殺的嗎?」言裏話中,似有不信之意。
怪少年道:「我怎知他是王天鶴?殺一邪匪,似乎用不著那麽費事,先問後殺。」
靈飛只覺此人說話,令人有種說不出恐怖之感,只見那怪少年頓了一頓,又道:「你不是正要找我嗎?我就是那江湖傳聞的怪少年。」
喪門劍客靈飛聞言幾乎驚叫出聲,凝目打量怪少年數眼,料不到盛囂武林,身手卓絕的怪少年就是面前這人。夜風拂襲在靈飛的身上,由不得生出砭寒刺骨的感覺,稍一猶豫,笑道:「靈某生平行事是無怨不仇,無德不報,前出之言,是一時好奇,非真欲與尊駕較量強弱,現尊駕既救靈某于危,靈某誓供尊駕驅策十年,聊報大德。」
怪少年似乎一怔道:「在下乃一江湖無名小卒,靈老師系武林卓著盛名之輩,焉可當此,靈老師這話休提。」
言未了,喪門劍客靈飛竟斬釘截鐵道:「我靈飛已暗中立下誓言,決無反悔之理,靈飛如有口不應心,甘當萬箭穿身。」
怪少年愕然良久,做聲不得,心中爲難之極,驀地,忽從心底泛上了一個念頭,暗道:「白色江湖奔波一年,一事無成,落得個情孽山積,步履艱難,難以自主,父仇未報,何以爲人,聽雷嘯天曾說,當年圍襲先父之事,恐系邛崍主謀,靈飛乃邛崍高手,或能知道詳情。」當下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能勉強靈老師的心意,不過最好你我還是朋友相交才是。」忽然鼻中冷哼一聲,道:「紅旗幫人來了。」
靈飛聞言縱目一瞧,果見得數條黑影在林中隱現撲來,忙道:「尊駕且請閃避暗處,待靈某應付他們。」
怪少年搖首道:「無須,靈老師背後長劍暫借一用。」靈飛立時解下長劍,怪少年接過,身如電射而出,迎向來人。
所撲奔而來數人眼見一條黑影飛至,正要喝問出口,只見電芒飛奔,頸脖一涼,聲都未出,悉數首項分成兩處,鮮血噴出宛若湧泉,灑下紅花萬點。喪門劍客靈飛這時已趕至近處,見狀不禁大駭,只覺這怪少年雖只一式揮出,但詭奇無倫,曠絕千古,自己萬不能及,尤其出手迅捷如電,拿捏時分及方位先後,尤稱畢生罕睹,深深暗自慶倖。
這時怪少年將劍遞還靈飛手中,道:「靈老師,我等清理屍體後,速至岷山二毒處。」不消片刻,屍體己棄置山澗,兩人如飛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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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將盡,西月斜掛柳梢,涼風習習,月靜似水,石屋內忽竄出四條黑影,身形快捷,向南撲去。原來怪手書生謝雲嶽以回春妙手,打通岷山二毒及喪門劍客靈飛阻滯的穴道,功力恢復如常。四條黑影聚在一處,只聽謝雲嶽悄聲問道:「兩位滕老師得手麽?」
滕清答道:「我們兩人所攜帶毒物差不多已全部收回,其餘的他們也不會用,妄自施展,適以作法自斃。」說著一頓,目露淆惑之色又說道:「天到這般時分,一干魔道匪徒尚聚在議事廳內,燈燭輝煌,滕某瞥見西川唐門百步拘魂唐泰亦在其中,神色恭順已極……」
謝雲嶽悄聲接道:「在下將見雲夢沼澤之中,遍地伏屍。」岷山二毒與喪門劍客聞言不勝驚疑,謝雲嶽也不詳加解釋,只道了聲:「三位請隨在下去議事廳一行。」說時人已飄風閃出,三人一愕之後,互望一眼亦隨著掠去。
議事廳外巡擴幫匪,事先均被岷山二毒迷魂藥物制倒,四人隱在窗外暗處,廳內景物,匪徒舉動均可瞧得一清二楚。廳內擺下三桌盛宴,一干魑魅魍魎均端坐于席上,靜聽紅旗幫主宇文雷說話。上首一席端坐的一位是一身扳紅色袈裟,身軀肥碩老僧,目中不時泛出懾人心魄的神光,一望而知是西域魔僧薩多和陀。謝雲嶽只注意百步拘魂唐泰神色舉動,宇文雷話一說完,立有數人相繼發話,無非是後日對付各大名門正派高人之策。
灑過三巡,笑語喧嘩,興高采烈之際,忽見百步拘魂唐泰舉杯立起笑道:「唐泰今晚得能瞻仰各位豐采,實乃三生有幸,唐泰爲示尊敬各位前輩老師,挨次敬酒一杯,以表區區之意。」
謝雲嶽悄聲道:「瞧唐泰這老毒物如何施展詭計。」岷山二毒不禁望了謝雲嶽一眼,不知謝雲嶽何所指。
只見唐泰斟了—杯滿酒,走到薩多和陀身前,面色誠敬無比,說道:「薩多和陀老前輩,晚輩唐泰這杯水酒,不成敬意,聊表晚輩誠心而已。」說罷將酒傾入口中,然後翻腕杯口朝下,以示餘瀝無存,再將酒杯擱在席上。
薩多和陀微笑了笑,緩緩舉起酒杯傾入口中。百步拘魂唐泰致謝了聲,提起酒壺在自己杯中斟滿了酒,又與坐在第二位席次敬了敬,引頸長飲。這樣依次敬了七八位,謝雲嶽暗中發現了唐泰每次斟酒時手指微微一伸,紅潤的面色上顯出一絲蒼白,不禁爲之心疑不已,忖測不出是何緣故。
鄰席上忽有一人呼道:「唐老師這樣不嫌費事麽?倒不如每席統敬一杯爲是。」
百步拘魂唐泰頭搖得似博浪鼓般道:「如此不好,反顯得我唐泰簡慢少禮。」待等三席挨次敬完,唐泰已醉意醺醺,睜著充滿紅絲雙眼,搖搖晃晃走回自己席次。
只聽一人哈哈大笑道:「唐老師這般無用,四十來杯酒就醉得這樣。」
百步拘魂唐泰眯著小眼,醉顔笑道:「唐泰本來力不勝酒,這叫做捨命陪君子咧。」話音方落,廳外勿疾逾飄風般掠入五人,群魔不禁大吃一驚。
身形定處顯出崆峒二老飛霞子飛雷子,屠龍居士,虯須大漢及生像英俊的少年等五人目光如電,掃視三席群魔一眼。薩多和陀魔僧口中露出駭然之色,忽地吐出一聲怪笑,笑聲中,坐式不變,人已平平飛起,坐衆魔頭頂掠越,勢如閃電。只見紅影一閃,人已落在崆峒二老身前。
飛霞子冷冷說道:「大師只道貧道兩人已是僵硬如死,再引來崆峒門中,借刀殺人,那知人算不如天算。大師心意落空,貧道兩人已不問武林殺孽,如今也只好開戒一次。」
薩多和陀傲然呵呵笑道:「二位道長既然知道是老衲所爲,老衲也不否認,然而老衲淩空戳穴手法普天下難有幾人可解,就有也非中原武學能夠解開,如說是兩位道長自行運功解穴,簡直是匪夷所思,可否說出是何人施救,老衲……」
屠龍居土蔣太虛突然冷笑介面道:「老賊禿豈能藐視中原武功,你那西域雜學焉可與我們中原武功相提並論,哼!坐井觀天,夜郎自大,真是恬不知恥。」
薩多和陀面色鎮靜如恒,絲毫不露怒容厲色,望了屠龍居士一眼,道:「你是何人?想必有點實學才敢如此自負,稍時老衲便以「淩空戳穴」手法向你施展,瞧瞧你有何門道抵敵。」屠龍居士蔣太虛嘿嘿冷笑不答,仰面傲視,一付夷然不屑神情。
此刻廳內群魔紛紛將所來五人田在當中,紅旗幫主宇文雷忽由薩多和陀身後閃出,沈聲道:「擅闖紅旗總壇者,無殊不世仇敵,如想生出雲夢沼澤,除非自斷雙臂。」
屠龍居士冷笑道:「狂言無益,想必你就是宇文雷。」說著手指在長像英俊,背劍少年道:「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宇文雷不禁一怔,凝目打量了那少年兩眼,仿佛面目甚熟,只是一時想他不起,心中疑訝不已。蔣太虛冷笑道:「他就是你喪心病狂,毒手殺害之金環手甘衆之子甘小秋,你萬萬想不到吧。」
甘小秋目眥欲裂,星目中迸出殺機大喝道:「宇文賊子,還我父命來。」雙掌平胸猛推而出逼出一片無形勁氣,宛如一堵鋼牆壓罩宇文雷胸前。
八臂金鋼宇文雷實如屠龍居士蔣太虛聽說,萬料不到甘家還有遺孽,不禁呆了一呆,見甘小秋突襲出手,濃眉一剔,冷冷狂笑道:「本幫主索興成全了你吧。」單掌劈出,勁風呼嘯如山。
那甘小秋雙掌推至中途,突然變式淩空飛起,雙臂上下飛攫而出,分攻兩處部位,勁力依然有增不已,掌影連晃,竟然奇詭之極。宇文雷一見他招式,猛然撤招,橫閃五尺,大喝道:「你是屠龍居士什麽人?」敢情他認出那是獨步海內,群魔喪膽之五十八招屠龍手法。
甘小秋身形淩空旋了半弧,飄然落地,冷笑道:「你這賊子居然眼力不差,認出少爺施展的是屠龍手法,少爺恩師屠龍居士人已在此,你瞎了眼不成。」
宇文雷不禁望著屠龍居士沈聲道:「難怪你敢口出狂言,原來你就是蔣太虛。」
屠龍居十傲然道:「不錯,正是老夫。」群魔目光均投在屠龍居士面上,駭然微微色變。
昔年屠龍居士蔣太虛以五十八招屠龍手法,打遍八荒,並無對手,轟動整個武林,是以群魔胸頭均微微一震。驀地,群魔中有一人發出淒厲慘嗥,衆人不禁大驚,均注目在那人面上。那人雙手捧胸,面上肌肉扭曲變形,膚呈青紫,眼睛睜得如銅鈴大,獰惡無比,只見他身如軟蛇般緩緩頹倒於地,兩手不停地向地面亂抓,似是毒火焚心難耐。須臾,那人張嘴噴出一股鮮血,只嗥的一聲,便氣絕身死。
宇文雷神色疾變,不知那人爲何身死,在此一霎那間,群魔中又有四五人慘嗥聲起,此揚彼落,與前見一人毒發身死之狀一模一樣。此刻不但屠龍居士崆峒二老爲之色變,群魔也魂飛膽落,宇文雷心知中了對頭暗算,無疑問的便是岷山二毒,但岷山二毒兩腿癱瘓,無所逞其毒技,除了他們還有何人。
薩多和陀面色雖保持鎮靜,心內亦微生凜駭。群魔頓生兔死狐悲之念,說不定稍刻會輪到自己身上,不禁身形緩緩散了開去,軀體猛生顫抖,只有百步拘魂唐泰神色自若,立在牆隅。宇文雷雙日電掃四外,一見唐泰神情,便知有異,心內憤激如炸,大喝一聲,飛撲而去。
屠龍居士與崆峒二老揮掌劈去,宇文雷只距唐泰身前一尺,猛感身後潛力重如山岳壓下,顧不得再傷人,自救要緊,雙掌望下一捺,身形突然升高七尺,一個施身,由承塵之下擦過墜在薩多和陀身側。薩多和陀見蔣太虛崆峒二老聯臂出掌,猛襲愛徒,不由大怒,雙袖猛拂,紅影生輝中,蔣太虛崆峒二老施掌相抗。
一聲大震,屋宇撼搖中,崆峒二老蔣太虛不由撤出半步,薩多和陀身軀只晃了兩晃,顯然薩多和陀武功比他們三人略勝二分。就在此際,群魔相繼發出慘嗥之聲,血如泉噴,倒地死去。不到片刻時分,群魔有廿餘人喪生,這間議事大廳立時被一種死的氣氛所籠罩,令人汗毛悚立。
宇文雷忽目光投在唐泰面上。冷冷說道:「唐老師這是你所爲的麽?」
唐泰冷笑道:「不錯,正是唐某所爲,誰叫你等對唐某輕視,須知蜂躉有毒,適以亡身,你與薩多和陀也中了劇毒,不過仗著功力深厚,潛伏未發,那也不過是前後之間而已,反正活不到黎明五更。」
薩多和陀突然冷哼一聲,雙指朝唐泰虛空點出,只見一縷淡得無法瞥見的白氣,飛芒電射般望唐泰「心俞穴」上射去。此是薩多和陀西域絕學虛空戳穴手法,一經點上,唐泰必死無疑。哪知薩多和陀雙指陡然如受重擊,飛撤垂下,只聞哈哈數聲長笑中,窗外疾如鷹隼掠入謝雲嶽,岷山二毒,喪門劍客靈飛四人。
宇文雷一見四人,神色變得慘白,強笑望著謝雲嶽道:「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唐泰冷笑說道:「宇文雷,你別作夢了,片刻之後,你也要口噴鮮血而死,此時此地你還逞什麽武勇。」
宇文雷此時已將死生置之度外,耳若無聲,轉眼向薩多和陀道:「徒兒所說的就是此人。」
薩多和陀沈聲道:「爲師知道。」雙目射出逼人神光,朝謝雲嶽打量一眼,徐徐說道:「方才化解老衲的淩空戳穴手法就是你麽?」語音方了,廳內半數群魔均發出斷腸嗥聲,翻在地上,亂滾亂爬,相繼噴血而亡。
謝雲嶽見狀,微微皺皺眉頭,冷冷答道:「薩多和陀,於今大勢已去,還不束手受擒爲何?」
忽然宇文霄亦神色慘變,踉蹌晃了數步,只感髒腹劇痛欲裂,手足麻痹,心知毒發身死在即,慘笑一聲道:「恩師,我們這筆怨仇,只有待諸來生相報了,徒兒乘在未死之前,欲問明唐泰何時何地施展毒計,免得死在九泉也是一個糊塗鬼。」
薩多和陀忙從懷中取出一小紅葫蘆,傾出來十數顆異香撲鼻藥丸,分出一半,飛掌向宇文雷口中傾入,另一半則向自己口中吞下,道:「徒兒,決死不了,你快行功將毒性逼在空穴上,再閉封附近數處穴道……」話猶未了,自己丹田小腹中也是炙熱如焚,忙止口不言。
唐泰冷笑道:「宇文雷,唐某要叫你死得明白,昨日午正,唐某自告奮勇,稱四川唐門毒藥暗器無敵天下,用來對付即將來到各大門派的人,穩操勝券,你不結納還自罷了,你還聲言有岷山二毒所留的毒藥,無形無色無味,可將對頭一網打盡,唐門毒器雖奇,尚不能與岷山二毒相比,分明藐視我唐門,哪知我唐泰大智若愚,大詐若誠,謊言唐某需此種無色無味毒藥一觀,你一時不察,竟取出這藥粉。也是你心意太毒,明知這藥粉劇毒無比,一沾人身,即侵入膚內,渾身青紫而死,反問唐某敢用手沾觸否?」
「唐某佯裝無知,右掌即伸入瓶中,大概你意有不忍,即拿出一粒解藥與我服下,卻不料唐某自幼與毒藥爲伍,手臂之下,膚若堅鋼,毒性不能侵入,唐某指爪內已貯有大量這項無形劇毒藥粉。先前唐某尚未起殺機,只是你又勁逼唐某投效紅旗幫下,甘作不二之臣,遂種喪身之禍。唐某另將斷腸劇毒藥亦藏在指爪內,兩項奇毒之藥滲和,趁著敬酒時,以本身純陽之氣輸貫指爪,將藥粉化成氣體,注入你們杯中,使你們不知不覺服入劇毒,現在你才知道中毒,那你縱有解藥,服之亦屬無效。」說著哈哈狂笑不止。
宇文雷在唐泰將話時,已自面現青紫,目光呆滯,仍強行支援未曾倒地,待到唐泰話聲一落,宇文雷七竅冒出鮮血,狂嗥一聲,身形倒地。薩多和陀大袖微拂,身形如矢離弦,向窗外電飛而出,天天逸去。甘小秋悔恨不能親自手刃大仇敵,眼看著八臂金剛滿地,翻滾掙命,氣忿不過,嗆螂一聲龍吟響處,—道寒芒應手飛出,戳入宇文雷胸口。只見宇文雷手臂一陣痙孿,頭一歪氣絕身死。
屠龍居士蔣太虛一聲慨歎,道:「秋兒,恭賀你大仇得報,今後爲師也了卻牽掛了。」
議事大廳,仍然燈燭輝煌,但是地面屍橫狼藉,血污盈流,穢腥之氣彌漫廳內,直撲入鼻,中人欲嘔。謝雲嶽心內不由感慨良深,這些屍體片刻之前,均是當代梟豪,不可一世,如今已成墓中枯骨,曇花—現後突然萎凋,人生蜉蝣,宛若夢幻,爭什麽名,動什麽強。思念及此,如有所觸,不由萬念成空。
百步拘魂唐泰眼見紅旗幫內群魔身死,不禁露出得意之色,狂笑一聲,人已激射而起,穿出窗外,兩足一彈,翻上屋面不見。在唐泰射出之際,飛霞子立時掌吐太清罡氣追襲唐泰,謝雲嶽右掌一翻,望飛霞子發出太清罡氣一送。
飛霞子頓覺自己所發「太清罡氣」望外引去,不禁一怔,朗聲說道:「施土爲何攔阻,此人心意絕毒,留下終成武林大患,不如除之爲妙。」
謝雲嶽微微—笑道:「道長之言甚是,但今晚之事,姑無論唐泰本意如何,但總替武林之內消弭了一場血腥浩劫,未始不可免除一死,日後唐泰若犯惡行,再除他也不遲。」
飛霞子聽出謝雲嶽語聲,驚愕地望了飛雷子一眼,道:「施主可是相救貧道兩人之……」
謝雲嶽微笑接道:「不錯,正是在下,些許小事兩位道長請無須掛齒。」說著目光移注在屠龍居士面上,道:「在下與一元居士相交甚密,聞得蔣居士俠行仁風,不勝景仰企慕,本當親近,日夕承教,只緣在下尚有要事待辦,西行入蜀不克羈留,他日有緣,再行拜望。」說著向岷山二毒,喪門劍客微打手式,身形一動,即躍出窗外。
岷山二毒與喪門劍客靈飛相繼穿出窗外,屠龍居士蔣太虛愕然久之,才回面向飛霞子問道:「這是何人?身法詭奇已極,年歲輕輕,就有如此卓絕武功,較我們這班老不死的毫不遜色,可否見告。」
飛霞子尚未作答,甘小秋已插口道:「此人就是我前在途中,所遇的面色病黃莊稼粗漢,不是他激動百步拘魂唐泰,紅旗幫焉能遭此慘覆。」
屠龍居士更是一愕,道:「是他麽?」
飛霞子點首應道:「不錯,正是他。」
屠龍居士道:「此人來歷姓名,道長能否見告?」
飛霞子搖首說:「貧道也不知,但令高足所說病黃莊稼雙手,與相救貧道兩人的同是一人。」屠龍居士蔣太虛心中嗟異不已。
忽聞廳外誚聲大笑道:「屠龍老友,多年不見,不料英風如昔,使小弟欣羡不止。」
蔣太虛一怔,目光投在廳外,只見一元居士胡剛,撚髯含笑立在門外,身旁盈盈侍立貌美如花的愛女胡若蘭。只見胡若蘭翠袖羅衣,亭亭如仙,風華絕代,清麗脫俗,宛如嫦娥謫塵。舊友今逢,歡欣神情洋溢于羅浮二逸眉宇之間,手掌互執,寒喧問好。
一元居士與胡若蘭向衆人見禮已畢,胡剛望了廳中慘景一眼,微皺眉頭說道:「蔣兄又大開殺戒了麽?雲夢沼澤紅旗幫匪悉數制住,廳內群魔均死於非命。若非二位道長及蔣兄三人的卓絕功力,焉能致此?」
蔣太虛搖首微笑道:「此事非蔣某所爲……」繼將此事始末一一說出。
一元居士胡剛聞得屠龍居士蔣太虛說及一面目森冷,黑衣少年之時,不禁一怔說道:「他已經來了麽?唉……」
胡若蘭星眸中露出焦急之色,嬌聲道:「蔣伯父,他人現去何處?」
屠龍居士答道:「他已西行入蜀。」
胡若蘭急道:「爹,我們追去。」嬌軀一晃,人已跳出廳外。
一元居士胡剛見愛女掠出,即道:「蔣兄,你我容圖再晤。」大袖一揚,捷如飄風般趕出廳外,杳然不見。
月已西沈,疏星數點,黎明曙光微露一線,晨風如吟,雲夢沼澤蛙鳴如潮,繁囂一片。只見數條人影此起彼落,疾掠而去,愈遠愈杳。
※ ※ ※ ※ ※
「雲哥哥,等等我……」謝雲嶽正準備趕去與岷山二毒、喪門劍客會合,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嬌聲呼喚。
謝雲嶽轉頭一看,竟是一元居士胡剛和愛女胡若蘭,不由大喜道:「你們怎麽來了?」
一元居士胡剛和胡若蘭轉眼已奔至近前,胡若蘭嬌嗔道:「你還說呢,明知道我們要來,爲什麽不等我們一下?」
謝雲嶽正要回答,一元居士胡剛笑道:「先別急著說了,咱們到鎮上找個地方住下,再慢慢說。」
於是三人朝鎮上馳去,找到一家客棧住下,謝雲嶽才將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兩人,一元居士胡剛和胡若蘭這才明白,胡若蘭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你不想見我們呢?」
謝雲嶽大呼冤枉道:「怎麽會呢?前輩,你評評理吧。」
一元居士胡剛微笑道:「你這稱呼是不是也應該改了?」
謝雲嶽臉一紅,叫道:「岳父見諒,雲嶽……」
一元居士胡剛笑道:「別解釋了,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怪你呢?若蘭是我唯一的一塊心病,現在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若蘭就交給你了。」
謝雲嶽紅著臉道:「岳父放心,小婿一定會好好對待若蘭妹妹,不讓她受到一點委屈。」
一元居士胡剛滿意地笑道:「這我就放心了。」
話題轉爲輕鬆,三人閒聊一番,夜已三鼓,各自回房歇息。胡若蘭卻不避嫌疑地跟著謝雲嶽走入了房中,謝雲嶽吃了一驚道:「若蘭,岳父就在隔壁,你……」
胡若蘭羞紅著臉:「爹才不管呢。」
話已至此,還有什麽好說的,何況對於謝雲嶽來說,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兩人已非第一次,謝雲嶽自然不再遲疑,雙手摟抱著胡若蘭豐滿的胴體,熱辣辣的吻著她的紅唇。從胡若蘭身上發出的陣陣肉香,幽香撲鼻,謝雲嶽被胡若蘭身上的肉香,迷得飄飄欲仙。胡若蘭將丁香小舌,伸入謝雲嶽的口中,二人吸吮搞翻,四隻手在對方全身上下撫摸著。
謝雲嶽吻著胡若蘭的粉頰、頸子、酥胸、乳溝而乳房,再含吸吮著那兩粒豔紅色的大奶頭。胡若蘭的乳房別的飽滿、脹挺,胡若蘭被謝雲嶽挑逗得,媚眼如絲,豔唇嬌喘,周身火熱,酥癢,道:「雲哥哥……別再挑逗我了……我周身難受死了……妹妹要……要雲哥哥……的大……大……」
謝雲嶽不理她的浪叫,依然是我行我素,低頭吻向她兩條粉嫩大腿中三角地帶,伸出舌尖,舐吮陰核、陰唇、陰道。胡若蘭被舐得淫水直流:「雲哥哥……我被你弄得全身都軟了……下面更難受死了……妹妹要雲哥哥……先來插插我吧……別再逗了……快……」
謝雲嶽見胡若蘭那一副騷浪的樣子,使自己再也忍受不了欲火的亢奮,急快壓在胡若蘭嬌嫩的胴體上,分開她兩條粉腿,手握粗大的雞巴,先用大龜頭在她那毛茸茸、濕淋淋的陰戶口,粉紅滑潤的陰唇上,磨擦著陰核、陰道口,胡若蘭被他磨擦得渾身麻癢,說不出是難受呢,還是舒服呢。
「雲哥哥……好哥哥……別再磨了……我小浪穴癢死了……求求你……做做好事……快插……插下去吧……快……」
謝雲嶽看她一付淫蕩騷浪的表情,自己也不忍心再逗她了,於是把臀部狠力的往前一挺,只聽「滋」地一聲,同時,胡若蘭也妖媚的叫聲:「哎呀……雲哥哥……痛死我了……」謝雲嶽七寸左右的雞巴已整根沒入,大龜頭直頂到胡若蘭的子宮口。他用大龜頭在胡若蘭的子宮口上面,先搞磨了一陣,猛的往外急抽,在桃源洞口及陰核上又磨了幾下,猛的再狠狠插下去而直搗花心,胡若蘭的陰戶口也發出「滋」、「滋」的聲音。
胡若蘭被謝雲嶽這一陣猛抽猛插,算是先解了一點餓,但是離飽還有一段距離。謝雲嶽見胡若蘭粉臉含笑,媚眼半開半閉,知道可以用力操了,於是先來一陣狠的讓她先止止癢。淫水不斷的潺潺而出,胡若蘭被謝雲嶽一陣猛抽狠操得全身顫抖,忍著脹痛,肥臀向上一陣挺迎,配合愛郎的抽插。
「啊……好痛快……雲哥哥……我已經不痛了……你……儘量的操吧……操重點我才舒服……」
胡若蘭小浪穴裏面的陰壁肌肉,開始在爽著大龜頭,謝雲嶽知道她是要丟身的訊號,但是還有一段時間,於是小心的,改用九淺一深的戰法輕輕抽插七、八下後,再猛的一插到底,在花心上研磨一陣,再又回復輕輕的抽插,周而復始的來運用這個戰術,直弄得胡若蘭似有騷不到癢處的感覺,拼命的把臀部上挺,越頂越高,嘴裏淫聲浪語的叫道:「雲哥哥……別這樣的整我嘛……裏面癢死了……動快一點嘛……好哥哥……求求你……」
謝雲嶽被她嗲聲嗲語的叫得心神欲火高升,改用快抽猛插的操法,一連二十多下,胡若蘭在這一陣急攻猛打之下,已受不了了,一股淫液直沖而出:「呀……我泄了……哦……好舒服……雲哥哥……」
胡若蘭丟了以後,無力的躺在床上,猛喘大氣。謝雲嶽一看,也暫時停止了抽插,壓在胡若蘭的身上用手輕輕撫摸她的全身:「好妹妹……怎麽了……痛快了嗎……」
「嗯。」
「別嗯了,好妹妹,你痛快過了,哥哥我還沒有消氣呢。」
「雲哥哥……讓我休息一會……再給你玩好嗎……」
「嗯,好吧,」休息了一陣之後,二人又熱烈地親吻,欲火再次上升。
「好妹妹,來你在上面玩,我要吃你的奶,比較方便些。」
胡若蘭很快的翻過身來,伏在愛郎的身上,玉手擎著大雞巴,就向自己的小浪穴裏套,連連的套動了三、四次,才使太雞巴全根盡入下去,使得小浪穴被漲得滿滿的全無一點空,嘴裏嬌哼道:「哎呀……好脹呀……」粉臀一上一下的套動著,全身亂扭。
「我的雲哥哥……呀……你……的大雞巴……真要了妹妹的命了……」
謝雲嶽眼見胡若蘭那股淫蕩的樣子,尤其是那一對大乳房,隨著她身體一陣扭動,左右上下的搖擺,真是性感極了,於是兩手抓住兩個大乳房又揉又捏。揉捏得乳汁潺潺而出,他馬上挺坐在床中,改用坐插的姿式,雙手抱緊胡若蘭的柳腰,使胡若蘭照舊的坐套在自己的雞巴,低頭含住了大奶頭,猛吸猛吮。
「雲哥……輕點吸……吸得我奶頭好痛……妹……妹被你吸得……又痛……又癢……我又……要泄了……喔……」胡若蘭在一陣像瘋了似的套動中,全身一抖,淫液又噴射而出。
謝雲嶽見胡若蘭又泄了,那熱熱的淫液,燙得自己的龜頭一陣陣酥麻,無比舒服,見她伏在自己的懷中突然停止不動,自己本身也快要達到高潮,那裏還能忍受,忙抱起胡若蘭一個大翻身。胡若蘭那嬌美的胴體,被謝雲嶽壓個結實,他雙手擡高胡若蘭的兩條粉腿,提起大雞巴就狠命地抽插起來。
胡若蘭連連泄身數次了,昏昏欲睡被其愛郎一陣猛抽狠插醒過來,嬌喘著:「雲哥……妹妹被你操死了……我要死了……不行了……我真……受不了了……」
謝雲嶽此時已快達到頂點了,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大雞巴上,拼命的抽插,口裏大叫道:「好妹妹……快用力……挺動屁股……雲哥……我要……要射精了……」胡若蘭於是鼓起餘勇、拼命的扭挺著肥臀,並用力收夾小浪穴裏地陰壁及花心,緊緊地一夾一吸他的大雞巴和龜頭。
「啊……好妹妹……夾得我好舒服……哇……我……我射了……」二人都已達到了熱情的極高境界,緊緊的摟抱在一起,全身還在不停的顫抖著,連連的喘著大氣,魂遊太虛了。
半晌,二人才悠悠醒了過來,謝雲嶽撫摸著胡若蘭的粉頰,頻頻的親吻著她的紅唇:「好妹妹,不舒服?痛不痛快?」
「雲哥哥,我好舒服,好痛快,你真棒,也真厲害。」
「好妹妹,你也不錯啊,小浪穴的吸功真迷死我了,我好愛你。」
「雲哥哥,我也是好愛你呀。」胡若蘭摟緊謝雲嶽嗲聲嗲氣的說。
二人經過了一陣纏綿之後,才相擁尋夢去也……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27
【第二十六章】 三峽天險瞿塘湍流 鄰舟無意瞥仇迹 劍閣危道蠶徑峽谷 洞天詫聞話當年
「長江三峽,險勝天下。」由鄂西宜昌南津關上溯,爲三峽西陵峽終點。西陵峽迄至宜昌,始自巴東,再上溯爲巫峽,始自巫山縣,遂爲瞿塘峽終端,始自川西雲揚縣。三峽爲其總稱,沿江峽名不可勝計,重崖疊障,塹壁突岩,危峰聳天,江流險湍婉蜒縈洄,其中灘石林立,兩岸峽壁,老樹參天,藤蘿密虯攫垂,蓊鬱蔽日,險幽壯麗之極。
這日,晨曦初出,江水暴漲,嘯流澎湃,一瀉千里,巫山縣江岸上駛出十數隻大船,溯江而上,縴夫何止數百,一聲「抗唷」,緩緩上行。此際三峽行船,視爲畏途,但商賈挾貨囤貨,非乘船不能入川,是以才重金買舟,三分靠福命,七分仗灘師。
這幫船隻中,有一艘艙中是謝雲嶽及岷山二毒、喪門劍客靈飛搭舟入川。岷山二毒與靈飛踞坐艙中,面前酒肴紛陳,正在酌酒談心。謝雲嶽側臥在艙板,面向著裏首,閉目假寐,腦中思緒潮湧紛歧,耳內聽得艙底水流潺潺,如怨如訴。他憶起昨日船渡巫山城,四人登岸走遍巫山城內外,覽勝眺奇,曾謁大寧河「又名巫溪」畔神女廟,心亂如麻中,不禁隨口低吟道:「……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猶似哭襄王……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自鬥眉長。」
勝清問得別面開朗笑道:「人生本是煩惱,何必自苦惆悵,且效老朽等把酒一醉,笑談地北天南,將前情往事一筆勾銷多好。」謝雲嶽苦笑了一聲,將身爬起,也參與酌酒慢飲,放開愁腸,互訴武林趣聞。
舟行一日,已臨近瞿塘峽入口,三峽就屬瞿塘形勢險惡,峽石壁立塹峭,石色青黃紅黑分呈,景色極爲壯麗。謝雲嶽等四人駐立船頭,眺賞奇景,忽然謝雲嶽瞥見了喪門劍客靈飛,目光落在鄰舟艙中,久久不移,眉梢微蹙,似有所見。
他不禁心疑,循著靈飛目光望去,只見鄰舟艙中坐定三人,一爲龐眉皓首,胸前銀須飄拂,鼠目炯炯生威的老叟,一是面色黧黑,瘦削中年漢子,另外是一勒須頭陀。靈飛面色陰晴不定,謝雲嶽悄聲問道:「此三人是誰?」喪門劍客靈飛搖了搖頭不語。
謝雲嶽暗暗忖道:「必是靈飛昔年的仇家,不然他神色怎會如此不寧。」亦不追問。他與靈飛由雲夢沼澤一路行來,已熟知靈飛爲人不惡,但好武恃勇,輕言賈禍,睚眥必報,故惡名滿武林。不過靈飛自雲夢沼澤深受被制於人苦痛,經謝雲嶽解救,懷恩圖報,悔悟已非,與前判若兩人。要知由惡向善,非具有莫大的智慧毅力不可,謝雲嶽對靈飛暗加尊敬,此時,靈飛雖然不答,但留下心來。
上溯三峽,險流激湍,舟行甚慢,每日繞行不過十數裏水程,皆因自入瞿塘峽水流逼仄,漲水時極爲險惡,不似巫山至瞿塘四十裏水程江面較闊,枯水時期險灘甚多,漲水時石礁淹入水底,航行反而較便。如此,有度日如年感覺,靈飛自見得鄰舟艙中三人後,似坐立不安,頻頻去船首窺視。謝雲嶽見狀更是懷疑,問他又不說,不禁暗哼一聲,決意探出個中原委。
舟行三日,已到達夔門,岷山二毒忽動念欲先行趕返岷山,於是告辭登岸而去。忽見那鄰舟所見三人也乘船就路,登上江岸,靈飛急向謝雲嶽說道:「少俠,我等躡這三人行蹤如何?」
謝雲嶽不禁一怔,道:「靈老師尚未告知這三人是誰,得放手且放手,何必又自招煩惱?」
靈飛急道:「此三人與當年令尊之死有莫大的關連。」說時,人已登上了岸階,謝雲嶽聞言胸中大震,忙追上前去。
前面三人入得夔州城門,便走入一家客棧,謝靈二人遲疑了一下,也向這家客棧走去,忽見一個身材矮胖的老叟與一白衣背劍少年,先一步搶入門。靈飛眉頭皺了一皺,低聲道:「西川道上,又有熱鬧瞧啦。」
謝雲嶽不知他是因何而指,望了他一眼,靈飛已邁步跨入,喚來店夥,引入一間上房。靈飛似猿性脖發行動不停又匆匆走出門外,謝雲嶽見他舉動不寧,更是心頭納悶不已。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從外回轉,身後隨著一店夥,一手提著食盒,另一手卻提著一把大銅壺。
店夥將食物和酒肴端上桌面,問明無事,才躬身告退而出。謝雲嶽笑道:「靈老師出去就是爲著命店夥送來酒肴麽?」
休看靈飛五十多歲了還是童心未混,面上竟浮起天真的笑容,說道:「少俠,有什麽事,喂飽了肚子再說。」說著,在謝雲嶽面前斟了一杯滿酒,再與自己斟了一杯。
謝雲嶽怔著眼道:「靈老師,你這般詭秘不宣,實令在下食難下咽。」
喪門劍客靈飛似是無可奈何,歎息了一聲,道:「不料少俠如此心急,由不得靈某不說,數日前少俠問起靈某知道當年令尊被害之事否,靈某即推稱風聞,不知詳情,少俠總該記得?」
謝雲嶽頜首道:「靈老師是否真不知情,在下對此頗爲懷疑,忖料靈老師必有難言之隱,是以暫且按捺住。」
靈飛道:「其實少俠數日前相問,真的靈某不知情,如今情形又自大大不同了。」
謝雲嶽聞言大爲詫異,眼中露出惘惑的神光,只聽靈飛接下去道:「此事說來話長,少俠如願飲酒進食,靈某自當和盤托出。」他說話時,目光卻落在熱香撲鼻的菜肴上,大有垂涎欲滴之意。
謝雲嶽不禁朗笑一聲,取箸向盤中失去。靈飛酷嗜口腹之欲,三杯酒下肚後,面上微現紅光,望著謝雲嶽道:「這陳年大麯,的確是後勁無窮。」見謝雲嶽不答,尷尬地笑了一笑,又道:「武林之內,甚多不可思議之事,亦甚多不可思議之人,鄰舟艙中三人靈某迄至現在,尚無法知道他的姓名來歷,其武功之高誠不可思議。」
謝雲嶽愕然問道:「那麽靈老師卻何以知道他們與先父之死大有關連呢?又何以知道他們的武功高絕呢?」
靈飛接道:「靈某說出,措詞如有不妥之處,少快不可見氣。」
謝雲嶽正色道:「如蒙靈老師據實相告,使先父得以不含恨九泉,在下感激還來不及,哪有見氣之理。」
靈飛鯨飲了一杯酒,似是極難以出口,欲言又止,但終於說出道:「令尊昔年在生時,追魂判之名幾乎可說威震宇內,名懾神州。令尊鐵面辣手,毫不容情,正邪雙方死在令尊手下的不下千人,整個武林爲之震懾,是故無不以除去令尊爲快,但以令尊形蹤飄忽,神龍隱現無定,不易捕截,武林中多主查出令尊來歷再行謀捕,但可惜並無人知得令尊來歷,直至如今,恐怕少俠也不知情,是麽?」謝雲嶽不禁黯然頷首無話。
靈飛又道:「在暗中醞釀除去令尊期中,靈某方在盛年,以靈某胸無涵蓄,口舌又快,諸事不給靈某與聞,只爲主其謀者是敝派人,蛛絲馬迹,不無落在靈某眼中,然而在當時靈某卻不以爲意……」
他說著,又自在杯中斟滿了酒,一飲而盡,一大塊紅燒牛肉送入嘴咀嚼出聲,眼中神光閃動,似對當年之事有所思索,良久,長歎了一聲道:「正在密謀除去令尊之時,本門弟兄被令尊屠戮之事頻頻傳上邛崍,於是謀劃日急。一天,大師兄由山外運轉,隨同兩人前來,其中一人正是鄰舟所見的銀須皓首的老叟,事隔多年,形像未因年事增高有所變更,是以記得……」
謝雲嶽接道:「另一人咧?」
靈飛道:「另一人是骨瘦如竹,禿頂藍眼,甚是好記,只是舟中未見,這兩人自稱是令尊師弟,在山習藝時與令尊發生爭執,令尊一怒將他們點了殘穴,永錮洞穴,此事靈某只聽大師兄吐出片言隻字,詳情非但不知,而且連他們姓名來歷均無法知悉,甚至於迄至如今,掌門人亦不知他們來歷姓名。」
他一頓,又接道:「那鬚眉皓白老叟,出言狂妄,與大師兄言捕獲令尊非他們不可,自稱武功卓絕,靈某心中氣忿,托稱賜教,哪知一招不到,靈某例已脫手,九處穴道被制,骨瘦如竹之人走了過來,伸手解了靈某穴道,目光中似有不滿他那同伴之意。翌晨,這兩人與大師兄及本門高手多人下得山去,三月之後,盛傳令等與少俠被害之事,本門高手及大師兄均棄屍於洞庭湖畔,只有一人未死,將本門死者火化成殮後,扶傷奔返邛崍,但到達後只說了兩句話,即倒地氣絕身死。」
謝雲嶽道:「說了兩句什麽話?」
靈飛搖搖頭道:「這個靈某不知,靈某已遠赴黔南,三年後才返山,日久淡忘,因事不關己,也懶得問了。」
謝雲嶽緊接著問道:「如今貴山可有什麽人尚記得這兩句話嗎?」
靈飛略一沈吟;道:「依靈某臆測,這兩句話一定是關於本門弟兄之死,無關宏旨之事。」
謝雲嶽劍眉一剔,霍地立起,道:「那麽在下去找那三人當面詢問,父仇不共戴天,萬一離去,在下則抱恨莫贖了。」
靈飛歎息道:「他們已走了。」
這無異驚天霹靂,謝雲嶽神志似乎有點麻木了,目光發怔得半晌,才大聲道:「什麽,你怎不再告知?」
靈飛知道他的心情,徐徐說道:「少使切忌浮躁,此事靈某也出於意料之外,方才外出,卻無巧不巧遇那三人出往店外,越城而去,靈某情急之下在三人身後急急跟躡,到達一所蔽日蔥郁森林中,身形頓住,靈某唯恐發現,隱身樹後,只聽一人語聲道:「賢弟,你去邀徐瞎來,七日後我們在翠雲廊盤龍峽見面。」說完,只見人影疾晃,待靈某驚覺時三人形蹤已杳,靈某出得樹林時,卻又見矮胖老叟及背劍少年向西奔去。」
喪門劍客靈飛長長籲了一口氣後,道:「現在,我們能在七日以內趕抵翠雲廊盤龍峽,必可找出他們行蹤,不過,靈某不敢保證鬚眉皓白老叟及骨瘦如竹之人是否主謀,或參與圍襲令尊之舉,掌門人三年前亦已仙逝,昔年知情之人俱已凋零,靈某只知一鱗半爪未必於事實真像有補。」
謝老岳微笑道:「靈老師僅只如此,在下已心感萬分,方才失劄忿言,請予原諒,那翠雲廊盤龍峽在何處,靈老師可知麽?」
靈飛答道:「劍閣南至閬中,西至梓潼,凡三百餘裏棧道,統稱翠雲廊,因其兩側植有柏樹數十萬株,籠翠如雲,蔭蔽天日,故有此名,至於盤龍峽,據靈某臆測,劍閣之南有鶴鳴、垂錢、盤龍三棧道,當在盤龍峽道附近。」謝雲嶽自中閃出幻變光彩,凝望窗外。
「蜀道難,難上于青天。」三峽行舟難,但莫過劍閣棧道天下險,山從人面起,雲傍馬頭生,鑿石架空,下懸萬尋,稍一不慎失足,粉骨碎身,屍體無存,人行其中,只見削壁陡崖,聳立千仞,尋峰參差疊出,蒼翠巍立,山環水複,林壑幽邃,風景奇絕,驚險處更勝十分,鳥道蠶叢,棧道飛渡,詩人筆下有:「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峰崖轉石萬壑雷。」雖刻劃入木,事實上遠非筆墨可形容其萬一。
劍門山中,群峰削立如刃,麗日晴空,萬里一碧,風蕩峽谷如雷,暮見一條人影現出在一筆形奇峰之上,吐出一聲清嘯,聲如龍吟,回谷穿雲,嫋嫋不絕。嘯音未絕,這人一鶴沖天而起,拔起了四五丈高下,但見他兩臂望後一撤,身化天龍八式,疾旋而下,輕飄飄落在棧道上,現出一個猿臂蜂腰,豐神如玉,青衫飄飄,儒雅瀟灑的少年。只見他立在鑿石架空的閣道上,朗目環顧了有如劍尖臚列群峰一眼,喃喃自語道:「我謝雲嶽就不信尋不到盤龍峽。」
那日中午,他與喪門劍客靈飛即由夔州起程,兩人腳程本快,第三日傍晚已自趕抵劍閣縣城。但他們一去盤龍棧道,問訊之下,井無盤龍峽在此,不禁大失所望,於是他們略略計議,由謝雲嶽踩探劍閣以北,靈飛踩探劍閣以南,約在第六日在劍閣縣城中相聚。
這已是第五日午初時分,謝雲嶽已在劍門山脈萬山群壑中奔尋了一日一晚,立身之處在劍閣南五裏棧道上。他心中鬱鬱不樂,垂目尋思,暗道:「靈飛在林中聞聽得在翠雲廊盤龍峽相見,則盤龍峽定是在三百里翠雲廊附近不遠不會錯的,怎麽我小心過度,竟分途尋覓,空勢跋涉。」
正在忖念之際,忽聽耳後飄送過來一聲清朗的笑聲道:「方才那聲嘯音,是不是閣下所發的,內力充沛,高明之極。」
謝雲嶽不禁心神一凜,怎麽有人來到身後,還自未覺,顯然來人是一武林頂尖高手,別面一望,只見一人年在三十上下,面白目朗,神態雍容,黑袍飄拂,似乎俊雅之極,卻在鼻嘴之間,兩條法令紋深勒,令人一見,有森冷之感。
那人身後緊隨著一黃衣大漢,虎目虯髯,神情威猛,手持著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長不及尺五,吐出寸許的芒尾,的是一柄切金斷玉的寶刃。謝雲嶽掃視了兩人一眼,冷冷說道:「這嘯聲麽?正是在下所發,但似乎不幹尊駕何事?」
那人尚未待言,一旁的大漢哼了一聲,厲聲喝道:「你說話傲慢無禮,敢是嫌命太長了麽?」
謝雲嶽劍眉方自一挑,那人哈哈一聲朗笑,又自怒視了黃衣大漢一眼,再回向望著謝雲嶽道:「我那仆隨是個粗人,無知衝撞,閣下請勿認真。」
謝雲嶽神色一霽,接道:「在下何至與貴仆一般見識。」
隨即一笑道:「在下尚需尋覓一人,無暇親近,尊駕有事請自便吧。」
那人神色一楞,道:「原來閣下在此找人,好極,兄弟來此亦爲著訪尋一人,但不知此人是誰,或許與兄弟所尋著同爲一人也末可知?」
謝雲嶽無心與她糾纏,托言尋人,不料對方有此一問,目光一轉,微笑道:「尊駕訪尋的是何人?在下極願一聽。」
那黃衣大漢又自豹目一翻,喝道:「我家公子問你,你怎麽不答復?」
那人朗聲接道:「無妨,兄弟所找的友人,就棲隱在附近峽谷中,他與兄弟一般,身懷武功,卻又不願揚名江湖,是以武林之中沒沒無聞,想必閣下在武林中久負盛譽,不知可否將大名見告?」
謝雲嶽聽他主人棲隱在峽谷中,心中不禁一動,微笑道:「在下初出師門,武林末學,何可當尊駕謬贊,賤名許萬,尊駕尚未將令友姓名見告,不知是否同是一人。」
那人大笑說道:「這一定是了,此處劍門山中只有敝友一家棲隱,你我何不結伴同行一見,如若不是,閣下再去尋覓也還不遲。」
謝雲嶽佯裝爲難之色,道:「這個……在下難以從命……」
語聲未了,黃衣大漢倏地身形欺近,手中短劍一晃,暴喝道:「你這人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哼!何敢違抗我家公子意旨,分明是不要命了。」短劍「毒龍出穴」,毒芒如電中,只聽到黃衣大漢啊了一聲,那人目光一驚。
原來劍光一閃中,謝雲嶽人已離開棧道,立在左面高約五支一塊凸出一塊崖石上,朗笑道:「若非在下閃避得快,豈不傷在貴仆劍下,這等切金斷玉的寶刃,豈可持在一無知武的粗人手中。」
那人竟沒瞧清謝雲嶽是怎樣閃離的,不由暗暗大驚,口中含笑道:「閣下輕功絕倫,兄弟益發地要親近承教,這種粗人何必與他見識,非是兄弟那友人之名吝與閣下知道,只是他不願人知,又不知是否即閣下所尋的人,不過他所居處離此甚近,大約有五裏之遙,片刻功夫便可抵達,于閣下也不會有所耽誤。」說時,身形已自騰起,眨眼間人已輕飄飄落在崖石上,謝雲嶽迎面對立。
黃衣大漢跟蹤而上,身法極見輕捷,兩目怒視著謝雲嶽,爲了謝雲嶽,竟然被他公子數說了幾聲粗人,不禁恨得牙癢癢地,暗存毒念,待找一機會趁機伸量伸量謝雲嶽。那人沾足崖石上,輕咳了聲,自責道:「兄弟這麽糊塗,閣下大名已承見告,兄弟賤名怎能不與閣下知得,兄弟姓墨,如蒙不棄,就喚賤名墨含英就是。」
目光極輕快地落在那黃衣大漢身上,又道:「兄弟仆隨名喚羊崇盛,說起來蠻荒一帶也是個大名鼎鼎人物,身爲黔南青藤寨主,手中緬鋼短劍乃千年世代承襲之寶刃,武功之高,中原道上恐無幾人可與之相比。」說著哈哈一笑道:「但與閣下一比,卻又當別論,只緣他身受家父救命之恩,志願爲奴,家父勉強他不得,只好由他。」
謝雲嶽望了羊崇盛一眼,仆道:「知恩必報,本是英雄行徑,只非豪傑心胸不可,貴價此舉頗爲難得。」語裏話間略有貶抑羊崇盛之意。
墨含英哪有聽不出之理,只微微一笑,羊崇盛也不是什麽粗人,暴怒喝道:「傳聞中原之人,俱是陰損詭刻之輩,看來一點不錯,羊某湧泉報恩,自是磊落心胸,要你妄加評論則甚?」
謝雲嶽大笑道:「話不投機半句多,墨兄,你我同行恐難以相處,請從此一別。」說著微微一拱手,即待騰身而起。
墨含英急道:「許兄請勿介意,他說話只當耳邊風好了,我們即刻動身趕往敝友處……」
謝雲嶽忽然動念,暗忖道:「我與他未有一面之識,他爲何一再堅清同至他友處,莫非是他另有用意?」不禁心神微凜,但又非探出究竟不可,略略頷首笑道:「那麽墨兄請先引路吧。」
墨含英也不再多說,振臂穿起半空,變式斜掠,形如旋飛落葉,奇快絕倫,轉瞬之間,已自越過棧道,往兩峰之下峽谷瀉落而去。謝雲嶽暗驚此人輕功卓絕、也不怠慢,人已平平飛起,全未變式,隨在墨含英身後,星丸電瀉,只聽身後急風嘯掠,料知羊崇盛接踵飛來,兩腿一沈,更自加速。
及至垂目一瞧,不由微微色變,發覺那道峽谷下臨百丈,愈下愈狹,局僅容身,落足稍一不慎,必撞在鋒銳凸壁石上,筋斷骨折不可,當下真氣一提,掌心下按,身變落絮,緩緩落了下去。墨含英不然,全身急瀉而下,不過拿捏時間奇准,距谷底三丈左右,突然一個雲裏翻身,將下瀉的重力盡行卸去,悄無聲息落足谷底。
及至他仰面一瞧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只見謝雲嶽形式浮雲般,緩緩飄落而下,這種絕倫非凡輕功,可稱畢生罕睹。謝雲嶽轉眼即將沾足谷底,身感一股猛烈無儔的勁風壓體而至,料知羊崇盛淬然加擊,暗哼了聲,意隨念動,彌勒神功已自護定周身。
原來羊崇盛緊隨謝雲嶽躍落峽谷,他心內越想越氣爲謝雲嶽貶辱,非要謝雲嶽吃點苦頭不可,他望見谷底形勢不禁心神猛凜。他武功不弱,但輕身功夫顯然比墨謝兩人遜弱,一落百丈,越瀉越沈,丹田真氣提聚有點不繼,任由墜下非出乖露醜不可,是以他暗起毒念,將全身重力加在謝雲嶽身上,再借力彈起,必可卸去一部分重力,兩掌平推而上。
羊崇盛只覺掌力一推出,頓被卸於無形,下墜之勢更速,不由魂飛膽落,突感一片奇猛絕倫的潛力逼來,胸腹之間宛如撞上萬斤鋼鐵,禁不住大叫一聲,身形望上震起五六丈高下,翻翻滾滾歪送出去。此時謝雲嶽已自飄身落地,意定神閉,似對羊崇盛之事竟若無知般。
墨含英見羊崇盛情狀,莫明其故,長身嗖地拔起,疾逾閃電,一把抓住羊崇盛,落地後問道:「崇盛,你怎麽的?」
羊崇盛有苦說不出口,苦笑道:「沒有什麽。」右掌微微揉搓胸脯,幸虧謝雲嶽意在暗懲,彈字訣只用出五成真力,雖然如此,羊崇盛還是氣血被震得岔入旁徑循走。
墨含英雖覺情形有異,但察不出所以然,膘了謝雲嶽一眼,只見謝雲嶽負手含笑,凝眼眺望峽谷形勢。羊崇盛心中難受已極,愧恨欲死,這猝然暗襲,本是自己小人之行,無論如何卻羞於出口,更驚謝雲嶽那有如此詭邪的武功。頭一次吃了啞巴虧,卻又不能發作。
墨含英眼珠轉了幾轉,略有所悟,但也不說什麽,朗聲笑道:「閣下竟身蘊絕世輕功,兄弟有幸目睹,欽佩之極……」忽轉而喚道:「崇盛,你在前引路。」羊崇盛垂首應了一聲,緩緩越過墨謝二人身形,大踏步走去。
墨含英又道:「兄弟這友人就住在谷底不遠,許兄,請。」謝雲嶽微微一笑,便隨在羊崇盛身後行雲流水般走去。
這道峽谷宛如深壑地穴,兩旁壁立千仞,仰面只見到一線天光,黝暗異常,天風穿峽而掠,怒嘯猛烈。谷底蠶徑鳥道,兩崖相隔最狹處僅寬三四尺,光線愈來愈暗,前行二裏,連續轉了幾個彎,突然暗不見天日,擡眼一瞧,峽壁之上俱是密虯藤羅,層層覆蓋,翳蔽天日,他再也不會料到竟有人居住在此陰暗深邃峽谷之處。
與其說是峽谷,毋寧說是壁隙來得妥切些。羊崇盛手中這柄短劍大有用處,青霞閃閃,具有照明之用。謝雲嶽故意歎了一聲道:「唉,在下有這一柄緬鋼短劍多好,若遇昏夜,可作火熠之用。」寓言於諷,墨含英在身後大笑不止。
羊崇盛知他有意在奚落,心中更是氣憤,渾身連生戰顫。只見羊崇盛走至一處洞口,只是斧削峭壁中一個洞穴罷了,正當峽谷轉彎處,是以一眼瞧得清楚。忽聽墨含英道:「崇盛,你率先進入吧?」
青光一閃,羊崇盛已自入去,謝墨二人坦然相率走入,借著劍光可以察出四壁光滑潔瑩。迂回曲折,深入很遠,驀地現出十數條腹道,猶如蛛網連接,橫直相通,但見光華大盛,壁頂每隔丈餘,嵌著一粒徑寸大珠,白光凝凝,隱隱可見遠處有許多石室。
謝雲嶽不由暗訝道:「這間洞穴,顯然由人工琢鑿出來的,如此浩大的工程非是一二人之力可以臻此,天下名山洞府甚多、此人不知爲了什麽緣故,辟此洞穴,棲隱其中。」
十數條腹道如扇形展開,羊崇盛朝左首第三條腹道走去,雖然珠光閃耀,但他手中劍並未回鞘,仍自緊緊握在手中。三人踏入一間石室中,四面俱有門戶相通,石室中桌幾井然,俱是紫檀木所制,紋理細密,形式古雅,名貴非凡。桌上擺一盆珠絡蘭,紅白紛呈,垂絡連珠,顯出淡淡幽香,沁人肺腑。
此時,突聞鄰室揚出語聲道:「什麽入擅入洞府?」
人影一閃,鄰室走出一少年來,面如冠玉,英俊不凡,卻兩道濃眉帶煞,眼角掃起了數條魚尾紋,爲這俊美的面龐生出缺憾,身上穿著一種奇異絲質的長衫,薄如蟬翼,經壁頂珠光一映,散發出五彩奇光,耀目欲眩。
那少年一眼瞧出墨含英,羊崇盛兩人,即濃眉一軒,朗聲上笑道:「小弟計算墨兄及羊總管明午定可趕到,卻不料今日竟然到了。」目光一轉,落向謝雲嶽,打量了兩眼,即向墨含英問道:「這位何人,想是墨兄之友?」
墨含英微笑道:「這位兄台名喚許萬,在峽谷之上遇見,說是在此附近尋覓一人,向許兄詢問所尋之人姓甚名誰,偏又不說,是以小兄認作許兄相覓者就是賢弟……賢弟,你竟不認得他麽?」
那少年面色疾變,厲聲道:「你找的是何人,如敢虛言,定教你濺屍地府。」
謝雲嶽冷笑一聲,目中懾人寒光逼射,道:「我所尋的何人,你怎能管得著,我本無意來此,是這位墨兄強邀而來,憑你這份浮躁倔傲,我還不在眼內,現無暇與你糾纏。」頓著轉眼道:「墨兄,你這番好意在下心感了,日後如若遇上,當爲拜謝。」他痛恨墨含英居心叵測誘他前來,出自憤言,話音一落,揚長走出。
身後忽聽那少年朗朗大笑傳來,道:「我這洞府易入難出,只怕你難以走得出去啦。」笑音陰森,令人不寒而慄。
謝雲嶽不禁一怔,擡目一瞧,去路與來時迥異,腹徑密如蜂巢,目迷生眩,暗道:「這洞穴真個奇怪,好似按著什麽奇奧陣式建成,萬一困在此處,誤了大事怎麽辦?」心中懊悔不已,忽轉念道:「何不制住那少年,命他帶出洞穴?」忽地轉身大步走回。
哪知才跨入石室,羊祟盛倏出劍飛來,撒出千百朵寒星,湧襲周身重穴,墨含笑與那少年同時並推雙掌,一片重通山岳的勁風奔雷壓體。謝雲嶽武功再高,已失先機,加以這三人均是此功絕倫之輩,頓成挨打之局,怒哼了聲,玄天七星步一動,閃出圈外躍向壁角而去。
那少年掌勢未撤,如影隨形跟至,謝雲嶽正待回身施展那「軒轅十八解」曠世奇絕於法,驀地,一條白影激射而入,嬌叱道:「你是怎麽啦?」少年哼得一聲,頓的閃後七尺。
謝雲嶽轉身凝目望去,只見是一嬌美若仙,肌膚如雪,風華絕代白衣少女。少女兩道秀眉微微一皺,道:「這人與你有仇麽?竟施出雷霆掌法,你真是越來越討人厭,我去告訴你爹去。」
少年乾笑了兩聲,道:「柳妹妹,你不知……」
少女接道:「你別說啦,小妹全聽見啦。」
墨含英跨前一步,笑道:「柳賢妹,一年不見,你益發出出落清麗出塵了。」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那玉哥哥怎還不見來?三月前與你帶了一個口信,可是你瞞住不與他說麽?」
墨含英一怔,尚未作答,羊崇盛介面道:「崔少俠三月前已來此了,姑娘怎還未見上?」
墨含英急道:「玉弟三月前本趕此來處,臨時有事閩越,大約也就快來了。」
白衣少女輕垂粉頸,幽幽歎息道:「我說玉哥哥怎地將我忘懷了,原來他到閩越去了。」
謝雲嶽冷眼旁觀,見那白衣少女說出玉哥哥三字時,這濃眉少年目中竟射出妒恨火焰,他雖不明其中究競,但已瞧料出三分。
正待猝然出手扣住那少年時,忽地室中珠光一暗,身形驟感地轉天旋。閃電之間,落入沈暗之中,旋轉之勢已定,凝目四望之下,不覺一震,原來眼前景物大變,發覺存身在一間密縫四合石室中,沈沈黑暗,生像緊束著身體,使人一時氣悶難伸。
此際,突聞一聲幽幽的歎息聲飄來,聲如蚊吟,似在若有若無之間。他不禁一怔,忽然珠光一線射出,只見面前立定方才所見白衣少女,玉掌中放有一顆龍眼大小的明珠,環眼一顧,石室仍是四面嚴密合縫,並無出入通道。
少女眸中露出一種憫惻神光,輕歎了一聲,道:「你可是想以掌力震毀石室嗎?莫說你不行,就是普天下之武功再高的人,也難以辦到了。」
謝雲嶽愕然道:「姑娘此話怎講?」
白衣少女又是一聲幽怨的歎息,道:「你真不知道麽?這洞府是蜀漢諸葛武侯所辟,按先天正反八封陣圖而設,奧妙難測,難入難出,名喚藏軍洞,三國紛亂,武侯因劍閣一帶危山峻崖,兵需轉運頗困難,預辟此洞以爲貯備,相傳劍南山谷共有九處洞府,陣式不一,數千年只尋到了兩處,其一就是此洞,另外在翠雲廊盤龍峽中……」
謝雲嶽突然眼中一亮,急道:「這盤龍峽中洞府亦有人居住麽?」
白衣少女郎輕點臻首道:「非但有人居住,而且與此洞主人有仇,這盤龍洞府主人,生得是體瘦如竹,禿頂眼中閃出靛藍光輝,生像甚是駭人,卻又性情和善無比……」
謝雲嶽不料誤打誤撞,竟在此白衣少女口中獲此夢魂難忘的消息,正想問她可知盤龍峽在翠雲廊何處,又聽白衣少女說下去:「因爲靳騰輝與穆雲有仇,是以他們誤會你是對方所遣來之人,故將你囚禁於此。」
謝雲嶽朗聲問道:「姑娘說話令在不似有點困惑不解,靳騰輝是誰?穆雲又是堆?他們之間又爲何結夥?」
白衣少女輕擡潔腕,掠了鬢間雲發一下,展眉嫣然一笑道:「你怎的這麽笨,靳騰輝就是此間洞府主人,而穆雲卻是那盤龍峽洞主……」
謝雲嶽道:「靳騰輝敢就是那濃眉少年麽?」
「不是。」白衣少女搖了搖臻首道:「是他父親,說起他們結仇之事,源由十數年前。唉!這又何必哩!我是極同情穆雲的,他這種用心仁厚義誠,但卻不能獲得他們諒解,看他們的神情,是非要殺死穆雲不可。」
謝雲嶽還是英明其妙,緊緊問道:「姑娘,究竟是因何事結仇呢?」
白衣少女清澈如水的雙眸,望了謝雲嶽蔔眼,似乎對他如此情急求解有點驚詫;但終於一笑,道:「我只是在靳騰輝口中得知的,十數年前,武林之內出了一名怪傑,秉性方正,嫉惡如仇,武功更是淵博浩海,卓絕無倫……」她說至此時,眸中不覺流露出欽仰之色,她忽然轉口驚詫道:「看來你似乎不急於出洞?」
謝雲嶽呆了一呆,忙道:「自然在下要急於出洞,不過仍想聽完姑娘說完這段結仇經過,不知道這武林怪傑是誰?」
白衣少女道:「那是追魂判謝文。」謝雲嶽聞得其父名字,眼中頓覺一黑,只感一陣天暈地轉,有如雷轟電擊一般。
白衣少女見狀,道:「你怎麽啦。」
謝雲嶽急收斂激動的心神,笑道:「沒有什麽?姑娘請說下去。」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道:「謝文與穆雲彭灝本是同門,藝出一師,謝文居長!其師亡故後,三人同下山行道江湖,各奔來西,謝文獨來獨住,懲殺武林敗類、江湖宵小聞名喪膽,爲此積怨不少,三人同那穆雲彭灝投身綠林,吃黑,坐地分贓,謝文聞聽之下大怒,找上門去,將穆雲彭灝閉住七處穴道,廢除一半武功,念在同門,寬貸一死,著令悔悟潛修,這樣彭灝恨謝文如同切骨,後來穆雲彭灝恢復功力,立意報仇,聞聽謝文結怨甚衆,正邪各派都有除去謝文之意,所以他們兩人紛紛遊說,由他們秘密主持暗襲,爲防泄露,參與之人均蒙面換裝,彼此二不相識,分頭兒襲謝文,直至洞庭湖畔方才圍上………」
說著嫣然一笑又道:「本來謝文父子兩人准死無疑,參與圍襲之人均是武林數一數二高手,但事誠有意外,穆雲自經謝文點住穴道後,潛修秘谷,深悟已非,知不可勸服彭灝復仇心意,乃佯裝與彭灝等人同進退,暗中助謝文化險爲夷,中原至洞庭湖畔途中,穆雲不知在暗中擊斃了多少匪徒,洞庭湖畔也是穆雲有意網開一面,讓謝文父子從容逃去,就是武功山一雙老小屍骨亦是穆雲安排,本來是天衣無縫的事,怎奈三年前有次穆雲與彭灝發生爭執,酒後憤然泄露口風,一場拼搏之後,彭灝被穆雲掌擊重傷,靳藤輝亦在側,斥責穆雲忘義賣友,亦被穆雲一掌打斷七個肋骨,爲此結下不解之仇。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了你,這總該心滿意足了吧。」
謝雲嶽聽得如癡如呆地,想不到自己這條性命,也是穆雲救回來的,聞得白衣少女說完,方如夢方醒,躬身謝道:「蒙姑娘見告詳情,銘謝不盡,謝文就是在下生父,還望姑娘告知盤龍峽在翠雲廊何處,在下沒齒不忘。」
白衣少女一口氣說完了這多話,玉靨酡紅,微微氣喘,聞聽對方就是謝文之子,不禁星眸睜得又圓又大,道:「原來你就是……」忽然眸子突變幽怨之色,低聲說道:「我不知道盤龍峽在何處,但是我那玉哥哥知道,可惜他被靳文龍所害了。」說時眸子珠淚欲滴。
謝雲嶽詫道:「墨合英不是說過他有事閩越去了,這靳文龍又是誰?」
白衣少女低垂粉頸,無限悽楚說道:「你怎可信墨含英的話,倒是羊崇盛的話是真的,我那玉哥哥誠實不欺,也最愛我,他說了來,定不會走向他處,定是那靳文龍所害,靳文龍你還想不出是誰嗎?」說時,白衣少女珠淚盈頰,斷線般滴墜地面,這少女一派率真無邪,純潔筠清,使人一見即生愛憐之念。
謝雲嶽心知這是一幕爭愛的悲劇,靳文龍也恍然知道是誰,於是他歎息一聲道:「姑娘無須悲苦,也許姑娘的玉哥哥如同在下一般,被靳文龍誘囚石室……」
一言未了,白衣少女眼中突現出驚喜之色,嬌叫道:「怎麽我竟想不及此,你幫我救出玉哥哥,我一定叫石哥哥帶你去盤龍峽。」
謝雲嶽道:「墨含英等還在洞府麽?姑娘只指點在下出室之法,在下爲你阻住他等,姑娘儘管放心去救人。」
白衣少女格格一陣嬌笑道:「他們均相隨靳騰輝去盤龍峽去了,你只替我擋住靳騰輝的手下,讓我放手去救,至於這間洞穴本是依先天正反八陣圖而設,雖然幻離莫測,蔽人眼目,只謹記住門方位左走三步右走三步,當可通行無阻,來,隨在我的身後。」伸出一隻柔荑,拉著謝雲嶽手腕,向嚴密合縫的石壁閃去。
謝雲嶽一愕之餘,暮然眼前一亮,已出得囚禁石室,只見已立在原來與墨合英等所立之石室中,不禁啞然失笑,又暗暗贊許諸葛武侯胸羅天人之學,淵深似海,可惜天不假年,致使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忽見白衣少女已穿出石室,謝雲嶽緊隨身後,但見她向密如蛛的網腹道走去,身法輕捷無比。
謝雲嶽始終距這白衣少女身後尺許,防她意外被人突襲,忽左忽右馳進數十文遠近,突然閃出個持刀錦衣大漢,道:「柳姑娘何往?」一眼瞥見謝雲嶽,兩大漢目中露出愕然神光。
白衣少女嘴一噘,嚷道:「姑娘要去坎方石室中見玉哥哥,你們能管得著嗎?」兩錦衣大漢大吃一驚,不由面面相覷,齊皆納罕,怎麽被姑娘獲知真情,一時爲難之極。
其中一人垂手詭笑道:「非是小的膽敢攔阻姑娘,無奈奉了洞主之命,任誰不得入內。」「啪」地一聲脆響,那說話大漢右頰被姑娘二個耳光括得火辣辣地灼痛。
「胡說。」姑娘嬌叱道:「姑娘豈是你能攔阻得住嗎?」嬌軀一扭,閃過兩大漢,徑自走去。
謝雲嶽見白衣少女出手飛快絕倫,以他的目光幾乎無法瞥清她怎樣出手的,不由大大驚佩。此時,另一大漢持刀向姑娘追來,口中喝道:「姑娘不留步,恕小的冒犯了。」
挨耳光的錦衣大漢怒目視著謝雲嶽,一腔怨氣看來要在謝雲嶽身上。謝雲嶽微微一笑,身形疾展欺向內去,大漢急將鋼刀一揮,刀勢乍出,大漢猛感腰眼一涼,唉得一聲,噗隆倒地不起。另一大漢聞聲回顧,又見眼前一黑,「期門」穴上被點了一指,連聲都未出,巳自撲倒於地。
兩聲倒地大響,震得回嗡不絕,白衣少女回面瞥了一眼,嬌笑道:「墨含英說得不錯,你的武功卓絕不凡,由此入內的約還有十六名好手,我一生就怕殺人,就由你替我打發他們吧。」
謝雲嶽含笑道:「姑娘你率前帶路,何人阻攔自有在下替你出手……」
突聞前面陰惻惻飄來一聲冷笑道:「柳姑娘你心意好毒,居然引來外人對付老朽等。」語音未落,橫徑中突走出六人來,爲首一個面如蟹赤,蓄著一部長長紅須月中逼人寒電,緩緩走來。
白衣少女格格嬌笑道:「朱叔叔,這哪里怪得侄女,你還說最疼我,連玉哥哥被囚三月你竟忍心不與侄女知道。」
老者神色一怔,繼而歎息一聲,道:「非是老朽不與姑娘知道,你知道少洞主用意較老朽清楚,如告知姑娘反而不美,說不定崔世玉一條性命無法保全,三月來老朽無不極力設法保全崔世玉。」說著重重咳了兩聲,笑道:「既然已被姑娘知道,老朽當然不能隱瞞了,姑娘要與崔少俠見面自是可以,待洞主返回,老朽一定晉言釋放崔少俠就是,柳姑娘,你自進去吧。」言下用意欲阻止謝雲嶽不准入內。
謝雲嶽年來見聞增進不少,武林之內,均是鬼蜮藏險,笑裏藏刀,只顧利害,不認親疏,聽那老者咳音,就知有對白衣少女不利意圖,只聽老叟話音一完,白衣少女盈盈一笑道:「那麽侄女進去啦。」柳腰一晃,即將走入。
謝雲嶽遂大喝道:「姑娘,且慢進去,不怕他們騙你麽?你那玉哥哥安知不是被他們所誘?」
白衣少女聞言呆了一呆,暗道:「這話不錯,玉哥哥武功絕高,並不遜于靳文龍,不是騙誘哪能將他擒住。」不由停下步來。
老者立時色變,兩足一點,疾逾飄風地閃過白衣少女落在謝雲嶽面前,厲喝道:「你是何人,擅闖洞府就該死罪,又在柳姑坡面前挑技是非,你還個納命來。」右掌倏地揚起,徑劈一掌,朝謝雲嶽胸前擊去,勁風沈渾淩厲。
謝雲嶽暗哼一聲,身形疾閃,竟貼在洞壁之上,讓過掌力,左手五指穿出,迅如電光石火,向老者未曾回撒的右臂抓去。老者眼見對方身法神速,出手之快,大吃一驚。他本身也是武功絕倫之輩,應變捷迅,矮身一挫,右腕如電一翻,反向謝雲嶽抓來手臂攫去。
他哪知謝雲嶽「軒轅十八解」千古絕學,當今之世,恐怕未有數人能化解,老者一手反攫而去,只見謝雲嶽抓來五指迅變無數指影,攫勢競然抓空。老者一愕之間,謝雲嶽五指已扣至右臂「極泉穴」上,只覺半身二陣酸麻,宛如萬蟲湧穴,不禁身形顫戰,喉中呻吟出聲。
謝雲嶽朗笑一聲,五指鬆開,倒腕閃電出指,在老者胸前「陰都」穴上戮了一指,冷冷說道:「你快領柳姑娘前去釋放崔少俠,若妄逞內力,則臟腑離位,七竅噴出鮮血,還不能即時死去,全身慢慢縮小則嬰兒,畢受縮骨蝕筋之苦,你當諳曉「搜陰穴脈」手法厲害。」
老者不禁膽魂飛落,只見謝雲嶽語音甫落,長身一躍,落在五個老少不一面露懾容的人面前,兩手疾揮之下,連續幾聲喚叫聲出,紛紛倒下,更是膽寒,只有苦笑一聲道:「柳姑娘,請隨老朽來。」目中竟然滿出二點淚珠。
白衣少女目但謝雲嶽出手之快,不但玄詭絕倫,而且變化莫測,眸中泛出驚奇光輝,笑道:「想不到你身手比我玉哥哥還高。」轉身隨在那步履踉蹌的老者身後走去。
謝雲嶽隨在白衣少女後,來到一間石室內,忽聽白衣少女一聲嬌呼,驀然驚醒過來,只見白衣少女擁抱著一個藍衣少年,伏在少年肩頭嚶嚶啜泣,不勝悽楚。這少年一頭亂髮,長長垂肩,面色顯然爲三月禁囚,憂愁悲苦瘦削不少,但掩不住他那朗眉星目俊秀豐儀。赤須老者已然不支倚在壁上,似軟蛇般頹然仆地,瞳孔內呈現痛苦之容。
謝雲嶽心知這少年就是崔世玉,微微笑道:「柳姑娘,崔少俠已然被救,應該歡喜才是,在下相求崔少俠之處,還望姑娘細爲轉告。」白衣少女聞言收住悲泣,回面望了謝雲嶽一眼,面上紅紅地,附著崔世玉耳旁悄語了一陣。
崔世玉哦了一聲,跨前兩步,長施一揖,謝道:「承蒙兄台搭救,如需用我崔世玉之處,無不應命效勞。」說時,急轉目注在蟹面赤須老者身上,冷笑道:「老賊,你也有今天。」隨起一拳擊去。
老者此際已是耳目昏花,只感胸前如受重擊,聲都未出,張嘴噴出一股鮮血,仆地氣絕身死。崔世玉擊出一掌後,面色蒼白如紙,謝雲嶽在懷中取出一粒色如琥珀丹藥來,微笑道:「崔少俠,你久疲之身,不可妄用內力,使真元虧耗過巨,這粒丹丸雖不是仙丹妙藥,卻功能益元提氣,望崔少俠笑納。」
崔世玉大爲感激,伸手接過服下,道:「在下與柳姑娘稍爲收拾一下,洞中尚有餘黨容在下一併收拾,免得後患無窮,請謝少俠稍待,在下當同至盤龍峽。」
謝雲嶽道:「二位請便,你我一見如故,還宜兄弟稱呼,小弟先去洞外立候。」
白衣少女道:「你能出去嗎?」
謝雲嶽不由一怔,繼而—笑道:「蒙姑娘方才點破先天正反八陣圖奧秘,在下自信勉可出得洞府。」抱拳一拱,身如行雲流水般向洞外走去。
謝雲嶽駐足洞口,等候了約莫半個時辰,白衣少女與崔世玉雙雙走出。崔世玉神儀煥然一新,白衣少女嬌顔如花,盈盈含笑,與崔世玉倚肩而立,明眸皓齒,婷婷玉立,謝雲嶽有感於胸,感歎一聲道:「兩位一雙壁人,在下預祝月圓花好,鷥鳳和鳴。」崔世玉朗聲大笑,白衣少女白了謝雲嶽一眼,羞不自勝。
大笑聲中,三人聯袂出得峽谷,循劍門棧道如飛向劍閣縣城弄出。謝雲嶽與崔世玉一見投機,傾腹暢言,謝雲嶽得知崔世玉亡師與斷騰輝本爲總角之交,爲隱世武林高人,他去之前托靳騰輝照顧,是以崔世玉對靳騰輝一如其師,尊敬備至。
白衣少女名柳翠蘋,與靳騰輝之子乃中表兄妹,七歲時父母亡故,靳騰輝撫育長大,被視爲未來愛媳,但柳翠蘋見靳文龍心術不端,又覺自己不愛他。男女之間,情愛二字本不可勉強,柳翠蘋對靳文龍若即若離,從不假以顔色,使靳文龍心癢難熬,自崔世玉一來,眼見柳翠蘋與崔世玉形影不離,喁喁情話,是以靳文龍醋火中燒,誘囚崔世玉,想活活將他困死,使柳翠蘋斷了這條心念,再不然逼迫成婚後,再放崔世玉出來,木已成舟,崔世玉也只好徒喚奈何。靳文龍心意打得滿好,豈料爲謝雲嶽一言點破柳翠蘋,頓成幻夢泡影。
※ ※ ※ ※ ※
棧道迤儷劍門群山中,雖險峻萬分,卻處處奇峰層巒,疊翠蓊翳,古柏聳入雲霄,怪松天矯,石斛蘭垂掛老樹,嫣紅豔紫,散出淡淡幽香,泉聲淙淙,天風嘯吟,引人入勝,劍門稱爲蜀中六大名山,風景絕佳,不身入其境,否知其幽勝於萬一。
謝雲嶽目不暇接,有感於胸,慨歎一聲道:「浮生難得一日閑,一入煙霞夢亦清。兄弟但求報得大仇後,在此劍門山中擇一常人不到之處,牽蘿補屋,種竹留雲,安享餘年。」
崔世玉朗聲大笑道:「只要能除身外浮名,這還不容易。」
劍關以南,峽壁如削,四望群山削立如鋒刃,一至劍關來,削壁中斷,兩崖相連如門,險峻萬分,是爲劍門稱謂來敵,東控嘉陵峽谷,西望龍門群山,天生危險,一線羊腸,昔張載劍閣銘所雲:「一夫受險,萬夫趑趄。」信無虛誕。
三人疾行如飛,由劍關至劍閣縣城幾八十餘裏,棧道路徑險絕,多鑿石架突成閣,兩側松柏蓊鬱蔽日,翠雲龍回,沿途甚多蜀漢遺迹,風景絕佳。黃昏日落,瞑雲漸合之際,三人抵達劍閣縣城。謝雲嶽道:「兄第尚有一友人在客棧等候,此人昔年身爲盜惡妖邪,如今已改惡向善,不知二位可願一見麽?」
崔世玉含笑說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由善入惡易,去惡向善難,其人非有大智大慧,何可臻此,如此崇高的人品不見,還要見誰?」
燈火明滅,炊煙嫋嫋,山城居民稀少,石板街道行人寥寥,二人漫步瀟灑進入一家屋檐低垂客棧。謝雲嶽本投宿過這家客棧,故店小二認得,一面垂手哈腰迎人,一面恭順笑道:「姓靈的客人在此已守候一天了,茶飯無心飲用,神情甚是不寧,想是憂心爺台安危之故。」
謝雲嶽漫應謝了一聲,心中疑念頓生,莫非他已遇見彭灝等人,發現他們已離去,是以不寧,若然如此,一番心意,又呈夢幻泡影了。店小二已飛越入內,報與喪門劍客靈飛知道,三人一跨入院落中,即見靈飛長須飄飄,立在廊外恭候,微笑道:「少俠一路飽受風霜,老朽則偷了一日懶了。」
雖然暮靄昏沈,謝雲嶽卻瞥見靈飛眼中神光游離不安,眉帶緊蹩,深知靈飛有著很沈重的心情。當下暫不追問,四人跨入室內,與三人再爲引見,寒喧一陣後,謝雲嶽連聲催促店小二送上一桌酒席。靈飛望了謝雲嶽一眼,歎息道:「數日來,老朽連日奔波于群山峽谷,抱歉未能覓出盤龍峽……」
謝雲嶽微笑道:「靈老師無須耿耿于懷,這位崔兄已知盤龍聽在,非但如此,連隱居之人崔兄俱巳知道……」繼說出經過詳情。
靈飛聞知,驚喜萬分,笑道:「恭賀少俠仇迹已明,大化當能得報,難怪昔年見穆雲神情冷冷,不贊一詞,亦不反對圍襲令尊之舉,原來他是陽和陰遠,意在保全。」說此眼中神光突轉黯然,長歎了一聲道:「只可惜老朽不能奉陪少俠翠雲廊,親眼目睹少俠手刃仇人了。」
謝雲嶽驚愕得跳了起來,道:「方才入店之際,在店夥舊中得知員老師心情不寧,在下猶是不信、但一見面卻瞥清靈老師眉宇之間含有隱憂,莫非有事令靈老師困擾麽?在下當代你分憂,可否使在下恭聆詳情麽?」
靈飛張口欲言,突見店夥二人送入酒席,遂笑道:「待酒醉飯飽後,老朽自當—一稟明少俠,現在說出徒增煩惱而已,崔少俠柳姑娘遠來是客,老朽極盡地主之誼,把盞接風。」
崔世玉忙道:「在下武林末學,靈老師如此相待,實在有點不敢當。」靈飛朗聲大笑,豪風雄氣,複又洋溢面上,催請三人入席,自己坐於下首,推杯敬酒。
片刻之後,謝雲嶽又舊話重提道:「我輩身入江湖,自應胸襟開闊,伺事不可與人言,也無不可解決的事,靈老師腹中隱憂請快說出,在下似乎有點食不甘味,否則靈老師酒入愁腸愁更愁了。」
靈飛苦笑一聲道:「少俠一定要聽,老朽敢不盡情告知,只是老朽昔年所行所爲,都是些大悖人情之事,固然曲不盡在我,一次爲惡,終生洗刷不清,縱然少俠有心相助,老朽也是不肯,深恐少俠爲人指責大悖俠義道。」
謝雲嶽皺了皺眉道:「在下向來行事,只求心之所安而已,武林是非難論曲直,善惡之分僅限於一線,靈老師且說出詳情,看看有無辦法可想,縱然在下不能明中相助,難道一你忘了在下有千面之稱?」說著取出一張人皮面具套上。
靈飛愁眉一軒,道:「老朽豈能忘懷,只是需求少俠相助,問心有愧而已,老朽只能簡略說出,兩月前豫省七大鏢局聯合護送一批重鏢,均是價值連城之物,只因他們事前安排慎秘,黑道中鮮有人知,由豫入隴,間隔千里,行程日久,消息總免不了走漏,爲兩撥綠林巨魁獲知了,紛紛追蹤,相好地點下手,老朽正在陝甘邊界隴山作客,隴山盜魁金戈鐵鞭沈鎮奎最先獲知,強邀老朽相助,待老朽趕到扶風金雞嶺上,只見屍骨狼藉,但是鏢局中人,已然有人走在我等頭裏,沈鎮奎深恐替人背上黑鍋,傳令疾退,然金雞嶺上尚隱藏得鏢局能手,星月皓潔之下,老朽形像已被人認清……」
「事後聞訊,鏢貨並未失去,而鏢局中鏢師當場擊斃達十九人之多。攔截蘭人均是黑衣黑巾蒙面,無法辨出是誰,只知來者均是武功玄桅,卓絕群倫的黑道高手,但他們誤認老朽參與,昨日在鶴鳴山中遇上中州鏢局總鏢頭神拳姜申等人,一時分辨不清,約在五鼓天明時分在距此二十裏處武侯祠內理論。」
謝雲嶽朗笑道:「靈老師只說未參與其事就夠了,此不過僅是適逢其會而已,那麽由在下代你出頭就是。」
喪門劍客靈飛還未答話,戶外忽傳出了一聲冷笑道:「靈飛任你舌翻蓮花,也難洗脫罪名,淆惑視聽,煽動別人去死,豈是大丈夫行徑了?」
謝雲嶽不等此人話音落定,立時身如閃電穿窗而出,已瞥見三勁服中年武師,一列橫立在屋面上。只見謝雲嶽身形未朝下落,反往上飛,疾如鷹隼般在三人前落下,悄無聲息。三中年武師,見謝雲嶽這種神化玄詭身法,畢生罕睹,不由相顧失色,目中露出驚異光芒。
謝雲嶽逼視了他們一眼,沈聲道:「是非曲直,總有真相大白之時,靈飛已允在武侯司五鼓天明時當面理論,到時自會前去,三位元來此監視,豈又是英雄豪傑行徑?」
三人面色顔對一紅,中立二人道:「閣下一言九鼎,我等在武侯司恭候就是。」三人同時轉身,穿空躍飛而起,落下屋面身形杳然。
四更不到,謝雲嶽與靈飛二人已到達武侯祠內。月已西科,祠內一片膝黑,闃無人叫蹤,謝雲嶽火折中刷地然著熊熊火焰。閃閃光輝中,映出祠中諸葛武侯塑像,羽衣綸巾,星目隆准,三綹長須,儒雅凝重,栩栩如生。兩席壁間滿留墨痕字迹,均是千百年來騷客詞人遊經于此所留吟詠佳作。
謝雲嶽笑道:「想此時尚早,不妨暫候片刻。」目中落定武侯塑像座前一隻殘燭,嗖地竄前取過,只覺觸手微溫,笑道:「不久之前,尚有人來過。」繼搖搖頭道:「且莫管他是誰,反正五更時分當可分曉。」說時將殘燭就在火摺子燃亮,漫步眺賞壁間所留琳郎詩詞,其中不乏膾炙人口之佳句,其中一闋更是佳絕,謝雲嶽不禁朗朗出口吟道:「劍江春水綠云云,五丈原頭日又熏,舊業未能歸後主,大星先已落前軍。南陽祠芋空秋草,西蜀關山隔暮雲,正統不慚垂萬古,莫將成敗論三分。」
不禁頷首再三道:「的確是佳作,自古英雄生前不論成敗,千秋萬世之後,自有定論。」正在忖念之際,突聞祠外傳來數聲長嘯,劃破沈寂的夜空,四山回應不絕。
謝雲嶽回面向靈飛道:「我們立在祠外,瞧瞧來的是什麽人物?」雙雙躍出祠外,斜月光輝之下,只見側面不遠一片峻嶺上十數條黑影,疾如閃電淩空撲下。
來人中一五旬老者,炯炯虎目暴射怒光喝道:「靈朋友一身抵十九命,似嫌委曲,還要拉一個墊背的是麽?」
靈飛正色道:「姜老師,靈某懼者不來,來者不懼,身死又何足惜,只怕正兇逍遙法外,死者不能瞑目,含恨於地下,諸位于心何忍。」
神拳姜申怒喝道:「靈飛,事到如今,你還撒賴做甚麽?」呼地一拳,撞向靈飛胸前而去,勁風淩厲迫人。
突然,謝雲嶽閃身而出,攔在靈飛身前,右掌微微向外一送。姜申立時如受重擊,踉蹌倒出數步,不禁大駭。謝雲嶽目光卻落在一人身上,一朗聲喚道:「司馬老鏢頭,別來無恙,可記得在下麽?」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已早發現謝雲嶽體形甚熟,只是爲一張人皮面具蒙住,及至聽得口音,恍然憶起是誰了,眼中陡露驚喜之色,飛步搶出,執住謝雲嶽雙手道:「真是老弟麽?想死老哥哥了。」謝雲嶽就在司馬仲明耳畔低聲說了片刻。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哈哈大笑道:「就憑老弟一句話,無不可解決之理。」急急轉身走入群雄中商量了一陣,姜申奔了過來,抱拳施禮道:「久仰少俠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幸何如之,倘得少俠爲助,則可迎刃而解,姜某當在成都武侯詞恭候蒞臨。」
司馬仲明也走了過來,長施一禮道:「老哥哥喜獲一雙孫兒孫女,皆老弟回春聖手之功。」
謝雲嶽朗聲大笑道:「此皆老源頭盛德所致,天降樣麟,在下何可言功。」說至此一頓,又道:「在下還有要事待辦,急需趕去,好在相見非遙,敘闊有期,諸位請珍重。」說著同靈飛雙雙一鶴沖天而起,拔出四五丈高下,弓身平射,疾如流星奔矢,一前一後,落在蒼茫月色中,轉瞬,身形杳然……
※ ※ ※ ※ ※
晨霧霏霏,岫雲飄浮,陽光迷蒙若幻異常,垂棧道上兩列柏樹參天,隱蔽天日,回柯垂枝,綠雲橫空,蒼翠欲滴。
只見綠雲深處,石築馳道上,謝雲嶽等四人震飛馳來,突然四人身形止住,崔世玉閃眼四顧了一陣道:「是這裏了,盤龍峽是穆雲老前輩自取之名,故山民土著亦茫然無知,靈老師更不消說找不到了,依在下之見,到達穆老前輩所居洞府之前,暫不現身露面,只藏在暗處,彭灝等人必來,謝兄只全力搏擊彭灝,在下非除得墨含英靳文龍兩人誓不甘休,這幾人都是武功絕倫之輩,稍縱即逝,不可與他們有後手之機,謝兄意下如何?」謝雲嶽略一沈吟,點首道好。
崔世玉用手一指不遠處兩峰之間道:「這兩座峰頭之下,就是盤龍峽,此刻已是雲封峽谷,不可瞥見,請緊隨在下下得峽谷,露浸苔滑,慎加小心。」說時當先走去,穿出柏叢之外,奔向峽谷入口。
四人手足並用,攀落谷底,只見雲霧繚繞,撲面潮濕,谷底亂石峨峋,棱角鋒凸,饒是四人武功蓋世,也要摸索而行了。半個時辰過去,只聽崔世玉悄聲道:「到了。」
謝雲嶽凝目望去,隱隱辨出這片谷底甚爲開曠,約有六十丈寬,洞穴只在三丈外遠處,仰面上望,陡峭壁立,岫雲封橫不見天日,峭壁之上俱是石茁老樹,橫丫垂攫,枝葉翳密,隱蔽異常。崔世玉道:「你我四人分做兩起,藏身老樹攫枝上,來人無所遁形,亦可互爲聲擾。」
謝雲嶽當即同意,與靈飛沖霄而起,身形一翻,落在濃柯密葉中。謝雲嶽只覺心弦無比的緊張,谷中一片死寂,幾乎可聽得自己心臟跳躍聲。時間一分一分過去,驀然聽得峽谷中步履聲傳來,由遠及近,空谷足音,分外清晰。
謝雲嶽就知他們來了,步履淩亂叠起,來的人數顯然不少,兩臂蓄勢待擊,眼中露出欣悅堅毅的神光。只見勒發頭陀當先走來,謝雲嶽雙手食中兩指緩緩伸出,朝頭陀胸前左右兩「乳中」穴點去。那頭陀做夢也未料到頭頂樹上藏得有人,更未曾猜到謝雲嶽展出的,竟是千古絕學「軒轅十八解」中從未一用之「淩空點穴」手法。驀感兩乳一冷一麻,神志立時一昏,栽倒於地,峽谷中立生轟然震音,嗡然不絕。
霧中一聲大喝,道:「孫賢弟,你是怎麽了。」
陡然現出龐眉皓首,銀須飄拂的彭灝,謝雲嶽一見,不禁怒心如焚,疾如鷹隼一聲不發地撲下,挾雷霆萬均之勢,宛如星河下瀉,巨飆狂湧,聲勢剛猛駭人。彭灝一見勒發頭陀情狀,便知受了暗算,暗呼了一聲不妙,驀感勁風壓體,心中一怔,疾如飄風閃出三丈,雙掌回環擊出一片內家罡氣,身形跟著掠了過來。
謝雲嶽掌勢未撤,如影隨形撲至,掌力一接之下,只聽得一聲驚天霹靂似的大震,氣流回旋渦湧,山石濺飛如雨。兩人各各震得身形搖晃退出三步,霧中迅快捷倫地掠出墨含英等七人,見狀驚愕止步。彭灝當穆雲藏身樹上,先發制人,及至定睛一瞧,原來是一面像甚怪的青衣少年。立時哈哈大笑說道:「想不到穆雲貪生畏死,竟邀來小輩相助。」
口中雖如此說,其實心中甚是駭然,這少年所使的掌力,竟幾乎震散他護身罡氣,因爲普天之下堪當自己一擊的,還沒有幾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謝雲嶽既認他是傷父的罪惡魁首,非親手刃之而後稱快,也不說話,手掌望腰旁一搭一翻,烏光一閃,已亮出出道以來從未使用的烏金軟劍。輕飄飄地起手式一晃,彭灝已看出玄奧非凡,不禁心中更是凜駭。
彭灝大喝道:「你是什麽人?」喝音中,謝雲嶽已一劍電漩星飄揮來,略不帶出風聲。
一近彭灝胸前,驀然散出無數碗大烏星,襲湧彭灝環身諸大穴。彭顧怒哼一聲,駢掌推出一片排空駁雲的內家罡力,宛如巨浪澎湃,谷底巨石激飛飆出如雹。靳騰輝墨含英等人本有心相助彭灝,經此一來,立時閃退十數丈。
彭灝駢拳擊出,哪知謝雲嶽「玄天七星劍法」與「玄天七星步法」均是武林曠世奇學,隻身面前人影一晃,已失去對方蹤影。他心中一凜,驀感三縷勁風透破護身罡氣,向自己左肩後抓來,忙挫身一挪,左手迅快無倫旋出扣去。手才一出,右肩腫突覺一涼,烏金軟劍巳貫穿而人,只見謝雲嶽狂笑一聲,劍勢猛沈,彭灝一條石臂被切下噴出一股鮮血。
彭灝究竟功力精深,橫身一挪疾閃出三丈,閉住斷臂附近穴道止血溢流,身還未落定,只見謝雲嶽如附骨之蛆般跟到,不由機伶伶一個寒噤,張口欲喝問對方與自己有什麽深仇大怨。謝雲嶽存心制他於死,左手五指攫出,如同電光石火,彭灝身形連閃,卻不能讓開謝雲嶽那奇幻不測的軒轅十八解制龍手法,左臂「曲池」穴已被對方五指攫住,只感全身氣血激翻,逆竄飛走,如同由行蟻走,骨骼鬆散卜蔔作響,這感覺比死都要難耐,禁不住呻吟出聲,目中露出慘厲之色。
謝雲嶽冷笑一聲,手中烏光一閃,一條左臂齊肩截下,帶出一蓬血雨。彭灝身形搖搖欲墜,緊咬鋼牙迸出一聲大喝道:「朋友,武林之內強存弱死,本是常見之事,但老朽並無與朋友有不解之仇,總要令老朽死得瞑目。」
謝雲嶽震天狂笑,一張死人面龐愈顯得猙獰駭人,手腕疾翻,劍尖已觸在彭灝的胸口之上,沈聲說道:「你要知道,也好,讓你死得明白。」忽低聲道:「你當記得追魂判謝文之事,子報父仇,現在你該死得不冤吧。」
彭灝聞言如受雷擊,歎息一聲道:「罷了,成全豎子之志吧。」猛往前一仆,劍尖已貫胸而入,只聽一聲淒慘的厲嗥,蕩谷揚空,奔回如電。
【第二十七章】 載髮含齒負義良朋 天奪其魄自吐蜮謀 投德報恩不仁惡友 覆載不容罪之勝誅
嘉陵江,婉蜒如常,水色澄碧,兩岸青林垂影,萬花爭姘,層壑飛巒,蒼翠欲滴,風光極佳。時當夏初,麗日橫空,潼南至安岳道上,灰塵揚天,四座健騎蹄聲如雷,風馳電掣奔去。騎上人伏在馬背上,反臂揚鞭捧起「叭叭」連聲,神色緊張,似是有什麽危難急事臨頭,一騎之後尚伏著一小童。
沿途兩山夾峙,峭壁懸崖,綿延不絕,四騎正奔向一條峽谷危徑中,忽聞崖上傳出數聲異嘯,響澈山谷,繚繞不絕。騎上人霍地一勒繮繩,只見四匹駿馬前蹄高舉,希聿聿發出數聲長嘶,騎上人閃電般飄身離鞍,紛紛亮出兵刃。其中一人面色淡金,猴臉流須,目中神光亂閃,仰面四下打量。
同行三人護定一個八九歲小童,只聞猴瞼疏須老者微微歎息一聲,道:「想不到賊子竟恁的趕盡殺絕,看來我侯履冰無力保全稚子了。」
同行三人均是勁裝捷服、氣態軒昂的大漢,同聲答道:「侯老師,今日吾等寧爲玉碎,不可瓦全,說怎麽也要一拼到底。」
侯履冰苦笑了笑,厲嘯聲再度揚起,愈來愈近了,倏然之間,只見崖壁之上閃電一般瀉下十數條人影,飛撲而來。所來諸人也不打話,蜂湧地向侯履冰四人攻去,一具龐大的身影迅捷無比,單手疾若電光石火般伸出,抓著小童衣襟,左掌掃出一片掌風。
小童發出一聲驚呼,這人已沖霄而起,侯履冰四人見狀大急,無奈被人絆住,不能分身搶救,空自高喝大罵。數聲慘叫聲出,血影刀光中十數條身影「一鶴沖天」紛紛騰起,落向崖上密藤中,轉睛不見。山道上四具屍體倒臥血泊中,在此古道寂寞中,平添了無邊恐怖。
約莫一頓飯光景,來路上一條灰影扳逾流星奔矢而來,在四具屍體身前猛然刹住。這人正是怪手書生謝雲嶽,一見金面悟空侯履冰倒臥血泊中,不由眉頭緊皺,俯腰伸手按了按侯履冰胸口,發覺心脈仍未斷絕,連忙取出一顆長春丹喂入侯履冰口中,並點了他的睡穴。
之後再細察另三人,這三人已氣絕多時,匆匆在道旁推土葬埋完畢,牽出散在路邊山草之四匹駿馬其中的一匹,將侯履冰軀體橫擱在前鞍,反手戴上了一張人皮面具,一躍上騎,猛力揮鞭,叭的一聲脆峋,座騎頓時亮開四蹄,疾奔而去,蹄後蕩起一片濃濃黃塵,人騎漸遠,轉瞬已杳。
三日後,日薄西山時,謝雲嶽人騎抵達成都萬寶客棧門前,侯履冰仍自昏睡不醒,謝雲嶽挾著候履冰昂然進入客棧,店夥迎著,哈腰笑道:「大爺可要住店?」
謝雲嶽哼了一聲,道:「我不住店,到此幹嗎來出啦。」其聲陰沈森厲,使人不寒而慄。
店夥嚇得一哆嗦,忙道:「小的這就帶路。。」急急轉身,心說:「今日算是觸了黴頭啦,這人臉孔真怪,說話也是陰陽怪氣的。」
二更將過,室中一燈瑩然,謝雲嶽望著榻上昏睡的侯履冰,眼中不時流露出愛惜之色。因侯履冰內腑受陰毒掌力震成稀爛,雖經他療治,亦須去瘀生新,費時半月之久,而在此期間又說話不得,無法問出仇家是誰,深深懊惱不已。
他擡面望瞭望中天皓月,驀然想起今晚就是鐵爪黑鷹邢天生所約之期,不禁匆匆立而身起。忽然瞥見屋脊上騰起兩條人影,一閃而沒,謝雲嶽身法迅疾,穿窗而出,落在屋脊上,毫不猶豫,身如激矢般朝那兩條人影追去。
眨眼,已追至兩人身後,雙手十指如電分出,抓向兩人肩後。兩人突感身後微風颯然,不禁心神一凜,忙叫道:「四長老……手下留情。」
謝雲嶽兩手已觸及兩人肩上,聞聲倏地回撤,怔得一怔,低喝道:「你們是丐門弟子麽?怎知我在此地?」
兩丐門弟子聞言,旋身回面,目中尚有驚悸之容,左側一老丐屈膝爲禮言地:「小的萬長吉及王迪乃川西分堂弟子,只因爲四長老在雲夢沼澤瓦解紅旗幫之後不告而別,爲此大長老傳今天下丐門弟子,探悉四長老行蹤回報,並命探知後,暗暗隨讓。」
謝雲嶽心中激動不已,笑了一笑道:「大長老也真愛管閒事。」
萬長吉又道:「小的得知大長老已分頭找到各位姑娘,現已在大長老一處兼程趕來。」
謝雲嶽聞言,笑道:「我尚要趕赴天山,恐怕不能等了,你們在我的房中,將我那友人扶往分堂,調養半月後,向明其仇家是誰,並請大長老等代爲伸手。」
萬長吉答了一聲「是」,謝雲嶽已振肩掠出,萬長吉手掌往暗中一揮。只見暗處沖出幾條黑影,身法快捷無比地向謝雲嶽身後躡去。萬里無雲,月色如洗——成都東郊三裏許,武侯祠內古柏蒼鬱,枝幹參天,月映陰影,風拂濤吟,氣象分外肅穆蕭森。
古柏叢中,一條長長石板甬道中有一黑衣少年徘徊躑躅不時駐足眺望祠外,神態之間略略現出煩躁不耐之狀。中殿內突然掠出一人,疾如流星般閃在黑衣少年身前,說道:「邢兄弟,那姓謝的多半不會來啦,何必苦等,這娃謝的與邢兄弟有恩無怨,無須耿耿於懷恨他不願助你恢復功力,一則他當時也曾說過功力火侯尚淺,萬一運用不當,使你含恨終生,況且他爲其岳父危在旦夕,急欲趕返……」
鐵爪黑鷹邢天生目中閃出炬炬怒芒,截住那人話頭道:「即使他對兄弟有些許微恩,兄弟指點他脫困也可以抵消了,哼,他妒才嫉能,存心不助兄弟恢復功力,害得兄弟多受半月痛苦,現在想起,恨如山積,臨別之時,兄弟暗中許下重誓,有望之日,不報此仇,難消此恨。」
那人無語了片刻,又低笑道:「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邢兄弟,你在泰安萬德村臨走之時,會留函與他,並在函上灑有劇毒藥粉,但未能將他害死,可見姓謝的功力高不可及,邢兄弟,愚兄慶倖你大仇得報,不可爲此一念鑄成大錯,依愚兄之見,我倆不如歸返黃山。」
參天古柏上,謝雲嶽屏息凝神靜聽著,聞言不禁暗歎一聲道:「君子以德報怨,小人以怨報德,人心有如此分異,良可差歡。」
他不由悟出離了萬德村,踏進辛壯時,手臂忽生麻軟現象,幸經「菩提貝葉彈功」將蘊毒驅出,先只道替邢天生療傷時所染,原來竟是邢天生所設毒計所致,暗覺此人留在世上,必將貽害武林,不如趁此除去。只聽邢天生冷笑道:「兄弟心意已決,爲防他不會應約而來,兄弟已另有安排,途中做下了三件凶案,留下他的姓名,最令他身敗名裂的,就是闖上青城,掌劈五大弟子,並盜去一冊秘笈,縱使大錯已鑄,此時卻箭已離弦,不能挽回。」那人似乎惋惜地望了邢天生一眼,默不作聲。
存身老柏之上的謝雲嶽不由目眥皆裂,怒潮如湧,暗道:「想不到你竟如此心狠意毒,哼,我謝雲嶽如不殺你,誓不爲人。」正欲飛身撲下,猛一轉念道:「他說盜得一冊秘笈,難道是在霧靈山聞得青城耆宿畢曉嵐所說的那本風雲真經不成?但那本風雲真經早爲玉鍾島主窩去,想必是另一冊青城科學了,不如此刻是否在他懷中,倘他另藏在別處,豈不是武林又生大變,自己將成罪魁惡首,無法澄清。」於是暗哼一聲,且隨他回到居處再作計較。
只聽邢天生又道:「有勞陳兄相伴苦候,爲示取信與他,說不得要等待至天明而返轉客棧了。」
那人笑道:「身入武林,以夜作盡,本是司空常事,那弟未免太多紮了。」邢天生微笑不答,只在周邊上來回踱步。
皓月高懸中天,皎潔銀輝映在武候詞外,郊野如同積水空明,分外清澈。謝雲嶽忽見一條矯捷身影,在田隴阡陌間疾如流星奔電般向武候祠而來,他看得清切異常,來人正是喪門劍客靈飛不禁大吃一驚,爲防他壞了人事,身形淩虛破空而起,徑朝靈飛迎上前去。
原來謝雲嶽手刃了彭灝後,即閃電出手制住了靳騰輝、靳文龍、墨合英、羊崇盛四人,穆雲早已藏身洞側,瞥員謝雲嶽一身武學震占爍今,不禁大爲驚異,現身出來,喝問謝雲嶽出身來歷。謝雲嶽直說他是追魂判謝文之子,穆雲大爲驚愕,繼而轉悲爲喜,握手唏噓良久,延請入洞,不勝感慨,互話當年往事,留連三日,告辭出洞。謝雲嶽、靈長與崔世玉、柳翠蘋分賦陽關,灑淚而別。靈飛有事晤一友人,與謝雲嶽約在今晚在成都武候祠見面,他知道謝雲嶽與鐵爪黑鷹邢天生約見之事,但未知邢天生另有異圖,謝雲嶽深思靈飛見上邢天生時說破,事情則變化得不易收拾了。
謝雲嶽身法迅絕無論,電疾風飄地掠至靈飛身前,低喝道:「靈老師。」
喪門劍客靈飛只道有人猝然施襲,長劍已脫鞘而出,聞聲一愕,詫道:「謝少俠,難道邢天生並未應約前來。」
謝雲嶽冷笑一聲,與靈飛悄語一陣,靈飛滿臉憤容,道:「人心叵測,有愧市井小人多矣。」兩人聯袂掠至祠外,一鶴沖天而起,藏身柏翳叢中,只見邢天生與同伴言談在甬道中。
靈飛儘量壓低著嗓音道:「少俠,臨事不可猶豫,遲則生變,不如老朽引開邢天生同伴,讓少俠猝然下手,至於那本青城秘笈,酷刑之下,何愁求之不得。」謝雲嶽略一沈吟,含首贊同,靈飛疾飄下樹,落在祠外形如飛煙似地掠至武候祠正門而入。
邢天生正與同伴談得正興高采烈時,忽見一氣度非凡,長髯飄飄的老者,步履從容地向甬道踱了進來,不禁四道眼神投向靈飛面上。喪門劍客靈飛面色凝重,視若無睹,大模大樣地走過兩人身前。忽地,靈飛身軀猛然一蹶,一腳踩在邢無生同伴腳背,靈飛似對此不理會,邁步如飛向中殿走去。
那人腳背劇痛欲折,只痛得咧牙歪嘴,見靈飛不致謙詞,分明有意尋事生非而來,大喝一聲,身如激矢地撲去,雙掌推出一股兇猛淩厲的勁氣喪門劍客靈飛哈哈一笑,身形疾閃,一溜煙似地竄進中殿隱去。那人兩掌打空,大喝道:「狂徒,那裏走?」電疾追入中殿。
邢天生揣料靈飛有意而來,正欲舉步向中殿掠去,忽聞身後生出了一聲陰森森的怪笑,不禁心神一凜,驀感後胸「靈台」、「神堂」、「長強」正處重穴各中了一指,只覺一陣天暈地眩,望後倒去。謝雲嶽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施展震古爍今、曠代絕學「軒轅十八解」中制龍手法點倒邢天生。
他右手一翻,將邢天生挾在肋下,長身一縱,一式「遊龍升天」撥起五六丈高下,把邢天生擱在柏梢叉之中。身形毫不停頓,閃電流星般穿泄中殿而去,一落人中殿,只見靈飛與那人弓腰凝式,蓄勢欲劈,立時朗聲說道:「朋友,且慢逞意氣,暫聽在下一言。」
那人驀然旋身回面,眼中爆出驚愕之色,藉著中殿祀案前的長明燈光,謝雲嶽這才看清對方形象。對方生得威武不凡,方面大耳,劍眉虎目,眸光正而不邪,謝雲嶽跨前一步,用手一指靈飛,道:「在下這位同伴有意相誘,只爲朋友人甚正派,不願朋友落個玉石皆焚,存心保全,朋友,你難道仍懷恨在心麽?」
那人目中驚愕之色益發加濃,詫問道:「尊駕此話究是何意?」
謝雲嶽笑道:「朋友,你覺得邢天生爲人如何?」
那人默默無語,眼中忽閃出凜駭光芒,道:「尊駕莫非就是謝……」
謝雲嶽沈聲道:「不錯,正是在下,邢天生以怨報德不說,反冒在下之名劫盜兇殺,掀起武林大變,在下爲洗刷冤名,逼不得已出手將之點倒,送往青城。」
那人臉上泛起惋惜之容,歎息道:「久聞等駕俠名威括宇內,一身武學更是震古爍今,出神入化,企慕不已,在下趙懋功,出身赤城,與邢天生本是世交,只爲他天性乖僻,爲所欲爲,在下屢勸不聽,也是無可奈何。」
謝雲嶽微笑道:「趙老師想是赤城四友高足,在下不久之前西行奔蜀,途中不期而遇赤城四友,聚談兩日,四友爲人風趣,有緣獲睹,實感快慰平生。」
趙懋功長施一禮道:「不敢,在下就此趕返赤城,今宵之事在下只有置身局外,終生不予吐露,以報有意成全之德。」轉身又對靈飛抱了抱拳,身形一動,掠出殿外。
謝雲嶽望著靈飛道:「司馬仲明、姜中諒就在這兩日來到成都,在下同靈老師前往丐幫分堂須丐幫弟子協助查訪,務於短期中查出盜魁何人,在下立即動身趕去青城,靈老師暫請在此主持一切。」喪門劍客靈飛含首應允,兩人立即如飛趕出。
※ ※ ※ ※ ※
月移兩天,繁星明浩,夜風輕拂,松音松濤,如琴如蕭,武侯祠一片靜蕭,氣象肅穆。青城山在灌縣西南三十裏,爲道教名山,與峨嵋佛門勝地,駐譽國內。青城有「天下幽」之稱,群山滴翠,萬樹凝煙,一片綠海,人行其間,鬚眉盡碧。
蜀中六大名山以峨嵋青城兩山爲最,峨嵋得天下秀名,青城獨以「幽」稱,以山形如城郭,多叢篁修竹,四時常青,故名青城,道書列爲第五洞天,山有三十六峰,七十二洞,暗含天罡地熱之數。晨曦初上,雲幻異彩。
謝雲嶽背負著一隻大麻袋,衣袂飄飄,自出得灌縣導江門經往西南向青城走去。身形步法如行雲流水,邁步不疾不徐,路人瞧得他形狀怪異,又背著一隻大麻袋,不禁停步注目,面露驚奇之色。謝雲嶽行若無事,徑自大步走去,沿途阡陌蔥綠,水廓煙村,一如江南。
他腳程飛快絕倫,不消半個時辰,已自抵達青城山腳長生宮前。長生官紅牆一角隱現在一片萬杆修篁之內,只見漫空籠翠,竹葉婆婆,搖曳起舞中,濤吟如蕭,令人神清氣爽。謝雲嶽尚未踏進長生宮門,倏地宮內人影一閃,走出一個鳳目長髯道人,手執著一柄雪白如銀的雲帚,兩道眼神有如冷電,上下打量了謝雲嶽一眼,道:「施主何來?」說時,眼神定在麻袋上。
謝雲嶽微笑道:「在下欲往玉皇頂,請道長指點路途。」
那道人聞言之下,面色頓時一愕,忽轉怒容道:「請施主慎勿說笑,本山雖倒不禁遊人觀賞,但玉皇頂百年來並未有遊人涉足。」
謝雲嶽道:「道長這句話在了頗費猜疑,玉皇頂是否險峻難登,遊人視爲畏途,抑或是貴派列爲禁地,不准外人登臨?」
那道人沈聲說:「施主既然知道,就無須貧道繞舌。」
這無異是說兩者都可說,謝雲嶽微微一笑道:「倘是前者,還難不到在下,至於後者,在下今日實有要事非去不可,縱然有犯貴派幹禁,也說不得了。」
那道人朗聲一笑道:「施主要去玉皇頂,貧道已把話說明,只怕本派上千弟子要將施主當作強仇大敵,無法生卞青城的了。」
謝雲嶽道:「道長好意,在下著實心感,無奈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說自轉身哈哈大笑,揚長走去。
正行之間,忽聞身後一聲大喝道:「站住。」只聽身後微風颯然,心知道人趕來,身形電晃,門在三丈開外,旋身一望,但見那道人率領四個背負長劍道者立在兩丈開外,目中泛出驚詫光芒。
謝雲嶽道:「道長追來何事?」
那道人冷笑道:「施主所背麻袋內藏何物?」
謝雲嶽陰沈沈地一笑道:「在下袋內之物,是貴派夢寐不忘,亟欲一得之寶,是以在下負來面見貴派耆宿畢曉嵐獻納。」
道人不由面色疾變,大喝道:「那麽請施主解開麻袋與貧道一視,究是何物?」
謝雲嶽笑道:「道長尚不配瞧。」
廖廖數位,極盡其訕笑鄙薄的能事,那道人如同面罩寒霜,眉宇之間,泛起陣陣殺機,雲帚一掄,四名背劍道人霍地身形一分,長劍同時出鞘,四道匹練寒光矯疾飛出,灑下一片劍雨,襲向謝雲嶽周身要害大穴。四人出式沈厲,而且輕靈無比,配合無間,一片呼嘯之聲托著萬點寒星,蜂湧而出,勁氣逼人。
謝雲嶽死人臉孔森冷已極,單掌沈式不動,待得劍芒近身,突然身形滴溜溜地一轉,臂腕飛掄。只聽一片咣啷啷的金戟交擎之音而出,四道同時驚呼了聲,身形散開,但見謝雲嶽手中多出了四柄長劍。鳳目長髯道人見狀不禁大感凜駭,這等絕詭無論武功,在他出生之中堪稱罕睹。
怔得一怔,默喧了聲「無量壽佛」,知來人孤身欲闖玉皇頂,必有所爲而來,青城是福是禍,尚不得而知,呆得一呆,邁腳走上一步,稽首問訊道:「施主武功卓絕,貧道多有得罪,然則施主此來是友是敵,煩倩相告。」
謝雲嶽微笑道:「在下如是貴派強敵,眼前那有全死之人?在下實有難言之隱,如今暫不說出之故,就是爲防貴派有所誤會,是故須面見畢曉嵐老師。」
那道人沈吟了一陣,道:「既是施主如此說法,貧道也不便再多問,施主請自宮側竹林小徑,轉至宮後,過引勝橋即入上山正途,但途中多有阻截,因近日本山遭遇變故,望施主切勿生出誤會,猝施煞手。」
謝雲嶽笑謝道:「多謝道長指點,在下敢不遵命。」緩緩轉身向竹林小徑走去。
那道人目送謝雲嶽形影消失後,才率領四道人飛步奔入長生宮內,片刻之後,宮中忽放出數十隻白鴿,在宮簷之上略一盤旋,張翼鼓風飛入青翠蓊翳中,響起了嗡嗡哨聲,鑽繞天際。
謝雲嶽振步如飛來到引勝橋,橋畔巍然矗立著赤城閣亭,飛簷流舟,古雅壯麗。過橋沿溪而行,只見滿山蒼松翠竹,漫空碧綠,流水淙淙,鳥語啁啾,音生天籟,令人目不暇接,心曠神怡。忽見三隻白鴿疾振雙翅向山中飛去,哨音搖曳長空,心知長生宮放鴿傳警,只微微一笑,更自身形電疾而去。
正行之間,只聞林隱深處傳出一聲嘹亮的鐘聲,心中一怔,腳下毫不停留,迎面赫然呈現一座壯偉道觀。觀門上立匾直書「丈人觀」三字,殿宇三進,宏偉潔幽。這「丈人觀」又名「建福宮」,始建於北宋,爲守封真人修道之所,觀在赤城崖下,四周悉爲松竹柏楠擁圍,濃蔭蔽日,陰壑生寒,東望丈人峰,丹嶂千尋,層層翠繞,真個山麗之極。
謝雲嶽見觀門以外靜悄悄的,並無一人,心中正感訝異之際,突然從兩旁翠竹葉中嗖嗖竄出十數道人,只見一面色凝肅老道迎面走來,道:「請問施主,意欲面見敝派畢長老究爲何事?」
謝雲嶽道:「适才在下已向長生宮主持說明,來此並無惡意,但必需面見畢老師方可言明,道長阻截不知爲了何故?」
道人微微躊躇後,說道:「施主是否與敝派畢長老相識?」
謝雲嶽冷笑一笑,道:「聽道長話意,欲求見畢老師,一定要相識不可麽?」
道人雙眉皺了一皺道:「這個……」
謝雲嶽又冷笑接道:「在下還有要事待辦,面見畢老師後即行下山他去,無暇與觀主糾纏……」說時,忽見左側一道暴喝一聲,伸劍飛刺謝雲嶽背負麻袋,疾如閃電。
謝雲嶽鼻中濃哼一聲,目迸怒芒,右手飛快一掄,五指宛若電光石火般攫去。那道人一劍刺出,忽見謝雲嶽五指電攫而來,不禁大吃一驚,飛撤長劍,豈知對方手法曠絕千古,那能避得開的,只覺劍身猛烈一震,虎口酸麻一裂,長劍立時脫出了手外,一溜寒光,飛向翠篁葉中墜去。
謝雲嶽手腕一翻,推出彌勒神功震字訣三成真力,道人悶吭一聲,身形立時震得翻了出去,只聽喀嚓之音連續響出,一片竹林被謝雲嶽真力殘餘威勢所及,斷竹倒下,只見竹葉濺射如飛,聲勢駭人。丈人觀主不由驚得倒退了一步,目中泛出凜駭之色。
謝雲嶽冷笑道:「不料忝爲正派之青城,竟也出些不肖之徒,偷襲暗算,無恥已極。」
丈人觀主聞言憤怒莫名,放聲大笑道:「無論施主來意是何,貧道青寧,有幸目睹施主絕倫武學,不覺技癢,且請施主將麻袋放下,以免損傷,貧道想見識見識施主掌法。」
謝雲嶽傲然一笑道:「無須放下麻袋,在下只需以單掌與觀主周旋已自足矣。」
青寧道人不由氣往上沖,沈聲道:「施主,請賜招。」雙掌當胸,作「童子拜觀音」式。
謝雲嶽見狀,只覺青寧迫人雖然怒極,但絲毫不缺禮數,這種架式,是武林中極崇敬的起手法,當下微笑道:「在下與道長既無仇怨,何必動手致失和氣,方才無禮貴觀手下,在下謹此致歉就是。」
青寧道人顔色稍好,垂目沈吟了一陣,慨然道:「施主如此堅決欲面見畢長老,當系重大要事,貧道即命飛鴿傳書請華長老等來此,施主也可稍事減卻勞累跋涉之苦,但貧道仍請施主賜教爲幸。」
謝雲嶽心說:「這青寧道人仍脫不了爭名好勝之心,無怪佛家常說七情六欲最是難泯了。」當下微微歎息一聲,道:「觀主定要在下現醜,敢不遵命。」
青寧道人立時用手一招,一年青道人疾閃掠在青寧道人身前,青寧道人低語了數句,那年青道人即向丈人觀內奔去。只見青寧道人仍然是擺出「童子拜觀音」架式,顯然使得謝雲嶽大題爲難,他知本身武功在當今武林中,罕有人能與其匹敵,一出手即穩占勝算,倘與青寧道人交手得不相勝負,而實際上是遜讓青寧道人,但從此要張揚開去,這一來無異是助青寧道人成名,成全他人本是好事,然而青寧道人恃強好勝之念未混,反倒害了他,月後定必喪生好名之中,心念一轉,決定使他知難而退,當下毫不遲疑右掌輕靈無比地穿出,虛飃飃地巡走中宮擎去。
青寧道人只覺一片柔風襲向自身,卻又絲毫不占力道,只道對方是極陰毒的掌力,心中一凜,迅疾無倫地雙掌一翻,推出一片潛厲的勁力。拿出立生狂飆急風,宛如巨浪排空,洶湧逼來,淩厲駭猛。但見謝雲嶽手勢未撤,只微微向外一弧,青寧過人猛感自己推出的掌力頓時被引向外側,身形也不由自主地沖出了兩步。
只聽得一聲蓬地大響,一株圍可合抱,高的十丈的楠樹齊腰而折,跟著嘩啦之聲大作,枝葉橫飛之中,密竹修篁被壓倒了一大片,地面亦爲之震撼不止。塵飛漫空中,青寧道人,不禁瞠目失色,暗道:「這是什麽怪異的武功?」心猶未死,朗聲說過:「施主再接貧道一招降魔出力試試。」話聲中兩掌上下分襲而出,捷逾閃電,身形猛欺而進。
謝雲嶽心中冷笑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身形一動,亦自電欺而進,兩條人影一接,青寧道人悶哼聲中,身如激矢地斜射了出去,到得半空,一個翻身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青寧道人雖然了無負傷模樣,但一陣灰白,愧恨欲死的神色在他雙目之中表露無遺。原來謝雲嶽身形電欺而出,暗中已凝用彌勒神功「卸」字訣,對方所推出的勁力,頓被消於無形,迅如電光石火般五指飛扣在青寧道人腕脈上,一牽一甩。青寧道人只覺腕脈一麻,人即被一股巧勁甩了出去。
此際,天際忽然飄送過來幾聲情嘯,高自雲宵,清越嘹亮,嘯聲傳來疾似閃電,聲音甫歇,只見赤城崖上電瀉而下八九條身影。謝雲嶽目光銳利,遠遠瞧出最後的清臒老叟就是無影神掌畢曉嵐,除了七個老道之外,尚有一個身瘦如柴,胸前銀須飄飄的老僧。青寧道人見得九人前來,頓時大喜,飛步趨前躬身稽首後低語了一陣。
謝雲嶽只見華曉嵐目露疑訝之色,一瞬不解地注視著自己,眼神熠熠若電。忽見一發須斑白,神威奕奕的老道,手執著雲帚大步走來,謝雲嶽心中思念百轉,盡力在不生誤會中解釋此來用意,他已瞧出青城對自己已有視如仇敵之意。
那道人步法飛快,眨眼功夫便在身前立定,沈聲問道:「施主可否將姓名來意見告貧道?」語音森厲,咄咄逼人。
謝雲嶽不由怒氣陡熾,聞言冷笑道:「青城忝爲名門正派,代出奇人,武林爲之側目,但如今每況愈下,看道長此等氣量偏狹,神宇不宏,由此可見鬥肖之器,難成大局,致日趨衰微,令人浩歎。」
這老道被譏罵得面紅耳赤,目蘊怒火,只是發作不得,突然又飛步走來一個生像奇古、長須若漆的老道說:「寒竹師弟不可如此疾言厲色對待這位施主。」繼而望著謝雲嶽微笑道:「施主遠來荒山有何賜教?貧道千葉忝爲青城掌門,施主但請明言。」
謝雲嶽道:「在下來此只是想解釋一件事。」
千葉道人頓時一愕,問道:「不知爲了何事?」
謝雲嶽答道:「不久之前有人冒在下之名闖上貴山盜去一冊秘笈,並掌劈五大弟子……」
語尚未了,一旁的寒竹道人已自大喝一聲道:「掌門人休聽他一派胡言,那日就是他……」說時,雲帚猛擊而出,帚絲散開,根根筆直,如同萬千鋼針襲來,帶出一片如湧如潮的勁氣,來勢若電。
謝雲嶽冷笑一聲,身形左滑,右掌駢立如刃,往寒竹道人手腕飛劈而下。寒竹道人只見面前手影一幻,猛感手腕如中利斧,痛得喚了半聲,雲帚飛出手中,人也痛得昏倒了下去。雖只寥寥一式,青城諸人均不由驚得面如土色,瞧出這怪少年身手絕倫,那老僧口中高喧了一聲佛號,兩道雪白如銀的眉毛緊皺在一處。
此時無影神掌畢曉嵐更是駭然,前次在千松崖險被梁丘琪屈辱至死,現在想起來尚且不寒而粟,如今又是一個怪面少年,年紀甚輕,卻有一身驚世駭俗、出神入化的武功,不禁生出英雄老暮、窮途末路之感,當下暗中太息了一聲,身形掠前,向謝雲嶽說道:「閣下既是有心向敝派爲敵,何必定要面見老朽,不久之前,閣下闖山施展毒手,狂妄已極,如有宿怨,何不直言相告?」偷眼一覰倒於塵埃的寒竹道人,一條右腕盡成青紫瘀腫,面上汗目如珠,心下甚是凜駭。
謝雲嶽道:「畢老師當真相信不久以前闖山鬧事之人定是在下麽?」
畢曉嵐手指了倒臥地面的寒竹道人一指,沈聲說道:「寒竹師弟雖則生性剛暴,但從來不作狂語,休看閣下勇武絕倫,本派力雖不敵,必要與閣下破死周旋到底。」
在畢曉嵐說話聲中,老年僧人已飄然走近,單掌問訊道:「老納少林掌門法逸,擅樾雖一身武學超凡,但應稍加飲制萬勿任意出手傷人,上幹天和,後衲默察施主眉宇隱泛煞氣,上沖天庭,應在最近期間遭受困厄或致殺身,但……」至此忽而住口不語,眼神落在謝雲嶽面上,久久不移。
謝雲嶽知少林掌門誤指臉上人皮面具當作自己本來面目,這張人皮面具本是其父誅殺黑道窮兇惡極之輩,剝下製成,其殺身之禍早成陳迹,但不知事隔多年,仍能被法空上人瞧出,心中不由贊佩這一代掌門,領袖武林,果然不虛,當下微微一笑道:「大師真能斷定在下必死無疑了?」
少林掌門口中喃喃自語道:「奇怪?……奇怪?」對謝雲嶽之言,似乎茫若無聞。
謝雲嶽不想爲著此事鬧成僵局,轉顧畢曉嵐笑道:「畢老師縱不識得在下,但在下卻與畢老師有過一面之雅。」
畢曉嵐面上不禁泛出愕然不解之色,半響才道:「老朽自問與閣下素昧平生,請問閣下不知何時何地見過老朽了」
謝雲嶽道:「那日在霧雲山止止庵中,在下見得畢老師與燕山神尼被人暗算,昏在佛堂上,適身懷有藥,救醒畢老師與燕山神尼後即匆匆離去。」
畢曉嵐大驚道:「是閣下麽?老朽面對救命恩人,尚且視若仇敵,真是該死。」
青城掌門向前稽首道:「貧道不知少俠駕到,多有得罪,萬望見諒。」
謝雲嶽大笑道:「好說,好說,只要貴派不拿在下當做不世之仇,在下也就心感不盡另外。」
千葉道人面上一紅,忙說道:「豈敢,豈敢。」
謝雲嶽忽然疾逾飄風般門在寒竹道人身前,扶起寒竹道人,左手疾彈了「至陽」穴一指,只見寒竹道人唉了一聲,悠悠蘇醒,面色轉紅,右腕淤腫亦緩緩消退。這時,少林掌門法逸上人袍袖一展,落在謝雲嶽面前,問道:「敢問檀樾是否本來面目?」
謝雲嶽笑道:「大師佛門高僧,當知面目本是虛幻,不著色相,我即是我,有何面目可言?」法逸上人不禁一怔,暗忖此少年慧根天生,他日造詣成就,必然冠冕武林。
寒竹道人一回醒,睜開雙目,又是暴喝一聲,雙手十指如鈎,淩厲無倫地往謝雲嶽兩腎抓去。蓬的一聲巨響過處,寒竹道人只覺兩手如中敗革,十指綿軟之力,突感一股無形潛力向胸前逼來,身形被逼得連連退後十數步,方始拿椿穩住。
青城掌門面色一寒,道:「師弟不得無禮,此位謝施主並非那日闖山之人。」寒竹道人默默無語,但仍然滿臉悻悻不忿之容。
畢曉嵐趨前急問道:「少俠所負麻袋內所裝何物?本來少俠之名,威望武林,必不會平白無故殺害,敝派弟子誤會就在此麻袋身上,因敞山無故失蹤一人,料定其中藏有屍體,益發斷定少俠就是那日擾山之人,假冒謝少峽之名,遂其蜮謀。」
謝雲嶽朗聲一笑道:「袋內就是擾山生事的兇手,此人名喚邢天生,爲黃山始信老人門下。」
千葉道人不由望著畢曉嵐露出愕然之色,畢曉嵐皺眉重重咳之一聲道:「老朽知道了,九年前,始信老人與敝派全門在黃山天都峰絕頂論武,彼此發生衝突,結果鬧得不歡而散,秉性方正的始信老人竟懷恨在心,真是始不及料的。」
謝雲嶽忽然感覺這邢天生不能留下交與青城,否則,爲青城帶來無邊危難,須知武林之內,冤怨相報,無時或已,猶豫了一下,說道:「在下此來用意,就是欲洗刷冤名,現真象大白,誤會冰釋,邢天生由在下離此處置,貴派佯裝未知就是。」
畢曉嵐撫須大笑道:「少俠你把敝派看得太輕了,老朽也不是懦弱怕事的人,無論如何應該把邢天生留下。」謝雲嶽見畢曉嵐如此說話,只好解開麻袋,將邢天生倒出。
只見邢天生仍是昏迷不醒,面色紙白,謝雲嶽迅如電光石火般飛出了兩指,在那天生腎下疾點了兩指,然後一掌劈向脊心。「叭」地一聲大響,邢天生喉中喚了一聲,張嘴吐出一口濃痰,兩目睜齊,張面四顧,只覺自己落在青城手中,不禁面色大變。一聚真力挺身躍起,四肢乍動,即有一種麻痹襲湧全身之感,不由暗自駭然,緩了一口氣,爬了起來。
邢天生至此處境,仍然忘不了蜮謀,目光閃爍了一下,移注在少林掌門法逸上人面上,微笑說道:「請問大師,在下身在何處?」
法逸上人垂肩答道:「青城。」
邢天生故作驚訝道:「在在下不慎爲不仁惡友所算,自分必死,承蒙解救,在下感恩不淺。」
謝雲嶽暗暗冷笑不止,畢曉嵐見多識廣,知這小子尚不知死活,朗笑道:「老朽偶經武侯祠,見尊駕倒在甬道中,故而老朽將尊駕帶回青城施救,尊駕大名可否見告?」
邢天生答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果報不爽,在下如非貴派之事,也不至於被惡友所算,但還爲貴派所救,可見天道有憑,在下邢天生。」
畢曉嵐目露驚詫之色道:「尊駕怎麽說是爲著敝派而起?」
邢天生笑了一笑道:「惡友謝雲嶽自恃武勇絕倫,野心勃勃,一心欲在武林中掀起一片腥風血雨,遂其日後自立門派,君臨武林之念,不久之前獨闖貴山,掌劈五大弟子,並盜去一冊秘笈……」
語猶未了,畢曉嵐露出懷疑不信之色,接道:「謝雲嶽,老朽頗有耳聞,敝派與他並未有冤隙可言,單單挑上敝派做下此事,不知他在心爲何,老朽對此頗爲懷疑?」
邢天生微笑道:「方才在下不是說過,謝雲嶽此舉是遂其野心麽,他最近做下多宗擢發難數的惡行,貴派尚是不幸中大幸者,在下得知此事,苦苦相勸他不要倒行逆施,到得終了還是免不了自食苦果,無奈在下言之諄諄,他不但不聽,遽爾反顔成仇,實施暗算。」
畢曉嵐道:「尊駕可知他在何處做下什麽惡行麽?」
邢大生搔首道:「寧教他不仁,不可我負義,日後終有真象大白時,在下實不願賣友。」
謝雲嶽心中激動異常,只覺此人留在世上,終必貽害蒼生,遂陰沈沈地冷笑道:「好個不要倒行逆施,終食苦果,這無異是你天奪其魄,自食其報。」
邢天生聽得口音甚稔,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心利猛震,別面一顧,只是一個面目森冷的少年,眸中兩道懾人心魄的神光逼著自己,情不自禁沖口問道:「閣下是誰?」謝雲嶽冷笑一聲,擡手抹去人皮面具,露出俊俏如玉,神采迷人的面龐。
衆人眼中一亮,邢天生不禁渾身顫抖,目露悸怒之色,獰笑一聲道:「邢某落在你手,生死由你。」
驀地——數聲清嘯隨風收來,衆人不由一怔,忽見山道下十數條人影疾躍奔來。來勢如風,轉瞬便到近前,謝雲嶽瞧出那是喪門劍客靈飛,丐門三老,乾坤手雷嘯天,矮方朔荊方及八九名不知姓名的武林高手。靈飛一躍至前,見邢天生仍活著,不禁額手稱慶道:「天幸此賊尚未死去,此賊做下數宗惡行,均是冒著少俠之名。現丐門三長老邀清被害的幾位老師來此對證,與少使洗清冤名。」
此時丐門三老等人與青城諸道,少林掌門寒喧一番後,九指神丐蒼璽縱身飛躍至邢天生面前冷笑說道:「始信老人有眼如盲,錯收了你這不肖弟子,你與謝雲嶽有何不共戴天的冤仇,冒名誣陷與他?」
邢天生爲人最是陰險深沈,一見丐門率著幾家事主飛奔而至,就知今日凶多吉少,矢悔方才在謝雲嶽面前自吐實言如今想挽救自己性命,索興來一個矢口否認諉誣謝雲嶽,涼他們不敢在青城取自己的性命,因青城與其師曾有怨隙,不能背上借刀殺人之嫌,當下冷笑道:「欲加人以罪,何患無同,想我邢天生也是名門正派弟子,敢作敢當,何必冒他人之名?哼,謝雲嶽如今料知自己不能見容于武林,爲攀回逆勢起見,不惜施用卑鄙了手段,圖陷在下至死,在下死雖不足惜,只怕哀哀諸公今後恐難以安枕了。」說得悲水鏗鏘,大有慷慨赴義之概。
少林掌門與青城諸道聞得此言,不由相顧愕然,均覺此子果然詭詐極深,來個抵死不承認,永無對辯,莫奈他何。蒼璽聞言呆得一呆,謝雲嶽身形疾閃,立在邢天生身前,沈聲道:「善惡之別,原在一線,謝雲嶽行事素來斬釘截鐵,不畏前後,只要行之所安,便不懼他人蜚言,原來你也是個畏死之輩,擡出名門正派弟子的身份,使在場諸位心有顧忌,不敢向作施出煞手,殊不知我謝雲嶽根本不理會這一套,你承認與否,就看你能不能熬住七日搜陰斷魂手法。」
此言一出,群雄均感心神凜駭,這「七日搜陰斷魄」手法是武林久已失傳的曠古絕學,爲何竟出現在謝雲嶽身上。只見謝雲嶽活聲甫落,運掌如飛,奇奧無比地在邢天生胸腹之間戳了十三指。邢天生聽得謝雲嶽使出這陰毒手法對待自己,不由神色慘變,無奈功力全失,閃避不掉,只感胸腹等處一股奇寒勁力直透而入,全身酸軟乏力頹然倒地。
倏忽之間,邢天生的神色大變,渾身抽蓄,骨骼剝剝作響,口中哀鳴出聲,兩目瞳孔張大,黯淡無神。那哀嗥之聲,宛如羊鳴,隨風傳入衆雄耳中,驚心動魄。法逸上人高宣了一聲佛號,欲待動止,忽然瞥見謝雲嶽目中殺極四溢,知尤法動止,心中暗歎了一聲,隱忍不言。
片刻之後,邢天生忽掩面高叫道:「謝兄……小弟做錯了,量仄負義……實在該死,小弟自知無顔……偷生……就請給我……一個痛……訣吧。」說時,一身肌肉抽縮扭曲,皮綻肉開,迸出一縷縷鮮血,厥狀至慘,不忍卒睹。
謝雲嶽冷笑道:「我這「七日搜陰斷魂」手法易發難收,最多可使你減少些許痛苦,終久難免一死,你要死得痛快容易,只要你當著衆人面前將最近冒我之名所做惡行一一說出。」話落,兩指飛出,在邢天生「精促」穴點了兩下。
邢天生只覺抽筋縮骨痛苦減輕不少,可是體內蟲行蟻走之感反而更甚,猶若千百條毒蛇在周身穴道內飛竄奔行。他這時滿腔毒意早就消失殆盡,唯求早死能解脫痛苦,心知不說出也是不行,逐將所做之事斷續說出。日正當中,邢天生方始說完,謝雲嶽不由氣得俊面泛白,鋼牙咬得格格直響,掌飛出,當胸壓下。只見邢天生口中噴出一股黑血,狂嗥一聲,氣絕死去。
真相大白,謝雲嶽心頭抑鬱,氣憤已然清釋了大半,由於少林掌門與青城掌門等邀群雄去天師洞一敘,無法推辭,只得上山稍坐。途中,矮方朔荊方傍著謝雲嶽悄語道:「賢侄,到得天師洞後,請坐一會,立即告辭趕奔峨嵋而去。」
謝雲嶽不由一怔,驚詫萬分地問道:「這是爲何?」
荊方望了他一眼,露出憫惻之色,太息一聲,正待出口,蒼璽忽然說道:「荊老師,現在說出,不過徒亂人意,還是下山時再商對策吧。」矮方朔荊方眼皮霎了霎,倏然住口。
謝雲嶽見狀,預料足爲了耿玉修之事,金頂上人護犢情深,大興問罪之師,遂淡然一笑。群雄正行之間,忽見少林掌門法逸上人停步轉身望著謝雲嶽道:「老衲險些忘懷了一事,消問少使可是替少林取回「無相金剛掌經」之人麽?」
謝雲嶽微笑道:「些許小事,何值掌門人掛齒。」
法逸上人面現感激之色道:「老納因閉關三年,不問外事,經法異師弟偶對老衲盛讚少俠爲人,老衲習性健忘,方才想起,請恕老衲不敬之罪。」
謝雲嶽道:「掌門人德高望重,在下武林末學,焉敢當此謬贊。」
法逸上人道:「少俠紫芒眉宋,神清氣秀,一生順遂,雖略有顛沛困躓,都能逢凶化吉,不過老衲奉勸少俠少造殺孽,得饒人處且饒人,要知茫茫人海中,無處不是陰譎欺詐,挺而走險之輩,世風所然,只宜凡事作退一步想。」
謝雲嶽恭謹答道:「掌門人教言,在下當長銘於心。」
群雄過得青城僑,由此起均爲登山危坡,雖經整修,但曲折峻滑,群雄縱有絕乘輕功,仍然頗感吃力。青城幽勝天下,衆人只在幽篁冷杉之中穿行,四顧一望奇峰秀雋,排闥擁翠,古柏蒼松,巍立虯柯,空翠宜人。危坡石徑陡仄,前望綠樹陰中,紅牆一角露出,再行一段,琳宮紫府突然現出,青城掌門千葉道人駐立肅客,群雄心知已然到了天師洞。
天師洞爲青城首刹,建于隋初,原名延慶觀,宋曰昭慶觀,遜清一代改稱長道觀,俗稱天師洞,背倚百丈懸崖,前臨萬仞絕壑,黑虎與青龍兩峰夾恃左右,海棠與白雲雙溪分流兩峰之下峽谷,觀前有數百株大柿樹,交枝結葉,翳日參天,景幽險絕。
謝雲嶽對千葉道人讚歎道:「青城幽勝天下,如非親身目睹,不能領略其中妙處,身入此境,令人俗慮盡滌,惜爲貴派重地,若是無主之物,在下願長居斯處,永不涉履凡塵一步。」
千葉道人朗聲大笑道:「終謝少俠之世,少俠當爲青城貴實嘉客,隨意來去,唯恐少使嫌奪。」
謝雲嶽微笑道:「掌門人既然如此見重,在下日後定當經常來往。」
※ ※ ※ ※ ※
謝雲嶽離開青城,卻在青城山半山腰遇到了「一元居士」胡剛、胡若蘭、乾坤手雷嘯天、蒼璽等人,原來他們是聽說謝雲嶽到了青城,所以趕了過來,衆人一起下山。
途中乾坤手雷嘯天道:「三弟,我知道你急需趕往天山,無奈眼前有椿急事須待你親自解決,我雷老二無計可施,現在要問問三弟意欲如何處理?」
謝雲嶽不由一愕,正待向雷嘯天追問,忽然蒼璽沈咳了一聲,眉頭一皺道:「有什麽事待下山後再說吧。」
雷嘯天道:「老三,妙手昆侖齊鴻也來了,因他未出家前與青城結怨,所以並不同行,他在灌縣二王顧中等你。」謝雲嶽只噢了一聲,並未答話,心智卻陷入一片沈思愁緒中,默默無言。
灌縣都江堰爲泯江上流一極宏偉巨大之水利工程,系秦代李冰父子所建,「深淘灘,低作堰」爲其治水之要訣,江水下灌之成都平原,乃川西富庶之區,天府之國,有以致之。都江堰流域兩岸,山明水秀,風景絕佳,堰右萬木參大,其中爲樓臺金碧之李冰父子專祠「二王廟」。
二王廟爲蜀人思念李冰父子之德,建廟奉祀,重簷複宇,勢極壯麗,有書爲記:「六字炳千秋,十四縣民命食天,儘是此公賜予。萬流歸一區,八百里青城沃野,都從太守得來。」
二王廟中,大家此刻已在客堂落坐,只聽雷嘯天滔滔不絕,口若懸河道:「老三,金頂上人逼使江瑤紅、羅湘海、姜宗耀、東方玉琨四人返回峨嵋待罪,老禿驢懷恨你下手絕毒,毀了耿玉修面容,臨行揚言,如你不親至峨嵋謝罪,也親手毀去江瑤紅之容貌,使你心願難償呢?」
謝雲嶽不禁劍眉一挑,星目中射出懾人神光,只見雷嘯天手掌一揮,制止謝雲嶽說話,接著說道:「趙、周、顧、傅四位弟妹因此趕往峨嵋曼因師太處,哀求曼因師太救出紅瑤紅,怎奈曼因師太礙於掌門令出法隨,卻也無計可施。愚兄知你在八月初一前趕抵天山,分身乏術,你想想看,叫愚兄等如何處理。」
謝雲嶽聞言,只覺胸頭激動難平,良久無言,漸漸心氣已定,思索半響才道:「事情既然已成定局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小弟師命難違,無法分身,欲請求荊世伯及齊老師去峨嵋一次,施出空空妙技,將峨嵋掌門信符竊出,使金頂上人暫時無法行使其掌門職權,竊得信物後在此二王廟中相候小弟返轉。」
矮方朔荊方呵呵大笑道:「爲了世侄心願,老朽也不惜在峨嵋搗一次鬼。」
當下計議已定,分道揚鑣而出。
※ ※ ※ ※ ※
北天山,長年積雪,白皚皚地一片,山谷間對面刮起狂風,掀起冰粒雪片,漫天匝地,怒潮飛湧,有如晨霧,分不出哪是天,哪是地。七月末,謝雲嶽獨自趕抵插雲崖下,只見漫天飛雪,無邊無際,寒氣澈骨,凜冽難耐,那狂風在冷谷中揚行,有若千軍萬馬,呼吼厲嘯,使身形推進乏力。
天山絕頂,長年飛雪,寸草不生,鳥獸盡蜇,饒是謝雲嶽一身純陽功力,也難忍受這天寒地凍的氣候,幸虧他到了迪化後,買了一身重裘穿好,只露出眼鼻口等處。他埋首疾行,只聞震耳破空銳嘯,挾著怒潮洶湧的冰粒,撲面如割,雙眼難睜。
插雲崖筆立于仞,高不可仰,冰崖凍壁,危削峻峭,猿猴難攀,錯非謝雲嶽連續使用「七禽」,「梯縱。」「天龍八式」三種舉世無比絕來輕功,亦必無法登越。一登上插雲崖絕頂,只感強風襲體,兒乎穩不住身形,尖嘯急掠撲面而至的雪片冰粒,嗆口難禁。
眼前如同一片霧境,忽見一條白影一晃,耳中但聞得一聲:「是雲兒麽?」
音若蚊蚋,幾不可得聞,謝雲嶽已分辨得那是明亮大師口音,不由喜呼了一聲:「恩師。」
冰雪飛舞中,只覺伸出一雙手掌,捉住自己右腕,身不由主地被一股大力拉得傾向前去。須臾,忽覺眼前風雪突然息止,只覺自己存身在一石室中,溫暖如春。擡眼一瞧,見明亮大師較前略顯蒼老外,而神態仍是那麽肅穆,眼中流露出憐惜之意,不禁跪伏在地,一種無由的感觸泛起,使他熱淚盈眶,哽咽出聲。
明亮大師慈祥無比地扶起謝雲嶽含笑道:「雲兒,你半年來經歷如何?」
謝雲嶽將詳情—一稟明,並將峨嵋之事一併稟出,明亮大師含笑道:「雲兒,恭賀你大仇得報,可慰你雙親在天之靈,峨嵋之事早成定局,不可挽回,爲師也不願深責於你,只望你上體天心,勿造殺孽,免步你父後塵就是。」
謝雲嶽不禁一凜,忙說道:「徒兒遵命。」眼珠向外一望,不見無量上人形影,心中起疑問道:「師叔祖呢?」
明亮大師聞言,面上立時泛出重重優戚,長歎一聲道:「爲師自隨你師叔祖返回插雲崖後,你師叔祖鏡爲師調治半年才得全愈,不過你師叔祖在此半年期中,先天惡質慢慢消泯殆盡,漸悟己非。不久,師叔祖及爲師無意中發現你師祖留下一份手諭,內雲:「老衲無爲上人自稱曾降伏雪山人魔韋巽,費時幾盡三載,才將其囚禁插雲崖後洞地穴中,韋巽功力高不可及,老油曾對韋巽有言,百年內不可妄出地穴,出則必死無疑,須待悟澈佛理之後,期滿百年,方可出穴,但老衲算出今年七月十五日,韋巽必謀蠢動出穴。無量師弟,秉賦深厚,但惡極太重,終老衲有生之年,猶未能動化泯威。老衲一意得保全無量師弟之故,一即令他自悟己非,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再即是暗中使無量師弟制止韋巽出穴之想。禍福無門唯人自召,于致祥和或自重覆滅之極,只在師弟一念。」」
「發現這對手諭時,已是七月十五日明,悉感後洞一陣猛烈撼震,爲師與你師叔祖急奔去,只見後洞地面石塊已被震飛,露出一大缺口。爲師當時就欲下穴制止韋巽,被你師叔祖阻住,道:「無爲師兄早有遺命,還是讓我前去才是。」爲師不能違抗,只得由你師叔祖下穴,三日後洞穴中仍是寂然無聞,爲師擔心你師叔祖安危,飛身下穴,卻見韋巽與你師叔相相對盤膝而坐,虛空對掌,雙方盡展平生真力,一絲不容分神,看來他倆只有落個兩敗俱傷了。」
謝雲嶽聞言驚詫道:「計算起來,現在二人已對掌半月之久了,難道尚未見出勝負麽?師父,你怎未想到助師叔租一臂之力呢?」
明亮大師接著歎息道:「爲師怎未想到,怎奈兩人環身兩丈之外,已凝成一片氣牆,堅通鋼鐵,無從伸手,又恐一經助力,韋巽固然不保,但你師叔祖也不能全命,是以爲師躊躇無計,每日飛身下穴三次,揣測有何化解之法,但每次均是知難而退。」說話時,明亮大師憂慮之容愈見沈重。
謝雲嶽想了一想,道:「可否讓徒兒下得地穴,試試有無良策殲除韋巽。」
明亮大師沈吟一陣,才道:「也好,爲師令你下去,不過慎勿妄自出手,免得誤傷你師叔祖性命。」
謝雲嶽答道:「這個徒兒知道。」
兩人加快步至後洞,只見地面露出一丈許方圓缺口,謝雲嶽立於穴緣,凝目下望,黑呼呼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不禁問道:「師父,由此至穴底究竟有多深?」
明亮大師道:「約莫二十丈,以你的功力,展出「梯雲縱」法尚不難出穴,韋巽本可出穴,但懾于師祖警言,心中不無疑忌,坐失良機,竟被你師叔祖絆住。」說著一牽謝雲嶽手腕,縱身躍下。
但覺兩耳風生,須臾同站地面。謝雲嶽凝目一望,隱隱只見兩幢黑影,宛若泥雕木塑,一動不動相對而坐。虛空生明,漸漸瞧得清晰,韋巽長年幽夢洞穴,毛髮濃覆頭面手腳,宛如人猿,兩眼射出濃綠的懾人寒光,雙掌平胸望前虛按著。
無量上人亦是雙掌前推著,兩眼垂竿,神色肅穆凝重。謝雲嶽伸手略略前推,只覺二種反震之力甚大,趕忙縮手,腦中一霎那間生出千百種念頭,思忖有何化解之法。他感覺平生之中從未有此艱巨之事,既需殲斃韋巽,又要保全無量上人,術無二用,不禁大感爲難了。明亮大師只在一旁凝視著他,看出謝雲嶽夠沈思,也就不去驚動於他。
忽然,謝雲嶽猛地觸動靈機,暗道:「何不施展「菩提貝葉禪功」,無形無相,救人傷敵,只在運功入意念中?」心念既定,連忙盤膝坐下,默念經訣,神化其中,兩掌則緩緩擡起。
明亮大師瞧見謝雲嶽此種舉動,心中大感驚異,但箭在弦上又不得不發,只有靜觀情勢變化。韋巽倏感一陣柔風吹拂全身,心中不由暗暗凜駭,只覺這片柔鳳漸漸逼束全身,愈來愈形沈重,猶若巨潮密湧,重過山岳,氣血亦覺微現翻迸,不禁大駭,移目一瞥,只見一少年向自己虛空推掌。
他大駭之下,心知再不反掌,必將坐而待斃,猛然生出兩敗俱傷毒念,喉間大喝一聲,右掌加增十二成功力。推向無量上人,左掌電飛一旋,徑向謝雲嶽擎去。只見謝雲嶽身軀猛然撼震了幾下,哼了一聲,盤坐之式仍然不動,卻覺全身逼束的重力並未減輕,反而有增未已。
韋巽這一駭當真非同小可,索興撤出右掌,一個變式,雙掌往謝雲嶽推去。謝雲嶽目中突然暴射奇光,身形激射而出,淩空猛力下擎,洞穴中立時生出漩渦巨飆。只聽得一聲大震,韋巽狂喝一聲,身形翻倒,謝雲嶽被震飛墜落。
明亮大師大吃一驚,只見無量上人倚在壁上,閉目運功調息,謝雲嶽仰面躺於地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面色如常,只是一動不動。韋巽掙扎欲起,明亮大師身形一躍,落在韋巽身前,待舉掌下擊。只見韋巽慘笑一聲:「老夫片刻之後即將魂歸地府,大師還要出手麽?」明亮大師尚恐其中有詐,掌勢未撤,兩眼迫視著韋巽。
韋巽又慘笑一聲,道:「無爲老和尚真乃神僧,料定老夫必不耐等候百年之期,他說只要老夫一生出穴妄念,必死無疑,果爲其言所中,老夫死也瞑目。」至此一頓,問道:「你是無爲和尚何人?」
明亮大師答道:「無爲上人乃是家師。」
韋巽又指謝雲嶽道:「他呢?」
明亮大師沈聲道:「老衲之徒。」
韋巽大叫道:「老和尚真乃神人,韋巽當真愚不可及。」
張嘴噴出一股鮮血,頹倒於地,慘笑一聲道:「老和尚曾經說過韋巽將死在他徒孫之手,委實不虛,老夫只道除老和尚之外,宇內均無敵手,誰料……不過令徒亦是無救,差可兩報,老夫亦可瞑目。」說畢,又噴出一口鮮血,頭一歪,氣絕死去,洞穴中頓時揚起陣陣禪唱之聲……
作者:
lping
時間:
2008-10-12 22:28
【第二十八章】 悔悟減前愆十萬功德 諄諄囑咐補修佛家如來 毀容恨難忍護犢情深 不明偏聽痛失掌門至尊
明亮大師目睹韋巽氣絕死去,默誦了一聲佛號,轉面向無量上人及謝雲嶽望去,只見無量上人倚在壁角運功調息,但面色慘白如紙,顯然真元已虧損將竭,就是以靈藥救治,數年之內也難以形動如常,明亮大師目力銳利,醫道通神,一望即知。然而謝雲嶽仍是一般躺在地上,嘴角溢出的鮮血已凝成紫塊,不見絲毫動彈之狀。
明亮大師明知謝雲嶽福澤深厚,不是天折之相,卻聽信韋巽之言說是謝雲嶽亦是無救,心內感傷不已,不禁誦出天龍禪唱之聲,緩步向謝雲嶽走去。師徒之情,親如父子,出自天性,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目中不禁潮濕,淌出兩粒珠淚。
謝雲嶽見明亮大師走來,雙目倏地盼了開來,面上泛出一種極勉強的笑容。明亮大師不禁一怔,因他瞧出謝雲嶽目光中有焦急不寧,似制止自己走前之意,由不得止住腳步,暗自納罕猜忌,口中仍然底誦天龍禪唱。忽然,無量上人吐出微弱聲音道:「明亮,不用念了,老衲罪孽深重,自問不能證果極樂,也用不著超度消除罪孽,只是你那徒兒……唉……」
目光注視在謝雲嶽面上久之,無神的目光中突然閃出一抹驚詫的光芒,問道:「明亮,你瞧出來了麽?你那徒兒面色此刻已轉呈紅潤,分明是在行功療傷,他那內傷無疑地比老衲更爲深巨,但他那來的這般深厚的功力?老衲就不信你能教出比你還高明的徒弟來?」
明亮大師凝目仔細察看,果然如無量上人之言,謝雲嶽面色轉現一絲紅暈,心中不由寬心大放,也不禁爲之疑訝不已。但聽無量大師歎息道:「看來,光大北天山一脈非此子莫屬了,老衲此時才知天命有定,一絲遲逆不得。」
明亮大師聽出無量上人語音愈來愈弱,忙道:「師叔此時不宜多說話,弟子懷中尚有數顆長春丹,趕緊一併服下運功調息,必可轉安。」
無量上人慘白無神的面龐上陡現出苦笑,道:「有道是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老衲知你醫道通神,比之華陀扁鵲也不爲過,但老衲也有自知之明,這才與韋巽對掌之時,真元已虧耗將竭,此刻老衲已將油盡燈枯,縱有九轉仙丹,也挽回不了性命,何必糟塌長春丹則甚?」明亮大師一閃近前,執起無量上人右臂,一搭腕脈不禁皺眉。
驀然,謝雲嶽挺身躍起,面上神光煥發,笑道:「恩師不必爲師叔祖發愁,讓徒兒代勞,或能使師叔祖轉危爲安。」
明亮大師見他無恙自愈,聞言驚喜於色道:「你真能使師叔祖轉危爲安麽?」
謝雲嶽尚未出言,無量上人苦笑一聲說道:「老衲壽逾百齡,孽重難償,偷生人生,又有何味,雲嶽,你不必爲老衲費神,只望你上體天心,多種善果福因,老納冥下也可稍減罪愆。」說著,又微微歎息一聲道:「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傷感嗨歎之情,雖然在是撒手塵寰頃刻之前,唯其是人,泯滅已久的與生具來的善良心性,不管是窮兇惡極,到得終了,也不禁流露出慚悔之念,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謝雲嶽誠敬地說道:「醫乃仁術,弟子總不能見死不救。」
無量上人深受感動,凝注了謝雲嶽一眼,乾瘦無神的臉上現出慈樣的微笑道:「老衲真元已枯,你未必有此能力救我,但老納不能拂你一片好心,不過老納罪孽深重,你須替老衲積修十萬功德,能答允麽?」
謝雲嶽答道:「師叔祖有命,徒孫焉敢有違?」
無量上人道:「十萬功德未滿,切不可出手殺人,增添老衲罪孽,現在你可療治老納吧。」
洞外朔風怒吼,澈骨奇寒,洞內溫暖如春,只見謝雲嶽盤膝坐在無量上人身後,兩掌緊抵無量上人「命門穴」上,施展「菩提貝葉禪功」療傷。明亮大師待立在側,眼中不禁泛出驚喜光芒。
※ ※ ※ ※ ※
三日之後,謝雲嶽步下冰雪吼飛,峻拔穹蒼之插雲崖,向灌縣都江堰二王廟趕去。謝雲嶽心憂峨嵋之事,恨不得一步飛到二王廟中,瞧瞧矮方朔荊方盜得峨嵋掌門信符未曾?空自憂心火焚,日夜兼程,風餐露宿,得進灌縣時,已桂子飄香,中秋佳節。
夕陽殘照,都江堰右巨木參天之中,樓室金碧之二王廟前,矮方朔荊方及巧手昆侖齊鴻兩人負手峙立,若有所待。巧手昆侖齊鴻忽地眼中吐出奇光,道:「荊老師,你瞧橋上走來的是否爲謝少俠?」
矯方朔荊方凝目一望,見一瀟灑身形在安瀾鐵索橋上如飛走來,白眉一掀高聲道:「不是他,還能有誰?」
謝雲嶽身形電疾,片刻就飛奔在二王廟前,一眼瞥見荊方、齊鴻二人,即道:「荊世伯、齊大俠,峨嵋之行怎麽樣了?」
矮方朔荊方眨眨眼微笑道:「賢侄心急無用,有道是急事緩辦,細流緊彙,水到渠成,賢侄風霜勞頓,入內再談吧。」謝雲嶽懷著一腔忐忑心情,走人二王廟內。
落坐已定,齊鴻目睹謝雲嶽手把著茶蠱,目中閃出優鬱之色,一付不安神態,遂笑道:「少俠,齊某與荊大俠幸不辱命,將峨嵋掌門信符偷來,趙、周、顧、傅四位姑娘已經先行離開峨嵋,是怕引起金頂上人疑心信符是四位姑娘竊去,是以待她們離去,再下手盜取。」
說著將一雙袋形革囊交與謝雲嶽,又說道:「內貯峨嵋掌門信符,少俠必須妥存,江羅二位姑娘仍待罪峨嵋,金頂上人定八月十八日舉行執法大典,尚有三日之期,少俠定可趕至,金頂上人迄今爲止似未發覺令符被竊,不過曼因師太已知情,最好少俠……」說著把聲音壓低,細語了一陣,謝雲嶽點頭不止,面色亦漸呈開朗。
矮方朔荊方眯著小眼,等齊鴻說完,倏地張開,撫髯呵呵笑道:「齊老師,依得老朽就讓他愁急半天,何必這快說出,誰叫他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又有晴咧。人家柔情似水,百般溫順,他倒端起架子來,不但心如鐵堅,又來個臨陣脫逃。」
謝雲嶽不禁一臉通紅,尷尬笑道:「世伯斥責小侄乃是正理,何必繞著彎子,世拍可是認爲小侄不堪造就麽?」
荊方大笑道:「就是你現在成爲武林曠世奇才,試想以世伯之尊尚須繞著彎子說話,不敢正面輕掃鋒芒。」
謝雲嶽紅著面囁嚅道:「世伯再說,小侄要汗顔無地了。」
齊鴻立時介面道:「兩位請至內空,齊某備酒與謝少俠接風。」荊方也就此揭過不提,三人進入內室。
※ ※ ※ ※ ※
第二日清晨,謝雲嶽獨自前往峨嵋,與荊方齊鴻作別,衣袂飄飄而去。西蜀六山,以峨嵋爲最,其次爲青城,再爲錦屏、赤甲、白鹽,五爲劍門關,六爲巫山。兩山相對爲峨嵋,以象形得名,博物志以爲牙門山,其脈自岷山綿延而來,突起爲大峨,中峨,小峨三秀峰,三山相連,又名三峨。
大峨山岩洞重復,龕谷幽阻,登山之半須曆八十四盤,山徑如線者六十裏,而後至於峰頂。山中有石龕百十二,大洞十二,小洞二十八,以伏羲、女媧、鬼谷諸洞著稱於世,又有雷洞,時出雲雨,俗以爲雷神所居。峨嵋林木蒼翳,巒壑爭奇,尤以峨嵋十景,臉灸人口,天下之名堪爲不虛。
金頂爲峨嵋絕頂之一,雖較萬佛頂略低數十尺,但時人心目中仍認金頂爲峨嵋之絕頂,終年雪海環繞,高與天齊,蒼狗變幻,魄麗絕倫,尤爲奇觀。八月十八清晨,金頂之上突然鐘聲繚繞響起,穿破雲浪銀堆,山谷鳴應。
峨嵋高下懸殊,氣溫迥異,四季具有,金頂之下,黃葉秋風,瑟瑟飄飛,與青松翠柏相映,秀麗中含有肅殺氣氛。山徑中人影紛紛,飛步趨上金頂接引殿,只在雲海中倏隱倏現。陽光穿破雲層,透隙望上射出一線,接引殿崇簷璃瓦,頓生瑰麗異彩,然而殿中聚集的衆人卻是容顔肅穆,面帶愁容,曼因師太霜鬢黑髮,鳳目之間不時閃出淩芒,面罩寒露,待立一旁的江瑤紅、羅湘梅兩女玉容慘澹,目睫微赤,顯然曾哭泣過。
姜宗耀、東方玉琨兩人屹立另廂殿角,神色之間也顯出極度不寧之色。忽從人群中走出一清臒老僧,走至曼因師太面前,合十微笑說道:「稍時師妹切不可與掌門發生口角,恐益發鬧得不可收拾,愚兄必從容化解就是。」
曼因師太冷笑道:「如有轉圜的餘地,也不至於有今晨之事了,白象師兄不必爲小妹擔心,小妹自有道理,當年恩師嘗謂金頂師兄,如不化泯嫉僻心性,當有自食惡果之日,他倒行逆施,恐怕稍時要無臉見人了。」白象大師微微歎息—聲,不再言語,退在一旁。
這時金頂正殿又響起三響鐘聲,餘音繚繞不絕,衆人聞聲之時,魚貫出得接引殿,向金頂而去。金殿之內端坐一長臉白眉白須老僧,凝重如山,目中射出熠熠的懾人寒芒,身後侍立著耿玉修,清秀的面龐上多出無數瘢痕,垂目於地,心情異常激動。
兩旁分立八個黑衣僧人,手持金棍,低眉垂簾,執法施刑無疑地是落在這八僧手上。峨嵋三代弟子魚貫而入,濟濟一堂,鴉雀無聲,氣氛異常嚴肅,銀針墜地,都會發出嗡然巨響。金頂上人雙目注視了衆人一眼,徐徐出言道:「老衲此次執法,本毋妄毋縱之意,再也意在以儆後來,杜絕輩出不肖,以挽本門頹風。」隨即眼望著曼因師太說道:「曼因師妹,老衲無偏無私,力求公正,在未執法之前,師妹你還有何話說?」
曼因師太默然片刻,才道:「掌門師兄既然見問,小妹不能不說,方才掌門曾言以挽本門頹風,但不知有何頹風可言?」
金頂上人面色一寒道:「耿玉修爲謝雲嶽毀容,謝雲嶽又出言藐視老納,如此無異是本門之敵,江瑤紅、羅湘梅、姜宗耀,東方玉琨四人反與謝雲嶽投契異常,置耿玉修之事不間,對師門不啻存有不敬之意,本門頹風就在這四不肖身上,若不正門規,恐怕群相效尤,師妹可是認爲老衲處置公正麽?」
曼因師太抗聲道:「掌門之尊,或有不當之處,門下焉能議論,耿玉修身受乃自取其辱,倪婉蘭及燕山神尼門下,與謝雲嶽相識有年,互相愛悅,後因小事反目,負氣各不相讓,耿玉修見有機可乘,自作多情,對倪婉蘭糾纏不休,但倪婉蘭從未示他顔色,本可及早抽身,然耿玉修不知進退,仍是追隨不舍,在魯省辛莊時,恰巧遇上謝雲嶽,那時是謝雲嶽與倪婉蘭誤會猶未如釋,耿玉修出言辱駡謝雲展輕薄無恥,衣冠禽獸。謝雲嶽當然不甘示弱,向耿王修出手爲做敵,耿玉修竟然打出一把黑蒺藜,爲謝雲嶽震飛回撲,耿玉修作法自斃,頓被自己發出之暗器擊中面門,請問掌門,這過錯罪在何方?」
金頂上人心中大爲驚愕,面上猶自不動聲色,緩緩道:「師妹爲何知道得這般清楚?前時卻未聽師妹說過?」
曼因師太道:「掌門無須盤問小妹爲何知情,耿玉修人在此,掌門問他當時之事是否如此?」
金頂上人喚道:「玉修,可有其事?」
耿玉修走了前來,面色慘白,他心中內愧慚疚,恨悔莫贖,但此時此地,由不得他能作違心欺騙之語,眼前各人均是他同門長輩,何況他與江瑤紅、羅湘梅、姜宗耀、東方玉琨亦無利害關係,只痛恨謝雲嶽,他深怕事已做錯,更料不到金頂上人乖僻如此,竟問起執法大典,小題大做,招到同門師長極爲不滿。他發現千百道銳利如電的目光,均投射在他的身上,似利刃,似鋼錐,不禁膽寒戰慄,慘白的臉孔上泌出豆大汗珠,垂首不語。
金頂上人目睹耿玉修神色,就知錯在耿玉秋,但深惡曼因師太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此執法大典數責於他,分明是存心奚落他處置不公,有損掌門尊嚴,怒視了曼因師太一眼,冷笑道:「曼因師妹心情,老衲深知,護犢情深人所難免,江瑤紅是你弟子,當然百般辯解以脫其刑責,老納縱或偏聽,曲在玉修,但謝雲嶽爲何不前來對質。」說著,又是一聲冷笑,道:「爲免得曼因師妹心懷忿怨不平,老衲將玉修並付刑責就是。」
忽然,人群中走出白象大師,躬身說道:「啓稟掌門……」
金頂上人白眉上掀,右掌一擺,沈聲道:「老納心意已定,師弟請勿多言。」白象大師轉身走回原處,低聲太息。
曼因師太冷冷說道:「掌門人如此剛愎自用,小妹又何言,本門執法大典已有三十年未舉行了,但記憶如新,掌門人自應肖規曹隨,不得擅意更改法條。」
金頂上人盛怒無比,壓抑嗓音道:「師妹好意提醒老衲以免有所隕越,語重心長,老衲心感不已。」說著繼續揚聲道:「請法典。」右側侍立手執金棍之兩僧人快步走入殿後。
跟著金頂上人又大聲道:「請掌門令符。」左側兩僧如飛赴入。
須臾,請法典之兩僧托著一盤,盤上覆著一幅黃綾,慢步走出,然而請掌門令符之兩僧卻神色惶恐地奔出大殿,躬身稟道:「令符遍覓不見。」這無異是驚天霹靂,金頂上人心中大震,不由愕住,殿內一陣騷動。
金頂上人口中黯淡,冷瞥了曼因師太一眼,見她那一付漠然冷淡、無動於衷的神色,心知自己結怨太甚,稍時恐怕無有轉圜之餘地,不禁愁結於胸,但又想不出掌門令符是何時被竊的?難道是曼因麽?她竟敢觸犯欺師滅祖的大罪麽?爲著相護門下免除刑責不惜出此下策?真要如此,委實令人難以相信。
他徐徐歎息一聲道:「典守者有其責,令符失去,老衲難辭其咎,稍時老衲在歷代祖師靈前引罪領責,不過,令符個會無故被竊……」
忽由衆人口中傳出一宏亮口音道:「據本門法典第五條,掌門信符倘爲該代掌門人不慎遺失,即不得行使掌門職權,由護法四長老代攝,該代掌門人以待罪之身追回遺失令符,不得藉辭推卸及……」
金頂上人歎息一聲道:「苦修師弟不必再說下去,老衲甘領重責,但老衲還有一言未了,信符必是本山弟子所盜,不忿老衲執法,因是不惜出此下策。」這話雖是蘊藏不露,無疑地,他是指明曼因師太,千百道目光不由齊皆投射在曼因師太面上。
只見曼因師太面罩濃霜,冷笑一聲道:「剛愎自用,德量不宏,何堪暨承掌門之位,金頂師兄無須含沙射影,血口噴人,小妹如若作下此不恥之行,立即自刎于金殿之上。」
斬釘截鐵,語語驚人,衆人在聞聽掌門信符失去之際,暗中均有點疑心曼因師太所爲,不然那能這麽巧法,但曼因師太爲人不苟言笑,持重自謹,數十年如一日,衆所夙知,不可能爲這一朝之忿,自墜清譽,是以均默不作聲。但聞得曼因師太之言,不由相互一望,金頂上人面色黯然,但心中怒氣噴湧,不可抑制。
突然,金殿外飛赴而入一灰衣中年僧人,手執禪杖,站在金頂上人面前稟道:「山下有一人自稱謝雲嶽師叔俞雲,求見掌門人,並言他懷中有本門信物交還。」
金頂上人目中神光電射,沈聲道:「俞雲現在何處?」
「在教國寺中待茶。」
語音尚未落,忽由殿外傳來朗朗大笑聲道:「在下俞雲不請自來,望上人勿見責爲幸。」只見一中年文士,意態舒閑,瀟灑漫步走近大庭。
江瑤紅、羅湘梅、姜宗耀、東方玉琨心知是誰,不禁面上浮起一絲會心微笑。金頂上人合掌一揖道:「老納不知俞施主遠來,未曾出迎,請勿見罪。」合掌之間,暗吐真力一送。
俞雲含笑抱掌答道:「不敢,在下欣逢貴派大典,請准在下在旁瞻仰。」
金頂上人只覺所發真力被卸於無形,不覺大駭,聞言面色一紅,道:「大典已過,方才聞聽第三代弟子默悟稟道,稱俞施主有本門信物交還,但不知是何物?」
俞雲故作失望之色長長哦了一聲,道:「如此在下無緣瞻仰了,這信物麽,還是稍時再說,只不知上人緊欲敝師侄謝雲嶽登山謝罪爲了何事?」
金頂上人壓抑已久的一腔怒氣不禁迸發,沈聲道:「令師侄爲何不來,債有主,怨有頭,俞施主此來未免有點登門欺人恃強出頭。」
俞雲哈哈大笑道:「上人望重武林,一派掌門,竟說出如此稚幼之語,在下此來無非是爲了息事寧人,登門引咎,幸虧在下略其涵養,若系師侄到來,上人豈不要自取其辱。」
金頂上人不禁滿面通紅,鬚眉激動,沈聲道:「聞施主所言,令侄武功足以傲視天下武林,視敝派不堪一擊,那麽令師侄爲何不來?老納雖年逾八旬,見識不廣,猶若坐井觀天……」
俞雲雙眉一皺,微笑道:「上人無庸激怒在下,在下此來辦非侮蔑貴派,不過敞師侄天賦奇佳,造就與在下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言,他年少氣盛,恐怕一時激動,造成血腥浩劫,是以在下斗膽代爲前來拜山,再也是說明理屈實在令高足耿玉修,請上人不要以細故輕動無名。」
金頂上人眼中怒火進湧,冷笑一聲,方待啓口時,曼因師太已自啓口道:「俞施主請稍待。」說著轉向金頂上人道:「小妹不欲卷身於此是非之中,容退出全殿;諸位同門有與小妹同感者亦置行事外,掌門一職請交苦修白象紫竹湛如四位師兄代攝。」
金頂上人歎息道:「老衲何忍因一己之忿,動搖本派根本,萬事自有老衲擔當,謹如師妹所言。」說著高聲道:「掌門一職請由四位師第代攝,老衲待罪之身誓將信符取回。」
人叢中立時走出四個銀須飄飄,神態莊肅的老僧,向金頂上人一同稽首道:「恕小弟有僭了。」
金頂上上立對退在一側,四老一併而立,左側第二人合十說道:「老納紫竹有一事須問俞施主?」
俞雲微笑道:「大師有話只管說出,在下無不據實相告。」
紫竹大師道:「施主前言有本門信物交回金頂師兄,不知是否本派掌門信符?」
俞雲微笑說道:「不敢,正是貴派掌門信符,前日晚間金頂上人禮佛誦經之時,在下就在他身後取去。」
四長老與金頂上人不禁臉色微變,尤其是金頂上人比殺了他還要難過。以他掌門之尊,來人潛入室中均不曾察覺,可見來人功力之高,心神小由猛震不已。紫竹大師又道:「施主竊取信符是否含有用意?」
俞雲道:「大師明知,何必多問?」
紫竹大師念了一聲佛號說道:「恕老僧饒舌,如信符交回金頂師兄,則金頂師兄立即重回掌門之位,自無庸老僧四人代攝。」
俞雲略略一沈吟,道:「那要瞧金頂上人武功如何,能否從在下手中奪回?」
「阿彌陀佛。」紫竹上人歎息一聲道:「如若金頂師兄不勝,本門估符豈不歸還無期了。」
俞雲微笑道:「大師放心,在下離山之時,當交四位大師手上。」
紫竹大師道:「施主信人,但願口能應心。」說罷合十一揮,大油一拂,四位老憎聯袂出金殿而去,峨嵋群雄相率魚貫出殿。
在俞雲現身金殿後,江瑤紅、羅湘梅均瞧破就是謝雲嶽化身,不禁憂喜交集,憔悴玉容上現出關注之色。東方玉琨與姜宗耀也瞧料到了七分,與二女走出金殿時,相互示了一眼色。轉眼間,金殿之內走空了一大半,僅留下十數人,靜靜注視在俞雲身上。
驀地,俞雲一聲長笑,戟指在耿玉修臉上,沈聲道:「今日之事,罪魁惡首就是你,那日謝雲嶽留下你性命之故,就是念在你不是妖邪宵小,情有可恕,不料你不但不知悔悟,反敢鼓動如簧之舌,挑起是非,你有何顔面尚留在這金殿之中?」
耿玉修方冷笑一聲,金頂上人已自揮手制止,說道:「玉修,不必多言,俞施主,咎在老納不明偏聽,然施主與令師侄也是太以盛氣淩人,老納決以本身功力與施主印證,奪回信符,不過請施上寬限在今晚,且容老納交待一些鎖事,不知能否應允。」俞雲微微一笑,飄然出殿而去。
八月秋風,峨嵋絕頂已寒透沒骨,山中千重楓葉,朱紅綴錦,與傲雪勁霜嶺青喬木,疊翠濃綠,相映成趣。俞雲衣袂飄飛,步履從容,隨意溜覺山中景色,行至在一段峻陡石道上時,忽覺風力破空之聲,正詫異之際,猛感頭頂勁風壓體,不禁暗哼了一身,身形疾晃,電飛得十數丈左右。
只聽得身後掌風撞至山石轟然大震之音,跟著又是一聲輕噫。俞雲頭也不回,仍是步履從容向前走去,身後隱隱聞得破空之聲,心知這人窮追不捨,暗中冷笑,故意把腳步放緩了下來。只聽身後急風颯然中傳來冷笑道:「俞雲你與我站住。」
俞雲轉面一望,只見是一俗家打扮中年人,濃眉大眼,頷下一部密麻虯須,眼中滿含怒色,遂冷冷說道:「你也是峨嵋門下麽?今天僅我俞某與金頂上人兩人之事,你用不著借事起釁。」
那人哈哈狂笑道:「俞雲,你狠狂無用,今晚你還能活著離開峨嵋麽?」
俞雲劍眉一剔,冷笑道:「那倒未必,你此來是否出自金頂上人授意?」言猶未了,那人突然欺身而進,右手迅疾淩厲地向俞雲「肩井」穴上斜劈而去,左手五指電光石火般望俞雲右肋飛攫。不言而知,那人是意在俞雲懷中信符,他所以出此者,是不忍見金頂上人身敗名辱。
俞雲那有不明白之理,將身一側,讓開這人右掌雄厚掌力,右手兩指如剪,一式「玄鳥劃沙」劃向這手攫來左手腕脈,帶起銳嘯風聲,口中笑道:「尊駕何必出此下策,俞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尊駕還是請回吧。」
那人只覺俞雲「玄鳥劃沙」手法竟然詭奇無比,而且內力驚人,指未到,指勁已自侵膚如割,趕緊飛撤右手。俞雲猛一翻腕,改指爲掌,迅疾無倫地向前一送,展出「彌勒神功」推字訣。那人只覺胸前一震,身不由己地一個倒翻輕似落葉般飄飄出去,落地後突然無恙,轉臉望去,俞雲已然走出十數丈外,不禁怔住,搖了搖頭,向一側林中隱去。
俞雲地形不熟,隨徑而行,向山下走去,不時遇上峨嵋門下,但他們神態肅穆,面色冷淡,視俞雲於無睹。他不禁有感於胸,知此舉有辱峨嵋過甚,難怪他們,但一想起金頂上人與當年圍毆其父謝文之人同謀,今日之辱理所當然。
此時,他心中猛然生出一個念頭,忽見一少年僧人迎面走來,身形一閃,阻住去路,微笑道:「請問曼因師太清修之之處在什麽地方?」
少年僧人面現爲難之色,躊躇須臾朗聲道:「正南奔去大峨寺側,神水閣就是。」說完一鶴沖天而起,掠過俞雲頭頂,落下如飛奔去。
俞雲折向正南。穿林拂葉,飛雲縱電般奔行,片時,已至大峨寺前。只見寺前一株高可參天,傘蓋密翳的大楠樹下,倚立著明眸皓齒的江瑤紅,臻首翹望雲天,若有所思。她似爲俞雲腳步聲驚動,低音瞥見俞雲走來,不禁一怔,目中頓時湧出幽怨之色,眼前一酸,淚水盈睫。
俞雲心知她已察覺自己是誰,電射落在江瑤紅身前,悄聲說:「紅妹,不可如比,免引起你師長同門疑心,令師呢,煩引我求見。」
江瑤紅悽楚一笑,道:「家師自金頂回庵後,即在禪堂早課,現尚未課畢,待小妹試入稟明,請在閣外等候,慎勿遠離。」說完轉身往神水閣內走去。
俞雲眼送著江瑤紅婀娜身影消失後,不禁暗中歎了一口氣,一年餘江湖奔波,恩怨愛恨,心神似乎交瘁疲累,喃喃自語道:「絕意江湖,談何容易,仇如山積,恨似海深,均是人爲而起,貪嗔愛恨,俯拾皆是,茫茫人世,那有清淨寸土?」耳中隱隱間聽得青磐木魚,梵唄禪唱由大峨寺中飄來,頓時生離塵逸世之念,極目四外,只見秀巒攬奇,雲山飄渺間,口中長吟道:「有幸伴得名山遊,長眠若壑人不知……」
峨嵋勝景,舉世無雙,號稱靈虛洞天,普賢菩薩道場,爲我國佛教王大勝地之一,名勝古迹,指不勝屈,珍禽異獸,奇木名花,難於枚舉。他駐立于神水閣前,凝目神注於閣前的巨石,一爲呂純陽畫「大峨石」,另石有陳搏書「福壽」蘇東坡書「雲水流春」,均翥龍舞鳳,大氣磅礴。
正沈溺其中時,忽覺身後起了一種極輕微的腳步聲,跟著起了清朗語聲:「雲兄,別來無恙?」他緩緩別過而去,只見東方玉琨白衫飄飄立在六七丈開外,面帶微笑,眼神中卻似蘊含著隱憂。
俞雲淡淡一笑,道:「東方少俠,你不避嫌疑麽?」
東方玉琨大步走來,與俞雲並肩而立,悄聲道:「雲兄此舉煞費苦心,實逼不得已,本派師長大多均所深知,如非爲此,金頂大師伯定然一意孤行,必造成敝派分裂,但雲兄亦成爲衆矢之的,因此舉有損本派聲譽,顔面攸關,雲兄離山時,難免遭受截擊,望雲兄稍有仁厚,點到爲止。」
俞雲頷首道:「這個自然。」
東方玉琨又道:「不過,雲兄知道金頂太師伯爲何將印證之期,改在今晚麽?」
俞雲不禁一愕,轉首道:「這倒不知情?」
東方玉琨微微歎息一聲道:「敝派有一長輩隱居在千佛頂,武學造詣精博絕倫,爲峨嵋近三百年來唯一奇才,只因性情暴戾怪僻,樹敵太多,峨嵋從此多事,是以由本派上兩代掌門人將其禁足於峨嵋,辟千佛頂萬壽寺爲其潛修之所,這位老人家從此長棲萬壽寺,不但小弟無緣晉謁,就是師長輩亦未曾見過,僅有金頂大師伯以掌門之尊,每月朔望去千佛頂瞻拜兩次,只怕金頂大師伯聳慰他老人家與雲兄爲敵。」
俞雲淡然一笑道:「關注之情,俞某心感。」
東方玉琨正色說道:「雲兄當代高手,武功卓絕,但須防暗算,今日已成敵我之勢,這四外就有不少眼目注視雲兄,恕小弟無能相助,暫且告退。」略一拱手,回身一躍,疾馳而上。
忽然神水閣一條白色身形疾射而出,江瑤紅已翻然落在俞雲身前,盈盈含笑道:「家師有請,小妹帶路,雲哥,你可隨著來吧。」
兩人進入神水閣不久,離神水閣百餘尺之大峨寺的松林中急閃出四條人影,身顯處,只見是一僧一俗。三增均是五十開外,身高魁梧,各手持一柄黑甸甸的禪杖,俗穿打扮亦爲五旬上下老者,肩插一雙佛手拐,兩眼有神,凜凜生威。
俗裝老者望了神水閣一眼,冷笑道:「無論如何,俞雲此舉有辱本門太甚,藐蔑峨嵋太無人了,哼哼,俞雲縱有三頭六臂,也難擋我們四人之力,再加上三頭獒猩,獒猩力大無比,不難生擒。」
一增說道:「此處不是動手的好所在,萬一曼因師大現身相阻,我等則進退維谷了,俞雲既敢獨自前來,武功必不同尋常,平師弟,你不可過於大意。」
俗裝老者稍一沈吟,點點頭道:「松林外是必經之地,我等且去守候。」
三僧一俗轉身走去,松針密翳枝梢忽生刷拉聲響,彈丸疾瀉般落下三雙身高丈餘獒猩,黃毛披體,赤睛獠牙,人立而行,巨靈一般,神態獰惡已極。三隻獒猩奔行若電,向三僧一俗身後趕去,眨眼無迹。
※ ※ ※ ※ ※
麗日中天,松韻嘯林。神水閣中掠出三條人影,一對嬌小身形向山下閃去,另外一人正是俞雲,漫步從容走入大峨寺前一片松林中。俞雲一步走出林外,忽然面色一怔,只見林外立著三僧二俗,似沖著自己而來。那俗裝老者忽然跨出兩步,道:「來人可是俞大俠麽?在下平劍豪有緣瞻仰豐采,快何如之。」
俞雲微微一笑道:「平老師,明人不做暗事,閣下想必在林外守候俞某甚久,請爽快說出。」
平劍豪大笑道:「究竟是俞大俠快人快語,在下有個不請之求,望將掌門信符賜還,使本門聲譽保全,在下當永銘大德。」
俞雲不禁怔得一怔,不料平劍豪會以此相求,心中大感爲難,如今勢成騎虎,知道這一交還,金頂上人立時就複登掌門之位,自己無妨,江瑤紅等人必成峨嵋叛徒,遂搖首笑道:「俞雲於晨間面允紫竹大師當交回四長老之長,故礙難從命,平老師尚請見諒。」
平劍豪面色突變得異常陰森,沈聲說道:「俞大俠你就自信能勝得了掌門人麽?」
俞雲傲然答道:「勝負難料,俞某如若不勝,令符立回金頂上人手中,否則,金頂上人不幸落敗,平老師,你自問功力能高過金頂上人麽?」
平劍豪冷笑一聲,兩手交叉向上一挽,一對佛手拐已持在手中,厲喝道:「多言既然無用,在下願以手中一對佛手拐,領教俞大俠卓絕武功。」
佛手拐微微晃動,已撒出千重拐影,霍地推出,挾著勁風如山撲襲來。平劍豪姜辣老練,一出豐就奇詭不凡了,招到半途,突然改式「指天劃地」,雙拐分襲俞雲上下兩盤。俞雲不願多事結怨,拐風潛力堪堪逼近,腳尖一動,借著逼來風力往斜裏閃開。他身形尚未落地,猛覺一片急風,沈重若山的往肩頭壓下,耳聞一聲大喝道:「俞施主,貧僧得罪了。」
俞雲一身武功,無一不是精奧難測、震古爍今之奇學,用來對付三增一俗、取勝制命易於反掌,但一來不願結怨太深,再則謹守無量上人之誡,在未積滿十萬功德之前,不得妄添殺孽,他知肩頭襲來勁風是禪杖帶起的,聽風辨位,身軀淩空一斜,五指反攫而出,正攫在杖端,借勢飄起二丈高下下,身法之美,罕世無匹。
其餘兩僧此刻亦已配合攻勢,風捲殘雲般劈到,但恰好俞雲在杖勢未到之時,已然疾飄而起。三僧一俗目睹俞雲絕倫上乘淩虛身法,不禁大駭,平劍豪待俞雲身形下墜的一霎那間,突然電射暴起,兩柄佛手拐夾著勁風狂飆劈去,威猛已極。俞雲出道以來,到此刻才展出了崇高造詣的七禽身法,似巨鷹一般兩臂一抖,突又上升五尺,避過了平劍豪勁急威猛的拐勢。
忽聽得大喝響自頭頂:「俞施主,還不束手就擒?」
俞雲冷笑說道:「未必見得。」全身急沈落地,斜身一掠,如電閃出三丈左右,三僧一俗跟蹤而到,分立四方,凝神注視俞雲舉動,心內暗暗欽佩俞雲一身精奇武功。
俞雲垂手安祥而立,面帶微笑,陽光輕灑,映在他臉上,神態奕奕。平劍豪道:「俞大俠,趁著在下等未施出煞手以前,最好將本門信符賜還,免傷和氣。」
俞雲淡淡一笑道:「平老師徒費唇舌則甚?俞某如非立下誓言,決不出於傷人,這時平老師豈能安然無恙在此口出狂言?」
平劍豪老臉不禁一紅,厲聲道:「俞大俠既是愚昧屈傲如此,恕在下要開罪了。」嘬口發出一聲刺耳的哨聲,回空遠曳,林谷回應。
突然在林中奔出體覆黃毛,宛如巨靈的三隻獒猩,作品字形圍住俞雲,蹲腰張口狺狺而鳴。俞雲目睹這三隻巨猛的獒猩,心中暗驚,忖道:「這種怪獸,不但未曾目睹,而且一無耳聞,必是雜配而生,由人豢養,顯然刀劍不入,力如金剛,哼,用來對付我真是夢想。」他面上絲毫不變,漠然望了二隻獒猩一眼,冷冷一笑說道:「這就是平老師所謂的煞手麽?」
平劍豪冷笑一聲,未及開口,東首站立僧人已自喧了一聲佛號,說道:「俞施主,這三隻獒猩乃天生奇曾,力大無窮,能爪裂獅象,施中雖然武功奇佳,但血肉之軀,未必能當三猩之力,望施了慎勿恃勇,三思而行。」
俞雲微笑道:「大師既慈悲爲懷,就不說截伏在下,可見大師尚未能明心見佛,嗔念長存。」那僧微微太息一聲,不再出言。
平劍豪驀地吐出一聲暴聲大喝,只見三隻獒猩怪鳴一聲,如風撲向俞雲。俞雲倏地雙掌推出,施彌勒禪功的「震」、「彈」兩訣,勁風密湧中只見兩隻獒猩震飛而出,身形轉翻,墜向十數丈外林中。兩隻獒猩震出之時,另只獒猩已撲向身前,俞雲飛快地望左一讓,右手詭妙一抄,已扣住了獒猩右臂,五指一緊,一拉一甩,頓時將之甩向半空。奇怪三隻獒狸半絲嚎聲都未叫出,先後叭地墜地,一動不動,宛然已死。
三僧一俗頓時面色大變,平劍豪嘿嘿兩聲乾笑,吼道:「今日不是你,就是我。」兩隻佛手拐隨身湧出,狂風驟雨地攻出。
平劍豪突覺面前人影一花,對方已失去身影,兩手腕脈一緊,一雙佛手拐頓時脫手飛出手外,猛感臂股胯骨如中利刃,痛澈心脾,不住哼了一聲,全身被一股強勁推出,如同急弩離弦般,栽在六七丈外草地上,與三隻獒猩般一動不動。
三僧睹狀,神色大變,相互望了一眼,同時跨出兩步,一僧高聲道:「施主神勇蓋世,武功卓絕,且接接貧僧三人合掌之力。」六掌同擡,緩緩推出,只見氣勁波動,草木向外偃臥。
俞雲微微一笑,雙掌朝推來勁風迎去。合掌之力,實可推山移鼎,誰知竟是泥牛入海,盡被卸去,三僧頓感一片清涼輕風環身襲來,心生凜駭之際,忽覺那片清涼輕風變成一片無形暗柔潛力,愈來愈強。三僧情知不妙,六隻手臂宛若凍住,回撤乏力,陡感那片潛勁驟然一變,重通山岳,壓擠周身,軀體漸成麻木不靈。
一種死亡的恐懼襲布三僧腦中,禪門弟子認死亡雖是種莫大的解脫,但面臨這永離塵世之前也由不得泛出莫名的感傷及悲哀。俞雲施展出奪天地造化絕學彌勒神功「化」宇決,將三僧推來掌力化溶於自己神功中,合而爲一,緩緩逼送出去,凝聚成無窮威力,試想三僧怎能受得住?
當下,俞雲眼中閃出憐憫光輝,朗聲說道:「三位大師如再率性昧理,且請回寺,俞某縱有不當之處,何不等過了今晚再說?」神功立時一撤,行雲流水般步上山徑登道而去。
三僧陡感周身壓力一鬆,但卻如大病初愈一般,渾身軟綿乏力,相互苦笑一聲,步履蹣跚消失於樹蓊翠翳。俞雲翩然離去後,隨處漫遊,只未踏入寺院半步,深恐峨嵋弟子一見他,即心懷不忿,行動出手,帶來無邊困擾。
山中寺院繁多,他只好望洋興歎,可望而不可即,心中難免生出無可奈何之感。他佇足於中峰寺巍峨壯嚴鳴林之前躑躅久之,才向清音閣走去。清音閣前兩水環抱,彌碧清澈,遊魚可數,溪中有牛心石,神態逼似,赭紅潤潔,左右兩橋如虹,名雙飛橋,書贊:「雙橋兩虹影,萬古一牛心。」
此處即爲「雙橋輕音」峨嵋十景之一,閣形古雅,虹橋臥漾,清音水淙,萬樹凝煙滴翠,詩情話意均蘊含其中,俞雲不禁神往。俞雲衣袂飄飛立於溪畔,月光流動忽見一黃衣老僧由清音閣中走出,緩緩向橋上先來。只見黃衣老僧手撫銀須笑道:「俞施主形單影只,必感孤寂,可容貧僧相伴一敘否?」
俞雲微笑說道:「在下遠來貴山作客,唯恐親近不得,只要大師不嫌煩贅,視如仇仇,那有不願之理?」
黃衣老僧神色肅穆,目注俞雲一眼,微微歎息一聲,繼又莞爾笑道:「貧憎果因,不欲爲今晨不歡之事情掃興,願與施主盡半日賓主之歡,撇開今日之事不談如何?」
俞雲道:「謹尊大師所命。」果因大師用手一讓,兩人步入清音閣而去。
夜色四合,岫雲煙籠。俞雲離開清音閣後,疾如電閃星飄向金頂馳去,一落在金殿之前,即見一僧從殿內閃出,高聲道:「俞施主麽?敝掌們因金頂爲峨嵋重地,爲恐損毀,改在千佛頂與能主印證。」
俞雲心知東方玉琨所言不虛,逐冷笑道:「金頂上人呢?」
那僧人恭身答道:「現在千佛頂上恭候施主駕臨,命小僧領路。」
俞雲道:「好啊,這老和尚到了這般田地,還擺什麽掌門架子。」
那僧人怒道:「請施主小心出言,莫討無趣。」
俞雲劍眉一挑,冷冷說道:「你倒好大的口氣,金頂這老和尚還是膺掌峨嵋掌門麽?」那僧人不禁楞往,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這金頂上人失去令符,已失去了掌門之位,是與否卻有大不敬不罪。
俞雲見這僧面色變得難堪之極,故作不知地追問道:「你這是怎麽啦?什麽人使你噤若寒蟬?」
僧人大怒暴喝道:「施主無端嘮叨,小僧拼受重責就此告退,請施土自去千佛頂便了。」
俞雲哈哈大笑道:「你道俞雲非面見金頂賊禿拼個你死我活不可麽?」說完,轉身就待走去。
那僧人不禁大急,忙在:「俞施主恕小僧鹵莽無禮,小僧來頭引路了。」急掠越在俞雲頭裏,快步如飛行去,不時回首觀望。
俞雲笑了笑,隨著而去,翻過了兩座峰脊,到達一座絕頂之上,只見那僧人佇立停身,他回頭望瞭望,不禁詫異道:「這裏就是千佛頂麽?」
那僧人用手一指對峰,道:「那面才是。」
俞雲循指望去,只見相距甘餘丈外有座高插雲霄的陡峰,星月映照下,只因樹木蓊翳,仍然黑壓壓的一片。自己立足之絕頂,腳下削壁千丈,危壑塹淵,非但無路可藉以前往千佛頂,而且飛鳥難越,遂冷笑道:「你爲什麽不走?」
僧人答道:「千佛頂例爲禁地,小僧不敢妄登。」
「那麽如何走法?」
「俞施主功力超絕,豈不見這絕頂有兩條鐵索直到對嶺嶺腰?」
俞雲不禁一愕,窮極視力望去,果見兩條細如兒臂的鐵索延伸對面峰腰,一上一下,可攀手踏行,然大風勁疾,搖擺不定,暗道:「這內中必有詭謀。」緩緩轉面向那僧人望去。僧人一與俞雲冷電寒芒相觸,由不得泛出一股寒意,心神爲之一顫。
只見俞雲冷冷說道:「除了這兩條鐵索外,就另無別條路徑可資登上千佛頂麽?」
那僧人答道:「另有上得千佛頂陡坡,不過百年來相例爲禁,妄登者死,本門弟子能由此條索道登上千佛頂者,除了掌門人外,不得一見,並非本門無人,只緣恐誤犯禁例,是以群相戒足。」
俞雲輕笑道:「這樣說來,想必你身蘊武功不錯,煩請引引路,俞某保證你安然無恙下得幹佛頂。」
那僧人聞言,不禁臉色大變,眼中頓露出恐懼之色,惺栗栗答道:「小僧微末武技,何能攀越鐵索飛渡,俞施主取笑了。」
俞雲冷等一聲,手出如風,疾點向僧人「氣海」穴,僧人哼了一聲,當即暈死倒地不起。天風洶湧,萬樹生嘯,宛如怒潮澎湃,呼吼震耳,那兩條鐵索急劇飄蕩,來回上下波動不已。俞雲打量了這鐵索兩眼,暗暗忖道:「這必是金頂賊禿安排的詭計,自己一攀至途中,兩端暗中伏著的能手將索砍斷,將自己粉身碎骨,葬送於萬丈絕壑之中,這賊禿子主意太以惡毒,幸虧自己識破詭計,把此僧點倒,斷除一端後患,但另端呢?」
不禁躊躇無計,大感爲難之極,猛一轉念道:「似此首鼠兩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兩者之距,不過二三十丈,以自己「淩空虛渡」,「天龍八式」精奇無比,不難飛渡。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趁著他們未來及將鐵劈斷鐵索時,已躍登彼岸,豈奈我何?」
忖念之際,目光落向絕壑之下,雖在夜晚,但有濛濛蟾輝之下,仍隱約可辨,只見下臨無地,谷風急勁,不禁目駭神搖。他微生氣餒,舉棋不定,半響忖道:「其實由別途登上千佛頂還不是一樣,但又何必讓金頂賊禿小覰於我?」不由激發萬丈雄心,暗中默計自己飛渡對岸步驟。
心計一定,突然一式「潛龍升天」斜飛而起,穿空激射。閃電之間,已躍離絕頂七八丈外。只見他身形一平鐵索,雙足交互踏,「雲龍翻身」,全身一個急劇滾轉,又自穿出三四丈遠,驀地身形一弓,頭下足上,雙臂伸出,欲待沈落鐵索時,忽聞大風飄來一陣語聲傳入耳中:「好玄妙的天龍身法。」
他不禁大駭,眼角瞥見所離絕頂之上,突然躍起了一條黑影,帶起一道光華奪目的青芒,向鐵索劈去。跟著,另端又是一道豔豔光華升起,這正是千鈞一髮,生死決於俄傾之間。好個俞雲,臨危不亂,在兩道劍芒剛劈未劈之際,右手五指已把及鐵索,借力一彈,疾射而出,兩條鐵索頓向茫茫無底深淵中飛落。
俞雲射出之勢,疾如奔電,向千佛頂峰腰一塊突出巨石撲去,他身離這塊大石兩三丈高下時,眼前三道劍芒飛卷,寒氣森森,破空輕嘯。此刻,俞雲已置身危境,顧不得不能喪生之誡,雙掌急揮而出,淩空罩下。三聲淒厲慘嗥頓時騰起,劍光一斂,只見三條身形翻出石外,望絕壑之下落去。
俞雲已飄身落在大石上,想起方才驚險情景,不禁冷汗涔涔。心驚方定,仰面深深打量一眼,只見斜斜峭壁之上滿山藤蘿小樹,除由此攀登外,別無他迹可循,不由暗歎道:「金頂賊禿端的惡毒陰險,欲制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地,攀上未必平安無事,由此距千佛頂上至少百丈高下,這比方才淩空飛越更爲艱險。」
苦苦思索,欲忖出安然登上千佛頂之策,忽然靈機一動,心說:「方才被自己震飛的三人,他們一定有秘徑出入,萬一猝襲自己不成,也可安然而退。」他心中想著,銳利的目光四處搜索,藉著明澈的蟾輝在突出大石方圓十丈之內細心尋視,一絲可疑的痕迹都不放鬆。
一盞熱茶時分光景後,突然發現石旁二縷山藤附葉有數處磨脫痕迹,顯然是執手著力所致,可是兩莖山藤垂向石下,不禁起疑,心說:「難道這石下另有秘詳麽?」
這一起疑,手如電光石火般向山藤抓去,手攫緊後躍身一蕩,目光飛落在石下。他目光銳利,已瞥清石下有一許方圓的洞穴,趁著回蕩之勢,疾如鷹隼般飄射入洞,頓時眼前漆黑一片。俞雲小心翼翼躡步入洞,只覺愈進入愈是逼仄,陰氣森森,洞徑曲折,地勢似緩緩升高,無疑地是通往千佛頂,他進入百餘丈後,忽聽得兩人對話之聲,趕緊停步,貼在洞壁上凝神靜聽。
只聽得有人說道:「他們三人還未見回轉,只怕俞雲是不會取道鐵索了,千佛頂另有蹬道直路,俞雲又不是不知,如何輕身犯險,我等在此似乎有點守株待兔。」
另一人沈聲道:「蹬道例爲禁地,妄登者格殺勿論,百年來無人敢犯禁,俞雲怎敢妄登?」
一聲陰峭的笑聲由先前說話之人喉中揚出,繼道:「這禁例能使俞雲畏懼卻步麽?俞雲功力卓絕,既敢孤身前來峨嵋潛入金頂偷取了掌門令符,似此股大無畏的精神,千佛頂縱然是龍潭虎穴,就是你我,也要去上一趟,不過,只是金頂掌門人揣摸熟透我們武林中人寧折毋彎的習仕,俞雲自恃武功,心高氣狂,明知鐵索攀渡有險,他亦要試一爲之。」
俞雲聞言不禁心中一寒,忖道:「自己也犯了武林人心高氣狂通病而不自覺,以後行事尚須三思而行,君子安身立命之道,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瞻前顧後,戰戰兢兢,猶恐有所隕越,恩師在插雲崖嘗謂自己「年少氣盛,躁切激動」八字當真一點不錯。」
這時,另一人冷笑道:「照你所說,俞雲一定是由鐵索而來麽,此刻俞雲只怕已是粉身碎骨在萬丈絕壑之下了。」
「這也難料,他們三人武功雖屬時下一流頂尖高手,機智絕倫,說不定尚在守候俞雲到來,否則俞雲必是事先識破詭計不來了,唉,金頂掌門人心情之難過不言而知,棲雲師祖又不允相助,他不禁情急挺面走險,如若此計不成,俞雲一登上千佛頂,棲雲師祖必以俞雲犯禁出手,他老人家是本門兩百年來傑出人才,俞雲武功而高,也不是他老人家對手。」
俞雲心中暗驚道:「果然不出東方玉琨所料,這時金頂賊禿必已避匿秘處,鏽自己干犯禁例,我何不制住這兩人,問出金頂賊禿現在何處?自去找他好了,免得橫生枝節。」他察出兩人存身位置不過相距十丈左右,身形一動,向前掠去。
洞中本靜若上水,他掠去之勢迅疾異常,氣流頓生波動,微風颯然逼起。那兩人立時察覺,低喝道:「什麽人,是……」言猶未了,俞雲已欺至兩人身前,雙手十指疾如閃電飛掣搭攫兩人肩頭。
這「雙龍噴水」本是前古絕學軒轅十八解中制龍手法一記絕招,那兩人怎能讓得開來?立被擺個正著,哼得一哼,筋軟骨酥頹倒在洞壁上,各自瞪著兩眼望著俞雲。須臾,一人啞著嗓子道:「來人可是俞雲麽?暗算猝襲,我等有點不心服,請放開穴道,一對一拼個高下,死而無怨。」
俞雲倏地回撤兩臂,笑道:「不錯,來者就是俞某,俞某就是不想妄生殺孽,所以才趁隙制住了兩位,無論如何俞某不會被激,兩位還是委屈須臾吧。」那人黯然無語,他只覺身上酸軟感覺逐漸加重,不由暗試行運氣功解穴,那知不如此還好,這一運氣頓感逆血飛竄,嚇得趕緊停住,喘息不止。
另一人亦啞著嗓子問道:「我等還有三人守在洞口,怎麽未見返轉,想必亦遭閣下制住穴道了?」
俞雲點點頭:「他們三位麽?掄劍突襲俞某,被俞某讓了開去,只緣他們攻勢奇猛,一個收勢不住便葬身於萬丈深淵了。」兩人吃驚地互望了一眼,默不作聲。
俞雲又道:「俞某有一事相求,金頂上人現下藏匿於千佛頂何處?煩請見告。」語意雖委婉,但聽入耳中只覺森厲逼人。
兩人擡目望去,只見俞雲目中神光,有如冷電寒霜,又兩把利刃,剜人心胸,不由自主地同時心神一顫。良久一人答道:「閣下豈不知與人留三分餘地,即是與自己多種一寸仁厚心田,得放手處且放手,金頂掌門又非與閣下結下不共戴天之仇,再說金頂掌門武功亦不遜放閣下,到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依在下相勸,閣下啓步回身正是時候。」
俞雲微笑道:「兩位不知道俞某來時有路去無門麽?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俞某向來行事不爲已甚,二位只管放心,將金頂上人潛匿之處見告,俞某自有區處。」
那人驚道:「鐵索已遭劈斷了麽?」說著啞聲太息一聲道:「掌門人現在萬壽寺東首藏經閣中,閣下自去吧。」
俞雲點點頭道:「多謝相告,委屈兩位在此將息一個對時,自會恢復。」飛指迅點了兩人睡穴後疾逾飄風般向前掠去。
不久,俞雲走出洞穴,只見處身於千佛崖房側。月朗中天,星斗明滅,大風呼吼洶湧,林口振濤回應,衣袂折折飛揚,俞雲四面望了一眼,萬壽寺就在身前不遠,肅穆寬敞,只是一點燈光俱無。他長籲了一口氣,兩臂一振,穿空斜飛掠入萬壽寺中而去。
藏經閣上東廂室內,書架林立,架上臚列經卷萬冊,室中一老僧端坐於蒲團上,低眉合十。這老年僧人正是峨嵋掌門金頂上人,胸中愁緒波濤紛湧,積念難平,不時口中發出低聲喟歎。他心想如俞雲中計,葬身於深淵之下,在俞雲屍體懷中取回掌門令符,威望尊單得以保全,一切均可順利解決,否則就不堪設想了。正怔念之間,忽聽有人冷冷說道:「俞某如命應約而來,上人沈凝若定,不愧爲掌門氣度,俞某望塵莫及。」
金頂蔔人不禁大吃一驚,他怎麽知道自己藏身此處,只道他在萬壽寺中到處搜索,驚動棲雲師伯出手擒之,如此一來這番心意均付之流水了。他頭也未回,反臂一掌甩出,迅速無倫,躍身作勢縱出。就在他掌力勁勢方吐之際,猛感腕脈一緊一麻,真力逆竄回攻內腑,只覺心神猛然一震,情不自禁地哼了一聲。
俞雲深知金頂上人蜮謀,一掌甩出是欲驚動棲雲禪師,是以先下手爲強,展出軒轅十八解奇絕大下手法之「魁星點鬥」一招,電閃星飛攫住金頂上人腕脈,向上一帶。那金頂上人躍起之勢,經他一帶,身形不由一個倒翻回去。
俞雲是用出巧勁,金頂上人落地悄無聲息,更巧的是,金頂上人與俞雲對面而立,四日對視,一種愧驚惶恐之色在金頂上人目中不禁露出。金頂上人此時的心情,比殺了他還要難受,此情此景,何以爲堪。俞雲發出一聲低沈的冷笑道:「上人如此蜮謀險詐,欲置俞某於萬劫不復之地,用心可誅,現在還有何話說?」
金頂上人良久方始擠出了一絲苦笑道:「施主徼天之幸不葬身岩壑,實命授之於天,老僧夫複何言?但施主責斥老憎蜮謀險詐,未免不當,老憎執法本門弟子,並無冒犯施主之處,施主使老袖威望尊嚴一掃無存,情急走險,實有出之,設或施主與老僧易地相處,將亦不致謂老僧做得太過份了一點。」
俞雲淡淡一笑道:「上人,你是說俞某行事未免絕人太甚了一點是麽?」
金頂上人道:「施主明知,何必故問?」
俞雲語氣變得沈厲無比的道:「今日之事,誠或如上人之言,倘上人平心靜氣地回想生平所爲,則可知俞某行事尚存下三分仁恕寬厚。」
金頂上人不禁一怔,道:「老僧生平缺點只是執拗躁激,自問並無多大罪行,如今落在施主之手,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俞雲冷笑道:「上人可記得有一追魂判謝文其人麽?當年湘江圍攻,實上人一力促成,難道上人對此事不覺得有一絲內疚麽?」
金頂上人面對著窗外,月色映及,聞言頓時面色變得蒼白如紙,強作冷笑道:「老僧兩徒,爲謝文剜目除肢,呆辱三日,慘嗥皿枯而死,了結恩怨,何謂不當?」
俞雲聽得怒血潮湧翻騰,喝道:「住口,令徒豈無滔天惡行,取死之處?不然謝大俠一世俠名,怎可徒置無辜於死?」此時,俞雲恨不得立時置金頂上人死命,但想起無量師叔之誡,立時將一腔怒氣壓抑下來,但目中仍留有濃厚懾懾人殺機。
金頂上人心知難受,也是生不如死,遂冷冷道:「原來施主是謝文至友,替友復仇,義風可敬,老僧當年設下以毒攻毒之謀,無人知得,卻被施主偵知,極是難得,不過,謝文當年如將兩徒執交老僧,老僧自是執法無私,湘江圍攻之事也不會發生了。」
俞雲沈聲答道:「前某那裏是爲友復仇,不過是受謝文後人之托而來罷了,你當年之謀,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豈能不讓人知?哼,你到此時,尚巧言弄舌待緊,就拿今晨之事而論,姑息護犢,一如往昔,當年就是謝大俠親執令兩狡徒而送于你,俞某卻難以相信你能執法無私。」
金頂上人不禁語塞,良久才冷笑道:「施主不要咄咄逼人,當年之事,是非難論,謝文既有後人,何不來此,父仇不共戴天,老衲死而無怨,似施主趁隙制住老僧,並非功力不如人,未得一拼,難以忍受。」
俞雲冷冷說道:「謝大俠後人現在山習藝,自有找你之時,你妄想與俞某一拼,俞某此時可無這種閒情逸致。」五指倏地一鬆,又道:「俞某就此告別,但願相見有期。」金頂上人只覺全身宛若癱瘓一般,了無著力之處,身不由主像軟蛇般跌坐於地。
俞某正待穿窗而出時,忽然由窗外隨風飄來一縷蒼老低沈口音道:「來人可是俞雲麽?千佛頂百年來禁例閒人妄登你有意觸犯,膽大妄爲已極,你今有句話說?」
俞雲不禁一怔,心悅:「終於還是驚動了棲雲禪師,既來之,則安之,有什麽畏懼的。」探首外望,只見閣外坪中,一株合抱枝葉翳密,高聳霄漢的楠樹之下,立著一個銀須白衣清臒老僧。
他匆匆思量了一下,雙足微一用力,人已躍穿了窗外,才射出七八尺距離,倏地身形一沈,電瀉墜地。擡目望去,只見棲雲祥師目光炯炯地望了自己兩眼,大喝道:「你尚敢在老衲面前賣弄身法。」話音未落,手若閃電向前抓來。
逼出潛力,罩壓五丈方圓,俞雲知道這種奇詭的手法一出,如影隨形而至,功力稍遜的入,無論如何也是無法避得開去。俞雲「玄天七星步法」移宮換位,奧絕奇倫穿隙而出。棲雲禪師只見面前人影一花,已失去俞雲的身形,不禁怒哼一聲,右臂一環,旋身再度抓去。又是一式撲空,只有樹枝飄搖,葉影閃動,那有半個人影?
犧雲禪師心詫道:「普天之下能脫出老衲擒拿手外,此人倒是一個武林奇才。」
忽聽身後俞雲微笑道:「老前輩怎不容晚輩解釋,晚輩縱有冒犯之處,也是個不知之罪。」
棲雲禪師緩緩轉過身去,沈聲說道:「當你真不知禁例麽?」
俞雲恭謹答道:「晚輩從未在江湖行走,識陋聞淺,只在鄉中藉歧黃之術行醫糊口,實緣這次受敝師侄之托,斗膽前來,應金頂掌門人之命在此千佛頂交手印證……」
棲雲禪師沈吟了一聲,介面道:「這些老衲俱已知情,藏經閣上你們談話老衲聽得一字不漏,峨嵋之事,老衲已立下誓言永不過問,但妄闖這千佛頂者必死,你真不知禁例麽?」
俞雲道:「老前輩明見,如疑晚輩所言不盡不實,請問金頂掌門即知。」至此略略一頓,望了棲雲樣師一眼,又道:「老前輩當是峨嵋前輩高人,晚輩有幸拜晤,可否踢知名諱?」
棲雲禪師目注了俞雲須臾,才沈聲說道:「老衲禪名已不爲人知,你也毋須多問,不論如何,你登上千佛頂就是觸犯老衲禁例,方才你能逃出老衲擒拿手法,足見武功不錯,老衲也不爲難於你,只要能在老衲掌式百招走上之外,你便可安然離去。」
俞雲沈吟一陣,慨然道:「晚輩自不量力謹如所命,望老前輩手下留情。」
棲雲禪師冷冷說道:「老衲之有今天,只因從不知慈悲爲懷,多年習性亦不願改,老衲一出手就全力施爲,絕不留情,一切只看你的造化了。」
俞雲不禁一凜,暗道:「這位老前輩真個剛愎自用,看來今晚之戰,非要盡平生所學不可了。」當下傲然一笑,足踏玄天七星方位,凝神蓄勢,雙掌交叉護胸,微微欠身道:「老前輩請賜招。」
棲雲禪師銀眉一聳,目中吐出懾人冷電寒芒,大喝道:「你膽敢蔑視老衲麽。」
俞雲微笑說道:「不敢,是老前輩定欲賜教,言明晚輩能避過百招即可生離這千佛頂,晚輩怎好出手?」
棲雲禪師面孔一冷,哼了一聲道:「你要留心了,在這百招內老衲天下武學奇招盡都融彙於內,只怕你逃不出百招之外。」說著兩手飛攫而出,迅如電火石火。
俞雲身形左晃,極其詭奇地移出丈外,可是棲雲禪師兩手拾指竟然如附骨之蛆般抓到,俞雲心中大駭,足下飛動,把玄天七星步施展開來。要知棲雲禪師是峨嵋近兩百年來傑出人才,一生武學崇奧博絕,更在千佛頂數十年來潛移默化,又參悟了不少奇奧難測之學。是以他一出手,即綿綿不絕,手法更是震爍武林,宛如魅影滿天,塞飛遂走,抓向俞雲而去。
饒是俞雲身蘊奇絕武林之學,也感銳利指風永遠在耳邊身旁急嘯劃過,不禁暗中駭然道:「這棲雲禪師不愧爲武林奇才,一代宗師,倘將一身所學,傳授于峨嵋門下,則今日峨嵋當可在武林稱尊。」
忖念之際,棲雲禪師一式「五岳吞雲」,手指上觸在自己左「肩井穴」上,只覺微微地一麻,不禁大駭,急忙身形一擺,右手五指一式「分水擒龍」迅疾無比的回攫棲雲禪師抓來手掌。聽聲辨位,拿捏奇准,俞雲身隨臂旋,這一式是「軒轅十八解」中制龍手法最奇絕之招,手出如電般,正好扣向棲雲禪師脈門。
棲雲禪師驀然一驚,而且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才認出對方是生平唯一勁敵,右臂倏地上揚,左掌呼地一掌劈出。勁勢如潮,宛如巨浪排空,狂飆頓生。俞雲也是適可而止,攫式飛散,在他掌勢未出之際,已橫跨七尺,一式「金鯉倒穿波」,仰射出八九丈外。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棲雲禪師淩厲的掌力直撞至合抱楠樹上。但見樹幹撼搖不止,木葉橫飛,激飄如雨,威勢駭人。
俞雲遙朗聲說道:「請問老前輩可滿百招之數?」
棲雲禪師一掌劈空,目睹俞雲精妙絕倫的身法及蓋世曠代之制龍手法,不禁暗中太息道:「果然上兩代掌門人說得一點不錯,說老衲自認是武林雋才,心高氣做,難免身入魔道,爲本門帶來一場無邊浩劫,天下之大,奇才能人輩出,大都韜光隱晦,遂隱林泉,不爲所知那有自己情才盡傲,暴戾恣雎,一點不似佛門弟子,樹怨太多,不想峨嵋葬送自己之手才禁足於千佛頂。老衲曾在上兩代掌門人說下狂言,有生之年,峨嵋有甚危難,老衲決計袖手旁觀。掌門人道:「你袖手更好,一參與其事,峨嵋必毀滅在你手中。」如今想來,此話到言之不虛。」胸中感慨萬千,不禁出神,聞得俞雲問話,怔得一怔,遂冷冷說道:「才得四十九招,你可是心悸了麽?」
俞雲淡淡一笑道:「晚輩功力淺薄,實不足與老前輩崇奧無倫、曠絕無下之武學相抗衡,但老前輩想以百把內取勝晚輩,晚輩自信尚不至於此。」
棲雲撣師目中暴射殺機,大喝道:「這話是你說的麽?」
「老衲……」突然目中神光一斂,淒然歎息道:「你離開千佛頂吧,老袖不欲妄起殺機,金頂已失去掌門之位,老衲也有個陪伴參解經文之人,瞭解山中孤寂。」
俞雲哈哈一聲大笑,人已穿空飛起,電瀉飛墜至十餘丈外,躍出萬壽寺,去勢如電,眨眼無蹤。
【第二十九章】 恩仇了了 此生不問江湖事 一龍九鳳 只羨鴛鴦不羨仙
洛陽城中,一男二女,有若金童玉女,羨煞路人,這三人不是別人,正是謝雲嶽和江瑤紅、羅湘梅。謝雲嶽從峨嵋解救江瑤紅、羅湘梅二女,一路行來,準備趕到滄州趙家。江瑤紅嬌聲道:「雲哥哥,咱們今天就不趕路了,找個客棧休息一天,明天再走吧?」
轉身看看周圍行人稀少,謝雲嶽壓低聲音對江瑤紅道:「小妮子,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打什麽鬼主意,下面那張小饞嘴還沒有吃飽啊?」
「雲哥哥,你壞……」被愛郎說中了,江瑤紅羞紅了臉不依。
羅湘梅嬌笑著道:「這可是在大街上,你們要注意一下影響哦。」
江瑤紅嬌聲道:「梅姐姐,我可不是光爲自己哦,你要不幫我說話,晚上就不讓你陪雲哥哥哦。」
羅湘梅滿臉通紅:「你這小妮子,我算是怕了你了,好,好,姐姐支援你。」
看著二女逗趣,謝雲嶽微笑不語。這段時間是謝雲嶽最幸福的一段時光,父仇得報,恩仇了了,二女如花解語,溫柔似水,將自己服侍得無微不至,腦海中浮現出趙蓮珠、周月娥、顧嫣文、傅婉、張曉霞、倪婉蘭、胡若蘭諸女的絕世容顔,謝雲嶽不由得憧憬起更加美好的未來。
是夜,三人洗浴之後重新聚到了謝雲嶽的房中,謝雲嶽一把抱住羅湘梅,羅湘梅雙手摟緊他的脖子,一陣熱情的親吻,雙手不停的在羅湘梅的身上撫摸著。羅湘梅再也無法忍耐了:「雲弟,快脫衣服吧。」於是兩人相繼脫得清潔溜溜。
謝雲嶽見其羅湘梅,皮膚雪白細嫩,一雙堅挺的乳房,嬌豔無比。肥突的陰阜上面,生滿一片濃密粗長的陰毛。屁股是又白、又圓,那種風騷、嬌媚豐滿的成熟美,迷得謝雲嶽失魂蕩神。羅湘梅眼見愛郎身材雄壯,胸膛中間叢生一片黑毛,一直下接著小腹下一大片粗長濃密的陰毛,高翹硬挺的雞巴,真像天降神兵。
「梅姐,你的身體越來越迷人哦,尤其是兩個紫紅色的奶頭,還有那一片烏黑濃密的陰毛,真迷死人了。」
「雲弟,你真雄壯,雞巴又是那麽的長,那麽的粗,你也把梅姐迷死了。」謝雲嶽雙手抱起羅湘梅放到床上,伏身壓在她的胴體上,抱緊了她猛親狂吻,伸手輕摸她光滑細嫩,雪白豐滿的胴體,羅湘梅雙手也沒閑著的撫摸套弄著他的大雞巴。
「雲弟,快開始吧,梅姐的小浪穴癢死了。」謝雲嶽看羅湘梅騷蕩淫浪的模樣,於是低下頭去,含住她的大乳頭又咬又吮,手指插進小浪穴裏又扣又挖,低頭伸出舌頭,在她的陰唇上、陰蒂上和陰道裏,又吸、又吮、又咬、又舐弄著。
「哎呀……小冤家……我要被你整死了……哦……你好會弄啊……嗯……我好舒服……好美……也好癢……哦……啊……」
羅湘梅小浪穴裏的淫水,像江河決堤一樣,不斷的往外流,浪聲淫語的叫道:「雲弟……梅姐……好美……美死了……我丟……去了……哦……」她這時感到自己的陰阜裏是又酥、又麻、又癢的,暢美極了。她把肥凸高隆的陰阜用力的向上挺,迎合謝雲嶽舌尖的舐吮。
「啊……雲弟……你舐得我好難過……真是……難過死了……我受不了啦……我要……大……」羅湘梅的浪叫聲,還沒叫完,急忙翻身把謝雲嶽壓在下面,玉手一伸,握住大雞巴,就向自己的小浪穴裏套,連連套了三、四次,才將大龜頭套入。
「哎呀……好脹啊……唉……」謝雲嶽一見羅湘梅性急的模樣,知道她是饑渴極頂了,看她只套入一個龜頭就猛叫好脹,停下不敢再往下套,於是雙手抓住她肥臀兩邊,用力往下一按,同時自己的屁股往上一頂,「滋」的一聲,大雞巴全根盡入到底,使得她的小浪穴被脹得滿滿的,一點空隙都沒有。
「哎呀……我的冤家啊……脹死我了……雲表……你想要梅姐的命呀……你真是……要頂死我了……要命的……小冤家……」
「梅姐……別叫了……快動吧……拿你最癢的地方來磨我的雞巴……包你樂趣無窮……」
「啊……雲弟……你別頂……梅姐……動就是了……真要命……」羅湘梅的粉臀開始慢慢一挺一挺的上下套動。
「啊……還有點脹痛……哎呀……你別頂嘛……要命的雲弟……你真壞……哦……碰到我的子宮了……」謝雲嶽在下面不甘沈默,雙手撫摸著那一對上下擺動的大乳房,屁股也一挺一挺的配合著羅湘梅的套動。
羅湘梅被他又摸又捏,小浪穴被他又磨又頂的:「哎呀……我的小冤家……你操得梅姐……美死了……我的小浪穴要被你頂……頂穿了……我的奶頭被你捏……捏得癢死了……哦……啊……」
「梅姐……弟弟好舒服……加重一點力……加快點……你的小浪穴真棒……套得我的大雞巴……真爽……快旋……旋動你的屁股……對……對了……就是這樣磨我的雞巴頭……」
羅湘梅現在只要痛快,不管其他,一聽愛郎的話,肥臀加快套上坐下,到底時再不停的旋轉,使小浪穴的花心磨撞著大雞巴的頭,伏下嬌軀用她的紅唇,像雨點似的吻著愛郎的臉和嘴。
「啊……雲弟……哎呀……雲弟……小浪穴活不成了……又要……又要泄給大雞巴……了……不行了……啊……天呀……」她又泄了,泄得謝雲嶽的小腹及陰毛上面都是濕潤潤的一大片。在一陣顫抖過後,全身軟棉棉的壓在愛郎的身上,一動也不動,香汗淋淋,急促的喘息著。
謝雲嶽的大雞巴正感到無比的舒服時,被她突然的停止下來,使他實難忍受,急忙抱著羅湘梅,一個大翻身,將羅湘梅的嬌軀壓在下面,雙手抓住那兩顆大乳房,又揉又捏,下面的大雞巴則狠狠的抽插。
「哎呀……雲弟……我受不了啦……你真是……要了我的命……」羅湘梅泄了數次,全身軟棉棉的昏昏欲睡,連招架之功都沒辦法,更別說還手之力了。
經過謝雲嶽大力的一陣狠抽猛插,又悠悠的醒了過來,愛郎那條又粗又硬的大雞巴,還是脹滿在小浪穴裏抽插。急忙按緊他的屁股不再讓他抽插,使自己得到喘息的機會,輕輕的吐了幾口氣,用那雙嬌媚含春的眼睛,凝視著謝雲嶽一陣以後,很激情的扶著他的臉頰,在他嘴上一陣狂吻。
「雲弟,你真是梅姐的心頭肉,你好利害,玩了那麽久還沒泄精,梅姐剛才差點死在你的手裏。你呀,真是又恨又愛的小冤家,梅姐真是怕了你啦。」謝雲嶽被她又淫又浪的蕩勁,激發得尚泡在小浪穴裏的大雞巴,是不泄不快,屁股再度挺動抽插起來。
羅湘梅被他抽得淫性又起,挺動肥臀配合他的抽插,嘴裏嬌聲的哼道:「雲弟……梅姐又被你惹得發浪了……真要變成蕩婦了……給你操死好了……雲弟……好愛郎……用力的操吧……呀……碰得我的花心好……好舒服……梅姐……要上天了……哎呀……哦……我又泄了……哦……泄……泄……泄死我了……」
謝雲嶽將她的一腿擡高架在肩上,又急忙拿一個枕頭墊在她的肥臀下面,使她肥隆的陰阜更顯得凸出,他用長抽猛插的一招,長抽到口,猛插到底,是愈抽愈快,愈插愈狠,操得羅湘梅的陰阜淫水直冒,濕了她的肥臀和床單的上半片。
羅湘梅被他來上這一狠招,搞得她浪聲大叫:「雲弟……哎呀……我實在受不了……啦……我的小浪穴……會被你弄破的……哎呀……求求你放……放下我的腿……哎呀……輕點操……好嘛……要命的……雲弟……梅姐……好舒服……好痛快……啊……我又要……泄……泄了……」
謝雲嶽亦到顛峰了,拼命的幾個衝刺,也一泄如注了。二人都同時到達了性的高潮、欲的頂點,那種舒服和暢快,說有多美就有多美,就像魂兒在雲中飄蕩一樣。
※ ※ ※ ※ ※
江瑤紅早就等不及了,終於,謝雲嶽伸出了強而有力的雙手,將她摟抱在懷裏,熾熱的嘴唇吻著她那桃紅的小口。一股強烈的親吻,使她快要窒息,心臟拼命的跳動著。謝雲嶽親吻著她的臉和頸子,又用舌頭舐她,又酥又癢。她情不自禁地緊緊反抱著他,深怕失去了他,她的心跳一直在加速跳動著,輕聽他那急促的呼吸聲,一緩一快地跳動著。她在謝雲嶽的頸子上也擁吻到,她終於失去了感覺,她的肉體似乎已不存在了,消失了。她全心陶醉在這熱情的親吻中,不停地旋轉。
「紅妹,摟緊我。」謝雲嶽輕聲道。
江瑤紅那火花似的感情愈來愈烈,就像山洪,就像火山一樣,快爆發了。她開始感覺,愈來愈需要他,她開始緊緊摟抱著他,用力、用力、再用力,她的感情開始頭動,突然,火山爆發了,再也不能收拾了。謝雲嶽輕輕地將她按在床上,緊緊地擁抱著她,圍繞著她。那對濕熱的嘴唇,又再度的親吻在她的饑餓的香唇上。
謝雲嶽用勁吸吮著,不停地把舌頭伸入她的口中探索著,攪動著。他又以右手撥開她的衣服,接著解開她的衣服,乳房呈現在眼前,一個比一個漲的大、挺。他用手來回不停地揉捏著,忽然把乳頭握住,輕輕往上拉,使整個乳房高高突起,然喉驟然放下,乳頭往下一彈,一上一下往上垃,向下擠壓,使得乳房一凸一凹,忽高忽低。
謝雲嶽就在乳房上大作文章,盡挑逗之能事,揉、捏、拉、壓著。江瑤紅的呼吸漸漸地緊促,由慢而快,全身發酥,不時頭動著。謝雲嶽見她呼吸加快,全身戰抖,曉得她芳心大動,性心已起。他俯下了身子,往下挪了一點,把頭放在乳頭,用額頭磨擦著,接著右手由乳邊向身軀的下方摸去。
那玲瓏的曲線,使得胴體的大小分明,腰部的纖細,臀部的豐圓,真是上帝所創造的尤物,實在是一件非常精美的作品。當謝雲嶽右手觸摸到高凸豐滿的陰戶,凹陷的谷底,那感覺太棒了。雖然已經有過多次交歡經驗,江瑤紅的胴體對他還是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他輕輕地磨搓著陰戶、谷底,他不停的搓著,她渾身開始打哆嗦了,一切都抛棄不顧了。
謝雲嶽把她的雙腿撥得開開的,一頭埋在陰戶上,舐那個鮮紅色的陰戶,她感覺到小浪穴尤如火燒一般地灼熱。他雙手配合得恰到好處,一邊撥一邊拉,還擰著小陰核。江瑤紅全身酥麻,如快碎了一般,瘋狂似地顫抖,天地在旋轉。她雙手抓著床單,聲聲作響,震動了天地,簡直要了她的命。
「咬呀……雲哥……別舔了……我受不了了……」
「雲哥……換個方式吧……我真的不行了……快……快……」
謝雲嶽俯在她的身體上,把雞巴對準洞口,插了進去。他雙手把身體撐了起來,如俯地挺身一樣,雙腿用腳尖頂在地上。他屁股一用勁,「咕滋」一聲,那根雞巴進了四分之三。他開始作俯地挺身,一起一落,一波一波往前推進,後浪推前浪湧進。江瑤紅覺得體內有一隻鐵棒觸入,當時覺得難受不已,柳腰不停地抖著,以便能適應。雞巴把陰道頂得凸凸地,好像刺刀一般,豎起了陰毛。整個陰道壁被進入的雞巴繃得緊緊地,一陣陣地溫暖湧上了心頭。
「唔……好……好……唔……不要停……好癢……好癢……再……再插……我……我……」江瑤紅還沒說完話,謝雲嶽就急速地抽送著,似乎有心電感應一般。他雙手由她的腋下穿過,抓緊她的雙臂,屁股奮力地抽上插下。每當他把雞巴抽出,她就內心一片空虛。當雞巴在洞口輕輕地磨擦,愛意立刻又湧上心頭,希望實足。當雞巴重重插入,馬眼抵達花心時,她覺得既飽滿又充實,希望也成現實了。她不禁渾身顫抖,哆嗦一番。
江瑤紅浪叫起來:「哎……哎……雲哥……你好棒……好美……好美……咬喲……咬喲……我快……快酥了……碎了……」謝雲嶽聽到她的聲,不僅覺得滿意,也就不再停止下來。雞巴來個直入直出,重重地插入,狠狠地拔起,返覆如此。雞巴直插直入幹得她全身無一處不爽歪歪,全身劇烈地戰抖了起來。
江瑤紅一面浪叫不已,一面肥大的屁股隨著插抽的節奏,上下晃動著。在這深夜裏,萬籟無聲,只聽見淫水、精水與雞巴磨擦的「咕滋」、「咕滋」的作響聲。因身體起伏,肉體身肉體之間,互相碰撞的「啪」、「啪」之聲音。再加上就只有她們倆人喘氣息的急促聲音,似乎再也找不出其他聲響。
三種美妙、扣人心弦的旋律,刺激他們的血脈、性欲更爲暴漲。謝雲嶽收回雙手,雙腳高跪在床上,摟起她的屁股,下半身懸在空中,雙腳挾緊他的腰部,兩隻大腿向外開著,謝雲嶽就這樣地猛抽狠送,又插又攪,每次到底,次次撞花心。
江瑤紅被他那狂野的動作和奇怪的姿勢,刺激得渾身發燙,子宮發麻,只有靠全身的搖擺屁股,來增加快感。返覆如此地插送了兩、二百下後,突然他狠命地往裏一插,雞巴沒入,龜頭狠猛地頂住花心,使勁地磨擦。每當屁股一搖一轉地搓磨著她那最敏感的地帶,一搖一擺都深刻在她的心靈裏。
江瑤紅被磨搓著直打哆嗦和冷顫:「咬呀……雲哥……好……太棒了……用力頂……使勁……頂……用力磨……哎呀……嗯……嗯……嗯……喔……喔……唔……」
她的窘態、浪態、淫態、騷態刺激得謝雲嶽雙手緊抱著她的腰死也不放,臀部加足力氣,一根粗壯的大雞巴,毫不猶豫,毫不留情的在她洞穴裏、花心上,磨呀磨,轉呀轉地糾纏在一起,直轉得她兩眼發暈,雙腿發軟,全身亂晃,香汗直下。
突然,江瑤紅一陣尿意湧上心頭,子宮內一陣陣收縮,她自知不行了,趕忙叫道:「雲哥……快……快用力頂……快……用勁搖……太美了……太棒了……我……不行了……要泄了……快使勁頂著……啊……啊……嗯……嗯……」謝雲嶽一聽到江瑤紅說要泄了,連忙伏下身子,雙手抱緊她的屁股,拼命地狠插急抽,插插了有三、四十下。
江瑤紅叫道:「哎呀……哦……雲哥……我好爽喲……我……哦……太棒了……我受不了啦……哎喲……我……我……泄了……嗯……唔……」江瑤紅的子宮裏一陣陣強而有力地收縮,陣陣莫名地快感傳遍全身,一股股濃濃地熱的精液,「滋」、「滋」地向外沖了出來,隨著他的抽插,溢出洞口。
謝雲嶽受到陰液的刺激,龜頭一陣陣酥麻,背脊骨有一點酸痛,一陣陣黏黏地、熱滾滾地精液,猛力射出,直澆在花心的上面,澆得江瑤紅渾身麻麻地,如酥如癢,幾乎快跳了起來了。三人俱感體力疲乏,四肢軟弱無力,連動也懶得動一下,就這樣赤裸裸地相擁而眠,沈沈地進入美夢中。
※ ※ ※ ※ ※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之際,滄州趙家,張燈結綵,「怪手書生」謝雲嶽成婚大典,新娘子竟然有九位之多,分別是趙蓮珠、周月娥、倪婉蘭、傅婉、江瑤紅、羅湘梅、張曉霞、胡若蘭、顧嫣文,這自然是江湖上的一樁大事,整個滄州城更是爲此熱鬧了整整一月之久。
話說成婚當晚,好不容易陪完賀客,謝雲嶽急急步入後院趙蓮珠的房中,九女全在,謝雲嶽心花怒放,一一解開紅蓋頭,果然是九朵嬌豔的花兒,一一喝過合巹酒,成婚大禮終於大功告成,面對九個嬌妻,謝雲嶽犯難了,今夜該陪誰呢?
想不到,衆女早已打定主意,羅湘梅年齡最大,算是大姐,她笑著對謝雲嶽道:「雲弟弟,是不是在爲今晚該入哪個房而煩惱啊?」
謝雲嶽不好意思地笑道:「這老婆多也是麻煩啊。」衆女嬌笑不已。
羅湘梅嬌笑道:「雲弟弟放心,我們姐妹早有主意。」
謝雲嶽感動很是驚奇,問道:「哦,什麽主意?」
羅湘梅嬌笑著道:「我們姐妹九個,都早被你偷吃了,而且以後也面臨同樣問題,我們早商量好了,以後每天由兩位姐妹陪你,你滿不滿意?」
謝雲嶽笑道:「那我豈不是每天都沒得時間睡覺了。」
衆女又是一陣吃吃嬌笑,羅湘梅笑道:「齊人之福豈是那麽好享的?」停頓一下,接著道:「今晚就由傅婉和張曉霞兩位小妹妹陪你。」說完,對衆女道:「現在就讓我們送新郎、新娘入洞房吧。」
衆女一擁而上,謝雲嶽、傅婉、張曉霞三人被簇擁著來到了傅婉的房間,羅湘梅笑著對三人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姐妹就不打擾了。」說著,嘻嘻哈哈地帶著其餘衆女出了房,並且關上了門。
謝雲嶽望著兩位年齡最小的嬌妻,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感覺,謝雲嶽笑著將二位嬌妻擁入懷中,柔聲問道:「累麽?」二女搖搖頭。
傅婉仰起頭,嬌聲道:「雲哥哥,這一切簡直像是在做夢,我真不敢想像,有一天能成爲雲哥哥的妻子,這實在是太美妙了。」
張曉霞也幽幽地道:「是啊,雲哥哥,我感到配不上你,我也比不上各位姐姐,雲哥哥,你對我實在太好了。」
謝雲嶽笑著親了張曉霞一下道:「傻丫頭,以後再不准說這種傻話,從現在起,你們九個姐妹就是我的妻子,我對你們會一視同仁,你們每一個對於我來說都是同樣的重要,我是一樣的愛著你們每一個人。傻丫頭,答應哥哥,以後再也不要說這種傻話,連這種想法也不能有,你能不能做到?」
「雲哥哥,曉霞聽你的,曉霞的一切都是你的,哦……」她的小嘴被堵住了,一場大戰就此拉開了序幕……
※ ※ ※ ※ ※
張曉霞已經全身赤裸,躺到了床上。她此時春心蕩樣,全身發抖,真是太美太誘人了。她的陰毛濃密鳥黑又粗又長,將整個陰阜包得滿滿的,下面一條若隱若現的肉縫,紅通通的少女的陰阜,肉縫上濕淋淋的掛滿水漬,兩片小陰唇,一張一合的在動著,就像小嘴一樣。
謝雲嶽把她兩條腿分開,用嘴唇先到那洞口親吻一番,再用舌尖舐吸她的大小陰唇,舌尖伸了進去舐刷一陣,再用牙齒輕咬她的陰核。
「啊……啊……哎呀……雲哥……你要弄死……曉霞……了……哎呀……」張曉霞被謝雲嶽舔得癢入心底,屁股不停的扭動,雙手抓住謝雲嶽的頭髮,屁股不斷的往上挺,向左右扭擺。
「啊……哎呀……雲哥……曉霞……受不了了……你……舐……舐得……曉霞……全身酥癢死了……曉霞要……了……」謝雲嶽用舌功一陣吸吮咬舐,她的一股熱滾滾的淫液,已像溪流似的,不停的流了出來。她全身一陣顫抖,彎起雙腿,把屁股擡挺得更高,把整個陰阜更高凸起來。
雲哥翻身上馬,手握大雞巴,先用那大龜頭,在他的陰阜上研磨一陣,磨得張曉霞飄癢難當的叫道:「好雲哥……別再磨了……曉霞裏面癢死了……快……快把你的大雞巴插下去……給妹妹止止癢……求求你……快嘛……」謝雲嶽看她那淫蕩的模樣,知道剛才被自己舐咬時已丟了一次,現在正處於興奮的狀態中,急需要大雞巴來一頓狠抽猛插,方能一心中的欲火。
「壞哥哥……曉霞都快癢死了……你還在捉弄妹妹……快點插進來啊……真急死人了……快……快點嘛……」謝雲嶽不敢再猶豫了,立刻把大雞巴對準穴洞猛的插下去,「滋」的一聽,一搗到底,大龜頭頂住了她的花心深處。
「哎呀……脹死曉霞了……」
「雲哥……你真狠心……也不管妹妹受得了……還是受不了……就猛的一插到底……差點都把曉霞的命……插死了……妹妹真是又怕你……又愛你……我小冤家……啊……」
謝雲嶽安慰道∶「曉霞,哥哥弄痛了你,哥哥真該死。」
張曉霞見謝雲嶽輕言細語的安慰她,嬌媚的笑道∶「曉霞怎麽會怪哥哥呢?現在你開始慢慢的動,別太用力,妹妹的小浪穴裏面還有點脹。」謝雲嶽開始輕抽慢插,她也扭動屁股配合謝雲嶽的抽插。
「嗯……好美呀……雲哥哥……曉霞的小浪穴被你……的大雞巴……搞得好舒服……好哥哥……再快一點……」
「哎呀……雲哥哥……你的雞巴碰到人家的花心了……呀……妹妹被你的大雞巴搞死了……妹妹又要給你了……哦……好舒服呀……」一股滾燙的淫水直沖而出。
謝雲嶽感到龜頭被熱滾滾的淫水一燙,舒服透頂,他改用猛攻狠打的戰術,猛力抽插,研磨花心,三淺一深,左右插花,把所有的招式,都使出來,曉霞則雙手雙腳緊緊的擄抱著愛郎,大雞巴抽出插入的淫水聲「噗滋」、「噗滋」之聲不絕於耳。
「哎呀……雲哥哥……妹妹……可讓你……你……插死了……好哥哥……要命的小冤家……哎呀……曉霞快死了……啊……」她這時感到有一股不可言喻的快感,舒服得她幾乎發狂起來,把謝雲嶽擄得死緊,把屁股猛扭猛搖。
「哎呀……好哥哥……痛快死妹妹了……啊……曉霞……舒服得要……要飛了……雲哥哥……你是妹妹的雞巴……曉霞不行了……又……又要了……呀……」
謝雲嶽是猛弄猛頂,曉霞的花心一之後,咬住謝雲嶽的大龜頭,猛吸猛吮,就像龜頭上套了一個肉圈圈,那種滋味,真是感到無限美妙。曉霞這時候雙手雙腳因連連數次身的緣故,已無力再緊抱謝雲嶽了,全身軟棉棉的躺在床上,那種模樣分外迷人。
謝雲嶽抽插停正無比舒暢時,見她突然停止不動了,使謝雲嶽難以忍受,雙手分開她的兩條腿,擡放在肩上,拿過個枕頭來,墊在她大屁股的下面,挺動大雞巴,毫不留情的猛插猛抽。曉霞被謝雲嶽這一陣猛搞、粉頭東搖西擺,秀髮亂飛,渾身顫抖,淫聲浪叫:「哎呀……好哥哥……不行呀……快把妹妹的腿放下來……啊……曉霞的子宮要……要被你的大雞巴頂穿了……冤家……曉霞受不了啦……哎呀……妹妹會被你搞死的……會死的呀……」
「好妹妹……忍耐一下……哥哥……快要射了……你快動呀……」張曉霞知道愛郎也要達到高潮了,只得提起餘力,拼命的扭動肥臀,並且使出陰壁功,一夾一放的吸吮著大雞巴。
「啊……好哥哥……妹妹……又來了……啊……」
「啊……霞妹妹……好妹妹……哥哥也射了……啊……」兩人都同時達到了性的高潮,緊緊的摟抱在一起,猛喘大氣,魂飛不知何去了。
※ ※ ※ ※ ※
不一會兒,傅婉也已經渾身光潔溜溜地上了床,謝雲嶽這時把傅婉的一雙欺雪賽霜、羊脂白玉般的嬌嫩大乳,握在手中。傅婉遭他的魔手,把那粉乳撫弄得酥癢難受,她便將身子不停的擺動著。這樣的舉動,牽動得那粉乳頭峨峨活躍躍,搖擺擺。謝雲嶽弄得她一雙巨大乳房盈盈欲墜,那性欲之火,立即焚燒起來。
謝雲嶽不停用力的握玩,但又覺得手心裏,像是握了兩個輕氣球一般,又緊又漲,在玩弄的當中,卻把指頭兒,按住了乳峰的乳頭,不停地左撥右搓的玩著。女人的乳房,本來就是與下面陰戶,有著互相感應的妙處。每當男人的手握揉捏著乳房,情欲便會亢進,而且底下的陰戶,也就跟著會自然地流出了淫水來,這是無法抑制的。所以無論是怎樣端正的女子,只要她的酥胸粉乳,一落入到男人的手掌裏,那時她的思想,也就自然會成正比例,而至淫興勃發。
這時的傅婉,經過他這樣的玩弄,只覺底下的陰戶,那淫水也淋淋漓漓的流了出來。同時,令她欲火,被他挑逗得蓬蓬勃勃,心裏的酸癢好難受。謝雲嶽發現傅婉的粉臉,已紅暈了。他滿臉春風的笑臉,立刻把另一隻手,沿著腹部直落下去。他用手撩開了那叢濃密的陰毛,還把兩片陰唇的尖端--陰蒂,不停地一搓一揉。
這兩片又溫暖,又滑膩的陰唇,經過他的摸弄了以後,不由得使傅婉感到有一縷特異的快感侵入了心坎裏,令她的欲火,更加焚燒得春情蕩漾,而風騷上了眉梢之間。只見她把頭斜靠在謝雲嶽的臂膀裏,口裏不時發出了「咿……唔……咿……唔……」的聲音,她嘴邊淫聲四起呼叫著。
傅婉她的豐臀也擺動了起來,她那兩條玉腿也亂蹬伸,她伸手抓住他的雞巴,傅婉覺得謝雲嶽的雞巴,硬得似鋼筋一般,熱的似火一樣。雞巴燙得她的手心,非常的舒適,而覺得她的手心裏,傳來了一陣男性特有的熱流。
雞巴的溫度,刺激到她的性欲,暴發不已,心裏自覺得「蔔通」、「蔔通」的加速跳動。她把那很雞巴不斷地握著,而且上下地來回滑動,套弄著。傅婉又將他的龜頭用大指頭輕輕地磨擦著,有時將馬眼掙開撥弄,這一來,把謝雲嶽撩動到他的欲火,也越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謝雲嶽見到她的俏眼,騷迷到噴出火來,一閉一開像在打招呼一般,那兩片小紅唇,也欲開欲合,口裏氣喘的低聲呻吟,一陣陣傳入耳朵。她那纖細的腰肢,也停不住地搖擺,就是那一團豐圓的屁股,也是一搖一擺的轉動。他把持不住地,低下了頭來,用力吻了她一下,但見兩唇相接,像膠似漆般地緊緊的吮住了。
那傅婉還把那丁香妙舌頂了過去,進入他的嘴巴中。謝雲嶽將她的舌尖,在一陣陣的吸吮中,頓時之間,使他們兩人全入到了飄渺的天地了。兩人經過了這一番的調弄,到底傅婉忍受不了,因爲她全身顫抖的十分厲害。
傅婉便將自己的陰戶,迎著謝雲嶽的雞巴而上,把他那雞巴塞到自己的陰戶裏去。她那陰戶得到雞巴的插入後,更感到有無限的愉快舒暢。於是自動的將陰戶迎揍著雞巴,不歇地上下插抽,挨挨磨磨著。雞巴和陰戶之間,磨擦的發出響聲「吱吱」、「嘖嘖」的浪聲。
傅婉粉白的背部,她的腰肢與嫩臀,正在上下左右的擺動。謝雲嶽看到了她這付模樣,便知她的春情欲火,已經達到了極點。謝雲嶽自己正在氣喘連連,汗流夾背的把雞巴不停地向她挺命進去。而她也是竭盡全力地將紛臀,一迎一湊的弄聳著、頂著,「吱唧」、「吱唧」之聲不絕於耳。
謝雲嶽用勁的把雞巴向她的陰戶插了插,傅婉把屁股不停地用力,挺呀,挺呀。傅婉一邊把謝雲嶽摟得緊緊地,一邊叫了起來:「唉喲……唉喲……」
傅婉那腰肢也扭動得頻頻,叫道:「雲哥……哎呀……這樣的玩法……真好……玩……你的雞巴插得……我……哎喲……我的陰戶……熱熱癢癢的呀……不過好像……還沒有……使勁……的插……插……深……深一點……我們最好……換一換……方式……插……送……」話一說完,只見她的粉臀向後一縮,身子便轉了過來。
於是她坐了起來,分開了那兩條雪白的玉腿,收回在床上,取出一條巾子來揩抹。因爲傅婉雙腿擘開,只見她的陰戶,正在桃源水漲,尤如雨後小溪,好一個陰戶,似春泥沾露,那淫水東一攤,西一片,白茫茫滑滑膩地糊成了一堆。
但是,經過了她的巾子揩抹後,又重露出玲瓏浮凸的妙處來。那豐隆的陰戶,中間的一條紅縫,紅得像珠砂一般,經過了弄聳之後,更加鮮紅悅目了。好一個嬌美迷人的肉洞,傅婉風情萬種,騷意千般的可愛。傅婉肥陰戶揩抹之後,把腰兒伸了一伸,走下床來,似有無限春意。
傅婉把玉手握住他的雞巴,一種說不出的風騷入骨的樣子。水汪汪的俏眼,也顯得半開半合的騷意,她的手也是愛不釋手地搓弄著他的雞巴,一種又愛又恨的神情,從她那白中透紅的臉上,可以看出。她一手將他的頸子抱住,把左邊的玉腿擡了起來。謝雲嶽便把右手抱住了傅婉的腿,又把左手伸過去,圍攏住她的腰肢。
這時傅婉垂下了左手,捏住了他挺直的雞巴,帶至陰道。當傅婉把他的雞巴帶到陰道口時,他便將屁股用力一挺,只見將她頂得叫起來,道:「哎喲……哎喲……雲哥……你頂得人家的小浪穴……火辣辣的作痛……慢慢的來……」她說完了,便自動地把自己的陰唇,用手指撐開大大的,將陰戶湊了過來,把那兩片陰唇,含住了他的龜頭後,便慢慢地輕磨慢搓著。
這時的傅婉,心裏只感到他的龜頭熱熱燙燙的,灸得那陰唇十分暢快舒服。那陰戶裏的淫水,受到了那刺激,便又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可是經過了傅婉的慢搓輕磨之後,謝雲嶽的龜頭,也感到像是被一團有溫度,又暖暖熱熱的軟綿花,磨擦得那龜頭酥癢起來。
謝雲嶽便又把那屁股一挺,只聽得「唧」的一聲,雞巴進去了。傅婉感到自己的陰道內,像插了一條粗大,而又燒紅了的鐵條兒,而且是長長的,直達到內面深處的花心去了。他光這一挺,把她的陰道裏撐得滿滿的,因爲那只雞巴一路沿陰道壁插進去,而直抵花心。
傅婉不由自主的將身子一顫,陰戶裏的淫水,更如初漲了春潮一般,滾滾滔滔的流出來。她口中也就低聲呻吟著,那高高低低,斷斷續續的音韻,聽來十分悅耳。這時謝雲嶽兀兀挺挺的搖動著屁股,一邊還亂吻著傅婉的粉頰。
如此一來,傅婉因爲玉腿高擡的關係,將陰戶的腔道,收窄了不少。再被他那粗大的雞巴,填滿了她的陰道腔,而且連根盡沒了。雞巴每一插入,著著貼肉,就是一分也不留在外面,操的盡謗,因此撐得陰戶脹脹的,不留一點空隙。而他的特大號雞巴,每一抽送,總是擦進刮出,而且與花心接吻著,使她感到一陣快感奇趣,只有增加,毫無減少。
當謝雲嶽的大雞巴挺進時,傅婉的陰唇便被衝開兩邊,分了家。那時侯,淫水就順著玉腿直流而下的滴滿了地上。但是,謝雲嶽也被傅婉窄窄的陰戶,夾著了雞巴,不得逃出。在抽送時,龜頭的嫩肉,磨擦著她的溫暖而滑膩的子宮。陰道壁內起了微微地縐紋,擦得一陣子的酥酥癢癢地,那滋味直由龜頭傳到心坎裏,倆人同時感到了無限的快樂奇趣。
兩入便不約而同的各自把屁股,重重地搖動著,傅婉樂得叫起來道:「哎喲……雲哥哥……我的心頭……被你這樣弄得好癢……哎喲……熱死我了……你這要命的雞巴……把我的花心燙得又癢又酸……哎喲……我真的快活……快活……死了……」
謝雲嶽聽了她的連聲騷語,也氣喘喘的,低著喉嚨,怪聲細語地叫道:「婉妹妹……你那花心兒……像是一朵花兒一樣……對著我的雞巴頭吸啜著……唉喲……吸……吸啜得……很……很……癢……真是……太棒了……你的水這麽多……好多喲……把我的大腿……弄得濕淋淋的……婉妹妹……這樣……真的好玩……正合我的心意呀……太妙了……」
他們瘋狂地抽弄著,插得傅婉的陰戶「唧」、「卿」作響,頓時又把這幢房子,弄得了浪語淫聲一片,倆人迷迷糊糊,心神飄忽。謝雲嶽把雞巴,撐得高高地隆起,兀立成雄壯武威的姿態。傅婉柔柔叫道:「雲哥……這……這……不行……了……癢死我了……」謝雲嶽聽到了這種叫聲,抵受不了,如此這樣的引誘,又重新衝刺起來。
謝雲嶽把雙手緊摟住她的腰肢,他再用雞巴齊根地插入她的陰戶,將那雞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用力磨擦起來。他那一根棍子一樣挺直的雞巴,就在傅婉的陰戶裏插弄著。雞巴在四邊的撬動磨擦著,她的陰戶不停在顫抖著,搖動著。他那一叢濃密的陰毛,也就不斷地將傅婉的陰唇和陰蒂,磨擦著,由於這個突來的刺激,更使小洞穴內的淫水也特別地多,陣陣流出,樂得她怪叫。
傅婉雙手拍打著謝雲嶽的屁股,要他多加幾匹馬力,衝刺洞穴。只見謝雲嶽已經覺得筋疲力倦,氣喘了起來,但是他的屁股,仍然是不停地在轉動著,顫抖、顫慄著,不由得又把傅婉樂得萬喚千叫道:「雲哥……不……不得了……我……腰……快……快折斷了……」說完了話,傅婉便用手推著謝雲嶽回到床上去幹。
謝雲嶽見了,也因爲站立了這麽多的時候,身子也感覺到了疲倦,於是,他也鬆開了他那只摟抱她的手,把他的雞巴退了出來。他見傅婉站了直直地,伸了伸她的大腿,又扭了扭腰,如釋重負一般,吐了一口大氣。謝雲嶽也彎彎腰,轉轉頭,甩甩手,筋骨活動了起來,順便休息一下。
謝雲嶽坐到了椅子上,用力地一把把傅婉一拉,便見她跌坐在他的懷裏了。謝雲嶽一邊把自己的雙腿分開,這樣的使她站立在他的兩腿中間。謝雲嶽便又抱起了傅婉的左腿,把他那只挺直粗大的雞巴,斜斜地插入了她的陰戶裏。謝雲嶽便用力地把她的身子摟得緊緊地,使她沒法子把雞巴滑脫出來。
傅婉將屁股坐在他的腿上,壓下。謝雲嶽趁勢用腰力,將雞巴微微地往上擡,頂了上去,直抵花心。在謝雲嶽挺了幾下之後,傅婉樂得不得了,也將臀部一挺一挺地套弄了起來。傅婉還把一隻玉手,抱住了謝雲嶽的頸子,另一隻手撥弄著謝雲嶽的陰毛。
謝雲嶽也是一手抱住她的大腿,一手抱住她的楊柳細腰,他上面還用口吮吸著她的乳頭,吸完左邊的,又吸右邊的。這個時候,傅婉騷興淫淫地,滿臉媚笑著,把頭低了下來,緊緊的吻著謝雲嶽。這樣的又弄、聳了一些時間,只聽見了一片片的撞擊音響著,「吱吱」、「唧唧」,那種聲音又再度發了出來。
頓時,使得整個房間的屋子裏,也關不住那些浪語淫聲。一陣陣的傳入了謝雲嶽的耳朵裏,使他的心裏有說不出的喜悅。傅婉強自忍受喜悅,弄著弄著,弄得傅婉香汗淋漓,嬌聲細喘起來。謝雲嶽那一隻巨大的雞巴,塞得她的陰戶滿盈盈地,挺入著,雞巴一插、一抽、一頂、一轉,又擦又磨著她的陰道肉壁。由於他那個大雞巴,每一次在挺撞到盡根的時候,都頂到她的花心上。只見頂得她的口裏,不由得低聲呻吟著,那一雙俏眼,半開半閉的只餘一縫。
「哎呀……雲哥哥……不要含吮我的乳頭了……啊……哎喲……我……我感到很酸……酸……痛……你那要命的雞巴……擦得我的花心……花心麻……麻的很……你瞧……妹妹的水兒也不知道被你……弄出了多少來……雲哥……你真棒……我真高興你能這樣地插我……你真是樂死我了……」這一次的弄聳,傅婉不歇地嬌呼浪叫著。
那謝雲嶽卻仍是用手、口不斷地玩弄著。這樣的玩弄了許久,風騷的傅婉,突然地掙脫了謝雲嶽的懷抱,扭了謝雲嶽一把。她滑下了他插在陰戶裏雞巴,軟著身子,走向床邊去。她把身子俯下,用那淫蕩的俏眼,對謝雲嶽說道:「雲哥,待我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們上床再來弄吧?」
「好吧。」
「現在我真的不行了,請你憐惜憐惜我吧。」
謝雲嶽見她乞憐求饒,心裏樂得格外高興,道:「你終於投降,認輸了吧。」於是,他走上床去,抱住了香汗淋漓、嬌柔無力的她同眠,作暫時性的歇息。
這個時候那傅婉卻閉住了眼睛,嬌聲細喘起來,一動也不動。可是謝雲嶽卻睜大了眼睛,向她的肉體四處地瀏覽,欣賞她的肉體地優美。只見她的肉體,一身柔軟軟地皙白,真是白得跟雪一樣。從那一身雪白的肌膚之中,又微微地透出了紅潤的顔色來。再看她的高聳地大腿,圓大而又尖挺。那腰細如迎風弱柳,又像蛇一樣地柔軟,那臀部渾圓結實,肥而潤大,無一處不儘量表現出一個健康與曲線美來。
謝雲嶽越看越可愛,心裏越覺欲火焚燒,不期然地,又蠢蠢欲動。待過了片刻之後,乘她不知覺的時候,又將那只巨大雞巴對正她的陰戶,用力地一挺,便又插進了她的陰戶裏去。傅婉這個時刻,才緩緩地過了氣,見他又把雞巴插入,極力地掙扎起來。可是謝雲嶽見她一掙扎,已經抱住了她,仰天的把身體仰臥在床上,雙腳繞實她的雙腿,雙手摟著她的背部,使她不能掙脫出去。這樣變作他在下仰臥,傅婉在上面覆下了。
傅婉頹然的伏在他的身上,好像疲憊極了,再也不能動了。謝雲嶽見她已不再掙扎,還撐著疲倦的樣子,把自己的屁股聳上去,抽動起來。謝雲嶽把臀部挺了片刻之後,便感到異常的吃力,便叫:「婉妹妹,你在上面幫著我把雞巴,用陰戶上下套動。」
但是傅婉已力不從心,喘氣答道:「雲哥,我今天被你弄得氣力用盡了,讓我再休息片刻,與你再大戰百合吧?」但是謝雲嶽也不顧她所說的,然後再連連幹著。他用手托住了她的兩膀,用力地一陣陣托上按下,亂頂亂挺地下上抽下。
這時浮水一響,他們倆人又是淫興大發起來。也不知道傅婉是那來的力氣,發狂般地一起一落,套弄那只大雞巴。傅婉不再上上下下的套弄,只是把臀部用力地,前後左右的用力地旋轉著,她越轉越起勁,她也不顧自己的陰戶已受傷了,使出了蠻力。她大幹大磨擦著,謝雲嶽的龜頭一陣酥癢,他怪叫道:「哎呀……我……好癢……我快泄了……泄了……泄了……我泄了……」
謝雲嶽把傅婉的身體摟抱得更緊,一陣陣的震動,那精液果然出來了。在精液泄出來的時候,傅婉的陰戶像被滾水燙到一樣,花心燙得刺刺疼疼,好快樂。他們三人至此,都已筋疲力盡了,彼此軟綿綿的躺在床上擁著,呼呼大睡,結束了這持久的新婚大戰。
※ ※ ※ ※ ※
從此,江湖中「怪手書生」之名,漸漸被人忘懷了,而謝雲嶽再也不問江湖中事,每日陪著九個千嬌百媚的嬌妻,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一代大俠,歸隱山林,傲笑河山,佳人相伴,不亦樂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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