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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驛·共采芙蓉(原珍珠海岸系合集) 01-06完 作者:楊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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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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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5 07:18
標題:
珍珠驛·共采芙蓉(原珍珠海岸系合集) 01-06完 作者:楊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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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驛·共采芙蓉】(原珍珠海岸系合集)
作者: 楊驛行
珍珠海岸系出完以後做個合集,換了《珍珠驛.共采芙蓉》的名字,這是一
種類似當年花滿樓系列的做法,各個故事都在一篇裡講完,但是有些人物會在另
外的一篇裡出現,這樣形成一種既有聯繫又獨立成篇的佈局。
與原先貼出的版本相比調整過一些句子和詞,主要是為了讀起來更加通順些。
珍珠驛·共采芙蓉
獻給月玖--她是阿鮫篇中愛杜甫的那個人,並且擁有使用行書書寫朱子家
訓以及製作鹹肉的榮譽
獻給我的一位女性長輩
謝謝bicong,gsgty520,jamiesonwk,jing
feng,我心解放,zhyfpig
1 崑崙奴
2 雙日
3 不知歸
4 大湖祭
5 阿鮫
6 白蓮真乾淨
崑崙奴
壹
在這條永遠向西的遙遠道路上,南邊有很多千里的黃沙,北邊有河床,河床
深處有一點點的流水。依靠這些浸潤著黃沙紅土,慢慢滲透開去的水源,胡楊和
沙棗樹木沿著道路零星稀疏的生長。
河北是紅土的低塬和生長的荊棘。在經過兩到三座低矮的紅土坡塬以後,會
是另外一些很多千里的黃沙。在這條穿越過漫漫沙丘,永遠向西的道路上,最遙
遠的地方,總是在最西邊的地方。人們向西的視線最終會被地平前沿一道蜿蜒如
牆垣的紅褐色山脈所阻擋。山脈頂端鋸齒形狀的輪廓無論冬夏總是閃耀著冰雪的
白光。她們是另外一座深入大陸的高原的邊界線。
女人熱迦站在胡楊樹下凝視著那道邊界。她曾經計算過自己駕馭一百頭戰象
長途奔襲的速度,二十一年前她率領她的軍團使用三十天時間橫越高原。當一百
頭來自非洲的長牙巨獸翻過積雪的山口,面對沙漠,小河,還有零星的胡楊樹林
列陣的時候,那些從東方的中原開始出發,在很多年裡逐漸深入西域的大周王朝
的軍隊,應該是感到了驚慌和畏懼的。年輕的女王熱迦獨自騎坐在她的公象阿卡
的脖頸之後,她可以朝上筆直地舉起六尺的長矛,她的紅鐵木的長弓懸在阿卡披
掛的甲冑上,她自己伸手可及的膝彎旁邊。
一個非洲女人在開始戰鬥的時候要半裸,赤足,十九歲的熱迦慢慢解開遮掩
住胸脯的豹皮。女人的腰下膝上環繞著一圈黃銅鏈環編結的短裙。她原先是蜷腿
跪坐在象背上的,現在女人黝黑赤裸的長腿沿著她的猛獸卡的脖頸向下滑行,並
且伸張開展。戰象甲冑粗糲的表面扯散了她的麻編涼鞋的繫帶。她的赤裸的腳腕
上戴著銅環,銅環上鑄有激勵戰象的尖刺。
非洲女人熱迦的身體比一個藍眼黃發的西域男人更加高大,她在十九歲的時
候健壯的像一頭母的獅子。她飽滿的胸脯和結實的四肢像浸透了可可油脂的烏木。
二十一年以後,赤身裸體的熱迦仍然高大,濃郁的像一棵烏木。即使木質可能已
經缺損,開裂,蛀蝕和腐朽,但她仍然是黝黑的,沉重的,這個站立在胡楊樹下
黃色沙漠中的黑種女奴,臂膀肩背皮膚下的肌肉線索象枯竭的木質纖維一樣盤轉
糾結,她赤裸的臀部像木雕一樣乾澀堅硬。
女奴熱迦感覺到她的赤腳正在乾澀熾熱的黃沙中扭動掙扎。她的足趾分張而
後蜷縮,但總是握持不住流沙。從那往後的二十一年以來,熱迦的腳踝上一直拖
帶著巨大的黑鐵鏈環串成的腳鐐,右腳後第三個環圈上還額外地加掛上一個鐵球。
腳鐐和鐵球是針對她的膂力定制的重量,那使她每邁出一步都是一場竭力的戰鬥。
永遠拖累著她兩隻腳腕的鐵鏈遠遠不是這二十年中的全部,熱迦看不到自己的腳。
在女人的腳鐐鐵箍以上,峭立的小腿肌肉下端收窄的地方,另外橫架有一副寬厚
的木頭枷板。女人的兩腿安插,並且限定在木板拼合以後留出的槽眼裡,她的雙
腳永遠只能站立在比她自己的肩膀更寬出去半掌的地方。女奴熱迦旋轉身體,把
那一隻終於從沙土中掙脫了出來的右腳,牽連著鐵鏈和鐵球一起,環繞到身前一
肩之寬的地方。這是二十年中她每一次邁步的恆定的距離,沉重的鐵和鯁直遲鈍
的實木代替了奔跑的阿卡,變成了她赤裸身體的一個永遠的組成部分。
更多的鐵木刑具,和更多的肉身羈縲. 每天早晨赤裸身體的女奴熱迦拖帶著
腳踝上的枷板和鐵鐐走上紅土山坡的時候,她的脖頸上佩戴著黑鐵的項圈,項圈
上打眼系鏈可以讓人牽領;她的腰間圍繞著鐵鑄的腰環,腰環上整圈打眼系鏈,
從腰環垂下的五條短鏈連接著五個鐵鈴鐺。那些孩童拳頭大小的鏤空鐵球裡邊裝
有活動的芯,外邊豎立起錐形的刺,它們在女人的臀底腿側,還有胯部以下繞圈
打轉,顛簸蹦跳。它們的響聲清亮,而錐尖切膚裂肉。熱迦每天的奴隸勞役是激
烈的,讓人精疲力盡的,每當她的肢體激烈動作起來的時候,這些帶刺的鐵球更
會像受驚的毒蟲一樣紛飛起伏,在女人腰圍的周邊上下嚙蜇叮咬。
熱迦的手上戴著鐵銬,那就是兩個緊密相聯的鐵環圈子,沒有腳鏈和鐵球那
樣的重量,可是也沒有腳鏈那樣的寬鬆。熱迦的兩隻手腕永遠緊攏在一起,度過
了以後這二十一年的每一個白天,而在二十一年裡的每一個晚上,熱迦的身體還
要被添加上更多堅固的木頭。
整個晚上女奴熱迦的脖頸和雙手就像她的腿腳一樣,都要使用寬厚的胡楊木
板枷合在一起的。那兩扇木板拼合起來留出兩個洞口,女人從上面那個口子裡伸
出來脖子,下面那個口子固定住她的兩隻手。這扇大門傾斜著高出她的頭頂,低
到她的腿根,把她像一棵醃製的蔬菜一樣封閉在裡邊。每天早晨她要戴著腳枷腳
鐐,腰環項圈,還要加上這面寬大的頸手木枷,蹣跚沉重地走上山塬。山塬上遍
地是赤紅的鐵砂和炭灰,錯落建築有五座粘土堆砌的高爐,每座土爐旁邊都附帶
安裝著一口高大封閉的厚木箱子。
安西城外五十里的紅土塬上,是大周安西駐軍的冶鐵工場。整座紅土的山坡
裡都是含鐵的石頭,燒鐵的木炭倒是要從安西城後的大青山下用駱駝運來。鐵場
的工匠往兩人高的粘土爐裡填一層鐵石,再填一層木炭,填滿以後封爐點火。每
天早晨熱迦都被人牽領著脖頸上的鐵鏈,帶到最高的那座土爐旁邊。爐邊的木箱
是個風箱,一頭伸出來粗木的扶把,箱子裡邊裝置有牛皮活頁,箱子另一頭的出
風口接上陶管直通爐底。托先祖的福氣,他們一早就發明了風箱,才讓大周朝的
人民能夠煉出來好鐵。燒鐵需要火猛,火猛需要風大,風箱鼓出大風來要靠人力
推拉。熱迦站定到了風箱把手跟前,略微曲膝下沉,她的腳枷長度,正好就是一
個紮穩馬步的距離。熱迦低頭分手,把豎立的原木把柄合進到自己的手掌中間。
女人的手腕被木板夾持著分離不開。她張開的只是手掌。黑種女人的手掌寬
大平正,像兩張黑亮的平底陶碟,可是她伸展開來握不回拳頭。那是因為這兩張
碟片周圍一圈的光潤圓滿,皮肉交融,只是那上邊並沒有留下哪怕一個手指頭。
不管她有多大的力氣,沒有手指的女人肯定再也不能握持長矛,或者引弓射
箭了。當然她也不能足夠用勁的抓握住風箱的拉把。每天早晨開工以前,煉鐵女
奴的手和風箱都是靠著鐵鏈纏繞捆綁,才能連接到一起的。拉風的把手上拴好了
鏈子,女人的手腕上戴有鐵銬,鐵鏈叮噹串聯著緊貼枷板,往女人手銬之後的空
檔裡伸進去,繞出來,連帶木把來回三圈以後穿進一個鎖頭。整整一天裡就再也
不會解開。女人站立的地方兩邊紅土中埋進兩個一腳高的鐵墩,鐵墩掛環,環裡
也是穿進粗長的鐵鏈,這套鐵器是用來固定女人腳下的厚木枷板。枷板一頭擱放
到一個墩子上,鐵鏈照樣繞圈上鎖。照樣是整整一天,煉鐵女奴的雙手和雙腳,
都只能是確定不移的放置在這兩處土地和一個風箱的三個點子上。
每天早上都要等到這個時候,才會有人扭松搭扣抽出銷子,分成兩半拆解開
女人脖頸上的木枷。木頭太重太緊,也太過阻礙磕絆,即使是像熱迦這樣強壯的
女人,在肩膀上抗起一張門板來發力勞動,也會太過分的影響效力。正確的規則
必須是先鎖定風箱和女人,第二步才能卸下頸手大枷。這個黑女人力氣大的像一
頭野獸,即使約束她腕子的那副鐵銬,使用的鐵材比男人的拇指更粗,即使兩隻
鐵箍緊密鉸接,相距不過半寸,仍然不能給她那雙動物爪子留下哪怕一個瞬間臨
空揮舞出來的機會。
那時候鐵爐裡的火已經點著了起來,再下去就是要在整整一天裡,監督她推
拉風箱,拚命鼓風的那個人。那個軍隊裡的兵士脫光掉上身,正活動著腰腿走向
女人身後,他手裡提著一支把柄,但是前邊分出來九支鞭梢的九尾皮鞭。高大健
壯的黑種女奴深長地呼吸,她的肩背臂膀周圍湧動的肉塊像雷暴的烏雲,手肘骨
節伸展像閃電,奔騰的氣力從女人腰腹發源,經由胸腔鼓動,洶湧地沖激到她的
手腕上。
女人的手腕被鐵銬收聚成一道緊致的終點,她的終點被鐵鏈捆紮在推進空氣
的風口上,女人聽到在她身前那個巨大的木質箱體中,堅韌的皮製活瓣摩擦翻捲
發出的聲音,那些聲音加重加快,在木箱的頂端突然變成了大風的呼嘯。她聽到
自己腰間懸掛的五個鐵鈴清亮的金屬碰撞連綿不斷,它們在她的腰肢周圍散開一
個黑色金屬的裙擺,高低起伏,裙擺的每一次低徊,都在她自己赤裸的胯部割劃
出一串細碎的血痕。
黑種女人熱迦的出生之地是一片有海岸和沙灘的非洲。熱迦的家族是智慧的
馴象者,也是強悍的戰士,這兩者也許本來就是同一件事,但是她從來就不是一
個國王。女王的稱號可能是大周軍隊在戰勝她和她的象群之後,為了誇耀自己的
功績而給她添加上的。熱迦和她的一百頭戰象,五百個黑人戰士只是她的國王為
公主大婚而送出的嫁妝。她的國家和海對面的大食聯姻,她受命護衛公主前往大
食,並且按照國王的旨意留在了那裡。熱迦所在的大食發動過很多次戰爭,她和
大象經常是第一支衝擊敵人陣型的前鋒。大食在征服波斯之後繼續向東,波斯高
原以東連接著綿延的山脈和另外的高原。他們在最後終將看到山口以下突然展開
的,遼闊的黃沙和沙丘之中零星點綴的胡楊樹林。
然後她和她的象陣衝擊前進,大周的軍隊潰散以後戰鬥變成了屠殺。在廣闊
的沙海中沿著河流生長的綠樹叢林往往是有人群定居的村鎮,有些甚至是自立為
王的城市。這些小的王國既有臣服於大周,也有歸順大食,按照熱迦所知道的說
法,大食接到這些國王的請求,前來趕走暴虐的大周軍隊,拯救遭受奴役和壓迫
的人民。不過熱迦覺得這些像是和她沒有什麼關係,她的責任只是戰鬥。同樣的,
以後在沙土和樹林中整日整夜連續的劫掠姦淫還有殺戮,也和她沒有關係。當然
她也並不在乎,她知道那是她所效力的國家針對任何抵抗者的報復。戰爭總是這
樣,失敗者本來就不應該抱有得到寬恕的希望。
熱迦自己就從來沒有希望能夠得到寬恕。在她的象蹄和矛尖下堆滿了大周的
士兵和將軍的屍體。她黑色的半裸身體被大周人噴濺的鮮血一次又一次的染成大
紅。但是他們走的太遠了。熱迦在東西之交的安西城下,面對城門再一次集結她
的陣列的時候,她只剩下二十三頭象,九十七個士兵。那天深夜的最後一次衝陣,
熱迦用她腳腕上佩戴的銅環凶狠地撞擊阿卡的脖頸,銅環上的尖刺染滿了象的血。
熱迦騎坐在公象卡的背上看到這頭巨獸奔跑起來的驚人速度。女人沒有向前
挺直長矛,她也沒有伸展開鐵木的弓箭。她只是使用腳腕,還有她赤裸的腳腕上
環繞的尖刺,女人更加激烈地蹬踏卡的脖頸兩側,女人終極的攻城武器是她自己,
還有正在她的胯下加速狂奔,永遠理解並且忠實地執行主人任何意願的巨獸阿卡。
卡在距離安西城門還有二十個像步的地方終於違背了熱迦的意願。它並不是
停步,它只是在奔跑中把象鼻往後掠過自己的肩背,健壯的黑種女人熱迦像一張
輕飄的風箏那樣傾斜著飛舞出去。
女人熱迦側躺在地下看到一頭大象加速狂奔一千尺以後,終於抵達終點的最
高速度。卡帶著一萬六千斤的重量衝撞在鐵皮銅釘的安西城門上,城門不是被沖
撞開啟的,它是直接分裂成了許多金屬和木頭的碎片。
安西城是被征服過的。征服以後是三天三夜沒有停止的劫掠姦淫和殺戮。熱
迦在成為奴隸以後又被重新帶回到安西城裡,她在那裡赤身裸體的遊街示眾,經
受了無窮無盡的毒打和強暴輪姦。熱迦並沒有抱怨。實際上在以後的二十一年中,
安西城府一直是女奴熱迦無數次重新返回的地方。她在各種時間和各種場合被帶
回到那裡去,在那裡接受了各種各樣的羞辱折磨和酷刑。
而另外所有的時間都是屬於土塬鐵場。熱迦在那其中的每一天裡帶著鐵鏈和
木枷,用盡全力推拉一個巨大風箱的把手,吹出能夠燒熔鋼鐵的大火。一個大周
的士兵在二十一年前可能會是一個跪伏在卡的巨蹄之下,苦苦哀求寬恕的敵人,
而現在他們是她的主人和監工。她不知道他能用上多大的力量刺出長矛,但是她
知道他揮舞皮鞭抽打一個赤身女人的時候,會帶來多麼撕心裂肺的疼痛。一支鞭
桿帶上九條鞭梢,每一條皮梢的尖端拴住一個鐵三角,每一次九條皮革九塊鐵稜
橫掃下來,女人幾乎都能聽到自己背脊上一整片皮膚開裂的聲音。女人赤裸的身
體上血汗如雨,黑紅交融,黑的肉掀翻起來,流滿了紅的血,但是她把腰部以下
的力量貫注進入自己深黑色的赤腳,她強迫自己厚實的腳踵和每一個強健的腳趾
頭都像鐵墩和鐵釘一樣沉入沙土。她屈膝紮實了的步子一站一天,是絲毫也不能
移動的,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在兩腿之間夾持著巨象的脖頸穿越波斯高原。
女人的臂膀在那時得到了一個可靠的支點,可以承受住更加猛烈的推拉拖拽。鐵
爐頂上蒸騰的火焰散發出更加濃烈的大紅顏色,它們就像是熱迦推出的風正在咆
哮中伸長舌頭,舔舐著天空。熱迦現在真的看到了一種紅色的天空。只有在這樣
的時刻熱迦才能祈望,她或許不至於立刻就挨上第二道鞭子。
既然最後成為了失敗的那一方,所有的痛苦和折磨都是理所應當的獎賞。女
人熱迦是一條活著的生命,生命的力量會枯竭,生命也一定會畏懼疼痛。每當女
人生命的力量開始枯竭的時候,他們用劇烈的疼痛使她畏懼。她在畏懼中將思慮,
青春,希望,還有年齡歲月,把所有這些維繫生命均衡的相等成分,全都化成了
單一、純粹的力量。煉鐵女奴在每一天的夜晚到來之前,把自己那一整天的生命
潑灑乾淨燃燒成灰,全都化成了奔湧的大風和化鐵的火。
貳
張三大,王二還小。漢人張三已經四十出頭,漢人王二還是一個十五歲的青
澀少年。
煉鐵的活兒幹完了。鐵工張三帶著王二收拾起雜物,再回過頭來收拾這個大
個子的黑女人。按理說煉鐵女奴是該讓駐守鐵場的士兵們看管,不過時間過的太
長久,大家都有些放鬆懈怠,抽打了一天女人的那個兵扔開鞭子,急著吃飯去了。
工人們輪班照料鐵場裡的女奴隸。好歹她幫著給他們幹活,可以看作半個工
友,至少也能算成是他們的牲口。被砍乾淨了手指頭,再被永遠銬住手腕的女人,
有很多事情沒法自己做了。她吃飯喝水都是要人喂的,更不用說解手洗澡這種全
身勞動。王二家裡在安西城外種西瓜,他自己跑出來想要換一種活法。駐軍鐵場
給錢大方,就是要能吃得起苦。他可沒想到還要學著給女人洗澡。
首先是女人一天幹活出的力氣跟牛一樣,流的那些血汗更加耗費水分。每天
上班除了安排一個兵不停的揍她,還要安排一個工人守在旁邊,一直負責任的喂
飽了她。王二白天干的那個活就是抗半扇烤羊擱在女人腿腳一邊,再提一桶水,
也擱在一邊。女人在推風挨揍的空擋裡,啞著嗓子說,水,水!王二舀起水來給
她嘴裡咕嘟咕嘟的灌進去兩瓢。
到礦石被煉化了以後開爐出鐵,那個時候不用再鼓風。王二找個木頭凳子讓
女人坐下,趕緊餵她吃進去羊肉。水變成血汗,這些結實的吃食能變成力氣。吃
飽了才有力氣幹活,也有力氣挨打。寶劍英雄明珠美人,鐵工場就是這樣,開銷
不論,只管能煉出來好鐵才是至上王道。
一天吃進去半頭羊,收工以後倒是不用急著給她開飯了。張三領著王二給女
人上回木頭,把她一整長條的光溜身體,收束到又緊又重的挺直刻板,才能把她
帶進河裡去泡水。女人給這些鐵木物件整治的其實都不再像個動物,她就像是一
垛能走路的木材。從岸邊下到水裡去的這一腳,她都得是依靠著張三的手臂慢慢
往下順滑。
張三大張開手臂摟緊黑女人健壯的蠻腰。這一抱可真的能算是一條夠凶蠻的
腰。女人的重心偏大一點,她自己是根本沒有辦法扶的,張三幫著她扶回去。最
後好歹把人擺放到了河沿底下,女人連屁股帶腿沈坐在水裡,背靠土岸。女人咬
住嘴唇皺了皺眉頭,唉的歎一口氣。
她的背上一天都是皮破肉爛的,屁股底下也是,浸到水裡不能不疼。
你知道當兵的怎麼給她弄的?張三說。那就是把她往水裡一按,拿個荊條的
掃把從前往後從上到下……兩遍三遍都不一定算完。她在水裡連帶著木板鐵鏈那
個撲騰啊……就跟讓魚叉紮住的大鯉魚一樣。
張三蹲在一邊掬上水來揉她黑壯的奶子,奶上面滿把的也是皮破肉裂的新傷。
張三揉的可是特別平和。
別閒著啊,給她掏掏屄洞洞嘛。
……
用、用手啊。
不用手用什麼?怕女人的屄咬手啊?張三笑。一會連她的屁眼子都得收拾呢。
老哥哥可告訴你,別動你小雞雞的主意,別用屌,千萬別用屌……你一用你
就知道……你這一輩子都得有哪個啥來著?嗯,一輩子你就心理障礙了。
王二不是童男。他搞過安西城裡賣錢的姑娘。他到鐵塬才只三天,已經見過
他們是怎麼搞的這個黑屁股。照那樣的搞法,當然是得好好的裡外收拾洗涮過才
行。他也不是沒用手指頭掏弄過賣錢姑娘的小妹妹,不過等到這一回他往這條大
黑的屄裡伸進去以後,他以後的大半輩子可真的有點那個什麼了。
寬敞深長……那是應該的,不算意外驚喜。王二的五個手指頭攏在一起穿越
進去,也就是左右著多少旋轉了兩三個回合,女人的黑肉就已經淹沒住了他的半
個手掌。王二特別注意到了沿著手緣掀翻開來的,兩片烏黑的肉唇內裡倒還是艷
艷的粉紅。對於一個摸弄著女人的男人,這些都不是大事,王二被嚇到的大事,
是包裹在他一手周邊,那一圈屄裡的肉不是肉肉。她那裡邊是硬的,糙的,有疙
瘩有稜角的一層痂殼,要說像是石頭壘砌黑鐵鑄造的多少誇張一點,男孩覺得自
己就像是被攥進了一雙趕馬砍柴,扶犁掘地四十年的,一把老皮厚繭的手掌心。
嚇著了吧?張三說。我帶過好多茬餵她洗她的孩子啦,每回都讓他們先摸進
去試試。我第一回給她洗澡的時候……我可是真的幹過她的屄呢。
女人熱迦開口說,你的、雞雞、很小。
她兩字一頓,漢話說的怪腔怪調的。張三不生氣。他張嘴罵回去:你那條松
鬆垮垮的死肉口袋,根本就是屬大象的好吧?
張三笑。她住在中國那麼久了,她能聽懂我們說話呢。
人家可不是平白無故的說咱們中國人雞雞小。我們那時候都叫個小小竹排江
中游……還有牙籤……怎麼拚命都搗弄不出水來的那種噁心樣子。兵們排著隊干
她,干到後來都噁心哭了。有個去印度取經的神醫回來路過鐵塬,他說的是他陰
陽八卦,下蠱降頭,奼女宅男各種人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還有個什麼叫做
人體改造……他就是用鐵棍子燒紅了往人家大姑娘那裡邊捅進去,嫌不夠了再用
火盆煨著……他說把人皮燒掉以後肉就能長到一起了,那可不就又緊又窄了。
後來呢?
後來還能是什麼。後來她哭著喊著幾天幾夜沒有睡過覺。再後來連著睡了兩
個半月爬不起身。爬起來以後就是這個樣了。根本就是一卷燒糊了的肉皮鍋巴嘛。
不能抽,不能縮,連他媽黏黏滑滑的湯水,都一點也沒有了,她就是一直在裡邊
撐開著那麼一口乾土窯子,撐張的還特別開放……什麼老中醫啊這是。我呸!
後來大家就光是干她的黑屁股。好歹那得算是一盤女人的屁股。就像張三和
王二搭伴一樣,工人們兩兩成對的,輪班照管他們的女奴隸,收工以後把她帶到
路邊河裡洗的乾乾淨淨,再領回塬上去重新找到風箱。鐵場女奴的夜晚場也沒能
離開木頭箱子,那東西重大實沈,用來安置又黑又大個的女人像是特別對稱。張
三和王二就是讓她調一個邊,面對底下有出風口子的那一頭站正站直。
這都是那麼些年裡,一天一天從不改變的鐵場風俗了,王二照著去做的時候,
才知道一板一眼的都有定制好的各種程序機關。女人的腿腳下一樣是有釘進石頭
裡的鐵樁鐵鏈,胸脯前邊的木箱上也有鐵箍和扣環。風箱高到女人的胸乳,女人
向上抬手,把她的頸手大枷推高,擺平,木枷底邊擱上風箱以後,枷板底下的搭
絆和箱體的掛扣兩兩對應。這以後黑女奴隸就像她整個白天裡一樣,重新被枷鎖
固定住了身形。她兩條長腿一定是分張開展,上身前傾,最重要的當然就是朝向
著後面鼓出來的黑壓壓的大屁股。
各種機關器具,張三一樣一樣的擺給王二看看。他們從鐵爐裡拔出鼓風的陶
管,這支風口到了晚上,是要從女人的腳底下豎立起來插進她的身體裡去。從木
箱裡連通出來的風口是一根空心的陶土管道,張三給它套上一個小牛皮口袋,說
是小,抖動開來也要比人的拳頭再大一圈。開口用麻繩緊紮住風管,皮口袋的頂
頭也繫住麻繩,這一邊穿上一個大核桃。張三是把皮口袋拉長了搓成直條,告訴
王二把它塞進黑女人的洞眼裡。
鞣好的皮革攤開來有點軟,擰細長了還是緊巴巴的。先頂進去的是核桃,這
個又圓又滑,凹凸不平的死硬疙瘩,到時候是要塞住她的最頂頭上。女人每天都
是一樣要被這些東西捅弄,她一點也沒吭聲。王二蹲在下面朝上用勁,他只是眼
角的餘光掃到,女人腳枷前邊露出來的一點腳尖尖,他看到她不太安分的扭了幾
下腳趾頭。
最後張三往木箱的風口裡伸手進去,摘掉了裡邊掛著的一片活門。這個東西
摘下以後事情就大大的不一樣了。
土塬的平頂上建造五座鐵爐和五口木頭風箱。土塬坡底下一排土坯平房,分
開住進五十個打鐵的工匠,七十個大周的士兵。土塬鐵場是軍工廠,燒出的鐵都
是用來鑄刀制箭,軍隊守在這裡防賊防盜,也兼顧著警戒安西周邊。這些人晚上
一起來搞崑崙女是政治非常正確的事,軍隊的隊正和鐵場總管沒事招呼漢子們玩,
閒著慌啊?睡不著啊?去去去,上去搞,搞完一回,怕是你再想折騰都沒有勁了
……
崑崙女山高水深的黑屁股每天都被漢子們搞。感謝佛祖,她的黑皺的屁股眼
子,比她那條嚇人的屄可要縮小進去好幾個尺寸。其實在這件事上漢人女子也都
是一樣,女人那地方的肉頭憋起勁來,狠,緊,沈,悶,這都不是她們牡戶的唇
片能比的。而且男人小頭四面,圍住的那麼一大圈肉,是那麼個又大又黑的屁股
溝底下,翻滾扭折,使勁把守住屁股眼子小門洞的肉。肉棒直捅進去排擠開來一
圈湧動的黑花,抽著,拔著,帶翻出來裡邊的膜面就有點嫩嫩的泛紅。紅的細膩
黑的粗獷,滑溜的時候爽朗如黛玉,滯重的時候渾厚如皮襖,那就算是一根牙籤,
剔進去一點前後勾搭廝磨,要弄個一洩如注真的是壓力不大。至於你是有多喜歡
女人肚子裡的花花腸子,想要套弄到有多長久,那種事豐儉由人,就要看每個人
對後庭愛上的有多深沉了。
張三在手指上蘸點牛油捅進去前後的抹抹,有一對帶鉤子的秤砣照規矩是要
扎進肉裡掛起,要求不嚴格一點,張三就用繩子給她拴到了奶頭上。帶刺的鐵鈴
一個一個摘下來擱在旁邊,等會它們亂晃起來刺到女人沒什麼,刺到後邊男人的
花花草草就不太好。
這就行了,讓她站這等著吧。吃完飯以後上來搞的人,不一定有多有少呢。
咱們到那一頭管風箱去。
崑崙女整晚上被人搞屁股的時候,她的屄也沒有閒著那麼好的事。屄裡已經
被裝進了鞣皮口袋,按照鐵場的慣例風俗,輪到在那一個月裡看管她的工人,晚
上這一場是分工操作她的屄。風箱一動那個球球就在裡邊鼓起來了不是?一傢伙
一傢伙的,像個小杵頭搗蒜一樣,搗在她裡邊的那些個胞……宮……那該叫個什
麼?你想想就為了這麼個搗法,前邊還專門的頂上了一個硬核桃……
那時候她可是連蹦帶跳吱哇亂叫的,就是她那麼個身板也都頂不住。
張三和王二坐在風箱這一頭閒聊,手搭在推風的把手上,小小的拉一下,推
一下,多大個頭的箱子,這可不是吹風煉鐵,推出去半尺就把那一頭人家姑娘的
小肚子上,打突出來一個大鼓包。大黑姑娘那邊已經圍上了一群工匠士兵,個個
也都已經脫到精赤條條。黑壯的蠻腰上摟住男人的胳膊,屁股裡正插進來男人的
粗大肉棍,一鼓氣她就蹦高,蹦一下,嗷一聲,一聲一聲的號叫淒厲狂亂,真有
點像是一條呲牙咧嘴,春情大動的母動物。
王二以後當然也去搞過女人的屁股。搞起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個搗蒜的好
處。氣泡在她肚子裡那麼一撐,前邊往外挺鼓出去,後邊可是壓實住了肚腸,人
的腸子本來不粘乎也不抽縮,這一下打上來順帶擠緊了男人的器物。而且還有一
個疙瘩凹凸的奇怪東西,隔著肉膜前後忽悠。
風口裡邊的活門下掉了以後,不是光朝一個方向排風了,進氣出氣都是直接
打在牛皮氣球裡,那東西抽縮鼓脹,軟硬兼施。搗弄過幾回以後她整下半個身體
裡的痛脹酸麻,都不是很難猜的事。女人一陣又一陣熱乎乎濕淋淋的往外噴灑出
來,不是什麼潮吹的淫液,是她完全管不住了的尿水。
這可不算狠的。張三跟王二說,這二十一年裡我什麼沒見過,她呢,什麼沒
有遭受過。你看這個鐵圈,塞她嘴用的,填進嘴唇和牙齒中間,連帶著的皮條往
腦後一扎,人的牙齒就合不下來了。然後?然後就是往裡邊插啊,玩她的舌頭和
嗓子唄。這個呢,這是一對釘板,一塊,還有一塊,她不是一打進去氣就蹦躂嘛,
給她一對光腳板底下墊進去。奶頭裡是要扎穿皮肉掛上兩斤秤砣的,秤砣……哦,
對,咱們剛才已經給她掛上地方了。
還有一支小羊皮縫起來,特別長的軟管,扔在地上盤了好幾個圈子。這東西
又是要來干個什麼用處?
這個……這個是最早幾年用來讓她搞自己的。那時候她還年輕,看守她的兵
火氣也大……那一撥人都跟她打過仗,讓黑丫頭給打的慘了……白天做完以後不
解開手腳,她的手不是還拴在推把上?把這東西接上那頭的風口,它不是軟嘛,
它不是繞嘛,繞回過來扎上小牛皮拳頭塞進去了。
上鞭子一抽要她動換,大家都樂。那是要她自己推出風來搗弄她自己的屄。
一搗鼓一整個晚上……倆光腳丫子底下站的還是釘板。那時候早,她裡邊還沒被
神醫糟蹋掉,牡戶裡嫩吧,帶感吧,牛皮泡泡加上生核桃在那裡邊炸起來的勁頭
……她根本該是站不住的,可你知道手在風把上鎖著,全身軟成麵條了也就只能
蹲到一半……反正要軟要停了就是皮鞭子招呼。嘖嘖嘖,人家那兩條黑腿上的黃
白漿水,流的就像燒煮開了的蘿蔔燉雞湯一樣……
他們兩個一邊說話,一邊手裡可沒有停下。兩個人的手都搭在風把上,呼哧
一下,呼哧又是一下。風箱另一頭女人屁眼和男人的肉棒搗弄成了什麼樣子,他
們都沒怎麼在意。一直到帶兵的隊長繞箱子過來跟他們打招呼:" 好了老張,好
了好了。咱們今晚早點收了吧。"
" 將軍府傳話來說要把她送去安西城裡。準是又到了什麼客人,得要她幹活
的……明天一早要上路呢。"
每天晚上前半夜是開放黑屁股與民同樂,後半夜押解回到駐軍重地嚴加看管。
推過了一天風箱,緊接下去再被人捅上半晚屁股,女人這個時候終於不太撐得住。
她喘息流汗,兩腿打抖,全身酥軟的像一堆泥。張三有時候把她解下來以後,會
讓她靠著木箱子歇一口氣。他自己也多抽一袋煙。整整一天黑女人熱迦可能就是
在這小半個時辰裡,多少能算有點鬆弛舒展。崑崙女奴在鐵塬沒有自己住的地方,
她每天晚上是被輪流送進兵們睡的土坯房子,戴整齊鐐銬鐵球和上下枷板,嘴裡
再塞口環,往進門拐角的空檔裡挺直下跪。一整晚上她就只能這樣紋絲不動的跪
著,因為上邊的脖枷是用鐵鏈吊住房梁,下邊給膝窩裡壓緊木槓。人在這個樣子
裡能睡著不能睡著,反正也許……習慣了就好。反正她就是這樣的過完了二十個
年頭。
張三對王二說,其實你準能看得出來,我對她挺好的,時間長了……混熟了
啊。
那些兵就不成了,幾年一換,每一次都是將軍特別下了命令,特別的擰著,
什麼特別不好受的挑什麼整……你說也都那麼多年了,記仇怎麼就記那麼久呢?
不過也是,想想她殺了我們多少漢人,大象踩的跟螞蟻一樣。冤冤相報……冤冤
相報……人的世道……
反正人生就是一世,總得要完蛋的。長點短點吧。兩腿一蹬眼一閉以後,再
睜開來還不知道下一輩子是生在豬窩裡還是狗洞子裡呢。誰都是一樣,不就是受
苦嘛。
爬起來吧,咱們受苦去!他拍了拍女人順著木頭箱板,慢慢抬高了起來的那
一盤大黑屁股說,她上輩子肯定是個大象變的。
你丫是小狗變的。熱迦無比順溜的回敬一句。嚇得正要抬腿下坡的王二,一
腳踢在了一段大樹根上。
三
安西將軍韓在以後二十一年的和平中變成了一個年老和藹的胖子。他喜愛少
女的赤足,裝在玉中的葡萄酒,還有詩詞和民謠。韓的另外一個愛好是城外郊野
中的宴飲。不過在安西城外的三個方向上,直到地平線出現的地方都只有很少的
樹木和草,第四個方向的大青山是石頭和灌木。而且內陸的氣候,白天總是赤日
炎炎,卻在入夜以後迅速轉換,大漠中的夜晚即使是夏日也是寒風逼人的。韓將
軍統治的是一個只有石山土坡和沙丘的邊疆。在這樣的環境中把酒野宴幾乎像是
一種怪癖。但是韓畢竟是一個曾經馳騁沙場的戰士。在經過大漠中五百里的潰敗,
和安西三日屠城之後,韓和大周的軍隊仍然堅韌不拔地與對手周旋,直到最後終
於能夠戰而勝之。擊敗大食軍隊的韓是整個大周西部最偉大的將軍。即使他已經
年老,將軍仍然希望能夠經常見到如同當年戰場一樣的曠野,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兩個王朝的戰爭最終會在雙方擴展的極限處得到平衡,積雪的那道山嶺就是
近二十年來的平衡。從高原邊界直到安西城府是一片廣闊的土地,那其中零星散
布的城邦和部落跟隨變換的王旗決定自己效忠的對象,它們在這一個二十年中臣
服於安西的管制,向大周繳納貢賦。和平時代絡繹不絕地沿著小河之濱往來東西
的絲綢和茶的商隊,還有綠洲中放養的畜群為安西帶來了充裕的財富。雄踞於安
西內城的將軍府邸高大威嚴,碉樓和大殿錯落的佈置,既有武功的蕭煞,也有文
治的肅穆寬宏。安西的外城大道平直,兩邊的商戶林立鋪陳,而連環曲折的小巷
中民居繁密。
安西確實曾經遭到過許多次毀滅,但是每一次都能夠奇跡般地浴火重生。在
軍隊,人民和城市之外,享受著和平的將軍將他的郊野花園建築在城外大青山腳
下的坡地上。它是由來自歐羅巴的工匠所製,方正寬敞的大理石平台四面樹立著
雕花的粗大石柱,在兩丈高的立柱和屋頂之間空曠臨風,沒有門,窗,和牆垣的
阻礙。水磨的石頭表面上平滑如鏡,光亮鑒人,詩人李河南有時會覺得它更像是
一種象徵,它具有神聖但是卻開放的性質,就像是一座經過儀式化佈局設計的虛
擬戰場。
來自中原洛陽的詩人李河南在西部遊歷過許多年,當他回到安西城裡的時候,
經常會接到將軍的邀請,參加總是從正午以後開始,一直會延續到第二天早晨的
宴會。將軍在城裡的政務大殿中接待到訪的各個城邦和部落的官員,但是他總在
大青山坡上為他們送行。石台上鋪墊虎和熊的皮供給賓客們席地而坐,他們身前
擺放紅漆的低案,陶鼎的燉肉,和盛滿在瓦缸裡的酒。飲宴中會有胡人男子錚錚
鐵音的琵琶助興,兩個赤足金髮的胡人女孩一直在輕曼的旋舞,她們手中的鈴鼓
叮咚,她們的肌膚在單層的薄紗下像霜雪一樣白皙。
在西域正午的烈日暴曬下,歐羅巴風的立柱以內,三丈邊長的臨空大方里氣
候清涼如秋。安西富足的資源,和安西機巧的工匠能夠反轉天地節令,在酷虐的
混沌中創製出不同位面的實際存在。安西府在每年臘月集水鑄冰,這些六尺長兩
尺厚的冰石大磚深埋在背陰的巖洞中經年不化。它們現在用鐵鏈捆縛,從柱頂石
簷上垂掛而下,高低錯落地懸空成為一圈巨大的冰簾。沿石台周邊築有環繞的陶
瓷水道,清水夾帶著細碎的冰凌突然地從水道裡向上噴薄起來,每邊四支,周邊
一共十六道晶瑩寒冷的噴泉凌空如立,在冰磚大簾的方塊組件底邊和側面激濺破
裂,開放如花。
平滑的大理石台延伸向高柱屋頂之外,暗黑身體的崑崙奴在露天中列隊成行,
他們的脖頸上佩戴有象徵臣服的鐵製環圈,半裸,赤足,這些健壯而馴良的黑奴
負責提拉鐵鏈升降,隨時更換那些臨空懸吊,但是即將融蝕淨盡的大塊冰巖。在
那裡唯一一個赤露全部身體,手足都被粗銬重鐐所桎梏的黑色奴隸是那個唯一的
崑崙女奴,她赤身份腿站在烈日之中,上體前傾後仰,全力推拉從她身前巨大鑄
銅箱體中伸出的粗木把柄。那口銅箱高至人的肩膀,與石台基座穩固相連,它是
一具煉鐵風箱的仿製品,鑄造的腔體中也安裝進牛皮活瓣,但是它現在被使用成
抽吸噴射的水泵。女人的腰腿以下紋絲不動,她的腳踝和銅箱一樣,被木枷,鐵
鏈和石墩穩固地聯繫在大理石台上。
但是黑種女奴的肩背和臂膀像硬木的弓和獸筋的弦一樣伸張開合,她胸前的
雙乳在每一次伸張中,像兩尾躍出水面的烏魚那樣撲閃甩打。女人無指的手掌同
樣被鐵鏈束縛在推把上,她們猛烈地推動,並且在距離肩膀最遠的點上壓實了銅
箱中的皮革。冰水在強大的衝力下沿著石台一周水道中埋設的陶管奔湧,周長十
二丈,沿柱四面環邊鋪裝的陶管上安置有十六個花灑一樣的噴口,在那時它們一
同綻放起冰晶和涼水的噴泉。
水在地下。在大理石台的地基以下深埋有一個寬闊的石窖,每到預定的宴會
之前,崑崙奴隸們會往洞穴中運進冰塊,砸碎,讓它們在地下變成漂浮著碎冰的
池塘。銅鑄泵箱的進口也是一根陶管,這支管道向下穿入窖中的水池。崑崙女奴
的每一次拉伸和拖拽,都使大水急速旋流著衝向地表。
在酷熱如同火焰燃燒的大漠戈壁和礫石山坡上,將軍和他的客人們在懸冰和
冷泉的環繞中聆聽李河南吟唱他的七言歌謠。歌謠中有臨死前想念一杯葡萄酒的
戰士,有在洛水北岸用木棒搗衣的徵人妻子。他們為他奇妙的比喻和形容詞彙所
傾倒,為戰士和妻子們悲傷。琵琶弦很慢了,石柱和懸冰的簾幕外漸漸響起來女
人深長的喘息聲。實際上,皮鞭抽擊女人裸肉所發出的綿密的聲響,是自始至終
一直存在的事,每當一直在人們四周開放的水花有些沉寂的時候,鞭笞就會更加
響亮,更加銳利,有時候還會伴隨有女人痛苦的喊叫,而一連串沉重的冰水波濤
總是緊跟著特別高昂地撲上天空。
在整場宴會中一直要有兩個黃膚黑髮的中原壯漢守候在黑種女奴身邊,他們
赤裸的上身肌肉虯結,看起來不亞於任何黑種男人,他們的責任是交替鞭打崑崙
女奴,逼迫她不能停歇地推出冷泉。王二則一直蹲伏在黑女人的腳邊,他面前的
地下依然放有半爿烤羊,一個木桶和一隻木勺。他在鞭稍的呼嘯中很輕的詢問道,
兩位大哥,歇一歇手,我能抽空給她喂一瓢水嗎?
暑熱和寒涼在傍晚的前後交接,熱迦在那時候終於可以得到一個稍長的休息。
當她在男人們的嚴格監督下,被帶到石台以外的地方稍作方便回來,王二甚至可
以像在土塬鐵場那樣,往她的身下塞進一張木頭板凳,讓她可以坐在那裡吃掉羊
肉。熱迦的赤身上一層層外溢的血汗沿著石板地面粘稠滑膩地流淌。而在牛油銅
燈照亮的石柱和屋頂底下,將軍,詩人,還有城邦部落的貴族客人們正在喊叫著
召喚奴隸抬進去另一缸酒。王二在一種突然的畏懼中打了個哆嗦,那是月亮下的
沙土正在變冷。帶皮鞭的漢人慢慢的走近過來,他朝空中甩響了一個鞭花。他說,
該動起來了,動起來吧,大姐姐。
在半夜以前開始,熱迦重新推動銅箱發出沉悶的流體湧動聲音。崑崙奴隸們
正在石柱的周邊四面,靠近陶管噴口的地方點燃起火把。這些火把傾斜著偏向到
水槽上方。因為地下石窖中的虹吸入口已經被重新安置,現在跟隨著熱迦的肩臂
運動,沖激進入水槽陶管的是遇火即燃的猛火油。
整夜的玉樹銀花。玉是紅玉。整夜環繞周邊的十六道明亮熾熱的焰火。一整
夜裡在光影之外搖曳動盪的,光裸而黑暗的女人身體。醉酒的將軍看到有白女人
的纖手在光焰圍繞下剖開解暑的西瓜。但是一直到天色再亮,他才終於從熊皮上
站起身體來,一腳高一腳低的,試著走到石柱外邊去。現在他看到整座石台上橫
七豎八的躺著醉酒的人,但是詩人還是能夠跟隨著他。李河南天生滴酒不沾,他
整晚就光只是喝水了。
女人的雙手還是被鐵鏈繫在銅箱把手上的,天大亮了也沒有解開,僅有的一
個寬容是將她腳下的枷板從石墩鐵鏈上拆解了出來。深黑色的女人全身血肉淋漓,
她蜷縮回腿腳來高抬手臂,身體歪斜著倚靠在銅箱和石地的拐角中間。
累吧?
他俯身去問她。他看了她一陣。
我也有點累了。
跟我喝酒的那個胡人你一定記得吧。那一年他猜我是要不行了,帶著自己部
族的五百騎兵投奔大食,他給你們帶過路的。他也一定還記得呢。
每回他們來給我送牛送羊的時候,我都特別願意讓他們見見你。這一下子就
見到現在了……日子可真快。老將軍笑。就這麼都過完二十年了。要不……這一
回我就真的讓你死了算了?
這孩子在這……將軍轉過臉來朝向李河南,你每次來喝酒都見的吧?孩子真
是個好孩子,就是黑點……我覺得我還是得換個什麼法子留下她。我也就會埋在
安西了吧……
我想把她的身子留下來給我守門。我想起來了,我該把她燒鑄成個鐵的物件,
一直呆在安西城門底下陪我呆上十輩子二十輩子。
肥胖年老的將軍再低回頭去,說,沒死以前可還是老規矩。進來安西都得要
在門樓前邊多住幾天才回的。孩子,再去好好的最後當幾天女人吧。
肆
從宿醉中漸漸清醒過來的客人們在那天下午終於恢復到了能夠踏上歸程。騎
馬出城的大路環繞內城外圈,從城中的鐘鼓樓下直走五里,兩邊酒樓瓦肆,蘭州
拉麵小館裡的各種漢胡男女,都已經在正午的陽光下看到全身赤裸,拖帶腳鐐鐵
球和手足枷板,沿街正中慢慢走過去的崑崙女奴。健壯的漢人兵士上半裸裎下體
戎裝,他們分成左右,走在單獨孤立的黑種女人身後稍遠的地方。將軍的侍衛使
用手中一丈長的鞭稍破空直擊,可以在九尺半外打碎瓦罐,現在他們的功力被用
來在開放的公眾場合裡,展演一個曾經對抗大周王朝的,女性敵對勢力的慘烈命
運。女人暗黑寬大的光腳在踝骨上承載著平直規整的木方和連綿延展的環鏈鐵具,
她的腳弓像瀕死的貝類動物那樣凝聚成卷,她們俯伏在石英砂礫中顫抖了很久,
才終於積攢起來足夠移動一次的力量。黑女人滯重結實的腳掌和腳跟實際上是沿
著粗大的砂石顆粒拖拽前去的,她們就像是石頭磨盤一樣顛簸搖擺著,碾壓過熾
熱滾燙的大路表面。
一丈長的鞭稍從手中垂落拖延到大路表面很遠的地方。押送崑崙女奴的兵士
好整以暇地跟隨他們的獵物,他們可以走的散漫而且寬鬆。單獨孤立地走在市鎮
大街的正中,赤身,光腳,遲鈍而且緩慢,正是勝利的一方在懲罰他們的女性對
手時,所希望看到的事。他們等待著聚集起來更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滿足
窺私慾望的好奇人群。然後他們在萬眾一心的目光焦點下,輕鬆隨意的給裸體女
人施加痛苦。鞭稍突然的跳躍起來,它像一種掠食的猛禽一樣揮擊過從後往前的
距離,從右到左橫掃女人赤裸的肩胛骨頭。在那對骨頭底下掩藏著她的心臟。
熱迦的肩背和臀下幾乎從來就沒有完整癒合的機會。被兩道,或者三道深切
入肉的鞭傷環繞圍出的肌體腫脹潰爛,裡面灌注著飽滿的肉汁和血漿,血管經脈
失掉了皮膚的保護,她們新鮮稚嫩地裸露在陽光和風沙中,光線尖銳得像荊棘上
的刺,吹過去的風是疼的。而四個邊長都是帶稜的皮條被強壯的男人全力揮舞起
來,每一次都會超出她的忍受限度。疾速的皮革可以像鋤頭那樣挖掘,像鐮刀那
樣收割,她的反覆受傷的肌腱和筋膜都已經是紅艷潤澤,柔嫩不可輕觸的,在這
一瞬間被連根剜出絞碎,變成了一些飛揚在空中的鮮紅濕潤的花絮。
一直都是疼,而現在是嘔吐。疼痛會有臨界的限度,但是鞭擊的重量像潮湧
一樣力透肩背,穿越胸腔,它們在一瞬間就能夠直達女人雙乳的尖頂,女人的乳
頭挺直聳立著凌空蹦跳,那是一種翻捲起伏的,錐心炙肺的浪花。熱迦聽到她自
己胸前那一對深黑色的巨大肉鍾發出渾厚的轟鳴,像兩顆實心鑄鐵的攻城炮彈一
樣迸射出去。她一直低頭束手遮擋在胸前的木枷像浪中的舢板一樣,被她的乳房
撞擊上翻。女人在那時無法抑制地發出動物一樣的號叫。
高大暗黑的赤裸女人佝僂起身體,半蹲在大路中間瑟瑟發抖。她的內臟翻滾
著發出響亮的液體旋流聲音,黃白紅綠的漿汁一股一股地從她的嘴唇齒縫裡向外
噴濺,流溢過半個身體。女人死命地抽縮自己的尿道和肛門,但是再也抵擋不住
迸氣的勁力,各種排放水物噴灑流溢,遍及腿腳上下和前後。
光身走路,光身挨打,這是沿街示眾羞辱的遊戲規則。精赤條條的女人大分
兩腿,一步接上一步扯動開展的那個屄嘴口子,是緊窄還是寬鬆,是濃毛還是白
虎?胸前晃蕩的奶房又到底是圓是扁,她們大小高低的樣貌,是咕嘟著挺立往前
還是綿軟的趴拉下地?你再是有過多麼悍勇的當年經歷,現在每個拖鼻水的半大
小子都只見到你淚流滿面,涕泗交加,滿嘴裡一連聲哀哭號叫的求饒乞憐。市井
男女街坊長幼看到的,是你滿身淋漓的從口鼻裡流洩出來的腥膻污穢,是你沿著
街面一路滴撒過去的黃濁尿水。在後邊的二十多天大半個月裡,你的奶子和陰門,
反正就會是蘭州拉麵小館裡粗俗下流的談資笑料。他們會評論你的屁眼被男人插
過二十年以後,夾擠在漆黑飽滿的兩團大屁股肉裡,靠近了細看,好像真的還有
點嬌小軟嫩的逗趣可人呢。
即使如此,女人仍然正在強迫自己挺起來胸脯。挺起赤裸裸的胸乳不是為了
驕傲,只是為了能夠拖動出去下一隻左腳。她告誡自己,還要抬腿……抬腿。她
必須盡快開始。但是她的小腿肌肉在痙攣中完全失去了控制。女人已經聽到身後
馬靴的步子正在懶洋洋的靠近。
努力行走的褒獎是你赤裸的肩背臀腿上遭受的鞭打。直到你再也無力行走的
時候。接下去你精赤的裸體會在大路正中熾熱的砂石上,帶著手銬腳鐐和木板大
枷一起輾轉翻滾,扭曲掙扎。走不動的懲罰是更多的人手和更多的皮鞭,更加殘
暴狠毒的鞭打。光身走路,光身挨打,在走不動的時候挨到更多的打……這是沿
街示眾羞辱的第二條遊戲規則。
騎在馬上踏入了歸途的客人們提轡緩行。他們在黃昏到達安西城門的時候昆
侖女人的遊街示眾已經結束。他們現在看到的,已經是被朝天放置在門內大路上
的黑人女王。赤身裸體的黑種女人不是簡簡單單的仰面朝天躺在那裡,女人的肚
腹高聳成弧,頭腳墜落,她在大路正中被安置成一座肉身的拱橋。女人總是戴著
枷板鐵鐐的腳,是大敞開來捆綁在釘進泥土的木樁,女人被解開了頸手木枷的兩
只手腕,是依舊被鐵銬收束著合併固定在腦後的木頭板壁,在女人倒懸的腦後承
負起她腰背的,則是往她身下墊進去的一個三尺圓闊的木酒桶。木桶是圓的,木
桶搖晃,女人的身體也在顛簸搖晃。漢人士兵看守在她的身邊,他們仍然在手裡
提起皮鞭,但是推撞著女人搖動的原因卻是兩個高大健碩的黑種男人。他們一直
插入在女人體內,從身前身後兩個方向猛烈動作。這些在將軍府中侍宴的崑崙黑
奴強壯得像一群猩猩,但即使是他們,也不可能做到依靠肉身一直抽插在女人的
牡戶和咽喉中堅持過三天三夜,更不必說奴隸女王的黑屁股還享有著嬌艷逗人的
市井傳說了。
將軍的崑崙奴在這時這地已經是脫光全裸的,在他們粗黑長直的陰莖外環套
空心犀角,犀角表面裹覆鱷魚皮甲。從尖銳的頂端彎曲悠長地過渡到粗放根基的
犀角,還有斑駁糙糲的鱷魚皮張,都被粗繩捆綁維繫在他們的胯部以下。黑壯的
男人緊貼住奴隸女王的腿根分叉處昂然直立,他正將他那支蠻橫的戾器深深地貫
注進入王奴的牡戶,狂暴地抽插搗弄,黑男人的攻擊凶勇、粗壯、挺直、漫長,
盤旋時左右周邊大幅開合。他的大手緊掐深陷進入女人堅韌的腰腹,他的肌肉勃
發的黑屁股像鐵匠揮舞的大錘一樣,猛烈連續地敲打女人下陰的鐵砧。女人一身
黑紅相間的赤肉在木桶上噴湧起來,像漫捲過礁石的黑潮一樣動盪回轉。男人的
動作恣意,持久,他在經過了一整場幾乎是沒完沒了的馳騁掃蕩之後,才顯露出
心滿意足的表情抽拔出皮角淫具。他推拉,托舉,擺佈著女人身體嘗試找出另一
個合適的角度,讓自己可以更加用力地塞擠進入女人的肛門。
對陰戶和肛門的強暴交替輪換。但在女人的眼睛前邊永遠垂掛搖擺的,是一
對巨大的黑種男人的睪丸。睪丸帶著燥熱的臭氣扑打在她倒懸的臉面上,而那支
獸角蟲甲的棍棒假扮成為雄性生殖器官,一直在她深入喉管的軟膜裡激昂地吞吐
含咽。在這樣暴烈的公開姦淫下女人沒有可能注意到皮鞭的響動,但是依照正在
觀賞著這一切的,那兩個兵士的意願,他們仍然會為了快樂而突然地痛擊她的乳
房和肚子。女人碎裂的皮卷和肉屑從抽開的鞭稍之下,蒸騰起一陣又一陣的血霧,
星星點點地染紅了兩個黑男人菱形怒放的胸肌。女人慘痛的狂叫被滿嘴裡的犀牛
和鱷魚所堵塞,她的嘴裡是胃液,口涎和血,在她抽搐的兩腿中間,她的枯竭開
裂的肉鋪從門面到店堂整路上都是尿和血。女人在氣息奄奄中意識到她的苦難已
經從前,從後,又從前身再次進入……前後輪迴了一遍。
僅僅是第一遍。安西城門是進出安西的唯一道路。每一個出行和回家的路人,
都必須要從這場公開性交的黑種男女身側經過。尊貴的客人傲慢收斂地從馬背上
往下瞟過一眼兩眼,他們的視界寬敞全面,而那些行路的腳夫農人瞠目平視,卻
減少了很多間離效應。他們看到那兩扇女人滲血流湯的大黑肉瓣子,就是直接在
眼睛前邊,像一隻羈絆在套索中的大黑烏鴉一樣飛撲著翅膀。
這是城門小住的第一個白天。熱迦在以後的三天也許五天中總是要度過這樣
的每一個白天。在路邊樹下的陰影裡另外的崑崙黑奴列隊而立,他們同樣是上下
赤裸,高大,健壯,可以在酷暑中替換同伴們,確保輪姦表演一直能夠精力旺盛
地連續不斷。
" 晚上會讓她……睡一陣子嘛?" 一位騎行在馬隊末尾的年輕隨從嘀咕了一
句。他倒是看到了那個從鐵場來的孩子,又是蹲在一邊守著他的羊和水呢。
晚上……看到他們在路邊架著的麥草簾子沒?晚上給她一圈圍起,裡邊點燈
籠外邊排隊,輪上一個,進去一個。你是說睡覺?……也行吧,只要是她自己能
夠睡得著……
安西城裡那麼多人口,總有那麼幾成幾的願意,愛玩點鬧點的……要是上來
了百來條漢子,那可不得一直幹到明早才算完了。
伍
* * * * * *
這是一個使用了比較細緻的手法做的故事。過程中化費了一些時間和精力對
句子進行整理修飾。
寫西域故事的衝動來源有兩個。其實在最早開寫中南亞洲的時候,在做一個
古典還是做一個現當代之間,我是有過一段猶豫的。古代故事寫折磨奴役應該是
可以搞到很有趣味。當然由於一些理由,最後的孟虹還是一個生活在現代的女人。
在孟虹寫到一半的時候發生過兩件使我十分震動的事。其一是看到了紫狂的
星天旋轉,二是幽欣的大唐舞妓--大唐奴妓?--所給予的強烈衝擊。星天旋
轉是一部具有遼闊背景的書,我很喜歡那個草原大漠的滄桑感覺,游吟歌者的開
篇也使我著迷。崑崙奴的李河南或者就是他的一種扭曲的倒影吧。而使人更感惶
恐的,是紫狂表示過星天旋轉與阿娜妲的故事具有某種聯繫。現在我不得不繼續
將這種聯繫延續下去。崑崙奴也與星天旋轉具有聯繫,我已經在文中第五章向星
天旋轉做了致敬。
幽欣的舞妓最後並沒有在崑崙奴中得到直接的反映。只是當時一撇之下的震
撼感至今記憶猶新。作為文者,我不由自主地會去設計那個女人的前生往世,和
她在台上幕後可能發生的林林總總。製作一個廣闊的西部,和在那裡邊生活的男
女們的清明上河的風情畫卷,是具有著沉溺和奔騰般雙重的魅惑力量。不過…
…我會清醒地認識到,那種任務其實是需要紫狂那樣的筆法才會更加適當。
幽欣的白描是我所見到的最有力量的虐戀畫作。雖然熱迦是一個黑女人,但
是我希望我已經盡量地為她賦予了,我從舞妓中體會到的大唐豐腴樸厚,無所畏
懼的勇敢放達的氣質。
紫狂和幽欣是寫意國畫的潛移默化的情感因素,而十面聽沈的作者月玖是逼
迫我一定要趕製出這篇東西來的現實理由。月玖針對中南亞洲的結尾部分提出過
一些意見。實際上,我當然認真考慮了她的意見,但是最後……我卻沒能做到她
的希望。於是我在逐漸地揣摩著她的想法和意願的時候,最終孕育生長成為崑崙
奴的結局這樣一種堅定而且永恆的事。我現在還不能確定,月玖對於我這樣的特
立獨行的演繹,是不是會產生哭笑不得的感想。
我過去在給友人的信中說,我為別人願望所做的事,會是更加倍的認真。顯
然,我並不應該說崑崙奴就是為了實現其他人的希望,但它是在一個獨特的異次
元中,幾位偉大的創造者在我的世界裡因緣聚會而催生的產物,所以……我覺得
我還是應該找到一個地方說明一下,作為我的謝意和敬禮。
* * * * * *
海西國大秦古法製造的灰漿遇水變硬,可以用來豎立石柱,澆灌石砌的房頂。
紅塬鐵場要用灰漿制做燒鑄崑崙女奴的范器。西域的軍政命令迅速而且高效,熱
迦在安西城府的門樓前住滿三天以後,她回到紅塬就看到用來煉化她的場地已經
準備完整。
塬上爐前的空地從右到左佈置成三段區分的運作格局。在一座錐形四樁的原
木支架籠罩下,她看到中間的主場是離地一尺,寬長如同八仙桌面的平鋪鐵欄,
鐵欄柵板上安裝一具高齊人腰的敞口木箱。女人在這一天的晚些時候將會被放置,
跪立到這具箱體中間,她的身體周圍會被注入灰漿填滿。待到水泥干結再在鐵框
下點大火燒干她的身體。那以後澆灌進去的鐵水就可以填充泥中的空洞,而她剩
余的脫水的身體將會半是消解半是包容的,永遠禁錮在沉重寒涼的黑鐵深處。
在她身前的右側平放另一張鐵柵欄板,這裡是要用來燒紅鐵鋸,陶墊等等分
割承載女人身體的器物。中間偏左是向地平以下挖掘進去的方正的深坑。坑洞邊
角豎立鐵柱和橫樑的框架,可以將製作完成的泥范向下吊入。開爐以後,從化鐵
高爐下延伸而來的粘土坩道以及一些巧妙布設的燒陶坩嘴,就會在這裡向人形模
具中注入熔解的鐵水。
暗黑高大的女人熱迦被緊緊捆綁在一支孤立的木樁下凝視眼前的工場。在以
後的幾天中她將在那上邊被緩慢地燒熔澆鑄。僅僅只是在剛剛過完的一整夜裡,
張三和王二領著牛車把她從安西城裡裝載回來。去安西的那種離家旅行總是非常
的辛苦勞累,而且是始終沉浸在疼痛和羞辱之中。脖頸的項圈繫住鐵鏈,鐵鏈拴
到牛車的橫檔上。每一回女人都是依靠著她自己那一副光腿赤腳,帶著那些枷板
和鐵球,一步一頓的,沿著五十里遠的黃沙淌過去的。很容易想到,因為後邊那
幾天的連續性交會耗費女人太多的體力,所以每次的歸途她倒總是可以坐在牛車
上了。
女人頸上架著木板幾乎沒法躺下,但是牛車穩固結實的邊欄可以算做一種依
靠。每次安西之行必定少不了那一場朝向公眾開放的輪姦,但正是在那幾天裡女
人才會被拆解開木製刑具。很奇怪的,那其實卻是她恆長的奴隸生活中,唯一能
夠獲得的躺臥機會,即使……她是躺在一個晃動不停的大木桶上。而伴隨著車板
輕微的搖晃和牛頸下鈴鐺的響動,送她返回鐵場的牛車其實是熱迦唯一能夠靜坐
的夜晚。
經過一整天的鼓風煉鐵,還要繼續站在風箱旁邊維持住一個挺出屁股去的姿
態,後邊那一堆男人的抽插與其說是噁心,還不如說是使人精疲力竭。沒有一個
妓女能夠扶住床頭,分開兩腿,站在地下一口氣做掉幾十單生意的吧,而這只是
女奴熱迦在鐵場每一天都要經歷的普通生活。鐵場女奴根本就沒有被允許得到一
張床板,甚至哪怕是平整地面的機會。她的休息是脖頸懸樑,曲膝跪立。就連嘴
裡都是整夜被卡上口枷的。她從來迷迷糊糊的弄不清楚,一晚上過去到底有多少
個無聊的士兵在她的嘴裡射過精,放過尿。這真是一場讓人疲憊不堪的人生,一
年裡總要被安排上三回五回的安西之旅,卻成為一種荒謬意義中的休閒娛樂的假
期。
一夜旅程之後就不再給予更多的休憩。牛車到達紅塬坡下,女人被帶上土塬,
已經準備周全的士兵和工匠對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她捆綁到一支穩定豎立
起的木頭柱子上。腳邊上一直用來固定枷板的整副鐵墩鏈條也已經安置就緒。這
片瀰漫著灰塵鐵屑,骯髒雜亂的紅土坡地二十年裡給予女人的只有苦難,可是她
卻對它已經稔熟如同家園。黑女人熱迦對於自己光身赤腳,終日身處鞭笞下的奴
工生活也已經習慣變成了自然。羈旅異國的二十年可以這樣的漫長,也可以這樣
的潛移默化,毀骨鑠金,熱迦或許已經說服自己懂得,即使你確實曾經是一個英
勇的戰士,同樣可以赤身裸體地服行著苦役,度過後邊的半個人生。她確實已經
習慣,接受,甚至是認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服從這樣的命運。她或者就應該是如同
一個終生的奴隸女工那樣,在撻伐荼毒的虐役苦作,還有勞工兵士的胯下宛轉交
合中,歷經生老病死,瘐斃異鄉的。
熱迦在這天早晨甚至想到,她再也不會被工人們攙扶著,坐到坡邊胡楊樹下
的河水裡去,洗涮下一次屁股了。其實甚至是到了今天晚上入夜之後,她還有沒
有屁股這件事都不太確定。熱迦突然意識到了作為一個具有思想和感情的生命,
但是卻被一些主人所完全擁有而產生的極端局面。她一直都知道所有者們可以任
意地使用一個女奴的體能和性器,他們可以為了最單純的哈哈一笑的快樂,而把
一支燒紅的鐵條插進女人的陰戶裡去。但是她還從來沒有那麼真切地意識到更加
本質的事。他們可以突然猝不及防把她的生命也當作玩具取走,就像是一聲" 我
們都是木頭人" 的兒童遊戲一樣輕巧嬉鬧。
熱迦或者不是真的害怕自己會死,而是這些事件銜接的如此緊密而荒謬,如
此的沒有緣由,沒有前世的追憶也沒有往生的承諾。人類會本能的以為命運存在
著某種起承轉合,在雷雨以前會出現蜻蜓低飛那樣的提醒和暗示。但是現在她已
經確信自己還能夠繼續聽,看,感觸和疼痛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正飛馳著永遠離開,
像從指縫中流灑的砂子那樣唯一,決絕,不可逆轉。她將在一個收斂的定點上看
到空洞的時間斷口,就像是她自己這一對乾淨澄明,已經握不住一切實物的掌心。
置身於這樣一場永遠絕望的漫長監禁和奴役,熱迦在三天以前得知自己會死
的消息。她在這三天的時間裡也許已經在黑奴和市民的姦淫中想像過死亡這種永
恆的事。作為一個命定的終生奴隸,熱迦落入了一種既沒有生命的意義可以留戀,
也沒有心甘情願地接受從此灰飛煙滅的無所適從之中。
到那時女人分張開的腿腳已經在穩定的生鐵樁座上捆紮完畢。這是一個在一
開始,表面雷同於普通工作日的贗品。腰,胸脯和腋下是皮帶。接下去的事就完
全不一樣了。鋒利的刀刃沿著黑種女人熱迦的小腿腓骨周圍,尖銳地切割進去,
陷入到肉中半寸之深後,再開始緩慢地轉向。轉向朝下的刀刃在肉中牽連羈絆,
切劃割鋸,努力著要從女人的身體中分斷出足夠大的裂口。在那之後就會有一些
象樹葉,花瓣,以及活潑的小秋刀魚那樣離散的人肉條縷,往外翻轉滑落出來飄
搖臨空。
將軍想要的並不僅僅是永恆的赤裸,他特別的關照過還要有永恆的疼痛。只
要願意,將軍當然可以輕易地得到成群結隊的皮膚光潔的女人,但是她們都不會
是永遠陪伴他的女人。他要他的赤裸的,女性的敵人皮膚翻捲脫落,肉體上被切
割出來縱橫交錯,淋漓盡致的刀傷。他要這一切最終能夠在鐵器上得到表現。那
是一種雕刻和塑造的工程。皮鞭只會是一些表演的道具,堅硬而鋒利的金屬才是
真正改變事物的本質力量。
一種一刀一刀如同雕刻時光的耐心。有兩個男人分開在兩邊同時動作。粘連
在皮張上,總是沒有被完全分離的筋肉塊件高低大小各不相同,凌亂雜碎地環繞
在她的兩條赤腿上下。這件事是從她的兩座黑暗沉重的臀部肌肉開始的,那上面
現在已經不再像是半圓的烏木,而成為一種鮮嫩紅艷的插花作坊。
他們做到小腿了。他們終於快要做完了。熱迦迷迷糊糊地想到。這才只是前
往死亡旅程的第一件開始。熱迦在疼痛的開始可能是撼動木枷木柱,大聲喊叫過
的,她的嘴角流淌下來咬破自己嘴唇的血。但是她現在已經感覺有些遲鈍恍惚。
王二給她嘴裡灌進來的汁水有些苦澀,厚實。女人的舌頭茫然地舔舐過自己的嘴
唇。
在以後幾天中王二的工作是一直給女人餵進去參湯和糖水。工人有理由需要
女人在那幾天中一直存活。中國人總是十分相信人參的效力,好像它甚至真的能
夠挽回一段生和死的距離。這是一件開銷不論的任務,張三在一邊支起大鐵鍋燒
煮湯水,鍋中密密麻麻的參須簡直就像是一口麻辣龍蝦煲裡伸張出來的蝦腳。只
要有必要,他們甚至可以用上這鍋湯來為女人洗澡。
停留在木樁上的熱迦被人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向她的陰戶裡堵塞進去一截
圓柱形狀的陶杵,那東西將使她的生殖器官永遠保持在擴張開放的樣子。她回到
鐵場是太陽升起來的早晨,作為一具將要容納鐵汁的人肉內膽,她在上午被雕刻,
再接下去的工序就是烘烤澆鑄的外范了。從肚臍以下,雙臀兩腿都是一片皮肉支
離的女人隨後被解開束縛,很多男人圍攏在身前背後抓緊並且按壓住她,迫使她
跪倒在樁柱和煉場中間。人參的味道確實使熱迦振作了一些,可以承載起她需要
遭受的下一個打擊。將軍要的鐵是跪姿的,女人跪進木箱以後不能再發生位置偏
移。人們能夠想到的最牢固可靠的辦法只是鐵釘,他們需要先行一步,釘穿女人
膝蓋往後半寸的小腿。
手不要哆嗦。心裡別慌。速度快了變形就小。鐵場總管叮囑說道。鐵鉗夾緊
一尺的長釘扎進肉中去確定位置,實際上是偏離了一點正中,可以避開腿骨的,
因為折斷了腿骨的女像恐怕要被看成工藝的瑕疵。那個一輩子都在運用鐵錘的老
鐵匠面無表情,他突然揮動鐵錘砸出一個清晰的半圓弧線。長釘應聲直入。
當然他又完美地做到了第二次。女人幾乎不覺得疼痛,她只是被震撼到兩條
腿是麻木的。不過她的兩條長腿都已經完全,徹底的,喪失了屈伸的勁力。女人
在被很多工人拖帶著登上熔煉鐵場的時候,她的雙腿非常鬆弛的擺動,鐵釘在她
膝後僅僅只留下一個圓形的鐵帽,但是卻從小腿前緣穿通出來很長一截染血的尖
刺,它原來在打穿小腿肌肉以後釘入膝蓋下的紅土,不過土質疏鬆,人們在將她
拔出來的時候並沒有遇到太大的阻礙。
在女人身體被放入澆注木箱以前,箱底已經鋪墊有一層凝固完成的大秦灰漿。
灰漿基座經過度量,準確地鑲嵌進兩截中空的陶瓷小管,經由穿通的孔洞可見土
下的木質底板。搬動女人的膝蓋使釘尖榫入小孔。用小錘打平釘帽以後,在這兩
個點上女人的骨肉實際已經和箱體卯接成為一體。這時她的雙腿是傾斜地分向兩
邊,在灰漿傾入,滿溢,並且凝結的整個過程中都不再可能發生改變。她的腳和
腳下的枷板也被泥漿淹沒,在這方面枷板的重量和面積起到了為她的足部定位定
型的用途。
因為出鐵的效率和均勻性,各個鐵爐一直都有各自的澆注場地。工人們沒有
來得及做成多爐共鑄的聯繫鐵槽。因為每一次出鐵數量的限制,熱迦將被分成兩
段鑄造。女人現在跪立其中的箱體邊緣高至肚臍以下一寸,實際上灰漿就是淹沒
在她胯骨中部和臀肌三分之二的地方。水泥在開始時粘稠流溢,無孔不入,它們
向那些深長的傷口中滲透進去的時候,使女人幾乎重新感受了一遍凌遲的劇痛。
水和泥在隨後的互動中趨向於凝結成為細小的晶體。石晶互相連鎖鉸合,最終在
木欄裡形成整塊勻質的石方。女人下半的裸肉包裹進入石體之中,除了所有割裂
出的刀痕以外,她的牡戶唇片上的毛髮,肛門周圍的皺折,甚至趾甲的縫隙都在
石化的泥料上印綴出細緻清晰的紋理。
第一天的夜裡是風。包覆熱迦下半身的漿料在一整夜的時間裡陰乾。從四足
鼎立於整個作坊上空的原木支架上垂落鐵鏈和繩索,將女人的上半個身體從石器
表面牽拉向上,保持住垂直的關係。夜裡已經向放置女人身體的鐵欄下鋪進去木
炭。不過真正的點火烘烤是從第二天的早晨開始。考慮到石模新凝的脆弱性質,
前半天是文火。平鋪的木炭表面捲起一薄層兩寸高低,飄動游移的火苗,石塊外
包的木質箱體漸漸地碳化剝落。
小火的燒煮也許都沒有能夠讓泥石模具達到燒滾開水的溫度,但是蘊積在石
壁內部的熱量對於烤乾人體的皮革脂肪,還有富含水分的肌肉纖維肯定是綽綽有
余的。對於熱迦來說,可怕的是自己被活活烤死的速度實在太緩慢了。人類的筋
和肉在遭遇到巨大的痛苦時一定會本能地迸發出激烈的力量,為了可以迅速地移
動自己逃避,或者嘗試反擊。但是熱迦現在遭遇的痛苦遠遠不只是無從逃避,她
的下半已經溶入岩石,一種還能夠感覺到燒灼和疼痛的岩石。而她上半邊身體通
過頸手的木枷,被非常穩固地安裝在原木支架中間。當王二繼續鍥而不捨地走近
鐵床去,餵給女人飲水和參湯的時候,石方正在散發出寬廣渾厚的熱氣,聳立在
石鍋平面之上的大半個女人,已經陷入了一種毛髮戟張的癲狂形狀。她並不像是
在流汗,王二覺得她滿身的肉塊就像一些正在被壓搾的橘子果瓣那樣,激射出鮮
黃色的粘稠漿汁。那就像是岩石中躲藏著的一頭猛獸從下面衝進了她的身體,正
在她的皮膚內側撕咬抓撓。女人的筋和肉像潮水一樣在她的身體表面激流,沿著
她的肩,胸,腰,背,甚至是臉頰眉眼之間,狂亂地翻滾起伏。女人的身體不能
移動,但是她的肉和皮像大風中的浪湧一樣起伏激盪。那是女人被疼痛所激發出
的瘋狂的勁力,被封閉在肉體之中形成的掙扎和反噬。
工人們開始按照預先的準備為女人降溫。他們有那條長而軟的羊皮管子。這
條皮管被纏繞到女人身上,從腋下開始旋轉了好幾個圓圈。現在整個鐵場的人力
都被發動起來從塬下打水,用木桶一桶一桶地運送上來,他們冒著火場邊上的酷
熱持續不斷地往皮管裡注水,讓涼水環繞女人流動起來,帶走她裸露的上半個身
體承受到的熱量。
這使上半個熱迦保持住了新鮮和清醒。在熱迦右側的操作空間裡同時開始燃
點大火烘烤鋸片。那些伐木用的鋸子寬長鋒利,中間的鋸齒都被燒灼到了發白耀
眼的程度。真正操作的時候需要戴上二十層棉布縫到一起的保護手套,並且也澆
灑涼水降溫。熱迦是在那天中午的時候,被熾熱的鐵鋸從肚臍以下一寸的地方鋸
斷開的。前邊整半天的慢烤是要收干她屁股以下,連腿帶腳裡邊的汁水,等到鋸
斷她的時候就可以減少流血。燒熱的鋸片同樣可以烤焦封閉住流經過她腰肢的血
脈。那一副白熱熾烈的鐵牙口緊貼著泥石模具的平面上拉扯過來,兩頭四個工人
戴著的厚布手套上都在蒸發出騰騰霧氣。
大家喊個一二三的號令,同時發力,猛烈地完成一次推拉。火力的烙燙加上
鋸齒的撕咬,僅此一個回合鐵刃就已經往女人柔軟的黑肚皮裡鑲嵌進去小半尺的
縱深。
這時候一定不能立刻抽出鋸片。鋸片要插在女人的肚子裡直到它變涼。壓實
在鐵沿上的皮邊肉面,和截成了許多片段的肚腸,都在她的肚子內部吱吱作響著
燒結成為團塊。上半個熱迦坐放在一平片火熱的烙鐵上,只嚎叫出了半個嗓子,
跟著就像是拔了嘴的皮球一樣洩光了勁氣。她的滿身黑肉變成了光是顫顫巍巍的
哆嗦,鼻子嘴巴噏動張合著沒有聲音,慢慢流出來的也只是一些粘稠的黃湯了。
等過小半個時辰才左右搖動著退出來刀口,果然那條肉縫裡沒有見到一絲血
水。換過新燒的鋸片鋸下去第二道,已經把女人割裂到了最靠後的脊椎的邊沿。
鋸開她兩邊骨盆的時候還是多少花費了一些力氣。第三刀先是圍繞骨頭烙燙一圈,
燒束住周圍可能有的血管,最後才發力拉扯三四個來回,把熱迦完全的分離變成
了兩截。
腰斬完成以後大家將黑女人頸上的木枷從四腳支架中間解開。直到那時半個
身體的熱迦仍然被木板夾持住脖子和手腕,他們也就是那樣把她從石器上抬高起
來,放置到火場以外的一張陶土底板上。鐵架中間現在只剩下了孤單的硬石模具,
石頭表面上清晰完整地保留有熱迦屁股的橫截面。她的骨盆在那個斷開了的軀體
裡反白,中空,往下看進去像是一座拆除掉尖頂的玲瓏寶塔,內部構造層層堆疊。
骨頭沒有收縮,而皮肉都會有些干結枯萎,堵塞在半面盆腔裡的一小卷烤到半熟
的膜瓣,也許就應該是她被橫切分割了的子宮。
在將人體完整取走之後現在終於可以放手大幹一場。鐵架上下鋪排住成捆成
垛的木炭柴草,灌注火油,緊接下去就是漫卷在石模周圍的熊熊大火。憑藉著這
樣剛猛的熱力,可以在最短的時間中燒煉乾淨人體殘渣,冶鐵高爐到這時也已經
火光沖天,鐵水翻湧。後半天環環相扣的接續作業是燒空模具,熄火移位,吊放
入穴,開爐出鐵。直至灌注冷凝一氣呵成。
熱迦自己是到以後回想的時候,才覺得這一切做起來讓人眼花繚亂。就像是
在中午一時迷糊撞進的一個短暫的夢魘。女人熱迦最先感到的不同尋常,是她自
己低平到了靠近地面的視線。她現在幾乎是從所有人的一腿之高望向遠方的。那
是每個人終其一生都很不可能嘗試到的神秘體驗。每一個男人的屁股,都在她的
頭頂上方。當然了,如果熱迦能夠向下看到自己的胸乳和肚腹,那種幾乎要被土
地淹沒的震撼感覺一定會更加強烈,因為她的土地已經不在腳下,而是擁堵在她
的肚臍邊沿。她的身體現在就像是一盞倒扣在泥土上的杯子,那些黑紅斑駁的皮
和肉的杯口有些捲曲翹角了,黑種女人自己的重量,將她肚子的截面周邊壓出了
一些皺褶和缺口。她真的感覺到有一種無邊無際的疲倦正在瀰漫起來,淹沒掉她
的感情和思想。
但是她就在那時候茫然地看到了擱置在她眼前的半座鑄鐵人像。在她慢慢清
晰聚焦起來的視線中顯現出一盤黑暗寬大的屁股。即使熱迦已經是那麼的疲憊和
厭倦,但在那一瞬間她確實感受到了如臨深淵般的恐懼。
在她看到的腹股溝中隱藏著一朵小巧皺縮的肛門。她看到自己被拘套在寬大
枷板兩端的一對光滑的赤腳。從臀圍到足跟,她們看上去都是十分沉重結實的樣
子,她還看到了自己在痛苦中伸張分散,凌亂屈伸的,鐵鑄的腳趾頭。她們都在
下午的陽光中黝黑發亮。
剛剛完成的半截鐵塑這樣迅速地從澆鑄坑洞中取出而且拆解,也許並不是因
為工程上的必要。很多人很努力地砸碎泥石外殼,讓這具黑鐵的軀體暴露出來,
真的有些像是一種惡作劇了。他們將她安置在滾木上,使用一些撬棒幫助她移動。
其實這些兵士和工匠們是有意無意地要將她放置到她自己的臉面前去的。
通常的人們肯定都只能在夢中看到自己下一半截的身體如此的特立獨行,看
到一個從身後審視自己屁股的視角。粗獷的鐵件被人推動著旋轉,熱迦看到她自
己的大腿正在朝向她轉動,並且分張開放。她看到屬於她自己的陰戶和自己的臉
面平齊。由於那裡邊被塞堵的陶土,它在凝結之後顯得闊大幽深,像是一張飢餓
的鱷魚的嘴巴,或者是如同一支倒插的中空獸角那樣,擁有一口陰暗的截面。熱
迦確實並不太喜歡它那種粗魯、空曠的樣子,但那正是他們想要永遠施加給她的
恥辱。所以……女人沉默著想,她對此反正是完全無能為力了。願所有小狗們的
牙籤在裡邊永遠遊蕩如孤魂,無物可依,空虛至死吧。
腰斬以後的人生確實是一個恐怖的體驗。但是腰椎和其中的神經被高熱破壞
到了這樣徹底的地步,再加上人體遭受巨大創傷的應激反應,熱迦卻一直是意外
的清醒,而且也並沒有感受到太過強烈的痛苦。她需要再一次忍受的疼痛其實是
發生在第二輪的雕刻過程。在鍛造她的上半個身體之前,她剩餘的皮肉仍然要被
割裂出密集的創口。拿著刀的男人們朝向放置在陶座上的大半個女人俯身下來。
即使她已經只剩下了一半,但是她仍然保留有完整的肩背和胸脯。尤其是有胸脯。
最難以忍受的折磨仍然會屬於乳房。熱迦並沒有想到一個女人已經處於她這
樣的形狀,乳房那種地方仍然會有些特別的敏感,會那樣幾乎是撒嬌一般的害怕
疼痛。即使是一個奴隸,熱迦自己甚至都沒有敢於想像過直到臨死前的片刻,臨
死前的須臾,剎那,她都已經是半個人了,還要聚集起來全部的勇氣,精神,意
志,去苦苦的熬過一場額外的零切碎割。這種矢志不渝,死心塌地的刻薄,狠毒,
和殘忍,像太陽下的影子一樣粘連在她的肉身上,不死不休,她真的是一個就要
死掉的女人,她只是想在死以前安靜一小會兒。她已經為他們奉獻了二十年的苦
役,凌辱和折磨,那麼多年代裡的,那樣深重的苦難,都還不能交換到僅僅一刻
最後的憐憫嗎?
因為大量的失血,以及蒸發流失掉的水分,女人熱迦的哭泣沒有聲音也沒有
眼淚。女人爆發出的怨恨或者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其實這仍然只是一個開始。還
須要另外一些時間和更多的痛苦才能抵達結束。無論這大半個赤裸的女戰士和女
奴隸是否已經意志崩潰,她反正只能被擺放,拖拽,切割並且燒煮,她只能逐一
分,逐一秒地細緻體會所有的刻薄,狠毒,和殘忍。當她被封閉進入岩石內部,
沉沒在一片寂靜和黑暗深處,感受到裸體四周逐漸泛起火氣,她的緻密的空間逐
漸地從回暖,燥熱,變到燒灼和炙燙,在那個正在被緩慢煮熟的開始,她還可以
再想到一次,她確實就是身處在一個毫無憐憫的世界之中。
憐憫那種事很遙遠,是居住在安西內城的將軍們所要考慮的事。他們戎馬經
年,出生入死,對於生命和死亡都擁有更加深入的把握。相對於籌謀,運作,火
燒連營和坑殺降卒的奇術與正道,單獨的女人個體可能感受到的疼痛從來不是兵
棋推演中需要設置的變量。孟姜只是在城牆裡才留下了她自己,如果她是被長驅
直入的匈奴們擄掠姦淫,客死異鄉的話,她就只是一個族群征服史中很乏味的模
糊數字了。如果安西的歷史需要一座銘刻敵人的鑄鐵,將軍就會給它留下這樣一
座鑄鐵。而他的敵人都將被刀劍割裂,流淌出鮮血。就是這樣。
奴隸女人的整上半個身體在刀劍的割裂中,只是滯重遲緩地滲透出一些黑血。
王二等到這些流溢的漿汁漸漸增加到影響工作的時候,幫助用棉布擦乾它們。女
人所有那些仍然凝聚成型的肌肉團塊,在交替的切割和擦拭中漸漸分裂疏離,剔
出到體表之外,僅僅依靠著一點黑皮或者是青筋粘連在身體周邊。王二現在已經
不太能夠確定,他給她餵進去的流水最終會聚集到一個什麼地方。但是也許她的
胃還存在,也許人類光是憑著胃部,還是能夠吸收進去一些水分,一些人參皂苷
和人參多糖吧。
直到最後即將為女人的上身合攏模具以前,工人們才開始處理她的頸手木枷。
雖然應該是已經沒有多少實際意義,但是他們在放鬆她的脖頸和手腕之前,仍然
使用鐵錘,釘子,還有一個木墩的協助,釘穿了熱迦兩支手臂的肘部關節。理論
上那是為了防止她反抗。這一回使用的釘子相當細小,它們的長度並不足夠從反
面穿出到體外。這樣在即將發生的人鐵置換中也就不會遺留下痕跡。另一方面,
鑄鐵器具的外型反正還需要經過更多的打磨和拋光,總會有辦法可以消除掉這些
細部瑕疵的。
女人從木板夾持中解脫了出來的手腕仍然戴有鐵銬。這東西以後再也沒有被
解開。戴銬的手臂會是一個封閉的圓環,熱迦的身體被人握持住兩邊腋下從地面
上提高起來,順便就把她緊密相連的雙手從腰部以下繞到了背後。等到熱迦重新
被放回中場的鐵柵鋪板上去合模制范,她已經保持著一個在身後上好了背銬的婦
女奴隸的形制。對於一個第一次遭到腰斬的女人,這甚至會變成一項製造即時困
惑的智力謎題。很顯然,對於所有身處正常的世界,並且擁有正常身體的人們,
這真的是一個有些匪夷所思的解決辦法。
為固定住背負於身後的手腕另外使用了鉤具。因為泥漿流動的關係,固定手
腕的位置和限制膝蓋的理由相同。女人接近橫斷截面的皮膚已經基本上干結壞死,
往那上面打洞穿環倒可以不算是太過分的殘忍,其實女人這一處部位也感受不到
多少痛苦。簡單的用刀尖往女人脊椎骨頭的兩側刺穿小孔,用鐵鉤從背部插入女
人腹腔,鉤子環繞過脊椎從另外一面的洞中穿出。這裡被用來當作手銬的支點,
手銬和鐵鉤的把柄捆紮到了一起。
器物齊備。諸事遂心。按照預先籌劃,燒煉女人上體是使用豎立的外范。已
經固實的兩座陶土立方,從腰際起算,高度略略超過受鑄人體的頭頂。陶模內部
刻劃出大概的人形。一置於前,一阻於後,相向對進合龍。並體以後的土范還是
要靠鐵鏈捆紮收束。再往後當然就是從頂端留出的孔洞中灌注大秦泥漿,填滿人
肉和陶器之間的柔軟空隙了。
在前置的半片范器之內,凹陷入土的人形胸部為熱迦定制了兩口寬敞深入的
空穴,用以收納她的乳房。為了確定乳房的聳立形狀,空洞正中安裝兩根長至四
寸的鐵尖,鐵尖中端鑄成倒刺。人形上方包容女人臉面的地方略淺,橢圓,很像
是一個翻轉過來的面具內殼。面具以內正對人眼的一對尖刺高只是寸半,大概可
以正好楔入眼窩,但是不會觸及靠後的大腦。事先已經用軟木填堵住女人的鼻孔,
迫使她只能張嘴呼吸,而面具的口唇部位也就理所當然地留有一個貫通向外的洞
口。
不管是因為熱迦的體力已經流失大半,還是因為黑種女人的驚人忍耐。當她
坐落在鐵架上的身體被推搡著裝進陶型的時候,在邊上幫手的王二並沒有聽到她
發出的喊叫,又或者是王二的神經過分緊張亢奮而沒有注意到的。但是他確實看
到女人深黑色的背脊上在一瞬間滾滾的迸發出來,已經是像醬湯一樣粘膩的汗水。
那時候女人的脖頸被人往後拉扯著,她的臉面上仰,因此她當時還是有眼睛的。
工人們先是要把她酥軟的胸脯與那兩處鍾形的洞穴緊密契合到一起。鐵尖是定制
好了要從她的乳頭上貫注進入,這一點毫無疑問。熱迦先是被強力重壓到底,再
往後稍微拖拽回來。這一個頓挫的目的,卻是為了讓滯留在乳中的倒刺生效。女
人身體的後退,等同於倒鉤提拉乳肉拖前。她的兩隻乳房都會始終保持在一種前
突,伸展,挺直和聳翹的緊張狀態。
現在再向他們的燒土面具中按進去女人的頭。王二這一次轉臉向外,沒有看
到她在眼球被刺穿時做出的掙扎。無論如何,女人的疼痛肯定不會停止在這一個
瞬間。後半塊陶模朝向她的背脊貼近上去,陶土內面森然凝立有星形排列的五支
釘尖,它們穿越過女人被割裂剝離出來,蓬鬆凌亂的皮層肉塊,最終將深入地落
實在肌腱與骨骼粘連的基底上。
和她的腿腳曾經忍受過的一樣,她的肉現在在各種穿刺和約束中保持恆定。
在從合范的陶土頂上開始注入灰漿的時候,王二站在這座大件土型的正面,往那
個溝通內外的洞眼裡塞進去一根竹管。經過了一些可能是嘴唇和牙齒的阻擋,他
可以感覺到竹管最後穿插進入一個綿軟的空洞中間。那只能是她的口腔和咽喉。
當她的肉身完全沉浸於陶模中容納的水泥灰漿以後,她從這個唯一的窗口得到空
氣。王二代表生存者的世界,將通過這支管道與漸漸死去的女人維持住最後的聯
系。
直到半夜以前烘烤她的都是非常克制的小火。不過再也沒有羊皮軟管和流水
能為她帶走熱量了。很多人相信在緩慢中死亡的屍體能夠最大限度的保持住她生
前的樣貌。很顯然的,這就是人們希望自始至終維持住她生存的原因。王二被要
求繼續定時地向管道裡注入溶有人參和食鹽的湯水。他甚至覺得靠近到那具土范
的旁邊,能夠聽到陶土水泥的深處會有液體潺潺地在肉質上流動,那可以被想像
成一種吞嚥和容納的聲音。其實陶土很薄。其實女人離王二很近。王二總是忍不
住地要去想像,那還剩下大半個身體的女人佇立在五寸粘土以內的黑暗、疼痛、
還有無時無處能夠逃避的地獄一樣的酷熱之中,王二努力地想像了她可能度日,
度分,度秒,如同度過一年的焦灼心情。她現在所能盼望的一切,大概就只是祈
禱自己可以更提早一點被小火煮熟。
王二一直注意到了那些獨特的信息交流。有時會有一些黑暗粘稠的流質從管
口滴落下來,似乎是來自仍然存活的生命。這些體液已經是那麼的乾涸與稀少,
王二覺得她是真的正在逐漸變到枯竭。其實如果王二踮高一點腳尖,自上而下,
他是可以從土方鑄范的上緣,看到那個留出的澆注入口,那裡應該是填堵上來女
人生長著捲曲黑髮的頭頂的。但是僅僅產生出來這樣的念頭,就已經足夠使王二
心驚膽顫。一直到最後他都沒有真的去做這件有些鬼畜行狀的事。那天是從午夜
的正中開始鼓風添柴,溫和的炭火開始轉化成為沖天烈焰。王二已經抽出竹管,
用粘土填補掉了最後的孔洞。他扔開手裡的木頭勺子退向山坡的邊緣,在那裡躲
避開撲人臉面的熾熱火氣。
星天旋轉,大火重光。鐵爐和陶場同時啟動,鐵工們推拉風箱鼓入大風,燒
熔即將澆注入范的鐵汁。
王二是在早晨,在模場的大火熄滅之後,大家齊力搬運陶土范具的時候,才
有機會從上向下地看到陶模頂部的開口。那時范具已經從燒製鐵板上推出落地,
正在被吊放進入最靠左邊的澆注土坑。安放完畢的陶頂已經是在地面更加偏下一
點的位置。現在每一個人都可以從鑄洞中看到陶器內部,那裡邊擁有一具黑暗的
空虛。至少是在有光線映照到的上半部分,並沒有發現人發,頭皮以及其他瑣碎
宵小的贅物,女人的身體應該已經非常萎靡地聚攏收縮成為碳,鈣,以及也許一
些油脂和皮革的渣滓。工匠們後退避讓。爐膛迸裂。坩道中鐵白煙紫熱浪飛騰,
火汁長洩而來,澆灌如注。
願我佛慈悲,廣渡眾生。願真主至大,讚美安拉。願基督在第三天從十字架
上復活。願拜火教徒們的恆久光明戰勝黑夜。
熱迦跪立在搖晃的牛車上被運送前往安西城的將軍府邸。張三身邊的王二稍
微一恍惚,就覺得還是像上一次那樣,正在運送活著的黑女人進城,去為將軍推
拉出來冷泉和焰火。只是再一激靈,他想到那一次他們都是坐在牛車上的,也有
押送警戒的兵,兵們都騎著馬,只有黑女人自己是拖帶著鐵球木板什麼的粗笨物
件,一個人在沙土裡緊扭著高大的個子,拼著老命才能跟上他們的車輛。沙土上
往後留出去一個跟著一個,又深又大的光腳印子。現在這對大腳,可是腳心朝天
翻起來在車板上擺著。他自己,倒是一步一陷的走在沙窩子裡呢。按照老張三的
說法,這可就是勘定點算好了的,命數啊。
她身上的腳鐐手銬什麼的都是原配。腳枷大板的木頭,被火力燒烤鐵水浸泡
得殘損開裂,以後工匠們把它拆解下來單獨起模,用鐵汁重新澆鑄了一個。它那
種特別破敗滄桑的木頭樣子,倒是全都復刻了回來。女人上下兩半雖然是以後拼
合起來的,他們把原來的腰環給她重新戴上,正好遮擋住了一圈的鑄縫。五個小
鐵鈴鐺也都各據其位了。
女人大張開嘴,眼睛裡的鐵釘被打磨成了一副黑眼珠。她臉上的表情看不出
來悲喜,一身的前後可真是被做成了大開大合的滾刀肉皮。女人一對大到像紫紅
李子那樣的奶頭上插進去兩支長鐵釘,朝向兩邊斜杵出來的腿根中間,就是一直
敞蕩著那麼粗黑的一副屄嘴口子。要是去看屁眼……倒還是細細小小的,老實巴
腳的瞇著。她就得在安西城門分張開腿腳,大敞開一千年的屄口子,跪在黃沙裡
看一千年的西邊雪山了。這都是命啊。王二想。可他又一想,她的命好像已經不
在這裡邊了。她應該已經能夠轉世托生了吧。
就是不知道她下一輩子,是不是又能變回大象去呢?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5-12-4 15:17 編輯
]
作者:
stalin
時間:
2015-11-5 07:19
標題:
雙日
.
雙日
壹
七寸厚度的船闆之外永遠湧動着海浪沉重寬廣的流淌聲音。七寸厚的船闆以
内,是永遠前仰後合地輪回着的,男人女人精赤條條的健壯身體。
成群的男人和女人,筋肉綻露的臂膀收攏而後伸展,行動整齊劃一,堅定而
且流暢,他們步調一緻的深長呼吸像一種吹過山谷的陣風。在這個低矮昏暗,頭
尾十二丈長的直通艙室中,從頭到底層層疊疊地擁塞着赤裸的身體,彌漫着濃烈
的汗熱和人臭,但是高昂的鼓聲能夠穿透它們。在皮面上滾過的鼓槌像一個大雨
前由遠而近的雷鳴,最後一個高音戛然而止。每一雙握持住原木把柄的手背上,
指骨的關節突然銳利地聳動,每一支彎曲的手臂都在發力伸直。闆壁以内,四十
支一丈長的木柄傾斜向前,而在闆壁外側,整齊如同雁陣的兩排四十支寬闊的槳
葉,深深地犁入了洶湧的海水。
從瓊州到槟城。整個夜晚巨大的樓船在海峽中兼程南下。群島之間的風向變
幻無常,倏起忽逝,水手們在甲闆表面忙碌地調整三座布帆的受風角度。而在甲
闆以下的艙室中,一百八十個劃槳奴隸分成兩邊,各自倚靠住一側的船舷。每排
一側三人,三個人一組合力操作一支巨大的木漿。他們分成三班輪換,保證每一
時刻都有一百二十雙手臂同心協力,連續不斷地推拉四十支槳扇劃動海水。人力
和風力并用使巨輪在整段航程中一直能夠保持足夠的航速,這是瓊州官府的珍珠
海岸号槳帆船,正在執行從王朝本土前往南洋殖民地的月度航班。
大周在立國三百年後進入大治的盛世。王朝赢得了從西北的漠野直到廣闊南
海的統一霸權。南洋出産的貴重木材和珍珠珊瑚,可以滿足富裕階層的奢華享樂,
王國的軍隊,商人,冒險家和流浪者們既勾心鬥角又攜手合作,在南洋的島嶼上
建立起了一座又一座殖民城市。大陸與群島之間需要艦隊壓制敵對勢力,也需要
船舶運送往來的旅客和貨物。這個傳統的大陸王朝正面臨着由岸入海的最新挑戰。
入海就要劃船。劃船是永遠的苦役。從内陸征召的勞工也不适應海上的濕熱
氣候。伴随着對于南海的征服進程,大周将俘獲的敵軍士兵和當地居民充做奴隸,
那些不幸成爲船奴的男人女人們一旦出海,就被鐵鏈束縛在黑暗的大船艙底,拼
力推拉巨槳直到精疲力竭。在與前後同伴相隔兩尺三寸的狹窄空間裏,赤裸的男
女肉體并肩擠坐在一道簡陋的闆條上,前伏身體攬槳入懷,而後挺腰仰頭奮力推
出……這樣鍾擺一樣的機械運動,命中注定地将是他們整後半個人生的全部。槳
奴們擁有一個無窮無盡的路途,但是卻永遠羁留在原地。艙底的時空并不是爲了
人生而存在的,這一百八十條肉體組成的共生聚落,僅僅隻能被看做純粹的動力
産出,或者至多……再加上海運成本。衣服可以不是成本,所以這些肉體永遠精
赤條條地一絲不挂。毫無疑問,操槳就是工作的全部,所以每一對肌腱筋骨組成
的手臂,都被局促的鐵鏈連接到船槳,每個人的右腳腳腕都被鎖定在艙底安裝的
鐵環當中。另外還要加上腳鐐。船奴偶爾還會離座行動解決生存所需,在海船這
樣幾步路之外就可以是無邊水面的窄小空間裏,對雙腳粗而短的沉重制約是保證
秩序的必要安排。
最後會是皮鞭。針對每一個不能合上鼓點節奏的肉體必須施加皮鞭。無論青
壯老幼,健康或者患病,他們活在這裏的唯一意義隻是持續不斷的生成能源。每
一次劃行,每一具赤裸裸的筋肉機器都必須爲航船前進付出一百二十分之一的貢
獻。如果它不能做到,就用疼痛強迫它做到。不管它是虬髯大漢,還是窈窕少女,
哪怕它是一個鬓發斑白的老婦,甚至是一個懷孕十月,即将臨産的未來母親。
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女人。每一次出航,那些被鐵鏈深鎖在珍珠海岸的艙底,
周而複始地操槳擊水的船奴總是男女混雜。雖然女人的爆發力遠遠弱于男性,需
要極速沖擊撞毀敵艦的戰船隻能使用男性槳手。但是婦女被認爲擁有更優良的耐
性。她們均衡的節奏和綿長的運力能夠使長途航行更加平穩。對于裝載旅客和貨
物的民船,女性船奴可以占到全部槳手四分之一的比例。男女奴隸的不同身價還
會涉及到運營成本,而南海女奴在體力勞動上的物美價廉,已經可以算是件衆所
周知的事。
寬臉厚唇的南洋女人身材低矮,膚色黝黑。她們肯定不是杭州西湖裏泛水的
畫舫願意出高價收購的女人,但是她們并不瘦弱。熱帶女人的肩臂強壯,腰腹堅
韌,她們傳統上就是當地日常生活中的主要勞動力。她們的來源也很充足。王朝
的軍隊和風投商人組織的武裝民團在南海島嶼的熱帶叢林中四處搜尋,把捕捉原
住民當做一種狩獵遊戲。從槟城返回的珍珠海岸像裝載貨物一樣爲他們帶回獵獲。
整個的臘月裏這些急于回家過年的進口商在瓊州城裏抛售積壓商品,造成了市場
物價持續下跌。官府在城邊爲南洋奴隸交易專門劃定了地域,用木栅欄圍成的廣
場中到處站立坐卧着脖頸和手腳系帶鐵鏈,眼神空洞,表情麻木的男人、女人和
兒童。他們大多赤身露體,偶爾見到的半裸女人也隻是在腰間圍住一條窄小的麻
布短裙。這些光裸的棕色身體成群結隊的聚集在一起,非常像是一大片放牧歸來,
已經收攏入圈的羊群。
瓊州海事管制所受命于官,操辦一切南洋船務,每到這時逢低吸納,大批入
貨,往所裏管轄的船奴營地裏裝進去熙熙攘攘的幾百号人口。進到營中不論男女,
去除所有剩餘衣物,手腳砸鐐,再給額頭刺上一個黑色船錨,胸脯中間另刺流水
數目。有時候戰事完畢,軍隊還會送進來俘獲的敵軍戰士,這些降卒左右臉頰還
要加印一個虜字,對他們用的可就是烙鐵,以後管理上跟平民肯定也有區别。每
逢執行出海運務,提早一天從前往後報那一串順序号碼,有缺的就是死了,再多
報幾個下去添補完整。
政府的采購行爲資金充裕,而且利益驅動,最後難免會變成徇私舞弊的福利。
海事管制所采買南洋奴隸變成了掙取外快的門路。大船深入遠海,航速是沒人能
夠保證的,槳手的能力高低,和船務運作的好壞沒法建立必然聯系。每一回出海
去要死多少船奴也不可預測。海事所批量購進的奴隸漸漸變得品質參差,既有青
壯也有老幼。反正一旦下去艙底,他們的日子屈指可數。甚至可以合情合理地猜
測,海事所從采辦到水手是串通好了,出到海上有意無意的多弄死幾條性命,多
死多買,自然又增加了可以克扣的過手錢款。
班船珍珠海岸兩月一次往返瓊州和南洋。六十個晝夜裏有一多半是在海上航
行。路過的港口稍作幾天停留,就是回到了瓊州,修繕上貨也隻是十天上下的功
夫。和短期出海的單次船運不同,分配下到了珍珠海岸槳艙裏的奴隸們,到死以
前再也不會換船。實際上珍珠海灣另有自己的編号傳統。下船以後被安排坐到第
一百五十三号位置的那個槳手,原有刺青從此作廢,從胸脯往肚子豎直下去,用
烙鐵加印" 珍壹佰伍拾叁" 六個漢字。以後每次回船站在甲闆上就排好了次序,
下艙以後珍字和座号一一對應上鎖,十分的簡明直接。她以後活在珍珠海岸上的
日子,當然也就一直被叫做壹佰伍拾叁了。
年近三十的南海女人壹佰伍拾叁坐在她的槳位上,默默地注視着從頂闆艙口
伸入進來,試探着尋找木梯橫檔的兩隻光腳。她們的腕子上牽連着鐵鏈。明天就
是起航的日期,原船的奴隸們已經都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鎖定。離開槟城的時候
艙裏還是滿員,回程用掉二十天,坐闆上也就又留出來十幾處空擋。出航前添米
添水,填堵上船闆滲水的裂縫,當然更少不了要忙着補足劃槳的人手。
已經下到艙底的先是幾個中年男人,後來有一個更年輕些。壹佰伍拾叁想,
這些人也許能夠多活過幾個航次。最新的那對光腳瘦骨嶙峋,她小腿肚子和膝蓋
也是一樣。那是一個肯定已經超過了四十歲的老女人。她被水手們抓握住臂膀和
斑白的頭發才在艙闆上保持住了平衡。" 還有哪個座号沒人的?她該打上多少号
子來着?"
新人下船的第一件事就是定座打印。頭幾個數字烙下去女人慘叫了兩聲。那
時候槳艙裏人肉焦灼的氣味已經有些彌漫開來。在一百八十個槳奴視線所及之處,
差不多是槳艙最頂頭的地方,女人被水手們緊緊按在一根立柱上。很多時候更多
繁冗的雜務都是打發奴隸們去做完的。槳奴之外另有十個同樣終日赤裸身體,手
足系帶鐵鏈的南洋女人,她們有足夠的運氣被挑選了出來,協助水手的管理事務,
比方說在通艙中間的過道上來回巡視,抽打那些沒有跟上節奏的槳手,現在她們
也負責點燃一個小銅的火盆,燒紅鐵字,最後把它們在人身的皮肉上印制成型。
一個空閑的水手揮手抽了老女人一個耳光。" 叫什麽叫!都他媽老成柴棒子
了沒學會怎麽當奴才?"
反手回來再抽一個:" 又不是沒挨過火燒,你以爲你處女啊,頭一回給男人
幹爽了要叫床啊?"
通紅的鐵字再按上去的時候她變成了吱吱唔唔的呻吟。老女人赤裸的肋骨在
暗黑的皮膚包裹下劇烈地起伏抖動,一根一根清晰可數。
有人笑了。好啊,能忍。沒白活這麽些歲數。他緊掐住女人松軟起折的老奶,
提起來差不多是一個空布口袋的樣子。營裏管事的那些王八羔子,結結實實耐打
耐操的好女人都留起來自己玩了,給船上就送這種爛貨。他媽的就這口東西,她
能叫個奶子嗎?
咱們再試試啊,他回臉過去對老女人呲牙咧嘴地笑。咱們今天就燒你這老瓜
的蒂頭當樂子了。一點一點的把她們全都燒平整了,咱們再來看看你是能忍住了
光哼哼呢,還是到底也有忍不住的時候,再來上一回鬼哭狼嚎。
另外一雙系着鐵鏈子的女人的手伸進來幫助他,從下往上握緊那隻幹癟的奶
房。另外一個赤身的女人在火盆邊上翻找着,找到那支燒紅了的珍字。槳艙裏經
常用這個鐵字烙人的。每個人都挨過。
他們不喜歡她。壹佰伍拾叁想。沒幾天他們就會把她弄死了。可不知道的就
是……等到明天出海以後,她是死在我的前邊呢,還是死在我的後邊?
珍珠海岸号操槳大艙裏的法律規則是在航行途中每逢雙日殺一個人。兩天當
作一個評選單元,挑出幹活最壞的那個,捆到船艙頂頭的立柱底下當衆施刑。這
是一場末位淘汰的生存競賽,剝皮,割肉,挂在小火爐子上慢慢烤熟……犧牲者
要死到痛苦萬狀慘不忍睹才有激勵意義。船奴本來就是一種幾近絕望的生活,死
掉倒可能會是一件好的解脫了。可要是那個死法會從午夜一直死到第二天天色大
亮,也許他們就要再拼上一把,指望自己能夠再拖上幾天。
從早到晚守住船艙兩頭的三五個值班水手,整一天下來基本沒怎麽勞動腿腳。
運作那麽一條大船的動力體系,當然不是靠着幾個人的親力親爲,他們需要的品
質重點在于領導。大船起錨動槳以後,手提皮鞭往來巡梭,督促抽打槳手的監工
都是一樣的船奴,而且按照規矩,艙裏使用的監工全都得是女船奴。她們的右腳
可沒有拴死在船闆上,她們在船艙裏必須是行動自由。女人的性子馴服,體力也
偏弱,萬一真出來一個要搗亂的,總是比男人更容易對付。
道理相同,另外一件女人幹的活兒是鼓手。大槳出水輕快,入水沉重,一個
起落要走過一伸手的距離,不能任由各人發揮成了七上八下的三長兩短。一旦動
槳,鼓點自始至終的就不能停歇。輕的點子是一起出水,鼓槌越掃越重是那四十
支木槳一起破空前伸,這時候手腕已經在身前朝下繞回一個半圓。倒數第二下,
槳扇傾斜着劈進水面。最後最響的那一聲是絕對命令,全船一百二十雙手統一發
動,奮力前推。哪一支槳是落在後邊沒有排進平行陣列的,監工的鞭梢肯定已經
甩飛到了半空。
不管是因爲什麽原因。或者是因爲端正一些的長相得到水手長官的格外照顧,
或者是極其堅忍地熬過了長久的劃槳歲月,積攢起來特别豐富的行船經驗。這十
個終于能夠脫離了槳手木闆座位的女人,得到的是珍珠海岸上非常少有的,可能
逃出死亡宿命的機會。她們時刻處在水手們監視的目光之下,她們不得不非常努
力地表現自己。打鼓是一門技術,被挑中了要努力學習,三天還沒學出來的拴回
船舷邊上繼續去劃槳。監工的女奴必須敏捷準确地從密集的人肉叢林中找出那個
體力下降,拖累了三人小組速率的肇事原因。這裏需要反應和經驗,接下去兇狠
的鞭打,考驗的還有一個女人的準确技巧和體能。她要持續不斷的抽打下去,一
直打到那台機器趕上進度。當然他也可以因爲衰竭而昏迷,那他基本就會變成前
邊殺人柱子上的零切碎肉了。
解決掉一個問題要有一個總結。訓練有素的監工女奴垂鞭,擡頭。她第一要
平視艙前,第二要響亮報數:壹佰伍拾叁号!五鞭!标準的報告句式簡潔清晰。
立柱一側的艙壁上有一塊小黑闆的,值班水手會往那塊地方寫上,壹佰伍拾叁,
正。
這樣過完一天的時候結果同樣是簡潔清晰。累計挨到了最多鞭數的那個人,
就是在這一天裏沒有勝任工作的人。不管那是個他還是她,反正會被按到身前的
木漿把手上,燒鐵烙背,這既是個懲罰更是警告,他可沒有第二天了。第二天就
是雙号。每個船奴都可以一邊奮力揮槳,一邊飛快地瞥上一眼艙前闆壁的公示數
字。各個号碼之後的皮鞭累計競相增長,使他們體會到死亡正在越逼越近的恐懼
感受。
女槳奴壹佰伍拾叁号坐在木闆條凳上,默默地等待着她最後一次的出海航行,
她對于正在越逼越近的死亡确信無疑。壹佰伍拾叁号被兩邊的男人緊擠在中間,
但是盡力向兩邊分張開浮腫的大腿,在她雙腿中間高聳起來一個鼓一樣飽滿的大
肚子。壹佰伍拾叁是一個即将臨産的懷孕女人。她的肚子每天每天的逐日長大,
她也一直在日夜的交替輪回中奮力搖動船槳,而且竟然還能趕上了全船人的平均
速率。她相信自己大着肚子又劃過了來回五趟槟城,所以現在應該已經是第十個
月份。實際上她已經感覺到腰部以下腫脹泛酸,全身掠過一陣一陣的抽搐的疼痛。
而她的下身幾天以前就在斷續的流淌出來淺紅色的汁水了。
壹佰伍拾叁号的左右面頰上各自打有一個凹陷入肉的虜字烙印。她在十七歲
以前是一個海島王國的戰士,而後來發生的戰争持續時間并不太長。養育她的族
群生息在廣闊南洋上的小島,她們沒有可能抵禦大周這樣的龐然巨物所發動的滅
國之戰。她們隻是努力盡到了自己的責任。而後她和所有的戰俘都被送進了瓊州
官府的船奴營地。
瓊崖州府的成文規定是列入官籍的船務奴隸,十年以内禁止賣出。反過來說
就是船奴們在經過十年的苦役之後,可以指望離開船槳,得到一次改變人生的機
會。這道僅有的希望之光無比遙遠暗淡。珍珠海岸出海一次兩個月,一百八十個
槳手裏要被末位淘汰掉二十多人。按照這樣的比例,分上了船的槳奴平均壽命隻
有一年六個月。三年之後下到槳艙裏一眼望去,能看到的差不多就全是新一茬的
陌生面孔。
如果不是得到水手長官的青睐提拔,能夠當上監工或者鼓手,其餘所有女奴
的結局大概隻有力竭之後的慘酷死亡。也許曾經有過特别健壯的男人真的堅持活
過了十年。在船奴營地裏确實如同神話一樣,流傳着若幹個十年期滿以後,被高
官或者富商買出營地,最終做到轎夫或者馬弁這樣絕處逢生的奇迹故事。但是壹
佰伍拾叁号是一個戰争俘虜,船奴對她命定的就是一場沒有例外的緩期死刑。戰
俘們之間僅有的區别隻不過是在死以前忍受的痛苦程度,到底是短短幾天,還是
要拖延到更加長久。虜字奴隸出海以後唯一能做的隻有劃槳," 除偶爾允以嚴厲
管控的必須活動之外,船中一切日常,務必将其約束于确定位置,永遠不得驅之
以爲監工,擊鼓,炊事,仆傭等等一切較之操槳更爲寬宥之使役" ……瓊州海務
的船奴監管律中如此寫道。而且船奴營地的戰俘禁止買賣。從進到營中的那一天
開始,即使是在理論上,他們都不再具有活着離開的機會。
從前額的鐵錨印記往下,在那一幅被燒紅的烙鐵炙印出來珍壹佰伍拾叁的赤
裸胸脯上,兩座飽滿的乳房颠簸聳立。一對乳頭雖然被打出肉洞,懸挂下去兩個
鐵環,但是仍然勃勃豐盈,熟膩如同櫻莓。一百五十三号是一個健壯的女人,她
的家族是傳統的王室守護者,所有男女都是僅僅爲了戰鬥而生,她的身體比南海
的平民女人更加高大,她也繼承了一個貴族血統所特有的,更挺直的鼻梁和更淺
淡一些的棕色皮膚。所有這些令族裔驕傲的特征,現在都隻是造成一個女奴的生
活更加悲慘的原因。祖國淪亡在大周紀年的三百六十六年她是銘記不忘的,而現
在七十八年的元月剛過。她其實已經超越了傳奇,堅韌地度過了一十二年的船奴
生涯。她甚至都不是第一次懷孕。她在被送進珍珠海灣的第二年裏就十月懷胎,
産下過一個嬰兒。孩子當然是沒有留下,可是做媽媽的也沒有死在分娩上。按照
管理船奴的嚴酷制度,她那一次能夠撐過這樣的關口,在整個瓊府的南洋船隊裏
可能都要算絕無僅有。
如果不是足夠的身強體壯,她應該早已經死在槳奴苦役的頭幾年裏。女人的
整個肩背上鞭痕烙印,縱橫斑駁,已經沒有辦法找出一指寬度的平整肉皮。雖然
結局已經命定,客觀的看待,她和每一個槳手完全一樣,每天拼盡全力的激烈掙
紮,僅僅隻是爲了努力逃避即時現下的肉體痛苦。牛皮的鞭稍重擊在肩胛骨頭上,
皮肉表面像是滾過去一團火球,而心肺更像是正被刺穿撕裂……人不拼命這樣的
疼就不會停。
一個終生隻剩下不斷重複唯一一個劃槳動作的奴隸,很快就會變得本能和機
械。她覺得自己每一次的肢體屈伸,已經完全變成了神經和肌肉的自主沖動。她
的思想遠遠落在行動之後,或者她到底還有沒有思想都不太确定。所有的同伴沒
有例外,不論他們的前生是農夫,漁民,小店業主,還是一個貴族戰士,在陰暗
擁擠的船艙裏,赤身裸體地推拉過一百天粗大沉重的木漿之後,最終都會堕落成
爲一條針對刺激,本能反應的蠕蟲。她意識到一個女人的驕傲,勇氣,和意志都
是這樣的空虛荒謬,輕如鴻毛。人生是屬于艙闆之外那個世界的遊戲,船奴所擁
有的僅僅隻是本能。她隻是怕疼。他們緊跟自己的肉體反應随波逐流,而她強壯
的肉體背叛了她,在她需要死亡的時候,卻爲她源源不斷地提供沒有盡頭的生命。
這爲她增加了十倍的苦役,鞭笞,烙鐵炙燙,還有男人們無窮無盡的強暴所帶來
的苦難和恥辱。
兩個時辰操槳,兩個時辰喘息。每天不分晝夜的六次輪回。吃飯睡覺和性交
的所有人體需要,都是穿插在這樣的周期裏零零碎碎的做完。木槳一起,四大皆
空,艙裏隻管出力大小不論男女區分。并肩倚靠在一起的男女船奴,挨到的抽打
也是一樣的兇狠沉重。隻是出力再大的女人,胸脯前邊兩團肉球上下竄跳,兩腿
中間草密溝深,等到船停下來男人有了閑心要找樂子,她就還是一個能讓男人找
到樂子的女人。
壹佰伍拾叁号直到戰敗被俘的那天還是處女。軍隊紀律嚴格,在那之前她隻
跟姐妹們脫光了摟在一起睡過覺。大周軍隊裏的一個小伍長讓她第一次嘗到了做
女人的味道,緊跟着一整晚上就是那個伍長帶領的士兵了。以後的各種軍人水手,
船務官吏就沒法再一一計數,變成俘虜以後,她和姐妹們是被拴成一串,一個一
個軍營,一條一條帆船輪着領過去的。等到進了船奴營地男女混住,男多女少,
哪個晚上沒被人搞到二十回已經要算安穩的日子。
這時候好看點的姑娘,就會知道自己挺拔的鼻梁,淺黑的皮膚,外加上豐胸
寬臀是一場什麽樣的災難。船泊進港口定好了明早卸貨,那這個晚上幹點什麽呢?
" 來來來,去把壹佰伍拾叁号那個姐姐的鎖給打開!這整整一條大船底下,也就
她那條屄還能讓弟兄們硬一硬了……"
整整一條大船三層甲闆,一座船樓,除掉槳手以外還有八十個船員,另加一
支一百五十人的軍隊警備海盜。普通百姓一出海就聞不到女人腥味,他們船上可
是一直拴着那麽多個的姐姐妹妹。槳艙底下嚴禁亂入,不過總有通融的辦法。艙
裏奴隸遇到輪空的那兩個時辰,每天都要被領到甲闆上去放一次風,透透空氣活
動下腿腳少生疾病。光屁股的女人拖着鐵鏈在中間打轉,外邊一圈水手士兵快樂
圍觀。看上哪個了拖出人群,找到船舷桅杆松木甲闆随便什麽方便的地方,按住
腰腹扒開來大腿一陣抽插。兩百三十個漢子攤到四十多條屄,光看比例不算十分
緊張,就是船奴這種事情一般不講臉面眉眼,還有老弱病殘沒幾天日子,本來送
到船上就是給她們找歸宿的。去掉這些以後,當兵的爺爺們也還得找個模樣看得
過去的吧?
那個……你,就是你了,臉上帶虜字的這個小母猴子,來來來,轉過來給哥
哥看看你緊繃繃的小胸脯上邊……嗯,一百五十三号……你還當過兵了?
十八歲的女槳奴壹佰伍拾叁号下到珍珠海岸裏沒過兩天就被大家惦記着。年
輕,長的好看不說吧,人家還是女兵呢,人家殺過咱們兄弟呢。我說啊你個小母
猴崽子,大黑丫頭,你殺過多少咱們大周的人哪?
殺了也就殺了呗。當兵的就得是那麽殺來殺去的。咱們大周皇帝厚道嘛,免
了妹子的死罪,不過今天既然落到了對頭的手裏,那……多遭點活罪也是應該
……妹子你就包涵點,多忍忍啊。
話是帶着笑的意思說完的,說完以後這個兵擡手抽她一個大嘴巴。跪下!先
給你大周的爺爺們連磕三個響頭,看到船邊上站着的一圈兵爺爺了?一個一個的
爬着過去,腦袋撞地都得咚咚帶響的,聽清楚沒?!
擡起腿來再加一腳。這一腳踹在女人的小肚子上,踢的她翻倒在地下連打兩
個滾。她疼的一身筋肉還在抽縮着,已經被人原地按緊,那匹直愣愣,肉滾滾的
小頭畜生正在底下橫沖直撞,扭頭擺尾的,一心想要找準她軟弱的命門,想要往
她的人肉場子裏再掩殺進來一回,再殺她一次丢盔卸甲。
女人那地方的肉是裂着縫子的,她頂不住它。她也無心無力去頂。十七歲被
這夥滅國滅家的強盜硬開了苞,那第一次的暴虐,恐怖,醜惡和恥辱完全不能去
想。從那以後直到下船前的一年中間,她是給軍隊當做妓女使用,用到現在也就
再沒什麽好想。她早就沒有心氣再去護住自己綿軟的唇片,嫩生生的芯子了。
精赤條條的身子,拖着铿铿锵锵的鏈條,爬在木頭船闆上挨個的磕頭,挨個
的被操。壹佰伍拾叁号剛下珍珠海岸的頭兩年裏,她被揍的真算夠狠,被操的也
狠。貓在槳艙裏挨的皮條不算,上到船面上不是放風透氣,是給餓狼們送肉。一
堆男人都硬憋着光等她上來,想出各種辦法玩完了她再想出各種辦法打她。她一
邊是個脫光了的妹子沒有錯,另一邊是個殺咱們兄弟不眨眼睛的妖精狐媚,随便
怎麽糟踐折磨都不會愧對良心。
那時候她是真的年輕,身體年輕,像竹子一樣的清靈水滑,怎麽彎怎麽擰都
不會折斷的。随便人怎麽打,怎麽操弄,她都撐了下來。也就是因爲身體年輕,
她上船到第二年裏竟然還懷上了身孕。
貳
每天拼死拼活的劃船苦役是一件事。耐彎耐折的清靈身體上就算片縷不着,
也是一身水滑的肌肉,那是她做姑娘的驕傲。可每天被一夥敵國的男人在自己的
身體裏翻江倒海,尋歡作樂是另一件事。她做姑娘的身體還什麽寵愛都沒經受過
呢,現在每天被人搗弄翻檢的,像一腔被剖開了口子的死魚肚腸。是個女人都知
道自己這一副軟嫩的酥胸,在男人眼睛前邊飄搖起來的鈎魂攝魄,在意自己一對
光腳闆子踩過硬實木地闆的曲折風情。女人的命是得獻出自己去,光是讓一個特
别特别好的男人快樂,光是實心實意的看護好他一個人的種子,給他生出一個胖
胖的兒子來。可現在是成百上千的男人,上下前後,從外到裏,那些牲口是把女
人的屄,嘴,外加屁眼,都能當成同一個物件用的,再是好的身體,她自己也守
不成個囫囵的形狀了,她還能拿肚子裏這個,沒有來龍,沒有去脈的小東西怎麽
辦呢?
男的牲口們不在乎她該怎麽辦。他們隻是覺得她光溜溜的肚子一天一天挺鼓
出來,晃晃蕩蕩的好看好玩。那時候男人們照樣硬憋着在甲闆上等她,等着了以
後照樣要幹她,大着肚子也幹,幹過幾輪還不放她去繞圈放風。看熱鬧不嫌事大,
他們圍成一圈逼她大着肚子跳舞。一個什麽也沒穿着的女人,精赤條條的揮胳膊
踢腿,連蹦帶跳的招搖樣子,是個男人都會喜歡。她再往肚子裏包裹進去那麽一
具豐滿混沌的肉胎,平順沉穩的像個鄰家嫂嫂,神秘妖冶的又像是正在作法的巫
婆。最震撼心靈的是一鞭子下去,那上面一陣顫顫巍巍的肉浪漂泊,泛上來一層
一層星星點點的绛紫血花……這可真心是平常日子裏偷不到的禁忌。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男人,最深的心裏都躲藏着一個殺嬰的癖好。當然那是
殺掉别人留下的嬰兒。現在這個女人是打了敗仗被抓過來的,裸足披發,黑面厚
唇的蠻夷嘴臉一望可知,野女的孽種本來就不該留下,按照這樣的格緻理路,淩
虐笞撻異族孕婦簡直可以算作上合天道,下順人心。難怪整船的男人見到一個光
身大肚的女人就都樂此不疲的折磨作踐,越玩越上瘾了。
一個女人孤孤單單的,光身大肚站在船闆中間,外邊一圈的男人七手八腳,
他們是真能上勁抽的,用的器具是截斷了的帆纜。粗麻繩子嗖的一下橫掃在她肚
臍往上二指的肉球頂上,扯花了肉皮,力道比一根木頭棍子也沒有輕多少。女人
媽呀一聲捂住肚子,疼的屈膝分腿軟下去半截。
" 對對對,就該是這樣!你得一直岔開點腿腳,得讓我們看見屄才行啊!"
" 踢腿,往上踢腿!" 另外一夥人可不喜歡她蹲下,那人拿着一支可能是放
魚線用的短竹杆,從後邊一下一下的故意對準了捅她的屁股溝子。
" 像暹羅的妹妹那樣,光是用一條腿站着,另外一條擡的又高又挺直的,我
靠,中間那一坨屄屄,發出來就跟細面饅頭一樣……
她腳上戴着特别實沉的鏈子,一尺半長,沒法把腳踢到高過膝蓋的地方。
" 弟兄們……" 出來第三個漢子幽幽的說," 你們都不知道大食的肚子舞吧
……"
這人看起來跑過很多年的船了,見多識廣。以後女人就一直努力的給他們跳
肚子舞。踮腳擡腿,扭腰甩臀,想着法子把球一樣圓滾的肚子,從顫顫巍巍的胡
亂撲騰操練成了起承轉合,前呼後擁的節奏感。光腳跟子咚咚的砸在船闆上也算
響亮明快。
挂在奶頭下面的一對鐵環就是這時候人家給她穿上的。他們覺得她一扭一颠,
一陣肉浪翻滾起伏真的好看,肚子翻滾,兩個奶子也蹦跳,就是跳來跳去的,總
像是被太大的肚子搶掉了注意力。對于奶子這種特别女人的物件,也該想個什麽
辦法張揚一下,不能讓她們在淫虐秀場太落去下風。
淫是那個精赤條條的身體和滾圓的肚子,虐就要鐵火無情。燒紅了鐵器往她
兩個奶房裏硬捅出兩個洞眼,穿進去兩個從備用的腳鐐裏拆出來的大鐵環圈,那
種東西有多少份量,她的兩隻腳腕子早有深切體會。槳奴幹活定死在一處,連住
手腳的鏈子都是又短又重,本來就是特别的不讓他們多走動,可那一陣她每天拖
起來這一堆特别短重的鐵器,不光是走動,更是要蹦高。世界上比當一個赤身跳
舞的女奴隸更可怕的事,是當一個赤身跳舞的女兵俘虜。這些男人都跟她有仇,
這些男人一門心思的要讓她不好受。嫌腳掌點地的節奏慢了要挨揍,屁股扭小了
肚子颠不起來都要挨揍,懷孕以後她的奶是越來越飽滿了,往前挺腰的那一下子,
要是不夠狠勁沒能把上面挂着的環子甩高過下巴尖,她還是要挨揍。每回放風的
兩個時辰裏被人幹,被人打,還要加上蹦跳轉圈,結束以後領回艙底,坐正上鎖。
她那個大腹便便的樣子像是一大筐散沙,撲通一下墩在窄木闆條上,一身酸痛的
筋肉終于能往屁股上擺實在了。緊跟着背上就挨了兩下牛皮鞭子。" 收槳,收槳!
"
兩個時辰一到又該她們這一班上手。木槳的把柄攏起在聳翹的大肚上,想是
要彎腰聚氣的,可是哪裏能夠彎得下去。鼓點絕不會等人,隻是腰上已經寬厚松
弛的沒法借力,她的肚子從外到裏都變成了一鍋晃蕩的肉湯。外邊的肉肚晃起來
連帶着奶房連帶着奶頭裏的鐵環,鐵環裏的傷處從來沒好過的,兩個環子往左往
右,她的心疼也被分成了左右,肚裏邊的湯水晃動起來,更像是要把她的腸胃頂
出嗓子,她不能不吐。吐一口,扒一回槳,這就已經慢了一步拍子。一直守在身
後的監工女奴認定她就是那個全船的拖累,槳一下水就起鞭子緊逼,左右上下的
又狠又密。
前邊灑了滿身的眼淚口水,嘔吐出來的雜碎,後邊一背脊的血汗。整個槳艙
裏咚咚的鼓點,刷刷的木槳摩擦,還有她一個人痛苦的尖叫。槳奴們平常挨打都
是默不作聲的,人皮上的青腫淤血對于她們都是家常便飯,等到青皮被抽成了紅
肉,點點滴滴,一絲一縷的紅血白肉被扯飛出來粘上了艙頂和船底,鞭子梢頭還
是沒完沒了的切割進去……那就是神仙阿姨,女娲娘娘也沒法能夠忍得下去了。
最可怕的并不是這樣的挨打。最可怕的是這樣的打法還沒把她打死。懷着她
的肚子到了靠後的幾個月,每一天她都是挨打最多的那一個。按規矩第一天完了
要上烙鐵,她的背上一片血肉模糊,結果人家把她拖拽起來,往她兩邊屁股連按
一串燒紅的珍字鐵印。烙完以後扔回座位,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坐在一塊針闆上。
操槳是全身全力的運動,屁股的提,搖,滾,挫就是使出力氣的軸心。現在這團
肉軸上細膩稚嫩的傷口,被硬按在粗糙木闆上搓揉着,針紮一樣的刺肉刺心不用
說,滿屁股撲哧撲哧的擠出來粘膩的漿水。
她是個臨産的孕婦,再疼她也沒勁拼命了。所以她本來該是在第二天的晚上,
就被拖出去破腹挖心淘汰掉的。事情後來轉了方向,是因爲艙面上别的那些船員
士兵沒有忘了她。大家還在等着她挺肚子甩奶的秀場呢。
" 那個……一晚上沒見,小母猴子的屁股都紅成這樣了?"
" 我說啊,爺爺們知道你騷的慌,可也不用搞到前後都亂流湯水的吧……這
下好了,幹你屁眼都不用上唾沫了……"
女人用戴鏈的手捧住肚子,她肩背上的皮肉支離破碎,腫脹的屁股紅豔水靈,
松松垮垮的像一盞被雨水打塌了的紅燈籠。女人低垂下頭,一腳一腳的拖起來鐵
鐐,可還得給他們一挺一挺的扭腰。他們手裏的纜繩和細竹棍子照樣不肯讓她消
停。混南洋的大周男人開拓萬裏海疆,打過多少仗,見過多少血,一個女俘虜不
管被揍成什麽樣子都是還他們的欠賬。他們在乎的隻是明天還能不能玩到這頭大
肚的小母猴子。
今天是雙日,半夜槳艙要殺人的,她活不到明天了吧……還有哪個好看點的
了?
二十五号,九十一号?靠……那個扁臉長得跟猩猩一樣……
要不……咱們求下管事的,去給艙裏兄弟打個招呼,再給她留點日子?
凡是有人管的地方,當然都能求點人情。啊,留下多操幾天啊?那個……她
們手腳慢了揍兩下是規矩吧,蠻子女人……結實嘛,也不是幾拳頭幾腳就趴下了。
這樣吧……咱們叫個奴才過來管這事。你,叫你呢,過來!
也是光身赤腳,沿着船艙底闆一步一步拖帶鐵鐐挪動上來的南洋妹子。也是
棕色皮膚,寬鼻子厚嘴唇的,就是在手裏多提了一條皮鞭。鞭子……把鞭子擱下,
你去整根爐條過來,嗯,就是那個……燒人時候撥弄炭火用的鐵釺子。這幾天别
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光是守到一百五十三号那個座的後邊……你懂的對吧?
懂。劃槳的這些賤貨嘛,揍還是要揍的。不用鞭子改用鐵釺,細巧,可是打
在肋骨上疼的肝顫。鐵條頭尖,往腿肉上一捅一個血窟窿。打完以後還不用報數。
因爲艙前邊懲罰記錄用的是皮鞭計量制,她用的這個單位不符。
那一次壹佰伍拾叁是在就要交班前開始的最後陣痛。鐵釺連打帶紮的她已經
不知道,不在乎,手被拴在槳把上,她迷迷糊糊的跟着推拉過去最後幾個回合。
她光是覺得肚子這次是真的燒開了鍋,女人生孩子真是那麽的疼啊……她想,比
死還疼,苦了那麽些天,那麽些年份,我怎麽就是沒運氣去死上一回呢?
整個船艙裏回蕩着一個女人慘烈的哭号。她可能叫過媽媽,叫過爸爸,老公
那個說法,她以後再沒想起來是不是也喪盡廉恥的喊出去過。沒有人管她,水手
都是男人,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去管,監工的奴隸們哆哆嗦嗦的走來走去,沒人
發話要她們幹事,她們當然絕對不會自作主張。生産的女人屏住了氣息,自己往
下硬憋着,她的手腳都被铐住,一直沒人給她解開,她躺不下去,她也站不起來,
右腳的鐵環固定在船闆上,她能擡高一尺撲騰的隻有左腳。她那隻光腳丫子繞着
一尺半的腳鐐鐵鏈又蹬又踢,她覺得該把腿分開騰出個地方來,隻有疼,她的疼
滿滿的找不着地方放下,她覺得已經用盡了全身上下每一絲每一縷的力氣,大概
就是到了那個時候,她感覺到了突然滑動出去的那一下子。
其實她心裏一直都知道。她隻是沒有力氣。别人要做什麽她都沒有辦法去管。
那東西的臍帶,該是一個年紀大點的監工女奴,跪倒她的兩腿中間去咬斷的,她
也聽到管事的水手在罵罵咧咧的發号施令。奴隸船上對待這種事隻能有一個解決
辦法,反正她以後再也沒見到從自己肚子裏掉出來的這塊肉了。
女人是到了很晚才弄明白,自己最後躺下的地方是左邊那個男人的大腿。她
的手還連着槳的把柄,右腳也沒有離開鐵環。雖然身形确實扭曲歪斜,她是半擰
過身體,右腳斜搭住闆凳邊緣,左邊落空的半個屁股還要靠左腿支撐着。可讓她
奇怪的是這個姿勢其實并不很難做,而她掙紮了那麽久的時間,卻一直都沒想到
要這樣的做一下。壹佰伍拾叁的右邊是個中年男人,左邊靠過道的卻是一個半大
的男孩。女人現在感覺到了滿身的熱汗正在變冷。她的長頭發全是濕淋淋的,一
絲一縷的纏繞在那孩子兩條細廋的光腿上。
海船布局,就是特别講求這個緊緻高效。每個槳手坐到一尺稍寬的地方,相
鄰的兩邊如果有男有女,他們兩條精赤的身體一起動作起來,肌膚相親,腿腳交
纏……十天半月以後都變成了親如手足,那意思是說,旁邊的那些男人肉肉,跟
長在她自己身上也沒有多少不一樣了。涉及到男人女人的關系問題,瓊州海事并
不禁止歇班的槳奴性交,畜生們的陰陽調和平順,對大家都不算壞事。輪換下來
的六十頭牛馬吃過拉過,也睡過到了差不多,艙下管事的水手要是正碰上有點好
心情,就會給監工的女人打招呼,讓她們解開幾個好看點的妹妹,沿着座位挨個
往後送過去。" 嘿,别睡了,醒醒!就問你呢,要一回不?"
有混搭的槳位,靠在一起的男女平常想幹就幹了。不過壞處是哪怕邊上拴的
是頭猩猩也沒法挑揀。而且還有不少整一排全是男人。碰到長官們送出來壹佰伍
拾叁号這樣,高鼻廋臉,大奶小屄縫縫的福利,那肯定是要啊。哪怕明天就該輪
到自己剖腹掏心,能多操到一回,也就算多賺回了一分人生吧。
平常在海上漂着的時候,女人被領出來是讓這一個班上的四五十個男人玩。
到了船靠上各站碼頭,當天晚上大家都會有點心情,她被領出來是讓這一個艙裏
的一百幾十個男人玩。那些屌從每個敞腿而坐的男人前邊豎立起來,就像是一片
下過雨的竹林底下,一支一支的毛筍尖頭。女人順着前胸後背的兩排人肉擠過去,
鑽進那個要多賺一回人生的臂膀當中。那人的手也铐在槳把上脫離不開,不過兩
臂中間寬泛,鑽進去以後她那一百斤淺黑的瘦肉裝了人家滿滿一懷抱。那人翹的
高呢,大多時候她用自己的縫縫就能找着,真找不着的隻好動手收拾。摸出來,
再往裏送,一邊扭動起身體來,配合它鑽進去那個正确的洞眼。
兩條肉滾滾的身體擁堵在一起,屁股底下是闆凳,前邊擋住一把粗木的船槳,
再前邊是另外一排男人的光脊梁。她得是往下坐吧,底下那人膝蓋大腿,胯骨和
腰都像着了火一樣的直往上竄,一陣起落插拔。男人的屁股撞在木闆上撲通亂響,
有時候讓她覺得,這些男人被人拿鞭子趕着劃船都沒那麽帶勁。
十二年都是這麽的過完了。最早艙裏說出來都是:去,把壹佰伍拾叁号那個
妹子解出來!後邊變成了讓壹佰伍拾叁号的姐姐陪你們玩會兒……等到了最後這
幾年,已經沒什麽人還會提起她,收槳的那兩個時辰裏她也能夠安穩的趴在槳上
打起瞌睡。幾年功夫已經夠換過好幾茬的年輕妹妹。她想到剛才新下船的那個老
女人,其實……她自己現在看上去恐怕跟那人也沒有多少不一樣。發現肚子又大
起來的時候,她是真有點被吓着了。頭一個想法就是她在不該活着的地方,活到
了太過長久,住在什麽地方的哪一個神仙終于看不下去,恩賜給她這麽個一屍兩
命的解脫機會。懷孕以後起了變化的又是胸脯,奶房倒是一直在變大變圓的,不
過身體臉蛋那種事就算了。她知道自己的……屄,已經寬松到了搞不挺男人的尺
寸,後來這些年裏還找她幹事的那些,不是用的嘴,就是用的屁眼。這一回真到
劃不動槳的時候,當然不會再有誰想到去把皮鞭換成鐵釺杆子,讓她能夠排除在
那張殺人的榜單之外。
女人擡起左腳去踢左邊男人的毛腿:" 哎,沒睡着吧?"
她跟他說,舔舔我呀。
珍珠海岸槳艙裏的感情原則,是女人跟她左邊的那個男人更親近。原因卻是
簡單直接,他們被铐住的都是右邊腳踝,左腳雖然也戴鏈子,可是還能往前跨出
去一小步,每有激情交媾,男女半站起來都往右邊轉身,女的伏低一點身體撅上
屁股,一前一後那種胯骶相依相送的姿容,恐怕已經是現時現地裏最合人性的安
排。她要是想跟右邊那個人做,彼此裸裎相向是好事,可是對家的左腿塞不進右
腳和闆凳的縫隙中間。人的身體當然都有各種伸縮适應,他倆也還是能夠成事,
隻是多少要差那麽點深入和通順的和諧。在艙底裏這種終身倚靠,至死不渝的奇
怪關系完全沒有填充進耕田煮飯,說話作伴的生活情節,他們沒有打鬧,嬉戲,
争執,沒有賭氣抱怨,加上以後的和解,沒有任性和寵愛。也許他們在最開頭曾
經試過交談,互相了解過彼此的前生往事,但是他們很快就會陷入沉默。因爲他
們的全部未來,已經無限收縮成爲最單調的循環。一場永遠不會再有變化和創新,
不再需要讨論,說服,不再需要協力解決問題的生活,并不是一種需要語言的生
活。他們也沒有事件,感想,和關于未來的計劃可以告訴對方知道。其實他們對
于彼此完全沒有實際的用處,不過他們總是可以期待做愛。在這樣的局面之下,
性交體會的微小差異,就變成了決定親疏感覺的幾乎唯一理由。
而且他們在活着的期限裏再也不會分離。
女人費勁的挪動自己偏向一點左邊。她的腳鏈長度,還是可以讓她擡高左腿
的膝彎,放到那人的大腿上。這差不多就算是他們除去做愛之外的全部調情。船
艙裏的十年是個非常漫長的期限,而他們兩個竟然還沒有分離。她在這十年中間
睡過他一次,隻有那麽一次真正的躺倒在了他的那雙大腿上。她生出第一個孩子
的那一天,她實在沒有了力氣,她的知覺也有些模糊。其實最重要的是那天沒有
人打她。槳奴允許性交,但是禁止過分歪斜的躺進身邊人的懷抱裏去。一片人仰
馬翻的場景松散雜亂,不像是一套安裝嚴整的動力機器。實際上槳奴被要求的正
确的睡覺,是坐正而後前傾,趴伏在擡離水面,平正橫置的船漿把手上。那一天
她的形容過分慘烈,而管事的水手又被人打過招呼别着急動手,這才讓大家都有
點不知所措了。
例外就沒有第二次。拉出去那團肉以後在男人的腿上躺過兩個時辰,再下一
個班次她就撐持起來,重新扶住了木槳的把柄。她後來最多也就是往那人的身子
上倚靠一陣。相鄰的兩座有時候互相挨擠着,太累了歪過腦袋借個人的肩膀,管
事監工見到這些倒是含糊一下就算過去。
産後的頭幾天裏除了條件反射一樣的搖槳,她真的有點發呆發傻。她以爲自
己一直就靠在那個半大孩子的小痩身闆上,有好一陣她都不知道那人已經低頭拱
進了她的胸口。她以後永遠也沒有問過,他那一下子到底是個怎麽樣的想法。
人背上挨鞭子是疼的,疼的厲害起來顧不上多想自己的胸脯。其實分娩之後
她的奶裏就積蓄起了漿水。那種飽脹滿滿出不去的疼法特别的柔軟。男人的嘴唇
也是特别柔軟。男人拱在她的懷裏,他正滿含着女人的奶頭,一點一滴的往外吸
吮呢。
這件事後來整船的男人都幹過。她被人攙扶到甲闆上去放風的時候,一提鐵
環牽拉起來兩頭壯奶,外加兩支蓄勢待發的奶頭上,紫蕾浸潤着白漿的樣子,口
感就是脆嫩水淋。水手士兵們一口咬住不放,其他随便什麽淫虐遊戲,都可以留
到喝足一陣子再說。上行還有下效。女人在艙裏被送出去慰安船奴的時候,劃槳
的男人們也都照樣行事,有奶沒奶先吧嗒兩下。她把奴工和妓女的責任全都盡過
之後,又象一盤散沙那樣攤回到自己的闆條上。精疲力盡,疼,而且心裏空空蕩
蕩。她再對旁邊那人低聲說,你來啊。舔舔我呀。
她可不知道這一舔就舔過了十年的光景。女人的右邊已經換過了六七茬男人,
而左邊這個最早被人領過來的那天……大概就是十四歲吧。高個,細腰,特别瘦
弱的肩膀。後來他出聲說話的時候,嗓子有點變聲時候的發尖。反正他肯定比她
小。她還記得他被往槳上鎖住了手,往座闆下鎖住腳,男孩趴在槳上呆了半天。
不管是女人還是男人,誰被領進槳艙這樣的地方,一開始都會被吓住的。過幾天
就會好點了。女人心裏有點柔和的想。
第二天他開口叫她姐。第三天他就幹了她一回。船艙裏沒事了大家都在亂幹,
他能想到要幹女人,大概是說明他已經覺得好了一點。開頭幾個航程碰到歇班他
們還是聊過,再到後來就沒什麽話。女人在珍珠海岸的艙底下住了十二年還沒死
成,可他到了十年就真的有指望出去了。女人有時候想到這裏突然一陣心慌氣短,
就好像有可能出去的是她自己。
現在這人再拱進懷裏來可是胡子拉碴的,特别像一頭撲到人身上的長毛獅子。
她可是一天一天的眼看他長大起來,長到後來變成了那麽粗壯的一條漢子。船下
的奴隸不剃胡須也不剪頭發,他現在那麽一蓬又長又卷的毛發披在寬厚了一倍的
肩膀上,她覺得他真挺好看。二十多歲正是最精壯的時候,她知道他推出槳去根
本沒有用上全力,整條船下就已經沒什麽人能跟他比了。女人傻乎乎的想,是不
是就因爲吃了自己頭一天的奶水,他才長成了這麽個狗熊一樣的身闆?
女人用光腳趾頭摩挲起邊上那隻筋骨分明的腳腕,涼森森的腳鐐鐵圈上下,
人的皮肉雖然是熱氣騰騰,可是他的粗犷硬朗,比鐵打的器具還要更有筋勁和霸
氣。她知道他在船上已經換過了兩回腳鐐,現在這副比她自己戴着的都要重。她
當過兵的,一進營不論男女上的就已經是重鏈子……那麽粗的腿,人家怕他打架
鬧事呢。
要是倒回去十年,他可真能當個好兵……也許是個将軍……女人偷偷的笑,
又踢了踢他,真睡着了?
這一天她沒能叫醒他是個征兆。離開瓊州三天以後珍珠海岸停靠新近設立的
納蘭州府,船泊上了港口,槳奴們不能白白在艙底歇氣,大家都要幹活。男的分
管卸貨裝船,女人領上碼頭就是讓人操弄。班船不光是從祖國爲殖民城市帶來糧
食衣裳,艙底下總還或多或少的鎖着一群劃槳女奴,把這些資源開發出來提供順
便的性服務,還是從殖民時代一開始就延續下來的老傳統。
劃船奴隸多半不是有多漂亮的女人,可是官府負擔了包養的成本,免費的事
情一定不會有多好,不過總能讓你得到。殖民據點最早隻是海邊的一座碼頭和一
個倉庫,駐上五百個士兵守衛。那時候他們可真的不能指望有什麽女人,班船靠
港成了漢子們的一個大節日。最早的船妓勾欄都是直接建造在船碼頭上,南洋氣
候濕熱,四面木柱鋪上草頂就是一個長條形制的透風走廊。廊中平行兩條二丈長
的鋪闆,緊一點可以橫躺下三十對活人。鋪闆下寬松的拉過一根粗鐵鏈條,這條
鏈子上當然都是帶鎖扣的。船槳女奴帶上來在鋪闆中間的過道裏跪成兩排,兩兩
相對,管事們剩下要做的事,就是把她們的右腳腳腕一個一個的鎖到鏈條上的扣
環裏。
沿着過道走的男人挑他能夠看上眼的,看上以後讓她自己爬上鋪闆去躺平。
拴腳鐵鏈雖然連住走廊首尾的木樁,留出的餘量還是夠讓她們拖前拖後的挪動。
濱海碼頭的船妓文化發展進入到最鼎盛的時候,放眼望去三座木欄裏六道白花花
的筋肉波浪此起彼伏,扭動翻滾,十分的具備大航海時代所向披靡的英雄豪情。
壹佰伍拾叁跟随着大船珍珠海岸,沿着南洋岸邊的這些鋪闆一站一站的扭動
翻滾過去,度過了她自己的英雄時代。女人眼看着這些自己每年裏都要走過,跪
過,扭動交媾過的地方,越來越變得喧鬧繁華。船妓欄從第一間增加到兩間三間,
海岸邊的那一小圈土木圍牆也幾經拓展,蛻變出了一座官民工匠,商人小販百業
興旺的城池。城裏都已經開出了大陸女人賣春的樓院,從山野叢林裏擄掠來的蠻
族奴妓也供應充裕。不過傳統仍然是傳統。船妓勾欄一年到頭對全體市民免費開
放。每有船舶進港,去碼頭木欄裏淘撿散發赤足的裸女變成了一項風情娛樂。從
一堆形容獰厲的南蠻女人裏偶爾淘到一個略略有趣的人兒,亵玩抽插一番,也能
算成就過了一段佳話。
到這時槳奴壹佰伍拾叁已經不光是熟悉了每一間船妓勾欄的光木頭條闆。她
熟悉每一座城市裏的中心大路。十多年中城裏的瓦舍巷陌朝向各個方向延伸開去,
軍營也大多經過幾次遷移,漸漸離開了海邊。軍爺們白天總是操練武藝戰陣,每
到大船泊港的那幾天裏,軍隊奉命整個晚上還可以操練女人。太陽靠山的時候一
個伍長帶着六七名兵丁找到妓欄裏來,下令全體起立,都向右轉。拴女人的長鐵
鏈條光是解開頭尾,這一長隊腳鐐手鏈之外,還加上右邊腳腕彼此牽連的赤身女
人,就像是用長線排鈎釣出來的一串活魚。她們要這個樣子走過一整座城市去操
練身體。雖然從海邊到軍營的距離不一,不過人家給她們安排的路線,一定都是
特别有人往來穿行的通衢和空場,沿途路過官守的衙門,酒樓戲院旅店商行,還
有城邊方圓幾十裏的化外山民,肩挑手提蕃果地瓜進城來擺開的綿長集市。這些
都是要女人拖拽起粗鐵鏈環,光身赤腳一步一步慢慢走過去,再走回來的。南洋
女槳奴泊船駐岸的這些日子,一天來去兩趟,沿途張揚開放的行遊之路,其實就
是她們的回鄉之路。總有一個島嶼是她們出生的家園,她們兩月一次被送回到那
裏去,示衆給親友,宣淫于仇敵。船妓勞軍是開城時候定下的規矩,哪怕它就是
成了一個象征,也得要永世傳承。這個規矩就是故意的要做出來讓人看到,它是
一場宣誓統治權力,震懾反抗企圖的公開示威。
上千的士兵,幾十個女人。天亮以後半死不活的船妓們攙扶起氣息奄奄的同
伴原路返回。在這條路上并不是沒有發生過土著男女尋妻覓母,布衣和裸奴相擁
痛哭的人倫戲劇;精疲力竭的奴隸們返回妓欄,也經常有人因爲交媾過度實在無
力維持住跪立姿勢,最終輾轉死在逼迫責打之下。船停一天,女人們就要出發一
趟妓欄到兵營的輪回。壹佰伍拾叁号忍受着高一陣低一陣的疼痛,忍受着從陰戶
流淌到腳後跟子的粉紅湯水,照樣跟大家一起讓娜蘭府城的人民觀賞了六趟大肚
巡遊,巡遊的兩頭照樣是跟大家一起爬到鋪面上去,下陰不成就用臀和嘴來頂替。
可是她在娜蘭城裏惴惴不安的等了三天,卻還是沒有能夠等到分娩。
等到第四天裏大家操心的已經是備船起航。女人兩隻沉重濕粘的光腳闆子緊
扒住跳闆,重新走回珍珠海岸上去。身邊看管的水手把皮鞭往空中甩的噼啪脆響。
一下子有個說不清楚意思的念頭閃動過去。我要是真生在岸上,妓欄裏管事的要
是手下松動那麽一點……岸上面畢竟不是鼓聲催逼着要動大力氣的,憑這身筋骨
歇過一天兩天去……也許還能緩回來?
那也許……我還真能再搖動幾年船槳呢……
誰都難免要有幾分怕死的,何況是那麽疼的死。珍珠海岸起航離開娜蘭城府
的這一天,壹佰伍拾叁号坐回到離開了三天的槳座,她發現她的長毛獅子已經碰
到了會死的大麻煩。
南洋總是熱天,可是他全身冷顫。他那麽個粗壯的男人身體蜷縮在木槳把手
上,哆哆嗦嗦的像一個新生的嬰兒。她坐進去是緊挨他的,他全身大汗淋漓,皮
肉火燙,可他自己一直在喃喃的說他很冷。
從那時候開始,一直到起錨動槳。船艙裏刷刷的槳軸聲響了很久,女人都沒
有再想她自己。她兇猛地攬起來船槳,把它深深摟抱進自己松軟的肚皮,她像是
要把自己的身體繃成弓弦那樣聳起腰背,發射出去她手裏的木槳把柄。她把這件
沉重的役使幾乎做成了一種聽憑自然的的順水行舟。那是一種謀者人,成事天的
命定感,她感覺到了難得的輕松暢快。
就是這樣拼命,她都沒能挽回來她男人的力氣。連她那麽一陣一陣的疼着,
一陣一陣潮湧一樣淹沒下墜的女人都感覺出來,她不光是在劃槳,她是在推動拉
扯住身邊那個沉重的男人,要不他早就落到了鼓點後邊。她也不能指望監工女奴
能夠放過她和他。女人一直聽到鞭梢落在身旁那扇肩背上的鈍響,她聽到他沉悶
的憋氣忍疼的聲音。現在她覺得那人跟自己貼擠在一起的肌膚戰抖的厲害,而且
像金石一樣寒冷。她知道他得了什麽病,她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在緩過來以前,他
就已經會被活活打死。
可是她沒有辦法。不管是誰,手腳被鐵鏈鎖到一起,關進這樣的艙房裏被人
用皮鞭逼迫着,不停搖槳,誰都沒有辦法。呆在這裏面不管誰死在誰的前面都隻
能算是天意吧。男人在休息過兩個時辰以後,有時會變得振作一點,但是以後又
會再一次發作。整段夜行的航程裏希望與絕望交織,等到第二天的中午以前,艙
頂挂的小黑闆上一百五十二的後邊已經跟上了許多正字。她自己挨到的也不算少。
其實在天沒全亮的時候她就已經完全失掉了信心。她感覺到那件能夠代表她的意
志,一直像鐵塊一樣充滿自己心髒的事情變得綿軟而且暖和。它像從堅冰中突然
流出的溫泉一樣難以形容,但是也難以阻擋。她的泉水流及之處使所有緊密的結
構變得松弛渙散。她覺得她早就應該無以爲繼的,她堅持下去沒有理由。這個想
象的停滞可能很長,也可能很短。她是先聽到鞭子抽打皮肉的聲音,然後才感覺
到疼痛。她的感觸也被溫水浸潤到更加遲鈍了。而後是本能接管了她的手臂,幫
助她從肚子上往前推出去槳柄。又像是另一個很長的瞬間。她在拉回船槳前又挨
到了第二下鞭打。
勇敢決絕的女人全身發抖,強忍住像是已經把肩背撕開裂縫,注入而且充滿
了胸腔的巨大痛楚。她更要強忍住自己臂膀上的肌肉沖動。她要延緩自己的反應
速率赢取皮鞭,她要死在她的男人前邊。而她的男孩那麽強壯,也許在下一個雙
日就會變好,而且他已經就快要做滿十年了。
在珍珠海岸這樣的大船裏監工的女人久經曆練,她們也在爲自己的生存機遇
而艱苦戰鬥。她們同樣擁有絕不稍弱于壹佰伍拾叁的經驗,意志,和力量。鞭擊
是由慢到快逐漸增加的,每一擊的力量也從弱到強。第二次打擊瞄準的是槳奴的
腰椎,這一下徹底破壞了她妊娠的肚子裏脆弱的短暫平衡。她覺得是很多尖刀在
從不同的方向攪拌她的肚腸。女人的屁股飛一樣的騰起到空中,尿液呈現柱狀的
從她下體裏激射而出,在她前排男人的背脊上濺射開腥黃的水花。
我不行了,我受不住了,女人想,她知道再下去會是接踵而至的連擊,會返
回到背部上去打出一個交叉。她的胃會痙攣着抽成一團,胃酸會沖出口腔再嗆回
氣管,在整個身體裏回蕩着巨痛的同時還要反複不停的咳,嗆,嘔吐,那樣的痛
苦太深入,也太綿長了,在女人想完這些之前她意識到自己手腕上承受的阻力,
那就是她的槳葉已經下水,她的氣力已經又一次交融進入了大船的航程。
挨兩下鞭子,推一次槳。她聽到自己身後機械冷漠的女人報數聲。壹佰伍拾
叁,兩鞭。壹佰伍拾叁,兩鞭。她又赢回了四個點數。隻是整片肩背已經像是冒
出了煙,燒起了火苗。正是在那時候,她斷斷續續,隐隐約約躁動了好幾天的肚
子裏,開始了第一次火山噴發。
女人生産的陣痛幫助了她。她疼得天崩地裂,山呼海嘯。她凄厲的号叫蓋過
了鼓聲,身體各處挨上的雨點一樣的皮鞭都變成了輕薄的浮雲。如果她的雙手仍
然被鐵鏈牽扯着跟随船槳推拉搖移,那也許是她的獅子被她的慘烈痛苦喚醒,重
新恢複了力量。反正她的全部生命都凝聚到了肚臍之後,兩寸以下的盆腔開口處。
她現在對于自己手臂和腿腳的動作已經完全無能爲力,她也不再需要決心和意志,
她肚子裏孕育的生命終于如約而至,準确适時地爲自己的母親開啓了死亡之門。
冷靜的女聲在超過一百下鞭打以後停止了報數。
在命運已經确定之後,壹佰伍拾叁仍然花費了很多的時間才得到死亡。在這
個雙日的午夜之後女人被從船槳和木座上解開手腳,拖出到過道中間。負責施刑
的女奴隸們現在換上了帶有尖刺的鐵鞭。壹佰伍拾叁在陣痛和鐵刺的雙重打擊下,
翻滾哭号着從艙尾爬到艙前,按照值班管理的水手命令,她在鼓架的支腳下被打
斷了兩腿的腳踝和膝蓋,女人再被沿着走道拖行過一個來回,鞭打仍然繼續,女
人全身的皮肉分裂破碎,支離起來,她蜷縮在槳奴們的腳邊抽搐扭動的樣子,就
像是一隻血紅色的刺猬。她應該已經前後兩次的經過了壹佰伍拾貳的座位,而他
們所有人隻是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呆在這裏面不管誰死在誰的前面都隻能算是
天意。即使壹佰伍拾叁号自己,也沒有能從迷離的視野中分辨出來究竟哪一條男
人的裸腿,就是屬于她的鄰座,她的獅子男孩。
直到那時她仍然沒能娩出胎兒。在用鐵鏈把她吊上艙頂的橫梁以前,還有人
想到也要砸碎她的手腕和手肘關節。等到這時真正動手下刀的還是水手,女奴們
隻是抓住肩膀把她按緊到地闆上。匍匐朝下的女人被她自己的肚子撐高起腰背,
水手刀從腰線豎切進去,在脊椎兩側各自分離出一個深入腔體的裂口。
挂肉的鐵鈎貫通這兩個裂口,從一側的皮肉破綻中戳出來染血的鈎尖。等到
鏈條連接鈎柄,被人扯動起來朝向艙頂升高上去的時候,女人的腰椎橫挂在鐵鈎
新月形狀的彎曲上,承擔起她全身加上一個孕腹的重量。她的四肢松弛搖晃,本
來已經喪失了所有的支撐力量,但是最後仍然完全脫離地面,連同手腳上仍然拖
帶的腳鐐手鏈一起懸垂在半空。在這些零散肢體圍護的内圈有一個豐腴飽滿的血
肉大球,有兩具騰挪跳躍的肉囊皮袋,在她們松弛的皮張中還拖挂下兩隻黑鐵環
圈。女人整個血肉淋漓的赤裸身體向下折疊合攏,她的頭顱倒懸,亂發飄飛,她
的嘴唇和鼻尖頂撞着自己的肚子,擁堵在她的眼睛之前的唯一事物可能隻是她的
肚臍。
被穿透的腰椎骨頭是她唯一的受力支點。她正像鮮肉一樣被秤鈎稱量,秤鈎
維系着鐵鏈,懸挂在橫梁以下。女人的身體懸浮在鼓手身後,艙闆之前的空間當
中,旋轉搖曳,就像是樹枝上垂落而下的一大串紅豔而且潰爛的漿果。
她能看到的隻有自己紅豔而且潰爛的血肉。從墜落的肚腹到彎折的腰脊,她
周身四至痛徹骨髓。永遠激越的鼓點淹沒了女人黯啞的呻吟和喘息,她斷續的抽
搐和痙攣也被船體的動蕩消弭。有一段時間她幾乎覺得全世界隻剩下兩個問題,
那就是她的肚子和她自己了。但是那不是真的,她命運中的魔鬼不會忘記提醒她。
在淩晨前最黑暗的時辰爲了鼓舞艙中的士氣,一個帶刀的水手從她卷餅一樣的身
體裏拖出來乳房,貼根切進到三分之二的地方。以後她的胸脯兩邊就像兩條兜底
掀翻的包裹那樣,一直被排擠在身體外側,光是依靠着小半邊肉皮維系住坦蕩和
開放的形狀。另一次被切割分離的是她的嘴。刀刃自下而上的插入口腔深處,并
且殘暴地旋轉過大半個圓圈。她的整條舌頭還有小半塊咽喉全都跌落到嘴唇以外
去了,她的上下颚骨之間隻剩下一團蠕動着的神經和韌帶。
在這一切痛苦之外,還有很多雪崩一樣的血肉崩潰。肚腹内部的疼痛有很多
尖利的矛頭,它們從各處指向她身下虛弱的門戶。她朦朦胧胧的知道了一點事情,
也許就是因爲太虛弱了,她已經永遠不會再有力氣打開自己。即使對于已經半死
的女人,這個念頭也是一種巨大的恐怖。難道疼痛是一種宿命,而且它比死亡更
加永恒嗎?
每一場雙日的死刑都會拖延到很久之後。槳奴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被喂過了
早飯,中飯,輪到休班的上甲闆去放過風又回來。" 那誰,那刀呢?" 終于有人
開口詢問說," 去把那件事情,給做完了就算吧。"
上面松出一截鐵鏈,落低兩尺的女人陰門對準了那誰的鼻尖。用刀之前他先
伸出手去往器官裏外摸索過,水淋淋的肉唇伸張開放,一直還有點輕輕的抽動,
裏邊被東西填堵的密不透風。他們在槳艙裏做久了,動刀的感覺不會有分毫差錯。
他隻是叫過來幾個監工女奴,分開拉扯住陰戶旁邊的兩條大腿。要不那屄在半天
上佝偻着,搖來晃去吃不住力氣。
刀鋒走中直剖下去,劃拉開陰唇下底連接的嫩肉坎子,往後是一路手感敦實
的肌肉管道。他知道一點也沒傷到裏邊的小腦袋。他不是要疼惜什麽小貓小狗,
他隻是要炫耀自己的職業自豪感。奴隸女工提好了木桶在底下接住,這些東西轉
身都是要扔進大海裏去的。
" 等……等等。"
他推開自己眼睛前邊的女人屁股,女人兩腿中間現在挾持着的,是一泡血污
淋漓的雜碎。肉身淩空回轉過去,另一面是她的裸肩光背,底下一整蓬飄蕩的黑
頭發。他抓住頭發把女人的臉面拉扯起來。
" 桶。把桶舉高點擱她眼睛底下。……現在能看見了?看見能閉眼了?"
他手裏的刀子跟随過去,輕輕松松的插進了女人的眼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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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talin
時間:
2015-11-5 07:20
標題:
不知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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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歸
壹
" 我不太喜歡這種事。" 大周娜蘭鎮守使的小女兒阿菡躲在遮陽的棕榈樹葉
下抱怨說。" 雨季裏沒完沒了的暴雨,身子像是讓浸透了水的棉花團包起來一樣。
旱季裏熱的人要發瘋。"
阿菡揮動起繡花帕子撲扇自己," 我知道她們都是畏威不能懷德的野人,心
地獰惡不馴的,可是就這麽一陣亂箭給殺了……殺一隻兔子都不好,我不喜歡看
到血。"
菡穿着寬袖的綢衫,斜襟差不多下切到了乳溝中間。大周是一個願意接受新
潮風俗的時代。緊跟在她身邊的娜蘭女奴更是袒露着全身。那個棕色皮膚的女孩
隻在脖頸圍住一圈銀環,手腳之間都牽連上細銀的鏈子。她從嬰兒開始就是那麽
長成的,自然對于光裸的身體從來安之若素。她現在立刻趨前兩步,搖開芭蕉扇
爲尊貴的小女客人打風。
傾瀉下旱季陽光的整面坡地平緩開闊。客人們從山坡頂端可以極目展望的處
所,是在一道依照山脊延伸的寬沿木廊上。裸露原木的支撐和刨光闆條鋪面的結
構方法,使這座草地棧橋一樣的觀景露台具有十分的鄉村風情。沿橋布置的餐桌
和餐椅制作簡單粗放,不過添加上肅立在每一張台面之後,面容姣好更兼袒胸露
乳的娜蘭侍女們,這個美食和娛樂的庭園還是顯出來了它的特别的格調。遮蔽過
廊的是許多傾斜的棕榈葉片,也還有一些風。每一個時刻裏會有三五的餐位正在
開台或者傳菜。這裏從來就不是一個能夠見到捋袖把酒,觥籌交錯的市井地方。
娜蘭滅國之後,女王阿娜妲被大周皇帝帶走流放去了極北的荒野,朝廷在娜
蘭設立鎮守州府。當朝皇帝随口禦賜過一句" 終生裸裎戴鐐" ,這樣的金口玉言
就沒有辦法更改。娜蘭的貴族和官員全家都被賣做奴隸,那些還在父母膝下承歡
的孩童被各種買主養大,長到現在正是十四五的花樣年紀,不用說都被調教的柔
順服從,循天知命。整個娜蘭州治中的官家豪門,娛樂歡場,都以蓄有前朝的王
女仆傭當做誇耀。而這座建立在娜蘭城府的郊野,長山餘脈盡頭,名字叫做不知
歸的風俗會所,所有獻茶奉酒,随侍館中的少年男女都是四處懸金争購進來的舊
國王家血脈,寬泛一點的話,你大可以想象給你端上來牛蛙排骨煲的光身小妹妹
是一個真的公主,這當然能算是不知歸用以立身揚名的傳奇之一了。
我姓駱,我的父親駱文均是征服娜蘭的統帥。戰後重建娜蘭首府的時候,朝
廷外放了一位京官前來統領鎮守和殖民事務。駱文均調任北疆駐防,而我卻在南
方盤桓着居住了下來。我在這裏學會了打獵,使用很多的時間在原野山林中追殺
犀牛和野象。這些動物在中國大多數地方已經絕迹了,我把它們的牙和角賣給從
内地來的商人。總結殺動物和戰争之間的相同與不同倒是件有趣的事。兒子們有
時會想到要特别的離開父親的蔭庇,那甚至都不一定是什麽想要自己的事業,或
者,那隻是讓人可以調皮的,偶爾做一下不守規矩的放縱吧。
遠道赴任的娜蘭鎮守使沒有攜帶家眷,他在當地所納的侍妾瞳也是一個具有
傳奇經曆的女人。瞳代替生病的父親應召,女扮男裝參加了征讨娜蘭的戰役,并
且在戰事結束後受到公衆的廣泛贊揚。瞳在娜蘭鎮守初立的當時還十分年輕,而
等到最後的那一年裏,她的女兒阿菡都已經長成了十四歲的青春少女。
瞳的家鄉人張富貴從内地來到娜蘭,他找到了一些攀親的線索,能夠和鎮守
使的妾室推算出遠房表兄妹的關系。瞳在太遠的南方也确實希望能夠聽到鄉音。
張富貴嘗試過幾種不同的生意,不過最終還是定位高端,收費昂貴的私人會館不
知歸爲他赢得了很大的成功。
大周在娜蘭設立鎮守官邸的那些年代是富有激情和想象力的年代。在消弭亡
國人民的憤懑和抵抗,建立大周一統王治的要務底下,壓迫,奴役直到殺戮變成
了統治者的日常。統治者所指稱的,并不僅僅是娜蘭鎮守使這樣的欽定官員,每
一個前來新辟的殖民領地,夢想一朝撞準了自己大運的冒險者,商人,海員,獵
手,直到墾荒播種的内地農民,随便因爲什麽理由殺掉一個土著男女都不會有太
大麻煩。按照法律這樣的行爲也許需要拘押半年,外加賠償一點身價,可是派駐
娜蘭的各級官員都是來自大周,他們恐怕很難會胳膊肘子偏向外拐。按照娜蘭女
王出城投降的約定,周朝寬恕了她的人民,但是曾經參與抵抗的官員和士兵不在
其中。對這個懲罰原則略作推廣,大周駐軍追查每一個被關押的戰俘出身,然後
将他們家鄉同村的居民長途遷徙到首府郊外。既然村中曾經産生過一個抵抗者,
所以他們全村都是叛亂的嫌犯。這些移民現在的責任是開墾荒地,喂馬屯田,逃
亡者如果被抓回來當然是全家砍頭,一起被殺的還要帶上連坐的鄰居。他們的新
村被包圍上竹籬,挨戶收繳鐵器,農耕的用具要在出圍下田時向軍隊領取。每一
個村外再建築一座堡壘,委派一個周軍的伍長帶隊警戒。軍士們在樓頂安置的連
環弓弩是平民無法抵抗的,他們還可以在燃起報警煙火後得到騎兵的迅速支援。
周朝在府城一帶駐紮重兵,需要大量的糧秣供應。軍隊把娜蘭的原住人民當
作農奴使用。接下去所發生的事,就是官府頒布命令,要求他們每村提供十個年
輕女人和兩個年輕男人。
亡國的奴隸隻能服從征服者的意願,這個安排在法理上沒有什麽問題。送出
來的男女随後被轉交到了會所老闆張富貴的手裏,按照官方文牍,他們是被征召
以服役,用于協助轄地軍民練兵習武的模仿扮演,會所其實就是個官助民辦的愛
國主義俱樂部。
我對不知歸并沒有多少特别的愛好。但是經營海運的商人豬頭要算是我的一
個生意夥伴。從許多年前開始,一直延續到現在,豬頭仍然是我那些象牙和犀角,
也許還有犀牛皮的主要收購者。豬頭在南方形勢平定的第二年賣掉了父親留給他
的十五畝水耕地,在長江邊上定造了一條帆船,他招募水手把船開到了娜蘭。豬
頭本人在以後的幾年裏甚至努力的學習當一個船長。等到他開始喜歡上了不知歸,
總是約我在那裏見面吃飯的時候,他手上已經擁有了四條不算小的貨船。
私人會所不知歸的正門建在山後。走進木樁圍欄上對開的格栅門扇,來客可
以看到有馬車正等待着搭載他們上山。一路零散的低樓矮牆,沿着林木森然的山
道兩側逶迤後退,有些院子是人們願意停車下來走進其中的。
豬頭長的有點像一個真的豬頭。主要是他的嘴唇寬大,而且有些過分的朝向
外邊翻開了。另外他也真的很胖。但是豬頭的本性是個多少有些天真的人。" 駱
哥,我真喜歡看那麽多光身子的女人啊!" 豬頭對我說:" 老張該是又弄到些新
東西了,我得看看……我每次都要看的,我每次一進這地方就受不了,我真想我
能幹到她們每一個人啊啊啊。"
籠罩在後山樹蔭中的院落是被會所收藏在帷幕中的隐秘遊戲。熱帶的房居總
是過風透光的,這裏的去處同樣是立柱支撐,有梁,有頂,沒有牆壁。不過和山
頂飯莊高遠虬勁的氣度相比,這裏的清水直廊樸素簡單,兩百五十尺的青拱白木
層層延伸,且直,且長,滿底麻石鋪砌的地平上,延伸向前出去兩百五十尺粗如
人臂的黑鐵環鏈。環鏈上連串渾厚的鎖具,每一付鎖具箍定一雙赤露的腳踝。骨
格崎岖,肌肉凝聚的一百二十雙褐背粉底的裸足延伸出去。豬頭悶聲往地面上跪
倒,他伸張開兩手從腿到腳的盤旋摸索。
" 多好的妹子啊……多有勁頭的腿啊。" 他說," 我真舍不得殺了她們。"
一邊一排橫長的通聯鋪闆,另外一邊留出給客人行走的過道。送進會所的娜
蘭土民都住在這個有柱有頂,但是沒有牆壁的長開間裏,無論男女都是一絲不挂
的。長鏈拴住每一個人的腳腕,背铐住雙手,他們挺胸擡頭端坐在通鋪朝外,不
到晚上不準躺,不準動。每有客人一踏上廊沿的青石台階,一百二十具赤條條的
身體同時發動,全體起立,給人眼睛前邊突然豎起來一道赤肉的牆壁。這面肉牆
裏兩分男人之外八成都是女生,放眼望去沒有盡頭的一長串年輕女人玲珑的下颏,
還有她們胸前樹靜風還不肯完全停下的飽滿奶房。在準備服務之前她們是洗幹淨
的,塗棕油的,她們全身的骨影和肉色晶瑩燦爛。
張富貴老闆從移民村子裏征召役使奴隸的時候,是要派出管事跟随軍隊行動,
被他們弄到手裏的土著村民已經有過挑剔比較,體格長相都算當時當地的首選。
等到現在不知歸的客人沿着瓦廊一路漫步,行行止止,就算還不夠賞心悅目,總
可以稱得上物有所值。畢竟你隻是要爲自己的狩獵練習,找出來一個能跑能跳的
活動物件。
将心比心一下就知道,喜歡殺掉光身子女人的賓客,一定要比願意獵取裸男
的更多。八對二的權重就是那麽算出來的。除非有一天碰到阿菡那樣的姑娘換成
勁裝親自下場,那她要挑個什麽性别才真的會是個懸念了。
征召入館的娜蘭住民将爲你的遊戲扮演中箭的野豬和麋鹿。身爲一個自信擁
有勇武和智慧的猛男,可以從一百個年輕女人中間親自領出來那個你看中了的标
的。想想兩個時辰之後你就要把她親手殺成屍體,那種事情讓你的下體充實堅硬。
你會看到她精赤條條,汗流浃背地在藍天樹林中裸足狂奔,你甚至可以任性地決
定給她戴上腳鐐,挂上鈴铛……最終用以刺穿她肉體的銳器也是随君所願的,你
可以帶上弓箭,長矛,哪怕是一種域外傳入的飛去來器;你也可以騎上馬,帶上
一群獵狗。觀光陽台以下,山峰另一面的整片草原和樹林是任憑你馳騁的夢想戰
場。
豬頭的手指頭沿着姑娘的髋和腰一路遊走,終于摸到了她的胸乳上邊。他現
在到底算是把自己給站直了。豬頭兩手摟住女孩的肩膀往下按," 跪下去……跪,
跪……跪下去舔舔老哥哥……話說你的小屄裏是不是癢癢的緊啊……可憐的妹子
……沒了男人你們怎麽活啊……"
闖蕩南洋十幾年的海運老闆進到姑娘們住處的時候下體暴露。他的那條東西
一直在胯底下蹦蹦跳跳的鼓湧。這就是那些成年而且風霜的大男人們心中深藏,
不爲人所知道的秘密童真。豬頭在台階下面就脫掉了自己的褲子,他要讓一百個
妹子看到自己的雞巴。一直陪伴我們的奴隸領班已經是一個三十出頭的成熟女人,
女領班的體态颀朗,脖頸修長,白皙的鎖骨上承擔住一支繞頸盤旋的寬邊紋銀項
圈,成熟但是苗條的女人佩戴十足成色的粗銀手铐,铐環懸吊一口握拳大小的雕
花銀鍾,均勻幹淨的赤腿光腳底下,一直在隐忍收斂地拖帶起一副銀白色的重環
短鐐走路。鎖銀的榮譽透露了她的娜蘭王族出身。女奴管家在手臂上搭住豬頭老
闆褪下的大開口褲衩,肅立在一側,滿臉全無表情地凝視着我們。
跪立的女孩正從腿胯底下用心用力的吸吮着老闆,老闆俯臉下去,仔細檢查
那面聳動起來肩胛骨頭的柔順背脊。" 七十……六,嗯,好,很好,就是七十六。
那個誰啊你給我記下,七十六,第七十六個小姑娘就是我豬頭要下了。"
女孩脊骨兩側的腰窩裏分别紋有兩個七十六的漢字刺青。她們身上紋印的數
目必須成雙,這是爲了在以後的某個時刻裏,可以用那塊肉皮驗明它的主人正身。
那天豬頭在選定下七十六号以後,并沒有在她嘴裏射出精液。他以很強大的意志
力量控制沖動,把自己從女孩口舌的粉紅包夾中突圍出來。剩下的事是要領班做
的。那個有些白皙到接近中原膚色的高個子女人從一輛小木車上提起一支墨筆,
舔過硯台以後在一襲白錦上寫字。雖然她的手始終都被緊铐在一起,她做任何事
情都會伴随有響亮悅耳的銀鍾聲音,但她還是能把這一切都做成了清雅高潔的氣
氛。領班要記下那個女孩的數字,領班還需要跪伏下地去,親手處理七十六号女
人腳下的各種鎖和鏈的問題。七十六要從整個彼此相連的群體中拆解出來,單獨
用鐐,因爲她就要被送到山坡另一面的狩獵場裏去了。會所推薦一、三、五三種
獵物數量的定制備選,豬頭每次都會給自己挑選五個女人,他情緒高漲,讓她們
每個人都吸吮過自己,但他最後還是能夠忍得住。豬頭老闆每次約在不知歸吃飯
的時候,總是要把自己單獨留出一次來奉獻給他的小豬姑娘。
瞳帶着女兒登上觀光平台的時候經常裝束的整齊幹練,有點像是要對當年的
軍旅生涯緻敬。居住在這樣一個動蕩的時代之中,做母親的人,會希望阿菡除了
讀書,還能夠多少學習到一點弓馬技藝。其實菡已經能夠很不錯的駕馭戰馬,她
也能站在平地上射中十步以外的草紮箭垛。不過她确實還沒有真的找她遠房舅舅
要一個活的女人——或者男人,送上坡面去試驗一次山野追殺。
瞳面對一壺一碗滇紅坐在桌邊,态度安詳地注視女兒在台下的坡地上往來縱
馬狂奔。或者瞳到這裏來領着女兒騎馬的說法隻是一個借口,她也許就是想讓菡
見到并且逐漸地習慣那些更加特别的事。也許她的努力已經産生了一些效果。更
遠的叢林裏有一場追殺還沒有結束,而就在我們木台腳下兩丈之外的草坪上,兩
個赤身的女孩手持利刃,虎視眈眈,她們就像兩隻低伏下身體随時準備跳躍的野
貓。我們美麗善良的小菡姑娘剛才裙裾飄飛走下草坪去的時候,對于身邊那兩個
已經殺成了滿臉滿身鮮血的娜蘭原住民女孩,已經連眼睛都沒有轉過去了。
裸女肉搏是會所提供的助興表演,在整個用餐中會一直持續。對于一個沒有
經受過足夠專業訓練的女人,想要殺掉另一個女人其實會是相當的困難。即使她
們有刀,但是刀并不合用。那兩個塗抹過棕榈果汁,全身油皮褐肉的年輕女人手
中緊握兩柄新月形狀的彎刀,她們的左腳腳腕被同一條四尺長度的鐵鏈牽連在一
起。四尺的距離确保了她們相對相殺,刀刀入肉,而腳下的連系使她們絕無退讓
的餘地。連鎖她們兩腳的鏈條從一具穩固地安置在地面的鐵環中間穿過,将她們
的血腥戰争收束在一個确定的圓周之内。
但是她們真的花費了很長的時間都沒有殺掉對方。也許正是因爲如此,她們
的表演才具有了足夠的娛樂性質。定制的肉搏武器是一把小巧的獵刀,刀身的弧
線優美如月,刃口鋒利,但是頂端轉折向後,去尖,加厚。那樣的一種兇器,往
肉皮上一掠就是一道傷口,但是它的紮刺用不上力氣,沒法用它一擊捅進對手的
肚子。這把刀是連接着短鏈,維系在殺手少女右手佩戴的铐環上的,那使她們總
是丢不下它。這兩個女孩從一開始全神貫注的跳躍攻防,砍削格擋,到臨終全身
遍布刀痕,皮開肉綻血流如注。她們中的一個被刀背撞瞎了一隻眼睛,另一個從
嘴角到臉頰已經被完全割劃成兩半,她的下半嘴唇外翻出來遮住了下巴。她們兩
個赤條條地摟抱成一堆,如同做愛一樣的起伏蠕動,但是都已經沒有什麽力氣揮
開手臂。她們隻是抖抖索索,遲鈍緩慢地操作緊連手腕的刀刃,一寸,再加上一
寸,努力地給對手身體上再多劃開一道裂口。
有時候有一把刀或者隻是偶然,被壓擠到了一條赤裸的脖頸上。它被歪歪斜
斜的拖拉過去,又被不屈不撓的推行回來。推,和拖拉的無窮無盡的往返,幾乎
緩慢到沒有目的,沒有盡頭。根本就沒有食客還會在意,根本就沒有人看到動脈
中剩餘的熱血,突然地噴薄在太陽底下的那一片彩虹瞬間。
手帶銀铐的女奴領班推着她的小木車子走過草地去處理善後。有些男人把擁
抱在一起的兩具女體分開。女領班在真的死了的那個女孩背脊上用黑色毛筆寫上
一個大大的" 死" 字。她後來擡起頭來仰望我們,舉手過頂搖響她手铐下的小鍾。
她問:" 哪位老爺願意認養這個打赢了的女孩紙?"
豬頭從他的牛蛙排骨上擡起頭來對我嘀咕着說,這個小妹打的很爛。整座觀
景陽台上安谧如常,顯然是大家都持有和豬頭相同的看法。于是下邊草地上的仆
役們繼續動作。還有一點出氣的戰勝者被拖到稍遠豎立的原木立柱旁邊,以後她
一直氣息奄奄的,被捆綁住手腕懸吊在立柱下。寫在她肚皮上的是另外一個氣韻
飛揚的漢字:" 生".
會所不知歸不喜歡赢家和輸家的遊戲。進到場子裏的奴隸都要死。嚴格說,
沒死的姑娘還能有一個希望渺茫的機會,那就是她的殺戮表演,竟然打動了台上
哪一位正在休着閑的老爺的心靈。會員每月付出一百兩紋銀的花費,可以認養一
個他們喜歡的搏鬥奴隸,那有點像是在馬會裏挑一匹賽馬冠名。不過領班已經招
攬過了,沒有什麽響應,那她的出路就隻剩下最後一次廢物利用。她就是那件用
來撣了撣鞋面才扔出門去的破爛衣服。
不知歸的會館文化講求知兵,尚武,吊在半空裏的活女孩正好是一個可以幫
助糾正手抖的箭垛。吃完牛蛙排骨空等着下一道菜式的食客,可以走下望台去試
試手氣,射完人家小姑娘的兩座乳峰,再回過頭來對付酒漬醉蝦。如果真有變态
順道割下了兩隻鮮嫩的奶頭,一起帶回桌上也給扔進了活蝦醇酒的水晶缽頭裏,
這種事情看看就好,很少有人會公開宣揚。雖然男人們興緻高昂起來,場面并不
一定雅觀,可是誰知道呢?這裏本來就是個好勇鬥狠的殺戮征戰地。也許瞳心裏
設想的下一個考驗,還就是讓阿菡去射射這樣的靶子也說不定。
零零星星的幾支箭都沒射準胸口正中。乳房和肚子裏紮進了好幾根箭杆的女
孩,有時會發作出來一下兩下輕微的抽搐。死有重于泰山有輕于鴻毛。一間需要
考慮損益的經營會所,必須能夠保證表演的觀賞性。賞心悅目的拼命需要充分的
士氣。進到這裏反正要死已經是命定,也許她就幹脆站直身體讓給對方殺了,一
刀割斷頸子動脈死的有多痛快。如果光是個死,她幹嘛要拼着命的演給别人看呢。
死也惡心你們一下不是?
張富貴的辦法簡單粗暴。當晚就會有人套上牛車,拉上寫着生和死字的這兩
頭屍體,找到她們家住的村子裏去。她們全都是軍隊監督下的農奴戶口,姓名住
址親屬關系一應登記造冊。按圖索骥把寫着死的那個的,爸爸媽媽喊出來,嫁人
生養過的話再加上老公兒女,有多少個算多少個,一個一個全剝光了釘到村外的
大樹上。
寫着生的那個呢,也是屍體。也把她的全家都領出來,現奉五兩碎銀,當場
簽發府頒文書,永享自由,禮送出村。從此上天下地悉聽尊便。
春天從這個村子裏帶走的女人男人,夏天沒過完送回來的就是兩口屍體。一
起奉送的,還有兩家上天下地的不同命運。從會所趕進村子裏來的是一輛牛車,
牛車後邊還跟着一串鐵鏈拴住脖子的光身男女。那是還沒死的服役奴隸們,赤腳
走過一夜的路,陪伴死掉的姐妹回鄉來送葬的。她們被鎖在車邊也算回鄉探親,
可以跟聞訊趕到的爸媽兒女詢問幾句簡短家常。但是會所老闆張富貴真正想要的
意思,是一定要讓她們跪在村前的空場子上,親眼看到她們同鄉姐妹的全家老小,
一個一個給殺了,又一個一個給放了。同一個死也能有天堂和地獄的區分,全看
你自己還做着一個活人的時候,努力不努力吧。
貳
等到分管我們這張餐台的侍女在豬頭腳邊俯身下跪,用拴扣着環銀小鏈的兩
隻手舉起來一個竹編小簍的時候,就是說狩獵女人這件事已經可以開始了。竹簍
中斜插一支打紅結的卷軸,豬頭老闆展開白錦,看到那上面寫有他選中的五位姑
娘身上紋刺的數字。白錦擡頭草書" 狩" 字,下底有兩匹風骨隽逸的奔馬,或者
是一枝水墨桃花。這是女奴領班在謄清出場的排名之後,随筆揮灑做成的意趣。
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裏不知歸蜚聲娜蘭州府,會館女奴領袖的親撰狩書也多有流傳,
變成了一種可以收藏增值的偏門獵奇。
倚靠山梁轉折過三次朝向的廊橋,大勢仍然坐北望南。平緩的南坡前半是一
馬平川的空曠草地,但是下到不遠就長起來灌木叢林和樟樹柚樹。沿坡上下有溪
流,有池沼,水畔旁邊生有芭蕉和蘆葦。如果一直朝前走到兩裏開外,最後才會
見到邊界上插滿鐵釘的木牆。界牆蜿蜒圍繞的獵場占據了幾千畝的山野,豬頭扔
開上過一半的菜式,走到平台底下的草坪上去,肥胖的海運資本家在這個時候多
少是帶上了那麽一些滅此朝食的慨然風度。有兩個赤身少女正被人帶領着橫穿坡
地,走到另一頭去開始表演下一場肉搏。
露台這邊是獵人和獵物們的共同出發地。那些已經準備好了要奔跑到草地和
樹林中去,接受豬頭老闆逐個獵殺的姑娘們現在還是一些活人。她們被允許并排
端坐在闆條長凳上,保持着體力,她們同時也是一道展示給樓上男人的赤裸風景。
豬頭站在她們身前挨個的打量,這個給奶子挂倆鈴铛,反铐住手。七十六号的那
個最漂亮,給她拴腳鏈子。他興趣盎然的不停唠叨,女奴領班緊随在身邊一件一
件逐次落實。
在随後也許會持續一到兩個時辰的獵殺場裏,娜蘭的女奴們将要在那場唯一
的競賽中盡力戰勝同伴,拯救自己的家庭。遊戲規則是第一個被殺的動物,明天
早上殺光全家,第二的那個略有寬容,殺男丁留下婦女。中間兩個維持原樣。剩
下堅持到變成最後的那一個,将爲親人們赢得十兩銀子外加自由。
帶上鈴铛再往後铐住手的,當然就是不讓她自己有辦法解開。這樣到她躲在
樹叢裏邊,輕輕一晃就會有動靜。那種又想逃跑又怕出聲的矛盾心情,使遊戲具
備特别的張力。帶上腳鐐的跑起來當然就更會顯出十足風韻了。這些都是聽憑買
主随心所欲,必須認下的天命。也許那人就是喜歡看你腳踝上凸出來的小骨頭結
子,腳趾頭腳底闆心惹人愛憐的掙紮撲騰,也許他拉滿了弓弦,稍微心軟就放你
一次也說不定。
露台以下的木柱支架中隔開一些貯物小間,用來收藏各類長矛短刀,還有一
些色澤凝重的彎弓,寒光凜凜的箭簇。短木欄杆上拴着一群漂亮帥氣的駿馬和狗。
會所一定要爲客人備齊這些選項,當然會員也可以帶進來他們自己的寵物,讓祖
傳的寶刀相隔三月半年的過一過人血,保持它們應有的殺氣。他們家的哈士奇也
會有機會啃上兩根真·女人的腿骨頭。
在餐廊這一頭的草坪上,一直展示着的是一些輕松的小娛樂。有些男人的迷
信觀點認爲,女人下陰的滋養會有益于他所豢養的大小動物。身邊總是肅立着娜
蘭亡國小公主的,掏一個銅闆扔在她那雙小光腳丫子的邊上:下去玩玩。我家那
條狗,你認識的。
那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以後一直在底下綠草陽光中撅起了屁股,小臉拱進了你
家的獵狗底下。也有時候是颠倒過來的,撅起屁股的是狗。它會趴在小妹的身子
上一陣一陣的使出力氣,那時候你就能看到,妹子那對小巧的赤腳紮撒在半天空
中,颠三倒四,搔心撓人的别樣風情。
張富貴确實是有調教女人的本事,不知歸的侍女們都被玩到了特别能招惹畜
生的德性。那些帶着銀鏈子的妹妹走到馬邊上去,摸摸弄弄,就能把它挑唆到欲
望蓬勃的直打哆嗦。整場宴席從頭到尾,馬和狗們的左右上下,一直都是有此起
彼伏的裸女身形,花枝搖曳的伺候着的。
另一件有些奇異的事是男色。另外兩個帶銀鏈的少年也一直守在短欄旁邊。
他們年齡不大,有些蒼白而且瘦弱,但是個子已經長到有點高挑。一個特别之處
在于他們長得分不出彼此,他們應該是一對雙胞的兄弟。
他們的生殖器官也顯得蒼白瘦弱。有一支銀環穿透過陰莖下端的表皮垂挂在
他們兩腿中間,這個精巧閃光的玩具在性事以前可以上翻起來環套住莖體。很少
有人能夠去仔細觀察了,但是依照傳說那支小環上還鑲嵌了一圈銀珠。這一對孿
生少年在整一天中斷續的與會所飼養備用的母馬做愛。但是他們的名字卻被叫做
狗奴。這倒并不僅僅是說,他們兄弟在一天裏也要間斷的去取悅那些雌性的獵狗。
入會資曆更久遠的客人會知道,有些不知歸收養的嬰幼孩童其實是在狗棚裏長大。
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們什麽是人,他們從來隻知道什麽是狗,他們也不會說人話。
這些孩子和狗的唯一區别,僅僅隻是被主人用肉和飛盤教會了兩腿走路,所以他
們應該會終身保持住狗那樣的智慧和狗那樣的忠誠。
雖然按照各位會員老闆的看法,小豬也許隻是另外一條狗。不過她除了做愛
以外還會說話。而且還會殺人。已經被帶到了現場伺候老闆的小豬姑娘手腳腕上
都帶着鐵箍,隻是箍環之間沒有裝上系鏈。會員認下一個特别會打架的女孩有時
候是一種有面子的事,她在狩獵的時候可以爲他提上一支矛,幫他背上一口袋箭,
和一群獵狗一起緊緊追随在他的馬屁股後邊。胖豬頭親昵的摟抱住他在打獵這一
行裏認下的紅顔知己,那個二十才出頭的土生娜蘭妹妹苗條矮小,腰肢細韌,可
是她那些深棕色的臂膀肌肉,摸上去就像精鋼鑄造的一樣。小豬可是個能夠赤足
裸身,緊跟在大馬後邊死跑半天不落下一步的姑娘。他們倆一胖一廋,一大一小
肩并着肩膀,目送五頭女動物沖下山坡,努力着想要盡快躲進叢林深處去。豬頭
老闆一點也不着急,他回過身來調戲嚴肅的奴隸女領班。船務老闆湊過去捏了捏
禦姐類型的那張冷漠的俊俏臉蛋。他說,咱們也是老相好了,給咱家那匹棗紅大
馬祝福下子嘛。
豬頭是一個相信銀子的人,他總是在寬大的長衫底下随身攜帶着許多銀錠。
他一摸袖管就在手上托起一個銀元寶來,他把它擱到領班姐姐的小木車上。
總管禦姐和豬頭的愛畜持續交媾了一段時間。姐姐依仗着她的木車運作野合,
她把自己颀白的上半個身體仰躺到車面上,使用铐銀的雙手搓揉一遍高聳的酥胸,
而後她幾乎隻是勾了一下小手指頭,豬頭的紅馬就心領神會地單騎逾越過衆家牲
口,踩着小花碎步迎向前來。領班姐姐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天賦領袖,神奇的管理
人和感召者,有些傳說甚至認爲她可能真是那個名字叫做虹的祭司,是故國維護
祭殿榮耀和聖潔的守祀女人。
娜蘭人民也許不會相信這是真的。永遠兢兢業業,一絲不苟的領班姐姐向下
掃視過一眼,她那雙光赤的足踝的确清如冰玉,隻是被短鏈約束在一個很小的方
寸之内。于是她盡力朝向兩邊外翻膝蓋,讓整副長腿擴張成一種菱形樣子的展覽
窗口。她做這一切的時候,是完全敬業地朝向整排美食樓台打開自己的。馬在那
樣的情形下一直把姐姐做到了整幅胯底裏唇膣缤紛,濁流如瀑的泛濫景象。不過
等到奴隸領班爬下交歡的支承,重新站定到地下以後,雖然她是滿身野獸的精漬
和畜生的汗水,淫靡腥膻到不可方物,但能夠影響到她神情的,卻隻是臉頰上略
略泛起的一些紅暈而已。豬頭哈哈大笑着爬上馬背,長驅而去,小豬姑娘甩開光
腳飛奔着跟随。後面才是豬頭家的三條獵狗,再加上兩位處理場中雜務的獵場助
理,他們都是會所聘用的退伍老兵,早已久經戰陣,騎在馬上沉穩幹練。其中一
位打了個嘹亮的呼哨。從樓台高處飛騰起來一隻獵鷹,它矯健地俯沖回旋,加入
到人馬,和狗的集群中間。
我被朋友邀請參加過不知歸的遊戲。如果真有足夠大的興緻,邀約到五六七
八位朋友,可以挑上十幾二十個女人。然後大家帶着刀和狗殺将進去,呼喝喧嚣,
賭賽一下誰是殺掉女人最多的那個人。對于那些犧牲者,事先告訴她們結束以後
會殺光四家,殺掉另外四家的一半,打賞并且放掉最後被殺的四個女人所屬的家
庭。甚至可以設置一個難得的錦标,對她們宣布說最後一個被找到的女人免死,
可以放出會所去得到自由。雖然會所老闆張富貴很讨厭這種破壞規矩的想法,但
是考慮到一次性的大額收入,他也會勉爲其難的表示同意。不知歸在一年中的絕
大部分時間裏都是作爲一個飯莊,以及提供真豬真鹿的獵場存在,隻有真正的高
官巨富才能在經人引薦,收取會費後得到會員資格。會所在每月月半使用一天時
間閉門謝客,光是接待會員。這一天裏才有女人。殺女人另外收費。并不是沒有
内地的貴客巨資入會,僅僅就是爲了在那一天裏乘坐班船前來,體驗一場異種情
色的。
相比起我和豬頭而言,被獵的女人們更熟悉她們的競技場地。女人每天下午
都會被帶到山野中去練習奔跑,會所平日中午以後營業,每個上午園地裏都要模
拟一場逃和殺。助理帶着狗去尋找她們,先被找出來的會挨一頓鞭子,最後找出
來的賞幾口好的吃食。這樣日複一日的學習下來,豬頭見到的姐妹們個個矯健精
壯,一口氣跑出去十幾裏路都不見得大喘,也難怪他一時把握不住,就真的要去
跪舔幾下。不過我是一個獵人,我能夠猜到那個帶鈴铛女人可能使用的最佳逃跑
路線。我想她會努力快跑到盡可能遠的地方,然後一動不動的躲藏在草叢裏。當
然最後獵狗會找到她,那時候她就要做出一個艱難的選擇。她或者摸過另一頭去
沖出到外邊,一邊飛跑一邊傳播她胸前叮當作響的聲音信号,人和狗肯定會追上
來,從後邊向她射箭。狗也可能容易地從後邊撲倒她。或者她就堅守在暗處對可
能嗅進來的狗們撕打糾纏,寄希望于動物會畏難而退,她的手是背铐住的,她可
以用腳踢和頭頂去撞,而那個養尊處優的老闆也許不夠膽子摸到枝葉縱橫的暗處
來殺她。一人高的茅草上生有很多剛毛和倒刺,也并不是光爲了好玩就能忍受的。
我想這樣的判斷并沒有錯。但是這一切歸根結底隻是先驗設定了絕望以後,
略遲略早的概率問題。豬頭自己當然不會去鑽草堆,跟着兩條獵狗半摸半爬進去
的是小豬。小豬的裸身上和她所追蹤的對象一樣被劃開了許多血痕。鈴铛女人趴
伏在地下,小豬第一腳狠踢她的下巴,使她向後翻滾,緊跟着第二腳踢進了她的
腿裆中間。那以後女人沒有再掙紮,她被小豬抓住頭發直挺挺的拖了出去。
女人現在看到正低頭觀察她的胖子老闆。她以爲一切都結束了,她不用再跑
了。可是老闆說,爬起來,快跑,快跑。
你像個死人一樣躺着很沒樂子的!我花了大價錢,我想要的可是在你們光屁
股猛跑的時候射死你們啊!
他和他的狗就等在身邊,我跑出去五步就會死……爸爸媽媽……沒什麽辦法
了……我也不會再跑了。女人也許在想,你沒法再找到樂子了。
小豬伸手去抽挂在胖子腰間的獵刀。小姑娘屈腿蹲到鈴铛女人的身邊上去,
用另一隻膝蓋頂緊她的肚子。女人的手被铐在身後減少了很多麻煩,小豬用獵刀
慢慢的割開她的左奶頭。等到她的嘶聲慘叫平息了一些小豬說,别想你們家了,
現在光想你自己。你跑着的時候老闆會用箭,他那麽胖,還是有點力氣,也許一
下就射穿了你的後心,那你就沒事了。要不我就在這裏慢慢割你,一小刀一小刀
的。爬起來吧。跑吧。
被小豬踢傷過下身以後,也許女人其實并不能像她一直以來練習的那樣輕快
的跑。她大概隻是踉踉跄跄,颠簸歪斜地一竄一跳的。另外她右奶下的鈴铛依然
清脆悅耳。豬頭在她蹦跳出去五步以後挽開弓弦。" 該死的!" 豬頭說。離弦之
箭真的是迅疾,剛猛,豬頭瞄的真是她的後心,但是穿透了她的腰。
豬頭說:" 狗狗,去!去咬!" 他的自尊心受到挫敗,覺得不耐煩了。他的
三條狗包圍着那個在地下翻滾的女人,花費了一些時間咬破了她的肚子。巨大的
痛苦使她不斷地扭轉自己的身體,連穿出體外的箭杆都被折斷了。她的内髒團塊
綿延不斷地傾瀉到草叢邊沿的泥土路上。
獵場助理快步的走上前去。他們把确定斷了氣的女人擺正俯伏的體位,略略
轉動手腕就割下了女人背脊一側的紋身數字。這一小條滴血的皮肉被随手扔向空
中,獵鷹像一個幽靈一樣一掠而過。那頭訓練良好的猛禽嘴銜人肉刺青,從離地
隻有兩尺高的地方疾飛出去,一路輕捷地回旋避讓山石林木。它的責任是返回去
報告第一個死亡的消息,如此領班才可以排出先後順序,決定她們家人的生和死。
一種非常低空的路線可以避免被其他獵物所知道。
她們不知道有人死,她們就還要像一開始那樣拼命的跑。
豬頭後來回到望台上繼續下半頓午餐,一邊喋喋不休的講述他的故事。屠殺
可能确實會使人亢奮。并不出人意料,被要求戴上了腳鐐的七十六号姑娘死在了
最後。那個妹妹機巧地爲自己設計出一種揚長避短的躲藏方案,按照我們事後還
原的推測,她沿着溪流趟出去可能有近一裏地的水路以後,抓握住傾斜在水面上
方的橫木枝幹爬上了樹。她的手臂能活動的,因此安排的逃亡之路主要就是依靠
手臂。她在那片密集的樹林裏發揮了非常驚人的技能和意志,僅僅憑借着互相穿
插倚靠的樹木枝條,一直攀爬到了很遠的距離之外。以後她就停留在一棵最高的
老榕樹頂上安靜地等待死亡。
她走水路是爲了破壞狗們的嗅覺。獵人确實會帶狗沿着溪邊反複搜索,希望
可以重新截獲獵物上岸時留下的痕迹。但是七十六号垂直向上離開了溪水。她甚
至可能事先就在山林裏收藏有繩索之類的用具,那也才能解釋她以後真的像一隻
猴子那樣從樹頂到樹頂的長途旅行。豬頭的狗真的非常好,它們最終還是通過從
半空裏擴散出來的女人氣味找到了那棵榕樹。不過七十六号繼續沉着地呆在最高
的地方。她并沒有自己跑下來的義務。
一開始豬頭覺得,學習射擊一種沒毛的光身子大鳥也很有樂趣。等到做過許
多次還沒效果的時候他就開始覺得惡心了。他确實射不到那麽高,射高了以後的
箭也沒了勁力。再好的狗也不會爬樹。他的小豬姑娘會爬樹,不過明擺着的設計
是等到小豬爬到靠近的地方,七十六号妹妹就會從上面一頭撞下地來。然後豬頭
老闆就能得到一個屠戮豔屍的榮譽了。
自殺是絕不準許的,沒有緣故死在場裏的女人直接去滅門就是。可她要是跟
小豬在天上糾纏起來,那時候的責任就分不清楚。聚成一堆的人馬,和狗,還有
一隻鷹,一起擡頭仰望。天上面有兩隻搭住樹枝,往下垂挂的女人光裸的腳底闆,
再加上牽連在兩個踝骨之間的一道弧形鐵鏈。大家面面相觑,周圍一片沉寂。
一具飛镖一樣的物件突然破空而起,它尖嘯着筆直地穿上了樹梢。那種曲尺
形狀,可以在旋飛中轉變方向的飛去來器牽帶着系繩,它像一支過年燃放的穿天
花炮在左右上下的樹木枝條間輾轉激射,繩索幾乎在一瞬間環繞過女人和樹,它
在樹枝下方返回到自身,去路和回程纏繞了好幾個圈子,才從動蕩搖曳中平複下
來。
七十六号姑娘的腰肢和她依靠的樹條被緊緊纏到了一起。小豬肩挎一大圈繩
索爬上樹去捆綁被縛的女人。樹上和樹下協調一緻的操作終于把七十六号吊放回
到地面。小豬拿刀割斷她的捆綁,攙扶着她站立起來。
豬頭對助理們說," 鑰匙……鑰匙……,給她打開鏈子吧。"
小豬告訴七十六号說,放心跑吧……你是最後一個了。美麗矯健像一頭野獸
的七十六号姑娘,最後還是能夠使用自己自由而且輕快的腿腳,在樹林深處飛奔
過一段距離。她光潔的裸臀和腿彎輕盈地躲閃樹幹的時候簡直就像那隻翻飛的獵
鷹。豬頭的紅馬也非常好,它能夠載住一個胖子在樹林裏飛奔。豬頭怒射過三次
之後,每一次都把箭镞打進了樹幹。他最終靠着紅馬追上了那個姑娘,揮舞獵刀
自上而下砍碎了她的肩胛骨。豬頭下馬的時候看了一眼後邊狂吠着趕上來的獵狗,
也許多少歎了口氣。這一回,這麽近的距離,他的确能做到非常猛烈而且準确的
一擊,從背部左側刺中一個少女的心髒了。
老闆們包養一個小豬這樣的女孩,主要的用處是幫助打獵。小豬平常不用去
餐廳底下表演打鬥,她還會得到一個不算太大的單人房間。小豬姑娘住在裏面的
時候腳腕還是被拴在牆上,不過鐵鏈很長,她可以拖帶着那條東西,把一桌一床
的陳設收拾幹淨。她的胖豬來的時候總是要用到。其實被豬頭這樣有點孩子氣的
老闆認下,還算是件不錯的事。她的小櫥裏堆滿了銀子元寶,都是她幫着老闆各
種花式吊打獵物女人以後得到的獎賞。她的櫥裏也裝着綢子衣服。雖然在不知歸
以内的時候,按照規矩所有男女奴隸都用不上這些,可是她的爸媽和兩個弟弟都
已經是自由人了。豬頭把他們招到船碼頭上,給他們活兒幹,她的大弟弟都能當
上了裝卸班子的工頭。會員有時候要把他們認領的母狗帶到城裏去招搖兩天,豬
頭對她很好的,不像有的老闆那樣,總是故意讓自己的小妹光着身子,手腳戴上
鐵鏈跟在馬後邊沿着大街跑。小豬能穿上裙子去見到媽媽,要是豬頭故意不給她
穿鞋……那種事就原諒一個變态的胖子吧。爸爸媽媽已經能蓋上了一間很大的上
下兩層樓房,房子的木櫥裏也裝滿了元寶,都是小豬回家的時候帶給他們的。
會所的奴隸按法理是被官家征召服役,輕易不會開放給人贖身,價碼極高不
說,其實豬頭也從不提起。小豬自己知道,她的用處就是呆在這地方幫着老闆打
架殺人,要是真被放到了外邊,她這樣一個土著娜蘭女人,靠做什麽能給爸媽掙
到元寶?她長的不白也不軟嫩,胖子老闆又憑什麽還會要她?回過頭來就在不知
歸裏長守下去呢,問題就是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要死。爲了賭賽,和别人老闆的姑
娘打架打死了不說,總有一天豬頭玩厭了,或者她打不動了,人家隻要下個月不
再付那個份子錢就是。沒了認養錢的姑娘,當天就會被拴到長過道裏去。那時候
你已經沒了家人做抵押,不肯打不肯殺了是吧?領到外邊給你灌一碗讓人發瘋的
毒蘑菇湯。幻覺發作起來你不由自主的狂喊亂叫,滿眼裏都是妖魔鬼怪的影子,
再給你手上拴一把刀,腳上拴一個人。光是爲了哄騙一下等着要看流血的客人,
會所裏可有的是辦法。
豬頭那時候正緊挨在小豬的光身上膩着,想哄她再吃一隻醉蝦。小豬姑娘自
己倒是正襟危坐的拘謹樣子。練打架的女奴隸,被老闆一時赤條條的領到了吃飯
的台面上,總覺得渾身都是不自在的意思。老豬探頭看了看下面正在打着的第二
場架,打成那個傻樣他也覺得渾身不自在。他一點也沒有尊卑長幼的樣子,當桌
往小豬臉上親過一嘴。" 要不……咱們也去打兩場嘛,給他們看看什麽才叫打架
嘛。"
恩主要打,她們就得去打。兩個大老闆一時想不開争鬥起來,他們養的姑娘
在下邊場子裏鎖住腳,拿上刀,立馬拼出個死活來也是當奴才的本分。那個時候
領班姐姐一陣慫恿,全場熱烈下注。每一注裏會所抽一成,殺手抽一成,見過輸
赢以後三七分賬。老闆自己要人拼命也得許個千兒八百的吧。死了給你爸媽,赢
了呢?翻倍以後也給你爸媽。
豬頭其實挺迷小豬的。殺過五個女人以後,他跟小豬回房又做完了翻雲覆雨。
再出來的時候兩邊都已經洗浴熏香,祛除了血腥氣味。他現在要把小豬拴到下面
鐵環上去,其實就是把她擺給大家做個炫耀。老闆互相都要給面子,那有千萬身
家了還整天像鬥雞一樣。會所給她領幾個普通奴隸來,讓她殺着玩就是了。
小豬也許真的甯可下去殺幾個人,也不願意再呆在飯桌前邊吃醉蝦。她安安
靜靜的讓人給她手腕鎖死住刀。腳腕上鎖死住鏈條。四尺鏈條的那一頭安安靜靜
的站着另外一個手腕鎖死了刀的姑娘。
四尺很短的,像是一伸手就能挨着,可是她們都在往下蹲,她們都在等待對
手先發,先錯。也許那個凝神屏息,千鈞一發的對峙确實經過了三五個刹那。小
豬沉穩如同雕塑,女孩筋肉屈張的整一條赤身上下,隻有右腳腳腕一直在輕盈的
劃着圈子,那好像是爲了保持住即時的爆發力。先發的就是小豬。她飛掠起來的
右腳是一次迅速回收的勾踢,對面的格擋什麽都沒碰着。那是因爲小豬所踢的目
标,其實是半埋在她腳前地下的一塊鵝卵石頭。
小豬的刀和飛起來的石頭同時射向對手。石頭對眼睛。刀刃對頸。四尺以外
的姑娘仍然能夠敏捷地側臉閃避,她保住了眼睛,但是脖子被直切進去,開口差
不多深到了頸椎。
我們旁邊有人說:" 哇哦。"
豬頭也說:" 哇哦!" 他高舉起來揮舞的袖口裏掉出了更多的元寶。他說,
太好了,妹子,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反正他出錢的。領班姐姐溫良恭謹,平心靜氣地吩咐說,告訴後院再送一個。
小豬殺掉下一個姑娘也隻用了兩口茶的功夫。在這種腿腳相聯的搏鬥中,一
種可以想到的計策是用腿部的動作牽制對方。因爲如果突然發力,跟你連在一起
的那個人也許會滑倒。但是每一個女孩對這一點都已經是了然于胸的。因此當小
豬後引左腿做出試探的時候,對手女孩是全神貫注在自己的左腳上,她的足背緊
繃成了橋拱,她的腳趾頭幾乎就像五支鐵釘一樣紮進了泥土。可是這對小豬沒有
用。
試探過兩次的小豬整條左腿完全徹底的劈向身後,她的右腳集聚成一支箭簇,
緊貼草地刺向前方。那是一個深深壓向地面的劈叉。對手女孩一腳前沖,她的身
體不由自主的要往後倒,她被小豬單憑左腿的力量朝前硬拖出去兩尺半。小豬的
臉,已經壓低到了自己的右腳腕子,手中的刀挺上去,正好迎接住飛揚而來的一
副光赤腿胯。
鈍頭硬入門戶。月形的利刃跟随弧線豎剖開陰道。以那一擊的沖力,小豬的
前臂插進了對手的腹腔。她回抽右手的時候圓弧就變成了拉扯的鈎子。那姑娘在
死以前可能已經想到,夾持在自己兩腿之間那團濕淋淋的物件,應該就是她自己
血肉模糊的子宮。
叁
那一回女奴領班走到我們桌前的時候,長身玉立的跪到了豬頭腳邊。按她的
身份并不是每一次服務都要面對賓客下跪的,那像是她的一個周到的提醒,她要
轉達的會是一件多少有些特别的事。到那時的天色已經有些靠晚了,不知歸的女
奴總管語氣平和地告訴豬頭說,有一位官人要開狩獵單。他想要小豬去跑。他會
出一萬兩紋銀購買她的使用權。
可以想象,豬頭其實是有些受到驚吓的。不過他安撫了自己的情緒。嗯。我
是一個有教養的商人,豬頭說。我不會對人說難聽話的,你要告訴他的是不行。
現在我們的視線自然會跟随着走回去的領班姐姐,望向與我們間隔有三張台
面的那桌客人。那一群裏邊的主賓穿着如同平民。但是我和豬頭幾乎立刻就明白
了他是一個完全不同尋常的人。我甚至已經想到了小豬恐怕會死。領班已經跪下
去轉述豬頭的答複,接着從座席中站起來的應該是一個侍從。他神态悠閑的動手,
但是抽在領班臉上的樣子,看上去每一下都非常重。
領班女奴勉強維持住下體端正,跪在地上接受了也許十個耳光。但是她的臉
面負擔不住那樣的打擊,實際上她的頭就像兒童玩耍的撥浪鼓一樣飛快的回轉,
而且噼啪作響。她束緊在後腦的發髻也松散出來,變成了滿肩紛飛的發絲。動手
那人最後給她補上一腳,把她踢進了隔壁一張空桌的台闆底下。女人在那裏邊捂
住肚子趴伏片刻才慢慢爬行出來,她重新跪成正直的樣子,恭敬地聆聽客人開出
的新條件。
加到十萬銀子以後豬頭的臉開始變紅。他要領班給他送酒。雖然領班女人跪
在他身下已經披頭散發,鼻青臉腫,唇齒之間蓄滿了鮮血,但她還是叫過一個小
姑娘吩咐她立刻去做。豬頭鎮定地爲自己倒滿一碗湯汁豔紅的酒,一點也沒有灑
到桌面上。不,不。他喃喃自語着說,小豬很好的,我喜歡小豬。不。
夕陽斜照。我注意到瞳和她的女兒已經不在視線裏了。她們像是已經在什麽
時候悄然離開。整座棕榈蓋頂下的露台好像是突然安靜了下來。還有分布零散的
幾桌客人。他們可能并沒有表現出特别觀望的神情,但是他們應該都在聽。後來
是那個主要的人物親自開口說話。他對領班說,我知道你是誰,我也知道你兒子
都是些誰。叫你的兒女全都來。
人活着就要帶上一口氣。有時候人在店裏砸一個杯子,再砸一個杯子,那就
是說我連人帶氣都還呆在這塊地方。全砸完了也沒人吭聲,這裏邊的利害關系就
是要人去想。領班挨女人過了一頓痛打,她現在的聲音聽起來是真的沙啞疲憊。
她還是招呼着侍女小妹們,去領狗奴,她說,全部那些狗奴。
狗奴們清秀的眉眼中有深入骨髓的無邪和馴順,如同你所豢養的家犬臉上,
那對凝視你的狗眼。那裏面甚至蘊含着乞讨寵愛的妩媚。我們在拴馬的栅欄邊上
見過這對帶銀的少年。并肩的少年親密攀握住彼此,他們荟聚的雙手共同牽引住
聯結三個妹妹脖頸的銀鏈。十歲上下的,一,五歲上下的,二。對于這樣稚嫩到
如同赤身雛鳥一般的幼奴,甚至都還沒有在四肢上邊用鎖,她們除了自己赤身上
下的平乳小臀以外,就隻有脖子上的一支銀環和牽帶用的頸鏈子。拴在鏈子末尾
的那個小姑娘搖搖擺擺爬上了餐廊的鋪闆,她幾乎還不會走路,可是有點被畜欄
外邊的新奇事情迷住了。她想試試用腿來站,結果卻撲通一下墩住了屁股,小家
夥幹脆就坐在原地揮手舞腿的,格格的笑出了聲音。
奴隸女人散發低頭,她眼觀鼻,鼻觀心,像是已經全然不管身邊有什麽變化。
但是她腳步踉跄。女領班揮退開少年侍應,她自己一張一張的搬開餐椅,把鄰座
的餐台再往外推,給那個官人的腳底下清騰出來一片幹淨地。到女人再往那裏跪
下去的時候,她就能把自己擺布開來了。她的臉面是緊貼住地闆的,在另外那頭
直沖人臉撅上去的柔白屁股後邊,她的白而瘦的兒子們滿臉馴順溫良,正在開始
擺布作弄自己胯下懸帶的珠環和肉莖。那是爲了要做好準備,去公開做一場快樂
的事,讓一整場快樂的衆人看到。她的三個女兒或蹲或跪,還有四肢亂爬着團聚
過來,那麽小的兩個抱成肉團子,還能夠藏進她的胸脯底下,她們在那裏邊摸着
抱着吸吮她的兩邊垂乳,略大的那個已經懂得要爲哥哥幫點忙,她能從後邊爬上
來環抱住兩條大腿,她的小舌頭賣力活動起來,準能夠舔濕了媽媽的大陰戶。
如狗的少年,如狗一樣趴伏前進,他們使用兩支嵌銀的細瘦陰莖,輪換着插
入到媽媽白皙皮膚映襯出來的,黑軟多毛的陰戶中去。孿生的少年,無邪而且聰
明,他們輪換抽插和生憩,讓媽媽的時間充滿,而且幾乎會是沒有盡頭的延續。
狗的兒子們自幼就被訓練成能夠引狗動性的,他們在挑逗自己母親的時候也絲毫
沒有手下留情。肉欲像層層花瓣下綻放出的芯蕊一樣,搖曳動蕩被快樂的衆人看
到。
我們聽到領班女人搖曳動蕩的呻吟漸漸變成凄厲的嚎啕。身處一個窮奢極侈,
迷情亂意的銷金歡場,等到了這樣的尖峰時刻,就去多看上一眼,可以不算是有
傷風化吧?雙生少年和兩代母女的交戰在衆目睽睽之下纏綿婉轉,如膠如漆,神
情安詳的素裝貴客看看,想想。側臉到一邊吩咐一句。
這回起身的是一位儒士。如果我們正在見到王者氣度,那麽他就是王側的文
臣。那個文科男人附身到餐台底下,審視了正在遭受兩個兒子和三個女兒合謀輪
奸的母親。他用一把折扇插進她的下巴底下,要求她面對全場仰起臉來。
她臉上有眼淚,鼻涕和口水。她臉上有很激烈的扭動抽搐,隻是一時分辯不
出歡笑和哭泣。" 亡國的人民隻能遵從征服者。在一個貞潔的女人違背德行,叛
亂道義的時候,難道不是必須要高聲喊叫出堕落的快樂嗎?"
" 操我的屄啊!請操爛我的,玉一樣美豔的屄吧!"
抽插我的肉洞,揉碎我的芽,我的小貓小狗一樣的女兒,舔你們媽媽流蜜的
唇和奶,刺穿我的花心啊啊兒子,兒子和兒子,插我的花心,和插我的花心…
…深啊……更深!更深的,更狠的,插我,捅我,一定要恩賜給媽媽,你們最深
最狠的那一次啊!
我的兩頭白羔羊一樣的兒子,把你們戴銀環,鑲銀珠的雞巴,狠狠插進媽媽
的蜜壺裏來吧!
如果傳說是真,那些将自己奉獻給一場用以诠釋天地萬物的偉大思想的女人,
是終生都不應該再去稍嘗人欲的沉淪享樂了。虹的孩子們可能是在亡國後的很多
年中,并非如她自己的所願,而後才陸續出生的。他們在出生之後立刻被送進了
狗圈。他們現在具有并且僅僅具有狗的智慧,他們爲了,而且僅僅隻爲了所有各
種的肉體快樂而生存。但是在一個依照血緣定義的天底下他們永遠是她的兒女。
現在她用自己的肉體使自己的兒女獲得極樂。那麽她自己是否應該如狗,如馬,
如同任意一個正在遂行性交的普通女人一樣,奮力攀緣朝向至最高的極樂峰頂?
肉和肉的沖擊往返如同一支飛去來器那樣狂亂地飛旋削砍,返回來擊中的卻是人
心。那是一團關于何以來,何所往,還有我們是誰的謎題,這一件形而上的事被
兩支屌和四口屄,通過嵌套,抽插,律動以及噴射,诠釋得如此粗暴又如此華麗。
領班女奴後來開口說話的時候總是被哽咽打斷。她也有時候突然瞠目禁聲,
那時候會有一陣起伏感從她小腹以下蔓延過全身的肌膚,她總是神情迷離地等待
那種動蕩慢慢平複。女人最後終于得到了準許,可以沿着地闆爬行出去恪盡職守
了,她在我們腳下重新仰起來的臉上面無人色。
豬頭這一回聽到的最新消息,是有一位大官人帶來一支船隊停泊在娜蘭港口。
這個大官人想要下場去獵殺小豬。小豬可以拼命的跑。官人提出了一種賭賽的條
件,小豬每多活過一個時辰,他就輸給小豬的養主一條大帆船。
那天的黃昏漫天都是赤紅的晚霞。海運老闆走到廊橋下邊去找小豬。小豬無
所事事的敞腿坐在土裏,拴她腳的鏈子被人随手鎖了,跟圈住她們打架用的扣環
連在一起。老豬對他的姑娘說,你多跑一個時辰,我就多出一千兩銀子。老闆慢
慢露出了一點奇怪的笑容。老闆說,我覺得你準能跑到明天早上。
小豬擡起頭來,看到跟在老豬後邊走過來的另外那個男人。她也露出了一點
奇怪的笑容。那個男人氣度沉穩,目光銳利,就連小豬都能看出來他是一個很大
的大人物。小豬應該怕他,可到了現在像是再沒什麽可怕的。小豬敞腿坐着問他:
" 我就是想知道……我能揍你的狗嗎?"
男人咳嗽起來,像是那一下沒咽住唾沫。不過一個頓挫之後他就控制住自己,
裝扮成爽朗的樣子放聲大笑。哈、哈、哈。他的聲音厚韌帶磁的,女人聽着有點
深,有點亂,還真有點好聽。男人說能,當然能。
當獵物的那些女人最怕的就是狗。人在這樣一塊山林裏躲藏起來,不靠狗聞
着上哪去找。可是反過來說,一條好的獵狗是隻差了半個時辰就跟你追下來的,
你也不知道還能往哪裏去躲開它的鼻子。快樂的玩耍要有點難,有點炫,不知歸
的獵場并不特别禁止姑娘去跟狗打架。否則客人不能碰,動物裏狗和馬都不準碰,
那當個獵物也太憋屈了。獵物小豬現在得到了一個有利的位置,因爲太陽下坡天
就要變暗。當大官的那個男人可是一直都沒開口提起這個變數。他準是覺得他有
身份,還有聰明,他根本就不在乎這種小破事情。
大官人即使是微服私訪,也還是要講究排場和陣仗。那天晚上跟他一起跑進
山裏去的還有十個人,八條狗。人的手裏舉起火把爲主子照亮,不過火光丈二的
方圓之外還是什麽也看不見。官人信他的狗,撒開繩子讓它們全都生猛的沖進樹
林裏去了。
夜暗深處裏隐約傳出來一些喧嚣,跟随着一些嗚咽。不知道有多遙遠。一個
時辰,兩個時辰悄悄過去,跑出來的狗們灰頭土臉的,條條牙口上都帶着血,尾
巴也夾在屁股後邊。小豬的腳下兩邊都戴着黑鐵鑄造的铐環,狗臉上挨過連肉骨
頭帶鐵的一腳,牙齒都能飛出去好幾顆,那頭畜生的嘴巴和鼻子都黏糊到了一起。
這還是小豬把握着點分寸,沒有直接要它們的狗命。
不放狗出去了,讓它們領上人,慢慢的找,一點一點的把野物逼到外邊來。
小豬精赤的身體從灌木叢林裏突然竄跳起來的時候幾乎就在狗鼻子前邊,可是那
狗打了個愣怔沒有往上撲。它見到過前邊兄弟的遭遇,有點心理陰影了。大官家
是驕傲的揮退左右,自己單人獨馬一騎當先的。規定好了隻有他能動箭,别人都
不準動。官家并不是擔着虛名,他的箭,比狗更快。小豬的身體比他的箭更快。
一擊不中小姑娘已經竄到了兩丈以外,官人胸有成竹的輕笑一聲,他的汗血寶馬
心領神會飛揚開來前後四個蹄子,緊跟着就前緊後松的直翻出去,把大官人甩到
地下連着打了好幾個滾。
一定要說拴在兩棵樹幹底下的草結就是小豬有意布下的,跳着叫着指控人家
小姑娘犯規賴皮,一定要再把人家叫回來站好了再追一次再射一次,怎麽也不是
個男人能夠做出來的吧。布衣的大官爬出泥濘,神色平和的站住腿腳,聽任仆從
跟班們前後拼着命的收拾。隻不過是從這一回往後,直到天邊發白。三個時辰,
四個時辰裏樓台中香燒明滅,壺漏铮然,整片林間坡上清風薄霧,隻是再也沒有
一個人,再也沒有一條狗,能夠再見到一頭小豬了。
" 你們的箭也練的不錯了,你們去到處看看,要是真能見着了,那就開弓射
一個吧。" 官家對周圍吩咐說。" 還有那個領班呢?"
即使我能算是一個會所的老人,我也從來不知道女奴領班竟然能夠那樣娴熟
的騎在馬上。她修長的光腿被粗短的銀鏈子拴住,隻能順到馬背的一邊,而她在
剛剛遭受過接連的毒打和輪奸之後,仍然能夠隻是依靠側向另一邊的上半個身體,
就在颠簸奔馳中保持住平衡。一些壺和杯盞,還有一面漆器的低矮茶幾是騎馬的
仆役們送過來的。沒有端酒送肉的小妹妹們了,大官就光是點了領班女人。女人
散亂的鬓發有些匆忙的束成一握,從她腦後向着頸子收聚起來的地方插住一支清
水竹梳。女人的臉現在已經有點像一個女的豬頭,不過她仍然娴靜工整的,跪伏
在賓客身側點着一個紅泥茶爐。
一幾和一爐。攜于林中深處,席草淺坐以待東方之既白。對于一個銜金鑰匙
出生,封賜五百裏土地,以皇家之名監官,察民,憑皇族姓氏練兵蓄勢,回護國
家社稷的,一個叫做王的男人,隻是爲了一個赤身野女子的生死,每等過一個時
辰,就丢掉一條大船。這是何等的郁郁而寡歡,閑散而淡。
閑擺的瓷杯晾到冷了,跪着的赤身銀铐女人端起來輕輕潑開。冷過潑過到了
第三回的時候,王說,我知道她在哪裏。我們走。
昨夜客人走下露台,去爲自己挑選弓和馬的時候往我看過了一眼。他說駱兄,
下去一起看看?他和我同在京城的時候的确算是互相知道的。啊,還有我們這位
朋友……這一次他說的是老闆豬頭。各種人,還有豬頭和我,騎住各種馬跑過一
個晚上,坐過一個早上,現在一起出發,相跟着一個微服的王去找小豬。這次我
們一直走到了獵場最外邊的圍牆底下,原木大牆上密密插滿一寸長的尖刺,讓人
沒法攀爬,外邊也該還有人騎馬領着狗巡視。小溪一路回轉下來見到平地,稍微
緩了一步,半邊溪水變成了一個清淺的灣子。這裏有樹木但是疏朗,蘆葦茭草有
點松,有點窄,不像是特别能夠藏住人的樣子。而且這裏也被搜尋過不知道多少
遍了。
王和馬沖出樹林,速度已經漸漸的加快,他沒有停下的意思。十匹馬分開在
他兩邊身後,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略微布成了一點陣型。十一匹戰馬一字橫行掃掠
過水灣。
蹄下胸前的激浪一時如泉如瀑。才一登灘頭王就挽回過方向。人馬也都收住
沖勁伫立起來。男人說,她在裏邊。
小豬從水裏站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早晨。女孩全身塗遍泥漿砂礫,黝黑光滑的
皮膚倒是不太能看清爽了。她嘴裏斜叼着一支蘆葦管子,不過她有點彎腰低頭。
她的兩隻手都捂在自己的左邊肋骨上。她那樣從水裏走出來的時候腿還有點瘸。
小豬應該是給自己塗抹上泥沙以後,含住那支空心蘆葦換氣,躺在河底下等到了
現在。馬群沖過來的時候踩傷了她的腿和骨頭,她現在算是實實在在的沒什麽可
跑了。
小豬走路的時候明顯很疼。不過多拖出幾步路去就碰到了最後的牆壁。男人
沒有表情,大家也就都沒有動箭。就是剩下的四條狗有點躍躍欲試的,叫一陣,
虛撲一陣,還是漸漸的把女孩逼到了牆邊上。小豬想要靠牆挺直,不過背後邊全
都是釘子。狗越來越靠近,她踢不動腿了。也許那個男人就不再動手,光是讓狗
把她吃掉就算。小豬還是有點佝偻着,她擰過自己的腰來,試試那種回旋輾轉的
的意思,第三下的時候她的左肩已經向前送出去大半,這一下猛甩回來是鐵錘一
樣往牆上砸的,小豬把她的肩膀砸進了牆面的釘子。她的雙臂環抱前胸,右肘往
外掄開,從腰腹發出的力氣旋轉朝右,又釘住了自己右邊的肩膀。
小姑娘被劃開了道道傷口的赤裸胳膊擡起來,往上舉。她在自己的頭頂以上
死死的握緊了兩支細小的釘尖。有了那個支點她就能從地面上擡高了腿腳。她是
往外斜分一點腿腳的,往前挺出去膝蓋,折回來朝向牆面上死蹬的就是她的腳掌。
她往釘子裏硬蹬進去兩隻腳掌。她的肩背和屁股的肉算結實,她的腳掌也算結實,
她靠着自己的肉把自己釘緊在木牆上,而且是聳立住兩邊膝頭,往左往右分别張
開了腿。
小豬剛從水裏出來的時候,多半隻是想找個東西依靠。要是往玄幻一點說呢,
也許不知不覺走到最遠的那地方撞見了一堵牆,這件事就算做完,這條路子就是
走到頭了吧?她把肩背砸進了鐵釘可能光是要讓自己站住,她不想躺在地下讓狗
咬肚子。可是以後擡起腳來硬要分腿的那兩下子就像沒有什麽理由。
小豬的臉面痙攣,嘴角淌血,她終于掙紮開了口齒,嘶啞的說,來幫幫我啊,
幫幫,我的手啊。她就快要沒有力氣,她握不住釘子了。男人的兩個侍從從兩邊
靠近,接住她的手臂也是往左往右,拉平了往釘牆上面按……釘子其實還是淺了,
第三個侍從取長弓緊頂住女孩的腕子,也許他研習箭術的有生之年,從來都沒有
在這樣無恥的距離上射過人。小豬大張開雙臂,大開的手腕各被釘進去一支長箭。
箭杆完全承住了重量,那她就怎麽也不可能再往下掉。小豬每咬過一陣牙,說出
來小半句話。你……該……你了。小豬說,你不會……放過……我這麽一頭…
…小野獸。
這就是一個隻會打架和殺人的,土生女孩的賭局。她用殺死自己來勾引男人。
她用在男女情事上的詭計,是這樣的簡單,直接,赤身裸體而且鮮血淋淋。她的
天真和兇狠是一個男人面對的挑釁。你能想象你每一次抽插,都有可能在她黛黑
的玉戶之中,撞上一支從反面穿進來的釘子嗎?
在以後的半個時辰裏我們見到了以他的姓氏爲憑證的男性器官。我們必須說
那是天賦異禀,嬌如遊龍,翩若驚鳳,他必須有鵝卵大的頭,兒臂粗的莖,通體
放射紅光,缭繞有朝霞和紫霧,他當然使一個村女無數次的狂噴陰經,遍流淫液,
雙目翻白,意識模糊,許多次的陷入到谵妄的極度快樂之中。
第五個時辰喝茶,第六個時辰做愛。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提起褲子,騎上馬就
離開了。豬頭現在可以走近到牆壁上的小豬身邊去。他說,六個時辰,六千兩銀
子,我翻倍給你……你死前一定要記住,我一定給你一萬二千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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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talin
時間:
2015-11-5 07:21
標題:
大湖祭
.
大湖祭
壹
當我在大湖湖濱,長滿莎草、稗子和香蒲的濕地平原上第一次見到巴族公主
易的時候,使我感到驚訝的不是她的容顔,而是她所駕馭的在平原上移動的城市。
很多的時間和城市都已經變成了回憶。在我所見到的二十年中,長山山脈是
一件還沒有發生過變化的事。熱帶的雨雲在山坡稍微向上一些的地方翻滾而過,
天和雲無窮無盡。雨季就像是一個悲傷的女人,将自己全身隐藏在灰色的紗幕之
中,但是她一直在戰栗和哭泣。迷茫一色的天空和山麓,白色的雨,在娜蘭的雨
季裏幾乎每天都是這樣。娜蘭在長山以東的海濱,而我們現在是在長山的西坡以
下。我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走到了比娜蘭更遠的地方。
這是在南洋以南,極西更西的另外一個天下。它的山脈與河流仍然是我們所
知道的山河的樣貌,那些傳說中的化外的人面獅身,長有少女的面容和鷹鹫腳爪
的半人半獸,也并沒有在半夜走到我們的篝火旁邊來,但是這裏的确不是我們所
熟知的華夏中原。如果要在這一片地方分辨方向的話,這裏的天空是沒有北極星
的,它在非常偏北的,幾乎靠近到地平線的地方,而它在那裏照耀的地域才是中
國。更加真實的恐懼感來自于路途。我們每一個大周人的家鄉都在一萬裏以外。
要走過一萬裏才能看見我們熟悉的水井,瓦房,和桃樹那樣的事。在漫長的海船,
驿馬,牛車,以及徒步跋涉之後,一個真實的歸途實際上肯定要比任何事先以爲
的可能性更加長久。
大湖在當地語言中就叫大的湖。它是長山以西這座廣闊平原上的一片無邊無
際的水面。大湖是一個有生命的湖,它在雨季中獲得的降水使它沿着平地泛濫開
來,最終會将我們腳下的草原淹沒進入湖底。極南,極西的水,在那時從一種無
邊無際的廣大,變化成爲天地之間僅有的存在,它一年一度的将萬物重新化做唯
一。
娜蘭得而複失之後再過五年,我已經把獵場開辟到了巴國的大湖岸邊。大湖
的湖濱有野牛和象群出沒。娜蘭在二十年前被征服成爲大周最南端的州府。娜蘭
府城在從中央王朝前往南洋群島的路途上起到了中轉接續的作用,她在十五年裏
迅速發展成爲一座居民衆多,商業繁榮的城市,而後又在當地土著人民的暴亂中
陷落。大周的艦隊雖然繼續維持了海上的控制能力,但王朝的陸軍正在西域作戰。
距離更近,具有地緣優勢的巴國軍隊越過長山山脈鎮壓了娜蘭的亂局。那也是它
幾百年來一直期待的東進野望了。
大陸王朝在兩面受敵,應接不暇的情形下接受了巴國表示友誼和臣服的貢禮,
它接受巴作爲一個藩屬的統治權利。而對于商人來說,隻要戰争停止,生意就可
以繼續。在娜蘭重新複歸蠻夷統治的五年以來,我們隻是把原來收買大周官吏的
錢,用到了巴國貴族們的身上。具體到我自己,因爲我在長山和大湖之間已經遊
蕩了許多年,事情在一些方面甚至變得更容易了。
這一回發生的問題并不在于人際關系,而是因爲今年特别的天氣。雨季可能
提前到達了大湖地區的上遊,在我們看不到的更遠的北方一定有過很大的雨,下
過了很久。從山脈一直平緩延伸到我們腳下的原野上本來長滿起伏的青草,幾乎
是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片泛濫的沼澤,那是遠方積蓄的内澇沿着較低的地勢四處
滿溢的結果。而在我們另外一側的大湖岸邊可以看到,湖水已經不再是旱季晴天
中的碧綠清澈,它現在變成了一片浪湧起伏,漩渦叢生的渾濁世界。在湖水中沉
睡了一個旱季的,某種仍然記憶着洪荒時代的精靈正在蘇醒過來。
我們在湖濱建有臨時存放貨物的旱季營地,有整個旱季中的大堆獵獲,象牙
犀角和牛皮之類。我們需要攜帶着這些貨物,趕在湖水淹沒土地之前返回到長山
山腳。翻越山嶺中的隘口會是一件麻煩,我們隻是一年要去做兩次。從瓊崖和泉
州乘船到娜蘭來的中國商人會在那裏等待我們。居住在長山山寨裏的趕象人在雨
季之前按照約定帶領一隊大象來到營地,他們負責橫越草地和山脈的運輸。我們
當然有一些馬,但那是在我們追蹤獵物和越野的時候,用來代步的工具。它們不
能背貨。而到現在我們已經身處三面環水的境地,象隊仍然沒有出現,估計也是
被意料之外的大水擋住了道路。在整個旱季裏巴人女孩帕南的村子一直是我們的
鄰居,她多少有些幸災樂禍地說,跟着我們走吧,大周人,順水到下遊去。不過
我爸爸可不會同意你們帶上那些死牛皮的,再說……船上也裝不下它們啊。
帕南的父親是巴族部落的頭人。七條木船裝載着他的那個三十八位居民的小
村莊,永遠在大湖上遊蕩。他們更習慣捕魚,不喜歡像我們這樣在草地上追殺象
和犀牛那樣的大動物。可是中國人會給他們帶來絲綢和瓷碗,所以巴人也沒有打
算要把我們趕走。帕南把我們送給她的整幅綢緞挂在船艙四面的闆壁上,把巴族
頭人家的船屋裝飾的像一爿蘇州布店。可她自己還是隻圍着魚皮短裙。除此之外
她當然是什麽也沒穿了。這個樣子站在船邊的巴人姑娘們往水裏竄進去,可是能
夠一氣不換,一直潛過整個水灣才從對面冒出頭來的。
巴人們在旱季中把船隊系留在近岸的湖邊小灣裏,而現在他們的家,已經全
都在黃濁的水面上飄搖了起來,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要跟随着水中的精靈,漂過原
先的草原,沼澤,甚至是小樹叢林,去尋找新的岸邊。
就像帕南所說,我們這十幾個中國人也許可以跟随他們的木船村莊在水上漂
遊,但是我們沒法帶走今年的那些收獲,除了成堆的象牙和犀牛角以外,我們還
有幾十捆硝過的牛皮,更不用說那些跟随我們多年的馬和獵狗。維持這樣一支冒
險隊伍整年的開銷絕對不便宜,真要遭遇一次斷腕求生的話,我也許真的要灰溜
溜的回到萬裏以外的家鄉去,才能籌措到下一次卷土重來的資本了。
就是在那一天裏,我們看到了地平線上出現的,公主易的城市。
易的軍隊有兩百頭戰象。它們分成好幾個集群在草原上散漫的行進。當然,
那是因爲它們正處在和平時期的行軍狀态。易的城市也在草原上散漫的行進。她
的城市有十四座城堡。那是一些建造在巨大車輪上的木制樓房。我們幾乎用了一
整天的時間,等待着它們從北方的天地線上走近到我們身前。它們從一些鋸齒形
狀的輪廓,漸漸的變成一群漫遊的爬蟲,變成一片像是撒開了首飾木盒還有動物
玩偶那樣的雜貨市場,後來幾乎是突然之間,我們周圍就布滿了各種動物,拖帶
車鬥的水牛和黃牛,大象和馬,草地上到處豎立着像房屋支柱那樣粗大的象腿,
還有那些巨獸揮來揮去的長鼻子。而更多的是人。易的城市裏有好幾種不同的人,
有官員,士兵,工匠和奴隸,除了男人之外,他們中間還有很多的女人。
大象和馬們在湖邊飲水,士兵解開束帶擦汗。最後我們看到一座四層樓高的
宮殿平穩地行駛過來,一向什麽也不在乎的帕南早就已經雙膝跪地,就連我們所
帶的藏獒都不敢嗥叫,它們趴伏在草叢中低聲嗚咽。
這些在平地野草上行走的樓房是使用人力拖拽的。在這些安裝有巨大車輪的
樓房之前,排列開一整片寬廣漫長的赤裸女人的陣列,八個并肩排列的赤裸女人
組成了她們隊伍的立面。這道沉重但是執着地朝向我們逼近過來的肉體牆壁可能
有二十五尺寬,她們的深度一眼看不到盡頭。那倒不是說她們真的有成千上萬的
數量,超出了我們的視線之外,而是因爲在大湖平原這樣完全沒有起伏的地形上,
排成了隊列的人們會彼此遮擋,我們隻能看到赤肉滾滾,胸乳搖擺,還有她們直
視在我們臉上的,毫無感情的眼睛。
這一片起伏動蕩,由人體組合而成的生物群落像一層潮水一樣漫卷過草地,
她們一直這樣如入無人之境般地挺進到距離我的身體隻有十尺的地方,才井然有
序地分裂開去,她們所保持的态度,幾乎是一種河流繞過礁石般的輕蔑和漠視。
不過我很快就意識到了那是她們在接受嚴格訓練之後,已經非常馴服順從的表現。
當這個漫長的女人隊列分成兩股,從我的兩側擦身而過的時候,我可以非常
清晰的觀察到她們每一個人。從開始直到結束,她們所有人保持了第一個瞬間給
予我們的震撼。沒有一個人身着哪怕半點衣飾,她們每一個人都像出生那天一樣
精赤條條,一絲不挂。她們當然也沒有穿鞋,而且她們的腳踝上都系帶着鐵鏈。
這個人肉陣列的八人橫隊是由四人一組的兩支隊伍組成,她們也就是這樣才能夠
分成左右,把我夾持在中間。每一個四人小組的成員都是被一支碗口粗細的木柱
連接在一起,那支粗木棍棒橫向擱置在她們四個人的背部,比雙肩的水平線略微
低一些的地方,每一個女人都被結實的皮繩環繞過兩邊肩膀,并且通過腋下與她
們身後的木柱捆紮在一起。顯然那是一個人附身向前以後,最能發揮出牽引力量
的兩個支點。在那條木柱正中向後牽引出直徑驚人的巨大纜繩,這根纜繩經過每
一個四人小組,在她們背負的橫梁上繞圈打結,充滿張力地通向遙遠的樓車。我
想如果有一隻鷹從天上飛過,它往下看到的這一整支隊伍會非常的像一條巨大的
蜈蚣,每兩組分成左右的赤身女人就是它的一對步足。分成左右的兩個四人集團
各自拖負着她們的系纜,幾百個赤裸女人的畜力,經由木柱和繩索的挽具聚焦于
樓車前緣一點。在她們鬓發紛亂,含胸俯首的身形之後,那座裝飾有卧佛,屋檐,
風鈴,以及尖塔的華麗宮殿穿過湖濱雨季的彌漫霧氣,正在像一場海市蜃樓一樣
顯現出來。
巴國國王的第五個女兒易在整個半島上享有戰士的聲譽,她總在事涉國運的
關鍵戰争中出任軍事領袖,并且迄今爲止都取得了勝利。五年前正是易帶領的軍
隊撲滅了娜蘭的暴亂,雖然巴并沒有與大周發生直接對抗,但那畢竟是已經被周
朝所兼并的異國領土,再加上巴與娜蘭的傳統淵源和長期争霸的曆史,易的勝利
被認爲是巴國正在得到神靈眷顧的一個明顯的迹象,易的聲譽如日中天。雖然按
照一個中國人的曆史觀點來考慮,王室非長的嫡子獲得了太高的名望并不一定是
好事。不過人類世界是千變萬化的,沒有人能在事先做出确定的判斷。
我們以後知道,那一年的整個旱季中易一直在大湖北岸主持建造王家祭祀的
塔林。對于這個到處是草地和湖水的國家,甚至連建築材料都是稀缺的資源,采
石場會在百裏之外的長山山坡上,公主的大型木車有幾種不同的形式,除了她自
己居住的宮殿以外,其它那些的用途其實是在平原上運送石塊。巴國的京城也在
大湖區的北方上遊,易和她的建築隊伍本來應該返回首都那個方向,不過她在那
一年遇到了與我們同樣的問題,在發現回程被湖水阻斷以後她們掉頭向南。巴國
的南方是海,大湖出海口的旁邊有一座叫做蚌的城市,它是巴國最重要的對外貿
易港口,往返大食和中國的商船會在那裏靠泊,蚌也因此變得富裕繁華。
北方泛濫的湖水如影随形,易準備去蚌度過今年的雨季。她在那天弄清楚了
我們是誰,以及我們遇到了什麽樣的問題以後,邀請我們和她的隊伍一起前往南
方海濱。我們可以從蚌設法搭乘順路的貨船返回娜蘭或者中國去。
和帕南家的船很不一樣的地方在于,易的車現在是閑置的。當天晚上易的奴
隸幫助我們裝車,隻要一輛城車就已經足夠。在那座能夠運送萬斤石材的寬闊的
車廂裏,我們整個旱季裏的獵獲隻是占到了一小半的空間。拖拽這些貨車的奴隸
們性别混雜,男多女少。不過正如我們第一次面對易的王宮所見到的那樣,公主
座駕所使用的車奴全都是婦女。在一場比較正式的觐見行動中,我們需要沿着兩
列壁立的裸女走廊,行進可能有一百尺的距離,才能走到那座高聳的宮殿正面,
占據了兩層樓面的大門以下。騎坐在戰象上的王室官吏從隊列外側的高處向下注
視,而赤裸的女奴們筆直站立着迎接我們,但在客人經過身側時馴順整齊地屈膝
下跪。那是兩道迎向我們又俯伏沉落的人肉波浪。
在跟随易的王城一起行進的第三天傍晚,公主表達了接見我們這些遠方來客
的願望。與易率領的這座城市,還有她的樓車前華麗鋪張的禦奴形制相比,我們
在四層的王宮樓頂見到的公主易幾乎像是一個平民女孩。大湖平原是一個非常炎
熱的地方,巴族的女人們從來不穿上衣,即使王室也是一樣。赤足的易公主隻圍
有一條普通的麻布短裙,就連她左邊乳房上的一塊鮮紅胎記,都是那樣不拘禮法
地暴露給所有的人。公主給自己的手腕和腳踝套上了許多零碎繁雜的環圈珠鏈,
看上去都是些鄰居小妹會喜歡的廉價裝飾,不過确實有一個例外。易的脖頸上用
皮繩系挂着一塊鴿蛋大小,晶瑩赤紅的石頭,那很可能真的是一件稀世珍寶。在
公主淺棕色的雙乳中間,這塊碩大的紅寶石熠熠生輝。
易的樓車可能長到五丈,寬超過一丈五尺。這樣的一塊車頂面積被布置成爲
一座空中花園。樹木和藤蔓從一些安放和懸吊的,大小不一的瓷盆和瓦缸中生長
起來,綻放出各種顔色的花朵。在朝向車尾的方向甚至開辟有一條橫貫左右的水
池,水中漂浮着藍色的睡蓮,而兩道檀木的河岸通過一座狹窄的木橋相聯。在那
之後有一座木柱支撐的寶塔,這座木塔從四層高的車頂繼續聳立向上,每一層都
裝飾着精細的浮雕和彎曲的飛檐。
公主在這座花園裏親自款待了我們。雖然有玉雕的杯子,番石榴釀成的酒也
帶有獨特的熱帶氣息,隻不過對于我們這些來自中國的赴宴者,更讓人感到興趣
的大概會是烹饪以外的那些事物。在這一處并不遵從中原教化的奇異之地,當我
們輕微地搖晃,伴随一座綠葉和花朵的檀木庭院,在距離地面幾十尺高的空中漂
浮前進的時候,從雕花的欄杆上極目遠望見到的所有草原像海。我們正從中間航
行而過。而向下的俯瞰會是驚悚的。那底下整齊排列開上百面棕黃顔色斑駁交錯
的,赤裸裸的婦人肩背。其實她們手腳上鐐铐的金屬聲音一直會被車上的乘客聽
到,她們的呻吟和喘息也并不是那麽的輕微。尤其是當那些騎坐在大象背上的馭
者揮舞起細長的鞭梢,兇狠準确地擊中他們所認定的懶惰目标的時候,死皮和生
肉相交,激發出異常清晰明快的脆響。
我們杯中的酒液平面突然搖動。樓車正在平緩的停止下來。" 停。停車!"
從樓房前後兩個方向會同時響起簡單清晰的口令。控制這座龐然巨物運行的并不
僅僅是在車前挽住纖繩的幾百個女人,實際上車後還跟随有一個同樣規模的奴隸
隊伍。排列在車後的女人不需要負重,她們的肩背上沒有捆紮住牛轭樣子的橫木,
但是她們同樣被編成兩組八列,兩條粗鐵環鏈從車尾木檔上向後延伸出去,依照
女奴各自行走的位置,用鐵铐鎖死她們的左手或者右手。而那個牽連在鏈條上的
女人另一側的手臂,會與另外一個女人的手臂再以鐵铐相聯。這樣的一個四人組
合正好具備了與車前群體的對稱關系。本來她們存在的一個理由,就是爲了保證
在拖車奴隸因爲傷病減員時可以替換。不過還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理由,那就是
當駕馭她們的官員高喊停車的時候。
每一個鎖在外側的女人疾步上前轉身,内側的那個隻是轉身,但是她們都要
以最快的速度抓住長鏈,停止腳步,并且盡可能地後仰身體。高大的樓車運行起
來具有很大的慣性,要依靠反向的用力才能盡快刹停住車輛。
經過了共同行進的三天路程,我們已經見到過很多次這樣的臨時停車。每當
有拖車奴隸因爲精疲力竭再加上連續鞭打而昏死過去,她的身體松弛地拖挂在轭
具底下就變成了累贅,這時需要花費些時間把她從隊列裏解開拖走,再從後邊領
出人來接替。我端着番石榴酒杯倚靠到花園的欄杆邊上,那具赤裸裸的女人身體
已經被拖到了靠近樓房的地方。女人大張開四肢孤單地趴伏在綠草從中,有好幾
個揮舞棍棒的男人圍在她的旁邊。從這樣的高處俯視下去,他們手舞足蹈的樣子
幾乎像是遊戲,但是女人被打中時發出的尖叫是實實在在的。她在木棍下抽搐和
爬行的姿态有點像一隻垂死青蛙的掙紮。
巴人相信鬼神。他們經常使用活人獻祭。那個女人四條肢體上的所有骨頭都
要被打碎成小段,上邊一直到肩膀,下邊要到骨盆,她的手和腿變成了一些像是
肉泥血腸那樣可以扭曲的東西,她以後被懸挂到了樓車的巨大車輪上,使用的不
是繩索和鐵鏈,而是她自己的四肢。她的手臂和腿被纏繞編織到車輪的輻條裏去,
使她的身體像一個口袋一樣懸浮在輪盤的表面。有一隻光裸肮髒的腳掌底闆緊貼
女人的左臉朝外綻放開來,那也許是在她身後轉過了一圈的右腿。每一個奴隸都
知道這就是她們被換下後的唯一結局,她們都是這場旅途中的日常消耗。
如果不是足夠幸運的話她還沒有咽氣。不過樓車已經重新啓動了。我們的樓
車左右安裝有各四個輪盤,最多時候可以編織進去八個車奴。巴人相信這是将生
命供奉神靈的正确方法,嘗到了血腥的神就會庇佑這座宮殿行動自如。獻祭奴隸
的血沿途零星的灑落下去,經過車後上百雙光裸女人的腳闆踩踏,變成一種斑駁
錯落的紅色車轍。
這不是在中原。這可真是在教化之外的巴國。易從我的身後靠近了過來。她
也端着酒杯,她從側面緊緊貼住我的身體,往車下尋找我的視線方向。公主的上
身是沒穿着衣服的,她說,大周人,你知道我們中南亞洲的,對吧?
那裏邊有好幾個外國國王的大小老婆呢,還有了不起的女将軍。你知道,我
們這的女人都特别能打仗的。她們那時候大概沒想過最後會挂在車輪子上吧。對
了,你有沒有看上哪一個了?晚上我讓她們上來陪你。
易笑了,要不,你跟我一樣,最後看上的也是那個大高個子的白女人?
就像是應合着易的調笑一樣,從我們身後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這是在野性
的巴。巴國公主在空中花園裏布設的宴席并沒有絲竹管弦助興,但是自始至終都
會有一些起到伴奏作用的奇怪音響。從車底下傳上來的那些鞭笞和呻吟隻算是背
景的和聲,樓頂後沿的寶塔是庭院中所有人的視覺焦點,易喜歡的那個大高個子
的白種女人,就精赤條條地長身挺立在寶塔玲珑的圓頂以内,她健壯的小腿和赤
足下是一面銅鼓,銅鼓有一層振顫的薄面,鼓身中空,内燃。那些從一開始就翻
滾着微薄火焰的燃料應該是炮制的很好的木炭。她的兩隻腳上帶有兩座嶙峋的鑄
銅大塊。她的雙腿呈現出羅圈的形狀,但是她不得不努力地拖動起沉重的金屬器
物,沉重地踩踏和蹦跳。炙熱的疼痛使她輪流擡高腳掌和腳跟,銅的重量使她掉
落回鼓面。骨肉和皮繭的痛苦是沉悶,笨拙的,而銅的跌宕高亢。我們早就已經
發現,當易的宮殿隆隆行駛過曠野的時候,周圍總是回蕩有怨恨和悲怆的戾氣,
以及金石相交的铿锵碰撞,現在我們知道這種殺伐之聲的緣起了。
在這樣一個限定的空間裏觀賞四面風光,我們沒法遠離中心,各種事物都是
如影随形一樣的環繞在我們身邊。所以在一整天裏爲公主擊足踏鼓的這個女人,
其實隻是在我們一轉過身的圓周以内。" 她多高啊。" 公主撥開遮掩在眼前的吊
蘭花瓣,回轉身體仰望上去。她的白女人身長大概會到五尺五寸以上,站在一個
連架子帶鼓的地方就更高了。白種女人的兩隻手臂被束縛在一起,擡舉到更高的
地方。她是被塔頂上垂落下來的銅鏈懸吊在鼓面上的。她的體态凹凸,雙臀厚重,
寬胸巨乳噴薄翻滾。連帶上她腳下的金屬挂墜,她簡直就是一口懸挂在廟堂下的
大肉鍾。" 她打仗的時候用兩把銅的大斧頭," 公主說," 那東西真的很重…
…"
聽說過嗎,她是個維京女人,她的國家離我們這兒可真的很遠很遠……她們
爲了金子出租自己,跑到那麽遠的地方來幫别人打仗,那一年是爪哇人雇了她們
……那一年她帶了一條船來,整一條船裏全是跟她一樣的白女人,她自己可是個
船長……要不叫個什麽……上尉?
其實我在海裏打不過她們,可是我的運氣好。易公主對着我綻露出幾乎是孩
子氣的笑容。要不是大風吹翻了一半爪哇的艦隊,現在可能就該是我蹲在她的船
艙底下,光着身子劃槳啦。
易伸出手去摸摸維京女人的光身子。她摸的是她的小腿。銅鼓散發出平靜的
熱量,火其實并不是很旺盛,否則人足恐怕早已經被烤成焦炭。赤裸裸的維京女
船長在那上面的蹬踏也隻算是不徐不疾,本分盡責的。我們很容易想到,在這樣
沉重漫長的肌肉運動中,她早就已經耗盡了體力。她的寬厚的腳掌和桀骜的踝骨
腫脹變形,而腳趾頭像一堆圓球形的水蘿蔔一樣紫紅發亮。她的小腿還是健壯的,
她們粗蠻如同兩支石柱,而且她們也确實像一具有生命的機體那樣,流汗,抽搐,
她們甚至還附着有一層濃重的汗毛。但是她其實沒有腳,她隻是粘膩遲鈍地踩踏
拖拉着兩塊油水交融的結締團塊,油和水都是被火力煎熬出來的,她肌體中的脂
肪和胞液。她們幾乎就像是兩具剝掉了外皮,奇形怪狀的烤山芋頭。
我知道你們那些男人喜歡女人的腳,公主促狹地說,你會喜歡這樣一對大腳
丫子嘛?她對着女人船長的身後做了個大概意思的手勢,在那地方一直守候着一
個奴隸男人。他現在把手裏燒紅的鐵條打橫過來,按到女船長的小腿上去。
這樣才會有一聲尖叫了。她的腿還能感覺到疼。她的腿飛快地抽向空中,帶
着那隻紅燒油焖的大腳爪子,笨重的鑄銅緊跟着飛騰起來。那東西隻是用了一個
銅環,直接穿透了人腳的肌腱串連在上面。銅和肉也就是這樣緊密相連地砸回鼓
面,混然地發出一陣轟鳴。
貳
中原王朝大周派駐到國家最南方向,娜蘭州府的鎮守官吏,十五年後殁于當
地民變。又經曆過四年,守城死節的朝廷命官庶出之女阿菡全裸,赤足,挺身站
立在湖邊濕潤的草地上被我看見。那已經是在比娜蘭更西,更遠,獰厲蠻荒全無
教化的巴國境地。我想她還是能夠辨認并且回憶起來誰是那個我。瞳是她的母親
以及那個鎮守使妾。同樣赤身的瞳手足系戴重鐐,長跪在距離她女兒五步之外的
泥土中。她們身邊圍繞着黑膚披發,筋肉橫生的巴族男人。
湖畔空中的那頓晚飯過後,喝成了多少有點醉意的公主靠在花園矮欄上對我
說,住到我的車上來吧。騎馬趕路多累啊,我的樓裏有客房的。她的樓車裏有裝
飾漂亮的闆壁隔間,空地不大但是細緻精巧,人可以很舒适的睡在裏邊,還可以
支起一扇格栅的木窗朝外看看。易說,你真不要我的那些女人?
我是個領頭的人。我自己要怎麽樣倒還在其次,我得多想着點兄弟們要什麽。
我對公主說你要是認真,等到宿營過夜的時候我可就讓他們去領人了。能碰上個
女王什麽也挺好的,男人嘛,虛榮心嘛。
中南亞洲是一個大小王國和酋邦零散分立的地方,在巴國對于西北和南方的
長期征戰之下,易要是說給她拉車的奴隸女人有些來自異國王室,也不能算是太
過誇張。她們中間肯定也有不少被捕的敵方戰士。王族奴隸和戰俘的身份都是一
眼就能看出來的,對于前邊的那些,她們的額頭都被打上了一個王冠樣子的烙印,
更刻薄的是她們的胸脯上刺有黑字,寫清楚了她是哪一個城邦的王女或者妃子,
要是那個赤條條的女人前額印有一副雙劍交叉的圖形,那她過去就是個敵人的士
兵甚至是個将軍了。
易對我表現出的熱情令人迷惑,有時候讓我覺得她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不
過我們已經看到了公主是如何的對待那些淪爲自己奴隸的對手,那樣的酷虐不是
玩笑。易特别恩準我的獵人挑選他們想要的人。他們甚至可能真的找出來了一個
馬來民族的小國王後。可是那其實都隻是些想象中的遊戲。等到這些赤身裸足拖
拽着大車走動過幾百裏草原的女人分腿躺下以後,大概是看不出來她們暴露的生
殖器官跟一個普通女奴隸還有什麽不一樣。不過……一個健壯的白種女人就真的
不一樣了。
我向易要那個白女人。雖然有點對不起一個運氣不太好的女船長,但是我有
責任要讓跟随我的人體會到各種不同尋常的冒險樂趣。每天晚上女海盜會沿着車
邊的小木樓梯乒乒乓乓地爬出車外。她的腳每天經受烙燙,早就沒有辦法走路。
她的身體上還拴着那些大銅塊。她總是一直爬行着,找到我們那些大周獵人的篝
火旁邊去。
一個時辰以後木隔闆外邊會有另外一次沉重的響動。海盜女人被領回來的時
候幾乎肯定已經到了深夜。到那時小藤幾乎肯定是蜷縮在我的懷裏,她會擡起臉
來朝我看看。但是我們都不出聲。小藤是一個體态小巧的巴族女孩,她應該不是
一個役使奴隸,隻是出身于世代爲王室服務的仆傭家族,她的小短裙子是用穿麻
的綠色石頭珠編綴成的,她也帶着一個藤條的項圈和一個青錫的小鈴。小藤是易
公主親自挑出來陪我的姑娘,她親昵的摟住小藤的脖子問我,這個妹妹漂亮吧?
你要了她吧,她長的有點像我呢。
小藤真的不難看,她長着一雙幾乎是綠色的瞳仁,苗條但是結實的身體像一
隻能竄上樹去的狸貓。但她以後總是輕輕的跟在我的身邊,就連腳步和行動都像
貓一樣沒有聲音。作爲一個公主,易有些時候确實顯得随心所欲。比方說她爲我
們安排的那場晚宴,在客人們飲食娛樂,聆聽白女人以足擊鼓的同時,她的宮殿
一直在起伏着辘辘前進。我後來甚至乘坐她的車走過通宵夜路。不過在更多時候
易的城市還是遵循着更加合理的作息規則。他們在太陽西沉的時候就會停車宿營,
讓整天忙于趕路的人們有時間埋鍋做飯。在那時爲她的樓車提供畜力的女人們也
終于得到了休息。不過她們隻能整齊地端坐在原地,仍然保持住拖拉車輛時的隊
形。
除了乘坐在大象上,使用長鞭管理車奴的馭手,易的樓車兩側由一支騎兵擔
任禁衛。騎手的行軍不會像拖車奴隸那樣耗費體力,他們在傍晚的湖邊歇下腳來
反而顯得輕松了,甚至還會想要再跑跳一陣,打發掉過分旺盛的精力。年輕剽悍
的近衛戰士們取掉長槍上的矛頭,在王車前的草地上互相比劃着練習攻防。易那
時并不會獨自躲在大樓裏,找到一張龍鳳椅子那樣的東西端坐起來發呆。她也會
跑到車外去亂逛。易其實是個有點喜歡動來動去,不太坐得住的女孩。她抱住胳
膊肘看着她的男孩們玩了一陣,說,找個鼓來,把那個鼓搬下車來吧。
後來從她的王宮裏弄出來的就不光是銅鼓了,還包括那個用兩隻腳敲鼓的白
女人。易的宮殿裝飾各種雕梁屋檐,在二樓和三樓上甚至還有伸出到車外的觀景
小廊。船長女人一直是帶着銅铐的,這一回她并攏的手腕被吊到了二樓陽台的欄
杆底下,那樣她就又可以站到銅鼓的面上繼續不停的跳高。有人守在那底下用槍
杆敲打她的腳拐骨頭。另外一些人走進拖車奴隸的隊伍裏去,他們沒經過挑揀,
就從裏邊熟門熟路的領出來兩個女人。顯見得那是一種定制好了程序的常規活動
了。
我覺得易是知道我正在走近到他們的身邊去。整支車隊停下以後我也在周圍
随便轉轉。然後就是我掃上去的第一眼,讓人覺得有些什麽事情不太尋常。我想
到了那應該是兩個來自中原的女人。
年長和年輕些的兩個奴隸并肩而行,她們一左一右的腳腕用一條也許二尺的
鐵鏈連在一起,那差不多就是她們拖車時候兩個相鄰位置的間隔。鐵鏈并沒有影
響她們各自的腳步,應該是已經這樣聯系了很久。年紀更大的女人戴手铐和腳鐐,
脖頸戴鐵項圈,這些配置在每個拖車奴隸身上都是必不可少的,而她的項圈底下
另外挂帶系鏈。牽連脖頸的鐵鏈子懸垂到膝下以後分叉,再分别箍住兩邊的腳踝。
她的手腕除鐵铐之外也加長鏈,長環又在腰間和豎鏈鉸接。按照這幾天路程裏我
的所見所聞,被用上了這樣刑器的多半是個敵方大官吧。
無論是按照容貌還是體态,要想分辨出中原人民和南洋婦女并不困難,而兩
個人依稀相仿的眉眼和彼此的年齡差别,還可以讓人聯想一下母和女的關系。不
過到這時我已經看過了第二眼,正與兩個奴隸爲了尋找全場管事的那個主人,擡
臉環顧的惶恐眼神相對。那時就不用再猜了,我認識她們。做母親的倒還在其次,
我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卻是阿菡可真已經老成到太多太多。
易正露出嬌俏的笑容走向我,她的紅寶石在裸胸上連蹦帶跳。母親和女兒腳
步蹒跚,鐐鏈叮當的追趕在公主身後。她們在易公主抱住我的肩膀,硬要做一個
貼面禮的時候才終于能夠跪拜下去,因爲易到那時候才停住步子。易告訴過我這
套把戲是從維京女人那裏聽說來的,她隻是覺得很好玩。易在我臉邊假裝啧了一
下,不過更加響亮厚重的,肯定還是母女兩個奴隸的額頭,噗噗撞在我們腳下草
從裏的聲音。
在易的禮儀體制裏拉車的奴隸大概賤如牲畜。她們連磕過三次才停止,可是
沒有準許她們根本不敢擡頭,她們僅僅隻能俯伏在主人的腳下安靜等待。有一個
士兵蹲到她們身後做事,可以看出來是爲兩個女人拆解開了連鎖,現在她們應該
可以各自分開獨立的行動了。易朝小藤撅了撅嘴唇。
小藤說起來吧,擺架子去吧。這一大一小兩個蓬頭垢面,黝黑憔悴的大周女
人全身赤裸地從我們面前直立起來的時候,還是讓我有些畏縮的後退了半步。凝
視一個鎮守使之妾,還有他的小女兒的赤裸乳房這種事多少有些不循常理。母親
兩隻寬松垂蕩的乳房中間豎立下去紋有" 娜蘭鎮守使妾,瞳" ,一道巴族使用的
注音字母與另一道中文并列,兩行文字含義相同。她的額頭上打有一副刀劍和一
座王冠兩個烙印,年輕女兒的額上被烙出王冠,她胸前所刺的文字是娜蘭鎮守使
之女,菡。而她的乳房竟然還能保持住了一些聳翹和飽滿的青春姿态。
也許我該想到,易公主沒有給她們刺上周朝的前綴,還算是爲中國的天子略
微保留一點顔面。按照兩個女人全身新鮮的創傷和淤血以下,層層覆蓋交織的陳
舊瘢疤來看,她們的奴畜生活可是沒有人給面子。從臉頰到胸乳,肚腹腿腳,遍
布有贅生畸零或者萎收拮據的各種凸皮窪肉,不管她們以後是不是能夠活着離開
巴國,她們的容貌和身體都已經損毀殆盡了。
士兵們拉扯住女奴的臂肘,正在給她們解除手铐。小藤問,你們誰先上啊?
奴隸母親再跪再拜。她說,老奴請公主恩準,役使奴女菡充任頭一陣。
連日多雨。湖濱的土地總是潮濕松軟,青草叢中也含蓄着水珠。兩個女奴隸
轉身走向人圈圍住的場子中間。她們光赤的腳掌下粘附着斑駁滑膩的黑土。到那
時候我才看到母親的腳鐐中間還綴有一具黑鐵的圓球。瞳一直是一個精健的婦人,
她的臀和腿現在幹瘦但是仍然沉穩,隻不過即便如此,她仍然表現出有些一步一
頓的遲疑,像是要蓄一口氣再去拖動腳下的負擔。這件額外的用具是我們從未在
其他車奴身上見到,可以想象當母親的兩腋被皮帶捆紮上挽具,她在整一天中奮
力駕轅前進的時候,腳鐐和鐵球可能給她帶來的額外痛苦。而另一個使人驚奇的
例外是她的女兒。
阿菡剛才走出來的時候被铐住兩隻手,到現在我才看清楚了她的雙腳卻并沒
有系鏈。手铐已經去除,年輕女孩現在隻是在脖頸環有鐵圈,她現在像是唯一的
一個沒有刑具約束手足的拖車奴隸。
依照我們的開始所見,日常勞役中的女兒和媽媽大概總是被鐵鏈拴到一起的。
母親腳腕下的鐵球就是女兒的份額,母親獨自承擔住了她們母女奴隸兩個人的刑
器重量。如果隻是要就事論事,那麽一個總是牽連在沉重笨拙的媽媽腳腕上的女
兒,即使沒有約束也無法逃走。我隻是不知道這是因爲當年做母親的苦苦懇求,
還是我們易公主一時異想天開搞出來的惡作劇了。
在紮營過夜的湖邊即将開始的這場演兵遊戲,倒并不能算是一種完全的惡作
劇。易公主對我壞笑着說,那個奴隸女人可是我們的禁軍總教頭呢。她真的會打
仗。還有她女兒……那個姑娘是我的語文老師。我喜歡在晚上聽她講林沖……啊
不,那該是叫個……大宋宣和遺事吧?
易又要鬧事。哎哎,她說,那妹子在你們國裏是不是能算個大美女啊?
菡……該是還算好吧。當年在鎮守府邸裏看着算順眼的。要是再看一眼現在
……現在那個身體黛黑,披發赤足的奴隸女孩,已經全身精赤條條地分腿伫立,
在幾十條漢子繞圈環視中擺出了身架。我不知道……要是按照一個山野獵人的眼
光,哪一個可以算是更加漂亮?在經曆過這樣一種重大變局之後,現在的阿菡或
者隻是在她重睑窄眶的細眼睛裏,還維持住了一點點殘餘的清秀神氣。
巴族的戰士出身貴族,他們自己之間的相處方式遠沒有中原禮法那樣森嚴,
在場的公主也不會讓男人們感覺拘謹。甚至已經有人點起來篝火,燒烤打到的兔
子和野鴨。易的近衛戰士松散地站立坐卧着,在湖濱草地上圍出一個臨時校場,
不過在他們留出缺口的那個方向上,有些人和馬已經開始排列起更整齊的隊形。
有一支連帶數尺長度鏈條的木樁被臨時打進了松軟的濕土。這道鏈條牽扯出
來鎖住奴隸女兒的腳踝。無論如何,一個展覽在公開場合的奴隸還是需要枷鎖的
形制才算名實相符。奴隸母親正在場中幫助女兒圍上牛皮護甲。那副皮甲不能算
太小,不過它肯定不是個管住全身的護具。它的上緣頂住乳房底邊,下面隻是剛
剛貼齊了女孩的大腿根。呈帶弧形包住肚子以後,它就是一面露出了人胸脯的皮
質肚兜。整個後背當然是全敞開的,媽媽在身後給她系住皮繩。
做媽媽的退一步看看,再退。一句話都沒有說。她的女兒雙手握緊一支長矛
的光杆,前邊已經摘掉了鐵打尖頭的。她的弓箭步子前腿曲,後腿直,重心落定
在兩腿之中,上身挺立面朝正前。矛頭也是直指正前。這個聲勢已經算有幾分功
力,難怪她的教頭也就不再多加叮囑。巴國公主禁衛部隊的大周女教頭拖帶着光
腳下的鐐鏈鐵球退出五步之外,并腿跪進了濕土草叢。
大周失掉了娜蘭鎮守至今已有五年。我不知道瞳和菡是在什麽時候淪落成爲
易公主的拖車奴隸。我隻是想到阿菡姑娘在她一開始加入這種戰術練習的時候,
大概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少年時代跟随媽媽遊訪不知歸的經曆。從人群留出的開
口地方,列隊的騎士們往前挺直長槍,依次策動戰馬沖過這個臨時的校場。巴國
公主的衛士們肯定是經過挑選的,他們全都是年輕、英俊,而且他們的身體的确
都是高大健壯。戰士們袒露上體,他們要是再穿上甲胄去面對一個大半赤裸的女
奴隸,的确會有點丢人了。他們的槍杆去掉矛頭之後再用棉布包裹,出發前往腳
下木桶中蘸一蘸熟石灰粉。
每一個戰士和鏈鎖在木樁前的半裸女奴一次交會,互做攻防。紮中到阿菡身
上的那些就會留下一個白粉的印子。大周鎮守使之女迎戰巴族勇士們的幾次戰術
動作都還算是中規中矩。她的防左刺至少有一回是能夠格擋開進攻,而且刺中了
對方的身體。當然……這是個多少有些戲谑的演習,漢子們多少是有些未盡全力
的吧。這個男孩遭到了全場的哄笑。公主說,叫他站倒老女人邊上,抽他五下鞭
子。這個懲罰立刻就被認真的執行了。遊戲歸遊戲,巴族戰士抽打起失敗的同伴
倒是一點也沒留情面。半裸的男人抱頭分腿,站在全裸跪伏的母親奴隸身邊,每
一鞭子都讓他的背脊上綻放出一道血花。
奴隸阿菡在接受過十次挑戰之後,被捅倒下七次。必須提及一下公主衛隊的
軍紀,即使他們紮槍的所向,是一個兩隻乳房連蹦帶跳如同驚兔的半裸少女,但
是他們的每一下突刺都是堅決地對準了對手肚子包覆的皮甲,絕沒有一點輕浮色
情的胡亂挑逗。少女的腹甲上星星點點地沾染上白斑,她能夠自己爬起來的速度
也越來越緩慢。等到阿菡扔開棍子,趴伏在地下嘔吐過一陣之後,小藤推了一把
她身邊的大男孩子,她也朝他撅了下嘴。那人挽起一副皮繩走進場裏去,顯然是
準備抽打女孩迫使她繼續的。後邊所發生的橋段,自然就應該是做母親的瞳連連
膝行上來,擋在那個男孩的腿腳底下。女人磕頭,懇請,請把老奴鎖過去,讓奴
才勉力伺候勇士的演練吧。
阿菡被拖出去扔到了同樣是五步以外。被鎖在木樁邊上的瞳戴鐐背手,多少
有些笨拙地爲自己系住牛皮肚兜。現在我們可以知道瞳要先用女兒的原因,因爲
易公主有一支四十人的衛隊。以下的三十個騎手再要縱馬上來,他們所要面對的
就是瞳的長槍了。中年女人瞳對于槍棒的稔熟程度,還有她身體的閃轉騰挪當然
遠遠超過她的女兒,她所要面對的問題,是在她的鐵球腳鐐之外,兩臂還被手鏈
限制在腰肢附近,其實她的手并不能全力前伸出去太遠。現實原因造成了對抗的
局面并不公平。即使置身于如此不利情勢,大周天子轄下的退役女兵所能勉力做
到的,大概是奮力劈開了四成男人的槍尖,在十匹戰馬的連續沖擊下刺中一到兩
個對手。但是瞳并不是一個鐵打的女人,男人們對待一個母親大概也不會像面對
小姑娘那樣手下留情。等到繼續挑撥過第二個十回的連人帶馬之後,中年的女奴
也已經踉跄搖晃,下盤漂浮。她的手臂和矛杆都像怕冷一樣的戰栗不止。公主說,
這回像是用不着我了?她回頭去看她的男孩們:" 馬呢?"
樓車之下繼續傳來赤足踩踏銅鼓的聲音。鼓聲時高時低,節奏快慢也不規整,
不過總是沒有完全停下。白女人的持久力量确實驚人。公主在坐騎小跑過身邊的
時候縱身上去,掠過她體側的長槍也是身後的戰士随手投擲而出,易在半空中抓
握并且把它順勢甩過一個半圓,這樣朝向馬前筆直挺出的就是那支槍杆的木頭尾
巴。易連人帶馬橫切過人圈。在公主馳行的焦點正中,瞳的雙手把握住木棍,她
将兵器像一支拐杖那樣頂在地面上支撐住自己。女人的膝蓋是軟的,腰背是彎的,
她望向我們所有人的臉上已經流露出明顯的怯懦和畏懼,實際上她赤露的清癯身
體正在瑟瑟發抖。而後她手中的槍杆突然從地下兇猛地跳躍起來,像一支剪拂的
老虎尾巴那樣封堵進攻。
在無可如何的情況之下,瞳隻是使用了一個示弱以驕兵的計謀。在穩握勝券
的情況下,易隻是直刺。疲憊的母親極盡全力做成的攔擊确實自下而上打中了易
的矛尾,使那支木柄略微偏過三寸,抵撞在她的右肩膀上。
瞳環握的兵器脫手,她自己倒向身後的草地。巴族公主做完第二下,第三下
的時候,這兩件東西都還在墜落的過程當中。易用長矛時候的接連三刺是人眼難
以跟随的,另外的兩個打擊中規中矩,直落在女人肚腹上的皮甲中心。
瞳的身體漂在半空中摔出去第二次和第三次,一直到完全拉緊了連接腳腕和
木樁的鏈條,才終于能夠落回到地面。瞳在草叢裏翻滾着掙紮了一陣。易的男孩
們不會等到更久,他們的一次沖擊總是要從頭到尾做完才行的。那以後發生的事
就很慘烈了。瞳被拖拽起身體背靠到木樁上,隻是用她零落而且肮髒的長頭發胡
亂地纏繞樁頭打住幾個結。樁腳釘進土中以後比人的身體更低,實際上筋骨已經
癱軟的中年女人隻能半蹲下腿腳去适應那個捆縛的高度。男孩們撿回她的長槍,
把木杆和手鐐的鏈條盤轉到一起,假裝她能夠繼續提起一支武器。這當然已經很
像一種侮辱。剩下的十名騎士輕松地沖過瞳和女兒阿菡中間的空擋,他們的矛頭
沖撞在奴隸母親肚腹上的木皮之音彭彭作響。
在那時菡的臉面前僅僅數尺之遠,就是正在接連遭受到慘痛打擊的母親。透
過眼前交錯飛奔的馬蹄,她應該可以看見她的奴隸母親肮髒黛黑的,幹瘦的赤腳,
在每一次打擊的巨響之後,牽帶着鐵鏈飛升到空中去。如同我們所知道的,瞳并
不是一個鐵打的女人,她隻是爲王朝服行過兵役,打過兩年仗,并且長到了接近
四十的年齡。但是即使是一個軍人,她在疼痛時仍然不得不尖叫和哭泣。雖然毫
無意義也沒有用處,但是瞳仍然盲目地揮舞開手臂,胡亂蹬腿,實際上人身可能
是一種半流動的膠性事物,因此被女人肚腹吸收進入的沖量,隻能通過她飛揚的
四肢得到釋放。她也需要很多激烈的嚎叫才能吐出去被壓縮的胃液和空氣。阿菡
當然既能夠聽到,也能夠看到這一切。而她正在矯揉造作地哭喊道,哥哥啊哥啊,
小女奴才,小女婊子……舒服啊……哥啊,操啊,把老婊子養的小婊子妹妹,操
飛到天上去吧!
到那時大多的近衛士兵已經演練完畢了自己的戰術動作。他們除了咬嚼着烤
香的兔肉之外,有些急躁地圍繞到了阿菡的身後。多少有些恢複了體力的阿菡趴
伏到地下,她撅起屁股盡力去迎合全部的那些男人。年輕的戰士正沉浸于模拟戰
鬥所激發的沖動之中,他們擁有青春所賦予的無窮無盡的精力,擁有着義無反顧,
愛拼敢赢的鬥争意志。那使人不得不體會到,他們對于模拟敵人的那個女孩的蹂
躏是十分可怕的事。大男孩們精赤的腿胯兇猛地撞擊在女孩光裸的屁股上,可以
保持住接連不斷的頻率和沖擊力量。即使他們并不敢太持久,但是他們可以及時
的抽身後退出來,換上他們親如手足的兄弟繼續。而等到下一次再輪到自己的時
候,就又可以沒有顧忌的猛沖第二陣了。
阿菡所遭受到的進攻也許會超過她的母親。因爲插入她身體中的長矛絲毫也
沒有間歇,她也根本不能指望在它表現出一點點猶豫和削弱的時候,自己能夠回
過一口氣來。因爲那個它并不是一支肉棒,它是由多到至少十條兇蠻獰厲的龍蛇
蛟鳄之類,所合力組成的多頭怪獸。它們一直在厚顔無恥地輪流休息,而在女孩
的兩腿中間,卻隻是躲藏着唯一一個嬌柔纖弱的精靈小妹妹。現在已經有十多個
男人從三個方向虎視眈眈在她的身體上,她意識到他們已經趴伏跪倒在草地中,
正在她自己到處赤裸的脖頸和肩膀,甚至臉頰,還有腰和肋骨,甩動的奶房,直
到她的臀部大肌肉周圍摩擦他們的性用器。他們用那樣的方法預熱自己,随時保
持住挺直堅硬,他們在前一個兄弟突然奇怪的扭動自己逃避的時候,可以即時立
刻地摟抱,插入,那團精靈的小屁股。
整一條水道内外濁浪奔流。堤防起伏搖蕩。那兩盤雖然是瘦的,弱的,但還
略微有些泛白,有些稚嫩手感的肉岸中間水滑油膩,而他自己确實挺直堅硬。他
把肉臀填塞進入自己的腿胯,那幾乎是一種可以比照把熟肉塞滿口腔,咬嚼并且
吞咽的無限充實的口欲幸福。一具下半個男人所能表達的吞食欲望,卻隻是前進。
他完全隻要勇猛的前進,就能夠碾壓掉所有那些綿綿密密的小抵抗,就能夠激流
勇進,長驅直入,開拓出花香柳拂,飛瀑四濺的終戰決勝地。他們的肉,和心,
都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期盼着這樣一場狂野之後,可以勃發,可以咆哮的壯美的勝
利。他們的手掌已經不僅僅限于撫摸,他們由于焦躁和不耐煩的情緒,正在抓握
住她的乳房,手臂和大腿,腳踝和腳掌,并且若明若暗地将那具小母的肉體拖向
自己。即使是捏擠她的乳尖也能讓他們快樂。那也許是因爲女孩突然停住淫蕩的
喊叫,痛苦地挺身嘤咛了一聲。緊跟着就有一個仰天朝上的腦袋緊貼在女孩的裸
胸和地面之間滑行進去,他可能在那底下咬住了女孩的乳房。女孩像幼鳥一樣啾
啾的奇怪鳴叫突然變成了媽啊一聲的哀号。她像青蛙那樣的蹦跳,但是更多雙大
手立刻将她按回到地面。從團團擠壓在一小塊母肉上的這一大堆公肉中爆發出一
片動物般的大笑。
赤裸裸的男孩們擠成一堆。他們各自采用着不同的體位,但是幾乎全都通過
各種不同的方法,與女孩赤裸裸的身體保持住聯系。壓制住女孩脖頸的那隻手很
重,但是另一隻手卻拽住她的頭發朝上撕扯,女孩的臉離開地面,她的嘴裏立刻
就被塞進了一支粘附着黑土的大腳拇指。他們也在扭擰她的大腿肌肉,用手掌胡
亂抽打她的屁股,她在他們重重疊疊的手掌,膝蓋,腿腳,以及一副,緊接着第
二,第三,以至于幾乎是無窮多副的堅硬,聳動的胯骨之下颠簸飄搖,像一匹長
途遷徙中再也無力奔跑的幼小馬駒。而狂亂的肉鞭噴淋如同暴雨。女孩血肉的堤
岸被洪流拍打,浸潤,穿透過一千次,一萬次,她不再是一些血和肉,和一小口
清淺純淨,柔滑細幼的泉眼,她是沿着湖濱草地,一望無際地鋪滿出去的污濁泥
漿。
易公主兩手叉腰站在一老一小兩個女奴隸中間,她們看上去都已經像爛泥一
樣身心俱廢。公主多少有些鄙夷的看看她腳邊上仍然繼續進行着的激烈肉搏。她
說,看到女人就直不起腰的東西,哼。她高聲說,剛才是哪幾個傻瓜輸給女人了,
站過來!
走上來一個漢子她踢他一腳。這些人也都挨到了各自五下鞭打。公主再去踢
那一堆積壓着公肉母肉的生肉鋪子。起來了起來了,她說,打人啦!
阿菡的背脊和屁股終于從好幾層男人身下暴露出來。男人們擡腳蹬踢女孩的
肩膀和腰讓她翻身。阿菡在經過長久的性刺激之後可能已經有些意識模糊,她翻
轉過來的臉上仍然保持着谄媚的傻笑。全身松弛,口鼻流血的母親是被拽住頭發
拖過來的,她已經被剝掉了皮甲,也有人清點過甲上所留的白色印記,女奴們合
計起來大約被戰士刺中過三十多下。整具母親赤條條的身體被直接扔到赤裸女兒
的懷抱中去。她們兩副女人的胸乳緊密地貼擠在一起,肚子磨蹭着肚子,臉對着
臉,光腿赤腳在底下坦誠相交。這對母女奴隸被牛皮繩子依次捆紮住腳踝,膝蓋,
腰和腋下,而她們的手臂被要求環抱住對方,在她們各自的手腕上綁緊了第五道
第六道繩圈。
兩個公主的士兵用兩支長馬鞭從兩邊抽打了她們三十多下。這之後解開束縛
讓她們休息片刻。母親和女兒再被捆到一起的時候是背靠着背的,現在女人們特
别貼緊的就會是那四瓣屁股了。這一回她們的胸脯和肚子上會挨到另外三十下鞭
子。赤裸相擁,赤裸依傍的瞳和菡在接連濺落的鞭稍下因爲痛苦而掙紮翻滾,她
們也在呻吟和喘息,抽泣,但是因爲體力的關系,她們呼痛的聲音其實已經相當
微弱。其實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來母親确實是在每一次翻滾之後,掙紮着扭腰,
蹬腿,努力地把自己翻到面上覆蓋住女兒。無論如何,瞳還是比她的女兒更加強
壯些,也更能在苦難中保持住意志。因此肯定是她遭受到了更多的鞭打。
據說公主是在很早以前定下了懲罰規則,奴隸每被刺中一次抽兩鞭。而她自
己的騎士可是要挨到五下牛皮的痛打。因爲戰士是貴族,他們必須爲自己的行爲
負擔責任,那是他們的榮譽。而對奴隸隻要給予足夠痛苦的告誡就可以。總不至
于要讓豬狗們享有與主人相同的遊戲規則吧。
易已經決定在那天晚上繼續娛樂遊戲。阿菡被單獨拖出去的時候情況可能比
她的母親還要好些。她們都被往臉上身上澆了一些涼水。一位騎士騎在馬上從很
高的地方俯視下去,那個赤裸的小女奴隸正仰躺在地下微弱的喘氣。騎士伸出手
去搖晃已經被他啃咬掉大半的鴨子腿。
" 跳跳……妹子……跳跳,要是蹦個高能夠着的,哥就賞你給吃掉啦。"
可憐的阿菡甚至并不是沒法再跳跳,她其實可能都沒有力氣爬起來。她用了
不少時間從草地裏支撐起來上半個身體。但是女孩慢慢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她說
哥呀……哎呀哥哥啊……她用兩隻手捂住自己的肚子,但是她說,求哥哥把肉肉
……肉……扔到地下來,讓奴隸狗狗……狗狗……用嘴叼着吃吧……
于是她的騎在白馬上的哥哥大概的瞄了瞄方向,把鴨腿骨頭準确地砸在小母
狗黑瘦的俏臉上。
直到那時候另外的兩支馬鞭并沒有空閑,它們仍然被一直使用在母親瞳的腿
腳和背脊上。操演之後的中年女人被要求站立起來,自己走到草原上停放的另外
那些巨型木車旁邊去。每一輛那種運輸工具是由前後各一百個光身赤腳的男性車
奴拖拽前進的。瞳身上流溢的血液被沖洗幹淨之後,又在一層一層地滲透出來。
奴隸母親低頭彎腰,踉踉跄跄地拖拽着她的鐵鏈和鐵球努力行走,當她從騎士,
女兒和鴨腿旁邊經過的時候,一定能夠聽到女兒阿菡嬌柔谄媚的哀求聲音。或者
阿菡已經開始努力地撕咬起鴨腿的骨頭。但是母親充耳不聞。她們母女兩邊都沒
有理睬對方。鞭稍零零星星的繼續飛掠上去,那已經是男人們在熱情冷卻的過程
之中,無可無不可的一件毆打娛樂。女人的裸身上下累計承受到三四回鞭擊的痛
楚之後,會有一次控制不住的跌撞跪倒,而後她就會挨到一陣咒罵和一陣新的鞭
子。當她後來掙紮着爬向前去的時候,帶鞭子的人已經趕到了身後,他不再擔心
她會摔跤,會用他的馬靴狠踢她的屁股。瞳在草叢裏一颠一撲的,就像一頭在屠
宰場裏已經被放掉了半血,正在渾渾噩噩地從她的屠夫腳邊逃走的半死牲口。
叁
巴人女孩小藤長久地附身在我的兩腿之間,她的唇齒和舌頭尖子的活動緩慢
輕柔。女孩偶爾擡起來凝視我的綠色瞳仁嬌媚如絲,但是深不見底。她是巴王公
主的近侍,她一定知道很多山野和大湖中的奇異過去和未來,她隻是不太出聲,
不太願意讓一個會從遠方來,要回遠方去的萍水男人,知曉全部關于自己的事。
或者我也是一樣。
對于一個已經放棄了戰争,隻是滿足于打獵的男人,一個出身于蠻荒的嬌小
女孩的撫慰也許應該已經讓我滿足。我總是執拗地追逐痛苦和暴虐的曆史,但是
對于折磨和蹂躏卻又總隻是駐足旁觀。
每到夜中宿營的時候,大周人會點起一堆自己的篝火,我會離開樓車找到那
邊去,而小藤總是跟在我的身後。依照着公主的好意,火邊的獵手們一直不缺少
女人。他們直到夜深之後才終于開始變得平靜。到那時白皮膚的船長女人也會帶
着她腳下的銅塊獨自躺卧在草地裏。白女人挺直的鼻梁和緊俏的下颚突起到空中,
有點像是一件石頭的女人刻像。在火光前邊甚至能看出她長有金紅色的長睫毛。
其實她的臉很好看。其實她與我們大周并無恩怨。其實我們隻是忘不了她腿胯底
下濃密金毛覆蓋的肛門和陰戶。中原的男人們搬動開那兩支羅馬立柱一樣壯闊爽
朗,汗毛斑斑駁駁的大腿小腿,神魂颠倒地凝視在她一地金黃的腹股溝上。
花崗石頭一樣的糙白骨肉,粗粝金黃的陰毛蔓延生長。圍繞住外陰周邊上下
的叢叢毛發,綿密渾厚,卷曲發亮,幾乎就像是一條擡起來的獅子脖頸。男人們
是在遠方,在冒險,在不知盡頭和歸宿的沿途上,偶爾彎腰撿起來的那麽一副鉑
金梳妝套件,她可能是神奇,寶貴,可以用做回天假年,移星換月,也是真的很
漂亮。可是人在旅途……一時借到的東西,拿來做點剔牙摳腳這樣的家常勾當,
也就算是快樂過一回了吧。
圍坐在篝火旁邊的獵人們你一嘴他一嘴的,繼續回味白女人那種事情的下半
邊問題。抽啊插啊的那種勾當也算做過不少的次數,話說你們到底是比較出來沒
啊,她那個裏邊到底跟我們中原女人能有多大的不一樣?也許……更寬敞點,深
啊……長啊?
寬敞是寬敞了,深也是深。可是人家大丫頭片子抽縮起來的勢頭,還是非常
的狂暴兇險。大家最後一緻同意,那種一家夥讓一個男人根本扛不過去的爆發力
氣,簡直就像一道劈過去的雷,像是能夠點着一棵大樹的閃電。
想想……還是挺想的。那她這麽的一整條塊,大白放光的身子還是精赤條條
的擱一邊躺着呢。大白丫頭的壯大奶頭,翹高起來黑的濕的,就像那條半人高的
藏獒擡起來的狗鼻子。咬她一口疼的,再給她舔上一舔?
各種琢磨和試驗。他們要試試看看,到底還能夠找出來多少個女人類學方面
的不一樣。白女人在整天打鼓之後又和十個獵人做愛,她遍體散發出汗嗅……也
許真的會比中原女人更沖鼻子?不過大家好歹還是放過了西洋女子那對顔色紫紅,
腫脹變形的光赤大腳。等到大家的興趣再一次高漲起來,他們就要拖起來女人船
長的肥壯屁股,扒開一溝子刺刺啦啦的金黃肛毛,去發掘她到底是長着一口什麽
顔色什麽賣相的後門洞眼。是也像咱們的妹子一樣,許多肉皮打折抽縮着收起來
呢,還是幹脆灑脫豪放的大大翻開?
那天晚上是雨季裏難得見到的一個少雲天氣。那天有天狗侵月。小藤對我說,
我們該走了,我們回車上吧。她的神色有些不安。那天在滿月邊上剛開始顯出暗
影遮蔽的時候,易突然決定立刻啓程。可能還有兩天的路程就會到蚌城了,南海
也應該不是太遠,可它不該現在就讓我們見到。滿月的光輝照的天地銀白,我們
現在看到正前方向上是一片沒有盡頭的閃爍水面。
西邊的大湖已經泛過道路,連接上了東邊内陸裏淤積的沼澤。誰也不知道我
們要去的路上水有多深,又會有多長了。易公主率領的移動城市坐落在稍高一些
的草地上,我們的腳下現在是一座臨時的小島。而它像是每時每刻都在沉沒或者
消融。
座落在八個輪盤上的四層樓面的宮殿周圍有重重疊疊的雕欄畫檐,每一挑房
檐下都亮起了牛油銅燈。車前精赤身體的車奴女人們背負住粗木的轭具,整排整
排地,從已經漫過腳背的粼粼水面裏慢慢站立起身體。她們的腳步帶有金屬铿锵
和濺水的聲音。大湖正在甯靜安詳地淹沒我們。易的十四座移動城堡都點起了燈
火。每一座城堡旁邊都圍繞有象群和馬隊,還有從高處看去小到像是一些玩具的
牛車。她的遷徙隊伍延伸向後看不到盡頭。
四面的水也看不到盡頭。那天晚上公主倚靠住一座非常中國的紅木椅子。她
坐在空中花園靠後的寶塔正中,那地方在白天是用來擺放銅鼓的。易請我坐在她
的椅子旁邊,她要她的奴隸們下跪。易要白種女人趴伏在她的椅子底下,她高高
翹起來自己的光腳,把她們擱在白女船長的赤裸背脊上。
阿菡跪立在我們的正前方向,帶铐的雙手捧一本中國字的書。她念:黎明即
起,灑掃庭除,要内外整潔,既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施惠無念,
受恩莫忘。凡事當留餘地,得意不宜再往……守分安命,順時聽天。
阿菡念的清晰緩慢,一句一頓。年輕女人的聲音幹淨和婉。在經曆過多年的
奴隸生活之後,嗓音似乎是女孩細秀的眉眼之外,另一件維持住了少許妩媚風韻
的事。赤身的華文小女老師念過通篇後跪拜,乞求。她說,奴隸懇請公主,随奴
隸試誦這篇朱子家訓。菡再擡頭合住書本放在膝邊,單念至" 黎明即起,灑掃庭
除,要内外整潔" 後就停聲等待。
按照易的關于她的語文課程的說法,這種學習應該已經持續過不少時間了。
我震驚地發現巴國女孩易已經能夠怪聲怪調,結結巴巴地背誦出這篇中國文章的
大半。雖然她是緊随着語文老師逐句跟讀的。每遇到公主吭哧遲疑不能爲繼的時
候,阿菡便擡起手掌狠抽自己的面頰左右各二,而後才領讀一遍再做嘗試。易得
意的朝我看看,怎麽樣,我學的很不錯吧。她問,能考上你們的秀才不?
就連小藤都會說你們家中國話呢。小藤,說個給她聽聽。
小藤一直悄無聲息地坐在我腳邊的地闆上,她隻是安靜地摟緊我的腰。小藤
老老實實,但是同樣使用奇怪的聲調背誦道,人口牛馬,大小上下,日月天王。
這多半是個阿菡教給她們入門用的識字課本。
在公主的樓車辚辚駛過湖濱積水的草原,從層層薄雲中隐現的月亮被暗影侵
蝕掉小半的時候,菡的母親瞳一直跪在女兒身側靠近車欄杆的地方,她伏身到地
下用一塊硯台研墨。易公主舒舒服服的從椅子上伸了一個懶腰。她把腿腳從白女
人的光背上抽下來,跟着蹬了一腳那人的肋骨。" 滾。爬過橋去,爬到園子裏去
躺下!"
船長女人仰天躺下的地方是在車頂花園中間,在那裏的樓闆上已經平鋪有一
具粗木釘制的方形框架。或者我應該意識到,這不是上一場快樂飲宴那樣的開局。
而白種女人沉默地爬行到那個地方,并且把自己安置在框架中間的時候,我的感
覺是除了我之外,在場的每個人都已經閱讀過了後半程曲目的劇本,并且都已經
決定要把分配給自己的角色,一直扮演到結束。在花園檀木小河的對岸從一開始
就伫立着公主的近衛男孩們,他們隻是默不作聲。侍衛們現在帶來一些金屬工具
在花園中間按住了白女人,他們已經在動作起來,而女人也沒有掙紮。後來她接
連爆發出的嘶聲慘叫是因爲男人們正用鐵尖釘穿她的腳腕。
即使是使用大錘和長鐵簽子,貫通海盜女人那副粗壯踝骨的工作仍然花費了
四到五次的狠命打擊,白女人也因此承受了三四倍于常人的痛苦。雖然女海盜的
手腳一直都被鎖住了銅鑄器件和銅铐,很多男人還是如臨大敵地壓在她的身上。
當她狂暴地撕扯自己肢體的某些時候好像是連樓車都在搖晃。女人的腿腳先被拖
開分叉,各自釘死在大木框架的下端。而她的前臂骨頭是用鐵錘直接打斷的,那
樣之後才敢解除掉手铐,把她的臂膀也向木框邊緣拉伸過去。在使用鐵釘将手腕
固定到框邊直角上的時候,她的上肢已經綿軟松弛到如同朽木。
船長女人在這些做完之後終于變得安靜。她現在隻能戰戰兢兢地順從四支鐵
釘的定位,往木柱方框中擺放好自己的身體。那些尖直的鐵杆撕扯開肌肉條塊,
從小骨縫裏撬出通透的大裂口子,她也許都能夠聽到自己身體裏鐵件切割人筋時
候發出的咯吱聲。那大概真會是一種敲骨吸髓般疼痛的恐怖體驗。
阿菡捧住她的課本慢慢站起來,瞳站起來的時候手裏托舉一張放置硯台毛筆
的木盤。赤身裸足的母和女順序走過檀木和藍蓮花的小橋,走到白種女人的身邊
去。她們前去扮演完成應該屬于她們的角色。在以後很長久的時間裏,三個赤裸
的女人,單卧于中,雙跪于側,阿菡雖然帶铐,但是曆經過童年時代的長期練習,
年輕女人仍然可以豎直的握住毛筆,執筆的依舊纖細五指,擫、押、鈎、格、抵,
她隻是需要側身到白種女人的左邊乳房之上,懸肘淩空,即使手下那是一張活人
的白皮,她依舊鋒正勢全,毫不虛發,墨無旁溢。她開筆寫出來的卻是灑脫的行
書。
……
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
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宜未雨而綢缪,毋臨渴而掘井。
自奉必須儉約,宴客切勿流連。
易離開了座位,她也要去走那座橋。她回臉過來招呼我說,跟我來啊,大周
人。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
滿月的夜正在經過最黑暗的時刻。暗影深侵進入月亮正中,我們在寬廣的夜
中能夠看到一個閃光的環圈。在我們車下被銅燈照亮的寬廣黑暗中已經是一整片
瑩瑩的水紋。它們被繼續前行的樓車輪盤碾碎,排擠,翻卷起一些浪花。在我們
腳前四丈落差的大湖泛水中,整齊排列開上百面棕黃斑駁的,赤裸裸的婦人肩背,
她們挺身擡腿的時候帶有金屬铿锵和濺水的聲音。她們已經在齊膝深的水裏跋涉
過了半夜的路程。我們嗅到大湖深遠的四處還在層層滋生出來新鮮的潮湧氣息。
高樓的頂。小橋外頭。跪伏于地下的赤身女奴隻是揮铐奮筆,疾書不止。公
主抱住手肘附身在她的搖曳發絲上,看看那個年輕書奴的字迹。她問,她真的寫
的很好看嗎?我不太懂……
我光是知道她們會紋身,她們肚子上的字就是她們互相刺上去的。後來我再
抓到人了就都讓她們寫那些字。公主輕輕的說下去,但是咬字清楚。你知道嗎,
她們都要死了。
奴女們勞作如儀,安良沉穩。松墨仍然在石硯上盤旋,筆鋒仍然提、按、頓、
挫。她們仿佛充耳未聞。易說的對。我們都是凡人。我們必有一死。我們每一個
人或遲或早都要死。易告訴我們的并不是一件有多特别的事。
不過易真正要告訴我的是一些神的事。我們就要到海邊了,可是大湖已經追
上來了。易說。我跟大湖一起住過了二十三年,今年這樣的事我從來沒見過。
我們的國裏有神,有鬼,有戰争和獻祭。我要讓我的車子走路,我就要把人
編進它的輪子裏獻給它。我們要跟大湖打仗,我就要獻很多人才能赢。我許過願
的。易說。我在覺得我們可能走不出去的時候,我是許過一定要滿足神的願望的。
如果大湖不再漲水了,如果月亮會重新變圓,如果我們巴族人能夠看見到大海
……我答應要給的東西……
是每一個給我拉車的人。
公主看看月亮的光環和波光粼粼的湖水。我們要獻的不是湖,我們在打仗的
時候才不向敵人求饒。我的犧牲要獻給長出來的樹,和能長樹的那麽多土。如果
我們明天能夠見到土地,我們就有地方樹起木頭樁子。我要在木樁上釘穿她們每
一個人的手和腳。我要讓她們往土裏流幹淨血,皮會風幹,肉會爛,骨頭會斷。
她們全都會變成一小條一小塊的,流一地,掉滿一地……住在那裏邊的神食啊,
飨啊……是不是就該特别高興呢?
也許一直到這個時候,我腳下那個女人懸平提筆的手肘才略有停頓或者顫抖。
公主凝視在我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奇怪的笑容。大周人,如果……到明天早上我
們還沒有被湖水一起淹掉,你會願意用你一年裏找到的所有那些寶貝,向神贖回
一個大周女人嗎?
咱們猜猜看……你想弄到手的該是這個姑娘?
易告訴我的并不是一件有多特别的事。凡人必有一死。死了的那些人就不能
再賣掉犀牛和象的屍體去換回錢币了。我隻好問易說,那要是兩個一起打包的話
你打算把她們賣多少呢?
易大笑了起來。你真是個妙人兒。她說,我們走遠點吧,别讓她們聽見太多
了。這種事情真要擾亂女人芳心的,她們都該沒心思幹活兒了。
母女兩個奴隸在那時候都已經換用鐵針,她們正手腳麻利地往白女人的胸脯
上紮刺出字迹輪廓。她們每寫完一段就會先紮先染。哦……對了,還有啊,公主
再對她的男孩們說,數一數已經刺過多少個字了。每過二十這樣,拔掉那人一顆
牙吧。咱們駱公子肯定覺得她身上都寫滿聖人語錄了,哪還用得着說什麽白鬼子
的鳥語呢?
被拔掉牙齒的時候船長女人還是會發出尖叫。在那一整夜裏她每隔一段時間
發出幾次尖叫。白女人是個從水裏來的對手,易是在示威。她要告訴大湖說她打
赢過。不過我是到以後才弄清楚的,易在那天晚上的各種作爲也許都有不止一種
的理由。
易沒有答應讓我把瞳和菡一起帶走。當然,那是說如果我們明天還活着。我
們知道神總是喜歡很多人的血,可是犀牛和象牙那種事……誰知道呢?我們是凡
人,我們不能對神開太大的玩笑。巴人公主說,要是神不喜歡了,你知道我會怎
麽死嗎?
我送給你一個阿菡,要是神不喜歡的話,它可以讓我死。可是我隻有一個人,
我沒有第二條命去幫你換瞳媽媽了啊,難道你想把咱們可愛的小藤妹妹也搭進去?
易又笑了。而我要到多年以後回想起來,才能認識到那個笑容的恐怖之處。
那天晚上沒有人知道月亮有沒有重新變圓。因爲早晨以前滿湖上彌漫開了大
霧。天還是會亮起來,我們能夠見到的世界裏隻有霧和水。我們沒有在第二天裏
被水淹死,但是在那一整天裏我們極目四望,能夠看見的還是隻有霧和水,還有
我們樓車前邊,樓車後邊,蜿蜒不見頭尾的人口和牛馬。
菡和瞳仍然在寫和紮刺,白種女人已經被翻過面去,口鼻朝下。往她的右邊
肩胛骨頭上開寫的是:
見富貴而生谄容者,最可恥;
遇貧窮而作驕态者,賤莫甚。
居家誡争訟,訟則終兇;
處世誡多言,言多必失。
書奴展腕大寫,字體也突然變作狂草:" 勿恃勢力而淩逼孤寡;毋貪口腹而
恣殺牲禽".而後她恢複成爲行書。到這裏已經有了五十八個字符,于是女人船長
又被抓握住滿頭金黃的長發拖拽起嘴臉來,撬開嘴唇接連着拔掉了三顆牙齒。所
有的人口和牛馬在水裏吃,在水裏睡。我們在易公主的樓頂花園上守過了兩夜和
兩天。兩天以後的第三個傍晚滿湖水汽升高上去變成了雲朵。我們在滿天的火燒
雲層以下看到有泥土和草,它們離開水濱向高處延伸出去變成陸地。在廣大的草
原漫坡之後,蜿蜒伸向大陸盡頭的長山餘脈上,覆蓋着重疊錯雜的森森林木。
從淺水裏碌碌滾動上岸去的八個車輪輻條裏,編織進去八個赤裸女人的腿和
腳。還有很多死掉的女人在沿路上扔進了水裏,因爲沒有空地挂她們的身體了。
在經過了那麽久的孤單路程之後,我們才第一次在湖畔見到了很多其它的人。正
如易在她的誓願中表達的那樣,巴人是在湖水周邊生長的民族,但是他們也需要
樹和土地。他們國家在這個接近蚌城港口的山林中設置有采樹營地,可以爲蚌城
的海運修造提供物料。伐木和運木仍然是需要大量勞力的行業,供給奴隸們居住
的木制籠屋幾乎是成群連片地布滿了半座坡地,房屋近旁聳立起一座一座的原木
堆垛。泛黃的湖水已經上漲到了距離他們住所和堆場不足半裏路的地方,而整座
工場的木奴們仍然在監工的嚴厲管制之下繼續勞作。因爲按照往年水情的常理,
關閉工場的規定時間還要等到一個月之後。
易的宮殿搖搖晃晃地行駛上斜坡,停止在湖邊高地的坡梁上。和平日行程裏
的每一晚宿營相同,我們周圍的大片荒野立刻變成了一座喧鬧的城市。而工場當
天的的勞動還沒有結束,奴隸們正在将砍倒的大樹從更遠的森林裏運送回來。那
是一條由綿延不斷的男女裸體,脖頸和腳下的鐵鏈,以及他們搬運的巨型樹幹所
組成的寬闊大路。這條道路從遠處山脈半腰延伸下降,跟随地勢幾經起伏之後,
才經過我們的車邊通往木材堆場。那些大樹的圓周是一個男人都不能獨力合抱,
更會生長到數丈高度,每一根原木都要依靠近百名人工使用粗長的繩纜奮力拖拽,
曆經幾乎半天才能走完大概五裏的路程。由于連日浸潤的雨水,一路碾壓擦劃的
重柱小枝,再加上層層踩踏過去的紛亂赤足,他們的道路已經變成了一條深入地
平兩尺,寬不止一丈的泥漿溝渠。人,以及樹,在漿水中翻滾跌爬,不論男女,
從體到貌,都是像極了一群地獄下的小鬼。跟在岸沿上的監工們完全沒法分辨出
青紅皂白,揮起長鞭澆花一樣的潑灑下去。反正就是那麽首尾五裏的永遠人生路,
隻要能有本事少用兩刻三刻的爬完一次,就能少捱到五下十下的鞭子吧。
還在這天傍晚我們棄水登陸以前,白人女船長的身前身後已經紮刺完畢一篇
手書的朱子家訓。按照字數,她的牙齒也被完全拔光了。易公主想起來要問一句,
她身上的這些……摸摸沒事吧?
凝血以後就不會有大礙了,瞳回答說。那就好,把她弄到湖邊上洗洗,又是
墨又是血的。洗完以後擡去輪換幾輛車子,每車放過……半個時辰吧。今天大家
整晚都幹活的,到她停下站來,正好就讓那些個管車子的歇一歇啦。
留下你的舌頭多用一個晚上。易低頭告訴白女人說,等到明天早上才割。
今天車外的夜中點亮了各種燈火。從水畔延伸向着山邊的是路燈,伐木奴工
正在通宵趕運林中剩餘的木料。移動城市的每一座運貨樓車前都樹立起來高大的
樹樁,上面燃燒着桐油樹枝的熊熊火把,拖車的奴隸們正把原木裝進貨倉。依照
着大湖水勢的最新情況,公主已經責成林木工場提前撤營。四肢釘死在木架上的
白女人,是使用繩索系住木頭框架吊放下去的,她慢慢落下四層樓房的時候一直
在痛苦地扭動身體。從那以後,每過半個時辰都會從夜中響起一陣低沉滞重的呼
喊聲音,好像是得到了恩準休息的奴隸們正在向公主緻敬。
終于隻剩下了最後一個關于我們四個人的問題。公主和我,還有小藤,我們
站在寶塔底下。瞳和阿菡已經默然的并肩跪立在小橋另外那頭的花園裏邊。易問
我,你不反悔吧?
啊……不能反悔吧。我說,我不想讓你的神把我吃了。可是我還是不知道該
用那堆東西買下哪一個。易确實沒有用這件事來爲難我。她是個有點瘋癫的姑娘,
可是當然一點也不傻。她問她們,你們誰去死?
菡在害怕,她害怕的渾身發抖。她想說話但是不敢說話,她不敢哭出來但是
想哭。她的眼淚一顆一顆的湧出眼眶,可是一點也沒有聲音。瞳很鎮定,瞳說,
老女奴才懇請公主恩準,以奴隸身體獻祭巴人的樹林和土。懇請公主恩準放奴女
菡侍奉駱家公子。
瞳一直擡頭注視着我們。她甚至對我做出了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老奴…
…還有什麽用處嗎?她緊盯我的眼睛說,駱公子當然是知道的……
年輕的菡終于放開聲音大哭出來,她已經完全不能夠支撐住自己。女孩在趴
伏下去的時候抱住了小橋的木欄。那是在她身子前邊唯一能夠抓握的東西了。她
哭的渾身抽搐。不,殺了我吧,求求公主,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放了我媽媽吧。
對主人這樣說話的奴隸應該立刻就挨到鞭子,也許可以直接吊死。不過易沒
有什麽表示。我甚至覺得她幾乎有點無可奈何。" 你們有那麽多聖人,寫過那麽
多的書……孔夫子會怎麽說呢?"
" 我不會爲這事花很多時間。" 易說," 駱公子是那個買貨的人,可他不會
爲你們做決定。我就找個色子扔單雙了。"
瞳雖然急切,但是口齒仍然沉着清楚。請公主恕賤老奴才狂悖。
奴才已經幾次窺視車頂環境,如果自認有隙可乘,奴才恐怕已經縱身躍過車
欄。車下草地泥濘,奴才知道未必即時就死,不過手腳折斷……那已經能夠讓主
人做決斷了吧。奴才也揣測過如此擅行,公主或者會愠,會怒,但是應該都不會
改變與公子約了。隻是周圍一直是環伺有公主的威武壯士,悉心守衛的。老奴沒
有找到時機。
既,然,事至如此,老奴鬥膽懇請公主恩準,老奴瞳願與奴女菡賭,先跳下
樓車者勝。
奴隸瞳冒萬死,乞公主憐,可以爲賤奴母女裁判勝負。
那就是說她們兩個會跪在花園的中間,易或者是小藤吧,喊個一二三開始,
然後她們就跑到車邊上,看看先跳下去的是誰。不過我們都知道瞳是帶着重鐐的,
也許她對自己的身手更加自信吧。
瞳又跪又拜。她說,請公主允,賤母女奴隸可以互相親吻一次。
赤裸依偎的奴隸母女互相親吻了很多次。從臉頰脖頸往下,她們一直交替地
附身低頭,親吻舔舐到了肚子和腿根處的地方。菡先跪,而後她們以各自戴铐的
手,互摸,互跪。菡趴伏下去,沿着地闆爬行出去追尋媽媽的赤腳,她要親吻媽
媽的腳。瞳附身以裸體覆蓋到女兒身上。女人們在地下互相摸索到對方的腳,瞳
甚至一支一支地吸吮過了女兒的每一根足趾。而後阿菡遽然發出一聲驚怖的尖叫。
瞳從地下擡起來滿嘴鮮血的臉。她向地闆上吐出一根人腳趾頭。她說,請公
主允,賤母女奴隸可以開始這場賭賽。
我想到這時已經沒有人懷疑瞳會死。我們隻是要把規則運作完畢。母女奴隸
走到大緻中線的位置分立下跪,而後是由小藤高聲報出了一到三的三個數字。
先從地下竄跳起來的是勇敢堅強的阿菡,雖然地闆上流灑着斑斑血迹,年輕
的女人像是絲毫也沒有受到影響。黑而且瘦的瞳隻是剛來得及從地下抽起一條腿
來,她的這條腿膝蓋彎曲但是緊抵住腳掌。大周王朝替父從過軍的女人,她的那
一聲怒叱,一定是在她四年的奴役生活中,隐藏至深,從來沒有被主人聽到過的。
瞳說大——膽!跪下!她的暴烈的斷喝如同一個獨力擋住橋頭的将軍。
大字口開,可以喊到至響。瞳的計謀有連環後續。因爲足踝維系重鏈,瞳并
不能像一個進入戰場的輕裝步兵那樣奔跑和跳躍。其實奴隸母親是盤旋踉跄,跌
跌撞撞地俯身前沖到車欄上去。她隻是計算出自己不會在這半丈之内摔倒。女人
在沖出夜空之前再沒有發出另外的聲音,沒有回過頭。
我和瞳一起沖向車欄。我依靠欄杆回轉過身體。在那一聲喊叫之下不由自主
地停,而且跪,而後再一次竄跳起來的阿菡一頭撞進了我的懷抱裏。
正如瞳事先預計到的那樣。她沒有死。雨後的泥濘草坪足夠松軟,而她腳下
的鐵球更重,拖拽她的雙腳先接觸到了地面。瞳在車邊摔斷了兩條腿,而後的事
情無可避免。女人被逐節逐段地打碎了四肢的骨骼,她的整條裸體被奇形異狀地
穿插進入大輪的車輻中間。
易要給阿菡戴上腳鏈子,她要讓女孩回到車奴中間去,繼續拉車直到蚌城。
我反對,但是公主詭辯說你的那些死動物還沒送給神呢。我讓人清點過了,兩百
支牙,一百隻牛角,也不是很多啊,要到城裏才用上呢。所以她才要把車拖進城
裏去嘛。易湊到我的耳邊悄悄說,好啦好啦,我讓他們不打你的姑娘就是了,單
走過幾十裏路沒什麽的。菡說叔,我去吧,會離媽媽更近。
小藤和我陪着阿菡走下車去做回車奴。小藤說,别讓她看了。但是她自己帶
着一把鐵鉗子走到車輪那邊去。從那邊響起來的凄厲叫聲以後間斷地延續了一陣,
我們都能聽出來瞳的那種低沉嗓音。阿菡已經在粗重的挽具下跪好,并且被牛皮
繩索從兩邊腋下捆縛完畢了。小藤叫來幾個衛士幫忙,給年輕女人的腳腕套進去
鐵鏈。小藤攤平的手掌中間握住一把血淋淋的門齒和臼齒,她把它們一顆一顆的
塞進腳鐐箍環和腕骨的縫隙裏去。小藤說,公主特别囑咐的。她要你記住你媽媽
的牙。
這些都是在夜裏開始的工作。但是整個夜中一片光明。易現在有很多樹了。
她的樓車前面豎立起來整排的大樹樁柱,每一支樹幹頂上都燃燒着熊熊火炬。她
現在的确有理由大肆揮霍終于能夠打敗大湖的快樂心情。裝載我們那些死動物的
貨車行駛過來停靠在宮殿旁邊。因爲公主不在車下,馭手和戰士們遵從小藤的指
揮,他們逐個逐個地從車奴方陣中往外領出去女人,有些女人開始輕輕啜泣,但
是沒有人抗拒。領出的人都被鎖住脖頸的項圈連成一串,她們要跟在先走的車後
邊先一步啓程。她們中也有些人早晨以前就會被釘到所有那些照明用的樁柱上。
拖拽樓車走過兩天兩夜水路的那些人太累了,讓她們先死吧。林場爲車隊送
來了更多的伐木奴隸頂替留下的空位。按照傳統被領到公主樓車底下來的應該都
是些女人,隻是因爲她們整日整夜都在泥漿中爬行翻滾的,她們已經如此生活過
了很多年裏的很多旱季。她們恐怕并不太洗澡。女人們全身,臉面,直到頭發條
縷全都結滿了泥垢,她們根本就無從分辨五官和長相。所以那一大片雖然可以豎
直行動,可以嗫嚅着發出含混嗡嗡聲音的污穢群落,雖然從她們形體邊緣伸出的
長條肢節上也箍套有鐵環和鐵鏈,但是她們實在已經很像一片從沼澤邊沿綿延出
去的炭化樹樁子,隻是因爲一種巫術,才拖帶着樹根枝梢爬進了人類的世界裏。
小藤不得不再安排一些時間和人手把她們領到湖邊去清洗身體。因爲到明天
這座榮耀的宮殿要開進蚌城,拉車的女奴隸們都應該是幹淨的。至少得讓人能夠
看出來,她們還是些有鼻子有眼的女人吧。
真的要到洗過之後才能看出來,她們中間竟然還有幾個皮膚白皙的金發女人,
她們可能是海盜船長當年麾下的維京戰士。而且真的還有一個女人沒有鼻子,也
沒有完整的眼睛。在那個老女奴隸的臉面正中該有鼻子的地方隻是殘留下一道平
坦的瘢痕,她長着一隻睜開的眼睛,另外一個眼窩是凹坑。老奴隸在回答小藤問
話的時候,張開的嘴巴裏沒有牙齒。她說,啊,啊啊。那裏邊像是也沒有舌頭。
看上去已近風燭殘年的女人駝背,瘸一條腿,她肩膀上披滿蓬亂的花白頭發,
所以有沒有耳朵倒是看不出來了。除了一樣的黑鐵腳鐐和黑鐵手铐,老女人脖頸
的項圈上還系着黑色的鐵鏈子,長鏈接二連三的一起鎖住了另外五個人。頭兩個
高大的年輕人一樣齊的身高,像是也長着一樣的相貌,他們沒有奶房,沒有陰戶,
可是胯下卻好像也沒有帶着男人的生殖器具,所以他們是男是女不算很确定;能
夠确定的是那個第三,她真的該是一個正當青春年齡的姑娘,而且姑娘的眉眼都
還還算十分端正;再跟下去的雖然也被鏈條拴住脖子,可那兩個女孩子真的太小
……真不知道林場裏用她們運木樁子,能管上什麽用場呢?
不男不女的……倒也不去管他們了。小藤整晚忙碌過來,已經不太顧到那麽
周全。可那兩個女孩真的太小啦。
找把斧子來砍鏈條。小藤說。前邊四個大的領進隊裏去,捆皮繩子,拉車。
後邊那兩隻小東西……先擱車裏邊當個小貓什麽的,再養幾天吧。
裝載有象牙和牛角,又被裝進很多支樹木的貨車被一百個赤身的男人拖拽住
挽具啓動出發了。他們要去給從湖邊到城市的那二十裏路上,每隔三十丈距離埋
進一根樁子,釘上一個女人。将要被獻祭的一百個赤身女人被長鏈牽引住脖子,
她們排成很長的隊列走在車子後邊。天已經開始亮。湖邊草坡上豎立的原木火把
逐次熄滅。爲它們所準備的獻祭女人正在一些士兵和工匠的簇擁下走到木頭底下
去。而一直僅僅依靠釘穿的四肢,堕墜在方木框下被人擡來擡去的白種女人終于
被擡回到了樓車旁邊。她石像一樣的臉上仍然是鼻梁挺立,金發揮拂,但是顯現
出昏沉的神情,她已經不再喊疼了。
小藤顯露出疲倦的神情。她說,……還有這個東西。船長女人的釘架被用繩
索重新吊立起來,仍然是吊在宮殿二樓外展兩尺的觀景回廊底下。往土裏打進短
樁固定底邊後,高大的白女人站立的樣子算是足夠舒展穩定。小藤說,給我找把
快一點的刀來……
易要那張用中國字寫出來一個中國聖人語錄的皮。也許她會把它硝制以後挂
起來。你要知道……小藤告訴我說,公主本來是要讓那個奴才女兒來剝她的,她
還要讓她在自己的媽媽眼睛底下剝她。透過船長女人腋下的黃金長毛,和她雄壯
的裸胸與骨盆之間急劇收窄的腰肢弧線邊緣可以看望進去,在後邊那具一人高的
車輪表面上,倒過來懸挂着的瞳的臉,瞳确實大睜着一雙沒有表情的眼睛,一直
凝視着我們。小藤說我顧不上那麽多啦,我做掉就算了……易不會怪我的。
在過去小藤和我并不太多的某些調笑時候,她告訴我她其實殺掉過很多魚。
所以她并不比我膽小。她也會手腳麻利地剝掉那些大魚的皮。很多巴族人都用魚
皮制作衣裙。朱子家訓隻是環繞白女人的上半身體書寫出來的,所以她也隻是被
剝掉了齊腿根部往上,一直到腋下的一整圈皮膚。不過她的大而白的乳房變成了
兩挂巨大的紅肉。藤在最後也并沒有忘記剜出她的舌頭。藤在離開的時候說,砍
掉她的手和腳,把她弄下來吧。
易的宮殿在早上的太陽下離開大湖,我們預定會在正午以後進入巴人的海港
大蚌城。在樓車之後跟随有漫坡的各種人物,用器和各種牲畜。從他們中間還高
高的聳立起來十多根長木樁子,木樁頂頭已經釘上了第一批被獻祭的女人。她們
的血正在流進泥土中去。
我們在進城的二十裏泥土道路上,逐個地見到了第二批赤裸的獻祭女人。她
們是跟随着淩晨出發的貨運樓車走過停過,一根一根的立住樹樁,挨個挨個的釘
穿骨肉,才能夠爲繼續行進的人口和牛馬們,鋪陳裝置出來的神聖道路。每一個
女人都已經在半生半死之間掙紮過了很久很久,好像是她們不屈不撓的扭過來繞
過去,最後都把自己的一整條赤身裸肉,糾結成了難以想象的奇形怪狀。可是我
們這些走過來了的人,要是再敢回神去仔細想想,人能想出來的事跟他們以爲自
己看到的就不一樣了。人手腳上的釘子都是鐵的,她們其實不是那麽動的。我自
己是一個一個,恍恍惚惚的看下來,看過了半途才能想明白。并不是她們肉身的
動靜真有多大,扭曲糾結,抽搐變形的隻是她們的臉。
在半空裏的木柱杆頭一直掙紮到現在的女人們,她們隻是平坦的大張開手臂,
垂直豎立下來釘死在樁柱邊的腿腳。其實是她們的那些,一張,一張的,臉。
是那些曆經過漫長的聲嘶力竭之後,殘餘剩存下來的,猙獰酷烈,喪心病狂
的嘴臉。她們讓人直接想象了樹杈上蠕動糾纏的蛇群,斷腿的蜈蚣和蠍子,還有
陷身于蛛網仍在苦苦撲打殘翼的雌蜂。在那麽多天的大湖旅途之後,我應該已經
很多次的見到過她們當中的每一個人,但是她們從來隻是一些成群結隊的乳房,
腰肢,大腿和光腳,她們一直等到臨終瀕死的時候,透過半凝結的哭和無聲的慘
叫,突然對過客展現出來每一個人的獨特面容。
在這一百張獻祭女人們的垂死面容之後,漸漸地升騰起來巴國南部海濱的霧
氣,和影影幢幢的大船白帆。最後一批命定地成爲最後獻祭的女人們裸身赤足,
拖帶着足踝的鐵鏈和易公主的樓車一起,踩踏上海港城市的石砌大路。她們肩膀
上連綿二十丈的兩道巨纜通順暢達,它們凝聚,曠遠的傲慢姿态,使暴力和奴役
充滿了偉大的審美,正義和浪漫史詩。顯而易見地,祂的狂放的現實存在,并非
僅僅倚靠文字的訓诂就可以完全解決。低賤的赤裸奴隸并不是稀缺事物,蚌城人
民于家居生活中經常見到。她們今天能夠走進海港大街,隻是用她們群聚的驚人
數量,誇耀主人的豪富、智慧、權力和榮光,她們依然隻是那些擁塞滿了整條長
街的乳房,腰肢,大腿和光腳。萬人空巷的蚌城人民擁塞在整條長街兩側翹首遙
望,從大街盡頭出現的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峭立的寶塔尖頂,那座爲了凡俗庸
常的人類生活,突然注入一瞬間夢想的空中花園,在高出沿路的家居,商鋪,還
有面館鞋店以上四十尺的地方俯視土地和樹。天空中撒下藍蓮花瓣。
我在進城之前已經溜出易的大樓,找到了我的那些獵人夥伴。半裸赤足的小
藤仍然緊跟着我。我們沿着路邊推搡排擠開歡樂人群奮力前進的時候,隻是想追
上車奴隊伍中的阿菡,但是我卻總是落後幾步,幾乎總是要被人推擠到白人女船
長那具龐大的裸體上去。船長女人是被兩條銅鏈穿透鎖骨懸挂在二層的回廊欄杆
下邊。她被砍掉了腳掌的小腿殘肢拖行在地面上,她們遇到阻礙,颠簸蹦跳的樣
子好像她們還在走路。她的上下還有人皮,而中間半身環圈裸露出水血淋漓的赤
肉。她的雄渾乳房被一支三尺長,粗于盈握的雕花銅杆兜底橫行穿透,這支銅棍
在兩座乳山的血肉溝壑間,另外穿透過她的兩扇赤裸巨足,足後肌腱中仍然拖帶
的鑄銅大塊,以及她被砍下的兩隻手掌。這一大堆人肉和銅件堵塞在一起,将她
的胸脯撐張到更加波瀾壯闊。船長女人那時還随身攜帶着另外一件銅器,另有一
支銅棒被鐵錘砸成了扭轉的曲形,那件銅器是在進城前經由好幾個巴人工匠努力
定制,在棍棒表面用利斧砍削出倒刺,生火烤紅,并且用鐵鉗夾持插進到白女人
的陰戶和肛門中去的。她的遍及腿胯的金黃色毛發在那一刻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化爲炭灰。所以當她沿街進城的時候,她的下半隻臀股以及前面的小腹仍然在冉
冉缭繞起青煙和焦臭,并且在她赤露的胯下堕墜出一個銅棍擰成的半圓弧。
健壯的海盜船長女人在自己的身體上攜帶着她的著名戰斧,回到她戰鬥而且
最終失敗了的南海旁邊。她被穿透雙腳跟腱一直拖行着的,是一對被砸碎後重新
熔鑄的銅斧刃口,兩支鷹紋的銅杆是戰斧的柄。工匠們在将她懸挂到陽台底下時
潑灑了許多冷水使她清醒。直到樓車行駛過一整條大街的時候,二樓回廊上仍然
留守着仆役,繼續向她頭頂灌注下清涼的水柱。我被推擠到她身邊的時候看到從
她的赤胸白腿上掠過一些微弱的戰栗。
瞳的黑瘦的裸體應該也在那個時刻接受了蚌城人民的觀禮。不過她那時是被
穿插在與白女人相對的反面。無論如何,等到易的勝利殿堂終于在蚌城縱橫大街
相交的十字路口上停止前進,接受人民歡呼的時候,我請求小藤解下阿菡,這一
回巴人女孩立刻就去做了。她隻是依舊默不作聲。殿堂前後數以幾百計的赤身婦
女車奴,在歡呼聲中整排整排地朝向地面跪倒下去。我和獵人們在路邊的人群裏
用布毯包裹住了大周女孩阿菡的赤裸身體。
易的夢想宮殿在以後的七天中一直停放在蚌城中心。她的士兵和工匠們一直
忙碌地在城中交叉的兩條大路邊上,每間隔一百五十尺的距離,挖掘一個深坑,
擺放好十字形的木架。蚌城的縱和橫向各有六裏的長度,當天入夜,衆目睽睽,
使用鐵鏈牽引脖頸的兩隊女子從宮殿下起身出發,她們錯落分别走向西和北的大
街盡頭。在走出一百五十尺的地方就會遭遇到第一具木架。
由于恐懼或者疲憊,确實有很多女人已經不能那樣平靜的走路。因此還有好
幾輛牛車跟随着她們。有些經過許多鞭打仍然爬不起身來的女人就被拖上了牛車。
而第一輛牛車上裝滿了從城外草原上收割回來的玫瑰和荨麻枝條。爲了建造塔林,
易的城市中跟随有許多工匠,幾天以來他們一直在趕制釘死女人的木架。我的象
牙被鋸斷後留出最頂端的三寸尖刺,它們都被豎直地固定在木柱中部榫裝的一塊
凸台上。從鐵鏈末端解開的第一個女人仰躺到平置的樁柱上,她被按壓住手腳,
人們戴上厚布手套向她的陰戶中填塞進去盤繞成團的玫瑰和荨麻,而後拖拽她的
兩腿去适合那支象牙。在确定牙尖已經插入身體之後,才是釘緊住她的手和腳。
她始終是戴着腳鐐的,但是她的鐵制項圈和手铐都沒有用處了。所以項圈和手铐
已經先行取下,到這時再用鐵釺紮通她的右邊乳房下緣,将鐵環穿透乳肉重新上
鎖複圓,而鐵環中還另外穿進去她的手铐箍圈。
手铐都有兩個箍圈,另一個箍圈中铐進一支犀牛角。那是已經經過了打磨切
削,犀角粗端開有淺槽以适應铐具,犀角的尖端處鑲有金屬小鈎。巨大的貨運廂
車隆隆行駛到她們身邊停住。廂車頂上支立有吊杆繩索。工匠們操作這些起重器
械,可以容易地起豎那些一丈五尺高的十字立木以及釘緊在上面的獻祭女人,車
下開始爲樁腳埋土。到那時那個女人的裸體正好浮現在廂車的平頂邊上。她的兩
臂平展受釘,她的右乳因爲肉中穿挂的鐵環铐件而下墜,懸挂在她乳下的犀角是
一支經過打磨切削的燭台,台面定住鐵針,車頂上的工人在這時給犀台插上一支
鲸脂的燭燈,點燃,而将犀角尖頭的金鈎插進她的肚皮裏固定位置。那盞燭火會
在整夜裏燒灼她的乳房,并且爲大路照亮。
因爲荨麻的刺激和玫瑰的刺,女人們整晚都會真的一直扭動起來肉體,她們
實際上是依靠着陰部騎坐在木柱凸出的承載上,她們能夠保持住體力,很難死去
了。象牙的尖刺并沒有長到能夠刺死她們,也許隻是從始到終地爲她們提供了恥
辱的滿溢感和抽插感,還有在敏銳深處的很多疼痛割劃。與那些湖邊的獻祭者不
同,她們真的會在城中大路邊上扭動掙紮過很久。
在以後的七天中,從易的樓殿下陸續地送出去赤裸的獻祭,爲大路上的某一
支立柱更換死掉的女人。易的士兵和工人們依靠貨運樓車來回行駛,可以直接在
半空中操作那些獻祭前的程序。不過我和獵人們還有阿菡并沒有等到最後。實際
上易在第二天下午就找到一條波斯人的貨船,她付給他們很多殘缺破損,但是仍
然具有很大商業價值的象牙柱體,要求他們改變一切原定計劃,立刻啓程直航中
國。
阿菡在臨行前悄悄地于觀賞的人群之後,朝向易之宮殿的車輪跪拜告别。四
面的長街上正在變暗,沿途空中有點點微微搖動的燈火延續。我在那時看到一個
駝背瘸腿的衰老女人,連帶着另外兩個年輕人和一個姑娘被領出已經稀疏零散的
車奴陣列,她們暫時還被鐵鏈連成一支小隊,跟在一輛開動的廂車後邊走過大路
當中。那就是說即将有一次最新的獻禮了,熙攘的人流中發出一些憧憬的躁動,
他們前呼後擁地伴随着祭品走向更遠的地方去。
肆
巴國公主易率領的艦隊在我們返回中國僅僅十天之後突然現身在瓊州港外的
海面上,戰艦排列開嚴整的戰鬥隊形。那一場從王朝長期殖民經營的方向上突然
發出的逆襲,使承平日久的官吏,士兵和居民陷入了巨大的恐慌。易顯然不是一
個會相信文辭的軍事領袖。她當然已經猜測到大周在處理完畢西北邊陲的事務之
後,就會調轉方向回到南洋。如果等到王朝部署完畢,巴恐怕隻是另一個娜蘭而
已。她所能想出的或許是唯一的計謀,就是先發制人的銳利一擊。她直接揮戈所
向的敵人軟肋,就是大周憑以稱霸海洋的艦隊所駐紮的瓊崖基地。
易似乎是用她在蚌城中精心組織的炫目祭典吸引人們的注意力,用以掩蓋她
在城邊港灣裏籌備艦隊出航的秘密行動。我已經懷疑過爲她拖拉另外十三輛樓車
的精壯男人們,是數千名裝扮成奴隸的士兵。他們的貨車中應該裝滿了刀槍弓箭。
她随隊帶領的工匠是爲了修繕維護她的艦船。如果我更多一點的考慮那些陰謀理
論的話,也許她的朱子家訓和送給我的禮物阿菡,都是假裝她正在仰慕中原文化,
并且希望釋放善意的故作姿态。她堅決地留下瞳,是爲了向我表達維護既有權益
的決心。那幾乎可以是一種既示好,亦于示強中劃定界線的雙重欺騙。她在努力
破壞大周人的判斷。但這一切也許并不是全部的實情。因爲那場大水仍然是真實
的,我想她在計謀之外,仍然會像我們每一個普通人一樣,對于難以預測的命運
産生真實的敬畏。也許在一場國運的賭博之前,她确實需要祭獻她希望能夠看見,
并且希望得到的樹木和土地。
而且她至少親手毀掉了歸途,她是在告訴自己不會再乘坐那座宮殿返回大湖
的另一端了。
賭賽國運的激戰在南中國的近海持續了一整個晚上。雙方的大船像歪倒了蠟
燭的燈籠那樣周身蔓延出火焰,海面上到處漂浮着焦黑的空洞框架和更多的船闆
殘片。海灘上遍地躺卧着男女槳奴的赤裸屍體。著名的豪華班輪珍珠海岸号是在
外海航線上被敵艦俘獲,她在短暫抵抗之後遭到了屠戮和洗劫,變成了一條四處
流溢鮮血的鬼船。
我想在雙方竭盡全力,拼死纏鬥的時候,易可能真的想到并且祈禱過,她能
夠再一次遇見上回面對白人女船長的時候,她的神祇所恩賜給她的好運。我能夠
理解易在狂暴地折磨維京女人時可能具有的忐忑心情。
在王親自登臨泊于王府門外,白鵝潭中的禦駕之艨從廣州出發,奮力趕到海
戰現場以前,易幾乎已經獲得了成功。而王的巨艦是傾半個南中國的财富供給,
還有工匠日積月累的機巧經驗曆經十年修建而成,它完全壓制了已經耗盡最後一
分餘力的易公主。我在王船的舷側親眼目睹了易的旗艦搶到了橫切戰位,它筆直
地沖撞上來,但是那個地方全體包覆有精鋼的防禦甲帶。這是一個經濟和國力的
對撞,并不是僅僅隻憑借勇武和計謀就能夠赢得勝利的。
大湖的居民應該都有很好的水性。但是易的旗艦崩塌成爲碎片以後,她被掉
落的木梁困在了殘存的船橋裏,公主佩戴的紅寶石可能也就在那時被扯斷系繩沉
落到海底。易被俘獲後在瓊州和粵經受了兩場赤裸獻俘的儀式,王入奏當朝天子,
皇恩浩蕩,宏量齊天地免除了押解蠻女鐵車入京的處罰和審判。
戰争之後巴人撤出了娜蘭城府的駐軍,他們也向大周承諾歲币。作爲一種還
以顔色的報複,周朝的艦隊運載軍隊前出至蚌城登陸,縱兵劫掠奸殺十天後焚毀
了那座富裕的海港城市。但是中原王朝最後卻放棄了全面占領中南亞洲的計劃。
或許是易的詭谲突襲,以及經由各種方式對娜蘭和巴的考察,使人認識到治理這
些民智未開,狂野難馴的夷蠻邦國需要耗費太高的成本。中原像是也不需要更多
那樣的領土。王朝的戰略資源将被繼續堅決地投入由海制陸的方向,擴張海軍以
确保廣大南洋中濱海城市的商業繁榮。" 笨蛋,重要的是經濟!" 傳說嶺南王在
閉門召集的策士會議上曾經如此地喊叫。我甚至懷疑過南王在晉京面聖,檢讨大
國方略的時候,是不是曾經在腦海裏出現過小豬鮮血淋漓的桀骜姿容。那麽易的
豪情血祭,竟然是通過一種曲折婉轉的方式保全了族群的土地。
易在經過三年囚禁之後,被帶上白鵝潭邊的南王座艦。她在王船層層甲闆下
的槳艙深處,看到了爲戰敗被俘的公主定制的槳奴座位。那上面安裝有聳翹的硬
木陽具。易騎坐到上面,經受了在鞭笞下爲敵人劃船泛海的侮辱。經過了一些幕
後的折沖運籌,易被送到蚌城交還給巴國,而帶着鐵欄囚車在大湖邊上等待公主
和大周使者的當地官吏都是一些陌生人。在軍事失敗造成的政治動蕩中易所隸屬
的家族統治被推翻,現在的國王是另一些部落集團新選出的首領。戰敗後一直赤
裸着全身的易被裝進木籠,甚至都沒有被允許穿上些衣服。易被帶回大湖北方的
巴國京城去,在那以後就沒什麽人還聽到過關于她的确切消息了。
,
作者:
stalin
時間:
2015-11-5 07:21
標題:
阿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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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鲛
壹
揚州李記老酒的掌櫃李河南除了是一個詩人,還是一個有樂子的人。他有樂
子是因爲他有一個漂亮的外國老婆。
詩人的老婆鲛長的很特别的,深眼窩,高鼻梁,厚唇大嘴,幽幽的淺黑皮膚,
滿頭滿身打卷的黑長頭發。她是個不同長相拼起來的事物,就是拼的挺好看。反
正一眼看上去她就不是個中原人。她那種事其實就是大家一般說的雜種,隻是那
個說法很不好聽,用來叫一個就住在三塊門闆隔壁,整天和和氣氣的老闆娘很不
好意思。
李河南每天坐在櫃台後邊給客人舀酒。更多裏外的雜務都是靠着年輕俊俏的
老闆娘,跑進跑出的操持。李記老酒算是一家酒館,招牌菜卻是老闆娘做的鮮魚。
阿鲛每天一大早要去城東魚市挑揀食材,她提上一個小魚簍子去走一座小城的街
巷,兩隻光赤的腳闆一整路拍打在青石鋪面上,都是清的平的沒有聲音。可另有
一路是得靠她用腿腳拖帶起來的晶瑩透光的環子鏈子,那東西她就不太管得住。
那些透明的橢圓石頭開鑿通透了環環相接起來,跟她腳踝上戴着的晶石箍環連成
一串。那是一支牽絆住女人一對光腳的水晶鐐铐。
老闆娘每天走過市鎮的時候腳下清脆的一路帶響。她的手上也帶着響動,也
帶着那麽粗那麽長的一副水晶鐐铐。還有就是阿鲛在城裏住過了三年,每一天裏
都要上一趟菜市,做兩頓魚湯,從竈頭到桌面的忙亂,還有晚上收檔了跟鄰居嫂
子講點八卦。她做着這一切的時候,全身上下是玲珑幹淨,溜滑溜滑的褐皮膩肉,
一對渾圓的奶房暴露招搖,大暈圈,嫩奶嘴子。至于人家胯底下的黑毛和屁股深
溝裏的細碎花心子……那種事就光擱在心裏想想吧。總之阿鲛住在揚州城裏的三
年歲月裏邊,從來就沒有一個街坊鄰裏,見到她穿過哪怕半件衣裳。
每個集上的漁夫都知道,李記的掌櫃娘子是個有大能耐的小姐姐。她不像他
們用網撈魚,她能用手抓住魚,用牙齒銜起來魚,她要是願意,也許勾一勾腳趾
頭就能把一條肥大的鳜魚踢上岸去。她是他們做魚這一行裏的神。而且她還每天
過來照顧他們的生意。粗豪的漢子們見到光身小老闆娘一片恭恭敬敬的招呼寒暄,
師娘來了啊,師娘吃了嘛?
來啦來啦,吃啦吃啦!然後她挑兩條鲫魚,挑兩條鳜魚轉身就走了。到月底
才結錢。三年下來的買賣情誼根本就不是露在面子上的。三年裏隻有一回,阿鲛
姐姐惺惺忪忪的腳步不穩,臉有點紅,舌頭有點大。後來知道她整晚上陪詩人的
故交多喝酒了。詩人自己不會喝酒。阿鲛大着舌頭說我得醒醒。她從魚攤上摸起
一把剪刀,晃了兩步自己就掉進了水裏。魚市要靠船,就是緊挨着長江的邊上。
人家手上腳上可是都帶着那一長溜壓艙一樣的大石頭環子,衆人光是看到有一支
細小的水渦繞過江面打了一個圈。她再爬上來的時候有點醒,有點不好意思,也
是轉身就走,連要的魚都忘了拿。魚老闆提起來颠颠的追上去,生怕姐姐轉反了
巷口,他還把她一路送進了家裏。等到老闆再回江邊,他就見到滿集市的人張嘴
瞪眼,他們眼睛前邊的江水面上浮起來一條一丈長的大鳄魚,白肚朝天,是從頭
到尾給開了膛的。他們後來在裏邊找出來那把剖魚鱗的小剪刀。光是那張魚皮都
賣成了一筆大價錢。
鄰家嫂嫂們一早就互相傳揚過了。阿鲛其實是個吃過大苦的姑娘。你光是個
食客吧,你總不好意思湊到人老闆娘的酥胸上去細細看看。不過一堆女人挨在一
起就大不一樣。阿鲛滿身上的細膩皮膚裏邊,布滿着綿密的細小陳傷,說那是用
一種大海裏的蛟絲才能抽煞出來的。那種動物的筋拉到像蜘蛛絲一樣細,能像精
鋼一樣尖利,做成滿滿一把鞭梢以後,往背上隻抽一道,人的整副背脊上要疼過
一碗茶的功夫,才能滲得出來綿密的血珠子。滿背上的血珠子能滲一整天。那是
因爲鞭絲太細太深了,被打壞的都是皮底半寸以下的筋絡。沉在深處尖尖利利的
疼,還能再疼上三個晚上。還不怎麽留疤痕。嫂子們都隻聽說過官府大堂用大棒
子打人屁股的,這時候試着去想想,心裏寒噤一下。然後呢?
然後就是給你翻過個身來,往胸脯肚子再加上兩下吧……
每天必須得光着屁股出沒在揚州這樣的繁華地方,這樣的事情還是一開始就
說清楚前因後果才好。南海那邊要用那麽狠毒的辦法打女人,是因爲那地方都用
女人潛到深海裏去找珍珠,阿鲛做過好幾年的采珠奴隸,幹那種活兒的女人哪一
天要是找不夠數字,自然就得等着挨打了。
李記老闆娘俊俏的右奶以下偏左,肚臍眼子右上有一處巴掌大的紅色印章。
不穿衣服遠遠就能看見。晚上串門的姑娘媳婦坐在李記的堂中,拿過桌上油燈近
看。那個印居然還是個陽文的印,真是用刀子在人皮上刻除贅餘,凸顯出來的字
體。每一刀都要刻進三分深度以後,兜底剜起一小層肉片來。按照阿鲛的說法,
刻完以後當時就要往肉傷裏填塞進去摻朱砂的灰漿,填滿以後環繞肋骨打緊布條。
那種大秦的灰漿是吸進血去都能變硬的。等過十天拆解開來,從肉裏挑出石模,
每一筆刀傷都是被支撐開來,又凝結生聚,隻是新生的肉和皮都隻能依照模子定
住形狀,高就高了低就低了,這是一個打進人身體裏一輩子不會再變平整的印章。
印章用過朱砂以後鮮豔赤紅。這個印比給馬用的烙鐵深,筆道子比烙鐵嚴整,
外邊一圈修過殘的邊框,裏邊寫的是篆書筆畫:" 王賜·袒".
那個王還像個人寫的字,另外兩個不像。不過阿鲛解釋說這就是王說的話,
他們當大王的看着人說那麽一句,事情就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些王跟皇帝同一個
姓,他們都是皇帝的兒孫和兄弟,他們在這個朝裏說話還是算話的。她帶上這個
大紅印子就能夠光着屁股走遍天下,沒有一個官,沒有一個民,能笑話她不守女
人的規矩。還有就是她要敢偷偷穿上衣服那就是大禍事了,每一個人都能扭她去
見官,按法律可能就要直接剝掉她的皮。雖然她也不太肯定,反正自己忍着點,
再也不沾布頭就是。
當然大家早就知道,其實老闆娘的額頭上,一開始就是用人都能懂的書體橫
過去寫出了王賜袒,也是染的朱砂,不過用的是針刺。寫在臉上讓人監督方便。
她家老公李河南說過,那就像個治印時候的釋文,有講究的。發配人犯額上都要
刺字,當過奴隸的阿鲛也沒覺得有多不好意思。那是,整個身子都打上紅印敞開
給人看去了,難道她還能跟剖珍珠一樣,去把走過路過什麽都沒錯過的男人眼珠
子全給摳出來?
隔壁做木匠的王叔叔家媳婦說,那個什麽……你老公晚上摸到這東西會不會
吓尿褲子啊。去你的!阿鲛啐她一口,她挨過去放輕點說,人家用的舔呢。女人
們前仰後合的笑成一團。掌櫃李河南坐在櫃台後邊一直在來回比劃着推門還是敲
門的手勢,他莫名其妙的轉臉過來看看她們,望天翻了翻白眼。
晚上女人們一起聊個閑天。白天老闆和娘子其實也不是太操勞。放酒壇的櫃
台外邊擺三張桌子,裏邊砌好一座女人忙碌的柴竈。煮好魚以後女主人光身光着
腳丫子給你親自端出來。她一對細峭的腕上套住兩隻粗笨的水晶镯圈,一大串圓
融澄明的晶石鏈子拖過舊木桌闆叮叮铛铛亂響。那是她給你移動過來醋瓶和筷子
竹筒。李記的大菜隻做魚,李記的一頓從不過三桌。要是什麽時候有人慕名找到
門上,想要出江去玩玩,夫妻兩人頂上門闩,領起客人穿過竈台從後門出去了,
也不會多挂個安民告示。誰要是從前街上走來看到門闆緊閉,那就老老實實的改
個天再來吧。
從後門出去下完三個台階就是整一條大江。大江上用繩子系住一條小船。小
船中間擺四個相對的座位,船頭是老闆和酒壇,船尾是一個爐子和一口鍋,再後
邊是廚娘、船娘、和一個女打魚的。這三件事是老闆的老婆一個人兼着。阿鲛側
坐在船沿上,一手劃船。另外一隻手伸到江水裏摸摸。是要的刀魚還是江蟹來着?
要不……鲥魚就可能有點少……
姐姐有時候直接從水裏提起一條來,這個小了?随手扔回去。再等等看,咱
們劃一陣再看看。
要是就想吃個鳜魚煲什麽的,老闆娘可能光坐在船邊就給你配齊了連魚帶上
鮮蝦小蟹的配料。火腿細絲和蘑菇春筍是竈邊上切齊了帶上船的。蒸螃蟹這種事
稍微有點作弄人,因爲人家一個輕輕巧巧在水裏鑽着的輕熟女,得把船停到江灘
邊上去用光腳踩泥潭。把螃蟹從土洞子裏踩出來。不過反正她給你抓上一串也沒
花多少時間,就是上船以後她臉面一直朝外,因爲得把兩腳伸進江水裏去洗涮幹
淨。
真認準了找鲥魚的那一撥客人,可能要有一半的心情,其實是放在光身戲水
的老闆娘身上。阿鲛從來不用網和鈎子,她幹什麽都是竄進水裏用手抓。鲥魚少,
不那麽經常碰到,她可能得遊出去好幾次。阿鲛姑娘遠遠看看水面,她坐在船邊,
每一次都是展腰後仰,再滾動半個圈子斜掠進水裏去的。
進水以後老闆姐姐那一個圈子整整轉完,還是臀下臉上的體位,那時候她腿
腳蹬出去一片激浪,上半條黑魚一樣的溜滑身體擺在水線以下,輕穩平正,青絲
螓首完全悶進去江水裏,水面上單單浮起來兩頭乳峰。她們像兩隻并肩的鴛鴦一
樣萦回飄搖,嬌柔俏麗的兩三次起伏以後,已經遠在船頭兩丈之外的波光潋滟處。
付出去二百兩銀子讓阿鲛劃你到江心,讓阿鲛給你煮魚吃。裏邊可能有一百
二十兩是爲了看到這一眼的魚躍出發,另外八十是等她遊回來的時候,從船底下
穿梭過三遍的粼粼背脊。她從船邊江面直立起半個身子,滿頭濕發一對酥胸就在
你的咫尺之内。她在胸口抱住一條甩尾巴的大魚問你,這條行嗎?
後來阿鲛騰出兩隻手去收拾魚,可能還切了姜和蔥。剛出水的魚,最簡單的
清蒸。她隻用一隻腳上的腳趾頭搭住船槳劃水,就不用說那些叮當亂響的晶明鎖
鏈了。散到江面去的水汽裏有魚熟的味道。現在你覺得這條魚簡直就是個免費奉
送的大禮包。
貳
李河南一直相信自己是整個大周最好的詩人。雖然也許并不是每個人都會那
麽想,可是大家在李河南騎着一頭驢子走進瓊州城門的時候,還是喜聞樂見奔走
相告了一陣,他好歹真是周朝最出名的詩人裏邊,其中的那個之一吧。瓊州的各
種父母官們一時雅集不斷,連着吃了一個月的酒肉。瓊州地方除了著名掌握着實
權的海運部署,近來有一座叫做珠櫃的官衙正開始聲名鵲起,珠櫃設立起來是專
爲了在南海裏操辦朝廷的珍珠事務。
那個什麽,珠櫃的珠子……李詩人的詩,這都是天底下至風至雅的事了吧,
這個……還是請李大師雁過留聲,這個那個怎麽也吟出一首來……
筆墨早就備齊了,肯定逃不過去。李河南擺了個架子。他寫: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
态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
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
頭上何所有?翠微榼葉垂鬓唇。
背後何所見?珠壓腰衱穩稱身。
寫到這裏他悄悄歎一口氣,好歹算是出來一個珠字。雖然這事有點擰了,可
是管他呢,詩聖嘛……誰也不好說他有什麽不是。接下去一氣續完。啊……這個
……是在下恭錄的杜甫大大的絕世奇做,是我向天下愛杜甫之人的緻敬啦。至于
李河南那人……他是真的不寫詩已經很多年……
沒事。雖然有傳說李河南敬仰的一直是李白,正是因爲如此,大詩人略作沉
吟,一揮而就的恭錄杜甫才更有了增值空間。這東西是要裱好了在珠櫃堂裏挂出
來的。
收下一盒海珠潤筆這種小事略過不提。李詩人擡手略略的拂一下腦後發際,
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其實誰都能想到的,已經到了那麽南邊,那麽大海的地方,
他就是想到珠場裏去看看。傳說嘛,珠女嘛。珠櫃的官也不太好意思。他說那個
……其實場裏很苦的。
詩人說我遊西域逾十年,追随安西将軍射過匈奴的。梅花香自苦寒來,不苦
哪有詩呢。
話說到這樣,恭敬不如從命了。那咱們就給大師再備一個桴,去海上……浮
一浮吧,浮一浮吧。
李河南那天乘船在海裏走到傍晚,他才見到了水邊撈珠的麗人們,她們剛從
更遠的海上回來。珠女住的這個珍珠工房是一個高出浪湧兩尺的珊瑚砂礁,上面
有一小片劍麻和五棵椰子樹,有一個集雨用的蓄水池子,旁邊有一圈竹籬笆的圍
欄。其實他看到正從靠岸的船上爬下沙灘的珠女們沒有穿着衣裳這一點,并不出
乎他的意料。要在水裏一天做到晚肯定不會搞成裙裾飄飄那種樣子,來看珠女的
誰心裏不是都奔着一個叫裸泳的傳說?問題就是他那一天見到的一大群姑娘,一
個一個全都是屈膝低頭,她們是跪在散沙裏,光靠着膝蓋關節一步一颠的扭動過
來的。
珠女的脖頸都用木闆枷住,枷闆向下長到腰間。她們的兩隻手,是從這塊大
闆子中間的兩個洞眼伸到外邊,兩隻挺出前邊的小臂再在腕子上加一副鐵铐。鐵
铐用鏈往下牽在枷闆的底邊上。然後她們每個人兩手環握住一把尖利的短刀。
顯見得這雙手臂在枷闆外邊還是能活動,能朝前捅,能往下砍,可是有木頭
擋住了一定砍不到下邊的身體。再就是往上夠不着自己的脖子,向下拖拉的那條
鏈子就是專爲了防住這一招。
各人腳下都拴粗鐵鏈條不用說了,各人的兩個膝蓋關節處也都套環,還一邊
加挂一個黑鐵球。所以她們一上岸就都跪着走路了,因爲可以省掉把兩個鐵球搬
運到空中的額外負擔。她們這個樣子弓背跪伏,抗住一面木枷蹒跚扭捏,踽踽獨
行起來,根本像是龜鼈之類正在爬上沙灘找地方下蛋。最奇詭怪異的,當然還是
她們在胸前枷闆外邊挺出來的那把刀子,再加上她們風吹日曬變成的黑硬皺瘦的
臉孔,整條身體上渾披的亂發,人能把她們看成一群海底閻王派上來的牛頭馬面。
圈住幾十個這樣的女鬼還得派男人看着。男人都是分撥給珠櫃的軍隊,到了
這裏也要兼管采珠工務。軍工班子的頭領說,最麻煩的就是那把刀子。珠貝在海
底下跟礁石粘在一起,不用利器撬不出來。女人都是櫃上買來的南海土著,性子
多野,她們在水裏遊起來我們這些陸地生人本來就已經管不住了,還得給她們一
人發一把刀子。
不知道她們什麽時候砍你一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砍一刀自己呢。
領頭的大喊一聲,全體都有了,扔下刀子!他的趴跪在沙裏的整隊女兵一齊
松手,這才讓刀子掉落下去,刀把是全用皮繩拴在枷闆朝外的,挂在那地方不會
落地。男兵們再過去一支一支的全都解開收起來。要下水的事情全都是這樣麻煩,
不連在身體上,一不當心再加水沖就沒了。以後珠奴們都是帶着木枷整晚蹲在竹
欄裏過夜。轉天早晨她們爬過沙灘出海去的時候,還是非常的像一群形容萎靡的
爬行動物。一直等到真進了海裏,李河南才知道事情變的非常不一樣了。
李河南和軍管頭領乘在一條大一點的帆船上,那是他們的采珠旗艦。在他們
後邊拖出去一長串不大的舢闆。每一條舢闆裏守着兩個男人,管理兩個珍珠奴隸。
真正下海前仍然要有一些準備。就像李河南以後見到的那樣,珠女們下海幹活都
是兩兩的編成一組。第一個人依舊披枷,握刀,在舢闆現場拆解開第二人的頸手
夾闆,把依舊戴铐的手上系的鏈子,連在前一個的腳鐐上。給第二個女人的腰上
挂住竹簍。
兩個女人的腰杆這時都已經拴好粗大的纜繩,纜繩另一頭盤在船艙裏備用。
男人低喝一聲,下水!兩個女人負擔住脖子手腕上的份量,顫顫巍巍的探出船邊,
撲通一下雙雙撞進海裏去。
七丈深的綠海下面有一大片白礁盤的海底。南洋中的海水清到能在七丈之深
的地方看到魚群。珠女們身上系的鐵器到現在就不再是累贅,十條舢闆正在同時
放出珠女,她們真的像許多隻蜘蛛那樣懸絲而下。在風還是水裏邊飄飄蕩蕩。李
河南從舷邊俯視,他看到粼粼水光中的礁石表面上女人跪伏的赤裸背影。她們的
身體現在并不是那麽笨重和死闆了,水裏浮力大,其實她們反而隻是憑借着腳鐐
還有膝彎鐵球的重量,才能讓自己在激烈的動蕩中保持住位置。幾乎是立刻就發
生起來的一場激烈動蕩讓李河南獲得了深刻的印象。因爲他見到的采珠姑娘們不
是像那種飄飛的蝴蝶在采花,那些赤身女人禁锢在枷闆之前的手臂像撲食的毒蛇
一樣,帶動小刀飛快地沖撞身體下嶙峋的岩石表面。她就像一個發動了機簧的玩
具那樣,一開始發動就絲毫也不停止。
軍官說,這可是塊好地方,底下趴着不少珍珠蚌殼呢。光這一塊礁盤就有上
百畝地的大小,從海裏升出來的,還沒長高到海平面上。往外出去是大片深海,
那種地方就沒人能摸到底了。可是再出去幾裏又有礁盤。咱們的活兒就是領着女
人,這麽一塊一塊大礁石頭的鏟過去。
蚌類們粘附在石頭上,珍珠奴隸一發現就瘋了一樣的動作,一陣子連鑿帶砍。
她們都要死屛住氣才能呆在那下面,不能拖延一點時間。有些沉積的渣滓像煙霧
一樣飄散在周圍,前一個女人結束操作,她騰躍起身體來,帶點飄忽的穿越出去,
跟她的腳鐐連在一起的第二個女人撲到剛才挖掘的地方,搬動起來一隻被翻撬弄
松動了的大貝殼。
一個人單做一件事情腦子動得少。軍官說。我們用不着這些女人的腦子,我
們隻要她們一直都使出蠻力氣來。女人全扔進水裏以後吧,小船上的兄弟要記住
數數,慢慢數到一百二十這樣子往外拽人。拽出水來倒空簍裏的珠蚌……當然活
人也得喘口氣,吐吐水什麽。憋氣不好的那些,趴船闆上嗆到抽抽呢……半天半
天都緩不過來。
還有就是下過了幾回水去,要把前邊拿刀子捅的女人,跟後邊帶簍子撿的掉
一個頭尾,均勻一下,頂在前邊捅的那個太花費力氣。
軍官長年守在小島上,專心操辦朝廷珠務,難得出來一個客人。他絮絮叨叨
的講解起來一時半會閉不上嘴巴。
其實是……是個大活人都能練出來,時間長就好點。進來第二年的那些就要
給她們數到一百八……對,特别要能憋住一口長氣。所以進咱們場裏做到一年兩
年了,都要給背上打個一打個二的火印,讓人一眼就知道該怎麽數數字。打三打
四的……像是也有?真的少……能做第三年的那可真要算是個女漢子……
再多兩年人就完全沒勁了,肚子裏也存不住精氣,趴在沙裏喘出來都跟狗哭
一樣……那就是一攤人一樣的渣渣,人腔子裏的心肺都咳嗽爛了吧……
李河南那天晚上坐在小島礁靠邊的沙灘上,見到采珠子的女奴隸阿鲛的時候,
除了看到她胸脯底下的那個紅印子,還看到姑娘肩膀後邊烙出來的三個小數字:
一,二,三。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已經帶着枷闆拖上腳鏈和鐵球,扒在礁岩底下捅
撬過三年的珍珠貝殼了。那天晚上阿鲛剛挨過打,整個身前身後都在密密的滲透
出小血點子來。阿鲛當然不知道跟一個大詩人能有什麽話可說的,她隻是因爲全
身疼的,一陣一陣的哆嗦。
阿鲛那時候已經知道,再過十天半月自己就要死。圈在這裏邊幹活的珠女們
三天兩頭會有人被打死,因爲她們全都被規定了每天挖蚌的數量,每天點算過以
後,得用鞭子補足挖不夠的珠子。阿鲛從小就是在海水裏長大的,尋常的定數真
不在她話下。一直到半年以前出來個大王,寵幸她一次,那以後的日子才越來越
是過不下去了。
阿鲛到那時候活過的二十年裏遇見過好幾次祥瑞。祥瑞都是些非常難得的奇
怪事,阿鲛每一次遇見,好像也都是被調換了星數命理。阿鲛生出來是在一條叫
做珍珠海岸号的大船上,她被裝在一個木桶裏扔進了大海。第一天出生的小嬰兒
悶進水裏自己能憋氣,可她當然不能遊出去一個白天再在晚上遊回來。問題是那
天珍珠海岸号在大海裏航行了整一個白天,到了晚上船舷外邊還跟着一群海豚。
它們在海裏追着這條船一整天都沒有拉下。它們團團的推着,頂着,用鳍腳摟抱
着一個小小的嬰兒。
船上有人說,這種事……再不去管真要折壽了。水手和駐軍們用纜繩拴一個
人吊放下去,從海豚背上抱起來那個女的小東西。小東西也沒怎麽哭鬧,她可能
已經吃過了一整天海豚媽媽的奶水。
叁
阿鲛在那條船上長到了十六歲。頭三年裏她要一哭,水兵們提起來就給她扔
船外邊去。那不是要淹死她,外邊一大群海豚叽叽喳喳的等着呢。三年以後她要
是再不高興,小姑娘自己就爬過船舷跳海裏去了。船上人都不用養她,她跟海豚
爸爸媽媽一起吃飽了魚才爬回來。珍珠海岸号是在奇麗的南洋大海群島中間巡回
來往,多年下來船上也攢住過幾種寶貝。後來拴住阿鲛右邊腳腕的蛟絲就是其中
的一件。那一束紅色的絲縷無比的精韌,無比細密,根本看不出來那種繞成一小
把的物件能夠放出去兩百丈的長度。當時管大船的船長說,給身上系個東西吧。
我們還是得知道你在哪兒啊,我們也不想讓鲨魚把你吃了。雖然有海豚媽媽照應,
不可能有鲨魚能吃掉阿鲛,可是阿鲛當然還是在踝子上束住了那支紅線,這樣至
少在阿鲛小的時候把她放進海裏去吃奶,提溜起來方便。紅色的蛟絲長到兩百多
丈,而且輕如鴻羽,長大點的阿鲛帶着它在海裏邊遊玩沒什麽負擔,就是讓船上
的人能夠知道她還在哪個方向上。要找她的時候輕輕拽拽,她自己就遊回來了。
阿鲛的手腳後來還被戴住了沉重的水晶鐐子,那倒是等到姑娘青春長成以後
的事情。雖然整船的水手和兵,加上往來乘船的過客,全都很喜歡阿鲛,他們也
從來沒有特别怎麽樣的欺負她。可是船長有點嘀咕。他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
是找來阿鲛說,都那麽大姑娘了,咱們總還是得講個……規矩禮數啥的吧。
規矩禮數就是那兩條透明的鏈子,把腳和手都鎖上。這一副東西,傳說是珍
珠海岸的鎮船之寶,它本意根本就不是用在陸地上,按照傳說它是用在深海裏鎖
人魚的。阿鲛姑娘整天跟一群海豚泡在水裏,她蹦下去爬上來的時候都沒穿着什
麽衣服,在船上晃蕩也是有時候纏一塊綢子,有時候不纏。珍珠海岸是官家的船,
各種過客裏不知道有多少大小人物,撞上就會問一聲:這……誰啊?
回答的就得說那是個奴隸妹子。奴隸妹子就不能不帶上鐐铐。要不船長也不
能交代過去。水晶鐐铐的至珍至奇處在于,它是渾然天成的不用鎖頭鑰匙,它會
自己慢慢的融合生長。雖然那根本是一件天海間,五千年的無價至寶,可是當時
全船上下就沒有一個人覺得,它就不該用在阿鲛的那對赤腳上。
鐐铐的石頭環圈都是先套進姑娘的手腕腳踝上去,先用絲線系住不讓它們出
溜出來。阿鲛再戴着它們去海裏吃着玩着的,铐環朝裏的一面會慢慢長出來薄薄
的結晶。铐環朝裏有一圈結晶的構造,它能把鹹水裏溶解的各種珍稀鹽分,慢慢
吸附到自己面子上,全都長成了自己。石頭面跟肉寬松的時候,一粒一粒小晶珠
子層層生發出來,幾天之内就添堵住了環和肉的空隙。到這時候解開絲線再試試,
那對镯子當然是再也不能褪過腳踝骨頭的咕嘟了。
船長當時在他的水手木箱裏還收着一支晶明透亮的頸環,頸環分成兩個半圓,
半圓的榫口能夠插進去合住。這才是真正鎖拿鲛女的三裝套件,第三件的項圈是
用來環住女人的脖子。可是船長那天想想,卻沒有給阿鲛一起帶上。
南洋的氣象濕熱,女孩們成熟起來早。阿鲛姑娘在珍珠海岸上長到十六歲的
時候手骨腳骨已經長成了定型,這時候再鎖上水晶鐐鏈,天作成合以後,晶面和
肉皮兩邊都不再有變化。下一年發生的大變化卻是打仗。巴國人的戰艦傾力出擊
瓊州沿海,他們在航行途中與珍珠海岸不期而遇。巴國士兵沖上接舷的珍珠海岸
号,一把大火把它燒成了一座全是焦炭的大空架子。
李河南一輩子也沒有問過,那天從白天到晚上阿鲛遇到了什麽事。也許她自
己也不記得了。阿鲛再醒過來的時候見到自己躺在一處礁島的沙灘裏。她睜開眼
睛看到前邊有一片劍麻,五棵椰樹和一圈關人的竹子圍欄。前一天晚上整面大海
上一片焦油烈火,也許海豚鲨魚,随便什麽活物都待不下去了吧。要是海豚媽媽
們還在的話,她們肯定不能讓自己的女兒漂到這個地方來。
阿鲛被做珠子的官兵們帶上木枷,拴上鐵球,她兩手握住撬刀跪在海底下挖
了三年的珍珠蚌殼。女孩腳腕上拴的蛟絲,被解開來截出幾段做成了鞭子。管事
的發現用那東西打人特别的淩厲。兩百丈的絲縷當然是沒有用完了,海浪隔一天
又沖上來一個木盒,裏邊有兩件對剖的晶石半圓圈,這個東西沒人知道能拿來幹
嘛,不過它當然是又好看又貴重的。那還剩着的一把蛟絲也團一團,扔進去,搬
進駐兵的房裏先擱個地方吧。
李河南後來發現他不是第一個到了珍珠小島,卻想着要吃魚的人。他在島上
住到第二天就不再想看裸泳的珠女們,他說他要吃魚。守島的兵們給他找來的就
是阿鲛,因爲他們試過,那個妹子能憑一雙空手從海水裏抓出來大魚。這件事情
要說起來,還一定得奉承一下半年前來到這一面海洋上,巡視檢閱的一個王爺。
王爺那一年帶領一支艦隊巡視過了整個大周的南洋。回到瓊州附近的海邊,
下錨挑的地方正好是在珍珠島。整一路航程倥偬讓他疲倦,但是對于王朝做珠子
的事業,也還是要記得嘉勉一下。他從巨艦上下來,沿着趴伏了密麻一片珠奴的
沙灘走了幾步。王停住的時候說,把這人弄起來。那時候他正站在阿鲛撅起來的
黑屁股後邊,或者那是王爺看到了女孩帶着的透明鏈子。他說,把她的木頭枷闆
弄掉,讓她去水裏劃幾下子。
這時候當然會有機智的看守能想起來那支紅線絲縧,現在真能派上用場了,
拴住女孩的腳腕她就不能真的跑掉。軍官陪着妹子把她往海裏送的時候悄悄說,
你要真有本事,給大王弄條大點的石斑魚……大鮑什麽的……我這裏重重的賞賜。
我還有那條鞭子……你可一定不能空着兩手上來啊……
誰都不想挨打。那天阿鲛是在島邊轉了兩圈,給大王提了一條石斑出來。王
看見當時夕陽一側,波光粼粼,一個玲珑幹淨的女孩披着滿身溜滑的褐皮膩肉,
一對渾圓的奶房暴露招搖,他甚至多看了一眼她的大奶暈圈和嫩奶嘴子,女孩滿
頭濕發一副酥胸。她在胸口抱住一條甩尾巴的大石斑。王嘀咕了一句,天地間有
女若此……她可真該一直那麽光着啊。
後來王在回艦的時候,還停下腳來跟管事的多聊了幾句珠女的事。這之前盛
有那副水晶項圈的盒子已經送上座艦獻給了王爺,王沉吟一下,還是覺得姑娘手
腳上那些鏈子也算有點别緻。
" 到個什麽時候……拆解下來送去讓我看看。" 王随口說了一句,管事的趕
忙接上。那您稍等片刻,就片刻,我這就讓人去砍她的手腳,您現在就能帶上船
去了。王那時已經先看過,知道阿鲛的鐐铐根本沒有鑰匙打開。王笑,哪裏就那
麽急了。
她也算個能幹的妹子吧。讓她再給朝廷多做點事情。多采幾天珠子,到差不
多了再看。也許我過陣子……還來轉轉呢。
管事的死死記在自己心裏,也許王爺有一天還來轉轉。他想了很多天,做了
一件雅事。管事專門從瓊州請來一個治印的老師給阿鲛刻下了一個印子。王萬一
真的回來見到,一定會留下深刻的印象。治印的老師一時不敢在活人肉裏動刀,
管事還專門用一個已經就要做不動的采珠奴隸給他練手。模糊記得像是三年前被
人販子送進來的,或者是叫個帕南的巴族人?巴國雖然不是朝廷的轄土,不過販
子們無孔不入。既然捯饬女人能換進零花錢,綁到哪裏算到哪裏。帕南開始進來
也算手腳麻利的,做過三年終于要不行了。管事的讓人把那個叫帕南的珠奴手腳
釘進沙土裏去,全身展平。再請老師用這個肉質的材料,多刻幾遍,刻完一面再
刻一面。終于練到手熟以後,才給阿鲛的右邊肋骨上治出了那個王賜的印章。
帶着印的阿鲛又給大周挖了半年的珍珠。管事的又開始想心事。因爲其實王
爺日理萬機,他真不一定十年還是二十年再來一次呢。管事覺得他不能再那麽等
過二十年去。他這回想出的辦法就是慢慢的把阿鲛打死,那就能名正言順的取下
一堆水晶送給王爺。王爺收到了看看,也許還能想起來他這個管事的,幹起事情
來有記性,有首尾。
說要幹那就幹了。管事下一天給阿鲛規定的挖蚌殼數目增加了一倍。晚上檢
點沒能做到的,身前身後用蛟絲的鞭子狠命抽上四下,翻一翻面再加四下。要是
阿鲛竟然能夠做足數目逃過了這頓毒打,那給她下一天的定量再加一倍。
管事覺得自己所做問心無愧。因爲對于一個撈珠子的奴隸妹妹來說,能爲大
王去死那真是個夢寐以求的大恩典。那天下海以前他一點也沒有騙她,這才能叫
一個童叟無欺的重重賞賜。管事本來估計這樣整治起來,阿鲛再能耐也活不出一
個月份,隻不過是突然又跑出來一個想要從海裏抓魚吃的。
那就……還是找那個水晶妹子,還是給她腿上拴根繩,讓她再去海裏撲騰一
回吧。反正已經給她定好了要死的命數,要做大事還真不在這樣的早一天晚一天
上。
那以後詩人李河南吃了十天阿鲛用手抓出來的石斑魚,到第十一天他爲阿鲛
贖了身。采珠女奴們的身價其實并不貴,采珠行裏已經把她們運作成了機器一樣
的流水線。練過幾天憋氣以後就是拼力氣,不用什麽技巧。每一個女人拼光了力
氣再挨打,打到半死了拖上船送回陸地去。誰是要女傭要丫頭的,哪怕你是要找
幾個爛女人去賣皮賣肉,多少付點,領起走人。阿鲛的問題隻是她身上帶的水晶。
再有天大的價錢,管事也不能讓自己丢下那麽個親近王爺的機會。
李河南當然通曉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他一天一夜不吃不睡,草成一章叫做
《昆侖奴》的故事,講述的是他在西域遊曆的所見所聞。這可能還真是李河南有
生以來第一次試作散文。謄清之後詩人再添一封信函,首先寫上敬請雅正河南人
氏李的一時技癢塗鴉,再交待清楚了自己在島上見到阿鲛的前因後果,對島上管
事也大大稱贊一番。這篇《昆侖奴》和這封信交給貨船帶去瓊州,因爲是給藩王
的密件,特别囑咐使用驿站快馬專遞。六天以後驿站的連人帶馬是裝在船上直接
開到了島邊。那位受封領土,代表天子行權南海的嶺南王給詩人隻帶回來一張收
據。收據落款用了王的印,所取事項端端正正書寫出來,說的是那個王,從瓊州
珠櫃收到水晶材質連手帶腳鐐鏈乙副。前述所列即時交接。訖。
李河南把這張條子交給兵方管事,順利的領出來了采珠奴隸阿鲛。夫妻兩人
拜謝過管事的天大恩德,過海上岸,一直走到揚州江邊。阿鲛突然想起來,趕忙
告訴夫君說,我可不能跟你回河南去啊,王不讓我穿上衣服,我會凍死在那邊的。
李河南想,揚州也不是個冬暖夏涼的所在,不過總還是劃在江南的。嗯,不
能再過江了。阿鲛是李河南自己認下的天命,還有一副水晶鐐鏈呢,得算是他代
替王爺暫時收住,真到個什麽時候也許還得還給人家。他欠的這兩頭都是一點辦
法也沒有,隻好從此待在長江邊上守住年輕漂亮的老婆,開店賣魚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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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talin
時間:
2015-11-5 07:25
標題:
白蓮真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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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蓮真幹淨
壹
娜蘭亡國以後三年,娜蘭奴隸阿娜妲在大周的北方軍營,士兵通鋪一側的泥
土地下生出了兒子睦南。睦南的生父者誰當然是一件完全無可查證的事。但是女
奴阿娜妲曾經是那個覆滅小國的最後一代君主,睦南也是她一生中僅有的孩子。
與大周父子相繼的皇位沿襲很不相同,按照女性可以出任國王的傳統,睦南
卻是南方國家娜蘭王位的合法繼承者。大周對于娜蘭廢君的後裔表現出了比較寬
容的态度,睦南就是朝廷所賜予的名字。睦南被允許居住在北方伏虎軍中,他在
那裏度過童年并且接受了漢文教育。睦南七歲時與母親一起入京,十四歲獲封爵
位炎涼侯,他的封地是城邊的一個院子和一座小樓房。在他的後院中建有馬廄和
狗窩。
睦南這以後獨自居住在京城的小院,還有些官府派遣的仆人女傭外加警衛士
兵和他住在一起。而他的母親阿娜妲身爲王朝的官奴,在那十多年裏仍然循旨帶
鐐赤身,一直在爲國家機構服行勞役。
娜蘭亡國十年以後,王在帝國京城見到娜蘭女人阿娜妲的時候,他覺得那個
女人從身體到精神都已經變成了一個奴隸。對于一個那麽多年以來,一直在北疆
營地裏赤身裸體地喂馬勞軍的年輕女人來說,她就是完全變成一個精神失常的瘋
子也不奇怪。按照最初的約定,每月規律性的鞭笞和烙燙從來沒有停止,而至少
那些打在人身上的烙印都是終身不會磨滅掉的。沒有人規定過鞭和烙一定不能用
在人臉,所以她的臉頰和額頭上帶有火燙的痕迹,皮肉愈合以後有些變形,她的
眼角和嘴唇也有些歪斜。
王被封賜粵地以後開始處理南方事務,他在晉京的時候向皇兄請求從北方流
放地召回奴隸女王,王自己既然要跟那些奇怪的瘴疠之地打交道,他想找到若幹
合适的知情者可以詢問一些舊事。王本意或者隻是希望在京城裏爲亡國廢君安排
一處地方,娜蘭奴隸送京後也确實在懷遠殿下被羁押過幾年。不過既然皇兄授權
可以自行量裁,再以後他就把娜蘭奴隸帶回了自己的南粵封地。
如果一個來自波斯的船長或者天竺王子代表國家到訪大周,他應該會在朝廷
官設的懷遠殿中受到接待。懷遠殿是周朝爲管理外賓觐見和訪問事務所置,随着
南洋方面外交商貿事務的逐步增加,粵州也開設出來懷遠南閣,作爲京城懷遠的
分支機構管理當地越聚越多的蠻夷鬼子們。精研佛法的天竺王子在中國北方已經
盤桓逾年,當他終于遊曆到粵省地方的時候,才發現了一些類似故鄉的熾熱感覺。
不過他也體會到了南部中國的重商環境,以及多少有些玩世不恭的豔俗氣氛。
京都的懷遠殿堂擁有一座真的兩層大殿以顯示大國的泱泱風度,每逢春節元
宵和聖誕,王朝都會在一樓大廳爲羁旅于中國的天下客人舉行盛大的招待宴會。
當是時也,不必說萬方樂奏,酒池肉林。就連殿堂上下,桌畔椅邊随時伺候的侍
女仆傭,都是來自昆侖新羅扶桑交趾各種籍貫的俊秀少年和美女,當然也不會缺
少金發碧眼的胡兒胡姬,和暴露出肚臍的波斯舞娘。天竺王子甚至在那裏遇到過
一整隊廓爾克男人,他們全都帶上紅布包頭,守在每一扇銅釘牛皮的門前,隻是
爲了在有客人進出的時候拉一下門。
這都是些暴發後的淺薄炫耀,王子在心中冷靜地批判道。他在中國的僑居生
活既是學習也是觀察。他已經學到了一些關于這些東方人民的知識。他們對于任
何有關口腹欲望的事物是真的具有全力以赴的狂熱,他們從來不能做到像天竺智
者那樣深入而且永恒的滿足于思索。王子也知道中國人是些徹底的拜物主義者,
他們頑固地相信占有更多物質的那一方一定會赢。所以……他們會把自己赢取到
的物質展示出來恐吓外國人。所有這些經由征戰而虜掠,或者是出于物欲追求自
主獻身,而在異鄉中國擔任侍從仆傭的青年男女們,其實在中國王朝的意識中大
緻本來就是被看做物質的。中國人的意思是說我們這些鬼子隻配伺候他們吃飯。
不過天竺王子後來在南中國所發現的吃飯,卻并不完全是那樣居高臨下的傲慢擺
設。
王子抵達粵省後所接到的第一個熱情的吃飯邀請,是來自當地的粵港商會。
雖然商會是一種民間組織,但是以它盤踞當地,經營多年的勢力,能夠請動朝廷
命官并将庭席設在懷遠南閣倒也不會令人感到奇怪。懷遠南閣的餐飲花廊由很多
紅木貝殼鑲嵌的門窗桌椅,還有到處擺放的牙球角雕和珊瑚玳瑁所組成。待到客
人登堂入座,四面垂放下珍珠窗栊和刺繡絲簾之後,走出來的招待小妹妹們基本
就隻穿着一小抹的紅色肚兜了。
在這樣令人愉悅的環境裏吃掉很多燕窩魚翅和參蝦鮑貝,總體來說還是件不
錯的事,王子也一時的抛開了他憤世嫉俗的批判精神。結果是到最後也沒有人提
醒他,在前往方便的時候可能需要注意的情節,恐怕是當地人早已把那些看做了
司空見慣的日常安排。南閣樓這套設在二層的花廊,如廁居然要從一道盤旋小梯
下到一樓。揭開淨室入門的一層厚緞和一層薄紗,大屋兩邊守着兩位穿木屐的肚
兜妹妹,房屋正前跪立一個長發黑膚,全身赤裸手腳佩戴鐵制刑具的南洋女奴。
一堵牆邊建立高到房頂的柚木衣櫥,另一堵牆前擺放一張軟榻。這種事情都先不
去管它。天竺王子再是孤陋寡聞,沒有見識缺乏想象力,他也能看出來供他使用
的那個便桶,是一個沒有手臂和腿腳,卻隻是聳立起兩座乳房的光身女人。
女人下體截斷到腿根,隻是留有臀和髋部,那樣的一團骨肉墩頭被承載進一
副琉璃的底座。淺黃的琉璃圓盆整體包覆芙蓉形狀大葉大瓣的晶料。她的肩膀末
端圓如木輪,滑如鵝卵,可就是沒有延續出來,能夠屈伸擡放,扶持抓握的兩臂
和十指。不過更要緊的還是看她的頭。
女人秃頭,青白的頭皮表面有一道深入已經刻骨的凹痕。有一支銅鈎紮實地
鈎進她的兩個鼻孔,這支銅鈎結尾系鏈,那條細銅鏈子環繞過臉面和後腦淺槽,
豎伏在肩背上通連到蓮花寶座去。按照這根鏈子的限定長度,人的臉必須後仰朝
天,她的唇喉也是後仰朝天,她的嘴裏被捅插,而後豎立,那是同樣淺黃琉璃材
質,如蓮花開到盛放時候,遮住女人半邊臉龐的一支敞口漏鬥。
雖然……但。王子知道那是用來給人幹些什麽勾當。腿斷到了齊臀的女人,
她安放在地面上的時候,也就是正好蹲在一個男人的胯下。王子勾當完畢是要提
起自己的褲子來,兩位紅布遮住肚臍,可是胸乳腿根齊齊袒露在外邊的小妹從左
從右兩邊輕輕扶住他的身體。他被她們半是攙扶半是挾持着按到了身後的床榻上。
脫掉鞋子,輕輕攏出去下衣,纖纖手指從鎏金瓷碗裏絞出一塊溫水浸潤的絨帕,
從前到後爲他揩拭起來。妹子們滿目流轉的溫婉淺笑,妹子那些握持在他玉柱之
上的,一根一根丹蔻塗紅指甲的手指頭,讓王子覺得就是立馬吩咐她們爲自己舔
幹淨前後兩庭,好像也會是題中應有之意。
前邊王子剛往後退出一步他的盂池,長跪的暗黑廁奴已經按動機括,延放出
吊鏈。原來那件無肢肉女所栽種的琉璃缽盆四面配有鈎環和吊鏈,可以經由頂梁
的滑輪上下起降。轉眼之間盆女身下的地闆倏然開裂,女身再加上蓮座,連闆帶
人沉落到地面下去,空洞的開口底下竟然傳出一陣澎湃爽朗的水聲,一時給人蕩
滌的清爽感覺。赤身戴鐐的廁所女奴這時候起身趨前,奴隸女人身體黑瘦,可以
看到她額上和臉上遺留的陳舊烙傷,嘴臉也因此變形而醜陋,奴隸遍體更是像魚
鱗一樣,層層累積重疊起來創傷結疤後的殘皮壞肉,結果是一個婦女的全部裸裎
變成了一件并沒有多少誘惑,卻隻彰顯出獰厲恐怖的事。
女人的脖頸佩鐵圈,腳下拖帶重鐐再加厚木枷闆。她的兩隻裸乳扁薄癱軟的
樣子,幾乎就像是兩張破布門簾,門簾下擺使用紮壞的針腳釘上兩塊聳翹不平的
大黑補丁,那個就算是兩邊奶頭。就是這樣萎靡破敗的奶頭,根子上還被打洞穿
環,穿進去的還是兩支大黑鐵環。兩支鐵環各自懸挂一面鐵牌,那上面肯定是寫
清楚了它的主人姓名者誰。隻是不必去看也能想到,她自然會是一個聲名地位都
曾經顯赫的王朝敵人。王子對于大周恩威并施的處事手段已經有所了解,如果說
這樣的廁室性戲确實包含有奇趣的設置初衷,部分原因就是爲了給客人留下深刻
印象。但是懷遠閣樓是個住滿外國來賓的地方,裸裎廁奴們所表現出的警示告誡
意味恐怕也是不言而喻。
裸裎的廁奴現在展開弓腰馬步,她用力搖動牆邊的一具轱辘,轉眼又将便池
提升進到屋内,地闆随之緊密閉合。隻不過這一回琉璃盆底一直擡高到了平齊人
胯的位置上。而且連盆帶着赤身的無肢女人,該是都已經被清水沖洗過了一遍。
方便後的王子斜靠在榻上享用侍女們的清潔打理,她們甚至從壁櫥裏取出來
一條白綢内褲,上面用紅線繡有一個涼亭圖紋和「懷遠南閣」四個小字。而在他
眼前上演的廁浴風俗劇正在進入高潮。升高的琉璃盆底下使用鐵鏈吊挂住一副雙
頭媚具,那東西兩頭微彎,長度不止一尺,粗徑更要大過手指環握出的圓圈,鐵
具通體鑄造出累累鐵珠。黑膚廁奴兩手捧住那支連體雙頭的怪物往自己胯下捅弄
進去,已經看得出她扭腰提臀的困難姿态。插進自己身體陷入到了一半的地方,
廁室奴隸分開鐵具中間引出的鐵鏈左右盤旋,環繞自己的腰肢捆紮固定。
淩空的載人璃盆稍微轉過一個角度,大概是在坐盆女人擡翹的下巴正對的方
向。從女人的脖頸胸乳,直到肚臍再下,雖然她是沒有大腿可以分開,但是位居
在盆體底沿,傾斜朝向地闆的方位,在那種地方的琉璃表面上堵住一個白銅圓塞,
一定能夠猜到它正對的後邊是個什麽去處。廁奴已經旋開銅塞,拽住塞後連接的
細細鏈條牽拉一陣,從琉璃表面的圓洞口裏往外爬行出來了一團赤紅嫩肉。柔軟
不成定形的肉團像個活的幼小動物,沒長毛,沒睜開眼睛,沒有神情沒有面目的,
隻是顫顫巍巍的像一塊果凍,赤紅肉凍的正中有一道粘稠多汁的細小裂縫。那是
盆裏坐着的那個女人從身體裏往外翻卷出來,拉長後延伸經過琉璃厚壁的一整條
陰道内膜,還有就是陰道最頂頭上,子宮頸處的軟嫩進口。
宮頸軟口的肉膜裏穿環,系上那條能把她拉翻出來的鏈子。她的暗道和内宮
都是松軟可塑。如果按照醫生的說法,這種事叫做子宮脫垂。女人内裏牽連的韌
帶和筋肉變長變軟以後,沒有了抽緊的力氣。拽兩下鏈子就會脫挂出來,大概也
隻能靠着用銅塞捅弄才能給她再塞回去。而對于一個下半邊身體永遠堵塞在琉璃
後邊的女人,即使在需要打洞的地方打開一個洞,光是那層透明材料的厚度就要
消耗掉半支男人的長短。要想能摸到她的門邊,隻能是采取這種把她硬拖出來的
強制辦法。
現在那個從下體中聳翹起來一支鑄造陰莖的奴隸女人挺身站立在琉璃便盆前
邊,她大概也就用兩三個指頭往宮口内外撥動抽插過幾下,跟下去她舉臂分張,
抓握兩條銅鏈扶穩載人大盆,一邊把自己胯下的整條黑鐵巨物,進進退退,左右
回旋地,捅弄進入那座膨出在外的宮腔,前後抽插起來。
傳說女人宮口若不到生産,是細密如絲,異物絕難進入的。不過等到被拖出
身體以外硬上進弓去,它好像也就沒有多少抵抗的辦法。慢慢捅弄,弄來弄去,
到最後也就弄到寬松了吧。傳說女人宮口分張的時候不是有多疼,隻是特别的酸
楚難忍。那當然也就是一種神經反應,磨練多了或者也就好點。那個無肢女體仰
平面龐又被漏鬥堵住大半,她在環珠鐵具抽動的時候顯出了什麽樣的表情也無從
看見。當下所要發生的事,卻是王子自己已經面臨到了重大考驗。因爲在姑娘們
還沒給他套上去嶄新褲衩之前,他腿縫裏的東西是個什麽樣子總是清楚直白,無
從掩蓋的,而這正是使他憤怒的理由。他不相信自己對這種過分極端的娛樂方法
真有多少欲望,他确信自己是在惡心。問題就是這種事情被一個鐵铐赤身,遍體
鱗傷的老黑女人,再加上一條圓滑柔白,坐在盆中的光秃軀幹操演出來,天竺王
子的眼睛是他的眼睛,身體是他的身體,眼睛,身體和一個人的思想,并不總是
能夠合上拍子。
天竺的訪客起身從榻邊落地。他謙和有禮的彎腰鞠躬向兩位肚兜女孩緻謝,
彎腰或許更多是能夠掩蓋一點下半邊身體的問題。女孩們爲他掀簾拉門。他在那
個回首一撇之中,已經看到老黑奴隸轉到了盆女的肩背方向,而在那座無肢軀體
脊柱向下沿線直到琉璃盆底的地方,還有另外一個鑄銅旋鈕。很容易想到這個旋
鈕轉開以後拖出來的會是什麽。王子繼續保持住眉眼間含蓄的微笑,一邊腳下用
勁,逃也似的竄出門外去了。
同是處在一個大周的天空,一個身居南方城鎮的天竺客人所能看到的曲巷木
樓緊密小巧,跟他過去在北疆所見的平原大路當然是很不相同。王子是一個周遊
列國,尋找風情和美景的人,他當然可以,也應該,興味盎然地思索一些關于曠
大和玲珑的美學對比,還有它們和人生哲學的各種對應意義。王子甚至可以推測
一下肛門交那種事所具有的合理性。而一個奴隸女人要操心的隻是皮鞭。
同樣是先後經過了北方和嶺南的兩處生活,奴隸女人所知道的北方京城首先
是一個有冬天和雪地的地方。即使是下過了一天的雪,她也不一定會被準許着衣
的。每到午夜時分就是必須走出屋外去幹活的時候,開門的那一股寒流直撲上赤
條條的身體,人可能是要打一個頓,肩背上也就會立刻挨到兩下皮鞭。更狠的時
候再給屁股添上一腳,把你直接踹進雪地裏去。這才叫一個羁押于京城懷遠殿下,
嚴加看管的苦役奴隸。
苦役奴隸在每個冬日的雪夜出門,出門以後進去大殿後院,她每天都在院子
露天裏做事到天亮。寬廣的北方大路兩側堆積起雪沿,中間是清掃幹淨的石闆,
而後是她光赤的腳掌帶着冰一樣冷的腳鐐鐵鏈,僵硬麻木的像兩塊木頭一樣杵搗
在上面。腳底已經沒有感覺了,可是就連那一下一下硬邦邦的碰撞,都能夠震到
她肚子裏的腸胃生疼。日出以前吹拂過胸口的刺骨冷風,能讓一個南方女人想到
她是身處在一個多麽遼遠空曠,而又毫無遮蔽掩蓋的北邊疆域裏。在那時候她隻
是全憑着不停的體力活動,才終于能讓自己光赤的前胸和後背周圍,散發出來一
點熱騰的意思。
京都懷遠殿的後門往外,殿下管轄的四方院是一個建有上百套住房的大地方。
大周王朝在這裏安置到訪晉京,谒拜貿易和遊學玩耍的外國官商行旅,也有不少
周邊羁縻部落送進朝中入質的王親國戚客居住在院中。京城的機構是在天子腳邊,
光天化日下從殿堂直到院子裏邊往來的官員仆役都是衣冠嚴整,道貌岸然的樣子,
不過等到夜半三更再被領出來做事的,就會有她這樣的服刑人犯。她們這些被王
朝終身囚禁的敵人俘虜是一個有意在迎客殿堂之下制造的暗夜傳說,大國順我者
昌逆我者亡的待客之道,大家可以自己偷偷去看看。
南方女人來到嶺南以後,被循例交給懷遠南閣約束。雖然她是王要的那個人,
但是讓一個異國廢君留置在王府裏多少有些不合定制。奴隸女人在懷遠南閣中所
見到的形式和制度,都與京城一脈相承。除了舉行官方儀式的正樓和樓上請客吃
飯的花廊,南閣對面一條小街邊的夾道騎樓同樣都是給番鬼居住的客館,很不相
同的隻是它們密集堆砌的南國格局。這裏的道路不是那樣的寬廣延伸,路邊樓後
常年碧綠的草樹上還會經常開出一陣一陣花朵。隻不過一個像她這樣,赤身戴鐐
走進花叢中間去的奴隸,仍然會是一個奴隸,大周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她,放
過她。人進到閣裏其他不論,首先增加一條永遠帶枷的管制辦法,當時就給她腳
踝上釘死一副木頭枷闆。原因是場子小了更需要加緊拘束,免得放縱出驕奢的态
度。
女人被羁押在懷遠南閣的以後十年裏,每天午夜前一個時辰照樣是被鞭打腳
踢趕到門外。她要在午夜以前拖起一輛糞車,沿着小街去傾倒騎樓底下擺放的便
桶。館中每一套接待居所裏都要使用潔具,閣裏雇請的灑掃傭人入夜以後換出來
放在路邊的。實際上她在京城懷遠的四方院裏做的就是收桶運糞,到了這裏還是
一樣。雖然這裏的半夜不算有多冷了,地方小了要收拾的器具也少,不過她在這
裏要用腳多帶上一塊兩尺三寸長的硬木闆子走路,帶着木闆拖拉糞車,帶着木闆
碰碰撞撞的圍繞車子轉圈,提起木桶來往車子裏傾倒糞水。十年裏每天半夜光身
赤腳,帶着腳鐐手鏈再加一塊硬木腳枷走遍每一個門戶收運糞便,她把那輛帶大
箱的糞車拉到院後小門的時候大概用掉了一個時辰,這是做完了第一,第二是換
一輛闆車拉上再多走幾趟,去把沿街的空馬桶全給收回來。
當年修造南懷遠的時候房基底下鑿洞引進了珠江水流。這條九尺多高兩尺半
寬的水道有小半沒在水面以下,水道一邊建有可以讓人通行的石沿。花廊廁室中
所需要的那些清潔盥洗,就是吊放進入這裏的水中所完成的。每到花廊裏擺開餐
台,水道石沿上也要安排人工待命,一旦那座琉璃大盆連同上面裝置的女人從天
上降落下來,立即将她揿進水裏去,拉起一道蓄水閘門增加短時水量。一陣波濤
喧嘩之後,拖出來用大塊浴巾包裹拭幹,那以後就可以送她回到地面去繼續服務。
從地面下到這條水道裏的入口是在院子後門,每天半夜這地方堆滿了回收的
便桶,女人把它們一個一個提進地下去洗涮幹淨,再一個一個提上來。收倒糞水
和收桶的時候,當然是一直有人帶上皮鞭盯着她的,她幹的差事是當一個拉車的
動物。到了這裏供她行走的是上下石階,石階上拖過一支長鐵鏈條,一頭通到木
桶堆場裏,用地面打的樁子固定,另一頭是釘死在地下暗河的水中。鐵鏈裏穿進
一個活動圓環,女人的腳枷邊上也有幾個連環,木枷和長鏈上的活動零件鎖套到
一起,她就隻能沿着這一條直線往返上下。監管她的吏員們也可以少費點心思。
南懷遠的花院小街上有四五十套客房,她洗涮完畢四五十個木桶以後,大概就能
夠汗流浃背地看到升上了房檐的太陽。
平地的空場上整整齊齊的擺放好了一片大紅油漆的起夜潔具,按照規矩,女
人最後要洗涮一遍的是她自己的身體。閣裏的庶務經辦總是要四下聞聞,要是那
人聞出來一點異味,她也許就得另外挨一頓痛打。天亮以後把這些閃光的用器送
回住館去替換是普通工役的事務,女人自己隻是跪在後門旁邊呆上片刻,就會等
到早晨開去港口的班車。
同樣是處理對外事務的機構,南懷遠與京城很不相同的地方在于港口。南粵
地方是那時候大周的重要海港,從南洋一直連綿到波斯阿拉伯去的運輸航線從此
起始,到這裏爲終。國際間的商業發展當然是有很大收益的事,但是從外國船上
爬下來的大批洋鬼水手卻是一件麻煩。他們在粵城的街巷裏四處遊蕩,先急着找
酒買醉,而後就是打架生事。粵省部門與嶺南王府商議之後決定給予約束。當局
給港區周邊圍上木牆,派駐一隊士兵看守,凡是抵港的船舶必須繳納出大筆的保
證金額,才給船員頒發進城的令牌。這些人在城裏要是鬧出事端,那就先把錢扣
掉再做理論了。并不是每個船主都肯出這筆錢的,所以多出來的酒鬼們就隻好擠
在港區裏邊團團打轉。
中土大國接受萬方來朝,引領天下道德,處事都講求恩威并施。安撫這些洋
醉鬼子的責任就會落在懷遠閣的職權範圍裏。其實也不用多想,天下漢子嘛,不
管是白皮還是黑鬼,總不能逃出去醇酒婦人而已。南懷遠首先大量收購低劣燒酒,
運進港口去高價出賣。而後就是給他們女人。嶺南王是一個具有一些愛國主義情
懷的決策者,他否定了把牢獄中的待決女犯送去港口的建議,意思是大周的蔬菜
不能讓鬼子的羊給啃了——哪怕她們是一些長成了歪瓜裂棗的蔬菜。以夷制夷總
是天朝處理外務的精髓,懷遠南閣于是從瓊州的奴隸市場買回來一批南洋女人,
再加上本來就在閣中服役的幾個蠻族俘虜,每天送進江邊的碼頭上去。同時另作
布置在空曠通暢的碼頭上搭起來一座木台,官方把它命名叫做怡和台。怡情和美
之後的那個意思,就是夷人們就在裏邊自己去樂和吧。
每天早晨懷遠南閣發出一輛三匹大馬拖拉的籠車,籠車裏裝進六個買來的南
洋女人,再加上閣中看押的娜蘭女人和另外三個官役奴隸。有一個棕褐頭發藍灰
眼睛的白種女人是來自西域,她是那地方的胡人城主女兒,十年以前大周攻破了
她父親的城池;有一個吐蕃女人算是青海部落的首領,還有一個從渤海疆域送來
的女酋長。她們都是在西北的家鄉觸犯了中原王朝,而被押解過千山萬水,送到
嶺南來接受赤裸身體,戴鐐勞役的終生懲罰。依照着懷遠的定例,她們每個人兩
邊乳房都穿鐵環,環下挂鐵牌。娜蘭女人右乳下的銘牌鑄刻的字迹,是覆滅逆國
娜蘭僞王,大周官馭奴妓阿娜妲,除了漢文和娜蘭文字以外,再用波斯、阿拉伯、
印度和西域的幾種語言重複過幾遍,盡量确保了最多的人都能弄清楚她們的身份
來曆。而她左邊的牌上寫出的五個漢字是「男人身下睡」,這是送她進來的王單
獨賜予的一個特别托付。
木籠在穿越廣州街道的時候四面覆蓋布簾,市鎮上的大周還是要照顧到些禮
儀廉恥的。等到馬車駛入港口木牆以後,所有安排就變得公開而且赤裸。從閣中
運送出來就已經全體赤身的奴隸和俘虜們看到的怡和台,隻是一排樁釘繩捆在碼
頭紅土上的寬邊木架。十個女人中間的半數,在整個上半天裏會在台上保持住唯
一的仰躺姿态,而那具木架的寬度隻是支撐人的腰背而已。她們分張而後下垂,
落到地面上的雙腳都是使用硬木枷闆固定住位置,每一面夾闆彼此相連,再從兩
頭用木樁捆綁,所以她們根本沒有剩下多少活動腿腳的餘地。女人的頭臉是從木
架的另一側往後倒懸,她們的手臂也都被向下拉伸到了最長的限度,之後再鎖铐
到腦後木架的橫檔上。值守港口,維持怡和秩序的大周官兵們戲谑地把這一半的
姿勢叫做兔蹬鷹。赤條條的兔子們肩背和手腿被反拗成一個半圓朝向天空打開,
她們所看到的亞熱帶七月的天空上漂浮着大團大團的濃淡積雲。
免費的另外一半婦人事物趴伏在架子上,頭臉沖地。她們的手腳當然也都是
固定住不提了。這一路的姿勢叫做伏雌虎。既有蹬鷹也有伏虎當然是爲了顧及到
最多人群的愛好,每到中午兩種路數做一個輪換。還有就是具體到她們四個官役
囚奴的身體底下,專門留出來擺放她們的那一邊木架闆上,密密的釘滿了三角形
的小木頭尖樁。木尖不是有多高也不是有多鋒利,紮不穿人的皮膚,可是它們一
方一方的硌進人的胸脯肚子肉裏,當時就已經疼到忍受不住,再加上前後頂撞進
來的,那些沒完沒了的男人們。他們一陣兇神惡煞的擠壓推搡,四個女人的嘶聲
喊叫此起彼伏,一個上半天都停不下來。等到下午就看她們隻剩下抽抽搭搭的哼
唧,那是因爲她們已經被兩邊翻面,前後操弄到哭都沒有力氣哭了。
怡和台從開始就是一副單獨的木台,始終沒有人爲它蓋起頂棚和圍牆。碼頭
供給船舶停靠裝卸貨物,總是要留出來一片空地,怡和的台子一直是孤單的,空
曠的,擺放在一片平坦的熾熱幹土地上,公開的說法是南方江邊悶熱潮濕,容易
滋生污穢,人和器具都用太陽曬曬,下雨就當洗澡,整個環境就會顯得幹淨。而
沒有明說的意思,卻是免費的東西不會給你到最好。就那麽幾個免費的破爛物件,
給她擱在大太陽大雨水裏,然後就是看你們猴急的樣子,你們愛幹不幹吧。
長木台闆搭起來是爲了支撐住幾個奴隸女人的屁股,供給大家免費使用,那
樣的設備簡單粗暴就好。近海的嶺南入夏以後,每天上午多半是烈日暴曬,到下
午就可能嘩嘩的潑灑過去一陣傾盆大雨。經過了整天整月,一年一年交替輪回的
日曬雨淋,懷遠閣裏送去碼頭出台的女人們一個一個墨墨黑,精精的瘦,所以天
竺的王子在他解手時候看到的場面,才能顯出來那樣對比分明的奇趣意境。不過
怡和旁邊建造的一座警備望塔卻是嚴謹堅固的屯兵住所。這東西代表國家在港區
裏施行王法,可就不會跟你們鬧着玩。
港區的望塔分成上下兩層,二樓上駐紮一群備有刀槍,架起來弓弩的士兵,
另外幾個守在一樓的手裏都提上大木棍子。要是洋鬼子們彼此發生争執打鬥,立
馬沖上去一陣亂棒把他們分開,所以怡和木架上倒是不至于發生被人使用異物捅
弄,或者幹脆掐悶斷氣的死亡案件。隻是其它的胡鬧兵們就不管了。有時候江邊
停靠上十條遠洋帆船,碼頭裏轉悠着幾百個離家男人,一夜暢飲都已經醉醉熏熏。
他們吵吵嚷嚷的擁堵到十口兩邊分瓣的女人屁股後邊……阿彌陀佛,讓菩薩去保
佑她們吧。
懷遠的女人們巳時開始的時候出台,酉時中間離場。回到閣裏大緻算是戌時
前後,其他的囚徒奴隸先不去管,單單挑出來娜蘭女人一個,不管她已經變成了
什麽樣子,一陣鞭打腳踢,哪怕就是要用人拖拽着,把她弄到後門的另外一邊去。
男人身下的那個說法,意思就是根本不能給她留出來閑着空着的休息機會。
懷遠南閣的正樓前這一座安排賓客居住的院子,院子中間有一條小街,小街
兩邊建造兩層的磚石寓所,要拐過三個彎才能見到小街的底。擋住街底的當然是
整座院子的後牆,開在後牆上的小門一側就是女人每天半夜洗涮廁具的堆場,另
外一側的兩進平房裏是給閣院燒煮飯食熱水的竈台。籠車送人去江邊往返,都是
打開院子的後門進出,這個時候院裏大家正在開飯,女人被帶去的地方卻是竈房
外的柴棚。帶進去以後喝令她拉兩捆柴垛子出來,自己爬上去分腿躺平,以後的
整個時辰裏她就要一直擺放成這麽個迎來送往的架子。
夥夫擡出來兩籠饅頭一桶空心菜湯放到柴棚外邊。懷遠閣裏各種幹活的也有
二十多個雇工雜役。閣裏給人管飯,管飯有個條件,那就是每天這個時候來到柴
棚,進去裏邊幹一回那個爛女人。
幹完以後的,出來發三個饅頭一碗湯水。真要是因爲連着天的交糧,實在幹
不成形的呢?棚裏的那點子事其實也可以通融。你去找一根什麽柴刀斧頭的,木
頭把柄出來,往女人兩腿中間長着的那個東西裏邊,抽插滿上一百來回折抵你的
一顆人頭。那樣的一天過完,女人下身前後的兩個洞眼都是油光水滑,你喜歡捅
弄哪一個看你自己高興,捅弄進去也不用耗費多少力氣。要記住的隻是你得數準
次數。所以一邊使用斧頭木把抽插起來,一邊一定要讓那個女的娜蘭國王,自己
一下一下的大聲喊出來一二三四。
這一輪事畢其實一整天也就輪回到了頭,亥時以後就要拖車收糞去了。從臉
上到身體都已經全脫了人形的女人,顫顫抖抖的扶住柴棚的木柱,一隻手摸摸索
索,一把一把的抓撓着往上爬。另外一隻手裏還死死攥緊了一滿把人家扔給她的
鴉片葉子。每一天要到了這個時候,這個曾經做過王的黑瘦女人真的有點快樂。
女人爲這一手的樹葉子饞的貪的,口角直流出長條的唾沫,眼睛發放綠光。她像
一隻兔子一樣的咀嚼了半天,一邊打着嗝的吞咽下去,一邊快樂得全身直打哆嗦。
閣裏上下都是知道,當年嶺南王送進這個女人來的時候,跟人一起随附入閣
的還有一份役使清單,那張單子上寫明的就是這樣頭尾相接,沒有留出吃飯睡覺
的安排。當時閣裏還有人不識趣怕是出了錯漏,請人帶話去王府詢問,結果傳回
來的就是那麽幹淨的一句「男人身下睡」,再沒有更多的閑話。
朝廷底下專職經辦對外事務的懷遠大殿和懷遠南閣,當朝天子的這幾十年間,
大概是真還沒有那麽嚴厲的處置過人犯。不過也是啊,這幾百年來也沒有哪個大
周的皇子,說是讓一個外國女人給殺了。要是這麽一想,那她倒也是應該遭此劫
難的。身下睡已經是南王賞賜的定論,身下吃自然也在情理之中。每天送去躺卧
怡和台的時候,别的奴女是借在中間翻面的時候,也讓她們坐起來吃一頓午飯,
隻對這一個女人是立刻按下去鎖雙腳,鎖單手,隻是放出一條胳膊來,塞進去一
張面餅。女人那時候一邊被人捅弄後身,一邊要趕緊着填堵自己前邊的嘴巴,兩
頭緊張起來有點噎住嗆住都是小事,要有哪個殺千刀的洋鬼子轉到前邊,一家夥
捅進嗓子裏來都還沒什麽,萬一他随手搶下餅子扔出去呢?那她可是哭死都找不
回來了。
男人身下吃完了,再去男人身下睡一覺也不是就有多難。人困倦到極處了自
己就會睡着,她的眉眼有一半時間是朝下蒙着,别人反正也看不見。或者水手這
種事再怎麽都會有些人聚人散的變化,一陣忙碌過後也許能閑下一兩個時辰,隻
是就算身體前後放空,女人也得憋在那個扭擰的形狀裏,能睡成什麽樣子就得靠
她自己調整心情。過完一天總是昏昏沉沉的,全身疼,手腳軟,閣中管事的要想
維持住王的囑托,就隻好給她吃點罂粟樹葉,從開始一片兩片的咬嚼,發展到握
住一把一起吞咽進去,她那時候簡直就像一隻吃草的動物。吃進去點那種東西,
提起來幾分精神,她才能夠再支撐起身體腿腳,去對付一晚上的糞車和馬桶。
鴉片激發出來的都是一個人身體裏積攢的後勁,提前掏光用完,女人就變成
了一條榨幹淨汁水以後剩下的甘蔗渣子。南方女人住在南方的後邊十年裏,還在
三十中間的年紀,已經像一個靠近五十歲的老女人,她的身體四肢枯槁孱弱,連
頭發都開始生長出斑斑花白的顔色。她很清楚要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的女人來
看待,已經不會有什麽男人還能對她感興趣,她到港口是給那地方送去還能管用
的女人零件。可是問題正好在于,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普通女人,到死以前,永遠
不是。
貳
從天竺來的王室客人在粵州城裏住滿三個月以後,他就能夠慢慢弄清楚了這
個閣裏的各種奇巧娛樂和官方制度之外的隐秘遊戲。他也聽到了懷遠南閣裏四大
官奴王妓的說法。不過四大之中其實隻有娜蘭王是真的當過一個國王,其他蠻方
的部落女人就算湊個數字。現在你是那個富裕而且閑暇的高等階級人士,從天竺
來到中土觀光遊曆,滿心裏想的就是要在繁華绮麗的大周天下裏,多看看,多玩
玩,大周跟你并無過節,官方待你敬如上賓,然後你知道在你下榻的那個賓館裏
有一間吃飯的花廊,花廊樓下的廁所裏會有一個以前當過國王,現在赤裸身體的
女奴隸,她一直跪在那底下等待上樓吃飯,下樓如廁的每一個客人。
黑瘦衰老的女人并不是永遠跪在這座餐廳洗手間的地闆上,她在白天的主要
工作是趴到港口的木台上撅起屁股。不過花廊是個吃飯的地方,它雖然不做散客,
但是可以包場。不管住在懷遠閣中,受到大周款待的這個你,是個波斯船長還是
天竺王子,哪怕你就是大理王國的馬幫頭領,暹羅香蕉園主,東瀛學生,甚至是
個波利尼西亞船隊的觀星術士,隻要你願意付出那筆開銷,大周的嶺南包容開放,
吹沐賓客如同春風。
在爲奴十年朝向爲奴二十年繼續堅忍前行的過程中間,女人總是不知道她更
願意遇到的事是花廊裏有人開飯呢,還是繼續趴在船碼頭上爲爛醉的水手做完一
整天。要是晚宴有了預定,中午過後就用車子把她接回到閣裏,她也要先把廁所
沖洗清掃幹淨。再是要有這些雜事,最後跪到蔭涼的磨石地面上等待的那一陣子,
也要比大太陽底下水手男人們的不停抽插好出太多吧。
奴隸女人知道有個叫做行屍走肉的中國說法。她真喜歡這種事能夠成真,然
後落到自己頭上。可是她在過掉至今爲止的三十多年之後,還是痛苦地認識到人
生實在是一件足夠迅速的事,那就是說所有不應該再記住的事情,她還是能夠全
部都記得。
命中注定了要當一個奴隸和妓女終老餘生,再也不會有改變的可能性。一個
得到了這樣判決的女人,她的生活當然已經變成了完全的絕望。而對于在一間客
棧裏充任奴妓的,有經曆,有故事的女人,她的人生更是一場深入到絕望以下的,
燒炙靈魂的烈火地獄。因爲一間旅店是一個有最多人經過的地方,而在一間旅店
中經過的幾乎永遠都是陌生人。他們在旅行途中最喜愛的就是聽到,看到,打探
查訪他人的苦難經曆和故事,這才可以給人生提供有益的告誡和警示,或者幹脆
就是趣味加消遣。朋友之間茶餘飯後的閑談是一件好事,有助于活躍氣氛,增進
家庭和睦還有兄弟情誼,隻不過這裏總是有個陷阱,那就是你袒露出乳房和生殖
用器被赤裸裸地送進了故事,結果那個飯後談資就是你自己。
事實上确實有不少的晚宴正是爲了她,還有她所照看的那具琉璃盆子而發起
的,租用花廊的訂戶可以挑選他們想要的奴隸随侍。所以這些找上門來的客人,
大概本來就是想着要搜尋點她的故事,或者也有不少是想着要幹一條有經曆,有
故事的屄吧。
在樓上桌邊酒過了半酣的賓客們,後來就會漸漸聚齊到樓廊下的淨室。不算
小的房子,有簾有榻,也有女人,熏過香又抛撒過花瓣的,并沒有沾染污垢的用
器和異味,就是把它當成一個異質陳設的休憩套間也算合情合理。食客男人們有
站有坐,紅色肚兜的侍女照例奉茶。老醜黑瘦的女人早已經往身體裏安裝好她的
鑄鐵陽具,也用鐵鏈圍繞過腰間固定。實際上她挺起胯下聳翹的那條東西,已經
圍繞琉璃玻盆轉過了兩個圈子,打開了前後的陰道堵塞和肛門旋蓋。圓盆兩邊各
自拖挂出來一團粉紅的子宮凸頂,和一大段脫肛以後翻過了身的女人肚腸,她也
已經用她的鐵器抽插過一遍,再抽插一遍,每一次都是要進出到四五十下才算完
成的。鐵器一半堵塞在身體裏一半挺出體外,跟系鏈全部加起來總有四五斤重,
全靠她的腰腿帶動,到這時老女人的腳步搖晃踉跄,她幾乎已經直不起腰也擡不
起腿來,還好到了那時候陌生的過客們觀察過一陣,多半已經克服了一開始的驚
悚情緒。「嘿,那個女人,過來……過來讓老爺看看……你奶下挂的牌牌!」
在旅行都靠海船和騎馬的時代,能夠在兩個國家之間跑來跑去的人,恐怕除
了文化之外還要倚重體力和意志,所以這些使節和商人大多也是走南闖北,叱咤
風雲的爽快人物。女人用系鏈的兩手扶住身下這條鐵頭,帶着枷闆腳鐐走到軟榻
前邊去跪。人家從她奶底下撈起吊挂的鐵牌來看看:「男人……身下睡,呃…
…這是個嘛?」
「哦,右邊這個……嗯,覆滅逆國……娜蘭僞王……大周官馭奴妓……阿娜
妲,啊啊,是這樣啊,咱們船來到的時候,還在娜蘭州府停靠過幾天,你亡的那
個國,還是個不錯的地方嘛。」
不錯。那就是我的故國。我在二十歲以前掌握有治理那片河山人民的權杖,
我就是那個統帥過十萬兵馬的女人。知不知道當今皇帝的第六個兒子,就是死在
誰的手裏?
「奴妓的确曾經是悖逆娜蘭國的王,奴妓是罪該萬死的僞王。」
「娜蘭國家罪孽深重,君是渾渾噩噩,無道無行的天譴僞君,民都是盜匪賊
寇。奴妓當時的悖逆國裏有一百五十萬人口,三千裏土地。奴妓也曾任十萬叛軍
的統帥。奴妓執僞王權力數年,期間倒行逆施,處事如同豬狗,令至人神共憤,
大周皇帝順天應命,提軍征讨佞邪,所以大快人心。皇帝滅奴妓之逆國,囚奴妓
之賤體,是以有道伐無道,懲兇除惡,理所當然。」
女人沉靜平和,侃侃叙述。「奴妓負萬死莫贖罪責,遵大周皇帝意願,獲刑
終生裸,桎,奴,娼。奴妓是大周治下終身不能赦免的官奴與官妓,受罰終身去
衣裸裎,終身戴鐐勞動。奴妓亦領受嚴訓,任一時,任一地,大周天下任一男兒
皆可命奴妓獻牝,獻肛,獻唇舌以侍奉交接媾合,奴妓不敢稍作辭拒,必即時躺
卧跪伏,從而受之。」
「奴妓以後十年于大周北疆軍營從飼馬奴隸事,爲大周駐防官兵充任十年公
娼。因受南王格外施恩,乃遣奴妓入嶺南懷遠南閣服務,以奴之役,清潔閣中廁
衛,以娼妓牡戶尻孔及口吻諸竅,慰撫外洋入港一切操船軍民,令廣衆雖貧,雖
下,甫入大周即可免受陰差陽錯的苦楚。令廣衆服膺大周王朝恩威。」
女人一邊說話,一邊動手去腰間解開鏈鎖,拔出那支黑鐵淫器放到身邊。棍
前棍後都是粘附拖帶着各種的滑膩分泌,一遇到出口當然紛紛流淌外洩,弄得她
腿邊和地面上到處是牽絲挂縷的淋漓漿糊。她的兩腿被木枷支撐總是大大的傾斜
分張,她自己的那具娼妓牡戶,也就一直形狀分明的,面朝賓客們敞蕩開來。女
人的這一套說辭可是讓她自己寫出來以後,經過閣中審閱批準的。打一回,改一
回,不知道挨過了多少痛打,才整出那麽一篇既擺事實,又講道理的文章。說完
碼頭水手以後女人喘一口氣,再加上一句拐彎罵人的話。不過這句話說到現在也
沒人提出個不好來,因爲它隻是個事實。
「奴妓并遵皇帝旨意,于每月定日受鞭受烙,又與大周飼養的犬馬交合。凡
大周禽獸沫濡,奴妓必以牡戶及咽喉容而受之,仿佛承接甘露。」
這麽一篇故事講完,夠曲折夠黃色的吧。希望他們喜歡。男人們一個個聽的
胯中頂起了帳篷,然後有個人說,那現在……僞王就獻個唇舌吧。于是這個僞王
奴妓,就未有稍作辭拒的跪立到了他的身子底下。
奴妓女王的唇舌……差不多也就是個……婊子的唇舌吧。他們在巴格達和羅
馬,也許還有東莞的各種寮裏院裏都能碰到。現下眼前的情境差異,是雖然自己
腳下這條亦裸亦桎的女人身體,膚黑骨瘦,口眼歪斜,被鞭烙到了身體糜爛,可
是人家真的曾經是一個管治千裏江山百萬人口,率領麾下十萬兵馬斬了皇子的女
人國王……當然了,後邊那事大家在這地方就不要提了。總之是以一己獨夫男根,
入王女之門,一個男人要走過多少路,才能碰到一條女王的屄?一隻鳥要飛越過
多少海洋,才能在女王的屄中栖息?某代先祖,某年于嶺南懷遠閣命娜蘭廢君獻
牝并唇舌侍奉各一,這種事是要寫進家譜的!
所以到了那個晚上的後半部分,齊聚在樓下休憩套間裏的吃飯男人們,大緻
都還是在軟榻上下,各自抽插了女王奴妓一次。然後……這邊的這一場就能算是
完了吧?
女人從地闆上慢慢爬起來,往地上摸到鐵鏈鐵莖,铿锵帶響的重新插進去,
重新系住。那具沒有四肢的女人軀幹,一直都還坐在琉璃盆裏半懸在空中。她現
在要引導滿屋賓客轉移到後邊半場。王奴從那個光秃身體總是朝天張開的嘴裏,
搖動着拔出來一直插在裏邊的蓮花下水,原來那底下是牽連一支一尺多長的真正
蛇皮軟管,估計全部伸進食道裏的時候,大概已經夠到了人的胃,所以每一次的
下水才能那麽的通暢快捷。老而黑的女人卸開盆中女體鼻孔的銅鈎,扶起來她的
光頭。除了有點闊大的嘴巴,盆女既有眼睛,也有鼻子,她隻是蒼白冰冷,沒有
顯出來多少像人的表情。不過女王奴妓緊跟着就往盆下洞口的方向摸索過去,那
裏一直膨脹出來一團陰道内膜和肉壁包覆的子宮。女王黑瘦的五指分張開展,在
柔軟潤澤,起伏波動的赤紅肉面上摩挲起來已經讓人感到幾分心驚膽戰,而後她
并攏住食指中指戳弄如同嬰兒嘴巴一樣,隻是合成一道細縫的稚嫩頸口,略試幾
次就深入進去,她仿照男女歡好的動作往肉縫中一陣抽插。王奴的另一隻手拖帶
粗黑鐵鐐往上擡升,包覆住盆女胸前的一對乳球。
從被抓握住陰道子宮膜瓣的那一刻起,盆女的身和形漸漸變化漂移,或者是
身體有疼,有苦,但又或者是舒暢快樂,女人在那種時候的眉眼,本來就是看不
出哭還是笑,悲傷還是歡喜的。她并不說話,她隻是開始更深的呼吸,呼吸很快
就跟随着手指的抽插變成了呻吟。她在使用自己一身刨白葫蘆一樣圓滑的裸露肉
塊,俯仰轉折,上下颠動不止。
這一坐一立的兩副女人裸身,靠在一起現出了非常鮮明的奇特對比。盆女遍
體的肌膚雪白豐腴,一對乳房不算特别脹大,可是也決不貧瘠收束,形狀也算周
正。盆女滿乳晶瑩的皮膚讓人幾乎能夠看進下一層去,看到肉裏暴露出來的青紫
血管。她還是個活人,所以血一定在流,他們覺得他們已經看見了活的血在流。
其實就連王奴自己都覺得有些難以想象,隻剩軀幹的這個女人在裝進琉璃以後,
就像是停止了生長變化,她的肌膚隻是越來越變到如同妖異一樣的冰清玉潔,她
的時間就像停在了蓮盆的範圍之内。
黝黑身體的王奴現在一手托住堕落的子宮,一手捧起自己腿間的金屬根莖,
她将滿滿鑲嵌有粒粒堅珠的鐵杵一環一環地,慢慢插入盆女懸空的宮頸深處去。
她在開始的時候一直保持住緩和的抽插,王妓朝向觀衆回轉過臉來。
正與奴妓鐵莖施行着交媾的這個琉璃盆中女人,十年以前是娜蘭逆國的女官,
是奴妓宮中的貼身近侍,她就是那個叫做環的娜蘭女人。她因爲騎過馬,動過刀,
抗拒大周天子的征伐,所以被一段一段鋸掉了手臂和腿。她現在有子宮和肚腸侍
奉大周的賓客們。
王妓擡手摸在盆女青白無發的頭皮上,那上面有一道陷入頭骨的凹痕。這是
用來固定鈎入她鼻孔的銅鏈子,連接到身後的璃盆以後,确保她的臉在接受尿水
時不能移動,必須挺直在擡頭仰天的位置上。王妓說,最早幾年是用帶筋的鐵盔
給她每天佩帶,上下用螺紋逐次施加壓力。壓到了一年,就是骨頭也能刻印出痕
迹來。所以人的身體……其實是有很大的改造空間。
王妓平緩地說到最後一句,已經開始加力大動。奴王娼妓使用雙頭淫棍,奸
污坐盆秃女脫垂子宮的這一場表演,再大力抽插過另外二三十個回合,才終于攀
登上如癡如狂的峰頂。盆女兜底的一袋翻卷子宮,從口徑到内腔遭受粗鐵合并珠
粒的層層折磨,她自己從腰腹到内心的複雜感受恐怕是無以言表。觀衆們陷入了
一片沉寂,大家隻是看到那個如同葫蘆一樣無根無梢,也沒有枝蔓的混沌女人,
坐在琉璃盆中一連聲的慘厲号叫,她也同時扭腰甩頭,狀如瘋虎。王妓伸張手臂
圍繞在她腰上,她們的臉頰偎附,頭頸交纏,黑白兩色的四座乳房擠壓碰撞,棕
黃與青紫的的奶暈奶蕾,加上四朵奶頭此起彼伏,在她們身體周圍奔流噴湧。王
妓運動自己黝黑幹瘦的腿胯前仰後合,她齊腿根處的鐵杵像舂米碾藥一樣直搗血
色肉巢。那是一場一發全身的狂野戰争,她的兩隻光腳從腳跟到腳趾頭,都在厚
木枷闆底下掙紮蹬踢,乒乒乓乓的歡蹦亂跳。她就像一隻光身厲鬼,正踩踏在地
獄的毒火上狂亂地奔跑。
在這樣的晚上結束以前,或者最後還是會有些外國使節和客商挺身嘗試,體
會一個孤懸在外的女人肉宮對于男根的神秘接納和包容。反正這種事能在個什麽
地方碰到,一輩子裏也就碰到那麽一次而已吧。每當遇到有自告奮勇,黑老的女
人總是保持住謙卑淺笑的神情,步子踉跄地繞到盆後去啓用坐女的後庭。那些拖
出體外的人腸其實更加恐怖,髒腑落到人身以外大概是缺失了腹内壓力,所以它
們柔軟滋潤,尤其是它們奇異的青白紅黃的雍容形狀,簡直就像是一攤剖開了的
豬肚。
其實沒有了肛門入口處的擴約肌肉,女人的腔腸,大概是并沒有多少收縮能
力了,它們可能松弛橐然,抽插之下如臨腐草朽木的,王妓已經給外翻的腸管表
面箍進兩到三處金環,可以多少的施加一些壓力制約。她也特别的說明,如果哪
位賓客老爺真的想要開展一回盤腸大戰,她作爲奴隸和妓女,也會爲彌補這個服
務的缺陷努力服侍,她自己會跪在盆子旁邊用兩手環握擠壓腸管增加它的摩擦力
量。當然大家可以确定放心的,就是這件女人内髒經過她每天認真沖刷洗滌,灌
注香油,所以倒是絕對不會存在有任何污垢雜物。
黑而裸桎的王妓在那時已經将自己體下的鐵棒,探進到懸吊女腸的深處,她
與盆女身前正在子宮腔體中奮力插拔的男賓前後默契地呼應起來,被銅鏈懸系的
琉璃大盆悠悠飄搖。他們三具身體的奇特組合,就像是正在園中空地裏,推拉搖
移一具秋千的新春兒童戲。
春季嶺南的懷遠花廊裏,遇到生意開出一兩張台面,酒到七成跑下來八九個
客人,再要多了樓下這間房子也裝不下。當然他們真要高興了,也能錯開時間分
成兩撥三撥的,隻是再怎麽個樣子,混在這裏的男人也不能像一群海上勞工那樣
把人往死裏幹。這樣一場王妓和盆女的風俗演出一般會在淩晨結束,身負手腳鐐
鏈以外,又在下體增加一具鐵赝陽具的王妓跪伏在廁室門邊:「廢王奴妓另有瑣
事煩請諸位客人雅鑒。」
「奴妓已經言明,每月初七奴妓需受一百零八的鞭打,三十六記赤紅鐵印烙
燙。奴妓受酷責,必于竟日中死去活來不計次數,奴妓于撻中,炙下,亦必輾轉
哭号,受創四體血肉腥臭,失禁各竅污穢橫流,有染客人清觀還望原宥。
「雖,然,奴妓以萬死不辭罪責,于公地袒露胸尻受刑,實爲悅近遠,快人
心樂事也,奴妓唐突冒昧,仍請諸賢達屆時移玉趾,賞玩奴妓痛。」
還有就是月底的二十五了,那天她要讓閣裏養的馬和狗操。這件事更加富于
道德教化和禁忌想象,更是希望大家踴躍參加觀看。
挨打和獸交,等到了當天都是在樓閣前邊,花街出口的地方當衆做的。每遇
一次賓客臨門,她就必須爲自己做一次廣告。「閣中要給諸大人助興,還會在當
場分發一些美女月曆和中國結和那樣的小禮品……或者也很有些讨喜的趣味呢。」
王奴保持住淺淡的笑容,逐一的以額觸地向每位走出廁門去的客人道别。
可以想到,懷遠廁衛使用覆國王奴爲賓客表演到這樣激烈張揚的地步,其中
肯定有不少的次數是有意安排出來,款待那些被認爲心懷不軌的外番使者。所以
到了現在戲終人散,除掉天竺王子這樣體會獵奇意趣的觀光旅客,也肯定有些人
心中會是五味雜陳的感覺。而王妓自己此時所能輕松一點想到的,卻可能是當晚
閣前院子裏的馬桶們,總是已經安排了别人收拾。不過這一天攤派給她的事情仍
然沒算完。
全體離場以後廁門關閉,房中剩餘下一盆和兩女之外,還會有一個擔當閣院
監事的小官吏另加一個仆役。他們整晚一直駐守在現場的責任,是要管控活動的
正當流程,避免發生争吵打鬥等等情節。監事也負責奴妓行爲的考核評估,而仆
役當然就是那個帶着鞭子的人了。拖到這個時候監事自己也昏昏欲睡,不過既然
是職責所在,他還是努力地睜大發澀的眼睛,提出來幾點莫須有的斥責意見。大
緻總是媚笑時不夠淫蕩,抽插動作幅度偏小,旋繞的角度也不夠刁鑽。最後下判
的懲治是重鞭身前身後各五,外帶膣中容納鐵具直到當日事畢,離廁以前不準拔
除。
當日還剩下的事就是打掃這個茅房了。就是說女奴隸要一直在陰道裏帶着那
條兩頭鐵雞巴去擦地闆。要說這一個監督的環節也是不該缺少的,否則的确很難
想象一個妓女的表演能夠始終盡心盡責。等到女人環抱後腦跪立在庭中,往胸前
背後挨過了整十下鞭子,監事就匆匆溜走睡覺,隻剩下倒黴的役工值守下去,陪
伴着推拉抹布在地下爬來爬去的女奴隸一起等天亮。
悖逆娜蘭的僞王奴妓在滅國二十二年後才終于被南王下令處死。到那時她除
了在北地軍營中度過馬奴和營妓的十年,又在朝廷的京都和嶺南兩處外事機構曆
經十二年勞役,充任廁室奴隸和碼頭公娼。等到臨終的時候,女人大概已經形銷
骨立,鸠體鹄面,枯竭到了隻是一把多少散發些熱氣的包皮骨頭,無論身體還是
容顔都完全不足爲外人道了。但是就像她在這後十二年中已經了解,并且不斷親
力親爲所做的那樣,她自己卻正是一個必須要不斷地爲外人所道的樣品。能夠得
到懷遠殿閣接待的王子和遣周使者們都是王朝的客人,他們在廁室中的所見所聞,
雖然已經可以算是一種震撼的體驗,但那仍然不是一個奴隸妓女所需要遭受的全
部。那是因爲一個遊曆的官人或者學子所知道的世界,總會是由一些高大的房子,
太湖奇石和牡丹布置的庭院,跳肚皮舞并且推銷西域紅酒的少女們所組成,他們
也會閱讀使用木活字印出來的李杜詩詞。而他們确實并不關心港區裏的奴工生活。
在王子們宿醉不醒,繼續在夢鄉中流連的各個早上,奴隸女人從閣院後門爬
進馬車的木籠,出發去關心碼頭工人的性生活。她在那時多少有些神志朦胧,隻
是想着能在路途上靠住身邊女人的肩膀睡一小會兒,就已經是件很不錯的事情。
但是她随便掃過的一眼,卻突然看到木欄橫杠上挂着那具平日供她在廁室使用的
鐵制性器,她的心裏難免會咯噔的抖動一下。這是要有使用才會經人關照特别帶
上籠車的。會在早上車裏見到這個東西,那就是後邊兩天又得要有一場能把人整
到死去活來的大麻煩。
大緻上就在王奴來到南方的那幾年中,已經成爲周朝轄地的娜蘭府治開始與
内地發展出更多的經濟聯系,一些像豬頭老闆那樣的冒險者正在努力挖掘他們的
第一桶金,粵省的港口也越來越多的停靠上了來自娜蘭的客貨船舶。依照着中原
王朝在殖民領地采取的族群歧視制度,那些财富的所有者中幾乎沒有當地人,但
是從船上的水手直到艙底的劃槳奴隸,當然會有很大的部分是在當地招募或者購
買而來。
普通大點的運貨帆船就是幾十名水手,怕的是那種快速樓船,槳倉裏可能塞
進去一百個劃槳奴隸,依照南洋的航海傳統這些槳奴很可能是男女混雜。跑過幾
次粵州的熟手們都知道,隻要是娜蘭來船靠港,碼頭上搞出來的那一場動靜不能
算小,至少能讓頭一次見到的人吓一大跳。
特别針對娜蘭船隻的動作從早晨的清場開始。駐港軍隊派出帶刀槍的士兵警
戒,一早就把船下的地方辟出一片空地。這時候已經有港口工役敲打銅鑼沿着五
裏的停船沿岸走過兩遍,招呼閑人外出觀看。看粗鐵棍子操屄啦,看光身光腚的
娜蘭婊子挨操再加操人……!
一點沒錯,喊的就是娜蘭婊子,這裏是港口,用的都是大衆能聽懂的話。要
是正在靠泊的二十條各國商船裏各自出來幾成大衆,那空場邊上圍起的人群也就
很是可觀了。到港的娜蘭水手加上艙底的槳奴這時也都按照要求上岸列隊。所有
的眼睛看到跟在銅鑼和婊子的聲音後邊,光身裸足,帶腳枷系帶鐵鏈,正在人群
牆壁中間慢慢穿越而行的那個女人,就是十多年前的娜蘭女王,現在大周官家的
終身奴隸娼妓。她的身邊當然是擁簇着一隊押送的刀兵。
既然是羁押于粵省,娜蘭王奴對抵港的一切娜蘭船民,以一己肉身爲大周宣
威施惠是十餘年中的定例。定例中還包括了身負用以交合的卧具,背後插豎公告
木牌,牡戶裏填入鉄莖等等具體規定。也就是除了手鏈腳鐐木枷,奶房中所穿的
鐵環加上銘牌之外,女人的陰戶裏還要填塞進去那支四斤重的鑄鐵棍子,用鐵鏈
在腰間拴好以後,再往肩上背起一張竹榻,竹榻反面的樁腳有些枝杈,正好方便
捆住一長條的刨光鋸木白闆,闆上寫的自然也就是廢王奴妓,肉身施惠之類,但
是這個東西豎到人頭之上的四尺高處,黑墨淋漓的樣子當然比乳下的小牌威風了
很多。而且整天隻顧往後抽插的水手們,本來也不去管她胸脯一帶的零碎挂件,
等到現在彼此詢問交流一番,才弄清楚了原來這個一直光着屁股趴在木頭架子上,
一直讓兄弟們從早幹到晚的黑瘦老女人,原來還是個十年以前的女國王。果然是
人家大周威武,不可逆犯了龍鱗啊。
竹床和木牌都是準備在守軍望台裏,娜蘭王奴這天早晨被籠車運到碼頭以後,
捆紮打扮結束,從望台出發到船邊去,沿着碼頭群衆的衆目睽睽和紛紛議論,大
概會走過一兩裏地。走到地方放平床榻,自己往床腳捆好那面肉身施惠的招牌,
讓它豎立起來大家都能看到。到這時她身邊左右兩列維持秩序的士兵以外,已經
全都是伸長了脖子圍觀的外國漢子。女人自己再到床前跪正,兩手環腰解開牽系
的鏈條以後,探到腿中間去握住聳翹起來的鐵莖。這樣一條夠大的鐵,插在夠深
的女人柔軟地方,手動作起來抽拔兩寸再插回去兩寸,整個身子是一定要跟上去
應合才能做到順暢。抽的時候收腰弓背,硬插進去的時候就是挺胸擡肩,那樣底
下的半邊身體才有往前接引的力道。就是她這樣一個整天做到手熟的女人,在衆
目睽睽之下也要等到聳動過六七個來回,才在大勢上做到了收放自如。這以後她
才硬挺起脖頸來看人。站在女人身前從上往下看着她的,前邊的幾排是船上的幾
十個娜蘭水手,他們後邊可是還站着一大群用鐵鏈拴住脖子的劃槳奴隸。反正大
緻上這些都能算是她的鄉親或者人民吧。
女人臉上綻開的神情跟随身體起伏,有些閃閃爍爍的混亂暧昧,她也有些控
制不住的雜亂喘息。可是她必須要開口說話,而且手不能停。「奴才現在是…
…大周,嗯,大周最下賤的婊子,奴才每天爲大周清運糞便,每天随時挨打,每
天讓幾十個男人,嗯,抽插騷屄和屁眼。」
「奴才,嗯……唉呀……,奴才,婊子,隻要還活一天,就要做一天最髒的
奴隸,最賤的婊子,奴才狂妄自大,唉呀,犯亂大周就要受這個刑罰,奴……奴
……嗯,奴才要光一輩子奶房和屁股,爲大周……當一輩子的糞奴……當一輩子
娼婦。」
王奴因爲呼吸不勻稱才稍微有些磕絆的說出來第一句話。這可真是個非常平
民方式的開始。在港口的這一天裏,她首先是用這樣的平實口吻講完她的經曆和
教訓,而後當然就是躺到身後的竹床上去,接受每一個船工直到奴隸們的抽插了。
船工雖然是自由人,但是他們已經得到船主的提醒,娜蘭勞工在粵州港口拒絕與
廢王奴妓當衆交合的話,可能會被幹脆地論處謀反大罪。至于奴隸們當然就更沒
什麽選擇餘地。在擺平展開自己的身體之前,王奴也已經将鑄鐵陽具抽出體外放
在床邊。如果這條船也依照慣例使用了兩到三成的婦女槳手,那麽在輪到她們的
時候就要使用上那條東西。還有就是等到圍觀的海員水手們開始覺得厭煩,開始
起哄的時候。
一群大老爺們,沒完沒了的幹一個女人這種事群衆見太多了。就這也值得敲
鑼打鼓的喊上一陣?大家褲子都脫了,就讓我們看這個?!
真的,這種事一直那麽搗騰下去的确有夠無聊。「停下停下!」兵們等上一
陣子,就會插進來換個花樣。「你,起來起來!」這是叫的躺在底下剛被輪過去
十來二十回的女人,「爬起來,把你那個鐵家夥插屄裏去!」
這樣就是娜蘭王奴自己帶上兩頭雞巴站在了床榻跟前,底下呢?讓她也幹女
人沒什麽勁了吧?剛才女對女的大家都見過了,咱們給她送個大老爺們玩玩?
挑幾個特别結實大個的槳奴漢子出來,排隊排隊……頭一個該誰的?
趴床上去,撅屁股!知不知道做奴才的男人怎麽賣屁股眼子?讓你家婊子大
王好好教教你!
從一開頭定下的規矩就是幹男人屁股的時候女人大聲報數,報到五十算過去
一個人口。奴隸女人自己被幹的時候躺在底下,旁人就是想插點手都不太夠得着,
現在她弓身屈腿貼擠在一個大男人的屁股上,腰和胯一陣用力聳動,她整一副暴
露朝外的瘦弱肩背也多少顯出了一點柔軟動蕩的樣子。帶兵的隊長努了努嘴,他
的兩個手下提起馬鞭子靠過去分别站到左右兩邊。女人已經使出了多大的勁頭,
才黏黏糊糊的往男人屁股裏插拔過四五個來回,畢竟男人那個洞口是又硬又小眼
的,他肯定也從來沒經過調教。男人都讓她捅到了哼哼唧唧的就要哭出來。
這算赢回票價了吧?兵們得意地看看周圍觀衆的表情。女人操哭一條大漢這
種事,少吧,稀罕見到吧?咱們這就給她再添上點又痛又快的樂子。
皮鞭甩開一個圓圈抽上去,脆響底下立刻暴起一條鮮紅的肉棱。女人媽啊喊
叫了一聲。
「還他媽領兵打過仗的人呢,你也算是管過百姓人民的?」
另外一邊的擡手再加一下,「連當個操人屁眼的婊子都當不像樣,疼吧?疼
你就快他媽動啊!」
這就叫痛快。女人那種東西有多賤,越疼動起來越快。其實看守的兵們也不
是一定要有多少打人的心情,這就是個幾年以來看守碼頭的行規。該到動手的時
候隻管動手,揍婊子這種事根本不用過腦子。老婊子隻要一天沒死,她一天就是
個挨揍的賤貨,沒事敲打幾下讓番鬼子們多看看,我朝威武我朝蕩漾,天底下是
個人就該知道大周不好招惹。「對了,數到幾下子了?」
幹到五十以後拔出來那個樣子……趴在底下的那條大漢可是沒有灌過肚腸。
女人也沒有幹等着挨打。她隻要敢稍微愣怔一下,一定就是被皮靴重重的猛踢屁
股。女人拔出來男人那邊的一頭,一邊跪倒下地去一邊手忙腳亂的解開鏈子。她
做這套程序早已經如同機器,左手在身前背後一把捋開挂鈎,右邊單拳握住莖體
左右的幾下搖晃,那東西已經被卸出體外舉到了眼睛前邊。再就是趕緊着伸長舌
頭舔了。
大家捂住鼻子紛紛後退出去三尺以外,再吐掉幾口唾沫。女人每捅過一個男
人,都要連舌頭帶嘴唇把鐵莖舔舐抿含一遍,清理幹淨用具。一般等到她用鐵棍
捅過了五個男人,就會被命令躺回竹子床榻去,換成下一撥十幾個男人用肉棍捅
插她自己。要是那天來船真有點大的話,這攤事情大概需要她花上兩天才能全做
完。什麽叫做一個官家使役的廁奴公娼?眼下就是個現成的好例子。娜蘭廢君被
囚中原二十餘年的慘酷境遇,終于從賓館和碼頭兩個方面傳播開來,變成一件在
四邊番國裏衆所周知的深刻教訓。
叁
全身赤裸的中年女人在手腳上拖帶着鐐铐,叮當作響地走過城中街道的時候,
她所看到的娜蘭顯出來日常營生的忙碌和嘈雜。一國之都雖然已經是十年舊事,
中原王朝管制下的娜蘭卻仍然要算是一個州的首府,在這樣的一個大白天裏走完
整條大路,兩邊的各種房屋院落蜿蜒排列下去,除開店鋪就是住家,從頭到尾并
沒有多少松散空閑的地方。敞開門窗做着生意的買方和賣方聽到響動擡起臉來,
正好沒事的那些也許就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一個來回。走在道路中間的路人也是絡
繹不絕,他們大緻就是往她被烙燙弄壞的醜臉上一掃而過,雖然難免是要皺下眉
頭,不過也難免再往胸脯和大腿多瞄兩眼。她知道自己兩邊的奶頭裏穿的鐵環都
在搖動,一邊走路一邊開合的腿胯中間毛發零散枯竭,也沒有什麽遮擋。要是這
些完了還有個然後的話,那就該是繼續往下,看到了她那雙幹瘦肮髒的光腳上邊。
在大周統治娜蘭的這些年份裏,沿街碰到幾個什麽都沒穿着的男女奴隸,這
種事是外省邊區的生态,不算奇迹。也許偶爾真能遇見一個年輕點,漂亮點的,
那才值得多回過幾次臉去,可是再多一想就會知道,年輕漂亮本來就是個值錢的
資産。家養的姑娘既然漂亮到了值得有人看看,那她的主人用她幹點什麽不好,
又何必趕着她上街來給大家過眼瘾呢。所以娜蘭雖然是一個收蓄有不少奴隸的地
方,真正被精赤條條領進了城裏的,大多都是眉眼粗疏,身體枯槁,關在城外莊
園裏伐木開荒的苦役奴隸,他們待在林場農莊的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麽遮羞蔽體
的穿戴,他們這一輩子也都會被鐵鏈鎖住腿腳,提防着他們反抗或者逃跑。主人
要是需要搬運點什麽雜物,領個人出門轉一圈就像是領上一頭牲口,那頭畜生自
己不管是待在欄裏還是欄外,當然一直就是這樣的一頭畜生打扮。
大周的娜蘭王奴在這些年裏回過幾次娜蘭。領她進城的主人是爲大周鎮守南
疆的王。南王肩負着巡視王朝領土的責任,大多數時候王當然是車馬儀仗,浩浩
蕩蕩地開進去的,不過按照着個人癖好,他也會布衣便鞋的走走街巷,在小面館
裏跟人聊幾句閑天。私訪這種事也算是體察民情的重要辦法。王把自己裝扮成一
個訪問娜蘭的中原儒商,他換好一件文士的長衫,開口說了聲去,把那個娜蘭奴
才弄出來。
在被南王帶來粵省的開頭那一段時間,女人經常被找到王府去問話。問題涉
及到故國的政治軍事,錢糧收支,一直到人民的衣食住行,十分的細緻周全。每
次去那裏邊人家也不會讓她好過,說話不小心出個錯漏的地方,即便是時間長久
了記性模糊,前後言語不能對應,又或者是跟她自己宮裏的檔案記錄不相符合,
立刻就是一頓狠揍。從拶手指到打屁股,跪到尖樁木闆上往膝蓋後邊壓棍子都是
家常便飯。反正對于亡國之君,這種事已經不足挂齒,人家把她弄到嶺南本來就
是要聽她說點有用的信息資訊,當然要時刻提醒着她點,咱家老大可不是能随口
糊弄的。
每次受一回審問,她都要有好幾天爬不起來。爬不起來可以不拉糞車不洗馬
桶,隻不過是直接拖到怡和台上躺倒挨操。這樣連問帶打的多搞過幾次,她在當
着一個國王時候所能知道的事情,别人大概也全弄清楚了,後邊幾年裏南王沒再
傳她去受審,可是到了王自己去娜蘭的時候卻還是經常把她帶上。那種時候人家
要算是個什麽心理,可就得走完了一趟才能知道。
王去娜蘭都是帶領艦隊渡海。女人一路上都是鎖在艙裏跟槳手們一起劃船。
每次領她進船的時候給第一排靠過道的第一個座位上釘住一支木頭楔子,女人要
往上坐,當然就隻能把那個東西往身體裏邊容納進去。按照粵省機構的管制規矩,
她的雙腳佩枷是日常定制,隻要身在閣中就從沒有寬緩的餘地,也就是被王領出
來公幹,要出門行遠的時候算是格外施恩,才可以拆卸幾天。雖然去掉了重木夾
闆,但是腳鐐鎖住坐凳,手腕鎖住木槳的把柄,還要專門安排一個水手帶着鞭子
司職監督。王的船是戰艦,槳手都是王朝士兵,當然也是清一色的男人,其實同
一條槳上的另外幾個人都是彪形大漢,她就是不太使力也能被帶到順風順水的,
所以看管她的那人用處,就是要逼着她拼死拼活的,消耗幹淨力氣。凡是推槳出
去的手臂沒有伸直,攬槳進懷的時候用力不猛,一律正反兩下皮鞭。王船的甲闆
下布置有三層船槳,每一層都超過兩百個槳手,按照槳艙的傳統,女槳奴的另外
一個責任是解決男人的性欲望。等到女人輪班休息的那兩個時辰,解開鐵鎖把她
一個槳位一個槳位的領過去。船上的兵們不是奴隸,并不一定要承受嗟來之食,
他們要是對于女人太過老醜有所怨言的話,再給艙裏送進一壇白酒,幹過以後有
酒喝,大家自然就會個個踴躍争先。每次大概是隻在一層裏輪到一半,女人就已
經被操弄到了肢體癱軟,如同一堆爛泥的樣子。
從粵州到娜蘭走過五天這樣的水路。等到終于靠上了港口,水手們急急忙忙
的離船上岸,去過幾天快活日子,她一個人呆在槳艙裏,就得抓緊機會睡個像樣
的覺。哪怕是按照槳奴的規矩,睡覺也得是端坐正腰,上身伏槳,哪怕她的下邊
身體裏還捅進一根木頭棍子,那也要比讓上百個男人抽插到死去活來的好過許多。
睡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女人閉着眼睛就聽到緊貼自己皮肉劈過去一連串脆響,滿
背上都像是穿起了火苗一樣的疼。她再睜開眼睛就看到天色已經大亮。那是人家
正用鞭子告訴她打點起精神來,出艙下船,陪着微服私訪的南王一起逛大街去。
便裝的王走下船舷的時候下面當然已經準備妥當。王是騎馬的,他的兩個文
武侍從也騎馬,他們一共有三匹座駕再加一頭馱運點雜物的青騾。奴隸除了終生
的腳鐐手鏈之外,進城的規矩是給項圈上加系一條垂墜落地的長鏈,落地那頭再
接駁腳鐐上鎖,腰間要加圍鐵環,兩手要反背上铐。考慮到娜蘭初定的社會狀況,
寫明了身份的牌子倒是摘了下去,不過兩邊的粗鐵奶環底下,還要各挂一口小鐵
吊鍾,帶點響動走失了容易尋找。最後另用一根四尺長的細環鏈條拴住她的脖頸,
這是爲了上路以後可以把她牽寄在騾馬的鞍子上。
到了有王,有馬的時候,奴隸必須是那個上馬的墩子。王還在十步以外奴隸
就已經屈身下跪。因爲雙手是背铐在身後,跪倒下去前邊不能使用臂力支撐,她
是把兩邊屁股落在自己腳後跟上,借着腰勁放平背脊。跪伏的女人深埋下臉面垂
眼看緊泥土,她隻看到身邊走過去四條馬腿,自己的脊梁就踩上來一隻男人的大
腳。那人驅動坐騎小步走開,再是一陣馬蹄子馬腿,再是踩上一個男人。三位官
人都是蹬着她的身體跨上了馬鞍。最後劈下來的是淩厲響亮的兩下皮鞭。
" 起來!" 上面一聲利索的吆喝。
反正人家給她安排的規矩從來都是這樣,先動兩下鞭子,再給個簡單明了的
指派。三個做官的騎馬,還有一夥仆役跟班和她一起站在地下,跟班裏有人帶着
鞭子,帶鞭子就是要照看女人和青騾好好走路。女人趕緊着抽腿擡頭,才挺直起
前半個身體胸脯上又挨一下。這一鞭下手更重,打得她哎了一聲,奶下的小鍾掀
翻起來铛的一下脆響。
走在前邊的王本來根本不管這種閑事,也就是他的馬聽到鞭聲蹦跶一下,他
也就順勢扭頭看過一眼。王看到他的女奴才黑瘦的身體,馴順的面目,還有嚴整
周全的桎梏刑具,都讓這個女人非常的像一個奴才。王笑了笑。" 給她背個筐子。
進城以後你們看看,哪有奴才能空着手走路的?"
王的心思周全,特别能注意到裝扮細節。這就要給她的肩膀用麻繩捆紮住一
座木頭背架,上面擺個竹筐,裏邊放進三十斤喂馬的黃豆,算是到了路上想起來
的時候可以給馬補點精飼料。青騾的鞍上連出來一根鎖鏈,鎖鏈的這一頭拴住女
人的脖頸。全身赤裸的娜蘭王奴在肩上背起那個飼料竹筐,身體手腳拖帶各種鐐
鏈,兩邊奶下吊挂小鍾,叮當作響地走進城市的街道裏去。
背起了東西,身體還被新加上幾道鏈鎖,女人一步一步的慢慢拖動起來腿腳。
一雙光腳闆子底下的感覺倒還算平和自然。十幾年的奴隸日子裏是每天赤腳踩冰
踩雪,踩踏糞水污穢的,總不至于走到家鄉的泥土上就有多少不自在。這就算是
件羞辱,也不用去跟袒胸露乳還挂上兩個鈴铛相比了。
彎腰弓背的女人沿着中央大路,慢慢看過一遍她自己的城市。這裏邊住着她
的人民,也住着後來侵入進來的敵人,當然了,那隻是她當着一個王的時候,才
配得上擁有的敵人,現在他們可全都是她的主人。
這就是她的後半輩子人生。這就是她用後半輩子交換下來的城市。隻是在她
的一念之間,這裏原本可以化作一片白地。能在一個女奴隸的後半生中赤身帶鐐,
慢慢走遍自己前半生裏統治的王國,真可以算是一場難得的緣分。女人爲她過去
的人民,還有現在的主子,一步一步慢慢展覽自己的光腳和鎖鏈,遍體的傷痕,
還有赤裸裸的奶子和屄。
" 夾緊你他媽的屄!"
每走過去幾家鋪面,管着騾子和奴隸的跟班随口叱罵一句,緊跟着就是猛抽
上來的皮鞭。竹筐擋住了肩膀和背,挨打的一直是筐子底下露出的屁股。她看不
到自己的屁股有多紅有多腫了,隻是覺得一片火辣辣的,水淋淋的。" 你那個狗
屁股紅的像發騷一樣,你還扭來扭去的,招公狗操啊?"
肩背上連筐帶豆子四十斤的份量,腳下的鐐铐鐵鏈是要靠她用腳腕子拖拽,
她怎麽可能不屈膝分腿的張開胯來,她隻是一步一頓的,盡量能使動腰腹的力氣,
她可沒想過要扭起來招搖。可她就是那個要被人想着法子糟踐折磨的奴隸,難道
當奴才的還能去跟主人講講走路的道理?屁股上疼的那兩下子,女人咬住嘴唇哼
一聲忍過去了,她以爲挨過兩下皮條子就算,她可真沒想到第三下是那人握住鞭
杆直挺挺地捅了進來。
從下往上的捅女人腿胯,女人還在走動,那一下捅到了什麽地方去,挨上的
勁頭有多大有多狠毒,上下兩邊其實都沒數。被捅的那個是挨上了才知道,一股
子憋悶的疼痛突然一下狠狠的竄進了肚子,那一團炸開了五髒六腑的疼,滿滿的
頂在嗓子眼裏怎麽也炸不出去。實在是猝不及防,女人大叫一聲哎呀,全身哆嗦
着蹲下地去。動手的那個反正不在乎,沿途沒事多揍她幾下是進城前官家說下的
規矩。
他們幾條漢子冷冷的站在一邊,看着她疼。看着她一對光腳跟子踮起在空中,
左右上下的亂轉。女人的手是铐在背後的,她往左往右淩亂的扭腰,拼命的甩開
肩膀,蹲下去疼,站一半也疼,她的身體帶着竹筐起起落落,半天都沒有找到能
穩住自己的地方。女人的整條身體千回百轉的折騰過半天,膝蓋是跪下地去,她
總算撐住了沒讓自己躺下趴下。
她那一聲叫喊招來了幾個閑人。兩人走路的時候停下看看。哦,打奴才呢。
哎呀這個揍的有點狠哦,尿尿都揍出來了呢。
沒人提起還不知道,有人說了才覺得腿邊上有點流水的樣子,腳掌底下的泥
土也都浸潤濕了。帶鞭子的工役轉到身前來,用鞭杆一頂她的下巴:「能走了吧?
都等你呢。」
……能……哎呀……能。
她一踮腳,從腕子一直軟到腰上。這一下子挨的可是真有點狠。可是她必須
說能。她哪怕就是含糊一下,都不知道還要被揍成什麽樣子。女人歪歪斜斜的強
撐起身體來,人都抽縮着站不直了,可是她哆哆嗦嗦的邁出去腿腳。能走上一步,
就算是一步吧。女人擡起臉來看不清前邊的路,她的眼睛裏全都是疼出來的眼淚,
她根本沒有辦法擦掉。她隻是模模糊糊的看到前邊有團東西在搖晃,那是跟她鎖
在一起的騾子的屁股。剛才被人拽停下來等着她挨揍的,現在騾子一動,拴她脖
頸的鏈子也就又牽扯了出去。
一路上的虐打羞辱,一路緊緊跟随着一頭騾子的屁股。拴住脖子的鐵鏈讓女
人自己也像是騾子。她還真的希望自己就是一頭畜生。因爲再是無聊的閑人,也
不能沒事盯着一頭母牛的奶房屁股看上一路,也不至于去打聽一條狗操的姓名吧。
光身子,光腳,背上竹筐拖帶鎖鏈铿铿锵锵的走路。一步一擰起來的那個重
量,墜的人膝蓋酸軟小腿肚子抽筋。哪怕就是被揍到當街撒尿,這都不算是最壞
的事。她可是挂着銘刻王位的鐵牌,走過了整個大周的女人。什麽叫做遊街,什
麽叫做示衆?那是要每到一處敲上銅鑼聚集起人民來,把這個光身子的女人,從
前到後仔細看個遍。想要從根子上毀掉一個女人,能用的也就是那麽幾個辦法。
随便什麽時候,随便什麽地方,随便那裏邊有多少的男人女人,一頓毒打以後,
再加上一場排着隊的輪流強暴。挨打的時候人是哭喪一樣的厲叫嚎啕,在自己的
血裏尿裏連滾帶爬,一連聲的哀求饒命,就是讓你學狗爬,學狗叫喚你也得颠颠
的做了,哪還會給你留下一點點做人的樣子?
誰要以爲人真能不聲不響的捱過打去,那都是沒有真的疼過。等到當衆被奸
更是分張起兩腿,大敞開陰門,從屁股到腰身一陣一陣的起起落落,周旋扭擰,
去承接住二十條三十條男人的雞巴。那時候人身人肉的起承轉合,迎來送往,臉
上透出的紅暈,胯底下流出的漿水,一點一滴都是讓每一個男女老少看在眼裏。
你把一個女人能做的醜事全都當街做完過一遍,你以後還能再怎麽回頭去看你自
己?
當過了半輩子奴隸的女人不能回頭看。可是這一條女人的身子看不看,給誰
看,不是奴隸自己說了算。天意從來高難問,當主人的恩威莫測。她的命,就是
前邊那個騎馬的男人心裏動的一個念頭。他隻要輕描淡寫的招呼一聲,領到城門
底下示衆三天。那就是三天。他要是說十天呢,那就是十天。他還可以再加上一
句,多找幾個男人……讓大家都來看看。讓人民都知道他們以前的王長個什麽樣
的屁股。那她可是想當一條沒名沒姓的野狗都當不成了。
王在那天沿着大路走過去的時候倒是神态平和。王在城門外的馬市下馬,走
了兩步招呼說,領上奴才一起進來。他在馬市裏随便看看動物的牙口和毛色。從
騾子鞍上解開的娜蘭奴隸,讓一個仆役牽着脖子跟在他身邊。王随口說一聲,這
東西你也熟啊,看看這頭小馬多大了?
女人确實知道馬,她也能算騎過幾匹好馬。這馬一歲大。她說,這裏邊都是
幹農活的馬了……
嗯。說起來……娜蘭最後那一年你手下有多少軍馬了?
兵馬這種事都是問過很多很多遍的。她是真能報的出來。王再問,你看看現
在這地方,一年能收起來多少管打仗的牲口?
王問的輕描淡寫。女人心裏禁不住打個寒顫。她隻能說奴才該死,奴才真的
不知道。話一說完就被喝令擡頭。王的近侍親自動手,來回狠抽她幾個大嘴巴。
她是背着筐的。要擡頭就要挺身,要挺身就要分腿下腰。往前是頂出膝蓋平
衡住重量,往下紮煞開十個腳趾頭死死撐住。就連挨幾個嘴巴都要那麽的吃力氣。
那是王身邊的人,空手能打死牛的,抽幾下人臉輕松的就像玩一樣。揍完以後那
人冷冷的說一句,奴才跟王說話,還能說個不字?
再說,能收多少馬?
她隻能硬說一個數,說完了再挨上正正反反,劈頭蓋臉的一頓耳光。你家養
那麽多馬是要造反啊?我就問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女人滿臉上濺開從鼻子嘴裏打飛出來的血水,跟她流的眼淚交合在一起,滿
臉都糊成大花了吧。她還是沒法用手擦抹,隻能由着它們慢慢幹巴。王進了城門
興緻很不錯的樣子,一路都是步行,走着路還要聊天,娜蘭奴隸就得背個筐子,
拖帶一身鐵鏈緊跟着他。他們那個樣子走進米店布店裏去就不用說有多奇怪了。
王問一聲,你看看這布料,是本地産的還是内地運過來的?她估計着說是内地的,
布店老闆也說是内地的。王哼哼一聲,不錯啊,有眼光。我看你那時候也算認真
的管過幾年事情,當年也跑出來偷偷逛過大街吧?
再問問你,你那時候城裏有多少賣布的鋪子?
邊上一直握着把折扇的那個文官拿扇子挑她的奶,挑一下,小鐵撞鍾铛的一
下。布店掌櫃躲在櫃台後邊直勾勾的盯住這場豪客戲女奴的雜劇,那東西一響,
他也禁不住要打個哆嗦。文官不緊不慢的撩撥幾下,催促一聲,說啊,官人問你
話呢。
其實是不管她說什麽,那人揮開合攏的扇子砸在她的奶頭上,就像是用小錘
敲着銅鑼一樣。這一下夠狠,讓布店掌櫃一時瞪眼張嘴呆在了當場。女人奶上挨
到那麽一下,疼的人是直想着要打滾要撞牆的,可是她連用手揉一下都夠不着,
她能做的就是呲牙咧嘴的咚咚跺腳,緊沖着布店掌櫃一下一下猛挺自己的胸脯,
她奶下挂的小鍾蹦跳搖擺響成了一大串。老闆趕忙低下頭去假裝收拾棉布坯子,
忍不住再擡眼偷偷看看。那兩大朵奶子和鈴铛,可是一直在他的腦門前邊甩打呢。
" 哼哼,說謊。你什麽時候知道你城裏開着幾家布店了?"
這不是要聊天,這就是要打人。王沒話的時候是被拴在騾子後邊讓人抽屁股
捅屄,王要聊天了,就是這樣沒完的打奶子打臉。光着屁股光着兩邊的奶,讓人
抽了一路,打了一路。當然誰都明白,這就是個專門擺開來拿你當猴耍的勾欄,
把你領到自家門口像動物一樣的溜上一圈,讓你自己多體會體會,身子上一層深
過一層的,能有多疼,心裏一層深過一層的能有多苦,生不如死這種事,誰真正
遭受過了誰心裏才知道。就是要讓你既死不了,更沒法活成一個像人的樣子。
王爺那天微服逛過一圈集市,到傍晚去拜訪朝廷鎮守使的官府,女人看着官
府的高牆大屋覺得陌生。可是這塊城中心的地方她不應該陌生。十年以前這裏是
王國的都市,娜蘭的王宮就是建在城市中心的。女人自己也是看過一陣,又想了
一陣才弄明白,這地方是平掉一片街巷新蓋了樓閣。那麽些年裏可是從來沒人告
訴過她,她家的老房子落到了一個什麽樣的結局,要是它們還沒有給拆平,那應
該就是在這座鎮守官邸往後。結果那天她和牲口們被人領着繞過圍牆,要被送去
的地方就是以前的王家大院。
那一年是她自己爲大周軍隊打開了這座城市的大門,城裏沒有打過仗,城市
還在,舊國的王宮也在。周朝算是一個王國,不是見到什麽一定要放一把火的土
匪,他們留下了舊國的故宮,隻是把它派上了另外的用場。女人在那天看到的宮
牆和大門都是原來的樣子,隻是它們已經斑駁破敗,牆上有崩塌的豁口,口子底
下斜鋪出來碎裂的夯土。正面還是那座門樓,不過門洞敞開,能夠閉合的門扇都
已經無影無蹤。她在走進去的時候看到的,是腳邊上的馬糞和磚石縫裏長出來的
青草。
娜蘭的王奴這天是被鐵鏈拴在她自己的王城牆邊上,度過了回到故國的第一
夜,和她一起待在沿牆廊房底下的是一群馬和騾子,這裏現在是大周駐軍的馬廄。
女人背了一路的黃豆倒是有了正經的去處,可以倒進料槽裏去飨食王的馬。這天
南王用了一個晚上認真地和郡守應酬吃飯,而把他帶來的奴隸和牲口送到馬房去
過夜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事。女人事先就已經認命般地想到,她在今天這個時候,
在這一塊地方被男人幹上一整夜大概也是合情合理。以後圍到她身邊來的都是住
在這裏的馬夫,他們在房檐下挂起燈籠,擺開帶來的酒菜,十多個男人使用各種
辦法慢慢的幹她,他們肯定隻是在遵命行事。這一場從半夜開始的輪番媾合,一
直延續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算結束。
等到娜蘭州府的郡守陪伴着嶺南王爺,走進故宮來的時候已經是那一天的下
午。一整天裏娜蘭奴隸被人安排了幹活,她一直在從井裏打起水來,一匹一匹地
洗刷圈裏的騾子和馬。前邊開路的禁衛一聲呼喝,洗馬的女奴扔下舀水的木瓢和
長柄刷子就地跪倒,連磕三個響頭行禮。女人精赤條條地跪在兩個有權有勢的男
人腳底下,其實還是覺得恥辱和害怕的,她不知道他們還能想出多少個折磨人的
辦法。女人盡力維持住平靜的表情擡起頭來,除了南王以外,那是她第一次見到
了大周朝廷派到娜蘭州府的郡守。這人也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她。南王說,就是這
個女人了。見見吧。我把她從伏虎軍裏弄到南邊來,大家都長長見識。
他對女人說,起來吧。跟着。
滿地平鋪的青磚都是碎的,赤腳的裸肉底下一步一冷。沒人說話的時候,她
的腳鐐聲音真響。周圍的院牆和牆邊的瓦檐木欄都還是舊物,大院中間高出平地
三尺的砌石房基也是舊物,不過那上面本來應該有一座大房子,而現在隻是遺留
下了幾根孤單的立柱。
每一座宮廷都要有一間正殿。娜蘭雖然是個小國,殿堂的形制也是仿照的中
原王朝。王城分成前後兩院,前邊石頭基礎上的這座大堂,是她做王的時候施行
典禮召集官員的地方,它是個國家權力的見證。這件事具有了太多的象征意義,
也許房梁和屋檐上還有違禁的龍鳳圖畫,征服者們的确是非得把它拆成廢墟才能
甘心。" 我們上去。" 南王說,他回臉看看女人:" 你在這上面召見百官的?"
" 十七歲在這上面受傳了王位,嗯,那一年娜蘭有多少戶,多少口人?二十
歲那一年王國颠覆,那時候娜蘭又有多少人了?"
奴才初掌僞國時娜蘭戶十七萬八千三百二十,口一百一十四萬三千四百八十
二。三年後口一百五十八萬零一百五十。當年歲入七十三萬四千貫錢,谷十四萬
兩千石。
啧啧啧,王說,記得多順溜,年輕人記性好啊。他再去看身邊的郡守,知道
娜蘭現在又有多少百姓嗎。
" 那個……娜蘭蠻夷沿長山一帶邑居溪谷,山川阻深,語言各異,大周征服
以來多是以羁縻制度設縣,戶口并不入戶部……"
所謂羁縻,就是委任一個本地的民族頭領管理他的屬民,中央王朝也不收賦
稅,隻是要他們不搗亂就行。顯見得周朝對于當地的管治,還遠不如這個女奴才
執掌大政的時候。
王當然早就知道,他隻是要說給郡守聽。西邊城頭以外的長山山脈看過去一
路青黛,南王和州官站在空蕩的台基上看太陽下山。女奴隸跪在殘磚斷瓦裏看着
她的主人,她的眼前膝下,就是一片荒廢的死地。王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他提起
衣服下擺直接坐到了一塊寬大的石條上。王說,有故城,有廢君,還要有箫和鼓
才好。昨天晚上說起來的……那幾個老奴才呢。
鎮守府中蓄有吹打箫和鼓的奴隸。帶鼓來的老男人滿頭白發垂到肩膀,他的
年紀大概已經超過了花甲。即使年老,鼓奴也沒有免除掉裸體赤足,手铐腳鐐的
刑罰。老奴隸白發,無須,正是因爲全身都沒有着衣,再多一眼就能看到他的下
體隻留有開口,但是陽具和睾丸都已經蕩然無存。
被施過宮刑再加上終日赤裸的羞辱,不知道這個曾經的男人在忍受了十年之
後有沒有習慣。鼓奴五歲的時候以神童事迹聞名娜蘭城裏,他年輕時代遊曆過中
原學習,回到娜蘭後受舉薦做官。等到娜蘭先王的大女兒開始懂事了,他就是那
個被王室挑選,授太師職位,教導長公主讀書的人。
既然是回到舊國,難免要遇見幾個故人,或者這都是意料當中的事。老師和
學生雖然是多年之後的第一回見面,兩邊也隻是沉默的彼此看過一眼,無論是否
還有一些回憶和感慨的情緒動蕩,至少他們都保持住了平靜的表情。奴隸應該是
并不需要将自己保留在人類和人類交往的關系網絡之中了,他們當然也沒有權力
去接受,給予,行使或者交流感情。他們現在置身的這個世界裏所存在的全部名
分和人倫,隻是剩下了主人與奴仆,役使與服從而已。
全心役使于主人的王奴平靜服從地注視着下一個手握竹蕭走上石頭台階的赤
身女人,那人是她的小姑姑。先王的妹妹們當然是一些真正的公主,這一位上輩
的公主比她并沒有年長很多,她們一起在這座院子裏嬉鬧的時候如同姐妹。公主
當年下嫁封地竹寨的大将軍銀月侯,銀月候在竹寨陷城以後戰死,他的妻妾被勝
利者帶回了中原。妾室銀月妃已經不知下落,将軍的公主妻子則是一直在周朝都
城的洗衣局中服務,直到有一年娜蘭郡守晉京,她才被大周的皇帝恩準了一個回
家做奴才去的賞賜。
娜蘭王在覆國前安排王室經由巴國流亡海外,箫奴也是仍然留在娜蘭的不多
幾個直系王裔之一。箫在未嫁之前已經大有王家才女的聲名,工詩善畫,通曉音
律。她在回到娜蘭以後,自然是能夠勝任爲郡守主人吹一支箫曲。娜蘭的王奴現
在看到的姑姑癡呆畏縮,神情和行動都已經如同一個年老的婦人。老婦人細瘦的
足腕承擔上粗鐵重鐐以後,幾乎是一步一停,每走一步都要經過一陣惶惶的遲疑
和戰栗。箫奴低頭注目的所在似乎就隻是自己上铐的手中握持的竹箫,而她一絲
不挂的身體上雖然皮膚粗黑,骨枯肉瘦,但是卻仍然能夠使人一望之下,産生出
強烈的驚怖感受。那是因爲年老赤裸的箫奴胸前隻有一片獰厲的起伏瘢痕,卻并
沒有山峰形狀翹突出來的女人奶房。她的雙乳已經在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齊根割掉
了。
太陽落山以前,蟄伏在院内各處空閑樓閣裏的蝙蝠群飛覓食,它們在圮傾的
牆頭和角樓上邊回旋盤繞。兩個一眼之下幾乎不能分辨男女的赤裸老奴長跪在王
殿的廢基上。一箫一鼓,聲音婉轉零落。
南王起身說,來,王奴,爲主人舞。
王奴站在一支沒有傾倒的木柱前邊,她脖頸上系帶的鐵鏈現在被牽扯到身後,
圍繞過樁柱上鎖。奴隸的舞也應該是鏈寄在柱下的。女人在做一個國王的時候當
然沒有學過舞,但是她在以後的敵國北方,爲軍隊做奴隸的時候,經常需要爲成
群的士兵們赤身起舞。或者男人隻是要看一個沒有布片遮掩的女人踢腿和揮手,
還有扭動軀體就可以。沒有人教,她也沒有學過,但是一個淪落的女人或者天生
就能夠做到表演自己。雙手戴铐雖然不能分展,但是可以上舉,她把她們高舉過
頭頂,依照鼓聲朝向一邊揮舞。女人在那時擡起這一邊的赤腳來,盡力地翹曲上
面的全部五個腳趾頭。她在雙手揮舞到最高的時候往地面頓下赤裸的腳跟。
那個咚的一下是合上鼓點的,而且能使胯骨突兀地挺出到身體的另一個方向。
舞需要韻律和節奏,她爲觀衆做到了這兩個方面,而且她奶下懸挂的鐵鈴晃動了
起來,加入到箫鼓的合奏中去。當過王的女人以自己的赤身舞之,裸足蹈之,使
主人們獲得娛樂,或者是,韻律和節奏其實并沒有多大關系,對于圍觀的勝利者
們,她的赤裸和馴順已經是一個賞心悅目的象征,可以使觀衆得到許多掌握權力
的快樂和羞辱敵人的自豪感。
嶺南王負手站在女人正前審視地看她,她在男人的凝視下赤裸馴順地揮手跺
腳。王帶着一些若有若無的笑容,略略的颔首,好像他也在踏足和上拍子。這個
男人掌握着折磨,羞辱,能要她生能要她死的權力,女人不知道還要這樣赤條條
的扭動多久才能讓這個男人滿意,而她身上的鐵很重,她已經開始喘息踉跄。男
人心平氣和地說,還應該要鞭子吧。他轉臉去尋找郡守:" 叫兩個娜蘭兵來?"
王朝的州縣已經建立多年,軍隊也在征召當地居民入役,州官的随從中确實
有娜蘭族裔,隻是他們應該都已經算是大周皇帝的臣民。那兩個帶着鞭子的娜蘭
士兵以後一直守候在粗大的立柱旁邊。他們站的并不靠近,不過皮鞭夠長,鞭稍
疾速飛掠過空中的時候,幾乎是一道沒有形狀的影子,但是它有令人戰栗的呼嘯
聲音。它的力量使人疼痛到心碎。皮條的銳利打擊使女人的神經和肌肉緊張而且
敏感,恐懼也使她從身到心都迸發出了更大的力量。執刑者謹守着順序,總是保
持一左一右的規律,在她擡腳不夠快,不夠高的時候施加以嚴厲督促。挨上鞭子
的地方大多是她的兩條腿,也有時他們是在故意抽打她的胸脯,乳房上挨到的重
重一擊會讓她不由自主地發出尖銳的喊叫。
她疼的站立不住,更不用說擡腿蹦跳了。她已經沒有力氣甩開滿臉披散的頭
發,她隻是覺得在自己蹲下的有一個瞬間裏,似乎是透過發絲的縫隙看到了一些
天上的星星,那就是說她已經舞動了很久,天都已經轉黑了。汗流浃背的女人緊
緊抱住自己的胸脯跪到地面上去,她往地下碰撞自己的額頭,像尺蠖一樣扭曲身
體,她不知道還能用什麽辦法排解開乳房深處凝聚的巨大痛楚。她同時絕望地想
到,立刻就要落下來更多的皮鞭了,她腰背上的肌肉已經本能地抽縮成硬結,準
備着承受新的打擊。
不過她實際上挨到了橫掃的一鞭,那一下撕裂了女人臀上的皮膚。皮鞭的節
奏清晰頓挫,它們像音樂一樣動蕩,而後會留出間隙。女人在停止的間隙中終于
能夠掙紮着支撐起來身體,她需要繼續舞動下去。雖然南王已經不在看她,王在
石台的另一邊和郡守低語交談。他等了一陣,才在一聲一聲沉重的鞭撻中踱步回
來。
鼓和箫都在繼續。鼓點和鞭聲似乎一直在互相探索和容納,它們最終融合成
了心照不宣的平衡。瘦高的老鼓奴擡頭朝天,半閉住眼睛,身爲一個樂奏奴隸,
他所要關心的隻能是韻律。而竹箫發出的曲調像一團被扯散的絲線那樣纏繞牽連,
它的曲折但是無限延伸的叙述感,使人覺得壓抑和瘋癫隻是同一件事情所具有的
兩個方面。而思想隻是夢魇。
嶺南王說停。他說停下吧,過來跪下。王在吩咐奴隸的那一刻甚至顯得有些
和顔悅色。女人快步趨前,第三步卻被鐵鏈重重地扯緊了脖子,那一下使她接連
幾個踉跄,往後一屁股坐到地下去。她一時緊張,忘記了自己是和身後的立柱連
鎖在一起的,而且她的确是筋疲力盡了。
這樣失态的奴隸可能會被抽上一整夜。女人在地下掙紮打滾,急切地要讓兩
邊的膝蓋趕緊挨到地。跪者,兩膝隐地而體危,但她是趴伏着爬近到了主人的腳
邊。女人其實是在哭,她被吓壞了。她喘息抽泣着仰起頭來,一整張臉面上的汗
水和涕淚縱橫淋漓。
滿把的鼻涕眼淚底下,有一張中年女人粗疏斑駁的老臉。那麽多年裏有過那
麽多的鞭打烙燙,鞭子抽的狠了,長好以後也會留疤,要是用烙鐵往人臉上按過
一下,那個印子就永遠陷進了皮肉。眼梢嘴角被這樣的凸痕凹坑牽連進去,橫看
不平豎看不直,再加上昨天剛挨過了那一連串左右開弓,沿路抽過去的大耳刮子,
她的眼圈青紫充血,兩邊臉頰紅腫發亮。王還在上面看着,女人強壓下去哽咽,
擡手抹過兩把臉,一邊把散亂的頭發順到耳輪後邊去。
後悔嗎。
女人怔了一下。她不知道他要說什麽。王接下去說,你當初怎麽不抹了自己
脖子呢?
要知道,那麽多年裏,有很多人問過我。你怎麽會蠢到要去救人民?人民是
最沒有記性,最忘恩負義的東西,你老師怎麽教你的?
王看看站在兩邊的兩個帶鞭子的男人。我是讓她跪下聽我說話,誰又叫你們
停手了?
是,奴才疏忽。兩邊都吓的各自機靈一下。他們趕忙拉開身架,揮揚起手臂
來重新開始。王既然是站在女人身前,重新開始的鞭子走的方向是她後背。鼓點
已經不算快了,鞭子也不是太重,做跟班的當然知道主子的意思不是要把她揍到
說不成話。隻不過人都聚攏到了一起,那一下一下皮條平拍在人肉上的爽快幹脆
聲音,就是在人的眼睛底下炸響開來,聽着可是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女人在王的
眼睛底下強撐住身體,每挨上一鞭,再怎麽撐人也要有個抖嗦,胸口裏的氣息沖
出來憋不下去,難免還要哎呀一聲。
女人說,奴婢……哎呀……
奴婢隻能那樣做吧。人世間有那麽多事……哎呦……
最後總是要挑一件去做的。
我聽說人固有一死。王說。我可以不怕死。可是我确實會怕疼。你這樣的活
過來了十年,或者還要再活下去二十年,不知道如何窮盡的奴婢生活會很難過吧。
人性都是要趨利避害。一死之下,道義文章對我們都是空無。你單騎入敵營
中就是奔馳十裏而已,交換一生的疼痛羞辱。英雄和俠這種事,對我們有理可講
嗎?
女奴隸跪立無言。箫曲已經低微慘淡到幾乎難以延續,恐怕是箫奴已經筋疲
力盡。或者那是沉默中的錯覺,但是女人聽到周圍上下,回旋動蕩的,像是隻有
打擊在她自己肩背上的皮鞭聲。疼痛一條一條的交織成片,而且它們正像炙燙的
流水一樣浸透她的身體。女人緊咬住嘴唇忍受,她在張嘴之前慘笑了一下。
英雄并不是一個道理。女奴輕輕的說。英雄是我們一定會遇到的事。因爲沒
有英雄的族群并沒有能活到今天。
人人都隻計算自己得失,絕不爲群體獻身的民族,一定曾經有過,但是我們
既然沒有遇到他們,他們恐怕是都已經死了。王爺南征北讨,文韬武略的成就之
外,閱曆見識勝于賤奴猶如雲泥。王當然知道,爲族群,獻自己,這樣的事總是
會有。少,但是一定有。如果那是愚蠢的事,又怎麽能夠曆經千萬年而不絕呢。
女人閉嘴伏身下去,承受住另一下鞭打。但是氣息和水泡從她的鼻中吹鼓出
來,她擡手再抹一次臉。
當初奴婢臣服而自獻,娜蘭城中或者還是多活下來一些人口。每遇存亡關頭,
若有勇士甘願犧牲,族祚或者尚可以延續,否則……血脈斷絕而已。能有所疑,
是能生者幸。覆巢底下,奴婢恐怕并不會剩下論者去檢讨應當不應當,值得不值
得的是非了。
那天晚上嶺南王沒有再對他的奴隸提出問題,他也沒有理睬那個女人。王隻
是對郡守說,我明天出城去到處走走,大概要有個三天五天,這人我就不帶着了,
留她在州裏給大家看個消遣。
每天把她枷到你府門外邊去,讓人實實在在的多打幾下屁股,讓她記得她是
個奴才。
在以後更多的幾年裏,每一次被帶回到娜蘭城去的時候,出之于州府門外的
裸形枷号由此就被當成了照例執行的規矩。覆國的女王奴隸除開鐐鏈鈴铛之外,
每有閑時還要給脖頸腿腳增添重枷,委派兵士驅趕着沿州治官府前的大路往返行
走示衆。每到下午挑揀行人絡繹過往的場合,再按到地下公開施刑,往屁股上狠
打一頓闆子。
南王每次視察守地中的各處州府,一般大概三到五天,遇到興之所至,王不
恥下問和奴隸檢讨論辯一些治國守土的正誤得失,清談漫議完畢,就是讓她肩扛
踝負兩具木頭大闆,一絲不挂的去街上巡遊。女人的臀和腿挨過一天兩天笞杖之
後,一般總是紅腫潰爛,不能夠繼續站立和跨步了,等到後邊幾天她多半隻是跪
伏在地下,沿途抖抖索索地依靠着搬動膝蓋勉力前進。
官方一直沒有公布這個赤身女人的身份和罪責,隻是聽任坊間民衆私下去交
流關于她的各種傳說。總之她必定是一個對于大周王朝非常狂妄悖逆的惡徒賊子,
才會遭緻這樣酷虐的嚴厲刑罰。關于這一點,每一個見到她面如土灰,神色凄怆,
趔趄踉跄地在重枷之下輾轉掙紮的路人,都會得到非常清晰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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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talin
時間:
2015-11-5 07:26
標題:
續接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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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國家覆滅的那一年娜蘭女王還是個二十歲的年輕姑娘。她以後在征服者的王
朝中慢慢地度過了二十年兼以奴隸和娼妓的後半個人生。她甚至還生下了一個兒
子。歲月常常是一些無限的延長,而又可以倏忽消逝的事,當娜蘭奴隸開始感覺
到這一切終于将要結束,她很可能是快要死了的時候,再轉回去想想就知道無論
是一個國王所掌握的權勢,還是娼婦所遭受到的凄苦,它們最後的所有留存都隻
是記憶裏的一些暗影。人會死,影子也會在長夜裏永遠消失。女人那天跪在粵省
懷遠閣上的花廊地闆上,咬緊着嘴唇想,二十年那麽久都真的忍過去了呢。再忍
幾天吧,女人寬慰着自己,總有一天能夠忍到死掉,等到了那時候不管王冠還是
腳鐐,還是奴才婊子這副光了半輩子的胸脯屁股,又能有什麽還會留下?
那一天娜蘭的老女奴隸是被領到了樓上的餐廳裏去爲一場飲宴服務,結果走
進門來的賓客是又有十年沒有見過面的兒子睦南。女人心中突然湧起來一陣強烈
的預感,那就是她自己十有八九是活不過今年的年底了。
人所謂的預感,總是在各種聽聞的閑言碎語積累綜合之後,經過潛在意識思
慮判斷的結果。娜蘭後來發生了波及全境的民變,周朝的鎮守也告颠覆,到這時
再用她的身體去宣示王道本來就已經不成道理。等到易公主突襲瓊崖失敗,巴國
從娜蘭撤走軍隊以後,周朝曆經過三年時間,仍然沒有表現出要重回故地去恢複
王權的意思。很明顯,王朝的南疆戰略已經發生了變化。而變化之中最容易發生
的事,就是抛棄掉那些不再有用的零碎物件。她現在就非常的像一個零碎物件。
另一個更加重要的理由是她自己的身體。置身于這樣艱辛苦難的生活境遇,
她能苟延殘喘到二十年真要算一個奇迹。女人現在并不能挺直起腰背,她的腰骨
僵硬而且彎折,就像是一支被雷劈歪的樹幹再也長不回正直。無論是要站立起來
走路幹活,還是跪下挨打,她總是那麽一副弓背低頭的樣子,撒開到眼前肩膀上
的發梢也已經全變成了銀白。如果不是要特别的硬拗起脖頸,她幾乎就看不到叱
罵責打她的主人們的臉面。擡不起頭來也就不用再擡了,跪倒的老女人光是緊盯
住自己膝頭前邊的一片泥土,嘴裏一邊嗫嚅着唯唯諾諾。挨上幾鞭子也許還能忍,
要是人家再踢一腳,那就往一邊翻滾過去先抱緊腦袋,其他随便什麽都任由着他
們去糟蹋吧。
挨過的這些鞭子和腳踢腿踹,再加上烙鐵熨燙,人的皮上是能夠結痂愈合,
愈合起來變成斑斑疤痕。可是皮膚底下的肌肉骨頭承受住撕扯打壓,火力炙烤,
受的那些傷是要沉澱滲透到全身的血脈經絡裏去,再慢慢散發出來。那種疼是在
她身體裏邊安下家的成千上萬根鋼針,它們還會像蟲子螞蟻一樣,從早到晚慢慢
的往各處爬,慢慢往各處齧咬。到了半夜都不肯消停。人躺下去的時候疼到睡不
着覺,動一動全身各處的骨骼關節,都是要吱吱呀呀的發出鉸接又不契合的聲音。
她站起來的時候兩手哆嗦拿不住東西,腿腳哆嗦走不穩路。人的記性也壞了,有
時候迷糊到把剛洗過一遍的馬桶,又一個一個的搬回地下河邊去,當然她也就挨
到了更多的毒打。衰弱到了這樣的地步,女人根本經不住打,打過一頓一天爬不
起來,可是等到晚上恢複了些神志,她會感覺到自己的前後兩處,外加下半個身
體,照樣是整片的汪洋泛濫,就像是剛退下潮水的爛泥海灘一樣。那是因爲女人
就算已經不省人事,照樣會被運送到碼頭上去,照樣睡木台子。要是就連鬼子水
手都嫌她老弱殘敗到不像個活的女人,不怎麽願意幹她的話,兵們也有辦法對付。
籠車開進港口以後,把另外幾個女人全領到瞭望台裏的二樓呆下,外邊就光是捆
住一條娜蘭的老屄。這個破爛講明就是留給人免費敗火的。要想玩好一檔的,給
錢,上樓。兄弟們整天辛苦守在這個爛地方就像當龜公一樣,弄幾個零花能算多
大事情?
越打越做不動,越做不動越打。這是一條循環加速,直奔終點的單行路。女
人知道自己正在被榨幹耗盡最後的一點氣血。更加的衰敗還在人的精神。她現在
對于光身赤腳,露奶露屄這種事已經絲毫的也不在意,當過王有什麽,當婊子又
有什麽,女人幹嘛要長出一條屄來?本來就是爲了讓男人抽插。誰要蠢到連這樣
一條爛成狗的屄都要插,那就留給他們去插好了,使勁插,花樣的插。反正這條
東西已經肮髒敞蕩到如同一條騾馬大道,随便怎樣的往來踐踏都可以聽之任之,
她自己這個大道的主人不光是沒有感覺,就連心情都沒有。喜樂當然不必去說,
就是連哀怒都沒有,什麽都沒有。其實她一整天裏,全心全意,魂牽夢繞的唯一
一件事情,就是等到男人們抽插完畢,她跪在柴房地下能滿手捧起來的那一把鴉
片葉子。那些東西塞進嘴裏去咬嚼起來,滿天上看到的星星月亮晶瑩皎潔,心裏
是圓圓滿滿的快樂。臉上挨兩個嘴巴,屁股被踢上一腳一點也不疼,脖子手腳上
的鐵鏈枷闆都像紙糊的一樣輕盈。那樣一個時辰才真是個值得再多活上一天的人
生。
所以到了後邊這兩年裏,娜蘭奴隸的命就是一件對誰都沒有懸念的事,隻是
等着要在哪一天開開大門往外送。其實女人的感覺倒是真的沒有錯,嶺南王的确
是在這一年開初籌劃過西南邊疆的事務,他那時候想起來了娜蘭王奴,也就順便
決定了她的死法。
巴國的易公主戰敗被俘,到這時已經被大周關押了三年,公主王父的統治也
被推翻。兩年過去以後巴國的政局趨向穩定,嶺南王派出使節前往巴國,要求他
們付出贖金換回易公主。實際上這幾乎是一個勒索,因爲對于叛亂奪權的現任統
治者,易公主當然是一個危險的敵人,萬一大周把她直接送到娜蘭邊境上,幫她
招兵買馬東山再起,那立刻就要再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所以隻要能把易控制到自
己手裏,多少花點錢财真不算是大事。而在南王這一邊的考慮,則是娜蘭和巴所
在的西南已經不是朝廷的戰略方向。易被長期關押隻是個棄子,幹脆就把她扔到
敵方的棋勢中間,讓對手去操心她的死活問題好了。也許是靈光突然的一現,他
想到順便把娜蘭廢君給他們一起送去或者也是有趣的一手。他會讓他們親眼見到
與大周對抗的結果。南王再想過一遍就勾畫出來大緻的運作路線。他想那個女人
住過了二十年的王庭宮殿,又再住過二十年奴廄妓寮,就算是諸般善根孽緣,因
循報應,都可以有一個了結。他會賞賜給她一個求仁得仁的結局。
娜蘭的王奴在那一頓晚飯開始以前所知道的全部消息,隻是晚上有人預定了
花廊的飯局。她從港口回到閣中以後,也是跪在廁所的牆邊等待着要爲進來方便
的客人做表演的,但是以後卻有人來領她上樓。想想被送進懷遠南閣以後做到現
在,也都已經又快要過掉十年,她是個廁室奴隸,那麽長久的時間裏并沒有進過
幾次吃飯的地方,就是進去了也不會讓她觸碰杯盤碗筷,更不用說各式菜肴。她
每回被叫到上邊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跪在地下當一條支撐飯桌的腿。
娜蘭奴隸也在樓上見到了那個棕色頭發的西域女人。白人女奴平常是交給閣
裏的廚房管制,她吃住都在柴房,每天半夜起身,每天在去港口充任公娼之前要
做的,就是把大樹樁頭砍成足夠一天用的細小柴禾。或者是因爲西女的身形有些
健壯,懷遠南閣對她的約束辦法是給脖頸日夜配枷,勞動休憩都不去除。娜蘭和
西女算是南粵懷遠的兩個成名王奴,閣中也隻有她們兩人被執行了永遠帶枷的制
度,而且一個在頸,一個在足,甚至還讓人感覺有一些高低對應的意思。兩個女
人現在并排直立讓廊上的仆役先行拆解掉木頭枷闆,這算是依照形勢,從權處理,
以下還有多多仰仗她們脖子和腿腳的安排。
十年裏砍了幾千天的木柴,拉過幾千天的糞車,偶爾一天被帶進布置陳設都
是富貴堂皇的餐廊之上,兩個奴隸被人喝令着前行轉身,下跪仰頭,行行止止起
來多少有點戰兢木讷。那并不光是因爲生疏,更多的還是因爲害怕。過去的前例
雖然不多,可她們并不是第一次做,她們都知道接下去的那一場苦刑會有多煎熬。
南懷遠的女奴隸們長跪立身,憑借臂膀承擔住餐台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人在那
底下壓着是要一次一次的疼昏過去,再疼醒過來,她們都知道要死過活過多少回
才能熬出那一頓大半個時辰的飯局。
通透延長的花廊中這時已經移除了全部桌椅,沿着落地格窗走到一半的地方,
橫擺一張大紅顔色的長方台面。那扇寬幅超過兩尺,長度靠近一丈的台面上紅色
磨漆,使用鑲嵌的珠貝拼出一幅漁港豐收圖,但這東西同時也是一面可以拘禁住
兩個人頭頸的長形木枷。台面的兩端都有凹凸相對的榫合結構,面闆底下有拴有
銷,兩個女奴間隔開十尺距離面對跪立,給她們各自裝上夾持脖頸的枷闆,這兩
副枷闆同樣是光亮考究的紅色漆面,和進餐長台制作的時候就是配成一套,現在
給她們兩具脖枷的空檔中間插進去台闆,使用拴銷拼裝成爲一體,她們也就在肩
膀上抗住這副台面,變成了兩座下跪姿态的飯桌樁腳。
南懷遠的兩大成名王奴現在相向跪立起來,一起袒露出的兩條赤身上下遍體
盤旋糾結着鞭痕烙印,既是對應又有參照,那些積年累月裏風霜侵蝕浸潤的殘皮
敗肉就像是木刻石雕一樣,鋪陳堆疊,形形色色,變化不可方物。她們的肉身被
用來配套成一件家具,讓人看看,想想,也許真能體味出一些歲月的滄桑感慨。
按照懷遠使用奴女立台的幾回前例,設宴主旨可以是揚威,也可以表達輕松的娛
樂意思,全看要請的那個客人是誰。當年曾經有番國的使者向周朝送交一份番文
寫成的國書,朝廷上下一時沒有人能看懂,這個行爲被認爲是有意要對大周皇帝
不敬。所幸詩人李河南當時正好客居京城,他受皇帝召見翻譯出外國文字,而且
以書信原文撰寫一篇回函,可以算是保全了王朝的顔面。不過等到那個使者抵達
粵州,準備搭乘海船回國的時候,他在懷遠南閣就受到了奴女跪台的宴請招待。
那一次閣裏使用帶刺鐵鞭先把娜蘭和西女兩個奴隸周身上下重重抽過一遍,再把
她們皮開肉綻,血肉淋漓的身體用在案頭侍宴。像那樣兩邊跪下兩個全身不停地
滲透出鮮紅血水的赤裸女人,陣陣血腥彌漫起來,當然可以想見那頓飯食能吃成
個什麽樣子。
奴女們這一回在餐廊裏倒是沒再見到要使用鐵鞭的安排。直接給她們使用的
就是立木大方。女人在肩上扛起桌面以後,都要安裝兩具沉重厚實的木塊緊緊夾
持住她的身體兩側,木塊的高度到人腋下,内側有淺槽,外面環繞銅鏈,等到她
們的腰肋髋骨和大腿填充到槽裏,一圈一圈收緊銅鏈,女人已經被擠壓到了全身
的骨頭架子格格作響,而後再是擡高手臂與肩膀齊平,她們的大臂向外展開,手
肘關節擺放的地方就是在兩側木頭方塊朝天的表面上,小臂曲折回來,雙手指尖
接觸,兩臂繞環在身前布成一個菱形。這時候的餐台面闆還是虛架在她們的肩膀
和手臂上,人肉是軟的,活人也難免要有一些扭轉搖擺的動作,所以才要使用穩
重木方固定住女人身體。如果單靠她們跪在地下用肩膀抗起木闆,整張桌子一定
會東倒西歪,那種搖晃動蕩的樣子大概就像是出海的小船了。布台的最後一道步
驟就是要把台面往下按壓到嚴緊平正。
要做出這樣一件既可實用又有蘊含深意的家具都會經過整體設計,台闆底下
可以拼裝橫檔和落地的方木基座連接,其中設置的機關齒輪牽引大闆一級一級向
下沉降,每到這時兩邊女人的呻吟号叫都是此起彼伏,凄厲哀婉到了令人發指的
地步。因爲她們手臂就是放置在台闆和基座縫隙裏的那個支撐,現在的臂肘關節
被木闆木塊上下擠壓,所遭受到的疼痛就像是被官府逼供使用的夾棍收壓住腳骨
一樣。而且這場刑拷并沒有一張一弛的收放,她們要在一直抽緊的夾棍底下等人
吃完整一頓飯。
收緊壓實的這一整幅大紅桌面現在倒是是平整幹淨,可以用來待客吃飯。桌
案兩頭孤孤單單的伸出兩顆女人腦袋。女人自然是面孔朝向桌内,如果入座的食
客往桌子底下撇上一眼,還能看到她那兩頭被木方擠成一堆的赤裸奶房。團團的
肉塊先朝外聳,再往下墜,穿過奶頭的鐵環裏還挂着鈴铛和招牌。坐在桌子一側
的這個客人,膝蓋旁邊就是那麽擁堵着一個光裸女人的前半身,這個跪立女人後
一半的背脊和屁股可以從桌子外頭看到,那地方還會有一副往外平行伸展出去的
小腿和光腳。
侍宴的小姑娘們手捧一些酒壺杯盞團團忙碌,她們往兩個老女奴才的臉前桌
上擺開餐飲用器。左右上下都被各種木件和鏈輪緊緊壓制的娜蘭女人喘不過氣來,
心裏邊好不容易才能悶悶的跳動一下,跳一下,疼一下,疼的就像是刀子在絞。
要知道這還隻是以女爲台做出來的第一步,她們可是體驗過各種叫人欲仙欲死的
玩法。除了使用鞭子把人抽到滿身滿臉開花,要是使用一根竹管,放進一條小蛇,
然後把這東西硬塞進下邊身體裏去,那時候的人會變成個什麽樣子?
要是請的那個客人對待朝廷謙和恭謹,不給人找别扭,送行的時候就給他擺
個逗趣的喜宴。那時候娜蘭奴隸還年輕幾年,皮膚面相沒到現在這樣讓人一望之
下心生厭憎。整場宴會裏主賓在桌面上喝酒,她的蛇就在桌子底下拱她的屄。女
人要扭是扭不開身體,要喘也喘不出大氣,一桌的客人談笑風生,偶爾看看奴女
暴露在桌面上搖頭晃腦,面紅耳赤的苦悶嘴臉,十分具有别緻的樂趣。
每到了使用女人撐起台面的時候,其中必定有一條桌腿要留給對面那個來自
西域的白奴。這算是懷遠花廊多年以來并不成文的慣例。按照懷遠奴婢們私下流
傳的說法,把活女人當做家具的支架其實還是她家裏前輩的發明。西女的父王過
去統治着一個城邦國家,他在西域那片群雄并立的地方也曾經戰勝過不少強敵。
傳說這個城邦之主在宮中制作了一張女人枷床,枷床也是紅漆的寬闊面闆,兩邊
可以各枷住三個女人。被他擄回城中的敵人妻女就受到了這張枷床的折磨。城主
把亡國的嫔妃們脫剝赤身,枷住頸手,讓她們跪立在地下用肩膀支撐大床,而在
這些床腳母親眼前的咫尺以内,就是連續整夜的淫虐公主的演出。城主自己,也
有時還要加上他的将軍一起在大床面上翻雲覆雨,輪番奸污失敗者的女兒們。
不幸的母親都是用鐵鏈鎖住脖頸通連到房梁上去,等到天亮的時候,可能其
中有一半已經因爲力竭昏迷而被勒斃在床枷之中。當然對于她們來說這樣的結局
甚至要算一件好事,因爲到下一個晚上沒死的母親就會和女兒調換一個位置。赤
裸的女兒會在一整夜裏肩扛着床闆,自始至終地觀看媽媽在遭受輪奸時候身體的
屈從姿态,還有眉目中流露出來的慘痛表情。
按照傳說這座西方的城池最終被大周攻破,周朝的官兵們在慶祝勝利之餘,
也爲這張女人床的構思所折服。從那以後朝廷的懷遠機構才特别增添了這樣一座
仿制的餐具。因爲請客吃飯是正事,不比胡人宣淫起來有些搖晃翻滾也沒有大礙,
所以工匠在制造餐台的時候,也做出不少能夠收壓緊固女人身體的改進。相比于
奸女用的裸母之床,使用跪女立桌已經要算負責任大國應有的嚴肅态度,而那個
不幸的西域女兒每一次都被分派到這樣的角色,當然也會隐寓一些因果循環,報
應不爽的教化意味。
「嘿,嘿!娜蘭奴才,張嘴!張嘴!」
有個男人附身下來對她說話,抽她一個嘴巴,招呼一聲嘿字。來回挨過幾下
她才聽清楚了意思是要她張嘴,然後她就看到那人另外一隻手裏握住一支帶把柄
的鑄銅鈎子。
全身上下泛起來一陣刺骨的寒氣。反正就是要給人家當完一輩子死囚的,人
家要你張嘴也隻能給他張開吧。女人先是緊閉上自己的眼睛,這才大張開嘴巴。
那把尖頭鋒利的鈎子直捅進來,在她的口腔裏連鈎帶刺的一陣翻攪撥弄,最後到
底紮穿了她的舌頭。
一副平整幹淨的大紅桌面,擺放整齊兩套銀飾青花的瓷碟瓷碗,還有兩副象
牙筷子。桌面兩頭枷住兩顆孤單的女人頭顱。兩個女人的兩條舌頭各自拖出嘴唇
以外,舌面上穿進一隻銅鈎,銅鈎尾巴連系銅鏈。這兩條精緻的長鏈伸上屋頂,
繞過挂環,懸置在長案居中的地方,吊住兩盞大紅的燈籠。
娜蘭的奴隸母親在那天晚上赤身,吐舌,帶寬大紅木台枷,帶手铐和腳鏈,
奶下懸挂名牌和鐵鈴,挺身跪立在花廊餐廳的鋪地瓷磚上撐起一張設宴的桌面。
她聽到兩個赴宴的男人在她裸體前的長桌兩邊相對入座。那時候兩個女人都是滿
唇滿嘴的淋漓鮮血,全身各處的各種疼痛也使她們流淚不止,頭昏眼花的娜蘭女
人能看到的隻是一片朦胧的影子。可是她是媽媽,如果一個兒子走近到媽媽的十
尺距離之内,她怎麽可能不知道?
受大周王朝封侯炎涼的睦南跟随奴隸母親在北方邊疆長到了七歲,那當然都
是些艱辛苦難的日子,娜蘭的王奴在那幾年中每月要去駐軍統帥的官府接受懲罰,
但是她也被準許在那裏和兒子見面,駱将軍對待娜蘭俘虜的态度可以算是比較寬
容。曆經過北疆的十年奴役,奴女和孩子一起被解送到京城繼續關押,八歲的睦
南就是在那一年第一次親眼見到了母親赤裸受刑,并且與動物交合的樣子,做母
親的恐怕也會永遠記住自己在皮鞭抽打的逼迫下面對兒子手淫的情形。
娜蘭奴隸在京都服行勞役三年以後再被南王帶來懷遠南閣,兒子睦南仍然留
在王朝都城當一個寄人籬下的侯爵。炎涼侯今年是按照朝廷的安排南下粵省。這
樣一場變遷下來,首尾又是将近十年,二十歲的睦南肯定已經不是她心裏還能想
起來的樣子。當媽媽的慢慢疼着,慢慢的哭,一邊強撐起精神仔細用心地聽他們
說話。睦南已經變過聲了,可她當然能聽出來兒子的聲音。
巴國退兵以後,娜蘭陷入了軍閥割據,戰事紛繁的亂局。依照着最爲簡單,
但是往往有效的策略設計,大周王朝挑選出其中最強的兩支軍政力量,而對較弱
的那一方面提供支持。支持的政治手段就是禮送娜蘭舊朝的合法繼承人回國。嶺
南王在年初時候制定出了整套的西南攻略,其中就包括了關于睦南的安排。
這一天南閣花廊裏開出的這場晚飯隻有兩個客人。和睦南對談的官員也不算
是完全的陌生人,幾句寒暄之後就能聽出來他是那個喜歡用扇子打人胸脯的南王
侍從。兩個人的交流進程都是跟循着他們自己已經知道的邏輯線索,肯定已經發
生過很多的事情,很多安排,緣起前因她都不知道,可是她能猜,也能計算,她
是掌管過國家的女人,還是能夠把斷斷續續的聽聞拼接出一個大概的局面。她能
聽出來方案已經籌劃完畢,即将施行,王的人和要送出去的這個禮物使用這種方
法見面,是一種帶上了官方背景的私人關系,可以規避開太過正經的繁文缛節。
有什麽需要幹脆說清楚的話可以直接說。比方說娜蘭方面已經準備恢複舊朝名号,
等睦南回國以後就要擁立他登臨王位,這種事在公開場合讨論起來就并不十分妥
當。
睦南要回國了!
再是經曆過多少起伏動蕩的人生體驗,鍛煉成了什麽樣榮辱不驚的心情,娜
蘭女人一時恐怕都沒法管住自己山呼海嘯一樣翻卷過去的各種念頭。而等到她千
回百轉的思慮之後,她當然知道睦南回去當王有九成不會得到好的結果。娜蘭地
方的武裝豪強本來就是要用他當一塊招牌,他既沒有軍事班底也沒有權鬥的閱曆,
隻會變成一顆被人随意擺弄的棋子。雖然聽起來有點諷刺,睦南最安全的地方其
實是在大周。對一個遭到滅國命運的王族母親來說,她的兒子沒有被閹割以後送
去當太監已經是一種足夠寬容的待遇。隻不過是再反過來想想,周朝當初留下睦
南而且還封賜了爵位,本來也就是等着看看還能把他用在個什麽地方,否則他們
憑什麽要白養一個異族奴隸的孩子?
不管那一天晚上做母親的女人有過多少想法,她是一個負罪待誅的奴隸這一
點并不會改變。她反正什麽事都不能做。也許把她這樣緊緊枷死在桌子的一頭,
讓她在手腳身體都是絲毫不能動彈的情形下聆聽一遍兒子的命運,本來就是一個
惡毒的玩笑。鈎出她的舌頭讓她無話可說,雖然她本來也不敢說什麽話,但是萬
一來個歇斯底裏的大哭大叫滿地打滾呢。其實她到現在都沒能看清楚睦南長大的
樣子,舌頭被穿通拉長出去還要挂上東西,人的眼淚根本就停不住。
那一天晚上直到晚餐已經結束,娜蘭母親才突然發現自己的視線正在變到清
晰澄明。她的眼淚竟然還能夠奇迹般的流幹了。那時客人起身謙讓以後正在離席
退場。她看到一個男人的側臉從她身邊一晃而過。那是個高大的男人,遠遠高過
十歲前後的睦南。不過那就是她的睦南。他應該是從自己的身後繞過了媽媽的光
腿和赤腳。即使嘴裏那條讓人痛不欲生的舌頭,是被沉重地拉扯到朝前朝上的方
向去,媽媽還是盡量往外斜撇過一眼。可她隻是看到了一個年輕男人走向門口的
背影。
女人現在能看清東西了。小姑娘們正在清理飯桌,她默默地等待了一陣才看
到那幾個管燈籠的男人走近過來。這回他們手裏拿的是尖刀。他們告訴她要割掉
她的舌頭。
「剛才那些都是軍機大事。王府那邊傳話說了,讓你聽到呢,那是格外施恩,
聽過以後一律尖刀子封嘴。這個就叫做法不容情。」
割完以後記得謝恩啊。讓你們娘倆能夠見上一面,這個是要拜謝王爺的天大
恩德……
活割人舌比光是挂進一個鈎子更費勁。所以派來的人多。有人抓她的頭發,
有人握住鈎子狠狠的往外拉,女人被拉扯的滿臉漲紅,哽咽作嘔,好像是嗓子都
要翻到嘴唇外邊去。伸長了一頓飯的舌頭本來已經僵硬的沒剩下多少知覺,刀子
生生割下來就大不一樣了。一刀兩刀還沒有割斷,她被來回鋸過了四五下子,那
才真的能叫做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每一寸每一寸的疼。每一寸每一寸的斷。全身上下不知道疼過了多久,娜蘭
奴隸迷迷糊糊的看到眼前有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她看到那人分張開腿腳仰天躺
在一張木頭架子上,她的膝蓋打彎,兩個腳腕被緊緊捆到木架底下。仰臉朝天的
女人看不見自己分張的腿腳正對的那個地方,可是她心裏突然就知道那地方站着
她的兒子。兒子長到那麽大了,可是她這輩子再也沒機會看到他長成大人的臉。
她使勁的想來想去,能想起來的睦南永遠是一個八歲大的男孩。八歲的男孩總是
呆在五步開外的地方,不聲不響的看着赤身裸體的媽媽。她在兒子跟前從來就沒
有穿上過衣服。
有個男人掐住女人一邊的奶頭朝上提溜出去。「看清楚沒有,這是個什麽?
這個是你媽的大奶頭。」
她聽到啪的一個耳光。「說!這是個什麽?」
那是朝廷派來教她兒子讀書的老師。老師有權管教他的學生。
「這是我媽的大奶頭。」她聽到男孩單調刻闆的回答聲音。
女人的眼前漫過去一片黑色的雲霧。她在木架這一邊悄無聲息的閉上眼睛。
不過這大概隻是她的本能反應,人家給她定下的規矩從來是要老老實實的盯住自
己挨打才行。稍微一個含糊,做媽媽的女人臉上噼啪的連挨幾個大嘴巴。
「睜開你他媽的狗眼!」
總是這樣。每一次都是母親和男孩從兩個方向緊緊凝視着那支烤紅的鐵尖子,
一直到它緊緊地煨燙到了母親的奶頭上。女人總是在她的兒子面前一次又一次的
扭曲掙紮,一次又一次嘶聲嚎叫。她在兒子面前失去控制地排洩,大大敞開的腿
胯上下一片淋漓污穢,而後再是嘔吐。
告訴你兒子,你是個什麽東西?
「兒子啊,兒啊兒啊……」女人含含糊糊的念叨。「你媽媽是個奴才……下
賤的奴才……哎呀媽呀!」
刺啦的一下,鐵條直捅進她的腋窩底下去。她的身體像蛇一樣甩成了弧線。
你兒子沒聽見!使出勁來叫喚,告訴你兒子你是畜生!
烙鐵舉在她的眼睛前邊。不大喊大叫的可能就要燙臉了,他們可不是沒有真
的幹過。
兒啊你聽見沒啊!媽媽是個每天啊……每天,讓人操屄的婊子啊!兒啊…
…兒啊……你媽媽就是個讓狗操出來的畜生!
原來這個女人就是她自己。娜蘭女人迷迷糊糊的想到。我那時候還算年輕幾
年,還有勁頭喊到那麽響呢。女人又迷糊了一陣子,又想,睦南八歲的時候…
…該是住在京城的那幾年吧。
那塊地方是睦南在京城住的小院。她自己在京城懷遠殿下幹活的時候,每個
月中要按照皇旨受刑,都是被人裝進馬車送到睦南家裏去做的。官員們覺得京城
懷遠以端莊肅穆爲要旨,并不适合用作淫虐裸女,找到個僻靜的地方那就想玩什
麽花樣都沒有人管。而且僞王的兒子也長大到了可以接受恩威教化,分辨是非的
年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抗拒大周就是大非,他們要讓他牢牢記住前輩的教訓。
最早在北疆的幾年裏她被人用那種三角形的鐵錠烙過胸脯肩背。後來慢慢換
成了細小的鐵條。那當然不是要讓她能好過點,那是爲了不讓她一時疼死過去,
可以慢慢活着慢慢受苦。皇帝的旨裏要的是數字,現實操作起來每一次燒烤的火
候都可以調整,鞭子也可以有輕重,這樣她才能熬過二十年裏每月一百零八下的
抽打和三十六的火燙。不過不想一下子燙死她,并不等于一時興起了,就不能把
她玩到痛不欲生。再細的鐵尖子燒紅以後,橫着豎着把女人奶房熨煨過一遍,她
那副滿滿蕩蕩的酥胸也要變成一間黑紅相間,流油冒湯的燒烤肉鋪。昏死的女人
被澆過兩桶冷水,男人們那些粗大硬朗的手掌手指頭就都挪動到她的胯底下去,
一陣摩挲抽插,捏住她的小肉芽苞掐一掐,擰一擰,多多的搓揉幾遍,女人能喘
出來的聲音都不一樣了。
到那時候又會有人說話。看到這地方沒?這東西叫個屄。你就是從這地方爬
出來的。這回全聽清楚了?
這就是生出你來的狗媽媽,這是你狗媽的騷屄。說!這是個什麽?
這是生出我來的狗媽媽,這是我狗媽的騷屄。
自己那時候肯定是哭了吧。娜蘭奴隸抽泣哽咽着睜開眼睛,她感覺到自己整
張臉上淌滿了眼淚,她現在看到淺藍色的熱帶天空上漂浮着大團的濃淡積雲。她
确實是仰躺在一座木頭的架子上,手腳确實捆的很緊,她的身體擺成了一個所謂
的兔子蹬鷹形狀。女人的嘴裏結結實實的塞滿了一大團棉花,外邊用布帶勒緊打
結。這是在粵城江邊的船碼頭上,她昨天晚上剛被人割掉了舌頭。
從懷遠夜宴往後再過去二十天,南王率領艦隊開始他最新的一次巡查航程。
那一整天裏娜蘭奴隸仍然被捆綁在港口的怡和台上,依靠黑瘦的肉身接應着一個
一個的洋鬼子。她所經過的這一天與前邊過去的二十天裏并沒有什麽不一樣。女
人感到自己被割掉的舌頭斷口處正在愈合,除了再也不能說話之外,那一回設宴
布台的時候桌面往下壓合的太緊,她被壓斷了右邊的手肘關節。實際上她的左臂
也有很長時間不能活動,等到白天被捆綁上台的時候這些地方當然都很疼。不過
既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娜蘭奴隸是真的沒辦法再拖拉糞車和清洗馬桶,她被人用
鐵鏈拴進柴房,好歹算是能夠躺平身體睡過幾夜。再也沒有人告訴過她睦南的事。
實際上是沒有人再告訴過她任何事。她隻是在那天下午被一群士兵從木台上拖拽
起來,昏沉中看到岸邊已經停靠上一條巨大的海船。她還能認的出來那是嶺南王
爺的座艦,她自己也算是在這條船上當過槳奴。女人現在可以想到,這就是王已
經開始執行他的計劃,睦南很有可能就在船上。可是他們要拿她來幹什麽用呢?
娜蘭的王奴在多少有些熟悉的三層槳艙底下見到了另外一個全身赤裸的年輕
女人。那個女人被鎖上了非常沉重的鐐铐,坐在第一排靠過道的第一個座位上,
她的左邊乳房有一塊顯眼的鮮紅胎記。娜蘭奴隸被按到年輕女人的腳邊跪下,有
人提起她奶環下挂的身份鐵牌來,那個女人看上一眼,閉了一下眼睛。她知道她
是誰了,但是沒有人對娜蘭奴隸說話。實際上娜蘭女人繼續跪在那個地方也沒有
等待很久,因爲需要用到的鐵錘鐵釘,還有繩子和一根粗木圓棍都已經放在船舷
邊上,早就準備好了。
對于見慣殺伐流血的南王士兵們來說,跟下去要做的也不是件很大的事,隻
是按部就班起來需要花費時間。事情的開頭是把這個當過二十年婊子的老醜女人
釘上木頭。王要她慢慢死,所以拉開來手臂以後使用木棍墊底,光是釘住兩邊的
手腕。繩子是用來系住圓木往船艙頂上吊挂上去。
女人當然是哭着叫着,跟随上升的長木棍子一起豎起來身體。她的腳底還沒
離開地面,不過要各自往外拖出一尺,大概做成的樣子是上身挺直,分腿而立,
這時候才用兩支長釘紮穿她的腳背。鐵釘的那個尖子,當然就是深深紮進地闆裏
去定死位置。要是擔心她掙紮起來扯散腳掌的骨頭,可以再用些繩索連帶腳腕一
起捆住。
這些事情在大船出港之前就已經麻利的做完了。順江而下的艦隊啓動了人力
操槳,船艙中鼓聲滾滾,将士用命,等到離開江口進入伶仃洋中,海風正是自北
向南,所有的戰船挂起滿帆破浪前進,槳手們倒是安靜了下來。這算是個空檔,
幾個閑下來的水手各自找一把尖刀,把那個釘死了手腳,但是四面淩空站在槳艙
最前邊的光身子女人,細細密密的割開全身皮肉,再塗抹一層粗鹽。王的意思是
要把她活活的腌成一條鹹肉。他的計劃本來就是借着事情再搭上個死人過去,惡
心惡心那夥巴國蠻子。雖然這個腌人的想法聽起來驚悚,但是要想在南方保存一
具屍體,除了用鹽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肉頭厚實的屁股和腿這種地方,腌漬起來需要耐性。第一遍每一刀間隔半寸,
深入兩分,傷口裏全都嵌進去鹽巴顆粒就不會腐爛發臭。第二天看看表面的人皮
都是泛白收幹的樣子。這回用刀再切一個四分深的裂口,要是能有滲出來的血水,
那這個尺寸就正好合适。都按這個再割過一遍以後,再腌一遍鹹鹽。
這兩天裏女人都還沒有死,還有人去給她喂過粥和水。當然這兩天裏她疼成
了什麽樣子,大家也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跟着下來,全都看在眼裏。其實是真正
得到了那麽一個随便擺弄女人的機會,男人們肯定不會老實。從這件事情剛開頭
的時候,一直做到最後,男人們翻來覆去糟蹋作踐,總離不開她的胸脯和身子底
下的兩個開口。女人的兩邊奶房上,光是奶頭就被豎下去切成了四瓣,整團皮肉
筋膜被一層一層的割出縫隙,全都蓬松着朝外翻卷,紅血白肉層層堆疊起來,就
像那種大盞的花朵開到了敗謝的季節。走過路過,誰想起來了就去給她身上劃兩
道口子,手賤的再撕出一片肉來翻開。慢慢的女人腿叉中間也垂挂出來筋筋吊吊
的皮條肉瓣,雖然淩亂糾結,又被腌漬到了灰暗皺縮,發僵發硬,可是還能分辨
出來有幾條是大腿根上切出來的肌肉,也有幾片本來該是她遮擋入口的肉唇。她
們還活着的時候不知道被割劃過多少道細碎的口子,浸泡過多少鹽鹵,反正現在
被兜底剜出到身體外邊,表面上斑斑駁駁的傷痕,就像兩條刮翻了鱗片的幹巴鹹
魚。
門戶是掀翻以後挂到了胯下,進口大開。以後用的是削出倒刺的木棒,蘸上
一回鹽粒,往身體裏面一陣抽插旋轉。這件事也是任誰高興就可以上去親手試驗,
而且試過前邊還有後邊。娜蘭女人在這樣的一天裏可能已經苦苦的求過了一百回
生,再求上一百回死,死去活來的疼過了一個整天,兩個整天,天上地下還是沒
有一個神靈答應。對于她來說唯一的運氣是經過了前邊二十年的做奴做娼,她本
來就是隻靠着那麽一兩口人氣苟延殘喘的,她反正撐不過第三第四天去。
撐到第三個晚上大家都看出來她已經沒有多少進出的氣息。大家也就不再顧
忌她的死活。這一輪首先是從頭上動手,刀刃一陣橫豎的切割下去,女人滿臉上
翻開一片淋漓的肉皮,她的鼻子嘴唇,兩邊面頰,一直到兩顆眼珠全都離開了原
來的地方。往那個血葫蘆一樣的東西上抹鹽的時候她嗓子裏多少還有些咝咝的動
靜。用來對付女人下身的主要還是棍棒,女人的前後兩處開口都被塞進去粗鹽,
塞一陣,搗弄一陣,她的前身很快就被填堵成了缽滿盆滿,白花花一片的作料罐
頭。人後邊的谷道就完全不一樣了,填一個晚上都不一定見到底,到了這時候也
不能再拖延,最簡單的就是放松繩索木頭,讓這條鹹濕的人肉疙瘩躺平在船闆上
直接開膛破肚,再提一整桶鹽來,一瓢一瓢填滿她的腔子。
當時這條大船并沒有用槳。按照一直以來槳艙下的傳統,女槳手劃船之外的
另一個責任是要解決艙裏男人的性欲望。被安排在第一排第一個座位上的那個年
輕女奴當時被人抱住腰杆,往後撅高了屁股。她的上身是趴伏在大槳上,手腕也
跟劃槳的木柄緊緊鎖在一起。後邊的男人往她身體裏一陣洶湧的沖撞,趕緊忍住
心性換成慢慢把玩的路數。他一邊在那條牡戶裏閑散的遊蕩,一邊伸長脖子打望
着前邊活腌豬肉女的樂趣。
哎呀看啊……看那個腳趾頭,你快看她的腳趾頭,上面還有筋在抽抽呢。
從粵州起航一直劃船,一直被奸的操槳女奴,沒興趣要看另外一個女人的腳
趾頭。那兩隻瘦骨嶙峋的光腳是被釘死在她身體前邊三尺以外的船闆上,兩天兩
夜過了下來,她一直就看着她們腌漬在血裏鹽裏,沒完沒了的抽抽。後邊的男人
可是越看越想多了
妹子我和你說啊,也就是那個老屄本來不夠精氣,沒到第三天就給整死了。
要是換你上去,哥哥們一定小小心心的割,一點一點抹鹽,那麽結實的兩個屁股
肉辦子……咱們保證一點也不動你臉蛋。說不定過個十天八天,妹子你全身都變
臘肉了還沒斷氣呢。一張小嘴紅紅的,濕濕的,還能給哥哥舔雞巴呢。啧啧啧。
王率領的艦隊這一年出巡首先直航南洋深處,從最遠的槟城一路停靠過來,
回程快要結束的時候才訪問了已經陷入全國内戰的娜蘭,這是要給他們送回去前
朝的王位繼承人。這樣一個月的海路走完,可以讓王子多多見識大周艦隊的氣度
和實力,也要讓易公主多受幾天折磨,順便再曬過幾天太陽,把鹹肉裏太多的水
分蒸發出去。從娜蘭起航轉過陸地邊沿,再行駛三天三夜,所有戰艦在洋面上擺
成一字直線停航下錨。它們的正前方向就是一片碧綠如茵的蚌城海港。
經過了三年前的屠殺劫掠,蚌城以後再也沒有恢複。普通居民使用木材建造
的住房過火以後不會留下多少痕迹,青草和樹木也會迅速的生長起來,最終遮蓋
掉所有血和火的人生氣息。在長山山脈以西的這一片平地上現在是沿着海岸線蔓
延出去,茫茫無邊的荒野叢林。
從北方的京城出發,使用了很多時間在大湖平原上跋涉,又穿越過濱海叢林
的巴國官員走到沙灘的盡頭去迎接大周的使者。有一支很長的奴隸隊伍跟在他的
身後,他們擡着的很多木箱裏裝有很多黃金。已經有一些登上海岸的大周軍隊在
巴人的兩翼外側布陣警戒,身經百戰的王當然會永遠保持戒備。大艦不能靠上灘
頭,它們從舷側放下手劃的小艇運送人員貨物。巴國官員看到朝向他劃過來的那
條船上除了兩排槳手,隻有一個身穿青色衣服的年輕女人,她是個剃度過的尼姑。
女尼的額頭上裸露出一片疤痕,等到她跨過船舷站到沙和海水裏的時候,他看到
她腳下甚至都沒有穿鞋。她的一隻腳上缺少一個腳趾。
那個年輕僧女說,南王受大周皇帝封賜粵地,守邊,撫夷,比丘尼依照王的
囑咐,給你帶來這些東西。
第二條手劃的船上裝着她說的那些東西。全身赤裸,手腳帶着鐐铐的女人是
他認識的前公主易,她的左邊乳上有一塊胎記。另有一個蒼白的女人端坐在一具
寬大的琉璃盆裏,這個女人赤身秃頭,沒有手臂和腿,她的嘴裏插進一個料器水
鬥,鼻孔中挂住帶鏈子的銅鈎。盆中裸女的脖頸上戴有一支透明的水晶項圈,以
後他們會聽到關于這支項圈是嶺南王親手爲她佩戴的傳言。最後是一具使用竹席
和草繩胡亂打卷捆紮起來的死人屍首。席子往上遮蔽了她的頭臉,隻是能看見一
些白色的頭發條縷散亂在外邊,席子底下卻伸出來半截小腿和兩隻蒼黃幹癟的光
腳。它們曆經過腌漬和暴曬,枯皺的肉皮和尖峭的骨節扭曲伸張,慘厲猙獰的樣
子十分吓人。她的小腿根子已經細瘦到隻有一握,但是仍然套住兩隻連系上整串
粗環長鏈的鐵箍,隻是依靠草繩拴吊才沒有脫落出來。
中原上國根本就沒有派遣王朝命官跟他見面,隻叫個尼姑出來,算是對他的
侮辱吧。而且他也不知道除了易之外,另外那兩個東西能夠幹什麽用處,不過巴
國的官吏仍然謹守着禮節,面對僧女屈身長揖緻謝。他的奴隸們往灘頭卸下盛放
黃金的木箱,已經圍在那座琉璃盆子旁邊安排捆紮和搬運的事。擡走另外一個死
人應該很簡單,她不可能有多重。官吏對易說,走吧,鐵籠囚車在樹林邊上等着。
伍
法号證菡的僧女在她的寺院門口可以俯視海邊城市的廢墟。她看到那上面覆
蓋的樹林每一年都在長到更高。證菡每一年都要穿越這片樹林,徒步走過大湖平
原前往巴國的京城,而後再徒步走回來。她所住持的廟宇坐落在長山西面的山半
坡上,山腳下是多年以前被大周焚毀的蚌城海港。
鬥轉星移,這裏現在已經不是居住着許多人口的地方。當地的達官貴人們如
果要找到她求禅問道,請教一些佛法,同樣需要長途跋涉,行經大片荒無人煙的
曠野,他們最後還需要勞動自己的腿腳爬上山來。但是他們仍然樂此不疲。巴國
前一個朝代的王尊崇傳自天竺的教法,而在以後的這些年裏,社會各階層中開始
增長出敬佛的風氣。傳說證菡寺裏這位來自中原的女僧人雖然年輕,但是她在周
地的粵省掌管着駐有上百比丘尼的寺院,甚至有人懷疑她可能是大周嶺南王的私
生女兒。雖然如此,證菡在長山山腰建造的這座修佛的處所,隻有一間神堂和堂
後兩間住人的草屋。廟裏還有兩個跟随她的巴人尼姑,她們可能是山下漁村的寡
婦,因爲家中發生變故落到走投無路的處境,才出家住到了廟裏。證菡和她們兩
個人在簡陋的寺院旁邊種植木薯蔬菜維持生計。
證菡也許并不缺少财富。前來谒見她的高官和富商爲廟裏捐獻香火都是心甘
情願的一擲千金,但是證菡每次都要求他們帶回去自己保管着,而她會在需要的
時候上門去取。按照巴國官商兩道中流傳的說法,結識證菡是與大周王朝建立良
好關系的直接途徑,但是廣大民衆卻漸漸的相信這個年輕的大周女和尚是一個能
夠治病救人的菩薩。女和尚的法術包括使用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草根和樹葉熬湯給
人喝,或者是用細小的尖針紮滿人的背脊。而且這些法術管用。傳說她曾經用一
根小針紮了一個一輩子瞎眼的老頭,那人立刻就能看見光亮了,還有一個遇到風
浪在外海翻船淹溺的漁民,當他被沖回岸邊的時候應該已經斷氣很多天。大家把
他擡到證菡寺門口放下,然後就見到他開始從嘴裏往外吐水。
伴随着佛學佛風的傳播蔓延,巴國的都城裏也建造起一些富麗堂皇的珈藍寺
院,它們總是邀請證菡前去參加各種重要的佛務活動。修行當然是一件重要的事,
行路也是一件重要的事,從海濱去大湖的這條路很遠,靠人的腳要走很長時間,
可是證菡走過很多遍都沒有厭煩。證菡寺的女住持會留下一個僧女看家,帶上另
外一個僧女徒步走上一個月。這條道路經過的許多地方看不到什麽人迹,相反倒
是常有野獸出沒,女人總是在手裏提着一根白蠟木的棍子。對于證菡來說,她用
這東西能夠和易公主最精銳的禁衛士兵對戰到第十個回合,這個國家裏大概也找
不出多少男人能夠打得過她,實際上這支護身長棍很快就成爲大周得道女高僧的
特别标志。證菡住持另外一個特立獨行的地方是永遠赤足,反正大家都知道她腳
下有殘疾,但是沒有人見到她穿過鞋。即使是嘯聚山林的土著強盜見到走過來一
個這樣扮相的女人,也會知道他們這一回撞見了什麽樣的好運氣。匪徒們争先恐
後的奔出藏身的地方擋在道路中間,卻是爲了跪在地下懇請女菩薩摸一摸自己的
頭,祝福他們以後打家劫舍能夠多有斬獲。
證菡提着她的棍子,赤腳走在巴國京城的大路上,她去訪問那些曾經迢迢行
遠,專程趕到證菡寺裏上香拜佛的大人物。證菡請求他們在城中各處寺廟中安排
布施。布施的都隻是普通粥飯,但是希望能夠每天進行,一施一年,等到她下年
回來再另請一位可以接替的人。
不管是國王的文武官員還是修佛的僧衆,京都巴城的各色人等見到證菡都是
恭而有禮,笑臉相迎的,不過他們可能并不是真就那麽喜歡她,他們也許隻是怕
她。巴國自居藩屬已經向大周朝貢了不少年份,但是中間爆發出一場惡戰,被殺
光了一座城市的人口,巴人心懷怨恨是可想而知的事。他們現在的國王鼓勵傳播
佛法,或者是一種打壓前朝政敵的手段,也是要向大周表示臣服的态度,連年征
戰的結果是積貧積弱,他們确實沒有餘力再爲争霸打仗了。
證菡在巴城裏出席各家寺院的佛事,它們甚至爲她組織過法會講經。很早就
有官員邀請證菡移居京城,他們會專門造一座大廟供她住持,證菡沒有接受這個
建議。但是她保證每年都會來。她在餘生中每過一年都要走一趟大湖,那是證菡
以前曾經立過的誓願。
如果知道熊和老虎不到惹急了并不傷人,多見過幾次蛇蠍也習以爲常的話,
人會覺得山裏除了甯靜緻遠,修身養性之外,其實還很安全。證菡知道對于一個
名聲遠揚的周朝尼姑,巴城才是個危機四伏的地方。巴國新舊王族的血腥權鬥并
沒有結束,對于大周勢力的滲透究竟是利用還是抵禦,各方也都心懷算計。即使
不去考慮這些統治者的複雜矛盾,就是哪個狂信的天竺教徒爲了捍衛自己的信仰,
從後邊捅她一刀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正因爲她
可能會死,她才要去。
證菡覺得有太多的事情都還活在她的身上。她常常覺得有點活不動了。走進
可能會死的地方讓她心跳加快,呼吸也更長,更深,不管她是不是願意對自己承
認,那卻可能是一種隐藏在暗處的快樂。那些躲藏的事也許從來沒有離開,它們
幫她做出決定,爲她指出可能會殺死自己的方向,而後她就會順從地走過去。她
遵循召喚,遠離中原,來到這塊隐藏着敵意甚至仇恨的巴國地方傳道并且行善,
這像是一個命運指定的目的地,她并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别的事可做。
證菡停留巴城的時候是在尼庵裏挂單居住,有一天晚上一夥穿灰色衣服的人
走進庵中找她。那麽我終于等到了我應得的?證菡想,就會是在今天了嗎。
證菡想,他們會折磨我嗎?年輕女人心跳的快了,呼吸也緊。可是她覺得自
己并不真的就有多害怕。那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體驗。大周女僧人平靜地等待着
他們開口,或者直接動手好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安詳如水。
這一天找上門來的是些巴國王室的宦官,他們非常和氣地安撫了從大周來的
年輕尼姑。領頭的公公告訴證菡說巴王景仰中原的文化,他們依奉了王命前來,
完全沒有要對她不利的意思。他們隻是邀請她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聚會。不過證
菡當然并不相信他。尤其是以後他們乘坐馬車走了很遠,她被帶進一個高牆環繞
的院子,裏邊一路上層層門禁,誰都能看出來那是個用來操辦特别事務的地方。
而且還有一個通向地底下去的入口。那些太監們對她說,敝處地方狹小了,有點
響動互相妨礙,做成暗室可以避開閑人。關上門以後就算有點喧嘩也不容易傳出
來。台階高,女和尚小心着下。
不用再聽人的閑話,證菡已經聞到了隐隐散發上來的血腥氣味。棍子什麽的
在這種地方就不用提起了,她隻是跟往常一樣赤着腳,下到洞中以後腳闆不光是
濕的,她還覺得鋪底的石闆有點發粘。證菡見到的頭一進空地是座很大的窖室,
邊上開出隧廊通到更加深遠的暗處去,裏邊有些含混瑣碎的響動,能夠聽出來那
裏邊還住着人。證菡是以後才被領進去看過,廊道兩邊各自連串排下去一個人寬,
小半人高的砌磚低窯,外邊關上栅欄鐵門,被關在裏邊的有男有女,個個都是曲
腿貓腰端坐在地下,沒見有一個人穿着衣服。
大周的僧女證菡那天在地室裏坐過了整整一個晚上。太監們在她面前使用各
種刑法,慢慢的折磨一個年輕女囚犯。滿屋裏血雨腥風,鬼哭狼嚎,整一個晚上
沒有停下,不過證菡在那天晚上真的就隻是一個旁觀的客人。
受命于巴王的宦官們是在秘密偵辦特别的案子。這座在地下開挖出的窖室是
一間拷問囚犯的刑堂。堂前上首擺放長條台案和高背椅子,供給主持訊問的公公
還有客人證菡入坐,堂下陳列有各種刑拷用具。巴國地處從大食來,到東方去的
往返海路中間,他們也容易得到一些出自極西邊地的稀奇器物。光看那座鐵椅的
使用就是中原罕見的刑拷辦法,它的面闆靠背和扶手上都有尖刺,把赤身的女人
按坐上去鎖住手腳,再給鐵椅底下放進燃燒的炭盆。還未等到另外施刑,那個女
人就在漸漸熾熱的重重鐵釘上,連番的聳動搖擺豐臀大腿,哀叫哭号,自己把自
己的臀股撕扯出了一片淋漓的血肉。證菡也從來沒有見過那種有些類似梨形的恐
怖鐵器,它是由數枚鐵瓣收束而成,使用時插進女人的身體再旋轉尾杆,各支鐵
葉便會在女體深處紛紛伸張開來。
證菡閉上眼睛等過那一陣。那種時候女人嗓子裏還能發出來的聲音當然很不
好聽了。整個晚上都是慢慢用過幾輪酷刑,昏死一回潑一回冷水,幾回反複以後
才扶到台前來,按跪在地下問一遍口供。證菡當時所聽到的,都是那女人爲了準
備攻打大周的瓊崖,而與她的王父王兄們秘密謀劃的情形,她也供認了在瓊州粵
省幾處地方安插的眼線,還有賄賂收買的當地官吏。每回錄下供狀都讓女人按過
手印,而後不管她如何的哀哭求饒,一律拖下去重新施刑。大家冷眼看着她再熬
過三番五次的死活,才會賞賜給她下一個開口做供的機會。
證菡現在知道所謂的鐵姑娘就是依照着人身的形狀,塑造出兩扇可以開啓的
厚重木模,用來把人犯關合到裏邊。而且她也知道了人被關進鐵姑娘并不是必須
要死,那兩半模塊内側雖然豎立有許多參差的鐵釘,不過它們的長短都可以調整,
也可以完全拔除。這天晚上用來安置那個赤裸女人的刑具就是取掉了頭臉和胸腹
部位的釘尖,而留在肩背臀腿各處的那些都以觸入肌肉爲限,唯一留下了銳利長
釘的地方就是準備要包容住她乳房的凹坑。等到這件人形木塑合攏之後,還可以
抽出墊底的踏闆,封閉其中的女人實際上是被釘子鈎挂住肌肉懸吊在一片黑暗深
處,她在整個逼窄壓迫的空間裏還能夠聽到的,大概就是無窮無盡地回蕩起來的
她自己的慘叫聲音。
證菡看到從鐵姑娘的基座底下慢慢流淌出來一道,又一道的鮮血痕迹。鐵姑
娘從表面看上去結實嚴密,其實聲音仍然會絲絲縷縷的洩露出來,一開始都是清
晰響亮的掙紮哭嚎。公公們後來恭請大周女和尚參觀刑庭後邊的整座地下監牢,
等到他們禮送證菡走回地面上去的時候,肅立在堂下的大木頭人形裏似乎仍然有
些響動,不過那最多隻是幾下微弱的嗚咽了。
各位公公恭恭敬敬地把證菡一直送回去住處,還給她留下了一份當晚的人犯
口供。雖然證菡不肯接,可是人家也沒有帶走。證菡猶豫過一陣,最後還是沒把
那東西直接扔到門外去。中原的海船有時也會行經過蚌市沿岸,用船的豬頭駱生
他們也不算生人,也許有人願意捎帶一下,也許國中還有誰等着想要看上幾眼呢。
這就算是個兩邊的心照不宣。從這以後證菡再上京城,除了講經論道之外,
也少不了要受公公們邀請再走一遍那個地下的去處。她也在那裏看到了更多花樣
翻新,能夠讓一個女人死過去,活過來,最後還是沒死掉的打人辦法。她看到的
那個女人雖然一直沒死,不過每一年都要大變一個樣子。證菡第三次去看她挨打
的時候,算起來她大概剛到三十,但是身體已經佝偻的像一隻猴子,滿頭蓬亂的
發絲裏遮掩的一張瘦臉起皺打折,看着也像猴子。那時候公公們已經根本不問閑
話。一陣鐵針紮奶香火燒陰以後,就是把她拖到桌邊往一疊紙上按出一串手指印
子,這些就都是她承認了的供詞。按照巴國市井裏流傳的說法,公公們要是看誰
不順眼了就給他寫一篇勾結前朝餘孽的謀反罪狀,帶到地底下去讓女人按手印。
兩天以後那個倒黴家夥就會光着屁股坐在鐵釘椅子上,承認自己犯下了活該千刀
萬剮的滔天罪行。
證菡每次在地下刑堂裏一坐就是一整夜。她在桌子後邊坐的安安靜靜。證菡
在那裏邊幾乎就沒有開口說過話。不光是無言,無聲,僧女空洞的眼睛裏像是根
本就沒有眼神,她看上去對眼前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物。其實就是證菡自己回憶起
來,她也記不住當時一件一件的到底發生過什麽事。證菡還是安安靜靜的坐着,
慢慢的想。在她的眼睛前邊會慢慢浮現出來一張被疼痛煎熬着的女人扭曲痙攣的
嘴臉。她有時候這樣獨自坐着,一遍一遍的聽那個女人凄厲的哭叫和哀求。證菡
知道确實還有些事是她一直都能記得。
證菡記得後來有一年聽人提起了塔林。那已經是她第三次走到巴城,又要走
回去的時候。送她出城的和尚們說,等到女住持明年再來,就能看到塔林重開的
樣子了吧。
離開巴城走出一天能見到大湖的邊沿。旱季時的湖沿淡薄敷衍,迷迷茫茫的
往前鋪出去無窮無盡的淤泥淺水,鳳蓮和青萍在水面上四處漂浮,間雜着絡繹生
長的野姜茭草。巴國的旱季總是晴空碧日的天氣,熱烈明亮的太陽照耀底下,一
道青石建築的長堤分隔開泥水中叢生的低草,同樣是無窮無盡地朝向漫漫平湖的
遠處伸展出去。長堤的盡頭湖光氤氲,水天蔚藍,平鏡一樣的水面上浮現出五支
高低錯落的尖頂,仿佛是從太虛投射下的神秘幻境。
石堤盡頭就是那座聲名遠揚的巴國塔林。塔林的基礎是從湖水深處使用大塊
石料壘砌的一座方台,台上建造層層走高的殿堂回廊,殿内廊中各處地方遍布的
浮雕坐像姿态萬千,其中都是依照故事傳說刻畫而成的帝王戰士,妖魔鬼怪,還
有各種飛禽走獸。三層大殿的樓頂四角各有四座尖頂的塔樓,它們簇擁的第五座
主塔高聳兩百餘尺,可以俯瞰湖面萦回的低雲。旅行的客人圍繞着湖濱漸行漸遠,
從早晨走到黃昏的時候,再回過頭去看看,它們神聖的剪影仍然凸顯在嫣紅的晚
霞中間。
塔林原本是佛外之地。證菡從來不看。前朝國王爲了禮拜天竺的神魔動工興
建這座水中園林,從頭到尾超過了三十年時間,最後還是靠着王女易公主親臨運
籌,使用王家的人力廂車趕運石材木料,才終于能夠順利的竣工,但是也就在那
一年中巴國發生了世代更叠的政治動蕩。登基的新王以附逆罪名逮捕關押爲前朝
守祀的男女祭司,以後更誓言要重新再造塔林,光大釋家的大慈悲和不思議境界。
巴國的統治者開始構造新的意識形态,證菡也就是在那時來到巴國,依傍着長山
建立起了她的供佛小院。
國家封閉了塔林,禁止民衆登臨其中去禮拜邪教妖魔。上萬的奴隸和工匠日
以繼夜,在湖心裏勞作了另外三年時間。證菡有一天終于重新站到了深入大湖的
石堤入口,她擡頭遠遠的眺望過去,看到那裏不再顯現出五座參差尖頂的舊日輪
廓。殿堂頂端最高的那座寶塔已經從底到頂變成了一具高大颀長的人身立像。她
是一尊寶相莊嚴,姿容妙曼,手持淨瓶普度衆生的觀世音菩薩。
皈依于佛的巴國塔林在它最終湮沒于淤積的大湖叢林以前延續了很多百年。
佛像使用大塊雲石貼面,她在剛剛建成的時候潔白幹淨,與自己腳下立身的陰暗
大殿和群雕形成非常不同的對比。雖然當政的新王曾經表示過要改造整座塔林的
宏大心願,不過不管是因爲巨額耗資的經濟壓力,還是依照形勢做出了不必急于
求成的政治決定,自從主塔變成了立佛之後,後續的工程已經接近停止。實際上
有些傳說認爲塔林改建是有來自大周的和尚參與,他們負擔了很大部分的建築費
用,而他們關心的也許是香火收入,他們想要先試一試能夠分到多少錢。
不管這些幕後的是非究竟如何,塔林終于能夠重新開放接受瞻仰和禮拜,每
日前往觀看的人民絡繹不絕。整座建築群落以它壯闊的氣勢還有精妙的蘊義,無
可争議地成爲巴國全境也許是整個中南亞洲的最大禮佛勝場。證菡下一次返回巴
城的時候也受到邀請,前往觀禮了改弦而重生,佛光普照的新開塔林。她如同置
身于地牢之夜那樣,自始至終保持了沉默的态度。無論我們禮拜的是哪一個神祇,
最終我們要做的仍然是回來人世,首先解決掉眼前面臨的生死問題。神隻是可以
爲我們殺死别人,也許還有殺死自己找到理由。我們愛佛,是因爲它使我們在互
相的屠戮之後可以找到地方躲藏起來,而不至于陷入完全的瘋狂。
證菡不知道她正在進入的地方是不是足夠瘋狂。在行經過長堤和石砌高台以
後,人們會見到觀音造像腳下層層堆疊的蓮花底座,這座佛像的身體就是現今塔
林的正殿,它有一個寬廣的圓周,壁立參天的外廓,蓮座上對外開啓的大門以下
鋪墊石階,門頭裝飾雕刻的拱券。朱紅的厚木門檻以内跪立着一個赤裸身體,脖
頸佩戴藤圈的年輕女人。她的項圈裏穿進一支青錫小鈴,項圈後拴有可以牽引的
環鏈。
青鈴裸女的頸鏈掌握在一位黃衣僧人的手中。不過僧人隻是沉默地雙手合十
迎接訪客,女人卻移動膝蓋上前兩步,伏身到證菡腳下響亮地磕頭。
帶青鈴的女人以後一直在地下拖動膝蓋關節支撐着自己。因爲除了全身沒有
一絲一縷的遮蔽之外,這個全裸的女人也沒有兩隻腳。她的小腿根處是切平的斷
面,斷面處覆蓋住兩盞銀質圓碗。女人的斷肢殘根被銀器嚴密地收束進去,碗邊
上還凸出來一圈鉚釘的尾巴。封閉腿腕的銀器表面帶環,環裏再穿上一條粗短的
銀色鏈子,那樣她的兩腿就被限定了分展的距離,而且也增加了她使用膝蓋走路
時候所要負擔的重量。
證菡在那時候已經看到她也沒有手。女人的小臂頂端同樣是嵌入在銀器以内,
也用粗短的系鏈連接到一起。殘肢的女人略微彎曲起肘部,把兩隻銀質的秃腕收
攏在肚臍偏下的地方,而在她赤裸的臀後還赫然拖出一條毛發森森的動物尾巴,
那支東西像是使用狐或者犬的獸皮做成,它應該是被直接插進了女人的肛門。
斷肢拽尾的女人把自己介紹給客人的時候自稱狗婢。因爲狗婢的罪孽深重尤
甚于畜類,其實有一個賤名可供招喚已經是狗婢的大幸。她說,狗婢的第一個業
報,就是使用鐵鋸截斷手足,又裝合上銀蓋,橫向打入尖釘。每隔十天開啓一次
這四處的覆蓋,再從狗婢的兩臂和兩腿上各截一寸長度的骨肉,澆淋沸油收口以
後,重新敲釘封裝。斷肢覆銀是爲了狗婢的創口可以不腐,不臭,當然……那個
女人勉強的微笑一下,當然狗婢總是很疼。
按照這樣施刑下去,三個月後狗婢就被斷盡四條肢體。那時狗婢會被裝置進
入一具琉璃盆中,體味另外一場業報。總之眼見是實,各位客人入殿登頂之後就
可以見到分曉。
狗婢于是附身下去,往石頭地面上咚咚地再磕三個響頭。狗婢說,現在請貴
客跟随狗婢前去觀賞這座妙像萬千的正大佛境。
萬物成就正大的要義總是在其巍巍乎的高,亭亭然的直。走在殿内底層擡頭
仰望上去,大殿周圍垂直幾百尺高的牆面上從底到頂沒有一個窗口,除了底樓大
門外邊斜照進來的陽光,就隻能看見空中有一些高低錯落,零星散布的蠟燭火焰。
整個空間一片混沌,所以也不能知道哪裏才是穹頂。方圓二十餘丈的殿底還有另
外一種奇巧格局。大堂地坪的中間是供人行走的道路,把握兩邊臨岸的欄杆向下
張望,兩邊又是再深入地下數尺的水潭,那是淤積在石台地基,和塔林周圍的大
湖水湧連通的暗湖。有一條汩汩轉動的索帶從水面以下爬升起來,豎直地通向黑
暗的高空中去,索帶上捆紮住一支一支傾斜排列的竹筒,看上去是一具從地下汲
水的水車。人們能夠聽到從頭頂上傳下來嘩嘩的水響,還有一種連綿不斷的隆隆
滾動聲音。
斷肢女人用她光裸的屁股拖拽住一條長毛的尾巴,引導客人走向大門對面的
高牆,她的兩隻膝蓋漸次撞擊石闆地面發出砰砰悶響,還有銀鏈拖沓的铿锵,幾
乎遮蔽了她頸下搖動的鈴聲。對面的殿牆一側搭建出倚靠着石壁傾斜上升的台階,
人行的石梯環繞殿堂循循攀援,就像是高山峭壁上的棧道,每繞過一圈,登高上
去一層,每一層上都建有一座向外伸展的平台,那就像是棧道旁邊供人歇腳的草
亭。沿着樓梯步步登高的客人們走到台邊去上下觀望一陣,鐵木支架承載的小台
挑懸在半空中間,當然會有些觀光的樂趣,不過還有另外一件事物非常值得一看,
那就是被赤身裸體地鎖在台上,不停踩踏滾輪車水的奴隸女人。
大殿從底到頂壁立的兩百尺牆垣上挑空建成九座懸台,每一座台上安裝一具
木架水車,車上鎖住一個女人踩水。那種依靠腿腳發動的水車構造十分簡單,前
邊立起一個木頭支架供人擱放手臂支撐身體,底下安裝一個橫釘木闆做成的滾筒。
人的兩腳落在筒上一步一步的行走,木滾子碌碌旋轉帶動平台外側的上下索道。
軟索上捆紮的竹筒先是朝上盛起來清水,每到轉過了輪軸要掉頭下行,頓時一股
水柱噴吐出來,澆灌到台邊安置的水槽中去。水車和槽頭一層一層接力運轉,輸
送流水源源不斷的升上穹頂,而每一個踩水女人隻是留駐在一杆和一筒中間,她
的兩隻赤裸的腳闆周而複始,此起彼落,可是她那條無窮無盡的木筒道路永遠走
不到頭。她也永遠走不出周圍一圈駐足觀看的人群。
塔林重新開放是巴國的大事,聞訊前來的信衆和遊客們一整天中川流不息,
爬上最高的殿堂極目四望更是必須要試一回的體驗。結果是衆人一入佛地,先見
到一夥沒穿衣服的女子,當然都要花費時間理一理來龍去脈,這時候見到有殘肢
的狗婢扭動尾巴移動過來,大家也都紛紛爲她讓開通路。狗婢雖然一直是被人牽
帶住系鏈,但是那個僧人并不開口說話,他的責任應該隻是防備狗女做出意料之
外的行動,比方說登到高處以後突然想要跳樓。
證菡現在可以分辨出人群之中的朦胧光影,那是在水車木架的一頭點燃的蠟
燭。燭火映照出來一具精赤條條,扶持着木架不停行走的女人身體。那個女人交
疊的手臂平放在身前的橫杆上,她的小臂和木杆被兩圈上鎖的鐵環箍套在一起,
走動的雙腳也少不了是被戴上了粗環鐵鐐。有人勞動當然也有人監管。另有一個
管事的男人守在水車旁邊,他穿着僧衣可是手提皮鞭,每等到人群集聚起來,鞭
僧就要擡手狠打車水女人的屁股。圍觀人等被嗖嗖飛旋的皮梢逼退出去一圈,兩
鞭下去一聲吆喝:「狗畜生,擡頭!」
證菡當然已經知道她會認識這一張擡起來的臉。本來是聳肩弓背低低俯視的
人頭,慢慢擡起來擺到平正的樣子,那個車水奴女的一雙眼睛茫然直視,滿臉散
亂的頭發裏有下巴,有臉頰,也有耳朵和鼻子,可是她的鼻子底下并沒有長着嘴。
一個沒有嘴的女人大概是真能叫人過目不忘,看上一眼,也許後半輩子都會
經常想起來。女人的鼻翼以下敞蕩開一口血紅色的窟窿,如果它是人的嘴,那是
因爲它被割除掉上下嘴唇,再拔光了牙齒,裏面兩道參差的稚肉應該是她的牙龈,
她的下颌更淅淅瀝瀝的挂滿了一圈收不住的口水。佩青鈴的狗婢這時已經爬到了
車水女人的腳下,她從滾筒和木架前邊回轉過身來:「現在請貴客們仔細觀看這
張畜生的嘴臉。仔細觀看畜生的奶和畜生的屄。」
「她和狗婢一樣,都是在地獄中消受業報的牲畜。如果謹依着佛理而論,她
們并不能算是奴隸,牲畜并不是奴隸,隻是一些如同豬狗那樣的東西。牲畜沒有
廉恥,也無從教化,所以她們和狗婢都必須赤露身體,必須使用鞭打烙燙的嚴刑
才能夠驅使。」
雖然牽領青鈴狗婢的僧人并沒有帶着鞭子,但是這個婢女确實遍體鱗傷。
「狗婢每天在晚上接受鞭和烙,」她說,「佛是有地獄的,她和狗婢都是在地獄
裏受苦的畜生。」
現在婢女困難地扭動身體,咚咚地走向平台的另外一側。「狗婢知道客人們
也許早就覺得好奇,想要知道将另外這具肉身鎖在台子上的用處。」
「她是一條被活腌的豬狗,」青鈴狗婢說:「用處是喂養另外的豬狗。」
像是觀景露台那樣伸進大殿空間裏去的石坪三邊環繞鐵欄,水車擺在坪邊朝
外的一角,車旁留出空檔,靠近棧道的這頭也有一座豎立的木架。這座木架倒隻
是一個簡單的門形方框,框裏還吊住另外一個女人。
女人是赤身的不必再說,她也沒死。女人腳邊放置一具瓦甕,一口瓷碗,裏
邊盛滿了碎白的大粒粗鹽,她的全身各處也染滿了斑斑的鹽漬。女人的手腳伸張
開展到木框的四角,四條肢體都是用鏈铐固定,爲了要讓她面對看客們一直仰起
臉來,她的頭發也用繩索捆綁牽拉到框架的橫梁上。女人往前瞪視的眼球赤紅,
充血,像是兩個山楂果子一樣凸露到眼眶以外,她已經被人圍着看着經過大半天
了,可是她好像從來就沒有眨過眼睛。
「被鹽腌漬的牲畜不能合眼。」青鈴狗婢平靜地繼續解說。「她的上下眼皮
都被利刃割除掉了。」
「赤體車水是一業報,剜身施肉是另一業報。誰都逃不出去。牲畜踩踏滾輪
汲水都有定量,如果鞭撻督促之下,每天仍然走不到五千步數,隔日就是領出水
車,鎖到這邊的門架上充作肉畜。」
「至于活割生腌的各種情節,無非是切碎皮肉以後遍刷鹹鹽。爲要延益其痛
楚,總是從奶房臀股,肩膀手臂各處肌膚豐厚的地方先行入手,每每四肢贅肉已
經枯黃如同敗木,苦鹹透骨入髓,而牲畜依然兩目炯炯猶是生焉。其形,其神,
諸般的凄慘恐怖狗婢不能以語言盡述,還請客人們自行觀看。」
客人們自行觀看到的那個女人,究其實也,也許隻能算做大半個女人。除了
她已經沒有兩邊的乳房之外,她也不一定還能算長着臂膀。她那兩條被拉伸開去
鎖緊在木框邊沿的手臂,其實隻是兩支鉸接相連的長條臂骨。那兩對裸露的骨節
周邊還有一些殘斷的筋脈,不過連皮帶肉都已經被削刮的幹幹淨淨,同樣被剮成
了骨頭的還有她的兩條小腿,那些鎖铐她手腳的鏈條,其實就隻是捆紮住了四截
枯骨而已。至于她的兩隻仍然踩在地下的鹹肉腳闆,當然也被剜出許多創口,隻
是一般生靈的腳爪總是骨多肉少,結締堅實,不易剔除的筋腱仍然鑲嵌在趾骨的
縫隙裏,幫助她們保持住了一些藕斷絲連的形狀。
「縱然是截斷四肢,隻要繼續飼以食水,也并非就是必死。」匍匐于地下的
青鈴狗婢從遊人腰際的高度仰視他們的驚慄表情,略微的等待片刻才繼續發言。
「一般總是要剜盡股肉以後,才會從腰背肚腹腌割軀體,到那時畜生周身巨痛,
鹽鹵亦滲于心肺肝膽之中,她便會在兩三日内送掉狗命。」
狗婢最後略略淺笑,她提高了嗓音:「她現在還有大腿可以貢獻。現在請諸
位客人觀看牲畜相食。」
腌了肉是要吃的。守在平台的管事和尚從水車上解下刈唇拔齒的汲水女人。
女人雖然離開了水車,她的兩手還是并攏起來懸舉在颌下胸上的部位,那是因爲
她的手腕一直和項圈鎖铐在一起。如同證菡在地室下曾經見到的那樣,女人的步
态蹒跚,身體佝偻,那兩隻細瘦到就像母猴腳爪一樣的赤足在石闆地下抽搐踉跄,
輪流拖動起來一長列粗環大鐐,鐵鏈在地下動蕩着爬出一段,又爬出一段,總也
沒有爬到個頭尾,原來她腳下鎖住的鏈子是要一直連接到鐵欄杆上,也算難爲她
戴着這條東西,還要整天不停腳的去踩木輪子。
管事和尚隻是跟在女人的身後,并不開口說話,女人自行跪倒在木架懸挂的
鹹肉底下。女人朝向身後觀衆們擺放端正的赤裸肩背上一片淋漓模糊的血肉,這
裏是她一天車水的時候挨打最多的地方。木架底下擺放備用的物件除了割取人肉
的刀子,還有并不是平常使用的鐵鞭。執事的僧人去提起那條鞭子來,給大家看
過鞭身上辚辚的金屬鈎刺。
一鞭抽打下去,飛揚起來一路血肉。車水女人痛叫一聲往前栽倒,她的手被
拘束在脖頸上,沒法用做支撐。女人是被抓住頸環從地下提起來身體,她的臉面
已經被口鼻流血染成了赤紅的顔色。脖子還被人提在手裏,大腿和屁股又重重挨
過兩腳:「跪挺直了,跪好!」
擡手再加一鞭。
每一次被打倒下去,總是要被再一次拖拽起來。和尚最後終于放開女人去撿
刀,他有些費勁地拉扯割劃一陣,從架中懸挂的女人大腿上切出一小條鹹肉,肉
條也被高舉起來展示過一圈,那上面绛紅的廋肉略帶點乳白的脂肪,不過都凝結
着鹽末。跪在地下的車水女人仰起臉來承接,她大張的嘴巴毫無遮掩,幾乎像是
一口包覆着蠕動肉膜的深井,而後她更加貪婪地伸長出舌頭。
那已經很像是在給動物喂食。僧人手提腌漬的餌料在女人臉上抖動過幾下,
直扔進她的嗓子裏去。女人沒法咀嚼,她隻是伸直脖頸努力地囫囵吞咽,她的喉
頭一陣起伏痙攣,同時發出了響亮的哽咽和呃逆。
「牲畜無可理喻,隻是知道畏懼疼痛。不論發生任何抗拒的情事,隻管一頓
痛打必然可以馴服。她當初就是在種種酷刑的威逼下吃掉了一整具同類屍骸。那
東西曾經與她同船共渡,也算她的造業,所以才要她獨自負擔。她現在或者已經
覺悟到了什麽才是牲畜的正見。」
青鈴狗婢再加上一句補充:「整日勞動的牲畜其實喜歡吃鹽,而後她就會有
排洩。」
從大殿穹頂高遠的黑暗當中傳下來桀桀的鐵鏈沉降聲音。一座粗鏈牽吊的琉
璃坐盆漸次下落,緩緩地停靠到平台邊緣。琉璃盆中安置有一具斷絕上下肢體的
赤裸女身,女人仰臉向天,她的嘴裏插進一支晶料的漏鬥。
管事和尚打開欄杆上的一扇小門,抓住系鏈将盆子和女人一起拖進平台上來。
台上的燭火映照出那個女人潔白的光頭和赤身,但是她的臉頰腫脹泛紅。盆女的
頸上緊密地環繞着一支透明的項圈,她戴着那東西一直在不屈不撓地扭動身體,
努力地要把脖子伸展到更高的地方去,那時她的鼻翼用力噏動,從她的胸脯深處
發出嘶嘶的進氣聲音。她像是很難吸到空氣。
跪伏在地下的車水女人終于吞咽進去四到五條幹肉,她在進食完畢後才被允
許爬起身來。不過在她走回水車的道路上現在增加了那具琉璃的缽盆。車水母畜
在盆邊周轉自己的身體,她分張雙腿騎跨到盆女仰天的嘴臉上,正對觀衆擺出一
個屈膝下蹲的姿勢。而後牲畜開始便溺。
沿階一路登高要經過九座天台,置身在這樣高遠的地方踩輪車水,當然不能
經常上下走動。實際上依照狗婢的解說,殿中牲畜一旦被領到了台上,按例都是
至死不能再離開,無論睡眠休息還是吃喝拉撒都隻限在這座兩丈見方的台面以内。
飼喂是依靠看管僧人帶上來的粥飯,另一件日常用具就是移動使用的便盆。等到
晚上殿門關閉,也許她們還可以繼續汲上一些水來,打掃幹淨平台并且沖洗一下
身體。
狗婢繼續娓娓的講述,這座琉璃盆女是中原上國大周的玄妙贈禮,她的寓意,
當然是告誡衆生口腹貪欲都隻是枉然虛幻而已。而且凡生,即是如窒息般的苦。
這個盆女頸上的水晶環圈采自南洋的深海,平常放置的時候都分成兩個半圓,隻
是環套到有體溫的活物上榫合起來,晶環就會自鎖。傳說晶環是由遠海深淵下至
純至淨的冰水,曆經過成千個世代的上萬重壓力才能凝聚成形,凝結以後堅不可
摧,但是卻有一種特别的變化,那就是鎖锢的項圈必須經常浸水,才能保持住最
初的圓周尺寸。
盆女被鎖上了頸環之後如果不洗,不濕,一直與水隔絕的話,晶環就會漸漸
起皺萎縮。雖然每天收小的幅度細緻入微,光靠着人眼都看不出來,但是自己脖
子上日益增加的壓迫感覺一定會是點點滴滴的,全都落在那人的喉頭和心上。如
果聽憑晶環繼續變化,大緻會在一兩個月内完全阻斷呼吸。最可怕的就是在最後
那幾天中,嗓子裏若即若離,将斷不斷,從口鼻一直到喉管,連心帶肺牽腸挂肚
的整個身體要扭曲抽搐過大半柱香的功夫,才能吸進去小半口空氣。到那時人的
臉已經被憋悶成了豬肝的顔色,嘴唇青紫,兩眼反白,至于下身前後一陣一陣迸
放出來的肮髒污穢,她自己還有沒有感覺都不一定。反正到了人就要斷氣,那些
事情早已經微不足道,那時候她能想到的唯一一個念頭,隻能是拼死拼活的再把
一小口子氣息往外吐。
全程反轉過來,倒回去再做一遍。花費了多少力氣收進去的東西,還要花費
多少力氣再翻出來。這樣的反轉不是一次兩次,也不是三五十次,這樣的事一天
要做上一萬次,根本就不會停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死在從今往後的第二天還是
第十天裏,她隻是知道但凡一天不死,這一整天裏就要這樣一正一反的撲騰,那
就像是沒完沒了拉扯在脖頸上的一把鈍口鋸子。
至于鎖閉喉頭如何吞咽的問題,那是因爲盆女口含的晶料水鬥底下連接有插
入腸胃的蛇皮管道,皮革軟管内安置長串截成小段的陶筒,如此就能夠既易彎折
又有支承。所以即便已經到了氣閉身死的最後關頭,她的食道卻仍然可以暢通無
阻。
說到了這裏狗婢準備做出親身展示。首先是由當場的兩個僧人合力挾持住盆
女的左右臂膀,把她的身體按倒在平台地下。琉璃盆底雖然有些重量,但是邊沿
圓滑,所以也就順勢的往前滾轉過去。琉璃明淨透光,一個順帶的好處是圍觀的
客人可以看到平常難得顯露的盆底,那底下滿滿塞住兩團橫截的大腿斷面。不過
狗婢要做的是拖動殘肢和狗尾從前邊爬過盆女的光秃頭頂。她有些吃力地分張開
胯部,夾持住底下那條女體的後脖頸子。狗婢全身抖索幾下,她的尿水噴灑了出
來。
「狗婢騎住她的脖頸撒尿可以潤澤她頸中晶環,環圈遇水略略松弛,又可以
爲她延續幾天性命。隻是狗婢的兩腿每隔十天也要截去一段,總有一天賤婢的狗
腿會短到不能再橫跨她的身體。到那時一切順應自然,她會在月餘之内勒斃于環
中,而那也就是狗婢被絕肢裝盆,承受下一場業報的時候。」
「狗婢已經命中注定,要使用口舌爲殿中受罰服役的一切惡緣孽障收納糞尿。」
青鈴婢子搖動她的屁股和肛門中插進去的黑狗尾巴,向後倒退着離開身下盆
女的身體。她說,晶環遇熱而合,無水自緊,等到屍身寒冷以後卻會自行分成兩
半。到時注水浸泡恢複它的原形尺度,就可以再用到賤婢的狗脖頸上。
到了這時車水的女人已經被重新鎖回扶杆滾筒,抽過兩鞭讓她打起精神趕緊
踩水,看管狗婢的和尚也牽起頸鏈拉扯幾下,領着那個赤身佩鈴,拽尾膝行的觀
光導遊走上繼續環繞大殿攀登的樓梯。才看過了第一層奇景,嘴中都是啧啧贊歎
的客人們紛紛跟随上去。傳說在沿途的另外八座高台上還有金木水火諸獄,木橛
穿肛,灌陰烙乳,施加在車水女人身體的各種淫虐手段不能勝數。這樣看來在入
門時候捐獻的十兩香火銀子可真是花對了地方,要不是親自耳聞目睹的走過一趟,
我們這些庸常凡人怎麽能知道善惡都是因爲緣起,能施霹靂手段才見菩薩心腸呢。
沿途而上登遍了九層高台的客人,最終能在九層更高見到籠罩的大殿穹頂,
從這個地方往腳下看去,底下走過的來路已經是一片黑暗的深淵。不過上升的台
階還在繼續延伸。人們在穿過一個狹窄的樓梯出口之後,突然會發現自己的周圍
已經是一片光明。他們已經從佛像體内攀登到了頭顱的高處,從塑像的下颌到頭
頂是另外的一層分隔樓廳,菩薩的眼睛和發頂的裝飾都是使用透光的琉璃做成,
她含笑的嘴唇之間是镂空的欄杆。
從這個高處再一次聽到的水響是來自于人們腳下。從欄杆俯視可以看到菩薩
胸前寬大的衣襟和她手中握持的淨瓶,一支噴泉正從傾斜向下的瓶口奔湧而出。
那就是佛像身内的九座水車源源不斷地汲取上來的湖水,它在空中劃出一道高懸
的弧線,重新濺落到塔林石基前的大湖湖面上。散開的水霧甚至顯出了彩虹的顔
色。
我們在茫茫黑暗中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這條複歸流水的彩虹。從這樣一個高
處遠望自己日常住家的地方是一種奇特的體驗。十裏以外的綠色湖濱變成了一條
細緻的絲帶,在那以後的一整片平原盡頭,人們居住的巴城已經渺小的如同蟻穴
一樣。我們或者從來都知道生活是一種凡庸的瑣事,但是當它有一天被這樣俯視
的時候,更加令人震驚的也許是絕望的湮沒感。無論在那裏面曾經而且正在發生
多少的疼痛,怨恨和别離,它仍然顯現出安詳靜谧的外表,疼痛,怨恨和别離都
不是它們自身,那隻是一場漫無目的茫然,那就是既沒有分别也沒有差異的大慈
和大悲。
佩戴青錫小鈴的婢女拖帶着她手腳斷面上連系的銀鏈,引導客人們登上九座
石台,一直到達最高處的觀景樓層。她陪伴大家一起返回地面的時候變得沉默,
因爲已經沒有更多的事情還需要解說,她隻是在大殿出口的地方并攏膝蓋,伏低
身體向遊客道别。證菡在回到巴城以後找到适當的機緣詢問過塔林的事,塔林現
在也能算是一個禮佛的場所,她想知道被送進塔林的人們是不是還有機會回到外
邊來。比方說如果證菡寺想要領走那個佩鈴的女人去自己寺中服務,這樣的請求
會得到哪一位管事的大人物批準嗎?
證菡住持在巴城已經要算是一個不會被輕視的名字。她後來等到了回應。首
先是依照着相繼的因緣,那些正在殿中經曆地獄苦難的衆生都是國王爲佛的獻禮,
她們終身不能離開塔林的命運無可更改。但是如果證菡憑借自己的智慧和覺悟,
針對其中一人一事發起願心,那麽她會得到她的善果。
這個意思是說如果證菡希望解除那個戴鈴女人的痛苦,可以變通的解決辦法
是殺掉她。居中轉告消息的人特别提到會是用絞,雖然依照定例都要經過三到四
絞才能斷氣,不過比起截斷全部四肢再去坐蓮盆肯定還是好過很多了。現在的問
題就是,住持已經确定了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是的,」證菡平靜地回答。證菡知道我們在覺悟之後,所要做的仍然隻是
重新回來人世,依次解決掉庸常的諸般生老病死。
于是她說,「那确實就是我想要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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