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ard logo

標題: 童年 (靜靜的遼河·前篇)(全) 作者:zhxma [打印本頁]

作者: kevinken2001    時間: 2007-12-30 13:32     標題: 童年 (靜靜的遼河·前篇)(全) 作者:zhxma

童年《一》



噹、噹、噹……

牆上的掛鐘有氣無力地敲響了八下,宣告又一個無聊的一天正式開始。我無精打埰地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伸酸麻的懶腰,揉了揉積滿眼屎的雙目,百無聊賴地翻轉了一下身體。

「喂,」媽媽走到床邊,輕輕地推了推我的脊背:「兒子,快點起來吧,太陽都照到你的小屁股了,快起來!」說完,媽媽掀開我的被角,將我拽了起來:「快,聽媽媽的話,起來吧,小懶蛋!今天是星期日,等一會商店開門的時候,媽媽下樓買肉去,晚上,媽媽給你包餃子吃!」

「呶,」媽媽幫我穿好衣服,將小說《童年》啪地塞到我的手中:「兒子,還是老規則,早晨起來,先讀兩頁書!」

「唉,」我懊惱地翻開厚厚的小說,心不在焉地呆望著,媽媽又走向正在寫字的姐姐:「嗯,你是怎麼寫的,這是什麼破玩意,歪歪扭扭的」,說著,媽媽啪地抓過姐姐的作業本,唰地一聲將姐姐即將寫滿的一頁紙,毫不客氣地撕扯下來:「哼,重寫!」

咦……,咦……,咦……,姐姐難過地抹了抹眼睛,可憐的姐姐已經寫了一早晨,而媽媽則撕了一早晨。媽媽似乎故意與姐姐過不去,姐姐剛寫的時候,媽媽並不伸手去撕,每當姐姐即將寫滿一頁,僅剩下一、兩行時,媽媽便以種種借口,奪過姐姐的作業本,嘩地將姐姐行將寫滿的那一頁無情地撕扯掉。望著自己辛辛苦苦完成的勞動果實,一次又一次地變成了碎紙片,姐姐禁不住落下了痛苦的淚水。

「不許哭,」媽媽無情地掐住姐姐大腿內側的嫩肉,另一隻手高高地揚起,在姐姐眼前不停地搖晃著:「該大死的,不許哭,鱉回去,不許哭,鱉回去!」

這是在我童年的記憶裏,最為深刻的,深刻得簡直銘刻在骨骼上,從此,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一幕,媽媽是那樣冷酷無情地虐待著可憐的姐姐,似乎從姐姐那痛苦的表情裏,嚶嚶的抽涕中,媽媽能夠獲得一種特殊的幸福和快樂。而對我,媽媽則是另一種與姐姐截然不同的態度。

「兒子啊,媽媽的寶貝兒子啊!」虐待完可憐的姐姐,媽媽轉過身來,走到根本沒有心情讀小說的我身旁,用剛剛掐擰完姐姐大腿的肥手,輕柔地按撫著我的腦袋瓜:「兒子,媽媽的小寶貝,有沒有不認識的字啊!」

「媽媽」我指著一個早已認識的字,故意問媽媽道:「這個字,念啥啊?」

「尼啊,念尼啊!哦,謝廖莎問他的外祖母:你從哪來?外祖母答道:尼日尼,我是從尼日尼來的!」媽媽坐到我的身旁,肥碩的大屁股緊緊地貼在我圓圓的小屁股上:「兒子啊,你的記性咋這麼臭啊,媽媽都告訴你多少次了,這個字念尼,你咋還沒記住喲!」如果是姐姐這樣屢次三番地詢問媽媽,媽媽早已不耐煩地狠狠地抽扇起她的大耳光來。

「媽媽」我放下小說,一頭依在媽媽的懷裏,將小手伸進媽媽的胸部,一把拽住媽媽的長乳頭,媽媽笑吟吟地望著我,故意將胸部高高地挺起,以方便我的抓摸:「嘿嘿,兒子,媽媽的咂好不好啊?」

「好,」說著,我一口叨住媽媽的乳頭,媽媽更加開懷裏微笑起來,同時,嘴裏嘀咕道:「兒子,你都多大了,都快上學了,咋還喜歡吃咂啊,媽媽已經沒奶了!」

「媽媽,我喜歡媽媽的咂,沒有奶,我也願意啯,我就是願意啯媽媽的咂,好玩!」

「嘿嘿,」聽到我的話,媽媽幸福地說道:「好哇,願意啯,你就隨便啯吧!」媽媽一邊挺著酥胸,任由我肆意吸啯她的長乳頭,抓摸她的大豪乳,一邊用手輕輕地拍打著我的脊背,嘴裏放浪地哼哼著,潔白的胸脯均勻地起伏著。

不怕大家笑話,我天生就是一個小色鬼,可能是受極其好色的父親影響,我與生俱來地帶著父親好色的遺傳基因。我對女性、以及女性的身體,有著濃厚的興趣,尤其是她們的小便,更是我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

幼兒時期,吸啯媽媽的乳頭,那是為了果腹,為了生存,為了成長。後來,當我漸漸長大之後,性質則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我吸啯媽媽的乳頭,一方面還是為了果腹,為了生存,為了成長;而另一方面,我真切地感受到,吸吮媽媽的乳頭,能夠給我帶來一種奇妙的快意,產生一種飄飄然的感覺。

同時,我還特別喜歡嗅聞媽媽的體味,抓玩媽媽的腋毛,每當聽到媽媽那忘情地哼哼之聲,我便愈加興奮起來,儘管胯間的雞雞還特別的細小,可是,卻已經能夠微微地發顫,繼爾,萌生一種欲排尿的鱉脹感。

斷奶之後,為了繼續獲得這種妙不可言的快意,我依然如癡如醉地迷戀著媽媽的乳房,以及肥碩的身體。媽媽也非常喜歡我長久地、沉迷地吸吮她的乳頭,撫摸她的肌膚,抓玩她的腋毛。媽媽幸福地摟抱著我,雙目微閉,得意洋洋地哼哼著。這種聲音,只有媽媽被爸爸重重地壓在身下,光閃閃的大屁股不停地撞擊著她的胯間時,才會不自覺地迸發出來的。

我迷迷茫茫地記得,有一次,出差回來的爸爸剛剛走進屋子裏,便不顧媽媽的強烈反對,一頭將媽媽壓在身下,狠狠地撞擊起來。聽到媽媽的哼哼聲,正在玩耍的我,一把拽住牆角的大托布,惱怒地走到床邊,兩隻小手高高抬起,吃力地舉著托布把,艱難地擊打著爸爸的大屁股:「爸爸,不許欺負媽媽,不許欺負媽媽!」

「哎喲,」重壓之下的媽媽,皺著眉頭對爸爸說:「你看你,這是幹啥啊,都讓孩子看見了,多難為人啊!」

「沒事,」爸爸卻不以為然:「他還小,是記不住的,過幾天就忘了!」

廢話,爸爸,你也太小看我了。這一幕同樣也是深刻地銘刻在我的骨骼上,從此,永遠也不會在我的身體上消失掉,並且,隨著年齡的增長,印像也尤為深刻。

爸爸大吼一聲,終於從媽媽的身體上滾下來,提著狼狽不堪的褲子,呼呼喘息著,跑進了廁所,媽媽翻身坐起,匆匆忙忙地整理著亂紛紛的衣服。

我難過地爬上床去,發現媽媽那應該只屬於我的乳頭上,卻沾著爸爸令人作嘔的口液,我輕輕地摸了一把,放到鼻孔下嗅聞起來:好臭啊!我皺著眉頭,吐了吐舌頭。

汗淋淋的媽媽輕輕地摟住我,抓住她的乳頭,試圖塞進我的嘴裏:「哦,兒子,你餓了,該吃咂了!」

我拼命地掙脫著,說什麼也不肯叨住媽媽那被爸爸無情啃咬過的長乳頭,媽媽似乎明白過來,她拽過床頭上的白毛巾,將乳頭擦拭一番,我這才不情願地含住媽媽的乳頭,媽媽愛憐地拍拍我的腦門:「這個孩子,事還不少呐,嫌這嫌那的!」

從此以後,我便開始討厭起爸爸,我總是想盡一切辦法,阻止爸爸壓媽媽,有時,突然從夢中醒來,黑暗之中,令人氣憤地看到爸爸又把媽媽壓在身下。我登時氣便不打一處而來,抓過脖子下面的大枕頭,惡狠狠地拋向爸爸。

「這個混小子,」撞得正歡的爸爸,受到這突然的一擊,一臉不悅地推開枕頭,怔怔地罵道:「他媽的,你要幹麼!」

「得,得,」媽媽一把將爸爸推下身去,轉過身來摟住我:「孩子不小了,已經記事嘍,以後,可別在孩子面前胡來啦!」

「唉,」尚未盡興的爸爸歎息一聲,抓過被子蓋到了光溜溜的身上:「他媽的,小混蛋!」

「好嘍,好嘍!」媽媽哼哼夠了,輕輕地推開我:「好嘍,好嘍,兒子,別啯啦,你該念書啦!」

「唉,」我不耐煩地翻開小說,怔怔地呆望著,我們樓裏的鄰居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孩子還很小、很小的時候,便填鴨般地往我們幼小的心靈裏,一股腦地充塞著枯燥無味的文化知識,同時,比賽般地相互炫耀著:「嘿嘿,我兒子會寫自己的名字啦!」

「喲,我兒子能讀人民日報嘍!」

「哼,」媽媽則不服氣地說道:「我兒子,能讀高爾基的小說!」媽媽一邊驕傲地說著,一邊得意地比劃著:「這麼厚,還有十頁,就全讀完了!」

虛榮心極強的媽媽,為了在鄰居以及同事們面前大肆炫耀,硬逼著年幼無知的我囫圇吞棗死啃又厚又沉的小說,這簡直比打針、吃藥還要痛苦萬分。那一頁頁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我心煩意亂,那股股油墨氣味,嗆得我立刻就要嘔吐,為了逃避讀小說,我悄悄地爬上陽臺。

「兒子,你不好好地看書,上陽臺尋什麼魂去啊!」

「媽媽,我在陽臺上看書!」

我哪有心情去讀一點也讀不懂的小說,我將小說丟在窗臺上,手扶欄杆,呆呆地瞭望著那令人沮喪的灰暗景色。

懶洋洋的太陽眨巴著慘淡的眼睛,傻呆呆地瞪著那條用形狀一致、大小相當的堅硬石塊以拱形鋪成的馬路,絲絲縷縷毫無生機的光線透過嫩綠色的葉片,稀稀落落地揚灑在密密麻麻排列起來的、嚴重扭曲的半圓形圖案上。繼爾,陽光又緩緩地挪移成一條條死板的、單調的長斜線,看了讓人心煩意亂、好不傷感。

馬路的南側有兩條鏽跡斑斑的鋼軌,在冷漠的陽光映照下反射著污穢暗光。每間隔一段時間便會駛過來一輛陳舊的、哼哼呀呀的破電車,然後,咣當一聲,像斷了氣似的癱臥在石頭馬路旁,當車門吱吱嘎嘎地拉開時,立即擁出一群群面色陰冷、行色匆匆的人們。

嗚……,汽笛一聲長鳴,破電車終於蘇醒過來,再次垂頭喪氣、一路怪叫著駛向永遠也望不到盡頭的遠方。

石頭馬路的兩旁栽植著茂密的、然而卻是極其脆弱的白楊樹,看上去活像是一群群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孩,在不很強勁的微風中東搖西晃,怯生生地輕聲呻吟著。

極目遠望,一棟又一棟造型雷同、死氣沈沈的住宅樓盡收眼底,好似一口口等待埋葬的棺材。在這些怪物般的棺材出現之前,這裏是一片肥沃的曠野,生長著茂盛的玉米,那是饑寒交迫的關內流民隨意點播卻又出乎意料的傑作。

在石頭馬路與一條縱貫而來的小街路的交會處,有一口四層樓的鴿子籠般的大棺材,其四周用低劣的水泥板胡亂地圈圍起來,形成一個空空蕩蕩的大院落。鴿子籠朝向街路的一面抹著米黃色的、令人噁心的砂灰,附近的居民以及樓內的住戶均不約而同地將其稱之謂:「大黃樓」。

我便像個可憐的小鴿子似的終日關押在這座「大黃樓」裏,過著毫無意義的生活。

我的家位於大黃樓西側的最頂層,冷冰冰的太陽光像作賊似的,偷偷摸摸地從窗戶扇裏溜進來,映照在慘白的尤如裹屍布般的天棚上,然後,又變魔術似的沿著屋角扭曲成可笑的長斜線,極其可怕地灑落在涼絲絲的水泥地板上。

沉寂得比死亡還要可怕的屋子裏,除了吃飯的桌椅和睡覺的木板床之外,便再也找不到任何值得玩耍的、解悶的長物。這些塗著豬血般的桌椅、木板床均是爸爸的工作單位免費分發的,上面釘著約一寸多長的小標牌,印著單位名稱和出廠日期。

當我實在寂寞到了極點時,這些可憐的桌椅和木板床便成為我、一個精神近乎分裂者發洩和襲擊的目標,我發瘋般地扭擺著、搖晃著它們,用托布把無情地擊打著它們。

可是,這些桌椅和木板床異常堅固,它們靜靜地忍受著我的折磨,用沉默來表示抗議。它們非常頑強地、令我極其吃驚地生存了下來,時至今日,我依然睡在那張被我折磨得面目瘡痍的單人木板床上,每當我無比懊悔地撫摸著床頭上那累累傷痕時,便會產生一種莫名的負罪感:原諒我吧,無辜的木板床!

只有一件家俱是爸爸的私有財產,當然,它也盛裝著我們一家人的全部財產:一口深紅色的大木櫃,它長約兩米有餘、一米多高。這口大木櫃不但盛裝著我們全家人的衣物,同時,還是我和姐姐的好玩具,每當我與姐姐捉迷藏時,便掀開沉重的櫃蓋,悄悄地鑽到裏面去,我就像死人那樣直挺挺地仰躺在大木櫃裏,望著黑乎乎的四壁,我頓然產生一種被裝進棺材裏的感覺:「唉,這個大櫃真象個棺材啊!」

啪……,當我掀開櫃蓋時順嘴有感而發地嘀咕著,剛下班的媽媽走進屋來,聽到我的這句話啪地一聲,賞給我一計非常響亮的大耳光:「陸陸,你胡說些什麼啊!」

這口非同尋常的大木櫃是土改時奶奶從地主那裏分得來的,爸爸結婚時,永遠都是經濟拮据的奶奶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禮物送給爸爸,情急之下,便索性將這口大木櫃裝上火車,千里迢迢地贈送給了新婚的爸爸。

嘎啦……,嘎啦……,嘎啦……,……

我正倚在陽臺上發呆,突然,屋內窗臺下面的暖氣管嘎啦、嘎啦地響動起來。

……

童年《二》



林紅,林紅,這是隔壁的林紅用她的鋼板尺給我發出了信號,正式邀請我去她家玩耍,我頓時興奮起來,呼地從陽臺上跳回屋子裏,順手拽過一把小掌錘當當當地,狠狠地鑿擊著暖氣管,向林紅發出反饋信息,然後,我將小掌錘往床底下一丟,忘乎所以推開房門,跑向隔壁的林紅家。

「兒子,你幹什麼去啊!」

「找林紅玩去!」

「媽媽讓你讀的兩頁書,你讀完了麼?」

「等一會,等我玩完了,回來的時候,再給你讀!」

林紅是我最為親近的小女伴,這是一個性格開朗、有些懶散的小女孩子,當我呼呼地喘息著沖進她家的房門時,只見林紅穿著一條花裙子,懶洋洋地站立在暖氣邊,白細的小手握著亮閃閃的鋼板尺,我悄悄地走到林紅身旁:「林紅!」

「哼,」林紅非常不滿意地厥著小嘴嘟噥道:「林紅,林紅,我林大某人的大名是你亂叫的麼,你應該叫我姐姐,懂嗎?」

「嘻嘻,」我則不以為然地嘻嘻笑了起來,一把拽住林紅的長辮子。

林紅長我兩歲多,身材比我高出一些,秀美的瓜子臉上嵌著一對迷人的小酒窩,一對晶瑩的大眼睛放射著只有氣質高雅的女孩才擁有的,那種傲然的、灑脫的、總是讓我失魂落魄的光芒。

林紅那香氣四溢的腦袋瓜上梳著兩根長長的、烏黑閃亮的、令我永遠著魔的大辮子。每次看見林紅,我都要仔細地品味一番。

這不,我又貪婪地抓起了林紅的大辮子,津津有味地揉來摸去,林紅的臉上泛著得意的微笑:「你瞎摸個啥啊,煩不煩人啊!」

「我喜歡,好漂亮的大辮子啊!」

「嘻嘻,」聽到我的讚賞,林紅更加驕傲起來,幸福地坐到床鋪邊,花裙子嘩啦啦地飄揚起來,露出兩條誘人的秀腿,我樂不攏嘴地與林紅並肩而坐,色迷迷地撩起她的花裙子,嬉皮笑臉望著她那細嫩的白腿,我正欲將小手伸進林紅的小內褲,林紅驚訝地沖著廚房呶了呶嘴,警告我道:「噓……,媽媽和爸爸都在家呐!」

「唉,」聽到林紅的話,我既膽怯又失望地放開林紅的花裙子。

我雖然對女性的小便極感興趣,也許是有著某種本能的膽怯,對成年女性的小便,我儘管無比的癡迷,卻絕對不敢造次,隨便抓摸。於是,我只好在童年的女玩伴中,通過抓摸她們那稚嫩的、尚未發育成熟的小便,來滿足這種莫名的興趣。

而我的女玩伴們,無論是眼前的林紅,還是與林紅家對門的金花,或者是我家東側隔壁的李湘,也與我一樣,對性充滿了本能的,卻又是無知的神往。我們或多或少地受到大人們的影響和薰陶,認為性既神秘,又是羞恥的。

你看,我們的爸爸總是盡一切可能地避開我們的注意,偷偷摸摸地擺弄媽媽的小便,如果不慎被我們撞見,無論是爸爸,還是媽媽,都毫無例外地感到非常的難堪,無地自容的尷尬。而小玩伴之間對於小便的擺弄,一旦被家長撞見,是會受到嚴正警告的,甚至,會受到無情的、讓人極其難堪的懲罰。

有一次,正在埋頭寫作業的姐姐,無意之中叉開了雙腿,裸露出令我神往的小便,望著那白乎乎的小肉包以及迷人的小肉縫,我先是一陣驚訝,繼爾,便忘乎所以地悄悄溜過去,我蹲在姐姐的腳前,手指尖輕輕地探到她的胯間,受到無端觸摸的姐姐,本能地收攏起雙腿,同時,驚叫起來:「媽媽,你看啊,我小弟摸我的小便啊!」

「混蛋!」媽媽聞言,呼進沖進屋子裏,掛著水珠的肥手掌無情地抽扇在我的腮幫上:「混蛋,混蛋,這個小混蛋,」媽媽狠狠地扇了我一記難忘的大耳光後,又掐擰著我的小臉蛋,面色嚴肅地逼問道:「陸陸,你說,以後,還摸不摸了?」

「不,」我膽顫心驚地搖了搖嗡嗡作響的腦袋瓜:「媽媽,我不摸了!」

於是,為了滿足對性的無限神往,又不會因此而受到家長的訓斥和懲罰,我們也模仿著爸爸和媽媽樣子,背著他們,偷偷摸摸地互相欣賞著、擺弄著對方的小便。

「哦喲,」林紅的媽媽操著濕漉漉的雙手,上身穿著既短又薄的小背心,下身套著一條粉紅色的三角內褲,光著白森森的兩條大長腿,大大咧咧地走進房間來,見我與林紅並肩坐在床上,她熱情地向我打著招呼:「小鬼,你是什麼時候來的啊,我怎麼沒看見你進來啊!」

林紅的媽媽姓楊,名麗娜,我和姐姐都稱呼她謂楊姨,我始終也沒有確切地記住林紅爸爸的名字,只知道他的名字極其古怪,非常的繞嘴,繞得我怎麼也叫不上來,為了方便,大家都叫他阿根,於是,我和姐姐便稱呼他謂阿根叔。

林紅的爸爸和媽媽都是上海人,楊姨生硬的普通話裏摻雜著濃重的上海味,話說得愈快這種味道就愈加明顯。

通常來說,南方女人大都身材矮小、體質瘦弱而單薄,然而,我這個上海楊姨卻恰恰相反,她身高一米六八,體重一百四十多市斤,體態豐碩秀美,皮膚白嫩滑膩,顯露著細微的、健康的淡紅。

她長著一頭濃密的、光澤四射的齊耳秀髮,美妙絕倫的瓜子臉上泛著迷人的紅暈,一雙魅力橫溢的大眼睛嵌在深深的眼窩裏,亮晶晶的發出誘人的光芒。

楊姨是個開朗的、好說好笑的樂天派,那極其性感的朱唇,操起上海普通話來不停地翻動著,嘰哩哇啦地尤如機關槍掃射。因剛剛噴灑完名貴的香水,楊姨的身上散發著一股令我陶醉的芳香。

她是這棟住宅樓裏、並且也是整個單位裏一致公認的第一大美人,對此,任何人都沒有絲毫的異議。

楊姨和我的爸爸關係非同一般,這在整個宿舍樓裏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為這事,我的媽媽曾經不止一次地嘩啦一聲推開窗戶扇,煞有介事地威脅著我的爸爸,要從樓上縱身跳將下去,一死了之。

絕望的媽媽除了屢屢以跳樓來要挾爸爸之外,還有更為驚險的一幕我覺得在此非常有必要講述出來,我依依稀稀地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媽媽和爸爸又為有關楊姨的事情吵得天昏地暗、不可收拾。

喋喋不休的媽媽突然喪失了理智,只見她順手操起桌子上一把鋒利無比的剪刀,惡狠狠地拋向爸爸,爸爸本能地把頭閃向一邊,鋒利的剪刀只好重新尋找目標,哢哧一聲撞擊在慘白的、堅硬的牆壁上,嘩啦一下掀掉一塊厚厚的沙灰。

無論媽媽如何示威、報復,不擇手段地威脅、要挾爸爸,我那在媽媽面前永遠都是軟弱無骨的爸爸,在這件事情上,卻不可思議地挺起了腰杆,無論媽媽怎麼樣,爸爸依然是我行我素。哼哼,你愛怎麼鬧就怎麼鬧,我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與楊姨那種超出同志界限的特殊關係,一天也未曾中斷過,直至今日。

令我永遠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媽媽要死要活地與爸爸無休無止的折騰著,可是,媽媽在楊姨面前卻從來沒有表露出任何的、哪怕是一絲一毫的不悅之色,這一點,一般的女人是很難克制的、很難把握火候的、很難做得到的。

對於那種極不正常的關係,楊姨與媽媽倆人都心知肚明,可是,倆人多年來從沒有為這事直接吵過一次嘴,真的,據我所知,倆個人一次也沒有發生過天翻地覆的、昏天黑地的吵架事情。

再後來,倆個女人還非常友好地在一起幹革命,成為一個戰壕裏面最為親密的革命戰友!

「陸陸過來玩嘍,歡迎啊!」

林紅的爸爸,阿根叔和善地尾隨在楊姨肥美的屁股後面走進屋來,阿根叔幾乎在所有方面都與他的妻子、林紅的媽媽、我的楊姨截然相反,大概造物主有意把他們倆人捆綁在一起,以此形成一種鮮明的反差,藉以達到某種藝術上的特殊效果。

因為患有嚴重的胃病,阿根叔瘦弱得可憐,乾枯的胳膊上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青筋和血管非常可怕地突起著,好像稍不小心便會撐破皮膚噴濺而出。阿根叔的皮膚比爸爸還要黑沉,看上去乾巴巴的,沒有一絲水份,瘦骨嶙峋的身體上好像包裹著一張破舊的牛皮紙。

阿根叔生著一副典型的上海人的相貌,棱角分明的五官像是被鋒利的刀刃整齊地切割過。阿根叔從來不像楊姨那樣嘰嘰喳喳地,沒完沒了地嘮嘮叨叨,他喜歡保持沉默。阿根叔會理髮,那乾枯得可怕的手掌不止一次地擺弄過我的小腦袋瓜。

「啊……,」聽到楊姨和阿根叔熱情的話語,我立刻感到既幸福又溫暖,身子呼地向後翻去,嗖地一聲來了一個大倒立,雙腳搭在牆壁上,而一對倒掉著的小色眼則死死地盯著楊姨雙腿之間那塊在薄布遮掩之下,微微隆起的小肉包。

楊姨見狀,驚呼起來:「哇,小鬼,小心摔倒嘍,」說完,楊姨便溜到床鋪邊伸出手來準備抓住我,我倒懸著的雙眼依然死死地盯著楊姨的大白腿以及充滿神秘感的粉紅內褲。

待楊姨走近我,當嗅聞到楊姨身上那令人心醉的香水氣味時,我故意癱倒下來,重重地撞到楊姨那肉乎乎的酥胸上,乘機深深地呼吸著,享受著楊姨那迷人的體味,楊姨一把拽住我:「你看看,摔倒了不成,別鬧啦,好好地玩!」

「哇,」我身體一扭,躺倒在楊姨白嫩嫩的光腿上,楊姨的大腿不僅又粗又長,並且極其地光滑,我壓在上面的身體,立刻感受到空前的軟綿,以及微微的溫熱。

楊姨挪動一下雙腿,無意之間,胯間恰當湊到我的嘴邊,我不失時機地張開嘴巴,深深地喘息一下:「啊……,」一股臊熱的,夾裹著嗆人香水味的騷氣,從楊姨的胯間,緩緩地向我襲來。

我頓時沉浸在無盡的幻想之中:哇……,好誘人的氣味啊,楊姨的小便,長得是什麼樣的呢?跟她的寶貝千金,林紅的小便有什麼不同嗎?

「嘿嘿,」楊姨將我拽了起來:「好好玩,別淘氣!」

說完,楊姨抹了抹嫩白的手掌,笑吟吟地走進裡間屋,我偷偷地窺視著那對一扭一扭的肥屁股,仍然努力地想像著楊姨小便的真實模樣。

阿根叔沖我擺擺手,然後,尾隨在楊姨的肥屁股後面,溜進了裡間屋,只聽嘩啦一聲,楊姨將屋門鎖死,很快便傳來兩人的嬉笑聲,「嘻嘻,你幹麼,輕點哦!該死!」

「嘿嘿,」林紅望瞭望緊閉著的屋門,沖我神秘地笑了笑,然後,問我道:「陸陸,咱們玩點什麼啊?」

「隨便,玩什麼都行!」

「那,咱們玩過家家吧!」

「行!」

「我當媽媽,你當我的兒子!」

「不,」我搖晃著小腦袋瓜,斷然拒絕道:「不,誰當你的兒子啊,沒門,你才當兒子呐!我當爸爸,……」

「也行,」林紅抓過一隻布娃娃:「那,讓她當咱們的孩子吧!」

「嘻嘻,你幹麼,」裡間屋傳來楊姨放浪的笑聲,以及床板發出的,吱呀吱呀的響聲,我瞅了瞅林紅,林紅也瞧了瞧我,我不禁想起爸爸壓著媽媽時,床板也發出這種吱呀聲。看到林紅煞有介事地搖晃著懷裏的布娃娃,我順茬說道:「林紅,孩子困了,該睡覺了!」

「可是,」林紅像模像樣地撩起衣襟,露出雪白的,尚未發育成熟的嫩胸:「孩子還沒吃奶呐!」

「好啦,」我迫不急待地將林紅按倒在床鋪上,呼地騎到她的身上,學著爸爸的樣子,屁股蛋重重地撞擊著身下的林紅:「孩子已經吃飽了,該睡覺了!」

說完,我一邊繼續壓迫著身下的林紅,一邊將小手伸進林紅的胯間,拽起她的小內褲。林紅笑嘻嘻地望著我,非常清楚我將會做些什麼,只見她極其配合地叉開了白腿,我非常順利地將一根手指輕輕地插進她的小便裏,在一片隨之而來的緊迫和滑潤之中,幸福地攪弄起來。

「嘻嘻,」林紅得意洋洋地浪笑起來,開始解我的褲帶,然後,掏出我的雞雞,握在手裏,兩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

「哦,哦,哦,……」

隨著不停地摳摸,林紅慢慢地興奮地起來,臉上顯現出熱切的神情,那是因獲得某種滿足才會有的神情。因屢次三番的摳挖,林紅的小便已經非常的寬鬆和滑嫩,兩片粉紅色的小肉片呈著狹窄的柳葉狀,又細又長,粉紅之中,泛著可愛的嫩白,閃爍著晶瑩的光澤,好似一對含苞待放的小花瓣。

每當我的手指在林紅的小便裏攪動一下時,林紅便本能地哼哼一聲,同時,兩片小花瓣溫柔地將我的手指圍攏住,唯恐我的手指會立刻溜走似的。在我肆意的摳插下,林紅的小便更加潮濕、滑潤起來,清沏的,發散著女童體香的愛液從林紅那緩緩收縮著的小便裏汩汩流出,順著圓渾的、白嫩的臀部漫延到床單上。

我再也無法抗拒這種讓人銷魂的、讓我沉醉的迷人香氣的誘惑,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貪婪的,大口大口地吸吮著流淌出來的愛液。粘稠的淫液漫浸到我的嘴巴裏,清香之中混雜著絲絲酸澀。我繼續幸福地吸吮著,暗紅色的,稍顯短小的舌頭輕柔地按摩著林紅熱浪翻滾的陰蒂。

「哦!哦!」林紅繼續忘情地哼哼著,小屁股快速地扭動著,熱辣辣的小臉蛋變成為深紅色,兩隻大眼睛緊緊地關閉起來,嘴巴賅人地擴張開來,一股細長的口水從嘴角溢出緩緩地滴落在她光滑細潤的粉頸上,那是一條只有完全忘情地置身於對性的虛無飄渺的幻想這享受之中才能造化出來的大瀑布,……

我正摳得起勁,突然,嘩啦……,裡間屋的房門嘩啦一聲,響動起來!

……






童年《三》



聽到房門的響動聲,我慌忙將手指從林紅的小便裏拔拽出來,立刻濺起一片片的粘液,順著指尖不停地嘀噠著。

我胡亂在床單上抹了抹濕漉漉的手指,然後非常機靈地從林紅的身旁溜開而去,假惺惺地拽過積木盒,心不在焉地擺弄起來,一顆極不安份的小色心咚咚咚地狂搏著。

楊姨緩緩地推開屋門,有意無意地瞟了我們一眼,她面色紅暈,泛著滾滾亮晶晶的汗珠,胸脯快速地起伏著,紅通通的珠唇掛著點點潔白的液體,在陽光的映照之下,反射著剌眼的亮光。

進屋之前還是板板整整的小背心,經過與阿根叔有說有笑的一通窮折騰後,佈滿了重重的壓痕,並且可笑地向上面毫無規則地翻卷著,露出一顆深邃的、令我永遠也捉摸不透的小臍眼,四周白嫩嫩的細肉可愛地鼓動著,映射著誘人的柔光。

楊姨的手裏握著一塊皺巴巴的白手紙,她不再理睬我們,扭動著肥碩的大屁股,徑直走向廚房旁邊的廁所。

林紅的臉蛋上泛著與楊姨同樣的紅暈,她的呼吸亦是那般的短促,頭髮不知什麼時候鬆散開,灑灑落落地鋪墊在花枕頭上,顯得既淫糜又嬌嬈。

聽到開門聲,林紅懶洋洋地坐將起來,一把抱住布娃娃,表情與我一樣,假惺惺地拍打著:「哦,哦,哦,睡覺嘍,媽拍小孩睡大覺嘍!哦,哦,……」

見楊姨已經走進廁所,我慢慢地轉過身來,沖著面色潮紅的林紅擠了擠眼睛,散發著淫液氣味的手指尖挑釁似地在林紅的眼前晃來晃去。

林紅見狀,深深地呼吸一下,水靈靈的大眼睛頑皮地眨巴著,默默地沖我吐著紅燦燦的薄舌頭:「喲……,喲……,喲……,……」

林紅一邊沖我可笑地喲……,喲……著,一邊挑逗似地叉開大腿,露出那個剛剛被我摳挖得一塌糊塗的小便,然後,得意忘形地盯著我,那滑稽的神情,似乎在問我:嘿嘿,媽媽出來了,你還敢摸我麼?

我瞅著林紅,先是擠眉弄眼一番,然後,悄悄地爬到她的雙腿之間,無所顧忌地撩起了林紅的小內褲。可是,我正欲將手指再度插探進她的小便裏,突然,房門處傳來楊姨那熟悉的、墩實而又快捷的腳步,林紅啪地抽打一下我的手掌,慌忙閉合上放浪的雙腿,非常狡猾地將懷裏的布娃娃啪地一聲拋到床角處:「沒意思,咱們不玩過家家啦,換個樣吧。」

「那,你說吧,玩什麼?」我將手指放到鼻孔下深深地嗅聞著,林紅沖我嘿嘿一笑,將我的手指推向一旁:「嘿嘿,羞,羞,羞,」林紅一邊繼續悄聲譏笑著我,一邊從抽屜裏拽出一個紙盒子:「陸陸,這是爸爸給我買的新積木,你會擺麼?」

「會,」我接過積木盒,嘩啦一聲傾倒在床面上,我將圖紙展開來,放在柔軟的床鋪上,便認真地、一塊一塊地擺弄起來,可是,無論我如何努力,就是不能成功地擺出一個完整的圖案來,林紅小嘴一撇:「笨蛋,」說完,她將我的手推到一邊,纖細的小手非常靈巧地抓起積木塊,三下兩下便拼擺出一幅令我賞心悅目的花圖案來,林紅得意洋洋地望著我:「嘻嘻,怎麼樣,你會麼?笨蛋!」

「不玩了,」受到數落的我,垂頭喪氣地站起身來,見我欲走,林紅急忙堆起笑臉:「陸陸,別走,別走,別生氣,我是跟你開笑的,假的,你不笨,我再也不說你笨蛋了,還不行麼,來,咱們玩上學,我當老師!我教你讀書寫字!」

除了喜歡讓我摸摳她的小便,林紅最為熱衷的事情,便是用她新學來的文化知識,或者是新的遊戲技巧,來捉弄我,羞辱我,從而獲得一種滿足,一種女孩子特有的,虛榮心的滿足。

然而,自恃比我見多識廣,知識豐富的林紅,也有她非常難堪的時候。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我不聽林紅的勸阻,極其任性地爬到陽臺上,林紅只好也跟了上去,見我準備將手掌放到掛滿白霜的鐵欄杆上,林紅立刻驚呼起來:「陸陸,別,別,別抓鐵管子。」

「為什麼,」我茫然地問道,林紅湊到鐵欄杆旁:「這上面都是霜,手一放上去,它遇到熱氣,就會變成冰的,把你的手粘在鐵欄杆上面,就再也拿不下來啦!」

「是嗎,」我不解地問道。

「真的,不信!」說著說著,林紅竟然令我無比困惑地吐出舌尖,小心奕奕地刮劃起白霜累累的鐵欄杆。

「啊……,」林紅突然慘叫起來,我定睛一看,嚇得差點沒從陽臺上蹦到樓下去,只見林紅的小舌頭緊緊粘貼在冷冰冰的鐵欄杆上,她痛苦不堪地呻吟著,秀美的眼眶裏擒著絕望的淚水:「啊……,啊……,啊……,嗚……,嗚……,嗚……,……」

因過於恐懼,林紅雙腿一軟,咕咚一聲,癱倒在陽臺上,痛苦萬狀地用雙手死死地捂住可憐的小嘴巴,埋著頭嚶嚶嚶地痛哭起來,我非常同情地蹲下身去:「林紅,你還疼不疼,……」

「嗚……,」林紅揚起秀臉,張開了小嘴巴:「嗚,陸陸,你幫我看看,我的舌頭還在不在啊!嗚……,……」

我扒開林紅的嘴唇認真地瞅了瞅:「林紅,在,你的舌頭還在,就是有點紅了,好像粘掉一層皮!」

「啊……,」聽到我的話,林紅先是現出一絲喜色,當聽到舌頭粘掉一層皮時,林紅驚賅地望瞭望泛著血色的鐵欄杆,頓時嚎滔大哭起來,兩條美腿氣急敗壞地亂蹬亂踹著:「啊……,啊……,啊……,……」

「尋思什麼呐,」林紅已經將小黑板擺到牆邊,上面還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她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副破眼鏡,極其可笑地掛在小耳朵上,手裏握著那把給我傳遞信息的鋼板尺,煞有介事地命令我道:「坐好嘍!」

「是,」

「起立,說:老師好!」

「老師好,」

「不行,姿式不對,坐下,重來!」

「老師好,」

「不行,」林紅板著面孔走到我的面前,一把拽住我的小手掌:「把手伸過來,罰!」說完,她毫不客氣地舉起了鋼板尺,我哎呀一聲驚叫起來,拼命地掙紮著。

女孩子總是沒有男孩子的力量大,我終於掙開林紅的手臂,不顧一切地沖出林紅家的屋門,林紅不無失望地沖著我的背影縱聲喊叫起來:「陸陸,別跑哇,我只是嚇唬嚇唬你啊,我是不會打你的,真的。」我可不相信林紅的鬼話,她打我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我頭也不回地逃出林紅的家門,當我啪地摔上房門時,立即傳來林紅那熟悉的哭泣聲:「嗚……,嗚……,……,陸陸,你不回來跟我玩,以後,我不跟你好了,再也不跟你好了!」

「陸陸,」黑暗之中,我一頭撞在一個小女孩的身上:「陸陸,你這是瞎跑個啥啊!」

「哦,」我停下腳步,借著一絲可憐的光亮,仔細一瞧,原來是金花,我氣喘吁吁地說道:「金花,不好了,林紅要打我!」

「嗯,」金花同情地拉起我的手:「林紅就是這樣,仗著比咱們大,總是欺侮咱們,她打你,你不會不跟她玩啊,走,到我家玩去!」

金花家與林紅家是對門,中間還有一戶人家,可是,黑漆漆的大門卻總是神秘地緊閉著,我至今也不清楚裏面住著一戶什麼樣的人家。

金花生就一幅典型的朝鮮族的四方臉,與林紅不同,金花留著齊耳的短髮,說起話來跟她的媽媽爸爸一樣,沙啞而又略顯生硬,詞語毫無規則地顛來倒去。

與林紅家不同,金花的父母對我的來訪總是保持著一種即不冷也不熱的隨意態度,使我感到非常的尷尬,如果不是金花那盛情的邀請,我從來不會主動去她家玩耍,我之所以厚著臉皮去金花家,唯一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想摸摳金花的小便。

「哼,沒好,沒好,」我與金花剛剛走進她家的房門,便聽到金花的爸爸沒好氣地嘀咕著我一句也聽不懂的事情:「盡他媽的瞎整,這樣下去,沒他媽的好,……」

「老金,」金花媽勸說道:「你少說幾句行不行啊,上邊愛咋咋地唄,你個小白丁亂髮牢騷有個什麼用啊,弄不好,又得給你戴頂大高帽!」

金花的爸爸叫金光澤,為人豪爽,口無遮掩,人送外號:金大炮,這不,不知道他又遇到什麼不公平之事,或者是不順他心的事情,正在屋子裏叉著大腿,滔滔不絕地大放厥詞呐,見我和金花走進屋來,他冷若冰霜瞅了瞅我,然後,不聽妻子的勸阻,繼續放大炮:「搞經濟建設,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不願意玩了,玩夠了,就不玩了,……」

「老金,」當我和金花躡手躡腳地走進裏屋後,金花的媽媽急忙將房門關鎖住:「我說老金啊,你能不能少說幾句,你還想惹禍啊!」

「哼,」金大炮突然改變了口吻,突突突地嘀咕起我更聽不懂的朝鮮話來,金花的媽媽亦是如此,夫妻兩人沒完沒了地嘰哩哇啦起來。

金花的媽媽是個醫生,家裏有各種型號的注射器。與金花在一起玩耍時,有一件事非常讓我頭疼,每當我要摸摳她的小便時,金花便會借此機會,提出一個使我很難接受的苛刻要求……先給她當病人。

「陸陸,你要是當我的病人,讓我給你扎針,我就讓你摸!」

「先摸,後當病人。」

「不,你先給我當病人!我先給你紮一針,然後,就讓你摸,……」

「金花,求求你了,讓我先摸一會吧,然後,我一定當你的病人!」

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解開了金花的褲子,金花對我的糾纏難以應付,只好順從地分開她那兩條嬌嫩的大腿。

我的手指開始在金花那稚嫩的私處緩緩地移動起來,我一邊色迷迷地盯著金花肥美的私處,一邊信手拽開她那兩條厚實的、呈著暗粉色的薄肉片,頓時,一個令我如癡如醉的、微微顫抖著的、閃爍著迷人光澤的小肉眼,無比可愛地展現在我的眼前,我的身子猛一激泠,手指尖得意忘形地挪到小肉眼處,企圖將手指尖插進金花那狹小的小便裏。

「哎啊,疼,疼,好疼啊!」金花驚叫起來。

我根本沒把她的喊叫放在心裏,裝什麼相啊,我的手指已經插進過不止一次啦。我稍微用了一點勁,手指終於插進了金花那緊緊繃繃的小便裏,裏面的嫩肉把我的手指緊緊地抓裹住,一種非常奇妙的快感從手指傳遍了全身。

我的手指在金花的小便裏緩緩地攪動著,金花的小便逐漸濕潤起來。金花再也不大喊大叫:疼啊、疼啊的,而是輕聲地呻吟起來「哎喲,哎喲,」一邊呻吟著,金花一邊賣力地扭動著小屁股:「哎喲,哎喲,嘻嘻,好剌撓啊,……」

聽到金花的話,我愈加興奮起來,更為有力地摳插起來,金花乖順地叉著大腿,喃喃地嘀咕道:「陸陸,行了吧,先玩一會醫生給病人看病吧,一會我還讓你摸!」

金花有一個非常得意的紙盒箱子,那可是她的百寶箱,裏面裝著各種各樣廢棄的注射器、針管、酒精棉簽、紗布等等什物。而最讓金花感覺到自豪的則是一幅近視眼鏡,那是她媽媽用過的。每當我們在一起玩耍時,金花便像模像樣地戴上那幅近視眼鏡,然後用一個汽水瓶蓋充當聽診器在我的前胸轉過來又扭過去,弄得我渾身上下奇癢無比。

過了一會,金花鄭重其事的命令我爬下身去,還煞有介事的摸摸我的腦袋瓜:「嗯,陸陸,你有點發燒,可能是感冒啦,沒關係,打一針就好了!」

說完,金花伸出手來便要解我的褲子,我驚惶失措地嚷嚷道:「不能紮,不能紮啊,金花,你不是真大夫,紮出血可怎麼辦啊?」

「沒事的,」金花抓起一隻注射器,嚇得我渾身直發抖,我一把推開金花那只握著破針頭的小手拎著褲帶轉過身去一腳踢開房門不顧一切地落荒而逃。

「陸陸,你站住,你站住,不許跑,如果你不讓我給你扎針,以後,我再不跟你玩過家家啦,嗚嗚嗚!」望著我跑遠的背影,沒有給我紮成針、沒有做成大夫的小夥伴金花無比遺憾地嚎啕大哭起來。

「怎麼啦,怎麼啦!」身後傳來金花媽的詢問聲:「怎麼啦,金花,陸陸又欺侮你了吧,哼,沒臉,以後,別跟他玩了!」

我一邊胡亂地系好褲帶,一邊溜回自己家去,我邊走邊想著:哼,還是李湘好,她既不恥笑我,也不打我,更不總是張羅著給我扎針、扎針的。啊,李湘,她是那麼的溫柔,溫柔的像頭可愛的小綿羊。對,找李湘玩去,想到此,我在大走廊裏來了個急轉歪,一頭溜進李湘家的大門。







童年《四》



李湘小我一歲多,她身材嬌巧,瘦弱單薄。李湘最大的特徵是什麼都小,狹小的臉蛋,偏小的鼻子、櫻桃般的小嘴,從那兩條細縫般的小眼睛裏流淌著溫順的、溫順之中顯露著些許孱弱的、並且略帶幾分憂傷的目光。李湘那雙纖細的玉手更是讓我癡迷,光滑膩嫩,宛如兩塊白裏透紅的碧玉,使我永遠也親吻不夠。

而李湘的小便,則更是讓我如癡如醉,記得第一次摳摸李湘的小便時,永遠都是孱弱的李湘苦苦地哀求著:「陸陸,不,不,不行啊,不能摸啊,太寒磣啦,讓媽媽知道了,會打死我的。」李湘波浪鼓般地搖晃著小腦袋瓜。

對於李湘的哀求,我根本不予理睬,手指早已探到李湘的陰部,李湘非常懼怕我,對我永遠都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見我執意要摸,她無奈地撩起裙子,叉開兩條細長的白腿,我興奮不已地拽掉李湘的內褲,美滋滋地欣賞著她那平滑潔淨的小陰部,李湘那嬌滴滴的小肉豆羞澀地脹紅了臉。

我分開她的大腿,兩片薄薄的肉片將小便深深地包裹住,活像是兩個無比忠誠的衛士守護著皇宮的殿門。我翻開兩位忠心耿耿、恪盡職守的衛士,粉嫩的殿門在我的眼前洞開,我興奮地插進一根手指。

「啊,不,疼啊!」李湘頓時驚叫起來,瘦小的軀體因恐懼而顫抖著。

「別動!」我按住李湘的腹部,手指毅然決然地塞進她的小便裏。啊,多麼奇妙的小便啊,比林紅的還要滑潤,比金花的還要狹小,探插在裏面的手指沒有一絲遊動的餘地,隨著手指的深入,李湘嬌嬈的身體愈加頻繁地抖動起來。

我開始吸吮從那細窄的小便裏流淌出來的分泌物,我突然發現李湘的分泌物漸漸演變成為血紅色,浸漫著我的舌頭和嘴唇,就像媽媽剛抹過的口紅。哎啊,她淌血啦,我大驚失色,慌慌張張地拔出粘滿血污的手指。看見自己的下體流出了鮮血,李湘頓時號啕大哭:「啊,不好了,淌血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嗚……,嗚……,嗚……,……」

「哎,陸陸,過來,」我剛剛走進李湘的家門,李湘的哥哥李奇便不知好歹地一把拽住我的衣袖,他指著桌上的棋盤對我說道:「陸陸,來,來,來,咱們殺一盤吧!」

「我,不想玩,」我哪裡有閒心跟李奇對奕,我的心思都在李湘的陰部呐,可是,李奇卻死皮賴臉地糾纏著我,沒有辦法,我只好心不在焉地坐到桌旁,一邊胡亂挪動著棋子,一邊暗暗地與李湘眉開眼去。

李湘乖順地站在床邊,笑嘻嘻地望著我,見我將目光遊移過去,她挑逗似地撩起了內褲,將潔白、鮮嫩的小陰部完全展現在我的眼前,直看得我魂不守舍,急得抓心撓肝。

「走啊,快走啊!」專心致志的李奇對妹妹的可笑舉動毫無察覺,一個勁地催促著根本無心走棋的我:「哈,你快死了,你沒步了!」

「嗯,」我轉過頭來一看,嘿嘿,好可憐,我的棋子不知什麼時候,被李奇毫不留情地殺得片甲不留,只剩下一枚可憐的老帥,活像是身處絕境之中的希特勒,絕望地龜縮在狼穴裏,無可奈何地等待著最後時刻的來臨。

「將,」最後的時刻終於來臨,李奇一挪棋子,無情地宣判了我的死刑:「將,哈,你死了,這叫雙車錯,哈,你死啦,走不動啦!」

「不玩了,」我將棋盤嘩啦一推,目光再次移向李湘那迷人的陰部,令人討厭的李奇又抓過一本小人書:「陸陸,來,咱們看看書吧,這是我新借來的,打仗的,你看,長征路上,遇到了艱險,紅軍的尖刀連勇敢地插入了敵人的心髒,……」

「嘿嘿,」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笑,李湘的爸爸不知何時悄然地站在了我們的身後,聽到兒子的話,李湘的爸爸冷笑道:「什麼尖刀連,說白了,就是敢死隊、炮灰、送死鬼!哼哼,長征,說得不好聽點,就是逃跑!」

李湘的爸爸中等身材,其貌不揚,尤其是那張令人生厭的大長臉……真乃是造物主曠世無雙的傑作啊,並因此而得到一個響亮亮的、極其貼切的外號:卡斯特羅。

我永遠也搞不清楚,武大郎般的卡斯特羅怎麼能造就出李湘這樣漂亮美豔的小千金。

卡斯特羅對媳婦,亦就是李湘的媽媽,那可真是千依百順,媳婦指向東方,他絕對不敢往西去。

「就我這副模樣,這輩子還能找到一個蠻不錯的老婆,真是三生有幸啊!」這句話被卡斯特羅永遠掛在嘴邊上,逢人就講,因此,大家完全理解卡斯特羅為什麼如此敬畏自己的漂亮媳婦。

卡斯特羅非常喜歡吸煙,可是媳婦卻不准,在媳婦面前,我們可憐的卡斯特羅一隻煙也不敢吸,更不敢掏錢去買。其實,我們可憐的卡斯特羅口袋裏從來也沒有過能夠買得起一盒香煙的錢,哪怕是最為廉價的香煙。

我們可憐的卡斯特羅每月的工資全部上繳給活祖宗般的媳婦,自己往往是分文沒有。媳婦不給他零花,卡斯特羅就不敢開口索要。

真的,說出來不怕大家笑話。有一次,卡斯特羅奉媳婦之命去火車站接千里迢迢趕來看望女兒的岳母大人,岳母大人大駕光臨,我們的卡斯特羅豈敢怠慢,他蹬上自行車風風火火地趕到火車站。

可是,當他準備存自行車時才發覺自己的口袋裏竟然一分錢的硬幣都沒有,萬般無奈之下,卡斯特羅只好推著自行車,厚著臉皮左一家右一家地央求著飯店的經理,希望把自行車推到飯店的走廊裏,可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斷然拒絕。眼看著火車即將進站,卡斯特羅急得尤如熱鍋上的螞蟻,終於,有一家飯店的經理被卡斯特羅那可憐的窘相所打動,動了憐憫之心,點頭同意幫他照看一會無錢可存的自行車。

唉,卡斯特羅窮得連自行車都存不起,哪裡還有錢買煙吸啊,可是,他又沒有足夠的毅力抗拒煙味的誘惑,每當看到同事們吸煙時,那梟梟升騰著的煙霧立刻勾起我們可憐的卡斯特羅的煙癮:「給我一支煙吧,我都饞死啦!」

煙癮難奈的卡斯特羅厚著臉皮伸出手去向同事索要香煙,有的時候,當看到有的同事把香煙放在辦公桌上時,卡斯特羅便乘其不注意,毫不客氣地、一根接著一根地狂吸起來,直至把整盒香煙全部吸光。

「給我支煙吧!」

日久天長,辦公室的同事們誰也不敢再把香煙大大咧咧地放置在辦公桌上,再也偷吸不著香煙的卡斯特羅沒有辦法之下,只好再度向同事們伸出乞丐般的手:「給我支煙吧!」

我們可憐的卡斯特羅不僅愛好吸煙,同時,對酒精也頗有偏愛,可是媳婦不准,卡斯特羅在媳婦的面前便一口酒也不敢沾。那麼,如何解決自己的酒癮呢,卡斯特羅總會想出適當的辦法來的,每次的工程設計論證會後都有一場盛大的宴席,這可是我們可憐的卡斯特羅大過、特過酒癮的絕佳時機。

李湘的媽媽是這個家庭裏絕對說一不二的獨裁統治者,這個地位是永遠也不會有過絲毫動搖的,是固若金湯的。

李湘的媽媽非常熱愛生活,並且也很會生活,每天的生活都必須一成不變地按部就班來進行。早晨六時起床,七時開飯,晚上五時開飯,八時就寢,幾十年來完全如此,猶如天朝的鐵律,雷打不動。

李湘的媽媽每次燒飯時煤氣的開關不能擰得太大,以免煤氣量增大從而多繳

煤氣費,早晨蒸熟的米飯用厚厚的棉被覆蓋上,晚上用餐時仍舊余溫尚存,這便可以省卻因重新給米飯加溫而不必要地耗費煤氣。

非常遺憾的是,李湘的媽媽患有重病,長年病休在家,無所事事之餘便坐在床上把大米一個粒一個粒地挑揀好,然後方能清洗下鍋。同時,卡斯特羅是整個單位裏唯一不出公差的人,其理由當然是因為她的媳婦有病,需要他在家裏關心和照顧。

媳婦長年患病固然是卡斯特羅不必出公差的充分理由,其實,既使媳婦不患病,我們這個被媳婦一成不變的生活方式慣壞的卡斯特羅也根本出了公差。

早年,卡斯特羅也勉強出過幾次公差,可是只要一出門,一改變他早已養就的那種按部就班的生活方式,我們可憐的卡斯特羅便會感覺到極不適應,每次出差不超過一個星期便會患病,不是感冒就是發燒,不是上吐就是下泄,回來之後不是打針就是吃藥,最嚴重的時候,甚至發生了生命危險而被送到醫院搶救,鑒於此,單位歷屆領導幹部均不安排我們可憐的卡斯特羅出公差。

「這是幹麼,」卡斯特羅正振振有詞地給我們講述著尖刀連與敢死隊的共同本質,長征與逃跑的同等關係時,走廊裏突然傳來李湘媽媽的叫喊聲:「這是幹麼,嗯,為什麼把廁所門給鎖上了,難道這是你一家的廁所麼?」

「哼,」這是李湘家的隔壁,一個無比兇悍的女人,冷酷的回答:「瘟大樓的,你不想好好活著,還想把我們也捎帶上嗎!」

李湘的媽媽染上一種可怕的頑疾:肺結核,每當病重發作時便大口大口地吐血,那場景甚是賅人。

「她活不了幾天啦,」宿舍樓裏的人們私下裏悄悄議論道:「完啦,得了這種大癆病還能有好!」

李湘家與隔壁鄰居共同使用一個廁所,隔壁鄰居一家怕傳染上那可怕的肺結核病而蠻橫地不准李湘家使用廁所,為此,兩家不可避免地經常為此發生爭執,久而久之,隔壁的鄰居索性把廁所門鎖死,將鑰匙往口袋裏一揣溜之乎也,他想借此逼迫卡斯特羅與他人調房搬走。

然而,李湘家的這個鄰居,聲名可謂狼籍透頂,無論單位的領導怎樣苦口婆心地進行調解,可就是沒有任何人願意搬過來與之為鄰。

看到卡斯特羅這個「瘟神」遷走無望,情急之下的隔壁鄰居頓然野性大發,為了表示抗議,把許許多多沒有任何價值的破東爛西一股腦地堆放在卡斯特羅家的走廊裏,把雞架擺到卡斯特羅家的大門旁,搞得雞糞滿地,臭氣熏天,令人生厭的雞毛大大方方地溜進卡斯特羅家的臥室。

同時,還嫌做得不夠勁、不過癮,乾脆把碩大的酸菜缸擺放在卡斯特羅家的大門後,迫使卡斯特羅家的大門只能勉勉強強地推開一半。每次到卡斯特羅找李湘玩時,我一開門便會將大門撞擊到又粗又胖的酸菜缸上,發出一陣極其沉悶的「咣當」聲。

李湘家這戶嚴重缺乏道德水準的鄰居很快便將整個走廊全部侵佔,擺滿了破爛,天長日久這些營養豐富的破爛滋養出品種繁多的各類小生物……大腹便便的黑蟑螂、毛茸茸的灰蜘蛛、無孔不入的黃蜈蚣,當然,更不會少了老鼠這一人類永遠也無法避之的最為討厭的鄰居。

「怎麼的,怎麼的,」聽到媳婦與鄰居的爭吵聲,卡斯特羅不顧一切地沖出房門,他剛剛沖到小走廊,便被蠻橫的鄰居迎面擋住,一陣陣剌耳的叫駡之後,便傳過來一陣陣可怕的撕打聲。劈裏叭啦,西裏嘩啦,木棍帚把橫掃之處,鍋碗瓢盆頓時滿地翻滾。

「不好了,打人了!」李湘的媽媽絕望地哀吼起來,李奇拎起托布怒火中燒地沖出房門,極其勇敢地參加到打鬥中去。

「媽媽,媽媽,」看到這賅人的打鬥場景,膽小如鼠的李湘嚇得屁滾尿流,可憐巴巴地哭涕起來,我昂然走到李湘的面前,以男子漢的姿態拉起李湘的小白手:「李湘,別怕,跟我來!」

我嘩啦一聲推開李湘家的窗戶,將哆哆嗦嗦的李湘推上窗臺,李湘家與我家共有一個陽臺,我隨後跳上窗臺,將可憐的李湘領到我家。

「哎喲,」媽媽正扒著房門,摒住呼吸地盯著一片混亂的走廊,見我領著李湘從陽臺跳進屋子,向她走過去,媽媽急忙沖我擺著手:「又打架了,別過來,別過來,好好地在屋子裏呆著,……」說完,媽媽轉過頭去,踮起腳尖,又默默地窺視起來。

撕打之中,卡斯特羅父子顯然不是敵方的對手,對方因為孩子多,且年齡較大,佔有非常明顯的優勢,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敵方幾個孩子,人人手中握著各式各樣的武器,默默地躲藏在父親的身後,只要看準時機便對卡斯特羅父子發動突然的襲擊。

「快,快,」李湘的媽媽推搡著頭破血流的李奇:「快,快,快去找院長,找老書記,讓他們來評評理!」

在重病纏身的媽媽驅趕之下,李奇捂著鮮血橫流的腦袋,哭哭涕涕地抹著眼淚去找院長和書記來主持公道。

可憐的卡斯特羅被實力雄厚的鄰居及其英勇無畏的子女們打得落花流水,只好捂著腦袋敗退回屋子裏。於是,女人們上陣了,兩家女人各自掐著腰站立在自家的大門口唾沫橫飛地破口對罵,李湘的媽媽聲嘶力竭地沖著鄰居喊叫著:「大罪犯、大罪犯、大罪犯、大罪犯、大罪犯、……」

而鄰居那母夜叉般的女人則毫不示弱,乾枯的手掌叉在硬板板的腰身上,嘴裏唾沫橫飛:「瘟大樓的、瘟大樓的、瘟大樓的、瘟大樓的、瘟大樓的、……」

……







童年《五》



「媽媽,媽媽」李湘哭哭咧咧地站在地板上,我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她,欲將其擁到床鋪上。李湘難堪地扭動著嬌巧的身體,我的手無意間摸到她的小圓屁股上,頓時感覺到一片潮濕。我低下頭去一看,乖乖,李湘的裙子早已被尿液浸得濕漉漉,騷濁的尿液順著細腿緩緩地漫流著,直至流進雪白的絲襪裏,看到我茫然的神情,李湘羞愧難當地低下頭去,我急忙拉開大紅櫃,拽出姐姐的內褲和一條舊褲子:「來,換上姐姐的褲子吧!」

「嗯,」李湘柔順地點點頭,主動褪下自己的濕內褲,露出了潔白光嫩的小屁股,我乘機抓摸一把,手上立刻一片濕乎乎,我將手掌放到鼻孔下嗅聞一番,李湘嬌澀地笑了笑,秀麗的臉蛋上掛滿了晶瑩的淚花。

我撐開姐姐的內褲,李湘溫柔地伸過兩條細嫩的大腿,我將內褲套在她的腳脖上,我一邊往上套著內褲,一邊故意將李湘的雙腿屈曲起來,胯間的小便非常可笑地分張開,露出如豆的小肉頭和淡粉色的小肉眼。我貪婪地用手指插捅了幾下,李湘本能地抖動起身體,她抬起頭來,呆呆地望著自己的身下以及我那頻繁進出的小手指。

「哈,」當我將姐姐的舊褲子套到李湘的腿上時,褲腿竟然長出大半截,將李湘的小腳掌全部埋沒住,我只好幫助她將褲腿一圈一圈地往上卷套著:「哈,你的個子太矮嘍,姐姐的褲子長出一大截啊!」

卡斯特羅這家鄰居的男主人,姓周,名廣義,此人身材高大、相貌灑脫、英俊,畢業於一所名牌大學,滿腹裝著高深的專業知識。並且,非常驕傲地研究出一套據說是最為先進的采金船技術,興致勃勃地四處推廣,卻永遠也沒有逢遇到識貨的伯樂,真乃生不逢時啊。時至今日,這位年近古稀的老先生仍然毫不氣餒地拎著裝滿采金船技術資料的公文包終日東奔西走,毫無目標地尋找著永遠也不會出現的投資者。

然而,在道德修養方面,我們這位學富五車的周工程師卻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也許是大學裏沒有道德修養這一相關專業的緣故吧,我們的周工程師脾氣暴燥,蠻橫無理,其所作所為與他「廣布仁義」的名字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也。因此,單位裏的同志們送給他一個無比響亮的外號……周大驢。

外貌既英俊又瀟灑的周工程師,卻經常為一些毫無意義的、雞毛蒜皮般的瑣事與鄰居或者同事們爭得面紅耳赤,甚至大打出手,搞得四鄰不安,雞飛狗跳,孩子哭、大人叫。然而,我們的周大工程師則是樂此不疲,與人鬥是周大工程師的最愛。如果實在沒有對手與之相鬥時,煩悶之余的周大驢便與自己的老婆鬥。

「操你媽!」

「……」

寂靜的深夜裏,隔三差五便會從幽暗如冥界的小走廊裏傳來周大驢夫婦兩人兇狠的、但卻是極其單調的對罵聲,把我從甜美的夢鄉中驚醒。可是罵來罵去,直至罵到紅彤彤的太陽已經出來值班,周大驢夫婦兩人所使用過的詞彙永遠都是:「操你媽」這三個字。

「唉,他們還會不會罵點別的什麼呢!」被吵醒的爸爸翻轉一下身體,沒好氣地嘟囔道。沒有,從來沒有,周大驢夫婦倆人不知疲倦地對罵了數十載,直至從豐華正茂罵到白髮蒼蒼,最後,終於將老婆罵進了骨灰盒,然而,他們所使用的詞彙,除了「操你媽!」這個三字而外,從來沒有使用過任何新的詞彙,也許這三個字是國粹的原緣吧!

「操你媽!」

「……」

周大驢的小兒子與我年齡相仿,有其父便有其子,周大驢的這個小兒子,在宿舍樓裏以刁頑、陰損而路人皆知,人送外號周扒皮。

偶爾,我也會溜到周大驢家裏與他的小兒子周扒皮遊戲玩耍。那是一個死亡般沉悶的家庭,那是一個讓人窒息的家庭。

在昏暗的、潮濕的,充溢著令人返胃的異臭氣味地房間裏,周大驢叼著嗆人的大煙袋,戴著污濁的近視鏡,煞有介事地翻閱著一本又一本即厚且重的書籍,而對面的牆壁則用木板釘成天然的大書架,從地板直至高聳的天棚,毫無規則地擺放著成山的書籍,許多書籍周大驢大概永遠也沒有翻動過,如磚的書籍上積著厚重的灰塵,散發著剌鼻的酸腐味。

「哼哼,」一生也沒有尋覓到知音,永遠也沒有將自己漚心研究出來的采金船技術成功地推廣出去的周大驢,看見我坐到他的椅子旁,他悠然地轉過寬闊的脊背,拉著老驢臉,將沉甸甸的檔案袋推到我的面前:「小傢伙,你知道嗎,這是我研究出來的新技術,……」

「嗯,」我怯生生地點點頭:「是的,我聽爸爸說起過你,……」

「啊……,」聽到我的話,周大驢的驢臉頓然一亮,閃過一絲得意的光芒,他興奮得像個孩子似地打開了檔案袋,掏出一疊又一疊的圖紙,以及天書般的文字材料,如數家珍,喋喋不休地沖我講述起來,直聽得我如入五裡霧中。

「哎呀呀,」周扒皮的媽媽,周大驢的黃臉老婆沖著興奮得渾身直打冷戰的周大驢沒好氣地嘀咕道:「哎呀呀,哎呀呀,我看你是不是有病啊,病得還不輕呐,無論見到誰,都要沒完沒了地講你的采金船,這不,跟這個還沒有豆腐高的小屄小子你也要嘮叨嘮叨,就像他能聽懂似的,你煩不煩啊,……」

「我樂意,」周大驢像驢一般地沖著黃臉婆吼叫起來:「我樂意,用不著你管!操你媽!」

「哼,」黃臉婆自討沒趣,滿腹的怨氣無處可泄,一轉臉,看到身旁的周扒皮,立刻沖著無辜的兒子發洩起來:「快點吃!」,周扒皮的黃臉媽媽不耐煩地催促著,周扒皮端著一碗冷冰冰的面條,在黃臉媽媽惡毒的謾駡聲中,狼吞虎嚥地往嘴裏撥塞著。

我偷偷地瞅了瞅周大驢的黃臉老婆,我的老天爺啊,我的媽媽喲,不瞅則已,這一瞅,我嚇點沒吐出來。

周大驢的黃臉老婆那臃腫的身軀活像一頭叫春的老母豬,那一臉厚厚的贅肉顯露著無比邪惡的神情,圓鼓鼓的小眼睛閃著陰森森的、仇視一切的目光,當她挪動著笨拙的身體時,立刻傳過來一股股令人嘔吐的騷臭氣味。我至今也無法想像我們可憐的周大驢是如何與他母夜叉般的黃臉老婆共同生活的,更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們居然生出了那多的孩子。

母夜叉的婆婆,亦就是周大驢的母親因不堪忍受兒媳婦的虐待而跳樓自殺,鑒於此,母夜叉不得不在監獄裏反省了數載,儘管她很不喜歡那個地方。亦因為這個緣故,宿舍樓裏的人們都叫她「大罪犯」。

有一次,我不知道為什麼得罪了周扒皮,兩個人在走廊裏撕打起來,母夜叉聞訊趕來,一把將我推翻在地,她惡狠狠地沖著我吼叫道:「雜種操的,看你再敢打給我的兒子,老娘剜掉你的眼睛、打斷你的狗腿!」

「哼,我說,你還有完沒完啊,」黃臉老婆沖著滿嘴泛著唾沫星子的周大驢嚷嚷道:「得啦,得啦,別講了,耳朵都聽出硬繭來了!」

「我樂意,操你媽!」

「操你媽!」

「……」

母夜叉伸著長長的脖子,像只好鬥的母雞似地每罵一句便非常可笑往前湊攏一下,再罵一句再往前湊攏一下,而周大驢亦不甘示弱,他扯著青筋暴起的脖頸,兩個人在屋子中央掐脖抱腰地對峙著,那極其滑稽的場景活像是兩隻狂鬥著的母雞和公雞,而周扒皮對此卻視而不見,若無其事地繼續埋頭囫圇吞棗。

「操你媽!」

「……」

「行啦,行啦,你們有完還是沒完啊!」周大驢的大女兒,一個已經上中學的女孩子在旁邊極不耐煩地嚷嚷起來。

「關你屁事,一邊去,滾!」周大驢又將鋒芒轉向了女兒:「操你媽!」

「操你媽!」被周大驢無端侮罵的大女兒索性亦加入到父母的對罵大陣之中。

「操你媽!」

「……」

卡斯特羅與周大驢兩家因爭奪廁所的使用權而展開的曠日持久的大戰,其結局完全出乎人們的預料。最終,搬家的並不是人們想像之中的卡斯特羅,而是周大驢,他們搬遷到新建成的宿舍樓裏。

搬家那天,非常會過日子的「大罪犯」任何物品也捨不得拋棄:「破家值萬貫啊!」黃臉婆一邊翻騰著那些毫無頭緒,亂七八糟的破東爛西,臭巴嘴裏一邊振振有詞地嘟囔著。經過一番昏天黑的窮折騰,終於將那一堆堆散發著臭氣的、已經徹底黴爛的破爛裝上了汽車。

臨走之時,一次也沒有邁進過我家大門的「大罪犯」,面目可憎的黃臉婆突然令我意外地光臨寒舍,讓我不禁目瞪口呆。她臉上堆著虛偽的微笑,和顏悅色地向媽媽說道:「×老師,我們家要搬走了!」

「是啊,」媽媽亦是現出一副虛情假意地樣子漫不經心地附和道:「是啊,是啊,在一條走廓裏住了這麼多年!真的要走了還挺想的呢!」

「是啊,我也有同感啊!」「大罪犯」黃臉婆繼續說道:「×老師,你看,我有這麼一件事,我在走廊裏搭的那個小個棚子挺好的,能裝不少東西呢,要是就這麼拆了,怪可惜的,我突然想到了你,我想,你一定能用得著的!」

「哦!」我和媽媽終於明白了黃臉婆此番造訪寒舍的真實目的,媽媽爽快地詢問道:「行啊,那就給我吧,你想要多少錢呢?」

「五塊,五塊錢,×老師,你看你能出多少錢呢!」

「行」媽媽根本沒有跟「大罪犯」討價還價,而是非常麻利地掏出五塊錢,遞到黃臉婆的面前:「沒說的,住了這麼多年的鄰居,怎麼好意思跟你講價呐,你要多少,我給多少,……」

「謝謝,謝謝!」黃臉婆非常滿意地接過五塊錢,然後把一枚鑰匙遞給了媽媽:「×老師,這是小棚子的鑰匙,裏面的東西我都搬空了,小棚子現在就歸你啦,你現在就可以使用它啦!」說完,「大罪犯」、黃臉婆揣著媽媽的五塊錢,心滿意足地溜出我家。

新建的宿舍樓地處偏僻,商業蕭條,蔬菜、副食品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的價格長期居高不下,且品種單調。極其精明、窮於算計的「大罪犯」、黃臉婆便不辭辛勞地騎著自行車跑出很遠很遠,去她認為商品價格比較便宜的市場採購各種生活物品。一次,滿載而歸的「大罪犯」在回家的途中不幸被一輛迎面駛來的小轎車撞得騰空躍起,母豬般的身體從轎車前面飛拋出去,然後,又重重地摔落在轎車的尾部,腦袋撞在馬路邊的條石上,頓時腦漿迸裂,當場氣絕身亡。

而重病纏身、命若懸絲的李湘媽媽居然奇跡般地康復了,至今仍健康地,但卻不是快樂地生活著。

「怎麼回事,嗯,這是怎麼回事,」頭破血流的李奇終於將單位的老書記找來,一進走廊,德高望眾的老書記便解勸起來:「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大家都消消氣,啊,有話好好說,啊,走,你們都跟我進屋去,咱們和和氣氣地談一談,……」

「哎喲,」看到老書記走來,始終在門後窺探著的媽媽立刻打開了房門,無比討好地跟老書記打著招呼:「書記來了,最近身體可好啊!」

「好,好,」老書記匆匆與媽媽道了個寒喧,然後,他沖著兩家的女主人揮了揮手,首先走進李湘家,見戰事徹底平息下來,媽媽這才走進廚房,繼續忙碌起來。

「哎,」有人敲門,還有人擊打廚房的玻璃窗:「陸陸,開門啊,快出來玩啊!」

這是鴿子籠裏與我同命運的小鴿子們啪啪啪地又是敲門又是敲窗,邀我出去共同玩耍:「陸陸,快出來玩啊!」

「哎,」我答應一聲,套上外衣,打開房門,領著仍然淚水漣漣的李湘,興衝衝地與小鴿子們飛到「大黃樓」的走廊裏。

「哎,」廚房裏的媽媽歎息道:「唉,這些個勾死鬼啊,……」

……







童年《六》



「走哇!」我乃「大黃樓」裏的小鴿子王,我將小手一揮,眾小鴿子便尾隨在我的身後,一溜煙地飛出了「大黃樓」,來到寬闊的、用水泥板杖圈圍起來的院子裏。

「大黃樓」的背陰面是暗紅色的、赤身裸體的清水磚牆,其東西兩側各有一道狹窄陰暗的樓門,那無辜的、棕紅色的木制門扇屢遭人們無端的襲擊,遍體鱗傷、哼哼嘰嘰地搖晃著,痛苦不堪地咧著大嘴巴不知疲倦地把我們這些小鴿子傾吐出來,我沖著從小鴿子揚了揚了手臂:「走啊,到大食堂玩去!」

「好哇,到大食堂去!」

在大黃樓的北則,在水泥板杖的盡頭,有一排建成不久即遭無端廢棄的紅磚平房,它是大躍進年代吃大鍋飯時的畸形產物,人們都叫它大食堂。我朦朦朧朧地記得,在那個可笑的年代裏,媽媽和爸爸領著我和姐姐,在擁擠不堪、熙熙嚷嚷的大食堂裏狼吞虎嚥地用餐。

現如今,大食堂早已是破敗不堪,門窗、玻璃均被擊碎,煤氣爐灶被鎖死,暖氣管全部凍裂,鏽跡斑斑的水龍頭嘀噠嘀噠地漫溢著長流水。跳過洞開著的窗戶扇,有一條狹窄的空地,堆積著黴爛的垃圾,用佈滿鏽釘的木頭棍子扒開厚厚的垃圾層,便會看到一條又一條,又粗又長,通身緋紅的大蚯蚓,極其噁心地在垃圾層裏鑽來溜去。

「哇,」我扔掉破木棍,順手拽扯出一條紅通通的大蚯蚓,然後,跳回到院子裏,嗖地一聲遠遠拋擲出去,眾小鴿子們紛紛效法我,頓時,空曠的院子裏紅蚯蚓四處橫飛,嚇得正在跳皮筋的小女孩們媽啊、媽啊地驚叫著,抱著腦袋、皺著眉頭,四處逃竄。

「啊……」拋甩夠了紅蚯蚓,我拍了拍髒乎乎的小手:「太累了,不玩了,走,」

呼嘩……,在我的慫恿之下,小鴿子們再次沖進宿舍樓裏,破敗的樓門只好無奈地把我們重新吞回去。我們這些小鴿子又飛回到陰森可怖、淩亂不堪的走廓裏,在一堆堆毫無意義的、散發著剌鼻的黴爛氣味的廢物間,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

墨綠色的木制扶手是我們這些小鴿子玩滑梯的絕佳選擇,日久天長,被我們的小屁股磨得又光又滑,閃爍著錚明瓦亮的光澤。而鐵制的欄杆更是我們的好玩具,我們這些小鴿子活像是一隻只機靈猴似的抓握著掛滿塵土的鐵條興致勃勃地攀上去再爬下來,同時,還盡情地挖掘著腦子裏所有的想像力,做出各種各樣極其驚險的、常常令大人們目瞪口呆的奇特造型。

「哎呀,」剛剛從市場裏買菜回來的楊姨見狀,瞪著圓渾渾的大眼睛關切地沖著正在滿頭大汗地玩雜耍的我警告道:「陸陸,小心,別摔著哇!」

「嘿嘿,」我倒懸在鐵欄杆上,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楊姨那誘人的胯間,頑皮地做著鬼臉:「沒事,沒事!」

「這個淘氣包!」楊姨一邊蹬著樓梯,一邊伸出手來撫摸著我的腦袋瓜:「唉,你都淘出花花來嘍!」

我攀援鐵欄杆的技藝可是全樓公認的,絕對第一流的超高水平,通常情況下我可以抓著鐵欄杆從頂樓一直攀到底樓,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第二個小鴿子能夠做到這一點。

光滑陰冷的水泥階梯滿腹哀怨地傾斜著,放射著淒慘的、深灰色的、只有在墳墓裏才能看得到的那種幽暗的微光。樓梯的北側是一扇巨大的從底層一直延伸到頂層的玻璃窗,然而,可笑的很,那些碩大明亮的玻璃早已蕩然無存,這是鴿子籠四周那些因失去可愛的田園而憤憤不平的散民們惡意報復的結果。如今,被散民們砸砍得支離破碎的窗戶扇統統釘著厚厚的、結滿鏽瘢的大鐵皮,把個樓梯間搞得既昏且暗,從此永遠也見不到光明。

大黃樓四周那些個可憐而又可悲,同時,又極其可惡的散民們像是一群肆無豈憚的騷蠅,屢屢對無辜的鴿子籠發起瘋狂的攻擊:好端端的玻璃窗被砸個稀爛、窗戶扇被偷偷地卸走、暖氣閥門被擰掉賣了廢鐵、取暖的煤炭給偷個精光,甚至連疏通下水的竹條子也不肯放過。

這些散民們的居住條件極其惡劣,更談不上有什麼正當的職業:擺小攤的、賣冰棍的、修理自行車的、拾荒的、偷竊的、打架的、酗酒的,……。

住宅樓裏這些個來自於五湖四海、南腔北調、文質彬彬的知識分子們對那些很不通情達理、時常出言不遜的散民同胞們往往是敢怒而不敢言,無奈之下只好敬而遠之,彼此之間沒有任何交往,同時,這些自命不凡的知識分子們還諄諄告誡著自己的孩子也不要與樓外散民們的孩子共同玩耍、遊戲。並且,滿臉鄙夷地把他們的孩子稱之謂「野孩子」!

這些「野孩子」實在是野性時足,我屢有領教,有一次,我置媽媽的警告于不顧偷偷摸摸地鑽過水泥板杖,在充溢著異味的小巷裏,我膽顫心驚地目睹到這樣可怕的一幕:一個衣著肮髒的大男孩死死地壓在一個抹著滿臉大鼻涕的小男孩那赤裸著的脊背上,只見大男孩手裏握著一根鏽跡般般的大鐵釘兇殘地、反反復複地紮捅著那個小男孩的脊背,受虐者的脊背被紮出一個深深的孔眼,汙血四濺,溢在髒乎乎的身體上。可憐的受虐者淒慘的哀號著、痛苦萬狀地掙扎著,而那個面目可憎的大男孩則極其冷漠地繼續惡狠狠地捅紮著、捅紮著,……

噹啷啷,……

一個小鴿子手中的玻璃球不慎脫落,沿著大走廊噹啷啷地翻滾著,小鴿子登時急得抓耳撓腮,不顧一切地追趕過去:「溜溜,溜溜,我的溜溜,……」

「哈哈哈」從走廊的盡頭,傳來一陣嗡聲嗡氣的嘻笑聲,繼爾,一個花白頭發的老者,手中捏著那枚玻璃球笑吟吟地走了過來:「哈,這是誰的溜溜啊!」

「我的,我的,老書記,這是我的溜溜!」

「哦,你的溜溜,原來是你的啊,可是,讓我揀到啦,怎麼辦啊?」剛剛在李湘家做完調解工作的老書記一本正經地握著揀來的玻璃球:「什麼,還給你,哼哼,說得輕巧,沒那麼容易,來,咱們比試比試,如果你贏了,我就把溜溜還給你!」

這位頑童般的老書記,可不是一般戰士,他是從朝鮮戰場光榮歸來的功勳軍官,傷上帶著美軍的炮彈片,如今,脫下了軍裝,擔任科研單位黨委書記之職。

老書記脾氣隨合,平易近人,尤其是在我們這些小鴿子面前,永遠都是堆著和藹可親的笑臉,像個小孩子似的與我們一同玩耍、嬉鬧。這不,他握著意外獲得的玻璃球,煞有介事地蹲在肮髒的水泥地板上,與我們這些小鴿子非常認真地決戰起來:「嘿嘿,來啊,彈啊,笨蛋,哈哈哈,小子,你沒彈中我吧吧,來,看我的,……」

「老書記,」一個小鴿子提議道:「別彈了,你也沒彈中啊,再給我們講一個抗美國援朝的戰鬥故事吧!」

「好,」老書記聞言,笑吟吟地將玻璃塞回到小鴿子手中,然後,一屁股坐到水泥臺階上,他縷了縷細長的白鬍子:「嗯,有一次,我們向對面的美國佬發起了強攻,大炮先是一通狂轟啊,然後,團長一聲令下,同志們,沖啊,……」

講著講著,老書記呼地縱身躍起,在大走廊裏步履蹣跚地跑動起來,把小鴿子們逗得嘿嘿直樂:「老書記,快臥倒啊,美國佬的炮彈射過來啦!」

「沒事!」老書記非常老練地講述道:「孩子們,你們不懂,敵人的炮彈射過來的時候,憑聲響,有經驗的軍人可以猜測出它將要落在哪裡,……」

「真的嗎?」

「真的,」老書記邊說邊比劃著:「嗷……,……咣當,落到那個地方啦!哈哈,沒炸著俺吧,嘿嘿!」

「嘻嘻,」

「沒炸著你,可是,你身上的彈片是咋來的啊?」

「對啊,還是讓美國佬給炸著了吧!」

「……」

「孩子們,」誰也不願提及自己倒黴的事情,老書記亦是如此,他興致勃勃地拉起我們的小手,有意避開了自己中彈的話題:「孩子們,走,下樓玩去,爺爺教你們怎樣打衝鋒!」

「好哇,走哇,下樓玩去!」

老書記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院子中央,儼然一個大首長,只見他大手一揮:「同志們,沖啊!」

「沖啊!」

「……」

「孩子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啊,不要聚在一起啊,大家要分散開,對,散開來,否則,美國佬一個炸彈過來,全都把你們炸上天,大家要呈散開隊形,對,散開來,……,沖啊!」

於是,我們跟在老書記的屁股後面,圍著大黃樓左一圈右一圈地轉悠起來。

「啊……」老書記終於停歇下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又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好啦,孩子們,今天就操練到這裏吧,我還有別的事情,我得走了!」

「爺爺再見!」

「孩子們再見!」

目送走我們的孩子王,可愛的老書記,我們這些小鴿子又溜回到大走廊裏,很快便恢復了猿猴的本性,一個個抓著鐵欄杆比賽似地攀上爬下。我突發奇想,站在樓梯扶手上,腳尖一踮,順手抓住暖氣管便往天棚上攀爬。

「好厲害,好厲害,……」

小夥伴們紛紛拍手稱讚,我不禁得意洋洋,更加賣力地向上攀爬起來,怎奈暖氣管又光又滑,我的腕力實在有限,手膊一松,哧溜一聲滾落下來。

嘩啦……,我的雙腳不慎頂進暖氣管左側的一扇玻璃窗裏,頓時傳來一陣可怕的、劈哩叭啦的、稀哩嘩啦的聲響。我低頭一看,可了不得,腳下的玻璃窗被我踹得粉碎,窗前的醬油瓶、米醋瓶、豆油瓶叮叮咣咣地四處翻滾,積滿油漬的窗臺頃刻之間一片狼籍。隨即,便是一片賅人的叫駡聲:「他媽的,這是誰啊,嗯?這是誰幹的啊!」

啪……,走廊的房門被人重重地推開,應聲沖出來一個瘦高男人,他怒不可遏地向我撲來:「雜種操的,……」瘦高男人伸出兩條又細又長的手膊惡狠狠地將我從暖氣管上拽扯下來:「是你幹的好事,對不,走,找你媽媽去!」

「叔叔,」此人是單位裏的保衛幹部,一個名聲狼籍的退休轉業軍人,因其身材瘦高,四肢細長,人送外號:大螞蚱!我在大螞蚱的長手爪裏哆哆嗦嗦地嘟噥道:「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少廢話,」大螞蚱不由分說地拽扯著我:「走,找你媽媽去!你賠!」

「叔叔,叔叔,饒了我吧!」我幾乎以哭腔央求道。

「什麼事!嗯,什麼事!」從大走廊的盡頭,傳來媽媽那無比熟悉而又親切的喊聲:「什麼事啊?」

「哼」大螞蚱指著支離破碎的玻璃窗沖著款款而來的媽媽吼道:「什麼事,你自己看吧,這都是你的寶貝兒子幹的好事!」姐姐默默地跟在媽媽的身後,看到可憐巴巴的我,悄聲問道:「小弟,你又惹禍了!」

「哦,」媽媽停下腳步,皺著秀眉,掃視一眼破破爛爛的玻璃窗:「孩子還小,太淘氣了,你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說完,媽媽掏出了錢包,我依然被大螞蚱死死地拽扯著,眼淚汪汪地望著媽媽。

媽媽沖我虎著臉,然後輕輕地把我從大螞蚱的手掌裏接過來:「該多少錢,我賠多少錢,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他還小,看把他嚇得,都快哭了!」

「走,」如數賠償完大螞蚱家的玻璃窗以及各種調料瓶子,媽媽拉起我的小手:「走,你個淘氣包,看回家我好好收拾收拾你,給你徹徹底底地松松皮!」

[ 本帖最後由 圖書館員 於 2007-12-30 13:55 編輯 ]
作者: kevinken2001    時間: 2007-12-30 13:33

童年《七》



「你這個淘氣包,」剛剛走進家門,媽媽一把擰住我的小耳朵,另一隻手則高高地揚起:「你,一天到晚淨給我招災惹禍,看我扇死你!」

「哼」看到媽媽的肥手掌行將無情地扇抽到我的腮幫上,我恐懼到了極點,拼命地掙扎著,情急之下,我放肆地耍起了強脾氣:「哼,你打吧,你打吧,你打死我算了!打死我,你就沒有兒子啦!」

「喲……,」

聽到我的話,媽媽陰沈著臉,譏笑般地「喲……」了一聲,肥實的白手在我的眼前不停地晃動著,可是,卻遲遲不肯落到我的臉蛋上,我心裏最為清楚,媽媽已經被我震住,此刻,眼前的肥手掌完全是在嚇唬我,是啊,媽媽怎麼能捨得扇抽自己的寶貝兒子呢,我怒瞪著雙眼,狠狠地望著媽媽,我突然軟弱下來,裝出一副可憐相:「媽媽,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哼,」媽媽輕輕一推,我咕咚一聲便癱坐到木板床上,媽媽終於放下了白手掌,沖著姐姐喊道:「冬冬,下樓拎水去,我要給陸陸洗澡!」

「哎,」姐姐乖順地答應一聲,拎起空水壺走出屋門,我們這樁宿舍樓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從建成那天起,頂樓便引不上自來水,一切生活用水都要到底樓去拎。

「你瞅瞅你,嗯,」媽媽皺著秀美的眉毛,沖我嘟噥道:「昨天晚上剛換完的衣服,還沒到一天的功夫,就弄髒了,過來,快,給我脫下來!」

還沒容我動手,媽媽早已蹲到我的面前,哧地一聲拽開我的褲帶:「怎麼,尿尿的時候,你又沒把雞雞全掏出來,是不,你瞅瞅,又把襯褲給尿濕了!唉,……」

媽媽呼地將我的褲子一把擼到腳脖處,小雞雞撲楞楞地展現在媽媽的眼前,媽媽佯怒地拍打幾下我的小雞雞:「哼,陸陸,你啊,什麼時候才能懂事呢!」

「媽媽,」姐姐推門走進屋來,見我光著屁股站在媽媽面前,她遲疑起來:「媽媽,水,燒好了!」

「我知道了,」媽媽對姐姐說:「我給你弟弟換衣服呢,你先出去一會!」

「哎」

「上床去!」媽媽將我剝得一絲不掛,然後,不由分說地命令道:「你,先上床,我倒水去!」

說完,媽媽轉過身去,走向廚房。媽媽今年剛好三十歲整,高佻的身材,豐碩的酥胸、狹窄的腰枝,走起路窈窕多姿,尤其是那對圓渾渾的、軟綿綿的大肥臀,堪稱全宿舍樓第一大美臀。媽媽每扭動一下腰身,兩個圓屁股瓣便極其性感地左搖右晃起來。

「兒子,把你的臭腳丫子伸過來,」我正望著媽媽的肥臀胡思亂想著,媽媽已經將熱水盆放在我的腳下,我不敢怠慢,乖乖地伸出腳去,媽媽一把拽住我的小腳丫,撲通一聲紮進熱水盆裏,我突然驚叫起來:「哎呀,好燙喲!」

「哦,」媽媽慌忙將我的雙腳從熱水盆裏提出來,小心奕奕地捧到面前,張開抹著厚厚唇膏的小嘴噓噓噓地吹了起來:「哎喲,哎喲,媽媽不好,把兒子給燙了!」

待水溫緩緩降下來,媽媽再次將把我的雙腳插進水盆裏,認真地搓洗起來:「好髒的小臭腳啊!」媽媽雙手一用力,將我整個抱起來,我光溜溜地站在水盆裏,媽媽將濕漉漉的肥手移到我的胯間,她板著面孔彈了我的小雞雞一下:「哼,長了這麼個破玩意,你就了不起了,是不,哼!」

「喲……,」我徹底地放鬆起來,知道媽媽已經不再生我的氣,我沖著媽媽一吐舌頭,做起了鬼臉:「喲……,」

「壞蛋,」媽媽輕輕地握住我的小雞雞:「這是啥玩意,割扔了算了,搖搖當當的,留著啥用啊!」

「不,媽媽,割扔了,我用什麼尿尿哇!」我頑皮地說道,媽媽抿嘴笑道:「沒有雞雞一樣尿尿,你姐姐就沒有雞雞,不是一樣尿尿嗎!」

「媽媽,我是男的啊!」

「男的、女的,不都一樣嗎!」

「不,媽媽,」我振振有詞:「奶奶說了,我是男的,長大以後,要娶媳婦的,奶奶還說,……」

「去,」媽媽突然沉下臉來:「滾蛋,少跟我提你奶奶,媽媽好煩她!」

我頓時閉住了嘴巴,呆呆地望著媽媽反復地用香皂揉搓著我的小雞雞。媽媽沉吟了片刻,冷冰冰地對我說道:「陸陸,你奶奶不好,最壞!」

奶奶壞?聽到媽媽的話,我心裏不禁犯起了嘀咕:奶奶壞?我咋沒覺得出來啊!我童年稚嫩的腦海裏依依稀稀地想了奶奶!想起一件難忘的事情。

「你吃飯啊,你快點吃飯啊!」

一隻從樓頂不慎誤鑽到廁所排風扇裏的小麻雀被我無情地擒拿住然後毫不留情地栓系在桌腿上,可憐的小麻雀拼命在拍打著翅膀,絕望地哀鳴著,系著塑料繩的小細腿悲慘地抽搐著,跌跌撞撞地掙扎著。

我在廚房劈哩叭啦地折騰一陣,直至把被奶奶收拾得景景有條的碗櫃搞得面目全非,一片狼籍,最後終於找尋到一把早已發黴的小米,我將變質的小米傾倒在小瓷碟裏真誠地對陷入絕境的小麻雀說道:「你吃飯啊,你快點吃飯啊!」

可是,小麻雀根本不理睬我,繼續作著毫無希望的掙扎,我又把自己的早餐……一杯熱牛奶分給小麻雀一部分,然而它還是無比懊惱地對我不理也不睬,我氣急敗壞地喊叫起來:「奶奶,奶奶,奶奶,你看它也不吃飯啊!」

「哎呀!」奶奶始終默默地站立在我的身後,笑吟吟地望著我和小麻雀,奶奶當時五十多歲,高大的身材,健壯的體魄,在那幸福的夏日裏,奶奶正在精心梳理著剛剛洗完的烏黑長髮,她將掛滿水珠的圓臉朝向寬闊的窗扇,一縷縷明媚的陽光親切地照射在奶奶稍顯蒼老的面頰上,奶奶沖著和熙的陽光淡淡地一笑,一隻手輕柔地抓握著披肩的秀髮,聽到我的喊叫聲,奶奶和藹地俯下身來對我說道:「陸陸啊,小鳥是不會吃飯的,它想媽媽啦,你看它哭得多傷心啊!」

「可是,奶奶,它不吃飯會餓死的啊!」

「是啊,如果它看不到媽媽會哭死的!」

「那怎麼辦啊,奶奶!」

「放了它,陸陸啊,聽奶奶的話,放了它!」

「奶奶,放了它,那,我玩什麼啊!」

「陸陸啊,過幾天奶奶領你回老家,我們那裏什麼樣的鳥都有,你放了它,奶奶家裏有各種各樣好看的小鳥!」

「真的嗎,奶奶?」

「真的,奶奶不撒謊,不騙你,奶奶要是騙你就是小狗!」

「奶奶,你們家除了有各種各樣好看的小鳥玩,還有什麼好玩的啊?」

「多啦,陸陸啊,奶奶家裏不但有小鳥玩,還有小狗、小貓、小魚、……,嗨,多去啦,奶奶家什麼好玩的都有!」

「好,奶奶,那我就放了它!」

說完,我解開小鳥腿上的塑料繩,小心奕奕地握住小鳥顫抖不止的身體,奶奶輕輕地拉開一扇窗戶,我走到窗前雙手輕輕一松,可憐的小鳥立刻張開雙翅奮不顧身地沖向窗外,連頭也不回,連聲再見也不跟我說便消失在密如蟻穴的樓群裏。

但是,很遺憾,我並沒有如願地跟隨著奶奶回到老家,去玩什麼小鳥、小狗

的。為這事,媽媽跟奶奶吵得不可開交,最後,奶奶含著傷心的淚水,拉著我的手,依依不捨地走出家門,奶奶那悲慟欲絕的神情,令我終生難忘。

「陸陸,」我正思忖著,媽媽握著洗淨的小雞雞,突然問我道:「陸陸,長大後,你想娶個什麼樣的媳婦啊?」

「媽媽,」聽到媽媽的問話,我的思緒立刻轉移回來,我神采奕奕地回答道:「媽媽,我要娶林紅!」

「不行,」媽媽像模像樣地搖搖頭:「林紅比你大啊!」

「那,」我稍微想了想,又說道:「我娶李湘!」

「不行,」媽媽又搖了搖腦袋:「李湘的老家在南方,她早晚得回老家的,媽媽可捨不得你去那麼遠的地方!」

「那,」我又想了一想:「我娶金花!」

「這,更不行了,」媽媽的腦袋搖得更加厲害:「金花是朝鮮族,她的爸爸和媽媽是不會把她嫁給你的!」

「為什麼,」我不解地望著媽媽,媽媽已經用毛巾擦幹我的身子和雞雞,她站起身來,啪地拍了一下我的小屁股蛋,然後,雙手一抬,將我抱到床上:「得了,得了,別瞎白虎啦,才屁大點個小歲數,就想著娶媳婦了,真沒出息!都是你奶奶教你的,這個沒文化的老太婆,不會教孩子好玩意!過來,」媽媽拽過新衣服:「來,把衣服穿上!」

待得穿好衣服,我幸福地依偎在媽媽的懷裏,媽媽從她的小皮包裏拿出指甲刀,握著我的小手哢哧哢哧地修剪起來,我將另一隻手悄悄地伸進媽媽的懷裏,指尖輕輕地觸碰到媽媽那粗碩的乳頭上。媽媽的身體微微地顫動一下:「幹嘛,好癢!」

「媽媽,我要摸咂!」

「哼,」媽媽呶了呶嘴:「真沒出息,都快上學了,還總摸媽媽的咂!」

我不再聽媽媽嘮叨,貪婪地抓住一隻乳頭,得意洋洋地把玩起來,媽媽的胸腹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突然停下手中的指甲刀,臉色紅暈,呆呆地瞅著我。

良久,和聲細雨地問我道:「澡也洗完了,衣服也換完了,指甲也剪完了,明天,你還打算把誰家的玻璃窗給踢碎啊?」

「媽媽,」我嘿嘿一笑,將媽媽的衣襟高高地繚起,小腦袋瓜非常靈巧地鑽進媽媽的胸懷裏,一口叨住媽媽的乳頭,深深地吸吮起來,媽媽酥胸低俯,重重地壓迫著我的腦袋:「壞蛋,小淘氣包,輕點,輕點,你的牙好硬啊,把媽媽咬痛了!」

媽媽雖然喊痛,可是,並沒有推開我,不僅如此,她的酥胸更加向我的面部靠攏,一隻肥手情深意切地撫摸著我的後腦海:「哎喲,哎喲!」

咣,咣,咣,屋外傳來了敲門聲,正在洗菜的姐姐急忙跑去開門,是爸爸從圖書館借書回來了,他拎著沉甸甸的書包,板著面孔地走進屋裏,看到我正與媽媽肆意嬉戲著,爸爸的面頰更加陰沈起來,我極不情願意地鬆開了媽媽的乳頭,媽媽也意猶未盡地抱住我的臉蛋,啪地親了一口:「好了,別鬧了,媽媽該做飯了!」

「你,」爸爸陰沈著可怕的四方臉沖我問道:「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又惹禍了!」

「得了,」媽媽忙不迭地推了爸爸一下:「得了,得了,都完事了,我已經賠完了!」

「哼,」爸爸氣鼓鼓地沖媽媽說道:「你啊,你就慣著吧,慣著吧,再這樣下去,他敢上天!」

「沒你事,」媽媽冷冷地說道:「我願意!」說完,媽媽整理一下被我折騰的又皺又亂的衣服,趿拉上托鞋,走向廚房。爸爸隨後也跟了進去,悄聲嘀咕道:「親愛的,別生氣,孩子不能慣啊,縱子如殺子啊!」

「他才多大啊!」

「行了,行了,我不對,我不對,我道歉,」隔著門縫,我偷偷地看到爸爸無比討厭地抱住媽媽,一隻手輕輕地握住媽媽那對方才被我肆意啃咬一番的大乳房,淫糜地按揉起來。我登時氣得火冒三丈:壞爸爸,你為什麼摸我的咂咂啊,看我長大以後,不揍扁你才怪!

「去,去,去,」媽媽沒好氣地推搡開爸爸,冷著臉紮上了花圍裙,這使我多少得到一點安慰,火氣也消散了些。對,媽媽,就應該這樣,那可我的咂咂,絕對不能讓爸爸亂摸亂抓!

「親愛的,」爸爸依然恬不知恥地糾纏著媽媽,我的火氣又湧上了腦門:我的彈弓呢,嗯?哪去啦?怎麼找不到了?哦,我想起來了,借給小夥伴了,哼,如果彈弓在家,我非得給爸爸的後腦狠狠地來他一下。

「我爹來信了!」爸爸從褲兜裏掏出一張紙片片,媽媽沒有理睬他,一邊翻炒著菜鍋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啥事啊,是不是又要錢啦?老張,我實話告訴你,咱們家這個月可沒錢了,前天,我從同志那裏借了拾元錢,就等著發工資還人家呐。今天,我的兜裏就剩三元錢了,本打算星期天了,買點肉,包頓餃子,哪成想,我的寶貝兒子惹了禍,得,三元錢都賠給大螞蚱啦。唉,週一,我還得找同志去借,否則,下個星期可怎麼活啊!」

「不是,不是,我爹不是要錢,是……,」

「你爹他不要錢,那,又能要什麼呐,你那個窮家啊,除了要錢,要錢,要錢,還能幹什麼!」

「你自己看吧!」爸爸將紙片片塞到媽媽的手裏,媽媽放下鏟刀,展開那紙片,粗略瞅了一瞅,突然,媽媽的手臂非常明顯地哆嗦起來,還沒看完紙片,便啪地摔到地板上:「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親愛的,我爹他想孫子啊!」

「不行,」媽媽的腦袋搖得跟只波浪鼓:「不行,不行,不行,……」

「我媽也想孫子,一想就睡不著覺,哭天抹淚的!」

「哼,你們想孫子,我就不想兒子嗎!」媽媽解開圍裙走進屋裏:「你們家沒有一個人看得上我,我去你們家,他們連理都懶得理我。哼,現在,我給你們家生了一個孫子,他們也好意思恬個臉來要,作夢,我不給,就是不給,……」

「嗨,」爸爸愁苦著臉說道:「誰讓你給了,就是接回去,住一陣子!」

「不行,一天也不行,他是我的兒子,我一天也不能沒有他。再說啦,你那個窮家,要吃沒吃,要喝沒喝,你讓孩子喝西北風去啊!」

「可是,」爸爸無可奈何地嘀咕道:「我爹在信裏說了,如果我不把他送回去,過幾天,他就自己來接。親愛的,你是知道的,我爹身體不好,坐這麼遠的火車,不得折騰個半死啊!」

「不行,就是不行,我不幹!他愛來就來,愛咋咋地,就算是太陽從西邊出來,我也不會把兒子送到你那個窮家去的!」

……







童年《八》



「哼,少廢話,你就別跟我瞎磨牙了,你今天就是說出龍叫來,我也不會同意的!」

媽媽和爸爸整整吵了一個晚上,臨睡前,媽媽氣呼呼地抱起我:「走,陸陸,媽媽摟你睡覺去!」

這使我非常的意外,也使我倍感幸福,自從斷奶以後,媽媽就再也不肯摟我睡覺,將我可憐兮兮地丟拋在冷冰冰的木板床上,從此以後,我再也享受不到媽媽那溫馨的懷抱。

我幸福地依偎在媽媽的酥胸裏,望著媽媽余氣未消的面頰,我的心裏則是暖洋洋的,從媽媽的口氣裏,我突然感覺到自己在媽媽的心目是多麼的重要,佔據著別人不可取代的、至高無尚的地位。想到此,我自鳴得意地伸出小手,輕輕地抓住媽媽一縷烏黑閃亮的秀髮,媽媽揚了揚腦袋:「好好睡覺,別亂抓媽媽的頭發,媽媽好不容易才梳好啊!」

我不得不放開媽媽的秀髮,將頭埋在媽媽的胸乳裏,鼻孔緊緊地貼在媽媽的乳房上,隔著薄薄的襯衣,我的臉頰感受到媽媽那暖洋洋的體溫,我的鼻孔嗅聞到媽媽那迷人的體香。

媽媽微微地動彈了一下,乳房微微一顫,長碩的乳頭恰好頂在我的鼻尖上,我的身體呼地熱癢起來。我不可抑制地將手伸進媽媽的襯衣裏毫不客氣地抓住了媽媽的乳房,媽媽用手掌拍了拍我:「兒子,別摸啦,你都多大啦,還摸媽媽的咂!」

「不,」我固執地堅持道:「媽媽,我要摸,我要摸,我喜歡!」

媽媽不再說話,身子一動,呈仰躺狀,一對秀美的,但此刻卻是充滿傷感的眼睛呆呆地望著天棚,兩隻向上挺立著的乳房在我的手中顫顫微微。我往媽媽身旁靠了靠,媽媽非常合作地伸出手臂將我摟抱住。

我向上仰了仰頭,鼻孔貼到了媽媽的腋下,我深深地呼吸起來,我嗅聞到媽媽的腋窩處有一種鹹澀的氣味,這種特殊的氣味使我不可思議地興奮起來,尤其是胯間的雞雞,哆哆嗦嗦地似乎要站立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哦,」我的手掌繼續抓撓著媽媽的乳房,媽媽悄悄地呻吟一聲,更加緊緊地摟住我:「陸陸,老實點,快點睡覺!」

說完,媽媽的玉手輕輕地抓摸著我的背脊,我依在媽媽的懷裏,掐著媽媽的乳頭,一股不可阻止的困意突然向我襲來,我的神志一點一點地模糊起來。

「親愛的,」迷迷茫茫之中,我隱隱約約地聽到爸爸那嗡聲嗡氣的男粗音,壞蛋,爸爸又開始糾纏媽媽,他又要壓媽媽了。我偷偷地睜開乾澀的眼睛,黑漆之中,我看到爸爸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把媽媽重重地壓在身下,而是緊緊地貼在媽媽的身後,一隻粗大的手掌無比討厭地抓撓著媽媽的胯間,試圖扯下媽媽的內褲,媽媽沒好氣地推搡著:「去,去,少來,想玩,你就去找隔壁的老楊啊,她比我漂亮,……」

「親愛的,我愛你!」

爸爸還是拽扯下媽媽的內褲,我借機將目光移向下方,哇,我看到了媽媽那黑乎乎的小便,我頓時激奮不已,心臟咚咚咚地狂搏起來。媽媽的小便,我並不陌生,幼兒時代,媽媽經常抱著我光顧女浴池,我朦朦朧朧地記得,成年女人的小便處均生長著濃密的黑毛,仿佛是一片無邊的大草原,散佈在微微隆起的小便上。

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

霧氣彌漫的浴池裏,水淋淋的地板上,晃動著一團團雪白的肉體,一對對微微抖動的酥乳,一排排高高厥起的肥屁股,比賽般地呈現在我的眼前,而小便處的縷縷黑毛,則是風情萬種,有的稠密,有的稀疏,有的油黑一片,有的暗淡無光,有的又粗又長,有的即細且短,直看得我心慌意亂,想入非非。

而媽媽的黑毛,則屬於中性,即不稠密,也不稀疏,閃閃發亮地均布在肥美的小肉丘上。當媽媽給我擦身時,我故意將鼻孔湊到媽媽的胯間,在濃濃霧氣之中,乘媽媽不注意,肆意嗅聞著,媽媽小便的氣味好特別,鹹澀之中,散發著令我心醉的芬芳,原來,媽媽剛剛在小便處灑上了香水。

「唉,」爸爸抬起手來將媽媽的一條大腿挪移起來,媽媽無奈地歎息一聲,肥碩的腰身移動一下,立刻從肥美的小便處,傳過來一股腥膻的騷氣,嗆得我不禁打了一個激泠,從此,這異樣的氣味使我對成年女性充滿了未名的性幻想。

「撲哧!」更為賅人的一幕出現了,爸爸那紅通通的,活像是一根胡蘿蔔似的大雞巴就從媽媽的屁股後面,直挺挺地頂進媽媽的小便裏,發出一聲悅耳的脆響,媽媽張開小嘴情不自禁地呻吟起來:「哦喲,哦喲,……」

「親愛的,我進來了,咱們再生一個兒子吧,省得你和我媽,還有我爹,大家總是爭這麼一個小傢伙,弄得誰的心情都不好受!」

「哼,」媽媽哼了一聲,肥腿主動地向上抬了抬,以方便爸爸的插抽:「我可不生了,你以為生一個孩子,是母雞下蛋麼,高興了,咯噠一聲,說下就下一個嗎?生陸陸的時候,他的腦袋瓜子出奇的大,差點沒痛死我!」

「嘿嘿,」爸爸一邊笨拙地扭動著大屁股,一邊淫笑道:「是啊,陸陸的腦袋是夠大的,我總是納悶,我的大雞巴插在你的裏面,感覺特別的緊,當初,陸陸是怎麼鑽出來的呐!」

「哼,陸陸的小腦袋可有勁了,在我肚子裏的時候,就不老實,大腦袋總是撞我的肚皮,眼瞅著到月了,他又是一急性子,我正給學生上課呐,他就急著要出來,唉,痛得我把課本一扔,滿地打滾!」

「嘿嘿,」爸爸狠狠地撞擊著媽媽,媽媽的小便裏緩緩地流淌出一串串晶瑩的粘液,散發著刺鼻的騷腥,爸爸嘻皮笑臉地說道:「是啊,這個小兔崽子,還沒到醫院,大腦袋瓜已經鑽出來了!結果,大家都叫他路路,就是說,他生在了馬路上!可是,你卻嫌路路這兩個字不太好,就改成了陸陸!」

哦,聽到媽媽和爸爸的交談,我方才知道自己是如何荒唐可笑地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我依然呆呆地瞅著媽媽的小便,一眼不眨地盯著爸爸的大雞巴是如何一下一下、無情地捅插著媽媽的小便。看著看著,困意再度襲來,我又處於迷茫狀態。

我悄悄地將小手移到媽媽的小便處,啊……,我觸碰到一堆軟軟的嫩肉以及濃密的黑毛,發出一陣陣沙沙沙的微晌聲,這是我抓摸林紅、金花,以及李湘的小便時,從來沒有過,極其美妙的特殊感受。

我的小手在媽媽那茂盛的大草原上盡情地嬉戲著、嬉戲著,我抓啊、撓啊、捏啊。突然,我漸漸地改變了模樣,變成了一頭幸福的,卻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小山羊,無拘無束地在一望無際的、肥美無比的大草地上歡蹦亂跳著,我一邊覓食一邊玩耍,我跑哇跑哇,我跳啊跳啊,我伸出舌尖頻頻地吸吮著甘醇的水草,我張開嘴巴用兩排堅硬的牙齒哧哧哧地啃咬著無比芳香的嫩草。

啊,我太幸福啦!

猛一抬頭,我看到眼前有一座舒緩起伏的小山丘,那茁壯的嫩草不可抑止地向上鬱鬱蔥蔥地升騰著、升騰著。哇……,好肥美的水草啊!不行,我得跑過去吃個夠,吃個飽。

想到這裏,我興奮不已地奔上了小山丘,哈,果然不出所料,這裏的水草別提有多肥美,別提有多甘甜,我用鼻尖匆匆地嗅了嗅,然後便立刻像街頭的醉漢嗅到酒香似地完全沉迷起來。

我低下頭去貪婪地啃食起來,我一邊啃食著一邊向前挪移著,也不知挪出有多遠,我越啃越來勁,越嚼越過癮,慢慢地,山丘的盡頭出現一條可怕的懸崖斷壁,而正津津有味地啃食著的我卻視而不見,咕咚一聲,我一頭跌進深不可測的懸崖底下。

嗯,這是怎麼回事?我怔怔地自言自語起來:這是哪裡?這是什麼地方?我這是到哪啦,我,我,……,我突然想起媽媽再不久帶我在電影院裏看過的一部新電影……《草原英雄小姐妹》,難道,我也像那兩個小姐妹似的,不幸掉進了絕望的深坑裏?

我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我慌慌張張地左顧右盼著:媽媽,媽媽。我膽戰心驚地喊叫起來:「媽媽,媽媽,媽媽,……」

「哎……,兒子,兒子!」

突然,嗡嗡作響的耳畔傳來一陣陣熟悉、親切的回去音,啊,是媽媽,是媽媽,對,是媽媽在喚我呢:媽媽,媽媽,我頓時喜出望外地答應道:「媽媽,媽媽!」

「兒子,兒子,媽媽在這那!」

我回頭望去,在一片可怕的漆黑之中,在密佈的草叢之間,有一個紅通通的山洞不可思議地呈現在我的眼前,同時,閃爍著一道道讓我著魔、令我目眩的、淡粉色的光束,流溢著讓我心醉、使我癡迷的騷氣。

聽得出來,媽媽的呼喚聲就是從這條充滿誘惑力的山洞裏飄逸出來的。在這暗無天日的漆黑之中,在這茫茫無邊的荒草地裏,聽到媽媽的呼喚,我興奮的有些忘乎所以起來,不顧一切地猛撲到紅通通的洞口前。

啊,還沒容我鑽進山洞,一股無法形容的氣味立刻撲進我的鼻孔,好奇妙的氣味啊,我深深地呼吸起來,久久地回味著那誘人的氣浪。這奇妙的氣味,既陌生又熟悉,似乎在哪裡嗅聞過,飽嘗過?

哦,我終於想起來了,就是當年,我從媽媽的肚子裏鑽出來的那驚天動地的一刻,我嗅聞過這種氣味,飽嘗過這種氣味。

想到此,我激動萬分地將腦袋探進洞口,傻呆呆地東張西望著,眼前的山洞有些特別,洞口非常奇怪地微微抽動著,四面的洞壁生著形態怪誕的石塊,還滴達滴達地流淌著清水,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誤入大西南的熔岩洞裏。

不,不是,絕對不是那種冷冰冰的熔岩洞,我好像來過這個地方,真的,好像是來過。

我正思忖著,洞門突然輕輕地收攏起來,柔順地纏裹住我的脖頸,產生一種超然的快感,傳過來一股股使我欲仙欲死的氣味,一嗅聞到這熟悉的氣味,我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哇……,我想起來啦,在洞門的纏繞之下,在那種氣味的剌激之下,我的潛意思突然猛省,我感覺道,想當年,我似乎就是從這條山洞裏爬出來的,而今天,我又不可思議地鑽了進去。

「兒子!」從深不可測的洞底再次傳來媽媽的呼喚聲:「兒子,兒子,媽媽的寶貝兒子,來啊,快來啊,媽媽在這那,來啊,到媽媽這來啊!」

「哎,媽媽,我來啦!」我雙手搬住了洞壁,我突然感覺到雙手抓住的根本不是什麼堅硬的、冰冷的石塊,而是暖乎乎、軟綿綿、濕淋淋的嫩肉,我搞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我也沒有心思作過多的考慮。

我呼的一聲鑽進了洞裏,啊,好溫馨的山洞啊,我的身體剛剛鑽進山洞,洞壁那些怪異的石塊突然令人驚賅地向我撲來,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石塊已經將我徹底包圍住,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完啦,石塊肯定得將我壓成肉餅的。

可是,令我意外的是,石塊一經貼靠到我的身體上,便立刻神化般地變成了一塊塊柔嫩無比的海綿,滴淌著清純的甘露,在這些海綿的按揉之下,我的身體感受到一種升天般的舒爽感,我幸福地閉上了眼睛,同時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地吸吮著潮水般的甘露。

「混蛋小子!」,我正欲衝破海綿塊的重重圍堵,探到洞底與媽媽相會,突然,我那依然放在洞外的兩腿不知被誰一把拽扯住:「混蛋小子,你給我出來,給你我出來!」

一隻有力的大手呼地將我拽出妙不可言的、由鮮嫩的濕肉構成的山洞,我伸出雙手胡亂抹了抹臉上的甘露,嘴裏恨恨地嘀咕道:「真煩人,誰啊,誰啊,誰把我拽出來啦,我要找媽媽,我要找媽媽!」

「混蛋小子,畜生!」我睜開了眼睛,啊,是爸爸,爸爸一臉惱怒地拽著我的雙腿說:「混蛋小子,那是你去的地方嗎,嗯?」爸爸虎著臉,惡狠狠地瞪著我。

「爸爸,我要找媽媽,我要找媽媽,……」

「滾蛋,現世報!」爸爸大手一揚,將我遠遠地甩出,我腦袋沖下一頭跌入無底的深淵,我的身體不停地向下墜落著,墜落著。眼前是可怕的漆黑,我驚恐到了極點,我拼命地呼喊著,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無論我怎樣掙扎,還是無法阻止疾速的向下墜落。並且,我越掙扎,墜落的速度越快。突然,眼前出現更為可怕的一幕,在深淵的盡頭,出現了茫茫無邊的苦海,海面令人瞠目地洶湧著,而呼嘯的海水卻是可怕的墨黑色,不好,我的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搖搖晃晃地紮向黑乎乎的海水裏。

「媽媽,媽媽,媽媽,……」

徹底的絕望終於使我喊出聲來。

「兒子,咋的啦!」身旁的媽媽緊緊地摟住我:「兒子,別喊,別喊,媽媽在這呢,媽媽摟著你呢,別怕,作惡夢了吧,省省,……」

我在極度的恐懼之中迷迷乎乎地睜開了眼睛,我的嘴巴緊緊地貼在媽媽的臉蛋上,想起剛才的惡夢,想起爸爸那怒不可遏的神態,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可是,我依然搞不明白我犯了什麼大錯,把爸爸氣成那樣,差點沒把我扔進無邊的苦海裏。

……







童年《九》



早晨,我們一家人正圍在桌旁吃早飯,我仍然沒有從昨夜的夢境裏徹底解脫出來,望著對面正襟危坐的爸爸,想起昨夜他乞求媽媽時的那付醜態,我就噁心得咽不下一口飯;想起他惡狠狠地把我從那神秘的肉洞裏拽扯出來,罵罵咧咧地拋進無邊的苦海,我就恨得咬牙切齒。

「啪……,啪……,啪……,……」

房門突然啪啪啪地被人敲響,姐姐急忙跑出去,每當有客人造訪時,跑出去開門,這已經是姐姐責無旁貸的份內之事。當姐姐嘩啦一聲拉開房門時,我聽到一陣嗡聲嗡氣的說話聲:「哎喲,冬冬,是冬冬啊。」

「三叔,」姐姐悄聲答道,隨即,走進來一個衣著簡撲,頭髮蓬亂,通身汗漬,虎背熊腰的年輕人。

他的雙眼令我費解地紅腫著、顯得很是困頓,但依然充滿著動物般的、本能的機警,絲毫也遮掩不住那無窮無盡的靈氣,隱含著一股不懈的朝氣。他那疲憊的面頰昏暗而又無神,卻流淌著一種令我捉摸不透的,有些賅人的凶蠻之氣。

他手裏夾著半截煙捲,攙著褲腿,赤腳蹬著一雙破膠鞋,大搖大擺地跟在姐姐的身後,走進屋子裏,爸爸呼地站起身來:「哎喲,老三來啦,你,這是從哪來啊?」

「嗨,」三叔大大方方地坐在爸爸的位置上,看到身旁的我,他慈祥地沖我笑了笑,粗糙的大手掌生硬地擰了一下我的小臉蛋:「哎喲,大侄子,長這麼大嘍!」

「三叔,」爸爸指著不拘小節的年輕人對我說道:「陸陸,你不記得啦,他是你三叔!」

「三叔好!」我機械地說道。

「嗯,嗯,好,好,……」

三叔胡亂應承幾聲,便不再理睬我,順手抓起一塊白噴噴的大饅頭,哢嚓一口便咬掉一大半,他一邊咀嚼著,一邊答道:「啊,好香啊,可餓死我嘍,我已經三天沒吃上一頓飽飯啦!」

「老三,」媽媽端過一碗熱湯,推到三叔的面前:「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別撐個好歹的!」

「嘿嘿,嫂子!」三叔頑皮地瞅了瞅媽媽:「別笑話我喲,嫂子,我真的餓壞嘍!」

「老三,你這是從哪來啊?」爸爸繼續追問道。

「黑龍江!」三叔一邊嚼著饅頭,一邊答道。

「老三,你又跑到黑龍江幹什麼去啦,現在抓得很緊緊啊!」爸爸嚴厲地警告道。

「嗨,可到是的,有什麼辦法啊,得活命啊,」說話間,一塊白饅頭又被三叔狼吞虎嚥地塞進了肚子裏:「唉,哥,現在,農村人難活啊,餓得他媽的直翻白眼啊!可到是的。」

「哼,」爸爸氣鼓鼓地教訓道:「難活,難活,誰不知道難活,可是,你倒是好好地幹啊,咱爹好不容易給你找了一份正式工作,你知道麼,咱爹托了多少人情啊,可是,你沒幹上一個月,就,……」

「哥,可到是的,」三叔突然停止了咀嚼:「哥,那是人幹的活麼?你不知道啊,掃鍋蓋這個工作,簡直不是人幹的活啊,那個熱啊,能把人燙死!唉,可到是的。」

「可是,別人是怎麼幹的啊?」

「這,」三叔頓時語塞,他低下頭去,默默地咀嚼著。

「嗨,」媽媽插言道:「老三啊,你就別瞎跑了,別瞎折騰了,現在,到處都是一個樣,哪個地方都不好活,老三啊,聽嫂子的話,你就別瞎跑了,弄個不好,又得被逮住,」

「嫂子,放心吧,可到是的,」三叔抓起第四塊白饅頭:「放心吧,你和我哥都放心吧,就是抓住我了,我也不會連累你們的,沒你們的事,可到是的,嫂子,你不知道哇,家裏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什麼吃的也沒有!」

「老三,」爸爸認真地問道:「我不是郵錢過去了麼?」

「唉,家裏那麼多人,你那點錢,能吃上幾天啊,哥,沒法子啊,我就跟著一夥人,跑黑龍江!可到是的,」

「你們這趟做了什麼買賣啊?」

「那還用問,他還能幹什麼,」媽媽滿臉輕蔑地說道:「除了投機倒把,他還能幹什麼!」

「嘿嘿,可倒是的,」三叔苦澀地笑了笑:「嫂子,不投機倒把,能掙到錢麼?嘿嘿,可到是的,「三叔將髒臉轉向了爸爸:」哥,這趟,可他媽的慘嘍!我們一夥人跑到了黑龍江,一看,也沒有什麼好買賣可做的啊,想背土豆栽子,可是目標太大了,車上抓得太緊,沒法子背啊,於是,我們就想起了倒豆油!」

「豆油,」爸爸嘀咕道:「豆油可是緊俏商品,車上更不讓帶啦!」

「是啊,哥,越緊俏的玩意,越掙錢,嘿嘿,我們有辦法,我們每人弄來一個舊輪胎,將豆油灌進輪胎裏,偷偷地背到了車上!」

「豁豁,」爸爸驚訝地感歎道:「老三啊,你們可真想得出來啊!」

「嗨,可倒是的,」三叔突然歎息起來,順手抓起第五塊白饅頭:「哥,別提了,慘嘍。在車上,還不錯,沒有被查出來,下車的時候,我實在背不動了,就把輪胎放在地上,往站臺外面滾,他媽的,一不小心,輪胎就紮到一根鐵釘子上。可到是的,我的老天爺,這下可玩完了,輪胎一下子就給紮出一個大窟窿眼來,完了,完了,徹底地玩完了,只見豆油從大窟窿眼裏,咕嘟咕嘟地往外冒,一個勁地冒哇、冒哇,」

「嘻嘻,」媽媽捂著小嘴,得意洋洋地譏笑起來,三叔無奈地聳聳肩:「可倒是的,完了,完了,徹底地完了,整整一輪胎的豆油,都他媽的冒光了,唉,這趟黑龍江去的,賠個老屄朝天,連老本也扔進去嘍,完了,……」

「算了,算了,」爸爸搶過三叔手中的白饅頭:「老三啊,你不能再吃了,會撐壞的!」

「哥,」三叔戀戀不捨地望著被爸爸搶奪過去的白饅頭:「哥,再給我一個吧,我已經三天沒有吃上一頓飽飯嘍!哥,再給我一個吧!」

「老三,」爸爸不容分說地將白饅頭放回到瓷盤子裏:「老三啊,不是哥舍不得,你這麼長時間沒有吃飽飯,冷丁吃這麼多,會把胃給撐壞的,老三,你先睡一覺吧,晚上,等胃緩過來以後,哥讓你管夠吃!」

「啊……,」三叔拍了拍圓鼓鼓的大肚皮,吧嗒吧嗒油漬漬的厚嘴唇:「啊……,飽了,飽了,終於吃到一頓飽飯嘍,真不容易啊,大侄子,走,陪三叔睡覺去,可到是的,三叔坐了一宿的火車,可困死我嘍!」

「三叔,」我模仿著三叔的口吻不停地嘀咕道:「可到是的,可到是的,可到是的,……」

「嘻嘻,這小子,笑話你三叔呐!」三叔呼地抱起我,走進裡間屋,我撫摸著三叔健壯無比的胸脯,一臉羡慕地說道:「三叔,你長得太結實啦,你的肌肉真硬啊,三叔,你的豆油都灑沒了麼?」

「沒了,」三叔把我放到床上,雙手一攤:「都給火車站擦地板了,哈哈,大侄子,沒事,這次賠了,下次再想辦法找回來,可到是的,」

三叔非常老成地說道:「做買賣,有掙就有賠,大侄子,這做買賣可不容易啊,可不像你爸爸坐在辦公室裏畫圖,做買賣,什麼事情都興許遇到,什麼風風雨雨的,都要曆受。唉,可到是的,」

三叔不再心痛他那灑掉的豆油,開始津津有味地講述起他走南闖北,投機倒把時,一樁樁、一件件有趣的事情:「這一次,大侄子,我們一夥人首先跑到了嫩江,可是,什麼買賣也沒有做成,我們只好跑了回來,一上火車,我們發覺從嫩江到加格達奇這趟線亂的不得了,做車誰也不買票,大夥都說,這條鐵路線叫什麼、什麼‘白拉線’,哈哈,大概是不用花錢,白拉你的意思吧。

於是,我們誰也沒有買票就混上了車,可是,他媽的,那天不知怎麼搞的,突然間就驗起票來啦,這時,眼瞅著就要到加格達奇啦,我們沒處躲藏,楊撇子急得要跳車,問我敢不敢,我說:我可不敢玩命,乾脆補票算啦,可他硬撐,說:這有啥怕的啊。說完,他真的就從車窗裏跳了下去。

我可沒敢跳,老老實實地補了票,出站後,我們一夥人就在站前廣場那裏等著楊撇子,約摸有幾個鐘頭過去啦,才見楊撇子大老遠地,一瘸一拐地向我們這走過來。我問他咋地啦,他紅著臉說:媽的,跳下去的地方正好是個煤堆,一下子沒站住,就滾了下來啦,摔成這樣。

哈哈,可倒是的,為了省幾個錢,差點沒把腿摔折了,大侄子,你說,這犯得上犯不上!唉,可到是的,」

「嘿嘿,有意思,真有意思,」聽到我的話,三叔愈加興奮起來:「還有一次,」

「老三啊,算了!」爸爸給三叔抱來一床棉被:「就別提你那些熱鬧事嘍,快點休息、睡覺吧!」

「啊哈,」三叔蓋上棉被,依然餘性未息:「真的撐著嘍,肚子好脹啊,睡不著啊,大侄子,還想不想聽三叔講故事啦?」

「想,想,」我感覺著三叔是個極有趣的人,漸漸地喜歡上他,我拉著三叔粗壯有力的手臂央求道:「三叔,再給我講一個吧!」

「大侄子,」三叔用被頭蒙住腦袋,悄聲說道:「三叔給你講西遊記,你想不想聽啊!」

「想,想,」

「好,三叔先給你講一個孫猴子偷吃人參果的故事,……」

「老三,」午後,爸爸反復地推搡著睡得尤如死豬般的三叔:「快點起來」

「哎,」三叔揉了揉紅通通的眼睛,懶懶洋洋地坐起身來:「好累啊,冷丁睡個好覺,這乏勁一下子就上來了,唉,可倒是的,真困啊,這身上到處都痛,沒有一個地方是舒服的!」

「老三,」爸爸說道:「我這裏還有點白菜和土豆,你拿回去吧,還能對付吃幾天!」

「可是,」三叔撓撓亂紛紛的腦袋瓜:「哥,就是這些不值錢的破玩意,火車上也不讓帶啊,讓人家給查出來,也算是投機倒把啊,也得沒收啊!」

「咱們想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啊,還能有什麼好辦法啊?」

「老三啊,你呼呼睡大覺的時候,我想了好半天,你看這樣行不行?」爸爸將嘴巴俯到三叔的耳邊,輕聲嘀咕一陣,三叔混蝕的眼睛頓然一亮:「哈,哥,還是念大書的人腦袋好使,這主意高,」三叔豎起了大姆姆:「高,高,實在是高!」

爸爸不再理睬三叔的讚賞,他將家中僅有的一對皮箱從床底下拽了出來,將裏的破東爛西一股腦地傾倒出來,然後,將一堆舊衣服塞進其中的一隻皮箱裏,哢嚓一聲,鎖死上。爸爸又把家中僅剩的幾顆白菜、半袋土豆,以及小袋面粉塞進另外一隻皮箱裏,三叔一把拽住那小袋面粉:「哥,這袋面粉還是給我大侄留著吃吧!」

「不,」爸爸堅持道:「不,老三,還是拿回家去吧,讓大家包頓餃子吃吧,改善改善生活!」

「這,」三叔與爸爸爭執了半晌,最後,三叔握著那小袋面粉說道:「哥,如果實在想拿回家去,這袋面粉也不夠吃上幾天的,哥,你看,這樣行不行,用這袋面粉,可以換一大袋苞米面,可以夠一家人吃半個來月的,哥,你等著,我這就換去!」

三叔拎著面粉,蹬蹬蹬跑下樓去,望著三叔的背影,爸爸歎了口氣:「唉,還真別說,家裏多虧老三這麼東跑西顛地掙點錢啦,不然,都得餓個半死不拉活的!」

「爸爸,」我對爸爸說道:「三叔真有趣,三叔真好玩,三叔不但什麼地方都去過,他還有許許多多的好故事,孫悟空的故事!」說著,說著,我又模仿起三叔的口吻:「唉,可到是的,……」

「嘿嘿,」爸爸笑道:「你三叔耍嘴皮子還行,就是不願意念書,小學還沒念完,就逃學不念了,有一次,你三叔正在河裏洗澡,老師從河邊路過,看到你三叔,就喊他:小福子,你怎麼不上學啦?你猜,你三叔是怎麼回答的?」

「怎麼回答的啊?」

「你三叔站在河裏沖著老師罵道:上,上學,上什麼學,我上你媽個屄!」

「哈,」

說話間,三叔已經從黑市溜了回來,小半袋面粉,變成了鼓鼓囊囊的一大袋玉米面,爸爸解開袋口,望著粗糙無比,滿目都是麩皮的玉米面,爸爸皺起了眉頭:「老三,這麼粗的苞米面,咋吃啊?」

「嗨,」三叔則非常滿足地說道:「哥,這就不錯了,什麼好吃賴吃的,這年頭,有點裝肚子的玩意,能度命就不錯啦,還好吃賴吃的呐!唉,可到是的,」

「走吧,」爸爸將玉米面塞進裝著土豆和白菜的皮箱裏,然後,與三叔一人拎著一隻皮箱,一前一後地走下樓去。

傍晚,爸爸拎著一隻皮箱滿頭大汗地回到家裏,一進家門,爸爸異常興奮,歡天喜地給我講述著一段不同尋常的冒險經歷:「嘿嘿,土豆和苞米面,火車上不讓帶,說是投機倒把,一旦查出來,二話別說,全部沒收,沒准還得罰款,我就郵寄,我首先把裝著衣服的皮箱送到郵寄處,檢查合格後,啪地貼上了郵票,然後,我將貼著郵票的皮箱拽出郵寄處,把郵票摘下來,貼到裝著苞米面和土豆的皮箱上,就這樣,我來個狸貓換太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皮箱郵寄出去,而你三叔呐,則坐上火車,就等著下車領皮箱嘍,啊,我爹,我媽,我的妹妹們,終於可以吃上幾天飽飯嘍!……」

爸爸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底下最偉大的事情,他是那麼的自豪、那麼的驕傲。望著爸爸那自鳴得意的神色,我突然改變了對爸爸的成見:爸爸是個了不起的人啊,在這極其困頓的歲月裏,爸爸把家中僅有的一點點食物,全都無私地、毫無保留的,並且是通過千難萬阻地送給了家鄉的父母和妹妹們,雖然這僅僅是杯水車薪,但卻是真誠的,爸爸真誠地希望父母、妹妹們能度過難關,健康地活下去。

……






童年《十》



「二姐,」爸爸剛剛送走為了爺爺一家老小的生活,浪跡四方,挖空心思地與政府部門的管理人員巧妙周旋,名聲狼籍的「投機倒把」份子三叔。

第二天的夜晚,一個身單體薄、面容憔悴的芳齡女人,懷裏抱著一個吃奶的嬰孩,身後尾隨著一個比我還要少許多的小男孩,愁容滿面地來到我家。我怔怔瞅著她,發現她的容貌在許多方面都與媽媽相像,並且,舉手投足之間,都能看到媽媽的影子。

一看見媽媽,她便悲痛欲絕地哭起來:「二姐,我完了,嗚……,嗚……,嗚……,……」她的話音,她的哭聲,與媽媽不可思議地酷似,這,是怎麼回事?

「咋的啦,你又咋的啦?」望著眼前與自己極其相像的年輕女人,媽媽則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詢問道:「唉,你們這些人啊,都是咋的啦,沒有一個給我省心的,唉,你們啊,你們!」

「燕子,」聽到哭聲,正在燒飯的爸爸從廚房走進屋子裏,同情地問道:「燕子,你這是怎麼啦?」

「嗚……,嗚……,嗚……,……」女人越哭越傷心。

看到痛哭不止的年輕女子,我悄悄地拽了拽媽媽的衣袖:「媽媽,她,是誰啊?長得咋那麼像你啊?」

「我的妹妹,你老姨!」

「二姐,」老姨抹著傷心的淚水說:「二流子,他,他,他把房子給輸了!完了,我什麼也沒有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嗚……,嗚……,……」

「啥?」媽媽聞言,立刻瞪大了眼睛,繼爾,卻毫不同情地吼叫道:「該,該,活該,腳上泡,自己走的。哼,當初,我就不同意你嫁給他,你聽聽他的名字吧:二流子,嗯,一聽這個名字,他就不是什麼好貨,可你,你當初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家裏那麼阻攔,你就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嫁給一個不務正業的耍錢鬼、二流子。這回可好,房子都給輸了,連個鱉窩也沒有了,我看你以後住哪!」

「我,我,我可不跟他過了!嗚……,嗚……,嗚……,他什麼也不管不顧了,耍錢都耍瘋了,……」

「嗨,嗨,」爸爸沖媽媽擺了擺手:「你就少說兩句吧,行不行啊,事情已經都這樣啦,你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啊,」爸爸對絕望的老姨說道:「燕子,別傷心,我幫助你!」

「姐夫,」聽到爸爸的話,老姨絕望的臉上,立刻現出一絲可憐的希望之光:「姐夫,謝謝你啦!」

說完,老姨撲通一聲,竟然大大方方地跪在爸爸的腳下:「姐夫,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你幫幫我吧,我現在活著,都是為了這兩孩子,我說什麼也要把兩個孩子拉扯大,如果沒有這兩個孩子拽扯著,我早就自殺死了,我活著幹嘛啊,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死,姐夫,我要把兩個孩子拉扯大,他們,……」

爸爸慌忙將老姨拽起來:「燕子,燕子,別,別,你可別這樣,我可承受不起,燕子,我理解你,是啊,人麼,一切都是為了孩子,我一定盡自己的力量,幫助你!」

「唉,」看到老姨淚眼汪汪地向爸爸投以無比感激的熱切目光,又聽到爸爸毫無原則地大包大攬,媽媽頓時醋意大發,冷酷的目光透著咄咄逼人的寒氣:「你,怎麼幫她?你有什麼能耐幫他,就你那點工資,養活我們娘幾個還接上不流呢,沒到月底,就得四處借錢花,再說啦,每個月還得給你那個窮家郵錢。你,……」

「我,」爸爸胸有成竹地說道:「我,給燕子找份工作!」

「豁,豁,豁,」媽媽板著面孔譏笑道:「就你,除了畫圖,什麼也不懂,再說啦,這個地方,咱們剛來,人生地不熟的,誰也不認識,你去哪給她找到工作啊?還有,燕子沒有當地的戶口,這工作,可怎麼找哇?哪個單位能要一個沒有戶口的黑人啊?」

「這個好辦,我們單位正缺一個掃樓梯的臨時工,燕子去幹,正合適!領導會同意的,院長是我的老同學!我跟他好好說說,我看沒什麼問題!」

「謝謝姐夫!」聽到爸爸的話,老姨頓時破泣為笑,一臉感激地望著爸爸,媽媽見狀,醋意愈加不可收拾:「那,她住哪啊,大家總不能都擠在一起吧!」

「這好說!」爸爸信心十足地說道:「樓下的大食堂不是空著呢,房子有的是,根本沒人住,我跟院長說說,給燕子騰出一間空房來,讓燕子先住著,以後再說,一步一步地往前推吧,這年頭,就這樣,誰都有難處,誰都不好活,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大家就湊合著活吧!」

「太好了,」老姨重新看到了能夠生存下去的一點曙光。

「我的天,」當爸爸領著老姨走進灰土橫陳,冷氣嗖嗖的大食堂時,望著那黑漆漆的大走廊,老姨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我的天,姐夫,這裏好嚇人啊!」

「別怕,」爸爸安慰道:「是冷清了點,大躍進以後,這房子就不用了,一直這麼擱著,不過,燕子啊,房子在人住,更在人收拾。明天,我就把走廊的電燈接上,先亮堂亮堂,然後,我再找來水暖工,把自來水龍頭,擰開,還有煤氣閥,換個新的,就不會漏氣了。」

媽媽則皺著眉頭,噘著能掛住醬油瓶的嘴巴,極不情願地翻騰出閒置的被褥以及少許的衣服:「哼,」媽媽將生活必需品往爸爸的面前一推:「哼,給她拿去吧,你可真夠熱心啊,小姨子來了,看把你忙活的,腿都快跑折了吧?」

「嗨,」爸爸苦笑道:「燕子夠可憐的啦,現在,什麼都沒有啦,孤苦伶仃地拽扯著兩個孩子,容易嗎,誰看著不可憐啊,你一個做姐姐的不幫她,誰幫她啊?」

「媽媽喲,」媽媽說道:「她應該去找媽媽喲,憑什麼來找我,我該她的,還是短她的,我前世欠她。」

望著室內極其簡陋的陳設,老姨無奈地嘀咕道:「姐夫,我一個人領著孩子住,好害怕啊。」

「那,」爸爸也是無奈地攤了攤雙手:「那,怎麼辦啊?」

「是啊,」老姨思忖一番:「姐夫,讓陸陸陪我住吧!」

「嘿嘿,」爸爸嘿嘿一笑:「陸陸,他也不大啊!」

「可是,他總比吳濤大啊,有個大一點的男孩子在身邊,我心裏還能踏實一些!」

「那,好吧,就讓陸陸陪你吧,晚上給你壯壯膽!」

「喂」老姨親切地拉住我的手:「陸陸,你願意不願意陪老姨一起住啊?」

「嗯,」我略微想了想,望著可憐巴巴的老姨,我儘管非常捨不得媽媽的懷抱,最終,我還是勉勉強強地點了點頭:「行,老姨,我願意!」

「好孩子,」老姨俯下身,吧嗒,賞我一個回味無窮的香吻:「好孩子!」

夜晚,我極不自然地躺在還很陌生的老姨身旁,望著黑漆漆的天棚,久久地發呆,心中暗想:真是作夢也沒有想到的事情,竟然會有這麼一天,我非常意外地住進了與小夥伴玩耍、捉迷藏、抓紅蚯蚓的大食堂裏。

「陸陸,想什麼呢?」身旁的老姨一邊奶著嬰孩,一邊悄聲問我道:「想媽媽了?」

「沒,」我轉過臉去,看到老姨懷中的嬰孩,我故意岔開了話題,沒話找話地問道:「老姨,她叫啥名字啊?」

「吳瑞!」老姨答道:「以後,你就叫她小瑞吧!」我伸出手去,摸摸了小瑞的臉蛋,老姨笑吟吟地望著我:「她是你小妹,好看不?」

「好看!」

「陸陸,」奶完嬰孩的老姨轉過身來,輕輕地拽了我一下:「怎麼,還沒睡著啊,害怕了吧?」

「不,我不怕!」我堅定地回答道:「哼,這裏有什麼好怕的啊,老姨,你不知道,以前,我差不多天天來大食堂玩,我對這裏太熟悉了,每個房間我都去過的!」

「是嗎,」老姨親切地摟住我:「那,你想不想媽媽喲?」

「嗯,」我真誠地答道:「有點想,」

「媽媽好麼?」老姨溫柔地望著我,纖細的小手,撥了撥我額頭前的黑髮。

「好,媽媽好,媽媽特別喜歡我,這幾天,媽媽天天摟著我睡,我天天摸媽媽的咂!」

「嘻嘻,」老姨柔聲笑道,細白的手指輕輕地掐了掐我的小臉蛋:「嘻嘻,真沒出息,都這麼大了,還摸媽媽咂啊!」

「可是,不摸,我就睡不著哇!」

「哦,」老姨一聽,大大方方地掀起她的薄襯衣,露出一對可愛的小乳房:「哦,原來是這樣,那,外甥,如果你不摸媽媽咂就睡不著覺的話,你就摸老姨的咂吧!」

「這,」望著眼前圓渾的、散發著迷人奶香的小乳房,我遲疑起來,老姨見狀,主動拽過我的小手,放到她的酥乳上:「怎麼,陸陸不喜歡老姨的咂麼?」

「喜歡,」我非常陌生地撫摸著老姨的酥乳,與媽媽不同,老姨身材嬌巧,個頭比媽媽矮小許多,身體上的脂肪也沒有媽媽的肥厚,尤其是兩條白腿,極其清瘦,以至於在胯間形成一個可笑的空隙。

我呆呆地盯著那個縫隙,心中暗想:老姨的小便好小哇,並且非常的偏平,這樣的小便,是如何把我的小妹……吳瑞生出來的呢?媽媽的小便又肥又大,可是她還一個勁地抱怨:陸陸的腦袋瓜子太大,生陸陸的時候,差點沒把我痛死。

想到此,我悄聲對老姨說道:「老姨,你好瘦啊!」

聽到我的話,老姨苦笑道:「是啊,老姨窮啊,沒錢買好吃的,老姨上頓下頓都是白菜土豆湯,哪像你媽媽,不是包餃子,就是烙油餅,整天什麼也不幹,養得又白又胖!唉,」

老姨突然歎息起來:「唉,官家說得比唱得都好聽:解放了,大家都平等了,平等,哼,這能平等麼?市裡人住樓房,有電燈,有煤氣,有暖氣,可是,我們農村人呢,住草房,燒苞米杆,冬天在外面上廁所,屁股能都凍腫嘍!平等,平等,這世道哪來的平等喲!唉,」

老姨越說越激動:「你們城裏人吃紅本,糧油定量供應,到月就去糧店領,城裏人掙工資,到時候就發,可是,我們農村人呢?種完地,糧食都得上繳,什麼也不給你留下,剩下的那點玩意,只夠喝稀粥的啦,農村人沒有布票,沒有煙票,沒有糖票,沒有肉票,……,總而言之吧,農村人什麼待遇也沒有,病了、死了都沒人管,……」

童年時代的我,對農村沒有任何印像,聽到老姨喋喋不休的牢騷話,我自然而言地聯想起剛剛來過的三叔,想起了爸爸費盡心機郵寄回家鄉的那個皮箱子,想起三叔用面粉換來的玉米面,想起了三叔四處奔波,……,農村,農村,農村真的那麼窮麼?真的吃不飽飯麼?……,想著,想著,我摸著老姨軟綿的、滴淌著奶水的小乳房,不知什麼時候,睡死過去了。







童年《十一》



每天早晨,老姨抱著吃奶的吳瑞去爸爸的單位清掃衛生,而我,則帶領著她的小兒子吳濤,在宿舍樓裏,在院子裏,在大食堂裏,與眾多的小夥伴們,縱情玩耍。

「大表哥,」可是,我漸漸地發現,小吳濤對於嬉戲和玩耍,並沒有強烈的興致,他更喜歡撲克牌:「大表哥,來,咱們玩牌九吧!」

「牌九,怎麼玩,我不會!」我搖搖腦袋。

「我來教你,」於是,小吳濤非常耐心地教我用撲克玩牌九,而賭注,便是火柴杆,初學乍練,我很快便輸得一塌糊塗,手中的火柴杆,輸得一根不剩,望著喜形於色的小吳濤,我把撲克牌一推:「不玩了!」

「再玩一會吧,」小吳濤尚未盡興:「大表哥,再玩一會吧!」

小吳濤幾乎天天央求我跟他玩撲克,我則是每玩必輸,氣惱之餘,我偷偷地將撲克牌丟到窗外的垃圾堆裏,小吳濤再也找不到賭具,急得滿屋子團團亂轉,皺著眉頭,抓耳撓腮,他四處亂翻、亂找,突然,他的眼睛一亮,我一看,他翻到一盒像棋子:「哈,實在沒著,這個也行,」小吳濤端著像棋盒對我說道:「大表哥,這個也能推牌九!」

「唉,」說完,小吳濤開始分棋子,望著他那醉心的樣子,我毫無辦法地歎了口氣:「唉,這破玩意,有啥玩頭啊!」

「嘿嘿,好玩,過癮!」

「……」

晚上,老姨一臉疲憊地回到冷冷清清的大食堂裏,她首先將嬰孩奶飽,然後開始點火燒飯。與媽媽不同,老姨在日常生活上極為節儉,以至於節儉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程度,炒菜時,用幾粒蔥花,都要認真地算計一番。

聽到我的講述,媽媽一臉不屑地咕嘀道:「哼,有什麼用啊,算來算去,還是屬她最窮,節省來節省去的,把房子都節省沒了。小時候,瞎子已經給她掐算過了,她的心啊,比天還要高,可是,她的命啊,比紙還要薄!你老姨她就這個窮命嘍,再算計也沒有用的!」

傍晚,吃過再簡單不過的晚飯之後,老姨懷抱著吃奶的吳瑞,把我和吳濤分別安排在她的左右護駕。可是,年幼的吳濤,往往是一挨到老姨的身旁,便鼾聲大作,睡得又香又甜,尤如一條死狗。而我,則長久地無法入睡,在黑暗之中,我和老姨緊緊地貼靠在一起,苦苦相伴著,一分鐘、一分鐘地企盼著光明的重新光臨。

老姨悄然地爬起身來,赤裸著兩條乾瘦的細腿,在黑暗之中,趿拉上媽媽用過的舊托鞋,在絲絲月光的映照之下,乾枯的細腿反射著慘白的光澤,看了讓人好不傷感。

嘩啦一聲,我聽到老姨將痰盂拽到床邊,好色之心促使我悄悄地轉過臉來,借著絲絲月光,偷偷地窺視著老姨那神秘的胯間,哧啦一聲,老姨無所顧豈地扯掉三角褲,哇……,真是老天成全我,皎潔的滿月恰當停留在窗扇上,亮閃閃地直指老姨白嫩的、散佈著稀疏黑毛的胯部。

老姨挺了挺嬌弱的小腹,哧……地排出滾滾冒著微微熱氣的尿液。我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停滯在老姨的胯下,我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到一種奇妙的景象:在老姨那乾癟的小便處,顫顫微微地晃動著兩塊薄薄的肉片,滴掛著晶瑩的尿液,在月光之下,閃爍著迷人的柔光。

老姨似乎有意向我炫耀她那兩塊可愛的肉片,尿液已經排盡,可她依然不停地搖晃著胯間,兩塊肉片哆哆嗦嗦地搖來晃去,直看得我熱血沸騰,小色心狂跳不止。

老姨重新提上三角內褲,默默地爬到木板床上,鑽進被窩裏。而我則依然癡癡迷迷地長久發呆,一閉上眼睛,老姨的兩塊薄肉片便浮現在腦海裏,久久揮之不去。哇,好奇怪啊,老姨那嬌嫩的小便,竟然不可想像地長著如此妙不可言的長肉片,這引起我強烈的興趣。

無論是林紅,還是金花,或是李湘,她們的小便都快讓我擺弄熟了,可是,她們的小肉片卻是那麼的相像,均是又細又小,若隱若現地藏匿在香噴噴的小肉包裏,如果不是大大地叉開雙腿,分開小肉包,那是根本無法得見的。

至於成年的媽媽,她的小便非常的肥實,可是,小肉片卻是極其的細小,黑暗之中,爸爸的雞雞每抽捅一下媽媽的小便,黑毛簇擁之下的兩條短細的小肉片便身不由已的扭動一番,輕輕地包裹著爸爸那進出于媽媽小便的大雞巴。

「嗷……,嗷……,嗷……,」

我正色迷迷地思忖著,突然,窗外傳來一陣陣野貓叫春的可怕聲,聽得我渾身直泛雞皮疙瘩,年幼的吳濤早已睡死,聽到這賅人的,似乎只有在地獄裏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老姨哆哆嗦嗦地摟住我:「啊……,好嚇人啊,這聲音,真象是死孩子叫哇!」

老姨那憂傷的面龐突然可怕地慘白起來,目光裏流露著令人恐懼的絕望:「啊……,老天爺,你饒了我吧,一聽到這聲音,我就沒有好下場,上一次,也是黑壓壓的夜,野貓在房上叫,半夜的時候,你老姨父回家,撲通一聲,跪到炕前,說了一句:小燕,完了,我把房子給輸了!這次,野貓又在房上叫,我真不敢想,又,又,又會發生什麼事!嗚……,嗚……,嗚……,……」

老姨一邊語無倫次地嘀咕著,一邊死死地摟著我,將頭深深地沒入棉被裏,頂在我的胸前,痛苦的淚水,浸透了我的襯衣,兩條乾枯的細腿胡亂地蹬踏著。聽到老姨的講述,我好生納悶:野貓叫春,這與老姨父輸掉房子有什麼直接的關系啊?我把腦袋鑽進被窩裏:「老姨,別怕,那只貓,我認識它,我經常喂它,它跟我很熟的,沒事的,老姨,真的沒事的!」

「嗚……,嗚……,嗚……,……」

「嗷……,嗷……,嗷……,」

老姨依然不停地抽涕著,聽到我的話,她揚起淚水漣漣的頭來,以乞求的口吻說道:「陸陸,你真的認識它,那,你幫老姨把它趕走吧!這聲音,太嚇人啦,老姨不敢聽,一聽這聲音,准沒好事,嗚……,嗚……,嗚……,……」

「好的,」我推開了老姨冷冰冰的雙臂,坐起身來,拎著鞋,咕咚一聲跳到窗臺上,嘩啦一聲推開了破窗扇,我回頭瞅了瞅,老姨用被頭緊緊地捂著腦袋,包裹在棉被裏面那嬌弱的身軀,非常可笑地顫抖著。

「喂,」我嗖地跳到窗外,沖著大食堂的房蓋喊叫起來:「喂,朋友,別叫啦!」

野貓突然回過頭來,一對亮晶晶的眼睛很不友好地瞪著我,那失望的表情似乎在說:哼,我的事,你少管!我揀起一塊碎磚頭,沖它揮了揮:「快點走吧,明天,有好吃的,我還給你吃,現在你不要再叫了,我老姨害怕,你快點走吧,到別的地方叫去吧,快!」

「嗷……,嗷……,嗷……,」

野貓冷漠地蹬了我一眼,仿佛聽懂了我的話,很不情願地轉過身去:「嗷……,嗷……,嗷……,」

「……」

「嗚……,嗚……,嗚……,」我目送著漸漸遠去的野貓,然後,跳回到屋子裏,老姨鑽出頭來,再次死死地抱住我,仍然抽抽涕涕:「嗚……,嗚……,嗚……,我這是什麼命啊,誰有我命這麼苦哇!嗚……,嗚……,嗚……,…」

「老姨,它已經讓我趕跑了!」

「好孩子!你真勇敢,……」

聽到老姨的讚賞,我心中無比地驕傲,雙手一揚,像個救美的英雄似地抱住老姨瘦弱的脊背,老姨突然變得像個可憐的孩子,極其乖順地蜷縮在我的懷抱裏,我好不得意。啊,平日裏不拘不束地遊戲、玩耍,什麼野貓、惡狗,老鼠、草蛇、蚯蚓、蜈松、蛐蛐、毛毛蟲,……,我絲毫也不懼怕它們,並且,我最喜歡的事情,便是撩貓逗狗,沒想到,今天,終於派上了大用場。

「哦!」老姨幸福地依偎在我身上,雙手緊緊地摟住我,涼冰冰的面龐貼在我的臉蛋上:「哦,陸陸,勇敢的好外甥,已經下半夜嘍,咱們睡覺吧!」

「好的,」

老姨抬起一條細腿,輕輕地壓在我的身上,我故意向下竄了竄,膝蓋悄悄地頂到老姨的胯間,隔著薄薄的內褲,我的膝蓋非常明顯地觸頂到一堆軟乎乎、濕淋淋的小肉團,我偷偷地將手掌挪移到膝蓋處,狡猾地嘀咕道:「哎喲,好癢啊!」

我將手快速地放到膝蓋處,假惺惺地抓撓起來,其實,我真正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卻是要抓摸老姨胯間那堆令我癡迷的小肉團,我的手不停地在膝蓋上抓撓著,指尖有意無意地觸碰著老姨的小便,極其淫迷地碰撞著老姨乾瘦的胯下,立刻感受到滾滾的潮濕和軟綿。

「好啦!」

老姨已經處於輕度的昏睡之中,根本沒有在意我的好色之舉,白白的細腿依然壓在我的身上,我將肆意抓撓一番的小手溜出老姨的胯間,放到鼻孔下,貪婪地嗅聞起來:好騷哇!

哧溜一聲,一隻黑乎乎的小東西從老姨的脖頸處一閃而過,老姨立刻鬆開了我,呼地坐起了身子:「耗子,耗子,」老姨膽怯地摸了摸玉頸:「耗子,有耗子,它咬了我一口!」

「哦,耗子,」我啪地拉開了電燈,一把拽過托布把,縱身跳下木板床,由於處於困頓之中,我站立不穩,腳下一滑,咕咚一聲,栽倒在地板上:「耗子,在哪?」

哧溜……,聽到我重重摔倒的聲音,受到驚嚇的耗子一頭從床鋪下面鑽了出來,不顧一切地沖向房門,企圖從門縫裏溜出去,老姨見狀,嚇得面如土色:「耗子,耗子,耗子,快,快,打死它,打死它!」

咣當,我舉起托布把,狠狠地擊打過去,黑耗子非常機靈地一閃身,重新溜回到了床板下面,老姨嚇得一步躍上了窗臺,不停地驚叫著,我蹲在床邊,托布把雨點般地攪捅著床下,耗子驚慌失措地逃出來,我一轉身,突然失去平衡,叭地坐在地板上,嗷……,我感覺到屁股下面有一團軟軟的小東西,繼爾,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我驚賅地一抬屁股,黑耗子哧溜一聲,從我的屁股下面竄了出去,消失在牆角處。

「快,打死它,打死它!」老姨反復地嚷嚷著。

「哪去啦?」我赤著腳,拎著托布把滿屋子轉悠著,可就是尋找不到黑耗子的蹤影,無意之中,我溜到爸爸給老姨搬來的,當年吃大鍋飯時,單位裏使用過的舊碗櫥旁,碗櫥與牆壁之間有一道狹窄的縫隙,我借著如豆的燈光,仔細地向縫隙裏面一瞅,乖乖,你在這呢?只見驚懼萬分的黑耗子,哆哆嗦嗦地扒在碗櫥的後壁上,我心中一喜:好狡滑的傢伙。我悄悄地舉起托布把,插進縫隙之中,我牙關一咬,托布把狠狠地砸向黑耗子,吱……,啊……,黑耗子慘叫一聲,一頭栽落到地板上,本能地蹬了幾下小腿,一命嗚乎。

「好樣的,」老姨終於安靜下來,像迎接凱旋歸來的英雄似的,將我抱到木板床上,深深地吻了我一口:「好孩子,好外甥,你真勇敢啊!」

「哼,」我得意洋洋地說道:「老姨,我才不怕它呢,我最喜歡打耗子了,」我摟著老姨的玉頸,興奮地講述道:「老姨,有一次,也是在大食堂裏,我端了一個耗子窩,哇,裏面有好多好多的小耗崽子,大耗子讓我打死了,我看到小耗崽子好可憐,吱吱亂叫,還沒長毛呐,眼睛也睜不開,我,我,我就找到一個破檔案袋,把它們裝回了家!」

「哈哈,」老姨禁不住地笑了起來:「我的天啊,把耗崽子拿回家,你媽媽能讓麼?」

「不讓,」我喃喃地嘀咕道:「媽媽啪地扇了我一個大耳光,然後,把小耗崽子全都揚了出去!」

「嘻嘻,」老姨愛憐地擰了擰我的鼻子:「好個掏氣包哇!」

「燕子,燕子,」漆黑的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陌生的喊叫聲,老姨頓時眉頭緊鎖,沒好氣地罵道:「不要臉的傢伙,你來幹什麼?」

「燕子,燕子,」一個男人,扒著窗扇,在黑暗之中,不停地喊叫著:「燕子,燕子,我錯了,我錯了,燕子,燕子,咱們回家吧,跟我回家吧!」

「家,」老姨摟著我,氣鼓鼓地說道:「家,你還有家麼,家,已經讓你輸給人家啦!」

「燕子,燕子,我爹知道這件事以後,非常可憐我,給我騰出一間房來,讓我們住,燕子,燕子,跟我回家吧!以後,我再也不賭了!」

「哼,回家,沒門,我可不想跟你過了!」

從那天起,我那千里迢迢而來的,衣著不整,蓬頭垢面的老姨父,便終日佇立在大食堂的門前,白天,老姨上班的時候,他便呆呆地、一動不動地坐在臺階上,晚上,老姨下班後,老姨父便溜到窗臺下:「燕子,燕子,燕子,燕子,咱們回家吧,燕子,燕子,跟我回家吧,……」

撲通,看到老姨總是不理睬他,老姨父竟然毫無尊嚴地跪在了窗下:「燕子,我,給你跪下了!」

「哼,」老姨依然不予理睬:「願意跪,你就跪吧,誰希罕啊!」

媽媽開始作老姨的思想工作,媽媽非常希望老姨儘早離開這裏,媽媽的醋意與日俱增,把爸爸看得死死的,絕對不許爸爸輕易邁進大食堂一步。可是,任憑媽媽磨破了嘴皮子,老姨就是不肯與老姨父回家。情急之下,媽媽突然把瘋瘋癲癲的老姨父喚到家裏,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嘀咕一番,老姨父頓然怒不可遏。

「哼,老張,」聽到媽媽的話,老姨父立刻破口大駡:「果真是無利不起早哇,敢打我老婆的主意,我,我,我跟你拼了!」

老姨父從商店裏買來一把錚亮的菜刀,怒火萬丈地跑到爸爸的工作單位,大鬧爸爸所在的辦公室,如果不是保衛人員及時趕到,不知會發生什麼不可想像的嚴重後果。

「陸陸,」事情鬧到這般地步,老姨只有收拾起簡單的行裝,極不情願地與賭鬼丈夫回到老家。臨行前,老姨緊緊地抱住我,淚水成串成串地流淌著:「陸陸,再見,以後,到老姨家串門去,嗚……,嗚……,嗚……,……」

……







童年《十二》



「陸陸,」爸爸與老姨的事情,在單位裏,以及宿舍樓裏,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為此,媽媽與爸爸冷戰了好長時間,我和姐姐全都毫無例外地籠罩在冷戰那可怕的陰影裏。

一天早晨,媽媽一邊給我穿衣服,一邊鄭重其事地對我說道:「陸陸,你該上學了!」

「啊,」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媽媽會做出這樣一個令我瞠目的重大決定,「媽媽,上學?」

「是的!」媽媽肯定地點了點頭,爸爸在一旁嘀咕道:「嗨,亂彈琴,他還沒到上學的年齡啊,你如果實在不想讓他去奶奶家,就算了,也不至於這樣啊!」

「不用你管,」媽媽瞪了爸爸一眼,繼續對我說道:「陸陸,從今天起,你已經是一個學生了!」

嘿嘿,看到媽媽那一本正經的樣子,我突然想起《鄉村女教師》裏的那個瓦爾瓦拉,媽媽的話與她的臺詞竟然如此的相像。媽媽蹲下身去,開始往我的腳上套鞋,望著媽媽那高高厥起的肥屁股,以及裸露出來的嫩白的細肉,我又想起那個既可怕又充滿無限神秘感的夢境:啊,媽媽的小便到底是什麼樣的呐?難道真的是一個能夠容我鑽進腦袋的大肉洞嗎?

「陸陸,你給我好好地聽著,」媽媽表情嚴肅的訓斥道,打斷了我無盡的暇思,「陸陸,我告訴你,你得給我好好的學習功課,可不能給我丟臉,如果考試不及格,我就揍死你!」

媽媽陰沈著冷冰冰的面頰,鏡片後面的一對秀眼瞪得圓圓鼓鼓的,幾乎要蹦出眼眶。她惡狠狠地警告我、威脅我,但是,我絲毫也不懼怕她,我敢打賭,這僅僅是恫嚇而已,媽媽絕對不會動我一根汗毛的。可是,媽媽這番無端的恫嚇卻影響了我上學的心情:哼,上學就上學唄,為什麼還要挨揍呢,難道,挨揍也是一門功課嗎?

旋即,媽媽又把兩個花花綠綠的書本塞到我的手裏:「給,這是你的課本,收好嘍!別丟啦!」

我接過這兩本書,隨意翻弄了幾下。課本裏那些色彩鮮豔的畫片看得我眼花繚亂:慈祥的毛主席畫像、雄偉的天安門、蜿蜒迂回的萬里長城、服裝奇異的少數民族人像,……這些印刷精美的圖畫,直看得我賞心悅目,這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我對上學的沮喪心情。

「好啦,我先上班去了!」媽媽一邊穿著外衣,一邊指著牆壁上的掛鐘對我說道:「七點半以後,你就背著書包,到學校去找我!」

我背的是姐姐用過的、綠色的軍用書包,在破舊的書包右下角,磨出一個令我無比難堪的小洞口,在上學的路上,一個淘氣的男學生乘我不注意,在我身後偷偷地從破口處把我的文具盒悄悄地掏出來,丟拋在馬路邊的條石上。

等我已經走出了很遠,他突然提醒我道:「喂,哥們,你的文具盒掉啦!」我回頭一瞧,可不是嘛,我那可憐的文具盒孤零零地趴在馬路條石上,正淚眼汪汪地望著我呢。

我急忙跑回去拾起我可憐的文具盒。那個捉弄我的小傢伙得意洋洋地,帶著一臉低級的滿足遠遠地跑開去。這口怨氣我實在難以下嚥,我決定採取報復手段,後來,在一次課間休息的時候,我趁他上廁所的時機,把他的課本惡狠狠地撕掉一整頁。

然而,令我大失所望的是,這個傢伙根本沒有發現我的報復行為,因為他從來也未曾翻開過一次課本,他整天就知道搞惡作劇,挖空心思地捉弄同學,甚至于老師他也不肯放過。此人極為粗野,滿嘴的髒話,張嘴閉嘴都是「奶奶屄、奶奶屄!」的。因此,同學們都稱他謂為:奶奶屄。

「媽媽,」我來到媽媽的教研室,找到了正忙碌著的媽媽,媽媽拉起我的小手:「走,寶貝兒子,媽媽送你上學去!」

媽媽領著我來到熱鬧非凡的操場上,有一個年輕的女教師像個小孩子似地正在跟女學生們跳橡皮筋,媽媽沖著她那豐碩的背影喊道:「都木!」

「哎,」被稱謂都木的年輕女教師循聲轉過身來,看到是媽媽,她沖著女學生們說道:「你們自己玩吧!」

「都木,你可真行啊,你瞅你,嗯,哪像個老師的樣子啊!」媽媽嘲弄道。

「嘻嘻,」那女教師則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看到媽媽身旁的我,她和善地俯下身來:「哦,×老師,把你的大公子領到學校來啦,哇,他又長高了,更帥氣了,小傢伙!」說著,女教師伸出玉手親切地掐了掐我的小臉蛋:「好英俊的小夥子啊,長得細皮嫩肉的!」

「都木,把我的兒子插在你們班吧!」

「什麼?」女教師不解地望著媽媽:「×老師,他,到上學的年齡了嗎?」

「沒有,還差一年多,都木,先插在你的班裏,跟著走吧,能學到什麼程度就算什麼程度,在家裏,他總是淘氣,三天兩頭地給我惹禍!」

「嘿嘿,」女教師笑道:「行啊,沒說的,把他交給我好了,小傢伙!」女教師再次掐了掐我的小臉蛋:「小淘氣包,以後,你就是我的學生了,你可不許再淘氣了,如果你不聽我的話,我就揍你!」說完,她將玉手握成白拳頭,在我的眼前示威般地晃了晃。我怔怔地望著眼前這位香氣噴人的女教師,感覺著她說話時,味道怪怪的,那生硬的舌頭,與金花的媽媽很相像。

「對,」媽媽認真地說道:「都木,你就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吧,如果他不聽話,不好好學習功課,你就給我教訓他!不要客氣,……」

鈴……,鈴……,鈴……,上課的鈴聲急催地響徹起來,媽媽向我使了一個眼色:「去吧,跟老師上課去吧!」

「媽媽,」我問媽媽道:「媽媽,都木,老師咋叫這麼一個名字啊,都木,都木!」

「哦,」媽媽耐心地解釋道:「兒子,你的老師是鮮族人,都木是朝鮮語,翻譯成漢語,就是同志的意思!」

「哦,原來是同志老師啊!」我自言自語道:「都木老師原來是朝鮮人啊,難怪她的漢語說得很別嘴,」我實在有些搞不明白,一個連普通話都說不流暢的人,居然成當語文老師。

「來,」都木老師拉著我的手走進教室,我在陌生的教室裏茫然不知所措,低垂著頭,呆頭呆腦地跟在都木老師的身後,都木老師將我塞到一個座位裏:「來,你就坐在這裏吧!」

「嘻嘻,」一隻小手扯了扯我的衣角,我抬頭一看,哈,原來是林紅,林紅望著我,秀美的臉蛋上依然顯露著嘲弄的神色:「你來上學啦,你會個啥啊?」

「哼,」我沖著林紅厥起了小嘴,一隻手輕輕地掐擰著她的大腿,林紅推搡我一下:「別鬧,小心讓同學們看見!」

我的朝鮮族的都木老師是一位三十幾歲的少婦,她的身材比媽媽還要高大一些,並且體態豐滿,肥碩的胸部高高地隆起,走起路來一對大乳房歡快地抖動著,無比傲慢地向全體學生們炫耀著。都木老師每邁動一步,那圓乎乎的大臀部便不停地又是左扭又是右擺,滾滾肥肉幾乎要撐破褲子。

都木老師赤腳蹬著一雙皮涼鞋,潔白的大腳指上那幾根細長的黑毛引起我特殊的興致,每當她從我身邊走過時,我總是要仔細審視一番她的腳指頭,同時,非常努力地想像著那兩個大肥臀裏隱藏著一個何種模樣的小便。

都木老師正值哺乳期,小女孩只有六個多月,白天由托兒所的阿姨們照管,每到課間休息的時候,都木老師便匆匆忙忙地跑到托兒所去奶她的寶貝千金。

一看到都木老師的肥屁股,我的性趣便從媽媽的身上,轉移到都木老師的身上。啊,都木老師的小便一定是很大很大的,如果也像林紅和李湘或者是金花那樣,雪白粉嫩的小便插進一根手指就直嚷嚷:疼啊,疼啊!那她的孩子怎麼才能鑽得出來呢,不得把她的小便撐得一塌糊塗?女人的小便一定也跟我們的身體一樣,一年一年地越長越大吧?肯定是這樣,你看,我的小雞雞不是天天在長嘛!

都木老師面色冷峻地站在講臺前,那蒼白的、冰冷的、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頰上嵌著一對雪亮的、咄咄逼人的大眼睛,每當我與她對視時,不知怎麼搞的,總是心慌意亂,儘量避開那對比玻璃球還要渾圓的、鋒芒畢露的大眼珠。相對眼睛而言,都木老師的嘴巴卻小得出奇,當然,再小也比櫻桃要大得多,兩片薄薄的嘴唇抹滿腥紅的唇膏。

上課之前還是喜笑顏開的都木老師,鈴聲一響,便儼然變成為一個非常可怕的冷血動物,並且,她以自己的實際行為證實了這一點。她對待學生極其嚴厲,在課堂上我從未見過都木老師哪怕是一點點的笑容,一上課的時候,都木老師的笑神經便徹底地癱瘓。

你看她,倒背著握著長教鞭的雙手,在教室裏陰沈著臉,默默地踱來踱去,所過之處,嘰嘰喳喳的吵嚷聲立刻煙消雲散,教室裏鴉雀無聲,靜得駭人,只能聽到同學們低沉的、恐懼的喘息聲。

都木老師手中的教鞭更是令人極其恐怖,許多同學已經很榮幸地領教過這根教鞭讓人無法忘懷的滋味,有的同學甚至不止一次地品償過。上帝保佑,這根無情的教鞭始終沒有落到我的頭上或者是背上。這絕對不是因為我的功課很出色,更不是因為我極少撒野搗蛋。我之所以能夠倖免吃教鞭,完全得幸于媽媽與都木老師的特殊關係,據說,都木老師的老公還是媽媽給介紹的呐!

「全體起立!」都木老師好像母獅般地大吼一聲。

「嘩啦……,」學生們聞聲全部慌慌張張地從座位上站立起來。

「你看看你們,啊,是個什麼樣子,東倒西歪,拖泥帶水的!坐下,重來!」

「全體起立!」

我們再次站立起來。

老師拎著教鞭,逐個檢查每個學生的站相,她指著一個學生道:「站直了,把你的腳放回座位裏去!」

「你,還有你,把手放直!」

「坐下!」

都木老師嚴厲地審視著每一個學生:「都把手背過去!……現在,我開始講課,今天講第一課:毛主席萬歲!……」

老師回過頭去,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出:「毛主席萬歲」幾個字。然後,用教鞭指著那幾個字:「大家都跟著我念:毛主席萬歲!」

「毛主席萬歲!」

「……」

「好吧,同學們,現在,你們一筆一劃地把這幾個字給我工工整整地寫出來!」

學生們立即開始埋頭寫字,都木老師雙手倒背,握著教鞭在教室裏踱過來踱過去,查看每個學生的功課,「這字怎麼寫的,歪歪扭扭的,像狗爬拉似的,……」都木老師生硬地奪過一個女同學的作業本,「嘩……」地撕掉一頁,然後又「啪……」的一聲扔回到課桌上,「重寫!再寫不好我就抽死你!」,那個倒黴的女同學附在課桌上偷偷地抹起了眼淚,而就在上課之間的,都木老師還嘻嘻哈哈地在操場上,跟那個被撕掉作業本的女同學玩過跳皮筋呢!

上學之前,我做什麼事都習慣於用左手:吃飯、穿衣、彈溜溜,……現在上學了,依然如此這般,寫起字來也用左手。這是都木老師絕對不能允許的,她嚴厲地喝令我立即改正過來:「嗯,你可真厲害啊,用左手寫字?你看看全班的同學誰像你啊,你特殊哇?你長得出奇啊!」

我被老師羞得滿臉緋紅,無言地低下頭去,極難為情地擺弄著手中的鉛筆。突然,老師放下教鞭,俯在我的身後,手把手地教我如何使用右手寫字:「來,跟我學,要用這支手,這麼寫,……啊,對啦,對啦,這麼寫,就這麼寫!」

都木老師慘白的、積滿肥肉的手掌緊緊地握著我的右手,柔軟的大胸部毫無顧忌地壓在我的脊背上,並且不斷地緩緩遊移著,似乎在給我做背部按摩,那誘人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襯衣傳遍我的周身,我的小雞雞不由自主地晃動起來。

都木老師那成熟女性所獨有的體味與剌鼻的香水味以及哺乳期的奶脂味全部混合在一起肆無豈憚地沖進我的鼻腔,我立刻興奮起來,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感油然而生。我貪婪地嗅吸著都木老師的體味,隱約感覺出她有些輕度的腋臭。

「會不會,自己再練練!」都木老師放開了我,抬起身來,面色嚴峻地說道:「如果再讓我看到你用左手寫字,我就死勁打你的這只手!」都木老師的唾液頻頻飛濺到我的臉上,她一邊說著,手裏的教鞭一邊不停地、輕輕地敲打著我的左手。

剛才,我只顧著嗅聞都木老師的體味和享受乳房按摩給我帶來的快感,心思根本沒有用在練字上啊,她這一吼,立刻把我從性的暇想中驚醒,我慌亂地擺弄著手裏的鉛筆,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儘快回到學習中來。我右手連鉛筆都不會拿,讓我用右手寫字,實在是難為我,只要趁都木老師不注意,我還是偷偷摸摸地用左手寫字。

「哎,你幹什麼?」

媽的,壞啦,都木老師發覺我又在用左手寫字啦。我慌慌張張地把筆換到右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都木老師面色嚴厲地向我走過來,我想:完了,這回可要嘗嘗教鞭的滋味啦。

我咬了咬牙關,收緊了後背,準備受刑,這些動作我是跟同學們學來的,他們在受刑之前都要咬牙收背,也許這樣能夠減輕一些痛楚。

出人意料的是,都木老師並沒有兌現她的諾言,教鞭根本沒有落到我已經作好充分心理準備的脊背上。她再次俯身握住我的手教我改正寫字習慣。啊,我再次聞到都木老師的體味,再次享受到都木老師乳房的按摩,這才叫因禍得福呢!我的這個不良的習慣至今也沒有徹底地改好,但是我一次也沒有嘗過都木老師教鞭的味道。

……
作者: kevinken2001    時間: 2007-12-30 13:39

童年《十三》



我的校舍是一棟古舊的、破敗不堪的俄式教堂,那異常堅固的磚石結構,活像是一座碩大的碉堡,傲然聳立在一塊緩緩凸起的坡地之上,那奇形怪狀的外貌讓人無論從哪個位置看它,都難以分辨出它是朝東或者是朝西。兩個黑乎乎的長梯形方塔好似一對可笑的大耳朵,明晃晃懸掛在建築物的兩端,我永遠也搞不清楚它有什麼實際用處。

出於強烈好奇心,我和同學們曾經鑽到兩個大耳朵裏探過險,結果,除了弄髒一身衣服和塗滿一臉灰土之外,一無所獲。建築物正面有一扇高大的、直通樓頂的雙合木門,門板上的油漆因長年風吹、雨打、日曬,早已剝落,斑斑駁駁地裸露出厚實的木質,大門的右側是一個寬闊的陽臺,其面積之大足足可以容納一個班級的學生在上面玩耍。

陽臺的鐵欄杆雕刻著繁瑣的、細膩的、極為精美的圖案,由於年久失修油彩早已蕩然無存,但依然可以觀賞出當年做工之考究。進入大門便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廳,其舉架足有十余米高,結滿塵埃的棚頂懸掛著一盞碩大的吊燈架,一盞盞造型奇特的燈泡成為淘氣的同學們練習彈弓時最為理想的靶子,啪……,啪……,啪地,毫不留情地一一擊碎,結果,只剩下一個光溜溜的燈架終年懸掛著。

大廳的右側是一間狹窄的收發室,從低矮的小窗戶裏可以看見一位老者,活像是一尊醜陋的泥塑,常年如一日,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個位置上,他的身材極為矮小,甚至還沒有我們這些一年級的學生高,其背部聳起一座高高的駝峰,壓迫得他很不情願地弓著脊背,低垂著可怕的禿腦袋瓜。駝背老人性格開朗,和藹可親,儘管長相奇醜無比,可是,我們誰也不懼怕他。

「這個駝背是個老光棍,一輩子也沒玩過女人!」學校裏的調皮鬼奶奶屄把這句話幾乎掛在了嘴邊,逢人便說:

「他的大雞巴算是白長啦!割下來炒菜算啦,沒有女人跟他玩,留著有啥用啊!」。

最喜歡搞惡作劇的奶奶屄不僅嘴上污辱這位可憐的老鰥夫,還經常無情地捉弄他,拿他尋開心。只見奶奶屄從練習本上嘩地撕下一張紙,信手畫上一隻完全走了形的、抽像派般的大烏龜,然後,在紙的背面抹上漿糊,趁著老鰥夫低頭整理報紙的時候,奶奶屄偷偷摸摸地將紙片粘在老人那高聳著的峰背上,繼爾,向同學們吐了吐舌頭,悄悄地溜之乎也。

而毫不知情的老人則若無其事地抱著一捆報紙逐個教研室地分送著,那張畫著大烏龜的紙片便跟隨著老人在個各教研室裏進進出出,聚集在走廊裏的同學們頗皮地轟堂大笑起來,而駝背老人依然毫無所知,繼續弓著駝峰,背著紙片,極其滑稽地進出於各個教研室。都木老師見狀,急忙沖上前去,一把將那張紙片揭下來,氣呼呼地丟進廢紙簍裏:

「這是誰幹的,嗯,誰這麼缺德啊,簡直太不像話啦」。

雖然經常受到我們無端的羞辱,可是,駝背老人從來不生氣,永遠都是默默地忍受著,如此一來,更加助長了我們搞惡作劇的氣焰,其手段亦愈加惡劣。同學們抓住駝背老人有午睡的習慣,待他睡熟後,便悄悄地溜進收發室,把駝背老人那雙又髒又破的黑膠鞋,偷偷地拋甩到高高的窗臺上。

駝背老人大概只有這麼一雙鞋,自從我步入校門直至離開這裏,駝背老人的大腳掌上始終登著這雙小帆船般的大膠鞋。午後,駝背老人一覺醒來,非常幸福地打了一個哈欠,挺了挺永遠也無法挺直的脊背。

然後,駝背老人挪動一下醜陋的身體,準備下床,可是,他東張張西望望,卻怎麼也尋覓不到自己的大膠鞋。

不用問,駝背老人心裏比誰都清楚,大膠鞋准是又莫名其妙地飛到窗臺上去啦。駝背老人矮小的身材根本夠不到窗臺,他只好赤著一雙奇大無比的長腳,搬來一把吱呀作響的破椅子,然後,笨噠噠地爬到椅子上,伸出猿猴般的長手臂,將可憐的大膠鞋取下來,默默地套到大腳掌上。

大廳的西側和北側各有一扇紅漆大門,西側的大門可以直通頂樓,樓梯皆為木制,塗著厚重的紅油漆,扶手的曲線極其美觀。樓上是音樂教室,從教室高大的窗戶扇裏可以看見一根拽拉著鐵煙囪的粗鋼筋,在微風的吹佛之下,伴隨著優揚悅耳的鋼琴聲,頻繁地、極有節奏感地隨風搖擺,啊……,多麼有樂感的鋼絲繩啊!

走進北側的大門則是一條幽暗的、狹長的走廊,走廊的兩側皆為教室。從走廊的盡頭可以進入建築物的地下室,地下室是鍋爐房及倉庫所在地,裏面陰森可怖,活像是一座地獄。尤其到了冬季,嗡聲嗡氣的鍋爐聲、以及四處彌漫的煙霧更加渲染了恐怖氣氛。

我和同學們時常打賭,比試誰的膽量大,敢到煙霧滾滾的地獄裏周遊一番,其籌碼是一枚耀眼的花玻璃球。從這扇大門裏,也可以徑直登到頂樓,在頂樓的西則,有一個拱形的瞭望窗,每當下課的時候,我便拿起走廊裏的托布,當做機槍架在瞭望窗上,對準樓下玩耍著的同學們,嘴裏噠噠噠地叫個不停。同學們也不甘示弱,紛紛拾起操場上的石子,雨點般的地向我拋擲過來。

每間教室都相當寬敞,外牆壁有半米多厚,老師不在時,淘氣的同學便鑽進高聳的、寬厚的雙層窗戶裏做鬼臉。桌椅與別的學校有所不同,儘管破舊,有的甚至東搖西晃,但是作工精細考究,桌面向下微微傾斜,這樣更有利於書寫,桌子的頂端是平直的,還有一個小小的圓形凹陷,那是放置鋼筆水瓶的。

教室的地面鋪著厚厚的紅松地板,地板下面是暖氣溝,頑皮的學生上課時趁都木老師不注意,偷偷地鑽進暖氣溝裏,竄到隔壁的教室,鬼頭鬼腦地到另外一個班級裏串串門。

暖氣管道因年代久遠,又得不到及時的維護,不是這裏漏水就是那裏跑氣,每到冬季,水暖工顧了這頭,卻顧不了那頭,經常弄得手忙腳亂、滿頭大汗、不亦樂乎。有時,正在上課,暖氣管突然啪……的一聲爆裂開,立刻噴射出一股股不可阻擋的滾滾蒸氣。

霎時間,整個教室裏頓然蒸汽彌漫,同學們彼此之間誰也看不清誰。每到此時,我們高興得心花怒放、樂得手舞足蹈,紛紛逃離座位,滿屋子亂跑、亂撞,一個個活像是一頭頭終於掙脫開韁繩,肆意撒歡的小牛犢,任憑氣急敗壞的都木老師喊破了嗓子也沒有人理睬她,最後,都木老師只好無可奈何地夾起教科書,一走了之。

今天,這棟百年高齡的老古董早已被渾身銅臭的土地開發商無情地拆毀,但是,它那奇特的造型卻永永遠遠地、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腦海裏。而收發室裏的駝背老人飽經我們的戲弄之後,早已安祥地故去。

校舍的北側是寬闊平坦的操場,這裏可是我們的樂園,一切有趣的遊戲都在這裏歡快地進行著。操場的四周用材質低劣的水泥板非常簡單地圈圍住,有多處已被人為的拆掉,周圍的居民們認為這道圍牆妨礙了他們的交通,於是,極不合作的設置幾個便利的通道。

這些散落在學校四周的、大多數沒有什麼正當職業的居民們,其居住環境和生活質量絲毫也不會令人羡慕。房屋低矮破舊,許多房屋已經搖搖欲墜。狹窄泥濘的胡同,曲徑幽回,毫無規律地縱橫交錯著,像團亂麻,更像個骯髒不堪的迷宮。

有一件事我始終百思不得其解,在這一條條沒有一盞街燈、蛛網般的小巷子裏,漆黑之中,這裏的居民們是如何找得到自己家那棟造型雷同,千篇一律的破房子的。

這裏不僅沒有街燈,也沒有自來水和下水道,諾大的一片社區,只有幾個固定供水的水房,而生活污水則全部傾倒在馬路邊的下水進裏,搞得馬路上異味充盈,走在小巷子裏,我從來不敢張嘴喘氣。生活垃圾更是隨意丟棄在馬路邊,並且得不到及時的清運,扔得遍地都是,一件件骯髒的東西看了令人直想嘔吐。

有時拾荒的老頭會無意間翻騰出一個死嬰來,然後,自認晦氣地、罵罵咧咧地甩到馬路上。頑皮的學生們見狀,便把這個死嬰當足球踢,滿操場亂踢亂跑,一邊跑著,還一邊大聲小氣地喊叫著:

「快來看啊,快來看啊,這是哪個馬子生的孩子啊!」。

「哦,肯定是婁麗鳳她媽媽下的!」奶奶屄十分肯定地說道:

「婁麗鳳她媽媽是個賣大炕的,不管是誰,給幾毛錢就可以操她。」

奶奶屄是個徹頭徹尾的小色鬼,也許自小受到惡劣的生活環境的不良薰染,奶奶屄的色欲既原始,又露骨,並且,充滿了野蠻的獸性。每當他看見都木老師的時候,便偷偷地跟在都木老師的身後,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作成一個小圈圈,用左手的食指不停地插送著,同時,向同樣也是很好色的,對性充滿了無限幻想的男同學們,刁頑地吐著大舌頭,淫邪地作著各種鬼臉。

「你知道咱們的老師叫啥名嗎?」有一次,課間休息的時候,奶奶屄神秘地問我,我便順嘴說道:

「都木!」

「不,」奶奶屄搖搖頭:

「不對,你可拉倒吧,我來告訴你吧,咱們的老師叫什麼名字,……」奶奶屄一臉淫迷地對我說道:

「咱們的老師姓張!」

「不對吧!」我表示懷疑:

「咱們的老師是朝鮮族,朝鮮族好像沒有姓張的啊!」

「沒錯,姓張,叫張開鳳(縫)!」我聽得莫名其妙。

「咱們老師的丈夫,姓王,……」

「你可得了吧,老師的丈夫姓朴,我媽媽總是叫他老朴,老樸的!」

「不,是姓王,叫王(往)裏插!」

奶奶屄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比劃著極其下流的性交動作,我心裏罵道:他媽的,這個混蛋傢伙,好下流啊,這些下流玩意,他都是從哪學來的啊。

學校附近的居民絕大多數都沒有什麼正當的職業,把「無業遊民」這個詞贈送給他們是最合適不過的,媽媽耳提面命地警告我,不得越過圍牆進入貧民區,更不能與貧民區裏的孩子交往和玩耍。我心中嘀咕道:媽媽的話說得好矛盾呀,我的同學大多數都是這裏的孩子,我怎麼能夠避免不與他們交往和玩耍呢?這似乎很難做得到。

每到課間休息的時候,我便置媽媽的警告于不顧,尾隨在同學們的身後,偷偷在從圍牆的缺口處溜進貧民區,與那裏的孩子們彈溜溜、扇紙牌。

「哈哈,」

「嘿嘿,」

「嘻嘻,」

突然,身後傳來同學們熟悉的笑鬧聲,我抬起頭來一看,只見奶奶屄與眾同學們喜形於色地圍攏在一處破平房的窗戶前,一邊專心致志地往房間裏窺視著,一邊低聲壓氣地嘻笑著。我搞不清楚奶奶屄又找到了什麼新樂趣,於是,我站起身來,將沾滿泥土的玻璃球揣進褲兜裏,悄悄地溜進人群裏。我撥開一個又一個一眼不眨地往屋子裏窺視著的同學們,漸漸地擠到了平房的玻璃窗前,我瞪著眼睛望屋子裏一瞅,哇,不瞅則已,這一瞅,登時看得我瞠目結舌。

好傢伙,屋子裏是一對盲人夫婦,均脫得精赤光光,正在洗澡。由於粗心大意,忘記把窗簾拉上,結果,招致眾多的學生們前來圍觀,大看西洋景。而屋子裏那對可笑的盲人夫婦卻毫無所知,彼此之間親親密密地相互擦洗著,你幫我搓搓背,我給你擦擦腰,時爾,還無所顧豈地挑逗一番,只見盲男人把手伸到盲女人的小便處,嘻皮笑臉地撫摸著那一大片濃密的黑毛,而盲女人則嘿嘿淫笑著,伸過手去玩弄著男人的雞雞。

儘管上課的鈴聲已經響過多時,可是,我們卻充耳不聞,大家都仿佛被釘子牢牢地釘在了髒乎乎的土地上,一動也不動,如癡如醉地盯著玻璃窗。

「喂,」一個男學生氣喘吁吁地翻過水泥板杖,沖著我們嚷嚷道:

「喂,你們幹啥呢,上課了,你們怎麼還不回教室啊,老師生氣了,派我來找你們,你們快點回去上課啊!」

沒有人理睬他,沒有一個學生肯挪動腳步,回教室上課,都木老師派來的那個男學生一臉不解地擠進人群,看到眼前這可笑的一幕,他也呆住了,也立刻被牢牢地釘死住。

「喂,你們幹什麼吶!」

又一個男學生翻過水泥板杖,帶著都木老師的重任,沖著我們喊叫道:

「怎麼回事啊,你們為什麼不回去上課?老師讓我來找你們,大家快回去上課吧!」

與都木老師派來的第一個男學生一樣,當他擠進人群之後,也被釘住了。

「好哇,好哇,」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陣嚴厲的吼叫聲,我們還沒回過神來,無情的教鞭,已經雨點般地傾泄在我們的腦袋瓜上:

「不要臉的東西們,我讓你們看,我讓你們看,我讓你們好好的看,……」

正聚經會神地偷窺盲人洗澡的學生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得莫名其妙,回頭一看,啊……,大事不好,都木老師來了,只見都木老師臉色紫青,秀眉倒豎,呼呼呼地喘著粗氣,一邊惡狠狠地向我們頭上狂抽著教鞭,一邊哭笑不得地謾駡著:

「小流氓,小流氓,我讓你們看,我讓你們看,……」

「啊……,……」

「哎呀,……」

「……」

在都木老師無情的抽打之下,我們這些不知羞恥的小色鬼們一個個抱著被教鞭打腫的小腦袋瓜,慌不擇路地四散奔逃。

……







童年《十四》



正如爸爸所言,爺爺果然拖著重病糾纏、老邁虛弱的身體,遷裏迢迢、氣喘吁吁地來到我家,欲接他直到目前為止,唯一的孫子回歸故鄉。而媽媽不允許我回歸故鄉的藉口只有一個,但卻是相當的有效,簡直無懈可擊:

「爹,陸陸已經上學了!」

「可是,」爺爺則心有不甘:

「他還小哇,還沒到上學的年齡啊!」

「爹,早點上學,對孩子是有好處的!」媽媽冷若冰霜地說道,爺爺只好無可奈何地咧了咧嘴。

爺爺的身材要比爸爸矮小許多,也沒有爸爸長是那麼壯實。

他那枯槁的面容,泛著病態的蠟黃色,因過於乾瘦,顴骨略顯突出,好似一對行將坍塌的小山丘,極不合諧地扣在刀削般的臉頰上。對於爺爺的不邀而來,媽媽心裏儘管一百二十個不歡迎,而在表面上,還是不得不裝出一副誠慌誠恐的樣子。

同時,為了表示對爺爺的敬重,媽媽規規矩矩地交出財政大權,畢恭畢敬地把爸爸還有她的工資全部如數上繳給爺爺,由爺爺來主管家裏的日常開銷。

爺爺讀過私塾,能寫出一手漂亮的蠅頭小楷。爺爺對這份臨時性的會計兼出納工作相當地認真,為此,還特意準備一個小本本,把每天的花銷一筆不漏地記錄在上面。當媽媽和爸爸下班後,爺爺便端著小本本,一筆一筆的向媽媽和爸爸報帳,啊,真是一個合格的家庭好會計啊!

「大孫子,」爺爺無比愛憐地撫摸著我的腦袋瓜,語重心長地教誨著我:

「你既然上學了,就要好好地學習,把知識學到手,將來一定會有你的用武之地的!」

爺爺珍視知識,這是有其刻骨銘心的緣由的,知識,曾經給予爺爺以第二次生命,因此,爺爺對知識的珍視,絲毫也不亞於對生命的珍視。

「大孫子,」爺爺深有感觸地講述道:

「爺爺要是沒有知識,早就死掉了,早就看不到我的大孫子啦。唉,偽滿那咱啊,為了防備老毛子,日本鬼子到處修碉堡,這就需要大量的勞工,為了拉到勞工,日本鬼子將勞工的名額分攤到每一個村子,爺爺家的村子當然也不會例外的。勞工名額就攤到了爺爺的身上,可是,爺爺有病啊,幹不得重活。如果不出勞工,就得出荷,爺爺家窮啊,哪有錢出荷啊!」

「出荷?」我茫然地問爺爺道:

「出荷,爺爺,什麼叫出荷啊!」

「這是鬼子搞得那一套,你小,不懂,說白了,就是出錢!」爺爺繼續講述道:

「爺爺拿不出足夠的錢出荷,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跟著大夥出勞工,我們這些勞工被日本鬼子塞進一節大悶罐裏,火車一叫喚,便鑽進了無邊無際的老林子裏,唉!,愛咋咋地吧,爺爺只好等待著命運的安排嘍。火車不停地開啊、開啊、開啊。半路途中,又上來幾個日本鬼子,說是要在我們這些勞工裏面找一個能寫會算的、有文化的人。嘿嘿,出來做勞工的,哪有幾個念過書的人啊。日本鬼子找了老半天,也沒有一人勞工敢報名,最後,日本鬼子問到了我的頭上,你爺爺我就說:我還行吧,多少還會寫點什麼!那幾個日本鬼子一聽,便拿過紙筆讓爺爺寫幾個字,試試,爺爺便順手寫上自己的姓名,日本鬼子一看,一個勁地點頭:喲嘻,喲嘻!最後,火車停在一處叫做虎林的地方,日本鬼子將我叫下火車,指派我到辦公室裏,當什麼、什麼記工員。就這樣,爺爺便沒有去做苦工,飲食上也要比做苦力的勞工們好出許多,還能洗上澡。而勞工們,可就慘了,全都住在四下漏風的地印子裏!」

「地印子!」我再度打斷爺爺的話:

「爺爺,什麼叫地印子啊?」

「哦,就是,就是,」爺爺筆劃起來:

「就是在地上挖個深坑,上面用草席一蓋,就算是房子啦,勞工們白天幹完活,晚上便睡在裏面,跟個地窖似的,又濕又潮,一下雨的時候,就慘了,地印子灌得處到是髒水。而到了冬天,則更慘,地窖變成了冰窖,有好多壯勞力,做苦工沒有把他們累死,到了冬天,卻被活活凍死在地印子裏!」爺爺歎息道:

「大孫子,如果沒有文化,就爺爺這身子骨,這把老骨頭哇,早就給扔到萬人坑裏去了,跟我一起出勞工的鄰居們,哪個身子骨不比我壯實,可是,又有幾個能活著回來的?」

「爹!」爸爸下班後走進家門,躡手躡腳地走到爺爺的面前,像個小孩子似地,板板正正地站在那裏,看得我直想笑。

「哦,下班了,你有什麼事嗎?」爺爺停止了對過去的講述,嚴肅地瞅了瞅爸爸,爸爸立刻回以謙卑的微笑。

看得出來,爸爸極其敬重爺爺,並且,敬重之中帶著幾分畏懼,在爺爺的面前,爸爸永遠都是堆著卑微的笑臉,唯唯諾諾,甚至連大氣都不敢隨便喘。每天下班後,爸爸便站在爺爺的面前,請示道:

「爹,咱們今天晚上吃什麼啊?燉條魚吧!」

「算了吧,算了吧,」爺爺則不耐煩地揚了揚手:

「你們剛剛參加工作,能掙幾個錢啊?別亂花啦!吃啥還不行啊!燉什麼魚的,又費事又麻煩,我看廚房裏還有不少的土豆子,放在那裏總也不吃,都快幹巴了,你看這樣好不好,簡簡單單地炒點土豆絲吧,蒸屜饅頭不是挺好的嗎?」

「哎,好的,我這就去做!」

爸爸和媽媽聞言,立刻溜進廚房,爸爸削土豆皮,媽媽燒水和面。

「哼,」爺爺沖著爸爸的背影一臉不屑地對我悄聲嘀咕道:

「一個大男人下廚房做飯,幹起了女人做的事情來啦,哼,真沒出息!」

從爺爺的言談和神情之中,我發覺爺爺最不滿意自己的兒子在媳婦面前低聲下氣,沒有一點男子漢的氣魄,爺爺對此感慨萬分:

「唉,沒辦法,我看你們這棟樓裏的這些大知識分子們,都是這個樣子,個保個地,全是妻管嚴啊!」

爺爺最喜歡、最痛愛的人,當然非我莫屬,我是爺爺正宗原裝的長孫,理所當然地倍受爺爺的寵愛。爺爺每天都要笑吟吟地拉著我的手,到商店裏買我最喜歡吃的食物,當然,用掉的都是爺爺自己的錢,爺爺從來不用爸爸和媽媽的工資給我買食物。

吃飽喝足之後,能量無處散發的我,便在屋子裏興風作浪,把個好端端的屋子搞得叮噹作響,到處是一片亂紛紛。如果是媽媽在家,我可不敢這般造次,媽媽會毫不客氣地訓斥我,甚至會擰擰我的耳朵,掐掐我的鼻子。而爺爺在家時,我會受到他老人家毫無原則的縱容,任由我為所欲為,而爺爺則站在一旁「嘿、嘿、嘿!」地微笑著,嘴裏愛憐地佯罵道:

「嘿嘿,這個淘氣包,小兔崽子!」。旋即,爺爺開始著手拾綴被我搞亂的屋子,可是,他剛剛把裏屋收拾停當,外屋又被我搞得一塌糊塗。

爺爺默不作聲,面帶微笑地又開始收拾外屋,於是,我便跑到裡間屋繼續胡作非為。

晚上,我和爺爺同睡在一張木板床上,爺爺每天晚上臨睡之前,都要給我講述一些有趣的故事和笑話,一直講述到我困倦不堪,腦袋一歪,睡死為止,這似乎已經成為一種制度。有時,爺爺講著講著,突然痛苦萬狀地咳嗽起來,來勢又急又重,仿佛行將斷氣,憋得滿面腫脹。

每當此時,我便急得手足無措,木然地張著大嘴巴,呆呆的望著拼命掙扎著的爺爺。片刻之後,爺爺的痛苦得到一些緩解,他雙手捂著前胸,哎呀哎呀的呻吟著:

「哦呀……,哦呀……,哦呀……,……」

「爺爺,」我伸出小手幫助爺爺擊打著脊背:

「爺爺,你好些了嗎?」

「嗯,嗯,好多了,沒事,沒事,咱們睡覺吧!」

「大傻子,」媽媽不喜歡爺爺住在我家,卻又不敢過於露骨地表現出來,於是,就把滿腔的怨氣狂泄在無辜的姐姐身上,每當媽媽討厭爺爺到了無法忍耐的時刻,便沖著姐姐無端地吼叫著:

「你還傻站在那裏幹什麼呢,還不下樓打水去!」

「嗯呢!」

一聽到媽媽的吼叫聲,姐姐孱弱的身體就因恐懼而微微地顫抖起來,一對充滿驚賅的大眼睛從來不敢對視媽媽陰森可怖的目光,在媽媽的吼叫聲中,姐姐茫然地走向廚房,在經過媽媽的身旁時,姐姐活像是老鼠見到貓似地溜得遠遠的,仿佛一不小心便會被鋒利無比的貓爪子一把拽扯住,然後被無情地撕個粉碎。

姐姐走進廚房,木然地拎起那把黑乎乎的舊水壺,默默地走出了房門。

可憐的姐姐只長我三歲多,比林紅大了不多少,在媽媽的驅趕之下,拖著稚嫩的身體,像小毛驢拉磨似地一次又一次攀爬著樓梯,用她那細如枯柴的手臂將全家人的生活用水一壺又一壺地拎到頂樓的家裏。

姐姐拎著沉甸甸的舊水壺,邁著艱難的腳步走到水缸旁,水缸又粗又高,姐姐必須使盡全身的氣力,將盛滿清水的大水壺高高的舉過胸脯,才能順利地把水傾倒進水缸裏,姐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咬緊了牙關,緩緩地將水壺舉了起來。

突然,啪啦一聲,姐姐高舉著的水壺不慎碰翻了媽媽剛剛放在缸沿上的一個去污粉盒,頓時,白森森的去污粉嘩啦一聲滾落到黑漆漆的水缸裏,頃刻之間便將姐姐辛辛苦苦拎上來的幾壺清水給污染掉,從而再也無法食用。

「這個大傻子,該大死的!」

正擦拭著灶台的媽媽見狀,啪地一聲扔掉手中的抹布,像頭發狠的母狼,一頭撲向無辜的姐姐,媽媽把可憐的姐姐死死地按跪在濕淋淋的廚房地板上,那只非常肥實的、極其熱衷於撫摸我的、給予我無限溫暖和幸福的手掌,此時此刻,卻無情地抽打在姐姐嬌嫩的臉蛋上,並且非常滿意地左右開弓,發出一陣又一陣令我膽顫心驚的脆響。

「啪……,啪……,啪……,」

「嗚……,嗚……,嗚……,」

「啪……,啪……,啪……,」

「嗚……,嗚……,嗚……,」

「……」

「不許哭,不許哭,」更加悲慘的、更加讓我終生難以忘懷的,同時,卻又是永遠也不堪回首的一幕,從那幾乎停滯下來的一刻裏,深深地映射在我童年時代的腦海中:媽媽一鼓作氣把姐姐的臉蛋抽打得又紅又腫,但她似乎還嫌不太過癮,又令我瞠目結舌地把肥手掌伸到姐姐的胯下,她那尖厲的手指像只鐵鉗,惡狠狠地掐擰在姐姐大腿內側的嫩肉上,姐姐痛苦萬分地哀號起來,而媽媽則若無其事地繼續擰掐著,擰掐著,擰掐著,……,同時,媽媽的另一隻肥手掌高高地舉起,在姐姐的眼前示威般地搖過來又晃過去:

「不許哭,不許哭,憋回去,憋回去!……」

「你,」聽到姐姐的哭喊聲,爺爺怒不可遏地沖進廚房,看到媽媽竟然如此虐待姐姐,爺爺氣得渾身劇烈地顫抖著:

「你,你,你,你可真下得去手哇!」

「哼,」媽媽終於停下手來,在爺爺的怒視之下,她拎起小竹藍,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

「狼,狼,」爺爺拉起癱坐在地板上的姐姐,沖著房門破口大駡:

「狼,狼,簡直是一頭母狼!」

黑沉沉的夜幕將宿舍樓無情地罩裹起來。

屋子裏死亡一般地寂靜,蜷縮在爺爺身旁的我,依然沒有從傍晚那極其可怖的一幕裏掙脫出來,一想起媽媽那兇神惡煞的樣子,我便渾身直打冷戰,一想起姐姐那淒慘的號哭之相,我便怔怔發呆。

我偷偷摸摸地轉過身去,借著一點點可憐的月光久久地望著另外一個木板床上那受盡媽媽虐待的姐姐。姐姐依然捂著那青一塊紫一塊的大腿內側嚶嚶嚶地抽泣不止,我餘悸末熄地跳下床去,溜到渾身顫抖不止的姐姐身旁,怯生生地問候道:

「姐姐,你疼嗎?」

「去,」姐姐沒好氣地翻轉一下受盡虐待的身體,將枯瘦的脊背沖向我:

「去,沒你的事,用不著你管,我不疼!」

在慘淡的月光照映之下,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從姐姐那擒滿淚花的眼睛裏放射出堅強的、倔□的,但同時又是充滿哀愁的光芒。我幼小的心靈搞不清楚,同樣都是媽媽的孩子,為什麼會受到這種截然不同的對待,媽媽對我比春天還要溫暖萬分,而對姐姐,卻比寒冬還要冷酷一萬倍。姐姐的命運為什麼會如此的悲慘,小小的年紀便在媽媽惡聲惡氣的喝三么四之下,笨手笨腳地做著繁重的家務。

難道,就因為她是個女孩子,沒有雞雞嗎?

「大傻子,」這是媽媽么喝姐姐時永遠都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大傻子,看把你笨的,什麼也不會幹,這桌子是怎麼擦的啊,嗯!」媽媽一把拽住姐姐嬌嫩的小耳朵死死地搖晃著:

「你瞅瞅,桌子擦乾淨了嗎,嗯,趕快給我重擦!」

姐姐一隻小手捂著隱隱作痛的耳朵,另一隻手反復地擦試著已經積滿油漬、根本無法擦淨的餐桌,眼睛裏面擒著痛苦的、而又無奈的淚花。

「大傻子,給我下樓揀塊豆腐去!」

剛剛放下髒抹布,姐姐又膽顫心驚地接過媽媽塞過去的小瓷盤蹬蹬蹬地跑下樓去。我正坐在陽臺上疊紙片往樓下撒放,我倚著高高的鐵欄杆看到姐姐瘦小的身體在茂密的楊樹林裏疾速地移動著,望著她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我的心裏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這是啥啊,嗯,」當姐姐排著沒頭沒尾的長隊、臉上掛滿熱滾滾的汗珠,終於氣喘吁吁地端回來一塊小得可憐的豆腐時,媽媽指著瓷盤中央的豆腐塊沖著姐姐再次罵罵咧咧起來:

「你瞅你,你還能幹什麼,嗯,這麼小的豆腐讓你給揀回來啦,這誰也不要的破玩意讓你給揀回來啦!」

「不,」大氣不敢出的姐姐從喉嚨管裏發出蚊子般的聲音:

「賣豆腐的阿姨說,排到哪塊就是哪塊,我,我沒有辦法啊!」

「滾,」媽媽一把奪過姐姐手中剩餘的鈔票:

「趕快擦地去,笨手笨腳的東西,大傻子!」

「我得走了!」為了姐姐,爺爺與媽媽終於撕破了臉皮,在最後翻天覆地吵鬧一番之後,爺爺收拾好簡陋的行裝,向爸爸告辭:

「快秋收了,我得回家去了,公社還等著我記帳吶!」

「爹,」媽媽躲在裏屋沒有出來向爺爺道別,爸爸則拽著爺爺乾巴的手掌,不知說些什麼才好。爺爺沒有理睬爸爸,而是轉過身來,情深意切地撫摸著我的腦袋瓜:

「大孫子,爺爺要回家了,記住爺爺的話沒有,嗯,要好好地學習,……」

「嗯,」望著慈祥的爺爺,我的眼睛突然濕潮起來,繼爾,便是一片模糊。

……







童年《十五》



「陸陸!」

爺爺走後的第二天,媽媽立刻變成為另外一個人,姣好的臉龐又閃現出昔日那喜笑顏開的神色,從媽媽那得意洋洋的話語裏;從爸爸那唉聲歎氣地表情裏;從姐姐那仇恨的、卻又無奈的目光裏,我感覺到媽媽儼然成為一個不可一世,驕橫拔扈的戰勝者。

而戰利品,就是我,至於犧牲品,不用我說,大家心裏都很清楚,當然是可憐的姐姐。而最大的戰敗者,便是遠征而來的爺爺。滿懷信心而來的爺爺,終於沒有達到目的,經過與媽媽一番激烈的、或明或暗的、或軟或硬的爭鬥,不得不敗下陣來,無比沮喪地空手而歸。

「哦,兒子,」媽媽和顏悅色地將我這個戰利品摟抱進她的酥胸裏,可是,依在媽媽懷裏的我,卻再也感受不到往日那份幸福和溫馨。一想起媽媽與爺爺面紅耳赤的爭吵之相、一想起爺爺那失望的眼神,我的心裏便酸溜溜的。

當媽媽用那只曾經無情地掐擰過姐姐大腿的肥手輕柔地撫摩著我的腦袋和面頰時,一瞅見媽媽的肥手,我便想起姐姐那可憐的、痛苦不堪的慘相。一想起這些,我便心有餘悸,非常擔心媽媽也會對我用狠。

看到我不言不語,媽媽提議道:「兒子,走,媽媽領你看電影去!」

媽媽拉著我的手,挎著她那心愛的高級相機,美滋滋地走在寬闊的大街上,看到媽媽喜氣揚揚地哼唱著動聽的歌曲,我不禁又想起了爺爺,我喃喃地問媽媽道:「媽媽,爺爺還會來咱家嗎?」

「去,」媽媽正哼哼得興起,聽到我的問話,她嘎然而止,極不耐煩地推了推我,「去,去,別提這個老不死的傢伙,他差點沒把媽媽氣個半死!」

我心中暗暗嘀咕起來:媽媽太不講道理,明明是她把爺爺氣得直翻白眼,一口氣差點就沒喘上來,可是,媽媽卻倒打一耙,竟然違心地說:爺爺把她氣個半死!

「兒子,你爺爺這個老不死的傢伙,最壞!」媽媽氣鼓鼓地說著,嘴角泛著滾滾口液:「你爺爺總是跟你爸爸要錢,要錢,把咱們家的錢都快要光了,結果,咱們都要吃不上飯了!」

可是,爺爺在我家住了這麼長的時間,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爺爺向爸爸索要鈔票啊,爺爺給我買食品時,用掉的都是他自己的錢。

「媽媽,」我試探性地問媽媽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去爺爺家啊?」

「哼,」媽媽更加氣惱起來:「你爺爺家,那還能叫家麼,窮得除了一鋪土炕什麼也沒有,一家老小上頓下頓地喝白菜湯,啃窩窩頭,比監獄裏的勞改犯強不了多少,兒子,如果媽媽同意把你送到爺爺家去,還不如送到監獄裏算了。」

媽媽越說越來氣:「你爺爺家沒有一個好人,一個比一個壞,並且,那裏的孩子,從小就缺乏教育,人不大,小心眼卻一個賽一個的多,肚子裏淨是捉弄人的鬼道道、花花點子。學習什麼也不是,正經事也找不到他們,可是,玩起心眼來,眼珠子一轉轉,眼睛一眨吧,就是一個小道道。跟這樣的孩子攪在一起,沒好的,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就得變成一個十足的小流氓!」

呵呵,媽媽把爺爺家說得簡直一無是處,簡直比地獄還要可怕,見我漸漸地沉默下來,媽媽突然有意轉移開了話題,她肥手一抬,指著不遠處的一棟建築物,一邊走著,一邊給我問我道:「兒子,你看,那棟樓房漂亮不漂亮啊?」

「漂亮!」我木然地回答道。

看到媽媽那指著樓房的肥手指,我又想起那可怕的一幕,而媽媽似乎早已將那件事情忘得一乾二淨,或者是根本就沒裝在心裏。

她絕對是一個合格的戰鬥者,為了達到某種戰略目的,可以犧牲一切,哪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我又低頭瞅了瞅媽媽那只拽扯著我的肥手,往日的溫暖和柔軟,竟然不可思議地蕩然無存了,媽媽握著我的這只肥手,仿佛是一隻毫無生機的塑料手套,雖然極其滑潤,卻是冷冷冰冰的。

「兒子,」媽媽繼續指著那棟樓房興致勃勃地對我說道:「那是省委機關的辦公大樓,你好好地看看,樓蓋上的瓦,都是銅制的,相當昂貴的啊!」媽媽的臉上顯現出無限的羡慕之色:「兒子,你一定要好好地學習,將來,也到這棟大樓裏工作、辦公,當大官,然後,好養活媽媽哦!」

豁……,原來如此啊,媽媽之所以不顧一切地與爺爺爭奪我,今天,終於在無意之中,暴露出其真實的目的:我,她的兒子,是她的希望,是她的未來,是她的依靠。哼哼,既然是這樣,我在媽媽的心目,可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啦,占有極為重要的位置,絕對是個寶貝!

我正默默地思忖著,媽媽突然沖我喊道:「兒子,站好,別動!」聽到媽媽的喊叫聲,我扭過頭去一瞧,媽媽蹲在我的對面,正在細心地調節相機,而我的背後,便是那棟令媽媽無比羡慕的辦公大樓。

我沖著相機頑皮地一笑,哢嚓一聲,媽媽滿意地按下了快門:「好啦,我的兒子就是聰明,很上像!」

「媽媽,」猛一抬頭,我看到賣冰棍的老太婆推著小車一路叫賣著,走了過來,我趾高氣揚地指著小車對媽媽說道:「媽媽,我要吃冰棍!」

「陸陸,」媽媽突然沉下臉來:「陸陸,媽媽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上街的時候,不許要這要那的,哼,媽媽生氣了,你越要,媽媽越不給你買!」

「那,」我瞅了瞅媽媽,喃喃地說道:「媽媽,我不要冰棍了!」

「呵呵,」聽到我的話,媽媽哭笑不得地掏出了錢包:「兒子,你啊你啊,你的腦袋來得也太快了,」說完,媽媽俯下身來,啪地親了我一口:「兒子,你真讓媽媽沒辦法啊,唉,這麼機靈的孩子,你說,媽媽能不喜歡嗎,能捨得把你送到農村你爺爺家卻嗎!呶,」媽媽站起身來,痛痛快快地給我買了一隻甘甜的冰棍,然後,再度拽住我的手:「走,兒子,咱們下館子去!」

媽媽很會享受生活,只要手裏有點鈔票,便領著我先是欣賞一部新近推出的影片,一挨坐到電影院裏,媽媽不是買點小糖塊,就是搞些葡萄乾,等等,總而言之,媽媽的紅嘴巴永遠也不能閑著。電影結束後,媽媽就領著我出入於市內各家不同風味的大小飯店,盡情地品償著東南西北,五湖四海的美味佳餚:什麼北京烤鴨店、什麼狗不理包子館、什麼真不同醬菜館、什麼鼎豐真食品店、什麼福聚成飯店、什麼烏蘇裏餐廳、什麼穆斯林燒烤店、……,均留下我和媽媽大飽口福時那滿嘴油漬的身影。

「唉,」這樣的生活方式,可需要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而靠有限的工資過活的媽媽,往往用不到月末,便花得一乾二淨,望著空空如也的小錢包,媽媽失望地嘀咕道:「完了,沒錢了!」

每個月的最後一周,便是我們一家人最為艱難的時刻,由於頻頻光顧飯店、餐館,外加毫不節儉地、沒有任何計劃地瘋狂購物,媽媽早已是身無分文,我們一家人只好節衣縮食地度過可怕的、卻是極其漫長的月末。

一挨領到新工資,媽媽原本困頓的眼睛立刻放射出幸福的光芒,業已略顯幹枯的容顏尤如重獲甘露的滋潤,頃刻之間便現出紅通通的光澤。於是,媽媽揣著工資,拉起我的手,又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逍遙起來。

「唉,你啊,你啊!」爸爸低聲細雨地勸阻媽媽道:「這點工資應該算計著花啊,別一有了錢,就成天下館子,到了月底,又得餓肚子啦!」

「哼,」媽媽冷冷地答道:「你管不著,我願意,活著幹啥啊,不就是吃喝玩樂嗎,我可不想摳摳餿餿地活著,那樣的生活,沒意思,活著還不如死了!」

「可是,生活也得有個計劃啊!」

「什麼計劃,我之所以嫁給你,就是為了能活得舒服一些,」媽媽坦誠地說道:「你瞅你那個樣,黑不粗溜的,我圖你個啥啊,憑什麼嫁給你呀,不就是你的工資高麼,你有寬敞的房子麼!」

媽媽一邊說著,一邊將新買來的布料放到胸前,對著鏡子左顧右盼,然後,問我道:「兒子,這塊布料,做成衣服,穿在媽媽的身上,漂亮不漂亮啊?」

「不漂亮!」我故意違心地回答道,自從媽媽無情地虐待姐姐以後,我對媽媽突然產生了逆反心理,我既對媽媽的身體感興趣,同時,我又極其討厭媽媽的自私、無情和兇暴。我憑藉著自己在媽媽心目中那特殊的、不可動搖的、至高無尚的地位,開始有意無意地,處處與媽媽作對,事事與媽媽過不去。「不漂亮,一點都不漂亮!」

「真的嗎?兒子,」從媽媽的神色上看得出來,媽媽非常喜歡這塊布料,聽到我的話,她感到非常地失望,她又反反復複地詢問我數次,我都堅決地予以否定:「不漂亮,一點都不漂亮!」

「唉,」媽媽徹底地失望了:「兒子,你說說,哪裡不漂亮啊!」

「媽媽,如果做成衣服,穿在你的身上,一定像個又肥又大的花蝴蝶!」

「豁豁!」媽媽竟然信以為真,不假思索地說道:「真的呀,那,我可得把它退換掉!」

「兒子,走,」吃過晚飯,媽媽拉起我的手:「走,跟媽媽睡覺去!」

「不,」我又開始拒絕媽媽,儘管我非常渴望與媽媽同床共枕,可是,嘴巴上卻拒絕道:「媽媽,我喜歡自己睡!」

「什麼,」媽媽有些慍怒:「兒子,怎麼,你,不喜歡媽媽了?」

「不,媽媽」我不想讓媽媽徹底傷心:「我喜歡媽媽,可是,我已經大了,已經上學了,我應該自己睡覺了!」

「不行,」媽媽不容分說地將我拽到她的雙人木板床上:「兒子,在媽媽眼裏,你永遠都是一個孩子!」

說完,媽媽便開始脫我的衣服,爸爸在一旁嘀咕道:「你瞅你,犯不犯賤啊,陸陸想一個人睡,就讓他一個人睡好了,……」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睡你的覺得了!」

媽媽摟著我單獨蓋一床被子,卻將爸爸冷落到了一旁,自從老姨走後,媽媽一直無情地冷落著爸爸,對他不理也不睬。媽媽之所以摟我同睡,完全是出於冷戰的目的。爸爸知趣地裹著冷冰冰的被子,將頭轉向了硬梆梆的牆壁。媽媽幸福地摟抱著我,一個來之不易的戰利品:「啊,兒子,我的寶貝兒子,你長得好帥哦,看這肉皮,多細嫩啊!」

媽媽一邊愛憐地撫摸著我的身體,一邊將她的大乳房擁到我的嘴邊,我叼住媽媽的長乳頭,故意用力咬了一口,心中暗想:這是給姐姐報仇!

「哎喲,」媽媽大叫起來,痛苦地捂住了乳房:「兒子,你怎麼咬媽媽喲!」

「媽媽,」我頑皮地揉了揉媽媽的乳頭:「媽媽,我不是故意的,……」

說完,我再次叼住媽媽那隱隱作痛的乳頭,討好般地吸吮起來,媽媽得意洋洋地哼哼起來,那份溫柔、那份沉迷,與爸爸用大雞巴狂插她的小便時,發出的那種淫吟之聲,毫無二致。而那份嬌姿、那份嬈態,與爸爸撞出她的身體時,擺放出的那種極其放浪的身形沒有什麼兩樣。

我有意將大腿緊緊地貼靠在媽媽的肥腿上,立刻感受到一股股灼人的燥熱和輕微的抖動,我將膝蓋微略彎起,淫糜地頂在媽媽肉乎乎的小便處,媽媽早已沉醉在我吸吮乳頭所帶來的享樂之中,突然遇到膝蓋的頂撞,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肥腿大幅度地挪移一下,我的膝蓋咕咚一聲撞到媽媽的內褲底端,立刻感受到一片熱滾滾的潮濕,哇,媽媽的小便竟然淌出來只有與爸爸做那種事情的時候,才能淌出來的那種奇怪的粘液,並且,很多、很熱、很粘。

我的小手在媽媽的白腿上輕輕地抓撓著,本能的膽怯,使我終於沒有勇氣觸碰媽媽的小便。






童年《十六》



嘩啦……,媽媽拉上窗簾,屋子裏頓時暗黑起來,我不解地望著媽媽:「媽媽,你要幹麼?」

「洗相啊!」媽媽一邊說著,一邊蹲下身去,嘩啦一聲,打開方桌下面總是掛著鐵鎖的小櫃子,小心奕奕地拽出她那套心愛的洗印設備,極有規則地擺滿了方桌,嘿嘿,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些新奇的小玩意,非常好奇地湊攏過去,正在調試溶液的媽媽叮囑我道:「陸陸,不許亂動哦!」

「哎!」

媽媽將一張蒼白的相紙輕輕地放到清澈的溶液裏,不多時,奇跡出現了,原本光潔的相紙上,緩緩地映現出一幅令人瞠目的畫面,哇,那不我嗎,我笑嘻嘻地站在綠樹之下,身後便是奢華、典雅,氣勢磅礴的辦公大樓。

「哇,真好玩,真好玩!」我不停地拍著小手,正欲伸手去拽溶液裏的相紙,媽媽啪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背:「別動,還沒定影呐!」說完,媽媽用小鑷子夾起了相紙,放到另一盤溶液裏,不停地搖動著。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誰啊,」聽到敲門聲,正專心致志地洗相的媽媽,不得不極不耐煩地走出黑漆漆的屋子裏:「誰啊?」

「是我,妹子,」

「哦,」媽媽一邊開啟著房門,一邊冷冰冰地說道:「唉,又是你,你又來幹麼啊?」

「妹子,我,我,」我聽到一個男人吱吱唔唔的聲音,我抬起頭來,循聲望去,不禁嚇了一跳,在媽媽的面前,在廚房和廁所之間,站著一個衣衫藍縷的男人,他身幹體枯,皮膚黑沉粗糙,膠著成團絮狀的頭髮可能已經幾個月沒有梳理過,亂蓬蓬的,像是一片被冰雹襲擊過的蘆葦塘,扣在呆滯的腦門上。

他怯生生地咧著乾癟的、雙唇多處潰爛的大嘴巴,露出可笑的、只有幾顆裏出外進的黃板牙,滑稽地、彼此毫不相干地、孤零零地紮在深紫色的牙床上:「妹子,我,我,我坐了一宿的火車,這不,才下火車啊,妹子,你今天咋沒上班啊!」

「什麼,」媽媽突然沉下臉來:「你,你,你去我的單位啦?」

「嗯,我,我在你的單位,沒找到你,你的同志告訴我,你今天沒上班,結果,我,我,我只好到家裏來找你!」

「嗨嗨,」媽媽長歎一聲,沖著乞丐般的男人吼道:「你,就你這身打扮,還好意思到單位去找我,你,你,你可給我丟盡了臉啊!」

「哎喲,」見到呆立在門口的我,男人立刻轉過身來,向我伸出髒乎乎的幹手掌,我嚇得一吐舌頭,頭也不回到逃回到裡間屋。

「哎喲,這不是陸陸麼,怎麼,長這麼大嘍!」

「嗨,」媽媽拽了拽男人的髒衣角:「你別碰他,沒看到他怕你麼,就你這身打扮,哪個孩子看到都得嚇個半死!」說完,媽媽順手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鈔票:「呶,給你,把錢揣好,趕快坐下趟火車回家吧!」

「好的,好的,」男人搗蒜般地點著腦袋,順從地接過鈔票,折成幾疊,滿意地揣進裏懷:「妹子,那,就不麻煩你啦,我這就走,我這就走,……」

「哦喲,」在媽媽冷冰冰的注視之一,男人剛剛推開房門,卻意外地與爸爸撞個滿懷,爸爸熱情地招呼道:「哦,哥哥來啦,快,快進屋!」

「他要走了!」媽媽氣呼呼地說,爸爸則死死地拽住男人的破衣袖:「別,別,別走哇,這麼遠的路,好不容易來的,怎麼說走就走哇,別走,我買菜去,要走也得吃完飯再走哇!陸陸,」爸爸拽著男人沖我嚷嚷道:「你,快過來!」

「爸爸,」我悄聲走了過去:「什麼事啊!」

「這是你舅舅,」爸爸指著男人對我說道:「他是你舅舅,快叫舅舅!」

「舅舅好!」

「啊,」舅舅俯下身來,親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孩子,大外甥!」看到裏屋的洗相設備,舅舅眼睛頓然一亮:「哈,來,外甥,舅舅給你洗相!」

舅舅悄悄地走進裏屋,我這才注意到,舅舅的屁股蛋上非常可笑地晃動著一塊髒乎乎的破布丁,看得我差點沒笑出聲來,而舅舅則毫不在乎地坐在椅子上,他熟練地擺弄起媽媽的洗相設備:「這玩意啊,」舅舅深有感觸地說道:「玩這東西,可是一個文明敗家仔啊,有多少錢也不夠玩的!」

「哼,」媽媽不服氣地回敬舅舅道:「我再敗家,也比你強,好好的工作,讓你給弄丟了,好幾十歲的人,成了無業遊民!」

「來,大外甥,」聽到媽媽的數落,舅舅先是紅脹起髒臉,繼爾,舅舅和顏悅色地對我說道:「大外甥,舅舅教你怎樣洗相片!」

「太好了,」我樂顛顛地坐到舅舅身旁,再也不嫌他肮髒,兩眼死死地盯著舅舅的髒手,看得出來,舅舅非常的專業,十分老道地洗印出一張張精美的相片,那份清晰,那份光潔,可比媽媽的手藝高明多了,我禁不住地讚歎道:「舅舅,你洗的相片,可比媽媽的強多了!」

「嘻嘻,」舅舅驕傲地說道:「大外甥,這是舅舅的老本行啊!以前,舅舅在照相館工作,幹的,就是洗相的活!」

「現在呢?」我問道,舅舅苦澀地笑了笑:「有一次,舅舅喝醉了,經理批評了我,唉,酒後無德,我一來氣,借著酒勁,把照相館給砸了,結果,給開除了!……」

「哥哥,」紮著圍裙的爸爸走進裏屋,對舅舅說道:「吃飯吧,別擺弄這玩意了,擺弄了這麼多年,還沒擺弄夠哇!」

「嘿嘿,」在爸爸的拽扯之下,舅舅抬起了晃著破布丁的屁股:「你還別說,我還真就沒擺弄夠,一看到這玩意,我就走不動道!」

「快點吃飯吧!」媽媽沒好氣地催促道:「快點吃飯,吃完飯,快點趕車,有一趟火車,你還來得及的!」

「陸陸,」媽媽喊道:「快,過來吃飯!」

「不,」我搖搖腦袋,我的興趣,全都在洗相設備上,再者,我可不願意與舅舅,一個比叫花子還要髒肮萬倍的人,同桌吃飯,太沒胃口了。「媽媽,我不餓!」

媽媽和爸爸不再理睬我,一同陪著舅舅用餐,我則將舅舅剛剛教授給我的洗相技術,投入實用,興奮不已地將一張張底片曝光、顯影、定影。

「哈哈,」望著眼前由我親手洗切出來的照片,我樂得直拍小手,我呼地拽出切相刀,嘩啦,一塊小紙包滑落出來,我驚異地瞪大了眼睛,放開了切相刀,揀起小紙包,我輕輕地掐了掐,原來,是一疊相片,我用手指撥開紙包上的膠紙條,嘩啦一聲,硬紙片自動地展開來,我定睛一看,哇……,我差點沒喊出聲來。

是媽媽,她剛剛燙過頭髮,俊俏的面龐上塗抹著厚厚的脂粉,她穿著一件顏色較深的旗袍,倒背著雙手依靠在暖氣旁,秀美的目光極其撩人的盯著我,似乎在說:兒子,來啊,親親媽媽,啊,我仿佛聽到媽媽的呼喚,鬼使神差地湊了過去,深深地吻著媽媽的朱唇:媽媽!

親吻了片刻,我翻開了第二張相片,啊,媽媽,還是媽媽,只見我年輕漂亮的媽媽,仿佛故意引誘我似地解開了旗袍,笑迷迷地裸露出她那肥碩、豐滿、白嫩的身體,我若隱若現地看到,在媽媽的酥胸,有一個可愛的小乳罩。

我迫不急待地繼續翻看下去,媽媽已經淫浪地脫掉了旗袍,光溜溜的身體上僅戴著一條狹窄的小乳罩,胯間裹著短小的三角褲,美滋滋地站在窗臺旁,一對肥手扶著暖氣管,風情萬種地望著窗外,那嬌嬈的胴體,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迷人的柔光。

我情不自禁地將媽媽幾近半裸的相片,湊到嘴邊,輕輕地吻了一口,心中嘀咕道:啊,媽媽,好漂亮的媽媽啊!

吻過嬌美的媽媽,我將其翻到下面,眼前的景象,更加讓我驚訝起來,媽媽摘掉了小乳罩,一對豐碩的豪乳,還有那細長的,被我無數次吮吸過的乳頭,明晃晃地袒露在明媚的陽光之下,媽媽的面龐還是那般的幸福,一隻肥手掌嬌滴滴地按在一隻酥乳上。啊,媽媽,好美麗的咂咂頭哇,我‘吧嗒’親了一下媽媽那應該屬於我的乳頭。

我繼續翻看下去,第四張照片,媽媽的三角褲,非常放浪地拽扯到柔滑的膝蓋處,肥美的胯間散佈著光澤四溢的簇簇黑毛,那蓬蓬松松的淫態,挑釁般地掩遮著媽媽那令我心馳神往的小便。

望著媽媽可愛的胯間,我突然想起老姨的小便,以及那堆濕淋淋、軟綿綿,散發著滾滾騷氣的小肉團。

啊,媽媽,媽媽的小便是什麼樣子的呢,有小肉團麼?媽媽小便的氣味與老姨的一樣麼?嗯,想著想著,我竟然忘乎所以地伸出舌頭,癡迷地啃吮起媽媽的黑毛來。

繼續翻看下去,我那滿腔飽含著邪念的色欲之血不可收拾地滾滾沸騰起來,媽媽已經脫得一絲不掛,膝蓋處的三角褲可笑地拋棄在地板上,她放蕩地坐在床鋪上,一臉淫笑地叉開了大肥腿,兩隻肥手死死地拽扯著黑毛密佈的小便,在小便的最上頂端,有一個極其引我注目的小肉球,那光滑、圓潤的尖尖頭,與我的雞雞頭非常相像,嘿嘿,原來,媽媽也有一個小雞雞啊,這可是一件石破天驚,作夢也沒有想到的事情啊!

我的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呆呆地望著媽媽那個嵌著小雞雞頭的小便,手指尖淫邪地觸摸著黑毛覆蓋下那糊糊乎乎、讓我心跳氣短的小孔眼,我只恨媽媽的照相手藝還是不到家,最關鍵的地方,最令我神往的地方,卻搞得模糊不清,唉…,我失望地歎了口氣,無奈地翻到下一張。

哈,我的眼前頓時一亮,這一張,是媽媽小便的特寫鏡頭,一定是用B門拍攝的,看來,為了拍下這張特寫,媽媽著實頗費了一番功夫,清晰的畫面讓我色血翻滾。

一根根黑毛點綴著水汪汪的小便,媽媽的手指尖拼命地拽扯著兩片薄肉,一個很不規則的大肉洞極其可怕的擴張開,直看得我面龐臊熱難耐,呼呼呼地直喘粗氣:哇……,這就是媽媽的肉洞,那個被爸爸肆意狂插的肉洞,那個我從此鑽出來的肉洞,我,我,……

「陸陸他媽,」我正看得入神,突然聽到爸爸的說話聲,我慌慌張張地把媽媽自拍的春宮圖,草草地疊好,將膠條帶重新按壓上,咕咚一聲,投進方桌下面的小櫃子裏。

送走了舅舅,爸爸回到樓上,與媽媽在廚房裏悄聲嘀咕道,自從爸爸盡力幫助老姨之後,媽媽與爸爸產生了極大的隔闔,媽媽再也不允許爸爸稱她為「親愛的」,於是,爸爸便極其生硬地稱媽媽為「陸陸他媽」。

「陸陸他媽,你給你哥多少錢啊?」

「拾圓!」

「嗨,」爸爸搖了搖頭:「這,他坐火車來回就得好幾塊,你就給他拾圓錢,他跑這一趟,還能剩幾個錢啊,嗨!」

「哼,」媽媽振振有詞地說道:「拾圓,已經不少了,我一個月才掙幾個錢啊,給他多少算夠,如果給他多了,讓他償到甜頭,下次還得往我這裏跑,唉,真煩啊!」

「依我看啊,」爸爸提議道:「你的照相機,放在你的手裏,除了玩,搭錢,我看沒有任何用處!乾脆,把你照相機,送給你哥哥算了,他拿著給村裏的農民們照照相,也能掙幾個錢,那樣,就可以養家嘍!」

「哼,」媽媽聞言,頓時大吼起來:「哼,虧你想得出來,你知道嗎?我的照相機值多少錢?那是我結婚的時候,我爹送給我的嫁妝啊,送給他,一個不務正業,一天到晚就知道喝大酒的二流子?哼,沒門!」

……







童年《十七》



「沖啊,」

「殺啊,」

「別讓鬼子跑了啊!」

「……」

終於又盼來了一個翹首以待的星期天,我總算可以扔掉破書包,拎起托布把,與小夥伴們無牽無掛,無拘無束地在院子裏盡情地玩耍,我們自願分成兩夥,在沙堆上奮不顧身地撕打著,咕碌碌地翻上滾下。

「沖啊,」

「殺啊,」

「別讓鬼子跑了啊!」

「……」

噹……,噹……,噹……,……

我與小夥伴正玩得起勁,把嗓子差點沒喊破,突然,從院落的大門口處傳過來一陣陣剌耳的銅鑼聲,我們都不約而同地停歇下來,紛紛循聲望去,搞不清楚是誰又玩起了什麼新遊戲。

噹……,噹……,當,……,……

院門口聚集著黑壓壓的一片人群,仔細一看,我差不多全都認識,他們都是爸爸的同事,都在一個辦公樓裏,甚至一個辦公室裏工作。而現在,他們表情嚴肅,不苟言笑,都清一色地穿著草綠色的軍裝,右臂紮著豬血色的紅箍箍,一個老人頭頂著尖細的,用硬紙片做成的高帽子,手裏拎著一面銅鑼,一邊敲打著,一邊在眾人的推搡之下,緩緩走進院子裏。

「哈,是老書記!」小夥伴們不約而同地嚷嚷起來:「對,是他,是老書記!」

「嘿嘿,老書記真好玩啊,這又是耍的什麼新花樣啊!」

「……」

孩子們嘩啦地一聲,像一群歡快的小燕子,從四面八方歡蹦亂跳地擁向老書記:「老書記,」

「……」

「去,去,去,」走在人群最前列的大螞蚱沒好氣地伸出細長的手臂,惡狠狠地將小夥們伴驅趕開:「去,去,去,滾蛋,一邊玩去,」

然後,他板著可怕的面孔沖著老書記吼叫道:「快點,老老實實地向革命群眾們交待你的歷史罪行!」

「噹……,噹……,噹……,」老書記垂頭喪氣地再次敲起了銅鑼:「噹……,噹……,噹……,……,我是王日新,我有罪,我是歷史反革命!」

「啊……,」小夥伴們聞言,立刻驚得目瞪口呆,彼此間,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心裏嘀咕著:什麼,什麼,這位可親、可敬、可愛的老書記,抗美援朝的老功臣,老頑童,人老心不老的孩子王,怎麼一周沒見,就成了罪人:歷史反革命?

「哎呀,」膽大一些的孩子們茫然地問道:「老書記怎麼成了反革命啊?」

「哼,」大螞蚱冷冷地答道:「你們這些小孩崽子懂個屁,他以前是國民黨的軍官,後來投降了!他有歷史問題,我們要革他的命,清算他的歷史舊帳!」

「哇,」孩子咧開小嘴驚呼起來:「哇……,」

「哎呀,」

「真沒想到,」

「……」

「快敲,」大螞蚱沒好氣地推搡著老書記:「快敲,別想偷懶!」

「噹……,噹……,噹……,我是王日新,我有罪,我是歷史反革命!」

「打倒反革命分子王日新,」大螞蚱扯著公鴨嗓,揮舞著燒火棍般的乾瘦胳臂,聲嘶力竭地喊叫起來:「打倒反革命分子王日新,……,革命無罪,造反有理!」

於是,穿著軍裝的眾人紛紛效法,堅定地舉了拳頭:「打倒反革命分子王日新,……,革命無罪,造反有理!」

「……」

我們可憐的、倒黴的老書記,頭戴著可笑的大高帽,面容憔悴地拎著銅鑼有氣無力地敲打著,發出讓人心煩意亂的響聲。在眾人無情的驅趕之下,老書記沒完沒了的、左一次右一次地從樓上轉到樓下,然後,再從樓下轉到樓上,他一邊渾身臭汗地登爬著陡窄的階梯,一邊不停地敲打著那面銅鑼,同時,嘴裏則念經般地嘀咕著:「我是王日新,我有罪,我是歷史反革命!我有罪,我該死,我有罪,我該死,……」

噹……,噹……,噹……,伴隨著銅鑼的響聲,老書記的身後很快便聚集起一群又一群比我還要閑極無聊的人們,他們一個個興災樂禍地尾隨在可憐的老書記的屁股後面,使用著各種極其下流的、下流得簡直不堪入耳的髒話取笑著、捉弄著我們可憐的老書記。

「爸爸,」傍晚,我將白天的所見所聞講述給媽媽和爸爸,然後,一臉疑惑地問爸爸道:「爸爸,老書記真的是歷史反革命嗎?」

「去,」爸爸虎著臉教訓我道:「大人們的事,小孩子家少參與,……」

「對,」媽媽一把扯住我的衣領子,肥實的手指頭頻繁地指點著我的鼻子尖:「陸陸,告訴你,以後不許到走廊和院子裏去玩,見到誰也不許亂說話,聽到沒有?」

「嗯,」我怔怔地點了點頭,心裏則糊塗得無法形容:這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很快,宿舍樓裏原來歡快、祥和的氣氛發生了本質的變化,籠罩著滾滾飄忽不定的,捉摸不透的、極其壓抑的,壓抑得行將窒息的沉悶空氣。每天,無論是上班,還是下班,當單位裏的知識分子們在走廊裏不期而遇的時候,再也聽不到那一聲聲熱情的問候,真誠的寒喧,與毫無猜忌的說笑、打鬧。彼此之間,仿佛突然罩上一層神秘的面紗,誰也搞不清楚對方的真實面目。在狹窄的走廊裏,突然走個頂頭碰,便非常尷尬地相視苦笑著,假惺惺地點點頭,接著,便頭也不回地溜進自己的家門,咣當一聲,將房門緊緊地鎖死。

「哼,」

一周之前還親密無間的一對同事,隔三差五便要湊到一起,喝酒閒聊,不知怎麼搞的,突然反了目,在走廊裏虎視眈眈地橫眉對峙著:「哼,不服咋的?」

「哼,你算個啥啊!」

「哼,」

「不跟他玩,不跟他玩!」大人們無端地反目成仇,孩子們亦如此效法,根據家裏大人們政見的差異,非常自然地分割成諸個幫派:「不跟他玩,他爸爸不是咱們一夥的!」

「對,不跟他玩,我爸爸是造反派,而他爸爸是保皇派!」

「……」

不僅僅是宿舍樓,以及樓裏的住戶和孩子們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宿舍樓外的院子裏,以及樓房對面的馬路上,亦發生了令人費解的變化。

放眼望去,目力所及的所有建築物都塗抹上了巨大的紅色方塊字,那激烈的言詞,那力吞環宇的豪邁氣魄,使人能夠嗅聞到咄咄逼人的火藥的嗆人氣味,而感嘆號下面的小圓點,比我吃飯的盤子還要巨大數倍。

大黃樓的正面不僅也塗滿了火藥味十足的標語、口號,更讓我吃不驚不小的是,在其西側的整個大山牆上,不知什麼時候變魔術般地出現一幅巨大的,從底樓的水泥襯裙一直漫延到頂樓女兒牆的超大圖畫:身著長袍大褂的毛主席,手中握著一把舊雨傘,頂著黑沉沉地烏雲,傲然而立。

「毛主席萬歲!」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從老書記被逼敲鑼爬樓梯那天起,無論是大街上,還是小巷中,或者是宿舍樓裏,終日響徹著震耳欲聾的革命群眾們的口號聲:「毛主席萬歲!」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毛主席萬歲!」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毛主席萬歲!」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

外面熱鬧得尤如煮沸的開水鍋,不知疲倦的滾滾翻騰著,而在家裏,也不得消停。許多我認識的,或者是我不認識的男男女女們,大概是事前有約地聚攏到我家,與爸爸和媽媽圍坐在下昏暗的白熾燈下,熱情揚溢地、充滿激情地海闊天空,高談闊論著。

年輕、美麗、漂亮的楊姨,首先開了腔:「大螞蚱混進了革委會啦,他是個什麼東西,他爹投機倒把!他亂搞男女關係,一看見女人就走不動道。」

哼哼,看到楊姨機關槍發射般地貶損著大螞蚱,我心中暗暗發笑:哼哼,大螞蚱亂搞男女,可是,楊姨,你呢,你又怎麼樣呐?

望著眼前性感誘人的楊姨,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我依依稀稀地記得,那是一個晴朗的星期天的中午,爸爸一個人在廚房裏洗衣服,我倒在裏屋的床上無所事事,漸漸地打起了嗑睡,朦朦朧朧之中,我似乎聽到楊姨悅耳的嗓音:「哎喲。誰在家呢?哦,老張,就你自己啊,她,幹什麼去啦?」

「嘿嘿,」看見楊姨走進房門,爸爸立刻放下髒衣服,色迷迷地答道:「積極去啦,她又積極去了,大星期天的,領著學生們學習雷鋒,義務清掃大街!」

說完,爸爸一把拽住楊姨,並排坐在外屋的木板床上,楊姨穿著一條藍色的短褲,兩條白皙的秀腿直看得爸爸目不轉睛。

「瞅啥呐!」楊姨極其撩人地按住秀美的長腿,臉上泛起滾滾紅暈,洋溢著快樂、爽朗的微笑,細滑的手指在爸爸結滿黑鬍鬚的面頰上輕輕地掐擰了一下:「嘻嘻,老色鬼!」

「嘿嘿,美人!」爸爸順勢將楊姨摟抱住,一隻大手貪婪地撫摸著楊姨的大白腿,兩人狂熱地、忘情地親吻起來。「好紮哦,」楊姨依偎在爸爸的懷裏嬌嗔地說道:「好紮哦,老張,你的鬍子真硬啊!」

「嘿嘿,親愛的,我的鬍子哪有我的雞巴硬嘛!」

「你的雞巴更硬!」楊姨淫蕩地說道。

「是嗎!」

爸爸聞言,呼地一聲掏出自己的大雞巴,美滋滋地展現在楊姨的眼前,楊姨的眼睛立刻明亮起來,她熱切地握住爸爸粗大的雞巴:「哇,老張,好大的雞巴哦,我好喜歡!」

旋即,楊姨握住爸爸的大雞巴便毫不猶豫地塞進塗滿口紅的小嘴裏,快速地吸吮起來,爸爸的大雞巴上漸漸沾滿楊姨的口紅,無比幸福地呻吟起來:「哦……,哦……,哦……,……」

爸爸一邊縱情地哼哼著,一邊淫迷地掀起楊姨的上衣。盛夏時節,楊姨沒有戴胸罩,兩隻堅挺的大乳房微微地抖擻著,色素沉著的小乳頭極其自然地、非常平緩地鑲在乳峰之上,就像兩枚可愛的紅寶石,爸爸用長滿鬍鬚的大嘴巴緊緊地叼住一枚紅寶石,很有滋味地吸吮起來。

「啊,好癢啊,你真壞!」楊姨死死抱住爸爸的腦袋,緊閉著雙目,哆哆嗦嗦地呻呤著。

爸爸很快便扒掉楊姨的短褲:「哦,親愛的,你的陰毛怎麼沒有啦?」

「嘻嘻,早上讓我給剃掉啦,太多啦,太煩人了,我討厭那些該死的大長毛!」

「不,親愛的,我喜歡,我喜歡長毛,哎啊,腋毛你也剃啦,怎麼,一夜之間,你就變成白虎啦!」

「嘻嘻,」

「怎麼,你咋跟我媳婦一樣,喜歡剃毛啊!」

「嘻嘻,哦,老張,你媳婦也不喜歡黑毛,你媳婦好玩麼?」

「嘿嘿,好玩,跟你一樣,又騷又浪!」

爸爸的手指哧地滑進楊姨光鮮的小便裏肆意摳摸起來,楊姨輕聲地呻吟著:「啊,啊,快點,快點,老張,我,我受不了啦!」

「嘿嘿,親愛的!」聽到楊姨的話,爸爸賣力地捅插數下,然後,說道:「親愛的,如果你還嫌不過癮,那,就把大雞巴放進去吧!」說著,爸爸將早已硬梆梆的大雞巴從楊姨的小嘴裏拔出來,十分順利插進她那淫水橫流的小便裏,猛烈的、強勁有力的抽插起來。楊姨雪白的鮮肉積極地配合著爸爸狂捅,不停地扭動著:「老張,使勁,使勁啊,再使點勁!」

一對偷情的男女,正值壯年的有情人,好似一堆乾渴的枯柴,突然逢遇上點點星火,呼地一聲,無法自製地能熊熊燃燒起來,昇華後結晶在一起,在這熊熊的烈焰之中,彼此之間都從對方的肉體上獲得了最大的滿足和快感。

「唉,我快完蛋啦!」爸爸一邊氣喘吁吁地狂搏著,一邊呼呼呼地呻吟著。

「老張,你可千萬要挺住喲,不要把精液射在我的身體裏,給我,給我,一定要給我留著,我要吃掉它!」

「親愛的,我,我,我,我不行啦!」爸爸快速地拔出大雞巴,慌慌張張地送到楊姨的小嘴邊,楊姨一口叼住粘滿自己分泌物的大雞巴,狠命地狂吸著、痛吮著,頃刻之間,一股股白森森、粘乎乎的晶瑩液體從大雞巴的頂端噴湧著,狂彙而出,濺滿楊姨粉紅色的口腔,楊姨則毫不猶豫地吞進喉嚨裏,又把濺射在面頰上的精液輕輕地塗抹在整個面頰上。

「嘿嘿,」爸爸見狀,不解地問道:「親愛的,那玩意好吃嗎,是什麼味道啊?」

「老張,好吃,好吃啊,特別好吃。房中術上說,女人吃精能延年益壽,抹到臉上還能養顏。沒有什麼不好聞的,很清香、很清香的,你來聞聞!」說著,楊姨將掛著少許精液的手指遞到爸爸的鼻孔下。

「嗯,你還別說,真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啊。」爸爸嗅聞之後,又用舌頭尖輕輕地舔了舔自己的精液:「是沒有什麼特殊的味道,不香也不臭的,淡淡的、鹹鹹的!嘿嘿,……,」

……







童年《十八》



「哼,」一貫沉默寡言的阿根叔亦在這個非常時期,第一次主動地開了腔:「安富純入黨了,誰不清楚哇,他的黨票是用一袋大米換來的!」

「嘿嘿,王澤志讓廳裏給下放了,去農村勞動改造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年人,興災樂禍地接過阿根叔的話茬。他叫王有成,江西人,是個軍醫,復員轉業後,分配到設計院當上了行政幹部。他戴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在這場政治運動中,因其出身於小資產階級家庭,並在單位裏亂搞男女關係而走了揹運,屢屢慘遭揪鬥,與跟他有染的那個女幹部一起,脖子上掛著一雙臭氣熏天的破球鞋,被群情激奮的造反派們無情地推搡到宿舍樓的院子裏示眾。

「活該!」走揹運的老軍醫非常解恨地謾駡道:「該,該,該,你瞧他前一陣子那個神氣勁啊,把他美的,到處指手劃腳的,連尾巴都撅起來了。」

看到王老軍醫那乘人之危的得意憨態,我不禁想起來前幾天,他與女幹部在大走廊裏被造反派們揪鬥時的可憐相。「說,」造反派的頭頭大螞蚱拽著老軍醫的脖領子怒吼道:「你們這對狗男女,都做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快說,老老實實地交待出來!」

「我,我,我們亂搞男女關係,我們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更對不起偉大的領袖毛主席!」王老軍醫戰戰兢兢地交代著自己的「問題!」

「不行,別淨講一些沒用的廢話,套話,具體點,你們都是怎麼搞的?」

「這,這,這怎麼說啊!」

「怎麼就不能說,能搞就能說!」

嘿嘿,是啊,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的確難以在眾目睽睽之下講述出來,結果,王老軍醫以及那個女幹部橫遭憤怒的造反派們一頓無情的拳腳。更為不幸的是,王老軍醫的家也未能倖免,許多書籍、文獻以及珍貴的照片被查操。最後,被造反派咣當一聲扔進一間破屋子裏寫檢討,反省!

爸爸則堅定地認為,這位老軍醫並沒有什麼本質的錯誤,只不過是生活作風上有些不太自重,不太檢點,與辦公室裏的女幹部關係曖昧。性格直爽的爸爸為其據理力爭,這難免遭至眾造反派們的斷然拒絕,而憤怒的爸爸則沖上樓去一腳踢破房門,大義凜然地救出這位不幸的老軍醫,使他重獲自由。

同時,爸爸又乘勝追擊地索要回老軍醫那些被無端沒收的文件和照片。我非常有幸地欣賞到老軍醫那些被查沒的物品,其中,有一幅老軍醫年輕時代的標準相:他穿著筆挺的軍裝,戴著大沿帽,英俊瀟灑,神采奕奕地站在綠樹成蔭的軍營前,與現在憔悴落魄的容顏完全判若兩人。

從此,這位老軍醫對爸爸感恩戴德,成為爸爸最忠實的支持者。老軍醫拿不出什麼禮物來報答爸爸,心裏總是覺得過意不去,欠爸爸的再造之恩。

有一天,老軍醫突然心血來潮:「老張啊,紮雞血對身體大有益處,我都配好啦,來,我給你紮一針?」。

望著老軍醫手中灌滿雞血的大針頭,爸爸不以為然地說道:「老王啊,我什麼毛病也沒有,紮那玩意幹啥,要紮,你就給我媳婦紮吧,她身體不好!」

「是嗎!」一聽說紮雞血對身體有特殊的益處,媽媽慨然解開褲子,將白森森的肥屁股湊到老軍醫的眼前,氣得我火冒三丈。

老軍醫握著大針頭,用蘸著少許酒精的棉花簽在媽媽的肥屁股上擦了又擦,然後,手指猛一用力,哧的一聲,便將滾滾鮮紅的雞血,誠慌誠恐地射進媽媽雪白的圓屁股裏,直看得我兩眼金星狂射:哼,好個老不死的大色鬼,你憑什麼摸我媽媽的屁股,我媽媽雪白的屁股是你摸的嗎?

給媽媽紮完雞血後,老軍醫提議讓媽媽給他也紮一針,以滋補滋補因飽經磨難而提前衰老的身體。媽媽從來沒有摸過針頭,她呆呆地握著大鐵針,不知從何著手,老軍醫便手把手的教導她。在老軍醫手把手的教誨之下,媽媽笨手笨腳地握著大針頭,咣當一聲紮進老軍醫那乾枯的屁股上,結果,還是以失敗而告終,鮮紅的雞血濺了老軍醫一屁股。

在這些人中,誰也沒有劉君魁梧壯實,他是哈爾濱人,長得虎背熊腰,渾身的肌肉圓圓鼓鼓,好像要從肉皮下面拱出來。他待人和藹,每當我瞅他時,他便沖我慈祥的微笑著,並時時地點點頭。他是單位裏有名的大力士,大家對他均敬而遠之。別看他平時很和善,一旦發起脾氣來,就像一頭倔強的大公牛,任何人也抵擋不住。

有一次,他的兒子被周扒皮用磚頭打腫了眼睛,怒氣衝天的劉君追趕著周扒皮繞著住宅樓跑了好幾圈,直到一巴掌將其打翻在地,那驚心動魄的場面至今讓我記憶猶新。

劉君和岳父岳母共同生活,組成一個讓人羡慕的和睦之家。很遺憾,他剛剛過完四十歲的生日,就發現患有可怕的白血病,送北京治療,還沒過兩個月便被裝在骨灰盒裏送回了家,扔下三個孤苦伶仃的孩子。

「金大炮今天把院長給罵了!」劉君站在屋子中央,掐著腰說道。

「哎,金大炮啥心眼也沒有,人家裝槍他就敢放!」楊姨解釋道。

「×老師啊,我看,咱們得寫個材料,向上級反映反映大螞蚱的有關問題,他家歷史不清白,他爹作過偽滿的警察,解放後,還投機倒把!」楊姨一邊說著,一邊用雪亮的眼睛盯著媽媽。

「我早就知道,就是總也拿不出證據來啊!」媽媽說。

「他跟劉淑傑關係不明不白的,總是在一塊嘀嘀咕咕的,肯定是搞破鞋!」劉君說:「等明天我回家找雙破鞋掛在他辦公室的門上!」

「那可不行,不行,大螞蚱脾氣可爆了,弄不好,……」老軍醫驚恐萬狀地搖晃著腦袋。

「我怕他?不服就比劃比劃!」劉君一臉不屑地說道。

「對,這個辦法挺好,一下子就能把大螞蚱搞臭!」楊姨不無得意地說道。

「用這種辦法把人搞臭,不太好吧!」媽媽遲疑地說道。

「哎呀,×老師啊,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這年頭,什麼辦法不用?這也不是咱們自己的發明創造啊!現在就興這個!你沒看到礦山科的王亞莉,脖子上掛著一雙破鞋,滿辦公樓地遊行嗎!」

「……」

圍坐在屋子裏的這些人,均有一個共同的、彼此間心照不宣的目的:希望在這場空前絕後的政治運動中,把握住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緊緊抓握住命運的咽喉,撈取實惠,從而飛黃騰達、雞犬升天。

若想實現這一宏偉的理想,必須掃清掉前進道路上的一切障礙,不擇手段地把那些絆腳石以及眾多的競爭者搞垮、弄臭!

不要急於給我們下不仁不義的結論,大家彼此間不都是如此嘛,你看,險惡的對手隱藏在陰暗的角落裏,正在磨刀霍霍呢,恨不得一口把我們全部吃掉。誰也不願讓災難降臨在自己的頭上啊!

一番高談闊論之後,大家便以筆做刀槍,口誅筆伐。

他們一頭紮進報紙堆裏,像尋寶似聚精會神地瞪著眼睛。他們握著小剪刀,東摘一句,西剪一塊,一張張摘剪過、千瘡百孔的報紙被淒慘地拋棄在桌子上、椅子上、木床上、地板上。

經過一番煞費苦心的東拼西湊,一篇充滿革命激情的宏篇巨著終於被炮製出籠,他們確信,明天,必將一鳴驚人!

媽媽扶了扶眼鏡框,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朗誦起來:「最高指示:偉大的領袖和導師毛主席教導我們說,……」

「喲,喲,不對,不對,你念的不對!」楊姨突然打斷媽媽:「×老師,這段話你念得太死板嘍,一點表情都沒有哦,應該這麼念,最高指示:偉大的領袖和導師毛主席教導我們說: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老師,朗誦起來一定要繪聲繪色的哦!」。

「哦,對,對,老楊,你說得有道理!」

媽媽誠懇地點點頭,這對不共戴天的情敵,在這場空前猛烈的政治運動中,卻極其可笑地,非常意外地成為一個戰壕裏的最為親密的革命戰友。

媽媽對這場政治運動所投入進去的熱情,高出宿舍樓裏的任何一個人,已經達到走火入魔、廢寢忘食的程度。甚至對我,她的寶貝兒子,與爺爺鬥爭的戰利品,也全然失去了興趣,將我冷冰冰地拋之一邊,再也不管不問,不理不睬。這使我大為光火,從而對媽媽的成見,更為深重。

昏暗的燈光之下,媽媽那雙肥實的白手堅定地握著那東拼西湊而成的鴻篇巨著,在楊姨不懈的教誨之下,振振有詞地念叨著。

媽媽有一個最為顯著的特點,同時,也是一個永遠也無法挽救的缺憾,那便是隱映在近視鏡後面那一雙毫無活力的、深深凹陷著的眼睛,每當媽媽動氣時,這對可怕的眼睛便惡狠狠的瞪著我,讓我頓生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同時,媽媽原本俊秀的面頰亦可憎地鐵青起來,每當此刻,我便再也不敢正視媽媽這張賅人的臉龐,既使與她交談,也盡一切可能地避免觀看她那張可怕的面頰。

媽媽的小嘴巴永遠都塗滿高檔的化妝品,猩紅的薄嘴唇總是毫無善意地、非常討厭地凸起著,一挨生氣的時候,可以很輕鬆地掛上一支酒瓶子,而當她真正發起脾氣的時候,腥紅的嘴巴凸起得更為惡劣,也就更加駭人、更加可怕。

媽媽那冷酷的面孔除了對我有些微笑之外,她敵視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更不肯相信任何人,甚至連自己也未曾信任過。

媽媽極其忘我地、非常熱切地追逐著時尚,特別喜歡穿著豔麗的服裝、佩戴最為流行的首飾。盛夏季節,媽媽總是頭戴著一頂米黃色的長沿晾帽,身著一件淡綠色的布拉吉,舉著一把豔麗的、粉紅色的遮陽傘,悠然自得地招搖過市,自我感覺甚是良好。而現在,出於革命運動的需要,媽媽毫不猶豫地換上了一身極不得體的、單調死板的綠軍裝,足下蹬著一雙比卓別林還要滑稽可笑的大號軍用膠鞋,宿舍樓裏的鄰居們背地裏都譏諷媽媽是個「耍猴」的。

媽媽的雙手白嫩而又肥實,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手掌橫寬,五指短小,很顯然,這是一雙令人失望的手,但是,卻意外地受到算命先生的賞識,算命先生指天劃地的保證:這絕對是一雙貴族之手!這雙手不是用於勞動的,擁有這雙手的人,將一輩子享受清閒安逸的生活。

算命先生的話一點沒說錯,媽媽這一生的的確確沒有觸摸過任何勞動工具,既使是裁剪衣服、縫縫補補這些家庭主婦應該做的、份內的職責,媽媽也極少去做,盡一切可能地得過且過,如果實在逼到頭上不得已而為之,媽媽也是皺著眉頭,很不情願地敷衍了事,同時,一邊做著,一邊大發牢騷:「唉,我才不願意幹這些婆婆媽媽的瑣事呢!」。

而對於烹調,媽媽卻情有獨鍾,每月領到薪水的時候,媽媽要麼買回一隻小雞,要麼稱回數條鯽魚,然後,饒有興致地烹飪起來。她不厭其煩地往鐵鍋裏添加著各種調料,直至把佳餚搞得津津有味,連鄰居都能嗅到飄逸的餘香。

媽媽對飲食極其講究,認為進餐不僅僅是為了果腹,還應有更高層次的享受,飲食必須以能夠延年益壽、強壯身體為目的。於是,媽媽便挖空心思地鑽研飲食科學,一頓飯也馬虎不得。如果認為吃某種食物有益於健康,無論過去媽媽對這種食物有多麼的厭惡,甚至看到了都想嘔吐,但為了健康,媽媽會不假思索地享用它們。為了健康,為了長壽,媽媽紮過雞血、吃過胎盤、咽過毒蛇,……。

媽媽不但熱愛生活,更會享受生活,媽媽對人生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迫於目前這種特殊的革命環境,任何獨到的見解都不能輕易地表露出來!還是等以後空氣緩和一些的時候再發表高論吧!

媽媽有著許許多多各種款式的貴重衣物,化妝品的數量相當可觀,僅口紅就足足裝滿了一抽屜。但是現在,她早把這些小資產階級的貨色統統藏匿起來。

出於對生命的熱戀,媽媽對自己的健康狀況極其關注,稍微感覺到身體哪個部位不太舒服,便立即跑到去醫院進行一番全面的、徹底的檢查。

……

童年《十九》



媽媽的一生都處在毫無休止地、契而不舍的追求之中,媽媽所追求的第一個目標,當然是我的爸爸,媽媽和爸爸是同鄉。

媽媽在學習功課方面沒有爸爸出色,她的全部精力根本沒有用在學習方面。最初,爸爸並不中意媽媽,學校裏有許多傾心于爸爸的女同學。但媽媽一經選定目標,就一定要將獵物擒獲到手,媽媽對爸爸展開了瘋狂的、颱風般的攻勢:從小鎮追逐到縣城,又從縣城追逐到地級市,再從地級市追逐到省城,直至結婚生子。在這其間,媽媽對爸爸使用了什麼手段、什麼魔法,那只有老天爺和爸爸,還有媽媽她自己知道了。爸爸對此一向守口如瓶,從未對任何人講起過。

追求,這是媽媽一生的價值觀,凡是媽媽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在這期間,無論採取什麼手段、什麼方式,哪怕是最不為人恥的手段,媽媽也是在所不惜。媽媽對爸爸的窮追不捨,後來成為小叔子們、小姑子們挖苦她、取笑她的話柄。而媽媽對此則不以為然,誰願意說什麼就讓他們隨便說什麼好啦,反正我的目的已經達到。

媽媽和爸爸結合以後,媽媽好似唐僧給孫悟空套上了緊箍咒,而爸爸更像一只被徹底訓服的綿羊,對媽媽服服帖帖,千依百順,任何事情都毫無原則地遷就媽媽。在媽媽前面,爸爸已經沒有了大腦,沒有了思維,就像橫陸敬二那樣,一舉一動全部在媽媽的操縱之下。

只有一點爸爸和媽媽完全相同:他們都不喜歡任何動物!

追求爸爸只不過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媽媽還有許許多多宏偉的藍圖需要去描繪,人生能有幾回搏啊?為了現實中那些誘人的理想,奮鬥吧,拼搏吧。媽媽如果突然之間熱衷於某件事情,不管這件事對她有什麼益處、有什麼意義,她都要義無反顧地投身進去。

眼前,這場空前猛烈的政治運動成為最為流行的時尚,入黨成為每個人作夢都想的事情,於是,媽媽便開始了近乎瘋狂的追逐,不達到入黨的目的,誓不罷休!待那場運動虎頭蛇般地結束之後,媽媽也像泄了氣的皮球,興致盡消,再也不肯參加黨組織的任何活動,當黨組織向她索要黨費時,媽媽極不耐煩地掏出一張鈔票:「哼,快點拿去吧,這是一年的,以後少來找我。」

當達木花突然在這座城市裏風行開來,媽媽便拿出全部的積蓄走火入魔般地投入炒賣,其結果,可想知而;媽媽曾經下海經過商、搞得長途販運,還作過安利傳銷,……,當媽媽發現他人又有別的目標、別的追逐時,她便扔下手中尚未做完的事情,再次跟在別人的屁股後面,去進行新一輪的追逐。

眼前,在這個灼手可熱的歲月裏,媽媽正在熱切地向黨組織靠攏,這將給她帶來無尚的榮光。為此,媽媽絞盡腦汁地要實現這一宏偉的理想。媽媽積極工作,表現突出,一幅幅油彩四溢、光澤豔麗的大獎狀被她成捆成捆地抱回家裏,待政治運動結束以後,這些老古董成為奶奶裱糊牆壁的絕好材料。

非常遺憾的是,有一件事情總是讓使媽媽終日憂心忡忡。解放前,我的姥爺曾經開過飯館,並且置辦過一些田產,媽媽唯恐他人知道自己這不光彩的底細,從而耽誤自己的偉大前程。於是,媽媽曾專程趕回娘家,告誡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們:「如果搞外調的人到咱家問你們什麼出身,你們可千萬別提過去的事情,就說是貧農,貧農,知道嗎?你們可別壞了我的大事,耽誤了我的前程!」

然後,好事多磨,一件意外的、不太大,也不算太小的事情差點沒把媽媽的遠大前程徹底地葬送掉。

這件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事情應該先從我的姥姥講起,有一天,我的姥姥從千里迢迢之外突然風塵僕僕地不邀自來!

姥姥的個頭比媽媽要矮小許多,並且單薄得如果逢遇狂風能夠非常輕鬆地把她拋擲到漫天翻滾的雲朵裏去。在我童年模模糊糊的記憶之中,姥姥永遠都是戴著一頂無沿的深灰色的,由手工織成的小帽子,這頂連睡覺都不肯摘掉的小帽子自從戴到姥姥的腦袋上之後,便一次也未曾清洗過,髒乎乎的毛線縫隙裏積滿了令人作嘔的灰塵,散發著剌鼻的酸腐氣味。

姥姥那乾枯得緊縮成無數道可笑細紋的嘴巴,除了吃飯和睡覺之外終日都叼著一根深黑色的、掛滿油漬的長杆大煙袋,她頻頻地、一根接著一根地劃擦著火柴,乾癟的嘴唇拼命地吧嗒著、吸吮著,整個屋子裏繚繞著嗆人的劣質煙草的氣味,地板上積滿了磕掉的煙灰和劃擦完的火柴杆。有時,姥姥吸著吸著突然劇烈地乾咳起來,於是,她便毫無顧豈地一口接著一口地往地板上咳著髒乎乎、黃稠稠的粘痰,不出一日,整間屋子便被姥姥搞得一塌糊塗、不堪入目。

讓我最為瞠目的是,姥姥盤卷著短小的雙腿端坐在床鋪上可以數個小時紋絲不動,而唯一所做的事情便是拼命地吸煙和頻繁地吐痰。對此,我很費解:姥姥這麼長時間地端坐著她的腿怎麼不麻、不酸呢?為了驗證此事,我偷偷模仿著姥姥的樣子在裡間屋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著,可是,僅僅幾分鐘我便再也堅持不住,我不得不嘆服姥姥這非凡的打坐功夫。

與媽媽一樣,姥姥一輩子沒有做過任何活計。除卻熱衷於吃飯喝酒抽煙之外姥姥沒有其他任何別的愛好,在她的人生觀裏,這些便是生活的一切。姥姥從來不吃素菜,一到我家不是張羅著包餃子就是烙餡餅,吃膩了餃子和餡餅便打發爸爸去買魚。

「買什麼魚?」望著饞嘴的丈母娘,爸爸無可奈何地問道。

「鐮刀魚,鐮刀魚啊,我最喜歡吃鐮刀魚,一定要給我買寬的啊!」姥姥一邊說著一邊不停地比劃著,說著說著,嘴角已經無法抑制地流出了長長的口水。

幾刻鍾後,爸爸拎著幾根帶魚走進屋子裏,姥姥立刻丟掉大煙袋,騰地一聲湊過去,非常仔細地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同時,又不顧忌腥臭味不厭其煩地翻弄著:「太窄了,這能有多少肉哇,不好吃,咋不買點寬的呢!」看著看著,翻著翻著,姥姥皺起了眉頭。

「市場上沒有比這再寬的了!」爸爸解釋道。

帶魚很快便被媽媽燒制得色香味俱全冒著騰騰熱氣擺放在餐桌中央,爸爸又去商場給姥姥買回一瓶高度白酒。姥姥早就迫不急耐地坐到飯桌前抓耳撓腮地准備著享用那幾根她認為不甚理想的帶魚,姥姥的兩隻小眼睛貪婪地、死死地盯著菜盤子,兩顆眼珠幾乎要蹦出眼眶掉落到菜盤子裏去。她欣然接過爸爸遞過來的白酒瓶:「哎呀,這酒不好喝啊,我不是讓你買高粱王嗎,那酒才叫好呢!」

「你要的那種酒我們這裏沒有賣的啊,買不到哇!」爸爸無奈地說道。

早已按奈不住的姥姥伸出筷子,挾起一大塊魚肉,悠然自得地塞進乾癟癟的嘴巴裏,繼而,姥姥那枯黃的兩腮開始可笑地鼓搗起來:「啊,不錯,真是不錯啊,雖然窄了點,味道還是可以的啊!」咽下魚肉,姥姥又極其地道的飲下一口白酒,她的嘴唇不停的吧嗒著,無比幸福地回味著甘甜醇厚的酒香。

「啊,啊!哎呀!」突然,姥姥尖聲驚叫起來。

「怎麼啦!」媽媽急忙放下筷子,問道。

「啊,啊,卡,卡,卡住了!」姥姥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痛苦地呻吟著。

「快,拿點白糖來!」媽媽沖著爸爸喊道。

爸爸快步跑向廚房取來糖罐子,姥姥一口氣咽下半罐子白糖,可依然是無濟與事,那根該死的魚骨頭始終卡在姥姥那狹窄的咽喉裏說什麼也不肯滑下去,這是無辜死去的帶魚對姥姥的無情報復。萬般無奈之下,爸爸只好領著姥姥去附近的一家醫院看醫生。

姥姥不但貪吃,更熱衷於炫耀自己,白天她閑得百無聊賴便溜到走廊裏與鄰居們拉家常,只要一有機會,她便眉飛色舞地神吹起來:「你們知道嗎,俺家以前可是開飯店的啊,那錢可掙老鼻啦,我們不但買了許多金元寶、金首飾,還買了好大好大一片最值錢的土地租給別人耕種,每年冬底的時候俺便挨家挨戶的收租子。現在是不行啦,俺家的地給分了,飯店也合營了。但俺老頭子是飯店的經理,在飯店裏薪水最多!我天天喝酒,頓頓有肉!雖然土地給分了,飯店也給沒收了,可是俺手裏還有許多金元寶呢,這些金元寶足夠俺吃喝一輩子的啦,不,一輩子也花不完、吃不盡啊!除了金元寶,我們家作廢的金元券都成麻袋裝,後來沒地方擱,都讓俺給糊牆啦。」

正在廚房做飯的媽媽聞聽此言,頓時氣炸了肺,她啪啦一聲摔掉剛剛燒熱的大馬勺,呼地沖出廚房,虎著四方臉惡聲惡氣的把姥姥喚進屋裏。

「你瞎掰呼啥呀!嗯,你很怕人家不知道是不?你還讓不讓我好啦?我這些工作都白乾了!」媽媽鐵青著臉,脖子上的青筋突起老高,她惡狠狠地把姥姥趕進裡間屋,隨即又啪地一聲緊緊地關上了屋門,把姥姥一直逼到牆角處。

姥姥一時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麼,我說俺家有錢還不對了?那俺說俺是要飯的好哇?」

「媽,你知道啥呀?這是什麼時候啊?」

「什麼時候,不管是什麼時候,不管是誰當皇帝,都是有錢的人吃香啊?」

「媽,我不跟你說了,你沒有文化,什麼也不明白!」

「……」

倆人越吵越凶,姥姥氣急敗壞的挾起自己的小包裹:「他媽的,我不呆啦,我回家!」

無論爸爸怎麼調解都是於事無補,幾乎要磨破嘴皮的爸爸最終只好躲到一邊唉聲歎氣。

「他媽的,這就是我他媽養的閨女!啊,你這個二狼!雜種操的!」

媽媽在家排行第二。

媽媽趴在裡間屋的鋪床上,嗚嗚嗚地抽泣起來:「讓她走,讓她走!走了清靜!」

「好哇,操你媽的,好個二狼,走就走,沒你我還活不了啦,我這輩子再也不登你的家門!」

媽媽的癲癇病突然發作,只見她「嗷」地一聲慘叫,然後撲通一下摔倒在裏間屋的地板上,僵挺挺的活像一具賅人的死屍,爸爸見狀慌慌張張地把媽媽抱到床鋪上拼命掐擰她的人中。

「不用管她,全是裝的!」姥姥不以為然地嘀咕道。說完,她瞅都懶得再瞅媽媽一眼,轉過身去,推開了屋門,噠噠噠地溜到樓下去。

我正爬在陽臺上漫無目標的四處張望著,猛一低頭,突然看到怒氣衝衝的姥姥懷裏挾著她的小包裹低著頭快步如飛地行走著,兩條可笑的短腿邁著令人眼花繚亂的細碎步,兩隻好似永遠也不著地的袖珍小腳一刻不停地搗騰著,片刻之間便沒有了蹤影,從我的視野裏消失在石頭馬路的盡頭。

通常情況下,媽媽的癲癇病總是在最為關鍵的時刻發作:與人吵架吵至理屈詞窮、窮途末路之際,便大叫一聲栽倒在地嚇得敵人頓時一哄而散;單位裏評選先進工作者,突然發現紅通通的光榮榜上,竟然十分掃興地沒有自己的大名時,激憤之下的媽媽就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挺挺地倒在會議室的地板上,滿場頓時賅然,單位領導不得不進行重新調整;在課堂上,當她對頗皮的學生無計可施時,情急之下也使用這種手段。後來的事實驗證了姥姥的結論:「她全是裝的!」

媽媽終於清醒過來,爸爸無微不至地將她安頓好,然後又匆匆趕往火車站去找尋賭氣出走的姥姥。

漆黑的深夜裏,爸爸領著姥姥躡手躡腳地走進屋子裏,姥姥把她的那個破包袱丟到床鋪上,二話不說,一個人靜靜的端坐在爸爸早已給她擺滿豐盛菜肴的餐桌旁,若無其事地再次大嚼大咽起來。

「都睡覺吧,太晚了,明天還得上班呢!」爸爸打著哈欠、一臉無奈地小聲嘟噥著。

第二天清晨,媽媽還是十分委惋地把姥姥打發回了老家,臨行之際,媽媽紫青的臉龐冷若冰霜,競然連一句送別的話都未曾與姥姥說過。打發走總是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姥姥,媽媽和爸爸便又從早忙到晚,哪怕是鑽進被窩還是沒有停止討論如何才能儘快入黨的許多關鍵性的技術問題。

這年的初秋,媽媽和爸爸終於如願以償,面對著鮮紅的黨旗,雙雙舉起了拳頭,流下了一串串激動不已的熱淚。

……







童年《二十》



「都木!」媽媽拉著我的手,拎著沉重的包裹,找到我的都木老師:

「都木,我參加了工宣隊,明天,我們要下基層做宣傳鼓動工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兒子沒人照看,你看看,這樣行不行啊,把我兒子放到你家住幾天,你幫我照顧照顧,怎麼樣啊?」

「好哇,」都木老師非常爽快地答應道:

「×老師,沒說的,你就放心地把你的寶貝兒子放到我家裏吧,你就積極去吧!」

「那,太謝謝你了!」媽媽將裝著我衣服的包裹遞到都木老師的手中,都木老師笑吟吟地接了過去:

「嗨,×老師,瞅你說的,咱們倆個,還客氣個什麼勁啊!你儘管放心地積極去吧,喂,」都木老師拎著大包裹,沖我呶呶嘴:

「小傢伙,幫老師把這些作業本捧到家裏去!」

「哎,」我乖順地捧起沉甸甸的作業本,跟在都木老師的身後,走進狹長的大走廊裏,昏暗的燈光,無神地映照著都木老師豐腴的腰身,都木老師每邁動一步,肥碩的大屁股便劇烈地鼓搗一下,看得我淫心驟起,想到今後的日子裏,將與都木老師共同度過,我即興奮,又緊張,我真擔心,在色心的驅使之下,自己會做出料想不到的事情。

都木老師因為沒有住房,臨時借住在學校的一間辦公室裏。都木老師的丈夫是個軍官,常年在部隊服役,按理說,都木老師應該調到丈夫的部隊去,與丈夫共同生活在一起。可是,都木老師丈夫的部隊駐紮在邊遠的山區,都木老師一旦調過去就很難再回到大城市裏。所以,都木老師指望著丈夫能夠早日轉業回到地方上。而目前,只好兩地分居。在一年當中絕大多數的時間裏,都木老師都是只身帶著一個僅半歲多的小女孩獨自生活。都木老師的這間屋子既是寢室又兼做她的辦公室。

「啊,」都木老師打開房門,親切地對我說道:

「小傢伙,到家了,咱們到家了!」

我將作業本放在都木老師的辦公桌上,便呆呆地坐在一邊,木然地擺弄著手指頭,望著眼前這陌生環境,我一動也不敢亂動。

「哦,蘭花,媽媽的小寶貝,你怎麼又醒了!」

都木老師放下包裹,抱起她那可愛的小寶貝,一屁股坐到床邊,開始哺乳孩子,只見都木老師將內衣高高地撩起,兩隻碩大的乳房搖搖晃晃地展現在我的眼前,看得我色心狂臊,又對都木老師想入非非起來。

「喂,小傢伙,」都木老師突然喚我道:

「去,把手巾架上的毛巾給老師拿過來!」

「哎,」

我只好中斷了對都木老師的胡思亂想,拿著手巾緩步走向都木老師,都木老師兩手抱著孩子,沖我嚷道:

「快,快,來啊,幫老師把這擦擦!」都木老師呶呶嘴,示意我把乳頭裏溢出的奶水擦拭掉。我遲疑了一下,儘管對都木老師的身體充滿了神往,可我還是不敢隨便觸摸我尊敬的都木老師。都木老師瞪了我一眼:

「快啊!」

我不敢違抗,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向都木老師那雪白的乳房和紅暈泛起的大乳頭上,輕輕地擦拭起來。都木老師的乳房既鼓且圓,活像兩隻蒸熟的、白噴噴的大饅頭,泛著迷人的光澤。好色之心迫使我無法過於安份,我償試性地輕輕地按摸幾下都木老師的酥乳,感到即柔軟且細嫩,散發著微微的溫熱,都木老師那色素沉著的乳暈托起大大的、深紅色的乳頭,汩汩地流淌著晶瑩的乳汁。

我特別注意到,都木老師抱著孩子的手臂上,生出些許黑黑的細毛,我將腦袋瓜一轉,目光悄悄地移到都木老師的腋下,哇,那裏的黑毛更是又長又密,散發出濃烈的、剌鼻的異味,我感覺很是新奇,絲毫也不厭惡都木老師那特殊的氣味,我偷偷地湊近都木老師的腋窩處,深深地猛吸幾了口氣。

「還有這!」都木老師把孩子稍稍舉起,露出柔軟細膩的腹部,圓圓的臍眼深深地陷進豐滿的脂肪裏,幾根陰毛從襯褲裏溜出來,若隱若現地展露著,把我撩撥得心慌意亂,從而,對都木老師胯下那片神秘之地,更是著魔萬分。我的手再度擅抖起來,抓著白手巾在都木老師那肥碩的腹部來回地擦拭著,同時,我把頭部盡可能地貼近到都木老師的肚皮上,貪婪地嗅聞著她那濃烈的、充滿著成熟女人氣息的體味。

「好啦,」都木老師放下了孩子,整理一下內衣,站起身來:

「小傢伙,自己玩吧,老師給你做飯吃!」說完,都木老師肥實的玉手,輕輕地掐擰一下我的臉蛋,沖我嫣然一笑,我立刻感到無比的溫暖,對都木老師不再膽怯,也頑皮地沖她一笑。

草草吃過晚飯,我一動不敢亂動地躺在都木老師的身旁,聽到她那均勻的鼻息聲,我確認都木老師已經睡熟。於是,我悄悄地翻轉一下身體,將鼻孔湊到都木老師的身旁,深深地嗅聞著都木老師那誘人的體味。慢慢地,我朦朧起來,夢境之中,我興奮異常,即想去撫摸都木老師的大乳房,卻又不敢伸出手去,我久久地注視著那迷人酥乳,猛然間,我一抬頭,只見都木老師那雙大眼睛正惡狠狠地瞪著我,立刻把我從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小傢伙,天亮了,快起來吧,洗洗臉,跟老師上學去!」

我睜開睡眼,望著都木老師那和藹可親的面龐,想起昨夜的夢境,想起對都木老師的淫邪之念,我不禁有些差愧難當。在現實生活中,都木老師可從來沒有惡狠狠地瞪過我一次,夢境裏的那一幕,完全出於我對都木老師無比敬畏之情而在暗暗作祟。其實,仔細想想,都木老師對我極其痛愛,每天,我都能在都木老師的家裏,得到一點點意外的收穫:一隻蘋果、一根香蕉、一把奶糖、……,最初,我不敢輕易接受都木老師真誠的饋贈。

「拿著!」都木老師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吃吧,吃吧,你看,老師這裏還有許多呢,都是我生你小妹時,同志們陸續送來的,老師不吃這些東西,你小妹太小,吃不了,放著不也是爛掉了嗎!」

在都木老師即嚴厲而又溫馨的目光逼視下,我不敢再拒絕都木老師的禮物。每天放學後,都木老師便塞給我幾個零錢讓我幫她去市場買菜,回來後,我把菜和剩下的錢交還到都木老師的手裏,都木老師接過菜,卻把剩下的散幣塞到我的手裏:

「小傢伙,這點零錢送給你了,你拿去買點喜歡吃的東西吧!」

我不敢回絕,但又不敢收老師的錢,趁老師不注意,我偷偷地放到桌子上。都木老師一看,嚴厲地教訓我道:

「小傢伙,你給我解釋解釋,老師給你的零花錢,你為什麼不拿,老師的錢髒啊?」

「這,這,」我不知說什麼才好,恐懼地低下頭去,喃喃地嘀咕道:

「老師,媽媽說,不能隨便要別人的錢物!」

「哦,你把老師當成別人啦!」都木老師站起身來,一把抓起買菜剩下的散幣,一分不少地塞到我的手裏:

「以後,老師給你零用錢,你就收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啊,咱們班級裏有那麼多同學,老師為什麼不給別人,偏偏給你呢。還不是認為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一個好孩子。」

都木老師輕柔地撫摸著我的肩膀,一股暖流立刻傳遍我的周身:

「班上的學生差不多都是附近貧民窟裏的野孩子,從小缺少家教,一個個像個活驢,教他們可是我倒了八輩子黴啊,小傢伙,你千萬要記住老師的話,千萬不要向他們那樣。」

更使我極為感動的是,都木老師突然拿出一雙嶄新的球鞋:

「過來,試試這雙鞋,看合不合腳。」

說完,都木老師將鞋扔到我的腳下。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都木老師給我買新鞋穿,這可能嗎?我呆呆地望著都木老師。

「瞅啥呀?快點換上吧,你看你,腳上的破鞋都快掉底啦,張著個大嘴,你媽媽也不管你,光知道幹革命,積極、入黨啦!」

我脫下破膠鞋,拿起一隻新鞋正欲往腳上套:

「哎呀,這雙臭襪子啊,趕緊給我脫下來扔到外邊去。」

我難為情地脫下又髒又破的舊襪子,赤著腳走出屋子,我把舊襪子扔進走廊的垃圾簍裏,等我重新走進屋裏,都木老師已經端過一盆熱氣升騰的洗腳水:

「坐到那個椅子上去,把腳洗乾淨再穿新鞋,否則,新鞋也得變髒嘍!」

我滿臉羞得通紅,頭也不敢抬地拼命搓拭腳上的污垢。

「啪」都木老師把一隻香皂盒甩到盆邊:

「別光這麼搓啊,打點香皂,除除臭味!」

我拿起香皂,都木老師蹲下身來,拉拉我的襯褲,不免皺起了眉頭:

「我的天啊,你媽媽多長時間沒有給你洗衣服啦!」

我更加無地自容:

「運動開始以後,媽媽特別忙,我一天到晚都見不到她幾回,有時,幾天也見不到!」都木老師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

等我洗完腳,都木老師找來一雙紅色的襪子:

「你先穿我這雙襪子吧,過幾天,老師再給你買雙新的!」

夜晚,我在被窩裏輾轉反側,手裏一直拿著都木老師那雙紅襪子,我捨不得穿它,悄悄地脫下來,放到鼻子下貪婪地嗅聞著,企圖從這雙襪子裏能夠重新嗅聞到都木老師的特殊體味。

那是一種能夠使我極度興奮並且產生奇妙快感的氣味,望著都木老師的紅襪子,我便不自覺地想起她的肥腳丫以及腳趾上那細長的黑毛。啊,都木老師,我的第二個媽媽,我什麼時候才能撲進你那寬闊的、柔軟的胸懷裏,像跟媽媽在一起時,盡情地品償、把玩你那對豐滿的酥乳呢?……

第二天傍晚,都木老師果然給我買來一雙新襪子,同時,她又從包裹裏掏出我的襯衣和襯褲:

「小傢伙,把門鎖上,趕緊把你那身髒皮給老師換下來!」

我看看都木老師,她並沒有出去的意思,我遲疑起來。

「你想什麼呢!」都木老師催促道:

「快點換啊!」

望著前眼的都木老師,我還是遲疑不決,我實在不好意思在都木老師的面前脫個溜光,都木老師似乎看出了我的尷尬:

「哦,怕我看,是不是?」

我搖搖頭。

「不怕,那你快脫吧!」說完,都木老師親自動手解我的褲帶,我本能地掙紮一下,都木老師沖我笑道:

「怕啥啊,小傢伙,你也知道害羞啊,如果知道害羞,就別去偷看瞎子洗澡啊!」

荷荷,聽到都木老師譏諷的話語,我臊得滿面緋紅,極難情地低下頭去,都木老師不容分說地解開我的褲帶:

「小傢伙,在老師的面前,你有啥怕羞的啊,告訴你吧,老師比你媽媽的歲數還大吶!」

「是麼,」我怔怔地問道:

「可是,老師,你的孩子為什麼這麼小哇?」

「哦,」都木老師認真地答道:

「小傢伙,你不懂,鮮族人少,不好找對像,如果不是你媽媽給我介紹一個軍官,老師很有可能到現在還是一個人吶!更別提什麼孩子嘍!」

都木老師一邊與我閒聊著,一邊脫光我身上所有的衣服,我立刻赤身露體地站在都木老師的面前。都木老師和善地笑了笑,旋即端過來一盆熱水:

「好髒啊,來,洗洗澡,再穿新衣服!」

我邁進水盆裏,正欲抓過水盆旁邊的白毛巾,卻被都木老師一把奪了過去:

「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從小就是媽媽給你洗臉、洗澡!連擦屁股都是你媽媽的事,對吧,來,老師給你洗!」

一聽到尊敬的都木老師準備接替媽媽的職務給我洗澡,我即感覺很難為情,同時,又有些受寵若驚。

都木老師開始輕柔地揉搓我的身體,我呆呆地站立著,一動也不敢動,都木老師一邊揉搓著,一邊仔細地審視著我的裸體,不時地誇讚道:

「嘿嘿,小傢伙,長得真是不錯,細皮嫩肉的,渾身上下光溜溜的,白淨淨的,……」,聽了都木老師的話,我的臉蛋不知怎麼搞的,熱辣辣的,立刻脹得滿臉通紅。突然,老師改換了口吻,繼續說道:

「可,就是太髒啦,你看看這,髒得都快長□啦,好像一年也沒洗過,挺好個小夥子,髒得活像一隻巴拉狗,……,」

更讓我大吃一驚的事情發生了,都木老師抓起我的雞雞,仔細地端祥起來。直到目前為止,我的雞雞除了媽媽之外,便只有林紅和李湘仔細地欣賞過,連金花都沒得到這份殊榮。

今天,都木老師似乎也對我的雞雞發生了濃厚的興致,你看,都木老師是如此認真地審視著,用「目不轉睛」這個成語來形容絲毫也不誇張。我偷偷地斜視一眼都木老師,發覺握著我雞雞的都木老師,那端正的臉龐上也閃現出一絲媽媽那樣的、莫名其妙的歡悅之情。繼而,便亦像媽媽那樣,開始胡亂地往我的雞雞上抹起香皂來,並且,越抹越多,而我身體其他的部位,都木老師卻沒有如此認真地塗抹過。抹完香皂,都木老師便開始不停地揉搓起來。

她那雙充滿肉感的大肥手把我的小雞雞抒搓得奇癢難奈,同時,一種無法名狀的、極其舒暢的快感從雞雞傳遍全身,產生一種飄飄欲仙的幻覺,隨即,便令我失望地消散開。我低下頭去,呆呆地瞅著緊握在都木老師手中的雞雞,立刻發現一種奇怪的現像,原本短小癱軟的雞雞不知不覺地腫脹起來,雞雞頭鬼頭鬼腦地從包皮裏露出可笑的小臉,漸漸地,一種想要尿尿的感覺襲向我的中樞神經系統,可是,我卻不敢說出來。都木老師抓過毛巾把雞雞上的香皂擦試乾淨:

「記住,小傢伙,你的小雞雞要經常清洗的,特別是包皮裏邊,更要徹底地清洗,否則,很容易得病的哦。」

我仍舊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性的幻想之中,我努力地搜尋著那逝去的、極其短暫的、要成仙的感覺。都木老師的話把我從幻想中驚醒,立刻開始慌慌張張地換上都木老師遞過來的衣服。然後,哧溜一聲,鑽進了暖洋洋的被窩裏。

這一夜,那種奇妙的快感搞得我魂不守舍,我用兩隻手摩仿著都木老師的動作,拼命地揉搓著雞雞,企圖讓那種快感重新出現。然而,令我大失所望的是,無論我如何努力,結果都是徒勞的。我的手都揉酸啦,雞雞也揉得幾近麻木,可是,那逝去的快感卻一次也沒有出現過。我累得筋疲力盡,不知什麼時候睡死過去。

「哧……,哧……,……」

黑暗之中,我聽到一陣哧哧哧的水響聲,我悄悄地睜開眼睛,借著姣潔的月光循聲望去,哇,是都木老師,她光著下身,正蹲在便桶上小解,我興奮得渾身劇烈地哆嗦起來,一雙小色眼偷偷窺視著。我發現都木老師的黑毛畸多,並且,又粗又長,幼兒時期,媽媽領我在浴池裏洗澡的時候,女人的黑毛我可沒少欣賞過,可是,像都木老師這樣長著又厚又長的黑毛的女人,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看到過。由於都木老師的黑毛甚多,將小便遮得密密實實,只有兩條大肉片,在月光的映照之下,若隱若現,其他的便什麼也看不見,全是一片模模糊糊的漆黑。這更勾起我強烈的好奇心和莫名的神秘感。

都木老師小解之後,重新回到床上,很快便又傳來微微的鼻息聲,而我,卻失眠了,只要一閉上眼睛,都木老師那朦朦朧朧的、黑毛簇擁的小便就浮現在腦海中,永遠也揮之不去。啊,都木老師的小便好奇特哦,讓我好生嚮往。

我想著想著,眼前又浮現出林紅和李湘的小便,我挖空心思地將都木老師的小便與林紅和李湘的小便進行各方面的、全方位的綜合比較。

與都木老師的小便相比,林紅和李湘的小便顯得那麼的稚嫩,完全沒有發育成熟,光滑細膩,一根細毛也尚未長出,兩條白嫩的大腿一張,一切便就一覽無餘,盡收眼底,OK了。這與都木老師的小便構成了天壤之別,這使我很失望,我突然間又想起老姨,還有媽媽的小便,她們的小便也與都木老師的小便亦有著巨大的差別,啊,我漸漸地喜歡起成熟女人小便,尤其像都木老師那樣的小便。

那是一個有著空前誘惑力的、碩大無比的、充滿了神秘感的小便。那裏佈滿密實的、長長的、捲曲的黑毛,仿佛是一片遼闊無垠的大草原,任我無拘無束地遨遊,在那密林深處有一處迷一般的洞口,洞口羞澀地關閉著,我大喝一聲:

「芝麻,開門吧!」

伴隨著我的喊叫聲,洞口突然為我敞開,我的眼前一亮,不顧一切地沖進粉紅色的、愛液充溢的洞口,因激動而不停地擅抖的手指緩緩地插進洞口,然後便快速地攪動起來。隨著手指的頻繁攪動,洞口繼續擴張著,無休無止地擴張著,泉水般的愛液奔湧而出!啊,愛液潤濕了我的手指和手掌,我的手指越插越多,一支、兩支、三支,最後,整個拳頭全部插進了洞口,……,

啊……,好爽哦!

……







童年《二十一》



「哦,哦,老瘋子又犯病嘍!」

「哈,快去看啊,老瘋子又開耍了!」

課間休息的時候,從學校操場的大門口傳來一片亂紛紛的嘈雜聲,好奇的同學們好似絕堤的江水,嘩啦啦地湧出學校的院門,不可遏止地流淌到人頭躦動的馬路上。

「老瘋子,老瘋子,快看老瘋子啊!」同學們一邊嚷嚷著,一邊往人縫裏面擁擠,我也拼命地往人群中擠插著,兩隻手盡一切可能地撥開一層又一層、緊緊相貼、密不可分的人群,同時,不顧一切地將腦袋瓜插進人群間的縫隙中。隔著層層的人群,我看到一個身材高佻、面色冷峻的中年女人,在馬路中央無所顧豈地手舞足蹈著:

「同志們,廣大的革命同志們,」

身材高大的中年女人穿著一套時下非常流行的綠色軍裝,腳下蹬著一雙與媽媽一樣的綠軍膠鞋,在人群中央,振臂高呼著:

「祝我們偉大的領袖、革命的導師,毛主席萬壽無疆!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偉大的、光榮的、正確的中國共產黨萬歲!萬歲!萬萬歲!」中年女人手裏揮舞著一本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的紅本本,啞著桑子、拼命地喊叫著:

「同志們,讓我們投身到這場史無前例的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當中去吧!革命有理,造反無罪!……」

「啥破玩意啊,」眾多的圍觀者中,有人不耐煩地嚷嚷起來:

「哼哼,誰用你去革什麼命啊,沒意思,我說,還是來點葷的吧!」

對於圍觀看熱鬧,成年人的興致一點也不比我們這些混混噩噩的孩子們低。你看,他們津津有味地叉著雙手站立在中年女人的周圍,那憨愚的面龐、那木訥的目光,顯現著極端的無聊和最為低級的神色。為了獲得更為低級的滿足,許多人毫無恬恥地提議道:

「是啊,是啊,來點熱鬧的,來點葷的!」

「葷的?扯大膘哇,哼哼,你們以為老娘是誰啊,老娘我可不是吃素的,老娘什麼玩意沒見識過啊!」

聽到眾人的嚷嚷聲,中年女人立刻現出一副淫邪之態:

「小夥子們,你們操過屄嗎?」

「沒有,」

「操過,」

「沒操過」

「……」

中年女人大搖大擺地站立在馬路中間,交通為之堵塞,交通警察早就沒了蹤影,他們都非常懼怕這個中年女人,曾經不止一次飽償過她的苦頭。有鑒於此,每當中年女人瘋性發作之時,這裏的交通警察便極其配合地、非常主動地退避三舍。眾多無聊的閒散之人把瘋性勃作中年女人團團圍攏住,饒有興致的挑逗著:

「喂,大姐,能不能告訴告訴我們,怎麼操屄啊?」

「哈哈哈!……」眾人立刻轟堂大笑起來。

「小夥子們,」中年女人一聽,驟然淫性勃發:

「嘿嘿,怎麼操屄,操,要想知道怎麼操屄,就得先知道屄長得是個啥樣,小夥子們,你們知道屄長得是啥樣麼!」

「不知道!」

「沒見過!」

「那,你們想不想見識見識?」

「想,當然想啦!」一個身材矮胖、皮膚粗黑、滿臉麻坑的青年人湊到中年女人身旁,他是附近聲名狼藉的惡少:

「大姐啊,誰不願意操屄,誰不願意看屄啊。可是,操誰,到哪去看呢?」

「唉,可憐的孩子啊,都這麼大啦,還沒操過屄,這輩子不白活啦?別忙,沒操過屄就先看看屄吧。老娘這有一個。」

「哦!啊……,…」聽到中年女人的話,人群頓時騷動起來,為一飽眼福,人們你推我搡,爭先恐後地擁擠著:

「哇……,女瘋子又要脫衣服嘍!……」

中年女人滿嘴髒話連篇,讓人肉麻,聽得觀眾們不時地哄堂大笑。這些不堪入耳的語言使圍觀者們的心理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每個人的臉上都毫無例外地顯現出開心的、但卻是極為淺薄的笑容。

「唉,」一個愁容滿面的男人撥開眾人,擠到中年女人的身旁,無奈地拽扯著她:

「別鬧了,別鬧了,滿大街淨看你耍了,回家去吧!」

「哼,」正處於極度興奮之中的中年女人啪啪啪地打了男人幾個無比響亮的大嘴巴:

「操,滾蛋,滾蛋,你他媽的趕快給我滾蛋,再來搗亂,老娘就剁了你!」

男人捂著被扇得幾近紅腫的面頰沖著數也數不清的圍觀者們苦苦相求:

「唉,同志們,革命的同志們,散一散吧,大家散一散吧,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沒什麼事就回家吧,你們越看她,越圍著她,她耍的就越有勁!求求你們啦,我求求你們啦!」。

沒人理睬這個可憐的男人,沒有一個人願意散去,絕望之下,男人竟然咕咚一聲跪在了馬路上:

「我求求大家啦,同志們,革命的同志們,散一散吧,我給你們磕頭啦!」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說完,男人沖著眾多的圍觀者,毅然決然地低下頭去,泛著汗水的腦門搗蒜般地磕撞著硬梆梆的路面,發出一陣陣令人心碎的咕咚聲。

「他媽的,」中年女人見狀,飛起一腳將男人踹翻在地,眾人毫無憐憫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媽媽,」看到中年女人行將在光天化日之下脫下衣服,一個身材瘦弱、矮小,衣著破舊的小女孩不顧一切地擠進人群,哭哭咧咧地拉扯著中年女人:

「媽媽,媽媽,別鬧了,別脫啊,快,回家去吧!」

「滾蛋!」

小女孩也不知哪來的氣力,竟然將正在解衣服扣子的中年女人拽扯到一個骯髒不堪的窗臺上,中年女人被徹底激怒了,失去理智的她令人不可思議地從窗臺上抓過一把油漬漬的菜刀,只見她手起刀落,無情的砍在毫無心理準備的小女孩的額頭上,頓時,小女孩的額頭血流如注,她啊地慘叫一聲,咕咚一下,癱倒在地。眾圍觀者著實可慌了神,有人攔截住一輛汽車,把渾身血污的小女孩送進醫院。

中年女人若無其事扔掉血淋淋的菜刀,她似乎還沒有盡興,愈加放肆起來,扯著沙啞的嗓子哼唱起走調的歌曲,沒人能聽清楚她唱得都是些什麼玩意。中年女人一邊哼唱一邊開始解脫身上的綠軍裝,她首先脫掉了上衣,然後,隨手扔進身旁的下水井裏,接著,中年女人又開始脫襯衣,很快便裸露出一對枯黃的、幹癟的大乳房,掛在髒黑的胸前,可笑地搖來晃去。圍觀者見狀,興奮到了極點:

「脫呀,脫呀,快脫呀!快點把褲子脫了呀!」

「急什麼,急什麼,」中年女人美滋滋地嘀咕道:

「操,脫就脫唄,來,老娘讓你們好好看看,看個夠,…」,說話間,中年女人呼地褪掉綠軍褲,她將褲子無所顧豈地往空中一拋,恰好,一輛汽車從她的身旁緩緩駛過,被中年女人拋擲出去的綠軍褲歪打正著地灑落在汽車的貨廂裏。

「哈……,」

汽車載著中年女人的綠軍褲哧溜一聲溜開而去,直逗得眾圍觀者笑彎了腰。

此刻,中年女人通身上下僅剩一條小內褲:

「脫呀,再脫呀,接著脫呀,嘻嘻,磨蹭個啥呀!」眾人淫邪地嚷叫著。

「哼,」

中年女人示威般地哼哼一聲,然後,哧啦一聲,非常爽快地拽下小內褲,呼地拋到馬路條石上,頓時,中年女人那蠟黃的小便,以及亂紛紛的黑毛無遮無掩地呈現在眾圍觀者的眼前,人群猶如開水鍋般地沸騰起來:

「哇,哈,嘿,女瘋子脫光光嘍,快來看啊,女瘋子脫光屁股嘍!哇,哈,嘿,……」

「操,」中年女人扒著黑乎乎的小便,聲嘶力竭地嚷叫著:

「操,看呀,看呀,你們快看呀,看看老娘這玩意是啥樣,好不好看,咱這屄長得才大呢,你們看呀?操」

說著,中年女人突然四仰八叉地仰躺在馬路中央,掛滿血水和灰土的雙手毫無廉恥地拽扒開自己的小便,得意洋洋地請眾圍者欣賞。中年女人膚色暗黃,略顯粗糙,俗稱蛇皮身子,一般情況下,這種女人的小便不是很出色的。

中年女人繼續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所顧豈地扯開兩片極不規則的,又黑又硬的陰唇,深紅色的肉洞立刻咧開了嘴。每當瘋病發作時,中年女人便脫光衣服向眾人展示她的小便,並且,什麼異物都敢往裏面塞,結果,她的小便遭到嚴重損傷,可憐的肉洞,邊緣多處被撕裂開,讓人慘不忍睹。又因為居住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裏,衛生條件極差,同時,中年女人也不注意個人衛生,似乎從來也不洗澡,更不清潔小便,一股股剌鼻的騷臭氣味隨風飄逸。

人們不禁皺起了眉頭,無奈捂住了鼻子,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肯走開。

剛才那個惡少手裏拿著一根楊樹枝,嘻皮笑臉地走過去,試圖將楊樹枝插進中年女人的小便。

「操,」中年女人一把拽過惡少手中的楊樹枝:

「給我,讓老娘自己來!」

說完,哧地一聲,中年女人便痛痛快快地將楊樹枝插進小便裏,隨即,開始咕嘰咕嘰地攪拌起來。

「哈,哈,捅,捅,死勁地捅啊!」眾圍者紛紛拍手喝彩,喝彩之聲愈大,中年女人攪拌得愈賣力。

「喂,你看看,」人群之中,傳來一陣嚷叫:

「這是什麼!」

啪啦,不知是誰將一隻死貓拋到中年女人的身旁,中年女人見狀,立即扔掉手中的楊樹枝,一把拽住死貓,拼命地撕扯著:

「操,操,操,」

見手指撕不開爛貓皮,中年女人索性張開嘴巴,咬牙切齒地拽扯著死貓皮,很快便讓人作嘔地扯下一塊血淋淋的死貓皮,露出一片片滴淌著血水的死貓肉,看得眾圍觀者一片賅然:

「豁豁,好噁心啊!」

「哼哼,噁心啥啊,貓肉很好吃的!」

中年女人撕下一塊死貓肉,不加思索地塞進嘴裏,大大方方地咀嚼起來,頓時,一串串汙血溢滿了口腔,順著兩腮滴噠滴噠地流淌到馬路上。

「他媽的,」

中年女人突然大吼一聲,騰地一下縱身躍起,楊樹枝仍然夾在胯間,手裏依然抓著污水直流的死貓,同時,不停地撕扯著死貓肉往嘴裏塞,只見她飛快地沖進學校,再次叉開雙腿仰躺在學校操場上。眾人一步不離地尾隨著赤身裸體的中年女人跑進了學校操場,又不知是誰扔過去一隻空啤酒瓶,中年女人丟開被她撕扯得七零八落的死貓,把楊樹枝條從小便裏拔拽出來,揀起空啤酒瓶惡狠狠地往小便裏塞捅著。

無奈的男人再也不忍目睹這此情此景,他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他徹底地絕望,無聲無息地鑽進地下室。

第二天,我們獲知,那個無地自容的男人,亦就是中年女人的丈夫,當天夜裏,找來一根麻繩,悄悄地了結了自己。

這場轟動一時、驚心動魄的場面因時間的消逝而被人們漸漸地淡忘下去,人們又開始重新尋找新的可以剌激神和感官的事情。

學校也恢復了正常,朗朗的讀書聲響徹整個怪物般的樓房。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下課的鈴聲再度響起,我飛速地溜出教室,跟在同學們的屁股後面,鑽過破板杖,找到一處低矮的窗臺坐下來。

出於好奇,我轉過身去悄悄地向室內張望。

地下室的西側牆邊放置著幾塊大木板,幾個蓬頭垢面的孩子豬仔般蜷縮在木板上,一個個像條小蟲子似地在早已看不出本色、多處裸露著棉花的破被絮裏蠕動著。積滿油污的、髒水四溢的地面中央擺放著一張缺條腿的破飯桌,上面亂七八糟的扔著碗筷、食物殘渣……。

「你看什麼?」

一聲嚴厲的喝斥打斷我的觀察,不久前大鬧校園的中年女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的身後,她的嘴裏嚼著玉米面餅,嘴角掛著玉米面渣,賅人的大眼睛充滿了敵意:

「你,看什麼呢?」

「我,我,……」

我登時驚恐萬狀,嚇得魂飛魄散,中年女人那些驚天動地的場面在我的腦海裏一一閃而過。現在,我侵犯了她的家,我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作出圓滿的解釋,心裏只有一個可怕的想法:這個高大的、無情的女瘋子將會如何處置我?

「你媽是不是xx老師?」

「是!」我因極度的恐懼而木然地點了點頭。

「哼,我認識她,她人挺好的,你趕快走吧!下回可別到家亂看了,不然,我可真的就不客氣啦!我家有什麼好看的?嗯,」

我徹底地忘記了自己是怎樣離開那扇破窗戶的,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敢靠近那扇破窗戶,一個見到那個身材高大的中年女人,便悄悄的躲得遠遠的。

……
作者: kevinken2001    時間: 2007-12-30 13:40

童年《二十二》



轟轟烈烈的政治運動無情地滌蕩著一切,不僅滌蕩著爸爸、滌蕩著媽媽、也滌蕩著我的都木老師、更滌蕩著我以及我的同學們。尤其是我的同學們,經過這場運動的洗禮,他們的膽量一天一天地膨脹起來,自主性劇增,再也不懼怕都木老師,根本不再把她的教鞭放在眼裏。

「革命無罪!」

「造反有理!」

「老師算個屁!」

「……」

每天上課時,教室裏都是一片亂紛紛、鬧嚷嚷,像是無數隻討厭的蒼蠅在嗡嗡地怪叫著,將都木老師講課的聲音徹底淹沒,任憑都木老師敲折教鞭也是無濟於事。最後,都木老師氣得把教科書一合:

「今天自由活動啦!」

「哈,」

這正合同學們的心願,我們呼啦一聲,像一群沖出籠子的小鳥,眨眼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班級裏最頑皮者非奶奶屄莫屬,就是這個奶奶屄,在我上學的第一天裏,把我的文具盒偷偷地扔到馬路邊。奶奶屄身材矮小、皮膚黝黑錚亮,大醬塊般的四方腦袋上長著一對細小的老鼠眼。讓我極其費解的是,他從來也未認認真真到看過哪怕是一頁書,可卻是一個天生的近視眼,無論看誰都迷縫起小眼睛,混濁的眼珠陰險、狡滑地轉動著,總是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不祥的預兆。

他那咧開的、既大且長的嘴巴裏露出兩排東倒西歪的黃板牙,有一顆上門牙不知什麼原因變成為半截。奶奶屄的衣服永遠都是皺皺巴巴的,並且很不合身,寬闊的褲襠裏能夠塞進一頭肥壯的仔豬。奶奶屄的大腦裏那點僅存的智慧已經全部毫無保留地傾注到如何捉弄他人、取笑他人上面,從中尋找到樂趣,獲得低級的、原始的、邪惡的快感。

奶奶屄捉弄起人來手法繁多,花樣百出,常常讓人瞪目結舌,歎為觀止。奶奶屄把條帚偷偷地懸在教室的門板上,上課鈴聲響過,毫不知情的都木老師推門而進,那根條帚便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砸在都木老師的額頭上。惱怒的都木老師心裏十分清楚這又是奶奶屄搞的惡作劇,她無可奈何,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洩,只能自認倒黴。在此之前,都木老師首次遭到奶奶屄捉弄時,曾用教鞭狠狠地把他狂抽一頓,奶奶屄的臉上、胳膊上、肩膀上、後背均被都木老師兇狠、狂暴地教鞭抽得青一塊紫一塊,後腦勺還鼓起一個可笑的大血包。

第二天,奶奶屄的幾個哥哥怒氣衝衝地闖進教室找都木老師興師問罪:

「哼,看你是個女人,哥們好男不和女鬥,今天先警告你一聲,如果下次再敢打我的老弟,我們可就不客氣啦!」

幾個哥哥向都木老師發出最後通諜,然後,罵罵咧咧地揚長而去。那天放學後,都木老師躲在屋子裏哭得極其傷心,第二天上課時,眼睛依然紅腫著。

當都木老師轉過身去在黑板上寫字時,奶奶屄悄悄地溜到講臺前把她的教案偷走,扔到暖氣溝裏。

「誰幹的,這是誰幹的?啊!」都木老師聲嘶力竭地大吵大嚷。

沒人應聲,學生們靜靜地坐著,看著氣急敗壞的都木老師,活像是在看耍猴戲。看到奶奶屄如此戲弄都木老師,一團怒火在我的胸中燃燒起來:小兔崽子,不用你美,有機會我一定好好地教訓教訓你,讓你償償我的厲害,給我尊敬的都木老師報仇雪恨。

我尊敬的都木老師,因懼怕奶奶屄那幾個粗野的哥哥而不敢制裁他。可是,血氣方剛的男老師卻不吃他這一套,上體育課時,怒不可遏的體育老師對搞惡作劇的奶奶屄大打出手,直打得他口鼻出血,雙眼紅腫。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屄的哥哥們把那位體育老師堵在教研室裏拳腳相加,驚惶失措的女教師們急忙把校長找來,等校長風風火火地趕到,奶奶屄的哥哥們早已拍拍打痛的雙手揚長而去,校長所能夠做得到的,只有攙扶著遍體鱗傷的體育老師去醫院治療。

出了這種事情,都木老師更是心有餘悸,對學生們乾脆放任自流。

奶奶屄不但與都木老師作對,還模仿著大人們搞運動的樣子,在同學們之間相互挑撥,拉幫結派,四處樹敵。奶奶屄最大的對立面是林大慶,兩個派別時常發生械鬥,各種兇器應有盡有,看了讓人生畏,甚至還有自製的土槍,有時正在上課,兩派同學便莫名其妙地大打出手,教室裏頓時亂作一團,課桌、椅子到處橫飛,膽小的女同學嚇得發出刺耳的尖叫聲。一場惡戰結束後,奶奶屄非常榮幸地被打掉兩顆門牙,這使他的形像更為滑稽可笑。奶奶屄一夥敗下陣來,狼狽逃竄,臨走時,奶奶屄抹了抹臉上的血污,對林大慶說道:

「奶奶屄的,有種的你就等著!」

「哼,你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怕你,孫子才走吶!」

渾身上下充滿了英雄氣慨的林大慶果真沒走,一直等到放學,他在課堂上以勝利者自居,耀武揚威、好不得意。可是,第二天,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林大慶放學後,正坐在炕上吃飯,幾個陌生的壯漢沖進屋子裏,二話不說,三把二把便將其死死地按倒在土炕上,然後,用自製的火藥槍擊穿了林大慶的右眼。

「讓他們鬧,」都木老師則興災樂禍、非常解恨地對我念叨道:

「讓他們鬧,讓他們打,這回可好,眼睛打瞎啦,也消停了啦,我看林大床他以後怎麼找對像!」

無論是窮兇極惡的奶奶屄那一派,還是被擊穿眼睛的林大慶那一派,除了熱衷於打鬥,搞惡作劇亦是他們的最愛,相互之間心照不宣地比試著,看誰做的更為精彩、更為出人意料,更為獨出心裁。

放學後,他們又偷偷摸摸地潛回教室裏,將自己的大便排泄在書桌裏,第二天早晨,毫不知情的同學把書包放書桌裏一塞,立即粘滿奇臭無比的糞便,搞得一塌糊塗,教室裏充盈著令人窒息的糞便味,再也不能正常上課。都木老師唉聲歎氣,帶領著學生們捂著鼻子無可奈何地清洗課桌。一個星期一的上午,當我背著書包走進教室時,突然發現窗戶上的玻璃一塊不剩地被全部擊得粉碎。

這種惡劣的破壞行為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校長再也拿不出錢來購買玻璃,只好雇來工人用木板把窗戶釘死。教室裏的電燈安上一個便被打碎一個,校長索性不再安裝。同學們只好在昏暗的、地下室般的教室裏讀書學習。

這些劣跡斑斑的惡少們不僅互相毆鬥,破壞校舍,更惡劣的是竟肆無豈憚、不擇手段地調戲污辱女同學,許多漂亮的女同學成為他們騷擾的目標。每當他們把都木老師捉弄得惱羞成怒地離開教室之後,所有的女同學都有可能遭到這幫家夥們的戲弄。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嘻皮笑臉地將髒乎乎的臭手伸進同桌女同學的內褲裏,胡亂地摳摸起來,弄得女同學羞愧難當,哇哇哇地尖叫著。

女瘋子的大女兒也是我同班同學,長相猶如其瘋癲母親的翻版:膚色暗黑、枯黃,活像冰冷僵挺的毒蛇皮,腰身雍腫,周身都是多餘的贅肉,不具備一絲一厘妙齡少女的芳容,同學都稱呼她謂「大老娘們」。

班級裏任何人都看不起她,誰也不把她放在眼裏,仿佛她的存在完全是多餘的。都木老師亦是如此,有一次正在上課時她在下邊沖著一個男同學傻笑,被都木老師發現,滿腔的怒火正苦於無處發洩的都木老師把她叫起來回答功課,她跟奶奶屄一樣,什麼功課也不會,連自己的姓名都不知道如何書寫,都木老師的提問對她來說猶如聽和尚念經,或者說是對牛彈琴,她一言不發,像根木頭似地一動不動地釘在那裏。

「滾出去!」都木老師沒好氣地大吼一聲,她依然咧著嘴傻笑著走向教室大門,她推開教室大門身體剛挪將出去,「撲」地一聲放了一個很響很響的臭屁,滿教室的同學頓時轟堂大笑,繼爾,一股奇臭無比的氣味撲鼻而來。

「人家都說,響屁不臭,臭屁不響,可是,傻屄娘們這個響屁真是臭上了天啊!」奶奶屄一邊扇著課本,一邊嚷嚷著。

由於智力欠缺,傻屄娘們成為所有男同學玩樂取笑的對像,她也很高興讓男同學們玩弄她,有的時候男同學已經玩得膩煩,再也不願睬理她。她最懼怕的人當然是奶奶屄。奶奶屄命令她走到教室前,褪下腿子,俯下身去,將屁股高高地向上翹起,將骯髒的小便完全暴露在全體同學面前,然後,那些頑皮的男同學接二連三地走過去用手裏的鉛筆塞進她的小便裏,胡亂地攪動起來。

「嘿嘿嘿,嘿嘿嘿」她非常興奮地淫笑著,黑黃、粗糙的小屁股隨著鉛筆的抽插不停地扭動著。

林紅因其容貌格外出眾,更是首當其衝。

「你看人家林紅多漂亮,還得是知識分子家的孩子啊,好看,真好看啊!」奶奶屄一臉淫邪地湊近林紅:

「來,我的嬌小姐,讓我看看你的小屄長得什麼樣,嫩不嫩!」

林紅生性剛烈,一臉怒氣地把奶奶屄推搡到一邊,奶奶屄打了一個趔奶奶:

「操,奶奶屄的,裝什麼裝,敢打老子,奶奶屄,我,」奶奶屄再次湊到林紅的身旁,恬不知恥地拽扯著林紅的褲子,林紅縱聲喊叫起來:

「邪門,你幹什麼,你幹什麼啊!」在奶奶屄的拽扯之下,林紅的小手本能地、卻是徒勞地捂著褲子。

面對此情此景,我不禁怒火中燒,我永遠都堅定地認為:林紅是我的女人,無論是誰,敢對她無理取鬧,都是我絕對不能容忍的,誰若是戲弄我的女要,我要跟他們拼命。

「你他媽的幹什麼?」我呼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奶奶屄沖過去。

「哎呀,奶奶屄的,」奶奶屄聽到我的吼叫聲,轉過頭來,惡狠狠瞪著我:

「奶奶屄的,小屄崽子,有你什麼事啊,你找死啊!」

「放開她,她是我家鄰居!」

「呵呵,你家鄰居咋的啦,老子想摸誰就摸誰!」

奶奶屄不再理睬我,繼續對林紅動手動腳,我一步邁過去,緊緊抓住奶奶屄掛滿油污的衣領惡狠狠將其推搡出去。

「奶奶屄的,好小子,想跟哥們練一練,是不?」

奶奶屄惱羞成怒向我撲來,我們兩人立刻扭打在一處,滿教室裏翻滾起來。打架,我在宿舍樓裏沒少跟那些不很友善的夥伴們操練過,歷經千錘百練,吃盡了各種苦頭,我多少還掌握一些基本的要領。並且,奶奶屄身材比我矮小許多,所以,一對一地單打獨鬥,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很快便被我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找不到還手的餘隙,我死死地抓住奶奶屄亂蓬蓬的髒頭髮,一記記堅硬的、帶著滿腔憤怒的拳頭重重地落地他的頭上、身上,我一邊打著,心裏一邊恨恨嘀咕著:這一拳,是為我尊敬的都木老師報仇的,這一豢,是給林紅出氣的。

「操,奶奶屄的,你們都他媽的瞅著幹個雞巴啥啊,上啊,奶奶屄的,給我上啊!」窮途末路的奶奶屄開始求助於他的死黨。

很快,奶奶屄幾個最為要好的夥伴紛紛參加到混戰中來,我漸漸難以招架,臉上、鼻子上多處被劃破,衣服也被撕裂開,……

「你,這是怎麼搞的啊?」

看到我這般狼狽之相,都木老師滿臉疑惑地地問道。

「老師,奶奶屄欺服林紅,我實在看不過去,就跟他們打起來,他們人多,我一個人打不過他們!」

「嗨!」都木老師一邊翻出新衣服,一邊皺著眉頭嘀咕道:

「奶奶屄是全校有名的小流氓,誰都不敢著惹他,連老師都怕他,你還敢跟他打架,你能打得過他麼,奶奶屄有好幾個又凶又狠的哥哥吶!」

都木老師無法理解我的心情,我怎麼能夠讓自己心愛的林紅被奶奶屄無端地欺侮呢?保護林紅是我一個男子漢責無旁貸的責任。我奮不顧身的壯舉立刻得到林紅的讚賞,我儼然成為林紅心目中救美的大英雄。

林紅滿懷深情地向我撲來,緊緊地擁抱住我,櫻桃小嘴滋潤著我傷痕累累的臉頰,給我一記終生難忘的香吻。

好虎難敵群狼,與這群傢伙們對打我顯然不是他們的對手,只能扮演吃虧挨打的難堪角色,我決定找個機會暗中狠狠地收拾奶奶屄一番。下課後,我偷偷爬上頂樓的瞭望窗,發現死敵奶奶屄正在樓下的排水坡上彈玻璃,我在走廊裏找到一塊碎磚頭,惡狠狠地向下拋去,只聽「哎呀」一聲慘叫,奶奶屄捂著腦袋癱倒在地、痛苦不堪地翻滾起來,其它的同學見狀,驚慌失措地喊叫起來:

「不好啦,不好啦,奶奶屄的腦袋被打破啦!」都木老師聞訊趕來,慌慌張張地吩咐著同學們把滿臉血污的奶奶屄送附近的醫院。

事情讓我搞嚴重了,我呆呆地依在瞭望臺上。

都木老師悄然無聲地我拽到她的寢室:

「這回可好,你可惹下大禍了,你膽子也真夠大的,奶奶屄讓你打成這樣,他的哥哥能善罷甘休麼?」

「可是,老師,他太壞了,捉弄你的那些事全是他幹的!」

「老師知道,老師心裏明明白白的,可是,誰敢惹他啊,你沒看到體育老師的下場嗎?今天,我看你怎麼辦,等一會,他的哥哥肯定得來收拾你的。」

「我不怕,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

「哈,沒想到,你倒挺有勇氣的,算了吧,你不是人家的對手。等他的哥哥來啦,你趕緊給人家認個錯,服個軟,興許他們會饒了你!」

「不,打死我也不認錯,我沒有錯!」

「操,誰啊,誰啊,」說話間,走廓裏突然一片嘈雜,奶奶屄的幾個哥哥果然怒氣衝衝地前來興師問罪:

「操,在哪呢,在哪呢,那個打人的小兔崽子在哪呢?……」

……







童年《二十三》



老師示意我別出聲,她轉身走出寢室:「你們幹什麼?」

「廢話,幹什麼,把我弟弟腦袋打破的那個小兔崽子在哪呢?我今天跟他沒完!」

「哎呀,都是小孩子之間的事,你們這麼大的人,來打一個小孩,臉不臉紅啊,好意思嗎?」

「操,我不管,他在哪?快告訴!否則,我把學校給你們砸了,我這就平了它。」

「嘩啦」一聲,一塊玻璃被打碎,我再也不能這樣縮頭縮腦地躲在都木老師的屋子裏,我狠下一條心,死掉又能如何!於是,我果敢地拉開房門:「我,是我,是我打的,我在這呐!」

地八子的哥哥顯然剛剛喝過酒,他瞪著血紅的眼睛,手裏握著一根粗長的大木棍:「好小子,有種,你給我說說,為什麼要打我弟弟?」

「這裏沒法說,咱們找個地方,我慢慢地告訴你,然後,隨你怎麼收拾我都可以,就是打死我也認了!」

「呵呵,行,行啊,就沖你這句話,我看你還是個爺們,走,跟我走!」

我跟著他們走出大樓。

「不行啊,你可別去啊,……」都木老師驚呼起來,跑過來拉住我的衣袖。

「沒你事,一邊去!」奶奶屄另外一個哥哥生硬地將都木老師推到一邊,險些沒把都木老師推倒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奶奶屄的哥哥們把我推搡到他們家那間陳舊不堪的,行將坍塌的破房子裏:「說吧,你好好給我解釋解釋!」

「大哥哥,你弟弟在班級裏什麼壞事都做,捉弄老師,欺誨男同學,調戲女同學,林紅是我家鄰居,我們從小在一起長大,你的弟弟總是調戲她,大哥哥,你說,我能答應嘛?我們兩個人就為這事,經常打架,你的弟弟不講理,一對一打不過我,就讓他的朋友一起上,一起打我,你們說,這合理麼?是一個男子漢作的事嘛?沒辦法,我只能偷偷地下黑手啦。我知道你們在這一帶很厲害,名聲很大,誰都怕你們,我也豁出去啦。我的話說完啦,你們願意怎麼收拾我就怎麼收拾好啦。……」

「嘿嘿,」

奶奶屄的哥哥們聽完我的話,沉吟片刻:「小兔崽子,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要是撒謊,就不是人!」

「嘿嘿,沒想到,你倒挺血性的啊,那個女孩一定是你的相好吧,哈哈!」

「我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我不能看著她被別人欺侮!」

「可是,小兔崽子,你當面打不過人家,也不能在背後偷偷下毒手啊,這可不是男子漢的行為啊!」

「那,那,那我一個人怎麼能夠打得過他們一夥人呢?」我努力地辯解著。

「算啦,算啦,小哥們,你認識我嗎?(我搖搖頭)……我可認識你,我小時候也是在那所學校上的學,你媽媽是我的老師,她教過我!她是個先進教師,整天開會領獎狀,是不是啊?那個時候你還很小,還穿著開襠褲從陽臺上往下尿尿呢。……其實,我這麼大個人,能跟你們小孩崽子一般見識嗎,只不過是想嚇唬嚇唬你,震呼震呼你!今天,你小子如果不敢出來,我抓住你肯定得給你幾巴掌幾腳的,但是,你小子主動站了出來,擺出敢作敢當的架式,我佩服你,有種,將來,一定錯不了。」

我懸在喉嚨口的心此時總算重新落回到心窩裏去了,看來,這次大難不死,還得感謝我的媽媽啊。奶奶屄的哥哥改變了說話的口吻,由當初的「小兔崽子」改稱我為「小哥們」,從中可以猜測出來,他們的怒火已經熄滅,不會對我採取任何報復手段。

「你回去吧,記住,以後想打仗應該提前打個招呼,甩個點,可不准背手捅一刀子,那麼幹可不是個爺們哦!」

我低垂著腦袋,默默地走出奶奶屄的家門,迷迷茫茫地回到都木老師的臥室裏,滿面愁容的都木老師瞪著驚異的眼睛:「你,回來了?」都木老師將我拉到床邊,滿含深情地問道:「他們沒打你吧?」

「沒有!」

「我不信,他們真的沒有打你?」

「老師,真的沒有,我們講和啦!」

「嘿嘿,講和了?你們講和了?這倒讓老師覺得挺意外的啊!」都木老師拉著我的手,久久地注視著我,我難為情地低下頭去,避開都木老師那熱辣辣的目光。屋子裏立刻沉寂起來,死亡一般的沉寂起來,只有牆壁上的掛鐘不知好歹、嘀嘀噠噠地發出讓人心煩意亂的響聲。

突然,老師一把將我摟進她那寬闊的懷抱裏:「好孩子,你是一個好孩子,從上學的第一天起,老師就看出來你是一個好孩子,一個很有血性的好孩子!你可給老師出了一口氣,好樣的!」

說完,都木老師緊緊地抱住我的額頭,深深地、長久地親吻著我的面龐、嘴唇,我立刻陶醉在無法形容的幸福之中,這是都木老師對我的英雄壯舉的最好回報。

在都木老師的熱吻之下,我的雞雞躲在內褲裏蠢蠢欲動起來。我的手不自覺地撫摸著老師那滑膩的面頰,老師肥碩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起來,兩隻渾圓的巨乳壓迫著我的胸脯,我感覺到都木老師的心臟在劇烈地、怦怦地抖動著,同時,身不由已地、低沉地呻吟起來。

我激動地咧開嘴巴,都木老師滑潤的舌尖立刻乘虛而入,與我的舌頭在溫暖的口腔裏幸福地相會,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我的雞雞再也無法自製,毅然決然地勃興起來,我漸漸地產生一種希望排尿的感覺。

我的性興奮剛剛達到極點,都木老師卻令人無比失望地推開我,她一臉愁容地歎息道:「唉,不可能啊,沒辦法啊,……好孩子,上課去吧,將來你一定會有出息的!」

我戀戀不捨地離開都木老師,堅挺無比的雞雞仍然沒有絲毫癱軟的跡像,都木老師的熱吻給我留下不可磨滅的幸福回憶,而「不可能啊,沒辦法啊,……」卻是話中有話,但是無論如何,這一長吻令我久久難忘,使我無比幸福,我像是一隻歡快的小鳥飛出了都木老師的臥室。

三天之後,奶奶屄腦袋上裹著紗布走進教室,徑直來到我的座位前,我抬起頭來看看他,他沒有作聲,久久地注視著我。整個教室裏頓時沉靜下來,同學們誰也不敢出聲,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聚焦到我們兩人身上,大家都在預測著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操,」突然,奶奶屄向我伸出右手,我站起身來,也將右手遞過去,我們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嘿嘿,」奶奶屄沖我陰笑道:「嘿嘿,真是不打不成交哇,啥也別說啦,願意跟我處個哥們嘛?」

「當然可以!」我非常地友好點點頭。

從此以後,我和奶奶屄果然成為了最為要好的朋友,甚至是終身的朋友。

最初,我完全是為了林紅不再遭受到他的騷擾,作為權宜之計,暫時與奶奶屄以及他的那夥人為伍,但我始終亦沒有完全與他們同流合污。

同時結交的還有奶奶屄的一群死黨,一夥無所不為的狐朋狗友:肖振清、鄒海波、徐鵬飛、大野子、主要黏。「主要黏」原名祖耀年,因為他玩撲克牌一旦輸掉便與對手沒完沒了地糾纏起來,不翻回賭本誓不罷休,故得「主要黏」之雅號……等等等等,都是一些極其有趣的人,他們的故事永遠也講不完。只要有他們存在,這個世界便永無寧日。

奶奶屄雖然刁鑽頑劣,但並不像我最初想像的那麼可怕,那麼不可救藥,在他惡跡昭彰的身上,偶爾也折射出一點點十分可愛的光茫,但這種光茫是短暫的,極其難得一見的,當然,也就是異常珍貴的。

「我是個小偷!」奶奶屄直言不諱地對我說道:「我還沒上學的時候,就偷過錢,你知道這叫什麼嗎?」奶奶屄指著我的下衣兜。

「不知道!」我搖搖頭。

「這叫平臺!這個呢?」奶奶屄又摸摸我的上衣兜。

「不知道!」我再次搖搖頭。

「這叫上倉!」奶奶屄突然摸出我的上衣兜裏有鈔票,頓時,眼前一亮,驚呼起來:「啊,上倉有貨!」奶奶屄隔著衣服用手指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鈔票,然後說道:「啊,哥們,你信不信,我已經摸出來你的上倉,啊,不,你不懂這些,也就是你的上衣口兜裏有多少錢啦!」

「什麼?」我一臉狐疑地瞪著眼睛,表示懷疑:「真的麼?」

「哥們,你不信?」

「不信!」

「哈哈哈,來吧,哥們把你的老本念叼念叼吧!」

我緊緊地護住上衣口兜。

「別害怕,我不會搶你錢的。哥們,你聽著,你兜裏有二張一元的,五張兩角的,可能還有三四張一角的,對不對!」

「厲害,厲害,你這個傢伙實在是他媽的太厲害啦!」我禁不住驚叫起來,奶奶屄果然比較準確地猜中我上衣兜裏的錢數,那都是都木老師平時給我的零用錢,我一點一點地將其積攢起來。

「嗨,這算什麼啊!」奶奶屄不以為然地說道:「你啊,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太嫩啦。難道你沒聽說過,從我們桃源路這塊地方混出來的人,哪有不會掏兜的呀!」

我沒有作聲,默默地望著奶奶屄,心裏想:這條破爛不堪、臭氣熏天、盛產小偷的街區竟然有一個如此動聽的名字……桃源路!一個無業遊民、社會渣滓的世外桃源。

「除了叫桃源路,我們這裏還叫窯子街,解放前的窯子主要都集中在這一帶,我家現在住的房子就是窯子房,一小間一小間地隔開。」

「妓院?在那麼肮髒的地方開妓院,誰去啊?」我問道。

「這裏都是下等的窯子,主要都是面向窮人的,你要是有錢可以去日本人開的高檔一些的窯子啊!」

「你這是聽誰說的啊?」

「我爸爸啊,我爸爸偽滿的時候是這一片的警察,可是現在,唉,別提啦。……哥們,你挺有錢呢!」奶奶屄很是羡慕地說道:「放學後,咱們下館子去吧,去國營食堂吃餡餅,怎麼樣?行不行啊?」

我很不情願的點點頭,儘管心裏不太願意,還是非常勉強地答應請奶奶屄吃餡餅。都木老師給我的錢,我自己一分也沒有捨得花掉,而今天,卻要用來請奶奶屄這個令我厭惡的傢伙吃餡餅。眼下,我不能得罪他,為了都木老師、為了林紅,我只能如此。

放學後,我與奶奶屄偷偷地鑽進一家飯店,望著餐桌上的香腸、花生米、嫩黃瓜,奶奶屄興奮起來:「哥們,會喝酒不?」

「還可以,能喝幾杯!」

「是嗎,你喝過酒嗎?」

「當然喝過!」

「哈哈,好,來,再次握握手!我也非常喜歡喝酒啊!」奶奶屄伸出他的髒手。

「哥們!」我握著奶奶屄的手說道:「今天這頓飯,就算我對你正式的賠禮道歉吧!」

「哪的話啊,以後誰也不許再提那件事,咱們已經是朋友啦!」奶奶屄不耐煩的揮揮手,隨即從褲兜掏出一盒大前門牌香煙,他首先遞給我一支:「來,哥們,先抽一支!」說完,奶奶屄幫助我將香煙點燃,我試探著吸上一口,立刻被灼人的煙氣嗆得劇烈地咳嗽起來。

「哈哈哈,不行吧,抽煙你還嫩點,慢慢學吧!」

這頓酒飯,奶奶屄吃得格外開心,我如此的慷慨大方,令奶奶屄十分滿意,對我倍加佩服。我從此再也不畏懼他,廝混到最後,位置發生了可笑的調換,我可以任意斥責奶奶屄、役使奶奶屄,甚至可以毫無顧豈地破口大駡:「奶奶屄,我操你媽!」而奶奶屄呢,為了能夠得到我的鈔票,只好忍氣吞聲,有時實在忍受不下去,便一肚子怨氣地嘟囔道:「我的好哥們,你這是幹啥呢,還分不分大小王啦。」

「當然要分大小王啦,現在,我是大王!你就甘心情願地做我的小王吧!」

「好好好,操,我做小王,我做小王,我聽你的,我聽你的!……」

他時常把作業本往我的書桌上一丟:「幫哥們寫寫!」

考試的時候,他把我的同桌趕走,坐到我的身旁抄襲我的答案,有時乾脆讓我給他寫答卷:「這玩意寫起來太累人了,我的手都寫疼啦,你幫我答吧,我先謝謝你啦!」

「你總是說謝我,謝我,盡玩嘴,別總嘴上說謝啊,沒有實際行動,想謝我就來點實在的吧!」

「操,哥們,」奶奶屄非常大方地說道:「別忙啊,等我有錢的時候,一定好好地請你吃飯店!」

……







童年《二十四》



奶奶屄並不是永遠都是身無分文的,他有許多搞錢的鬼點子:向怯懦的同學生硬地索要錢財;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堆廢銅爛鐵轉賣給拾荒的老頭;徘徊在商場裏,看准機會順手牽羊;奶奶屄還有一個特別值得一提的生財之道……賭博。

奶奶屄的手指即粗且短,做起活計來十分笨拙,然而,如果他的手裏是五十四張撲克牌,那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他粗短的手指快速地、極其嫺熟地翻弄著撲克牌,直看得你眼花繚亂。旋即,奶奶屄將碼好的撲克牌往桌面上一放:「抓吧!」嘿嘿,你就抓吧,任何一張像樣的好牌也不會抓到你手上,再看看他的手裏,清一色全是大牌。

「這還玩個什麼勁啊,乾脆把錢都給你算啦。」,我將抓到的一手亂牌氣急敗壞地丟到桌面上。儘管奶奶屄是個近視眼,看書寫字一雙厚眼皮幾乎貼到書本上,而一旦耍起撲克牌來,他的眼睛似乎突然明亮起來,任何人甩出去的任何一張撲克牌都逃不過他那雙老鼠般細小的近視眼。最後,我只好甘拜下風,再也不敢與他賭撲克牌。

「哈哈哈,服了吧,哥們!」奶奶屄得意地奸笑著,手裏繼續不停地嘩啦嘩啦地擺弄著撲克牌:「來,你就拜我為師吧,我教你怎麼錯牌、怎麼碼牌,包你把把都能抓到最好的王牌!」

「我不學,這算什麼玩意啊,旁門左道,雕蟲小計!」

奶奶屄的牌技我始終沒有學到手,我壓根就沒想學。成年以後,麻將牌在全國風行開來,奶奶屄很快就把麻將牌徹底玩透,日臻嫺熟,幾乎達到爐火純青的程度。他能默記住所有碼完的麻將牌,然後打出自己希望的骰子數,時常抓完牌便可將其推倒搞出天和的大番。

「哥們,打牌的說道那可多了去啦,如果你想贏錢就得找個合作的人,對方想要什麼牌,從眼神裏,舉止間便能猜測出來,有時還可擺弄手指來傳遞信息,我按住這個指頭,做成這種樣子,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我搖搖頭。

「這是暗示合作者我想要六筒!懂嗎?」

「不懂,我不想懂!」……

經過一番費盡心機的努力,在將鈔票騙到手之後,奶奶屄便開始肆意揮霍起來:吃、喝、嫖、賭無所不為,直到將所有的鈔票消化得分文不剩,然後,再次煞費苦心尋覓新的能夠來錢的途徑。

奶奶屄騙人錢財不擇手段,捉弄起人來心黑手辣,令人側目。但是他卻能燒制出一手絕好的美味佳餚,這是我永遠也做不到的。

有時,我被他灌得酩大醉,搞得滿地板都是嘔吐物,一片狼籍,奶奶屄二話不說,非常真誠地將我攙扶到土炕上,安頓好後,小心奕奕地脫掉我的衣服,將一杯熱水放置在我的身邊等到我清醒之際飲用。接著,奶奶屄又拾起我那件濺滿嘔吐物的髒衣服,毫不嫌棄地清洗起來,奶奶屄自己一貫不修邊幅,而給我洗滌過的衣服卻異常整潔、乾淨。第二天,我偷偷地摸摸口袋裏的鈔票,分文不差。

「你挺夠朋友啊!」我對奶奶屄的行為表示出由衷的讚賞。

「哥們,什麼叫哥們啊,什麼叫朋友?這就是哥們,這就是朋友!」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

「親戚有遠近,朋友有厚薄!」奶奶屄繼續說道。

「那麼我算是你的哪一種朋友呢?厚有多厚,薄有多薄啊!」我問他。

「哥們,你是我新結交的朋友,照比肖振清、鄒海波、主要黏他們這些人,你永遠都差一層!」

「這是為什麼?我趕不上他們,我不夠意思嗎?」

「不,不是那個意思,你這個人相當大方,但是,我想說的是,肖振清、鄒海波、主要黏都是我的光腚娃娃。如果到了關鍵時刻,比如你們為點什麼事情打起來,我會毫不猶豫地站在他們的一邊!這是我處朋友的原則!」奶奶屄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我永遠都是他第二等級的朋友。

奶奶屄以及他的那些光腚娃娃們,因受不良的家庭環境的薰陶,生性放蕩不羈,法律、道德在他們的頭腦裏、心目中永遠都是蒼白的,不具備任何約束力。

有一次,馬路上有一位老人正埋頭推動著一台載滿面包、香腸、飲料的手推車,此路段乃是一處漫長的陡坡,老人累得滿頭大汗、非常艱難地往陡坡上推著不堪重負的手推車。奶奶屄一夥見狀,立即圍攏過去,紛紛伸出手去協助老人將車子推上陡坡:「學習雷鋒,老大爺,來,我們幫你推!」

「一、二、三,使勁啊,快使勁啊!」

「啊,好孩子,好孩子,謝謝你們!」老人無比感激地千恩萬謝著。

「不用謝,不用謝,學雷鋒做好事嘛!」

說話間,幾個人早已迅速地將車子推上陡坡,老人深深地喘著粗氣,掏出手巾擦試著額頭上的汗水,等他轉過身來再看他的手推車時,登時把老人氣得腦門直冒青煙,這些小雷鋒們正在陡坡上瘋狂的搬弄手推車裏的面包、食品、飲料。

「幹什麼,」老人驚呼起來:「幹什麼啊,你們這些不要臉的東西,小偷,小偷,快抓小偷啊!」

「快跑!」奶奶屄懷裏抱著成捆的面包,沖著夥伴們大喊一聲,幾個小雷鋒立即作猴猻之散狀,四處奔逃。

「哥們,走,今天我請客!」一個休息日,奶奶屄邀請我去火車站。

「到那裏幹什麼啊!」

「去了你就知道啦!」

我們一夥人吵吵鬧鬧地擠上一輛公交汽車,奶奶屄的左臂上掛著他那件髒乎乎的藍上衣,扶著攔杆向車廂深處走去,一對老鼠眼陰險狡詐地窺視著車廂裏的乘客,最後,停在一個四十多歲的穿著,白襯衣的中年男人身旁。

「哎啊,你們看,外面這是怎麼啦!」奶奶屄一聲怪叫,立刻將車廂裏那些好看熱鬧的乘客們的目光全部引向車外,奶奶屄的右手在左臂上衣的掩護下,悄悄地伸進正扭轉著腦袋向車外四下張望的中年男人的口袋裏,繼而,十分麻利地將到手的錢包轉移給身後的主要黏,主要黏接過錢包,迅速離開奶奶屄,依到車門口。

奶奶屄的幾個哥哥正聚攏在火車站寬闊的街心廣場上,用三張撲克牌玩弄戲法騙人錢財,奶奶屄邀來幾個夥伴為其助陣。他佯裝不認識自己的哥哥,擠進人群掏出方才偷來的鈔票:「來,我押中間那張!」奶奶屄的哥哥則煞有介事地掀起中間的撲克牌,是個紅心老K。

「啊,我贏啦,我贏啦!」奶奶屄雀躍起來:「給錢,快給錢!一賠三。」

奶奶屄的哥哥非常順從地掏出賠款。

眾人見狀,躍躍欲試。一個身著灰色大衣、戴著近視眼鏡的年青人亦產生了參賭發財的欲望,從他那過於筆挺而又極其粗俗、淺薄的裝扮上,奶奶屄以及他的哥哥們非常準確地猜測出,此人一定來自於附近的小縣城,並在當地多多少少是個有頭有臉、志得意滿的小人物。

年青人從灰大衣的裏懷掏出一張鈔票準備下注,奶奶屄湊過臉去,沖著那個年青人說道:「哥們,押這張,押這張,聽我的,就押這張,保證沒錯!」年青人正在遲疑之際,奶奶屄一把奪過年青人的鈔票,丟在一張撲克牌上。

奶奶屄的哥哥再次掀起撲克牌,黑心小7,很不幸,年青人賭輸了。

「都怪你,我還沒看准你就讓我押,……」年青人埋怨著奶奶屄,心有不甘地又掏出一張鈔票來。

「押這張,你押這張,絕對沒錯!」奶奶屄又將年青人的鈔票奪過去拋在撲克牌上,不用說,鈔票當然又溜進奶奶屄哥哥的腰包。

終於有一次,年青人真真切切地看准了紅心老K的位置,啊,機會來了。

「別動,別動,誰也不准動牌,我就押那張,我這回要多押,多押!」說著,年青人繼續從懷裏往外掏錢。

「快點啊,你到是快點啊,來,我看看,你還有多少錢,全他媽的押上,保管他都賠不起!」奶奶屄一邊說著一邊把頭湊近年青人的口袋,同時,遮住年青人的視線。

「你過去,別擋著我啊!」年青人沒好氣地推搡著奶奶屄,此間,奶奶屄的哥哥早以乘機作完手腳,迅速將撲克牌的位置進行重新調整,結果,孤注一擲的年青人輸得身無分文。

「都怨你,都怨你,我自己的錢你憑什麼給我亂押。」輸紅眼睛的年青人死死地抓住奶奶屄的衣領:「你賠我,你賠我,今天你不賠我,我跟你沒完。」

「幹什麼啊,啊……」年青人正與奶奶屄糾纏得難解難分,突然,從小胡同裏閃出一人,他大喝一聲:「你們在幹什麼!」我循聲望去,原來是奶奶屄的大哥,就是那天喝完酒準備收拾我一番的那個人。他擠進人群:「啊,好哇,你們聚眾賭博,都別走!跟我上派出所!」

年青人以為他果真是位主持公道的警察,終於找到了救星:「同志,他們合夥騙我的錢!」

「你是幹什麼的?」奶奶屄的大哥狠吸一口香煙,冷冷地問道。

「我是××縣的,來這裏出差,正趕上他們擺撲克,就看看熱鬧,可是,這個人非得讓我押錢,結果把我的錢都輸光啦。」

「啊,××縣的,××縣的就牛屄唄!就可以參與賭搏唄。」

奶奶屄的大哥扔掉煙蒂,揮起一拳重重地擊打在毫無防備的年青人的臉上,年青打了一個趔趄,眼鏡滑落到馬路上。沒容他緩過神來,奶奶屄的大哥一步沖上去,按住他的脖子:「走,到派出所去!」說完,他惡狠狠地將年青人拖出人群,沖著派出所的方向走去。而奶奶屄的另一個哥哥以及奶奶屄,還有他的夥伴們早就溜到路邊的飯店裏美滋滋地數點起鈔票來。

「哥們,來吧,喝酒吧!」奶奶屄興高采烈地對我說道。

「你們可真夠厲害的,」我對這夥人的精彩演技歎為觀止:「你們可真會表演啊,簡直可以拍成電影啦!你們都是出色的一級演員!」

「嗨,你啊,太嫩,什麼也不懂!」奶奶屄不無得意地微笑著。

「什麼也不懂!」這句話總是掛在奶奶屄的嘴上,確實,他們的所作所為,我永遠也弄不懂!

酒足飯飽之後,我們漫無目地、東倒西晃地徘徊在熙熙嚷嚷的大街上,奶奶屄卻獨自一人轉進一條狹窄的胡同裏。

「你幹什麼去啊!」

「找個馬子給我的新哥們玩玩啊,我早就答應請他的客啦!」

我一聽,頓時不知所措:「奶奶屄,我操你媽!」

「哎啊,哥們,我花錢給你找馬子,到頭來你卻罵我!」奶奶屄一臉不悅地說道。

「他又喝多了吧!」肖小力說道。

「你不想弄個馬子玩玩嘛,以前都是你請我吃飯,今天哥們有錢啦,我請你玩馬子,說,乾脆點,玩是不玩!」

我搖搖頭。

鄒海波湊到奶奶屄耳邊悄聲嘀咕一番,奶奶屄會心地點點頭,然後,再次對我說道:「哥們,我知道,頭一次玩馬子,你一定不好意思,這我明白,這樣吧,咱們回家去玩,馬子哪沒有哇,找個認識的多好哇,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懂嗎?你啊,什麼也不懂!」

主要黏、鄒海波、肖小力以及奶奶屄的哥哥很快消失在潮水般的人流裏,我與奶奶屄借著酒興,竟連公交車都忘記乘坐,一路步行到奶奶屄的家。這是一棟低矮潮濕的,深深陷入泥土裏的破房子,一步邁屋門仿佛置身於陰冷的地窖裏。屋子裏燈光昏暗,陳設簡陋,發散著濃烈的異味。黑乎乎的土炕上蜷縮著一個呆頭呆腦的白癡,身上裹著一件油黑鋥亮的破棉衣,我分辯不出這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
作者: kevinken2001    時間: 2007-12-30 13:44

童年《二十五》



「這是誰?」我呆呆地瞅著土炕上的怪物,問奶奶屄道。

「我姐,傻子,咱們別理她!」

奶奶屄的傻姐姐笑嘻嘻地望著我,見我坐在炕邊,立刻向我身旁蹭過來,隨著距離的接近,一股讓人窒息的氣味陣陣襲來。我急忙站起身來遠遠地躲開她。

奶奶屄很不耐煩地往炕裏推著他的傻姐姐:「別亂動,往裏邊去,快點,往裏邊去,你什麼也不能碰,聽到沒有?」說完,奶奶屄用手指指電燈的開關:「特別是這個東西,你更不能亂動!」

奶奶屄的父親正在閱讀一卷過期的報刊,見我們進來,非常和善地向我點點頭:「你們可別再打架嘍,要好好玩!啊!」

奶奶屄的白癡姐姐一年之後,死於一場自己釀成的火災之中。

土炕的盡頭,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正在往嘴裏扒拉著米飯,看到我,疑惑地問道:「他是誰家的孩子?」

「他家不住在附近,人家是知識分子的孩子,他的爸爸是工程師,媽媽是我們學校的老師!人家住樓房!」

老太太聞言,瘋狂的嚼咽突然嘎然而止,慌慌張張地向我這裏爬過來。一雙昏花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好似在欣賞著一隻稀有動物。

「去,去,去,有什麼好看的啊!」奶奶屄推搡著老太太,然後引領著我走進他家的後院。

這是一處寬闊的院落,在繁華的大城市裏能有如此之大的院落真是令人無比羡慕,如果將地八子家破舊的房屋重新翻建在院落中央,我敢肯定,那絕對是無與倫比的豪華別墅。

從破房子的後側門走出去是一處繁茂的葡萄架,碩果累累的、青紫色的圓葡萄十分調皮地向下低垂著,挑動著人們貪婪的口涎。走過葡萄架,放眼望去,院落裏栽植著品種繁多的蔬菜。在院子西側緊靠著牆邊的地方有一個大菜窯。

「來,哥們,下去,快點下去啊!」奶奶屄催促著我。

「豁,好大的地窯啊!」我望著防空洞般堅固異常的、配有電燈的地窯驚呼起來。

「嗨,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啊,這是日本鬼子挖的,不僅可以貯藏食品,打仗時,還可以用來做防空洞。」

「哦,那你們家的房子也應該是日本鬼子建的啦!」

「當然,可是,年代太久啦,破得都要倒啦!」

我非常好奇地視察起偌大的地窯,奶奶屄則一臉淫笑地沖著我說道:「哥們,今天我發了一筆意外之財,我的哥哥更走運,狠狠地宰了一個外縣來的山驢屄!我已經派主要黏去找小穆那臭騷屄啦,你們兩個好好談談,處個鐵子吧!」

奶奶屄談起女人極其下流,坦露出一種毫不掩飾的最為原始的淫欲。我們剛剛和解時,他指著後排座位上的一個女同學沖我說道:「你看,你看沒看到那個小騷屄,她已經跟李彬這個啦!」奶奶屄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露骨的性交動作。

他指給我的那個女同學叫穆亞玲。她的父親是個殘疾人,雙腿已經痿縮到根部,還嚴重地駝背,他的身下墊著一塊厚木板,兩隻手掌上各撐著一塊木板,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我和奶奶屄都無法想像他是如何與媳婦性交,並且生下眾多子女的。

為了生存,重殘的父親用兩隻胳膊當腿,每天艱難地爬到馬路邊擺一個小小的糖果攤維持著一家人的生計。幾十年前,政府絕對不允許百姓有任何的商業行為,穆亞玲的父親能夠正常營業完全緣於政府的特殊照顧,而穆亞玲的爺爺,一位留著古典式的花白鬍鬚的老人,則帶領著兩個稍大一些的孫女終日沿街拾荒,班級裏同學們都瞧不起穆亞玲,罵她是「揀破爛的」!

「辦一下給她三分錢!」奶奶屄繼續說道。

由於奶奶屄添油加醋地不斷張揚,整個班級的同學們都知道了此事,李彬並因此而榮幸地得到一個綽號「三分錢一咕嘟!」,而實際上到底有沒有此事,誰也搞不清楚。

我正思忖著,穆亞玲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鑽進地窯裏來,奶奶屄頓時喜形於色,神秘地沖我說道:「哥們,她來啦!你們談談吧!」

「奶奶屄,你讓主要黏找我有啥事啊!」穆亞玲犀利的目光掃視著幽暗的地窯,異樣的眼神落在我的臉上。

穆亞玲是班級裏有名的小辣椒,名副其實的穆桂英,敢與男同學單打獨鬥,她非常兇狠地抓住男同學的衣領,然後麻利地褪下鞋來毫不留情地猛擊對方的頭部。她身材豐碩,膚色暗黃,喜歡留著一頭男孩子般的齊耳短髮。她長著一雙迷人似的大眼睛,看你時,雪亮的目光咄咄逼人。

「明知故問,你說找你幹啥,我的哥們想跟你處個鐵子,辦你一下!」奶奶屄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比劃著性交的動作。

穆亞玲臉色頓時緋紅起來:「去,去,去,下流的傢伙,就知道辦,辦,辦的!」她再次注視著我,沖著奶奶屄說道:「他怎麼跟你到這來啦!」

「他為什麼不能來呢?他也是我們的哥們啊!」

「他是新來的插班生吧,他媽媽是老師,哼哼,老師的孩子也不學好哇!」

穆亞玲的一番話把我搞得無地自容,我的頭腦旋暈起來,不斷地膨脹著,因自己的無恥而倍感羞愧,洶湧的血脈沖向面頰,我的手輕輕地按摸著熱浪翻滾的臉,突然,我回轉過身,向地窯外面爬去。

「哥們,幹啥去,幹啥去!」奶奶屄喊叫起來。

「咯咯咯!」穆亞玲爽朗地大笑道:「咯咯咯,他不好意思啦!」

「你啊,你啊!」奶奶屄氣急敗壞地埋怨著穆亞玲。

我與奶奶屄一夥打成一片,越混越熟,愈陷愈深,已經蛻變為一個十足的小流氓、小無賴,從前,文質彬彬的我再也尋覓不到蹤影。

最為下流、粗俗的髒話非常自然地從我的嘴裏冒出去;尚屬少年的我一次能痛飲差不多一市斤老白乾;我可以一鼓作氣吸掉一整盒奇辣無比的雪茄煙,牙齒、手指早已被劣質的煙絲薰成黃黑色;在最為陌生的女人面前,我最後的一絲靦腆早已蕩然無存,我可以非常自然地對其作出最為下流的動作;……奶奶屄對我刮目相看,而同學們對我卻是側目而視。

同學們對我的疏遠與鄙視我根本不放在眼裏,更未裝在心上,我漸漸地感覺到都木老師對我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異,這使我內心極其不安,我有一種不祥之兆……都木老師已經不再喜愛我。或許都木老師根本就不喜歡我。

「小傢伙,你過來!」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正坐在床上哺乳孩子的都木老師話音極其冷淡地向我呼喚道。我循聲轉過身去,眼睛剛好與都木老師那嚴厲的、可怕的臉色對視到一處,我膽怯地低下頭去,緩步走到床前。

「你出息啦,快成小流氓啦,誰也惹不起你啦!」老師譏諷道。

「老師,我,……」

「我是怎麼告訴你的,嗯?不要與那些野孩子混在一起,沒有好處,早晚得學壞。可是,你又是怎麼做的?」都木老師把長長的、色素沉著的大乳頭從孩子的小嘴裏抽出來,厲聲吼道。

「老師,老師,我,我雖然與他們在一起,可是什麼壞事也沒有參加啊!」我絕望地狡辯著。

「什麼也沒做?你撒謊,你認為老師不知道嗎,是不是?」都木老師圓瞪著寒光四射的眼睛:「早就有人向我反映,你們越鬧越凶,事情越做越花花,你等著,等你媽媽下基層回來的時候,我一定把你這些好事告訴你媽媽,讓你媽媽好好地收拾收拾你。」

都木老師的一番話頓時把我嚇出一身冷汗,啊,難道那些事情都木老師全都知道啦,看來,我的死期快到了!

「你想怎麼辦吧,想不想好啦!」都木老師皺著眉頭,不停地揉搓著大乳房。

我把頭深深地埋在胸前:「老師,他們幹的壞事,我可從來沒有參與過!我是這麼想的,要想當個作家,就得深入生活,體驗生活,這是許多大作家說過的話,高爾基也是這麼說的啊。」

「啊!」都木老師冷笑道:「哎呀,你可挺會解釋的啊,體驗生活,偷東西、騙人、掛馬子,這也叫體驗生活?想不想體驗體驗怎樣殺人放火啊?」

「老師,我,我,……」我無言以對,一臉慚愧地呆立著。

「唉!」都木老師痛苦歎息著,語氣突然和緩起來:「你過來,幫老師把奶水吸出來!這個敗家孩子最近總是不好好吃奶,漲得我好難受哇!」

我抬起頭,驚恐地望著都木老師,腳上好似粘上膠水,一動也挪不動。

「想什麼呢?快點過來啊」看到我遲遲不肯過去,都木老師發起脾氣來:「怕什麼啊,嗯,你沒吃過你媽的咂嗎?」

我努力平靜一下自己慌亂、煩燥的思緒,儘量使之回歸到對都木老師的愛戀之情的正常軌道上來。

啊,多麼難得的機遇啊,這豈不就是我對都木老師表達愛慕之情的天賜良機嗎?我還猶豫個什麼呢?哥們,上吧,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想到此,我異常鎮定地走向都木老師,仿佛走向一頭涎垂許久的獵物,如今,這頭曾經令我可望而不及的獵物向我發出投降的信息,準備服服帖帖地心甘情願地做我的俘獲物。我敢肯定,只要稍加努力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其擒獲。

我低俯到都木老師熱血沸騰、春情蕩漾的胸部,無比自信地叼起都木老師堅挺的乳頭,含情脈脈地吸吮起來。很快,一股股濃烈、熱氣灼人的奶液流淌到我乾涸的口腔裏,我貪婪地扭轉著強勁的舌根,將都木老師粗壯的乳頭死死地纏繞住,你跑不了啦,我屬於我啦。

「啊,啊,……快啊,快點,再快點,老師的奶子漲得受不了啦!」

都木老師的手輕柔地按壓著我的頭顱,忘情地呻吟起來,這是幸福的呻吟、滿足的哼唱。

「這個,再吸吸這個。」

我的一雙手緊緊地按住都木老師的乳房,手指不停地撫弄著都木老師雪白、細膩的皮膚,大口大口地吞咽著甘甜的乳汁,都木老師那獨特的混合著乳液的體香流進我的鼻息,傳遍我的周身,產生一種無以言表的快感。

「唉,不可能啊,沒辦法啊,……」這句令我莫名其妙的話再次從都木老師的嘴裏自言自語地流淌出來。

都木老師抱著我的頭,溫情地望著我,我抹抹滿是奶液的嘴唇,呆呆地望著老師。

老師放下內衣,站起身來,從抽屜裏抓起一把五顏六色的糖果:「拿著,這是進口的,朋友送給我的。」

我接過糖果。

都木老師俯下身來,抱住我深深地親吻著我:「好孩子,聽話,啊,好好學習文化知識,長大了一定會有用處的!」







童年《二十六》



一個微風和煦的休息日,我終於回到離別月餘的、溫馨無比的家。我首先激動萬分地登上我的樂園……小陽臺,扶著高高的欄杆,俯瞰著眼前無比蒼涼的、哀傷的景色。

我掏出一團小紙片,非常熟練地擰成一個又一個小巧的降落傘,然後心滿意足地拋下樓去,徐徐的微風吹拂著小小的紙片在空中歡快地飛舞著,活像是一隻只小燕子無比幸福地自由自在地飛翔著。

望著漸漸遠去的小紙片,我驟然萌生一種羡慕之情:唉,我什麼時候也能像小紙片那樣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飛翔呢?

我的目光久久地目送著緩緩而下的小紙片,直至揚揚灑灑地飄到樓下的空地上。一群小夥伴吵吵嚷嚷地聚集在院子裏,正專心致致、極其投入地拋擲著閃閃發光的玻璃球。他們緊緊地圍攏在一起,一雙雙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四處翻滾著的玻璃球,那一顆顆渾圓的小腦袋瓜正好位於陽臺的正下方。

哼,你們玩得好開心哦,好高興啊,好自由啊、好自在啊,到處亂跳、四處亂竄。看著嘰喳喊叫的小夥伴們,我準備做點什麼,拿他們開開心。

做點什麼呢?我的目光無意之間,溜到陽臺西側一個狹窄的排水孔上,望著細長的排水孔,我突然靈感勃發。

我悄悄地解開褲帶掏出雞雞,非常滿意地沖著排水孔撒了泡黃澄澄的尿液,尿液順著細長的排水孔緩緩流淌下去,嘿嘿,由尿液形成的小水流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全部嘀噠嘀噠地澆在了正在埋頭玩耍著的小夥伴們的腦袋瓜上。

「怎麼回事,下雨啦!」小夥伴們莫名其妙地摸著澆滿尿液的腦袋瓜,當他們抬起頭來看到繼續從我家陽臺上流淌著的尿液時,立刻明白了一切,他們因憤怒而發出一陣陣惡毒的咒駡聲:「操,小×崽子,有種的,你下來!」

突然,從狹窄的石頭馬路盡頭,變魔術般地飄浮起一片片耀眼奪目的彩旗,並且很快便形成一條不可阻擋的巨浪翻騰的洪流滾滾而來,頗有淹沒整個城市之勢。

這股洪流中彙集著表情嚴肅、情緒熱烈、激動異常的綠色人群,他們均是一身戎裝,袖管高高地挽起露出慘白的襯衣,人人的胳膊肘上都紮著一塊鮮紅色的袖標,每個人的手中都緊緊地握著一個我家大皮箱裏盛裝著的那種形狀各異但卻極其精緻的小紅本,人人將小紅本高高地舉過頭頂,不知疲倦地揮舞著,同時聲嘶力竭的叫喊著:

「打倒劉少奇!」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

「……」

一輛大卡車緩緩駛進人群,在其最頂端,懸掛起一幅巨大的紅色標語,上面寫著:「橫掃一切牛鬼蛇神,誓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嘩啦一聲,車廂板被人放置下來,我定眼一看,光溜溜的平板上,站立著一群衣裳襤褸、頭髮蓬亂、垂頭喪氣的男女,身後則是幾個持著鋼槍的壯年人,沒好氣地推搡著那些倒黴蛋。

「啊?」望著汽車平板上那群倒黴蛋,我不禁驚叫起來:「那個人,不是金花的爸爸,金大炮嗎?那個人,不是李湘的爸爸,卡斯特羅麼?」

兇神惡煞的大螞蚱縱身跳上大卡車,遞給金大炮、卡斯特羅等人一人一張大紙牌,同時,命令他們將手裏的大紙牌高高地舉過頭頂,每張被舉起的大紙牌子上都書寫著他們的尊姓大名,更令人賅訝萬分的是,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脖子掛著兩隻破膠鞋,汙黑的、長長的頭髮給剪得亂七八糟,活像小人書裏的青面女惡鬼。

懸掛在大卡車上的高音喇叭哇啦哇啦地吼叫起來,義憤填膺地列舉出令這些人莫明其妙的罪狀。

這些個驚魂落魄的可憐蟲們漸漸堅持不住,金大炮試圖放下手中的牌子,緩解一下酸痛的雙膊,這一缺乏考慮的貿然行動立刻招來車下憤怒的人們更為嚴厲的辱駡聲。一個怒不可遏的青年人跳上卡車,狠狠猛踢著金大炮,踢著踢著,他感覺到還是不解恨,繼爾又扇了他一記大耳光。

「嘀嘀,嘀嘀,……」一輛吉普車沖進人群,車裏的人往外拋撒著雪片似的宣傳單。哇,真熱鬧啊,鋪天蓋地的紙片在茫茫的人海中飛快地飄浮著,好家夥,這夥人怎麼跟我一樣,也喜歡玩這種耍紙片的遊戲啊。

吉普車一邊繼續散發著宣傳單,一邊停靠在大卡車的前面。從車箱裏緩緩爬出幾位年歲很大、白髮蒼蒼的老年人,有的人已經謝了頂,光溜溜的禿腦袋在陽光的映射下非常可笑地閃著剌眼的光澤,這些老者試圖說服大家放過卡車上那些可憐的、長時間地高舉著大紙牌的人們。

但是,很顯然,這些老者們的請求沒有得到滿足,他們遭到了斷然拒絕,甚至有一個大塊頭沖上前去一把揪住那個謝頂的老人,一邊罵罵咧咧著,一邊伸出了賅人的鐵拳。禿頂老頭在其他老者的幫助下,終於掙脫開大塊頭,他驚惶失措地鑽進車箱裏,在一片片嘈雜的叫駡聲中,吉普車艱難地爬行著,很快便被眾人圍裹得水泄不通。

人們抓住車門高聲喊道:「一、二、三!」

「……」

轟隆一聲,無路可逃的吉普車在震耳欲聾的喊叫聲中痛苦地顫抖著,很快便被掀了個四輪朝天,車箱裏的老年人狼狽不堪地爬出來,立刻遭致眾人的拳打腳踢,一個個抱著腦袋四處亂竄。

「撲哧」一聲,不知是誰往車箱裏扔了一把火,吉普車頓時熊熊燃燒起來,一瞬間便濃煙滾滾、火光沖天,污濁的空氣裏夾裹著剌鼻的焦糊味。

從吉普車裏逃出來的那幾個老人繼續遭到眾人的窮追猛打,一個中年女人在眾人的圍追堵截之下終於被打翻在地。許多人一擁而上撕扯著那個女人的衣服,女人的上衣很快就被扯得稀爛,兩隻白嫩嫩的大乳房顫顫驚驚地呈現在眾人面前,可能是這對大乳房的剌激,眾人的積極性愈加高潮起來。

他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女人的褲子連同三角褲衩一併撕得粉碎,然後順手揚拋到石頭馬路中央,可憐的女人赤身裸體地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一時間,羞得她不知是用雙手捂住坦露在眾目睽睽的小便,還是捂住被抓扯得傷痕累累的面頰。

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潮水般地湧過來一群舉著彩旗的人流,很顯然,他們也是趕來湊熱鬧的。

兩夥人流終於在石頭馬路上相遇,他們橫眉立目地對峙著,此起彼伏地相互謾駡著,這邊敲鑼,那邊就打鼓,這邊搞大合唱,那邊就掛起高音大喇叭播放最高指示。兩夥人流就這樣非常可笑地僵持著、對峙著。

突然,遲來的那夥人流非常迅速地閃開一條整整齊齊的人縫,我舉目望去,呵呵,這夥人流在最為關鍵的時候亮出了手裏的王牌:一輛由拖拉機改制而成的樣子極其滑稽可笑的裝甲車耀武揚威、氣勢洶洶的從人縫裏一路怪叫著沖向對面的人流,在裝甲車的最上方還有一挺不知從什麼地方搞來的輕機槍!

威力無窮的裝甲車把敵對的一方逼得步步後退,一個頭戴鋼盔的射手把輕機槍高高地舉向空中,然後扣動了板機。

「噠噠噠……,噠噠噠……,」

「……」

剌耳的機槍聲把這場鬧劇推向了最高潮。

「陸陸,快,快,快下來!」聽到剌耳的槍聲,正在廚房裏忙碌著的媽媽不顧一切地沖進屋子,喊叫的聲音幾乎變了調:「陸陸,快下來,你不想活了。」我暈頭轉向地從陽臺跳到屋子裏,耳朵被槍聲震得嗡嗡亂叫,我還沒站穩腳跟,媽媽一把將我按倒在涼冰冰地板上,而姐姐,早已哭哭涕涕地溜到床底下。

良久,媽媽才膽戰心驚地站起身來,慌慌張張地扒到窗臺處:「散了,散了,終於散了!」媽媽轉過身來,表情嚴肅地對我說道:「陸陸,我告訴你,以後,再也不許上陽臺了,外面正在搞武鬥,到處亂打槍!」

叭……,叭……,叭……,媽媽正振振有詞地告誡著我,屋外又響起清脆的槍聲,我們又哆哆嗦嗦地趴回到地板上。

「這樣,比較安全一些,」傍晚,參加完運動的爸爸滿面疲憊地回到家裏,聽到媽媽的述說,爸爸老練地拽過一床舊棉被,又讓姐姐找來一把鐵釘子,然後,爸爸拎著鐵錘,站在椅子上,叭叭叭地將舊棉被牢牢地釘在窗戶扇上:「好嘍,這樣就安全一些了!」

第二天早晨,我正整理著書包,媽媽苦澀著臉,對我說道:「得了吧,陸陸,你不用上學了,武鬥了,學校已經停課了!」

嘿嘿,這倒挺好,我最討厭上學,可是,我卻想念都木老師:「媽媽,那,我的老師呢?她不上班了?」

「老師,」媽媽答道:「都下鄉了!唉,」媽媽歎了口氣:「你爸爸也得下去,明天就得走!」

我放下書包,乘媽媽不注意,偷偷溜出家門。我首先來到李湘家,想詢問一下她的爸爸卡斯特羅是因為什麼事情慘遭揪鬥。可是,李湘家的房門緊緊地閉鎖著,任憑我敲酸了手指頭,也是無人應答,失望之餘,我又溜到金花家。

「金花,」我輕輕地推開金花家的房門,金花和她的媽媽呆呆各自坐在木椅上。「金花。」我躡手躡腳地走到金花身旁,正欲張嘴說些什麼,吱呀一聲,金花家的房門又被人推開,大螞蚱與另外兩我不認識的個中年男人面孔陰冷地走進屋來,金花的媽媽慌忙迎接出去。我的目光無意之中與大螞蚱對視到一處,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冷冷地哼一聲:「哼……,」

「快請進,快請進!」

金花的媽媽堆著苦澀的笑臉,把大螞蚱幾個人讓進裡間屋,然後,重重地關上屋門,我隱隱約約聽到一陣輕輕的鎖門聲。沒過多長時間,屋子裏便傳來金花媽媽低沉的呻吟聲以及木板床吱呀吱呀的響動聲,我心裏好生納悶:金花媽這是幹麼?這種哼哼嘰嘰的聲音,只有媽媽與爸爸在一起做那事的時候,才會聽得到的。

我和金花面面相榷。「他們又玩我媽媽啦!」金花附在我的耳邊,悄悄地對我說道,眼眶裏噙著幾滴淚水:「陸陸,媽媽為了不讓爸爸被批鬥,就陪著那幾個革委會的幹部玩,昨天晚上,那幾個人在我家住了一宿!他們輪流玩我媽媽,把媽媽玩得直喊累,昨天夜裏,我被媽媽的喊聲驚醒了幾好回,後來,乾脆睡不著啦!我聽到媽媽說:饒了我吧,我實在是太累啦,腿都抬不起來啦!」

我們這棟宿舍樓每間屋子的房門上都有一扇小窗戶,金花家房門上的小窗戶貼了一張舊報紙,有幾處已經破損。我搬過一把椅子,躡手躡腳地登上椅子從報紙的小破孔向屋內窺視。

屋子裏三男一女四個人均脫得精光,個個赤身露體,每個人的小便處都附著一層濃密的黑毛。

金花媽媽仰面躺倒在木板床上,她也是朝鮮族人,可是,身材卻沒有我的都木老師那麼豐滿、那麼壯碩,但是,皮膚比都木老師細白一些,黑毛沒有老師的濃密,但是有些亂紛紛的,毫無規則地佈滿整個小便,連肛門的四周也長出許多黑毛,金花媽媽的陰唇很小,深深地隱藏在陰阜裏。

一個身材魁梧,壯得像頭大公牛似的男人咬著牙,興致勃勃地抽插著金花媽媽的小便,他的力量很大,每當雙腿撞擊到金花媽媽潔白的大腿內側時,便發出清脆的、叭嘰叭嘰的響聲。同時,他的手掌不停地抓撓金花媽媽的黑毛,金花媽媽痛苦地咧咧嘴,眉頭緊鎖,她不敢大聲喊叫,怕外屋的女兒金花聽見。金花媽媽伸出手去,企圖推開那只抓撓黑毛的大手,卻「啪」地一聲被打了回去。

大螞蚱騎在金花媽媽的脖頸處,把他那只癱軟的雞巴插在金花媽媽的嘴裏。我曾偷聽到大人們談論起大螞蚱時,說他是個陽痿,看來的確是這樣,無論金花媽媽怎樣給他吸吮,他的雞巴卻總是非常失望、無法勃起。

另外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坐在床邊吸著大前門香煙,一臉淫態地欣賞著金花媽媽的裸體,有時還伸過頭去仔細審視著雞巴是如何頻繁出入的金花媽媽的小便的。過了一會,他扔掉煙蒂,推了推那頭大公牛:「你先歇歇,來,讓我玩一會!」

大公牛很不情願地把粗大的雞巴從被搗捅得一塌糊塗的金花媽媽的小便裏抽了出來,矮個子立即走馬上任,他端起金花媽媽的兩條大腿,撲哧一聲把他那根細小的、包皮很長的雞巴捅進金花媽媽淫液橫溢的小便裏。

大公牛一步跳到木板床上,拍了拍大螞蚱光溜溜的肩膀:「你先下去抽根煙吧,讓她給我也啯啯!」

大螞蚱站起身來,摸著始終也沒有勃起的雞巴,垂頭喪氣地下了床。

大公牛嘻皮笑臉地把粘滿分泌物的雞巴插進金花媽媽的嘴裏,金花媽媽皺了皺眉,拔出雞巴,試圖用手擦拭一下。大公牛哪裡肯依,不容金花媽媽擦拭,再次惡狠狠地塞進金花媽媽的嘴裏:「嘗一嘗吧,這是你自己的味道,怎麼樣,好不好吃?」

金花媽媽正皺著眉頭很不情願地給大公牛吮吸著雞巴,矮個子突然湊了上去,一把推開大公牛,那根細小的雞巴還沒送到金花媽媽的嘴裏,粘乎乎的精液已經噴湧而出,濺在金花媽媽的臉上、嘴唇上、脖頸上。金花媽媽伸出手剛想擦拭,大公牛按住她的手,再次將雞巴塞進她的嘴裏,並把她嘴唇上的精液往嘴裏抹。

此情此景,看得我心驚肉跳,心率加快,如果不是嘴巴太小,我的心臟肯定會從嘴裏蹦跳出來。而金花則低聲地抽泣著,纖細的小手頻頻地抹著紅腫的眼睛。

金花媽媽出賣肉體給那幾個造反派頭頭,任其蹂躪,雖然使自己的丈夫暫時躲過了災難,不再被揪鬥。可是,夫妻之間的關係卻發生了嚴重的危機。每當金花爸爸想起自己的女人被他人肆意輪奸,自己的女人在他人面前,作盡了世上所有的下流事情,心上就好似紮上了幾把鋒利的尖刀。男子漢大丈夫,淪落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意思,並且自已的政治問題並沒有完全了結。

一天深夜,金花爸爸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死亡,他用家裏鋒利無比的手術刀割開了自己的大大動脈,鮮紅的血水一直流淌到對門林紅家的小走廊裏,嚇得我好時間再也不敢登林紅的家門。

金花爸爸死後不久,金花媽媽用一根麻繩在廁所裏悄悄吊死。我親眼看到金花媽媽被裝進塑料袋裏,被幾個男人生硬地拽扯到樓下,咕咚一聲,扔進大卡車裏。

幾天之後,金花的舅舅趕來把金花領走,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看到過金花,再也摳摸不著她那緊緊繃繃的小便。

……







童年《二十七》



「唔……,唔……,唔……,」

陰森可怕的走廊裏再次傳來卡斯特羅那近乎絕望的嗚咽聲,媽媽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卡斯特羅又犯病了!」

「媽媽,」我悄聲問媽媽道:「李湘的爸爸怎麼啦?為什麼被批鬥啊?」

「跟金大炮一個樣,順嘴什麼都說,該說的也說,不該說的也說。本來他家的成份就不好,這一亂說,還能有他的好哇,李湘的媽媽為了劃清界限,跟他離了婚,帶著李湘回老家了,沒准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嗚……,嗚……,嗚……,」

真是禍不單行,我們可憐的卡斯特羅因管不住自己的嘴皮子,屢次三番地被揪鬥,李湘的媽媽又離他而去,意志本來就極其脆弱的卡斯特羅,根本無法承受這一連串的打擊,我們的卡斯特羅工程師神經徹底崩潰了。

他赤裸著上身,哭哭涕涕地滿走廊亂跑,跑夠了,跑累了,便在雪白的牆壁上信手塗鴉,很快,一部比畢加索還要畢加索的驚世賅俗之作橫空出世,卡斯特羅久久地盯著自己的大作,嘴裏則語無倫次地嘟囔著:「什麼啊,什麼啊,這都是什麼啊!……」

嘿嘿,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畫的是什麼,別人又怎麼能看明白呢?

完成大作之後,卡斯特羅工程師乘興躍上走廊的窗臺,他一腳踢開破窗戶扇,像《列寧在一九一八》裏的馬特維耶夫那樣縱身跳下樓去,嗨!這個卡斯特羅啊,做起事情來,總是顛三倒四,丟東忘西的,這不,縱身跳樓之前,為什麼不非常響亮地大吼一聲:「瓦西裏!」,就這麼匆匆忙忙地跳了下去、不聲不語地跳了下了去,真是美中不足,讓我好長時間還為他感到莫大的遺憾。

咕咚一聲,樓房微微顫抖了一下,卡斯特羅工程師登時摔得腦漿迸裂,烏乎哀哉!

媽媽再也不允許我到走廊去玩耍,我自己也不敢去了,並且,走廊裏再也看不到一個小夥伴的身影,每天早晨,媽媽便拎著沉甸甸的大鐵鎖,對姐姐說道:「大傻子,」媽媽的面色還是那麼的冷漠、語氣嚴厲地叮囑著我可憐的姐姐:「你別光顧著自己玩,你可要看好陸陸,不要讓他到處亂爬亂摸,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打斷你的腿,聽到了沒有?」

「嗯,」姐姐無比膽怯地點了點頭,待媽媽啪地一聲將房門鎖死後,姐姐則搖身一變,像個小大人似地站在我的面前喋喋不休起來:「小弟,不許摸這個,這是電源插座,摸了會電死的!」

「陸陸,你幹啥呢,哎呀,我的媽啊,你怎麼能擰煤氣開關啊,那樣,咱們都會被薰死的啊,快過來,快過來,你老老實實地坐在這看姐姐給你跳皮筋!」

「……」

姐姐不容分說地把四處亂串的我按在涼冰冰的木椅子上,然後,她從抽屜裏拽出那條多處斷裂的,不知系著多少個接頭的破皮筋,姐姐將皮筋的這一頭掛到床腿上,然後再將另一頭系在木椅子腿上,接下來便有來到去地瞎蹦亂跳起來,一邊跳著,嘴裏還一邊嘰嘰喳喳地哼唱著我聽得耳朵都磨起了硬繭的老舊歌謠。

我對跳皮筋這種只屬於女孩子的遊戲從來不感興趣,我呆坐在木椅子上,閑極無聊之下便中了邪似地啃咬著已經舔啯得又紅又腫、充溢著酸腐氣味的大姆指。

「姐姐,」我一邊舔啯著手指頭一邊央求姐姐道:「姐姐,別跳啦,咱倆玩一會摸瞎子吧!」

「不玩,」跳得滿頭大汗的姐姐沒好氣地搖晃著那個紮著兩根羊角辮的小腦袋:「不玩,不玩,不跟你玩,你總玩賴,總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掀起毛巾看我藏在哪裡啦,我不跟你玩!」

「哼,不玩就不玩唄!」

我氣鼓鼓地撲通一聲平展展地趴到地板上,然後又哧溜一聲像條泥鰍魚似的鑽到了黑漆漆的、髒乎乎的床鋪底下.我瞪著眼睛以一個探險者非常專業的目光在床鋪底下仔細地搜尋著,企盼著能夠找到一些可以尋開心的玩具。

我伸出手去在積滿灰土的地板上胡亂地摸索著,哦,這是什麼,他媽的,這不是媽媽早已穿開了幫的破皮鞋嗎,滾,一邊去吧。嗯,這又是什麼,嗨,這不是爸爸的游泳褲嗎?

咦,爸爸的游泳褲咋扔到床鋪底下啦,休息日的時候,爸爸為了到湖裏去遊泳,曾經挖地三尺地找尋他的這條游泳褲,可是說什麼也沒找到,氣得他抓耳撓腮,而媽媽則站在一旁興災樂禍地說道:「活該,找不到就別遊去啦,游泳有什麼好玩的啊,難道你不知道,前幾天,三樓的老於是怎麼死的嗎?不就是因為遊泳淹死的嗎!」

嘿嘿,我終於恍然大悟,這一定是媽媽幹的好事,為了阻止爸爸不再去湖裏游泳而發生料想不到的意外事故,媽媽趁爸爸不注意,偷偷地把他的游泳褲塞到了床鋪底下。

望著手中的游泳褲,我決定幫助媽媽繼續把爸爸的游泳褲隱藏下去,於是,我咬了咬牙將手中的游泳褲狠狠地塞進了媽媽的那只破皮鞋裏。

做完了這件事,我心滿意足地扭轉了一下身體,啪,我的腦袋不慎撞到了什麼東西,我調轉過頭捂著隱隱作痛的腦袋定睛一看,呵呵,在我的眼前非常意外地擺放著一隻沉甸甸的大皮箱,我伸出手去輕輕地推了推,哇,好重啊,我按奈住無比興奮的心情,悄悄地繞到大皮箱的後面,然後運足氣力雙手同時推動,嘩啦一聲,大皮箱終於被我從床鋪底下給推了出來。

我興奮異常地從床鋪底下鑽了出來,一把掀開大皮箱,姐姐一臉驚愕地望著我:「小弟,你又幹什麼呢,你又瞎翻騰個什麼啊,看把屋子折騰的,到處亂七八糟的,等媽媽回來的時候,又得揍我啦!」

我置姐姐的警告于不顧,尤如發現寶藏似的一頭撲到大皮箱上,這是什麼?啊,原來是一本又一本印刷精美、裝幀考就的毛主席語錄,我對這些玩意絲毫不感興趣,我一股腦將成堆的裹著紅塑料皮的、大小各異的紅寶書統統掀翻到地板上,然後繼續在大皮箱裏胡亂翻找。

哦,這又是什麼?這不是爸爸和媽媽的結婚照嗎,嘿嘿,爸爸年青的時候可真英俊灑脫啊,梳著錚亮的大背頭,筆直挺括的中山裝上別著一支閃閃發光的英雄金筆,而濃妝豔抹的媽媽則穿著一件光彩奪目的花旗袍無比溫順地依偎在爸爸寬闊的肩膀上。

噹啷啷,嘩啦啦,我的手突然觸碰到一堆堅硬的什物,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我低下頭去仔細地瞅了瞅,我的眼前頓時一亮,在大皮箱的最底層,擺放著一枚又一枚造型優美、精雕細琢的毛主席像章。

姐姐也被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光芒四射的毛主席像章深深地吸引住,她俯下身來輕輕地拿起一枚大如菜碟的毛主席像章,試圖掛在自己瘦弱的胸脯上,而我則抓起一把鐵制的、瓷制的、玻璃制的、大小各異的像章一枚接著一枚地掛在了胸前,繼爾又揀起一本紅通通的毛主席語錄,學著大人們的樣子,在屋子中央非常賣力地揮舞著,同時又瘋狂地蹦跳起來:「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萬歲!」

姐姐握著那個菜碟似的大像章再次跳起了破皮筋:「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萬歲!」

「……」

「梆……,梆……,梆……,……」

我與姐姐正跳得起勁,身後的暖氣管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隨即便發出一陣緊似一陣的脆響,這是樓下那位長著白毛女般的頭髮,罵起人來咬牙切齒的小腳老太太在發出抗議,嚴重抗議我和姐姐因蹦跳而震動了樓板從而攪醒了她的美夢。

「梆……,梆……,梆……,……」

「嗚……,嗚……,嗚……,……」

聽到那剌耳的響聲,玩興正濃的姐姐先是茫然地一楞,繼爾便一臉無奈地撲倒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絕望地抽涕起來:「嗚……,走廊不讓去,陽臺不讓上,皮筋也不讓跳,我還玩什麼啊,嗚……,嗚……,嗚……,……」

走廊,哦,走廊,我突然想起來了,姐姐嗚咽之中擠出的這句話讓我立刻想起了那條給我和整個宿舍樓裏的小夥伴們帶來無窮快樂的大走廊,想起了我們終日在鐵欄杆上猿猴般地爬上爬下的情景。啊,好痛快啊,好快活啊。可是現在呢,我被媽媽無情地反鎖在屋子裏,過著度日如年的生活。

「姐姐,」我的胸前仍然掛滿可笑的像章默默地走進廚房,我抓起兩塊冷慢頭又抱起了糖罐子,我悄悄地走到姐姐身旁:「姐姐,別哭啦,不讓跳就不跳唄,來,咱們吃慢頭吧!」

「不吃,不吃,我要跳,我要跳皮筋!」姐姐沖我發起了強脾氣,我不再理睬她,一個人坐到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啃起了硬如石塊的冷慢頭,然後又一勺接著一勺地往嘴裏塞著涼冰冰的白砂糖。

「你就知道吃,吃,吃,你是豬哇!」看看天色漸漸黑沉下來,哭紅了眼睛的姐姐機械地從地板上爬起來,她一邊整理著被壓得皺皺巴巴的衣服,一邊臉色冷漠地教訓著我:「小弟,天快黑啦,媽媽快要下班啦,你還不趕快把這些東西收拾起來,等媽媽回來,看你把家折騰這個樣子,不得揍死我啊!」

「嗯,」我答應一聲,非常不情願地扔掉冷饅頭,然後慢吞吞地踱到大皮箱旁,在姐姐的幫助下我顧頭不顧尾地將紅寶書和大像章胡亂塞回到大皮箱裏。

「嘩啦」房門輕輕地響動起來,姐姐呆呆地說道:「媽媽回來啦!」

……

童年《二十八》



我就這樣,與姐姐一起,終日被媽媽反鎖在屋子裏,糊裏糊塗地度過一個又一個無聊的一天又一天,每天我都條件反射般地企盼著媽媽開啟房門時發出的,嘩啦嘩啦的聲音。

又是一個可惡的早晨,我知道媽媽又要將我和姐姐反鎖在屋子裏,度過那漫長如年的一天,我一邊系著扭扣一邊瞪著無神的雙眼,怔怔地望著媽媽手中那把極其可惡的鑰匙串,心裏恨恨地詛咒著。

「該大死的,你給我聽著,……」媽媽一面擺弄著鑰匙串一面冷冷地對姐姐說道:「現在外邊很亂,昨天半夜你沒聽見樓下到處都在打槍嗎?你們倆個可千萬不能到陽臺上去玩,聽到了沒有,嗯?外邊有什麼熱鬧也不能爬窗戶看,聽到了嗎,嗯?」

媽媽一邊說一邊用尖細的手指點了點我的腦袋瓜:「你要是敢出去看熱鬧,一不小心就會被子彈打碎腦袋的。你們自己在屋子裏好好地玩,餓了廚房裏有饅頭!聽到了沒有,嗯?好啦,時間不早啦,我得上班去啦!」

哼,媽媽,你說的倒是挺好聽的,你上的什麼班啊,學校早就停課了,學生都在家裏悶著呢,這件事可是媽媽你自己親口跟我說啊,媽媽,你就明說得啦,你不就是要參加什麼革委會,想成為積極分子,往上爬嗎!

說完,媽媽拎起小皮包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她開始準備鎖門啦。

「哎,×老師啊,我有點事,把林紅放到你家吧!」楊姨拉著林紅的手,對媽媽說道,我頓時興奮起來,能夠與林紅反鎖在一間屋子裏,我多少還算有點幸福感。

「行啊,來吧!」媽媽爽快地答道:「行啊,把他們都放在一起吧,這也是個伴啊!」媽媽把林紅推進屋子裏,然後,哢嚓一聲,將房門緊緊地鎖死,末了,她還非常讓我氣憤地輕輕的拽拉幾下大鎖頭,看看是否鎖緊。

「姐姐,」一分鐘也閒不住的林紅問姐姐道:「咱們玩點什麼啊,跳皮筋吧!」

「跳吧,跳吧,」我表示贊同,討好地把姐姐的皮筋拽出來遞到林紅的手中:「你們玩跳皮筋吧,我來當裁判!」

「不行,」姐姐不停地搖晃著腦袋:「不行,不行,樓下的老太太不讓跳,一跳她就敲暖氣管,晚上下班的時候還要上來找媽媽告狀,然後媽媽就,就,就打我!」

「那,那,那咱們玩點什麼呢?」我突然興奮地提議道:「姐姐,咱們玩摸瞎子吧!」說完,我已經將一條白毛巾握在了手心裏,我伸出右手沖著林紅嚷嚷道:「來,黑黑白,誰輸就蒙誰的眼睛!」

「去,」姐姐一把奪過我手中的白毛巾:「摸瞎子也不能玩,咱們在樓上到處亂跑,樓下的老太太還得敲暖氣管子,晚上還得找媽媽告狀,我還得挨揍,感情媽媽從來不打你啦!」

「姐姐,」林紅掏出一把花花綠綠的塑料繩:「姐姐,咱們玩翻繩吧,這用不著四處亂跑,不會驚動樓下那個老太太的!」

「好哇,我最願意玩翻繩啦!」

於是,我們三個人脫掉鞋子翻身上床緊緊地圍攏在一起,饒有興致地玩起翻塑料繩的遊戲,可是,我從來沒有玩過這種遊戲,做起來難免笨手笨腳,結果,一次又一次地把塑料繩亂七八糟地糾纏在一起。

「你真笨!」林紅一邊吃力地整理著打了死結的塑料繩,一邊毫不留情地教訓著我:「笨蛋,看你把這繩子弄成啥樣啦,不會翻就別瞎翻,一邊呆著去,看我們是怎麼翻的!」

「哼,」我不服氣地轉過身去,赤著腳跳到地板上:「不讓翻就不翻唄,誰願意翻那破玩意咋的!」

「哈哈哈,太好啦,你看,姐姐,這個圖案多好看啊!」

「真漂亮,林紅,這是誰教給你的啊?」

「媽媽,是媽媽,是媽媽昨天才教會我的!」

「哇,又是一個漂亮圖形,咱們應該給它起個什麼名字呢!」

「……」

兩個小女孩越翻興致越濃,完全沉浸在遊戲帶來的歡樂之中,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像兩隻無憂無慮的小燕子似的歡聲笑語著,四隻纖細靈巧的小手你來我往地穿插著淡粉色的塑料繩,令人無法想像地變幻出一個又一個使我眼花繚亂、羡慕不已的精美圖案。

羡慕之餘我又嫉妒起來,為了引起她們的注意,為了讓她們知道我的存在,我決定作點什麼,可是,我又能作點什麼驚天動地之舉,才能引起她們的關注呢?無意之中,我發呆的目光突然停滯在桌子上那台收音機上,我悄悄地擰動了開關。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嘿,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頓時,一股股強烈的、震耳欲聾的、發散著濃烈火藥味的、歇斯底裡的、聲撕力竭的吼叫聲以不可阻擋之勢在靜謐祥和的屋子裏,原子核分裂般地爆炸開來,整個屋子劇烈地震顫著,窗框和門框陰陽怪氣地吱吱亂叫著,強烈的聲浪呼哧呼哧地撞擊著我的鼓膜,兩隻耳朵登時嗡嗡作響。

「哎呀,你幹什麼呢,還不快點閉了它!」林紅慌慌張張地扔掉塑料繩,兩小手死死地捂住耳朵,她皺著秀眉沖我大聲喝斥道:「快點閉了,我的耳朵都要震聾了!」

「你幹啥啊,是不是又想把樓下的老太太吵醒啊!」姐姐奮不顧身地跳下床來,哢嚓一聲不容分說地關閉了發瘋般吼叫著的收音機。

「那,我玩點什麼啊!」我百無聊賴地嘀咕道:「你們玩翻繩,又不帶我,那,我玩點什麼啊!」

「玩打仗!」林紅跳下床來哧溜一聲跑到廚房裏拎起了一把大條帚:「來,我陪你玩,咱們玩打仗!」

「好哇,」我立刻樂得合不攏嘴:「好哇,好哇,我最願意玩打仗啦,誰跟我一夥,林紅,你跟我一夥吧!」

「哼,」林紅小嘴一撅:「想得美,誰跟你一夥啊,男孩跟男孩一夥,女孩跟女孩一夥!」

「可是,」我頓時傻了眼,整個屋子裏只有我一個男孩啊:「林紅,就我一個男孩啊!」

「那你就自己一夥吧,誰讓你願意玩打仗啦!」姐姐冷冷地說道。

「開始嘍,小心!」正當我感到勢單力孤之際,林紅手中的大條帚已經毫不客氣地向我襲來,我手忙腳亂地躲避著。

我們三個人模仿起馬路上大人們天天玩的、十分剌激的、非常有趣的武鬥遊戲,林紅揮舞著大條帚,姐姐掄起了她的破皮筋,而我則操起了托布把,三個人就這樣在屋子裏興致勃勃地搞起了武鬥。

性格潑辣的林紅首先向我發起淩厲的攻勢,條帚把雨點般地落在我的頭上、背部、胳膊上。姐姐也不甘示弱,那重重地落在我脊背上的破皮筋,給我留下深刻的印像。

望著心愛的林紅和尊敬的姐姐,我手中的托布把遲遲不肯揮舞過去,是啊,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與女孩子一般見識,打女孩子算是什麼本事啊,想到此,我舉著托布,僅僅招架著,決不回手,可是,兩個女孩卻絲毫也不領情,繼續猛烈的攻擊著我。

漸漸地,我再也招架不住兩個女孩的強大攻勢,手中的武器……托布把被林紅繳獲。失去武器的我捂著腦袋落荒而逃,我慌不擇路地跑到了裡間屋,把床單掛在曬衣繩上,然後抱著頭躲在後面,企圖以此抵擋住兩個小女孩的瘋狂進攻。林紅很快就把床單挑落到地板上,已經無處躲藏的我,此時唯一的出路就是鑽到床板底下去。

「你投降不投降!」此刻,林紅握著原本屬於我的武器,那只長長的托布把狠狠地指著我那冒汗的鼻子尖:「你服不服?」

「服了,林紅,我服了!」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道。

「投降不投降?」

「我投降,我投降!」

「繳槍不殺,快點把手舉起來!」姐姐帶著勝利者無比自豪的微笑,命令我道。

「我投降,我舉手!」

我垂頭喪氣地從床底下爬出來,在兩個女孩嘰嘰喳喳的嘲諷聲中無可奈何地舉起了雙手。

「靠到牆邊那去!」林紅繼續在我面前揮動著那根托布把:「靠到牆邊那去,我們要把你槍斃掉!」

「別,別,」我急忙央求道:「別啊,別槍斃我啊,我不是已經投降了嗎!」

「反革命都要槍斃的!」林紅的態度異常堅決。

「別,別槍斃我,林紅姐,」我立刻改變了口吻,異常討好地稱林紅為姐姐:「林紅姐,別槍斃我,我,我有寶貝送給你!」

「哦,」林紅最喜歡我稱呼她為姐姐,這樣的稱呼可不是每天都能聽得到的,只有在我有求於她的時候,為了達到目的,我才不得不稱呼她為姐姐。

「好吧,」林紅的態度有所改變:「那就留下你一條狗命吧,你有什麼寶貝啊,還不快點拿出來,給我看看!快,快點拿出來!」

「是,林紅姐,你等著,我這就給你取來!」

我放下雙手,再次鑽到床鋪底下,將昨天發現的那只大皮箱呼哧呼哧地推了出來,我非常乖巧地在林紅面前打開了皮箱蓋:「林紅姐,你看,我有這麼多的寶貝啊,你喜歡哪個啊,你喜歡哪個就拿哪個吧!隨你便拿!」

「哎喲!」林紅扔掉托布把,低頭看看了豁然敞開的大皮箱,臉上顯出了失望之色:「就這個啊,我還以為是什麼寶貝呢!」

「林紅姐,你看!」我抓起一枚毛主席像章在林紅的眼前展示著。

「哼,」林紅則不以為然地嘀咕道:「就這玩意啊,我家也有,我家還有夜光的呢!」

「什麼夜光的?」我轉過頭去問姐姐:「姐姐,啥叫夜光的,好玩嗎?」

「好玩,就是,就是,……」

「嘿嘿,」林紅搶過姐姐的話茬:「笨蛋,連夜光像章都沒見過,告訴你吧,戴著那種像章在黑天裏走路,就比如在咱們那黑乎乎的大走廊裏時,像章能發出非常非常耀眼的光芒,這回你知道了吧,笨蛋!」

「哦,這是什麼!」林紅從箱底拽出一捆五顏六色的報紙和畫冊:「是畫報,來,咱們歇一會,看看畫報吧!」

說完,林紅抱著沉甸甸的畫冊再次跳上床鋪,我們小心奕奕地解開紮捆著報紙和畫冊的卷繩,哇,一幅幅花花綠綠的、令人頭暈目眩的彩色畫面立刻映入眼簾。我們興奮異常地翻騰著,年長一些,見識廣一些的姐姐和林紅爭先恐後地給我講解著,尤其是好為人師的林紅,她指著一幅幅畫面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這個長著大鼻子的傢伙是赫魯曉夫,是個老蘇修!」

我低下頭去,看了看林紅用手指不停在點劃著的老蘇修赫魯曉夫,哇,好賅人啊,赫魯曉夫露出長毛的大鼻子比紫茄子還要長,駭人的大嘴巴裏伸出兩枚令人生畏的、能把人撕得粉碎的大獠牙;而猙獰醜陋的美國大兵,額頭上貼著碩大的狗皮膏藥,手裏握著一顆可怕的、可以把地球炸爛的原子彈;最為滑稽可笑的當屬劉少奇,他吐著血紅色的、滴著鮮血的狗舌頭,四條腿走路,屁股後面還托著一條長長的大尾巴,不倫不類。緊隨其後的,是一條張牙舞爪的美女蛇。

「它是王光美!」林紅指著青黑色的美女蛇對我說道:「她是劉少奇的老婆。」說完,林紅順手從地板上揀起一根剛剛吃完的冰糕棍問我道:「陸陸,你看,這是啥?」

「冰糕棍唄!」我一面欣賞著畫報,一面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那,你能把它撅折嗎?」說著,林紅把那根冰糕棍塞到我的手裏。

「哼,這還不好辦,你看!」方才被林紅打得屁滾尿流,敗退到床板底下,最後,非常可恥地舉手投降,現在,如果我連一根冰糕棍還撅不折,我還是不是一個男子漢啊?

「啪!」無辜的、可憐的冰糕棍被我無情地攔腰撅為兩段,我帶著得意的微笑把被腰斬的冰糕棍送到林紅眼前,不停地搖晃著:「林紅姐,你看,冰糕根讓我撅折了吧!」

「劉少奇的老婆真缺德,人家拿棍,她給撅折。」

噢,這套順口溜林紅是從哪裡學來的啊?我怎麼一次也沒聽說過啊,剛才被林紅痛打了一頓,丟盡了顏面,這一次又鑽進她設計好的圈套,被她無端地愚弄一番。

「哈哈哈,你是王光美,你是劉少奇的老婆!……」林紅泛著紅暈的臉蛋上,顯露出無比愉悅的笑容,她歡快地跳躍起來,姐姐則捂著嘴巴跟著林紅哧哧哧地輕聲譏笑我。

唉,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我咋這麼倒黴,老天爺,我到底得罪誰了?

每當我們在一起玩耍時,林紅總是想盡一些辦法取笑我、挖苦我,仿佛不這樣做,她就不快樂、玩得不盡興似的。

……







童年《二十九》



我和姐姐終日被媽媽無情地反鎖在牢籠般的屋子裏,過著毫無意義的、度日如年的生活,我對這種死囚般的生活已經徹底厭倦,望著似乎永遠都停滯在天空中的那面如死灰的太陽,我搞不明白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

我每天所能做的事情除了吃飯、睡覺,再就是舔吮早已被舔吮得又紅又腫的手指頭,或者是鑽到床鋪底下,怒氣衝衝地翻騰著幾乎被扯爛的廢舊書刊,以及叮噹做響的毛主席像章。

就在我那脆弱的神經行將崩潰之際,一貫對我的悲慘遭遇視而不見的老天爺,突然大發慈悲地賜給我一位聖母般的秀美少女,從而把我從絕望之中拯救出來。

「嫂子!」一位豐華正茂的少女,拎著簡樸的、但卻極其整潔的行裝,莫名其妙地推門而入,在我朦朦朧朧的記憶之中,我感覺到她似乎是我的姑姑,以前曾經來過我家,正在廚房裏愁眉不展地忙著燒飯的媽媽,看到這位從天而降的少女,頓時喜出望外:「芳子,哎呀,芳子來啦!」

「嫂子!」美麗的少女儼然以房間主人的目光環視著淩亂不堪的屋子:「我哥給家裏去了信,說他在山溝裏勞動鍛煉,家裏沒人照顧,我媽就讓我來了!」

「哦,」媽媽說道:「好啊,好啊,太好了,唉,你哥哥被單位派到五。七幹校,勞動鍛煉去啦!家裏就我一個人,真要累死我啦!」

「唉,」少女聞言,立刻擰緊了秀眉:「一個念大書的人,除了寫字、畫圖,從來沒有幹過農活,我哥哥他能吃得了那個辛苦嗎,他會幹什麼活啊?」

「沒有辦法啊,入了黨,就得積極,只好主動提出幹校鍛煉鍛煉!回來了,好提幹啊!」

「嗨,我真是弄不明白,你們一天到晚都忙乎些什麼啊,正經的工作放著不幹,整天就想著運動、運動,連作夢都想著運動,家裏的事情一點也不管,你看看,啊,這屋子是怎麼搞的啊,亂七八糟的,哪裡還像個過日子的樣啊,簡直跟豬圈差不多!」

「陸陸,」媽媽拽著少女的手臂沖我和姐姐說道:「你們的姑姑來啦,快過來,都過來,還不快點叫姑姑啊,快叫姑姑啊,你們這兩個笨嘴的玩意啊,真不懂事!」

「姑姑好!」

「姑姑好!」我和姐姐怯生生地叫道。

「你瞅瞅,你瞅瞅!」望著蓬頭垢面、破衣爛衫的我,少女姑姑一臉不悅地沖著媽媽開了腔:「嫂子,你瞅瞅,你瞅瞅,你光顧著在單位裏積極啦,看把孩子弄得,哪還有個人樣啊,就跟沒爹沒娘的野孩子似的,唉,……」

「芳子啊,」媽媽狡辨道:「芳子啊,你哥哥他不在家,這家裏家外的就我一個人,我還有病,身體不好,哪能顧得過來啊!哎喲,」說著說著,媽媽突然哭喪著陰沈沈的臉龐,一隻肥手煞有介事地按在了額頭上:「哎喲,哎喲,芳子啊,我好迷糊啊!」

說完,媽媽活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呼哧一聲癱倒在床鋪上,有氣無力地歎息起來:「芳子啊,你可來啦,我都要累死啦,快幫嫂子把衣服洗洗吧,家裏的髒衣服都快堆成山啦,我都沒有可換的衣服啦,唉,真累啊,……」

「嫂子,你歇著吧,我來幹!」

言畢,姑姑放下行裝,嘩地一聲掀開我家那口棺材般的大紅櫃,然後,伸出手去一把接著一把地將裏面的破衣服、髒褲子、爛襪頭一股腦地拽出來,拋撒到地板上,繼爾又掀掉所有早已失去本色、揉搓的滿是皺紋的大床單,落滿塵土的地板中央立刻堆起一座五顏六色的小山丘。

望著眼前這座異味四溢的小山丘,姑姑轉身走進了黑漆漆的廚房:「我的媽媽喲,這還叫廚房啊,這地方還能做飯啊,到處都是油乎乎的,摸哪哪粘手哇!好傢伙,這鍋裏的飯都餿啦,我的大侄和大侄女可是怎麼吃下去的呢,竟然沒吃壞肚子,真是老天爺養活啊,唉,傻子睡涼炕……全憑時氣壯!」

「芳子啊,」仰躺在床鋪上的媽媽假惺惺地說道:「你剛下火車,先歇歇吧,這些髒衣服明天再洗吧!」

「嫂子,沒事,我不累!」

風塵僕僕地趕到我家的姑姑,一下火車便忙碌起來,姑姑有著永遠也做不完的家務活,在我童年的心目中,可愛的姑姑已經成為我家完全免費的、卻又非常盡職盡責的小保姆。

姑姑正值十八歲的豆冠年華,渾身上下充滿著少女那迷人的勃勃生機。姑姑中等身材,體態略微有些發胖,膚色稍顯黑沉,她梳著一對烏黑閃亮的粗辮子,方方正正的圓臉上鑲嵌著一對不很出色的,但卻非常慈祥和藹的大眼睛。

多少有點讓我遺憾的是,姑姑的兩腮非常可笑地向外突起,但是,如果從另外一個角度來審視姑姑的兩腮,這種缺憾似乎給人一種端莊安祥的美感,反正我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無論是從身材上還是從容貌上來品評,我聖母般的姑姑均沒有達到窈窕淑女所應具備的那種極其刻苛的標準。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姑姑永遠都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女人,因為我評價美女的標準絕對絕對不是只局限在一張漂亮的臉蛋上,如果只有漂亮臉蛋才可以稱得上美女,那我認為她不是美女而是一隻冷冰冰的花瓶。

姑姑最為出色的地方,最令我折服的地方是她那絕對超一流的女紅,任何人一經欣賞過姑姑精心裁剪縫製出來的衣物,均無一例外地發出由衷地嘖嘖讚歎之聲。

只要姑姑到來,只要姑姑來到我家,我和姐姐從此再也不會像囚犯一樣被媽媽無情地,終日反鎖在冷冷清清的、監獄般的屋子裏;只要姑姑來到我家,我從此再也用不著上頓下頓地啃食著那比石塊還要堅硬的冷饅頭,並且,姑姑不僅僅只給我和姐姐烹調可口的飯菜,同時,還為我的女伴林紅熱飯盒;只要姑姑來到我家,她便一步不離地陪伴著我和姐姐在宿舍樓的院裏子,自由自在地盡情玩耍;只要姑姑來到我家,我從此再也用不著穿那些扯掉半截袖子、缺少鈕扣、撕開褲襠的髒衣褲;我愛姑姑,她給予了我母親般的呵護,而這正是我目前最為缺少的,同時也正是我最為渴望的。

自從轟轟烈的運動開始之後,媽媽對我完全失去了興趣,全部身心、精力都投入到運動中去,使我陷入一種絕望的失落之中。姑姑的及時到來,便我從姑姑的身上,重新尋回了昔日的、充滿母愛的幸福生活。

姑姑雖然身材較胖,可是做起家務活來手腳卻讓我無法相信地麻利,你看,姑姑拽過一把木椅子,非常靈巧地爬上高高的窗臺上,一隻手抓著暖氣管,另一只手一刻不停地擦試著掛滿塵土、已經折射不進一絲陽光的玻璃窗。

哇,姑姑爬高的本領原來比我還要高超啊,羡慕之餘,我突然為姑姑擔憂起來,望著站在窗框上的姑姑,我非常害怕她稍不留心,會失足跌落到樓底下去,就像前不久那個縱身跳到樓下去的卡斯特羅,也就是中國的「馬特維耶夫」那樣。但是,姑姑以她那敏捷的、無可挑剔的機敏動作證明了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擦拭完玻璃窗,姑姑又將兩把木椅子疊架在一起,然後像個雜技團的演員似的,拎著一把長條帚非常輕巧地爬上木椅子,清除掉棚頂上那一塊又一塊讓人生厭的灰蛛網;打掃完天棚,姑姑又將沉重的大木床掀個大肚朝天,將擁塞在床鋪低下的碎紙片、破罐頭瓶、餅乾盒等等垃圾雜物一掃而光;最後,姑姑將廚房碗櫃裏面目皆非的鍋碗瓢盆全部翻騰出來,進行徹底的清洗,無論是碗櫃、鐵鍋、杯盤還是碗碟,凡是經過姑姑的巧手一番眼花繚亂的擦試之後,立刻放射出耀眼奪目的光澤,一個個露出喜滋滋的笑容。

經過姑姑秋風掃落葉般的拾掇,我家原本雜亂無章、佈滿灰塵的屋子,得到了徹底的改觀,所有的物品擺放得井井有條,明亮的窗戶閃爍著令人賞心悅目的光芒。

「大侄啊,快把你的破衣服脫下來,你看看,這衣服髒得都有臭味啦!」話音剛落,姑姑已經不容分說地開始剝掉我身上那散發著異味的髒衣服,然後,將剛剛曬乾的,折疊得方方整整的衣服一一給我換穿上:「你瞅你弄的啊,嗯,跟個要飯花子差不了多少,簡直就像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啊!」

我親愛的姑姑哇,看你說的,還像什麼啊,其實,我現在就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啦!

我親愛的姑姑的到來,使好吃懶做的媽媽心花怒放,她從此完全徹底地從繁重的、瑣碎的家務活中掙脫出來。

「芳子,把這個給我洗洗!」媽媽天天都要換下一堆又一堆的髒衣服,丟到水盆裏,姑姑那雙細嫩的手掌抓握著一件又一件永遠也洗不完的衣服,姑姑的額頭滴淌著如流的汗水,濕漉漉的衣物與木制搓衣板頻繁地碰撞著,發出一陣陣讓我無比心疼的、又讓我心煩意亂的哢哢聲。

「芳子,把這個也我給洗洗!」

姑姑這邊還沒有洗完,媽媽又將一堆髒衣服丟進了洗衣盆,甚至於自己換下來的內褲也讓姑姑給她洗。

姑姑坐在廚房裏,像個機器人似地揉搓著成山的衣服,而媽媽則無比悠閒地仰躺在剛剛鋪墊上新床單的、軟綿綿的、散發著香粉氣味的床鋪上,一邊津津有味地品嘗著濃茶,一面漫無目標的翻看著報紙。兩隻赤裸著的肥腳掌得意洋洋地相互擦摩著,發出誘人的哧哧聲,看得我色心驟起,一對眼睛死死地盯著媽媽的白腳掌,真恨不得抱將過來,肆意啃咬一番。

我悄悄地溜到媽媽身旁,撒嬌地將手伸進媽媽的酥胸裏,媽媽挪移一下身子,以便我的抓摸,她愛憐地按揉著我的頭髮:「陸陸啊,你奶奶家人口多,」我依在媽媽的懷裏,美滋滋地抓摸著媽媽的豪乳,媽媽慢聲細語地說道:「你奶奶家的糧食不夠吃,你姑姑到咱家來,你奶奶家裏可以省下一張嘴,農村人可能吃啦!」

豁……,聽到媽媽這番無情無意的話,我突然討厭起她了,我一把鬆開媽媽的酥乳。

「我可對得起你奶奶,我每年都給你奶奶家郵錢,還有許許多多的食品和衣服,沒有我們,你奶奶家的人早就餓死、凍死啦!」

我從媽媽的懷裏溜出來,我站起身來,默默地走出媽媽的屋子,我再也不想聽媽媽的瘋言瘋語。

除了讓姑姑沒完沒了地洗滌她的衣物,我那極其刁鑽、苛刻的媽媽更熱衷於讓手紅高超的姑姑給她縫製新衣服,每當發薪的時候,媽媽便一頭鑽進商場裏發瘋般地將一塊又一塊各種顏色的布料塞進她的手拎兜裏,然後興沖沖地跑回家來:「芳子,」媽媽把布料啪地一聲甩到姑姑的眼前:「快,給我做件新衣服!」

姑姑放下其他的活計,默默地坐到縫紉機前,開始專心志致地給媽媽剪裁和縫製新衣服,經過一天的精心縫製,當姑姑將傾注著全部心血而完成的出色作品交給媽媽時,媽媽還未穿到身上試一試,便突然陰沈起可怕的臉龐,將新制縫出來的衣服往床鋪上重重地一摔:「芳子,你這是咋搞的啊,你咋忘啦,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不喜歡這種樣式的衣服嗎!」

「哦,」姑姑俯下身去揀起衣服二話不說,再次坐回到縫紉機旁:「嫂子,你別生氣,我忙乎忘啦,如果你不喜歡,沒相中,那我就重做!」

「姑姑,我的媽媽,她太不講道理啦,好端端的衣服為什麼非得要拆掉重做啊,這多累人啊!」媽媽不在家的時候,我恨恨地對姑姑說道。

「唉,她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唄!隨她去吧!誰讓哥哥給俺娶了這樣一個嫂子呢?」

「是的,姑姑,我媽媽不好,她很自私!」

「大侄啊,別說你啦,你的媽媽她心裏沒有任何人,包括你的爸爸,雖然說是兩口子,可你的媽媽一點也不知道掛念你爸爸,記得你媽媽剛和你爸爸結婚的時候,我第一次來你家,你媽媽燒了一條魚,她一個人把魚肉吃個精光,只剩下一堆魚骨頭放在盤子裏,我對她說:嫂子,為什麼不給我哥留點魚肉呢?你猜你媽媽是怎麼說的?」

「她是怎麼說的啊,姑姑!」

「你媽媽她說:芳子,你哥他愛吃魚骨頭。唉,當時我一聽啊,那個氣啊,就別提啦,你知道魚肉好吃,誰不知道魚肉好吃,誰愛唆啦魚骨頭啊,你的媽媽啊,真是世上少見啊,簡直比西太后還要邪乎哇!」

「姑姑,媽媽總是欺侮你,你為什麼還要給她做飯、洗衣服,做衣服,一天到晚不停地幹這幹那啊?」我突然想起媽媽背著姑姑對我講的那些讓我非常氣憤的話。

「唉,傻小子,還不都是為了你!你以為我願意住在你們家啊,我吃不上飯啦?」

「為了我?」聽了姑姑的話,我頓時莫名其妙起來。

……







童年《三十》



「對,大侄啊,你不知道,這都是為了你啊,你奶奶心疼你,聽說城裏很亂,整天的武鬥,你媽媽和你爸爸又裝積極,沒有時間照顧你,你奶奶急得連覺都睡不好哇。擔心你沒人照顧,吃飯沒人給熱、衣服破了沒人給補,所以就打發我來照看照看你!唉,我可算是找到好差事嘍!」

「奶奶!」聽到姑姑的話,我心裏暖洋洋的,又想起奶奶那慈祥的面容以及臨別時那漣漣的淚水:「奶奶,奶奶,奶奶為什麼想我啊!」

「廢話,奶奶想你,都要想瘋嘍,可是,她有許多活要幹,沒有時間坐火車來看你,奶奶是非常非常地想你啊,有的時候一提起你,她就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哇、哭哇!嗚嗚嗚,……」說著說著,姑姑非常好笑地學著奶奶的樣子,擦抹著眼睛:「唉,我的大孫子,我的大孫子啊,嗚嗚嗚,……」

奶奶,我對奶奶並沒有太深的感清,這可能是奶奶很少來我家的緣故,相反,我對爺爺倒是情感極深,爺爺每年都要到我家,他待我極好,我要什麼他便給我什麼,說句實在話,在爺爺面前,我很幸福,我一點都不懼怕爺爺,甚至還敢大搖大擺地爬到他的脖子上去。

我望著飛針走線的姑姑,一臉茫然地問道:「姑姑,奶奶為什麼要哭呢?」

「想你想的唄!」

「姑姑,奶奶咋這麼想我呢?」

「唉,這個傻小子啊,」姑姑突然伸出熱乎乎的手掌輕輕地擰了一下我的臉蛋:「你這個傻小子啊,什麼也不懂,你是奶奶的大孫子啊,奶奶能不想你嗎,嗯,你知道嗎:老兒子,大孫子,那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啊,奶奶能不想你、疼你嗎?」

噢,原來是這樣,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作夢也沒有想到,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這般無比癡迷地、無比執著地想念我,疼愛我,並且,為我而哭鼻子。

「大侄啊,」姑姑繼續說道:「等到過春節的時候,姑姑領你回老家過年去,到時候你就看到奶奶啦!」

「姑姑,奶奶好嗎?」我怔怔地問道。

「嘿嘿,」姑姑一邊認線一邊說道:「好不好,等你看見就知道啦!」

「可是,姑姑,」我對姑姑說道:「媽媽不讓我去啊,媽媽,」

「哼,」姑姑堅定地說道:「她不讓去,那不好使,這次,我可是下定了決心,說什麼也要把你接回老家去看看,讓你認祖歸根,你是我們老家的後代,怎麼能忘了祖宗呢。我先來軟的,跟你媽媽好好地商量,如果她軟的不吃,我就跟她玩橫的,別看姑姑總是遷就她,讓著她,那是我不喜歡跟她一般見識,真的把我惹火了,有她好瞧的!」

「可是,姑姑,你有爺爺厲害嗎?」我喃喃地說道:「媽媽很怕爺爺,可是,上次爺爺來的時候,媽媽就是不讓我回老家,還沒到年齡,就把我送到了學校,結果,爺爺沒有把我接走!」

「嘻嘻,」姑姑笑了笑:「你爺爺最重男輕女,你媽媽對你爺爺有點意見,生你姐姐的時候,你媽媽讓你奶奶給帶,你奶奶是同意了,可是,你的爺爺說什麼也不肯,說:如果你給我生了一個大孫子,我一天都不用你管,從小給你帶到大。這事,你媽媽一直耿耿于懷,生了你以後,可能是故意跟你爺爺漚氣,說什麼也不讓你回老家,更不用你奶奶給帶。」

嘿嘿,原來是這麼回事啊!爺爺為什麼會這樣重男輕女呢,一個有雞雞的男孩難道就那麼寶貴嗎?想到此,我又自豪起來,我有一個小雞雞,所以,我是那麼的了不起,我是爺爺、奶奶和媽媽拼命掙奪的稀世珍寶!

媽媽不僅讓姑姑左一件右一件地給她自己縫製新衣服,還來者不拒地將單位裏同事們的衣服、宿舍樓裏比較要好的鄰居們的衣服大包大攬地拿回家來讓我可憐的姑姑給裁制,籍以讓同事們以及鄰居們領她的人情,從而達到借花獻佛的目的。

望著越堆越高的各色布料,我可愛的姑姑毫無怨言,更沒有表露出半點的為難之色,她終日默默地埋頭縫製那些永遠也縫製不完的衣服。看著大木櫃上那小山丘般堆積著的布料我都為可憐的姑姑感到頭疼,而姑姑那端莊秀美的臉龐上卻毫無懼色。

她極有條理地、一絲不苟地,一針一線縫製著,那精益求精的認真勁就像是一個藝術家對待自己的藝術作品。一件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從姑姑的手中魔術般地變幻出來然後又被借花獻佛的媽媽心滿意足地送到她為了買好的同事及鄰居手中,一片片讚歎之聲響徹在寬闊的大走廊裏,從此,姑姑高超的縫剪技藝在整個宿舍樓裏家喻戶曉,受到人們的由衷讚賞。

如此一來,求姑姑縫製衣服的人越來越多,姑姑也就越來越累。看著她飛針走線地一件接著一件地縫製著各種款式的新衣服簡直比我玩遊戲還要輕鬆、還要愉快,當做得興起之時,姑姑竟然忘情地哼唱起優美流暢的歌曲,遺憾的很,我怎麼也聽不懂她唱的是些什麼歌、哼的是些什麼詞。

夜晚,我和聖母般的姑姑同睡在一張木板床上,享受著一種從媽媽那裏永遠也尋覓不到的,極其特殊的溫暖,經過一天毫無休止的勞作,疲憊不堪的姑姑睡得很沉很甜,發出輕輕的、幸福的鼾聲。

可是,每當我翻動一下身體,變換一種睡姿,姑姑立刻便會使我無法想像地清醒過來,不厭其煩地整理著被我折騰得亂紛紛的棉被角,十分謹慎地將被我蹬踢到腳下的棉被重新覆蓋到我的身上。

沉睡之後的我時常會做出一件令人極其難堪但卻又無可奈何的、無法抑制的事情來:尿床。唉,在這裏把自己這段如此光輝燦爛的歷史講出來可真有點讓我無地自容啊。

每次尿床,我都會不可避免地遭至媽媽一番毫無情面的貶損,弄得我十分難堪。可是,當我在姑姑身旁發生這等尷尬之事時,姑姑會悄悄地將此事給我隱瞞起來,把我的那幅傑作……畫滿地圖的大床單悄悄地塞到床板底下去,等媽媽上班後,姑姑再偷偷地把我的大作,掏出來在我的眼前頑皮地晃過來晃過去:「嘻嘻,這是誰幹的好事啊,嗯?」

我慚愧地低下頭去,灼熱的臉蛋能烤熟雞蛋,姑姑愛憐地拍拍我的腦袋瓜:「大侄啊,臉紅什麼啊,沒事,姑姑這就把它洗乾淨!」

說完,姑姑已經將被尿液浸透的大床單扔進碩大的洗衣盆裏然後坐到小方椅上哢哢哢地揉搓起來。為了防備我舊病復發,每天晚上臨睡前,姑姑都要督促我把尿排淨再上床睡覺,深夜,姑姑預感到我應該到了排尿的時刻,她悄悄地爬起來輕輕拍打著我的額頭:「哎,哎,哎,大侄啊,醒一醒,醒一醒,快點起來尿尿吧。」

「嗯,嗯,我困,我困啊!」

「來,大侄啊,尿完尿再接著睡!」

姑姑一邊說著一邊溫柔地把依然睡意朦朧的我攙扶住,拎起早已準備在床邊的小痰盂,然後一把掏出我的小雞雞,嘴裏還不停地輕聲噓噓著:「大侄啊,尿,尿,快尿,快尿哇!」

我最為可親可敬的姑姑,沒有一個地方與媽媽相同,造物主仿佛故意將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女性放在我的面前讓我品評誰好誰賴、誰是誰非,於好吃懶做的媽媽正好相反,姑姑在飲食上沒有任何特殊的嗜好。

「芳子啊,今天咱們吃什麼?」媽媽問姑姑道。

「什麼好吃賴吃的,能填飽肚子就行唄!」姑姑不以為然地回答道。

「哎呀,這幾天我的胃口不太好,嘴裏沒味,不知道吃點什麼好,芳子,你去市場買菜吧,你想吃什麼就買什麼吧!」

媽媽將買菜的竹藍子遞到姑姑的手上,姑姑捏著媽媽塞給她的鈔票默默地走下樓去,當她再次推門進屋時,媽媽接過菜藍子仔細地察看著:「哎喲,芳子啊,看你都買回些什麼破玩意啊,這都是誰也不要的破爛菜啊!」

「嫂子,這菜最便宜,把爛葉摘掉還是可以照樣吃啊,將就著點吧,現在的日子不好過,那點工資得算計著花,別盡想著吃這吃那的啦,眼瞅著快到冬天啦,留著點錢給孩子們買幾件過冬的衣服吧!」

「哼,這咋吃啊!」在飲食上媽媽從來不肯「將就著點」,只見她嘩地一聲將姑姑買回來的極其廉價的蔬菜傾倒進廚房的垃圾桶裏然後一臉不悅地親自下樓買菜。

「唉,」姑姑最反感食不厭精的媽媽,望著媽媽的背影,姑姑恨恨地嘀咕道:「唉,就知道吃、吃、吃,……」

「喂,芳子!」媽媽突然興沖沖地返回來:「芳子啊,太好啦,太好啦,市場有賣豬頭的啦,快,快,你快點排隊去!」

「嫂子,那,那,」望著媽媽口水直流的醜態,姑姑哭笑不得地說道:「嫂子,那玩意買回來可怎麼收拾啊!」

「好弄,只要你排隊給我買回來,剩下的事就用不著你操心啦,我收拾,我收拾,我來收拾!」

姑姑在潮水般湧動著的人流中一會被捅擠到一邊,一會又被推搡到別處,經過戰鬥般的爭奪,姑姑終於汗水淋淋地拎回一顆碩大的、滴淌著殷紅鮮血的肥豬頭,媽媽樂顛顛地將沉甸甸的肥豬頭放置到煤氣爐上呼呼呼地烘烤起來,可是,沒過幾分鐘,媽媽便捂著鼻子、皺著眉頭溜回到屋子裏:「芳子啊,你幫我烤烤吧,我的頭一聞到油膩味就發暈,弄不好我又得犯病嘍!」

姑姑沖著媽媽的背影無奈地聳了聳雙肩,又搖了搖腦袋,然後信步走進了煙霧彌漫的廚房裏。

當被煙氣薰嗆的幾乎暈倒的姑姑終於把肥豬頭烘烤乾淨後,媽媽無比愜意地將收拾利落的肥豬頭剁成數塊丟到熱浪翻滾的大鐵鍋裏,姑姑剛剛洗完掛滿油漬的臉,媽媽一面調製著油湯一面以命令的口吻對姑姑說道:「芳子,快去和點面,一會我蒸饅頭!」

只要有姑姑在,喜歡面食的媽媽從來不肯自己伸手和面,枯燥乏味的揉面工作全部落在姑姑的身上,而媽媽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站在姑姑的面前,一邊望著姑姑一刻不停地揉搓著,一面喋喋不休地指手劃腳:「不對,不對,不應該這樣揉,應該這樣揉,哎,對啦,對啦,就像我說的這樣,這樣,這樣揉!」

可憐的姑姑在媽媽嘟嘟嘟如機關槍似的絮叨聲中,額頭上滲著大滴大滴的汗水,兩隻有力的手掌將面團翻過來又調過去的揉著、搓著。

……







童年《三十一》



為了出色、圓滿地完成奶奶交給姑姑的,非常艱難的照管我的光榮任務,姑姑憑藉著少女那難以想像的暴發力,做著常人根本無法完成的工作。同時,為了能夠說服媽媽,將我順利接回故鄉,認祖歸根,姑姑在孤傲的媽媽前面,永遠都保持著一種不卑不亢的低姿態,有時,活像是頭任人宰割的、逆來順受的羔羊,默默地忍受著媽媽那令人難以忍受的苛刻和刁頑。

當然,也是為了照管好我,當姑姑看到喜怒無常的媽媽在我的面前,偶然母狼般地發作時,這頭一貫溫順無比的羔羊,便會火山噴射般地爆發起來,並且,迸發出義奮填膺的、令媽媽膽寒的怒吼之聲。

宿舍樓下又驟然響起高音大喇叭剌耳的叫喊聲,伴隨著雄壯有力的樂曲聲,宿舍樓裏的大人們,一人手中拎著一把大鐵鍬,在寬闊的宿舍樓院子裏,甩開臂膀,熱火朝天地挖掘起來。

而我則和眾多的小夥伴們不知疲倦地在緩緩堆積起來的泥土上,你追我趕地跑來跑去,突然,玩興正濃的我失足摔進深深的溝底,啪啦一聲,我頓時被摔得滿臉血污,小夥伴們見狀,一個個嚇得驚惶失措,慌慌張張地跑上樓去喚來姑姑和媽媽。看到我的慘相,姑姑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下深溝抱起我高高地舉過頭頂:「嫂子,快,你在上邊接著,趕快把他拽上去!」

「該!活該,叫你不好好在家裏呆著,整天東跑西顛!這回可好,怎麼沒把你摔死啊,嗯!」媽媽一邊沒好氣地嘀咕著,一邊伸出手來,毫不客氣地擰掐住我的耳朵。

「嫂子,你幹什麼呢,他都摔成這樣了,你咋還掐他啊?你還是不是人,哪有你這樣當媽的?」姑姑在溝下大聲吼叫起來。

姑姑將滿臉血污,一身泥漿的我背到樓上,媽媽陰沈著冷冰冰的臉,一聲不吭的躲進裏屋,沒好氣地、惡狠狠地摔打著屋門。姑姑沒有理睬她,牽著我的手走進廚房給我洗去臉上的血污,我的傷口已經痛疼難忍,一經姑姑的手指觸碰痛感愈加嚴重,我因疼痛而不得不加大哭喊的音量:「疼啊,疼啊,好疼啊!」

看到我的痛苦之狀,姑姑也情不自禁地陪伴著我一同哭泣起來,黃豆粒般的淚水一滴接著一滴地掉落到我的腦袋上,溜進我的脖領裏。

洗淨臉面後,眼眶裏掛滿淚水的姑姑,發現我的鼻孔下面裂開一道長長的傷口,姑姑把我到醫院,鼻孔下面被醫生毫不留情地縫上三針:「小朋友,以後可別再淘氣啦,摔得臉上儘是傷疤以後可怎麼找對像啊,嗯!」

為了減輕我的痛感,轉移我的注意力,胖墩墩的醫生一邊在我的鼻孔下面穿針引線一邊興災樂禍地挖苦著我,這塊疤痕至今猶存,可是,令胖醫生無比失望的是,我並沒有因為這塊傷痕而打了光棍。

「還疼不疼啦?」在傷口拆線之前的幾天裏,姑姑每天都要這樣關切地詢問我,問得我都有點不耐煩。

「不疼!」我機械地搖搖頭,然後繼續埋頭玩耍。

「唉!」姑姑緊緊地將我抱在她那溫暖的懷抱裏,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髮:「唉,要是讓你奶奶知道啦,一定得罵死我,罵我沒有照看好你!」

「不,姑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這沒有你的事啊!」望望姑姑那愁容滿面的小圓臉,我真誠地安慰著她。

「好孩子,姑姑好喜歡你!」說完,姑姑深深、長久地親吻起我的小臉蛋。

終於到了拆錢的日期,胖醫生非常麻利地拽出兩根黑乎乎的絲線:

「哈哈哈,小傢伙,好啦,你的傷疤被鼻孔蓋住了,沒事,不能耽誤你找對像,嘿嘿,回家去吧,以後別淘氣啦!」

「大侄,」姑姑樂顛顛地抱著我走出了異味剌鼻的醫院,她猛一抬頭看見大街對面有一家照像館:「大侄,咱們倆個照張相吧,讓我們永遠記住這一天!」

「姑姑,」我依在姑媽的懷裏,喃喃地說道:「媽媽有照像機,媽媽有一個非常漂亮的照像機,讓媽媽給咱們照吧!」

「不,」姑姑搖搖頭:「不用,你媽媽的照像機再好,姑姑也不希罕,姑姑還沒窮到照不起一張像的地步!」

說完,姑姑興沖沖地跑進照相館的大門,照像館的老師傅、一個極其敬業的老爺爺不厭其煩地擺弄著我和姑姑:

「嗯,這麼站,哦,不行,應該這麼站著,嗨,不對,不對,應該這樣的,對,這樣的,好,好,別動,別眨眼,我要照啦,……」

卡嚓一聲,老爺爺終於按下了快門線,一張姑姑抱著我的大相片從此成為我堆積如山的影集裏最為珍貴的藏品,每當我翻出這張照片時,望著姑姑那慈祥的面容,我頓時百感交集,不知不覺間一滴激動的淚水漸漸地模糊了視線。

在我摔傷的那些天裏,姑姑再也不跟媽媽說話,媽媽似乎也感覺到自己做得有些過份,為了緩和與姑姑的矛盾,媽媽常常沒話找話地主動與姑姑搭訕,希望和解,而姑姑則極不情願地應付著:「芳子,你看,我給你買了雙鞋,來,你試一試,看看合不合腳!」

「嗯,」姑姑冷冷地答道:「我手裏有活,你先放在那吧,等會我再試!」

「嗨,不行,芳子啊,你馬上就得試,如果不合腳的話我好趕緊去換啊,時間長了不去,商店就不給換啦!」

「好吧,」姑姑很不自然地接過媽媽遞過去的新皮鞋!

與宿舍樓裏那些自命不凡的知識分子們所不同的是,姑姑非常願意與宿舍樓北面那些棚戶區的散民們接觸,極其友善地與之交談,這些散民也非常真誠地邀請姑姑到他們家中做客,每次應邀去做客時姑姑都要帶領著我和姐姐一同前往。

我對姑姑說:「姑姑,媽媽說,那些人沒正式工作、沒有文化、缺乏教育、為人粗野,他們的孩子都是很壞很壞的『野孩子』,媽媽不准我跟他們一起玩,我們樓裏的孩子都不跟他們在一起玩,他們總欺侮我們,用帶釘子的大棒子追著我們打!」

「大侄啊,這是因為你們瞧不起人家,人家很生氣。」姑姑耐心解釋道:

「大侄啊,可不能隨便亂叫人家的名號啊,什麼叫『野孩子』,你知道嗎?嗯?這是隨便說的嗎?告訴你吧,只有不知道爹是誰的孩子那才叫野孩子呢,我們那裏管那樣的孩子叫『野種』,這是罵人話,誰聽了誰都會生氣的,所以,你們張嘴閉嘴地喊人家『野孩子』、『野孩子』,人家聽了能不生氣嗎,能不打你們嗎?」

「我看啊,那些人可比你們樓裏念大書的人強多啦,他們都非常好接觸,誰也沒有什麼臭架子,他們的屋裏隨便進,我跟他們在一起很談得來!」

姑姑很快就得到散民們的好感,她們經常在樓下仰著頭大聲地呼喊姑姑著的名字:「芳子,快下來啊,到我家嘮咯來啊!」

「哎,」正在刷碗的姑姑一把推開廚房的小氣窗沖著樓下答應道:

「范嬸啊,別著急啊,等我一會,我收拾完這就下去!」

「唉,」姑姑與樓下的散民們頻頻接觸,媽媽對此很不滿意:「芳子啊,別理她們,你看她們都是些什麼人啊,全是一個大字不識的家庭婦女,一天到晚盡知道嘮嘮叨叨那些雞毛蒜皮的瑣事,沒知識,沒教養,就會罵人!」

可是,姑姑對媽媽的話卻不以為然,依然頻頻地光顧於樓下的散民家裏,媽媽沒有辦法說服姑姑,至從發生那次有關我的摔傷事件以後,媽媽開始懼怕起姑姑來,這使我感到很欣慰,媽媽終於懼怕一個人啦,而這個人正是我最敬愛的姑姑。

在棚戶區裏,姑姑光顧最頻繁的一戶範姓人家,范嬸有一個膚色黑沉的小女兒,我們很快便成為好玩伴。

「咱倆玩過家門,我當媽媽,你當兒子!」當姑姑與大人們聊天時,小孩女便牽著我的手溜進裡間屋裏去玩過家家。

「我不要媽媽,我憑什麼給你當兒子啊?」我氣鼓鼓地嚷嚷起來。

「媽媽不好嗎?你不喜歡媽媽嗎!」小女孩不解地問道。

「嘿嘿!」我猶豫不決地嘀咕道:「不知道,我也說不清楚,有時,我喜歡媽媽,有時,我非常非常地喜歡媽媽,可是,有時,我又不喜歡她,有時,我特別特別的討厭媽媽,唉,我也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我也是,」小女孩贊同地點點頭:「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來啦,我的媽媽也像你說的那樣,有時好,有時不好,我也是有時喜歡她,有時不喜歡她。有一次,媽媽把包好的餃子藏起來不給我吃,我沖她要,她說:你們吃的日子在後頭呢,我和你爸已經老啦,這麼大年紀啦,吃一點得一點。你想吃餃子,等以後長大了,自己掙了錢再吃吧!」

「哦,」小女孩的媽媽,也就是那個獨眼的、不給自己的小女兒餃子吃的老太婆相中了我的姑姑:「這個姑娘太好啦,穩重、大方,手針活做得好,將來給我做兒媳婦吧!」

什麼,正在與小女孩玩耍的我聽到老太太的話心裏頓時深深地一震,怎麼,這個老太婆想讓我敬愛的姑姑給她做兒媳婦,也就是讓我的姑姑嫁給那個握著掛滿鐵釘的大木棍追著我的極其可惡的男青年,這,這,這可不行,我不同意!

「不行,我是農村戶口!」姑娘平靜地說道,聽到姑姑的拒絕的話,我心裏終於坦然起來,心裏嘀咕道:對,姑姑,不要嫁給他們家,他們家不好。

「啊,哎呀,真可惜,真可惜,這麼好的姑娘怎麼是農村戶口呢,唉,真可惜你這個人啦,姑娘啊,農村戶口那可不行啊,以後沒法子找工作啊,生個孩子也落不上戶口,成了黑人。」

聽了老太太的話,我卻糊塗起來,怎麼,一本薄薄的戶口竟然具有這等讓人難以想像的巨大威力,把人生硬地分成了三六九等,持紅色戶口簿的是城裏人,總是自以為高於農村人一等,在可憐的農村人面前永遠自我感覺良好。而持白色戶口簿的則是農村人,在傲謾的城裏人面前,心裏總是酸溜溜的,自感低城裏人一等,其實,他們的確低人一等,永遠都是二等公民,尤如印度的賤民。

「姑姑,……」回到家裏,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在被窩裏,我依在姑姑的懷裏悄悄地問道:「姑姑,你願意嫁給那個獨眼老太太的兒子嗎?」我對那個曾經毆打過我的男青年沒有一絲好感,真擔心姑姑會動了心嫁給他。

「嗨,大侄啊,聽她說可得了,我才不幹呢,城市裏有什麼好的,擠擠查查的,住的房子像個雞籠子,喘氣都費勁!」姑姑的話又讓我松了一口氣。

「大侄啊,將來你準備娶一個什麼樣的媳婦啊?」姑姑溫情地撫摸著我的小腦袋瓜。

「姑姑,」聽到姑姑的問話,我想了想:

「唉,金花走了,永遠也看不見了,李湘也回老家,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現在,只有林紅一個人了,姑姑,看來,我,我,我只能娶林紅了!」

「哈哈哈,真有你的啊!」姑姑聞言頓時仰面大笑起來:「大侄啊,你可真夠貪心的啊,又是金花,又是李湘,又是林紅的,一個媳婦還不夠,你還想娶幾個啊,哈哈哈,……」

「芳子,」

媽媽又在討好非常厭煩她的姑姑,她掏出兩張電影票塞到姑姑的手裏:「這是兩張電影票,單位發的,演的可是新電影啊,你帶路路去看電影吧!」

「嫂子,我沒空,我不願意看電影!」姑姑拒絕道。

「不,……」我急得一蹦三丈高,童年時代的我最大的愛好就是看電影:「不,姑姑,我要去,我要去,我要看電影,我要看電影!」

「唉,去,去,去!」為了滿足我的願望,姑姑很不情願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好,大侄,別著急,姑姑收拾收拾就帶你去!」

跟姑姑看電影是最好的人生享受,姑姑拉著我的手,一面趕路一面快樂地跟我聊天。

「哎喲,大侄啊!」

走著走著,姑姑突然俯下身來關切地問道:「累了吧,是不是走不動啦!」

「不累,不累,」為了能夠看到電影,我氣喘吁吁地回答道:「姑姑,我不累,我走得動!」

「你可得了吧,你瞅你累的,好像連氣都喘不上來啦,」姑姑無比愛憐地蹲下身來:「來,大侄,爬到我的背上去,我背你走!」姑姑背起我繼續趕路。

走過一段漫長的路程,姑姑亦呼呼地喘起了粗氣:「唉,好累啊,大侄,」

筋疲力盡的姑姑將我放到馬路邊的草地上:「時間還趕趟,咱們歇一會再走吧!」

「啊,姑姑,」我一把捏住一隻正在草叢裏四處亂蹦的大飛蝗:「姑姑,你看,多好玩的大螞蚱啊,哎喲,姑姑,它咬我!」

絕望的大飛蝗毫不客氣地咬我一口,我咧著嘴將大飛蝗惡狠狠地遠遠拋開,姑姑抓過我的小手輕輕地按揉著:「看看吧,被蟲子咬了吧,別抓它們,會咬壞手指的,來,……」

姑姑順手從茂密的草叢中拔起一根嫩綠的青草然後非常嫺熟地擰搓起來,一眨間的功夫那根青草便在姑姑的巧手裏變成一隻極其可愛的草狗狗,姑姑頑皮地按住草狗狗的長尾巴輕輕地點了點,草狗狗立刻小雞搗米般地搖頭晃腦袋起來,我喜滋滋地望著姑姑手中的草狗狗,它沖著我非常可笑地又是點頭又是哈腰,那憨態之相真是有趣極啦。

「真好玩,真好玩,給我,給我,我要!」

我喜出望外地伸出手去,一把奪過姑姑那件妙不可言的藝術品。

……







童年《三十二》



陰霾的天空,看了讓人極其沮喪,濃墨般的雲朵,像個調皮的頑童,不知好歹、十分討厭地與冷冰冰的太陽嬉戲著,那一片又一片厚重的、不停地變換著各種形狀的濃雲,不懷好意地追堵著漸漸遠去的太陽,太陽那絲絲縷縷的光線越來越暗淡、悲悲切切地哽噎著,緩緩地變成了一個冰塊似的,陰冷無比的大圓般,可憐巴巴地孤懸在冷氣嗖嗖的蒼穹。

淘氣的濃雲驟然間凝聚起來,以一個超級抽像派最為怪異的形狀將大圓般徹底覆蓋住,天空頓時極其可怕地陰沈起來,整個城市在這些令人窒息的,濃濃的雲塊無情地壓迫之下,行將坍塌。

從天而降的狂風,伸出它那威力無窮的巨手,一面極其賅人地吼叫著,一面在死氣沈沈的城市裏肆無豈憚地橫衝直撞,赤身裸體的老楊樹痛苦不堪地在狂風中無奈地呻吟著,早已枯死的葉片像是用鋒利的尖刀刮抹著的魚鱗唏哩嘩啦地灑落著,繼爾又低聲抽泣著,漫無目標的飛向空,中去找尋它們最後的歸宿。

空空蕩蕩的、彌漫著剌鼻塵土的馬路上人跡稀少,遠處有幾個蹬自行車的男人緩緩而來,在糾纏不休的狂風騷擾之下,一個個使出渾身解數艱難地與狂風周旋著。

嗚……,老驢拉磨般的有軌電車哼哼嘰嘰地從怒吼著的狂風中掙脫出來,一身塵土地停靠在馬路邊,六七個男女乘客剛剛跳下車門便被狂風刮拽得站不住腳跟,尤其是那個身材矮小、穿著深藍色毛呢大衣的女人,險些被狂風掀翻在地,她非常可笑地順著風向一路小跑著,同時將大衣領子高高豎起,把蓬亂的小腦袋盡可能地隱藏起來,以躲避狂風的襲擊。

灰濛濛的宿舍樓在狂風中淒慘地顫抖著,隔壁早已是人去屋空的李湘家那扇掀開的窗戶,在狂風的百般戲弄之下呲牙咧嘴地尖叫著,時爾東搖幾下,然後再西晃一番。

「噢,好大的風啊!」望著這讓人沮喪的、無比悲涼的景色,我自言自語地嘟噥起來。

「是啊,這風刮得好嚇人啊,唉,冬天要來嘍!」

嗯?不知是誰接過我的話茬,發出一番無可奈何的感歎,我循聲望去,一張白淨的、秀氣的、因稚氣而充溢著純真的孩童的小臉蛋映入我的眼瞼,這是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男孩,此刻,他正趴在自家陽臺的欄杆上與我一樣,滿面愁容地審視著眼前這落花流水般的景色。

他的容貌在許多方面酷似一個女孩子,我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碰撞到一起,默默地對視著,他首先沖我友善地微笑起來,這一微笑,使他更像個女孩子了。

「你叫什麼名字!」他非常友好地詢問道。

「陸陸!」我立即予以答復,同時亦報以友善的微笑。

「我叫孫遜,到我家來玩吧!」

「好哇,你等著,我這就過去!」

我與最要好的朋友孫遜,就這樣在陽臺上相識了。

孫遜住在我家的西側,位於林紅和金花家的中間,如果不是在陽臺上不期而遇,我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那扇終日緊閉著的大門裏還住著一戶人家。

孫遜的爸爸名叫孫德宏,亦是上海人,但普通話說得可比同樣也是上海人的楊姨要出色得多。

他的容貌在所有方面都與他的同鄉阿根叔完全相反,無論臉上的肉還是身上的肉都是非常圓滑的、疏鬆的,好似缺少筋骨,沒有一點阿根叔那種刀割般的棱角,孫遜爸爸的頭髮也是捲曲著的,形成一個又一個永遠也數不清的、非常可笑的小圓圈,可是,他的頭髮卻稀疏得可憐,其頂部已經裸露出一片十分難堪的、寒光閃爍的淡黃色頭皮。

他說起話來也是圓圓滑滑的、委委惋惋的,從不肯得罪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在走廊裏迎面走過來一個誰都不放在眼裏的毛孩子,他也報以和藹可親的微笑,然後真誠地問候一聲:你好啊,小朋友!

孫德宏的學歷在單位裏是最高的,跟我爸爸一樣,孫德宏也曾在蘇聯留學、工作過,能講一口流利的俄語。

像他這樣的高級知識分子,至今能夠安安生生地、太太平平地與妻小終日廝守,享受著無比溫馨的天倫之樂,默默地打發著腥風血雨的時日,這在整個宿舍樓裏極其鮮見,這可能是唯一的例外。

我們的高級知識分子孫德宏在單位裏不肯加入任何組織,絕對不參與任何一個派系。他是那種樹葉落下來都怕砸碎腦殼的人;他是那種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人。如果孫德宏是一個農民,沒有讀過汗牛充棟般的書籍,那麼,他一定是個三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似的非常合格的、極其典型的中國式的農民。

每天清晨,孫德宏用過簡單的,但卻是地地道道的滬式早餐後,他便蹬上那輛令整個宿舍樓的居民都無比羡慕的永久牌自行車,去單位公幹,下班後,我們的高級工程師換上便裝,紮好潔白的小圍裙非常投入地溜到廚房裏,為嬌妻愛子燒制可口的、但卻很不合我胃口的精美晚餐:「小朋友,吃吧,這可是正宗的上海風味啊,你好好償償!」

我的高級工程師大朋友,非常熱情地把他剛剛燒好的菜肴推到我的面前,盛情難卻,我不得不抓過筷子在這位可愛的大朋友那慈祥的目光下,心不在焉地品償著他那超人的廚藝,早已習慣于東北口味的我,對味道怪異的上海菜肴顯然很不適應。

「怎麼樣,好吃吧,荷荷!」

「好吃,好吃!」我一面咽藥般地咀嚼著,一面違心地應承著。

「荷荷,」聽到我嘴不對心的讚賞,我的高級工程師大朋友立刻樂得合不攏嘴:「好吃吧,那就再償償這個吧!」

說完,我的大朋友孫德宏工程師非常自信地將另一盤冒著滾滾熱氣的菜肴推到我的眼前,沒有辦法,我只好繼續咽藥。

用過據說是正宗的上海晚餐後,我的高級工程師大朋友孫德宏便開始孜孜不倦的向他的寶貝子,也就是我的小朋友孫遜傳授他那滿腹、但卻早已沒有用武之地經綸,如果有我在場,當然也就不可避免地與孫遜一起,接受他真誠的教誨,這使童年時代的我受益匪淺,我應該永遠感謝這位高級工程師大朋友孫德宏。

「兒子,這個字念什麼?」

「孫!」孫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對,好兒子,好記性,陸陸啊,這個字你認識嗎?」工程師大朋友將笑臉轉向了我,我草草瞅了瞅:「張,姓張的啊!」

「……」

「好啦,」

我的大朋友打了一個哈欠,看了看腕上閃爍著晶瑩光澤的上海表,他輕輕地合上了又厚又沉的大字典:「時間不早啦,應該上床睡覺啦,來,孩子,爸爸已經燒好了熱水,咱們洗臉、洗腳,睡覺吧!陸陸,」

他把永遠帶著微笑的圓臉轉向我,同時,伸出手來輕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朋友,太晚啦,你應該回家睡覺啦!」

「叔叔再見!」

「小朋友再見!」

在那個動盪的年代裏,吃飯、工作、下廚、教育孩子已經是我的高級工程師大朋友一成不變的生活軌跡。他有許許多多貴重的藏書,統統塞進幾隻碩大的木箱裏,並用手指般粗大的鐵釘狠狠地封死,然後高高吊掛在小走廊的棚頂上,他已經不敢再去觸碰這些書籍,就像老鼠不敢觸碰貓爪一樣,那將使他遭至滅頂之災,好多人已經為此吃過大虧,有的甚至丟掉身家性命,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他的妻子姓蘇,我稱她為蘇姨。

她是吉林市人,生長在美麗的松花江畔,蘇姨身材適中,體態豐滿,卻一點也不顯得臃腫,極具貴婦人那種孤傲的高雅氣質。

她的皮膚細白滑膩,雪白之中透出迷人的微紅。然而,她所擁有的僅僅是一副姣好的容貌而已,她沒有任何學歷,她也不需要那個,蘇姨堅定地認為:女人只要有一副出色的臉蛋就萬事OK啦。

蘇姨不僅生著令許多女人既羡慕又嫉妒的出色容貌,同時更熱衷於不厭其煩地修飾自己的美麗,盡一切可能地使之錦上添花,從而達到更高的、爐火純青般的境界。

只要蘇姨在家裏,便沒完沒了地梳洗打扮,秀美的長髮剛剛洗過一次,不出半小時不知為什麼又要再次重新梳洗。蘇姨對著梳粧檯的明亮無比的大鏡子一絲不苟地描畫著兩片光豔的朱唇,經過一番極其費時的塗抹,似乎已感滿意,便久久地佇立在鏡前如癡如醉地孤芳自賞著。

突然,蘇姨兩道柳葉眉令人費解地擰鎖起來,迷人的容顏可怕地陰沈起來,只見她抓起潔白的毛巾毅然決然地將朱唇上的口紅擦試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跡,然後,蘇姨又拿起另一種顏色的口紅,重新開始耐心的描畫、描畫,然後又是一番自我陶醉的自我欣賞著。

蘇姨的梳粧檯是她溫順的丈夫從遙遠的上海千里迢迢帶回來的,據說是她的婆婆曾經使用過的。小巧玲瓏的梳粧檯造型非常精美,一個緊鄰著一個的小抽屜看得我眼花繚亂,我悄悄地拉開其中一個小抽屜,哇,好傢伙,裏面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口紅和指甲油,相比之下,媽媽那些質量低劣的口紅,以及非常廉價的雪花膏,在蘇姨超級商場般的化妝品前真是自慚形穢,扔到垃圾箱裏也毫不足惜。

蘇姨是我們這個宿舍樓裏為數不多的幾個公認的大美人之一。但是,較之於氣質更為高雅,不喜歡濃妝豔抹的楊姨來說,我總是感覺到,蘇姨的美麗在某些方面還欠缺點什麼,那麼,蘇姨到底欠缺點什麼呢?

蘇姨的丈夫,也就是我的高級工程師大朋友孫德宏對她那可是恩愛有加、百依百順,當蘇姨心情舒暢時,便輕柔地、半撒嬌似地呼喚著:「德宏啊……!」

「哎,……」

聽到妻子那嬌滴滴的、柔麻酥骨的呼喚,孫德宏立即放下手中正在忙著的家務活,活像一隻深得主人寵倖的哈巴狗,歡快地、乖順地擁到愛妻的跟前,點頭哈腰地唯唯諾諾著:「親愛的,什麼事啊?」

「來,德宏啊,」蘇姨甩了甩剛剛梳洗好的一頭烏黑的披肩秀髮沖著我的大朋友嫵媚地問道:「德宏啊,怎麼樣,這個造型怎麼樣啊?」

「好,好,」我的高級工程師大朋友像老媽子似的彎腰弓背地奉承著,突然,他感覺到有點什麼問題,便怯生生地嘀咕道:「親愛的,這個髮型好倒是挺好的,不過,不過!」

「怎麼啦,什麼不過不過的啊,」「不過,不過,有點太,太,太那個啦,親愛的,現在可是非常時期啊,你留著這樣顯眼的髮型,有些不太妥當吧!」

「哼,」蘇姨聞言,一分鐘之前還是滿臉揚溢著幸福微笑的秀臉,突然從晴轉陰,她瞪著雪亮的大眼睛沖著奴才般的丈夫咆哮起來:「少廢話,這事用不著你管,我願意留什麼髮型跟運動有什麼關係,瞅你那個熊樣,怕這怕那的,連喝水都怕嗆死,你啊你啊,一輩子也不能有大出息啦!」

我可憐的大朋友頓時成為蘇姨的出氣筒,她那兩條剛剛描畫完的柳葉眉陡然橫豎,抹著厚厚口紅的嘴唇爆豆般地罵聲不絕:「他媽的,你個廢物,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老娘為你操透了心,沒有我,你早就進牛棚喝稀粥去啦,沒准還得進勞改場呢。哼哼,」蘇姨悄悄地掃視我一眼,腥紅的小嘴一呶:「呶,陸陸他爸爸不是下放了嗎!哼哼,沒有老娘!你,也得勞動改造去!」

我的大朋友孫德宏高級工程師一句話也不敢反駁,呆呆地低垂著可笑的、閃著剌眼光芒的圓腦袋,木然地躲在床角,顯現出一副活脫脫的可憐蟲之相。

蘇姨在單位裏可是個不甘寂寞的風流人物,有關她的風流韻事傳聞很多,成為人們茶餘飯後閒聊時必不可少、津津樂道的話題。

人們都說是她在造反派頭頭面前使出了渾身解數,不惜作出任何犧牲,當然也包括肉體上的犧牲,從而保護了自己的丈夫、我的大朋友孫德宏高級工程師免受衝擊,得以苟且偷生。

是啊,在這個處處充滿著兇險、人吃人、人騙人的骯髒世界裏,為了生存,人們已經顧不上那麼許多,除非他已經活得不耐煩啦。

……







童年《三十三》



與孫遜接觸不久,我便感覺到,孫遜待人極其傲慢,尤其在我的面前,他更是狂傲得讓我常常難以忍受,但我還是以自己都無法想像的耐力忍受了下來。挖苦我、教訓我、捉弄我,已經是孫遜生活中最為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在我的面前,孫遜總是堅定地認為高出我一等:「哼,」孫遜一臉不屑地沖我嘀咕道:「我爸爸是上海人,我們家是上海人!」

上海人,上海怎麼啦!林紅的爸爸、媽媽都是上海人,林紅也很孤傲,亦是一有機會便挖苦我,教訓我、捉弄我。可是,林紅從來不在我的面前擺大架子,更不提什麼、什麼上海人的。看到孫遜那高高在上的可笑樣子,我心中暗暗嘀咕道:哼,你媽媽蘇姨是地道的東北人,你頂多應該算是半個上海人,嗨,既使你就是純粹的上海人,又有什麼值得比別人高傲的呢?

但是,我的小朋友,我最親近的知音……孫遜可不這樣認為,他堅持認為自己就是純粹的、百分之百的上海人。在他的眼裏,整個宿舍樓裏的人,都統統是鄉巴佬,只有他自己才稱得起是個上等人,是貴族:「你看看他們吧,都是些什麼傢伙,嗯,穿得破衣爛衫的,一說起話來媽啊、媽啊的滿嘴都是髒話、粗話,簡直太下流啦!」

這是孫遜對宿舍樓裏其他小夥伴們的總體評價,有鑒於此,孫遜在整個宿舍樓裏幾乎沒有、或者說根本就沒有非常要好的小夥伴。孩子們同樣也看他不起,不跟他在一起玩耍:「嘿嘿,你瞅他那個樣子吧,說話慢聲細語的,穿著只有女孩子才可以穿的衣服,活像一個小娘們!」。

「你嘛,還可以,比他們強得多!」

這是孫遜經過一番認認真真的考察之後,給我下的定語,這使我在孫遜面前非常自卑的心理,多少得到一點可憐的安慰,說句心裏話,我之所以願意與傲謾的、目中無人的孫遜耍在一處,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便是:與孫遜接觸我能夠獲得許多意想不到的文化知識,從而充實了我使童年時代行將荒蕪的心田。

為了從孫遜那裏獲取我迫切需要的、文化上的營養,對於孫遜怪僻、傲謾、自我陶醉、孤芳自賞,我全部默默地忍受下來,從而使我們之間終於建立起一種牢不可破的純真友誼。

孫遜的父親學問高深,而在那個混亂的年代卻全然沒有任何用武之地,百無聊賴之中便將自己淵博的知識傳授給心愛的寶貝兒子。

孫遜又將這些知識在與我玩耍之中自覺或者不自覺地輸入到我的腦海裏,這是一件對我非常有益的事情。在這裏,我必須說句老實話,是孫遜以及他的爸爸啟蒙了童年的我。

「你看你,手也不洗就拿饅頭吃,髒不髒呀!」孫遜眼裏帶著鄙視,像個小大人似地教訓著我:「你們北方人就是不講衛生,你看看一樓老於家,哪有在屋子裏養雞的啊,嗯,臭得都沒法進屋,我總是納悶,他們一家人是怎麼在那樣的屋子裏吃飯睡覺的呢!」

做工考究的寫字臺上放著一台精緻的收音機,傳出嘹亮、震耳欲聾的歌聲:

「文化大革命就是好!……」

「好,好什麼好哇!一天到晚什麼正經事也不幹,除了開批鬥大會就是遊行吵架,所有的東西都給砸壞了!」

「孫遜,你可別瞎說啊,這話傳出去可會挨鬥的啊,你這麼小不得把你打死啊,難道你忘了,你家的鄰居,金花的爸爸是怎麼死的,還有,李湘的爸爸,卡斯特羅是因為什麼跳的樓嗎?」

我一面真誠地警告著我的小朋友,心裏一面暗暗地想道:孫遜的這些話,一定是他的爸爸嘀咕過的,然後,傳進他的耳朵裏。我從來沒有在家裏聽過爸爸和媽媽說過一句文化大革命不好的話,真的,我敢向毛主席保證,一句也沒有。

「陸陸,我只是跟你隨便說說,咱們倆不是好朋友麼?你能出賣朋友嗎,你能當被人最看不起的叛徒嗎!」

「不能,那多不夠意思啊。」我儼然像個立場無比堅定的革命烈士似地回答道:「我可不當叛徒,你沒看電影嗎,叛徒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最後都被槍斃啦,」說完,我用手指筆劃著自己的太陽穴:「啪……,啊,我死啦!」

我模仿著電影裏叛徒們可恥的下場,緩緩地仰躺地冰涼的地板上,孫遜女孩般嬌嫩的小臉蛋頓時微微一皺:「你瞅你,裝死就裝死唄,還往地板上倒啥啊,地板多髒啊,你的衣服白洗啦,再說啦,水泥地板很涼,會得關節炎的,你啊你啊,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明白,唉,……你可怎麼辦呢,真拿你沒有辦法!」

孫遜繼續深有感觸地歎息道:「唉,陸陸,你知道嗎,我爸說,咱們中國如今在世界上臭得要命,哪個國家都不願意理睬咱們,簡直都快成狗不理啦!」。

我的老天爺,我這位可親可敬的大朋友,表面上看是個唯唯諾諾的老好人,在單位裏對任何人都是低聲下氣,點頭哈腰,可背地裏他似乎什麼都知道,嗨,還似乎個什麼,他就是什麼都知道哇,從我爸爸的嘴裏,可從來沒有說出過這些讓我心驚肉跳的話來,從爸爸的嘴裏冒出來的話永遠都與收音機裏喊出來的一個樣,就是一個字:好!好!好!……

寫字臺靠著暖氣的一側有一個櫃櫥,那是屬於孫遜個人所有的,他拉開櫃櫥小門,驕傲地向我炫耀著他那一本又一本令我直流口水、嶄新的、包裝精美的、散發著油墨清香的小人書。

我伸出手去、興奮不已地翻騰著:《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青年近衛軍》,……

「啊,《童年》,」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一本小人書,裏面精美的圖畫看得我心花怒放:「哇,原來,高爾基,不,謝廖莎,小時候長那是這個樣子!」

「哼哼,」

孫遜則一把將其奪過去,讓我好不失望:「你看過《童年》嗎?」

「看過,不過,是大書!」

同樣是在蘇聯學習、工作過,爸爸卻不像孫德宏那樣,對蘇聯有一種極其濃厚的、非常真誠的感情,在我的孫德宏大朋友家時,收藏著大量蘇聯藝術作品。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更是孫遜的媽媽最喜歡哼唱的歌曲,幾乎掛在了嘴上,但只能在溫馨的臥室裏偷偷地、聲音極低地哼唱。

「這些可都是老毛子的玩意啊,全是老蘇修的書哇,他們是老毛子!」

與我的大朋友孫德宏完全相反,我的爸爸對蘇聯人可沒有任何好感,當然,家裏也就沒有這麼多的蘇聯文藝作品,爸爸的書籍都是我永遠也看不懂的馬列著作、毛澤東選集以及堆積山的《紅旗》雜誌,一提蘇聯,爸爸便恨恨地對我說:「老毛子最他媽的不是個物,占了我們中國好多好多的土地,八。一五光復的時候他們在中國盡調戲中國女人,還把中國工廠裏的機器全都搬回到他們家去!」

想到此,我表情鄭重地提醒著孫遜:「孫遜,爸爸對我說,老毛子最壞,他們總想打咱們,還要往咱們這扔原子彈呢?」說著說著,我猛然想起家裏畫報上赫魯曉夫那猙獰的形像,這愈發加深了我對蘇聯的憎惡和恐懼。

「嗨,你啊,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孫遜振振有詞地反駁我道:「人家蘇聯人真要想打咱們的話,那早就把咱們給打扁嘍。你知道個啥呀,老毛子最厲害!誰也打不過他們,當年的拿破崙讓他們給打敗了,希特勒也讓他們給打敗了,人家一直打到了柏林,現在,那裏還有人家的軍隊呢,蘇聯周圍的小國家全歸他們管。」

「他們的戰馬好像挺厲害的,並且非常多!呼呼呼地往前沖!」孫遜的話使我不由得想起了電影《列寧在一九一八》裏面的一個鏡頭,於是我學著瓦西裏的樣子抓起寫字臺上那把光滑的鋼板尺:「同志們,為了列寧,前進……!」

「你可得了吧!」孫遜一臉不屑地望著在地板上狂跳不止的我:「你啊,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告訴你吧,戰馬那玩意現在已經用不上了,早就過時啦,現在打仗得用原子彈了,蘇聯人有的是原子海,海啦,如果他的原子彈全部點響的話,嘿嘿,能把地球炸個希巴爛,你一個小小的中國算個什麼啊!」

「那,那,那怎麼辦呢,那我們不是全都死了嗎?」

「往地道裏鑽啊,鑽到地道裏也許還能活!」

蘇聯人是好還是壞姑且不論,孫遜收藏的《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這三本小人書卻深深的觸動了我童年那稚嫩的心靈,尤其是《童年》,在結識孫遜之前,我被爸爸和媽媽強迫著,捧著《童年》小說,生硬地死啃,由於年齡甚幻,根本無法讀懂,而孫遜那圖文並茂的《童年》,則讓人一目了然,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百看不厭。

看完了《童年》之後,我徹底改變了對蘇聯人的看法,我沒有成為孫遜的叛徒,卻成為爸爸的叛徒,我從此成為了親蘇份子,如癡如醉地沉迷在高爾基以及蘇聯大作家那令人熱血沸騰的文學作品裏,特別是高爾基的那三本書,啟蒙了的我,我已經永遠將其珍藏,時常翻出來細細地品味著、反復地閱讀著,每讀一遍都會油然產生一種無法形容的親切感,仿佛再次回到那無比難忘的童年時代。

這三本書教會我如何去生活,使我樹立起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而孫遜的小人書,只准我在他家與他共同閱讀,卻不肯讓我拿回家去慢慢地欣賞。我最喜歡高爾基的《童年》,屢屢央求孫遜容我將此書拿回家去好好地細嚼慢咽,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我從言語中流露出如果不肯借書給我就不再與其要好的意思:「孫遜,把這本書借給我拿回家去好好看看吧!」

「不行,我怕你給弄壞啦!」

「孫遜,如果你,你不借給我,那我,我,我就不跟你玩啦!」

「嗯,」聽了我的話,孫遜白淨淨的臉蛋頓時陰沈起來,他默默地望著我,我也默默地注視著,看來,孫遜不太願失去我這個朋友,只見他很不情願的、極其痛心地拿起那這本書:「你拿去吧,拿回家看去吧!」

「謝謝你!」

可是,孫遜依然放心不下他的寶貝小人書,第二天便溜到我家向我索要:「你看完了吧,還給我吧!」

當孫遜從我的手裏接過他的小人書時,他小心奕奕地捧著書仔仔細細地審查著終於完甓歸孫的小人書:「你看,這個地方讓你給弄髒了,這頁怎麼給折了,哼,也就是你吧,別人我誰也不能借。」

孫遜一家人對蘇聯的特殊感情在潛移默化中傳染到我的身體裏,流淌到我的血液中,直至今日我仍然無比執著地偏愛俄羅斯的文藝作品。

孫遜最引以自豪的是他家的那台老式留聲機:「你看,知道這是什麼嗎?」

「啥玩意啊!」我伸出手去便掀開了留聲機的蓋子。

「別,」孫遜非常嚴厲地推開我的手掌:「你可別瞎弄啊,如果弄壞啦,我就讓你賠,過來!」

說完,孫遜俯下身去從床板底下抽出一張唱片,他一臉神秘之色對我說道:「咱們可得小聲點啊,可千萬不能讓我媽媽知道啊,如果讓她知道啦,我可會挨打的啊。」

孫遜望著手中的唱片似乎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媽媽說這種東西反動,是黃色的,不能隨便放!」可是,孫遜的嘴裏雖然這麼說著,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把唱片放到了唱盤上。

「噓,陸陸,咱們得小聲點聽,讓別人聽到就得去報告嘍。那咱們可就完蛋啦!」孫遜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轉動著電唱針。

很快,從留聲機裏飄逸出一首優揚悅耳的、與收音機裏所播放的、與造反派們整天高喊著的完全不同的、徹底背道而馳的旋律……《藍色的多瑙河》,整間屋子立刻彌漫在無比歡暢的、令人賞心悅目的圓舞曲的曲調之中。哇,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過的如此輕柔和暖的曲調,我很快就陶醉其中:「這曲子哪裡反動啊,怎麼一點也聽不出來哪裡下流哇」。

「噓,」孫遜沖著我擺擺手:「你小聲點,小心點!」

說完,膽怯的孫遜唯恐招至禍端,卡嚓一聲便無情地將留聲機關掉,屋子再次沉寂起來,意猶未盡的我呆呆地望著突然啞吧起來的留聲機,心裏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就像是一枚甜蜜無比的糖果,剛剛放進嘴裏還未完全含化便被人無情地掏出去扔到樓下。

「孫遜,再放一會吧,多好聽啊!」我發自內心地央求道。

「好吧,」最會吊我胃口的孫遜又換了一唱片,這次,從留聲機裏傳出來的是風格獨特的印度歌曲《流浪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和孫遜伴隨著節秦明快、歡暢之中流露著淡淡憂傷的歌曲在屋子中央忘情地歡蹦亂跳起來,嘴裏「啊啊啊」地叫個不停,卡嚓一聲,我正跳得起勁,孫遜又令我無比懊惱地關死了留聲機。哼,無可奈何的我心裏恨恨地嘀咕道:等我有錢的時候一定自己買一台留聲機,到時候我願意怎麼聽就怎麼聽,願意聽什麼就聽什麼。

每次擺弄這台留聲機,我和孫遜都仿佛是在進行著一場冒險行動,即興奮又緊張,充滿了剌激性。當然,孫遜總是在我陶醉其中的時候,毫不留情地卡嚓一聲關死留聲機從而達到吊我胃口的目的。

還沒上學的孫遜不僅認全了常用漢字,並且,他的素描技法也令我羡慕的直流口水,在孫遜床鋪邊的牆壁上懸掛著他的幾幅相當出色的代表作:「陸陸,」孫遜指著他的大作向我炫耀道:「你看,這是我畫的,怎麼樣,好不好啊?」

「好,」我傻呆呆地奈贊道:「好,好,真是太好啦,畫得跟書上的一個樣啊!」望著孫遜一臉的得意之色,我繼續說道:「孫遜,你教我畫畫好嘛?我做你的徒弟!」

「行啊,」我的要求正合好為人師的孫遜之意,從立即拉開抽屜:「給,這是你的筆和紙,咱們開始上課吧,今天講第一課:怎樣畫線條!」

我接過小朋友孫遜老師遞過來的筆和紙放到桌子上在他喋喋不休的教訓聲中開始沒完沒了地畫各種直線、曲線、粗線、細線。

「哎呀,不對,不對啦,你的筆拿的不對,應當這樣,你看我!」

收徒之後的孫遜異常興奮,他握著鉛筆開始滔滔不絕的給我講課:「哎呀,你怎麼用左手畫畫哇,啊,這可不行啊,以後一旦你出了名,人家看見你用左手畫畫,一問:誰是你的師傅,你說是:孫遜教我給的,嘿嘿,那豈不讓我丟盡了臉面?告訴你,你一定要給我改正過來,否則,我就不教你這個徒弟啦!」

「好,好,好,」我誠懇地回答道:「我一定改,一定改,」嘴上雖然這麼說著,可是,只要孫遜不注意,我還是偷偷摸摸地用左手畫素描。

在孫遜手把手的教導下,我的繪畫技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提高,經過一個階段的不懈努力,我終於完成了一部自己非常滿意的作品,我成功地臨摩了小人書《童年》中的一副畫……高爾基的外祖父摟著高爾基教他認字,我也學著孫遜的樣子,把自己的大作懸掛在床頭每天都要美滋滋地欣賞一番。

孫遜擁有兩本極其精美的素描教材,是一位名叫哈定的人編著的,我不曉得這位可敬的哈定先生是何方人士,但他所編著的這兩本書卻把我喜歡的愛不釋手,尤其是書中那一幅幅美妙絕倫的世界名畫看得我賞心悅目:《蒙娜麗莎》那誘人的眼睛、《最後的晚餐》裏使人生厭的猶大、《大衛》那充滿著男子漢剛陽之氣的身軀、《維納斯》莫名其妙的斷臂……

這些讓人著迷的名畫使我感覺到這個世界是偉大的,人生是幸福的。非常遺憾的是孫遜總是無情地阻止我翻動這兩本書:「別亂翻,好好的書都讓你給弄髒啦!」

儘管孫遜總是不很公平的對待我,我從未表示出強烈的不滿,但是這一次,他阻止我欣賞這兩本書,卻深深地剌傷了我的心,使我不思飲食,夜不能寐。我認為孫遜不是阻止我欣賞那兩本書,而是在阻止我追求幸福、完美的生活。我暗暗發誓,一定要得到那兩本書,就像我一定要得到人生的幸福那樣。

在這裏,我可以非常自豪地告訴諸位:最終,我如願以償,我不但能翻弄這兩本書,並且徹底地得到了它、永遠地佔有了它,就像我徹底地得到了人生的幸福,並且永遠佔有了這一幸福那樣。這兩本書被我珍藏至今,並且將永遠珍藏下去,這是對幸福的永遠珍藏。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少年以後,我買到一本《說文解字》的書,孫遜看後立刻對這本書發生了濃厚的興趣,但卻苦於無錢購買:「真羡慕你啊,你哪來的錢買這麼貴重的書籍啊!」

「那還用問嗎,老師給我的唄!」我無比自豪地回答道,望著孫遜一眼不眨地撫摸著這本書,感覺到他已經喜歡上這本書,我靈機一動:「孫遜,如果你喜歡這本書,咱們可以交換一下!」

「是嗎,」孫遜頓時喜出望外:「有什麼交換啊,你說!」

「孫遜,用你那兩本素描書換我這本《說文解字》,怎麼樣,你幹不幹?」

「這,」孫遜先是遲疑起來,可是,他很快便點了點頭:

「行,我同意,來,拉勾!」

「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再要!」

孫遜非常爽快跑回家去把他那兩本寶貝塞到我的手裏「給你,」然後,他喜滋滋地捧起那本《說文解字》:「好啦,咱們的買賣就算做成啦!」

捧著這兩本素描書,我的雙手微微顫抖,心裏暗暗想到:哈哈哈,我的陰謀終於得逞了,我終於得到了你,我的寶貝,我得到了幸福!

……
作者: kevinken2001    時間: 2007-12-30 13:45

童年《三十四》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一個狂風大作的早晨,我還沒有起床,屋外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防空警報聲。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頓時,房間裏可怕地沉靜了起來,窗框和門框在超強噪音的振搗下,吱吱吱地怪叫著,正忙著燒飯的姑姑捂著耳朵,茫然地望著媽媽,媽媽慌慌張張地拽過外衣:「芳子,快,戰備演習了,快,快給陸陸穿上衣服,下樓,鑽地道。」

「哎」姑姑聞言,急忙掀起我的被角:「大侄子,快起吧,沒聽媽媽說麼,防空演習了」「不好啦!」走廊裏一片嘈雜:「不好啦,不好啦,老蘇修的大飛機要來轟炸嘍!」

「快跑!」姑姑一隻手拉著我,另一隻手拽著姐姐,跟在媽媽的身後,稀裏糊塗地走出房門,跑到樓下,伴隨著剌耳的、此起彼伏地盤旋在城市上空的防空警報聲,姑姑背起我,拉著姐姐,混雜在潮水般的人流中,很不情願地鑽進那條剛剛竣工的、潮濕的、狹窄的、污濁的空氣能將人活活窒息的坑道裏。坑道的頂部掛著一串暗淡的白熾燈泡,眨巴著無神的、昏昏欲睡的眼睛。越往坑道的深處走去,呼吸越加困難,我恐懼到了極點,緊緊地摟著姑姑的脖子。

「媽媽呢?」我問姑姑道:「姑姑,媽媽呢?」

「媽媽,媽媽,」姑姑答道:「媽媽沒下來,我聽人說,她在上面搞組織動員工作!」

「姑姑,我好害怕啊!」

「大侄子,別怕,一會咱們就出去!」姑姑強打精神地撫慰著我。

「媽媽,這裏不好玩,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嗚嗚嗚!」不知是誰家的孩子大聲地哭喊起來。是啊,我也深有同感啊,的確,這裏很不好玩。透過孩子的哭鬧聲以及嘰嘰喳喳的低語聲,我隱隱約約聲到馬路上有汽車駛過的聲音。

「哼哼,這叫什麼地道哇,嗯,挖得離地面這麼近,連過車的聲音都能聽得到,如果老蘇修的飛機真飛來了,往下丟炸彈,哼哼,炸彈根本就用不著爆炸,咕咚一聲掉下來,光當地這麼一砸,就能把這地道砸給塌嘍!」這是身後的阿根叔在悄聲地發著牢騷,身旁的楊姨聞言,頓時秀眉緊鎖,沒好氣地用胳膊肘,頂了頂多嘴多舌的阿根叔:「哎呀,好好呆你的得了,瞎白虎個啥啊」。

楊姨的警告絕非多餘,這是一個禍從口出的非常年代,說話定要謹小慎微,否則便會受到無情的打擊。

「唉,我只是隨便說說啊!」

「那也不行,讓人聽到怎麼辦?」

「……」

楊姨正與阿根叔嘀咕著,突然,坑道頂部那串昏暗的電燈泡,全部莫名其妙地、尤如斷了氣似的熄滅掉了。

「哎呀,這是怎麼搞的啊,什麼也看不出見啦!」

黑漆漆的坑道裏霎時陷入無序的混亂之中,人們到處亂跑亂竄,紛紛擁向坑道的出口,爭先恐後地擠出坑道,大人們喊叫聲、孩子的哭鬧聲,彙集成一部讓人心煩意亂的交響曲。姑姑緊緊地摟抱著我:「別怕,大侄,別怕!」

「芳子,」姑姑正膽怯地不知所措,黑暗之中,身旁的阿根叔扯了扯她的手膊:「別慌,來,跟我們走!」

「哎,」聽到阿根叔的話,姑姑終於堅定下來,她運了運氣,背著我,拽著姐姐,緊緊地尾隨在阿根叔的身後。讓我非常困惑的是,前面帶路的阿根叔,背著林紅,拉著楊姨,並沒有與其他人那樣,像個沒頭的蒼蠅似地到處亂跑亂撞。而是信心十足地走向坑的深處。

「阿根哥,你這是往哪走啊!」姑姑悄聲問道。

「芳子,放心地跟我走吧!」阿根叔則胸有成竹:「走吧,走吧,快走吧,我知道出去的路。」

姑姑不再言語,與楊姨肩並著肩,跟著阿根叔,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坑道的深處摸索而去。我們穿過狹長的坑道,也不知走出有多遠,漸漸地,前面現出一道幽暗的光亮,阿根叔停下腳步,將背上的林紅,放到濕淋淋的紅磚地上,恐懼到了極點的林紅,死死地拽著阿根叔的手膊:「爸爸,我害怕!」

「別怕,到出口嘍!」阿根叔拉著林紅,興沖沖地對楊姨和姑姑說道:「到嘍,到出口嘍,芳子,來,把陸陸放下來,你先上去!」

「這是什麼地方啊!」姑姑依然背著我,一臉迷茫地走向光亮處,我倚在姑姑的背上,抬起頭來,順著光亮向上望去,好傢伙,頭頂上是一塊深重的下水井蓋,我的老天爺,你可真會開玩笑啊。

「嘿嘿,」看見我怔怔地望著頭頂上的下水井蓋,阿根叔微微一笑,風趣地說道:「這都是我們臭老九幹的好事,一個一個呆頭呆腦地挖啊、挖啊,挖著挖著,嘿嘿,竟然挖到了下水井,領導一看,商量來商量去,最後,乾脆,歪打正著吧,就在這裏設了一個秘密出口!芳子,你先上吧!」

「不,」姑姑搖搖頭,將我舉到涼冰冰、濕漉漉的鐵扶手上:「大侄子,你先上去吧!」

「哈,」我興奮地抓住鐵扶手,攀援,這可是我的懷身絕計,我將雙腳蹬在下面的鐵扶手上,雙臂一用力,極其靈巧地向上攀爬而去:「哈,真好玩,真好玩!」

「陸陸,」阿根叔突然想起什麼:「哎呀,我咋忘了,應該我先上去,把井蓋掀起來啊!」

「沒事,」我回答道:「阿根叔,我有力氣,我能把井蓋掀起來!」

「小心,」姑姑囑咐道:「可別砸了手哇!」

我很快便攀爬到井蓋底下,我伸出只手,很輕鬆地將井蓋推向一邊,然後,縱身一躍,跳到寬闊的石頭馬路上。

「哎喲,」馬路上狂風大作,樹葉紛飛,幾個與狂風搏鬥的行人,看見從下水井裏鑽出來的我,登時停下了腳步:「哎喲,這小孩,你怎麼鑽下水井玩啊,太危險了!」

「嘻嘻,」我順著風勢,撲通一聲坐到下水井蓋上,沖著幾個好奇的行人,指了指井下:「還有人,還有好幾個沒上來呢!」

「哦,」幾個行人走到井口邊,阿根叔剛好露出頭來:「嗨,瞅什麼啊,有什麼好奇的啊,防空演習,防空演習!」

「……」

「啊……,」當姑姑滿身泥土地背著我,拉著姐姐走進家門時,在遙遠而荒涼的五.七幹校進行著繁重而屈辱的勞動改造生活的爸爸,非常意外地站立在屋子裏,他一身地道的農民打扮,正風塵僕僕地整理著那骯髒不堪的、充溢著剌鼻土腥味的行李捲,姑姑喜望外地驚叫起來:「哥哥!」

「哦,芳子,」爸爸親切地對姑姑說道:「你受累了,哥哥不在家的這些日子,這個家,多虧你嘍!」

「哥,別說那些沒用的啦,」姑姑抓起一件爸爸的髒衣服:「我的天啊,這衣服髒的,跟逃難的差不多!」

「爸爸,」我撲通一聲,從姑姑的背上跳下來,跑到爸爸的身旁,好奇地盯著他那堆紛紛、髒兮兮的衣服和物品。

「那裏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原始森林,」爸爸一面整理著亂紛紛的行李捲一面饒有興致地給我講述著他在大山深處那段不同尋常的比囚犯強不了多少的生活:「我們的宿舍就搭建在原始森林邊緣的大山溝裏,你看,……」

爸爸從破舊的軍用背包裏掏出一本裝幀簡陋、印刷粗糙的畫冊來,我隨意翻了翻,爸爸指著一幅模糊不清的照片對我說:「這就是我們自己建造的宿舍,你好好看看,這堵牆可是我親手砌的,嘿嘿,我這雙隻會寫字畫圖的手可是平生第一次幹泥瓦匠的活啊,雖然累點,把手都磨出了血泡,不過,挺有意思啊!」

「爸爸,你們那裏真不錯啊,這山可真高啊,我什麼時候才能看到真的大山呢!」我的目光停滯在宿舍的背景那一座座連綿不絕的山峰上,爸爸搖頭表示反對:「什麼不錯啊,那大山有什麼好看的啊,我們那裏連電都沒有,一到晚上到處是漆黑黑的一片,連自己的手指頭都看不見。」

「對啦,大山裏的熊瞎子經常到我們的宿舍裏來串門,那大熊啪嚓啪嚓只幾下便把我們好不容易釘起來的木板院牆給撲倒,熊瞎子在院子裏大搖大擺地東遊西逛,把我們嚇得渾身出冒冷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到了晚間啊,誰也不敢出去解手。」

「我們除了學習馬列著作和毛澤東選集之外,還要開荒種地,自力更生,豐衣足食嘛。我的任務是喂豬,我很喜歡這項工作,我小時候幫你奶奶喂過豬,所以現在幹起這活來非常在行、得心應手,那些個小仔豬讓我伺候得又肥又壯,我的事蹟還登上了幹校辦的報紙呢。」

說著,爸爸又掏出一份報紙遞給我,我接過來掃視一番,在第一版極其醒目的位置上印著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面的標題則是「好豬倌」,標題旁邊還有一幅爸爸紮著白圍裙、拎著大水瓢正在和顏悅色喂豬的白描畫。爸爸不僅給我帶回這這張對他有著深遠意義的報紙,同時還還給我和姐姐採集到許多原始森林裏的特產:黑木耳、黃蘑菇、松樹籽、深棕色的大核桃……。

與媽媽截然相反,爸爸是個沉穩寡言且性格極其內向的人,無論心情好壞從不隨意表露出來。爸爸身材高大,方方正正的圓臉上泛著健康的淡紅色,兩道濃重的眉頭下面嵌著一雙明晰漂亮的充滿善意的大眼睛。方方正正的腦袋兩側生著一對與眾不同的大耳朵,算命先生說那是兩個大谷倉,能裝滿一輩子也吃不完用不盡的糧谷,因此,爸爸的乳名就稱謂「大倉子」,預示著糧谷充足,終生可以豐衣足食。

除卻一對出色的大谷倉,與媽媽相反,爸爸一雙漂亮的手,手掌寬闊,手指秀長,十個指頭九個鬥,算命先生繼續借題發揮:「九頭一笸,到老穩坐!」。的確,爸爸的晚年生活是無比愜意的,享受著高額的養老金,醫病吃藥全部由黨來報銷。

「我死了都不用你們管,」爸爸對我說:「我的火化費都由黨給報銷」。

美中不足的是,爸爸膚色較深,並且影響到姐姐和我,成為我們最為顯著的特徵。青年時代,爸爸家境貧寒,爺爺常年有病,並且患有不止一種疾病,終日與裝滿各種藥片的藥罐子為伴。爸爸上面有一位大姐姐嫁給一個技藝高超的木匠,同樣過著清貧的生活。下面還有三個弟弟二個小妹妹。

爸爸聰明好學,學習成績相當突出,尤其是在數學方面,在班級裏被冠以「數學大王」的美譽,老師非常喜歡他,認為將來准有出息。令人遺憾的是爸爸的文科不甚理想,書寫的漢字極其差勁,實在不敢讓人恭維。爺爺和奶奶以及全家人省吃儉用、不顧一切供養著爸爸完成了學業,爸爸最終畢業于一所名牌院校,並且被公派到蘇聯繼續學習。

從蘇聯學成回國,爸爸被分配到甘肅省的九泉鋼鐵廠,那個地方實在是太過遙遠,爸爸向單位領導闡明貧寒的家境以及重病纏身的父親,終於使單位領導萌動了憐憫之心,重新把他分配回東北。

「你最終將生活在南方!」算命先生非常自信地預言著爸爸的未來。「你可拉倒吧,」爸爸不以為然地說道:「你淨胡說,我怎麼能生活在南方呢,那裏無親無故,我跑到那裏去幹什麼啊?」然而,命運卻跟爸爸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爸爸的晚年果真就安安穩穩地生活的南方,並且是中國最南方,坐在家裏的真皮沙發上,遠方蔚藍色的海水歷歷在目。

每每提及此事,爸爸便無可奈何地沖著我聳聳雙肩:「唉,那個早已死掉的算命瞎子說得咋這麼准呢,我的晚年果真就生活在了南方,並且不能再往南啦,再往南就是大海啦」爸爸對媽媽那可真是百依百順,無論媽媽所做的事情正確與否,爸爸均事事遷就她、姑息她。爸爸之所以如此,他有一個非常充分的理由,他怕媽媽犯癲癇病。

不僅如此,爸爸還教導我們也必須以他為榜樣:「你們什麼事情也不要反駁你的媽媽,她說什麼你們都得聽著。」

「她說雞蛋是樹上結的,你們就附合她說:對,雞蛋就是樹上結的,還長著把呢!」

對於爸爸這種讓人哭笑不得、荒唐透頂的謬論,我始終置若罔聞,我永遠堅持著媽媽的癲癇病是故意裝出來的這一堅定的觀點,直至今日年愈古稀的爸爸終于翻然悔悟,但為時已晚:「你沒說錯,你媽媽的癲癇病真是裝出來故意嚇唬我的,我上了她的當,她用這種手段騙了我一輩子!」

當姑姑不在時,所有的家務活均由爸爸一個人承擔,他非常滿意這種工作,也極其勝任這種工作,並且是任勞任怨,每天下班後爸爸便一邊哼哼著革命歌曲一邊紮起小圍裙信走進廚房裏燒火作飯,而星期天則是爸爸法定的洗滌全家人髒衣服的日子。

爸爸不僅寡言少語,同時又極其本份,做任何事情都不敢越過雷池一步。可是,當空前絕後的文化大革命的風暴席捲而來時,一向謹小甚微的爸爸卻不假思索地投身其中。

「就是要革他們的命!」

爸爸斬釘截鐵地說:「他們都是資本家、大地主出身,他們的祖輩靠剝削我們這些窮人起了家,我們世世代代是窮人,越窮越革命!」

爸爸希望能在這場颱風般的政治風暴中改變自己的命運,他投下了極大的賭注:「我家祖祖輩輩是雇農,房無一間地無一壟,我怕誰啊!」

這場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的確給爸爸帶來好運。

他由一個小職員一步一步遷升為單位裏的主要領導人。因為與一些造反派頭頭產生矛盾,發生齷齪,受到他們的排擠,最後被流放到五.七幹校。但是,從幹校歸來後,爸爸突然時來運轉,上級提升爸爸為副院長,並被告之不久以後將會得到再次提拔,有晉升為正院長的希望。單位裏面爸爸的許多親信、死黨早已迫不急待地稱呼爸爸為院長,而根本不提那個「副」字。

……







童年《三十五》



今天是國慶節,五年一小慶,十年一大慶,今年的國慶節逢值大慶,晚間將燃放爆竹。那是一個極為壯觀的場景,一顆顆豔麗奪目的禮花被雨點般地拋向晴朗的夜空裏,綻放出形態各異、爭奇鬥豔的花形圖案,令人賞心悅目。為了佔據一個較好的位置觀賞爆竹,我很早便守候在走廓裏的窗臺上,隨著夜幕的降臨,眾多的小夥伴相繼聚攏而至,緊緊地將我擠壓到最下面一層:「起來一點啊,幹什麼呢?壓死我啦,你們快壓死我啦!」

憑憑我喊破嗓子也是無濟於事,樓梯上還有人影晃動著繼續不斷地向著窗臺這邊聚攏過來,有一個人拎著手電筒從樓梯下面緩緩走來,那雪亮的電光直射到我的眼睛上,我按住被手電筒照射得直冒金花的雙眼,以為這又是哪位小夥伴在跟我搞惡作劇,於是,我憤憤地慢罵起來:「誰啊,誰啊,這是誰啊?這是誰在照爹呢?」

「好小子!」拎手電筒的人聞聽此言頓時破口大駡起來:「小兔崽子,你罵誰?嗯,你罵誰?」

我睜開昏花的眼睛仔細一看,我的媽媽啊,我立刻被嚇個半死,冒出一身涼絲絲的冷汗,周身上下激起一層層麻酥酥的雞皮疙瘩。

哎呀,這不是那個兇惡的造反派頭頭「大螞蚱」嗎?他現在已經是革命委員會的主任,在單位裏驕橫拔扈、不可一世,誰見了他都直打冷顫。我今天怎麼把他給罵啦,怎麼撞到了他的槍口上,我可惹下了大禍,我敢拿腦袋作賭注:我死定啦!

「你他媽的罵誰呢!」

「大螞蚱」伸出尤如螞蚱般細長的手指惡狠狠地把我從窗臺上拽到水泥地板上:「走,走,小兔崽子,咱們找你爸爸講理去,走,找你爸爸講理去!」

說完,「大螞蚱」好似老鷹捉小雞般地拽著我的衣領不顧死活地將我拖進黑漆漆的走廊裏,啪啦一聲,「大螞蚱」氣鼓鼓地推開了我家的房門,爸爸和楊姨正坐在屋裏閒聊,楊姨穿著一條淡藍色的短褲,兩條肥碩雪白的大腿在日光燈的照耀下折射著迷人的光彩。

「大螞蚱」陰沈著臉,沒好氣地把我推搡到屋子中央:「老張,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啊,他在走廊裏罵,罵我是,是,是他的兒子!」

「叔叔,我,我,我沒看見是你啊,我還以為你是……」我絕望地申辯著。

「什麼!你個混球,……」

爸爸聞言,騰地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一把將我拽過去,另一支胳膊高高地舉起:「你叔叔比我的年紀還要大,他是你罵的嗎?嗯?混球!……」

暴跳如雷的爸爸話還未說完,重重的大巴掌已經毫不留情地擊打在我那稚嫩的小臉蛋上,頓時留下一塊深紅色的印跡,我的耳朵仿佛被炸彈剛剛震擊過,嗡嗡作響,我的眼睛裏面迸射出數也數不清的、比屋外正在燃放著的焰火還要光彩耀目的金星揚揚灑灑地飛向慘白的棚頂。……

「哎呀,老張啊,你瘋啦,你怎麼能這麼兇狠地打孩子呢!」

楊姨先是縱聲驚呼起來,繼爾便瞪著圓鼓鼓的秀目,接緊著便不顧一切地沖過來,死死地按住爸爸準備再次向我襲過來的大巴掌:「老張,你下手這麼狠會把孩子打壞的啊,你會把他打壞的啊!」

楊姨把我從爸爸的手裏奪過去,摟在她那柔軟的懷抱裏,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我那緩緩腫脹起來的小臉蛋:「孩子,疼不疼!」

「疼!」

我悲慘地點點頭,一滴無比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楊姨,不怨我,不怨我啊,走廓裏面太黑,他舉著手電一個勁地照我,我什麼也看不見,我還以為是哪個小夥伴跟我開玩笑呢,所以就,就,就,……嗚嗚嗚,……」

「不哭,不哭,好孩子,來,擦擦眼淚,一會,楊姨領裏出去看焰火!」

「大螞蚱」是爸爸的頂頭上司,就是他將爸爸流放到五。七幹校勞動改造去的,爸爸好不容易重返單位。而我,今天晚上無意之中得罪了「大螞蚱」,爸爸非常擔憂「大螞蚱」再次公報私仇,使之再次回到五.七幹校繼續當他的豬倌,重溫那段不堪回首的生活。

還有一點:楊姨僅穿著極少的內衣、內褲被「大螞蚱」撞見,使爸爸非常難堪,從而激怒了爸爸,如此一來,今晚我是難逃皮肉之苦。

「哥,你,」聽到我的哭聲,正在廚房裏面忙碌著的姑姑不顧一切地沖進屋子裏,看到我悲慘地捂著面頰,姑姑一步躍到爸爸的面前:「哥,你這是幹什麼啊,你怎麼能這樣打他啊,咦……,」話沒說完,姑姑已經涕不成聲。

「芳子!」

爸爸氣鼓鼓地走進裏屋,楊姨悄聲地安慰著姑姑:「芳子,芳子,別哭了,別哭了!」

「嗚……,嗚……,我走,我走,哥,給我買票,我走,我明天就走,我告訴我媽去,看你把陸陸給打的!」

說著,姑姑沖進裏屋:「哥,給我買票,明天,我就走,我要把陸陸帶走,你太也不像話了,怎麼這樣打孩子啊!」

「他,他,」爸爸吱唔起來:「芳子,嗨,……」

「唉,芳子,走!」楊姨走到姑姑身後,一隻手輕輕地拽扯著姑姑,另一隻手拍著我的肩膀:「芳子,走,咱們陪陸陸一起看焰火去」隨即,楊姨牽著我的手便溜出屋子,來到漆黑的走廓裏。

「我不看,我不看啦!」

被爸爸的一計耳光打得頭暈目眩的我,此時此刻哪裡還有什麼心情去觀賞焰火啊。

「不看啦,楊姨,我真的不看啦?」

「不看啦!」楊姨俯下身來:「那,跟楊姨回家吧!」

楊姨親切地將我和姑姑領到她家裏,林紅還是老樣子,嘿嘿嘿地笑道:「嘿嘿,陸陸,惹禍了吧,讓你爸爸給打了吧!」

「去,」楊姨沖著林紅撇了撇嘴:「你少說兩句吧,人家夠難堪的啦!」說著,楊姨將我拽到廚房裏:「陸陸,洗洗臉,跟姑姑、楊姨和林紅一起睡覺。」洗過臉,楊姨將我抱到床上,一面給我脫鞋一面說道:「你爸爸把你打疼了吧,唉,這也不能全怪他啊,你可千萬別記他的仇哦!你的爸爸也是沒有辦法啊,你罵人罵得也太正道啦,罵誰不行啊,偏偏罵的是他,全單位裏最狠毒的人,你知道我們暗地裏都叫他什麼嗎?」

「大螞蚱唄,大夥都這麼叫!」

「不,不對,這是明面叫的,『大螞蚱』背地還有一個外號呢,我們都偷偷地叫他『秦檜』,你知道秦檜是誰嗎?」

「知道,宋朝的大奸臣,把岳飛給害死啦!」

「對,大螞蚱比秦檜還壞,一看見女人腿就邁不動步,粘粘乎乎的,要怎麼噁心就怎麼噁心啊!」

「阿根叔呢,他幹什麼去啦!」

「他出差啦,這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出事啦,小鬼,你猜我們單位裏出了什麼事?」楊姨給我蓋上了厚重的棉被。

「什麼事啊,有意思嗎?」

「有意思,那才有意思呢,楊姨慢慢地講給你聽,聽完之後,你的心情一定會好起來的,」

楊姨一邊說著,一邊面對著梳粧檯上的大鏡子,整理著一頭烏黑的秀髮,然後,她極其自然地脫掉內衣,掛在衣服鉤上,繼爾又順手操起一支小巧玲瓏的瓶子,沖著僅剩下一條淡綠色胸罩以及短小白內褲的、白嫩如玉的胴體「哧哧」地噴射起來。

瞬時,房間裏香氣充溢,楊姨高高地抬起胳膊,沖著被刮抹得乾乾淨淨的腋下繼續噴射。放下香水瓶,楊姨伸出肥美的玉手拍了拍我的腦門:「睡覺,快點睡覺!」隨即,楊姨爬上床來,脫掉雪白的絲襪,露出一雙塗抹著紅色指甲油的美腳。

她依附在我的身旁,一股成熟女人誘人的體味混合著清新的香水味立刻撲進我的鼻息,我深深地猛吸一口,楊姨扯了被角:「來,既然你沒有心情看焰火,那咱們倆就睡覺吧!」

「楊姨,你還沒給我講單位裏發生的可笑事呢!」

我頭枕著楊姨細滑的胳膊,身體緊緊地貼附著她那一對渾圓無比的大乳房,我偷偷地從胸罩的縫隙處向裏面窺視,發覺楊姨的乳頭又扁且小,幾乎看不太清楚,我心中暗暗嘀咕:這麼小的咂咂頭,林紅是怎麼吃奶的啊?

「哦,對啦,你瞅我這腦袋,」楊姨可愛地笑了笑:「真是的,我這個人,說完的話怎麼轉身就忘了,唉,楊姨老啦,不中用啦。來,咱們躺在被窩裏,慢慢地講,等講得差不多啦,你也就困啦,然後,咱們就開始睡覺!」

「……前天,我們設計建造的鋼鐵廠給單位打來電話,我們設計的廠房蓋好後,高爐卻無法安裝啦。」

「原來是土建科一時馬虎,計算上出現錯誤,結果廠房的舉架不夠,高爐裝不進去,有人挖苦道:強行安裝,把天棚開個窗讓高爐伸出頭去!哈哈哈,你說可笑不可笑,我們單位的臉這回可算丟盡啦,土建科所有的人,現在都在寫檢查呢,上級怎麼處理他們還不知道呢,弄不好統統都得下放。」

「把廠房拆了重蓋不就完啦!我還以為什麼天大的笑話呢,就這個啊!」我不以為然地撇起嘴來。

「什麼,孩子,這事還小嗎?拆了重蓋?說得可倒容易,吹氣呢。那得浪費多少錢啊,你知道建築一個大跨度的廠房得需要多少錢嗎?上千萬啊,我的寶貝孩子。」

楊姨很不滿意地伸出白嫩的肥手輕輕地掐擰著我的臉蛋,同時瞪著那雙圓眼睛,加快了說話的速度,很快就轉變為機關槍般的上海普通話,楊姨紅通通的嘴裏噴出的香氣,撲在我臉上,我貪婪地呼吸著,享受著這迷人的香氣:「孩子,你知道嗎?」

「什麼啊!哎呀,好剌撓啊,」我慌稱腿癢,向下面伸出手去,故意輕柔地觸碰著楊姨軟嫩的腹部以及她薄絲般的內褲,我已經感覺到內褲裏面的陰毛剌紮著我的手背。

「我告訴你,好好聽著!」楊姨卻是異常的認真,抱住我東瞅西瞧的腦袋,我早已被楊姨溫暖的胴體撩撥得心煩意亂,魂不守舍,哪裡還有心思聽她嘮嘮叼叼,我心不在焉地應付著:「什麼啊,什麼啊!」

「土建科的科長曹利君知道大禍臨頭,難過此關,在家裏偷偷地溜進廁所自殺,可是他選的那把刀太也不快啦,或者是怕痛,下手太輕,胡亂砍了十多刀,血是流了不少,人卻沒有死掉,現正在醫院搶救呢。」

「救過來了嗎?」一聽說又要死人,我立刻被驚呆住,關切地問道。

「現在看來死是死不了啦,可是活著更著罪,整個變成了廢人。」

「他為什麼要死啊,寫個檢查不就完了!」

「哦,不,不,他是負責人,是最後把關的人,這可不是寫個檢查就完事的啊。唉,本來我們已經辦完了調回上海的手續,這下可好,只好等著把這件事情圓滿地解決了才能調走,這種事啊,返起工來少說也得大半年,唉,真倒黴!」

「什麼,楊姨,你要調走?」楊姨的話令我大吃一驚。

「是啊,上周就批准啦,我和你阿根叔剛要準備張羅著收拾收拾行李,沒想到,一個電話打過來,就出了這種事情。」

「那,我以後再也看不到你啦!」上帝啊,你太無情啦,真讓我太遺憾啦,眼前這位天仙般的美女,即將永遠地離開我。

「哈哈哈!」

「孩子,你說的是什麼話啊,楊姨又沒死,怎麼能再也看不到了呢,孩子,以後,去上海,一定要到楊姨家作客哦,楊姨給你燒地道的上海菜,我敢保證,絕對百分之百的上海風味。」楊姨越說越激動,這是因終於可以如願地回歸故鄉而迸發出來的喜悅之情:「祝賀我吧,孩子!」說完,楊姨贈給我一個深深的香吻,我的舌頭趁機在楊姨香氣四溢的紅臉蛋上狠狠地舔食一下。

「啊,困了,……,睡吧!」

楊姨打完一個長長的哈欠,側過身來,摟著我,緩緩閉上了美麗的大眼睛。

我可沒有一絲睡意,楊姨豐滿的胴體、高聳的豪乳、雪白膩滑的玉腿,使我垂涎欲滴,我的口水已經不知不覺地流淌到潔白的枕巾上。

我耐住性子一直等到楊姨漸漸地睡熟,發出輕微的酣聲,然後,輕輕地掙脫開她的雙臂,摒住呼吸,偷偷地向著棉被的深處滑去。我偷偷摸摸地拉開楊姨的乳罩,因做賊心虛而哆哆嗦嗦的手指觸摸著楊姨潔白如玉的乳房,同時,把嘴巴湊過去,叼住她那平緩的小乳頭深深地吸吮起來。

「嗯!」楊姨在夢中呻吟一聲,登時嚇出我一身冷汗,急忙吐出剛剛吸到嘴裏的小乳頭,慌慌張張地把乳罩給她拉合上。過了片刻,發現楊姨並沒有醒來,我便繼續往下面滑去,同時,伸出舌頭貪婪地親吻著楊姨豐滿的胴體,漸漸地,我的臉貼到楊姨的私處,隔著薄紗般的內褲,我嗅聞到一股濃烈的、令我極其興奮的、成熟女人特有的腥騷味。

我扒開楊姨的內褲,借著窗外禮花燃放時發出的耀眼的光芒,非常認真地欣賞著楊姨肥碩嫩白的小便。很顯然,楊姨的陰毛經過一番煞費苦心的修剪,亂蓬蓬的雜毛全部被刮除掉,僅在微微隆起的陰阜上保留著一小塊密密實實的陰毛,這塊陰毛也經過精心的修剪過,齊齊刷刷地閃著幽暗的亮光。

我伸出舌頭舔食著這塊混合著香水味道的陰毛,內褲裏面的小雞雞不安份地搖晃起來,我將一支手伸進自己的內褲,緊緊地抓握住興奮起來的小雞雞,不斷地輕輕揉搓著。

接下來,我開始親吻楊姨嫩膩的、充溢著股股汗腥味的大腿根部,我的小雞雞愈加亢奮起來,……

「唉……」一聲輕微的歎息之後,楊姨再次改變睡姿,蹬掉棉被叉開兩條肥美的秀腿。我的機會終於來臨,扒開薄薄的內褲,楊姨那誘人的、因刮淨陰毛而光潔粉嫩的小便呈現在我的眼前。

我緩緩地、試探著將一支手指插進楊姨的小便裏,很快便被裏面的淫水徹底潤濕,我色膽包天地攪動起來,楊姨的小便輕微地痙攣起來,粉嫩的贅肉和緩地撞擊著的手指,我一邊繼續在楊姨的小便裏面抽插著手指,一邊拼命地揉搓自己饑渴難奈的小雞雞。

「砰……」一聲巨響,一顆碩大的禮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爆裂開來,令人目眩的光芒嚇得我哆哆嗦嗦地將濕淋淋的手指,從楊姨的小便裏抽出來。

……







童年《三十六》



「嗚……,嗚……,嗚……,……」

怒氣衝衝的列車聲嘶力竭地呼嘯著,鏗鏗鏹鏹地奔馳在遼闊無垠的大地上,我依在姑姑溫暖的懷抱裏,望著車窗外一棵棵疾速地向後面退去的參天大樹,以及一閃而過的小村莊,心中充滿了激動和新奇。

擁擠的車廂裏,充溢著污濁的空氣,繚繞著嗆人的煙霧,滿臉疲倦、無所事事的旅客們,或是相互面無表情地對視著;或是以低沉的嗓音嘰嘰喳喳地交頭接耳著;或是反反復複地、毫無目標地亂翻著一張不無翻了多少遍,早已皺皺巴巴的舊報紙;或是默默地、孤獨地一口接著一口地狂吸著劣質的煙捲;或是百無聊賴地抱著發束蓬亂的腦袋呼呼傻睡。

「啊……,」姑姑仍然處在歸鄉的極度興奮之中:「終於可以回家了!」

姑姑俊秀的面龐著揚溢著幸福的神色,一雙有力的、但去是溫柔的手臂緊緊地摟抱著我,健壯而又輕盈、豐滿嬌豔、曲線分明的身體上,不可遏制地發散著濃濃的、沁人心脾的、令我心曠神怡的青春氣息。

姑姑將我輕輕地按俯在她那高高聳起的、即堅挺又軟嫩的胸脯上,一對美豔的大眼睛充滿溫情地望著我,我也甜甜地望著心愛的、比媽媽還要親近百倍的姑姑。在我心靈的深處,姑姑遠比媽媽要重要得多,那是因為姑姑給予我比媽媽還要多的、人世間最美好的、最幸福的母愛,一挨離開媽媽的身旁,我便永遠、永遠地把姑姑當作媽媽來看待,同時,又當作最為神聖的女神來看待。

望著女神姑姑流溢著無比愛憐的目光,我忘情地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著姑姑那白嫩中泛著微微紅暈的臉龐。姑姑厥起紅通通的朱唇,沖我嫵媚地笑了笑,一縷閃爍著晶瑩光澤的秀髮,從她的腦袋後面非常不聽話地溜過來,遮住了姑姑的眼睛,她揚起頭來晃了晃腦袋,可是,那縷秀髮好像故意跟姑姑過意不去,依然無比討厭地遮在姑姑的眼前,我伸過手去,一把拽住那縷緩緩飄逸著的秀髮,使勁地往姑姑的腦袋後面拉過去,由於用力過猛,姑姑細長的眉毛微微一皺,本能地搖晃起腦袋來:「哎喲,好痛!」

「哦,姑姑,對不起,」我急忙鬆開姑姑的秀髮,一把摟住姑姑的脖脛,厚嘴唇吧噠吧噠地親吻著姑姑的面龐,姑姑微閉著雙目,任由我肆意狂吻。

「嘿嘿,」

旁邊的旅客以羡慕的口吻問姑姑道:「這個小傢伙是你什麼人啊,看你們,好親熱啊!」

「我大侄,」

聽到問話,姑姑睜開了眼睛,一邊深情地撫摸著我的腦袋瓜,一邊極其驕傲地答道:「我大侄,這是我大侄,目前為止,我只有這麼一個大侄!」

「啊,」旅客深有同感地點點頭:「難怪,我說的呢,看得出來,你特別喜歡他!」

「那還用說!我,這是領我大侄回老家,不光是我,我爹、我媽,都喜歡這個小傢伙!嘻嘻,」

「姑姑,」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姑姑,咱們的老家,在哪啊?」

「在,」一貫不跟我開玩笑,說話總是認認真真的姑姑,今天卻破天荒地,第一次與我賣起了關子:「在哪,你猜猜?」

「我哪知道哇!」我木訥地搖搖腦袋:「姑姑,爸爸、媽媽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的老家在什麼地方啊!」

「在,」姑姑用圓渾的手指尖輕輕地點了點我的鼻子:「告訴你,大侄子,咱們的老家跟張作霖是鄰居,哈哈哈,這回,你知道在哪裡了吧!」

「哈哈哈,……」座位四周的旅客們聞言,都轟然大笑起來:「哈哈哈,真有意思,原來,張作霖是你們的老鄉哦!」

「張作霖,」

我茫然地嘀咕道:「姑姑,張作霖是誰啊?是咱們一家的麼?」

「哈哈哈,」一個男旅客笑吟吟地告訴我道:「小傢伙,張作霖你都不知道哇,想當年,他可了不得啊,是東北王啊!」

「大侄子,」狂奔著的火車,恰好爬上一座巨大的鋼鐵大橋,望著滔滔的河水,姑姑感慨萬分地說道:「大侄子,你的老家,你的故鄉,你的祖根,就在遼河邊上!」

「遼河,」我瞅著窗外的河水,問姑姑道:「遼河,大麼,有這條河大麼,有這條河長麼?」

「嘿嘿,」姑姑不以為然地瞅了瞅窗外的河水:「哼哼,比她,可大多了,可長多了,並且,」

姑姑不無自豪地說道:「在大遼河的邊上,長著數也不數清的榆樹和柳樹,特別是柳樹,多得簡直遍地都是啊,在遼河岸邊的一條大深壕裏,柳樹最集中,最多,最密,那裏,就是咱們的老家,叫柳壕!」

「柳壕!」

「對,柳壕!」

「嗚……,嗚……,嗚……,……」

火車再次尖叫起來,聽著悶聲悶氣地吼叫聲,我問姑姑道:「姑姑,這個火車可真好玩,它為什麼一個勁地亂叫啊!」

「哦,可能是火車一天沒吃飯了吧,他這會正吵著肚子餓了,要吃飯呢!」姑姑眨巴著眼睛,非常認真地解釋道。

「啊,原來是這樣,姑姑,火車餓啦,應該給它吃飯啦,姑姑,坐火車可真好玩喲!」

「嗨,你啊,」

姑姑埋怨我道:「陸陸,你太小,過去的事記不得啦,姑姑告訴你吧,你還沒到周歲的時候,就開始坐這趟火車了,每年至少坐兩趟,大侄啊,你已經記不得啦,每次都是我、或者是你爺爺抱著你,坐這趟火車,回老家!」

「嗯,」我不禁皺起了眉頭:「姑姑,我怎麼一點也不記得啊?」

「那時,你還太小,你才幾歲啊,能記住個什麼啊,等你有了記憶,你的媽媽就說什麼也不讓你回老家了,唉,你的媽媽喲,心眼真毒,怕你跟老家的人親近,疏遠了她!」

「哦,」聽到姑姑的話,我釋然地點了點頭,心裏暗暗想到:原來是這樣,如此說來,我與這趟火車真是前世有緣啊,我剛剛糊裏糊塗地來到這個人世上,它便忠心耿耿地陪伴著我不知疲倦地在我的人生之路飛馳著、狂奔著。

啊,從此以後,這一奔馳,這一狂奔,可就是數十個春夏秋冬、數十個寒來暑往。把一個茫然無知的幼兒,狂奔成為一個中年人,是啊,人生之路與這狂奔著的火車又能什麼兩樣呢,只要一息尚存,我們就得一刻不停向著永遠也看不盡頭的目的地,狂奔而去。

我接過姑姑遞過來,已經精心剝好皮的紅蘋果,興致勃勃地倚靠在車窗邊,一邊卡卡地啃著可憐的蘋果,一邊不厭其煩地念叨著駛過的每一個小車站:「嘿嘿,公主嶺、郭家店、四平、大榆樹,姑姑,下一站該到哪啦?」

「可能是十裏廟吧!」姑姑沒有把握地嘀咕道。

漸漸地,火車做久了,鐵路沿線的車站名被我無意之間牢牢地刻印在童年時代的腦海裏,再以後,竟然能夠如數家珍般地倒背如流。

成年後,我在酒桌上結識一位列車員,談及鐵路上的事情,我借著酒興念叨起這條貫穿東北全境的大動脈上那一座座名不見經傳的小車站,竟把那位列車員朋友聽得目瞪口呆:「哥們,你挺厲害啊,這些小車站的名字,我們許多列車員都記不全啊,業務考試的時候,經常為此丟分,你是怎麼背下來的啊!」

鐵路兩側的站名不僅被我牢記於心,我甚至還能憑著旅客們談天時差別不太大的語音,猜測出他們是何方人士:「叔叔,聽口音你是梅河口那一帶的吧?」

「阿姨,你是瀋陽人吧?」

當列車駛過瀋陽之後,車上的旅客頓時來了一次大換血,潮水般洶湧上來的旅客們,七嘴八舌地操起令我興奮不已的、倍感親切的家鄉話。

「喂……,這是咋的啦,地板咋這麼濕啊,差點沒把我滑倒!」

「媽喲,給我一塊面包!」

很多時候,每當聆聽到附近的旅客們大聲小氣地聊天時,那帶著濃厚地域口音的話語,聽起來就像已經回到了故鄉一樣。啊,那個男人說話的聲音酷似我的三叔,而那個身著灰色風衣的女士,扯起海栗子味的長音來,簡直與我的老姨毫無二致。哦,是不是我的三叔和老姨在車上啊?我抬起屁股,跳到椅子上,扯著脖子舉目望去:嘿嘿,不是,根本就不是!

火車不再尖聲浪氣地瞎叫亂喊,大概是開車的叔叔已經把它喂飽,你看,它運足了氣力,呼哧呼哧,更加瘋狂地奔馳起來,錚亮的鐵輪無情地撞擊閃著寒光的鋼軌,發出極有節奏感的、鏗鏹有力的巨響。我在姑姑的懷抱裏,悄悄地昂起頭來,偷偷地清了清嗓子,然後,便模仿著火車的樣子,縱聲喊叫起來:「嗚……,嗚……,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車廂裏面正昏昏欲睡的旅客們,頓時被我的惡作劇驚醒,他們抬起頭來,望著我哈哈哈地開懷大笑起來,車廂裏原本令人窒息的沉悶氣氛,頓時活躍起來:「這個孩子,真好玩!」

「好個淘氣包啊!」

「……」

「姑姑,」望著漸漸遠去的太陽,望著緩緩陰沈下來的天空,望著已經是朦朧一片的大地,我滿臉疲倦地問姑姑道:「姑姑,老家還有多遠啊,什麼時候才能到哇!」

「哦,」姑姑吧噠親了我一口:「我的大侄子,你累了吧,別著急,等天徹底地黑下來,咱們就到家啦,來,大侄子,在姑姑的懷裏,睡一覺吧,睡省了,就到家了!呶,」說完,姑姑拽過她的外衣,覆蓋在我的身上:「閉上眼睛,睡一覺!」

我幸福地閉上眼睛,腦袋一歪,在姑姑溫暖的懷抱裏,進入了甜美的夢鄉。就這樣,我在光怪陸離的夢境中,在姑姑聖母般的懷抱裏,稀裏糊塗地回到了遼河岸邊的故鄉。

……





《童年全文完》

請看續篇《靜靜的遼河》
作者: 有過    時間: 2007-12-30 17:57

河水 河水 慢慢流 靜靜地流
流過鄉村 流過曠野
流過繁華 流向天際

河水呀 河水呀
遙遠遙遠地 流過來
靜靜地 靜靜地
漩著漣漪
看著你 看著你 看著你

隨即
遙遠遙遠地 遙遠遙遠地
流過去 ......

.
作者: 1005428095    時間: 2014-12-27 11:59

我竟然看完了😱,好长……感觉是在写文革而不是性
作者: dx00920066    時間: 2016-7-26 20:05

嗯,zhxma(老张)的极品大作啊。
《童年》又名《我的老师》。
作者以魔幻般的笔法,
给我们描绘了那个荒唐的年代的荒唐之事。




歡迎光臨 春滿四合院 (http://spring4u.info/) Powered by Discuz! 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