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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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姑妄言 01-24全 作者:曹去晶  
 
sta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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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梅子多情攜愛友乍入 煙花鐘生無意訪名娃初諧魚水
    附 鐘悛吞產潛蹤 火氏偷情滿意

    且說那時城中有一個書生,鐘姓情名,麗生為字。

  他家世代業儒。

  他父親鐘越,乃一懷才抱德之士,生性慷慨,積德好施。

  娶妻咸氏,夫妻舉案齊眉,琴瑟和諧。

  鐘越父母亡後,只有一個胞弟,名叫鐘趨,也列名黌序。

  但他的性情與哥哥迥別,惟知損人利己,敬富欺貧。

  他每見哥哥揮金如土,暗暗心疼。

  想道:「我家祖遺有限,若任著哥哥的豪性揮霍起來,其盡可立而待。他雖
博得了一個虛名,我卻受了一生實害,如何行得?」

  後來忍不得了,定要分拆。

  鐘越也知他的私意,只得從公,將家產剖而為二,分居各住。

  這鐘越二十八歲上始生一子,命名鐘悛quān。

  到六七歲上,也曾送去讀書,資性也還聰明,孩童頑戲的事是樣見了就會。

  惟到了書上,便如仇敵一般。

  不但不上心去讀,尚不屑正眼一視。

  讀了三五年,仍然一塊白木。

  他父親一心望兒子成器,屢屢囑託先生嚴訓。

  無奈鞭打之時,他也害怕,一住了板子,便只袖手高坐。

  先生再三呵叱,他眼睛四處去望,口中咿咿喔喔,也不知哼些甚麼。

  及至背書時,他翻著白眼,只聽得咿呀呢哪的哼,一個字也記不得。

  寫仿的時候,眾學生都寫完了,他好象再寫不完一般。

  見他不住手的畫,及至拿上來時,看他滿臉滿手滿嘴無處不是黑墨。

  再看字時,東一個西一個,大一個小一個,微有形似而已。

  寫字與他認,他口中但說這是那這是那個三字,正經叫他認的,那個字再說
不出。

  手心也不知要過多少,日日仍然如是。

  教他作對,嘴都磨豁了,他總不懂。

  一日,先生出了個對叫他對,道:「青驄馬。」

  還講解與他聽:「青是色,馬是獸。」

  他妙極,想了一會,對道:「白嚼蛆。」

  先生聽了,反忍不住大笑,只得向鐘越細道他賢郎的這些妙處。

  鐘越以為館中學生多,故他心野。

  辭了先生,帶他回來自訓,亦複如是。

  無日不打數次,但不打他,雖不知他念什麼,還哼哼有聲,越打連聲氣都沒
有了。

  鐘越也沒法了,惟有切齒恨怒。

  鹹氏三十多歲只此一子,未免愛惜,勸丈夫道:「做父母的誰不願兒子成器
,但當因材而施。這孩子天生不是個讀書的材料,雖打殺了何益?士農工商,各
執一業,等他大來不拘教他做哪一行事罷。」

  鐘越見他是塊朽木,不能雕啄的了,無可奈何,只得由他。

  他到了十六七歲,心雖險仄,刻薄寡恩,卻一文不肯浪費。

  鐘越常想道:「此子惜錢如命,雖非成家之道,若能中正自持,還可為守成
之子。無奈心相不端,恐將來一敗塗地耳。」

  時常發歎。

  因系獨子,未免望孫。

  十八歲上,替他娶了個鄂秀才的女兒為媳。

  這鄂氏雖不到那潑悍無知的壞處,至於孝順翁姑,相夫持家的道理,卻也一
絲不識。

  惟知食粟而已。

  鹹氏十七八年不生育了,到了四十六歲忽又懷起孕來,次年生下一個兒子,
粉面朱唇,清眉目秀,鐘越歡喜無限。

  一則見鐘悛已是廢物,圖得此子,或可接紹書香。

  二則見鐘悛孤立,有一手足,將來可以彼此相靠。

  這些親友見他老來添子,盡來稱賀。

  鐘越是素性豪爽的人,又心中歡喜,預備極豐盛的筵席款待眾賓。

  那鐘悛自已每常以為是獨子,將來的家產是他獨承,看見生了兄弟,不但不
喜,反甚不樂。

  又見父親如此用度,心下老大暗急。

  雖不敢明說,暗地啯噥道:「這樣大年紀從新養什麼兒子?不害羞恥,倒反
賀喜宴客,花錢費鈔,做這樣沒要緊的事。一個血胞子,還不知養得大養不大。
就算著養大了,將來撂得血糊零拉的,還是我的大累。」

  鐘越也有所聞,不去理他。

  過了二年余,鐘悛也生了一個兒子。

  他夫妻有如掌珍,取名小狗子,謂易生易長之意。

  鐘越見次子到了五歲,聰慧異常。

  每日教他認幾個字,他再不遺忘,半年來竟認得許多。

  鐘越想長子已是無用的了,此兒尚有讀書之資,不可再誤。

  此時已五十餘歲,下過九次科場,無奈才高命薄不售,竟告了衣衿(附注:
科舉時代,考上了秀才的人,每三年一次要參加由省級學政主持的科試和鄉試。

  如果年紀大了,無意仕途了,可以「告衣衿」,不再參加考試,相當於官員
的「告老」),閉戶在家,惟以課子為務。

  因長子性情刻薄,遂將次子取名鍾情,字曰麗生,無非欲其天倫中多情之意


  這鍾情雖不能過目成誦,凡是經書,他念過三五遍,無不純熟。

  不但記得,且個個字認得,鐘越愈加歡喜。

  況是幼子,老夫妻未免過於疼愛。

  鐘悛更覺不平,背地道:「我是長子,我兒子又是長孫,倒不相干,倒把他
當倭寶兒一般。等著等著,等他大來做了官,好來封贈娘老子的。我的兒子也不
讀書,看他後來趕得上這讀書的趕不上?」

  因此,他見了兄弟就如眼中釘一般。

  鐘越也知因次子年小,也只忍在心中。

  每日細心將小學並各種故事,孝弟忠言的話,諄諄講解與鍾情聽。

  他聽了便能記憶,八九歲上,就知孝父母敬兄嫂。

  那小狗子雖才五六歲,頑劣甚于其父,並不知祖父、父母、叔叔為何物,一
日混頑、混跳、混罵。

  他聽見爺爺叫叔叔做鍾情,他也便叫。

  任你怎麼叫叱,叫他不許如此稱呼叔叔,他總不理。

  那鐘俊、鄂氏疼愛他到無可容言處,一任他的性子。

  鐘越再要管他,見大兒子已刺嫌兄弟,再要打了孫子,兒子媳婦定以為父母
疼幼子,不疼長孫,弟兄將來越參商(不和睦)了,每每隱忍,常常歎息。

  小狗子但見叔叔拿著些什麼,劈手就搶,不給就罵。

  鍾情從不同他爭鬧,倒反疼他,因此也還相安。

  鍾情九歲上,經書皆講熟,已經成篇,筆下甚清亮。

  鐘越以為可以見此兒取金紫,娛暮景。

  不想得了一病,日重一日,奄奄不起。

  鐘悛視若罔聞,鍾情衣不解帶,親嘗湯藥,時刻不離的服事。

  鐘越看看危篤,鍾情每夜禱天,願以身代。

  一日,鐘越的岳父咸德來看他,鐘越垂淚道:「小婿這病不能起矣,別無他
囑。大外孫已成廢物,小外孫資性還是個讀書種子,小婿死後恐誤了他。望岳父
念翁婿之情,將小外孫帶去,擇師訓導,將來不墜家聲,小婿於九泉之下也瞑目
了。」

  因顧鍾情道:「看你哥哥可在家?」

  鍾情去了來道:「嫂嫂說,今早朋友們約哥哥往雨花臺耍青去了。」

  鐘越歎了兩聲,執丈人之手,低說道:「大兒非友愛者,俟小兒成立之時,
岳父將小婿家產為他二人分之。不然,必為大兒所獨吞矣。今日小婿若為他兄弟
分拆,但小兒尚幼,恐倘有不測之禍。今有小婿家私單一張,岳翁留為異日分拆
之憑。萬望岳父留意。」

  遂在枕邊取了一張帳單,遞與鹹德。

  鹹德也墮了幾點淚,應允了。

  過了數日,鐘越自覺沉重了,叫了二子在旁。

  向鐘悛道:「我死後,你是長子,須孝順母親,撫恤幼弟,得他成人,我亦
瞑目。」

  鐘悛也不答應,只鼻孔中似答非答;似笑非笑的吭了兩聲。

  鐘越見他這個樣子,也再不說,歎了一口氣,便閉目而逝。

  鐘悛喪葬之事凡百從儉,苟且了事而已。

  鍾情雖在孩提,守定棺材哭泣,晝夜不絕聲者數日,竟至哀毀骨立。

  親友來吊者,無不暗暗稱異。

  殯葬之後,鹹德將鍾情領了家去,送在一個朋友館中讀書。

  那先生姓廣名德厚,是飽學盛德名儒,且訓徒甚是有方。

  這館中許多窗友,一個姓司名進朝的,是個宦家之子。

  一個姓劉名顯,他父親名劉太初,也是個有德行的老儒。

  一個姓梅名根,一個名多必達,是梅根母舅多誼之子。

  一個名陳仁美,是多必達的姊丈。

  一個咸平,就是咸德之孫,乃鍾情的表弟。

  眾人之中,惟鍾情、梅根獨肯用力。

  先生見他二人又聰明,又苦讀,著實心愛,更加一番教導講究。

  他二人彼此問難,互相切磋砥礪,情同骨肉,親愛無比。

  過了兩年,鍾情到了十一歲,他母親咸氏又複臥病。

  鍾情聞知,辭了外祖同先生歸家侍奉。

  鹹氏道:「我病未必就死,不可誤了你讀書,你還在館中去。」

  鐘生道:「父母生子原圖孝敬。子弟讀書原是要知孝悌的道理,不然念書做
什麼事?況古語說: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人不知孝,真禽獸不如了。


  過了數日,鹹氏的病癒沉重。

  他父親七旬外的人倒還康健,常來看視。

  咸氏向父親哭道:「女兒五十余歲,不為夭了。況女婿已故,兒之死何足恨
?但放不下你小外孫耳。望父親念女婿臨終之言,撫養他罷。兒死,分之當然。
父親年尊了,也不必悲慟。」

  說畢,奄然而逝。

  鹹德也哭了幾場。

  那鐘性哀慟迫切,淚盡繼之以血,水米不入口者數日。

  鹹德再三勸慰,始進勻水。

  喪葬已畢,鹹德仍帶他家去讀書。

  那鐘悛見父母雙亡,遂起了一點私心,將父親所遺產業盡思獨佔。

  他雖欲獨擒,一來怕親友談論,二來恐兄弟大了,外祖做主,仍要分去,豈
不白做一場惡人?遂暗暗變賣了,帶著妻子鄂氏、兒子小狗子,連夜遷徙他鄉而
去。

  他那個親叔鐘趨,久矣分家各戶,也不來管他。

  鹹德過後方知,不勝惱恨。

  但鐘悛已不知影像,只得罷了。

  鐘生虧得外祖撫養成人。

  到十五歲上,他外祖年已八旬,到老病將危之時,憐外孫孤苦無依,娘舅又
死了,只舅母喪居,表弟幼小,料到後來未必能盡心養活他,暗地與了他些私房
,叫他各自另尋安身之地。

  他遂隻身出來,在鳳凰台下典了真教官的一間斗室棲身。

  喜他有志上進,埋頭讀書,十七歲就批首進學。

  他生得面如冠玉,唇若塗朱。

  經文時藝,一掃千言,歌賦詩詞,援筆立就。

  有幾句贊他道:書生之態,弱冠之年。

  神凝秋水,學冠雲煙。

  瓊姿皎皎,玉影翩翩。

  春情吐面,詩思壓肩。

  性耽情種,骨帶文顛。

  問誰得似,青蓮謫仙。

  補遺:這間房子,原是真佳訓老先生的書室。

  這真佳訓後來出了貢,選了教官,一家數口都帶去上任。

  此房典與鐘生,其價甚廉,只當替人看房子一樣。

  雖然是間斗室,卻四面都有小院兒,院子裏還有幾棵綠萼e(梅的一個品種
,花白色,萼綠色)、西府(海棠的一個品種,春季開紅花,秋季結果,大如山
楂)、碧桃、紅杏之類。

  他室中竹床木幾,紵帳布衾,倒也收拾得十分乾淨。

  )他且存心不苟,立志端方。

  雖系少年,真是個才行兼優的人品。

  那時的人都好奉承,他不但不會奉承人,且不同受奉承者對面;盡都喜容悅
,他豈但不去容悅人,更不與要容悅者交談。

  入泮之後,也算學中數一數二有名的一個秀才,從來應試再不出三名。

  但只孑然一身,真個家徒四壁。

  雖有滿腹才華,難免終年頓困。

  喜他志氣亮爽,毫不介意。

  年已二旬,尚未受室。

  他敢曾幾次央人求婚,但風俗囂薄,人家擇婿只重這財不重那才。

  人見他家業飄零,孤寒特甚,親戚同陌路人,朋友盡皆遠避,無一肯就。

  為此他發了一奮志,定要先金馬玉堂,然後才洞房花燭。

  終日閉戶讀書,足不出外。

  雖不曾囊螢映雪,刺股懸樑,卻也是三更燈火五更雞的苦誦。

  一日二月下旬,他見春光和藹,小院中數株花木都綠嬌紅豔。

  讀書之暇,詩興偶作,信筆揮成一絕:春光嫵媚萬花妍,正是尋芳二月天。

  兀坐竟忘春意好,撩人蛺蝶兩蹁躚。

  興猶未已,複題《醉花陰》一首詞,道:杏萼枝頭紅盡吐,紫燕蹁躚舞。

  春事半闌珊,滿徑蒼苔,微染如酥雨。

  頻斟綠醑留春住,切莫催花去。

  一歲幾多時?劇飲高歌,醉倒花陰處。

  寫完擱筆,正在推敲之際,忽聽門外有剝啄之聲。

  啟戶視之,原來是他自幼的一個窗友。

  這人姓梅名根,字合山。

  他有個姑父叫做林放梅,取林和靖先生孤山種梅之意。

  他也與此意相合,故取了這個名字。

  他與鐘生兩人是總角之交,同窗讀書又是同案進學。

  那梅生雖不能稱富足,也還是小良之家。

  他知鐘生家寒,時有所贈。

  雖不能衣食全然管顧,然一年不至凍餒者,多半虧他。

  故他二人素來莫逆,時常相晤。

  梅生十六歲時娶妻雪氏,生得如玉人一般。

  有古人的一調玉女搖仙佩,正好移來贊他:飛瓊伴侶,偶別珠宮,未返神仙
行綴。

  取次梳妝,尋常言語,有得幾多姝麗。

  擬把名花比,恐傍人笑我,談何容易?細思算,奇葩豔卉,惟是深紅淺白而
已。

  爭如這佳人,占得人間,千嬌百媚。

  他夫妻十分相得,那一種恩愛綢繆,莫能言喻。

  梅生也美如璧玉,那時他的眾朋友套了古詩二首贈他。

  一首是贊羨他夫婦的,道: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梅俗了人。

  今日春梅相配合,兩人得做十分春。

  又有一首是戲謔他夫妻的,道:梅雪爭妍未肯降,詩人擱筆費平章。

  梅須遜雪三分闊,雪卻輸梅一段長。

  他夫妻見了,幾乎笑倒。

  那雪氏不但有如花之貌,且有詠雪之才。

  不想成親只二年光景,那一年天氣甚暑,雪氏偶染了一場熱病而歿。

  真是: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梅生面上雖不覺十分悲痛,而黯然傷神,竟然幾乎似當年荀奉倩,有個骨化
形銷的樣子。

  鐘生再三苦勸,他方少釋。

  過了年餘,有人愛他的人品清俊,家道厚足,要將女兒嫁他續弦。

  他執意不娶。

  鐘生正色諫他道:「兄與尊嫂雖夫妻恩愛至,但繼嗣更重於私情。兄讀書人
豈不明此?」

  梅生謝道:「吾兄以大理教我,敢不從命?但佳人難再得,容緩圖之。」

  數年來,他尚鰥居未娶。

  今日來訪鐘生,一進門,相遜揖罷,便道:「吾兄終日閉戶,自然學業大進
。書雖系妙事,然不可苦功太過,損耗精神。還該散步散步,以活文機。」

  鐘生道:「小弟鶉衣百結,羞見親友。在家無事,不過將這些斷簡殘篇拿來
翻閱,聊舒悶懷,有何進益?」

  梅氏道:「兄言謬矣。聖人說:‘素貧賤行乎貧賤’,且貧乃士之常,又何
足為愧?貧窮二字可是人笑得的?兄不憶原憲譏子貢曰:‘予貧也,非病也。’
子貢終身自愧為失言。談笑人貧窮的人,那不過是市井之徒,略明道理的人豈肯
有此?況以兄之大才,取金紫如拾芥,焉可限量?兄萬不可把志氣自餒了。況還
有說衣敝bi(媼ao)袍與農田(格)者立而不恥,這有何妨?」

  鐘生道:「吾兄見愛,則有此語。若世俗炎涼之輩,青目者誰?衣敝(媼)
袍與農田(格)者立足不足恥,為今之際,那農田(格)的人與衣敝(媼)袍者
立反以為恥。小人心胸另有一番評論。且不可以今比昔也。」

  梅生道:「兄說得也是,世俗惡薄至此,殊屬可笑,然此等人也不足與較。
弟連日未晤兄,可有甚佳作麼?」

  鐘生道:「春色惱人,小弟連日為睡魔所侵,神思昏昧,並無拙作。只方才
見小園中花草可愛,謅得一詞一絕,正欲求斧政。」

  遂將所作的詩詞遞與梅生,道:「請教。」

  梅生接過看了,贊道:「可謂滿紙琳琅,字字珠玉,足見兄用功之效。」

  鐘生道:「小弟俚言請教,吾兄反一番謬獎,此非弟請教之本意了。」

  梅生道:「果然佳妙,非弟過譽。」

  因將手中的扇子遞過來,道:「弟值有便面在此,祈吾兄將尊作一揮。」

  鐘生笑道:「此等鄙俚之言,豈可有汙尊搖。」

  梅生道:「兄不必過謙,你我莫逆兄弟,何必用這些套語?」

  鐘生推辭不得,笑著提起筆來寫了送過,梅生接來看了,道:「三日不見,
刮目相待,兄不但佳章精妙,連大筆近日也越發純熟了。」

  鐘生笑道:「汙兄佳扇,幸勿見責。」

  二人閒談了一會,梅生順手在案上取過一本書來翻閱,見內中夾著幾張字紙
,說道:「這想是兄的窗稿了。」

  鐘生笑道:「不然,昨日小弟無聊之極,偶謅得一篇戲語。雖是不經之言,
恰中我輩貧寒之病。」

  梅生打開看道:九州巡察使臣鮑奮謹奏:為乞恩剿除巨惡,以蘇蒼生事。

  臣奉命巡視九州,兢兢業業,不敢稍怠。

  密訪得有巨惡九名,乃盛世之大凶,為天下之深害。

  生民被其塗炭,萬姓受其摧殘。

  惡貫滔天,罪著九地,真不可一刻留於世者也。

  臣方得彼等罪惡,鑿鑿可據,非系風聞。

  乞大奮幹斷剿出,以蘇生民困苦。

  古謂殺一人而蘇萬命,若除此九惡,使天下億兆窮人皆被其澤矣。

  令將彼等罪惡,謹開列于左:嬴藺、錢堅二人者,表裏為奸,志同氣合。

  嬴藺則助人賄通關節,大幹法紀;錢堅則與人詭詐通神,奸謀百出。

  專與正人君子為仇,但同鄙吝貪夫契合。

  遇富貴者則趨附之,刻薄非為,縱淫縱惡;見貧窮者則漠視之,毫不相恤,
為寇為仇。

  石崇一宵小者流,郭況一椒房之嬖,嬴藺則依之為鷹犬;嚴世蕃范美人為溺
器,慕容彥超鑄鐵胎做大錠,嬴藺則助之為奸邪。

  鄧通一嬖幸小人,蕭宏一膏梁紈絝,錢堅則附之妄作非為,暴殄肆惡。

  至於貧窮者,即如聖門顏淵、原憲之流,彼不但不助之給之,反淩之棄之。

  又何況于蓬茅下士、閭閔小民,不困其慳吝、不受其荼毒耶?且使人父子失
其親,兄弟失其愛,朋友失其誼,夫婦失其和,以至正人君子困苦饑寒,無賴小
人流為盜賊,皆嬴藺、錢堅使之也。

  此二人者,趨富欺貧,親貴淩賤,罪猶其次。

  而助人為姦淫,党人為兇惡,罪狀多端,不可擢數。

  似此窮兇極惡,無刑可加。

  乞敕火力士、鐵金剛,粉其身碎其骨,遍給天下之貧士窮民,庶可以酬往愆
,以消眾忿。

  此其一也。

  薛泰罪惡雖未著於四時,而刻毒久施于一季。

  一至三冬,萬姓苦寒之時,不但不能如太陽曾臨天下,使貧者可以負暄。

  彼反漫空氣舞,遍地飄揚,假做輕模輕樣,其實如刃如槍,陰賊陽善,倍加
楚毒。

  使無衣無纊之人,骨砭肌裂,口噤體僵。

  袁安高士幾至捐軀,角哀賢者竟遭畢命。

  古今來受其害者,亦不能屈指而記。

  封厲、冷盛二人,與彼結為死黨,惟以害人為事。

  薛泰之惡已無窮,而封厲鼓舞助之,冷盛阿諛輔之,同惡相濟。

  使天下之窮人,破膚墮之者有之,抱臂縮頸者有之。

  齒鬥號寒,身僵哭冷,呼天莫應,叩地無門,真有不可形容者。

  窮苦無告,萬生含冤。

  乞敕皎日消其雪,封姨禁其風,元惡不能逞兇。

  冷盛助桀為虐之流,不但不敢施其威,當亦隨之而滅矣。

  防此三凶,則生民皆受和煦之澤,庶免其苦冷號寒之痛。

  此其二也。

  古謂民非水火不生活,水火固有功於人,而於人為害者亦不淺,然功不能掩
其過也。

  上古帝堯之時,水氾濫於天下,幾至民無所安息。

  後雖為大禹所平治,然至今數十年來,水患常逞志恃凶,妾作威福。

  良田美稼漫渙沉淪,麗室華居漂流淹沒。

  懷山襄陵,沉灶產蛙。

  使受害之人無粒米之炊,無立錐之地者,皆水煥之罪也。

  至於火熾之罪,雖因人而起,似可稍(遜),然亦彼助之為虐,不可全恕。

  咸陽三月之焚,江都竟月之焰,謂出於項羽、世民,尚有所諉。

  而歷來焚宮室,毀民居,蕩產破家,殞身畢命者,多有其人,其罪亦非淺鮮


  乞敕祝融禁其火,馮夷制其水。

  痛加懲創,嚴行防飭,使人但受其功而不罹其害。

  救民水火,亦一要政也。

  此其三也。

  上古茹毛飲血,後稷教民稼穡,人始得五穀而食之,此聖人憂民愛民之至意
也。

  孰意萬惡米諸者,恣意妄為,亦效嬴藺、錢堅之習,趨炎附勢,棄賤欺貧。

  富貴之家,盈倉積廩,以致紅腐而棄之,彼猶歸之弗止。

  至於苦寒之室,懸釜待炊,兒啼女哭,彼亦弗顧。

  如殷紂钜橋之粟,李密洛口之倉,紅朽作踐,何可勝言?及至人遭貧困,彼
更鄙吝萬端。

  使韓信乞食於漂母,子胥丐漿於瀨女,曾子三旬九食,梁武餓死台城,介子
割股啖君,張睢陽烹童賞士,皆米諸之所為也。

  甚至孔子萬代之師,亦猶厄之陳蔡,其罪尚未擢發而數耶?更有羅雀熏鼠,
敲骨吸髓,夫妻相食,易子而炊者。

  傷心慘目,尚忍言哉?皆米諸稔惡之所致也。

  乞賴風伯五日一風,雨師十日一雨,蠟不為災,蝗不為害。

  天下之粟賤如塵少,人人得而積之。

  則米諸不能妄自尊貴,與人為難。

  且使人人得而食之,碎嚼其軀,勿論貧富,無枵腹之患,皆鼓腹擊壤,衢歌
帝力。

  其功于百姓豈淺鮮哉?此其四也。

  薪者天下無地不產,或草或木,或葦或蒿,無不可而為之,乃至賤之物也。

  而辛貴一葑菲不材,草木賤質,不一科且,亦自矜其能,視之如桂。

  效惡薄趨世之風,作逐臭附膻之態,亦與貧者為難。

  竟至寒士之家,突內無煙,窮民之室,灶不舉火,誠可深惡而痛絕者也。

  乞敕五嶽四鎮以及各省郡邑城隍社令之神,無地不生,無處不茂。

  使辛貴及其子孫,人人得而誅之,戶戶得而炊之,化為灰燼,棄之溝壑,然
後辛貴之威庶可稍殺,此亦濟民之一端。

  此其五也。

  此五者,皆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

  臣有巡察之責,既得其實,敢不備細陳之?如不以瞽言為謬,乞賜施行天下
,幸甚!謹奏。

  齎奏官戴天命。

  梅生看完了,道:「兄之尊作固妙,其如上帝無庸議,奈何?」

  二人大笑了一回。

  梅生又道:「兄方才說神思昏,這是坐久了的緣故。今小弟奉陪到外面閒步
一步,看一看春色,把胸襟稍舒,就精神健旺了。」

  鐘生道:「承兄雅愛,但弟平素倦游,不敢從命。」

  梅生道:「吾兄真讀迂了。今春光明媚,花柳動人,各處仕女如雲,車馬咽
道。若不出遊賞遊賞,豈不為花鳥所笑?」

  說畢,拉了鐘生要走。

  鐘生再四推辭,道:「閑花野草,小弟實不願看。辜兄美情,容當荊請。」

  梅生道:「兄既無此高興,弟也不敢過強。然既不去賞春花,同兄去訪一訪
解語花何如?」

  鐘生道:「請教吾兄,此言何謂?」

  梅生道:「兄終日在家,不知外面的事。近來平康中有一瞽妓,姓錢名貴,
生得肌如白玉,面似桃花,那一段嫋娜的身材,風流的態度,百口也贊她不盡。
雖是少了一對秋波,那一種嬌媚嫣然,令人魂醉的樣子,真是形容不出。小弟當
日聽得人說,也不肯信。後來親去一訪,果是名下無虛。弟還記得當日令叔所棄
的令坦幹不驕兄,曾贈她一調《浣溪紗》的小詞,是贊她妙處的。」

  遂念道:紫玉風流白玉身,嫣然一笑欲傾城。

  淡妝濃抹總宜人。

  蜜意難窺吞吐語,柔情易覺淺深顰。

  不須回眼已牽情。

  「兄聽此作,可見彼之嬌豔了。我同兄去一訪,也可寬些眼界。兄意如何?


  鐘生笑道:「兄愛小弟過厚,故說得這瞽妓如天上人,欲弟去一游耳。弟雖
生平不曾會過妓女,曾聽得人說,近日大街中並無一個名妓,大非昔日之比。何
況瞽妓中尚有此等人物?」

  梅生道:「我與兄自幼相知,可曾有一語相欺?若謂瞽妓中無美人,昔日王
嬙、西子、綠珠之輩,就不該生於鄉僻了。兄何固執若此?」

  鐘生道:「小弟非敢固執。但想她一個瞎妓,縱有幾分容貌,自然胸如黑漆
,只好娛市井之徒。我輩讀書人對著一個白木,單只大嚼屠門肉,牛飲幾杯回來
,有何趣味?又不若對著那嫩草嬌花,聽那枝頭小鳥嘹嚦,痛飲一番子。」

  梅生笑道:「兄可謂唐突西子了。兄既不知,也怪兄不得。這錢貴自幼穎悟
異常,八九歲時就詩詞歌賦無不涉獵,後來十歲上才壞了雙目。她至今終日吟哦
,著作甚富,皆膾炙人口。小弟記得她十三四歲時,有她自嗟薄命的四首絕句,
念與兄聽,看是如何?」

  遂將她的薄命詩念了一遍。

  又道:「弟還見過她的少年游四闋四季詞兒,還聽人傳念她編的《囀林鶯》
,更妙一時。記不得許多,兄到她家要出來一看,便知弟言非謬。」

  鐘生聽罷,也不禁容色飛舞,道:「果爾佳作,可不愧兄之讚揚矣。」

  梅生道:「兄既以弟言為不謬,弟做薄東,請兄一樂。」

  鐘生道:「承兄厚意殷殷,本當從命,但她既是名妓,又有如此才華,相交
的自然都是富翁大老。小弟一介寒儒,哪里在她眼界內?恐去反受她輕薄,那時
進退兩難,還是不去的好。」

  梅生道:「吾兄吾兄,人不易知,知人亦不易也。吾兄此言最皮相英雄了,
兄還不知錢貴的心跡。她極重的是風流才貌,最厭的是銅臭烏紗。她向日遇著俊
俏才郎,雖不得她曲意奉承,也還頗親色笑。若是那癡蠢子弟,雖富勝陶朱,她
不但不肯相陪,還有許多的譏誚。所以那些膏梁紈絝,往往乘興而來,弄個敗興
而返。後來因她母親苦勸,她如今才略肯通融。我還聽得人傳說,她曾立一誓願
,倘偶著個才貌兼全的知心伴,不拘貧富,願托終身。吾兄這一去,不但不受她
輕薄,恐還要在她知心之列呢。」

  鐘生道:「若果如兄所說,此女可謂妓中英雄。以瞽目之人而有此心胸,又
高出梁夫人、紅拂妓之上了。但恐此言容或有之,未必如兄所說若此鑿鑿可據。


  梅生道:「不患弟言之不實,猶恐我揚之不盡耳。今同兄去看一會,若弟謬
言,兄此後竟視弟為妄人可也。」

  鐘生他說得如此真切,未免少年心動,答道:「弟豈敢疑兄之妄,私心竊料
恐世間無此尤物。今日之鬚眉男子,無一人能塵埃中物色英雄,況此一瞽女而具
此俠腸,有此巨識乎?」

  梅生道:「兄到彼見之,若不符弟言,竟罰弟以金谷酒數。」

  鐘生道:「既承見愛,敢不趨陪?」

  梅生大笑。

  鐘生抖了抖補道袍,按了按舊紗巾,拔了拔破朱履,撣了撣身上灰塵,鎖上
了房門,同梅生出來。

  又鎖了院子門,遂同攜著手,一路說些閒話。

  彎彎曲曲,不覺已過朝天宮大街,到錢貴門首。

  只見一帶疏籬,數竿修竹,樹木掩映。

  一個小小青門樓兒,迎門一座花台,栽著一叢天竺,點綴著幾塊宣石。

  門口站著個丫鬟,約有十七歲,生得面白唇紅,指柔足小,青衫潔淨,黑髮
光明,在那裏買花。

  梅生指對鐘生道:「此幽舍乃錢娘居也。」

  又指著那丫頭,笑顧鐘生道:「兄未睹麗人,先見豔婢。只這一丫鬟,也就
算嬌美了。」

  隨問那丫鬟道:「妳姑娘家中有客否?我同這位鐘相公特來相訪。」

  那丫頭原來就是代目,梅生原常在他家行走過的,她卻認得。

  將鐘生一看,不覺滿面春風,笑容可掬,忙向鐘生斂衽,道:「姑娘正獨坐
無事,二位相公請進客屋裏坐,我去通報。」

  讓了進去,坐下。

  她忙到房中對錢貴道:「恭喜姑娘,向日那梅相公同了一位鐘相公來訪姑娘
。」

  錢貴道:「癡妮子,這有什麼喜處?我今日心中不樂,懶於應酬。妳可去回
他說,得罪相公,改日再會罷。」

  代目道:「姑娘不可錯過。我跟姑娘數載了,雖見過幾個俊俏郎君,怎如這
鐘相公是天上謫仙,人間罕有。雖然衣敝履穿,窮酸打扮,但那一種風流,恐巧
妙丹青也畫不出。他才人丰韻,雖不知他才學何如,姑娘也該會他一會。大約世
間有才而無貌有之,有驚人之貌而無才者未必。姑娘一心想遇一個俊俏的郎君,
今日卻遇著了。我先說恭喜者,就是這個緣故。他比那祈公子不但風流過之,且
另有一種藹然可親之態,較之他人就有雲泥之隔了。」

  錢貴聽了,笑吟吟的道:「窮何妨?但可果然如你之所雲,竟是這樣瀟灑風
流人品?」

  代目道:「向蒙姑娘以心腹托我,我怎敢欺誑,誤姑娘的大事?」

  錢貴想了一會,道:「我常聽得人說,有一個小秀才叫做鐘麗生,算當今才
貌雙全第一個人品。他因四壁蕭然,故閉戶在家苦讀。我雖神往久矣,卻無緣相
會。莫非就是此人?」

  叫代目替她輕攏雲鬢,淡點朱唇,起身。

  喜孜孜扶了代目,慢移蓮步,款蹙湘裙,嫋嫋娜娜走將出來。

  朝上拜了兩拜,三個相讓坐下。

  梅生先開口道:「久闊別錢娘,渴想之甚。今我這敝友鐘兄因久慕芳名,特
同來奉訪。喜錢娘今日得暇,誠為三生有幸。」

  錢貴道:「賤妾葑菲下材,蒲柳陋質,怎敢當相公過譽?聞得鐘相公神仙中
人,今得屈賤地,乃妾之萬幸耳。」

  正說間,代目捧上茶來,三人吃罷。

  錢貴附代目耳道:「快備酒飯。」

  代目點頭去了。

  梅生顧鐘生道:「兄今見錢娘丰韻,弟之前言妄否?」

  鐘生道:「弟先以兄之言恐其太過,今細看起來,兄之所贊尚未能盡錢娘之
萬一。真胡然而天,胡然而地。大約古來相傳之名媛,恐尚未若是。」

  梅生對錢貴道:「我這敝友鐘兄,表字麗生,是黌門中第一個才貌兼全青年
的才子,真可謂倚馬千言,才華絕世。今日與錢娘初會,定有些新詩相贈呢。」

  鐘生道:「小弟不過背地吟哦,邯鄲學步。久聞得錢娘精通翰墨,小弟豈敢
弄斧班門?」

  錢貴聽說,果然是她數載神馳,聞名未會的那人。

  喜動顏色,忙笑答道:「相公言重。妾久仰高名,如雷灌耳。真如三神仙,
可望而不可即。今竟得相遇,何幸如之?妾陋質寡文,恐不敢當相公珠玉。或蒙
不棄,賜我佳章,勝賜我百朋矣。」

  梅生道:「適間我到鐘兄府上,鐘兄正在豪吟,錢娘可要聽麼?」

  錢貴欣然道:「相公若記得,幸為賜教。」

  梅生遂將扇上的詩詞念了與她聽。

  錢貴聽了,贊道:「名下無虛,妾何幸得聆佳作?」

  鐘生道:「俚言粗鄙,有汙尊聽,令我愧殺。聞得梅兄說錢娘著作甚富,祈
假一觀。」

  錢貴笑道:「拙作真要汙目了。幸遇高明,敢不獻醜求教?」

  喚代目將他歷來所作的詩詞取出來,遞與鐘生。

  鐘生看了,讚不絕口,道:「錢娘佳作,真可擲地金聲矣。」

  錢貴道:「不但相公汙目,且使賤妾汗顏。」

  梅生道:「你二位皆不必過謙。俟酒闌後,等詩興發作,少不得要彼此賡和
。」

  正說著,內邊捧出酒肴來。

  彼此相敘坐下,觥籌交錯,賓主甚歡。

  擲了一回骰子,說了一回口令。

  郝氏也出來各奉敬兩杯,梅生暗暗把東道之資遞與她去了。

  錢貴又叫代目取過弦子來,彈著唱了一支《紅拂記》上虯髯落店的昆腔曲子
,道:我看你丰姿灑落,儀容俊俏,自合雙飛雙宿。

  姻緣分定,千里非遙。

  多感你好逑君子,擇配佳人,一見相傾倒。

  好一似秦樓乘鳳弄橘簫,他銅雀焉能鎖二笑?她玉指輕挑,檀唇慢吐,真有
繞梁裂石之音,令人聽得心曠神怡。

  唱了一回,侑了數杯。

  看看日色將暮,酒闌上來,梅生道:「有勞錢娘妙音,我們已賞鑒過了。鐘
兄此時詩興動否?可作將起來,以助飲興。」

  鐘生道:「小弟拙作不拘何時皆可應命。但恐俚句不堪,有汙錢娘清聽耳。


  錢貴道:「相公勿過謙,定要請教。」

  遂自己到房中,取出一柄重金牙骨佳扇來,雙手遞與鐘生,道:「求相公將
尊作揮於粗扇,賤妾當留為終身珍玩。」

  隨命代目掌上兩支大燭來,又自己進去了一會。

  代目捧著一螺甸方盤,梅生、鐘生看時,盤中放著一方端溪舊硯,一錠方于
魯的佳墨。

  錢貴將一枝純毫湖筆遞與鐘生,命代目將墨磨起。

  那梅生不住贊道:「不要說錢娘著作之妙,只這筆硯精良,也是難得見的。


  錢貴道:「妾因目瞽,不善塗鴉。凡有拙句,俱是小婢代寫。此妾特特製下
,以待高賢。藏之數年,今日得遇鐘相公佳作。可謂筆墨之幸,亦見妾一段苦心
之有靈也。」

  鐘生道:「錢娘可謂深情,敢蒙錯愛若此。」

  因提起筆來,蘸濃了墨。

  要逞才思,不假思索,一揮五首。

  其一:雪兒饒綽約,惆悵隱秋波。

  蜜意流纖指,柔情托緩歌。

  其二:閉目如思婦,開喉盡妙歌。

  動人年最小,謔客趣尤多。

  不飲頻呼酒,催幹欲卷波。

  醉餘偎椅處,香氣透春羅。

  其三:不見偏能識,心靈會晤多。

  愛傳弦上調,情露坐間歌。

  花好藏深髻,肌香透薄羅。

  餘思何處覓,去去緩淩波。

  其四:天意何幽渺,盈虛事頗多。

  既然予月貌,曷以吝秋波?淡鎖吳宮恨,輕披越國羅。

  浮杯一繾綣,況複有清歌。

  其五:無意逢佳麗,風情動我多。

  輕腰欺嫩柳,柔體怯輕羅。

  玉指挑新調,朱唇吐豔歌。

  花魁應避步,何必在秋波?寫畢,梅生接過來朗誦一遍,贊道:「兄之佳唱
,精工敏捷,雖青蓮複生,不能居兄之右。非兄不能有此詠,然非錢娘亦不能當
此贊也。絕色高才,可稱二美,真有千秋佳話,小弟有幸得預斯會。」

  錢貴聽了,忙出席深深拜謝。

  命代目斟上二卮,自己雙手奉一卮與鐘生,道:「賤妾慕才如命,今幸得遇
相公,乃前緣所致。但蒙過獎垂憐,妾不能當此耳。謹敬一觥拜謝。」

  又奉一卮與梅生,道:承相公不棄,同鐘相公來賜顧,遂妾數載之願。

  薦引之恩,亦當拜謝。

  」

  梅生道:「此系鐘兄與錢娘宿緣所致耳。我不過偶介紹乎其間,何足居功?
焉敢當謝?」

  鐘生亦回敬錢貴一卮,道:「小生乃貧寒下士,親友皆所不齒。今錢娘見愛
若此,可謂生我者父母,愛我者錢姑也。敢不為知己謝?」

  錢貴道:「相公是何言也?韓夫子豈長貧賤者哉?妾得遇相公,實出萬幸。


  彼此遜謝一番。

  大家飲畢,錢貴叫代目取出一方新綢帕,將扇子包好,收入匣內。

  她先聽得代目說,鐘生果然容貌無雙,與向來所聞無異。

  今覿面又見他才美若此,不勝心年,就存了一點要托終身之意。

  只是一時不便開口。

  而那一番綢繆之意,甚是殷勤。

  梅生見了,笑道:「我聞得錢娘數年來無一人得其歡心,今遇鐘兄即相愛若
此,真是姻緣宿定,非人力所能強。」

  錢貴道:「妾何人斯,敢雌黃人物?但從幼有誓,願得遇一個才貌兼全的情
郎。今遇鐘相公已符宿願,敢不致敬?」

  梅生道:「鐘兄,我看錢娘可謂愛兄已至,兄今在此留宿何如?」

  鐘生道:「小弟寒酸體態,怎敢伴天上姮娥?今承錢娘不棄,只可作詩酒交
,安敢結鸞鳳侶?」

  錢貴滿心要留他,不好驟然啟齒。

  今聽見梅生相勸,心喜非常。

  見鐘生推辭,忙道:「妾乃娼門下賤,怎敢汙相公玉體?但得侍一宵衾枕,
雖於九泉亦無遺恨。」

  說了,面有慚色。

  梅生道:「錢娘之言若此,吾兄若要推辭,豈不辜錢娘一團美意?倘再拘泥
,不但殺風景,就覺太不情了。弟且告辭,明早再來扶頭。」

  因起身作別。

  鐘生他二人如此說,也說立住,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非弟推辭,但
只恐無福消受耳。」

  說完,與梅生作別,送了出門。

  隨與錢貴攜手進房,見房中焚蘭熱麝,幽雅非常,繡帳錦衾,又富麗至極。

  鐘生雖是一個才子,卻是一個寒儒。

  每常住的是蓬門茅屋,睡的是紙帳布衾。

  今到此溫柔鄉,如登仙界。

  他此時真是:身雖未到蟾宮裏,如在瑤台瓊室中。

  錢貴又叫代目烹了一壺好茶,各吃了兩鐘,說了些聞未會的知心話。

  鐘生在明晃晃銀蠟下重新把錢貴細細一看,燈下看佳人,分外嬌嬈,真美麗
也:鬢髮如雲,黑臻臻挽一個時樣梳妝;柔軀似柳,嬌滴滴著大套細輕衣服。

  眉彎新月,淡淡掃兩道春山;牙排嫩玉,齊齊露兩行瓠子。

  雙眸似睡,如未醒之楊妃;嬌面不勻,似嫌唐之虢國。

  鼻若垂珠,臉同瓜子。

  口中香氣氤氳,唇上殘脂馥鬱。

  十指尖尖,真如玉筍,雙彎窄窄,實賽金蓮。

  相攜上床,脫衣共寢。

  鐘生又將她遍身細細撫摩,真是:體滑如脂,骨溫如玉。

  上口似櫻桃,下口包含紅芍藥;橫唇如赤豆,直唇微露紫雞冠。

  乳頭新剝雞頭肉,捏著已足魂消;牝戶劈開菡萏瓣,摸到勃然興發。

  情致如火,雲雨起來。

  一個初嘗滋味,一個久慕豐標。

  一個憐才,一個愛色。

  他兩個彼相相愛之情,一番綢繆之態,雖浴水鴛鴦,穿花鸞鳳,猶不足以喻
也。

  事竣就枕,錢貴枕鐘生之臂,悄語道:「妾有心腹一言,欲君見憐,君肯垂
聽否?」

  鐘生道:「卿之深情,沁我肺腑,有何見教,敢不勉從?」

  錢貴道:「妾乃錢家親女,不想隸在樂籍。這接客迎人,原非妾之本意,奈
迫于父母之命耳。妾今雖倚門獻笑,然自幼間立一誓,願得遇才貌郎君,定以終
身相許。妾今虛度十九齡矣,數載做這風中柳絮,也因是未得其人。今遇郎君,
妾心已足。若徒效露水之歡,非妾之願,必以此身相許托,誓死不移。倘鄙妾下
賤煙花,留為妾婢,亦所甘心。君若不從,妾當以一死。自矢此志,決不他移。
君能憐念妾否?」

  言畢,不覺嗚嗚咽咽,哭將起來。

  有八句道他二人男貪女色、女慕郎才道:為雲複為雨,相愛又相憐。

  美配當良夜,佳期正妙年。

  撫郎郎似玉,覷女女偏妍。

  更有銷魂處,低低枕畔言。

  鐘生聽了,惻然道:「卿可謂交淺言深。但我自幼父母雙亡,為兄所棄,家
徒壁立,親友皆疏。向來幾次求婚,人皆鄙我寒賤,故年已二十,尚無室家。我
因想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有女顏如玉,故立志芸窗,矢心發憤。或皇天不負苦
心,倘獲徼幸,再尋配偶。今幸得遇芳卿,承你百般垂愛,我心已醉。感妳以終
身相托,何幸如之?本擬如命,但我一介寒儒,恐負妳終身結局。二則我囊罄如
洗,焉能為子贖身?三則妳系她親生愛女,安肯輕易配人?四則我原說徼幸之後
,方可皆婚,今豈有出乎反乎之理?且我一個薄命寒儒,焉能福配你這天姿國色
?因此數種,故難從命。賢卿請自細思。」

  錢貴道:「以郎君之才,蛟龍豈池中之物?不日升騰,這何足慮?至於贖身
一事,妾系她親生之女,安得論價?且妾數年來替母親所掙不下千金,若定要身
價,妾當自辦,不用君費心。若說親女不肯舍輕易嫁人,當初妾原不肯接客,是
我母親苦勸,原訂過得遇才郎許我自嫁,向有斯言,我方依允。今若萬不肯從,
妾當誓以一死,今日既已侍君,此身決不再辱。妾心已死於君,自茲以後,生為
君家之身,死則君門之鬼矣。君所說脫卻藍衫,方才納偶。今日我不過欲為君妾
足矣,豈敢望與君作配?何妨今且歸君,為君權主中饋,亦可免分君讀書之心,
俟君捷後再覓夫人未遲。妾籌之熟矣,君能憐念妾否?」

  鐘生感激不盡,道:「子言至此,可謂深心,我尚有何推阻?但妳說今且相
從,倘我僥倖,再尋匹配,此言非知心人當出口。我有何能,承妳這般厚情?誠
令我感激泣下,我自然以妳為室,豈有列位小星之理?但今日若與妳老母言之,
她見我一介寒儒,未免有許多張致。妳且不必露於以辭色,俟今秋大比,或上天
憐我二人情癡,稍得寸進,然後娶卿為室。不幸即落孫山,又當設法別議。」

  錢貴道:「聆君之言,妾之深願,況數月光陰亦容易過。但恐君高中後,那
豪門閨秀,富室嬌娃,誰不願得此風流佳婿,恐致妾有白頭之歎耳。」

  鐘生長歎了一聲,道:「我命名鍾情,豈肯作薄幸人?況女子中尚有多情美
麗如子者耶?若異日負卿,我終身前程不吉。」

  錢貴聽了,忙欲披衣起謝。

  鐘生摟住道:「妳我何須乃爾。但妳此後仍如昔日承順母意,俟到我家,再
守婦道未遲。」

  錢貴道:「君此言視妾同畜類矣。我既以此身許君,此身乃君之身矣,敢有
辱君之理?若母親不念天倫,或行威逼,妾九死弗移,以此報君。」

  鐘生道;「我正恐如此,故爾勸妳。我二人既已定盟,便是終身夫婦。倘不
堪受淩辱,如此豈不使我抱一世鼓盆之歎?況妳心跡,我豈不知?俟出火坑,再
做良家腔調未晚。」

  錢貴道:「君情至此,妾雖死九泉,亦含笑矣。」

  因笑道:「我錢貴好造化也,得此多情多義才郎,終身之願已足。」

  又對鐘生道:「目今郎君請寬住數日,聊盡微忱。此後無事望常來看,免妾
身記懷。」

  鐘生道:「我豈忍瞞卿。我家一貧如洗,此地豈能常到?且大比在邇,還要
用功。若有稍暇,自來看妳,不必注念。」

  錢貴道:「君高志若此,妾豈敢擾亂君心?今求寬住數日,稍伸繾綣,若恝
然別去,情何以堪?」

  鐘正應允。

  二人相敘到親厚之際,情興複萌,重又春風一度。

  正在綢繆之時,不覺天色已曙,日映紗窗矣。

  二人起身下床,鐘生將她一看,真個消魂。

  但見:雙眸雖緊閉,顏色勝芙蓉。

  月掃娥眉淡,雲偏寶髻松。

  又看著錢貴梳洗,親為之掠鬢,代為之畫眉。

  一種親愛之情,不能言盡。

  梳洗方畢,只聽得梅生一路叫進來,道:「鐘兄起來不曾?小弟來扶頭了。


  鐘生忙迎出來,道:「吾兄來何早也?」

  梅生笑道:「弟恐兄乍入陽臺,好夢不能即醒,特早來驚夢耳。」

  相視大笑。

  到堂屋中坐下,代目捧出兩盞茶來,二人吃了。

  梅生攜了昨夜嫖金,今日東資,交與代目。

  代目進房對錢貴說,錢貴不肯收,叫代目定還了梅生。

  梅生只得收回。

  少頃,錢貴出來同坐。

  早飯畢,談了一會,又拿出酒肴來,三人入席而飲,無非說些新詩,行個妙
令。

  且說郝氏昨日見了鐘生,看他衣衫襤褸,甚不滿意。

  因女兒叫備酒飯,少不得整理送出。

  後接了梅生東道之費,也還不十分著惱,以為他到晚就去。

  不想女兒竟下了他,不見一文宿錢,滿肚忿氣。

  正是:未曾見慣奇嫖客,惱斷虔婆愛鈔腸。

  今日又見女兒自己拿出私囊做東,越發氣得了不得。

  因看女兒面上,不好發話,惱得只在她自己臥室坐著,總不來瞅睬,一應都
叫代目、財香料理,不在話下。

  他三人飲過數巡,梅生問道:「兄今日可回府麼?」

  鐘生道:「小弟也要回去,蒙錢娘苦苦相留,不忍拂其雅情,還住一日。」

  梅生笑道:「諺雲:得魚豈可忘筌?你二位如此相親,何以謝我這月下老?


  他二人同應道:「多感厚德,容圖後報,決不敢忘。今且以一卮zhī為壽
。」

  二人起身,各斟一卮,奉與梅生。

  梅生笑站立飲了,又皆回敬坐下。

  梅生又問道:「鐘兄遇錢娘,昨已有新詩相贈,錢娘可有佳章酬答否?」

  錢貴微笑道:「鐘相公佳作,陽春白雪在前,妾巴人下俚之言,豈敢相和?
因鐘相公說自幼貧寒,為親友所不齒,妾見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不勝慨歎,謅
得一調《木蘭花慢》,不敢獻醜,恐相公噴飯。」

  梅生道:「錢娘不必太謙,就請賜教。」

  錢貴遂念道:想人生貴賤,皆前定,有何妨?歎人心欺貧,眾咸趨富,出醜
張狂。

  思量從來世事,盡多更何必恁匆忙。

  富忠焉知不敗,貧窮豈便無昌?悽惶,有限幾時光,誰弱又誰強。

  複何須乃爾,千般醜態,萬種無良。

  推詳事多反覆,況人生怎定得滄桑。

  堪笑人皆睡夢,安能洗盡汙腸?梅生聽了,道:「妙極妙極,罵盡世情,錢
娘真鐘兄之知己矣。」

  又向鐘生道:「錢娘既有佳作贈兄,吾兄不可無答。或詩或詞,也請教一首
。」

  鐘生道:「既承兄命,敢不呈醜?弟荷錢娘厚愛,亦有數言以謝之,故美其
名曰《意難忘》。鄙言志意而已,幸勿大噱。」

  遂念道:漂母流芳,憫王孫進食,義俠充腸。

  章台英俊眼,貧賤識韓郎。

  紅拂伎,目非常,奔李靖歸唐。

  適蘄王,梁妃顯達,千載稱揚。

  負羈哲婦無雙,識文公終複,傑士從亡。

  逃吳胥乞食,浣女獻壺漿。

  豪傑事,屬閨房,試說姓名香。

  到今朝,垂青顧我,又有錢娘。

  錢貴道:「妾何人斯,何敢當郎君如此高比?所謂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了。」

  叫代目取出筆硯,並一幅白綾,請鐘生寫。

  鐘生將錢貴之詞寫於前,他自己的寫在後。

  寫畢,梅生接過,念了一遍,贊之不已。

  錢貴道:「以妾之俚語與鐘相公尊作同書,真正是精金配頑鐵,美玉並瓦礫
了。」

  梅生道:「你二位都不必謙,兩調佳章,若傳出去,都可紙貴洛城。錢娘何
不以此兩調被之新聲,長歌一番?我們洗耳淨聽,何如?」

  錢貴欣然允,各送巨觥,先將鐘生的詞歌了。

  二人飲畢,梅生酬了一杯。

  歇息了一會,又各送上酒。

  錢貴又將他的詞歌了,二生大喜。

  彼此歡飲酬酢,飲至天晚,梅生別去。

  鐘生錢貴二人,如並蒂芙蕖、穿花蛺蝶,百般恩愛。

  又住了一日,苦辭要回。

  錢貴知不可留,遂在篋中取出銀一封,道:「此內約有三十余金,系妾向來
所積,今贈君權為燈火之費。若有不敷,將來再取。妾倘有衷腸欲訴,托人請君
,望君即至。」

  鐘生道:「卿若見招,我必就到。但妳之情愛,我已難當,此贈如何好受?


  錢貴道:「君何外妾?妾身既已屬君,況此身外之物,妾之所有,皆君之所
有也。」

  鐘生感其言,也就收下。

  二人依依不捨,攜手流淚。

  錢貴又道:「郎君萬分自愛,秋闈後妾當洗耳以聽佳音。」

  鐘生道:「卿亦當自愛。前言須緊記,萬不可因我而受辱,使我愈不自安。


  彼此鄭重而別。

  正是:無眸瞽妓,勝於有眼男兒;鬚眉丈夫,不若巾幗女子。

  且說鐘生到了家中,開門進去。

  (原此處一段文字,挪至此卷卷首。

  )鐘生素常在家時,因貧窮特甚,三旬九食,也是他的常事。

  但無長遠枵腹之理,少不得終日要去奔波柴米回來,又要親躬汲爨,做那灶
州府的炊官。

  還要掃地澆花,一日中只好半日讀書。

  今日錢貴贈了他一封銀了,他就坐下來,打開一看,都是上好錠兒。

  不覺墮下淚來,道:「我自幼椿萱(附注:指父母。椿是椿樹,有香椿和臭
椿兩種。因為椿樹長壽,用來比喻父親。萱是萱草,就是黃花菜,一般種在北堂
,而北堂是母親的居處,所以用來比喻母親。)見背,兄嫂將家私變賣,不知何
往。依傍了外祖數載,後外祖先逝,虧得與我些私蓄,才覓了這間房子棲身,並
盤纏了兩年。數載來,多承梅兄間有所贈,以佐薪水,才苟延到了今日。其餘骨
肉至間,盡同陌路。不意今日與錢姑無心之間,不但贈我若許之資,且以終身相
托。此情此德,沒齒難忘。我趁此有餘之時,可以苦枚。今秋倘百尺竿頭,得進
一步,完他終身大事,就是報德了。」

  次日到書鋪廊買了許多墨卷、表論、策判之類回來,又制了幾件隨身的衣履
,備了數月的柴米。

  恐自己炊爨,誤了讀書之功,雇了一個江北小廝,叫做用兒,來家使喚,每
日工價一星。

  他然後自己擬了些題目,選了些文章,足跡總不履戶,只有會文之期才出去


  閑常只埋頭潛讀,真是雞鳴而起,三鼓方歇,以俟秋闈鏖戰。

  鐘生前日在書坊中見一冊新書,名曰《峒溪備錄》,翻開一看,系本京新安
人姓童名自宏近日的著述,他也買回來閑閱。

  你道這童自寵是誰?他就是童自大的胞兄。

  與他乃弟的胸襟大不相同,滿腹文章,卻不願出仕。

  一意陶情山水,愛閱歷名山大川,民風土俗。

  他家中也是巨富,將家中付與兒子主持,只在外邊遊覽。

  有人勸他道:「何不在家享用?常常奔波道路,何苦乃爾?」

  他道:「大丈夫志在四方,豈有個做看財奴,守這故園空老?」

  一日想道:「東西兩粵,吳楚秦蜀,我都曾遊過,只不曾到過滇黔。我聞得
苗蠻之地雖近中原,而人畏其險峻,細探之者甚少。我何不一遊,把蠻中風景紀
出一段故事來?不但自己豁了心胸,也可留為後人長些見識。」

  決意要去。

  親友鹹勸阻道:「苗蠻煙瘴之地,何可因遊觀之小事而輕萬金之軀?甯不聞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乎?」

  他笑道:「如諸君之言,床榻之上,屋宇之中,皆不死人者耶?」

  遂帶了數個家人,攜了若干途費,到了南京。

  在童自大家只住了一日,見兄弟那鄙嗇的樣子,十分難看,遂遷到朝天宮道
士房中作寓。

  那時應天府學教授姓廣,祖籍徽州,與童自宏原是社友,當日在家是甚是契
合。

  今到此處,次日即去拜訪。

  廣教官聽得他來,忙倒屣迎入,敘了許多久別渴想的話。

  又閒談了一會,童自宏見他的學署牆欹壁塌,甚是不堪,說道:「社兄在此
為一方之師範,怎麼貴署傾圯至此,也不申吳府縣修理一修理?」

  廣官歎了一口氣,道:「豈但弟之敝署,連聖人的大成殿同兩廡都有倒漏處
。曾呈稟過數次,皆置若罔聞,奈何?昨日正有一個笑談:弟與兩位敝同僚在那
裏同閱諸生的月課,門鬥進來說道:‘外面牌坊上那個掉下來了。」

  弟不懂所謂,問他掉下的是什麼東西。

  他說:‘就是那個了,我知道叫什麼?’弟還罵他說:‘死蠢材,必定有個
名色,什麼那個,那個的?’遂出去一看,原來是牌坊柱子上那瓦套兒,因柱頭
朽了掉了下來。

  弟也不知叫做什麼,只得解嘲,向門鬥道:‘這個掉下來就是了,盡著那個
,那個的,我如何知道?’後來各書去查,始知名叫護朽。

  老社翁請想,一個文廟大門外的牌坊,乃眾人觀瞻之地,尚且如此,又何況
於他?」

  童自宏顧家人道:「拿五十兩銀子送廣師爺收拾房子。」

  家人取出送上。

  廣教官道:「老社翁駕臨,弟連一杯薄酒也不曾奉敬,怎敢當此厚賜?然不
敢過卻,有負雅愛。此屋雖弟居,乃官舍也。弟定將老社翁這一番義舉申報上臺
。」

  童自宏道:「此萬不可,弟非沽名者,不過贈故人稍加修葺,以蔽風雨耳。


  廣教官領諾,作謝收了。

  童自宏別了回寓,廣教官即刻回拜,次日設席奉請。

  他自知童自宏尚樸素,不喜虛華的人,請了兩三個得意的窮門生相陪,彼此
談講,甚是相投。

  童自宏寓中無伴,約他們常去,以消寂寞。

  這兩三個秀才知他是好客的富翁,何樂而不往。

  但日日到他寓中陪談,大嚼豪飲,那是不消說的。

  一日,童自宏同他們到三山街承恩寺閒步,見許多的骨董鋪,遂挨著家看去
,並無一件好物。

  看到一家,還有幾件看得的東西。

  他眾人中有一個朋友,見一個匣內放著只玉碗,便伸手取過來看。

  那開鋪子的,先見他們幾個都是酸丁打扮,料非售主,坐著揚揚不睬。

  此時見他拿碗,忙站起來說道:「哎呵呀,看仔細!好閑賤手,遠的看看罷
了,一下失錯打掉,你還賠得起麼?」

  便伸手來奪。

  童自宏見他小量那朋友,心中暗怒,便一手接過來,問道:「你這碗值多少
銀子,就敢量人賠不起。」

  那人見童自宏說這話,估了他兩銀,見他穿著也甚是平常,料不是主顧,遂
冷笑了一聲,道:「要是別人買,一百八十的要。相公你若要,讓你些,稱二十
兩現銀子,拿去了罷。」

  童自宏聽了這話,拿著向街中石上盡力一下,摜得粉碎。

  吩咐家人道:「稱二十兩銀給他。」

  那人爭道:「這是人的寄賣的,定要五十兩。昨日人還到四十兩,尚不曾賣
。如何摜碎了他的?」

  先那朋友被他譏誚了兩句,一肚暗氣發洩不出,今見童自宏摜碎了,心中暗
喜,便說道:「你要二十兩,他就給你二十兩,還有什麼說的?你先貶淺我罷了
,他是徽州有名的百萬童老爺,像你這樣的鋪子開得起幾萬個呢,你也小量他。


  這條街是極熱鬧的所在,此時圍著許多人看。

  這朋友向眾人細說了其故,眾人一來也惱他渺視人,二來人情所使,自然要
奉承富翁,都說開鋪子的不是。

  他方忍氣吞聲,沒得話說。

  童自宏同眾人談笑著踱出聚寶門外,到了報恩寺。

  走乏了,投知客寮去。

  只見一個大胖和尚,肥頭大臉,穿著一身綢緞僧衣,光著頭,坐在一張大圈
椅上。

  見了他們,屁股略抬一抬,道:「請坐。」

  他眾人也都坐下,那和尚毫不瞅睬,也不叫茶。

  童自宏見他那樣子可惡,笑問道:「老師就是知客麼?」

  那和尚帶答不答的道:「正是。」

  童自宏道:「請問這報恩寺以前是什麼寺來?」

  知客道:「以前長幹寺。」

  童自宏道:「長幹寺以前呢?」

  那和尚茫然了一會,道:「這卻不知。」

  童自宏笑道:「寶刹也算是南京第一大寺了,無限的貴官財主來往。像我輩
窮酸不足論了,倘遇了那種人盤問起來,連本寺的來歷都不知道,不但於寶刹削
色,就是有願佈施的也不肯出手了。」

  那和尚問道:「相公可知道麼?」

  童自宏道:「我安得不知?」

  那和尚忙立起,滿臉陪笑,足恭問訊道:「适才著實得罪。小僧以為是等閒
人,不知是廣見博識的老先生。」

  叫小和尚送茶。

  茶罷,又叫掇果碟子上來。

  一十六樣上色果品細點,再三讓著。

  吃了一會,又叫備齋。

  頃刻撤下果碟去,送來十二碗豐盛素菜,包子雲卷,南鄉米飯,細粉鮮湯。

  吃飯畢,又叫烹了一壺好毛尖茶來,漱了口。

  那和尚笑吟吟躬身問道:「請問老先生,敝寺長幹寺以前端的是什麼寺?」

  童自宏道:「當年梁武帝要建長幹寺,特選了這一塊地基起蓋的。長幹寺以
前是一塊大空地了,這有什麼難解處?」

  眾朋友先也以為童自宏必知其詳,都側著耳朵聽,見他說這話,都忍不住的
哈哈大笑。

  那和尚先當童自宏是實話,陪了無限的小心奉承,備茶果,備湯飯,盛款了
要請教。

  此時方知是耍他,又說不出口,心中暗急,光頭上的汗珠有指頂大,順著往
下滴。

  童自宏笑著起身一拱,道:「多擾了。」

  笑著同眾人別處去隨喜,吩咐家人道:「稱二兩香資送這師傅。」

  那家人便向身邊取出一包銀子來稱。

  那和尚見給了二兩銀子,除茶飯之費,還多餘兩數,方才暗喜不急。

  因見他這樣出手,不像個窮酸,問那家人道:「你們這位相公姓什麼?在哪
里住?口聲不是我們本地人。」

  那家人道:「我家老爺是徽州有名的童大百萬,你們這城裏住的童百萬就是
他的親兄弟了。」

  那家人也惱他出家人先那大樣,說他道:「他先來時,他不那大模大樣,奉
承得他快活,要化他一千五百,只當氊子上去了一根毛。」

  說著,連忙趕主人去了。

  那和尚後悔無及,後來倒也教乖了他許多,再不敢以衣帽相人,不論貧富人
來,都以禮相待,按下不表。

  那童自宏在城裏城外各僧房道院游了月餘,買舟而去,或水或旱,到了貴州
、雲南一帶。

  住了年餘回來,果然紀了一冊手抄,名為《峒溪備錄》。

  遂命匠人刻了絕精的板刷印,傳到各書坊中都有。

  腹中稍有文墨者,無不喜閱,獨他乃弟不善。

  他令兄帶了數十本來與他,童自大翻開一看,大笑道:「花花綠,綠花花,
一個字,兩個叉。它認得我,我不認得他。」

  又笑道:「有用有用。」

  付與一個管帳目的小廝,叫做美郎,道:「留著覆醬瓶蓋醋甕,也省幾文錢
買紙,不要可惜拋撒了。」

  你道端的這本書上紀的是些什麼?聽我細細述來。

  上面道:峒溪種類不一,聞見同異各殊。

  余系目睹,辭雖簡而事詳。

  苗人,盤瓠之種也,盡夜郎境多有之。

  有白苗、花苗、青苗、黑苗、紅苗,其衣各別以色。

  散處山谷,聚而成寨,睚眥殺人,仇報不已。

  故諺雲:苗家仇,九世休。

  近為熟苗,遠為生苗。

  熟苗徭役之若。

  勞同牛馬。

  男子椎髻當前,髻纏錦緙,織布為衣;竅以納首。

  婦人以海肥銅鈴結纓絡為飾,耳環盈寸,髻簪幾尺。

  以十月朔為歲首,揉魚肉於木槽祭盤瓠,群號以為禮。

  見流官,無論尊卑,皆稱曰老皇帝。

  稱內地人曰漢人,以漢始通西南故耳。

  九股苗在興隆凱裏二界,以十一月為歲首。

  楚王馬殷遣將鎮八番,遂成土著。

  多樓居,衣青衣。

  婦人被細摺裙,摺如蝶版,古致可觀。

  以六月六為正旦,其俗尚鬼,喜造蠱毒。

  身帶刀弩,多為盜賊。

  喪食魚蝦而禁禽之肉,葬則以傘蓋屍,斯年發而火之。

  宋家、蔡家,春秋宋、蔡二國之裔也。

  性樸不詐,衣冠盡廢,宛然苗類矣。

  夭苗多周後,姓姬,尚行周禮,祭祖推其家長唱土語贊祝。

  紫姜苗裝束與漢人同。

  多力善戰,亦曉讀書,嗜殺尤甚。

  得仇人,生啖其肉。

  夫死,妻先嫁而後葬,曰:「喪有主矣。」

  賣爺苗在白納。

  賤老貴少,雖父老亦拽至他方賣之。

  克孟、牯羊二種,處於金築,擇懸崖鑿竅而居,高百仞。

  或垂竹梯,或緣藤上下,如同猿猴。

  西苗尚勇好鬥。

  葬不用棺,不知拜掃。

  飲醉相殺,醒複相好。

  東苗性悍。

  衣藍短衣,婦著花衫,無袖,遮覆前後而已,細摺裙僅蔽其膝。

  龍氏之裔,死用棺,以石作墳。

  以七月七日祭先,甚敬。

  四龍家衣尚白,喪服易之以青。

  有張;劉、趙三姓,一曰大頭龍家,男以馬牛尾鬣雜組發中,盤之成蓋,覆
以尖笠。

  一曰狗耳龍家,婦人作髻,狀如狗耳。

  一曰小頭龍家,一曰曾筆龍家,俗與龍家無異。

  土人在新添司者,與衛人通婚姻,漸染漢俗。

  在施秉者,播入流裔。

  在邛水者,鬥狠輕生。

  裏人亦名夭苗,身衣木葉。

  新添、丹行之間,蠻人性獷戾,以漁獵為生,衣蓑衣。

  峒人以苗為姓,性喜殺。

  片言不合,即起干戈。

  在石阡、朗溪二司者,多類漢人。

  在永從者,居常負固在洪州,地頗膏腴,然不事耕作,惟喜剽掠。

  粵西有峒人者,好彈胡琴,吹六管,女善漢音楚歌。

  生女還之母家,曰:「一女來,一女去。」

  八番其俗,女勞男逸。

  勤於耕織。

  長裙曳地,白布裹頭。

  以十月之望為處。

  葬不當晝,必於靜夜,曰:「不忍使親知之也。」

  乞兜衣青,身不離刀。

  嘗老叛服不常,死則俯屍側葬,雲:「為死者避壓也。」

  佯獷生理苟且,荊壁無門,出則以泥封戶,父母死,焚其衣冠,有如贈鬼。

  棘人號十二管長,玀鬼乞老言語不通,棘人為之傳譯。

  被氈衫,女吹篾,有悽楚聲。

  六月二十四日星回節,吃生肉,祭天過歲,朔望日不乞火。

  補遺:性悍好鬥。

  廬鹿同風,又好佛,手持數珠,善誦梵咒,有禱輒應。

  婚罷。

  棘人後,住另謀,女負擔,男抱兒,最潔,日杵米,不食宿糧,其人能咒詛
變幻報仇家,又善變犬馬諸物。

  又有二形人,上半月為男,下半月為女。

  乞老其種不一,有花乞者,紅乞者。

  赤腳善奔,不知惜命。

  布圍下體,謂之桶裙,善造毒箭,當之立死,受其氣者亦死。

  死則有棺而不葬,置之穴或臨大河,剪頭乞老者,男女剪發,僅留寸許,豬
屎乞老者,喜不潔,與犬豕同食,豎眼花流,蠻人之尤怪者,兩目直生,惡人衣
青,雲:「遇之有禍。」

  去麻陽百除堅,亦不常見。

  播州,古夜郎地。

  其苗信耳好詛,射獵為業,衣用虎皮,以虎尾插首為飾。

  黎州蠻,白馬氏之遺種,其類幾十一,曰:西青蠻,三王蠻、邛部蠻,風琶
蠻、保塞蠻、淨浪蠻、阿宗蠻,烏蠻,白蠻,兩林蠻,山后蠻,交易不用銀錢,
漢以絹帛茶布,蠻以鹽馬紅椒。

  其俗尚鬼,稱其長日都兒主。

  建昌,俗陋性剛,與黎州相似。

  松潘,古冉龍地,積雪凝寒,盛夏不解。

  人居累石為室,高者至十餘丈,名日碉房。

  親死,斬衰布衣,五年不浴。

  犯姦淫事,輸金請和而棄其妻。

  惟處女螫婦勿禁,有罪者,樹一長木擊鼓聚眾而殺之。

  富賈者死,燒其室,奪其田畜。

  部落甚眾,無總屬。

  各推一人以為長。

  麥坌住白沙,牝牛聘婦,吹竺飲酒。

  刻木人祀祖,負薪荷費,治生辛苦。

  玀玀本名盧鹿,有黑白二種。

  黑為大族,深自長身,面黑齒占,故名玀鬼,其人佩刀挾弩,左肩背背拖羊
皮一方,兵為諸苗之冠。

  諺雲:「水西玀鬼,斷頭掉尾。」

  男女貴者,寢不同席,至夜半密通之。

  男去須,女辮發,氈衫為禮,雞骨占年,死不用棺,招以氈以葬。

  女以善淫名者,人爭取之以為美。

  白玀玀住麻地,迎春邛州府,吹笠跌足而賀。

  玀蘇居茂連山,種菽可食。

  玀湎在鋪西稍井等處,采薪拾菌,攜柴棍乞醴酒,醉臥中途,可供一笑。

  金齒,古哀字國,其苗人皆九隆之後也,其裔蕃衍,散處荒域。

  其人有數種。

  有以金裹兩齒者,曰金齒;有漆其兩齒者,曰漆齒;有刺面者,曰繡面蠻;
有刺足者,曰花腳蠻,以來繩撮髻者,曰花角蠻。

  惟居諸葛營者,衣冠禮儀,悉如中土。

  八百媳婦,其人性緩,刺花鳥於眉目之間以為飾,俗同緬甸。

  相見把手以為禮。

  木邦亦名孟邦,其人多幻術,能以木換人手足,又能置汙積於途,人觸之者
,變為羊豕,以錢贖之,複變為人,有知之者,易置汙積于他方,則其人反變為
異類。

  其俗男衣白,文身髡發裁髭;女飾金圈象鐲,居皆竹樓。

  男貴女賤,民皆奴視其妻,役之耕織。

  老撾,其民性悍,遍體花繡,居高樓,其上寬廣。

  搖一名參客,其種有八,曰:天竺,咳首,憔燒,跛踵、穿胸,儋耳,狗軹
、旁脊,又有飛頭蠻,鏖齒、鼻飲,花面。

  白衫,赤輝之類。

  俗童時燒鐵烙足心,沁以蠟油,重趼如郭,易登險峻,婦人黥面成花,嫁則
荷傘懸草履,歸於夫家。

  好劫掠,然信鬼畏誓,可以要結。

  外有打寮山,校親京山。

  僮人,居五嶺之南,氣來,綴鵝毛木葉為衣,能用毒矢。

  中之者,肌骨立盡,雖傜人亦畏之。

  苗人欽舉兵攻殺,先期集眾,樟牌於山,偵知得以預備。

  峒苗仇殺之後,漢宮為之請歹。

  而造各積草為籌,每請一事舉一籌,理詘者棄其籌,籌多者勝。

  負者以牛馬歸勝者。

  即彼此殺人,亦較其人數多寡而以牛馬賠償之,紛乃解。

  請歹之時,雨造苗民各踞爾山之上,而文牛於其中。

  講既明矣,一苗持刃從牛頸下,於是兩山之苗呼噪而集,各割牛肉一塊,歸
而祭祖。

  若相誓,曰:「有負諭者如此牛。」

  蠻寮有事爭辯不明,則對神詞熱油鼎,謂理直者探漆油手無恙。

  愚人憤激,信以為然,往往焦潰其膚,莫能白其意者。

  各峒歃血誓約,緩急相救,名日門款。

  戰鬥進止,以發喊助威,日:鶴鷂號。

  朱漆牛皮以護頭頸,名日固項。

  六月二十四日名火把節,苗相聚,生啖牛豕。

  苗人把忌,以元日為始,二七而解,佯護以三月為忌,二十五日而解。

  俱不容人犯忌。

  午日,苗盡閉門把忌,先二日鎖鈕所擄之人。

  善逸者於是日走,苗不敢追,追懼不吉。

  鬼方之民信鬼,推牛而祭,謂之走鬼;初夏徙居數日,讓鬼居之,謂之走鬼
;平居寢不解裙,亦恐犯鬼故也。

  乞老謂席地而居則近鬼矣。

  為屋宇,必去地數尺,架以巨木,上覆杉葉。

  有如羊柵,故名羊樓。

  種人之室,緝茅衡板,下畜牛羊。

  謂之麻闌。

  苗童之未娶者曰羅漢,苗女之未嫁者曰觀音,皆髻插雞翎,於二月群聚歌舞
,自相擇配。

  心許目成,即諧好合。

  苗人之婚禮曰跳月,跳月者,及春月而跳舞求偶也。

  其父母各率子女擇佳地而相為跳月之會,父母群處於平原之上,子與子左,
女與女右,分別于原陰之下。

  原之上,相宴樂,燒生肉而啖焉,操匕不以箸也,漓咂酒而歡焉,吸管不以
杯也。

  原之下,男女皆豔妝盛飾,男反褲不裙,女反裙不褲。

  男執蘆笙。

  笙六管,長有二尺;女執繡籠,繡籠者,編竹為之,飾以繒,即彩球也。

  原上語女歌則皆歌,語男吹則皆吹。

  其歌哀豔,每盍一韻三疊,曼音以繚繞之。

  而笠節參差,與為縹緲。

  吹歌之時,手翔足揚,睞轉肢回,首旋神蕩。

  是時有男近女而女去者,有女近男而男去者,又數女爭近一男而男不知所擇
,有數男竟近一女而女不知所避者;有相近複相舍,相舍仍相盼者;心許目成,
籠來笙往,忽焉挽結。

  於是妍者負妍者,蠻者負蠻,蠻與蠻不為人負,不得已而後相負者,有終無
所負,羞愧泱涕以歸者。

  彼負而去者,渡溪越澗,選幽而合。

  解錦帶互系,相攜還於跳月之所,各隨父母以返,而後議聘。

  聘以牛必雙,以羊必偶,先野合而後儷,苗之俗如此。

  遼人夫妻異宿,晴晝牽臂入山為樂。

  於路口插松枝,以斷往來,謂之插青。

  見者即避,如或誤入,刀斧相加。

  溪峒,男女相歌於正月朔,三月三,八月十五。

  而三月謂之浪花,歌尤無禁忌。

  龍家苗立木於野,謂之鬼竿,春時男女旋躍其下,以擇配偶。

  玀鬼之俗,新婦見舅姑不拜。

  裸而進盥,謂之日奉堂。

  苗人取雞卵盡墨,祝而煮之,創視吉凶。

  又有將葬其親,以雞卵擲地,視卵不碑之處,即以為吉,于焉蔔兆者。

  苗人臘祭曰報草,祭用巫,設女鍋伏羲位。

  苗祀神多書孔明天子之位。

  苗人親死則聚親族笑呼歌舞。

  謂之鬧屍,又曰唱齋。

  至明年春月。

  聞杜鵑聲。

  比戶而號,曰:「鳥有一歲一來,吾親不復至矣。」

  苗人每遇令節,男子吹笙撞鼓。

  婦隨男後,婆娑進退,舉手頓足,疾徐可觀,名曰踹堂之舞。

  八番之蠻臨炊始春稻,不宿春,宿春則頭痛。

  臼深數尺,相杵而下。

  其聲叮咚。

  抑揚可聽,名曰推堂。

  苗人醉後以長柄木材攀登躍舞,名曰舞枚。

  撞人速歸,止三十裏外,家造巫師提竹籃貯其裏衣前導而還,謂之收魂。

  撞人親死,働哭水濱,投錢於河。

  汲水而返,用之浴屍,謂之買水,否則為不孝。

  播州苗所歌,十數輩連重袂而舞,以足頓地節歌,名曰水曲。

  葫蘆笙大如盂,止六管,韻頗悠揚。

  瑤人之樂狀如蕭,縱八管,橫一管以貫之,即古風簫之制。

  銅鼓多馬伏波及武侯所制,故稱曰諸葛鼓,大苗峒方能有之。

  琵琶只二弦,彈之應律,苗人合樂,眾音竟發,擊竹筒以為節。

  峒民為筆用雞毛,彼蟲鳥之文,文非此不。

  可苗錦大似苧,布巾悅尤佳,藻彩雲霞,悉非近致,謂之花線,俗珍蠻豪家
以鵝義毛為被,溫麗勝於純錦。

  乞老諸種則以茅花為被。

  苗人年十六無不帶刀,其鐵自始生時煉至成童,故最鈷利。

  以黑漆雜皮為鞘。

  能者擲刀空中,接之以手,曰跳雞摸。

  苗人之弩名曰偏架,以毒塗矢族。

  中者必死。

  掉槍長餘二丈,用以護弩,戰則一等一槍,相依成對。

  苗人火器有過山鳥者,能打越重山。

  絕無障礙。

  蠻地多楠木,誇以為舟,有絕大者。

  能瑤人截大竹筒煮食物。

  而竹不燃。

  亦異制也。

  瑤寮睡無床褥,以三木支板,燃火炙背,板焦則易,名曰骨浪。

  處以瓦屋,居之溫室,則病而不安。

  溪洞收蟻卵,淘汰為醬,非尊客不以供撰。

  粥雜魚肉蛆蟲。

  叢聘以為珍美。

  謂之曰韻。

  苗之矜富者,則曰:其家蓄韻幾世。

  咂酒一名釣藤酒,或有以鼻飲者,謂由鼻入喉,更有異趣。

  富峒以九月一飲群苗,謂之大設。

  牛羊腸髒略一擺洗。

  煮以饗客,臭不可近,必欲容盡之乃喜。

  曰不乃羹。

  凡殺牛,以骨浸於淵泉之中,曆久乃酥,取出食之,以為至美。

  殺牛多者,將牛角掛之屋上,以矜豪富。

  苗人請客,先到者上坐,子先赴席,子居父上,到近者立飲。

  苗人渠帥謂之精夫,其相呼謂之快徒。

  獠人尊有力者謂之火郎,撩人之百姓謂之提陀。

  洞酋妻皆稱媚娘,苗入同類稱曰同年,苗人幼稚謂之馬郎。

  能通首漢語才謂之客語,為苗人判論是非者謂之鄉公,漢人儧人苗洞者調之
漢奸,熟洞溪文移者謂之專事,隨行者謂之遂小,獪(紇)姥之為傭者謂之奴狗


  苗人買人,量人以拳,一拳價一金。

  諸苗負物不以肩,用木為半枷之狀,箝其項,系帶於額,背籠以行。

  猾苗坐茂草中,見孤客過,暗鉤曳入,綁之貨販。

  苗人得漢人,恐其逃逸,以木靴著之而墩鎖,終身莫能出。

  有逃走拿回者,用板一片,以釘釘於足上。

  墩鎖之外,六月曝日中,曰曬日:冬月去衣使露處,曰曬霜。

  其事甚多,不能盡錄。

  擇其異者載之,其全部則書房中有之。

  鐘生細閱了一遍,倒也胸目為之一新。

  按過一邊。

  且說竹思寬那日別了鐵化,攜著他所賺的那一封銀子到錢家來,恰好大門開
著。

  走進內中,悄悄躡足走到錢貴房門口。

  伸頭一張,見鐘生已去。

  錢貴靠著桌子,手托著香腮,一隻手做著手勢,虛空模擬,面孔上笑吟吟,
不知心內想些什麼。

  竹思寬見了這個樣子,不由得骨軟筋酥,忙到郝氏房中。

  郝氏正在床上睡著,上前抱著親了個嘴,就伸手到她褲襠內,摸到大而且癟
的朽牝,笑著道:「妳這件寶貝東西,比當日更肥範有趣了。」

  郝氏笑道:「知道不堪,不勞你假奉承。你昨夜為什麼不來?想是哪里又敘
上新人了。你此時有這些假親熱。」

  竹思寬道:「也沒有什麼新人。一來我前晚在妳這里弄了一夜,不曾合眼,
昨日乏了,去歇息歇息。二來我如今不敢常常到妳家來,心裏有些過不得。」

  郝氏道:「我同你相與了這幾年,今日重新講這句鬼話,有什麼過不得?是
什麼緣故?」

  竹思寬親了她個嘴,道:「不瞞妳說,妳的那個女兒是個狐狸變的,會懾人
的魂鬼。我一瞥見了她,就掉了魂。妳要叫我同她沾一沾身,我情願死在妳肚子
上。在妳家替妳當個老烏龜,妳就拿棍也攆不出我去。」

  郝氏含笑把他打一個嘴巴,道:「我同你相厚了這些年,我一心還想要嫁你
,她也算你的一半女兒了,你還想做這樣的事?況且你想想你這東西,可是輕易
近得人的?我那嬌滴滴的女兒,不要說弄,她要摸著,管就嚇死了。」

  竹思寬道:「妳這些話說的一點也不相干,難道雞巴硬了不認親?況外國的
風俗說,生我者不淫,我生者不淫,除了自己的親娘同親生的女兒,別的一概混
弄。像這樣的女兒,十個指頭扯扯,關著那一條筋。妳若肯容情,我把妳娘兒兩
個當做素珠,一串兒穿起來。妳說我的東西怕她禁不得,我想有其母必有其女,
妳的這件寶貨難道生成的這樣大?也不過是我揎開了的。妳恐我吃白食,故有這
些推託。」

  遂在腰間掏出那封銀子,打開道:「五十兩細絲相送。妳總成我一總成,我
後來還重重的謝妳,豈不強似她前日接那窮鬼?」

  郝氏道:「還提他。我只接了梅相公的一兩東道銀子,被他吃了兩日去還不
打緊,女兒白白的陪他睡了兩三夜,一個錢也不見。」

  竹思寬道:「可又來,只許她白接人,難道妳叫她留不得我?」

  郝氏道:「這丫頭情性古怪,只好等她哪一日歡喜的時候,我慢慢的對她說
。她若肯依,就是你的造化。有一句先要斷過,這不過只許你嘗嘗滋味,不要說
得了甜頭,戀著她,撇了老娘,我把你的肉零碎咬了下來。」

  竹思寬道:「我原不過想嘗嘗,怎敢得新忘故?妳但請放心。」

  竹思寬昨夜同火氏未曾盡興,方才又張見錢貴那番舉動,此時手摸著郝氏的
老陰,說了這一會話,總未離手,摳摳挖挖滿手淋淋漓漓。

  動火之甚,抱住了郝氏,道:「承妳慨諾,我且先謝謝媒儀。」

  郝氏被他挖得難過,也正想他這種謝儀,同脫光了,架起兩足,弄將起來。

  他二人一個是驢腎般的陽物,一個是皮袋樣的陰門,這一場肏弄非同小可。

  那樣結實的金漆榆木慶,還搖得格支支亂響。

  兩個帳勾叮叮咚咚,一個陰戶搗得瓜瓜答答。

  財香在隔壁房中聽得好生難過,走到窗下。

  張見她床上枕頭推在半邊,郝氏平平仰臥,像是渾身被他搗酥了,四肢張開
,宛然是一個大字。

  竹思寬還橫舂豎搗。

  財香見她兩個的那樣子,笑得肚疼。

  她二人耍夠兩個時辰,方才歇手。

  竹思寬要求她做媒,把吃奶的力氣都拿出來奉承了。

  他這一下,叫她把銀子收了,又懇求她去看看緣法。

  郝氏得了他的銀子,又被他弄得渾身痛快,推辭不得,叫他坐聽佳音,遂走
到錢貴房中。

  那錢貴因與鐘生訂了終身之約,心中歡喜,誠於中,形於外,未免那喜色就
露於面上。

  郝氏見她喜氣洋洋,心中也暗喜,便道:「兒呀,我看妳一臉的喜色,大約
是有喜事臨門了。」

  錢貴道:「兒處在這活地獄中,有何喜事?」

  郝氏道:「事倒有一件,妳若肯依從了,也是件小喜。」

  遂將竹思寬送了五十兩銀子,要請她歇一夜的話說出。

  錢貴不等她說完,大怒道:「這奴才,連畜生都不如了。她與母親相處了多
年,怎麼又想起我來?這豬狗不如的下流,該拿驢糞塞他的嘴。我自幼見他是個
舔瘡舐痔不端的小人,屢屢要尋罵他,因他系母親相知,我看母親面上,容忍多
次。他今日反這等無知妄想,放這屁起來,我當與他性命相搏。我雖眼睛看不見
,我若聽得他聲音,遇著這大膽的豬狗,與他誓不俱生。」

  千小人,萬匪類,罵不絕口。

  那郝氏恐竹思寬聽得,惱了不來,怎處?便道:「妳不肯便罷了,何必這等
破言?」

  忙抽身出來。

  原來竹思寬正在房門外,一團高興來聽好消息,誰知被她罵得狗血噴頭。

  郝氏怕他羞怒,忙拉他到房中陪話,道:「那丫頭嬌養壞了,嘴不值錢。你
宰相肚裏好撐船,看我薄面,不要記懷。我替她陪禮。」

  叫財香收拾酒肴來與他消氣,又將銀子還他,道:「你請收回罷,我沒福要
你的。」

  那竹思寬如何捨得撇了郝氏這個對子,便道:「妳女兒不肯,妳是肯的,銀
子就送了妳罷。叫我拿了哪里去?」

  郝氏也就笑納。

  二人吃到天晚,上床。

  竹思寬道:「妳女兒的惡口罵我,我且拿妳的屄出出氣著。」

  使出蠻力,足足拿郝氏出了半的氣,搗了個無數。

  郝氏心中暗暗感激女兒了不得。

  竹思寬把力氣也費盡了,睡下想道:「婦人中賢慧的太賢慧,潑賴的太潑賴
。鐵家娘子那樣溫柔嬌媚,這妮子看她也還好,誰知這樣可惡?真是鼠狼未獲得
,空惹一身騷。我還是串通了老屠,把小鐵引了出來,同他娘子去親熱是正經。


  想了一會,一覺睡到日出起來,別了郝氏,往屠家去了。

  此後錢貴但是聽得竹思寬來,便在房中大罵。

  你道錢貴果是為要來嫖她的仇恨麼?自從竹思寬合了鐵化來梳籠了他,直恨
至今,礙著母親發洩不出。

  恰遇有這個因頭,把這數年的鬱氣都發了出來。

  且她要杜門守貞,先撒個潑樣與郝氏看看。

  後來竹思寬要來看郝氏,悄悄的瞞著他。

  郝氏又囑代目,但是竹思寬來,不要告訴他。

  錢貴見他許久不至,才氣攤了。

  再說那火氏自經了賽敖曹之後,雖弄得陰門腫裂,她不以為苦,反心中私喜
道:「不意天地間生此異物,若陰門不痛,內中之樂自然不可言盡。」

  過了數日,腫消痂退,依然好好的一個妙牝。

  心中想道:「雖然不腫痛了,若仍然還弄不得,豈不枉受了這番苦楚,我何
不去試它一試,才可放心。」

  遂走上樓去,將褲子脫下,睡在床上用手指摳挖。

  竟是一個大窟窿,與當日那一條細縫大不相同,甚是得意。

  想道:「局面有些好了,但得個什麼試驗、試驗才妙?」

  滿屋顧盼,忽見壁上掛著兩個槌癢的花梨棒槌,有鵝蛋大小,比蛋略長些,
一個大指粗的把兒。

  忙起身取下一個來,用手箍了箍,道:「這個與他的差不多粗細,若這個弄
得進去,他的也就弄得進去了。」

  遂用許多的唾津,將棒槌潤濕自己的陰門,內外也用上許多,仰臥著,蹺著
腿,摣得開開的,拿著往裏面塞。

  雖覺有些難入,卻不甚痛。

  想道:「料不妨事。」

  手腕用力往內一送,一下攮了進去,似乎微有疼意,摸時已全然入內,只剩
個把兒在外。

  大喜道:「好了,這次卻弄得了。」

  複沉思道:「寬處容下了,但他那長得厲害,內中容不得怎處?」

  又想了想道:「有了,到臨弄時叫他放入,只盡我裏邊,到了底,剩在外的
,拿汗巾裹住,但無礙於事。」

  笑道:「我的道場雖排下,不知幾時才遇得這著和尚。」

  她擺弄了一會,有些火動,就拿那槌兒一出一進的抽。

  正弄得有些趣味,那狗在胯下搖著尾,將鼻子混拱。

  因棒槌塞在屄中,它尋不著門,在腿縫中舔幾下,又有糞門上舔幾下。

  或在手上也混舔舔。

  礙著手,抽得不爽利,倒把棒槌拔出來,用兩手扳住腿彎,屁股疊起,屄戶
大張,叫那狗舔。

  舔了幾下,內中覺得比每常分外有趣。

  用手摸時,原來當初只一個小圓眼,狗但伸得舌頭進去,如今被大物揎開,
此時又被棒槌撐得像盅子口似的,一個大洞,狗小嘴尖,聞見裏面腹氣,嘴拱進
去有二寸許,舌頭入內深處,所以較常愈樂。

  舔夠多時,淫興已足,穿褲下樓歸房。

  她先那幾日因屄戶裂疼,知道行事不得,倒也不想去弄。

  此時好了,又試過無妨,可以大舉了,把那個粗大東西時刻在念。

  吃著飯拿著箸子,就想起它的長來;吃茶掇著盅子,就想起它的粗來;看見
燈盞,就想起那夜用油。

  又把那大而且粗的屌放在心上,連睡都睡不著了。

  每日叫巧兒來回在外打聽,使得她如走馬燈兒一般,來來往往個不住。

  心裏一動就叫她去,一日何止百十次。

  到晚睡下,那丫頭出不去了,才得少歇。

  把她的腿也走腫了,腳底心上泡都磨。

  她要圖主母歡心,也顧不得勞頓。

  一日,忽見巧兒來說道:「大爺今日又去賭錢,吩咐家人說今夜不回來了。


  火氏雖然歡喜,又愁著竹思寬不知可知道,如何望得他來。

  凝眸盼望,一刻三秋,比那秀才望報錄,與那農夫望歲,還著急幾分。

  正合了曲子上的兩句道:望眼將穿,不見情人到。

  將晚時,望得悶上心來,神思困倦,伏在床上,不覺睡去。

  忽見竹思寬走進房中,慌忙爬起,笑顏逐開上前一把拉著手,同在床沿上坐
著。

  道:「你來得好,我望得眼睛幾乎滴出血來。你剛才進來沒人看見麼?」

  竹思寬摟著她,道:「我也幾乎想殺了。恐妳懸望,才在外邊,見沒人,所
以走了進來。」

  忙去把房門關上,兩人攜手上床。

  不暇脫衣,只褪了褲子。

  二物相接,方要送入。

  正才高興,忽被一推,猛然驚醒,原來是夢。

  睜眼看時,卻是巧兒笑嘻嘻站在床前推她。

  火氏因叫巧兒不住來回打聽竹思寬的消息,走到角門口看看,見門虛著縫,
疑內中有人,走進去到窗下一張,只見竹思寬在內獨坐。

  她忙進去道:「你多昝來的?爺今日不在家,奶奶望你連眼都望穿了,叫我
出來了十數次。」

  竹思寬笑道:「我來了好一會了。」

  就摟她在懷中,親了個嘴。

  巧兒笑道:「那一夜我睡著了,你同奶奶可弄得?」

  竹思寬道:「妳奶奶的那東西緊小得很,弄了一會,她怕疼,只得罷手。把
我幾乎急死了呢。」

  巧兒道:「我聽見她們說你的有多粗多大,我就疑惑弄不得,可應了我的話
。既然這樣,他還想你來做什麼?」

  竹思寬道:「那是頭一次才試新,第二回自然就不妨了。」

  巧兒笑道:「我就不知道這件事有什麼趣,什麼好吃的糖棗兒,何苦這樣忍
疼捱痛的還戀著它?」

  竹思寬笑道:「妳不曾嘗著味兒呢,後來嘗著了還更愛。妳的屄雖然也禁不
得肏弄,只讓屌在妳屄門口晃晃,妳看可有趣?」

  就掀開衣服,扯她褲子,巧兒故意不肯。

  竹思寬強替她脫褲,就將她仰臥在椅子上。

  看她的囫圇美物,只條細縫。

  巧兒比火氏的又自不同,十分可愛,真是生平頭一次才乍見也。

  唾上一點津唾,用手攥著陽物,將龜頭在她那縫上擦晃,巧兒被他擦得癢酥
酥的,不住嘻嘻的笑。

  晃了一會,也有些清水流出。

  巧兒笑道:「晃得不好過,你放我起來,我去對奶奶說,好出來同你做正經
事。」

  竹思寬放起她來,她穿了褲子,上來與火氏報信。

  推她醒了,附著耳道:「原來竹相公來了,我方才出去看看,前邊一個人也
不見,書房院子門倒關著。我先疑是家人們在裏面賭錢,我走到後邊角門口聽聽
,門是虛掩著的,我進去看,只見竹相公自己一個坐在裏面呢。他說昨日串了開
賭場的屠家,今日請了爺去耍夜局。他知道不回來,故此傍晚來了。到了門上,
不見一個人,想是知道爺不來家,都吃酒耍錢去了。他悄悄走進書房,倒關著門
,開著角門等我,可哥湊巧遇了我去。他見了我,歡喜得了不得,叫我拜上奶奶
,請奶奶早些出去。」

  火氏聽了,笑容滿面,精神頓長,尋個喜哪里還說得出來。

  連忙爬起來,忙下床來,忙到鏡頭前,把頭髮挽了個結實,兩鬢抿光,忙忙
的勻了勻臉,點了點唇,忙拿出一條大綢汗巾,塞在褲帶上。

  正收拾著,見捧了晚飯來,她心忙意亂,也無心去吃。

  吩咐道:「我心裏不自在,要早些睡,不吃飯了。妳們都去快快的吃,吃了
都早早的睡了罷。」

  丫頭們拿去了,受用一飽,伸開鋪,倒頭而睡,覺得她們比火氏還快樂幾分


  巧兒問道:「奶奶怎麼不吃飯?」

  火氏笑著低聲道:「他的東西長得利害,吃飽了,怕頂斷了腸子,空著些肚
子好。」

  忙叫巧兒掇了一腳盆水來,熏水澡牝。

  忙拿了一雙大紅睡鞋,用塊絹帕包了,叫巧兒籠在袖中。

  外面有起更時分,丫頭們大約睡沉。

  恐書房中無燈,忙叫巧兒點了兩枝安息香,拿了兩枝燭,並吹滅燈,然後忙
忙出來。

  才到角門口,那竹思寬正站在那裏潛潛等等。

  一見了面,也顧不得巧兒在旁,兩人忙摟抱著。

  親嘴咂舌,親熱了一會。

  相攜進房,巧兒忙點上了燭。

  竹思寬見火氏比前夜愈加俏麗,等不得敘寒溫,情急如火,忙拉著火氏一同
上床。

  巧兒遞過那個包兒,火氏接過,放在枕旁。

  忙忙各自寬衣解帶,脫得精光。

  火氏忙把睡鞋換上,竹思寬見她一身雪白肌膚,燭下照耀,細膩如放光一般
,兩隻小腳剛有三寸,穿著大紅平底睡鞋。

  神魂飄蕩,那陽具翹然直舉,忙叫火氏睡倒,竹思寬兩手摸著她兩隻金蓮,
分得開闊的,看她的牝物,比前大了許多,兩瓣大張,一朵花心,碎糟糟如一個
楊梅一般,微微紅紫。

  心愛極了,忙縮下身去,親嘴也似的連親了幾親,把舌尖將那花心舔了幾下
,忙上身要弄。

  火氏前次與他初會,那個大物雖然看見,卻不曾細細賞鑒。

  此時要仔細領略一番,便道:「你且住著,待我起來看看。」

  遂爬起來,那話正錚獰跳躍,她一把揝住,仔細端詳。

  果然好個異物:紫威威一個和尚光腦袋,鼓棱棱一枝頭陀大戒箍。

  粗將拳圍,長約一尺。

  青筋蟠繞,如皮繩亂纏鐵棒;黑須倒豎,似毛纓上托鋼槍。

  若非那騷淫寬之大屄,怎容這豎粗長之大屌。

  那火氏見了,眼中都爆出火來,心愛極了,縮下身子,也將嘴來含住。

  她那一張未及三寸的櫻桃小口,只含了一個頂兒,就撐得嘴了,有些疼。

  笑道:「好大東西,連嘴都含不進去。」

  她用舌尖把那馬口挑弄了幾下,竹思寬筋骨皆酥,忙推她睡倒。

  兩人都情急了,用上唾沫,一頂而入,毫無難苦。

  火氏心中之喜不消說的,把個竹思寬幾乎樂殺,問道:「這次何如?」

  火氏笑嘻嘻搖頭,道:「不疼了,只有些脹脹的。」

  竹思寬放了心,忙抽拽起來,抽了有十數下,淫水滑溜,漸漸送入有多半,
還乘有三寸餘在外。

  火氏覺得頂到底了,再肏入就受不得,忙伸手去攥住,道:「就到這裏罷。


  竹思寬也覺龜頭頂在軟濃濃的肉上,甚是有趣,知道她的牝戶大而不深,也
不敢再進。

  火氏用手捏住那具屌,叫他拔出來,起來拿過帶來的那條汗巾,替他裹在根
子上。

  忙將褲帶取過來,紮了個結實。

  然後臥下,忙蹺開兩足,竹思寬就勢扛在肩上,一挺而入。

  這回將奏起來,響聲震耳。

  好一番動作也,怎見得:那火氏牝中與口內齊鳴,竹思寬陽物共腎囊亂撞。

  男子婦人上下並用,陰門厥物兩件同忙。

  弄夠多時,抽拽半響,火氏初經這番風雨,心窩內受用難當。

  竹思寬乍嘗這宗美物,遍身上酥麻樂極。

  有半個更次,將一個時辰,竹思寬情濃精泄,那火氏也興足火消。

  兩人拭抹乾淨,並肩疊股臥下。

  竹思寬道:「方才若不是巧大姐出來,我幾乎空費了這場心,白等了這一夜
。」

  火氏道:「這幾日我哪一日不望你,時時刻刻叫巧兒出來打聽,哪一日不走
二三十次。今日也是她伶變,要不是到角門來看看,豈不誤了天大的事。」

  竹思寬道:「總有個緣法,應該我兩人姻緣湊合,所以她才走了來。」

  火氏道:「你進便進來了,明日怎麼出去?」

  竹思寬道:「我想到了,明日約略開大門的時候,我走到廳上,只說來會鐵
老爺的。說是不在家,我就出去了。要是遇見鐵大爺回來,他也只當是我才來找
他,哪里疑心我在此過夜。妳道這想頭好麼?」

  火氏歡喜得了不得,摟緊了他,親了個嘴,道:「親親,你真好想頭。」

  竹思寬道:「我承妳這樣深情,這幾日我的心思也費盡了。串了老屠尋了幾
個賭友誆了鐵大爺出去,才得來親近妳。」

  火氏緊緊的摟著他的脖子,道:「親親的哥,你要留心想出個妙法兒來,常
常把他弄在外邊去,我同你終日相親才好。」

  竹思寬道:「我自然留神,何用妳說?妳那條有血的汗巾我帶在身上,簪子
別在頭上,一日摸著一百遍,就想妳一百回,連夜裏睡覺都是魂夢顛倒的。」

  火氏道:「可不是呢,我比你還利害。你的那幾根毛,我剪了幾根頭發包在
一處。我拿了幾個珠子石寶,一塊金子,一個銀錁兒,寶貝的裝在花包裏,掛在
褲帶上,走著、坐著,但把我的腿挨一下,就想起你來。剛才望你不來,才閉上
眼,就夢見你來了。正講得親熱,被巧兒推醒,說是你來了。」

  又摟著親了個嘴,道:「親親,我看這個樣子,同你今生今世同生同死,再
拆不開的了。」

  說著話,竹思寬看那火氏兩隻眼已乜斜著,一點點個鮮紅嘴兒微綻,似笑非
笑,兩個眼眶通紅,兩隻手不住的捏弄陽物。

  知她又有些情動,看了她這騷態,心愛不過,又昂然直豎。

  兩人這一場潑戰,非同小可。

  火氏竟自輕車熟路,越覺有味。

  交媾多時,竹思寬雖把筋力費完,那火氏也飽其所欲。

  事畢之後,竹思寬伏在火氏肚子上,咂口調笑說道:「俗語說,婦人嘴小,
陰戶也小,我看妳這樣一張櫻桃小口,不意妳下邊的,竟可容得一個大約半斤的
桃子。好像開棺材鋪的招牌,外面放著小棺材做樣子,裏邊的卻大得放樣。」

  火氏笑著道:「要不虧我這大棺材,你這東西裝在哪里?」

  竹思寬笑道:「可是人罵的,我竟是短棺材厥的了。」

  火氏道:「這是怎麼說?」

  竹思寬道:「抽了兩下,妳不見只裝了多半截,還剩這些在外面。」

  笑說了一會,又抽一陣。

  竹思寬將陽物拔出,縮下身子再看火氏的陰戶時,有幾句比方道:牝戶大張
,如喜糖人裂開笑口;花心外吐,似饞老兒牙縫流涎。

  又如那善說人臨死一言難吐,惟張嘴而似歎似語;又像那啞巴子欲說無聲,
只吐舌而或閉或張。

  從前細細一紅溝,今此寬寬一黑洞。

  二人又頑笑了一會,都乏困了,並枕而臥。

  只苦了巧兒,聽了半夜梆聲,那小牝中也點點滴滴流了好些清水。

  有打油四句道他三人:覆雨翻雲錦被中,漏磬短促興匆匆。

  獨憐識趣知情婢,聽得淫股一夜風。

  她熬困了,以椅代榻而睡。

  一覺醒來,出去溺尿,見天色將明,忙推醒火氏,穿衣而別。

  古人有兩句道得好:最是五更留不住,喚人枕畔著衣裳。

  正是這個光景。

  那竹思寬穿衣起來,也不敢複睡。

  見紅日將出,開了院子門出來,往外一看,大門已開。

  家人知主人不在家,尚都酣睡。

  管門的開了大門,大清早料無客來,且回房中高坐。

  竹思寬滿心歡喜,忙忙趨步而去。

  看官且住,前說竹思寬的這根孽具,只有一個郝氏是他的老對子,除她之外
,老娼淫妓遇著它,肉綻皮開。

  今這火氏是良家少年嫩婦,且又是一個嬌怯怯的身軀,如何倒反弄得?要知
理有不然,理無足異。

  竹思寬當日嫖妓時,有一個妓字在心中,以為她老的、少的,俊的、俏的,
見過了千萬,此竅何所不容,況嫖妓可還有用唾沫的理?爬上身,猛然一下,自
然弄得狼狽而走也。

  未必幾千百個妓女都受不得他的,也不過遇了幾人受了他的虧苦,互相傳說
,人就不肯招他了。

  後來遇了郝氏,正是棋逢敵手,心滿意足,已出望外,也就不想去再尋別人


  今遇火氏這樣個青年嬌嫩的人兒,不敢像當日冒失,去下辣手。

  唾而油,油而破,兩次三番,用了多少水磨工夫,才得漸入佳境。

  且男人的陽物既有大小不同,婦人陰戶豈無闊窄之異?奇矮極小之男子有極
大極粗之壯陽,何見得嬌怯秀美之女人而無深松闊大之牝物乎?閒話不必多言,
且看正傳。

  那錢貴自從與鐘生定盟之後,私心竊喜,以為終身有托,遂吟一詩以志意雲
:半生心願一朝酬,意密情殷不自由。

  何日桂香來枕畔,夢魂先到曲江頭。

  叫代目代她寫下收貯。

  錢貴因代目一見鐘生,便識他是個佳客,慫恿他相會,得遂了生平之願,越
發待她親厚。

  暗對她道:「此事只妳知我知,不可再傳六耳。異日我此身有歸,決不使妳
失所。」

  代目感之不盡,暗暗也自歡喜。

  且說這代目之父姓戴名遷,戴遷之父親名叫戴善。

  他家祖上也還是書香一脈,到了戴善,讀書不成,因而學賈。

  他雖非絕頂的好人,還是個一邦之善士。

  四十無兒,他的妻房氏屢屢的勸他娶妾,戴善不肯,道:「我若命中無,雖
娶十妾奚益。應不絕嗣,焉知妳就不生育?何必又多做這番事,誤了人家的兒女
。」

  房氏見丈夫執意如此,也無可奈何。

  光陰迅速,歲月如流,不覺又是十載,他夫妻二人同到了五十歲上。

  房氏道:「我年已五旬,是萬萬不能生育的了。你娶妾一事,似不可緩。」

  戴善還不肯意。

  房氏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凡事要盡人事以聽天命。你娶了妾,若再
不能生子,這就是命了。況且你一生並無惡過,未必就到絕嗣的地位。前日二叔
帶了信來,他尚無子。你再無子,將來戴門宗祀豈不斬絕了?」

  戴善見房氏說得大義凜然,便道:「妳這樣賢德的話,我安得不聽?但我今
娶妾是為生子,非圖慕色也。不必拘定要少年標緻處子,就是中年略像樣的寡婦
,可以生育的就罷了。」

  房氏聽得這也甚有理,托媒人去訪。

  不拘女孩寡婦,只要沒殘疾宿病,遇巧便成。

  過了幾日,媒人打聽著一個小寡婦,來說道:「這個寡婦二十歲了,先守著
個小兒子,不幸死了。公婆憐她青年,叫她改嫁。她娘家姓繆,人物生得也好。
我們提起府上要尋二房,她素常知道府上是良人家,也竟願意。」

  房氏大喜,一應禮物俱全,擇日娶了進門,就在西屋內住。

  房氏見繆氏生得端莊穩重,心中甚喜,如姊妹一般相待了。

  過了一年多些,就生了一個兒子。

  這老兩口歡喜無限。

  只生過這一胎,以後雖也還常常下種,總不見收成。

  這孩子他也無病無災,易長易大。

  到了八九歲,送入學堂,起名戴遷。

  他這讀書不過應卯而已。

  讀書幾年,虧他聰明,竟可上上賬目,寫寫包皮。

  到了十六七歲,老婦人望孫子心盛,就替他娶了一個那氏為媳。

  頭胎生了一個女兒,就是代目了。

  後來又生二個兒子,這戴遷到二十多歲,他父母相繼告終,都是七旬外的人
了,五十無子,方才娶妾,竟還得見孫子,這也就是天眷善人,他老夫妻也自瞑
目了。

  他生母繆氏也將五旬。

  這戴遷自幼因他嫡母房氏姑息太過,嬌縱得他無所不為。

  他家與竹思寬昔年准與人的舊宅比鄰相接。

  竹思寬久已看上了他的家私,因他父母在堂,不敢動意。

  他父母死後,喪事完畢,被竹思寬輕輕一鉤,就鉤到賭場上去,下了賭場。

  這個昏頭昏腦的少年,乍見了一個雪白碗中,裝著紅紅黑黑、金晃晃的六塊
骨頭,以為是天地間第一種高貴上流有趣的美事,死命貪住。

  人先哄他上鉤,小小的輸兩場與他,他便欣欣得意,道:「我的本事高強,
才初上場,就把多年耍錢的老把勢都被我贏了。若再頑熟些,我定是頭一把交椅
無疑。」

  哪里知道是別人下的香餌。

  這一件事原來也有些邪處,初去學他,心中何嘗不懷著個我是初學,恐怕要
輸。

  若果然一上手輸上幾場,也就興致索然了。

  惟獨這一毫不知的雛兒,不要講什麼盆口,連叉快還認不清。

  自己擲了兩個六、兩個三、兩個二的三三靠六六的快,不會贏人,反被人擲
了兩個六、兩個二的黑隔子眼,假說快,倒贏了錢去,豈不可笑?他這樣被人弄
去哄了,手起就該背了,竟大不然,混擲瞎擲,滿手牙裏都是,明明五個骰子坐
著是個臭了,那一個還滾出一個快來。

  譬如坐三個六,一個金麼,一個白麼,那一個看著是個二四的樣子。

  他一陣跳,不是麼就是三,反贏五注。

  諸如此類,定要與他贏過幾場,夢魂中都想著這個甜頭。

  但是略知道了些,這就拾著倒運的票子了,便一日一日的輸將下去。

  因戀著先贏的那幾場,決乎不肯放手。

  到後來大輸過三場,他心中不服,道:「我前幾次怎麼贏來?這輸不過是手
氣不順,故此偶然失利也。」

  並不知是入了人的圈套。

  再要想去翻本,越翻越輸。

  間或僥倖贏得一場,貪心不足,又想去贏第二場,不但不能贏來,反將前次
贏的貼了利錢送去。

  這些孟浪不知死活的小夥計們賭錢,更有可笑之處。

  譬如那人來賭,只有十兩銀子,把他贏到了九兩九錢還不肯歇,定還要想贏
他二十兩。

  就不知那人輸到十兩零一錢,連那一錢都沒有。

  設或那人色子順了些,翻回一二錢,越發不肯住,道:「他十兩銀我先贏到
差一錢,尚不肯饒他,經時反又少了一二錢,安肯心死?」

  一時被那人手快起來,不但十兩翻回,到反贏幾兩去。

  那人先已輸到將盡,此時翻本,而且又贏,焉有不歇之理?到了這個時候,
睜著眼,張著嘴,又歎氣後悔。

  他心中何嘗不想剛才休說贏了九兩九錢,就是贏四五兩也是個采興,就該歇
了。

  萬不然被他翻了本去也就罷了,決不該反輸了自己的。

  及此時懊悔,那雪白的細絲錠兒已被他卷而懷之,倒不出來了。

  還有一種可笑的人,一上場去,色子順,手氣又好,三文五文,一吊兩吊的
贏了幾拾兩。

  心猶未足,竟像在這幾塊骨頭上要贏出個大財主來的樣子,拿在手中,總不
肯歇。

  人擲這件東西,一日到晚,若手氣不改,俗語說得好,這叫做十回九不遇的
事。

  哪里拿得穩?後來手氣一敗,被人幾擲翻了過去,只剩得不過些須,他倒反
歇了,豈不可笑,而且可歎。

  這是說那不肯歇的。

  還有一種不但可笑可歎而又可憐者,這是什麼緣故?可憐他抱著個色盆不放
,連死活都不知的人,還要貪著頑錢。

  他擲色的時候,別人擲擲是快,他像個悶昏雞也似的。

  可是人說的歇後話,瞎老婆奶孩子——混乳,還趕著下注。

  自己擲擲是臭,一個快星兒也沒有,他還大著腦袋混擲混下。

  裏外盆被人贏得死死的,十擲中還強不過一擲來,他還強著色色去下,並不
知說:「我今日的手氣不好,歇了罷。」

  斷然不肯。

  只等贏家贏足了,見他輸得可憐,歇了。

  他倒還急怒道:「為何歇了,不容我翻本?」

  就不知這件邪物順起來卻也爽神,從心所欲,想快就快,叫叉就叉。

  至於要輸起來屯,下了注,人的手快,單捏就擄,人的手略皮,自己就擲臭
送去,任你什麼能幹老手,不急不熱忍得。

  這上面占些應想,拗相是再拗不過來的。

  這些初出世耍錢的少年輸大了頭,哪里知道這些奧妙。

  這說的是那個不肯結的,所以賭局中有一句話道:「贏不歇,輸不結。」

  真是個呆賭。

  南京賭場中有個市語,送了這種人一個暗號,名之曰酒。

  雖不知他的深意,大約說一個人全成了酒,昏沉沉,連死活都不知的意思。

  更有一件,人在賭場中每一場輸贏都算十兩,若十場中贏得七場,就算極好
的時運了。

  他自己也說,我贏的次數多,別人看見這人場場贏,拈飛時,打算的,不計
其數。

  你以為這何足惜,不過五個指頭動了動就贏了來,費了我什麼力氣?及至輸
了之時,並沒人幫出一文,少不得自家全全拿出。

  他就不曾細算,這贏了七次,名雖得了七十兩,是不心疼擼,三文不值二文
的花銷了。

  傍人拈飛,自己浪費,實在收入囊中之物,未必有二十多兩。

  到了輸上三次,這三十兩雪花銀卻要自家拿出。

  究竟還要倒貼出己囊,贏的卻在何處?有錢的人還罷了,沒有錢的有得當賣
,還算體面。

  竟有偷人之物,騙人的,以還賭帳。

  百醜俱備,這是何苦?惟有這些無知少年,見了色盆,心都死透,再勸不醒


  戴遷是個乍出來賭錢的酒,全犯了這些病症。

  所以不幾年,把產業家私,被這六塊骨頭送去。

  他心還不死,猶想去翻本。

  一日,輸了鐵化的三十兩銀子,無可償還,被他辱駡打鬧了幾次,受氣不過
,只得把女兒抵了與他為婢。

  這種好賭錢人的心腸,竟有一件奇處,令人猜測不出。

  他雖該了私錢官債,被打被罵,情願領受,卻捨不得還。

  到賭輸了,還理也沒有這樣爽利。

  還有家中無衣無食的人,寧可死捱,及到場上輸時,鑽頭覓縫,弄來填還他
,美其辭曰:「這是好漢錢,要還人的。」

  這種人真不可解。

  更有異處,人有極剛拗的性氣,閑常他人或有無心一語之失,他便攘袂奮衿
,怒目切齒,恨恨不休。

  到該了賭博帳,或人辱駡,或以拳腳相加,不但一點氣星兒也沒有,還滿臉
陪笑,直受之而不辭。

  這戴遷自從把女兒抵了賭帳,他母親繆氏、妻子那氏,終日啼啼哭哭的咒駡
,家中又穿吃俱盡,方才後悔,痛恨既往之非,已是遲了。

  他祖父都是正經人家,自從把他女兒輸了與人,不知被親友談論笑駡了多少


  人都不理他,下眼看成。

  他自知做得不是,也沒有顏面見人,躲了三幾年,全靠婆媳二人針指度日,
月月還要出租房錢。

  戴遷一來躲著不是常法,二來家中供個日食還不敷,一寸布也添不上。

  一口氣瞞著母妻,雇與船上做縴夫,往北京投奔他叔叔戴良去了。

  他叔叔在北京張家灣住,家開了個雇船的埠頭老行,甚是興旺,也是六十多
歲了。

  他先也無子,因戴善夫妻七十歲時,他把店托了夥計照看,他到南京來替哥
哥拜夀。

  二則別久了,都有年紀,來會一會。

  見了戴遷,說道:「兄弟二人有人接續香煙的了。」

  心中歡喜無限。

  戴善又勸他娶小,道:「你嫂子勸我多次,我先不肯。到五十歲,才娶了繆
氏。今年也就有了十九歲的兒子,且又有了孫女。你今也才五十多歲,回去趕著
娶一個,焉知不生兒子?」

  戴良見哥哥娶妾得子,他住了些時,辭了回去,也娶了個妾,也竟生了個兒
子,方得七八歲。

  他恐自己年老了,草霜風燭,一時或有不虞,這幾千金家業,兒子幼小,如
何承管?知哥嫂已歿,正要想帶信叫侄兒來同居料理。

  今見他到了,心中甚喜。

  見他襤褸不堪,問其所以,他哭訴自己不知事,為人所誘,花費了家私,把
女兒都抵了與人家。

  直言無隱,全全說出。

  並說如今雖悔心改過,已是無及,無顏見家中親友,故遠來投奔叔父。

  戴良見侄兒這個樣子,心甚不忍,說道:「書上說,過則勿憚改。你若能改
過,我叔叔家產也還夠你們穿吃。再要賭錢,這就不可定了。」

  戴遷道:「侄兒此後若不改過學好,再要做這一件下流的事,不要說將來死
後不能見祖宗父母于地下,今日就狗彘不食其餘了。」

  戴良連連點頭道:「好好,你若能改悔自新,就是我戴門之幸了。」

  戴良的原配顧氏已故五載有餘,現今就是生子的這個妾蕭氏當家。

  戴良遂鄰著戴遷進去相見。

  他的兒子也來拜了哥哥。

  隨叫他換了衣服,留住了十數日。

  戴良對他道:「你只顧你來了,家中母親妻子靠養活照看?你可去接了他們
搭船到這裏來同住。你好裏既無家業,我又年老,你兄弟幼小,你可來幫著照料
家務。再者我們雖不是甚麼仕宦之家,也還是有些臉面的,怎麼把女兒與人為婢
?你可贖了他來,就加些利錢也說不得。但速去速來,免我老人家懸望。」

  他家現當埠頭,搭船是極易的事。

  恰有一個苑寺少卿,姓侯,在他行裏,寫了兩隻官座往雲南去,裁良就叫戴
遷跟著船同往。

  預先擇著個出行的黃道日子,打點了行囊,取出一百銀子交與他道:「這個
做來的盤纏。」

  並替他們做兩件衣服好上路,又付五十兩道:「這個千萬贖了孫女兒來。」

  教他都打在腰中,叮囑再三,然後分手。

  上船等候著侯少卿一同起身。

  他這一番氣象,與前番來時那個光景大不相同。

  一日,到了家,見了母妻。

  他母親見了兒子衣服光鮮,心中甚喜。

  複又悲道:「你去了數月,我倒當你流落到那裏去了,同媳婦眼淚不知流了
多少。你在那裏來,怎得這樣光鮮回家?」

  戴遷詳細把叔父的話說了,一家大喜。

  他把銀子取出交與母親,次日拿了五十銀到鐵家去贖女兒。

  鐵化道:「幾年不見你來贖,陪了舍妹到童百萬家去了。」

  戴遷疑他說謊,又到童家門口來探問真假,卻剛剛問著了仙桃的個家人童佐
弼。

  他聽說是仙桃的父親來贖女兒,暗吃了一驚,答道:「你這個女兒,我們奶
奶疼他得很。不見你來贖,恐誤了她的青春,打去年已嫁人家去了。」

  戴遷見他說嫁了人,知不可贖,便問:「嫁了什麼人?家在哪里住?我好去
看看。」

  他怎肯說是現在錢貴家,答道:「這就不知道,聽得說是個外路人,不在本
地的。」

  戴遷不放心,又面見了童自大根問詳細。

  童自大當日聽得家人說是嫁往外路,也就是這話答他。

  戴遷無可奈何了,只得回家複了母親妻子,那婆媳二人又哭了二三日。

  他家收拾了衣服行李停當,上了墳,就一家搭船上北京去了。

  他父女祖孫可還有相會之期否,後來便見端的。

  你道戴遷搭他船來南京的侯少卿是何出處?且聽下回分解。

  正是:欲知侯姓人詳細,再接來文仔細看。





........................................................................

   第五卷(補遺:林鈍翁分卷評)

    鈍翁曰:此一回寫宦萼之愚蠢,亦可謂至矣盡矣。

  後來竟到了希聖希賢的地位,何始痛貶之而終過褒之也?古雲:相逐心生,
相隨心滅。

  此必至之理。

  即如一個人有一個上好品格,只往下流處一走,那相貌不因不由,全然改變
,就是那下流的形狀。

  一個極醜惡的人,他一心向上,不知不覺,那醜惡之中就生出許多的慈祥和
藹的樣子來。

  宦萼之始貶終褒,同此一理。

  他起初是個癡頑公子,惟知驕矜使氣,那一種呆氣勃勃自然日盛一日,那呆
就無所不至,與禽獸幾希。

  忽爾洗心改變,刻意要做好人,那呆便一日減似一日。

  久之純是一番仁慈愷惻的心腸,把那呆竟不知往何處去了。

  孟夫子雲:」

  雖有惡人,齋戒沐浴,亦可以祀上帝。

  「何況他不止於齋戒沐浴而已哉?李笠翁《奈何天》傳奇中兩句說得好:」

  世人莫道形難變,欲變形骸早變心。

  「此之謂也。此書中不堪之先生者,游系、蔔通是也;極好之先生者,真佳
訓、廣德厚、劉太初是也。罵游系、卜通之先生固然刻毒,獎那三位好先生亦不
為不重。或有先生見此而慍曰:」

  先生與作書者何恨,罵至於此?「噫嘻,先生誤矣!但學好三位好先生,自
然一字罵不著。若竟要學游系、卜通之先生,恐罵破多人口,又不止此書而已。
司富之與宦萼,千古來兩個奇師生。一旦便豁然貫通,可入詼諧錄。侯氏之貌之
性,人人皆得而畏之,特宦萼不幸遇之耳。鈍翁解嘲曰:我若遇之亦畏,不但宦
萼。鄔合一段,勿謂其形容太過。舔癰舐痔之輩,衣冠中代不乏人。由竇尚書雞
鳴京兆,拂須參政,嗅中丞之足香,嘗太尉之屎苦者,豈非其類耶?又何況於鄔
合也?但恐世上更有過於鄔合者,若不自知,鄔合猶不足為貶也。姚廣孝之惡,
但有知靖難時事者,人人無不痛恨之。今寫他這一番再世之淫惡,更彰其當日之
凶毒。諒仁人君子見此一段,只有拍案稱快,決無為之稱冤者。偶有其人,或亦
是不以忠孝為心,乃此禿之類歟?更有暢快者,姚澤民雖是烝他的繼母、庶母,
卻是姚廣孝淫他的孫婦、孫妾。姚華胄為榮國公之孫,固可稱遙遙華胄,但所生
一予民,一澤民,愚者不過只愚其身,賊者則今日辱及家庭,後來敗及王事。且
又生一步武乃叔之賊孫,其覆宗滅族宜矣。萬緣和尚非特寫他以見緇流之壞,借
這現在的和尚,罵那過去和尚。那再來的和尚烝繼母淫庶母,這現在的和尚就淫
他的嬌妻豔婢。針針相對,毫釐不爽。目錄雲:現報嬌妻偷僧人淫侄男,此三字
妙到至極。明是姚步武私偷桂氏,此不曰侄淫嬸,而曰嬸偷侄者,不如此寫,不
見桂氏之淫,不彰姚澤民醜惡之報也。盛旺之奸桂氏者,雖極寫桂氏之醜,然亦
有深意。合而言之,姚澤民之腎不旺,裘氏諸妾不為其淫;姚步武、萬緣之腎不
旺,桂氏諸婢亦不被其淫也。他一家皆吃了腎旺的虧。姚澤民奸眾妾以蓮、榴起
者,二花開於炎天,故二人淫心較諸人更熱耳。後接寫臘姨者,熱極而冷,時序
之理然也。到了雪姐,則冷之至矣。臘盡又當春回,故即出丹姨、芍姐矣。終於
桂、菊者,二花之後,冬即至矣,花俱盡矣,故以他二人收煞。此書雖系小說,
作者胸中原有一番大見解。若大概一看,如何看得出?即此一段中,亦有剝複之
理也?勿忽略看之。素馨同姚步武成奸在佛堂,後同萬緣淫又在佛堂。人家修蓋
佛堂,原來留作此用,笑笑。此書寫各人小傳,無有重者。此寫侯、宦兩家是夾
敘法,先敘侯敏,次敘宦萼,正敘侯恭鳳,又接敘宦實,參差錯落得好。姚澤民
訪錢貴,不過替錢貴生色,是歇尾的後文,不可作正文看。寫姚家諸婦,姚華胄
之妻禇氏者,禇鼠同音①,謂鼠乃世間第一可憎嫌厭惡之物。且又生下一蠢然之
愚子,一狡獪kuai之賊子,此物尚留之奚益?故寫其死去,更騰出此位以讓
裘氏,其諸妾丹、芍、蓮、榴、桂、菊、臘、雪,及諸婢夭桃、紅杏、碧梧、翠
竹、紅葉、雞冠、水仙、天竺多人,不過敘四時之景物,顯而易見。至於裘氏,
裘者,繡球也。繡球係數十朵花攢成一球,故以之居眾花之首。後始私姚澤民者
,乃為眾妾做總結也。素馨之氣極香,素馨、香兒共系一花,故二人同為姚澤民
之婢。綠萼,花也;青梅,子也;本系一物,故二人同為桂氏之婢。桂氏者,桂
花也。桂本極高極貴,古詩雲:」

  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

  「今反寫她不堪者,桂至北地則不作花,不花之木,樗chū櫟li等耳,
賤之可也。故寫她淫其侄男,私及牧馬之圉yǔ夫,賤濫至極,較之諸妾婢猶不
及,又借之極罵姚澤民耳。裘氏之婢名春花、秋月者,春花喻其時,謂繡球及春
即花也;秋月喻其形色,謂如中秋之月,圓而皎潔也。此等處若不細細指出,看
者泛然閱過,豈不負作者之苦心?




.................................................................. 
2015-3-13 22: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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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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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卷

  第五卷 諂脅小人承衣缽 為衣食計膏梁公子仗富勢覓富貴交
    附 再來和尚烝繼母私 父妾現報嬌妻偷僧人淫侄男

   話說戴遷搭船南來的這少卿,他名字叫做什麼?他單名一個敏字。

  他父親原任南京太常寺正卿,致仕歸家。

  父子別了多年,他告假回廣東省親,帶著家眷一同還鄉。

  他有一個妹夫,是個錢可欺人、勢可壓眾的呆公子,姓宦名萼,表字盛之,
現在南京居住。

  他到了南京,同妹夫妹子相會了。

  宦萼接了舅姆來家,演戲掃塵,不用細說。

  住了數日,換船起身去了。

  且說這宦萼,他父親名叫宦實,以科甲出身,曆仕多年,年將耳順(附注:
指五十歲)。

  先在陝西做了十年布政,後升南京戶部侍郎,目下現任北京工部尚書。

  他不但官居八座,那家中之富也就不下數十萬了。

  真是庫有積金,廩有餘粟,富貴兩個字在南京他家也就要數一數二。

  後來見魏忠賢威權震主,舉朝文武皆為之假子,他恐有差跌,也隨眾拜在他
門下,做個幹兒。

  魏忠賢因他是齒爵俱尊的兒子,自然又格外垂青,因此勢焰滔天,威名嚇眾


  夫人艾氏,單只生得宦萼一個。

  那宦萼自幼生得性質粗頑,面皮醜陋,混混沌沌,就像不曾斫開七竅的頑石
一般,他父母卻十分珍愛。

  宦實任南京戶部侍郎,自幼就替兒子定了侯敏之父侯太常之女為婦。

  這侯太常名恭鳳,是廣東南雄府人,家住梅嶺之下。

  曾中兩榜,先任南太常時,正同宦實在一處。

  他夫人袁氏所生,二子一女。

  他長子侯敏,任北京苑馬寺少卿;次子侯捷,任太僕寺丞。

  他這位令愛,貌既不揚,生得尖嘴縮腮,摣耳短項,且是一雙痘風紅眼。

  喜得身腰還嫋娜,手足還纖細,卻性氣甚潑。

  才七八歲,人若惱了她,她力小不能打,拉住混咬。

  把她的乳媼並丫頭們,手上膀子上咬得都是連環血印。

  那袁夫人將周花甲,她是個老女兒,一心鍾愛,百般縱容。

  侯太常生平雖不叫做懼內,卻也不敢違拗夫人。

  心中常想道:「這女兒如此形狀,恁般性情,等大了,人若知道,哪個富貴
人家肯要這等媳婦,定成滯貨難嫁。不如小小的,趁我做著官,許下了一個女婿
。後來就知她這般醜惡,諒也反悔不得。又想道:「女兒這個樣子,要配個聰俊
兒郎,不但誤了人家兒子,將來決不能相安。倒是覓一個癡癡蠢蠢的為妙。」

  他與宦實是同榜同年,往來契密。

  他每常也見過宦萼,忽然想起道:「那孩兒真是個蠢物了。況他父親既是年
誼,且又是現任戶侍,恰是門當戶對。改日遇巧,須如此如此,不愁他不入我彀
中。」

  想定了主意,一日,他偶然到宦實家來,對坐閒談。

  真是個姻緣湊巧,宦萼已八九歲了,偶然出來頑耍,一個將三十來歲的僕婦
背著他,他手中拿著個播郎鼓兒,幾個丫頭跟著,拿著銀盤子堆著果子的,拿著
鬼臉竹馬兒的,還有一個拿著汗巾,貼身跟著,不住替他揩口水鼻涕。

  侯太常一見,便笑著對宦實道:「弟看這位年侄生得著實敦厚有福,後來大
有造化,不在老年台之下。弟倒有個小女,但恨衙門冷淡,寂閑俸薄,不敢攀結
。當面失此佳婿為可惜。」

  古人說,知子莫若父,那宦實豈不知兒子是個蠢蟲?但因是獨子,不得不疼


  況家中富貴二字已將到了極處,只要他大了,度得出種來,宗嗣不絕就罷了


  心中也慮著,將來顯要人家誰肯把女兒配他,門戶低微的又不屑同他結親,
正常常以此事躊躇。

  今聽見侯太常這話,心中甚喜,忙對道:「老年台尊見差了。弟與老年台何
等年誼,多年契厚,何出此言?弟雖知府上有一位閨秀,但恐老年台將來要回貴
省,老年嫂不舍令嬡遠留在此。二者因豚兒頑鈍,不足坦府上東床之腹。雖有兼
葭倚玉之心,但不敢啟齒耳。倘蒙老年台俯結絲蘿,」

  說到這裏,深深一躬,道:「愚夫婦感佩無盡。」

  那侯太常忙還禮,道:「既老年台不棄,替女兒結此終身大事,是妙極的了
。」

  二人言下而定。

  宦實猶恐過後有變,就擇了吉期,煩相厚的當道做媒通信,到期拜謝。

  又擇日請酒,納采下聘,禮幣甚豐,定下了才放了心。

  宦實以為兒子攀了這樣一門好媳婦,哪里知是親家翁使的一肚子猴。

  這宦萼到了十三四歲時方延師教訓。

  那先生姓游名系字混公,是在宦家一個顯要朋友處謀了薦書來的。

  宦實一來看情面,二來他原不望子成名,不過說我這樣大人家,且又是科甲
門第,豈有不請先生教兒子之理?圖一個念書名色,做不計好歹,就留下他教書


  那遊混公是個捐納的秀才,要他的才學一二三萬萬不能,四五六是考得起的


  自到了館中,見宦萼是大老的公子,又是嬌縱慣了的。

  他雖名曰生員,乃畜生之生,圓活之圓,全沒有絲毫品行。

  把這位高徒只是一味奉承,不敢稍加拘管。

  那宦萼在館中每日只好坐得一兩個時辰,這一兩個時辰之內還是吃果子、打
瞌睡而已,讀書不過是借他名色上的。

  一句「人之初」

  三個字,教上千遍,他只是不會。

  更有妙處,起先教著,他還跟著念。

  後來他聽厭煩了,任你怎麼教,他並不做聲,惟點頭而已。

  遊混公也沒法了,又不敢呵叱他,憑他讀也罷,不讀也罷。

  那宦實又是溺愛的人,以為兒子是現成的恩蔭,現成的紗帽,何必苦難去讀
書。

  況古人說,何必讀書然後謂學?他縱一字不識,仗我的財勢,將來不愁不富
貴,所以總不稽查。

  那遊混公也自有個主意,說:「他父母既不嚴緊,我又何苦與他為難?況我
不過一年,只要束修不少,每日只要酒食充腸。且我名雖秀才,不過名色而已。
況這連年替人做幹證走衙門,拿轎馬折酒飯,把書本久已丟去。若忙忙把《三字
經》教完了,教到了《四書》時,倘字眼難認,一時教不出來,公子倒也混過去
了。若被旁人聽出,傳入東家耳中,我這肥館就有幾分不妥。況且如今做先生的
有五字密訣,缺一不可,何不遵而行之?那密訣頭一個字就說道‘松’,我又何
苦去緊他?若得罪了學生,他望著父母說先生利害。父母心疼兒子,恐怕拘管壞
了他,一時把二個山字磊將起來,這把館就像喇嘛的帽子,黃到頂了。非徒無益
,反害之。這‘松’字是第一件要遵的了。第二件兩個字道是‘摣篷’。以這兩
個字絕,古今如今的人,不要說做先生要穿得體體面面,以起東家之敬,就是傍
人看見這樣體面人,可是混學錢騙飯吃的人。定要摣摣蓬蓬,館才得穩。就不是
做先生,如今人眼皮很淺,勢利太重,見穿得略襤褸些,雖至親好友,他向著你
只作半個揖。穿得華麗起來,人見了一躬到地,畏而敬之。況我這把持衙門,越
要盛服。不但官府肯聽說話,人見我體面,他來尋我的更多。這一副齊整行頭萬
萬少不得的了。我曾記得唐朝有一個人,不知叫什名字,他曾有一首詩道:而今
不用好文章,只要鬍鬚及胖長。更有一般堪羨處,衣裳漿得硬幫幫。當年已是如
此,又何況於今日乎?第三件三個字是‘不要通’。這個不過說先生太通了,遇
著愚鹵的學生,難為為情。況且人太通了,滿腹珠璣,豈肯做無恥的勾當,去騙
館谷篾東翁?館就有些不妥了。要美館把穩,所以說不要通。但這三個字與我合
拍之極,不用去學。此時拿了去上剮樁要我通起來也不能夠。可見我做先生,竟
是禿子做和尚,天生成的。第四件是‘篾片東翁’,這四個字我更在行。不要說
叫我奉承,雖使我舔癰舐痔,我的舌頭比別人伸得還長些。不但於此,就是叫我
嘗糞,也只得就學勾踐了。第五件是‘小心待館童’。這有何難,我豈但館童而
已哉?連闔府大叔,長我者兄事之,倍于我者父事之,何愁不得其歡心哉?」

  他有了這幾種密訣,熟習於胸,所以宦實、宦萼暨闔府之人,莫一個不歡喜
他,數年之中毫無閑言。

  他教那宦萼整整讀了三年,一本《三字經》方完,完了從新又理,理了重複
又念。

  又了二年余,尚猶不能記全。

  宦萼自己以為經已讀過數遍,並天下才子恐也無賽於我,因此再也不去念別
書。

  那遊混公也不敢勸他再念別書。

  因因循循,不覺宦萼年已二十。

  雖然長成一條肥壯大漢,還是渾然天理,一毫人事不知。

  他丈人侯太常因年老了,無意功名,告了病要回故鄉。

  女兒也二十歲了,催宦家迎娶。

  宦實見兒子呆呆癡癡,穿衣吃飯還要傭人,如何娶得媳婦,甚是著急。

  沒奈何了,與夫人艾氏商議,叫自幼帶宦萼的寡僕婦,名喚司富,有四十來
歲了,吩付夜間教他成親的那種妙技。

  那司富一者不敢違主母之命,二者教會了小主,後來也有個依傍。

  與其做這不關痛癢之幹媽媽,不如做沾皮貼肉之實師傅。

  到晚同他上床,盡心傳授心訣。

  起初抱他上肚子時,嚇得幾乎哭起來。

  虧那司富循循善誘,先拉他的手來摸陰戶,又替他捏弄陽物。

  弄了一會,竟硬了起來。

  哄著抱上肚子,教他弄了進去,又扶著他兩胯,叫他抽動。

  初次還不知道什麼,做過兩三次也就領了些。

  天下事都要學而知之,惟獨此事皆是生而知之,再沒有個學而不能的。

  這宦萼人雖愚蠢,倒生得一根成文的大陽物具,又能堅久。

  形骸固是同頑石,腰下垂懸有異僧。

  司富也是久渴了的,每夜定然教兩三次。

  雖是假公濟私,也虧她盡心訓導,不幾日,宦萼竟豁然貫通,不但會而已矣
,而且在其行也演習熟。

  司富回覆了主母,宦實才放心替他娶了媳婦來家。

  他自從娶過親之後,館中十日半月偶爾一到,到了坐下,不過彼此相混自去


  又過了年餘,宦實升了北京工部尚書。

  將先生辭了,帶他夫妻同往京中。

  住了幾年,宦實見兒子年將三十,想已老成,又見他比當日伶俐了些,況因
家資漸漸重了,故此打發兒子媳婦回家照看。

  那宦萼不久到家,他因跟著父親在都,宦場中混了幾年,大非昔比。

  竟是心地如劍如槍,行徑似鬼似蜮。

  學問雖不曾長進分毫,只他眼眶越發大了,體統越發尊了,勢利越發重了,
身軀越發胖了。

  雖學了些文文縐縐半通不通的一話語,卻面目生得甚是可笑。

  有一調《西江月》為證:團團一個肥臉,卷卷幾撮黃須。

  眉粗鼻大體如豬,雙眼微微近覷。

  腹內空空無物,言談字字粗疏。

  不知何物是詩書,使勢橫行到處。

  他這妻子侯氏,自幼嬌養,惡性成習,就有河東獅之風,且鳩盤荼之貌。

  宦萼這人連天也不怕,父母也不畏的,但是見了她,不由得心中就畏懼幾分


  他也常自己想,她一個瘦弱婦人,我這樣一條壯漢,打也打得過她,罵也罵
得過她,怕的是什麼?想到了此處,膽子就壯了起來,走進房去試試。

  不想一見了面,侯氏把眼一看,他渾身便打一個寒噤,心裏劈劈的跳起來,
不知不覺四腳都軟了。

  問一句話,那嗓子眼不知什麼堵住,連應都應不出來了。

  若再三追問來說什麼,臉脖子都掙紅了才答應得出兩個字:「我不不。」

  試了幾次俱是如此,知道這個硬漢作不成,躲避著為妙。

  喜得腰中有一副爭氣的好本錢,夜裏還可以博她一個歡心。

  日間輕易不敢入內,只在外廂起坐。

  他終日在家無事,飲酒食肉之暇,或欺淩裏巷,或唬嚇善良,或嬉戲梨園,
或遨遊妓館。

  至於親戚朋友,長親父執,一概不相往來。

  只有一個篾片,姓鄔名合,祖代以幫閒為事,傳到了他,越覺精妙。

  那謅笑脅肩,撮臀捧屁的身段,是他衣缽,自不必說。

  更有一種能識人意的聰明,湊趣奉承的話語,人卻難及。

  也有一個《西江月》贊他的:撮屁捧臀篾片,伸頭縮頸如龜。

  假裝一臉笑容堆,舐痔吮癰慣會。

  在座惟聞贊好,出門時刻相隨。

  呼來喝去疾如飛,若論幫閒無對。

  因他有這些妙處,那宦萼十分喜他,一刻也離他不得。

  宦萼雖是個目無親友、一毛不拔的主兒,與他倒相合得來,卻常常得他的資
助,飽他的酒食。

  有一首《醜奴兒令》說他二人道:脅肩諂笑世皆然,鄔合何尤。

  更有當羞,今日衣冠盡效尤。

  驕頑公子癡愚性,衣食無憂。

  酒色為謀,說道詩書勝似仇。

  宦萼家中有一座花園,他父親曾請了個文人起個園名。

  那人取「綠竹猗猗,有斐君子」

  的意思,題曰《斐園》。

  果然山石玲瓏,樹木掩映,樓閣參差,池沼婉曲,十分富麗。

  一日,初夏天氣,百花盡謝,蓮葉初舒。

  他斐園中有一個《啖蚊軒》,面向蓮池,四圍有數十棵榴樹,前後翠竹參天
,桐陰匝地,四面皆窗,一望無際,真好一個涼爽的去處。

  你道何謂《啖蚊軒》?因取古時齊景公的一個故事。

  說當年齊景公天暑獨臥,聽得帳外蚊聲喧然。

  景公道:「白鳥營營,是以饑耳。」

  開帳放入,任意恣啖。

  此軒是他避暑之所,取其豪邁之意,故命此美名。

  一日,那宦萼坐在上面一張大涼床上,垂頭喪氣,滿臉愧懼之色。

  你道他為何這個樣子?原來侯氏有兩個貼身丫鬟,是他在北京時買了帶來的
,一名嬌花,一曰嫩蕊。

  嫩蕊還小,嬌花有十五六歲了,生得甚是妖嬈。

  惟獨那一雙眼睛更是動人,竟是一泓秋水,但她斜溜一眼,由不得身上就一
麻。

  她又是北京生長,說話嬌聲嫩氣,身段柔浪風騷。

  有四句贊她道:梨影拖肩柳折腰,綠羅裙子系紅綃。

  雖然不比嬋娟貴,亦有婀娜一種嬌。

  宦萼久已垂涎,想采她的那一點花心。

  只因畏懼侯氏,不敢放肆。

  間或背了侯氏的臉,或望她笑笑,或撂句把邪話勾引。

  她也不答,只把眼睛斜瞟一下,宦萼渾身就酥一下。

  也不知酥過幾千百遍了。

  這丫頭更有一樁妖樣,宦萼或向她做醜臉調笑時,她便正顏厲色,竟像不可
犯的樣子。

  及至宦萼不敢惹她,她又做出那嬌態,扭頭捏項,抿嘴咬唇,或斜溜一眼,
或微微一笑,把個宦萼引得魂都不在身上,急得不死不知。

  這日起來,嬌花服侍侯氏梳洗了一早晨方完,急急的往外走。

  宦萼也要往外邊去,一眼瞥見她忙忙向後園裏走。

  宦萼悄悄跟到北窗下,往來一張。

  原來那丫頭一時尿急,到園中蹶著個白屁股正在那裏:衝破綠苔痕,遍地珍
珠濺。

  看得好不動火。

  不想侯氏正走了出來,一眼早已看見。

  正值傍邊放著一個棒棰,拿在手中。

  輕輕走到宦萼身後,夾肩一連兩下。

  那宦萼:窗隙始張嫩股,棒棰已及肩頭。

  幸喜侯氏力弱,不曾打折了肩骨,疼得呲牙咧嘴,慌忙躲避。

  侯氏罵道:「沒廉恥的,那丫頭溺尿,你偷看的什麼?」

  宦萼一手揉著肩頭,掙紅了臉道:「我,我何嘗看丫頭來,我來看看院子裏
可有什麼花,采些來送妳戴戴,如何冤賴我?」

  侯氏把兩隻紅眼一瞪,道:「你明明在此偷看,還敢強嘴。你懷的是什麼心
腸?」

  舉起棒棰又要打下。

  嚇得他一溜煙跑了出去,被門檻絆得往前一交,幾乎跌倒,又吃了一驚。

  跑到《啖蚊軒》,坐了一會,又氣又疼。

  看見兩邊僮僕林立,又羞又惱,甚覺無聊,因命取酒來吃。

  左右答應了一聲,不一時,海錯山珍,嘉肴異果,羅列滿案。

  家人將一個蓮蓬頭的紫金盅,篩了一杯驢粗粉調的補腎酒奉上。

  他獨飲了幾杯,愈覺悶將起來。

  叫過一個家人宦英,吩咐道:「你到老鄔家去,說他為何幾日不來找老爺。
今有要緊話對他說,叫他就來。」

  宦英領命就跑。

  又叫他回來,說道:「你說我老爺在園中吃著酒等他,快來才妙。」

  宦英道:「小的只說老爺吩咐,他若來遲了,下次不許他上門。他若聽得這
鉤語,自然如飛就到。」

  宦萼喜道:「你好想頭,停當用得。」

  宦英見主人贊他,一團高興而去。

  須臾,宦英來稟道:「鄔相公來了。」

  宦萼道:「叫他進來。」

  原來那鄔合已在隔窗外站著,聽得他叫來二字,就忙忙曲著腰跨進門檻,便
一揖到地,道:「門下晚生連日未得趨侍,有罪有罪。」

  宦萼也不起身,只把手略舉了一舉,叫看坐。

  從人早將一張杌子在桌橫頭放下,鄔合謙遜一番,方敢就坐。

  宦萼命斟酒,左右斟上送來。

  鄔合忙立起身接在手中,滿面假堆一個笑容,說道:「連日不曾侍奉大老爺
,罪已擢發難數,怎敢反蒙賜酒?」

  宦萼道:「便酒不必過謙,你且幹過。」

  鄔合深深一恭謝了,然後一飲而盡,方才坐下。

  宦萼道:「你連日不來,使我悶極。你在家做些什麼事?」

  鄔合嘻嘻的笑道:「以晚生不曾服事,致大老爺抱悶,門下該萬死。」

  又深深一恭,道:「因捨下有些俗冗,幸求寬恕。」

  宦萼道:「你家有什麼事?」

  鄔合道:「因小人終日在家侍奉,那一日傍晚回去,賤內在家,不知何故被
人拐去了。因在兵馬司投狀,求他緝捕。故此忙了數日,未曾得覲尊顏。」

  宦萼道:「你這樣一個趣人,怎麼娶這不才的妻子?你也不防範她,被她逃
走了。」

  鄔合道:「小人妻子平素極貞靜的,終日關門獨坐,從來足不履戶,毫無苟
且,街鄰都稱讚她賢淑,焉肯背夫逃走?這是壞人引誘了她去,與小人妻子毫不
相干。她雖走了出去,必定還是守節不二的。所以小人急急尋她,不忍舍這樣良
婦。」

  宦萼道:「既然如此,你何不來稟我?我老爺差人去傳諭兵馬司替你拿捕,
他難道敢不遵奉麼?」

  鄔合道:「若大老爺傳諭他,他奉命不暇,焉能不遵?但只是晚生妻子末事
,不敢幹瀆天聽。」

  宦萼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

  又問道:「你妻子姓什麼?」

  鄔合道:「山妻姓嬴。」

  宦萼訝道:「這怪不得她。一個婦人家姓淫,自然就會跟人走了。怎麼她起
這麼個姓?」

  鄔合道:「這個姓從古來就有,秦始皇就姓嬴。」

  宦萼笑道:「我前日聽鼓兒詞,秦始皇的媽就會偷漢,這是他家祖代傳流下
來的了。」

  又道:「你只管放心,我差人拿貼子對知縣處去說,叫他上緊去拿,必定就
得。你補個失呈進去,這不強似兵馬司麼?」

  鄔合忙起身拜謝,道:「這更妙了。叩大老爺天恩。」

  宦萼便吩咐長班拿帖子到縣中去說。

  鄔合立起身來,道:「小人同去遞了失呈,就來服事。」

  宦萼道:「不消你去。」

  又吩咐長班道:「你到縣門口雇人替他寫了,同貼子傳進去。」

  長班應諾,向鄔合問了姓氏居址。

  鄔合詳細說明,又向他謝了。

  長班要了貼子而去,鄔合方坐下。

  宦萼笑著說:「你妻子既有人誘她逃走,必定有些姿色,往常怎麼就不與我
見一見?況且我待你又不薄,就叫她同我相與相與,我老爺也未必就玷辱了她。


  鄔合道:「小人蒙恩若此,巴不得獻妻出子。惟漸裙布荊釵,上汙了大老爺
龍睛鳳目。且恐寒貧粗陋之軀,有玷富貴金玉之體耳。今後倘蒙若獲著,大老爺
若不見棄,留為外宅,小人叨光多矣。縱她貞烈不從,小人定然勸她依順,以盡
野人獻芹之意。」

  宦萼被他奉承得滿胸快活,摩著大屎肚皮,大笑了一回。

  因問道:「你家離我府中甚遠,今日怎麼來得這等快?」

  鄔合道:「昨夜夢見祖父說道:‘宦大老爺天恩如此,你雖有事,明日可去
請安。若是宦大老爺一惱,連我們在陰司都有罪犯。’晚生今日清早就來的。因
途中遇見了兵馬司差人,同他到茶館中說了一會話,問他賤內可有些影響,然後
急急趕來。路上遇著英大叔,聽得說大老爺呼喚,小人恨不得聯手放在地下,如
狗一般撂著撅子跑來。」

  宦萼笑道:「你家好在行的祖宗,才生下你這樣知趣的人來。可愛,可愛。


  鄔合忙躬腰足恭道:「不敢當,大老爺過獎。」

  宦萼道:「我終日獨坐,除你之外,再沒第二個人可對,故此少你不得。」

  鄔合道:「晚學生蒙大老爺天高地厚,自恨無可奉承。但學生聽得人說,當
日有個什麼孟嘗君,門下有三千客。他不過是個公第,尚還如此。何況今日大老
爺一位貴公子,要三萬客也有,何不待鄔合去尋些人來趨侍左右,如何?」

  宦萼道:「你雖說得是,但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你看我何等門第,可是輕
與人下交得的?除非與我勢利相當的兒孫,有錢八座的弟子,才可交往。你想合
城中哪里還有像我的第二家?只因你知心識趣,故與你杯酒往來。不然,我這潭
府中可是你此輩人到得的?我若泛然混與人相交起來,豈不辱朝廷而羞當士乎?


  鄔合道:「大老爺這段想頭,非天聰天明不能及此,豈晚學生下愚可到。因
打一恭道:「承教。」

  又道:「古人說,聰明不過帝王,伶俐不過大公子。果然不謬。但晚學生想
來,大老爺這樣抱悶,晚學生恨不欲捐軀,但恐死而無補耳。以小人一人之便嬖
,既不足使令於前,而外邊這些王孫公子,或八座而不富,或金多而位不顯,實
在也不屑同他相與。萬不得已而思其次。或大老爺族党中的叔叔兄弟,揀幾個知
竅些的,從新交友起來,朝夕盤桓。他同於祖宗一脈,或還不致於有玷。」

  宦萼聽了,勃然變色,怒道:「不通,可惡。放狗屁而胡說者也,可惱可惱
。」

  鄔合不知是為什麼,嚇得戰戰兢兢。

  忙出位跪在地下,自己打了幾個嘴巴,哀告道:「小人失言,不識忌諱,死
罪非輕,小人情願領死。萬不可氣了大爺玉體。」

  連連叩頭不止。

  宦萼見他如此,便道:「你起來坐了,我不罪你。」

  那鄔合哪里敢起來,叫了數次,方站起侍立,神色猶自不定。

  宦萼叫他坐下,說道:「你罪坐不知,尚猶可恕。但你草茅下士,哪里知道
我閱閥朱門內的一團大道理?你就說這些窮族間可是招惹得的?就有幾個匪長輩
百般會奉承我,我不過不好意思同他鬼混,我豈屑睬他?至於說起祖宗二字,我
正在此恨他如醋。一者他當日不能掙一個大大的官做,今日叫我一個八座公子,
逢年遇忌替他叩頭,已是氣得發昏,這還情有可恕。還有一件,你當日代代單傳
,只生我家父老先生一個,今受誥贈敕命,就夠你榮耀得很了。又無緣故生出許
多沒要緊的兒女來,若都做八座的官,都像我家的富,不丟我臉面,不來沾染我
,不辱沒我,也還罷了。卻又有窮的窮,賤的賤,不是來呵我寫字與老爹去照看
他們,就是來擾我要吃我的東西。就把我的卵脬呵腫了,我只是不快活。我如今
疏遠他們,還怕人知道,說此人是宦太老爺房分中的兄弟,或是宦大老爺隔從的
叔叔,使我羞臉難當。我不理他們,他還無恥常來纏擾,我避之猶恐不及。若再
與他往來起來,我在這世上一刻也存站不住。你知道的,我那姑父劉太初,一個
大窮秀才,教書糊口的人。他見了我,不自己害羞,還要做那姑爹的身分。我氣
得要死,總不理他。他倒還知機,總不到我家來纏擾。你想我一個萬人之上、三
人之下的一個人,怎肯下氣在這些窮骨肉跟前,豈不懼哉識者所笑?你道我說得
是麼?」

  鄔合此時魂才返舍,見他說得如此稀奇,又不敢笑,忙道:「大老爺金語,
誰敢道半個不字。但小人井底之蛙也,焉能識此深奧之理?無知冒犯,幸蒙寬恕
,粉身碎骨,難報厚恩。但适才大老爺說,萬人之上,三人之下,所謂謙謙君子
,只是未免太謙。據晚學生看起來,今日大老爺可謂萬人之上,無人之下的了。


  宦萼道:「你所說固是。但只是如今上有皇帝,有魏上公,有老爹先生,我
豈非三人之下乎?」

  鄔合聽了,咂著嘴道:「是呀是呀,小人愚鹵,見不及此。」

  又出了一會神,笑起來道:「晚生蒙恩,無可為報。今想了一策,為大老爺
高升一級,新時期做二人之下,如何?」

  宦萼喜道:「你必有妙論,快快說來。」

  鄔合道:「大老爺所說,只讓皇帝、魏上公並太老爺三個。晚學生細想,皇
帝、魏上公是再大不去的了,只有令尊這一位,雖不能居之在上,還可以與之爭
衡。只是晚學生覺得言重礙口,不好說得。」

  宦萼道:「你不要拿班做勢,若果然真有妙計,我自重重賞你。」

  鄔合道:「如今令尊是魏上公的令郎,大老爺何不備一分厚禮,也去拜在魏
公的門下,認他做個老子,那時與令尊雁行比肩,序起兄弟來,不認父子,無所
統屬,豈非只在二人之下乎?」

  宦萼歡喜得倒在涼榻上,大笑道:「哈哈哈,哎呀,妙呀,好奇想,好算計
!」

  起來向著他道:「雖《封神記》上的薑子牙、《三國志》中的諸葛亮,《鋒
劍春秋》的孫伯齡,也沒有你這樣的妙計學問。我同你相識多時,竟不知你有這
樣大才學,可敬可愛。」

  鄔合笑道:「小人當日原極愚蠢,蒙大老爺培植得福至心靈,連學問計策都
有了,此皆大老爺之賜也。」

  二人說得投機,從新添上精肴異饌,美酒佳釀,吃了一會。

  宦萼道:「吃酒頑耍,定要三四個人才有趣。你的學問高,見識廣,還想個
妙策,訪得一兩個絕頂富貴的朋友方妙。」

  鄔合一面吃著菜,呷著酒,一面說道:「適間得罪大老爺,雖蒙寬恕,至此
時猶悚懼不安,如何還敢多嘴?」

  宦萼道:「我不過是一時雷霆之怒,過後即休。你看我此時還有一毫惱你的
氣兒麼?你不過不肯上心,故以此推託。」

  鄔合假做吃驚,把脖子縮了兩縮,道:「大老爺如此說,小人就當不起了。
況大老爺之事即晚生之事,且糾合得幾位大老官來,小人也多幾碗酒喝,於此賤
腹,豈無小補之雲哉,敢不上心?今晚生雖大啖大嚼,而此事未嘗一刻去懷也。
晚生倒想起一家來,不知可敢說麼?」

  宦萼道:「你且說了看。」

  鄔合一手執杯,一手持箸,嘴合在酒杯上,眼釘在菜碗內,不住亂吃,哪里
還顧得答應。

  宦萼道:「你把杯箸權且放下,我同你商議正經話。你若有富貴好人薦了我
,我們結了酒肉社,那時日日有得你吃,何必此時這等著急?」

  鄔合見說,沒奈何,只得將杯箸放下,袖中掏出塊帕兒來擦了擦嘴,說道:
「城中有一個富翁,叫做童百萬,在老爺可曾聞名麼?」

  宦萼道:「我也知道此人,卻不曾會過,不知果是如何?」

  鄔合道:「那童百萬名自大,晚生也認得他。他家裏真是豪富,金銀滿庫,
米豆千倉,圓的是珠,光的是寶。犀牛頭上角,大象口中牙,十數座當鋪,千百
間佃房,南鄉的田,江北的洲,山中的大木,江裏的魚套,都是有的。雖比不得
老爺府上奢華,在南京也還頗充得第二。晚生愚意,像這樣人家,將就同他相與
也罷了。」

  宦萼搖著頭道:「他錢倒也罷了,只是沒有官勢,如何好同他往來?」

  鄔合道:「他近日大非昔比。也為人欺他沒勢,他去年拿了好些銀子,納了
一個什麼國子監的頭一名監生。他自己說大得很呢,不過四五十年就要選州左堂
,比本縣大爺還大一級。這州左堂不知是件什麼東西,大約大得很了,他還嫌官
小,要到黃河裏去效用。據晚生揣度,他這一到河裏,大約鱉都司的前程,他自
然有的。昨日回來,竟抬了一頂比四人轎還大的二人轎,四名轎夫輪班抬著走。
那轎衣都是北京屯絹做的,五嶽朝天時樣的大銀頂,耀眼爭光。跟著一陣家人,
穿得好不體面。都是馬尾織的瓦楞帽兒,一色油青布直裰,淨鞋淨襪,夾著一個
描金護書,說是外國獅子皮做的,裏面放著許多灑金朱砂箋拜貼。又有一把大銀
頂雨傘,說是高麗紙裱的,蘇合油搓的,偶然撐將起來,真是遮得天沒日頭呢。
還有一張交床,上面放著一個像小孩墊底尿褥子,灰灰的顏色面,就不曾細看是
什麼做的,大約也自然是件寶貝了。晚間打著一對大壇燈,一邊寫著候選州左堂
,一邊是通紅的童衙二個大字,好不官樣。一個長班在前喝道,竟同那些街道巡
廳坊官捕衙眾位當道老爺們來往。街上人看見,都咬指側目,遇見他是猶恐避之
不及。誰敢不叫他一聲老爺?鬧熱得緊。晚生曾聽得人說,他七八代前的祖宗,
在古時也曾作過八座的。據晚學生看來,除了大老爺,也就要數他呢。」

  宦萼道:「你說得如此動火,姑算一個。怎麼再得一個才妙,你再想一想。


  正說著,長班來回話,說帖子同呈子都送到縣裏了。

  縣大爺說知道了,自然領命。

  鄔合又向宦萼道謝,望長班說了動勞。

  忙忙喝了幾杯酒,吃了幾箸菜。

  又想了一會,道:「又有一家,是前科發甲的賈老先生諱文物的。他令先尊
賈翰林名播一城,他令先岳富戶部富聞四處。他家中房子住著有幾十進,門面漆
得雪亮,彩畫得光爛陸離。正中懸著個伽楠香的匾,鬥大「進士第」

  三個石青地的金字。

  外面豎著四根沉香旗杆,刷得通紅,下邊白玉石雕花鼓子。

  這個體面豪富,在城中也就要算第三家了。

  至於他肚子裏,晚生粗人,雖不能窺其際,但聽他說一句話,就文縐縐得可
愛,真是出口成章。

  間或腆著肚子搖擺起來,果然是那名公的體態,比那俗人大不相同。

  若除了他,再遍尋也沒有了。

  」

  宦萼皺著眉,道:「罷,倒也罷了。只是聽得他的舉人進士來得有些不明白
,恐人譏誚我這樣一個大公子眼中不識人。」

  鄔合道:「大老爺又來。他雖有些不明白,如今公然說是科甲,誰敢說他是
假的?他又拜在魏上公門下做了親孫子,誰不尊敬他?敢道半個不字?況他連詩
都會作的,若同他相與了哏,人還要誇大老爺有眼力呢。」

  宦萼道:「何以見得?」

  鄔合拿個指頭在桌子上畫著圈,道:「人都贊大老爺是富貴才子,所以才相
與這樣富貴文人。有此美名,誰不欽仰?豈不妙哉!」

  宦萼道:「我倒不管他才與不才,既有財勢,你明日就去對他兩人說,我大
老爺從不屑下交的,因慕他的豪富,要同他做個朋友,看他們意思何如。說明白
了,就來覆我。我明日下午等你的回話。」

  鄔合道:「他二人聽見是大老爺要相與,自然欽此欽遵,敢不從命?晚生明
日去說白了,定來回覆。」

  說了,又連吃了十數杯,酒已大醺。

  日將雲暮,起身作了八九個揖,作別而去。

  真是:朱門諂脅人無數,茅戶親朋半個無。

  將此後文權且按住。

  再說錢貴自從遇了鐘生,立誓潔身以待,正想尋個由頭,做個下馬威。

  恰巧竹思寬要想嫖她,被她一場撒潑,罵了幾日,郝氏也覺得沒趣。

  過了些時,見她氣性癱了些,又勸她接客,她決意不從。

  又過了些時,北京來了一位貴公子,拿了五十兩銀子來,要嫖兩夜。

  鴇兒愛鈔的心腸又動,先好勸她依從,錢貴誓死不依。

  後便加之淩迫,錢貴幾乎喪了性命。

  郝氏雖愛錢心盛,到底是她親生之女,恐當真弄出把戲來怎處,只得再三婉
求,辭那貴公子去了。

  你道這個公子何方人氏,姓什名誰,聽我慢慢敷演出,便知詳細。

  當日嘉靖皇帝時,偶然想起昔年隨太祖平定天下的這些功臣,後因永樂篡奪
了建文,有不肯依附者,盡皆削奪世襲。

  嘉靖不忍負他們的功跡,皆繼絕世,命查他們嫡派子孫,承襲封爵。

  劉誠意、徐中山、常開平等子孫都襲了公侯伯之爵,又想起少師榮國公姚廣
孝,永樂篡奪之力,全是他功為第一。

  他雖是個和尚,必定兄弟叔侄還有宗支,奉旨到無錫縣查訪。

  那時有個姓姚的,名字叫做姚華胄,家私富貴,人也不是個一絲無能的。

  不論九流三教,諸子百家,他雖未必件件精通,卻也無一不曉。

  且那一張利嘴,談兵說劍,論古敲今,口若懸河,容易人也說他不過。

  正在英年,生得好個齊整相貌。

  姚華胄此時聞了這個旨意,到縣中具訴,說他是姚廣孝嫡派子孫,應當承襲


  知縣駁道:「榮國公應當襲爵,僧綱司何由有孫?」

  姚華胄初意說是榮國公的親孫,萬無不准,就不曾想到他一個和尚如何有兒
子傳代。

  見知縣這一駁,著了急,暗饋了知縣一分厚禮,改報系姚廣孝胞弟姚廣忠子
孫。

  自來相傳,只聞得姚廣孝有一位賢姐,並不曾說他有兄弟。

  你道這姚華胄到底是誰的子孫?這姚廣孝本醫家之子,他父親精于岐黃,生
性佞佛,只生一子一女。

  他那女兒真是個女中丈夫,識字知文,深明大義,夫死守節,教子成人。

  她雖是個女流,強似那鐵錚錚的漢子。

  自從姚廣孝助燕王篡逆,她知道了,恨入骨髓。

  後來姚廣孝封了國公,衣錦榮歸,那時他父母已歿,來見賢姐姐。

  他賢姐姐閉門不納,隔籬道:「我家從無此貴人。」

  姚廣孝識其意,變僧服而往,姐猶不與見。

  家人勸之再三,其姐不得已開門,自立于中堂。

  姚廣孝入,拜謁其謹。

  姐怒道:「世上做和尚不到底的可是好人?」

  便抽身而入,姚廣孝愧赧而出。

  且說姚廣孝因何幼時出了家?他自幼聰明狡獪,那時神相袁珙見了,向他父
親道:「此兒目生三角,形如病虎,其劉秉忠之流亞歟?若令習儒,恐其不壽。
若使之為僧,將來貴為帝師。」

  他父親遂送他去一個素常相與的和尚法號圓通的庵中出了家。

  他並不是自己願去苦修,是沒奈何做了和尚的。

  他那師父圓通,也是那時有名的才僧。

  他愛姚廣孝聰明清秀,日間盡心教他經典並詩詞之類,夜間便同他成了夫婦


  這是和尚傳家,留得衣缽,原不足為異的事。

  他到大來,雖有過人之才,卻有兼人之惡。

  且素行不端,無恥特甚。

  他私偷著一個姑子,生下一兒,他不好認得。

  他有個族弟叫做姚廣忠,瞞著姚廣孝與這姑子也有相知之雅。

  姚廣忠無子,姚廣孝就把這孩子與了他做兒子,就算了姚廣忠之後。

  姚華胄就是此兒的子孫。

  論起來,卻實在是姚廣孝的嫡嗣。

  姚廣孝當年久而久之,醜名漸張,鄉站不住了,遂到南京投拜太祖信愛的一
個和尚,叫做宗泐le。

  宗泐卻不知他的壞處,見他相貌才學都好,甚是愛他。

  替他起個法名道衍,法號斯道。

  那時有一個王行,看透他的心術,說道:「斯道非若他人事佛奉師碌碌久做
沙門者也。」

  宗泐將姚廣孝薦與太祖,後來每個親王賜一員僧綱司,就把姚廣孝分與了燕
王。

  太祖上賓之後,太孫建文繼統。

  他一來見朝廷年幼,二來想做佐命功臣,力勸燕王謀反。

  篡奪了建文的天下,改元永樂,算他功居第一,遂封了他少師榮國公。

  永樂賜了他幾個宮女,他此時要假裝活佛一般,不肯拜賜。

  後來人都說姚少師是位真僧,不貪女色,哪里知他因位尊了,要博虛名,就
不知他少年的醜行。

  他位至國公,曆蒙恩賜,不下數萬,都給了姚忠,以貽他所生之兒。

  傳流了將二百年,到了姚華胄,尚然巨富。

  姚華胄起先報是姚廣孝嫡孫,見知縣一駁,故此又報是姚廣孝胞弟姚廣忠之
後,只把胞字換了個族字。

  那縣官得了他一分重禮,竟據他的話呈報上去。

  上司難辨真偽,輕易不敢啟奏,又著縣細細清查。

  古人說,有錢十萬,可以通神。

  縣官受了他的重賄,如何銷繳?況且又沒處查證,竟具了印結,說查系姚少
師胞弟嫡派子孫是實。

  上司據文題請了姚華胄,又買通了嚴嵩父子,雖假亦真,奉旨如他進京陛見


  他到面聖之時,應答如流,嘉靖大喜,以為非姚少師族裔,焉能有此文武全
才的英物,遂准襲封了侯爵。

  那時天下太平,他談天說地,佈陣排兵,每每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為恨。

  這些朝中臣也有信以為實的,著實敬他。

  都誇是武侯再世,留侯複生,為朝廷欣慶得人。

  也有惱他大言不慚的,卻不好同他辯駁。

  他曆過了隆慶、萬曆、泰昌三朝,也享用了五十餘年。

  他生了二子,長子姚予民,是個蠢然一物,食粟而已。

  次子姚澤民。

  他妻子褚氏生姚澤民的那一夜,姚華胄夢見一個和尚直到內室來,心中大怒
,道:「何物奸僧,輒敢到我內中?」

  那和尚揪然道:「我是你始祖姚廣孝,生前殺孽太重,冥冥之中受罪二百餘
年了。我今又無故受朝廷重爵,明朝氣數將盡,天帝敕旨,命我來與你為子,以
完前孽,結此一段公案。」

  說完,往褚氏胯下一鑽,就不見了。

  姚華胄驚醒,正值褚氏腹痛,須臾生下一兒。

  姚華胄雖知他是祖宗轉世,卻不解他完前孽的話,遂起個乳名,叫做祖官。

  說他大了就學祖爺平定天下,澤及生民,故此命名為姚澤民。

  褚氏生他的那一夜,正朦朧睡著,也見一個精赤條條的和尚爬上床來。

  褚氏又驚又喜,正要問他哪里來的,不想那和尚將光頭向她陰門裏就鑽。

  褚氏驚道:「哎呀,這和尚好呆,這個大頭如何鑽得進去?」

  要用手來推時,不想一下已全身鑽入。

  只覺陰門一脹,小腹微有些痛,驚醒來已要分娩。

  這和尚進去既易,出來更是順溜。

  褚氏毫不費煩難,就生下一個兒子,好生歡喜。

  褚氏將所夢對姚華胄說了,姚華胄也將夢告訴他,夫妻深以為異。

  姚華胄平生酷信佛法,家中蓋了一所佛堂,請了他素常相與的一個和尚,法
號萬緣,是報國寺的住持,才三十來歲,來家中供養。

  這萬緣諸般經典皆能,又生得面白頂圓,身長軀大,好一個相貌。

  有幾句贊他道:青旋旋一具光頭,白晃晃一枚大臉。

  兩隻眼半睜半閉,假裝出慈悲面孔;一張嘴一合一開,真講得天花亂墜。

  素珠百八,時掛胸前;佛法三千,全拋腦後。

  口中阿彌陀佛,何嘗住聲;心內窈窕佳人,未曾斷想。

  姚華胄當他是現在菩薩,誰知他是個色中餓鬼。

  他且又善說,華胄敬他如活佛一般,闔家都尊稱他為大師傅。

  姚華胄就把祖官寄名與他做了徒弟。

  這祖官生得胖壯標緻,夫婦心愛異常。

  買了個奶娘帶乳,又撥了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素馨,相幫抱持。

  祖官到了七八歲,生得嬌皮嫩肉,肥頭大臉,心雖聰明,性情狡獪。

  他雖這樣大,還是乳母每夜帶他同臥。

  那乳母同丈夫在被窩中再沒有不做些正經生活的。

  他夜間偶然醒來,見他二人亂動,還不知道是做什麼事。

  到了暑天,二人精光的高興,他才見是奶公的那件東西鑽入那乳母胯下那洞
中去,二人就動起來,方悟向來之故,他那小膫子也竟知硬幫幫的亂跳。

  他十歲那一年,那乳母一病而亡,夜間沒人帶他睡。

  夜中啼哭,褚氏親帶他睡也不肯。

  因素馨自幼背抱他,他要跟素馨睡。

  此時素馨二十歲了,已配了漢子,名喚吳實,二年有餘,又另撥了個小頭香
兒服事他,褚氏便叫素馨帶他睡。

  他此時又大了些,知識大開。

  常見素馨兩口子,也如他乳母夫婦在被中亂動,卻動不多幾下就住,知是那
個事了,好不難過。

  一日,吳實奉差他出,素馨同他睡著。

  天明時,祖官醒了,見素馨不曾蓋被,赤身仰臥,兩腿大摣。

  他悄悄起來,爬到腳頭,向她胯下一看,方知這件美物是如此形狀。

  他那膫子也竟有三寸多長,不覺大硬起來,也竟公然爬上肚子,對了門戶,
弄將進去,一抽一抽的動。

  素馨驚醒,見是他,笑道:「這點個人兒也學幹這事,還不下去呢。」

  那祖官將她的腰一把緊緊抱住了,連忙亂抽亂扯。

  原來素馨的男人吳實,雖然二十多歲,此道與祖官的相仿佛,而且甚快。

  雖配了二三年,素馨還不曾知道丟過,尚不知其中滋味。

  此時祖官尚小,無精可泄,盡著抽個不歇,素馨覺勝似吳實許多,見他年小
力弱,雙手抱緊他小屁股,往下舂搗了好一會,竟被祖官將她弄丟了一次。

  她愛祖官了不得。

  祖官初嘗這件異味,一上床,就在她肚子上不肯下來。

  素馨因他身子輕小,馱著也不費力,任他壓在肚皮上,一時間抽動起來。

  素馨乍得樂境,便有許多淫聲浪氣,祖官更覺有趣。

  兩人也盤桓了十多日,吳實回來了,他兩下便阻了佳期,心中好不難過。

  一日,吳實隨姚華胄出門赴席,祖官得了這個空,要同素馨敘敘,素馨何樂
不為。

  但那香兒丫頭隨在身畔,祖官支她道:「妳到上邊要些點心來我吃。」

  香兒去了,二人忙上床,解帶脫衣,就弄起來。

  他兩個別了好幾日了,彼此不肯便歇,弄個不休。

  不防香兒要了一盤點心來,不見祖官,只說在床上睡覺。

  掀開帳子,見他兩個光肚子壓著光肚子動呢。

  香兒也十四歲了,雖不曾嘗過,豈不知道。

  便將盤子放下,笑嘻嘻避了出去。

  素馨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向祖官道:「這丫頭被她看見,恐一時傳將出去,
老爺夫人知道了,你便不妨,我就不好了。就是我男了知道也不好。你須把她也
弄一下,才禁得住口風。」

  祖官道:「妳放心,在我。」

  二人穿起衣服來,祖官走到堂屋裏,那香兒望著他笑。

  他見沒人,上前摟著親了一個嘴,就去扯她褲子。

  那香兒推著他的手,說道:「大青天白日,人來來往往的,你這做什麼?還
不放手。」

  祖官也怕人撞見,只隔著褲子將她胯襠摳了幾下才放了,兩人笑個不住。

  那日天氣甚熱,下晚素馨在房中洗了個澡,香兒就接著水洗,卻好祖官走來


  素馨道:「香兒洗澡呢,你快去。」

  祖官忙脫光了,推開門,跑進房中。

  香兒正坐在澡盆裏,不妨一下被他推倒,撲上身,分開兩腿就戳。

  香兒雖是個處子,下身被水浸得濕濕,一下弄了進去。

  香兒「哎呀」

  了一聲,已被他抽將起來。

  祖官覺他的比素馨更緊美,抽了幾下,香兒推他道:「你起去罷,看有人來
。」

  祖官已得了趣,也就起來,揩了身上,叫素馨拿衣服進來替他穿了,三人你
望我笑,我望你笑,此後打成一家,混弄了幾年。

  他那陽物竟長得:量去長將六寸,粗園一虎餘零。

  衾中偶爾一交兵,抽送千回猶勁。

  祖官十五歲上,姚華胄替他娶了個錦衣衛姓桂的女兒為媳,妝奩甚富,陪了
兩個丫頭,一名青梅,一名綠萼。

  不到一個月,姚澤民將她主婢三人都受用過了。

  他貪淫無比,雖有妻婢三人,連香兒四個了,那素馨他還不肯放過,常同她
在西間屋裏行樂。

  那素馨的丈夫是有名無實的,他時常假說上邊叫他上夜,每每的來就教。

  那桂氏也才十四五歲的小女子,並不知吃醋撚酸,倒過得和美。

  姚澤民到十八歲上,他母親褚氏死了,姚華胄大兒子姚予民送回故士祖塋安
葬。

  這姚華胄天性有些懼內,那褚氏雖不撒潑降夫,但姚華胄想要娶妾置婢,雖
有此心,卻也不敢出之於口。

  姚華胄曾試探過她的意思。

  一日,夫妻閒話,姚華胄笑說道:「人但開口,便說妻妾。此二字相連,可
見妾之一物,人家亦不可少者,不過要她來侍奉夫人之意耳。這些做夫人的都錯
會其意,以為是丈夫圖取樂,每每不容,豈不可笑?」

  褚氏冷笑道:「古雲:四十無兒,方才娶妾。妻已生子,那妾之一字也就可
以不必。人開口也就說婢妾兩個字,可見婢是人家不可少者,那妾在婢之次,是
可無之物了。至於說要侍奉夫人,愈覺可笑,豈婢不可侍奉而必欲倩妾耶?那都
是沒良心男人之飾辭耳。」

  說得姚華胄閉口無言,只得息了此念。

  今見褚氏死了,他年將望七,不肯自量,把這數十年的豪興發將起來,娶了
二十歲的女子為繼夫人。

  是個已故光祿寺裘家的女兒,十分標緻。

  他家中後園內原有春夏秋冬四景,都有房屋樓閣,向來只得幾個蠢丫鬟打掃
看守,以備他老夫妻遊玩。

  如今沒有管頭了,他差人回南京,在應天、揚州、蘇州、杭州買了四個美妾
,每人各置一豔婢。

  又在北京、山西也買了四妾,婢亦如之。

  兩妾二婢同住一室,只供宴光,其灑掃支使,自有當日的粗蠢丫頭。

  他那春景有牡丹台、芍藥欄,四周桃杏梅李圍繞,花開時卻也芬芳馥鬱,燦
爛如錦。

  命二妾一正一副之,一個稱丹姨,一個叫芍姐。

  夏景四面一池蓮花,池中有水閣,池畔數株石榴垂楊,掩映前後碧梧翠竹,
薰風徐來,蓮香撲鼻。

  也著二妾主之,一個叫蓮姨,一個叫榴姐。

  秋景有幾棵老桂,一片菊圃,海棠、玉簪、雞冠、紅葉之類相襯著,甚是幽
雅。

  到芙蓉半吐,菊英大綻之時,一片鋪如錦繡。

  也著二妾,一喚桂姨,一喚菊姐主之。

  冬景有許多臘梅,高矮參差,雜著數叢天竺,紅綠仙、玉玲瓏、旱梅、大盤
香櫞、佛手,香氣氤氳,頗覺不俗。

  也命二妾主之,一個叫臘姨,一個叫雪姐。

  他雖有這些嬌妻美妾,但將七旬的老漢,精力有限。

  雖然個個都曾開闢過,要想時常點綴,雖有此雄心,卻無此健力。

  只好把這些婦人做個擺設的肉玩器而已,要個個鑽研卻不能夠。

  這些少年婦女如何貞靜得住?但他的家法頗嚴,三尺之童不許入內。

  雖他長子姚予民,孫子姚步武,也不敢擅入。

  惟這姚澤民是他的愛子,又見他年幼,只容他一人不時出入。

  這些妖精般女子守著個發如彭祖、須似李聃的老叟,已是憎嫌。

  況且又是上面皤然一公,底下公然一婆,沒用的厭物,一月中還不能領教他
一次。

  即有一次,皮條般陽物,屢屢中止,一毫樂境也無,反引得淫情似火,叫這
些人如何過得?見姚澤民這樣精壯少年,年紀又不相上下,眼中都冒出火來,恨
不得拿水將他一口咽下肚去。

  但一見了他,說也有,笑也有。

  姚澤民先還不敢放肆,後來日近日親。

  況他又有淫癖,就想要替他令尊代起勞來,也就同眾人打牙犯嘴的說笑。

  他因有意於眾人,這些妾婢也沒一個不注意於他,皆因未得其便,故此不曾
上手。

  一日,那蓮姨同榴姐乘著涼,兩人說笑了一會。

  偶然講到夫妻行樂之處,蓮姨忽然長籲了一口氣,道:「我在家做女兒時,
我的臥房同哥嫂房中隔著一層籬笆,每夜聽得他們歡笑。我間或張張,見他二人
那調笑快活,真有登天之樂,也不枉叫做夫妻。如今我們不幸跟了個老頭子,雖
不愁吃愁穿,卻守了活寡。不如嫁個窮漢,一夫一妻還得受用。」

  榴姐道:「這是各人的命數。事已至此,怨也沒用了。何不自去苦中尋出樂
境,為什麼癡癡的枉枕誤了青春?」

  蓮姨道:「我何嘗不想到這裏。但此處除二公子之外,再沒有第二人進來。
要敢來尋樂境,除非就他身上。」

  榴姐微笑道:「我也正是此意,但不知姐姐心下如何?既有同心,事不宜緩
。我冷眼見眾姊妹都有心到他,若不先下手為強,恐被別人占了先去。我們去雌
著,人就沒趣了。」

  蓮姨道:「既安心做這事,丫頭們眼多,瞞不得她們的。倒替她們說明瞭做
,才可行得。」

  遂叫那兩個丫頭,一個名碧梧,一個名翠竹,到跟前說道:「妳兩個在我們
身邊,我們待妳們如姊妹一般。我有句心腹話對妳二人說。妳們若同心協力,包
妳們也有好處。」

  兩個丫頭道:「我們蒙姨娘姐姐抬舉,難道是死了心的不成,豈不知道?姨
娘有話,只管請說。」

  蓮姨、榴姐同聲道:「老爺有年紀了,我們都青春年少,白白的耽誤著,守
的是什麼貞節?我們意思要相與個趣人兒,以消寂寞,妳們怎麼說?」

  那兩個丫頭道:「這卻難,外邊的人如何進得來,我們又出不去。勸姨娘姐
姐打掉這念頭罷。」

  蓮姨笑道:「癡丫頭,難道我不知道?眼面前現放著有一個,何必要妳去尋
?」

  碧梧道:「要是眼面前的,無非就是二爺。」

  蓮姨笑道:「妳好猜,就是他。」

  碧梧也笑道:「要說他,倒容易。不敢瞞蓮姨說,前日姨娘姐姐到夫人上邊
去,翠姐也跟去了,只我在家。他忽然走了來,見沒有人,生生被他把我強姦了
。我又強不過他,只得憑他弄了一會。他求我做個媒,要同姨娘姐姐相與。他說
不知二位心中如何,不敢自己開口,托我探探口氣。我辭他不敢,未曾應允。若
姨娘姐姐有意,這事手到擒來。」

  蓮姨滿心歡喜,答道:「不想妳這丫頭倒得個頭籌。妳覺他比老爺如何?」

  碧梧道:「大著呢。他那件東西像生鐵一般,哪里像老爺那樣軟叮噹的。況
且又長大了好些,工夫又久,把我弄得酥了好一會,才醒過來。」

  那蓮姨、榴姐聽得臉上一陣陣火發,商議道:「他雖時常相見,怎好就幹這
事的?」

  對碧梧道:「我假裝睡,妳去約了他來,叫他偷我。等他弄上,就不覺羞了
。等他弄著,榴姐來衝破,大家一齊上手。」

  榴姐笑道:「既安心做這樣的事,還怕什麼羞?我是不怕的,就依著姐姐這
樣來。」

  向碧梧道:「妳快些去看他在哪里,約了他來。」

  碧梧才走出門,遠遠見他來了。

  忙進來道:「來了。」

  蓮姨忙到房中,脫了小衣,只著單裙,在床上假裝睡著。

  故意蹺著一雙腿,裙幅掀開些,陰門微露。

  榴姐也躲過,碧梧將出來。

  姚澤民走到跟前,見沒人,摟了親了個嘴,問道:「我托妳的事怎樣的了?


  碧梧道:「我怎麼好開口的。她此時正在房中睡覺,你何不去偷她一偷?料
道不得變卦。若弄上了,不強如我說麼?」

  姚澤民滿心歡喜,輕輕走進房來,揭開帳子一看,見她上身雪白露著,只穿
豆綠廣紗抹胸,下著大紅縐紗單裙,此道微露細細一條紅溝。

  不覺陽物大舉,脫了衫褲,上得床來。

  爬上身,看准一攮,就送了進去。

  抽了十多抽,便送到了根,大動起來。

  蓮姨假睡不來了,睜眼笑道:「活強盜,大白日裏怎跑來奸我?看有人來,
還不下去呢。」

  姚澤民摟住笑道:「強盜到人家,可有肯空回去的?人來不過是榴姐,我正
要搞她的花心呢。」

  遂大抽大弄起來。

  蓮姨初嘗滋味,覺比那老兒大不相同,聳身上迎。

  姚澤民一面弄著,一面端詳。

  真好一個美婦,有幾句贊她道:臉如蓮蕊,粉濃濃兩朵蓮腮;體透蓮香,撲
香香一身蓮氣。

  牝似紅蓮微綻,直搗得蓮瓣大張;足如金蓮高舉,真像那蓮花挺立。

  渾身顫顫,猶蓮葉翻風;嫩牝津津,若蓮房滴露。

  不愧稱做蓮姨,真堪居住蓮室。

  二人風流一度,姚澤民歇了一歇,又複大戰。

  原來榴姐見他兩個弄時,已在床側張聽,隔著紗帳,看得明明白白。

  又聽得蓮姨那些聲息,她忍不得了,走來掀開帳子,笑道:「姐姐的蓮花心
這一會好被你揉碎了,也該略歇歇。你兩個不要太享過了福。」

  蓮姨笑道:「讓妳也來享享,把榴花心也叫他揉一揉。」

  姚澤民把她一把抱上床,掀開紗裙,見她不曾穿褲。

  扶起她兩腿看時,鮮紅的一朵花心,真像紅榴的一個骨朵,就弄將起來。

  一面抽著,方替她脫得精光,一身白肉,軟嫩得可愛。

  姚澤民低頭看那出進,她的此竅比蓮姨又緊小些,那一朵花心被陽物帶得吐
吞出入,翻覆有趣。

  鼓起勇來一陣亂搗,弄得她嬌聲宛轉,星眼朦朧,多時方才住手。

  姚澤民又同蓮姨來弄,她正看得興致大濃,聳身疊股,竭力迎送。

  榴姐坐起,彎倒腰,低頭笑著看那出入之勢。

  蓮姨道:「妹子妳好死相,妳幫他在脊樑後邊推推,他也好用力。妳看的有
什麼趣?」

  榴姐笑道:「妳圖受用,熱巴巴的,我不怕費力麼?」

  蓮姨道:「妳這人好毒,妳費力推了,少刻我也幫妳。」

  榴姐笑著到姚澤民背後,雙手抱著屁股,替他推送了一會。

  又放倒榴姐,蓮姨推著兩人弄了一陣,都泄了。

  三人摟抱著親嘴咂舌,摸乳撫陰,頑戲了一會。

  蓮姨說道:「你我有緣,今日相遇,後來卻要情長。無事我叫碧梧來約你。
你此時去罷,恐有人來。」

  那姚澤民還依依不捨,攥攥這個的乳,捏捏那個的陰,方才穿衣起身出來了


  她二人乍經爽活,渾身通泰,一同小憩。

  姚澤民到堂屋內,只見碧梧、翠竹攔住笑道:「我兩個替你做了媒,看你拿
什麼謝我們?」

  碧梧道:「我先領過你的情還罷了。」

  指翠竹道:「這是新稅官,要上鈔的。你如何越得過去?」

  那翠竹嘻嘻的笑。

  姚澤民知她們是索謝的意思,後來用她處多,不敢薄待。

  況他在此道中也還是無厭足的,一手拉了一個,笑道:「別的謝儀妳們也不
稀罕,我有一個金剛鑽送妳們去去,我替他把竹子節通一通,梧桐上鑽個眼去。


  三人同到西屋床上,著著實實每人分惠了一下,把竹瀝同梧桐淚都弄出許多
來,才出去了。

  他五人時常相聚,蓮姨的兩片菌產已弄成了一朵大開蓮花,榴姐一朵半吐嬌
姿也揉成一枝翻花石榴,不用細說。

  一日,姚澤民正同蓮榴二人在房中高興,碧梧、翠竹聽了一會,那梧桐瓢中
、竹子節內的水,不住滴將起來。

  心中難過,她互相摳挖了一會,欲火更炎,悄悄商議兩句,同到西間床上,
脫了褲子,兩件光撻撻的東西一上一下的搧打,笑個不住。

  不想臘姨走了來,要向蓮榴二人說話,忽聽得房中笑聲,向窗內一張,見兩
個丫頭磨鏡子呢。

  笑著想道:「她主人哪里去了?兩個丫頭這樣騷發。」

  走到堂屋,不見有人,疑她二人睡覺。

  悄悄走到房中,覺得床上聲息甚異,也當是她二人做那事,笑嘻嘻雙手把帳
子一掀,見蓮姨兩足直豎,姚澤民俯身下搗,榴姐在他背後推呢。

  抽身就往外走。

  全球最大的中文資訊庫,一定有你想要的...他三人吃了一驚,蓮姨把嘴
一努,姚澤民會意,赤身跳下床來趕上。

  一把抱了進來,說道:「好姨娘,千萬不要聲張。」

  那蓮榴二人赤著身子,也下床來央道:「我們好姊妹一場,好姐姐千萬隱瞞
著些。」

  原來臘姨也久有心看上了姚澤民,因無其便,今見了他們如此,雖有醋意,
卻發不出。

  正要借此相交起,便道:「各家門各家戶,妳們是有造化的,相與了知心的
人,幹我什事?我聲張的是什麼?快放了我去,讓妳們做正經事。」

  姚澤民抱住不放,道:「好姨娘,既承妳美情,我謝謝妳再去。」

  臘姨道:「我是來雌你的麼?我難道沒有家,要在這裏?」

  姚澤民知她是要到她家裏去的意思,便放了道:「妳請先去,我穿了衣服,
隨後就來。」

  那臘姨徜徉去了。

  姚澤民同蓮榴商議道:「既被她撞破,不得不去。若不堵了她的嘴,這事就
不好了。」

  她二人知道這一去,又有四人纏住,分去一半恩愛,心雖不舍,不得不放他
去。

  那姚澤民忙穿了衣服到臘姨處,來到他房中。

  見她獨自一個坐在椅子上,看見他來也不理。

  姚澤民笑著,忙上前抱住就親嘴。

  她推開道:「你同你心上人樂去,我是不要的。」

  姚澤民道:「我想妳久了,不敢來親近。今日有緣,特特的同妳來相交,妳
怎這樣冷臉待我?」

  臘姨道:「你這樣的鬼話哄誰?你的兩個眼睛好不識貨,她兩個生得標緻,
你自然該去親近她們。我生得醜,不要你違心到我這裏來。要不是我今日撞見,
你肯舍正眼看我一看麼?」

  姚澤民道:「冤屈死人,妳比她兩個不還標緻些,怎說這話?我雖有心要來
,不知妳心裏如何,不敢造次。承她兩個見愛,所以就同她們先相與了。妳不過
怪我來遲的意思,此後我來勤些,補上前欠就是了。」

  臘姨雖不做聲,卻還不動,姚澤民忙脫光,要抱她上床。

  她扳住椅子道:「我是不的,免勞下顧。」

  姚澤民急得跪在她面前道:「我替妳告罪,求妳上床去罷,不要耽誤了工夫
。」

  那臘姨何嘗不愛,這一番做作,因蓮、榴二人占了先去,她泄泄醋氣。

  二來急他一急,好盡力以補前之不逮。

  見他光身跪著,那陽物又粗又長,不住亂跳,做作不得了,笑著立起扶他,
道:「我依了你,看你後來有良心沒良心。」

  姚澤民把她抱到床上,替她脫光,要圖她歡喜,盡力大弄。

  不多時,她就丟了兩度。

  姚澤民還要,她道:「我夠了,雪姐同在一處,偏不得她。等我叫她來,你
也同她弄弄。」

  遂叫:「雪妹子妳來。」

  那雪姐先姚澤民來時她就見了,躲在窗下張看了那些光景,好不動火。

  她是山西人,才十六歲,年小害羞,不好進來就教。

  諒著臘姨不好偏她,耐著心等。

  聽得叫她,故做不知,走進來道:「叫我說什麼?」

  不曾說完,被姚澤民跳下,一把抱上床來,就扯褲子。

  她也不動,只是嘻嘻的笑。

  姚澤民看她桃紅紗褲襠上如雪消春水一般,濕了好大一塊,脫去了,看她那
牝戶,又小又嫩,水淋淋的,心愛得了不得,一下直攮到底。

  她嬌聲嫩氣的道:「哎喲,你肏殺俺了,輕些才是呢。」

  姚澤民奮力直搗,他笑著,口中肏殺了肏殺了叫個不住。

  不多時,兩個都弄丟了。

  姚澤民居中,一隻膀子摟著一個睡下,這個嘴上一親,那個腮上一咬,好生
得意。

  臘姨道:「有句話問你,不許瞞我。你同她兩個也相好有多少時了?」

  姚澤民道:「不過個把月,論實事只得六七次。」

  臘姨道:「我不信。」

  姚澤民道:「我要哄妳,叫我發什麼誓我就說。」

  臘姨道:「她們那四個,你同她可有私帳沒有?」

  姚澤民道:「不敢瞞妳,我雖有此心,卻無此事。」

  臘姨道:「你把從前的數替我補足了著,我包你還有兩個到手。」

  姚澤民道:「是哪兩個?」

  臘姨道:「你不要管,不過有兩個到你手就是了。」

  雪姐笑道:「姐姐不要管他。他這樣伶俐的人,怕他自己不會去尋,稀罕我
們總成他呢。」

  姚澤民聽臘姨又說上興來,把雪姐的腮輕輕咬了一下,道:「妳也會這麼油
嘴。」

  翻上身,又弄了一陣,又向臘姨起媒,重重的抽了數百,然後才歇。

  臘姨道:「你明日來,把水仙、天竺兩個丫頭,你也施點恩到她們,才好大
家做事。」

  姚澤民滿口喜諾,穿衣出去。

  次日進來,走到西邊屋裏,不見有人,聽得床後滴滴聲響。

  忙去一看,原來是天竺坐在淨桶上小解。

  見他走來,連忙站起。

  姚澤民一把抱住,也不容她拽褲,抱到床前,扯下她的褲子。

  天竺動也不動,聲也不嘖,乜斜著眼微笑。

  姚澤民忙取出肉具,站在床前,扛起腿來大弄,弄得她哼聲不絕。

  誰知水仙在外邊進來,見他二人高興,悄悄走到姚澤民背後,看他兩個賣解


  見那天竺的樣子,不由得笑了一聲。

  姚澤民一回頭見了她,撂了天竺,將她推到床上,把褲了扯下,也是一陣蠻
舂混搗。

  弄得那丫頭的淫聲浪態比天竺還難聽。

  弄了一會,他要留些精神應付臘姨、雪姐,便歇了。

  走過東屋,她二人昨日乍嘗甜頭,正在那裏談內中的趣味,見他走來,笑臉
忙迎。

  不暇他言,即上床解衣,弄了一度。

  姚澤民把那兩個丫頭的事告訴她們,二人齊贊道:「當日只說你少年人,不
過比老爺強些,誰知一個抵得七八個。若論起滋味來,你是山珍海味,他竟是藜
羹糲飯了。」

  大家笑了一回。

  姚澤民來過了數次,一日問臘姨道:「妳前日說等我補足了,還把我兩個。
我的數也補過了,妳不要失信。」

  臘姨笑道:「你這吃一看二的饞鬼,我總成了你,你不許戀了新人薄了我。


  雪姐笑道:「據我說,姐姐不要管他的好。」

  姚澤民把她摟著,咬她脖子道:「妳這壞人,專會調舌。我明日不弄癱了妳
報仇,也不算好漢。」

  因向臘姨道:「妳不要聽她的話。妳若成全了我的好事,我若敢沒良心,不
逢好死。」

  臘姨笑道:「你今日且把梅根澆透了著,明日包你得會新人。」

  姚澤民興發如狂,把二人拉上床,同脫了衣服。

  欲得她們的歡心,盡平生之力,卻也把臘姨奉承了個飽足。

  然後按著雪姐弄將起來,自首至根,加勁搞有千餘,那雪姐年幼身怯,被他
弄得氣都接不上來,掙著說道:「爺喲,你,你要肏殺俺麼?俺來,來不得咧,
你饒了俺罷。」

  姚澤民笑道:「妳怕不怕?下次可還敢來多嘴了?」

  她笑著哀苦道:「俺再不敢了,你饒了罷,好親爺。」

  姚澤民也興足了,又愛她這嬌態了不得,又狠狠的幾抽,也就泄了。

  大家散去。

  原來臘姨同丹姨、芍姐親厚得如嫡親姊妹一般,有心腹話彼此無隱。

  她們時常閒話,說起跟著個老兒,青春虛度,長籲短歎,也都想到要借姚澤
民的這一點甘露來澆滿腔欲火。

  兩下相約定,不拘誰先得手,不許相瞞。

  今被臘姨先得了。

  婦人中件件都可讓得人,惟獨這一件事,雖同胞姊妹嫁了一個丈夫,有些偏
處也是不憤的。

  臘姨因有前允,不忍瞞她二人。

  到底先偏了幾次,自己心足了,才肯分惠。

  那日,她走到丹、芍二人處坐下。

  丹姨道:「今日姐姐滿臉喜氣,有什麼好事?攜帶妹子也好。」

  臘姨笑道:「明日是妹妹華誕,我備了幾色薄禮,明午請妳到我那裏去祝壽
。有一個禮單在這裏,妳請看。」

  袖中取出一個紅單來,笑嘻嘻遞過。

  丹姨忙接著一看,原來是一隻《桂枝兒》,上寫道:賢妹妹,我是來與妳上
壽,禮匪薄,全望妳一併都收。

  有一匹卷心綢,還有兩區核桃縐,青棍子魚一隻,眼大蒸犀兒裂破了頭。

  送進了妳的門兒也,外邊廂還倒提著一瓶酒。

  丹姨看了,笑道:「姐姐見賜,妹子敢不拜領?但不知姐姐怎樣得了這件寶
貝?」

  臘姨笑著將如何得遇姚澤民,不肯偏他姊妹,故此來約他同去賞鑒這肉骨董


  芍姐笑道:「姐姐請我家姐去上壽,我卻不好去相擾的。」

  臘姨笑道:「請妳去做陪客。妳可曾聽見人說麼,也不願人請我,也不願我
請人。但願人請人,請我去陪人。做陪客是極便宜的事。」

  三人大笑了一場。

  次日早飯後,丹姨、芍姐老早就來等候,臘姨、雪姐陪在房中閒話。

  無非誇他陽物有多粗多長,怎樣堅久勇猛。

  向來所嘗老兒之物,如飲村醪白酒;今他之此道,如飲醇釀美醞,令人骨軟
筋酥,心魂皆醉。

  二人聽得心忙意亂,火氣直騰,望這救命王菩薩總不見來,盡著拿清茶澆那
心火。

  將到午刻,方見姚澤民走來。

  臘姨笑道:「你們新人相會。」

  又向姚澤民道:「她姊妹等你久了,你們敘敘罷。」

  姚澤民道:「我早要來了,偏生今日有個客來,耽誤到這昝。」

  臘姨笑道:「你們請做正務。」

  遂同雪姐走了出去。

  姚澤民忙扶著二人一同上床,便脫衣服。

  她兩個也等不得姚澤民替她脫,各自脫了。

  姚澤民見她二人又是一種丰韻,先將丹姨扛起腿來就弄,弄得她聲兒顫著,
身子搖著,如弱柳迎風一般,好不動興。

  再看那芍姐,兩腮紅暈,兩個眼圈被火攻得通紅,眶內水汪的,咬著裙帶格
支支的響。

  知她情動得很了,撇了丹姨,又同她弄起來。

  那芍姐將嫩股老高的亂疊,雙手盡力下扳。

  姚澤民見她騷得可悅,也奮力下杵,已將她弄丟了。

  她還摟住不肯放。

  那丹姨急得笑道:「妳陪客還讓讓正主兒是呢。」

  伸手在她陰中將陽物生拉出來,填入自己牝內。

  姚澤民見她兩個,算六人中騷極了,也竭力以事,輪流轉弄。

  自正午將及日西,還不肯歇。

  臘姨笑著進來道:「也該歇歇了,不怕弄塌了床麼?」

  丹姨也笑道:「姐姐既請客,哪里有個主人催客起來的道理?」

  臘姨笑道:「客太爛板凳,也就怪不得主人呢。」

  丹姨笑著,才放了姚澤民起來。

  此後她六人倒都同心合意,議定一日輪到一家,周而復始。

  那姚澤民次日到丹、芍二人處來,只見她二個丫頭夭桃、紅吉,笑嘻嘻攔住
道:「不許進去。人家各有地界,俗語說,管山吃山,管水吃水,管青山吃碓嘴
。我們這裏又不是你的屬下,許你直來直往?也說過四言八句,才放你進去呢。


  姚澤民笑著一手摟著一個,道:「小油嘴,妳不過見姨娘姐姐同我相好了,
不曾同妳們親熱,妳就吃醋。我怎肯偏妳?此時特來尋妳兩個的。」

  三人笑著同到房中。

  姚澤民笑道:「妳兩個哪一個先弄起?」

  紅杏道:「我杏花比桃花先開,自然是我先。」

  夭桃道:「我桃子比杏子大多,自然該是我。」

  紅杏道:「古人說,桃李春風牆外枝,到不得妳。況且說,日邊紅杏倚雲栽
,自然該我杏花先栽一栽。」

  夭桃道:「天下碧桃和露種,妳栽得我也種得。」

  又說:「一支紅杏出牆來,妳在牆外隔著,輪不著妳先呢。」

  紅杏笑道:「我一色杏花紅十裏,比妳好桃花富麗了多少,應該讓我。」

  夭桃道:「九重春色醉仙桃,豈不強似妳?還不讓我麼?況《詩經》說,桃
之夭夭,難道妳不曾聽見?」

  紅杏道:「妳的夭字原在底下,詞上說,紅杏枝頭春意鬧,劈頭就是紅杏兩
個字,可見先是我的了。」

  二人笑著妳爭我奪。

  姚澤民道:「不用爭,妳兩個都脫光了睡著,我一個一陣的弄,就公平了。


  兩個丫頭忙笑嘻嘻睡倒,姚澤民笑道:「是人說話就稱桃杏,自然是桃貴似
杏。該她佔先。」

  夭桃笑道:「人開口便說驢馬,難道驢強似馬麼?我偏不讓他。」

  夭桃笑道:「急來,我就讓妳先。只要二爺有個乘除加減,就在裏頭了。」

  姚澤民笑著就把紅杏弄起,弄得他丟了,然後弄夭桃,足弄有二分工夫還久
方歇。

  紅杏道:「一樣的人,妳怎麼偏心兩樣待?」

  姚澤民笑道:「一點不偏,妳得頭籌,他得後趣,可不是一樣?」

  紅杏道:「既這樣說,下次再弄,我先讓桃姐,我也照樣要多弄一會的。」

  夭桃笑道:「妳怎麼比得我,人說桃飽杏傷人,桃多一些無妨,杏子自然該
少些的。」

  大家頑笑了多時,方才散去。

  過後姚澤民想道:「八人我已得六,那兩個肯放過她們?須得設一網打盡之
計方妙。時常在秋院中去走踅。那桂姨、菊姐也耳有所聞,知她姊妹皆已得了姚
澤民,心中何嘗不急。要屈身俯就,又恐被他看得下賤。要等他來垂青,又不見
他動手動腳,猜測不知何意。疑道:「定是我兩個容貌不如他們,所以他不來親
近,不然八個人中為何單棄我兩個?他既無心到我,我去就他也是無益。」

  一腔醋氣填塞在內,後來見了姚澤民,由不得怒氣勃勃,那臉上竟像刮得下
霜來一般。

  姚澤民見顏色正厲,越發連戲話都不敢說。

  孰不知她們色厲而內荏,故此倒日遠日疏了。

  一日,姚澤民偶然到她那裏來。

  見紅葉丫頭在一張醉翁椅上睡覺,兩足擱在椅軸上,兩腿大楂,由不得失笑


  左右張得沒人,輕輕上前,將她衣裙掀起。

  自己取出肉具,撲她身上,一把抱住,將陽物隔著褲子混戳。

  紅葉驚醒,說道:「還不放我起來。姨娘心裏不好,在屋裏睡著呢,看她起
來看見。」

  姚澤民哪里聽她,只是亂戳。

  那丫頭被她戳得春興大發,笑說道:「冒失鬼,這隔著褲子也是弄得進去的
麼?」

  姚澤民也不暇替她脫褲,雙手將褲襠一撕,扯了一個大口子,就弄起來。

  那丫頭摟著他的腰弄了一會,說道:「你歇了罷,看菊姐回來撞見,不說你
這沒廉恥的來尋我,還當我騷發了尋了你來的呢。」

  正說著,雞冠丫頭驀地走來看見,笑道:「沒廉恥的,大白日裏,你兩個怎
就鏈在一塊兒了。」

  姚澤民連忙拔出,摟著雞冠親了個嘴,將她按在一張杌子上爬著,扯下褲子
,露出光臀,就後邊弄了進去,不住亂搗。

  紅葉笑問道:「菊姨呢?」

  雞冠顫著聲兒道:「菊,菊姐還同夫,夫人下棋呢。我,我來家走走,不想
遇了這活強盜,拿著我這樣。」

  姚澤民笑道:「不要屈著妳,妳既不願,就不弄罷。」

  雞冠扭回頭笑道:「你好自在話兒,我既被你強姦了,弄得我不受用,還不
饒你呢。」

  兩個笑著弄了好一會,方才住了。

  又同紅葉複了一帳,恐菊姐回來,只得歇手。

  姚澤民悄悄問紅葉道:「妳姨娘害什麼病?」

  紅葉道:「誰知道?她這兩日茶飯也不大吃,口裏只是歎氣,夜裏叫我替她
做伴,翻來覆去,總不肯睡。熬得我要死,你不見我才在這裏舂盹麼?」

  姚澤民道:「大約是春心發了,想個人弄弄的意思。」

  紅葉道:「她雖說不出口,大約此時有個趣人兒,她也未必辭。你何不去替
她醫醫病?」

  姚澤民道:「我何嘗不想她。她看見了我,那哭喪臉難看,不敢動手。」

  紅葉笑道:「你做夢呢。她知道你同那三個姨娘三個姐姐相厚久了,她惱你
不來親近她。你若去陪個小心,包你成就好事了。」

  姚澤民方才恍然大悟,她原來因此而怒。

  雞冠道:「你這沒良心的,也怪不得她們惱。我菊姐雖不曾同你有什私事,
她待你的情也算親厚得很了,你有了別人倒撇了她,她恨不得咬你的肉呢。我聽
她的口聲,口中雖說恨,心裏還有幾分戀你。你若同姨娘上了手,她自然也是肯
的。」

  姚澤民心中暗喜,走進房中,到床前一看,見她面朝裏睡著,就坐在床沿上
低低叫道:「姨娘,妳身上哪里不好?我來問安了。」

  那桂姨明醒著,也不答應。

  姚澤民伸手去撫摸她身上,又問了一聲。

  她忽然一個翻身,鼻中冷笑道:「你到你那些心坎上的人跟前去罷了,你來
問我的是什麼?空勞了你的心。」

  姚澤民道:「我聽得妳身上欠安,我心裏急得了不得,忙來問候。一團好意
,有什麼心上人、心下人的。」

  她又冷笑道:「你當我不知道麼?她們六個都是你心上的人,我兩個你看不
上眼,是你心下棄了的。你此時冷鍋裏豆兒炸,來說鬼話當什麼。我幾次要來拿
你們的奸,一來怕帶累你,二來姊妹一場,不好意思。她們雖瞞著我,寧叫她們
不仁,不可我無義。兩次三番,忍耐住了。論起來,都是一樣的人,磚兒何厚,
瓦兒何薄?就是我生得醜些,也不到怎麼東施、嫫母的樣子,你就這樣分得清?


  說著,就鳴鳴的哭起來了。

  姚澤民忙扯衫袖替她拭淚,她把臉又轉了過去,用手推道:「你去罷,不稀
罕你這虛情假意。」

  姚澤民忙跪在床下叩頭,道:「要有一點假心者,就天誅地滅。我巴不得來
親近妳,因見妳見了我那氣狠狠的臉嘴,我不敢放膽。若知妳有這好情,我早來
陪伴妳了。是你自己耽誤了好事,如何反怪我?」

  嘴裏說著,就伸手去扯她的褲子。

  她忙攥著,道:「不要屈著你的心,你還去尋你的情人。」

  姚澤民道:「我的娘,我這樣說,妳還不信,妳若不肯,我今日死在這裏也
不去了。」

  一面說著,忙自己脫了褲子,強將雙手去解她褲帶。

  桂姨還要做作,被姚澤民一下將她身子扳正,就伏上身。

  將鐵硬的陽物,向胯中亂搗。

  桂姨情動,不能自持,手由不得放鬆了些,被他乘勢脫下,弄了進去,抽扯
起來。

  弄過一度之後,桂姨說道:「你這壞人,我今日依了你,你後來定不稀罕我
的。」

  姚澤民道:「我的娘,妳不要講這句話,屈死了人。若論模樣,八個人中算
妳第一,要說風流,也算妳第一,我心愛妳久了。我要有一句謊言,促死、促災
。」

  桂姨此時方有了個笑臉,摟著他道:「你果有真心到我,菊姐不消說是你受
用,紅葉、雞冠也憑你取樂。我們都是一樣的姊妹,我難道要搶她們的先不成?
要你一個公平心就罷了。若偏了我,我打聽出來,卻也不肯與你幹休。」

  姚澤民道:「蒙妳這樣見愛,我還敢欺妳麼?她們六個派定一日一輪,今承
妳不棄,我若偏向妳,怕她們爭講,也是挨此輪流就是了。」

  說著,將她臀兒墊起,兩足挾於肋下,這一場弄,足有千余,把桂姨弄得四
肢癱軟,喘息了一會。

  笑說道:「冤家,你有這樣本事,怪不得人人愛你。我雖來了這幾年,今日
才知這件東西有如此妙處。」

  又笑道:「她們姊妹是誰先得起?」

  姚澤民將先後原委細細告訴她,桂姨笑道:「好個穿花蛺蝶,眾人的花心都
被你采了。」

  二人正在說笑,聽得菊姐回來了。

  桂姨道:「菊妹子,妳來我同妳說話。」

  那菊姐走到床前,見姚澤民在床上,便道:「這樣沒良心的人,姐姐容他來
做什麼?」

  就要走。

  原來這菊姐更風流更騷浪,當日同姚澤民頑笑,把臂捏腕,摟頸接唇,都是
有的。

  只不曾沾在一處。

  後來因聞他有了眾婦人,且又見桂姨正帥不能到手,那副將焉能得,就漸漸
疏淡。

  菊姐滿懷醋念,不能發洩。

  此時心中雖暗喜,但她醋意蓄久了,故有此話。

  桂姨接她坐下,道:「我方才也罵他沒良心,他說因這些時妳我見了他惱嘟
嘟的,不知我們是什麼意思,故此不敢放膽。是我們自己耽誤了好事,據我說,
也怪不得他。原是我們多心自誤。」

  自替姚澤民遊說了一番,才勸她上床。

  菊姐也就半推半就,同他做了于飛之樂。

  自此以後,姚華胄的這八妾八婢,他虛耽其名,姚澤民實受其惠。

  一日,姚澤民想道:「她們眾人都已到手了,料道不怕洩露。但常老婆她系
夫人心愛的人,又在老爹跟前傳話。況她素常長舌,若露了風聲,如何了得?須
得連她弄上,方才妥當。每日留心看機會。一日,遠遠見常氏在牡丹台畔小解,
他悄悄走近前,一把抱住。他兩個時常也戲謔慣了的,常氏又是個極淫之物,竟
逆來順受了他,也就兩人見了一見大意。此後姚澤民方放了心,且擱過一邊。那
時四海奠宏,萬民樂業,治極生亂。到了天啟三年,四川、廣西就有些流賊勾引
土苗倡亂,也不曾佔據城池,只搶擄些人畜,殺了些老幼是有的。此時若有守城
好將官領些兵去,這幾個毛賊也就可以殺跑了。只因承平日久,人不知兵,忽聞
得這個信,州縣官驚得手足無措,便輕事重報:某處反了,兇猛異常。這些上司
一見此報,生怕就殺到他跟前。功名性命還是小事,若把這些宦囊姬妾搶了去,
將來兒子拿什麼享用?也不查問有多少賊,據了何地方,便慌慌張張上本請兵,
說得好不利害。天啟見了本章,也恐地方有失,著九卿科道會議,命將出師。眾
人薦舉姚華胄老將知兵,推他去征剿。他此時已七十多歲了,他自己說了幾十年
大話,今日如何推老了去不得?倒是天啟恐他年邁,受不得這煙瘴地方的苦楚,
疑問眾臣。眾臣奏道:「昔日之廉頗、班超、趙充國、郭子儀、馬援,皆系老將
,故能成功。況且不遇盤根錯節,無以別利器。姚華胄雖過七旬,矍鑠猶如壯年
,必能平賊。」

  天啟遂命他領了兵去。

  那兩處不過是些小土寇,聞得官兵到來,潛伏的潛伏,逃散的逃散,兵不血
刃,地方已靖。

  他也竟妄自居功,報說一到就烽煙盡滅。

  天啟在喜,大加賞齎。

  恐兵一撤回,賊又複起,就封他為鎮西將軍,駐鎮廣西。

  那姚華胄出兵去後,他這位繼夫人裘氏正在妙齡,嫁了恁個白頭皓須、軟如
棉、濃如涕的老兒,心中之苦說不出來。

  每每見了姚澤民,便眼中冒火,想道:「我正是他的對子,怎這月下老人錯
把紅絲系在他老子的足上?我一朵嫩蕊嬌花,怎被這枯藤老樹纏著?天公雖然錯
配,人力尚可挽回,何不把這兒子設法弄來孝敬我?」

  但有繼母之尊,難以開口。

  且這老兒日日守著,也無空隙可乘。

  沒奈何,只得忍住。

  無奈那不知趣的老兒還假賣風流,說情說趣,乃至引得春心舉發起來,他又
一點正事也幹不得,間或就強而後可,軟叮噹的一個物件,又沒處尋這麼個小篾
片幫扶他進去,弄得不疼不癢,更覺難過。

  往往欲火熾將起來,只好把那涼茶冷水往下嚥,靠她靈犀一點來澆息了這火
,萬不能夠。

  倒巴不得離開了他,孤眠獨宿,眼不見為淨,還略好捱些。

  死捱了幾年,見他去了,如拔了眼中釘一般,心下倒覺得一爽。

  無奈那姚澤民每日在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見了他,心頭小鹿就亂跳,臍下
那件作怪的東西不由得一吸一吸的難過。

  心中暗想:「料道熬不過去,遲早總是放不掉他的,不如早一刻以救一刻之
急。」

  每每要算計同他比翼鶼鶼,共偕連理,做那風流樂事。

  一則不得其由,二則難以啟齒。

  那姚澤民雖有十分慕她的心,她有繼母之尊,比眾妾不同,連戲話也不敢亂
說,怎敢輕易亂做?二人雖都有心,卻不能覿面相訴。

  裘氏一日正在兀坐躊躇,忽聽得兩個丫頭拌嘴,一個叫春花,一個名秋月。

  聽那秋月道:「妳說我浪?妳同二爺調情親嘴,他伸手在妳褲襠裏,是我親
眼見的,那倒不是浪麼?」

  春花道:「妳也撇不得清,也不是什麼清淨姑姑兒。我見他那一日沒捏著妳
的乳頭玩來,妳還瞞我,我不說出來罷了。」

  秋月大怒,罵道:「沒廉恥的淫婦,他不過捏我的乳頭罷了,把妳的褲子脫
了,看那騷膫上的卵子印也有幾千了。」

  春花被她罵急了,說道:「臭淫婦,妳替我墊腰來麼,知道得這麼詳細?」

  二人幾乎打起來。

  裘氏有心細聽,出來喝住了。

  少刻,叫了春花到屋裏,悄悄詐問她。

  道:「妳同二爺兩個的事,我也聽見久了,妳可實說,我倒饒妳。若要瞞我
,我追問起來,妳就活不成了。」

  那丫頭也只當夫人果然有些知覺,臉緋紅,跪下道:「二爺時常望著我嘻皮
笑臉的說笑,我也不理他。那日他強摟著我親嘴,我把臉扭著,他也沒有親著,
就拉我的褲子。我把腿夾得緊緊的,他何嘗摸著什麼來?我要叫喊,又怕羞,只
得哄他說:‘你去著,等我有空再約你來。’他才放了我。不想被秋姐看見,她
今日就罵我。我也看見她同二爺玩呢。那日二爺壓在她身上,摸她的乳頭,又親
嘴,嘻嘻哈哈的笑,她就不說了。」

  裘氏又道:「妳當真不曾同他沾身?」

  春花道:「不敢瞞夫人,若看見二爺的東西是怎樣,就滴出眼珠子來。要同
他沾了身,把下身爛個洞,連腸肚都掉了出來。他強抱著我親嘴是有的。那一日
夫人不在屋裏,秋姐把夫人的睡鞋偷了給他看,二爺還聞了聞,看見了我,秋姐
忙拿過去塞在床上褥子底下,還沒有告訴夫人呢。」

  裘氏笑了笑,又想了一想,道:「我有一件事叫妳去做。妳若做得來,我重
重的抬舉妳,饒妳起來罷。」

  春花站起,道:「任憑夫人叫做什麼,我還敢不去麼?」

  裘氏笑著附在她耳上道:「妳去尋著二爺,悄悄對他說,只說妳約他日落後
叫他到百花樓上成就好事。我假冒了妳去,同他試試何如。若成就了我,只有好
處到妳。妳卻不可洩露。」

  春花道:「這在我,包管成就。」

  去了一會,回來道:「約下他了。」

  裘氏滿心暗喜。

  晚飯後,吩咐眾丫頭:「我帶春花到百花樓上去乘涼,妳們不必來。」

  眾人誰敢不遵?她到了樓上,有現成床榻,就到床上睡下,叫春花躲開。

  原來那春花同姚澤民偷弄過不計其次,已將裘氏假冒約他的話向他說了。

  姚澤民喜出望外,打點一片好精神要來孝敬繼母。

  巴到日落,潛身到百花樓下,輕輕上樓,到榻上一摸,見一個人睡著,還不
知可果是裘氏,尚疑春花哄他。

  自己脫光上床,就去替她脫褲。

  裘氏等了一會,將要睡著,被他驚醒,不好做聲,任他脫去。

  姚澤民伸手將陰戶一摸,又肥又嫩,緊揪揪一個溝,指頂大一點花心,微微
幾根毛,與春花大不相同,知是真了。

  素常見裘氏的一雙小小金蓮尚不足三寸,也伸手捏了捏,心貪欲狂,縮下身
子去,一口含住了花心,咂了一陣。

  又伸舌頭在她陰門中亂舔,舔得那裘氏春心繚亂,她從未經此,腰肢只是亂
扭,嫩股往上一抬一抬的就。

  姚澤民興致大豪,爬上身,大弄起來。

  一氣抽了數百,裘氏樂所未樂,不好出聲,只將身子亂扭亂迎。

  姚澤民道:「心肝,我同妳弄過多次,妳今日這樣高興有趣,幾日不見,身
子滑嫩了好些,屄又肥緊了好些,腳也小了些,風流也添了些,渾身又香了好些
。我想夫人也不過如此,難道還有好似妳的?我料道也沒福享用夫人的美物,今
日同妳弄,就把妳當做夫人罷。心肝,妳怎麼不做聲?」

  遂將舌頭伸入她口中,又叫她伸過來。

  裘氏也只得伸出舌,被他含住,咂了一會,又自首至根的亂搗。

  裘氏先只說春花不曾同他沾身,故假冒了他來,今聽見說弄過多次,自然知
道不是本人了。

  此時弄過一會,不覺羞了,且被他弄得忍聲不住,笑說道:「短命的,不要
拿著精明使糊塗,你明知是我,鬼張的是什麼?」

  姚澤民也笑道:「原來果然是夫人,我說別人哪里有這樣好東西,我那親親
的娘,兒子得罪你了。」

  說著,越弄得利害。

  那裘氏口中心肝親哥無般不叫出來,姚澤民覺她比那八個妾還騷浪些。

  兩人足弄到將二鼓方住。

  裘氏心中快樂無比,緊緊的相摟著,喘息了一會,問道:「我聽得傳話,說
那八個妖精都纏著你,可是真麼?」

  姚澤民道:「怎敢瞞妳老人家,是真有的。」

  裘氏笑道:「你好本事,把你的力量勻些與你爹也好。今日的事,料道也瞞
不得她們。你對他們說,我們也不論什麼大小了,只要同心合意守著你過日子罷
。」

  姚澤民道:「承妳這樣厚恩,誰敢不尊讓妳三分?」

  裘氏又笑道:「春花你也同她弄過麼?她日裏望著我賭誓發願說沒有。」

  姚澤民道:「這一家我只除了妳一位不敢,妳的兩個美婢,被我都弄豁了。


  裘氏道:「倒便宜了這兩個小淫婦。她是有造化的,早相與了你,比我還強
。」

  姚澤民見她相愛甚切,又遍身撫摩了這一會。

  體滑如脂,光油油如鏡面一般,頭髮嘴唇面上無一處不香得沁腦,興又大動
,又盡力弄了一回,相摟相抱,貼胸交股。

  睡到天明,又戰了一陣。

  此時姚澤民見她那種嬌容,遍身如玉,愛得如異寶一般,親了幾十個嘴,方
才穿衣而散。

  這日,那八個妾都知道了,來替裘氏道喜。

  彼此不言,惟相顧而笑。

  晚間眾人備了酒果,同到百花樓上,請裘氏同姚澤民正中並坐,眾人羅圈坐
下。

  都歡喜笑語,飲得半酣,各辭而去。

  他二人點著大燭,如同白晝,整狂了半夜,比昨夜黑地相親,更覺豪興。

  此後定了個例,裘氏獨得二夜,那八妾各得一夜,十日一輪。

  她待眾妾親厚得了不得,眾人感她的情,輪著的這一夜,或去請她來分惠,
她不推辭,也竟來領情。

  這姚澤民魂迷在群芳之中,他自己房中輕易反不一到。

  他那妻子桂氏生性已是妖淫,又見了丈夫這些舉動,可有個不弄出笑話來的


  再者大人家這些婦人女子壞事,多由於丫鬟僕婦。

  這種人可知什麼羞恥節義,只圖得主母的歡心,做牽頭,做馬泊六,傳消遞
息,引奸入馬,遂成了他淫汙之行。

  然亦起于主人公之罪。

  若主人公是個正人君子,妻子得了他刑於之化,自然端方貞靜,那些丫頭僕
婦可敢去引誘她。

  只因姚澤民是個淫物,那桂氏也自然被他化成好淫的了。

  這素馨、香兒是他自幼就淫起,哪得不淫?青梅、綠萼也都是被他淫過的。

  但這桂氏雖有一肚子淫興,她到底是宦門之女,況且年幼,又從不曾嘗過偷
漢的滋味,未經破臉,還惜羞恥。

  這三個丫頭雖被主人用過,且主人也不過一時間偶然點綴,未嘗日日如此。

  雖知道這是一件美味,卻還未曾十分經歷個中的妙處。

  且終日伴著主母,即有欲淫之心,也無縱淫之膽。

  只這素馨同主人弄了多年,深知其中奧妙。

  今主人一旦別戀新知,將她撇下,若像那三個丫頭獨守孤幃,倒還捱了過去


  又每夜同著負虛名的丈夫共臥,可有食放在嘴邊肯不去吃?及至吃時,如一
個極饞的人有一塊肉,只許她咂咂香味,不容她大啖,自然引得越饞起來。

  她常被吳實弄得毫無樂趣,更覺難過,真急得要死。

  每每要尋個救急的人,恐舍了身子,還尋了像自己男人一類的,豈不是糟鼻
子不吃酒,虛擔其名了?又不好問人,你的陽物可大,這句話如何出口?一日,
該她陰物行運,桃花星進宮。

  她在桂氏房中下來,要回家去。

  剛走到大廳後邊,低著頭,心中正然思想什麼,忽見一個人在那裏溺尿。

  她是留心的,忙向他腰間一看,見一個硬幫幫的陽物,比姚澤民的還粗長些
,又驚又喜。

  急抬頭看時,原來是姚予民的大兒子姚步武,比姚澤民倒還長三歲。

  他父親雖愚愚蠢蠢,他卻尖尖酸酸,古怪好色貪淫,有乃叔之風。

  素馨見了他這奇具,望著他,笑嘻嘻的笑著走。

  姚步武見這光景,知她有羡慕之意,忙攆上去,摟著脖子就親嘴。

  素馨也不嘖聲,笑著斜瞅了兩眼,推開他的手,往家中去了。

  姚步武隨屁股後跟了來到她房中,一把抱住,按在床上,就去扯褲子。

  素馨也不推辭,只道:「哎呀,你怎麼硬開弓?這怎麼行得?撞了我家的男
人來呢。」

  說著,已被他扯下,看見了妙物。

  取出肉具,狠狠一頂,進去了半截。

  她道:「你慢些是呢,冒冒失失塞我這麼一下子,這裏行不得,大師傅今日
回去了,我們到佛堂裏去,那裏沒人。你先去,我就來。」

  姚步武也就依她,又親了兩個嘴,還狠狠的抽了幾下,先去了。

  素馨拽上褲子,腰裏塞了一塊布,鎖了門,來到佛堂門外。

  四顧沒人,兩三步叉進去,就把門拴上,走進來。

  姚步武忙脫褲子,那素馨也將褲褪去,就仰臥在禪床上。

  姚步武伏上身,就往裏頂,兩三下送到根。

  抽弄了有兩頓飯時候,素馨也丟了有兩三次,姚步武也泄了。

  素馨掏出那塊布,兩人都揩淨了,各自穿好褲子。

  姚步武摟著她道:「承妳相愛,成就了這件好事。我還有一件事托妳。妳要
替我做成了,我打幾件首飾謝妳。」

  素馨道:「我不要那東西,我男人見了問起來怎麼答應他?你倒是有錢給我
些買嘴吃倒使得。」

  姚步武道:「這越發容易,在我,我就送來。」

  素馨道:「你托我做什事?」

  姚步武笑道:「我見二奶奶生得可愛得很,我心動久了,不得個門路。妳是
她貼心的人,替我想個法兒。我若弄上了,定然重謝妳。」

  素馨笑道:「饞癆鬼,你既偷上了我,又去偷她。你若同她偷上了,還稀罕
我麼?我不管這事情。」

  姚步武親了她個嘴,道:「好心肝,妳要替我謀成了,妳就是我的恩人,敢
忘妳麼?我不過想嘗嘗她的是什麼味兒,事成後,我每日空閒就偷工夫來盡力同
妳一弄,報妳的情。但得同她弄一次,定然同妳弄兩次。妳道好麼?」

  素馨喜諾了,又道:「這事要看機緣,是急不得的。」

  二人先後出來散去。

  你道佛堂中供養的這大師傅是個好人麼?這和尚鋪眉善眼,裝出那活佛的樣
子,卻實在是佛口蛇心,酒肉齊行,男女並尚的惡物。

  他在報國寺私藏著兩個婦人,還有七八個標緻徒弟,時常取樂。

  他心戀著徒弟婦人,往往回去幾日,又來姚家住幾日。

  他貪圖姚華胄一年四季衣服銀錢糧米,只得常來。

  但在他家吃的是蔬,夜間又無人陪伴,捱得兩日,回去樂一番又來,兩下裏
走動。

  再說素馨被姚步武弄了一度,向來積火一旦消釋,好生爽快。

  剛到房中,不多一會,姚步武拎了兩吊大錢來送她,道:「妳留著用,用完
了對我說,我再送來。」

  他歡歡喜喜接過藏了。

  姚步武又諄諄托他前事,他滿口應允,姚步武去了。

  她受了姚步武之托,想成了此事,圖他後來錢與弄兩樁謝儀。

  忽然想出一計,道:「須引動了她的春心才可下手。」

  這日晚間,素馨上來,在西間屋裏同香兒、青梅在一床睡,綠萼在桂氏房中
上夜。

  三人睡了一會,香兒笑問她道:「妳家中放著有伴兒不去受用,二爺又不在
這裏,妳來同我們受這孤淒做什麼?」

  素馨道:「我可憐見妳們這些時熬狠了,我來同妳們樂樂,消消妳們的火氣
。」

  香兒笑道:「妳的同我的一個樣兒,妳還要人替妳消火呢,怎麼替我們消法
?」

  素馨道:「我自然有個道理。」

  就伸手去摸香兒的陰戶,拿個指頭伸進去替她摳挖。

  香兒笑道:「這個消法我自己會,不勞妳教,摳得有什麼趣?」

  素馨也拿手來,道:「有,做個有趣的你試試。」

  遂爬起身,將她屁股墊高,上她身來,牝蓋對牝蓋一陣撞,撞得瓜答瓜答的
響。

  又合著一陣亂揉,揉得那香兒淫心如醉,嘻嘻的笑道:「不好了,我的裏頭
難過,妳下來罷。」

  素馨哪里聽她,揉了多一會,香兒情急得很了,一把摟緊她,乖乖親親的亂
叫,也就渾身一麻,陰中流出許多清水,盡著笑個不住。

  素馨又爬到青梅身上,青梅看了香兒的樣子急得淫水直流,見她上身兩足高
蹺,抱住了她,親哥心肝叫得震耳。

  她三人嘻嘻哈哈玩到三更方歇。

  且說那桂氏一覺睡醒,忽聽得西屋裏嘻笑之聲,側耳靜聽,只聽得說笑,又
聽不出說什麼。

  心中疑道:「這丫頭們有何樂處,這般歡喜?」

  猜測不出。

  次早起來,眾人都在房中伺候。

  桂氏問道:「妳們昨夜做什麼來?笑一陣說一陣,吵得我半夜睡不著。」

  香兒、青梅都望著素馨笑,素馨也笑。

  桂氏道:「問妳們話不答應,呲著牙笑什麼?」

  香兒指著素馨道:「是她做的事,奶奶只問她。」

  桂氏問素馨道:「妳做什麼來?」

  素馨正要引誘她,就笑著說道:「我昨晚同她兩個睡著,她們久不見二爺的
那東西了,心裏火發得很,求我替她們殺殺火。她們受用得很了,所以歡喜得那
樣。」

  桂氏問香兒道:「她怎麼樣的來,妳就這樣受用?」

  香兒道:「奶奶理她嚼蛆,她壓在我身上,拿她的屄蓋對著我的屄蓋一陣混
揉,揉得好不難過。有什麼受用?」

  素馨道:「沒良心的,要不受用,妳怎抱著我心肝哥哥的叫,妳若沒有快活
,妳就賭個咒。」

  桂氏笑道:「妳當真快活麼?」

  香兒道:「那被她揉得心裏火起,情急了,也就渾身麻一下,是有的。」

  桂氏又問青梅道:「妳呢?」

  青梅穀都著嘴道:「她兩個騷得很了,輪流著一個按著我,一個揉我,也沒
有受用,也沒什快活。揉了半夜,蓋子都揉腫了,這會兒還疼呢。」

  香兒笑道:「妳沒有快活,妳屁股底下那褥子上濕了有冰盤大的一塊,那水
是哪里來的?」

  大家笑說了一會。

  桂氏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婦,當日同姚澤民沒有一夜不弄,如今成幾個月才弄
得一次,已情極難堪,但說不出口。

  今聽了這一番話,哪里忍得住。

  到了下午,丫頭們都不在跟前,只素馨在旁。

  桂氏低聲笑向她道:「今晚妳到我房中來上夜。」

  素馨知她是要試試的意思了,心中暗喜,偷空去約了姚步武。

  到晚間,桂氏叫三個丫頭都在西屋去。

  素馨抱了鋪蓋來春凳上鋪了,伏侍桂氏上了床。

  她吹了燈,又道:「我去看看院子門關好了沒有。」

  出去暗暗將姚步武帶進房中,在她鋪上睡著。

  她剛把衣服脫完,聽得桂氏道:「素馨妳來。」

  她忙走到前,彎腰悄問道:「奶奶說什麼?」

  桂氏笑著道:「妳昨夜同她們怎麼弄來?」

  素馨說著話頭,便爬上床來,道:「我來同奶奶頑頑。」

  遂去摸她,已脫得上下無絲。

  素馨就伏在她身上,對著揉起來。

  揉了多時,揉得她心如火燒,淫水直流,嘴裏哼聲不絕。

  知她難過得很了,說道:「奶奶不動,我撒脬尿來,包妳弄個如意的。」

  遂下床來,拉著姚步武推他上床。

  姚步武一翻身,上了肚子,摸著水漓漓的陰門,將鐵硬的陽物一送到根,大
抽起來。

  桂氏正然難過,等她來揉,不想一個又粗又長的東西送了進去,又驚又喜。

  急用手一摸,竟是個男人。

  忙問道:「你是誰?」

  他也不答應,只是亂搞。

  不幾十下,桂氏就丟了。

  那人摟著加力,又是一場混戰。

  桂氏又丟了一次,那人略慢了些,桂氏透過氣來,道:「素馨,他是誰?」

  聽得素馨在床前道:「這是大爺的大相公,他常常求我,要來孝敬奶奶。我
見奶奶獨自冷冷清清的,故此帶他來替奶奶做伴。」

  桂氏已被他弄了,卻又弄得甚好,也無可說。

  姚步武見她不言語,知她心服意帖,重鼓威風。

  又弄了多時,兩下都泄了。

  姚步武道:「多蒙嬸嬸的恩,我此後常常來服事。但我不能過夜,掌燈後來
,一更多在要回去的。我同我爺對門住著,恐一時查問,我且去罷。」

  桂氏初次破戒,還有些羞意,也不答應。

  素馨送他出去,關門,回來睡下。

  桂氏得了這番快樂,一覺睡到次日飯時才起來,望著素馨,不住的笑。

  姚步武乍嘗甜頭,次夜又來承應,點燈大幹。

  二人熟滑了,方說說笑笑,親嘴咂舌的頑耍。

  有幾句說他叔侄二人道:那叔叔抱著繼母,百種歡情;這侄摟走嬸娘,千般
恩愛。

  那繼母獎兒子,強如你爹數倍;這嬸娘誇侄兒,勝似你叔叔多端。

  那叔叔叫了繼母幾千聲寶貝心肝,這侄兒呼了嬸娘數百遍乖乖親骨。

  雖是他家門不幸,卻也是天道迴圈。

  倏忽月余,一日,桂氏午睡醒來,聽得西屋裏笑聲。

  悄悄走到窗下一張,見姚步武精光著同香兒在椅子上大弄。

  素馨、青梅、綠萼都一絲不著,只見素馨伸手將姚步武的陽物攥住,不容他
抽,笑著說道:「妳兩個肉搗了這一會,也該讓讓我了。」

  又見青梅將素馨攔腰抱著,綠萼握她的手,笑道:「妳太不知足,妳哪一日
不同他弄一兩回,我們這個把月才同他弄了三四下,還該讓我們三個。」

  那素馨又不肯放手,香兒急得叫道:「妹子,妳兩個把那老沒廉恥的拉開,
我再弄幾下讓妳們。」

  妳爭我奪,笑成一團,頑成一塊。

  桂氏看得興致大發,走進來,推開門入去。

  眾人正在爭奪,見了她,連忙放手,跑到床後去穿衣服。

  香兒推開姚步武,也跑向床後去了。

  姚步武正在高興,見她來打散,上前一把抱住,到她房中,寬衣解帶,也在
椅子上扛起雙足,一場好弄。

  她們四個也來在窗外張看,見桂氏眼兒乜斜著,嘴裏哼浪著,股兒蹺著,腰
兒扭著,風騷異常。

  香兒悄悄問素馨道:「我們弄著,可是這麼個樣子?」

  素馨道:「她比妳們略斯文好看些。」

  綠萼道:「看得不好過,我們去罷。」

  遂都走開了。

  他二人足弄到午後,方才罷戰。

  過了些時,這桂氏忽又換了心腸,也因姚澤民烝繼母,淫父妾,惡貫滿盈,
人鬼暗中自然成他妻子的淫行,以為報應。

  一日,桂氏叫素馨道:「我的枕頭舊了,妳到馬房裏去撮些草來填一個新枕
頭。」

  素馨拿了簸箕去了,一會笑著跌跌滾滾跑了來。

  桂氏見他草也不曾拿得,面紅頭赤,氣喘吁吁的,驚問道:「妳去拿草,怎
麼這個樣子跑回來?」

  他笑著道:「不要說起。我到了馬房門口,見門關著,一推開進去。不防盛
旺那砍頭的,脫得精光,蹲在那裏捉蝨子。一個陽物多粗多大,一個大疙瘩頭子
拖在地上,嚇得我好跑,幾乎跌了一交,這會心口還跳呢。」

  桂氏笑著瞅她一眼,道:「妳就浪得沒影兒。妳還是沒有見過這東西的麼?
任憑怎麼大,就是黃花女兒見了,也不犯著嚇得這樣的。」

  素馨道:「奶奶若見了它,也要嚇一跳。」

  桂氏動了心,笑道:「呆老婆,妳要怕,不要看它,(補遺:好容易遇見這
樣東西,妳再可同他試一試,妳閉著眼睛,叫他塞在妳那裏頭去,管情就不怕了
,)妳放了膽子,只管去。」

  素馨笑道:「罷罷,奶奶總成別人罷,我不敢惹它。留著我的腸子罷,要一
下頂斷了,才是造化。」

  低笑了一會去了。

  桂氏心中笑道:「若得把他弄進來,就可以通宵行樂。但只是家奴,不好意
思的。」

  低頭暗想了一會,忽然啐了一聲道:「男人沒良心,戀著後娘庶母棄了我,
我怕的是什麼?也落得快活。且叫了他來,弄得,是造化;若太大弄不得,再做
道理。素馨膽小沒用,等我哄了香兒去擋個頭陣。」

  遂叫了香兒到屋裏來,悄悄的道:「我叫妳去做一件便宜事,做成了,後來
有得快活。妳到馬房裏去取草來填枕頭,要看見盛旺,若沒人在跟前,妳悄悄對
他說,一更天人靜後叫他來,不可誤了。妳把床底下的錢拿一百與他,叫他洗個
澡。他夜間來時,妳去門口等著,接他進來。若大相公在我屋裏,你領他在西屋
裏等著,來回我話。」

  那香兒領了這個美差,眉花眼笑,拿著簸箕,袖著錢去了。

  到了馬房,那盛旺捉完了蝨子,正在床上歪著。

  見了她,起來笑道:「姐姐來要什麼?」

  香兒道:「二奶奶叫我來取草填枕頭。」

  盛旺忙接過簸箕,撮滿了草,道:「請拿去。」

  香兒取出那錢與他,道:「這是二奶奶賞你的。」

  盛旺驚道:「草是老爺府中喂馬的,來取草,為什麼賞我錢?」

  香兒笑道:「有天大的一場好事,我對你說了,你怎麼謝我?」

  盛旺道:「我一個大窮漢,有什麼謝你的。果有好事總成我,我替妳叩頭罷
了。」

  香兒笑道:「誰稀罕你叩頭。拿耳朵來,我對你說。」

  因悄悄向他道:「二奶奶賞你這錢,叫你去洗個澡,洗得淨淨的。晚上一更
人靜後叫你進去,我出來接你,有大好處到你。看你怎麼謝我?」

  那盛旺聽了,夢想不到,心花俱開。

  一把摟著她,笑道:「妳不稀罕我大頭叩謝,我拿小頭謝妳罷。除此,再沒
有別的了。」

  就拉她上床。

  香兒也不推辭,但道:「恐怕有人來。」

  盛旺道;「都放馬去了,到晚上才回來呢,只我一個,再沒人來的。」

  忙關上門,替她脫褲子。

  香兒道:「怕奶奶等我回信,只褪下一條褲腿來罷。」

  盛旺依她,褪下一條褲腿,一眼看見好個滾圓的肥牝。

  他二十四五歲的小夥子,那陽物不覺挺硬直豎,又粗又長。

  香兒看見道:「哎呀,你這樣個大東西,如何來得?」

  就要爬起來,盛旺忙按住,道:「不要怕,包你沒事。」

  香兒此時又怕又愛,只說道:「你留心些,看仔細,我的腸肚要緊。」

  摣開腿,閉著眼,聽他所為。

  盛旺雖急,也不敢冒失,將龜頭在陰戶門口左晃右晃,引得有些水出來了,
然後慢慢弄了進去。

  往裏送一送,香兒哎呀一聲,盛旺抽拽了十數下,她哎了十數聲,也就毫無
餘剩。

  香兒覺得內中脹滿,有樂無苦。

  用手摸了摸,已到了根,方才放心。

  盛旺見她安然無事,放心一陣亂扯。

  他久不會此物,只幾十下就泄了。

  那香兒初逢巨物,工夫雖不長,也被他弄丟了。

  她坐起,一面穿褲子,向盛旺道:「你的這東西雖然長大,只是太快些,恐
怕不中奶奶的意。」

  盛旺道:「不瞞妳說,我又沒有家小,遇著外頭有來扒馬糞的老婆子,才撈
著弄一下子,不然,是成年家不見屄面的。熬久了,故此完得快。要時常弄弄,
我也還有一更天的本事。妳到晚上看,就不是這樣快了。」

  香兒拿著草上來,桂氏見她頭髮散亂,滿面笑容,知她嘗了美味來了。

  笑問道:「比妳爺同大相公如何?」

  香兒笑道:「只是快得很。我問他,他說是熬久了。若時常弄,也還有更把
天的手段。他叫謝奶奶賞,晚上定來服事。」

  桂氏心中暗喜,不住出來看那日色,巴到掌燈,方上床脫衣。

  恰恰的姚步武走來,推辭不得,只得同他弄了一陣,身在此而心在彼。

  將及更盡,姚步武方才去了。

  只見香兒來說道:「盛旺來了好一會了,在那屋裏呢。」(補遺:桂氏道:
「點著燈不好意思,妳吹了燈帶了他來。」

  原來盛旺在那屋裏同青梅、綠萼、香兒更番大弄。

  香兒來叫他,也不穿衣服,赤身抱著衣服跟了來,)他爬上床,掀開被,摸
著了桂氏,赤身仰臥。

  他就爬上身,說道:「蒙奶奶天恩,小的來服事了。」

  桂氏不好答應,他摸著此竅濕漉漉的,捏著陽物送進門。

  有那姚步武的餘精在內滑溜至極,只兩下便送到根。

  桂氏覺得內中極深處頂著,甚是有趣。

  他再抽將起來,一下一下搋cuai著,更覺快樂。

  那盛旺活了二十多歲,不過同那些扒馬糞的粗醜婆娘在那草堆上行樂而已,
何嘗經過這番境界?今在牙床錦被之中,摟著這嬌滴滴香噴噴的美人,那興致增
加百倍,哪里輕易得泄?桂氏先聽得香兒說他甚快,猶恐中止,一時掃興,不想
他一口氣就抽了千餘,弄得心蕩魂飛。

  丟了數次。

  真從來未曆之樂境,渾身都癱軟了,摟著脖子,嬌聲道:「你好本事,我來
不得了,你歇歇著。」

  盛旺也就歇住。

  有幾句笑話道:陽物粗雄,儼是個劓刀把。

  陰毛硬勁,好似個稻草須。

  周朝贏非子,牧馬蕃息,得膺天子榮封;姚宅盛後槽,養馬有功,竟蒙主母
寵渥。

  王良當年,只能車上駕禦;盛旺今日,更善被中聘馳。

  直弄得桂小姐飄蕩了意馬心猿,低喊那感圉人暫時且停韁駐馬。

  桂氏叫他下來,在新枕上同臥,說道:「我的身子付了你,此後我但叫香兒
來叫你,你就來,我自然暗暗的照看你。」

  盛旺道:「蒙奶奶這樣恩典,小的殺身也感報不盡。只有盡力服事,盡小的
窮孝敬罷。」

  桂氏著實愛他,一夜弄了數次,五鼓時才叫他去了。

  後來隔二三夜定叫他來一回,也常賞他些銀錢。

  (補遺:他留心打聽,但是香兒去約盛旺,他就上來上夜,以沐餘波。

  )過了數日,素馨知道了,又見香兒三個滿臉喜容,又帶嬌媚之色。

  她想桂氏都弄過,安然無羔,方知此物以大為妙,不足懼的,深悔前日之誤


  (補遺:她走到馬房,向盛旺道:「當日原是我看見了你的,對奶奶誇獎,
才有這番奇遇,我是你開手的功臣你倒不謝我一謝?」

  盛旺也是樂得的事,盡力把她謝了一場。

  桂氏笑問她道:「妳如今怎麼不怕了?」

  她笑道:「誰知這東西看著可怕,弄著是不怕的,自今放了膽,此後就見驢
大的,我也不怕了。」

  桂氏大笑一會。

  桂氏一夜同盛旺弄過一度之後,兩人睡著說話。

  桂氏捏著他的陽物,笑說道:「這東西可還有大似地的?」

  盛旺道:「別人的我倒也不留心,惟有大師傅,他常到馬房裏去出恭,我冷
眼瞧見,他長雖比我有限,他軟著比我硬的時候還粗,大約硬起來像驢子的粗是
有的。」

  桂氏聽在心裏,次日偶然想道:「盛旺先幾回弄得很受用了,弄過多次,不
過如此而已,也就沒什趣,再粗大些,自然又有一種妙處,這和尚我家成年這樣
日供養他,拿他來當當差也不為過。想了一會,道:「香兒嫩,這事做不來,除
非激了素馨去,她是騷浪極了的,須得如此如此,任他甚麼真僧,不怕他不破了
戒行。」

  叫了素馨到跟前,說道:「我又有一件事叫妳去做,妳難道連香兒都趕不上
麼?」

  素馨道:「奶奶就說得我連她都不如,還好呢,真是老娘不如外孫,蘿葡不
如菜根了?」

  桂氏笑道:「前日叫妳去妳就怕,倒是她做了來。」

  素馨道:「那是我先嚇了一跳,故此膽怯,我如今不怕了。」

  桂氏笑道:「盛旺說大師傅的那東西比他分外粗大,我想要弄他來見見,妳
依著我這樣這樣去行,定然成就,妳若不放老辣些,事尚不妥,妳拿褲子套了臉
來見我。」

  素馨也笑道:「我去我去,若不把禿驢牽了來,我同他把命拼了。」)且說
那萬緣和尚,他一個月中有十日在姚家來住。

  這日晚飯後,燈下獨坐,正帶了一本《燈草和尚》的小說來看。

  看得欲火如焚,陽物脹得生疼,馬口中不住流涎。

  無可奈何,忽聽叩門聲響,走去開門。

  黑影裏只見一個婦人,一手捧著個盒子,一手拿著一把酒壺,走進來說道:
「大師傅把門關了來。」

  那萬緣不知是什事,把門閂了,同到屋裏內。

  燈下看時,認得是素馨。

  說道:「大嫂,妳此時來何干?拿的是什麼?「素馨把酒壺放下,將蓋子揭
開,絕精緻的幾種葷碟。說道:「二奶奶說大師傅在這裏自己靜坐,叫我送這些
酒肴來與大師傅宵夜。」

  那萬緣盤膝跌坐,說道:「阿彌陀佛,貧僧佛家弟子,從來不動三葷三厭的
。快快拿去,不要污穢了佛堂。」

  素馨一屁股就坐在他旁邊,對著他的臉,笑道:「師傅你哄誰,哪個和尚不
吃酒肉,不鑽狗洞?二奶奶好情送來,你多寡領她些。」

  遂斟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跟前。

  那萬緣聞得香氣撲鼻,不覺口角流涎。

  勉強忍住,推辭道:「菩薩,僧家第一戒的是酒,貧僧不敢領受。雖有那吃
酒肉鑽狗洞不肖之輩,佛羅佛,他那是自墜惡孽,貧僧怎麼肯學他?」

  素馨見他裝模做樣,一手摟著他脖子,一手將那酒杯往他嘴中一灌。

  那萬緣正有些忍不得,借這意思一口咽下,道:「菩薩,弟子今日破了戒了
。」

  素馨又夾了一塊金華火腿讓他。

  他道:「佛喲,酒還罷了,這個實在不敢領。」

  素馨道:「我問你,你和尚們開口是佛,閉口是佛,大約見了婦人那件東西
,管情連佛也顧不得了。」

  萬緣道:「南無佛,這樣僧也有。像我貧僧,如槁木死灰一般,心如鐵石,
再不動的。」

  素馨笑道:「果然,你伸出手業,我同你打個掌。任我引誘,你果然不動心
,就算你是活佛。你若把持不住,你就認我做娘。」

  萬緣道:「這個貧僧秉得住的。」

  才伸出掌來,被素馨一把攥住手腕。

  她原來不曾穿褲,拉他的手在陰門上擦了幾擦,道:「你秉得住秉不住?」

  萬緣急縮回手時,素馨猛伸手在他胯下一掏,一根陽物如鐵杵一般豎著。

  她連褲子一把攥住,笑道:「這怎麼?禿驢還假做作什麼?小禿驢這樣硬起
來,你這大禿驢還硬到哪里去?快些叩頭認我做娘。」

  放了手,便一下跨在他身上坐著,摟著他的胸脖子就親嘴。

  那萬緣哪里還假忍得住,道:「我的娘,把我的真僧此時與妳破了罷。」

  將素馨放倒,取出肉具,對著陰門頂了幾頂,才弄進去。

  素馨笑道:「我說怎麼叫你們禿驢,原來果然有這麼個大驢膫子。」

  哈哈笑了一聲,道:「我今日造化低,怎被驢子肏了去。」

  萬緣笑著一連幾下,弄到了根,盡力抽扯。

  素馨覺比盛旺更精妙,連聲只叫:「好和尚,好真僧,好師傅,好禿驢,怪
不得女人們愛找和尚。」

  弄了有一個時辰,素馨道:「我盡夠了,且住了,有話對你說。」

  那萬緣又狠狠的肏掏了幾下,秦馨被他肏得哎喲了幾聲,他才泄出來。

  道:「有什麼話說?」

  素馨歇了一會坐起來,笑道:「你怎麼不怕污穢佛堂了?」

  他笑道:「佛在西天,他是大慈悲的,哪里管我們這些閒事。妳可曾聽見僧
尼會上唱的麼:大的大菩薩,小的小菩薩,他都是爹娘養下。」

  素馨又笑道:「你可還戒葷酒了麼?若不戒,我同你吃著說。」

  那萬緣笑著抱她對面坐在懷中,二物套上,一面動著,一面飲酒食肉。

  素馨向他說了來意,是二奶奶叫來約他相會。

  桂氏每月初一十五到佛堂燒香,萬緣見過多次,心中愛慕了這幾年。

  聽說,心中大樂,連聲道:「造化,造化。」

  忙把酒一口幹了,道:「趁早去,不要叫她久等,辜負了她的美情。」

  素馨跨了下來,兩個站起。

  和尚拽上褲子,素馨蓋上盒子,拿了酒壺前走。

  萬緣一個出來,帶上了門,一手搭在她肩上,到桂氏房中來。

  那桂氏自掌燈時著素馨去後,即洗牝上床,眼望旌節旗,耳聽好消息。

  許久不見來回信,知她二人那裏做好事了。

  忽得欲火上攻,淫水下注,眼睜睜直射門外。

  許多時,忽燈影下見兩個人影,急看時,只見那大師傅跳上床來,脫了衣服
,鑽入被中。

  素馨將燈添得大亮,出去帶上了門。

  那萬緣忙替桂氏脫光,雙手捧看她的臉,親了兩個嘴,說道:「多蒙奶奶不
棄,貧僧不知修了幾輩子。今日得來親近玉體,真抬了小僧的法名,我有萬分的
緣法,方得遇奶奶的這件寶貝。」

  一面說著,一面將硬幫幫的大屌向胯中亂戳。

  不想桂氏脹了紅門,東滑西滑,不得進去。

  桂氏被他戳得淫情似火,不見進去,忙伸手導入牝中。

  萬緣頂進龜頭,趁著水勢,幾撥至根。

  那禿驢好弄,或深或淺,或緊或慢,搗個不住。

  桂氏陰中被他巨物楦滿,已有無窮妙處,又經他這種戰法,高出他人之上,
從未嘗此,弄得酥而醒,醒而酥,丟了數次。

  低聲嬌語,再三央及,方才住手,還不肯拽出。

  桂氏歇了一會,剛喘過氣來,萬緣又要抽動,桂氏笑道:「我渾身都軟了,
禁不得再弄,明日晚上罷。」

  萬緣笑道:「既然請客,也要等他吃個醉飽,我才領情。妳就要告止,真是
齋僧不飽,不如活埋了來,求妳再佈施。」

  便要抽扯。

  桂氏送了個嘴,吐舌與他,道:「好師傅,我實在來不得,叫了丫頭們來,
你都弄弄,再來同我弄。這可盡你的興了。」

  萬緣見她這段嬌態,疼愛得了不得,也不忍再弄,點頭應允。

  桂氏一絲兩氣的叫道:「香兒妳們來。」

  原來她們四個都在門外聽呢,聽得叫,都一齊進來。

  桂氏向萬緣道:「你下去。」

  萬緣跳下床,就把香兒抱著,脫去衣褲,按在椅子上就搞。

  她們一個個聽得淫水浸盈,毫不費力,容容易易了進去。

  萬緣同香兒弄著,向她三人道:「妳們都脫光了,等著我一個一個的打發了
來。」

  她三個也就脫去,萬緣挨次輪流轉弄,自二鼓進來弄起,直至五鼓初敲,他
也將要泄了。

  翻身上床,又同桂氏痛抽一陣,方泄在她牝中。

  桂氏看了半夜的活春宮,陰中如蛆拱的一般,被他這一下弄得骨軟筋酥,如
登仙之樂。

  素馨她們四個也都被他弄得飽腹充腸,心滿興足。

  桂氏遇過萬緣之後,姚步武、盛旺再來弄時,如吃過江瑤柱,不堪再嚼屠門
肉矣。

  姚澤民享用他繼母、庶母,將桂氏久拋,從不見她有一毫慍色,有一句怨言


  反見她比當日紅光滿面,笑容可掬,以為是閨中賢淑,不以此道為念的,私
心欣慶。

  孰不知她還尋的是極粗極大的美物,夜夜不空,故棄丈夫如敝屣耳。

  一夜,這萬緣正同桂氏在床上,他靠著枕頭坐住,叫桂氏跨在他身上,對面
將兩物套好,學喇嘛供的喜樂禪佛那樣式。

  一起一落,正做得高興,忽見香兒、青梅、綠萼笑得跌跌滾滾跑進房來。

  桂氏笑駡道:「妳這三個小淫婦瘋了,這昝晚跑來笑什麼?」

  香兒道:「我們有句話來問大師傅。」

  萬緣道:「妳們問什麼?」

  香兒道:「我們才在外邊講頑話,我說男人的那東西是筋的,青姐強說是皮
的,綠姐咬定說是肉的。我們賭了個東道,故此來問大師傅,看誰說的是。」

  萬緣一面動著,一面說偈道:三人不須多強,說得都還相像。

  硬時是段純筋,軟了皮囊形狀。

  大家仔細試端詳,一團肉在光頭上。

  把三個丫頭笑得東倒西歪的出去,笑得那桂氏一仰一合,騎不住肉鞍,竟墜
下驢來,睡在床上,揉著小肚子笑。

  萬緣見桂氏仰臥著笑,就扛起腿來弄,桂氏忙用手擋住陰門,道:「你也說
個偈語,才許你弄。」

  萬緣笑著道:生我之門死我屄,人人盡道消魂處。

  老僧直入等閒看,撞入迷魂深澗去。

  憑威出入數千遭,佳人水漲藍橋路。

  大眾聽者,被毛帶角任閻羅,且向此中尋樂趣。

  說畢,挺起小和尚,一頭撞將入去。

  把桂氏弄得癱在錦褥之上方歇手。

  此後萬緣、姚步武、盛旺任桂氏心中所欲,輪流約到房中取樂,不必多敘。

  且說姚澤民在內里弄,桂氏在外邊弄,也弄了幾年。

  桂氏的陽運當旺,姚澤民的陰運要出宮了。

  這是為何?自姚華胄往廣西去後,到了天啟七年,忽然想起他來,問群臣道
:「姚華胄在廣西數載,他年垂八十,他家中可有兒子否?」

  有知道的奏道:「他有二子。」

  天啟傳旨召見。

  看他大兒子有五十來歲,迂迂腐腐的,小兒子約將三旬,頗有父風。

  天啟問他二人名字,大兒子答應不出,小兒子俯伏奏道:「臣兄名姚予民,
臣名姚澤民。」

  天啟顧姚澤民道:「爾父遠去數載,父為子者也應當去一看。你今可到那裏
看他日食如何,康健還如昔否,速來回奏。爾兄庸愚,只可為守戶之犬,爾異日
即承襲爾父之爵。」

  他兄弟二人領旨,叩頭謝恩而出。

  這是面奉上諭的事,不敢稽緩,就擇日起程。

  這姚澤民第一好的是杯中之物,不論燒壇黃細,到口就吞。

  第二件就是酒字底下的那個字,一夜離了婦人,他也過不得。

  他這一次是奉旨省親,旱路驅馳,不敢帶婦人同往。

  在家中同那些婦人終日混慣了,如今竟虎撲兒百姓眼起來,哪里還過得。

  雖帶了有兩個龍陽小廝,到底與婦人滋味各別。

  他路上但有婊子,只面上略有人形,腰中有個窟窿,他定要領教領教。

  這大路上的土條妓女,私窠戲旦,可有什麼像樣的?他不過只算松了松胯下
的窮筋,算不得個取樂。

  他到了南京,在水西門外店中暫寓,就叫店主人來問道:「如今城中可有馳
名的婊子麼?」

  店主人道:「近來妓女中也都平常。倒是個瞎姑,叫做錢貴,果然色藝雙絕
。但聽得人說,她近來總不接客,不知何故。」

  姚澤民道:「她不過因有了名頭,故做身分。若多給她鴇兒幾兩銀子,怕她
不肯?」

  遂問了住處,一團高興,帶了十數個家人,鮮衣寶馬到錢貴家來。

  錢貴自別了鐘生,一個客也不接,只說有病。

  郝氏強了她幾回,她執定不肯。

  因沒有大出手的孤老,郝氏也容忍了過去。

  這日,錢貴正臨窗坐著,姚澤民問到她家,敲開門,竟走了進來。

  一眼早已看見,果然好個女子。

  郝氏忙迎著道:「老爺駕臨賤地,有何貴幹?」

  一個家人道:「我們主人姓姚,是鎮西將軍侯府的二公子。慕妳女兒的大名
,特來要同她相與。」

  郝氏道:「小女醜陋,且近來有病,恐不能陪侍。」

  姚澤民道:「妳不過只妳女兒盛名之下,要拿些身分,多要幾兩銀子罷了,
何必推辭?我不過但嫖兩夜就要起身,我也不肯薄了妳。」

  叫家人取一封五十兩遞與郝氏。

  她滿臉是笑,道:「老爺請坐,我去同小女商議。」

  一面叫丫頭收拾酒饌,一面到錢貴房中來。

  錢貴先在窗子口,聽見有人進來說話,她忙避過,到床沿上坐著,聽見說要
來嫖她,正一腔怒氣。

  郝氏進來道:「我的兒,這是位過路的貴公子,慕名來訪妳,只宿兩夜便送
一個元寶,這樣好主兒,妳總成老娘賺這幾兩銀子罷。」

  錢貴忿然答道:「兒子此身是決不再辱的了,母親不用癡想。若定要圖這幾
兩銀子,我必以頸血濺地。」

  那郝氏大怒道:「我從來沒有聽見門戶人家守節的。就是良家婦人要守節,
也必定等有個丈夫死了才守,也沒有望空就守的理。我養妳一場,靠妳養老。妳
不接客,難道叫我養妳一生不成?我不過為妳是親生之女,下不得手打妳,妳再
執拗,我就拿皮鞭奉敬妳了。」

  錢貴道:「母親,不要說皮鞭,雖鼎烹在前,刀鋸在後,我亦不懼。」

  郝氏越發怒道:「罷了,妳既是這樣的逆種,不是妳死,就是我亡。我且打
妳個辣手,妳才知道利害。」

  惡狠狠就取鞭子。

  錢貴道:「母親不必動怒,妳既愛錢不惜人,我要這命何用?」

  大呼道:「罷罷,我把這命還了妳。」

  猛然一頭撞在地下,額鼻皆破,滿面血流,便暈了過去。

  幸得代目在旁,連忙拉住,不致十分重傷。

  郝氏見不是勢頭,聲也不敢嘖。

  不多時看見錢貴蘇醒,才放了心。

  她被這一嚇,忙走出來將銀子送還,道:「小女不肯奉陪,老身也沒福受老
爺厚賞。」

  姚澤民見了錢貴,十分心愛,見她不從,著了急,使勢威逼道:「我一個侯
府公子來相與妳,難道還玷辱了妳不成?好好依從便罷,不然拿去送官重處。再
不然叫小廝們將這臭娼根剝光了按住,我硬弄了,看妳奈我何?《大明律》上沒
有個強姦娼婦的罪名。」

  錢貴也怒道:「匹夫不可奪志。不要說你是個侯子,此時就是帝子五孫,我
頭可斷而志不可移。你要行強盜姦淫之事,我與你兩命俱捐。」

  叫代目取了把剪子,她接在手中,道:「你好好回去罷,再行強逼,我即刺
喉而死。你雖勢利大,我母親無奈你何。我當為厲鬼,以報斯恨。」

  郝氏恐怕女兒當真弄出事來,哀求道:「我這小女沒福,不中貴人抬舉,況
外邊美妓不少,老爺另尋一位罷。」

  姚澤民還要使威使勢的唬嚇,有一個知事的老管家說道:「這件事原圖取樂
,這個樣子料道也沒有什樂趣了。況爺是奉旨省親的,倘在此嫖妓弄出人命來,
聖上知道,干係非小。不如回去另尋一個適興罷。」

  姚澤民聽他說得有理,叫家人接過銀子,嘴中罵著,悻悻而去。

  到了店中,在舊院中接了個有名的夏錦兒,並一個江西新到來姓嚴的婊子。

  嫖了兩夜,起身去了。

  錢貴面上瘡痕養了個把多月才得全愈,閉門兀坐,連窗前都不近。

  從此以後,郝氏再不敢逼她接客。

  凡有人來,都推有病。

  端的這錢貴不接客,後來作何結局?並姚澤民到廣西去,何時複命?後來一
個個自然還他下落。

  此時再說鄔合的妻子嬴氏,他父親名字叫做贏不陽,是個戲子,系昆山縣人


  母親陰氏,隨他父親學得許多旦腳的戲文。

  嬴陽因有殘疾,唱不得戲了,不能糊口。

  雖然陰氏會唱,在本鄉本土怎好叫他出去做戲,就是他岳家也不依。

  陰氏裙帶之下雖有一件掙錢的傢伙,也不好明做這外水買賣。

  也曾相與了個把厚友,因街坊上議論風生,住不得了,故此搬到南京來。

  聞得有個阮給事名大鋮,酷好梨園女旦,遂依傍在他門下走動。

  生得這個女兒,小名皎皎,與鄔合。

  要知詳細如何,須看下回分解。






......................................................................

 
2015-3-13 22:3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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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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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

  第六卷 贏氏貪淫為淫累始改淫心 賊禿性惡作惡深終罹惡報
    附 閔氏垂慈代巡聽
訟話說這贏陽系蘇州府昆山縣人氏。

  他家世代單傳,從無兄弟姐妹,積祖以學戲為生,他父親是個花面,人都順
口叫他做贏醜子。

  娶妻養氏,只生得贏陽一個。

  贏陽六七歲時,生得甚是美麗,柔媚如女子一般,他父親視為奇貨,以為此
子將來不但能克紹祖業,還必振興家門,遂將他送入一小班中做了一個正旦。

  你道這好兒子不送去念書,反倒送去學戲,是何緣故?但他這昆山地方,十
戶之中有四五家學戲。

  以此為永業,恬不為恥。

  就是不學戲的人家,無論男女大小沒有一個不會哼幾句,即如杞梁之妻善哭
,其夫而變國俗是一個道理。

  故此天下皆稱為昆腔。

  因昆山是蘇州所轄,又稱為蘇腔。

  但這些唱戲的人家他並無恆產,一生衣飯皆從此出,只可糊得眼前,安能積
得私蓄。

  所以兒子不得不接習此藝,只三五年間便可出來唱戲糊口。

  他這戲子中生得面目可憎者,只得去學花面,不但怨天恨地,還急祖墳風水
不好,又怨妻子陰戶不爭氣,不得生個標緻子孫為掙錢之本,將來何以存濟。

  若稍有面目可觀者,無不兼做龍陽。

  他那青年之時,以錢大之一竅,未嘗不掙許多錢來。

  但這種人又喜賭又好樂,以為這銀錢只用彎彎腰蹶蹶股就可源源而來,何足
為惜,任意花費。

  及至到有了幾歲年紀,那無情的鬍鬚,他也不顧人的死活,一日一日只鐕了
出來,雖然時刻掃拔,無奈那臉上多了幾個皺紋,未免比少年減了許多丰韻。

  那善於修飾的,用松子白果宮粉揭爛如泥,常常敷在面上,不但遮了許多缺
陷,而且噴香光亮,還可以聊充下陳。

  無奈糞門前後長出許多毛來,如西遊記上稀柿同內又添上了一座荊棘嶺,掃
不得,剃不得,燒不得,把一個養家的金穴如柵欄一般檔住,真叫人哭不得,笑
不得,卻無可奈何了,真是;一團茅草亂蓬蓬,從此情郎似陌路。

  要知這就是他腎運滿足,天限他做不得此事的時候了。

  到了此時,兩手招郎,郎皆不顧,雖在十字街頭把腰彎折,屁股蹶得比頭還
高,人皆掩鼻而過之。

  求其一垂青而不能,要想一文見面萬不能夠了到了唱戲,伸著脖子板筋疊暴
著掙命似的,或一夜或一日,弄不得幾分錢子,還不足糊口,及悔少年浪費之時
,已無及矣。

  才想到這件掙錢的傢伙,比不得種地的農夫,今歲不收,還望來歲。

  只好像行醫的話,上下改三個字便是的評,說的是:趁我十年嫩,有股早來
春。

  這贏醜子生得一臉黑麻子,又鬼頭鬼腦,宛然天生得一個醜態,故學了醜。

  少年時,他見同班中朋友俱有人愛,都會掙錢,獨到了他,人皆一介不與,
他睜著兩個眼睛,看得好不動火。

  人人都穿得工工整整,獨他只一件舊布直綴,有人問道:「別人都體面,為
何你獨如此?」

  他也無別話可封,但慘然指著面上道:「你看我的臉哪。」

  他人無不大笑。

  他間或做個媚態去撩人,人皆不顧而唾,時常對鏡自嗟自歎,自怨自艾。

  到那無聊之極的時候,自己摸著糞門,歎道:「我比他們雖不能掙錢,他們
放的都是散屁,要像我這個囫圇屁眼也萬萬不能夠了。」

  今見兒子如此標緻,以為是祖宗積德所致,方有此跨灶之子(附注:千里馬
奔跑的時候,後蹄印能夠超過前蹄印,《相馬經》中稱為「跨灶」。

  因此「跨灶」

  就成了千里馬的別稱。

  「跨灶之子」,等於說「像千里馬一樣的兒子」。

  ),又常撫摸養氏的牝戶。

  贊道:「不意此癟蚌內,產生此一個美珠。」

  這贏陽又甚聰明,生來該吃這種茶飯,教的戲就會,腔口吞吐也好,身段更
覺窈窕,裝扮起來,宛然一個嬌媚女子。

  學了三年就可上場去唱,無一人不喝彩.無一人不羡慕。

  因他年紀太小,故尚有待,到了十二三歲,就有個大老官愛上了他,對贏醜
子說要賞鑒他兒子的嫩臀,他豈不樂從。

  那大老官送了他一大塊銀子,又替贏陽做了兩套時款綢絹衣服,替他把聰明
孔開闢出來,此後果然技藝益發精妙,見者無不消魂。

  二三年間,他也正正經經掙了一注大錢。

  因他年幼,尚不知浪費,得來的銀錢皆交與父母。

  那贏醜子夫婦喜得屁滾尿流,把兒子的糞門視同聚寶盆一般。

  偶然一日,贏醜於忽然放了一個大響屁,清越異常,心有所觸,不覺慘然長
歎。

  養氏笑道:「放了一個屁,為何做出恁個樣子,你捨不得這一響麼?」

  贏醜子道:「我因此屁想起兒子來,他雖掙了幾個錢,今生要像我放這樣個
響屁,斷乎不能的了.不覺傷心耳。」

  那贏陽後來就漸漸不似先。

  俗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被這間班中朋友一陣引誘.嫖賭嚼搖四個子一併施行,銀錢雖有,東手接來
西於去,一文也到不得家。

  那贏醜子原有個弱症,近來舉發,唱不得戲,一家衣食皆倚仗賢郎,可還敢
管他,敢怒而不敢言。

  抑悶在心,病漸加重.就嗚呼哀哉了。

  贏陽雖是個戲子.他各班中相識者多,都來上紙弔孝。

  他要圖體面,無不從豐,及至喪事畢後,他向來所掙家私也就去了多半。

  那時城中有個財主,姓聶名變豹,生性淫惡。

  他有個妹子嫁在京中一個皇親家為寵妾,他倚勢行兇,把持官府,無惡不作


  納了一個監生名色,同這知縣衙官分庭抗禮,眼空一世的樣子.人人側目,
雖有一個理刑要拿他,但這蘇州欽差來的織造,並駐防太監出京時,那皇親諄諄
之囑託護庇他。

  那時太監的威勢,雖撫按也不敢得罪地,何況以次官員。

  他因有此靠山,所以更橫行無忌。

  殺人性命如草菅,占人妻女如囊寄。

  鄉人皆惡之,就把他的名字同音而改,都稱他為孽便報。

  他家房產深廣,姬妾眾多,既貪女色,又慕男風,女子中雖被他好淫無數,
而男子總未試新,這是什麼緣故。

  這樣作孽之人,又生了個作孽之具,他的陽物雖只有六七寸長,竟有盅口粗
細,也還不足為異,那個鬼頭竟如驢腎一般,弄人陰中,一發了興,開了花,就
如同一個喇叭。

  婦人的陰戶門小而內寬,入去還易,拔出時如小碟子一般,這一撐還禁不得
,年小些的婦女乍經了它,還弄得七死八活,那糞門中怎能容得此物。

  他在家中同妾婢們弄時還有些須憐惜,若高興去嫖,任意衝突,不管死活,
娼妓們多受他的淫毒,因此背地都叫他聶驢子。

  有此大名在外,這些龍陽雖然愛錢,誰肯做這賈胡剖腹藏殊的事,拿性命來
換錢使。

  古語說得好: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

  若果然有個好臉,再有一個嫩股,何往而非銀錢,豈肯未輕試他這個孽具。

  況這件事如賣房地文契結尾兩句一般,此系兩相情願,並無逼勒等情,那小
官不願領教他這件奇物。

  他也沒法。

  他屢屢看上贏陽,托人多番作合,又以重利誘之,贏陽再不敢輕諾。

  這聶變豹恨入骨髓,想道;定設一計使他入我牢籠,一文不得,白白的痛弄
一番。

  更置之與死地,才出得這口惡氣。

  一日,他想個主意,向著他一個愛妾閔氏商議此事。

  閔氏勸他道:「老爺請想,你這件東西,我們婦人家跟久了你,還難禁受,
何況姣童,人的性命不是兒戲的,他之不肯,大約也是知道大名在外,不敢應承
也是人情。必然有罪,何至於死,據我想來,前後滋味大概相同,何不棄彼而取
此罷。」

  聶變豹大怒道:「我這樣的家私,如此的聲勢,況又有此奇具,若不一嘗這
美男子的妙臀,是我負天所付了。妳既如此護著他,把妳的後庭我試試,我就不
要他了。」

  閔氏怎肯從井救人,嚇得閉口無言。

  半晌道:「老爺息怒.我們遵著行就是了。」

  聶變豹又叫了她一個心愛的標緻丫頭名喚垂絲來,吩咐道:「妳與姨娘兩個
人明日替我如此如此行事,要洩露了,我也不處治妳們,只將屁股每人弄一下,
至於死活,那就憑妳們的造化。」

  那閔氏同垂絲你我相顧,面容失色,唯唯領命。

  到了次日,聶變豹傳了贏陽這班子弟來家中唱戲,到半本落台時,已有二鼓
,台班人吃飯了,一個個都出去淨手。

  贏陽落後出來,尿完了剛到轉身.後邊有人將他衣襟拽住,忙回頭一看,月
下見得分明是個俊俏女子,卻是丫環裝束。

  贏陽疑心,問道;「妳做什麼?」

  那女子近前低聲道:「你姓什麼?」

  答道;「我姓贏,」

  那女子喜孜孜攜著手道:「到那黑影處,有話對你說,這裏怕人撞見。」

  贏陽此時魂都不知往那裏去了,同她到了黑處。

  那女子反將他摟過來,親了個嘴,附在耳上道:「剛才我家姨娘在房內看戲
,見了你,著實心愛,想要同你會會。有許多好處到你,叫我來問你,明日可有
戲?」

  贏陽道:「明日沒有。」

  女子道:」‘你今夜戲散了,合班同行,大約脫身不得,明日到日落時候,
你到我家花園後門外等著,我出來接你,那是沒人的地方,只管放心。

  」

  又道:「恐你疑惑,這是姨娘送你的表記,你可收了。」

  遞到他手中.又一把將贏陽摟得緊緊的。

  道:「親親,你怎這等愛人,我姨娘生得玉美人一般,我總成了你,你不要
忘了我。」

  贏陽還是個十五歲的小孩子,知道什麼利害,少年心性,以為奇遇,喜得話
都說不出來,只點頭道:「我定來,我定來,妳務必出來接我,不可誤了。」

  那女子道:「不用多說。」

  看有人來,抽身去了。

  贏陽不便打開,將那包兒裝入鈔袋中,又來唱戲,散了回家,已將五鼓。

  到了家中,取出包兒燈下打開一看,一雙大紅鍛子睡鞋,滿幫白梅花,豆綠
拽拔,白綾底兒,尖上釘著黃豆大的珍珠,長僅三寸。

  裏面一個紅紙包兒,打開是一個噴鼻馨香的香囊,上繡著交頭鴛鴦,還有一
根金並頭蓮,一根金雙頭如意簪,四個連環戒指,十個滾圓的白珍珠。

  贏陽喜得心窩亂癢,將那鞋親了幾個嘴,叫了幾聲心肝,仍包好放在鈔袋內
,脫衣上床,把那鈔袋摟在懷中而睡。

  朦朧之際,到了聶家與那女子相會之處,那女子一見,喜笑道:「好信實人
兒,我等了好一會了。」

  上前拉著手道:「我們進去。」

  贏陽猛省,站住腳道;「倘遇見妳家老爺怎麼處?」

  那女子道:「我家姨娘們多,每夜輪著陪老爺的,各人各屋不妨事,難遣你
怕,我們是不怕的麼?」

  因接著笑道:「小冤家,你這樣多心膽小。」

  贏陽此時精魂俱失,雖刀鋸在前也不顧了,仗膽同她進來,到了一間齊整屋
內,燈下一個美貌婦人,笑吟吟上前拉住道:「小冤家,想殺我了。」

  拿臉兒偎倚著。

  贏陽見這光景,興不可遏,不暇開言,攜手上床,脫衣解帶.見那婦女柔軟
如綿.淫樂了一度.還想要敘敘情意.只見那女子揭開帳子道:「大大亮了,快
走罷。」

  贏陽見日光果然射人,忙穿衣問他往外飛跑,不防被門檻一絆,幾乎跌倒,
一驚醒來,原是一個大夢。

  鈔袋還抱在懷中.淫精已溢於被褥。

  看窗上時已日上三竿,定神自思,夢境宛然,暗喜道:「今晚必定成就佳期
,這夢兆大祥可喜。」

  他那包兒不敢與娘知道,仍帶在身邊,慢慢起來梳洗,吃罷飯,步到聶家後
園門口,一看,果是一條死巷,無人來往一塊空地,更自放心。

  又走了轉了,坐了一會又去,天色尚大早,只得又回,眼巴巴再不見晚,急
得來回只是走。

  看看日色沖山,心中大喜,到了園門時,已東方月出。

  正在遲疑,猛聽得園門呀的一聲,贏陽心下一驚,仔細看時,正是那女子,
心放下。

  那女子道:「趁沒人,快進去罷。」

  贏陽隨了進來,丫頭關上了門,兩人攜手進入園中,互相摟抱,親嘴咂舌,
調笑了一會,才又同行。

  轉彎抹角,走了好一會,到了一間房內,尚未點燈,月光照著,甚是富麗,
以為應夢,心下私喜。

  那女子低聲道:「你等一等,我去看看,若老爺睡了,我接了姨娘同來。」

  徉徜去了。

  贏陽等了多時,尚不見來,心中也有些懊悔疑慮,怕有人來看見,要想出去
,既不認得路,又恐遇著人。

  又轉念道:「昨夜夢兆好,料不妨事,大約是那裏脫身不得,況且這女子有
這樣情意到我,決無他故。」

  正凝眸注目的盼望,忽見兩個大亮燈籠,-陣人走來,贏陽舉目看時,正是
聶變豹。

  那魂錚的一聲,已不知何往。

  嚇得跌倒在地。

  聶變豹進門一見,大喝道:「有賊,快拿住,不要放走了。」

  兩三個家人上前拎起跪下,聶變豹看了一下,問家人道:「這不是贏旦麼?


  家人道:「正是他。」

  聶變豹坐下,大怒:「好大膽的奴才,你夤夜直入我內室,非奸即盜,小廝
們,剝了這廝上下衣服,緊緊的綁起來,明早送到縣裏處死這奴才。」

  家人上前正剝了衣服,褪了褲子。

  聶變豹道:「他那帶子上是什麼?」

  家人道:「是一個鈔袋。」

  聶變豹道:「拿來我看。」

  家人遞上,他一打開,假意吃驚道:「我當是他剛進來,原來把鞋同首飾都
偷到手了,明明是盜,又借此鞋訛奸,好惡人,明日到衙門夾打著,追他的餘黨
。」

  贏陽被捆得如一個粽子相似,精光著睡在地板上,疼痛難忍,流淚哀告道:
「老爺天恩,我怎敢私自入來,是老爺府中一個女子昨夜約小的來的,這東西也
是她給找的,並非敢偷。」

  聶變豹道:「這女子姓什麼,如今在哪里?」

  贏陽又告道:「小的不知她的姓,是她帶我到這裏,她就去了。」

  聶變豹更怒道:「這奴才胡說,你連人的姓都不知道,就敢跟她進來,既來
做賊,又誣賴我家的人,污蔑我的家,益發可恨,就算真有其事,明是好了,罪
更重些。小廝們,出去把眾丫頭都叫來與他認認,若是沒有,也叫他死而無怨。


  眾人答應一聲去了,少刻有數個丫頭各拿著一個燈檯,都點明晃大燈進來,
房中照得雪亮,聶變豹道:「他說是妳們哪一個帶進來的,可到他面前叫他認。


  眾丫頭上前齊道:「你認真了,自作孽自當,不要混賴無辜。」

  贏陽一個個看了總不是,他也還有些良心,不肯冤人,哭說道:「都不是,
是一個瓜子臉,雪白一面龐兒,穿著青衫白裙,腰裏緊著一條紅汗巾。」

  聶變豹道:「這奴才信口胡說,我家並沒有這個人。」

  正說著,只見一個美婦走進來,在旁邊椅上坐下,聶變豹向她道:「這就是
贏旦,我回來就到你屋裏,看見他正在此做賊,叫小廝們拿住綁了,還只當不曾
偷得東西,誰知把首飾並一雙鞋都偷了藏在身邊,反誣賴我家有個女子誘他來的
,妳說可惡不可惡。明早送官夾打死了,方除我恨。」

  那美妾道:「老爺不消動怒,丫頭們,取酒替老爺消氣。」

  丫頭答應,去不多時,捧了酒肴來擺下,抬過桌子,斟上酒,美妾在傍陪飲
,那贏陽又是疼,又是怕,哼一會,哭一會,說道:「妳哄了我進來,這會兒妳
不知躲在哪里去了,叫我受罪。」

  又叫一會冤枉。

  聶變豹怒道:「這奴才還敢胡說叫冤枉,丫頭們打嘴。」

  那些丫頭看見這樣粉團般一個標緻男子,光光的綁在地下,好不心中又憐又
愛,誰還忍來打他。

  因主人吩咐不敢不遵,一個大丫頭走近前,背著身子,手拍手響兩下,低聲
道:「不要嘖聲了,何苦捱打。」

  贏陽到此時以死自聽,見那丫頭說,也不叫了,只得閉著眼哼哼。

  那美妾心中老大不忍,斟了一杯酒,站起敬與聶變豹道:「我乞老爺一個恩
。」

  聶變豹道:「什麼事?」

  那妾道:「這小子罪雖該死,不過是明日到官自有官法處治,此時饒了他,
綁拴在這裏,料他也飛不出去。」

  聶變豹還不肯,那妾再三哀求,便依了。

  那妾叫丫頭放了他,丫頭忙都上前,七手八腳替他解了。

  贏陽渾身捆麻了,這一放,更疼得動不得,睡在地下哼,那妾見他嫩白皮處
捆得一道紅一道紫,更覺慘然,又道:「拿他件衣服與他遮著身子。」

  一個丫頭忙拿衣服替他蓋上,只見又走進一個丫頭,到聶變豹面前道:「奶
奶叫來請老爺,有要緊話說。」

  聶變豹躊躇道:「這麼晚有什麼話說?妳去說有話明日說罷。」

  那妾慫恿道:「奶奶既來請,必定有要緊的話,老爺去去再來,何妨。」

  那聶變豹站起來道;「也罷,我走走就來。」

  兩個丫頭忙點燈籠照著去了。

  且說這聶變豹,他雖惡甚,他的個正妻子單氏甚是賢慧慈仁,她待這些妾婢
不但不醋,且個個加恩,聶變豹甚是敬她。

  她每每但知丈夫做人那惡事,亦更苦口相勸,聶變豹雖不能全聽,十分中也
還聽她一二。

  那垂絲去哄贏陽,因奉主人之命,不敢不遵,大非本願,她哄贏陽到了閔氏
房中去,回復了聶變豹,見他去了,忙來向閔氏道:「贏陽已哄到姨娘屋裏,老
爺去了,不知他死活何如?姨娘快去解勸解勸,救他的命要緊,不然這個罪是姨
娘同我造的。」

  閔氏道:「我先去,但恐我的面皮小,救不下來,妳可悄悄去稟上奶奶,求
奶奶力量,或者還有幾分指望。」

  閔氏來後,垂絲忙到單氏房中,將主人叫哄誘贏旦的話詳細稟上,求奶奶力
勸,救他的性命,又道:「奶奶只說聽見傳說,千萬不要說是我來稟奶奶的,恐
怕老爺嘖怪。」

  那單氏聽了歎了兩聲,念了幾聲佛,忙叫丫頭去請聶變豹。

  他一去後,那妾立起,走來贏陽面前蹲下,用手撫磨他的身上,道:「我看
你也是個伶俐人,怎麼大膽到這裏來?」

  贏陽先見她求情放了綁,此時又如許見憐,感激不盡,哭訴道:「實是有個
女子約我進來的,奶奶救救我的命罷?」

  那妾道:「人約你進來的話並無見證,就到了官,這句沒指實的話也不信,
況你人贓現獲,一陣夾打再不能免,總是你自己的錯,怨不得人。我同這些丫頭
哪一個不可憐你,你看老爺那性子可是勸得,叫我如何救你?」

  贏陽道:「奶奶的恩典,找死了也是感激的,我死怨命也罷了,但只一個寡
婦娘,又沒有兄弟姊妹,可惜白養我一場。」

  就嗚嗚的哭了起來。

  那妾也滴了兩點淚,附在他耳上道:「只有一件可以救你,你可依得。」

  贏陽聽得救他,就住了哭聲道:「奶奶肯救我,就是我重生父母了,有什麼
不依的。」

  那妾道:「我家老爺酷愛小官,你舍著同他睡睡,救了命罷。」

  贏陽疑了一疑,也悄說道:「外人傳說老爺的東西連婦人還禁不得,我們如
何承受?」

  那妾悄悄又道:「你依了罷,大約受些狠苦,也還未必就傷命,因為他愛你
,你屢屢不肯,才下這毒計,你再不依,他不但強弄了,還白白送了性命,送官
是假,此時他要害你,性命值什麼,你難道還不知他平常的狠毒麼?」

  贏陽方恍然大悟,叩頭道:「奶奶妳是我救命的恩人,我要不死,後來報妳
的恩罷。」

  歎了一口氣,道:「罷了,料到逃不出去,舍著身子,性命交與他罷。」

  那妾道:「既如此說,等他來,我救你。」

  說了,仍回位坐下。

  只見聶變豹來了,那妾道:「我有一句話,老爺肯聽麼?」

  聶變豹道:「什麼話?」

  那妾道:「這小子雖未做賊,髒物既不曾拿去,又不曾有姦淫的事,恕他年
小無知。他哭訴家中只有一個寡母,並無親人,他也還生得好,叫他拿身子替老
爺陪罪,也可是出得氣了,不必再深究了。我問他,他也情願。」

  聶變豹道:「既妳說情,我依了妳。」

  因向贏陽道:「我看她面上,饒你一條狗命,你須順順的,若拗手拗腳,我
卻不算。」

  叫丫頭們抬過一條春凳,鋪上褥子,地板鋪了紅毯,叫他扶起爬在春凳上,
站在毯上。

  贏陽此時身不由主,憑他們擺佈停當了。

  聶變豹渾身脫光,笑對那妾同眾丫頭道:「妳們都不許去,在這裏看我老爺
試新。」

  他走近前,摸著贏陽的屁股道:「你不許動。」

  贏陽知道有個性命相關的局面,也不看他的大小,低頭閉目伏在凳上。

  那聶變豹吐了一口唾沫,抹在糞門上,又自己擦些,垂著首,捏著陽物,對
準糞門就頂,哪里進得去。

  還不曾進得些須,贏陽已覺火燒火辣,那聶變豹不得其門而入,發起性來,
憑身用力往裏一下,攮進去了一個鬼頭,只聽得贏陽大叫一聲:「哎呀,我死。


  就不做聲。

  那聶變豹哪管他死活,幾送到根,任意抽送起來。

  半響,只見贏陽透過一口氣來,渾身亂顫,聲氣也顫篤疏的哭道:「不得活
了,不得活了。」

  那妾同丫頭們看得毛髮都豎起來,替他害疼,又不敢上前來勸。

  那聶變豹笑嘻嘻只是搗,一面說道:「你只當在衙門裏捱夾捱打,那難道是
不疼的麼?」

  他本有半夜的本事,喜得是初試此竅,只要了半個更次就完了,他把陽物拔
出在大半截來,猛然一攮到根,忽一下撥出那個大喇叭頭子,將他腸頭帶出有五
六寸來,鮮血長淌。

  那贏陽先已被他搗得一陣陣發昏,眼中金蒼蠅亂冒,被這一下,疼得迷了過
去,跌倒在地上,聲氣全無。

  聶變豹哈哈大笑,一個丫頭忙將一塊細帕替他把陽物拭淨,他就精赤條條坐
在椅上,說道:「這沒福的奴才,當日要好好的依我,何等不妙,今日一半的也
被我弄了。」

  那妾心甚不忍,也顧不得聶變豹在面前,忙上前抱住他的頭,叫道:「快取
開水來。」

  丫頭們忙忙碌碌倒了一甌水來,灌了好一會,才聽得他哼了幾聲,微微醒轉


  聶變豹道:「不要管他死活,叫小廝們拉出去,撂在空處會罷。」

  那妾道:「這小子罪不至於死地,況救人一命勝造六級浮屠。老爺請安歇去
,我同眾丫頭們慢慢救他,明日天不亮叫人送他回去,也是老爺的一點陰生。」

  聶變豹呵呵笑道:「憑妳。」

  披上衣服,也不穿褲子,一雙手摟著個丫頭,兩個丫頭提著燈籠要走。

  那妾又道:「老爺且請住著。這小子夠他受的了,那包東西只把鞋留下來,
那些首飾賞了他罷。」

  聶變豹恨了一聲,道:「便宜這奴才。」

  說罷去了,兩句俗語說得好:常得冷眼觀螃蟹,看作橫行到幾時。

  聶變豹初意要置贏陽於死地以雪恨,今竟寬放了他,一來是看閔氏之面;二
來實虧單氏請他去時,苦口力勸數番,故只淫毒一場,了其宿願,便寬怒了。

  再說贏陽此時心中也明白了些,見這美妾如此憐惜他,心中想道:「我是哪
里造化,遇見這位恩人,不然這性命完了。」

  那妾見聶變豹已去,叫丫頭將贏陽扶到凳上睡下,叫拿個枕頭與他枕著,拿
燈照他的肛門,裂做數瓣,大腸拖著。

  一面叫拿塊舊細帕把血拭了,叫丫頭們替他往裏揉,又親按摩他身上傷痕,
又叫拿了杯熱酒來叫他吃。

  贏陽吃不下,那妾道:「你勉強吃些熱酒活活血。」

  贏陽卻不過她的情,強呷了一口,又聞下眼,迷迷的不做聲。

  那妾叫拿床被來替他蓋上,約到三鼓時分,贏陽已大明白了,只是肛門疼得
受不得,身子痛得動不得,舉目看見兩三個丫頭,東倒西歪的睡著,只那美人還
坐在傍邊替他抹身上。

  他掉淚道:「蒙奶奶救命之恩,我殺身難報了。」

  那美人將口附在他耳上道:「我與你同病相憐,我家姓閔,也是好人家女兒
,已許過人家,不知什麼人說我生得標緻,他叫人到我家,說要娶我做妾,我父
母不肯。他竟差許多家人搶了我來,也似你一般將我淫毒。我是個少年女兒,幾
乎喪命。後來聽得我夫家同我父親告狀,他假捏我父親賣女文書,反說我父親同
夫家串通,夥騙官處,俱受重責。我今日在他家雖算第一個寵愛的,但我恨毒在
心,因是女子不能報仇。他愛你久了,幾次叫人去說,你不肯依,他恨極了,故
下此毒計,前同我商議,我再三勸他不可,他大怒說,若不依他,就要拿我替你
,你想這可行得?我還疑你乖覺,未必就上他的美人計,誰知你竟投在他羅網中
,今逃出命來,就算造化了。」

  又道:「他家的這些惡奴才沒有一個不是幫主人作惡的,找明早叫他們送你
到家,你把這個包兒還帶去變賣了將息。」

  因撥下一根金耳挖,插在他頭上。

  道:「家中人若送你到了家,不曾拿你的東西去,你到家時,拿這耳挖來回
覆我,若不曾送你到家,或拿了你的東西去,切不可與了來,我好追究。」

  贏陽感恩無地,只叫恩人。

  閔氏起身,開了櫃子,在一個皮匣內,拿出有十多兩一封銀子過來,說道:
「我雖得寵,不管銀錢,頭面雖有,都有數目,給不得你,這幾兩銀子你帶去盤
纏。」

  又拿著那雙鞋道:「這就是我的鞋,他前要了去哄你的,我今贈你。」

  贏陽道:「我怎敢要。」

  閔氏道:「我贈你,不是私情,有個緣故你切記著,一來你今日之事,因此
鞋而起,見此鞋就想今日,再不可如此孟浪了。二者你這一去,不要疑心要告他
,我對你說的,千萬緊密,一露風聲,他知道了,你我都是死數。你做戲的人見
大官府處多,看有風動官府,將你我二人的毒害呈上,千萬救拔出我去,恐你日
久忘卻,故贈此鞋,要你視物思人之意,也不枉我救你一場。這樣惡人自有大報
,但恐一旦玉石俱焚,連我立不能免了。」

  說著,不覺悲慟流淚。

  贏陽只在枕上叩頭道:「奶奶天恩,我我若敢忘了.死於千萬刃之下。」

  正是:惟有感恩並積恨,萬年千載不生塵。

  閔氏聽聽外面已五鼓盡了,說道:「你去罷,你去罷,恐怕他醒來又要變。


  遂叫醒丫頭,扶他起來,替他穿衣著褲,那贏陽彎著腰,直不起來,站不住
,閔氏叫丫頭指名叫了兩個老成些的家人進來,吩咐道:「老爺吩咐叫你兩個扶
贏旦,送他到家,要一個憑據來回我話。」

  那贏陽見有人,不敢多說,跪下去要叩頭,方要跪,一交跌倒。

  閔氏道:「不消不消。」

  叫家人快扶起他去,那兩個人上前扶了出來,因是得寵的姨娘吩咐,不敢怠
慢了,問了住處,送到他門口,天已大明,二人道:「送你到家,有什麼憑據與
我們拿去?」

  贏陽拔下耳挖,遞與道:「有勞二位大爺遠來,回去時我叩謝奶奶罷。」

  二人接過去了。

  贏陽敲門,他母親出來開了,一見兒子爬在地下,面如青紙,嚇了一跳,盡
力扶起,跌跌撞撞扶了進來,放他床上睡下,贏陽一把抱著娘痛哭道:「我同娘
娘見面是再世了,若非恩人救我,也不能生回了。」

  養氏也哭著問他緣故,他把始末原由細細說知,又在身邊取出銀子同那個包
兒交與娘看,養氏忙把他褲子褪下,見他通紅的腸頭拖著,肛門裂腫,好不難看
,心疼得要死,一面哭一面咒,又一面感念閔氏,忙去弄了湯水來與他吃,又煩
人請入外科來看,用藥調敷,足足有一個多月才下得床。

  那腸頭只上去了寸餘,還有三四寸來長不得上去。

  醫生說,若是趁熱當時整治還收得過去,因是冷了治不得了。

  遂成了一個殘疾,一辛勞碌便淌血水,腰就疼得彎著,戲也不能常唱,只好
偶一為之。

  至於後庭主顧,不但新孤老不能相與,連那些舊相知看見要如此,但道可惜
而已,掩鼻而避,且按不下題。

  再說贏陽住的這一條街上,有一家姓陰的,門前開著個小雜貨鋪,夫妻二人
只得一個女兒,三口過日。

  這女兒到了十二歲,因她長得高,像個十五六歲的身體,就留了頭,嬌模嬌
樣,甚是聰明。

  他隔壁一家姓關,是個住閑的小鄉富,有兩個兒子,一個十五,一個十一,
請了個先生在家教書。

  這鄉宦因家寒不能獨舉,遂將左右鄰舍有子弟要念書的約了同出束侑,他家
收拾了三間書館,拿家中舊榻扇,隔了一間做先生臥室,總共有七個學生,四個
大的三個小的,大的都不過十五六歲,小的也有九歲十歲。

  這陰老兒忽然高興,向婆子道:「我家女兒生得甚好,又伶俐,何不送她隔
壁關老爺學中去念書,識得幾個字,就是個全人了,妳道好麼?」

  那婆子倒知事,說道:「一群男學生,把女兒送去,恐怕不便。」

  陰老兒道:「我難道不知道,女兒才十二歲,怕什麼,若是十四五歲,我自
然不肯了,何待妳說。」

  那婆子也就不阻他。

  這關鄉宦時常到門口走走,間或也到他鋪中來閒談,恰好這回走來,陰老兒
連忙讓坐,篩茶送上,說了些閒話。

  因說道:「一句話正要請問老爺呢。」

  鄉宦道:「有什麼話只管請說。」

  陰老兒道:「我有個小女,生得也還伶俐,今年十二歲,我的意思托老爺的
福,想送到府上學館中,多少學兩個字兒,先生的束侑不過是意思而已,老爺說
可行得麼?」

  關鄉宦道:「這是極好的事,有什麼行不得,添一個女孩子,先生能費多少
心,束侑任你,我去說,再沒有不依的。」

  因見黃曆掛在壁上,取下來翻開看,道:「好,明日就是入學的日子,你趕
得及麼?」

  陰老兒道:「沒有什麼不及的,只用買本女兒經,紙墨筆硯是小鋪中有的,
明日便好了。」

  那關鄉宦坐了一會去了。

  響午時,關家一個小廝來說道:「我家老爺對先生說了,叫我來說,你家姑
娘只管請去。」

  陰老兒笑道:「煩你去多謝老爺。」

  那小廝去了。

  陰老兒忙去買了一本女兒經,對了一錢銀做見麵茶,拿出紙墨筆硯,叫婆子
拿個拜匣盛了,就把桌椅先送了過去。

  次早,把女兒收拾停當,親送到關家來,拜了先生與眾學生都相見了。

  又煩館童帶上去見關鄉宦夫婦,那關奶奶倒愛這孩子,與了幾枝絨花,一條
湖縐汗巾。

  然後出來念書,眾學生見這女子妖妖嬈嬈,雪白的嫩臉,鮮紅的嘴唇,黑髮
披肩,好生俏麗,這一個向著那個努個嘴,那個望著這個擠眼,各各含笑。

  他這先生三六九要去會文,又時常要去料理家務,一月只好半月在館。

  次日,先生不在,四個大學生同到一處商議道:「這樣一塊好肥肉放在嘴跟
前,要不嘗她一嘗,不可惜麼?」

  一個道:「她小呢,恐怕不知道情趣,一時喊叫起來怎處?」

  一個道:「慢慢的說法引誘她,可不是硬開弓的,須是如此如此,或者可以
引得動她。」

  一個又道:「他三個小的須瞞不得,怕他們告訴人就不好了。」

  一個道:「叫他們來,我們同他商議。」

  遂把三個小學生也叫了來,道:「陰家這女兒你們可愛麼?」

  一個笑道:「怎麼不愛,我方才見她彎著腰在地下抬筆帽呢,一個滾圓的屁
股,衣服凹過去一條溝,好不有趣的呢。」

  一個大學生道:「我們算計要弄她一弄,想看看她是個什麼樣子,但你們小
呢,還不會幹,我們大家湊些錢與你三個,你不要對人說,等你們大些,少不得
給你們嘗嘗。」

  關二道:「她方才到後院裏去溺尿,我悄悄跟了去,想看看她的屁股,誰知
她拿裙子遮得嚴嚴的,一些也看不見。她起來了,我去看看她的尿把地下沖了個
窩兒,好不有趣,我不要錢也要看看,弄得弄不得不要管我,不然我就告訴先生
。」

  那兩個小的也道:「我同他一樣,也是要看看的。」

  那一個大學生道:「既如此說,也罷了,須是如此去做。」

  眾人商議定了,各回位坐下,一會兒這個去買些糖來請她,一會兒那個去買
些果子來讓她,到底是女孩兒家,害羞不吃,這個道:「我們同學念書,就是親
兄妹一樣,怕什麼?」

  那個道:「休說兄妹,連夫妻還沒有這樣親熱呢。」

  她也知瞅人一眼笑笑,人兜她說話她也不答。

  過了幾日,熟了,也就說說笑笑,再三讓她東西也就吃些。

  一日,先生又出門,眾學生玩了一會,看見院子裏兩個雞打架,一個指著笑
道:「這雞打架,屁股對屁股一下子,那有什麼趣,難道也快活麼?」

  一個道:「它這樣不快活,你看那母雞把渾身的毛松了,那一抖,大約也像
人兩口子弄酥了的樣子。」

  一個說:「到底是有那物的好,你看那鴨子,它有物,弄得那母鴨子快活得
鴨鴨的亂叫。」

  一個道:「什麼相干,你看驢子那樣個大物,弄得那草驢把嘴巴答巴答的響
麼。」

  又一個道:「倒不知人弄著可叫不叫。」

  一個道:「怎麼不叫,我家隔壁的裘老大,一個金剛也似的大漢,娶了一個
老婆。」

  指著道:「也只好有陰姑娘這樣大,那一日我聽見隔壁哼哼,我當時有人害
病,在板縫裏一張,原來是裘老大把他老婆按在床沿子上弄呢,是那老婆哼。我
張見他的屌那麼又粗又大長,疑他老婆是害疼哼,誰知看了一會,他老婆叫道:
‘快活我了,哥,你再狠些。’裘老大像搗碓似的又狠狠的弄了一會,那老婆嘴
裏混哼亂叫,那個快活的樣子哪里看得。我也沒有打手銃,就把脈掉了。」

  一個笑道:「我不信這話,像陰姑娘這樣大,只好同我們這樣大的人弄,哪
里禁得那大物,一下子不弄壞了?」

  一個道:「什麼相干,女人生了這個來給人弄,那怕什麼大,越大她越弄得
快活呢。」

  眾人哈哈的大笑,那女子也側著耳雜聽他們說,臉紅著,也不住的笑。

  一個道:「說了這一會,好不難過,要是陰姑娘在這裏,我們大家打個手銃
,賽個遠近。」

  又一個道:「陰姑娘她後來嫁人,還見的是大的呢?稀罕我們的多大一點子
,怕什麼。」

  一個道:「不是這話,她的捨不得給我們看,我們的為什麼給她看。」

  一個道:「也罷,我們到屋裏去找罷。」

  遂大家笑著一轟到屋裏去,把門俺上。

  這女子雖年小,心勝伶俐,聽這些人說得村淫如此,她就情竇大開了,也覺
得津津有味,但不好問得,見他們說去打手銃,不知怎個打法,心中想看看這物
件是怎個形狀,遂悄悄到窗子眼裏去張,見他幾個人臉向著門外,用手勒那東西
呢。

  這四個大學生裏面,有一個的竟有四寸多長,那三個都只有三寸的光景,那
三個小的只得指頭大。

  她看得好不動火,想道:「可惜人多了,要是一兩個,我就同他試試看是怎
樣。他們說快活得很,不知是怎樣快活法兒?」

  也將一雙手縮進袖子去,伸入褲襠中,將小牝摸摸,又拿指頭探探,不知是
怎樣局面。

  只見那幾個勒了一會,這個冒出點漿來,那一個冒出點清水來了。

  忽然悟道;「我聽見人說城,想就是這東西了,雞蛋黃同上那一點子不是他
麼?」

  想出了神,眼定定的望著這屋內。

  這些小子他們雖然在屋裏打手銃,原想誘她去看,手裏打著,眼睛卻射在窗
子外邊,影影的見她在那裏張,忽一齊跑出來,見了她,笑道:「陰姑娘偷看我
們的呢。」

  嘻嘻哈哈的大笑,那女子羞得臉緋紅,笑嘻嘻跑上位坐著去了。

  眾人道:「我們吃午飯去,快些來,來遲了的罰五個錢。」

  那女子先去了,眾人商議道:「看這丫頭也已動心了,怎麼個弄法?」

  關大道:「人多,若齊上手,她必定不肯。等我若哄上了,你們一個個陸續
上,就不怕她不依了,你們吃飯遲些來,我等她來調戲她,她肯不肯看大家的造
化。」

  眾人笑嘻嘻答應去了。

  關大忙忙吃了飯,先來學中,那女子緊鄰也來得快,這關大安心要哄誘她,
坐在一張椅子上,將陽物拿出,用手摸著,眼睛向外看著窗子,只見一個女子的
影兒,知是她來了,遂口中叫道:「我的好陰姑娘,弄得我好快活,好心肝,好
寶貝,好嫩屄。」

  那女子正要進門,聽得他說,打個洞一張,見他嘴裏叫著,用手勒那物。

  忍不住嘻嘻一笑,關大忙跑出來,一把抱住道:「姐姐,妳救救我一救罷,
趁沒有人在這裏。」

  那女子也不狠拒,被他抱到房中先生的床上,就扯她褲子。

  那女子道:「我怕疼。」

  關大道:「不怕的。哪個女子不同人弄,要疼誰還肯呢。」

  女子也動心久了,任他脫去。

  他乍見這條細縫,不知從何處弄起,低下頭用指頭摒門,看明瞭穴道。

  那女子閉了眼睛只是笑,他用上許多唾沫,然後對上了,向內一塞。

  女子道:「哎呀!疼得很呢。」

  關大道:「頭一次乍弄,有些疼,妳忍一忍兒就好了,弄過這一次,下回就
只有快活的了,我聽見人說頭一回刀割,二回槍戳,三回快活,妳疼過這一回就
好了。」

  那女子只皺著眉,也就不嘖聲。

  弄了一會,關大覺得內中一嗡,嗡得無比受用,頃刻完帳。

  那女子用手一摸,看了看,說道:「被你弄出血來了。」

  關大掏出塊汗巾,替她拭了猩紅點點。

  那女子拿過來塞在褲帶上,正穿完了衣褲,眾學生一齊跑進來,道:「你兩
個幹的好事,一樣的人,為什麼偏一個向一個,除非都給我們嘗嘗,不然等先生
來稟了,大家弄不成。」

  那女子羞得徹耳通紅,背著臉坐在床上。

  關大道:「你們不要著急,事好商量。」

  眾人道:「有什麼商量的,大家弄弄就完了,不然,我們去告訴陰老爺,你
兩個弄不成。」

  關大道:「你們出去,我同陰姑娘計較。」

  眾人出去了,關大摟著她道:「這怎處,妳除非同他們大家弄弄才好,不然
這一鬧開了,怎麼了得?」

  女子道:「都是你引的頭。」

  關大道:「生米已成熟飯,抱怨也沒用,妳同他們弄弄罷,一來壓口風二來
才得長久。」

  這女子一來恐怕鬧得先生父母知道,二來初次乍弄,也不覺得十分苦楚,後
來或有樂處,也戀戀不捨,遂道:「我的還疼呢。」

  關大道:「妳若肯了,哪里定在今日,明日何妨?」

  女子道:「人多得很,哪里行得。」

  關大道:「豈有一齊同來的理。輪流著,或一個或兩個,憑妳心裏就是了。


  那女子低了頭不做聲,關大道:「你們來。」

  眾人進來道:「怎麼說?」

  關大道:「陰姑娘肯了,但你們不許亂來,從明日起,一日一個輪流著,或
是一爭吵,陰姑娘不肯,我就不管了。」

  笑道:「你們還不謝賞呢。」

  眾人齊笑著跪下叩頭道:「謝姑娘賞了。」

  關大拉她轉過臉來,笑著道:「妳受他們的。」

  她也紅著臉低著頭笑。

  那女子年小,到底羞愧,向關大道:「我回家去著。」

  下床來就走。

  關大見她害羞,也不留她,囑咐道:「明日等妳呢。」

  她也不答,回到家中,她娘問道:「今日如何老早回來了。」

  她沒得對,說道:「我身上有些不自在。」

  那娘見她頭髮亂了,問道:「妳頭怎的了?」

  她拿鏡子一照,是方才在枕上揉的。

  說道:「我在先生床上睡了一會就散了。」

  她娘也不疑她,她這一夜又喜又愧,到次早已梳洗了要去,忽又愧心一蔭道
:「這麼些人,我怎麼好同他們弄,況且今日不知疼不疼,要只是這樣疼起來,
有什麼趣?他們都說快活,不知是真是假。」

  又將個指頭將小牝挖控,與前原封大不相同,塞些進去也不知不覺,笑道:
「疼是大約不疼了。」

  到底不好意思,還推不好,不肯去上學,她娘也不強她,早飯後先生又出門
去了。

  眾學生道:「她今日不來,有些古怪,要是麥了不肯來,只便宜了關老大。


  關大道:「都是你們這些冒失鬼,捱兩日等她熟滑了,又得了些趣,再大家
上就好了,才頭一次就想都要到手,她一個小女孩子不害羞麼?這一弄塌了,大
家沒戲唱。」

  一個道:「都不消埋怨,她要不來,她老官就取桌椅來了,多半是害羞,等
我去說先生叫她,看她可來。」

  眾人道:「有理有理。」

  他遂到陰家來叫,那女子想道,先生既在學裏,就不怕他們了,遂往學房裏
來。

  一進門,見眾人在地下玩跳,不見先生,抽身就要回去。

  眾人上前攔住,道:「我們昨日頭都叩過,賞也謝了,妳如何翻悔得?」

  她紅著臉笑著,到位上坐下,關大走近前附著耳上道:「昨日已說明白了,
賴不得,妳同他們弄弄,堵堵他們的嘴,後來肯不肯就憑妳了。」

  那女子此時也不些情願,但不好答得,只低了頭,關大捏了她一下,道:「
妳依我好呢。」

  遂向眾人道:「我再三求陰姑娘,她依了,但你們怎麼個輪法,今日該誰?


  這個道:「是我,是我。」

  那道:「讓我。」

  爭個不住,關大道:「你們這麼鬧就成不得了,依我一句話,我做長草兒,
你們抽,長的在先,短的在後,不許再爭,若再吵鬧,我就不管了。」

  眾人道:‘依你、依你。

  」

  關大做了草叫他們抽,那個小的抽了一根長的,關二是第二個,物子大的是
第三,別的都抽定了,眾人道:「還到屋裏床上去。」

  那女子坐著不肯動,關大上前抱起她來,道:「都是成日會的熟人,怕什麼
羞。」

  將她抱到里間床上,女子說道:「不好,昨日回去娘娘問我頭髮怎麼散了,
我說謊哄過了,今日頭髮再一亂,回去怎麼答應?」

  關大道:「那不是先生的梳鏡麼,再梳梳就是了。」

  又道:「我先替妳脫了褲子,那小人兒不會弄。」

  那女子笑著,關大替她脫了放她睡好,將她牝戶看了看,又拿指頭探探,笑
道:「與昨日大不相同,包管妳不疼了。」

  那女子只是笑,兩人又親嘴砸舌,玩戲了一會。

  出來叫那個的道:「你去。」

  見女子仰臥著,忙爬上床來,把褲子褪了,那小雞子才有小拇指大,爬上肚
子,向腿縫中戳了幾下,說道:「我不會,換他們來罷。」

  就下來出去,道:「還給我幾個錢罷,我不會弄那東西。」

  一個道:「你都弄了還要錢。」

  他急了,道:「你去問問,看我弄了沒有。」

  關二拿了五文錢給他,道:「給你罷,等我去。」

  遂進來上床,就爬上身,他卻伶俐在行,用手摸著了孔竅然後捏著陽物送入
,覺得甚是有趣,不住道:「快活,快活。」

  不幾下就冒點清水完了,那女子不但不疼,反被他激得癢酥酥的難過,想道
:「這不濟,到底是大些的好。」

  那關二爬起出來,那大學生道:「你這樣快,該我了。」

  走進房,見那女坐起要穿褲子,他上前接住道:「且不要穿了,他們不濟,
妳要不棄嫌,我同妳試試。」

  那女子正未盡興,就住了手不穿。

  知她心肯,將她放倒,取出肉具,那女子昨日張見過他,是頭一個大物。

  說道:「你的大,比不得他們,不要冒失。」

  他笑道:「這還要妳說。」

  把龜頭上抹了些唾沫,將她兩條小腿架起,往裏輕輕一送,她那小牝才被關
二弄濕透了的,一滑就進去一半,問她道:「可疼麼?」

  女子道:「影影的有些。」

  他道:「不妨事。」

  又幾送到根,女子道:「脹疼呢。」

  他一抽一拽了一會,見那女子屁股扭呀扭的,知道有了些好光景,向她道:
「妳要覺得裏頭有些癢癢的,妳拿手把我腰抱著,我好用力。」

  又抽了幾十下,見那女子兩眼水汪汪,漸漸暢了,伸手將他抱住。

  知是火候到了,一陣亂抽,只見那女子面上通紅,打了一個寒瞟,知她丟了
,又狠抽幾下,也就大泄。

  那女子將嫩股向上就了兩就。

  他伏在身上笑問道:「可快活?」

  那女子微笑點頭,他抱著親了個嘴,要舌頭,那女子扭頭笑著不肯,他道:
「妳不伸過來,我也不放妳起來。」

  那女子只得伸出些,被他緊緊含住了咂,哪里肯放。

  那女子將他一擰,他才吐出,道:「好甜舌頭。」

  又笑問道:「那小的怎麼樣來?」

  她笑道:「在腿縫裏戳了兩下就跑掉了。」

  兩人笑了一陣,才下肚子來穿褲子,那女子也起來穿了,到桌子跟前拿鏡子
照著攏頭。

  抿完了,眾人都進來望著她笑,她低著頭也笑,那大學生對著小學生道:「
陰姑娘惱你呢,說你把她的腿都戳腫了。」

  眾人哈哈大笑,那小的羞得臉通紅跑出去了,關大道:「飯時了,姑娘吃飯
去罷。」

  那女子就走出來,關大送她,她道:「先生不在,我不來罷。」

  關大道:「家裏坐著也悶,不如來,大家說玩話熱鬧,弄是說定明日,今日
弄不弄由妳。」

  又問道:「方才弄得好麼?」

  那女子含羞不語,關大笑道:「我同妳還怕什麼羞。」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到家吃了飯,心裏想不來,卻有些像放不下什麼一般,
由不得那兩隻腳又走了來。

  剛坐下,只見那兩個不曾弄的到近前低聲道:「我們雖派定該是明日,但都
是一樣的朋友,他們都占了先,把我兩個熬著,姑娘也心忍麼,況那大的也不該
是今日的,姑娘方才也肯依了他,為什麼在我們身上又薄些,我們也不敢強,憑
姑娘的情罷?」

  因叫那個道:「妳來,我們大家跪著求,看姑娘怎麼吩咐?」

  那女子此時也不覺得羞了,又先得了些甜頭,想道:「這事也沒有什麼苦處
,那個算不得數,只他兩個也不害什麼怕,那頂大的都弄過了,何況於此,索性
也弄弄,看著是怎麼樣,況且那幾個弄過的倒罷了,這三個不曾弄,相對著倒不
好意思,大家弄了熟了倒好。」

  見他三個跪著,也不答應,立起身竟往屋裏走,這三個知她肯了,滿心歡喜


  輪著的這一個笑嘻嘻跟著進來了,見她坐在床沿上,一把抱了上床,脫了裙
褲二人就弄起來。

  陽物雖不甚小,只二三十抽就完了事。

  那女子將有些好意思,見他已不動,甚不樂意,推他道:「你這個樣兒也想
幹這事。」

  那個羞得忙忙下床。

  那一個來道:「你這樣不濟,等我來服事姑娘。」

  遂上床來就弄。

  這一個甚是在行,工夫也久,竟將女子弄丟了兩次,然後才泄,還伏在他身
上捨不得拔出。

  只見那個在床前站著道:「好新鮮東西,大家嘗嘗新罷了,你一個人竟獨自
受用起來了。」

  那個笑著拔出下來,道:「讓你。」

  他爬上來,牝戶一摸,見濕濕的,笑道:「哎呀姑娘,他弄出妳的尿來了。


  那女子笑笑,拿帕子揩了揩,那個弄了進去,陰戶裏面被兩人的陽精塞滿,
但覺粘粘滑滑,總不得個邊岸。

  那女子也毫不知覺,他亂戳了幾下,爬起道:「我當是怎樣有趣,還不如打
手銃受用,早知道是這樣,我也不如要幾個錢便宜些。」

  女子也起來拭淨了,又梳了梳頭,天色將晚,大家散去。

  這女子得趣之後,大清早就到學堂來,只巴先生出去,那兩個小的不算數,
就是關二到底年小不堪大用。

  這四個大的,一日內定要輪過。

  過了兩年,交十四歲,陰老兒道:「女兒大了,叫她不去罷。」

  他不肯道:「既讀一場,索性念得多識幾個字,我便大了,怕人敢把我怎麼
的。」

  定要去,她父母拗他不過,只得由她。

  這兩年來,那幾個大的都長成大漢,陽物都發了些,兩那三個小的,自經破
身之後,那小雞子也都改頭換面漸漸大些。

  他們一遇著先生不在,任她的意思,要張就張,要李就李,一日四五次取樂
,她有一種絕技,又無人傳授,是她自己悟出來的,那陰中一鎖一收,好不利害
,遇著歡喜哪一個,憑他多弄一會,要不樂意,只見鎖就請下馬,這幾個又愛她
又怕她。

  奉承恐後,她這個快活如主母一般,豈肯撇了回去,又痛弄了一年。

  到了十五歲長成一個大婆娘,不但父母阻攔自己也覺得不好再去,只得在家


  她一連熱鬧了三年,乍乍的冷清清獨自在家高坐,不勝苦惱,卻說不出口。

  她生性聰明,雖同人混弄了幾千次,三年來也還識了許多字,再說這起惡少
夥同奸騙了這女子,先因有利於已,故互相囑咐秘密其事,以圖久遠。

  所以三年之久,竟未洩露,今日見她不來了,知道已無所望,常于談笑之間
向人道出陰家姑娘之美行。

  而久之傳得前後右左街坊無一不知,聞其名者,以為如此年小便淫穢到此,
掩耳趨避。

  所以捱到十九歲尚無人議親,陰老兒也頗有所聞,悄悄告訴婆子,那婆子怨
罵了老兒數日,道:「我當日不肯,是你定要叫去,弄出這樣好名來,將來如何
嫁人?」

  此後那婆子留心,恐怕女兒在家又弄出笑話來,行監坐守,時刻相伴,夜間
叫老兒在鋪子裏睡,她便同女兒睡。

  那女子不但被娘監住,況且淺房窄屋,便有情人也無地可做,無可奈何,日
間惟有長籲短歎,夜間則槌床搗枕。

  那娘明知她的心事是想女婿,不好說得,十分聽不過,數說幾句,那女子只
當耳邊風,不曾聽見。

  再說那贏陽自受創之後,那掙錢的臉雖仍舊貫,但那掙錢的糞門是沒用了。

  他因腸頭長拖,(補遺:不得不像婦女行經似的用一根帶子夾襠裏兜著,)
走路兩腿楂著,腰又有些彎,如何還做得正旦,只好在班中裝小軍打雜,或打打
鑼鼓,間或分得幾分銀,尚不足家中日食。

  十七歲上,他娘又死,向來所積已見幾將馨,三年孝滿,要想取個妻子看家


  他因自己標緻,一心要娶美婦,常想道:「我這樣個面孔,弄個醜婆娘來,
如何相對,萬不可冒失,除非自己看中再講。」

  偶然一回到陰老兒鋪中來買些東西,只看見一個標緻女子,掀看半邊布廉同
陰老兒講話,見了他,忙把簾子放下,卻還拿雪白的手攝著掀開一縫,兩雙俊眼
釘釘望著他。

  贏陽嘴中雖對陰老兒說話,兩眼不住睃著廉內,陰老兒把東西查了付與他,
他不好再站住,只得出來,還不住回頭望。

  那女子也露出臉來,目不轉睛的望,看去遠了,問她父親道:「這是個什麼
人,爹爹怎認得?」

  陰老兒道:「街上的娃娃,怎麼不認得,他在西頭住,唱戲旦的贏大官。」

  那女子就想道:「好個清秀男子,比當日那起學生強多了,我若嫁得他,夜
裏摟著睡覺,便不怎麼也是快活。」

  那贏陽一頭走著,一頭想道:「常聽見陰家有個好女兒,也不過說是看得過
罷了,誰知這樣標緻,只恐怕不是。」

  又想道:「她家並無多人,不是她是誰,她方才不轉晴的看我,也有愛我的
意思,我得恁個老婆也罷了。」

  又轉念道:「不好,我聽得人說她十二三歲就同六七個學生們混弄,是個破
罐子了,要她做什麼?」

  又回想道:「哪里有這樣的事,大約是有人惱陰老兒的,髒埋他的女兒,破
是破的,怕什麼,人家還有娶婊子的呢,我煩個人說說看。」

  到家,過了兩月,請了街上陰老兒的一個厚朋友到酒館中飲了兩壺,煩他到
陰家去求親。

  那人擾了他的酒,只得去說,到鋪中向陰老兒說了贏陽求親的話,這老兒把
女兒養到十九歲,從沒有人來說親。

  今忽聽這話,心中也喜,暗道:「可惜是個戲旦。」

  隨道:「你請坐,我同老妻商量商量。」

  去到裏邊向婆子說知,又道:「論人物倒也罷了,同女兒配得過,但我家雖
窮,把女兒嫁個戲旦,恐人笑話。」

  那婆子見兒女長得大,又從沒人提,日夜見她恨天恨地,知她是想嫁人,況
且自己已有年紀了,養她到哪一日,說道:「女兒大了,果然人品好,許了他罷
,如今時年,戲子還有做官的呢。」

  那老兒道:「不要急,事從緩來。」

  那女子在內聽得老子向娘說贏家來求親,喜得不得,見老子說他是戲子不肯
,心中發急,就要發話,聽得娘勸的話甚是入耳,以為老子必允了,誰知還是活
絡話,不由得心裏的話從口裏攻出來,道:「每當沒人來說,又抱怨養老女兒在
家了,既有人來說,又嫌好道歹的,戲子怎麼的,難道戲子人家是不吃飯的麼,
我們昆山有一半戲子呢。難道都是沒有老婆鳳眼,我知道安心要養我做老女兒了
。」

  嗚嗚的就哭起來。

  婆子道:「你聽麼,她既情願,就允了罷?」

  那老兄瞪了一瞪,心裏道:「我活了一把年紀,從不見這等老臉女兒。」

  歎了一聲道:「看這樣子,當日人的傳言大約也有幾分真,罷,料道也沒有
人要,將錯就錯,與了他去。」

  遂出來道:「才與老妻商議了,既是老兄金面來說,許了他罷,都是過日子
人家,我也沒得賠送,他家也不必費事,兒大女大,將就完成了罷。」

  那來人道:「兩家體貼,這便更好了。」

  回了贏陽的信,喜之異常,他要圖好看,將家中所有私囊盡行取出,把關氏
與他的簪子並珍珠鑲了對冠簪墜子,換了幾件首飾,做了兩套衣服,雖不甚豐,
樣樣都有,擇日送了過來。

  那女子見了那好珠子金簪,心中暗喜道:「嫌他戲子呢,只怕不是戲子還未
必跟得上他家呢。」

  到了吉期,頭一日陰老兒也還有些妝奩送去,次晚娶了來,兩人見面,互相
動愛,夜間成親,這贏陽的厥物也還成文,工夫也還支持得住。

  陰氏嫁來時,以為外貌雖佳,內才未必甚妙,只求及得上那個學生就心滿意
足了,孰意更有勝焉,真出望外,她久已不知道羞字是怎樣解說,今得了這表裏
如一的個丈夫,喜得心花俱開。

  這一個同贏陽千般恩愛,萬種溫存,贏陽原是拿定娶破罐子的,他的陽具魁
偉,那陰氏當日也不過經的是輕風薄浪,又不曾生育,故四五年來身上又胖了些
,她此內也甚豐滿,贏陽只覺其緊美,不覺其寬深,見她偶然鎖上幾下,更覺有
趣,又見她旖旎溫柔,足足愛到百分,次日起來,有許多同行中人來賀喜,又收
了許多分子,請了好幾日酒。

  陰氏在家時,因陰老兒做人孤介,從沒親友往來,今見他家如此熱鬧,更自
歡喜,夜間倍加恩愛。

  贏陽一連數日日間辛苦,夜間斲喪,舊病發起來了,腰疼得彎著,大腸中不
住流血,動不得了,陰氏好生心疼,殷勤服事。

  問起得病之源,贏陽細說前事,他感激閔氏,不消說得把聶變豹足足咒了四
五日。

  贏陽過了十多日才好了些,他這病,當日因無妻室,故不什舉發,今娶了妻
子,且又是少而美,美而淫的,可忍得住,十日半月三二日定要高興一番。

  高興之後,次次定要睡倒。

  一日,陰氏因愛他得很,違著心苦勸他,他哪里捨得,定要常常鑽研,不上
個把月,把一個美小官弄成個黃皮寡瘦,又睡到將及一月,才起得來。

  此時方知道本草上不曾載的這種發物如此利害,才稍減了些。

  我因此在本草上後添了一段,使後人見之好知避忌:婦人陰物一名曰牝,通
稱曰穴。

  北人名曰巴子,閩人呼曰唧歪,川人謂之批,形如淡菜,有肥瘦大小毛光不
等。

  雖微小有異,其形總一。

  性威有微毒,少服令人陽不亢,常服則多嗽,多服則體弱成虛怯症不治,家
產者良,衍中產者雖比家產較美,然多毒,誤服有毒者,生楊梅下瘡諸惡瘡,野
產者味極佳,有大毒,恐有殺身之禍。

  病人不宜服,一切病後尤忌,服之必發,名曰色腹。

  醉飽後服之,傷五臟,生怪病,每服後忌一切冷物,恐成陰症,反涼水。

  這種物件,自古及今以至萬國九州,無人不把他當做家常菜飯,見了我這話
,大約沒有一個不笑其迂者,但要明白內中的道理,自然有益而無損。

  壁如人參,偶然服些,自有補益,若把它當做飯吃將起來,可有不傷命者,
豈是人參之過?乃取參人之過耳,此猶是藥餌。

  即如絕精的白米飯,噴香的細點心,以至珍饃海味,何嘗不美,一日或三次
兩次,每日八分館,自然養人。

  若因其好吃可口,無日無夜,時時刻刻往肚中強咽,定然要撐出病來。

  如酒多了害酒,茶過了害茶,飲食尚還如此,何況婦人的這件東西,世間事
總不可過,同一理耳。

  且說贏陽自娶了陰氏來家,捨不得撇下她出門,又常有病,連戲班中都不去
了,在家無事,見陰氏識字,更加歡喜,教她念腳本,她念三五遍就會,又教她
腔口,也只教幾遍便熟。

  贏陽吹笛子合她得一板不走,喜得贏陽抓耳撓腮。

  陰氏也因無事,覺得唱曲甚是有趣,將丈夫旦腳風流的戲學會了許多。

  贏陽向她道:「我雖是正旦,那小旦貼旦的曲子找都會,就是男腳色我也會
,我同妳一個個的串了玩。」

  遂把小旦貼旦的曲子也教會了她好些,又將關目科白都傳授了,兩人同串,
有不是處,贏陽一指撥,她就明白,她到底是女人的身段風流,語音嬌媚,不假
造作,更自有一種可愛。

  贏陽覺有珠玉在前,自視以為不及,有幾句贊那陰氏道:額裏包頭,霏霏黑
霧。

  面擦鉛粉,點點新霜。

  脂添唇豔,引商刻羽。

  啟口處,香滿入前,黛然修眉,含笑徉嬌。

  上場時,翠迎人面,真可壓倒喬扮卵系,實要妒殺時興兔子。

  他夫妻快樂多半年,贏陽娶她時也就囊罄了,又因害病服藥,坐食山崩,這
些時陰氏的首飾衣服也陸續當了許多,漸漸不繼起來。

  陰氏心疼丈夫,倒也賢慧,當她東西,一絲不惜,于甘淡薄,並無怨辭。

  贏陽一日向她說道:「這日子看看過不得了,說不得我還住戲班裏去混,多
寡掙些回來添補。」

  陰氏道:「我難道不知道,只是你多病,如何去得,總是還有些須東西,且
當著過罷。」

  贏陽道:「不是常法,只有出沒有進,當完了怎麼樣處?還是去的是。」

  陰氏見說得有理,不好再阻他,從此又到班中。

  南邊的戲多是夜坐,常常夜間不歸,陰氏獨自好不孤淒。

  一日,贏陽出去兩夜未歸,陰氏到門口來望他,只見一個少年,也只好二十
年紀,是個貴介行藏,風流瀟灑,甚是華麗。

  心中道:「我只說我家丈夫算標緻的了,誰知男子中還有這樣人物。」

  心作此想,那眼睛由不得就到那人臉上去了,那少年猛見一個美婦頻頻顧盼
,他眼光也盯在陰氏臉上。

  陰氏忽然想起在門口,恐有人看見不雅,將身子縮進些,禁不得那人十步九
回頭的望,由不得身子又探了出去。

  那人去遠了,她才進來,坐不多時,坐不穩,覺得那人還在街上一般,那兩
隻腳不知不覺又走了出去。

  說也甚奇,她才到門口,恰好那人也走到面前,陰氏心中暗道:「我覺得像
他來了。無心出來看看,誰知果然來了。」

  不覺啞然一笑,她這一笑,倒也非有勾色引,是笑自己的癡情,那少年以為
她是情笑,也笑著回頭回腦的望,一步做兩三步,慢慢走去。

  陰氏又回房坐了一會,贏陽回來了,愁著眉只是歎氣,陰氏道:「你怎的了
?」

  贏陽道:「辛苦了一兩夜,掙了錢數銀子,想拿回來買些柴米,今日一個朋
友家有喜事,合班邀我出份子,我娶妳時又接過他的禮,臉面錢不得不出,怕妳
盼到,只得回來和妳說聲,晚間還要去,明日又有戲,不得回來,家中柴米僅無
,一個銅錢也沒有,怎麼處?」

  陰氏道:「呆子,你急急就有得錢來麼,份子是該出的,沒有柴米罷,我餓
一頓什麼要緊。」

  贏陽笑道:「第二頓呢,我後日才得回來,妳難道就餓兩日不成。」

  陰氏道:「不論拿些什麼,且押幾十文錢來買點柴米著。」

  遂將頭上一枝銀耳挖拔了遞與他,贏陽接著,歎了口氣,去了一會,買了二
升米兩束柴回來,道:「押了八十文銅錢,除買柴米,這是剩的留著妳買小菜。


  陰氏接過收了,贏陽道:「我去了,妳關門罷,明日不必望我了。」

  明氏關了門上床,尋思道:我家丈夫病病痛痛的,日夜辛苦掙來的錢還不夠
盤纏,倘累倒了,怎麼處?那真正就要餓死了,看他時時焦愁,又可憐見的,實
在也沒法,胡思亂想,忽然覺得那少年又像站在面前一般,她笑道:「有了,我
看那人定是個富貴人家子弟。」

  他那個樣子倒也有心在我,我若勾上了他,倒還不愁穿吃,況且未必就把我
弄壞了些兒,但丈夫恐怕喚怪。

  又想:他如今也窮極了,又勞苦得很,若有碗現成飯吃,他也落得閒!我看
他自己多病動不得,見我青春年少,孤眠獨宿,他也有些過不得意,我就走走邪
路,諒也還不怪我。

  我要瞞著他做,就是我沒良心了,竟同他商議,看他如何說?他若肯依,豈
不是一舉兩得。

  又暗笑道:「我疑心妄想是這打算,那人心裏不知如何呢?且看機緣再講,
想著就睡著了。到天明起來,梳洗罷,吃了飯,信步到門口看看。只見那人又來
了,望著她出了神,袖子中一把扇子掉落地上。陰氏見他呆著臉望,掉了扇子都
不知道,又不好說得,不由得笑著用手往地上指,那人一面回頭忙拾起扇子,左
右望望無人,便走近前深深一揮,多謝娘娘指與我,不然掉去可惜了。陰氏忙將
身子閃在門後,回了一福,那人嘻著臉問道:「府上貴姓?」

  看官且住,天地間可有無原故的一婦人一男子忽然作揖扳談起來。

  有個緣故,這婦人是有他的心了,故不覺望著他笑,又指扇子,明明是開門
揖盜。

  那人姓金名礦,他父親是科甲出身,現任知縣,家中有萬金之富,專一吹風
弄月,何所不知。

  見這女人兩次三番望他留情,知她心中已判了肯字,他昨日見了兩次,後來
訪問人,知是贏旦的妻子,聽說她家近來著實艱難,故今日帶了些銀子,安心來
想乘機而入,以利動她,恰有此機緣,可還有不近身的?若是婦人正顏厲色,他
就膽包了身,可放無忌憚至此。

  陰氏答道:「寒家姓贏。」

  那人道:「我們縣中此姓甚少,有一個贏大官是戲中銀友,可是一家麼?」

  陰氏道:「那就是我家丈夫。」

  那人道:「我賤姓金,知縣就是我家父,贏大官常在我家唱戲,是認得的,
何不請他出來會會。」

  陰氏道:「有生意去了。」

  那人道:「府上還有什人。」

  陰氏道:「就是我一個,那人意思還要說什麼,陰氏問道:「門口恐人看見
不雅,大爺請回罷。」

  金礦聽得她家沒人,放大了膽,便道:「得遇娘娘千載難逢的事,如何就去
外邊不雅,裏面說話兒罷。」

  就跨進門來,陰氏抽身往後走,他回身將門閂上,隨後跟了進來,陰氏假作
怒容道:「我們雖是小戶人家,有個內外,大爺進來做什麼?」

  他上前一把抱住道:「我那前世的娘,這兩日把我的魂都被妳勾掉了,來成
就了好事罷。」

  陰氏故意發惱道:「青天白日強姦起良家婦女來,不看你是個貴公子,我喝
起來,就了不得,還不放手。」

  金礦見她辭曆而意不峻,雙膝跪下,道:「妳若不可憐見我,我定然要思想
死了,倘蒙娘娘見愛,我不敢輕慢了妳,妳一家衣食盤費我都供得起。」

  陰氏一來愛了他,見他這句話正撞在心已坎上,便道:「我見你這樣多情,
我依了你,你後來不可負心。」

  金礦見她肯了,忙說誓道:「我若負了妳,天誅地滅。」

  陰氏伸手來扶他,他就著那一扶,雙手連腰抱住,到屋裏床上,先替陰氏脫
了褲子,看了看,摸了摸,噴噴贊道:「好個寶貝。」

  又替她解上衣,陰氏道:「大白日裏,穿著罷。」

  他道:「妳家又沒人來,穿著衣服雷雷堆堆的,那有什趣。」

  陰氏只得任他脫光,他然後自己也脫了。

  陰氏見他陽物粗不過一圍,倒有七寸來長,送了進去。

  他誇道:「好東西。」

  向陰氏道:「我也見些婦人,沒有見妳這又緊又幹的美物。」

  陰氏笑笑,也不答應。

  原來金礦極會應戰,他這陽具長而活泛無比,在婦人陰中東一鑽西一戳,無
微不到,凡婦女遇到他,真有無窮之樂。

  陰氏見他幹法在行,心中暗喜道:「我所遇算他第一了。」

  他與贏陽久闊了,不多時便丟了一度。

  那金礦要逞本事,不歇氣又有千余,陰氏久曠的人,見他陽物堅硬,幹法又
強,要圖快活,不肯鎖他,一任他弄,連丟三次,意思要歇歇再來之意,說道:
「且歇歇著。」

  金礦賣嘴道:「還不曾玩了一半工夫,妳就想歇,等妳告饒的時候,我才歇
呢。」

  陰氏笑道:「當真麼?」

  他道:「怎麼不真。」

  陰氏笑道:「我是不告饒的,你不要告饒?」

  金礦笑道:「妳要我告饒,除非把妳的這東西加些鋼來。」

  陰氏又笑道:「話要應口。」

  嘴裏說著,兩雙手將他兩股扳緊。

  金礦覺那龜頭不似先任意了,且又板緊了,不得抽動,戳到這邊,一夾一夾
的,像人拿嘴含著咂的一般,戳到那邊,亦是如此快活難當,不到一盞茶時,一
泄如注,他一把抱住陰氏道:「親親,妳原來有恁個寶貝,我何福遇你,此後與
妳開交不得了。」

  陰氏笑道:「你還敢來?」

  他道:「妳放鬆了,我還可以來個連拳。」

  陰氏放手,道:「你來。」

  果然那金礦少年精壯,雖然泄過,陽物還是鐵硬,他又如前那樣亂戳猛破,
陰氏一把摟住,又是一陣鎖,不由得又泄了。

  陰氏笑道:「說嘴的郎中沒好藥,可還敢不敢?」

  金礦親著嘴,道:「心肝,我知道妳的本事了,我告饒罷。」

  陰氏摟住不放,道:「我也要你丟三次才罷。」

  金曠道:「要說再來,我也還未得,後面回了長著呢,我有話同妳商量。」

  陰氏見說,放了手,他道:「妳家的今晚可回來?」

  陰氏道:「不來了。」

  他道:「這更好,我今日在這裏過夜罷?」

  陰氏道:「你是貴人,我家沒有好床鋪你困。」

  他笑摟住道:「天下還尋得出妳這個好褥子來麼。」

  又道:「我且家去,叫小廝們送些酒菜來,我們晚上好談談。」

  遂起來,兩個拭抹了,各人穿衣,他在胸中掏出個包兒來,道:「這是十兩
銀子,妳且留著盤纏。」

  陰氏接了,暗喜道:「倒是個肯出手的。」

  他道:「我去了就來。」

  陰氏送到大門內,看他去了,把門虛掩,進來坐下,暗笑道:「天無絕人之
路,得過這樣個在行的人兒,已是遂心,況又多情,若得他時常照看,便是造化
。」

  又想著笑道:「他的本事,要不是我,別的婦人實在要告饒呢。」

  知道今晚要來過夜,燒了些水,將牝戶洗得乾乾淨淨,床鋪拂拭拂拭,取出
個新枕頭來,剛收拾完聽得外邊門響,正要去瞧,已進來了兩個小子,抬著食盒
,上面放著一罐惠泉酒,又一個小子背一個大包袱。

  他進來笑道:「都放下。」

  揭開蓋,是十二個果碟,六大碗菜,一對通宵大燭,都掇出來放在桌上。

  吩咐道:「兩個抬了食盒回去,這一個留在這裏伺候。」

  那兩個小子去了,叫這一個去關門。

  他笑對陰氏道:「這是合巹的筵席,忙了,不要嫌不堪。」

  指著燭道:「這是花燭,不用花罷。」

  把那包袱打開,是一床嘉錦被,一味閃緞褥子,四疋色綢,指一個紅一個綠
的道:「這兩個妳做小衫子褲子穿。」

  陰氏道:「多謝你的美情,留著做上蓋罷。」

  他笑指著陰戶同乳頭,道:「我怕布磨壞了這兩件寶貝,才拿來妳穿的,要
上蓋,我還不會再做與妳麼。」

  陰氏笑著抖開被褥去鋪,他一眼看見枕頭,笑道:「好好,我要拿個來的,
不好拿得,好拿草來再裝費事,誰知妳先備下了。」

  因接著親了個嘴道:「人說夫妻有同心,一點弗錯。」

  又笑道:「枕頭原該是女家備的。」

  他道:「還忘了一件。」

  除下巾頭,上拔下了一根金豆瓣簪兒,一根金如意,替她戴在頭上,笑道:
「人家是先插戴後成親,我同妳是成過親才插戴的。」

  陰氏笑道:「太過費了,我怎麼當得起。」

  他捧陰氏的臉道:「親親,我同妳還要說客套話麼。」

  陰氏也感激他了不得,也將他一抱抱住,忙伸舌頭到他口中,互相咂了一會


  金礦叫那小子來道:「你去熱菜煮飯來我們吃。」

  陰氏道:「等我去,他哪里會。」

  金礦不肯,陰氏道:「他小孩子家哪里摸得者,我去照看。」

  金礦也隨同著到廚房相幫,舀水添柴,拿這樣遞那樣,陰氏道:「你是貴人
,不敢勞你,請坐著去。」

  他道:「妳在這裏,我哪忍心去坐?」,陰氏暗喜道:倒是個多情的人,但
得長久就好了。

  收拾完,二人攜手同到房中坐下,小子斟上酒來,授肴上桌,不必細說,到
晚,掌上雙燭,陰氏見他情厚,一心要籠絡他,歌喉婉轉,唱了一雙曲子侑酒,
金礦喜得話都說不出來,只叫:「活寶!活寶!」

  囑道:「妳必須想法,要得長久相與才好。」

  坐飲了一會,金礦情興複濃,叫撤了要睡,陰氏叫那小子在西間廚房裏睡,
二人脫衣上床,這一夜雲情雨意,不消說得。

  次早起來,梳洗了,他問陰氏道:「我這去幾時可來?」

  陰氏道:「你的厚情,我巴不得時刻相聚談,但這件事瞞不得我丈夫。」

  遂將丈夫有病,受不得辛苦,故捨身養活他的話說了,又道:「不想有緣遇
著你這多情多義的人,你午後著這小人兒來討信。」

  金礦見她說捨身養夫,慘然道:「妳原來有這番好心,難得難得,同妳丈夫
說明白,我情願養活妳夫妻二人到老。」

  就帶著小子去了,已飯時,贏陽回來,陰氏迎著道:「今日來家早。」

  贏陽歎了口氣,又笑道:「命該餓死了。」

  陰氏道:「什麼緣故?」

  贏陽道:「今日分得錢數銀子,又扣了一個分資去了,我連辛苦了幾日,又
有些腰疼,有幾回去不得,明日定下了又不得不去,這不該死麼?」

  陰氏道:「且不要焦,你坐著再商議。」

  贏陽一到房中看見床上的被褥,大驚:「這是妳的?」

  陰氏笑著把綢子銀子簪子都與他看,贏陽道:「這奇了,是哪里的?」

  陰氏笑道:「你每常唱一夜戲,只掙得幾分銀子,我只串了一個戲,得了這
些東西。」

  贏陽變色道,哦:「是了,妳見我家日子過不得了,敢串的是崔氏逼嫁麼?


  陰氏笑道:「你好呆,我同你是何等恩愛夫妻,怎說這話,我串通的是曠野
奇逢。」

  贏陽見妻子不是要棄他的話,也疑她三分是走邪路,又想道:「她要做壞事
,如何肯向我說。」

  又正正經經的問道:「不要說玩話,端的是什麼緣故?」

  陰氏一把拉著他的手,紛紛墮淚,就把如何見他多病,枉受辛苦,掙錢又不
多,不足用度,恐一時累倒,兩口都要餓死,故捨身救他。

  又把如何得遇金公子,昨日來得一夜,給了若許東西,還許養活他兩口子的
話說了,又道:「你今後也不必進班去了,養養身子裏。哥哥,我實心為你,你
不要疑我是偷漢,說這好看的話欺你,我若是圖已快樂,你多在外,少在家,我
豈不會瞞著你做,又肯告訴你麼?」

  贏陽先也怫然,聽她說到這裏,點頭沉思道:「果然,她若瞞著我偷漢,哪
里去查帳,自己實在也動不得,無吃少穿,其然沒法。」

  便道:「妳既一片好心,任妳罷,他還說來麼?」

  陰氏道:「他午間著小子來時討信。」

  贏陽道:「事已至此,說不得了,他若要來,我出去讓他,妳對他說,但是
來時,先著人來說一聲,不然兩下相遇,到底不好意思。」

  陰氏去熱了昨晚剩的酒肴來與他吃了,臨去,陰氏囑道:「哥你明日早些歸
來,今日就辭辭他們班中的朋友罷。」

  贏陽應諾去了。

  午後,金家小子來討信,陰氏叫請了金礦來,把丈夫的話向他說了,金礦心
喜非常,又宿了一夜,次日回去,送了幾疋尺頭來給她做衣服,又送幾擔白米,
許多柴炭之類,陰氏收了。

  也將前日的碗碟器皿付他拿去,此後金礦常常來往,不必繁敘,過了數月,
陰氏竟得了孕,二人便加親厚,半年有餘,陰氏陸續得過他百余金,還有許多衣
服首飾,街坊上的人漸漸知覺,有多事的人就編出謠言歌語來唱道:陰家姐兒忒
子個騷,嫁子個男兒又挑子個槽。

  金家公子來同他子個困,把贏小官變子個大龜老。

  數日之間,大街小巷都唱起來,向日同陰氏相厚的那些學生聽見了,氣不仇
,聚在一處商議道:「陰家女兒同我們相厚了幾年,嫁了贏家,那也罷了,既然
養漢,放著我們舊情人不相與,倒去相與別處的新人,如何氣得她過,我們大家
拿她一拿,就不怎麼的,且斷了她這條路,才出得這口氣。’那關二也長成一條
大漢,內中惟有他便不服氣,便在贏陽左右人家放謠言,又約了幾個地棍不住來
踩著,兩下就隔絕了。贏陽也知道街談巷論,同陰氏道:「這個光景,我們此處
住不得了,我閑養了大半年,覺得病比當日倒好些,我又不老,還可以入班子,
南京大去處,我夫妻同往那裏去,妳正在青年,又會許多曲子,要遇著個好大老
官,不怕不弄他一大塊銀子到腰。」

  說了笑起來,那陰氏也笑了笑。

  忽又慘然道:「金大爺這一番好情,今日撇了他去,心裏覺難過些。」

  贏陽道:「外邊些光棍踩得緊,他也來不得了,瞞了他就是我們沒良心,收
拾桌菜,我去明公正氣請了他來謝他,並辭辭他罷。」

  陰氏無奈只得依允,贏陽把房子先賣了,添著金礦歷來所贈,除半年來所費
之外,還將百金,算了算,盡夠途費,並到彼可以安家,把傢伙什物全寄在丈人
家。

  陰老兒風聞得他令愛所行,也不好相留,贏陽諸事完了,那回家中收拾下酒
菜,他親自去請金礦。

  金礦有一個多月不會陰氏,正在想念,今日見丈夫他來請,坐了轎跟了幾個
家人來,贏陽讓了過去。

  金礦因他丈夫在前,不好深敍說了幾句閒話,送上酒來,他夫妻二人滿斟一
杯敬上,金礦接了他二人一齊跪下,金礦忙道:「請起來,我領就是了。」

  贏陽道:「小人夫婦蒙大爺向來思典照看,但近日街坊上口聲不好,此處住
不得了,要往南京去,今備一杯水酒,一來叩謝大爺,二來辭別,求大爺上過一
杯。」

  金礦聽見她要去,竟癡了,兩眼望著陰氏。

  只見陰氏淚如雨滴,並無一言。

  金礦忍不住也掉下淚來,滴在杯中,忙把眼睛拭拭,一口幹了道:「你夫妻
請起來。」

  他二人叩了個頭爬起,金礦讓他夫妻兩傍坐下,問道:「路費有了麼?」

  陰氏道:「向蒙你給,還有些,昨日房子又賣了二三十兩。」

  又問道:「你們幾時起身。」

  贏陽道:「船已雇了,准在後日早行。」

  金礦道:「我到家就叫人送些路費來,你買小菜吃。」

  他夫婦道:「蒙大爺的恩多了,也不敢叨嘗。」

  又讓他吃酒,他道:「此時心已碎了,一滴也下不去,你倒撤了開,說說話
罷。」

  贏陽見他不用.攝到那邊屋內,陪他家人吃,明騰個空兒讓他兩人作別。

  陰氏見丈夫去了,忙把門掩上,一把拉著金礦,低聲哭道:「你不要怨我薄
情對你,我就在此,你也來不得了,我們且去幾年,或有相逢日子,你不要惱恨
我。」

  金礦抱她在懷,也哭道:「只恨這些奴才壞了我二人的好事,我怎肯怨妳,
別了你多日,我一肚子話此時一句也說不出了。」

  二人攜著到床上餞了餞別,多悲樂少,不能盡興而止。

  起來依依不捨,只得要別,金礦悽惶上轎而去,陰氏掩門而人,這正是:流
淚眼視流淚眼,斷腸人送斷腸人。

  金礦次早著小廝送了十兩路費,兩隻金華火腿,十尾松門白魚,並兩瓶醬小
菜來,又送陰氏八兩,夫妻二人千恩萬謝的收了。

  他夫妻二人又同到丈母家來辭別,大家痛別一場,回家打點行囊,次早上船
而去。

  一路無話,到了南京店中住下,要尋個有勢要的鄉宦,投在門下做靠主。

  問得阮大鉞酷喜女旦的這件道地行貨,遂送了一分蘇州土儀,拜在門下走動


  就在他家左近租了兩間房子住下,過了三四個月,陰氏生了這個女兒,因她
潔白如玉,故此小名皎皎。

  鬧過了年餘,資囊坐食將罌,贏陽只得入了一個蘇州班內做戲,南京城中戲
班更多,生意更有限,掙不出錢來,夫妻商議,陰氏竟入班做了一個雜旦。

  她不唱正本,只做些雜活,因她姿色既好,唱得更好,又風流又騷浪,還有
一種驚人的技藝,專會替這些公子們或財主大老官箍肉棒槌,因她這種絕技著實
動人,人贈了她一個雅號,叫做滿床飛。

  贏陽也不做戲了,只帶領皎皎或班中相幫打雜。

  阮大鉞酷愛陰氏,白擾了她胯下那件美物也不計其次,一文纏頭之資也捨不
得相贈,自己過意不去,他雖品行不端,卻有些才名,又相與的人多,替她四處
推揚。

  逢人說項,所以不幾年就掙二千余金,她做了戲子中一個暴發戶財主,有些
體面,就不肯做這兩樁舊買賣了,置了百余金一所小房,小小一間,大門進來,
前院正房三間,一間堂屋,東一間收拾做客座,西一間做臥室,後院中一間廚房
,收拾得十分潔淨。

  他學做清客,琵琶弦子,笙蕭管笛掛了滿壁,牆上貼了許多蘇書,桌上擺設
些蘇鑄香爐宜與壺,建窯瓶插些花,宣磁片放幾個香櫞佛手木瓜之類,雖是不甚
值錢的玩器,倒也熱熱鬧鬧,半雅半俗。

  她做戲的人,吃慣了這家茶飯,卻不會做別的生意,恐坐食山崩,想了一個
妙策,請向來同她相契厚的這些公子財主們,內中有好賭者來家中賭博,她在旁
拈頭。

  那陰氏會整理得上好肴撰,絕精蘇碟,款待來客,甚是豐盛,時常她也在旁
插趣。

  那些嫖過她的人,背了她丈夫的眼,也還親嘴摸胸中的頑耍人還有很親的,
就是那要緊去處也許撫摩撫摩,但只輸嘴不輸身,故此引得這些人眼中火出,不
住時常來往,頗不寂寞。

  年獲之錢,除日用之外,尚有餘剩,因家中無人買辦物事,央了隔壁姓龍的
人家一個兒子名叫龍揚,來家中使用,認做幹兒,每常也幫貼他些須衣服盤費之
類。

  那小廝的父母貧窮愛小,得付出些周濟也落得叫兒子相幫,這猴子不但希圖
替他家買辦可以落錢,且日日可以肥嘴吃,連夜間就在廚房裏打個鋪睡,竟常在
他家不回。

  混了幾年,她這女兒皎皎不覺年已十五,打扮得花枝一般,兩道水眉描長長
的,一雙金蓮裹得小小的,粉森森一個白臉,紅通通一個嘴唇,好不俏麗。

  戲子人家女兒何所不知,況她幼小時,母親時常同人肉麻,間或落在她眼裏


  如今大了,漸漸知覺,她父母的床鋪在前邊,她另鋪一張小床做丁字樣在床
後,她父母的床在外,迎著南窗的亮,她在黑處又隔不遠,且又都是夏布帳,她
父母雖看不見她,她卻看得明明白白。

  徐疾動止,抽拽簸顛,一目了然,且高興中那一種聲息。

  她父母恐女兒聽見,自然要忍住,孰不知到忘情之際,男子喉中之喘,婦人
鼻內之哼,不知不覺就露出來了,自己反不覺得卻被這妮子聽了個滿耳,看了個
滿眼。

  到了下邊那澎湃乒乓之聲,那時連忍也忍不得的。

  皎皎聽了,雖不知何故有此聲音,她自己聽得難忍,那不曾開闢的牝中,也
有些清水流出,她也就悟到了幾分。

  猜想,這樣聰明的女子,又十五歲了,情竇大開,可有個不動心的。

  她在夜間或一時聽得很難過,也拿個指頭在小牝中摳摳挖挖,並不覺有什妙
處。

  她暗想了一個主意,相機而行。

  她父母因有了幾個錢,要圖臉面,倒也拘管得甚嚴。

  十二歲時,陰氏便不許她見人,但有人到她家來頑前錢,都在東屋,叫她倒
關著房門在西屋裏,人雖知她有個女兒,卻不得見面,皎皎因不得見人,不過時
常在窗洞中往外張張而已。

  要往後邊去,她屋後還有一小門可通連堂屋,都不消走得,皎皎她久已看上
了這龍家小子,要想同他權且暫為夫婦,以免怨女曠夫之急,只因不得其便,有
其心而無其地,時常對著那小子瞟眉撂眼,犯嘴撩牙,做出那些假笑真顰的浪態


  那小子十三四歲時就被人騙做龍陽,如今十七八歲,何事不知。

  他也想算計這女子,因恐她爹娘知道,打脫這肥主顧,不但蛤蜊肉不曾嘗得
,反把這現在的殘場剩水,雞鴨腳,魚頭肉屑,都不得吃了,豈不可惜。

  二來年幼,到底膽小,不敢下手,恐設或變卦叫喊起來怎處。

  無巧不成話,一日,她家中無人來賭,她父親出門去了,她母親閑著無事,
在房中睡午覺,皎皎偶到後院中來走走,也未必出於無心,見那小子背著臉小解
,她明明知道,一心要看看這金剛鑽的形狀,佯做不知。

  忙走上前用手搭著他肩頭,笑著道:「龍家哥你做什麼呢?」

  那小子回頭一看,見是她,因尿尚未完,只得一把攥住,笑嘻嘻把嘴挨著她
嫩面上,道:「妳猜猜看。」

  皎皎笑道:「你拿著什麼東西,與我看看罷了,猜的是什麼?」

  這小子是靈透心的,見她撐岸來就船,可就還有推辭的理,放了手,將兩個
指頭捏著向她道:「請看是這麼個活寶貝。」

  他因尿未撒完脹得挺硬,一跳一跳的又冒了一股尿。

  皎皎笑嘻嘻的道:「好個岑東西,光頭光腦,又紫又黑得難看。」

  這小子道:「我的岑,妳的必定好看,我既與妳看了,妳的也與我看看。」

  拉住了他,伸手就扯她的褲子,皎皎假做不肯,道:「我叫喊呢,看我娘娘
來看見。」

  只是口說,卻也手不推,腳不走。

  那小子知道她父親不在家,母親睡覺,哪里聽她,拉開了褲腰,一伸手下去
,摸著了又光又嫩的東西,鼓蓬蓬的,上面一條細縫兒,低頭一看,不覺魂消,
有一個《黃鶯兒》贊它道:兩片肉蓮蓬,小花心吐縫中,光光乍乍形如蚌。

  奇珍易逢,名花易逢,羨她此竅誠難夢。

  鼓蓬蓬,想嘗異味,須得入其中。

  他情急了,摟著親了兩個嘴,道:「親親,妳不嫌棄,我們到廚房中我的鋪
上試試看去?」

  皎皎道:「不好,恐一時娘娘醒來怎處。倒在夜間,我將後門虛掩著等你,
等爹娘睡著了,我開門放你進來。」

  兩人約定,又親嘴咂舌,肉麻了一會,方才走開。

  到夜間,皎皎果然悄悄的把他引進房來,上床弄起。

  一則龍陽此物甚微,二則皎皎雖未經弄過,卻時常摳摳挖挖,也非原封的了


  雖微覺有些疼痛,恐父母驚醒,只得隱忍,事完了,又悄悄出去。

  二人得了這甜頭,遇著就偷,卻提心吊膽,再不能暢快。

  他二人暗地商量道:「我們夜裏做這件事,就像做賊一般,心是拎著的,一
點趣也沒有,設或被爹媽知道,弄得就不好了。此後等在有人在家要錢,爹爹抬
頭服事是時刻不離,娘娘在廚下收拾酒飯,你悄悄到房中來,方可放心取樂。」

  約明瞭,但是夜間有人來賭,就把小子約了進房,開了門,方得放心大弄。

  她母親若敲門,她故意遲延,假做睡醒的模樣,半響才來開門,那小子已悄
悄開了前門去了好一會。

  偷得次數也多,不必細說。

  又過一年余,贏陽見女子大了,央媒要尋女婿,他因有幾個臭錢,就忘了是
戲子出身,且不止于戲子,便出了個大題目,說道:「我如今相與來往的都是財
主公子,有體面的人,白衣人如何做得親家,須要宦家門第,或詩禮人家,又要
家當過得,可來說合。」

  你想這正經人家子孫可肯與他做女婿。

  小戶人家來求,他又做身分不肯,因因循循,又過了年把,皎皎已十八歲了


  她母親忽然見她胸高、腹大吃了一驚,關上房門,拉到床上,解開胸膛一摸
,將圍腰扯開,只見兩枚滾圓的大乳突的跳將出來,倒嚇了陰氏一跳。

  再用手一捋,乳汁直冒,又伸手將肚子一摸,已鼓蓬蓬的墜了下去,將近要
生外孫了,急得那陰氏將她擰了幾把,問她緣由,她倒反使性子哭道:「妳問我
,我知道嗎?」

  陰氏怒道:「沒廉恥的小騷奴,妳還強嘴,妳不知道你肚子裏的私鹽包是哪
里的?」

  追逼得沒奈何,她才細細供出。

  陰氏方知女兒腹中是龍家小子的種,氣了一個發昏,料瞞不得,只得告訴丈
夫。

  那贏陽第一是怕張揚出醜,二來恐傳了出去女兒不好嫁人,忍了一口氣,尋
了個事故,將龍揚好好辭了他去。

  急急買了兩劑打胎藥與女兒吃下,誰知這野種比家種分外下得堅固,輕易不
肯下來。

  沒奈何,等到月份滿足肚子疼了一兩陣,狐的一聲,養了一個白胖兒子。

  人家正經妻子坐產好不煩難,惟有這樣娃娃生得好不順溜,那陰氏忙忙把小
孩子撂在淨桶中蓋上,同丈夫到後院暗暗埋了。

  推說女兒有病,臥了一月,方才起來。

  這回贏陽見女兒做出恁場把戲,再遲不得了,又叫將煤人來說,但是略斯文
些,有碗飯吃的人家,也就罷了,也不爭一絲財禮,事成厚謝,恰好鄔合也央媒
人尋親事,媒人就提起他來,贏陽素常在大老們家走動,也見過他人,人物也還
乾淨,年紀又不多,連胡影還沒有,一說便允。

  媒人向鄔合說了,鄔合一個做幫閒的人,比戲子也高貴不多,哪管這些,見
不爭財禮,且有賠事,歡喜非常,將就行財下聘,擇日娶了來家。

  他家住在一條死巷內,甚是清靜,左右不過三五家,那鄰舍都是小買賣人。

  他家有間獨院,二間房子,一間隔做兩截,前半做客位,後半做廚房,有一
個小門,後邊一個小院做毛廁,那一間做了臥房。

  做幫閒的人連衣帽都要用香薰透了的,何況房中不乾淨,雖沒什富麗,床帳
卻也收拾得一塵不染。

  贏陽因有心病,賠女兒也還豐麗,床帳箱櫃,樣樣俱有,且又是個獨女兒,
內囊中衣服首飾也都有些。

  鄔合喜出望外,娶了贏氏進門。

  丈人是外鄉人,無什親戚,他自己也沒什親友,淡然而已。

  這贏氏正同龍小官打得火熱,忽然被母親識破分開了,如小孩子斷了奶,好
不難過。

  沒奈何,淹心的的苦咽在心裏。

  今聽得嫁人,這場喜歡不小,只望那一晚到了他家,安排一場潑戰。

  又聽得媒人說新郎是三十來歲的人了,自然比龍家小子二十來歲的分外雄壯
在行,且另試新物,以廣見識,以暢心胸。

  不想到了夜間,那新郎官至誠得很,只把上蓋衣服替他寬了,放他睡下。

  等他解帶子脫褲,少不得要假做些新娘腔調,誰知新郎竟不動手,也自脫衣
而睡,心中遲疑是今日辛苦了,必定稍俟養精蓄銳,大動干戈。

  心下慮著,恐不能支敵,為新郎所笑,竟有三分畏怯。

  等到半夜,孰意這新郎是讀盡魏史的,學羊祜陸凱守邊之法,各保疆界,不
但不來交鋒,且並不來答話。

  只急得眼耳口鼻中欲火直冒,幾乎有個焚了祆廟的樣子,下麵清水長流,恐
怕把新褲濕得斑斑點點,不好意思,死命夾緊,那知這個作怪的眼子越夾得緊,
越唧出來的更多,竟像黃河倒了壩,輕易再堵他不住,一夜到明,目未交睫,新
來乍到,又不好問得。

  次夜仍複如此,是不知黑洞洞葫蘆中賣的什麼藥,猜詳不出,過了數日,顧
不得羞了,盤問起來,只落一聲長歎,兩淚交流,你道是何緣故?原來這鄔合是
個天閹,沒有陽物的,有調黃鶯兒贈他道:這物太稀奇,體雖雄卻是雌,腰中並
沒有風流具,腎囊太巍,玉莖太微,怨爹娘少下些地兒,費慢驚是天閹是號,上
下兩枚臍。

  就如太監一般,他本來不打算娶妻,所以獨處到三十來歲。

  因他數年來做這幫閒買賣,不費本錢,只用屈身利口奉承得大老官歡喜,不
但有吃有穿,銀子還成大塊掙了下來。

  蒙他有了這小小家業,終日在外無人照管,既無親人可托,要約個人來做伴
又不放心,他要尋個妻子,初意如搭伴修行一樣,若人家有嫁不出的石女兒更妙
,倘尋得著,這就是天賜姻緣了。

  萬不能有這般巧事,就是年齡大些的寡婦也罷。

  她是嘗過滋味的人,或不在此道上做工夫,便是四五十歲的情願要,不過借
個夫妻名色,原不求生兒育女,只煩她看家而已。

  或是窮家小戶女兒,她在家無穿少吃,娶了她來,拚著費幾個錢給她好的穿
好的吃。

  她尚未經歷其中滋味,即如在家老女兒一樣,或可相安。

  起初原不過是這幾個主意,都對媒人說過的。

  不想媒人只圖兩家成事,好二姓索謝,哪管男女死活,就總成了他這個奇貨
,是個久在行,連娃娃的都養過的後婚女兒。

  他先也只說一個戲子的女兒,不過是將就人物,誰知是這樣個花朵般俊龐。

  他一見時,心中也有些老大懊悔,暗暗跺腳:將來這一頂簇新時款的綠頭巾
,此頭恐不能免,卻沒有多送回去的道理,又不好先呈履歷。

  今兒贏氏問他,這可是瞞得過去的,報顏假笑,只得合盤托出,滿心以為她
是個女孩家,還未必在事上做工夫。

  豈知這贏氏就如一個善啖的大肚漢,餓了許久,今日以為來吃飽飯的,不想
倒從新絕起她的飲食來,你道苦惱不苦惱。

  她聽了這話,不便高聲,暗暗哭了兩三日。

  那鄔合自知不是,他是奉承人的慣家,百般溫存,十分愛惜。

  贏氏雖然下口沒得鱔魚吃,上口卻每日有肥雞臘肉,美酒佳餚的受用。

  況且吊桶已落在井中,無可奈何,又見鄔合趨奉得十分到家,不但連馬桶替
她去倒。

  她蘇州人最愛乾淨,每晚定要洗洗下身才上床,鄔合一到日黑,就去掇一腳
盆水來,只等她一褪了褲子蹲下連忙就替她洗淨,用塊舊手帕輕輕措試,猶恐重
了擦得他疼。

  間或天冷,贏氏夜間要小解,他怕淨桶冰了,他忙先下去坐在上面,等溫暖
了,才扶贏氏下床,又怕她熱身子冒了風,把背心替她拍拍,等尿完了,方扶上
床。

  至於日間掃地鋪床,燒飯煮茶,像活菩薩一般供養,除非有事出外方罷。

  贏氏見他這樣周到相憐,倒也換出一點好心。

  過了幾日,性氣癱了,也好好起來,恩恩愛愛過日子,把個鄔合喜得屁滾尿
流。

  別人看著他是一對好夫妻,誰知竟是兩個幹兄妹。

  且按下一邊,卻說那贏陽自從女兒嫁出,兩口子捏了一把汗,他的著數都已
排定,若是女婿試出女兒是個破罐子,有什口角,拼著與他兩百銀子討小買和。

  不想女兒嫁出,女婿文雅溫柔得很,竟無一言半語。

  他夫妻不勝歡喜,兩口子暗地猜不出,陰氏說:「想是女婿的陽物大得過當
,不覺女兒是已經風雨的。」

  贏陽說:「各人的毛病各人知道,大約是女兒伶俐善於遮飾得好,故此不曾
露出馬腳來,再不然,女婿雖然年老,於此道中或者不曾歷練,被她瞞過了。」

  總想不到這位掛佳婿雖是男子,下邊是替女兒一樣的毫無陽氣,竟不曾試得


  再說這龍家小子自從在贏家出來之後,也知是皎皎露了破綻攆他出來,敢怒
而不敢言。

  先還疑心妄想,他女兒肚中現懷著我的種,就盤問出來,怕有醜聲,或者就
嫁與他也不可知,每日呆著望信,打點好做他家的嬌客。

  不想隔了些時,竟嫁與鄔家去了,一腔悶氣如何出得,真叫做老羞變怒。

  這小子十三四歲時曾跟著遊混公念過書,遊混公自宦官家出來,開了個散學
館,那個無品的人。

  他愛這小子生得乾淨,背不得書也不打,寫不得字也不罵,他倒暗暗地與他
錢買果子吃。

  把他吃厚了,就把他一個囫囫圇圇的後庭,替他開出一條大路。

  後來有幾個大學生知道了,告訴他父母打鬧一場,將兒子叫回,遊混公的館
也就自此散了。

  這名一出,誰家的父母肯把孩子送來從他。

  這小子自下了學就在贏家幫了這幾年,不曾去看得這位大花子先生,他在贏
家時,每日有得好的吃,又有錢落,七八年來受用慣了。

  今回到家中,頓頓一碗糙米飯,熬青受談起來,心中如滾油燒的一般難過,
要想修修舊業,因想:「雖有幾個孤老,總沒有先生當日這一番相愛。」

  因此到遊混公家訪故,遊混公鰥居久了,正用得著他,是故人故物,更加親
厚。

  這小子常到他家以股換食,這叫做以其所不愛易其所愛。

  這日,偶然在路上遇著了遊混公,撒嬌撒癡,拉著問他要酒肉吃,遊混公正
同他相厚,推卻不得,同他到了一個賣肝板腸的鋪子裏,又粗又肥的腸子炒了大
碗,要了兩壺燒酒,痛飲了一番。

  費了遊混公青銅百文,這遊混公怎肯容他白擾了輕輕的放他去,帶他到一個
荒園中一間毛廝房,將他後庭著實盤弄了一番,才放他回來。

  這小子上下都飽足了,欣欣得意而歸。

  剛到贏家門口,有幾個街坊上的閒人站在那裏說白話,眾人見他醉醺醺走來
,問道:「龍小官,今日在哪里吃得這樣春色滿面。」

  他倚酒三分醉,答道:「今日人請我吃酒消氣,故此多了幾杯。」

  內中一個笑道:「騷鬍子膀胱氣,你有什麼氣消得?」

  他道:「一個老婆被人占了去,還不氣麼。」

  眾人都只當他說笑話。

  又一個合他笑著頑道:「你的老婆在丈母娘腿肚子裏轉筋,還不知養了沒有
,如何就被人占去了?」

  眾人都笑了,他又道:「我的老婆連孩子都養了,還說了不曾。」

  又一個道:「你的孩子呢?」

  他道:「我的孩子被丈人丈母弄死了。」

  又一個笑道:「你丈人姓什麼?在哪里住?為何弄死你的兒子?把你老婆怎
樣了?」

  他就指著贏家的門道:「這不是我的丈人家,他嫌我的窮,故把我老婆嫁與
鄔家去了。」

  內中一個老成些的人喝道:「小孩子家吃了兩杯酒,嘴中胡說亂道的。」

  他道:「老爹,我酒在肚裏,事在心裏,怎麼胡說,一個酒吃在人肚裏,難
道吃在狗肚裏不成?你老人家不知道我們的這些彎兒帳,他從小認找做乾兒子,
就是要我做女婿的,親口把女兒許過我,他女兒知道同我終就要做夫妻,就預先
合我好了這三四年。今年有七八個月肚子,見我家窮倒把我攆了出來,把女兒另
嫁了人家,眾位老爺如果要不信,問那忘八可敢出來說話,我有本事到他後院裏
挖出小孩子來,若沒有真髒實據,把我舌頭割下來。再不然,我把他女兒渾身的
上下是怎個樣兒,屄是怎樣的?我說了,叫他當著人把女兒剝光了,看我有一句
說的不對,憑著把我怎麼處治。這沒良心的女兒的屄,差不多被我肏枯了,從新
反悔起來,眾位老爹請想,叫我氣不氣?」

  眾人見他說得鑒鑒可據,倒不好意思,大家含笑散去,這小子也回去了。

  眾人說話的時候,那贏陽正開門出來,要往別處去,聽得有人大吆小喝的高
談,他且不開門,站住了聽,原來是龍家小子述他女兒的美行。

  氣了一個直挺,本要出來打他,恐怕小子越發胡言亂語,更不好意思,要經
官動府,又一牽連著女兒,忍著氣回到房中,細細告與陰氏。

  夫妻商量道:「這個醜名一張,此處如何還住得,有什臉面兒見人,不如作
速搬回家鄉,我們有些家私,盡可過日子了,兒女不成器的東西,撇了她罷,倘
或偷雞的貓兒性不改,在人家再做這些醜事出來,更沒顏面了,趁早去的是。」

  商量已定,把房子並器皿傢伙全賣了,雇了船,臨行時方來辭阮大鉞。

  到了他家門首,看門人傳了進去,出來叫他人見。

  贏陽見大廳上結著花,肆延設席,鼓樂梨園許多人在那裏。

  阮大鉞正在支派家人收拾。

  贏陽上前叩頭。

  稟道:「門下離鄉久了,如今要回家去,特來叩辭老爺。門下荷蒙天恩護庇
十數年,今來叩謝,後來稍有長進,再圖報大恩罷。」

  阮大鉞向日白受用了陰氏的美牝多次,歷來四時八節,又常受他些孝敬,今
聽得他要回鄉,要賞他路費,少了拿不出,多了又捨不得,若一毛不拔,又覺過
意不去,躊躇了一回,猛然想起,說道:「你回去我一點東西沒得賞你,你向日
求我說那姓聶的話,我常常在心,遇不著一個好可托之人,我今日請新按院鐵老
爺,他是個鐵面無私,敢做敢為的漢子,又是我同年,你在這裏伺候著,說話中
得便,我托他看,他若肯替你報了這個仇,也不枉你在我門下一場,他依不依,
這看你的造化了。」

  贏陽忙又跪下叩頭,道:「門下蒙恩多了,要再蒙老爺替門下報了仇,門下
粉身碎骨也報答不盡也。」

  阮大鉞道:「你起來,這鐵老爺他衙門事多,不得來,我再三去請,他卻不
過,才允了,大約也就到,你等著。」

  原來這鐵按院,他又名鎮惡,乃建文忠臣鐵鉉之後。

  燕王大殺靖難諸臣時,鐵公有一妾,腹中懷孕,他夫人托這妾的父母帶她遠
逃。

  後來把鐵公二女發了教坊,查拿他家屬甚緊,他父女逃到陝西延安府住下,
後生了一子女,鐵鎮惡就是他嫡派子孫。

  他生性忠直,大有祖風,不避權貴,真是個鐵面禦史。

  姓鐵,他那性情也就是一塊生鐵,他素鄙阮大鉞為人,故辭席不赴,因他再
三敦請,卻不過年誼,只得來走走。

  來到阮家,阮大欽冠帶出迎,贏陽遠遠看他烏紗豸服,一臉殺氣,令人望而
起畏。

  到廳禮畢坐下,阮大鉞道:「多承老年台不棄,弟叨光多矣。」

  鐵按院道:「弟非敢過辭,實因敝衙門事繁,承老年台厚意殷殷,不得不拔
冗赴召。」

  看見戲子桌席,說道:「弟先告罪,實不能久坐,梨園可以不必,也不消在
此坐。移一席到書房中,我二人促膝談一談闊宗倒妙。」

  阮大鉞道:「一壺魯酒,原不足敬老年台的,久不相晤,奉屈少敘,以盡弟
之鄙敬耳。」

  鐵按院道:「不敢,承老年台如此過愛,弟心領就是了,你我年家至契,何
必拘此客套,弟之鄙性,薄奢華而敦儉素,老年台所洞悉者,在書房中知已談心
,還可多坐一會。若必欲在此,弟先告過三杯之後即告別了。」

  阮大鉞知他是個拗性的人,只得道:「既承尊論,敢不如命,既然如此就請
到書房中寬坐罷。」

  讓到書房中,請他寬去官服,然後安坐,二人飲酒,閒談了一會,阮大鉞道
:「老年台按臨南直,這些黎庶告得蒙覆載之恩了。」

  鐵按院道:「弟雖不敢自謂欲澤民為堯舜之民,然一片懼惡之心,欲為民除
害,雖夢寐不忘,即權貴之家,弟亦不懼,拚此一官以救百姓,舍此一身以報朝
延,上不愧祖宗,下不負所學,此弟之素志。弟辭朝之時,把功名二字已付於度
外了,但恐耳目不廣,或有漏網吞舟者,則負弟之初心耳。」

  阮大鉞乘機道:「這是實言,如大奸大惡,他上下皆有線索,互相蒙蔽代為
隱瞞,一時如何查訪得出。即如蘇州府昆山縣巨惡聶變豹,創殺人命為兒戲,奪
人妻子,占人田產,無惡不作,且大肆淫毒。一縣之民為所魚肉幾盡,曆過多少
代巡,他尚安然無恙,即此一端,便可概見了。」

  鐵按院道:「老年台何以知之甚詳?」

  阮大鉞道:「受害之人屈指難數。」

  因指著贏陽,道:「此人即其一也。」

  鐵按院道:「此是貴紀綱麼?」

  阮大鉞道:「不是,他夫婦受害,幾至喪身,避難到此,猶恐他追求,投在
弟門下為之護庇,今十數年了,他思鄉念切,欲返故園,適間來辭,弟因老年台
談及好惡,弟偶然想起他來耳。」

  鐵按院問贏陽道:「你受過他什麼害,他作惡如何,你不可妄為加減其辭,
若果情真,本院自有公道。」

  贏陽忙走過,叩了頭,跪稟道:「蒙老爺下問,小的敢有一字涉虛就是欺天
了。小的名叫贏陽,祖籍昆山,小的有一個表姐閔氏,生得頗有幾分姿色,自幼
曾許過人家。聶變豹他家這些惡僕,專一在外替主人探聽得美男俊女,肥產良田
,就去報知主人,以圖功賞,就將小的表姐報他知道。他著人來說要了做妾,小
的母舅不肯,又不敢得罪他,婉回已許過人家了,不然敢不遵命。他遣了二三十
個惡奴,公然搶去,小的母舅約同親告到縣中,他反假寫小的母舅賣女文書,買
出硬保,說小的母舅串同光棍誣告圖騙,反受重責枷號。至於小的受害,事屬鄙
穢,不敢上稟,恐汙老爺金耳。」

  鐵按院搖頭道:「不妨只管說。」

  他又叩了一個頭哭起來道:‘「小的今日得在老爺台下訴冤也是再生了。小
的少年時生得略似人形,他不知如何知道,忽然一日,他家看了一個人來對小的
說,你家姐姐約你去說話,恐你不信,這是你姐姐頭上的簪子為據。此時小的又
不知道表姐的死活存亡,聽得有信來叫,歡喜不盡,哪里還思前想後。二來少年
孟浪,就跟了他去,領進內室,叫小的等著,他說去叫小的表姐來。等了片刻,
聶變豹帶領多人將小的拿住,搜出簪子,說小的是賊,剝光捆縛在一間屋中。小
的表姐聞得奔了來哭救,悄向小的說,這惡人想男色,昨日他家人說你標緻,故
設此計騙你來,你若不從就不能生出此門了,你忍受他一場淫毒,或天可憐見,
逃得性命,我姐弟二人將來此仇或可有報復之日,倘你不幸而死,我報仇無日,
依此來因我而死,我決不偷生負你。」

  鐵按院笑道:「這件事南人皆以為常,為何你說得如此利害,這就是挾仇的
誑語了。」

  贏陽又叩頭道:「小的敢有一字欺無,罪該萬死,他有名叫做聶驢子,這些
娼妓不幸遇他尚還啼哭不禁,少年女子為他所淫者,十存四五,還俱帶疾,何況
男人。小的那時不能自主,尚圖一線之生,只得依允。他好狠,將小的綁在凳上
淫媾,將小的腸頭帶出尺余,至今尚拖數寸。老爺不信,求差人驗著,彼時小的
已經死了,巧的姐姐救了半夜始得複生。小的醒後,姐姐哭說小的死了的時候,
他叫家人拉出去撂,是小的姐姐再三求告,才留得性命,次早買囑他兩個家人送
了小的回家。」

  鐵按院問道:「你表姐在他家作何項下,就可以自主救得了?」

  贏陽道:「小的表姐悄告小的說,初到他家時,聶變豹恨小的母舅抗拒,將
小的表姐淫毒,也意欲主意死地,僥倖不死,又幸虧有幾分姿色,他還有絲毫憐
惜,命人扶養數月才好,後來竟得他專房之寵。他拆我父子,分我夫婦,且我父
翁皆被他陷受官刑,我與他之仇不共戴天,養此身,忍辱報仇耳。」

  鐵按院點頭道:「果如你說,這閔氏也還算個好婦人。」

  贏陽又道:「小的表姐又囑小的道:‘你逃出命去,萬不可想要告理,不要
進府縣,雖撫按衙門也是無用,倘有不妥,我姐弟二人命都不保,皆做負屈之鬼
了,你可到南京去,或遇有鐵面無私的上臺哭告,或可除恨。’小的含忍多年,
今得見青天老爺金顏,是小的姐弟之萬幸了。」

  按院想了一想,問道:「這是你多大的事、’答道:」

  那時小的才十五歲。

  」

  又問道:「如今呢?」

  答道:「小的今年三十八歲了。」

  又問道:「你到這裏幾年了?」

  答道:「小的到此十八年。」

  又問道:「你那幾年在哪里?」

  答道:「小的逃得性命歸家,病倒一年有餘。小的並無兄弟姐妹,只有一寡
母,又因家寒,心既疼兒又加紡積勞苦,及到小的病好,小的老母又病倒了,臥
病數月故了。此時小的家無一文,力不能葬小,小的不忍遠離苦掙數載葬了。」

  又問道:「你既如此貧窮,你妻子如何娶,又如何來?」

  贏陽見他駁問得利害,心下倒吃起驚來,又答道:「小的自幼父親在日,定
下陰家女兒,後來小的丈人見小的力不能娶,那時小的二十歲,他女兒十九歲了
,小的丈人也只兩口一女,家道也甚寒薄,無可奈何,贅了小的人去的。」

  按院點了點頭,他又稟道:「小的幼時曾附搭在金知縣家館中念書,他的兒
子同小的著實契厚,他憐小的冤苦,贈了幾兩路費,才到了這裏,投在阮老爺門
下,蒙思護庇,直至今日。」

  按院微笑道:「你也讀過書,怪道你話語中也還明白。」

  又問:「你會做何事業?」

  答道:「小的因無資本,自幼學得些吹唱,在大人們門下做幫閒。」

  按院笑道:「這是你蘇州人的長技。」

  又道:「他還有何過惡,把你知道的說上來。」

  稟道:「小的離家年幼,不知其,不敢妄對,大約合縣之內,無不欲食其肉
,就是招告,人俱他的積威,甯負屈也不敢伸理;要是先拿役放告,若無多人伸
冤,小的領誑言之罪,願死台下。」

  按院又問道:「難道地方上就沒一個好官,容他如此放肆麼?」

  稟道:「小的每遇鄉人間故鄉之事,聽得說當日有兩位刑廳老爺,訪問得他
的罪惡,也要拿他,但他是皇親的瓜葛,但是來的欽差太監,那皇親諄托護庇,
他上下大小各衙門書吏又俱情熟,事求舉行就有人報知,太監在撫按上邊就挽回
過了,有此手段,故橫行無忌。」

  按院怒道:「俟本院再訪,只你姐弟二人的事,要果情實,這奴才就該一死
了,何況於他,把你名字開來。」

  贏陽叩了個頭,起來寫了跪呈上。

  按院接著,上寫贏陽昆山縣民,表姐閔氏,遂遞與他家人,道:「等到蘇州
稟我。」

  家人答應接過,又向贏陽道:「本院方才駁問你者,你若有虛情就答應不來
了,屢問屢答如流,其冤苦或者似實,你幾時回去?」

  贏陽跪稟道:「小的兩三日內就行。」

  按院道:「你到家不可露出風聲,打聽本院按臨蘇州,你到衙門裏來投狀就
是了。」

  贏陽叩頭道:「小的謹遵。」

  按院吩咐道:「起去罷。」

  贏陽道:「叩謝老爺大恩。」

  叩了四個頭起來,按院也就告辭,阮大鉞款留不住,衣冠送出,上轎而去。

  回到廳上,贏陽叩謝了回家。

  阮大鉞將酒席差人送了一桌與陰氏作別,贏陽把前話向陰氏說了,夫妻好生
歡喜,要起身,這一日來辭女兒女婿,鄔合不在家,對女兒說了要回蘇州的話,
贏氏吃了一驚,流淚道:「我嫁了不上一個月,爹娘為什麼好端端起這意思,撇
了我去?」

  她老子不好說得,只歎了一口氣道:「都是妳替娘老子添的光彩,妳攆了我
們去,倒說我們撇妳?」

  贏氏不解其意,問母親這話緣故,陰氏遂將龍家小子在街坊上怎樣放屁辣騷
說妳的話,可磣死了,令人聽不上耳,將醜名哄揚得鄰舍全知,如何還住得。

  所以要回去的話,說了一遍,贏氏面赤低頭無言可答,只痛哭了一場。

  贏陽留了五十兩銀子與她兩口子,也哭了一會去了。

  贏氏坐在房中心悲慘了一回,又想起龍家小子,切齒恨道:「我一朵鮮花被
你采去,和你相好了三四年懷了肚子,為你出乖露醜,你倒如此花敗我,就不顧
我一點臉面,又把我父子都弄得分散了,無情無義,我有日相遇,把他的肉咬下
了一塊來吃了,才出得我的恨。」

  且說鄔合歸來,贏氏拿銀子給他看,說父母要搬回故鄉。

  鄔合趕了去送,方知已去久了。

  回來問贏氏丈人搬去之故,她如何好說自己偷漢出醜的話,只說父母想念家
鄉,因此回去了。

  再說這贏氏自到鄔家,雖無房欲遂心,卻衣食件件如意,那鄔合又十分疼愛
她,有好東西,鑽頭覓弄來奉承,要是出去幫閒,必定將家中肉菜果品各樣買些


  知道贏氏能飲一杯好酒,也成大罐抬放在家裏才去,贏氏倒也安心樂意,不
想久而久之,她飽暖又思起人肉來了。

  因鄔合在外的日子多,他家中從沒有個親友往來,只有個送水的王老兒,綽
號王酒鬼,有七十歲了,在巷盡頭住,只他每日早間送擔水頭到她家裏,除外別
無一人。

  她是常到門口站半日不見一個人過,如此多次。

  一日,王老兒送水來,贏氏問他道:「我們這條巷通那裏的,怎不見有人走
。」

  王酒鬼道:「這是條死巷,哪里有人走,街坊又不多幾家,都是外邊做生意
的,每日早去晚歸,如何得有人來往。」

  這贏氏聽了,心中一把火被冷水一澆,先還妄想,或者遇巧相與個把趣人兒
解饞,誰知連看的人都沒有。

  這個老兒又是過了時用不得的了。

  只得死心塌地,夜間同鄔合也臉兒廝貼,口兒相親,摟抱著親親熱熱的睡著


  只是下邊少安上了那一點兒,也竟是一對恩愛夫妻,日間但是鄔合不在家,
她便插了門坐在屋裏,困了睡一覺,悶來飲幾杯。

  即如長齋吃久了也就不大想葷腥吃,那鄔合十回九次來家,見贏氏閉戶而坐
,心中暗喜,以為這樣貞靜女子可以牌坊都建得起的,哪里還疑心她。

  是以更加恩愛。

  就知道女子如窮漢,手中無錢食肉,苦捱淡薄而已。

  光陰燃指,不覺就是二年有餘。

  他家這條巷口,有一個土地廟,向日原有個老和尚看守香火,因這巷內人家
少,沒得養贍,別處去了。

  空了許久,忽然來了一個和尚叫做了緣,生得濃眉暴眼,力壯身強,有三十
多年紀。

  要來此廟中修行,來拜眾人。

  眾人就說:「我們這巷內只有四五家人住,都是小本經紀,供給不起,只好
各家每日出一碗盞飯燈油,佈施一些沒有。所以前時的師傅住不住方去了,怎好
留你?」

  了緣道:「阿彌陽佛,出家人原是苦行修行,捱餓也不妨,何況有飯吃,這
就是列位的慈悲了。」

  眾人說:「你既願看守香火,是極好的,我們有個不依的麼,你只管來住。


  了緣聽說,遂來住下,前後打掃潔淨。

  這座廟是個大門進去一個院子,三間小房,供著本坊土地,還有個土地奶奶


  後面一道牆,又一個小門,也是一個小院,兩間西廂房,一間做臥房,一間
做廚房。

  這和尚原來是江洋大盜,事犯收監,越獄出來。

  他向來所蓄的財物約有千金,埋藏在地,逃出時起了出來,藏在身邊,剃了
頭髮,做了和尚,護住身子,逃走在外。

  因想南京繁盛之地,四方人煙湊雜,可以混跡,故雲遊到京城來,又怕熱鬧
處不便安身,被人識破。

  尋了多日,剛剛尋著這僻靜巷內這座小廟,得意之甚,每日只往各家去收飯
,回來便在廟中高坐,從不出門。

  眾人都說他是一位有德行為的高僧,他原來掛名出家,如何斷得葷酒,手中
有的是金銀,只是不肯自己買來受用。

  這個王酒鬼每日來替他送水時,常坐了閒話,了緣知他好飲,拿錢煩他去買
來,二人共酌,又常把腳步錢與他,這老兒喜得沒人腳處。

  一日,王老兒送了水來,閒話中,他道:「我蒙老師傳這樣厚情,恨我沒錢
,要有錢,買些什麼來孝敬你,出家人的東西不是常常白擾得的。」

  了緣笑著道:「你要請我是殺雞還是宰鵝?」

  王老兒也笑道:「你出家人也用起葷來了?」

  了緣道:「狗肉我也吃,你不聽得人說,心好不用齋麼。」

  王老兒只當他說玩話,笑答道:「等我有錢著,買狗肉來請師傅。」

  了緣笑道:「只要你肯買,我出錢買來同享,如何?」

  遂向房中取了三百文錢遞與他,道:「不要買生的,或熟雞鵝鴨或熟牛羊狗
肉,不拘什麼,買來都可。」

  那老兒嘴笑得咧著,眼白瞪著,撅著幾根白鬍子,看著他道:「師傅可是當
真的麼?」

  了緣道:「不當真難道是假。」

  那老兒每日挑水掙幾個錢,沽飲之余買米還不夠,成年不見葷面,今聽見買
肉來與他同享,那饞蟲已爬到喉嚨上來了,咽了兩口唾,拿著錢往外走。

  了緣又叫了他回來,他倒猴急起來,道:「不是哄你,你明明的拿著,人看
見了不好意思。」

  取了個筐子遞與他,道:「買了放在這裏面,上邊不論什麼菠菜白菜,賣些
蓋得嚴嚴的,不可與人看見要緊。」

  那老兒笑著一面走,道:「不勞吩咐,我知道了。」

  去了不多一會,且是來得快,笑嘻嘻的拎著筐子來了,買了大塊熱牛肉,兩
隻熏雞來。

  了緣又取了二百文錢,一個大瓦罐與他,道:「我切著菜,你可去把上好幹
燒酒不拘多少,只打滿了來,沒有人看見便罷,有人見了若問,只說是你買的。


  他聽得打酒,更跑得快,頃刻而回,他二人關起大門來,大斟大嚼,直吃到
天晚。

  那老兒酒醉肉飽,千恩萬謝起身要回。

  了緣道:「我還有話說,你每日早間往人家送水不得閒,到午後你閑了,到
我處來,替我買東西,我還請你。」

  又與他一百文錢,道:「這與你買雙鞋穿,你千萬酒後不要對人說,若人知
道,我住不住,你就沒得吃了。」

  那老兒喜出望外,連忙答道:「我的頭毛都白了,難道還不知好歹,師傅這
樣好情待我,就殺了我,也是不告訴人的,作別而去。此後習以為常,每日就來
替他打酒買肉,二人受用。這王酒鬼生平也沒有過這樣好日子,快活不過。再說
了緣,每日往這幾家收盞飯,從不曾到鄔闔家中來,他也從未見這贏氏,贏氏也
並不曾看見他,這是何緣故?鄔合因多在外少在家,只一個少年婦女在家中,恐
怕不便,先對他說過,我家無人,不必來收飯,每月送他五升米,到日來取,做
定了規矩。先來過兩次,皆值鄔合在家,街上去買了米就送與他去了。那日又到
日子,鄔合偶忘了這日,夜間天氣甚熱,蚊子又多,這贏氏一夜沒睡,次早天涼
,方朦朧睡著。鄔合要出門去,叫婦人道:「我要出去,妳起來關門。」

  贏氏困得很,說道:「我要睡睡,關了門,停會老王送水來又要開,我不耐
煩,你帶上去罷。」

  那鄔合也就依她,把門帶上去了。

  恰好這了緣是收月米的日子,他也知鄔合常不在家,故清早來尋他,走到門
口,見門還關著,只他還未起來,等了一會,不見開門,用手一推,原來是虛掩
著的。

  他叫道:「鄔大爺可在家?」

  叫了兩聲,不見答應,走進來伸頭住客坐內一張,不見有人,到臥房窗眼中
往裏一看,只見一個婦人精赤條條,上下無一遮蓋,仰著睡在床上,一身雪白淨
肉,一雙小腳穿著大紅睡鞋,因怕蒼蠅,用芭蕉將臉蓋著,雖隔著一頂冰紗帳子
,看得明明白白,真可愛也。

  真如:竹絲席上,橫堆著一段羊脂白玉,冰紗帳裏,煙籠著一簇芍藥嬌花。

  他打頭頂心上一麻,直酥到腳底。

  這個賊禿四顧無人,此時性命都不要了,哪里忍得住。

  悄悄將房門推開脫了衣服,揭開帳子,輕輕爬上床來。

  再一細看,這婦人因怕熱將兩條腿張得大開,一條腿還擱在竹夫人上邊,那
件寶貝雖然生產過,因兩年多不曾弄,長得飽飽滿滿。

  她身子比當日又發胖了些,此物越發滾圓,竟像放光的一般,只露一條細縫
,微微張開,紫巍巍一個小花心吐出,上面又光又滑,並無毫毛。

  那賊禿淫興大發,那個小和尚直豎豎在腰中混挑起來,足有七寸餘長,盅口
粗細。

  他也不敢造次,吐了一口唾沫,抹在頭上,又擦些在她陰戶門首,低頭看准
往那縫裏一頂,早把個小和尚的腦袋鑽進紅門裏去了,那婦人夢中驚醒,把扇子
揭開眼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和尚。

  驚問道:「你是那裏來的,這麼大膽?」

  那賊禿將她抱得緊緊的,道:「女菩薩,小僧是來化緣的。」

  一面說著,下邊亂抽。

  那婦人久曠的了,忽然嘗新,已美不可言。

  又從未經過這樣驢大的行貨,覺得內中滿滿塞住,無微不到,下下皆中癢筋
,話也說不出來,任他橫衝直撞。

  這賊禿身體強壯,力氣粗雄,極力衝突,把個贏氏弄得面紅耳赤,骨軟筋酥
,受用不過。

  但恐樂極悲生,命因奸喪,要知二人後事如何,須將下回接看。






.........................................................................
  
2015-3-13 22:3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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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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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

  第七卷 凶淫獄卒斃官刑 奸險龍陽遭暗害
    附  嬴陽報舊恩苟氏私新寵

    話說那嬴氏正在睡中,做那巫山之夢,不想被這賊禿一陣衝突醒了。

  那賊禿也是熬久了的,只耍了不多工夫也就泄了,方伏著不動。

  婦人蘇醒了好一會,才喘過氣來。

  問他來歷,賊禿道:「我在巷口土地廟中住,來了兩三個月了,並不曾見你
的嬌容。若早知道,我也來親近久了。」

  說著,那小賊禿又硬起來,他又要弄。

  婦人被他這一陣弄丟了數次,渾身酥軟。

  又怕王老兒送水來,推住他,道:「你既住的不遠,我們有日子玩呢。此時
怕老王送水來撞見了怎了?你快穿衣服出去。」

  賊禿聽了,滿心歡喜,親了幾個嘴,才泄出那活來,還是硬幫幫直豎著一條
紫皮甘蔗。

  婦人看見,倒反吃了一嚇。

  暗想道:「我說裏邊怎麼這樣有趣,原來這等粗大,比小龍的竟有兩個還旺
些,虧這裏頭怎麼容得下他。」

  兩人拭抹了,一齊穿衣下床。

  那賊禿捧著婦人的臉,又親了幾個嘴,要他約個日子好來。

  婦人道:「我家的在家或不在家,日子定不得。你留心,但看見他出去,左
右無人,你來輕輕敲門,我便放你進來。這裏鄰居稀少,你只管放心。」

  賊禿歡喜得了不得。

  兩個人笑嘻嘻的攜手同出房來。

  不想王老兒送了水來,撞了個滿懷,笑問道:「老師傅來作什麼?」

  賊禿忙答道:「我來收月米。」

  低著頭忙忙的走出去了。

  這婦人也急忙縮回身來。

  那王老兒只當鄔合在家,也不管閒事,倒了水自去。

  婦人出來關上了門,進房坐在一張杌子上,沉思道:「不想今日無意中遇著
這件活寶,不但粗大,而且又長久,不枉我胯中生了這件東西來。」

  蹺開腿,伸手把陰戶一摸,還像個沒牙的嘴一般大張著,尚未關嚴,心中又
喜又是好笑。

  且說那賊禿回到廟中,想道:「我也遇過好些婦人,總沒有他這種標緻風流
。看他又騷淫得有趣,得這個妙人兒長遠守著,隨早隨晚的高興便弄,方才暢快
,也不枉我出家一場。須設個法子騙了他來。」

  想了一會,道:「有了,須如此如此,方才便得動他。」

  這賊禿留心在廟門口守了一日,不見鄔合回來,捱到掌燈時候,知他家無人
,走來輕輕敲門。

  這婦人二十多歲,今日乍經了這番快樂,秋清氣旺,此時正小飲了幾杯,正
等鄔合回來好去睡覺。

  忽聽得門響,即走來開門,原來是和尚。

  笑吟吟放了進來,隨把門閂上。

  到了房中,那賊禿假作驚慌,道:「不好了,早間我兩人出去,被老王看見
。他午間吃醉了,到我那裏發話,說我來同你私偷。我再三分說我來收月米,他
說我明明看見你兩個人手拉手走出去。難道他家沒男人,你拉著婦人的手笑嘻嘻
的。普天下化米化緣的也多,我七八十歲了,從沒有聽見這個化法。兩人明明是
通姦,還要胡賴。被他拿住筋節,我沒得說了。只得軟求他,他說要不張揚,須
送他一百兩銀子,方買住口聲,不然要告訴你鄔大爺,還合同眾街坊送你我到官
處治。我哀求了半日,求他寬我十天,我湊銀子給他,他才依了。他說明日還要
來向你講話。如今是那裏這些銀子給他,這怎麼處?」

  那婦人那裏知道賊禿是詭計騙他,也著了急,哭道:「這是你做的事,就到
官,我也實供是你偷的。」

  賊禿道:「這如何辯得清?兩人做的事,官府也不肯偏信。我怕什麼?就是
問了和尚的奸,不過打頓板子,枷號還俗。只是你也要褪褲子打光屁股,枷號官
賣。我一個出家人那裏怕他,佛家弟子隻身一口,何處不去?但恐連累了你,心
中不忍,特的來同你商議。」

  那婦人聽了這些利害話,越發哭起來,道:「我一個婦道家有什麼主意?人
家說一夜夫妻百夜恩,我的身子也與你睡了,你可想一個主意救我才好。」

  賊禿道:「可不是呢。我要不為你,我就悄悄去了,他往那裏去尋?我因放
你不下,才來和你說。我倒想了一個主意,只怕你不肯依。」

  婦人道:「你說了看。」

  賊禿道:「千著萬著,走為上著。除非你同我逃走,方免得這禍。」

  婦人道:「逃往那裏去?」

  賊禿道:「我原是好人家的兒女,也做過一任官來。因看破世情,出家也不
久。我家還有大房產地土,你同我去,我留起頭髮來,作個長遠夫妻,你還是一
位夫人呢。我的家私盡夠受用一輩子。你依不依,憑你酌量。不然我明日獨自逃
去了,等他來同你吵鬧。」

  婦人也沒了主意。

  雖不知他這些話是真是假,實在有幾分戀著這和尚的本事。

  問道:「依你說,要走幾時走呢?」

  賊禿趁機道:「安心走,今晚就走。若到明日,露了風聲,人防範起來,就
走不脫了。」

  婦人只得依他。

  那賊禿滿心只想騙這婦人,他銀錢自有,不稀罕他家的東西。

  婦人趕忙只收拾了他行經的絹帕睡鞋,又拿了兩把梳子,拿塊布包了,塞在
裙腰上。

  此時已將起更,街上靜悄悄的。

  他同了婦人出來,反帶上門,往廟中來。

  那婦人與鄔合二載有餘幹夫妻,雖無實事,也感他那相愛的恩情。

  雖然有些捨不得他,到了此時,也顧不得了。

  到了廟中,將兩層門都關上,進房坐下。

  他有現成的酒肉,取出來讓婦人吃了些,他自己呷了幾碗燒酒。

  見婦人不用了,將傢伙撤去,撥明瞭燈,替婦人脫衣上床。

  他也脫去衣服,然後擺開陣勢殺將起來。

  怎見得:一個光頭元帥,一個豎嘴將軍。

  那光頭元帥仗著黑纓槍分心直攮。

  那立嘴將軍忙持紅還劍向腦就吞。

  道元帥連珠炮一出二子,那將軍皮當牌兩瓣雙迎。

  那元帥惡豎創生須,這將軍笑張無齒口。

  那元帥槍槍單刺紅心,這將軍劍劍只含紫腦。

  那元帥越加梟勇,戰多時,光頭上爆火起來;這將軍漸覺酥麻,敵不住,豎
口中流水汜濫。

  這賊禿真有不欲不泄的本事,日間因是久不見婦人,故此易現泄。

  這一回上手就是幾千抽,弄得這淫婦心花內都是快活,欣欣暗喜。

  誰知他只管弄將起來,有一個更次,那嬴氏丟了數遍,有些受不住了,說道
:「歇歇罷,讓我透透氣兒。」

  那賊禿那裏聽,便道:「早呢。」

  倒從新鼓起威來,自首至尾搗了有幾千下,搗得個女人氣都接不上來,大張
著嘴,白瞪著眼睛,兩個鼻孔一張一張的。

  賊禿看見他這個樣子,略慢了些,女人才回過氣來,哀求道:「我受不得了
,明日再弄罷。這裏邊有些疼了。」

  賊禿親了個嘴,道:「你略忍忍兒,我丟了就好了。」

  一面說著,又一陣亂抽亂搗。

  這一陣也不計其數,更加兇猛,一陣緊似一陣。

  起先婦人陰中有些一滑溜,還自不覺,此時他拿出那做強盜的本事來,如扯
風箱一般,陰中淫水被他扯幹,一出一進,連皮帶肉,扯得火燒火竦生疼。

  婦人苦苦哀求,他那裏肯聽。

  抽一抽,那婦人疼得哎喲叫一聲,他也只當不曾聽見。

  那賊禿覺得裏面幹幹緊緊的,箍著陽物,如口裏一般,快活不過。

  又弄了有一個更次,忽然像瘋了似的,極力亂搗了一陣,也覺樂極,方一泄
如注,才肯歇手,外面已交五鼓。

  這婦人被他弄得七死八活,眼淚也流了不知多少。

  見他歇了,如放赦一般,痛得哼個不住,側身而臥。

  這賊禿先飲酒時也有八九分醉了,乘著酒興,不管人死活,足足搗了一夜,
也乏倦了,倒下頭,鼻息如雷,鼾鼾睡去。

  這婦人那裏睡得著?覺得陰中疼痛難忍,伸手摸摸,原來裏外都腫了。

  裏邊因幹的緣故,被他一陣蠻扯,皮都扯塌,所以這般疼痛。

  這婦人雖好飲一杯,不過三更鐘的量,適興而已。

  那裏禁得拿大碗如長流水一般灌起來,自然要吃到潦倒不堪。

  況他這樣一個嬌怯怯的身子,可經得這等狂風大浪?他經了這一番,反懊悔
起來,暗想道:「當初幼年雖行得不是,同龍家大小子私偷,彼此還有些情意。
後來嫁了鄔家,雖然是幹夫妻,他這種恩情實令人感激不盡。今日遇了這和尚,
只說也必定有些恩愛。跟了他來,誰知這樣狠毒,將來定然死在他手中。如今既
走了出來,料道又回去不得。左思右想,忍不住嗚嗚咽咽哭將起來。此時夜短,
天已大明。和尚也睡醒了,看見他哭,說道:「你哭甚麼?」

  摟過脖子來親了個嘴,爬起來道:「我還有些餘興,再弄弄著。」

  那婦人把腿夾得死緊,用手推著,道:「被你弄得稀爛的了,且說正經話,
你昨日說要走,今日為何還在這裏住著?此處近著家,不是當玩的。」

  和尚原是要騙他來,何嘗有心要走呢?哄他道:「我船還沒有雇停當呢,等
停妥了再走。」

  又對婦人道:「你日間只在這屋裏,關著門窗坐著。若外邊有人敲門,你躲
在這口大櫃子裏面,鎖了櫃門,神鬼不知。櫃子裏屜兒我已去掉了,後邊的板也
打下來了。坐在裏頭,一些不悶氣。且躲兩日再走。我這裏也從沒人到來,你只
管放心。」

  那婦人只得依他。

  賊禿說著,又扳起婦人的腿要弄,婦人死也不肯。

  他笑道:「也罷。讓你養了精神,夜裏再弄罷。」

  說罷,穿衣下床。

  婦人只得也起來關著門窗。

  坐地又是間西廂房,天氣炎熱,幾乎悶死。

  到晚來,他吃一個飽燒酒,抵死要弄。

  他力氣又大,婦人又拗不過他,又不敢叫喊,但弄一遭定弄得死而復蘇者數
次。

  你想一個作強盜的人,殺人不眨眼的魔君,可還有什麼情意?那婦人陰中腫
破,又是汗螫著,痛不可忍。

  一日到晚只得摣開了腿坐著,透些涼氣略好些。

  兩邊嘹骨又被他撞傷了,兩隻腿如折了的一般,又摣不得多工夫。

  捱到下晚,天氣略涼,痛才稍止,他又要弄起。

  這婦人此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連過了四五日,並不見他提起走的話。

  再三問他,只含糊答應。

  又聽得王老兒每日送水來,歡歡喜喜替他買東西,並無話說,方悟到是被他
所騙。

  說不出口,只是暗暗的哭泣。

  再說鄔合那一日從清早出了大門,到宦家去幫閒。

  遇有酒席,晚了未能回家。

  次日一早回來,恐家中少長缺短,沒有嬴氏的食用。

  到了門口,方要敲門,那門隨手而開。

  他道:「娘子今日如何起得這樣早?倒開了門了。或者是昨晚忘了關。」

  走進來,見臥房門也開著呢。

  他道:「原來起來了。」

  走進房來,卻不見有人。

  一眼望到床上,被疊得好好的。

  這是昨日疊的,未曾動,他疑是今日早疊。

  疑他在廚房燒火洗臉,走去一看,清鍋冷灶。

  不但沒煙火,連人都不見。

  疑是在後院上毛廝,走去一看,也沒有。

  心中動疑道:「想是家中沒了火種,往鄰居去討火去了,但他從不出大門。


  忙走到鄰舍家去問,都答道:「你家娘子這兩三年了,從不曾到我們家來,
我們還不曾見他的面目是甚麼模樣呢,大清早夕他來做什麼?」

  鄔合聽了,心中疑他逃走,忙回家來查點,東西一絲不少。

  複疑道:「要是同人逃走,有個不拿東西的?難道是投井去了不成?」

  但井在盡頭,他也認不得。

  又沒有吵鬧拌嘴,如何尋死?又疑道:「莫不是為我沒這東西,急了去尋死
?但也過了這幾年,又不見有甚聲色。」

  真急得沒法,就走到井邊一看,那是個石頭井欄,只有盤子口大,僅容得個
小竹吊桶,跳不下人去。

  疑他還是逃了,複來問這些鄰居。

  此時男人都同去了,只有婦女在家。

  他問道:「我家女人不見了,大嫂們素常可曾看見有甚麼人在我家走動,或
者同人逃走了。」

  那些鄰舍婦女們道:「你家娘子極賢慧,不但從不見面,這幾年連大聲氣也
不曾聽見他的。他輕易門邊也不出,又沒個人到你家來,如何會走?」

  正說著,王老兒送了水來,問道:「鄔大哥,你在這裏說甚麼呢?」

  鄔合將不見了妻子話告訴他,他也吃了一驚,放下桶,道:「你娘子終日在
屋裏坐著,如何會不見了?我成年家送水,十回還有五回不見他的面呢。」

  又想了一想,道:「我昨日送水還看見他呢,往那裏去了?」

  鄔合道:「正是此說,不知何故不見他?」

  四處訪問了一日,全無影像。

  次日只得到兵馬司去遞失呈,求他緝捕,竟數日杳無蹤跡。

  這一日對宦萼說了,宦萼發了名貼,差長班雇人替他寫了張失呈,送到縣中
,煩他上緊緝拿。

  這知縣是宦實的門生,見兄來托這點小事,敢不遵命?即刻傳馬快來吩咐了


  發了捕批,立了限期,過期不獲,定行責處。

  這幾年快手領了批出來,到鄔闔家中問了詳細。

  鄔合又送了一個東道,折幹的封兒。

  捕快們拘齊了鄰舍來問,眾人同答道:「他娘子從來門邊兒也不出,他家又
從沒個人來往。這不見得蹊蹺得很,我們如何得知道呢?」

  差人道:「你們都是緊鄰,這地方又沒多人,推不得乾淨的,大家都有干係
。若拿不著人,少不得你們都要到官。」

  眾鄰居見說,都是膽小的人,從沒有見過官府,聽見了這話,有些著忙。

  大家背後商議,一家拿出一百文錢來,共湊了五百文,向捕快道:「師傅們
到這裏來,我們應該備一杯清茶奉敬。窮家小戶不便宜,我眾人湊了個薄禮,眾
位師傅請茶館中坐了罷。」

  眾捕快道:「我們怎敢受你們的禮?」

  眾鄰舍陪笑,道:「原輕微得很,不是敬師傅的。但我們都是窮漢,可是人
說的,顯道神跳井,盡盡心罷了。」

  一個捕快道:「既承你們的情,我們領你們的了。你們有甚麼話說麼?」

  眾人聽見他口氣松了些,就借因兒推說道:「鄔家這件事,要求眾位師傅照
看。我們都是做小買賣的人,早出晚歸,從來都不到他家走動。只有王酒鬼與他
家送水,是每日到他家去的。有人來往沒有,或者他還知道。」

  捕快道:「王酒鬼在那裏住?」

  答道:「他住在盡頭那一家,門口有井的就是。」

  捕快道:「你眾人同我們去找他。」

  眾人只得跟了同去。

  卻說這王老兒每日大酒大肉,擾繞吃了兩個多月,好生的快樂。

  又間或得他些資助,替他買東西,賺錢肥家,正然吃得興頭。

  自從他拐了婦人到廟中之後,再也不留他吃酒吃肉了。

  把房門關著,也不容他進去。

  每日還托他買東西,買得比先前更多,卻沒得與他到口。

  雖然給他幾文腳步錢,但他這些時好東西吃慣了,這幾文錢只好買酒呷,那
得有肉來吃,喉中的饞蟲都爬將出來。

  心中恨道:「這禿驢好可惡,你一日買這些東西,一個人也吃不了。天熱又
放不得,與我些吃吃何妨?就這樣吝嗇起來,待我這樣刻薄。幾時我故意給人看
見,弄個大家吃不成。」

  心雖如此想,還貪他的錢文吃酒,尚捨不得洩露。

  這日正在井上打水,只見一夥人走來,他不知是做甚事。

  方才要問,內中一個鄰居叫道:「王老爹快來,這是衙門中的捕快師傅們來
問你話。」

  那王老兒連忙把桶放下,走近前來,笑著道:「眾位老爹叫我說甚麼?」

  捕快們就說,鄔家的妻子不見了,定是跟人逃走。

  道你在他家常常送水,你可曾看見有甚麼人在他家走動?那酒鬼正恨賊禿,
這一問,正中心懷,即答道:「我在他家送了幾年的水,不曾見人影兒。就是他
妻子不見的頭一日我送水去,遇見巷口土寺廟中的和尚在他家來。我問他做甚麼
,他說收月米,別的卻不曾見。是他拐不是他拐,我也不知道。」

  他這些話答應,原不曾疑心和尚拐婆娘,不過總成捕快們到他廟中看見了酒
肉,詐出他些錢來,出出自己的氣。

  且又不曾破臉,後來還可以替他買東西賺錢作酒資。

  誰知這賊禿惡貫滿盈,應該敗露。

  捕快們聽了王老兒話,向眾人道:「這和尚是那裏來的?住了多少時候?做
人如何?現今可還在廟中?」

  眾人道:「這座廟因沒養贍,空久了沒有人住。他是個雲遊的和尚,是上江
人,才來了有兩三個月。情願苦修,每日只是收了盞飯就關了廟門,從不出來化
緣,是位有德行老實的和尚,他老在這廟中修行了。」

  作馬快的人比伶賊還透露三分。

  王老兒雖是無心說話,他卻有心。

  聽婦人不見這一日恰恰的和尚就在他家,十分中就在五六分動疑是他拐去。

  便道:「你們且散了罷,我們往別處去訪問訪問。」

  眾鄰舍散去。

  幾個捕快同到一個僻靜的小冷酒鋪中坐下,商議道:「聽那老兒口氣,多半
是這個禿驢。」

  一個道:「若是他拐了婦人,這幾日為何不逃走?還肯在這眼皮子底下住著
?」

  一個道:「也定不得是不是,咱們到廟中踩踩看。」

  又一個道:「眾人都說他是有德行的高僧,若是采不著,傳到官府耳朵裏,
還說我們藉端生事,詐騙好和尚,不是當耍的。」

  內有一個老捕快姓計名德,他想了一想,道:「不然,多應是他。他裝老實
慣了,說沒人疑他。定然藏在屋裏。況且光著個腦袋,帶著個婦人,怎個逃法?
我有主意了。等我吃幾杯酒,裝作醉了的樣子,敲開門嚇他一嚇。他若不動聲色
,你們上前來拉開,替他陪禮。只說是我們是上司差來替鄔家拿人的,他請我們
吃酒,天熱,到廟中歇歇涼,要碗水吃。我有兩歲年紀了,多吃了幾杯醉了,和
他玩耍,他也只得依了。若是心虛,形色一變,必定是他。再行拷問,你們說好
不好?」

  眾人笑道:「琉璃簪不錯,你到底是東方朔,好個老賊。」

  叫掌櫃的打了幾壺酒來,又煩他去買了一大盤稀爛的狗肉,鹽醋蘸著。

  大家吃畢,會了帳,一齊走到土地廟前。

  天色將晚,這個計德將腰中的鐵錢取出,提在手內,把廟門乒乒乓乓亂敲。

  這和尚正赤剝著,抱著嬴氏在懷中吃酒。

  這婦人頭不梳,臉不洗,面色焦黃,眼眶通紅,愁眉苦臉,一點東西也不吃


  賊禿把婦人的胸前坦開,摸著乳頭耍笑,強讓著婦人吃酒。

  忽聽得打門,沒有別人,這又是王酒鬼來想酒吃,不要理他。

  聽得打得甚凶,有些疑影。

  忙把婦人藏在櫃中鎖好,將酒肉都藏過了,披了衫子,一路問出來道:「是
誰打門?」

  外面也不答應,只是敲打。

  心中甚疑,不得不開。

  才拔了閂,只見一個人一手拿著鐵線,一手推開門,進來就劈胸揪住。

  大喝道:「你這個禿驢藏得好,一般的被我拿住了。」

  這賊禿原是有心病的人,看見許多人進來,並不想到是為婦人,只當緝著前
案情來拿他的,不由得撲的跪倒:「眾位爺,我前案的事結過三四年了,又不是
本地方的事,若饒我的狗命,我重重的酬謝眾位爺。」

  眾人原是試探他,不想弄假成真。

  聽了這話,就知是逃盜,遂順著他說道:「果然不是我們地方上的事。但有
廣捕文書來,方來拿你。果然重謝我們,自然護庇下你來。」

  眾人也並不知是那一案的事,不過是想詐他一主財香,也就撒了手了。

  於是把大門關了,同到房中來。

  那賊禿見事體不妙,強盜的事都犯了,還怕和尚吃酒肉的罪不成?遂將酒肉
搬將出來,眾人也就吃,只留心看守著他。

  不多時吃完了,問他道:「許我們的東西拿出來罷。我弟兄們人多,不要一
點點子,打水不渾的。」

  一個姓滑的叫作滑遊,道:「他走江湖的人,自然在行,何用我們說呢?倒
像我們小器。他這是買命的錢,少了他也拿不出來,我們還替他擔著天大的干係
呢。」

  這賊此時也軟了,戰戰兢兢的將床底下一個掛箱取出來,道:「小僧的家當
全在這裏頭呢。」

  將鎖開了,眾人一看,內中黃白之物約有六七百金。

  他只留下一大包銀子,有四五十兩,告道:「這些須留下與小僧做個盤費,
別的都孝敬眾位爺罷。」

  眾人見了這些東西,已是快活得很。

  但貪心再是不足,見他出手又大又快,疑他別有所蓄,說道:「這點子就要
買一條命?有再拿出些來,我們好放你。」

  那賊禿何嘗是捨得,也並不見出手大。

  只因急了,顧命要緊。

  況且東西原放在一處,一時又藏不及,所以全箱送上。

  留這幾十兩銀子,好想方法帶著婦人逃走,別尋安身之路的意思。

  聽見眾人說他還有,急了道:「眾位爺在上,銀錢是人掙的,自家的性命要
緊還是錢要緊?這是我一生的積蓄,因感眾位爺活命之恩,故都送上。留這一封
做盤費,不然叫小僧餓死了不成?屋裏空空的,別處也沒藏放的地方。況小僧才
來不久,難道埋在地下?」

  他這些說得盡情,眾人道:「也罷了。」

  那滑遊見了這口大櫃子大鎖鎖著,心中一疑,道:「這禿騙既做強盜,焉不
拐婦人藏在這裏面亦未可知。就是裏面沒人,雖未必有銀子,或有衣服綢緞之類
,也可分惠些。」

  遂指著櫃子道:「這裏面是甚麼東西?開了我們看看。」

  這賊禿見事體有幾分妥了,正陪著笑臉說長道短的哀求。

  忽聽得要開櫃子,面色頓改,答應不出,半晌道:「是是空櫃櫃子,裝著些
破爛東西,並沒一個值錢的物件。」

  滑遊見他顏色有些古怪,走起來相了相,用手把櫃子推了兩推,覺得裏面沉
重。

  上前將鎖一扭,那什件是朽了的,一下就斷了。

  雙手將兩扇櫃門豁刺一開,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蓬頭撒發的活寶。

  大笑道:「在這裏了。」

  遂喝問道:「你可是鄔家逃出來的麼?」

  那婦人初關在櫃中,已是熱悶的心慌尚無懼。

  後來聽得進來吃酒說買命討饒的這些話,已知道這賊是強盜了,不由得心中
撲撲的跳起來。

  後來又聽得問道櫃子,他渾身都抖,上下牙齒逐對廝打。

  及至聽見擰鎖,開了櫃門,已嚇得在裏面著急。

  雖聽見問他的話,那裏還答應得出來?只是戰呵呵的哭。

  那滑遊又問了一聲,不見答應,一把抓著,拎將出來。

  劈面一掌,打得一交跌倒在地。

  一個道:「不用打他,明日到堂上拶起來,怕他不說麼?」

  此時賊禿已嚇昏了,跪在地下,一個捕快腰間抽出鐵尺,照膀子上盡力兩下
,喝道:「賊禿,細細的說如何拐出來的?免得老爺們動手。」

  賊禿被打得頭渾眼花,哀告道:「爺們不要動手,我實供罷。」

  此時見婦人也跪在傍邊,人贓現獲,料推不掉,不如實招,免受他的拷打。

  遂將如何收月米,如何看見婦人獨臥,如何奸他,如何設計騙他出來。

  這賊禿該倒運,從頭至尾細細說出。

  那捕役聽了,切齒恨道:「你這個禿奴,人家好好的婦女,活活坑在你手裏
。你暗暗的奸他就該死了,又設計騙他逃走。到衙門一陣拶打是不消說的,還要
官賣。若賣下水去,這婦人一條性命不是你送了他的?」

  說著,又狠狠打了幾下。

  計德道:「且不要打。問他當日是何處的強盜,逃到我們地方上來。問明白
了,明日好稟官。」

  這賊禿聽了此話,不知所措,方知他們剛才不是來拿他的。

  悔之無及,不肯實供。

  一個發怒道:「這樣惡人,不下手打他,他肯好好的說出麼?」

  遂大家動起手來。

  番子們收拾強盜的非刑,說起令人寒心。

  先吊打了無數,和尚死握不招。

  計德將他兩隻膀子用鐵線拴在一處,取出一根數寸長的檀木棒來,有大指粗
細,插在鐵線中,用力絞起來,勒得深入半寸,皮開肉裂。

  他咬牙死受不說。

  眾人就拿他作蝦蟆曬背,兩手足用繩拴了,背向上臉朝下,懸空吊住。

  眾人又背上放一大盆滾水,他尚不肯招。

  又將大石壓上,渾身骨縫皆開。

  這賊禿真是個頑皮鐵骨,他猶然堅忍。

  計德恨怒極了,將他放下捆好,腰間取出一個包兒,打開,原來是一包硬豬
鬃。

  扯開賊禿的褲子,拿豬鬃通他的馬口眼。

  這是番子處強盜的頭一件惡刑。

  那禿奴不是鐵人,如何禁受得起?他雖然性惡,也是父娘生的皮肉。

  被這些捕快們收拾得他就像他弄嬴氏一般,死去活來數次。

  忍不得了,方才實供他是江西鄱陽湖的江洋大盜,越獄逃走,出家避難。

  始末原由備細說明,眾人方放了他。

  看那婦人時,嚇得渾身戰得要死。

  坐到天色微明,將和尚綁起,婦人鎖著,帶到衙門中來。

  這日北京有欽差官齎旨意到來,諭各府州縣替魏忠賢起蓋生祠。

  縣官隨上司去接旨,不得審理,吩咐一應事務都等回衙發落。

  眾捕役將和尚、婦人墩鎖在鋪內,交付人看守著。

  知道官府不得就回,大家去分用和尚的金銀。

  還有些零星什物,席捲分之。

  每人約得百余金,心中暗喜。

  複又都到衙門口來伺候。

  將有午刻,官才回衙。

  因辛苦了,進內歇息,直到晚堂,方升公座審事。

  頭一起就是眾番役跪上堂繳捕批,將和尚拐婦去婦人拿獲到案,細細稟了。

  知縣先叫帶婦人上來,問他從何時通姦起,如何跟和尚逃走。

  把驚堂一拍,眾衙役喝了一聲,如轟雷一般。

  這婦人小小的年紀,何嘗見過如此威嚴,也顧不得羞恥了。

  二來心恨和尚,添了些話,就將他如何睡覺,和尚進來強姦,若不依從,便
要殺害。

  又如何哄他逃走,藏在櫃中,不許聲張,不然也要殺。

  小婦人怕死貪生,才作了這醜事。

  知縣喝過一邊,帶上和尚來審問。

  賊禿見活口質誣在旁,無可辯得,也就直招了。

  知縣大怒道:「和奸罪只擬杖,和尚應加一等。況且這一個清白婦人被你坑
陷,死有餘辜。」

  吩咐夾起來,眾衙役喝了一聲,動手夾起。

  夾得那賊禿叫苦連天,收緊了,又吩咐敲二十棍子。

  然後撂下六根簽,吆喝著重責。

  眾衙役聽見這婦人的口供,生生被這禿驢坑害。

  況他又不曾用錢,揀上好頭號大板,盡力斫了個足數,已是打昏在地。

  知縣命人也拶起那婦人來。

  眾衙役將婦人拶了一拶,堂上吆喝著:「再敲三十下。」

  命帶到衙門褪衣打他十五板。

  這十五板比和尚的輕了許多,一則人可憐他被和尚坑騙;二則見這嬌嫩少婦
粉團似的屁股,存了一點愛惜的心;三則官府又遠,不過打個數兒罷了。

  就是先拶敲時也留了些情,不然這樣個嬌怯怯的人兒,早已嗚呼尚饗了。

  雖說是輕,他那細皮嫩肉已打得血肉分飛。

  打畢繳簽,有一首《花心動》的詞兒,說這賊禿拐騙嬴氏姦淫,道:此恨無
人共說,逢賊禿粗雄。

  心竟飛越,竊負相逃。

  掩上禪扉,枕簟忙忙鋪設。

  夜恣淫毒得天曙,怯身兒經他磨滅。

  孽緣,公堂台下,又遭笞責。

  知縣吩咐衙役去傳他丈夫鄔合,一面又審別件。

  那衙役去了,不多一會,來稟道:「鄔闔家中鎖著門呢。問他鄰居,說他時
常出門,不知何往,無從尋覓。」

  知縣道:「料道這樣婦人,他丈夫那裏還要?他情有可原,免枷。今晚暫收
監,明早傳官媒領賣。」

  眾衙役答應了一聲,將婦人帶去送監。

  知縣又吩咐將和尚枷號一月示眾,再行發放,一面兩個就去抬枷。

  眾捕役又上前跪稟道:「這和尚原系江西鄱陽湖江洋大盜,已經拿獲,越獄
在逃,為僧避難,到此潛躲」

  的話,說了一遍。

  又道:「限滿之後,或解回本地,或申報上司,若放了出去,恐將來貽害地
方。」

  知縣大怒道:「奴才,不知被他殺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又坑了地方官的功名
,陷害禁子拷役的幾個身家。我也沒力氣費紙筆,吩咐眾皂隸著實打,以打死為
度。」

  眾役見本官發怒,吩咐打死,五板一換,兩膀加勁,竭力奉承。

  那賊禿大喊道:「老爺天恩,他眾人得了我千金東西,原說是放我,此時倒
求害我。我死固當,求老爺將這項銀子追了入官,小僧死而無怨。」

  知縣問眾捕役,眾人見活口質證,不敢隱瞞,都招承了。

  知縣道:「今日奉旨與魏上公修祠建坊,正愁沒有錢糧,可取來供用。」

  眾役面面廝覷,只得去取。

  那賊禿先已打得發昏些須,此時打不到五十,已斃杖下。

  知縣怒猶未息,吩咐攙出去拋於郊外。

  這賊禿作了一生惡人,今日零星葬於豬犬蔦鳥之腹。

  這就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眾捕役取了贓物來呈上,知縣看了,道:「方才和尚供稱有千金,如何只有
這些?」

  眾人跪稟道:「實在只有這些,怎敢欺瞞老爺?那是和尚恨小的們,多說些
,好叫小的們賠補。」

  知縣笑道:「贓物應當入官,和尚若不供出,你們也就瞞下了。本當重責,
因你們獲盜之功,准折了罷。下次再敢如此,定然重處不貸。」

  眾捕役真是狗咬尿脬,空歡喜了一場。

  知縣命庫吏將金銀兌明收了,留為建坊之用。

  且說那衙役將嬴氏帶到監門外交與禁子,討了收管。

  這監中有兩個窮兇極惡、貪財好色的禁子,闔衙門中送了他兩個雅號,一個
叫色癆,一個叫錢癖。

  這錢癖遇有犯人進監,不管罪輕罪重,有幾文淹心錢給他,雖是犯剮斬的重
罪,他也不怕干係,松放著他,還滿臉是笑,爺長爺短的奉承。

  若沒錢與他,就是鬥毆的小事寄監,他拿出那惡狠狠的一副面孔,白日裏手
梏腳鐐兩副傢伙與人戴著。

  到晚來,像強盜似的上了押床,弄得人七死八活。

  一日到黑,嘴中伊伊嘟嘟的罵個不休。

  人沒奈何,連衣服都脫了送他才罷。

  他得了,同色癆罷力。

  這色癆錢還在次,若見有婦人下監,就如蒼蠅見了血一般,定同錢癖作好作
歹的騙上了手,他二人輪流著受用。

  他與刑房的書辦串通了,時常的有些須小的孝敬,故爾如此大膽。

  闔衙門都知他二人的惡處,有一位知縣不知。

  這日正該他二人當值。

  這婦人晦氣,剛剛撞到他兩個手裏。

  他兩個收了婦人,與了收管,帶進女監來。

  那女監中空撈撈的,只有兩張矮板床,連破席也沒有一塊。

  將婦人推進裏面,把門倒拽上出來。

  那色癆見這婦人生得有幾分姿色,心中無限歡喜,拉了錢癖到僻處商議去了


  那嬴氏自從昨晚拿獲,一日一夜,連黃湯竦水也沒有嘗著,已餓得腰酸肚痛


  适才一頓拶打,已昏暈過去,倒也不知疼痛。

  此時來收監,先是帶到衙門外照壁下去打,打完了帶進來繳簽。

  監在大門內右首,又帶出來。

  帶出帶進兩三次,也有幾百步遠。

  雖那衙役憐惜,扶著他些,卻要自己的腳走。

  心裏一來害怕,二來那高底的板子在腳下拐呀拐得吃力。

  這一走,血脈走開。

  到了監中,反疼得要死。

  八個指頭,皮都榻了,摣著腫疼非常。

  到了這間黑魆魆的屋裏,越發害怕了。

  屁股疼得坐也不得,將身子斜歪在板凳上啼哭。

  忽聽得門響了一聲,急抬頭看時,只見那錢癖手中拎著幾條絕大的鐵鏈鐐梏
,豁刺的往地下一摜,喝道:「起來,這個地方是許你睡著哭的麼?」

  那婦人吃了一驚,忙要起來,渾身疼得爬不動。

  掙了一會,方才站起。

  那錢癖圓彪彪睜著兩隻眼睛,惡狠狠的道:「監中規矩,是女犯追來要鎖銬
了,吊在梁上的。」

  一面拿起鎖來,道:「伸過脖子來。」

  那婦人慌得跪下,道:「爺開恩罷,我這個樣子已是要死的了。這一吊起來
,實實的活不成了。求爺積陰騭罷。」

  錢癖喝道:「放屁的話,朝廷的王法,積什麼陰騭?實對你說,我這裏但是
人進監都有常例,叫做髮油錢。要送得厚呢,便搭些干係松放他些。要沒有錢,
是定要吊起來的。你一個錢也沒有,還說甚麼?難道我們在這裏喝風?拿過脖子
來罷。」

  說著,理起鐵繩要往脖子上套。

  那婦人知道是要錢,料沒得與他,只得任其所為,把脖子伸著。

  那色癆在傍邊道:「哥,他也是好人家的兒女,一時被禿驢哄騙了,受了這
一番苦,我怪可憐見他。哥,你饒了他這點情兒罷。」

  錢癖道:「他有甚麼情到我,叫我留情與他?」

  色癆道:「哥,你息息怒,且出去走走,讓我和他慢慢商量出個法兒來。」

  用手推著他。

  那錢癖也就轉身,故意狠狠的道:「兄弟,看你的面,且松他一會兒。我看
他有甚麼法?沒有常例錢,我今夜收拾得他不死也塌層皮。」

  忿忿而去。

  色癆向著婦人道:「可憐可憐,你起來說話。」

  嬴氏掙著要站起,那裏起得來?他昨晚拿來時,因天氣熱,只穿了一件夏布
對衿衫兒。

  色癆見他胸前露出一條白肉,影影的兩枚乳峰,好生動火。

  站起來上前做做扶他,將他胸前接住,抱將起來,也就幾乎做了個呂字。

  扶他站住,道:「你看他那個樣子了,這一吊起來,你怎麼受得?你又沒錢
與他,這怎麼處?叫我看著怪可憐的。」

  婦人道:「我昨夜空著身子拿了來,頭上有兩根銀簪子,耳朵上的一副金丁
香,才在衙門口,不知被什麼人拔了去。我丈夫又不知道。就是知道,他見我做
了這番事,也未必肯來救我了。公門裏好修行,爺你救救我罷。」

  色癆道:「我心裏巴不得要救你呢,叫我也沒法。呆是我那哥從來極愛小,
你若沒些甜頭到他,他如何肯罷?停會他再發起性子來,連我也就難勸了。」

  婦人哭著道:「爺你看我就是一件衫子,一條褲子,還有一個光身子,別的
還有甚麼送他?死活只得憑他罷了。」

  色癆笑道:「衫褲不留著遮肉麼?他也不稀罕。倒是身子還使得。」

  婦人也懂了三分,不好答應。

  色癆又逼一句道:「你怎麼不作聲?遲會子他再來,我就不管了。」

  婦人道:「爺的意思怎麼樣?」

  色癆笑嘻嘻的摟著脖子到懷中,將嘴對著他耳朵上道:「你既沒錢,舍著身
子給他睡睡罷。你也不是怕羞的,況且和尚的手段是有名的利害,你都見過了,
還倒怕他麼?這比那吊著還好捱些。這是我愛你的話,憑你的主意,還不知他肯
不肯呢。」

  那婦人已是渾身疼得難受,怕他果然吊起來,如何禁得起?此時屁股疼得很
,陰中昨夜得空了一宵,倒覺得略好些。

  沒奈何,只得道:「憑爺們罷。」

  色癆道:「你既這樣說,就好講了。」

  叫道:「哥,你來。」

  那錢癖走進來說道:「怎麼說?」

  色癆道:「哥罷,我和他商議了這一會,實在一絲沒有,吊又禁不得,他情
願把身子謝你。你好歹看我的面上,將就些罷。」

  錢癖假裝不肯,道:「我只要錢,沒有錢,吊起來就是了。誰玩那和尚肏剩
下的騷屄。」

  色癆道:「哥,他實實的沒有,你就處死他也沒有,不過臭這塊地。凡事看
我兄弟的薄面罷。」

  遂看著婦人道:「還不脫了褲子睡著呢。」

  那婦人只因一時之錯,到了這個地步,沒有奈何了,含羞忍恥,只得將褲子
褪下,爬在光板床上臥著。

  色癆帶著笑將那錢癖推進前,道:「哥,請受用吧。」

  他走出去了。

  那錢癖急急忙忙扯下褲子,也不暇脫,跨上身來,挺著一根鐵硬的孽具,亂
搞亂戳。

  尋不著路頭,急得他低頭一看,因那陰門腫得翻著,故此門都沒了。

  他忙用手送了進去,如乞兒打肋磚一般,死力一場混弄。

  嬴氏起先覺得好些,此時被他拿出築牆的手段來一陣混搞,搞得那床板亂動
亂響,倒反又疼得難受。

  屁股是打破了的,在光板子上一頓亂揉,疼得真個要死,只得合著淚,將衫
子衿兒咬著死捱。

  正在難受的時候,忽見上邊不動了,知是泄了。

  心中暗道:「造化,逃得命了。」

  因天熱,那錢癖弄了一身臭汗,拔將出來,提著褲子走出去納涼。

  那婦人定了一定,捱著疼,慢慢的掙起來,歪著屁股坐著,用手一摸,兩腿
鮮血淋漓,窗上月光有些微微亮影,看得明白,陰中黏黏達達淌了滿股,又沒有
個甚麼擦,只得將鞋脫下,把裏腳打開批下些來,將股上的血擦抹乾淨,將陰戶
也擦了。

  手指又疼,勉強著剛收拾完,才待穿褲子,只見色癆跑進來,向前摟住親了
個嘴,道:「你這人好沒良心,若不虧我,此時不知如何受苦呢。就不謝謝我?


  不由分說,將他放倒。

  那婦人疼得動不得,又不敢強,只得憑他。

  那色癆忙自己脫了褲子,弄將起來。

  因有餘精在內,滑順得比先略可忍些。

  那色癆在門外看他兩個弄了一會,火動久矣,不多幾下,那婦人覺得那牝戶
中跳了幾跳,就不見動了,暗道:「這還好些。」

  色癆把褲子也不穿,只圍在腰中,起身出去。

  那婦人才要掙起來,見錢癖拿著個大土碗,點了個明晃晃的燈進來,道:「
住著,我還要弄弄呢。」

  忙把燈放在牆洞內,爬上身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盡著搞個不歇。

  弄夠多時,方才完了出去。

  色癆又要來弄,婦人哀求道:「爺,你先前可憐我,討情救我,你此時如何
下這狠心,我實在的受不得了。」

  色癆道:「我救了你,你就不救我了,我方才弄了不多幾下,沒有盡興,你
再與我弄弄就罷了。」

  那顧他生死,上身就弄。

  這一弄,足足弄了半夜,緊抽慢扯,再不肯歇。

  任那婦人求告,他總不理。

  只見錢癖進來道:「你還讓讓我呢,只管獨吃起來了。」

  色癆道:「好哥,你在外邊涼快涼快,略等一等兒,我也快了。」

  不住的又抽。

  錢癖急了,上前要拉下他來。

  他緊緊抱著婦人,死也不放,拉得狠,他弄得狠,口中只叫:「好哥,你只
當積陰騭,再容我一會兒。」

  這一拉一掙,用力分外猛大,揉得那婦人屁股疼得到心裏去,身子又被他壓
緊,氣也出不來。

  婦人氣恨沖心,方知道他二人通同做的圈套。

  料道哀求也是無益,就是手好也推他不動,何況手又疼?氣迷了,就像死人
一般,憑他肏搗。

  那色癆緊抽了一陣丟了罷,爬起來,錢癖又上。

  幹訖一度下來,乏倦了,對色癆道:「兄弟,我夠了,讓你受用罷,我睡覺
去了。」

  走倒在一張床榻上呼呼的睡了。

  那色癆滿心歡喜,道:「他睡了,讓我來獨享。」

  又爬上身來弄聳。

  此時婦人迷一會醒一會,也疼木了,眼淚也流幹了。

  醒轉來,他還在上邊弄呢。

  把身子直挺挺的,動也不動,撂了憑他。

  暗恨道:「小時做了不長進的事,以致爹娘撇了去。嫁到鄔家,好端端的過
日子,被這賊禿奸騙,到今日受這樣的荼毒。況官府說還要官賣,不知此身落在
何處?待要尋死,諒也不能夠。」

  千思萬慮,甚是傷心。

  又想起鄔合的情愛來,難拋難舍,又悔又恨,嗚嗚的哭,卻沒眼淚了。

  看看天已大明,聽見外面敲門來帶人犯。

  色癆還在高興,緊一下慢一下的弄呢。

  聽見了,忙忙下身來,自己穿上了褲子,替婦人也把褲子穿好,又替他趕忙
系了褲腳帶。

  看見他頭髮揉散,披散了一臉,慌忙替他亂挽上,扶將起來。

  推醒了錢癖,扶著婦人出去,開門交人明白。

  他二人關了門,欣欣得意,重複大睡,不題。

  他二人可謂:此時關門監裏睡,少刻禍從淫上來。

  這衙役將婦人扶著,剛走到儀門外,一眼看見鄔合同一個人站在那裏,他又
羞又怕。

  羞的是沒臉見他,怕的是他心中懷恨,恐稟官加責。

  眼淚汪汪,低頭含愧。

  鄔合見嬴氏臉如菜葉,發似蓬鬆,人形都脫了,只見他:面容灰黑,喉間嘶
隱痛之聲;頭髮蓬鬆,眼內滴傷心之淚。

  一雙手血跡模糊,兩隻腳拖鞋拽帶。

  因同那大小兩和尚做了幾夜快活道場,卻被那色錢二禁子弄成這般狼狽形狀


  鄔合看見他這個樣子,心不忍見,點了點頭,歎了兩聲。

  你道鄔合為何來得這樣早?因昨晚知縣審事時,他有個朋友叫鮑信之,他在
縣中也有些勾當來,親眼看見事完,回家路上恰好遇見鄔合,把嬴氏的事說與他
知道。

  又道:「官府傳你,回說不知你的去向,明早傳官媒領賣。」

  鄔合這兩日因宦萼同賈、童正在初交之時,終日會席。

  他在兩三家幫閒,兩日未回,竟不知道。

  今聽說妻子已拿獲,明早官媒領賣。

  忙別了鮑信之,如飛到宦家。

  將門大門,煩人進去說,宦萼發了名貼,明早著長班去說情,將婦人給原夫
領回。

  鄔合就在他家住下,天未大明,就約長班同往。

  到縣中時,知縣尚未上堂。

  他拿了錢煩代書寫了張領呈拿著,同長班在儀門口等候。

  不多時,堂府升堂,喊堂開門。

  長班看見帶進婦人,他同鄔合也就跟了進去。

  衙役認得是宦府中的人,誰敢擱阻?只見衙役上前跪稟道:「犯婦到。」

  那婦人跪在丹墀之下,又見一個人跪上去道:「官媒伺候。」

  官兒正要吩咐,那長班忙將名貼雙手高呈,走到公座傍邊遞上,將家主來意
說了。

  知縣自然肯做分上,問道:「他丈夫在這裏麼?」

  長班道:「在這裏伺候。」

  遂叫鄔合。

  那鄔合聽叫,走到丹墀中間跪下,雙手舉著呈子。

  門子接了上來,鋪在公案上。

  官府看了,問道:「你還情願要這妻子麼?」

  鄔合叩頭道:「老爺天恩,小人情願領回。」

  知縣道:「既如此,你帶了去罷。」

  那鄔合又叩了個頭起來。

  方要去扶那婦人,只見嬴氏高聲喊道:「青天爺爺救命。」

  這一聲叫,把鄔合嚇了一驚,恐他妻子不願回去,別有甚話,怕官府見罪。

  那官兒見他喊叫,疑鄔合是假冒來領,忙叫:「將那婦人帶上來。」

  衙役將他帶到滴水簷下,問道:「你喊什麼冤?」

  那嬴氏忿恨填胸,雖有多人,也顧不得羞恥了,遂將昨夜兩個禁子怎樣夥同
奸騙,直到天明,幸得老爺天差提人,方才歇手,不然小婦人的命都被他二人送
了,哭訴了一遍。

  這獄卒姦淫犯婦是官府極痛恨的事,聽了大怒,喝叫:「快拿了來。」

  這兩個凶徒風流了一夜,正在高臥養神。

  他二人昨晚商議騙這婦人,只說他到底是少年嫩婦,就吃這虧,當堂怕羞,
決不肯說出。

  據我做書的人料著,大約要是高興一兩次,這婦人沒有吃大虧,他也就忍過
去了。

  這兩個惡奴太刻薄了些,誰知這婦人恨毒在心,不顧羞了,細細供出。

  不想被官拿來,上前跪下。

  官府怒容滿面,鼻中冷笑道:「你兩個做得好事!」

  又叫那婦人說了一遍。

  二人情真罪當,大張著嘴,無可回答。

  官府切齒甚怒,將滿筒簽全摜下來,吩咐二人齊打。

  一邊一個,每人重斫四十,徇情者同罪。

  官府動怒,誰敢徇私?況這兩個惡奴,就是本衙門人也惱他淫惡。

  下下著肉,打完革役,命拖了出去。

  這二人吃一夜是餛飩大空心,昏頭昏腦;又吃了這一頓毛竹筍湯,已是發昏


  雇人抬到家中,血奔了心,都做了風流之鬼了。

  這也是他兩人凶淫之報。

  正是:地獄新添貪色鬼,監中少了愛錢人。

  知縣吩咐禮房,拿貼子回復宦公子,交與長班。

  又命鄔合帶出婦人。

  鄔合又叩了個頭,上前扶起了嬴氏,攙著打西角門出來。

  到大門外扶他站住,央煩長班馬頭去雇了一頂轎子來。

  將婦人扶上了轎,忙向長班作揖道:「有勞衛下,我改日酬勞。相煩先回謝
老爺,我送妻子到家,就來叩謝。」

  說畢,跟著轎子去了。

  頃刻間到了自家首,開了門,將嬴氏扶出轎來,挽他進去,到房中床上睡下


  取錢打發了轎夫,忙忙進來熱了一壺滾酒,整了些菜來替婦人暖疼。

  婦人吃不下去,他再三勸著,勉強呷了幾口酒,不吃了。

  他又取了些錢出門,忙到宦萼處謝了。

  到藥鋪中買了大包甘草燕幾個貼棒瘡的膏藥,又得香臘鋪裏買了銀朱,如飛
而回。

  到家,將銀朱調了些,替嬴氏將指頭傷處都擦了。

  又到廚下熱一鍋甘草湯,舀在坐盆內掇進來。

  替他脫了褲子,扶下床來洗瘡。

  嬴氏手又動不得,鄔合替他洗。

  低頭一看,見他的陰戶腫大如桃,破爛得像翻花石榴一般。

  他嫁了二三年,鄔合雖不曾嘗著他這東西的滋味,卻是常常撫摩愛惜,相會
過無數的。

  今日忽然看見了這個怪樣,驚問是何緣故。

  婦人流著淚道那和尚狠毒的話說了,又被昨夜那二人作賤得如此。

  鄔合恨了兩聲,將一塊舊綢帕替他臀上的血蘸著水拭淨。

  又將陰戶內外輕輕用指頭掏著洗了揩幹,扶他爬在床沿上,貼上膏藥,抱他
上床。

  換水替他擦了擦身上,換了件小汗衫。

  又替他洗了洗臉,把頭髮梳梳,挽了個髻兒,放他睡下,把夾被蓋上,然後
坐在床沿上守著他。

  這婦人得這一番的收拾,渾身爽利了許多。

  因想自己作了壞事,以為丈夫不知如何懷恨,今見他反加恩愛,十分感激。

  況連日遇的都是凶徒,那裏有他這種恩情?悔恨從前,反放聲哭將起來。

  鄔合道:「你哭甚麼?你自己做的事,難道倒恨我不成?」

  那婦人道:「哥哥,我負了你,我實該死的了。你不恨我,倒這樣疼我,我
今生報你不盡,來巨變馬變狗都報你的恩罷。」

  鄔合道:「我同你雖是幹夫妻,數年的恩愛怎麼忘得了?況原是我不是,我
一個廢人,把你一個花枝般的少婦耽擱著,我何嘗不悔?這是你被人坑陷說不出
來,我也不要你補報,從今一心一意,安心樂業過日子就夠了。苦楚你也都嘗了
,再不妄想了。」

  嬴氏道:「我經過這一番,又蒙你這樣恩情,再生他想,真是豬狗不如了。


  這婦人伏養了幾日,陰戶痊癒,棒瘡也好了。

  他這棒瘡原打得輕,皮打破了,肉未傷重,所以好得快。

  倒是手指頭有一個來月才好了。

  此後果然這婦人的欲念全消,就是一時偶動淫心,想起這和尚的狠毒,兩個
禁子的兇惡,一點高興樂趣也沒有。

  又想在衙門中那一番苦楚,任你一丈高的欲火,想到此處,一星也無。

  他疼愛這丈夫,比那有的更甚,一心一意,十分的和美。

  話分兩頭,且說那嬴陽同陰氏自南京起身,坐船到了家鄉。

  雇了乘轎子抬著陰氏,許多人搬著行李,徑到陰老兒家來。

  此時陰老兒夫婦都是七旬外的人了,忽見女婿女兒歸來,且氣概軒昂,行李
甚富,悲喜交集,忙收拾房子與他住下。

  過了數日,嬴陽用了二三百金買了一所住宅,把向年寄在丈人家的器皿傢伙
搬了去。

  又添了許多金漆床桌,斑竹椅凳之類,擺設得好不富麗。

  典了一房男婦使用,買了一個小廝聽叫,一個丫頭服事陰氏。

  他見丈人丈母年老,就接來同住。

  那陰老兒見女兒女婿如此體面,竟像是作了顯官榮歸的一般,十分的快樂。

  那老婆子向老兒誇口道:「你當日嫌他是戲子呢,你看看今日這個光景,窮
鄉紳也趕不上他家呢,女兒該是享福的人。當日一聽見他家來提,就一心要嫁他
,怪不得他今日有這個造化。」

  那陰老兒別無子女,將所有些須的積蓄並房子賣了,都交與女兒女婿,為養
老送終之費。

  後來老兩口皆是嬴陽夫妻發送殯葬,不在話下。

  嬴陽把門面收拾出三間來,拿出數百金,贏了個夥計,開了個香蠟鋪。

  俱料理完畢,然後去拜望舊日那些朋友。

  盡都來回,看見這個局勢,無不致敬。

  盡來溫房洗塵,熱鬧了幾日。

  一日,陰氏向他道:「金大爺我們當日著實承他的厚情,我的意思要備桌酒
,你去看一看,請他來家坐坐,也見我們的情長。」

  嬴陽笑道:「你的意思要想他來敘敍舊了。」

  陰氏也笑著啐了一口,道:「受了人的情都不想著感謝感謝麼?」

  嬴陽笑道:「他的情固然厚,自從他同你往來多半年,我覺你那蓋子上也被
他磨厚了好些,可以扯直了。」

  陰氏笑駡道:「沒良心的忘八,先的銀子東西算是為我了,臨起的時候他送
的盤費呢?那時我們要去的人,他還圖的是甚麼?那難道不是他的情?」

  嬴陽道:「我同你說玩話,你就發急了。你收拾一下,我就去請。」

  嬴陽到了金家,金礦會著,知他夫妻回來,甚是歡喜。

  聽得他來請,便道:「你請先回去,我隨後就到。」

  嬴陽道:「捨下新買的房子,恐大爺不認得,請同去罷。」

  金礦就同他步了來。

  行至門首,讓進內室,陰氏接著,二人各滴了兩滴相思淚。

  金礦當他還是當日的樣子,圖來續未了之緣。

  不想高房大廈,呼奴喚婢起來,肅然起敬,就不像當日相得。

  嬴陽夫婦讓他上坐,決然不肯,定要分賓主之禮。

  嬴陽自覺不好意思,讓之再三,不得已,金礦客位,嬴陽叫陰氏對面相陪,
自己打橫坐下了。

  嬴陽道:「向蒙大爺厚恩,臨行又蒙厚賜,至今不敢稍忘。」

  金礦不好稱他嬴大官的了,說道:「台見言重,此須微物,何足掛齒?在南
京去了這些年,作何貴幹?」

  嬴陽道:「不敢,也不過在列位大人門下走動,深承重愛,故戀住了,所以
直至今日才回。」

  說著話,丫頭送上果仁泡的茶來,陰氏拿了一蠱奉與金礦吃了。

  他此時一看,陰氏的年紀雖將四旬,丰韻不減昔日。

  打扮得滿頭珠翠,更覺可人,心愛得了不得。

  回想起當年去時懷著孕,問道:「我記得那年別時,娘子有孕來,後來生了
個甚麼?」

  陰氏道:「到那裏三四個月,生了個女兒,今年十八歲,已出嫁了。」

  金礦道:「光陰好快,不覺一別十八年了。」

  陰氏問道:「府上都好麼?」

  他慘然道:「都好,就是賤荊前歲不在了。」

  陰氏又道:「還不曾續娶奶奶麼?」

  他道:「先妻在日頗稱賢慧,也還有幾分姿色,今日也想要娶,但我身邊有
幾個人,娘娘也是知道的。倘娶一個醜而潑的來怎麼處?只好慢慢再看緣法罷了
。說著,丫頭僕婦送上酒來。他夫妻要斟鐘,金礦再三不肯。坐定,不過說些閒
話。換席後,陰氏又讓著飲了幾杯。嬴陽知他是陰氏心上的密友,恐他要敘敍舊
情,不敢久坐。遂道:「大爺請寬坐一坐,我在前邊小鋪中照看照看,就來奉陪
。」

  嬴陽去了,陰氏就到嬴陽的位上坐了,與他相近。

  見丫頭執壺在傍,說道:「把壺放在桌上,你吃飯去罷。」

  那丫頭去了。

  金礦見他支出丫頭,上前一把抱住,就親了個嘴,道:「親親,自你去後,
我的魂靈兒隨你去了幾個月才回來。眠思夢想,廢寢忘餐,今日才得重會。」

  掀起衣裙,伸手入褲中去摸牝戶。

  陰氏也就欠起屁股來讓他摸。

  他道:「親親,別了你這些年,你這件寶貝還仍然如舊,你可肯賜我一刻歡
娛,以消十數年之相思麼?」

  陰氏笑道:「我承你深情,還何所顧惜?但我年將四十,半老的婦人,女兒
都嫁了人家了,不堪再薦枕席。舊情未已,不過是這樣戲耍就罷了,況恐家下人
看見,何以為顏。」

  因反摟過他來送嘴遞舌,與他道:「親親,你須諒我,不要怪我。」

  金礦只顧砸舌,且不答應,又將懷解開,把雙乳摸弄了一會,方答道:「別
的話都是你的謙辭,至於怕你家人看見,這是實情。是我一時情之所鐘,見不及
此,如何怪你?」

  陰氏也伸手摸了摸他的陽物,堅硬如鐵,笑道:「你可謂老當益壯了。」

  二人笑了一回,怕有人來,各自坐了。

  陰氏斟了一杯酒,手拿著敬了他半鐘,剩了半杯,自己吃了。

  金礦回敬,讓陰氏先吃了半杯,自己吃了半杯。

  然後低訴一會離情,講一會相思。

  少刻,嬴陽進來,金礦起身謝別。

  夫婦二人挽留不住,去了。

  嬴陽回到房中,笑問道:「幾千抽?」

  陰氏笑道:「放你的屁,這幾年來你看我還同人做這事麼?」

  嬴陽道:「舊情人相遇,他如何放得過你?我不信。」

  陰氏道:「我實感他舊情,相會訴訴衷曲罷了。果然有事,瞞你作甚麼?」

  他自己扯開褲子,拉嬴陽的手摸道:「你看這是弄來沒有?」

  嬴陽摸著笑道:「這又奇了。這東西吃了許多野食,今日又禁起口來。」

  陰氏笑道:「不虧他吃野食,你如今不知怎個光景呢?」

  夫妻笑了一會。

  次日,金礦送了一分厚下程來,陰氏也送他許多南京人事。

  此後像是親戚般常來走動。

  或遇沒人時,不過玩笑而已,竟不曾雀入大蛤化為水。

  過了數月,嬴陽聽得按院將到蘇州,他同陰氏商議要去投狀。

  陰氏道:「你何不尋訪了閔家父親同去?」

  嬴陽道:「我也想來不好,倘露風聲,那惡人殺閔姐姐以滅口舌。不是我救
他,反是我害他了。」

  陰氏道:「你說的是。」

  遂收拾行囊起身,到了府城,方知巡按已是到衙門行過香了。

  聽得次日放告,要請人去寫狀子,因想恐怕漏風聲不便,他自己也還動得筆


  卻寫累累贅贅,照他前在京面稟的話寫了一大狀。

  次日清晨到衙門首,遂放告牌進去。

  許多人都跪倒高舉呈狀,書辦接了上去呈上。

  鐵按院取頭一張一看,滿滿一紙,從不曾見此款式。

  一看名字是嬴陽,忽然想起,也不看了,就把呈子折了,收入袖中,吩咐道
:「叫嬴陽上來。」

  眾人接聲如轟雷一般叫嬴陽。

  嬴陽答應了一聲,在丹墀下忙忙叩頭。

  按院道:「上來。」

  他膝行到滴水簷下。

  按院又道:「你到公座前來。」

  他葡匐到案前。

  問他道:「這狀子是什麼人寫的?」

  他叩頭道:「小的不敢托人,是自己寫的。」

  按院點頭道:「好。」

  吩咐道:「眾人明日早堂再聽發落,嬴陽在此伺候。」

  掩門,衙役齊聲吆喝出去。

  眾人向外飛跑,眾役呐喊。

  放炮關門,打點退堂。

  鐵按院叫嬴陽跟著進到後堂坐下,吩咐傳推官刑廳。

  早在大門首官廳中伺候隨轉,打躬已畢,按院叫放了一張椅子在榜命坐。

  告了坐然後坐下。

  按院問道:「貴廳職司風憲、鋤強去惡,職所當為。如何地方上元兇巨惡也
曾訪拿一二麼?」

  刑廳深深一恭,道:「卑廳也曾拿過幾名,案牘具在。」

  按院道:「舍豺狼而問狐狸,非本院之意也。本院所說者,大奸巨惡耳,豈
立豪鼠賊類也耶?」

  左右一顧道:「回避。」

  眾人答應一聲,遠遠躲開。

  嬴陽跟著也走。

  按院道:「嬴陽過來。」

  嬴陽忙走回跪下。

  按院袖中取出一張狀子,遞與刑廳。

  刑廳忙立身接過,坐下打開,見一大篇,不知是什麼東西。

  從頭細看,方知是一張新樣的狀子。

  看了一會,看完了,起身雙手繳上,就站在傍邊。

  按院便不讓坐,滿面怒容道:「該廳一府理刑,容此淫惡魚肉無辜。此奴兇
惡至此,該廳竟無所聞,也可謂聾瞽之甚了。若有所聞而不敢舉,畏其勢耶?慕
其賄耶?不但難免尸位素餐之誚,豈不愧民之父母四個字麼?本院白簡從事,該
廳難免居首了。」

  刑廳見按院動怒,上前搶一跪,道:「卑職有下情上稟。」

  按院道:「起來講。」

  刑廳站起,道:「此惡卑職知之久矣,屢欲舉行而不果,皆為上臺掣肘,時
時切齒痛恨。卑職素仰老大人世秉忠貞,不避權貴。昨聞得老大人按臨此地,私
心竊喜,以為定可為民鋤害,使此一縣人得生。因老大人憲駕才臨,不敢驟稟。
欲候公務稍閑,卑職方敢細呈始末。」

  因向公服內胸前取出一個招文袋,撿出一紙呈上,道:「此系卑職訪得此奴
惡款,求老大人賜覽。足見卑職非敢欺老大人之語也。」

  按院接過,一面看著,只是點頭。

  落後看得一款道:農夫高鳳之女,烈女。

  年十二時即擅儀容,性端莊,言笑不苟。

  裏中每有春秋社會之聚,鄰家姊妹莫不明妝豔服,趨觀恐後。

  女則閉戶紡績,未嘗履閾一窺。

  於是閭巷老幼男女皆目之迂,號曰腐頭巾阿姐。

  不二年,腐頭巾阿姐之名之貌共聞一邑,求之者蔔皆不兆。

  惟南鄙人婁子朱鑲筮吉焉。

  時高族有名世勳者,世為狙獪,工於諂笑,與聶變豹友善。

  因變豹為鄉人多怨苦,世勳謀輸粟入太學。

  又教其重賄各衙門胥吏,又勸以妹獻京中張惶親。

  於是變豹出入乘輿張蓋,交結官吏,聲勢傾一方,而人莫敢仰視。

  每見其冠蓋相望,無不搖首咋舌。

  世勳鄉居,現充撫軍門胥。

  變豹常至其家,其謀害人利己之事。

  久之,窺見烈女美而豔,欲圖為小星。

  世勳乃勒朱家退婚狀而強委禽焉。

  其父畏勢唯命,女聞之即不食。

  其母患之,倩鄰嫗相勸。

  女曰:「為儂語朱郎,儂不活矣。誓無二心焉。」

  母泣曰:「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若之勢焰,夫誰不懼,殺人多矣,未嘗服
刑也。兒死,爾父亡無日矣。哀哉,奈何速禍我老(牛孛)。」

  烈女聞之乃食,變豹擇吉來迎。

  裏中姊妹相愛者多泣送之。

  女則欣然登車,毫無悲戚之容,觀者無不異之,以其先欲覓死,而此時樂往
也。

  阿母哭之慟。

  或誚之曰:「去貧就富,女喜可知也。汝奚泣為?」

  母哭道:「我深知兒心,彼決不苟活,必無生望。我與之永別,焉得不慟?


  諸人聞之不信,猶有腹悱之者。

  鄰嫗亦賤之,心鄙其曩者不食之詐。

  女既抵變豹家,下車入室,呼世勳曰:「役夫,爾則禽獸其行而盜賊其心,
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我生不能食其肉,願做厲鬼以求心之魂魄也!」

  卒抽衣襟中預伏之利刃,自刺而死,年十有五歲。

  變豹懼,毀其屍,投之江中,以滅其跡。

  鐵按院看完,大怒道:「據該廳所訪數款,若始末無差,此奴不可一刻留於
世者。該廳今日暗帶領捕役,都陸續四散起行。途中且不必指出名姓,恐此惡知
風逃竄。若到彼拿獲時,即著那昆山知縣嚴解前來。婦女俟放告後,有親人者,
皆著領去。其餘看守,再聽發落。家私查明封貯,其田產有占人者亦並給還。」

  向嬴陽道:「你跟了同去,該廳查出閔氏,即付他領回。」

  刑廳打一恭,道:「是。」

  嬴陽也叩了個頭起來。

  只見那刑廳站著不走,按院道:「該廳還有所說麼?」

  刑廳一恭,道:「職有一鄙言,恐觸老大人尊怒,故不敢啟齒。」

  按院道:「何妨。」

  刑廳道:「這兩個太監他毫不知道理,倚欽差二字,妄自尊大。他若知道了
,只管在老大人面前來纏繞起來,何以處之?」

  按院大怒,立起身來,將紗帽往上一挺,道:「該廳視本院為懦夫了。本院
不但姓鐵,連心膽都是鐵的。本院既一心癉惡救民,此時就是朝廷有特旨到來赦
他,本院舍此官,棄此身,以為眾民雪恨,也決不肯奉詔,何況於閹狗乎?」

  刑廳深深一恭,道:「卑職失言了。」

  後到正中,向上一揖道:「卑職告辭。」

  按院一拱手,刑廳抽身就走。

  嬴陽也跟了出來。

  回到衙門,打點的當,連夜悄悄去了。

  過了兩三日,鐵按院差人去請那兩個太監。

  那太監以為是新按院定是奉承他,請他吃酒,還笑道:「怎不下個請貼兒呢
?初風初水就差人口請,這光景倒也托契。」

  隨即吩咐鳴鑼喝道,乘輿張蓋而來。

  按院迎著到堂上,分賓主,禮畢坐下。

  這兩個太監看見又無席又無戲,惟見他一臉怒色,甚是疑惑。

  問道:「老先兒請咱們來,有甚麼見教的?」

  按院道:「有一段奇聞,特請二位老太監來奉告。」

  他二人呵呵笑道:「老先兒是大通的人還不知道,我們知道甚麼奇事?咱們
只知服侍萬歲爺,還會穿衣吃飯。」

  說了,又呵呵大笑。

  按院道:「本院未出京時,就聞知昆山縣有一個大惡叫作聶變豹,萬惡滔天
。昨日沿路來告他的狀子就有幾百張,內中竟有說二位老太監是他的座主,殺人
害人皆二位老太監所使,求本院題奏。本院見了大怒,開諭他們道:‘二位太監
是朝廷家的內臣,豈不知國家法度?況荷蒙皇上天恩,今日欽差到此,焉有不愛
百姓的?但非刑名衙門不能為民除害,安有護庇惡人之理?爾等不許聽人妄言。
’他眾人執定是真,且說得鑿鑿可據。本院皆怒責逐去,這豈非奇聞麼?本院料
二位老太監決不肯為此,或有無知小人借老太監的聲名做此犯法之事。但此口碑
一揚,恐皇上聞知不便,故請二位來奉告。還該出張告示,曉諭百姓不可妄聽無
稽之言才好。本院也還要差人查訪,有做老太監之名在外生事的,定要拿處。」

  那兩個太監面容失色,你望我,我望你,有話說不出來。

  掙了一會,道:「多承老先兒見愛,咱們回去就出告示曉諭。」

  他坐不住,告辭了。

  再說那刑廳先差人密打一角釘封公文與昆山知縣,上批該縣密拆。

  知縣接著,親自拆開,看了內中事體。

  他雖素常與聶變豹有首尾,但這是按台訪犯,可敢護庇洩漏?即吩咐典史暗
傳捕快衙役弓兵百餘名伺候。

  遵奉來文,不敢出迎。

  將黑,刑廳一乘小轎抬到縣衙穿堂下轎。

  坐下,略敘寒溫,用畢酒飯。

  次日五鼓,率領多人到了聶家門口,四面圍住。

  刑廳吩咐知縣典史進前門,縣丞同嬴陽進後門。

  又吩咐道:「無論男女大小,見一個鎖一個,不許走脫一名。」

  著縣丞隨將門戶箱櫃皆即封固,俟再清查。

  眾人領命,呐一聲喊,打開大門而入。

  縣丞同嬴陽領著多人從後打入,此時都還未起,如甕中捉鼈,手到擒來,一
家大小不曾走脫一個。

  只他妻子單氏,自從見他哄騙嬴陽之後更加兇惡,屢屢苦勸不聽。

  後又見他逼死了烈女高氏,他合掌道:「天地鬼神亦可畏也。」

  遂長齋繡佛,每日高聲朗誦大慈大悲救苦求難觀世音菩薩寶號,決不肯與聶
變豹同床。

  聶變豹也強過他數次,見他執意不從,只得罷了。

  數年來,他終日跌坐念佛,虔誠無比,一毫外事不問。

  數月前一夜,睡夢中忽然驚醒,道:「大難到了,我要先去。」

  遂沐浴更衣,坐化而逝。

  聶變豹念經出殯,不用細說。

  剛才葬了,未及百日,便遭此事。

  聶變豹因淫毒太甚,他妾婢雖多,並無兒女,只他一身。

  他正同著一個妾精赤條條高臥,眾人掀開被,一伸手,用鎖套上。

  只許那妾穿了衫褲,也不曾容聶變豹穿褲子,只拿一件長衣與他披上,帶了
出來。

  那刑廳在廳上正中會著,知縣傍坐。

  捕快帶他到廳前,喝叫他跪。

  他氣昂昂的道:「我又不犯法。我是一個大監生,我為甚麼跪?我有甚麼罪
,敢來拿我?」

  冷笑道:「你拿我也罷了,我看你明日怎麼放我?」

  刑廳大怒道:「本廳久要拿你,恨我官微力薄,為人掣肘。今你系按台訪犯
,尚敢如此無狀,左右掌嘴。」

  衙役上前,幾個嘴巴,打得鼻口血冒,他才不敢作聲。

  刑廳向知縣道:「男犯都拿齊了麼?」

  知縣道:「都齊了。」

  刑廳道:「將幼小者留下,同婦女從妾,命典史看守。眾犯貴縣連夜解往按
台發落。此系憲件,不可稍遲。勿得疏虞獲罪。」

  知縣打恭領出。

  此時轟動了合縣男女,都來聚觀。

  看見聶變豹蓬頭赤足枷鎖著,算口津津淌血。

  他家那些助惡家奴,都連連牽牽枷鎖在後。

  皆合掌道:「阿彌陀佛,他也有今日這一日。」

  有的道:「他叫做聶驢子,不知他的膫子有多大呢?」

  衙役中也有恨他的,見他沒穿著褲子,將他衣服前衿拽起,露出那驢腎樣的
陽物,一摔一摔的走。

  他到此時也沒法了,只低著頭。

  兩邊看的人無不暢快喜笑,小孩子個個拍手打掌的笑道:「都快些來看大雞
巴耶!」

  婦人們見了他那東西,彼此相顧,盡皆咬唇齧指,張目結舌。

  到了縣中,吩咐且下了監。

  知縣收拾完備,連夜解了去了。

  且說那刑廳見許多婦女皆鎖系在廳下,問道:「內中那一個是閔氏?」

  那閔氏見眾人中單問他一個,恐說他是寵妾重罪,不敢答應。

  刑廳又問了一聲,眾役喝問眾婦女道:「誰是閔氏?」

  別的婦女指著道:「他就是。」

  衙役帶到前跪下。

  刑廳問道:「你如何到他家來的?」

  閔氏戰兢兢的哭稟道:「小婦人原是好人家兒女,被他搶來做……」

  那個妾字還曾說出口來,刑廳道:「不消說了。」

  叫嬴陽。

  嬴陽忙上前跪下,刑廳問道:「你看這是你姐姐麼?」

  嬴陽時刻念他在心,雖隔多年,面龐兒仿佛認得,答道:「正是小的姐姐。


  刑廳吩咐道:「開了刑具。」

  衙役將鎖開了。

  那弄廳不知嬴陽的來歷,見按台諄諄吩咐,可有不作情的?便向閔氏道:「
你可將你的衣服之類進去拿了出來,跟你兄弟去罷。」

  閔氏先聽說他是那人的姐姐,定睛一看,並不認得。

  但嬴陽當日是個小孩子,如今將四十歲了,又多年不唱戲了,長了一嘴的鬍
子。

  正在疑心,猛然想起方才叫他的名字嬴陽,疑是嬴旦。

  心中暗喜,遂叩了個頭,爬起才要走。

  只見眾人中一個小女孩痛哭道:「娘娘你去了,就不救我一救?」

  閔氏也掉淚道:「我蒙老天爺天恩開釋,如何還救得你呢?」

  刑廳問道:「這是你甚麼人?」

  閔氏複回跪稟道:「他六歲時沒了父母,小婦人憐他,當義女養了這幾年。
今年十三歲了。」

  刑廳道:「與這小孩子何干?即是你的義女,你帶了走罷。」

  吩咐道:「放了他。」

  衙役與他開了鎖,那孩子同閔氏歡喜叩頭謝恩。

  刑廳道:「閔氏,帶這孩子進去,把他的衣服之類也查了去。」

  這明是刑廳作情,叫他拿東西的話。

  閔氏到了房內,將所有頭面盡行包了,系在腰中。

  將上好的衣服包了一大包,背了出來。

  刑廳看見,對嬴陽道:「你領了去罷。」

  嬴陽、閔氏同那孩子都叩了頭。

  嬴陽拿著那包袱,歡歡喜喜出了門來,叫了兩乘轎子。

  閔氏坐了一乘,那孩子坐了一乘,將包袱塞入轎櫃下,一直來家。

  到了家中,下轎讓入。

  那陰氏迎進,嬴陽叫鋪子裏打發了轎錢。

  他到了裏邊,將一張椅子放在上面讓閔氏坐,向閔氏道:「奶奶你不認得我
了麼?」

  兩眼掉淚,道:「若非奶奶救我,安得尚有今日?奶奶請坐了,我好拜謝。


  撲的跪倒。

  閔氏也忙跪下,道:「我當日救你,你今日救我,我也該謝的。」

  贏陽再三的讓他,他決不肯起來。

  嬴陽叫陰氏攙扶,他也不肯,讓了許久。

  閔氏道:「方才在官衙中既說是姐弟,你若不棄,我們認作姐弟罷。」

  嬴陽大喜。

  問了年紀,他比嬴陽大三歲,四十一歲了。

  讓閔氏受了兩禮。

  陰氏也拜見了,那孩子拜了舅舅舅母。

  嬴陽將他那鞋取出繳還,閔氏收了。

  擺上酒來飲著,閔氏問道歷年境況,今日如何告理報仇。

  嬴陽把他家事略敘,把告狀的話細訴了一遍。

  又問閔氏的父母住處,閔氏說了。

  嬴陽去尋了他父母來相會了,相隔了二十餘年始得重逢,痛哭了一場。

  閔氏對父母說嬴陽救他的事,老夫妻深感不盡,向嬴陽夫妻再三道謝了,接
了他母女二人家去。

  再說那刑廳招告,那告聶變豹的狀子有數百張。

  有白占人家的婦女田產,皆給原主領去。

  餘者候按台發落。

  又清查了他的家私,造了冊子。

  諸事完畢,起身回蘇報院。

  嬴陽也隨了去叩謝。

  鐵按院將聶變豹並首惡家奴並皆處死,其餘男女隨輕重發落。

  合縣之人無論受害與不受害者,無不歡欣鼓舞,感恩戴德。

  又差役去拿高世勳,回稱烈女死之次日,即嘔血死。

  按台深以為異,大書「凜然千古」

  四個大字,勒名于烈女之門。

  把聶變豹的銀子給一百兩與烈女之父高鳳,為烈女建祠。

  這年正值蘇州一府六縣荒歉,按院委刑廳將聶變豹現存的銀兩,並將家產變
賣,賑濟窮民,受恩之民家家屍祝。

  嬴陽辭了回來,同陰氏商議,請了金礦來家。

  陰氏向他說閔氏與他同歲,相貌端莊,生性賢淑,勸他續弦。

  他見情人說合,必然不錯,就煩嬴陽做媒。

  閔氏聽說與公子做正妻,又是富家。

  況系恩弟做媒,焉有不肯之理?金家下禮迎娶,都不消細說。

  閔氏到了金家,他當日雖聶變豹寵妾,因胸中有父翁之仇,不過勉強從順。

  今嫁了金礦,不但年齒相當,且內才甚妙,恩情甚篤。

  金礦見閔氏之姿不下陰氏,覺端莊過之。

  又見他相夫以禮,待妾以和,處家之道無不盡善盡美,十分相敬相愛。

  那嬴陽同這姐姐彼此有相救之恩,金礦同這小舅姆又有相知之素,惟這門親
戚更覺得親厚,不必煩敘。

  嬴陽這麼個旦而兼龜的人,有這一點報恩的好處,不但成了個好人家,後來
竟還做了官,焉知非冥冥之中報之耶?足見人生何不學好,這是後話。

  再說那鄔合的家事,古語有兩句說得好,道是: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

  嬴氏被和尚拐去拿到衙門的這一段新聞,不幾日,合城皆知。

  那龍颺也聞得了這話,心中暗想道:「這婦人和我好了三四年,生生被他爹
娘拆散了。心裏久要想看看他去,替他敘敍舊。恐他夫妻和美,不肯認帳,反弄
出是非來。他今既肯跟人逃走,定然是不喜他的丈夫。聽得說他丈夫成日不在家
,我何不踅了去見見他?若有舊情勾搭上了,強似把自己的後竅只管與別人弄,
我也弄弄他的前孔何妨?」

  想定了主意,打扮起來。

  他雖二十多歲,還做賣圈兒肉大髒頭的生意。

  他年紀大了,比當日更覺在行,會奉承湊趣,所以倒興旺起來。

  他當日跟著遊混公混了兩年,遊混公見他長成了一個大漢,嘴上鬍子渣稱也
有了,屁股溝子裏的毛也老長的,就把他撇開了。

  有他兒子游夏流相厚的一個初出世時興的小免子,叫做楊為英。

  他也插上一腳,父子兩個合包著這個小。

  這龍小官見遊混公另敘上了少年,冷淡了他。

  他賭氣把嘴上的鬍子撏得乾乾淨淨,屁股溝子裏的毛也拔得光光撻撻,也另
相與了個孤老,叫做充好古。

  原也是好人家的兒孫,自幼酷好小官的。

  他的妻子郗氏,生得也甚有姿色,他總棄而不顧。

  在這一件事上,把個小家業花得精光。

  如今手頭短促,不能相與那時興的兔子了。

  恰遇著龍颺這一位老小官,他是新出陽關無故人的時候,賤價就售。

  雖無銀錢,或有酒食,他也就樂從。

  恰好古見他的這種貨物雖不工巧,卻甚價廉。

  不但他慣拾爛棗,而且想道:「俗語說,會嫖的嫖婆兒,會騎的騎騾兒。取
他個在行受用之意,他這老小官定與初出世的兔羔子不同。」

  自相與了他,果然枕席之間歷練無比,充好古三魂七魄都落在他身上,把家
中無所不賣,替他制了幾件綢絹衣服。

  龍颺辭了他回來,把他掙的這幾件時樣蜘蛛絲織的衣服此時穿起。

  你道何為蜘蛛絲?因他是屁眼裏抽出來的,故有此美名。

  這小子搖搖著一路問到鄔家來。

  見門關著,只說鄔合不在家,就去敲門。

  誰知鄔合正在家中,聽見了,開門問道:「是誰?」

  卻不認得。

  便道:「是那裏來的?」

  那小子見了鄔合,吃了一個定心拳。

  虧他隨機應變,答道:「我姓龍,原是嬴老爹的緊鄰。他有信來,我來對了
姑娘說。」

  鄔合才要讓他進去,聽後面有人叫道:「鄔大哥且站著,我有話和你說。」

  鄔合站住了看時,是他一個相熟的朋友到跟前,讓他同入。

  那人見龍颺在那裏,便道:「我不進去了,有句話同你商議。」

  鄔合道:「你請站一站,我送這位朋友進去就來。」

  同龍小官進來,叫婦人:「你出來,你家老爹煩人送信來了。」

  說完,他便轉身同那人說話去了。

  這嬴氏忽聽見爹娘有信來,滿心歡喜,忙走出來,見是龍家的小子。

  舊恨在心,忽然變下臉來。

  因他是寄信來的,不好發作,含怒問道:「我爹的信呢?」

  這小子這兩三年沒見他,見他的身子發胖了許多,越發白淨標緻,魂都沒了


  也不他的臉色勢頭,恃著宿好,笑嘻嘻的道:「沒有甚麼信。」

  婦人道:「沒有信,你來做甚麼?」

  那小子笑道:「我當日你什麼樣的恩情,忽然分開了,我日夜想你。這幾年
我要來看你,不得個空兒,每日心裏惦著。近來又知你為了官事,甚是放心不下
,故此特來看看。」

  那婦人聽了,又羞又惱,變了臉,道:「各家門各家戶,你非親非故,到我
家來率屁辣騷的是甚麼?」

  那小子一團的高興,被他這一掃,也放下臉來,道:「你這沒良心的淫婦,
從小兒是我破的身子,肏了三四年,孩子都養過了,我是你的原夫。你老子嫌我
窮,把你另嫁了人。我聽見你跟和尚逃走,捱了拶打。我好意來看你,你不認我
,這個樣兒待承我。我到衙門中告你一狀,說你背夫改嫁,拿了你爹娘來,大家
弄到了官。我不圖打魚,只圖渾水,那會你求我就遲了,我還未必肯饒你呢。」

  這婦人聽了,羞氣得了不得。

  果然怕弄出事來,又出乖露醜。

  眉頭一蹙,心生一計。

  走到房中,招他道:「你進來。」

  那小子見叫他進房,必有好處,忙跨入來。

  婦人低聲道:「我同你的情還有甚麼說的?我丈夫在門口,你說話不妨頭腦
,我怕他聽見,故拿搡話回你。是瞞他的,你怎就惱了?今日他在家,不中用了
。你明日還是這個時候來,我和你說話。」

  這小子聽見這話,眉開眼笑,抱著親了個嘴,伸手就要掏褲子。

  婦人道:「看我男人進來看見。」

  那小子道:「不妨,我望外望著呢。」

  婦人攔他不住,被他扯開褲子,摸著了陰戶,用指頭挖挖,笑道:「當日和
你弄時,只一條縫兒,如今竟像個大漿口了。」

  婦人笑著推他的手,道:「你快去罷,後來有日子玩呢。」

  那小子討了個實話,也就往外走。

  鄔合還同那人在門口說話。

  他出來拱了拱手去了。

  少刻,那人也告別去了。

  鄔合進來問道:「你爹的信呢?」

  婦人道:「那裏有甚麼信呢。」

  鄔合道:「沒有信,他來做甚麼?」

  那婦人紅著臉,掉了兩點淚,道:「我當日小時在家做了件醜事,要告訴你
,恐怕你惱。」

  鄔合道:「你在我家做出這番事來,我還不惱,何況你在家裏做的事?那是
個過去的帳,我惱的是甚麼?你只管說。」

  那婦人把他當日先要去看小子的陽物,並後來養孩子的話,剪頭去尾,只說
:「我當日年小在家,這個人姓龍,是我家雇了使用的,三番五次哄我奸了。後
來爹娘看得有些破綻,把他攆了,我才嫁到你家來。他氣不憤,在大街小巷敗壞
我。我爹娘住不住,方搬回家鄉去了。我恨到如今,不好對你說得。今日瞞不得
了,實情向你說了,你恕過我罷。」

  鄔合方悟道丈人丈母去的緣故。

  問道:「他無故今日來做甚麼?」

  婦人道:「他今日又想來奸騙我,我變了臉罵他。」

  他要往衙門去告的話也說了個盡情。

  又道:「我哄他明日來,我同你商議,等他來時,你躲在後院裏。他要奸我
的時候,我叫喊起來。你拿住他,或打個臭死,或送他到官,才出得我這口惡報
。」

  鄔合搖頭道:「使不得。這一鬧起來,私休不得,一到了當官,你少不得也
要出去。他當堂說出舊話,又添一個醜名。」

  婦人道:「據你這樣說,明日他來,拿甚麼話回他呢?」

  鄔合見嬴氏這一篇言詞,也知他有了幾分的烈性,還要試他一試,便道:「
你既和他有舊情,他來也沒有甚麼歹意,不過想同你敘敍舊情。你和他弄弄,了
了他的心願,好好打發他去,也就罷了。何苦又多事,惹是招非呢?你要瞞著我
做,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對我說了,我已知道你的心,你只管同他弄,我不惱
的。我明日出去讓他。」

  那嬴氏的臉通紅,發急道:「哥哥,你把我真看得豬狗不如了。我做了不肖
的事,你還這樣恩情待我。如今就殺了我,我也不肯依從了。」

  鄔合聽說,知婦人是實心改過從善,心中暗喜。

  又道:「你果然恨他麼?恐怕到底有絲毫的情分。」

  婦人道:「他奸了我幾年,還負心揚我的醜呢。弄得我父南女北,我恨他深
入骨髓,還有甚麼情意?」

  鄔合道:「我想在這裏了,倒有一條好計,才除得這個禍根。不然,你終久
被他纏繞不妙。只怕你下不得毒心。」

  嬴氏道:「若有妙法敢自好,就是殺了他叫我去償命,我也情願。有甚麼毒
心下不得?」

  鄔合見他是真心,遂向他道:「也不用殺他,也不用與他償命,只如此如些
,這般這般,可不出了你的氣,把這禍根就拔掉了。你說可行得麼?」

  嬴氏歡喜得了不得,說道:「好好,明日就這樣行。」

  一宿晚景休提。

  次日起來,早飯後鄔合要出門。

  婦人叮囑道:「外邊憑著有甚麼要緊的事,今日千萬可要回來。」

  鄔合道:「我知道,不用你囑咐。」

  去了。

  午間,婦人把大門閂拔了虛掩著,坐著在房中等他。

  這小子活該倒運,走將來了。

  這正是:豬羊走入屠家,一步步來尋死路。

  這小子死到臨頭尚不自知,喜喜歡歡走來赴約。

  到了門口,見門是虛掩著呢,推開走了進來,婦人也笑臉相迎。

  他一把抱住,就要求歡。

  那婦人道:「使不得,我家的今日還在家,才出去買東西去了,就回來的。
你不見我開著門等他呢,撞來看見怎麼了?」

  那小子急了,道:「這怎麼樣處?你哄了我來,叫我空空的回去。」

  婦人道:「我怎麼肯哄你?今日早間有人來約他今夜吃戲酒,有一夜不得回
家,你到日落掌燈後來,我等著你。你輕輕的敲門,不要叫別人聽見。我接你進
來,你在我這裏過了夜,明日五鼓再回去。神不知鬼不覺,你道可好麼?」

  那小子當婦人是真心,他歡喜非常,摟著道:「親親,久不見你那寶貝了,
我急得很了,將就且見見意兒罷。」

  那婦人道:「不好,你留此精神,夜裏憑你弄罷。這會子怕他回來遇見,問
你來做甚麼,你怎樣答應他?你快些回去。」

  那小子捨不得,定還要扯開了褲子摸了摸,親了個嘴。

  他也怕鄔合來撞見,無言回答,只得忙忙去了。

  日色禦山時分,鄔合來家。

  手裏拿著個紙包兒,又拎著些銀錁白錢。

  敲門進來,問道:「他來了不曾?」

  婦人笑道:「來了。」

  就把先的話向他說了。

  兩個人笑著,將包兒打開。

  一包是靛花,一包煙子,一包瀝青。

  又把前次婦人擦指頭剩下的銀朱,也取出來,拿幾個碗裝了。

  都用香油調好,尋出幾枝舊筆來洗淨,都放在那邊客座桌子抽屜內。

  又尋出一根曬衣裳的細長繩子來,也放在客座屋裏,找了個棒槌放在手邊。

  安排停當,專等他來行事。

  看看天晚,夫妻飽餐了夜飯,點上燈來。

  約起更時候,只得外邊輕輕敲門,知是他來了。

  鄔合拿著棒槌躲在廚房裏去,那婦人出去開門,放那小子進來。

  忙把門插上,走進房來。

  那色鬼把婦人抱在床上,不暇言就替他褪褲子。

  婦人總不推辭,他自己脫得精光。

  也沒工夫上床,就站在床前,扛起婦人的兩條腿來,將屁股拉出床沿外,燈
光下照得甚明,站著一攮到根。

  一個其大無外,一個其小無內,那小子如渴龍見水,命也不顧,下死力一陣
亂抽,不多幾下就完了事了。

  正在麻歡的時候,被婦人伸手將他的脖子摟過來,把舌頭遞在他的口內。

  這小子快活得了不得,咂了幾下。

  那婦人也叫他伸過來,那小子忙把舌頭伸出,恨不得連舌根都吐出來送入他
口中。

  被婦人緊緊含住,猛的下力一口,格蹬一聲,齊齊咬下。

  那小子疼得喊叫不出,一跤跌在地下。

  婦人忙把斷舌頭吐出,叫道:「有賊了,快些來。」

  只聽得房門外喝道:「賊在那裏?拿住了,不要放他走了。」

  那小子正疼得發昏,耳中忽聽得這話,曉得是被他暗算。

  也顧不得衣服,爬起來,精光著就往外跑。

  那鄔合嘴裏吆喝,卻不進來。

  他有心算計無心,在房門外等著。

  說時遲那時快,他才一隻腳跨出房門檻,屋內有燈,外面黑,看不真切,被
鄔合下死力對準踝子骨一下打得哼的一聲,一交跌倒。

  鄔合上前按住,坐在脊背上。

  那婦人也將穿上褲子,拿出燈來。

  取過繩子來,同鄔合將他緊緊的背綁起來。

  那小子舌頭沒了,疼得一聲也無。

  腿又打傷,又跌得昏頭暈腦,動也不能一動。

  況這小官只會屁眼中捱那挺硬的膫子,棒槌打踝子骨上,從不曾嘗過這橫量
的木棒槌。

  他掙挫不得,任他夫妻二人舞弄。

  鄔合把他綁得定定的,然後起來把他的頭髮打開,婦人已將日間預備的寶貨
都搬了出來,鄔合用瀝青將頭髮替他刷得直豎豎的,然後將油調的紅黑藍三樣顏
色,從頭至腳,二人用筆一一陣混塗亂抹抹,彩畫了個花花綠綠,將銀錁紙錢替
他渾身掛下。

  婦人向小子道:「你奸了我幾年,我那些兒虧了你?你還四處花敗我。你今
日又想來奸我,我且出出氣著。」

  拾起棒槌來,拿那一頭細些的把兒,對準他的糞門,盡力往裏一插,竟進去
了四五寸,疼得那小子把屁股只是扭。

  又拿著一根細繩,將棒槌紮緊,系在他腰間。

  一頭在糞門內,一頭托在外邊。

  又找出幾根舊頭繩來,拿了些爛紙拴在棒槌上,像個大尾巴。

  才提將起來,開門放他。

  那小子得了命,一瘸一跛的才要走。

  他夫妻二人各拿了一把錐子,照屁股肉厚處戳了兩下,那小子疼得又叫不出
來,屁眼內又是棒槌塞著難走。

  戳得沒奈何,只得瘸著腿一拐一拐的沒命往外跑。

  鄔合還恐他躲在僻靜處,故意的大吆小喝,後面攆著。

  那小子怕錐子利害,直往前奔。

  鄔合一直送他出了大街,見去遠了,方才回家關門。

  夫妻笑了一場,上床而臥。

  他這條死巷內竟無一人得知。

  再說那龍颺跑到街上,已有二更天氣。

  人都盡了,靜悄悄的。

  雖有微月,昏頭昏腦,連路都認不清白。

  拐呀拐的亂跑,遠遠看見一簇人拿著燈籠,知是巡夜的官來了,轉身往回裏
就跑。

  那官同眾人已經看見,說道:「那是個什麼東西,快快的趕上。」

  眾人一轟趕來,那小子被趕急了,腿瘸著也跑不動,倒站住了腳,有個要人
救他的意思,卻說不出話了。

  眾人離他不遠,見他不動,反吃了驚。

  仔細定睛一看,從不曾見過這麼個怪物。

  眾人心裏都是有些發毛,膽小的退在人背後躲著看。

  有幾個膽子大的,高聲喝問,又不見他答應。

  那小子分明是說甚麼,因舌頭全沒,說不明白,只聽嘴裏嗚嚕嗚嚕的叫。

  那官兒仗著膽子,說道:「要是人必定會說話,他只會叫,不是鬼定是妖怪
。我們人多,陽氣盛,逼住了他脫不得形。你們快動手打,不要被他走了。」

  那小子也聽見了,著了急,越發奔了人來,要人看看的意思,嘴裏更叫得凶


  眾人見他撲了來,心中大慌。

  想是本官說的有理,到底是讀書的人不同。

  又恐他先下手傷了人,仗著膽,一齊上前。

  一頓亂棍,打得腦漿直流,渾身骨折,方敢近前。

  將燈籠照著細看,方知不是鬼怪,倒是個人怪。

  吃了一驚,道:「這官兒因太通格物,格錯了。」

  默無一言。

  次日報了察院,差人驗看,唇外血污,口中無舌。

  肛門內有棒槌一根,備圖了一個形狀呈上官府。

  就知是這人定是因奸被人暗算,究無謀主,又無屍親,吩付地方掩埋。

  這小子奸了人家閨女,這原是女子先去就他,還情有可恕,世上有幾個魯男
子柳下惠?但只後來揚他的醜,無情負義。

  他已有了丈夫,今日又想來奸他。

  其情原自可惡,一死也不為屈。

  但這鄔合夫妻也算下得毒手。

  這個小子的父母見兒子數日不歸,四處尋覓了幾日,杳無蹤影。

  只疑他跟了好龍陽的大花子去了,再也想不到他這一首。

  這小子也只算個無主的孤魂罷了。

  再說那鄔合次日到街上,紛紛聽得人說昨夜有一樁奇事。

  一個人不知作了甚麼壞事,被誰人弄得如此如此形狀,下此毒手,送了一條
性命。

  聽了,回家告訴嬴氏:「除了你病根了。」

  夫妻笑了一場。

  有一首詞兒說這獄卒凶淫並龍颺的愚呆,道:惡毒從無過禁卒,逞兇那懼遭
刑樸。

  歎嬴氏雖淫,坑他機阱,幾乎就木。

  堪笑龍颺愚滿腹,想當年風流再續。

  似投火飛蛾,猶欣欣的,反被情仇戳。

  《雨中花》此後這嬴氏同鄔合過得好不和美,鄔合也疼愛他至極。

  一日,鄔合因有事到城外,忽然聽得一個墳圈內有小孩子啼哭,忙走去大一
看,卻是個一歲來的男孩子,一臉的痘瘡。

  原來這孩子出的是火症痘兒死了,他父母怕狗吃他,撂在人家墳圈內。

  這一夜得了露氣,又沾了土氣,複又活了,故此啼哭。

  鄔合滿心歡喜,抱了回來,叫嬴氏好生養著。

  過了幾日,痘兒好了,好個白淨的孩子。

  他夫妻二人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了,待這孩兒比親生的兒還疼。

  雖才一歲,也會吃了,買那各樣的糕點喂他。

  漸漸長大,起了個名字,叫作鄔繼祖。

  這孩子只知他夫妻二人是他的爹娘,並不知別有父母。

  連鄔合還不知他是甚麼家的,何況于那小孩子?後來撫養成人,承繼了他的
宗祀。

  這發人幼雖淫蕩,到後來改過自新,竟做了一個賢妻慈母,壽考善終。

  那鄔合真是:幹妻反勝實妻,無子公然有子。

  也受用了下半世。

  此系後話,不題。

  再說鄔合那一日領了宦萼之命邀賈、童相會,回家歇宿。

  這話還在嬴氏被和尚拐去未曾拿獲之時。

  因一枝筆寫不得兩處的事,此時方又續出。

  他次日大清晨起身要往他兩家去,剛出門,遇見縣裏差來的捕快替他拿人。

  他送了個封兒,又同眾鄰居問了王酒鬼。

  眾役去後,他方得脫身前去。

  正然走著,到了一個人家的大門口,看那個門長,若非仕宦門楣,定是富翁
的華宅。

  只見有十來多歲的一個標緻後生,身穿得十分華麗,打著一個小廝,也只有
十來歲,打得哭喊連天,滿地下亂滾,足足打了有百數,怒猶未息,氣狠狠罵著
,走了進去。

  鄔合歎道:「一個下人就有過犯,將就打幾下罷了。何苦打到這個地位?做
主人的恩寬些也好。」

  傍邊一個老兒笑道:「兄當是主子打奴才麼?這是奴才打主子。真是天翻地
覆,有冤沒處訴的帳。」

  鄔合驚問道:「請教老爹,這話是怎麼說?我不明白。」

  那老兒笑道:「牆有風,壁有耳。這話對兄說不得,兄也不必問。」

  他說著,就走了開去。

  鄔合聽了,心中胡糊塗塗,猜測不出,也就去了。

  你道這老兒說的是甚麼緣故?原來這個體面的後生,姓牛名耕,字希冉。

  他父親叫做牛質。

  這牛質是個堂兄,現做顯官,名為牛解。

  這牛質家中有數萬之富,他自幼酷好的是一個色字,除妻子苟氏之外,妾婢
約有數十。

  他的房子最大而且富麗,臥房之後還有一處小園,內中有亭有塘,有樓有閣
,曲曲折折,甚是幽致。

  各處俱鋪設床榻,隨處興到,便同妻婢們高興一番。

  他這園中果然收拾得好,但見那:瀟灑旁軒,高明戶牘。

  畫貼春宮滿壁,書堆淫豔連床。

  庭前院內,碧桃相間海棠紅;廊下階前,芍藥並參玫瑰紫。

  夏月荷花映日,秋來桂蕊飄香。

  繞屋梅花三十樹,垣牆翠竹幾千竿。

  欄杆■字斜連,窗槅衢花掩映。

  樓閣俱鋪床榻,庭軒盡設枕衾。

  淫情一動,不拘何處便行;騷興旦濃,那管妾鬟混幹。

  園後還有個小便門通著外邊,時常叫家人們打掃出那些污穢之物,就不從內
室中走。

  這牛質雖有許多妻妾,總無兒女。

  他這個好淫,不但這些妾婢是他分中應樂之物,至於家中僕婦,不論精粗美
惡,他總放不過一個,都要賞鑒賞鑒他們的光毛肥瘦。

  又好南風,龍陽戲子也養著許多,真是一個色精。

  然而以實論之,是登徒子的傳流,只算得好淫,卻算不得好色。

  他這妻子苟氏,生得風騷俊美,是個綿裏針笑裏刀的婦人。

  任憑丈夫娶妾納婢,他談笑自如,毫無慍色。

  心中雖然醋氣薰蒸,面上從不露一絲形跡。

  他內中又別有一番心事,待這些妾婢們不但和和氣氣,而且都施些小惠。

  牛質誇他賢德,畏敬他是不消說了,這些婢妾也沒一個不感他的恩私。

  牛質心愛的一個戲旦,叫個胡可,是蘇州人,生得嬌媚如婦人一般,有十七
八歲。

  他不在戲班中算的,只自己家宴,偶然叫他唱幾句,養在內書房中,竟作個
婦人妝束,金簪珠墜,儼然一個女子。

  苟氏時常見他唱戲,恨不得摟到懷中,一口水吞他下肚。

  雖然愛到十分,礙著人多眼眾,無可奈何,只好眼飽肚饑而已。

  苟氏有一個丫頭叫做紅梅,有二十歲了。

  生得紅白麻子著實俏浪,那牛質自然是饒不過他的。

  但這丫長年長而騷,主人公的內寵多,雨露之恩不能常波及到他。

  時常牛質叫他往書房中取東西,他也看上了胡旦,反拿話兒勾他。

  他一個做戲子的人,這風月調情是他的拿手。

  況恃著主人公的疼愛,未免膽大,也就想同他做個串字。

  兩個裏都有心久了,但因未得其便。

  這一日早晨,牛質叫紅梅到書房中去取健陽固本丹。

  紅梅到了書房,見胡旦上身脫剝在那裏洗臉抹身,露出一身白肉。

  下穿一條大紅縐紗單褲,白綢褲腰畫著許多人物。

  紅梅心愛得了不得,笑嘻嘻的道:「小廝家也穿條大紅褲子,你那褲腰上畫
的是甚麼?」

  那胡旦正想要調戲他,便把褲腰扯開,拎著那個道:「你看看這樣的好故事
。」

  紅梅一看,原來畫的是春宮。

  他笑得了不得,說道:「不害羞的,一個褲腰上畫這東西做甚麼?」

  胡旦笑著,故意把手一松,褲子掉了下去。

  一個膫子直豎豎,硬而且大。

  紅梅笑著,打他一下,道:「好大膽子,我在這裏,怎把你老子的頭露了出
來?」

  胡旦就這意兒對面一下抱住,那挺硬的陽物向他亂聳,笑道:「你既不待見
他,拿你的皮套子把他裝起來罷。」

  紅梅笑著亂摔道:「你看我可告訴老爺。」

  胡旦道:「你不要假做撇清了,我兩個今日完了這心願罷。」

  紅梅被他調戲的心花繚亂,做作不得了,說道:「這會兒來不得,老爺等著
要藥呢。過會兒你等我,我有空就偷著出來。」

  胡旦摟著他親了個嘴,定叫他吐過舌頭來咂了咂,才放了手,取了藥付他拿
去。

  到了午後,紅梅果然偷空溜了出來,他二人成了好事。

  如此者多次,久而久之,人也就有些知覺,傳到苟氏耳中。

  苟氏正想個人通線,聽了這話,不但不怒,而反暗喜。

  一日,帶了這丫頭到了後園一個小閣上坐下。

  他做了一個笑容,問那丫頭道:「我聽得人說你同胡旦私偷,可是真的?你
實說,不要瞞我。」

  那丫頭見針著了他的實病,臉色緋紅,毛骨悚然,不敢答應,把頭低著。

  苟氏笑著道:「這呆丫頭,這件事是人的常情,怕的是甚麼?你實說了,我
倒不惱。我要是怪你,肯在這沒人處問你麼?你只管放心的說。」

  那丫頭見主母這樣的開恩,感激入骨。

  況且每常主母待人性極寬厚,從不施打罵於奴輩。

  就說了,諒也不妨。

  遂跪下道:「奶奶天恩,我怎敢欺瞞,事是真有的。」

  苟氏道:「你起來,我有話問你。」

  那丫頭叩了個頭,站起。

  苟氏道:「你也同他偷過有多少回數?」

  丫頭道:「像有十來次了罷了。」

  苟氏笑道:「他年紀小呢,也會弄麼?他的東西也有多大?」

  紅梅含羞笑著,不好答應。

  苟氏道:「你還是才見男人的女孩子麼?怕甚麼羞?你說給我聽。」

  那丫頭紅著臉含著笑,道:「他年紀雖小,那個東西比老爺的還粗大些,會
弄多著呢。」

  苟氏聽了這話,渾自麻了一下,心窩裏亂癢,不由得臉上發起燒來,笑嘻嘻
的說道:「當真的?我信不過。」

  丫頭道:「奶奶這樣大恩,我敢說謊麼?」

  苟氏附著他的耳朵,道:「我同你商議,我今晚借個因頭到這裏來睡。你到
書房裏去約下他,晚上叫他在後門口等著,你開口接他進來,我同他試試,看你
的話可真。你要做的穩妥,我不但重重的抬舉你,我後來看巧就把你配了他。」

  那丫頭聽見這話,笑容滿面,忙跪下叩頭,道:「謝奶奶的恩典,我此時就
去對他說。」

  連忙的推了個事故,出去約了胡旦,俟晚行事。

  苟氏也滿心歡喜,回到房中,打點夜赴佳期。

  且說天地間造化弄人,真正奇絕。

  他要總成人做個好人,定有好些湊巧的奇遇。

  要總成人做個壞人,也使他有個湊巧的機緣。

  古今來事也多端,不能盡述。

  即如這個苟氏,忽然一點淫心按納不住,叫丫頭去約了這胡旦。

  若是不能湊巧,他脫身不得。

  過了後,或者一回想,自己是主母,那到底是家奴,如何竟鶼鶼比翼,燕燕
於飛,做起這樣反常的事來?愧心一萌,翻然自愧悔,豈不使他做了一個良婦?
不想剛剛有個空兒,成全了他這淫行,豈非造化弄人?然而又有說者,那《勸善
錄》上有十個大字道得好。

  他說是:我不淫人妻,誰肯淫我婦?那《太上感應篇》上也有兩句說得好:
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真是絲毫不爽。

  如這牛質貪淫好色,蓄了許多婢妾。

  雖然也是大過,這還罷了。

  至於家中的僕婦,雖然都是主人銀錢買來,但他各有丈夫,豈無臉面?豈無
恩愛?以主人之勢壓而淫之。

  內中雖有無恥之流,以賤人之陰得沾尊貴之卵,欣欣以為榮樂者,然後內中
已傷了一點陰騭。

  或有身居下賤,雖有貞操之心,而為勢之所淩,不敢不從,你說他這一腔的
怨憤可還了得?舉頭三尺有神靈,冥冥之中自然有個乘除加減,折算到他的妻女
身上。

  古語有兩句更道得好,他說是:淫人妻子,妻女人淫。

  雖然是個八字,但只四個字,上面的四字,何等之樂,下面只轉換一轉換,
何等之苦。

  仔細一想,這個淫字就可化為烏有了。

  閒話少敘。

  又且說苟氏得了個甚麼空兒,你道是何緣故?這日晚間,牛質家宴,他夫妻
二人上坐,眾妾團團圍繞坐著,歡飲說笑。

  或彈絲或品竹,或歌或唱,好不熱鬧。

  這些婦人一個個逞能獻媚,容悅丈夫。

  那牛質有了幾分醉意,這些妾婢如花團錦簇,他見了這些光景,那裏還把持
入住?把這個摟過來親個嘴,那個拉過來咬咩腕。

  或拿出這個的酥乳來捏捏,或伸手到那個褲襠中去摸摸。

  這些妾婢見大奶奶在上面,雖知他不吃醋,到底畏畏縮縮,跼跼躇躇的。

  苟氏見了這個機括,心中暗喜,便立起身來,說道:「我在這裏,你們未免
拘束。我的酒也夠了,我到後邊小閣上去睡,讓你們暢快玩耍罷。只叫紅梅同我
作伴去,別的丫頭都在這裏伺候。」

  牛質大喜,吩咐點燈。

  眾人恐怕他是心懷醋念,還再三勸留,他決定不肯。

  牛質道:「奶奶是極賢慧的,倒讓他隨意罷。」

  眾妾要送,他也止住了,只同紅梅點上燈籠而去。

  這牛質以為苟氏去了,省得眾妾婢礙眼,且痛樂一番。

  那裏知道他賢妻也去別尋樂境。

  苟氏的一隻小腳只剛三寸,每常自臥房中到堂屋內,不過數尺之地,必然要
扶著個丫頭。

  一步挪不得幾寸,略跨遠些就像要跌倒的一般。

  此時園中系鵝卵石鑲的路,七高八低。

  雖有燈籠照看著,到底有些黑影。

  只聽得他兩個高底板兒格噔格噔的響,走得飛快。

  紅梅穿著平底鞋,反落在後邊,趕不上他。

  由不得心中暗暗失笑。

  到了閣上,紅梅忙點上大燭,爐中爇上香。

  繡帳高懸,錦嫋鋪設停當。

  苟氏心忙意急,催他快去接胡旦進來。

  紅梅也不拿燈,黑影中悄悄的去了。

  這苟氏雖然淫興發作,但自己是主母,且年紀尚未三十,未免有些含愧。

  心中暗想:「若對了面,到底不好意思。兼之無寒溫可敘,不如先脫了衣裳
睡下,等他弄過之後就罷了。」

  脫衣睡下。

  不多時,只見紅梅來說道:「他來了。」

  苟氏道:「叫他上床來罷。」

  那胡旦忙脫光了上床,也無可說者。

  鑽入被中,見他已是精光,就上肚子弄將起來。

  胡旦先見紅梅約他時,聽得主母這樣大恩,拿臍下的這件美物賞他,無可報
恩之處,就把主人公放在書房中的春藥酒吃了許多在肚裏,安心來奉承奶奶。

  那苟氏也有些醺醺醉意,酒興正濃,色興大熾,見他弄了進去,十分高興,
覺得比牛質的果粗大些,幹法也甚得竅,而且工夫更久,欣喜非常,一連丟了兩
度,叫他暫歇。

  苟氏見他年甚青春,身材小巧,心愛不過,就馱在他腹上,摟著親了他一個
嘴,舌吐丁香,彼此合咂了一會。

  苟氏心愛他不過,隨口編了個《駐雲飛》贈他,道:你二九青春,嬌媚嫣然
美婦形。

  你把紅褲褪,好個風流棍,粗大勝良人。

  堅而且硬,直搗紅心,如入造魂陣,把你做異寶奇珍並看成。

  胡旦感主母相愛之甚,也就介面編了一個,在苟氏耳畔嬌聲低唱,道:恩似
天高,賞我褲中這美槽。

  緊暖香乾妙,絕世風流竅。

  茶情愛盛而饒,將何為報?惟有竭力驅馳,稍盡忠和孝。

  但願你日久天長永不囂。

  苟氏聽了,愈加歡喜,緊緊的摟了他兩摟,笑說道:「你年紀小小的,被窩
中的事倒這樣在行,不枉我失身一場。你若如我的心,我就天久天長的同你作樂
。後來但是有空,我就叫紅梅來叫你。你要始終心不改變,我久知紅梅同你有私
情,我就把他配與你作妻子。」

  那胡旦聽了,感恩天地。

  他長了十來多歲,只遇紅梅一個。

  在書房中做好私偷的事,急忙急促,不過苟且適興而已。

  今見苟氏千般嫵媚,萬種風騷,吟吟笑語,不覺魂消。

  且要博主母的歡心,圖賞妻子,又竭力奉承了一陣。

  苟氏覺比每常同牛質交合賽過許多,樂到十二分地位。

  又伸舌頭叫他咂了一會。

  那胡旦鼻口聞得他脂香滿唇,口中嘗得他甜唾融心,在肚子上又抽抽扯扯的
動作。

  苟氏心疼他年幼,怕他弄傷了,便道:「你也丟了兩次了,且下來養息養息
著。」

  那胡旦也就依他下來。

  苟氏拿只左臂與他枕著,用右手將他渾身撫摩,遍身光膩異常,十分心愛。

  又用指頭探探他的後庭,笑道:「老爺每常同你弄弄這個,你也有趣麼?」

  胡旦也笑了笑,也拿手摸他身上,滑溜如脂。

  先摸了摸酥胸嫩乳,漸次摸到那又肥又凸的妙物。

  他掀開被,縮身下去一看,只見又紅又紫,小小的一個花心,燈光射著微微
的幾根毳毛。

  興又大動,就側身摟抱,兩個挺觸了一會,都乏倦了,互相摟抱著睡了一覺
,醒來又親嘴咂舌,兩人調笑上興來,又上身弄起。

  正然兩下綢繆,看看天色漸漸微明,苟氏只得歇住,叫他起來穿衣,著紅梅
悄悄送他出去。

  有一個詞兒述他二人這一番幽會,道:幽房寂寂簾幃靜,擁香衾,歡心稱,
金爐麝嫋青煙,鳳帳燭搖紅影。

  無限狂心乘酒興,這歡娛,漸入佳境,猶自怨鄰雞。

  道今宵不永。

  右調《晝夜樂》還有一首《花心動》的詞說苟氏,道:仙苑春濃小桃開,枝
枝已堪攀折。

  乍雨乍晴,輕寒輕暖,最動芳心時節。

  狡童嬌秀堪相與,且偷閒相攜。

  調舌弄圈套,同衾共枕,鴛鴦帶結。

  此後苟氏但是有空,就叫胡旦進來取樂。

  一日,苟氏行經之後,正值同胡旦弄了一夜,竟受了胎。

  到了四五月上,那牛質知道,喜得非常,那知是個野種。

  不意那紅梅也是月事淨時,牛質偶然同他高興了高興,誤打誤撞,也竟得孕


  自從胡旦被苟氏占去,他一副精神心力全注在主母身上,並未曾與紅梅沾身
,道明明是主人公的嫡種了。

  不想苟氏已知道這丫頭肚中有了丈夫的根芽,他因自己腹中有了寶貨,明日
生下來豈不是個異寶。

  設或紅梅也結了子來,不免分了些寶氣去。

  心生一計。

  這一日,苟氏的生辰,家宴唱戲,飲夠多時。

  正本完了,苟氏點了一出《必正偷詞》,一出《西廂》上的書館佳期,叫胡
旦唱。

  胡旦先裝鶯鶯會張生的那種嬌羞,看得好不動人憐愛。

  後來又裝陳妙常,那番浪態沒一個不動起火來。

  那牛質歡喜得只是笑,連飲了十數觥,也有幾分醉意了。

  苟氏留心他那樣子有些模模糊糊了,忽然指著胡旦,向他道:「這小廝倒唱
得好,他伺候你一場,我賞他個老婆,你說可行得麼?」

  牛質不但心愛苟氏,要遵他的言語,且又愛胡旦。

  聽了這話,笑著道:「這是你的恩典了。」

  苟氏道:「這樣個好標緻小廝,醜丫頭也配他不上。」

  就指著紅梅道:「我這丫頭也還生得端正,好配他做個賀新郎罷,倒是一對
好夫妻。」

  牛質並不知紅梅腹中有物,何況且配了胡旦,寄之外府如收之內庫是一樣,
何礙于時常取用?便道:「你既念奴嬌,賞他個好姐姐,有何不可?」

  點頭應允。

  苟氏恐怕他的酒醒後有變,說道:「今日趁著我的好日子,就在內書房裏權
做他二人的洞房,改日再撥房子與他。」

  遂吩咐管家婆與他收拾。

  他是財主人家,何所沒有?衣裳被褥首飾盆鏡之類查些賞他,把個紅梅打扮
得花花綠綠,當夜配了下去,即成好事。

  他夫妻二人,在紅梅是久旱逢甘雨,在胡旦是床中遇故知,一上床就殢雨尤
雲起來。

  感念奶奶不失前信,抽一抽,齊叫一聲奶奶。

  那紅梅到了樂極的時候,他一連叫了十數聲:「我那知疼著熱的好奶奶喲。


  那知是奶奶的一條妙計。

  過了數月,苟氏生了一子,闔家歡喜,牛質是不必說。

  三朝滿月,那親友都來慶賀,熱鬧非常。

  那紅梅配了胡旦,只五個月,也就生了個兒子。

  他夫妻兩個都知是主人的親種,但怎敢送了上來?少不得認為己子。

  牛質算了算,也知是他的骨血。

  此時苟氏無子,他也就只得認了。

  今見苟氏已產了麟兒,況丫頭又配下去將半年,這孩子也有了些雜氣,故此
就不要他。

  那裏知那丫頭生的雖染了些兔子雜氣,還是真正牛種。

  這正夫人生的毫無牛氣,純乎兔而且雜。

  這雜種就是牛耕了,打的這個小廝就是紅梅所生,與他同歲,豈非奴打主子
乎?還有一件異處,這牛耕生得嬌嬌媚媚,與胡旦的模樣竟相仿佛。

  那個小廝粗粗實實,行動言笑與牛質一般。

  這牛質心中也常想:「奶奶所生之子雖類胡旦,但苟氏極美,母美兒子亦美
,自然之理。」

  他並不疑有別故。

  但紅梅之子全像自己,既從小不認,大了如何相認?只得罷了。

  這小子就服侍牛耕。

  每每他主僕在一處,這家中的妾婢以及下人,無不暗暗指指搠搠的談笑。

  他一家皆知,街鄰因而知道。

  所不知者,就是牛質與牛耕假爺兒倆人耳。

  這妾婢們都感苟氏相待之恩,且事關重大,誰肯做冤家說破?這日,你道牛
耕為何毒打這小廝?牛耕向人家尋了一個小哈叭狗兒,每日叫這小廝抱著。

  此日偶到大門外,不妨那狗一下跳在地下亂跑。

  恰值街上一條大狗趕上,一口咬死了,所以牛耕怒恨打他。

  且說牛質自苟氏得子之後,他常常得意,念那兩句古語道:無官一身輕,有
子萬事足。

  向妾婢們道:「這兩句剛剛合著我了。」

  喜樂非常。

  又過了二三年,有一個私窠子計氏,生得甚美而騷。

  他有一個癖好,凡與男人交合時,單要弄他的後庭,不喜幹他的前面。

  他有一番的講究,道:「男子中堅久長大者少,短小不濟事者多。果然陽物
大,本事好,在前面盤桓,自然有許多的妙境。若遇那短小而不濟者,不但弄在
內中全無知覺,且正在興濃之時,他忽然中止,真使人心中十分難過。至於後路
,男子中大也可,小也可,長久固佳,快亦無礙。那快的,他聳完了,我心中亦
不覺怎麼。遇著長久而大者,不但其樂無窮,即前面亦有樂處。因此十次之中倒
有八九次是走後路。」

  他又有許多的妙想,恐有愛潔淨的人嫌此地穢汙,設或有糞屑帶出,豈不為
人憎惡?臨弄時,他將紫菜木耳用水泡軟,拌上許多鐵香末,先填入後庭中,同
人弄時,不但一點穢物帶不出,且抽得有許多香氣撲鼻。

  有一個賞鑒家取遼懿德皇后的《十香詞》內一首道:解帶色已戰,觸手心愈
忙。

  那識羅裙內,消魂別有香。

  就把「別有香」

  三字做了計氏的雅號。

  牛質聞得「別有香」

  的盛名,去嫖了他幾夜,果然枕席之上妙技超群,心愛至極。

  用了將千金弄了他來作妾,以供後庭之樂。

  只交七個月,便生下一個女兒。

  牛質暗想道:「我自得了他,只在陸路驅馳,從不曾水門來生,何得忽生此
女?」

  雖知這娃娃來路有些不明,因沒有多的兒女,也就葫蘆提認了。

  反向人拿話掩飾道:「人說了七成八敗,七個月生的頗多,多是八個月的養
不大。」

  因計氏叫做別有香,這女兒是他生下來的,可接了下一字,乳名香姐,家人
都稱為香姑。

  可笑這牛質自己的親骨肉明知不認,倒作了家奴的兒子,卻拿這一男一女兩
個雜種當作親生。

  豈非天斬其嗣,以償貪淫之報耶?且按過一邊。

  不知鄔合如何去邀賈進士、童財主,與宦公子如何相會,這賈進士與童財主
叫甚麼名字,是何出處,要知道他的事蹟,再聽下回分解。





......................................................................
  
2015-3-13 22:3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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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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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八卷 賈文物借富丈人力竟得甲科 鄔幫閒迎宦公子竟走邀富貴
    附 魏忠賢履歷新奇 家庭特異

    話說那鄔合見那少年打小子,雖聽那老兒說了兩句糊塗的話
,心中猜詳不出,也不便再問,就順便先到賈進士家來。

  這賈進士名文物,乃賈翰林之子。

  賈翰林名字叫做賈明,做過一任主考。

  年老無子,致仕家居。

  前妻王氏早故,後娶了一個莫氏續弦。

  到七十歲上才生了這賈文物,正合著蘇東坡的二句道:聖善方當而立歲,頑
尊已及古稀年。

  他這樣年紀才得了這個命根,夫妻愛這兒子視同至寶,自不必說。

  七八歲上請個老師教他,倒也聰明。

  只是一心務外,不肯讀書。

  他父母又恐拘管壞了兒子,就事只假推不知。

  賈文物到十歲上就會作怪,看見家中婦女,無人處就去摳摳挖挖。

  丫頭僕婦們去溺尿,他就躲著張看。

  人見他年小,也不理論他。

  莫氏知道了,恐他年幼,一時間有無恥的婦女破了他的童身,以致生疾。

  況那個賈老兒也是個掛名丈夫,八十歲的人了,起坐還要人扶,哪里還有風
流的興致?遂留了兩個大丫頭服侍他,只帶了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頭叫做含香,搬
到西屋另住。

  帶著兒子,每夜臥在身傍。

  又過了二三年,此時賈文物交十三歲了,竟知識大開。

  這含香丫頭也十六歲,生得嬌模嬌樣,頗有幾分姿色。

  他背了母親的眼,就皮著臉同這丫頭打牙撩嘴的頑戲。

  那丫頭也是有知覺的了,起先還怕主母知道,後也就漸漸膽大起來,也回嘴
回舌的調笑。

  那賈文物久要下下手,他想嘗嘗這蛤蚌的滋味,怕她不從,故不敢輕動。

  今見她說說笑笑的回言,乘機就摟過脖子來親個嘴。

  那丫頭也不嘖聲,只把頭扭著笑笑走開。

  或把他手上輕輕擰一下推開了,並不言語,總是那半推半就的光景,心中已
判了個肯定。

  賈文物知道好事可成。

  一日晚間,因他父親痰火上來,他母親照看著,卻三更時好了些,方才就寢


  熬了夜的人,上床睡著猶如小死。

  他卻留心靜聽,見母親睡熟悄悄退出被來,爬下床,摸到床後一張矮榻上。

  那丫頭也因辛苦了,沉沉睡熟。

  他上床將被揭開,替她輕輕脫了褲子。

  摸著了此物。

  光光滑滑一條細縫,用指頭挖挖,緊緊揪揪。

  他此時雖然愛極了,那心中卻撲撲的跳,還怕她或一時叫喊,母親聽見,又
將指頭往裏塞塞。

  那丫頭睡得總不知覺。

  此時也顧不得了,那小陽物也挺硬起來,他也用些唾沫替她擦在牝中,把自
己小膫子上也抹了些,輕輕分開兩腿,爬上身,用手摸得真切,將陽物插了進去


  內中其熱如火,那丫頭雖是個處子,但她比賈文物大了三歲,又生得胖壯,
所以輕易便肏弄了進去,毫不翻難。

  此時丫頭也驚醒了,明知是小主,故意道:「是誰?」

  賈文物忙向耳邊道:「親親,是我。」

  丫頭道:「你還不下去,看我叫起來。」

  那賈文物道:「心肝,我想妳久了,妳救救我罷。」

  說著,忙忙亂抽。

  那丫頭也是巴不得的事,因主人是賈文物,她少不得也要假惺惺。

  抽了一會,那小卵中也冒出了些清水出來,她牝戶內不知是血是水,也有一
些黏涎流出,都是初次開暈,不得其中深趣,也覺得比別的東西有一些美味。

  賈文物得了手,仍舊回到母親床上睡下。

  他二人嘗著了這甜頭,得空就做。

  就是日間或在無人處遇著,兩人扯開褲子站著,摟得緊緊的抽幾下,親兩個
嘴才罷。

  晚間但是他母親睡熟,便悄悄去舞弄一回,也都漸知其中樂趣。

  那一夜,他又摸了去同丫頭弄聳。

  弄得倦了,互相摟抱,不覺睡去。

  那莫氏一覺醒來,恐兒子蹬了被,摸了摸,卻是一床空被堆在一傍,兒子不
知何處去了,吃了一驚。

  還只道他下地小解。

  等了一會不見上床,就猜料了其中原故。

  忙下床撥開爐內的火,點上燈,拿了走到床後邊來。

  只見兒子與丫頭嘴對嘴,四隻膀子摟得緊緊的睡呢。

  捨不得打兒子,只把丫頭擰了兩把。

  那丫頭驚醒,明燈之下見主母站在傍邊,忙將賈文物推醒。

  睜開眼見了母親,又羞又怕,赤條條跳下來爬到床上,鑽入被中而臥。

  他母親也跟了來,熄燈而睡。

  到次日,要罵兒子打丫頭,又恐老兒知道氣了他,只得忍住。

  又防範不得許多,叫兒子到前邊書房睡。

  那賈文物這一下來雖不得再與丫頭私偷,倒覺比跟娘睡時散誕,瞞著外邊去
嫖婊子弄龍陽,無所不為。

  他母親也漸漸知道了,生怕他一時弄出瘡來怎處,思量要替他娶房媳婦,方
可管他。

  那時有個戶部郎中姓富,他任上收過兩次稅,家私巨萬,久已喪偶。

  (只有一個女兒,雖娶了幾個妾,也)無子息。

  這個女兒卻生得醜。

  (下缺文308字)人雖慕他(家財萬貫,田園廣博,但因他女兒的醜且兇
悍,誰敢把)親生兒子送入虎(口,不覺一晃女兒年紀已經二十多歲了,)富戶
部暗急托媒人,只要(對方答應娶他女兒,不論門第貧)富,都肯與他。

  恰好這莫氏要替兒子尋親事,對老兒說道:「你也有年紀了,兒子也大了,
替他娶個媳婦,若生得個孫兒你見見,也不枉養兒一場,你心下如何?」

  老兒道:「我年老多病,諸事管不得了。妳是他親娘,哪有不愛惜兒子的?
凡事妳就作主罷。」

  那莫氏就叫了媒人來轉尋親事。

  媒人就將富戶部家中如何富厚,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小姐。

  生得人物又齊整,性格又溫柔,又賢又孝。

  只要尋個有福的好女婿,如今賠的嫁事是不消說,將來這幾十萬家私房產地
土,都是女婿承受。

  這小相公天生的正是那位姑娘的對子。

  莫氏滿心願意,問她年庚。

  媒人知她兒子才十三歲,不肯說富小姐二十多歲了,只說才交十八歲,因揀
選女婿,才遲到如今。

  那莫氏算她大著五歲,又想兒子已經會作怪,媳婦年長些也好管他。

  遂滿口許媒重謝,托她去求。

  那媒人久受富戶部之托,人但聽見富小姐尊名,便搖頭閉目。

  富戶部催過多次,俱回沒有售主。

  今日見莫氏願求,知他必允。

  走到富家,把賈翰林兒子求親話說了一遍,又道:「不但這小相公生得人品
清秀,且又是獨生兒子。」

  富戶部也知女婿小了十來歲,不能相配,只是如今女兒大了,又因醜惡,沒
人來求,只取他門第並一個好女婿罷了。

  只得將錯就錯,許了他家。

  莫氏知道他家富足,將來都是我家之物,竭力鋪排,行聘納采,著實體面。

  過禮之後不多時,就擇吉日與兒子完姻。

  那賈文物正與含香恩愛得好,忽然分開,雖在外邊尋些野食,一來年小不老
到,二來手中無錢,又不敢問父母要,如何得遂意?今聽見替他定了富戶部之女
為妻,不但媒人說她標緻,又將來得他家私可做財主,真喜得打跌。

  巴到娶親的頭一日,見丈人家過了嫁妝來,富盛至極,無所不備。

  莫氏將他住房後一進三間收拾了,與他做洞房。

  富家來的東西將三間屋填塞得滿滿當當,賈文物這喜歡哪里說得出來。

  連莫氏滿心也說是她的主意才尋得這樣好親家,暗暗歡喜。

  賈文物又見陪了四房下人,四個小廝,又是四個好標緻丫頭,都與含香不相
上下。

  其婢如此,姑娘之美可知,心窩裏喜得亂癢。

  巴到天晚,過了一宿。

  次日親迎娶了來家,急得要看看這小姐是怎麼樣一個天仙容貌。

  不想揭去蓋頭,坐下含巹,定睛一看,嚇得幾乎跌下床來。

  你道她是怎個嬌容:面雖不肥,而團團一枚大臉;身雖不胖,而偉偉數尺長
軀。

  兩眼圓睜似杏,雙眉濃掃如鉤。

  指雖不糙,卻短短粗粗如虎掌;足雖不長,卻圓圓滾滾似擂槌。

  項短如虎,聲雄若牛。

  雖不發怒,而臉上常露凶光;即是喜時,而胸中每存潑味。

  賈文物暗暗跌腳,幸喜她家陪的妝奩果然富麗,且有這四個齊整丫環,一名
玉簪、一名金桂、一名銀杏、一名珠蘭,都有幾分姿色。

  回想道:「妻子雖然醜陋,若是賢慧,這幾個丫環還可盤桓取樂。」

  想到此處,也就不惱了。

  晚間上床,雖然有些怕她,如餓鷹見食,也顧不得了,只得替她脫衣解帶。

  那富小姐也是久已待字饑渴多年的女兒,況她的性格也不是怕人的。

  而且見丈夫又是個小孩子,任他做作。

  賈文物替她脫光了,爬上身也用些津唾往內直攻。

  賈文物到底年小,物件不甚雄壯,只微微聽得她口中噯呀一聲,已弄了一個
直竅到底。

  次日,夫妻起來廟見拜堂。

  那賈文物尚幼,身材小巧。

  富氏雖只二十多歲,長成門扇般一個大婆娘,賈文物剛剛只有她多半長。

  有四句古話改一改,甚合他夫妻兩個:賈家新郎罔談彼,富氏新娘靡恃己。

  兩人堂前相並立,剛剛撞著果珍李。

  他二人雖是夫妻,宛如母子。

  賈老兒見了,暗暗捶胸跌足。

  那賈文物自此以後,他心中雖有些憎嫌,晚來卻得像意做事,強似與含香私
偷膽怯。

  這富小姐她做女兒時等了二十多歲,滿擬嫁個魁偉丈夫,做一番大事業。

  不想嫁了這樣個小孩子,心中甚是不樂。

  看他也還生得清秀,自然有大了的日子。

  又見他每晚定要點點卯,甚是殷勤,倒也罷了。

  哪知這賈文物過了些時日,小姐的這件新物吃厭了,又想起要嘗幾個丫環的
味兒來。

  背了富氏,就望著這幾個丫頭調戲說笑。

  這些丫頭雖未嘗不想見見姑爺的這個異物,但都知道姑娘的尊性。

  一些不到,還要打個半死,這個醋甕可是開得她的?那漏脯救饑,鴆酒止渴
的事,如何做得?又不敢得罪姑爺,都悄悄來稟明姑娘。

  富氏想了一想道:「妳們聽憑他取笑,不必聲張。只他要動手動腳的時候,
就著一個來對我說。」

  此後那賈文物對著丫頭要說些趣話,那丫頭們也笑笑,只不答他。

  他以為有情有愛,又拿出那調含香的手段來,漸漸摸手捏腳,親嘴摟頸的,
丫頭們也不瞅睬。

  就是偶然在胯襠中一掏,或在股縫中一挖,那丫頭們也只笑笑,把手推開,
並不嘖聲,並無一毫羞怒之色。

  他以為都是契厚的了,只等偷空行事。

  那一日,珠蘭在後院中彎著腰摘花,他悄悄隨去,從後面把屁股一把抱住,
要做些風流的勾當。

  那丫頭只是亂掙,卻也不做聲。

  他口中不住的道:「好姐姐,趁著沒人,我們在這青草地上了了心願罷。」

  抵死不放。

  正然熱鬧,誰知別的丫鬟已報知了小姐。

  那富氏悄悄走來,到了後面,夾耳帶腮一個大巴掌,喝道:「青天白日在這
裏做什麼?」

  那賈文物自出娘胎,腦彈也沒人挨他一下。

  今被這一掌,耳朵中磬響了一聲,打個發昏。

  急回頭看時,原來是他的令政。

  又羞又痛,扣著臉往外飛跑,躲到娘房中來。

  莫氏忽然見兒子面目更色,看臉上紅紫了半邊,嚇了一跳,急問緣故。

  賈文物先不肯說,盤問急了,方含淚直訴,莫氏才知是媳婦見教的。

  這莫氏當初誤聽媒婆之言,貪她豪富,也不想媳婦醜到這個地位。

  娶進門來,懊悔無及。

  又被老兒背地埋怨,說她不打聽明白,娶了恁個媳婦來。

  可惜了我個好兒子,被你作娘的坑了。

  但已生米做成熟飯,無可奈何。

  今日見兒子把臉打腫了,要去說媳婦,又恐老兒知道抱怨。

  況又是兒子做得不是,心中暗急暗疼。

  只得撫慰兒子道:「誰叫你做這樣不長進的事來,叫她打你?你要正經,她
敢打你麼?她若無故欺負你,我也好說話。好好的去罷。」

  那賈文物捱到晚間,只得進房。

  不想被她這一掌把魂都打走了,見了她,不由得心中凜凜害怕。

  富氏不許他同臥,叫丫頭抬了條春凳,放在床傍與他睡。

  賈文物不敢違她法度,竟自欽此欽遵。

  過了數日,莫氏知道了,心疼兒子,反來替媳婦陪話。

  說兒子年小不知事,妳年紀大些,就事要你照看他。

  妳小夫小妻為何分開了睡?看我臉面,今晚好好的在一塊罷。

  那富氏雖然性凶,既打了丈夫,婆婆還說一篇好話,也就說道:「奶奶的話
我有不聽的麼?」

  果然晚間仍叫賈文物同臥,那賈文物也知修飾,在被窩中盡力賠了個禮。

  過了多日,舊性複萌,把前次那一巴掌竟忘了。

  又是前番那種光景,仍對著這些丫頭胡鬧。

  他見這些丫頭總不推阻,以為幾個人都有意於他。

  決想不到是妻子的一党,要拿他獻功。

  連富氏前日撞見,他還說是無心之遇,哪里疑是活耳報神去報的。

  一日,天氣炎熱,午間富氏洗了澡上床去睡,丫頭打著扇。

  那金桂丫頭因接著姑娘洗的殘水,也在那裏洗澡。

  不想賈文物進來,向房中張了張,見富氏正睡。

  又到後邊房內窗洞中往裏一張,原來是金桂洗完了澡,坐在一張椅子上蹺著
腿,揩那腿上的水。

  露著一身白肉,下麵一道溝兒,火齊內吐,豆蔻含葩,哪里還忍得住?將門
一推,卻是虛掩著的。

  他跑將進去,就勢將那丫頭兩腿直扛起來,倒在椅上。

  那丫頭只顧揩澡,並不防他來。

  無心被了扛起兩足,跌倒椅上,一個光臀正正對著他臍下。

  那賈文物也顧不得褪褲子,一個硬邦邦的陽物向她腿縫中混戳。

  丫頭用手混推混搡。

  那丫頭本待要叫,一來姑娘吩咐過不必聲張,二來知姑娘睡覺或者不知道,
就趁此機會且嘗嘗這肉棍滋味的意思。

  就是姑娘知道了,原是吩咐過的。

  況且賈文物穿的是葛布褲子,雖然隔著弄不進去,卻下下戳的是那個地方,
被葛布擦得陰門癢癢酥酥,也有幾分動火,所以此時他也不甚十分推辭。

  那賈文物是急了的,兩隻膀子扛著她兩條腿,要騰出一隻手來扯褲子,怕放
鬆了她,一條腿恐她掙了起來,只是隔著褲子混戳,如何弄得進去?那葛布又硬
又癩,連門邊兒進不得。

  弄了一會,還是一個門外漢。

  正在用力的時候,哪知富氏已走到後面。

  賈文物進來時不曾顧得關門,他心中以為,就是別的丫頭來看見,都是素常
調戲熟了的人,讓她看看這個款式,使她也好動情。

  誰知道那些丫頭未來,反是丫頭的姑娘來了。

  富氏是有心的人,輕輕走到身後還不知覺,手中拿著條門閂。

  那金桂早已看見,急得要掙起來。

  富氏搖了搖手,雙手舉起閂來,連腰帶股盡力打了一下。

  打得賈文物哼了一聲,一交跌在地下。

  抬頭一看,原來是母大蟲。

  顧不得疼,想掙起來跑,哪里掙得起來?被富氏連肩帶脊又是幾下。

  那賈文物嬌嫩皮膚,何曾嘗過這種惡味?且只穿著一件單衫,痛得滿地打滾
,高聲喊叫救命。

  那金桂卻笑嘻嘻背著臉穿衣服。

  他母親莫氏正在廊簷下納涼,只見含香忙的走來,道:「奶奶,不好了。相
公不知甚麼緣故,大吆喝叫救命呢。」

  莫氏聽得,撂了手中扇,慌得兩步做一步跑到後邊。

  只見媳婦拿著一條門閂,兒子在地下哭喊。

  那地下因洗澡濺了一地的水,被他滾得一件雪白紗衫葛褲就像泥漿的一般,
媳婦還在那裏惡狠狠的要打。

  那莫氏又氣惱又心疼,上前奪住門閂,變下臉來發話道:「妳也是宦家小姐
,哪里有這個道理?就是丈夫有不是,好好的勸。他再不聽,告訴公婆。有妳動
手就打的麼?我養他這麼大,還不曾動他一下。妳看打得恁個模樣,妳也忍心?
少年婦女哪能這樣不賢慧。」

  那富氏從小無娘,被她爹嬌慣了,任情橫行,大氣也不敢呵她。

  今見婆婆來數落,如何受得?她就回話道:「妳養的兒子不長進,還來護短
。誰叫他偷丫頭來?不說妳兒子沒廉恥,倒來說我。妳說我不賢慧,誰叫妳家娶
我來?嫌不好,休了我去。妳既護短,我偏要打,看把我怎麼的。」

  此時門閂被莫氏奪住,她搶不下來,就丟手撲了賈文物去。

  莫氏恐怕她難為了兒子,丟了閂,拼命將她抱住,連忙吆喝兒子道:「你還
不走麼?」

  那賈文物見勢頭兇惡得很,也顧不得疼了,掙起來就往外跑。

  正走不動,幸得含香也跟了莫氏來的。

  看見打得恁個樣子,好不心疼,說不出口。

  見他跑出來,連忙將他扶住,往前邊去了。

  莫氏見兒子已去,才放了媳婦。

  那富氏見賈文物走去,一口氣不得出,自己一頭撞倒,躺在地下,大哭大叫
道:「妳家娶我來作媳婦,是娶我來受氣的麼?我爹爹也不曾說我一句,妳倒來
罵我。」

  撞頭磕腦。

  虧得丫頭多,將她扶住,不曾著傷。

  莫氏見這個樣子,再要說妳,料道也不肯服順。

  且恐親家知道,他是溺愛的人,不說女兒不賢,反說婆婆嘴碎,只得忍了口
氣回去。

  走到房中,只見兒子睡在床上哼哈,含香替他身上揉摩,莫氏叫兒子脫了衫
子一看,十數處打得烏紫,心裏疼得要死。

  歎了一口氣,道:「冤家,那丫頭有什麼到你,你到了這個田地。」

  不由得放聲大哭,含香也忍不住墮淚。

  賈翰林聽見著,驚忙叫了莫氏過去問她緣故。

  莫氏隱瞞不住,把打兒子的話說了。

  那老兒別無他言,只把腳跌了幾跌,咬牙恨了幾聲,歎了兩口氣,落了兩點
淚,睡倒床上。

  那富氏賴在地下,被眾丫頭抬到房中,直哭到掌燈時方住。

  一口氣塞在胸中,無處發洩,將金桂打了個半死才罷。

  那夜莫氏叫兒子休要往媳婦處去,留在自己房中養息。

  那含香好不疼他,一夜也不睡,替他揉搓,時刻不離服事。

  次日,莫氏坐在床沿上看賈文物。

  只見含香走到跟前,道:、奶奶,我才到後邊去,見大娘的幾個丫頭在那裏
說說笑笑,原來兩次三番都是大娘同她們弄的圈套。

  因金桂昨日被大娘幾乎打死了,她們都抱怨說大娘當日定的主意,今日又拿
她出氣,告訴了我。

  大相公還呆著當她們同他有情,睜著眼往火坑裏跳,吃了這兩場虧。

  」

  賈文物如夢方覺,醒悟道:「我同丫頭調笑,她並不在場。剛要動手,這母
大蟲就知道了。原來有這些機關。」

  悔恨無及。

  那莫氏聽了,歎道:「小小年紀,這樣狠心,夫妻間一點情義都沒有。只恐
我老夫妻死後,還不知怎樣受她的罪呢?」

  落了幾點眼淚。

  因對含香道:「我看妳倒還疼他,我的眼睛看不到,妳留心打聽她們有甚麼
機謀見識,妳教他防備防備。」

  含香道:「不用奶奶吩咐,我自然留心。」

  莫氏聽得甚喜。

  賈文物也心中感激。

  又過了幾日,賈文物身子漸漸好了,起得來。

  莫氏想媳婦兒子兩處分著不是常法,把惡氣放下,掏出好氣來,將兒子拉到
媳婦房中來,道:「我前日一時心疼兒子,勸了妳幾句,妳就惱了。我今日送了
他來,妳夫妻和和美美的,前話總不須提起。」

  那富氏前日把丈夫打得太毒,自己後來也覺過意不去。

  撒了一場潑,公婆也沒有甚話,心裏也有些不好意思。

  且這幾日獨臥,甚是冷清。

  有他在床上,雖不能大暢所懷,也還拱拱聳聳,在肚皮子上熱熱鬧鬧的。

  今見婆婆來說好話,她道:「我一時失錯,奶奶不要怪我。」

  那莫氏見媳婦也說好話,才放心去了。

  正是:婉轉和兒媳,殷勤做老娘。

  賈文物此後見她就怕,只是到床上那一會工夫還可以見她個好臉,閑常就如
小鬼見了閻王一般。

  隔了些時,富氏偶然回去看父親,留她住了十數日。

  那賈文物是閒不住的人,獨自一個又想胡做起來。

  富氏的丫頭是不敢惹他的,這個含香既是舊交,又甚有恩情,思想溫溫舊賬


  那日趁著母親在父親房中看著熬藥,這丫頭因夜間服侍老主病症,不曾得睡
,此時偷空在他床上睡覺。

  賈文物悄悄進來,左張右望不見丫頭。

  走到娘房內又不見,到床後一望,見她睡著,滿心歡喜。

  忙上前親了個嘴,推醒了她,要同她高興高興。

  那丫頭也久別此道,正在企慕之時,欣然笑納。

  二人如久渴得漿,哪里就肯便打住。

  莫氏一時要丫頭拿東西,叫了兩聲,不見答應,也疑她偷睡。

  走了來床後一看,見兒子正同她弄呢。

  莫氏知兒子同他有舊帳,又見這丫頭甚有情到兒子,也不動怒,只歎了一聲
,罵道:「孽障,你還不怕,又做甚麼呢?」

  他二人正弄得高興,融融笑語,曲盡于飛之樂,並不知道娘來。

  聽見這話,那賈文物連忙穿衣往外去了,丫頭也緊了褲子出來服侍。

  這賈文物覺得同含香乾事甚有情趣,不像同富氏,下邊雖然也一般幹著,上
面心裏到底膽怯。

  況這丫頭比富氏模樣又標緻些,且娘又不十分嚴緊,兩人偷工摸夫,得便就
做一出。

  若要人不知,除非自莫為,不想被富家陪嫁的家人媳婦們知道了,要在姑娘
跟前討好。

  等得富氏來家,一五一十,全全奉告。

  富氏惱在心頭,因不曾拿著賊犯,聲揚不起。

  又恨婆婆縱容兒子,每日留心看他破綻,又吩咐家人丫頭細心打聽。

  一日,也是合當有事,莫氏叫含香到他房中來叫賈文物。

  這富氏是眼中放不下砂子的人,一見了她,眼中火冒,醋氣直噴,罵道:「
妳這小騷奴,到這裏來尋漢子麼?」

  含香道:「奶奶叫我來叫相公,無緣無故為什麼罵我?」

  富氏道:「妳來尋他肏搗罷了,說奶奶來叫他?我不在家,妳們肏搗夠了。
我來了,妳還浪著尋了來。沒廉恥的臭娼根,養漢精的淫婦。妳熬不得了,脫了
褲子到街上尋人肏搗去不是,妳到我屋裏來幹什麼?」

  那丫頭也回言道:「我是奶奶的丫頭,輪不到妳罵。我同相公怎麼樣妳見來
麼?小小年紀,肏搗不離口,倒說我沒廉恥。」

  那富氏哪是容得下人頂嘴的,幾句說急了,跳起身撲了她來,一把抓著頭髮
,罵道:「妳偷漢子可不是沒廉恥,還敢強嘴。」

  就夾臉打了個嘴巴。

  那含香哪里依得,雖不敢還手,把她兩隻手揝得死緊。

  說道:「妳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連一點禮性也不知道,婆婆的丫頭輪到妳打
?妳說我偷漢子,奶奶不管我要妳管?」

  富氏罵道:「妳那奶奶也算得人麼?白披著張人皮,連畜生還不如呢。她要
是有人氣兒的,肯容兒子偷丫頭?許丫頭偷漢子麼?」

  兩下爭持著。

  眾丫頭既不敢勸姑娘,又不敢幫打含香。

  正急得沒法,原來富氏先同丫頭拌嘴時,賈文物已進來聽見了,忙報知莫氏
,道:「媳婦同含香鬧呢。」

  莫氏急忙走來。

  到了門外,聽得媳婦罵丫頭偷漢子,知道是為兒子起見,反不好意思進去。

  聽到後來連她也傷犯起來,如何忍得住?進門嚷道:「好媳婦,好媳婦,連
婆婆都罵起來了。我的丫頭是妳打的麼?還不放手!」

  上前撥她的手。

  富氏也不叫奶奶了,嚷道:「妳為丫頭難道打我麼?丫頭偷妳兒子,妳還來
護他。妳既然有這樣好媳婦,當初又娶我做甚麼?」

  莫氏見她不遜,也怒極了,便道:「我早知妳是這樣不賢良的東西,我兒子
就一世沒老婆,我瞎了眼也不娶妳這樣媳婦。」

  見她還抓住含香的頭髮不放,將她手背上下力一擰。

  那富氏從來線疙瘩挨著都叫疼,何曾經過這辣味,只得放手。

  那丫頭如飛跑去了。

  她嚎啕大哭道:「原來妳娘兒們捎成幫兒來算計我,我還不如一個丫頭,要
這命做什麼?」

  正哭著,一眼看見賈文物在門外,便惡狠狠的撲了去。

  莫氏正然氣得發昏,忽見她去撲兒子,生怕被她拿住吃她的虧,忙奔了出來
,拉著兒子往上飛跑。

  到了房中坐下,看那賈文物臉都嚇白了。

  丫頭在那裏梳著頭,淌眼淚縮鼻子,紅著半邊臉,幾條指印,一抽一吸的哭


  莫氏見了這個樣子,因想媳婦如此不賢,兒子將來不知怎麼樣結局,又是自
己做的事,怨不得人,不由得傷心哭將起來。

  聲雖不高,那一種怨恨之氣未免露出。

  那老兒聽得聲息異常,叫丫頭請了莫氏過去問她。

  莫氏正一腔忿恨,把媳婦不知事的話盡情告訴了。

  老兒子只是歎氣。

  且說那富氏哭了一會,晚飯也不吃,睡在床上,到了夜間,又哭了一場。

  拿了根帶子,在床欄杆上上吊,幸得丫頭聽得她哭,都還未睡。

  忽然不見聲息,走來看看,要是睡著了,她們好睡。

  猛然看見她打秋千呢,嚇得大叫道:「姑娘不好了,在這裏上吊呢,妳們快
來!」

  四個丫頭慌的一齊推進門來,忙忙解下。

  一面救著,一面著一個上去說信。

  那富氏因方才上去不多的工夫,不曾著傷,撅了一會,一口痰湧出,又重新
哭將起來。

  那丫頭飛跑去與莫氏報信。

  莫氏方才睡下,聽得打門,說媳婦上吊。

  這一驚不小,望著兒子道:「這是你前世的冤家,不知弄的怎樣個下場頭呢
。」

  一面說著,一面忙穿了衣服,叫一個大丫頭拿著燈,開了院子門,一直前來


  看見媳婦已救醒了,睡在床上哭,心中一塊石頭方才落地,只得好言撫慰道
:「癡孩子,小小年紀,怎尋這短見?我婆婆勸妳是好話,肯為丫頭說妳不成?
好好的快不要胡思亂想。」

  富氏總不理她,只是哭。

  莫氏見她如此,又羞又惱,坐不住起身,又勉強安撫了幾句上去。

  此時老兒也知道了,起來靠著枕頭坐著,只是長籲短歎。

  莫氏回來,到他房中坐下,老兒道:「媳婦這樣潑悍,不是小可的事。明日
請了親家來,等我說明了。後來就有一差二錯,我有話在前,也好分說。」

  莫氏連稱有理。

  看著老兒睡下,也自去睡了。

  到了次日,果然請了富戶部來。

  那老兒一肚子郁氣脹得久了,從始至末,將他女兒怎樣打女婿,同丫頭通同
害丈夫,又怎樣罵婆婆,昨日又怎樣打婆婆的丫頭,並夜間上吊的話,盡情告訴
了一遍。

  又道:「我一生只有這一點骨血,我將九十幾的人了,將來小兒不知做何光
景?」

  不覺揮下淚來。

  那富戶部惶愧至極,心中想女兒如此淩虐丈夫,不孝公婆,心中過意不去。

  又見親家年老,說得如此傷心,更覺惻然。

  只得說道:「親家,你年尊了,不必著惱。小女自幼無母教訓,不知人事,
凡事不要理她。你但放心,我又無兒,女婿我自然竭力照看,成就他的功名。」

  老兒見親家說得甚好,深謝了。

  那富戶部辭了出來,到女兒房中。

  見她也不梳頭洗臉,睡在床上哭泣。

  便說道:「我兒,你如今在人家做媳婦,比不得在家做女兒。賢名難得,公
婆可是得罪得的嗎?就是女婿年小,有不知呈,只勸得他,一個丈夫可是打得的
?」

  富氏滿胸惡氣,聽得他父親來了,只道是來替她出氣,誰知反說起她來。

  遂大嚷道:「我不賢,當初誰叫你養我來?我今日在他家,不要你來做喬家
長管閒事,不怕他家有鍋煮吃了我。就是我死了,也不稀罕你來替我要命。」

  那富戶部見女如此無知,出嫁的女兒又不好罵她,又恨了一聲道:「玷辱家
門的孽障。」

  遂忿忿的出來。

  賈文物不敢進房,在廳上候著丈人。

  那富戶部見了,一把拉著他的手,道:「小女無知,賢婿不必記懷,諸凡看
我面罷。有我丈人在,你只管放心。」

  賈文物作揖謝了丈人,那富戶部上轎回去。

  這一場鬧,富氏氣不得出,成日打丫頭罵僕婦,摔碟扔碗的使性子。

  足足有一個多月,方才氣消。

  那賈老兒見親家說了許多好話,又見兒子媳婦兩下隔了月余,不是常法。

  只是吩咐治了一席酒,叫了媳婦到跟前,說了些好話,勸了幾句,叫莫氏領
了兒子媳婦回房飲酒和事。

  事雖和了,這賈文物的膽也碎了,從今後在家中不敢起一毫妄念。

  這些時在母親房中睡,因他娶過媳婦,不便帶他一床睡,床橫頭安了個鋪給
他,與含香相離咫尺,無夜不兩人在一處。

  莫氏惱恨媳婦,明知道也不禁他。

  他兩個百般恩愛,雖心中難割難捨,因富氏法度利害,也只得割恩斷愛,循
規蹈知,不敢再尋舊好,只好得空到外面去混混罷了。

  富氏見他守了法度,倒也相安無事。

  那富戶部自從許了親家成就女婿,每日以此事為念。

  一年值文宗科考,這宗師當日與他做過同寅,甚是契厚。

  再三請托,要替女婿進學,那文宗也自依情。

  府縣考的名字容易,不消說得。

  到了道考,也進了學,熱鬧了一番。

  上秋鄉試,這主考又是富戶部同年同門,一出京就備了一分厚禮,半情半賄
,求一關節要中女婿。

  那主考自然肯做分上。

  他進了三場,那文章不知從何而來。

  放傍之日,又輕輕巧巧中了一名舉人。

  再說江南三學中有一種學霸,自己不讀書,遇歲考時用銀子老保一個三等。

  他一年的買賣,惟以把持衙門為事,議論風生,是非蜂起,專一羅織管事騙
錢而已。

  今見賈文物中了,知他是新時小子,一竅不通。

  又知他丈人豪富,遂買謠言說富戶部替女婿買的舉人,希圖馬扁。

  孰不知他翁婿二人學了兩句古語,叫做:任他風浪起,穩坐釣魚船。

  且在家中擺酒唱戲,賀喜熱鬧,竟不理他。

  這幾個學霸老羞變怒,遂一唱百和起來。

  說某人是某宦兒子,某人是財主賢郎,都是買的舉人。

  為頭的雖不多幾個,有好生事的秀才就跟上數百,同去文廟中哭廟,又蜂擁
著打到主考公館門首。

  那主考知道了,不勝大怒,傳地方官擒拿。

  江南人稱為呆鵝頭,那鵝見人走著,他卻伸著大長脖子來嚇人,被人一腳踢
去,他反嚇得跑得老遠,江南人就是這個樣子。

  無事之時,一人首唱,就有許多人幫襯。

  及至弄出事來,一哄跑個乾淨。

  起先有幾百秀才,戴著方巾,穿雙紅鞋,手中拿把扇子,口中之乎者也的亂
嘈亂鬧。

  後來聽得拿人,這些人誰知都是屬屁的,一唧就不見了,跑得一個皆無,只
剩得為頭的七八個。

  主考將這幾個人交與地方官。

  他連夜上本,別話一概不題,只說惡衿不中,欺淩主考。

  這主考是魏璫門下,遣人預先賄通,不消說得。

  這富戶部見風聲不好,恐連累了自己,叫女婿收拾了往京中去。

  一者躲是非,二者尋門路。

  備了有三千金的一分禮物,叫他到京送與阮大鋮。

  這阮大鋮是同鄉同裏的人,又素常相識。

  因他是魏忠賢第一個用事的門下,在京做官,轟揚天下,故去托他。

  又備了萬余金厚禮,托阮大鋮轉送魏忠賢,要領賈文物拜他門下做個孫子,
以為靠山,還求抬舉。

  賈文物到京,見了阮大鋮,送上書信,交了禮物。

  阮大鋮好生歡喜,次日即同去見了魏忠賢,送上厚禮。

  都是黃烘烘杯盤壺碗,金晃晃錦緞紗羅,卷軸盡唐詩宋畫,骨董悉周鼎商彝
、玉帶犀杯、珍珠寶石。

  魏忠賢收了,賈文物又拜了門下做孫兒。

  魏忠賢先見了禮物,毫不介意。

  見賈文物認了孫子,倒覺歡喜。

  阮大鋮將賈文物中了舉,眾人見他家殷實,想要詐騙,要求上公照看。

  又把江南秀才哭廟的話,大概說了數句。

  魏忠賢怒道:「前日我見本來,深恨這些秀才可惡。已批了旨,皆著責革問
罪了。這賈孫兒中一個舉多大事,明年咱偏中他個進士,看人怎樣的?」

  阮大鋮道:「這是上公天恩,他翁婿自圖厚報。」

  忙叫賈文物叩謝。

  魏忠賢笑道:「你有咱這樣個爺,連孫兒的進士也不能中一個,把咱的體面
都沒了。」

  向阮大鋮道:「阮官兒,你同他去罷,叫他等著。」

  二人拜辭出來。

  果然次年春榜,賈文物又搭了一名進士,正是:胸中何用書千卷,只要生來
福運齊。

  你道這魏忠賢一個沒卵袋的太監,怎麼就大到這樣地位?是個什麼來歷出身
?聽我細細講來,便知詳細。

  他祖籍直隸河間府肅寧縣人。

  他父親屬兔的,自幼小名叫做魏卯兒,人都順口叫熟了,倒不知他的正經名
字是什麼。

  這魏卯兒生得著實標緻,在縣中當了一名門役。

  雖伺候過一個知縣,卻不曾作興到他。

  這六房書辦,無一個不同他契厚,穿的吃的用的倒都不愁。

  後來一個新任知縣,系福建人,酷好男風。

  又因路遠不曾帶家眷赴任,就寵倖起他來,竟如伉儷一般,言聽計從。

  那六房書吏都是他親密極了的人,表裏通連,替他在外邊招攬過府,數年間
他也弄有二三千金之物。

  知縣因此聲名大壞,被上司揭參了,革職回去。

  那時魏卯兒也有二十多歲了,不但腰中厚實,而且唇上漸漸長出那不情的鬍
子來。

  況且縣官之壞因他而起,恐再來的官府若是知道,倘一責革,更覺無顏,就
退了役回家。

  想要娶房妻小,浼托媒人替他尋一個標緻女子。

  那媒婆道:「眼面前這些人家女兒我都見過,人物都只中中,沒有甚麼上樣
的。只有臭水溝住的賣餛飩的邊家女兒,她雖是個小戶人家,那女子真有十分姿
色,但聽得人說未必是個真女兒了。你若不墳較,這倒是現成的,一說就穩。你
要嫌她,只好別處慢慢打聽。」

  魏卯兒聽得這女子有十分姿色,動了火。

  想道管她是整是破,若錯過了,焉知將來可還遇得著這樣人物。

  因對媒人道:「我不論這些什麼真女兒假女兒的,她就是真正黃花女兒,到
我跟前,第二日依舊是個破了的,這有何妨?只要模樣兒好就罷了。」

  媒婆道:「既如此說,我包管你必成。只要謝禮從厚。」

  說完,去了。

  你道這媒婆如何拿得這樣穩?原來這女子瞞著父母,相與了個趣人兒,是在
他家每常走動的一個化緣和尚。

  邊老兒常常舍塊豆腐給他,不住來往,同這女兒就暗暗的偷上了。

  有一年光景,那女兒已有了半肚身孕,想要同逃,不得其便。

  她父母知道了,要急急遣嫁。

  料瞞不得,倒將不是原封的話告訴媒人。

  預先說明,願者成交。

  所以媒人知道必肯。

  走來一說,果然兩口子不但肯而已矣。

  聽得是致仕的門官,且又家中殷實,真算攀高結貴了,欣喜非常。

  媒人複了信,魏卯兒行茶下禮,不須煩說。

  到娶的這一日,他舊日相厚的這些書辦並衙門中人,都送分資來賀喜留酒。

  他因見人果然美貌,心中十分歡喜。

  進到房中,那新人早已睡下,他忙脫衣上床,鑽入被中。

  摸那新人時,也脫得一絲不剩。

  他大醉的人,忘其所以,將屁股往新人胯下亂拱。

  那邊氏忍不住笑問道:「你這是做甚麼?」

  他道:「我同你成親。」

  邊氏道:「你成親如何是這樣的,你錯了。」

  他模模糊糊的道:「我從小就是這樣,成過幾千次了,如何得錯?」

  邊氏笑道:「我也曾成過,是對面來,卻不是這樣的。」

  魏卯兒被他提醒,方想起是娶老婆,不是伴孤老,才轉過臉來,爬上肚皮,
做了一出武戲。

  過了兩日,他偶然見邊氏一個大肚子,腆著問道:「妳腹中有疾患麼?為何
肚子這樣大?」

  邊氏笑而不答,剛剛到了一百日,就生了一個肥頭大臉滿抱的兒子。

  魏卯兒知這娃娃來得有些古怪,意欲拋棄。

  邊氏執意不肯,道:「你要棄了這孩子,我也就尋個死路。我嫁了你三個多
月,就是你的骨血了,為何要撂他?」

  魏卯兒疼這邊氏過甚,不得不依她留下,這娃娃就是魏忠賢了。

  起初他也上過學念過書,他原舊日的名字叫做魏進忠,忠賢是後來御賜的名
字。

  魏忠賢到了十七歲上,他老子娶了個媳婦與他,一年後生了一個兒子,起名
魏良卿。

  他娶的這媳婦姓薊,也生得有幾分顏色。

  魏忠賢卻不十分相愛,反愛在外宿娼。

  再說這魏卯兒十多歲時因後庭主雇太多,得了楊梅瘡。

  他正在當時的時候,怎容他發了出來,一陣輕粉頂藥頂了回去。

  如今四十開外的人了,又被邊氏淘虛,舊瘡發將起來,成了翻花楊梅。

  醫治不效,先將鼻子陽物蝕去,後漸漸遍身腐爛而亡。

  這邊氏每常在被窩中,一夜也不許丈夫躲懶。

  自魏卯兒害瘡起,有半年多不曾高興,急得要死。

  要尋個朋友,又有兒子媳婦礙眼。

  虧得向年相與的那和尚,假說是表兄,來家走動,暗暗同她解饞。

  今見丈夫死了,忙忙下葬。

  剛過了三七,卷了些私房,同那和尚相約逃走。

  一日黑早,不知往哪里去了。

  這魏忠賢自幼好賭好嫖,因家私是父母管著,不得到手。

  他只好零碎偷些東西出去當賣了頑耍,再不能像意。

  見老子死了,心中暗喜可以自由。

  猶恐娘不肯,到底掣肘。

  今見她做了柳翠,被月明和尚度了去,歡喜無限,哪里還肯去尋問。

  遂將他老子少年糞門中掙來的這分家私任他揮霍,不但大嫖,而且大賭,不
數年而罄。

  房子也賣了,租了兩間破屋棲身。

  不但人見他沒錢不同他賭,連日食都斷絕起來。

  因叫他妻子薊氏做個私窠接客,賺錢度日。

  誰知這薊氏因丈夫同她不甚相愛,在外貪嫖貪賭,徹夜不歸,她這數年來,
不等丈夫吩咐,早已相與過許多朋友,自做久了。

  魏良卿承爺爺的舊業,也被人誘去做了小官,十日半月常不歸家。

  魏忠賢明知放縱,並不查問他來去。

  這薊氏自從做了這樁買賣,倒也在行。

  魏忠賢除去家中柴米之費,餘者仍拿去做賭本。

  但零零星星,不得個爽快。

  過了一二年,偶遇著一個山東的水客要買婊子,魏忠賢帶他相了薊氏,講明
身價五十兩,竟賣與他去了。

  他欣欣然把銀子揣到賭場同人大擲。

  人只知他賣老婆,不知是多少身價,都想大贏他。

  一日一夜,贏了他一百餘兩。

  到開發時,只得五十金。

  兩下就爭鬧起來,三個人打他一個。

  魏忠賢此時也急了,又一無所戀,思以性命圖賴。

  恰好傍邊有把刀子,他搶過來,眾人當他行兇戳人,倒都躲開。

  不想他將褲子扯下,揝著膫子,狠命一刀割去。

  血暈倒了,一交跌在地下,血如湧泉。

  眾人想要跑,那開賭的窩家道:「列位去不得,這場人命官司要打大家打,
推不在我一個人身上的。且救了看,救活了是大家的造化,救不活再商議。」

  眾人知道脫不得干係,只得上前來救。

  一面燒綿花替他捂住刀口,一面用姜湯灌喂,多時蘇醒過來。

  眾人商量了一番,向他道:「這是你自己割的,並非我們害你。你就死了,
我們也到不得償命。如今這五十兩銀子還你,我們還大家湊錢養活你。你好了呢
,不消說。設或你要不好,身後我們發送埋葬你。這五十兩銀子給你兒子安家,
你的意思怎麼樣?你必欲到官,這銀子我們且留著打官司。」

  魏忠賢自想,自己一貧如洗,此時既疼得動不得,又無親人,兒子又小。

  先是拼著一死,不想又活了轉來。

  且落得得這五十兩,後來還好做賭資,也就肯了。

  眾人見他依允,圖脫禍患,上好飲食供給他,又去尋了他兒子來,把前話向
他說了。

  這賭錢的內中有一個是他的大花子,拿好話兒給他吃,他也喜諾,就留在日
裏服事他老子,夜間那人帶他去幹後庭花。

  這河間府庵割的娃娃甚多,有絕妙的藥方,請人來替他醫。

  就將他膫子煆灰配藥,給他吃一個多月,瘡口痊癒,一嘴鬍子也掉了,宛然
一個內監。

  這種人地方上私容不得,就去報了官。

  官府問起緣故,他稟稱情願自宮,希圖進用。

  地方官具文差役送到京中司禮監衙門交割,他就帶了兒子魏良卿一同前去。

  到了京中,那時正是王安掌司禮監事。

  差役投到,王安撥他到東京皇長孫處給使,這皇長孫就是天啟皇帝。

  那時天啟正在童年,左右伺候的全是些小內監。

  又都在宮中長大,還不知道甚麼。

  這魏忠賢在外邊過了三十多年,何事不知?他身邊還有那五十兩銀,將外面
所賣頑戲的物件無不買來哄誘天啟。

  天啟這疼愛他真如至寶,一刻也離他不得。

  天啟的乳母客氏,系定興縣民侯二的妻子,生得模樣甚好,選入時只得二十
來歲,她乳大了天啟到了十三歲。

  這客氏也是個騷淫婦人,沒奈何被選進了宮,十多年無非同些宮女內監為伍


  今見天啟大了,一來圖解讒,二來圖固寵,竟被她引誘,破了天啟的童身。

  她當日拿小乳頭的奶給天啟上嘴吃,到今日她又拿大乳頭的奶給他下嘴吃。

  天啟自嘗了這種佳品,覺禦廚中的供膳無一可及,竟同她同起同臥,如夫婦
一般。

  魏忠賢知道了,以客氏將來可做內中一個大援,遂同她結拜了兄妹。

  魏忠賢自割勢進宮之後,隔了一二年,得了個異人傳授,常服丸藥,生咽小
兒腦髓。

  他那陽物竟長出有四五寸長一段來,卻是沒頭腦的一件東西。

  客氏心喜,魏忠賢狡黠,兩人暗暗私通,成其夫婦。

  天啟尚幼,客氏不過要哄他親厚,那根禦屌不足大用。

  得遇忠賢,真是意外奇逢。

  忠賢又引魏朝與之私,客氏愈喜,二人千般海誓,萬種山盟。

  但他這種盟誓與別的男婦不同,那講的是情,他講的是利。

  無非是皇孫登極之後,如何內援,如何外應而已。

  到了萬曆四十八年,神宗崩遐,泰昌登基。

  一月,龍馭上升,天啟即位,忠賢得賜今名。

  命為司禮監太監,總督東廠官旗辦事。

  客氏當日在宮中人皆稱為客巴巴,到今封為奉聖夫人。

  出外乘八人大輿,內官錦衣花帽執棒前驅,聲位與皇后等。

  天啟又特給客氏與忠賢為妻。

  到二年九月,賜魏忠賢、客氏各金印一顆,方二寸,四爪龍鈕玉筋篆文。

  每印九字,作三行,一曰:欽賜顧命元臣忠賢印。

  一曰:欽賜奉聖夫人客氏印。

  每顆二百兩,御用監製造中書篆文,內官監置金龍印盒。

  一時伺旨獻諛,靡費數萬金。

  他二人一內一外,漸執朝政。

  招權納賄,熒惑聖聽,那個罪惡也不能盡述。

  直是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

  那時有一位忠義大臣參了他一本,但看此本,便知魏忠賢和客氏之惡了,也
不用我細說。

  那本上道:左副都禦史楊漣題:為逆璫怙勢作威,專權亂政,欺君藐法,無
日無天,大負聖恩,大幹祖制。

  乞大奮幹斷,立賜究問,以早救宗社事。

  如東廠太監魏忠賢其人者,舉朝盡為威制,無敢指名糾參,臣實痛之。

  今若畏禍不言,是臣負忠義初心,以負皇上起臣特恩,他日有何面目以見先
帝在天之靈?謹撮其罪之大者二十四款,為皇上陳之。

  忠賢原一市井無賴人耳,中年淨身,夤入內地,撥之幽賤,寵以恩禮。

  原名進忠,改命今名。

  豈非欲顧名思義,忠不敢為奸,賢不敢為惡哉?乃初謬為小忠小信以幸恩,
既而敢為大奸大惡以亂班。

  自忠賢擅權,旨意皆出傳奉。

  假若夜半出片紙殺人,皇上不得知,閣臣不及問,害豈渺小?壞祖宗二百年
來之政體,大罪一也。

  舊閣臣劉一燝,塚臣周嘉謨,同受顧命之大臣也。

  忠賢交通孫傑論去,急於剪己之忌,不容皇上不改父之臣。

  大罪二也。

  先帝壯年登極,一月賓天。

  執春秋討賊之義者,禮臣孫慎行也。

  明萬古綱常之重者,憲臣鄒元標也。

  忠賢一則逼之告病去,一則嗾言官論劾去。

  何親于亂賊,仇于忠義?大罪三也。

  王紀為司寇,執法如山。

  鐘羽正為司徒,清修加鶴。

  忠賢一則辱而迫之去,一則陷之削籍去。

  不容盛世有正色立朝之直臣,大罪四也。

  國家最重無如枚蔔,忠賢一手握定,是真欲門生宰相乎?大罪五也。

  爵人于朝,莫重廷推。

  忠賢用羽翼之奸,致一時名賢不安位去。

  顛倒有常之銓政,掉弄不測之機權。

  大罪六也。

  聖政初新,正資忠直,乃滿朝薦等九人,抗論稍忤,忠賢傳旨盡令降斥。

  屢經恩典,竟阻賜環。

  長安謂皇上之怒易解,忠賢之怒難饒。

  大罪七也。

  然猶曰外廷之臣子也。

  傳聞宮中有一舊貴人,以德生貞靜,荷上寵注。

  忠賢恐其露己驕橫權謀之私,托言急病,立刻掩殺,是皇上且不能保其貴幸
矣。

  大罪八也。

  猶曰無名封也。

  裕妃以有喜得封,中外欣欣相告矣。

  忠賢以抗不附己,矯旨特令自盡,不令一見皇上之面。

  皇上又不能保其妃嬪矣。

  大罪九也。

  猶曰在妃嬪也。

  中宮有慶,已經成男,乃繞電流虹之祥,忽化為飛星墜月之慘。

  傳聞忠賢與奉聖夫人實有謀焉。

  是皇上不能自保第一子矣。

  大罪十也。

  先帝在青宮四十年,護持孤危者,僅王安一人耳。

  而忠賢以私忿,矯旨掩殺于南海子。

  自首異處,肉飽狗彘。

  是不但仇王安,而實敢仇先帝之老奴與皇上之老犬馬,略無顧忌也。

  其餘內臣擅逐者,不知數百千也。

  大罪十一也。

  今日討獎賞,明日討祠額。

  又於河間府毀人房屋,以建牌坊。

  鏤鳳雕龍,幹雲插漢。

  又不止於塋地擅用朝廷規制,僭擬陵寢而已。

  大罪十二也。

  今日蔭中書,明日蔭錦衣。

  金吾之堂口皆乳自,誥敕之館目不識丁。

  如魏良卿等,及外甥野子傅應星等,五侯七貴,何以加茲?不知忠賢有何軍
功?有何相業?甚褻朝廷之名器矣。

  大罪十三也。

  用立枷之法以示威,枷死皇親數命矣。

  其扳陷皇親者,欲動搖三宮也。

  若非閣臣力有護持,言官急為糾正。

  椒房之戚,又興大獄矣。

  大罪十四也。

  良鄉生員章士魁,以爭煤窯傷其墳脈,托言開礦而死矣。

  假令盜長陵一抔土,何以處之?趙高鹿可為馬,忠賢煤可為礦。

  大罪十五也。

  王思敬、胡遵道侵佔牧地果真,小則付之有司,大則付之撫按學院足矣。

  而徑拿黑獄,三次拷掠,身無完膚。

  以皇上右文重道,而忠賢草菅士命。

  大罪十六也。

  未也,科臣周士樸執糾織監一事。

  原是在工言工,忠賢竟停其升遷,致士樸卒困頓以去。

  以中宮之尊大得矣,而朝廷何可有此名也。

  大罪十七也。

  未也,且將開羅織之毒於縉紳矣。

  北鎮撫臣劉僑不肯殺人媚人,自是在刑言刑也,忠賢竟逐之去。

  於是張忠賢之威焰得矣,而國脈何可崇此蘊毒?大罪十八也。

  未也,且示移天障日之手於絲綸矣。

  科臣魏大忠到任,已奉明旨,忽傳旨詰責。

  及科臣回話,無論玩弄言官於股掌,又煌煌無語,提起放倒,令天下後世視
皇上何如主。

  大罪十九也。

  最可異者,東廠的以查奸細,非擾平民也。

  自忠賢受事,雞犬不寧。

  快恩仇,行傾陷。

  片語違忤,則駕貼立下。

  如近日之拿中書汪文言,不從閣票,不令閣知,不理閣救。

  當年西廠汪直之僭,恐未足語此。

  大罪二十也。

  尤可駭者,東廠緝訪何事?前韓宗功潛入長安打點,實往來忠賢司房之家,
事露始令避去。

  假令天不悔禍,宗功奸細事成,不知九門內外生靈安頓何地?大罪二十一也


  祖制不蓄內兵,原有深意。

  忠賢謀同奸細,創立內操,複傾財厚與之交納,不知意欲何為。

  大罪二十二也。

  近日忠賢進香涿州,鐵騎之簇擁如雲,蟒玉之趨隨耀日。

  警蹕傳呼,清塵墊道,人人以為駕幸涿州。

  及其歸也,以輿夫為遲,改駕駟馬。

  羽幢青蓋,夾護環遮,則已儼然乘輿矣,想亦恨在一人下耳。

  大罪二十三也。

  忠賢走馬御前,皇上曾身殺其馬。

  忠賢不自畏罪請死,且聞進有傲色,退有怨言。

  從來亂臣賊子,只爭一念,放肆遂致收拾不住。

  奈何尚虎兕於肘腋間乎?大罪二十四也。

  凡此逆跡,皆得之邸報招案,與長安共傳共見,非出於風影意度者。

  忠賢之二十四大罪,內有受而外發之,外有呼而內應之,又有奉聖客氏為之
彌縫其罪戾。

  故掖廷之內知有忠賢,不知有皇上;都城之內知有忠賢,不知有皇上。

  即有大小臣工,又積重之所移,積勢之所趨,亦不覺不知有皇上,而只知忠
賢。

  宮中府中,大事小事,無一不是忠賢專擅。

  即奉奏之旨,反覺皇上為名,忠賢為實。

  且如忠賢前往涿州矣,一切事情必星夜馳請意旨票擬。

  嗟嗟!天顏咫尺之間,忽慢不請裁決,而馳候忠賢意旨於百里之外。

  事勢至此,皇上之威靈尚尊於忠賢否耶?每思至此,尚為有天日耶?無天日
耶?忠賢狼子野心養成,今日客氏又從傍巧為營解。

  忠賢欺君無上,罪著惡盈,豈容當斷不斷?伏乞皇上大奮雷霆正法,以快神
人公忿。

  其奉聖客氏亦並敕令出外,無複令其厚毒于宮中。

  其傅應星等著法司責問。

  然後佈告天下,暴其罪狀。

  如此,天意勿回,人心勿悅,內治外安,不新開太平氣象者,請斬臣以謝忠
賢。

  知此言一出,忠賢之覺斷不能容臣,然臣不懼也。

  但得去一忠賢,以不誤皇上堯舜之名,即可以報命先帝,可以見二祖十宗之
靈。

  一生忠義之心事,兩朝特達之恩知。

  予願已畢,死且不恨。

  惟鑒臣一點血誠,即賜施行。

  他這一本上去,在廷忠義之臣皆以為天啟必定震怒,將忠賢滅族,客氏貶開
,盡洗耳以聽。

  不想魏忠賢積威所致,天啟久已拱手服降。

  且天性愚騃ai,見了這本,不但不怒,反恐忠賢遷怒到他,滿臉陪著笑說
道:「這本上說的話,那外邊的事,說我不知道還罷了。這些宮中的事,我尚不
知道,那外邊的事,何由得知?我有些信不過。」

  忠賢道:「上位說得是。只這麼一想,就知是假話了。他們見上位托我掌管
朝政,他外邊官兒不得弄權,想要觸了上位的怒將我貶開,好讓他們大家弄鬼。


  客氏扭頭捏頸的道:「這些嚼舌根的,連我也拉在裏頭。他們不過怕我在爺
跟前說他們的不是,都想擠撮我,我出去就是了。」

  就往外走。

  天啟忙親自跑去拉住,說道:「你不要著惱,我自有處治。」

  因怒向魏忠賢道:「你把這樣多事的人重重的處了,別的才不敢學樣兒。」

  忠賢道:「上位不知道,他們這一黨的人多著呢。就處一兩個,他們也不怕
。」

  天啟道:「不拘他多少,你都盡情重處就是了。」

  忠賢、客氏聽了這話,心中暗喜,出來就批嚴旨切責。

  忠賢知道皇帝是他治服的了,何得尚容臣子嘵舌,遂弄了個東林黨,大戳忠
良。

  把些正人君子盡行殺逐,所留合朝文武皆是他的幹兒。

  自首相魏廣微起,五府六部,大小九卿,以至科道,無非兒而已矣。

  那時有個禮部尚書將八十歲了,向忠賢說道:「我本意要與上公做個兒子,
因年紀太大了,不好認得。叫我兒子與上公做個孫子罷。」

  你看那時士大夫無恥至此,可還成個世界?此時魏忠賢已建府第在外,客氏
亦起大業。

  各家有數千奴僕,每出朝到家,千歲之聲震耳。

  那時有奉承忠賢者,尊呼為九千九百九十九歲。

  他二人互相表裏,忠賢出,則客氏在內。

  客氏出,則忠賢在內。

  一個天啟竟被他二人監管得定定的,一毫不能自主。

  忠賢因與客氏輪流出入,不能常伴她同宿,挑選了四個貌美陽大的小廝送客
氏為小夫,笑說道:「我不得常常奉陪,送這幾個小廝與妳服事。料道妳家侯爺
也不敢管妳,妳可留下用罷。」

  客氏也就笑納。

  客氏住在大宅,在隔壁又蓋了一處房子,與丈夫侯二同兒子侯興國住。

  她但是出宮,便叫這四個小廝一床同睡,大暢所懷,所以越發感激忠賢,更
加親厚,表裏為奸。

  忠賢一手握定生死權柄,在廷眾臣工,非幹兒即廝養,吩咐一語,雷令風行


  他要放個宰相,還易如反掌,何況要中個進士?那賈文物也不知有文章沒文
章,不過說了名字與主考,竟中而已矣。

  再說那賈文物中後,捷報到家。

  那賈老兒聽得兒子中了進士,年老病久的人喜極,一笑而逝。

  莫氏忙差人往京去報喪。

  賈文物辭了魏忠賢、阮大鋮,星夜奔回。

  他家吊賀同時熱鬧了一番,開喪出殯十分華彩,自不必說。

  不想次年他母親莫氏也病故了,又忙了一場。

  殯葬之後,賈文物恐富氏懷恨含香,難為她,偷空向丫頭說要設計救她出去
嫁個單夫獨妻,以報她向日之情。

  商議了主意,那丫頭雖心中不舍,也怕富氏利害,十分感激,落了幾點淚。

  那賈文物到丈人家來,將這丫頭的事不敢欺瞞,從頭一一說了,求岳父如此
如此設法救她。

  那富戶部既疼女婿,又怕女兒果然送了那丫頭性命,次日就到賈文物家中。

  婿女迎入,他要到親家靈前看看,他夫妻陪了上去。

  富戶部靈前作了揖,見一個丫頭在傍站著,故意問賈文物道:「這女子當日
服侍誰的?」

  賈文物道:「是先母的侍婢。」

  富戶部回頭問女兒道:「這可是當日同你嚷鬧的那人麼?」

  富氏道:「就是她。當日倚著奶奶的勢兒,她膽子大多著呢。且等我慢慢的
拆洗她。」

  富戶部變下臉來向賈文物道:「你府上是詩禮人家,母親的使女,兒子都是
要得的麼?」

  賈文物假做惶恐道:「這是小婿年幼無知,悔之無及。」

  富戶部道:「令堂老親母縱容得她這樣無狀,還不打發了她,留在家做甚麼
?」

  賈文物道:「先母骨肉未寒,心有不忍。」

  富戶部笑道:「你捨不得罷,故如此假說。我卻容不得,賢婿就怪我些也罷
。」

  吩咐家人道:「把這女子帶到家去,叫媒婆替我即刻賣了,此時就行。」

  那丫頭明知是賈文物好情救他,但在此多年,臨去未免傷心。

  收拾了東西,叩辭主人靈位,大哭了一場。

  她這哭,三分戀故主,七分感情人。

  富戶部叫人領了去了,他恐女兒疑心,望著富氏道:「向日親家請我來說那
些閒話,受了一肚子的氣。我因見他年高了,故此忍住,只得昧著心說了妳幾句
與他壓氣。我忍到如今,今日才出了我父女的一口惡氣。」

  這富氏聽見父親說這樣疼愛她的話,好生歡喜,哪里知是他翁婿二人弄偷天
換日的鬼。

  富戶部回家,吩咐尋個好人家與她去嫁。

  家人舉薦了一個買賣本分的人,叫做鮑信之,有三十來歲。

  富戶部一文不要,仍看女婿的面上,反與了丫頭十數金的妝奩,又與些衣服
首飾之類。

  那丫頭千恩萬謝而去。

  賈文物知道含香得其所天,也感丈人不盡。

  過了二年,那富戶部也是花甲外的人了,偶染時疫,大勢已危。

  女兒女婿都在跟前,呼了過來,說道:「我死之後,把我跟前的婢妾都揀個
好人家打發嫁了去。其餘家中人口房產,內囊細軟,一併付與你夫婦。」

  又囑女兒同女婿道:「你們都大了,不比當日幼小,好好的和美過日子。」

  再三說了,瞑目而逝。

  這個喪事都是賈文物治辦,也著實熱鬧。

  事完之後,把些妾婢都嫁了人,然後兩處並做一家。

  這賈翰林家中房產地土家私原有萬余金之物,今又得了富家這分家產,約有
十數萬了。

  將房屋收拾得華麗之極,僮僕數十,婢子多人,比賈翰林當日反覺熱鬧了許
多。

  他如今是個進士,又算巨富之家,自然有人來親近他。

  就是文人墨士也都相與起來。

  人雖知他舉人進士來得暖昧,不過背地談論,誰敢當面說他不通?明知他一
竅不通,又誰敢出個題目考他一篇不成?況且勢利二字是人人所不能免者。

  就是有一種假豪傑,嘴雖鄙薄他,不由得身子走來親近。

  古語二句說得好,一絲也不差。

  他道是:時來誰不來,時不來誰來?正是此謂。

  那賈文物他也因自己是科甲中人了,雖是擀麵杖吹火,一線不通,也勉強學
些文人的體段,凡說話定要帶些之乎者也的文腔。

  引用些書語,卻是不通得可笑。

  他到服滿之後也二十多歲了,比當年舉止大不相同。

  體統雖然尊重,只是怕夫人的心分外勝前了,權且按下。

  且把賈文物向日去投托的那阮大鋮家世細表一番。

  他系兩榜出身,雖宦居清要,卻屈體求榮,做了魏璫的第一個心腹。

  他生母貝氏,先是他父親的通房之婢。

  她腹中懷著阮大鋮,臨分娩時,夢見一個官兒向她道:「我唐朝李林甫也。
十世為牛,九世為娼,皆遭雷擊。今罪限已滿,來與夫人為子。」

  貝氏驚醒,忽然肚痛,生下一個兒子。

  貝氏不知李林甫是甚麼人,過後告訴夫主。

  他父親暗想道:「此子將來必貴,但恐奸惡不端耳。」

  遂將貝氏升而為妾。

  後來阮大鋮中了舉,他嫡母故後,他父親因貝氏當年夢中有夫人之稱,將就
貝氏立為正室。

  不久他父親死了,只有貝氏在堂。

  他丁憂滿了,中了進士,入了詞林,投在魏忠賢門下,做了個走狗。

  他同時文臣中魏璫已有五個為首的幹兒,崔呈秀、吳淳夫、倪文煥、田吉、
李夔龍,時人稱為五虎。

  又有武臣中為首幹兒五個,舉朝稱為五彪,田爾耕、許顯純、崔應元、楊寰
、孫雲鶴。

  這十個陷害多人有同梟獍,殘害忠良如豺狼,貪婪淫穢如狗彘。

  阮大鋮在他眾人中分外又惡幾分,那魏璫也比別的兒子更親厚幾分,你道何
故?他知道魏璫惱東林諸公,編了一本點將錄,把一時賢臣搜羅殆盡,如《水滸
傳》名色:天魁星呼保義左都禦史高攀龍,天罡星玉麒麟應天巡按周起元,天機
星知多星吏科給事中魏大中,天勇星大刀左副都禦史楊漣,其周順昌、萬璟、周
宗建、黃壽素、李應升、繆昌期等三十六人為首,其次地煞七十二人,則周嘉謨
、崔景榮、餘茂衡、陳于達、周希聖、申用懋等,臨了一個地賊星鼓上蚤中書汪
文言,共一百餘人,呈與魏璫。

  魏璫大喜,按名挨次殺害。

  此時他又丁了母憂回南京,買了剪子巷一所大宅居住。

  他或在家或往此,替魏忠賢探訪事情,生事害人,居止不定。

  他生平有一戲癖,不但愛看戲,而且好編戲。

  他在家時,常到牛首祖堂寺呈劍堂作寓,每夕與狎客飲。

  以三鼓為率,客倦罷去,他挑燈作傳奇,達旦不寐。

  他若見了戲班中有個好旦腳,就愛之不置,定要同他相厚一番。

  要是見了個女旦,竟連性命都不顧了,不弄到手不已。

  他先遇陰氏時,雖然心中十分相愛,他怕陰氏被窩中利害,故不敢要她,不
然他夫妻也不能保全回去此。

  此時南京有一個小財主姓白,他祖籍原是蘇州,故此人都稱他做白舍。

  他家中養了一班戲子,內中有一個女旦,名字叫做嬌嬌。

  生得模樣俏麗,嬌媚是誇獎不盡,且八腳俱全。

  那腔口板眼吞吐清楚,都從牙縫中一字字逼將出來。

  音韻悠揚,真似一管簫聲,令人聽得魂消心醉。

  又只得二十歲,阮大鋮一見了,骨軟筋酥,千方百計要弄她回來。

  這嬌嬌果然生得好,怎見得:亭亭如玉,更饒繞梁之音;楚楚如花,時做風
騷之態。

  媚眼中善引淫人之魄,纖腰下慣消浪子之魂。

  賽過煙花妓女,勝似喬扮孌童。

  美哉絕世梨園,允矣無雙雌兔。

  那嬌嬌是一班之冠,起初她主人如何捨得放她?後來虧那有見識的親友提醒
了他,道:「戲旦固可愛,自身尤為可愛。他是魏上公頭一個心腹,東林多少大
老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何況你一個白衣財主?若惱了他,把你竄入東林黨籍,輕
則蕩產破家,重則叫你死無葬地,連正經妻孥皆不能保,依舊人還白白拿去。這
豈不是為惜一指,連肩臂都不顧了?不若趁早送與他去,不但免禍,或者他歡喜
了,還可得幾兩銀子,再去買個人來教罷。」

  那白舍聽了這話,深為有理,且素常也知他的利害,遂送了與他。

  阮大鋮得遂了心,大出手,竟送了二十四兩身價。

  那白舍為這一個人費半千金還不止,還費了幾年心力教成,可稀罕他這幾兩
銀子,推辭不受,寧可白送。

  阮大鋮只說了兩聲多謝,莞然笑納。

  他自從得了這嬌嬌,真如獲了至寶。

  要他的心肝五臟煮湯吃,他也情願掏出奉承。

  另收拾了三間精緻房子與她住,買了個丫頭叫賽紅服事她,做衣服制首飾那
不用說得。

  不但把別的姬妾視同糞土,連他嫡妻毛氏也如同陌路。

  這嬌嬌善於音律,阮大鋮向來填的詞,內中或有差謬不合板眼處,她都一一
指出。

  阮大鋮又得了一個良師,更加鍾愛。

  此時阮大鋮已四十歲了,俗語說月裏嫦娥愛少年。

  阮大鋮雖然十分愛她,她在矮簷之下不得不假喜假笑,與他假親厚,倒真心
真愛看上了他長子阮最。

  這阮最才二十一歲,一則年紀與她仿佛,二則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又
輕輕薄薄,渾身骨頭沒有四兩重,就像戲上的一個風流生一般。

  嬌嬌在戲場上看慣了這般人物,所以心中私愛。

  就不知這阮最也早已看上了嬌嬌。

  阮最的妻子鄭氏雖然貌也美,心甚淫,卻像個泥美人,一點風韻也沒有。

  所以阮最常道:「與她行房,竟是弄死人一樣,有何趣味?」

  他倒愛一個龍陽小子,叫做愛奴,時常幹他的後庭。

  自從見了嬌嬌之後,精魂俱失,一心一意魂夢顛倒的想念著她。

  但她系老子的愛寵,豈敢輕易動手動腳?只好無人處撂一半句俏話兒勾引,
哪知嬌嬌愛他比他相愛還勝數倍。

  男去偷女甚是艱難,女要偷男易如反掌。

  只消眼角微微留情,話語暗暗遞春,不知不覺就相合而為一了。

  你道為何如此容易?他二人既兩情相愛,彼此笑語中就有許多勾引的話頭。

  那阮最既是拿雲捉雨的班頭,竊玉偷香的領袖,這嬌嬌又是四海納賢的女旦
,況又是多多益善的淫娃,還是顧什麼羞恥,惜什麼名節的不成?但嬌嬌儼然有
庶母之尊,不便俯身下就。

  然那一種相親相愛之情,自然各別。

  阮最心雖默會,但不敢輕易下手。

  或恐忽然有變,如何了得?故此但見父親一出門,就到嬌嬌房中,姨娘長姨
娘短喁喁笑語,奉承得那嬌嬌連心眼裏都快活。

  她也和顏悅色,大相公長大相公短的相答。

  阮最有心要下手,他恐老子一時回來撞見了,只得權且納住。

  一日,嬌嬌鬥著毛氏所生次子阮優頑耍,恰值阮最走來。

  那阮優才五六歲,甚是乖巧。

  嬌嬌笑向阮最道:「你兄弟好乖,我心裏很疼他。」

  阮最就遞進一句道:「他小呢,知道什麼?一樣的兒子,姨娘就不疼愛我,
不怕人說妳偏心麼?」

  嬌嬌笑著,也不答他,抱著阮優在懷中親嘴。

  阮最也來親那阮優的嘴,幾幾同嬌嬌的嘴三個合在一處做了個品字,她笑著
瞅了一眼。

  又一日,嬌嬌正在吹簫,阮最走來笑道:「姨娘,古人說吹簫引鳳,妳把我
引了來了。」

  嬌嬌住了,笑道:「我引的來不是鳳,是一隻狗。」

  阮最笑道:「姨娘把我比做狗,那狗是連娘都要跳的呢。」

  嬌嬌也不惱,只笑了笑。

  阮最見有八九分光景,只等老子遠出,便想著實調戲她一番,好做圓滿功德


  一日,春景融和,天氣晴爽,阮大鋮被一個好朋友請了出遊燕子磯。

  阮最知有竟日之空,滿擬今朝要完成好事,早飯後便到嬌嬌房中來。

  嬌嬌正在那裏看阮大鋮編的《春燈謎》,阮最笑向他道:「姨娘,我父親編
的這戲,我細看來,哪里及得古人作的風流。」

  笑嘻嘻向她做著那戲上的關模,道:「像那《西廂記》中的‘軟玉溫香抱滿
懷呀,劉阮入天臺。’又道:‘妳那裏半推就,我這裏乍驚乍愛。’又道:‘妳
軟腰款擺,我花心輕滴。露滴牡丹開,蘸著些兒麻上來,那活捉裏頭的那幾句也
好。’他道:‘銀缸下和妳鸞交鳳滾,向紗窗重擁麝蘭衾。’又道:‘聽妳嬌吐
依然舊聲音,打動我往常時逸興,動了我往常時興。’也就是那後誘上的白也好
。張三郎說:‘公明兄既是通家,尊嫂也就可以通一通了。’姨娘,妳說這樣的
曲白何等有趣?」

  那嬌嬌也不回言,微微笑著斜瞅了他一眼。

  阮最想道:「今番好事就在此一刻了。」

  趁丫頭不在跟前,再著實調戲她一番,便可上手。

  又笑嘻嘻的道:「妳這個姨娘的姨字不好。」

  嬌嬌道:「怎見得不好?」

  際最道:「一個先生念《詩經》,念到委蛇委蛇,他照著本音讀。先生說:
‘這念做威移威移,你念錯了。’那學生後來但是蛇字他就念做移。一日,吃飯
來遲,先生要打他,問他往哪里翹課去來。那學生哭道:‘我並不敢翹課。方才
在街上看見幾個花子在那里弄移來,弄了半日,把那移弄得稀軟動不得,才歇了
。我故此來遲。」

  那嬌嬌忍不住笑駡道:「促恰短命鬼,既這麼說,你明日不許叫姨,就單叫
我娘。」

  那阮最跑去把門關上,到她面前雙膝跪下,一把抱住她下身,道:「我就學
蘇州人罵的,做個肏娘賊罷。」

  伸手就去扯她的褲子。

  嬌嬌道:「好大膽,我是你的庶母,都是這樣得的?還不放手,看我叫起來
就了不得。若撞了老爺回來,你就該萬死了。」

  那阮最見她話雖如此說,卻滿臉是笑,知她心是肯。

  說:「到此時,就是天雷打我,也顧不得了。我那親親的娘,妳慈悲成了好
事罷,不然我就要死了。」

  那嬌嬌也不十分堅拒,她不用手捍禦,只拿嘴說,被阮最扯開褲子。

  嬌嬌假意要拿手掩時,早已被他摸著那又肥又美的妙物。

  此時嬌嬌已被他調弄得情興如火,任他行事。

  阮最即將她抱到床上,褪去紅衫,自己忙脫了褲子,撲上身,挺著陽物向胯
中亂搗。

  嬌嬌一面把屁股撅著,拿陰戶就他的陽物,一面說道:「我當你是頑,你竟
當真弄起我來。一個庶娘母都許這樣麼?」

  阮最笑道:「小娘兒原是混弄得的。」

  一下弄了進去,兩人痛弄了一陣,方才住手。

  嬌嬌笑道:「你這惡強盜,我生生被你強姦了。我今早月事才淨,若這一下
被你弄得了胎,後日若生下來,還是算你的兒女,算你的弟妹呢?」

  阮最也笑道:「俗語說的,穿青衣帶孝,死鬼肚裏明白就罷了。」

  二人說說笑笑。

  嬌嬌笑道:「你也是個不知足的饞狗,你的娘子也就算標緻的了,放家食不
吃,倒來算計我。你一個人想佔便宜弄兩個,太覺沒良心些。譬如你老子此時要
想你的娘子,你敢就捨不得了。」

  阮最道:「我家的雖然標緻,死死板板,一點風韻也沒有。妳想,同一個死
人幹事有何樂處呢?若只圖模樣,難道雕一個木頭美人也可行樂麼?妳道我家食
不吃吃野食,妳不聽得說,野花偏有色,又道家花不及野花香麼?要說我想佔便
宜,老子要想我家的我捨不得,那倒不相干。若他老人家肯換,我就情願將媳婦
洗得乾乾淨淨的孝敬。把妳與了我,我同妳做一對恩愛夫妻,同生同死,也是願
意的。妳說我算計妳,這就辜負我的好心了。我見老爺將五十歲的人了,一來恐
傷了他老人家,二來恐誤了妳青春年少,故此來同妳做伴,不過是替他老人家代
勞同孝敬妳的意思。」

  嬌嬌笑道:「好孝子,好孝子,又肯把媳婦孝敬公公,又替老子代勞,又孝
敬庶母,真是難得。二十四孝上又添你這一個,成二十五孝了。媳婦再來孝敬公
公,就是二十六個。」

  二人說笑了一會,阮最摸乳咂舌,勃然淫興大起,二人又竭力盤桓了一度。

  看時日已過午,二人方起身整衣。

  嬌嬌道:「我們的事瞞不得丫頭,恐有洩漏。你須把她也弄上了,堵住了她
的嘴,才好放心來往。」

  阮最笑諾。

  一日,嬌嬌往毛氏上邊去,阮最走來,把賽紅哄騙著奸了,做了一路。

  過了數月,嬌嬌有了身孕。

  他初遇阮最的那日,正值經路淨,日間同阮最弄了一次,夜間又同阮大鋮高
興了一番,連她自己也不能辨下種之人是子是父,肚中之物是子是孫了。

  到了月分滿日,分娩了一個女兒。

  長到四五歲,真好一個孩子,形狀似母,神情同類阮最。

  阮大鋮也只說嫡親兄妹,雖系隔母,到底同老子的骨血,哪里疑到是兒子替
他代勞所生。

  那孩子容顏秀美,生性聰明,沒一個人不疼愛她。

  阮大鋮同嬌嬌竟疼得如掌上明珠,因起個小名叫做寶姑。

  阮最知嬌嬌受胎先他起而父後繼,且模樣又相似,明知是自己所生,雖不敢
明認,卻也暗暗疼這寶兒了不得。

  且說那阮最的妻子郟氏,她身子雖不善流動,心性卻十分流動。

  她是宦家之女,從小父母管教,習成個端莊樣子,她並不是一塊木頭一般的
人。

  只因阮最自己性情輕佻,在外邊花柳叢中混慣了,見的都是戲旦淫娼那種舉
動。

  後來又每日見嬌嬌的態度風騷,語言俏利,真個引魂勾魄。

  與郟氏兩下相形起來,越覺得她死板了,所以不甚相愛。

  既不相愛,到夜間偶然做那一番事,也不能十分鼓舞豪興。

  只算做虛應故事的一樣,那郟氏雖有千萬分的興頭也不能施展。

  況是丈夫同她就淡淡交合,再要做出那淫腔浪態來,又恐丈夫嫌她鄙賤。

  所以她一身的騷淫技倆,未得展出十分之一。

  她見丈夫既同嬌嬌打得火熱,就得空時,再不於她身上用工,反去用工在愛
奴身上。

  那愛奴有十五六歲,雖不為美色妖童,也還生得白白淨淨,頗有可愛。

  一日,想道:「他既寵倖得小子,我也可以寵倖得。此處無人敢來,除此小
子之外,也再無可幸之人。他既偷得庶母,我便幸幸小子也無妨。況幸上了他,
不但可以聊且解饞,且俗語說得好,溺愛者不明。他主人既一心愛這小子,諒不
疑惑,但恐年幼無濟於事。」

  又想道:「人說短棍撥火,強如用手。且救目前,再作養他二三年,自有長
大的日子。強似如今下邊這張嘴長吃月齋,弄得望梅止渴,饞眼咽唾。」

  心中既注意于他,自然又另是一種顏色,笑面常施,恩波屢及。

  不拘做甚事,便不甚防閑他。

  那小子做了龍陽數年,豈止阮最一個?或以此窟為覓利之藪,或與同類彼此
交易,為取樂之竅,他卻不曾遇過婦人。

  因時常進來,見郟氏不在面前,就同那丫頭打牙犯嘴的調笑。

  那丫頭也被阮最開闢過,一月之內還不得一場快活處,也是久違渴慕的了。

  就是逆來也情願順受,而況乎順來者,可肯逆拒?一日,阮最出門去了,郟
氏有事往婆婆上邊去。

  那小子進來,見只那丫頭在房,便上前抱住,要同她如此如此。

  丫頭道:「恨奶奶撞了來不好。相公不在家,我同你到書房裏去。」

  二人遂到書房中,借主人的閑榻,成就了鸞交鳳友。

  恐有人來,苟且了事而已。

  也弄過多次,促促忙忙,總不像意。

  況那丫頭只籍臍下有件婦人之物,她那面上雖不十分醜陋,卻不識風趣,毫
無可愛之姿。

  愛奴既得了隴,又望起蜀來了。

  看見郟氏生得甚美,時妄想她胯下之穴。

  暗暗尋思道:「婦人此竅津津有味,覺比我們臀後的窟味似甚美好。若美人
的,自然更佳了。怎得嘗一嘗奶奶的妙味,也不枉一場相遇。」

  雖有此心,但有主奴之分,豈敢妄動?古語說,日近日親,他每日在房中出
出進進,那郟氏或早間坐床上裹腳,露著白森森的腿兒。

  因不妨他,常被他瞥見一眼。

  或臨窗梳頭,遇天暑穿著對衿小衫兒,揚起兩手理髮,袖手卷下,影影露出
乳峰,嫩藕般兩隻玉臂。

  或著紗褲,偶然在日影之下微微照見雙乳。

  他好生動火,只好在無人處閉目存想,打個手統,借此當彼。

  後來見郟氏在無人處和顏悅色,間或向他吟語說笑。

  他雖不敢答應,也做個笑臉相迎。

  這小子是滑透心的人,何事不知?也就心照了幾分,故意時常在房中不住來
回的走。

  一日,郟氏在房中洗澡,叫丫頭拿換下的衫褲到後邊去洗,把房門虛掩著。

  這小子恰巧進來,聽得房中水響,在門縫中一張,見郟氏赤身坐在盆中,上
下無一點瑕疵,猶如一個玉人。

  兩個小小嫩乳圓緊得有趣,但她那妙物浸在水內看不見。

  悄悄蹲下,要等她起來,做個一覽無餘的意思。

  屏息以後,那郟氏先聽得有腳步響,忽然住了,還當是丫頭,問了一聲是誰
,不見答應。

  她就知是愛奴,故意道:「我洗澡呢,是誰,不許在外頭張望。」

  此時已洗完了,站起來,倒把臉朝著門外揩抹,又蹺起一隻腿來,踩在盆沿
上揩下身,那又肥又美的一條細縫,正對著愛奴的那只眼睛。

  愛奴一見,渾身一酥,那厥物突然跳起,忙用手攢住。

  郟氏雖揩著身上,眼光卻射著門外。

  見有個人影兒,猛然把門一開,那愛奴躲不迭,撞了個滿懷。

  郟氏笑駡道:「好大膽的奴才,你敢來張望我。」

  那小子跪著叩頭,道:「小的怎麼敢張望?一時無心進來,並不曾看見什麼
。」

  郟氏也不穿衣,精著身子,只用手掩著下身子,問道:「相公呢?」

  愛奴道:「出門去了。」

  郟氏暗想道:「趁此不做,還等幾時?」

  走到床上坐下,道:「你來,我問你。」

  那愛奴進來又跪下,郟氏笑駡道:「你這大膽的奴才,你常常同你相公幹那
齷齪沒廉恥的事,我倒不管你。你今日公然偷張望我洗澡,你端的起的是什麼心
?你就說你該什麼罪?」

  愛奴見她色既不怒,語又和而帶戲態,也就放了膽,說道:「小的實出無心
,憑奶奶恩典處治罷。」

  郟氏道:「看有人來,你且去關了門,再來問你。」

  那小子知有好處,忙去關上門。

  過來時,郟氏已仰臥在床上,側過臉來向他道:「你這樣大膽,我如今睡在
這裏,看你敢把我怎麼樣的?」

  愛奴知是此處無銀之意,取出肉具,如飛上床,一翻上身,就往臍下直攻。

  剛剛湊巧對著,一個是鐵硬的陽物,一個是水浸透的陰戶,一下到底,就抽
起來。

  郟氏先以為小子示必懂局,哪里就敢動手,等了求饒,還想用些話開釋他放
了心,然後使他感恩,好來賠罪。

  雖然在此候教,少不得還有些須做作,不想他竟突然而來,一下竟直搗至根
,亂沖亂突,那些虛文套數半點也用不著。

  覺得小子的陽物雖不及阮最的大,而堅勇過之,一面笑,一面罵道:「好奴
才,公然大膽,竟弄起我來。我也強不過你,憑你弄,等相公回來,看我可告訴
?」

  那小子得遂素願,下力死弄,也笑著說道:「奶奶的恩典,就對相公說,小
的不過是個死,不如此時死在奶奶肚子上罷。」

  說著,越弄得狠。

  郟氏覺有妙境,不必再說,雙手堅勾,往上亂就。

  那小子弄了一度,泄訖一度,陽物尚堅。

  他初嘗美味,不捨得就歇,定了一定,又複弄起,兩度之後,還不肯住,有
個要三度春風之意。

  郟氏起先以為這小子初出茅廬,不過拿他來暫且解饞,以待將業或有妙處。

  不意如此雄壯,她也丟了兩次,實出望外。

  見他還不肯歇,遂道:「恐丫頭來,你且去著,你常常進來,等有空時,我
同你商議個長久之策,那就可放心了。」

  那小子也是意外奇逢,已遂心滿意,便歇住。

  雙手捧著她臉,道:「奶奶下邊的寶貝賞小的嘗過了,求把寶貝舌兒也賞小
的嘗嘗。」

  郟氏笑著也便吐出些,那小子含住咂了幾下,下面又狠狠的搗了幾搗,那郟
氏也往上湊了幾湊。

  小子才起來下床,拽上褲子,忙出去了。

  郟氏也爬起,重在浴盆中將牝戶掏洗淨。

  然後穿衣,睡在床上,要想長策。

  想了一會,道:「別無可慮,只怕丫頭礙眼。況丫頭又是她主子收用過的,
倘或落在她眼中,暗向她主子說,就不好了。須得叫愛奴把丫頭也弄上,事就好
處。」

  一日,阮最到嬌嬌房中敘闊去了。

  郟氏在房中正望愛奴來,見他走到面前,忙摟在懷中親了幾個嘴,商議這話


  愛奴笑道:「奶奶不說到這裏,我也不敢說。要怕別的,我就沒法。若單怕
這丫頭,不瞞奶奶說,我同她弄過多次了。」

  郟氏笑著在他頰上輕輕咬了一下,道:「你這小奴才,我還當你是個雛兒,
原來竟是個老賊。既如此,就好處了。今日老爺不在家,相公在嬌嬌那淫婦房裏
去,有一會肏搗呢。趁這空,你可如此如此,我衝破就好做了。」

  愛奴應諾,郟氏出來對丫頭道:「妳看家,我到嬌姨處走走來。」

  方才出去,愛奴摟住著丫頭,道:「每常在書房裏,怕有人遇見,再不得快
心。奶奶這一去,有一會才得來,今日在這裏做個快活的。」

  那丫頭有何不肯,二人脫了褲子,就在堂屋椅子上扛起腿來就弄。

  那郟氏是個商量定的,只在門口站了一會,就輕輕推門進來。

  見他兩人正弄得好呢,假意喝道:「好奴才,幹得好事!」

  愛奴假做吃驚,忙撇了丫頭,跪下哀求。

  那丫頭又羞又怕,褲子也穿不及,光屁股跪著,只是低著頭。

  郟氏道:「我此時也不同你們講,等相公來著,看他怎麼發放?」

  遂把兩條褲子拿著,道:「這個就是證見。」

  遂走進房中去了。

  那丫頭急得只是哭,抱怨愛奴道:「正經到書房裏去罷了,怕人看見,要在
這裏。我看在書房里弄了這麼些回數,也沒有遇見人。才在這裏,就被奶奶拿著
了。都是你帶累我,若告訴了相公,怕不有個半死麼?」

  愛奴道:「哭也沒用,抱怨也沒用,想個法兒救命要緊。」

  丫頭道:「你就想,我是不曾想的。我又不圖你的銀子錢,白白給你弄了多
少回數,前日間我要根糖吃,你還捨不得買給我。你今日要帶累我捱打,我看你
良心也過得去麼?」

  愛奴故意想了一想,道:「妳悄悄去,看看她可做甚麼呢?」

  那丫頭輕手輕腳去了來,道:「放著帳子,在床上睡呢。」

  小子道:「我兩個有命了,等我去看,她要睡沉了,我也偷她一下子。偷上
了,不消說,大家造化。若偷不上,那就是命了。」

  丫頭道:「不好。若不肯,越發不好了。」

  小子道:「總破著我的命。若弄犯了,不過我是個死。妳也推是我強姦的,
妳也就沒事了。」

  丫頭含淚道:「除了這個,實在也再沒法子。你可輕輕的去。」

  那小子進去多會,不見動靜。

  那丫頭走來張時,見帳子亂動,就知道事妥。

  心中暗喜,才不慌了。

  張望了一會,只見愛奴先下床來,然後郟氏掛起半幅帳子,叫丫頭。

  她忙走進去,郟氏也不說別的,便道:「看愛奴的面,饒了妳。」

  把褲子撂與她,道:「穿起來罷,但下次不許瞞我私偷。」

  那丫頭臉上才有了些笑容,忙把褲子穿了。

  此後打成一家,郟氏同愛奴三五次中也分惠她一次。

  郟氏又吩咐愛奴同丫頭打聽,老爺若出門,相公若到嬌嬌房中去行樂,你便
到我房中來行樂。

  再說那寶兒到了八九歲,聽她母親唱曲,不但一字不得遺忘,還唱和一腔一
板不走。

  到了十四歲,出落得像個燈人兒似的。

  比她娘還覺風流。

  女工針指雖一絲不通,淫詞豔曲卻記了滿肚。

  阮大鋮的次子叫做阮優,正才十八歲,人稱他阮二郎。

  雖然輕佻與乃兄無異,卻生得精精壯壯一條健漢,不像阮最柔弱。

  他愛這個妹子真出尋常,要一奉十,百依百隨,只要圖妹子歡喜。

  別人看著,只說他心疼妹子。

  誰知他存了一肚狠心狗肺,要把妹子哄厚了,想采她胯下的那朵鮮花。

  那寶姑時常見她老子不在家,她母親與大哥哥嘲風弄月,眼來眉去,常常做
些不尷不尬的事,也都落在她眼中。

  她心中道:「我母親放著有爹爹,她還同大哥偷情。我二哥這樣疼愛我,我
何不同他也厚上了?料母親也管我不得。」

  她既有了這一點私心,那阮二又是素常有邪念的,何消費力?一日,阮大鋮
偶然高興,要同嬌嬌打個白仗。

  因他房中怕女兒看見,同她到一間密室去了。

  恰好阮二走到妹子房中坐下,寶兒見左右無人,笑著對阮優道:「哥哥,你
今年十八歲了。我前日聽得爹爹說,今年上冬替你娶嫂子,說這花家的女兒標緻
得很。還有大半年,你心裏不急麼?」

  阮優也皮著臉道:「急也沒法,誰肯可憐我?妹子,妳明年也十五了,別人
家十五歲養娃娃的不少,但是妳沒有許妹夫,大約比我還暗急呢。我倒好不可憐
妳的。妳嫂子雖然說標緻,料道哪里如得妳,我要娶了像妳這樣人兒,我就把她
頂在頭上過一世。」

  寶兒笑著斜溜了他一眼,道:「我就這樣好麼?是你疼我,所以這樣說罷了
。」

  阮優道:「我同妳也是前緣,我心裏疼妳,真是說不出的。偏生生在一家,
若是兩姓,我憑著怎樣也要娶妳做妻子。」

  寶兒道:「我也是這樣想。就是夫妻也沒有像你這樣疼愛我的。我也感激你
不盡,願來生同你做個夫妻罷。」

  阮優見她是開門揖盜倒勾情的話,諒無更變,大著膽,上前捧著臉親了個嘴
,道:「妳既這樣好情,哪里等得到來生?我們雖做不得真夫妻,權做一對露水
夫妻,妳心下如何?」

  寶兒道:「哥哥你既愛我,我還有個不肯的麼?」

  阮優忙關上門,怕嬌嬌回來,不敢脫上衣,只把褲子卸下,上床動作。

  他雖憐憐愛愛,款款輕輕,但阮二的陽具甚雄,寶兒又甚年幼,痛楚難禁。

  阮二甚是憐惜,意欲中止,倒是寶兒不肯,道:「你只管來,說不得我忍著
些。」

  阮優也不敢大張旗鼓,只微微見意而已,便收兵罷戰。

  兄妹姦淫,行同禽獸。

  有個《黃鶯兒》贈他兩人道:伶俐小冤家,俏身材,面貌全佳。

  情深願與鸞鳳跨。

  輕開玉葩,牝舒肉穿。

  有人道:兄奸親妹真堪詫。

  但蹉呀,何生禽獸,父母行事差。

  臨了這一句,歸罪於他父母者,謂阮大鋮不強佔了嬌嬌來,何得有這樣辱門
敗戶的女兒?嬌嬌若不偷阮最,實兒也不敢這般大膽,豈非父母行差乎!此後他
兩個親兄妹竟做了一對暗夫妻,也偷過幾次了。

  寶兒的一個丫頭叫做侍月,阮優也奸上了,以便往來。

  過了些時,寶兒眉散胸高,與做女兒時光景各別,那嬌嬌兩隻眼睛如琉璃葫
蘆一般,如何瞞得?她早看得有些蹊蹺,把寶兒叫到房中,摸了摸他的下體,那
寶兒已成兩瓣了,便追問所以。

  寶兒隱瞞不住,方說這寶貝是他二哥用金剛鑽打的小小個眼兒。

  嬌嬌一腔怒恨,不敢告訴阮大鋮,只背地將阮優痛數了一場,把女兒羞辱了
幾次。

  這寶兒不責備自己不是,反心中暗恨母親,道:「妳現同大哥通姦,還來管
我?我看個巧,叫二哥拿住,把她也弄在網裏,看還說什麼?」

  遂暗地與阮優商議停妥。

  一日,阮大鋮外出。

  嬌嬌趁空,大白晝約了阮最在房中高興。

  寶兒冷眼見了,她那個心腹丫頭待月是她的一個紅娘,這丫頭已是阮二串熟
厚了的,寶兒叫她忙去叫了阮優來。

  對他說了,叫他在母親房門外等著多時。

  阮最事畢,穿衣開門出來,一眼見了兄弟,臉緋紅,低著頭,忙出去了。

  阮優跑進房中,見嬌嬌光著屁股坐在床上,正才拿著褲子要穿。

  阮二劈手搶下,一把抱住,道:「妳同大哥好弄,一起手我就在門外聽著這
半日了,妳同我弄弄就罷。不然我就聲張起來,妹子就是證見。」

  嬌嬌知為他同女兒所算,遂道:「你同妹子做那樣的事,我忍了,你倒來拿
我的短。」

  阮優道:「那沒有憑據,妳此時的真贓現被我拿住。妳還說甚麼?」

  說著,便一手伸到胯中去摸。

  嬌嬌去推他的手,他便伸了個指頭到她牝中勾住。

  道:「妳再推,我就摳個大窟窿。」

  嬌嬌一來推辭不得,二來她也不是怕此道的,就不嘖聲。

  阮優便將她按倒,自己扯開褲子,取出陽物,弄將起來。

  原來阮優的陽物比他父親哥哥的強壯許多,把個嬌嬌弄得心迷意亂,騷態百
出。

  弄了多時,方才歇手。

  這阮優向來雖愛妹子,但她是個雛兒,枕席上風流一毫不知,只好仰著摣開
腿憑人弄而已。

  這嬌嬌是個老作家,顛搖哼唧夾五個字無不精通,把個阮二喜得魂飛,以為
奇遇。

  至於嬌嬌,她當年就嫌阮大鋮老了,何況到今?她愛阮最年少風流,但本事
原自有限。

  今日遇了阮二,陽大力強,又頂提擎捎刮五個字件件知曉,正配著她的五件
,弄得遂心滿意,深恨相遇之晚。

  阮二自遇她之後,魂夢都落在她身上。

  想道:「我看她弄得那樣子,也就算騷淫極了的。哥哥久是她的厚友,除非
我極力弄得她十分痛快,才可奪她的歡心。」

  弄下了許多好春藥,安心來同她取樂。

  有那日,阮大鋮同阮最到一個朋友家去拜夀吃酒,阮優托故不去。

  打聽父親哥哥去了,忙把春藥服下,又擦些在玉莖上,就到嬌嬌這裏來。

  頂頭遇見寶姑,那寶姑見哥哥這幾日忽然疏淡了她,心中也正想高興高興,
遂一把拉著他的手到房中,並肩坐下。

  偎偎倚倚,嘴中不好說得,心中有十分要弄的光景。

  說道:「今日爹爹同大哥哥都不在家,此時母親又睡覺,你同我在這裏大坐
坐,不要去。」

  那阮優知她是要如此的意思,因一心想著嬌嬌,假說道:「我好幾日沒同妳
頑頑了,不知妳母親睡著了沒有,我看看去。若得空,我就來陪伴妳。」

  寶兒以為實話,放他去了。

  他走過嬌嬌房中,嬌嬌只當他父子三人同出門去了,無所指望,在床上睡覺


  阮優忙把門插上,揭開帳子。

  見她睡思正濃,輕輕褪下褲子,分開兩腿,弄將起來。

  嬌嬌朦朧星眼見是他,笑駡道:「賊短命,我當你出門去了才睡睡,大青天
白日來做賊。看你妹子撞來看見。」

  阮優說謊道:「我才看見妹子也睡呢。房門我也插上了。」

  一面說,一面架起她雙足,竭力大弄。

  帳鉤搖得叮呼亂響,陰戶中水聲震耳。

  嬌嬌覺得他的陽物如一塊燒紅了的生鐵一般,又熱又硬,弄得爽快不過,哼
個不住。

  他二人正在發狂,那寶兒只說阮優就來,撫摩小牝等候。

  不想等了一會不來,悄悄到母親房門口竊聽。

  聽得兩人正在高興,聽得她娘的那個哼聲十分難聽,又聽得一陣響聲更凶。

  響過了一陣,忽聽見阮優道:「親親,我同妳情孚意合,我有句話問妳,妳
要說真話。我比老爹同哥哥的本事何如?」

  又聽她娘笑道:「你爹有年紀了,有其名而無其實。他雖然離不得我,實在
房事有限。況且身邊人多,哪里還有本事支應得過來?別人還罷了,馬六姨那騷
奴,她哄得你爹滴溜溜的轉,會哄漢子多著呢,你爹倒同她弄得多。你哥哥身子
軟弱,力量單微,心有餘而力不足。心肝,實不瞞你,我也遇過幾個人,像你的
就少了,實實可我的心。」

  阮優連親了幾個響嘴,說:「親親,承妳這樣愛我,我也沒得別的報妳,只
有竭力報答妳罷。」

  又聽得她娘道:「你心上有你妹子,她年紀又小,臉又嬌嫩,又是你從小心
愛的。況且她那個東西又是你破的,自然緊。就我比你大著十來歲,臉上也老了
,我自己也知道。我已生產過的東西,自然寬鬆,你不愛她倒肯愛我?你是初同
我相交,少不得拿甜話兒哄我。過後頑厭了,敢就嫌我老,就要變心。你上冬再
娶了花家娘子,她又生得好,想就不理我了。親親,那就把我要想死了呢。」

  阮優見她說這話,便發誓道:「我若負了心棄了妳,後來粉身碎骨,不得好
死。就是花家女兒生得好,料道也沒有妳這樣風流知趣。妳自己假意說老,我看
妳還一指甲掐得出水來,嫩得很呢。至於妹子,我當日不曾遇妳,故同她相好。
她是個雛兒,一點情趣不知道的。況她終究要嫁人,也不得長遠。」

  說著,又聽得響起來,比先更凶。

  那寶兒聽得淫水淋了兩腿,用手揉著花心,心中大恨道:「這負心的短命,
我一朵鮮花付了你,況且母親還是我總成你的,原圖堵了她的嘴,我兩個好作樂
。你今日倒負起心來棄了我。這沒良心的負了我也罷了,恨我錯認了人。母親恁
大年紀還不識羞,既有爹爹,又養著大哥,還來爭我的風。」

  忿忿的回房,倒在床上睡下暗泣。

  那阮二弄夠多時,兩下興足,穿衣開門出來。

  忽然想起妹子相約的話,也覺得心上過不去。

  張了一張,見她面朝裏臥著,便一溜煙出去了。

  此後二人如膠如漆,如糖拌蜜,反把寶兒撇開。

  這寶兒原圖捉了母親的破綻,好同哥哥痛樂一番,不想反被娘占了去。

  即如一個大酒量的人,到一個極吝嗇的東家去。

  知道他家的酒再不能足興的,拿話譏消他道:「府上的酒從不能醉人,倒不
如覺古人醴酒不設的為妙。」

  這話本要激出酒來痛飲,不知那主人竟恭敬不如從命,只待飯而已,連那不
盡興的酒都不得沾唇。

  你道可惱不可惱?寶兒的心腸即此一理,不由得那醋味自丹田直沖至泥丸宮
,被天庭閉塞住了,從口中發洩出來。

  時常拿冷話譏誚母親,道:「一子連科,其可再乎?」

  或又道:「兄終而弟繼矣。」

  或又道:「父子連科,兄弟同門。」

  那嬌嬌卻不好認她話頭,也常拿話敲打她,道:「齊襄公通妹,後為稱連管
至父所殺。鼓兒詞上說,隋煬帝奸妹,所以被五花棒打死,如今的春牛就是他。


  因為阮二的這根肉棒槌,她母子竟如仇敵一般。

  那寶兒待阮優也就情意淡淡,不似向日親熱。

  但她終嘗得這一宗甜頭,忽然離開,心中時刻難過。

  一日,嬌嬌不在房中,她偶然過去,見有許多黃燭,是阮大鋮買來熬暖臍膏
用的。

  她心有所觸,拿了一塊到自己房中,用火燒軟,搓了一根圓棍,如阮優肉具
大小,晚間睡下拿來消遣。

  過了幾日,覺得短細,遂漸加添,極粗極大,盡陰門容得下而後止,把一個
嫩而且緊的物件,竟杵成了個寬大無比的東西。

  雖覺出有些意思,但她生得嬌軟,手腕未免酸痛,不能長持。

  那待月是她貼心的牽頭,竟叫她同臥,將燭根用帶子束住,系在腰間,同她
交媾。

  她也緊了,同待月戲耍。

  兩人也不像主婢,竟似一對雌夫妻一般恩愛。

  阮二良心難昧,間或要同她溫溫舊,不但強而後可,寶兒毫無當日情愛,阮
二亦中輟而止,從此益發淡了。

  那時有一個勞禦史在北京做官,也是魏璫黨羽,同阮大鋮都是一類。

  他兒子勞正,在南京家中養病。

  因年紀大了,他寫書托了個親厚朋友到阮家來求親。

  嬌嬌嫌兒子爭風礙眼,巴不得把她送出,百般慫恿著阮大鋮。

  久了,行茶下禮,豐富不消說得。

  擇日未娶,阮大鋮陪的妝奩也從厚。

  一則是獨女,二則看嬌嬌面上,三則奉承親家。

  還陪了三個丫頭帶待月四個。

  那寶兒因同母親爭風成了冤家,見哥哥又變了心腸把她撇開,聽得出嫁,打
點去大大的快樂一番。

  不但一點眼淚不落,連一毫留戀之意皆無,欣欣然上轎而去。

  這蘇正年紀二十五六,他自十二三歲就水旱齊行,幼年作喪太過,所以成了
癆症。

  他父親因他怯弱,故延到此時才替他完姻。

  他是閱歷多了婦女的,何所不知?成親之時,寶兒雖百般做作,兩腿夾得死
緊掩飾,但她那已經開闢的物件如何哄得那過來人?勞正早已知覺不是處子,未
及盡興而止。

  因兩家俱是仕宦門第,怕張揚醜聲,只得耐住。

  到次夜即推有病到書房去睡,總不進來同床。

  有一調《搗練子》說那寶兒道:假裝緊,實寬鬆,但聽檀郎任意攻。

  做作料難欺識者,元紅久矣屬親兄。

  這寶兒心中滿擬嫁了丈夫,明公正氣得一番大弄,強似同哥哥做那鼠竊狗偷
的事。

  況且聽得新郎大著十一二歲,必定更老成歷練。

  今嫁了來,不但一次快樂不曾經著,連新郎的那物件滋味也不曾深嘗,仍舊
是在家做女兒一樣形單影孤的。

  當日還間或嘗嘗哥哥的陽味,如今連這味都不能得了。

  但這話說不出來,真如啞巴吃黃連,只好苦在心裏。

  過了滿月之後,回到家中暗暗哭訴與母親。

  嬌嬌也只說女婿是個癆病鬼,心中懊悔,哪知嫌他女兒是個破罐。

  寶兒這一個月熬狠了,同阮二時常大弄。

  嬌嬌一來到底疼女兒,二來不過一個月她就要去,況自己還有夫主同阮最可
以行樂,何妨暫讓寶兒。

  住了些時,少不得要回去。

  到了勞門,仍舊孤幃獨守,終日短歎長籲,以淚洗面。

  一日,待月做了一根蠟棍送與她,道:「姑娘,妳日夜愁煩,何時是了?還
是拿這個解解悶罷。」

  寶兒接過,擲之於地,道:「當日在家無可奈何,借此解饞。今已嫁人,不
能同丈夫如此,豈有終身同一蠟夫哉?」

  待月見她不要,拾起留為自用。

  過了月餘,待月說道:「姑娘,妳這一寸眉尖怎經得千層顰皺。成日這樣煎
熬,豈不苦壞了身子?我聽見姑爺今日不在家,何不到書房裏去走走,推解一時
之悶。」

  寶兒先還不耐煩去,被待月苦苦相勸,她主婢二人才走了出去。

  他這書房後邊有個小園,有一小圈門可通上房,她遂從此門入去,悄無人聲


  園中幾缸蓮花開得正盛,內中有一盆開了一朵並頭蓮,待月笑著道:「姑娘
,妳看這枝並頭蓮正向著妳,大約今夜定然有喜事了。」

  寶兒先把眉一愁,後微微一笑道:「得應妳的話就好了。」

  看了一回,走進書房,果是明窗淨几,前院門閂著,院中儘是梧桐芭蕉,遮
得並無日影。

  清風徐來,著實涼爽。

  西牆角一間茶室,也走去看看。

  見那個看園的禿小廝姓張,有二十多歲,天熱無事,他地下鋪了一床竹席,
上身赤露,一身黑肉,把布衫卷成一團做枕頭高臥。

  有一調《駐雲飛》贈他道:腦袋稀奇,不長頭毛只長皮。

  裹不得天羅地,挽不得風流髻。

  嗏瘡滿鬢毛稀,黃膿如涕。

  走到人前,一陣幹蝦氣,偶爾松頭似雪飛。

  這小廝是個雞屎禿,滿頭瘡蓋,遍頂黃膿,兩隻毛腿,腳上皴泥大厚,仰面
睡得正濃。

  穿著一條破麻布褲子,襠上一個窟窿。

  那小禿子想是要乘涼,屌剛在那洞中舒了出來,直豎豎粗而且硬。

  寶兒暗吃一驚,道:「這樣個蠢人,倒有這等個妙具。」

  淫情一動,不由得意亂心迷。

  因愛上了那小禿子,也顧不得那大禿子穢惡了。

  待月正要叫那小廝,寶兒連忙扯住,拿袖子掩口笑著,悄向她道:「妳去看
看後門,不要放人進來。」

  待月知她看上了那物件,也笑著向她道:「姑娘要應並頭蓮了。」

  含笑而去。

  寶兒欲火大發,哪管他醜俊。

  忙褪去裙褲,輕輕跨上身來,對準了,用力往下一坐,就進去了一半。

  又一連兩坐,把個小禿子全身鑽入。

  那小廝驚醒,見是主母,打扮得嬌滴滴俏生生,玉天仙一般,把他做了坐具
,一個嫩汪汪軟秋秋的白屁股,騎在他身上一迎一落。

  寶兒別了阮二一月有餘,枯渴久了,不多時便丟了。

  那小廝道:「奶奶,這樣弄,妳吃力,請下來睡著,等小人來服事。」

  寶兒依他,就在光席上睡倒。

  禿小廝就拿他枕頭的衫子替她墊在股下,他爬上身好弄。

  拿出那吃奶的力氣,命都不要,死弄了一場。

  弄得寶兒丟了又丟,渾身通暢,遍體酥麻。

  也不管家奴小廝,心肝親哥叫得震耳。

  多時罷戰,寶兒穿了裙褲,拉著小廝的手到書房內。

  她在一張圈椅上坐下,將小廝摟在懷中,說道:「晚上你在上房院子門外等
著,我叫待月出來接你。黑了進去,天不亮出來,每夜不可誤了。」

  禿小廝連聲答應,欣喜欲狂。

  寶兒又道:「那丫頭你也同他弄弄,好叫她做牽頭。」

  那小廝豈有不願?寶兒到後窗跟前點手喚待月,她把門閂上,笑嘻嘻走了來


  寶兒道:「我約下他了,妳晚上開院子門帶他到屋裏去。看不出他恁個人兒
,倒著實在行。妳也同他試試看。」

  待月假意道:「我不消,叫他留著力氣晚上服事姑娘罷。」

  寶兒向小廝努了個嘴,那小廝上前將她一把抱住放倒,就將天地借為衾枕。

  他褲子是破的,不用脫,陽物出來得好不便宜。

  只扯去了待月的褲子,那待月口中還說:「我不,我不。」

  已被他塞了進去,一陣亂抽亂搗。

  待月屁股往上混迎,口裏戰篤篤的,我不哦,我不哦盡著叫,把個寶兒笑得
幾乎笑倒。

  她「我不了」

  好一會,兩下俱丟。

  直等小廝拔了出來,她才不說「我不了」。

  主婢二人無心得了奇遇,暗暗歡喜回房。

  禿小廝喜得咧著嘴只是笑,還疑是做了一場好夢。

  想著放間定有一場大弄,趁主人未回,且去睡睡養力。

  又到茶室中來,將那衫子卷兒推到一頭枕著睡覺,滿臉滿脖子黏嘰嘰的,只
當是方才使力禿頭上掙破了淌的膿。

  拿過一看,方知是墊在主母股下淌的淫精。

  歡喜得他把那衫子緊緊抱在懷中,叫了幾聲心肝寶貝,他才睡了。

  那寶兒心中快活,每常那些愁悶都拋到九霄雲外,到了房中也睡了一覺。

  天才一黑,把丫頭們攆開,悄悄叫待月去開了院子門。

  禿小廝正蹲在門底下等,見待月來開門,忙抱著親了幾個嘴,扯開褲子,站
著抽了幾下,才同了進來。

  脫衣上床,無話可說,扛起腿就幹訖一度。

  寶兒叫待月也上床來,三人一床混滾,這禿廝兒竟成了彩蝶兒,才向東又向
西,亂采花心。

  直到天色微明,方才送他出去。

  有幾句說他主僕二人道:那大禿頭拿他的小禿頭,直鑽寶兒胯下寶眼。

  這騷寶兒將她那扁寶兒,含吞禿子腰中禿頭。

  禿子拿力,掙得大頭上膿流,小頭上膿也冒出。

  寶兒遂心,樂得上嘴中涎淌,下嘴中涎更澎湃。

  將多時,只呼得出好一個爽心樂意的禿心肝;罷戰後,頻呼幾聲好一個風流
騷浪的嬌寶貝。

  哪還知主僕尊卑,怎逃得輪回報應。

  不到一個月,把個烏黑的壯健小廝,弄得面色萎黃,成了個黃病鬼。

  閉眉合眼,大白日不拘到哪里就打盹,支撐不住了。

  陽物也不似無堅久,屢屢求饒乞命。

  寶兒道:「你要我放你,除非尋一個替身來就罷,不然你就死,我也顧你不
得。」

  那小廝忙應道:「有,有,有,這容易在我,在我容易,包管比我強十倍的
送上。」

  你道這小廝如何應得這等爽快?一則他圖饒命,二來他自私通寶兒之後,寶
兒常與他些銀錢。

  他不敢做衣服穿,怕起主人之疑,卻終日肥肉大酒買來受用。

  他同夥的家人姓馬,也是個沒妻小的。

  因他陽物過大,人起他混名叫馬兒騾。

  他冷眼看見多次,疑心道:「他是何物得來的錢,這樣大吃大用?」

  一日,馬兒騾掏出幾十文錢,打了三四斤燒酒,買了幾塊豆腐乾,請這禿小
廝。

  吃醉了,盡著拿話套他。

  這小廝一者有了幾分酒意,二者正要顯主母有這一番垂青格外,他有這一段
僥倖奇遇,盡情奉告。

  馬兒騾聽得津津有味,甚是垂涎,也想插上一腳。

  同他商議,求他周旋。

  倘得嘗主母的美味,若得了賞賜,定然買美味還加美酒酬謝。

  禿小子道:「這事不可造次,弄得不好,大家都沒戲唱。等看機緣,才可行
事。」

  不想寶兒叫他尋替身,不但不負馬兒騾之托,擾他美物美酒還是小事,且可
救了自己。

  遂極力舉薦,誇馬兒騾的陽物怎樣大怎樣雄,並說了他的混名,把個寶兒聽
得那欲火打十萬八千毛孔中冒將出來,恨不得即刻就叫他來救火,反將禿小子脖
子摟過來咬了兩口,再三托他,附耳唱了一句,道:「你叫他明朝千萬早些來。


  此時心中難忍,又叫禿小子強掙挫著餞了別。

  次夜,寶兒叫待月暗將馬兒騾接了進來,寶兒又試新物。

  那馬兒騾想念主母久了,呷了一飽老燒酒,仗著酒興,爬上肚子,便奮勇前
驅,竟三戰三捷,弄得寶兒心滿意足,方信禿小子果然言如其實。

  自嘗了這可心的妙物,越發夜夜不肯放空。

  此後她父母想她,差人來接,她也不肯回去。

  接過兩次幾番,只得去走走,決不肯過夜。

  就是阮優苦留,她也不肯。

  嬌嬌、阮優私議,只說她心懷舊恨,或是女婿同她弄得好得很了,不稀罕舊
物。

  哪知她是有了可意新奴。

  馬兒騾同寶兒夜夜風騷,過了些時,神疲力倦,懨懨欲斃,把一個千里馬弄
成了駑駘賤騎了,連鞭笞都不能動。

  只得又轉薦他僕,求饒草命。

  寶兒還恐他是躲避差使,不肯寬假。

  那一夜他爬上身,才抽了幾下,叫腰酸腿疼,跌下肚子來。

  寶兒還疑他裝假,叫他仰臥,跨到他身上,做個倒騎驢勢子。

  那馬兒騾的陽具先還有些硬氣,被寶兒蹲了幾次,縮軟如綿,知他實在不能
了,只得允他保舉替身。

  他經過馬兒騾又大又久的物事,別人弄的總不像意。

  心中想到物小以多為勝,況他既破了臉,偷過三姓家奴,還知甚麼叫做羞?
遂叫這個家奴將家中精壯小夥子,每夜約三四個進來,不管長大短小,她仰睡著
,只叫輪流上身,一夜弄到天明方罷。

  家中二三十個下人,除了幾個年老的不要,別的都叫來嘗過。

  有的弄受用了,都有賞賜,激勵眾人。

  那些不濟的,既要博主母的歡心,又希圖重賞,也都下死力捨命去弄。

  年余光景,這寶兒竟成了色癆,遍身虛火炎燒,越發要弄。

  陰中一時空了,便熱癢難過。

  這是下體受了陽毒的過失,尋了幾個舂蒜的石杵,用涼水浸得冰冷,輪替放
在陰中才過得。

  一到晚,就四五個家人輪流到曉,日漸蠃瘦。

  又過了幾月,日間飲食俱廢,每夜還不肯放鬆,不幾時,竟乾枯而死。

  她嫁了首尾不足二年,如此終於內寢。

  這勞正只在書房養病起臥,一時虛火動了,有兩個心愛的小子取樂一番。

  這寶兒是他棄了置之於肚外的,也決想不到個無恥到這個地位,同家奴淫亂


  這些下人淫了主母,都是不赦的死罪,互相隱瞞。

  四個丫頭又同在渾水裏,皆被眾人弄過,所以二年來瞞得風聲不漏,竟未曾
傳出醜名。

  那勞正見她死了,心中暗喜。

  將她殯葬之後,見了她陪嫁的丫頭,就想起寶兒這樣個齊整女子,卻是破瓜
,心中就惱,盡行遣嫁。

  暗暗囑託媒人,他要續弦,不拘門第,只要標緻,真正處子就娶,此乃後事


  且說待月嫁了人家,她丈夫雖是個小買賣人,倒有三分骨氣。

  那待月偶然一晚多飲了幾杯,又同丈夫高興了一度,因說起當年閒話。

  俗語說:兔兒是狗趕出來的,話兒是酒趕出來的。

  不因不由,把她家姑娘在家做女兒並嫁後的美事,以為笑談,詳詳細細向丈
夫說了。

  雖然她不肯說出自己做牽頭通同作弊,那男子可有不想到姑娘如此,其婢可
知,自然也是個淫物了。

  想想這綠頭巾不是好戴的,暗暗把她賣下水去了。

  有親友見他,責他負心,問其原故,他實言所以。

  三人口闊一尺,故此阮寶姑這些美處,互相傳為笑談,沸揚通國皆知。

  阮大鋮一家也都有些風聲吹入耳中,只好推聾裝啞。

  阮大鋮做了一生壞人,子烝其妻,兄淫其妹,女私其僕,娘寵其奴,也就是
天公暗暗的報應他了。

  尚不止此,因他害了多少忠良,作惡太甚,後來還有惡報。

  人生何不學好?那待月替姑娘做了牽頭,又泄了她的穢行,墮了淫孽,被丈
夫賣入煙花。

  使她:生為萬人妻,死做無夫鬼。

  也就夠酬其罪了,豈有那些淫毒的惡奴反倒漏網?聞得那一年,勞家看園的
禿小廝害了瘟病,嘴中胡說亂道,說主母領了許多惡鬼來打他,要拿他陰司去對
理,說是馬兒騾眾人,也都要拿去。

  日夜求饒喊叫,不數日而亡。

  但是奸過寶兒的家人,疑心生暗鬼起來,心中都有些害怕,不上一月,盡皆
傳染而死,其餘不曾同她弄過的下人,並皆無恙,這也甚奇。

  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

  這樣看起來,天道可不畏哉?且按不題。

  一日,五月中旬,阮大鋮被朋友約去游榴園。

  那時天長無事,嬌嬌正睡午覺。

  阮最悄步進來,到了房中,見她放著帳子濃睡,向賽紅道:「妳看著門,不
要放人進來。」

  把門掩上,揭帳一看,見嬌嬌光著上身,兩枚酥乳,下穿紅紗小衣,不曾系
帶。

  上床自己脫光,就替嬌嬌脫褲子。

  她醒來道:「我才睡得甜甜的,你就來混我。」

  阮最笑道:「沒良心的,這個混法,得每日有人同妳混混也罷了。」

  嬌嬌笑著任他脫去,兩人就弄起來。

  這阮優也知父親不在家,偷空來與嬌嬌高興一番,張得院中無人,一溜煙到
她房中來,就要推門。

  賽紅忙攔住,道:「二相公不要進去,姨娘屋裏有事呢。」

  阮優也同這丫頭弄過多次,摟過脖子親了個嘴,笑道:「癡丫頭,妳姨娘恁
著做甚麼事,那一日又躲起我來了?」

  推門徑入,那丫頭又不敢拉他。

  阮優見帳子放著,只說嬌嬌睡覺,順手一掀,不想哥哥同她兩個精光的弄呢


  阮優素常性子極壞,一見了,也不像弄他老子的妾,竟像弄他的妻子一般,
急得火星亂冒,道:「做得好事,做得好事!」

  向哥哥道:「你可成個人?幹這樣的事。」

  那阮最正同嬌嬌弄得將入佳境,不防兄弟揭開帳子,倒覺羞愧難當,又不好
拔出來,只好伏下身子,把臉朝著床裏,忽聽得兄弟說了這幾句話,也就忍不住
仰起頭來,說道:「我不管你,你倒要管起我來。我做這樣事,你難道是沒有做
的?」

  阮優道:「是你先做,我後學你的樣子。就講到老爺跟前,罪也有個先後輕
重。」

  阮最大怒道:「你說我在先,我且問你,你同寶姑通姦,我也有來麼?我忍
著不曾說破,就夠寬你的了。你倒還這等放肆。」

  阮優道:「你看見來麼?你那時為甚麼不早說,如今寶妹子也死了,沒得對
證,你此時現在她肚子上呢。」

  那阮最愈怒道:「這麼說,你明明來拿我的化頭。我同你拼了罷。」

  阮優道:「你不要唬我,這個我倒不怕。你拿大乳頭唬我小孩子呢。」

  那阮最也忍不過了,也顧不得羞,一下抽出那話,起身就要往床下跳。

  嬌嬌先被他壓在肚子上動不得,只好用嘴勸,此時見阮最起來要下床,恐怕
二人弄出禍來,連忙爬起,抱著阮最,道:「你們一個親弟兄,為甚麼這樣的。
這一鬧起來還了得麼?我們三個都是要死的。大家忍一句就完了。」

  阮最被他這一句提醒了,心中想道:「是呀,這一鬧得老爺知道,可還饒得
過我們?」

  心中只一怕死,那氣就息了幾分,說道:「我每常待他極好,妳是知道的,
妳同我相厚是多少年,後來聽見說他也把妳訛上了,我說他小人兒家,憑他去罷
,不同他一般見識。他今日倒管起我來,要是好的,知道我在這裏,就不該進來
。難道沒有日子了,就安心來同我爭鋒相鬧?」

  阮優道:「我倒是無心撞來的,並不知你在這裏。你拿話壓我,說我不該來
,難道只許你弄,我就弄不得?」

  那阮最才要開口,被嬌嬌把他一捏,道:「大哥,你大幾歲年紀,兄弟小,
就讓他兩句兒罷了。等我勸二哥。」

  那阮最拉過褲子蓋著下身,就不做聲。

  嬌嬌一手拉阮優坐在床沿上,拿嘴對著他耳朵道:「二哥,你怎這麼個性子
,一個哥哥,也該讓他些。鬧起來,有甚麼好處?你一個伶俐人,還用我說。我
說句話,你不要惱。」

  笑嘻嘻一手摟著他脖子,道:「我若當初先有了你,後來他又插上來,你該
惱。他先有了我十多年,你是後來的,如何爭得他?況且都還爭不著呢,我要是
你跟前的,被他占了,那你自然應當發怒。我是你老子的人,你也不得,他也不
得。」

  又親了個嘴,道:「我說的可是麼?」

  那阮優先也是一沖性子,此時也就回了些。

  想著果然鬧將起來,大家不好,但他不肯服軟,聽了嬌嬌這話,又硬一句道
:「妳既這樣說,放了手我去,讓妳們受用。只要受用得長久就好。」

  就要起身。

  嬌嬌哪里肯放,這只手摟得更緊,那只手抱著他,道:「二哥,我難道就沒
一點情兒到你?我勸你,你就不依。這麼樣強。」

  那阮最道:「不消不消,我去罷,讓妳兩個如何?」

  就穿褲子。

  嬌嬌要拉這個,又怕那個走了,拉那個,又怕這個走了,一則是怕鬧得阮大
鋮知道不好,二則怕他二人今日一變了臉,彼此拿捏,就不能來往了。

  急出個苦肉計來,道:「你兄弟兩個我勸著都不依,何苦為我一個人叫你弟
兄成仇,不如我死了,恁你們去罷。」

  遂回手拿了一根褲帶下床來,鼻涕眼淚的,就往欄杆上拴。

  那阮最、阮優見她雪白的個身子,臍下一條細縫,兩個圓圓的乳頭,好不動
火,又見她哭得三行鼻涕兩行眼淚,心中又憐,見她拴帶子要上吊,忙上前,一
個人拉著她一隻膀子,道:「姨娘,快不要這樣。我弟兄不惱了。」

  嬌嬌道:「你兩個既捨不得叫我死,過後你們又鬧起來呢。」

  二人齊道:「我們要再鬧,都不逢好死。」

  嬌嬌道:「既然不惱,兩個都不去。」

  阮最道:「不叫我們去,盡著坐著做什麼?」

  嬌嬌揩了眼淚,複上床來,向阮最道:「大哥,你還上來。」

  此時阮最只穿著褲子,尚未穿衫。

  嬌嬌道:「你還脫了。」

  笑嘻嘻向阮優道:「二哥,你也上床來,脫了衣服。」

  阮二道:「怎麼的?」

  嬌嬌笑道:「為我叫你兄弟兩個生氣,說不得苦我身子不著,替你弟兄和和
事。把你兩個,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只要你弟兄和好了,我受些苦也說不得。


  又笑向他二人道:「我這屁股正經,我跟你爹一場,你要弄過幾百回,我決
不肯依他。今日便宜你兩個短命的受用。」

  說著,一手去扯阮大褲子。

  那阮最就勢脫了,又轉身提阮二上來,替他寬衣解帶。

  因天熱,他也只穿著一衫一褲。

  阮二也不等他動手,忙忙的自己脫光了。

  嬌嬌一看,兩人的陽物都直豎在那裏,便道:「你兩個誰在前,誰在後?」

  他二人同聲道:「憑姨娘吩咐。」

  嬌嬌說道:「不好,我要說,又像我有偏心一般。」

  遂將頭上的茉莉花拔下來,擄去了花,把那棒兒分做兩半,一長一短,攥在
手中,道:「你兩個齊抽,抽著長的先弄前頭,短的弄後頭。弄過一會,再換轉
過來。大家都嘗滋味,就不偏了。」

  他二人笑著伸手來抽,卻是阮優抽著了長的,嬌嬌叫他仰睡著,把夾被疊了
幾層,墊在他股下,然後跨上身來,對準套入,蹲了幾蹲,已沒盡根。

  嬌嬌把身子伏在阮優肚子上,屁股蹶著,回顧阮最道:「你也來罷。」

  阮最此時魂飛骨醉,忙用唾津潤了,雙手捧著她雪白的屁股,款款送入。

  嬌嬌顫著聲兒道:「好脹得慌。」

  阮最忙往外縮縮,就不敢動。

  嬌嬌道:「這停住的不是事,說不得我忍著些,你上下一齊動罷。」

  那阮優往上一顛,嬌嬌的屁股往下一坐,阮最向下一聳,嬌嬌把屁股向上一
迎,二人樂不可言。

  嬌嬌的快活更不消說得。

  弄了有一頓飯時,嬌嬌吁吁氣喘,香汗浸肌。

  顫著聲兒說道:「且歇一歇著,我一點力氣星兒也沒有了。你兩個換換罷。


  阮最下來,嬌嬌也爬上來。

  睡在枕頭上喘息養力。

  阮優也起來,嬌嬌道:「熱得很,把帳子掛起來透透氣,料道沒有人來。」

  他二人忙把帳子掛起。

  嬌嬌歇了一會,道:「再來,該大哥在底下了。」

  阮最忙睡倒,嬌嬌便上身套進。

  此時她前後都已濕透,一坐到根。

  阮優也挺陽物一送,直進後庭深處。

  嬌嬌道:「你兩個一齊用力,弄丟了,大家歇歇吧。恐怕你爹來家。」

  二人聽說,一齊奮力,弄夠多時,那嬌嬌的身子也被他二人弄得動不得了,
嘴中哼聲不絕,任他二人翻騰了一會,阮最忍不住也泄了不動,那阮二初嘗這件
症狀味,況他精力原強,加勁直搗,嬌嬌被他弄得後庭中酸麻樂極,四肢都軟了
,渾身癱在阮最身上。

  阮優也伏在嬌嬌背上大弄,阮最叫道:「我禁不得你兩個人壓著,快放我起
來,讓你們弄。」

  阮優聽說,把嬌嬌的兩胯扳住,用力抵到了根,身子往後一仰,把嬌嬌的腰
抱了起來。

  嬌嬌兩手也用力一拄,胸脯懸空。

  那阮最得松,掙了過去,嬌嬌道:「心肝,你把枕頭與我墊著肚子。」

  阮最忙拿過來替她墊好。

  她伏在上面,屁股高蹶,阮優興不可遏,自首至尾出沒數百,方才泄了。

  又往內狠狠送了幾下,然後拔出。

  那嬌嬌好生受用。

  有幾句說話贈他三個道:前後夾攻,腹背受敵。

  上邊的向下一聳,後庭內已自酥麻;前面的往上一迎,牝戶中更覺爽利。

  二筋槍攮得一庶母,魄散魂飛;兩肉孔夾得二賢郎,汗流精泄。

  那嬌嬌透了一會氣,笑道:「你兩個和好了,我也被你兩個天殺的弄癱了。
今日當面說定,你兩個後來是怎麼個來法,省得爭辯。」

  阮二道:「憑哥哥的意思,我再沒有不遵的。」

  阮最道:「據你的意思怎麼說?」

  阮優道:「我兩個分了罷,哥哥要前頭,把後頭讓我。或哥哥要後頭,把前
頭讓我。」

  嬌嬌笑道:「短命的,這不過是我替你們取和的意思,難道這是常弄得的麼
?」

  阮最道:「二哥,你這主意不好。弄前弄後,兩不照面,誰得知道?又是爭
端。還是恁姨娘主意。」

  嬌嬌道:「要我的主意,你兩個輪班,遇有空,大哥先來,再有空,二哥再
來。如此輪著可好麼?這可沒得爭的了。」

  阮優道:「這主意越發不好。老爹時常在家,間或有空,哥哥來了,或半日
半月沒空,我怎麼等得?」

  嬌嬌笑道:「我不管,憑你弟兄兩個商議去。」

  阮最道:「我想了個大公的妙法,蒙姨娘這樣好情在我們身上,我們再有一
點爭論就不是人了。今日大家說定,我們兩個或有一個往哪里遠去不在家,若那
一個不許來,難道忍叫姨娘孤孤淒淒的等著,那就只管來陪她。不必論次數了。
若我兩個都在家,要來便一齊來,那才沒有厚薄。」

  阮優道:「妙呀,哥哥說得是極。就是這樣行。」

  嬌嬌笑道:「冤家,你兩個一齊來也罷了,不難為了我些。」

  阮二笑道:「姨娘,拿出良心來,這苦妳也還樂得呢。」

  嬌嬌笑駡道:「怪短命,我給你弄了,還說這樣燥皮的話。」

  他兄弟二人穿了衫褲,笑向嬌嬌道:「姨娘,多妳擾的肝板腸向餛飩了,我
們去了。」

  兩個笑嘻嘻拉著手開門出來。

  那賽紅坐在門檻上望著他兩個,忍不住格格的笑。

  阮最道:「這瘋丫頭,妳笑什麼?」

  賽紅道:「我瘋麼?看你們三個方才舞獅子壓灰堆,才像瘋了的呢。」

  那阮優把她腮上擰了一下,笑著去了。

  原來他弟兄兩個拌嘴並三人後來和事,這丫頭先在門口聽了個滿耳,後又在
窗洞中看見這一副新款嬲字春宮,故此忍不住笑。

  阮最、阮優這一場公弄,他弟兄二人此後果然和好非常。

  阮最打聽得有空,就去約兄弟。

  阮二看得他老子出門,便去約哥哥,再不肯瞞著獨往。

  一日,他弟兄同在嬌嬌床上,嬌嬌仰臥,叫阮最上身先弄,叫阮優等著再上


  阮最道:「你回回盡著叫我在妳肚子上也絮煩了,今日妳上我身來,也新鮮
些。」

  嬌嬌就爬在他身上,兩手拄定屁股,用力一起一落。

  阮優看得十分興動,爬上她脊背,道:「姨娘,我忍不得了。把後頭與我弄
弄罷。」

  說著,就往糞門內頂。

  嬌嬌忙道:「哎呀,行不得,我瀉肚呢。」

  阮優連忙抽出,道:「這怎麼處?」

  想了想,笑道:「有了,放個東西不會吃,看准她陰戶,就往裏一塞,進去
了半截。」

  嬌嬌笑駡道:「短命鬼,你穿破了我的呢。」

  他又狠狠的往裏送了送。

  那阮最往上頂,阮優向下搗,他兄弟兩個覺緊箍箍的有趣。

  那嬌嬌也被他兩個塞得內中滿滿,更覺無一毫罅隙,樂不容言。

  兩條陽物在內中彼此相擦,又被陰戶箍緊,不多時,二人就泄了。

  阮優下來,嬌嬌也睡下,將帕揩了,用手一摸,笑道:「你這兩個促恰癆,
把我無樣不弄到,你看弄成這麼個大洞,你爹要試出來,看怎麼答應?」

  阮大笑道:「妳夾緊著些,就試不出了。」

  嬌嬌笑道:「這也是夾得緊的麼?」

  阮優道:「我有個妙法傳妳,妳用手從後邊捏著一半,那一半就緊了。」

  說得三人大笑了一陣,大家散去。

  又一日,他三人又在一處。

  阮優向嬌嬌道:「我想了個新樣子,是二十四解裏頭沒有的。我們試試看,
且脫了衣服著。」

  嬌嬌是騷淫極了的,聽得好不歡喜,忙脫光了。

  阮最、阮優也脫盡,阮優叫嬌嬌把脊背合著他的脊背,他反過手來摟著嬌嬌
肚子背將起來,叫道:「哥哥,你把她兩條腿夾在肋下,弄上了,你往前推,我
背著走著,可好?」

  阮最就把嬌嬌的腿夾住,弄將進去,向前推。

  阮優背著,在房中團團的走,把個嬌嬌笑得了不得。

  弄了一會,又換阮最背著,阮優弄。

  他三人這個弄法,無樣不想出來,不能細說。

  嬌嬌從得他兩個齊來,惟憑自己高興,或叫他弟兄輪流弄陰戶,或是一個弄
前,一個弄後,或是兩個同門,日裏興已飽足了,夜間又有阮大鋮補空,她卻也
得了個快足。

  但恐興盡悲來,冥冥中未必肯久留此輩淫汙世界,後來自有分曉。

  且把那宦、賈、童三人如何相會,如何結盟,聽我下回細說。

  

...........................................................................
2015-3-13 22:4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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