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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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尋秦記全本改編版 原作者:黃易 改編:紫曰(frank51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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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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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十六

第一章 太后嫣嫣

楚宮的規模,在項少龍曾見過的宮殿中,僅次於咸陽宮,但守衛之森嚴,卻猶有過之。宮城環以高牆,牆高三丈,四隅各有一座精巧的角樓。牆外護城河環繞維護,寬達五丈,水清見底,最厲害是河心設有高出水面的尖木柵,想潛遊過去亦難以辦到。共設兩座城門,憑可隨意昇降的懸門以作出入通道。

高牆內殿字重重,分外朝、內廷兩大部分。中閒以連接兩座鐘鼓樓的內牆為分界。設置內宮門,為貫通外朝內廷的通道。佈局中軸對稱,一條大道貫通南北城門和內宮門,八座巨殿和近六十個四合院落便依中軸線井然有序的分佈在大道兩旁,綴以花石魚池,小橋流水,參天古樹,瑰麗堂皇。

項少龍與李園由北門入宮,先是一個方形廣場,然後一道小河橫貫其間,過了橋才到達兩座主殿「議政」和「儀禮」,均築在白石台基之上,四周有圍欄台道,氣氛莊重華責。其他六座較小的宮殿,四座位於外朝,兩座座落於內廷,均以楚國神話中的人物為名,分別是外朝的「火神」、「河神」、「刑神」、「司命」。內廷則是「芳烈」和「巫女」兩殿。

聽著李園的介紹時,項少龍印象最深刻的當然是巫女殿,只是這些名字,巳知楚人實乃諸國中最有創造力和浪漫的民族。在其他諸國便休想有這類大膽創新的殿名。同時心念電轉。剛才李園提出必須殺死春申君後,便岔開話題,似乎是給點時間自己消化這難嚥下去的提議,不過他已想到李園的不安好心。

春申君畢竟掌權巳久,又是門下食客數千,在諸國更有很高威望,各方面均是實力雄厚、蒂固根深。若李園動手把他殺死,說不定會惹起大動亂,所以自須尋找一代罪的羔羊,那人就是自己了。自己一到壽春,立以強硬手段逐走霸佔滇王府的李闖文,似是完全不顧後果,落在李園眼中,便是有勇無謀之輩。

假設他能驅使自已去刺殺春申君,自可把罪名全推到他萬瑞光身上,亦可化解了莊家要求復國的圖謀,甚至可順手把莊夫人據為己有,一石三鳥,沒有計策比這更狠毒的了。站在楚人的立場,誰都希望借李令之手,把諸侯國敉平,土地重新納入楚國國土內。如此看來,李園、春申君都是和李令蛇鼠一窩,只是在敷衍莊夫人這美人兒罷了!

馬車通過內宮門後,進入內廷,那是楚王處理日常政務及起居的地方,主要的建築物是巫女和芳烈兩殿及東西六宮,每宮由四座四合院落組成,另有三座花園,即中路的禦花園與東西兩路的東園和西園,景色怡人,勝境無窮。

李園顯然所學甚博,逐一為他介紹殿名所代表神衹的傳說,談吐高雅,確有引人入勝的魅力。難怪莊夫人雖心屬他項少龍,又明知李園非是好人,對他仍顯得有點情不自禁。此時他說到河神和巫女,笑語道:「我們最美的兩個女神河神和巫女,都不是居住於楚境之內,而是韓境的洛水和秦境的巫山。含睬宜笑、虛緲若神,居住於遠方長河深山之處,想想已教人神往。」

項少龍道:「剛才太國舅所說有關春申君的事……」李園親切地拍著他眉頭道:「這事過些再說,我想萬兄花點工夫,先認識清楚春申君的真臉目,明白到我李園非是誣衊好人,萬兄再作決定。但萬兄請切記這是我們男人家的事,若給女流知道,不但怕她們神態間露出破綻,還徒令她們終日憂心,有害無益。」

項少龍暗呼高招,當然點頭答應了。李園在騙自已,自己何嘗不在騙他,兩下扯平,大家都沒好怨的了。此時馬車轉往東路,只是不知田單身在何院。李園笑道:「我在宮外有座府第比這要大上十倍,不過我仍喜住在宮內,大部分時間亦在這裹度過。」項少龍心想你要在近處設法控制李嫣嫣才是真意吧。

衛士拉開車門,項少龍收攝雜念,隨李園步下馬車。李園和項少龍在主廳內分賓主坐下,俏侍女奉上香茗。項少龍環目一掃,不由暗讚李園果然是有品味的人。

朝合院中央庭院望去,是一排十八扇有窗漏的木門,平臺水池,池中尚有小亭假石山,以一道石橋貫通,庭院深闊達五百步,遍植茶花、香桂,際此炎夏之時,茶花盛開,桂柑飄香,紅白相映,一派鬥艷事春的景象。廳內傢具全用雕鏤精細的香梨木,地席鋪以織錦,裝飾的古瓷、掛雕、屏風一應俱全。項少龍便自間沒有這種心思。若非自己得到紀才女的芳心在先,又因著種種殊的形勢,說不定在那場角逐真會敗在他手上。

由於北廳背陽,又臨水池,故清爽涼快,消暑解熱。項少龍與李園安坐廳心,品嚐香茗,一時間亦感到很難把這風神俊朗,貌似正人君子的李園當作敵人。這小子也恁地厲害,竟懂得以親如家人兄弟的手法,對他這浪蕩無依的「亡國之徒」展開攻心之術,自己當然不能讓他「失望」了。裝作感激要說話時,李園輕拍手掌,發出一聲脆響道:「萬兄先用點時間去觀察形勢,才再考慮我的說話。唉!李園之所以不怕交淺言深,只是基於義憤和我大楚的前途,捨此再無其他了。」

隨著他的掌聲,四名身材曼妙,身穿楚服,高髻環帽垂巾的美女由側門踏著舞步走了出來,到了兩人座前下跪行禮,並屈膝以優美的姿態坐在兩人伸手可觸的近處。遮面的紗羅,更使她們引人入勝。到此時項少龍才體會到紀嫣然的話,若此子蓄意討好你時,確有過人手段。禁不住為紀才女沒有被他追到手而抹了一額冷汗,全虧李園只懂詩經楚辭,而不懂甚麼「絕對權力絕對腐化」那類警句,又或是「蜜糖的寓言」。

李園道:「吾人交友,不是以美女就是以黃金示意,此四女來自不同地方,各有風情,但均是千中挑一的標緻人兒,且全是未經人道的懷春少女,萬兄可逐一揭開她們掩面紗巾,看看那個最合眼緣,好作為我對萬兄的見面禮。」

項少龍心呼厲害,李園可能是他所遇到的人中裹,最懂心理戰術的一個。如此去揭開四女的面紗予以挑選,不但大增好奇心,還有種侵犯私隱的高度剌激。自己雖無心收納美女,仍有很強烈的衝動去揭紗一看。但他當然不可以這樣做。臉色一沉道:「太國舅的好意心領了,可是我萬瑞光一日未復滇國,其他一切都不會放在心上。」

李園聞言不怒反喜,哈哈一笑,揮走四女後道:「不知萬兄是否相信,剛才李某是故意相試,看看萬兄會否見色起心。如此我就更放心了。」再拍手掌,俏婢奉上精美酒食,兩人把盞淺酌,暢談起來。

李園口角風生,不住問起滇地情況,表示極大關注,幸好李園對滇地比他更不清楚,答不上來時項少龍隨口編些在電視節目看來的奇風異俗出來敷衍他,倒也沒有甚麼破綻。當年他受軍訓時,曾到過中國不少地方,加上對中國地勢風土的認識,說起來自是似模似樣。

吃至一半時,門衛報上太后駕到。項少龍嚇了一跳,正要迴避時,李園不慌不忙,先著人搬走酒食,扯著他到一角的屏風後道:「萬兄躲在這裹,當聽我問起有關助貴國復國之事時,萬兄便知是誰從中作梗了。」項少龍失聲道:「若給太后發現了怎辦?」

李園拍胸保證道:「舍妹和我說話時,都不會有其他人在旁,若有甚麼事,我自會一力承擔,不會讓萬兄受到任何委屈,但記緊只能耳聽,不可眼望。」上次做董馬癡是要扮粗豪,今次的萬瑞光則由李園定型為有勇無謀,項少龍只好傻楞楞的接受了這荒謬的安排。

環珮聲響,「迷死了」孝烈王的絕代嬌嬈終於到了。關門聲響,聽足音果然宮娥侍衛均退出門外去。項少龍想起龍陽君和莊夫人對李嫣嫣的形容,那還理會得李園的吩咐,把眼睛湊到屏風隙縫處,朝廳心望去。

一看下,立時呼吸頓止。他不能相信會看到一位無論秀麗和氣質均足以與紀嫣然和琴清匹敵的美女。平心而說,若論嫵媚清秀,她仍遜紀嫣然半籌,高貴典雅亦不及琴清。可是她卻有一股騷在骨子裹,楚楚動人,弱質讖纖,人見人憐的氣質。這時她盈盈俏立廳心處,輕蹙黛眉,只要是男人,就會興起把她擁入懷裹輕憐蜜愛的強烈衝動。她是那種正當男人見到便想拉她登榻尋歡,但又不忍稍加傷害的傾國傾城可人兒。

莊夫人說得對,她清麗脫俗的玉容上籠罩著淡淡一抹難以形容的哀愁,似是這人世間再沒有事情能夠令她快樂起來。李嫣嫣頭結雲髻,連額髮處理也作成雲形,瀟灑地擱在修長入鬢的黛眉之上,確堪當「雲髻凝香曉黛濃」的形容。她的鬢髮被整理成彎曲的釣狀,卻是輊薄透明,雲鬢慵梳,縹緲如蟬翼,更強調了她完美的爪子臉型和含愁默默的美眸。修長優美,纖濃合度的嬌軀,配上鳳冠翠衣,更使她有種超乎眾生,難以攀折,高高在上的仙姿美態。

她身上佩帶著各式各樣的飾物,但最奪目仍是掛在粉頸垂在酥胸的一串項鏈,上層由二十多顆鑲有珠寶的金珠構成,最下由一顆滴露狀的玉石作墜飾,與頭頂那珠光寶氣的鳳冠互相輝映,清澈晶瑩,光彩奪目,但卻一點不能奪去她清秀脫俗,超越了所有富貴華麗的氣質。項少龍不由生出驚艷的感覺。若她肯和自己上榻,項少龍肯定自已會立即付諸行動。

此時李園來到她身後,溫柔地為她脫下外袍,露出刺繡了精美鳳紋,地黑紋金的連身垂地長裙,腰束玉帶,透出一骰高貴華美的姿態。當李園指尖碰到她香肩時,這貴為楚太后的美女明顯地嬌軀一震,還垂下了目光,神情古怪之極。

項少龍心中劇震,暗忖難道他們並非親兄妹關係,但又知道若是如此,怎瞞得過春申君呢?像李嫣嫣這等舉國聞名的美人,要冒充也冒充不來的。李嫣嫣豐潤性感的紅唇,輕抖一下後,輕輕道:「大哥為何會在這稟呢?我約了秀兒來看她最新的刺鏽哩!」聲音嬌甜清脆,還帶著鏗鏘和充滿磁力的餘音,上天實在太厚待她了。

項少龍經過這多年來的禍患經歷,對縱是莊夫人、嬴盈那等誘人美女,也可如老僧入定般不動心,可是這刻偷看到李嫣嫣,仍要敗下陣來。同時心發奇想,李園矢志要得到紀嫣然,是否因只有紀才女才能替代李嫣嫣在他心中的位置。難道他兄妹竟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在這時代裹,一夫多妻乃當然的制度。有身份地位的人,女子嫁給他們時,她的姊妹甚至姪女都會有些跟了去給新郎做媵妾,更不要說陪嫁的婢女了。更可異的是一個國君嫁女時,同姓或友好的國君依禮都要送些本宗的女子去做媵妾。

除此之外,王侯大臣都可隨時把看上的女人收到宮中府裹,姬妾之多可想而知。多妻家庭最是複雜,很容易發生骨肉相殘的事件,亦很容易出現有乖倫常的亂事。李園和李嫣嫣很大可能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郎才女貌,加上李園狼子野心,想借李嫣嫣重施呂不韋的詭計,還哄得春申君以為自己寶刀未老,晚年生子,再轉嫁孝烈王這另一個糊塗鬼,可想像孝烈王見到李嫣嫣時,連老爹姓甚名誰都忘了,那會想得到李嫣嫣肚內的「奇蹟」,乃李園一手一腳炮製出來的呢?

若非少龍從趙穆處知悉李園、李嫣嫣、春申君和孝烈王的關係,又明白李園不擇手段的性格,斷不能只看兩人間一個動作和片刻的神情,便得出如此駭人聽聞的推論。李園若知道的話,殺了他亦不肯予項少龍偷看兩人獨處的機會,想到這裹,呼吸不由急促起來。

李園著李嫣嫣坐下後,柔聲道:「秀兒正在東廂刺繡,難得有這等機會,讓大哥和嫣嫣說句話兒好嗎?」這麼一說,項少龍便知李園看似無意地遇上李嫣嫣,其實卻是故意的安排,好教自己聽到不利於春申君的對話,以堅定自己成為他刺殺春申君的工具。

因為李園該早知道李嫣嫣會在午膳後來看郭秀兒的刺繡,而這剌繡困未完成的關係,必是不好搬運,所以這楚國現時最有權力的太后只好紆尊降貴到這裹來,亦可見她和郭秀兒間的關係是非常好了。

李嫣嫣嘆了一口氣道:「說吧!」李園在這妹子而前頗為戰戰兢兢,乾咳一聲,清了清喉嚨道:「滇王妃母子請我們出兵助他們復國一事,我想和嫣嫣商量一下。」

李嫣嫣冷冷道:「大哥是看上了滇王妃吧。」李園因「萬瑞光」正在偷聽,立時大感尷尬,不悅道:「嫣嫣怎可如此看你大哥,我只是為了大楚著想,先君新喪,若我們對滇王妃母子的要求無動於衷,說不定會惹起眾侯國叛離之心,若他們靠向秦人,楚國危矣!」

項少龍心中好笑,李園這麼慷慨陳詞,對自已真是一片苦心了。李嫣嫣默然片晌後,淡淡笑道:「這事不是由你和我決定便可成事,還須詢間軍將大臣的意見,否則必起爭端。大哥有和春申君提過這意見嗎?」

孝烈王去世,春申君立時成為楚廷軍政兩方面最舉足輕重的人物,亦是基於這理由,莊夫人才不遲勞苦趕回壽春,來求春申君伸出援手,豈知春申君正是背後策畫要殺掉她母子的人。李園正中下懷,昂然道:「當然說過,可是春申君仍是一意孤行,決意用李令來平定諸侯,還說除滇王妃可留下外,其他一切人等均要除掉。唉!李令若得勢,會肯遵服王命而行嗎?所以大哥才不得不向太后進言。」

他還是首次稱李嫣嫣為太后。正凝神偷看的項少龍暗叫厲害,這番話不論真假,但李園當著楚太后說來,假也要變成真。若他是如假包換的萬瑞光,必會深信不疑,橫豎也是死,自會依李園的命令去博他一搏了。

李嫣嫣沉吟片晌後,緩緩道:「我教大哥去請滇王妃母子入宮小住一事如何了?若她們來了這裹,就沒有人可傷害她們了。唉!寡婦孤兒,真教人憐惜。」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耳內傳來李園解釋莊夫人母子為何拒絕的因由,心想原來李嫣嫣的心腸這麼好,看來她一切作為,都是被以李園為首的族人迫出來的了。難怪她這麼不快樂,不由憐意大起。

神思迷惘間,只聽李嫣嫣柔聲道:「大哥你現在立刻給我去見滇王妃,無論如何也要把她母子和所隨人員都請到宮內來,就算我們不能出兵替他們復國,亦絕不容他們給人害死了。莊蹻於我大楚功勳蓋世,對忠良之後,怎也該有憐恤之情吧!」李園深慶得計,長身而起時,才發覺李嫣嫣半點站起來的意思都欠奉,大奇道:「嫣嫣不是要去看秀兒嗎?」

李嫣嫣淡淡道:「我想一個人在這裹靜靜想點事情,甚麼人也不得進來打擾哀家。」李園忍不住回頭瞪了屏風一眼,嚇得項少龍立時縮回頭去。李嫣嫣不悅道:「太哥還猶豫甚麼呢?」

接著是門開門闔的聲音,可以想像無奈離開的李園是多麼惶急苦惱。項少龍也非常痛苦,假設這美人兒冥坐一個時辰,他就要活生生悶壞了。李嫣嫣的聱音響起道:「不論你是誰,立刻給哀家滾出來!」項少龍一聽下立時汗流浹背,若這樣給李嫣嫣斬了頭,確是冤哉枉也之極了。

第二章 異地重逢

項少龍龍行虎步般由屏風後昂然走出來,隔遠跪拜地上,沉聲道:「亡國之臣萬瑞光罪該萬死,請太后賜罪。」李嫣嫣冷冷望善他,淡淡道:「抬起頭來!」

項少龍心中暗喜,抬起頭深深望進她眼裹,一副視死如歸的慷慨模樣。李嫣嫣秀眸射出銳利的神光,肅容道:「現在我問你一句你就答一句,若稍有猶豫,我立即喚人進來把你推出去斬了,不要欺我是女流之輩,哀家自幼學習騎射劍術,等閒幾個人休想近得了我。」項少龍暗忖難怪你這麼大膽了,嘆了一口氣道:「太后不若把我乾脆斬首好了,若問及有關太國舅爺的事,我怎可未經他允准便說出來?」

李嫣嫣不悅道:「現在我大楚究竟誰在當家作主?」項少龍知道不能太過火,黯然道:「我萬瑞光只是亡國之臣,今次返回壽春,早不存活望,只求能為國盡得點心力而死,已心滿意足了。」

李嫣嫣怒道:「你想死嗎?我偏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派你一個意圖行剌哀家的罪名,使你禍連親族。」項少龍哈哈一笑道:「說到底,原來就是要亡我莊家,好吧!我萬瑞光認命算了。」

他並非有意和她抬槓,只是眼前形勢複雜,李園和李嫣嫣的關係更是使人莫名其妙,若乖乖屈服,出賣李園,定會使她心中鄙夷。不若試一試她對莊家的同情心達至何種程度,反更划算。李嫣嫣狠狠盯著他,臉色忽晴忽暗,顯是對這充滿英雄氣概,悍不畏死的軒昂俊偉男子拿不定主意。

項少龍見好就收,在地上重重叩了三個響頭,道:「這是謝過太后剛才對我莊家的維護之情。現在太后若改變了心意,小臣仍是非常感激,只望能以一死息太后之怒,望太后高抬貴手,放過莊家僅存的一點香火。」言罷迅捷地彈退兩步,再跪下來,抽劍便要自刎。

李嫣嫣嬌喝道:「且慢!」項少龍當然不會自裁,若李嫣嫣不喝止,他只好撞破後面的窗漏,以最高速度逃回莊府,再設法逃命。這時暗叫好險,像電影的定格般橫劍頸項,苦笑道:「太后尚有甚麼吩咐呢?」

李嫣嫣嘆了一口氣道:「先把劍放回鞘內,到我身前坐下吧!」項少龍一言不發,還劍鞘內,移到她身前十步處舒適地坐了下來,神態不亢不卑。這時代最重英雄,項少龍是否英雄自有定論。但因他是來自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紀,今雖入鄉隨俗,依足禮數,但自然而然亦流露出一種對任何人都天不怕地不怕的氣魄,這使他給人與別不同的昂揚感覺。

李嫣嫣端詳了他好一會後,幽幽嘆道:「大哥是否曾指使你去行刺春申君呢?」今次輪到項少龍大吃一驚,想不到李嫣嫣如此高明,竟由李園囑他躲在屏風後偷聽,又故意說春申君壞話,便從而推出這麼樣的結論來。故作沉吟道:「太國舅爺或有此意,但尚未正式對小臣說出來。」

李嫣嫣聲調轉冷道:「殺了春申君,你想你們莊家仍有人可活著嗎?」項少龍有點摸不清她究竟是站在李園的一方還是春申君的一方,道:「當然我是成了代罪羔羊哪!」

李嫣嫣呆了一呆,奇道:「代罪羔羊,那有這麼古怪的詞語,不過聽來倒很貼切。羔羊確只有任人宰割。」項少龍這時已非常熟悉宮廷中人的心態,李嫣嫣就等若另一個朱姬,寂寞難耐,所以於忽然遇上自己這麼一個人時,順手拿來消遣一下,靈機一觸道:「這又叫黑狗得食,白狗當災,是否更貼切呢?」

李嫣嫣一時仍未明白,想了想後,「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旋又知有失莊重,玉容收斂,但語氣已溫和了,淡淡道:「你這人並韭如表面看來般有勇無諜,只懂動劍,唉!你走吧!說到底,一切都不關你的事,我只是氣你竟膽敢偷看哀家。」項少龍不敢露出歡喜之色,叩頭謝恩後,站起來道:「請太后指點一條離去的明路吧,」

李嫣嫣道:「我離開後,你可由偏門經中庭從後廂離開,你若不想人頭落地,最好不要將我的說話透露給太國舅爺知道,否則絕不饒你。」項少龍將她的說話當作了耳邊風,隨便應了一聲,便要往後退出中庭去。李嫣嫣不悅道:「站住!你究竟有沒有聽到我的話。」

項少龍坦然道:「小臣因不大把自己的人頭當作一回事,所以並沒十分在意。但若太后說這樣哀家就會不高興。那縱使五馬分屍,我也會至死凜遵。」李嫣嫣先是杏目怒睜,但聽到最後幾句,神色漸轉柔和,嘆了一口氣道:「你若非大奸大惡的人,就是坦誠正直的人,滇國出了你這種人材,復國有望了。去吧!以後我都不想見到你了。」

項少龍愕然道:「太后剛才不是著太國舅爺命我們入宮嗎?」李嫣嫣沒好氣地道:「你當那麼容易見到我嗎?快滾!」

項少龍苦笑道:「若太后真的要我滾出去,我情願給你殺了。太后有聽過士可殺不可辱嗎?」李嫣嫣顯是未聽過,只覺此人妙語連珠,引人入勝,實平生罕見,更不宜和他多接觸,一副給他氣壞了的樣子,轉身往大門走去。

項少龍乘機退到庭院裹,快步來到後廂處,心中仍被李嫣嫣的倩影填滿時,推門便要出去,香風飄至,一道人影朝他直撞過來。心神恍惚下,項少龍只知對方是一名女子,那敢讓對方撞入懷內,伸手去按對方香肩。那女子驚呼一聲,伸手按上他胸口,借了點力,退了開去。

後廂中傳來數聲女子喝罵的聲音。項少龍和那差點撞個滿懷的女子打了個照臉,吃了一驚,她不是嫁了給李園的郭秀兒還有何人。隨在郭秀兒身後的婢女聲勢洶洶地一擁而上,給郭秀兒一手攔著,嬌喝道:「不得無禮,還是萬瑞光將軍,太國舅爺的朋友。」大有深意地狠狠看了項少龍一眼後,施禮道:「先生請恕妾身走路時沒帶眼睛。」

項少龍隱隱感到郭秀兒識穿了他的身份,但又不知破綻出在何處,大感頭痛,可又是心中欣悅,還禮道:「請太國舅夫人恕我冒犯之罪才是。」郭秀兒向身後四婢喝道:「還不給我去看看太后走了沒有嗎?」

四婢少有見到這溫婉嫻雅的夫人如此疾言厲色,雖嘀咕此人不知是何來頭,仍匆匆領命去了。郭秀兒柔聲道:「將軍要走了嗎?讓妾身送將軍一程吧!」領路而行,到了後門處,對把守後門的兩個門衛道:「給我去為萬將軍喚輛馬車來。」

其中一人應命去了。郭秀兒找個藉口使開了另一守衛,到只剩下兩人時,低聲道:「項少龍!我想得你好苦,你為何會到這裡來呢?是否想對付秀兒的夫君呢?」項少龍這才真的知道她果然看穿了自己的偽裝,嘆道:「你怎知道我是項少龍呢?」

郭秀兒低聲道:「我剛才手按到你胸口時,摸到了那鳳形玉墜子,我自幼便把玩它,當然認得了!秀兒很高興,你真的一直懸著它。」項少龍這才恍然。郭秀兒幽幽道:「少龍可否放過秀兒的夫君呢?」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郭秀兒若要他死,只要嬌呼一聲,他就完蛋了,可是她縱是猜他來刺殺李園,仍不肯這麼做,只是向自己求情,可知她是打定主意怎都不肯出賣自己了。忍不住道:「他疼你嗎?」郭秀兒肯定地點了點頭,旋又嘆道:「那又有甚麼用,他太多女人了!」

項少龍當然知道李園風流自賞,認真地道:「秀兒放心,我今趟來絕非為了他。」到馬車遠去後,郭秀兒才神傷魂斷的返回院內去。

馬車才馳出宮門,便有兩騎飛至,其中一人項少龍認得是斯文秀氣的東閭子,這人曾在邯鄲的比武場上大出風頭,與另一劍客樓無心乃李園手下最著名的兩大高手。東閭子恭敬地勒馬間好,道:「太國舅爺在偎紅樓等候萬爺,讓小人領路。」另一人早吩附了禦者改道,項少龍笑道:「何用領路,車子不是正朝那裹去嗎?這位壯士高姓大名。」

東闆子有點尷尬,在壽春他們已慣了這種橫行無忌的作風,乾咳一聾,為他報上名字。此時蹄聲響起,一隊二十多人的騎士避面而來,帶頭看年約二十許,身穿貴族的武士服,面相粗豪,身形壯碩,一看便知是勇武過人之輩,雙目盯到東閭子,立時射出兩道寒芒,神情興奮。

東閭子見到這青年,冷哼了聲,低聲對項少龍道:「萬爺!這是春申君第七子黃戰,為人好勇鬥狠,在壽春論騎射劍術乃數一數二的人物,太國舅爺曾有嚴令,禁止我們開罪他,他若有言語上的不敬,萬爺請多多包涵。」項少龍暗忖原來是壽春的貴族惡霸時,黃戰已在前方攔著去路,從人左右散開,竟把整條路的交通都截斷了。

東閭子施禮道:「東閭子向黃公子請安問好。」黃戰悶哼一聾,策馬而出,來到東閭子旁,一面傲氣,瞥了項少龍一眼。東閭子忙道:「這位是滇國的萬瑞光將軍,剛抵壽春。」

黃戰精神一振,呵呵笑道:「原來是把李闖文硬掃了出門口的萬瑞光,不若找個地方,讓黃戰領教高明,免得被外人譏我壽春無人。」項少龍心中好笑,原來這只是個徒逞武力,有勇無謀之輩,難怪李園會得勢了。

東閭子沉聲道:「黃公子……」黃戰不留情面地打斷他道:「狗奴才!那裹到你來說話。」

東閭子垂頭不語,但顯然心中狂怒。黃戰不屑地盯著項少龍,嘲笑道:「萬將軍不是心怯了吧?」項少龍微微一笑道:「黃公子抬舉在下了,在下更不會狂妄得以為壽春無人,不過在下手中之劍只用於沙場卻敵,又或保衛社稷田園,公子自當深明此理。」

黃戰色變道:「你在嘲笑我不懂在沙場殺敵嗎?」項少龍這時更清楚他只是好勇鬥狠之徒,從容道:「黃公子若有興趣,可擇日公開切磋比試,不過此事必須先得尊君同意,公子請!」

這番話軟硬兼備,擺明我不怕你。黃戰何曾遇過這麼厲害的人,愕了半晌後,喝道:「就此一言為定,姓萬的不要到時臨陣退縮才好。」項少龍仰天大笑道:「公子放心,能與高手比武,正是我萬瑞光求之不得的事。」

聽到他笑聲裹遴露出來的豪情和信心,黃戰愕了一愕,轉向東閭子道:「芳華閣的小珠兒是我黃戰的人了,東閭子你以後最好不要再到那裹去。」言罷一聾呼嘯,領著隨人策馬而去,這時街上兩方都排滿車龍和馬龍。

東閭子射出怨毒神色,盯在黃戰背影,待他們轉上另一條街,才深吸一口氣道:「真希望萬將軍可一劍把這小子宰了。」

壽春是項少龍來到這時代後,最多爭歌逐色場所的地方,只是最繁盛的鄰靠內城以酒神命名的芳烈大道,便有上百間大小妓寨,歌臺舞榭和酒館,且是私營的,其興旺可知。據東閭子說,大部分歌姬都是來自各被征服國家,其中以越女身價最高。「貨源」可直接從那些被楚國王族長期剝削的地方「採購」,又可向政府購買被俘虜的亡國奴,只是想想箇中情況,項少龍已聽得搖頭嘆息。

偎紅樓是壽春最具規模的歌舞樓之一、其餘兩間是神女齋和黃戰警告東閭子不要去的芳烈閣。偎紅樓是一組圍以高牆的院落組群,園林內分佈著七、八座四合院,主樓樓高兩層,憑窗後望,可看到不遠處殿宇森森、金碧輝煌的楚宮和內城牆、護河與壽春著名的圃林勝地郢園,位於園中央的郢湖像一塊嵌在林木間的明鏡,景色怡人。項少龍居住的滇王府就在郢園的東端處。

項少龍在東閭子的引路下,登上主樓二樓,四名綵衣美婢跪地恭迎,遞上兩盆清水,侍候他們濯手抹臉,那種排場確非三晉和強秦能及。管事的是個叫叔齊的大胖子,這人拍馬屁的功夫一流,難得在恰到好處,連項少龍都覺得須對他加以打賞,才能心安理得。

李園此時正在靠郢園的一邊其中一間廂房內喝酒,陪他的還有兩名曾是滕翼手下敗將的樓無心和言復。見到項少龍來,請他入席後,神色凝重道:「太后有否發現萬兄躲在屏風之後?」項少龍心念電轉,知道必須作出買李園還是買李嫣嫣的抉擇。嘆了一口氣道:「太后曾有嚴令,不准我把事情說出來,不過我萬瑞光豈是怕死之人,太國舅爺又對我們莊家如此盡心盡力。是的,太后不知如何竟會知道我躲在屏風之後。」

他終決定了買李園,原因說來好笑,皆因李嫣嫣本性善良,開罪了她,還有轉圜餘地,李園卻是不折不扣的奸人,若讓他知道自己說謊,自然大是不妙。李園欣然道:「萬兄這般看得起我,我李園自然會盡力保著萬兄,萬兄可以放心。嘿!你猜她為何知道你躲在屏風後呢?我也是事發後才想到。」項少龍確不知道,搔頭道:「太國舅爺請說原委!」

李園道:「原因有兩方面,首先她早從門衛處知道我和萬兄在喝酒談心,其次就是地上的足印,當太后要我離開時,我回頭一看,見到地上足印由深至淺延往屏風處,便知露出破綻。」項少龍暗叫好險,若諉稱太后只是在那裹發了一陣呆就走了,就要當場給李園識破他在作偽了。

李園笑道:「萬兄!李園敬你一盃。」樓無心、言復和東閭子等齊齊舉盃。酒過三巡後,項少龍主動獻身道:「太后似乎隱隱知道太國舅爺故意問起敝國之事,是要讓我清楚誰是阻我莊家復國之人,還嚴詞訓斥了我一頓呢。」

李園若無其事道:「萬兄請把與太后見面的整個過程,一字不漏的述說出來,此事至關重要,千萬不要有絲毫隱瞞的遺漏。」項少龍立即半盤託出,半真半假的作了描述,其中最關鍵的地方,例如李嫣嫣看穿了李園要他項少龍去剌殺春申君那類言語,自是要隱瞞了。

李園皺眉沉思頃刻後,又反覆問了其他細節,迫得項少龍連拔劍自刎都說了出來後,神情古怪道:「我最清楚我太后妹子的性格,少有與人說這麼多話,最奇怪是一點都沒有責罰萬兄。」轉向其他人道:「你們有甚麼看法?」

樓無心等三人都是神情古怪,卻不敢說出心中所想。李園拍幾怒道:「我著你們說就說呀!難道我猜不到嗎?只是想跟你們印證一下而已。」樓無心垂頭恭敬地道:「說到底太后仍是個女人,可能是……嘿!大爺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園瞥了項少龍一眼,哈哈笑道:「你看他們身為男兒漢,說起女人來竟要這麼吞吞吐吐,不是挺可笑嗎?」這時輪到項少龍奇怪起來,難道自己猜錯了,若李園和這美麗的妹子有乖逆倫常的關係,對她看上第二個男人,多多少少會有妒忌之意,但看他現在如此開心,實於理不合。

李園舉盃道:「我們再喝一盃!」項少龍糊裹糊塗的和各人舉杯對飲。李園放下盃子,眼中閃著懾人的異采,神惰充滿憧憬地道:「我這太后妹子終耐不住寂寞,為萬兄而心動了。這種男女間的事最難解釋,只不過實情確是如此,萬兄今趟復國有望了。」

項少龍心中暗罵,早先是要自己作剌客殺手,今次卻是想自己當舞男和男妓了。搖頭道:「太國舅爺誤會了,太后只是關心我們莊家的事,才和我多說了幾句話,亦因此放過了在下,不該涉及男女之事。」李園興奮地道:「這當然可能只是空歡喜一場。不過我會用言語向她試探,我太清楚她了,她可以瞞過任何人,卻絕瞞不過我。」

項少龍正容道:「太國舅爺要我萬瑞光提劍殺敵,在下絕不皺半下眉頭,但……」李園打斷他道:「好!不愧好漢子。但萬兄有否想過成大事者,不但要不拘於小節,還須無所不用其極,否則萬兄就不用到壽春來,乾脆殺返滇國.看看可否憑手中之劍,把奸黨殺盡好了。」

項少龍為之語塞,同時大惑不解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說到底李令仍是太國舅爺李族之人,為何春申君反要護他,而太國舅爺卻要對付他呢?」李園嘆了一日氣,向言復打手勢道:「言復你來說吧!」

言復肅容道:「萬將軍有所不知了,即使李族之內,亦有不同黨派。最具實力的當然是我們大爺,另一黨則以大爺的親叔太祝李權為首:專掌國內一切祭祀之事,最近與相國春申君狼狽為奸,李令和李闖文都屬他們一黨,故與大爺不和。」
項少龍這才明白。表面看來,春申君和李園似甚融洽,內裹卻是暗爭劇烈。春申君於是拉攏李族內與李園敵對的勢力,以之打擊李園。正為了這原囚,所以春申君改變立場,由支持莊家復國變成反對和破壞。說到底沒有一個是好人。在這種情況下,李嫣嫣自然成了最關鍵的人物,誰能取得她的支持,誰就能在最後勝出。

楚廷最有權力的職位,首先當然是右相國春申君和左相國李園,其次就是太祝、太宗、太正和太史。後四者中又以兼掌律法的太祝權力最大,右相國與太祝聯手,難怪李園會處在劣勢了。這麼看來,李園倒非全沒為莊家復國之意,因為復國後的莊家,將變成了李園的心腹勢力,既可助他穩定其他諸侯國,亦可使他勢力大增,壓倒其他反對的力量。

李園道:「今趟太后想把滇王妃及王儲請入王宮,實是出於李權的主意,表面的理由雖是冠冕堂皇,其實只是不想你們和其他諸侯國聯繫並達成密議,不利於李令吧!萬兄現在明白了嗎?」項少龍裝作感激零涕道:「多謝太國舅爺指點。」

李園又沈吟半晌,續道:「此事自有我向太后推搪,春申君一事則可暫擱一旁,目前最緊要的事,就是弄清楚太后是否對萬兄有意思,才可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長身而起道:「我現在先回王宮,讓他三人陪你飲酒作樂。這裹的姑娘姿色出眾,保證萬兄滿意。」

項少龍那有興趣嫖妓,站了起來施禮道:「太國舅爺的好意心領了,亡國之臣,那有閒情開心玩樂。」李園見他除了復國一事外,對其他事再無半絲興趣,欣然道:「那就讓我先迭萬兄一程吧!」相偕去了。

第三章 勾心門角

項少龍回到滇王府,只見大門外守著十多名禁衛軍,入門後,才知道是李嫣嫣親自下令派這些人來保護王府的。剛進府就給莊夫人請了去說話,聽畢項少龍的敘述後,莊夫人忿然道:「想不到春申君是這樣的人,想我先家翁當年是如何待他,怎想到現在竟與李族的人聯手來害我們。」

項少龍早見慣了這種事,安慰道:「有多少個人不是見利忘義的,幸好我們根本不用靠任何人,只要幹掉田單,我們立即遠離這是非之地,盡力作復國之謀。任得他們自相殘殺好了。」莊夫人幽幽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幸好我還有你可以倚賴。」

項少龍暗暗心驚,岔開話題問道:「今天有甚麼特別的事嗎?」莊夫人精神一振道:「我們今次可說是來得合時,各地侯王不是派出重臣,就是親來弔喪,他們都很懷念先家翁的恩德,除了支持李令的夜郎人外,都表示若我們舉事時,可在軍餉和物資上支助我們,近年來夜郎人勢力大增,人人都希望我們能夠復國,把夜郎人的野心壓下去,聽銳今趟夜郎王花刺瓦亦會來弔唁呢?」

項少龍皺眉道:「李令會不會來呢?」莊夫人有點茫然地搖了搖頭,接著嘆了一口氣上苦笑道:「若楚廷肯接受他來壽春,那就代表楚入正式承認了他的身份,我看李園怎都不會容許此事發生的。」

項少龍沉聲道:「我看他來的機會很高,否則春申君就不會故意請你回來,又派人在中途行刺你了。照我看他定是和夜郎王花刺瓦聯袂而來,李闖文的霸佔滇王府,就是要為李令造勢,只不過想不到我們仍活得好好的。孝烈王一死,壽春陷進各大勢力的鬥爭之中,李嫣嫣就是因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故而要派人來守衛滇王府。」莊夫人色變道:「少龍!我終是婦道人家,遇上這種情況心中六神無主,該怎麼應付才好呢?」

項少龍道:「現在還要弄清楚一件事,就是為何太祝李權建議我們搬進王宮去,不過其中的一個可能性,就是讓李令可大模大樣住進滇王府去,而春申君則以安全理由,把我們軟禁在王宮內,既可阻止我們和其他侯王接觸,又可公然明示天下,李令已正式成為滇國之主,手段確是卑劣之極。」莊夫人怒道:「李嫣嫣難道就任由他們擺佈嗎?」

項少龍道:「李嫣嫣是個怎樣的人,我們還未真正摸清楚,不過照我看,她還是比較遠李園而親春申看和李權的,否則李園就不會因李嫣嫣對我另眼相看而欣喜昔狂了。」莊夫人細看了他一會,點頭道:「你確是個能令女人心動的男人,李嫣嫣一向憎恨男人,說不定會因你而改變。」

項少龍失聲道:「憎恨男人,她是愛搞同性戀嗎?」莊夫人愕然道:「甚麼是同性戀?」

項少龍知道又失言,解釋道:「即是歡喜與同性別的女人相好,嘿!」莊夫人抿嘴一笑道:「這倒沒有聽過,只知她由懂事開始,凡男人用過的東西也不碰。對男人更是不假辭色,否則李園也不會因她和你說了一會話,便猜到那方面去了。」

就在此時,莊孔連門都不拍便走進來道:「太后和太祝來了!」項少龍和莊夫人愕然對望,既大感意外,更不知如何是好。臉垂重紗的李嫣嫣,高坐於滇王府主廳向門一瑞的主席處,太祝李權手捧朝笏,恭立一旁,慓悍的禁衛軍林立廳外兩旁,官排到入門處,氣氛莊嚴肅穆。

莊夫人、項少龍偕著莊保義,叩頭施禮後,隨來的禮儀官高喝道:「平身!」莊夫人等站了起來。項少龍留心偷看那太祝李權,此人臉型窄長,身形高瘦,美鬚垂胸,年紀在四十許閒,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格局,可惜臉容蒼白,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兩眼更是轉個不停,顯是滿肚子壞水。太后李嫣嫣平靜地道:「未知太國舅是否來見過王妃和儲君,傳達了哀家的意思?」

莊夫人當然不會睜著眼睛說這種絕瞞不了人的謊話,不知如何是好時,項少龍乾咳一聲道:「太后明鑑,太國舅爺曾……」太祝李權冷喝一聱,打斷了他的話道:「太后是在詢問滇王妃,那到由他人代答。」項少龍差點拔劍衝前把他宰了,此君實在欺人太甚。

莊夫人冷冷道:「我弟萬瑞光的話,就等若我的說話。」李權冷哼一聲望向臉藏在深紗之內的李嫣嫣。李嫣嫣頷首道:「萬將軍請說吧!」

項少龍暗忖若不回點顏色,他們連在壽春立足的地方都沒有了,從容自若道:「請問太后,奸徒李令,是否正和夜郎王聯抉前來壽春的途上?」李嫣嫣和李權同時一震,愕在當場。氣氛尷尬難堪之極。項少龍雙目厲芒閃動,亢聲道:「請太后回答小臣。」

李權回過神來,大喝道:「萬瑞光你竟敢對太后無禮?」項少龍沒好氣地奇道:「李太祝請恕小臣愚魯,小臣詢問的乃關於我們滇國的事,何無禮之有呢?」

李權一向比李園更橫行霸道,罕有給人頂撞,但在這情況下又不可不講理,一時語塞起來。項少龍冷冷望著他,嘴角飄出一絲令李權不寒而慄的森冷笑意,才轉往李嫣嫣,索性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氣,靜候她的答覆。李嫣嫣平靜地道:「李令確曾要求來此,但已給哀家一口拒絕了,至於他有否隨花刺瓦同行,哀家就不知道了。」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那我敢以項上人頭作賭,花剌瓦和李令這狼狽為奸的兩個人,均已抵達壽春,否則何用勞動太后和太祝親臨,把我們請入王宮去。」李權登時色變,大喝道:「好膽!」

項少龍仰天狂笑道:「有何好膽可言,楚既要亡我滇國,我等也不願再忍辱偷生,太后請回宮吧:我們祭祀了歷代先王后,立即全體自盡,不用太后再為我等費神了。」李權臉色再變,假若發生此事,必使諸侯離心,說不定都會靠向強秦,那就大大不妙了。這是楚人最怕發生的事。

李嫣嫣嬌軀微顫,亦不知如何去應付這局面。莊夫人跪了下來,把莊保義摟入懷裹,反是這小子仍昂然而立,沒有露出半點害怕的神色。項少龍目如鷹隼,緊盯著李嫣嫣。他當然不會蠢得去自殺,必要時自然是立即逃走,總好過給軟禁宮內,任人宰割。且最怕是給人發現他身上的飛針,那時連李園都要來殺他了。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連串兵器交擊之聲,接首李園直闖進來,怒喝道:「誰敢阻我!」守在門處的八名禁衛長戟一挺,截著他的進路。李嫣嫣嬌叱道:「讓太國舅爺進來!」

長戟收起,李園還劍鞘內,確有睥睨當世的英雄氣概。項少龍見到莊夫人美目盯著李園,露出迷醉神色,暗叫不妙,但一時又全無辦法。李園大步來到項少龍旁,施禮後剛站起來,李權已冷笑道:「太國舅爺……」李嫣嫣冷然截斷他道:「此事待哀家處理!」

李園不屑地橫了李權一眼,沈聲道:「恕我李園不懂逢迎之道,若太后再任由奸人唆使,亡國之禍,就在眼前。」李權不理李嫣嫣的指示,急道:「左相國此話何意,定須還本太祝一個公道。」接著向李嫣嫣跪了下來,叩頭道:「太后請為老臣作主,即使先王在世之日,亦從沒有對老臣有半句侮辱之言。」

項少龍暗忖這李權確非甚麼像樣的人物,難怪會被春申君收買了,想不到秦、楚、趙三國,權力都到了太后手上,原因則各有不同。趙孝成王是生活過於靡爛,受不住壓力而亡;秦莊襄王給呂不韋毒死;而楚孝烈王則大概是喪命於李嫣嫣的肚皮上了。

李嫣嫣因粉臉藏於面紗後,使人高深莫測,難猜其意,沉默了好一會後,緩緩道:「太國舅爺莫要危言聳聽。」事實上到現在項少龍仍弄不清楚李嫣嫣的真正立場,她似乎相當維護莊家,當然也可能是在演戲。但肯定在莊保義復位一事上她是站在李權和春申君那一方,否則這刻就不會出現在滇王府內了。今早她吩咐李園把莊家全體人等接進宮內時,應已得到李令前來壽春的消息。

李園嘆了一口氣,頹然道:「要說的話,我早說了。先聖有言,逆人心者,無有不敗。現在李令勾結夜郎人,淩迫滇國,實存虎狼之心。可笑是竟有人視而不見,還一心一意玉成其事,令諸侯國心存離意,只看滇王儲到壽春後,人人爭相拜訪,就知人心所向。我說太后受小人唆使,楚亡在即,絕非虛語。假若西南屏藩盡去,西秦大軍將可長驅直進,不出一個月時間可兵臨壽春城下,那時再對侯國安撫,已為時太晚了。」

項少龍開始感到李園對莊家復國一事,並非全無誠意。無論李園是如何壞透的一個人,但他終仍是愛國和愛家族的。在某一程度上,假設自已仍要留在壽春,他的命運就要和李園掛上鉤。若李園被人幹掉,他也不能再活多久了。此事確是始料難及,就算當代預言學大師鄒衍親口告訴他,他亦不會相信。

仍跪在地上的李權帶著哭音陳情道:「太后切勿誤信饞言,老臣一切作為,無不秉照先王遺命而行,太后明鑑。」

就在這一剎那,項少龍把握到了李嫣嫣的立場。她並非對李令有甚麼好感,又或特別靠向李權或春申君,而是遵循楚孝烈王的遺命,希望通過李令把眾諸侯國重新歸納在楚國的版圖內。而李園則看出此事行不通之處,加上李族內兩系的鬥爭,才變成現在僵持的局面。

項少龍設身處地,不禁為李嫣嫣要作的取捨而頭痛。比起來,李園確是高明多了,至少有不受孝烈王亂命的勇氣。莊夫人仍靜靜地跪在地上,眼光不時巡視項少龍和李園兩人,可能也有點難以取捨。

李嫣嫣嘆了一口氣,道:「此事遲點再說吧!哀家要回宮了。」李權惶急叫道:「太后!」

項少龍哈哈笑道:「李太祝最好和奸賊李令說一聲,無論他帶來了千軍萬馬,我萬瑞光誓要取他項上人頭。」李嫣嫣嬌軀劇震,站了起來。項少龍、李園和莊保義忙依禮跪伏地上。

李嫣嫣緩緩道:「李令到京之事,確沒有得到哀家同意,李權你命他留在夜郎王府,不准踏出府門半步,若這樣都給人殺了,就怨他命苦好了。」轉向李園道:「太國舅爺給我調來一團禁衛軍,十二個時辰把守滇王府,若有任何人敢來冒犯,立殺無赦。」

擺駕回宮聲中,在八名宮娥前後護擁下,這楚域第一美人,出門去了。李權怨毒無比的眼光射過李園和項少龍後,追了出去。莊夫人親自為李園和項少龍把盞斟酒,向李園媚笑道:「到今天妾身才知道誰是為我莊家盡心盡力的人,讓我姊弟向太國舅爺倣一杯。」李園舉杯道:「若有一天我李園能鬥得過朝中權奸,必保滇王儲能安坐滇王之位,就以此杯起誓。」

莊夫人秀眸湧出感激的熱淚,酒盡後垂首道:「太國舅爺如此高義隆情,妾身就算為牛為馬,亦心甘情願。」李園雙目亮了起來,極有風度地道:「漬王妃休要折煞李園了。」

項少龍雖依假裝莊夫人的弟弟,故要保持適當距離,但看她願任李園大快朵頤的格局,想來也唯有不悅。但他歷練美女多矣,不差這狐媚女子,小喝了一杯後,心事盡皆拋開。莊夫人偷偷望了項少龍一眼,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柔聲道:「瑞光你再喝一杯就該歇了。」轉向李園道:「我這小弟最受不得酒,但怎麼喝也不會臉紅。」

項少龍吃了一驚,暗讚莊夫人細心,自己瞼上鋪了厚粉,確是怎麼喝都不會臉紅的。李園微笑道:「漬王妃請勿怪李園冒濱,我想和萬兄私下說幾句密話。」項少龍和莊夫人同時愕然。莊夫人柔順地點了點頭,離開廳堂,還為兩人關上了門。

李園怔怔地望著項少龍,好一會後長嘆道:「項少龍!我李園服了你啦!」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手按到劍柄去。李園舉高雙手道:「項兄切勿緊張,我若要對付你,就不會來此和你喝酒了。」

項少龍驚魂甫定,苦笑道:「你是如何把我認出來呢?」李園道:「我第一眼見到項兄時,已覺眼熟,但由於這事似太不可能了,兼且你長了鬍子,臉形改變,髮色膚色均大異從前,加上你語帶滇音,故以為真的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又搖頭失笑道:「剛才其實我早來了,只是在門外偷看項兄隻手扭轉乾坤的精釆表現,那時你不但忘了掩飾聲音,連一貫的神態都露了出來,那是天下只你一家,別無分號,我除非是盲了或聾了,否則怎會不知你是項少龍呢?」

項少龍奇道:「李兄和小弟是敵非友,為何現在卻像故友重逢,款款深談呢?」李園俯前道:「我與項兄之隙,實始於紀才女,那時我恨不得將項兄碎屍萬段,但現在米已成炊。唉!」

李園眼中射出深刻的痛苦,喟然道:「事情總要過去的,殺了項兄又有甚麼用,徒使紀才女恨我一生一世,若她殉情自盡,我就更痛苦了。」項少嚨破天荒第一次接觸到李園多情的一面,有點感動地道:「想不到李兄有此襟懷,小弟失敬了。」想不到來壽春短短兩天,就分別給郭秀兒和李園認了出來,看來易容術都是作用不大。幸好除了田單、韓闖、郭開等有限幾人外,壽春再沒有人認識自己了。

李園顯是滿懷感觸,長嗟短嘆後,以充滿譏嘲的語調道:「不知項兄相信與否,就算項兄走到街上,大叫我是項少龍,保証沒有人敢動你半根毫毛。現在誰不知秦王儲和太后都視你為心腹,秦國軍方更是奉你為神明,若今天把你殺了,明天秦國大軍就會開來,項兄只是自己不知道吧了!天下間現在只有呂不韋和田單兩人敢碰你了。」項少龍沉聲道:「這正是我橫梗心中的事。李兄不是與田單結成聯盟嗎?」

李園狠聲道:「不要再說這忘恩負義的老狐狸了,來到壽春後,發覺春申君的形勢比我好,立即倒戈相向,靠向了他們那一方,昨天才搬進了春申君府去,還把我的計畫向春申君和盤託出,幸好我在春申君府裡有人,否則死了都不知是甚麼一回事呢。」項少龍這才恍然,笑道:「原來如此!」

李園耄臉一紅道:「項兄怎麼會知道田單到了這裹來呢?」隱瞞他再沒有意思了。項少龍把事實和盤託上,聽得李園不住大嘆他好運氣。弄清楚來龍去脈後,李園正容道:「要項兄完全信任我,當然不容易。現在項兄應知我形勢惡劣。而我亦知項兄要殺田單和為滇人復國兩事均是難之又難。但假若我們兩人聯手,說不定所有這些沒有可能的事,均會迎刃而解。」

項少龍點頭道:「這樣兩全其美的事,誰能拒總,但我卻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李兄是否知道呂不韋要借你楚人之手殺死徐先的陰謀呢?」李園道:「當然知道,但我李園怎會中呂不韋之計,假設徐先死於我楚人手上,而徐先還是因弔祭先王而來,後果確是不堪想像。」

換了以前,項少龍定不會相信李園的話,但現在已清楚他的立場,更知在壽春能呼風喚雨的人仍是春申君而非李園,便沒理由懷疑他。此刻的李園最關心的事,首先是保命,然後才談得到奪權。只看今午春申君第七子黃戰對東閭子的氣燄,便可見其餘。

李園忽地劇震道:「不好,」項少龍嚇了一姚道:「甚麼事?」

李園臉上血色退盡,拍案大怒道:「春申君真不識大局,為了討好田單和呂不韋,竟做出這種蠢事來。」項少龍的心直往下沉。李園臉如死灰道:「十五天前春申君第六子黃虎率領三千家將,坐船西去,那是我們收到徐先來壽春的消息後的一天,我當時已有懷疑,但想不到春申君如此臨老糊塗,不知輕重。」

項少龍嘆道:「事實上春申君和田單一直都有勾結,你可能尚未知趙穆實是春申君第五子,當年囂魏牟便是應春申君請求到魏國來殺我。」李園聽得目瞪日呆,始知被田單利用了。而自己還推心置腹,妄想借助齊人之力對付春申君。項少龍伸出手來道:「這個盟約締成了!」

李園大喜,伸手和他緊握善道:「我是總對信任項兄的。」旋又有點尷尬地道:「但我卻知項兄仍不敢完全信任我,現在我向天立誓,若有違此釣,教我萬箭穿身而亡。」

項少龍心中暗讚,因為李園若不能嬴得他完全的信任,他定要處處防他一手,那麼這樣的合作就不會完美了。想想也覺好笑,不太久前兩人還是你要我死,我想你亡,現在形勢利害所迫下,卻變成了戰友。

李園精神大振,道:「第一步我們就先殺死李令,給他們來個下馬威如何?」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充滿棋逢敵手的味兒。

第四章 險死還生

項少龍把李園送到宅外,三十多名親衛等得頸都長了,李園上鞍前,低聾道:「嫣然是否來了?」項少龍微微點頭。李園沈吟片晌後上首笑道:「我真的很羨慕項兄。」

項少龍道:「想見她嗎?」李園先是露出驚喜之色,旋又搖頭道:「相見等如不見,項兄請代我向她問好,告訴她紀嫣然是我李園心中最敬愛的女子。」仰天一笑,登上馬背,領善眾親隨旋風般馳出大門外。

項少龍慨然一嘆,搖搖頭,返回宅內去,正想回去見紀嫣然,向她報告此事,半路給莊夫人截著,把他扯到一閒無人廂房去,低聱道:「李園和你說了甚麼?」項少龍想起她剛才對李園意亂情迷的態度,心中微微有氣,淡然道:「都是些動刀動槍的事,沒甚麼特別的。」

莊夫人俯過來細審他的眼睛,看得他渾身不自然時,笑饜如花柔聲道:「少龍有點妒忌了,妾身真高興。」項少龍索性把脾氣發出來道:「這並非妒忌,而是沒有一個男人喜聽女人當著他臉說願為另一個男人為牛為馬,這是尊重或不尊重的問題。放開你的手好嗎?」

莊夫人挽得他更緊了。湊到他耳旁吐氣如闌道:「若我要說的對象,是項少龍而非李園,同樣的話就該改作為妾為婢了。少龍明白那分別嗎?」項少龍哂道:「我豈是那麼易騙易哄的人,夫人敢說對李園沒有動心嗎?」說到這裹,心中一動,知道自己確是對莊夫人動了真心。對女人他可說是非常有風度,絕少責罵或傷害女性,甚至像單美美和歸燕的蓄意謀害,他亦從沒有要找她們算賬的念頭。

給他罵得最多的女人是趙雅,但最後他還是原諒了她,像以前般疼她。但他為何卻要向莊夫人發這麼大的脾氣呢?

項少龍因曾飽受打擊,更不想學這時代的男人般對女人多多益善,廣納姬妾。不過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反是女人不斷向他投懷送抱:心甘情願加入他的妻妾群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加上他對女人又容易心軟,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不輕易涉入男女之事內。到目前為止,真正令他情難自禁的只有琴清一女而巳,對其他的他都蠻有克制力。

但莊夫人的情況卻很待別。無論她復國成功與否,都不會成為他的姬妾,這是身份的間題。莊夫人和兒子已成了滇國人人承認的正統和象徵,一旦莊夫人嫁了給人,這象徽將給澈底破壞了。她可以和男人發生肉體關係,在這時代那是非常平常的事。所以項少龍和莊夫人即使發生男女之情,亦註定了是短暫的,當莊保義登上王座,項少龍離開之時,這段男女之情就要宣告壽終正寢了。

正是因為沒有了這心理障礙,兼之項少龍又對這對孤立無援的母子有極大憐惜,所以在不自覺下,他逐漸地接受著莊夫人,這或者就叫日久生情吧。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直等現在大發脾氣,才猛然醒覺是甚麼一回事。

莊夫人雖被責罵,卻沒有絲亳受責的應有反應,反正容道:「你說得不錯,李園確是個令我心動的男人,而且不理他的真正用心怎樣,表面上他仍是對我莊家仗義支持。假設我沒有遇上了你,我必會以身體作出報答。但現在卻不會這樣做,因為怕你會看不起人家,這樣剖白心跡,你滿意了吧!」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但你現在撩起了李園的色心,恐怕事情非是可以由你控制呢?」

莊夫人道:「放心吧!我對應付男人早經驗豐富了。」接著狐媚一笑道:「剛才我是故意的,好看看你這鐵石心腸的人會有甚麼反應,現在終於知道了,唉!少龍!今晚讓妾身侍寢陪你好嗎?」

這時項少龍反而有點驚慌失措,想起大敵當前,一旦與她有了親密關係,必然被田單及春申君這些老狐狸看穿,用盡最大克制力硬著心腸道:「別忘了我們早先的協議,大事要緊,男女之情只好暫攔一旁了。」莊夫人感動得眼也紅了,垂頭道:「妾身還是首次遇上第一個不是為我的姿色而幫助我的男人。」說時靠得他更緊更擠了。

項少龍這才把身份被識破,又與李園結盟的事告訴了她,莊夫人自是聽得目瞪口呆,大喜之下,香唇封住項少龍痛吻不已,嬌軀更是在項少龍身上揉擠不停,豐滿圓潤的雙乳把項少龍激得慾火大張,一雙玉手更是毫不客氣地隔著褲襠握住龍莖。項少龍也不甘示弱地捧住她的香臀握捏不已,兩人這般激情火辣地纏綿一番後,莊夫人才肯放他離去。項少龍回到住處,把事情向紀趙兩女重覆了一趟,兩女亦是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會有如此出人意表的發展。

紀嫣然欣然道:「李園雖是個自私自利、心胸狹窄和做事不擇手段的人,但終是有識之士,在這種惰況下與你結盟是最聰明的做法,況且有了你這朋友,說不定可影響秦國不以楚國作為第一個征服的目標呢。」項少龍苦笑道:「在這事上我是很難發言的,你不去打人,人就來打你,不要說朋友可以成敵人,連父子兄弟都可反目成仇,紀才女精通歷史,對這該有一番體會。」

趙致點頭道:「夫君大人說得對,何況現在項郎處處都有朋友,想幫都不知該幫那一國才好。」項少龍坦白道:「我是個只愛和平不好戰爭的人,將來儲君若登位後,我們便遠赴他方,找個山明水秀的原野或幽谷終老,那不是挺寫意嗎?」

兩女感動得投入他懷內去,項少龍趁機兩手大吃豆腐,準備讓兩女消消他剛才被莊夫人燃起的熊熊慾火。兩女在他的一對魔掌大肆攻掠下,已是玉體橫陳,衣不蔽體。此時荊善來報,說內城官屈士明求見。項少龍大訝,問起紀嫣然,才知內城官等若禁衛統領,忙穿好衣服一肚子狐疑地出前堂會客。

屈士明年在三十許閒,神態穩重,一臉和氣,生得挺拔高大,面目英俊,予人很好的印象。不過這只是表面的假像,因為項少龍總覺得他眼睛內有另一些與這外象截然相反的東酉,使他直覺到屈士明是那種笑裡藏刃的人。

寒暄過後。屈士明道:「太后命我前來,請萬將軍入宮,萬將軍可否立即起程呢?」項少龍暗忖現在光天化日,到王宮走的又是通衢大道,該不怕他弄花樣,且有起事來在人潮熙攘的大道上逃也逃得了,點頭答應,隨他策騎往王宮去。

一路上屈士明對沿途景物和建築指點談笑,令他得到不少情報,至少知道王宮旁一組宏偉的建築群,就是春申君府了,李園的左相府則在春申君府斜對面處。李園在宮內富外均有居室,與李嫣嫣的關係自是比其他李族人或春申君更親密了。難怪雖惹起了春申君的妒忌,但至目前為止仍奈何不了他。但隨著李令入壽春,田單和春申君公然勾結,這平衡終被打破了。

入宮後,眾人下馬。屈士明低聾道:「太后想在她東宮的養心別院見萬將軍,那是她彈琴自娛的地方,她心情好時,說不定會奏一曲給先生聽呢。」項少龍暗忖難道李嫣嫣真的看上了自己,但想想又不大可能,一個憎恨男人的女人,怎會只兩天就改變過來。不過多想無益,只好隨屈士明去了。

八名禁衛在前開路,另十六人則護在後方,對他的保護可說過分了一點,卻可見李嫣嫣對他的維護。這二十四名禁衛顯然都是特別的精銳,人人身型彪悍,項粗膊厚,均是孔武有力的大漢,假若楚兵全是這種水準,連秦人都非其對手。

此時項少龍和屈士明在前後族擁下,穿遐東園一條碎石鋪成的小路,四周花木繁茂,小亭小橋,流水魚池,點綴得園內生氣溘然。左方草樹外有一列房舍,但卻不覺有人在內。四周靜悄無人。屈士明指著房舍道:「萬將軍請看!」項少龍循他指引望去,奇道:「看甚麼?」

就在此時,忽感右腰給尖銳硬物重重插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項少龍立知是甚麼一回事了。屈士明以匕首暗算他,卻是刺中了他插滿飛針藏在腰處的針囊。想也不想,一肘擊撞在屈士明脅下處。屈士明於匕首甩手掉地,脅骨折斷聲中,慘然倒往一旁,仍不忘大叫道:「動手!」

先動手的是項少龍,換了劍鞘以掩人耳目的血浪寶刃離鞘而出,上方最近的兩人立被劃中頸項,濺血倒地。項少龍知道不宜力敵,側身撲入一堆小樹叢裹,再由另一方滾出來時,敵人的攻勢巳全面展開。左右各有兩人奮不顧身殺來,悍如瘋虎。

項少龍知道絕對退縮不得,振起無與匹敵的鬥志,先往前衝,也不知踏毀了多少鮮花,但卻避過被圍的危險,這才猛然旋身,血浪閃電劈出。這些禁衛果是千中挑一的高手,首當其鋒那人運劍硬架了他這淩厲的一擊,卻避不開項少龍由下方疾踢過來的一腳,下陰中招,慘嚎倒地。後面衝來兩人收不住勢子,給絆得差點掉在地上。

項少龍劍光暴漲,旋飛一匝,兩人都撤劍倒跌上並倒斃當場。此時更多人由前面三方蜂擁而至,都是由草叢花樹間鑽了出來。不過卻沒有人吆喝作聲,只是一聲不吭的攻來。項少龍心中一動,一邊大聲叫喊,一邊往左方房舍狂奔過去。

奔上一道小橋時,後方風聲響起,項少龍心知不妙,滾落橋上,一把長劍在上方破空而過。項少龍在橋上跳了起來,使出一招以攻代守,幻出重重劍浪,照著衝上來的兩人疾施反擊。「嗆!」的一響,左方那人的長劍竟只剩下了半截。可惜項少龍卻沒有殺他的機會,順勢追退了另一人時,只見敵方七、八人橫過穿流橋底的小溪,想趕往橋的另一邊攔截。

項少龍放過眼前敵人,跳上橋欄,再淩空翻了個觔鬥,落到一片草地上。兩名敵人立即聲勢洶洶撲了過來。項少龍心中叫苦,這些人個個武技強橫,以眾淩寡,足夠殺死自己有餘。若給攔著苦戰自己必無倖理,猛一咬牙,由地上滾過去。

那兩名敵人雖是勇悍,但何曾見過這等打法,慌了手腳時,其中一人巳經給項少龍雙腳絞纏住下肢,翻倒地上,另一人則被血浪透腹而入。四方儘是人影劍光。項少龍放過那倒地者,往旁邊一株大樹滾過去,撞到樹身才彈了起來,三把長劍由不同角度朝他砍刺過來。

項少龍知這是危急關頭,若不能破圍而出,今日必喪身於此,一聲大喝,使出壓箱底的「攻守兼資」,三把劍都劈在他畫出的劍光上,更被他似有無限後著的劍勢追退。眼角瞥處,其他人都瘋了般追來,己成合圍的局勢。

項少龍仰頭一看,見上方有條伸出來的橫枝,再上處更是枝葉繁密:心中大喜,趁敵人尚未攻來時,劍回鞘內,離地躍起,雙手抓在粗若兒臂的橫枝上。敵人見狀躍起揮劍攻來。項少龍兩腳左右飛出,掃在兩人劍身處,兩把劍立時盪了開去。雙腳再連環踢出,兩人面門中腳,血光迸現下,踉蹌倒跌。藉了一下腰力,翻上橫枝時,下方巳滿是敵人。

三把劍脫手往他擲來。項少龍貼往樹身,避過長劍,往上迅速攀去。敵人亂了方寸,在下邊手足無措地看著,這時只能悔恨沒有帶得弩箭在身。到了樹頂後,離地足有八、九丈。項少龍心花怒放,放大喉嚨像哨樓上的哨兵般狂呼道:「造反了!造反了,」

四名敵人開始往上爬來。項少龍不驚反喜,拔出血浪,迎了下去。以居高臨下之勢,斬爪切菜的把四人劈下樹去,眼看都活不了。此時屈士明按著脅下骨折處辛苦地來到樹下,亦是無計可施,進退失據,喝道:「斬樹!」項少龍大笑道:「辛苦你們了!」要以長劍斬斷這一棵人抱不過的大樹,沒有半個時辰休想辦到。

就在此時,無數禁衛由四方八面湧進園裡來。屈士明臉色大變,喝道:「走!」不過巳走遲一步,禁衛把人和樹團團圍首,見到竟是上司屈士明,都呆了起來。

「太后駕到!」眾衛忙跪在地上。在樹頂處的項少龍不便施禮,自是免了。終於度過了一次被刺殺的危險。靠的卻是幸運。

第五章 行藏再露

太后宮。屈士明和十七名偷襲項少龍的手下雙手被反綁,跪伏李嫣嫣鸞台之下,其中五人受了輕重不一的劍傷,渾身血污,形相淒厲。連屈士明在內,二十五名剌殺者被項少龍幹掉了七個。李權和正在王宮內辦事的大臣聞訊趕至,其中兩人正是大將鬥介和大夫成素寧。這鬥介本是依附李園的人,後來見春申君勢大,又投向了春申君和李權。成素寧則一向是李權的爪牙,當日便是由他派出姪兒成折,和家將假扮船伕,意圖在淮水害死莊夫人母子。

鬥介和成素寧均年近四十上關者長相威武,頗有大將之風:後者高瘦蒼白,一看便知是沉於酒色之輩。另外還有外城守武瞻和專責保護太后和王儲的禁衛長練安廷。項少龍悠然自得地站在李權下首,接著是武瞻和練安廷。對面是鬥介和成素寧。

屈士明臉如死灰,垂頭不語。李嫣嫣頭項鳳冠,卻沒有以重紗覆臉,艷絕楚境的玉容罩上一層寒霜,凰目生威道:「這是甚麼一回事?究竟是何人指使?」屈士明垂頭稟上道:「萬瑞光來壽春後,橫行無忌,視我大楚有若無人,今天又在滇王府冒犯太后,更明言殺人,小人心生憤怨,才要下手教訓他一頓,絕沒有人在背後唆使。」

李園的聲音在入門處響起,長笑道:「萬瑞光怎樣橫行無忌了,若你屈士明的家被人佔了,你該怎麼辦呢?」眾人目光投往入門處,只見李園神采飛揚地快步而來,先向李嫣嫣施禮,才到項少龍旁,擺明與他站在同一陣線。李權冷笑道:「左相國此言差了,兩件事怎可相提並論,李令尹佔據滇王府時,先王尚在,亦沒有出言反對,分明……」

李嫣嫣冷叱截斷他道:「太祝!」李權瞪了李園和項少龍一眼,悶哼一聲,沒有再說下去。但人人都知他要說的是李闖文強佔滇王府一事,是得了死鬼孝烈王的同意和默許的。鬥介乾咳一聲道:「屈士明瞞著太后,在宮廷內動手犯事,確是有違軍紀,但他只是激於義憤,故仍是情有可原,願太后從輕發落。」他乃楚國軍方重臣,說出來的話即使貴為太后的李嫣嫣亦不得予不考慮,由此可見春申君現在的實力,實有壓倒性優勢。

成素寧也求情道:「屈士明只是想挫折一下萬將軍的氣燄,並無殺人之心,太后明鑑。」項少龍哈哈笑道:「這真是奇哉怪也,各位當時並不在場,為何卻能一日咬定屈將軍只是想對在下略施教訓,難道你們早就商量好了嗎?」

成素寧為之語塞,雙眼射出怨毒神色,狠狠盯著項少龍。禁衛長練安廷躬身道:「太后明鑑,當微臣率人趕至東園時,屈大人等人人手持利刃,非是一般鬧事打架的情況,而死去的七人,屍體分佈在園內,顯是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和追逐。」李權冷笑道:「此事是否正中禁衛長的下懷哩?」

練安廷顯是涵養極深,雖被李權明諷他覬覦高他一級的內城守之位,仍神色不動道:「李太祝言重了,末將只是依實情稟上太后,假若蓄意隱瞞,便是失職了。」李園笑道:「故意歪曲事實,不但有失職之嫌,還是欺君之罪。李太祝莫要太過忘形了。」

李權怒道:「左相國……」李嫣嫣打斷了他,向尚未發言的外城守武瞻道:「武將軍對此事有何看法?」

武瞻掌握城衛,權力極大,地位與鬥介同級,立場一向不偏不倚、所以他的說話分外有影響力。秩若雄獅的武瞻銅鈴般的叵目一睜,射出冷厲的神色,落在屈士明身上,沉聲道:「王宮之內,妄動刀劍,巳是大罪,況是逞兇殺人,更是罪無可恕,不過既然屈大人堅持只是一般鬧事扛架,我等理該把事情弄個一清二楚。太后只要把犯事者由末將盡數帶走,分別審間箇中情況,保證可真相大白。」

李權、鬥介等立時色變,想不到武瞻一點都不看他們的情面,若把他們這批背後的主使人抖了出來,就更糟糕了。門官此時唱道:「春申君到!」春申君左右各跟善一名武將,其中一人赫然是七兒子黃戰,聲勢洶洶的闖進殿來。施禮時,李園低聲告訴項少龍另一武將是春申君的第三子黃霸。

春申君到了鬥介的上首處,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竟戟指大罵屈士明道:「屈士明你身為內城守,負責禁宮安全,竟知法犯法,是否知罪?」項少龍和李園交換了個眼色,均知春申君要報人滅口了。屈士明還以為春申君想以另一種手段為他開脫,忙道:「末將知罪!」

春申君轉向李嫣嫣道:「老臣請太后立即下旨,將犯事者全部斬首。」屈士明渾身劇震,愕然抬頭叫道:「君上!這事……」

春申君後的黃戰竄了出來,一腳踢在屈士明嘴上,後者登時齒碎脣爆,慘嚎一聲,滾倒地上,再說不出請來。春申君回頭瞪了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屈士明一眼,不屑道:「身犯死罪,還敢出言辱罵太后,真是萬死不足以辭其咎。」輕輕數語,就把黃戰封口的行動帶了過去。

李嫣嫣冷冷看善春申君,好一會後,才嘆了一日氣道:「來人!給哀家把這些人推出殿外立即絞死,禁衛長負責監刑。」練安廷跪地接旨,命禁衛押著屈士明等人去了。李權等均臉無血色,但又知這是對他們最有利的解決方法。

李嫣嫣美目掠過眾人,當眼光落在項少龍身上時,略停半晌,閃過令人難明的複雜神色,最後來到武瞻處,柔聲道:「武將軍認為內城守之職,該由何人擔任呢?」項少龍對這猛將武瞻,甚有好感,也很想聽聽他的提議。春申君等無不露出戒備神色,可見這內城守之位,對兩派鬥爭,極有關鍵性的影響。反是李園神態從容,還嘴角含笑。

武瞻肅容道:「現在壽春正值多事之秋,連宮禁之地亦不能免,未將認為不宜大變,就由練大人升上一級,而禁衛長之位,則由副禁衛長獨貴補上,太后以為是否可行呢?」李嫣嫣在春申君等人反對前,早一步道:「武將軍提議,甚合哀家之意,就此決定,其他人再不得異議。」接著又道:「萬將軍受騖?請留貴步,退廷!」

李嫣嫣在後廷單獨接見項少龍,侍衛婢女給她趕了出去後,這絕美的太后露出罕有的笑容,向坐在下首的項少龍道:「萬將軍應比現在出名得多才是合理哩,」項少龍心中一懍,故作不解道:「太后何出此言?」

李嫣嫣橫了他一眼道:「剛才要剌殺你的全是禁衛裹出類拔萃之輩,人人均可以一擋十,但蓄意偷襲下,仍給萬將軍殺了七人,而先生卻不損分毫,教我想起了一個人來。」項少龍整條脊骨都涼浸浸的,問道:「太后想起那個人了?」

李嫣嫣岔開話題道:「今早與將軍見面後,我便去看秀兒夫人刺繡,她心神恍惚,接連出錯,還刺傷了指頭。我問起下人,才知將軍離宮時曾與秀兒碰過面,還由她安排馬車送將軍離開。當時我仍沒有想到甚麼,但見了將軍後來在滇王府和宮內的表現,想法自是不同了。」項少龍暗叫不妙,知她對自己動了疑心。

李嫣嫣秀眸亮了起來,狠狠盯著他道:「天下間,能令秀兒一見便失魂落魄的男人只有一個,萬將軍能否告訴我那是誰人呢?」項少龍知道身份巳被識破,郭秀兒乃李嫣嫣的閏中密友,定不時向她說及關於自己的事,所以李嫣嫣發覺到她神態有異,自己又出奇地行為詭秘,身手厲害,終給這秀外慧中的美女猜出自己是項少龍來。自己這次喬裝可說處虛碰壁,一塌糊塗,幸好田單尚未知道自己來了。而李嫣嫣遣開其他人後,才迫自己表露身份,事情該還有轉圓的餘地。

嘆了一口氣後,回復平日的從容瀟灑,淡淡道:「她有沒有告訴你『一滴蜜糖』的故事呢?」李嫣嫣微一點頭後,玉臉轉寒、道:「項少龍!你好大膽,今次是否奉秦人之命,來蠱惑我大楚眾諸侯國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項少龍怎會是這等卑鄙小人,亦不屑做這種事。要嗎?就在沙場上見個真章。今趟我來是要殺死田單。現在既給太后揭穿身份,只好返回秦國,唯一要求只是希望能領滇國的孤見寡婦安然離開。」

李嫣嫣冷聲道:「走得這麼容易嗎?」項少龍含笑看著她,先飽餐一輪秀色後,才平靜地道:「要殺要剮,悉隨尊便,但若在下被殺,再加上春申君派人行剌徐先一事,即使有呂不韋也難阻止秦人大軍壓境之禍了。」

李嫣嫣勃然大怒道:「這實在欺人太甚了,你當我大楚真是怕了你們秦國嗎?秦國正值東郡民變,自顧不暇,還敢來淩迫我大楚嗎?」這番話外硬內軟,明眼人都知她心怯了,這也難怪,現在誰不是談秦色變呢。項少龍微笑道:「秦國現在是自顧不暇,但東郡民變算是甚麼一回事,兵到亂平,藥到病除。反是大楚因滇國之事,諸侯思變,人心向亂,秦國現在或者仍沒有滅楚之力,但只要迫得太后再次遷都,後果將不言可知。」

兩人目光不讓地對視片刻後,李嫣嫣冷冷道:「剛才你說春申君派人襲擊徐先的使節團,究竟是甚麼一回事?」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事情有了轉機,沈聲道:「這實是田單和呂不韋要傾覆楚國的一個天大陰謀,春申君以為殺徐先可討好呂不韋,豈知卻是掉進了陷阱去。」遂把事情始未說了出來,特別強調呂不韋和田單狼狽為奸,先慫恿李園,見其不為所動,故捨李園而取春申君一事說了出來。順便把在秦嶺遇上莊夫人,後來又給成祈假扮船伕意圖謀害的過程都詳細說了。

李嫣嫣那對美目不住睜大,玉容忽明忽暗,顯是非常震驚。最後項少龍道:「太后現在該知道我對大楚實沒有半點不軌之心。」李嫣嫣苦惱地道:「春申君為何如此糊塗,竟冒大不韙去襲擊秦人來弔唁的使節團,我必須阻止此事。」

項少龍道:「可以阻止的話,我早阻止了,徐先乃秦國軍方的核心人物,若有不測,而呂不韋又透露出是春申君所為,那唯一能平息秦國軍方怒火的方法,就是獻上春申君的人頭。那我或可設法為大楚開脫了。」李嫣嫣愕然道:「我怎可以這樣做。唉!我雖身為太后,仍沒有能力這樣輕易的把春申君斬首。」

項少龍知她巳經心動,低聲道:「只要太后不反對就成了,我會和太國舅爺設法的。」李嫣嫣一呆道:「太國舅知你是項少龍嗎?」項少龍點了點頭。

李嫣嫣顯是很清楚兩人閒的往事,沉聲道:「他不是和你有奪愛之恨嗎?」項少龍回道:「李兄現在只能在楚國陷於內亂、秦軍來犯與殺死我之間作一選擇,李兄終是愛家愛國之士,自是選擇與我合作了!」

李嫣嫣沉思片刻後,露出倦容,嬌柔不勝地道:「萬將軍請退下,待我好好想一想。」她的軟弱神態,看得項少龍怦然心動,忙壓下歪念,退了出去。

剛步出殿門,就給李園請了去宮內他的別院說話。項少龍把李嫣嫣識穿他的事說出來後,李園喜道:「此事甚妙,若有小妹站在我們這一方,我們就勝算大增了。」項少龍故意試探他的誠意,道:「太后似乎對李兄和春申君的態度均非常特別,究竟內中是否另有別情呢?」

李園呆了一呆,才深深嘆了一口氣,露出痛苦的神色,道:「項兄雖一向是李某人的深仇大敵,但無論我或是田單,心中都非常佩服項兄,甚至以有你這樣一個對手為榮,假若此話由別人來問,我只會搪塞了事,但現在卻不想騙你,更相信項兄會為我李家守秘。」項少龍心中一沉,知道所料不差,李嫣嫣果然涉及有乖倫常的事。

李園默然半晌,才緩緩道:「嫣嫣十四歲時,巳長得非常美麗,爹娘和我這作兄長的,都視她如珠似寶,卻沒想到不但外人垂涎她美色,連族內亦有這種抱有狼子野心的人。」項少龍大感愕然,看來是自己猜錯了李園和李嫣嫣的關係,亂倫者是另有其人,但為何李嫣嫣對李園的態度卻這麼奇怪。

李園道:「詳細的情況我不想再提了,事情發生在嫣嫣十六歲那一年,這人面獸心的人就是李權,李令亦有分參與,李族中當時以李權的勢力最大,我們敢怒而不敢言,爹娘更因此含恨而終,嫣嫣則整個人變了,完全不肯接觸男人,終日躲在家裹,只肯見我一個人,有種異乎尋常的依戀。」項少龍大奇道:「若是如此,她理應恨不得殺了李權才對,為何仍對他如此寵信呢?」

李園痛心地道:「因為她也恨我!」項少龍愕然望著他。李園一掌拍在几面上,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燄,咬牙切齒道:「就由那刻開始,我決定不擇手段也要殺死李權和李令。到嫣嫣二十歲時,李權這禽獸不如的人,竟公然三番四次來向我要人,我給他迫得沒法,才想出一計,就是把嫣嫣送與春申君,如若懷了孕,就再由春申君送給大王,項兄該明白我的意思吧!只有這樣,李權才不敢碰嫣嫣,而我則既可取得春申君的寵信,也有可能變成國舅爺了。」

項少龍呆望著李園,想不到其中過程如此複雜,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了。同時可看出諸國之中,不但以楚人家族勢力最雄厚,也以他們最淫亂。李園道:「我費了十天工夫,痛陳利害,才說服了嫣嫣,而她肯答應的原因,主要是為了楚國,因為若大王無子,他死後會立即大亂。但她卻有個條件,就是這孩子的父親必須是我,她只肯為我生孩子。」

項少龍失聲道:「甚麼?」李園一對俊目紅了起來,神態消沈,緩緩道:「我佯作答應了她,到行事時換入了一個體型與我相近的家將,可惜百密一疏,事後給她發現了,她大怒下竟以護身匕首把他殺了。翌日一言不發隨我到春申君府去,自此再不與我說話,到她成了太后後,才對我好了一點。她故意寵信李權,就是為了要傷害我,我現在才完全明白她不平衡的心態。所以當我知道她對你另眼相看時,會這麼歡喜,就是希望她能回復正常。」

項少龍這才明白過來,為何李園和李權兩人會同族操戈,而李權又能如此恃寵生驕的樣子,其中竟有這種畸異和變態的關係。深吸一口氣後,道:「李權現在和太后,嘿!還有沒有……」李園搖頭道:「絕對沒有,嫣嫣自那事後對男人深痛惡絕,只肯和我一個人說話,而後來她卻迷得春申君和大王神魂顛倒,連我都大惑不解,不知她為何能忍受他們。」

項少龍道:「她是為了你,因為只有這樣,你才不會被李權害死。」李園揮身劇震,一把抓著項少龍的手,喘息道:「真是這樣嗎?」

項少龍道:「真的是這樣。她肯為此放任的去侍侯兩個男人,就是為了報仇。但她卻知你現在仍未是春申君和李權的對手,所以才故意親李權而冷落你,只看她許你住在王宮內,便隱有保護你的心意。」李園道:「那她為何不向我解說渚楚?」

項少龍道:「因為她的確仍恨你,那日我在屏風後偷看你們時,已發現了這微妙的情況。」李園把事情說了出來後,舒服多了,點頭道:「項兄之言大有道理,現在項兄該明白我要合作的誠意了,只要能殺死春申君、李權和李令,其他一切都不再放在我心上。」

現在連項少龍都很想殺李權和李令這兩個禽獸不如的人了。問道:「現在壽春究竟是誰人在掌握兵權?」李園回復平靜,道:「壽春的軍隊主要分外城軍、內城軍和外防軍。原本內城軍和外防軍都操縱在春申君和李權手上,但屈士明已死,內城軍由縑安廷負責,獨貴則升作禁衛長,這兩個都楚我的人,斫以內城軍已牢牢掌握在我手上了。想不到武瞻這麼幫我忙。」

項少龍道:「武瞻原是那一方面的人?」李園道:「武瞻只對王儲和嫣嫣忠心,若非有他撐著大局,舍妹早落在春申君和李權的控制下,連我都護她不了。內城軍人數在一萬間,我會把屈士明的餘黨全部撤換,只有保住舍妹和王儲,我才有和他們周旋的本錢。」

頓了頓續道:「外城軍達三萬人,負責壽春城防和附近四個附城的防務。外防軍的統帥就是忘恩負義的鬥介,當年我大力推舉他擔當此一要職,豈知我由邯興回來後,他卻靠向了春申君和李權。外防軍負責水陸兩方面的防務和修築長城,人數達五萬之眾,實力最雄厚,否則我早把李權幹掉了。」

項少龍道:「春申君和李權的私人實力呢?」李園道:「李權毫不足懼,但春申君三子黃戰、黃虎和黃霸均是悍勇無敵的猛將,加上五千家將,在壽春沒有人的勢力比他更大了,我手下只有二千家將,比起來差遠了。」

項少龍道:「現在黃虎帶了三千人去刺殺徐先,實力大減,所以要動手就應是造幾天了,否則若讓黃虎回來,春申君定會立即對付我們。」李園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想到這點,但夜郎王和李令一到,整個形勢立即不同了,他們來了近二千人,其中高手如雲,若非滇王府有禁衛把守,而春申君對舍妹現在又非常顧忌,李令早率人攻入漬王府去了。項兄亦要小心一些。」

項少龍大感頭痛,問道:「有沒有辦法把武瞻爭取過來呢?」李園道:「先不說那是近乎沒有可能的事。若武瞻真的站在找們的一方,將由暗爭轉作明鬥,於我們有害無利,所以最佳方法,就是把春申君、李權、李令、鬥介等以雷霆萬鉤的手段,一股腦兒栽個乾淨,再由舍妹出而收拾殘局,只恨現在我們仍沒有足夠的力量這麼做。」

項少龍拍了拍他肩頭,道:「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李兄有沒有方法弄一幅夜郎王府的形勢圖給我,如若可行,今晚我就去把李令殺掉,以免夜長夢多。」

李園拍胸道:「這個容易,項兄先返滇王府,我稍後再來找你好了!」

兩人步出廂門時,剛巧碰到郭秀兒,三人同時一愕。李園尚未知郭秀兒識穿了項少龍的身份,笑道:「秀兒快來拜會萬瑞光將軍,他乃滇王妃之弟。」郭秀兒不敢望看項少龍,低頭盈盈施禮。項少龍百感交集,客氣兩句後,由李園派人送回滇王府去了。一路上項少龍心中仍不時閃動著郭秀兒俏秀的玉容,想不到邯鄲數次接觸後,她對自己仍念念不忘。

到壽春後,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自己的本意只是剌殺田單,再離開壽春到滇國去,完成助莊夫人復國的承諾。豈知先後給郭秀兒、李園和李嫣嫣識破了身份,深深捲進了楚都壽春的權力鬥爭內去。

他真心真意要幫助李園,其中一個原因是為了郭秀兒。因為若李園坍下臺來,郭秀兒的命運將會是非常悽慘。另一方面是激於義債,李權和李令這爾個禽獸不如的人,實在太可惡了。至於春申君,就自撇開滇國的事不說,只就他派人去對付徐先一事,已是不可原諒。

問題是即使加上李園的人,他們仍沒有收拾春申君和李權的力量。唯一的方法就是迫李嫣嫣站到他們這邊來,只有殺死李令,向她展示實力,才可望使她政變主意。他怎都不相信李嫣嫣不想報那改變了她的性格和一生的恥辱與仇恨。否則她就不會處處維護李園和莊家了。

想到這裡時,已抵達滇王府。項少龍猛下決心,定下了在今晚到夜郎王府剌殺李令,否則就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第六章 身世淒涼

剛踏入府門人刑善迎上來道:「滕爺來了!」項少龍大喜過望,衝進內堂去,滕翼正和紀趙二女在說話。滕翼跳了起來,真情流露,與他緊擁在一起。坐下後,紀嫣然笑道:「原來我們與滕二哥失諸交臂,丹泉和烏達只兩天馬程便遇上滕二哥了。」

滕翼道:「我們先後七次衝擊旦楚的軍隊,都給他擋住,這人的智謀兵法均不可小齟。現在蒲布和徐夷亂負責把他們拖善。我怕三弟不夠人用,帶了三百人來,他們都扮作由魏境來的商販,分批入城,都是我們精兵團最好的人手。」項少龍大喜道:「找本來正為剌殺李令的事頭痛,現在好了,二哥先挑選數十人出來,扮作滇王的舊部,到來尋找他們的主公,負起保衛滇王府的責任。」

滕翼忙召來荊善及剛到的鳥達和丹泉去負責安排。項少龍遂向,滕翼解釋當前形勢,當滕翼知道大仇家李園竟成了戰友時,眼都睜大了,到項少龍說出給李嫣嫣識破身份,趙致駭得伏在紀嫣然背上去了。

這時李園來了。三人進入靜室商議。李園見來了援軍,又素知鳥家精兵團的厲害,二百人足可抵數千軍力,自是精神大振,充滿信心。攤開圓卷商議時,春申君派人送來請柬,請莊夫人、莊保義、和萬瑞光三人到春申君府赴晚宴。三人都眉頭大皺。

李園遣人回府,看看自己有沒有在被邀請之列,再接下來道:「宴無好宴,這事該怎樣應付呢?」項少龍道:「我可肯定李兄亦是被邀請者之一。因為經過今天要刺殺我失敗後,春申君已失去了耐性,尤其李兄因屈士明之去而勢力暴漲,所以他決定一舉把我們兩人除去。」

滕翼笑道:「那就不如將計就計,順手在今晚把春申君幹掉。」李園見他說得輕鬆,苦笑道:「但我們總不能帶數百人去赴宴,若不去的話,又似乎不大妥當,直至現在,表面上我和春申君的關係仍是非常良好的。」

項少龍道:「這個宴會我們是非去不可,這才使他們想不到我們竟會偷襲夜郎王府,李兄手下裹,有多少可稱得上是真正高手的人呢?至少也該是言復、柬閭子那種級數。」李園道:「該可挑十至十二人出來。」項少龍道:「那就成了。由我手下裹撥多十二個人給你,我們各帶二十四人。另外李兄再命手下在府內嚴陣以侍,若見有訊號火箭發出,立即殺往春申君府去,索性和他們一決生死。」

滕翼道:「要防李令會派人來偷襲滇王府呢?」項少龍道:「正怕他不來哩!這裡由嫣然負責指揮大局,由於錯估我們的實力,保證來犯者活著來卻回不了去。」

滕翼道:「李令的小命就交給我負責。照我看四十八個人實力仍是單薄了點,最好再多上十來人,負責在外看管車馬,有起事來時,立即裡應外合,那會穩妥多呢。一按著一拍擇管,笑道:「我裹面暗藏的『摺弩』,將會是能決定勝敗的好幫手。」這時樓無心來報,李園果然也收到今晚春申君府宴的請柬。

三人商量了行事的細節後,李園問清楚「摺弩」的性能用法後,才和滕翼聯袂去了。項少龍則去找莊夫人。

到了莊夫人的北院時,莊孔迎上來道:「清秀夫人來了,正在廳內與夫人敘舊。」話猶未巳,環珮聲響。兩名小婢開路下,莊夫人和另一麗人並眉行出廳來。由於戴了面紗,他看不到清秀夫人的樣貌,但只瞧其纖穠合度的身材,嬝嬝動人的步姿,就可知她是不可多得的美女。鬥介倒是艷福不淺,不知他會否因戀上成素寧的小妾致失去了這美人的事而後悔呢?

項少龍忙和莊孔退往一旁施禮。莊夫人道:「夫人!這就是舍弟萬瑞光了。」清秀夫人透過極紗的目光瞥了項少龍一眼,施禮道:「萬將軍你好!」再沒有另一句說話,蓮步不停的由莊夫人送出府外。

莊夫人回來後,拉著他進內堂去,還掩上了門,神色凝重道:「清秀夫人來警告我,春申君、李權、鬥介、成素寧、李令和夜郎王結成一黨,準備除去我們和李園,首我們立即逃走呢。」項少龍皺眉道:「她不是和鬥介分開了嗎?怎會知道這件事?」

莊夫人道:「她的姪女是黃戰的妻子,黃戰此人最是志大才疏,在家中大罵你和李園,洩出了秘密。」項少龍伸手摟住花容慘淡的莊夫人,笑道:「就算他們不動手,我也會迫他們出手的了。」接著扼要的說清楚了現在敵我的形勢。

莊夫人籲了一口氣道:「原來你們早巳知道,那今晚我和保義應否去赴宴呢?」項少龍道:「當然不該去,到時我隨便找個藉口向春申君說好了。我看他早預計了你們不會去的了。」

莊夫人擔心地道:「人數上我們是否太吃虧呢?」項少龍道:「人數的比例確大大吃虧,實力上卻絕對是另一回事,我的人都精通飛簷走壁之能,當夜郎王府起火時,保證春申君等手足無措,那時我們將有可乘之機了。我決定在今晚與春申君攤牌,若能一併殺死田單,就最理想了。」

莊夫人縱體入懷道:「少龍!我真的很感激你。但甚麼是攤牌呢?」項少龍解釋了後道:「怕就怕春申君今晚的目標只是你母子兩人,那我們就很難主動發難。皆因出師無名,那時惟有將就點,只把李令和夜郎王宰掉就算了。」莊夫人「噗哧」一聲,嬌笑道:「你倒說得輊鬆容易,李令和夜郎王身邊不乏高手,切勿輕敵啊!待事成之後,我們是否也該攤牌了呢?」

項少龍見她一對水汪汪的眸子亮閃閃的,誘人至極。湊過去輕吻了她一口,柔聲道:「甚麼高手我沒見過?最厲害處是攻其無備,他們的注意力必集中到李園的家將處,怎想得到我另有奇兵,知已不知彼,乃兵家大忌,夫人放心好了。到時沒有這些顧忌,底牌自然可以掀開盡情欣賞了,」莊夫人喜上眉梢,嬌媚道:「有項少龍為我母子袒護,還有甚麼不放心的?人家只是關心你吧!」

項少龍見她楚楚動人,忍不住又痛吻一番,兩手伸入衣襟享受她火熱軟嫩的雙峰,盡興後才去準備一切。誰都想不到這麼快就要和敵人交鋒了。

精兵團的隊員來了七十二人,都是攀牆過樹的秘密潛入滇王府。紀嫣然知獲委重任,大為興奮,指揮若定,先把莊夫人等婦孺集中起來,再在府內各戰略位置佈防,連樹梢都不放過。趙致成了她的當然跟班兼勤務兵了。

這時樓無心奉李園之命而來,向項少龍報告形勢道:「現在全城都是春申君和李權的眼線,嚴密監察在相府和漬王府的動靜,防止有人逃走,反是夜郎王府非常平靜,閉戶不出,看不到有甚麼特別的舉動。」項少龍道:「閉戶不出,便是不同尋常,也叫欲蓋彌彰,他們今晚必會來襲滇王府,只有通過外人的手,春申君等才可在太后前推卸責任。」

樓無心道:「據我們布在春申君處的眼線說,今晚不會有甚麼特別的行動,但黃戰卻誇下海口,說要在宴會時迫你比武,又說會痛下殺手,我們全體兄弟都等著看好戲哩!」又沉聲道:「春申君府以黃戰劍術最高,若能把他殺了,對春申君會是很嚴重的打擊。」

項少龍淡淡道:「這種人只要把他打成殘廢或重傷就夠他受了。」樓無心捧腹笑道:「為項爺辦事,確是不同……」還要說下去時,荊善來報,太后召項少龍入宮。項少龍心中大喜,知道李嫣嫣終於意動了。

宮娥奉上香茗退下後,臉容深藏於輕紗內的李嫣嫣默然無語,使得坐在她下首右席的項少龍,只好自喝悶茶。這是後宮一座幽靜院落的廳堂,關上院門後,院內庭園杳無人跡,天地間似就剩下他們兩個人。想起李嫣嫣剛成年時所遭遇到的恥辱和不幸,現在又要為了畸戀著的親兄和楚國的大局,與敵人虛與委蛇,不由對她生出憐惜之心。

她雖貴為太后,卻一點都不快樂。只要想想她要迫自己去曲意逢迎春申君和孝烈王這兩個老醜的男人,便知她的辛酸和痛苦。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卻又受到權臣制肘,事事都抬出先王遺命來壓制她這弱女流,迫她去做違心的事。想到這裡不由嘆息了一聲。

李嫣嫣冷冷道:「先生為何嘆氣?」

項少龍聽出她語氣有戒備之意,知她由於過往的遭遇,特別敏感,絕不可把她當作一般人應付,低聲道:「我平時很少靜心去聽某種柬西,但剛才我的注意力卻集中到院內風拂葉動的聲音,發覺其音千變萬化,悅耳若天籟,只是我平時疏忽了。於是幡然而悟,很多美好的事物一直存在於身旁,只不過因我們忘情在其他東西上,方失諸交臂,錯過了去。」李嫣嫣嬌軀輕顫,沒有說話,由於面紗的遮蓋,項少龍看不到她的神情反應。

好一會後,李嫣嫣低聲道:「太國舅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爹就只得我們兩個,由少到大他都很維護我,我……我還記得十四歲時,在一個本族的宴會裡,有小霸王之稱的李令夥同其他人在園內調戲我,大哥與他們打了起來,一個人抵抗他們十多人,雖被打得遍體鱗傷,仍誓死相抗,最後驚動了大人,才解了圍。事後我服侍了他七天七夜,他才醒了過來。」

項少龍可以想像到其中的悲苦,唏噓不已,也想到她們的「兄妹之情」,不是沒由來的。而李嫣嫣後來的慘禍,說不定就是由那時種下來的。李嫣嫣夢囈般道:「在李族內,一向都沒有人看得起我爹,累得我們兄妹常受人欺負,幸好大哥從不氣餒,每天太陽出來前就苦練劍銜和騎射,又廣閱群書。在我心中,沒有人比他的劍術更高明,比他更博學多才的了。」

項少龍知道她因為已下了非常重要的決定,所以才會提起這些往事,好加強對這決定的信心。現在她雖似是以他為傾吐的對象,事實上只是說給自己去聽的。李嫣嫣徐徐吐出一口氣,吹得輕紗飄開了少許,柔聲道:「知否哀家為何向你說及這些事嗎?」項少龍柔聲道:「因為太后信任在下,知道我項少龍不會是那種拿這些事去作話柄的卑鄙小人。」

李嫣嫣緩緩道:「這只是部分原因,當大哥由邯鄲鬧得灰頭土臉的回來後,我才由郭秀兒口中知道了原來他竟是敗在董馬癡之手,當我問清楚了情況後,又派人調查真正的董馬癡,才知道大哥給你愚弄了,到今趟大哥由咸陽回來,才證實了這猜涮,還告訴了秀兒。那時我就在想,項少龍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為何能以區區數百人,把大哥、田單這等厲害人物,玩弄於股掌之上,還敗得不明不白。以呂不韋那種權傾秦廷的人物,仍奈不了你的何?今天終於知道了。」

項少龍苦笑道:「在下只不過是佔有點運道吧!」李嫣嫣低垂臻首,輊輕道:「你坐到哀家身旁好嗎?」

項少龍楞了好辛晌後,才來到她右側旁三尺許處坐下。李嫣嫣低頭解下麵紗,再仰起絕美的俏臉時,原來已滿頰熱淚。項少龍心神激盪,失聲道:「太后!」李嫣嫣閉上眼睛,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語氣卻出奇的平靜,一字一字地道:「項少龍!替哀家把李權、李令和春申君全部殺了,他們都是禽獸不如的東西。」

項少龍心痛地道:「少龍謹連太后懿旨!」李嫣嫣緩緩張開秀目,那種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美態,看得項少龍忘了上下男女之防,伸出衣袖,溫柔地為她拭去吹彈得破的粉臉上猶掛著的淚珠。李嫣嫣視如不見,一動不動的任他施為。

項少龍收回衣袖後,沉聲道:「太后放心,我定會保獲太國舅爺,不使他受到傷害。」心中不由升起荒謬絕倫的感覺,當日在邯鄲時,李園可說是他最想殺的人之一,那想得到現在竟全心全意去與他並肩作戰。

李嫣嫣秀眸射出柔和的神色,凝注在他瞼上,以靜若止水的聲音道:「武瞻剛有報告來,說鬥介私自調動外防軍,把一支宜屬的軍隊由淮水上遊移近了壽春城十里,又命一組由二十艘戰船組成的艦隊開到壽春城旁,擺明是威脅我不得輕舉妄動。故我除了苦忍外,卻是別無他法,若非有武瞻在撐持大局,我和大哥早完蛋了,而大哥還似是不知我的苦衰。」

項少龍微笑道:「攻城軍隊的人數,必須在守城的人數兩倍以上,才有點威脅,假若要攻的是自己王城,又出師無名,只會累得軍隊四分五裂,鬥介似強實弱,太后不用介懷。」李嫣嫣白了他一眼,微嗔道:「你倒說得輕鬆,只恨我們城內亦是不穩,現在外城軍都集中到外圍的防守去,禁衛軍又調回來守護宮禁,若春申君等發難對付你們,教哀家如何是好呢?」

項少龍哈哈笑了起來,透露出強大無倫的信心,再從容道:「兵貴精而不貴多,要擔心的該是李權和李令等人才對。」李嫣嫣狠狠盯著他道:「項少龍!你是否另有人潛了進來壽春呢?」

項少龍微笑道:「太后請恕我賣個關子,明天天明時,李令該已魂兮去矣,便當是先為太后討回點公道。」李嫣嫣嬌軀劇顫,厲聲道:「是否大哥把我的事向你說了,否則你怎會說這種話?」

項少龍想不到她敏感至此,訝然道:「太后剛才不是說過李令欺負你們兄妹嗎?還打得你大哥昏迷了七日七夜。」李嫣嫣高聳的胸脯不住急促起伏,淚花又在眼內滾轉,直勾勾看著項少龍的眼空空洞洞的,忽地「嘩」一聲哭了出來,撲入了項少龍懷內。

項少龍安撫著她強烈抽慉的香肩和背脊,感覺襟頭酌濕潤不住擴大,心中淒然,知道她多年來苦苦壓抑的情緒,終衝破了堤防,不可收恰地爆發了出來。他沒有出言安慰,只是像哄嬰孩般愛撫她,心中滿是憐惜。這時他的心湖被高尚的情操摯意填滿,只想能予這一向裝出堅強外殼掩飾的弱質女子一點點慰藉。

好半晌後,李嫣嫣收止哭聲,在他幫助下坐直嬌軀,任他拭掉淚水後,垂頭輕輕道:「今晚哀家等待你的好消息。」項少龍一言不發站了起來,悄悄離開,整個襟頭已被她的珠淚濕透,而項少龍的心頭也被這苦命的美女給佔滿了。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5-2-5 11:5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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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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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宴無好宴

項少龍與李園提早少許出發,先在一條橫街會合,交換最新的消息。兩人躲在馬車裡,李園問道:「太后找你有甚麼事?」項少龍一邊留意窗外的情況,漫不經意道:「她想我殺死李權、李令和春申君。」

李園精神一振道:「她真的這麼說?」項少龍微哂道:「我難道要騙你嗎?她為何這麼恨春申君呢?」

李園頹然嘆道:「她恨所有玷污過她身體的男人,包括孝烈王在內。」項少龍道:「你那方面有甚麼新情況。」

李園道:「看來春申君極其量只是用比武下毒那類招數對付我們。因為今晚被邀的嘉賓遍及各公卿大臣,另有外國或侯國來的使節侯王,任春申君和李權的膽子如何大,也不敢在這情況下湧幾百人出來宰我們。」項少龍沉聲道:「賓客名單中有沒有夜郎人呢?」

李園道:「沒看到夜郎王的名字。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不會來,春申君該知道我要看他邀請的嘉賓名單,乃輕而易舉的一回事。」項少龍淡淡道:「我決定了就在宴會上與春申君和李權分出勝負,否則不可能再有另一個機會了。若我沒有猜錯,明天一俟鬥介調好了軍隊,春申君就會發難,裡應外合地以壓倒性的兵力控制壽春。因為內城軍落到你手上,對他們實有切膚之痛。這宴會正是要把我們拖在那裡。更因壽春最重要的人物都雲集該處,一時間都沒法作應變調動,自然是對他們最有利了。」

李園愕然道:「可是春申君府家將達三千之眾,我們只得區區六十人,一些還要留在外面廣場處,動起手來,能逃命已叫僥倖,怎還能置敵於死地?」項少龍微笑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李兄聽過這兩句至理名言嗎?」

李園唸了兩遍。雙目亮了起來,顯是有點明白了。項少龍道:「我差點忘了至關緊要的事,田單是否在賓客名單上呢?」李園搖頭道:「我正要告訴你這件事,自今早他和春申君吃過早膳後,田單便失去了蹤影,我看他可能已離開了壽春。」

項少龍的心直往下沉,苦惱地道:「若他出城,當瞞不過守城的人,為何你完全不知道呢?」李園無奈地道:「若有鬥介為他安排,連武瞻都難以過問,所以把田單秘密掩護出城外,實是輕而易舉的一回事。」

項少龍猛下決心道:「出了這件事,我們更不得不動手,只有從春申君口中,才可知道田單到了那裡去。」李園明白他的意思,假若田單返齊的話,項少龍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壽春的事,再兼程追去。嘆了一口氣道:「項兄因我的事而延誤了自己的大事,小弟真不好意思。唉!話說回來,其實我們今晚的勝算並不高哩!」

項少龍含笑搖頭道:「非也非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我又有新的主意,索性把李兄的隨員都換上了我的人,只要春申君不知道我們暗攜弩弓,這一場仗我們至少有七成勝算。這是名副其實以己之長,制敵之短。以弩弓剋長劍;以效率、速度和避重就輕的策略應付對方的人多勢眾。」接著湊到他耳邊說了一番話。李園嘆道:「即使孫武復生,也難勝項兄妙算!」

項少龍心中暗笑,這正是特種部隊的信條,以精銳勝平庸。只要抓到敵人最弱的一環,就像捏住毒蛇的咽喉,任牠如何厲害,也只有俯首就擒了。

兩人分手後,李園先入宮見李嫣嫣,稟告一切,而項少龍則逕赴春申君的宴會。進入外門後,只見主宅前可容千人操練的大廣場停滿車馬,燈火通明。主宅設在白石台基之上,迴廊環繞,連接左右和後方的建築物,建築群間古樹參天,環境雅致。

項少龍心生感觸。楚君的地位顯然遠及不上秦君。當年莊襄王停柩期間,咸陽停止了一切宴會喜慶的活動。但這裏的人卻完全兩樣,就此點即可看出秦勝於楚的一個主因了。

項少龍與眾手下躍下馬來,其中六人負責看管馬匹,另二十四人隨他往主宅走去。一般權貴赴宴,帶上十來個家將乃平常之事,二十四個是多了一點,但在這情況下,春申君絕不好反對,何況他怎會把二十四個人放在心上。

主宅的台階上下佈滿春申君府的家將,春申君和兩子黃戰、黃霸迎接賓客。項少龍朝長階舉步走去,在半途時後方有人叫道:「啊!請留步!」項少龍愕然止步,回頭望去,與追上來的人打個照臉,同感愕然。來的是韓闖,只見他露出古怪神色,乾咳一聲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項少龍心知肚明他由背影認出了自己是項少龍,但由於自己整個樣子變得太厲害,所以當韓闖見到他正面的尊容時,再不敢肯定。項少龍笑道:「在下現在是萬瑞光,侯爺你好!」韓闖立時明白過來,眨了眨眼睛,轉往找其他楚臣打招呼了。項少龍心中溫暖,韓闖這人雖是缺點多多,但卻很夠朋友。

步上石階時,春申君笑裏藏刀地趨前來歡迎道:「得萬將軍光臨,本君不勝榮幸,為何卻不見滇王妃和小儲君呢?」項少龍依足規矩行謁見之禮,歉然道:「小主公身體不適,滇王妃只好留下照拂他了,請君上見諒。」

春申君忙道:「我立即遣人去為小儲君診治,包保藥到病除。」項少龍掃視了正狠狠瞪著他的黃戰、黃霸和一眾家將,心中暗笑,想著任你們如何眼利,也估不到世上會有可摺起來藏在褲管內的弩弓,這就是「高科技」的好處了。口中應道:「君上好意心領了。小主公剛吃了藥,明天若仍未見好轉,才再勞煩右上照拂吧!」當下有家將引領項少龍進入大堂裏。

那是個比得上宮廷的廣闊廳堂,兩旁各有四根巨木柱,撐起了橫過屋頂的四道主樑,氣象萬千。主席設在對正大門的南端,左右各排了三列席位,約略一數,至少達百席之多,前席坐的自是主賓,後方席位則是為家將隨人而設了。這時大半席位都坐上賓客了,由百多名身穿綵衣的侍女在席間穿花蝴蝶般侍候著,一片喜興熱鬧的氣氛。

項少龍瞥見左方首席處坐的是久違了的郭開,此君當了趙相後,脫胎換骨的神采飛揚,春風得意,正與鄰席的龍陽君談笑。這時領路的家將道:「萬爺請!」項少龍隨他來到右方第四席處。荊善等則擠到後面兩席去,分幾排坐了下來。斜對面的龍陽君和他交換了個眼色後,郭開便打量著他,但顯然認不出他就是項少龍。

此時廳內鬧哄哄的。來賓都趁宴會開始前的時刻,互相寒暄和詢問近況,獨是項少龍這一席無人過問,只是間中有侯國來的使節和他揮手打招呼。一名女婢過來為他斟酒。項少龍瞅了她一眼,見她臉色頗黑,左頰還有小方胎痣,容貌平凡,再沒有多看的興趣,轉而打量起其他人來。李權剛好在他對面,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後。和下首的成素寧說話,眼尾都不望他,好像他已變作了死人,再不會對他生出任何影響。

項少龍心中冷笑時,耳內傳來一把熟悉的悅耳聲音道:「死鬼!又在裝神弄鬼了。」項少龍虎軀劇震,差點衝口叫出善柔的芳名。正要再看席前的婢女一眼時,善柔低叱道:「不要瞧我,你後面有道暗門,貫通外面的迴廊,小心了!」說罷盈盈離去了。

項少龍得與這令她夢縈魂牽的紅顏知己重逢,精神大振,整個世界都充滿了生氣、色彩和熱烈的期待和渴望。同時又心中懍然。這大堂表面看去,只在中間開有兩道側門,連接外面的迴廊和直通左右院宅的長廊,若非得善柔提點,真不知席後設有暗門,春申君這一著確是非常厲害,他差點便要著了道兒。忙揮手召來荊善,告訴了他這件事。

荊善退回去後,心中仍填滿善柔的倩影。這美女確是神通廣大。竟然可混到春申君府來當婢女,找尋刺殺田單的機會。這時善柔又奉上佳餚,低聲說了「外面迴廊底下藏有長矛」後,又轉到另一席去了。項少龍放下心來,對方顯然仍不敢動用弩箭那類長程武器,自是怕射不中目標時,誤傷了其他人。

這時賓客來得七七八八了,門官逐一報上來人的名字,大部分項少龍都不認識,只是從銜頭知悉來人不是王族就是重臣,身份顯貴。鬥介、武瞻、練安廷和獨貴這四個握著壽春兵權的人物都沒有出現,這是理想當然的事,現在壽春內張外弛,鬥介的大軍正與內外城軍互相對峙,互相牽制,暫時誰都奈何不了誰。屈士明暗算他項少龍不成,乃春申君和李權方面最大的失著,使內城軍的控制權落到李嫣嫣和李園手上,迫得敵人只好另用險著來對付他們。

門官這時唱喏道:「且蘭王駕到!」項少龍往大門望去,首先入目是肉光緻緻的玉臂和美腿。它們的主人是充滿野性美、青春迫人的性感美女。此女身穿以薄皮革綴成的衣服,秀髮垂眉,坦胸露臂,誘人至極。最引人處是她流波顧盼時,毫不吝嗇甜甜的笑容和媚眼,登時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

項少龍好不容易才把眼光移到她身旁的且蘭王處,他頭頂羽冠,披上長袍,身形矮胖,五官都像擠到臉孔中間處,走路時左搖右擺,正與旁邊的春申君說話。身後的十多個親衛無不比他高上至少個半頭,都露出粗壯的腿臂,使人感到異族蠻風的特色。當春申君往他的一席指點時,項少龍知道且蘭王正向春申君問及自己,果然且蘭王那對細眼朝他望來,擺脫了春申君後,大步帶頭往他舉步走來。項少龍忙起立施禮。

且蘭王隔遠便大笑道:「萬瑞光不愧滇南第一勇士,才到壽春,便把鬥膽佔據滇王府的鼠輩立刻趕走,大快人心之至。」這番公開表示支持的話,登時令全場賓客側耳側目。李權重重發出一聲冷哼,表示不滿。且蘭王不知是真聽不見,還是聽而不聞。逕自來到席前,舉起右掌。項少龍早受過莊夫人教導,忙舉右掌,與他互擊三下。

且蘭王向那迷人女郎道:「采采快來見過萬勇士,哈!這是小女娜采采,我今趟是要帶她來見識一下大楚的繁華景象。」娜采采盈盈施禮,勾魂的眸子送了他一記秋波,未語先笑道:「萬將軍真強壯哩!」這句話立時惹起一陣嗡嗡低語,如此大膽和肆無忌憚的對初識男人評頭品足的美女,確是罕見。

此時春申君趕了上來,正要引他坐到右方首席處,且蘭王指著項少龍上首的一席道:「我就坐這一席。」春申君眼中閃過不悅之色,仍是無奈地答應了。

正擾攘時,門官唱道:「夜郎王到!」且蘭王完全不顧儀態,「呸」的一聲側頭吐出一口涎沫,表示不屑聽到夜郎王之名,這才領著火辣辣的且蘭公主娜采采坐到項少龍上首那席去,擺明和項少龍扮的萬瑞光站在同一陣線。

一切部署妥當的眼色。

歌姬退下後,夜郎王一陣長笑,凶光畢露的雙目落到項少龍處,舉杯道:「先敬萬將軍一杯,然後再有一事相詢,請萬將軍指教。」項少龍與李園交換了個眼色,都知道好戲要開鑼了,還是首先由敵人發動主攻。

第八章 閉門之戰

項少龍一動不動,沉聲喝道:「我萬瑞光一向不和是敵非友的人祝酒,故酒可免了,侯王有甚麼事,即管賜教!」整個宴會場立時肅靜下來,人人都感覺郅那劍拔弩張的氣氛。且蘭王冷哼一聲,怒瞪夜郎王。理應出言化解的春申君卻是好整以暇,一副隔岸觀火的神態。李權和成素寧則臉露得色,顯然早知道夜郎王會在席上尋項少龍鬧事。

那夜郎王子花奇一臉殺氣地瞪著項少龍。夜郎王點了點頭,連叫兩聲「好」後,才陰惻惻地以凶光瞅著項少龍道:「聽說萬瑞光你今天曾在太后跟前誇下海口,公然表示想要滇王李令的命,小王聞言後大感奇怪,萬瑞光你手上兵力不過五十之數,連保護婦人孺子都力有未逮,所以才想請教你究竟有何能耐,敢出此狂言,萬瑞光你可否解說一二。」這番話登時惹起夜郎王、李權、黃戰等一陣哄笑,極盡揶揄羞辱的能事。

笑聲過後,大堂立時鴉雀無聲,充滿一觸即發的火藥味。李權、成素寧、黃戰、黃霸等一眾對立黨派的核心人物,無不面露得色,看著夜郎王花刺瓦公然羞辱項少龍。項少龍見慣大場面,連呂不韋、田單等人物都不放在眼內,那會懼他區區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侯王,故作訝異道:「侯王真愛說笑,滇王刻下正在滇王府內,亦沒有改姓換名叫作甚麼李令,侯王是否給三杯水酒就醉得糊塗了?」

夜郎王登時語塞,正要說話時,李園介面哈哈笑道:「花刺瓦侯王不但弄錯了,還僭越了我大楚君權,私下對奸徒加以封贈,不知夜郎王現在和這叛主禍國的奸徒,有甚麼關係呢?」

這番話更是難以擋架。要知李令篡奪滇王之位,雖得孝烈王默許,卻從沒有公開承認。這刻連春申君這老謀深算的人亦一時難以插口。且蘭王乃夜郎王死敵,落井下石道:「異日花刺瓦你給人篡了王位,看來本王也可以享受一下私自封賞王位的樂趣了。」夜郎王老羞成怒道:「眼下誰坐上滇王之位,就是不折不扣的滇國之主,此乃不爭的事實,只有無知之徒,才會斤斤計較名分之事。」

人人都感到他是理屈詞窮了。龍陽君「嬌笑」道:「侯王此言差矣,所謂名不正,言不順,李令正因名不正,侯王才會言不順。此乃先賢所說,難道先賢們也是無知之徒嗎?」此語一出,除項少龍外,全場均感愕然。因為龍陽君代表的是魏王,身份尊崇,說出來的話自是代表魏國的立場。現擺明反對李令當滇王,自是教人大感訝異。韓闖介面笑道:「龍陽君之言有理,背主叛國之徒,怎能登上正統。」

春申君等無不臉臉相覷,想不到魏韓兩國代表,齊對夜郎王百般奚落。夜郎王隨來的十多名高手,無不手按劍柄,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郭開則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龍陽君和韓闖為何要「義助」萬瑞光。

項少龍見到善柔,渾身是勁,早手癢起來,笑道:「現在萬某人除了一把劍和幾個不會賣主求榮的從人外,拿得出來見人的東西並不多,侯王若有興趣,不妨遣人出來見識一下本人究竟有何能耐,不是更直接了當嗎?」誰都想不到他會改採主動,公然挑戰,大堂靜至落針可聞,最響仍是夜郎王的呼吸聲,他顯然快給氣炸了肺。

一聲暴喝下,夜郎王席上撲出了個三王子花奇,左右手各提一斧,兩斧互擊一下,發出一下脆響後,大喝道:「夜郎王第三子花奇,請萬瑞光落場比試。」項少龍心中大喜,正要出場重創此子,豈知後席的荊善比他手癢得更厲害,搶了出來躬身道:「小人萬善,請萬爺賜准出戰。」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喜,首先因荊善的身手僅次於荊俊,足可應付此子。其次卻是免了因宰了此子,而惹來且蘭公主娜采采要陪他一晚的煩惱。不過他尚不肯放過春申君,微笑向他道:「君上該瞭解眼前這場比武可非一般較量,動輒流血送命,壞了歡宴的興致,說不定還會形成群鬥的局面,故若君上反對,我便不接受挑戰了。」

夜郎王還以為項少龍膽怯,冷喝道:「生死有命,若萬瑞光你有能力損我孩兒半根毫毛,我花刺瓦絕不會因此事糾纏不休。」春申君怎會因項少龍兩句話壞了今晚的大計,呵呵笑道:「三王子既如此有興致,黃歇怎會做掃興之人,萬將軍請自行決定好了。」

花奇運斧擺了個花式,確是舉重若輕,一派強手格局,暴喝道:「若萬瑞光你叩頭認錯,這一場就算罷休了。」項少龍哈哈笑道:「好!」向荊善作了個有殺無赦的手勢後,道:「刀劍無眼!大家都要小心了!」

荊善大喜,一個箭步搶了出去,來到花奇前十步處,劍仍在鞘內。黃戰忽然站了起來,喝道:「且慢!」眾人都愕然望向他。

項少龍乘機環掃全場,找尋善柔的蹤影,只見女婢都站到席後,與春申君府的家將站在一起,一時間那找得到這狡猾多智的可人兒。黃戰的聲音傳來道:「若萬將軍方面敗了這場,是否又命手下兒郎上場送死呢?」這兩句話實在迫人太甚了,現在連不知情的人均知春申君和夜郎在聯手欺壓項少龍了。但卻沒有多少人敢作聲,只有且蘭王冷笑道:「這一場尚未分出勝負,黃公子是否言之過早呢?」

項少能與李園對視而笑後,前者懶洋洋地道:「黃公子有何高見呢?」黃戰暴喝道:「下一場何不就輪到你和我比試?」

項少龍笑道:「公子少安暴躁,看過這一場再說不遲,比武開始吧!」

花奇早等得不耐煩,聞言發出焦雷般的大喝,雙斧齊揚,威猛之極,連環揮劈,一派淩厲招數,如排空巨浪般向荊著捲去,果是不可一世的勇將,看得人人動容,連李園都為荊善擔心起來,娜采采更捧著胸口,緊張得不得了。荊善夷然無懼,長劍閃電擊出,靈巧處有若毒蛇出洞,沉穩迅疾之勢則如風捲殘雲。或挑或架或劈或刺,每一劍都針對著對方的破綻和弱點,加上閃動如飛,充滿舞蹈美感的輕盈步法,採的竟全是硬擋反迫的招數。

斧劍交峰之聲不絕於耳,荊善倏進倏退,花奇竟半分便宜都佔不到。夜郎人和春申君等立時變色,想不到項少龍隨便派個人出來,竟可與有夜郎第一勇士之稱的花奇平分秋色。而且臂力比花奇只強不弱,怎不驚駭欲絕。花奇這時銳氣已過,又兼斧重耗力,竟滯了一滯,此消彼長下,荊善劍芒暴張,迫退了花奇兩步。

花奇顏臉大損,暴怒如狂下,奮不顧身拚死反攻。荊善一聲長笑,閃電移前,竟以劍柄硬撞在向他左邊太陽穴揮來的斧鋒處,險至極點地把花奇最淩厲的右手斧盪了開去,再一矮身,讓花奇左手斧掠頂而過,手中長劍化作電芒,斜斜由下方雷奔電掣般標射花奇胸口。花奇魂飛魄散,雙斧甩手飛出,抽身猛退。

荊善還劍鞘內,冷冷看著花奇退身往後。由兩人交手開始,場內一直是鴉雀無聲,此時人人眼光集中到花奇身上,知他已受了重創,只是不知會否危及他的生命。花奇再退兩步,才發出一下撕心裂肺的慘叫,砰一聲仆跌地上。

夜郎王霍地站起,狂喊道:「孩兒!」夜郎人早空群而出,撲出去看仰躺地上的花奇,只見胸腹處鮮血泉水般湧出來。荊善若無其事的返回己席去,經過娜采采旁時,給她一把摟著,吻了他的大嘴一口,這才放他走了。

這時春申君、黃戰等都離席去看花奇。驀地夜郎王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叫,在花奇身邊站了起來,戟指道:「萬瑞光!這殺兒之仇,我要你千萬倍還回來給我。」場內大部人露出不屑神色,都看不起他剛才還說甚麼生死有命,絕不糾纏,現在立刻就食言了。

春申君親自把夜郎王拉回席內,花奇的屍身則由後門抬了出去,只是地上仍是血跡斑斑,教人觸目驚心。歡宴的氣氛至此蕩然無存,卻沒有人怪責項少龍,因為這全是夜郎王和春申君一手造成的。這時人人都知好戲尚在後頭。

且蘭王打破了僵寂的氣氛,仰天笑道:「萬將軍有此神勇下屬,可喜可賀,收復滇土,將乃指日可期之事了。」夜郎王噴著火燄的凶眼瞪著且蘭王,氣得說不出話來。黃戰由後堂走回來,手按劍柄,來到場心,沉聲道:「萬瑞光!該輪到你和我了。」

李園奇道:「這事真個奇哉怪也。明明是滇國和夜郎國兩國之間的事,為何黃公子卻像給人害了爹娘的樣子。我也手癢得很,不若由我陪公子玩玩吧!」此語一出,包括春申君在內,眾人無不色變,知道李園正式和春申君決裂了。黃戰自知劍術及不上李園,惟有苦忍這口氣,冷冷道:「這不關李相的事,萬瑞光!是否又要別人來代你出戰了?」

項少龍微笑道:「黃公子盛怒之下,實不宜比武較量,更何況在下曾說過,除非君上同意,否則在下絕不與公子動手。」眾人的眼光自然移往春申君處去。

春申君卻是有苦自己知。現在擺明不動手則已,動手便是分出生死始能罷休之局。這萬瑞光的手下已這麼厲害,本人更是深不可測。但問題是夜郎王已損一子,自己若不讓黃戰出戰,怎樣向他交待。不由暗恨沒有早點發動突襲,於現在這情況下,若施暗殺手段,就會教天下人都看不起
了。

事實上他今晚雖有佈置,主要仍是為防患未然,並不是定要把項少龍和李園當場格殺,只是希望能拖到天明,才配合鬥介一起發動。否則這樣殺了李園,難保李嫣嫣不會立即命禁衛發動反噬。心念電轉時,黃戰已道:「請爹賜准孩兒出戰!」春申君暗嘆一口氣,點頭道:「孩兒小心了!」

場內眾人立時精神大振,佔了絕大部分人都希望看到黃戰授首於項少龍劍下。此人一向仗著父親寵護,在壽春橫行無忌,雙手染滿血腥,只是無人奈何得了他吧!項少龍哈哈一笑,卓然而起,步出席外,以手輕拍了三下劍柄,發出準備摺弩的暗號。同時淡然自若道:「君上還是收回成命好了,黃公子現在滿腔怒恨,殺氣騰騰,在下縱想手下留情,怕亦難以辦到。」

眾人都覺他口氣過大,不過只看他隨隨便便站著,已有君臨天下的威勢,把黃戰遠遠比了下去,又覺他這麼大口氣乃理所當然。黃戰不待春申君回答,狂喝道:「誰要你手下留情。」揮劍衝前迎頭猛劈。

項少龍知他一向恃勢橫行,目無餘子,所以故意撩起他的怒火,此刻見計得逞,忙收攝心神,血浪離鞘而出。「噹!」聲震全場。項少龍抱劍傲立,黃戰則連人帶劍蹌踉跌退,竟是給項少龍只一招便硬生生劈退了。

項少龍長笑道:「黃公子!此戰就此作罷好嗎?」

春申君站起來喝道:「戰兒!」立於席後春申君的家將人人都手按到劍柄處,使堂內氣氛更趨緊張。荊善等趁人人目光集中到場中去的千載良機,暗在幾底把弩箭裝好。席上各人則無不目瞪口呆。要知黃戰一向以勇武神力著稱楚地,李園之下便數到他,那知一個照面就狼狽地落了下風,試問誰不駭然。

旁邊的李園眼力高明,知道黃戰因暴怒之下心浮氣躁,而項少龍這一劍又大有學問,劈中來劍的時間恰好是對方最難保持平衡的一刻,才有這近乎神奇的戰果。而明顯地項少龍的臂力實勝於黃戰。

黃戰退了足有十二步,才穩住退勢,豈知項少龍又重複道:「黃公子!就這麼算了吧!」黃戰那有可能在這種顏面蕩然無存的屈辱情況下退縮,狂叫道:「我要宰了你!」再撲上來。

項少能在對方來至中途時,倏地前移,一招攻守兼資,毫不留情地強攻過去,以硬碰硬。倏地響起女子的喝采聲和掌聲,原來是娜采采一人在唱獨腳戲。由於這並非一般風花說月的比武,所以人人屏息靜氣,故娜采采的喝采和掌聲分外刺耳,不過這時沒有人有瑕理會她了。

金鐵交嗚聲連串響起。兩人錯身而過。項少龍倏然止步,背著黃戰退劍鞘內。黃戰仍向前多衝了五步,然後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長劍掉在地上,左手緊握著右手,跪倒地上,這時眾人才發覺他右手齊腕斷了,連著劍掉到地上。項少龍仰天長笑道:「誰想殺我萬瑞光,當以此子為誡。」

春申君大喝道:「萬瑞光!」項少龍頭也不回道:「我早勸君上不要讓令郎出戰,可惜君上殺我的心太以迫切,至會自食其果,君上怨得誰來。」

夜郎王霍地起立,狂喝道:「殺了他!」春申君亦大喝道:「冤有頭債有主,各位請勿離座:」伸手拿起酒盃,便往地上擲去。

「蓬!」盃碎成粉。春申君身後十多人潮水般湧出,七人護在他旁,另八人擁往堂中扶起倒地的黃戰。其他家將紛由四邊席後湧出,攔在席前,組成人牆,隔斷了項少龍李園和一眾賓客的連繫,也成了合圍之勢。反是本在項李兩人蓆後的春申君家將,退往兩旁,其中二十多人來到且蘭王一席處,壓得他們難以插手。

長劍出鞘之聲不絕於耳。春申君在人牆後大笑道:「想不到吧!若你立與手下棄劍投降,說不定我還可饒爾等狗命。」李園安坐席上,對周圍閃閃發亮的長劍視若無睹,冷笑道:「君上真大膽,這樣不怕誤傷賓客嗎?是否想造反了!」

項少龍仍卓立場心,神態從容,哈哈笑道:「黃歇你這一著實是大錯特錯了。」舂申君笑道:「我們走著瞧吧!」

「砰砰!」聲響,所有門都關了起來。項少龍見到龍陽君、韓闖等紛紛握著劍柄,大喝道:「諸位請勿插手又或站起身來,此事由我和黃歇私下解決,動手吧!」此時荊善等四十八人仍坐在席位間,人人木無表情,教人看得心冒寒意。

春申君喝道:「動手!」「砰!」荊善等席後的暗門倏然大開來,一下子擁入幾十個持矛大漢,往荊善等攻去。賓客們都想不到春申君有此一著,娜采采首先失聲叫起來。荊善等這才動作。四十八人像彈簧般由地上滾散彈起,四十八道白光離手飛出,原來均是暗藏手內的飛刀。慘叫聲中,撲入者紛紛中刀倒地。這才輪到弩弓,一排排的弩箭準確無誤的射出來,使另一批暗門外撲上來的敵人猝不及防下,一排排的倒了下去,攻勢再冰消瓦解。

這四十八人以閃電般的手法不斷裝箭,不斷發射,不但把由暗門撲進來的敵人迫出屋外還把其他原在堂中的家將迫返席後,要以眾嘉賓作掩護了。不片晌地上已滿是在血泊中痛苦呻吟的敵人,情況慘烈至極。項少龍和李園則往春申君撲去,被他的數十家將拚命擋著。

荊善、烏舒等四十八人散往全場,扼守所有戰略位置,只以弩箭射殺膽敢撲上來的敵人。眾賓客則儘是正襟危座,不敢動彈,怕殃及池魚。李園長劍閃電刺入黃霸的胸膛,一腳踢開了他的屍身時,善柔的尖叫響起道:「全部停手,否則我宰了黃歇。」

雙方立往春中君望去,才發覺他給個女婢挾到牆角,鋒利的匕首橫在他肥頸上,臉若死灰。全場倏地停了下來。項少龍和李園齊齊搶前,左右護著善柔。善柔厲聲叫道:「拋下長劍!」眾家將你眼望我眼,都手足無措,黃戰重傷,黃霸被殺,再無可以作主的人。

夜郎王狂喝道:「給我殺!」他的手下們才跳起來,兩排弩箭早已射至,包括夜郎王在內,十多人無不中箭身亡。其他人卻是動也不敢動。善柔再叱道:「還不棄劍!」不知是誰先帶頭,鏗鏘連聲轉眼間地上全是丟下的長劍。

荊善等把全部家將趕往春申君席位的後方處,而善柔、項少龍和李園則把春申君押到大門那一邊去。李權和成素寧都給揪了出來,與春申君綑在一塊兒。精兵團顯示出高度的效率,一進一退,均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眾人只能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意想不到的變化。李園湊到項少龍耳旁道:「到現在我才明白甚麼是擒賊先擒王,小弟服了項兄哩!」項少龍心中好笑,望了正瞪著他只有一分像善柔的她,笑道:「大姐真厲害。」善柔嬌哼一聲,得意洋洋。

春申君顫聲道:「你們想怎樣?」項少龍向全場賓客施禮道:「累諸位虛驚一場,我萬瑞光非常過意不去,諸嘉賓可以離場,不過仍請靜待片刻,待我們先肅清了道路。」

話猶未已,屋外殺聲震天,好一會後方沉寂下去,聽得人人色變。敲門暗號響起,負責把門的烏言著將門拉開,樓無心撲進來道:「幸不辱命!」李園笑道:「各位可以離開了,我們為大家押陣。」欣然望向項少龍,雙方均知今晚已是勝券在握了。

第九章 奸人授首

項少龍等押走春申君三人後,春申君府內餘下的家將傾巢而出,豈知剛抵街上,就給埋伏街道兩旁的李園家將在瓦面上居高臨下以勁箭狂射,一時人仰馬翻,潰不成軍。接著在樓無心、東閭子等這些家將頭領指揮下,數百人出兩旁衝出,以長矛向人心惶楻的春申君家將發動一浪接一浪的衝擊戟,敵人雖仍在人數上多上一倍,卻是群龍無首,士氣渙散,甫一接戰,立即四散逃竄。

樓無心等乘勝追擊,再殺進春申君府去。他們奉有嚴令,絕不濫殺婦孺或投降者。這時夜郎王府烈燄沖天,浪煙直衝上清朗的夜空。十多組建築物,有四組起了火,喊殺之聲震耳不絕。

而滇王府的戰鬥卻在一刻前結束了。來犯的是李令百多名手下,由左右高牆攀進府內,本以為可手到拿來,豈知四面八方箭發如雨,只霎眼工夫射倒了大半數人,其餘的成功進入府內時,遇上紀嫣然和趙致率領的精兵團員。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那還說甚麼殺人放火了。

在李嫣嫣的命令下,獨貴穩守王宮,新升任內城守的練安廷則把內城封鎖起來,又以內城禁軍在街上設置關卡,同時保衛各外國使館的安全,一切井然有序。他們雖沒有直接參與兩系的鬥爭,但卻阻止了其他人的幹預。

夜郎王府被李園、項少龍組成的聯軍圍得水洩不通。凡衝出來的都被強弓射了回去。聯軍人人在頭盔處紮上紅巾,以資識別。內城雖是鬧得如火如荼,外城卻全不受擾,這時武瞻接到李嫣嫣命令,不得幹預內城的事。城外的鬥介和他的大軍,卻給隔斷了消息,尚以為火燄是來自被李令遣人攻打的滇王府。

春申君三人分別囚在三輛馬車上,由鐵衛貼身看守。項少龍和李園這對關係複雜的戰友,並肩站在夜郎王府外,觀察形勢。戰號聲起。近千多李園家將分作兩組,持盾由前後門攻入夜郎王府內,又爆起一場更激烈的戰鬥和喊殺聲。不過今趟很快便趕於平靜,滕翼雄偉的身軀出現在府門處,後面烏光等押了一個人出來,直赴項少龍和李園身前,推得他跌在地上。

烏光箭步衝前,抓著他頭髮,扯得他仰起臉孔,跪了起來。在火把光下,此人現在雖臉容扭曲,但仍可看出本來五官端正,道貌岸然,那知由少到大,卻從未做過好人。李園兩眼放光,哈哈大笑道:「李令老兄:別來無恙啊!」「砰!」李園一腳抽在他小腹上,痛得他捲曲了起來。項少龍怕李園活活把他打死,喝道:「把他綁起來,押到車上,我們回滇王府去。」

滕翼來到他旁道:「這些夜郎人和李令的滇兵都窩囊得很,府內又無特別防禦佈置,給我們以強弩火箭逐屋衝殺,連阻擋半刻都辦不到。只輕傷了我們十多人。」

項少龍暗忖精兵團就是二十一世紀不折不扣的特種部隊,由自己依當時代的方法一手訓練出來。在城市戰中最能發揮效率和威力,夜郎王和李令的人既無防備之心,又輕敵大意,兼之遠程來此,尚未有休息時間,人困馬乏下,那是對手。這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在戰爭中所發揮的重要性了。

李園這時走了過來,拍著兩人肩頭道:「今晚的事,我李園會銘記於心,無論將來秦楚發生了甚麼事,我仍是兩位的朋友。」項少龍道:「我和李兄沙場見面的機會微乎其微,且我還有儘早退隱之意,李兄不用擔心。」

李園呆了一呆,要追問時,樓無心和一批家將飛騎而至,叫道:「找不到田單,據說他今早已離開了壽春,這事要問春申君才行。」項少龍和滕翼對望一眼,雖明知後果會是如此。仍大感失望。李園道:「旦楚等仍未到此處,他理該尚未返齊,唉:不過也難說得。」

樓無心道:「內城已在控制之下,可開始搜捕奸黨的行動了。」李園正要答應,給項少龍拉到一旁,用心良苦地道:「李兄可否把打擊的對象,局限在春申君等幾個人身上?報仇雪恨始終不是最佳的解決辦法。」

李園沈吟半晌,點頭道:「若連這樣的事都辮不到,怎報得起項兄的恩典,就照項兄的意思辦吧!」向樓無心道:「你負責為我通知內城所有大臣將領,今趟之事,只是春申君、李權和成素寧三人意圖謀反,與其他人全無牽連,除這三人的直系男子親屬外,婦女都可安返娘家,婢僕則另行安置。」樓無心大感愕然,露出古怪神色。半晌才應命去了。

夜郎王府的大火剛被撲熄,內城回復了平靜的景象,只是陣陣蹄聲,仍在提醒城中人正在發生著的事。

「啪啦!」莊夫人揮手便給下跪在堂中的李令兩記耳光,戟指痛罵。李令知道大勢已去,頹然無語,像頭鬥敗了的公雞。尤翠之和尤凝之姊妹滿臉熱淚,撲上去加入了莊夫人的怒打行列。莊孔等見奸人被擒,小王復位有朢無不熱淚盈眶。不可能的事終變成了事實。

善柔早來了,與紀趙二女摟成一團,親熱到不得了。見項少龍回來,扯了他到內堂說話。春申君三人則分別被囚禁起來,等候發落。

到了內堂坐好後,善柔喜孜孜地對項少龍道:「算你這人有點良心。終肯來對付田單這大奸人。」項少龍道:「你怎會混到了春申君府去的呢?」

趙致歡天喜地的代答道:「柔姊一直追踩田單,猜到他由咸陽回齊時必會道經壽春,又如他與春申君有勾結,於是賣身為婢,到了春申君府伺候。」項少龍苦惱道:「現在田單到了那裏去呢?」

善柔道:「他是去與旦楚會合,據說他正循淮河坐船東下,人家正苦惱不知如何措置,幸好你來了。」滕翼進來道:「查到田單的去向了,他今早秘密出城,坐船到城陽去與旦楚的傷兵殘軍會合,沒有十天半月,都回不到齊國。我們還有足夠時間準備。」

此時烏光的大頭在滕翼肩後探出來,道:「太后在外堂等候項爺!」

李嫣嫣臉罩重紗,身披棗紅長披風,面窗而立,凝望著窗外夜空上的明月。使人難以知其心意。隨來的禁衛長獨貴和百多名禁衛,命留在屋外。項少龍知她心情複離,沒有打擾她,只靜立一旁。這時荊善等押了李令和李權兩人進來,迫他們跪倒地上。

李權見到李嫣嫣,如獲救星,哭道:「太后請為老臣作主……」李嫣嫣冷喝道:「閉嘴!」

李權還想說話,已給烏舒照嘴打了一拳,登時打落了兩隻門牙,再說不出話來。李嫣嫣柔聲道:「除萬將軍外,其他人請出去。」荊善等望向項少龍,見他打出照辦的手勢,才放開兩人,走出廳外。

李嫣嫣令人心寒的聲音夢幻般響起道:「你們兩人還記得五年前發生的事?」李權和李令交換了個眼色,都現出恐懼驚惶的神色。李嫣嫣緩緩轉過身來,揭開冠紗,隨手丟在地上,露出風華銫代的秀美嬌客,但一對秀目卻寒若冰雪,射出熾熱的怨恨。李權口齒不清地張開著滿是血污的嘴,頭聲道:「嫣嫣:別忘了我是你的堂叔,一向都疼愛你……」

李嫣嫣搖頭道:「正因為一個是我的堂叔,一個是我的堂兄,我才終身忘不了你們禽猷不如的行為。若是外人,我或者還能忍受下來。我作踐自己的身體,為的就是今天。李權你給我滾過來。」李權魂飛魄散,不住叩頭道:「太后饒命!」

李令「呸」的吐了一口延沫,鄙夷地道:「甚麼太后,還不是給我李令騎……」「砰!」項少龍飛出一腳,正中他臉門。李令仰天倒地,再說不出話來。李嫣嫣感激地瞥了項少龍一眼。緩緩朝李權走去。

李權感覺不妥,駭然仰望時,李嫣嫣衣袖揚起,露出粉嫩的心臂和手上亮閃閃的鋒帶藍芒的淬毒匕首,閃電般插入李權胸口處。李權一聲慘叫,帶著匕首仰跌身亡。李嫣嫣轉身撲入項少龍懷裏,不住喘氣,卻沒有哭出來。

到情緒平靜了點時,李嫣嫣離開了項少龍,要求道:「你給我殺了李令好嗎?」項少龍苦笑道:「我不慣殺沒有還手之力的人,讓我找別人代勞好嗎…」

李嫣嫣深深看了他一眼,垂首道:「你是個真正的好人,好吧!」退回窗旁去,背轉了嬌軀。項少龍看了仍在地上呻吟的李令一眼,心想此人壞事做盡,確是死有餘辜,推門剛要喚人,李園和莊夫人聯袂而至。項少龍不想他們知道李嫣嫣親手宰了李權,低聲道:「太后心情不好,讓她靜靜吧:李權完蛋了,李令就交給你們吧!」

李嫣嫣出現在項少龍身後,戴回鳳冠面紗,斷然道:「不,我要親眼看著他被處決!」

項少龍返回內宅時,剛過了四更,紀嫣然、趙致和善柔三女,仍在興致勃勃地細訴別後的一切,後者抹去化裝,回復本來面貌。項少龍像從一個世界走到另一個世界般,告別了他憎厭但又無可避免的鬥爭仇殺,來到這溫柔甜美的小天地裏。在這裏,他要尋找的並非肉慾上的滿足,而是心靈的平靜和寧謐,尤其在經過了這麼血腥的一晚後,心身都疲累已極,那是為了生存和保護所愛的人必須付出的代價。

三女的美眸不約而同往他飄過來。善柔仍是一副不服氣的樣子,瞇了瞇那雙明眸,斜兜著他,神態迷人如昔。項少龍坐到善柔旁,尚未說話,善柔伸指按著他的嘴脣,認真地道:「不要再問我別後的情況,想知道就問她們兩個吧:本姑娘絕不會重覆的。」項少龍湧起熟悉親切的溫馨感覺,笑而不語。

善柔挪開手指,忽地重重吻了他嘴脣一下,媚笑道:「真的很掛念你,每個月至少想一次。」見作弄了項少龍,又和趙致笑作一團。

紀嫣然柔聲道:「外面情況怎樣了!」項少龍道:「現在只等鬥介明天上朝,李園派了個鬥介信任的人去告訴他。訛稱我和李園均給春申君殺了,好誆得他沒有戒備下進城。」

紀嫣然道:「鬥介孤掌難鳴,還有甚麼作為,王城豈是這麼容易攻破,下面的人亦不肯陪他把身家性命孤注一擲,誰的家族親人不是居於城內。」

項少龍躺到地席上去,嘆道:「真舒服!」趙致道:「夜了:夫君不如沐浴休息吧:今晚讓柔姊陪你。」

善柔大窘,跳起來道:「他算甚麼東西,誰會陪他?」項少龍童心大起,勉力爬起來道:「現在還到你作主嗎?」善柔尖叫一聲,往內堂逃去。

項少龍剛闔了半晌眼,便要離開善柔昨晚使他顛倒迷醉的肉體,與莊夫人和莊保義趕往出席早朝。李園身穿官服,在大批禁衛簇臃下,於宮門外等候他。

施禮後,李圔讓莊夫人母子先行,與項少龍並騎而進,興奮地道:「鬥介中計了。剛進城便給武瞻拿著,現在武瞻掌了軍符,出城接收他的軍隊。」

說不了幾句,就到了主殿正門處。四人一起進殿。春申君、鬥介和成素寧三人五花大綁,跪倒高坐鷲臺上的李嫣嫣階下。群臣大多有分參加昨晚宴會,既知春申君確有殺死李園和萬瑞光之意,更知壽春城巳落人李園控制下,誰還敢為他們求情。

李嫣嫣使人宣讀三人罪狀,春申君不但犯了行刺太國舅和莊家遺臣之罪,更指使兒子黃虎率人往襲徐先,此事揭了出來,人人譁然。鬥介犯的是私自調動軍隊,意圚謀反之罪,成素寧則是同謀。

讀罷罪狀,三人立即推出殿外斬首。接著李嫣嫣宣佈李園升為右丞相,還有連串其他人事調動。最後是重新確認莊保義為滇國儲君的地位,下令派軍助他們母子復國。

散朝後,李嫣嫣召見了莊夫人母子,李園自是忙得不可開交,項少龍則一身輕鬆,乘機與紀嫣然、趙致和善柔三女微服出遊,飽覽壽春的名勝美景,滕翼則去安排對付田單的預備工夫。

黃昏時,四人才興盡回府,踏入府門,立覺不妥。李園、龍陽君和韓闖都來了,人人神色凝重,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

項少龍湧起強烈不祥的感覺,沉聲問道:「徐先是否出事了!」李園點項逋:「不但徐先出了事,田單原來連春申君都騙了,暗裏由陸路潛返齊國。」龍陽君道:「他是怕給捲入這次暗殺中,所以才先行溜走了。」

善柔叫道:「快追:我知道如何可以把他截著。」項少龍頹然坐倒席上,想起徐先不屈不撓的硬漢性格,音容笑貌,淚水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想不到又給呂不韋算了一著,咸陽辛苦取得的勢力平衡一下子給破壤了。

第十章 千山萬水

在尤氏姊妹的妙手施為下,項少龍看著銅鏡內的自己回復原貌。兩女均充滿離愁別緒,再沒有往常調笑的心情。項少龍亦因徐先之事而憂心不巳。

事情是由黃虎親自說出來,他專程回來時,被李園在城門處一網擒下,去時是三千多人。回來只剩下了七百人,可知戰況如何激烈。大刑侍候下,黃虎供出由於徐先約五百隨員中,暗藏有呂不韋的奸細,使他們能準確地在魏境一處峽谷伏擊徐先,由黃虎親自命中了他一箭,秦軍拚死反撲下,黃虎亦傷亡慘重,倉卒逃走,有些人還給俘虜了。所以李園才如此苦惱。龍陽君則因事情發生在魏境,怕呂不韋以此為藉口。出兵對付魏國。

歸根究底,罪魁禍首都是田單和呂不韋。更可恨是田單,蓄意攪風攪雨,希望能從中混水摸魚,享漁人之利。項少龍知道整件事後,反心情轉佳,至少徐先是否真的死了,尚是未知之數。不過他已決定天明時起程去追殺田單。田單離壽春時只有百多名親隨,由於他要避開楚國的關卡要塞,必須繞道而行,所以他們雖落後了兩天,但因有楚人領路,專走捷徑,在田單進入齊境前截著他們的機會仍然很大。

當他起身欲離時,尤氏兩女忍不住撲入他懷中,千叮萬囑他有機會又或路過時必須來滇國探望她們後,才以淚眼送他出去。莊夫人在門外把他截著,拉他到房內,把門關上,整個人撲入他的懷裡,朱唇封上項少龍的嘴唇痛吻不已,火熱的嬌軀抵住他全身不住扭動,令項少龍的慾火瞬間爆發不可遏止。

萬青娥不愧滇南第一美人,天賦的狐媚本錢加上成熟女人的風韻,較之趙雅毫不遜讓。尤其倆人之間曖昧已久,為了大局著想,每次纏綿僅能點到為止,未能宣洩的情愛,猶如被堤壩硬堵下來的洪水。如今障礙盡去,又是離別在即,倆人積聚的慾望情潮終於潰堤氾濫,兩人熱烈地擁抱彼此,彷彿想將兩具身軀壓擠成一體般。

項少龍兩手一緊,將萬青娥抱起來到床邊,讓她坐在床沿,萬青娥全身無力地任項少龍將她全身衣裙脫去,一具豐滿成熟誘人至極的絕美胴體嶄露眼前,全身肌膚滑膩如玉,細細的體毛隱隱泛著汗珠光澤,豪乳挺俏圓潤,乳頭粉嫩翹立,酥胸上兩團柔軟晃動的乳肉,抖顫出性感非常的肉浪。順著乳丘而下,纖纖腰枝,不堪一握,其中一泓臍壑,引人欲吮。而那雙玉腿根處的秘境叢林,陰毛濃密捲曲,陰唇微露,狹窄緊閉,蜜穴若隱似現,縫中點點淫滴泛出。項少龍至此已無法按捺,倏地埋首萬青娥股間,狠狠地吸舔著那滿溢淫香的蜜穴。

萬青娥首次被男人這般對待,有些驚慌失措,但胯間蜜穴卻不爭氣地淫液湧流,尤其當項少攏舌尖深入膣道之中左頂右舔時,那種前所未有的酥麻快感瞬間瀰漫全身,讓她情不自禁地浪吟嬌喊。項少龍得隴望蜀,舌頭縮回,捧起萬青娥的豐臀,舌尖帶著淫水舔入她緊閉的後庭洞口上,萬青娥終於整個崩潰地淫叫出聲:「啊……啊…項郎……青…青娥……不行……不行啦……那…那裡……啊…要…要出……出來啦!?,同時高潮來襲,噴出陣陣淫潮浪水,流溢項少龍滿臉。

項少龍抽出舌尖,大力吸吮著滿滿腥香的瓊漿玉液,萬青娥此刻已不知該如何是好,強烈的羞恥感與快感同時交錯而至,她只能抱住項少龍的頭,雙腿大開地不斷浪叫。

項少龍猛力舔著萬青娥沾滿淫液的蜜穴後庭,欲罷不能。萬青娥已忍不住哀聲求饒:「項郎…快…快……青娥…要……要你…佔有…我…快呀!?

項少龍聞言拔身而起,萬青娥已迫不及待地兩腿纏上他腰際,龍莖順著氾濫黏潤的陰唇滑入蜜穴,兩人立即如狂風暴雨般地衝撞迎合,一時滿室儘是胯間股肉拍擊與汁水噴濺的淫聲潮響,夾雜著萬青娥極度滿足的浪叫聲,成為肉慾性愛的極樂天堂。

萬青娥盡展萬中無一的狐媚天賦,她的騷浪與趙雅可謂各擅勝場,卻又獨樹一幟。趙雅外貌高貴內蘊淫蕩,一般男人被她美貌所迷,但在她內膣強烈吸吮壓擠下幾無一回之將;萬青娥又是另一種絕頂風情,外貌騷媚入骨,內膣溫熱柔嫩,龍莖被溫泉水袋包覆住一般舒服地上了天,立時充血猛漲,硬挺如鐵,插送更加迅速劇烈。萬青娥在這般粗壯龍莖的猛烈插送下,非但未有任何痛楚難受,反而更為激情泛潮,蜜穴膣道彷彿可以讓龍莖無限插送到永遠一般,令項少龍全身每個毛孔都舒暢通爽,快感頻襲,高潮迭起。項少龍暗自嘖嘖稱奇,這美女實是男人夢想中的極致寶貝,莫怪眾多男人皆欲染指。

項少龍俯身相就,萬青娥立即朱唇輕啟,香舌含著甜甜津液捲纏住項少龍的舌頭,同時吸吮不止。項少龍雙手覆上她豐盈彈跳的豪乳,軟嫩的乳肉在他大力揉捏下不住溢出指縫,胯下小腹與陰丘摩擦不斷,沾黏的淫汁不住噴濺到床鋪四周。

項少龍全身靜電分別竄流到舌尖、手掌與龍莖,完全被萬青娥妖媚胴體吸引而去,肌膚接合之處竟爆出微弱閃爍電光,倆人性慾神經同時受到強大刺激,高潮猛然如滔天巨嘯狂襲,又如超級龍捲將兩人纏繞旋昇高空。項少龍至此終於領教到萬青娥這生平僅見,可與他特異體質完全契合的絕代尤物是如何銷魂蕩魄。而萬青娥心中亦是驚喜萬分,竟至熱淚盈眶,只因她終於在此刻體驗到人生第一次靈肉合一的巔峰高潮,尤其是她真心傾慕的男人所給予的,更是讓她覺得死亦無憾!

靜電流在兩人身軀不斷竄流纏繞,引爆著一波波狂烈的性慾高潮。兩人心中只存著對彼此鋪天蓋地的愛意,完全依著身體的自然反應交合著,龍莖在蜜穴中緩急有致地抽送,膣壁柔順完美地依循著節奏收縮放鬆,心意動作完全融合一體,天地之間一片靜謐,只有彼此。

突然間一陣強烈快感如天外閃電襲至,兩人不約而同地抱緊對方,龍莖深頂入花心之中,膣道同時完全縮緊,緊密膠合毫無縫隙。兩人完全同時地爆發,精液與淫潮霎時充盈在萬青娥的子宮與陰道,狂竄在子宮壁上,塞溢滿漲的膣道,陰唇縫隙如噴泉般疾射而出,流淌在倆人大腿在滴到地板,倆人此時已心神俱醉,癱軟在彼此身上,不能言語。

良久之後,倆人醒轉纏綿一番後。淒然道:「今晚一別,可能再無相見之日,項郎啊!妾身今日終可得你愛寵,方知人生能有如此幸福。日後妾身想侍候寢席,卻又遙遠不可得,該如何是好?」項少龍苦笑道:「事情的發展,確是出人意表,不過滇國離秦不遠,我偷得空閒,便來探望你們。」

莊夫人大喜道:「君子一言!」項少龍道:「快馬一鞭!」伸手逗起她下頜,痛吻了她香唇後,心底湧起萬縷柔情,低聲道:「不要哭了,應該笑才是,好好照顧保義,我相信我們必有再見的一日。」

莊夫人道:「我後天就要回滇了,你可否在返秦時順道來看望我們,那我就笑給你看。」

朝夕相對,共歷患難這麼長的一段日子,加上兩人剛剛經歷了世上絕無僅有的靈慾交合,實際上已是比夫妻還親的伴侶。雖恨不得立即撲殺田單和飛返咸陽,自然是情牽不捨,再親熱一番後,項少龍才離開出來。眾人已收好行裝,隨時可起程出李園正和龍陽君、韓闖、滕翼在說話,見他來了,拉他到一旁道:「我剛見過嫣然,心裏反而舒服了,確是只有你才配得起她。我這人太熱心追求名利權勢了。」

項少龍無言以對,拍拍他肩頭道:「只是我運氣好一點,若李兄早上一步遇到她吧!事實她對你一直很欣賞的。」李園嘆道:「只是胸襟一項上,我已比不上你。秀兒要我對你說,祝你一路順風。」

項少龍想起郭秀兒,心中惻然。滕翼這時來催道:「我們要起程了!」各人一起出門,跨上戰馬,紀嫣然等都以輕紗遮臉,不讓人看到她們的絕世姿容。龍陽君、韓闖和李園親自送行,在楚軍開路下,向內城門馳去。

這時天仍末亮,黑沉沉的天色,使人倍添別離那令人黯然神傷的滋味。誰說得定是否還有再見之日呢?尤其秦和東南六國處於和戰不定的情況,想到若要對仗沙場,就更教人惆悵了。項少龍徹底的痛恨著戰爭。但又知是這時代最無可避免的事。

快來到王宮時,一隊人馬護者一輛馬車全速衝了出來,把他們截著,原來是李嫣嫣來了。禁衛長獨貴馳過來道:「太后想見萬爺,並請萬爺上車。」頭戴竹笠的項少龍點了點頭,登上了李嫣媽的馬車後,人馬開出內城門去。

李嫣嫣揭掉了項少龍的竹笠,怔怔打量了他好一會後,欣然適:「項少龍比萬端光好看多了。難怪秀兒要對你念念不忘。噢!我並不是說她貪你俊俏,而是你現在的樣子和氣質,更能配合你的言行和英雄氣概。」項少龍微笑道:「太后不是拿定主意不來送行嗎?為何忽然改變主意呢?」

李嫣嫣猛地撲入他懷裏,用盡氣力摟緊他,喘息道:「這就是答案了。只要想到或許再無相見之日,嫣嫣便要神傷魂斷,假若有一天,少龍發覺鬥不過呂不韋,我大楚之門是永遠為你打開的。」

美人恩重,尤其想起她淒涼屈辱的過去,項少龍心中一熱,低頭找到她灼熱的香脣,痛吻一番後,才大興感觸道:「我很少會對男女之事生出悔意,但卻如將來的某一天,我心會因錯過了和你同衾共枕的機會,和不能享受那種無聲勝有聲,春宵一刻勝千金的良辰美景而心生悔恨。」李嫣嫣心神皆醉道:「沒有人比你的情話更好聽了,不過何用後悔呢?以現在的車速,到城外的碼頭,至少還有一個時辰,可以做很多事哩!」

項少龍愕然道:「這似乎有些……」李嫣嫣貼上他的臉頰,淒然道:「誰會知道呢?少龍,你不是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嗎?」

項少龍摟著這身為戰國最年青美麗的太后,心中百感交集。他認識她只不過幾天工夫,便有和她相處了半輩子的感覺。恐怕除李園外,就屬自己最清楚她的遭遇和內心的世界了。他仍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愛她多些還是憐惜她多一點。但無疑她的美麗已足夠使他情不自禁地生出愛慕之心。最淒涼浪漫處是這註定了是一段不可能有結果的愛情,所以她才拋開了太后的尊嚴,不顧一切來送行和爭取這最後一個機會,好讓生命不致因失去了這一段短暫但永值的回憶而黯然無光。

忽然間,他給融化了。車廂內的一切都不真實起來。就像一個深酣的美夢。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李嫣嫣沾著淚珠的香唇深吻著項少龍,同時卸下了所有的頭飾珠綴,衣裙褻衣,展露著完美無瑕,艷麗絕倫的胴體,輕聲道:「此時此刻,嫣嫣只是到一個沒有任何頭銜身份的女子,希望能將完整的自己獻給心愛的男人。?項少龍感動莫名,緊緊摟著懷中這柔弱不堪一折,卻又堅強無比的苦命美人,暗暗下定決心要盡全力保護著她不再受苦,同時溫柔地吻去她玉頰的淚珠。項少龍此刻心中滿滿的憐惜與柔情,想到李嫣嫣曾經被男人傷透了心,未來更會被小盤滅國,讓他湧起滔天壯志,即便眼前是千軍萬馬,也誓要保住她未來的幸福快樂!

項少龍取出貼身收藏的藥包,慎而重之地放在李嫣嫣手裡,柔聲道:「這是我特製的毒藥,吃下後會立即進入假死的狀態,只要將身體放在通風的室內,待服下我特製的解藥,再施以特殊手法就會恢復。記緊要到最後關頭的時候才用,不論我身在何處,一定會來把你救走的!?

李嫣嫣一雙小手捧著藥包,聽到項少龍這番話,剛忍住的淚水又奪眶而出,伏在他身上痛哭不止。項少龍哄了好一會兒,李嫣嫣才收住淚水,點著頭道:「嫣嫣一定會等著項郎來接我,現在讓我們好好把握這一刻吧!?語罷低下頭,紅著臉去脫項少龍的衣衫。項少龍想起時間不多,不待李嫣嫣動手,連忙將身上衣衫脫盡,赤裸的倆人緊緊相擁,痛吻不止。

李嫣嫣以柔若無骨般的玉臂,抱住項少龍的頸項,躺臥在車內的軟墊上,兩腿微開,猶未濕潤的蜜戶抵在龍莖下扭動著,這迷倒楚國君臣的絕代美女,如今卻像個初經人事的少女般扭捏嬌羞。

項少龍心中溢滿著滔天愛火,探手輕揉著她柔細的陰毛與蜜唇,另隻手撫弄著她玲瓏軟潤的玉乳,溫柔體貼,無微不至,李嫣嫣全身都漾滿著興奮的快感,白皙的肌膚透著粉紅,活色生香,嬌豔欲滴,令項少龍心跳不止。

在項少龍溫柔的愛撫下,李嫣嫣嬌喘漸漸加速,滑如凝脂的嬌軀熱度升高,粉嫩的玉穴也滲出黏膩淫液,李嫣嫣喘息地嬌吟傳入耳際:「嗯…嗯……項…項郎……我…我…嗯……喔…?

此時倆人心靈契合,李嫣嫣一雙玉腿環住項少龍腰際,粉臀微挺,項少龍摟住李嫣嫣纖纖細腰,握住龍莖抵住蜜穴,龍頭即順著唇縫插入溫潤軟嫩的膣道,李嫣嫣不禁嬌喊出聲:「啊……啊…項郎……嫣…嫣嫣……會……痛……輕…輕點…?

項少龍連忙停止動作,李嫣嫣喘息一陣後,輕咬朱唇,微不可覺地點了點頭,項少龍雖奉懿旨進犯,卻也不敢太過,將龍莖緩緩送入,李嫣嫣眉頭稍皺,仍咬牙忍住,待龍莖整根深入後,這才小嘴半開,微微嬌喘。項少龍心疼不已,龍莖頂住花心緩緩轉動,同時兩手溫柔地揉弄著她軟玉般的雙乳,舌頭舔舐著她如珍珠般晶瑩剔透的耳垂。李嫣嫣白皙完美的嬌軀漸漸泛起紅潤,胴體轉為火熱,開始不安地扭動顫抖,發出囈語般的呢喃,同時蜜穴內溢出滴滴淫液,陰唇處隨龍莖抽動響起陣陣浪聲。

李嫣嫣緊緊抱住項少龍,粉臀開始上下迎合,讓龍莖在膣道內抽送。佳人如此多情,令項少龍胸中漾滿愛意,遂仰身躺下,讓李嫣嫣伏在身上,兩手捧住她俏嫩的臀瓣,由她控制抽送的節奏與深淺。李嫣嫣一雙玉手撐在項少龍堅實賁起的胸膛上,觸感柔嫩,平日高貴艷麗的如花容貌,此刻千嬌百媚,七情上面,騷浪入骨,胯間一叢細緻陰毛,將龍莖套弄吞吐的香豔情景,真是誘人至極!

項少龍將心神完全投入與這楚國第一美女絕無僅有的相聚,只想著要讓彼此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刻春宵。倆人隨著彼此的氣息心跳不斷交合抽送,李嫣嫣在耳邊嬌喘浪吟,快感不斷提升,高潮迭次衝擊,終於倆人感覺頂峰將至,項少龍將龍莖緊抵住花心,李嫣嫣整個人趴在他身上抓著肩膀,瞬間兩人同時一陣狂猛的酥麻襲上全身,精液狂噴,陰精疾湧,電流四竄,兩人只覺天地崩裂,日月無光,處身於宇宙虛空之中,身軀猶自抽搐顫抖不停,久久方歇。

落日西斜。三艘大船,放流東下,順淮水望楚國另一大城鐘離而去。項少龍找到獨立在船尾處的善柔,奇道:「柔大姊在這裏幹麼?」善柔沒好氣道:「想一個人靜一靜都不行嗎?」

項少龍過去試探地摟著她香肩,見她只撇了自己一眼,再沒有其他反抗的動作,放心地吻了她玉頰,柔聲道:「若今趟可殺死田單,柔姊肯和我們回咸陽去嗎?」善柔軟玉溫香的靠入他懷裏,輕輕道:「我過慣了四處為家的流浪生活恐怕很難再呆在一個地方。若天天要見著同樣的人,那是多麼乏味呢。家的生活並不適合我。」

項少龍點頭道:「這個我明白的,浪蕩天涯,確是一種迷人的生活方式。」善柔奇道:「我這麼說,你難道不生氣嗎?」

項少龍瀟灑笑道:「為甚麼要生氣,你說的是千古不移的真理,不住重複地去做某種事或吃同樣的柬酉,山珍海味都會變得味如嚼蠟,不過你也該到咸陽探採善門和她的孩子,你妹子很掛念你哩!」善柔道:「我總會到咸陽去的。不過我答應了一個人,事完後便去陪他一段日子,到時再說吧!」

項少龍苦笑道:「是你的新情郎嗎?」善柔低聲道:「本不應告訴你的,但卻不想騙你。離開你後,不知是否給你挑起了情芽。我有過幾個男人,但沒有半個可以代替你,這個我想去陪他一段日子的男人,曾冒死救了我性命,治好了我的嚴重傷勢,我對他有大半是因感恩而起的。」

項少龍心中滿溢酸溜之意,但回心一想,自己既可和不同的女人相好,那善柔自然有權享受與不同男人的愛情,淡然笑道:「悉隨大姊之意吧:就算你嫁了人生了孩子,也別忘了到咸陽來探我們。更須在秦王儲登基加冕之前,否則可能再找不到我們了。」

善柔別過頭來,定睛打量了他好一會後,訝道:「你這人真特別,其他男人知道我心內有另一個人後。都嫉妒如狂,只有你全不介懷,是否你根本不著緊我哩!」項少龍失笑道:「這又不對,那又不是,你想我怎樣了?」

善柔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嘆了一口氣道:「正因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才累得我善柔沒法忘掉你。那是很痛苦的感覺:可是我更不能放棄我遨遊天下的理想,或者有一天我累了,就會來找你們,那時你會嫌棄我嗎?」項少龍放開了摟著她的手,對江伸了個懶腰,淡淡道:「不要多心了,只要你七年內肯到咸陽來,定可見到我們。」

善柔跺足道:「我不依啊!」項少龍少有見她這種女兒嬌癡的神態,訝道:「你不依甚麼呢?」

善柔一面嗔怨道:「你為何一點沒有別些男人的反應,好像我來不來你都根本不當作是一回事。」項少龍大笑道:「你不是要自由嗎?我現在完全不干涉你的生活方式,你反要怪責我,這算是甚麼道理?」

善柔想了想,「噗哧」嬌笑,撲上來摟貼他,仰起如花俏臉,媚笑道:「你和所有人都不同。難怪我要著緊你。」項少龍柔聲道:「柔大姊好好去享受你的生命吧:那是每一個人最基本的權利。若說我不姡忌,那只是騙你。只是我覺得沒有權去管束你,只能夠壓下私心,尊重你的自由。」

善柔感動地道:「這是我首次由男人那裏聽回來像樣點的說話,但你會否因這而不似以前般那樣疼人家呢?」項少龍坦然道:「我對你的疼愛是永不會改變的,但卻會讓自己不去想你那麼多。因為我會很自然的想到你可能正摟著另一個男人,那會使我心中非常不舒服。人總是自私的。」

善柔吻了他一口,柔情似水地道:「你倒坦白得很,事實上我也因同樣的理由很怕想起你,我真後悔告訴了你這事實。直到與你分手後,人家才知道一點都忘不了你。」項少龍細吻了她香脣,柔聲道:「既然是事實,我和你都只好接受了。晚膳的時間到了,我們回艙好嗎?」

善柔倔強地搖頭道:「不:我有點怕終有一天會失去了你對我的愛寵。」項少龍失笑道:「大姊莫要戲我了,你怎會是這種人。你只是不甘我對你和別個男人的事並沒有你預期中的反應,所以迫我投降吧了!」

善柔跺足道:「我恨死你了,快說你妒忌得要命。」項少龍笑彆了腰道:「好了:我快妒忌死了。」

善柔欣然道:「這才像樣:噢:我剛才的話全是騙你的。根本沒有別個男人令本姑娘可看得上眼,但不要高興得太早,因為那也包括了你在內,來吧!」緊拉著項少龍的手,回艙去了。

風燈照射下,項少龍、滕翼,紀嫣然、趙致和善柔圉坐席上,研究攤在小几上描繪了的楚齊邊界帛圖。滕翼道:「田單回齊的可能路線,經過我仔細思索後,該不出三條。第一條就是他棄舟登陸,飛騎往符雒塞,再在鐘蘺買船由水路返齊。第二條路線則在符離塞揀馬後,由陸路沿官道經彭城、苗陵,開陽直扺齊境。第三條路線可迂迴曲折多了,就是取東路經明山返國。我在圖上畫下了不同的色線,大家一看便明。」

項少龍等正玩味著那三條路線時,善柔斷言道:「不用想了,田單這人最貪舒服,選的定是水路。兼且鐘離的城守夏汝章與他一向關係親密,而田單更不知道我們會喫著他的尾巴追來,豈會拾易取難。」紀嫣然道:「若是如此,說不定我們抵達鐘離時,他仍未登船呢?」各人都點頭同意。

因為當天田單詐作坐船到城陽去,逆流往西,遠離壽春十多里後,才棄舟登陸,又要到鄉間購買可供百多人策騎的馬匹,再驍道東往符離塞和鐘離去,如此一番轉折,自然要多費時間。這人確非常狡詐卑鄙,誆了春申君去作刺殺徐先的行動後,立即溜走,任得楚人自己去應付一切後果,而他卻可安然置身事外。

趙致道:「我仍有點不明白田單為何這麼急趕回去?」紀嫣然忽地色變道:「不好:我看田單是要對付燕國了!」

滕翼亦一震道:「太子丹危險了!」項少龍亦明白過來。呂不韋和田單的勾結,完全是築基在利益之上。呂不韋最怕的就是東方六國的合從,所以一直向田單示好,希望齊國不但置身於合從之外,還可破壞其他五國的聯盟。最近約五國聯軍壓境而來,秦軍幾乎無力相抗,更堅定了他的策略。同時亦知道楚國由於曾有切府之痛,最終都不會任由三晉給秦蠶食,於是捨楚而取齊為盟友。

田單非是不知道呂不韋的野心,但他更知道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只有齊國強大,才是唯一的出路。在這戰爭的時代,成為強國的方程式就是蠶食他國,擴張領土,擺在眼前的大肥肉就是因與趙國交戰以至實力大為削弱的燕國了。田單對呂不韋亦是不安好心,像這回他要刺殺徐先,使秦國內部鬥爭更趨激烈。於齊實是有利無害。

而呂不韋當然有所回報,其中之一就是把太子丹害死於秦境內,燕國失去這中流砥柱式的人物,無論士氣和實力兩方面的打擊都是難以估計,田單則可更輕易侵佔燕人的土地了。忽然問,他們更弄清楚了田單和呂不韋的陰謀。

紀嫣然肅容道:「今趟我們若殺不了田單,燕國就完了。」善柔咬牙道:「今次他絕逃不了!」

紀嫣然道:「鐘離的夏汝章既與田單關係密切,說不定會在打聽到我們行蹤後向他通風報信,讓他改由陸路逃走,那時要追他就難了。」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既是如此,不若我們將計就計,故意嚇夏汝章一嚇,弄清楚田單在那裏後,他便休想活著回齊國了。」

兩日後午前時分,三艘大船,駛進鐘離的大碼頭。夏汝章聞報而來。負責管這軍隊的楚將叫李光,是李園的心腹,人極精明,得到項少龍的指示,下船在碼頭處和他會面。讓夏汝章看過了李嫣嫣簽發的軍令和文件後,李光低聲道:「今次我們東來,實負有秘密任務。」

夏汝章嚇了一驚道:「究竟是甚麼事?」李光把他拉到一旁道:「壽春的事,將軍該早有耳聞。」

夏汝章苦笑道:「不但風聞,昨天還收到正式的通知,想不到春申君會落得如此收場,他真是臨老糊塗了。」李光道:「他不是臨老糊塗,而是誤信奸人之言,不但派人刺殺秦人來弔祭先君的使節,還意圖謀反,太后和李相對此非常震怒,故命我等率軍來追捕此人。夏將軍該知我所指是何人吧!」

夏汝章神色數變,沉聲道:「李將軍可否說清楚點?」李光道:「除了田單這奸賊還有何人,夏將軍有否他的消息呢?」

夏汝章的手腳顫了一下,困難地啞聲道:「沒有?」李光心知肚明是甚麼一回事,卻不揭破。低聲道:「田單必是由水路逃走,夏將軍請立即命人給我們三艘船作好一切所需的補給,我希望於黃昏時可以起航。」夏汝章當然不迭答應,李光再不理他,返回船上去了。夏汝章吩咐了手下後,匆匆回城去了。

這時項少龍早潛入城裏,同行的還有穿上男裝的紀嫣然、善柔、趙致三女,滕翼、莉善、馬光、烏言著、烏舒等十八鐵衛,和李光的副將蔡用,由於他們都有正式的通行証,進出城門全無問題。

夏汝章回城後,馬不停蹄趕回府裏去。光天化日下。將軍府又門禁森嚴,項少龍等只好望高牆與嘆,分散守著各個出口,等待黑夜的來臨。幸好不到半個時辰,換上便服的夏汝章與兩名家將由後門溜了出來,往南門馳去。罘人大喜,遠遠跟著。

夏汝章直出南門,穿林越野,到黃昏時分,來到一座密藏林內的莊院裏。林外有河自西北而來,在五里外的下游處瀝入淮水,往東流去。那處尚有個小碼頭,泊了四艘大型漁舟。眾人大喜。滕翼道:「我負責去收拾碼頭和船上的人。三弟則入莊對付田單,小心點,田單的親隨頗多並非好惹的人。」領了一半鐵衛往碼頭去了。

項少龍吩咐紀嫣然道:「嫣然帶致致留在莊外,以弩箭阻截或射殺逃出來的人,我則和柔大姊潛進莊內,看看田單是否在裏面。」紀嫣然答應一聲,與其他人散了開去。

項少龍向善柔打個招呼,迅如鬼魅般潛入林內,不一會無驚無險來到莊院東牆外的草叢處。這座莊院由於高牆環繞,到近處反瞧不見內中的情況。此時夜色早降臨大地,天上繁星羅布,月色迷濛,只莊院處透出黯弱的燈火。兩人借攀索跨過高牆,悄無聲息的落到牆後方形的露天院子裏。項少龍和善柔攀上最近房子的屋脊,只見屋宇重重,一時不知從何處入手。

善柔湊到他耳旁低聲道:「田單最愛住向南的屋子,讓我們到那一座看看。」項少龍循她指示瞧去,只見莊院南處是一片園林,花木池沼,假山亭榭,相當幽美,一道小溪,在園內流過,有石橋跨過小溪,另一班有好些樓台房屋。看這莊院便知是權貴避暑避靜的莊院,極有可能是夏汝章的產業,借來給田單暫住。

兩人也不打話,一口氣越過數重屋宇,再落到園中,只見小橋另一邊隱有人影人聲,兩人不敢大意,繞到遠處,憑著飛索,由樹頂橫過到小溪對岸另一棵高樹上,再落回地上,避過守衛,攀上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屋宇頂上。

人聲由下麵傳上來。只聽田單的聲音道:「此事是否當真,照理李園該鬥不過春申君才是。」另一個應是夏汝章的聲音應道:「絕對不假,昨天我正式收到太后的命令,書我嚴守關隘。並論示了李權、李令,鬥介和成素寧均被斬首示眾。」

兩人聽得大喜,不由對吻了一口。千辛萬苦下,終追上了田單這老賊。田單默然半晌,冷哼道:「李園真好膽,竟敢派人來追殺我,汝章!不若你隨我返齊吧!」

夏汝章嘆道:「我的親族和家業都在這裏,怎能說走就走。這事容後再說吧:現在最重要就是如何安排田相安然返國。」頓了頓續道:「他們猜你取水路返齊。假若田相由陸路離開,將可教他們撲了個空。我看田相不要再等旦楚將軍了。只要田相平安回齊,諒李園有個天作膽,亦不敢損旦楚他們半條毫毛。」

項少龍再沒有興趣聽下去,再吻了善柔一口,道:「二哥該收拾了碼頭的人,我們現在要製造點混亂,準備好了嗎?」善柔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低聲道:「當然準備好了,我等了十多年哩!」

項少龍揚手發出訊號火箭。點燃了的煙火沖天而起,在天上爆出了一朵血紅的光花。

第十一章 得報大仇

項少龍和善柔以勁箭強攻,伏在屋脊居高臨下,連續射了十多人後滕翼等己破門攻入莊內。兩人不見田單由屋內逃出,立即想得是甚麼一回事,迅以攀索由天窗躍入屋內,很快找到田單等人遁走的那秘密地道的入口,忙追了進去。地道寬敞筆直,以木柱和泥板固定,還設有通氣孔,設置周詳。

兩人不敢燃亮火把,貼壁摸黑前行,不一會由另一端洞口接了出去原來是在樹林邊緣處。林外就是那小碼頭,那些漁舟已全給沉到水裏去了十多道黑影。正沿岸往上游逃去。項少龍再發出訊號火箭,才和善柔兩人全速追前。

一陣狂奔後,對方六個人墮後下來,拔出長劍,掉頭殺至。項少龍那有閒瑕和他們胡纏,拔出飛針,藉著夜色掩護,兩手連揮,六人紛紛倒地。前方賸下的七個人想不到他們如此厲害,己方六人連擋他兩人一陣子都辦不到,一聲發喊,離開了河岸,分散往河旁的小坡和密林逃去。項少龍再發兩針,登時又有兩人倒地。

善柔髮了狠性,擲出飛刀,另一個剛奔上土坡的人背後中刀。滾了下此時善柔認出了奔上坡頂的其中一人正是田單,不知那裏來的腳力,越過了項少龍箭般衝到了坡頂上,趕上敵人。項少龍怕她有失,忙提氣追了上去。

兵刃交擊聲連串響起,善柔的嬌叱夾雜耆對方的慘叫,但迅即回復平靜。項少能來到坡頂時,交戰雙方經已分開,兩人都滿身是血,善柔的左臂和右肩背均滲出了鮮血。田單手提長劍,與善柔對峙著,胸口急速起伏,在月照下臉若死灰。田單一眼瞥見頂少龍。慘然笑道:「好:你終於趕上我了!」善柔厲聲道:「田單:你知我是誰嗎?」

此時蹄聲響起,滕翼等手持火把,策馬而來,團團把三人圍在中間。趙致一聲尖叫,撲下馬來。厲喝道:「當日你誅我三族之時。曾否想過有今天的一日?」善柔冷叱道:「他是我的,我要親手殺他!」

項少龍返到趙致身旁,低聲道:「讓妳柔姊動手吧!」趙致「嘩」一聲,伏在項少龍肩上,激動得哭了起來。田單仍是神態從容,哈哈笑道:「我田單生平殺人無數,那記得曾殺過甚麼人?項少龍!算你本事,我田單服你了!」反手一抹。劍鋒在頸上拖過,往後傾跌,當場畢命。

善柔全身抖顫起來,跪倒地上。趙致撲了過去,摟緊了她。兩女抱頭痛哭,哭聲響遍林野。一代臬雄,終於殞命。

滕翼跳下馬來,割下了田單首級,大喝道:「我們走!」

項少龍心中一片茫然。那是難以形容的感覺。一方面固因善柔姊妹和滕翼得報滅門大仇而歡欣。自己也完成了本是不可能達到的目的。但看著這千古名傳的人物自刎眼前,總有些失落的慼覺。但這一切都成了不可妀變的歷史了。當小盤登基,惡貫滿盈的呂不韋授首後,他將離開這列國爭雄的中原地方,過自己早已嚮往的牧野生活。。永遠再不回中原來。

回船後,立即起航回壽舂去。那晚眾人喝得酩酊大醉,次日睡了整天,才先後醒了過來。項少龍頭重腳輕地來到艙廳處,三女正在喁喁細語,神色歡暢。趙致喜叫道:「項郎:柔姊肯陪我們回咸陽了!」項少龍大喜道:「那天你說的真是騙我的了!」

善柔擺出嬌蠻樣兒道:「早說過是騙你的了,想來真氣人!你竟一點都不著緊。」紀嫣然笑道:「柔姊莫要氣惱,我們的夫君大人甚麼事都藏在心內,口硬心軟,你切莫見怪啊!」

善柔不屑道:「他是你們的夫君大人吧:興我善柔何干?」旋又「噗哧」嬌笑。送了他一個甜蜜的笑容。眾人都知她性格,當然沒人會對她的說話認真。

逆流而上。舟行轉慢。比來時多費了一天,始扺壽春。項少龍因答應了莊夫人路經滇國時花幾天時間去看她,所以沒有停留,直赴城陽。登岸後,與等候他們的精兵團會合,南下往滇國去。此時陪莊夫人母子回滇是新委任為將軍的樓無心,率領著八千楚兵,已收復了大鄀分由叛軍佔領的地方。滇人知莊保義回來,紛紛起義,組成新滇軍,臮眾二萬人,與楚軍把滇都高澤重重包圉。

高澤地處高原,背山依勢而築,形勢險要,兼之水源糧食充足,聯軍一時莫?他何,還折損了數千人。眾諸侯國見夜郎王新喪,紛紛發雞,且蘭王更率眾攻入夜郎國都,另立新主,才凱旋而回,夜郎人從此再無力欺壓憐國。

項少龍等抵達高澤的聯軍營地時,攻城軍剛吃了一場敗仗,死傷枕藉。樓無心和莊夫人知項少龍守諾而來,大喜過望,把眾人迎入營裏。樓無心欲設宴為眾人洗塵,給項少龍婉言拒絕,立即在主帳內舉行會議,研究破城之法。

聽完樓無心細說了高澤城的形勢和環境後,項少龍淡然道:「此城最厲害處就是靠山之險,我們就由這處入手,保證三天後便可破城。因為這世上沒有一座山是爬不上去的。」莊夫人、樓無心等將領無不瞪目以對。

當晚項少龍等整夜行軍,來到高澤城背靠的大石山後,結營佈陣。到次日清晨,項少龍和滕翼研究了山勢後,擬定了五條路線,派人攀上去設置固定的鐵圈,佈置攀索。這些都是精兵團久經訓練的基本項目,設備齊全,到天黑時,項少龍等已可借攀索和嵌入石壁的腳蹬,迅速來到起伏不平,雜樹叢生的山頂上。

只見廣達七、八里的高澤城,在腳下延展開去。而樓無心則正指揮大軍,日夜攻城,好引開叛軍的注意力。喊殺和矢石破空之聲,不絕於耳。紀嫣然三女這時亦爬了上來。嬌喘細細地蹲在項少龍和滕翼之旁。此處離下麵足有七十丈的距離。普通人看下去確是觸目驚心,但對一向以烏家牧場附近,比這處高出足有三倍的拜月峰作練習場地的精兵團員來說,這座山實屬小兒科之極。

滕翼一聲令下,身手特別了得的荊善、烏舒、烏吉著和丹泉四人,立即由垂下的攀索往下落去。找到落足點後,冉設置釘圈,設置新的攀索。他們的設備依足二十一世紀爬山專家的設計,靠著腰間的套圈,向下滑去,快若閃電,似玩遊戲般輕鬆容易。迅那間四人抵達山腳的草叢內,與高澤城南的後城牆只隔了一條護城河。

城牆上的守衛都到了另三堵城牆去協防,只在幾座哨樓處有人把守,但都看不到燈光難及的暗黑下方。滕翼再度發令,烏家特種戰士照著平時訓練,藉著峭壁上雓樹的遮蔽和夜色的掩護,一批批往下滑去,此時荊善等四人穿上水靠,渡過護城河,並設置橫渡河上的索子。

紀嫣然凝望城內像蟻般忙碌的守城軍民道:「單看這情況便知道它只是一個靠武力維持的政權,居民都是被鞭子強迫去做搬運的勞工。」眾人仔細一看,果如紀嫣然所指。城民只是在監視和鞭打下被迫負起種種守城的任務,一派無可奈何神氣。

這時一隊人策馬由另一端巡邏過來,提著風燈往城下和後山照射。眾人嚇了一跳,紛紛躲了起來,荊善四人則伏到牆腳處,最糟是那四條機過河面的長索,只要對方稍為留神,定可發覺。索子雖漆上了不會反光的黑油,但終非是隱形之物。項少龍人急智生,當那批人的燈光快要把索子納入光照裏時,撮脣發出一下尖銳的夜梟叫聲。那些人自然舉燈往後山照來,當發現不到甚麼時,早越過了索子處,迅速遠去。

眾人都抹了一把冷汗。善柔湊過來道:「算你這傢夥有點辦法!」荊善等射出釣索,掛上城頭,迅速攀了上去,狡活如猴,分別潛往解決哨樓內的守衛。烏家戰士一批一批的渡河攀城,動作敏捷,乾脆俐落,表現出騖人的效率。項少龍看得自豪不已,縱是二十一世紀的特種部隊。也不外如此水準。

此時有近千人落到山腳處,到達城上者則取出弩箭。扼守城牆上所有戰略位置。滕翼低笑道:「二哥手癢了,要先行一步。」項少龍道:「一起下去吧!」當項少龍等抵達牆頭時,過千鳥家精銳分作四組,準備沿城牆分左右兩方殺過去和攻進城內。

滕翼射出訊號火葥,通知攻城的樓無心他們已成功進入城內。項少龍派人守著各個登城的路口後,領著三女和五百戰士,來到城內。滕翼則負責佔領牆頭。

號角聲起。驀地全體戰士齊聲吶喊道:「城破了:城破了!」城內軍民一齊愕然時,殺聲震天而起,只見後城牆處高插「莊」字大旗,以數百計的戰士從城將上飛將軍般殺至。那些被迫的城民,一齊發喊,丟下正搬運的滾木石頭等東西,四散逃走,還大嚷道:「城破了:城破了!」混亂像瘟疫般散播著。

項少龍等由城牆的梯級蝗蟲般湧下來,弩箭如雨飛射,敵兵紛紛倒地,轉眼便控制了後城門的廣場和附近的建檠物。項少龍命人打開城門和放下吊橋,同時指揮手下佔領屋頂,佈防堅守。衝前來的敵人都給射了回去。己方的人郤源源不絕從城門湧進城來,還送進了長矛高盾等重武器。

滕翼等則趁敵人陣腳大亂之際,勢如破竹地攻怗了西北各小半截城牆。樓無心的攻城隊伍則全力攻擊東門,把敵人的主力牽制在那裏。佔領了西北城牆的己方部隊,居高臨下,以強弓勁箭,廓清在城內下方奔走攔截的敵人。

項少龍見時機已至,揮臂發令。一排排的烏家戰士,在勁箭的掩護下,持矛挺戟地往東、西、北三門殺去。戰況淒厲慘烈。牆上的烏家戭士又高喊道:「棄械蹲地者不殺:棄械蹲地者不殺!」不斷重覆著,這當然是學過現代心理戰的項少龍想出來的妙計。

多處房舍均為火焚燒,烈焰從屋頂冒起老高,再往四方房舍蔓延開去,把整座城沐浴在火光之內,浪煙蔽天,星月立即黯然無光。守兵紛紛拋兵棄甲。與城民一批一批的蹲在城角或廣場通衢之間,士氣全消。城內已成混戰之局,烏家戰士結成一個個組織嚴密的戰陣,不住擴大佔領的範圈。城牆上的戰士更不斷挺進,殺得頑抗者血流成河,屍伏牆頭。受傷者均被迅速運返南牆,由專人救治,一切井然有序。

今趟是這支特種部隊首次在大規模戰爭中初試身手,果是非同凡醬。在一批盾手和箭手打頭陣下,項少龍領著三女和十八鐵衛,成功破入內城,此時西、北兩門剛落入控制中,並打開了城門,讓己方人馬狂湧入城。守內城的敵兵苦苦抵抗,項少龍等撲了上去,左衝右殺,不半晌突破了內城門的防守,朝王宮殺去。

敵兵知大勢已去,紛紛棄械投降。項少龍使人把降兵集中到一處看管。樓無心和莊孔已率領數千精兵,衝了進來,兩股人馬會合後,更是勢如破竹,不到一盞熱茶的工夫,就攻進了王宮內。宮內亂成一片,哭聲震天,宮娥婦孺摟作一團,抖顛求饒,守兵則紛紛跪地投降。項少龍心生憐惜,著人好好安撫和照頓他們。

「砰!」主殿門被硬生生撞了開來,只見一群三十多個敵方將士,舉劍團團護者中間一名身穿王服,頭頂高冠的青年,氣氛淒壯激烈。外面的喊殺打鬥聲逐漸疏落,顯示高澤城已落入攻城軍的手上。項少龍等在這群人前重重排列,數十張弩箭直指殿心的敵陣。

莊孔大喝道:「立即投降,否則殺無赦!」樓無心湊到項少龍耳旁通:「此子作惡多端,曾姦淫婦女無數,死不足惜。」

那宮服青年昂頭喝道:「我乃李令之子李期,寧死不降!」項少龍苦笑道:「你倒知我心意,這處由你主持吧!」嘆了一口氣,招呼三女掉頭走出殿外,後面傳來密集的箭矢破空聲和慘叫聲,然後一切漸歸靜默。

收復高澤的三天後,項少龍辭別了依依不捨的莊夫人母子和尤氏姊妹等人。趕回咸陽去。今次入楚可說是收穫完滿,不但成功殺了田單,又為楚國和滇國做了好事。但由於徐先的生死未卜,太子丹被陷咸陽,故眾人凱旋而歸的氣氛大為減弱。

入關時,老朋友安谷傒親自把他們迎入關內。項少龍見秦軍人人臂纏白紗,便知不妙。果然安穀傒慘然逋:「徐相遇襲重傷,未到咸陽便死在途中了。」項少龍湧上滔天恨意,呂不韋確是比豺狼更惡毒,為了一己私利,完全妄顧秦國的大局,凡是阻礙他的東西,都不擇手段地加以清除。自己和他本是有恩無怨,只因莊襄王、朱姬和小盤親近他,就要來害死自己。現在又用卑鄙手段置徐先於死地,更教人切齒痛恨。

安穀傒嘆道:「此事已證實是春申君所為,楚人雖把春申君首級送上,又允割讓五郡以求和,但我們豈肯就此罷休呢?」項少龍與他並騎而行,痛心地道:「若是如此,就正中呂不韋的奸計了。現在他就是要利用國家危急的形勢,擴大自己的權力。殺徐相的真兇,正是呂不韋,春申君只是被他扯線的傀儡吧了!」

安穀傒色變道:「甚麼?」

翌日項少龍立即起程,趕回咸陽去。這時剛過了立冬三天,氣候嚴寒。不知不覺間,他們離開咸陽足有五個月了。

十八日後,咸陽終於出現眼前。精兵團自行返回烏家牧場,而項少龍、滕翼,紀嫣然三女和十八鐵衛則強撐著勞累的身體,回到咸陽城去。

入城時又聽到另一個不幸的消息:鹿公病倒了。這病是給氣出來的。徐先遺體運回咸陽,鹿公對屍狂哭,當場病倒,自此一病不起。

一波未平一披又起。項少龍等急匆匆趕往上將軍府去。踏進府門,立感不妥。府內擠滿了王陵等將領大臣和鹿公的親族,哭聲陣陣。項少龍還以為鹿公已去了時,王陵把項少龍拉進內堂去,沉痛地道:「快去見上將軍最後一面吧。他一直牽念著你,不肯嚥下最後一口氣。」

項少龍熱淚奪眶而出。忽然間,他知道事實上他不但把鹿公當作了一位可敬的朋友和長者。深心中還把他當作了親人,對他有種兒子對父親的親切和依戀。

鹿公躺在榻上,面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困難地呼吸著。小盤站在榻旁,緊握著他的手,神情肅穆得教人吃鸄。鹿丹兒跪在榻子的另一邊,哭得昏天黑地,兩位看來是她長輩的貴婦在照顧她。荊俊、昌文君、昌平君、呂不韋、管中邪、李斯、嫪毒等全來了,守在門外處。

眾人見到項少龍,都露出欣喜神色。呂不韋還擺出欣然之貌,摟上項少龍肩頭,低聲道:「少龍回來就好了,快進去見上將軍最後一面吧。」項少龍恨不得立即把他宰了。想掙開他的摟抱時,呂不韋放開了他。

荊俊撲上來,抓著他眉頭,叫了聲「三哥」,忍不住失聲痛哭,聞者心酸。小盤龍軀一震,別過頭來,見到項少龍,眼中射出深深的感情,神情卻出奇的平靜,只緩緩道:「太傅快進來!」

榻上的鹿公「啊」的一聲,醒了過來。小盤沉聲道:「扶丹兒姑娘出去吧!」鹿丹兒站起來要抗議時。雙腿一軟,昏倒在兩婦懷裏,荊俊忙衝了過去把她抱了出來。

項少龍來到榻旁,此時房內只剩下小盤和項少龍兩人,由於小盤沒有命令,其他人都不敢進來。唯一敢在這情況下闖進去的呂不韋又心中有鬼,選擇留在房外。鹿公猛一睜目,眼光掃過兩人,臉上現出一片紅色,竟掙紮要坐起身來。項少龍和小盤對望一眼,均感不妙,知他因見到了項少龍而迴光反照,命難保矣。

兩人扶著他坐了起來。鹿公眼角瀉下熱淚,啞聲道:「徐先是否被那奸賊害死的?」項少龍淒然點頭,熱淚不受控制的淌了下來。鹿公分別緊抓著兩人的手,顫聲在兩人耳邊道:「保儲君,殺奸賊,為我和徐先報仇,切記:緊記!」隨即嚥下最後一口氣,撒手歸天。

《尋秦記》卷十六終
2015-2-5 11:5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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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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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十七

第一章 因愛成恨

不見半年,小盤更成熟了,更懂隱藏內心的感情。離開了上將軍府,項少龍隨小盤返回王宮。滕翼和紀嫣然等則回到烏府去,至於鹿公的身後事,交由小盤派來的司禮官全權負責。

到書齋內只剩下小盤和項少龍時,小盤一掌拍在几上,狂怒道:「這奸賊萬死不足以辭其咎!」項少龍頹然在他下首坐了下來,聲道:「為何會派徐先到壽春去呢?」

小盤似怕給他貴怪地解釋道:「呂不韋力陳必須連楚齊攻三晉的策略,堅持要徐先去與楚人修好和要我娶楚公主為後。太后不知是否受了嫪毒所惑,亦與王綰、蔡澤等大力支持呂不韋,我迫於無奈下,只好同意了。當時只以為呂不韋是想把徐先調離咸陽一段時間,使鹿公不敢動他,那知楚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襲殺代表寡人的使節。」

項少龍首次對朱姬生出怨恨,默然無語。鹿公、徐先、王齕,一向是軍方三大支柱,現在只剩下王齕,此人又傾向呂不韋,辛辛苦苦建造出來的形勢,竟毀於一夜之間。軍方重臣中,勉強還有個王陵是站在他們的一方。其他的如蒙驁則是呂不韋直系分子,杜壁又心懷叵測,局勢之險,確是來秦後從未有過的。

小盤嘆道:「現在最頭痛是徐先死後空出來的左丞相一缺,呂不韋舉薦王綰,太后亦傾向這決定,我實在很難反對。論資歷,除蔡澤外,沒有人比王綰更有當左丞相的資格了。」項少龍道:「此事關係重大,無論用上甚麼手段,我們絕不容這左相之位落到呂不韋的人手上,否則秦室不出三年就成了呂不韋的囊中之物了。」轉向小盤道:「儲君心中有甚麼人選?」

小盤道:「若任我選擇,我會破格提升李斯,此人的才能十倍勝於王綰。」項少龍搖頭道:「論能力,李斯完全沒有問題,可是他卻非秦人,縱使沒人反對,也不該在你陣腳未穩時如此提拔外人,這只會令秦人離心。」

小盤默然片晌後,點頭道:「師傅說得對,眼前確不該這麼做,唉!你回來就好了!終有人可為我出主意。」項少龍定睛望了小盤一會後,道:「你已做得非常好了,能把事情拖到現在。」

站了起來,來回踱步,可是腦中仍是一片空白,喃喃道:「這個人選,首先須是秦人。且是我們可能對信任的,另一個條件就是他年輕而有大志,不會輕易讓呂不韋收買過去,同時要很清楚我們和呂不韋的關係,又要得到軍方的支持,這個人到那裹去找呢?」小盤嘆道:「這個人就是師傅你,但我卻知道你定會拒絕的。」

項少龍一震道:「我想到了,這人就是昌平君!」小盤愕然半晌後,捧頭道:「他是否嫩了點呢?」

項少龍道:「當然是嫩了點,但這一招卻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明的是昌平君,暗的卻是李斯,昌平君乃王族公卿,王綰也很難和他爭持哩!」小盤一頭霧水道:「修棧道這句話我明白,但陳倉是甚麼東西呢?」

項少龍暗罵自己又說錯話,因為這是發生在很多年後的楚漢相爭之時,小盤自然不知道,胡謅道:「那是指一個陳舊空置、不為人所注意的倉庫,總之實際上是由李斯當丞相,昌平君則是站出來當幌子。」小盤當下毫不猶豫地道:「昌平君絕無問題,他的寶貝妹子更不成問題。師傅不在的這段日子,管中邪整天纏著,她根本沒有理他,反而一直吵著要早點嫁給師傅,管中邪也夠悶的。」

項少龍調侃地笑道:「如果讓昌平君當了我的大舅子,你這個儲君以後豈不是要矮他一截啦?。」小盤捧腹苦笑道:「師傅莫要逗我,現在實不宜大笑。」

項少龍想起了徐先和鹿公,也意興索然,肅容道:「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必須把王剪調回來,憑他以對抗王齕、蒙驚和杜璧,我敢斷言他必可成為我大秦軍方的中流砥柱。再配以桓齮,輔以王陵,會比徐先和鹿公更厲害。」小盤霍地站了起來,道:「但太后那關怎麼過呢?她定以昌平君經驗未夠而拒絕此議。」

項少龍呆了頃刻,下定決心斷然道:「此事由我親自去和她說。」小盤搖頭道:「太后已非以前的母后了,嫪毒得到寵愛後,太后對他更是迷戀;又覺得我愈來愈不聽她的話。我看師傅對她的影響力亦太不如前。而呂不韋現在很拉攏嫪毒,否則母后就不會支持呂不韋。」

項少龍微笑道:「那我便和嫪毒說吧!我才不信他肯讓呂不韋總綰大權,現在我回來了,他再非孤掌難鳴,該有背叛呂不韋的膽量。」小盤點頭道:「就照師傅的意思辦,假若所有方法都行不通,索性把呂不韋和管中邪召入宮來,再由師傅安排人手,把他們用亂箭快劍一股腦兒殺了,然後隨便給他們一個罪名來收拾殘局。」

項少龍嚇了一跳道:「此乃下下之策,現在大部分兵力都掌於蒙驁手上,這麼做誰都不知會惹來甚麼後果,而且宮內處處都是呂不韋的眼線,一個不好,吃虧的只會是我們。」

小盤嘆了一口氣,說不出話來。項少龍想起太子丹,問起此人情況。小盤若無其事道:「呂不韋把他請到新相府去,就把他扣押了起來,現時生死未蔔,而他的手下就給軟禁在賓館處,不准踏出大門半步,由管中邪的人負責看管。我因為師傅不在,擔心貿然動作會有後遺,所以只命他們不准妄動,以免多啟戰端。」

項少龍盤的神態,便知他一點不介意呂不韋殺了太子丹,好除去統一天下的其中一個障礙。如果小盤知道太子丹以後會派荊軻來刺殺他,恐怕反而會想辦法借呂不韋的刀來殺他。想到這裡,已知若要打動小盤,使他在此事上幫忙,惟動之以利。想了一會後,長嘆一聲道:「儲君這樣做,叫長他人志氣,減自己威風呢。」

小盤一呆道:「連這都有問題嗎?」項少龍正容道:「假若儲君不出面的話,那儲君在田獵平亂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威望,將會盡付東流,使人人都知道現在咸陽作主當家的人是那臭仲父呂不韋。所謂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現在人家遠道來弔祭你王父,竟硬給呂不韋把人拿去了,罪名卻由你承擔。以後東方六國還肯信你這不守道義的人嗎?」小盤恍然道:「師傅說的話和李斯說的如此近似,看來確是道理。那現在如何是好?」

項少龍道:「呂不韋決捨不得殺死太子丹。此事擺明是針對我而來,另一方面則好讓死鬼田單可對付燕國。」頓了頓冷哼道:「莫傲給我當眾弄死了,去了老賊的首席軍師,更使他顏面受損,以他這麼好勝心重的人怎下得這一口氣?但又苦無直接對付我的方法,惟有由太子丹處下手,最好是我強闖相府要人,那他就可佈局殺我又或治我以罪了。」

小盤冷靜地道:「但這事實暗中得到母后的支援,因為鹿公和徐先曾多次提出異議,都給母后和呂賊壓了下去。連我的話都不怎麼有用了。」項少龍大感頭痛,小盤說得對,不見大半年,看來朱姬真的變了很多。

小盤道:「由明天開始,師傅定要參加每天的早朝。唉!現在愈來愈少人敢反對呂不韋了。」頓了頓叉道:「應否把安穀傒調回來呢?」

項少龍搖頭道:「現在我大秦的重兵全集中在疆界處,七成落到了蒙騖、王齕和杜璧的手上,其他則操於王剪和安穀傒之手,假若將兩人全調回來,我們將變得外無援應,故萬萬不可。」順口問道:「桓齮的應變部隊弄了個甚麼規模出來呢?」

小盤爽快答道:「桓齮和小賁兩人親自到各地挑選人材,現在已組成了近萬人的新軍。李斯給這支軍隊找了個名宇,叫做『速援師』,聽起來也過得去吧。」又冷哼道:「但呂不韋卻對桓齮諸多留難,表面甚麼都答應,其實卻是陽奉陰違。我想把李斯再陞一級當軍政院的司馬大夫,但卻給太后和呂不韋硬擋著,使寡人也動彈不得,師傅定要為我想辦法才行。」

項少龍大感頭痛,沒有了徐先和鹿公,而對方則有蒙驁和王齕,自己對用軍和施政又一竅不通,怎鬥得過呂不韋?想到這裹:心中一動,暗忖假若能把蒙驁爭取過來,一切問題就可迎刃而解了。此事雖是困難,但因呂不韋曾有殺蒙驁兩子之心,所以要策反他並非絕無可能,但定要由蒙武蒙恬兩兄弟處入手。觸動靈機:心中已有計較。

項少龍總結道:「暫時當務之急,是要把左相國之位弄到自己人手上,同時把王剪委以重任,以代替蒙驁王齕兩人,至於太子丹的事就交由我處理好了。」再商量了一些細節,特別是關於太子丹方面的事後,項少龍才離開小盤的書齋。

踏出齋門,一時間都不知該到那裡去才是。原本應該先探問太子丹的手下徐夷則等人,而關鍵上最應見的人卻是嫪毒,好煽動他聯手對付呂不韋。一顆心七上八落時,李斯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項大人!」項少龍回過神來,大喜道:「李兄!」

李斯一把扯著他,由側門到了禦園去。此時是午後時分,天上鳥雲密佈,似正醞釀首一場大風雪。到了一座小亭裹,李斯放開了他,嘆了一口氣道:「呂賊真厲害,幾下手腳,我們又要處於下風了。嘿!已幹掉田單了嗎?」

項少龍點了點頭。李斯立即雙目放光,興奮地道:「此事對我太秦統一天下,勢將大大有利,而呂不韋再不能與田單互為聲授,以操控東方六國了。」項少龍乘機問道:「現在呂不韋手上除了軍方的蒙驁和王齕外,尚有甚麼實力呢?」

李斯頹然道:「比起上來,軍隊方面反是呂不韋最弱的一環,至少在咸陽城我們的力量便要較他為優。」項少龍眉頭大皺道:「我對朝廷的機制非常糊塗,李兄可否解釋一二。」

李斯愕然看了他好一會後,才點頭道:「若真要詳說清楚,恐怕項大人今晚不用回家了,但簡單來說,最主要可分三個階層,最高層的當然是政儲君,加上像我這般的輔政小臣,成為了內廷,嘿!只是這內廷已非常複雜了。」項少龍道:「我對內廷反為最是清楚,李兄不用解說,儲君以下就是右丞相和左丞相,究竟兩人職權上有甚麼分別呢?」

李斯耐心解釋道:「這要由孝公時商鞅變法說起,當是國君下設庶長和大良造,至惠文王,那時商鞅的大良造兼庶長集軍政於一身,功高震主,惠文王忌之,遂將商鞅車裂於市,從此集權於君,再置相以代大庶長制,置將以代大良造制。把政軍分了開來。而相則為百官之首,後來又因丞相職務過重,分為右丞相和左丞相,大致上以右丞相管政,左丞相管軍,故前者就像以前的庶長,而後者就是大良造了。」

項少龍聽得頭都大了起來,問道:「那為何呂不韋總要管軍隊的事呢?」李斯苦笑道:「軍政本就難以分開來,由於左右丞相都是直接輔佐國君,所以凡由國君決定的事,自然就要徵詢他們的意見,現在政儲君年紀尚幼,太后又臨朝親政,形勢自然更複雜了。」項少龍更感頭痛,皺眉道:「那這兩個丞相究竟是如何運作?」

李斯從容答道:「左右丞相是通過四院去管治國家,四院就是軍政、司法、稅役和工務,分由司馬、司寇、司徒、司空四位大臣執掌,現時左丞相管的是軍政和工務,右丞相管的是司法和稅役。鹿公本是司馬,現在這位置自是騰空出來了。」項少龍待要再問,一名內侍來到亭外施禮道:「太后有請項大人!」

項少龍和李斯對望一眼,均感不妙。

大雪此時開始飄下來了。太后宮內,朱姬高坐鸞台之上,四名宮娥、四名內侍立於左右兩後側,而禁衛林列,排至殿門處。項少龍一見這等陣仗,便知不妙。因為朱姬是一方面擺明不肯和他說私話,另一方面則顯示她是心向嫪毒,故不願獨會項少龍,免惹嫪毒不快。

果然項少龍施禮平身後,朱姬鳳目生寒,冷喝道:「項大人,你是否不把我這太后看在眼內了,一去大半年,回來後也不來向哀家請個安。」項少龍知道唯一招數就是以柔制剛,嘆了一口氣道:「太后息怒。只因……」

朱姬打斷他道:「任你如何解釋,也難以息哀家之怒,項少龍,告訴哀家你和儲君在攪甚麼鬼?甚麼事都鬼鬼祟祟,把哀家瞞在鼓襄。當日田獵高陵君謀反,你們顯然事前早得到消息,為何不讓哀家知道?」項少龍這才知道她是要算舊賬,苦笑道:「微臣縱有千言萬語,在這耳目眾多的情況下,也難以向太后一一道來,難道我可直告太后先王怎樣,儲君怎樣,呂相怎樣,徐相怎樣嗎?」

朱姬美目深注地看了他好一會後,軟化下來,嘆了一口氣道:「好吧!所有人給我出去,誰敢偷聽的話,立殺無赦。」轉眼間,一眾侍從禁衛走得一乾二淨,還關上了所有殿門側門。

鸞座上的朱姬再嘆一口氣,聲音轉柔道:「早知拿你沒法的了,說吧!」項少龍踏前兩步,把心一橫,索性在階台邊坐了下來,淡淡道:「呂不韋殺了徐相,害了鹿公,假若可再置我於死地,下一個必輪到嫪大人了。」

朱姬見他竟無禮至背著自己坐在台階處,本要出言斥責,豈知項少龍語出驚人,劇震道:「你說甚麼?」項少龍把臉埋入手掌裹,沉聲道:「凡是擋在呂不韋權力之路上的障礙物,早晚都要給他一腳踢開。除了他自己外,甚麼都可以犧牲,太后該比我更知道這點了。」

朱姬的呼吸沉重起來,好一會才道:「楚人把春申君的首級送了來,為徐先之死請罪,這事究竟與呂不韋有甚麼關係?你若不說清楚,哀家絕不饒你。」項少龍大怒而起,猛一旋身,瞪著朱姬道:「殺死徐先對春申君有何好處?若非田單慫恿,呂不韋在背後支持,許以種種好處,楚人那敢如此膽大妄為。哼!你要不饒我嗎?找人來拿我去斬首好了,看看我項少龍會否皺半下眉頭。」

朱姬眼中射出森寒殺機,可是與他目光交鋒了不到片刻後,立即敗下陣來,垂下目光,輕輕道:「算我說話重了,那用發這麼大的脾氣哩!」項少龍見好即收,但橫豎說開了頭,斷然道:「現在左丞相一位,人人眼紅,假設再落入呂不韋之手,不單我項少龍死無葬身之地,太后身邊的人也沒多少個能壽終正寢呢。」

朱姬柔聲道:「假若少龍肯當左丞相,我定會大力支持。」項少龍回復冷靜,微笑搖頭道:「不是我,而是昌平君。」

朱姬愕然道:「昌平君怎能服眾呢?為何不考慮王陵?」項少龍道:「因為我們需要王陵代替鹿公去管軍政院,好駕禦王齕、蒙驁、杜壁等人,昌平君雖德齡都差了點,但他乃王族貴冑,任他為相,實是安定大秦軍心的最佳方法。太后別忘了西秦三虎將已去其二,王齕不但投向呂不韋,目下的聲勢更不及蒙騖,這世間每多趨炎附勢之徙,到人人都靠向呂不韋時,太后和儲君還有立足之地嗎?」

朱姬眼瞪瞪看了他好一會後,頹然道:「為何我總是說不過你呢?但此事非同小可,我還要考慮一下,你退下吧!」項少龍知道她要和嫪毒商議:心中暗嘆,卻又無可奈何,悵然去了。

第二章 連消帶打

嫪毒的府第位於王宮之旁,對面就是宏偉如小王宮、樓閣連綿的呂不韋新賊巢,外牆高厚,入口處是座高達三丈的石牌樓,鐫了「仲父府」三個石刻大字,只是這種與國君爭輝的霸道氣勢,就像商鞅為惠文王所忌般,犯了小盤這朱來秦始皇的大忌,必招損敗無疑,只可惜那是六年以後的事了。要捱過這六個艱危的年頭,就必須與逐漸成「奸型」的嫪毒虛與委蛇。

在那齣秦始皇的電影裹,朱姬最後完全站在嫪毒的一邊,不但與呂不韋作對,也密謀推翻自己的兒子嬴政。電影內的解釋非常簡單,一切都歸咎在朱姬對嫪毒的迷戀上。但項少龍卻知道至少多了兩個原因,就是朱姬分別對他和小盤的因愛成恨。

其原因更是複雜異常。他項少龍是因命運的不可抗拒,所以故意任得朱姬在嫪毒的愛慾操縱下愈陷愈深,致終於不能自拔。他由於問心有愧,又明知朱姬再離不開嫪毒,所以下意識地去疏遠朱姬,更添朱姬的怨恨,終落至今日的田地。

小盤則因假裝朱姬為母親,自然地希望她能像親生母親的妮夫人般謹守婦道。在內心中,他除了莊襄王外,只能接受項少龍作他的父親。現在朱姬不知自愛,戀上了聲名狼藉的嫪毒,一下子粉碎了他的美好印象,隨之而來的失望化成了深刻的憎厭,故對朱姬不但態度大改,還含有強烈的恨意,使兩人關係日趨惡劣。在這種情況下,朱姬自然而然地更傾向嫪毒和呂不韋了。就像小盤正和項少龍在聯手對付她那樣。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實和形勢。

項少龍知道朱姬的命運是無法改變的,因為她是個極需要男人關愛的女人,卻又是秦國的太后,項少龍如果當了她的情人,那自己與儲君的地位反而岌岌可危。唯一的手法就只有置身事外,挑起嫪毒和呂不韋間的衝突和爭端,並使朱姬只站在嫪毒的一方,不再支持呂不韋。

來到了嫪毒的內使府,報上名字後,嫪毒聞報,欣然迎出門來。這狼心狗肺的壞傢夥一身官服,脫胎換骨般神采飛揚,隔遠便微笑著施禮道;「聞得項大人遠行歸來,正想登門拜候,怎知大人竟大駕光臨,下官怎擔當得起。」

項少龍暗中罵了他的娘,因她竟生了這麼一個喪盡天良的賊種出來。但表面當然做足工夫,迎了上去,拉著他的手笑道:「我剛見過太后和儲君,才知咸陽發生了這麼多事。來!我們找個地方仔細談談。」

嫪毒顯然知道他見過太后的事,不以為異地把他引到東廂去,沿途遇上多起婢僕和家將,可見他是如何風光了。兩人坐下後,婢僕退了出去,喝過奉上的茗茶,嫪毒道:「太后和項大人說了甚麼密話呢?」項少龍知他最忌就是朱姬對自己餘情未了。若不能釋他之疑,休想爭得合作機會,低聲道:「我告訴太后,徐先是春申君奉呂不韋之命刺殺了的。」

嫪毒愕然望著他。項少龍扼要地作瞭解釋,然後嘆道:「若讓左相之位落到呂不韋的人手內,那時連儲君和太后都要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嫪毒怔了一怔,沉思起來。這正是項少龍的高明處。要知嫪毒野心極大,而他的唯一憑藉就是朱姬。假若朱姬失勢,他不但權勢盡失,還得像以前般要仰呂不韋的鼻息做人。人性就是那樣,未嘗過甜頭還好,嘗過後就很難捨棄了。若要嫪毒再做回呂不韋的奴材,比殺了他更令他難受。

項少龍微笑道:「假若我沒有猜錯,呂不韋和管中邪現在一定用盡方法來籠絡大人,就像他以前籠絡我那樣。」嫪毒瞅了他一眼道:「請恕嫪某宜言,項大人為何打一開始就對我那麼看重呢?」

項少龍以最誠懇的表情道:「這原因我只可以告訴嫪兄一人,為的就是太后,我和儲君都希望她能快樂,但我們卻不能讓她不感寂寞,加上我對嫪兄又一見喜歡,這樣說,嫪兄該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嫪毒忍不住道:「項兄是否想在下支持你登上左相之位?」項少龍暗罵他以小人之心度自己君子之腹。面上卻裝出不甘被誤解的神色,忿然道:「若我要當左丞相,先王在位時早已當了,嫪兄該不會不知道此事吧。」

嫪毒當然知道此事,忙道:「項兄請別誤會,我只是在想,除了你外,誰還有資格和王綰爭呢?」

項少龍知他意動,嘆了一口氣道:「讓我先說幾句題外話,所謂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項少龍親手把太后和儲君帶到秦國來,本想就此歸隱,與嬌妻美妾們安享田園之福,這可說是我的夢想。豈知呂不韋這老賊多番欲置我於死地,所以我才要與呂不韋週旋到底。呂賊授首的一天,就是我項少龍離秦之日,若違此誓,天誅地減,嫪兄可明瞭我的心意了嗎?」

嫪毒呆看了他一會後,伸出手道:「我明白了!」項少龍知他已被徹底打動,伸手與他相握,沉聲道:「昌平君為左相,王陵代鹿公,嫪兄同意嗎?」

嫪毒失聲道:「甚麼?」

項少龍離開嫪府後,領著十八鐵衛,來到門禁森嚴太子丹寄居的行府,十多名都衛立即攔著入門之路,其中領頭的都衛長施橙道:「管大人有命,任何人不得進府。」項少龍斜睨著他道:「見到我項少龍竟敢無禮攔阻,你叫甚麼名字?」

那都衛長這才知大禍臨頭,惶然下跪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一時沒看清楚是項統領。」這時咸陽城內,可說沒有人不知項少龍乃儲君最親近的大紅人。又掌咸陽兵權,要動個小嘍囉,連呂不韋也護不住,嚇得眾衛全跪了下來。

項少龍那會和他們計較,冷喝道:「給我開門!」眾都衛那敢反對,乖乖的把門打了開來,原來府內的廣場另外還駐有一營都衛軍。

項少龍跳下馬來,吩咐眾鐵衛守在府門處,自己則大模大樣地舉步入宅,都衛懾於他威勢,沒人敢吭聲。太子丹的大將徐夷則、大夫冷亭、軍師尤之和包括敗於管中邪手上的閻毒在內的十多名高手聽到聲息,均到主宅大門來迎迓他。

見到項少龍,人人現出悲憤神色。到主廳坐下後,徐夷則憤然道:「項大人要給我們作主。」還是尤之冷靜,問道:「幹掉田單了嗎?」項少龍點頭應是。

徐夷則等均鬆了一口氣。要知若田單仍然在世,燕國就有大禍了。冷哼嘆了一口氣道:「怎也想不到呂不韋竟敢甘冒天下之大不諱,把太子扣押起來,現在太子生死未卜,害得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否則縱使全體戰死,亦要出這口鳥氣。」

項少龍道:「諸位放心,給個天呂不韋作膽,他也不敢傷害太子。否則將失信於天下。我看他只是答應了田單,要把太子留上一段時閒,好讓死鬼田單奸謀得遂吧!這事包在我身上,若不能明迫著他放了太子,我暗裹也要把太子救出來,好了!各位立即收拾好行李,到我烏府去,否則說不定呂賊雖肯放太子回來,但卻另使手段殺了各位,那仍是糟透了。」

徐夷等則見項少龍這麼講義氣,完全不介意開罪呂不韋,無不感動,命人立即去收拾行裝。不一會百多人集合在廣場處,負責把守的都衛眼睜睜看著,卻沒有人敢上前干涉。此時蹄聲傳來,一隊人馬旋風般由外大門捲了進來,帶頭的自是管中邪。只見他神色冷然,飛身下馬,來到項少龍身前,昂然道:「項大人且慢,下屬奉有仲父之命,府內之人,不准踏出圍牆半步。」

徐夷則等一齊拔出長劍,刀光劍影下,氣氛立即拉緊。項少龍哈哈一笑道:「請問管大人有否仲父簽發的手令文書一類東西?」

菅中邪愕在當場。他得手下飛報項少龍闖府的消息後,立即由官署趕來,根本尚未有機會見到呂不韋。強撐道:「下屬奉有仲父口諭,項大人若不相信,可向仲父面詢。」項少龍「鏘」的一聲拔出長劍,笑道:「那就成了。我也奉有儲君口諭,來此把人帶走。管大人如若不信,可面詢儲君。誰若敢阻我,就是有違君令,立殺無赦,」眾鐵衛紛紛拔劍,把管中邪和十多名親衛圍個密不通風。

管中邪臉色微變,知道若再出言頂撞或攔阻,立即是血濺當場的結局。再看自己外圍處一眾手下,人人面如土色,噤若寒蟬,動起手來,保證沒人敢上前插手。再看項少龍,只見他眼露殺機,擺明想趁這機會把自己除去,君子不吃眼前虧,微笑退往一旁,淡淡道:「項大人誤會了,下屬只是怕大人遠道歸來,不明現況,既是如此,此事就由仲父與儲君處置好了,大人請!」

項少龍暗叫可惜,還劍入鞘,微笑道:「那就最好了。我還以為管大人連儲君的命令都不聽了,只忠於仲父一人。」管中邪心中一懍,想起呂不韋最大的弱點,就是他終非秦君。所以只要秦儲君有項少龍支持,除非呂不韋公然造反,否則就不得不遵從王令。徐夷則等和眾鐵衛,紛紛收起兵刃,跨上馬背。

項少龍眼尾都不看管中邪,領著眾人馳出府門。心中一動,命烏舒把徐夷則等帶返烏府後,立即與其他人直赴王宮,到內廷找到正和李斯議事的小盤,施禮道:「儲君若要一殺呂賊的氣燄,樹立君權,眼前就有個千載一時的良機了。」小盤和李斯同感愕然,面面相覷。

儲君出巡聲中,百多騎禁衛在前開路,昌文君、昌平君、項少龍、李斯前後左右簇擁著小盤,三百多騎聲勢浩蕩的馳出王宮,往仲父府開去。剛好呂不韋由管中邪處知道項少龍帶走了太子丹的人,怒氣沖沖奔出仲父府,要到王宮找朱姬算項少龍的賬,豈知卻在路上撞個正著。管中邪等忙避往道旁跪下,剩下呂不韋一人策馬來到小盤等面前,向小盤施禮後,先瞅了項少龍一眼,才沉聲道:「未知儲君要到何處巡視呢?」

小盤暗罵我的事那到你來管,表面從容道:「正是要到仲父府上去。」呂不韋愕然道:「儲君找老臣所為何事?」

小盤淡淡道:「前些日丹太子在仲父府上盤桓,寡人忽然很想見他,仲父請立即安排他與我相見。」呂不韋呆了一呆,眼中閃過森寒殺意,冷然道:「丹太子近日頗有去意,不知是否仍在老臣府內。」別過頭向跪在路旁的管中邪喝道:「管統領還不為儲君去查看一下嗎?」

小盤與項少龍交換了一個眼色後,冷笑道:「仲父的說話很奇怪,人是否在府上你也不知道嗎?要知丹太子是為弔祭先王而遠道來此,乃我大秦貴賓,若果招待不週,連寡人也要擔上責任呢。」再喝道:「昌平、昌文!你兩人陪管大人去一看究竟!」

呂不韋想不到項少龍回來後,小盤立即變了另一個人般,不但不賣他的賬,還語帶責怪之意。啞口無言下,昌幹君和昌文君兩人挾著管中邪去了。小盤一夾馬腹,往仲父府馳去,大隊人馬繼續前行,呂不韋只好隨在小盤之旁。

項少龍、小盤和李斯三人都心中好笑,呂不韋今次最吃虧的地方,在於道理上站不住腳,所以只好啞子吃苦蓮,有苦自已知了。道上人民見到儲君出巡,均紛紛拜伏路旁,向這威名日盛的年青儲君致敬。

尚未抵達仲父府,昌平、昌文君兩人護著面色蒼白的太子丹由府內出來。小盤拍馬趨前,哈哈笑道:「丹太子別來無恙,寡人招呼不週之處,請太子大量包涵,萬勿見怪!」太子丹見到項少龍那還會不知道是甚麼一回事,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向鐵青著臉的呂不韋發話道:「這半年多來得仲父慇勤款待,異日必有回報。」

呂不韋知他在說反話,冷哼一聲,沒有回答,連演戲的興趣都失去了。小盤轉對呂不韋道:「仲父不是要入宮嗎?只不知是要見太后還是想見寡人呢?」呂不韋差點語塞,想不到小盤這麼厲害,若說要見朱姬,就是擺明要在朱姬前搬弄儲君的是非,但若說想見他,還有甚麼話好說的?尷尬地道:「老臣只是想與儲君及太后商量一下左相和大司馬兩個職位的人選吧了!」

小盤冷然道:「寡人已有主意,明天早朝將有公佈,此事不用再說了,仲父請!」呂不韋愕然望向項少龍。項少龍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心中卻暗笑呂不韋終領教到這未來秦始皇的霸氣了。

呂不韋為之氣結時,小盤下令道:「我因忽然想起一事,未便久留,丹太子就先由項統領替寡人好好款待,我要回宮了。」策馬便去。昌平、昌文君、李斯等慌忙伴隨。

項少龍見呂不韋呆看著小盤的背影,淡然道:「仲父請!未將告退了!」再不理呂不韋,領著太子丹和眾鐵衛走了。同時知道從這一刻起,將進入與呂不韋正面對抗的形勢,再無另外的選擇了。

返烏府途中,路經琴清府時,差點要溜進去找這美麗的寡婦一敘,不過既有太子丹在旁,又記掛著鳥廷芳等,只好把這念頭硬壓了下去。

第三章 初顯君威

項少龍與太子丹回到烏府,徐夷則等做夢都想不到他轉個身便救回了主子,無不大喜如狂、感激零涕。項少龍心懸烏廷芳、寶兒等,告了一聲罪,把招呼太子交給陶方和滕翼,忙往內宅走去,遇上的婢僕,見他回來,人人神情,恭敬施禮。穿過花園的迴廊時,竹林後的小亭處傳來男女說話的聲音,但卻聽不清晰。他那有理會的閒情,走了爾步,腳步聲響,一把女聲在竹林小徑間嬌呼道:「大爺回來了!」

項少龍別頭望過去,原來是周薇。臉可能因生活寫意,豐滿了少許,比前更是迷人,盈盈拜倒地上,俏臉微紅,神情慌張古怪。項少龍正奇怪她在與誰說話時,人影一閃,烏果由竹林小經處追了出來,還叫道:「小薇薇妳!噢!項爺!小人!嘿!」跪到周薇之旁,神色尷尬。

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烏果這傢夥看中了周薇,正著力追求。當日自己曾鼓勵荊俊追求周薇,看來荊俊是把目標轉移到鹿丹兒身上去了,才給烏果個這可愛的傢夥捷足先登,心中亦感歡喜。周薇見烏果差點是肩碰肩地貼著她跪下,先狼狽地瞪了烏果一眼,才惶恐道:「大爺,小薇……」項少龍趨前扶起兩人,欣然道:「小薇不用解釋了,見到妳兩人在一起,我只有歡喜之情,那有怪責之念。」

周薇俏臉通紅,垂頭道:「大爺,不是那樣哩!」項少龍見她說話時不敢望自己,那還不明白她對烏果大有情意,想說話時,烏果跳了起來,歡呼聲中,翻了一個觔鬥,抓著周薇的玉臂搖晃道:「小薇薇!我說得不錯吧!項爺定不會怪責我們的。」

周薇掙脫了他的掌握,大嗔道:「你快給我滾,人家要服侍大爺。」項少龍哈哈笑道:「小薇不用再服侍我了。由今天開始,就由烏果服侍妳吧!」言罷舉步去了,留下烏果向周薇糾纏不清。

快到後宅時,香風撲至,田貞、田鳳兩人奔了出來,投入他懷裡,喜極而泣,傢兩隻抖顫的美麗小鳥兒。項少龍擁緊兩人,進入大廳。烏廷芳與紀嫣然正在談心,快三歲的項寶兒正依戀在後者的懷內。烏廷芳見到項少龍,甚麼都忘了,跳起身往他撲來。項少龍放開田氏姊妹,把她摟個滿懷。

烏廷芳一邊淡淚,一邊怨道:「你這人哪!現在才肯回家,」項少龍對她又哄又逗時,紀嫣然抱著項寶兒過來,交到他臂彎內去。項寶兒箍著他頸,以清脆響亮的童音叫了聲:「爹!」喜得項少龍在小臉上吻如雨下,心中填滿家庭的親情和溫暖。項少龍把項寶兒交還紀嫣然,順口問道:「致致和柔姊呢?」

烏廷芳欣然道:「她們三姊妹相會,甚麼人都不肯理會了。」項少龍吻了烏廷芳的臉蛋後,田氏姊妹興高采烈地左右伴著他朝東廂走去準備休息。

三人來到東廂房,田貞連忙先開門進去準備幫他更換梳洗的,田鳳則細心地幫他脫下外衣。項少龍此刻心情正好,看著兩位孿生麗人在身邊忙進忙出,眼前儘是包裹在衣襟內豐滿隆起的胸部與圓潤緊緻的臀部,想起兩女床第間獨特的騷浪風情,不禁慾念升起,忍不住一手一個,把她們摟住坐到腿上,在兩人臉頰上各親一下。

田貞田鳳這對姊妹花,好不容易等到項少龍的愛寵,又驚又喜地羞紅了臉。但雙手卻很老實地自動寬衣解帶,在項少龍一雙魔手的肆虐下,不一會,兩具性感誘人卻又一般無二的傲人胴體已緊貼項少龍身上,兩對飽滿彈跳的粉乳在他腰脅之間滑動不已,兩隻玉手握著龍莖上下套弄,龍莖被挑逗得膨脹欲裂,火硬似鐵。
項少龍摟著兩姊妹躺到床上,田貞田鳳彼此心靈相通,如事先說好的一般,田鳳跪伏到床沿,握持著龍莖緩緩套弄,小嘴將龍頭含吮舔吸,不時整根吞入至喉嚨深處,銷魂之處猶勝蜜穴。田貞則兩腿大張,趴伏在項少龍腰腹之上,櫻唇半開,香舌微吐,滑過項少龍胸膛肩頸各處,最後深深吻住項少龍,雙舌交捲纏綿,津液繾綣流洩,軟嫩柔膩的豪乳壓擠在項少龍堅實的胸肌上,乳肉四溢,乳首相抵滑動,分外蕩人心魄。

項少龍靜靜躺著,享受著這對姐妹花帶來的極樂肉慾天堂。兩手握捏住田貞圓潤緊實的豐臀,中指各自覓著後庭與蜜穴,指尖微扣,分別陷入田貞乾涸濕潤各異的兩個深穴之中。

田貞股間洞穴盡被項少龍攻陷,快感如潮浪般席捲全身,纖腰猛擺,粉臀扭動,喉頭咿唔不已,嬌軀泛出陣陣汗珠,蜜穴更是浪水氾濫,隨手指抽插噴濺而出。田鳳感同身受,知姊姊是慾潮難擋,將已滿沾津液的龍莖吐出,抵著田貞潤濕流洩的蜜穴口上下磨頂。項少龍配合地將手指抽出,田貞立時迫不及待地豐臀下沉,將龍莖整根套入,直沒至底,田鳳同時發出一聲滿足地嬌吟喘息,猶如代替仍與項少龍深吻無法出聲的田貞而叫。

田貞匍匐貼緊項少龍身上,玉臀上下套弄,左款右擺,極盡扭動收縮之能事,龍莖不斷傳來酥麻難當的舒適快感。田鳳感受著田貞傳來的陣陣高潮,情不自禁地翻轉身去,跨趴在項少龍雙腿之間,一對玉乳抵在兩膝上來回揉弄,蜜穴毛叢貼著大腿跟處不住扭動,淫水沾黏滑膩,同時淫聲浪叫:「啊……啊…項…項爺……好…好…好厲…害……小…小鳳……也…要啊…….?。

項少龍正沉浸在田貞的熱吻之中,聽到田鳳的哀求,將龍莖自田貞蜜穴抽出,兩手覓著田鳳柔嫩的臀辦,龍莖順著股縫而下,田鳳連忙喜不自勝地握住龍莖,自淫水泛流的兩腿之間送入蜜穴,腰肢猛然上下擺動,浪液噴擠四濺,噗哧作響,配著田貞田鳳兩姊妹完全同步的嬌喊淫聲,猶如同時與兩女交歡般狂亂。

田鳳臀股翻飛,龍莖插送數十下後,田貞感覺蜜穴淫水潺潺,渴求著龍莖再次進入。田鳳與姊姊心意相通,兩女粉臀同時一抬,再次下沉時,龍莖已入田貞蜜穴,配合地天衣無縫,項少龍幾乎感覺不出已換了田貞。這般絕無僅有的極致銷魂,也只有這對姊妹可以做得到,項少龍已爽得天翻地覆,根本無心控制全身亂竄的電流,弄得緊覆在身上的姊妹倆嬌軀酥麻不止,花枝亂顫,淫水四溢,高潮不斷,到後來兩女已是猶如連體嬰般玉腿交纏,蜜穴緊貼,此起彼落地任龍莖猛插狂入,分不清誰是誰了。

驀地項少龍感覺尾椎一股酥麻湧上,心神回轉,全身電流歸聚丹田,龍莖一挺到底,精液混著電流疾噴而入,只聽田鳳狂喊一聲,緊抱著田貞不斷顫抖抽搐,田貞也同時感受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快感襲來,陰精狂噴而出,竟也同時達到與田鳳一樣的高潮巔峰,兩女同時狂喊浪叫不止,接著兩具胴體癱軟如泥,雙雙抱住項少龍,一齊沈沈睡去。

項少龍醒來時,發覺田貞田鳳仍蜷睡懷內,忙哄她們起來,匆匆梳洗後,朝王宮趕去。朦翼、荊俊、十八鐵衛負責護行。現在與呂不韋的鬥爭愈趨激烈,隨時有被伏擊行刺之險,所以各人每次出入均非常小心。

項少龍尚是首次參加朝會。在一般的情況下,像他這種守城的武官,根本沒有參加早會的可能,幸好項少龍另一個身份是太傅。傳統上當儲君尚未成年,太傅在特別欽准下,是可出席朝會的。剛進宮門,昌平君和昌文君兄弟把項少龍截著,走到一旁說話。兩人又驚又喜,顯是知道了在他提議下昌平君被挑了作左丞相的候選者。

眾人下馬後,昌平君苦笑道:「我也不知該感激你還是該揍你一頓了,儲君昨晚漏夜找了我去說話,說你推薦我代徐相。唉,為何你自己不幹呢?若你肯做左相,我們這批無不心服口服。」昌文君更有點懷疑地道:「大哥若把事情弄得一塌糊塗時,那就變成因福得禍了。」

滕翼笑道:「真想不到這兩個小子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反怕了陞官發財,真是笑煞旁人了。」荊俊捧腹道:「有儲君和我們在背後撐你們的腰,確是不行時就打回原形好了,有甚麼大不了哩!」

昌平君氣道:「你們倒說得容易,呂不韋現在權傾朝野,人人均趨炎附勢,爭相捧拍和仰他鼻息說話。少龍你自己躲在一旁,卻教我去與他抬槓作對,以後我還有安樂日子過嗎?」項少龍摟著他肩頭!淡淡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嘿!甚麼苦其心志,放心吧!有李斯在後面給你打點出主意,呂不韋又沒有了莫傲,還怕他甚麼呢?來!我們該進去了。」昌平君懷疑地道:「李斯的公務這麼繁忙,何來時間助我?」項少龍向滕翼等打了個道別的手勢後,扯著昌平君兄弟去了。

百官跪拜行禮中,小盤穩坐王座,朱姬坐於其右後側處。大殿王座的台階共分兩層,小盤的親衛由昌平君、昌文君兩人統率,由王座下的台階直排至殿門處,氣氛莊嚴肅穆。除禁衛外,入殿者均不准攜帶兵刃。七十多個文臣武將,穿上整齊官服,雁列兩旁,右邊以呂不韋為首,接著是王綰、蔡澤、賈公成、雲陽君嬴傲、義渠君嬴棲等一眾文臣,李斯和嫪毒分別排在第十七和第十八位,官職算相當高了。

另一邊則以王陵為首,跟著是王齕、蒙騖、杜璧。項少龍身為太子太傅,地位辱祟,居於杜璧之下,打後還有近三十人。小盤首先表示了對鹿公的哀悼,宣佈了大殮將於七日後舉行,當然是由他親自主持了。項少龍見小盤從容自若,隱有未來秦始皇的氣概,心下欣悅。

各人正待稟奏,呂不韋首先發言道:「太后、儲君明鑑,我大秦現今正值多事之秋,先有東郡民變,接著徐相在魏境遇襲身亡,鹿公又因憂憤病故。誠宜立即重整朝政,填補空缺,勵精圖治,再張威德。」頓了頓,又冷哼道:「血債必須血還,否則東方小兒,會欺我大秦無人矣!」

王齕怒喝道:「楚人實在欺人太甚,以為送上春申君首級,割讓五郡,就可平息我們的怒火,確是太天真了。」眾臣紛紛附和。聲勢浩蕩。小盤冷冷審視眾人的反應,淡然道:「是否須向楚人討回血債,因此事內中另有隱情,暫且按下不提。至於徐相和上將軍空出來的兩個遺缺,寡人與太后商量過後,已有主意。」

呂不韋大感愕然,望向朱姬,見後者毫無反應,心知不妙,沉聲道:「徐相遇襲致死一事,連楚人都直認不諱,未知尚有隱情﹖請儲君明示。」小盤不悅道:「寡人剛說過暫把此事擺在一旁,就是擺在一旁,仲父難道聽不清楚嗎﹖」這幾句話說得極不客氣,呂不韋臉色微變,向王齕和蒙騖使個眼色,閉口不言。沒有了朱姬的支持,他那敢頂撞小盤。王齕等想不到小盤如此強硬,一時間不敢冒失發言。

自商鞅改革秦政後,君主集權於一身,故若朱姬不反對,小盤確可為所欲為,除非把他推翻了,否則他的話就是命今。小盤卻是暗中稱快。自項少龍離秦後,在朱姬和呂不韋的壓力下,他一查在忍氣吞聲。現在項少龍回來了,無論在實質上和心理上,他都感到形勢大改,那還不乘機伸張君權,借打擊呂不韋來達到震懾群臣的目的。他若非這樣的人,日後就輪不到他來作始皇帝了。

大殿內一時靜至落針可聞。朱姬首次發言道:「軍政院大司馬一位,由王陵大將軍補上,眾卿可有異議?」項少龍聽得心中暗嘆,想到若這番話由小盤這未來秦始皇說出來,那會徵詢各人意見。王陵乃王齕同族之人,聞言欣然道:「王陵大將軍確是最佳人選了。」

呂不韋本屬意蒙騖,但在這情況下,朱姬既開金口,已是無可奈何,不由狠狠盯了項少龍一眼,知道是他從中搗鬼。蔡澤倚老賣老,躬身道:「左相國之位,事關重大,若非德高望重之人,必不能教人傾服,未知太后和儲君心中的人選是誰呢?」

這回輪到朱姬說不出話來。因為若說德高望重,何時才輪得到昌平君?項少龍望向站在階臺上守衛一冊側的昌平君,只見他墔垂頭不語,脹紅了臉,顯是心中驚徨,知道若這時不為他製造點聲勢,待群臣全體附和蔡澤,說不定朱姬會拿不定主意。哈哈一笑道:「蔡公說得好,不過微臣以為尚未足夠,愚意以為有資格補上徐相此位的人,必須符合三個條件。」接著轉向小盤和朱姬躬身道:「太后,儲君明鑑,可否讓微臣略陳己見?」

小盤大喜,向朱姬請示了後,欣然道:「項太傅請直言,不要有任何顧忌。」呂不韋等均心叫不好,偏又無法阻止。杜璧則臉帶冷笑,在他的立場來說倒寧願這左相國之位,不是落到呂不韋手下的人去。王齕雖傾向呂不韋,但終屬秦國軍方本土勢力的中堅人物,對項少龍亦有好感,所以只要項少龍說得合理,他自會支持。此中形勢,確是非常微妙。

眾人眼光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項少龍微傲一笑道:「用人惟才,首先此人必須有真材實學,足以擔當此職。至於德望是可培養出來的,在目前反非那麼重要。就以呂相為例,在任相位之初,大家都知是甚麼一番情景,但現在誰不心服口服,由此便可知微臣提出這第一個條件背後的道理。」眾人均啞口無言,蓋因項少龍硬將此事扯到呂不韋身上,若還出言反對,反變成針對呂不韋了。呂不韋差點氣炸了肺,他最恨人提起他的過去,但這一刻偏是有口難言。

蒙騖臉色沉了下來,冷冷道:「請問項大人,另外兩個條件又是怎樣呢?」項少龍從容道:「左相之位,轄下大部分均為軍政統屬,故此人必須來自軍方將領,且為了穩定軍心,此人須像徐相般乃出身自我大秦本土的軍將,如此才可教我大秦兵將心悅誠服,此條件至關緊要,絕不可草率視之。」這麼一說,等若把王綰或蒙騖當左丞相的可能性完全否定了。而完全符合這兩個條件的,只有杜璧和王齕,昌平君仍差了一點點。

呂不韋氣得臉色發青,卻又是欲語無言,因為項少龍確佔在道理的一方。秦國的軍方將領,自王齕打下,無不頜首同意。小盤拍案道:「說得好:現在連寡人都很想知道那第三個條件了。」項少龍先謝了小盤的允同,微笑道:「第三個條件,是此人必須年青有為,以能陪伴儲君一同成長,藉以保證政策的延續。這立論雖似大膽,但其中自有至理,只要細心一想,便知箇中之妙。」

坦白說,這本是項少龍三個條件中最弱的一環,群臣登時起哄,議論紛紛。呂不韋呵呵一笑道:「項太傅這最後一個條件,實大有商榷之餘地,未知太傅心中人選是誰呢?」小盤哈哈笑道:「項太傅之言,正合寡人之意,昌平君接旨!」

大殿倏地靜了下來。昌平君跑了出來,跪伏龍階之下。小盤肅容道:「由今天開始,昌平君就是我大秦的左丞相。寡人之意已決,眾卿家不得多言,致另生枝節!」項少龍心中暗笑,看也不看氣得臉無人色的呂不韋,帶頭跪拜下去。原本沒有可能的事,就這樣變成事實了。關鍵處自是先取得了嫪毒和朱姬的支持,而如此一來,嫪毒和朱姬的一方,亦與呂不韋公然決裂,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第四章 懸金市門

就在昌平君成為左丞相的同一天,太子丹率眾返回燕國,項少龍使劉巢、蒲布兩人率都騎護行,以免呂不韋再使陰謀手段。與太子丹等依依惜別後,項少龍參加鹿公葬禮後,即離城返回牧場去享受一下妻妾同歡之樂。小盤多次派人來催他回城,項少龍一方面也想念著琴清,就決定了明早回城。

這天自黃昏開始,一直下著大雪,項少龍偕紀嫣然出外散步後併肩歸家。紀嫣然握緊他的手,柔聲道:「今趟回城,你最好先去看望清姊,否刖她會很不高興哩!」項少龍愕然道:「妳見過她嗎?」

紀嫣然點頭道:「見過了!她一來就急著問你的事,若不是知道你為了徐相與鹿公先後過世而憤恨傷心,否則已不肯原諒你了。」項少龍苦惱地道:「你不是說過要我不可碰妳清姊嗎?為何現在又似鼓勵我去找她呢?」

紀嫣然幽幽嘆道:「或者是因為出於我對她的敬愛吧!我看她對你是愈來愈沒有自製力了。否則就不會在你回來後第二天即紆尊降貴前來找你。表面她當然說得像只是來找我,可是當知道你去了參加朝會,整個人立即變得無精打采,唉!我也不知怎麼說才好了。」

此時剛跨進後院,人影一閃,善柔攔在兩人身前。兩人嚇得放開了緊牽著的手。善柔伸手擰了一下紀嫣然臉蛋,露出迷人的笑容道:「美人兒!本姑娘要借你的夫君大人一會呢!」紀嫣然想不到會給善柔作弄,又好氣又好笑,嗔道:「借便借吧!我紀嫣然稀罕他嗎?」嬌笑著去了。

善柔主動拉起項少龍的手,到了園內的亭子裹,轉身抱緊了他,嘆了一口氣道:「項少龍!我要走了!」項少龍失聲道:「甚麼?」

善柔推開了他,扭轉嬌軀,微嗔道:「說得這麼清楚,你還聽不到嗎?我要走了!」項少龍移前箍著她的小蠻腰,沉聲道:「柔大姊要到那裹去?」

善柔嘆了一口氣;搖頭道:「不要問好嗎?總之我明天就要返齊國去。或者將來某一天,會再來找你也說不定。」項少龍想起在楚國時她說過的話,當時她雖曾於事後半真半假的否認過,但照現在的情況看來,說不定會是真的。想到她因某種原因要投進別個男人的懷抱去,不禁大感洩氣,但久無可奈何,一時說不出話來。

善柔低聲道:「為甚麼不說話了,是否心中惱人家哩!」項少龍放開了箍著她的手,苦笑道:「我那有資格惱你,柔大姊愛做甚麼就做甚麼吧!那到我項少龍干涉?」

善柔旋風般則轉身來,雙手纏上他脖子,秀眸射出深刻的感倩,以前所末有的溫柔道:「讓致致代表我善柔侍候你好了,但今晚我善柔都屬於你項少龍一人的,只聽你的差遺和吩咐,同時也要你記著:善柔永遠都忘不了項少龍,只恨善柔曾對別人許下諾言,細節其實早告訢你了。」

項少龍望向亭外漫天飄舞的白雪,湧起一絲對善柔離開而生出的哀怨,點頭道:「我明白了,柔姊放心去做妳想做的事吧!人生總不會事事如意的,我項少龍只好認命了。」善柔一言不發,伏入他懷裡,終給項少龍破天荒首次看到了在她美眸內滾動的淚光。

當晚善柔拋卻以往刁蠻兇悍本色,曲意逢迎,久經鍛鍊充滿爆發力的傲人胴體,展現了床第之間另一種極致的淫蕩,善柔一雙健美的長腿,整夜都黏在項少龍身上,不是架在肩頭就是纏在腰際。那滑軟挺俏的粉乳,緊繃彈跳的翹臀,粉嫩柔軟的蜜穴,令項少龍嘗到極樂登仙的境界。而善柔從未有過的婉轉嬌啼,淫聲浪語,更是讓這小小的廂房成為漾滿肉慾的紅粉溫柔鄉。兩人縱情狂歡,直至天翻魚肚白,方才相擁睡去。

醒來時,善柔已悄然去了。項少龍硬迫自己拋開對她的思念,起身練劍。紀嫣然興致勃勃地取槍來與他對拆,烏廷芳、田貞姊妹和項寶兒都在旁鼓掌喝采,樂也融熾。紀才女的槍法確是了得,施展開來,任項少龍盡展渾身解數,仍無法攻入她槍勢裹,收劍笑道:「本小子甘拜下風了。幸好我還有把別人欠我的飛龍槍,待我這兩天到醉風樓向伍孚討回來,再向才女領教。」

紀嫣然橫槍笑道:「家有家規,你若想為妻陪你度夜,必須擊掉人家手上之槍才行,廷芳等就是見證人。」烏廷芳等拍手叫好,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項少籠不懷好意地笑道:「若紀才女自問抵擋得為夫的神槍威力,就只管誇下海口吧!」

紀嫣然霞燒玉頰,大嗔道:「若項少龍是這等卑鄙小人,我就算身體投絳了,亦絕不會心服的。」項少龍知她是一番好意,借此以激勵自己用功上進,正容道:「放心吧!我只是說笑而已!才女請給我三年時間,我必能把你收服。」

紀嫣然杏眼圓睜,失聲道:「三年?」項少龍大笑移前,把她擁入懷裹,安慰道:「三刻我都嫌長了,怎捨得讓才女作繭自縛,守三年活寡,哈...」

此時荊善來報,烏應元回來了。項少龍大喜時,烏廷芳早搶先奔了出去迎接。到得主宅大廳,神采飛揚的烏應元正給烏廷芳纏得老懷大慰,陶方則向他匯報最近發生的事情。

一番熱鬧擾攘後,烏應元抱起項寶兒,坐下來與項少龍和陶方說話,烏廷芳主動為乃父按摩疲倦的肩肌,洋縊著溫暖的親情。烏應元誇獎了項少龍幾句後,笑道:「我今趟遠赴北疆,看過了烏卓所揀的地方,果然是風水福地。人間勝境、水草肥茂,現在烏卓建起了一個大牧場,趙雅與趙妮主持大局,趙倩與蠶娘等人打理內外,秀夷自白夷村帶了一批良馬,我們』又招納了一些被匈奴人欺壓的弱少民族來歸,聲勢大壯,但也更須多些人手調配,否則恐怕應付不了匈奴人。」

項少龍道:「我正有此意,因為王剪很快會被調回咸陽,若沒了他的支援,一切都要靠我們的了。」烏應元道:「我和小卓商量過,最少要調二千人給他才行,有問題嗎?」

項少龍道:「絕沒有問題,就這麼決定好了。」烏應元放下心事,轉向陶方道:「陶方你負責安排一下,我想把烏族的人逐步撤離秦境,那裡確是最好的安居之所,我們以後不用看別人的臉色做人了。」又商量了些細節後,項少龍這才偕諸女和鐵衛返咸陽去了。

回城後,項少龍第一件事就是入宮見小盤。小盤見項少龍到,大喜,如常在書齋見他,坐下後,劈頭便道:「廉頗丟官了。」雖說早在算中,項少龍仍湧起難過的感覺;趙國從此就是郭開和龐煖的天下了,只不知李牧的命運又是如何?

小盤顯是對廉頗忌憚非常,如釋重負道:「沒有了廉頗,趙人等若沒有了半壁江山,若連李牧都給趕走了,趙人亦完了。」項少龍知他對趙人怨恨至深,對此自己亦難以改變,沉聲道:「趙人殺了廉頗嗎?」

小盤淡然道:「廉頗老謀探算,一見勢頭不對,立即率族人逃往大粱去,聽說他給氣病了,唉,他實在太老了,再無復當年之勇。」

項少龍聽得心情沉重。小盤嘆道:「只恨李牧卻在雁門大破匈奴,看來他還有段風光日子,只要一天有李牧在,我們也休想亡趙,現在只好找韓魏來開刀。」

項少龍想起韓闖、韓非子和龍陽君這群老友,心情更是低落。他最關心的當然是龍陽君;道:「若魏人起用廉頗,恐怕攻魏非是易事。」小盤誤會了他的意思,低笑道:「師傅放心好了,這叫此一時彼一時也。年初時廉頗才率師攻魏,取了魏人的榮陽,魏安釐王對他恨之入骨,今趟他到大樑去,不宰了他來下酒,已是非常客氣,那還會用他呢?」

項少龍啞口無言時,小盤岔開話題道:「現在呂不韋聘用了韓人鄭國來為我大秦築渠,工程開始了已年餘,計畫從仲山引涇水至瓠口,使水向東行,入北洛水。此事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使我們暫時無力大舉東進,只有能力對韓人用武,蒙騖現在密鑼緊鼓,徵集新兵,加強實力,但我卻有另一個想法,希望由師傅親自帶兵出征,若能立下軍功,就可把蒙騖和王齕等壓下去了。」

項少龍暗吃一黛,忙道:「現在尚未是時候,若我走了,說不定呂不韋會弄些甚麼花樣出來,至少要等昌平君站穩了陣腳才成。」小盤嘆了一口氣,顥是覺得項少龍的話很有道理,故不再堅持。旋又興奮起來道:「想想那天早朝我和師傅一唱一和,把呂不韋等人壓得儓不起頭來,確是精采絕倫。」

項少龍道:「呂不韋定不會服氣的,這幾天來又弄了些甚麼把戲出來呢?」小盤苦笑道:「他的手段真的教人防不勝防,你返牧場的第二天,呂賊便懸千金於咸陽市門之上,還誇下海口,說若有人能增損他那娘的《呂氏春秋》一字者,立以此千金賞之。使得人人爭相研讀他張貼出來的《呂氏春秋》,師傅也知道這部鬼書只是方便他奪我王權的工具吧,真教人氣惱。」

項少龍聽得目瞪口呆,這奸賊真懂得賣廣告,如此一來,他等若控制了秦人的思想,同時大大損害了商鞅改革以來的中央君主集權制。

他來自二十一世紀,比小盤更明白鼓吹思想和主義的厲害。這招非是動刀使槍就可解決的事,不由想起了心愛的紀才女,長身而起道:「儲君不用慌張,我先去打個轉,回來後再把應付的方法告訴儲君。」小盤大喜道:「我早知師傅定有應付的方法了。快去,我在這裡等你的好消息。」

項少龍其實是抱著姑且一問的態度,至於聰慧若紀才女是否能有答案,實在沒有半分把握,但現在見到這未來秦始皇充滿期待的樣子,惟有硬著頭皮答應著去了。步出書齋,想起李斯,暗忖要應付「呂不韋主義」的散播,此人自然比自己有辦法多了,遂往官署找他。

李斯正埋首案牘,見項少龍來到,欣然把他迎入室內。項少龍笑道:「你在忙甚麼呢?是否忙昌平君的事?」李斯拉他憑幾坐好,老臉一紅道:「今早才忙完他的事,現在卻是忙別的。」

項少龍奇道:「為何李兄卻像有點不好意思說出來的樣子呢?」李斯低聲道:「少龍萬匆笑我,這半年來小弟一查在研究商鞅的改革,發覺在官制方面仍有根多破綻和漏洞,所以下了點工夫,草擬出一個更理想的制度,若能施行,必可達致大治。縱使將來一統天下,亦可應付得來。」

項少龍喜道:「快說來聽聽!」李斯立時雙目放光,精神大振道:「首先就是左右丞相的問題,現今職權重疊,難以分明,誰人權大,便可管別家的事,像呂不偉就專愛管軍政,但若能把他限制在某一範圍之內,他將難以像現在般橫行無忌了,亦解決了權臣誤國的問題。」

項少龍拍案道:「我明白了,李兄之意,實是針對《呂氏春秋》而作對嗎?」李斯點頭道:「正是如此,只可惜李某識見有限,只能從政體入手,仍未能創宗立派,以抗衡呂不韋集諸家而成的呂氏精神。若撇開敵對的立,呂不韋確是一代人傑。」

項少龍道:「李兄先說說你的方法吧。」李斯欣然道:「我的方法簡單易行,就是設立三公九卿之制,所謂三公,就是只留一位丞相,為百官之長,主掌政務。然後改左丞相為太尉,專責軍務,再在這兩職之外設立禦史,為儲君負責往來文書和監察臣下,丞相、太尉、禦史,不相統屬只向儲君負責,最終裁決權全歸於儲君。」

項少龍為之動容,暗忖三公九卿聽得多了,原來竟是出自李斯的超級腦袋,難怪李斯能名垂千古。同時亦看出李斯的私心,這禦史一位,分明是他為自己度身定造了。但想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心下就釋然了。

李斯續道:「所謂九卿,大部分都是我大秦原有的官職,只不過職權畫分得更清楚。三公只負責劻助政儲君治理國務,各方面的具體工作,則由諸卿分管。例如奉賞,是主理宗廟禮儀,下麵還有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樸、太醫、六令丞等官員:其他郎中令、衛尉、太僕、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內史、少府等八卿亦莫不如是。像現在的禁衛、都衛、都騎三個泉統,改制後將全歸於衛尉指揮統理,免了現在各系統互相傾軋之蔽了。」

項少龍當然明白李斯對自己大費唇舌的用心,說到底都是想自己把這計劃推薦給小盤。他也樂於作這個對小盤有百利而無一害的順水人情,點頭道:「李兄即管預備得好一點,待會我再入宮時,便和李兄一起向儲君進言好了。」李斯大喜道:「項兄確是我李斯的良友和知己,若得儲君採納,也不枉我多年的努力了。」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欣然去了。心想自己大可以頸上人頭擔保此事必成,否則二十一世的中國人就不會對三公九卿這名詞耳熟能詳了。

第五章 五德終始

路經琴府時,項少龍雖渾身欠閒!亦終抵不住那相思之苦,溜了進去找府中主人。把門的家將無不清楚他和琴清的關係,沒有通報,就把他迎入府內。管家方叔在府門處把他頜進主廳裏裏,正要去通報琴清,項少龍笑道:「我只是匆匆路過,讓我向琴太傅打個招呼便成了。」問明瞭琴清所在,穿過迴廊,往後廂走去。

幾位俏婢正在園中剷雪為樂,見到項少龍,都交頭接耳,抿嘴偷笑,又為他指點路途。跨過東廂門檻,只見琴清斜靠臥幾,一身素綠裙褂,外加鳳紋紫色披肩,秀髮以一根玉簪固定頭上,有幾絲散垂下來,襯以她的絕世姿容,竟透出平時罕見的嬌美風情,以項少龍的定力,仍看得呆了起來。她一手執帛,一手待針,正專心剌繡。

琴清那想得到項少龍會忽然出現眼前,吃了一驚,有點手足無措地伸手掠鬢,坐了起來道:「噢,是你!」項少龍見到她遠更添風情的動作,心中一蕩,迅速移前,放肆地坐到臥幾邊台處,差點貼著她的腿側,俯前道:「琴太傅你好!請恕項少龍遲來問候之罪。」

琴清往後稍仰,拉遠了兩臉的距離,卻沒有怪他無禮,似嗔非嗔,動人至極。項少龍注意到她把手中刺繡,有意無意地收到身後,似是怕給他見到,大奇道:「琴太傅繡的是甚麼圖案紋飾?」琴清立時玉頰霞燒,低垂螓首,嗔道:「項大人檢點些好嗎?怎可與琴清共坐一席呢?」

項少龍知她臉嫩,暗忖這刺繡可能與自己有關,心甜如蜜,柔聲道:「我只是來打個招呼,立即就要走了,就算無禮都只是片刻之事,琴太傅可否縱容在下一會呢?」琴清赧然道:「你這人哩!偏要這麼闖進來,人家又是衣鬢不整的。」

項少龍湊近少許,俾可以享受到她如蘭的芸香氣息,微笑道:「我卻一點不為是想,若非如此,就欣賞不到琴太傅這刻嬌慵動人的丰采了。」琴清回復了平常的清冷,只是紅霞仍未能盡退,由几子另一邊離幾而起,把刺繡放到擺在一角的漆盒子去,珍而重之地摺疊整齊擺放好後,剛關上盒蓋,項少龍已來到她旁,學她般跪下再坐到小腿上,柔聲道:「見到我安然回來,心中歡喜嗎?」

在這角度,剛好欣賞到這美女充滿古典和感性美的側面輪廓,項少龍心迷神醉,自然而然說出了含有挑逗性的話來。琴滑默然了半晌,則過俏臉深深看了他一眼後,幽幽嘆了一口氣道:「項大人不是還有很多事趕著去辦嗎?莫要把光陰浪費在這裹了。」

這兩句話就像是整桶冷水照頭淋下,項少龍整個人立時如墜入深淵穀底,熱情盡退,怔在當場,無法言語,一會後,他再忍受不住兩人間那種難堪的沉默,心中氣苦,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站了起來,略施禮後,便往門口走去。心中暗自發誓永遠都不再踏足琴府半步。

尚未跨出門檻,琴清低呼道:「項少龍!」項少龍停了下來,啞聲道!「琴太傅有何指教?」

足音輕響,琴清來到他背後,柔聲道:「你惱了嗎?」項少龍苦笑道:「若你是我,會高興嗎?」

琴清繞過了他,移到他身前,淡淡道:「當然不高興哪,可是你知否剛才的行為,實在太不尊重人家呢!」項少龍恍然大悟,原來琴清是誤會了自己,由於她在宮內耳目眾多,得知了自己與朱姬獨處後,立即得到了朱姬的支持,故以為自己對朱姬有所曖昧,對他心存鄙現,於是變得如此冷淡。心中鬱悶至極,不由搖頭苦笑道:「琴太傅原來對我須少龍這麼沒有信心,罷了!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橫豎我也給你誤會慣了。」再不理琴清的呼喚,如逃離般地迅速離開琴府。

剛與十八鐵衛馳出琴府,迎頭碰上了羸盈和幾位女兒軍的少女。兩隊人馬在道旁勒馬停定,贏盈顯是心中樂極,大展刁蠻本色地道:「項大人你好啊!為何回來這麼多天,仍不來探望人家呢?」項少龍此時心情壞至極點,想到這刁蠻美女的青春胴體,想好好氣氣琴清,加上自己確是疏忽了她,笑笑地道:「小弟扛回來就正好遇上大舅子當上了左相國,正想著大舅子哪天才有空讓我去他家提親,正好贏大小姐在此,可以幫忙小弟問一下嗎?」贏盈聽了當場兩頰飛紅,本來是想興師問罪,誰知項少龍竟當街說要上門提親,現在這樣子好像自己急著要催他娶自己過門一樣,當場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看她這般女兒嬌態,心中怨氣一掃而空。湊過身去摟住贏盈,在她俏臉上親了一口,高聲笑道:「乖乖回家等著我上門吧!?轉身疾馳而去。

回到烏府,忙往找紀嫣然。這才女剛做完她最心愛的兩件事,正是小睡醒來後,洗了個熱水浴,香噴噴的挨在小几上,背靠軟墊,身上還蓋了張薄被,一個人悠然自得地在看簡書,懷中還擱著一支晶瑩的玉簫。

這幅動人的絕世佳人休憩圖映入眼簾,項少龍立即忘記了今天的不愉快,毫不客氣地鑽入了她的錦被內,埋進了她的香懷裹去。紀嫣然欣然放下簡書,任由項少龍嗅吸她的體香,徐徐道:「夫君大人是否受到挫折了,否則適才怎會一臉忿然之色?」項少龍舒適地嘆了一口氣,先把呂不韋懸賞市門的事說了出來。

紀嫣然蹙起黛眉,交抬雙腿,把幾條垂櫻的秀髮攏拂著,淡然道:「呂不韋這一手確是非常厲害,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新聖人的樣子,但也非全無應付的辦法,噢!不要親人家那裹好嗎?教人怎為你籌謀呢?」項少龍把貪婪的大嘴移離她的胸脯,不情願地坐了起來,細審嬌妻黑白分明的秀眸,喜道:「早知你定有辦法的了。」

紀嫣然白了他一眼,美眸泛出笑意,油然道:「我也看過呂氏春秋,確是本不朽巨著,但最弱的一環,卻是呂不韋拾人牙慧的理論:比起我乾爹;他真是差遠了。那致命處就是不合時宜!只要我把乾爹的五德終始說抬出來,包保可蓋過他的高調空言。」項少龍皺眉道:「乾爹的五德說不是一種預言學嗎?怎派得上用場?」

紀嫣然伏入他懷裡,嬌笑道!「夫君大人真糊塗得可愛,呂不韋摘撰『呂氏春秋』的目的,就是要為自己的聖人身份造勢,以壓倒秦人的君主集權。只要我們把五德終始說活用,例如周得火德,秦得水德,水能克火,故無所不勝。自然可把儲君變成應運而生的聖人,那何時才輪得到呂不韋抬頭?」項少龍大喜,將散發著浴後體香,嬌慵無力的紀嫣然整個抱了起來,哈哈大笑道:「紀才女這就陪我入宮見駕好了。」

紀嫣然抗議道!「人家現在這麼舒服,明天才入宮好嗎?」項少龍笑道:「不!出嫁從夫,紀才女要立即陪我去才行。」鬧得不可開交時,田貞來報,琴清來了。

紀嫣然掙脫他的懷抱,親了他一口道:「你去招呼清姊,人家換好衣服!便陪你入宮吧!誰叫我紀嫣然嫁了給你哩!」笑著溜開了。

項少龍步入主宅的大廳時,琴清正背著他靜觀園內滿鋪白雪的冬景,優美高雅的嬌嫗,是那樣實在,帶著說不出來的驕倣,絲毫不受世俗佔染。來到她身後,項少龍湧起歉意,暗責自己的器量太窄了,累得她要紆尊降貴來找自己。輕嘆道:「對不起!」琴清的嬌軀顫抖了一下,用力地呼吸了兩口氣,似是要竭力壓下波動的情緒,出奇平靜地道:「項少龍!琴清今趟來拜訪,是要和你弄清楚一件事。」

項少龍很想抓著她香肩,把她拉入懷裹,只是琴清那種孤清高絕的美麗,總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味道,使他不敢造次。再嘆了一口氣道:「若只是違心之言,就不要說好了,我已不再騙自己,但望琴太傅也向我這好榜樣多多學習。」琴清轉過嬌軀,秀眸閃著亮光,大嗔道:「琴清何時說過違心之言呢?」

項少龍知道經過此一誤會,兩人的關係親密了很多,不過由於琴清長期守寡,無論心理和生理都很難接受「得寸進尺」式的冒犯,適可而止道:「那就最好了,現在我要和嫣然入宮覲見儲君,琴太傅要和我們一道去嗎?」琴清忘了自己的事,訝道:「甚麼事要勞動我們的紀才女呢?」紀嫣然這時盛裝而至,三人邊說邊行,坐上馬車,入宮去了。

在小盤的書齋內,聚集了小盤的權力集團裏最重要的幾個人。項少龍、李斯、昌平君、王陵。琴清,與小盤一起聆聽得到鄒衍真傳的紀才女詳述五德終始說。

紀嫣然坐到小盤右方首席處,以她一貫灑脫恬逸的風姿,娓娓為各人道來說:「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玆。所以能一統天下者,必須得到五行中其中一德才成。五德就是金木水火土,每德到了一定時期就會衰落,而另一德就會代之而興。黃帝得的是土德;接著是木剋土;故夏禹得木德;金克木,裔揚得金德;火克金,岡文王得火德;現今周朝衰敗,乘時而起的,該是克火的水德了。」

小盤聽得目射奇光,嘀喃唸道:「水剋火!水剋火!」王陵生性謹慎,道:「老臣知道鄒大家學究天人,但終是一家之言,未知是否有任何根據呢?」

紀嫣然美目流轉,登時使室內包括小盤和項少龍在內的男人,無不心迷神醉。淡然自若道:「五行之說,早見於『尚書』之內;所謂水日潤下,火日炎上、木日曲宣,金日從革,土爰稼檣是也。自古以來,便有『天有六氣,降生五味』之說,五味就是金味辛,木昧碾,水味鹹,火味苦,土味甘。故音有丕,是為角、徵、宮、商、羽;味有酸、甘、苦、辛、鹹:色則青、赤、黃、白、黑,均輿五行相配合,相生相赳,循環不休。」

坐在她旁的琴清接入道:「孟子也有言:『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堯舜至禹湯五百有餘歲。由湯至文王五百有餘歲,由文王至孔子五百有餘歲,正是五德交替的現象。」李斯哂道:「孔子頂多只是個賢人,那有資格稱王者,我看該是輪到儲君了。」

小盤大喜,但又有點擔心自己非是這「新聖人」,皺眉道:「孟子口中所指每五百年多便出世的王者,只是空口白話,怎樣才可拿來打擊呂不韋的謬言?」項少龍笑道:「靠的當然是宣揚的手法和才女乾爹鄒先生的權威,試問誰比鄒先生更有資格判斷誰是新聖人,那到別人不心服呢。」頓了頓肅容道:「我們便利用這五德終始說,同時推行李大人草議三公九卿的新官制,定可重整朝政,不讓呂不韋肆無忌憚的橫行下去。」

紀嫣然笑道:「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因為《呂氏春秋》採的是各家之言,其中包括了乾爹的五德終始在內,其中的《應同》篇便記載了「凡帝王者之將興也,天必先見祥乎下民。黃帝之時,天先見大螻。黃帝日:土氣勝,故其色尚黃,其事則土換等語。又說代火者必將水,天且先見水氣滕。水氣勝,故其色尚黑,其事則水。』所以只要我們借呂不韋宏揚『呂氏春秋』之勢,只採其五德之說,明褒實貶,呂不韋亦只好有苦自己知了。」

小盤拍案叫絕道:「如此就好辦了。」王陵仍有保留,懷疑地遺:「剛才紀才女不是說過五德轉移時;新聖人出世,必有符瑞之象。如黃帝見大螻,文王見火赤鳥銜丹書集幹周社,若儲君不得符瑞,恐怕仍不能今天下人心服哩。」

項少龍來自二十一世紀,最清楚這類宣傳和愚民手法;暗想甚麼漢高祖斬白蛇起義,說穿了都不過是這類手段,靈機一觸道:「這事容易之極,只要儲君往祭某河時,我們使人炮製一條能在河面翻騰的黑龍,像尼爾斯湖怪……嘿!沒有甚麼,只要略露背脊,我們即可指其為符瑞,那一切不合理的事;都有了支持了。」昌平君皺眉道:「這事說來容易,但假若被人揭穿了,豈非是天大笑話。」

項少龍想起了周薇的兄長周良這造船專家,又想到紀嫣然的越國巧匠團,笑逍:「這事包在我身上,這黑龍只要有幾下動作,迅即隱去,我們便大功告成了,保證沒人可以看破。」

小盤眉開眼笑道:「這事拜託太傅了。」轉向紀嫣然道:「寡人若得水德,定須有儀式和各方面的配合才成,請才女為寡人擬定計畫,以便到時執行好了。」旋又肅容道:「此事只限今天與會之人知悉,若寡人發覺任何人漏出消息,必會追究,絕不饒恕。」眾人俯首領旨。項少龍又湧起荒謬絕倫的感覺,想不到與呂不韋的鬥爭,竟會轉到宣傳造勢這方面去,這可說是另一場的心理和精神之戰了。

第六章 青樓爭風

開完了這歷史性的會議後,昌平君硬把項少龍由絕不情願的紀嫣然和琴清兩女手上搶了去,到了昌平君在宮內的左丞相官署時,昌文君早在恭候他的大駕。關上門後,昌文君摟著項少龍肩頭,大笑道:「少龍真厲害,一回來就讓我們佔了上風,管中邪之前整天來纏著大妹,結果大妹稍早遇到你後,就喜孜孜地說你要來提親,要我們趕快準備哩。」昌平君也伸手摟上項少龍眉頭,笑道:「看來連琴太傅都對少龍你動了春心,嬴盈你也是手到擒來。少龍以後也要教教我們這兩個未來大舅子才行。」

青春活潑,火辣刁蠻的嬴盈,對項少龍來說是與善柔不同風情的刺激,想到那晚在帳中的香豔風流,也為了大局著想,是該儘快把這小妮子娶進門來。昌平君續道:「聽說呂娘蓉自己堅持要管中邪和你再拚一場,勝了後才肯嫁給他。」

昌平君道:「現在我們擺明是要和呂不韋對著幹了。不若大幹他一場,挫掉管中邪的威風,那就一切均可迎刃而解了。」項少龍苦笑道:「但若要我打敗管中邪而去娶呂娘蓉,那我情願輸掉算了。」

昌文君笑道:「放心吧,就算殺了呂不韋他都不肯把寶貝女兒送你,其實也不用公開和管中邪比武決勝,只要在某方面硬壓下管中邪的氣燄就夠他受了。」昌平君氣道:「現在咸陽最霸道的人,就是仲父府的人,人人都敢怒不敢言。少龍能一挫他們的威風,亦是大快人心的事。事實上我們這批人,無不等待你回來為我們出一囗氣的。」

項少龍振作精神道:「好吧,今晚你們給我在醉風樓訂個酒席,指明要單美美和歸燕兩人陪酒,我們就去大鬧他娘的一場,順便討回我應得的飛龍槍好了。」兩人大喜,忙去安排一切。

項少龍乘機脫身回府,問起周良,才知他去了找心目中的鷹王,尚未回來,算算日子,這傢夥去了足有半年。擔心起來,找了周薇來問話。不知是否受到烏果的愛情滋潤,周薇神釆飛揚,美艷驚人,見到項少龍,頗有點不好意思。項少龍囑她坐好後,問道:「周良兄為何去了這麼久呢?」周薇道:「大哥為了找尋最好的獵鷹,必須遠赴北疆,來回至少要四個月,尚要費時尋找,還要看看有沒有運道哩。」

項少龍苦惱道:「我正要找他幫忙,這怎麼辦才好呢。」周薇精神一振道:「家兄曉得的事,小薇亦懂得一二,不知是那方面的事悄呢?」

項少龍懷疑地細察她充滿信心的神情,道:「你懂得造船嗎?但那非是造船那麼簡單,而是……我不知怎麼說才好了。」周薇欣然道:「大爺放心說出來好了,我們周家世代相傳,男女均熟知水性和造船之事,小薇不會差過家兄多少呢。」這回輪到項少龍精神大振,把做假黑龍的計畫說了出來。

周薇聽得眉頭大皺,好一會才道:「若是由人在水底操縱,此事並不困難,難就難在如何在水底換氣,若冒出頭來,豈非要立即給人揭穿了。」項少龍道:「我早想過這問題,但卻是不難解決:若使操龍的人頭臉全給龍體罩著,只在龍身開個呼吸的氣孔,加上遠離岸邊,任誰都難以識破,但這龍必須有很好的浮力,能在水中組合和拆除,那就可不留痕跡了。」

周薇奮然道:「這事就交給小薇去辦吧:啊,真好?小薇終可以為大爺出力了。」項少龍欣然道:「烏果不是待你更好嗎?」

周薇玉頰飛紅,跪伏地上道:「一切全由大爺作主。」項少龍笑道:「那就成了,烏果好該成家立室了。」

回到內堂後,向烏廷芳說了烏果和周薇的事,烏廷芳欣然領命,負起安排兩人嫁娶的重任。項少龍逗著項寶兒玩了一會,又去誇獎了紀嫣然,才由田氏姊妹侍候沐浴更衣,趕回官署去。

此時都騎軍上下均視項少龍為英雄偶像,見到他態度極為恭敬。到了辦公衛署,卻見不到荊俊。滕翼道:「小俊去了找鹿丹兒,噢:差點忘了,小俊央我求你為他說親,今趟看來他是非常認真哩!」項少龍喜道:「只要鹿丹兒不反對,一切都應沒有問題,不過最好由王陵提親,比由我去說更是適合。」

滕翼道:「鹿丹兒現在愛小俊愛得瘋了,怎會有問題,但我認為最好由你和王陵一起去向鹿丹兒的父母說,那才是給足女家臉子。」項少龍坐了下來,點頭答應了,想到贏盈的事,笑道:「一事不煩二主,乾脆請王陵也順便幫我去昌平君那提親,來個雙喜臨門!?滕翼笑應道:「現在昌平君當左丞相後,諸事順利,若你們親上加親就更好了!?

項少龍笑道:「我們還有更厲害的手段去削呂不韋的權威。」接著把假龍的事說了出來。滕翼讚嘆道:「這一著比硬捅呂不韋幾刀更厲害,自呂不韋懸金市門,我便擔心他會公然謀反。此事宜早不宜遲,你打算何時進行?」

項少龍道:「一俟黑龍的事解決後,立可擇日進行,看來都是春祭時最適合;所以定要在這兩個月內炮製一條黑龍出來。」滕翼道:「都衛控制在管中邪手上始終不大妥當,最好能把他掃了下來,聽小俊說仲父府的人愈來愈霸道,不時有欺壓良民的事,管中邪當然包庇他們,想想就教人氣憤了。」

項少龍想起以前在二十一世紀鬧事打架的日子,笑道:「他們硬嗎?我們就比他們更硬,今晚二哥有沒有興趣陪我到醉風樓鬧事呢?」滕翼哈哈大笑,欣然道:「我正手癢得很,這半年來我比你勤力多了,正想找管中邪來試劍,只怕他作縮頭烏龜吧。」

項少龍一看天色,道:「一個時辰後,我們在醉風樓見面,現在我想找蒙騖談談心事,只要能令他對呂不韋生出半點懷疑之心,我便算成功了。」

遣退下人後,蒙騖定神看了項少龍一會,嘆道:「若項大人是來說仲父的不是,最好免了。」頓了一頓,眼中射出歉然神色,淡淡道:「我蒙騖本是齊人,昭王時入秦,一直受秦人排擠,受盡辛酸悲苦。至仲父主事,才有出頭之日,仲父可說待我恩重如山,他縱有百般不是,且就算要了我父子三人之命,我蒙騖也絕不會皺上半下眉頭。若非念在少龍曾捨命保著武兒和恬兒,我今天絕不肯讓你跨入我將軍府的門檻,但也是最後一次了。」

項少龍愕然道,「大將軍原來早知那件事了。」蒙騖眼中射出悲痛之色,緩緩點頭道:「當日我曾反覆問起武兒和恬兒洛水旁密林遇龑一事,自然知道其中別有隱情,不過事情已過去了,現在亦不願重提,項太傅請吧!」

項少龍想不到他對呂不韋愚忠至此,不由心中火起,長身而起,淡淡道:「人各有志。項某人難以相強,只望大將軍分清楚侍秦和侍呂不韋之別,免致禍及子孫親族。告辭了!」言罷大步往正門走去。蒙騖暴喝道:「留步!」

項少龍停了下來,冷笑道:「大將軍不是想留下我項少龍的人頭吧!」蒙騖霍地起立,沉聲道:「我蒙騖一向恩怨分明,更不慣使卑鄙小人的行徑,仲父雖是熱衷權利,說到底仍是為了保命。試看歷代入秦當權之士,誰能有好的下場。仲父只是迫不得已罷了!若少龍肯捐棄前嫌,我可代少龍向仲父說項……」

項少龍搖頭苦笑道,「太遲了,自他意圖陷殺我等,再至毒殺先王,使人害死徐相,氣死鹿公,已與儲君和秦國軍方結下解不開的深仇,蒙大將軍現在只能祈望他能成功謀朝篡位。否則就是株連三族的大禍,話至此已盡,本人以後也沒有興趣再提此事了。」蒙驚顯然不知呂不韋毒殺莊襄王和害死徐先的事,色變道:「你說些甚麼?」

項少龍哈哈一笑,透出說不盡的悲憤,再不理蒙騖,大步走出廳外。人影連閃,蒙恬蒙武兩兄弟左右撲出,跪在他身前,齊聲道:「太傅!」項少龍愕然道:「你們在門外偷聽嗎?」

兩人雙目通紅,憤然點頭。項少龍扶起兩人,低聲道:「千萬不要讓你爹知道,遲些來找我吧!」這才走了。

項少龍踏人醉風樓,一泣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在四名俏婢的簇擁下迎了上來,諛笑道:「奴家春花,歡迎項大人大駕光臨!」四婢擁了上來,為他脫下外衣,服侍週到。荊善淡淡道:「伍樓主是否急病去世了,為何見他不到呢?」

項少龍心中暗笑,知道伍孚放意避開,同時知他必會通知呂不韋,求他保住自己這絛小命,轉頭向眾鐵衛道:「今天伍樓主請客,你們可到樓下盡情玩樂,但卻千萬不要吃下有毒的酒菜。」荊善等那還不會意,齊聲歡呼,擁入樓內,累得春花慌忙遣人招呼,又惶恐地道:「項大人說笑了,酒菜怎會有毒呢?」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那就要問你們的歸燕姑娘才知道了,她不也是病了吧?」春花垂頭低聲道:「管大人包了歸燕姑娘,今晚只陪他一個人,奴家已將此事通知了上頭。」

項少龍微笑道:「那單美美是否由仲父包了呢?」春花惶然道:「包她的是嫪大人。」

項少龍聽得呆了一呆,冷哼道:「這事我自會問他們兩人,不過你最好與伍樓主說一聲,若我在半個時辰內見不到他,他的醉風樓以後就不用開了,而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辰,哼!」心中暗笑下,大步往前走去。春花玉容失色,抖顫顫的在前引路。

今趟晚宴的地方,是醉風樓主樓二樓的大廳,也是醉風樓最豪華熱鬧的地方,不像後院獨立的別院,二十多席設於一廳之內,有點像二十一世紀的酒樓,只不過寬敞多了。項少龍登樓時,圍坐了十多組客人,芒影衣香,鬧哄哄一片。在廳子四角,均設有爐火,室內溫暖如春。見到項少龍上來,近半人起立向他施禮。

項少龍環目一掃,赫然發覺管中邪和嫪毒都是座上客,而不知有意還是無心,兩席設於昌平君那一席的左右兩旁。歸燕傍著管中邪,慇勤招呼,渾然不似曾與他有任何恩怨一般。


項少龍哈哈一笑,舉手邊向各人打招呼,邊往自已那席走去,此時才看到荊俊也來了,正向他擠眉弄眼。嫪毒舍下身旁的單美美,迎上項少龍笑道:「稀客稀客!想不到竟會在這裏碰上項大人哩!」項少龍親熱地抓著他手臂,拉到一角的爐火旁,笑道:「待我先猜猜,嫪大人必是忽然接到單美美的邀請,才到此赴會的,對嗎?」

嫪毒愕然道:「項大人怎會猜到?」項少龍輕鬆地道:「怎會猜不到呢?因為小弟今晚來就是要找伍孚晦氣,單美美和歸燕都脫不了關係,自是要找人來護花了。假若我和嫪大人公然衝突,就正中隱身單美美幕後的呂不韋下懷了,嫪大人明白了嗎!」

嫪毒發了會怔後,咬牙切齒道:「美美這臭婆娘竟敢玩我,我定要她好看!」項少龍拍了拍他肩頭道:「切勿動氣,只要嫪大人明白就成了,我今晚就看在嫪大人臉上,暫不與單美美計較,大人放懷喝酒吧!」

經過嫪毒那一席時,單美美螓首低垂,眼角都不敢瞧他。同席的還有幾個看來是剛加入嫪毒陣營幕僚食客一類人物,人人擁美而坐,見到項少龍態度都非常恭敬,其他姑娘對他更是媚眼亂飛。項少龍停了下來,一一與各人打過招呼,含笑道:「不見半年,原來美美忘掉了我哩!」嫪毒此時一臉不快之色,蓆地坐回單美美之旁,冷哂道:「美美就是這事不好,記性差透了,所以無論對她做過甚麼好事,她轉眼就忘掉了。」

這麼一談,項少龍立知嫪毒不快的原因;主要是因為單美美把和呂不韋相好的事瞞著他。單美美嬌軀輕顫,抬起俏臉,釐惶地看了項少龍一眼道:「項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這等小女子計較,美美真個感恩不盡了。」項少龍雖明知她在演戲,但仍難以明著去欺壓她,瀟灑一笑,往隔鄰的己席走去。

管中邪霍地起立,笑道:「項大人怎能厚此薄彼,不來我們處兜個圈兒,閒聊兩句?」項少龍目光往他那一席掃去,除了歸燕和侍酒的姑娘外,還有荊俊的手下敗將周子桓,另外就是魯殘和二個面生的劍手,該是呂不韋這半年來招攬回來的新血。只觀他們氣定神閑的熊度和彪悍的身形,便知是高手無疑。

歸燕泛起迷人笑容,一點都不似曾向他下過毒手的樣子。項少龍與滕翼等打了個眼色,來到管中邪一席處。男的全站起來,朝他施禮。管中邪笑道:「讓我為項大人引見三位來自各地的著名劍手,這位是許商,來自楚國的上蔡,有當地第一劍手之稱。」上蔡乃楚國酉北的軍事要塞,能在這種地方稱雄,便絕不簡單。項少龍不由留心打量了這年在二十許間,生得頗為偉昂英俊的年青劍手幾眼。

許商抱拳道:「項統領威名聞之久矣,有機會定要請項統指點一二。」另一位矮壯結實,渾身殺氣的粗漢聲如洪鐘地施禮道:「本人連蛟,乃衛國人。」

項少龍淡淡道:「那就是管大人的同鄉了。」連蛟眼中掠過森寒的殺意,冷冷道:「連晉就是本人族弟。」

管中邪插入道:「項大人切勿誤會,連蚊雖是連晉族兄,但對項大人劍敗連晉,卻只有尊敬之心。」項少龍眼中寒芒一閃,掃了連蛟一眼,沒有說話。剩下那貌如猿猴,身形高瘦的人,三人中數他最是沉著,只聽他冷漠地道:「在下趙普,本是齊人,曾在魏國信陵君門下當差,那是項大人到大樑後的事了。」

歸燕笑道:「項大人為何不坐下再談呢?好讓歸燕有向大人敬酒的榮幸哩!」項少龍哈哈笑道:「歸燕姑娘說笑了,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在下怎敢造次。」轉向管中邪道:「管大人的時間拿捏得真好,一知道在下今晚要踏足醉風樓,立把歸燕姑娘包了下來,不過我看管兄最好擁美歸家,藏於私房,那小弟就真的爭不過你了。」

以管中邪的深沉,歸燕的演技,聽到項少龍這麼充滿威嚇味道的說話,亦不禁色變。項少龍向管中邪笑道:「為何不見娘蓉小姐陪在管兄之旁?回來後尚未有機會向三小蛆請安問好,惟有請管兄代勞了。」哈哈一笑,不理管中邪和歸燕的臉色變得多難看,逕自返回昌平君那席去了。
2015-2-5 11:5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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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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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再訂戰期

項少龍坐下後,昌平君和昌文君兩人都氣得鐵青著臉。單美美和歸燕兩人擺明不給他們面子。要知兩人均為秦國王族,先不說昌平君剛登上了相位,只憑禁衛統領的身份,咸陽便沒有多少人敢開罪他們。由此可見呂不韋實是權傾咸陽。小盤在朱姬和項少龍支持下,還可在一些人事的聘用上與他唱反調,但在事情的執行上,又或在王宮以外,實在沒有人能把他的氣燄壓下去。

全廳十多席,就只他們這一席沒有侍酒的姑娘。春花戰戰兢兢地坐在項少龍身旁道:「奴家喚白蕾和楊豫來侍候各位大人好嗎?」醉風樓四大紅牌中,以單美美居首,其餘三人就是歸燕、楊豫和白蕾。昌平君冷喝道:「你給我滾得遠遠的,今晚若單美美和歸燕不來,其他人也不要來了。」春花嚇得臉無人色,慌忙退下。

滕翼冷冷瞥了管中邪那席一眼,沉聲道:「管中邪今晚是有備而來,擺明要和我們對著幹。」荊俊輕鬆地道:「他們在樓下還有二十多人,都是仲父府家將裹臭名遠播的霸道人物,若我們能狠狠教訓他們一頓,保證咸陽人人拍手叫好。」

項少龍淡淡道:「這個容易,荊善他們正在樓下喝酒,捎個信給他們就行了,要鬧事還不容易嗎?」荊俊大喜,起身去了。

項少龍呷了一口酒,懶洋洋地道:「我剛剛要伍孚半個時辰不來見我,我就拆了他的狗窩,管中邪到時就該知道厲害了。」昌平君和昌文君兩人聞言後,臉色才好看了一點。

荊俊這時由樓下回來,低聲興奮道:「都交代好了,待會鬧起來必定很熱鬧了。」昌平君忿然道:「嘿!我怎都要當好這左丞相的了,只要是能令呂不韋不快樂的事,我就要做,看這老賊怎樣收場。」

項少龍道:「你辦妥了調王剪回來的事嗎?」昌平君道:「仍是給呂不韋硬壓著,王陵對呂不韋相當忌憚,又被呂不韋通過蒙驁和王齕向他施壓力,說北方匈奴蠢蠢欲動,故一動不如一靜。太后聽得慌了起來,不敢支持儲君,所以這事仍在拖著。」

荊俊道:「桓齮更慘!軍餉的發放,全操在呂不韋手上,給他左拖右拖,而做起事來又礙手礙腳,此事定要為他解決才行。」項少龍笑道:「放多點耐性吧!當黑龍出世之日,就是呂賊退敗之時,時只是嫪毒就可弄得他渾身欠閒了。」昌文君和荊俊都不知黑龍的事,連忙追問。

滕翼道:「這事回去再說吧!」伸指指往後方,笑道:「三弟的老朋友來了。」

眾人望去。果然是伍孚來了。他一邊走來,一邊與客人寒暄,神色如常,沒有半點驚懼之色,顯是因有管中邪這大靠山在庇蔭著。經過嫪毒那一席時,這傢夥特別熱情。當往項少龍這席走來時,隔遠一揖到地,卑聲道:「知項大人召見小人,嚇得病都立即好了,唉!小人實愧見大人,因為槍盾均被夜盜偷了,我的病也是因此而起的。」

眾人聽得臉臉相覷,想不到此人如此無賴。不過亦想到這是呂不韋和管中邪的主意,偏不讓飛龍槍盾落到項少龍手上。否則權衡利害下,伍孚實犯不著在這等小事上堅持。項少龍淡淡道:「既然寶物失竊,本統領自有責任追查回來,伍樓主請隨我們回官署一行,提供線索,待我都騎把槍盾找回來好了。」伍孚臉色微變,暗忖若到了都騎官署,那還有命,忙道:「項統領好意心領了,我打算不再追究此事,何況那是發生在贈槍的那個晚上,是半年前的事了。」

荊俊叱喝道:「好膽!槍盾已屬項統領之物,追究與否,那到你來決定,你現在擺明不肯合作,若不是有份偷竊,就是縱容盜匪,蓄意瞞騙。」昌文君冷冷接入道:「根據大秦律法,不告奸者腰斬,伍樓主竟敢視我大秦律法如無物,公然表示縱奸橫行,罪加一等,更是死有餘辜。」伍孚嚇得臉無人色,雙腿一軟,跪倒地上,眼睛卻往管中邪望去。

管中邪想不到項少龍等拿著伍孚一句話來大做文章,長身而起道:「中邪身為都衛統領,城內有事,實責無旁貸,請項大人將此事交下屬處理,必能有一個完滿的交待。」此時廳內各人始感到他們間異樣的氣氛,人人停止了調笑,靜心聆聽。樓內寂然無聲,只餘管中邪雄渾的聲音在震盪著。

昌平君微笑道:「只看槍盾失竊的時間,便知此事極有可能是針對項大人而來,且必有內奸,此事可大可小。兼且說不定賊人早把槍盾運出城外,照本相看,此事應交由項大人親自處理為宜,管大人不必多事了。」以管中邪的陰沉,亦不由臉色微變。要知昌平君貴為左相,比管中邪高上數級,又專管軍政,只要他開了金口,若管中邪還敢抗辯,便可治其以下犯上之罪。一時間,管中邪有口難言。伍孚想起腰斬之刑,忍不住牙關打戰,渾身發抖。

就在此刻,單美美離座而起,來到伍孚之旁,跪了下來,嬌聲道:「若說知情不報,本樓所有人均犯了同樣的罪,丞相和項統領就把我們一併治罪好了。」歸燕忙走了過來,跪倒伍孚的另一邊。

這回輪到昌平君等大感頭痛,總不能為失去了點東西,而小題大作地把整個醉風樓的人問罪。嫪毒大感尷尬,說到底在這刻單美美都算是他的女人,若給項少龍拿去斬了,他本人亦感面目無光。管中邪坐回席位去,嘴角帶著一絲冷笑,一副隔岸觀火的神態。

項少龍仍是舒適閒逸的樣子,淡淡道:「冤有頭,債有主,醉風樓內,伍孚乃主事之人,槍盾既由他送我,若失去了,理應由他通知本人,既是知情不報,現在又不肯合作,當然是犯了縱容盜匪之罪,兩位姑娘硬要置身事內,究竟有何居心呢?」單美美和歸燕想不到項少龍辭鋒如此厲害,登時啞口無言。

伍孚心知不妙,失了方寸,顫聲道:「請大人寬限小人一段時間,必可把飛龍槍追尋回來。」滕翼哈哈大笑道:「這麼說,槍盾只是給伍樓主藏了起來吧!否則怎有把握定可尋回來呢?」

伍孚知說漏了罪,不斷叩頭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管中邪等心中暗恨,差點要把伍孚分了屍。嫪毒發言道:「項大人可否把此事由本官調停,只要伍樓主交出槍盾,此事就此作罷好嗎?」

項少龍乘機下臺道:「既有嫪大人出面,這事就這麼辦好了。」嫪毒打個手勢,立有兩名手下走了出來,挾起伍孚去了。單美美和歸燕似是這時才認識到項少龍的威勢,幽幽地瞥了他兩眼,各自歸席。

尚未坐好,樓下傳上來打鬥和杯碟箍地的吵聲。項少龍等會心微笑,知道荊善等人動手發難了。

樓下大堂亂成一團,地蓆上全是翻倒的几子盃盤酒菜,狼藉不堪。十八鐵衛有一半人帶了傷,但都是無關大礙,管中邪的人卻慘了,二十三個人全受了傷,過半人爬不起來;雖沒有可致命的傷勢,卻是斷骨折腿,狼狽不堪。這當然是烏言著等人手下留情了。管中邪看到這種情況,怒喝道:「發生了甚麼事?」一名似是那群手下中的帶頭大漢,一手掩著仍不住淌血的鼻子,憤然指著荊善道:「這小子竟敢向我們席上的姑娘眉目傳情,我們便……」

管中邪厲喝道:「閉嘴!」烏光攤手向項少龍道:「是他們動手在先,我們只是自保吧了!」

管中邪雖心知肚明是荊善等故意挑惹,卻是無可奈何,因為先動手的終是自己的人。嬴盈返到兩位兄長之間,而昌平君兩兄弟卻對她視若無睹,更不和她說話。管中邪喝令手下將傷者帶走,向項少龍肅容道歉後,冷冷道:「上趟田獵時,中邪與項大人一戰,勝負未分,只不知大人何時有閒賜教,以決定三小姐花落誰家呢?」

鬧哄哄擠滿了當事者和旁觀者的大廳,立時靜了下來。人人均知管中邪動了真火,索性公然向項少龍搦戰。秦軍本嚴禁私鬥,但因此事牽涉到呂娘蓉的終身,又有先例在前,連小盤都難以阻止。項少龍微笑道:「管大人請說出時間地點,就算立即進行,本人亦樂意奉陪。」

管中邪神色不變,淡然道:「下月二十日,乃呂相大壽吉日,我們就在席上比武,好順便為壽宴助興。」腳步聲響,嫪毒的兩名家將把伍孚又押了進來,還提著飛龍槍盾。項少龍接過槍盾,哈哈大笑道:「就此一言為定,到時我將以此槍上陣,讓它們見識一下管大人的絕技。」圍觀者立時爆起一陣采聲。

管中邪臉色微變,經上次交手,他早摸清了項少龍的劍路,這半年來日夜苦修,就是針對項少龍的劍術來施展應付之法。可是項少龍改劍用槍,立時把他原本的計劃全破壞了。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現在離決戰之日仍有一個多月,有足夠時間讓他從嫣然處學得她精妙絕倫的槍法。亦只有這種重型攻堅武器,才可不懼管中邪的驚人臂力。這正是戰術的靈活運用。上趟他靠戰略佔到上風,今趟致勝之法,靠的乃是戰術。再沒有其他方法了。

第八章 直接示愛

翌日起來,項少龍拜祭了鹿公和徐先後,又入宮見過小盤,交待了要與管中邪決戰的事後,便到琴府去見琴清。琴清正在園內賞雪,見他到來,神情歡喜,但又含羞答答,不大敢看他,神態動人之極。

兩人並肩在鋪滿積雪的花徑內漫步,雖沒有任何親熱動作,但卻感到比以前接近了很多。項少龍淡然道:「下個月呂不韋壽宴時,就是我和管中邪分出生死勝敗的一刻了。」琴清嚇了一跳,嗔道:「你這人哩!怎犯得著和那種人動刀動槍呢?」

項少龍道:「這個人文武兼資,智勇過人,又緊握都衛兵權,若不把他除去,我們始終沒有安樂日子過。」琴清把斗篷拉了下來,停步道:「若你敗了……唉!真教人擔心死了。」

項少龍轉過身來,俯頭細審她有傾國傾城之色的玉容,微笑道:「若我項少龍不幸戰死,琴太傅會怎樣呢?」琴清臉色倏地轉白,顫聲道:「不要這麼說好嗎?你還嚇得人家不夠嗎?」

項少龍堅持道:「琴太傅尚未答我。」琴清白了他一眼,垂首輕輕道:「最多拿琴清的命來陪你吧!滿意了嗎?」

項少龍一震道:「琴太傅!」琴清搖頭嘆道:「想不到我琴清終忍不住要向一個男人說這種話,但我知道你不會輸的,是嗎?項少龍!」

項少龍微笑道:「當然不會輸啦!假若沒有信心,就索性認輸好了,他還能奈我甚麼何?」頓了頓續道:「今天我來,是專誠邀請琴太傅到牧場去小住一個月,因為我定要拋開一切,專心練武,為下一個月的決戰作好準備。可是我自問拋不開對你的思念,為免相思之苦,只好來求你能陪在我身旁了。」

琴清立即連耳根都紅透了,垂首大窘道:「項少龍,你可知對琴清作出這樣的要求,等若要琴清獻身於你呢?」項少龍伸手抓著她蓋上雪白毛裘的香肩,柔聲道:「當然知道,請恕項某人不懂偽飾,我除了想得到琴太傅動人的肉體外,還要得到琴太傅的心,二者缺一,我均不會收貨。」

琴清象徵式地掙了一下,嗔道:「你怎可當人家是一件貨物?」項少龍俯頭在她左右臉蛋各吻一口,徐徐道:「甚麼也好,總之我是要定你了。我們以後都不用再自己騙自己,生命有若過眼雲煙,錯過了的事物永遠都不能回頭,我想通想透後,才來找琴太傅的。」

琴清的秀頷垂得差點碰到胸脯去,以蚊蚋般的聲音道:「你甚麼時候回牧場去?」項少龍大喜道:「明早立即起行。」

琴清輕輕道:「先放開人家好嗎?」項少龍愕然鬆手。琴清一陣風般飄了開去,到離他至少有十步的距離後,才正容施禮道:「明天琴清就在這裏等候項太傅大駕光臨吧!項太傅請了。」橫了他千嬌百媚,情深如海的一眼後,轉身盈盈去了。

項少龍神魂顛倒地看著她消失在花徑盡處,這才魂魄歸位,返官署去了。

到了都騎衙署門外,項少龍的心神還留在琴清身上,想到明天便可奉准對她無禮,心中有若燒起了熊熊爐火,恨不得時間可走快一點。到了衙署,滕翼低聲道:「圖先著你申時到老地方見他。」項少龍喜道:「我正想找他哩!」

坐下後,滕翼道:「寒冬一過,蒙驁便會對韓人用兵,你的老朋友韓闖要慘了。」項少龍無奈道:「這事誰也沒有辦法,若勢弱的是我們這方,攻來的就是韓人的大軍了。不過一天未建成『鄭國渠』,我們恐仍未有能力大舉東侵。這幾年頂多再在東方三晉之地增設一、兩個郡縣,到真正東伐時,我們早溜到遠方去,眼不見為淨。」

滕翼道:「我知三弟對戰爭沒有一點興趣,但我看遲早你都要帶兵出征,這可是無可避免的事。」項少龍笑道:「那時就要靠二哥了。我看你已熟得可把墨氏補遺上的兵法倒轉頭唸出來了。」

滕翼失笑道:「你說話真誇大。」項少龍問道:「小俊是否出巡去了。」

滕翼道:「他那有這麼勤力,只是溜了去陪鹿丹兒,我告訴他你肯為他向鹿丹兒的父母提親,這小子高興得不得了,那還有興趣理公務。」項少龍道:「鹿丹兒仍在守孝,這事待我宰了管中邪後再辦吧!明天我回牧場後,二哥有空便來陪我練武。」

滕翼忽記起一事,道:「少龍妳還記得渭南武士行館嗎?」項少龍想了想,才記起這武士行館的館主叫邱日昇,當年與楊泉君勾結,還派出三大教席之一的「疤臉」國興伏擊荊俊,把他打傷,後又在街上行刺自己。點頭道:「怎麼樣?」

滕翼道:「楊泉君被呂不韋弄死後,邱日昇見勢不妙溜了到別處去,不知如何最近又回來了,還得到嫪毒包庇,最近大展拳腳,招納武士,氣得小俊牙癢癢的,我看終會鬧出事來。」項少龍早知嫪毒不但不是好人,還是最卑鄙無恥之徒,這種招攬黨羽之舉,早在算中,淡淡道:「二哥至緊要阻止小俊,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到黑龍出世後,我們站穩了陣腳,才和敵人週旋到底。」

滕翼笑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小俊怎都不會不聽我的話的。三弟的眼光真厲害,看出嫪毒不甘蟄伏,這樣公然包庇邱日昇,亦等若不給呂不韋面子。」項少龍點頭道:「只要儲君建立了權力的班底,文的有昌平君和李斯,武的有王剪和桓齮,再加上掌握了禁衛、都騎、都衛三軍,我們便可退回牧場,由得嫪毒和呂不韋去狗咬狗了。」

滕翼皺眉道:「但這樣發展下去,終有一天太后和儲君會站在敵對的位置。」項少龍苦笑道:「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命運,我們能夠做甚麼呢?」

滕翼待要說話時,手下來報,王齕請項少龍到大將軍府見面。兩人同感愕然,猜不到王齕找項少龍有甚麼事。

項少龍與十八鐵衛抵達大將軍府時,府前的廣場鬧哄哄一片,聚了近百名大漢,在看王齕射箭。王齕際此天寒地凍之時,仍赤膊上陣。盤弓拉箭,接連三箭命中紅心,惹來轟天采聲。這西秦三大名將碩果僅存的人物,見頂少龍到來,含笑打過招呼,披上錦袍,精光瞿瞿的眼神掃了荊善等一眼,漫不經意道:「聽說少龍這些兒郎人人身手高明,橫豎有閒,不若陪我的人對拆幾招遣興吧!」項少龍怎能不給他面子,無奈下答應了。

王齕微微一笑,領他進入主宅大廳去。廳堂寬敞舒適,牆上掛滿獸皮兵器,頗有殺氣騰騰的感覺。最奇怪是座南處橫放著七面大屏風,把後進之路完全擋著。看上去非常怪異。項少龍不由想起噹日在屏風後偷看楚太后李嫣嫣,給她由足印發覺了形跡的過程,自然而然往地上望去,立時汗流浹背,手足冰冷。

原來地上隱見無數水痕,不用說皆因有多人剛從外面入廳,躲到了屏風後去,因著鞋底沾了外面的積雪,所以留下水跡,而且是因自己的到來,才剛佈置好的。不用說這是不懷好意了。只要推倒屏風,十多把弩弓一齊發射,自己休想能活命離去。這時王齕到了屏風前的主家席坐下,打手勢請他坐在右下手處,想先發制人的箝制著他亦沒有可能了。

項少龍心念電轉,猛一咬牙,坐了下來,暗中抽出五支飛針,藏在手裹。從未有一刻,他感到死神是這麼接近他。王齕最高明處,是不露痕跡的使人牽制著荊善等人,使他變得孤立無援。他為甚麼要殺死自己呢?要知王齕並不同於蒙驁,他本身是秦人,不管怎樣欣賞崇拜呂不韋,最終亦只會對小盤盡忠。想到這裹,心中現出一線希望。

這時兩名婢女來奉上香茗,退下後,只剩下兩人時,王齕凝望了他好一會後,喟然嘆道:「這些年來的變化太多了,先有高陵君因亂伏誅,接著徐先、鹿公先後過世,真令人難以接受。」項少龍摸不清他說話背後的目的,遂以不變應萬變,默然不語。王齕眼中射出傷感的神色,感嘆道:「鹿公最希望能見到我大秦統一東南六國,豈知就在剛有眉目的時刻,撒手而去,尤令人惋惜不已。」

項少龍忍不住淡淡道:「一天我大秦內部不靖,休想能一統天下。」

王齕雙目閃過精芒,沉聲道:「這正是我找少龍來說話的原因,自仲父入秦,先是親滅東周,再遣蒙騖伐韓,建立三川郡,此乃兵家必爭之地,自此我秦界直迫大樑,威懾東方。若非得此據點,我和蒙騖便難以進軍三晉,由趙人手上重奪太原。後來五國聯軍來攻,又得少龍獻策,以反間計迫走信淩君,化危為安。此後鹿公、蒙騖和老夫先後對三晉用兵,再設東郡,我大秦形勢之隹,確是未之有也。偏在此時,國內動盪,使我等有力難施,少龍教我該如何辦好呢。」

項少龍這才明白王齕是希望能化解他和呂不韋問的嫌隙。可知他由於終年在外征戰,並不清楚秦國權爭的原因,不過由於他對呂不韋有先入為主的肯定,要說服他站到自己這一邊來,絕非易事。假設自己仍然堅持,不用說屏風後的狙擊手就會立即把自己幹掉。但由此亦可看出王齕並非唯呂不韋之命是從的人。

沉吟半晌後,平靜地道:「當今之世,人人說起齊國,只知道有田單此人;說起趙國,則只記得太后韓晶;至於我大秦,不用說就只有呂不韋。好像這三國根本就沒有君主的存在。這叫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這最後四句,他是剛由李斯處學來的,在這危急之時,卻派上了用場。

王齕不耐煩地打斷他道:「這是形勢使然,非人之罪也。主少國疑,若沒有重臣輔政,國家必亂。我大秦歷來廣攬人才,謹尊墨翟尚賢的主張,對賢才高予之爵,重予之祿,任之以事,斷予之令。此乃我大秦一向傳統,故孝公以來,先後有商鞅、張儀、范睢和仲父拜相,若非如此,我大秦何有今日之盛世。」

項少龍這才明白王齕心中想法,正考慮是否該把呂不韋害死莊襄王、徐先的事告訴他時,王齕又道:「鹿公和徐先一直懷疑仲父先後毒殺兩位先王,此乃因他們懷疑政儲君實是呂不韋和太后所生的孽種,後經證實政儲君與呂不韋沒有血緣關係,皆可知此只是空穴來風,是有心人中傷仲父的謠言吧了。」

項少龍聽得目瞪口呆,始知有一利亦有一弊,竟因滴血認不了親,致使王齕再不懷疑呂不韋這大奸賊。而自己反變成了王齕欲誅除的罪魁禍首,皆因視他為阻礙大秦一統天下的絆腳石。王齕又嘆了一口氣道:「仲父實為不世之才,只看其《呂氏春秋》即可見一斑,懸千金於市門之上,求改一字至今而不得,我看就算商鞅復生亦難以辦到。」

項少龍豁了出去,哂道:「這世上怎會有一字不能易的著作,照我看是人人畏懼仲父的權勢才真。有一事我縱然說出來大將軍亦怕不肯相信,徐先雖死於楚人之手,卻是出於田單的慫恿,而田單為何這樣做?只要想想徐相身死後我大秦的最大得益者會是誰,大將軍當知是何人在背後主使了。」王齕劇震道:「這話可有證據?」

項少龍苦笑道:「這種事那有甚麼證據,鹿公正因此而急怒攻心給氣死了。臨死前親口叮囑儲君和我為他報仇。現在形勢明顯,大將軍只可以在對儲君盡忠和臣服於呂不韋兩者間作一選擇。呂不韋於此時宣揚《呂氏春秋》,正是為他書內所說的『禪讓』制度造勢。我項少龍若是為了私利而和呂不韋作對,就不會兩次都把相位讓給別人。」此乃生死關頭,說話再不用藏頭露尾。

王齕臉色數變,眼中透出厲芒,凝望著他。項少龍冷冷與他對視,不亢不卑,心中卻想著如何翻幾擋箭,好逃出生天。王齕目光上移,望往大宅頂的主樑,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有點迷失了般道:「我和徐先、鹿公,一向都很欣賞你項少龍,否則今天就不會找你來說話。但一時間我仍很難接受你的說法,但無論如何,我只會對政儲君一人盡忠,有機會我會親向仲父勸說,希望他不會像商鞅般落得裂屍於市的下場。」

項少龍一呆道:「此事萬萬不可,若大將軍讓呂不韋知道你對他生出疑心,必招大禍。我只希望大將軍能主持公道,凡有利於我大秦的事均一力支持,那就是我大秦之福了。」王齕動容道:「少龍你確非卑鄙小人,若你一意想說服我對付呂不韋,你今天定難生離此處,因為你今天與蒙驁的說話,已由蒙驁向呂不韋說了,只是以下犯上的誣陷之罪,呂不韋立可把你先斬後奏。」

項少龍抹過一把冷汗,暗責自己輕忽大意,想不到蒙騖竟對呂不韋愚忠至此,而王齕分明是奉呂不韋之命來處決自己的。此事既由王墘執行,事後小盤和朱姬亦要無可奈何,只能不了了之。

王齕苦笑道:「所以我一是殺你,一是和你站在同一陣線,再沒有第二個選擇。若我和蒙驁聯手,你那區區都騎車,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不過放心吧!至少你沒有試圖煽動我去對付呂不韋,而呂不韋則確是一心想把你除去。但只要我不同意,給個天他作膽他仍不敢動手。哼!若我王齕有心防範,呂不韋能奈我甚麼何?」項少龍鬆了一口氣後,忍不住道:「大將軍不是剛說過很難接受我的話嗎?為何忽又轉變過來?」

王齕眼中露出笑意,溫和地道:「這是因為我忽然想到少龍你毫無戒心的來見我,還侃侃而言,足見皆因問心無愧。而且由先王至乎儲君和徐先、鹿公、王陵,又或昌平君、王剪等人,均對少龍寵愛信任,正因為妳有這種毫沒私心的態度。所以我突然間憬醒過來,不致犯下大錯。雖然對少龍的話仍有保留,但卻再不會像以前般完全信任呂不韋了。」

項少龍心中一陣激動。在這一刻。他知道因徐先和鹿公之死而被破壞了的均衡,又因王齕的轉變再巧妙地建立起來,否則他根本連保命也辦不到,更不要說對付呂不韋了。王齕放棄了殺他的主因,就是終清楚明白到小盤和呂不韋已到了勢不兩立的境況,而他終選取了忠於自己的君主,因為說到底他仍是秦人,怎能助外人來謀朝篡位呢?

第九章 驚悉賊蹤

小盤聽畢項少龍敘述剛才在王齕府內險死還生的經過後,籲出一口涼氣道:「好險!」項少龍已很久未見過他像此刻般真惰流露的關切表情,歡喜道:「萬事皆有前因,若非徐先和鹿公一向看得起我,王齕怕連說話的機會亦不會予我。兼且秦國軍方一向忠於儲君,所以王齕才能懸崖勒馬,否則呂不韋今趟就可全盤致勝了。唉!這其實就是命運。」

小盤點頭道:「黑龍的事,師傅該快著手進行了,若呂不韋使個藉口,調走王齕。只是蒙驁便有足夠力量對付你,唉!師傅真要返回牧場嗎?我怕呂不韋會使人來侵犯牧場呢。只要他命人扮作馬賊,我會很難入他以罪。」項少龍心中懍然,同時下了決定,不但要加強防衛,暫緩分出一半兵力去支援塞外的烏卓,還要特別在偵察和情報上做工夫,否則就是家破人亡之局。

小盤苦惱地道:「呂不韋藉口建鄭國渠在在須財,拒而不發餉銀予桓齮的新軍,致使到現在只能徵集到數千人,連武器盔冑都不完備。否則我就可以遣他駐在牧場附近,好和師傅有個呼應。」項少龍笑道:「儲君放心好了,我有足夠保護自己的力量,有了王齕牽制呂不韋和蒙騖,他們只能做些小動作,總之在黑龍獻瑞前,怎也要把王齕留在咸陽,那呂不韋就無所施其技了。」

小盤嘆了一口氣,頗有點無可奈何的神態,岔到新的話題去道:「太后今早把我召了去,訓斥了我一頓,責我事事都瞞著她,真是氣人。她自己其身不正,教我怎樣尊重她呢?這樣的母親不如沒有了更好。」項少龍知他與朱姬的分歧愈來愈大,也迫使朱姬愈倚賴嫪毒,而其中微妙的原因,就是小盤因受妮夫人影響,絕不能容忍朱姬與嫪毒的姦情。這心態怕只有他項少龍才能明白。

小盤又道:「師傅是否準備納琴太傅為妻呢?琴太傅剛來向我和太后說,明天要隨你到牧場小住兩個月。嘿!我聽後心中很歡喜,若給嫪毒又或呂不韋得到琴太傅,我怕會氣得立即吐血。」

項少龍明白他對琴清的孺慕之情,趙妮與趙雅等人,為了怕影響小盤的統一大業,不得不遠避塞外,母子不得相認,是小盤一生中最大的缺陷。所以先是朱姬,接著是琴清,都是他希望得到的補償。

小盤又欣然道:「這半年來,嫪毒和呂不韋都在找種種藉口去親近琴太傅,幸好琴太傅從不予他們任何顏色。嘻!琴太傅最歡喜和我談起師傅了。說起你時神態不知多麼動人哩!哼!呂不韋這奸賊不時向我獻上各國美女,都給我一律拒絕,我才不會中他的計呢。」項少龍微笑道:「我若公然娶琴太傅為妻,不但呂不韋和嫪毒會嫉忌死了,國內亦怕會有很多人不甘心。」

小盤搖頭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現在師傅成了我大秦英雄的象徵,只要師傅能率軍嬴他……哈……嬴他娘的兩場勝仗,我再封師傅作個甚麼君和侯,那時再娶琴太傅,就無人敢說半句話了。」項少龍失笑道:「儲君的粗話必在心內憋了很久哩!這事遲些再說,假若黑龍出世,我們乘機更換官制時,儲君可否提陞李長史作那御史大夫呢?」

小盤沉吟片晌,苦惱道:「我怕太后不肯支持哩!我心中的人選卻是師傅。」

項少龍嚇了一跳,自知難以勝任這類工作,忙道:「我仍是直接領軍較適合。放心吧!這黑龍的威勢保證無與倫比。我們已遣人入蜀把鄒衍請回咸陽,到時由他的口宣佈天命盡在儲君,挾此威勢,連太后也難以阻擋,保證儲君可輕易把權力拿到手上。此後只須以嫪毒加上太后去牽制呂不韋,便一切妥當。到儲君加冕之日,就可一舉將他們全部除去。」小盤苦笑道:「可是師傅那時就要離開我了。」

項少龍正容道:「成大事者,豈能斤斤計較這種私情,只要儲君重用李斯、王剪,必能一統天下。儲君還要將一切有關與我的事抹去,不留痕跡,那儲君就可完全不受過去的陰影困擾了。」小盤兩眼一紅,啞聲道:「師傅為甚麼對我這麼好呢?」

項少龍摟著這位來秦始皇的肩膀道:「你自己該最清楚吧。」小盤感動地道:「我明白!很久以前我就把師傅當成我真正的父親了。」

項少龍湧起想流淚的衝動,只要想想小盤由一個藉藉無名的趙國小兒,最後成了統一天下,建立中國的秦始皇,已是令人心神震盪的一回事。何況自己還與他有這樣親密的關係。

就在此時,內侍來報,太后召見頂少龍。兩人臉臉相覷,均猜到事情與琴清有關。

朱姬在太后宮的幽靜內軒接見他,下人奉命退出後,她站了起來,走到項少龍身前,目光閃閃打量了他好一會後,輕柔地道:「項少龍,你坦白給哀家說,我朱姬有那一方面比不上琴清?」項少龍心中叫糟,女人妒忌起來,最是不可理喻。朱姬愈表現得平靜,心中的憤怒就愈厲害。只好低聲下氣道:「太后切勿誤會,琴太傅是因想有嫣然作伴,才到牧場小住,根本沒有太后所說的那種意思。」

朱姬狠狠瞪了他一會後,背轉嬌軀,嘆了一口氣道:「少龍還想騙我嗎?女人最知女人家的心事,只看琴清喜上眉梢的春意神情,明眼人都如是甚麼一回事。你和小盤現在都把我當作陌路人了,是嗎?」項少龍湧起要把朱姬豐滿誘人的身體摟入懷裹的強烈衝動,苦苦克制了自己後,柔聲道:「太后請勿多心,微臣和政儲君仍是像以前般那麼敬愛你的。」

硃姬淒然搖頭道:「不同了!唉!我朱姬究竟犯了甚麼錯,老天爺要這麼懲罰我,所有男人都要離開我,現在連兒子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項少龍暗忖她的話不無道理,先是呂不韋把她送了給莊襄王,接著是莊襄王給人害死,而在某一情況上又似再由自己把她送了給嫪毒,累得小盤再不視她為母親,所以她現在雖是掌權的太后,心境卻絕不快樂。他還有甚麼話可說呢?

朱姬猛地轉回身來,臉寒如冰道:「項少龍!我對你已完全絕望,以後休想我再像從前般支持你。」項少龍暗嘆這就叫因愛成恨了。但若非朱姬有了嫪毒,她絕不會變得這麼厲害。而且肯定嫪毒表面雖和自己關係良好,其實暗中卻不斷離間他和朱姬。說到底,嫪毒只是個卑鄙小人。禁不住心中有氣,冷然道:「太后言重了,由邯鄲來此後,我項少龍有那件事不是為太后和儲君著想,今天竟換來太后這幾句責備話。」

朱姬勃然大怒道:「好膽!竟敢挾恩來指責我!」項少龍亦無名火起,憤然道:「我項少龍何時挾恩要求過太后甚麼事?太后說一件出來給我聽吧!」

朱姬登時語塞,旋又變臉叱道:「你是甚麼身份,竟敢這樣和哀家說話?」項少龍氣道:「你是太后,我是臣屬,甚麼身份都沒有,但太后明知我心中對你是怎樣的,只是礙於形勢,又念著先王恩典,故而不敢作出逾越的非份之想,但你卻偏要怪我忘情負義,這又算是甚麼呢?」

朱姬怒瞪著他,高聳的胸脯劇烈起伏,顯是心中非常激動。項少龍一點不讓地回望她,心中更是憤怒難平。好一會後,朱姬平靜下來,垂下頭去,幽幽道:「對不起!我竟會這樣向你大發脾氣,但人家心中確是充滿怨恨。」項少龍亦心生歉疚,不好意思道:「是我不對和無禮吧了!唉!我真不明白為何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朱姬移前到了和他氣息可聞的距離,仰起俏臉,美目亮閃閃地看著他道:「少龍!我們可否重新開始,你該清楚人家對你的心意。無論你怎樣頂撞我,我始終難對你狠下心來。」項少龍情難自己,終忍不住猛地抱住朱姬痛吻,兩人積忍了許久的情慾霎時如星火燎原般爆發出來。朱姬一雙玉手緊緊扣住項少龍的耳側,櫻唇貪婪地吸吮著項少龍的舌頭,豐軟的豪乳緊抵著項少龍胸膛,嬌軀失去自製地在他身上瘋狂地扭動,高挺的陰阜貼在項少龍下身磨頂不已,轉瞬間就令龍莖充血暴漲,躍躍欲試。

唇分,朱姬媚眼如絲,誘人欲醉,啞聲道:「少龍,當朱姬的情人吧!我一直要的就只是你而已。?項少龍腦筋恢復冷靜,愕然道:「那嫪大人怎辦呢?」

朱姬嬌軀劇震,玉容變色,由肉慾與感情中掉回冷酷的現實裹。項少龍知她對嫪毒已是泥足深陷,心中雖有解脫之感,但仍湧起一股悵惘無奈的情緒。朱姬
神色數變,最後回復先前冷傲的神色,點了點頭道:「哀家確是失態了,聽說你要和管中邪再決勝負,假若勝了,是否打算娶呂娘蓉為妻呢?」項少龍淡淡道:「呂不韋肯把寶貝女兒嫁我嗎?」

朱姬嘆了一口氣,徐徐道:「如果你不想娶呂娘蓉,最好是別去自找麻煩,到時小命不保,也怨不得人。哀家累了,少龍你可退下了。」

項少龍離開王宮,馬不停蹄趕回烏府,與十八鐵衛換過衣服後,喬裝為平民百姓,在他們放哨掩護下,神不知鬼不覺赴圖先之約,不一會兩人又在那幢房子見面。圖先欣然道:「少龍你真厲害,連莫傲都給你算掉了老命,現在呂不韋被迫事事均倚重了圖某人,使我更清楚這奸賊的佈置。」接著神色凝重道:「但少龍最大的失著,就是找蒙驁說話,今早呂不韋把王齕、王綰和蔡澤都找了來商議,看來很快會有所行動,我真為你擔心。」

項少龍先認了錯,才把王齕一事說了出來。圖先呆了起來,好一會始道:「看來少龍仍是鴻福齊天,這也是一失一得。但千萬要小心,呂不韋的性格囂張衝動,一計不成,必有另一計隨之而來。」項少龍冷笑道:「只要他不敢公然舉兵,我怕他甚麼?圖管家放心好了。」

事實上,圖先對他亦非常有信心,話題一轉道:「你自那天在田獵場大挫了管中邪的威風後,呂娘蓉對管中邪冷淡多了,使呂賊和管中邪均非常苦惱,怕她會歡喜上了你,這妮子驕縱慣了,少龍可設法利用她,說不定可收奇效。」項少龍嘆道:「管中邪可以不擇手段,但我那有他這種本事?」

圖先肅容道:「對不起!我忘了少龍乃守正不阿的正人君子。」頓了頓再道:「少龍今趟去追殺田單,竟徒勞無功,真教人惋惜。」

項少龍搖頭道:「這是誰說的?我早在楚境追上了他,還把他幹掉了,過程非常順利。」圖先愕然道:「怎會是這樣的?昨天田單才使人捎信來給呂賊,說他已和旦楚安然返回齊國,與呂賊約定他攻燕時,呂賊則攻打韓國,使趙、魏難以援燕。」

項少龍立即遍體生寒,想到又給田單算了一著。田單不槐老奸巨猾,事實上離開壽春時,早和替身掉了包,他自己與旦楚等由陸路溜回齊國,而替身則連楚人都騙了。而這正是田單突然離開壽春的原因。這替身不但樣貌像田單,連聲音都沒有破綻,又肯為田單獻上生命,使自己變了個要把名字倒轉來為的大傻瓜。

圖先見他神色不對,追問下才知事實的經過,安慰他道:「不可能每事都能盡如人意的,少龍你破了齊楚的聯盟,已對田單和呂不韋都做成了非常沉重的打擊。若李園是有見地的話,便會牽制田單,教他不敢攻燕。」項少龍心中擔心的卻是善柔,一個不好,她說不定會真的落到田單的魔爪裹。想到這裹,剛稍為平復的心情又被破壞無遺,還要立即通知小盤等各人,讓他們知道追殺田單的任務,終於徹底失敗了。

圖先安慰了他幾句後,續道:「管中邪這半年來每天早晚都花上整個時辰練劍,準備雪去被你迫和之恥,此人心志之堅毅,乃圖某人平生僅見,少龍若沒有把握,索性託詞不想娶呂娘蓉為妻,放棄與他比武,包保沒人敢說你半句不是。」項少龍心中苦笑,圖先和朱姬說話的口徑如出一轍,顯是管中邪真的劍術大進,令圖先和朱姬都覺得他不但會輸掉這場比武,還要把命賠上。

項少龍雖知道他兩人的勸告不無道理,但更清楚知道,若因怕輸而不敢應戰,那他以後都休想在呂不韋和管中邪前抬起頭來做人。想到此處,心中湧起強大的鬥志,微笑道:「不!我一定會贏的!」

第十章 星河夜話

返抵官署時,剛把田單尚未授首一事告訴了滕翼,後者為之色變時,荊俊匆匆來到,劈頭道:「呂不韋準備進攻牧場,正在調動人手。」兩人再無暇去想田單的事,駭然道:「你怎會知道?」

荊俊坐下道:「剛才小恬偷偷來找我,說他聽到他老爹吩咐一名心腹將領。著他由親兵中調集二千人,與呂老賊的家將組成聯軍,扮作馬賊搶掠牧場。務要將我們殺得一個不剩,哼!想不到蒙驚愚蠢至此,我們定不可放過他。」

滕翼神色凝重道:「這非是愚蠢。而是夠狠夠辣,若讓他們得逞,有呂不韋在隻手遮天,誰能奈得他們何?若連都騎軍都落到呂不韋手上,那時還不是任他們為所欲為嗎?幸好我們一直在加強牧場的佈置和防衛,他們對我們的真正實力又一無所知,最近更加建圍牆,所以我們絕非沒有一拚之力。」

項少龍道:「蒙鸄深悉兵法,手下儘是能征慣戰之士,呂府家將又達上千之數,若調五千人來,那兵力剛好在我們一倍之上。若非有小恬通風報信。驟然發難,我們說不定會吃大虧,現在情況當然是另一回事了。」滕翼色變道:「不好:蒲布和劉巢兩人今早率領的二千人,剛出發了到塞外去,現在我們實力大減,形勢非常不妙。」

項少龍一震道:「甚麼?這麼快就走了。」滕翼嘆道:「這是烏大爺的意思,大哥急需援軍,所以匆匆整頓好行裝後。立刻就上路了。」

荊俊道:「不若在都騎或禁衛中秘密抽出人手去幫忙吧!」項少龍斷然道:「萬萬不可:只要略有異動,定暪不過呂賊耳目,況且我們的精兵團亦不宜雜有外人,致減低了作戰效率。倘若牽連到小恬,就更不妥當了。」

荊俊點頭道:「我差點忘了說,小佸只是想我們立即逃命。他根本沒想過我們有能力應付他的老爺子。」滕翼湧起豪氣,沉聲道:「我現在立即趕返牧場。疏散婦孺,好好佈置,三弟和小俊明早才若無其事的回來,千萬莫要驚動任何人,更不可不接寡婦清到牧場去。這一仗的勝算全在當敵人認為他們是以有心算無心時,我們反算了他們一著。」

項少龍平靜下來,點頭道:「我明白了,今趟我們就讓呂不韋、蒙鸄、管中邪一起栽個大觔鬥好了。」

項少龍返家後,將田單未死的事和呂不韋先策動王齕來對付自己,又準備偷襲牧場的事告訴三位嬌妻,連紀嫣然都聽得為之變色。趙致好夢成空。加上擔心善柔安危,連飯都吃不下去,躲入房內垂淚。項少龍勸了她一會後,出來與紀嫣然及烏廷芳計議。

紀嫣然嘆道:「田單那替身太懂作態了。而音容神態更是唯肖唯妙,把我們都騙過了。」烏廷芳苦笑道:「若非幾可亂真,這假田單就絕無可能在田獵時瞞過這麼多人。」

項少龍心中大恨。若比奸謀,自己確遜這老賊一籌,不過這招移花接木之計,主要針對的卻是楚人而不是他,豈知自己卻偏中了此一奸計,可見天意難測。紀嫣然勉強振起精神道:「幸好清叔他們一直在牧場中製造少龍發明的種種兵器,今趟將可試試它們是否有實效了。」項少龍想起了那些加了料的兵器和甲冑,為之精神一振。想說話時,周薇挾著一卷帛圚,容色疲倦,但秀目卻透出興奮之色地來見他。

紀嫣然欣然道:「小薇接到你的指令後,日夜不停地去設計假黑龍,看來是終於有成績了。」周薇謙虛道:「全賴夫人提點!」

項少龍接過帛圖,打開一看,只見上面畫滿了令人驚嘆的設計。周薇坐了下來,解釋道:「這黑龍共分十八截,以牛皮製成,每截藏一人,只要用手拉著,便可連成一條黑龍,在水面上載浮載沉,但造出來後。必須經過一番操練,才會不出漏子。」又解釋道:「在龍脊下均有氣囊,注滿氣時,將可輕易在江面載浮載沉,但若戳破氣囊,便可由水底離開。」

項少龍大喜,與紀嫣然和周薇研究了整整一個時辰,想遍了所有可能會出問題的地方,再作了改善後,才回房睡覺。

次日醒來,項少龍和荊俊率領都騎內的烏族親衛。帶同紀嫣然、烏廷芳、趙致、項寶兒、田氏姊妹等浩浩蕩蕩起程回牧場去。都騎則交由烏果負責。項少龍先行一步,與十八鐵衛往接琴清。

琴清正在府內等候,見他到來,欣然隨他動身起程。這充盈古典美態的絕世嬌嬈,一身雪白的斗篷毛裘。還掛上了擋風的面紗,其風姿綽約處,把荊善等都看呆了。項少龍與她並騎而馳,暫且拋開呂不韋的威脅。笑道:「琴太傅今天特別美呢!」琴清若無其事道:「儘管向我說輕薄話吧。」

項少龍開懷道:「琴太傅掛上面紗,是否怕給我看到羞紅了的粉臉兒呢?」琴清一生貞潔自持。何曾有人曾這樣直接逗她,大嗔道:「你給我規矩些,否則人家在路上再不肯和你說話了。」

項少龍嚇了一跳。連忙把下麵的話吞回肚內去。琴清「噗哧」嬌笑,欣然道:「原來項少龍的膽子並非那麼大的。昨天太后又找你去說些甚麼呢?」項少龍嚇得背後冒出一身冷汗,赧然道:「看來宮內其的沒有甚麼事能瞞得過你。」

琴清淡淡道:「太后在宮內畢竟時日尚短,宮內大多數仍是華陽夫人的舊人,所以項少龍你若做出口不對心的行為,定瞞我琴清不過,現在勉強算你合資格了。」項少龍心安了下來,油然笑道:「琴太傅勿要怪我言語冒犯,照我說琴太傅才是口不對心,你那顆芳心其實早繫在項某人身上,偏是小嘴兒卻便不肯承認。哈!」

琴清絲毫不為所動道:「男人總愛自狂自大,項太傅亦未能例外。今趟之行,我只是為陪嫣然、廷芳和致致,項大人怕是誤會了,才會如此滿口胡言,琴清念在此點,才不與你計較,但勿要太過分了。」項少龍失笑道:「看來我是要強來方成。」

琴清嬌嗔道:「你敢!」項少龍見城門在望,一夾疾風,增速趨前。大笑道:「原來和琴太傅打情罵俏如此精采,項少龍領教了。」

出到城外,與紀嫣然等全速趕路,到了晚上,才揀了一處險要的高地,安營造飯,享受野管的樂趣。

這晚天色極佳,滿天星斗下,雪原閃閃生輝,整個天地神秘不可方物。琴清顯是心情甚佳,與紀嫣然等喁喁私語,但仍不時送來一兩個動人的眼神,教項少龍全無受到冷落的感覺。飯後,烏廷芳、趙致兩位做母親的去了哄項寶兒睡覺,田貞、田鳳則幫手收拾。

項少龍陪著紀嫣然和琴清,到了一處斜坡,鋪上毛氈。安坐後仰觀夜空,徹底迷失在宇宙秘不可測的美麗裏。項少龍躺了下來,紀嫣然在左,琴清在右。芳香盈鼻,一時心神俱醉,只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裏。

好一會後,紀嫣然隔著項少龍跟琴清閒聊起來,兩女的聲音像天籟般傳入他耳裏。奇怪地,他一點都不知她們談話的內容,亦不願去聆聽。只在靜心品嚐她們動人悅耳的聲音,就像聽立體聲的曼妙音樂般。

明月緩緩昇離樹梢,悄悄地把溫柔的月色灑在他們身上。坡頂偶爾傳來戰馬的叫聲和人聲。一切都是如此和平寧靜。項少龍舒服得嘆了一聲。紀嫣然深情地別下頭來俯視他,柔聲道:「我們的項大人在看甚麼呢?」

項少龍伸展了四肢,有意無意地碰到了琴清神聖的玉腿,雖忙縮了回來,但後者已嬌軀輕顫,輕聲低呼。紀嫣然詐作聽不到,微嗔道:「我在和你說話啊!」項少龍的心差點溶掉了,伸手輕握紀嫣然的玉手,憧憬地道:「我在想,不若今晚我們三人就睡在這裏,看著這無盡無窮的蒼穹,一顆一顆星去數它,累了就睡,看看能否在夢裏採訪天上的星辰。」

琴清大感興趣地道:「蒼穹怎會是沒有窮盡呢?」項少龍微笑道:「若有窮盡,那界限是甚麼東西哩?若是一堵牆的話,牆後又是甚麼東西?」

紀嫣然秀眸異釆閃閃,凝望夜空,輕輕道:「夫君大人這話發人深省,也使嫣然想糊塗了,乾爹說過,每個人都是天上下凡來的星宿,死了後就會回到天上去,這個想法真美。」

項少龍望往琴清。這美女正仰望星空,美麗的輪廓像嵌進了天空去,在月色下臉肌像絲綿般潔滑柔亮,心中一熱,忍不住探出另一手。把她的纖手也緊緊掌握了。琴清嬌軀再顫,低頭白了他一眼。掙了兩下要把手抽回去,但接著便放棄了,整塊俏臉火般燃燒起來。

項少龍感覺自己忽然間擁有了整個美麗星夜。一切像夢般實現了。想起初抵這戰國時代的慘痛遭遇,受盡趙穆等惡人的欺淩,全賴自強不休的奮戰精神,不但培養了個秦始皇出來,還得到了這時代最美麗女子們的芳心,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對二十一世紀認識他項少龍的人來說,他是早命喪黃泉了,誰猜得到他竟在二千多年前的戰國享受著另一個生命。

這算否另一個形式的輪迴呢?或者死後也就是這麼在時間和空間中循環往復,只不過他因那時空機器而能保持著身體和記憶的完整吧了!

紀嫣然微嗔道:「為何你們兩個人都不說話。」琴清再掙了一下,知道無法脫離項少龍的魔爪,輕聲道:「不知為甚麼。現在我懶得甚麼都不想說。」

項少龍忍不住衝口而出道:「這叫夜半無人私語時,此時無聲勝有聲呢!」兩女同時一震,低下頭來望他。紀嫣然嘆道:「這兩句話的意境真美,很貼合現在的情景。再沒有更美麗的形容了。」

琴清顯然動了情,反手把他抓緊,低聲道:「再作兩句給琴清聽聽好嗎?」項少龍自知胸中墨水少得可憐,知道的都是從中學國文課本學來的東西,且很多時是硬湊出來,苦笑道:「這只能是妙手偶得的東西,要特別作出來腦筋便會不靈光了。」

琴清動容道:「『妙手偶得』四字已道盡了作詩的竅訣,唉!項少龍,你的腦袋怎能這麼與眾不同?」紀嫣然笑道:「若項少龍平平無奇,清姊也不肯這麼坐在他旁邊,連他邀你陪他共眠賞星,亦沒有怪他冒犯了。」

琴清立時玉頰霞燒,嬌吟道:「嫣然妹你真是的,誰答應陪他……,人家不說了。」紀嫣然催道:「夫君啊:快多說兩句美麗的情話給清姊聽,我也想看她為你心動的樣子哩!」

項少龍看到眼前琴清與紀嫣然絕色清麗的嬌態,腦內登時一片空白,只能茫然看著遠近被灑遍金黃月色的山野。琴清道:「嫣然若有帶那枝玉簫來就好了。」

紀嫣然笑道:「我現在只想聽項少龍說的迷人詩句,清姊不想嗎?」琴清大窘嘆道:「項少龍欺負得人家還不夠嗎?還要多了你這可惡的紀才女。」

項少龍心神回復過來,靈光一閃,吟道:「何處高樓無可醉?誰家紅袖不相憐?我項少龍何德何能,竟能同得當代兩位才女垂青,始能作此豪言壯語。」兩女同時動容,眸光像被磁石吸攝般移到他臉上去。此時荊俊的聲音由後方傳來道:「找到他們了!」接著是烏廷芳和趙致來尋夫,嚇得琴清忙把手甩開。

那晚項少龍和田貞、田鳳同帳,只是相擁而眠。際此處處危機的時刻,實不宜太過風流。翌晨天還末亮,項少龍醒了過來,田貞兩女仍熟睡得像兩頭可愛的小貓。項少龍小心翼翼離開香熱的被窩,披上外袍,摸黑而出,鐼入了琴清的芳帳內,期待能趁黎明來臨前,與這美女溫存片刻。

漆黑的帳內,傳來琴清圴勻的呼吸聲。不過項少龍瞬即發覺不妥,原來腹部抵著一把匕首,耳內傳來紀嫣然的低喝道:「誰?」琴清的呼吸屏止片刻,顯是給驚醒過來。項少龍大感尷尬,低聲道:「是我!」

紀嫣然「噗哧」嬌笑,收起匕首。倒入他懷裏,喘著笑道:「對不起!嫣然實罪無可恕。竟破壞了夫君大人偷香竊玉的壯舉。」琴清雖一聲不響,但項少龍卻恨不能打個地洞鐼進去好得永遠躲在裏面。

天剛亮眾人拔營起程。琴清一路上離得項少龍遠遠的。項少龍亦心中有愧,與荊俊趕在大隊前方,全速趕路。午後時分,終抵牧場。只見所有高處和戰略地點,均有堡壘式的暗哨,守衛森嚴。滕翼正指揮精兵團在各處出入口設置陷阱和障礙,項少龍和荊俊加入了他們,紀嫣然和諸女則逕自返回牧場的宅院去。

滕翼領著兩人巡視牧場的防禦佈置,邊策騎徐行,邊道:「由於牧場太大了,要防衛這麼長的戰線,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所以我把力量集中在院落的防守上,由於無險可守,只好加強圍牆的堅固度,增設哨樓,和在圍牆外加設陷坑等障礙物,至於畜物則趕往別處,只留下數百頭擺著作個樣子。」

這時三人馳上一個小丘之頂,俯視廣闊的牧場。「隱龍別院」座落牧場院落之內,建築物由最先十八組擴建至六十多組,四週圍以高牆。就像一個具體而微的小城。但若以二千人去防守這條足有兩里長的戰線,實嫌不足。敵人自是有備而來,到時只要揀一兩處狂攻猛打,便包保可輕易攻了進來。

項少龍把想到的說了出來,最後提議道:「今趟我們必須從墨子補遺裏偷師,就給他們來一招『攻守兼資』。若我們能在外面布下奇兵,事起時裏應外合,必能教他們措手不及。」滕翼皺眉道:「我也想過這可能性,問題是若蒙鸄親自來攻,此人深悉兵法,必不會把所有兵員全投進攻擊裏,而會把主力布在高地處,派人輪番來攻,那我們在外的奇兵,反變成了孤軍,形勢會更不利。」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那高地必就是我們現在立足之處。」回首指著山腳處一片廣闊的雪林,道:「若能造出一條地道,由樹林通到這裏來,我們便可一舉動搖敵人的主力。」

荊俊咋舌道:「沒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休想可建這樣的一條地道。」項少龍暗責自己糊塗,改口道:「那就不如建一個可藏人的地壘好了。」

滕翼苦笑道:「若只藏十來人,根本起不了作用,且以蒙鸄的精明,說不定會給他一眼看破。」項少龍大動腦筋,剛好看到牧場處炊煙裊裊而起,靈光一現叫道:「我想到了!」兩人愕然望向他。

項少龍凝望著炊煙,油然道:「只要我們在丘底處設幾個隱蔽的地坑,裏面堆滿火油柴枝和耐燃的東西,最好能發出惡臭,燃點後釋放出大量濃煙,其中總有幾個的風向會正確地從下方送上丘頂來,在敵人驚亂下,我們再配合奇兵突襲,保證敵人陣腳大亂。不戰自潰。」荊俊和滕翼同時動容。

項少龍暗忖這該算是古代的化學戰了,續道:「敵人自該於晚上來襲,只要我們的人小心一點,點火後應可趁亂脫身。到時預傋以濕巾敷面,就可不怕煙嗆。」荊俊興奮道:「我曾在這附近見過一種叫「毒橡」的樹,燒起來會發出很難聞的氣味,現在我立即去砍他娘的一批來!」言罷策馬去了。

滕翼驚異道:「三弟真是智計百出,我們亦可在關鍵處多設幾個……嘿……幾個這種煙霧機關,到時再看風勢該點燃那幾個好了。現在我立即找人設計這種機關,你先返別院休息吧!」

當晚吃飯時,滕翼仍在外忙著。項少龍和烏廷芳到了主宅陪烏應元夫婦進膳,琴清則由紀、趙二女相陪於隱龍別院。項少龍返來時,紀嫣然和琴清正在琴簫合奏,他對音律雖所知甚淺,仍聽得油然神往不已。紀嫣然忽然提出由項少龍陪琴清到處走走。出乎意料之外,琴清竟然答應了。項少龍大喜過望,知道琴清沒有真怪他今早「摸營」之舉,忙伴著佳人出宅門去了。

第十一章 牧場之戰

牧場處處燈火通明,二千烏家戰士與牧場的數千烏家牧人,正趕緊修築各項防禦工程,而煙霧陷阱則成了首要的專項。木欄內的牲口出奇的安靜,一點不知道戰爭正逐漸迫來。項少龍與琴清沿著貫通牧場各處的碎石路漫步而走,到了一個水井旁,項少龍打了一桶水上來,喝了兩口,差點連血脈都凍得凝固了。

琴清嘆道:「牧野的生活真動人,住在城內總給人以不真實和沒有血肉的感覺。」項少龍在井沿生了下來,拍拍身旁的空位置。笑道:「歇歇腳好嗎?」

琴清柔順地在他身旁坐下,垂下螓首輕輕道:「項太傅知否為何琴清肯陪你單獨出來嗎?」項少龍湧起不安的感覺,深吸一口氣道:「說吧!甚麼我都可以接受。」

琴清嘆了一口氣,搖頭道:「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壞,我絕沒有絲毫怪責太傅之意。事實上琴清亦情不自禁,才會隨你到這裏來。正如你所說的,我一直在騙自己,為此受了很多苦,但由今夜開始,琴清再不會這麼愚蠢了。」項少龍喜出望外,湊過去細看她絕世的姿容,心迷神醉道:「琴太傅的意思是……?」

琴清羞不可抑。微嗔道:「甚麼意思都沒有。這些人為何整天不停工作?是否有人要來襲擊牧場呢?」項少龍心知若對琴清太過急躁,定要被她扣分,最妙無過於是由她自己忍不住投懷送抱,那就更精釆了。遂耐著性子,把呂不韋的陰謀說了出來,然後道:「琴太傅會怪我令你擔驚受險嗎?」

琴清斷然搖頭道:「怎麼會呢?人家只會心中歡喜,因為你終把琴清視為……噢:沒有甚麼。」項少龍忍不住仰天大笑道:「琴太傅是否想說我項少龍終把你視為自己的女人呢?」

琴清大窘嗔道:「那有這回事,不過腦袋是你的,你愛怎麼想都悉隨尊便好了。」項少龍伸手過去抓緊她的玉手,拉著她站了起來道:「讓我為琴太傅介紹一下這裏的軍事佈置好嗎?免得琴太傅又怨我事事瞞你。」

琴清略掙了兩下後,終於接受了玉手的命運。羞人答答地微一點頭,又為後一句話狠狠橫了他一眼,怪他在算舊賬。項少龍整顆心融化了,強忍著吻她碰她的衝動,領著她夜遊牧場去了。

回到隱龍別院時,項寶兒早由奶娘哄了去睡覺,烏廷芳和趙致兩女正在下棋,田氏姊妹在旁觀戰。紀嫣然則正和清叔在研究如何製造周薇設計的假黑龍。見到項少龍和琴清回來,清叔忙恭敬施禮。紀嫣然看了琴清神色,同項少龍露出會心微笑,後者惟有聳眉表示甚麼都沒幹過的清白。琴清見他兩人眉來眼去,目標顯然卻是自己,赧然回房去了。

項少龍加入了討論,到清叔完全掌握了他們的需要時,項少龍順口問道:「清叔懂否製造煙花爆竹那類東西?」紀嫣然得意洋洋道:「清叔擅長鑄劍,說到煙花爆竹嘛:虛心點向我紀嫣然請教吧!」

項少龍訝然道:「你懂得火藥嗎?」紀嫣然傲然道:「當然哪:我還懂得很多東西。試試來考我吧!」

項少龍方知才女之名,非是偶然,正盤算是否該請清叔鑄造一把原始的手槍來防身,旋又放下這念頭,因為這麼簡陋的一把槍,還及不上弩箭的威力,而且彈藥方面始終有問題,笑道:「我那來資格考你?」清叔告退後,紀嫣然肅容道:「那就由我來考你了,快給我回房睡覺。由明早開始,我就負起訓練你成為用槍高手的責任。在與管中邪決鬥前,夫君大人只准一人獨睡,不准有房事行為。」

項少龍心叫救命。那豈非空有琴清這鮮美的寶貝在眼前而不能起箸嗎?咕噥道:「據調查報告,房事絕不影響運動員的體能哩!」紀嫣然黛眉緊蹙道:「你在誽甚麼鬼?」

項少龍舉手投降道:「一切謹遵賢妻命令。」苦笑去了。

接著的五天,項少龍每天都在雞啼前起來,接受紀嫣然嚴格的訓練,又主動到附近的大河冬泳,閒來則與琴清和妻婢們騎馬閒遊為樂,豈知反令琴清對他傾心有加,覺得項少龍並非貪她美色的急色之徒,兩人關係更加水乳交融。滕翼等則努力加強防衛工事,牧場人人士氣高張,摩拳擦掌,恭候敵人大駕光臨。

到得第六天,又下大雪了。探子在五里外的一處密林,發現了敵人的先頭部隊。氣氛立即緊張起來。項少龍領著穿上戎裝的三位嬌妻和琴清,到城牆上視察時,清叔正在城牆上指揮手下安裝固定的重型弩弓機。

這種弩弓機是照項少龍的要求而設計,依據機關鎗的原理,可運續放射十二枝弩箭,射程達千多步,比普通手持弩弓的射程遠了近倍,唯一缺點就是不便移動,但以之守城卻是理想不過了。

項少龍極目遠眺,只見四方一片迷茫,正是利攻不利守的天氣。紀嫣然道:「敵人定會趁雪停前來攻,如此匆匆而來,準傋與休息當不會充足,兼且蒙鸄為人高傲自負,不會把我們放在眼內,就是他這種輕敵之心,我們將可穩操勝券。」

果然到黃昏時,探子來報,敵人在東南角出現,人數在萬人間,郤只有十多輛撞擊城牆城門的檑木車。眾人放下心來,進入全面備戰的狀態中。布在外面的兵員全體撤回城裏,荊俊則領了五百精兵團員,藏在那高丘後早建好了的隱蔽地堡裏。餘下的一千五百精兵團團員,則在牆頭枕戈以待。其他二十多牧場的烏家族人,男女老幼,全體出動,預備到時擔任救火和支援牆頭的戰士。
戰意高昂,更充滿了山雨欲來前的氣氛。

項少龍向旁邊的琴清問道:「冷嗎?」琴清搖頭表示不冷,呼出一團白氣道:「人家還是首次處身戰事裏,或者因有你在身邊的關係,竟沒有半點害怕。」

項少龍想起她的丈夫就是葬身沙場上,順口問道:「琴太傅討厭戰爭嗎?」琴清沉吟片晌,訝道:「我生平尚是首次聽到有人問這奇怪的問題,在大秦戰爭乃男兒顯本領、至高無上的光榮事。但細想下,鬥爭仇殺不知今多少人失去家園父母丈夫子女。又確是令人生出倦厭。項太傅怎麼看待此事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雖不想承認,但戰爭郤是人類的天性,國家和民族問的鬥爭,固是亂事的由來,但人與人間總存在競爭之心,亦造成弱肉強食的原因,那並非只是爭圖利益之心。而是人人都希望能把別人踩在腳下,想想也教人心寒。」烏廷芳移了過來,嬌癡地靠入他懷裏,崇慕道:「項郎說得真透徹。」

紀嫣然點頭道:「這正是乾爹和嫣然一直盼望有新聖人出來的原因,只有在大一統下,才有希望出現止戈息武的局面。」項少龍默默看著在火光映照中飄飛的雪粉。想起一事笑道:「諸位賢妻知否我最愛聽琴太傅喚我作項太傅,若她稱我做項統領或項大人時,情況就很不妙了。」

琴清大嗔道:「你這人哩!總要記著舊事。」趙致挽蓍琴清的玉臂調侃道:「清姊何時改口學我們叫他作項郎,又或……嘻……你知我想說甚麼吧!」琴清大窘,又捨不得責怪她,臉紅如火不知如何是好時,敵人來了。

果如滕翼所料,敵人先在高丘佈陣,然後把檑木衝車和雲梯移至離城牆二十步外,準備攻城。項少龍等擺出猝不及防的假像,城上士卒奔走,號角驚響,似是措手不及。一片混亂,好引敵人來攻。

紀嫣然笑道:「守城之要,首在上下一心,視死如歸;次則組織得當,人盡其用;三須防構充足;四要糧食無缺。現在我們的牧場的圍牆雖不夠堅厚,但勝在城外處處陷坑,可補不足,又四個條件無不兼備,所以此戰定可穩操勝券。」勝翼此時來了,介面道:「嫣然仍漏了守城必須劫寨這一至理,此之謂以攻代守哩!」

紀嫣然笑道:「這要看小俊的本領了。」戰鼓忽起。扮作馬賊的敵人開始移動衝車,分作四組從正面攻來。滕翼笑道:「蒙驚想欺我乎,正面的攻勢,只是在牽引我們的主力,真正來犯者,必是由後而至,我們就陪他們先玩一場好了。」話猶未已。轟隆一聲,敵方其中一輛衝車掉進了陷坑去,一時人仰馬翻,狼狽不堪。

這些陷坑全在弩箭機射程之內,滕翼一聲令下,立時箭如雨發,敵人衝來由千多人組成的先頭部隊,紛紛中箭倒地,且又有一輛衝車翻進佈滿尖刀的陷坑內。戰鼓再起,左方和後方殺聲震天,敵人終於展開全面的攻城戰。

矢石火器在空中交飛著。由於弩箭機射程及遠,又是居高臨下之勢,硬把一波一波衝上來的敵人殺退。整個時辰後,才有兩輛衝車勉強捱到城下,卻給投石機投下巨石,硬生生砸毀了。偶有火箭射進城裏,都給迅速撲滅。人人均知若給敵人破城而入,就是屠城局面,故而無不用命,殺得敵人血流成河,屍橫片野。此時敵人已成功以木板橫過陷坑之上,以巨盾護身,推著餘下的五輛衝車攻來,聲勢驟盛。

項少龍知是時候了,發出命令,號角聲揚。數十股濃煙立時由煙霧坑內冒出來,順著風勢向城外和丘上的敵人掩去,一時嗆咳之聲大作。滕翼叱喝督戰,加強反擊。項少龍分別吻了烏廷芳、趙致的臉蛋。吩咐他們留守城內,最後來到琴清身前。

琴清俏臉通紅,側起臉蛋,含羞待吻。豈知項少龍伸手逗起她下頜,重重在她脣上吻了一口,才笑著和滕翼紀嫣然兩人下城去了,留下嬌羞不已的琴清在城頭上。此時濃煙漸斂,但遠方丘頂處喊殺和箭矢破空之聲卻不絕於耳,顯然是荊俊和手下依計在濃霧處向敵人發動箭攻。

大門處,上千烏家戰士,早在馬上靜候,到項少龍三人上馬後,一通擂鼓,大軍隊型整齊的殺出城外,依著安全的路線,利刃般直刺入敵陣裏。項少龍一手持飛龍盾,一手持飛龍槍,身先士卒,見人便挑,殺得早被濃煙嗆得失去戰鬥能力的敵人更是潰不成軍。烏家戰士表現出強大的攻擊力,人人奮不顧身,有若虎入羊群,轉眼間便衝破了一個大缺口,往丘頂的敵方主力攻去。

此時丘上敵人早因濃煙和荊俊的突襲亂成一團,再給烏家戰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強勢衝擊,那能吃得住?人人都無鬥志,四散逃生。城門再開,另一隊三百人的烏家戰士在烏言著的領導下衝了出來,配合城上的攻勢,更殺得敵人狼奔鼠竄,只顧逃命。項少龍這時和荊俊的軍隊會合,聯手追殺敵人二十多里,才折回牧場。

此戰大獲全勝,殲敵二千,俘敵二百,己方只死了三十一人,傷者不過二百,雖可說戰績彪炳,但項少龍仍不覺開心,對他這愛好和平的人來說,戰爭傷亡始終不是愉快的事。天明後,烏族的人走出來收拾殘局。荊俊則負責把俘虜立即押返咸陽,好給呂不韋製造一點煩惱。滕翼和項少龍巡視戰後的戰場時,惋惜道:「只恨拿不著蒙鸄和管中邪,否則呂不韋就更百詞莫辯了。」

項少龍早知小盤登基前,沒有人可動搖呂不韋的地位,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滕翼道:「被俘的人不是蒙鸄的親兵,就是呂不韋的家將,我很想知道呂不韋可以如何解釋此事。」項少龍沉聲道:「不要小看呂不韋,我猜他定有應付的方法。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兩天後,答案回來了。荊俊派人回報說,當他們剛抵咸陽城,就在城門給管中邪的都衛截著,然後呂不韋親自出馬,把俘虜接收過去,表面當然說會嚴懲犯者,追究元兇。但際此呂不韋凶燄遮天的時刻,連小盤都難以說話,最後自是不了了之。荊俊早在項少龍指點下有了心理準備,只將由紀才女寫成的報告交給王陵,依足規矩再轉送給左丞相昌平君,由他在早朝呈上朱姬和小盤。

這奏章厲害處是沒有一句直接指控呂不韋,但也沒有一句不暗含這意思。無論呂不韋如何膽大包天,短期內也休敢派人來攻了。

項少龍這天練槍分外精神,因為琴清特別早起來看他。「劈劈啪啪」聲中,首次把紀嫣然迫得要全力施展,才勉強架得住他。項少龍見把心愛的紀才女殺得香汗淋漓,哈哈大笑,收槍疾退,倏地立定,威武有若下凡的天將。

烏廷芳、琴清諸女拍爛手掌聲中,紀嫣然欣然道:「夫君大人真厲害,只短短數天,便能把握槍法的神髓,嫣然甘拜下風了。」滕翼此時來了,手提清叔剛鑄出來的長刀。哈哈笑道:「二哥來了,好見識一下是你的飛龍槍厲害,還是由清叔依少龍提議設計出來的刀厲害。少龍萬勿掉以輕心,這刀內含有那種叫『鉻』的東西,我試過用它連斷十多把長槍,鋒口只破損了少許。」

紀嫣然天生對新事物好奇心重,更兼此乃夫婿設計出來的寶貝,忙向滕翼討過長刀,研究了一會後嘆道:「這真是馬戰的好寶貝,真不明白少龍是怎麼想出來的?若在戰場上,策馬執劍向敵人衝擊時,由於馬速太快,主要靠揮臂劈砍攻擊敵人,而不是用劍向前推刺。這樣一來,尖長的劍鋒作用不大,雖兩側均是鋒刃,卻因劍身頗窄,最厚的地方只能安排在中脊處,燒製難度很高。砍劈時又容易折斷。現在這把刀只一面有刃口,另一面是厚實的刀脊,不但極難折斷,利於砍劈,而且更好用力。唔!嫣然也要清叔製一柄給人家把玩才行。」

項少龍聽得目瞪口呆。他之所以請清叔製一把刀出來,主要是一直很欣賞日本的東洋刀,那想到竟有這麼一番道理。

烏廷芳由紀嫣然手上接過長刀欣賞,細看後鸄異地道:「這把刀鋒緣處的紋路真美,噢!刀柄處還有名字,叫『百戰』。百戰百勝,意頭真好。啊!這百戰刀真重哩!」滕翼解釋道:「清叔鍛劍的方法乃越國歐冶子秘傳的『百煉法』多次火煉,再重新反覆鍛打多次,又淬以烈火而成,故遠勝一般兵刃。」

再對紀嫣然笑道:「若嫣然想弄一把這樣的寶刀,恐怕要多等一年才行,但亦未必及得上這把百戰寶刀。這是清叔嘔心瀝血的傑作,一年半來失敗了無數次,才忽然老天爺開眼般煉成了這麼的一把。好了,少龍來吧!」

眾人大感興奮,退往一旁。雪花紛飛下,滕翼提刀而立,氣勢不凡。項少龍大喝一聲,飛龍槍如活了過來般彈上半空,如百頭靈蛇鑽動地籠罩著滕翼胸腹處。滕翼知他怕因兵器長了一倍,容易錯手傷他,哂道:「竟對二哥這麼沒信心,快放馬過來。」烏廷芳看見滕翼說得豪氣。忙對頂少龍噓聲四起,連琴清也不例外,可知這美人兒已完全投入了項少龍的生活去。

項少龍哈哈一笑,沉腰坐馬,長槍閃電般刺向滕翼小腹處。亦只有這等長兵器,才可取這麼樣刁鑽的角度進擊,絲毫不怕敵刃覷上了空檔反擊。

滕翼冷哼一聲,百戰寶刀猛劈而下。項少龍改刺為挑,「噹!」的一聲,竟挑不開百戰寶刀。駭然下收槍防身,化作一片槍影時,滕翼衝前搶攻,一時叮噹之聲不絕於耳。每一次刀槍交觸,長槍都給盪了開去,若非飛龍槍是全條以精鋼打成,換了一般木槍桿的話,早斷了十多次。這時十八鐵衛和善蘭聞聲而至,加入喝釆的行列,更添熱鬧。再一下重擊後,兩人退了開來,都有力竭之感。

紀嫣然鼓掌道:「這趟可說是平分秋色,但只要二哥有來日時間,熟習了刀性,敗的必是我們無敵的項少龍無疑了。」項少龍仰天長笑,將飛龍槍隨手拋掉,大喜道,「我決定不用槍了!下個月就以此百戰寶刀,取管中邪的小命。」

滕翼欣然把刀拋給他道:「就此祝少龍百戰百勝,天下無敵。」項少龍接過寶刀,拿起放下,秤秤它的斤兩,讚嘆道:「這寶刀的重量差點比得上我的墨子劍,但外表卻看不出來,必教管中邪大吃一驚,後悔要與我決鬥了。」

滕翼笑道:「由今天開始,你的墨子劍是我的了,用過了百戰刀,其他兵刃除墨子劍外都變得索然無味了。」兩人相視大笑時,那邊的紀嫣然剛聽完烏光的報告,奮然叫道:「烏光說拜月峰發現了一個大溫泉,我們立即趕去。」烏廷芳、趙致、田貞、田鳳等齊聲歡呼。

項少龍愕然道:「今天不用練習了嗎?」紀嫣然展露出迷人的甜笑,柔聲道:「有了這把百戰無敵的寶刀,休息一天有甚麼打緊哩!」

項少龍心中湧起強大的信心。說到底,自己之所以能活到現在皆因多了二千多年的識見,手上這把刀就是最好的明證了。

第十二章 宿願得償

熱氣昇騰中,整個石池籠罩在熱霧裏,加上從天而降的雪粉。有若人間仙界。灼熱的泉水由一邊石壁約三個泉眼瀉出來,注入池裏,水滿後,再流往五丈下較小另一層的溫池去,那處則成了荊善等人的天地。在拜月峰,這人跡難至的深山內,一切人為的規限再不存在。紀嫣然、烏廷芳、趙致、田貞、田鳳諸女露出凝脂白玉的胴體,浸浴在溫泉裏,再不肯離開,在沒有電熱水爐的古代,當這冰天雪地的時刻,沒有比這更高的肉體享受了。

琴清亦脫掉鞋子,把纖美的秀足浸在溫泉內,對她來說,這已是能做到的極限。項少龍不好意思與諸女看齊,陪琴清坐在池邊浸腳,笑道:「琴太傅不下池去嗎?我可以避到下面去的。」琴清抵受著池水的引誘,搖頭低聲道:「項太傅自己下池去好了,我這樣已很滿足。」

項少龍見她俏臉微紅,動人至極,心中一蕩,逗她道:「你不怕看到我赤身裸體的無禮樣兒嗎?」琴清知這小子又在情挑自己,大嗔道:「快滾落池裏去,人家今天再不睬你了,上趟還未和你算賬哩!」

項少龍知她指的是吻她香脣一事。湊過去肆無忌憚地吻了她的臉蛋,接著把她摟個結實,琴清要掙紮時,已和項少龍一起掉進溫熱的池水褢。紀嫣然五條美人魚歡呼著遊了過來,笑聲、嗔聲和雪粉熱霧渾瀜為一團,再無分彼此。

晚膳後,趁琴清和諸女去和項寶兒玩耍,紀嫣然把項少龍拉了到園內的小亭欣賞雪景,欣然道:「我從未見過清姊這麼快樂的,你準備好正式迎娶她嗎?」項少龍考慮片晌後道:「為整體大局著想,還是先迎娶贏盈,爭取軍方支持。清姊的事,只有留待與管中邪的決鬥後再說。」

紀嫣然道:「我為你想過這問題了。最好待黑龍出世後,也正好是一切都棄舊迎新之時,那時縱使清姊的身份有變化,亦不致惹起秦室王族的反感。」項少龍大喜道:「嫣然真能為我設想,有了清姊後,我就不會再有其他奢求了。」

紀嫣然正容道:「要清姊答應嫁你,仍非易事,你最好對她嚴守男女之防。我指的只是肉體的關係,因為清姊最不喜秦國女子有婚前苟合的行為,夫君大人該明白嫣然的意思吧!」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連你紀才女也碰不到,怎有空去冒犯琴清呢?」

紀嫣然媚笑道:「間中碰個一次半次,應該沒有甚麼大礙吧,只要節制點就成了。」項少龍喜出望外,拉起紀嫣然的玉手,嘆道:「你定是知我憋得很辛苦,才肯格外開恩。」

紀嫣然柔聲道:「是那溫泉在作怪,但今晚受你恩寵的卻不該是我,法由嫣然所立,所以找只好做最後的一個。」

大雪飄飛下,項少龍手提百戰寶刀,卓立雪原之上,身後是烏家牧場。不知是否因新得寶刀,這十多天來,他幾乎是刀不離身,設法把墨氏三式融入刀法內。在一輪靜坐後。他心中澎湃著如海的情緒,似乎即要參破刀法的秘密,但又差了一點點方可作出突破。

往事一幕幕掠過腦際,他想起來到戰國後的許多遭遇,元宗的捨身,素女與舒兒被強權欺淩的無奈,趙妮險些命喪的悲痛,李嫣嫣的紅顏命苦,諸般情緒上湧,熱血沸湧,無法按捺,順勢揮刀,望空猛劈。百戰寶刀破空之聲,響個不絕。忽感順手之極,自然而然使出墨子劍法,但郤側重了砍劈的招式,不知如何,卻總是有差了一點點的感覺。

驀地腦際靈光一閃,已明白了問題所在。原來他忽然想到了墨子劍法是主守不主攻,而百戰寶刀因為刀的特性,卻是主攻不主守。所以若妄圖把全套劍法融入刀法裏,自然不是味道。想到這裏,忙把整套劍法拋掉,只取其進擊的招數,一時刀芒閃閃,氣勢似電掣電奔,使他快慰之極。

刀光倏斂。項少龍像岩石般屹立不動,內心掀起了萬丈波濤。他想到了以前曾學習過的空手道和改良了的國術,都是合乎科學原理,例如直線出擊,又或以螺旋的方式增加勁道。更或在適當的距離以拋物線擊出。諸如此類,其實均可融入刀法內。又想起日本的劍道,來來去去只有幾式,卻是威力無窮。想到這裏,劍法刀法豁然而通。

墨子既然能自創劍法,自己於吸收了他劍法的精粹後,配合自己對各國武術的認識,為何不能另創一套更適合自己的刀法出來呢?項少龍只覺心懷倏地擴闊至無限,感動得熱淚盈眶下,仰天長嘯,百戰寶刀幻起無數刀影,隨著他的移動在雪花中翻騰不休。倏地刀影斂去,項少龍毫無花巧地劈出幾刀,竟生出千軍萬馬,縱橫沙場的威猛感覺。項少龍一震跪了下來,知道自己已掌握了刀法的竅要,現下差的只是經驗。

回到家中,忙把滕翼、紀嫣然拉了去試刀。紀嫣然手持飛龍槍,見頂少龍擺出架勢,大訝道:「夫君大人發生了甚麼呢?為何今趟你只是提刀作勢,人家便生出無法進擊的頹喪感覺。」項少龍大笑道:「這就叫信心和氣勢了,小乖乖快來,我現在手癢得緊。」

看著他那種天生似的英雄豪氣,琴清諸女無不露出意亂神迷的神色。紀嫣然一聲嬌叱,飛龍槍若長江大河般向項少龍攻將過去。項少龍精抻大振,全力封格,手、眼、步配合得無懈可擊,腰扭刀發,每一刀均力貫刀梢,由以前的攻守兼備,轉變成全攻型的打法,絲毫不因飛龍槍的重量和長度有絲毫畏怯。

刀芒到處,飛龍槍節節敗退,紀才女再無反擊之力。紀嫣然湧起無法匹敵的感舋,長槍一擺,退了開去。大嗔道:「不打了!」旋又喜孜孜道:「項少龍啊:到今天我紀嫣然才對你真的口服心服。」

滕翼二話不說,撲了出來。墨子劍巨浪驚濤般朝項少龍攻去。項少龍打得興起,大喝一聲,揮刀疾劈。這一刀表面看去沒有任何出奇之處,但厲害在刀勢淩厲至極,使人生出難攖其鋒的感覺。以滕翼的驚人膂力和木劍的重量,硬架下仍被他震退了半步。滕翼大感痛快,正要反擊時,項少龍啪唰劈出兩刀,寒芒閃動下,滕翼竟生出有力難施的感覺,連退五步,才應付了他這兩刀。

項少龍得勢不饒人,刀刀擒敵,一時刀光四射,看得諸女和眾鐵衛心膽俱寒。滕翼終是了得,鏖戰了十多招後,才再退兩步。項少龍收刀後退,卻有君臨天下的威勢。滕翼哈哈笑道:「若三弟有心取我性命,怕我已非死即傷了。」

荊善咋舌道:「這是甚麼劍法?」項少龍正容道:「這非是劍法,而是刀法!」

紀才女道:「這是項少龍自劊的百戰刀法,比墨子劍法更要厲害,管中邪今趟有難了。」歡笑聲中,眾人返宅內去了。

「篤、篤、篤!」琴清甜美的聲音由房內傳來道:「誰?」

項少龍乾咳一聲道:「是項少龍,可以進來嗎?」琴清應道:「可以。噢,不!」

項少龍早破門而入,奇道:「琴太傅為何先說可以,跟著又說不呢?咦!琴太傅在幹甚麼活兒啦?」琴清由地蓆上站了起來,由於閨房燃著了火炕,溫暖如春,身上只是普通絲質白色裙褂,外披一件湖水綠的小背心,配上她典雅的玉容,確是美賽天仙。地蓆上放滿了一片片的甲片。主要是方形、縱長方形和橫長方形,有些下擺呈尖角形,邊緣處開有小孔,琴清正以絲索把它們小心地編綴在一起,已做好了前幅,但仍有三十多片等待她處理。

琴清俏臉通紅,怨道:「你不是要去射箭嗎?為甚麼這麼快回來了。」項少龍看著地上的甲片,來到她身旁,微笑道:「這是否清叔造的甲片?嘿!琴太傅是為在下編製鎧甲了,是嗎?」

琴清連耳根都紅透了。點點頭,還要辯道:「琴清見閒來無事,廷芳和致致又要陪寶兒玩耍,嫣然則為黑龍的事要擬定改革的大網。我便這工作接過來。唉!不要用那種眼光看人好嗎?」旋又垂首道:「知否這是琴清的閨房呢?」

項少龍欣然道:「幸好我沒有當這是外人止步的禁地,否則就沒有機會感受到琴太傅對我的心意了,異日只要穿上這鎧甲,就若如……嘿!如琴太傅在……」琴清跺足道:「求你不要說下去好嗎?」

項少龍心頭湧起甜似蜜糖的感覺,柔聲道:「那天我闖進府內找琴太傅,當時太傅把手中刺繡的衣物藏了起來,不知……」琴清大窘走了開去,到了紗窗前背著他,垂首不語,顯然默認了是為項少龍而繡的新衣。

項少龍熱血沸勝,來到她身後,猛下決心,探手抓上她有若刀削的香肩。琴清嬌軀抖顫了一會,才平靜下來,出奇地沒有掙紮。

項少龍湊前貼上她嫩滑的臉蛋,嗅著她的髮香體香,柔聲道:「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琴太傅時,是在政儲君的書齋外,當時給太傅你嚴詞斥責,罵得我兩個狗血淋頭,那時我就已對琴太傅驚為天人,心生愛慕。」

琴清給他親熱的廝磨弄得嬌軀發軟,往後倒入他懷裏,呻吟道:「你的用詞真誇大新鮮,甚麼狗血淋頭,驚為天人。人家只是照事論事罷了,你兩人卻毫不正經,還要惹人發噱,琴清當時差點給你氣死。」項少龍毫無隔阻地感覺到她背肌的彈性,滿懷芳香,雙目則飽餐她古典美姿的輪廓,想起她的貞潔矜貴,登時湧起銷魂蝕骨的滋味,勇氣倍增道:「琴太傅,嫁給我吧!」

琴清嬌軀劇震,眼中先是射出歡喜的神色,接著神情一黯,搖了搖頭。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愕然道:「琴太傅原來並不想嫁我嗎?」

琴清吃了一驚道:「不,唉!不要誤會人家好嗎?若不願從你,現在琴清就不會任你溫存了。琴清只是為項太傅著想,這些年來,同琴清提親的王族和大臣將領,數都數不清有多少人,均被琴清以心如止水作理由,逐一嚴拒。若我忽然改變態度,嫁了給你,必會惹起別人妒忌,就算一時不能拿你怎麼樣,有機會定會害你一把。更可慮是太后,她似乎對我和你的關係非常猜妒哩!」

項少龍鬆了一口氣,傲然道:「別人愛怎塺做就怎麼做吧:我項少龍怕過甚麼人來呢?」說時扳轉了她的嬌軀,將她擁個結實,使項少龍享到她酥胸彈跳柔軟的感覺,腹腿相貼的滋味,確是任何筆墨均不足以形容其萬一。琴清張開了小嘴,急促地呼吸著,秀眸半閉,那種不堪情挑的嬌姿美態,有那麼動人就那麼動人。

這國色天香的俏佳人勉力睜著眼睛,呻吟道:「項少龍啊:假若你有一天真要如你說的遠赴塞外,琴清死也要陪侍在旁,但卻千萬不要為了琴清致犯眾怒。唉!人家肯隨你到這裏來,早把你視為丈夫了,啊!」

項少龍貪婪地品嚐著她香唇。引導她享受男女親熱那毫無保留的愛戀纏綿,到離開她香唇時,這嬌貴自持的美女完全給他融化了,玉手主動纏上他粗壯的脖子,身體癱瘓乏力,卻又是灼熱無比。

愛火慾燄熊熊的燃燒著。琴清在他耳邊呢喃道:「表面我們仍一切保持原狀好嗎?暗裏項郎想怎樣。琴清無不遵從。啊!」項少龍那還忍得住,將琴清攔腰抱起,往她香暖的秀榻走去。

琴清任著項少龍抱在懷裡,嬌豔欲滴的臉頰整個埋在他胸膛。項少龍溫柔地將琴清放在床榻內側,取過被褥蓋上後,兩手在被子內輕巧熟練地把琴清的衣衫褪下,同時愛撫著她觸感驚人的絕美胴體。琴清整個人躲在被內,連頭都不敢伸出來,任他施為,不時傳出輕微的呻吟。

項少龍將琴清衣服取出放在床邊几上,兩三下把衣服脫光,赤裸著鑽進被窩去。鑽進漆黑一片的被窩內,項少龍身軀感覺到琴清全身一陣顫抖,嬌軀緊繃卻又火燙熱辣。項少龍順勢將琴清整個抱住,兩人的身軀緊緊貼合著,兩團軟嫩柔膩的玉乳抵在胸前,乳首早已挺立如豆,不安地滑動著。小腹一叢稀疏陰毛抵在如烙鐵般的龍莖上,欲拒還迎地摩娑不止。

項少龍覓著琴清的櫻唇,深情款款地吻著。也許是因為被窩內的完全隱蔽感,琴清心情放開許多,香舌主動探出與項少龍兩相繾綣。一對玉手抱緊著項少龍的背脊,上下揉動。

項少龍懷抱著玉人,心中儘是滿足喜悅。此時此刻,猶如兩人洞房花燭夜,自是體貼入微,耐心加倍。琴清雖已傾心獻身,但至今仍為處子之身,加上守貞多年,心防仍難突破,唯獨一雙玉腿仍是合攏緊夾,令項少龍無法叩關而入。

項少龍心中漾滿著對琴清的濃情蜜意,兩手在她細緻光滑的背脊愛撫著,不時向下探入臀縫幽谷之中,用指腹輕輕揉弄著她滑嫩的陰唇,只覺觸手吹彈可破,同時令琴清全身緊繃地顫抖不止。

項少龍兩手伸入緊貼的軀體中間,分別覆在琴清的酥胸與小腹上,緩緩地同時撫弄著粉乳與蜜穴,令琴清不禁呻吟嬌喘,一雙粉腿漸漸分開,蜜唇更泛出點點露珠。項少龍趁勢將中指微扣而入,在滑潤的膣道前段緩緩抽送。

不稍片刻,兩人氣喘漸粗,項少龍忍不住掀開被褥,眼前一亮,兩人同時長籲一口氣,項少龍立時見到琴清奪人心魂的絕世嬌容與蕩人心魄的誘人胴體。琴清羞的連忙欲躲入被中,卻被項少龍摟住深深痛吻,同時龍莖抵住蜜穴洞口磨頂不已。

琴清感覺龍莖撐在蜜穴口作勢欲入,心中又羞又喜,但又擔心會受不了。項少龍感覺到琴清的心情,在她耳邊輕聲細語道:「好清兒,我會慢慢來的,別怕喔!?琴清聽了心中一甜,微不可覺地點了點頭,蜜穴愛液漸漸溢出,兩腿也更打開了些。

項少龍全心感受著琴清的心靈與嬌軀,忘掉自己的存在,與琴清融為一體,將她的所有心情與反應收入心底。當他感覺琴清身心完全放開,蜜穴微開,任君採摘的一刻,龍莖輕鋌而入,龍頭即陷入緊緻滑嫩的膣道之中。琴清畢竟初嘗人事,龍莖入體後小腹還是忍不住一陣緊縮,項少龍也同時停住,讓琴清暫時放鬆。

琴清感受到情郎無微不至的情意,完全沒有想像中男人的那種恣意霸道,心底一陣甜絲絲地,緊繃的膣道也隨之放鬆,全心全意地準備接納情郎的深入。

項少龍感受到琴清的接納,龍莖隨著膣道的放鬆慢慢挺進,貼住那層薄薄的肉膜,逐次緩緩施力。琴清的處女膜隨著龍頭的壓擠,向內慢慢擴張,痛楚慢慢加重。琴清黛眉緊皺,咬牙忍住,項少龍收攝心神,感受著琴清的一切,龍莖微一用勁,處女膜應聲而裂,琴清不禁一聲輕呼,龍莖已直抵花心,全根盡沒,兩人之間再無任何隔閡,完全融為一體,緊緊相契。

項少龍靜靜享受著與琴清身心結合的絕妙幸福感覺,琴清也同時將一雙玉腿纏上項少龍的腰間,兩人只覺天地之間只有彼此,再無其他,雖只僅僅片刻,卻已如天長地久般的永遠。

半晌,琴清覺得痛楚漸消,陣陣酥癢隨之而來,花心情不自禁的縮緊一下,同時腰臀微微扭動,似是鼓勵著項少龍,可以開始盡情佔有這美麗的胴體。項少龍雖然得到佳人允可,但自己知自己事,擔心琴清承受不住,仍是小心翼翼,開始緩抽慢送,讓琴清嬌嫩初開的膣道能慢慢適應龍莖的堅硬。

琴清感受著情郎的溫柔體貼,心窩與小腹都湧上陣陣暖流,蜜液溢出氾流,膣道漸感滑潤順暢,龍莖隨之抽送加快,琴清也忍不住嬌喘呻吟。項少龍考慮琴清多年來矜持守貞,床第之間上不敢過於放蕩,反正來日方長,假以時日再慢慢調教,故仍採最保守的姿勢,讓兩人享受最單純的性愛歡愉,不知不覺晉入心靈肉慾交融的緩慢性愛境界,快感不斷瀰漫在兩人肌膚與神經,既強烈又刺激,高潮紛至遝來,精關卻始終堅守未洩。

琴清初次感受這罕有的性愛經驗,猶如初入皇宮內苑的小女孩,面對著無數的驚喜,小嘴半開,不斷的發出吟哦嬌聲,媚眼迷濛,雙頰艷紅。這般絕世姿容,把項少龍看得心神俱醉,魂不守舍,俯身貪婪地痛吻著那對迷人朱唇,同時龍莖左頂右磨,讓琴清又登上另一層極樂高峰。

項少龍抱著琴清坐起身來,讓她雙腿繼續盤著腰際坐在胯間,低頭吻啜著琴清白皙無瑕的酥胸玉乳,舌頭尋著兩粒粉嫩的椒乳,輪流舔舐吸吮,弄得琴清喘息粗重,嬌吟不止。同時琴清扭動纖腰,蜜穴液汁流淌,上下套弄著龍莖,另項少龍銷魂不已,兩手握捧著盈盈一握的香臀,感受著驚心動魄的絕美手感。

兩人如此倘佯交歡許久,項少龍感覺琴清花心收縮越來越快,體內高潮越來越強烈,自己也覺全身陣陣酥麻亂竄,一直壓抑住的電流快感即將決堤。隨即抱緊琴清嬌軀,下身猛挺十數下,與琴清同時崩潰氾濫,兩人精液愛水狂噴疾湧,滿溢於琴清子宮之內,琴清登時被送入極限巔峰,竟不可自製地狂喊嘶吼,全身緊繃抖搐,十指用力過度,盡皆扣入項少龍背脊之中。兩人屏息相擁良久之後,才雙雙吐出一口長氣,癱軟睡去。

項少龍醒過來時,天已入黑。琴清美麗的嬌軀,仍是和他身體交纏,難分難解。項少龍忍不住雙手又不規矩起來,琴清悠然醒來,發覺項少龍向她施展怪手,正羞得無地自容,不可開交時,駭然坐了起來,露出無限美好的上身,大嗔道:「糟了!都是你害人,連晚膳時間都錯過了,人家怎還有臉見嫣然她們呢?」

項少龍笑嘻嘻坐了起來,把她擁入懷內,柔聲道:「男歡女愛乃人倫之常,誰敢笑我們的琴太傅,來!待我為太傅穿衣吧。琴太傅的衣服是我脫的,項某人自須有始有終,負上全責。」琴清雖與他有了肉體關係,仍是吃不消,嗔道:「你給人家滾出去,探聽清楚,才准進來報告。」

項少龍一聲領命,跳下床去,匆匆穿衣,一會後進來時,琴清正坐在銅鏡前整理秀髮。給項少龍抓著她的手道:「不要梳理了,我最愛看琴太傅秀髮散亂,衣衫不整的誘人樣兒。何況所有人早睡覺去了,只有田貞姊妹仍撐著眼皮在伺候我們。我吩咐了她們把晚膳捧進房來。琴太傅可免去見人之窘了。」

這時田貞、田鳳兩女嘴角含笑推門進來。為兩人佈置好膳食,退了出去。琴清「嚶嚀」一聲,倒入了項少龍懷裏,嬌吟道:「項少龍呵,人家給你累慘了!」項少龍奇道:「我怎樣累慘你呢?」

琴清眼中射出萬縷柔情,含羞道:「還不累人嗎?以後琴清沒有你在身旁時,日子會很難度過哩!」項少龍聽了這世上最甜蜜的情話,抱起她到了擺滿佳餚美酒的長几前,蓆地坐下,笑道:「小別勝新婚,那才是情深之處呢。」

琴清呆了一呆,喃喃唸了「小別勝新婚」後,嘆道:「難怪以嫣然之才,對你仍要情不自禁,項郎說的話是世上最動聽的了。」項少龍心叫慚愧,柔聲道:「讓我餵琴太傅吃東西好嗎?」琴清赧然點頭,接著自是一室皆春,此時真個無聲有聲了。

接著的十多天,項少龍,以最大的自製力克制情慾,懷著對琴清的滿腔愛意專心刀道,進步更是神速。這天與十八鐵衛逐一較量,打得他們甘拜下風後,紀嫣然神神秘秘的把眾人拉了到牧場外。到了河旁時,停下馬來,煞有介事道:「近日河裏出現了一條黑色蛟龍,夫君大人敢否入水除害?」旁邊的滕翼笑道「假設真除了這蛟龍,看清叔肯否放過你們?」

項少龍大喜道:「黑龍製成了嗎?」琴清叫道:「看!」

眾人連忙望去,只見一個怪頭驀地由水面冒了起來,兩眼生光,接著長達十多丈的龍脊現在龍頭之後,確教人見之心寒。豈知黑龍的威勢保持不到半刻鐘,尚未遊過來,已斷成兩截,潰不成龍。紀嫣然大嗔道:「沒用的傢夥們!」

黑龍散成十多段,水花四濺中,龍內的人紛紛往岸旁遊過來。烏廷芳等笑得花枝亂顫,差點掉下馬來。滕翼苦忍著笑道:「不用擔心。那是龍身間的勾子出了問題,天氣也太冷了點,多練習幾次就成了。」

項少龍已大感滿意,誇獎了紀嫣然兩句,策馬歸家時嘆道:「這個多月真若白駒過隙,轉瞬即逝,想到要返去面對那臭仲父,連食慾都失去了。」滕翼道:「小俊剛好相反,要他留在牧場卻是千萬個不情願。」

烏廷芳笑道:「當然哩:沒有了鹿丹兒,他還有何樂趣哩!」紀嫣然道:「現在離呂不韋大壽尚有十天,夫君大人準備何時回去見見贏大小姐呢?」

項少龍想了想道:「就後天吧!」琴清道:「小心呂不韋會在路上偷襲我們。」

項少龍道:「這個可能性應該不大,但琴太傅說得對,仍是小心點好。」滕翼傲然道:「此事我早有安排,今次返咸陽的路線將捨近取遠。事先更會派人踩清楚路上的情況,包在我身上好了。」

趙致回頭笑道:「今趟我怎也要去看項郎大展神威,把管中邪這惡賊宰了。」烏廷芳拍掌讚成。紀嫣然皺眉道:「假設呂不韋真要把女兒嫁給夫君大人,那怎辦才好呢?」

琴清笑道:「這正是呂不韋要遣眾來攻牧場的原因,所謂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呂不韋也怕管中邪會輸的。所以可知即管項太傅嬴了,呂不韋也會設法不把女兒許配給項太傅的。」

項少龍拍馬衝出,大笑道:「誰管得那麼多,至緊要先宰了管中邪。其他一切到時候再頭痛好了。豪情紛湧中,眾人紛紛拍馬急追,在雪地上留下長長的蹄印。得到了百戰寶刀後,項少龍對任何人都一無所懼了。

《尋秦記》卷十七終
2015-2-5 11:5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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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第十八卷

第一章 太后離宮

項少龍剛進入城門,便接到小盤的諭旨,立即進宮見駕。小盤正在內政廳與呂不韋、昌平君等一眾大臣議事,項少龍在書齋枯等了半個時辰,小盤才議完事來見他。坐下後,小盤微笑道:「師傅是否認識馮劫這個人,他就是專責我大秦律法的大夫。」項少龍以微笑回報道:「為了甚麼事,儲君會特別提起這個人來呢?」

小盤淡淡道:「此人頗有風骨,又不畏懼權勢,連寡人他也敢出言頂撞。只是不知他是否受了《呂氏春秋》的影響,竟忽然批評我大秦律法過於嚴苛,殊失聖人教化之義。」項少龍訝道:「如此說來,儲君理應很不高興才對。為何說起此人時,反有欣然之意呢?」

小盤哈哈一笑道:「師傅最瞭解我了。只因此人說及一些其他的事情,卻非全無道理。例如他指出各國為君者,每根據形勢變化,隨時發佈新政策,朝令夕改,使吏不知所守,民不知所從,犯者則因法出多門而得授其奸,這確是正論。所以法令必需一統,捨此再無強國之術。」項少龍呆望著這快滿十八歲的未來秦始皇,心湧敬意,這並非因小盤把握到律明法制的重要,而是他那容納諫言和批評的胸襟。

小盤又低聲道:「我初時還以為他投向了呂不韋,可是見他說話的軒昂神態頗肖師傅你,後來又拿著你的盜賊申訴書嚴詞詰問呂不韋。才知他只是像師傅你的不怕死。哈!此人雖不宜掌律法,但卻是當御史大夫的好料子。」項少龍吃了一驚,這豈非令李斯好夢成空嗎?忙道:「儲君最好三思,李長史亦是個合適人選。」

小盤搖頭道:「若說合適,最好由師傅你來擔任。你聽過李斯正面頂撞過任何人嗎?論識見,李斯十倍勝於馮劫,而其刑名之學,比之商鞅亦有過之而無不及。故他最合做由他創出來的三公九卿裏廷尉一職,出掌律法。而寡人亦可藉他之學,統一和強化全國律法,為將來一統天下打下堅實的根基。」項少龍為之啞口無言,說到治理國家,他怎敢和這日後統一中國的超卓人物爭辯。不過廷尉乃九卿之一,李斯該滿足吧。同時也可看出自己對小盤的影響有多大。小盤只因馮劫語氣神態酷肖自己,而判別出他只是為義執言。成功非僥倖,正因小盤能知人善任,日後的天下才會落入他手內。

小盤忽又興奮起來,壓低聲音道:「小俊已把牧場一戰詳細告訴了寡人,過程確是精采絕倫,師傅可能比白起還厲害。日後若師傅領軍出征,必可戰無不勝。」項少龍心中苦笑,那可是自己最怕的事,小盤有此想法,自己定難逃此任務,幸好這非是迫在眼前的事,岔開話題道:「呂不韋如何推諉罪責呢?」

小盤眼中閃過冷酷的殺機,沉聲道:「當然是審也不審便全體釋放了,再胡亂找些人來殺掉以首級充數,就不用愁我們認出身份來。若非有黑龍這一招,說不定我會召他進來,親手把他幹掉呢。哼!蒙騖也是罪該萬死,幸好他還有兩個好兒子。」再望向項少龍道:「黑龍該製成了吧?」

項少龍說出了詳情。小盤嘆道:「好在有師傅想出這妙絕天下的計策,否則真不知如何可壓制呂不韋。嘿!我嬴政之有今日……」項少龍打斷他道:「不要說這種話。儲君乃上天註定會一統天下的人物,微臣充其量只是助成其事吧了!」

小盤露出感動的神色,好一會後,再嘆一口氣道:「太后昨天搬了到甘泉宮去!」甘泉宮是座落城北的王室小行宮,與咸陽宮遙遙相對,朱姬搬到那裏去,離開兒子,自因兩人關係轉趨惡劣了。

項少龍皺眉道:「你是否和她爭吵過呢?」小盤一臉被冤枉了的神色,搖頭道:「剛巧相反,這些天來我照師傅吩咐,蓄意與太后修好。她說要搬往到甘泉宮,我也曾苦苦留她,可是她卻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就那麼說搬便搬。真是奇怪。嘿!,其實她離宮更好,因為寡人可眼不見為淨了。」

項少龍知他指的是朱姬和嫪毒的姦情。心中奇怪,照理朱姬若要保持對朝政的影響力,自該以留在宮中最屬明智。但為何她要搬離咸陽宮呢?想到這裹,心中一動,想到了剛和自己有了肉體關係的當代絕色麗人琴清,憑她的消息靈通,當是暗查此事的最佳人選。再問道:「她還有沒有參加早朝會和議事呢?」

小盤苦笑道:「這個她怎肯放手,雖不是常常出席早朝,但事無大小,均要先經她審閱,比以前更難應付。最氣人的事,卻仍是嫪毒,這賊種氣燄日張,一副太后代言人的神氣,不但說話多了,還不斷向太后打報告和搬弄是非,真恨不得把他一刀斬了。」項少龍默思片時,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們不若來招順水推舟,把嫪毒變成太后的代言人。以這傢夥的狼子野心,必會與呂不韋爭權爭個焦頭爛額,那我們可坐山觀虎鬥了。」

小盤憤然道:「可是我只要見到嫪毒,便無名火起……」項少龍笑著打斷他道:「若要成大事,必須有非常襟胸和手段,能人所不能。說到底,嫪毒只是個小腳色,頂多是結黨菅私,禍害遠及不上呂不韋。只是有太后為他撐腰,才能攪風攪兩。且因他在別人眼中,始終是呂不韋一黨,他若弄至神憎鬼厭,於呂不韋更無好處。儲君還是多忍耐他幾年吧!」

小盤頹然道:「帥傅說得對。一天我未正式登位,仍要看太后臉色做人。嘿!太后離宮前要我把嫪毒封侯,我當峙婉言拒絕了。豈知太后由那天開始,便不肯在我簽發的政令上加蓋璽章,累得文牘積壓。唉!看來只好如她所願了。」項少龍道:「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儲君可向太后進言,待春祭之後,萬象更新,才好把嫪毒封侯賜爵。」

小盤苦惱道:「事情仍非這麼簡單,太后還要把嫪毒的幾個奸黨,提升要職。例如內史之位,嫪毒要由他的族人嫪肆接任。此外還有令齊、韓竭兩人,一文一武,都是嫪毒新結的黨羽,太后都要我許他們出掌要職,想想便教人頭痛。」項少龍早知事情會是如此,而若非這樣,將來嫪毒亦沒有造反的能力。安慰道:「無論他如何擴張勢力,始終難成氣候。為了得到太后支持,儲君只好忍一時之氣了。何況!呂不韋要比儲君的頭更痛哩!」

小盤想了想,笑起來道:「不知為何,任何事落到帥傅手上,總變得輕輕鬆鬆的。師傅的話,我當然要聽從。」兩人再商量一會後,項少龍才離開王宮,往找琴清。

琴清見分手不久,項少龍便來找她,神情歡喜,在內軒見他。兩人自那天發生關係後,因項少龍專志練刀,再沒有作那雲雨之事,這刻在琴清府內相見,不禁生出既親密又陌生的微妙感覺,都對這新的關係有種既新鮮又不知如何自處的動人情況。還是由項少龍拉起她的玉手,步出後庭詢問道:「太后搬到了甘泉宮一事,琴太傅聽到了嗎?」

琴清黛眉緊蹙,低聲道:「我剛回府便知道了,但因今趟太后帶往甘泉宮的人,都是她的親信,故少龍若要人家去調查,恐怕要教少龍失望了。」項少龍拉著她走上一道小橋,在橋欄坐了下來,另一手摟了她的小蠻腰上苦惱道:「太后搬離王宮必有原因,真令人費解。」

琴清給他一摟上立時嬌柔無力,半邊身挨到他肩膊處,美腿貼緊他腿側,雖際此冰天雪地之時,俏瞼仍紅如夏日的艷陽,半喜半嗔道:「項大人檢點些好嗎?下人會看見哩!」項少龍哈哈一笑,將她擁坐腿上。

琴清驚呼一聲,失去了平衡,斜仰起嬌軀時,香唇早給封住了。一陣銷魂蝕骨的纏綿後,項少龍意足志滿道:「這是懲戒你又喚我作項大人,琴太傅甘願受罰嗎?」琴清既甜蜜又羞不可仰,風情萬種地白了他一眼,嗔道:「真霸道!」

項少龍給她的媚態弄得三魂七魄無不離位。暗忖只恨自己來到了這時代,不知如何竟失去了令女人懷孕的能力,否則若能弄大了像琴清又或紀才女她們的肚子,必是很幸福美滿的一回事,想到這裹,虎軀劇震。琴清見他臉色大變,駭然道:「甚麼事?」項少龍兩眼宜勾勾看著前方,微微呻吟道:「糟了!我想太后是有喜了。」

剛踏入府門,便聽得鄒衍回來了,項少寵大喜,問得鄒衍正在內堂由紀才女親自招呼,忙趕去見面。鄒衍神采如昔,見到項少龍,自有一番歡喜之情。此時紀嫣然已把請他老人家回來一事的背後原因詳細說與他知。晚飯後,鄒衍拉了他到園中小亭說話,相伴的當然少不了紀才女,燈火映照下,雨雪飄飛,別有一番滋味。

項少龍先不好意思道:「為了我們的俗事,竟要勞動乾爹仙駕,我們這些小輩真……」鄒衍洒然一笑,打斷他道:「少龍為何變得這麼客氣了,更不用心中過意不去,因為老夫久靜思動,正要返齊一行,好看望那群稷下舊友。」

項少龍想起善柔,正要說話時,紀嫣然已道:「你不用說了,嫣然早請乾爹代我們尋找柔姊,憑乾爹在齊的人事關係,這該是輕而易舉的事。」項少龍正為善柔擔心,聞言喜出望外,心想善柔的劍術正是出自稷下,鄒衍找她自該是水到渠成之事。

鄒衍在石椅坐了下來,雙目異采閃閃,沉聲道:「想不到我鄒衍在風燭之年,仍可製造個新聖人出來,世事之出人意表者,莫過於此。」紀嫣然輕輕向項少龍道:「乾爹巳完成了他的不世傑作《五德書》,還把它賜了給我代他暫作保管呢!」

項少龍心中泛起奇異的感覺,隱隱明白到是鄒衍看悉了未來,知道將來天下必由小盤統一,故把嘔心瀝血的傑作留在秦國。否則說不定會毀於戰火。心中一動道:「乾爹想怎樣處理這《五德書》,儘管吩咐好了。」鄒衍雙目射出欣悅之色,微笑道:「將來那條黑龍出世之時,少龍你就負責把此書獻上給政儲君,那比由老夫親說更有力百倍。」

紀嫣然愕然道:「乾爹不準備留到黑龍出世後才走嗎?」鄒衍搖頭嘆道:「天數有定,乾爹恐怕不能等那麼久了。今趟就算你們不來找我,我也會回來探看你們,然後順道返齊。」

紀嫣然臉色立變,悽惶地看了項少龍一眼後,駭然道:「乾爹!」鄒衍哈哈一笑,灑脫道:「春去夏來,此乃天理常規,人生無常,但仍只是自然之象,嫣然難道還看不通嗎?」紀嫣然畢竟是非常人,強擠出笑容道:「乾爹責怪得好!嫣然受教了。」

項少龍點了點頭,衝口而出,引用了宋代大家蘇軾的名句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乾爹說得對。」鄒衍目露訝色,與紀才女一起瞪了他好一會後,才讚嘆道:「少龍比老夫看得更透徹。」頓了頓續道:「呂不韋這人仍有點氣運,在儲君加冕前,少龍至緊要忍讓一點,避免與他正面交鋒,那老夫就放心了。」

項少龍打從真心露出敬意,鄒衍可說是這時代最具明見之人了。但亦只有他項少龍才真正明白這宗師級人物洞識天機的智慧。難怪他的五德說影響如此深遠,廣及政治和學術文化的不同層面。鄒衍仰望茫茫雪夜,沉吟不語。紀嫣然柔聲道:「乾爹啊,我們這樣製造一條黑龍出來,是否有點像在騙老天爺呢?」

鄒衍啞然失笑道:「確是有點取巧!但天命巳明,新聖人正是由少龍一手培養出來的政儲君。現在東方六國雖仍有點聲勢,卻是不知自愛,只懂互相攻擊,日後只要政儲君大權在握,六國滅亡之日,已是屈指可數了。」項少龍訝道:「說到底乾爹都是齊人,為何卻一點不為己國的命運擔心呢?」

鄒衍從容道:「齊國只是老夫出身之地,老夫放眼卻是統一後的天下。兼之現今齊王建昏庸誤國,只要想到他老夫就心中有氣了。」紀嫣然接入道:「乾爹和嫣然都有同一看法,就是只有天下歸於一主,人民才過得和平安樂的日子。不過只要想起少龍說過那『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兩句話,就怕政儲君將來會變質,再不若現在的知人善任,俯察下情了。」

項少龍忍不住洩漏天機道:「只有當由人民推舉領袖的制度出現後,情況才可以整個改善過來,不過那可是二千多年後的事了。」鄒衍和紀嫣然聽得臉臉相覤,後者大奇道:「怎能有這樣的制度?夫君大人為何可這麼肯定是二千年後的事呢?」

項少龍心中大罵自己,搔頭尷尬道:「我只是隨便猜估吧!」鄒銜微笑道:「少龍常有驚人之語,蓋因你非是通常人也。否則我這乖女兒就不會對你死心塌地了。」再望往不見星月,只見雪花的天空,語帶蒼涼道:「夜了!我也要早點休息,明天我便動身往齊國去。」項少龍與紀嫣然對望一眼,均明白這貫通天人之學的大師,知道自己陽壽將盡。今趟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聚了。

第二章 奸燄滔天

翌晨項少龍、紀嫣然等把鄒衍送出城外,陪他走了十多裡,才依依道別。鄒衍哈哈一笑,領著百多家將,在烏果的一千都騎護翼下,灑然去了。項少龍返回鹹陽時,已是黃昏時分。昨晚停下的雨雪又灑下來。項少龍想起這等若永訣的別離,禁不住黯然神傷!想起與這位開展整個中國術數之學先河的大宗帥的交往,心中百感交集。若非是這鄒大宗帥,他不但不會得到紀才女,可能早在大樑便送了小命。

踏入府門,陶方迎上來道:「贏盈在東廂等了你足有半個時辰。」項少龍聽了連忙向眾嬌妻告了罪,來到東廂。嬴盈正等得不耐煩,見了他便怨道:「你這些日子究竟跑到了那裹去呢?累得人家在家等不到你!」

項少龍滿懷抱歉地把贏盈摟入懷裡,倆人深吻了好一會,贏盈才稍解怨氣地道:「你這人哩,連琴太傅都能跟著你去牧場,人家這等著過門的未婚妻都不讓跟,你說該怎麼賠人家?唉!三天後就是你和管中邪決戰的日子,真為你擔心死哩!」

項少龍想起百戰寶刀和新悟出來集古今大成的百戰刀法.微笑道:「人生就是因為充滿大大小小的挑戰,如此生命才可顯出動人的姿采,就像贏大小姐不也是項某人偉大的挑戰之一嗎?」心裡想到,若不是有管中邪的壓力,恐怕都追不出這套百戰刀法來。

贏盈微抬俏臉,秀目射出傾慕之色,但旋即擔憂道:「人家聽說管中邪每天不斷練劍,已研究出種種破槍之法。唉!人人都知你根本不擅用槍,縱有飛龍槍,恐怕…,唉!人家真的很擔心哩!」項少龍充滿自信地笑道:「相信你未來的夫君吧!我另有妙招可治管中邪。至於我的飛龍神槍,嘿!則留著新婚之夜用來對付我的贏大小姐。」

嬴盈前面聽了安下心來,待聽到後面隨即羞紅了臉,恢復刁蠻本色地道:「最好是這樣,到時看本小姐怎麼整治你!」

項少龍故意嘆口氣道:「那我到時是不是要收槍投降,讓大小姐一夜好眠呢?」贏盈氣得嬌嗔道:「你敢!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整個人撲入她懷裡揉動不停,惹得項少龍慾火大起,幾乎想要將她就地正法。項少龍強忍著情慾把她送出府門,臨別依依,嬴盈低聲道:「項郎,贏盈等待著你打敗管中邪後,迎娶人家進門的那一天。」話尚未完,衝上前在項少龍唇上深深一吻,飛身上馬,放蹄去了。

項少龍望著風雪中的鹹陽,想著身邊與塞外數十位傾心自己美女,暗下決心,以後再不招惹任何美女。不過回心一想,又知這麼想是一回事,命運的安排卻又是另一回事。萬青娥和李嫣嫣,不正是兩個好例子嗎?

項少龍返回內宅,才與項寶兒玩耍了一會,滕翼和荊俊兩人回來了,前者容色嚴峻,後者則一面憤然。紀嫣然看出不妥,出言相詢。滕翼坐下後,拍凡罵道:「我已千叮萬囑要這小子忍一時之氣,不可招惹國興,那知他仍是忍不住一見面就動手。」項少龍笑道:「二哥且莫動氣,小俊你來告訴我是甚麼一回事吧。」

眾人見項少龍若無其事的樣子,無不大訝,連荊俊也愕然道:「三哥最明白我了。唉。我並非說二哥不明白我,只是兩種明白是不同的。」滕翼啞口失笑時,鳥廷芳忍不住「噗哧」笑道:「不要吞吞吐吐了,快說吧!」

荊俊作了個無辜的可憐模樣,攤手道:「今趟惹事的確不是我,剛才我到醉風樓逛逛,剛巧撞著渭南武士行館那批奸賊,當然少不了『疤臉』國興。我本打定主意對他們視若無睹。豈知他們故意說些冷言冷語給我聽,還辱及三哥,那些話我不想重覆了,總之他們恃著嫪毒在背後撐腰,一點顧忌都沒有。我甚麼都可以忍,但就不可以忍他們散播損害三哥清譽的謠言。」趙致皺眉道:「他們究竟說了些甚麼話呢?」

滕翼沉聲道:「那些人確過分了一點,說三弟是呂不韋的男寵,嘿!真虧他們說出口來。」紀嫣然秀眸厲芒閃動,冷然道:「若給嫣然聽到,必會立即取他的狗命。」

烏廷芳憤然道:「小俊你怎樣教訓他們呢?」荊俊苦笑道:「我們只有八個人,他們卻有十多個,國興的劍法又非常高明,所以我們佔不了多少便宜,還給他們傷了兩個人。剛巧嫪毒來到,把他們喝退了,只是敷衍的叫他們道歉了事。我遵照二哥的吩咐,避了和嫪毒衝突,忍氣走了,二哥還要怪我。」

滕翼氣道:「我是怎麼吩咐你的,早叫你不要去逛青樓的了,偏不聽教。」項少龍反是心平氣和,因早預知嫪毒會愈來愈囂張的了。想了一會,問道:「渭南武士行館究竟有些甚麼人物?」

前俊搶著道:「最厲害的當然是館主邱日昇,我朝有不少將領均是出於他們下,接著就是包括國興在內的三大教席,另兩人一名常傑,一叫安金良,都是咸陽有名的劍手。嫪毒寵絡了他們,等若多了數百名親將,這些人都希望通過嫪毒的關係,搭通太后,好能入朝任職。聽說呂不韋對渭南武士行館重開一事亦很不滿,只是礙著太后,沒話可說吧了!」

滕翼補充道:「渭南武士行館有很多從各國來的劍手,良莠不齊,但其中卻不乏好手,現在人人都以少龍你為假想敵,因為若勝了你,立時可成大秦第一劍手,身價百倍。唉!這些人總以為少龍之所以能成為儲君身旁的第一紅人,全因劍法高強所致哩!」

項少龍暗忖這就是武俠小說內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的無謂煩惱了。若非由於自己有官職在身,出入又有大批親衛,恐怕早有人攔路挑戰了。點了點頭道:「他們愛怎麼想怎麼說就由得他們吧!清者自清。但若他們太過分,我們亦不宜忍讓,但一切該待與管中邪決戰之後。除非不動手,若是動手,就要教邱日昇永不超生。」雙目寒芒一閃,瞪著荊俊道:「你已有了鹿丹兒,好該收心養性,勤力習武,否則異日對著渭南武士行館的高手時,只會丟我們的臉,清楚了嗎?」

項少龍少有這麼對荊俊疾言厲色,嚇得他汗流浹背,俯首應是。項少龍目光掃過眾人,哈哈笑道:「找一日我們索性摸上那行館去,既可讓他們嘗嘗二哥的墨子劍,嫣然的飛龍槍,也讓他們見識一下甚麼叫做百戰刀法吧!」

次日清晨。項少龍展開百戰刀法,一時丈許方圓之地,盡是寒芒閃閃,威猛無儔。即使以滕翼的本事,亦施展不開墨子劍法,不過墨劍主守,故仍能憑著強大的臂力和厚重木劍,堅守著一個極狹小的圈子,阻擋著似從四方八面進擊而來、精芒四射的百戰寶刀。首次見識到百戰刀法的荊俊、陶方等都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竟有這麼可怕的兵器和淩厲迅捷的刀法。

刀劍相交時,總發出一下響亮的金木鳴聲,更添激烈之勢。自項少龍出刀以來,兩人鏖戰了數百招,滕翼仍找不到百戰寶刀的破綻,予以反擊。項少龍卻是暢快之極,由於利用了二十一世紀武術那種吻合物理枓學的自然之法,再配合上寶刀善於砍劈的特性,利用百戰刀本身的重量和腰步的輔助,故使起刀來耗力極少,如此猛烈的攻勢,就像可以無限期的持續下去,造成對方心理上難以抵抗的感覺。故以滕翼之能,仍要處於完全的下風。

驀地鳥廷芳尖叫道:「住手!」項少龍不明就裡,聞言收刀後退。眾人愕然往她望去。鳥廷芳俏臉微紅,尷尬地道:「不要這麼看人家嘛。我真怕項郎當了二哥是管中邪哩!」

項少龍與滕翼對望一眼,哈哈大笑起來。滕翼看著自已正因力竭抖顫的右手,喘著氣道:「廷芳叫停叫得非常合時,否則說不定我要當場出醜,百戰寶刀固然厲害,但真正厲害的卻是三弟的刀法,來來去去只是直砍斜劈橫掃的幾式,卻變化無窮,角度刁鑽,如有神助,不愧百戰之名。」項少龍向荊俊笑道:「小俊要不要來玩上兩手?」

荊俊苦笑道:「明天好嗎?現在我看寒了膽,連動手的念頭都起不了。」眾人少有見到荊俊這麼謙讓,登時爆出一陣哄笑。陶方道:「看遇少龍的威勢,現在我反恨不得即可見到少龍與管中邪的決鬥了!」

此時烏光走到項少龍身旁,低聲說了兩句話,項少龍把百戰刀交給趙致,向滕翼、荊俊和各嬌妻招呼一聲,朝內堂走去。滕翼追上了他,間道:「甚麼事?」項少龍低聲道:「小武和小恬偷偷來了。」

施禮坐好後,蒙武心悅誠服道:「項大人真是用兵如神,湯毅乃我爹手下第一勇將,又佔了壓倒性的優勢,竟仍給你們殺得大敗而回。」蒙恬接道:「爹氣得大發雷霆,卻又無可奈何,不過我們最清楚爹的脾性,他是絕不肯就此罷休的。」

三女交換了眼色,這才知道蒙騖沒有以身犯險,親自帶兵。蒙武苦惱道:「到現在我們都不明白為何爹對呂不韋道老賊如此死心塌地。」豪恬慣然道:「定是呂不韋送來那個婆娘媚惑阿爹,使爹連娘的話都不肯聽了。娘親多次叮囑我們,呂不韋豺狼成性,絕不會有好下場。爹雖糊塗,但我們卻不會學他那樣的。唉!」

項少龍等這才明白兩人這麼靠向他們,除了有一段共歷患難的交往和曾受呂不韋的追害外,還牽涉到家庭的內部糾紛。荊俊與他們最是相得,拍胸道:「故心吧!儲君巳知你們兩人的忠義,無論你爹做了甚麼事,都不會累及你們的。」項少龍點頭道:「小俊沒有說錯,我巳將你們的事坦白說了給儲君知道。他會破格重用你們。而你們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讓你爹識破你兩兄弟存有異心,那將來便可接掌你爹麾下的人了。」

兩人又喜又騖,蒙武淒然道:「儲君是否要對付我爹呢?」項少龍暗忖現在呂不韋最大的助力就是來自蒙騖,所以才能支撐到小盤加冕後才敗亡,如此推之,蒙騖這幾年應該沒有問題,遂道:「放心吧。你爹在儲君加冕前該沒有甚麼事的,你們只要在這未來五年多好好帶兵,做好本分,將來儲君加冕後,一切難題自會迎刃而解。我會請儲君看在你兩兄弟分上,不會太過難為你爹的。」

兩人感激涕零,跪下叩頭。項少龍搶前扶起兩人,想起蒙恬乃王剪後秦國威望最高的大將,心中充滿了憐惜和奇異的滋味。又叮囑了兩人一番後,這才著他們離開。到了府門時,蒙武擔心地道:「項大人後天對著管中邪時要小心點,昨天他到我們處找人試劍,我們兄弟都曾下場,卻只有捱揍的分兒,他比田獵時厲害多了。」蒙恬插入道:「項大人可否不給管中邪這扳平的機會呢?那可硬生生把他和呂老賊氣死了。」

荊俊笑道:「放心好了,我三哥乃天神降世,管中邪就算長了三頭六臂出來,也難逃敗局。」兩兄弟懷疑地瞪著項少龍。滕翼摟著兩人,笑道:「小俊今趟非是像平時般大吹牛皮,你們的項叔叔現在連我也要俯首稱臣,你們等著看一場精采的比拚好了。」

兩人自知滕翼的厲害和不作誑語,稍稍放下心事。蒙恬忿忿不平地道:「今趟我們不肯站在爹的一邊,除因呂老賊想殺我們和娘的吩咐外,更因我們要為松林戰死的弟兄們報仇,將來對付老賊時,定要算上我們兄弟的一分。」項少龍拍他們兄弟肩膀,點頭稱許後即送兩人離去。

接著三人返回官署,吃午飯時,王齕來了,項少龍放下箸子,到大堂會他。項少龍請王齕在上位坐下後,道:「大將軍那用紆尊降貴到這裹來,只要吩咐一聲,少龍自會到大將軍府受教。」王齕微笑道:「你不怕我忽然改變主意,又佈局坑你嗎?」

項少龍灑然笑道:「大將軍若想要我項少龍的小命,只是舉手之勞吧!」王齕搖頭道:「你的小命並非那麼易取,至少呂不韋和蒙騖便為你鬧了個灰頭土臉,焦頭爛額。」頓了頓眉頭深鎖,肅容道:「呂不韋確有謀反之心,藉口動用軍隊修築鄭國渠,向儲君和太后取得兵符,調動兵員。若非我力阻他動用我的人,恐怕現在鹹陽已落入他和蒙騖手上。可是我遲早都要領兵出征,那時鞭長莫及,儲君的形勢會凶險非常,少龍可有甚麼對策?」

項少龍很想告訴他,這情況只要能捱到黑龍出世便可以改變了,但感到此事愈少人知愈好,反又問道:「大將軍有甚麼提點呢?」王齕沉吟片晌後,嘆道:「因為我拒絕殺你,和呂不韋鬧得很不開心。你該知若田單攻燕,呂不韋定會遣我和蒙驚攻打三晉,那就是呂不韋作反的好時機,只要鹹陽的守軍全換上了他的人,太后和儲君就只有由他魚肉了。」

項少龍鬆了一口氧道:「那至少是明年春暖花開時的事了,燕國處於偏北之地,冬季嚴寒,田單又須時間預備。所以我們仍有一段緩衝的日子。」王齕不屑道:「齊自以管仲為相,變革圖興,本大有可為,豈知齊人只愛空談,不修武備,還妄稱東帝,卻給個小小燕國差點滅了,雖說出了個田單,保命尚可,那有回天之力。若非有趙國給他們擋著我大秦的軍隊,他早給掃平了。」

項少龍順日道:「現在趙國沒有了廉頗,趙人仍足懼嗎?」王齕露出凝重之色,嘆了一口氣道:「說到兵精將良,天下莫過於趙,若非孝成王昏庸,錯用趙括,白起亦難有長平之勝。廉頗雖去,但還有李牧在,此人在兵法上有鬼神莫測之機,比趙武靈王更精於用騎兵,神出鬼沒,令人防不勝防,異日若少龍遇上此人,千萬勿輕敵,否則必吃大虧。」

項少龍心中祈禱勿要發生此事,心中同時湧起對這連敵人也要折服的絕代名將由衷的敬意。想起他當日豪氣幹雲,贈自己以血浪劍,還囑他逃到這裹來,並表明異日若在沙場相見,大家絕不要容情。那種心胸氣魄,豈是他人能及?王齬喟然道:「一天有李牧在,我們大秦休想亡趙。」兩人各想各的,都是欷歡不巳。反忘了迫在眼前的凶險形勢。

王齕忽然道:「少龍知否成蟜被封於長安後,不但與趙將龐煖暗通款曲,又在杜璧的協助下,秘密招兵買馬。所以只要鹹陽有事,他必會回來搶奪王位,由於支持成蟜的人仍有很多,此事不可不防。」項少龍大感頭痛。原來小盤這秦始王是這麼艱難產生出來的。點頭表示知道了,嘆道:「這事呂不韋該比我們著緊,杜璧和成蟜要殺的第一個人就是呂不韋,至少要再殺幾個人才排得到我,呂不韋必不會坐視不理的。」

王齪昔笑道:「說到玩權謀,我和你都不是呂不韋的對手,這幾天我每晚都找王陵喝酒,提起此事時,老陵說他是故意縱容杜璧和成蟜,好留下這威脅,迫使太后和儲君更要倚重他。」項少龍早猜到了這點,問道:「杜璧和秀麗夫人究竟是甚麼關係?」秀麗夫人就是莊襄王另一寵妃,成蟜的母親。

王齕道:「他們是堂兄妹,但我們都猜他倆有不可告人的關係。」頓了一頓,顯是覺得岔得太遠了,正容道:「我有一個想法,聽說你現在和楚人關係轉佳,可否設法說服李園,指出若田單亡燕,下一個就會向楚人開刀這一利害關係,使楚人陳兵齊國邊境,那就可包保田單不敢貿然攻燕了。」

項少龍為之拍案叫絕。薑畢竟是老的辣,這等若圍魏救趙的翻版,妙在李園最忌的是田單,皆因秦國被東三郡的事給三晉緊緊牽制,無暇理會楚國。何況李園亦非善男信女,自然對齊國亦有土地上的野心,所以這一著確是妙不可言。點頭應道:「這個容易,我立即修……嘿!找人修書一封,送予李園,此事應無問題。」王齕正容道:「事關重大,少龍千萬別以為可純憑私情打動李園啊!」

項少龍恭敬受教道:「少龍曉得了!」王齕欣然道:「只要能暫緩齊燕之爭,待王剪回朝,桓齮和小賁又練成了他們的速援部隊,老夫就可放心出征了。」項少龍得到這最少掌握了秦國四分一兵力的當權大將的支持,整個人都經鬆起來,記起荊俊與贏盈的事,懇詞說了起來。

王齕哈哈笑道:「這個沒有問題,今天我便找王陵一起到鹿府與昌平君處說親,你等待我們的好消息吧!」旋又神情一黯,顯是想起鹿公和徐先。好一會後,喟然道:「少龍知否鹿公原不姓鹿,只因他田獵時獵鹿最多,先王戲稱他為鹿王。於是他改姓為鹿,封邑也叫鹿邑。自那時開始,人人都叫他作鹿王,後來才改稱鹿公吧!」

項少龍苦笑道:「大將軍可知我現在也不應叫項少龍,而應叫龍少項,因我曾誇下海口,若讓田單逃回齊境,就把名宇倒轉來寫。」王齕呆了一呆,接著哈哈大笑去了。

第三章 勢不兩立

王齕走後,項少龍把荊俊喚來,告訴他王齕答應了與王陵去為他向鹿府提親,喜得這小子連翻幾個觔鬥,呼嘯去了。項少龍與滕翼這兩個當兄長的,欣然相視而笑。滕翼眼中射出思憶的神情。項少龍見他虎目內隱見淚光,知這鐵漢又想起慘死的妻兒親族,也覺淒然。滕翼嘆道:「若非當日之禍,小俊亦沒有今天的風光,老天爺的意念真令人無從涮度。但無論如何,我們五兄弟之情,確可比照日月。」

項少龍暗忖或者老天爺並非無從測度,只是沒法改變罷了!自己現在便是活在絕對宿命的過去歷史裡,但卻半點都不明白為何會是這樣的。滕翼道:「三弟還是回家休息準備婚事吧!這裡的事有我打點就成了,咸陽除了仲父府的人愛鬧事外,治安一向都算好的了。」項少龍記起周良兄妹在市場內被人追打,搖頭嘆道:「管中邪其身不正,如何能治好下面的人,待本大人後天把他順手革了職,由你或小俊去管都衛,那就真的天下太平了。」

滕翼失笑道:「若讓那些認定你會輸給管中邪的人聽到這話,保證他們會聽得目瞪口呆,以為三弟大言不慚,只有我這領教過你那把百戰寶刀的人,才明白你是如何謙虛。」項少龍想不到滕翼這麼富幽默感,大笑而起,道:「要在世上愉快點做人,少做點功夫都不行,到目前為止,先後有與連晉和王剪的兩次比武,每次都改變了我的命運,只不知後天的決戰,又會為我帶來怎樣的命運呢?」

滕翼站起來,陪他出了署門,邊走邊道:「該說少點智慧都不成,真不明白少龍怎能設計出這樣可怕的兵器來。在牧場時,那天你自己去了外面練刀。我和嫣然,琴清她們談起你,均覺得你這人深不可涮,似有能透視未來的能力。記得那晚到琴府的事嗎?琴清只說了呂不韋因嫪毒對她無禮要處罰他,你便一語道破了呂不韋的陰謀,那根本是沒有可能猜得出來的。」項少龍心叫慚愧苦笑道:「那只是靈機一觸吧!二哥莫要當作是甚麼一回事了。」

這時到了署門,項少龍一拍滕翼病頭,笑道:「多謝二哥提醒,我現在就去琴清的香懷內打個轉,在這冰天雪地的日子裹,沒有比美女的懷抱更溫暖的地方了。」荊善等早牽來疾風,兩人在大笑聲中,項少龍翻身上馬,迎著北風,馳上行人稀少,鋪滿積雪的大道,往琴府的方向馳去。滕翼看著項少龍遠去的背影,心中湧起奇異的感覺。這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不但改變了周遭所有人的命運,還正在改變著整個天下的命運。

見到琴清,後者神色沉重道:「太后有了穋毒孽種一事,恐怕項太傅是不幸言中了,昨天太后遣人往雍都,據說太后準備搬到那處大鄭宮去,不用說是怕將來會給人看破秘密了。」猜想歸猜想,事實歸事實。當這想法被間接證實了時,項少龍心神劇顫,頹然坐了下來。

這時代的婦女,若不想為男人生兒育女,會借山草藥的土法避孕,所以朱姬在邯鄲這麼多年,終日應付趙穆、郭開等人,仍無所出。現在她竟心甘情願為膠毒生子,可知她完全被這奸賊操縱了。亦可說她巳斷了對小盤的母子之情,以後將一力扶持嫪毒,希望他能取小盤而代之。

琴清知他心情,默默在他旁坐下。項少龍沉聲道:「雍都在那裹?」琴清答道:「雍都乃我大秦舊都,與鹹陽同在渭水之北,位於鹹陽上游百里許處,船程三天可達。雍都極具規模,城內有大鄭宮和蘄年宮,更是宗廟所在處。」

項少龍倒入琴清懷裹,頭枕在她動人的玉腿上,仰望這絕世佳人典雅秀逸的臉龐道:「嫪毒怕快要變成另一個呂不韋了。」琴清怨道:「這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嗎?」

項少龍滿肚子苦水。試問他怎能告訴琴清,因為早知命運如此,所以只有順水推舟,任由嫪毒坐大,好像歷史所記載般牽制呂不韋呢?這事確由他一手玉成,一切進行得都很理想,但由於他對朱姬深厚的感情和歉疚,感覺卻絕不好受。一時間他欲語無言。

反是琴清安慰道:「對不起!我語氣太重了,說到底都不關你的事。你只是因勢乘便吧!若嫪毒事事要聽呂不韋吩咐,那包括你在內的很多人要早送掉性命了。」項少龍伸手勾著琴清粉頸,迫得她俯下俏瞼上享受了她香唇甜吻後,伸了個懶腰道:「今晚我在這裹不走了!」

琴清正羞不可仰,聞言嚇了一跳道:「這怎行呢?」項少龍早知她不肯如此明目張膽,只是開她玩笑,聞言坐了起來,抱著她柔聲道:「不是說過任我為所欲為嗎?」

琴清赧然道:「至少也該待項大人決戰之後嘛!否則嫣然她們會怪我哩!」項少龍喜道:「就此一言為定,若琴太傅到時食言,莫怪我給你招霸王硬上弓。」

琴清訝道:「霸王硬上弓!噢!你這人壞透了,噢!,快滾!我不再和你說話了,」看到她既窘且喜的動人神態,項少龍只覺陰霾盡去,再佔了她一番便宜後,神舒意暢走了。離開琴府,見天色尚早,順道入宮找李斯,把小盤定了他作九卿之一的廷尉這消息告訴了他。本以為他會失望,那知李斯臉露喜色道:「小弟其實心中本渴望當此一職,但卻怕爭不過馮劫,現既如此就更理想了。」

項少龍自知很難明白這類有關官職權力的事。但總知道李斯將來就是秦始皇統一天下的大功臣,所以理該官運亨通。李斯感激地道:「李斯之有今天,全是拜項兄所賜,我不知該說些甚麼,才可表達出心中感激之情。」

項少龍謙虛道:「珍珠無論到那裹都是那麼光亮,我充其量只是把蓋著珍珠的禾草挪開了,而李兄就是這麼一顆珍珠,將來儲君能一統天下,正因有李兄之助。」

李斯苦笑道:「項兄太抬舉李斯了,我大秦自簡公推行租禾之政,獻公行改革,孝公用商鞅變法,惠文王再加鞏固,大秦無論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均有長足發展。際此天下久亂思治的時刻,我們實比以前任何時間更有統一天下的機會,唯一的障礙就是儲君尚未能真正掌權,事事均要太后蓋璽允准。但只待儲君行了加冕典機正式登基,以儲君氣吞山河的雄才大略,必可完成這史無前例的壯舉,李斯只是給儲君提提鞋兒,牽牽衣腳吧!項兄休要捧我了。」

項少龍嘆道:「只是李兄這種不居功的態度,難怪道麼得儲君器重。」說到這裹,忽有所覺,轉頭往入門處望去,赫然見到昌平君正陪小盤站在那裹,後者雙目異采連閃,顯是聽到李斯這番話。兩人嚇得下跪施禮。

小盤大步走來,扶起李斯,感動地道:「李卿勿怪寡人不請自來,若非如此,就聽不到李卿肺腑之言了,李卿只要盡力辦事,寡人定不會薄待你。」李斯卻是汗流浹背,若剛才錯說半句話,就一切都完蛋了。

項少龍與昌平君一道離宮,均讚嘆李斯鴻運當頭。這麼一番話,將使小盤對他推心置腹,而項少龍更從歷史中知道,小盤這秦始皇一生人均對李斯言聽計從,原因說不定就在這十來二十句說話。

兩人並騎馳出宮門,轉入咸陽大道,過了宮牆護河,兩旁盡是王侯公卿將官的巍峨大宅,其氣勢確非關中諸國能及。不禁嘆了口氣。昌平君油然道:「少龍剛到過楚國,應知該地的情況,地方富饒,更勝我大秦,若非我們得到巴蜀之地,根本連比較的資格都欠缺,但亦正是楚國之「富」,累死了楚人。」

項少龍聽得大感興趣,減緩馬速,訝道:「富總好過貧,為何偏是禍而非福呢?」昌平君惋惜地道:「楚人既得海盡、銅之利和雲夢之饒,又有皮革、鮑、竹、金、珠璣、犀、玳瑁、果、布之富,且因地廣人稀,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墮贏蛤,不待賈而足,地沃食饒,無飢饉之患,故人人過於安逸,欠積聚而多貧乏。遇上戰爭,兵無戀戰之心,故勢大而不強,否則天下早是他們的了。」

項少龍心下同意,李園使是文采風流的人物,卻絕非刻苦耐戰之士。順口問起自己最熟悉的趙國。自己當年就曾以南馬北馬對楚趙作出生動的比較。

不知為了甚麼原因,昌平君心情頗佳,侃侃而談道:「趙國土地亦廣,但山多地高,北部近林胡,民多強悍,像定襄、雲中、五原,本就是由戎狄搶回來的土地,人民好射獵而不事農商。至於位於原晉國的邯興、太原、上黨等地,又多舊晉的公卿子孫,愛以詐力相傾,矜誇功名,生活奢靡。像趙君的後宮妃嬪就以百數計,婢妾被綺緞,酒肉有餘,而民則褐衣不完,糟糠不厭。故雖有天下無敵之精兵,上卻無懂得運用之人,又妒嫉人材,否則就不會有趙括代廉頗而引來的長平之敗。」

項少龍想不到昌平君如此有識見,刮目相看道:「這番話對趙人確是一針見血,其他列國的形勢又如何呢?」昌平君得項少龍稱許,意氣飛揚道:「燕國地處東北,窮山僻壤,僅薊都似點樣子。可以撇開不論。韓國環境惡劣,人民大多居於山區,想積點糧貨也有心無力,若非有趙魏在背後支持!早給我們亡了。」

項少龍未去過燕韓,不知詳情,但想起韓非當年到大樑借糧一事,便知昌平君非是虛語。昌幹君續道:「魏國一向是我大秦的勁敵,當年起用吳起為河酉郡守,我們便只有吃敗仗的分兒。又廣泛結盟,硬阻我們東進。到遷都大粱時,巳擁地千里,帶甲三十餘萬。幸好魏人給勝利沖昏了頭腦,竟恃強拔邯鄲,遂與趙人交惡,更犯眾怒,致有桂陵之敗,連大將龐涓都給俘虜,自此一蹶不振,否則現在就不是這番局面了。」

項少龍記起趙人間所流傳「魏人最不可靠」之語,又想到魏安釐王派人假扮馬賊,肆虐趙境,暗忖魏人之敗,實是咎由自取。點頭道:「東方諸國都給君上道盡了虛實,還有就剩下齊國了。」昌平君想了半晌,故作神秘地道:「少龍知否齊人除了荒誕空談外,最流行的是甚麼束西呢?」

項少龍哂道:「我怎會知道呢?你就說吧!」昌平君笑道:「我雖當了左丞相,卻半點威嚴都沒有,人人都像你這般對待我,哈!但我卻歡喜這樣子。」

項少龍知他生性隨和,啞然失笑。昌平君道:「現在臨淄最盛行的就是高利貸,最富有的就是一個放高利貸叫仲孫龍的大奸商,他比以前的呂不韋還要富有,看來沒有多少人能和他比身家。由此可知齊人是多麼驕奢淫逸。上面的人終日吹竽鼓瑟,鬥雞賽狗:下面卻是生活困苦,流亡者眾。否則以齊人漁鹽之利,商賈之盛,怎會給燕人差點亡了。若非出了個田單!齊國更是不堪。」

項少龍衷心道:「這叫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找了你這小子作左丞相,看來是誤打誤撞碰對了。」昌平君大笑道:「少龍竟來耍我了,不過看在要做你大舅子的份上,就是你揍我幾拳,我也只好乖乖消受了。」

項少龍這正要說話,道旁忽地一陣混亂,人人爭相走避,原來竟有兩幫人持劍追鬥。昌平君大喝道:「給我把人拿下!」十八鐵衛和昌幹君的三十多名親兵紛紛下馬,蜂擁而去。

打鬥的兩幫人,人數相差頗遠,一邊是三十多人,另一邊只有五個人,但教人看得目瞪口呆的是,佔上風的竟是那五個人。而他們之能迫得對手狠奔鼠竄的原因,皆因其中一名大漢身手驚人。此人年約二十五、六,長得高大俊朗,閃移時步法如風,劍法狠辣,幾乎每一出劍,對手不是兵器被磕飛,就是中劍負傷,這種對手如何可對抗,殺得人數較多的那方大漢狼狠不堪,只有逃命的分兒。

而那五人卻不肯放過對方,咬著尾巴追擊敵人。不過他們下手頗有分寸,敵人中劍者只是倒地受傷,失去移動的能力。長街上兩組人且戰且走時,街上便留下一個個倒地呻吟的大漢。荊善等搶到纏戰處,那五個人倏然收劍,雖見到來的是軍兵,卻是夷然無懼。另一邊尚未倒下的十多人,聚在一處,人人雙目噴火,怒瞪著那五個人。

項少龍和昌平君對望一眼,均看出對方心中駭然之意。看人多那邊的人的衣著服色,便知是仲父府的家將,那五人究竟有何所恃,竟不畏懼仲父府的權勢呢?昌平君凝望著那身手最厲害的俊朗漢子,籲出一口涼氣道:「此人劍法,怕可與管中邪一較短長。」項少龍微一點頭,策馬衝前,喝道:「當街廝鬥,王法何在,給本統領報上名來。」

那俊朗大漠卓立如山,自具不可一世的高手氣勢,向項少龍微微施禮,顥示出他並不把項少龍放在眼內,淡然自若道:「本人韓竭,乃內史府的人,這批人公然打著仲父府旗號,在酒樓上強迫賣唱女陪酒,本人看不過眼,故出手教訓。」荊善等見他神情倨傲,本要喝令他跪下,但聽到是嫪毒的人,忙把說話吞回肚內去。

昌平君來到項少龍旁,低聲道:「這韓竭來自韓國,是嫪毒在韓時的朋友,有韓地第一高手之稱,果是名不虛傳。」項少龍亦想起小盤曾提過此人的名字,與另一個叫令齊的一武一文,都是朱姬要舉薦為官的人。此時仲父府家將處走了個帶頭的出來,眼閃怨毒之色,卻連禮都免了,昂然道:「項大人和左相明鑑,韓竭只是胡言亂語,我等兄弟正喝酒取樂,他們內史府的人卻來橫加干涉,此事我等必會奏與管爺,由他主持公道。」

韓竭冷哼一聲,寒聲道:「手下敗將,何足言勇,我們就走著瞧吧!」再向項少龍兩人微一躬身,掉頭走了。仲父府那群大漢像鬥敗公雞般,抬起傷者,垂頭喪氣去了。荊善等人你眼望我眼,呆立一旁,皆因項少龍和昌平君兩人沒有發出指令。

項少龍首次嘗到呂不韋和嫪毒兩人府將的目中無人和霸道,但卻是無可奈何,惟有耐心等候黑龍出世的一天。但亦心中暗喜,呂不韋和嫪毒的對抗,終至勢不兩立的地步了。怕自己都該有些安樂日子過了吧!

第四章 廣布臥底

這晚的月亮又大又圓,項少龍與嬌妻愛婢們,到了園內賞月,荊善等生起營火,燒烤美食,充滿野火晚會的氣氛。項寶兒已懂得走路,由於步履未穩,每有失足,惹得眾人喝釆嘻笑,非常熱鬧。善蘭和滕翼、愛兒來參加,兩個小子自是玩在一塊兒了。

滕翼和項少龍坐在小亭裹,看著兒子們玩鬧。心中湧起滿足和幸福的感覺。同時想到眼前的安逸,是他們以血和汗換回來的。以前是如此,以後亦會是如此。滕翼有點感觸地道:「再過兩晚,就是你和管中邪決戰的時刻,那傢夥這些天來足不出戶,更沒有到醉風樓去,可知他是志在必勝。」項少龍想起韓竭,順口問道:「二哥原居韓國,又曾參軍,可有聽過韓竭嗎?」

滕翼眼中精芒一閃,訝道:「三弟為何會知道此人呢?」項少龍把今天的事說了出來,滕翼露出凝重神色道:「當今之世,若論劍術,無人之名次可過於有稷下劍聖之稱,自號忘憂先生的曹秋道大宗師。據說他的劍法達出神入化之境,能不戰而屈之兵。今趟鄒先生到齊去,主要就是為了見他一面。善柔正是他的關門弟子。」

項少龍早由趙致之口聽過這近乎神話的人物,奇道:「這人和韓竭有甚麼關係呢?難道韓竭又是他的弟子嗎?那韓竭豈不是柔姊的帥兄?」滕翼道:「曹秋道雖在稷下開設道場,但收徒極嚴,所以徒弟不出百人之數,而據說他曾告訴齊王,在他收的徒弟裹,只有三人得他真傳,其中一個就是這韓竭,可知這人絕不簡單。」

項少龍想起他那柄沒有人是他一合之將,鬼神莫測的劍,駭然道:「曹秋道今年多大年紀了?」滕翼道:「據說他最善養生練氣之道,所以看來遠比真實年紀輕,他成名時,我才剛懂事,這麼推斷,他至少該有六十歲了。」

項少龍想起武俠小說裹的天下第一高手,悠然神往道:「真希望可去向他請安問好,只是田單不會歡迎我。」滕翼訝然失笑道:「看來你對曹秋道的興趣,比對韓竭大多了。不過曹秋道似乎對徒弟的品格不大介意,韓竭此人在韓聲名狼藉,動輒殺人,恃著自己是王族,曾壞過不少良家婦女名節,與嫪毒屬一丘之貉。今次來秦投靠嫪毒,說不定是因走投無路,惟有離國避難。」

項少龍笑道:「愈多又壞又高明的對手,我的百戰寶刀就愈不感孤單,二哥你也該手癢了。」滕翼笑道:「若你不宰掉管中邪,這兩人首先就會鬥上一場,管中邪和連晉的師傅照劍齋曾由衛往齊挑戰曹秋道,給斬斷尾指。兩派人自此勢成水火。」

項少龍失笑道:「怎會有人叫作照劍齋呢?是否故弄玄虛。」紀才女的聲音傳來道:「以齋為號,照劍齋非是第一人,夫君大人萬勿掉以輕心,若論劍術,忘憂先生之下就要數他了,否則就教不出管中邪這徒弟來。」

項少龍笑應道:「還有個叫連蛟的,剛來到鹹陽,擺明是來找喳子的。」紀嫣然到了兩人身後,倚欄斜挨,仰頭看善天上明月,柔聲道:「嫣然才真的手癢,嫁了你這夫君後,甚麼都給你先架住了,真不公平。」

項少龍和滕翼聽得臉臉相覤時,紀嫣然油然道:「可以想像後天晚上,就是呂不韋、嫪毒和我們項大人三大勢力的正面交鋒,秦人以勇力為貴,誰派勝出,勢將聲望大增,至少對一般士卒來說,實情確是這樣。」滕翼心中一動道:「雖說不大可能,但呂不韋會否鋌而走險,索性在壽宴上設局一舉殲滅所有反對他的人呢?只要蒙騖能緊握兵權,挾持儲君和太后雖會大亂一場,卻非是全無機會。」

項少龍皺眉想了想,道:「除非他得到王齕支持,否則呂不韋絕不敢如此孤注一擲。自商鞅變法以來,沒有一個國家的將士比秦軍更忠於王室,只要禁衛和都騎嚴陣以待,呂不韋絕不敢輕舉妄動。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明天我便和昌平君及王齕研究一下,以策安全。」紀嫣然道:「夫君大人後天定要讓我們出席,好看看你如何大展神威哩!」

項少龍笑道:「怎敢不帶我們的紀才女呢?」旋又嘆道:「真想到齊國一遊,一方面可以探望柔姊,另一方面則可見識一下天下第一名劍究竟厲害至甚麼程度。」

滕翼道:「想想就可以,若你離秦,定瞞不過呂不韋,他甚至會猜出你說不定是到齊行刺田單,那時齊人還不布下天羅地網等你去嗎?」項少龍知他非是虛言,苦笑搖頭。紀嫣然忽然道:「清秀夫人到秦國來了!」

項少龍一時想不起清秀夫人是誰,愕然望向她。滕翼更是一頭霧水,問道:「誰是清秀夫人?」紀嫣然道:「清秀夫人就是楚國大將鬥介的原配夫人,由於鬥介要了大夫成素寧的小妾,她一怒下離開鬥介,發誓若鬥介踏入她隱居處一步立即自盡,記得嗎?」

項少龍這才恍然,原來是華陽夫人那美麗的姪女,當年華陽夫人還託自己帶禮物給她,只是自己有負所託吧了。滕翼道:「她來這裏做甚麼呢?」紀嫣然道:「當然是李嫣嫣派她來的,希望能憑著她和華陽夫人的關係,緩和秦人因徐相被殺而仇楚的情緒,亦想順道把楚國的小公主迎回楚國。」

滕翼道:「此一時彼一峙也,華陽夫人對秦廷還有甚麼影響力?」紀嫣然含笑橫了項少龍一眼,別有深意道:「怎會沒有影響力呢?別忘了我們的琴太傅就是華陽夫人一系的人,而她至少可以影響我們的項統領項大人。清秀夫人現在就寄居在清姊家中。剛才清姊便使人來請她的項太傅明天到她家去見清秀夫人哩!夫君你怎都不可推託呀。」

項少龍苦惱道:「你清姊沒告訴她我早盡了力,儲君絕不會因此事對楚用兵的。」滕翼笑道:「一個盡說甚麼你的琴太傅,一個卻開口閉口都是你的清姊,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項少龍與紀嫣然對望一眼,笑了起來。紀嫣然離去前,微瞋道:「不理你們了,夠膽便違背清姊的吩咐吧!」

次日項少龍參與了早朝。朱姬仍有出席,也看不出甚麼異樣之處,可見應只是剛有了身孕,加上袍服的掩飾,幾個月都不怕會給人看破的。百官集中討論鄭國渠和牽連到的種種問題,特別是財力和人力上的調動,更有數千民戶受到影響,須安排遷徙。項少龍對此一竅不通,聽得頭昏腦脹,更不要說插口了。好不容易捱過後,退廷時王齕和王陵把項少龍拉到一邊說話,前者欣然道:「幸不辱命,明天喪期過後,少龍可帶小俊親到鹿府拜會鹿大夫,詳談聘禮及有關細節。再順道去相府談你自己的喜事。」

王陵道:「真是巧合得教人心寒,鹿公喪期剛在呂不韋壽辰同一日期了。」項少龍也覺毛骨悚然。王齕道:「昌平君告訴我,昨天你們見到仲父府和內史府的人當街惡鬥,是嗎?」

項少龍點頭道:「兩邊的人均視我們如無物,真恨不得下手宰了他們。」王陵道:「這個都衛統領之職怎也要搶回我們手上,不過卻不容易。」

王齕皺眉道:「此事遲些再說,少龍那封信送出了嗎?」項少龍道:「昨天已派人送往楚國了。」

王陵道:「嫪毒現正招兵買馬,又派人往東方各地招募劍手,因有太后為他撐腰,我們都不敢說話,這假太監很多言行舉動,比呂不韋更要使人生厭。最近便因要擴建內史府,硬把鄰宅的土地收歸己有,教人氣憤。」項少龍嘆道:「現在儲君由於事事均須太后支持,所以怎也耍多忍一會了。」

此時瞥見李斯在遠處向他打出小盤召見他的手勢,再多謝了兩人後,順帶說了滕翼昨天怕呂不韋會乘機發難的疑慮後,匆匆見小盤去了。書齋內除了小盤外,尚有昌平君。項少龍和李斯施禮坐在下首後,小盤欣然道:「寡人先讓三位卿家見一個人。」項少龍等三人大感愕然。

小盤傳令下去,不半晌有人進入書齋,到了小盤座前施禮。再站起來時,只見此人年約四十,身形順長,留著濃密的山羊鬚,似屬智士謀臣一類的人物。小盤客氣道:「先生請坐。」眾人自是一頭霧水,小盤介紹了項少龍諸人後,解釋道:「這位是齊國稷下名士茅焦先生,乃嫪毒遣人由齊請來鹹陽,至於茅先生為何來此,寡人請先生親自道來好了。」

茅焦淡淡笑道:「茅某今趟來秦,非是欲事卑鄙之徒,而是想看看大秦的威勢,為何能鎮懾東方?」李斯大感興趣道:「不知先生有何看法呢?」

茅焦冷然道:「茅某和政儲君暢談半天,仍是一句話,一天呂不韋嫪毒不除,秦室休想一統天下。」小盤笑道:「寡人本想請先生任職朝廷,但回心一想,若先生肯屈就嫪毒,更能發揮作用,難得先生一口答應了。」

項少龍心中叫妙,呂不韋府已有圖先作內應,現在若再有這看來比圓先更狡猾多智的茅蕉作臥底,嫪毒還能飛出他和小盤的掌心嗎?同時看到小盤日漸成熟,開始懂得用間了。李斯和昌平君立時拍案叫絕。各人仔細商量了聯絡之法後,茅焦這才退去。

項少龍記起蒙武蒙恬,把他們的事說了出來,明示他們只忠於儲君。小盤幼時曾與他們一起習武,頗有交情,現在得項少龍保薦,那會有問題,但想了半晌,卻找不到合他們的職位。項少龍靈機一觸道:「假若明晚我能幹掉管中邪,都衛統領一缺自是空了出來,無論我們提出任何人選,看來呂不韋都不肯接受,甚至嫪毒亦不希望城軍三大派系盡入我們掌握之內,惟有在蒙武蒙恬中選其一人,才不會遭到反對,另一人就由他隨著老爹作戰,那麼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們了。」

今次輪到小盤拍案叫絕,向昌平君道:「左相設法安排這兩個小子來見寡人,待寡人好好鼓勵,以安他們之心。」項少龍離開王宮後,記起了清秀夫人的事,忙趕往琴府去。琴清正和清秀夫人在廳內閒聊,見他依召而來,欣然介紹兩人相識。

清秀夫人身穿項少龍最欣賞的楚式袍服,寬袍大袖,花紋華美,最引人是綏溝寶石酌束腰寬帶,閃閃生輝,說不出的惹人遐想。不知是否項少龍來得突然,清秀夫人沒有戴上覆臉的輕紗,終給項少龍看到她嬌美的玉容。可能因婚姻的不如意,她的容色有點不健康的素淡,但卻一點沒有損害她秀麗的氣質,反使她的風姿有點與別人不同。她的眼神寧恬清澈,使人感到她是莊重自持,謹守禮法的女子。

三人分賓主坐好後,清秀夫人以她悅耳的柔細聲音說了幾句禮貌的開場白後,感瀲地道:「琴太傅把現時的情況告訴了妾身,幸好有項大人為我們在儲君面前說項,使秦楚能不因此妄興干戈,妾身謹代表敝國感謝項大人的濃情厚義。」項少龍心中嘀咕,既是如此,為何還要我來見你呢?表面當然謙議一番。清秀夫人淡淡道:「事實上我們早見過面了,是嗎?」

項少龍暗忖此事極端秘密,該不會是李嫣嫣又或李園透露給她知道,訝然道:「夫人何有此言呢?」清秀夫人仍是那種淡然自若的神態,道:「今趟請得項大人大駕來見妾身,固是妾身要親自向大人道謝,還有就是順帶把太后和秀兒夫人囑妾身帶來的兩份禮物交給大人。因曾聽琴太傅所言,項大人剛由壽春回來不久,現在見到大人,妾身自可把大人認出來了。」

項少龍頗感尷尬,偷偷望向琴清,幸好她只是白了他一眼,並沒有真的怪他到處留情,放下心事,道:「既給夫人認了出來,項某人怎會否認。嘿!夫人的慧眼真厲害,當時似乎連正眼都沒有看過我,竟就認出了我項少龍。」清秀夫人露出一絲動人但冷漠的笑意,伸手召來女侍,捧出兩個錦盒,道:「妾身起程來前,太后把妾身召進宮去,千叮萬囑不可讓人知道此事,希望項大人能瞭解。」

由於李嫣嫣和郭秀兒的身分地位,他們只能把感情藏在內心深處,實在令人惆悵。驀地警覺到身前兩女正仔細端詳自已的反應和表情,忙岔開話題道:「李相國近況如何呢?」清秀夫人似是不願談李園,輕描淡寫道:「尚算託福,李相請項大人若有空間,可到壽春探他,必竭誠以待。」

項少龍對著這似乎對事事都漠不關心,口氣冷淡的美女,再找不到任何可說的話,打響退堂鼓道:「夫人準備何時回楚?」清秀夫人道:「今晚見過姬太后後,明天立即動程回楚,妾身不太習慣這裡的天氣。且妾身知項大人貴人事忙,不敢再留項大人了。」

項少龍暗忖美人兒你真懂得甚麼叫合作愉快,偷偷向琴清打了個眼色後,施禮離去。

第五章 大戰前夕

項少龍帶著兩個錦盒,回到官署,進入靜室,打開一看,原來是兩件剌繡精美的袍服。心中湧起溫馨滿懷的感覺。在這以男性為中心的杜會,女子要幸福快樂真不容易。郭秀兒和李嫣嫣就是明顯的例子,兩女雖身分尊貴,但都不能隨心所欲地去追尋嚮往的事物。她們的命運,仍是操縱在男人的手上。百感交集時,滕翼使人來喚他。

項少龍收拾情懷,到了大堂。滕冀道:「又出事了,剛才在城門處因渭南武士行館的人由外地運兵器回來,給守城的軍官詰問,一言不合,竟打傷了那軍官,給管中邪逮著,但嫪毒出面,管中邪被迫放人,可見呂不韋現在仍苦忍嫪毒。」項少龍笑道:「倒要看他能忍多久。是了!找個機會通知小俊,他和鹿丹兒的婚事沒有問題,與管中邪決鬥後,我們就一起正式去提親下聘。」滕翼大喜,忙道人去通知荊俊。

項少龍道:「有了鹿丹兒,他好該心滿意足。二哥最好管得更緊一點,不要讓他涉足風月場所。現在鹹陽龍蛇混雜,呂嫪兩黨的人又鬥爭益烈,我們最好避免牽涉在內。」滕翼苦笑道:「我對他不知說盡了多少話,這小子天性愛風流熱鬧,兼之交遊廣闊,要他呆在家中,除非打斷他的腿才行。」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荊俊早晚會鬧出事來,但只要沒有傷殘殞命的情況,其他事自己該可擔當得起,點頭道:「那只好加強他護從的實力,有起事來不致吃上大虧。」滕翼道:「若他能成鹿家之婿,地位立時不同。要知鹿公在文武兩方都有極大的影響力,當今秦室有點名堂的將領,誰不出於他帳下,荊俊作了鹿公的孫女婿,任何人想動他,都要先好好想想才行。」

項少龍又暗忖:若鹿公仍在,說不定會反對這頭親事,說到底荊俊仍非秦人。滕翼繽道:「只要小俊不踏足醉風樓,該可無事,現在嫪毒和呂不韋正明裹暗裹以醉風樓作為較量地盤,那伍孚可慘透了。」項少龍想起單美美和呂嫪兩人糾纏不清的關係。這單美美確是琴清和紀嫣然外最美的女人,姿色尤在贏盈、鹿丹兒,甚或鳥廷芳和趙致之上。如此尤物,就算沒有呂不韋和嫪毒,亦是人人想收歸私房的寶貝。但自己對她卻一點好感都欠奉。可能是受過平原夫人或晶王后的教訓,最怕口不對心的美女。

滕翼一拍額頭道:「我差點忘了圖管家著你待至申時末到老地方見面,他該有重要消息告訴你。」項少龍點頭道:「呂不韋怕是要謀反了。」

一個時辰後,項少龍與圖先在老巢見面,後者額際處的髮腳花白斑駁,而這變化只是最近幾個月的事,可見他活在很沉重的壓力下。兩人坐好後,圖先豎起拇指讚道:「少龍真厲害,打得蒙驚和呂不韋的人大敗而回,今趟最失面子的是蒙驚,但呂不韋卻不敢怪責他,亦把呂不韋的大計部署企打亂了。」項少龍知自已猜得不錯,呂不韋性情暴躁,並非有耐性之人,怎肯坐看小盤權勢愈來愈大呢?笑道:「他是否準備造反了?」

圖先冷笑道:「造反他仍未夠斤兩,但奪權他卻是遊刃有餘,本來他已牢牢抓緊軍政兩方面的大權,只要除了你,其他如嫪毒這種假太監能成甚麼氣候,王剪和安穀溪又遠戍邊防。可是他卻偏奈何不了你,連王齕現在都靠往你那邊去。昨晚他便在管中邪和蒙騖前大罵你和王齕,非常激動。此人豺狼成性,一點都記不得自己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項少龍想起一事,問道:「王齕究竟有沒有告訢他,鹿公等曾對他和儲君滴血認親,確定了儲君和他並沒有父予關係呢?」

圖先還是首次聽到此事,問清楚詳情後,色變道:「少龍你真大膽,連我都不敢確定儲君究竟是異人還是呂不韋的兒子,你卻敢去博這一鋪。若真是呂不韋的兒子,豈非把以前贏回來的全賠掉嗎?」項少龍當然不會告訢他其中真相,嘆道:「若我諸多推託,豈非更使鹿公等肯定儲君是呂賊的孽種嗎?這趟總算押對了。」

圖先仍是猶有餘悸,好一會才道:「王齕該仍沒有將此事告訴呂不韋,因為每次受氣回來,他都是罵朱姬多一點。可見他恨的是朱姬沒有把他乃真正父親一事告訢儲君。真奇怪,以呂不韋的精明,該不會連自己是否儲君的父親都不知道?而且在他把朱姬送給異人時,早處心積慮要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大秦之主,那又怎會弄錯呢?當年他曾親口告訢我儲君是他的兒子。」項少龍忍不住道:「但朱姬卻親口告訴我,連她都弄不清楚儲君是出自先王還是呂不韋。」

圖先哂道:「就算心知肚明,這有野心的女人都不會把真相說出來,若非儲君遠她而近你,她亦不會像現在般縱容嫪毒,說到底仍是權力作祟。」項少龍心中一震,首次從另一個角度去看朱姬。若這話是其他人說出來,他定不會像現在般放在心上,但圖先早在她仍是呂府歌姬時便認識她的。

朱姬名字裹的「姬」字,指的就是她這身分,所以有人稱她作趙姬,意思即趙國的歌姬。當年莊襄王在位時,她能安守婦道!自是知道只有這樣才可享受富貴和權力,何況異日自己的兒子就是秦王,更是心安理得。到呂不韋害死莊襄王,她看穿若靠向呂不韋,充其量只是呂不韋的一隻棋子,故希望籠絡他項少龍,但卻發覺他只忠於小盤和先王,所以才與嫪毒混在一起,既貪他的男色,亦希望藉嫪毒培植自己的勢力。

到最近發覺自己的兒子疏遠她,遂把心一橫,全面投向嫪毒,又暗地為他生兒子,說到底,都是不肯放棄權力。想到凡此種種,登時輕鬆起來,心中對朱姬的歉疚之情大大減少了。至此心情轉佳,問道:「現在呂不韋有甚麼打算?」

圖先道:「一天有你在,呂不韋都不敢輕舉妄動。加上現在王齕擺明靠向你和儲君,連蒙驚都沒有把握成事。不過當有一天他同時調走王齕和蒙騖,我們便要小心了。蒙騖去了可以回來,兼且手握兵符,呂不韋又有家將八千,隨便找個藉口,就可殺盡所有反對的人,我想對此事少龍該心中有數了。」項少龍微笑點頭。圖先續道:「現在呂不韋和蒙驚把所有希望寄託在管中邪明晚和你的比武上,可以說若管中邪得勝,少龍你必死無疑。少龍你要三思才好。」

項少龍哈哈笑道:「但希望愈大,失望卻也愈大。」圖先仍不放心,嘆道:「請恕圖某直言,管中邪這半年來日夕苦修,無論體能劍術均處於巔鋒狀態,少龍實犯不著拿性命來和他賭博。此戰成敗的影響太大了。」

項少龍知這老朋友真的關心自己,抓著他肩頭道:「請對我有信心一點,明天等著看好了。」順口問道:「三小姐的情況如何呢?」

圖先嘆道:「呂府內,我唯一尚有點感情的就是她,她對我也顯得比別人好。只可惜她錯生為呂賊的女兒。這些天來,她一直心事重重,我看她還是向管中邪多過向你。我起先還真信是她堅持要你們兩人再鬥一場的。最近才知根本是呂不韋和管中邪的詭計。那次田獵比劍。表面你雖似佔在上風,但管中邪卻指出皆因他不願殺你,才讓你得逞,否則你必敗無疑。嘿!所以我才屢次相勸,可以不動手;就最好不動手。」

項少龍低聲道:「坦白告訢你,那天我是保留起實力,管中邪才得以身免,明天我就不會那麼客氣了。」圖先愕然道:「真的?」

項少龍為安他的心,胡謅道:「當然!否則後來我為甚麼只守不攻?」圖先半信半疑地瞪了他好一會後,道:「現在呂不韋和嫪毒都競賽似的從各地招攬頂尖好手來加入家將的陣容,嫪毒方面除了拉攏渭南武士行館,還多了個叫韓竭的人,此人據說得稷下劍聖曹秋道的真傳,管中邪對他頗為忌憚,少龍你要留意此人。據說他精擅剌殺之道,六國有幾個權貴都喪於他之手。」

項少龍見過韓竭的劍法,確可與自己或管中邪爭一日之短長。圖先道:「呂不韋新招的人中,以許商、連蛟和趙普三人最出色,其中最厲害是有上蔡第一劍手之稱的許商,此人現在是管中邪練劍的對手,看來並不比管中邪遜色多少。只是膂力及不上管中邪,但其劍法的靈巧,卻可補這方面的不足。呂不韋有意讓他補上都衛副統領的空缺。」項少龍笑道:「呂不韋當然有他的如意算盤,不過我倒不信他能打得響。是了!還有沒有肖老的消息。」

圖先欣然道:「人才去到那裹都是人才,現在月潭在韓頗為得意,化名邊談,當上了韓和的幕僚,我也為他高興。」兩人再聊了一會,才先後離開。

那晚項少龍和滕荊兩位兄弟在官署吃飯,荊俊得知說成婚事,自是眉飛色舞,得意洋洋。項少龍趁機道:「以後若沒有甚麼事,就不要到醉風樓去,現在呂不韋和嫪毒爭單美美爭得焦頭爛額,我們犯不著混這淌渾水。」荊俊呆了一呆,尷尬道:「今晚剛巧給昌文君約了到那裹喝酒聽樂,還有楊端和與白充。唉!頂多我怎麼都忍了他,保證不會犯事。」

滕翼道:「你不去惹人,人家不會來惹你嗎?莫忘記田獵時你折毀了周子桓,呂家的人無不含恨在心,摩拳擦掌要挫你威風。加上國興等人又恨你入骨,現在更有了嫪毒撐腰,若非你身居要職,早給他們宰了。自己仍不懂檢點嗎?」荊俊不敢和滕翼爭辯,求情的目光來到項少龍處。項少龍念他仍是年輕,心中一軟道:「橫豎沒有甚麼事,不若我們也去湊湊興,好看看那裏的情況。」

滕翼愕然道:「三弟莫忘了明晚就要和管中邪動手,今晚若仍去胡混,嫣然等肯放過你嗎?」項少龍笑道:「我正想讓管中邪知道找並不把明天的比武放在眼內,還可使他掉以輕心,以為可穩操勝券。只要早點押小俊回家,該沒有甚麼問題。否則只是擔心這小子,我就要睡不著了。」

荊俊感動地道:「三哥對我真好,不!二哥對我當然也狠好。」接著興奮得跳起來,嚷道:「我要找昌平君,知道二哥三哥去而不喚他,他必會怪我。」看著荊俊旋風般走了,兩人只好對視苦笑。

兩人談了一會,遣人通知了紀嫣然等要晚點回家後,正要出門,桓齮來了。這年青有為的新科將軍雖是滿臉風塵,但精神卻比前更好,顯是因能發展才能,故心境愉快。桓齮一見兩人,便跪了下去。兩人忙把他扶起來。滕翼奇道:「小齮你不是正忙於訓練速援軍嗎?為何連夜趕回鹹陽呢?」桓齮道:「有小賁看著,有甚麼放不下心的。至緊要是回來為項大人明天之戰搖旗吶喊,喝采助威。唉!我不知費了多少唇舌才勸得小賁留下。我回來的事,已得左相批准,沒有犯
規。」

滕翼笑道:「這也難怪,聽說很多有身分地位的人,亦不惜遠道而來,還千方百計託人關照,好能參與明天的壽宴。」桓齮道:「剛才來時,路上碰上屯留的名人蒲鵠,他的陣仗才厲害,只是家將便達五百人,還帶來了大批歌姬,但我卻很不歡喜這個人。」

昌平君的聲音響起道:「我也不歡喜這個人,這或者就是英雄所見略同了。」此時三人正在大門處說話,回頭看去,竟是昌平君和李斯聯抉而至,隨護的人比平時多了三倍。桓齮並不像對項少龍和滕翼般與昌平君言語不禁,無拘禮節,慌忙施禮。擾攘客套一番後,李斯嘆道:「想起項大人明晚之戰,儲君和我均無心政事,忽然小俊來找昌平君說你要約他到醉風樓去預祝明天的勝利,我正悶得發慌,所以也來湊興了。」接著壓低聲音道:「儲君也來了!」

項少龍、滕翼和桓騎齊齊嚇了一跳,往那隊仍高踞馬上的衛從望去,才見到昌文君和荊俊伴著小盤,而這未來的秦始皇在下顎黏上了一根假鬍子,換上普通武士服,正向三人微笑點頭。項少龍和滕翼仍未及反應時,桓齮已跪叩下去,給昌平君一把撈起,道:「儲君有令,不須遵君臣之禮,否則若讓人知道,必不輕饒。」桓齮忙站了起來。小盤策馬走了出來,哈哈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們立即動程吧。」

項少龍等連忙飛身上馬,伴著小盤馳上華燈初上的大道,朝醉風樓進發。眾人中只有項少龍敢與小盤並騎而馳。小盤顯是心情大佳,笑吟吟道:「師傅不會怪我當了儲君,仍愛胡鬧吧?」項少龍怎忍掃他的興,笑道:「就算正式登了基,有時也須輕鬆一下的。」

小盤目下唯一怕的人就是他,見他不怪責,欣然道:「聽得師傳決戰前夕仍要去花天酒地,寡……嘿!我只有高興之心,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太后剛才還找我去說話,要我阻止這場比武,說你贏面不高。哼!天下間只有寡……不!只有我才知道沒有人可勝過帥傅。」

項少龍知他自少崇拜自己,而他項少龍無敵於天下的形象,早深植他心內,誰都改變不了。幸好自己新得百戰寶刀,又悟出百戰刀法,否則現在的壓力就太大了,淡然道:「看來儲……嘿……,我該叫你作甚麼才好呢?否則說不定待會會露出馬腳。」小盤興致盎然地看著街上的行人和房舍,油然道:「不若就叫秦始吧!秦當然是我大秦國,師傅曾說我將來一統天下後該稱作始皇帝,所以就叫秦始好了!這名字都不錯。」

項少龍聽得目定口呆時,小盤召來昌平君,著他通知各人他新起的名字。小盤又別過頭來道:「帥傅剛才想說什麼?」項少龍壓下因聽到「秦始」兩字而生的荒誕情緒,想了想,才記起想詢問甚麼,道:「我想問你明晚是否會到呂不韋的壽宴去?」

小盤奇道:「這個還用問嗎?我現在恨不得可立即到了明晚,太后也會去呢,現在鹹陽誰都不肯放過這機會。聽說還有人開了盤口來賭你們勝負。哼!據昌文君調查回來的報告,大多人都認為由於管中邪準備充足,故必可雪前恥,只有我才知道勝的必然是師傅你。」項少龍心中好笑,暗忖這個「賭」字必是自有文字以來就存在的,因為那似是人類天性的一個主要成分。

此時醉風樓的大招脾巳然在望,小盤興奮地看著,又道:「剛才桓齮說的蒲鵠是屯留的首富,有人更說他是我大秦除你烏家外最富有的人,專做鹽鐵生意,還做得很大這人野心很大,以前是陽泉君的人,現在則和杜璧很親近,我們要小心點他。」昌平君此時趨前道:「儲……嘿!不!秦兄,我們究竟要去清靜點的別院,還是到大堂湊熱鬧呢?」

小盤理所當然道:「當然是到大堂去,我還要叫齊醉風四花來陪酒,看看她們究竟有何姿色絕藝,竟可迷倒這麼多人。」此語一出,項少龍和昌平君登時面面相覤,暗忖今晚想低調點都不行了。

第六章 風虎雲龍

醉風樓今晚分外熱鬧,大門外車馬絡繹不總,人們要排著隊進去。項少龍和小盤研究過後,決定只帶十八鐵衛和另十八名御前高手入內,免致人們只看陣勢,便知有異平常。好不容易進入高牆內,這未來奏始皇見到借大的主樓和別院蕈無不燈火輝煌,一片盛世之象,登時心花怒放,與眾人指指點點,好不高興。剛巧一座別院處正有姑娘和客人在放煙花取樂,弄得滿天斑爛彩花,色光迷人,更添熾烈的氣氛。

樓主伍孚正在大堂入門處迎賓,見來的竟是昌平君和項少龍等人,雖是分身不暇,仍抽身迎上,一揖到地道:「大人莫記小人過,小人有時雖是口不對心,只因身不由己,請左相、項大人和諸位達官貴人,原諒則個。」項少龍等心中叫絕,伍孚這麼來個「坦誠相對」,他們難道還要和他計較嗎?此時十多名姿色可人的俏婢擁了上來,笑語盈盈中,為眾人脫去禦寒的外衣,又奉上熱巾拭臉抹手,服侍週到。

趁此空檔,伍孚謙卑地逐一招呼拜見。此人顯是對朝廷人事瞭如指掌,聽到李斯、桓齮之名,立即肅然起敬,說了番得體的場面話。項少龍介紹小盤時,這傢夥聽到「秦始」之名,顥是一頭霧水,摸不著腦袋。

不過見他既能和昌平君和項少龍等權貴一起來尋歡作巢,眾人又對他態度恭敬,兼之這突然冒出來的人樣貌雖老嫩難分,但方面大耳,雖不英俊,卻自具一股威懾眾生的氣度,且雙目瞪來,自己便湧起下拜的衝動,那敢怠慢,忙恭敬道:「秦大官人一表人材,世所罕見,必非池中之物,請多多關照小人。」

這幾下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小盤本對他只有惡意百無好感,聞言立即改觀,哈哈一笑道:「伍樓主客氣了,今晚寡……哈!今晚秦某遠道而來,就是要見識一下貴樓醉風四花的色藝,樓主給我好好安排吧!」他們說話處乃醉風樓的迎客大堂,由於項少龍等人多勢眾,十八鐵衛和十八名貼身保護小盤的禦衛又散佈開來,形成了個保護罩,登時佔去了半個大廳。

剛進來的客人,見到是項少龍、昌平君這種當權的猛人,大多「安守本分」,悄悄繞道而行。只有一群彪悍武士進來後,見到伍孚只顧侍候眾人,停了下來,臉現不滿之色。十八鐵衛還好一點,那十八名禦衛一向服侍的是秦國之主,那會把任何人放在眼內,均虎視耽耽,對這十來個武士毫不客氣。

伍孚聽到小盤的要求,臉露難色,可是小盤自有種教人不得不聽他那種理所當然的話的威勢,忙不迭道:「這事有點困難,待小人安排一下,怎也設法讓她們抽身來侍奉各位大人一會。」荊俊瞥了那群武士一眼,心中大樂,湊近項少龍道:「『疤臉』國興來了,還有常傑。哈!這群混蛋定是活得不耐煩了,竟在睜眉突目呢。」

項少龍回頭望去,首先認出了國興來,當然因他額角和麵額均有疤痕,而事實上他亦生得比其他人壯碩,氣度沉凝,一看便知非是易與之輩。國興雖與俊俏無緣,但卻頗有男性的魅力。國興等顯亦認得項少龍,見到是他,均感意外,但仍毫不畏懼地輿他對望。小盤感到氣氛有異,別過頭來朝他們望去,見到國興等囂張的態度,冷哼道:「這些是甚麼人物?」昌平君忙恭敬道:「是渭南武士行館的教席國興和常傑。」

伍孚何曾見過昌平君對人說話時恭敬至此,眼中閃過騖異之色。小盤正要使人把他們拿下來,項少龍湊到他耳旁道:「今晚是來作樂啊!」小盤驚醒過來,他仍有點小孩心性,哈哈笑道:「對!對!我們進去耍玩吧!」

尚未舉步。把門的唱喏道:「屯留蒲大爺到!」項少龍、小盤等興趣大生,立時停下腳步,回頭往入門處望去。開道的是十二名同樣裝束的軒昂武士,接著是個峨冠博帶的中年漢子,這人比常人足足高出一個頭有餘,及得上項少龍的高度,寬大的錦袍更襯托出他不凡的氣勢。最厲害是他那對眼睛,淡淡一掃大堂,便似成竹在胸,對一切有會於心。他不但沒有半分商家的俗氣,相貌還高古清奇,只是神情倨傲,對正在旁相迎獻媚的春花愛理不理的。

伴著他的尚有兩名衣服華美的年青武士,看來都是第一流的劍手。伍孚大感為難,這蒲鵠乃秦國東方舉足輕重的地方名人大豪,一時間可不知逢迎招呼那一方才好,何況還有正等他等得不耐煩的國興等人。項少龍乃挑通眼眉之人,笑道:「伍樓主即管去招呼貴賓,我們自行上樓便成了。」這番話怕只有項少龍敢說出來,換了即使貴為左相的昌平君,仍不敢准伍孚不招待儲君而去侍候其他人。

伍孚如獲王恩大赦,一邊打恭作揖,一邊召來另一手下,引領眾人上樓。項少龍等舉步往內進走去,準備登樓時,國興排眾而出,大步追來道:「諸位大人請留步!」小盤雙目厲芒一閃,掠過殺機,停下步時,項少龍伸手過來輕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勿要動怒,才與眾人轉過身來,面向正大步走過來的國興。眾禦衛一字排開,阻止他走得太近。遠處則是伍孚殷勤地招呼著蒲鵠。

國興停了下來,施禮道:「小人謹在此祝項大人明晚旗開得勝,盛名不墜。」項少龍自知這只是開場白,冷冷道:「國兄究竟有何指教?」

國興指了攔在身前的眾衛一眼,臉容上怒意一現即收,昂然道:「敝館上下對項大人的劍術非常欣佩,若改天大人有空,請到敝館一行,好讓小人們有機會受大人指點。」項少龍暗忖這等若公然搦戰了,只不知是否出自嫪毒意思,還是渭南武士行館館主邱日昇想把領導地位爭取回來的私下行為。昌平君等無不冷哼連聲,表示不悅。「疤臉」國興卻是一無所懼,眉頭都不動半下,一派硬漢本色,靜待項少龍的答覆。

項少龍淡淡笑道:「貴館一向這麼關心我項少龍,我早便想登門拜候,這樣吧!看看我的心情那一天比較壞一點,就來找你們見識見識吧!」國興聽他說得這麼不給情面,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氣時,小盤鼓掌道:「說得好!到時項大人勿漏了我。」

國興愕然望向小盤,當然不知他是何方神聖,厲喝道:「閣下何人?」「鏘!」十八禦衛一起拔劍,卻只發出一下聲響,可知這些人能榮任貼身禦衛,不但武技高強,還訓練有素。其中一禦衛冷喝道:「竟敢對……嘿!對公子無禮,給我跪下。」那群武士行館的人見勢不妙,擁了過來,還是國興知道除那「公子」不知是甚麼人外,其他人都是惹不起的,忙把眾人攔著。蒲鵠和伍孚等均愕然瞧來。

項少龍哈哈笑道:「秦兄何須為這等人敗了雅興,我們還是尋樂去吧。」再不理氣得變色的國興等人,引著小盤登樓而去。同時心中暗笑,他等若救了國興等的小命,否則縱是嫪毒親來,朱姬駕到,他們也難逃腰斬之厄。

步入樓上寬敞的大廳時,眾人顯是早得風聲,知項少龍仍有閒情來喝酒,一時全場肅靜,所有目光均集中在這明天即要決戰管中邪的人身上去。小盤怕給人認出,落後走在眾人之間,由滕翼和桓齮等擋著別人視線。

楊端和、白充兩人早到了,一時仍未看到小盤,欣然起迎,頻說:「稀客」。換了任何人,明天對著管中邪那樣的可怕對手,今晚豈敢出來胡混?荊俊先一步搶前,低聲告訴他們儲君來了,但千萬不要下跪見禮,兩人臉上的肌肉完全不受控制的透出驚愕神色,手足無措,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他們的席位設於大廳一邊臨窗處,只有十個席位,小盤含笑親切地和楊瑞和這兩名將領打過招呼後,便背廳而坐,免得給人看到他的臉孔。眾人紛紛坐下。由於今晚恃別熱鬧,座無虛席,先前又想不到小盤會來,三十六個鐵衛禦衛都沒有坐位,幸好每個席間極為寬敞,趕上來的春花早得伍孚授以竭力相待,盡心服侍的吩咐,忙急就章的使人在旁加設兩席,擾攘一番後,才回復先前熱鬧酣暢的情況。侍女穿花蝴蝶的上來奉上美酒。

小盤點了菜餚後,笑道:「各位兄台隨便談笑,就像平時那樣好了。」話雖如此,卻沒有人敢透出一口大氣,情況異樣之極。項少龍見後笑道:「楊將軍和白將軍早來了,為何卻不喚姑娘陪酒?」

楊端和乾咳一聲,尷尬地道:「項大人上來前,酒樓內人人都在談論大人明天一戰的勝負,有人甚至吵得臉紅耳赤,我們聽得入神,其他的事都忘了。」白充垂頭不敢看小盤,低聲道:「當有人傳來項大人已抵迎客廳的消息,廳內便哄動起來,有人說項大人必是穩操勝券,又有人說項大人不知……嘿不知……唉!不說了,總之現在沒有人敢再說半句話了。」

滕翼笑道:「是否不知自愛呢?」白充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項少龍此時正遊目四顧,發現了幾席熟人,一席是呂府的著名高手,除了周子桓、魯殘外,新來的許商、連蛟和趙普都在,出奇的竟是圖先陪著他們。

許商、趙普、圖先見項少龍往他們瞧來,都含笑打招呼,但周子桓、魯殘這兩個舊人,和連蛟這個連晉的族兄兼師兄,均表現出不屑理會的神態。他們身旁各有一名姑娘侍酒,卻沒有像單美美、揚豫、歸燕、白蕾那種頂級的紅阿姑。另一席是嫪毒的人,離他們只隔了三席,除英偉軒昂的韓竭外,還有兩個人,經荊俊指點後,才知就是嫪毒最得力的嫪肆和令齊。

那嫪肆外型和嫪毒差遠了,又矮又肥,不過雙目靈動,顯是狡猾多智的人物。令齊則一表人材,外貌儒雅風流,是個典型的謀士類型。此時國興等走了上來,加入到他們那一席去。小盤亦在偷偷巡視廳內諸人,見到一些平時道貌岸然的大官,正擁美調笑,大感有趣,對眾人道:「各位可隨便召姑娘陪酒,不要因我而掃了興。」

風流如荊俊也惟有報以苦笑,有小盤在,能呼吸暢順已是本事,誰還敢召妓相陪,若那些不知情的美人兒,爆出自己平日的風流行徑,那才累事呢。伍孚此時登上樓來,顯是親自招呼了蒲鵠到其中一所別院去,一路和各席客人打哈哈,走了過來,畢恭畢敬道:「楊豫姑娘唱畢一曲,立即過來相伴,她聽到項大人來了,甚麼客人都忘記了。」

項少龍暗忖這等小人,憎厭他都屬浪費精神,遂拋開舊事,笑道:「今晚主客是這位遠道而來的秦公子,楊豫是來陪他,而非陪我。」伍孚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哈哈笑道:「大人放心,小人已分別通知了美美、小蕾和燕燕,她們分得身時,立即會來見秦公子,任公子罰酒罰唱。」

伍孚不愧歡場中吃得開撐得住場面的人,這麼一說,眾人都不好怪他。驀地一聲冷哼來自國興那席,只聽有人冷言冷語道:「官當得大確是不同凡響,無論多紅的姑娘都要委屈相從。」這句話明顯是針對眾人而來,各人無不色變。看來嫪毒的人要比呂不韋的人更有所恃,囂張得教人難以相信。要知項少龍此席他們認識的無一不是當朝紅人,昌平君更貴為左相國,比嫪毒高了數級,而他們仍敢出言嘲諷,自是由於有朱姬作他們的大靠山之故。

眾禦衛人人手按劍柄,只等小盤一聲令下,就過去斬人。小盤終親身體會到嫪黨的氣燄,龍顏寒若冰雪,兩眼厲芒閃爍,看得眾人和伍孚均心生寒意。在這劍拔弩張!千鈞一髮的時刻,李斯含笑站了起來,朝韓竭、國興那席走過去。全場靜了下來,觀望雙方形勢的發展。這時不但國興等不知李斯過來幹甚麼,連小盤和項少龍等亦大惑不解。

李斯到了國興那席處,俯身低聲說了一番話後,只見國興、韓竭等人人色變,噤若寒蟬,才瀟瀟灑灑地走了回來。堂內立時響起嗡嗡細語,當然是各人均在猜測李斯究竟變了個甚麼把戲,竟能使氣燄沖天的嫪黨立即收斂。李斯坐下後,在眾人詢問眼光中上右無其事的道:「在下只是如實告訴他們,儲君下了嚴令,在決戰前誰若鬥膽幹擾項大人,立斬無赦,故特別派出禦衛貼身守護,負責執行命令。」

伍孚亦在俯身聆聽,聞言與眾人一起拍案叫絕,他尚以為李斯只是假傳聖旨呢。小盤龍顏大悅,一方面是李斯急智過人,更因國興等終懾於他的威勢,不敢逾越。就在此時,有人隔遠笑道:「本來還不相信,原來真是少龍來了,我們兩個老傢夥沒有白走一趟。」眾人望去,原來到的是王齕和王陵,顯是正在其中一所別院作樂,現在聞風而至。眾人暗呼不好時,兩個秦國重將來至近前,一見小盤,同時失聲道:「儲君!」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5-2-5 12:0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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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巔峰狀態

當全場聞得「儲君」而往他們望來時,一直半聲不吭的桓齮霍地起立大聲道:「兩位大將軍說得對,正是儲君著我等陪項大人來散心,兩位大將軍請坐。」眾人一聽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頓時為之釋然。王齕和王陵此時注意到小盤下頜那撮假鬚,又見他穿的是一般貴族的武士服,醒悟過來,入席坐下。

忽聞牙關打顫之音,原來伍孚臉青脣白,不知應否下跪才好,顯是看穿了小盤是誰。眾人又叫不妙時,伍孚雙腿一軟,跪了下來。滕翼人急智生。一手探出,就在他雙膝著地前,扯得他側坐到身旁來,像是坐入席內的姿態。昌平君湊到他耳旁道:「若伍樓主外尚有人知道儲君來此之事,我就把你的醉風樓封了,再抄了你的家,清楚了嗎?哼!不准叩頭。」伍孚嚇得手軟腳軟,連點頭的力氣都消失了。

小盤輕聲讚嘆道:「只看眾位臨危不亂,應變有方,便知我大秦之興,指日可待了。」項少龍知有伍孚在,不便說話,溫和地道:「伍樓主只要依命行事,我項少龍可擔保你沒有麻煩,還不去打點一切。記得絕不可暗中通知四位姑娘。」

伍孚勉強爬了起來,打恭作揖後,滾著走了。王齕舉杯想向小盤敬酒,記起一事道:「這些酒驗過了沒有?」坐在他身後那席的禦衛道:「報告大將軍,全驗過了。」王齕這才向小盤敬酒。

眾人均不敢舉杯,到小盤示意各人,才轟然痛飲。經過剛才一番「驚險」,氣氛又熱烈起來。小盤順口問起,才知王齕和王陵均是應蒲鵠之邀來見面的。王陵冷哼道:「這蒲鵠心懷叵測,一見面便批評朝政,盡說呂不韋的不是,又隱隱牽連到太后。話不投機半句多,後來我們見伍孚前來,通知侍酒的白蕾和楊豫說項大人來了,要召她們去,我們乘機告退。」小盤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王齕笑道:「少龍的魅力真大,兩位姑娘聽到被召,均恨不得立即溜走,卻給伍孚阻止,只許輪流來此。目下楊豫回去更衣,該快到了。」小盤訝道:「兩位大將軍是否看錯了,她們不是呂不韋的人嗎?」

王齕道:「說到底,她們都是無主之花,誰的權勢大,便要依附誰人。但姐兒愛俏,少龍現在又是我大秦的英雄人物,更得紀才女委身下嫁,天下女子,誰不希望能與他親近呢?」小盤欣然舉杯向項少龍勸飲,後者慌忙喝了。眾人均對小盤的風度喑暗心折。

環珮聲響,在伍孚親自引路下,兩名小婢伴著盛裝的楊豫來了,玉步輕移下,確是婀娜多姿,綽約動人。小盤大樂道:「果真名不虛傳!」忽然有人嚷道:「豫姑娘請留步!」眾人愕然望去,原來是有上蔡第一劍手之稱、年青英俊的呂府新人許商發話。只見他一臉不悅之色,走了過來。

楊豫停下步來,蹙起黛眉,看看項少龍這邊,又瞧瞧正大步走來的許商,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態。最焦急的的伍孚,向兩婢侍意,要她們把楊豫拉到小盤那席去,卻給楊豫揮開了兩婢。反是小盤大覺有趣,笑道:「難得這麼多人到青樓來,正因有這種你爭我奪的樂趣。」許商臉上像外面的大地般覆上了一層寒冰,先冷冷對伍孚道:「伍樓主剛才又說豫姑娘給杜將軍預早訂了,為何現在又可出來侍酒?」

楊豫顯然對許商頗有好感,湊到許商旁說了幾句話,又指點項少龍這一席,說的當然是好話了。王齕乃秦室軍方現時的重量級人物,冷哼道:「這小子是誰?是否活得不耐煩了,即管呂不韋來,也不敢不給我面子呢。」項少龍笑道:「大將軍莫要為這種人動氣,呂不韋的人一向橫行慣了,遲些我們才和他們一次過算賬。」王齕悶哼一聲,沒再說話。

伍孚再匆匆走來請罪,尚未說話,小盤已道:「此事與樓主無關,樓主不用自責,豫姑娘愛來便來,不來就算了。」伍孚那想得到這秦國之主如此好相與,大感愕然。昌平君拉他說了幾句話,伍孚又匆匆去了。

許商此時似仍欲要往他們走來,卻給楊豫扯著,隱隱中聽她提及王齕之名。楊端和乃王齕手下第一號大將,勃然色變,霍地立起,正要喝罵,給另一邊的李斯扯得坐了下來,後者笑道:「楊將軍何用與這種人一般見識呢?」此時許商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返回己席去,楊豫則盈盈而至,未語先笑,登時沖淡了不少劍拔弩張的氣氛。

楊豫在項少龍指示下,一頭霧水地坐到小盤之旁,雖然只知小盤姓秦名始,卻不知是何方神聖,但總知此人能令昌平君、王齕、項少龍等對他恭恭敬敬,剛才伍孚又千叮萬矚她要悉心服侍,自是不敢怠慢。展開渾身解數,敬酒陪笑,口角生風,不半晌服侍得小盤妥妥貼貼,氣氛融治熱鬧,就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般。

不一會歸燕也來了,場中其他賓客亦不感意外,只是王齕一人,便足夠資格要遣兩位紅阿姑來侍候。歸燕親熱地坐到項少龍之旁,先敬過各人,最後敬項少龍時,低語道:「項大人大人有大量,再不要與小女子計較好嗎?」項少龍暗忖就算以兵刃架頸,也再不敢輕信她,表面當然客客氣氣的接受了。

此時楊豫告辭離去,臨行時大有深意地幽幽的瞧了項少龍一眼,不一會換了白蕾來,但四花之首的單美美仍是芳蹤杳然。四女中,以白蕾與項少龍等最沒有過節,對小盤逢迎週到,使氣氛更是融洽。歸燕湊到項少龍耳旁道:「項大人今晚留下來好嗎?奴家定會盡心侍候。」又飛了他一個媚眼。

項少龍心想人說家花不及野花香,老子的感覺卻剛好相反,而且那知你不會再來害我。婉言拒絕了。歸燕難掩失望之色時,伍孚一臉苦惱回來,欲言又止道:「美美怕不能來了。」昌平君皺眉道:「美美竟敢不給我們臉子嗎?」

伍孚大吃一驚,搖手道:「不!只是她被召了到仲父府去,我三次派人去請,都給趕了出來。唉!我又不能說出……嘿!沒有甚麼了!」眾人均感意興索然。小盤雙目寒芒一閃道:「這事就此作罷,今晚亦到此為止。哈!很不錯的一晚哩!」

伍孚放下心來,歸燕和白蕾卻是連聲不依,媚態畢呈。豈知這些對任何男人都有效的招數,到了小盤身上卻一點都派不上用場,這未來的秦始皇淡淡一笑,站了起來,負手便去,眾人慌忙追隨左右。項少龍勾著歸燕的脖子,吻了她臉蛋,柔聲道:「美人兒若想幸福快樂,安享大好年華,要好自為之了。」歸燕神色一黯,垂頭道:「燕燕定會謹遵大人之命,只望大人能有三分憐惜之意,燕燕已感恩不淺。」項少龍向另一邊的白蕾含笑回禮,這才洒然去了。

回到家中,荊俊仍非常興奮,甫進大廳,便扯著正想各自溜回嬌妻處的項少龍和滕翼道:「伍孚這混蛋真懂見風駛舵,見到王齕王陵等都擁戴儲君,出門時便偷偷對我說遲些要親來拜候三哥,哈!這混蛋真行。」滕翼哂道:「我卻看他是夾在呂不韋和嫪毒之間,兩邊都不敢開罪,故苦不堪言,剛才白充告訴我,呂不韋有意收單美美為妾,伍孚自是非常苦惱了。」

項少龍笑道:「今晚似乎是胡混了一場,其實卻是意義深遠。首先儲君清楚瞭解到呂嫪兩黨的鬥爭,其次就是無意知道了蒲鵠正和杜璧圖謀不軌。而另外就是有三個得益之人了。二哥不慕富貴,可以不論。李斯和桓齮剛才表現出來的急智,深得儲君之心,於他們的官運勢將大有裨益。」再談了半晌,項少龍酒意上湧,支援不住,回房睡覺去也。眾嬌妻愛婢不免責了他幾句,糊里糊塗間,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田貞田鳳服侍他起床穿衣,取出百戰寶刀,找滕翼鬆了筋骨後,只覺氣爽神清,充滿活力。紀嫣然訝道:「為何夫君昨夜才花天酒地,酩酊而回,今天卻是神采飛揚,尤勝往昔,真不合常理。」項少龍一擺百戰刀,笑道:「若說我不把管中邪和今晚勝敗放在心上,就是騙你,但昨晚這一醉卻恰到好處,使我忘卻了一切,因而得到這些天來難得的鬆弛,又睡得比平時多了,現在自是狀態不差。」

滕翼咕噥道:「還說只是不差,劈得我差點連墨劍都丟了。」眾女齊聲嬌笑,喜形於色。談笑間,陶方和荊俊陪著烏應元來了。喜氣洋洋下,眾人共進早膳,一點沒有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

荊俊和滕翼兩人回官署後,項少龍陪著岳丈在廳中閒聊,談起烏卓在塞外建立的大牧場,聽得項少龍心嚮神慕,恨不得明天就是小盤加冕之日,那後天就可去過自己的新生活。說著說著,項少龍竟然就在地蓆上睡著了。給烏廷芳拍醍了他。

項少龍愕然坐了起來,烏廷芳道:「儲君派人來召你進宮,不知甚麼事呢?他該讓妳多點時間養精蓄銳才對。」烏廷芳是知道小盤身世的人,說話間對小盤自沒有其他人般尊重。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只覺精神和體能均處於最巔峰狀態,暗奇自己大戰當前,竟仍能入睡。不過已無暇多想,匆匆沐浴更衣,人宮見駕。小盤照常在書齋接見,另外還有昌平君和李斯兩人。小盤道:「五日後為立春,寡人決定是日到渭河春祭,項太傅那條黑龍沒有問題吧!」項少龍道:「一切準備就緒,只要清楚知道祭河的地點,就可預作安排。」

小盤雙目亮了起來,旋又嘆了一口氣道:「始終仍有太后那關最難闖過,看來不和她作點交易是不成的了。」李斯道:「最緊要是抓牢軍權,其他的讓他一步半步,該無大礙。」

小盤苦惱道:「只要想起要給那假太監封侯賜爵,寡人心中便首先不服氣,現今太后到了甘泉宮,寡人對她和嫪毒間的事更是一無所知。」昌平君安慰道:「嫪毒若有異動,茅焦自會暗通消息,儲君請放心好了。」

小盤怒道:「試問寡人怎能放得下心來,現在朝廷奸黨處處,人人各懷異心,若非還有這條黑龍,就索性把他們全召進宮來,一股腦兒殺了,然後再想辦法收拾殘局。」昌平君見他氣在頭上,那還敢說話。項少龍笑道:「儲君息怒,別忘了今晚尚有場精采表演,只要斬了管中邪,就可重新安排都衛的統領人選。」小盤這才消氣,又商量了黑龍一事的細節後,各人方先後辭出。

項少龍和昌平君離開時,均感到這不斷成長的小儲君威嚴日增,自具不怒而成的氣勢,而發起怒時當然更使人心寒膽顫。連項少龍這「看著他大」的人都有此感覺,其他人的感受更是可以想見。

剛步出書齋,一位俏宮娥截著項少龍,報上琴太傅有請。昌平君一面羨慕識相地走先一步。項少龍隨宮娥穿廊過殿時,暗忖朱姬搬往了甘泉宮,小盤則尚未立後,宮內最具影響力的自然是琴清了。這時來到後宮一座幽雅的四合院前,宮娥跪下道:「項太傅請進。」項少龍欣然內進,只見琴清正倚門待他,那還客氣,擁到懷裹纏綿一番後,琴清掙著仰後嬌軀,仔細端詳了他好一會後,欣然道:「算你吧!精神很好!你這人呢,昨晚仍要到醉風樓鬼混,弄得全城皆知。」

項少龍早知她耳目靈通,挽著她的小蠻腰,到一旁坐下時,琴清服侍他脫去外衣,又為他按摩肩頭的肌肉。項少龍舒服得有若飄搖雲端,暗忖有了肉體關係後,享受與前確有天淵之別,以前想碰碰她的小手已是難得,現在她的小手卻是自動送上門來。

琴清輕責道:「千萬不要輕敵啊!與管中邪接近的人都說他的劍法又更上一層樓,劍法差點的人只要見他擺出架式,便心志被奪,不敢進擊。少龍雖得百戰寶刀,又練成絕世刀法,但若輕忽大意,說不定也會失手哩。」項少龍心想自己確有點輕敵,不過亦正是因為不大在意,才會像日下般輕輕鬆鬆、氣定神閒。欣然受教道:「多謝琴太傅提醒,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

琴清見他聽教聽話,喜孜孜道:「琴清確沒有挑錯情郎,大多男人得到我們弱質女流的身心後,都像變了個人似的呼呼喝喝,頤指氣使,只有項郎永遠都是謙謙君子。」項少龍笑道:「琴太傅對這種事似乎見多識廣哩!」

琴清嗔道:「你想到甚麼了?人家只是聽得多嘛。」項少龍慌忙道歉,琴清這才回嗔作喜道:「今晚的咸陽城,上至儲君。下至庶民,無不翹首苦待你和管中邪一戰的戰果。很多本來買你勝出的人,知你昨晚仍到醉風樓喝酒召妓,都轉過來賭管中邪勝呢。」

項少龍呼冤道:「喝酒是真的,至於召妓只是儲君要見識一下醉風四花的姿色,喚到席上來亮相吧!」琴清笑道:「人家可不是這麼想,況且傳言總是誇大的,街頭巷尾都有人傳你先來一場與醉風四花的大戰,看你還敢否不檢點自己的行為?」

項少龍忍不住哈哈大笑。琴清又道:「現在開出的盤口,賭管中邪勝是三賠一,可知他的行情你看漲多了。」項少龍失聲道:「甚麼?」

琴清笑得伏在他虎背上,嬌嘆道:「若琴清是好財貨的人,定要落重注在你身上,好大大賺上一筆。」項少龍道:「究竟是何人在主持這種賭局,沒有點本錢和信譽,誰會信他?」

琴清道:「你聽過蒲鵠這人嗎?他在屯留便有幾間大賭場,若非咸陽禁賭,他早來設賭場了,現在便是他在此暗中主持賭局。」項少龍訝道:「他不是昨天才到咸陽嗎?」

琴清道:「他是昨天才到,但他的手下三旬之前便來了這裹開賭局,說到賺錢,沒有人比他更本事。」項少龍好奇心起,問道:「這蒲鵠究竟是何等樣人?」

琴清道:「我也不大清楚,只知他在東三郡很有影響力,與杜璧和趙將龐瑗都有很深的交情,今趟他到咸陽來,四處活動送禮,就是為了給長安君成蟜造勢疏通。」項少龍沉吟半晌,啞然失笑道:「好不好讓我們先賺他一大筆呢?說到財力,我烏家絕不比任何人差。若他不敢接受賭注,登時要威望盡失。哼!一賠三,我看他怎賭得起。」

琴清忽然情動起來,從後把他抱個結實,嗲聲道:「項少龍啊!妳的信心是否天生出來的呢?似是從沒想過自己會敗北的。」項少龍把她摟到身前,一輪熱吻後,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回到家中,把賭賽一事告訴了烏應元,後者大感興趣,找了陶方去商議。而項少龍則返回後堂,爭取休息的時間,與眾女愛兒調笑耍樂,不一會已是黃昏時分。

桓齮、昌平君、荊俊、滕翼、李斯、楊端和、白充等人不約而同來到烏府,好與他一起赴會,以製造聲勢。項少龍沐浴更衣,換上琴清親手為他縫造的武士服,內加護甲,確是雄姿英發,神采飛揚。他使人把百戰寶刀和飛龍槍用布包著,交由荊善等運送,以惑呂府之人的耳目。一切妥當下,領著三位嬌妻,還破例把田貞田鳳帶在身邊,在眾好友前呼後擁下,朝仲父府出發。烏應元和陶方自是也在大隊之中。

走進燈火特別輝煌,兩邊儘是王族公侯大宅的咸陽大道時,項少龍感慨萬千。當初孑然一身來到這時代時,那想得到會有今天的風光。可是他同時看穿了這時代繁華背後那殘酷無情的特質,即使小盤將來亦會因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專制。任何事在往某一理想邁進時,就是最動人的時刻。但成功之後,為了繼續保持權勢和利益,在那種情況下,感情再無容身之地。至少他知道日後的李斯會變得比任何人更厲害,而他最不願就是見到這些痛心的變化。

就在此刻,他再下決心,只要剷除了嫪毒和呂不韋後,立即悄然引退,絕不遲疑。

宏偉的仲父府終於在望,斜對面則是嫪毒的內史府。這兩處地方代表了小盤登基前的兩大勢力。而他將是在這兩大勢力間暢遊的得水魚兒。想到這裹,雄心奮起,差點要仰天嘯叫,才可洩出滿懷豪情壯氣。

第八章 壽筵喜慶

新近建成的仲父府,乃咸陽宮外最宏偉的建築組群。規模尤勝朱姬新遷往的甘泉宮。仲父府遙對王宮,四周有高牆,進入大門後,是可容千人操練的大廣場,三座威嚴莊穆的主宅由長廊貫通,並排而立,坐北向南,土木結構,大屋頂,四面坡,雙楹柱,氣勢懾人。主宅組群接著就是呂族的宗廟,由此以宗廟的前後門作中軸,近三十組庭院依次分佈,左右對稱,佈局完整。主宅組群和祖廟間有廣闊園林,環境優美,顯是出於名家設計,方可見呂不韋的物力財力如何雄厚。

這晚咸陽城有頭有臉的人全來了,加上知道項少龍和管中邪這兩個頂級劍手惡戰難免,人人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情,更是氣氛熱烈。仲父府點起了以萬計的紅燈籠,大門處和園內更裝設賀壽的燈飾,一片喜慶的景況。數十名家將穿上一式的整齊武士服,把守大門,防止有閒人混進去看比武。

入門後,則有專收取和登記賀禮的接待處,佈置週詳,故賓客雖魚貫不絕,但一切均井井有條,沒有混亂的情況。一主二輔三座大堂,全開放了來接待賓客,當然以正中一座最大,擺下了可容千人的席位,另兩座作輔翼的,亦設下五百人之席。被安排到輔宅者都是無可奈何,但又自知斤兩,到時只好看看如何挨往主宅觀戰。

項少龍等到達時,賓客尚未正式入席,分散在宅內宅外和中庭處閒聊敘舊,鬧哄哄的聲音直衝霄漢。今晚天公造美,不但沒有下雪,還星月交輝,兼之尚有五日就是立春,天氣回暖,使這盛大的壽宴更是錦上添花。不過知情者均曉得在這融洽熱鬧的煙幕後,正醞釀著大秦國史無前例的激烈鬥爭。而項少龍更清楚這鬥爭的成敗,不但主宰了戰國七雄的命運,還決定了中國以後的歷史。他項少龍正是這鬥爭核心處的關鍵人物。

項少龍等大隊人馬馳入仲父府的大外門時,立時惹起一陣哄動,人人爭著來親睹他的風采。昌平君策馬來到項少龍旁,笑語道:「賭你輸的人,看到你昨晚大戰醉風四花後,仍能穩坐馬上,必是大大失望。」項少龍啞然失笑道:「今晚我若輸了,恐怕以後休想再踏進烏家之門,因為岳丈大人在我身上押了重注,假如累他輸錢,你說會有甚麼後果呢!」

昌平君愕然道:「原來貴丈人亦愛豪賭。」項少龍壓低聲音道:「不是愛賭,而是愛看蒲鵠輸得損手爛腳,看他還以甚麼去籠絡那些貪財的王親國戚、公卿大臣。」

昌平君哈哈大笑,跳下馬來。負責迎賓的圖先迎了上來,一邊吩咐下人牽馬,同時低聲向項少龍道:「那小子身內暗穿來自越國巧匠的軟甲,最好攻他頭臉,否則拚著捱你一槍,他就可置你於死地。」項少龍低聲道:「我今晚何來甚麼槍呢?」圖先愣了一愣,似明非明,不過因有其他人靠近過來,只好悶在肚子裹,改說其他場面話。

此時中宅處隱有鼓樂聲傳來,應是剛有重要人物進宅去了。陶方等忙於送上賀禮時,眾人都不願這麼快進宅去見呂不韋,留在擠滿了一堆堆賓客的廣場上閒談,順便欣賞燈飾和晴明的夜空。琴清剛剛抵達,加入了紀嫣然諸女那一堆去,還有幾位王族公卿家的貴婦貴女,傳出陣陣嬌笑,惹得人人頻頻注目。一方面因她們的美色,更奇怪是明知項少龍要與管中邪進行決戰,仍能那麼從容自在,談笑風生。

秦人風氣開放,遇著這種場合,最愛鬧的就是像羸盈、鹿丹兒那種出身尊貴的美少女,也是年青一族求偶的最佳時光。箇中美景,實難以盡述。項少龍與眾人笑談有關蒲鶺帶來咸陽的賭風時,鹿丹兒不知由那裹鑽了出來,隔遠勾著手指示意荊俊過去。剛好一群穿上新衣的男女小孩提著燈籠在他們與鹿丹兒間走過,荊俊沒注意到這美少女,卻給項少龍瞥見了,頑皮心起,走了過去,故作嚴肅道:「都快嫁人了,見到長輩,卻不來恭敬行禮請安,成甚麼體統?」

鹿丹兒兩手叉腰,大嗔道:「哼!你是誰的長輩,我嫁不嫁人又關你甚麼事?咦!」她這才記起項少龍乃荊俊的三哥,立時滿面飛紅,跺足不依道:「你壞死了!竟欺負我。」贏盈在一旁跟著笑道:「記得到時也要叫聲嫂子喔!?,弄得鹿丹兒更是憤憤不平。

項少龍哈哈大笑,把剛滾過來的荊俊推了給鹿丹兒,得意洋洋道:「好丹兒!我項少龍等著喝你那杯跪著奉上來的喜酒呢!」鹿丹兒落在下風,不敢駁他,扯著荊俊溜了。搖頭嘆息時,嬴盈抱著他嗔道:「項郎!你怎麼這麼不注意,昨晚還跟大哥他們去醉風樓飲酒,今天要是有個閃失,要人家怎麼辦?」

項少龍拍拍她的頭,憐惜地道:「放心吧,我今天有另出奇招,準備看妳夫君大展神威吧!?贏盈喜道:「真的嗎?不可以騙人家喔!?項少龍拍拍她的翹臀,調笑地道:「當然囉,夫君的飛龍神槍只會用來對付贏大小姐,現在給我乖乖去幫夫君搖旗吶喊去。?贏盈不依地扭動著,但連忙聽話地跑到紀嫣然處加入眾女聊天

回到昌平君、滕翼等人處時,昌平君笑問道:「大妹說了甚麼?」項少龍曬道:「沒有甚麼,還不是怪我昨天跟你們去花天酒地。」

昌平君笑道:「怎會沒有甚麼,她昨天把我們兄弟倆罵得臭頭,還好儲君也有去,不然今天我們就沒這麼好樣子來了。」此時賓客開始進入一主二輔的三座巨宅,烏應元不好意思留在外面這麼久,過來招呼各人隨他進內。既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各人自然遵從。

呂不韋、呂娘蓉和呂不韋其他幾個兒子均在大門迎賓,賀喜之聲不絕於耳。昌平君可能是大秦開國以來最沒有架子和派頭的左丞相,像根本不知自己身份般和項少龍並肩隨在烏應元之後,向呂不韋道賀。烏應元乃交際老手,漫不經意般便說了一大堆祝頌之詞。項少龍想起烏家以前和呂不韋的關係,比對起現在大家口蜜腹劍,勢成水火,頗為感觸。

呂不韋不知是以為項少龍今晚必死無疑,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光輝盈臉,談笑顧盼間自有不可一世的氣魄,當他目光落到項少龍處時,立時亮了起來,舍下了其他人,迎過來道:「今夜我呂不韋可算雙喜臨門,既賀壽誕,又將得佳婿,人生至此,尚有何憾?」項少龍心道你最大的遺憾,就是當不上秦國之君,表面當然做足工夫,與眾人同向他賀壽。

在呂不韋尚未有機會說下去時,項少龍反手在背後打了個手式,眾人立即呼嘯而過,免去了做戲之苦。走不了幾步,人影一閃,呂娘蓉攔在項少龍身前,臉帶寒霜道:「項大人,娘蓉有幾句私話和你說。」桓齮、滕翼等自然識趣,逕自隨領路入席的府僕去了。

呂娘蓉淡淡道:「項大人請隨我來!」項少龍知她不會有甚麼好說話,深具戒心,隨她穿過酒席,由一處側門到了中庭的園林處時,停下來道:「就在這裹說好嗎?否則恐怕會惹人閒言呢。」荊善等十八鐵衛,亦步亦趨跟在他背後,此刻散往四方,防止有人接近。

呂娘蓉回轉身來,冷冷道:「項少龍的膽子何時變得這麼小了,竟會怕惹閒言,何況今晚項大人若有命在,娘蓉就是你的人了,還有甚麼好顧忌的。」項少龍聽她語帶嘲諷,雖心中有氣,但亦犯不著和她針鋒相對,微笑道:「三小姐喚在下來此,應不會只是揶揄一番算了。」

呂娘蓉美目厲芒一閃,沉聲道:「當然!本小姐亦沒有那種心情,只是想問項大人兩句話,你既然對娘蓉沒有意思,為何卻要接受中邪的挑戰?」項少龍忍無可忍,冷笑道:「待會只要三小姐當眾宣佈只願下嫁管大人,那我項少龍無論如何厚顏無恥,也不致於仍要堅持動手比試吧!」

呂娘蓉玉容轉冷,狠狠瞪了他好一會後,緩緩點頭道:「好!就讓我呂娘蓉看看今晚你怎樣收場?」猛一跺足,逕自回大堂去了。

香風過後,項少龍心中暗嘆。說到底呂娘蓉雖神色不善,卻是一番好意,想勸自己放棄比武,因為她也像嬴盈般以為自己敗多勝少。但為了殺死管中邪,只好不理她的好意。回到大堂時,大多數人已入席坐好,人人交頭接耳,見到他的都如獲至寶地指指點點,看來話題都離不開他和管中邪轟動咸陽的一戰。由於人多的關係,除向南一端的三圍主席外,其他坐席布在兩邊,分內外四重,共四百席之多,每席四位,都是面向大堂賸出的廣闊空地而坐,方便觀看歌舞表演和劍鬥。

該坐之席位時,一名府僕迎了土來,領他們入席。項少龍的一席居於右首第八席。首席自然是昌平君,接著是王陵、王齕等大將。對面坐首席則是王綰,跟著是蔡澤、嫪毒、呂族和仲父府中有身份地位的人,卻沒見到管中邪。

項少龍在滕翼、荊俊、烏應元旁坐下時,才發覺紀嫣然、烏廷芳、趙致三位嬌妻與贏盈、琴清居於上首一席,正甜甜的向他送上迷人的笑容,不禁心懷大放。目光移後,便是因模樣兒相同,又是同樣美麗和惹人注目的田氏姊妹花,不知如何陶方竟坐到了她們那席去。十八鐵衛自是居於後席。項少龍與烏應元閒話兩句後,朝大門望去。門旁兩邊那隊近三十人的樂隊,停止了奏樂,而呂不韋、呂娘蓉等卻不見蹤影,只有圖先在打點著。

忽地烏應元暗裹推了他一把,項少龍醒覺望去,原來對面的杜璧和蒲鵠正離席往他們走過來,項少龍、滕翼、荊俊三人只好隨烏應元站起來施禮。蒲鵠目不斜視時,杜璧卻狠狠盯了紀嫣然和琴清幾眼,射出熾熱之色,他雖裝作出只是隨意看望,卻瞞不過擅於觀察的項少龍。

兩邊的人隔著酒席,作了介紹和見面的禮數後,蒲鵠精明的目光上下仔細打量了項少龍,呵呵笑道:「項大人果是威武不凡,天下罕有,難怪烏爺敢在你身上押下重注了。若站在朋友立場,自是希望大人旗開得勝,但若以做生意的立場,卻是另一番盤算,蒲某心中矛盾得要命呢!」項少龍開始有點明白為何桓齮不歡喜他了,因為這人說話的神態和內容,都有種拿別人是生意財貨的感覺,看人的目光,就更有這種味道。

烏應元乃應對交際的老手,笑道:「蒲爺言重了,烏某那區區賭注,怎會放在蒲爺眼內,當然也不會因財失義,忘記了朋友的立場。」項少龍和兩旁側耳傾聽的紀嫣然諸女,均聽得心中叫絕。杜璧笑道:「烏大爺的辭鋒真厲害,若項大人的劍也是那麼厲害,今晚必可穩勝無疑,那時蒲爺恐怕也要把田地賣了,才能償還賭債。」

項少龍失笑道:「到今晚才知大將軍這麼愛說笑,蒲爺富甲天下,只要隨便往囊中一探,已夠我等晚晚到醉風樓作大豪客了。」眾人聽他說得誇大,無不捧腹。紀嫣然等更是花枝亂顫,看得遠近留意她們的人眼都呆了。

此時門官唱喏道:「太后儲君聖駕到!」接著鼓樂聲喧天而起。正穿花蝴蝶般來回酒席間侍奉客人的過百美婢和府僕首先跪了下來。蒲鵠和杜璧施禮別過後,回席去了。場內過千人紛紛下跪迎駕。

荊俊不忘提醒項少龍道:「坐在嫪毒和韓竭間那人就是渭南武士行館的館主邱日昇了。」項少龍朝斜對面嫪毒那席望去,找到了邱日昇。剛巧邱日昇和韓竭均往他瞧來,眼光相觸,大家都感到有點尷尬。

項少龍今趟是第二次見邱日昇,第一次是在與王剪的比武時,隔遠一瞥,印象不深,今趟留上了心,只見這在咸陽有宗師級地位的劍手相貌清奇,手足均比一般人修長和予人靈活敏捷的感覺,年在三十五、六間,一對眼炯炯有神,氣度極是不凡,只是外表,便使他感到此人是個可怕的對手,難怪嫪毒這麼刻意籠絡他了。

他還看到茅焦這被小盤安排在嫪黨的大臥底,與令齊,國興等居於後席處,身份顯仍及不上邱日昇、韓竭和另一坐在前席的嫪肆。門官又再唱喏,鼓樂聲更加緊湊時,十六名禦衛在前方兩旁側身俯首開道下,朱姬、小盤和呂不韋並排步入大堂。後面跟著的是昌文君和另十六名禦衛。接著就是呂府包括呂娘蓉在內諸人,管中邪赫然在其中。

不見多時,管中邪變得更可怕了,穩定的步履顯示出強大的自信,顧盼間雙目神光電射,懾人之極,在一眾家將裹,除了絕不遜色於他的上蔡劍手許商外,其他人都給他比了下去。項少龍的眼光找到他時,管中邪的目光亦尋上他,兩人日光一觸,有若閃電交擊,好一會才分開。由於呂不韋乃今晚的主角,兼又貴為仲父,朱姬和小盤為表尊敬,堅持讓他居於中席。

呂不韋作狀推讓一番後,終坐了下來。管中邪等紛紛入席。眾人平身坐好時,注意力不由集中到管中邪處。氣人的是呂娘蓉竟就坐在管中邪之旁,擺明呂不韋一點不給項少龍面子,還隱然有管中邪必得美人歸之意。管中邪之席位於嫪毒之下,同席的還有連蛟和趙普兩大劍手,而魯殘和周子桓這些舊人,只能居於後席,可見由於在田獵時不能為呂不韋吐氣揚眉,已失愛寵,為這些新人代替了昔日的地位。呂不韋就是這種不念舊情的人。

小盤循例說了一番口不對心頌揚呂不韋功德的話後,壽宴終在熾烈和期待的氣氛下開始了。

第九章 菜前美點

呂府歌舞姬團充滿挑逗性的大型歌舞表演過後,在蒙驁、王綰和蔡澤的領頭下,眾賓客輪番向呂不韋祝酒賀壽,把宴會推上氣氛熾烈的高峰。接著呂不韋在管中邪、呂娘蓉等人簇擁中,去了兩邊輔宅接受其他賓客祝賀。由於小盤和朱姬仍在,雖上千人的宴堂,仍不覺喧嘩嘈吵,只是紛紛交頭接耳,話題均以項管兩人即將來臨的比武為主。對面的嫪毒向項少龍舉杯示意,預祝他勝利,項少龍含笑回應,當然是淺嘗即止,作個樣兒。

忽然烏廷芳打手勢召他過去,項少龍心中奇怪。移到嬌妻旁,低聲問道:「甚麼事?」紀嫣然湊過少許,沉聲道:「呂不韋真是卑鄙,剛才小恬經過我們身邊時,匆匆說出『烏府門前有齊人伏兵』,可知呂不韋今晚是不惜代價、不擇手段都要把夫君大人除去。若管中邪殺不了你,就由其他人下手,只是我也弄不清楚為何會是齊人?」

有伏兵狙擊自己毫不稀奇,此乃呂不韋一貫慣於冒險和膽大包天的手段,但對為何會是齊人的伏兵,項少龍亦是一頭霧水。想與另一邊的琴清調笑兩句時,見朱姬正注視他們,嚇得把到了口的說話吞回肚子裹,返席低聲通知滕翼和荊俊。滕翼冷哼一聲,到了後席的荊善等處說話,片刻後烏言著離開宴堂,佈置一切。

鼓樂聲再喧天而起時,呂不韋人未至洪鐘般笑聲先至,在管中邪一眾擁持中,由大門眾星拱月地昂然而入。眾人紛紛起立致禮。呂不韋得意之極,倏地立定堂心,由從人斟滿杯子後,舉杯遙向朱姬和小盤高聲道:「先敬太后儲君一杯。」項少龍旁的烏應元冷哼道:「我看這無情無義的賊子能得意到何時?」

項少龍冷眼看著小盤朱姬與呂不韋舉杯互祝,心中豈無感慨。這刻可說是呂不韋最得意的時刻,可是當待會欲殺項少龍而不得,稍後又黑龍出世,改朝換制,粉碎了他禪讓奪權的美夢後,他的權力將被逐步削弱,其中一個因素自是嫪毒的勢力膨脹。

此時呂不韋等來至他們席前,管中邪從這祝酒的大隊中移了過來,舉杯朝項少龍道:「今晚不論勝敗,我管中邪對頂大人仍是打心底裹敬服,其他多餘話都不說了。」項少龍看著這頑強的敵手,微笑回禮。兩人都是淺嚐即止。到所有人重歸己席時,呂不韋又站起來宣佈道:「齊相田單今趟特別派了個雜耍團來給我賀壽,團內無一不是奇人異士,保證各位大開眼界。」

眾人本以為他宣佈的是項管兩人的比武,微感失望中,一隊百多人的雜耍團,聲勢浩大的湧了進來,又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了,惹來熱烈的掌聲和喝采聲。項少龍等心下恍然。齊人的伏兵,指的該就是這雜耍團了。這雜耍團甫進場已先聲奪人,外排各十多個壯漢大翻觔鬥時,一組由三十多人疊羅漢而成的人陣。輕鬆地在一名動作詼諧的侏儒生動的引領下,像一堵牆般跑了進來。

最精采是除底層的八名力士外,接著三層的都是性感的美女,最頂處那齊女更是美賽天仙,雖及不上紀嫣然等那種絕色,已屬不可多得的美人兒。其他繞著羅漢陣的團員則邊行邊表演各種難度極高的動作。在樂隊起勁約吹奏裹,賓客的采聲笑聲中,羅漢陣花朵般撒往地上,四名力士滾往四方之際,上面三層的十一位美人流水般灑下來,或臥或坐,表演柔若無骨又充滿挑逗意味的誘人姿態。

那高立羅漢陣之頂,最美的齊女翻下來後,再幾個翻騰到了呂不韋席前,獻上一個以黃金打製而成的壽果。負責小盤和朱姬安全的昌文君最是緊張,與眾禦衛對這批雜技員虎視眈眈,防止有人心懷不軌。項少龍和滕翼等聚精會神觀察這批待會將伏擊他們的敵人,見他們不論男女都身手不凡,均心生戒懼。若非有蒙恬通風報訊,猝不及防下,說不定真要吃上大虧。

那十一位美女在八名有若崇山的力士襯托對比下,施展柔骨絕技和精采的舞姿,引得全場歡聲雷動。雜耍團退下後,眾賓客仍是議論紛紛,對這批軟骨美人懷念不已。呂不韋再次站起來的時候,眾人知道好戲來了,倏地靜了下來。大堂內近千對目光,全集中到這權傾一時的冒險家身上。

呂不韋乾咳一聲,正要說話時,嫪毒含笑而起,向呂不韋遙遙施禮,眾人正大惑不解,嫪毒已微笑道:「若下官猜得不錯,仲父是否要宣佈項管兩位大人的比武爭美呢?」呂不韋呵呵笑道:「嫪大人真懂揣摩別人心意,事實正是如此,不知嫪大人是否另有高見?」他語帶嘲諷,暗指嫪毒擅於逢迎朱姬,頗為陰損抵死。

嫪毒就算不高興,亦不會表露出來,淡淡道:「好事成雙,主菜上席前,也該有些可口小點。不若先由下官家將與仲父手下高人,來一場點綴助興,趁趁熱鬧,仲父意下如何?」眾賓客那想得到會橫裡殺了個嫪毒出來,公然向呂不韋挑戰。秦人好武,宴會比武乃家常便飯,好事者更紛紛喝采叫好。小盤見嫪毒說話前,沒有先向自己請示,知他恃著朱姬,並不把自己放在眼內,比呂不韋更囂張狂妄,心中暗怒。

這邊的烏應元向項少龍低聲道:「嫪毒是不甘寂寞了。」項少龍含笑點頭。他當然明白烏應元意之所指。自周室式微,諸侯稱霸,各國權貴均盛行養士之風。這不單是搜羅人材,以為己用,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徵。權貴間家將卿士的比武,更代表著門客實力的較量。嫪毒得太后朱姬支持,勢力日增,自是希望趁此機會,揚威立萬,一顯威風,假若他派出的門客高手能勝過呂不韋的人,不但那勝出的手下聲價百倍,還可突顯出他嫪毒現時的權勢地位,一舉兩得。

在某一程度上,項管之戰中嫪毒可能仍是看好管中邪,所以若能先勝上一場,那就算管中邪真的擊敗項少龍這西秦第一劍手,管中邪仍未可算無敵,因為嫪毒仍擁有一位勝利者,不讓呂不韋專美。項少龍目光掃過嫪毒手下門客,見那令齊臉有得色,立知此計必是出於此君腦袋,遂對此人留上了心。

呂不韋呵呵再笑,顯是看穿了嫪毒心意,別轉身來,同小盤恭敬道:「比武助興,既可增添熱鬧,更可顯揚我大秦武風,請儲君示准。」嫪毒和朱姬同時臉色微變,知道呂不韋故示尊重小盤意見的姿態,自是用心不良,其圖加深朱姬嫪毒方面和小盤的分歧。就好像只有他才尊重小盤的樣子。

整個大堂肅靜無聲,千百道目光全集中到這未來秦始皇的身上去。小盤也是了得,像絲毫不明白呂不韋的暗示般,含笑對嫪毒道:「嫪卿家會派出那位劍手來讓我們一開眼界呢?」韓竭由嫪毒旁霍地立起,大步走到堂心,下跪道:「內史府客卿韓竭,請太后儲君賜准獻技。」這番話既自負又倨傲,特別強調要得到朱姬的允准,擺明針對呂不韋剛才沒有把朱姬這太后放在心上。

近月來韓竭在咸陽聲名大噪,直迫項少龍和管中邪這兩大頂尖劍手,各人見嫪毒派的人竟然是他,登時興奮起哄。呂不韋微微一笑,坐了下來。小盤笑向朱姬道:「一切由太后作主。」這麼一說,眾人更是興奮,此一道主菜前的美點,已是勢在必上。難道朱姬會和深得她恩寵的嫪毒抬槓嗎?

果然朱姬輕柔地道:「韓竭乃有稷下劍聖之稱的忘憂先生曹秋道的得意門生,劍法超群,不過仲父手下亦能人無數,必可派出人選,好迫得韓先生抖出絕藝,讓我等見識一二。」滕翼見朱姬擺明捧嫪毒壓呂不韋,雖對後者絕無好感,仍忍不住低聲對頂少龍等道:「真想去把韓竭的龜卵子捏了他娘的出來。」項少龍聽得好笑。回答道:「二哥總有機會的,何不現在借呂不韋的人,看看這龜卵子有何本領。」

荊俊肯定地道:「呂賊必會派許商出來,除他和管中邪外,怕沒有人是這龜卵子的對手了。」事實上除他們外,堂內人人都在猜測呂不韋會派何人出來應戰。此等勝敗關乎到呂不韋的面子和榮屏,呂不韋自不敢輕忽對待。呂不韋的目光果然落到許商身上,豈知就在此時,與許商有師門之辱的連蛟冷哼一聲站了起來,恭身道:「請仲父允許連蛟出戰。」連蛟亦是當今咸陽炙手可熱的劍手,曾多次在宴會場合顯露身手,眾人見他自動請纓,登時鼓掌喝采。

呂不韋顯然對他頗有信心,呵呵笑道:「好:但記著點到即止。」只有管中邪和許商同時皺起眉頭,顯然並不看好連姣。鼓聲轟然響起。眾人均知好戲立即開場了。

兩人隔了丈許,並排面向主席位的小盤,呂不韋和朱姬,先致以武士敬禮,隨即轉身面向對手,四目交投。韓竭平時雖予人倨傲無禮的印象,但這時卻像變了另外一個人般,非常沉著,全神貫注打量對手,沒有半點輕敵或疏忽大意。他右手握在劍柄處,穩定而輕鬆,兩腳微分,不動如山,雖沒有擺出架勢,但卻比任何姿態更有震懾人心的高手風範。連項少龍和滕翼等也暗暗為他喝采。

他的眼神變得劍般銳利,但卻沒有透露出分毫心中的情緒,使人更覺得他深不可測,難以猜度。大堂內鴉雀無聲,人人屏息靜氣。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感覺,這非是各人今晚特別有耐性,而是沒有甚麼特別大動作的韓竭,已足以生出強凝的氣勢,鎮懾全場。最令人透不過氣來的是他竟清楚傳達出一種資訊,就是除非他不出手,否則必是石破天驚的攻勢。

滕翼在烏應元後側過來,奇道:「這小子與善柔同出一門,為何卻完全不同劍路呢?」項少龍剛和紀嫣然交換了個心生驚異的眼神,聞言道:「只從曹秋道能調教出兩個不同的徒弟出來,便可知曹秋道確已達大宗師級的境界了。」

滕翼點頭同意。要知若是一般下乘劍匠,只知照版煮碗地把自身技藝授與徒兒,很容易培造出另一個自己來。只有博通劍術的宗師級人物,才能因材施教,令徒兒發揮出本身的優點和特長。善柔以快為主,劍走飄靈。韓竭則以穩為重,劍求勢求狠。只從兩者的分別,便可推測出曹秋道的成就。

另一邊的連蛟雖一向狂妄囂張,但際此生榮死辱的關鍵時刻,亦變得氣度沉凝,嚴陣以待。表面上一點看不出他落在下風,還拔出長劍,橫在胸前,威勢十足,可是眾人總有他給劍尚未出鞘的韓竭比了下去的感覺。兩人對峙了半盞熱茶的工夫,韓竭忽地微微俯前,像隻尋到獵物弱點的斑豹般,雙目厲芒劇盛,凝注對手。事實上兩人的距離沒有絲毫改變,但眾人卻猛地感到韓竭已主動出擊了,箇中情勢,確是難以言喻。

果然身在局內的連蛟在對方驚人的氣勢壓迫下,不得不立即發難,爆出震撼全場的一聲咆吼,手中劍化作長虹,在暗含奧理的步法配合下,越過了近丈的距離。長劍變化了幾次,最後才斜挑韓竭握住劍柄的手。明眼者都知他劍勢的每一個變化,不但可迷惑敵人,還藉之加速增勁,使攻至敵人時氣勢力道均能臻達最巔峰的一刻。而他直取對方握劍的手,更是最厲害處,務今韓竭不能全面發揮劍招。

縱使傷不到人,但高手交戰,只要一旦失勢,必絕難平反敗局,所以無論在劍術上或戰略上,連蛟無疑已可躋身第一流劍客的行列。這時連項少龍等都覺得韓竭有點過於托大,暗叫可惜。「鏘!」韓竭右腳移前,身子奇異扭側,寒光閃閃的劍滑了一截出來,在燈光照耀下爆起一團耀人眼目的異芒時,一分不誤的就只憑那露出了半截鞘的劍刃硬擋了連蛟迅若閃電,厲若雷霆的一劍。

連蛟想不到對方膽大至此,已來不及變招。韓竭竟再踏前一步,右肩一聳,往連蛟胸口撞去,右手同時用力把劍推回鞘內,神乎其技地夾著了連蛟的少許刃鋒。全場各人無不動容,如此劍法,確是世所罕見。這樣當然鎖不死連蛟的長劍,但已足使他劍勢頓挫,若被對方肩頭撞上胸口,更要當場出醜,駭然下連蛟抽劍猛退。驚天動地的攻擊,立時冰消瓦解,還慘失主動之勢。

「鏘!」韓竭那把光華流動得有若幻象的寶劍,終於出鞘。只要不是瞎子,就該知那是把不可多得的利刃。項少龍自問下亦知韓竭的劍更勝李牧贈給他的血浪。滕翼嘆道:「連蛟完了!」

「停手!」眾人齊感愕然。韓竭的寶劍本要乘勢追擊,聞言只好倏然立定,劍回鞘內。連蛟仍被韓竭氣勢所懾,雖未露出敗象,但只要看他連退七步,便知他形勢不妙之極。眾人定過神來,循聲望去,發話者原來是管中邪。管中邪哈哈一笑,道:「敢問韓兄,這把寶劍出自何人之手,叫甚麼名字。」

若換了別個人說這番話,必會惹得全場起哄,怪管中邪取巧為己方的連蛟解困,可是管中邪自有一股理所當然的風度,教人不敢妄定他在施展詭計。韓竭剛好面對管中邪的一方,微微一笑,劍再離鞘,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竟甩手擲出,旋風般向管中邪旋去,但由於運勁巧妙,長劍到達管中邪身前三尺許時,剛好是劍柄的一方向著管中邪。

眾人目瞪口呆時,管中邪輕輕鬆鬆,漫不經意的探出巨手,指曲成虎爪,拇指在下,準確無誤地捨劍柄而捏著刃身。時間似若停頓了下來。本是狂旋的寶劍餘勢全消,乖乖的給鎖在管中邪的五指關內。管中邪橫劍眼前,嘖嘖稱善。韓竭見管中邪露了這一手,亦像其他人般為之動容,再微笑道:「劍名破軍,乃敝師珍藏十大名劍之一,出自歐冶子之手。」

全場立時起哄。歐冶子乃鑄劍大師,古今除幹將莫邪夫婦外無人能及,只此一劍,便隨時可換來足夠普通人一世用之不盡的錢財。最尷尬的是連蛟,呆立堂心,進退不得。管中邪又欣賞了半晌後,將劍拋還韓竭,笑道:「劍好人更好,這一仗是敝師弟輸了,異日若有機會,必向韓兄請教高明。」眾人掌聲轟起,卻非為了韓竭的絕世劍術,而是對管中邪的風度心折。

嫪毒等自然不大是味道。項少龍等卻是心中佩服,管中邪來了這漂亮的一手,既技驚四座,救回了連蛟,更壓下了韓竭的鋒頭。一舉三得,真虧他有這種應變能力。眾人望望管中邪,又瞧瞧項少龍,顯都感到管中邪的鋒芒,突然間把項少龍全蓋過了。呂不韋顯然對這得力手下應變避辱的手段非常欣賞,舉杯道:「來!讓我們為這場別開生面的比試喝一杯!」眾人歡呼聲中,舉杯回敬。連蛟一言不發,返席去了。韓竭則接過僕人遞上的美酒,飲勝後才施施然回席,擺出勝利者的姿態。

呂不韋再要說話時,嫪毒後席的國興忽然站了起來,先向小盤等施禮,大聲道:「剛才一戰,雖是精采,卻未能盡興,小人鬥膽,想請一位高人下場陪小人玩上一場,以竟餘興,請太后、儲君和仲父賜准。」此語一出,頓時全場肅然,暗猜他想挑戰何人。連嫪毒都皺起了眉頭。顯是此事並未先得他同意。只有邱日昇等渭南武士行館諸人,人人臉有得色,不用說是早有預謀,想借此機會,重振行館在咸陽的聲威。項少龍腦際靈光一現,已知道國興要挑戰的人了。

第十章 以德服怨

在嫪黨之中,以邱日昇為首渭南武士行館中人,實與嫪毒門下其他客卿有顯而易見的分別。因為他們並不須倚賴嫪毒而存在,而是秦國本土的一股勢力。邱日昇等現在須要依附嫪毒,皆因開罪了呂不韋,故一旦陽泉君失勢,他們只好掩旗息鼓,躲了起來。可是本身仍是一股不可輕侮的勢力。與秦國軍方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在利害關係下,他們借助嫪毒的蔭庇重開道場,而嫪毒亦因他們而實力倍增。

但這只是一種利益的結合,不存在誰是主子的問題。故現在國興出場欲藉比武重新樹立行館的威望,雖是早有預謀,卻連嫪毒在這刻之前仍給蒙在鼓裏。項少龍只憑嫪毒和邱日昇截然不同的兩個表情,立時推斷出所有這些事。

聽得國興擺明要挑戰某人,呂不韋還以為又是針對他旗下的人,心中暗喜,打定主意,無論他說出的是何人,亦要以劍術能與管中邪並駕齊驅的上蔡第一劍手許商上陣,好大挫嫪毒和邱日昇的氣燄。急不及待下,那還有閒情向朱姬或小盤請示,哈哈笑道:「國先生確是豪氣幹雲。只不知所說高人,指的是那一位高人呢?」

國興再一施禮。目光掃挸全場,最後落到荊俊臉上,冷然道:「國興藉此良機,願請荊副統領指教。」此語一出,登時全場起哄。荊俊先是呆了一呆,接著喜上眉梢,正欲大聲答應時,一個比天籟仙樂還好聽的女聲響起道:「不行:這場比試該是我的了!」

眾人循聲望去,包括國興在內,無不愕然以對。原來說此豪語的,竟是與琴清以色藝冠絕當代,美艷不可方物的才女紀嫣然。眾人雖知紀嫣然武技高強,可是知道儘管知道。總是難以相信這麼美麗嬌柔的尤物,會是赳赳男兒的對手。
國興乃渭南武士行館館主邱日昇之下最著名的人物,向負盛名,無論這嬌滴滴的才女如何高明,體能氣力各方面理該難以和這種頂級的劍手比較,故當下全都呆了。

荊俊自不能讓嫂子冒險,欲反對時,郤給旁邊的滕翼制止了。國興則頗感尷尬,呆望紀嫣然好半晌後,才說話困難地道:「唉:紀才女身嬌肉貴,小人怎敢冒犯不敬,更沒有這個膽量,嘿!」項少龍對紀嫣然要出手,並不太感意外,因為日前當這好嬌妻聞知國興言語中傷他項少龍時,曾大發雷霆,表示要教訓國興,現今有這麼千載一時的良機,豈肯放過。

他同時注意到朱姬正狠狠盯著紀嫣然,眼中射出了包括嫉忌在內的複雜神色。此時廳內人人默然無聲,靜觀事情的發展。紀嫣然仍是那副嬌傭倦懶的動人樣兒,一點不像即赴戰場的女武士,先向項少龍甜甜淺笑,才盈盈而起,走出席位,來到大堂中央處。平時眾人望她,均須遮避掩掩,今趟有此機會,無不狠盯著她,飽餐秀色。

紀嫣然先向主家席的小盤、呂不韋和朱姬致禮,忽然解下華美的外袍,隨手揮送地上,露出讓一身山巒起伏、美不勝收的體態表露無遺的緊身白色武士服。全場登時響起嘆為觀止的嘆息聲。項少龍想起當日杜璧派人追殺他們時,曾意圖活捉紀嫣然,不由乘機朝他瞧去,只見杜璧同是目不轉睛,他旁邊的蒲鵠更是瞳仁差點瞪得掉了下來,垂涎欲滴。登時恍然大悟。

場內不論男女,均被紀嫣然傾國傾城的絕色震懾。只聽她口吐仙音道:「國先生請勿小覷我們女兒家,否則若吃大虧,莫怪嫣然沒有預先警告。給我拿槍來。」負責掌管飛龍槍的烏光,連忙解囊取槍,忙個不了。國興給紀嫣然妙目一掃,登時失魂落魄,渾身發軟,嘆道:「這場算小人輸了吧:國興實無法興起與才女動劍弄槍之念。」

紀嫣然一把接過烏光跪獻的飛龍槍,先不理國興,揚槍灑出一片槍影,再收窄槍圈,登時滾滾槍影,在嬌軀四周煙花般爍動不停,好一會才變回橫槍胸前的靜態。喝采聲宛若雷震,連小盤和呂不韋都報以熱烈掌聲。國興臉上首次露出凝重神色。耳聞那若目見。此時才知紀嫣然之能名震大樑,自有真材實學。

邱日昇等行館之人,均臉臉相覷,自問若設身處地,亦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鷩心動魄的槍法。驀地一聲長笑,轉移了眾人注意力,蒲鵠撚鬚笑道:「無論換了那一個人下場,此仗都必敗無疑,試問誰可狠下心腸,冒犯我們的紀才女哩!」掌聲再起,顯示各人都讚同蒲鵠的話。紀嫣然微微一笑,眼尾都不掃向得意洋洋的蒲鵠,欣然道:「若是如此:便請國先生擋嫣然十槍,若嫣然無功而還,就算國先生勝了。」

事實上在場諸人無不希望她顯露一下身手,但又不希望她有任何損傷,聽此解決方法,登時釆聲四起。滕翼低笑道:「國興今趟有難了!」項少龍暗忖即使換了自己,若是只守不攻的話,恐怕三數槍便要吃不消,點頭同意。國興尚未有機會回答,小盤冷然道:「國先生搦戰在先,現在有人應戰,自不許臨陣退縮。為免國先生故意落敗,若先生擋不了這十槍,國先生將永不被寡人錄用。國先生好自為之了。」

邱日昇等無不聞言色變。要知加入武士行館的人,最終目標都是借此階梯,晉身軍隊仕官級的職位,假若國興永不被錄用,那他的前途就要立即完蛋。各人此時均知小盤對國興公然向項少龍方面的人挑戰一事,動了真怒,同時也感受到這未來秦始皇不可一世的霸氣。嫪毒和朱姬隔遠交換了個眼神,互相看出了對方的驚駭和怒火。

因著嫪毒的關係,朱姬和小盤的分歧愈來愈大。不過今次嫪毒完全是無妄之災,站在他的立場,現下最大的敵人乃呂不韋而非項少龍。說他不惱邱日昇等,就是騙人的。這些資料和分析全給冷眼旁觀的項少龍一一收進腦袋裏,好尋找可瓦解武士行館和嫪毒的夥伴關係的計策。

國興施禮後,「鏘!」的一聲拔出佩劍,同紀嫣然敬禮道:「嫣然小姐請賜教。」紀嫣然淡淡道:「嫣然這十槍只攻先生手中之劍,保證不會傷及先生身體,先生可拋開所有顧慮,全力防守。」在場之人,包括國興在內,均聽得先是怔在當場,旋又心中折服,感受到這美麗才女高尚的情操。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就可看出紀嫣然的槍法已瑧出神入化的境界。而長槍本就是遠距離的攻擊武器,如果以劍對槍,任由長槍把利於強攻的特性發揮殆盡,想不落敗只是天方夜譚。

國興雖是紀嫣然心中因其言語辱及夫君而痛恨的敵人,但因事情牽涉到國興畢生的榮辱前途,所以她故意放他一馬,令國興能放手抵擋,不用因要顧著防護要害,致處處受制。由此衍生的利害優劣,實有天壤雲泥之別。而在另一方面,紀嫣然亦並沒有順應小盤的指示,乘勢使國興顏臉盡失,永不超生。可見這美女特立獨行。絕不會因任何人的影響而失去了本身行事的原則。

說到底,國興他們並沒有如呂不韋般與項少龍方面有解不開的仇恨。席內的邱日昇卻臉色陰沉。冷哼一聲,絲毫不領情。反是國興露出感激之色。深深向紀嫣然鞠躬致敬。然後擺開架式斜挺長劍,道:「請小姐賜教!」宴堂上鴉雀無聲,等待才女出手。

另兩個輔廳湧至愈來愈多的賓客,擠得席位外圍處水洩不通,插針難進。今夜事情的發展。事事都是出人料外,教人無法猜估下一刻會發生甚麼。紀嫣然雖有點「違背君意」,可是由於紀嫣然乃項少龍嬌妻,又是小盤最欣賞的美女之一,這大秦國儲君一點不以為忤,反趣味盎然地全神觀戰。朱姬眼內則嫉忌之色更深了。近墨者黑,朱姬與嫪毒這種卑鄙小人混在一起,性情在不知不覺中起了不良的變化。

呂不韋卻是更恨國興。剛才管中邪耍了無比漂亮的一手,把劣局平反過來。壓下了嫪毒的威勢,本是非常圓滿,只要管中邪能再擊殺項少龍,今晚便是大獲全勝。豈知給國興這麼出來亂搞一通,惹出了個紀才女,項少龍方面立時聲威大振,把他和嫪毒全比下去了。

坐在管中邪旁的呂娘蓉呆瞪著紀嫣然,透射出茫然之色,忽然下面管中邪穩定有力的手探了過來,抓起她的柔荑。呂娘蓉芳心抖顫,想起或者就是這隻手把項少龍殺死,不由朝對面的項少龍望去。只見他深情地凝望著有若天仙下凡的紀嫣然,半點都沒留心自己,心中湧起一陣失落的感覺,忙把管中邪的手緊緊回握。

「噹!」槍劍交擊,聲震全場。紀才女終於出手了。長槍由紀嫣然手中電疾射出,看似標刺國興面門,其實取點卻是稍高一些,斜掠紮著武士中的髮髻,揭開了此戰的序幕。若要國興去猜紀嫣然的第一槍會是如何使出,他定會猜這武技高明的俏佳人以其靈活的槍法,虛虛實實的惑他耳目,使他在難以對格下,退而避之,失去憑膂力一出手便壓制長槍的機會。

事實上剛才紀嫣然示威性的槍法表演,早把這印象鑄刻在國興的腦海上,故這看似簡單直接的一槍,確是大出他意表。紀嫣然這把飛龍槍,與一般長槍的最大分別是罕有的全鋼槍,沒有木桿槍剛柔兼濟的特性,份量沉重多了,更不虞會被削斷,標刺時不但速度特快,亦怗了本身重量的便宜。力道非是一般木桿槍可比。且由於國興惑於先入為主的印象,想不到對手會捨巧取拙,故到發覺她棄繁取簡的一槍攻來,登時失去了預算,倉卒間只好沉腰坐馬,揮劍挑格,與飛龍槍真材實料地硬拚了一記。

管中邪卻是心中暗喜,全神留意飛龍槍的特性和槍法。誰都知項少龍不擅用槍,若要以槍來對付管中邪。自須向以用槍名著天下的紀才女取經。故管中邪愈能在這難得的機會上把握她的槍法戰術,便等若先觀項少龍預演一場,識破敵手的虛實,更能勝券在握。

國興的劍格上長槍時,雖發出一下脆響,但卻駭然發覺飛龍槍的力道並非想像般中的狂猛,還有種似無實質的感覺,使他感到難以發力。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事,但卻又是最合情理的。長槍應劍往上彈了起來。在這樣的情況下,國興自應乘勢搶往紀嫣然近處,發劍進擊,以好易肉搏的方式,瓦解對手長兵器的優勢,可是因為國興只能守而不可攻,故縱然對方有此破綻,他亦惟有坐失良機。

在千百對目光注視下,紀嫣然踏著奇異的步法,纖腰一扭,把飛龍槍單手拖了回來,再雙手握槍時,借腰馬之力又把飛龍槍再送出去。國興因剛才錯估了紀嫣然的力道,長劍多往上移了近尺後,才能回收,就是這麼的慢了一慢,飛龍槍像條活了過來的毒蛇,閃電般直擊他掛在右腰的劍鞘。國興至此才親身體會到妃嫣然槍法的厲害,迫於無奈下後退橫移。

全場立時釆聲雷動,除行館和嫪黨的人保持沉默外,人人均為紀嫣然打氣,荊俊、烏言著、昌平君等項少龍方的人,更是叫得喉嚨都差點破了。項少龍看著這美若天仙、艷麗如神的絕世佳人,想起自己就是擁有她的男人,心中那種志得意滿的感覺,更是令他心醉神迷。連他也想不到只是第二槍,紀嫣然就把國興迫得倉皇退避。

紀嫣然嘴角逸出一絲無比動人的笑意,令人感到她仍是遊刃有餘。但她手中的槍卻一點都不友善,在迅快的步法下,直刺的槍改變角度。電射往移退後國興右方的空檔處。包括國興在內,眾人均為之愕然,不明白這刺空的一槍能對國興構成甚麼威脅。豈知紀嫣然嬌軀行雲流水般飄前兩步,槍桿變得緊貼腰身時,身子急旋,借轉動之力,飛龍槍由直刺變成橫掃。取的仍是國興的劍鞘。

國興若給掃中。保證要橫跌地上,但卻不會傷到他的身體,因而並沒有違背她許下的話言。眾人看得如癡如醉,傾倒不已。紀嫣然每一槍都是那麼出人意表,但又是那麼動人悅目。尤其是她嬌軀在動作時表現出的活力,令人更是心弦震動,嘆為觀止。

國興先失兩著,本打定主意怎也要貨真儥實地與紀嫣然硬拚一招,憑男性比女性更強的體能瓦解她一槍比一槍厲害,延綿不絕的駭人槍法。可是面對紀嫣然這借整個身體的旋動力量掃過來的一槍,國興只好打消原有主意,使出卸勁,長劍斜斜由上劈往飛龍槍。同時往後再退一步。就在劍槍快要交觸時,飛龍槍閃動如神蹟般往上跳起,幻出漫空槍影,晃動跳躍間。長江大河般往國興面門湧了過去。

如此槍法,連管中邪這種高手亦看得心中嘆服,其他人更是瘋狂吶喊,為她助威,一時堂內沸騰著掌聲人聲,把氣氛推上了熾熱的高峰。「噹!」國興也是了得,竟在重重槍影中找到了真槍所在,但因變招倉卒,力道不足,清音激盪後,不由再退一步,手臂給震得又酸又麻。

至此紀嫣然總共擊出了四槍,而國興則連連失利,認真來說半槍都守不住,雖未可算敗,但已大失面子。國興暗忖這樣下去,恐怕再擋兩槍,保證劍刃脫手。猛一咬牙,往大堂進口一方的廣闊空間疾退開去。

堂內立即噓聲四起。但這確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紀嫣然已絕對地掌握了主動之勢,把國興戲弄於股掌之上,唯一扳回劣勢的方法,就是離開飛龍槍所籠罩的勢力範圍,好能重整旗鼓,站穩陣腳,同時讓被飛龍槍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手臂爭取復原的空隙。

紀嫣然嬌叱一聲,竟滾往地上,左手緊握在飛龍槍槍尾處,借勢下槍頭先撞地面,然後彈了起來,如影附形的趕上急退的國興,挑向他的鞘底。高手如管中邪、韓竭和許商等此時無不敬服,此槍最巧妙處是借拍地的力道,使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這一槍絕傷不了國興,但只要觸及國興劍鞘,當然該算他輸了。

國興更是魂飛魄散,也虧他了得,硬是順勢一個觔鬥,翻跨往後。但眾人均知他已輸了,當紀嫣然再由地上彈起來時,陣腳大亂的國興更加不濟,除了飲恨槍下外,再無其他結局。邱日昇等均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今趟武士行館勢將顏臉無存,以後還憑甚麼作為大秦訓練劍手的最高機構。國興心叫「完了」時,紀嫣然彈立而起,槍收背後,含笑而立,那種由極動轉作極靜的對比,配合上她一貫嬌懶俏逸的從容風姿。看得所有人全呆了眼。

國興落地後踉蹌再退三步。收劍胸前,胸口急劇起伏,訝然望著這最美麗誘人的對手。這聞名天下的才女仍是氣定神閑,盈盈淺笑道:「嫣然攻了五槍,先生擋了五槍,而嫣然之所以能著著領先,皆因先生守諾只守不攻。不若就此作罷,算我們不分勝負好了。」

小盤鼓著掌站了起來,大笑道:「好一位紀才女,誰能不心悅誠服,由今天開始。才女就是寡人太傅。」再轉向國興道:「國先生能緊守寡人之命,只守不攻,亦是難得,就賜你為都騎第三副統領之職,歸項統領管轄。」

妃嫣然喜孜孜的和麵有愧色的國興下跪謝恩。項少龍心中生出神奇而又欣慰的感覺。小盤終於長大成人了,不但識破了武士行館和嫪毒間只是利益的結合,還壓下心中的喜惡,以非常的手段把國興收納過來,這豈是一般俗子凡夫能有心胸氣魄。誰都想不到此事會以喜劇收場,一時釆聲四起,但都是為紀嫣然歡呼。「才女」之聲,喊個不絕。只有邱日昇仍是臉寒如水,眼露凶芒,一言不發。

呂不韋也恨得牙都癢了起來,暗忖只要能幹掉項少龍,其他人還何足道哉倏地起立,大笑道:「怕該是主菜上席的時候了。」坐著立著的逾千賓客,立時靜了下來,目光集中到這權傾大秦朝的人物身上去。

第十一章 龍虎爭鋒

呂不韋正躊躇滿志,準備宣判項少龍的死期般頒告兩人的決戰時,呂娘蓉突地站了起來,斬釘截鐵道:「不用比武了,女兒決定嫁給中邪,只好辜負項大人的美意。」此語一出,呂不韋的笑容立即凝固,呆在當場。管中邪則雄軀一震,眼中厲芒閃閃。朝正愕然向呂娘蓉瞧來的項少龍望去。誰都知道這一向沉穩冷狠的人失了方寸。其他人更無不臉臉相覷。如此一來,這場萬眾期待的一戰,豈非就此告吹。

杜璧、嫪毒等更難掩失望之色,因為無論兩人中不理誰人飲恨收場,對他們均是有利無害。而嬴盈、昌平君、王齕等卻是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

秦國一向嚴禁將士私鬥,項少龍和管中邪同為軍方將領,苦無藉口下,縱是恨不得項少龍殺死管中邪的小盤,亦不能自壞規矩,硬要他們門上一場,否則法何以立?宴堂肅默無聲。呂娘蓉坐了回去,低垂螓首。酥胸高低起伏,處於極激動的情緒裏。項少龍凝神瞧了呂娘蓉好一會後。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暗忖剛才因開罪了她,所以她才故意在眾人面前掃他的面子,砝碼則是她的終生大事。但說到底,呂娘蓉還是較傾向管中邪。

呂不韋氣得臉都紅了,狠狠盯了呂娘蓉幾眼後,眼珠一轉,呵呵一笑坐了下來,同右邊的小盤笑道:「小孩子總是拿不定主意,不過本仲父曾有言在先,此事理該由老夫作主,否則豈非失信於天下,諸君意下如何呢?」呂娘蓉燆嫗猛顫,抬起頭來,正要說話,管中邪在下麵握緊了她的手,湊近用聲耳語道:「娘蓉切勿再令仲父難堪了。」

呂娘蓉呆了一呆,偷瞥了項少龍一眼,又垂下俏臉。小盤好整以暇道:「仲父言之成理,何況比武挑婿,我大秦自古已有此風尚,故假若仲父認為這場比武不宜取消,太后又沒有意見,寡人自然全力支持。」眾人的日光全轉移到朱姬處,候她出言,氣氛緊張得像引滿了的強弓。

這握有實權的大秦太后一對美眸射出複雜難明的情緒,先深深瞥了嫪毒一眼,再朝項少龍望去,忽然俏臉血色盡退,口膚微顫下嬌喝道:「項管兩位卿家的比武,就如仲父所謂,如期舉行好了。」釆聲震天而起,整個華堂沸騰起來。項少龍的心卻像給利刃狠狠割了一下,知道在嫪毒和他之間,朱姬已選擇毫無保留地投向嫪毒。

現在凡是深悉管中邪實力的人,均認定了他項少龍必敗無疑,朱姬的支援比武,正代表她希望自己給管中邪殺死,好一了百了。自己和朱姬的開係發展到此等地步,只有嘆一句「造化弄人」有何話可說?呂不韋雄壯嘹亮的笑聲再次響起,大喝道:「少龍中邪之戰,立即開始!」這宣佈又惹來另一陣高潮的釆聲。鼓聲喧天而起,更添熾烈的情緒。

管中邪低聲安慰了呂娘蓉兩句後,長身而起,全場立即靜了下去。這聲名直迫項少龍的超級劍手只是隨便一站,便有種睥睨當世的氣概,教人心生敬畏。管中邪步出席外,含笑接受眾人的注視和喝釆,當到了大堂中心空地處,從容立定。向主家三席敬禮道:「能得太后、儲君和仲父恩准與項大人此武較技,實中邪生平快事,微臣死而無撼。」眾人聽他說得豪氣,又隱含分出生死始肯罷休之意。情緒再高漲起來,拍得手掌都爛了,吶喊得聲音也嘶啞了。

項少龍的臉色卻頗為難看,當然不是為了比武一事,而是對朱姬的轉變感到無比痛心。眾人卻以為他是怯戰,大感奇怪。項少龍深吸了一口氣後,壓下了洶湧的情緒,站了起來。就在此刻,他知道自己已被朱姬的絕情深深傷害了。項少龍生性重情重義,為了朋友,能置自身的安危榮辱於不顧,所以才能贏得像李園、龍陽君、韓闖、圖先等人的過命交情。他對朱姬更是情深義重,豈知最終卻換來這等對待,那能不心生怨悵。

在萬眾注目中,他來到管中邪旁丈許處立定,施禮後目光落在朱姬臉上。兩人目光一觸,朱姬立即垂下頭去。項少龍化悲痛為力量,哈哈一笑道:「拿刀來!」眾人聞「刀」而愕然時,管中邪虎軀一震,眼中厲芒爆閃,往他望去。荊善走了出來,跪地捧上仍插在鞘內的百戰寶刀。項少龍接過百戰刀。交往左手拏著。訝異之聲四起,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式樣奇怪的兵器上去。

連小盤都禁不住大奇道:「項卿家手上兵器,究竟是甚麼東西?」項少龍手握寶刀。立有神彩煥然的感覺,因朱姬而來的滲淡情緒一空,萬丈豪倩由心內湧起,明聲答道:「此乃微臣親自設計的兵器「刀」,名曰「百戰」,取的是孫子兵法中『百戰不殆』之意。」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恨不得他立即把百戰刀拔出鞘來一看來。偏是項少龍毫無此意。呂不韋驚異不定道:「少龍不是說過要以飛龍槍應戰嗎?為何卻出爾反爾?」昌平君哈哈笑道:「仲父此言差矣,兵家之道,正在於詭變無常,教人揣摩不定,少龍明是槍、暗用刀,深合兵家之旨,為何仲父反有出爾反爾之責?」

昌平君這幾句毫不客氣的反駁一出。罧人都泛起非常特別的感覺。昌平君雖當上了左相,但由於德望未足,故一直受人輕視,而他本身亦如履薄冰,戰戰兢兢。頗為低姿態。但現在他侃侃而言,主動為項少龍辯護,可知他已逐慚建立當左相的信心和地位,敢與呂不韋爭一日之短長了。

對昌平君,小盤自是全力支持,微笑道:「左相國之言有理,項卿家能設計出這種史無先例的奇異兵器,更使人急不及待,好一睹百戰寶刀的威力,若仲父再無說話,寡人就宣佈比武開始了。」呂不韋壓下心中怒火,暗忖待收拾了項少龍後,才來慢槾整治你昌平君,肅容道:「請儲君宣佈!」

小盤目光落在項少龍握放左手仍深藏鞘內的百戰寶刀,欣然道:「比武開始!」鼓聲再次響起。

把各人的心弦全拉緊了。支持項少龍而又不知百戰刀威力的人,一顆心都提到了喉嚨頂。一來他們對這新鮮出爐的怪異兵器毫無信心,二來更由於項少龍向以劍法稱雄,忽然換了柄從未上場的新穎兵器,火候和技法方面均會有問題,實是不智之極。

最高興的卻是蒲鵠,若比武不成,他最多足把原銀奉還各大小賭客,但假若項少龍得勝,由於有烏應元的賭注,將使他損失慘重。現在見頂少龍竟以這麼一把不稱手的怪傢夥應戰,自是喜動顏色。要知自古以來,劍在所有人心目中早建立了至高無上的地位,乃近身格鬥的王者,隨之而來的是源遠流長的劍術文化,一時問誰都不能扭轉這根深蒂固的想法。

除紀嫣然等知情者外,只有小盤對頂少龍最有信心。那來自孩提時對項少龍的崇拜,沒有任何力量可轉移他這種心態。另一個不敢小覷百戰刀的人就是項少龍的對手管中邪。基於一流劍手的敏銳直覺,他首當其衝地感受到項少龍握上百戰刀時立即隨之而來的強凝氣勢和信心,故一點不敢學其他人般生出輕視之心。

鼓聲倏歇。宴堂內聲息全消,有的只是沉重的呼吸聲和間中響起的咳嗽。此時所有人全湧到宴堂內。連席位間都插滿了全神觀戰的人。

兩人緩緩轉身,面面相對。管中邪左手握在長擊刃的劍把上,躬身施禮道:「項大人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令人驚奇無窮,不論勝敗,下屬仍是真心折服。」

項少龍感受著刀鞘傳來奇異的感覺。這載著中國第一把刀的鞘子絕非凡鞘,而是由清叔以鉻鐵和後製成的劍鞘,質地遠勝一般劍鞘,又不會像時下劍鞘般容易生鏽,本身可作格擋的武器。此事管中邪當然不會知道,但他郤沒打算瞞他,以微笑回報道:「管大人要留心了,我這把百戰刀鞘也可作武器的。」管中邪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點頭道:「多謝項大人提點,請大人賜教。」

項少龍嘴角飄出一絲笑意,虎目掃過正目不轉晴看著他們的嫪毒等人,其中的韓竭更是專注得像是他上場那樣。過兩席的呂娘蓉則花容失色,茫然望著他們,接觸到項少龍眼睛時,櫻脣輕顫,卻沒有躲避他的眼光。

項少龍的目光最後回到管中邪處,從容笑道:「管大人準備好了嗎?」管中邪退後三步,「鏘」的一聲拔出長擊刃,擺開架勢。刀尖斜舉胸前,遙遙指著項少龍。一股凜冽的殺氣立時氣漫全場,生出凶險無匹的可怕感覺。

項少龍微俯往前,虎目神光電射,凝視對手,同時把百戰刀抽出少許,立時光芒頓現,生出另一股強大氣勢。堪堪罩著對手。所有人立時呼吸頓止,靜待隨時展開的惡戰。

項少龍道:「管大人請!」管中邪雙目厲芒亮起,肅然道:「項大人請。」

外人還以為管中邪故作謙讓,只有項少龍知他因未能摸透百戰刀的虛實,故揀守勢,以靜制動。項少龍低吟道:「刀名百戰,戰無不勝,管大人小心了。」

「鏘!」百戰刀終離鞘而出,卻沒多少人能清楚看到這寶貝的樣兒。沒有人可想像得到百戰刀會是如此霸道。即使曾試過寶刀厲害的滕翼等人,亦想不到在實戰時毫無保留的情況下,百戰刀有如此威力。在萬眾期待中,百戰刀像陽光長虹般由鞘內拔了出來,隨著項少龍前衝的勢子,化為迅雷急電,刮過兩人間丈許的空間,往嚴陣以待的管中邪劈去。

觀者人人張口瞠目,卻沒有人能叫出聲來。管中邪也吃了一駑,想不到項少龍一出手就是捨身猛攻的姿態,忙橫移一步,沉腰坐馬,連劍擋格。「噹!」一聲激響,震懾全場。先是刀風破空的急嘯聲,牽引了所有人的感覺,到刀劍交鋒時,管中邪隨著響音,虎軀劇震。雖化解了項少龍威厲無匹的一刀,但絕非輕鬆容易。

這一刀因全無留手,才能造成如此可怕的威勢,但弊處卻是後者難繼。項少龍亦是心中驚悚,本以為這一刀至少可把管中邪劈退半步。豈知對方的腳像生了根的硬生生把這驚天動地的一刀擋格了。管中邪武功確是進步了,難怪熟悉管中邪情況的人都不看好他項少龍。像管中邪這種高手,已臻達人類體能極限所能攀上的顛峰狀態,要進步談何容易。日下他這近乎奇蹟的更上一層樓,項少龍正是大功臣。若沒有他作為激勵管中邪的目標和對象,管中邪絕到不了目下的境界。

管中邪竭盡全身之力,硬架了項少龍這一刀後,心想若讓對方展開刀法。那還得了,現正他舊力衰竭,新力未生的一刻,借身子前衝之力,長擊刃迫壓著百戰刀不放,強往項少龍推去。

「嚓!」刀劍摩擦下,發出一聲難聽之極的聲響。項少龍力道始終及不上管中邪,給他推得倒退兩步。紀嫣然等立時花容失色,果然管中邪把握得時機,長擊刃迴旋而出,藉著身體的橫移,避過百戰寶刀籠罩的空間,由項少龍左側標刺他脅下露出的破綻。更因管中邪使的是左手劍,這一著無論在角度、速度和機會的拿捏上,均到了妙若天成的至境。

就在愛護項少龍的人慘不忍睹,而恨他者或買他輸者大喜若狂時,「鏘!」的一聲,頂少龍左手刀鞘以一招「以守代攻」,便擋了管中邪這必殺的一劍,還餘勢未盡,迫得管中邪於駭然中急退開去。全場各方人等,無不為項少龍這出人意表的一招目瞪口呆。以劍鞘禦敵並非甚麼奇事,但像項少龍般能以左手運鞘像正常兵器般使出完整精采的招數,就是未之曾有了。

這正是項少龍暗中想出來的奇技,以補百戰刀攻強守弱的弊病。當然,若對手非是管中邪,只是百戰刀長江大河的攻勢,已可教對方落敗身亡,但若似剛才的情況,百戰刀鞘就有救命的妙用了。尤其墨子劍法乃天下最厲害的守勢劍術,棄之不用實在可惜,這方面的缺陷,就由百戰刀鞘繼承了。而若非百戰刀鞘因混了鉻而堅硬難毀,亦擔當不了如此重任。種種條件加起來後,就是項少龍此刻的百戰刀法了。

管中邪生平所遇劍手中,惟有項少龍在先後兩趟比武都可硬生生把他迫退。心中叫糟時,眼前電光疾閃,刀氣滾騰,百戰寶刀已如驚濤駭浪般乘勢攻來。「噹噹」之聲不絕於耳。

項少龍展開領悟得來的刀法,在眨幾下眼的工夫下向管中邪連劈七刀,每一刀所取角度均是刁鑽無倫,像一道道的激電閃劈而來,在刺耳的刀風呼嘹中,刀劍不住交觸,以管中邪之能,初遇這種揉合了科學玄理和武學精華、史無先例的刀法,亦給殺得只有招架之力,不住後退。此時眾人才懂得狂嘶猛叫。叫得最厲害的是田貞兩姊妹和十八鐵衛,如癡如狂。

高手如韓竭。許商輩,亦為項少龍威勢所懾,臉色大變。最慘的是蒲鵠,那想得到項少龍比傳說中的他還要厲害百倍。每次百戰刀劈中管中邪時,長擊刃都崩開了一個小缺口,而它的主人卻軀體劇震,有如被裂岸的怒濤拍擊,震得東歪西倒。管中邪到擋了第七劍時,已略摸得了項少龍的百戰刀法,只覺每一刀劈來雖都有破綻,但由於刀法太兇猛太淩厲,加上沒有一定的成法,根本是無從反擊。

這亦是刀劍之別,一般劍法中的擋格招數,遇上以砍劈為主的刀,更由於這是剛發明的兵器,措手不及下,即使管中邪這種級數的劍手,也要大大吃虧。百戰寶刀就像變成了急電和疾雷,滔滔不絕的化成一道道芒光,畫過兩人間的空間,每一刀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劈往管中邪。項少龍則變成充滿了懾人力量的天神,把領悟出來的百戰刀法發揮殆盡,著著搶攻,絕不用留手,更不須防範對方的進擊。管中邪偶有還手機會,百戰刀鞘就會施出墨子劍法,把破綻縫補得無隙可尋。

觀者只覺項少龍的刀法有若羚羊掛角,去留無由,完全把握不到刀勢的取點和下點。身在局內的管中邪更是苦不堪言。「噹!」的一聲巨響,管中邪雖展盡渾身解數。再擋了他一擊,可是終吃不消這暗合物理特性一刀的衝姿,給劈得連人帶劍跌退兩步,步法紊亂。項少龍知是機會來了,大喝一聲,如影附形搶前三步,百戰刀高舉過頭,當踏出第三步時,百戰刀由上疾劈而下,猛砍往管中邪額頭正中處。

管中邪臨危不亂,這時退已不及,除了運劍硬格下,實別無他法。「噹!」刀劍交擊。不堪砍劈的長擊刃當中折齗,就在百戰刀破額而入前,管中邪表現出他驚人的身手,閃退尺許。項少龍心中一嘆,收刀而立,並不進擊。管中邪再蹌踉退了一步,握著只剩下半截的長擊刃,額際現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只是被刀氣所傷。

喝叫打氣之聲,倏地消去。兩人目光交會。天地似若剎時停下來。片晌後管中邪露出一絲苦澀笑意,拋開手中斷劍,躬身道:「項大人的百戰刀確是厲害,下屬甘拜下風。」他不說項少龍武技高強,只讚他的百戰寶刀,表明敗因只在對方手中兵刃,故並非完全心服。但事實確是如此。

歡聲雷動中,小盤等無不暗叫可惜,若非管中邪長擊刃斷成兩截,包保管中邪已變成躺在血泊內的死屍。呂不韋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呂娘蓉的俏臉再無半點血色,茫然看著場內兩人。小盤偷瞥了神情木然的朱姬一眼後,笑道:「此戰確是精釆絕倫,項太傅自創的寶刀和刀法,更使人嘆為觀止。」項少龍和管中邪忙向小盤敬禮。

眾人眼光不約而同集中往呂不韋處,看他是否即場宣佈把呂娘蓉許配給項少龍。在呂不韋在不知如何應付時,朱姬乾咳一聲,冷冷道:「此戰雖借娘蓉之名,其實卻非為她而戰,故婚約之事,大可取消,少龍可有異議?」項少龍當然不會反對,點頭應道:「一切全由太后作主。」

王齕長身而起,走了出來,到了項少龍前,接過百戰寶刀,把弄半晌後,轉身朝小盤道:「少龍創出此種教人膽喪的兵器。實是非同小可,若能用於馬戰衝刺戰術,將大大加強我大秦軍旅近身馬戰的威力。功勞之大,比之攻城佔地,更是影響深遠,已等似立了軍功。故老將提議升少龍為大將軍,負責訓練三軍,同時統率禁衛、都騎、都衛三軍,保衛朝廷,名為都統大將軍,請儲君恩准。」

呂不韋和嫪毒等的面色同時變得難看之極,偏是別無他法,因為以王齕的身份說出這麼一番言之成理的話來,確教人無從反駁。小盤心中大喜,差點要抱著王齕吻上兩口,喜他識得體察龍心,欣然道:「大將軍所說正合寡人之意,請太后賜封!」朱姬方寸大亂,朝嫪毒望去,猛一咬牙,沉聲道:「陞少龍為大將軍,確是實至名歸,至於都統一職,牽涉到都城兵制改變,事關重大,還應從長計議。」

小盤心中大罵,蓋王齕提議最厲害處,就是把咸陽守軍的兵權,全歸於項少龍直接管轄之下。朱姬這麼來一記避重就輕,只讓項少龍陞為大將軍,小盤雖恨在心頭,卻又是無可奈何,惟有只宣佈陞項少龍為大將軍。壽宴至此人人意興闌珊,輸得損手爛腳的蒲鵠更是空有滿席佳餚,亦難以下嚥。

項少龍接受眾人祝賀後,小盤當眾宣佈了五日後到渭河旁主持春祭,沖淡了因比武勝敗而引來的敗興氣氛。項少龍見對面的蒲鵠面無人色的頻頻與杜璧交頭接耳,忍不住問岳丈烏應元,究竟在自己身上押下了多少賭注。烏應元忍者笑,先欣賞了蒲鵠這大輸家的表情後,低聲道:「只不過三千兩黃金吧!」

項少龍聽得目瞪口呆。對一般人來說,百兩黃金該可闔家人優哉悠哉活過這輩子,三千兩黃金已曆天文數目,再加上蒲鵠以一賠三輸掉的數字難怪這大富豪也要消受不起。此時宴會結束,呂不韋親把小盤和朱姬送往大門,其他人都輕鬆起來,紛紛來向項少龍道賀,管中邪和呂娘蓉則雙雙悄悄溜走了。滕翼和荊俊趁機先行一步,準備應付齊人的伏兵。

賓客逐漸散去時,項少龍在烏應元、王齕,王陵、昌平君桓齮等人的簇擁下,往大門走去,紀嫣然、琴清諸女隨行在後。昌平君笑道:「照我看由今天開始,再沒有多少人敢正面向少龍挑戰了。」

項少龍心中苦笑,二十一世紀所有武俠的小說、電影或電視中的第一高手,無不滿身煩惱,希望自己是例外的一個就好了。

第十二章 星夜刺客

項少龍與紀嫣然諸女策馬來到離島府幾個街口的通衢處,滕翼和數十名精兵團的戰士正在等候他們。眾人紛紛下馬。滕翼走到項少龍旁,低聲道:「我們的人比這批田單派來的死士更先一步進入隱蔽的戰略要點,所以現在對敵人的形勢暸若指掌,只不知少龍想把來人全部殲殺。還是要盡量生擒敵人呢?」項少龍凝望書長街黑沉沉的另一段街道,其中一截在到達府門前的路上由於兩邊都是參天古樹,故特別幽暗,正是敵人伏擊他們的最佳地點。

項少龍沉聲道:「二哥有甚麼主意呢?」滕翼道:「要生擒敵人,自是要多費手腳,但由於我們人數比他們多上數倍,故可以在他們驚覺事敗逃走時,才布下天羅地網擒捕他們,小俊已把城內駐紮的一團五百人都騎車調來助陣,保證沒有人能溜走。」

項少龍點頭道:「就照二哥意思辦吧:田單這頭老狐狸真厲害,才回齊國,便派了這麼一個暗殺團到咸陽來,而因有呂不韋的掩護,我們直至壽宴時,始知道有這麼一個暗殺團的存在,亦可見我們的情報網上有著致命的漏洞,此事之後,必須設法補救。」滕翼點頭答應後,道:「我們去吧!」

項少龍、紀嫣然、十八鐵衛隨著滕翼和他的人,沿著長街燈火不及的喑影迅速而行,不一會到了那截藏有伏兵的路段外。除了烏府門前兩盞大風燈外,整段路沐浴在星月黯淡的光暈裏,有種荒涼淒美的感覺。

項少龍湊到紀嫣然的小耳旁道:「才女今晚顯盡了威風哩!」紀嫣然把香噴噴的玉臉貼上他的大嘴,喜孜孜道:「那及得上夫君大人呢?不過百戰寶刀厲害得過了分,否則管中邪就老命難保,這是否叫過猶不及呢?」

滕翼也覺好笑,道:「怎會有厲害得過了分這回事,應是管中邪氣數未盡,命不該絕。不過這人也實在身手驚人,竟能在劍斷的一刻,避過百戰刀的疾劈。」此時十八鐵衛等五十多人分散到各戰略要點,甚至攀往附近房舍樹木的制高點,把這端路段完全封鎖了。

項少龍沉聲道:「事後我回想起來,管中邪是故意讓我砍在缺口上,好斷劍保命,此人的智計確是駑人。」滕翼和紀嫣然同時倒抽一口涼氣,在那種情況下,管中邪仍能臨危不亂,以這種駭人聽聞的方法保命逃生,確是厲害。

此時有人來報,一切預備妥當,隨時可以動手。眾人都等待項少龍的指令。項少龍微笑道:「敵人現在銳氣正盛,我們就索性等他一個半個時辰,到他們驚疑不定,心慌意亂時,就是我們出手的好時機了。」滕翼和紀嫣然齊聲叫絕,前者道:「若是如此,我就使人去張羅些網索一類的東西,好擒拿敵人。」

滕翼去行事時,項少龍挨著紀嫣然到了一顆大樹下坐好,笑道:「今晚確是充滿刺激和冒險的一夜,以呂不韋的性格。如此大失面子,可能更激起他謀朝篡位之心,幸好我們退有黑龍這著絕活,否則就真頭痛了。」

紀嫣然仰望星空,眼中閃著幸褔的光華,挨著他呢聲道:「有夫君大人在,呂不韋能有甚麼作為。若說行軍打仗,王齕比徐先和鹿公兩人更厲害,只要能保住他不被呂不韋害死,呂不韋和蒙鸄便一天難以公然舉兵,且秦人的忠君愛國,天下知名。那到呂不韋隨意操縱。我反更擔心杜璧和蒲鵠。他們擁有長安君成蟜這張可拿出來與儲君抗衡的好牌,可利用秦人反呂不韋的情緒,更加上地方勢力和東方三郡的人心不穩,他們又與趙人勾通,除非不發動,一發動必能煎成大禍,故不可不防。」

項少龍對這位愛妻的識見,一向佩服得五體投地,點頭受教道:「多謝才女提醒,明天我入宮時會和儲君、李斯和昌平君商量,免致有起事來時,猝不及防,亂了手腳。」

紀嫣然悠然輕嘆,把頭枕到他寬肩上,夢嗼般道:「嫣然一生人中最感激老天爺的事。就是嫁得項少龍為夫婿,自國破家亡後。每逢失意之時,總不時想到了結這沒有意義的生命,幸好沒那麼做了。否則就不會有今夜這種凶險又美麗的一刻了。」項少龍伸手環著她香肩,感動地道:「才女垂青我項少龍,該是我感激零涕才對。」

紀嫣然坐直嬌軀,喜上眉稍道:「這正是我們夫君大人獨特之處,從沒有像其他男人般視自己的女人為奴為婢。唔!清姊在此刻定是和廷芳、致致、小盈和小貞小鳳秉燭夜談,誰的心離開不了你。」

項少龍正想說話時,「砰!」的一聲,在那截路的上空爆開了一朵煙花,照亮了昏黯的街道。在這古代的照明彈下,瞧見十多人正沿街狂奔過來。

兩人站了起來,發出命令。戰爭開始了。一時殺聲貫耳。戰事轉瞬便變成你逐我走的追捕戰。在項少龍方面設了的天羅地網下,敵人不死即傷,又或當場被擒。附近居民被驚醒過來。當然沒有人敢出來觀看。蹄聲人聲,粉碎了這地區的安寧。當項少龍回到烏府門外時,被擒下的齊人全巳五花大綁,集中在主宅前的廣場處。

荊俊報告道:「殺了二十五人,生擒六十七人。嘿:看來那最美的軟骨女和侏儒都沒有參與這行動,唉!事賓上裏面沒有半個是我們曾見過的齊人。」項少龍馳入府門,只見被擒者雖疲倦沮喪,但人人都臉有寧死不屈的神色,不禁心中暗嘆。自己該怎樣處置他們呢?正躊躇間,蹄聲由遠而近,管中邪領著一隊人旋風般衝進來,施禮道:「下屬來遲一步,請項大人恕罪。」

項少龍等自知來者不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項少龍跳下馬來,淡淡道:「也沒有甚麼大不了的事,只是一群小賊陰謀不軌,管大人即便把他們帶走,如何發落,就由管大人呈來報告,希望以後不要再發生這種事便好了。」不但是管中邪,連滕翼、荊俊和紀嫣然也感愕然。誰都知項少龍不會逜麼好相與,只是不知他葫蘆裏賣甚麼藥。

管中邪呆了半晌,正想說話,項少龍不耐煩地揮手道:「把人帶走吧。明早給我一份報告,好讓我知道是否有人在背後指使和這批人的來歷。」管中邪雖驚疑不定,但還有甚麼話好說的。立即指揮手下把人押走,連屍體都不放過。

項少能與滕翼等步入大廳時,荊俊奇道:「三哥為何無端端放過這扳倒呂不韋的大好機會呢?」項少龍笑道:「這批人沒有一個曾在今晚的雜耍表演中現身,可知呂賊早有佈置,即使這些人給我們逮著,亦不會洩出呂賊與此事有關。」

紀嫣然點頭道:「若非如此,呂不韋就是大笨蛋了,上趟牧場之戰,事後的收尾就弄得呂不韋一身麻煩,今次自然要學乖了。」滕翼皺眉道:「可是三弟也不須將人交給管中邪,只要我們嚴刑拷問,至少可套出這批人如何進入咸陽,從而發現可尋之跡,讓呂不韋頭痛一下也是好的。」

四人此時在大廳坐下,侍女奉上熱茶,眾鐵衛守在四方。項少龍微笑道:「今次讓管中邪收押兇徒,目的是要釣他這條大魚,可以想像在明天的報告裏,呂不韋必會諉過別人,這是他們早擬好的策略,好能在除去我後,仍可借而打擊別人。」

紀嫣然恍然道:「那定是杜璧了!」滕翼拍案叫絕道:「我明白了,管中邪任由這麼多人進入咸陽,自是有虧職守,我看他還怎能保著都衛統領之職。」

項少龍淡淡道:「若沒有蒙武蒙恬這兩隻妙棋。恐怕仍動不了管中邪,但現在有了小武或小恬去當都衛統領,呂不韋那犯得著再堅持下去。從明天開始,都城二大軍系都落在我們手上,呂不韋想造反就更困難了。」紀嫣然讚嘆道:「夫君大人真是算無遺策,但卻難防嫪毒要爭奪這位子,在太后支持下,他非是全無機會的。」

滕翼笑道:「那就由呂不韋去和他爭個焦頭爛額好了。」此時遠處隱隱傳來車馬之聲,紀嫣然欣然俏立而起,道:「定是廷芳等回來了!」言罷朝大門走去。

荊俊神情興奮起來,低聲道:「三哥不是說過要去武士行館找邱日昇的晦氣嗎?今晚天色這麼好,明天定是風和日麗,我們千萬不要浪費了這麼好的日子呢!」項少龍和滕翼同時啞然失笑。滕翼抓著荊俊的肩膊道:「莫忘了我們的項大將軍明天要帶你這小子到鹿府正式提親,你還只想到打打殺殺。」荊俊喜動顏色,自刮了一巴掌後,赧然應是。

此時一名女侍來到項少龍旁,低聲道:「大人喝茶。」項少龍沒有留心,隨手接過她遞過來的茶盃。驀地刀光一閃。侍女右手一翻,纖腰猛扭,手上現出一把寒氣森森的匕首,已閃電抹往項少龍咽喉處。完全出於本能的反應,項少龍仰跌後方,避過了致命的一擊,茶盃同時拋往後方。滕翼和荊俊同時大喝跳了起來,荊善等亦大駭撲至。

那侍女一個翻身,射出手中匕首。同時往側門處逸去,身手之快捷靈活,教人嘆為觀止。項少龍跳躍了起來,匕首插胸而入,慘叫一聲,倒回地上去。滕荊兩人魂飛魄散,齊往項少龍撲去。眾鐵衛此時已把刺客截著,激戰起來。

滕翼和荊俊扶起項少龍,撕開匕首插中處的衣衫,只見內裏穿上由清叔打製、琴清縫紉的護身甲冑,匕首只能透穿了少許,登時鬆了一口氣。項少龍透出一口氣,驚魂未定道:「不要殺她!」滕翼大喝道:「項爺沒事,生擒她好了!」

一聲尖叫。侍女已被烏光撲倒地上。項少龍把匕首拔了出來,鋒尖只沾了少許刺破皮肉的鮮血。鐵衛把女侍押到三人身前。項少龍定睛一看,赫然是雜耍團的台柱,那最美的柔骨美妞兒。

《尋秦記》卷十八終
2015-2-5 11:5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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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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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十九】

第一章 後患無窮

縱是在眾多如狼似虎的鐵衛挾持下,這嬌滴滴的柔骨齊女仍是夷然無懼,以帶點不屑的神態看著項少龍,冷笑道:「原來項大人內穿不畏兵刃的甲冑,難怪能這麼奮不顧身,力克強敵了。」不知如何,項少龍升起很不妥當的感覺,但一時又想不出問題的所在。由於荊善和烏光兩人分別抓著她柔軟的胳膊並以另一手鎖緊她的肩胛骨,照理她該再難有任何作為。

滕翼顯然亦有他那種異常感覺,這鐵漢並不像荊俊和其他鐵衛般,眼睛只忙於向她因雙臂被扭後而特別顯露的茁挺酥胸巡視,冷喝道:「跪下!」荊善和烏光用力一按,柔骨美女那吃得住,跪了下去,連僅能活動的美腿也失去了作用和威脅性。

大門處人聲響起,紀嫣然等進入廳內。就在這剎那間,項少龍靈光一閃,想到了問題所在。她實不應這麼容易被擒拿的,以她早先在呂不韋壽筵上表現出來的身手,眾人要活捉她應非易事。且她剛才巳先一步逸往窗門,怎會如此輕易給鐵衛們手到拿來呢?其中當然有詐。原因自是她見他未死,又聽到自己命人不要對她下殺手,才故意被人擒回來,好進行再一次的刺殺。

此時眾人均自然地別頭朝大門處望去。項少龍亦詐裝作分神向門口瞄去。誰知異變突起,柔骨女檀口忽張,一縷光影立即激射而出,朝項少龍臉龐奔來。滕翼等驚覺過來,同時駭然大震。項少龍從容一閃,避過暗器,準備還手時,突然心生警兆,當下不及思索,反射動作的迅速向前撲倒,同時將暗扣於手的飛針盡數貼地向後射出。只覺頭上一陣勁風掠過,桌上盆栽立時被砍削散落,窗格破裂,窗外樹木應聲倒塌一排,一片圓形鐵製輪鋸深深插入數丈外的樹幹之上。轉頭一看,只見那雜耍團的侏儒手握一柄閃著藍芒的匕首倒斃在地,右眼被一根飛針貫頭而入,身後散落一堆花瓶碎片。這時柔骨女的身體奇異地扭了幾下,竟像一條滑不溜手的魚兒般,由荊善和烏光兩人的鐵爪下溜了出來,再泥鰍般由兩人間滾身到了眾人的包圍圈外,身手之迅捷滑溜,教人嘆為觀止。

眾人驚喝怒罵中,柔骨女手捧雙膝,曲成一團,像個大皮球般眨眼間滾至大廳一側的窗臺下,在眾人截上她前,彈了起來,穿窗而出,眾鐵衛大失面子,狂追而去。柔骨女衝至外院,卻被趕來的援兵以駑弓將其上下團團圍住,只待項少龍一聲令下,即將她亂箭射死。項少龍因該女雖多次行刺,但皆未得手,心下稍有不忍,未及時下令。柔骨女趁此空隙,兩腿一蹬,飛身上牆後彈至樹梢,回頭對項少龍瞥了頗有深意的一眼,瞬即不見蹤影。項少龍等面面相覤,均想不到這柔骨女如此厲害。接著昌平君、昌文君、桓齮等聞風而至,一時府內府外鬧哄哄一片。

項少龍看著現場,背脊冷汗直冒。這暗殺團的連環刺殺手段確是狠辣算計兼具,侏儒與柔骨女早已潛入府內,侏儒藏身花瓶之中,柔骨女假扮侍女。柔骨女使匕首刺殺不成,遂藉由被捕鬆懈眾人注意,再以毒針與飛輪同時下手,而侏儒因身材矮小,一般人即使警覺還手,也會因身高估計錯誤而失手,難擋其餵毒匕首之二度刺殺。若非項少龍多年特種部隊磨練出來的警覺性,加上正好飛針出手點甚低,這才將侏儒當場擊斃,否則此刻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項少龍一覺醒來,只覺精滿神足,昨夜的勞累一掃而空。他坐起身來時,一向貪睡的紀嫣然給他弄醒過來,慵懶地撲入他懷裏,撤嬌道:「天還未亮嘛?陪人家多睡一會兒好嗎?」項少龍把她摟緊,輕憐蜜愛一番後,柔聲道:「由今天開始,每天我也要在雞啼日出前,起來苦練百戰刀法和拳腳功夫,只看昨晚那侏儒與柔骨女刺客的手段,便可知天下間能人無數,一不小心,就會吃大虧了。」

紀嫣然想起昨晚由那女剌客吐出來的牛毛針還有那鋒利無比的飛輪鋸,猶有餘悸道:「真是駭人,將這麼一支針藏在口裏,仍可從容說話,教人絲毫不起提防之心。而那侏儒使的飛輪更是霸道,當者披靡,兼且身軀短小,防不勝防。若非夫君飛針範圍夠廣,只怕他也已逃之夭夭。」項少龍大力打了她一記粉臀,笑道:「好嬌妻你再睡一會吧!」

紀嫣然一臉嬌嗔地坐了起來,怨道:「給你這麼打了,甚麼睡意都不翼而飛了哩!」項少龍目光自然落在她因衣襟敞開而露出來的深深乳溝內去,只覺觸目動心,差點要把這誘人的美女按回床上,忙暗自警惕,勉力離開了她。不由記起了李牧的警告,自己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耽於男女之慾,有負這趙國絕代名將的期望。紀嫣然也跳下榻來,笑饜如花地欣然道:「讓小女子服侍項大將軍梳洗更衣好嗎?」

天空露出曙光之際,項少龍巳趕進王宮。小盤正在吃早餐,見他來到,邀他共膳。聽到他說出昨晚發生的事後,龍顏震怒道:「呂不韋這狗賊,寡人將來必教他死無葬身之地。明知師傅你是寡人最敬重的人,仍敢如此膽大妄為。」項少龍笑道:「儲君非是第一天知他這種心術吧!生氣只是白生氣,今趟幸虧有小恬報訊,不過那侏儒與女刺客也確是第一流的高手。」

小盤呆了半晌,忽然失笑道:「若這番話出自別人之口,寡人必會氣上加氣。但由師傅說出來,寡……嘿!我只覺心中暖融融的,非常受用。哈!我這番話確是沒話找話來說。不過我仍不明白為何師傅會把那批人交給管中邪?」項少龍當然不會告訴他因明知這幾年扳不倒呂不韋,所以不做無謂的事。淡淡道:「城內發生了這種事,自該有負責的人。我們不是苦於無法弄個要職給小武和小恬嗎?」

小盤龍顏一震,眼射喜色,叫絕道:「師傅這一著確是厲害,尤其昨夜管中邪在師傅劍……嘿……不是劍下,而是師傅刀下俯首稱臣,已聲望大跌,這就叫……叫甚麼才好呢?」項少龍知他心情興奮,所以說起話來有點詞難達意,介面道:「這該叫趁他病取他命!」

小盤一拍長几道:「正是趁他病取他命。只要連城防都衛都落進我們手內,那任由呂不韋和嫪毒長出三頭六臂,都難有作為了。」

此時內侍到來奏報,早朝的時間到了。兩人對視一笑,上朝去了。

大殿內氣氛莊嚴肅穆。咸陽城昨夜的風風雨雨,多少有點傳進眾人耳內,均知此事難以善罷。項少龍被封為大將軍後,地位大是不同,列位於王陵、王齕、蒙驁和杜璧四人之後,穩坐軍方的第五把交椅。現在秦國名列大將者,除他們五人外,就只有王剪和安穀傒了。

高據於層層升起的龍階上的三個人,以小盤精神最好,側坐左右兩旁的朱姬和呂不韋均容色疲倦,顯是昨夜睡得不好。朝禮過後,小盤首先發難,向項少龍問起昨夜的事。項少龍有條不紊地將整件事勾畫出來後,向管中邪道:「請管大人呈上有關審訊兇徒們的報告。」

立於桓齮下方的管中邪踏前半步,躬身奏報道:「這批兇徒巳全部毒發身亡,事後發現他們人人口內暗藏毒丸,咬破後毒藥流入肚內,到我們發覺時已救之不及了。」這番話立時意起一陣哄動。項少龍當然不會相信,這擺明是呂不韋殺人滅口的手法。

不過不用他說話,站於斜對面的嫪毒肅容道;「儲君明鑑,都城之內,竟然混入大批兇徒,行刺大臣,又分明是早有預謀,行事週密,故絕不可輕忽處理。不但要追拿背後元兇,更重要是徹查都城防衛可曾出了甚麼漏子,否則怎會讓這麼多人潛進城內,而我們仍懵然不知呢?」眾人紛紛點頭同意時,項少龍和小盤同時心叫不妙。只看嫪毒這種借題發揮,大興問罪之師的態度,便知他和朱姬巳有默契,要把都衛統領一職搶到手中。

呂不韋、管中邪和蒙驚亦看穿他心意,同時色變。昌平君一時卻未想到這麼遠,質問管中邪道:「管大人難道對這批人的來歷一點頭緒都沒有嗎?」管中邪淡淡道:「臣下曾向仲父請示,由於內情異常複雜,故仲父指示須待調查清楚後,才再向儲君報告。」

杜璧冷哼一聲道:「管大人忙了整夜,竟就得這麼一句無可奉告嗎?其實只是從他們所用兵器,又或衣著裝備,便該足以推斷出他們的身份來歷,把背後指使的元兇找出來。」呂不韋哈哈一笑道:「杜大將軍說得好,這批刺客所用兵器,均來自屯留蒲鵠的兵器鑄造廠,老臣就是見得太過沒有道理,怕是有人栽贓嫁禍,才著中邪再作調查。若杜大將軍認為這已算證據確鑿,可請儲君下令,把蒲鵠立即處以極刑。」

杜璧勃然色變,大怒道:「這太過分了!」轉向小盤,正要說話,小盤從容道:「杜大將軍請勿為此動氣。寡人自知此乃有人故意嫁禍蒲先生哩!」

杜璧這才臉色稍緩,只是狠狠盯了呂不韋幾眼,再不說話。小盤當然不是對杜壁或蒲鵠有甚麼好感,而是在現今的情勢下,怎也要待黑龍出世後,站穩了陣腳,才可以對付杜璧和蒲鵠這一黨。否則亂事一起,呂不韋會乘亂再擴大勢力,甚或趁亂奪權,那就得不償失了。以成蟜為中心,杜壁和蒲鵠作為代表的這個軍事集團,主要的基地就是民心不穩的東三郡,若再勾結趙人,驟然有起事來絕不容易應付。

呂不韋搶著發言道:「今趟有賊子潛進城來搞風搞雨,當然是有人掩護,才過得了城門關防。所以目下要追究的,並非誰人該負上責任,而是誰是這背後的主謀者。就像田獵時高陵君的叛兵能遠道潛來謀反,其中必有人沿途掩護接應。項大將軍奉命往查,只不知有何成果呢?」這幾著連消帶打,確是厲害,忽然又把矛頭改為指向項少籠了。

項少龍不由心中暗悔昨夜沒有抓著那柔骨美女,不然現在就可看看呂不韋如何對答,正要說話,小盤冷然道:「項大將軍奉寡人之命作調查,豈知途中被人追擊,以致迷了路途,寡人正在查究此事,應該快有結果了。」小盤這麼把事情攬到身上,呂不韋只好乾笑兩聲,沒再說話。

氣氛忽地變得尷尬僵持。若有任何人仍苦苦要在誰該負上責任一事繼續糾纏,便等若明著要和呂不韋過不去了。項少龍雖和呂不韋壁壘分明,仍不願弄至這等田地。

一直沒有發言的朱姬柔聲道:「仲父既然認為不須苦苦追究責任,哀家自然尊重仲父意見。但加強城防,卻是當務之急,且任務繁重,恐非管卿家一人應付得了,故都衛副統領一職,實不宜再懸空,嫪卿家身為內史,最熟悉城防方面種種問題,未知心中可有適當人選?」小盤、項少龍、昌平君一方和呂不韋一方各人同呼不好。朱姬這麼叫嫪毒選人,豈非擺明要他任用私人,好削管中邪之權嗎?朱姬已開金口,即使小盤和呂不韋也不敢反對。

果然嫪毒打蛇隨棍上,欣然道:「微臣的客卿韓竭,來我大秦前曾參與燕都城防事務,乃難得人才,若說都衛副統領人選,沒人比他更適合了。」朱姬喜道:「嫪卿家的提議,甚合哀家之意,眾卿若無異議,就這麼決定好了。」

呂不韋沉聲道:「現時都騎有副統領三人,都衛亦宜增設副統領一人,好與韓竭共輔中邪,老臣心中亦有適當人選,就是來自上蔡的許商,得他輔翼,都城防務,就可萬無一失了。」項少龍、小盤、李斯、昌平君等面面相覷,誰都預估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般田地。幸好禁衛軍的要職一向都只委任王族的人,否則恐怕嫪毒和呂不韋也要分上一杯羹,那就更頭痛了。王綰、蔡澤和蒙騖立時同聲附和。嫪毒既推薦了韓竭,這時亦難再和呂不韋爭這要職。

項少龍等苦在不能主動推薦蒙武或蒙恬,否則必引起呂不韋疑心,那就等若因加得減。最後結果仍是由許商當選。項少龍惟有大嘆倒楣,但已是米巳成炊之局。今趟不但扳不倒管中邪,還增加了呂不韋和嫪毒的勢力,真是偷雞不到蝕把米。有了這副統領的官銜,在嫪毒和呂不韋的分別支持下,韓竭與許商都大有陞上軍方要職的機會,那時就更後患無窮了。

早朝後,項少龍心情大壞,匆匆離宮,經過琴府時,心中一動,往找琴清。這俏佳人正在園內修花,際此冬去春來之際,風和日麗,天氣回暖,正在生氣勃勃的花樹間工作的琴清,素淨的裙掛襯托著如花玉容,自有另一番引人之處。琴清見項少龍百忙中仍抽空來看她,喜出望外,拋下手中工作,與他攜手漫步園林內。

項少龍愛憐地握著她柔夷,嘆道:「在下今次來此,是要謝過琴太傅救命之恩哩!」琴清微笑道:「你這人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人家何時曾救你一命呢?」

項少龍把昨夜得她縫製的護甲擋了行剌一事說了出來。聽得琴清花容失色道:「天下間竟有這麼厲害的女刺客,連荊善這麼身手了得的人都拿她不住,唉!少龍啊!真要教人家擔心死了。」項少龍笑道:「不用擔心,這女剌客所以能逃掉,故因身具奇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身具美色,加上男人又慣於小覷女人,才予她有可乘之機。若換了是個男剌客,荊善那班傢夥早饗以老拳,把他打得像個腫豬頭,渾身癱瘓,那輪得到她連番出手行刺。」

琴清聽他說來有趣。笑得花枝亂顫,伏到他肩頭上去,良久才嘆這:「有你在身旁,琴清總要笑個不停,唉!你這人哩!把人家的魂魄都勾了去了!」項少龍還是首次聽到琴清這種不顧矜持的心底話,心中一熱,把她擁入懷裏,大喜道:「琴太傅切莫忘了曾答應過我的話。」

琴清仰起嬌艷欲滴的俏臉,奇道:「我曾答應過你……噢……人家不和你說了。快放開我,給人見到成何體統。」項少龍心情轉佳,看著她欲拒還迎的動人情態,笑道:「琴太傅終記起曾答應在我與老管之戰後,便任我胡為的承諾。嘿!今天天氣這麼好,不若我們……」

琴清大窘,猛力一掙,脫出了他的魔爪,跺足嚷道:「不准你再說下去,否則找使人將你逐出門外。」項少龍哈哈大笑,樂不可支,張開雙臂道:「我的小乖乖,快到我懷裏來吧!」

琴清連耳朵都燒紅了,又喜又嗔,當然奈何不了他。秀眸一轉,柔聲道:「春祭後琴清才陪你好嗎?咦!你跟小俊今天不是要去提親嗎?為何卻盡在這兒磨蹭?」項少龍這才記起這檔子事,荊俊正在官署苦候。只好把她拉入懷裡,廝磨一番後,告辭離去。

回到官署,荊俊正等得坐立不安,昌平君和桓齮都來了,項少龍還想坐下喝盃熱茶,巳給荊俊扯了起來,於是大隊人馬,打道往鹿府而去。

街上人潮熙來攘往,熱鬧昇平。這時項少龍巳是咸陽城中街知巷聞的人物,秦人一向崇拜英雄,知他昨晚大勝管中邪,見到他無不欣然指點,當他禮貌地向一群追著來看他的少女展露笑容時,迷得她們差點昏了過去。昌平君雖身為左相,但風頭仍遠及不上他,大為艷羨這:「少龍昨夜一戰,威震咸陽,我等也與有榮焉。昨晚回家後,嬴盈對你讚不絕口,真怕她等不及提親,馬上就想直接進你家大門了。」

項少龍心中得意,順口問另一邊的桓齮這:「小齮何時返回營地呢?」桓齮恭敬答道:「儲君著我春祭後才回去,唉!現在我的速援軍裝備不齊,餉銀不足。很多事都成了有心無力。今早朝會後,呂不韋找了我去問話,希望把蒙武和蒙恬安排到我軍內去當副將,但我怎能答應呢?」

項少龍等無不精神一振。昌平君低笑道:「怕甚麼呢?儘管應承他好了!」桓齮愕然望向昌平君。項少龍低聲道:「左相的話沒錯,小恬和小武實是我們的人。」

桓齮大喜道:「那我的速援軍就有救了。」後面的滕翼大笑道:「還不快去應諾!」

桓齮正要離隊時,給昌平君一把扯住,吩咐逍:「小齮你若能扮作向呂不韋屈服投靠的樣兒,儲君會更為高興。」桓齮乃不善矯作的人,聞言臉現難色。項少龍道:「小齮只要照自己一向的行事作風辦就成了,太過分反會招呂賊之疑,明白了嗎?」桓齮點頭受教,欣然去了。

轉過街口,鹿府在望,荊俊反心怯起來,躲到眾人背後。眾人大笑聲中,項少龍一馬當先,進府而去。能為自己與兄弟締造幸福美滿的將來,實是人生最大快事。

第二章 煮酒論酒

是夜鹿府大排筵席,慶祝項少龍與荊俊婚事。順帶恭賀項少龍一戰成功,狠狠挫敗了呂不韋的詭謀。除了己方的人和琴清外,外人就只昌平君兄弟、王齕、王陵、桓齮、李斯、楊端和等人。最妙是贏盈與鹿丹兒也偷偷溜了來參加,自然成了眾人調笑的對象,倍添熱鬧。

酒酣耳熱之際,鳥應元欣然道:「最近老夫贏了一筆大錢,對怎樣花掉它頗為頭痛,各位有何提議呢?」王齕笑道:「這是所有賭徒的煩惱,有錢時只想怎樣花錢,囊裡欠金時卻又要苦苦張羅,當然哪!鳥爺富可敵國,自是只有先一項的煩惱了。」眾人哄然大笑,只有桓齮抿嘴不笑。

項少龍見狀心中一動道:「不若把這筆錢花在小齮的速援軍上去吧!」眾人齊聲叫好,但又覺得有點不妥當。昌平君問道:「小齮尚未有機會說出見呂不韋的經過呢!」

桓齮嘆了一口氣道:「說到玩手段,我那是這老奸巨滑的對手。我雖應允了他明早朝會時提出須增添兩名副將,他仍藉口為建鄭國渠,只能逐步增加速援軍的經費,擺明是要留難和控制我。」眾人均大感頭痛,由於呂不韋抓緊財政開支,等若間接把軍隊控制在他手上,任何軍隊的增添裝備或遠程調動,若沒有他點頭,就難以實現。

李斯最熟悉國家的財務,提議道:「烏爺不若把這筆羸來的大財,獻給儲君,再由儲君納於廷庫之內,那末有甚特別開支,就可不經呂不韋而能直接應付各種需求了。」鳥應元豪氣幹雲道:「這個容易,我還可另外捐獻一筆錢財,那廷庫就相當可觀了。只要能令呂不韋奸謀難逞,我鳥應元是絕不會吝嗇的。」眾人齊聲叫好。

再商量了一會行事的細節,興高釆烈時,王齕嘆了一口氣道:「我王齕一生只佩服三個人,就是白起、廉頗和李牧。白起狠辣奇詭,廉頗穩重深沉,但若說到用兵如神、高深難測者,仍以李牧為首,趙國縱去了廉頗,但一天有李牧此人在,我大秦仍未可輕言亡趙。」王陵奇道:「今晚晚宴人人興高采烈,老齕你為何忽然生出如許感嘆?」

王齕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苦笑道:「因為我剛收到由魏國傳來的消息,安釐王病倒了,故聯想到廉頗亦必時日無多,才心生感觸。」荊俊不解道:「聽說安釐王一直不肯起用廉頗,若他去世,對廉頗該長有利無害才對,為何他反變為時日無多呢?」

陶方亦訝道:「廉頗現正寄居信陵君府內,顯然與無忌公子關係密切。安釐王若去,信陵君便成為魏國最有影響力的人,水漲船高下,廉頗的行情只有向好而不會變壞,為何大將軍竟有此言?」王齕見眾人均一頭霧水,惟有紀嫣然若有所思,秀眸射出黯然之色,喟然道:「人說物以類聚,我與廉頗雖屢屢對陣沙場,仍對他會落得如許收場,心中惋借。至於我為何有此看法,紀才女必已有悟於心,就有請才女代為說出來吧!」

人人均知紀嫣然曾在大粱長居過一段時間,深悉大樑情況,目光都轉到她身上去。這名著天下的才女美目泛起淒迷之色,香唇輕吐道:「安釐王若病危,信陵君亦命不久矣。廉頗既失靠山,惟有離魏投楚。楚人雖有李園,但卻慣戀偏安之局,故廉頗再難有作為了。」

眾人這才恍然。以魏安釐王的性格,必會在病逝前施辣手先迫死信陵君,否則就怕魏太子王位難保。這種權力王位之爭,絕沒有人情可講的餘地。項少龍想起龍陽君,他自是太子增的一黨,可想而知因安釐之病,使龍陽君正陷身瀲烈的鬥爭中,那是全勝或是全敗之局,其中沒有絲毫轉圖的間隙。

桓齮正容向王齕請教道:「王老將軍剛才說白起比李牧尚差少許,不知為何會有此看法。要知白起一生戰無不勝,三十七年揚威沙場,攻取城池七十有餘,料敵應變,層出不窮,未嘗一敗,長平一戰,採取後退誘敵,分割圍殲的策略,更是一戰功成。使趙人由強轉弱,何人尚能與其爭一日之短長。」桓齮顯然對白起這前輩名將非常崇拜,故忍不住出言為其爭辯。

王齕眼中射出緬懷之色,徐徐道:「當年長平之戰,白起為主將,我王齕為裨將,此事在當時乃最高機密,其時先王有令:『有敢洩武安君白起者斬』,故趙人初時並不知主持大局者,實為武安君,此正為白起一向慣用的手段,為求成功,不擇手段。」

項少龍心中生出頗為特別的感覺。以一個二十一世妃的人,卻到這古戰國的時代裏,聽著王齕這一代名將娓娓敘述那最關鍵性和最慘烈的一場攻防戰,這種滋味,確是難以言宣。長平之戰可說是當時最為人討論的話題,除趙人不願提起這傷心往事外,其他人都樂此不疲。但聽著王齕這當年曾參與其事的秦方大將親口說出來,眾人的感受更大是不同,既心生敬畏,又是意趣盎然。

王齕嘆道:「廉頗確是老而彌堅,知道我強他弱,稍一失利,立採築壘固守,疲備我軍的戰略,看似保守,其實卻是明智之舉。要知長平坐擁天險,實是無可比擬的堅固要衝。在長平一戰前,白起和老夫定下策略,先攻韓國,由白起攻佔韓魏交界的軍事重鎮野王,老夫則北向攻擊上黨一帶,貼迫長平,而在此時座鎮長平的廉頗巳有先見之明,下令構築防禦工事,準備了充足的兵力和糧草,要和我們打一場持久戰。」

王陵點頭道:「廉頗確是有謀略的人,弄到我方大軍不但面對堅城而無用武之地,還因其不斷派人擾亂我們的糧援部隊,使我方出現軍需補給困難的危機,當時就是由我負補給後援之責。反之廉頗卻是以逸待勞,在長平城東側建立了一個非常堅固的陣地,鞏固了防軍和首都邯鄲的聯絡,使我們陷於非常不利的境地。若非趙孝成年輕氣盛,以為廉頗老而怯戰,遂中了武安君反間之計,改以魯莽輕敵、高傲自恃的趙恬代廉頗,敗的可能就是我們了。所以長平之勝,敗因在於孝成王陣前換將的錯著,武安君的運籌帷幄,只屬次要。」

王齕解釋道:「老夫對白大將軍亦非常欽佩,但有名主始有名臣,當年先王一開始便破格重用白起,由左庶長起,隔兩年已升為大良造,而武安君亦沒有令先王失望,領軍的第二年,便在伊闕之戰中,以他名震天下的鐵騎衝鋒軍,憑不到三分一的兵力,一舉攻破韓魏二十四萬聯軍,虜獲其帥公孫喜,使魏國西方五鎮全部淪陷,接著一年更連續攻佔魏人舊都安邑和附近六十一座城池,至此本是最強大的魏國只落得苟延殘喘的分兒了。」

昌文君雙目射出崇敬之色,嘆道:「如此功業,世所罕有,為何仍及不上李牧呢?」王齕搖頭苦笑道:「武安君之所以能有此史無前例的戰果,皆因手段之殘酷亦是史無前例,每次戰勝,必盡屠對方降軍,以削弱對方實力。這雖是最厲害的方法,卻非其他人所能辦得到,且有傷天和,遠及不上李牧之從容大度,故比較起來,仍是差了一點。」眾人這才明白為何在王齕心中,白起仍比不上李牧。而李牧能使敵方大將折服,亦可知他是如何厲害了。

李斯嘆道:「長平一戰,實是我大秦強弱的轉捩點,誰想得到當年曾大破我軍的趙奢之子,竟是如此不濟。趙奢那一戰該是武安君唯一的敗績了。」桓齮赧然道:「我一直都沒把該戰當是白起的敗仗。」

王齕向項少龍語重心長地道:「老夫今趟向儲君提議陞少龍作大將軍,就是針對李牧而發,眼下環顧我大秦諸將,只有你和王剪可與李牧爭一日之短長,我和蒙驁名份雖高,卻缺乏了你那種能使將士效死命的本領。」項少龍心中苦笑,對著其他人還可說,若對著李牧,縱使能硬著心腸,怕也難以討好。可恨這卻是早晚會發生的事。

昌平君點頭道:「大將軍的話非是無的放矢,李牧最近殲減了匈奴十餘萬騎兵,又降服了東胡、林胡多個部落,趕得匈奴王單于狼狽北竄,短期內再無力犯趙,際此天下大亂的時刻,無論晶王后和郭開如何猜忌李牧,也迫得要把他調回來守衛東疆了。」李斯淡淡道:「本來趙國除李牧外,尚有司馬尚和龐煖兩大主將,故現時郭開雖全力壓制李牧,可是當司馬尚和龐煖兩人都吃敗仗時,就應是李牧出馬的時刻了。」

項少龍深心中愈發景仰李牧了,只要看看王齕這等猛將,說起他時仍頗有談虎色變之感,即可見他確是英勇不凡。各人再談了一會後,這才興盡而散。

次晨醒來,項少龍先苦練了一輪刀法,才與紀嫣然一起出門,後者是領人到春祭的渭水河段,為黑龍出世預作安排和預演,否則若出了差錯,就會變成天下間最大的笑話了。由於早有李斯通知小盤關於鳥應元獻金和桓齮的速授軍須作財政和人事的安排,所以他不用先見小盤,而是直接往赴朝會,省了不少時間。

項少龍忽然感到無比的輕鬆,自莊襄王被害死後,先是田獵、接著是到楚國去,還有前日的決戰,好事壞事,一波接一波地洶湧過來,教他應接不暇,連喘口氣也有困難。但在這一刻,壓力大大減輕了。至少在可見的將來,沒有甚麼特別傷腦筋的事。自己也算可憐,除了初到貴境時與美蠶娘一起過的那段日子,他從未真正全心全意去享受過在這古時代裏自己那奇異的生活。

正胡思亂想時,後方蹄聲踏響。項少龍和十八鐵衛同時回頭裡去,原來是嫪毒來了,後面還跟著韓竭、令齊兩人和大群前後開道的親隨。只論氣派,項少龍確是瞠乎其後。

嫪毒轉瞬來到他旁,笑道:「項太人昨晚設宴歡飲,為何竟然漏了小弟呢?」項少龍大感尷尬,藉著與韓竭和令齊打招呼,爭取到少許緩衝時間,匆匆間想好了答案,微笑道:「那算甚麼宴會,只是昌平君臨時要為我搞個祝捷宴,還把兩位王大將軍似拉伕般拉了來,吃的卻是由我提供的酒菜,佔盡便宜,所以嫪大人勿要怪我,要怪就怪左相那小子吧!」

嫪毒、韓竭、令齊和其他人聽他說得有趣,都大聲哄笑起來,氣氛至少在表面上融洽了很多。嫪毒停不了笑地喘著氣道:「項大人的詞鋒可能比得上蘇秦和張儀,教小弟再難興問罪之師。順道向項大人道個歉,前晚邱日昇膽大妄為,自作主張,巳給小弟嚴責,希望項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項少龍暗中叫好,知道嫪毒因認定了呂不韋是頭號敵人,所以才這麼卑躬屈膝地來向自己修好,笑道:「下邊的人有時是不會那麼聽話的了,是啦!為何仍未見國興來向我報到呢?」後側的韓竭笑道:「這事問我就最清楚了,沒有十天半月,休想做好官服印綬等物,他怎敢妄去報到呢?」

此時宮門在望,嫪毒出其不意逍:「長話短說,醉風樓最近來了個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團,項大人今晚定要和我到醉風樓歡醉一宵,若是推託就不當我嫪毒是朋友了。」項少龍心中暗道:老子從沒把你當過是朋友。但當然不會表露心聲,苦笑道:「若項某人的嬌妻們因在下夜歸而揍我一頓,要惟內史大人是問了。」

嫪毒啞然失笑道:「原來項大人說話這麼風趣,唉!真恨不得快點天黑,好能與項大人把盞言歡,今晚黃昏小弟在醉風樓恭候大駕。」項少龍暗叫倒楣,他的希望剛好和嫪毒相反,就是希望永遠是白天,那就不用和嫪毒虛情假意地磨它整個晚上了。

第三章 再來毒計

桓齮的速援部隊,在咸陽王族和權臣的鬥箏中,實是關鍵所在上右給小盤掌握了這麼一支精兵,那任何人有異動時,都要顧慮到他們的存在。由於速援部隊的兵員是從外地挑選而來,集中訓練,自成體系,總不像禁衛、都衛或都騎般易於被人收買或滲透。所以呂不韋千方百計,軟硬兼施,也要把人安插到速援部隊內去。幸好他揀的是蒙武和蒙恬兩人,其中亦包含了封好他們老子蒙騖的心意。

小盤和項少龍等自然是正中下懷。當桓齮在殿上提議須增添兩名副將時,呂不韋一黨的人立即大力舉薦蒙氏兄弟,小盤裝模作樣,磨蹭一番後才「無奈」的答應了。嫪毒措手不及下,一時難以找到資歷和軍功比這兩人更好的手下,只好大嘆失著。更加深了他對呂不韋的嫌忌。

項少龍自是暗中偷笑,現在他的唯一願望,就是在黑龍出世後,能過獲年太平安樂的日子,等到小盤登基,呂不韋氛數巳盡時,便一舉把呂嫪兩黨掃平,然後飄然引退。他去志之所以如此堅決,除了源出於對戰爭的厭倦,不忍見大秦覆亡六國的情景,更有一個連自己都不願思索的原因,那就是小盤可能的變質。在歷史上的秦始皇,種種作為,既專制殘暴又窮奢極侈,不論是否真實,他如果還留在秦國,必然要面對層出不窮的爭權鬥爭,更可能引起小盤的猜忌,所以寧可遠避塞外,眼不見為淨。

他在影響歷史,而歷史亦正在影響著他,其中的因果關係,恐怕老天爺出頭都弄不清楚。

早朝後,呂黨固是喜氣洋洋,小盤等亦是暗暗歡喜。項少龍被小盤召到書齋去,與昌平君、李斯等研完了黑龍出世的行事細節後,才離開王宮。經過琴府時,忍不住又溜了進去找她,豈知琴清正在指示下人收拾行囊,見他來到,拉他往一旁含淚道:「我正要使人找你,華陽夫人病倒了,我要立刻趕往巴蜀,唉!」

項少龍方寸大亂道:「你這麼急就要走了!」琴清靠入他懷裡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這些年來她身體日漸衰弱,能撐到現在已是難得。所以琴清怎也要在她這最後一段日子,陪在她身旁。諸事一了,我會回到你身邊來,不要再說使人家更難過的話好嗎?」

瓚少龍平復過來,問道:「儲君知道了嗎?」琴清道:「剛使人通知了他和太后。」

項少龍還有甚麼話好說。千叮萬囑下,親自送她上路,到了城外十多里處,才依依惜別,返回咸陽城時,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想起嫪毒的約會,無奈嘆了一口氛,匆匆赴約去了。

踏入醉風樓,伍孚迎了上來,親自領他往嫪毒訂下的別院去,恭聲道:「內史大人早來了。」項少龍順口問道:「遺有甚麼人?」

伍孚道:「大都是內史大人的常客,只有蒲爺教人有點意外。」項少龍愕然止步,失聲道:「蒲鵠竟來了?」

此時兩人仍在園林內的小徑上,不時有侍女和客人經過,伍孚把項少龍扯到林內,見左右除鐵衛外再無其他人後,低聲道:「大將軍可否聽伍孚說幾句肺腑之言?」項少龍心中暗罵,若信伍孚這種人有肺腑之言的若不是蠢蛋就是白癡。

表面當然裝作動容的道:「伍樓主請放心直言。」同時打出手勢,著荊善等監察四周動靜。伍孚忽然跪伏地下,叩頭道:「伍孚願追隨大人,以後只向大人劾忠。」

項少龍只感啼笑皆非,說到底伍孚亦算有頭有臉的人,乃咸陽最大青樓的大老闆,這般卑躬屈膝的向自己投誠,確教人不知如何是好。忙把他扶了起來,道:「伍樓主萬匆如此,」豈知伍孚硬是賴著不肯爬起來,這傢夥也是演技了得,聲淚俱下道:「伍孚對於曾加害項大將軍,現已後悔莫及,只希望以後能為項大人盡心盡力做點事;右大人不答應,就不若乾脆一……嘿!一劍把小人殺掉算了。」

項少龍那還不明白他的心態。像伍孚這種小人,就像牆頭長出來的小草,那股風大,就被吹向那一方。以前他以為真命主是呂不韋,於是依附其下來陷害他項少龍,但現在才逐備發覺他的不好惹,到前數天更忽然發覺到他和儲君竟親密至齊逛青樓,又有王齕、王陵這些重臣大將的支持,兼之自己更挫敗了管中邪,榮升大將軍,這麼下去,到呂不韋敗亡之時,他伍孚輕則被趕離咸陽,重則株連親族,在這種情況下,唯一方法就是向填少龍表態效忠。

亦可看出伍孚買的是以小盤為中心的政軍團體最終可獲得勝利。所以伍孚雖只是個從市井崛起的人,但卻比很多人有遠見。項少龍沉吟片晌,正容道:「若要我項少龍把樓主視作自己人,樓主必須以行動來證明你的誠意,而且以後要全無異心,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伍孚叩頭道:「大將軍請故心,說到底我伍孚仍是秦人,當日只是一時糊塗,以為仲父乃儲君寵信的人,而大將軍卻是…卻是…」

項少龍巳不知給人騙過多少次了,怎會三言兩語就立即相信他?心中煩厭,喝道:「給我站起來再說!」伍孚仍是叩頭道:「今趟小人冒著殺身之險,也要向大將軍揭破嫪毒的陰謀。」

項少龍早知他手上必有籌碼,才會這樣來向自己投誠,但仍猜不到關係到嫪毒,半信半疑道:「嫪毒若有陰謀,怎會教你知曉?」伍孚道:「此事請容小人一一道來。」

項少龍低喝道:「你若再不站起來,我立刻掉頭就走。」伍孚嚇得跳了起來。項少龍拉著他到了園心一座小橋的橋欄坐下,道:「說吧!但不許有一宇謊言,否則你就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伍孚羞慚道:「小人選怎敢欺騙大人…大將軍。」頓了頓後,伍孚續道:「內史府最近來了個叫茅焦的齊人,此人聲名極盛,尤以用藥之學名著當世。」

項少龍嚇了一跳,茅焦豈非小盤的御用內奸嗎?為何竟會牽連到他身上去呢?難道竟是個間諜?伍孚見他沉吟不語,那猜得到箇中原因,以為他不相信,加強語氛道:「這人曾當過齊王禦醫,乃有真材實學的人。」項少龍眉頭大皺道:「嫪毒要他用藥來害我嗎?那可能比行刺我更困難。」

伍孚沉聾道:「嫪毒要害的是儲君。」項少龍失聲道:「甚麼?」

伍孚恭謹道:「自那天見過儲君後,我一直忘不了儲君耶種隱具天下霸主的氣概,儲君那對眼睛一掃過小人,小人便好像甚麼都瞞他不過。最難得是他面對美色時,絕不像呂不韋、嫪毒等人般急色失態。所以當昨晚美美陪完嫪毒回來後,得意洋洋地告訴小人,嫪毒不久就可取呂不韋而代之,雖再無其他說話,但我巳留上心了。」

項少龍感到正逐漸被這個一向為自己卑視的人說服。唯一的疑點,就是嫪毒羽翼未豐,此時若害死小盤,對他和朱姬並無好處,於呂不韋亦是不利。無論呂不韋或朱姬,權力的來源始終是小盤。

項少龍淡淡道:「嫪毒若要幹這種罪誅三族的事,怎會輊易告訴任何人呢?」伍孚道:「美美和嫪毒關係非淺,已相交多年,只是礙於有呂不韋在,以前只能偷偷摸揍,現在雖做了內史,仍鬥不過呂不韋,加上最近呂不韋有納美美為妾之意,嫪毒著急起來,向她透露點秘密,亦是理所當然。」

項少龍早聞得嫪毒和單美美間的關係,心底又多相信了幾成。皺眉道:「害死儲君,對嫪毒有甚麼好處?」伍孚肅容道:「要害死儲君,根本不須用到茅焦這種用藥高手,儲君身邊有很多內侍都是嫪毒的人,而妙在儲君若發生了甚麼事,所有人都會把賬算到呂不韋身上去。」

項少龍點頭道:「情況確是這樣。」伍孚見項少龍開始相信他,興奮起來,卻把聲音儘量壓低道:「美美說完了那番惹起小人疑心的話後,就回小樓去。小人知她一向藏不住心事,必會找她的心腹小婢秀菊密談,於是偷聽了整晚,終於找到了點蛛絲馬跡。」

見到項少龍瞧他的那對眼不住瞪大,伍孚尷尬地補充道:「項大人請勿見怪,在紅阿姑的房中暗設監聽的銅管,乃青樓慣技,且都不為她們知道。也幸好如此,小人才能查識嫪毒卑鄙的陰謀。」項少龍聽得目瞪口呆,若非伍孚親口說出來,那猜得到在與醉風四花顛鸞倒鳳時,可能會有人在洗耳恭聽。

伍孚續道:「美美告訴秀菊,嫪毒著那茅焦配出一種藥物,只要連續服用多次,人便會變得癡癡呆呆,終日昏沉欲睡,時好時壞,只要給儲君用上幾服,儲君將難以處理朝政,那時太后大權在握,嫪毒還不耍風得風,要雨得兩嗎?」

項少龍登時汙流浹背。這條計策確是狠毒非常,最微妙是縱有人生疑,亦只會疑心到呂不韋身上去,皆因呂不韋早有前科。正心驚膽顫峙,伍孚又道:「其實美美對大人也有點意思,只因大人對她毫不動心,她才轉愛為恨吧!,她是小人養大的,自少就心高氣倣,等閒人都不放在眼內,別人要給她贖身都不肯,但現在看來應是對嫪毒死心塌地了。」

項少龍這時那還有心情理會單美美對自己有意還是無情。順口間道:「楊豫是否和許商纏上了?她不是管中邪的女人嗎?」伍孚冷笑道:「管中邪從來只把女人當作洩慾的工具,那有閒情去管楊豫。小豫一向多情,小人看她對大人比對許商更有意思呢!若大人有興趣,小人可把她送給大人,這四個女兒除歸燕外,都很聽小人的話。」

項少龍失笑道:「不要故意說些話來哄我開心了。為何獨是歸燕敢違抗樓主的命令呢?」伍孚苦笑道:「這個女兒一向任性,自莫傲死後,性情大變,整日想著向大人報復,連我多次規勸她也不肯聽,希望大人勿與她計較就好了。」

項少龍想不到伍孚也有慈悲的一面,微笑道:「放心吧!要計較早就計較了。」想到不宜逗留太久,正容道:「此事我會如實報上儲君,異日嫪毒授首之時,必不會漏了樓主這份天大的功勞。」伍孚千恩萬謝的拜倒地上。

項少龍把他扯了起來。才繼續朝嫪毒等候他的別院走去。心內不由百感交集。嫪毒這麼做,勢須先得朱姬首肯。人視虎毒不食兒。想不到朱姬竟為了情夫,狠下心腸去害自已的「親生兒子」。由這刻起,他再不用對朱姬有歉疚之心了。

來到別院,項少龍著荊善等在外進小廳等候,與伍孚舉步走入大堂裏。六個幾席分設大堂兩邊,見項少龍進來,嫪毒這奸賊露出欣悅之色,領著蒲鵠、韓竭、令齊、嫪肆等起立施禮,陪侍的小姐則拜伏地上,禮儀隆重週到。

項少龍還禮的當兒,虎目一掃,發覺醉風四花全到了,陪蒲鵠的是白蕾、單美美和楊豫均在嫪毒的一席,歸燕則坐在嫪肆之旁,韓竭和令齊均各有另一名姑娘侍酒,雖比不上白蕾諸女,亦已是中上之姿。項少龍見他們仍未舉膳,知在等候自己,歉然道:「請恕小弟遲來之罪,但千萬莫要罰酒,否則小弟不但遲來,還要早退呢。」眾人聽他妙語如珠,哄然大笑,柔美的女聲夾雜在男性粗豪的笑語中襄,自有一番難以替代的風流韻味。

後側的伍孚引領項少龍坐入嫪毒右方上席時,嫪毒欣然笑道:「只要一向不好逛青樓的項大將軍肯賞臉光臨,我們這群好色之徒,巳感不勝榮幸,那還敢計較大將軍是早退還是遲到。」項少龍坐了下來,剛好面對著大奸商蒲鵠,後者舉盃道:「這盃並非罰酒,而是賀酒,那晚我輸得連老爹姓甚麼都忘了,竟忘了向大將軍祝賀,就以此盃作補償。」眾人轟然舉盃勸飲。

項少龍沾唇即止,蓋因想起了茅焦,若說沒有戒心,就是欺騙自己了。伍孚見狀附身低聲道:「酒沒有問題,全是新開的。」這才退了出去。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項少龍感到楊豫和單美美看他的眼光,與以前稍有不同,似乎並非只有恨而無愛。

嫪毒放下酒盃,先介紹了韓竭身旁的姑娘丹霞和令齊身旁的花玲,續而笑道:「項大人莫要怪我多情不專,下官身旁兩位美人兒,其中之一是專誠來侍候大人的。我只是代為照顧,以免美人寂寞,現在物歸原主,任大人挑遺。」

項少龍當然不會把女人當作貨物,不過這可是此時代人人都習慣了的看法,有主之花固是男人的私產,無主之花更是可供買賣送贈的財貨。所以單美美和楊豫均欣然受之,不以為忤。還目光漣漣地含笑看著項少龍,有點爭寵意味的等候項少龍選擇。

項少龍糊塗起來,不聽伍孚的話還好,有了他那番話入耳後,再分不清楚自己對兩女應持的態度了。幸好他清楚知道雖未至乎要對她們「如避蛇蠍」,但仍以「敬而遠之」最是妥當,從容笑道:「項某怎敢奪嫪大人所好,大人相容並蓄,才是美事,項某不若另召姑娘吧。」兩女立即既作狀不依,又向嫪毒撒嬌,弄得滿堂春意,恰到好處。同時討好了嫪毒和項少龍,不愧歡場紅人。

蒲鵠大笑道:「項大人確是厲害,輕耍一招,便避過了開罪我們其中一位美人兒之失。蒲某若早點知道大人的本事,便不會因大人在比武前仍來玩樂而錯下判斷,累得囊空如洗,要靠嫪大人接濟才能與我的乖小蕾親熱親熱。」言罷摟著白蕾親了個嘴兒。白蕾欲拒還迎後狠狠在蒲鵠大腿捏了一記,惹來眾男的邪笑。

不知是否因知悉了嫪毒陰謀的緣故,項少龍發覺自己完全投入不到現場的情緒和氛氛去。想起曾在二十一世紀花天酒地的自己,才驀然知道自己變得多麼厲害。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蒲鵠和嫪毒的關係,照理蒲鵠既是杜壁的一黨,自是擁成蟜的一派,支持的是秀麗夫人。與嫪毒的太后派該是勢成水火,但偏偏卻在這裏大作老友狀,教人費解。而且蒲鵠的眼神模樣,在在都顯示他乃深謀多智,有野心而敢作敢為的人。但擺出來讓人看的樣子,卻只是個耽於酒色財富的商家,只從這點,便知此人大不簡單。

坐在蒲鵠下首的令齊笑語道:「蒲老闆最懂說笑,誰不知道大老闆的生意橫跨秦趙,愈做愈大呢。」蒲鵠嘆道:「說到做生意,怎及得大將軍的岳丈大人,現在連關中、巴蜀和河東都成了他囊中之物,就算不計畜牧,只是桑、蠶、麻、魚、鹽、銅、鐵等貿易往來,賺頭巳大得嚇人,怎是我這種苦苦經營的小商賈所能比較。」

嫪毒失笑道:「蒲爺不是想博取同情,耍項大人勸烏爺把嬴了的錢歸還給你吧!」今趟連項少龍都失笑起來,這蒲鵠自有一套引人的魅力。令齊淡淡道:「蒲爺的大本營,只論三川,自古就是帝王之州,其他太原、上黨,都是中原要地,又是通往東西要道,物產豐饒,商買往來販運,經濟發達。蒲靠竟有此說,是否有似『妻妾總是人家的好』呢!」這番話登時又惹起滿堂大笑。

項少龍暗中對這嫪毒的謀士留上了心,雖只區區幾句話,巳足看出他是個有見識的人。小盤欽定的內鬼茅焦沒有出現,可能是因時日尚淺,仍末能打入嫪黨道權力的小圈子內。待他害小盤的陰謀得逞,情況才會改善。此時陪嫪肆的歸燕發出一聲尖叫,原來是嫪肆忍不住對她動起手腳來。

醉風四花是當今咸陽最釭的名妓,身家地位稍差點的人,想拈根手指都難比登天。即管權貴如呂不韋、嫪毒之流,也要落點功夫,才能一親芳澤。而這亦是顯出她們身價不凡的地方。現在嫪肆如此急色,可進而推之此君只是俗物一件。全憑嫪毒的親族關係,才有望進窺高位。嫪毒和嫪肆,就像呂不韋和被罷了職的呂雄,可見任用親人,古今如一。但卻每是敗破之由。

忽然間項少龍後悔起來。當年因貪一時之快,扳倒了呂雄,實屬不智。若任他留在都衛裡,便可藉以牽制管中邪了。想到這裏,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在嫪毒坍台前好好的「善待」嫪肆。嫪毒狠狠瞪了嫪肆一眼後,舉盃向歸燕謝罪,這個痛恨項少龍的美女才回嗔作喜,雖然事後必會在姊妹間罵臭嫪肆。項少龍又聯想起有法寶可偷聽這類對話的伍孚,覺得既荒謬又好笑。

蒲鵠為了緩和氛氛,嘆道:「若說做生意,仲父才是高手,只看他在《呂氏春秋》內對農耕技術的記述,廣及辨識土性、改造土壤、因地制宜,又重視間苗、除草、治蟲、施肥、深耕細作、生產季節等,便知他識見確是過人了。」韓竭冷笑道:「若我韓竭有他的財力權勢,也可出部《韓氏春秋》過過癮兒,現在大秦人才鼎盛,甚麼東西弄不出來呢?」

項少龍自然知道蒲鵠存心不良,好加深嫪呂兩黨的嫌隙。卻不禁暗裏出了一身冷汗。自想到以《五德始終》對抗《呂氏春秋》後,他便把《呂氏春秋》忽略一旁。其實這本劃時代的?著正深深影響著這時代的知識分子,那是一種思想的轉移,大概可稱之為:「呂氏主義」。所以縱使嫪毒奸謀得逞,得益的最有可能仍非是嫪毒而是呂不韋。

在朝野的擁持下,呂不韋可輕易製造聲勢,蓋過朱姬。當他正式登上攝政大臣的寶座,憑著他在文武兩方面的實力,他項少龍和嫪毒就大禍臨頭了。在神思恍惚,魂遊太虛間時,嚦嚦鶯聲響起道:「項大將軍神不守舍,又酒不沾唇,是否貴體欠安呢?」項少龍驚醒過來,見眾人眼光都集中在自已身上,而關心自己的正是伍孚形容為多情的楊豫,順水推舟道:「昨晚多喝了兩杯,醒來後仍是有些頭昏腦脹腳步飄飄的…嘿!」

正想乘機藉詞溜掉,嫪毒已搶著道:「倘茅先生非被儲君召了入宮看病,就可著他來看看項大人。茅先生向以醫道名著當世,包保能藥到醉除。」

項少龍登時出嚇出一身冷汗!小盤召茅焦到宮內去,自是藉診病為名,問取情報為實,但弊在茅焦是嫪毒陰謀的施行者,倘以花言巧語,又或暗做手腳,騙得小盤服下毒藥,豈非大禍立至。但想想小盤既是秦始皇,自不應會被人害得變成白癡,只是世事難測,怎能心安,想到這裏,立時心焦如焚,霍地起立,施檀道:「請各位見諒,項某忽然記起一件急事,必須立刻前去處理。」眾人無不愕然朝他望來。

第四章 正面挑戰

嫪毒皺眉道:「究竟是甚麼急事呢?可否派遺下人去做?眼下餚膳還未陳上!何況還有我特別為大人安排的歌舞表演呢。」蒲鵠也道:「項大人身子都未坐暖,就趕著要走,我們怎都不會放過你的。」

項少龍暗罵自己糊塗:這事確可差人去辦,烏言著就是最佳人選,只要由他通知滕翼,再由滕翼找昌平君商議便成了。陪笑道:「是我一時急得糊塗,這就去吩咐下人,請各位原諒。」嫪毒等這才釋然,放他離去。

項少龍步出大堂,來到外進的小廳堂處,荊善等正在大吃大喝,又與侍候他們的俏妓打情罵俏,樂不可支,偏是見不到鳥言著。問起時,烏光惶恐道:「言著大哥溜了去找他的老相好,項爺莫要見怪他。」項少龍怎會見怪他,本想改派荊善,但想起時趁機到外面鬆弛一下,問明瞭烏言著要去的地點,想出去時,眾衛慌忙站了起來。項少龍早厭了終日有人跟在身後,又見他們正吃喝得不亦樂乎,勸止了他們,一個人溜了出去。

踏步林中幽徑,立時精神一振,想起家有嬌妻愛婢們,卻要在這種勾心鬥角的場合與人虛與委蛇,只好大嘆何苦來由。不一會轉上通往主樓的大道,一來夜幕低垂,二來他只是孤身一人,故雖不時碰上提燈往其他別院去的婢僕客人,都以為他是一般家將從衛之類的人物,沒對他特別留心。快到主樓時,忽然見到伍孚匆匆趕了出來,沒有提燈,就在他身旁,不遠處低頭擦身而過,轉入一條小路去,一點不知他的存在。

項少龍心中一動,閃入林木上迅速躡在他身後。若非見他是朝醉風四花居住的那片竹林奔去,他絕不會生出跟蹤的興趣。因為四花現在全體出席了嫪毒的晚宴,伍孚又該忙於招呼賓客,實在沒有到那裏去的理由。除非是有人在等候他。能在任何一花的閨閣等候伍孚去說話的若不是呂黨就是嫪黨的人,其他人怎敢和這兩黨的人爭競。眼下嫪毒等全在別院裏,那豈非是呂不韋方面的人在那裏等著嗎?

項少龍展開特種部隊的身手,緊躡在伍孚身後,不片晌抵達了竹林處。只見入口處人影幢幢,把伍孚迎了進去。項少龍生出望洋興嘆的頹喪感覺,上次是因有韓闖掩護,才能潛入這咸陽所有好色男人都渴望能留宿一宵的『竹林藏幽』內。現在自己連一條攀爬的勾索亦欠奉,要潛進去只是癡人說夢吧了!正想離開時,腦際靈光一閃。伍孚不是說過可以偷聽醉風四花的情形,而她們卻懵然不知嗎?想來這該不會是假話,因為只要項少龍加以追查印證,立可揭破伍孚是在說謊。

這種監聽工具,極可能是像在信陵君臥房內那條能監聽地道內聲息的銅管一類的設備,自不應裝在林內四座小樓任何一幢內,否則早就給識破了。但亦該裝設在附近,否則距離過遠,傳真度會大打折和。

項少龍那還遲疑,沿著竹林搜尋過去,不一會在竹林另一方發現了一排四間擺放雜物的小屋,後面就是高起的外牆了。忙打亮了火熠子,逐屋搜尋起來,不一會發現其中一閒的內進特別乾淨,裝設四個大櫃,與其他三間堆放雜物的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而且還全上了鎖。項少龍急忙取出飛針,不片刻便把其中一個簡陋的鎖頭弄了開來,拉開櫃門,忍不住歡呼起來。只見一根銅管由地上延伸上來,尾端像個小喇叭,剛好讓人站著時可把耳朵揍上去。

總算伍孚這小子沒有在這裝設上欺騙他。不過這根銅管顯然不是通往伍孚要到的那座小樓去,因為聽不到半點的聾息。項少龍再試著弄開其他櫃門,到第三個時,其中一根隱聞聲氣,忙把耳朵湊上去。聲響傳來,似乎是酒杯相碰的聲音。好一會後,一把男人的笑聲響了起來。由於人聲通過這長達十多丈的銅管,不但聲音變質,選不太清晰,所以一時無法辨認出這是伍孚還是甚麼人。

接著一個男人說話道:「仲父的妙計真厲害,項少龍雖然其奸似鬼,仍給小人騙得深信不疑。」項少龍那還認不出這是伍孚在說話,恨得牙都癢了起來。另一把男聲笑道:「主要還是靠伍樓主的本領,仲父這條連環妙計才可派上用場,異日儲君若出了事,誰都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去了。」只聽語氣,便知說話的是管中邪。

項少龍暗叫好險。若非神差鬼使,教自已聽到他們的說話,這個觔鬥就栽得重了,可能會永不超生呢。由此可見小盤確是真命天子秦始皇,故能鴻福齊天。而呂不韋輸的卻是運氛,又或可能存在於虛緲中的天命。同時也感心中煩厭。呂不韋的陰謀毒計不但層出不窮,還要不停接踵而來,自己何時才能有點安閒日子過?惟有寄望黑龍的出世了。

呂不韋的聲音由銅管傳入他耳內道:「美美仍在陪那反骨賊子嗎?」伍孚答道:「仲父請放心,項少龍給我嚇得三魂不聚,很快會找藉口離開,好去通知儲君。而且小人早告訴了嫪毒,美美今晚只可留到戊峙末,屆時小人會去把美美接回來的。」

呂不韋冷哼一聲,不屑道:「這假閹賊子竟敢和我呂不韋爭女人,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項少龍聽了一會後,知道再聽不到甚麼東西,把櫃鎖還原後,匆匆溜了出來。

回到嫪毒等所在的別院,赫然見到邱日昇和渭甫武士行館的三大教席國興、安金良、常傑全來了,坐在新設的四席處,同時多了四位陪酒的美妓,姿色又稍遜於侍候韓竭和令齊的丹霞和花玲。見他回來,首先發難的是楊豫和單美美,嫪毒和蒲鵠靠告等則同聲附和,責他藉詞逃席,否則怎會這麼久才回來。

項少龍比之剛才可說是判若兩人,心情大異。先與邱日昇等客氣打招呼,接著洒然自罰一杯,終平息了「公憤」。邱日昇與他對飲時,神態出奇地冷淡,安金良和常傑則仍帶有敵意,反是國興這既得利益者執足下屬之禮,雖仍稍欠熱情,但項少龍巳感覺到他有感激之心。

嫪毒對邱日昇等人的態度顯然並不滿意。頻頻以眼色示意,邱日昇卻裝作看不見,氛氛登時異樣起來。項少龍這時又發覺單美美看自己時俏目隱含深刻的仇根和憎惡,暗忖心理的影響竟是如斯厲害,因再不相信伍孚的話,所以觀感完全改變過來。

現時大堂八個酒席,就只項少龍一人沒有侍酒的姑娘。餚膳此時開始瑞上,用的是銀筷子,以防有人下毒。嫪毒業道:「蒲爺一向不會空手訪友,今趟來咸陽,就帶來了個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團,以供我等大開眼界,其台柱三絕女石素芳,更是聲、色、藝三絕,顛倒眾生。」

項少龍心中大訝,聽嫪毒這麼說,這顯然是個職業的巡迴歌舞團,並不附屬於任何權貴。在此處處強權當道的時代,石素芳如何仍能保持自由之身,能夠隨處表演呢?在這古戰國的時代裏,無論個人或團體,除一般平民百姓外,都含有某種政治意味或目的。照理這個歌舞團亦不例外。只就它與蒲鵠拉上關係,就大不簡單。

蒲鵠得意洋洋道:「本人費了兩個月時間,親到邯鄲找著團主金老大,甘詞厚幣,才說得動他帶團到咸陽來,巳安排好在春祭晚宴上表演助興,今晚可說是先來一場預演。」

邱日昇插口道:「聽說『三絕女』石素芳與那晚在仲父府技懾全場的齊國『柔骨美人』蘭宮媛,以及燕國有『玲瓏燕』之稱的鳳菲,合稱三大名姬,想不到今天的咸陽一舉來了兩姬,我等確是眼福不淺。」項少龍這才知道那晚行刺自己的柔骨女名叫蘭宮媛。三大名姬內,至少有一個是出色當行的女刺客。其他兩個又如何?項少龍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嫪毒邪笑道:「仲父想必嘗過柔骨美人的滋味,不知蒲爺可曾試過石素芳的房內三絕,又能否透露一二。」所有男人都笑了起來,眾女則嬌嗔笑罵,她們都習慣了男人這類露骨言詞,亦知道怎樣作出恰當的反應。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嫪毒重用這種只懂風月之徒,實巳種下敗亡之因。

蒲鵠先陪眾人笑了一會,才道:「假若這麼容易可一親香澤,石素芳恐已給人收於私房了。石素芳每到一地,均要有人保證不會被迫賣身,今趟的保家就是蒲某人,試問蒲某豈能作監守自盜的卑鄙之徒?」坐在邱國昇下席的安金良正嚼善一片雞肉,含糊不清地咕噥道:「那就太過可惜了!」登時又引起一陣哄笑。

楊豫此時站了起來,提著酒壹來到項少龍旁,雙膝先觸地,再又坐到他小腿上,笑饜如花道:「項大人,讓奴家敬你一杯!」項少龍瀟灑舉杯,讓她斟酒。嫪毒笑道:「豫姑娘既對項大人有意,項大人不若就把她接收過去吧,保證她的榻上三絕,不會比石素芳遜色。」眾人再次起哄,推波助瀾,只有邱日昇等臉露不屑之色,對項少龍仍是很有芥蒂。

項少龍見這風韻迷人的美女赧然垂首,不勝嬌柔。就算當作她是在演戲,仍感一陣強烈的衝動,這是男人與生俱來對美女的正常反應,尤其想到她可能毒如蛇蠍,更添另一番玩火般危險刺激的滋味。哄笑聲中,楊豫仰臉橫了他千嬌百媚的一眼,又垂下螓首,櫻脣輕吐道:「若項大人能騰出少許空間,楊豫願薦枕蓆。」這兩句話,由於音量極細,只有項少龍得以耳聞,倍增暗通款曲的纏綿滋味。

項少龍目光落在她起伏有致的酥胸上,想到反正她們都是明買明賣,不用擔負感情債,差點脫口答應。幸好最近雞鳴前便起來練劍,把意志練得無比堅毅。暗吸口氣,低聲道:「項某不慣在外留宿,尚請豫姑娘見諒。」楊豫以幽怨得可把他燒熔的眸子瞅了他一眼後,退回嫪毒一席去。項少龍主動舉起酒杯,向各人勸飲,眾人哄然舉杯,但邱日昇方面除國興外,其他人的神態就勉強多了,只是敷衍了事,熱情欠奉。接著邱日昇和蒲鵠對飲了一杯。

項少龍正奇怪為何嫪毒似乎一點控制不了邱日昇時,剛巧見到蒲邱兩人交換了個大有深意的會心微笑,靈光一閃,想通了嫪毒和邱日昇的關係。邱日昇以前是陽泉君的人,傾向小盤之「弟」成蟜。現在他仍是成蟜派,但卻改為與杜壁和蒲鵠勾結。杜璧和蒲鵠勢力雖大,卻是集在東三郡方面,那亦成了成蟜的根據地。這可是呂不韋一手做成,故意留下這條尾巴,使朱姬和小盤不得不倚仗他去對付。

但杜璧等亦希望插足到咸陽來,於是才有邱日昇詐作投靠嫪毒,使呂不韋亦礙著朱姬奈何不了他們。奇怪複雜的關係就如此形成了。他當然不會把觀察得來的寶貴資料透露給嫪毒知道。呂不韋在玩權力平衡的遊戲,他也只好奉陪。

有了這種體會後,項少龍登時知道自己成了蒲鵠、杜璧和邱日昇一方的首要攻擊對象。若能除去他項少龍,便可立即破壞了咸陽各大勢力已是險象環生的均衡局面。對蒲杜等人來說,自然是愈亂愈好。現在秦國軍方反對呂不韋的人絕非少數,只要杜璧能聯結其中最大的幾股力量,例如王齕、王陵、王剪,又或昌平君、安穀僎等,成蟜便大有把握與呂不韋表面支持的小盤爭一日之短長了。只要去了小盤這最大障礙,成蟜就是大秦的當然繼任者了。

而這首要著手之務就是幹掉他項少龍,使咸陽陷進亂局中,他們才可混水摸了小盤這條大魚。就在此時,他看到邱日昇頻頻用眼色向國興示意,好一會後,國興才不大情願地道:「大將軍這兩天不知是否有閒情到我們行館表演一次刀法讓我們大開眼界呢?」同一樣意思的話,比起決戰前那晚國興在醉風樓說出來的,已完全沒有了那種劍拔弩張的味道了。可知紀嫣然的感之以義,小盤的誘之以利,巳多多少少打動了他。

說到底,以小盤為首的政治集團,始終是當時得勢,國興以前因先依附了楊泉君,才苦無門路加入項少龍的一方。現在得此良機,要他再為邱日昇犧牲實是何其難矣。項少龍尚未說話,嫪毒故作訝然道:「大將軍如有神助的刀法,國大人不是曾親眼目睹嗎?為何仍要多此一舉,再見識多一次呢?」這幾句話極不客氣,顯示嫪毒非當不高興。

邱日昇哈哈一笑道:「正因為項大人刀法如神,我等才要請大人到行館指點一下手下兒郎,內史大人誤會了。」項少龍微微一笑道:「若邱館主答應明天親自下場,我項少龍怎也會到行館去領教請益。」

此語一出,包括蒲鵠在內,眾人同時色變。這幾句話雖是客客氣氣道出來,但擺明項少龍有殺死邱日昇之心,而且事後誰也不敢追究,因這是邱日昇咎由自討的。蒲鵠和邱日昇色變的原因,就是感到項少龍已看穿他們和嫪毒的真正關係,才如此不留情面。嫪毒等色變的原因,就是項少龍此語既出,以邱日昇的身份地位,就算明知必敗,也只有挺身應戰,再無轉圓餘地。單美美等諸女卻是被項少龍不可一世的英雄氣概所震撼,芳心悸動。

果然邱日昇仰天長笑,豪氣幹雲道:「近年來從沒有人像項大人般肯與本館主玩上兩手,明天午時,邱某人就在館內恭候大駕。」話畢霍地站起來,向蒲鵠和嫪毒等人略一施禮後,拂袖去了。國興等只好匆匆施禮,隨他離去。大堂的氣氛一時尷尬之極。眾人面面相覷,想不到邱日昇氣量如此淺窄時,伍孚一臉疑惑地走了過來,遠頻頻回頭朝邱日昇消失的方向望去。

項少龍笑道:「伍樓主是否要來接美美去與仲父相見呢?」嫪毒和伍孚同時劇震變色。

第五章 三絕美人

伍孚雙膝一軟,跪了下來。事實上,他一時之間仍弄不清楚眼前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只知自己心中想著的事,被項少龍一口揭破,由於作賊心虛,那就像一個以為把自己包藏在密封厚衣的人,忽然變成了赤身裸體示人一覽無遺。項少龍看穿的雖只一點,但伍孚在感覺上卻像所有事全給看破了。一時間他雖仍末能意識到確實的後果,但潛意識中卻知道若自己卑鄙的行為被識破,等若開罪了儲君和項少龍,必將惹來砍頭大禍。所以他跪下來乃是近乎下意識的反應。

嫪毒勃然色變的原因是伍孚騙了他。早先伍孚謊稱單美美身體不適,必須早退,當然今晚亦不能陪他度夜,豈知竟是因要去陪呂不韋,此事確是孰不可忍。他雖奇怪項少龍為何會知道美美是去陪呂不韋一事,但憤怒卻蓋過了求知心。除單美美猜到了一點點外,其他人都愕然望著跪伏地上的伍孚,弄不清楚發生了甚麼事?

項少龍訝道:「伍樓主不是做了甚麼錯事吧?所謂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樓主看來卻剛剛相反,聽了區區一句話便跪了下來,這是為甚麼哩?」伍孚亦是老奸臣猾的人,定過神來,暗罵自己膽小心虛,忙爬了起來,乾咳道:「小人只是一時失足,閃得跪了下來,教各位大人爺們見笑了。」

嫪毒冷哼一聲道:「樓主來此,不是有如項大人所言,要把美美護送與仲父吧?」伍孚對嫪毒,遠不如對項少龍的畏忌,忙道:「實情確是如此,不過若內史大人不高興,小人這就回去推掉仲父好了。」

伍孚此時驚魂未定,只想迅快離開,以查證為何項少龍竟會知穿這件事。其中一個可能性,自然是因項少龍的人發覺呂不韋來了。單美美發出一陣清脆的嬌笑,沖淡了不少凝重的氣氯後,嬌嗲地道:「項大將軍剛才出去打了一個轉,是否碰到仲父來了?」

項少龍知道單美美是藉機通知伍孚,教他不用憂心,以為給項少龍識破了所有機密。只從這點,就可知單美美實在是呂不韋的人。項少龍淡淡道:「我沒有見到仲父,但我的手下卻見到他的隨從,所以隨口一猜,怎知卻累得伍樓主摔了一跤。」伍孚和眾人這才釋然,項少龍則心中好笑。嫪毒探手過去,挽著單美美的小蠻腰,向伍孚喝道:「樓主該知眼下應怎麼做吧?」伍孚垂頭應是,狼
狽地退出堂外。

蒲鵠舉杯笑道:「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這極有意思的詞句我蒲鵠尚是初次得聞,項大人妙語如珠,蒲鵠敬你一杯。」眾人均有同感,齊齊舉杯向項少龍致敬。項少龍心中苦笑,知道自己又引用了超越這時代的名句。蒲鵠故意重提這兩句話,自是看穿了伍孚作賊心虛。

此時各人都有幾分酒意,嫪毒笑道:「不若就讓我們暫忘明天要發生的事,先欣賞三大名姬之一的石素芳色聲藝三總的精采演出吧!」項少龍舉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愁來明日當,我們再喝一杯。」包括單美美等諸女在內,人人屏息靜氣,等待石素芳的出場。連項少龍也懾於她的三絕聲名,生出期待之心。

那隊由十八名女子組成的樂隊,此時已置身近門的一端,在吹奏敲擊各式樂器發出纏綿樂韻的同時,訓練有致地擺舞著身體,舞姿曼妙,教人悅目賞心。她們都是綺年玉親,身穿綵衣,配上舞樂,引人之極。忽然鼓樂一變,兩隊各八人的美艷歌姬,手持羽痢,身穿輕紗,分由兩邊側門舞進堂來,乍合倏分,變化出各種不同的人造圖案,看得在場男女,均嘆為觀止。

秦國雖是當時頭號大國,但若論文化風流,那是其他六國對手。單美美等已是秦國第一流的歌舞姬,但見到這來自東方的歌舞團,亦只好自槐不如。最精采是輕紗下隱見淡紅色的褻衣短掛,香膚勝雪,玉臂粉腿,擺曳生姿,看得眾男兩眼放光,嫪肆這色慾之徒更是口涎直流。項少龍乘機觀察眾人反應,嫪毒和令齊、韓竭等雖未像嫪肆的失態,但亦是目瞪口呆。只有蒲鵠神色沉冷,可知此人擺出來的姿態,只是眩惑別人的一種假像。

兩隊舞姬,在千變萬化後,由分而合,聚成一個大圓,櫻唇輕吐,發出曼妙無倫的歌聲。項少龍半句也聽不到她們在唱甚麼,正思量間,眾舞姬忽地蝴蝶般飛散四方,一位絕色美女赫然出現在眾女的正中處。眾人都不知這俏佳人何時來到,怎樣躲在歌姬陣中,到蒲鵠帶頭鼓掌喝采,才如夢初醒般附和起來。

這美女身著鮮黃鏽花的羅裙,足登絲織錦花繡鞋,頭上的釵簪以玳瑁鑲嵌,雙耳戴了明珠做的耳墜,粉頸掛上寶石綴成的珠鏈,混身光華流轉,配起她顫顫巍巍的聳挺酥胸,纖鈿得僅盈一握的腰肢,潔白如絲鍛的皮膚,胖瘦適中的身材,妖艷婀娜,動人至極。瓜子般的俏臉上嵌了一對顧盼生妍麗明眸,在兩個美麗的酒窩櫬托下香唇像一抹由老天爺那對妙手勾畫出來的丹紅胭脂,艷麗濃鬱,卻一點不落於塵俗。

她雖坐在地上,未有任何動作,但只坐姿已使人感到她體態嫻雅,輕巧無倫。最令項少龍印象深刻的是她長秀而潔白的脖子,那使她在妖艷中透出無比高貴的氛質,比之琴清和紀嫣然,亦不會遜色多少。石素芳這一亮相上彷如艷陽初昇,光華奪目,不論男女,均被她美絕當世的扮相震懾得不能自巳。其他舞姬以她為中心坐了下來,輕動遙向她而揮動羽扇,使人清楚知道她才是歌舞團的核心和靈魂。

石素芳像一點不知自已成了眾人眼光的唯一目標,像獨坐深閨之內,顧影自憐地作了幾個使人心跳情動的姿態表情後,才幽幽唱了起來。石素芳的紅唇放送出縹緲優美、如雲似水的歌聲,反覆如波推浪湧,彷彿勾留在氤蠶纏綿的氣氛中,不但自己欲捨難離,也教人走不出去。

項少龍本是不懂音律之人,但這些年因受紀嫣然的影響,已略諳一二,這時聽到她的淒幽的歌聲,腦海泛起一幅美麗的圖畫,若似夢境裡有位活在深邃幽谷內的仙子,正徘徊水畔,對著自己美麗的倒影深情詠吟,其動人處比之紀嫣然的蕭音,亦是不遑多讓。

她唱的是詩經中的【采薇】,是描寫將士出征的寫懷特,不斷重唱「采薇采薇」,然後是一段將士感懷的描寫,那種纏綿哀怨的歌聲感情,誰能不為之傾倒。她的歌聲雖是若斷若續,似實還虛,但偏是異常清晰咬字明確,教人聽得一字不漏。當她唱到「若我往矣,楊柳依依,令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聲音轉細,與樂音同時消沒,化入千山萬水外的遠處時,眾舞姬又把她圍攏遮掩起來,羽廟顫震間,全體退出門外去。

眾人感動得連拍掌喝采都忘掉了。項少龍亦神為之奪,傾倒不巳。眾人迷醉無言時,一名四十餘歲的華服大漢走了進來,一揖到地道:「金成就參見蒲爺和各位大人。」蒲鵠回過神來,笑道:「這位就是金老大了,全賴他的苦心訓練,各位才能聽到剛才比仙籟還動人的歌聲。」繼而把各人介紹給金老大。

嫪毒欣然道:「人來,給我賞金老大十兩黃金。」當下,自有人拿錢給金老大。項少龍暗忖嫪毒近來定是刮了很多銀兩,否則怎能隨手大筆打賞。金老大千恩萬謝時,蒲鵠識趣地道:「石姑娘今晚心情如何?可否請她來陪我們閒聊兩句,並讓我等表達仰慕之情。」

金老大顯然應付慣這種場面,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道:「我這女兒絕不能對她操之過急。待小人找到時機,再安排她和諸位大人見面,此事可包在小人身上。」眾女均鬆了一口氛。單美美等醉風四花更面露不屑之色,表面似不值石素芳擺的架子,骨子裏自然因為她能傾倒眾人妒忌得要命。若論姿色,單美美比之石素芳,實是不遑多讓。但若論聲藝卻至少遜了一籌。至於包裝形象,更輸了一大截,假如這都是金老大這「經理人」設計出來,那金老大就大不簡單了。

金老大轉向項少龍道:「我這女兒一向眼高於頂,但對項大人卻特別留心。今晚就因知道大人有份出席,特刷開心,選唱了她的首本名曲。」

項少龍連忙謙讓。同時心中大罵,剛才石素芳唱曲時,眼尾都沒看過自己,而金老大卻偏要這麼說,擺明是蒲鵠的囑附,以挑起嫪毒對自己妒忌之意,其心可誅。果然嫪毒雙眼閃過嫉恨之色,哈哈笑道:「既是如此,金老大只須安排石小姐和項大人私下相見就可以了,有我們這些旁人,反為礙事。」項少龍恨不得痛摑金老大兩巴掌,同時亦暗懍蒲鵠兵不血刃的毒辣手段。

這一招離間計,用在甚麼人身上都比不上用在嫪毒身上生效。因為嫪毒一向妒忌項少龍和朱姬的關係,所以金老大這幾句話可說正中要害。項少龍別頭向身側的嫪毒苦笑道:「嫪大人切勿對金老大的謊話為真,我看石小姐對任何人都不在意才是真的。」嫪毒乾笑兩聲,顯是仍難以釋然。最高興的當然是蒲鵠,舉杯勤飲。金老大乘機退了出去。

不一會伍孚又來了,還有呂不韋、管中邪和許商三人,且把金老大扯了回來。眾人均大感意外,愕然以對。呂不韋來到堂心,眼光掃過各人,最後落到嫪毒身上,哈哈笑道:「我今趟來是要罰內史大人三盃酒。」嫪毒、項少龍等紛紛起立施禮,單美美諸妓則拜伏地上。嫪毒一向在呂不韋淫威下過活,近來雖因有朱姬撐腰,飛黃騰達,但舊主餘威猶在,不見面時還可逞威風,現在面對著面上立時像矮了半截似的,囁嚅道:「仲父為何要對卑職興問罪之舉呢?」

呂不韋持鬚長笑道:「少龍、蒲老闆和諸位美人兒可作見證,讓我逐項罪一一數出來,看是否罰得有理。」在呂不韋身後的許商喝道:「還不給內史大人先斟第一盃罰酒?」

呂不韋欣然道:「美人們請坐!」眾女依言坐了起來。單美美和楊豫一人提壺,另一人取盃,斟滿了一盃酒,遞到像見到貓的老鼠般的嫪毒手上。

項少龍不由心中暗讚,呂不韋一入場,便憑其身份氣勢把各人全壓住了,完全操控了主動之權。那被「押」回來的金老大則一頭霧水的站在伍孚之旁,弄不清楚目下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嫪毒的手下韓竭、令齊、嫪肆等見項少龍和蒲鵠亦是啞口無言,更是沒有播嘴的餘地。卓立呂不韋另一旁的管中邪則臉帶倣笑,神態自若,令人一點看不出幾天前他曾敗在項少龍的百戰寶刀之下。

呂不韋負手身後,悠然舉步來到嫪毒席前,微微一笑道:「首項罪名,就是明知本仲父來了醉風樓,竟不過來打個招呼,何時我們的關係變得和陌路人沒有任何分別了?」嫪毒大感尷尬,哭笑不得應道:「該罰!該罰!」舉盃飲了第一盃罰酒。

蒲鵠看著單美美為嫪毒斟第二盃罰酒時,哈哈笑道:「仲父這第一盃罰酒,罰的該是我們全體才對。」呂不韋搖頭笑道:「本仲父怎敢怪蒲老闆,但責怪小嫪卻是理所當然,是嗎?內史大人?」

嫪毒眼中怒火一閃即近,這幾句話當然是暗指他忘恩負義了。垂頭沉聲道:「仲父的話自然錯不了。只不知第二盃罰的又是甚麼?」呂不韋目光落到項少龍身上,微笑道:「少龍料事如神,不若由你來猜猜看。」

項少龍與嫪毒交換了個眼色,苦笑道:「仲父行事出人意表,教我如何猜測呢?」呂不韋大感得意,在眾人注視下於場心來回踱起方步,最後來到大堂向門的一端,環顧全場笑道:「第二盃仍是與第一盃罰的事有關,剛才碰上金老大,問起來始知小嫪私下安排了在此欣賞三絕女的聲色藝,如此難逢的機會,小嫪怎可漏了我呂不韋的一份兒?」

管中邪附和道:「我當然沒責格責罰小嫪,但仍忍不住要怪小嫪不夠老朋友。」嫪毒給他們你一句我一句,揶掄奚落,又口口聲聲像從前般喚他作小嫪,臉色開始難看起來,但又苦於形勢仍遠及不上呂不韋,惟有硬嚥下這口惡氣,忍氣吞聲地把第二盃罰酒喝了,嘆了一口氣道:「這第三盃罰酒,恕卑職真想不到原因了。」

蒲鵠皺眉看著呂嫪兩人,一頭霧水,顯然想不通為何呂不韋要來公然落嫪毒的面子。只有項少龍隱隱猜到原因,皆因呂不韋以為已通過伍孚蠱惑了項少龍,陷害了嫪毒,故蓄意製造出聯手打擊嫪毒的聲勢,矛頭更是直指朱姬。假若小盤肯和呂不韋聯起手來對付嫪毒,就算朱姬都包庇不了他。

再想深一層,呂不韋顯然是在試探項少龍是否中了他的反間之計。想到這裏,項少龍心中一動道:「若第三項罪名是與美美小姐有關,可否請仲父暫時放過內史大人,不再說出來,那就皆大歡喜,大家可以各自快樂地回家睡覺了。」今趟輪到呂不韋、管中邪等臉色微變,顯是給項少龍說中了心事。單美美花容失色,瞥了項少龍一眼後,跪伏地上,嬌軀微顫。

嫪毒立即恍然大悟,知道呂不韋是要公開宣佈納單美美為侍妾,那他若仍要和呂不韋爭奪這美人,自是罪大惡極,有負呂不韋提拔之恩了。堂內一時靜得落針可聞。呂不韋終是一代人傑,提得起放得下,向項少龍豎起拇指讚道:「還是少龍了得,就因你這兩句話,本仲父收回第三杯罰酒。」接著冷喝道:「美美你先回小樓,轉頭本仲父就來見你。」

單美美惶然望了氣得臉色鐵青的嫪毒一眼,低頭站了起來,忽然淚如泉湧,掩臉奔了出去。韓竭手按到劍柄上,望向嫪毒,顯是只要嫪毒一個眼神,就立即動手了。管中邪和許商亦手握劍柄,但卻故意不看韓竭,裝出不屑之狀。大堂內立即殺氛騰起。

嫪毒雙目兇光一閃,倏又斂去,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夜了!大家早點休息也好。」呂不韋仰天打了個哈哈,向蒲鵠和項少龍分別打了個招呼,掉頭便走,管許兩人隨他去了。嫪毒沉吟半晌後,搖頭苦笑道:「現在我只想到外面吸兩口清新的空氛。」

項少龍嘆了一口氛,卻是因心情輕鬆而發,因為知道呂不韋和嫪毒的對抗和衝突,終因單美美這導火線而表面化了。

第六章 光芒四射

嫪毒和項少龍兩人並騎而馳,在咸陽的古代大街緩緩而行。十八鐵衛在前方開路,嫪毒的親衛則隨在身後。由於不久前才發生了暗殺事件,故人人提高警覺,不敢掉以輕心。韓竭、嫪肆和令齊三人緊跟於後,不過仍隔了一段距離,好讓兩人可放心說密話。

甫離妓院,嫪毒最後一絲的卑容立時消失,臉寒如冰,一言不發。走了半盞熱茶的路後,嫪毒呆望前方燈籠光映照下的街道,沉聲道:「呂不韋實在欺人太甚!」

項少龍慣性地細聆蹄聲的響音在空廣無人的長街迴盪著,歎了一口氣道:「目前形勢下,內史大人還是忍一時之氣吧,犯不著為一個女人與他正面衝突。」嫪毒咬牙切齒道:「項兄看到美美的無奈和痛苦嗎?她的心是向著我的。」

項少龍想起單美美哭著離開時瞥他的眼神,不由勾畫出一幅這美女美麗的胴體被緊壓在呂不韋臭體下的情景,苦笑著欲語無言,嫪毒像自說自話般低吼道:「我要毀了呂不韋!」項少龍別頭往他望去,剛好嫪毒的目光往他射來,兩人對望了一會後,項少龍道:「先不說能否殺死他,但若呂不韋真的死了,秦國會立即陷進亂局裏,嫪兄還是三思才好。」嫪毒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頹然一嘆。

項少龍亦心中暗嘆。自己實在太重感情,雖明知嫪毒是狼心狗肺的人,對他項少龍更是不安好心,但現在見到他被呂不韋多方迫害,仍興起同情之念。看來自己真不是搞政治的料子。對敵人都這麼容易心軟。

此時來到一個十字街頭,左方可通往城南的甘泉宮,向前則是項少龍歸家之路,嫪毒勒馬停定,整隊人隨之停了下來。項少龍心知肚明嫪毒要往甘泉宮去找朱姬,好在臥榻上向她訴苦,心中立時不舒服起來。

嫪毒勉力振起精神,道:「項兄明天是否打算殺死邱日昇?」項少龍怎也不能不在此事上給他一點面子,微笑道:「這事由嫪兄作主好了。」

嫪毒想不到項少龍如此肯賣賬,一震道:「項兄真夠朋友,這事情我是明白的。邱日昇實在太過分。但此人目前對我仍有點用處,項兄給他一些挫折吧!」項少龍淡淡道:「就依嫪兄之言好了。」頓了頓乘機問道:「嫪兄和蒲鵠究竟是怎麼樣的關係呢?」

嫪毒皺起眉頭,好一會才道:「現在他致力巴結我,我見沒有甚麼害處,便敷衍一下他。此人在秦趙均有龐大的勢力,以前一直和陽泉君勾結,現在失去了靠山,又見杜壁沒有甚麼作為,自然要另外找人支撐了。」這麼一說,項少龍立知蒲鵠給了他很多好處,也不揭破。兩人道別後,各自走了。

回到烏府時,已是二更時分,宅內燈火遇明,大多數人仍出奇地尚未就寢,原來是護送鄒衍出境的烏果回來了。此君乃烏家的開心果,上上下下無不歡喜他。此時正在大廳內口沫橫飛的說起旅途的趣事見聞,聽得紀嫣然諸女和趙大等人不時爆出哄笑。他就是那種能把完全不好笑的事弄得令人忍俊不住的說話高手。周薇小鳥依人般待在他旁,神情歡喜,眾人中以她和田氏姊妹笑得最是厲害。只要烏果來個表情,不用說話她們早笑彎了蠻腰。滕翼和善蘭則坐在一角,感受著廳內融洽的氛氛。荊俊今晚因要值夜,故不在此。

經過了外間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回到這溫馨天地的項少龍心中頓生溫暖。烏果見他回來,忙起立致敬道:「項爺巡夜回來了!」此語一出,眾人再發出一陣哄堂大笑。滕翼站了起來,笑道:「夜了!明天再談吧!」

烏果一把拖著周薇的纖手,嚷道:「夜了!大家去睡覺吧!」周薇在眾人的笑聲中,掙脫了鳥果的手,羞紅著小臉溜往後宅,而鳥果卻裝出個急色的模樣,追著去了。眾人一哄而散,只剩下紀嫣然諸女和滕翼夫婦。紀嫣然白了他一眼道:「我還以為夫君大人今晚不回來呢。」

項少龍呼冤道:「賢妻以為我想丟與嫪毒這種人鬼混嗎?不過今晚卻有盛大收穫。」滕翼追間下,項少龍把今晚發生的事和盤托出。

善蘭怒道:「呂不韋真是卑鄙無恥,但嫪毒亦非好人,最好是他兩個都死掉了。」烏廷芳關心的卻是別的事,間道:「那石素芳是否長得很美?」

項少龍識相答道:「算得相當不錯的,但總不及芳兒的明艷。」鳥廷芳立時眉開眼笑,不再糾纏。滕翼沉聲道:「明天三弟真要為嫪毒而放棄剷除邱日昇的良機嗎?」

項少龍嘆了一日氣道:「想深一層,現在仍不宜除去邱日昇,多個人與呂不韋作對該是好事。」岔開話題,間起紀嫣然試演黑龍的情況。

紀嫣然秀眸閃亮,油然道:「有嫣然主持,夫君大人放心好了。」滕翼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大家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明天便到那破行館大鬧一場,使人知道我們絕不好惹。」

趙致笑道:「現在我們的項爺慣了在開戰前都要到醉風樓逛逛,不過今次恐怕沒有人敢再下重注買項爺輸了。」嘻笑聲中,各人回房去也。

次日早朝時,由於立春將至,新的一年快將來臨,秦廷上下集中討論有關財政開支的各項間題。呂不韋掌管財務,早準備充足,於一個月前已向小盤提交了洋洋萬言的「預算案」。總的來說,呂不韋都是加重賦稅,增加國庫收入,主要用以應付即將而來大規模軍事行動和建造鄭國渠的開支。

這些天來小盤、李斯、昌平君和王陵不時密議,就是討論這財政的預算。項少龍對此一竅不通,又因要應付管中邪之戰,故免了參與之苦。呂不韋再詳鈿解釋了一趟整個預算案後,文武百官已站了足有兩個時辰,小盤格外開恩,使人搬來地蓆,賜各人坐了下來。

呂不韋述說完畢後,意氣風發道:「理財之道,在於應加則加,應減得減,用得其所。今找大秦國庫充盈,積粟如山,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自應多開財路,廣增賦稅,奮勇柬進。只有多佔土地,我大秦才可繼續強國強兵的策略,此實我大秦開國以來,從所未有統一天下的良機。」

呂不韋坐下來時,朝臣紛紛附和。朱姬始終非是這方面的專門人才,只有點頭的分子。項少龍聽出呂不韋隱有秦國之所以有今日,全歸他功勞之概。他當然不希望秦國全力東進,不過卻沒有駁斥呂不韋的口實,只有暗暗氣惱。幸好小盤顥然與李斯等商議後,另有想法,一直沒有表示同意。蔡澤、王綰等紛陳己見,歌煩呂不韋的英明神武、治國有方後,小盤淡淡道:「左相有何意見?」

昌平君振起精神,站了起來,移到殿心,面向朝階上高踞而坐的小盤、朱姬、呂不韋三人道:「我大秦朝自孝公敗楚魏之師,舉地千里,惠文王拔三川之地,西並巴、蜀,北牧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鄗、郢。昭襄王強公室,杜私鬥,蠶食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至今更新得東三郡,誠宜先行富民之策,鞏固所得之地。兼之現在鄭國渠築建在在需財,大批農民因被征作渠工,致荒廢生產,故增賦之議,還請儲君三思。」

小盤尚未有機會表示意見,王綰冷笑一聲道:「左相此言差矣,我大秦乃天府之國,進可攻,退可守,關中左骰、函,右隴、蜀,沃野千里,甫有巴蜀之饒,北有故苑之利,阻三面百固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兵源糧草補充無缺,建蟬國渠只是九牛一毛,只巴、蜀兩郡,巳足可應付。請儲君明鑑。」

蒙騖介面道:「我大秦自昭襄王以選,奮力東進,不僅取得了趟、魏、韓、楚的大片土地,且大少戰數百次,殲敵將士百萬以上,大大削弱了東方諸國的戰鬥力量。目下東方六國民不聊生,旅類離散,亂極思治,在此眾弱而我獨強之時,找大秦佔盡天時、地利、人和之勢,若不趁機舉財擴軍,錯失良機,豈對得起諸先王乎?」

項少龍見昌平君不住色變,心知不妙。昌平君雖是饒有智謀之士,但礙於經驗,仍非是呂不韋、王綰等人的對手,到了某一階段,便難以為繼。今趟呂不韋的新財政預算案,實在是個奪權的週詳計劃,使呂不韋有更大的自由度去徵收賦稅,添加新稅項,及擴展軍隊。一旦小盤和朱姬批了下來,呂不韋將可為所欲為,利己損人,像桓齮這類將領,則更要看他臉色做人了。小盤或可管得到域陽的三大軍系,但咸陽外的軍隊,則變相地由呂不韋控制了。所以這事是非爭不可。

昌平君發了一陣呆後,忽地哈哈笑道:「有請李斯大人,把研究所得,奏稟儲君。」竟把李斯擺上檯來。

項少龍和小盤登時放下了心,知此乃沒有計策中的最佳計策。本來以李斯的長史身份,只等若小盤的秘書長,負責為小盤處理文書,但昌平君既點名由他出來表達意見,旁人亦根難反對。王齕、王陵等屬武將,帶兵打將,自是出色當行,但說到政治經濟,便遠非呂不韋、王綰等的對手,都像項少龍般幫不上忙。只有李斯這名垂千古的名臣,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李斯心中暗喜,欣然走了出來,到了殿心,代替了昌平君後,先依足禮數,才油然奏道:「統一天下,乃我大奏國策,此事當無人心懷異議。惟施政有若怒海操舟,稍一不慎,重則舟覆人亡,輕亦民變禍連,故絕不可操之邏急,其要在體察民情,因情施政。」蔡澤顯然一點都看不起李斯,帶點不屑口吻道:「老臣等在仲父指示下,遍察我大秦各郡,因地制宜,釐定賦稅,總不會輕忽從事,長史大人實在過慮了。」

呂不韋捋鬚笑道:「長史大人若有機會親體政情,方能明白本仲父今次呈上儲君的建議書,實是窮無數人力物力而得來千錘百煉的成果,我大秦之興,盡在其中矣。請儲君太后賜准,好立即推行。」眾臣紛紛附和。昌平君等則眉頭大皺。只有項少龍心中篤定,知道李斯必有反擊妙法。

果然李斯從容笑道:「所謂體察民情,必須有實據支持,始能令人信服。若照仲父提議,諸郡之中,以巴、蜀兩郡增稅最苛,此便是萬萬不行。」呂不韋想不到李斯竟敢公然頂撞他這個舊老闆,色變不悅道:「富者增之,貧者減之,此乃賦稅之金科玉律,巴蜀乃天府之地,我大秦貧其富,用兼天下。長史何有此言?」

李斯絲毫沒有被他的疾言厲色嚇倒,好整以暇地昂然辯道:「巴蜀不但是我大秦根本,還是戰略重地,其地兵甲,若由岷江順流而下,五天可達楚郢,乃統一西南和伐楚的必爭之地,為能鞏固巴蜀,必須因情施政,政採優寵之策。但微臣卻在仲父的建議書看不到此點。」

頓了頓更胸有成竹般道:「要知巴蜀雖貧源豐富,卻是地廣人稀,民智較低,很多地方還是處於刀耕火種的原始階段,若驟增其賦,恐怕一旦超過其負擔能力,反因加得減。其次巴蜀土著種旅眾多,剽悍善戰,若激起民變,縱能平定,亦必大傷元氣,加深仇隙。故不若減少賦租,使人心歸向,始是上策。微臣之議,立足點在於巴蜀的戰略性更勝於其經濟上的考慮,請儲君、太后和仲父明察。」

小盤龍目立時亮了起來,奮然道:「李卿所言有理,先還富於民,然後再取富於民,始是正略。爭天下豈在乎一年兩年之短長。何況左相言及鄭國渠耗費一事,絕非九牛一毛,若抽空了巴、蜀兩地資源,會激起民變,那寡人就真的愧對先王了。」

項少龍暗暗叫絕。李斯厲害處就是改由戰略方面批評呂不韋,且集中彈藥只攻一點,但卻予人感覺到整份建議書都是處處漏洞,皆因未能真的體察民情之故。小盤更不愧未來一統天下的名主,打蛇隨棍上,藉機以鄭國渠來否定呂不韋的增稅政策,他這麼說出口來,除了呂不韋等有限幾人外,誰還敢堅待異議。

呂不韋仍未有機會說話時,李斯續道:「現今初得柬三郡,只是減稅,仍未足以安民,微臣之議,最能減輕刑罰。我大秦目下不是患無刑,而是患刑重。盜一錢者重罰,知情不報者又罪同,罪重罰,刑何以苛,對巴、蜀等蠻夷眾多又或新郡新民之地,刑苛只會釀成民變,於我大秦一統天下大大不利。」這番話已超出了呂不韋建議書的範疇,但在一統天下這大前題上,卻沒有分毫離軌,顯示出李斯的高瞻遠矚,實非呂黨能及。

呂不韋雙目凶光連閃,手足無措時,李斯侃侃續言道:「富國之策,千變萬化,但萬變不離其宗,用之得所是也。像巴、蜀之地,地廣人稀,人才缺乏,但如能徙富民於巴蜀,刺激工商、資我本土,兩地振興有望。我大秦始能得其利,才足用之以併天下。」小盤闐之大喜,拍案叫絕道:「李卿之言對極。眾卿還有何話可說?」

呂不韋等措手不及,面面相覷,無詞以對時,出乎眾人料外,嫪毒離座而出,跪伏地上,恭敬道:「李大人之賢,可比商鞅而尤有過之。微臣鬥膽請儲君破格賜准李卿,依仲父之議,重新釐定賦財之策,請儲君明鑑。」

此語一出,立時全殿嘩然。只有項少龍明白嫪毒如此幫手,實是要報呂不韋昨夜的三箭之仇。呂不韋雙目厲芒電射,狠狠瞪著嫪毒,恨不得把他生吞下肚。王綰等此時方知一向低調李斯的高明手段。自入秦以來,李斯此時此刻才吐氣揚眉,大放異釆,奠定了以後屹立不倒的政治地位。小盤那還不知機,忙向朱姬請示。

朱姬雖覺得這樣擺明削呂不韋的權勢,大是不妥,但卻不能不支持嫪毒,點頭道:「皇兒看著辦好了。」小盤大感愉快地欣然道:「李卿立即著手進行此事,完成後須一式二份,分別呈上寡人和仲父,待寡人和仲父商量後,再在廷上商討。」

項少龍心中暗讚,小盤雖是明削呂不韋之權,但卻予了呂不韋下臺的機會,保存了少許顏臉。此時人人目光均集中到呂不韋身上,看他是否肯接受。呂不韋顯然理屈詞窮,再難找到駁斥李斯的說話,不過他終是頭老狐狸,竟仍能呵呵笑道:「長史大人果然不負本仲父所望,為我大秦立下大功,理該獎賞,不若就到本仲父處來來,負責賦役之務,使長史得以盡展抱負。」

小盤微微笑道:「仲父所言甚是,不過寡人心中早有更適合李卿的職位,春祭時會有公告。」接著朗聲道:「今天到此為止,其他事留待明天稟上,退廷!」

項少龍醒覺過來,才知早過了與邱日昇約好的午時了。這回廷議出奇地精采,亦出奇地冗長,足有五個時辰,亦即十個小時。
2015-2-5 12:0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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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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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盤打了場漂亮的勝仗,心情大佳,邀了一眾心腹大臣共晉午膳,除桓齮提早離開咸陽未能參與外,連正興高采列在殿外苦候項少龍去武士行館鬧事的滕荊兩人都邀來了。尚有王齕、王陵、昌平君兄弟、李斯當然是座上客。

午宴在後宮的內廷舉行,沒有了朱姬,小盤要怎樣就怎樣,痛快之極。宮娥奉上酒饌後,立被趕了出去,好讓眾人可暢所欲言。小盤和各人衷心讚賞了李斯後,輪到項少龍把昨夜發生的事情原本本詳細道出。聽到呂不韋玩的把戲時,王齕勃然大怒道:「這麼說以前鹿公和徐先指責呂賊毒害先王之事,非是無的放矢了。現在竟敢故技重施,不若我們先發制人,把呂賊和奸黨殺個半個不剩,請儲君賜准。」

小盤嘆了一口氣,道:「若可以如此容易,寡人早把他召人宮內,令人把他殺掉。只是現在呂黨勢大,又有杜璧、蒲鵠等人虎視眈眈,亂事若起,杜璧等勾結外人作亂,首先東三郡就難以保存。最忌的尚有蒙騖,一天不削去他軍權,吾等仍未可輕舉妄動。」王陵這穩重派也道:「現今之計,最佳莫如待黑龍出世,再捧嫪毒以制呂不韋,雙管齊下,才是妙策。」說到一半,只見李斯等朝他猛打眼色,才醒覺過來,立即臉如死灰。

王齕果然愕然道:「甚麼黑龍出世!」小盤曾有嚴令,禁止任何人透露黑龍之事,現在王陵發覺說漏了口,自是嚇得臉無人色。小盤笑道:「陵卿不用介懷,但只此一趟。」王陵鬆了一口氣,離席跪叩謝罪。項少龍見小盤威勢日增,既驚又喜,自己都弄不清楚那感受。

小盤親向王齕解釋了這事後,王齕大喜向項少龍讚道:「只有少龍才有這種妙想天開又確切可行的妙計,以嫪毒牽制呂不韋更是妙不可言。剛才已有實例。異日任嫪毒聲勢如何增大,閹狗始終是閹狗,不能像呂不韋般收買人心,就算他三頭六臂,也絕飛不出老將的指縫。」

王齕乃蒙騖外掌握最大實力的大將,自不會把嫪毒放在眼內。呂不韋的厲害皆因在文武兩方都生了根,若在尚未部署妥當時動搖了他,必出亂子。而嫪毒說到底只是朱姬的男寵,除去他並不會帶來甚麼後果,充其量只是一場動亂吧了;尤其現在小盤安插了茅焦到他身旁,還怕他亂得出甚麼樣兒來。

昌平君冷哼道:「反而邱日昇是個禍根,少龍你橫豎下午有閒,雖答應嫪毒不殺他,但挫挫他的威風亦是快事。」項少龍到現在仍弄不清楚武士行館的意義,順口問了起來。

王陵道:「行館之風,實是由陽泉君自楚國引入我咸陽來的,主要是訓練劍手,以供公卿大臣僱用,乃武士晉身官途的捷徑,故頗為興旺。亦有公卿大臣把子女送往行館受訓。少龍對上邱日昇時,切勿掉以輕心,因行館常要應付各地來的劍手挑戰,邱日昇能穩坐館主之位,確有真材實學。」小盤笑道:「他難道比管中邪更高明嗎?」

眾人一想也是,舉杯痛飲。眾人話題轉往三大名姬上,談談笑笑,到午膳完畢,項少龍吃飽喝足,那還有興趣去找邱日昇動手動腳而又不能殺他,遂回官署去了。

酒意上湧時,項少龍就在官署睡了個午覺,醒來時,荊善來報,內史府有人找他。項少龍出廳一看,原來是嫪肆。滕翼正在有好氣沒好氣的聽他說話,見項少龍來到,忙藉機遁走了。嫪肆見到項少龍,一面諂媚道:「小弟今趟是奉兄長之命而來,專誠約大將軍到內史府出席晚宴。」項少龍暗中叫娘,難道今晚又要面對嫪毒捱他媽的一個晚上。連忙在動腦筋找藉口推辭。

嫪肆俯近了點,故作神秘道:「今晚兄長約了三絕女百素芳來喝酒,自然不可漏了大將軍的一份哪。」項少龍腦際立時「嗡」的一聲,亂成一團,說再不動心,就是騙人了。像石素芳和柔骨美人蘭宮嬡那類罕有的絕色,縱是敵對的立場,但若能有機會接觸,包括他項少能在內,實沒有多少個男人能拒絕。嫪毒當然不會那麼大方,肯製造他項少能與石素芳親近的機會,其中定有例如石素芳指定須他出席,才肯答應這次邀約等一類的條件,想到這裡,雖有些自鳴得意,卻知這正是蒲鵠藉此挑撥他與嫪毒的狠招,不管他去或不去,都足夠引起嫪毒對他的嫉恨。

另一個的問題是昨晚才到醉風樓胡混了一晚,今夜又去見石素芳,嬌妻俏婢們會怎樣看自己呢?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令兄好意,恕我無福消受了。因今晚我要在家中陪伴妻兒,請告訴令兄,我項少龍覺得他很夠朋友就是。」嫪肆臉色微變,顯得非常失望,顯見頂少龍所猜的雖不中亦不遠矣。

嫪肆落足嘴頭仍不得要領後,無奈走了。項少龍心理強烈地思念著家中的嬌妻愛兒,忙返家去了。

回到烏府,紀嫣然差不多同一時間回來,原來是到了渭水操演後天便要「獻世」的黑龍。田氏姊妹欣然侍候他們兩人沐浴更衣,田鳳伺候著紀嫣然脫去滿是香汗的鹿皮水靠,讓光滑細緻的嬌豔胴體舒服地浸泡在溫泉中。田貞則幫項少龍與自己卸去衣衫,無微不至地幫項少龍搓洗全身,然後四人泡在溫泉暖池中喜孜孜地聊著一天的事。紀嫣然因為負責最困難的龍尾,此刻已是渾身痠軟,不一會就睏意襲上,田鳳連忙伺候她進房小歇,田貞則陪在項少龍旁邊。

項少龍這陣子忙得不可開交,許久未行雲佈雨,此刻難得偷閒,忍不住摟著田貞的小蠻腰,尋著她的香唇輕吻。田貞縱體入懷,一對豪乳抵著項少龍胸膛揉動不已,玉手探入池中握住龍莖緩緩套弄,不一會龍莖就昂然挺立,躍躍欲入。

田貞感覺池內的龍莖已是灼熱燙手,藉著池水浮力,掂起腳尖,玉腿輕抬,項少龍順勢攬住田貞腿彎,龍莖即熟門熟路地覓著蜜穴緩緩插入,直抵花心,待全根進入後,頂住花心略一迴旋,逗得田貞喉頭溢出一聲淫囈,隨即開始緩抽疾送,在兩人身軀之間濺起陣陣水花。

田貞下身被項少龍抽送的快感頻襲,粉嫩肌膚浮上紅暈,豐盈的玉乳更是搖晃不停,泛起陣陣肉浪。項少龍一手攬著田貞玉腿香臀,一手握著嫩軟豪乳恣意揉捏,龍莖更是抽送不止,田貞蜜穴膣壁配合著緊夾收縮,一池春水盡皆吹皺,淫情浪意,嬌聲媚語,其中旖旎妙境,實難盡述。

項少龍在田貞蜜穴一陣猛烈抽送之後,兩手捧著田貞的豐臀,龍莖猶自插在穴中往池邊走去,走動之間尚不忘抽送幾下,逗得田貞媚眼如絲,嬌喘連連。來到池畔,項少龍將田貞放下,讓她雙手搭在池邊,拱起俏臀,項少龍握捏住豐盈彈跳的臀瓣,拇指將嫩滑的蜜穴擘開,露出膣道皺褶的肉壁,波動的池水陣陣灌入,龍莖如蟒蛟出水般直鋌而入,淫液池水瞬時噴擠四濺,水聲拍擊,夾雜著田貞滿足舒爽的浪叫聲,成為蕩人心魄的淫靡樂聲。

項少龍騰出雙手,由後撈住田貞垂晃在池面的豐盈豪乳握揉捏擠,掌心傳來乳肉飽滿跳動的銷魂觸感。龍莖每次一插入底,胯間都頂到田貞翹軟的臀瓣,伴隨著膣道緊夾收縮,傳來陣陣酥軟蕩魄的快意。項少龍盡情享受田貞的迷人胴體,同時收聚著全身瀰漫的電流,在丹田中隨著不斷衝擊的快感旋轉凝結。片晌後,田貞終於抵受不住,高潮瞬間來臨,淫精自子宮內狂湧而出,滾燙的浪液席捲包覆膣內整根龍莖,另項少龍不克自製,精液爆噴,電流四竄,田貞剎時仰首狂叫,全身抖顫不已,陷入狂亂崩潰的極致高潮之中,最後癱軟在池邊。

項少龍與田貞浴罷後,與嬌妻愛兒在後園裡享受黃昏前和煦的陽光,早把石素芳一事拋諸九霄雲外。雖然外型未有任何改變,但經歷了這些年的諸多挫折磨難,他現在非常戀棧那暖得讓人心都要融化了的家庭之樂。

與紀嫣然、趙致、烏廷芳三位嬌妻和自動跑來的未婚妻贏盈閒話家常,看著田貞、田鳳兩女與剛學走路的項寶兒在草地上嬉玩,那種樂趣實非任何東西所能替代。贏盈由昌平君處得來消息,知道早朝中爭吵之事,問了起來。項少龍把早上發生的事詳細道來,還告訴她們今晚推掉了可與石素芳共膳的機會。

烏廷芳奇道:「項郎不怕開罪了嫪毒和那位沒有任何男人不想親近的美人兒嗎?只看柔骨女蘭宮嬡的姿色,可想見石素芳的才藝了。」項少龍此時與四女坐在亭內,田氏姊妹和項寶兒的笑聲,不時由亭外的草地上飄送耳內,心中充盈著幸福的感覺,衷心誠意地道:「只要有四位賢妻任何一位相伴,我項少龍已心滿意足,何況現在得老天爺開恩,教我這區區凡夫得擁數十位來自天上仙界的百花仙子,我項少龍怎敢另有妄求呢?」

四女嬌軀同時輕顫,美目纏來,亮出熾熱情火。贏盈心迷神醉道:「得夫如此,婦復何求?與項郎在一起,每天都像剛開始相戀那樣子,啊!致致開心得不知怎麼說了。」紀嫣然嘆道:「可惜清姊到了蜀郡去,否則這一刻就更完美無缺了,真希望夫君大人永遠不用出征,離別的滋味真不好受。」秦軍法紀,出征的將士均不可帶同妻妾,故出征是所有妻子最害怕的事。

項少龍想起戰爭的殘酷,深深嘆了一口氣。烏廷芳移了過來,坐入他懷裏,摟上他脖子道:「少龍今趟爽約,邱日昇必振振有詞,會說你怕了他呢!」紀嫣然情動起來,到了他身後,伏到他虎背上去,柔聲道:「只要見過我們大將軍百戰刀法的人,只會認為邱日昇不知行了甚麼好運呢。哼!我紀嫣然已對國興手下留情,這些人仍不知感激,夫君大人若往武士行館時,嫣然也要去!」

項少龍豪興大發道:「那不若就明天朝會後去找他算帳吧!」贏盈和趙致同時叫好時,紀嫣然「哎喲」一聲道:「要晚點才行!儲君要人家明天到王宮教他讀書,唉!清姊不在,只好由嫣然頂替。聽說清姊對儲君是很嚴苛的,但我卻是不行!要我板著臉孔實在太辛苦了。」

項少龍這才記起她也被封了作太傅。同時心生感觸。小盤雖沒有表現出來,但事實上他對趙妮的思念是深刻之極。故而極需代替的對象,先是朱姬,接著是琴清。現在則是紀嫣然了。否則以他現時的才智,那須旁人來教他讀書呢?

贏盈吻著項少龍的臉頰,香軟的紅唇,雖只蜻蜓點水的一觸,已令他舒服心甜得直沁心脾,只聽這少女嬌癡的未婚妻柔聲道:「項郎知否清姊在巴蜀有很大的生意,清姊對賺錢是非常有本事的。」項少龍對琴清的出身來歷一直很模糊,只知她是王族的人,大訝下追問起來。

此事紀嫣然最是清楚,答道:「清姊本是巴郡大族,其祖得丹砂之穴,可作藥物和染料之用,故累數世之積,到清姊時琴族已成巴郡的首富。秦人為與其修好,遂以王族顯貴向清姊提親。卻想不到丈夫婚禮剛成,便要領兵出征並客死異地,清姊為了躲避其他權貴的糾纏,返回巴蜀,主理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到儲君由趙返秦,方在華陽夫人提議下,返回咸陽,作了儲君的太傅,更遇上你這多情郎君,致陷入情關。」

項少龍這才明白琴清的身份地位為何這麼超然,不但因華陽夫人和小盤的寵信,更因她在巴蜀有家族作大靠山。正如李斯所說,對巴蜀這種地方勢力龐大的特殊地區,只有採懷柔的政策才行。同時亦明白了她為何與華陽夫人這來自楚國的美女關係如此密切,皆因巴蜀地近楚境,像琴族那種富甲一地的大族,自然與楚王朝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娶得琴清,不但可得到這千嬌百媚的人兒,還可得到她龐大的家財,試問誰不眼紅。所以琴清才不敢公然和自己相愛。即使琴清之嫁來咸陽,成為王族,底子裡仍是一項充滿政治味道的婚姻交易。

神思飛越時,烏光來報,國興來找他。項少龍嘆了一口氣,走出亭外,抱起項寶兒親了親他的小臉蛋後,才交給田貞,往大廳去見國興。正在喝茶的國興見他來到,竟跪了下來連叩三個響頭,嚇得項少龍忙把他扶了起來,心中明白道:「國先生折煞項某了。」

兩人坐好後,國興苦笑道:「今趟卑職來此,本是不懷好意的。」項少龍心知肚明他有投誠之意,但已學曉了不輕易信人,微笑道:「副統領是否奉邱館主之命來尋我項少龍晦氣呢?」

國興顯然和邱日昇在拗氣,冷哼道:「他憑甚麼來找大人晦氣,今天大人因朝會遲了,他表面雖裝出不滿狀,其實誰都看出他是如釋重負,還趁機和蒲鵠溜了到郊外打獵,我們都知他是怕項大人會尋上門去。看過項大人的百戰刀法後,誰還有膽量來捋項大人的虎鬚?」項少龍訝道:「那他為何又著你見我?」

國興愧然道:「實不相瞞,我們本都是暗中為二王子出力的人,行館的開支亦是由蒲鵠暗中支持,否則沒有了陽泉君,早關門大吉了。但表面上卻不得不依附內史大人,呂不韋數次要取締行館,都由內史大人一力架著。」又嘆了一口氣道:「呂不韋很有辦法,把我們的武士大量吸納了過去,又明裏暗裏表示朝廷不會選用我們訓練出來的人。累得我們銀根短缺,到嫪大人關照我們後,行館才略有起色。」

項少龍知他不明白自己和嫪毒的關係,故說到嫪毒時,語氣尊敬,小心翼翼。在目下的情況,他當然不會把實情透露給國興,點頭道:「國兄以後有甚麼打算?」國興再撲跪地上,叫道:「國興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項爺的事,又曾以卑鄙手段傷了荊爺,罪該萬死。只希望以後能將功贖罪,為項爺盡心盡力辦事,死而無悔。」

有了伍孚的教訓,項少龍再不會因對方幾句話而盡信不疑。先把他扶起來,通:「國兄有話好說,再不要如此了。」國興激動道:「自那天紀才女手下留情,我國興已想了很多天,現在咸陽城誰不知項爺義薄雲天,薄己厚人,項爺請讓小人追隨你吧!」

項少龍苦笑道:「原來我的聲譽那麼好嗎?」國興道:「項爺兩次有機會當丞相都輕輕放過,又提拔了李斯、桓齮和昌文君,對由邯鄲隨你來的舊人恩寵有加,義救燕國太子丹,豪事義行不勝枚舉。我們早心中有數。只因被私利蒙蔽了眼睛,但紀才女那幾槍使我完全驚醒過來,只望能追隨項爺左右,再不用整天與人勾心鬥角,更不用愁明天會給那個人出賣了。」

項少能認真考慮了一會後,點頭道:「好吧!我便如你所願,但記著我絕非可輕易欺騙的人,若發覺你有一字口不對心,立殺無赦。」國興大喜,撲往地上。項少龍讓他叩了頭後,命他坐好,道:「剛才你似乎有些話想告訴我,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國興神色凝重起來,壓低聲音道:「這些事我完全是憑一些跡象猜測出來的,因為我尚未有資格參與杜璧、蒲鵠和館主他們的密會,可是有很多事卻須交下來由我們去做,所以才給我猜了個大概出來。」項少龍是經慣風浪的人,淡然道:「說吧!」

國興道:「他們應訂下了周詳的計劃,好讓二王子取儲君之位而代之,關鍵處仍在東三郡,蒲鵠雖是秦人,但一向在秦趙間左右逢源,加上家族勢力龐大,又分別與趙王室和我大秦王室通婚,放在兩地都有根深蒂固的影響力,若非他大力支持,二王子亦不能到那裏落地生根。」

項少龍恍然大悟。就像異人是呂不韋的奇貨,成蟜就是蒲鵠這另一大商家可居的奇貨了。當年誰都想不到小盤可回來霸佔了成蟜的儲君之位,所以蒲鷏、杜璧、陽泉君等一直全力巴結秀麗夫人和成蟜。豈知小盤成功離趙返秦,立時粉碎了他們的美夢。初時他們可能仍不大看得起呂不韋這商家,到陽泉君被呂不韋害死,才知形勢不妙,但他們亦無法轉舵,而唯一的出路就是助成蟜把王位奪回來。

若小盤的朝廷穩若泰山,他們當然難有可乘之機,偏是日下的秦廷分裂成儲君黨、呂黨和嫪黨三大勢力,互相傾軋,於是蒲鵠等就蠢蠢欲動。

國興續道:「蒲鵠最厲害的手段,就是勾結現在趙國炙手可熱的大將龐煖,我雖不知詳細情況,但聽館主的口氣,龐煖正秘密連結三晉、楚人和燕人,以破呂不韋和田單的秘密結盟,同時助二王子登秦王位,而可以想像的,是杜璧必須在咸陽製造一場動亂,若呂不韋有異動,那就更好了,因為那必會引致秦國軍隊的分裂,那時定會有將領投往二王子的旗下去,配合趙人的支援,聲勢就大大不同了。」

項少龍暗感自豪,自己早先的猜想,正是和現在國興所說的相差不遠,只沒想到龐煖正密密籌備另一次楚、燕、趙、魏、韓聯盟的密謀。同時亦暗自神傷,李園、龍陽君、太子丹雖和自己稱兄道弟,但在國對國的情況下,一點個人間的私情都不存在。現實就是那樣殘酷的了。

國興沉聲道:「要製造一場大亂,最佳莫如把項爺刺殺,那時人人都把賬算到呂不韋的身上去,後果就可以想見了。」項少龍微笑道:「想殺我的人絕不會少呢!」

國興正容道:「項爺切勿輕忽視之,蒲鵠和龐煖籌備良久,在各地招攬了一批奇人異士,又集中在趙國訓練刺殺之術,現在正分批潛來咸陽,其中有三個人就是由我親往接應,都是第一流的好手,其中一人叫『赤腳仙』寇烈,乃楚墨近二十年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只看他竟穿上鞋子,便知他抱有不惜殉身以刺殺項爺的決心。」

項少龍倒抽了一口涼氣,若整天都要提防這樣一批死士來行刺自己,做人還有甚麼樂趣,問道:「蒲鵠那個歌舞團,是否亦暗藏刺客呢?」國興道:「應該是這樣了,不過我所知有限,故並不太清楚。」

項少龍道:「你接應的那三個人,現在是否仍和你保持聯絡?」心中同時感到,楚國肯派人來參與這趟刺殺自己的行動,必徵得李園同意,那豈非李園也要殺他嗎?頓時心中不舒服起來,再不敢推想下去。但忍不住又猜想起來,李園要殺他還沒有甚麼,若龍陽君也要殺他,他項少龍使很難消受了。或者此是各地劍手的個別行動吧!

國興答道:「掩護他們入城後,他們便自行隱去。」頓了頓又道:「我們的行館亦來了幾個生面人,當了館主的貼身隨從,看來都是隱藏了真正身份的高手。」

項少龍暗嘆這就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現在秦人成了東方諸國的公敵,在戰場既討不了好,惟有潛進來搞顛覆,這類事古今如一,並沒有分別。

國興道:「今趟我奉邱館長之命來此,是要約期再戰,不過卻是在十五日後,我猜他以為有這段日子,那批死士該可成功刺殺項爺了。」項少龍道:「那就告訴他,項某人要到時看心情才赴約好了。嘿!你在這裏逗留了這麼久,不怕他們起疑嗎?」

國興笑道:「我會推說項爺擺足架子,累我苦候了半個時辰吧!回去後,我儘量刺探有關刺客的消息,再設法通知項爺。」項少龍拍了拍他肩頭,道:「要通知我還不容易嗎?快點來報到幫手吧!國副統領。」兩人相視大笑,國興才歡天喜地離開了。

回到內堂,把事情告訴了四位嬌妻,著她們出入小心後,紀嫣然道:「他們的目標並不是你,而是政儲君,說要殺你只是掩人耳目的煙幕吧!」項少龍如夢初醒地一震道:「我真糊塗,只要殺了儲君,才會立即引起真正大亂,成蟜亦可名正言順地成為繼承人。」說真的,此時他反而放下心來,因為若小盤死了,歷史上就沒有秦始皇,中國恐怕亦不會出現。

紀嫣然道:「此事我們必須採取主動,只恨城衛被緊握在管中邪手中,否則事情就易辦多了。」

項少龍正沉吟時,鐵衛來報,嫪毒大駕光臨。項少龍苦起臉來時,贏盈笑道:「若推辭不了,就敷衍他一晚吧!我們最信任項郎的,說不定到時又多了一個姊妹哩!」項少龍嘆了一口氣,出去見嫪毒。

第八章 三絕名姬

嫪毒站在廳中處,陪他的還有韓竭和四名親衛。陶方負起招呼之責,見頂少龍來了,才退入內廳。嫪毒劈面嘆道:「少龍你怎可這麼不夠朋友?」項少龍與韓竭等打個招呼後,把他扯往一旁低聲道:「這種美人兒,小弟還是不接觸為妙。昨晚那金老大故意在我們兩兄弟面前暗示石素芳對小弟有意,擺明是要引起嫪兄妒忌之心,更使我深感戒懼,所以才要推了今晚的約會,嫪兄明白了我的苦心嗎?」

嫪毒愕然半晌後,老臉一紅道:「我倒沒有想過這點,嘿!石素芳充其量不過是較難弄上手的藝妓,何來資格離間我們,項兄不要多心了。」項少龍心知肚明他是言不由衷,亦不揭破,低聲道:「照我看這是蒲鵠的毒計,千萬不要小看美麗的女人,可使人連國家都亡了,妲己褒姒都是這種能傾國傾城的尤物,有時比千軍萬馬更厲害,更使人防不勝防。照我看,若我到貴府赴宴,石素芳必會作狀看上了我,同時又勾引嫪兄,倘我們心中沒有準備,你說會出現怎麼樣的情況呢?」

嫪毒既充了好漢子,自不能半途而廢,硬撐道:「少龍放心好了,我嫪毒可說是在花叢裏打滾長大的人,甚麼女人未遇上過。她來媚惑我,我自有應付的手段,保證不會因她而傷了我們的感情。哈!不若我們拿她來作個比試,看誰可把她弄上手,但卻絕不准爭風妒嫉,致著了蒲鵠的道兒。若能俘擄了她的芳心,就可反知道蒲鵠暗裏的勾當了。」

項少龍心中暗笑,知道嫪毒始終不是做大事的人,見色起心,不能自製。哈哈一笑道:「這就是我要推了嫪兄今晚酒局的理由,俾可讓嫪兄施展手段,把石素芳弄上手。」嫪毒嘆道:「現在我當然不會怪責少龍,只是石素芳指明要有少龍在,才肯來赴宴,以她一向的脾性,到時拂袖就走,豈非掃興之極。」

項少龍正容道:「看!這就是蒲鵠設的陷阱了,不愁我們不上當。你究竟要我怎麼辦?」嫪毒有點尷尬道:「我現在更希望少龍能走上一趟。看看石素芳可弄出甚麼把戲來,說不定我會弄點藥給她嚐嚐,使蒲鵠偷雞不著反蝕把米。」

項少龍暗罵卑鄙,不過想起自己亦曾餵過趙後韓晶吃藥,雖不成功,亦不敢那麼怪責嫪毒了。因為說到底石素芳都是不安好心。道:「若這麼容易弄她上手,她早被人弄上手很多趟了。這種出來拋頭露臉的女人,自有應付這些方法的手段,給她揭破,反為不妙。」嫪毒拉著他衣袖道:「時間無多,少龍快隨我去吧!」項少龍在「盛情難卻」下,只好隨他去了。

離開烏府,所取方向卻非嫪毒的內史府,項少龍訝然詰問,嫪毒嘆道:「早先知道少龍不肯來,我便使人通知蒲鵠,由他去探石素芳的心意,豈知她立即說不來了。嘿!所以我不得不來求少龍出馬。現在是到杜璧在咸陽的將軍府去,至於石素芳是否肯見我們,仍是未知之數。」

項少龍暗忖男人就是天生的賤骨頭,美麗的女人愈擺架子,愈感難能可貴。嫪毒一向在嬰宛界予取予求,現在遇上一個不把他放在眼內的石素芳,卻反心癢難熬。和蒲鵠接觸多了,愈發覺這人手段厲害。項少龍經過這些年來在這古戰國時代中掙紮浮沉,又不時由紀嫣然這才女處得到有關這時代歷史方面的知識,已非初扺貴境時的糊裏糊塗了。更因他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故能從一個更超然的角度去看待這時代的一切。

三晉建侯和商鞅變法可說是眼前這時代的大轉捩時期,變化之急劇,即使後來的二千多年,除了鴉片戰爭後列強侵華那段淒慘歲月,亦難有一個時期可與之比擬。在這大轉變的時代裏,春秋諸霸先後蛻去封建的組織而成君主集權的戰國七雄。而更重要的是好些在春秋末葉已開始的趨勢,例如工商業的發達、都市的擴展、戰爭的激化、新知識階級的崛興、思想的解放,到此時都加倍
顯著。

其中最影響這時代的就是人商家大企業的出現。這些跨國的新興階級,憑著雄厚的財力,跑南奔北、見多識廣,又是交遊廣闊,對政治有著無可比擬的影響力。表表者當然是有異人這奇貨可居的呂不韋,其他如自己的太嶽烏氏?,鐵冶成業的郭縱,以及正密謀推翻小盤的蒲鵠,都是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叱吒風雲由商而政的大商家。

甚至琴清亦因承受了擅利數世的丹穴,而成了秦室王族,可獨立自主,保持貞潔,得到秦人敬仰,若換了是個普通女子,有她那種美麗,早成了不知那個權貴的姬妾了。

而為了應付戰爭和政治的競賽,文與武逐漸分途,一切都開始專業化起來。像王剪和李斯便是兩個好例子。若要把兩人的職權調換,保證秦政大亂,而匈奴則殺到了咸陽來。專業化之風吹遍各地,就兵士來說,戰國之兵再非像春秋時臨時徵發的農民兵。至乎有像渭南武士行館那種團體的出現,專習武技和兵法以供統治者錄用。所以無論外戰內爭,其激烈度和複雜性均非以前所能比擬。

小盤日後之所以能統一六國,皆因其出身奇特,使他沒有一般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繼承者諸般陋習,才能在這變化有若奔流湍瀨的大時代脫穎而千出,雄霸天下。不過像他這種雄材大略的人確是世所罕有,所以他死後再沒有人可壓下這種種的力量,致大秦朝二世而亡,非是無因。

思量間,已到了位於城西杜璧的將軍府大門外。項少龍這時也很渴望可再見到石素芳,美女的引誘力確是非凡,縱然明知她心懷不軌,但仍忍不住想親近她。這正是蒲鵠此計最厲害的地方。成功的商家最懂揣摩買家顧客的心意,實是古今如一。

大廳正中,擺了一圍方席,繞著這方席設了六個席位。項少龍較喜歡這種團團圍坐的共席,傾談起來較為親切。杜璧親自把項少龍、嫪毒和韓竭三人迎入廳內,眾衛都留在上進,另有專人招呼。杜璧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熱烈,使人很難想像他以前冰冷和吝於言笑的態度。

項少龍自然知道他的心意。假若他們真能刺殺小盤,又成功嫁禍給呂不韋,便可設法爭取項少龍這集團的人過去,因為那時成蟜已變成合法的繼承者。那時王齕、王陵等人在無可選擇下,亦只好支持成蟜。至於嫪毒,一來他現在很有利用價值,二來杜璧根本不大把他放在眼內。像王齕般不信他能弄出甚麼大事來,所以才一併巴結。

嫪毒最關心的是石素芳是否會出席,問道:「石小姐……」杜璧笑道:「內史大人放心好了,蒲爺已親自去向石小姐說話。唉!女人的心事真難測,她其實對內史大人也有很好印象的,只是有點惱項大人爽約,才擺擺架子吧!內史大人切勿見怪。」嫪毒得回少許面子,回復了點自信,登時輕鬆起來。

此時蒲鵠來了,隔遠打出一切妥當的手勢,杜璧忙邀各人坐下來,只空出項少龍和嫪毒中間的位子,當然是留給石素芳的。俏婢們先奉上酒饌,又有美麗的女樂師到場助興,絃管並奏。不旋踵舞姬出場,妙舞翩翩,可惜項少龍、嫪毒和韓竭三人均志不在此,無心觀賞。舞罷,眾姬和樂師退出大廳,只剩下侍酒的六個華衣美女,都是上上之姿。比起上來,咸陽的公卿大臣,除呂不韋外,沒有人及得杜璧。

韓竭順口問道:「蒲爺在咸陽有甚麼生意呢?」蒲鵠笑道:「有少龍的岳丈大人在,那到我來爭利。」

眾人自知他在說笑,杜璧笑道:「我這老朋友做生意,就像伊尹、呂尚治國之謀,孫武吳起的兵法,商鞅之為政,教人佩服得無話可說。」蒲鵠謙讓道:「還說是老朋友,竟要昧著良心來吹捧我,不過說到做生意,蒲某最佩服的有三個人,第一個就是少龍的太嶽烏氏惈,他養的牛馬多至不能以頭數,而要以山谷去量。第二位就是魏國經營穀米和絲漆業的白圭,荒旱時間他借糧,比向某大國借貸還要方便。第三位就是猗頓,他倉庫裏的鹽足夠全天下的人吃上幾年。至於呂不韋嗎?仍未算入流。」

項少龍心道「來了!」蒲鵠的厲害正在於不著痕跡。像這番蓄意貶低呂不韋的話,既漂亮又有說服力。韓竭笑道:「不過呂不韋卻是最懂投機買賣的人,押對了一著,就受用無窮了。」眾人知他意之所指,哄然大笑。韓竭自那晚呂不韋壽宴露過一手後,一直非常低調,似怕搶了嫪毒的光芒,但其實識見談吐,均非嫪毒能及。

項少龍淡淡道:「蒲爺不也是投機買賣的專家嗎?」蒲鵠苦笑道:「項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揭我蒲鵠的瘡疤了,今趟我真的輸得很慘,早知改學齊國的仲孫龍,改行專放高利貸,只要聘得有項大人一半本事的高手去負責收賬,可保證錢財滾滾而來,免了遇上令嶽那種賭林高手的危險。」今趟連項少龍都忍不住笑起來,生意人的口才果是與眾不同,生動有趣多了。

嫪毒卻只關心石素芳,問道:「石小姐會否不來了?」杜璧笑道:「大人放心,愈美麗的女人愈難侍候,石小姐雖寄居敝府,但到現在我只亦見過她兩面,像現在般同席共膳,尚是第一次!全靠叨了三位的光哩!」

嫪毒見杜璧這秦國大將這麼推捧他,人感光采,忙舉杯勸飲。項少龍只作個狀,沒有半滴酒入脣。蒲鵠訝道:「項大人是否嫌這酒不合意呢?我可使人換過另一種酒。」項少龍微笑道:「若蒲爺前幾天才給人伏擊過,恐怕亦會像在下般,淺嘗即止了。」

蒲鵠尚要說話,嫪毒的眼亮了起來,直勾勾看著內進入門的方向。眾人循著他眼光望去,包括項少龍在內,都立即目瞪口呆。只見石素芳在兩名女婢扶持下,嬝娜多姿地步入廳堂。最要命是她看來剛作沐浴更衣,只把烏亮的秀髮往上一挽,以一支木簪固定,不施脂粉,身上一領薄薄的白羅襦,袖長僅及掌背,露出水蔥般的纖指,下麵是素黃色的長裙,長可曳地,再沒有任何其他飾物,但卻比任何姿色遜於她的女子的華服濃妝要好看上百千倍。

眾人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均泛起自慚形愧之心。石素芳神情冷淡,微一福身,在項嫪兩人間蓆位坐下,各人這才魂魄歸竅,陪她坐了下來。嫪毒揮退要上來侍候的艷婢,親自為她斟酒,看來色授魂與下,早把項少龍的警告全置於腦後。

項少龍嗅到她身上的浴香,不禁憶起初會紀嫣然時美人浴罷的醉人情景,登時清醒過來,同時瞥見杜璧亦是神魂顛倒,但蒲鵠卻在暗中觀察自己,心中大懍,愈發不敢低估這長袖善舞,識見過人的大商家。人的野心是不會滿足的,呂不韋的商而優則仕,正代表蒲鵠的心態,所以才能置美色於不顧。杜璧一向對紀嫣然暗懷不軌之心,自然亦擋不了石素芳驚人和別具一格的誘惑力。

石素芳低聲謝了嫪毒,按著清澈晶亮的秋水盈盈一轉,不獨是嫪毒,其他人都有銷魂蝕心的感覺。嫪毒一直苦候她光臨,但到她坐在身旁時,一向對女人舌粲蓮花的他竟有不知說甚麼話才好的窘拙感覺。石素芳主動敬了眾人一杯,別過頭來淡淡道:「項大人為何忽然又有空了?」

項少龍給她明媚如秋陽的眼神迫得有點慌了手腳,舉杯苦笑道:「我因不想說謊話來搪塞石小姐的垂問,只好自罰一杯,請小姐放過項某好了。」蒲鵠大笑道:「石小姐若知項大人是冒著生命之險來喝這杯酒,必會心中感動。」

項少龍痛飲一杯後,放下酒杯,只見石素芳眼中掠過異采,接著避開了他的目光,追問蒲鵠剛才那番話的原因,待蒲鵠解釋後,石素芳欣然道:「那是素芳失禮,陪項大人飲一杯吧!」說是一件事,做又是另一件事。嫪毒見石素芳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酸溜溜的要向她勸飲。杜璧笑道:「且慢!我們的石小姐向有慣例,每逢飲宴,只喝三杯,現在已有兩杯之數,嫪大人定要珍惜。」

嫪毒更不是味道,又不敢表現出有欠風度,惟有乾笑兩聲,改口稱讚起她的歌藝來。石素芳不置可否地聽著,當嫪毒讚得太過份時,便淺淺而笑,看得嫪毒這花叢老手渾身內外都癢了起來,偏又拿她沒法。韓竭劍術雖高,但在這情況下亦幫不上忙。

當嫪毒說到石素芳歌舞之精,前無古人時,石素芳「噗哧」笑道:「嫪大人實在太過譽了,比之先賢,素芳的歌舞不過靡靡之音,只可供大人等消閒解悶之用。先賢舞樂,卻有定國安邦之義。舜作『韶』,禹作『大夏』武王作『大武』,被孔丘列為六藝之一,豈是我等女子所能比較。」嫪毒顯在這方面所知有限,愕然陪笑,再說不下去。

項少龍在這方面比之嫪毒更是不如,心中微懍,隱隱感到石素芳的出身來歷大不簡單。石素芳平靜地道:「各位聽過這個故事嗎?楚文王死後,遺下一位美麗的夫人,公子元想勾引她,卻苦於沒有門徑,於是在她宮室旁,起了一所別館,天天在那裏舉行執羽的萬舞,希望把她引出來。一天,她終於出來了,公子元還以為引得她動心了。」說到這裏,賣個關子,住口不說。

她說話口齒伶俐,口角春生,抑揚頓挫,均恰到好處。連項少龍也不由聽得人神,嫪毒更不用說了。不過這美女風格獨特,渾身是刺,並非那麼容易相處。在她臉前,很易令人生出自卑的感覺。杜璧嘆道:「這楚文王的遺孀當然沒有心動,公子元怕是表錯情了。」美女當前,杜璧忍不住表現一下,好博取她一個好印象。

唯一可說的話,都給杜璧說了,嫪毒再沒有插口附和的機會。項少龍暗叫不好,嫪毒已被這美女完全控制於股掌之上,若再來一招向自己示好,表示單獨垂青於他,必會惹起嫪毒的妒意,破壞了自己和嫪毒現在「蜜月期」式的良好關係。韓竭微笑道:「請小姐開恩,告訴我們這故事的結局吧!」

石素芳那對勾魂的剪水雙瞳,滴溜溜的掃過眾人,柔聲道:「那夫人哭道:『先君舉行萬舞,原是為脩武備,現在公子不拿它來對付敵人,卻拿它用在未亡人的身邊,那可奇了!』公子元聽了,羞慚無地,馬上帶了六百乘車去攻打鄭國。」眾人均感愕然,她這故事隱含暗貶自己的歌舞乃墮落之音的意思,故不堪別人讚賞。含意既深遠,又充滿哀傷的味道,使人對她立即改觀,再很難只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出色歌姬。

蒲鵠哈哈一笑,沖淡了不少僵著的沉凝氣氛,道:「石小姐識見之高,迥異流俗,蒲某受教了。」石素芳的美眸轉到項少龍處,淡淡道:「素芳來前,不知諸位大人在談論甚麼話題呢?」

項少龍正在用心細嚼石素芳那個故事,揣測這令他莫測高深的美女所說故事背後的用意。聞言如夢初醒,忍不住搔頭道:「嘿!好像是有關做生意的事吧!」眾人見他神情古怪,哄笑起來。石素芳亦掩嘴而笑,神態嬌柔道:「那這話題定是因蒲爺而起的了。」

嫪毒看得妒意大作,搶著道:「小姐料事如神,正是如此。」項少龍心中苦笑,石素芳甫一出席,便把場面全控制了,像嫪毒這種平時口便舌給,辯才無礙的人,對著她只能間中附和兩句,而自己亦感到不知說些甚麼才好。這樣的女人,尚是首次遇上。

杜璧笑道:「蒲老闆說起他最佩服的三個生意人,就是烏氏棵、白圭和猗頓,不知石小姐最佩服的又是那三個人呢?」石素芳抿嘴一笑道:「有這麼多高賢在座,何時才輪得到小女子發表意見?不如請嫪大人先說吧!」

嫪毒看她看得神不守舍,一時間竟不知她和杜璧在說甚麼話,尷尬地支吾以對。韓竭見主子有難,連忙拔刀相助,道:「不如由我先說,在下最佩服的就是孫武,不但留下稱絕古今的兵書,當年還以區區數萬吳軍,巧施妙計,深入險境大破兵力十倍於他們的楚兵,直搗郢都,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項少龍不由心中暗唸「前不見來者,後不見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名句。暗忖只有親身體會過這時代戰爭的人,才明白孫武那場仗是多麼了不起。杜璧嘿然道:「哈!竟給韓大人把我心裏的話說了出來,我生平也是最服孫武。」石素芳明媚的秀眸來到嫪毒臉上,後者忙道:「孫武雖是絕代兵法大家,但始終只是效力於某君某主,嫪毒最服的卻是晉文公,安內攘外,成就霸業,其功業尤在齊桓之上。」

石素芳無可無不可地道:「原來嫪大人是胸懷大志的人。」蒲鵠和杜璧交換了個眼色,顯像項少龍般聽出了石素芳在暗諷嫪毒想當國君。嫪毒還以為石素芳讚賞他,洋洋自得起來。

項少龍感到有點氣悶,這酒席裏六個人,人人都各懷異心,沒有半點開心見誠的味道,不但話不投機,還有種牛頭不對馬嘴的情況,忍不住道:「我和嫪大人剛剛相反,胸無大志,我佩服的人多不勝數,卻很難舉出單一個人來。好了!輪到石小姐了。」蒲鵠卻搶先笑道:「我最佩服就是項大人了,揮灑自如得教人無處入手。難怪連管中邪都要在你百戰刀下俯首稱臣。」

嫪毒臉色微變,雖明知蒲鵠捧項抑己,但項少龍確是處處奇兵突出,絲毫不因石素芳厲害的言詞落在下風,而自己則進退失據,要不起妒忌的心,實是難矣哉。韓竭插入道:「不知石小姐心中的人,又是那位明君猛將?」眾人均大感興趣,等待石素芳的答案。

石素芳秀眸像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輕吟道:「師之所處必生荊棘,大兵之後必有凶年。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明主猛將,背後代表的只是人民的苦難,怎會有能使素芳心服的人。」今趟連杜璧都吃不消,啞口無言。

反是項少龍忘了眾人間敵我難分的情況,訝然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裏人。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爭從來都只屬少數人的榮譽,真想不到小姐有此體會。嘿!為何你們都以一種異樣眼光望我?」他說了頭兩句時,石素芳已嬌軀一震朝他瞧來,蒲鵠等無不動容。至此項少龍才知一時口快,又盜用了「前人」的名句。他對詩詞雖所知有限,但知道的都是流傳最廣,也是最精采的名句。

韓竭皺眉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裏人,兩句話道盡了戰爭的殘酷,只是不知無定河究竟在何國何境?」項少龍避開了石素芳瞪得大無可大,異采漣漣的秀目,老臉一紅道:「就因為那可以是任何國境內的一條河,所以叫作無定河。」

杜璧仔細看了他一會後,長嘆道:「難怪紀才女獨垂青於項大人了。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戰爭自古以來就從未平息過,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誰也沒有辦法。」嫪毒見頂少龍引得石素芳霍然動容,大感氣餒,亦難壓妒心,岔開話搷道:「石小姐仍未說出心中服氣的是那個人哩。」

石素芳緩緩由項少龍處收回目光,淡淡瞥了嫪毒一眼,然後望往堂頂橫樑處,幽幽道:「在楚國有一個人,據說楚王知他才德,派人去聘他為相。他便問來使道:『聽說楚王有一隻神龜,死去三千多年了,楚王把牠藏在巾筒裏。這隻龜究竟寧願死了留下骨頭受人珍貴呢?還是寧願活著在爛泥裏拖尾巴呢?』來使於是答道:『當然是寧願活在爛泥裏拖尾巴哩。』那人便說:『去吧!我要在爛泥裏拖尾呢?』

眾人都聽得面面相覷,不明白她為何忽然又說出另一個故事來。項少龍心念電轉,暗忖究竟有那位先賢會有個這麼灑脫於名利的故事,只恨所知有限,除了儒墨道法的幾位大家尚記得名字,驀地靈光一閃,拍案叫道:「原來小姐心儀的是最善用詭奇譬喻解說玄妙道理的莊周,難怪這麼愛說故事了。」眾人這才想起莊周,登時對頂少龍刮目相看。石素芳更是目泛異采,訝然朝他頻行注目之禮。

這正是今古之別。在這時代,竹簡帛書均要靠人手抄寫,故流傳不廣,只屬少數人的專利。那像二十一世紀的人不但可輕易得到任何書刊,更有電子書,與古代的知識難求,實有天淵之別。

石素芳奇道:「原來項大人對莊周亦有研究,小女子環顧古今,尚未找到有人能有如他的超卓明見,只有他才真的悟透人生,泯視生死、壽夭、成敗、是非、毀譽的差別,超脫了世間一切欲好的束縛,一切喜怒哀樂的縈擾,視自己與天地萬物為一體,再不有『我』或『非我』之分。」今趟輪到項少龍等齊齊動容,只從她對莊子的理解,可推知這美女的智慧是如何超卓。

韓竭肅然起敬道:「敢問小姐是何方人士?」石素芳秀眸射出無盡的哀色,輕柔地道:「亡國之民,再也休提。」本是帶著一腦色慾之想而來的嫪毒,此時亦邪慾全消,心神顫動。

項少龍想到自己即是超脫時間束縛的最佳實例,自己現在正如莊周所說,不知自己身處現實還是夢境,忍不住有感而發地道:「是莊周夢見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莊周,又有何差別?我們不知死後是怎樣的世界,所以才會怕死。如果死後是到另一個世界生活,那如今的生,在那個世界反而是死。這世間的所有事物,都會隨時間而消逝,英雄豪傑淪為白骨荒塚,紅粉佳人終成昨日黃花,但屆時說不定反而是另一種生命的開始。只有當我們突破了時間的束縛,才會真正知道所有問題的解答,現在卻是想破頭也無法知道。小姐該像莊周般放開胸懷,盡情享受現下的一切,這般執著反而無法想通的。?

只見石素芳櫻唇微開,一對秀目瞪到不能再大,滿是驚訝的眼神,其他人更是完全說不出話來。良久之後,蒲鵠才喟然道:「項大人這番話語實在是勘破了人間俗世,難怪連紀才女都對大人垂青有加。?

石素芳臉色漸漸恢復正常,深深地望著項少龍,突然之間,感覺天地似乎只剩下相對的彼此,四周的人事物都變得模糊而遙遠,兩人雖然相隔仍是丈許的距離,卻彷彿已進入了對方的心底。項少龍感覺到石素芳雖是眾人傾慕的焦點,但卻渴求窺探萬物生命的真諦,色藝只是她尋求更高理想的工具;石素芳也感覺到項少龍雖然身為萬眾景仰的英雄人物,卻渴求恬淡平靜的生活。兩人沉浸在心靈相通的無我境界,雖只一剎那卻已如相識一生般。

良久,石素芳心神回復,收回目光,忽地站了起來,退後兩步,施禮道:「雖尚欠各位一杯酒,但只好異日補上,素芳現在只想退往靜處,思索一點問題,各位請了。」蒲鵠欲言又止,終沒有出言挽留,神情複雜之極。

項少龍望著她無限美好的背影,心底滿溢著感動與敬重,她無論才學和美貌,均可與紀嫣然和琴清相比,但顯然沒有她們的好運。項少龍不忍因蒲鵠的關係而傷害她,雖然她之前已惹起嫪毒對自己嫉忌之心,但此刻項少龍已不在意,慢慢沉醉在適才那種心靈契合的妙境。

第九章 小人服了

回到烏府,項少龍心中仍不時想起石素芳。滕翼、荊俊、烏果、趙大四人正和紀嫣然在商議,人人神色凝重。紀嫣然見夫君這麼乖,肯在初更而回來,露出一絲笑容道:「我們正在研究如何把派來行刺政儲君的刺殺團找出來,若任由他們行動,實在太危險了。」滕翼皺眉道:「問題是我們不能把這事情公開,只能暗中去做,愈少人知道愈好,否則國興的身份就會暴露出來了。」

荊俊冷哼道:「我才不信任國興呢。」紀嫣然抿嘴笑道:「我們也不會輕易相信國興,但總該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證實自己的話吧!」

項少龍在荊俊旁坐下,笑道:「這就叫棄暗投明,改邪歸正,浪子回頭。小俊要記著寬恕比仇恨需要更大的勇氣和愛心。」眾人那聽過這類詞句和說話,呆了起來。紀嫣然欣然道:「夫君大人今晚心情不俗。是否又得到了石素芳的青睞呢?」

項少龍想起石素芳,笑笑道:「石素芳只可以奇女子去形容,她對已超脫了男女之情,她喜愛莊周的超然,不屑於自己的歌藝,對事物有深刻獨到的看法。弄得嫪毐像老鼠拉龜,無處著手,沒趣之極。至於跟小弟之間,只能以神交來形容。報告完畢,才女滿意嗎?」聽他說到「老鼠拉龜」時,紀嫣然早笑得喘不過氣來,荊俊等則無不莞爾,不過對頂少龍層出不窮的新詞妙句,他們早習以為常。待聽到「神交?一詞時,紀嫣然兩眼一亮,旋即恍然,對兩人之間超越情慾的相知相惜已是瞭然於心。

烏果嘆道:「有誰能此項爺的說話更生動呢?幸好我隨項爺久了,拾了點牙慧,才成功把小薇薇追了上手,不負荊爺之望。」項少龍這才知道烏果追求周薇,原來有荊俊在後面支持,轉向趙大道:「你和一班兄弟在咸陽過得寫意嗎?」

趙大露出感激之色,點頭道:「我們從未試過這麼風光的日子,只要亮出項爺的名堂來,連仲父府的人都要給我們面子,芳夫人又讓我們挑選美姬,成家立室。夫人在塞外聽到我們成家立業,都高興不已哩!了。」說到趙雅,趙大眼睛滿是感激之色。

滕翼道:「我們決定把一批人調入咸陽來,負責找尋這批極之危險的死士。再外又通知了昌文君,要他立即把事情報上儲君,後天就是春祭之期,我怕敵人是
要在春祭趁儲君離宮時下手。依照慣例,到渭水的路線早上定下,不能更改,刺客若要雜在夾道歡迎的民眾內,是極難被發現的。」

項少龍忽地虎軀一震,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紀時曾多次保護政要,可說是反恐佈行動的專家,在此事上豈非可學以致用,派上用場。眾人見他神情古怪,還以為杝想到甚麼驚人的事,愕然看他。項少龍興奮地道:「今次春祭的保安措施,就由我全權負責,明天早朝後,小俊陪我去視察出巡往春祭地方的路線,就讓我們和這批來自各國的刺殺精英,各展神通地正面大鬥一場,看看誰更高明。」

見眾人都呆瞪著他,項少龍微笑道:「蒲鵠這一招最毒辣處,就是假若儲君在赴春祭場時出事,我和昌文君就是殺頭之罪。一石數鳥,照我看蒲鵠的厲害處,絕對不下於呂不韋,只是欠了點運氣,像我和管中邪那次決戰般,押錯了成蟜吧!」按著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今趟他們仍是欠了運氣,因為遇上了我項少龍。」

次晨項少龍如常在雞鳴前起來練刀,然後才到王宮去,由於特別早了點,所以爭得少許時間,往見小盤。小盤可能是秦室歷來最勤力的君主,一邊吃早飯還一邊聽李斯的報告。以應付一會後的廷議。見到項少龍來,小盤忙免去禮節,著他坐在下首處,肅容道:「蒲鵠和杜璧真鬥膽,竟敢對寡人圖謀不軌,國興能將功補過,將軍看看該怎樣賞賜他吧!」

項少龍與李斯對望了一眼後,笑道:「微臣還是勸儲君喚我作太傅,喚微臣作大將軍,好像要隨時帶兵打仗的樣子。」秦國內,恐怕只有項少龍能這樣和小盤說話。

小盤哈哈笑道:「只要見到太傅,寡人便愁懷盡去。」轉向李斯道:「李卿:可給太傅看看我們應黑龍而發的新幣吧!」

李斯欣然把新錢幣送到項少龍几案上。項少龍拿起一看。錢作圓形,中間有圓孔,文為半兩,隱見抽像的龍紋,卻與心中的錢有頗大的分別。

李斯退回席去,嘆道:「紀才女確是名不虛傳,其改朝換制的建議書。不但切實可行,還顧及整個政治經濟的革新,且訂下進行的日期,輕重緩急,無不恰到好處,絕不迫民,請告訴才女,李斯是服得五體投地。」小盤顯然極寵李斯,笑道:「李卿太謙讓了,整個建議李卿亦出了很多方法,與紀太傅同樣立了大功。」李斯忙跪叩謝恩。

小盤沉吟片晌,封頂少龍道:「今次刺客來咸陽,太傅有甚麼方法應付呢?」項少龍欣然道:「儲君放心,賊子唯一可乘之機,就是趁儲君明天祭河神時行動,以有心勝無心。但現在讓我們得悉此事,整個形勢便扭轉過來。微臣會與昌文君緊密合作,粉碎敵人的陰謀,包保儲君不損半根毫毛,還可讓六國有份參與此事之徒,認識到我們的手段。」

小盤對他敬若神明,大喜道:「有太傅負責此事,寡人還有甚麼放心不下的。」項少龍道:「但儲君須答應明天將由微臣全權處理,否則妙計難施。」

小盤哈哈笑道:「那寡人明天便做太傅一天的下屬,任憑太傅吩咐好了。」李斯感受到兩人間毫無懷疑的信任和真誠,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早朝開始時無風無浪,但到呂不韋提出要把監鐵官一分為二時,立即引起了激烈的爭論。項少龍聽了半天,才勉強明白了個大概。原來在孝公以前,秦國幾乎所有工商業都由官府壟斷,但由於杜會生產為了應付這局面,秦室成立了官署機構,分門別類去管理各種工商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監鐵官,分別關係到民生和軍事兩方面的問題。

但隨著秦國的擴展,東方一些先進的冶鐵中心,逐一落入秦人之手,監鐵官事務日趨繁重,更有走私監鐵以謀暴利的情況,兼且監和鐵基本上是兩不相干的事,所以呂不韋才有此議。問題是呂不韋的提議,主要是想起用他的人來負責秦國經濟軍事的兩道命脈,所以昌平君、李斯等才出言拖著,好等黑龍出世後,才借勢一舉把這兩個職位囊括過來。拖延自比反對容易,最後仍是沒有定論,小盤下令再作研究後,早朝便結東了。

項少龍離宮回署,滕翼和荊俊早整裝以待,候他去探察明早小盤出巡的路徑。項少龍道:「情況如何?」滕翼道:「國興剛來報到,烏果陪了他去見其他將領頭目,據他說對刺客一事,仍未有眉目。」

荊俊道:「我和昌文君商量過,他說可隨便找個藉口,例如有內侍偷了王宮的東西走了出來,把城封了起來逐家逐戶搜索,自商鞅的連坐法後,知情不報者罪同,應該很容易把有問題的人找出來,但若這些人躲在杜璧的將軍府又或某些大臣府內,就有困難了。」項少龍道:「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我們要裝出對此事完全不知道的樣子,更要教國興不要去偵察,以免打草驚蛇。」

滕翼笑道:「三弟對明天儲君的安全問題,似乎很有把握呢?」項少龍微微一笑,把趙大找來,吩咐了他依言去通知昌文君和國興後。使與滕翼和荊俊出發上路。

離開了咸陽城,沿著官道往渭水上游進發,只見草原小丘,無窮無盡地伸展,連結蒼穹。不由精神一振,溜目四顧,一時連此行的目的都差點忘了。碧綠的心湖與青蔥的綠草,流光溢彩,清麗迷人。草原上不時見到牧人趕著一群群的牛羊和馬,更使大地充滿了生氣和熱鬧。滕翼指著一個長滿了樹木的小石丘道:「若藏身其上,暗用強弩,可射中由官道經過的任何目標。」項少龍這才由迷人的景色驚醒過來,吩咐荊俊在帛捲上記下各處可供刺客利用的戰略地點。

雖是午後時分,但當來到穿越密林的路段,晨霧仍未盡散,空氣中水分充盈,視野有點模糊不清。滕翼色變道:「看天氣明日將有大霧,對我們非常不利。」項少龍淡然道:「我看卻並非完全無利,至少我們知道敵人該趁去程之時霧最大的一刻下手,而不會揀選回程,其次就是霧大更有利於黑龍出世。」

荊俊崇慕地道:「三哥顯是胸有成竹了。」項少龍欣然道:「我的兩位好兄弟。你們聽過誤中副車的故事嗎?」

滕荊愕然齊聲道:「誤中副車?」項少龍這才省起「誤中副車」發生在小盤成了秦始皇后,張良以力士運巨石錘錯了車子,忙補救道:「那是明天將會發生的故事,只要儲君躲在再一輛車內,我們可安心把敵人引出來,再加以殲滅了。」

滕荊兩人同時叫絕,至此再無心情察看沿途地勢,虛應其事一番後。到渭水與正在那總負貴操演黑龍的紀嫣然會合,一起返城去了。

回到烏府,上是黃昏時分。踏入大門,陶方通知他伍孚剛來了。正在東廳等他。紀嫣然半認真地道:「刺探的人來了,不過勿要隨他到醉風樓,莫忘你兩晚沒有陪我們了,再不早點休息,看你那還有精神去應付刺客。」項少龍哂道:「就算我有足夠精神,也不會浪費在那裡虛情假意,光是眼前的嬌妻們,就已令我滿足了,何況還有身在塞外幫我打理的嬌妻愛妾們,我會有分寸的。」紀嫣然甜甜一笑,放他去了。

到了東廂,只見伍孚等得坐立不安,心中好笑,迎上去道:「伍樓主實不該來的,說不定會給嫪毐和呂不韋的人懷疑呢?」伍孚早備好說詞。謙卑道:「項大人放心,小人會非常謹慎小心的了。」

兩人坐下後,伍孚低聲道:「儲君知道那事後,有甚麼反應?」項少龍心中好笑,淡然道:「當然是龍顏大怒,但礙在太后份上,只能暗中提防,待找到證據。才與嫪毐算帳,那時看太后怎樣護他。」頓了頓道:「儲君對樓主的忠義,非常欣賞,正考慮怎樣賞你。」

伍孚大喜道:「只要能為儲君和項大人辦事,小人便心滿意足了,絕不會計較賞賜。」項少龍故意道:「不若弄個職位讓樓主過過做官的癮吧!但你的醉風樓卻須交給別人打理,因為從沒有當官的人可兼營妓院副業的,說出來也不好聽,況且樓主早賺夠了!」

伍孚喜翻了心,眉開眼笑道:「那只是件小事,蒲爺一直想買我的醉風樓,如若賣成,小人就把賣出的錢分一半給大人,小人知項大人不會把這些許錢財放在眼內,但郤代表小人一點心意。」

項少龍暗忖這個禮也算重了。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伍孚此子其實是想處處逢源,那無論何方得勢,他亦可得到利益。有了這樣的理解後,便覺得這「小人」不是全沒有利用的價值。尤其當明天黑龍出世,必會震驚朝野,此長彼消下。小盤聲望劇增,像伍孚這種看風駛舵的人,自該明白該靠向那一方。

伍孚又諂媚道:「項大人若對小人樓內那位姑娘有興趣,只要一句話,小人就可把她送來侍候大人,就算美美我也有辦法。」項少龍曬道:「我項某幾時淪落到要樓主幫我找姑娘了!難道你不怕呂不韋嗎?」

伍孚嘆了一口氣道:「怕都沒法子了,美美現在以死威脅,不肯作呂不韋的姬妾。當然啦:若我有美美的姿色,亦不肯嫁入仲父府去。」項少龍大感意外,原來單美美只是畏於呂不韋的權勢,而非心甘情願隨他,登時恨意全消,湧起憐意,問道:「呂不韋對這事怎樣處理呢?」

伍孚苦笑道:「他有甚麼辦法?不就是對我威逼利誘吧:可憐嫪毐又對我諸般威嚇,小人夾在其中,晚上沒有一覺好睡,項大人只須看看我的樣子就知道了。」項少龍細察他臉容,果是兩眼陷而黑,非常憔悴,微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呂不韋何有人性可言,但樓主卻偏要幫他來騙我。是否自尋煩惱呢?」

伍孚先是呆了一呆,按著臉上血色盡退,顫聲道:「我不明白大人這幾句話。」項少龍微笑道:「連莫傲也騙不到我,伍樓主自問比莫傲高下如何呢?」

伍孚撲跪地上駭然道:「項大人誤會小人了,若小人有欺騙……」項少龍截斷他道:「千萬不要又生又死的誓神發願,否則說不定我會替天行道,還你公正的誓願。」

伍孚慘然道:「請相信小人,小人真的……」「鏘!」百戰寶刀離鞘而出。伍孚嚇得滾了開去,滿額豆子般大的冷汗,臉若死灰。

項少龍好整以瑕把寶刀放在身旁几上。若無其事輕鬆地道:「實不相暪,呂不韋和嫪毐身邊都有我布下的人,所以本人方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只要樓主再說一句謊話,我項少龍就拿這刀把你的頭斬下來,拿到鬧市示眾,犯的當然是欺君之罪了。」伍孚呆了半晌,頹然道:「小人服了!」

第十章 龍出渭河

立春日。

天尚未亮,咸陽城大部分的子民百姓,人人換上新衣,若趕集般,往渭水上游處參與盛大的春祭。道上絡繹不絕,卻是井然有序。在滕翼、荊俊、國興三人指揮下,二萬都騎車全體出動,沿途維持秩序。所有可偷襲路上車隊的制高點均有人把守,戒備森嚴。若有刺客,只有利用道旁的林木掩護來進行刺殺行動。

朱姬、呂不韋和一眾公卿大臣,天尚未亮使到王宮興小盤會合,先在祖廟祭了先王,才乘輿出發。小盤在昌文君和一眾禁衛高手的掩護下,依計沒有坐上有王旗的華麗馬車,化身成其中一次禁衛,混在大隊中出發。王輿內換上了假扮小盤的荊善,此子身手的靈活可比荊俊,實為應付突變的最佳人選。項少龍還怕他有失,特別在馬車廂壁內加上鐵板,就像二十一世紀的避彈車。

大隊開出宮門,出城後沿渭水而上。人民夾道歡呼,表示對君主的支持和愛戴。兩隊分別有近百多人的禁衛軍,牽著惡犬,徒步在官道兩邊的山野密林先作地氈式的艘索,防止敵人藏身林內,發放冷箭。而烏家戰士則化裝成平民,雜在眾人間,像二十一世紀的便裝密探般,監視群眾內可疑的人物。項少龍策騎在王輿之後。不斷指揮禁衛的行動,把二十一世紀學來的一套發揮得淋漓盡致。

在大隊禁衛軍開路下,王輿領先而行。所到處群眾紛紛讓路,跪地叩拜。車隊兩旁護者兩行禁衛,外一排手持高盾,內一排備有弩箭,在防守上可說無懈可擊。項少龍墮後了十多個馬位。與小盤,李斯、昌文君等並騎而馳。

小盤欣然望著左方山丘上的都騎正向他們打出表示安全的旗號,欣然道:「太傅的佈置,教寡人大開眼界。」李斯笑道:「任刺客三頭六臂,照我看亦要無從下手,知難而退。」

項少龍望往上方。看著繚繞空隙的晨霧,微笑道:「敵人必是精心策劃,必有應變之法,照我猜主要的突擊會來自上方,只要攀上樹頂,便可以矢石一類的武器作攻擊,假若我們沒有準備。在混於群眾裏的刺客支援下,又有明顯的目標,說不定真能得手呢。」小盤、李斯和昌文君望往沒在迷霧上的樹頂,無不心中生出寒意。

項少龍繼道:「前面有個雲杉林,無論下手或逃走,均為最理想的地點,若要動手,該就是那處了。」小盤大感刺激,眼中射出熾熱的光芒,反是李斯和昌文君緊張起來,再沒興趣開玩笑。項少龍暗忖秦始皇畢竟是秦始皇,膽量亦比一般人大得多。一夾馬腹,往王輿追了上去。

先頭部隊開進雲杉參天的官道內。霧氣更濃了,視野到十多步外使模糊不清。大隊未至,鼓樂聲首先傳來,民眾紛紛拜倒路旁,候車馬經過。歡頌聲中,王輿開進林內。禁衛們早得吩咐,打醒精神,準備應付突然而來的突擊。

項少龍反平靜下來,眼睛找到混在群眾內的烏果,交換了個眼色後,如他沒有發現,並不奇怪。敵人若連偽裝的本領也沒有,根本就不用來了。當一批高手下了死志,要決定行刺某一目標時,將成為一骰可怕之極的力量。項少龍向四周的鐵衛發出命令,烏言著等立即散開了少許,迫在王輿後,提高警惕。

半里長的林路,就像世紀般漫長。出乎眾人料外,到林木逐漸稀疏,快將出林時,仍未有刺客出現。渭水流動的聲音,在前方隱隱傳來。接著前方豁然開朗,大河在前方流過,霧氣只是薄薄一層的似為大地蒙上了輕紗。

項少龍正鬆了一口氣時,異變突來。奇異的鳴聲起自道旁,項少龍仍弄不清楚是甚麼一回事時,護翼王輿的禁衛紛紛掉下馬來,接著是速度驚人的硬物猛撞在車廂壁上的可怕聲音。駕車的禦者不知給甚麼可怕武器連頭都劈去了,倒下車來。拉車的八匹馬浴血倒地。車廂外壁碎裂飛濺,聲勢駭人。道上的群眾立時亂成一團,四散奔逃,一時哭聲震天,敵我難分。

項少龍大喝一聲。拔出百戰寶刀,朝前衝去。幾個人由道旁撲了出來。「呼!」的一聲,其中一人以重鐵棍硬把車門搗開,此時最接近王輿而未有傷死的禁衛則在十步之外。

「呀!」其中一個想衝往車上的人面門中箭,仰翻地上。眾鐵衛弩箭齊發。偷襲者紛紛中箭斃命,只其中兩人翻身往後,沒入疏林內,避過弩箭。項少龍等圍了過去。十多道人影分由兩旁逃走,朝渭河奔去。蹄聲轟鳴中,眾衛狂追而去。

項少龍來到被撞開的車門旁,大叫道:「穩定群眾!」眾人依令執行時,項少龍瞥往車內。只見荊善探出再沒有半點血色的臉孔。咋舌道:「幸好嵌了鋼板。否則小子再沒有命了。」

項少龍定睛一看,只見地上散佈了十多片圓形的鐵輪,邊緣又薄又利,閃閃生輝,不過此時都崩了缺口。再望往倒在車旁地上血泊內的近三十個禁衛,無不當埸斃命,怵目驚心,破裂了的盾牌散佈道上。這種以臂力擲出的圓輪,比弩弓的殺傷力更驚人,連盾牌都擋不住。再看車廂壁,木板碎散,露出被撞凹了的鐵板,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其中兩個鐵輪飛進了車內,反撞時割開了荊善的甲冑,幸好只是割損了少許皮肉。

大隊停了下來。受驚的群眾被趕到一旁,遠離現埸,由烏果負責察查,看看是否有刺客混在其中。小盤等來到項少龍旁,見到劫後的慘況,均大感駭然。此時昌文君遇人來報,刺客跳進了大河裏,遊往對岸。只擊斃了三個人。

項少龍跳下馬來,檢視被射殺的四個刺客,每人至少中了三箭,都是當埸殞命,沒有甚麼可供追查的線索。王齕、王陵、嫪毐、呂不韋等公卿大臣這時慌忙來到,見到荊善由車內走出來,都大感愕然。小盤脫掉頭盔,露出龍顏,臉寒如冰地對管中邪道:「立即給寡人搜城,若再有兇徒留在城內,你這都衛統領就不用當了。」目光落在遍地的屍身上,慘然道:「給寡人厚葬撫恤!」不忍再看,拍馬朝春祭埸馳去。

雖是發生了刺殺慘劇。但大部分人都不知這出了怎樣的事,氣氛依然熱烈。當小盤、朱姬、呂不韋和一眾公卿大臣登上祭臺時,鼓樂喧天而起,布在左岸近十萬群眾。伏地齊聲高呼「萬歲」。滕翼和荊俊指揮都騎,負責維持秩序。

自商鞅變法後,戰國七雄中,要以秦人最守規矩和聽話。縱是這種埸面,一切亦是秩序井然。項少龍等因有「前車」之鑑,怕再有刺客混在群眾內,築起人牆,把所有人隔在次全的距離之外。霧氣又濃了起來,在大河上凝結不散,令人感受到大自然神秘迷離的一面。

在台下的項少龍留心觀察臺上杜璧和蒲鵠的表情,只見兩人雖神情如常,但卻不時有些顯示內心不安的小動作,知道兩人對刺殺失敗,正不知所措,茫然若失。「蓬!」小盤接過火把,燃著了臺上巨鼎內的火種,烈燄沖天而起,煙霧衝入天空,沒入水霧裏。

全場肅靜無聲。小盤展開祭文,朗讀起來。只見他昂然而立,氣度沉凝,確有君臨天下的威儀。滕翼此時來到項少龍之旁,低聲道:「聽說連小善都差點沒命,想不到刺客如此厲害。」項少龍猶有餘悸道:「若目標是我。恐怕我早沒命了,誰想得到對方竟有這種可怕的武器。」

滕翼凝望迷霧鎖江的渭河,完全看不到對岸的情景,推了他一把道:「來了!」項少龍本來甚麼都看不到,給他提醒,溜目四顧,果然發現河水不知給甚麼攪動,竟開始滾騰起來,煞有氣勢。近岸的人亦開始發覺異樣的情況,駭然指點。臺上呂不韋等人人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地都朝河水看過去。站在較後的群眾紛紛翹足觀看。

小盤朗讀祭文的聲音漸被哄吼人聲蓋過。驀地一條黑黝的龍尾在霧中深處探出水面,冒出近半丈,才猛地拍回水面,濺起漫空水花,濃霧都像給拍散了。項滕兩人想不到紀嫣然會來此一招,其生動處比之以前初演時的「死龍」,實有天壤之別,都嚇了一大跳。岸邊群眾和臺上的將領大臣都為之駭然大震。嘩聲四起。更有人嚇得雙膝發軟,或跪或坐,倒在地上。眾衛仍是驚魂未定,連忙擁在小盤身旁,更有人拔劍彎弓。

小盤大聲喝止,喊道:「水出神物,不得妄動,違令者斬。」昌文君等當然制止諸衛,以免「發生慘劇」河水又平靜下去。十多萬臣民,人人屏息靜氣,呆瞪湖面。倏地驚叫連起,只見在濃霧深處,見首不見尾的黑龍再現仙蹤,載浮載沉,翻波激浪。好一會後才沒進水裏去。

項少龍等一齊喊破喉嚨的叫道:「黑龍出世,天降神物,我大秦得水神以興。」昌平君帶頭先跪了下來,接著人人學他跪下,連呂不韋、管中邪等也被現場激烈的氣氛感染得跪了下來。沿河近五里的岸邊,全是對江膜拜的人。最後只得小盤一人昂然立在臺上,面對大河高舉雙手,形像突出至極點。

在萬眾期待中,黑龍又再出現。巨大的龍頭,在小盤前三丈許處冒了出來,又再沉下,如是者三次之後。整條龍浮上了水面,長達十多丈,尾巴不住拍打河水,看得人人膽顫心驚。黑龍忽地發出石破天駑的吼叫聲,連項少龍等明知只是甚多人齊聲喊叫的效果,亦為其神似而嘆為聽止。黑龍兩眼突然噴出火燄,向小盤叩頭般把龍頭上下顫動三次後,才沒入水裏。

王齕乘機大叫道:「水出祥瑞,儲君萬歲。」眾人回過神來,齊喊:「黑龍萬歲:儲君萬歲!」歡呼聲潮水般起落漲退,山鳴穀應,十多萬人沸騰起來,氣氛熱烈至極點。黑龍再沒有出來了。

呂不韋、管中邪、杜璧、蒲鵠、嫪毐等人面面相覷,瞠目以對,一時間都不知該怎樣去對待眼前這今人驚心動魄的異事。打鐵趁熱,朝內朝外對黑龍祥瑞極為慶祝之際,就在小盤返宮途中,紀嫣然扮作聞風趕來,同小盤攔路獻上鄒衍的《五德終始說》。這戲劇性的攔途獻書再惹起再一番轟動,此時朝臣和人民的情緒再也不受任何人控制了。一批批的朝臣將領主動入宮參見小盤,宣誓效忠,咸陽城鞭炮處處。人民在街上歌舞歡呼,輪番到王宮跪拜。

在項少龍的提議下,小盤把王宮的閱兵場閞放了,還三次出來接受民眾的歡呼。保護當然是嚴密至極點。呂不韋和嫪毐措手不及下,雖心中懷疑,但亦束手無策。黑龍的出現,比十套《呂氏春秋》加起來的威力更厲害,小盤的聲望一下子升至前所未有的巔峰。

當日未時末申時初,王綰、昌平君、李斯、王齕、王陵一眾重臣大將入宮見小盤,建議秦室正式採用鄒衍的《五德終始說》,作為國書,並請正式策封紀嫣然為尊賀的「女師」,負責起草改朝換代,以應祥瑞的「新政」。這件事的策劃者項少龍。亦想不到黑龍的威力如此厲害,連很多本投向呂不韋的朝臣,亦改而投向小盤。小盤立即召開臨時朝會,在廷上由紀嫣然宣讀新政。

廷內文武百官。人人神色興奮,呂不韋和朱姬卻是驚異不止。不過在這種被蒙上神秘迷信色彩的氣氛裏,誰都不敢沖逆得到了天命的小盤。美絕人寰的紀才女穿上華麗暗金紋的黑色長服,頭戴高冠,寶相莊嚴的首先宣佈渭水為「聖水」由於渭水乃黃河的一截河道,換言之整條黃河都成了聖水。

因冬季少水,故以冬季開始的十月分為歲首,作為一年的第一個月。接著是「色尚黑」因五行配正色,而水為黑色。於是服飾、旌旗都改以黑為主色。跟著是「度以六」五行水與術數之六相應,故以後各種器物都用「數六」以為度。例如符、法冠皆大才、而輿六尺。六尺為步,乘大馬。

項少龍眼看著這由自己一手策劃出來的盛事,激動得頭皮發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此事對秦王朝那深遠的影嚮了,也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千載不減的敘述。秦能一中國後。分天下為三十六郡,正因三十六乃六的自乘數。又如遷天下富豪於咸陽的數目為「十二萬戶」,十二萬正是六的兩萬倍。最後是最關鍵的改政,就是借紀嫣然之口,實行李斯精心構想來的「三公九卿」制,以強化小盤的中央集權。把以前因呂不韋弄權而致的官制紊亂,王令難行的局面扭轉過來。

表面看去,大多數人仍能保持本身的權力,嫪毐甚至權力大增,暗裏卻成了以嫪毐制呂不韋之勢,而小盤則再次抓牢了兵權和財政。呂不韋仍任丞相,昌平君改左丞相為太尉,馮胡則當了御史大夫合稱三公。

三公職權分明。丞相乃文官之長,上承君主命令,掌金印,佩紫綬,協助秦主處全國政務。這等若變相否定了呂不韋充滿攝政大臣意味的「仲父」身份。丞相並非是作為君主的對立體而出現,而是處處都要上承君王的旨意,加強了王權的權威性。昌平君的太尉則是協助小盤掌管全國的軍務,使秦國的軍隊有了統一的指揮,無形中削掉了蒙驁、杜璧等以前享有對屬下軍隊有很高自由度的自主權。

這改革等若把以前左丞相一職和大司馬結合,又等若把徐先和鹿公兩人的權力併為一職,通過昌平君,小盤便可直接控制天下最強大的秦軍了。此職亦是金印紫綬。三公之末的御史大夫更是李斯這超級腦袋嘔心瀝血構思出來削呂不韋權力的妙策。表面上,御史大夫只是等若李斯以前的長史,為小盤處理一切奏章命令,只多了監察臣下的職權。

但當紀嫣然詳述職權時,卻指明舉凡丞相有權處理之事,禦史均可過問,而禦史監察之權,卻非呂不韋這丞相能有。於是變成以御史大夫牽制丞相,明捧暗削地減低了呂不韋的影醬力。馮劫以前掌管律法,為人公正不倚,由他來當此職,無人敢作異議。由此方可看出小盤用人精到之處。

嫪毐則由內史升為九卿之首的奉常,掌管宗廟朝儀,下有太樂、太稅、太宰、太史、太上、太暋和六令丞。這可說是個位高但卻沒有實權的職位,最適合嫪毐這「假閹宧」的身份,亦給足了朱姬面子,以免惹起她的反感。嫪毐原本的內史一職,則由嫪毐的兄弟嫪肆替上。小盤從項少龍處得知此人不學無術,只是個好角色的庸材,故一點都不擔心他。況且內史一向只管都城三大軍系與王宮的文書往來。要作惡也作不出樣子來。

昌文君則當上九卿次席的郎中令,負責整個都城的防務,換言之禁衛、城衛和都騎三軍都變成他的統屬。其他衛尉、太僕、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內史、少府七卿中,以廷尉、治粟內史和少府三職最重要,分別由李斯。王綰和蔡澤出任。李斯等飛連升數級,掌管全國的刑罰司法,為全國最高的司法官。下有正、左、右三監。嫪毐的客卿令齊和茅焦分別坐上左、右監之位。

治粟內史就是財務大臣,負責全國賦稅和財政開支。少府管國內的商業,亦是要職,像蔡澤這種重臣,小盤亦不得不安撫。對外戰爭方面,王齕、蒙驁,王陵和王剪被策封為四大上將軍,而項少龍、安谷傒和杜璧三人仍為大將軍,只有這七個人有率領大軍征戰的權力。這可說是個含有妥協性的政治改革,最得益的是小盤,其次是嫪毐,呂不韋卻如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但因現
在朱姬和王綰等一眾大臣都支持小盤,呂不韋亦惟有黯然消受了。

黑龍這一著天馬行空般的奇兵,加上接踵而來的「攔途獻書」一下子把呂不韋從權力的極頂至少摔下了幾級,以後再不能像以前般隻手遮天,為所欲為了。

小盤宣佈退廷後,群臣高呼「萬歲」,接著人人趕回家去,沐浴更衣,好參與今晚在王宮舉行的春宴,而立冬日也成了秦國的新年。

第十一章 以德報怨

項少龍本想溜走,郤給升了官興奮得要死的李斯給扯了他去見小盤,紀嫣然卻沒他們這般興奮,自行返家去了。今趟雖未可言全勝,卻是有天大良好的轉機,王齕、王陵、昌平君、昌文君等都情緒高張,擁著項少龍這大功臣入內廷見小盤。

小盤見眾人來到,由龍座走了下來,兩眼感動得紅了。項少龍有點神智迷糊的看著小盤龍行虎步、氣勢迫人的朝他走來。忽然問他感到小盤非常陌生,但又像親近得像自己的兒子。那種極端相反的感覺,激起他無比奇異的情懷。

尚有幾年,小盤就要加冕為王了。而他與這未來的秦始皇的關係,就該畫上休止符。他不能不走,因為他不想也不敢沾上六國軍民的鮮血,更因為統一天下後的秦始皇將掌握前所未有的權勢。所以他一定要走,而且要將所有關聯的人都帶離中原,否則遲早小盤會狠下心來將他及所有相關人等全部抹殺,讓小盤的身份成為永遠的秘密!

小盤的實際年齡是十九歲,完全具備了一代霸主那種高於眾生之上的威儀和氣概。他雖比項少龍矮了大半個頭,但肩寬背厚,手足粗壯,方面大耳,尤其是一對龍目,連項少龍被他望來時都不僅凜然生畏。

以前的徐先、鹿公在知道他不是呂不韋的孽種時,立即死心塌地;現在的王陵、王齕對他矢志效忠,自非無因。蓋小盤正是那種天生具有服人魅力的政治領袖。可想見當他正式加冕為王時,將更不得了。

小盤此時來到項少龍身前,一把緊執著他雙手,喜叫道:「太傅啊:我們成功了。」李斯等圍著兩人,高聲道賀,人人都有點胡言亂語。一直以來,君主和權臣的鬥爭,鮮有可在不動干戈下完成的。但就是耍了黑龍這漂亮的一招,立即把呂不韋辛苦經營多年的勢力削減了大半,又把他可能暗中策劃的叛亂粉碎了。如此兵不血刃的取得這種成果,誰能不感動莫名。

在現今的情勢下,要舉兵作亂,根本是沒有可能的,連咸陽的平民也會起義來支持小盤,更不要說一向忠於王室的軍隊了。項少龍微笑道:「臣下也好該休息一下,請儲君賜准。」小盤嘆道:「寡人雖是千萬個不情願。但也只好如太傳所願,不過一旦有起事來,太傅定要回來助我。」

項少龍如釋重負道:「文有昌平君和李廷尉,武有兩位上將軍,儲君看著辦吧!」眾人哄然大笑。因項少龍等若說,沒有事就最好不要來煩我了。李斯笑罵道:「項大人不要笑在下了,在項少龍跟前,李斯永遠都是你由趙國回來時在城外初遇的李斯。」

小盤道:「太傅準備何時回牧場暫休呢?」聽到他特別在「暫休」兩字加重了語氣,各人均露出會心微笑。項少龍反手握緊小盤的雙手,感到兩人的血肉都連住了一起,不禁為趙妮感到欣慰不已,答道:「待掃平了邱日昇的武士行館,小俊成婚,昌平君正式當我大舅子後,我便回牧場去,依儲君之意暫休,該仍有十多天會留在咸陽。嘿!我要回家沐浴更衣,好參加今晚的春宴。」

小盤依依不捨放開項少龍的手,感觸道:「我嬴政之能有今日,實拜太傅所賜。」以他一國之君的身份,肯說出這種話,眾人無不動容。只有項少龍才真的明白他意之所指。當日只知調戲婢女的頑童,誰想得到竟是日後一統天下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呢?

宮門外擠滿來「朝聖」的群眾,見項少龍出來,立即歡呼四起。蹄聲響起。國興領著一隊親兵,由旁裏衝出來,隔遠向他施禮。項少龍見國興一身軍服,像變了再一個人般威風凜凜,不禁記起荊俊初穿官服的樣子,心裡不由對國興多了幾分親近的感覺。

國興來到他身旁,陪他往烏府馳去,低笑道:「卑職在門外等了一段時間,剛才嫪毐和呂不韋分別出來時,群眾都大喝倒釆,氣得兩人臉都變了。但項大將軍出來時,卻博得最多的釆聲。」

項少龍看著穿上新衣的小孩在道旁放擲鞭炮和互相追逐,心情前所未有的閒適舒暢。小盤終於穩固了他的王位,以後只有他找人算帳,像呂不韋、嫪毐之徙,難堪配作給他練拳的對手。國興道:「項爺請相信小人,小人以後是死心塌地跟著大人了。」項少龍聽他改變口氣,擺出家將的姿態,欣然道:「十來日後我會返回牧場,由小俊暫代我的職位,你好好跟著小俊幹吧!這是你和他最佳的修好機會了。」

國興點頭答應後,壓低聲音道:「那些刺客有五個人逃出來後,到了杜璧的將軍府去躲避都衛的搜捕。聽邱日昇的口氣。他們會化作我們武士行館的人,今晚去參加春宴。」項少龍奇道:「難道他們以為今晚還有機會行刺或不知道入宮赴宴者都是不准攜帶武器的嗎?」

國興道:「邱日昇還沒這麼大意,只是希望借這批人來重振行綰的威風。」項少龍淡淡道:「也好!就讓我今晚落落邱日昇的臉吧。若非礙於嫪毐,今天我就去把他的行館拆了。」國興聽得心驚膽跳,暗忖幸好自己「改投明主」,否則就是受盡淩辱的其中一個了。

國興又道:「聽說今早單美美想上吊自盡,幸好給人救了下來。」項少龍這時對單美美只有同情而無惱恨。但此事卻不宜插手,只好嘆一句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忍不住問道:「單美美的心是否向著嫪毐呢?」

國興神秘地道:「這事恐怕只有她本人才清楚,但醉風樓婢僕間流傳著一個消息,就是單美美真正看得上眼的人郤是項爺你。」項少龍嚇了一跳,失聲道:「這事定是弄錯了,否則為何我沒有任何感覺。」

國興聳肩道:「女人心是最難測的。或者真是傳錯了吧!」這時上到烏府,國興施禮走了。項少龍想著嬌妻美妾們,立時把單美美的事置諸腦後。

剛踏入府門,手下告訴他醉風樓的紅阿姑楊豫來找他,正在東廳等候。項少龍大感愕然,隱隱猜到該與自殺未死的單美美有關,心中暗嘆。他差點就想使人去把楊豫遣走,但終硬不起心腸,矛盾地掙紮一番,才到東廳去。

這美女洗盡鉛華,身穿素服,樣子比她濃裝艷抹更順眼,雖比不上前晚的石素芳,但其清秀之色巳屬罕有。到現在他仍弄不清楚這歡場美女心底內的玄虛。她是否只因屈於呂不韋的權勢,才不得不暗害自己?抑或她真的愛上了管中邪或許商,才甘心為虎作倀。在這充滿陰謀詭計的環境裏,他學到了不要輕信任何人,同時亦懂以種種手段去對付敵人。

楊豫見他來到,大喜離座迎來。項少龍真怕她縱體入懷,那若給婢僕看到,報與紀嫣然諸女知道,那就跳進黃河那裏也洗不清。人的心理是這樣,他去醉風樓胡混,紀才女等可以不知為不見,但若把風流帶回家裏,就是另一回事。

項少龍連忙施禮,道貌岸然地道:「豫姑娘請上坐。」楊豫乃揣摩男人心意的專家,甜甜一笑,橫了他大有深意的一記媚眼後,退返座內。待項少龍在側旁坐下時,才蹙起黛眉。輕嘆道:「美美今早想上吊自盡,幸好我們一直防她會作出傻事,才能及時把她救回,但頸項處多了一道可怕的瘀痕,會有好一陣子不可以出來見客。」

項少龍皺眉道:「豫姑娘來找項某人,難道認為我可為她效勞嗎?」楊豫嘆了一口氣道:「妾身也知這樣來找項大將軍,不給你掃出門外已對妾身非常客氣。只是美美和妾身比親姊妹還要好,其他人又畏了呂不韋權勢,噤若寒蟬。現在咸陽城內,只有大將軍一個人不把呂不韋放在眼內,美美和楊豫走投無路,惟有厚顏來求項大人了。」

項少龍苦惱道:「美美不是一向和嫪大人相好嗎?現在他權勢大增,假若他肯娶美美,而美美又心甘情願的話,呂不韋該很難反對。」楊豫露出不屑之色,呸一聲道:「嫪毐算甚麼東西,充其量只是太后的面首男寵,他出來鬼混還可以,一個月前有人送了他兩個歌姬,結果都給太后派人活生生打死丁,大將軍請說還有誰敢嫁入他的內史府去?」

項少龍聽得愕然以對,想起呂不韋壽筵時朱姬充滿妒意的怨毒眼神,整個人寒浸浸的。朱姬變得太厲害了!自莊襄王被呂不韋害死,她的心理便很有問題。但仍想不到她變成了這麼可怕的一個女人。

楊豫續道:「何況美美對他只是虛與委蛇,本來她確是迷上了他英俊的外表和風釆,但自聽過白蕾說及有關他以前喪盡天良的壞事,便只有憎厭之心,而無歡喜之情了。」項少龍心想白蕾定是由韓竭處聽來有關嫪毐的惡行,以韓竭的為人,必會添油加醋,口舌不饒人。不過嫪毐亦是「罪有應得」了。

楊豫神情忽轉溫柔,含情脈脈的瞧著他道:「只有項爺的聲譽最好,就算是你的敵人,也說不出項爺做過甚麼壞事。初時我們是不明白,後來見我們這麼一再開罪了項爺,項爺仍體諒我們是迫不得已,還和顏悅色地相待,我們暗中都非常感激。」項少龍苦笑道:「好人最是難做,坦白說,呂不韋要納美美為妾這事,我實在很難插手,亦沒有插手的理由。」

楊豫胸有成竹道:「項爺至少有兩個方法可幫助美美,最簡單當然是由項爺把美美納為小妾啦!不過我也知這是強人所難,還會使項爺和嫪大人不和。」項少龍嘆道:「再一個辦法又如何呢?」

楊豫咬著下唇道:「助她逃離秦國。」項少龍不解道:「助她離國對我可說輕而易舉的事。只要我吩咐下去尚可辦到,但問題是像她這麼動人的美女,到任何一處都會有人垂涎她的美色,豈非逃了虎口又入狼吻嗎?若遇上盜賊或流氓,她的遭遇會更不堪想像。」

楊豫喜道:「只要項爺肯點頭就成了,美美在魏有位仰慕她的王族公子。曾多次派人來求美美到大樑去,只要項爺使人給他送出消息,教他派人到邊境來迎接,那美美的安全就不會有問題了。」項少龍心中一動道:「那王族公子是誰?」

楊豫壓低聲音道:「就是以前在咸陽當質子,後來逃了回大樑的魏太子。」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看來單美美並非真的喜歡他,但若成為太子妃,怎都好過當呂不韋的洩慾工具。

項少龍自己知自己事,絕不能硬著心腸見死不救,苦笑道:「好吧:你教美美在小樓裝病,連伍孚都不要見。今晚趁所有人都去參加春宴時,我派人來把她連夜送走。另外我再遣派快馬去知會增太子和龍陽君,唯一要動腦筋的地方,就是要裝成美美自行逃走的樣子,以免牽累了豫姑娘和其他人。」楊豫大喜撲入他懷裏,眼都紅了。

項少龍駭然道:「若你想感謝我,快給我先坐好。」楊豫不顧一切在他嘴上重重吻了一口,才移開了少許。熱淚泉湧地嗚咽著道:「妾身和美美啣環結草,亦不足以報項爺不念舊惡的大恩大德。」

項少龍敢肯定這應該非是再一個陷阱,否則楊豫就真是演技派的超級巨星。況且此事自己根本不用親身參與,想害自己亦無此可能。與楊豫商量了聯絡的細節後,順口問道:「你為何不和美美一道走呢?」楊豫忸怩地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垂下螓首,秀臉紅紅的,神熊誘人之極。項少龍恍然道:「原來豫姑娘愛上了管中邪。」

楊豫搖頭道:「怎會是他呢?這人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每次和人家歡好後,立即將人家趕走,說不慣與人同眠,這樣的男人,只有呂三小姐才會看上他。」項少龍哂道:「對呂娘蓉他自然不會這樣,我知道了,定是許商那傢夥,他的確不錯。」

楊豫咬著唇皮沒有作聲,神情卻是苦惱和無奈,好一會才道:「到那裏還不是一樣,假設呂不韋迫我作妾,我亦只好認命。但美美比我堅強多了。唉!說出來恐怕項爺不肯相信,但我卻不願有任何事欺騙項爺,美美的上吊只是我和美美想出來的假局,好拖延呂不韋。」項少龍頹然道:「我已非常小心,但仍是給你們算計了。」

楊豫發誓道:「現在再沒有隱瞞了,本來妾身根本不敢著想來找項爺,但美美卻說只有項爺有能力幫她,而且定會幫她。因為她知道項爺是天生俠義的真正英雄。」項少龍再次苦笑道:「她看得我這冤大頭真是準確極了。」

楊豫拭去淚痕,露出迷人的笑容。道:「美美說,若項爺不要她,就把她送走好了。唉!現在咸陽城誰家女子不想入項爺的門呢?」項少龍心叫厲害,像楊豫這類「專業」女性,要討好一個男人,確是出色當行,叫人明知是假話,都感到非常受用。至少還有歸燕跟呂娘蓉都是不想嫁給他項少龍的。

項少龍見時間無多,還要安排單美美逃離咸陽的事,又要趕往王宮赴宴,更怕紀嫣然等誤會,忙把楊豫請了起來,送出門外。楊豫翩然離去後,項少龍第一件事就是找來趙大,由於他在大樑待過一段時問,最熟悉當地的情況,讓他去負責這件事最是合適。單美美這樣送走了,最不幸的人就是伍孚,這將可迫他進一步靠向自己,成為再一隻在呂不韋集團內的有用棋子。趙大還以為是甚麼危險任務。聽到只是把單美美送往魏境,欣然答應。

到項少龍回到後牢時,還以為紀嫣然等盛裝以待,豈知眾妻婢正逗兒為樂,都身穿便服,一點也沒有去參加春宴的意思。項少龍奇道:「你們不去湊熱鬧嗎?」

紀嫣然懶洋洋躺在臥几上,斜靠軟墊,傭倦不勝地道:「夫君大人好像忘了是誰舉起那條龍尾拍了整個早上的河水,又在廷上罰站罰唸書罰了整個時辰。本來想去的,但浴罷忽然甚麼力氣都失去了,只想甚麼都不做,更沒有閒情去想夫君大人為何和醉風樓的姑娘閒聊了大半個晚上。」項少龍先是憐意大起,又是差點給氣壞了,跪了下來,在她臉頰香了一口,同烏廷芳等道:「那你們呢?」

趙致撇撇小嘴道:「嫣然姐都不去了,我們還那有興致?」項少龍心中有點明白了,舉手投降道:「神明可鑑,我項少龍與楊豫往日沒有任何私情,今天亦是如此,她之所以……」

紀嫣然探手掩著他的嘴,笑道:「不要疑心了,我們只是鬧著玩吧!」烏廷芳吃吃嬌笑,媚態橫生道:「但不去赴宴卻是真的,見到呂不韋我便不高興,算了!不說了。」

項少龍明白了她的意思。田貞、田鳳兩人走了過來,把他挽起,服侍他沐浴更衣去了。

穿著妥當,來到大廳,滕翼和荊俊正和陶方閒聊著等候他。項少龍道:「單美美的事趙大通知了你們嗎?」滕翼點頭道:「這只是小事一件,能氣氣呂不韋,害害伍孚,總是快事。」

荊俊哂道:「單美美就是看清楚這點,才不愁你不答應,不過這女人真長得很美。」項少龍想想確是如此,這些女子在歡場見識多了,對男人的心理自是清楚的很。

陶方道:「剛才我見過圖先,他問我黑龍是否少龍你想出來的,我不敢暪他,圖先要我告訴你,他真的服你了。這絕計比捅呂不韋兩記百戰寶刀更厲害。呂不韋回府後暴跳如雷,也猜到我們在裝神弄鬼,但卻全無辦法。圖先說以呂不韋的性格,可能會鋌而走險,教我們更要小心。」項少龍心中一懍,頷首受教。因為自己確有點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飄飄欲仙,非常危險。

滕翼笑道:「管中邪抓了一批人,不過據我看都是無辜者,他還想拿這批人去頂罪,卻給我們的廷尉大人接收過去。不准他毒打成招,今趟管中邪也算失威了。」荊俊苦惱道:「我只要見到國興就心中有氣,三哥偏偏要我去教他辦事,唉!」

項少龍抓著他臂膀扯了他過來,正容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小俊就當做一次好心,給他一個機會吧!」滕翼長身而起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入宮吧!」

項少龍道:「記得帶你的墨子劍。今晚會是好戲連場哩。」陶方訝道:「怎會有這種事?這是大秦的國宴,沒有儲君點頭,誰敢生事?」

項少龍一拍掛在腰上的百戰寶刀,笑道:「我們就是有儲君點頭的人,好省下異日去挑武士行館的腳力。」滕荊兩人這才明白。

項少龍帶頭朝大門走去,哈哈笑道:「黑龍出世。乃天命的安排,際此大喜日子,我們就提早給邱日昇拜年好了。」滕荊陶三人笑著追了上來,與他跨出門外。十八鐵衛和滕荊陶三人的親隨早備馬等候。四人上馬後,旋風般馳出大門,望王宮的方向趕去。

整個咸陽城都壟罩在迷離的夜霧中,詭異得有若鬼域。項少龍想起即可返回牧場享點清褔,心情豁然開朗。未來等小盤即位後,就可去塞外與嬌妻們共用無憂無慮的日子了。

《尋秦記》卷十九終
2015-2-5 12:0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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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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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二十】

第一章 利益結合

項少龍與滕、荊兩位兄弟及陶方四人在十八鐵衛護翼下,朝王宮進發,忽地前方蹄聲驟起,暗霧中一騎在前方狂馳而來,後面追著十多名騎士,就像以長街當作了競賽的走道。滕翼大喝道:「來人停馬,」前面騎士巳來至燈籠光映照的範圍內,只見他滿身鮮血,大叫道:「大將軍救我!」

眾人定睛一看,赫然竟是國興。國興想伸手勒馬,但顯巳支援不住,側身由馬上墮往左方。就在戰馬煞停,國興快要肩撞地上之際,弓弦聲響,一支勁箭由後邊騎士手上發出,準確得難以置信的由國興後頸透入,前頸穿出,到國興掉到地面時,巳成了一具毫無生命的屍體。縱使以項少龍一向的反應迅捷,仍看得頭皮發麻,且睚毗欲裂。十八鐵衛全體掣出弩弓,迅速上箭。

那批人奔至國興倒地處,紛紛勒馬停定,帶頭者管中邪正把強弓掛回馬背上,大聲道:「項統領見到了,國興畏罪潛逃,下屬不得不執行王令,把他射殺。」項少龍渾身冰冷,同時湧起滔天怒燄,「鏘!」的一聲拔出百戰寶刀,冷喝道:「管中邪你竟敢當著本人眼前,射殺我都騎副統領?」管中邪的親衛立舉鐵盾,擋在他面前,形成盾牆。

管中邪好整以暇笑道:「項統領請勿誤會,且聽我詳鈿道來,卑職奉有儲君之令,追緝今早蓄意刺殺儲君的兇徒,竟發覺兇徒實由武士行館館主邱日昇勾結前來咸陽。現在邱日昇和兇徒全體落網,由仲父親自審間,就這國興拒捕逃走,項統領清楚看到,若覺卑職有失職之處,大可在儲君、仲父和太后駕前提出來說好了。」接著喝道:「給我搬屍!」

項少龍大喝道:「不准動他!」管中邪佔盡上風,大笑道:「項統領有命,卑職怎敢不依,我們走!」拍馬掉頭便去。那批都衛策馬緩退十多步後,才齊聲呼嘯,紛掉馬頭,追著管中邪去了。

項少龍等面面相覷,目光最後落到勁箭貫頸,倒斃血泊中的國興屍身處。陶方嘆道:「我們終是低估了呂不韋,這一著確是毒辣之極,不但殲滅了武士行館,同時落了我們和嫪毒的面子;還可把矛頭宜接指向嫪毒,甚或杜璧和蒲鵠。」滕翼肅容道:「呂不韋說不定還會乘機藉此事鬧大,對付嫪毒和他的手下。」

項少龍搖頭道:「他絕對動不了嫪毒,小俊你著人為國興處置身後事,同時保護他的家人,我立即進宮面見儲君,看看該如何應付此事。」一夾馬腹,往前馳出,再不忍見國興的慘狀。一直以來,管中邪雖是他的敵人,但他仍是對他有三分惺惺相惜的心意。但在這一刻,他只想將他碎屍萬段,再沒有絲毫可惜的感覺。

到了通往王宮的大道上,只見車水馬龍,公卿大臣們似像一點都不知道咸陽城刻下的腥風血兩,都興高采烈的往赴春宴。抵達宮門時,遇上了昌文君,後者神色凝重,迎上來道:「儲君正要找少龍呢!」項少龍驀地記起一事,登時汗流浹背,向滕翼道:「咸陽城今晚定是插翼難飛,趙大和單美美……」

滕翼劇震道:「我曉得了!」掉頭便去。項少龍忙吩咐昌文君派出一隊禁衛,跟去保護滕翼,這才入宮見駕。心中對國興的死仍是難以釋然。自已確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也不想想在咸陽城內呂不韋的勢力是多麼龐大。以他的精明,怎會想不到小盤的被刺,杜璧、蒲鵠兩人一定脫不了關係。現在呂不韋拿下了邱日昇,擺明是要對付嫪毒。不過他卻清楚知道,或者由歷史上早知道在嫪毒公然作反前,呂不韋仍奈何不了嫪毒。

與呂不韋這種人對敵,一個不小心,便要吃上大虧。想到國興剛棄暗投明,便給管中邪活生生在自己眼前射殺,那種憤恨及無奈的感覺,真使他恨不得立即盡起烏家精兵,殺進仲父府去。

小盤此時正在書齋內,和昌平君、李斯、王齕、王陵四個心腹大臣大將說話,神色出奇地冷靜,見他來到,欣然道:「太傅免禮。」項少龍勉強壓下心中波濤洶湧的情緒,在王齕下首坐好,沉聲間道:「眼前情況如何?」

王齕答道:「管中邪剛才對武士行館發動突襲,那常傑和安金良當場被殺,邱日昇給他們用棍把右手骨敲碎了,行館的二百多名核心武士全被擒拿,另外還審訊了兩名受了傷的刺客,證據確鑿,使邱日昇沒得抵賴。」對面的李斯道:「那些人被送到我那裏去,包括邱日昇在內,都一口咬定是嫪毒指使的。由於渭南武士行館之所以能夠重開,全賴嫪毒大力保薦,所以嫪毒今次很難置身事外。」

小盤道:「我要找太傅,就是想大家商量一下,是否正好藉此事除去嫪毒?」項少龍心中恍然,小盤雖被迫接受自己安徘以嫪制呂的妙計。但事實上他對嫪毒鄙屑厭恨至極點,因為嫪毒等若把朱姬由他身邊搶去了。在很大的程度上,小盤亦恨不得能有機會深深的傷害朱姬,以洩心中怨憤。現在黑龍出世,他再不像以前般那麼懼怕呂不韋,所以更覺這想法極具誘惑性。

只要他項少龍略一點頭,小盤傳令下去,可能比小盤更恨嫪毒的呂不韋便會立即派人去殺盡嫪毒的家將,真個閹了他,再屈打成招後,才交給李斯這大法官處理。朱姬本身並無實力,若小盤不站在她那一方,呂不韋確可為所欲為。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嫪毒現在那裡?」昌文君答道:「他和大批心腹家將躲進了甘泉宮去,太后曾兩次派人來召儲君,都給儲君婉拒了。」

項少龍至此才知形勢的險惡,事情來得太快了,呂不韋肯定早知邱日昇與此事有關,故竟揀了春宴舉行之前動手,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眾人目光都落到他身上,顯是知道小盤心意,故既不敢反對,可能亦不想反對,特留待他說出能左右這未來秦始皇的決定。

事實上項少龍也找不到反對的有力理由。只見小盤龍目生輝,一瞬不瞬瞪著自己,充滿渴望和期待。小盤對他終有異於對其他人,儘管威權日增,但最後仍是死心塌地尊重他的看法。嘆了一口氣後,把管中邪當著自己面前射殺了國興的事說出來。

眾人同時色變。王陵大怒道:「這可是太過份了,」項少龍冷靜地道:「這裡沒有半個人會為嫪毒之死嘆一口氣,但我們卻不能不思量接續而來的後果。」接著向李斯使了個眼色。這可說是要李斯表現他是否夠朋友的機會了。現在小盤最信任的人,除了他項少龍外,就數李斯,其他人都差了一截。

李斯乃極為精明的人,自知項少龍心意,肯定地微一點頭,道:「若此刻除去嫪毒,最受打擊的當然就是太后,這事若發生,太后將威信蕩然,再難親政主事,在那種情況下,只要呂不韋聯結朝中大臣,說不定可真的成為輔政大臣,那我們憑黑龍辛苦弄出來的形勢,就會盡付東流了。」王齕沉聲道:「我們大可推舉少龍乙太傅身份輔政,尤其少龍今早護駕有功,兼之有黑龍出世,王綰和蔡澤等都知誰是真主,呂不韋就算要扭轉形勢,恐亦扭轉不來。」

昌平君同意道:「沒有人比少龍更適合做輔政大臣了。」項少龍苦笑道:「儲君和諸位這麼看得起我,我自然很高興,不過呂不韋今趟驀然向嫪毒發難,固是怕我們革除管中邪之職,但亦未必真把矛頭直指太后,可見定是另藏禍心,最後目的仍是要對抗我們那條黑龍。」

小盤沉吟片晌,點頭道:「連我們都知道邱日昇和杜璧蒲鵠暗中勾結,呂不韋沒有理由不知道,但今趟他只針對嫪毒,一句也不提杜璧和蒲鵠,其中確是有點間題。」李斯色變道:「會否是呂不韋已與杜璧和蒲鵠達成秘密協議,犧牲邱日昇以扳倒嫪毒和太后,那只要再……嘿!」

眾人同時色變。昌文君失聲道:「這絕非沒有依據,因為蒲鵠由祭場返回來時,被呂不韋邀上他的車同座,說不定就在車內達成了協議。」

這就是政治了。儘管看似不可能,但在形勢劇變下,敵對的人亦可因權衡利害而變成合作者。在呂不韋的立場來說,他與嫪毒和朱姬已是勢不兩立,以小盤和項少龍為首的政治集團更是和他仇深似海。若他不是有蒙驁的實力在支撐著,早連性命都丟了。但假若他與以成蟜為中心的利益集團結合,聲勢自然大是不同。

小盤神色凝重遵:「寡人倒沒有想到這一點。」王陵籲出一口涼氣道:「自黑龍出世,呂不韋和杜璧等都慌了手腳,在力圖扳回大勢下,這樣做毫不稀奇。為今問題在我們都對嫪毒看不順眼,是否該乘機放倒他而巳?」眾人眼光再次落在項少龍身上。

項少龍開始又感到宿命的無可改變,嫪毒是註定了不會這麼快敗亡的,所以眾人才忽然有個這樣的想法冒了出來。對呂不韋來說,成蟜的威望比小盤至少差了幾條街,杜壁和蒲鵠亦遠比不上王齕、李斯和自己等人,所以假若成蟜取代小盤為秦君,就只有被他操控的份兒,而絕無自主之力。由此亦可見他對小盤這「兒子」巳澈底失望了。

微微一笑道:「嫪毒算甚麼東西?眼前我們最大的敵人只是呂不韋,故暫時最聰明的做法,仍是留嫪毒以制呂不韋,然後再設法清除成蟜等人,那時就毋需愁呂不韋還有甚麼作為了。」

小盤仍有些不死心,皺眉道:「但我們有甚麼方法封付成蟜呢?」項少龍笑道:「那還不簡單,著他領兵出征趙國,他和趙人的關係就無所遁形了。」

眾人同時拍案叫絕。這就是情報的重要,若非項少龍深悉蒲鵠和趙國大將龐煖的關係,就難以想出這條妙計來了。小盤呆了一呆,接著哈哈大笑道:「沒有比這更簡單直接的方法了,但卻須等待時機,現在黑龍才出世未久,寡人仍須一段時間去鞏固權位。」

李斯當了廷尉後,身份大是不同,一改以前的韜光養晦,發言道:「既是如此,我們就該讓嫪毒清楚知道呂不韋要毀了他,那他和呂不韋就更勢成水火了。」王陵慎重地道:「但此事有利亦有弊,可以想見太后會由今次事件,更清楚嫪毒的力量太過單薄,而會在以後不顧一切為嫪毒爭取更大的權力。」

王齕哂道:「無論她如何力爭,總輪不到他去當大將軍,能有多大作為呢?」小盤長身而起,眾人慌忙肅立躬身。小盤意氣飛揚道:「寡人立即去主持春宴,項太傅可帶一隊禁衛,去把太后和那假閹宦護送來宮,參與春宴。今次就算他氣數未盡好了。」接著冷哼一聲,逕自去了。眾人忙追隨左右。

項少龍想起要去見朱姬,立感頭痛。誰想得到忽然會節外生枝。希望自己「放大假」的計劃,不要因此而被打亂就謝天謝地了。

項少龍領著十八鐵衛和小盤最精銳的其中一個五十人組成的禁衛兵團,風馳電掣來到甘泉宮外,一隊都衛橫裡衛出,攔著去路。項少龍早知管中邪會著手下包圍甘泉宮,拔出百戰寶刀,大喝道:「誰敢阻我項少龍。」鐵衛禁衛一聲吶喊,掣出盾牌、弩弓、長矛,組成陣勢,把項少龍護在正中,弓矛前指,疾衝過去。那些都衛那敢反杭,雞飛狗走,散往兩旁。

甘泉宮的吊橋升了起來,宮門緊閉。項少龍等來到護著宮城的小河旁,勒馬停定。管中邪領著許商和五、六十名都衛迎了上來,前者冷然道:「項統領不是去了參加春宴嗎?」項少龍想起國興,恨不得一刀把他殺掉,待他來到近處勒馬停下,才微笑道:「假若項某向管大人擲出飛針,不知管大人有多少成把握可以避過呢?」

管中邪和許商同時色變,目光落在他故意垂貼馬身的右手去,前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項統領說笑了,卑職當然是只有受死的份兒。」項少龍淡淡道:「兩位最好不要妄動,我項少龍更非說笑,你們這樣把甘泉宮團團包圍,已犯了冒犯太后的大罪,我若要把你們處決,誰敢說我做得不對?」

許商回復冷靜,從容道:「項大將軍誤會了,我們只是奉仲父之命來保護太后吧了!」項少龍裝作恍然道:「原來如此,那你們給我立即撤走,這保護之責,就交給本大將軍好了。」

管中邪閃過怒容,垂頭道:「謹遵大將軍之命。」大喝道:「全部撤走!」一扭馬頭,轉身馳去。

蹄聲驟起。瞬眼間所有都衛走得一乾二淨。

項少龍朝甘泉宮門叫道:「嫪大人請放下吊橋。」軋軋聲中,吊橋降下。項少龍囑眾人收起武器,帶頭昂然馳入宮內。

才進宮門,嫪毒和韓竭、令齊、繆肆等迎了過來,人人全副武裝。項少龍跳下馬來,伸手與嫪毒相握,笑道:「嫪大人請恕少龍來遲之罪,太后是否受驚了?」嫪毒現出感激神色,低聲道:「這事……」

項少龍著手下在廣場等候,搭著嫪毒肩頭,朝主殿走去,輕鬆地道:「我知道了邱日昇的事後,立即進宮見駕,力陳邱日昇勾通外人行刺儲君之事,絕對與嫪大人無關,儲君才知錯怪大人,命我立即來接太后和嫪大人入宮參與春宴。」嫪毒劇震道:「少龍真夠朋友!我嫪毒必不會忘記,唉!我真不知邱日昇為何竟會做出這種蠢事來,這對他有甚麼好處呢?」

項少龍低笑道:「對他當然大有好處,對杜壁和蒲鵠更是大大有好處,只是嫪兄就半分好處都沒有了。」嫪毒恍然大悟道:「這天殺的狗種!被人捉了還想要陷害我。」

兩人此時步入殿內,只見朱姬立在殿心,俏臉含霜,鳳目生威,狠狠盯著項少龍,似要把怨氣全發洩在他身上。項少龍拜倒地上,行了君臣之禮,朗聲道:「項少龍奉儲君之命,特來迎接太后到王宮主持春宴。」朱姬冷笑道:「那忤逆子還記得我嗎?」

嫪毒嚇了一跳,賠笑道:「太后…」朱姬冷喝道:「不用你插嘴!」

嫪毒大感尷尬,同時噤若寒蟬,再不敢搭嘴,垂首立在一旁。項少龍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太后誤會儲君了。他是剛知此事,才派出微臣和禁衛到來迎駕。」朱姬仍嚥下不了這口氣,光火道:「項少龍你身為都騎統領,見到有人鬥瞻包圍哀家的甘泉宮,竟不把這些人當場拿著,還有臉來見哀家嗎?」

項少龍深深看進她眼內,苦笑道:「太后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呂不韋吧?太后若定要怪儲君和我項少龍,豈非親者痛仇者快嗎?若太后連嫪大人和小臣都不信任,還可相信甚麼人呢?」嫪毒忙道:「是的!少龍確是微臣肝膽相照的朋友。」

朱姬愕然半晌,幽幽地瞅了項少龍一眼後,好像在說我總是鬥不過你的那模樣,才又淒然道:「是的!哀家可以信賴的人愈來愈少了,不過哀家再沒有赴宴的心情,你和嫪奉常去吧!但我卻要你立誓保證奉常的安全。」

項少龍斷然道:「少龍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儲君巳明白邱日昇一事與嫪大人絕無關係。但少龍仍要懇請太后入宮赴宴,否則只徒教卑鄙小人暗中得意,以為成功損害了太后和儲君間的和諧關係。」朱姬嘲弄地道:「和諧關係,唉!不過哀家也好應和王兒詳談一下。」

項少龍催促道:「請太后起駕!」朱姬猶豫半晌,再嘆了一口氣道:「少龍你陪我坐車上,哀家有些話要問你。」

項少龍偷眼往嫪毒望去,只見他垂下頭去,而妒忌之色,則難以遮掩的一閃即逝。不由心中嘆息。嫪毒你的心胸實在太窄了,怎能辦大事呢?連我這救命恩人你亦這樣對待,可知你的本性是多麼要不得了。

第二章 功虧一簣

朱姬吩咐項少龍坐到她身旁後,就透過簾幕凝望窗外流水般逝去的咸陽夜景。主街上擁滿了慶祝春祭和因黑龍出世而雀躍歡欣的秦人。家家戶戶張燈結綵,鞭炮之聲不絕如縷,份外襯托出朱姬空虛無著的心境。

自從莊襄王異人過世後,朱姬就從未真的快樂過。她的一生是由呂不韋造就出來的,但亦正因呂不韋而毀去。恐怕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和呂不韋間的恩怨。嫪毒雖看似非常風光,但由始至終也只是被各方面利用的一隻棋子。想不到以朱姬的精明厲害,一旦迷戀起男色來,竟亦會糊塗至此。

正心中感嘆時,朱姬香唇輕吐道:「少龍!我住後該怎麼辦呢?」恍惚間,項少龍像再鑽入時空機器裡,回到了昔日在邯鄲和朱姬初相識時那段日子,心中一顫道:「太后……」接著再不知說甚麼話才好了。

朱姬別轉嬌軀,定神瞧著他道:「對不起!」項少龍愕然道:「太后何出此言?」

朱姬垂下瑧首,淒然道:「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甚麼,但有些時候,我真恨不得有人可把你殺了。」項少龍知道她是指允准管中邪和自己決鬥一事,嘆了一口氣道:「我絕不會怪太后的,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怪你。」

朱姬嬌軀劇顫,抬頭往他望來,好一會後,忽然道:「那條黑龍究竟是真是假,求你不要瞞我。」項少龍立時無名火起,知道朱姬仍在為嫪毒打算,冷冷道:「當然是真的,要假能假得來嗎?」

朱姬呆望了他一會,又別過頭去瞧往窗外,苦笑道:「少龍你生氣了,有時我真希望你能打我罵我,那人家還會好受一點。」頓了頓續道:「我太熟悉你了。只從你剛才答話的神態,就知那只是條假龍,這麼厲害的計策,定是你想出來的,沒有人比你更會裝神弄鬼了。」

項少龍心中一熱,湧起連自已都難以明白的情結,湊到她小耳旁,柔聲道:「此刻我真想狠狠打太后一頓屁股!」朱姬嬌軀劇顫,「啊」!的一聲轉過嬌軀,眼中射出複雜難明的神采。

朱姬瞬間將她溫熱櫻唇封上項少龍的嘴唇,香舌帶著濕潤的津液探入,兩人情不自禁地緊擁在一起。朱姬豐滿的雙峰在項少龍胸前蠕動著,兩人下體互相頂磨不已,龍莖立時充血堅挺,隔著衣衫在朱姬飽滿的陰阜上摩娑。朱姬此時已然慾情難扼,嬌喘呻吟著,兩人只想盡快共赴巫山,雲雨交歡。車倏地停下,原來已抵達王宮。

項少龍與朱姬冷卻下來,唇分,兩人意猶未盡的沉默相對。項少龍暗自嘆了口氣,走下車去,命運畢竟是不能有分毫更改的。

朱姬抵達宴場時,小盤、呂不韋和群臣如常地熱烈歡迎她,大家就像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般。蒲鵠、杜璧均有出席,且神色平靜。假若邱日昇有機會到此一看,定會為自己的犧牲覺得不值。項少龍卻因國興之死心情大壞,坐入李斯和昌平君那席時,沉聲間道:「管中邪在那裡?」李斯兩人聽他語氣不善,嚇了一跳,齊問道:「少龍想怎樣?」

項少龍此時巳找到坐於他下方隔了五席的管中邪,正和呂娘蓉、許商、連蛟並坐細語。昌平君為了緩和氣氛,笑道:「那三絕才女果是名不虛傳,一曲雖罷,但我耳內仍像繚繞著她那動人的歌聲。」項少龍深吸一口氣道:「我要殺死管中邪!」

兩人大感愕然,一時無言以對。李斯只能道:「少龍三思。」

此時小盤、呂不韋和一眾大臣正輪番向朱姬敬酒,剛告一段落,各自坐好,千多人的大殿堂靜了下來,等待朱姬說話。項少龍怒氣上湧,倏地起立。眾人眼光立時被吸引,集中到他身上去。

項少龍豪氣沖天,揚聲道:「微臣上趟與管大人比武一事,因管大人劍斷而止,今見管大人巳另佩寶刃,忽感手癢,望能與管大人再比試一場,以作助興,請儲君與太后賜准。」大殿倏地靜了下來,人人臉現錯愕之色,顯是沒想到項少龍會有此一著。

事實上前兩次比武,項少龍都是被迫作戰,只有今次因國興之死,主動出擊。就在這刻,每個人都知道項少龍是對管中邪動了真怒,決意把他殺死了。呂不韋臉色微變,冷哼一聲,搶在小盤和未姬之前答道:「今晚乃大喜之日,不宜妄動刀兵,少龍若因私人恩怨……」

一聲長笑,起自嫪毒之口,只聽他陰惻惻這:「仲父此言差矣,上趟難道是仲父大悲之日嗎?為何仲父卻一力主戰?」呂不韋雙目厲芒爍閃,狠狠盯了嫪毒兩眼,正想回敬,管中邪長身而起道:「項統頓果然眼利,看出卑職新佩的齊國名劍『射日』非是凡品,不易折斷,故動了雅興,若儲君、太后和仲父賜准,中邪樂於奉陪。」

小盤哈哈一笑道:「這才是我大秦的好男兒,請太后賜准。」朱姬定睛看了項少龍好一會後,秀眸射出感激之情,點頭道:「我大秦向以武力衛國,兩位卿家正體現了我大秦的尚武精神,准予所請。」

項少龍知道朱姬以為自己是因她受辱而要拿管中邪出氣,不過這時也管不得那麼多,謝旨後,與管中邪同時離席往殿心走去。

所有人都感受到那種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的凝重氣氛。這是兩人第三次交手了。管中邪兩次都落在下風,今趟能否扳回敗局呢?

在某一個程度上,項少龍今次確是冒險了一點。或可說不值得這麼去冒這個險。管中邪第一次勝不了項少龍,皆因他認為犯不著因一個他以為命不久矣的人而受傷。第二次卻輸在對百戰刀法全無認識而措手不及,但仍能藉劍斷逃生,甚至分毫無損。現在管中邪巳對百戰刀法有了應付的經驗,而且定然拚力死戰,冀能保命,在這種情況下,鹿死誰手,確是未知之數?所以李斯才勸他三思。

但這時的項少龍卻完全忘掉了生死榮辱,只感到若任由這殺死國興的兇手繼續在眼前逍遙自在,便很對不起這位剛要效忠自己的手下了。在這一刻,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劍士,其他一切全不在考慮之列。管中邪並非呂不韋,沒有任何一部歷史書或電影說過他能活過今晚夜。

座上的呂娘蓉巳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項少龍此刻不殺管中邪誓不罷休的心態了。剛才管中邪和許商、連蛟三人才在談論當著項少龍眼前射殺國興一事。那時她便渾身不安,知道項少龍絕不肯嚥下這口氣,但仍想不到項少龍甫進場即向管中邪挑戰。

其實項少龍尚有一個潛在考慮的因素,就是見識到管中邪的箭術神準,殺傷力太大了,有若長程狙擊手般。若將來公開對陣時,只要他扳開強弓,己方主將便不知誰能保命。故若可早點除去他,等若先救回了自己或滕翼、荊俊等某一人的性命。在特種部隊訓練中,也強調要先除去制高點的狙擊手威脅,故促使他不惜代價,也要先殺死管中邪。

兩人向小盤和分坐左右的呂不韋、朱姬施禮後,分了開來,各按劍柄刀把,隔了丈許,冷然對峙,由於兩人身份特別,故能在王宮內仍可佩帶兵器。直至此刻,仍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

刀劍尚未出鞘,但整座大殿卻因眾人的肅默和那山雨來前的凜冽氣氛,變得寒冷肅殺,似乎口鼻之間壓力陡增,使人難以呼吸暢順。兩人像看望獵物般,狠狠對視了一會後,管中邪微微弓起背脊,催發氣勢,更使人心情拉緊得透不過氣來。

項少龍凝神定氣,心中一片空靈,雙目寒芒閃動,卻沒有像上趟般把百戰刀連鞘握在手上,使人想不通他為何竟不學上趟般連刀鞘都派上用場。只見他倏地踏前一步。管中邪整個背脊弓了起來,就像一頭要擇人而噬的惡獸,比上次對上項少龍時,信心與氣勢都以倍數增強。

項少龍夷然無懼。這些天來,他每天都在雞鳴前起來練刀,覺得自己的狀態,達到自從乘坐時空機前來之後,從未曾臻達的最高峰。假若今晚勝不過管中邪,以後都休想勝過他了。當然!這只是一種純粹的感覺。實情或者非是如此。

就在此刻,項少龍百戰寶刀離鞘而出,化作精電激芒,畫破虛空,但卻予人一種輕靈飄逸的奇異感覺,與上趟的雷霆萬鈞,似若狂風暴雨之勢相比,更令人感到難以形容。管中邪顯然亦大出意外,不過他當然不能像其他人般去細意揣摩欣賞,立往前飆出,拔劍運使,迅速格架。

兩人的出手,均迅似奔電,使人差點看不清楚。「噹!」管中邪猛退三步。但高手如韓竭、許商等輩,都看出管中邪是故意後退,以靈巧的步法和戰術,化解和損耗項少龍驚人的百戰刀法。所以管中邪雖連退三步,但卻沒有露出絲毫敗象。

項少龍亦想不到管中邪會採取這種戰術,不由窒了一窒,待要接連強攻時,管中邪雙目厲芒一閃,舌綻春雷,狂喝一聲,有若平地起了個焦雷,跨步欺身,射日劍疾施反擊,先沉腕往下,再斜挑而起,取的竟是項少龍小腹處。使項少龍難再以砍劈應付。一直屏息靜氣的近千觀者,見管中邪這一劍去勢淩厲無匹,更感駭然得難以作聲。

項少龍冷哼一聲,橫移一步,幻出重重刀浪,封閉著胸腹的空間。「嗆!」的一響,兩人乍合倏分,誰都佔不了絲毫便宜。管中邪心中狂喜,知道巳掌握了應付項少龍驚人刀法的戰略,就是避免硬拚,以輕靈翔動去對付他的堅凝沉實。當下那還猶豫,射日劍趁主攻之勢,使出細膩綿密,有若織女穿梭的手法,水銀瀉地的向項少龍攻去。

項少龍神情肅穆,沉腰坐馬,心中湧起沖天豪氣,竟硬以百戰刀橫砍直劈,把管中邪迫在刀影之外。一時刀光大盛,奇奧變幻,使人無從捉摸。管中邪雖竭力避免與他的寶刀相碰,仍不免刀劍交擊。

場中雖只是兩雄相爭,但眾人都仿似在旁觀看千軍萬馬的慘烈衝殺,而至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淒厲景況。這時項少龍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要迅快殺死管中邪,其他一切再不重要,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內。他不知呂不韋的奸謀有多少是與管中邪有關,但此人的才智絕不會遜於莫傲,否則單憑勇力,呂不韋絕不會肯把呂娘蓉下嫁給他。一天殺不死管中邪,他也休想有好日子過。所以每一招都是進手殺敵的招數,以命博命。

「鏗鏘」之音響澈殿堂。由小盤以下,無人不為兩大高手慘厲的戰況而看得目定神呆。

「噹!」一聲特別的激響後,管中邪終被項少龍的以攻為守迫退開去。項少龍在氣機牽引,彼退我進下,一聲長嘯,挺刀攻去,森森刀浪,隨著他衝前的步勢,潮湧浪翻般捲往管中邪。管中邪心中首次湧起無以為繼的感覺。

剛才那番急攻,本有十分把握可置項少龍於死地,可是對方每一招都是以命換命的打法,所以雖是破綻處處,但除非自己肯陪項少龍一起送命,根本就無法利用那些破綻乘隙進攻。

旁人或者不明白項少龍為何捨刀鞘而不用,但他卻痛苦地清楚知道,這正是項少龍高明之處。因為上趟自己敗北之後,曾痛定思痛,一直在鑽研如何對付項少龍這種右刀左鞘的奇異戰術,而且還頗有成果。因為刀攻鞘禦進退間便難以專注,亦影響了攻守的靈動,這使他想得了破解之法。但今次項少龍捨鞘不用,登時又使他早擬好的如意戰術落空。

但他亦是了得,當機立斷,先退後攻,爭回主動,不讓項少龍發揮出百戰刀的驚人威力。豈知項少龍穩守三尺之地,竟硬生生憑凶厲無匹的刀法,應付了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勢。到他攻勢巳至強弩之未,再難以保持強勁之勢,終給項少龍一刀劈退。

此消彼長下,怎還能擋得項少龍長江大河、驚濤裂岸的百戰寶刀。森寒殺氣,隨著項少龍的寶刀,漫罩而來。那種駭人的感覺,凝成了重若泰山的心理壓力,緊鎖管中邪的靈魂和肉身,首次使他泛起難以力抗的感覺。忽然間,他清楚知道項少龍已到了刀法大成的宗師境界。殿內的人更是呼吸頓止,靜得落針可聞。

百戰寶刀又由無數刀影化合為一,疾劈敵人。管中邪心膽巳怯,一時間竟看不出項少龍的後著變化。「噹!」人影乍分。管中邪蹌踉急退時,項少龍刀光再盛,著著搶攻,絲毫不予對方扳回敗局的機會。呂不韋方面人人色變。

呂娘蓉尖叫道:「停手!」竟撲了出來,不理其他人喝止,朝兩人奔去。眾人無不大驚失色。

「鏘、鏘、鏘!」項少龍倏地飛退。管中邪顯然中招,長劍脫手墜地,步履蹌踉,仰後剛好倒入呂娘蓉懷裡,兩人同時坐倒地上。項少龍大叫可惜,這一刀傷得管中邪雖重,但卻仍要不了他的命。皆因怕誤傷了呂娘蓉,故提早想在對方仍有餘力之時便痛下殺手,為此給了管中邪一線之機,差了一點點方能取他性命。

兩人身上同時現出血漬。管中邪的血漬在左胸口處,連甲冑都被砍破了,可見他是在危急時勉強避開了貫心之厄。但沒有幾個月工夫,也休想復原過來。項少龍的血漬則在左臂彎間和大腿處。

呂娘蓉尖叫道:「中邪!你怎樣了!」管中邪臉色蒼白如死,卻咬緊牙關,朝項少龍道:「中邪受教了,此刀絕不敢忘。」

呂不韋跳起來喝道:「還不趕快救人治傷。」項少龍心中一陣疲累,想不到在這樣的優勢下,仍給呂娘蓉這麼一記意外的變化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以後恐難再有這麼理想的機會了。

第三章 五國合縱

翌日項少龍藉口療傷休養,率領嬌妻愛兒和十八鐵衛返回牧場,滕翼親自帶兵護送,且又得到小盤和昌平君同意,項少龍不在時,由滕翼代掌軍符,同時以鳥果接替國興的職務。若在以前,必過不了呂不韋那一關。但現在只要小盤不反對,軍職的委任調動便操在昌平君這個太尉手上。當然,呂不韋仍是有實權的丞相,只不過由於現在的職務界別分明,有些事他若還要插手就是越權了。

沒有人肯放棄巳得的權力,所以呂不韋才作最後掙紮,要與杜璧和蒲鵠聯成一氣。鬥爭仍是方興未艾。

馳出咸陽城後,紀嫣然拍馬來到項少龍身側,關心地道:「她們要我詢問夫君大人的傷口是否還在疼痛?」另一邊的滕翼笑道:「嫣然自己不想知道嗎?」

紀嫣然嬌嗔道:「二哥笑人家,」項少龍見她神態百媚千嬌,動人之極,不由心曠神怡,微笑道:「些許皮肉之傷,何足掛齒。」

滕翼若有所思地道:「你們回牧場後,至緊要小心戒備,我真怕呂不韋會鋌而走險,再施暗襲,又或通過杜壁和蒲鵠遣人來對付你們。」紀嫣然道:「儲君和昌平君正研完如何落實兵制,自從呂不韋登場後,妄用先王對他的寵信,使將兵不遵商鞅君定下來的規法,又私掌璽符,調動軍隊。若能革此陋習,呂不韋休想再遣兵來對付我們。要嘛!只能出動家將門客了。」

秦國自商鞅變法後,君主對軍隊控制極嚴,施行璽、符、節的制度。璽即君主的禦印,任何軍令政務,沒有蓋上禦印,均屬無效。但由於小盤尚未加冕,故必須加蓋太后朱姬的璽印,才算有效。符就是虎符,以銅鑄成,背刻銘文,一分兩半,分由君主和將官持有,必須由君主發給,驗合無誤,才可調動兵將,但因呂不韋的專橫,又借與築鄭國渠和應付戰事連綿等為藉口,使蒙騖等虎符不還。很多時更以他的相印代替小盤和朱姬的印璽,擾亂和取代了君主的權力。

節是指君主發出的通行證,凡遠程的軍隊調動,須持節方能暢通無阻。璽、符、節本是三者缺一不可,否則不能生效。凡五十人以上的軍隊調動,均須連行此法。但呂不韋權高壓主,由莊襄王時代開始,便逐漸打破了這成法,現在小盤借黑龍的聲勢,終得入手撥亂反正。滕翼皺眉道:「但這對蒙騖這類長期屯守邊塞的大將,仍是沒有多大作用。」

紀嫣然笑道:「這雖管不到璽符節俱備的戍邊將領,但至少我們不用擔心會有大軍來侵犯牧場,加上桓齮的速援師,怕也該有些好日子過吧!」項少龍開懷笑道:「不過若紀才女想以溫泉水滑洗凝脂,路途上還是小心點方好。」

紀嫣然吟哦道:「溫泉水滑洗凝脂,唉!夫君真是風雅得教嫣然動心呢!」項少龍意興大發,高唱「溫泉水滑洗凝脂,正是初承恩澤時」,一邊拍馬去了。

接著的一段日子,項少龍過著愜意的時光。每日練刀後,便與妻婢愛兒遊山玩水,又或勤練騎射之術,閒來則研習墨氏補遺上的兵法,或和紀才女討論天下形勢,增加各方面的知識和認識。看著寶兒一天比一天強壯增高,那種滿足快樂確非其他事物所能替代。趙妮、趙雅等妻妾隨著塞外返回採購的隊伍,輪流回到牧場來與他相聚。岳父烏應元則忙於照應塞外的烏卓,不時外出辦貨。陶方每隔一段時間便親返牧場,告訴他咸陽最新的消息。期問他只回了咸陽兩趟,那是主持荊俊和鹿丹兒盛大的婚宴,再就是自己與嬴盈的婚禮,把贏盈帶回牧場大家相聚。

不知不覺間夏去秋來,這天王陵和昌平君忽聯袂來牧場見他,久別相逢,大家自是非常高興。晚宴後,王陵和昌平君與他在大廳閒聊時,前者正容道:「儲君還有個許月就足十七歲,該是納儲妃的時刻了。呂不韋力主納齊國的小公主為妃,我們正極力反對。」

項少龍早知兩人遠道而來,必有天大重要的事情,聞言道:「太后又怎樣看待這事呢?」昌平君苦笑道:「該說是看嫪毒有甚麼看法和想法,上月太后忽然到了雍都去,而在此之前她己有十多天沒有參與朝會了,嫪毒似變成了她的代言人。」

項少龍心中暗嘆,當然知道朱姬是避往雍都,以免替嫪毒產子一事給人察知。沉聲問道:「嫪毒有陪她去嗎?」王陵搖頭道:「沒有!現在他與呂不韋爭持激烈,怎肯輕易離開?」看兩人臉色,就知他們對朱姬忽然離開咸陽一事,生出了懷疑。

他試探道:「你兩人心中的儲妃人選是何家小姐呢?」王陵道:「王齕孫女美秀,今年剛滿十五歲,生得花容月貌,又品性嫻淑,知書識禮,沒有其他女子比她更適合做儲妃了。」

項少龍同意道:「若是如此,的確非常理想,不過最好先安排儲君和她見上一面,儲君看得入眼,我們才好說話。唯一擔心就是太后不同意。」昌平君道:「這正是我們來找少龍的原因,我們曾就此事多番請示太后,而太后臨離咸陽之際,曾對儲君說她不在時,一切事可由少龍為她代拿主意。」

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王陵道:「這是儲君親口說的,太后還告訴儲君,她最信任就是少龍的眼光和識見。」

項少龍忽地省悟過來,知道定是嫪毒心中另有人選,朱姬拗他不過,又知若依嫪毒之言,必會與小盤關係更趨惡劣,故將此事推到自己身上。在眼前的情況和關係下,即使嫪毒亦不得不賣帳給他項少龍。項少龍欣然道:「那就照你們的主意辦,唉,你們是否要把我押返咸陽呢?」兩人聞言莞爾。

昌平君忽又岔開話題道:「信陵君和安釐王先後於兩日內死了。太子增繼位為魏王,王后正是單美美。」項少龍心中一顫,他和信陵君雖是敵非友,但仍為他的死訊而神傷。此後平原夫人和少原君的日子定不好過。王陵道:「廉頗果然潛逃楚國,據說是龍陽君放他一馬,否則恐怕要成了無忌公子的陪葬品。」

項少龍竭力不去想這些無奈的事,問道:「呂不韋最近有甚麼動靜呢?」昌平君嘆道:「呂不韋現在和嫪毒三日一小吵,十日一大吵。蒙騖則領兵攻韓,連取十五城,威望劇增。燕人和趙人又開戰了,趙人用李牧為帥,燕人那是對手,武遂和方城都給李牧攻下。幸好趙王怕李牧勢大,下令他按兵不動,否則說不定早攻入燕京去呢。」

項少龍想起太子丹,頭都大了起來,訝這:「齊燕沒有開戰,反是趙燕爭鋒,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王陵道:「我們都弄不清楚,照看仍是土地之爭。燕人自連楚制齊後,又想取回以前給趙人奪得的土地,故再起爭端。」

昌平君補入道:「現在蒙騖更密鑼緊鼓,在呂不韋的支持下準備進攻魏國,我們都極不贊成,因這事遲早會蕙來另一次五國合從,但蒙騖在外,呂不韋力言若不繼續用兵,將難以保持強勢,東三郡亦難以穩守。我們很難駁倒他,兼且韓魏兩國結成聯盟後,確是蠢蠢欲動,心懷不軌。王齕現在到了趙國邊境,好令趙人難以妄動。」昌平君道:「儲君曾多次提起希望少龍能領軍出征,免致蒙騖聲勢日盛,使我們更難動搖呂不韋。」

項少龍苦笑道:「讓我們先處理好儲君納妃一事吧!杜璧和蒲鵠近來又有些甚麼把戲呢?」王陵道:「仍是在著力擴張,成蟜藉口要應付邊防,不斷招兵,兼之又有蒲鵠的財力支持,始終有一天會出亂子。現在我們在東方戰事頻繁,誰都沒空去理會他們。」項少龍嘆道:「喝酒吧!這些事終有一天可完滿解決,明天我就和你們回咸陽好了。」兩人大喜。

三個月後朱姬由雍都返回咸陽,真個接受了項少龍的意見,不顧呂不韋反對,讓小盤冊封了王齕係女王美秀為儲妃,並舉行了婚禮。翌年蒙騖在王齕和楊瑞和的支援下,大舉進攻魏國,連取酸棗、燕、虛、桃人、雍丘、山陽等二十城,置束郡。使原本的東三郡多增一郡。同期間燕王喜派出大將劇辛攻趙,為趙將龐煖所殺。

趙人正要攻燕時,聞得魏人為秦兵大敗,大感驚懼,與燕人議和。此時齊人亦蠢蠢欲動,龐煖見勢不妙,深恐前後受敵,主動奔走各國,再一次組成趙、楚、魏、燕、韓的五國合縱軍,在魏國發動攻勢,大敗蒙騖,而李牧這威震當時的絕代名將,則兵壓王齕,教他不敢往援,軍情頓呈緊急,秦國朝野震動。小盤接報後立即逍人再召項少龍回咸陽,忽然間,項少龍年多來的安樂日子,終告結束。

紀嫣然等知他今趟免不了要帶兵出征,怎也要隨他同返咸陽,希望能與他多相聚一些時刻。甫進城門,便遇上了同是久休復出的管中邪。他雖比以前消瘦了,但神采如昔,健康完全恢復過來,更難得是見到項少龍仍能露出笑容,淡然道:「卑職奉命在此恭候大將軍,請大將軍立即入宮見駕。」旋又低聲言道:「大將軍那一刀教曉了卑職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呢!」

項少龍很想問他「例如是甚麼東西?」終還是忍住了,囑妻兒們返回鳥府後,與管中邪並騎馳往王宮。咸陽城的氣氛明顯地緊張起來,路人行色匆匆,處處可見巡邏的軍隊和運載糧草的隊伍,頗有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秦人對五國聯軍,是前敗未忘,新敗又正臨身,都有談虎色變之感。

管中邪又道:「卑職定了下月迎娶三小姐,恐大將軍喝不到卑職那盃喜酒了。」項少龍苦笑道:「希望有命回來喝管大人和三小姐的喜酒吧!」管中邪雙目閃過嘲弄之色,笑而不語。

項少龍心中暗恨,卻又奈不得他何。誰都知道今趟迎戰壓境的五國聯軍,幾乎是處於完全捱打、有敗無勝的局面。能將敵人勉強擋著,己可還神作福。最不妙的是蒙騖剛被聯軍打敗得一塌糊塗,士氣消沉,自己此時去接手撐持,困難處可想而知。

兩人再沒有交談,宜抵王宮。小盤獨自在書齋等他。這未來的秦始皇名義上是十八歲,還差三年就可加冕正式為王,長得更威猛壯健,見項少龍來到,離座搶前緊握他雙手,遣退下人後,拉他到一旁坐下,沉聲道:「師傅救我!」項少龍嚇了一跳道:「沒有那麼嚴重吧。」

小盤苦笑道:「形勢不妙之極,五國軍隊會師函穀關外,七戰七勝,大破蒙騖,現在函穀關失守。最不利是王齕在趙國邊境對著李牧亦頻頻失利,處於苦守狀態下,今趟若師傅不能擊退聯軍,我大秦危矣!」項少龍忽然間又感到小盤變回了六年多前在趙宮那個頑童:心中湧起濃烈的感情,很自然地引用了諸葛亮出師表的名句道:「臣鞠躬盡瘁,死而後矣!」

小盤劇震道:「千萬不要提這個『死』字,現在只有師傅能力挽狂瀾。」此時內侍來報,太后和眾臣已齊集內廷,恭候聖駕。兩人忙離開書齋,來到內廷。

除朱姬外,與會者包括了呂不韋、馮劫、昌文君、王陵、李斯、王綰、蔡澤、雲陽君嬴傲和義渠君嬴樓,後兩人近年都到了地方上治事,今次亦一起返回咸陽,可見形勢真個危殆。朱姬見到項少龍,一對美目立時亮了起來。她胖了少許,體態更是惹人遐思。

呂不韋見到項少龍,表面神態欣然「但項少龍卻清楚感到他心中正存有幸災集禍之意,完全沒想是他一意孤行造成的後果,現在項少龍來幫他收爛攤子。行過君臣之禮後,義渠君贏樓報告道:「今次聯軍會師,分別是趙軍八萬、楚軍十五萬、魏軍十二萬、燕軍五萬、韓軍十萬,總兵力達五十萬之眾,破了函穀後,便按兵不動,築壘堅守,等待後援物貴,現在蒙上將軍後撤二百里,憑德水天險緊守河道,若再失守,敵人可長驅而入,如若沿水而來上二十天可抵咸陽。」項少龍至此方知形勢險惡到如斯地步。

昌平君接道:「現在我們在各地調動兵員,集師十五萬,加上蒙上將軍手上的十二萬兵,總兵力可達二十七萬人之眾,以之堅守可算有餘,但退敵卻嫌不足。」小盤皺眉道:「再沒法抽調更多人馬嗎?」

王陵稟報道:「敵人計劃周詳,由趙人、楚人分別牽制王上將軍和安大將軍,使他們難以分兵馳援,老臣想盡辦法,才能抽出這麼多人,其中很多還是老弱和訓練未足的新兵。」項少龍一聽下倒抽了一口涼氣,暗忖蒙贅的敗軍加上這批新兵老兵,這場仗還用打嗎?朱姬道:「項大將軍對此形勢有何看法?」

項少龍不答反問道:「未知聯軍是否有劃一指揮的統帥呢?」呂不韋沉聲道:「我們對聯軍的情況所知極少,其兵力多寡亦只是大約的猜測,據看該是以趙將龐煖為帥,此人精通兵法,實是李牧之外我大秦的最大勁敵。加上他們籌備多時,又有上趟未竟功敗退的教訓,故今次我們再難以用計退敵,一切全要仰仗少龍了。」

項少龍正心中叫苦時,忽地想起若此仗敗北,敵人勢將兵臨咸陽,但此事顯然從未在歷史上發生過,那豈非此仗非贏不可。想到這裡,立時信心劇增。說到底,他最怕的人就是李牧,至於龐煖卻至少沒有畏懼心態,當然也不敢輕視。再想深一層,既然命運註定了此戰怎麼都不會輸得連咸陽都要被圍,自可放手大幹。自己出身自特種部隊,頗懂奇兵之道,以精銳勝平庸。不若依足一貫作風,或有些微勝望。想到這裡,豪氧頓生,哈哈笑道:「微臣巳有定計,只不知各國統兵將領又是何人?」

眾人見他忽地變了另一個人般,均大感訝異。小盤答道:「趙人是龐煖和司馬尚,楚人是武瞻,魏人是新崛起的大將盛年,燕將韓將分別是徐夷則和韓闖。」項少龍苦笑道:「除了龐煖、司馬尚和盛年外,其他都是熟人。」幸好沒有龍陽君。在這個時代,最好的朋友隨時會變成想致自己於死地的敵人。

呂不韋驚疑不定,又難以置信地道:「少龍似是胸有成竹,不過要知敵人勢大,以蒙上將軍之能,亦連吃敗仗,少龍萬勿輕敵。」馮劫亦道:「這龐煖最近方大顯威風,大破燕軍並斬燕方大將劇辛,絕不能輕忽視之。」

雲陽君贏傲道:「項大將軍究竟有何破敵之計?」聽他語氣,顯是並不看好項少龍。其實連昌平君、李斯和王陵這些一向對項少龍信心十足的人,亦在為他擔心。秦人雖是天下無敵,但早給合縱軍打怕了。項少龍無意間望了朱姬一眼,剛好她正緊盯著他,目光一觸,兩人同時迴避。嫪毒看在眼內,神情立時不自然起來,插口道:「項大人從未試過正式領兵出征,若掉以輕心,恐怕會招致敗績。」只聽他說話神態從容自若,便知他實力大增,信心十足。

項少龍暗忖我在二十一世紀受訓時,你這傢夥還不知在那裏投胎做人,那輪得到你來評我,表面當然謙和道:「要敗敵實難比登天,要退敵則是不難。」眾人大訝。

朱姬問道:「若不敗敵,如何退敵?」項少龍淡然道:「關鍵處仍在田單,現在五國聲勢大壯,他自然不敢妄動,但假若五國失利,他定會乘機入侵燕趙,那時燕趙勢將被迫退兵,合縱軍不攻自破。此事仲父最是清楚,不如由他解說。」

呂不韋知他暗諷自己與田單勾結,心中大恨,只好強笑道:「少龍這番話不無道理。」蔡澤道:「大將軍尚未說出使合縱軍陷於不利之法呢!」

項少龍暗叫天才曉得,表面則信心十足道:「戰爭勝敗,非是空口白話可道個分明,否則擅於作紙上談兵的趙括就不會有長平之敗,不過若儲君任微臣為統帥,先要允准微臣三個請求,否則此仗會是有敗無勝。」未待小盤發言,朱姬欣然道:「少龍有話請說。」

繆毒眼中妒色更濃了。壞蛋終是壞蛋,在這種國事為重的情況下,項少龍又於他有救命恩德,但他仍只是為私人的利益緊張著意。

項少龍豪氣陡升,正容道:「首先是將兵的問題,我要滕翼和桓齮兩人作微臣左右副將,同時在都騎和速援師分別抽調一萬和兩萬精騎,至於巳調集的十五寓人,徽臣則要去蕪存菁,減至七萬人,就此十萬之數,便足夠破敵。」眾人想不到他竟會自請裁減兵員,大感愕然。

嫪毒恨不得有機會在朱姬面前挫折他,皺眉道:「敵人兵力龐大,五十萬之數還是初步估計,說不定對方仍在陸續增兵,現今少龍還把兵力裁減至十萬,即管加上蒙上將軍的十二萬兵員,總兵力仍末及敵人之半,這一仗如何能打?」呂不韋點頭道:「繆奉常這番話不無道理,少龍要三思才好。」項少龍心中湧起頗覺荒謬的感覺,他休假前呂嫪兩人鬥生鬥死,為何忽然又似同一鼻孔出氣呢?

小盤對項少龍的信心近乎盲目,道:「大將軍必有他的道理,大將軍可否解銳一二。」項少龍從容笑道:「兵貴精而不貴多,五國聯軍人數雖眾,始終各軍互不統屬,在指揮和合作上肯定問題叢生,所以臣下針對此點,精簡兵員,不但可提高效率,又可增強士氣。何況用兵講求鬼神莫測,兵不厭詐之術。人多兼兵員質素低,只會使微臣指揮不靈,反而致招敗績。」昌平君和王陵首先表示同意,這兩大軍方要員一表態,其他人那還有話可說。

李斯問道:「對於蒙上將軍的十二萬人,大將軍是否會重新編整呢?」項少龍斬釘截鐵道:「這是必然的了。不過微臣須要親自察看他們的情況,方再作得決定。」

朱姬對項少龍的信心只僅次於小盤,欣然道:「少龍的第一個請求通過了,只不知第二個請求又是甚麼呢?」項少龍淡淡道:「第二個請求就是必須把蒙上將軍由前線召回咸陽,指揮之權全交到微臣手上,否則此戰不打也知必輸無疑。」

今趟連王陵和昌平君都要面面相覷。要知蒙騖雖連吃敗仗,但卻未曾敗得難以翻身,可算非常了得。兼之他用兵經驗遠勝項少龍,有他在前線助陣,縱使項少龍兵敗,亦不致任敵人長驅而來,所以誰都不敢輕率同意。

呂不韋瞼上現出怒容,正要說話,小盤冷然道:「大將軍此言有理,軍無二帥,寡人完全同意。」呂不韋急道:「老臣認為最好由蒙上將軍退守第二線,始是萬全之策。」王綰、嫪毒、蔡澤等都表態讚同此議。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由函穀關到咸陽都是最前線,何有第二線可言,只有放手給微臣展開敵人意想不到的戰術,微臣才可以少勝多,擊退強敵。」朱姬道:「少龍究有何妙法退敵呢?」

項少龍恭敬答道:「這正是第三個請求,兵書有雲,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故敢請太后、儲君和仲父予微臣絕封的信任,無論聽到甚麼風言風語,均一概不予理會。因為此役將是出現先敗後勝的局面,又是敵先長進而後慘退之局。故在戰爭開始的階段,切勿因小敗而失去了對微臣的信心。至於微臣所採禦敵之策,請恕微臣賣個關子,否則洩漏出去,就要不靈光了。」

小盤拍案嘆道:「大將軍確是非常之人,兵未動已對全盤形勢估計入微,二天後寡人登壇拜將,我大秦國的興亡,就交到大將軍手裡了。」就是這幾句話,使項少龍背上了指揮全面大戰的重任。

臨時會議完畢後,項少龍再和小盤、呂不韋、昌平君開了一個小組會議,研究了在作戰各方面有關糧食、後援等的細節,又議定了由鳥果負責運送補給,項少龍才能脫身。

剛出宮門,嫪毒在後方追來,客氣過後,嫪毒與他並騎而馳,裝出歉然之色道:「剛才小弟只是以事論事,少龍切勿介懷。」項少龍心中暗罵,嘴上答道:「嫪兄太小覤我項少龍了,這算得甚麼回事呢?」

嫪毒嘆道:「但有一事,我真的在怪責少龍。」項少龍愕然道:「是甚麼事?」

嫪毒苦笑道:「少龍為何把美美送往大粱呢?至少該通知小弟一聲呀!」項少龍亦以苦笑回報道:「因為我怕嫪兄反對,當時擺明嫪兄爭不過呂不韋,與其便宜了那奸賊,不若讓美美到她歡喜去的地方好了。嫪兄還要怪我嗎?」

嫪毒沉吟半晌,點頭道:「少龍坦白得令我難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唉,真想不到現在我權勢大增,反得不到心愛的女子,一得一失,確教人惆悵。」項少龍明白他暗指要看朱姬臉色做人,首次觸覺到他內心的感受。無論嫪毒如何壞透,總是一個人,有他內在的真誠和感觸。生命總有很多無奈的事。例如他面對的敵人,其中有很多便是曾經把盞言歡的好友。最密切的莫如韓闖。假若要被迫殺了他,自己會有甚麼的感覺呢?

第四章 間諜衛星

回到官署,找到滕翼,著他派人去急召桓齮回咸陽商議。豈知荊俊此時聞風而至,知道自己沒份隨行,怎也不肯干休。任項滕兩人軟硬兼施,例如他新婚燕爾,不宜出征,又或需要他在京統率都騎一類的話,都打他不動。最後項滕兩人只好屈服,由項少龍再入宮面見小盤,任命荊俊為另一副將,都騎則由昌平君兼管,以趙大暫代為副統偵,才把此事平息。

接著就是到城外軍營,挑選精兵,老弱者一概歸還地方,新兵則交由蒙武蒙恬訓練。那晚桓騎趕來,三兄弟加上桓齮和烏果,攤開地圖,只是行軍的鈿節,便研究了一晚。早上各人小睡片晌,便分頭行事。

項少龍入宮再與小盤舉行會議,除了昌平君和呂不韋外,還有王陵、嫪毒和太后朱姬。呂不韋雖恨不得殺死項少龍,卻為了切身利益,絕不想項少龍輸了這場關繫到秦室強弱存亡的關鍵性戰役,故表現得非常合作。

到此刻,項少龍才知秦國是多麼富庶,在糧食武器車馬各方面的供應一點問題都沒有,任他項少龍要多少,就有多少。

待會議完畢,呂不韋、朱姬和嫪毒先後離開,項少龍向小盤、昌平君和王陵道:「現在敵人連戰皆捷,五國齊心,氣勢如虹,若我貿然與敵決戰,必敗無疑。唯一之法,就是先令敵人生出自大之心,再誘之深進,兼以焦土之法,把沿途鄉縣的人完全撤離戰線。待敵人補給線無限地拉長上迅離後勤基地,才利用檢峻的山地密林,以奇兵突襲,勝則窮追猛打,打不過迂迴撤走,藉此摧毀敵人銳氣,待時機成熟時,再與敵人主力展開決戰,則這一仗就至少有九成勝利把握了。」

三人聞言,眼睛同時亮了起來,項少龍道:「敵方主將中,大半都是深悉微臣的熟人,知我一向是勇猛向前,悍不畏死,聞我領軍而來,必會猜我立即開戰,我就如他們所願,並小敗暫退,佯作築壘緊守。此時夏天將盡,秋冬即來,敵人不想錯過時機,必在冬季前發動猛攻,希望至少攻下逼近咸陽的外圍戰略城市,我就在蕞城佈置一切,候他們在冬季前來攻,只要能勝上一場,他們必因懼怕路上積雪難行,而致斷去補給,所以必作立即退卻,那就是我們啣尾窮追的機會了。」

王陵擊節嘆道:「難怪鹿公生前常推許少龍為白起以後猶有過之的猛將,只聰少龍所說的戰術,便知你用兵如運刀,知已知彼,百戰不殆了。」項少龍苦笑道:「說來容易,實行起來卻要小心翼翼,不容出錯。幸好聯軍主帥並非李牧,否則必不會中計。」

小盤欣然道:「太傅就算對上李牧,我看仍不遑多讓,唉!寡人今晚該有一覺好睡了。」昌平君道:「少龍凱旋回來,我定要在醉風樓擺十來席酒,為少龍祝捷。」

談笑了一會後,項少龍才返回官箸,赫然見到項寶兒在廣場和眾都騎玩耍,嬌妻愛婢全由牧場來了,還有久違了的周良,見到他立即跪伏地上,高聲道:「周良幸不辱命,已帶了鷹王回來。」項少龍大喜道:「鷹王在那裡?」

周良昂然而起,撮脣發出充滿了音樂感的嘯叫。破風聲由上而至。項少龍嚇了一跳,仰頭上望,只見一隻雙翼展開達五尺的灰黑獵鷹,俯衝而下,靈巧如神地落在周良盾上,精光駭人的鷹目冷冷觀察週遭的人與物。項少龍深吸一口氣道:「這鷹王不須以鐵鍊鎖足,頭眼蒙罩嗎?」

周良傲然道:「當然不用,否則怎算鷹中之王?小人費了一年工夫,才把牠尋到,再費了兩年工夫朝夕訓練,才敢帶牠回來見項爺,剛聽得項爺後天就要領大軍出戰函谷,周良願追隨項爺,憑鷹王為項爺探敵虛實,保證可建奇功。」贏盈拉著周薇來到項少龍旁,笑道:「這鷹王生具靈性,好像懂得周良的說話似的,我們剛才無論躲到那裡去,都給這頭神鷹輕易找出來,連躲在屋內,牠都懂由窗門看進來,真是好玩極了。」

項少龍暗忖這等若多了個間諜衛星,在高空偵察敵情。大笑道:「既有鷹王,這場仗可立於不敗之地了。」周良再大叫一聲,鷹王振翼而起,望空衝去,瞬間變成了一個盤旋的小黑點。

鷹王在晴空盤旋飛舞,下方林野間是延綿無盡的秦國大軍。秦國的兵種,主要分為陸軍和水軍。而後者無論在發展和重要性上,因著實際的需求上遠遠及不上前者。陸軍又細分為車兵、騎兵和步兵三個兵種。車兵到戰國時,比之春秋時期的作用巳大大城弱,但在某些情況特別是平原作戰,作用仍在,例如衝陷敵陣,打亂敵軍隊形,又或以之布成活動的璧壘,抵擋敵軍的衝擊等等。

不過項少龍針對函穀至咸陽一帶以山地為主的形勢,他本身又不擅運用車兵,故在今次出征完全棄而不用。只以騎兵步兵為主。自項少龍的百戰寶刀面世後,小盤命人依其形制,大量生產,經清叔親自指點工匠,煉製出一批厚背長刀,雖遠及不上加了鉻料的百戰刀,但巳大大增強了秦國騎兵衝鋒陷陣時的斬劈能力,今回尚是首次派上用場。

出征的十萬人,騎兵佔了三萬餘,來自都騎和速援兩師,還有就是一千鳥家的精兵糰子弟兵,這批騎兵,正是項少龍的主要作戰力量。步兵則有輊裝步兵和重裝步兵爾種。他們都是在各自郡縣經過一定嚴格訓練的正規軍。輕裝步兵不穿鎧甲,持弓、弩等武器,戰時居前排,專事遠距離殺敵之責。重裝步兵身著銷甲,以戈、矛、戢、玻等長兵器與敵人近身搏殺。在項少龍的遼征軍中,報裝步兵佔三萬人,而重裝步兵則佔四萬人。

在這時代裡,戰事的優劣勝敗,除整體的策咯運用外,就是看將帥如何發揮出各個兵種的特長和相互間的協調。至於軍隊的編組,則採部曲制:五人為一伍,五十人為一屯,以此而上,到五千人成一曲,五曲為一部。故一部是二萬五千人,項少龍的軍隊實力就是四部了。依照秦制,各級軍將均可擁有自己的直屬衛隊,一般為所統兵力的十分之一,像現在項少龍便可由以前的三千親兵增至一萬人。

由於戰事頻繁,統軍大將如蒙騖和王齕,縱使兵蹄朝廷,親兵團仍不會解散,其作用是保護將級人馬的安全,所以當年蒙騖才可調人襲擊牧場。故一旦成為領軍大將,不但地位提升,手上實力亦增強不少。

項少龍的軍事知識,主要來自二十一世紀,雖有研究墨子兵法,卻不守成規,把混合兵種分了開來,與荊俊、滕翼領騎兵先行,桓齮則率步兵在後,接著就是烏果統領的輜重騾馬隊。由於他打定主意誘敵深入,桓齮和烏果的主力軍,到蕞城便留下來,一邊堅固防務、築壘布阱,另一方而由桓齣訓練兵員熟習地勢,既免去了長途行軍之苦,又可疏散附近鄉材的住民,讓他們安全撤往
後方的高陵、芷陽等大城邑。

行軍本是戰爭的頭等大事,幸好直至前線,走的都是秦國境內安全的官道,加上又有鷹王探路,所以長驅宜馳,迅捷異常。五天後,項少龍的騎隊過了蕞城,右方是酈山、竹山等大山脈,左方遠處則是華山,地勢開始起伏不平。項少龍為了保持軍隊的士氣體力,每天清晨出發,午後即紮營休息,所以士卒並不辛昔。

由蕞城朝柬再走了十天,終抵達華山。若抱著遊玩之心,沿途確是勝景無窮。際此夏日炎炎之際,翠樹爭榮、野花吐艷、景色幽鮑。可惜眾人都無心觀賞,在這山巒拱持、溝壑縱橫的險要路途上,有時一邊是斷崖峭壁聳入青天,另一邊則是可使人馬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溝,德水在左方遠處腳下轟隆流過,只好小心冀翼,以免行差踏錯。

周良變成了項少龍的貼身隨從。鷹王不時飛回來落在他肩上,人畜的親密令項少龍亦大為欽羨。他現在愈發明白為何秦人攻束方六國易,而六國攻秦則難比登天。秦國憑的就是腳下的天險,而他今趟之所以能巧施妙計,憑的亦正是這險惡的形勢。五國其實亦處在戰事的情況中,互相猜疑。只因秦人威脅太大,才暫時罷戰,聯手攻秦,這樣的組合,絕不能持久。所以換了他是龐煖,縱沒有氣候的問題,亦是一有機會,就直攻咸陽,以免夜長夢多,不戰自潰。故此他是不愁龐煖不入彀的。

走了五天山路後,來到了一處地勢軟平坦處,在山花爛漫的原野上,遇上蒙驚奉召回京的隊伍。項少龍、滕翼,荊俊和蒙驚在帥帳內舉行了移交兵符文書的簡單儀式。蒙騖明顯比以前衰老了,滿臉風霜,黑首轉白。神態客氣而保持距離。他不厭其詳地細述了前線敵我的形勢,語氣頗不樂觀。

到最後下結論道:「龐煖此子不愧東方有名的兵法家,現在枕兵函穀,擺明是等我們大軍來援,才作一舉擊破,再乘勢直搗咸陽,現在見到少龍只是輕騎而來,可見巳看穿龐煖心意,不會與他全面交鋒,老夫甚感欣悅。」項少龍暗讚他不愧名將,只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圖,微微一笑,沒有答話。蒙騖忽地嘆了一口氣,低聾道:「我可否和少龍說上兩句私話?」

滕翼等都是知情識趣的人,忙退往帳外。蒙騖仰望帳頂,有點不知從何說起的神態,好一會後,才再嘆一口氣道:「我蒙騖從不肯低聲下氣求人,故一向不為秦人所喜,直至得仲父提拔,才有機會大展抱負,縱橫沙場,南征北討,建下功業。」項少龍點頭道:「每個人都有他的遭遇和立場,上將軍所言我是明白的。」

蒙騖收回往上望的目光,深深凝注著他道:「我蒙騖只得兩個兒子,少龍曾救了他們一次,老夫希望少龍在將來亦不要捨棄他們,老夫自會有所回報。」項少龍心神劇震,知道蒙騖看穿蒙武和蒙恬投向了自己。

蒙騖失笑道:「呂不韋終鬥你不過,龐煖今趟亦不能討好,但少龍必須小心李牧,此人乃軍事上不可多得的良材,百戰百勝,從未有敗績,縱使長幹之役,我們仍不敢輕言攻趙,正因有此人在。少龍今戰若勝,儲君必委以攻趙重任,遇上此人時,可得千萬小心。」

項少龍聽得頭皮發麻,王齕是這麼說,現在蒙騖又這樣講,回咸陽後須立即教小盤把王剪調回來,那自己就不用和這值得任何人尊敬的絕代名將對陣沙場了。蒙騖再嘆一口氣,才起身告辭,出帳去了。

次日拔營出發,到了離秦軍退守處五十里許的連綿山丘,項少龍下令結營為陣,構築防禦工事,截斷了西行的唯一通道。此時前線的守將程均閒訊趕來,拜見他這新任的頂頭上司。眾人在一處坡頂視察形勢時,程均作了報告。

項少龍道:「若我估計無誤,合縱軍會於我們抵達後即發動猛攻,盡力破壞防禦,打擊我軍的士氣,所以這幾晚你們定須分批撤退。」程均駭然道:「萬萬不可,若我軍後撤,由於士氣低落,誰都不願留下來等死,只要敵方再加猛攻,必不戰而潰。且敵人輕騎迅捷,若啣尾追來,我們恐有全軍覆沒之險。」

項少龍笑道:「程將軍所言甚是,不過我軍正是要讓他們以為我經驗不足,故犯此致命的錯失。而最大的問題,就是要退而不亂,退而不損。」程均愕然時,滕翼道:「我們第一批撤退的只是傷病老弱的兵員,同時向我軍宣揚援軍已至,還要誇大為三十萬大軍,由王剪與我們項大將軍統率,如此必能安定軍心,不致產生混亂情況。」

程均聽得目瞪日呆。縱使兵不厭詐,但騙的總是敵人,如此連自己人都要欺騙,確是少有,但又不得不承認是穩定軍心的妙法。項少龍乃大秦家傳戶曉的傳奇式英堆人物,雖無赫赫軍功,卻是秦軍祟拜的對象,聲譽極隆,而王剪則是戰功彪炳,名震西北疆域,若此兩大名將聯手領軍來援,還不士氣大振。

項少龍微笑道:「我和滕將軍會陪程將軍在入黑後潛回營地,安排一切,程將軍和貴屬部請休息片刻,養足精神,待會才好行事。」程均明白過來,欣然去了。

項少龍和滕荊兩人,帶著周良、十八鐵衛和鳥家子弟兵,馳出營地,研究附近的地形,看看如何設伏,為在撤兵時,抵禦敵人輕騎的追擊。到黃昏時才返回營地,吃過飯後,與程均朝前線陣地潛去。鷹王飛上了星空,先一步搜索敵人的偵騎探子,竟先後發現了八起敵人,都給他們先一步避開了。程均見天下間竟有這麼厲害的飛行哨探,登時拜服不已,對項少龍更是信心大增。

秦軍的營寨設在一處高丘之上,緊扼往西入秦之路,背山面原,只見十許裡外燈火如星光,漫山遍野儘是敵營,使人見而心寒。項少龍抵達時,程均如命發出項少龍作為先頭部隊領軍先來,王剪大將隨後將至的消息,果然士氣大振,人人摩拳擦掌,準備反攻。

此時滕翼和周良領了一千精兵於攀山越嶺、黑夜作戰的烏家精兵團,隱伏於山隘要道,憑藉鷹王的銳目,將敵人攀山越林潛來的探子進行清剿,以免洩出撤兵的秘密。項少龍把百多將領全召到身前來,鼓勵一番後,下令立即把傷病耄弱者撤走,眾人還以為他是體恤下情,歡天喜地領命去了。

到天明時,項少龍送走了近三萬人,只留下十二萬較精壯的隊伍人守在高壘深溝的最前線。程均陪他到處巡視,登到高處極目細看,敵我雙方的形勢這才瞭然於胸。只見敵我都在丘陵高處立營設寨,利用樹林山勢亂石丘鑿等種種天然條件,砍木立柵,成為有效抵禦矢石的防守工事,又挖出長達數里的壕坑,形成彼此對峙之局。

蒙騖所揀立寨之處,非常有利,一邊是黃何,以水為障,另一邊是懸崖峭壁,飛鳥難渡,河崖間近五里的山地,全是一重又一重的柵欄和壕溝,每個高起的山頭,都設立堅固的木寨,近百個木寨互相呼應,防守上可說無懈可擊,難怪能和合縱軍對峙三月了。程均指著靠近敵營大河處泊著的十多艘樓船,道:「這都是魏人的船隻,把糧食、裝借、兵員源源運來,其中有大批攻營破寨的器具,使我們此處的形勢不妙之極。」

滕翼道:「他們發動過多少趟大規模的攻擊呢?」程均道:「只在開始時有過兩次大規模的強攻,但都給我們千辛萬苦擊退了,雙方都有很重的傷亡。」

項少龍目光越過分隔雙方一望無阻的平原,馳想著當日慘烈的攻防戰,又想起韓闖、徐夷則等老友亦可能正在那邊窺視己方,不由百感交集。

滕翼看著敵方延綿無盡的營帳和如海旌旗,深吸一口氣道:「難怪蒙上將軍要吃敗仗了,只看敵人的營寨布量,便知敵方主事者深悉兵法。現在敵人兵力在我方五倍以上,只要施行火攻加上夜襲,不出十天就可攻破我們的壘寨,可知他們按兵不動,只是等待我們授軍的來臨,好趁人疲馬乏之時,一舉擊敗我們而已。」項少龍望往高空上盤旋的鷹王時,程均則指點出五國的兵力分佈和旗幟的式樣。

項少龍猛吸一口氣,拋開所有令他煩擾的念頭,下令道:「事不宜遲,大後晚我們便佯作大軍剛到,引敵來攻,並在寨內堆放柴草,放火燒寨以阻截敵軍,再分批撤退。」滕程兩人轟然領命。

第五章 誘敵深入

次日滕翼折返由荊俊把守的後防基地,安排後天疑軍來援的事宜。項少龍照例巡視營地,登高觀察敵陣時,見對方安靜得不合情理,奇道:「他們是否一直是這個樣子?」程均恭敬答道:「只是近十天才這麼安靜,此前日夜都不停的派兵來滋擾,但多是不過兩三萬人的小股行動。」

項少龍大感不妥,心中一動道:「敵人若到了對岸,是否可遠遠鐃往上游,再渡河包抄我們的背後呢?」程均道:「蒙上將軍早想及此點,故在沿河處設下烽火臺,若見敵蹤,會立刻示警。何況德水河闊水急,兩岸處處高崖,又沒有橋樑,敵人縱有此心,怕亦難以辦到。」項少龍始終放不下心來,向另一側的周良道:「派鷹王到對岸四處看看,能夠飛遠點就更好。」周良欣然領命去了。

有了鷹王后,周良像脫胎換骨般變了另一個人。程均見項少龍不相信自己的判斷,神色不自然起來。

項少龍見狀笑道:「程將軍匆將此事放在心上,戰爭之道,千變萬化,總離不開『出奇制勝』這四字箴言。龐煖既享有盛名,自是有本領的人。所以我才要防他有我們意料之外的奇兵。若我沒有猜錯,龐煖定在我們探子難以抵達的上游,架起臨時的浮橋,以粗索對抗湍流,完成渡河壯舉後,又把浮橋收起,移往我們後方的上游去,依樣葫蘆地架起浮橋,讓軍隊迅速渡江。哈,難怪他們怎都要等我們援軍開來才進攻了!」

程均聽得啞口無言,同時暗忖你是大將軍,自然愛說甚麼都可以了。項少龍指著右方一處靠山的密林道:「若我是龐煖,就會使人先把戰車等重型器物藏在林內,覆以樹枝樹棄,到攻襲我們時就可把距離縮短一倍了。」程均道:「末將會留神的了。」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程將軍有否想過一把火把它燒了呢?」程均愕然道:「那片密林地近敵陣,陷坑戰壘,處處皆是,如何可以靠近放火?」

項少龍指著左方的高山逍:「爬上那座山就可射下火箭了,不過此策運用的時機最重要,假若在敵人來攻時才發動就能生出最大的效用。」程均一震道:「末將明白了。」

兩人又研究了抵擋敵軍的種種策略。因為至少在接戰時尚要撐上幾天,才能佯作敗退,否則誰會相信。此時周良帶著鷹王回來,興奮的道:「大將軍確是料事如神,只看鷹王盤飛的範圍,說知對方至少有近十萬人潛近了對岸我們後方上游十五里處,正準備渡過河來偷襲。」程均立時汗流浹背,羞愧逍:「末將立刻去加強那處的防禦。」

項少龍棠道:「且慢!這豈非等若告訴對方我們識彼了他們的秘密行動嗎?」伸手想撫摸鷹王,只見牠鷹嘴立時轉過來作出要啄咬的架勢,嚇得項少龍連忙縮手。周良歉然道:「這是小人蓄意教專牠不要接近其他人,大將軍請見諒。」

程均卻急切敵方奇兵偷渡的事,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問道:「末將該怎麼辦呢?若讓敵人潛到後方,斷我退路,再前後夾擊,情況實險惡至極點。」項少龍暫不答他,向周良道:「周兄負責監視射岸敵軍動靜,白天可以休息,但入黑後便要加倍留神。」

周良欣然道:「那小人現在是否該回帳和鷹王睡覺去呢?」項少龍大笑道:「正是如此!」

周良去後,項少龍對程均道:「程將軍不用擔心。燒林和對付渡河敵兵都包在我身上,你只要管好營寨,著所有人白天輸流休息,到晚上才有精神應付敵人。」驀地一陣鼓響,來自敵陣。只見數百輛戰車,衝了出來,後面跟著以萬計的步兵,緩緩迫近來。項少龍嘆道:「敵人巳知我這隊援軍到了,所以又開始疲勞攻勢。」轉向程均道:「現在程將軍明白為何只許輪流休息。」

程均心悅誠服道:「末將受教了。」項少龍心中好笑,自己勝在多了二千多年的軍事知識。隨便在古代的著名戰役挑一兩條妙計出來,就可順利應用。當下與十八鐵衛潛出營地,沿岸往上游馳去。

果如程均所說,每隔十里許就憑高築有烽火臺,台高約五丈,台頂堊一三丈木桿,桿頂吊一橫板,可上下仰俯,供燧卒攀高望遠。橫板每端縛有一個塞滿柴草的大籠心,一見敵蹤,白天發聲,晚上舉火,按預定信號顯示來敵人數與距離、遠近等情報。臺上又設有擂鼓,都是遠程通信的有效手段。

不過在項少龍從特種部隊的立場來說,趁月黑風高之際,只要借浮木等物,橫過黃河,要解決這些烽火臺的燧兵並非不可能的事,想到這襄,心中一震,巳知道敵人在等待甚麼了。他們在等月黯無光、烏雲蓋天的黑夜。只有在那種環境下,他們才可進行奇兵渡江的突襲行動。

項少龍來至周良所指上游二十里許處的地方,發現了該處水流轉弱,崖岸亦沒有若他處險峻,最適合建立渡江的浮橋。而那裏正好有一個烽火臺,可見蒙騖設立這些烽火臺時,確曾下過一番工夫。此時他心中有數,趕返營地去。

敵我雙方的喊殺聲響徹前線,不過營地裏的秦兵早習以為常,獲准休息者人人倒頭大睡,對震耳戰鼓聲和廝殺聲置若罔闐。項少龍四處巡視,鼓舞打氣,感到自己就像到前線勞軍的國防部長,所到處人人歡呼,士氣陡增。在古代的戰役宴,士氣可以直接決定戰爭的成敗。回到帥帳時,只見周良正以鮮兔肉餵飼鷹王,原來他怎麼都沒法入睡。

項少龍笑道:「不用擔心,一日天氣晴朗,敵人都難以渡江,所以不用緊張。」周良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多了。」

項少龍返帳倒頭大睡,夢到了紀嫣然、趙雅諸女和項寶兒,又夢到了久無音信的琴清,醒來時才知思念之苦。當晚敵人加強攻勢,以投石機擲出巨石,摧毀了秦軍第一重木柵,又把陷坑填平,秦軍被迫撤往十里後的第二重防線,加強實力,這才把敵人擊退,雙方互有死傷,當然以敵方主攻者的傷亡數字大得多了。

次日黃昏,荊俊領著一支二千人的都騎精銳,來到營地處,向他報告諸事就緒,撤走的傷兵病兵,巳在往蕞城的路途上,而大軍亦可今夜開來。項少龍與荊俊說了敵人渡江之事,荊俊:「朝霞風、晚霞雨,看天色這兩晚定會下兩,要來就是這兩晚。這事可交給我去辦,敵人沒有一晚工夫,怎都建不起這麼長可橫扛的大浮橋。」

旁邊的程均道:「荊將軍準備怎樣做?」荊俊想了想,道:「我會把該處烽火臺的燧兵撤走,敵人若夠膽子渡河過來,我就趁他們在河中進退不得時發動猛攻,只要在那裡布上數十台投石機,就可教他們飲恨德水。」

項少龍讚道:「小俊果然長進多了,這事就交由你去全權負責。記緊要帶同周良去。」又把荊善召來,囑他和烏光、烏達和丹泉三人,帶備火種,入黑後便礬攀山過去放火燒林。

數組人分別出發後,滕翼的「疑兵」來了。只見漫山遍野都是燈火點點,其中大半卻是綁在空騾上的風燈,以數千人製造出數萬人的聲勢。

是夜果是烏雲蓋天,卻又密雲不雨,最利偷襲。項少龍登上前線高臺,只見敵方聚集大批車馬步兵,投石機以千計,正準備大舉進攻,偏是左方密林處全無動靜,可想像在交戰當兒,若忽然由那裡殺出大批生力軍來,必可突破己方堅固的防線。

戰鼓聲響,魏軍帶頭進攻,由右方緩緩迫來,氣氛立時拉緊。接著左方靠岸處,韓兵亦開始朝己陣推進上立時聲勢大增。五國聯軍經過不斷合作,在配合上確是無懈可擊,難怪每趟對壘秦軍都要吃敗仗。

戰鼓再起,敵陣衝出近千乘戰車,由中路殺來,後面隨著以萬計的弓箭手,由於沒有投石機一類笨重裝備,後發先至,轉瞬趕過了兩翼的韓軍和魏軍,直迫而來。戰車長闊均在十尺上下,兩側有兩個大輪,由四匹駿馬拖拉,速度奇快,予人有很大突破力的感覺,瞬眼間衛過了被填平了的陷坑,越過被破壞了的第一重防線,登上平原盡處的坡丘。

項少龍正要下令迎頭痛擊時,敵車忽停了下來,且把駿馬解下,再將一輛輛戰車聯結起來,形成一道長達兩里的營壘。最奇怪是每隔三丈許,就露出一道可容三人牽手通過的間隙,使人難以明白有何作用。

此時對方的步兵飛奔而至,躲在車陣後,彎弓搭箭,防止秦人出寨反擊。由於車陣在矢石射程之外,項少龍等毫無對抗辦法。程均嘆道:「大將軍所料不差,敵人此舉,旨在斷去我們前路,若敵兵真能由後方攻來,我們定難逃全軍覆滅的命運。」此時又見有車隊開來,卻非一般戰車,而是笨重的運糧車,只看其緩慢的速度,八頭騾子都拖得舉蹄艱辛,便知車上是裝著石頭一類的東西。

項少龍和程均此時才明白早先車陣留下的間隙通道,就是要讓這些石頭車通過,好建立另一重更迫近己陣的車陣。若讓對方建立起這車壘,恐怕第二重防線今晚就要被攻陷了。但由於對方早有戰車和箭手掩護,對方要再築車為陣的機會確有成功機會。

殺聲由兩翼傳來,左右兩邊的敵人開始發動強攻。項少龍縱目四顧,約略估計,敵人至少投入了二十萬人於今晚的衝擊戰中,實力在己方一倍以上,若被衝破營壘,己軍確只有待宰的份兒。敵方處五色帥旗高起,擺開陣勢,可想像韓闖正是其中一人。程均等十多將領人人臉色發白,顯為敵人高明的戰術和壓倒性的兵力震懾。

項少龍計算時間,下令道:「召集一批萬人的盾牌兵和弓箭手,預備投石車,當左方密林木起火時,立即出寨進擊,破去敵人車陣。」當下有人領命去了。

殺聲再起,一隊近千人的步兵由車陣後衝出,以火箭射來。秦軍營地立時矢石齊發,抵擋敵人。形勢慘烈之極,本是黑沉沉的天空全被火炬光照得血釭一片。項少龍還是初次身歷古代的大型攻防戰,既熱血沸賸,又是心中愴然,那感覺怎都不能作出具體的形容。

敵方百多輛運石車和投石車穿過車陣迫來時,右方密林忽地起了幾處火頭,還迅速蔓延。果如項少龍所料,無數伏兵由林內驚惶奔出,佔了大部分都是機動性最強的騎兵。程均等精神大振,對項少龍信心陡增,反之敵方則慌亂起來。

秦軍戰鼓擂起,寨門大開,盾牌兵分成三組,結陣於前,箭手居後,趁敵人車陣未結成之前,發動反擊。左右同時衝出兩隊各萬人的騎兵,對敵人展開衝殺,以牽制敵人兩翼的大軍。一時數萬人投入鏖戰,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項少龍到此刻才知秦軍的勇猛和精銳,甫一接觸,立時把敵人的先頭部隊衝散,殺得對方棄車而逃,最要敵人命的是他們的運石和投石車反成了己己方的屏障,使箭手能迫近對方的戰車陣後,向陣腳未穩的敵人作遠程攻擊。

戰鼓再起。秦軍箭手此時蜂擁而出,接應己方騎兵撤返營地,留下橫七豎八的石車和仍被焚燒的戰車,瓦解了敵人第一波的攻勢。項少龍知道對方為配合渡河攻來的突襲軍,必然不肯罷休,而己方前線的木柵和木寨亦有多處被投來的大石摧毀或被火箭焚燬,遂下令把主力撤往最後的第三重防線。此時那右方的密林全陷進熊熊烈燄裒,照得整個戰場火般通紅。

敵人退卻後,布在中場的五、六萬敵軍,又在擋箭車、擂木車、衛擊車的掩護下,分由左右中三路攻來,發動第二個進攻的浪潮。攻防戰就在這種驚心動魄的情況下進行著。傷兵不斷被運離營地,第二重防禦線快要失守時,天已大明,敵人筋疲力盡下,只好退卻。荊善等此時安然歸來,使項少龍放下了心頭大石。接著後方傳來捷報,荊俊於敵人建起浮橋渡河時,發動猛襲,摧毀浮橋,還令對方折損了近萬人。

秦軍聞此消息,立時士氣大振。但項少龍心裏自知敗局巳成,連今夜都捱不過,下令分批撤走,卻不忘虛張聲勢,不讓敵人看破己方的意圓。

剛吃過早飯,敵人又發動攻勢,顯然尚未知道渡河兵吃了大虧。撐持到黃昏時,第二重防線終被攻破,全面撤退的時間終於來了。項少龍是最後一批離開的人,整個營寨陷進火海裡,還蔓延往附近山頭,教敵人難以追擊。亦只有這等險惡山地,方可以這種手段阻延追兵。

合縱軍果然中計,啣尾追來。項少龍又在扼守往西通道的第二線堅壘硬擋了合縱軍五天,待大軍撤往安全地帶,才燒營逃走,沿途以陷阱尖樁遍佈道路,教敵人快騎難以全速追趕。此後數次接戰,均佯作敗退,到退返蕞城時,項少龍已知勝卷在握了。

第六章 蕞城之戰

桓齮出城三十里來迎接他們。這時原本由一萬都騎和兩萬速援部隊組成的賄兵隊,只剩下二萬許人,可見沿途追逐戰的激烈。離開山匾,踏足於蕞城向東的廣闊平原,四面群山環鐃,黃河的渭水河段在北方五十里外由酉往東流去,由於山嶺重重,除非攀上高山,否則便看不到大河奔湍的壯觀情景。

由函穀關至北,足有三百里的路程。項少龍和桓齮並騎而行,大軍朝蕞城開去,項少龍見沿途的防禦工事做足工夫,所有制高點均設有以土石築成的堡壘,滿意道:「小齮果然有本領,只看這裡顯示出來的陣勢,巳足可教龐煖心折了。」

桓齮得他讚賞,歡喜道:「大將軍在前線出生入死,我怎能躲在這裡只享清福,現時蕞城加入了後撤回來的軍隊,總兵力達十五萬之眾,人人養精蓄銳,更清楚大將軍親自殿後,好讓他們能安抵蕞城,又知大將軍旨在誘敵西來,使敵人變成疲軍,再予痛擊,故現在人人摩拳擦掌,要為大將軍效死命。」

後面的荊俊一向與桓齮言笑不禁,笑罵道:「小齡原來這麼狡猾,懂得散播謠言,幸好這些謠言有激勵士氣的作用,否則定要依軍法把你處置。」眾人笑了起來。桓齮向少龍身後的周良打個招呼,讚道:「周兄今次立了大功,現在軍中人人稱你作鷹神,只要見到你,就沒有人憂心會給敵人突襲了。」周良笑得嘴都合不攏,摸著肩上的鷹王,謙虛一番。

談笑間,項少龍等越過護城河,由放下的吊橋進入城內。那場面立時嚇了項少龍他們一跳。城內軍民都擁到主街兩旁,夾道歡呼,如癡如狂。就像他們已大勝凱旋而回,事實上真正的大會戰是尚未發生呢。

三天後,合縱軍的先頭部隊才到達蕞城平原柬面的地匣。桓齮趁他們人疲馬乏,又不熟地形的弱點,不分畫夜對他們輪番衛擊突襲,又放火燒營燒糧,合縱軍被迫退了二十多里,才站穩陣腳,但巳折損了過萬人,對士氣的打擊尤其嚴重。

項少龍等藉此爭取到休息復元的空間,終日在蕞城外排練陣法。項滕兩人從墨子兵法內,選取了最有利於在這種封閉式環境中發揮的「螃蟹」陣,就是不將兵力按常規集中於正而作「正兵」,而是將兵力集中於兩翼來發動進攻的「奇兵」。由於他仞是背城而戰,「正兵」可借助高牆上的投石機和居高臨下的弩箭增加防衛力,故不懼敵方作正面主力衝擊。而兩翼的奇兵,則由最精銳的都騎與達援兩支騎兵作主力,他們的厚背大刀,最適合這種衝鋒砍劈的任務。

敵人今次西來,沿途儘是山路,笨重的攻城車和投石機都要棄置途上,減少了被秦軍的牽制威脅。目前唯一對合縱軍有利的條件,就只在佔優勢的人數。現在巳進入秋季,合縱軍若不能在嚴冬來臨前攻破蕞城,就要陷身於冰封雪蓋的窘境中,動輒是全軍覆沒之局,所以項少龍不愁他們會築壘堅守。所以只要項少龍肯出城應戰,龐煖等只會謝天謝地,希冀能速戰速決。

十天後,合縱軍再次往蕞城推進,緩緩注入蕞城之外廣閘達五十里的平原上,在邊緣山匾設營立帳,又以戰車結成防禦柵壘。項少龍下令停止一切擾敵的攻擊,任由敵人立穩腳步。但大戰即來的氣氛,卻拉緊了敵我雙方每一個人的神經。

再三天後,五國聯軍全部抵達,項少龍等在城牆上望去,表面看來,對方確是軍容鼎盛,全無疲憊之態。桓齮留神看了一會後,笑道:「若論兵將質素與訓練,合縱軍除趙軍外,其他四國均遠不及我,今趟蒙上將軍之所以會吃上敗仗,皆因連年交鋒,他的作戰方式早給龐煖等摸透了。所以很容易採用種種針對性的措施,從而獲得勝利。」

頓了頓又道:「王剪上將軍便曾說過,縱觀近代名將,只有白起和李牧兩人作戰從無成法,又不遵成法,教人無從測度,其他人總是有跡可尋。而現在王上將軍應該把項大將軍加進這名將榜上了。」項少龍笑罵道:「你這小子愈來愈懂逢迎捧拍之道。」

眾人說笑了一會後,氣氛經鬆起來,滕翼道:「敵人雖有損折,但兵力仍有五十萬之數,不過我並不因此擔心,對方始終各懷異心,難以衷誠合作。兼之這裡天氣水土,尤不利於例如楚人的南方軍,我們又把這附近的溪流水並以沙石堵塞,使他們這些疲兵更是困乏,故雖有五十萬人,其實可以二十萬的兵力視之,與我們相去不遠。而我們則有堅城作護持,更不怕久戰。而對方必須倉猝發兵,盡力爭取時閒,優劣之勢,不言可知。」

桓齮極目遠眺,道:「敵陣中傳訊騎兵由中往左右兩方馳去,顯是去召集將領,眾往中軍會議,看來敵人快要大舉進攻了。」項少龍心中一動,淡淡道:「照我想來這都是擺個樣子出來給我們看的,若我是龐煖,又真的兵強馬壯、士氣如虹,就索性擺出疲弱之態,引我們出城進攻,現在這樣擺出威猛姿態,適足顯示他們軍心虛怯,怕我們去攻襲他們。」

程均這時巳對項少龍視為天將,聞言同意道:「兵書也有云:『士馬驍雄反示我以嬴弱,陣伍整齊反示我以不戰。』大將軍這看法極具明見。」桓齮、滕翼、荊俊同時動容。荊俊立即請命出戰。項少龍怕他有失,命桓齮作為輔翼。

半個時辰後,城門大開,兩人各領一隊兩萬人的步騎與投石車混合組成的郡隊,越過平原,衝擊敵陣。項少龍和滕翼則領軍押陣,好於必要時掩護他們退卻。戰至黃昏,連破了敵方數個營寨,才收兵回城。翌日輪到敵人派軍前來搦戰,秦軍閉門不出,只以箭矢回答,敵人無奈退去。進行了三天這種互有傷亡的拉鋸戰後,到第四天清晨,合縱軍終失去了耐性,以新造好的攻城車、擂木車發動全面的攻城戰。

項少龍仍堅守不動,等到敵人勢疲力乏,全面退卻時,才傾巢而出,在城外布成早先定好的陣勢。合縱軍此時雖不願意作戰,但因不想放過會戰的良機,更懼怕給秦軍衝擊,亦全面出動,在平原另一邊布下戰陣。

項少龍和滕翼登上中軍的一個小丘上,觀察敵方佈置。這時朝陽昇離束山,陽光普照下,敵我雙方的兵器甲盔閃爍生輝,點點精芒,漫布兩邊平原,爾漫首大戰一觸即發的氣氛。合縱軍的兵力明顯減少了,只約有四十萬之眾,分成五大陣。兵力主要集中在中央處,以步兵為主上剛方均是戰車,後陣為騎兵,成前中後三陣。左右兩陣則是快速的騎兵。

中央的步兵又依兵種分作九個小陣,最前三陣是盾牌兵和經裝步兵,其他六陣都是攻擊主力的重裝備步兵,每陣達二萬人,分持弩、槍、劍、盾、拒馬、矛、戟等遺程防禦或攻堅的武器。每隊佔地大小、相互間的距離,均諳合某一戰陣法規,絕非鳥合之眾。

滕翼嘆道:「三弟雖是初次領兵,但每趟均料敵如神,像眼前般避開敵人中央的主力,把重兵置於兩翼,確是高明之致。現在即管龐煖知道不妥,亦難以變陣。何況他更不知我們的騎兵每人都至少具有百戰刀一半厲害的厚背大刀,保證可讓對方兩翼持劍作戰的騎兵吃上大虧。」敵陣戰鼓忽轟天而起,集結在前陣的近三千乘戰車,在步兵的緊隨下,一聲發喊,開始推進。周良肩上的鷹王亦感染到那種兵凶戰危的氣氛,拍翼低鳴。

項少龍下令堅守,鼓聱立響,傳訊兵則以旗號知會兩翼的桓齣和荊俊。就在快將進入射程時,三千輛分六排而來的戰車兩排忽地加速,朝前衝來。每乘戰車除御手和一乘車兵卒外,還跟了一隊車屬步兵,各有職責。御手驅車,乘車兵則配備弓、弩、矛、鐵等兵器,距敵遠時用弓弩,近戰則以矛、鍬格鬥,而車屬步兵則緊隨戰車,與戰車密切配合,互相掩護接應,以擴大殺傷和防禦力。

戰車的御手和戰士因不用步行,均截重盔穿堅甲,不怕一般箭矢,戰馬亦然,在戰場上確有任意縱橫莫之能禦的氣概。若給它們衝入陣來,戰鬥隊形休想再能保持完整,此時若對方後援繼續攻來,不敗者幾稀矣。一時雙方鼓鳴人喊,箭矢交飛,殺聲震天。敵方兩翼的騎兵亦各分出一萬人來,掩護中鋒隊的兩翼。大戰終告拉開了序幕。

項少龍待對方完全進入射程裡,才下令城上的投石機發動。漫天巨石立時往敵人衝來的戰車投去。人仰車翮下,仍有近百輛戰車衝近陣前來。項少龍一聲令下上剛線秦軍潮水退後,露出後方無數陷馬深坑,敵車那想得到秦軍有此一著,登時車翻人陷,給秦軍乘勢擊殺。城上箭如雨下,失去戰車掩護的徒步兵卒紛紛倒地,慘狀令項少龍不忍卒睹,但又無可奈何。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來婦人仁心容身之地。

此時敵方兩翼騎兵殺至。項少龍再著旗手打出旗號,左右兩翼騎兵傾巢而出,人人手持大刀,把持劍的敵騎砍劈得漬不成軍,人仰馬翻,狼狽不堪。秦軍鐵騎一向都優於柬方士卒,現加上最利馬上衛擊的新武器,更是勢不可擋。

項少龍中軍在粉碎了敵人首輪攻勢後,開始推進,向敵人第二輪攻來的戰車步卒推進了數百步,又布成陣勢,以投石機和箭矢對敵人進行達距離攻擊。此時敵方兩翼騎兵狼狽潰敗,敵方中央軍怕失去兩翼掩護,陷進三面受敵的窘境,連忙撤退。豈知戰車在前衝時雖勢不可擋,但轉勳卻不靈活,近半戰車在急忙掉頭下碰撞一團,混亂之極。這也難怪合縱軍,誰估得到兩翼的騎兵敗得這麼快和這麼慘。

項少龍知道時機來了,再下達全面進攻的侖令。首先是桓齮和荊俊的左右兩支騎軍各兩萬人咬著敵人敗軍的尾巴由兩翼殺去,接著是兩翼的六萬步兵隨在騎兵後由兩側向敵陣推進。項少龍由四萬步兵、一萬騎兵和一千烏家子弟組成的中央軍,亦開始對敵人後撤的中單加以衝擊,殺得敵人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慘厲至極。

兩翼騎兵以雷霆萬鈞之勢破入敵陣時,合縱軍立時慌亂了起來,亂勢像波浪般擴展,波及全域。龐煖亦知不妙,擂鼓鳴號,下達全軍繼續挺進抗敵,但卻已由主動變成被動。當合縱軍堪堪將秦軍抵擋著時,項少龍和一千烏家子弟飛騎殺出,如虎入羊群,擊潰了合縱軍最具實力的中軍。此時合縱軍敗勢已成,就算孫武復生,白起重臨,亦難挽回敗局,只半個時辰,楚軍首先後撤,這一舉動立使合縱軍變成四分五裂之勢,陣勢大亂。

合縱軍紛紛棄械捨甲而逃,再沒有頑抗之力。秦軍啣尾窮追了二十餘裡,斬敵達八萬之眾,俘擄亦有二萬餘人。五國合從擊秦,從未試過如此慘敗。當夜項少龍就在山地紮營,準備養足精神後,明天再追擊敵人,好收復所有失地。

忽然手下來報,擒到了敵方的大將。項少龍連盔甲都來不及穿好,出營一看,赫然見到滿身血污的韓闖垂頭喪氣地被押至帳前,見到項少龍慘然笑道:「項兄給我一個痛快好了。」項少龍大吃一騖喝道:「立即給我鬆綁!」手下對他無不敬若天神,聞言立即割斷繩索。

項少龍使人為韓闖療治傷口,一切妥當後,才邀他入帥帳用鱔。韓闖苦笑道:「少龍此戰,將名動天下,聲威直追白起當年,我韓闖敗得口服心服。」項少龍嘆道:「各為其主,這一戰大家都是無可奈何。韓兄今晚就睡在這裡,明早再乘馬返回貴國好了。」

韓闖一震道:「少龍私放敵將,罪名可大可小,我怎過意得去?」項少龍誠懇地道:「此事那還理得這麼多。我會將韓兄的隨從一併交還韓兄,韓兄必須儘快逃離秦境,現今之勢,我們是不得不乘勝追擊。」

韓闖本就是貪生怕死的人,得此生機,感激涕零,道:「要走不若今晚就走,唉!少龍真夠朋友了。」項少龍當夜送走了韓闖和他近千親衛,到次日清晨,一邊把俘虜遣往蕞城,一邊再啣尾追敵。途中龐煖雖重整合縱軍,但由於士氣渙散,兵器、糧食同缺,不三天就被全部擊退。項少龍長驅直進,以有如破竹之勢重奪函穀關,粉碎了東方五國合從抗秦的美夢。

項少龍使人重築工事,加強函穀關的防守力,過了冬天,小盤派來特使,宣讀由小盤和朱姬簽發的聖諭,把項少龍策封為上將軍,其他將官全加官一級,桓齮和程均同時升為大將軍,滕荊兩人亦晉身將軍之列,周良則破格被提升為副將,其他人都論功行賞,士兵獲發三倍餉銀,登時皆大歡喜。除程均留守函穀外,項少龍等被召回鹹陽述職。此戰使項少龍名揚天下,聲勢尤在王齕、蒙騖之上,與王剪並列為西秦兩大新虎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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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凱旋而歸

項少龍等登上小盤遣來的樓船隊,逆流駛往咸陽,免去了路途跋涉之苦。隨船而來的竟有紀嫣然、趙致、贏盈、周薇和鹿丹兒,令項少龍、烏果和荊俊喜出望外。烏廷芳這愛子如命的慈母,為了要在家陪伴項寶兒,所以沒有隨來。田氏姊妹自然也要留下了。

眾人暢敘離情。在艙廳晚宴時,項少龍問起琴清,紀嫣然神色一黯道:「華陽夫人上月去世,清姐有信回來,說要為夫人守孝一年,順便處理她家族生意,暫時不能回咸陽了。」正和荊俊交頭接耳,卿卿我我的鹿丹兒得意地道:「三哥還未謝我,今趟若非我鹿丹兒纏得儲君難以推拒,你現在那能左擁紀才女,右抱致姊姊,還加我們盈妹妹呢?」

眾人見她已為人婦,仍是那副少女的天真神態,為之莞爾。周薇嘆道:「自你們出征後,我們是不用說了,事實上整個咸陽由上到下都擔心得要命,街上的人都失去了笑容,怕合縱軍兵臨城下,直到捷報傳來,全城歡喜若狂,人人擁往街上,徹夜歌舞,不斷高叫儲君和項爺的名字,更深信是黑龍護佑,才有這奇蹟般的戰果呢。」眾人均深覺榮耀和感動。

鹿丹兒的矛頭忽然指向桓齮,擺出長輩大姐姿態道:「小齮你今趟回咸陽,好應該成家立室,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只要聽我吩咐就成了。」烏果失聲道:「若聽荊夫人的安排,豈非是盲婚啞嫁嗎?」登時惹來哄堂大笑。

鹿丹兒狠狠瞪著烏果時,紀嫣然道:「聽說呂不韋聞得你們大勝的消息,三天都食不下嚥,在我們起程前三天,率人到新設的東郡去了,但我們卻懷疑他另有圖謀,說不定是去見成蟜和杜璧等人。」滕翼問道:「呂不韋現在和嫪毒的關係又是如何?」

贏盈搶著答道:「他們兩人倒沒甚麼,在管中邪和呂娘蓉婚宴上還態度親密,有說有笑,但下麵的人卻鬥個不亦樂乎,現在都衛軍明顯分作兩個派系,一邊是管中邪和許商,一邊是韓竭。而許商韓竭又因醉風樓的楊豫爭風,吵鬧不休。」轉向項少龍道:「昌平君教我先告知各位,他要在醉風樓為你們另設祝捷宴呢。」

桓齮最關心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速援師,問起蒙氏兄弟和小王賁的情況。趙致道:「小賁被儲君升為將軍,派去東疆馳援王齕,那李牧真厲害,每戰皆捷,若非有王上將軍座鎮,恐怕東方四郡都陷落了。」滕翼問起蒙驁,紀嫣然嘆道:「他被召回咸陽後便病倒了,呂不韋這無情無義的人對他非常冷淡,現在呂不韋大力栽培管中邪、許商、趙普和連蛟,最近派了管中邪和趙普等去攻打韓國,聽說還佔了一座城池呢。」

項少龍大感頭痛,呂不韋始終有權有勢,現在又勾結上成蟜等人,更是難以對付。管中邪乃文武全材,若變成另一個蒙驁,異日作反起來,將為禍更烈。

眾人談了一會後,各自回艙房休息。三女歡天喜地侍候項少能沐浴更衣,到了榻上時,紀嫣然低聲道:「太后又到了雍都去,陪行的還有嫪毒和茅焦,夫君可猜到是甚麼事了?」項少龍劇震道:「她又有喜了嗎?」這是為嫪毒生的第二胎了。

紀嫣然默默點頭時,贏盈在後面擁貼著他,情動道:「項郎啊!我們想得你很苦呢!」旁邊的趙致立時霞生玉頰,橫了他千嬌百媚的一眼。項少龍哈哈一笑,兩手擁著紀嫣然與趙致,分別親了一口。再轉過頭深深吻了苦候的贏盈,四人躺在禢上,項少龍已迫不及待地脫去才穿上的衣衫,三女也聽話地將自己的衣衫盡褪,三具白皙標緻的誘人胴體呈現眼前。

紀嫣然媚眼飄來,以動人至極的柔軟聲音道:「盈兒初入家門,今趟就先讓盈兒這新婦,我這大婦就勉為其難地殿後吧。?贏盈羞紅了臉,想拒絕又捨不得,不知如何是好?趙致與她笑鬧慣了,已由後抓住她挺翹豐滿的雙峰揉捏起來,贏盈頓時全身酥軟,嬌喘不依,卻是動彈不得。一雙修長的玉腿被項少龍撥開,大嘴封上小巧玲瓏的蜜穴,舔啜吸吮,弄得贏盈快感陣陣,緊咬銀牙,不敢在紀嫣然與趙致前面浪叫出聲。

項少龍見這平時刁蠻任性的贏大小姐,過門之後這般嬌羞動人的模樣,忍不住促狹地大肆調弄。舌頭探入贏盈軟嫩膣道中穿梭舔舐,右手沾著溢流而出的淫液,中指直入緊窄後庭,左手則尋著已浮突出肉縫的陰蒂,輕柔有致地揉捏。加上趙致與紀嫣然兩邊加入挑逗,趙致深吻著櫻桃小嘴,同時兩指捏弄挺硬的乳頭,紀嫣然則興致盎然地用靈舌舔弄著頸窩,贏盈全身淪陷在肉慾高潮之中,毫無招架之力,不一會就淫潮猛泛,愛液淌流了項少龍一嘴,被他一口全喝入喉嚨,腥香滿齒,回味無窮。

贏盈此時已是飢渴若狂,兩手緊抓住項少龍肩膊,指甲深深扣入堅實肌肉。項少龍知她已無法忍耐,起身握住龍莖,在蜜穴上下摩旋,龍頭已滿是黏滑淫液。腰臀微一使力,龍莖便盡根而入,蜜穴同時響起「噗!?的一聲,令贏盈羞得滿臉通紅,卻又因龍莖的插入而滿足得呻吟。

趙致見贏盈這般模樣,忍不住更大力揉搓她翹挺的雙乳,弄得贏盈只能放聲浪叫:「啊……啊…喔……項郎…致姐……盈…盈兒……快…快死…了…啊……別…喔……?,項少龍運腰如飛,次次到底,下下到肉,還不時左頂右突。紀嫣然與趙致兩人更是性致大起,一對櫻唇左右含吮著贏盈的雙峰。贏盈已是叫不成聲,只能以不停的喘息來表示無窮的快感

項少龍沉浸在贏盈充滿活力的少女陰道滋味中,眼前三位裸裎誘人嬌妻各自展盡風情,贏盈嬌媚青春,趙致俏麗迷人,紀嫣然則是高貴優雅,但此刻三位美女都是春潮滿面,淫蕩狂野。尤其贏盈,在龍莖抽送與兩女挑逗之下,媚眼迷離,櫻唇微開,香舌伸舔,纖腰扭擺,陰阜小腹上散滿隨著抽插噴濺而出的晶瑩黏液,完全成為情慾性感的蕩女。

項少龍曠忍多時,此刻毫無顧忌地盡情發洩。贏盈雖是年輕活力,卻也承受不了項少龍這般狂猛的撻伐,旋即高潮迭至,精關棄守,一股滾熱的淫潮自子宮內洶湧而出。項少龍心有所感,龍頭緊抵住花心,一股電流緩緩送出,隨著子宮內翻攪的淫水瀰漫四壁,贏盈只覺體內如數萬隻螞蟻四處啃噬,又如數萬隻蜜蜂同時螫刺,樂極登天,放聲浪喊,久久不歇,全身抖搐,汗毛直立,就這般在巔峰快感中昏癱過去。

項少龍自贏盈穴內抽出仍舊挺硬的龍莖,一股淫潮隨之溢出淌流榻上。項少龍愛憐地將贏盈扶至一旁躺歇,股縫間的淫液仍在汨汨流著。趙致見狀,禁不住撫弄著自己的蜜穴,深怕待會自己也會如此。紀嫣然則取過被褥蓋住贏盈瀰漫著性慾肉香的胴體,順手抹過贏盈胯下,帶著滿手黏潤的淫液,握住龍莖上下套弄。

項少龍見兩位嬌妻久別重逢後如此放浪,連忙左擁右抱,親吻不已,兩手更是握住兩女豐腴飽滿的玉乳揉捏不止。趙致已迫不及待地跨上,纖纖玉指擘開粉嫩蜜唇,讓龍莖緩緩挺進,瞬時陷入一片暖溼溫潤的桃源仙境。項少龍兩手抱緊趙致緊繃彈跳的玉臀,運腰一挺,龍頭深入膣底,趙致一聲輕呼,花心口已被撐開少許,一股強烈的滿足感瀰漫全身。

項少龍嘴角漾起一抹微笑,順勢躺下,兩手收回枕在腦後,一副優閒自在的樣子。趙致不依地扁起嘴來,怪項少龍不肯賣力。但她自己已忍不住地將一雙修長的玉腿成M字地撐起,兩手扶在膝頭,急促地上下套弄著龍莖,同時發出陣陣低聲浪吟:「嗯…嗯……致致…想……想要啦……項郎…快…快呀!?

項少龍看著趙致這副賞心悅目的淫媚模樣,春情滿面,情不自禁地伸手抓捏住那對上下抖盪的堅挺俏乳,猛然腰臀使勁地往上挺插,直入花心,頂得趙致浪聲陡然拉高,兩腿一軟,坐倒在項少龍胯間,愛液被擠壓得在臀股間流瀉,傳出陣陣抽插的浪聲淫響,伴著趙致已不成聲的呻吟:「啊……啊……喔……致..致致……不…不行…不行了……項…項郎…饒…啊……饒了…人…啊……人家…?

項少龍剛剛趁著趙致套弄之際,偷空緩了口氣,讓小腹的快感稍作冷卻,同時凝聚原本因贏盈高潮而致散亂的電流。現在回到主動,立時坐起身來將趙致迷人的胴體抱個滿懷,深深吻著趙致溫潤的櫻唇,龍莖緊抵入膣道最深之處,龍根與蜜穴交合處,濃密的陰毛摩娑著陰唇與陰蒂,弄得趙致高潮陣陣,全身抖顫,兩腿盤繞住項少龍的熊腰,玉臀瘋狂地旋轉擺動,瞬間衝上高潮的頂峰,膣內淫水狂湧,在兩人胯間噴濺。項少龍捧住趙致圓滑如玉的臀瓣,龍莖猛插疾送,同時釋出電流刺激花心與陰壁,趙致禁不住如此多管齊下的刺激,達到了超越巔峰的頂極高潮,全身一陣激烈顫抖,與贏盈一樣癱軟下來。

項少龍把趙致酥軟的玉體放下,將仍硬挺如鐵的龍莖抽出,股股淫水自蜜穴流溢而出。紀嫣然掩口笑道:「夫君大人果然能者無所不能,戰場與情場一般所向披靡,小女子心服口服哩!?項少龍一把將紀嫣然抱過身來,豪氣萬千地道:「心服口服,不知娘子身體服不服??

紀嫣然正欲回答,卻被項少龍翻過身去,趴伏在被榻之上,驕人的胴體如羊脂淨玉般形成絕美的曲線。項少龍手握龍莖,自嬌軀曲線收束相交的終點,那渾圓緊緻的臀隙股縫中,覓著蜜穴洞口,微一使力即滑順陷入溫香軟玉之中。

紀嫣然只覺這般姿勢不甚雅觀,不依地扭腰抗拒,偏偏龍莖已深入膣道,適得其反,令項少龍舒爽倍增,誤以為她欣然迎合,緊握盈盈纖腰,更加賣力插送。紀嫣然脫身不得,偏偏渾身酥麻,膣道傳來陣陣快感,頓時臉紅心跳,羞赧不已,只得心裡暗怨這冤家,但身體卻老實地開始前後迎合他的抽送。

項少龍一向對紀嫣然敬若天人,即便是紀嫣然表明願當他床第間最淫浪的蕩婦,但仍保持適當尺度,不若像對趙雅、婷芳氏等那般花招百出。今日因大戰告捷,心中歡喜萬分,加上贏盈、趙致兩女的傾情放縱,這才不加思索地以這般姿勢交合。初時還隱隱惴然,擔心紀嫣然有所不肯。待見她順從相迎,螓首微抬,隱隱傳出低聲浪吟喘息,顯然樂在其中,不禁心中大喜,連忙俯身貼近那如峰巒秀美的美背俏臀,兩手由後輕握住那對軟嫩柔膩的粉乳,配合插送節奏,緩急有致地揉捏著挺立的乳首,更不時親吻吸吮著她晶瑩剔透地粉頸與耳垂,挑逗得紀嫣然喘息漸漸加速,終至放開心防,浪叫出聲:「嗯……嗯……喔…喔……嫣…嫣然……好…好…啊…項…項郎……啊……啊…?

項少龍積存精力就是為了留給紀嫣然,聽到紀才女終於真正成為自己專屬蕩婦的淫媚嬌態,全身湧起滔天愛慾,丹田中的電流與快感瞬間爆發,但抽送之際仍是疾緩並用,全身精孔開放,讓電流與感觸送入紀嫣然的胴體,同時也將她身心的全部反應收聚於靈台之中,再配合調整抽插的力道與刺激點,讓紀嫣然體內的高潮快感源源不斷,淫液更是噴湧不止,隨著龍莖抽出自蜜穴胯間順流而下,溢滿她圓潤的大腿,在腿彎間聚成一泓淫壑,晶瑩剔透,望眼欲醉。

項少龍並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已無意間臻至道家雙修天人合一的初步境界。紀嫣然因為項少龍的強烈性慾刺激,充分放開心防束縛,使她達至有慾無情的境界。而項少龍因為之前與贏盈、趙致的交歡中充分滿足性慾,加上潛意識對紀嫣然的尊重與愛意,心神集中加上電流刺激的反應,達到有情無慾的境界。短短幾秒之間,項少龍的感官與電流已水乳交融,隨心所欲。紀嫣然的心靈與身體如同透明一般盡覽無遺,何處血液匯聚,何處敏感酥麻,心意一動,電流即至,瞬間同時刺激數處,紀嫣然登時高潮狂起,背脊顫抖,淫聲浪喊,喘息不止。

項少龍沉浸在這從未有過的美妙境界,只覺彷彿靈魂出竅一般,像個旁觀者般看著自己與紀嫣然狂亂不已地交歡,同時又清楚感受到鋪天蓋地的高潮快感。正迷醉神往之間,感覺到紀嫣然已將瀕臨最高巔峰,遂即回神,精關鬆閘,滾熱精液帶著電流狂噴入花心,高潮瞬間蔓延紀嫣然嬌軀全身,再回流入項少龍自身,如此輪迴交替三趟,兩人如同自懸崖墜入瀑布,又被激噴至高空,再衝破雲端天際,直抵蒼芎虛空,在星空中旋轉不休,終至如彗星滑落地面,卻仍相擁燃燒不止。項少龍與紀嫣然沉浸在這美妙無比的境界之中,感覺身心超脫凡俗,臻至無法想像的層次,兩人忘卻時間與空間,溶入彼此的心靈與身軀之中,直至雙雙沉睡。兩人並不知道已初窺了天人合一的道家境界,而項少龍更是晉至武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嶄新階段。

項少龍等在咸陽城外渭水旁的碼頭登岸時,樂隊奏起了歡迎的樂曲,而小盤與昌平君等文武百官,早在岸上恭候多時。返回王宮路上,人民夾道歡呼喝采,鳴放鞭炮煙花,家家戶戶張燈結綵,氣氛熾烈,沸騰著秦人的感激和熱情。儲君和項少龍的名字,被叫個不絕。

在小盤的領導下,各人先往租廟拜祭秦室的列租先君,並為陣亡戰士致哀,然後宣佈當晚舉行國宴,同時犒賞三軍。接著小盤在內廷和項少龍舉行會議,參加的還有小盤另外三個心腹王陵、李斯和昌平君。

小盤這時名義上是十九歲,實際是二十一歲。已完全是個長大了的成年男子。他長得雖比項少龍要矮上半個頭,但以一般人標準來說已算魁梧。且由於他眉寬背厚,沉著自信,目光深邃莫測,那種君臨天下的威勢,確能教人懾服和甘於為他賣命。他只是隨便坐著,但其迫人而來的氣度,足可使人生出俯首跪拜的衝動。

眾人再向項少龍祝賀後,小盤欣然道:「項卿究竟喜歡寡人稱你為太傅還是上將軍呢?」眾人哄然大笑。項少龍失笑道:「還是太傅聽來順耳一點。」

小盤搖頭嘆道:「勝而不驕,我大秦恐只太傅一人而已,太傅此戰奠定了我大秦統一天下的基礎,又為寡人挽回天大面子。現在誰都不敢在背後說寡人待太傅過厚了。」昌平君笑道:「呂不韋早在儲君厚待韓闖一事上大造文章,儲君只回他一句絕無此事,就擋著了呂不韋的唇槍舌劍。異日有人問起,少龍也可以此名句作答。」項少龍心中湧起陣陣暖意。

小盤道:「這只是小事一件,就算放了韓闖,此人能有多大作為,這適足顯示太傅非若呂不韋那種無情無義的人。但異日若拿到李牧,太傅就千萬不可放他了。」項少龍想起說不定要和最可敬與可怕的李牧在戰場相見,不由心中一沉。王陵知他心意,笑道:「暫時該不會有這種情況,現在李牧正移師攻齊,不但擊退想趁機奪取趙人土地的齊兵,還攻下了齊人的饒安,使王齕得以喘一口氣,李牧確是厲害,此人一天不除,終成我們東進的最大障礙。」

李斯道:「今次少龍大展神威,即管孫武復生,這一仗怕都不能勝得更爽脆漂亮。」項少龍謙讓一番後,心中一動道:「現在儲君君威大振,該是把王剪召回來的時候了。」

昌平君道:「儲君正有此意,所以才準備派蒙武、蒙恬兩兄弟到魏國作戰,待他們有了經驗,便可接替王剪。若於此時輕舉妄動,說不定這握有戍邊大兵權的要位會落到呂不韋和嫪毒的人手上去呢。」小盤壓低聲音道:「現在蒙驁病得很厲害,前天寡人去探望他時,他說了一番稱讚太傅的話,看來頗有悔意。」項少龍遂把蒙驁當日請自己照顧蒙武兄弟的事說了出來。

小盤興奮起來,通:「待太后回來,寡人要為太傅封侯,太傅的權位怎都不可以低過呂不韋。」項少龍見有外人在座,不好說出拒絕之言,淡淡應了。還有三年就是小盤行加冕禮的大日子,只希望在那一天來臨之前,不用與李牧對陣沙場,就謝天謝地了。

脫身後,趁離國宴尚有三個時辰,項少龍返回烏府。只見烏府外塞滿了歡迎他的鄰里人士,剛進大門,廣場上鞭炮轟鳴,充滿喜慶的氣氛。烏應元親領族人出迎,搶前抓著項少龍的手激動道:「我烏家終出了一位威震當世的名將,我高興得不知說些甚麼話才好了。」項寶兒捂著耳朵,衝入了他懷內。接著烏廷芳和田氏姊妹也連哭帶笑撲了過來。

項少龍又疼又哄,擁著妻婢愛兒,進入宅內,先拜祭了烏家祖宗,沐浴更衣,才再到大廳接受族人恭賀。紀嫣然、趙致、贏盈、善蘭、鹿丹兒等換上華服,出來招呼親友。滕翼、桓齮、趙大等全回來了,更增一片喜慶的氣氛。周良因鷹王建功,在烏家身份大是不同,鷹王更成了比項少龍更受注目的主角,孩子都圍著牠指點讚嘆。烏廷芳纏在項少龍旁,不住撒嬌,他這位嬌妻雖年過二
十,但容貌神態仍嬌癡若初遇時的少女模樣。

項少龍找了個機會,與滕翼商量道:「我準備向儲君提議,辭去都騎統領一職,以後得要仰仗二哥了。」滕翼笑道:「三弟該知我對仕途沒有興趣,照我看不若由小俊接手,另外輔之以烏果和趙大,同時還可多提拔兩個人。」

項少龍道:「那就是周良和烏言著吧!其他鐵衛亦可安插到都騎,不用隨我們返牧場以致無所事事,流於荒嬉。」滕翼點頭同意,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下來。這時烏應元走了過來,把兩人扯往一角道:「我上月才由塞外回來,妮夫人、雅夫人等都很掛念著你,要你有空去探望她們一下。你們的義弟王剪確是智勇雙全的猛將,連匈奴人都全不是他的對手。」

頓了頓道:「匈奴人在北塞一向縱橫無敵,男女老少皆長於騎射,勇猛兇悍,來去如風,又耐苦寒。豈知先敗於李牧之手,再重挫於你們四弟。現在烏卓已在北海附近建立山城,附近一向受匈奴欺淩的弱少民族均來依附,最好能再調一千我們的子弟兵去,增強實力,就更有發展的把握了。」項滕兩人不迭點頭答應並露出嚮往的神色。只有在自己的家園,才有真正的自由和幸福。

當晚在王宮內由小盤主持祝捷宴,全城居民均獲贈酒食。對小盤來說,項少龍打勝仗就像他自己打勝仗,分外滿足和高興。項少龍自然成了宴會中主角,杯來盞去,宴會舉行至一半時便醉得不省人事,連怎樣離開都不曉得。次日醒來,才發覺睡在未來秦始皇的龍榻上,原來是小盤堅持要如此相待。紀嫣然等都留在宮裡,等候他起來。

到小盤回來時,與項少龍等共進午膳,頗有一家人相敘的親切味兒。項少龍件無外人在場,向小盤提出了由荊俊當都騎統領,烏果、周良、趙大為副的提議,小盤一口答應了,笑道:「區區一個都騎統領,實不該由上將軍兼領。」項少龍又乘機提出想返回牧場好好過一段安適日子,順便去塞外探視妮夫人等妻妾,小盤欣然同意,同時還特地囑咐他代為問候妮夫人。

膳後項少龍率妻兒返回烏府,睡了一個午覺,醒來時精神大振。紀嫣然四位嬌妻和田氏姊妹正坐在榻旁閒話家常,說的正是項寶兒的趣事,樂也融融,聽得他的心都融化了,倍感甜蜜溫馨。比對起戰爭的冷酷殘忍,這實在是個溫暖情深的天堂。

眾女見他醒來,忙侍候他起身。紀嫣然低聲在他耳旁道:「圖管家約你黃昏到老地方見面,昌平君今晚則在醉風樓訂了個別院,囑你今晚去赴宴。唉!昌平君難道不知你回來後尚未有時間在家陪伴妻兒嗎?」旁邊的贏盈嬌嗔道:「你今晚不回來,盈盈就去醉風樓找大哥他們算帳!」項少龍差點要立下誓言,保證早去早回,兩女才回嗔作喜。

久別勝新婚,田氏姊妹服侍他入浴時,項少龍把烏廷芳也抱進澡房,以實際行動慰藉嬌妻愛婢,趁機溫習一下剛剛體會到的雙修心法。四人裸裎進入浴池,田貞田鳳依偎左右,豐乳陰阜分別夾住臂膀揉搓著,引人銷魂至極。烏廷芳緊抱著項少龍,粉乳緊抵磨蹭,朱唇遍吻胸膛,蜜穴貼著龍莖上下滑動,誘人蝕骨至頂。

項少龍心裡暗暗回想著與紀嫣然歡好時的那種感應,一心二用,一方面感受著身邊三個嬌豔美女的誘人胴體,一方面凝聚著丹田中的快感與電流。經過無數次與美女們的激情高潮,項少龍已能順利控制住電流強度,能夠適度地刺激神經,又不至於感到痛楚。這種感覺就彷彿武俠小說裡剛練成的內功一般,感覺似有若無,雖可控制卻不一定收放由心。差別最大的,只有與女人交合時才會出現,不像武俠小說那樣打坐吐息就能練出渾厚內功。不過以項少龍現在的百戰刀法加上墨子心法,已少有敵手,何況能藉此與身邊美女盡情做愛,正是項少龍人生最大的滿足,自然更不在意。

項少龍全身被烏廷芳三女的火辣嬌軀引發強烈的快感與電流,如百川彙集般匯聚於丹田,再順著血液衝至龍莖之中,瞬間堅挺膨脹更逾平常。烏廷芳感覺小腹猶如貼著根火熱碩大的鐵棒,竟比以往粗大半倍不止,不禁驚呼出聲。

項少龍初次嘗試之下,效果大出意料之外。正暗自得意之時,聽到烏廷芳的驚呼,心頭一凜,醒悟到自己只顧讓龍莖更加勇猛,卻沒顧及嬌妻的身體是否承擔得了。稍稍吐息一下,嘗試將灌注到龍莖的電流收回一些,果然龍莖隨之漸漸回復平常,而堅挺不減。烏廷芳見夫君的寶貝竟然可大可小,驚訝地合不攏嘴來。項少龍見她嬌憨可掬,忍不住兩手一撐坐上池畔,龍莖正好直挺挺地對正烏廷芳的小嘴,往前一頂,龍頭就塞住了烏廷芳的櫻桃小口。

烏廷芳畢竟與項少龍結婚已久,雖然外表仍如荳蔻少女,與項少龍床第纏綿經驗卻遠勝諸女,哪還不知夫君心意?兩手握住龍莖,香舌纏捲,吸吮舔吻,不時將龍莖深深吞入,忍住欲嘔的感覺,以喉嚨的收縮箍緊著龍頭,帶來另一種極樂登仙的快感。

項少龍一邊享受著嬌妻獨有的風情,另兩手則分別自一對孿生俏婢挺俏豐盈的股縫後方伸入,先在花徑緊鎖的後庭肛門旋磨一番,弄得田貞田鳳兩婢嬌喘不已,兩具火辣的胴體貼在肩臂上黏纏扭動。項少龍再順著滑潤的臀隙直入兩女的蜜穴濕地,食中兩指陷進一片軟嫩的皺摺膣壁之中。項少龍慢慢將微弱的電流分別由手指放出,田貞田鳳穴內溫潮暖液不住流瀉,旋即兩手儘是淫水浪滴。田貞田鳳更是同聲淫叫浪吟:「嗯…嗯……項…項爺……小…小婢……好…好想……嗯…啊…不…不行啦! ……?

項少龍放鬆心情,全神貫注於烏廷芳、田貞、田鳳三位嬌妻俏婢的身上,將她們身心所有反應盡皆收入心底。烏廷芳忍受著喉嚨不時湧起的不適,全心服侍摯愛的夫君,而田貞田鳳更是身體與心意相通相息,一致地將自己完全奉獻給這此生最愛也最疼愛自己的主人。項少龍沉浸在被美人們愛意包圍的幸福,還有她們心中滿溢欲出的快樂,不禁舒服地吐了一口長氣,將龍莖自烏廷芳的朱唇中抽出,扶著田鳳跨坐於小腹,蜜穴陰唇壓在龍莖上前後滑動,莖上筋絡沾滿晶瑩淫液。

田鳳等待此刻已久,但主人未有動作前不敢造次,只得伏在項少龍身上,一對豪乳緊貼著項少龍胸前,滿溢的乳肉擠壓晃動,濃密的陰毛與泛滴的蜜穴抵住挺硬的龍莖磨蹭,喉嚨傳出慾求飢渴的囈語,火辣性感的胴體襲來陣陣淫靡熱浪。

項少龍見田鳳這般嬌癡可愛,兩手捧住她豐滿雙臀,龍莖順勢下滑陷入蜜唇之間。田鳳感覺龍莖入體,喜不自勝地扭動纖腰,臀股縮緊,讓龍莖盡情在膣道中頂觸到每個敏感點。項少龍也不惶多讓,電流蓄勢待發,配合田鳳的套弄送出,適度地加強刺激。不一會兒,田鳳已是高潮數起,淫液橫流,抽送之間響起陣陣浪水噗哧之聲,兩人胯間陰毛俱已濡濕一片,淫珠點滴,沾黏凝聚,誘人至極。

項少龍因田鳳的嬌浪媚態,一股快感自小腹油然升起,灌注於龍莖之中,瞬間龍莖在蜜道內膨脹壯大。田鳳擺動的香臀正將龍莖全根沒入之際,田鳳嬌嫩的膣道整個被塞滿,龍頭更直頂花心,撐開子宮口,令田鳳無法動彈,小口張開,嬌喘不已,卻又有股無從言喻的滿足酥麻。

項少龍見龍莖如此收放自如,心中暗自驚喜。以往僅能偶一為之,且無法隨心所欲。自上次與紀嫣然三女交歡時初窺門道,此後配合晨起打坐調息,漸漸抓到訣竅。這次初試啼聲,果然效果立見。

田鳳蜜穴膣道被龍莖漲滿,完全無法動彈,心中正訝異無比,膣內忽覺稍鬆,龍莖回復平常尺寸。正欲腰臀用勁套弄,龍莖突又直頂花心,卻未見項少龍有任何上挺動作。田鳳驚疑不定之際,已被項少龍緊緊抱住旋動,蜜唇被兩人胯間陰毛強烈磨擦,酥爽不已。而穴內龍莖竟如活物一般,自行伸縮膨脹,同時電流瀰漫,刺激著花心陰壁,傳來陣陣酸麻快感,登時淫聲浪叫:「啊……啊……喔…項……項爺……這…太…太…鳳兒……要…死啦! ……啊…又來了!?

烏廷芳在一旁只見項少龍抱著田鳳磨動下體,田鳳卻已狂浪不已,心中暗自納悶。田貞與田鳳一心同體,雖不知項少龍如何辦到,體內卻與田鳳一般傳來陣陣快感,蜜穴已是淫流成河,不可抑遏。忍不住貼上項少龍壯碩的背脊,以自己圓滿的雙乳與翹立的乳頭,不斷磨頂著以宣洩小腹燃燒的慾火。

項少龍熟練地吐息運氣,讓小腹內的快感與電流控制著龍莖的充血,隨意變化膨脹程度,配合電流的輕微釋放,在陰道內形成猶如抽送般的效果。更妙的是,這樣的動作不但毫不費力,更減少龍莖抽送時的摩擦刺激,幾乎可以不斷持續下去,同時又能專心感受懷中美女的身心高潮狀況,恰到好處的給予適度的刺激挑逗。不一會兒,項少龍覷準時機,自龍頭將一縷電流送入花心,田鳳即在狂呼浪喊下,瞬間攀至快感巔峰,胯間浪水噴溢不止,旋即癱軟如泥。田貞連忙將妹妹扶到池邊長椅躺下,蓋上浴巾。

田貞幫田鳳蓋好浴巾,還未及起身,項少龍已站起,來到田貞背後將她摟個滿懷。趁著田貞彎身翹臀之際,挺硬的龍莖頂開蜜汁流滴的飽滿陰唇,整根順著滑膩的膣壁直入沒底。田貞被這突如其來的偷襲弄得嬌呼一聲,隨即因接續而來的抽送轉為呻吟:「喔…嗯……嗯……啊…項爺……好…好…厲害……?

項少龍在田貞蜜穴中緩抽疾送,兩手由後撈住一對豐盈晃動的玉乳,捧在掌心揉弄,猶如兩顆滑嫩軟綿的布丁一般,觸指欲破。小腹升起陣陣快感,丹田匯聚縷縷電流,與原先的內息逐漸凝結成圓轉不息的氣團。

項少龍深吸一口氣,龍莖疾挺入田貞蜜穴深處,緊貼住緊繃彈跳的美臀股縫,運氣一送,龍莖暴漲,龍頭頂入花心,膣壁幾欲撐裂,田貞這才親身領略到田鳳所經歷的感覺,也是小嘴大張,喘息粗重,卻無法出聲。

項少龍配合著田貞蜜穴傳來的感覺,微微吐息,龍莖隨之緩緩回縮,待田貞膣道漸趨適應,隨即開始吐納,龍莖更為熟練地緩頂慢磨,同時放出微弱電流,四面八方地刺激蜜穴陰道,田貞彷彿置身在倒流的瀑布中,全身被急流猛力衝刷,快感卻不斷高漲。此時田貞已無法思考,媚眼半開半閉,櫻唇微開,不停發出極度滿足的喘息呻吟。

項少龍雙手揉捏著田貞那對飽滿欲滴的豐乳,心定神寧地享受掌心與下體不斷襲上的快感浪潮。同時將電流自指尖與龍莖送出,田貞被陣陣鋪天蓋地的高潮淹沒,全身汗毛豎立,膣道淫水狂流,眼看即將登峰攀頂,呻吟已變成浪叫吶喊,完全被慾火淫潮征服,只剩對項少龍瘋狂的愛戀與渴求。

項少龍突地抓緊田貞雙乳,白嫩的乳肉如奶蜜般自指間溢滿欲出,同時下身猛烈地疾抽猛送。田貞猝不及防,整個人似由峰頂被撞至天際,極致的快感令她根本叫不出聲。項少龍趁勢將龍莖抵入花心,送出一股稍強的電流,瞬間刺激田貞尾椎的快感中心,只見田貞雙眼緊閉,銀牙緊咬,呼吸暫停,全身繃緊如弓弦一般,穴內淫潮如噴泉般激噴不止,濺滿兩人胯間臀縫,順著大腿流滿地面,而田貞則緩緩軟垂在地,被項少龍抱著與田鳳一起癱在躺椅上不省人事。

烏廷芳見夫君戰勝歸來後竟是如此勇猛,不禁心頭小鹿亂撞,囁嚅地道:「夫君大人……?項少龍挺了挺依然一柱擎天的龍莖,捉挾地笑道:「為夫在戰場上有百戰刀法,床第之上也領悟了這套百戰槍法。芳兒好該讓為夫試試這把飛龍神槍的威力如何??

烏廷芳雖常與眾妻妾於床第間共侍項少龍,但項少龍每次均是姿勢無窮,疾抽猛送,大肆進攻後方才令眾女棄甲認輸。如今卻看似輕鬆愜意,身不動,氣不喘,就使田貞田鳳兩女狂浪洩洪,癱軟如泥,怎不讓烏廷芳心下惴然?

項少龍見嬌妻這般模樣,雖心中得意卻也稍有不忍。將烏廷芳摟入懷裡,親親她嬌豔滑嫩的臉蛋,柔聲道:「芳兒別擔心,為夫還是會像初次般溫柔對待妳的,待會妳就知道好處了。?烏廷芳聽了安下心來,嬌羞地將螓首埋入他胸膛。

項少龍兩手環抱著烏廷芳,大手捧起烏廷芳嬌俏圓潤的豐臀,烏廷芳亦知趣地兩腿抬起環繞著項少龍腰際。項少龍手指伸入緊密的股縫之中,將烏廷芳已泛蜜滴的陰唇撥開,龍莖即熟門熟路地滑入蜜穴之中。

烏廷芳心中小鹿兒亂跳,擔心項少龍會如狂風暴雨般的撻伐。待龍莖入體,卻沒有預期中的猛烈,反而有種暖洋洋如浸溫泉般的舒服,暗自舒了一口氣,臀股陣陣收緊,讓膣道內壁吸夾著龍莖,使項少龍快感連連。

項少龍知道嬌妻為了取悅自己,暗地向趙雅請教了許多床第功夫,雖然不及趙雅那般天生媚骨,卻自有一番風流。項少龍現下將小腹的電流及快感凝聚不散,緩慢地將極微電流在龍莖不斷輪迴運轉,意外地使血液溫度升高,產生自然發熱效果,龍莖成為名符其實的溫熱肉棒,令烏廷芳暖濕的膣道慢慢升起莫以言喻的舒爽快意。

項少龍發現體內這不明電流居然妙用無窮,情不自禁地嘗試各種方式,都各有效果,心下暗喜不已。但卻不知如此一來,卻苦了自己那數以億計的精子,在體內就已被電流不斷迴旋衝擊,麻痺得失去活動力,始終無法完成它們的播種大業。

烏廷芳運勁以膣道不斷吸啜著龍莖,同時自己也被陣陣暖流弄得快感欲升,卻又彷彿差了那麼一點似的,蜜穴飢渴迫切,心癢難熬。忍不住呻吟出聲:「好…好夫君……快…快來……廷芳…癢…癢死了!?

項少龍聽嬌妻如此哀求,哪還客氣?深吸一口,氣沉丹田,穩住小腹內漸趨膨脹的電流,龍莖先緩抽慢送,同時配合吐納,讓龍莖隨之脹大縮小,好使烏廷芳的膣道能慢慢適應。烏廷芳不覺有異,只覺龍莖在蜜穴內熱熱暖暖地,深入穴內時撐滿漲塞,恰到好處地緊貼膣道嫩壁,同時傳來陣陣酥麻快感,轉瞬間就達至高潮,淫水湧出如潮,自陰唇汨汨流出。

烏廷芳嬌容升起紅霞,胴體泛出紅潮,全身浸潤在前所未有的性慾高潮中,卻又沒有以往那種失控般的瘋狂,猶如浸在暖和的雲朵上,緩緩飄盪在九天之上,讓人舒服快意到極點。

項少龍至此刻尚能控制自如,同時也享受烏廷芳嬌軀蜜穴傳來的性慾高潮。心下暗想,如果以這種方式,別說一夜連禦九女,恐怕數十美女都有可能。下次到塞外隱龍居時,定要找諸位嬌妻美妾及俏婢們試試狂歡一夜。

心念一轉,懷中的烏廷芳已是高潮數起,喘息粗重,嬌吟連連。遂放鬆吐息,將電流散去四肢百骸,僅留氣旋快感,同時抽送加速。龍莖在淫水噗濺聲中,狂插猛送,次次到底,下下盡根。烏廷芳被這一番狂暴弄得高潮極致,欲喊無聲,只能緊抱著項少龍壯碩的熊軀,不斷扭腰擺臀地迎合著。

突地項少龍背脊一陣痠麻湧上,快感自小腹狂襲而出,龍莖猛跳數下,滾燙精液帶著殘存電流噴射而出,直入花心,電流傳抵脊椎末端中樞,烏廷芳瞬間高潮狂升,淫泉猛爆,兩人淹沒在無邊無際的性慾浪濤中,久久不息,意猶未盡,直到田貞田鳳醒轉,這才服侍兩人洗浴換衣。

項少龍浴罷出來,反覺神清氣爽,心中更覺快意。在前廳又和項寶兒玩了一會,這才「微服出巡」,往會圖先。

在秘巢見面後,圖先寒暄幾句,便轉入正題道:「少龍今趟大展神威,擊退了五國聯軍,亦打亂了呂不韋的部署和陣腳,兼之蒙驁病重,使他不得不改變策略。現在他不但勾結上杜璧、蒲鵠等人,更設法拉攏嫪毒,要作垂死掙紮。」頓了頓續道:「這老賊對儲君已完全死心,知道儲君加冕之日,就是他敗亡之時,所以他定會在那日之前,作孤注一擲,叛上作反,此事不可不防。」

項少龍皺眉道:「現在儲君威權日增,嫪毒亦不會輕易信他。呂賊能弄出甚麼把戲來呢?」圖先嘆道:「有利則合,問題是嫪毒亦想作反。要知嫪毒實乃怙惡不悛的流氓和無賴狂徒,雖得朱姬恩寵,但在秦人心中,只是由家奴而躍居披著宦者外衣的倖臣,除了像呂不韋這麼別有居心,還有誰肯依附支持他。在這種情況下,呂嫪兩人再次狼狽為奸並非絕無可能。他們的關係當然不會持久,我看謀反成功之日,就是他們決裂之時了。」

項少龍苦惱道:「難道朱姬真會坐視嫪毒陰謀去推翻自己的兒子嗎?」圖先嘆道:「看來朱姬已是陷溺極深,嫪毒對女人確有特別手段,朱姬又貪圖一時的風流快活,陰差陽錯下,使嫪毒聲勢日盛,結黨迎私。少龍出征後,嫪毒以眾卿之首的身份,事無大少,均積極參與,還以『假父』自詡,其心可見。」

項少龍啞然笑道:「假父?真虧他想得出來,先是呂不韋,後是嫪毒,難道沒想過要騎在國君頭上,只會招來殺身之禍嗎?」圖先欷噓道:「有多少人像少龍般懂得功成身退,避了狡兔死、走狗烹的結局。聽陶公說,儲君加冕之日,就是你們避隱塞北之時,不知肯否讓我圖先一族,亦依附於少龍驥尾之後呢?」

項少龍正容道:「能與圖總管並騎馳騁於漠北大草原之上,是少龍求之不得才對。」圖先感動地伸手與他緊握,一時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問起仲父府的情況,圖先道:「我差點忘了一件事。齊國最近來了兩位劍手,都是稷下劍聖曹秋道的弟子,一名任千里,另一名房永,很少出外露臉,態度神秘。若我沒有猜錯,他們該是田單應呂不韋請求,派來咸陽準備在必要時刺殺少龍的高手。」項少龍訝道:「既是如此,他們怎會讓圖兄得悉他們的身份呢?」

圖先哈哈一笑道:「皆因我廣佈線眼,偷聽得許商和他們的私話,才能據此猜到田單那方面去,現在呂田兩個最恨的人就是少龍,就算不為利益,亦要去少龍而後快。」項少龍失笑道:「想殺我的人還少嗎?是了,那許商是否在和韓竭爭奪楊豫呢?豈非呂嫪的美美之爭,又由他們延續下來?」

圖先冷哼道:「還有甚麼好爭的,呂不韋已嚴令許商不得與韓竭爭風,為此我才知道呂不韋是要勾結嫪毒。哼!韓竭這小子當了官後,愈發囂張,一言不合就出手傷人,由於有嫪毒撐腰,儲君都不敢拿他怎樣。不過現在韓竭又對楊豫失去了興趣,因為醉風樓來了一位姿容更勝單美美的美人,此女確是我見猶憐,兼且又聲明賣藝不賣身,那個男人不想得之而後快。」

項少龍失聲道:「真有賣藝不賣身這回事嗎?誰能保得住她呢?」圖先道:「只憑她『玲瓏燕』鳳菲之名,便可保住她的清白,不過她來的時候真巧,就是在少龍回咸陽的前三天。現已在公卿大臣間引起很大的哄動,人人都爭相擁往醉風樓去。」

項少龍皺眉道:「圖兄是否在暗示她是來對付我的呢?」圖先嘆道:「鳳菲乃三大名姬之首,很得各國權貴敬重,本是宋國的公主,不知為何會淪落風塵,照說該沒有多少人能唆使得動她,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少龍還是小心點好。現在東方六國,最想殺的人就是少龍了。」

項少龍苦笑道:「問題是我今晚就要到醉風樓去,希望那群損友不是挑了她來陪我就好了。」圖先笑道:「若她肯來陪酒,少龍就更要小心,因為她到咸陽這麼久,仍未答應過為誰陪酒。」

項少龍苦笑了一會,呻吟道:「美女就是有那種魔力,我們男人雖明知對方不安好心,但不管怎樣,總是想能發現她們的好處,忘了她們可能只是徒具美貌,實藏歹心的蛇蠍美人。」圖先微笑道:「你見過鳳菲就明白的。她肯定是內外俱美,蘭質慧心的絕色尤物,或者只因立場不同,才會變成居心叵測的敵人。幸好少龍對美色一向極有定力,鳳菲縱有陰謀,亦將派不上用場。」再談了兩句,兩人這才告別分手。

項少龍忽然很想往探正病重中的蒙驁,但因要赴昌平君的宴會,只好把此事擱至明天了。

第八章 玲瓏美人

項少龍與十八鐵衛來到醉風樓時,伍孚親自恭迎,把他請進偏廳,遣走下人後,跪地叩頭。項少龍早見慣了他的小人作風,昂然而立,沒好氣道:「樓主免禮,今次又有甚麼把戲呢?」伍孚惶然起立,恭敬道:「小人那還敢在上將軍前作奸使詐,今趟是有重要消息,要向大爺面陳。」

項少龍坐了下來,道:「坐下才說!」伍孚坐了下來,先左顧右盼,像怕仍有人留在偏廳內的樣子,低聲道:「呂不韋有陰謀要害死王齕和大爺你。」

項少龍失笑道:「他當然這麼想,但辦不辦得到卻是另一回事了。」伍孚很委婉地通:「小人真是在長期偷聽下,才一點一滴地串連起來,知道他們的陰謀哩!」

項少龍想起他偷聽的銅管,半信半疑道:「單美美都做了魏國王后,呂不韋還來這裡幹嗎?」伍孚道:「大爺有所不知了,半年前我在楚國以重金買來了一位國色天香的越女白雅雅,呂不韋對她頗為迷戀,故不時到醉風樓來盤桓。現在雅雅已代替了美美,成為四花之首。唉!美美的離開,累得我差點沒命呢,當然!小人絕不敢怪項爺,小人是該受罰的。」項少龍不耐煩地道:「不要轉彎抹角了,快直說吧!」

伍孚壓低聲音,湊近了點才道:「首先他們是要對付王上將軍,由於王上將軍在趙境作戰,各方面都要靠杜璧和成蟜支援,而呂不韋正是要借杜壁之手,在李牧與王齕作戰時,抽王上將軍的後腿,那後果可想而知了。」項少龍由於不知那處的情況,從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色變道:「李牧不是去了和齊人作戰嗎?」

伍孚道:「那只是誘王上將軍深入趙境的毒計吧!」項少龍駭然道:「你為何不早點將這麼重要的事說出來,就算我不在咸陽,你也可找昌平君說呀!」

伍孚歉然道:「一來小人只聽得一鱗半爪,未敢肯定。到前天楊豫告訴小人,許商在他面前誇口大爺你命不久矣,我的思路才清晰起來。許商當時說:大爺你今仗之勝,正種下了你將來敗亡之果。楊豫不解問他,他只說任大爺如何厲害,總鬥不過李牧,便沒有再說下去。於是小人想到只有害死王齕。大爺你才會要與李牧在短期內一決雌雄,所以……」

項少龍霍然起立,道:「你去告訴昌平君,我要遲點才來。」言罷匆匆離去,飛馬入宮求見小盤。小盤正和愛妃王美秀下棋取樂,見他這般惶急來到,知有急事,立即在內廷接見他。

當項少能把伍孚的猜測說出來後,小盤色變道:「此計確是歹毒之極,可見一天不除成蟜,寡人仍是地位難穩。」小盤接著召來近衛,吩咐立即派出快馬,持節趕往上川,警告王齕小心防範。諸事妥當後,這未來秦始皇神色凝重道:「若王上將軍發生不幸,我們便立即對付成蟜和杜璧,好去此心腹之患,那時寡人就要看呂不韋怎樣收場了。」接著露出笑容,低聲道:「儲妃有喜了!」項少龍這才驚覺他確已長大成人,衷心賀喜。

小盤苦惱道:「趁現在呂不韋和太后都不在咸陽,最好先和這孩子取個好名字,那就輪不到他們來取了,師傅有甚麼提議呢?」項少龍衝口而出道:「那定是叫扶蘇了。」

小盤愕然看了他半晌,項少龍心中叫糟時,這未來秦始皇點頭道:「這名字倒也特別。但還須一個女兒的名字才成,那時無論生男生女,都有名字了。」項少龍鬆了一口氣道:「我只想到男孩的名字,看來這胎定是男嬰,所以不用另想女名了。」

小盤默默把扶蘇唸了數遍,欣然道:「若生的真是兒子,就叫扶蘇吧!」項少龍又如自己以所知的歷史去影響未來的歷史,心中怪怪的,乘機告辭離宮,趕到醉風樓時,已比原來約定的時間遲了大半個時辰。

出乎料外地除了昌平君兄弟,李斯、桓齮、荊俊、王陵、烏果、周良等人外,還有王綰、蔡澤、羸傲和羸樓在列,顯示這些人已靠攏往以小盤為首的政治派系。只滕翼因要陪伴妻兒,來了片刻就走了。楊豫、歸燕和白蕾與醉風樓有點姿色的美妓全體出動,每女侍候一人,氣氛熱烈。

項少龍位居首席,越國美女白雅雅早在候他到來,此女身穿楚服,年約十八,長得果是花容月貌,不比單美美遜色,不但氣質絕佳,最動人是溫婉可人,一對俏目總含著無限情意,兼之聲音甜美溫柔,確是不可多得的尤物,難怪伍孚能以她去應付痛失單美美的呂不韋了。但想起她最終的命運可能是成為呂不韋的姬妾,又心中惻然。

項少龍尚未坐好,就給人連罰三盃,駭得他舉手投降道:「再喝下去,恐怕項某要立即給抬走,請各位格外開恩,饒了我這趟吧!」王綰笑道:「昨晚項大人喝了超過二十杯才倒下來,為今怎都要再喝七盃,我們方可饒了你遲來之罪。」

正爭持時,白雅雅嫣然一笑道:「就讓雅雅代上將軍喝這幾盃罰酒吧!」眾人轟然叫好。蔡澤笑道:「但這罰酒必須先進項上將軍之口,才可由我們的雅雅代喝。」眾人又再起哄。

白雅雅嚶嚀一聲,倒入項少龍懷裡,秀眸半閉,俏臉霞燒,一副小鳥投懷的模樣。項少龍雖經慣這種戰國式的風流陣仗,但由於這青春煥發的美女充滿新鮮熱辣感,亦大感刺激,藉點酒意,在眾人鼓掌喝采中,荒唐一番,飽嘗了她香脣玉舌的銷魂滋味。眾人這才放過了他。

嬴傲笑道:「聽說龐煖戰敗後,其他合從國均指他冒失深進,白白錯失了這挫敗我大秦的良機,以致聲威大跌,看來他們很難再有另一次合縱。」羸樓介面道:「輸了敗仗,人人都推卸責任,今趟蕞城會戰,走得最快的是楚人,亦成了其他人責難的目標,弄得很不開心,五國該有好一段日子不協調的了。」

李斯拍掌道:「今晚只談風月,不談公事。太尉為少龍安排那場玲瓏燕舞,該可開始吧!」昌平君向坐於末席的伍孚打個眼色,後者忙去安排。荊俊笑道:「只看我們廷尉大人比三哥還緊張,就知鳳菲的吸引力哩!」眾人同聲附和,弄得一向不涉足風月場所的李斯不知所以、尷尬萬分。項少龍則整個人輕鬆起來,感受到各人間那洋溢著的交情。

白雅雅此時靠了過來,湊在他耳旁道:「項爺不念舊惡,助美美小姐去當她的魏後,我們醉風樓的姊妹都非常感激呢。」項少龍苦笑道:「那此事豈非全城皆知了?」

雅雅含笑道:「這叫好事傳千里嘛!現在只要項爺勾勾指頭,人人都會爭著來為項爺侍寢哩!」項少龍怎會相信,只是歸燕便對自己恨之入骨了。白雅雅橫了他一記媚眼,含羞道:「只不知雅雅能否得項爺恩寵呢?」

項少龍見她媚態橫生,最要命她看來又是如此秀逸嫻雅,不由心中一蕩,低聲道:「今晚不行,待我看看吧!」白雅雅吹了一口氣到他耳內,輕嚙他耳珠道:「白天也可以的,那項爺的夫人就不會知曉了。」

項少龍想起家中嬌妻們,立時清醒過來,剛要婉言拒絕。伍孚一臉無奈走了進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昌平君知道不妙,道:「美人兒是否怪我們遲了呢?」伍孚苦著臉道:「看來是這樣了。菲小姐回了別院睡覺,小人說盡好話也不起作用。」出奇地眾人不但一點不覺得她在擺架子,還甘之如飴地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

昌文君笑道:「這都是少龍惹出來的禍,開罪了我們的玲瓏美人兒,我提議由少龍去道歉,把她哄回來。」項少龍失聲道:「甚麼?」

李斯不知如何這時興致特高,竟贊成道:「玲瓏美人後天便要到魏國去,少龍你快去設法。」桓齮大訝道:「你們究竟是賀項上將軍還是只為見玲瓏燕?」昌平君等齊聲大笑,場面混亂之極,但亦相當有趣。

項少龍生出好奇心,勉為其難地長身而起,嘆道:「小弟即管去試試看,若給轟了回來,你們可不能怪我。」眾人鼓掌聲中,項少龍隨伍孚出門而去,才走了幾步,荊俊、烏果和昌文君三人追了出來,要到門外隔岸觀火。項少龍給那種愛鬧的氣氛感染,振起當年二十一世紀鬧事打架的豪情,昂然領著三人,由伍孚帶路,朝後宅開去。

在醉風樓後院的一個幽靜的角落,池塘旁零零捨捨有座小木樓,在花香飄送中,古雅別緻。伍孚道:「鳳菲就是住在那裡,她的貼身小婢很凶,剛才就是她把我擋著的。」荊俊訝然道:「她難道不知你是大老闆嗎?怎敢對樓主不客氣。」

伍孚道:「她是儲妃特別請回來在太后壽宴上表演助興的,小人怎敢開罪她們呢?」項少龍這才明白過來,放下了一半心事,乾咳一聲道:「你們看我的!」

才走了一步,給昌文君一把扯著,叮囑道:「聽說鳳菲身輕如燕,頗有兩下子的,上將軍莫要被她踢落池塘。」三人同時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項少龍低罵一聲,拂開昌文君,挺胸朝小樓走去。

木門應手而開,樓下小廳靜悄無人,項少龍虎目一掃,見到通往二樓的樓梯,深吸一口氣壯壯色膽後,一逕拾級登樓。木梯在腳下「咿呀」作響,確令人有點提心吊膽。上面這時傳來清脆的聲音喝道:「誰?」項少龍故意不答,待來至二樓,剛好一個俊秀童子由房間掀簾走了出來,與他打個照面。兩人同時愕然。項少龍想不到撞上的非是俏婢女而是俏男童,對方卻想不到會有個陌生男人摸上樓來。

項少龍瞬即瞥了內房一眼,但因門簾深垂,自然看不到甚麼。想想也覺好笑。短短兩年間,先後遇上三大名姬,至少其中之一是要取他項少龍之命的,然後她們又走了。春秋戰國確是個輝煌獨特而又非常開放的時代,縱使大家征伐不休,但分分合合間,齊人可以去魏,魏人可以入秦,燕人南來,楚人北上,出賣所學以求功名富貴,又或遊歷講學,百家爭鳴,萬花齊放。

像鳳菲這類名重當世的名姬,超然於國爭之上。到甚麼地方都備受尊崇,愛發脾氣就發脾氣,要擺架子就擺架子,若非親眼目睹,確很難想像。三大名姬先後到咸陽來,正代表咸陽成了天下文化薈萃的中心之一,這才引得她們因種種原因前來這裡。

正思量間,那俏童子怒喝道:「你是誰,怎可隨便闖入人家小姐閨房?」項少龍見「他」充滿敵意的守在房門處,面色不善,微微淺笑道:「在下項少龍,特來向鳳姑娘請罪。」

那顯是女扮男裝的俏童子呆子一呆,定睛打量了他好一會後,轉身撥開少許簾子,低聲稟告道:「小姐!是項少龍呢!」裏面沒有任何反應。項少龍早預想了她會擺架子。並不慼尷尬,朝俏童子踏前兩步,差點就碰上她的面龐。

俏童子眉頭鼻子同時皺起來,生似嫌項少龍身帶異味似的,但卻沒有罵出口來。例如怪他無禮,俏臉似嗔非嗔,非常動人。項少龍不由心中一蕩,低聲道:「若姑娘肯讓路,我便進去見鳳小姐,但若姑娘不允許,在下只好立即離開。」他故意提高聲量,好讓裡面的鳳菲聽得一清二楚。

俏童顯然不是項少龍的對手,立時手足無措,不知該怎樣對待他。一把溫柔嬌美的女聲在房內響起道:「小妹請讓項大人進來一敘吧!」俏童應了一聲,垂首退往一旁,讓出進房之路。項少龍報以微笑,這才跨過門楹,掀簾人房。

想不到內間比外廳還闊大,三面軒窗,左方以竹簾隔開了秀榻所在的起居處。鳳菲蓆地而坐,背靠軟枕,身前放了張長几,上面擺了張五絃琴,予人優雅寧逸、舒適溫馨的感覺。這三大名姬之首正仰起一張瓜子型的面龐朝他瞧來,寶石般的明眸配上白裡透紅的皮膚,那種有諸內而煥發於外的秀氣迫人而來,看得項少龍眼前一亮。但她最動人處卻是一股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氣質,那使他深深地想起遠在楚境壽春的李嫣嫣。只要是懂憐香惜玉的男人都不忍傷害她。

她只是隨便坐在那襄,但已把女性優雅迷人的丰姿美態表露無遺,嬌少玲瓏的動人胴體,更使人泛起把她覆蓋在體下的念頭,難怪連圖先都對她興致大動了。在誘惑男人這一項上,她確勝過石素芳和蘭宮媛。

兩人互相打量時,外面那女扮男裝的小妹道:「小姐!要茶還是酒呢?」項少龍搖頭道:「不用客氣,我是特來向小姐請罪,不敢打擾小姐的清淨心。」

鳳菲「噗哧」笑道:「清凈心?人在塵世,何來清淨心呢?項大人請坐。小妹給客人奉茶。」項少龍坐下來時,壓下要渾身打量牠的慾望,眼觀鼻鼻觀心,正要說話,鳳菲輕聲道:「項大人今趟來請罪,並不似大人一向作風,不知是被人迫來,還是自願要來呢?」

項少龍愕然道:「我和小姐乃初次見面,為何小姐卻像對項某非常熟悉哩?」鳳菲盈盈一笑,徐徐道:「項少龍乃東方六國權貴間最多人談論的人物,鳳菲早耳熟能詳。何況來秦前又曾聽魏國美美夫人提起大人,怎都該對大人有個印象吧!」

項少龍一呆道:「鳳小姐今趟故意拒絕表演,是否……嘿!是否……」鳳菲似是大感興趣,鼓勵道:「大人何必吞吞吐吐呢?有甚麼放膽直言好了。」

項少龍苦笑道:「我想問小姐是否故意使手段叫我前來一見,我因怕唐突佳人,所以才會欲言又止,教小姐見笑了。」鳳菲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黑白分明但又似朦朦朧朧的眸子橫了他嬌媚的一眼,舉起春蔥般的左手,低頭看著尾指閃閃銀光的精巧銀戒,柔聲道:「項大人猜得沒錯,但怕仍估不到鳳菲此來是不安好心。這銀戒乃魏國巧匠所製,能彈出毒針,把毒液注入人體,若部位恰當,中針者會很快毒發身死。」

項少龍愕然道:「既是如此,鳳小姐為何要告訴我?」

鳳菲若無其事的脫下指環,扔在地上,含情脈脈地道:「因為我改變主意哩!直至來秦見過羸政後,妾身才明白為何先後有商鞅、公孫衍、張儀、甘茂、樓緩、范睢、蔡澤、李斯、呂不韋、項少龍眾多人才,甘為秦室所用。而趙國空有李牧、廉頗而仍連場失利,信陵君落得飲毒酒而死,韓非則在韓國投閒置散,燕人無自知之明,齊人奢華空想,楚人耽於逸樂。東方六國大勢去矣,我鳳菲何必要枉作小人,還得賠上性命呢?」

項少龍想不到她說出這麼一番有識見的話來,搖頭嘆道:「鳳小姐確是奇女子。不過我仍不明白小姐為何如此坦白,若小姐不說出來,此事誰都不會知曉。」鳳菲欣然道:「你這大傻瓜,因為人家已看上了你!所以才提醒你。現在項大人乃東方諸國欲殺之而後快的對象。所以千萬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曾施以恩惠的朋友在內。」項少龍愕然看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鳳菲抿嘴笑道:「大人切勿誤會,看上你並不等於傾心於你,只是覺得你確是名不虛傳的英雄人物,日後我亦很難忘記你,就是那樣吧了。」項少龍鬆了一口氣,這樣說確也較為合理。這鳳菲雖比石素芳更為美艷且令人難以捉摸,但自與石素芳有了那段心靈交會的經歷後,石素芳的倩影已牢牢地印在心中,無法磨滅。

鳳菲目光移往窗外,柔聲道:「夜了!項大人除非要鳳菲侍寢,否則妾身就要到睡鄉尋找在這亂世所欠的美夢。明天清晨,我要起程離秦了。」項少龍知她只是客套性地下逐客令,自己暫時不想招惹這個謎般的美女,遂起身告辭。李斯今晚恐怕要失望。

剛走下樓梯,荊俊撲進來道:「蒙驁過世了!」

第九章 塞外重聚

蒙驁喪禮後,荊俊正式升為都騎統領。由於他現在入贅鹿家,軍方各大要員看在鹿公面上,都大力支持。烏果、趙大和周良為副,使都騎清一式屬儲君的系統,不像都衛般由呂不韋和嫪毒兩黨互相牽制,互相抗衡。當然!假若呂嫪勾結,又自當別論。十八鐵衛卻因小盤慧眼賞識,成了他的禁衛頭領,地位大大提高了。桓齮仍然負責速援師的訓練,蒙武和蒙恬辦妥父喪,立即領兵出征魏國,以報魏人參加合縱軍之仇。

基本上,秦國仍是採取遠交近攻的策略,就是安撫楚齊燕三國,只對三晉用兵。項少龍趁此機會返回牧場,隨即前往塞外探望眾妻妾俏婢們,同時巡視塞外經營的局面,留下滕翼在咸陽主持大局。

當項少龍隨著烏家馬隊穿過蒙古高原來到塞外的山城時,被眼前壯碩曠麗的景色震懾的無可言喻。北海遼闊無垠的湖面如同明鏡般映照著澄藍的天空與純淨的白雲,山巒連接直達天邊,簡直就是童話般的仙境。

山城傍山而建,面對湖灣,兩旁是一望無際的草原,牛馬羊群散佈其上,牧人騎著駿馬穿梭其間,豪邁的喝斥聲與馬羊的嘶叫聲混合成塞外獨有的交響樂。

項少龍隨著馬隊緩緩進入山城之內,城內的居民們都投以親切仰慕的眼光。烏卓在一旁道:「這裡的居民多是鄰近村落躲避匈奴侵擾搬來的,我們的兒郎平時操兵演練,也順便把來犯的匈奴當實戰對象,加上王剪將軍的庇護,此處已成為北海南端最大的聚落城堡,現在連匈奴也不敢輕易來犯了。居民對我們都非常敬佩,烏家對他們來說就像是再生父母一般,北海一帶已開始流傳『烏氏國』的稱號。?了。

項少龍望著櫛比鱗次的房舍,整齊寬廣的街道,來往行人皆滿面風霜,衣著簡樸,但都帶著滿足的笑容,或揹或提著貨品,前往山城中心的大市集去交易,此情此景恍如後世電影中的香格里拉一般。順著大道,極目望去,遠方山邊雲霧之中,一片亭台樓閣,花團錦簇,彷彿神仙居處一般,忍不住問道:「那處是誰的莊院?這麼典雅脫俗。?

烏卓笑道:「孫姑爺說笑了,那處就是您的隱龍居,是妮夫人與雅夫人主持督造的。雅夫人說孫姑爺這般英雄了得,必定紅粉滿天下,所以隱龍居起碼要能供數百人居住,到時妻妾如雲,兒女成群,那才熱鬧呢!?

項少龍聽了驚喜交集,想不到自己竟是這人間仙境的主人,但想到至今仍是無法生育,不禁心下黯然。
烏卓續道:「當初建造後院時,工匠發現一處地熱湧泉,四時不斷。妮夫人與雅夫人命工匠在後院湧泉處建了一座大浴池,同時將泉水引至城內,分別蓋了男女各一處浴場,並派專人負責,免費供大家使用。城裡居民不知有多感激,都稱兩位夫人為神仙娘娘。?

項少龍聽了為之莞爾,這下自己可真的成了這人間仙境裡的神仙了。不知道其他仙女們現在怎麼樣了,想到此處,恨不得自己真是個神仙,可以瞬間來往於咸陽與塞外之間,免受此相思之苦,盡享人間豔福。

正尋思間,烏卓已帶著她來到隱龍居前。隱龍居在趙妮與趙雅兩位玲瓏剔透的美女巧思佈置下,與她們在趙國的府邸大異其趣,明顯感覺是以項少龍的個性與愛好構建而成。映入眼簾是一條寬廣大道直達門廳,兩旁綠樹蔭然,花木扶疏,小橋流水,涼亭石椅,就如項少龍般大開大闊,卻又胸懷機壑。

項少龍與烏卓邁入門廳,就見到趙妮、趙雅、趙倩及美蠶娘四位嬌妻居中分列兩旁,其後是婷芳氏、秀夷、舒兒及素女四位美妾,最後則是春盈、夏盈、秋盈、冬盈、小昭、小美、小玉、小儀、小倩、小韻、小紅、小紫、翠桐及翠綠十四位俏婢,真是滿目春色,美不勝收,直如置身男人夢想的脂粉溫柔鄉中。

趙倩見到朝思暮想的夫君,強壓抑著滿腔悸動,待行完禮後,終忍不住飛奔而出,撲到項少龍懷裡。趙雅與美蠶娘見趙倩如此,也撲到項少龍身上緊擁著他,只有趙妮忍著沒動,但眼中火熱的情焰卻明明白白地燃燒著。秀夷及其他諸女更是不落人後地湧上。戰場上縱橫無敵,令六國聞風喪膽的秦國第一猛將,瞬息之間,就被數十位嬌媚妖嬈的娘子軍給團團圍住,舉手投降,連烏卓都只能被晾在一旁,徒呼負負,但心中卻是洋溢著歡喜愉悅之情。

當晚隱龍居燈火輝煌,項家妻妾婢女盡展手藝,正廳一張容二十人坐的大圓桌滿滿的精緻菜餚,項少龍與烏卓位居首座,趙妮、趙雅、趙倩、美蠶娘依次坐定烏家精兵在此的主要幹部及山城內的重要人物也都在列,婷芳氏等妾室及小昭等婢女忙裡忙外的張羅。

當晚項少龍喝得盡興,酒酣耳熱之下,把眾女都找至後院的大浴池,一陣手忙腳亂之下,大家都落在浴池之中,眾女個個衣衫盡濕,妙相畢露。項少龍大感得意,在浴池中開始玩起荒唐的捉迷藏。把頭帶拉下蒙起眼睛,開始捉著滿池的美女。浴池雖大,但項少龍聽音辨位,一下就抓到一個嬌小玲瓏的身軀,拉下頭帶一看,正是楚楚動人的素女。

素女渾身濕漉漉地被項少龍抱在懷中,怯生生地模樣,眼底卻閃著些許喜悅的閃光。項少龍想起她可憐的身世,也正因為她的遭遇,讓他燃起雄心壯志,誓要創一番局面,才能保護自己的女人。她當年脖子那圈瘀痕早已消退,纖細的頸項,完美的鎖骨自領襟露出少許,豐盈的玉乳緊貼著肚兜衣衫,形成誘人的圓弧。

項少龍在素女耳邊低聲說道:「素女,這些年苦了你了。?
素女兩手環抱著項少龍的頸項,回應道:「素女這輩子沒有比現在更幸福了!?同時雙脣迎上,獻上最熱烈的香吻。兩人雙手不停,互相為對方脫下全身濕透的衣物。趙妮等諸女同時也圍了上來,小昭等婢女們在池中幫她們將全身衣物盡皆脫去,拿到岸邊放著,隨後也裸裎入池。項少龍身邊儘是乳波臀浪,隱龍池真成了酒池肉林。

項少龍與眾嬌嬈久別重聚,加上近日大戰告捷,心懷大暢,豪興勃發。兩手捧起素女嬌弱柔嫩的玉臀,微一吸氣,原本怒漲的龍莖稍稍收縮,浸在暖熱的溫泉中,毫不費力地陷入素女緊窄的蜜穴之中。

素女原本還等待著粗大龍莖可能帶來的痛楚,待龍莖入體卻是滑膩順暢,膣道傳來陣陣柔和濕暖的舒服快意,情不自禁地吐出心滿意足的一聲嬌喘。旁觀諸女見夫君久別重逢,未有想像中的狂暴洩慾,心中暗自感動,但同時又有一絲絲期待落空的小小遺憾。

但項少龍卻是有苦自己知,一時興起把眾女都拉入池內胡鬧,待身邊圍滿火辣的胴體,就知道這不比當年連禦趙雅及小昭等九女,此刻池內足有二十二位飢渴等待他寵愛的美女們,看來今晚要使出渾身解數,加上新領悟的心法,且要公平分配,才能讓她們盡興又不至怨懟。

項少龍暗自吸了口氣,調勻小腹內的氣息,龍莖在素女膣道內慢慢膨脹,直到感覺略微緊繃為止。素女感覺龍莖在體內漲緊,訝異之下卻又湧上一股酥麻快意。還未會意過來時,項少龍身軀未見動作,龍莖已在蜜穴內前突後進,磨頂貼合,同時花心與陰壁傳來陣陣酥麻,整個人舒服的彷彿都在溫暖的泉水中沒頂一般,但同時水底又有陣陣衝襲而來的快感暗流。素女的嬌軀輕顫抖縮,緊緊抱著項少龍,一對玉乳抵在他胸前擠揉的不斷變形,同時雙脣獻上炙烈無比的熱吻。此時此刻,她的心靈與胴體同時已完全融化在項少龍懷中,享受著前所未有的性愛體驗,陣陣淫液自蜜穴湧出,與泉水混為一池。

項少龍感覺體內電流與快感開始瀰漫,收攝心神將電流凝聚起來,腰臀開始運勁緩抽即送,兩人體內的刺激快感越趨強烈,素女終於按捺不住地淫聲浪叫:「喔……夫…夫君……嗯……素女……要…要…散…散掉了……啊…啊……好…好棒喔…啊…又…又來了!?

項少龍一吐氣,龍莖直頂蜜穴深處,同時送出一道電流,素女瞬間高潮猛襲,浪液爆湧而出。濃稠黏滑的淫水包圍著龍莖,電流刺激著兩人的敏感嫩膚,項少龍深吸口氣,將快感盡數收入丹田,與電流交融成更強烈的氣團。素女則是在狂襲的快感高潮下,全身肌膚緊繃潮紅,在一連串嬌喘後癱軟下來。

春盈與冬盈扶著素女到池邊歇息。秀夷已迫不及待地撲上前,熱情擁吻著項少龍。項少龍眼角偷瞄了眾女一眼,見大家都笑盈盈地豪不在意,這才安心。

他卻不知,秀夷在塞外為烏家與白夷村的販馬生意居中牽線,親自於東北與北海之間長途跋涉,更帶來不少精擅養馬的白夷村民,協助烏家改良馬種。塞外山城能有如今局面,秀夷可謂居功厥偉,深受居民愛戴。而她仍安於妾室之位,對趙妮、趙雅等妻妾依禮相待,對春盈等更是親切有加,加上她生性天真爛漫,豪爽不羈,眾女哪會與她計較?

秀夷飽嚐夫君熱吻後,嬌笑道:「好夫君,再不來看我們,秀夷就要去咸陽找你了。人家好想念跟你狂歡的滋味呢!?

項少龍聽她如此直接的告白,胸口與小腹皆是一熱,一手摟住秀夷健美滑膩的腰肢,一手在她白嫩豐軟的酥胸恣意揉捏。秀夷不待項少龍動作,一隻修長玉腿纏上他腰際,玉手輕握如鐵杵般的龍莖,香臀輕抬,久待滋潤的蜜穴已將龍莖整根含入,秀夷同時蛇腰猛擺,玉股狂搖,頓時水聲淫響不絕,秀夷更是狂亂浪叫,夾雜著白夷土語,更添銷魂刺激。

項少龍與秀夷久未相聚,想起當年與她野外性戰的刺激,自然慾火大盛。再說秀夷性情豪放,當然是回歸本性最合她意。當下氣注丹田,健腰猛挺,龍莖猛抽狂插,同時將電流與快感儘情釋放,瞬間兩人一起進入極上顛峰,吼叫不停,水花高濺如噴泉浪濤,兩人身影模糊,展開如同猛烈爆炸般的性愛交歡,旁觀眾女看得目瞪口呆,既擔心又有點期待。只有趙雅緊咬朱唇,玉指在水底暗暗摳弄著蜜穴,渴望也能有秀夷這般的狂暴體驗。

突然間,秀夷一聲狂叫,直裂雲霄,水花倏收,露出中間交纏糾結的倆人。只見秀夷四肢緊緊纏抱著項少龍,仰首張口,只聞欲斷若續的低嚎。項少龍埋首在秀夷豐潤飽滿的雙乳之間,臀肌緊繃出兩道凹陷,體內所有電流均隨著精液噴發而出,附著秀夷狂溢的淫水佈滿胯間,更順著兩人身軀上的池水瀰漫全身。只見兩人在池邊火光照耀之下,汗毛髮絲皆直立上揚,恍如夜空有股神魔般的力量要將兩人吸入芎蒼,景象動心懾魄,詭異之極。

諸女張口結舌地望著池中兩人,半晌後,電流散盡,兩人回復正常。項少龍鬆開雙手,秀夷整個人便虛脫似地軟了下來,垂掛在他雙臂上,連喘息都沒了力氣,秋盈與冬盈連忙合力將她攙扶著送到池邊。只見項少龍站立池中,微微吐息數回,氣灌丹田,龍莖隨即如飛龍破水而出,傲然挺立,配上項少龍高偉雄壯的完美軀體,直如九天戰神降世一般,另眾女迷醉傾慕不已。

趙雅此時已情難自己,項少龍豪邁一笑,一手摟過趙雅,一手抱住趙倩。趙倩連忙送上熱吻,香舌捲纏如入,趙雅則蹲下含入龍莖,吸吮舔舐,握捏套弄。項少龍凝神定氣,胯下龍莖如飛龍神槍般馳騁脂粉情場,一時池內春光無限,水花不停,浪叫不斷,展開一場前所未有,香豔刺激的連夜大戰。

旭日由山後緩緩升起,映照在北海湖面,泛起粼粼波光。隱龍居內的溫泉池內卻是大戰方酣,池畔眾女皆癱軟無力地歇息著。趙妮兩手扶在池邊,項少龍由後抱著她細緻如白玉瓷瓶般的纖腰,緊緊抵著她豐潤的香臀,兩人享受著剛剛如山洪爆發後的餘韻。

項少龍撥開趙妮如雲瀑般的秀髮,貼在她如香墜般的耳垂邊,滿懷歉意地柔聲道:「妮兒,你會怨我讓你們母子分離嗎??

趙妮轉頭輕吻項少龍,低聲道:「怎會呢?妮兒能與項郎共度餘生,已是滿足的無所他求。何況盤兒如今不但得抱大仇,更能建功立業,他只會感激項郎的。?

項少龍心中湧上一股熱血,忍不住抱緊趙妮溫潤滑膩的嬌軀,熱烈地吻著。趙妮溫柔地回應著項少龍的熱情,突然覺得下體內一緊,龍莖竟又再度挺硬。趙妮不可置信地瞪大鳳目,項少龍賊賊地一笑,低聲道:「這可是慰勞妳幫我見了這麼一個溫暖幸福的家園。妮兒,我好愛妳!?

趙妮留下滴滴珠淚,心中溢滿愛意地抱緊項少龍,再度沉浸於無邊的幸福中。

第十章 巧布陷阱

項少龍在北海山城與妻妾們相聚了近三個月才返回牧場,每天練刀術習騎射,閒來遊山玩水,弄兒為樂,好不寫意。

春去夏來,這天回到隱龍別院,收到了琴清派人送來的書信。原來這俏佳人定下歸期,將在秋初返回咸陽。信中雖無一字談情,但偏是情燄愛火溢於言表,可見這美女修養之高,使項少龍這粗漢更深生愛慕。陶方則不斷把消息帶到牧場來。

呂不韋甫回咸陽,又到巴蜀去了,令人大惑不解。嫪毒和太后朱姬亦回咸陽了。嫪毒態度更是囂張,連昌平君和王陵等一眾重臣都不放在眼內,事事都抬了朱姬出來,小盤惟有苦忍。管中邪在韓地打了幾場勝仗,獲升為大將軍,隱隱代替了蒙驁的地位。但聲威和實權當然仍有所不及。蒙武兄弟在魏亦連戰皆捷,攻下了魏人的朝歌,聲望大振,成為新一代戰將的新星。

最令項少龍擔心的是王齕果然中計,趁李牧移師攻齊,出兵攻打趙人的上黨,項少龍只望小盤派出的人能及時警告王齕,否則腹背受敵,情況不妙之極。就在他憂心忡忡時,五月末噩耗傳來,王齕在上黨被李牧大敗,王齕當場戰死,王賁和楊端和領著殘軍退守上川。

項少龍最不希望的事終於發生了。呂不韋再次奸謀得逞。而項少龍幸福的日子亦告完蛋大吉。

項少龍飛騎來到咸陽宮時,感到一片愁雲慘霧。自十六年前信陵君率領五國聯軍在邯鄲城外大破秦軍後。秦人從未試過有像王齕那種級數的大將陣亡於戰場上,今次打擊的?大實是難作估量。

項少龍來到書齋時,王陵、李斯、昌平君、嫪毒、王綰、蔡澤等一眾大臣都在門外等候小盤召見。王陵雙目通紅,整個人像衰老了幾年般,使項少龍清楚感受到他的年邁衰朽,那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使他很不舒服。他迎上項少龍低聲道:「儲君不肯見我們,只說先等你來再說。我看你先進去見儲君,再喚我們進去吧!」

嫪毒顯是在偷聽,憤然道:「這是大家該好好商量的時候,儲君怎可反把自己關起來,讓我和少龍一起進去。」眾人都泛起厭惡神色。項少龍拍拍嫪毒眉頭,沉聲道:「讓我先代各位進去探聽情形吧!儲君的心情就是我們現在的心情,大家都應諒解的。」

無論嫪毒如何專橫,暫時亦不敢開罪項少龍,打消主意道:「我們在這裡等候吧!但太后也該來了。」項少龍聽他沒幾句話就抬出朱姬來,心中鄙惡,逕自入書齋去了。

小盤背著門口面窗而立,動也不動。項少龍尚未說話,小盤淡淡道:「我們的人還是去遲一步,教奸徒毒計得逞。」項少龍想不到小盤不但沒有半點哀傷,遠比平常更冷靜,一時反說不出話來。

小盤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道:「我剛發出命令,要成蟜和杜璧立即率兵進攻上黨,待會師傅出去時,可告訴他們,寡人因悲痛王齕之死,忽生急病,那嫪毒必會派茅焦借治病為名來探察虛實,我們便可利用茅焦之口把嫪毒騙倒了。」項少龍一震道:「呂不韋真和嫪毒勾結了嗎?」這可是在史書上從沒說過的事呢!

小盤冷笑道:「太后要我封嫪毒為長信侯,與呂不韋同級,而呂不韋竟不反對,師傅說這是甚麼一回事了?」頓了頓再道:「我數次要召王剪回來,都給呂不韋和嫪毒聯手擋著,沒有太后的允准,我這身為人君的沒有一件事可以做出來。現在我們的軍隊都被牽制在三晉境內,咸陽除了三大軍糸外,就只有速援師,總兵力只在十二萬人間,根本無力征討成蟜和杜璧,所以只有假病引他們來攻,再由師傅收拾他們,捨此再無別法。」

項少龍嘆道:「儲君真的長大了。」小盤仰望上方,嘆了一口氣道:「自我跟娘被陷害險些喪命後,我就知道這世界只有權力才能保命,這一切都是迫出來的,再沒有任何道理可說。」

項少龍陪他嘆了一口氣,步出書齋,眾人圍攏起他時。項少龍頹然道:「儲君病倒了!」小盤這一「病」,詐足了三個月,早朝都交由朱姬處理。項少龍則和桓齮大事徵兵,把速援師增至五萬人,終日在咸陽城外操練,又以成蟜東來的假想行軍路線,鞏固防禦措施和通訊系統。

到融雪時節,消息傳來了,成蟜聽得「乃兄」病重的消息,不但違命不攻上黨,還與趙人議和,按著與杜璧集兵十五萬,悄悄繞過沿途城市,奔襲咸陽。成蟜的叛軍坐船先扺咸陽之北,方潛往咸陽。項少龍一直密切注意他們的動靜,連夜抽調了兩萬都騎,加上五萬速援師,在預定好的理想地點伏擊成蟜軍。另外又放出煙幕,說咸陽的軍隊到了蕞城演習。所以當成蟜大軍臨境的消息傳來,整個咸陽城都震動起來。

小盤這時真的要躺在榻上了,只有昌平君、李斯等心腹才知道是甚麼一回事。嫪毒和朱姬都顯得不知所措。顯示他們並不知道成蟜和杜璧會舉兵公開作反。呂不韋仍是避地巴蜀,使人不知他在打甚麼主意,總之不會是有甚麼好事的了。咸陽的亂況自然會由線眼報告給成蟜和杜璧知道,使他們更加輕敵疏忽。這也難怪他們,誰猜想得未來秦始皇早在四個月前便知道他們會造反呢?

對付像杜璧這等能征慣戰的將領,要在某處埋伏突襲,根本是沒有可能的。因為他必有先頭部隊,肯定了前路沒有問題後,主力大軍才會綴後推進。但項少龍卻有他的妙策。他把大軍一分為二,由桓齮和荊俊領一軍二萬人,布在咸陽城外隱蔽處。而他和滕翼則率領餘下的五萬精兵,藏在一處遠離成蟜行軍路線的密林襄,靜候獵物的來臨。

這天天氣良好。成蟜的先頭部隊來到咸陽城北百許裡處,由於聽到守軍不會出城迎敵,只準備死守城池的消息,成蟜和杜璧都沒有特別加強戒備。此時項少龍正和滕翼在一處坡頂的草叢內,遠眺在五里外經過,像一條長蛇般壯觀的敵軍情況。

滕翼笑道:「假若呂不韋知道現在成蟜是打正『討伐呂嫪,拯救王兄』的旗號,進軍咸陽,必會氣得要吐血而死。」項少龍細察對方鼎盛的軍容,盔甲鮮明,旗幟飄飄,隊伍井然有序,搖頭道:「我看呂不韋早猜到成蟜是養不熟的。才故意要借成蟜之手除去儲君和我們,也除去嫪毒和太后。那他就可召回管中邪和蒙氏兄弟兩支大軍,一舉幹掉成蟜和杜璧,那時他便可自己坐上王位去了。」

滕翼失笑道:「還是三弟比較瞭解這奸賊,說到玩弄手段,除了三弟外,再沒有人是他對手。」項少龍微笑道:「今趟該說是呂不韋非是儲君的對手才正確。」

滕翼嘆道:「他終於長大了。」

這時周良領著鷹王來報,敵人的後衛部隊終於經過了。項少龍知時機已至,一聲令下,全體騎兵出動,借密林掩護,喫著敵軍尾巴掩去。他們計算得非常精確,當敵人歇下來生火造飯時,就是他們布圍停妥的時刻。

成蟜的後衛部隊果然完全不虞有敵來攻,竟在一處山坡地結營,立腳處就是往咸陽的官道,兩旁長滿了鬱鬱蒼蒼的樹林,五萬人的營帳密佈坡頂和坡腳。就在他們仍未有機會在高處設置望哨時,項少龍和滕翼約五萬精騎已無聲無息的沿林而至。

項少龍終是受過嚴格軍訓的人,知道在眼前情況下絕沒有仁慈容身之所。故狠下心來,下達了全殲敵人的命令,趁暮色蒼茫之際,把五萬敵軍團團圍了個水洩不通,然後等待攻擊的時機。東方發白時,敵人起身活動了,吵吵嚷嚷地大聲說話談笑,一邊準備用早飯。項少龍一聲令下,擂鼓聲響,五萬精騎,由密林衝殺出來,發動了全力以赴的猛攻。

這變成了一場幾乎沒有反抗的屠殺。敵人扔下手中的飯碗,連馬都來不及牽,就隻身倉皇逃命。幾次衝擊後,後衛部隊早潰不成軍,所有人都在徒步奔跑逃命。後衛部隊的潰敗立即牽涉到中軍近九萬人的主力部隊,他們正要回師救援,桓齮和荊俊各領一萬精騎分從左右夾擊先鋒部隊,使成蟜軍腹背受敵,陣腳大亂。項少龍和滕翼以有如破竹之勢,由後殺來,稍一衝擊,成蟜軍立即陷進瘋狂的混亂裡。

成蟜和杜璧乃眾矢之的,和數千親衛被團團包圍起來。項少龍手持百戰寶刀,領頭殺進敵陣,親手把杜璧斬殺。同時依小盤吩咐,當場處決成蟜,去了這條禍根。此役項少龍方面只傷亡了萬多人,可算是戰績輝煌之極。成蟜的叛軍被殺者達四萬之眾,其餘逃不掉的八萬人全部投降。

項少龍到翌晨才遣人向小盤報捷。小盤大喜,親自率人前來慰勞軍隊。當晚就住在項少龍的帥帳裡。

用過飯後,小盤興致大發,與眾人登上高處,欣賞月夜下壯麗神秘的原野美景。這未來秦始皇看得豪興大發,長笑道:「誰人替寡人把蒲鵠誅除?」項少龍聽到這個「誅」字,登時想起遠在齊國的善柔,心中一震,那敢答話。荊俊、滕翼和桓齮惟項少龍馬首是瞻,他不說話,亦保持沉默。

王陵踏前一步,冷哼道:「此事就讓老將去辦吧!」包括小盤在內,全體愕然。王陵近來因悲痛王齕之死,身體極差,只是行軍之苦,恐已難以應付。而且蒲鵠在屯留有龐大勢力,絕不肯俯首就擒,兼之他又與趙人有緊密聯繫,所以此事雖表面看似容易,實際上卻大不簡單。王陵已多年沒有出征,今次請纓,是含有為王齕報仇之意。

小盤大感後悔,但王陵話已出口,他若拒絕,就會有嫌他老邁之意,那會是對秦人最大的侮辱。小盤只好裝作欣然道:「那寡人就任王上將軍為主帥,以桓齮大將軍為副帥,你們盡速起程好了。」王陵和桓齮兩人忙下跪接旨。小盤正容道:「此仗成敗,就在能否速戰速決。殺蒲鵠一個措手不及。否則若讓他憑屯留城之固,又有趙人支援,此事將艱辛之極。」

眾人都點頭同意。項少龍愈發感覺到這未來秦始皇的雄材大略,料事如神。而他比自己更優秀的地方,就是以利害為先,仁義感情為後,亦只有這種冷靜沉著的人,才能在這戰爭年代成為天下霸主。

回到帥帳,小盤找了項少龍單獨說話。小盤苦笑道:「我很擔心王陵,怕他捱不住征戰之苦。」項少龍知他有點怪責自己沒有首先答應,嘆了一口氣道:「你想我怎麼辦呢?」

小盤嘆道:「我就算怪任何人,都不敢怪責師傅你。在我騎馬前來時,我曾想過回師之際,一舉把呂嫪兩黨完全蕩平。當呂不韋回來之時,就在城門處把他當場處死,好一了百了,師傅認為此計可行嗎?」

項少龍道:「此乃險著,首先我們是師出無名,而呂嫪兩黨牽連太廣,只兩府家將加起來便達兩萬之眾,要誅除的人絕對不少,且管中邪等領兵在外,都衛軍又在他們手上,加上仍有蒲鵠這條禍根,我們在咸陽的兵力更嫌不足,儲君三思才好。」小盤苦惱道:「我也知道現在尚非是時機,不過難道我真要等到冠禮之後才動手嗎?不要說還須等兩年多,現在我兩天都覺得太長了。」

項少龍道:「成大事者必須能忍,假若呂不韋聞得風聲,憑他的影響力和手段,說不定能據著巴蜀作反,那就非我大秦之福了。何況他該有充足準備,好於成蟜作反成功時與他爭王位。所以我們若在此時動手,秦國必會大亂。」小盤點頭同意,沉吟片晌後道:「怎樣方可把王剪召回來呢?」

項少龍道:「就是儲君行加冕禮之前吧!那時儲君快要大權在握,誰都不敢對儲君的命令有異議。到時暗下密詔,就可辦成此事。」小盤龍目寒光一閃,道:「就是這麼辦,我要王剪來了,奸賊們都不會知道,那時就要教他們好看。」

項少龍沉默了片晌,忽然低聲道:「小盤!我要你答應我項少龍一件事。」小盤龍體劇震,入秦以來,項少龍還是笫一趟喚自己作小盤,又自稱項少龍。小盤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點頭道:「師傅請說,小盤在聽著。」

項少龍肅容道:「無論將來發生了甚麼事,你仍要善待太后。」小盤呆了一呆,垂首想了一會,斷然道:「師傅的吩咐,小盤怎敢不從,但此諾只限於母后一人,其他任何人都不包括在內。」

項少龍知他下了決心,要殺死朱姬為嫪毒生的兩個孩子。他亦知很難插手這方面的事情,苦笑道:「好吧!儲君!」小盤移近過來,探手摟著他肩頭,大力擁抱著他,激動地道:「師傅!不要離開小盤好嗎?你難道不想目睹小盤統一天下,成就千古未之有的不世功業嗎?」

項少龍反手把他抱緊,笑著道:「師傅總是要離開的,塞外的隱龍居才是我最終的居所。只可惜你娘不能親眼看著你加冕了。」小盤呆看著他道:「師傅幫小盤創下這般豐功偉業,為何卻不願與小盤共用?」

項少龍抓著他寬厚的肩頭道:「自趙宮初見後,我項少龍便一直把你當作是我的兒子,看著你長大成人,還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霸主,心中的欣慰,實在難以形容。但正因這種關係,所以我才一定要離開你,一方面是我已完成了你母親的心願,把她兒子培育成材。另一方面亦是追尋我自己的生活和理想。只有我走後,你才能放下所有可能影響大業的因素,放手追求你的夢想,明白嗎?以後我將們再不可因此事而作討論了。」

小盤一對龍目紅了起來,像個孺慕父親的小孩童,再沒有話說。

第十一章 肺腑之言

三天後小盤、項少龍等班師回朝。太后和嫪毐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看神情,朱姬的歡容是發自內心,而嫪毐則相當勉強。嫪毐非是蠢人,還是非常奸狡的卑鄙小人。他自然知道自己被排擠在儲君的政治集團外的人。異日儲君登位,太后朱姬失去了輔政大權,就是他失勢之時。

項少龍再一次穩住了咸陽。一躍而成軍方最有實力的領袖,使小盤的王位更為穩固,只要再蕩平蒲鵠,餘下來的就只有呂、嫪兩黨了。不過呂不韋在這近十年間,於各地大力培稙黨羽,任用私人,實力仍是不可輕忽。咸陽雖是都城,始終在許多方面均需要地方郡縣的支援。

王朝的地方軍隊,由郡尉負責。郡守只掌政事,而郡尉專軍政。理論上軍隊全歸君主一人掌握。有事時由君主發令各郡遣派兵員。至於軍賦,則按戶按人口徵收,每一個到法定年齡的男子都要為國家服役兩年:一年當正卒;一年當戍卒。守衛邊疆,謂之常備軍。但亦另有職業軍人,成為了大秦的主力。

呂不韋因修建鄭國渠之便,得到了調動地方常備軍的權力,亦使他加強了對地方勢力的控制。直至黑龍出世,小盤設立三公九卿後,這由呂不韋壟斷一切的局面才被打破。但呂不韋早趁這幾年在地方上掊植出自己的班底。所以若作起亂來,比成蟜或嫪毐要難應付多了。所以他根本不怕成蟜奪王位成功,因為他那時更可打著旗號撥亂反正。只是他發夢都未想過對手是中國歷史上罕有的絕代霸主,比他更厲害的秦始皇吧。

回咸陽後,循例是祭祖歡宴。翌日早朝後,朱姬召項少龍到甘泉宮去。項少龍便著頭皮去見朱姬。

這秦國聲名日壞的當權太后在內宮的偏廳接見他,遣退宮娥後。朱姬肅容道:「長信侯嫪毐常說今次平定暴亂,他半點都沒曾參與。連我這作太后的都被瞞在鼓裏,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累得我們平白擔心一場。」項少龍暗忖這種事你何不去問自己的兒子,郤來向自己興問罪之師。但當然不會說出口來,恭敬地道:「文武分家,長信侯不知道亦是正常事。」

朱姬鳳目一睜,不悅道:「那為何都衛亦不知此事?韓竭便不知道你們到於城外迎戰,故完全無法配合。」管中邪領兵出征後,韓竭便升為正統領,以許商為副。項少龍淡然道:「今趟之所以能勝,就在『出奇制勝』這四個字,而之所以能成奇兵,必須有種種惑敵之計,使敵人掌握錯誤資料。由於敵人在城內耳目眾多,所以不得不採非常手段,請太后明鑑。」

朱姬呆了半晌,幽幽一嘆道:「不要對我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好嗎?你和政兒可以瞞任何人,但怎可暪我呢?你們若不想長信侯知道,我是不會告訴他的。」項少龍想不到朱姬忽然會用這種語氣神熊和自己說話,湧起深藏的舊情,嘆了一口氣道:「儲君日漸成長,而且他必須成長。現在他關心的事。就是如何理好國家,統一天下。任何想要阻礙這個目標的,都必須清除。這是所有君王成長的必經歷程,歷史早說得很清楚了。」

朱姬俏臉倏地轉白,驚聲道:「少龍你這番話是甚麼意思,難道政兒會對付我嗎?」項少龍知她是因為與嫪毐生了兩個孽種,故作賊心虛,苦笑道:「儲君當然不會對太后不孝,但對其他人,他卻不須有任何孝心,無論仲父或假父,一概如此。」

朱姬茫然看了他一會後,垂首低聲道:「告訴我,你會對付我嗎?」項少龍大生感觸,斬釘截鐵道:「就算有人把劍押在我項少龍的脖子上,我也不會傷害太后。」

朱姬輕輕道:「長信侯呢?」項少龍愕然片晌,才以自己聽來亦覺諷刺的口氣道:「只要他忠於太后和儲君,微臣可擔保他不會有事。」

命運當然不會是這樣。嫪毐之亂是秦始皇冠禮前的最後一場內部鬥爭,呂不韋亦因此而牽連敗北。忽然間。他知道自已成為了能左右秦朝政局舉足輕重的人物,所以朱姬亦要不恥下問,垂詢他的意向。而他更成為了小盤唯一完全信任的人。甚至義釋韓闖,小盤都不放在心上,換了別人則若非革職,就是推出去斬頭的結局了。

朱姬此時嬌軀輕顫,擾起頭來。欲言又止。項少龍輕柔地道:「太后還有甚麼垂詢微臣嗎?」朱姬淒然道:「告訴我。人家該怎麼辦呢?」

項少龍捕捉到這句話背後的含意,就是她對嫪毐已有點失控,故心生懼意。說到底,小盤畢竟是她的「兒子」,雖然兩人間的關係每況愈下,但她仍不致於與姦夫蓄意謀害兒子。而嫪毐則是想保持權力。但誰都知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當小盤大權在握時,嫪毐就只有黯然下場的結局。

項少龍沉吟片晌,知道若不趁此時機說出心中的話,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至於朱姬是否肯聽,就是她的事了。站了起來,移到朱姬席前,。單膝跪地,俯頭細審她仍是保養得嬌嫩欲滴的玉容,坦然道:「太后若肯聽我項少龍之言,早點把權力放給儲君,帶奉常大人返雍都長居,那太后和儲君間的矛盾,便可迎刃而解。」朱姬嬌軀再震,低喚道:「少龍,我……其實…」話未說話已投入項少龍的懷抱,獻上灼熱的朱唇。項少龍亦無法自持地緊擁著朱姬,兩人苦苦壓抑多年的情慾倏地一發不可收拾,急切地想將對方的衣衫脫去,共用期盼已久的交歡。

驀地後方足音響起。兩人衣衫不整地駭然望去,只見闖進來的嫪毐雙目閃善妒忌的火燄,狠狠盯著兩人。項少龍心中暗嘆造化弄人,他終是回天乏力。

返回烏府時,項少龍腦海內仍閃動著嫪毐怨毒的眼神。冰封三尺,非是一日之寒。嫪毐對他的嫉忌,亦非今日才開始。他是那種以為全世界的女人均須愛上他的人,只會爭取,不懂給予。比起他來,呂不韋的手段確比他高明多了。在其一程度上,呂不韋這個仲父,小盤尚可接受,但卻絕不肯認嫪毐作假父。只是這一點,嫪毐已穜下了殺身之禍。

歷史早證明凡能成開國帝皇者。必是心狠手辣之輩,小盤這秦始皇更是其中表表者。當年他手刃趙穆後,雙目閃亮地向他報告。他使認識到小盤的胸襟膽略。而他那時仍只是個十五歲許的孩子。今次他佈局殺死成蟜和杜壁。同時命人去剷除蒲鵠,便可知他思慮的週到和沉穩很辣的本質,確不愧是趙國名將趙奢之子。

胡思亂想時,與親衛馳進烏家大門。只見廣場處泊了輛馬車,幾個琴清的家將正和烏家府衛在閒聊,見他來到,恭敬施禮。項少龍喜出望外,跳下馬來,大叫道:「是否琴太傅回來了。?其中一人應道:「今早才回來。」

項少龍湧起滔天愛火,奔進府內。只見大堂裏,自己朝思暮想的絕世佳人,一身素裳,正和紀嫣然諸女談笑,另外尚有善蘭,周薇和孩子們。見到項少龍,琴清一對秀眸立時亮起了難以形容的愛火情燄,嬌軀輕顫,但神色仍是一貫的平靜,顯見她在克制自己。烏廷芳笑道:「清姐掛著我們其中的某個人,所以提早回來了。」琴清立即俏臉飛紅,狠狠瞪了烏廷芳一眼,神態嬌媚之極。

項少龍遏制了把她臃入懷裏的衝動,硬插入她和趙致之間,笑道:「琴太傅清減了,但郤更動人哩!」琴清歡喜地道:「琴清雖不在咸陽,但上將軍的聲威仍是如雷貫耳,今趟回來得真巧,剛好是上將軍凱旋榮歸之時。」

善蘭笑道:「你兩人不用裝神弄鬼了,這處只有自己人,偏要那麼客氣見外。」紀嫣然為琴清解窘,岔開話題對頂少龍道:「清姊說呂不韋到了她家鄉去。還著力巴結當地大族,最無恥是減賦之議出自李斯,他郤吹噓是他的功勞。」

周薇道:「最可恨他還多次來纏清姊,嚇得清姊要避往別處去。」項少龍微笑道:「因為他打錯了算盤,以為成蟜可把我們除去,所以再不用克制自己。」

湊近琴清道:「明天我們便回牧場去,琴太傅可肯去盤桓這下半輩子嗎?」琴清連小耳都紅了,大嗔道:「你的官職愈來愈大,但人郤愈來愈不長進。不和你說了,人家還要去見太后和儲君哩!」

項少龍肆無忌憚的抓著了她小臂,湊到她耳旁道:「不理琴太傅到那裏去,今晚太傅定要到這裡來過夜。」烏廷芳正留神傾聽,聞言笑道:「清姊早答應了,但卻是來和我們幾姊妹共榻夜話,嘻嘻!對不起上將軍哩。」

項少龍點頭道:「那就更理想了。」眾女一齊笑罵,鬧成一片。項少龍這時已把朱姬、嫪毐,至乎所有仇隙鬥爭,全拋於腦後。在這一刻,生命是如斯地美好。他的神思飛越到塞外山城。想起了北海山城旁的大草原。藍天白雲、綠草如氈,一望無暩,湖泊猶如一面廣闊的明鏡,河流交織其中,到處都是草浪草香。若能和妻婢愛兒在北海牧場上,安安樂樂渡過這奇異的一生,再不用理會人世間的鬥爭和殺戮,生命是多麼動人呢?

翌日他和滕翼兩家人返回牧場,同行的當然少不了琴清。兩人飽受相思之苦,再不理別人怎樣看待他們。十天後王陵和桓齮集合了十萬大軍,進守屯留,而蒲鵠亦打出為成蟜復仇的旗號,叛秦投趙。王賁和楊端和屢被李牧擊退,改採守勢,勉力穩住了東方諸郡,形勢凶險異常。同時韓桓惠王病死,太子安繼位為王,韓闖一向與太子安親善,坐上了氶相的位置,成為韓國最有影響力的人。而龍陽君在魏亦權力大增,兩國唇齒相依,聯手抗秦,壓制了管中邪和蒙氏兄弟兩軍的東進。

項少龍郤與滕翼在牧場過著優哉悠哉的生活。離小盤的冠禮尚有兩年許的時間。但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裏,誰都猜不到會出現甚麼變數。

這天昌文君和李斯聯袂到牧場來採訪他們,各人相見,自是非常歡喜。項少龍和滕翼領著兩人在黃昏時到處騎馬閒逛時,昌文君道:「呂不韋剛回來,他和嫪毐的關係明顯改善,不時一起到醉風樓飲酒作樂,還把白雅雅讓了給嫪毐呢。」李斯冷冷道:「照我看他是想重施對成蟜的奸計,就是煽動嫪毐謀反作亂,說不定還擺明支持他和太后生的孽子登上王位,然後再把嫪毐除去,自立為王。由於現在呂不韋在地方上很有勢力,故非是沒可能辦到的。」

昌平君接著道:「但有一事卻相當奇怪,少龍走後,太后找了儲君去說話,主動交出部分權力之後便避居雍都,嫪毐現在不時往返雍都和咸陽,不過一些重大的決策或人事陞遷,仍要太后點頭才成。」項少龍心中既欣慰又擔心,朱姬顯然對自己情意深重,才肯聽自己的話,使她和小盤間的關係有了點轉機。

滕翼道:「茅焦那方面有甚麼消息呢?」昌平君冷哼道:「他說嫪毐正在雍都培植勢力。有一事你們還不知道,令齊當了雍都的城守。雍都由於是太廟所在,故為嫪毐的職權所管轄,可以說雍都已落入他的掌握內了。」

項少龍早知嫪毐必會爭到點本錢,否則也不能興兵作反。滕翼又問起王陵和桓齮的戰況。李斯嘆道:「儲君亦心中擔憂,蒲鵠策反了屯留軍民堅守不出,王上將軍一時莫?他何,最怕是冬季即臨,利守不利攻,何況還有李牧這不明朗的因素存在著。」昌平君嘆道:「不知呂不韋有心還是無意,藉口鄭國渠完工在即,抽調了地方大批人手去築渠,使我們更無可調之兵,我們正為此頭痛呢。」

項少龍不由湧起悔意,若當日自己一口答應小盤領軍遠征屯留,就不用王陵這把年紀都要勞師遠征。可是這已成了不能改變的現實。心中隱隱泛起了不祥的感覺。

第十二章 運籌帷幄

昌平君和李斯來到牧場見頂少龍的一個月後,項少龍不祥的預感終應驗。李牧奇兵忽至,在屯留外大敗秦軍,王陵和桓齮倉皇退走,撤往屯留西南方約百里,位於潞水之端的長子城,折損了近三萬人。王陵憂憤交集,兼之操勞過度,在到了長子城後兩天。病發身亡。黑龍出世時的四位上將軍,除王剪外。蒙鸄、王齕和王陵都在兩年間辭世,對秦人的打擊實是前所未有的嚴重。

現在秦國的名將就只項少龍和王剪兩人。其他如桓齮、蒙武、蒙恬、楊端和、管中邪仍未到獨當一面的地步。至此秦國的東進大計,暫時被徹底秎碎。若非項少龍大破五國的合縱軍,又平定了成蟜和杜壁之亂,秦室還可能要學楚人般遷都避難呢!

項少龍和滕翼被召返咸陽。他們均不願妻兒奔波勞碌,力勸她們留在牧場。紀嫣然等巳開始習慣了他們離家出征的生活,但由於今趟對手的可能是這時代最棘手的絕代名將李牧,千叮萬囑,才讓他們趕回咸陽。

項少龍如常直接到王宮見小盤,滕翼則去了找久未見面的五弟荊俊。小盤在王宮單獨見他,神情肅穆,迎面便道:「今趟王陵是給呂不韋害死的。」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

小盤負手殿上,龍目寒電閃爍,看得項少龍都心生寒意時,這未來的秦始皇冷哼道:「寡人早已顧慮趙人會去解屯留之圍。故命管中邪去攻打趙人,牽制李牧。豈知呂不韋竟無理阻止。又得嫪毐支持,多番延誤,終至有屯留之敗。這筆賬寡人將來定要和他們算個一清二楚。」項少龍皺眉道:「這些事能到他們管嗎?」

小盤怒道:「當然不到他們管。只恨寡人曾答應太后,凡有十萬人以上的調動,均須她蓋印同意。據茅焦說,寡人送往太后的書簡,嫪毐故意令人阻延了十天才遞到太后手上,送回來時又拖了半個月,賊過興兵,甚麼軍機都給延誤了。寡人事後本要追究責任,太后又一力護著嫪毐。王上將軍死得真冤枉。」項少龍苦笑道:「原來太后聽我相勸,搬到了雍都。卻會有這穜弊病。」

小盤搖頭道:「這全不關師傅事,問題出在呂不韋和嫪毐身上,一天有這兩個人在,我們休想能一統天下。自古以來,必先安內才可攘外,現今內部不靖,怎可平定六國,成千古大業。」頓了頓又道:「現在我們對著李牧。幾乎每戰皆北,此人一日不除,我們休想攻入邯鄲。」

項少龍道:「現在趙國的權力是否仍在太后韓晶手上?」小盤答道:「現在的趙王比之孝成王更是不如,沉迷酒色,人又多疑善妒。哼!沒有人比找我清楚他了。終有一天他會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而且不會是很遠的事。韓晶雖精明厲害,總是個女人,只懂迷戀郭開,讓這小人把持朝政,幹擾軍務,否則李牧說不定早打到這裡來了。」

項少龍訝道:「不是有傳言說龐煖乃韓晶的面首嗎?」

小盤對趙人特別痛恨,不屑道:「韓晶淫亂宮禁,找多幾個男人有甚麼稀奇。」接著嘆了一口氣道:「我真不願讓師傅出兵屯留,只不過再沒有更適合的人選。而這亦正是呂不韋和嫪毐最渴望的事。」

項少龍不解道:「儲君為何追麼說呢?」小盤走到窗旁,望往正灑著雪粉的禦園,背著他徐徐道:「因為我明白師傅和李牧的關係。所以除非師傅答應我絕不會存有任何私情,否則我怎都不肯讓師傅出征。因為李牧非是龐煖韓闖之流,師傅你若稍有心軟,必敗無疑。到時李牧為了六國安危,絕不會對師父手下留情。」

項少龍劇震一下,說不出話來。正如他對小盤暸解甚深,小盤亦同樣把他摸得一清二楚。他最不想在戰場面對的人就是李牧,只是這心態,已可使他難以揮灑自如。不過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他必須與李牧決一死戰。否則不但桓齮不能活著回來,連王賁和楊端和都可能與柬方諸郡一起陷落在李牧手上。他能勝過李牧嗎?這是連王剪都沒有把握的事。

小盤的呼吸沉重起來。項少龍猛一咬牙,斷然道:「好:我項少龍就和李牧在戰場上見個真章,不論誰存誰亡,就當是戰士當然的結局好了。」小盤旋風般轉過身來,大喜道:「有師傅這幾句話,足夠我放心了。」

項少龍道:「儲君可給我多少人馬呢?」小盤心情轉佳,思索道:「怎也要待到春天,師傅才能起行。近來呂不韋蓄意調動了大批兵員往建鄭國渠,使能用之人並不很多,幸而師傅要的只是訓練精良的戰士,唔……」

項少龍聽得眉頭大皴。李牧的趙兵在東方最是有名,旗下的二萬鐵騎,連精於騎射的匈奴人都要甘拜下風,自己的烏家精兵團現在又只剩下兩千人,我消彼長下,要勝李牧更是談可容易。

小盤計算了一輪後,肯定地道:「我可給師傅兩萬騎兵,二萬步兵,都是能征慣戰的兵伍,副將任師傅挑選,再加上桓齮在長子城部隊,總兵力可達十二萬之眾,該可與李牧估計在十萬間的部隊相對抗了。」兩人再談了一會,小盤召來昌平君,商量妥當後,項少龍和昌平君聯袂離開。

項少龍忍不住問道:「鄭國渠的建造真是拖累得我們這麼厲害嗎?」昌平君嘆道:「鄭國渠固是耗用了我們大量人力物力,但主要是呂不韋想以地方對抗中央,以另一種形式去操縱我大秦的軍政。尤其現在他與嫪毐互相利用,變成太后很多時都要站在他們那一方去。儲君亦是無可奈何,像王陵便死得很冤枉的。」

項少龍想起王齕和王陵,舊恨新仇,狂湧心頭。還有兩年,他就可手刃大仇。

昌平君與他步出殿門,低聲道:「茅焦傳來消息,在呂不韋暗中支持下,嫪毐正秘密組織死黨,此事連太后都被瞞著。」項少龍愕然道:「甚麼死黨?」

昌平君道:「那是個非常嚴密的組織,入黨者均須立下毒誓,只對嫪毐盡忠,然後嫪毐就設法把他們插進各個軍政職位去,好能在將來作亂造反時,替他興波作浪。」頓了頓續道:「據儲君預料,嫪毐和呂不韋的陰謀將會在儲君進行加冕禮時發動,因為按禮法儲君必須往雍都太廟進行加冕,而嫪毐則可以奉常身份安排一切,由於雍都全是他們的人,造起反來比在咸陽容易上千百倍,不過我們已猜到他們有此一著,自然不能教他們得逞。」

項少龍苦笑道:「他們的陰謀早發動了,先是玊齕,然後是王陵。若非桓齮亦是良將,恐怕亦難以倖免。呂不韋始終是謀略高手,兵不血刃就可把我們的人逐一除掉,現在終輪到小弟了。」昌平君駭然道:「少龍勿說這種不祥的話,現在我大秦除少龍和王剪外,再無人是李牧對手,少龍定要振起意志,再為儲君立功。」

項少龍想起李牧,頹然道:「盡力而為吧。」昌平君提議道:「不若我們去找李斯商量一下好嗎?」項少龍搖了搖頭,告辭回到都騎官署去了。

滕翼、荊俊聽他報告了情況後,滕翼道:「儲君說得對,在戰場上絕沒有私情容身之地。因為那並非兩個人間的事,而是牽涉到千萬將兵的生命。還有他們的妻子兒女。還有國家的命運榮辱。」項少龍一震道:「我倒沒有想得那麼多。」

滕翼沉吟片晌,正容道:「我有一個提議,就是立即挑選精兵,然後把他們集中到牧場,像我們的精兵團般嚴加訓練,由我們的子弟兵例如荊善、烏言著等作軍侯,每侯領兵五千,那我們就如臂使指。能發楎出最大的作戰能力。」項少龍精神一振,想起二十一世紀特極部隊的訓練方式,大喜答應。

接著的十天,項少龍和滕翼親自在京城的駐軍中,分由速援師、都騎、都衛和禁衛內挑選了四萬五千人,分成九曲,由荊善等十八鑯衛作正副軍侯,再每二曲成一軍。以荊俊、烏果和趙大三人任軍統領,而自己則以其餘的兩千島家精兵團作親衛,為大統帥,滕翼為副,周良當然成為探子隊的頭領。這批人大多都隨項少龍兩次出征,聞得由項少龍帶軍,均勢氣如虹,願赴死命。呂不韋和嫪毐出奇地合作,自是恨不得他早去早死,永遠都回不了咸陽。

項少龍於是請准小盤,全軍移師牧場,利用種種設施,日夜練軍,希望趁春天來前這嚴寒的三個月裏,練成另一支龐大的精兵團來。

這天由於大雪,戰士都避到牧場去,項少龍與妻兒吃晚飯時。紀嫣然道:「說到底,兵法就是詐騙之術,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下兵攻城。又能而示之而不能,近而示之以遠。孫子更開宗明義倡言兵不厭詐,現在嫣然觀夫君大人練兵方法,無不別出心裁,教人驚異。尤其隱藏作戰的方式,天下無出其右。但卻未聞夫君大人有何制敵奇策?」

琴清溫柔情深地道:「嫣然非是無的放矢,蒲鵠在東方諸郡勢力龐大,屯留又鋞他多番修建。城高河闊。現在他是不愁我們去攻他,固能以逸待勞,以靜制動。觀之以王陵桓齮之深悉兵法,又有大秦精兵在手,仍落得敗退之局,可見蒲鵠非是趙括之流,不會有長平之失。加上李牧在側虎視眈眈。少龍絕不可以只逞匹夫之勇。項少龍聽得汗流浹背。這次戰術既要攻堅城,更要應付李牧的突襲,若以為可憑常規取勝,實是妄想。最大問題是桓齮現在統率的是新敗之軍,自己又嫌兵力不足,根本不能同時應付兩條戰線,分頭作戰。何況蒲鵠一向高深莫測,李牧則是經驗無可再豐富的用兵天才,此戰不用打幾乎都可知道結果。」

烏廷芳獻計道:「可否先派人混入屯留城內呢?」紀嫣然道:「敵人怎會不防此計,兼且屯留本是趙地,秦人更難暪過。」

項少龍搜遍腦袋內「古往今來」一千多年的攻城戰記憶。差點想爆腦袋,一時子想不出任何妙計,只好作罷。

膳後項少龍躺在地蓆,頭枕贏盈彈性十足的大腿,又再思索起來。紀嫣然等都不敢打擾他思路,默默陪在一旁。項寶兒則由田氏姊妹送上榻去了。四角都燃著了熊熊爐火,使他們絲毫不覺外面的寒雪侵體。

項少龍想起《墨氏補遺》上所說的「攻城之道,圍其四面,須開一角,以示生路,引敵突圍」之語。但顯然並不適用在屯留城處。因為有李牧在側,他根本沒有資格把城困死。說到底,攻城不外乎越河壕,衝擊城門城牆,攀城和最後的巷戰追擊四部分。而由於敵方得城壕保護,又有居高臨下的優勢,加上可隨時反守為攻,山城突擊劫寨,故己方若依常規,必會招致重大傷亡。若自己是李牧,更會在秦軍身疲乏累的時刻,才領軍來攻,那時能不全軍覆沒已可感謝蒼天了。

如何方可改變這種被動的形勢呢?只恨蒲鵠不愛木馬,否則便可重演西方的木馬屠城記。忽地靈光一閃,大喜坐了起來,振臂嚷道:「我想到了。」

帠圖攤開在地蓆上。滕翼、荊俊和眾人都全神觀看,但仍不知項少龍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項少龍指著趙境一個名中牟的大城道:「此城乃趙人南疆重鎮,趙都邯鄲在北面一百二十里處,而屯留則在西北一百三十里處,所以無論由中牟到兩者之任何一處去,路途都差不多遠近。但中牟東面就是通往邯鄲的官道,快馬三日即可至邯鄲。如若我們能奪下此城,你們說趙國王廷會有甚麼反應呢?」

滕翼拍案叫絕道:「當然是大驚失色,怕我們去攻都城哩!郭開是甚麼材料,我們都清楚了。」琴清皺眉道:「中牟位於趙魏交界,一向防守嚴密。怎會輕易被你們攻下?何況邯鄲之南還有延綿百里的護都長城,趙人長期駐軍,你們那四萬多人若孤軍深入,實在非常危險。」

紀嫣然笑道:「夫君大人必另有妙計,清姊請細聽下去。」項少龍對琴清笑道:「且聽為夫道來:」琴清見他以夫君自居,又羞又喜,狠狠還了他一眼。

項少龍道:「今次我們是一不做二不休,現在管中邪枕兵韓人的泫氏城,離屯留只有八十里,到中牟則是百餘里。我們索性向儲君取得秘密詔書,到泫氏去褫奪管中邪的兵權,把他的十三萬兵員據為己有。那就可聲勢大壯,最妙是趙人仍會以為我們是北上到長子城與桓齮會師,再北進攻打屯留。所以必會把兵力集中在上黨,好來應付我們。」荊俊狠狠道:「最好順便把管中邪斬了。」

琴清道:「那等若要迫呂不韋立即作反,別忘了管中邪現在是呂不韋的愛婿哩。」項少龍道:「到了泫氏後,我們分明暗兩路進軍,使趙人以為我們是要到長子城去,其實卻是渡河潛往中牟,攻其不備,以我們的烏家精兵於黑夜攀牆入城,只要能控制其中一道城門。就可把中牟奪過來了。」

滕翼點頭道:「最好是先使人混入邯鄲,到時製造謠言,弄得人心惶惶時。趙人只好把李牧召回來保衛京城。那屯留就再非那樣無可入手了。」紀嫣然奮然道:「同時還要教小賁和端和兩軍同作大舉反擊。牽制著龐燰和司馬尚兩軍,那李牧被召離屯留,就該是定局了。」

項少龍道:「這事最考功夫處就是如何可行軍千里,由泫氏渡河往中牟而不被敵人察覺,否則只落得是另一場曠日持久的攻城戰。」紀嫣然細察地圖道:「你們可詐作先往長子城,到了潞水南岸,才兵分兩道,由此至中牟全是無人山野,只要行軍迅速,就算給人見到,亦趕不及去通知中牟的城守,所以人數不可太多,且須全是精簡的輕騎先行,步兵隨後,周良的鷹王,該可在這種情況發揮最大的功效。」眾人至此無不充滿信心,恨不得立可攻入中牟。

滕翼道:「若我們能派出五萬人到長子城與桓齮會師,人數將達十二萬之眾,但要攻下屯留,恐仍非一兩個月間所能辦到。最怕那時趙人摸清了我們虛實,派兵來攻,腹背受敵下,我們仍是難以樂觀。」項少龍道:「蒲鵠始終是個大商家,只是依仗趙人,又如若一旦被擒就是抄家滅族的下場,才奮起反抗。城內的兵士都是倉卒成軍,所以我們只要能營造恐慌流言,又故意留下生路,保證屯留城不戰自潰,難以死守。」

趙致道:「第一個恐慌自然是趙人會捨他們而去,但接著又可拿甚麼嚇唬他們呢?」項少龍微笑道:「方法很簡單,就採取鄉鍞包圍城市的策略。把附近的鄉村全部佔領,移走住民,使屯留斷去糧草供應。再在屯留城外築壘設寨,建造種種攻城器具,擺出長期圍攻的格局,保證不到十大半月,蒲鵠就要設法溜走了。」

荊俊笑道:「如若不溜。就攻他的娘好了。」烏廷芳責道:「小俊你口舌檢點些好嗎?」

琴清見眾人目光往自己望來。聳聳香肩道:「我早習慣了!」眾人為之莞爾。

項少龍道:「我們再把整個計劃想得清楚點,然後立即去通知小齮、小賁和端和,此事必須嚴守秘密,否則洩出來就不靈光了。」

此時雖已夜深,但項少龍三兄弟那睡得著,諸女休息後,仍反覆研究,到天亮才嗚金收兵,分頭辦事去了。

第十三章 聲東擊西

有了全盤大計後,項少龍等改變了訓練的方法,把大軍一分為二,二萬騎兵專習隱蔽偽飾的行軍戰術。項少龍把二十一世紀學來的東西,活用在這隊騎兵上。轉眼冬盡春至,小盤登壇拜將,親身送行,項少龍又再次踏上征途。

大軍乘船順流而下,在武遂登岸往東北行,直抵管中邪駐軍的泫氏城。管中邪、連蛟、趙普三人領軍出城迎接。表面上當然執足尊卑之禮。項少龍教烏果、荊俊等紮營城外,為了不讓管中邪生疑,只和滕翼領一千親兵入城,到了帥府後,拿出小盤詔書,命管中邪立即交出兵符,同時回京述職。

管中邪看罷詔書,色變道:「這是甚麼意思,仲父為何沒有指令?這詔書亦欠太后璽印。」項少龍故作驚奇道:「管將軍為何如此緊張,儲君只是體念管大人勞苦功高,又屯駐外地經年,才讓管將軍回咸陽小休,這等更換將領,何用勞煩仲父和太后呢?」

此時滕翼見連蛟往後移退,忙一聲令下,隨來的親衛立時取出箭弩。控制了場面。管中邪那想得到項少龍有此一著,見他面含冷笑,手按百戰刀鞘,知道只要說錯一句話,立即是身首異處的結局。舉手制止了手下作無謂反抗,換上笑容道:「上將軍教訓得好,事實上未將亦很希望回去見娘蓉。」項少龍笑道:「君命難違,我只是依命行事,管將軍肯合作就最好。」他是不愁管中邪不聽話,除非他要立即作反。否則就只能有這等結果。

翌日項少能使荊俊名之為送行,實在是把管中邪和他的二千親兵親將押解往武遂,看著他們登上戰船,才返回泫氏城。此時項少龍已完成對管軍的編整,騎兵增至五萬人,輕裝步兵五萬人,重裝甲兵八萬人,登時實力大增。在泫城再練了一個月兵後,這才離開泫城,沿河朝長子城北上。
他們的行軍穩而緩,務使兵員得到充分的休息,保持充沛的體力。

到了潞水南岸,十八萬大軍停了下來,等待晚上的來醢。桓齮聞訊趕來,眾人相見,又悲又喜,稍敘離情即與項少龍、滕翼、桓齮、周良、烏果、趙大等到帥府舉行會議。

桓齮先報告屯留的情況,分析道:「屯留城內只有千許人是杜璧和成蟜的舊部,其他就是蒲鵠的家將和本是趙民的叛民。情況有點和幾年前東部民變相似,志氣有餘,實力卻不足。不過最大問題是有李牧的十萬趙軍駐於屯留東西四十里趙境內的路城。互為呼應,不但使屯留有所依恃,亦使我們不敢放手攻打屯留。」說到李牧,他便露出猶有餘悸的表情。

滕翼嘆了一口氣道:「那埸仗你們是怎樣輸的?」桓齮沉痛地道:「李牧打仗就像變戲法似的,上將軍和我巳全神留意趙境的動靜,廣設軍哨,豈知警報才起,李牧的鐵騎已來至營寨,那晚星月無光。李牧使人先攻佔高地,再以火箭燒營,屯留的叛軍也乘勢衝出,持炬擊鼓來攻,我們未撐到天明便潰退了,我領著一支萬人隊伍,死命斷後,否則傷亡恐怕會更多呢。」

眾人都聽得直冒寒氣。桓齮奮然道:「王上將軍過世後,我藉著哀兵的士氣,二次攻打路城。都給李牧出城擊退,他的陣法變化無方,將士用命,訓練優良。難怪能名震當世。」荊俊道:「無論李牧如何厲害,但有良將而無明主,仍是沒用,小齮有派人去察看中牟那方面的情況嗎?」

桓齮精神一振,掏出一卷地圖,攤在席上,道:「我趁大雪之時,才命人採察敵情,保證敵人一點都不知情。中牟乃趙人長城外最重要的軍事重鎮,本屬魏人,四年前才落人趙人之手,使他們在長城外多了個據點,故而極受重視。」

讓各人研究了好一會後,才道:「他們在城外長期駐有兩萬趙軍,人數。皆在萬許之間,分處南北,互為呼應,本意該是應付魏人。至於城內守軍約在二萬之間,在趙國的城池來說,這樣的兵力已是罕見了。若有事時,長城內的兵員還可出兵來援。所以魏人數次與趙人開戰,都破不了中牟這重要城池。」項少龍道:「所以此戰必須以奇兵襲之。攻其不備,否則這一仗便必敗無疑。」

桓齮道:「趙人在中牟外圍教處高地築起了百多個烽火臺,日夜有人放哨,若大軍進襲,縱是晚上,亦會被偵知,很難暪過對方耳目。」荊俊拍胸保證道:「這個由我負責,擔保沒有一個高地上的烽火臺有機會發出警報。」

項少龍道:「今晚我們的四萬精騎,將於入黑後分四批出發,由荊俊率萬人作清除烽火臺的先頭部隊。其他十四萬人在此再留三天,然後分作兩軍,每軍七萬人,一軍往長子。一軍往中牟。當李牧回師之日。就是小齮行動的時刻了。記緊擺出持久作戰的格局,絕不可冒進攻城,否則若李牧明退實進,返過頭來再重演當夜之戰,就敗得很不值了。」

桓齮動容道:「難怪兩位上將軍生前都如許推舉項上將軍了,末將反沒有想過此點,聞之立時出了一身冷汗呢。」烏果笑道:「吃飯的時間到了。」眾人一陣笑罵。

出帳時,項少龍向桓齮道:「你攻下屯留後,立即修築防禦工事,而我們則佯攻分隔趙魏邊境間的長城,再突然退走,教趙人難以追擊。」桓齮心悅誠服,點頭受教。

當晚入黑時,周良放出鷹王,肯定沒有敵人潛伏的採子後,荊俊那隊由烏家精兵組成的特擊軍首先出發,不片晌四隊人馬先後開出。緩騎而行。到第三大早上。大軍巳潛抵中牟城外四十里的密林內,在四方設置崗哨。等待黑夜的來臨。

中牟城在地平遠處,城高牆厚,果是堅固的軍事要塞,城外的林木均被剷平,要接近而不被發覺。確不容易。項少龍和滕翼觀察良久,均感到氣餒,但又想不到有甚麼好辦法。眾人不敢生火造飯,只吃乾糧。

到了黃昏時,忽地狂風大作,大雨灑下。項少龍等大叫大助我也,立即出動。烏果和周良各領一軍,攻打城外的趙營。荊俊則率領一千烏家子弟,橫渡護城河,攀牆進城。項少龍和滕翼的兩萬主力軍,則潛往最接近城池的隱蔽點,準備城門打開。就殺進城內去。

雨愈下愈大了,還不時雷電交加。視野糢糊不清。雷聲也把馬嘶蹄音全掩蓋了。荊俊的千人精兵團把戰馬綁在城外,用了個多時辰,才潛過護城河,開始攀城。項少龍和滕翼則提心吊膽苦候著,此刻若給敵人發覺,荊俊等定無一人能倖免。

城頭的燈火都給暴雨遮蓋了。正焦急等待中,向西的城門敞了開來。吊橋隆隆降下。項滕兩人大喜如狂,一聲令下,全軍蜂擁而出,兩萬匹戰馬的奔馳聲,驚碎了中牟城軍民的美夢,不過一切都遲了。烏果和周良的軍隊同時對城外兩個趙軍的營寨進行突襲。城內城外,一時殺聲震天。暴雨雖停了下來,可是戰爭卻更激烈了。

大軍殺進城內,嚇得人人緊閉門戶,大半守軍脫甲棄械,躲入民居保命。餘下的開城逃命。連反抗的意志都失去了。到天明時,這趙國在南方最具戰略性的重鎮,已落到項少龍手上去。接著的十天,趙大率領的上萬步軍陸續抵達,帶來了大批的攻城器械和物資糧食。並建立了由泫氏城來此的補給線。

項少龍嚴令不得擾民,並善待降將降兵,採取安定民心的政策。媵翼在城外設營立寨,構築防禦工事,又截斷了趙魏官道的交通,擺出大舉進侵趙都邯鄲的模樣。一個月後,趙人兩次來犯,均被擊退。魏人亦生出警覺。在邊境嚴密戒備,但由於秦軍據有堅城,魏人只是採取觀望姿態。對項少龍這位秦國的名將,已沒有人敢抱輕視之心了。

這天鳥言著由長子城來見頂少龍,帶來了重要消息,據邯鄲的線眼情報,郭開果然怕得要死,力勸趙王和太后調回李牧,守衛長城內的城堡番吾。但趙王發出命令後,竟給李牧拒絕了。項滕兩人暗叫厲害。知道給李牧看穿了他們的陰謀。兩人商量過後,決定對番吾發動一次猛攻。

等一切準備充足,十天後項少龍發動八萬大軍,由官道北上番吾,在趙人長城外佈陣立寨,先日夜派人衝擊城牆,趙人數次出城劫營,均被秦軍先一步察覺,給打了個落花流水。攻了十八天,終於破開了一截城牆,但仍給敵人擊退,兩方死傷慘重。但項少龍等郤知道已完成了任務,今趟不愁趙王廷不召李牧回守番吾。說實在的,他們現在的兵力,根本沒有進攻邯鄲的資格,只一天時間趙人便把城牆補好。

項少龍收兵不戰,好讓戰士能有回氣的機會,死者就地火葬,傷兵則送回回中牟。這時項少龍對戰場的生生死死,早心同槁木,否則根本不能當這秦軍的統帥。小盤說得對。戰場上從來就沒有仁慈存身的地方。每個人都是一顆棋子,吃掉人或被吃掉都是常事。不過可以做到的,他都設法做到了。例如關懷下屬,善待降兵降民等,趙人不知是否被打怕了,再不敢出城反擊,兩軍陷進了膠著的狀態。而桓齮則依項少龍之言,虛張聲勢,更不斷派軍來援,加重趙人的危機。

步入夏季的第二個月分,李牧終屈服在趙王的軍令下。回師邯鄲。項少龍忙下令加強防禦,準備應付李牧的反擊。他最不想發生的事,終迫於眉睫之前了。

這天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三人在長達五里的木寨作例行巡視時,荊俊笑道:「任他李牧三頭六臂,都難以攻下我們的營寨,最多是扯個平手吧了:」滕翼道:「魏人那邊有動靜嗎?」

荊俊道:「魏人那邊有烏果應付,不過若不攻下了中牟,我們此時早被擊退了。」

那晚項少龍發了個可怕的夢,夢到李牧來襲營,營內四處都是他名震天下的鐵騎,所有營帳同時起火。項少龍衝出帳外,想呼喚媵翼荊俊,卻叫不出聲來,想拔刀,但百戰寶刀卻不翼而飛,大駭醒來。才發覺天仍末亮,自己渾身冷汗,不住喘氣。項少龍強烈地想起家中的妻婢愛兒,恨不得拋下一切。立即返回咸陽。驚魂甫定,披上外衣,舉步出帳。值夜的親兵慌忙追隨左右。

他的帥帳圈於營地之高處,環目四掃,只見星空覆蓋下。燈火點點,似直延往天際的盡頭處。五里外的趙國長城亦是燈火通明,極為壯觀。項少龍想起當日由邯鄲出使往大樑,路經該處時還參觀過那裏的城牆。負責作介紹的番吾城守叫甚麼名字都忘記了,想不到多年後的今日,自己竟是攻打此長城的主將。世事之變幻難測,莫過於此。

晚風吹來,吹散心頭鬱抑,感覺上才好了點。遠眺長城,想起長城後遠處的古城邯鄲,又是百感交集。戰爭最令人畏懼的地方,就是那不可測知的因素。像此刻的他,便完全不知這連綿百里的長城之後正發生著的任何情事。只能估計。或作測度。要知己知彼,確是談何容易。

現在李牧究竟在那裏呢?兩個曾經是肝膽相照的朋友,終要在沙場上成為死敵,這一切究竟為了甚麼?到天色大明時,項少龍才收拾心情,回帳休息。日子就是在這情況下過去。

一個月後,捷報傳來,蒲鵠終棄屯留城逃往趙境途中被桓齮伏兵擒拿。押了回咸陽去。出奇地李牧直至此刻仍沒有動靜。項滕亦不太訝異,若李牧是奉召守衛邯鄲,自然不會到番吾來。兩人以目的已達,經商議後,決定立即撤軍。還在今晚進行。他們照樣留下空營燈火。天入黑便分批撤往中牟。

項少龍和周良負責殿後,由於有鷹王的銳目,他並不懽敵人啣尾追來。荊俊領二千島家精銳先行,接著是滕翼的軍隊。項少龍待至三更,才率餘下的二萬人悄悄撤走。不片刻大隊來到往南的官道上,迅速朝中牟進發。

明月高掛左方天際,在每人的右方拖出了黯淡的影子。項少龍在隊伍中間,與周良並騎而馳。周良嘆道:「今次能攻下屯留,全賴上將軍的奇謀妙計,連李牧都給上將軍算了一著。」項少龍欷然道:「李牧並沒有給我算倒,只是趙王廷給我算倒吧了。」

周良笑道:「戰爭只論成敗,沒有人理會是如何勝的,但怎樣敗郤人人會拿來當話柄。」項少龍點頭道:「這番話很有道理。」

周良仰首望天,道:「還有個半時辰就天明了,那時可全速行軍,只要回到中牟,便可攻可守可退,完全不用擔心。何況即管被敵人圍城,也有桓齮的軍隊前來支援。」項少龍登時輕鬆起來,有點完成了此行責任的舒暢快感。希望這是最後一埸對外的征戰,以後就是等待小盤加冕禮的來臨。

空中傳來鷹王振翅的熟悉響音。罘兵齊齊舉頭仰望。只看牠的姿態。就知後無追兵。周良嘬唇發出呼嘯,喚他下來休息。豈知鷹王突然發出一聲嘯叫,在頭頂兩個盤旋,再衝空而去,疾飛往右方樹林之上。周良立即色變。凝目注視鷹王的動靜。

項少龍大感不妥,極目望去。鷹王在明月下的遠空不斷打轉,飛行的路線奇怪難解。周良劇震道:「這是沒有可能的!似有人批敵人由左方衝來,速度極快。」項少龍在電光火石間,已明白了是甚麼一回事。李牧的鐵騎來了!可能由於馬蹄包了布,竟沒發出任何聲色。

這名不虛傳的名將,打開始就識破了項少龍的戰略。雖迫於無奈放棄屯留。但卻不肯放過他們。這兩個月來關閉不出。就是要使項少龍等誤以為他是駐守在邯鄲。其實他早來了。還布下伏兵,等待他們撤退的一刻。項少龍現正重蹈成蟜和杜璧敗亡一戰的覆轍,唯一優勝就是他憑鷹王先一步知道敵人的來臨。假若他現在立即逃走,結果亦不會與成蟜軍的敗亡有何分別。就是在全軍到達中牟以前,便被李牧殺得全軍覆沒。

假設他奮力迎戰的話,那至少荊俊和滕翼可安返中牟。項少龍再不猶豫,下令全軍退往右方密林,全力阻敵。陣勢尚未布好,以萬計的趙兵由左方密林殺出官道,往他們衝殺過來。箭如飛蝗般往敵人射去。對方騎兵一排一排的倒下,但尚未換上另一批箭矢時,敵人已殺入陣中瞬那間前方儘是敵人。

項少龍一聲發喊,拔出百戰寶刀,帶頭衝殺出去。一時間長達十餘里的官道,儘是喊殺之聲。二萬秦兵正堪堪把敵人扺住時,近趙境的一方亦突然亂了起來,另一隊敵人不知由那裏衝殺出來,便生生把項少龍的護後軍衝成兩截。項少龍領著周良和二千多親兵,死命擋著敵人一波又一波的進擊。

後方林木忽然劈啪作響,火頭竄起,劫斷了秦軍西退的退路,項少龍知道難以倖免,拋開一切,連斬數十敵人,深深殺入了敵人陣內去。

《尋秦記》卷二十終
2015-2-5 12: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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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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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廿一】

第一章 戰地逃龍

項少龍剛衝散了一股敵人後,身旁慘叫傳來,他駭然望去,見到周良翻身墮馬,給一支長矛戳穿了盔甲,從背心入透胸出,可見敵人擲矛者的力道如何狂猛。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叫,要勒馬殺回去時,卻給左右隨從死命扯著他馬韁,拉他逃走。

一名敵將率著大隊人馬由後趕至,人喝道:「項少龍哪裹走!」項少龍環目一掃,只見身旁的親衛,巳減至不足百人,而四周林木則全是火炬的光芒,也不知有多少敵人殺至。現在既給敵人躡上了,勢更難倖免。正要在死前提刀回去為周良報仇時,一聲厲嘯,鷹王由天空疾衝而下,撲在那趟將臉上,鋒利的鷹喙住那趙將的眼睛狂啄。那趙將發出使人驚心動魄的慘嘶,棄下待要擲出的一枝長矛,伸手抓著鷹王,人鳥同時墮下馬來。追兵因主將突遭厄運,登時亂成一團。

項少龍知道那趙將和鷹王都完了。頓覺機不可失,策馬狂竄。才奔出七、八丈,數十名趙兵左右穿出,舉著明晃晃的長矛,厲喝連聲,往他們的坐騎狂刺。左右親衛紛紛倒地,成了敵人屠殺的目標。疾風在此時表現出牠的不凡能耐,竟能倏地加速,衝出重圍,忽然間,項少龍發覺自己竟成了孤零零一個人。項少龍熱血沸騰,湧起滿胸殺機,朝著左方衝來的十多名趙國騎兵奮力殺去。幸好在這林木處處的地方,不利箭矢攻擊,否則不用交手他項少龍便早給射倒了。

四周喊殺連天,慘烈之極。項少龍由一叢大樹後策騎疾衝入敵陣中,揮刀朝敵將猛劈。他的目標是對方持火炬照耀走在前頭的敵人,百戰刀斜劈在對方肩上,那人立時鮮血飛濺,倒下馬去。火炬落到草地處,立時熊熊燃燒起來。敵人驚呼聲中,項少寵刀勢加疾,衝入敵陣之內,揮刀砍削。敵人忙運劍格擋,豈知百戰刀過處,長劍立即斷成兩截,寒芒透體,趙將翻身倒斃。項少龍衝散了敵人,自然而然朝火光最弱處衝殺過去。

此時敵人巳佔了壓倒性的上風,四周雖仍有零星的廝鬥,但已不能再改變當前的形勢。項少龍泛起勢窮力竭的感覺。目睹周良和許多手下的慘死,他生出了不想獨活的念頭,猛一咬牙,抽過馬頭,反朝殺聲最激烈處奔去,不片刻衝出了樹林,到了林外曠野處。疏落的林木間,一隊數百人的秦兵,正在前方被以千計的敵人圍攻下,捨命死戰。項少龍怒憤填膺,殺機大盛,決心豁了出去,見人便斬,氣勢陡盛,遇上他的敵人一時間只有捱刀送命的分兒。

秦軍見主帥來了,人人士氣大增,竟隨他一鼓作氣,突破了敵人的圍困,朝著一處山丘奔去。後方殺聲大作中,前面小丘倏地亮起了以百計的火把。只見無數趙兵蜂擁山丘頂殺奔下來,人人持著遠距離格鬥的兵器,正是項少龍們這種騎兵的致命剋星。

項少龍心中暗嘆,知道李牧算無遺策,早在林中設下重重圍堵,務要一舉把自己擒殺。這時誰都知道大勢巳去,不用他發令,大半人住兩旁四散逃去。項少龍阻止不及,卻心知敵人正是蓄意迫己方往兩旁逃走。忽然間,他清楚知道只要能衝上山丘,便有逃進群山中脫身的生機。此時他身邊只剩下了五十多人,立即狂喝道:「要逃命的就隨我來!」反手將寶刀插回背上,拉出腰間飛針,夾馬衝前,兩手連環擲出。敵人紛紛中針倒地。

危亂間,項少龍至少擲出了近百口飛針,到兩臂疲痲,飛針巳擲完後方伏滿死屍,令人不忍卒睹。他身邊只剩下了十多人,不過巳成功登上了丘頂。數百名敵兵如狼似虎的向著他們狂攻不捨。

項少龍再拔出百戰寶刀。這時他身上已有大小十多個傷口一起淌血,但他卻感不到任何痛楚。寶刀揮出,慘叫起處,右邊敵人屍橫就地。項少龍看也不看,拖刀後劈,又把另一個由後側攻來的敵人砍死。前方一人徒步持矛,直刺疾風的頸項。項少龍無奈下,脫手擲出寶刀,穿過那人胸膛,把他釘到地上。

驀地肩胛處傳來錐心劇痛,也不知給甚麼東西刺中。項少龍痛得伏倒馬背時,護衛拚死街殺過來,把他掩護著。項少龍心叫完了。在這剎那間,他想起了遠在咸陽的嬌妻愛婢,也想起塞外的趙妮、趙雅、趙倩等無數人和事。

就在這生死關頭,他感到疾風左衝右突,不斷加速奔馳。喊殺聲逐漸被拋在後方遠處。四周儘是茫茫的黑暗。他死命摟著疾風的馬頸,感到人馬的血肉合成了一體,意識逐漸模糊,終於失去了知覺。

意識逐漸回到腦海裹,驟然醒了過來,只覺渾身疼痛欲裂,口渴得要命。不由呻吟一聲,睜開眼來。碧空中一輪秋陽,掛在中天處。一時間,項少龍不但不知身在何地,更不清楚曾發生了甚麼事。勉力坐了起來,駭然見到疾風倒臥在丈許達處,頭頸不自然扭曲著,口鼻間滿是凝結了的口涎汙物。

項少龍渾身劇震,終記起了昨晚昏迷前發生的事。疾風背負他逃離戰場,為了救他的命而犧牲了自己的性命。自紀嫣然贈馬後,他和疾風在一起的時間,比之和任何一個心愛的女子相聚的時間還要長。牠對自己的忠誠,從沒有一刻改變或減少過。

項少龍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摟著疾風的屍體留下了英雄的熱淚!他敗了。敗給了當代的不世名將李牧。那並非因他的失著,而是李牧太高明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成功把李牧拖著,不讓他在滕荊兩人率領的大軍返衹中牟前給追上,否則他們這支佯攻邯鄲的軍隊將會全軍覆沒。幸好今趟主事的是成熟穩重、經得起風浪的滕翼。若換了是荊俊,必回師援救,那就等若送死了。自己今次能逃出生天,亦只可說是個奇跡。可以想見李牧必發散了人馬來搜尋他的蹤影。

想到這褢,項少龍湧起了強烈的求生慾望,先檢視自己的傷勢,不禁感謝清叔為他打製,琴清為他縫綴的護體甲冑,雖中了數箭,又多次被兵刃擊中,但只有三處破開缺口,傷及皮肉,其中又以在後肩胛的傷口最深。其他傷口都在手足處,乃皮外之傷,並不影響行動。

他由疾風屍身處解下革囊,取出裡面的衣物,再忍著痛把身上的革冑武服連著凝成硬塊的血肉脫下,扯破衣服把傷處包紮妥當,換上日常著的武士服,又綁上攀爬的腰索,心情才好了一點。喝乾了疾風所攜帶的水壺內清泉後,他取下插在馬鞍間的後備寶刃「血浪」,想起此乃李牧送贈的名劍,不由又生一番感觸。

此時天巳黑漆,他本想費點力氣安葬疾風,至少拿些泥土把牠蓋著,但遠方不知何處隨風傳來馬蹄之音,只好恭恭敬敬向疾風躬身致意,才帶著神傷魂斷的悲哀心情,踏上逃亡之路。對在山野疾行他早駕輕就熟,起初每登上高處,都看到追捕者的火把光芒。它們像是催命符般緊纏著他,使他無法辨認往中牟的方向。

到天明時,他雖暫時撇下了追兵,但巳迷失了路途,只僅朝山勢險峻處奔去。當他在一處坡頂的密林中坐下來休息時,全身骨頭像要散開似的,不但心內一片混亂,肉體更是疲憊不堪。身上多處傷口滲出血水,疼痛難耐,那種虎落平陽的感覺,確使人意志消沉。若非他受過特種部隊的嚴格訓練,這刻就要撐不下去。

但他卻知這刻是逃亡的最重要關頭。由於敵人很容易發現疾風倒斃之處,所以必會趁他徙步走得不會多遠的這段時間全力搜尋他,假若他在此刻睡了過去,醒來時恐巳落入敵人手上。項少龍咬緊牙關,提起精神,待恢復了一點氣力後,便依墨子心法斂神靜養。不一會他整個人寧靜下來,身體放鬆,此時自然的時空定律開始作用,身體內的自然產生一股力量,開始迅速回復精力,如此大約半個時辰後,他便跳了起來,以絕強的意志驅策疲倦的心身,繼續逃亡。

他專揀人獸難越的崇山峻嶺以索鉤攀爬翻越,這一著必大大出乎敵人料外,否則若取的是平原莽野,怎快得過馬兒的四條健腿。到入黑後,他在一道瀑布旁躺了下來,全身疼痛,連指頭都欠了移動的能耐。不片刻沉沉睡去,醒來時巳是晨光曦微的時問。

耳際首先傳來瀑布飛瀉的「轟隆」聲,其中夾雜著蟬嗚鳥唱,四週一片寧謐。項少龍睜眼坐了起來,只見左方瀑布由高崖上奔瀉如銀,旁邊的水潭受瀑布衝擊,白浪翻滾如雪,由此而下上崖壁陡然而降,再傾瀉而下,迴旋激濺,壯觀巽常。再環目四顧,群山環伺,奇巖異石,數之不盡,野樹盤恨錯節,奇景層出不窮。

項少龍不禁嘖嘖稱奇,為何昨天會一點不覺得這褢的景色有甚麼特別呢?在這充滿生機的環境刺激下,他湧起了強大的鬥志,誓要活著回去與深愛和關心自己的人相廝聚。他當日因遇馬賊與陶方在趙境失散後,曾有過一段在山野遊蕩的日子,這時自能熟門熟路地採集野菜充飢。想起自己可能是首次踏足這窮山僻地的人類:心中更泛起滿足的感覺。

他被李牧偷襲的地點是趟國南方長城外趙魏兩國邊界處,所以目下以身在魏境的可能性大一點。只要登上附近的高峰,居高一望,那時倘能找到最易辨認的德水黃河,又或當年由趙往魏的路途,便可擬定潛返中牟的大計了。想到這裹,心情豁然開朗,認定了附近一座最高的山峰,咬緊牙齦朝上攀去。不由慶幸這年來每天都勤力練武,否則這刻體力巳捱不下去。

但見到峰頂山鷹盤旋時,又忍不住想起戰死的周良和為主人盡忠的鷹王,熱淚奪眶而出。人是否天生自私的勤物?為了種種利益,打著捍衛國家民族的旗號,殘殺不休,這一切是何苦來由。最可恨自己亦是這殺戮戰爭中的一分子。戰爭裹根本是沒有真正全贏的人,即使是戰勝者亦須付出慘痛的代價。這情況自古巳然,誰都不能改變。但戰爭仍是永無休止的繼續下去。即使在一個統一的政權中,鬥爭仇殺亦從未息止干戈。

黃昏前,他再登上了其中一個高峰,大地盡收眼裏。一看下立時呆了眼睛。在夕陽淒艷的餘暉下,山原草野無窮無盡地在下方延展往地平極處。後面則是陡崖峭壁,險秀雄奇。雖見有河道繞山穿穀而過,但卻肯定那並不是黃河。左方遠處隱見一處山坡有梯田疊疊,際此秋收時節,金黃片片,在翠綠的山野襯托下,分外迷人。山坡後炊煙嬝嬝而起,看來會是村落一類的處所。

項少龍心中躊躇,肯定自己從未來過這襄,唯一方法只有問道一途,但那說不定會暴露了自己的行蹤。當晚就在一塊臣石的隙縫內瑟縮了一晚,次晨覓路下山,才明白甚麼叫做上山容易下山難。幾經艱辛折騰,到午後才抵達山腳的丘原處。

他終決定到那村莊去看個究竟,連夜趕路,這時他的衣服勾破了多處,兼之多天未刮鬍子,一副落泊的流浪漢模樣。雖說是逃亡,但在山野之中,不時見溪河縈繞,兼之秋林黃紅交雜,景致極美,倒稍減孤清寂寞之感。那炊煙升起處,在山峰上看來很近,但走了半天,村子仍在可見不可即的距離。

他趁天黑前摘了些野菜充飢,就在一個小湖旁過夜。睡到深夜,忽有犬吠人聲傳來。項少龍驚醒過來,知道不妙,連忙就近削了一節竹筒,躲進湖內水草茂密處,通過竹筒呼吸。

躲好不久,一隊百多人組成的隊伍扯著獵犬來到湖旁。眾犬在他睡覺處狂吠猛嗅。只聽有人道:「項少龍定曾到過這裹,聞得犬吠聲再逃之夭夭,今趟若我們能將他擒拿,只是賞金便夠我們一世無憂了。」項少龍聽他們口帶韓音,心中一震,才知道疾風一輪疾奔,竟把他送入韓境,所以只要往西續行,遲早可回到秦境去。但回心一想,韓人既肯定他在境內,自然把往秦國之路重重封鎖,這麼往西行,只會自投羅網。唯一方法就是先避風頭,待敵人鬆懈下來,再設法潛返秦境。

此時有人來到小湖旁上高舉火炬,照得湖面一片通紅。其中一人笑道:「若你是他,還不趕快溜之大吉嗎?」又有人道:「但犬吠仍是不休,可能他尚躲在附近。不若放了狗兒去追趕,我們不是更省氣力嗎?」此議立得眾人同意。

繫索一解,五、六頭獵犬立時箭般撲進湖旁的樹林去,接著傳來狼嗥犬叫的爭逐廝鬥的混亂聲音,逐漸遠去。追兵們這才知道誤中副車,獵大追的是附近的一隻野狼,而非項少龍,齊呼嘯尋犬去了。

項少龍濕淋淋的爬回岸上,知道自己已成了東方六國懸紅通緝的頭號戰犯,除非回到秦國,否則天下雖大,再無容身之所。那敢停留,打消了到那村莊問路的念頭,轉身朝東而去,離秦國更是愈來愈遠了。

這晚他逃回山區去,重施故技攀山越嶺,猶幸韓國境內大部分都是山地,否則早給敵人追上。知道身在韓境之內後,留心觀察下,逐漸認出了其中一些高山河流的形勢,心中大喜,遂朝著荊俊出身的荊家村奔去。

三天後,荊家村那親切的景象出現眼前。此時他巳瘦得不成人形,體虛氣弱,心中放鬆下來,再也支援不住,倒在地上,昏睡過去。

第二章 兵行險著

項少龍醒過來時,發覺自己躺在村屋內的木榻上,身上的傷口均被敷上傷藥,換過清潔的麻布衣服,那種舒服的感覺,確是難以形容。在榻旁侍候的村婦見他醒來,嚇得奔出房去喚人。不一會,村長荊年和村中的幾個長老來了,人人對他敬若天神,待聽他說清楚了情況後,荊年道:「我們曾派人出外探聽風聲,官兵仍在搜素項爺,聽說若能擒得項爺,可得百塊黃金,所以非常落力。」

項少龍坐了起來,一邊吃著遞上的食物,一邊沉吟道:「我來到這裹的事,是否全村的人都知道呢?」荊年道:「我們怎會那麼沒有分寸,人心難測,幸好發現項爺昏倒村外的是小人的兒子,所以項爺的事只限於我們幾個人知曉。」

另一長老荊雄道:「項爺放心先在這裹養好身體,到風聲遁後,我們再派人把你送回秦國好了。」項少龍搖頭道:「由這裹回秦國會是難比登天,而且這褢更不宜久留,否則會為你們惹來彌天大禍。」

荊雄道:「那我們就索性全族人陪項爺回秦好了。一眾長老均熱烈點頭。項少龍道:「你們要到秦國去,我自然無任歡迎,但現在卻非是時候,雖待我回秦後再進行,那才不會出事。」另一長老問道:「現在該怎辦呢?」

項少龍苦思半晌後,道:「煩你們先派出身手敏捷,又可完全信賴的人,先往中牟通知滕翼和荊俊,說我安然無恙,但須一段時日才可回去,囑他們統率好軍隊,耐心等候。」荊雄道:「這個容易,我們村裹常有人到中牟附近採藥,不但熟悉路途,還與那處的人打慣交道,絕不會惹人懷疑。」

項少龍放下一件心事,道:「官兵遲早會搜到這裒來,追蹤我的人中不乏高手,你們可用我的衣服等物,製造出我已逃往別處的幌子,如此可拖廷兩、三天的時間,而我亦該復原過來,能動身逃跑了。」再商量了一會後,荊雄和眾長老退出房去。

項少龍倒頭大睡,醒來時已是夜深人靜,聽著外面的風聲和犬吠聲,心中不禁思潮起伏。他第一次來此時正值寒冬,當時同行的還有金枝玉葉的趙國三公主趙倩,那晚恩愛纏綿,說不盡的綺妮風光。不由心中湧起對呂不韋深刻的仇恨。心中狂叫:無論如何!我項少龍也要活著回咸陽去,親睹小盤登上王位,並看著呂不韋悽慘收場。

天明時,荊年來了,帶來了令他欣悅的消息。原來他的二千護後軍雖全軍覆沒,但卻犧牲得很有價值,使大部分的秦軍均能安返中牟,現在李牧的大軍正圍攻中牟,但聽說已是死傷不輕。項少龍鬆了一口氣,當日他們曾預估過趙人會對中牟反攻,故早儲下大批糧草,加固了城廓,何況有桓齮的大軍支援,縱是李牧也休想輕易取回中牟。以李牧的精明,最後亦只能退回長城之後。

荊年又道:「昨天我派了人到中牟去,此事絕不會有問題,唉!……」項少龍知他心中有事,微笑道:「年老有話請直說無礙。」

荊年道:「項爺說得沒錯,五十里外的尚家村昨天來了一隊兵馬,又搜又搶,還打傷了幾個人,尚家村的人見他們人多,都敢怒不敢言。」項少龍暗嘆一口氣道:「由那處到這裹來要多少時間?」

荊年道:「至少要兩天才成,項爺可待至明早才動身。」頓了頓續道:「據說韓王安由都城南鄭派出了一隊精擅荒野追蹤的人來搜捕項爺。我們剛有人從南鄭回來,說趙韓兩國已有密議,怎都要把你拿著。」又由懷裹掏出一卷地圖,遞給項少龍道:「這是我這兩天親手繪成的地圖,雖是粗陋,但敢說大致上不會出錯。」

項少龍大喜,穿衣下榻,發覺體力回復了大半,若再有一天的休息,就更有把握逃走了。兩人來到一角蓆地坐下,攤開地圖研究。荊年指著圖中間的十字標緻道:「這就是我們的荊家村,右上角東北方百許裡處就是韓都南鄭,再往東北二百里,就是魏人的都城大樑了。」項少龍道:「我看完這地圖會立即燒掉,否則若讓人拿到這圖,便會知這是你們包庇我了。」

荊年臉色微變,因他倒沒想過此點。項少龍讓荊年詳細解釋了地圖上河流山川的形勢後,把地圖收了起來,道:「我的逃走路線,最好連年公都不曉得,那就不會有洩露之虞,致惹起別人異心。」荊年欣然點頭。

那天項少龍儘量爭取休息,醒來後就苦記地圖,經過反覆思量,終決定了兵行險著,往魏境逃去,再潛返自己最熟悉的趙國,然後西行往屯留,與桓齮會合,便可完成這千里逃亡的壯舉。待肯定自己已熟記了地圖上所有細節後,才把地圖燒了。

吃過晚飯後,項少龍決定趁黑趕路,荊年早為他預備好乾糧、食水、衣物和籌集得來的少許銀兩。最妙的是荊雄送了一隻兔子給他,用竹筐載著,解釋道:「這是對付獵犬的簡單手法,由於獵犬對免子的氣味最敏感,故可以蓋過人體發出的氣味,若獵犬聞兔追來,只要放掉兔子,任牠竄走保證可引得獵犬追錯了方向。」

荊年道:「我們商量過了,項爺走後,我們亦棄村到山中避禍,小俊等到秦國一事,多多少少都有風聲漏了出去。官兵既到過尚家村,說不定會查悉此事,那就算項爺沒有來過,他們也會拿我們來洩憤。」項少龍歉然道:「你們準備何時走呢?」

荊年道:「事不宜遲,項爺走後,我們立即收拾離開。」依依惜別後,項少龍揹著可能成為代罪羔羊的免子,再次踏上逃亡之路。項少龍策著荊年送贈的健馬,朝東北大粱的方向趕了一程後,不想馬兒太過勞累,停了下來,讓馬兒休息。

後方的荊家村仍隱見燈火。這馬兒很有靈性,靜靜在草原上憩息,沒有嘶叫作聲。他只打算和此馬相處三天。穿過了平原後,他將徒步進入山區,那將會安全多了。說真的,他並不相信有人能在山區跟蹤他。但若非有荊家村這能令他緩一口氣的避難所,又得到食物、馬匹和弓箭一類必需品的補給,他說不定巳給韓人追上了。人的能力始終有個極限。心情不由開朗起來,馳想著與滕荊等人重聚的情景,至乎安返咸陽,受到妻婢愛兒的歡迎。

蹄音忽在前方響起。項少龍大吃一驚,飛身上馬,先馳往附近一處坡頂,好看清楚形勢。只見遠方五里許外,一條由火炬形成的火龍正蜿蜓而來,目的地該是荊家村。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荊年的擔心沒錯,敵人果然從尚家村處聽到消息,知荊家村有人到了咸陽去。這時代荊姓的人並不多,很容易就可猜到荊俊、荊善這條線上,否則敵人怎會連夜全速趕來。

若項少龍是個自私自利的人,這刻就會不顱一切立即逃走,有那麼遠就逃那麼遠。但他項少龍怎能獨自逃生呢。他正方寸大亂間,靈機一觸,瞄準形勢,策馬馳向敵人往荊家村必經的一處密林,取出火熠子,燃起多處火頭。若在春夏之際,此計必不可行。但現在風高物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片晌火勢擴大,烈燄沖天而起。這場火不但可阻截敵人前進,還可向荊家村的人發出最有力的警告,催促他們早點離去。

項少龍還怕對方不追蹤自己,故意發出急劇蹄音,在草原上朝東北方急馳而去。他寧願自己送命,也不願荊家村有半個人受到傷害。到翌日天明時,項少龍仍在一望無際的草原山野中策騎而馳,但已放慢了速度。今趟他是故意暴露行蹤,好引敵人因追他而無暇對付荊家村的人,若對方有追蹤的高手,他此一著確是非常危險。路上不時遇上河溪擋路,這些平時能令人樂於觀賞的美景,此時對他反成了障礙。

幸好直至此刻仍未見有敵人追來,只要保持這情況,他就可安抵韓魏邊境的無人山區。魏人哪會想得到他不朝西返秦,反會東去韓境,所以必沒有防範之心,那時他就可取道韓境繞回屯留了。馬兒此時巳口吐白沫,項少龍無奈停了下來,守在一處高地,讓馬兒在坡下的小溪喝水吃草。他並沒有吃東西的胃口,但為了保持體力,只好迫自己吞掉兩塊乾肉。味道竟然相當不錯。

這些年來,他巳少有獨自一人,在荒野流竄,不禁又思索著自己這顛倒了時空的奇遇。轉眼七年了。這些年來,即使親密如紀嫣然和滕翼等人,他亦只好把自己乃來自二十一世紀酌人這天大秘密藏在心底。至於小盤的秘密,卻還有滕翼和鳥延芳兩人知曉。他最清楚小盤的命運,因為小盤就是建設起大一統中國的秦始皇。但他最不清楚卻是自己的命運。連能否活善返回咸陽,到這刻仍屬未知之數。

左思右想時,蹄聲又在遠方響起。項少龍大吃一驚,極目望去,立時色變。只見二里許外的疏林處塵頭大起,五十多匹健馬全速馳至,其中只有一半坐了人,其他都是無鞍的空馬。就從這批空馬不用牽引,便跟在大隊之後疾跑,兼且隊形整齊,便可知這批馬不但是千中選一的良駒,還是訓縑有素的戰馬。

經過多年經驗,他已培養出觀人策馬的眼光。這二十七個騎士在這崎嶇陌生的環境中仍可策騎左穿右突,縱躍自如,便可知都是第一流的騎手。最要命是自己的騎射乃是最弱的一環,在這種平原之地,對方又有後備健馬替換,若給追上便連頑抗的機會也欠奉。敵人能這麼快追上來,自是追蹤的能手,說不定就是荊年聽回來的那批特別奉了韓王安之命來追捕自己的高手。

項少龍環目四顧,猛一咬牙,衝下斜坡,跳上馬背,暗叫了一聲「馬兒對不起了」,驅馬繞過小丘,亡命奔逃。目的地是地平盡處的一片密林,只要能捱到那裹,就利用那處的環境和敵人決一生死。他絕不肯束手待斃,斷喪了二十一世紀最精銳特種戰士的威名。

項少龍由馬兒身上卸下裝備,又用布包了兩塊等若他重量的石頭,掛在馬鞍處,再以利刃刺入馬股。馬兒慘嘶一聲,負著石頭奔進密林去。這時追騎追近至半里之內,若非項少龍是踏著溪流走了半里路,使敵人失去了有跡可尋的蹄印,恐怕此刻已被追上了。不過敵人仍能跟來,可見敵人確是出類拔萃的追蹤能手。那敢遲疑,忙揹起行囊,朝樹林深處竄去。

走了一炷香許的時間,蹄聲由後方掠過,迅速丟遠。項少龍鬆了一口氣,加速朝心目中林內一個高起山坡奔去。縱是遇上樹籐當路,他也不敢拔劍劈開,恐怕會留下線索。

豈知走了不過百丈的距離,蹄聲忽又像催命符般從消失的方向折返回來,直朝自己的位置趕來。項少龍這時反冷靜下來。身為特種精銳部隊,在危險來臨時保持鎮靜乃必要的守則和鐵律。他冷靜地分析,只從敵人能發覺有詐,便可知他們不是只靠足跡蹄印追蹤自己,正大惑不解時,狗吠聲傳來,由遠而近。而聽聲音,則只得一頭。

項少龍恍然大悟,不驚反喜,藏入一個茂密的樹叢處,蹲坐地上,取下背上裝著兔兒的大竹筐,耐心等候。此時天色逐漸暗黑下來,項少龍取出匕首,透過枝葉全神貫注外面林木間的動靜。犬吠聲靜止下來,只聞急驟的足音,自遠而近,敵人棄馬徒步而至。不片刻十多道黑影分散著由前方三十多丈外的林木間迫近過來,其中一人牽善一條纖巧的小犬,對著自己藏身處狂吠而來。

項少龍悄悄打開筐子。兔兒早給狗吠聲嚇破了膽,這時見有路可逃,箭般竄了出來,向左方溜去。那頭犬兒果然如響斯應,轉向那方向狂吠奔撲。那拉狗的人大叫道:「快!點子朝哪裹去了!」敵人立即群起追去。

項少龍聽清楚敵人全體去了之後,跳了起來,亦躡著敵人的尾巴趕去,暗忖莫要怪我心狠手辣,在這種情況下,再沒有甚麼仁慈可說了。

第三章 四面楚歌

項少龍手執血浪,追上墮後的其中一名敵人,從後一手捂著他的嘴巴,血浪由頸側刺入,那人掙了兩下立即氣絕身亡。項少龍順手取了他的弩機羽箭。前方的敵人注意力全集中到那頭犬兒追趕的方向,兼且天色暗至僅可辨路上毫不覺察死神正從後方迫至。

當他用同樣手法解決了另一名敵人時,其他敵人停了下來,似扇形散開包圍著一處草堆大樹,再前方處則是一堆高及丈餘的巉巖亂石,阻了去路。那免兒顯是躲在其中,累得犬兒不住撲跳狂吠。有人喝道:「點火把!」這時項少龍已藉樹木的掩護,潛到其中一人背後,把他拖了遇來,送了他歸西,又奪過了他手持的弩箭。

五把火炬熊熊燃起,把密林染得血紅一片。四周古木參天,由於高樹長年阻擋了陽光,林內的地上只能長些蔓生的草本植物,惟有靠亮光處長了一堆廣披十多丈的矮樹叢,目標特別明顯。此時餘下的二十四名敵人掣出弩弓利劍等武器,正蓄勢待發。

敵方帶頭者對草叢人喝道:「項少龍你今趟休想再能逃掉,乖乖的給找們出來,否則我們就一把火將你燒個屍骨不全。」

那犬兒被主人低喝一聲,停止了吠叫,還伏了下來,非常聽話。項少龍審度形勢,見那些人靠得很近,又有火光映照,知難再重施從後逐一襲殺的故技,取出勾索,在火炬燃點發出的「劈啪」聲掩護下,射出鉤子,掛到身旁樹上一個橫枝處。

草樹叢裡的免兒當然不會有任何反應,但那些人對放火顯是投鼠忌器,不敢貿然展閒行勳,喝罵了一會後,其中一人環目四顧,「咦!」了一聲道:「莫成到哪裡去了?」項少龍由樹後移了出來,答道:「我在這裹,」敞人愕然刨他望來時,他左右手分持的弩箭機已發出使他們魂飛魄散的響聲,幾名持火把的敵人被弩箭貫入胸膛,拋跌開去,火炬掉往地上。到敵人倉捽髮箭時,他早移往大樹後,攀索而上,藏在濃密的枝葉裡。

眾人以為他還躲在樹後,紛紛散開,也往樹後去。落地的火炬燃起了兩處火頑,迅速蔓延,燃放出大量濃煙。項少龍先收回索子,射往兩丈許外另一棵大樹的橫枝上,固定好後,才居高臨下,等待敵人的反應。

咳嗽聲大作,犬兒則發出陣陣嘶鳴。四名敵人被煙火所迫,閃了出來,正要往他原先藏身的樹後攻去峙,弩箭由項少龍手中射出,兩敵立時中箭倒地。此時火勢大盛,濃煙處處,連項少龍的視線亦受到影響,等再射倒另一名敵人時,忙淩空憑索子橫移到另一棵大樹去。

敵人此時亦藉濃煙來到了他原先藏身的樹下,赫然發覺沒有人時,又給他射倒了三個。二十七個敵人,被他以出其不意的戰術,放倒了九個,其他人則被嚇破了膽,四散躲避,再沒有先前的銳氣了。

項少龍知目的己達,再淩空翻到了更遠的樹上,敏捷的回到地上,迅速朝早先敵人馬蹄聲歇止的方向奔去。只兩刻多的時間,他終於抵達林外,近五十多頭戰馬正繫在林外徜徉。這時已到夜半,明月高掛,大地瀰漫著森幽神秘的氣氛。項少龍揀取了其中一匹健馬後,斬斷其他馬兒的繫索,再將馬兒一匹匹的繫在一起,以血浪輕插馬股,馬兒痛嘶聲中,你牽我扯的整群走了。

項少龍跳上選好的戰馬,好一會才控制了牠受驚的情緒,放蹄而去。三天後他無驚無險的越過草原,棄馬進入了魏、韓交界的邊區,心情至此大是不同,竟然頗有點遊山玩水的意味。此時介於魏都大樑和韓都南鄭間的中牟,只在正北百里許外處,項少龍鬚有很大的自製力,才壓止了直接投奔中牟的強烈慾望,那當然是最不智的魯莽行為。

天氣漸轉寒冷,幸荊年為他備有冬衣,使他不用受挨冷之苦走了五天,才抵達毗連山區的外緣處。旭日初升中,陽光灑在山區外的原野上,在草樹間點染金黃,呈現一片生機無窮的氣象。不遠處有個大湖,當寒風吹過時,水紋蕩漾,岸旁樹木的倒影變化出五彩繽紛和扭曲了的圖案,看得項少龍更是心曠神怡,渾然忘了逃亡之苦。

叢莽的原始森林和茂密的灌木、延展無盡的草地和沼澤中的野生植物,把如若一面明鏡的大湖圍在其中,實是人間勝景。湖旁的草地上豎起十多個帳幕,還有成草的馬羊,正在草原間悠閒地吃草,氣氛寧洽。項少龍觀看了好一會後,才收拾心情,朝大樑的方向進發。他當然不會自投羅網的往大樑奔去,而是準備到達大樑的郊野後,循以前由趙往大樑的舊路返回趙境內。雖然要繞個大圈,卻是他能想出來最安全的路線了。

一個時辰後,他已深入魏境的草原。想起當晚遇伏,由疾風背著他落荒逃走,最少跑了近三百里的路程,從他現在的位置沿此奔至趙、魏兩國交界處,再繞到邇近荊家村山區內的山野處,才力竭倒斃。目下他可說是重回舊地。

往東北走了近三個時辰後,蹄聲在前方響起,項少龍忙躲了起來,不片刻一隊約二十人的魏兵,直馳而至,到了附近一處高丘上,竟紮營放哨。項少龍看得頭皮發麻,心叫不妙。魏人顯是收到風聲,知道他或已逃來此處。

要知由這裡無論朝中牟或大樑的方向走去,都是平原之地,所以熟悉自己國境的魏人,只要在地勢較高處設置哨崗,他若稍一疏忽,便顯露行藏,難逃被發現的命運。敵人顯然仍在著手佈置的初期階段,一俟設妥哨崗,便會對整個平原展開水銀瀉地式的搜索,在快馬加上獵犬搜尋下,自己休想有逃生的機會。最要命是抵達大樑之前有幾條擋路的大河,魏人只要配備獵犬,沿河放哨,縱是晚上,自己恐仍未可偷偷潛過河道。

想歸這麼想,但除非掉頭回到山區裡,否則只好繼續前進。現時無論折返韓境,又或南下楚城,危險性都不會因而減少。問題是應否把心一橫,直接北上中牟,那至多兩天時間,便可回去與滕、荊兩人會合了。這想法比早前更有驚人的誘惑力,但那可說是最危險的路線。

直至太陽西下,項少龍仍在該往何處去這問題上進行著激烈的內心鬥爭。最後終於把心一橫,決定先往到中牟的道路試探,假設確沒有方法通過敵人的封鎖線,才東行折往大粱,依原定的計劃入趙返秦。

下了決定,反輕鬆下來,多費了半個時辰繞過了敵人的哨崗,北上中牟。在到達中牟之前,尚要經魏國另一大城「焦城」。他當然不會有入城的打算。還得格外留神,免得給魏人在那裡的守軍發現。

以特種部隊的敏捷身手,天明前他走了近三十里路,跑得腿都痠了,最後躲到一處密林內休息。他還不放心,費了點工夫爬到一棵大樹枝葉濃密處,半臥在橫枒上,才閉目假寐。這棵大樹長在地勢較高和密林邊緣處,可俯瞰外面的平野和通往焦城的大道。

不半晌他便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蹄音和人聲把他吵醒過來。項少龍睜眼一看,嚇了一跳,只見林內、林外俱是魏兵,少說也有千人之眾,正展開對這一帶的搜索。立時汗流浹背,才知自己因過度疲勞,直至敵人來到身下方才醒覺,若非睡處是在三條粗樹幹形成的凹位處,說不定早在酣睡中掉到樹下去。他連指頭都不敢動半個,直到魏兵已在樹下經過,才敢探頭觀察形勢。

林外的官道先後馳過了兩隊騎兵,更遠處一個高丘上另有人馬,似乎是這趟搜索行動的指揮部。只看敵人這種規模,便知自己曾對他有恩的魏王增已下了不惜一切,也要把他擒殺的命令。這批至少有二千人的部隊,很可能是來自焦城的駐軍,且只是整個搜索隊伍的一部分。以這樣的兵力和魏人對自己國土的熟悉,他如今確是寸步難行。

不禁頗感後悔。假若不是因歸心似箭,想偷往中牟,而是繞道往大樑,便不至陷身這種危險境地。眼下最明智的做法,莫如折返韓境內的山區,躲他十天半月,待風頭過後,那時無論逃往何處,都會容易多了。

犬吠聲此時在林內某處響起,項少龍更是頭皮發麻,只能聽天由命。這一刻由於人多氣雜,他還不太擔心會給獵犬靈敏的鼻子發現,但若在晚間單獨奔走,又是夜深人靜,便難以保證能否避過犬兒的耳目了。

見到敵人這種陣仗,他那還敢往焦城去,待邏卒過盡,便由北上改為東行,朝大樑南方潛去。施盡渾身解數,避過了重重追兵,這晚來到著名大河「賈魯河」的西岸。驟眼看去,兩岸一片平靜,不見人蹤,但項少龍可以肯定必有敵人的暗哨,設置在某處密林之內,監視河道的動靜。

他細心地觀察,假設了十多個敵人可能藏身的地方後,又躲往樹上去,靜待黑夜的來臨。疲累下很快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天地化作了一個純美的白色世界,臉上、身上雖沾了點雪花,卻並不感到寒冷。初雪終於降臨。

項少龍撥掉身上的雪粉,心情怔忡的看著仍灑個不休的雪花。風雪雖可掩蔽行藏,但卻不宜逃亡,若此時跳進水中,又濕淋淋的由河裡爬出來,說不定可把他活生生凍死。而且雪停時留下的足跡,更難瞞過敵人的追躡。

日下他只有三個選擇。首先就是砍木作筏,好橫渡大河。不過這做法既費時費事,又非常危險。除非他能肯定敵人崗哨的位置不在附近,否則若驚動了敵人,那時身在河心處連動手頑抗的機會都沒有了。

其次就是沿河往上游奔去。依荊年的地圖,此河源頭起自中牟西南方的山區,不過若這樣做,繞過河頭時已非常接近中牟南郊這極度危險的區域了。且若要再往大樑去,路程將比早先定下的路線遠了近五百里,實在划不來。剩下的方法是朝下遊走,那樣雖離大樑愈來愈遠,但卻較易離開險境。若到了下游位於數條大河交匯處的安陵,既可找尋機會乘船渡河,甚或可改道南下楚境,那時就算給楚人逮著,說不定李嫣嫣和李園肯念點舊情,把他釋放。

下了決定後,遂匆匆上路,沿河南下。走到天明時,大雪終於停了。項少龍回頭一看,只見足跡像長長的尾巴般拖在後方的雪原上,不由暗暗叫苦。再走了一段路後,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給追兵發現,靈機一觸,停了下來,先視察形勢,定下了計劃,忙朝附近一片樹林趕去。

入林後拔出血浪,劈下了一株精選的榴樹,再以匕首削成兩條長達五尺的滑雪板,板頭處依照規矩翹起了少許,中間偏往板尾處也前後高起少許,剛好可把自己連靴的腳板踏進去,成了固定裝置。又鑽了四個小孔,把鉤索割了兩截,穿孔而過,可把鞋頭和樹板綁束穩妥。最妙是在板底處刮出一道貫通頭尾的導向槽,一切似模似樣。

到黃昏時,這中國的第一對滑雪板終於問世。項少龍在二十一世紀當特種部隊時曾受過精良的滑雪訓練,此時自可駕輕就熟。完成了滑雪板後,又製造滑雪杖。雪杖頭寬尾尖,近尖端三寸許處,紮了一根橫枝,充作「雪輪」。

一切妥當後,已是夜深。由於削割堅硬如鐵的榴木,花了他大量氣力,休息了一會後,才再展開行動。他把滑板雪杖掛到背上,才徒步朝河岸跑去。雖仍是舉步維艱,但心情和先前已有天淵之別。

近天明時,他走了足有三里路,至大河岸邊而止。故意攀到水緣處,留下了清晰的足跡,才倒後踏著原先的足印,回到河岸上去。然後穿上滑板,綁紮妥當後,一聲呼嘯,開始滑雪壯舉。他利用起伏不平的地勢形成的斜坡,不斷加速,由緩而快,繞了個大圈子,兩耳生風的回到了剛才的密林,然後藏在一棵高出附近林木的大樹頂處。只覺精神無比亢奮,要經好一段時間,才能靜下心來閉目假寐。

到了正午時分,敵人終於來了。項少龍聞聲睜目一看,嚇了一跳。只見漫山遍野都是魏國騎兵,少說也有過千之眾。他們沿著他留下的清晰足跡,朝樹林全速奔來。項少龍看著他們穿過樹林,往河岸追去,到了他足跡終止處,倏然停下來商議。

不一會魏兵紛紛下馬,伐木造筏,忙個不休。這時又下起雪來,比上一回更大。一球球的雪團似緩似快的由灰黯的天空降下來,只片晌就掩蓋了原先留下的蹄印足跡。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如此一來,當敵人在對岸再發現不到他足跡時,只能分散搜索,愈追便離他愈道了。大雪本對他最是不利,現在反成了他的護身符。

正心中欣然時,犬吠聲在遠方響起。一隊百多人的徒步魏兵,拖著十名頭獵犬,沿河而至。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這隊伍與正在岸旁造筏的騎兵隊本是一隊,但因馬快,又發現了他留在雪地上的足印,匆匆趕了過來,所以這獵犬隊伍才落後了近一個時辰。不禁暗叫好險,若剛才先到的是這隊獵犬隊,自己的妙計便可能不靈光了。現在只憑大雪已足可洗掉自己的所有氣味。

直待到黃昏時,魏人才全體渡過了大河。項少龍又耐心待了兩個時辰,才爬下樹來,趁著月黑風高,雪花漫天的良機,掣起雪杖,鳥兒般在漫無止境的雪地飛翔,掉頭朝賈魯河馳去。有了這「雪地飛行」的工具,他決定冒點險偷往中牟。逃亡至今,他首次對前途充滿了希望。

第四章 暗室春潮

項少龍伏在草叢中,細察敵人的營帳。只兩天工夫,他便完成了平常最少要走十天的路程,到了中牟南方十里許處的趙軍軍營。他原本頗有信心偷過敵人的防線,潛往中牟。可是當見到實際的情況,這美夢已像泡沫般抵不住現實的陽光而破滅了。

最頭痛是李牧把附近一帶能提供遮掩的密林全砍掉了,又在向著他這方面的平原挖了長長的陷坑,通道處均有人把守。就算他可通過陷坑,還須經過三重柵寨,才可進入趙營。何況縱能潛過連綿數十里的營帳,還有中牟外一片全無掩蔽的廣闊平原。以李牧的佈置,是絕不容許任何人往來中牟。

現在的他,就像餓得半瘋的貓兒,見到美味可口近在咫尺的魚兒,偏是吃不進肚子內去,那種痛苦,實是難以形容。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李牧雖把中牟圍得水洩不通,顯然仍對中牟這堅城亳無辦法攻破。他最清楚中牟的情況,守上個一年半載,絕非難事。

現在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照原定計劃回到大樑去,再潛往趙境,由那裡回返屯留與桓齮會合。另一方法就是繞越中牟,再偷過趙人的邊防,逕回秦國去。後一個選擇當然危險多了。以李牧的算無遺策,必在邊境廣設哨站,防止秦國援軍東來。若他沒有滑雪板,這樣做只等於自投羅網,但現在卻非沒有成功的機會。

這慾望像烈燄般燃燒著他的心時,一陣蹄音犬吠聲,由西南方傳來。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就在此刻,他放棄了這誘人的想法,爬了起來,朝大樑的方向逃去。翌日黃昏時,他到了魏都大樑城的郊野處。

重回舊地,想起已作古的信陵君魏無忌,不禁百感交雜。此時他早吃盡乾糧,既飢且累。而大樑城的防禦也明顯地加強了,所有制高點均設有崗哨,最令他洩氣的是攔路的幾條大河和人工築成的河溝。觀察了一會後,他知道必須先渡河到大樑,然後再越過大樑另一邊的河溝方能奔赴趙境,這樣便得先購買足夠的糧食帶在身邊,因際此天寒地凍之時,再不能像以前般可摘取野菜充飢了。

他目前最大的優勢,就是魏人並不知道他到了這裡來。所以要越過大樑奔赴趙境,並非不可能辦到。打定了主意,他先把滑雪板、滑雪杖、弩弓等物找一處地點埋下,立了標誌記認,才爬上一棵大樹,掃掉了積雪,在樹枒處瑟縮一團,苦候天明的來臨。

到午夜時分,雨雪紛扮的從天而降,冷得他直發抖。飢寒交迫下,他只好咬牙苦忍。自遇襲逃亡後,他一直靠堅弧的意志,屢次從敵人的羅網中脫身出來。但現在沒有了敵人步步進逼的威脅後,反而胡思亂想起來。例如荊年派出的人,是否能通知滕翼等有關他的消息呢?又假如遠在咸陽的愛妻美婢們,若知道他的情況,會有甚麼反應?

這種種憂慮,似如千斤重擔般緊壓著他的心頭,令他完全沒法放鬆下來。肉體的痛苦,實遠及不上心靈的負擔。忽地打了兩個寒戰,腦際昏昏沉沉,意識逐漸模糊。再醒來時,渾身痠痛,才發覺自己由樹上掉了下來,身上堆滿雪花。

冬陽早出來了,軟弱無力的陽光由樹頂灑進林內來。他好不容易才爬了起來,只覺臉額火辣辣般燒著,意志接近崩潰的邊緣。他竟在這要命的時刻病倒了。項少龍只覺無論心靈肉體均是無比的軟弱,但又知若不繼續行程,到寒夜來臨時,他便休想有命再見明天的太陽。

想起嬌妻愛兒,他勉力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倒下又爬起來的往密林邊緣踉蹌而去。勉強來到林木稀疏的邊緣處,終於支援不住,倒了下來。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過來時,車輪摩擦雪地的噪音傳入耳際。他睜目一看,只見林外往大樑的官道處有一隊騾車隊經過。陽光早消失了,天空烏雲密佈,正醞釀另一場大雪。

項少龍知道此刻正是生死關頭,覷準無人注意,勉力竄了出去,趕到其中一輛騾車後,爬上車子,鑽入布帳緊蓋的拖車去,倒在軟綿綿似是麥子一類的東西裡。然後失去了一切意識。

車外的人聲把項少龍驚醒過來。雖仍是陣寒陣熱、身體痠痛、頭重如鉛,但感覺已比先前好上一點,不過喉嚨卻像火般灼熱,極需喝大量冰涼的茶水消解。項少龍掀開覆蓋拖車的帳蓬一看,只見大雪漫天中,兩旁屋舍臨立。就像在一個噩夢中,忽然到了大樑城內。

騾車緩緩而行,朝某一個目的地進發。項少龍正拿不定主意該否溜下車去,騾馬隊轉入一條橫巷,進入一處宅院。項少龍運集所餘無幾的鬥志和力量,等候機會。騾車隊最後停在宅後一列倉庫前。

這時天已全黑,運貨者顯然並不打算立即卸貨,只解下騾子,便各自散去。項少龍暗叫僥倖,待了一會,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讓自己由車上掉到積雪的地上。他伏在地上提起精神觀察了週遭的形勢,見到倉庫這邊黑沉沉的,但前院的方向卻是燈火通明。以他的角度看去,也知這宅院必是魏國某一權貴的大宅,被高牆團團圍住。目下置身處是個長方形的廣闊露天後院,除了這停下來載貨的十多輛車子外,再無他物。

院子的一邊是馬騾的廄子,另一邊看來是下人住宿的房舍,緊貼院牆。一聲犬吠,在前院某處響了起來。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在這時代,權貴之家大多飼養惡犬,睡覺時便放出來巡邏莊院。以項少龍現在的體能,要攀牆而去,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唯一的方法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待明天再設法離開。

不知那裡來的氣力,項少龍爬了起來,往倉庫那邊摸過去。在這刻他似感到自己的體力正在回復的當兒,精神也好多了。到了其中一個倉庫前,才發覺重門深鎖,無法進入。項少龍心焦如焚,逐道向其他倉門摸過去。到了尾端的一座倉庫,發覺唯有這個倉門是沒有上鎖的,大喜下推門而入。

才關上門,隔斷了前院映過來的燈光,一個火辣辣的女體突然投進懷裡來,且低聲怨道:「還以為你不來了?少奶奶不是要你駕車送她回娘家嗎?竟這麼快就回來了。」項少龍心中叫苦,原來竟撞上婢僕間的偷情韻事,正不知該否說明時,那春情勃發的女人一對纖手纏上了他的脖子,獻上香吻。

卻之不恭下,項少龍只好消受。女子離開了他的脣,身子顫抖,低聲道:「你不是史齡,你是劉傑,休想騙我。」項少龍含糊的應了一聲,怕她叫嚷,反手把她摟緊,主動吻上她豐潤的櫻唇。這女子顯在動情時刻,只象徵式掙紮了兩下,便熱烈地反應著。經過兩人肌膚摩擦以及女性胴體的體溫,使項少龍體內微弱的靜電開始變強,加上肉慾上的刺激,項少龍原先頭重腳輕的感覺竟大幅削減,最妙是再不覺得那麼寒冷了。

最令他感到這飛來艷福的特別刺激之處,是他連對方是何模樣都不知道,只能憑觸覺知道對方身材豐滿,而且對男女間事很有經驗。項少龍對女人雖頗有定力,卻絕非拘謹守禮的人,這刻給激起了慾火,也一發不可收拾,更兼若不滿足她,就須把她制伏或殺死,權衡輕重之下,自取前者,希望可胡混過去。一對手隨著在她身上摸索起來,展開調情手段。那女子登時呼吸急速,身子變得又軟又熱,若有光線,定可看出她霞燒玉頓的丰姿。

在指尖的探索下,他感到她外衣裡的衣服出奇地單薄,溫暖滑膩的大腿更是結實豐滿,使他知道她非常年輕,不會超過二十歲。她的動作反應像火燄般熾烈,身體不停在他懷裡蠕動揉纏,不斷撫模他的項背,口中發出使人魂銷魄蕩的嬌吟聲,誰都知道她渴求的是甚麼。尤其她明知他非是正在等待的情郎,仍表現得如此放浪,可見她對男女間事相當隨便,所以他項少龍也不須有負上任何責任之感。

有了這想法後,項少龍不再客氣,放心享受與她抵死纏綿的樂趣。那女子忽地離開了他,拉著他的手往倉庫的暗黑處摸索而行。沒有了她灼熱的身體的摩擦與體溫,體內電流減弱,他又感到身體虛寒軟弱,不禁心中好笑,想不到女人竟可成為醫治自己疾病的特效藥。

片刻後兩人倒在一堆厚軟的麥稈子處,上面還鋪了一張薄被子,可知此女早曾在這倉庫內多次和人偷情,故而準備妥當。臥倒在這麼舒服的「床」上,項少龍再不願爬起來。女子站了起來,窸窸窣窣地迅快脫掉衣服,撲下來時已成了一個光滑溫暖的胴體。

她替他脫衣服時,項少龍出奇地發覺自己有了強烈的反應。正暗笑自己人窮而色心未窮,女子在他耳邊催道:「你這死人,平時已色迷迷地打量人家,也不知你給了史齡甚麼好處,竟讓你代他到這裡來欺負人家,遺不快來。」

項少龍一個翻身,半抱半壓的把她摟著。女子道:「喜歡我嗎?」項少龍咕噥應了一聲,集中精神去享受男女間肉體接觸的歡樂,倉庫內一時春色無邊。

項少龍為了加速身體的恢復,龍莖先不急著入港。抱著身下火辣的胴體,用全身不斷摩擦揉蹭,既可引發更強的電流,更可讓身體發熱,尤其兩手握捏著那一對豐滿滑嫩的豪乳,龍莖頂磨著她胯間濃密的陰毛蜜穴,身體跟心理都是絕佳的享受。

項少龍這般溫存片晌後,便感體力恢復一半。正想提槍上馬之際,那女子已不耐的採取主動,讓他躺在被單,爬起來跨坐在他身上,一手握住他堅挺火燙的龍莖,不禁低聲驚呼:「天哪!平常看你這人憨憨的,寶貝這麼厲害!?話聲未落,項少龍腰勁一挺,龍莖已如破竹之勢直入蜜穴花心,那女子初遇如此粗壯之神器,竟滿足舒爽的叫不出聲來。

那女子見項少龍插入後反而沒有繼續插送,忍不住低嗔道:「你這人哩!頂的人家這麼重,現在又像個死人一樣,人家癢死了啦!?項少龍故意不發一語,那女子已情不自禁地扭腰擺臀,上下套弄起來,一時儘是淫聲浪叫,滿庫皆春。

項少龍伸出手把弄著那女子肥軟擺動的雙乳,胯下享受著她淫亂濺汁的蜜穴,全身快感與電流漸漸積聚,身體也覺恢復迅速,心中大喜,全神貫注地讓丹田電流與氣息融合,再散入四肢百骸,更不時將些許電流由龍莖送入那女子花心膣壁,挑弄得那女子高潮連連,淫水狂流,偏又不敢浪叫出聲,只得咬著銀牙嬌喘不已。

那女子遇到這千載難逢的偷情漢子,整個人恍如升天一般,飢渴地張開大腿,不斷讓龍莖在蜜穴內左衝右搗,貪婪地享受源源不絕的刺激。項少龍則是以逸待勞,不斷藉由性交產生的快感與靜電恢復體力。

半個時辰後,那女子已是氣喘乏力,卻仍舊以蜜穴套弄不已。項少龍也恢復的差不多,兩手自她胸前改握住軟嫩的臀瓣,腰臀上挺,開始猛送疾插,讓那女子再度陷入狂亂的快感高潮。

片刻後,項少龍感覺背脊一陣酥麻上湧,氣息一鬆,將丹田剩餘的電流隨著久曠未洩的滿滿精液,一股腦兒全數猛噴入那女子蜜穴深處。那女子膣道內原已溢滿淫水,遇上這股漫電狂流,當場如海嘯轟擊,巨壩決堤,整個人顫抖抽搐,俏眼翻白,無法呼吸喘息,黏稠滑潤的淫精自蜜穴縫隙流瀉而出,沾滿兩人胯間腿側,那女子已頹然地伏在他身上昏癱過去。

到那女子悠悠醒轉時,項少龍先把她摟緊,才湊在她耳旁低聲道:「我也不是劉傑!」女子劇震道:「你是誰?」

項少龍早擬好答案,輕柔地道:「我叫陳武,是隨騾車隊送糧來的人,想進倉內看看情況,卻遇上大姐妳,老天爺對我真太好了。大姐妳叫甚麼名字?」女子沉默片晌,忽地咭咭的浪笑連連,好一會才道:「你這死人呢!竟佔了人家的大便宜。我叫秋琳,是大少爺的小婢。唉!你這人哩!不過你比大少爺和史齡都厲害好多,劉傑看來也沒你那麼壯健。」

項少龍放下心來,問道:「有沒有辦法弄點吃喝的東西來,千萬不要讓人曉得。」秋琳費力地坐了起來,愛不釋手的摸著他寬闊的胸膛,柔聲道:「放心吧!若讓人知道這事,我也要沒命呢。」說罷穿好衣衫,腳步浮浮地離去。

項少龍忙穿回衣服,再躺下時已不再疲憊,沉沉睡了過去。不知多久後,他給秋琳弄醒過來。她點著了一盞小油燈,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項少龍坐了起來,也同時打量對方。這秋琳的姿色當然遠不及上妻妾婢女們,但也屬面貌姣好,最吸引人的是她飽滿玲瓏的肉體,正散發著動人的青春活力,難怪那史齡拚死都要勾搭上她了。無論在那一方面,這艷女都可當得上惹火尤物的讚語。

秋琳伸手摸上他長滿鬍子的面頰,喘著氣道:「我從未見過像你那麼威武英俊的人呢!只是瘦了點。」項少龍把她摟過來,再纏綿一翻後,才道:「有甚麼吃的好東西帶來?」

秋琳打開攜來的包裹,取出一壺茶和十多個饅頭。項少龍看得饞涎欲滴,狼吞虎嚥一番後,秋琳問道:「你這個連著腰帶的鉤子是作甚麼用的?」項少龍胡謅道:「是用來搬貨的。」

秋琳顯然非是思慮精密之輩,深信不疑道:「你這樣溜了進來,趕糧的謝老大不會怪你嗎?」項少龍道:「我告訴了他要去找朋友,該不會有問題的。」

秋琳吃吃笑道:「那是找甚麼朋友,你想去嫖才真,只是碰巧嫖上了人家。」項少龍見她淫蕩風騷,心中一熱,又把她拉過來大肆輕薄一番。心中同時大喜,知道經此一「鬧」,身體竟大有轉機,早先那能料想得到。

秋琳作出幽怨之色,瞟了他一眼道:「以後我都不理史齡了,只盼能永遠和你好!」項少龍忍不住摸了摸她高聳的酥胸,笑道:「妳不想和我好也不成呢!」接著隨口套問,很快就弄清楚這宅院的主人是魏國的一個大官,還有他家中大概的情況等等。

項少龍手伸入秋琳衣襟,正想大快朵頤,秋琳歎了一口氣道:「大少爺快回來了,我要走了呢!你……」項少龍把她摟入懷裡,柔聲道:「甚麼時候妳可再來?」

秋琳意亂情迷道:「要看情況才行。但怎樣告訴你呢?」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為了秋琳姐,我陳武甚麼都肯幹,橫豎沒事,我就在這裡等妳,有機會琳姐就來找我。但記緊要帶些吃喝的東西來,若有衣服就更好了。」

秋琳正戀姦情熱,那會想及其他,吻如雨下般落在他臉上,不斷點頭答應。項少龍還怕她向人查問自己,吩咐了她不要這麼做後,才放她離開。把這臨時的安樂窩藉燈光搬到倉庫一角的隱蔽處,才躺下來休息。

倉內放的都是木柴一類的東西,這在嚴冬卻是不可缺少的必需品。暫時可說鬆了一口氣,不但有浪女為伴,還不虞會給魏兵尋到。只待養好身體,便立即可趁夜憑鉤索攀牆離開。不過人的體能始終有限,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刻,假如日夜都要在冰雪的世界中度過,恐怕挨不了多少天就要給活活凍死。趙國在魏國北方,天氣更寒冷。自己當時急於回返中牟,想錯了一著,捨南取北,實屬不智。若往南方的楚國去,就不用陷於眼前這等進退維穀的境況了。

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次日有人來搬走了幾綑柴枝,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存在。到黃昏前,秋琳送來了食物,歉然道:「武郎你將就一點吧!大少爺的衣服又不合你穿,像你那麼高大的人可很少有呢!」項少龍早心滿意足,與她溫存一番後,才放她離去。這時他的體力已回復大半,暗忖不宜久留,遂趁惡犬放出來前,偷偷攀牆離開,來到街上。天上雪花飄舞,街上行人稀少,縱有路人也是匆匆而行。

項少龍把從薄被撕下的一截布塊蓋著頭瞼,依記憶朝北門趕去。當城牆在望,深慶得計時,驀地大吃一驚,原來城牆結滿厚冰,滑不留丟,縱使在巔峰狀態,也休想可以攀越。他還心有不甘,找到一截城牆,試了十多次仍沒法鉤緊牆頭,這才廢然而返。至此才明白為何很少有人在冬天打仗攻城。這時縱想回到倉庫,也有所不能。無奈下只好找了一條橫巷,瑟縮了一晚,到天明才試探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雪在午夜時分停了,天亮時陽光又從天際灑下來。項少龍走在街上,生出無遮無掩的赤裸感覺。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體型,此時恰好成了最大的負擔。他專揀橫街窄巷以避人耳目,來到一處空地,一群小孩正在踢毽子為樂。其中一個小孩瞥見他,忽地臉色大變,高呼道:「強盜來了!」其他孩子見到他,都驚惶四逃。

項少龍心中苦笑,難道自己長得像強盜嗎?忽地虎軀劇震,明白到問題出在甚麼地方了!

第五章 預留後著

項少龍再顧不得洩露身份,匆匆朝北門趕去。假若他猜得不錯,那些小孩之所以喚他作「強盜」,皆因曾見過張貼在某處的懸賞榜文,認得他的圖像,才會有這種反應。現在他已成了魏人的公敵。如果那些小孩回家告訴父母曾見過他,那不用片刻就會驚動整個大樑城。所以現在他若不立刻離城,錯失良機後便插冀難飛。這時他已無暇責怪自己疏忽,猶幸老天又開始烏雲蓋日,城門在望時,雪花已漫天飛舞,為他提供了點掩護。

當到了可清楚觀察城門的位置時,他躲到了路旁一棵大樹後,靜候出城的機會。城門處眼見到大約有近三十個守軍,對進出的人車作例行的檢查,並不似特別謹慎嚴格。項少龍放下心來,找尋機會。若遇上像上次進城來那樣的騾車隊,他便可輕易離城。只恨待了近半個時辰,不但沒有出城的車馬隊,連商旅也只得幾起人。際此天寒地凍的時刻,實在不適合出門。旅人稀少,是最合理的事。

就在此時,急驟的蹄聲轟然響起。一隊過百人的魏國騎兵,全速馳來,到了城門處紛紛下馬,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風雪中,項少龍隱隱聽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一顆心直沉下去,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終於發生。魏人已知道他人在城內,而他卻不能及時離開。

雪愈下愈大。項少龍在一間銅鐵鋪買了一些小工具後,再潛回那倉庫躲了起來,然後在鞋底做手腳,把一把尖利的小鋸和兩枝細鐵枝藏在挖空的鞋底處,才再將底層黏回去,除非被人脫掉鞋子,否則休想能發現內有乾坤。他現在還不知這些小玩意兒會有甚麼用途,只是作為未雨綢繆的措施。

弄好一切時,秋琳又來了。項少龍躲了起來,硬著心腸不理她的呼喚。秋琳失望離開後,他便靜心等待,到了黃昏時分,才離開倉庫,回到了風雪漫天的街道上。路上不時有魏軍馳過,通衢處還設有關卡,盤問經過的人。項少龍知道魏人已展開了嚴格徹底的搜查,於是憑著鉤索攀牆越屋,幾經辛苦,才到了魏國獨有的禦道處。

只見兩旁排列得似若士兵站崗的青槐樹,均已枝殘葉落,代之的是晶瑩的冰掛。項少龍耳內仍像響著信陵君介紹禦道的話語,腦海泛起他的音容笑貌。想起槐樹依然,人事全非,不禁湧起神傷魂斷的感覺。只不知平原夫人是否安好?

一陣蹄聲,驚破了他深情的回憶。項少龍收拾心情,藉風雪夜色的掩護,朝公卿大臣府第集中的王宮區潛去。由於這裡住的非富即貴,反不見往來巡邏搜索的魏兵。項少龍以特種部隊的身手,忽停忽跑、時緩時快地在街巷左鑽右轉。最後他在一所宏偉的府第前停了下來。門匾上雕有「龍陽君府」四個大字。

項少龍深吸一口氣後,沿牆往後宅的方向奔去。到了後院才逾牆而入,肯定沒有巡邏的惡犬,才落到地上去。他並不急於去找尋龍陽君,看清了院子的形勢後,才揀取了一棵靠牆的大樹,徒手攀了上去,射出鉤索,掛到外牆頂上。佈置妥當後,才把血浪、匕首等物全放在樹枒處。這才回到地上,一口氣潛過數重屋宇,來到後宅的大花園裡。由於大雪的關係,宅內的人都躲進屋子裡,提供了他無比的方便。

他穿過花園,沿著一絛石板路,步過一道石橋,來到一座高樓之前。只看這三層高樓位於後院屋舍的正中間和其迫人的氣勢,便知這是龍陽君起居的地方了。這時已是午夜時分,但三層樓均透出燈光,還隱有人聲傳了出來。

項少龍躡足掩到樓側的一扇窗旁,俏悄望進去。裡面是個大廳,兩名僮僕正坐在門旁打呵欠。他見此情景,便知龍陽君尚未回來。所以這兩個可憐的僮僕才要撐著眼皮苦候主人回府。他項少龍來到大樑的消息,龍陽君自然知曉,刻下說不定正在王宮與魏王增議論此事。

項少龍沉吟半晌,猛下決心,徒手往上攀去,到了最高一層,才推窗入內,來到了他認為該是龍陽君的臥室。這間房的佈置非常女性化,秀榻帷帳低垂,還以香料薰過,弄得滿室春意。在靠窗幾上一盞油燈的映照下,室內陳設高雅,其中一個櫥架擺滿小玩意,唯只牆上掛的寶劍顯示出主人尚武的精神。

項少龍毫不客氣揭帳躺到榻上去,倒頭便睡。不知過了多久,足音把他驚醒過來。項少龍坐起來,凝神瞪著正敞開來的房門。龍陽君像腳下拖著千斤重擔似的舉步走進房來,道:「你們去睡吧!」後面的僮子應了一聲,自行去了。

龍陽君茫然的走進來,「幽幽」歎了一口氣。項少龍低喚道:「君上!」龍陽君「嬌軀」劇震,駭然朝帳內望過來。項少龍揭帳而出,低笑道:「君上別來無恙!」

龍陽君「花容失色」道:「少龍!你真的來了!」項少龍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千萬不要驚動任何人。」

龍陽君回過神來,淒然道:「少龍你為何會到大樑來,還暴露了行藏,現在大王從城外調來一師二萬人的精兵,正要逐屋逐巷去搜索你的影蹤呢!」項少龍微笑道:「你大王好像忘了他之能夠有今天,又娶得心愛玉人為後,全因有我項少龍哩!」

龍陽君「秀目」閃過複雜無比的神色,苦笑道:「為了保存他現在所有的一切,大王連父母都可犧牲,何況是你。」又歎了一口氣道:「少龍你太厲害,也把我們打怕了。現在六國都認識到有項少龍一天,我們就有難保國土的威脅。在國破家亡的陰影下,設身處地,少龍請說我們該怎麼辦呢?」

項少龍深深望進他眼內,淡然道:「那龍陽君你呢?」龍陽君微顫了一下,垂首道:「就算我要賠上一命,對少龍仍是義無反顧。」

項少龍道:「君上果然沒有令我項少龍失望,現在我在大樑可說舉目無親,只有君上才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送我出城。」龍陽君道:「你要到哪裏去?」

項少籠沉吟片晌,答道:「我想到趙國去,那處環境我熟悉多了,要回秦國也將容易得多。嘿!有沒有辦法先弄點吃喝的東西來。」龍陽君道:「這個容易,我吩咐下人弄些吃的來,就當是我肚子餓好了。」

項少龍道:「不要驚動任何人,只要有些清水和糕點就成了。」龍陽君一震道:「你難道連奴家都不信任嗎?」

項少龍歉然道:「不要多心,但小心點總是好的。現在這樓內有沒有其他人?」龍陽君答道:「只有兩個僮子,該在二樓睡覺了。你在這裡待一會,我到樓下取些糕點來給你。」言罷推門而去了。

項少龍見他步出房門時兩手微顫,心中暗歎,知道今日可能是來錯了。沒有了龍陽君的幫助,他完全想不到逃離這大樑城的辦法。刻下還要提防龍陽君找人來逮捕他,幸好他早預料有這可能性,留下了迅速逃走的後路。心中一動,又推窗攀了出去,來到樓下,龍陽君也剛好回到樓內。

透過窗戶,只見龍陽君在廳中默默流著苦淚,不知由那裡取來一個小瓶,從瓶子傾瀉出一些粉末,倒進茶盅裡。項少龍目睹這「好友」的行動,手足都冰涼起來,深深後悔此行。不過他是別無選擇,才會來找龍陽君。而直至此刻,他仍沒有半點責怪龍陽君要出賣他。

片刻後,項少龍重回三樓龍陽君的閨房內,裝作若無其事的靜待他回來。拭乾了淚漬的龍陽君推門而入,捧著的托盤放了那盅加了料的清茶,還有幾件精美的糕點。兩人在一角的長几坐下,項少龍狼吞虎嚥的掃清了糕點,忽地裝出傾聽的神色,沉聲道:「好像有人來了!」龍陽君皺眉道:「怎會有人來呢?」

項少龍道:「我剛才好像聽到窗外有人聲,你看看是否我聽錯了。」龍陽君不疑有他,起身移往窗門處。項少龍趁機把盅內的茶潑在幾下地席和牆腳間處,然後再放回几上去。龍陽君探頭左看右瞧,自然毫無發現,返回席上,坐下道:「沒有人啊!」

項少龍歎道:「這叫杯弓蛇影,現在我聽到風吹草動,都覺得是追兵來了。」言罷取起茶盅,裝模作樣的一飲而盡。龍陽君眼中射出哀怨之色,默默無語。項少龍拍拍肚皮道:「李牧反攻中牟的戰況如何呢?」

龍陽君苦笑道:「你該比我更清楚,除了你外,誰能像反掌般容容易易一舉攻陷中牟。聽說李牧為你也折損了一批人。現在天降大雪,秦人援兵難以東來,等到春暖花開時,秦軍一至,李牧便只能退返長城內去了。」

項少龍放下心事,摸了摸額頭,奇道:「不知是否太過疲累了,我有點昏昏欲睡哩!」龍陽君低聲道:「那就睡一會吧!明天我會設法把你送往城外去。」項少龍裝作舉步維艱的站起來,由龍陽君扶到榻上睡好。他呻吟了兩聲,便扮作昏迷了過去。

龍陽君喚了他兩聲後,伏在他身上悲泣了一會,歎道:「少龍莫要怪我,為了大魏,我再無其他選擇。」到龍陽君推門去後,項少龍跳了起來,迅速逸去。翻過牆頭,落往地上時,項少龍感到無比的孤獨和無助。現在最佳的躲藏地點莫如王宮,因宮禁森嚴,地大人多,更沒有人敢去搜查。不過由於王宮特高的城牆和護城河卻使他望而卻步。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記起了自己熟悉的那所信陵君生前所住的大宅和下麵的地道。魏無忌雖被安釐王拉了去陪葬,可是府第仍在。假若換了主人就更理想,說不定新主人根本對下面的地道毫不知情。那敢猶豫,忙趁大雪未歇的當兒,朝不遠處的信陵君府狂奔而去。若他是龍陽君,見他失了蹤,絕不會張揚開來。只能啞子吃黃蓮的把整件事吞進肚內去。否則魏王增說不定會治龍陽君以失職之罪。

約半個時辰後,他來到信陵君府南牆外的密林處,找到了那地道的進口。想起當日背著美麗的趙國三公主趙倩由這裡逃出來,更想起她溫婉的性情,一點沒有沾染趙宮的齷齪氣,百般感覺頓時湧上心頭。他摸著地道入口鐵蓋的邊緣處,試探的往上掀起。鐵板應手而起。項少龍不由呆在當場。他只是存著姑且一試的心,並不以為真個可拉開地道的封蓋。

所有地道的設計,均是供人在危急時逃生的,故只能由內開啟。現在這情況,顯是有人曾從這裡逃了出來,而事後沒有人從內將出口鎖上。只從這點推斷,便可知現時大宅該已換了新人,並且不知道地道的存在。項少龍心中大喜,鑽了進去,關上了入口。從囊中取出火石,燃著了火熠子。

在閃動的火燄光線照射下,地道無限地延展開去。項少龍記起那支貫通地道和信陵君臥室的銅管,遂放輕腳步,躡手躡足的往另一端摸去。因為特別留心,發覺除了通往少原君當日居住小樓的出口外,另外還有三個出口。當然是通往府第內不同的屋舍。走了十多丈,忽有所覺,朝地上瞧去。兩錠黃澄澄的金子,正反映著火光。

項少龍俯身撿了起來,放在手中,心中恍然。當日信陵君被賜毒酒,自知難逃大難,於是下令愛妾親信一類的人從地道的寶庫各取珍寶逃亡,由靠石山密林一端的出口溜走。可想像當時人人心亂如麻,倉皇逃命,連遺下了金子都懵然不覺。他項少龍現正懷內欠金,有了這兩錠金子,自然大是不同。至少可輕易買一匹馬兒來代步。

把金子納入囊裡,繼續前進,最後來到了敞開的寶庫大門處。裡面一片淩亂,金銀珠寶一類可攜帶的物品半件不留,剩下的都是玉馬、寶鼎、兵器一類的大型珍玩。其數量足可在二十一世紀作一個重量級的古物展覽。室內四壁都設了油燈,一角還放置了裝著燃油的大瓶子。項少龍心中欣然,吹熄火熠,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靠壁坐下來。至少在這刻他是絕對安全。但怎樣才能逃出這魏國的都城呢?

尚有兩個多月嚴冬才會過去,他難道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躲他兩個多月的時光嗎?若每天都要出外去偷取食物,上得山多終遇虎,遲早會給人發覺。不過他現在已沒閒暇去想這些令人困苦的問題。只有在夢鄉中,他才可與遠在千里之外的嬌妻愛兒們聚首共歡。為了他們,他定要奮鬥到底,好好的活著回去與她們相會。

第六章 寸步難行

項少龍睜開眼來,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不辨晝夜,頭腦昏昏沉沉,還想繼續睡下去。他是被別人說話的聲音驚醒過來的,初時大吃一驚,以為有人搜捕他來了。及見地道毫無異樣,聲音只來自密室一角,才恍然聲音是由銅管傳下來。那支銅管既可監聽密室的動靜,那上面的聲息自可由銅管傳下來。

項少龍打著了所餘無幾的火熠子,然後點燃了其中一盞油燈,銅管赫然入目。它被裝在入口側旁,閃閃生輝。項少龍提起精神,小心翼翼移到銅管旁,把耳朵貼上去。冰涼的感覺和人聲同時傳入耳內。只聽一把男聲淫笑道:「妳的身材愈來愈豐滿了,難怪昨晚大王都目不轉睛地打量妳。」一個女子的聲音不依道:「若君上你把人家送給大王,奴家情顧自盡好了。」

項少龍心中叫絕,此女深明男人心理,就算明知並接受主子要把自己送與別人,仍要表現得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果然上面房內傳來親嘴纏綿的聲音。女子撒嬌道:「君上不是得去赴晚宴嗎?竟偏要在這時刻逗人家。」項少龍一聽下大吃一驚。假若現在是晚宴的時刻,那自已豈非睡了半夜一天,少說也有十個時辰亦即二十個小時,怎會這樣渴睡?

一時間他忘了去聽上邊男女的對話,逕自苦思。旋即醒悟過來,知道地道雖有通氣口,但始終是空氣不流通,自己若非給驚醒過來,說不定會因缺氧而在睡夢中茫然死去呢!忽聞「項少龍」三字傳入耳內,忙又傾神細聽。

那君上道:「現在滿城風雨,甚麼大宴小宴都給項少龍鬧得取消了。大王有令,凡窩藏項少龍或知情不報者,均要抄家滅族,哈!沒有一條死屍比項少龍更值錢了,只有屍首就可得賞五百金,累得人人都在找尋這傢夥。」女子道:「奴家看他早已離城遠去了,否則為何整個大樑給翻轉了過來,仍找不到他半根毫毛呢?」又歎道:「這人真厲害,要來便來,要去便去,誰都莫?他何。」

那君上陪她歎了一口氣道:「他就走得輕鬆容易,卻害死了范大人,這趟抓不到項少龍,所有罪責都到了他這城守身上去。剛才他才來央我向大王說情。現在大王在氣頭上,我才不會笨得為他惹禍上身。」旋又道:「項少龍來得真不是時候,害我錯失了欣賞鳳菲的精采表演,明天她便要到齊國去,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呢?我明天定要去送行。」

項少龍這才知道三大名姬之首的鳳菲刻下正在大樑,心中一動,再無心聽下去,離開寶庫,溜出了地道,藏到了後宅的山林處,好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外面果然是日暮時分,還下著綿綿細雪。

吸入大量新鮮的空氣後,項少龍腦筋回復靈活,仔細思量。現時大樑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條地道,但若再給人發現,就休想脫身。龍陽君顯然仍未將見到他的事洩露出來,否則剛才那君上不會不提。不過儘管如此,對他仍沒有甚麼幫助。他又想起鳳菲。這位風格獨特的美女,若肯幫忙,說不定可帶他離城。但由於他們只有一面之緣,交情淺薄,她會否冒生命之險來救他呢?最頭痛是他根本不知她住在何處。且縱是知道,但要偷到她閨房去絕非易事。

一時想得心亂如麻,突有犬吠聲自後院處傳來。項少龍嚇了一跳,急忙鑽回地道去,憑著記憶推度上面屋舍形勢,由其中一個出口闖了上去,來到一座四合院中的花園裡。這四合院就只前堂亮著燈光,東西後三廂都是黑沉沉的。項少龍估計巡宅的惡犬這時仍關在後院未放出來,遂安心活動。憑著鉤索和敏捷的身手,他一口氣越過了數重房舍,避過了幾起婢僕,先到膳房趁沒有人在偷取了足夠的食物,又取了一壺熱茶,才溜回地道裡,填飽肚子後,鬥志又回復了旺盛。

無論地道或大樑,都是不宜久留。但問題是他仍沒想出可安全離開的辦法。當魏人在城內外遍尋他而不穫時,定會猜到他是在某一隱蔽處躲起來。魏國不乏才智之士,龍陽君本身便是非常精明的人,遲早會想到這幢他項少龍曾逗留過的信陵君故宅,也會想到宅下有未經發現的地道。自己偶而潛出來偷一餐半餐菜餚或點心果腹,該不會出問題,但長此下去,定會惹起懷疑。

有了這兩個顧慮後,他下了決定,必須在兩日內離開大樑,否則就可能永遠都不用走了。肯定寶庫上的臥室無人後,他又偷了上去,翻開箱子,取了一套禦寒的斗篷及厚袍衣物,正要離去時,房外面足音傳來,接著是有人在廳中坐下談笑的聲音。項少龍心中一動,移到門旁,拉開少許,透過隙縫往外望去。一看下不由大吃一驚。

外面坐了三個人,另有近十名似親隨一類的人物,人人隱透緊張神色。其中一人赫然是龍陽君。他臉色蒼白,驟然間似若老了幾年的樣子,形神憔悴,再不像以前般「嬌艷欲滴」了。另兩人一是身穿武服的將軍,一為大夫服飾的中年男子。

那將軍首先發言道:「這趟我們來找平丘君,實是為了搜捕項少龍的事。」項少龍心中一寒,知道龍陽君已猜到自己躲到這裡。那平丘君大訝道:「範將軍找項少龍,為何竟會找到這裡來呢?」他一開腔,項少龍便認出他是早先在臥室和姬妾胡混的男人。他們不在大廳見面,反避入內廳,不用說是怕洩漏風聲。那等若說他們推斷到自己藏在地道裡。可以想像這大樑城守範將軍,必已派人把整個信陵君府團團圍了起來。

不過他仍不太擔心,因為這地道的出口在後山的密林裏,遠離信陵君府,絕不容易被發覺。龍陽君歎了一口氣道:「苑將軍敢以人頭擔保,項少龍仍未離城,假如他仍躲在城內,那最有可能就是藏在這裡了。」項少龍聽他說得有神沒氣的,知道他因為要逮捕自己這個「老朋友」而飽受折磨,不禁心中也陪他歎氣。

平丘君色變道:「沒有可能的。我早曾著人把府內每寸地方都徹底裡查過,若他在這裡,絕瞞不過我們,更瞞不過狗兒靈敏的鼻子。」苑將軍道:「我們曾問過信陵君以前的手下,證實了項少龍當日該是由地道一類的通道逃出這裡,不過卻沒人知道地道的出入口在那處。」

龍陽君介面道:「平丘君可詢問府內各人,看看有沒有忽然少了食物、衣服一類的事,便可知項少龍是否藏在地道下麵了。」項少龍暗叫厲害,那還敢再偷聽下去,忙退回入口,關好蓋子,拉過原先的草蓆遮好,回到地道去。然後毫不猶豫地從後山的出口溜了出去。

茫茫雪夜中,只見魏兵點起火把,把信陵君府圍得水洩不通,幸好出口處剛好在重圍之外,否則今日就是插翼也難飛。不過他並非是已脫離了險境,而是剛陷進了險境內。一隊魏兵正朝他藏身處趕來,火把光和狗吠聲,確令人心膽俱顫。項少龍把偷來的衣物結成一個大包裹,掛在背上,依以前帶趙倩離開的舊路,朝鄰近的房舍潛去。

邊行邊看,不由暗暗叫苦。原來附近的街道全有魏兵設下關卡,最要命是屋頂都設置了崗哨,監視著信陵君故居附近街道的情況。項少龍生出寸步難行的無奈感覺,伏在路旁的草叢內。不過他很快便知這也非安全之計。一隊五十多人的魏兵,正沿街而來,以長矛插入草叢,進行水銀瀉地式的徹底搜索。

項少龍無可選擇下,趁火光還未照到身上的時刻,爬往對街,攀上了對面一間房舍的簷頭處。這所房舍由於比附近的房子都矮上一截,所以並沒有敵人放哨。魏兵過後,他正猶豫應否藏入屋內時,馬蹄聲響。一輔華麗的馬車從魏兵遠去的那邊駛來,前後均有騎兵護送項少龍觀察形勢,落回地上,閃到路旁一棵大樹處,迅速攀到其中一支橫伸出路面的粗幹處,手足緊纏結了冰的幹身。

假若現在不是正下著大雪,他絕不敢冒這個險。這可說是一場賭博。只要那十多名護從有一人抬頭上望,保證可發現他的存在。但大雪照面打下來的時刻,誰都只會低頭看著路面。當他的心跳到了咽喉頂的緊張關頭,馬車來到了下方處。項少龍先卸下背上包袱,垂手輕拋到尚差少許才來到正下方的馬車頂上,然後放開雙腳,足尖點在包袱上,這才鬆手落了下去。因隔了包袱的關係,他點地無聲的踏足車頂處,再伏下身來,完成了這幾乎在一般情況下難以完成的舉動。

馬車在這被變成了雪白世界的古都城緩緩而行,朝某一目的地進發。他完全不知道馬車會帶他到那裡去,但卻知道已經暫時離開了險地。經過一處關卡時,魏兵不但沒有問話,還肅然致敬,任由馬車通過。車內那人的身分必是非同小可,否則怎能受到這種優待。現在連他都很想知道裡面坐的是甚麼達官貴人了。

馬車內似有一聲歎息響起。項少龍生出好奇心,把耳朵貼到廂頂處,結了冰的雪凍得他立即放棄了這做法。改而略撐起身體,往外望去,一看下立時呆了眼睛。我的天!原來馬車正轉入禦道,朝王宮的正門駛去。馬車在護衛前後簇擁下,從放下的吊橋越過護城河,進入主宮門。

在這時代裡,王宮無論規模設施,都等若一個內城。為君者無不竭盡心思,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使王宮在各方面都成為一個超級的軍事據點,城堡中的城堡。這既是要防範外敵的攻擊,更重要是防止內敵叛上造反。項少龍今日糊裡糊塗來到了王城府,要離開就頭痛了。他又驚又喜的進入宮門,依然躺在車上一動不動,任由雪花把他覆蓋著,若非如此,城牆或哨樓上的守軍居高臨下瞧來時,他就要無所遁形。

但這恰是他最擔心的問題。這麼大的雪並不常有,異日他要重施故技離開王宮,便肯定行不通。他藏在雪底下,頭臉貼在壓扁了的包袱上,那可說是目下唯一稍有溫暖的地方。眼雖不能見物,但耳朵仍可聽到聲音。輪聲和馬蹄聲響中,他感到車子在宮內左彎右曲,該是朝內宮的方向駛去。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隨護紛紛甩蹬下馬,四周足音紛起,只聽內侍宮娥齊聲叫道:「王后萬安!」項少龍差點驚呼出來,忍不住略翹起頭顱,偷望下去。車門被拉了開來。大雪飄飛下,單美美熟悉的動人背影,穿上華麗的袍服,頭戴鳳冠,像一個夢般出現在他眼底下。內侍一手打起傘子,一手曲肘橫舉,讓她扶著,緩緩往登上一座宮殿的臺階走去,前後簇擁著十多名宮娥內侍,禁衛則林立兩旁。那種氣勢派頭,教人無法想像她以前只是在咸陽任憑權貴採摘的妓女。

項少龍呆看著她的背影盈盈消沒在臺階之上,心中百感交集。縱是明知單美美不會出賣他,他也難以和這現時貴為王后的美女接觸。太危險了,而且說不定單美美會像龍陽君般出賣他。

馬鞭揚起,項少龍再繼續這趟免費的旅程。刻下馬車不用說都是朝馬廄開去,那時拖車的四匹健馬解入馬廄,車子則會送入倉庫,立即洗刷冰雪,如不在這之前脫身,自己便要暴露行藏。

項少龍正苦無下車之計時,馬車來到一條兩邊大樹林立的路上。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小心翼翼蹲了起來,夾好包袱。趁那駕車的禦者注意力全集中到前方時,他站了起來。身上的冰雪似沙石般灑下時,他已探手抓著一枝橫斜伸出來的樹幹,離開了這既把他帶出險境,但又送入另一險境的車子。
2015-2-5 12: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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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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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禁宮暢敘

項少龍憑鉤索和大雪的掩護,翻過了兩重殿宇,落到一個院落的草叢中。這是單美美剛才進入那座宮殿後方的房舍,該是宮娥內侍一類人物居住的地方。他並不擔心會遇上侍衛或巡犬,那只會布在內宮的外圍處。無論趙宮、秦宮、楚宮,帝主和帝后的寢宮都是各自獨立的殿宇群。除非魏王要來寵幸單美美,否則他也不會撞上魏王。眼前當務之急,是要找個藏身之所,才再趁機找尋食物及如何脫身等的事。

現在他認為最佳辦法,是先躲藏個十天半月,待風聲稍緩才偷離王宮。不過正如龍陽君所言,假若他長期的偷吃偷喝,遲早會惹人動疑。最理想當然是可冒充宮內某一內侍,但他那比任何人都要高俊挺拔的體型,要冒充體態陰柔的內侍,只等如癡人說夢而已!

項少龍環目四周,風雪中四周寂然無聲,但各廂房卻透出燈光。剛才他翻過重重殿宇時,已對環境瞭然於胸。這以後宮為主的殿宇群,被外牆團團圍了起來,自成一個獨立的天地。除了圍牆的四角設有哨樓外,就只有前後入口處有守衛,其他地方都是不設防的。單美美當然有一定數目的親衛,但他們卻是不會也不容許進入她起居的地方。所以若他能夠潛入這美女的寢宮,該會是最為安全的。

在刻下置身的方形露天花園裡,西首和南首各有一道門戶,卻是緊緊關閉著。擬定好了行動的方針後,他再不猶豫,再次翻上屋脊。這些內宮房宇,雖是結滿冰雪,卻不似城牆般高了至少三倍以上。且有可供鉤子掛搭的簷蓬脊頂一類的東西,故雖不容易扳騰上落,仍難不倒他。落下來時,已到了後宮後方的園林裡。

這時代各國王宮的建設,大多是參考周室在鎬和洛邑兩地的都城制度而成。魏王宮基本上是依中軸線排列的建築組群,大致可分前、中、後三個區域,呈長方形,坐北朝南,北區共有十五組建築物,乃王室的居住區並以帝后的寢宮為主,居於此區正中。

中區是三朝所在。三朝就是大朝、外朝、內朝。名稱雖不同,但其實都是君主和朝臣處理政務的地方。南區是王宮的正門和校兵場所在,以五層門戶把它和正中的主殿群分隔開來。項少龍之所以會如此留神於王宮的佈局,皆因他想起了凡王宮必有秘密的地道。這是古代權貴必備的逃生捷徑。可以推想魏王寢宮下必有這麼一條逃生地道,若能找到,就可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王城了。

單美美的寢宮可能也有這麼一條地道,且至少該有九成的機會。憑他鞋底的「開鎖工具」和曾受過的開鎖訓練,這時代的鎖頭機關絕不能把他難倒。想到這裡,等若在絕對的黑暗中看到一線希望的曙光,一顆心登時活躍起來。只要尋到單美美的寢宮,他便有可能安然離去了。他靜心地藏在一堆草叢內,留心觀察後宮的情況。單美美回來不久,自應先沐浴更衣,然後再返寢室。

現時後宮只前進處燈火通明,可推知單美美仍未返寢室休息。大雪逐漸稀疏,項少龍心叫不妙,決意先潛進宮裡,先一步摸入單美美的繡房去。遂從藏身處竄了出來,移到一所似是儲物房子的窗下,肯定內裡無人後,取出鞋底的細鐵枝,探入窗間的隙縫處,挑起窗閂。

跨入屋內後,把窗門關好。習慣了房內的光線後,只見房門外有燈光透入,移身過去,貼耳門邊查聽外邊動靜。門外沒有一點聲息,他正想推門外看時,足音由左方傳來。項少龍嚇了一跳,暗叫好險,往後急退,躲在一個大櫃之側。

足音過後,項少龍又走了出來,推門試探看去。外面是一道長廊,兩旁各有三道門戶,看來這該是專責侍候單美美那組內侍宮娥的居室。項少龍心中叫苦,若這麼硬闖出去,撞上人時便避無可避。但假若現在不冒點險,待會服侍單美美的人要撿拾或拿取甚麼東西時,他碰上的機會便大多了。

項少龍猛一咬牙,闖了出去。後宮共分前後兩進,中間是個露天花園,現在他置身後進處,而最大的問題是他不知單美美的寢所究竟是在前房還是後室,否則就不用現在似瞎子般亂摸亂撞。他迅速來到右方一個廊道交接的岔路處,正要往前院的方向搶去,兩名宮娥正朝他走來,離他只有丈許的近距離。項少龍縮身回去,順手推開最近的一扇門,不理是否有人,躲了進去。

還未有機會看清楚形勢,門再被人推開,兩名宮娥走了進來。無奈下項少龍急忙躲在敞開的門扇後,祈禱她們千萬不要把門關上。燈火亮起,這才知道躲到了後宮的膳房來。兩女顯是來取食物去侍候單美美,逕自在櫥櫃灶籠間撿拾搬弄,一點都沒注意到他這不速之客的存在。其中一名宮娥道:「她的心情定是非常不好,我還是首次見她罵人罵得這麼凶哩!」另一宮娥膽小多了,低責道:「不要亂說話,給那些愛搬弄是非的小人聽到就糟了。」

不一會兩女托著香茗、糕點等物離去。項少龍撲了出來,順手牽羊取了餘下的糕點,躡手躡足追著兩女去了。項少龍展開渾身解數,蛇行鼠竄,忽快忽慢,避過了幾起內侍,來到前進一座大廳處。前頭兩名宮娥由大廳的後門,進入了該是內廳的地方去。他肯定了單美美寢宮的位置後,連忙翻上了屋頂,到了簷沿處,再以鉤索降下,弄開窗門,閃了進去。

那是座較小的側廳,佈置華麗,呈長方形,鋪著厚厚的地氈,踏足其上,頗感舒服。由於廳角的火爐沒有燃點,所以他可放心單美美不會到這裡來。向南處有道大門,照方向該是通往內廳去。

現在他對後宮的佈局已大致把握了。北面大門入口處是正堂,接著兩重的廳子,又有東西二廂。而單美美的寢宮該在南面靠近露天花園的那座大院子,兩鄰則是下人的居所。他把耳朵貼到門旁,留神傾聽。隱有聲息傳來,卻聽不到有人說話。若要找尋地道,這就是最好機會,否則若讓單美美回到寢室,那就要錯失良機。

項少龍於是又從這側廳溜了出來,片刻後他終於來到了單美美的寢室裡。這是間寬大而陳設華麗的房間,一角處燃起爐火,室內溫暖如春,正中靠牆處放了一張特別巨大的繡榻,地上鋪著厚氈。與爐子相對的另一角放了一面大屏風,不用說都是解衣方便的地方。其他梳妝台、銅鏡、小几等物自是一應俱全,佈置有序。

項少龍大感頭痛,要在這麼一個地方找條地道出來,非是辦不到,卻休想瞞過別人。首先他要把地氈全揭起來,甚至把榻子或傢俱移開,那和搬家怕沒有多人分別,怎能瞞過別人的耳朵?縱是所有人都聾了,但單美美隨時會進來寢息,自己那有時間把搬亂了的物件還原。最頭痛還是即使自己能發現地道,但進入地道後更難以整理那上面的淩亂佈置,使人察覺不到有人移動過東西,不然那等於向魏人公告他是從地道離開的。

正叫苦不已,房門敞開。魂飛魄散下,項少龍再不能穿窗而去,只好閃到屏風之後,蹲了下來,伴著他的可正如所料是個精美的馬桶和銅製夜壺,幸好馬桶壺子極其巧飾清潔,不會發出異味。

他從隙縫往外望去,見到來的果然是已貴為魏後的單美美,後面跟著一位宮娥,有點眼熟,這才記起是她以前在醉風樓時的貼身俏婢。單美美出落得更標緻了。在華冠麗服的襯托下,更透出以前所稍欠的高貴氣質。她盈盈立在銅鏡之前,讓婢子為她卸下盛裝。女婢低聲道:「娘娘,不要擔心吧!項爺吉人天相,他又那麼有本事,自有脫身之法。」

項少龍先是聽聞自己之名大吃一驚,接著是心頭一陣感動。想不到一位風塵女子,與自己又一向不大和睦,只因自己舉手之勞幫了她那麼一把,反比龍陽君更是情深義重。在燈火下,單美美秀麗的玉容不見半點喜怒哀樂之色,淡淡道:「擔心又有甚麼用,小卿,我不要房間這麼光亮。」小卿吹熄了四盞燈後,室內的燈火黯淡下來,另有一種柔和氣氛。

項少龍心念電轉,最後終放棄了向單美美求助的強烈衝動,因為他不想破壞單美美目前所擁有的一切。待會她上榻睡覺後,他便溜出去找個地方躲它一晚,明天再返來找尋地道的入口。

打定主意,他又從屏風後往外瞧去。單美美這時只剩下單薄的貼身衣服,把她玲瓏飽滿的曲線表露無遺。項少龍暗道難怪會有這麼多見慣世面的男人迷戀她,因為她確是有充足天賦本錢的尤物。

單美美幽幽歎了一口氣,打破了室內那似若凝成實質的沉寂。小卿陪她歎了一口氣道:「大王今晚怕不會來了。」單美美輕輕道:「現在他只想得到項少龍的人頭,怎還有閒心到這裡來,夜深了!妳回去睡吧!」小卿施禮後推門去了。

單美美轉身朝屏風走來。項少龍頭皮驟感發麻,單美美已和他來了個兩臉相對,四目交投。單美美低呼一聲,忙以手掩著自己檀口,不能置信地瞠目搖頭。項少龍苦笑道:「美美可是受驚了?」單美美驚魂甫定後,伸出玉手,拉起他的大手,往榻子走去。片晌後兩人在溫暖的繡被內擁個結實。

單美美獻上熱烈的香吻後,低聲道:「你要人家怎樣幫你呢?唉!項爺真是神通廣大,竟有辦法來到這裡找人家。」項少龍本意並不是想來找她的,有點尷尬道:「美美到屏風後去不是要……嘿……」

單美美俏臉一紅,橫他一眼,摟緊他的腰,夢囈般道:「好了,終可以和你睡在一塊兒了。」項少龍訝道:「美美真的喜歡上我嗎?」

單美美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很易鍾情於有本領的男人的,不過很快又會厭倦。但對你確有些不同。你該知在目前這情況下,我再不必口不對心。初時我很恨你,你這人哩!總不肯把人放在眼裡,想不到楊豫姐真沒說錯,你這人是外冷內熱,只有你才肯那樣幫我的大忙。人家尚未有機會親口謝你哩!」項少龍笑道:「你剛才不是『親口』謝了我嗎?」

單美美霞燒玉頰,又主動和他熱吻一番,然後神色微黯道:「你對我沒有興趣嗎?為何毫無反應呢?」項少龍知道她對男人經驗豐富,察覺自己對她沒有正常的生理反應,故而自苦自憐。歉然道:「一來我覺得美美妳已是有主名花,不該侵犯。最重要是現在身陷險境,正憂心如何離開,所以難以放開懷抱,和美美妳享受魚水之歡。」

單美美釋然,旋又蹙起秀眉道:「你既能來,自然也有本事離開吧?」項少龍苦笑著把來此經過如盤奉上。單美美聽罷咬著下脣道:「你既然找到我門上來,我自然也要把你安全送走。」

項少龍享受著那「夜半無人私語時」的溫馨感覺,一顆心像溶化了般,歎了一口氣,咬著她小耳道:「這樣你可太危險了,而且有太多不可測知的變數在內,我絕不能讓你冒這個險。」單美美一陣感動,歎道:「這世上恐怕只有項少龍你才肯這麼為人設想。項少龍啊!快想想辦法吧,只要我單美美辦得到的,我就肯去為你辦。」

項少能把她摟個結實,把臉埋到她秀髮裡,嗅吸著她的香氣,整個人鬆弛下來,柔聲道:「妳大王有沒有告訴你這後宮內有逃離王城的地道呢?」單美美嬌軀劇顫,嬌呼道:「我差點忘了!確有這麼一條地道,就在這寢室內。」旋又苦惱道:「但開鎖的鑰匙卻掌管在內侍長手上,我打不開來哩!」

項少龍大喜道:「那就更好了,就算我走後給人發覺,妳也可推個一乾二凈。」單美美奇道:「你懂得開鎖嗎?」

項少龍挪開了一點,細審她在柔和燈光下的如花玉容,微笑點頭,又輕吻了她香脣,才道:「妳知否地道的出口在那裡呢?」他心情轉佳,開始感受到在被窩裹廝磨的引誘力,生出了肉慾的衝動,龍莖立即挺直翹立。單美美顯是感受到龍莖的變化,春意盎然地瞅了他兩眼,再赧然埋入他寬闊的胸膛道:「大王說地道的出口在離東城城門半里許一個養馬廠的天井處。」

項少龍心中叫妙,如此就可憑快馬逃生。不過仍有東門那一個關口,心中一動,又問起她剛才曾到哪裡去。單美美用力抱緊他,閉目呻吟道:「我是去看一位姊妹,明天她就要到齊國去了。唉!項少龍啊!你不用這麼快走吧!王宮的生活太刻板苦悶了,可以活活把人悶死的。」項少龍苦笑道:「後悔嗎?」

單美美睜開美目,神色茫然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昨晚我才夢見醉風樓,和豫姐像往常般在花園裡玩拋球,唉!她們怎樣了?」項少龍聽得心中一酸,問道:「他對妳好嗎?」

單美美呆了半晌,低聲道:「我也弄不清楚,自做了魏王后,他變得很厲害,有時夢中也會叫著要殺某個開罪了他的大臣名字。若非人家剛有了身孕,說不定會央你帶我走呢。」項少龍的慾火立時消了一半,清醒過來。岔開話題道:「妳剛才去見的姊妹,是否三大名姬之首的鳳菲?」

單美美點頭道:「是的!我們還曾說起你來,她很欣賞你哩。」接著興奮起來道:「不若求她掩護你出城好嗎?她是很有辦法的人哩!」

項少龍斷然搖頭道:「不!我不想牽累任何人。她為何要到齊國呢?」單美美答道:「是為了齊王的五十大壽,聽說石素芳和蘭宮媛都應遨到那裡去。且包括秦國在內,各國都派代表去賀壽。」

項少龍聽得糊塗起來,訝道:「燕、趙兩國不是和齊國交戰嗎?為何忽然又和好起來呢?」單美美搖頭道:「對這種事我也不太清楚。聽大王說:好像齊王到現在仍決定不了誰當太子,其中牽涉到田單的權力,所以大王很熱衷於齊國太子策立的問題。」

項少龍此時自顧不暇,哪有心情去理齊人的內政,低聲道:「乖美美!快告訴我地道的入口在哪裡?」單美美駭然道:「不要那麼快走好嗎?我有辦法把你藏上幾天哩!待風頭火勢過後再走,不是更安全嗎?」

項少龍吻了她香脣,斷然道:「不!我定要趁現在大雪時走,雪停後便走不了。」單美美不捨地把他摟緊,淒然道:「少龍啊!不要對人家那麼無情好嗎?」

項少龍湧上一陣感觸,知道單美美即使不是真的愛上自己,也有一種混雜了感激和懷念的複雜心情,加上深宮寂寞,所以才渴望自己留下來陪她。但他心中也頗憐惜她的心境,在她溫軟香滑的紅脣上輕輕啜了一下,柔聲道:「我怎捨得無情待妳呢?」單美美回吻了他一口,臉泛紅霞地羞道:「那你總該有點表示吧!」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蕩。摟著一個豐滿而充滿青春活力的動人胴體,兼之陣陣幽香隨著被窩的溫熱送入鼻中,若說不血脈噴漲,就是騙人的了。不由探手在她光滑細嫩的背臀間來回愛撫。單美美登時呼吸急促起來,水蛇般在他懷裡蠕動揉貼,更挑起項少龍的情燄慾火。

項少龍的手擴大了活動的範圍,由她的大腿上移至俏臉,先緩緩拂過稀疏有致的陰阜,觸碰到柔軟緊夾的蜜唇,再滑過細嫩的臍壑,掠過僅堪一握的腰肢,順手在飽滿的酥胸乳溝揉捏一番,才落在她纖細的頸項,挑起那完美至令男人迷醉的下顎,令這對男女生出既銷魂又刺激的偷情滋味。項少龍此時已如上弦之箭,蓄勢待發。

正欲翻身把她壓著時,單美美已主動伏上他身軀,膩聲道:「少龍要好好保存體力,讓美美來吧!?語罷香臀微抬,玉手輕引,龍莖便悄無聲息地滑入她緊嫩潤滑的蜜穴之中。單美美一聲輕吟,腰如水蛇款擺,臀如楊柳輕搖,膣內緊吸緩放,陣陣快感酥麻便如潮浪襲岸,令項少龍銷魂盪魄,險些失守,不愧是醉風四花之首,確是迷死人不償命的頂級尤物。

項少龍一面享受著單美美熱吻與絕美胴體帶來的極上快感,一面積聚著體內不斷產生的快感電流,讓自己身體儘速回復最佳狀況。同時也送出需許微弱電流,讓單美美亦是高潮連連,愛液漫流,偏又不敢浪叫出聲,只得狂吻著項少龍,香舌在他口內捲纏舔舐,彷彿想把項少龍整個人含入口中一般飢渴。

兩人如乾柴烈火般在被褥內纏綿交歡,卻又不敢發出聲響,這種禁宮偷情,擔心緊繃的異常氣氛,快感刺激度較之平常超於百倍。不一會,單美美已是香汗淋漓,嬌喘吁吁,俏臉泛紅,那股嬌柔淫媚的醉人模樣,讓項少龍大生憐惜之情,心中暗暗決定,將來定要將她帶離這深宮怨地,給她一片幸福自在的天地。

此時單美美渾身黏膩濕滑,髮絲淩亂,胯間更是汗水淫液交融泛流,隨著臀股套弄傳來陣陣低響。項少龍慾焰猛漲,緊抱住單美美滾燙的胴體,腰臀上挺,直抵蜜穴花心深處,淺抽猛送,頓時將單美美的快感送上高峰,淫水不可抑遏地噴濺而出,溢滿項少龍的小腹上,再順著股溝漫至床被。

項少龍感覺龍莖被單美美暖熱的蜜穴與愛液緊緊包覆著,想起她在此刻對自己雪中送炭的濃濃情意,心頭湧起狂烈愛火,龍莖一挺,精液狂噴而出,頓時兩人全身猛顫,四臂交纏緊擁,渾如一體,意識與六感炸裂粉碎,只覺天地只有彼此,再無其他,恍如共赴九天雲霄,直到永遠。

良久之後,兩人才稍稍回神。單美美嬌喘細細道:「地道入口就在大衣櫃裡,下麵是塊活板,揭起它就可見到鎖死了的地道入口。」

項少龍醒轉過來,心中溢滿愛火,和她來了個熾烈得可把兩人熔掉的熱吻後,跳下榻來擦拭身體穿好衣衫,愛撫著仍舊愛潮未退的單美美,溫柔低聲道:「美美,待儲君加冕後,我就會離開中原遠避塞外,以後就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
單美美聽了竟不驚反喜,興奮地道:「少龍,那時你願意帶我去嗎??
項少龍嚇了一跳,訝道:「你不是已經懷有身孕?難道不想待在魏國當皇后嗎??單美美淒然道:「其實我心裡只盼望能在你身邊,當個小妾也好。但當初呂相國與你之間勢同水火,我又曾經共謀害過你,自知絕無可能,只好來魏國投奔增太子。想我這樣的女子,除了依附有權勢的男人,能有甚麼生存的辦法呢??

項少龍不禁將這可憐的美女擁入懷中,單美美靠在他胸膛上,兩人默默無語。項少龍心意既定,緊摟單美美柔軟嬌軀,柔聲道:「美美,如果你願意與我在塞外共度餘生,那就好好地等我。但到時我該如何接應你呢??
單美美大喜之下,淚流滿面地獻上香吻,取出一隻晶瑩碧綠的玉鐲,隱約透出鳳凰翱翔的花紋,交給項少龍道:「我每月十五都會到城外的離宮小住數日,你只要想辦法把這玉鐲送到我這,我到時就可趁機溜出去。?

兩人詳細商議好接應的細節後,項少龍正要拉開櫃門時,想起一事道:「究竟有沒有別的入口呢?」單美美道:「禦園內有兩個入口,宮內的人都知道。」

項少龍摟了她一下,道:「那就更好了,因出口既多,我走後縱使給人發覺,都不會懷疑到妳頭上來。」再纏綿一番後,這才再踏上逃亡之路。

第八章 歌舞伎團

項少龍無驚無險從地道鑽了出來。那是個養馬廄旁的大水井,出口在井壁中間處,離開水面有七、八尺,還有石隙供踏足登上井口。他由井口探頭出來時,雪已停了,天際微現曙光,一列馬廄排列左方處,還有幾間養馬人起居的房舍。這類養馬廄非常普遍,有公營的,也有私管的。馬匹多來自城外的牧場,供權貴和付得起錢的人購馬租馬。

項少龍摸到馬廄裡,正猶豫該否順手牽馬偷他一匹,但又怕目標過於明顯。忽有人聲傳來,嚇得他忙躲到一角,以餵馬的禾草掩蓋自己。來的是兩個人。其中一人道:「張爺放心好了,上頭早有關照,要小人揀最好的四匹馬給你們。唉!現在我們大樑誰不想看到你們小姐稱絕天下的歌舞呢?小人能為她盡點心力,實是莫大榮幸。」

姓張的漢子顯然很會擺架子,只是悶哼一聲,來到項少龍藏身附近的馬柵處,道:「這匹看來不錯,牙齒整齊雪白,是甚麼種的馬?」那管馬房的道:「這是來自北方鹿原的純種馬,既好看又耐勞,張爺真有眼光。」

張姓漢子沉吟片晌後,道:「我要你們找的禦者找到了嗎?這一趟我們真是多事,好好一個人竟會忽然病死了,害得我們要四處找人。」那馬房的頭兒道:「能為小姐和張爺做事,小人怎會不竭盡全力,我已找得個叫沈良的人,曾為無忌公子駕過車,又精通武技,樣子還相當不錯,絕對吻合張爺的條件。」接著低聲道:「他是小人的老朋友,張爺該明白,現在大樑沒有人敢用無忌公子的舊人,否則憑沈良那種技術,怎會賦閒了整整兩年。」

張姓漢子冷哼道:「他在哪裡?」馬房頭兒陪笑道:「他不知張爺會這麼早來,此刻怕仍在睡覺,張爺先到屋內喝口熱茶,小人這就去喚他來叩見張爺。」張姓漢子道:「我哪有時間去喝茶,你先給我拉馬出來,我立即給你付錢,然後你再召那傢夥來,來遲了休怪我不等他。要知道我們並非沒有其他禦者可用。」接著是牽馬的聲音,兩人到另一馬廄去了。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連忙取出偷來的衣服換上。這套衣服在那平丘君的箱子裹是最不起眼的,很適合沈良這種落難豪門僕人的身份穿用。把舊衣藏到密處後,那馬房頭兒已離開馬廄,朝房舍那邊走去,顯是要把那沈良弄醒。項少龍閃了出去,見那張爺正審視四匹健馬,乾咳一聲,迎上去一揖到地道:「小人沈良,請張爺恕過遲來之罪。」

那張爺想不到他來得這麼快,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閃過滿意的神色,目光落到他的血浪劍處,淡淡道:「我叫張泉,是鳳小姐的正管事,你曾當過魏無忌的禦者,當然知道規矩。每月五兩銀子,若鳳小姐滿意的話,你還可長期做下去。」張泉年在三十許間,一臉精明,但樣子卻頗為庸俗,脣上留了兩撇濃鬍,有點酒色過度的神色。

項少龍忙不迭答應。張泉道:「時間無多,我們走吧,又快下雪了。」項少龍暗叫謝天謝地,戴上斗篷,牽馬隨他去了。離城的過程出奇地順利。最諷刺就是來送行的達官貴人多不勝數,而他這大逃犯就正置身在他們中間。

還未抵達城門,大雪又從天而降,戴上斗篷,箍上擋風口罩的他低垂著頭,況且這又是禦者的正常裝束,自然誰都不生懷疑。最妙是因他坐在禦者的位置,使人察覺不到他雄偉的身型。本來他還怕鳳菲會把他認出來,卻幸好他根本沒有和鳳菲照面的機會。且這時的他滿面鬍鬚,鳳菲若非留神看他,也絕不會輕易識破他就是項少龍。

說來好笑,他本不想驚動單美美,但終是賴她的幫助逃離王宮。他也更不欲牽連上無甚交情的鳳菲,但最後仍是靠她闖過東城大門這一難關。這次可謂絕處逢生。希望自此一帆風順,安然歸秦。他當然不是想到齊國去,只要覷準機會,便會立即開小差溜掉。魏人對鳳菲非常禮待,派了一隊五百人的輕騎兵,沿途護送,由一名叫敖向的偏將領隊。

鳳菲的歌舞團人多勢眾,坐滿了十多輛馬車。舞姬樂師加上婢僕,人數達二百人,只是支付每人的薪酬便不得了,可見鳳菲的收入是多麼豐厚。心中不由想起在他身後車廂內的絕色美女,更記起當日和她在小樓內喁喁私語的動人情景。她等若二十一世紀歌壇的超級巨星,不過能欣賞到她歌舞卻是權貴的專利,一般平民百姓均無此福緣。

車馬隊離開了大樑後,渡過大溝,朝北直走,到了濟水時,早有五艘三桅巨船在等候。項少龍這才知道為何要趁早起程,因為此時已時近黃昏。當他見到魏兵也陪同登船時,不禁心中叫苦。倘若就是如此這般被逼著到齊國去,那真是糟透了。這麼順流而下,只四、五天就要進入齊境,那時想折返趙境又要費一番手腳。不過這時再無其他選擇,硬著頭皮登上船去。

五艘大船,魏人佔了三艘船,鳳菲這邊佔兩艘。這使項少龍因不須日夕面對著魏兵而鬆了一口氣。他乘的是鳳菲起居那艘船。這時他的身份在這歌舞團裡是最低下的階層,被分配到底艙只有一個小窗的房裡,還要與其他禦者僕役擠在一起,六個人共用一房。

其他禦者不知是否因他搶了為鳳菲駕車的榮耀,聯合起來排擠他,並且他們進房後立即開賭,卻沒有人邀他加入。項少龍樂得如此,晚飯後鑽到一角蓆子上的被窩裡,蒙頭大睡。那些人還故意說些風言風語,其中有些辱及他的「主子」信陵君,指桑罵槐,項少龍心中好笑,又確實事不關己,很快便睡得不省人事。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大腿處一陣劇痛,睜眼一看,原來是其中一個叫穀明的禦者重重踢了他一腳。項少龍大怒坐了起來,喝道:「甚麼事?」另一名禦者富嚴抱著雙膝,一副流氓無賴的樣兒般靠壁坐在一角笑道:「沈良你是那年出生的,是否肖豬,否則怎會睡得像條死豬般?」其他人一起附和哄笑,充滿鄙屑嘲諷的味道。

另一個叫房生的,他是唯一沒取笑項少龍的人,低喝道:「不要耍人了。沈良!天亮了,隨我來吧!」項少龍按下心頭怒火,隨他出房去了。來到艙板上,只見天空放晴,兩岸一片雪白,心情豁然開朗,把剛才不愉快的事都拋諸腦後。眾僕役正在排隊輪候煮好的飯菜,另有一堆人在一邊取水梳洗,鬧哄哄一片,別有一番生活的感受。

一名頗有點秀色的美婢,在兩名健婦的陪伴下,正與張泉說話,見到項少龍比別人雄偉的身材,露出注意的神色,仔細打量了他幾眼。項少龍心中有鬼,給她看得渾身不自然起來,房生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那是二小姐董淑真的婢子小玲姐,我們都叫她小辣椒。恃著得二小姐愛寵,最喜作威作福,沒有甚麼事最好不要招惹她。」項少龍心中苦笑,自己一向高高在上,想不到婢僕間也有階層派系之分。

隨房生洗過臉後,輪得了兩缽飯菜,蹲在一角吃喝起來。房生道:「你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嗎?其實他們惱的是張泉,穀明是副管事沙立的人。大管事就是要殺他們的氣燄,故意聘你這外人回來頂替這個人人爭奪的職位。若非他們怕太過分會惹怒大管事,還有你好受的呢!」項少龍這才明白為何放著有這麼多人,偏要僱用他,心中暗呼幸運。房生見他默然無語,再不說話。

項少龍心中過意不去,道:「房兄跟了小姐多久?」房生道:「有三年了。」

項少龍很想問他鳳菲的底細,終感不適合,改而問道:「房兄有家室嗎?」房生嘴角抹過一絲苦笑,道:「亡國之奴,那談得到成家立室,若非小姐見憐,我房生可能早凍死街頭了。」

項少龍呆了半晌,才低頭把飯吃完,同時有一句沒一句地向房生套問這歌舞團的情況。這時一名壯健的男僕來到項少龍旁,冷冷道:「你是沈良嗎?」項少龍記起自己的身份,忙站起來道:「這位大哥有甚麼吩咐?」

壯僕傲然道:「我叫昆山,是張爺的副手,叫我山哥便成了。聽說你懂得使劍,把劍給我看看!」項少龍雖不願意,無奈下只好拔劍交到他手上去。豈知昆山臉色一變道:「你另一隻手跛了嗎?」

項少龍差點要一拳把他轟下濟水去,只好改為雙手奉上。鳳菲這些男僕裡大多佩有長劍,昆山當然不例外,但比起血浪無疑是差遠了。昆山捧劍一看,眼睛立時亮了起來。項少龍知他動了貪念,先發制人道:「這是故主送我的寶劍,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口。

昆山一臉羨慕之色,把玩良久,才肯歸還項少龍,板起臉道:「張爺要見你,隨我來!」項少龍暗忖真正做大官的,都沒這些人般擺足架子。心中苦笑,隨著他登往上層的平臺。

這艘船長約三十丈,比秦國的「大翼」戰船長了近一倍,這是由於船隻是用來運載人貨,不求靈活快捷,只求能載重。船身修長,寬約兩丈餘,首尾翹起,兩座帆桅一設於船首,一在船尾。兩組帆桅中間處是船艙,分作三層,上兩層建在甲板上,底層在甲板下。鳳菲和一眾有身份的歌舞姬,自然居於最舒適的最上層,次一級的管事婢女住下一層,像項少龍這類身份低下的,就擠在環境最惡劣的底層了。

連水手在內,這艘船載了近百人,鬧哄哄的,倒是另有一番熱鬧境況。水運的發展,在這時期已非常發達,致有「不能一日而廢舟楫之用」的說法。尤其江河密佈的南方水網地區,一向以水運為主要交通方式,當戰事頻繁之際,建立水軍乃必然之舉,連帶民用船隻也大行其道。

項少龍以前每趟坐船,都是「高高在上」,只有這次嘗到「屈居人下」的滋味。張泉此時正在平臺倚欄前望,身旁還有兩名保鏢模樣的劍手,看來非常神氣。項少龍舉步來到他身前施禮時,張泉像不知道他已來到般,仍迎著寒風,沒有瞧他。項少龍心中好笑,這張泉自己如此,難怪下面的人個個要擺架子立威了。

剛才和房生閒聊中,他已對這歌舞團有了大致的認識。高高在上的,當然是三大名姬之首的鳳菲。接著就是伴舞伴唱的十二位歌舞姬,都是第一流的美女,其中又以被稱為二小姐的董淑真居首。這董淑真之所以能身份超然,皆因她是鳳菲外唯一懂得作曲編樂的人。正管事張泉和副管事沙立,也屬這個級數。專責團內所有大小事務。後者更是專管禦者、腳伕等僕役,這次張泉插手親自聘用為鳳菲駕車的禦者,明顯是插手沙立的職權範圍內,進行著這小圈子內的權力鬥爭。

歌姬、管事以下,就輪到資深的樂師和歌舞姬的貼身侍婢了。由於她們都是接近鳳菲和眾歌姬的人,所以雖無實職,但事實上卻有頗大的權力。資深樂師裡以雲娘居首,就像樂隊的領班。她是退休了的歌舞姬,還負責訓練新人,甚得鳳菲器重,故無人敢去惹她。

婢女中以鳳菲那名曾為項少龍遇過,給鳳菲叫她作小妹的俏婢小屏兒,和適才見到董淑真的婢子小玲姐兩人最有地位,甚至張泉等也要仰她們的鼻息辦事。

自周室立邦後,禮樂一向被重視,這類歌舞團遂應運而生,著名者周遊列國,巡迴表演,處處都受到歡迎,像鳳菲這種出類拔萃者,更是貴比王侯,基本上不受戰爭的影響。

張泉讓項少龍苦候片時,才沉聲道:「聽說穀明那些人多次挑惹你,是嗎?」項少龍不知他葫蘆所賣何藥,應道:「他們確不大友善,不過小人可忍受得了。」

張泉旋風般轉過身來,不屑道:「你不是精通武藝嗎?照理也該見過很多場面,給人踢了屁股,都不敢還手,算甚麼漢子?」其他兩名保鏢和立在後側的昆山都討好兼附和地冷笑連聲。項少龍摸不著頭腦道:「我是怕因剛到便鬧出事來,會被張爺責怪,才不敢還手。假若張爺認為還手都不會有問題,下次我會懂得怎麼做的了。」

其實他是有苦自己知,最怕是事情鬧到鳳菲那裡,給她認出了自己來,否則這將是脫身妙計。最好是沙立立刻把他革職,就可在船泊岸時揚長而去了。單美美雖說鳳菲很欣賞他,但人心難測,那始終是未可知的變數。他千辛萬苦由追捕網內逃出來,絕不想再墮進這追捕網去。

張泉聽他這麼說,容色稍緩。他左方那名高個子的保鏢道:「張爺看得起你,給你佔了這肥缺,你自然該有點表現,不能削了張爺的威風。」

項少龍來到了這時代後,打跟隨陶方開始,每一天都在權力鬥爭中度過,此刻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登時明白過來,暗呼張泉厲害,這著確是殺人不見血的妙著。自己之所以會被聘用,就是張泉故意惹怒副管事沙立那個派系的人的妙著,最好鬧出事來,讓上頭知道沙立在排擠欺壓新人。那張泉就可乘機編派沙立的不是。而沙立現在正乘坐另一艘船,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這一招真不可謂不夠絕了。

只憑張泉聘用他這行動,便可大殺沙立的威風,向一眾下人顯示只他張泉才是最得勢的人。誰想得到這麼一件事,竟牽涉到歌舞團內的權力鬥爭呢?這類歌舞團的壽命絕不會太長,一旦鳳菲倦勤又或嫁人,就須結束。當然歌舞團上下人等都可獲得豐厚的遣散費,而那正是房生告訴他對歌舞團最大的期待。

身後的昆山這時插口道:「就算弄出人命來,只要不是你先惹事,張爺也會幫著你的,明白了嗎?」項少龍還有甚麼話好說,無奈點頭。張泉語氣溫和了點,道:「只要你對我忠心,我張泉絕不會薄待你的。看你那皮黃骨瘦的樣子,這兩年必吃了很多苦頭,用心辦事吧!你既曾服侍過魏無忌,自然明白我在說甚麼了。」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動,自己的樣子的確改變了很多。除了多了一臉鬚髯外,還瘦了不少。所以就算面對鳳菲和小屏兒,恐怕她們都不會認得自己呢!那晚在小樓見面,燈光昏暗,兼之大部分時間又是坐下交談,現在形象全改,確有瞞過她們的可能。想到這裡,心懷大放。

張泉揮退他後,項少龍回到次層的甲板處,房生卻不知到哪裡去了。正要往船頭找他,經過艙側窄小的走道時,有人攔路喝道:「張管事沒告訴你規矩嗎?下人都不准到船頭來。驚擾了小姐們,就有你好受了。」

項少龍嚇了一跳,往前望去,只見一名亭亭玉立的俏婢杏目圓瞪的狠狠盯著他,兩手叉腰,就像頭雌老虎。他忙賠不是,退了回去,索性返到底艙倒頭大睡。醒來時上方隱有樂聲傳來,該是鳳菲等在排練歌舞。

午後的陽光從小窗透射入來,房內只得他一個人。項少龍擁被坐起來,靠在艙壁,想著自己錯過了午飯時刻,房生卻捧著一碗堆滿餚菜的白飯推門而入,遞到他手上道:「我見你睡得這麼好,不想吵醒你,留下一碗給你。」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接過後扒了兩口,咀嚼道:「房兄有別的親人嗎?」

房生在他旁坐下,默然片晌,才淡淡道:「都在戰亂中死了!」聽他的語氣,項少能便知事情不會如此簡單。這房生談吐不俗,顯是出身良好的人。說不定是某小國的宗室之後,國破家亡時逃了出來,輾轉加入了鳳菲的歌舞團,當了禦者。房生又道:「我現在別無他望,只想能賺幾個子兒,然後找個清靜的地方建一間屋子,買幾畝田地來耕作,以後再不用看那些小人的嘴臉。」

項少龍見他滿臉風霜,年紀雖與自己相若,卻是一副飽歷憂患的樣子,心中淒然,衝動下差點把懷裡那兩錠金子掏出來送他,使他可完成夢想。但卻知這樣做非常不智,壓下這誘人的想法,繼續吃飯。

房生道:「黃昏時船將抵達穀城,明天才再起航,我們作個伴兒,到岸上尋兩個妞兒作樂,沈兄若沒錢,我可先借給你。」項少龍訝道:「你不是要儲錢買屋置田嗎?」

房生道:「儲錢歸儲錢,我們這群低三下四的人,又不像張泉他們般可打那些大姐的主意,有需要時都要忍痛花點錢。不過得小心點避開谷明那班人,剛才我見到他們和幾個家將交頭接耳的,又提到你的名字,怕是要對付你呢!」

項少龍聽得無名火起,冷哼一聲,再不說話。暗忖若不給點顏色他們看,以後日子怎樣過?旋又暗罵自己糊塗。有此良機,還不乘機開溜,就是大笨蛋了。

第九章 權力鬥爭

船扺穀城城外的碼頭時,天仍未黑。房生興高采烈的扯著項少龍要下船去胡混時,給張泉叫著項少龍道:「鳳小姐要用車,你去準備一下。」項少龍愕然道:「車在哪裡?」

張泉不悅道:「你的眼睛長出來是用來瞧屁股嗎?碼頭上不見停了輛馬車在?」項少龍話才出口,便知要挨罵。馬車雖在另一艘船上,這時該已駛了下來,只不過他心中焦急難以逃遁,才胡亂說話。

房生暗地扯了他一把,他知機的隨房生由踏板走下船去。方寸大亂間,忽地有人在背後向他猛力一推,他失驚無神下,失去平衡,往前跌去,撞到房生背上去。兩人踉蹌滾下跳板,直跌到碼頭的實地去,若非跳板兩邊有扶手圍欄,說不定會掉進河裡去。項少龍爬了起來,房生捧著左腳,痛得冷汗直冒,面容扭曲。

船上響起哄然大笑。只見穀明等一眾禦者,擁著個矮橫力士型的壯漢,正向他們捧腹嘲笑。有人叫道:「看沈良你個子高大結實,原來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給我們巫循大哥無意輕碰了一下,便跌個四腳朝天,還說甚麼精通武技。」項少龍認得說話的人叫富嚴,乃穀明那黨禦者的中堅分子,同時暗暗記著那叫巫循的家將。

張泉出現在船梢處,向穀明他們怒喝道:「甚麼事?」穀明好整以暇道:「他兩人連走路都不會,怪得誰來。」接著爭先恐後奔下碼頭,呼嘯去了。

張泉怒瞪了跌得灰頭土臉的項少龍一眼,罵了聲「沒用的傢夥」,轉身去了。項少龍動了真怒,默默扶起房生,房生仍慘叫連連,道:「我的腿斷了!」項少龍恨不得立即去追穀明等人,把他們殺得一個不留,歉然道:「是我害了你!」

房生苦笑道:「他們原是要弄傷你,教你不能駕車,唉!今晚我和你都不用去尋樂子了。」這時有幾名禦者奔了下來,協助項少龍把房生扶上船去。快到甲板時,有女聲嬌喝道:「你們在弄甚麼鬼,竟敢阻著鳳小姐的路。」

項少龍心叫不妙,低了頭躬著身,扶房生移往一旁。偷眼一瞥,戴了面紗的鳳菲盈盈俏立眼前,旁邊是那仍穿男裝的小屏兒和另四名俏婢,在十多名家將簇擁下,這美女正打量自己。那小屏兒顯然認不出自己來,一臉怒容道:「發生了甚麼事?」

張泉和另一個人不知由甚麼地方鑽了出來,待要說話,旁邊那長相頗英俊的中年人搶著道:「只是發生了無意的碰撞。」接著向項少龍喝道:「你就是那新來的傢夥嗎?真沒用!還不快滾下去,難道要大小姐等你嗎?」

張泉聽他指桑罵槐,臉色一變。鳳菲那妙比仙樂天籟的聲音在面紗內響起道:「沙副管事!」聽來隱帶責怪口氣。沙立目的已達,得意洋洋的閉口不語。鳳菲瞧了項少龍一眼,淡淡道:「以後小心點好了,扶了房生回房後,再下來給我套車吧!」

項少龍抹過一把冷汗,知道她們主僕果然認不出自己來。看著她在前呼後擁中步下跳板,心中只能苦笑。這麼一來,他就休想可開溜了。何況他感到房生一天腿傷未癒,自己也該留下來照顧房生。這就是他項少龍做人的原則了。

不知何時,雪粉又開始降下來。在黃昏的朦朧光線下,細雪輕柔無力地飄舞著,似很不情願才落到地上結束了那短暫而動人的旅程。一切都放緩了,被淨化了。項少龍策著健馬,載美而行。前方四名家將開路,後面還隨著八名家將。魏兵的指揮偏將敖向也帶了十多名親隨,伴侍兩旁,益發顯出鳳菲備受各國權貴尊重的身份。她就像二十一世紀色藝雙絕的藝人,譜出的曲詞均盛行一時,非是一般出賣色相的歌伎所能相比。

在這種前呼後擁的情況下,項少龍縱沒有房生這負擔,也溜不了。非是沒有可能,而是會教敖向生疑。最妙是敖向自然以為項少龍是已替鳳菲辦事多年的禦者,故對他半點都不起疑心。他完全不知目的地在哪裡,只知追在前方家將的馬後。

蹄聲嗒嗒中,車馬隊暢通無阻的開入陷在一片白茫茫的古城裡。大多店舖均已開門,但仍可從招牌看出此城以木工、繡工、織工和縫工等工藝為主。項少龍雖非對文化有深厚認識的人,但因觀察力強,感覺此城比之以前到過任何這時代的城市,都多了一份書香和古色的氣氛。

此時敖向策馬來到馬車旁,垂頭向鳳菲說話道:「昔年舊晉韓宣子來到魯國,看到魯太史所藏典籍,大歎『周禮盡在魯矣』,鳳小姐故地重遊,當有所感。」項少龍心中一動,這才知道此城原屬魯國,魯亡後不知何時落人魏人之手。連孔夫子都是在這土地上出生,難怪會有一種他國沒有的文化氣息。

鳳菲幽幽一歎道:「也正因此累事,若非我們魯人頑固守舊,抱著典籍禮樂不放,也不致始受制於齊,繼受制於吳、越;雖得君子之邦的稱譽,還不是空餘亡國之恨。敖大人過譽了。」項少龍聽她語氣蕭颯,心中一陣感慨。原來她非是宋國公主,而是魯國公主。不過魯、宋相鄰,更說不定兩國都和她有關係。敖向這著馬屁拍錯了地方,尷尬地東拉西扯了兩句後,見鳳菲全無說話的興趣,知機地退回原處。

馬隊左曲右轉,逐漸離開了大道,朝城西偏僻處走去。在風燈的光芒中,淒風苦雪之下,就像在一個永無休止的夢境中前進。項少龍感受到身後美女重回故國的黯然神傷。想像著將來小盤統一天下時,敖向等都會變成像她般的亡國之人,禁不住又是另一番感慨。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或者可作現時東方六國的寫照。

馬隊穿過一片疏林後,在一處陵寢停下來。項少龍心中恍然,原來鳳菲到這裡來是要祭祀某位先祖故人。鳳菲等魚貫下車,由敖向陪伴著朝陵墓走去,沒在林木後。項少龍和一眾家將、魏兵留在原地,不一會隱有哭聲傳來。當她們回頭時,除鳳菲被面紗遮著看不見臉容,小屏兒等都哭腫了秀眸。

回到船上,已是深夜。谷明等全溜到岸上花天酒地,剩下一臉憤慨的房生。項少龍見他的左腳胡亂紮了些布帛,問道:「怎樣了?」房生兩眼一紅道:「若我的腳好不了,就要找他們拚命。」

項少龍曾受過一般接骨駁骨的跌打醫術訓練,將紮著的布帛解了開來,摸捏研究一番後,鬆了一口氣道:「只是骨踝移了位,來!忍點痛。」房生慘叫一聲,淚水奪眶而出時,項少龍也完成了壯舉。

房生站起來試著走了兩步,大訝道:「沈兄確有一手。」項少龍拍拍身旁蓆子,笑道:「坐下來,我有些話想和房兄說。」

房生這時的心情和剛才已是天淵之別,欣然坐下道:「沈兄請說!」項少龍由懷裡掏出那兩錠黃金,用手掌托著,送到他眼皮子下。房生的眼睛立時瞪大至極限,呼出一口涼氣道:「天!這是黃金。」只這麼兩錠金子,便夠普通人一世無憂。

項少龍把金子塞入他手裡,低聲道:「這是你的了。」房生猶豫了一下,才搖頭道:「我怎能接受沈兄的金子呢?」

項少龍騙他道:「我共有十錠這樣的黃金,都是無忌公子自知不能倖免的時候分贈給我的,房兄儘管要了它們,然後詐作跌斷了腿,離開這小人當道的歌舞團,追求自己的理想生活。」房生抓緊了金子,訝道:「沈兄身家如此豐厚,何用來到我們處混日子呢?」

項少龍胡謅道:「實不相瞞,我今日是藉機離開大樑,自無忌公子死後,我們這些舊人無人敢用,我又不甘於平淡,遂乘機到齊國來碰碰運氣的。」房生感激零涕道:「大恩不言謝,有了這兩塊金子,加上我這兩年的積蓄,明早我便向小姐請辭了。」想了一想又道:「不若我們一起走吧!沙立那人心胸狹窄,定不會放過你的,張泉則只是利用你,就算沈兄死了,他也不會掉半滴眼淚。」

項少龍微笑道:「房兄走了,我再無後顧之憂,我們那一跤絕不會白摔的。」房生呆望著他,就在這刻,他感到項少龍活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當晚房生已迫不急待,向張泉表示因腿傷而要離團。張泉毫無挽留他的意思。藉口是他自己離職,隨便給了他微不足道的十來個銅錢,便著他明早離船。房生憤然告訴項少龍,本該有一筆可觀的安休費給他。不用說已落到張泉的私囊裡。當然他不會真的把這放在心上,因為那兩錠金子已令他心滿意足。

翌晨項少龍送他下船,正猶豫好不好隨他一同失蹤時,穀明等人回來了,經過時又對兩人冷嘲熱諷一番,這才登船。項少龍又見碼頭間滿佈魏兵,船上的張泉則是虎視眈眈,便與房生道別,壓下心中的衝動,返回船上去。

船隊開出。項少龍見其他僕人禦者,都如避瘟神般不敢與他交談,張泉那批人又當他是廢物般不再理睬他,心中好笑,取過早飯,躲到甲板一角吃了起來。心中卻在盤算如何狠狠鬧他一場,好迫鳳菲把自己辭退,那就可大搖大擺地離開,誰都不會對他生疑。不過時間須拿捏恰當,最好是要在下一站補充食物用水之前生事,那便可順理成章於泊碼頭時給趕下船了。

初時他還對搶了人家的飯碗有點內疚,現在卻知是幫那人擋了一場災禍。穀明那些人顯然是奉了副管事沙立之命,誓要把他迫走。那沙立賣相不俗,可能正是憑此天賦條件,勾搭上某一個頗有權力的婢子,實力增加後就來謀奪張泉這可賺錢的大肥缺。

左思右想時,眼前出現了一對小靴子。項少龍愕然上望,剛好給人家姑娘胸前的插雲雙峰擋著了視線,看不到她的模樣兒,吃了一驚下長身而起,原來是二小姐董淑真的近身寵婢小玲姐。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他兩眼,冷哼道:「你就是那愛鬧事的沈良了?」項少龍已決定了在下一站離船,那還須賣她的賬,回復以前叱吒風雲的氣概,微笑道:「小玲姐過獎了,沒有人起鬨,那鬧得出甚麼事來呢?」

小玲姐怎想得到項少龍會如此針鋒相對,一愕下變臉道:「好大膽!你知不知道是和誰說話?」項少龍雙手環抱胸前,淡然自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萬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我現在孤身一人,人家卻是成群成黨,小玲姐給我來評評看,誰才有鬧事的資格?」

小玲姐登時語塞,說到雄辯滔滔,她怎是見慣大場面的項少龍的對手,氣得臉都脹紅了,狠狠盯了他幾眼,才叉腰嬌叱道:「你是否不想幹了!」項少龍好整以暇道:「這怕該由張管事或鳳小姐決定吧?」

小玲姐一向只有她罵人,那曾給項少龍這種身份的下人頂撞過,氣得七竅生煙,跺足走了。項少龍看著她走到另一邊穀明那群人處,把穀明召了入艙,心知肚明好戲正在後頭,暗覺好笑,掉頭欣賞停了雪後兩岸的美景。他幾乎可肯定沙立勾上的人就是這個頗有姿色的婢女小玲姐,背後可能更得到歌舞團內第二號人物董淑真的支持,才敢挑戰張泉的權力。

當他正思索逃回秦境的路線時,肩頭給人拍了一記。項少龍別頭看去,入目是一名家將,也是昨晚護送鳳菲到城內祭祀的其中一人。那家將道:「張爺要見你!」項少龍見他說話時雙目不敢直視自己,那還會不知是甚麼一回事,微笑道:「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那人道:「我叫許然,隨我來吧!」項少龍心中一熱,手腳同時發癢,隨他進艙去了。

第十章 事與願違

項少龍跟著許然,舉步進入船艙,來到一道門前。許然停了下來,把門向內推開少許,示意道:「張爺在裏面,你自己進去吧!」廊道上出奇地沒有人。上層卻傳來曼妙的樂聲歌聲,安排在這種情況下對付他項少龍,就算打得他殺豬般慘叫,也不會有人聽到。

項少龍微微一笑,猛地以肩頭用力撞在許然肩上。許然猝不及防下,驚呼一聲,踉蹌跌進艙房裏。一個黑布袋罩了下來,把許然的頭臉罩個結實,接著許然被拖入房內,谷明、富嚴等四、五名禦者,加上巫循等三名家將,撲了過去,毫不留情地拳打腳踼。

項少龍閃入艙內,順手把門關上時,許然已頹然蜷臥地上,痛得曲成似一隻煮熟了的蝦般的可憐樣兒。這些人也太性急緊張,竟然分辨不出無論衣服體型,許然和項少龍都有很大的分別。

穀明首先瞥見站在入門處的不是許然而是項少龍,駭然張口,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這時其他人始發覺打錯了人。項少龍搖頭歎道:「你們真不知自己做了甚麼錯事嗎?」驀地標前,欺到巫循矮壯的身側,一記膝撞,頂在他下陰處。

早在二十一世紀時,項少龍便是鬧事打架的高手,深明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之道。巫循那種體型,肩寬脖粗,最具勇力,否則也不能推得下盤穩紮的項少龍滾下跳板去,所以他一出手,就以巫循為第一個目標,且命中他的要害。他勝在速度,教巫循不及擋架。下一刻他已到了另兩名家將中間,左右開肘,狠撞在兩人肋下處。

這種近身戰術,最適合在這種狹窄的環境施展,也教對方摸不著他的位置,並以敵人的身體作掩護。兩名家將痛得慘叫側跌。項少龍這時已撲到富嚴身前,側頭避開他照面打來的一拳,兩手箍上他的脖子,連續兩下膝撞,頂在他腹下。又側飛一腳,把另一名禦者踢得飛跌開去,「砰」一聲撞在艙壁處。上層的樂聲恰巧奏至高潮澎湃的精釆處,似在為項少龍助威。

不知誰人從後箍著項少龍,項少龍放開富嚴,任他跪倒地上,再使了下柔道的身法,轉身把後面的人摔過頭頂,擲往窗門的方向。「砰!」的一聲,那人背脊狂撞在窗門旁的艙壁上,滾倒牆角。穀明和另外兩名禦者撲了上來,項少龍施展擒拿手法,一把扭著其中一名禦者的手腕,曲膝連續在他小腹處淩空以腳側掃了兩記,痛得那人整個彎了起來。

項少龍用力一扯,被制的禦者踉蹌與另一名禦者撞作一團。穀明撲到項少龍前,先前中招的兩名家將才剛爬起來,卻呆若木雞,變成一對一的局面。谷明臉容扭曲,雙目凶光四射,由懷裏拔出匕首,當胸搠至。項少龍使了一下假身,避過匕首,撮手成刀,狠狠劈在他手腕處。穀明匕首墮地,失勢前跌。項少龍乘機一拳劈在他背心處。這橫行霸道的禦者豋時跌了個四腳朝天,狼狽之極。

「鏘鏘!」那兩名回過神來的家將滶起了凶性,拔劍撲到。血浪也離鞘而出,化作漫天劍影。那兩人怎想得到這世上竟有人使劍使得如此神乎其技,驚呼聲中,手中長劍甩手丟地,腕口鮮血標出。項少龍還劍入鞘,迫了上去,鐵拳左右開弓。骨折聲和慘叫合奏般響起,只三數拳,兩人再爬不起來。

穀明掙起身來時,給項少龍壓到艙壁去,重重在小腹上打了四拳,立時口逸鮮血,貼著艙壁滑坐地上,痛不成聲。艙門倏地推了開來,接著是小玲姐的尖叫聲。此時艙內除項少龍外,已再沒有人能以自己的氣力站起來了。項少龍好整以暇的拍拍雙手,微笑道:「小玲姐妳好!還不去告小人一狀,好革掉小人的禦者之職?」小玲姐俏臉血色退盡,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嘴脣顫震,卻是說不出話來。其中一名家將勉力跪起來,旋又咯出一口血,再倒回地上去。

項少龍一對虎目射出冷酷無情的光芒,向小玲姐逼去。小玲姐尖叫一聲,亡命逃了。項少龍伸了個懶腰,暗忖離船的時間怕該到了吧!

寬大的艙廳裡,項少龍昂然立在廳心處。鳳菲仍戴著輕紗,女扮男裝的小屏兒肅立其後。歌舞團的第二號人物董淑真首次亮相,坐在鳳菲之側,旁邊是仍有餘悸的小玲姐。董淑真年在二十許間,生得美貌異常,眼如點漆,非常靈活,一副精明厲害的樣子。樂師之首雲娘也在場,坐在鳳菲另一邊,半老徐娘,但姿色仍在,反多了年輕女子所欠的成熟風情,性感迷人。

張泉側坐一旁,神情興奮。沙立也被召由另一艘船過來參與這場「審判」,坐在張泉對面,雙目凶光閃爍,一副要擇人而噬的模樣。兩男三女的座位,像一面張開的扇子般對者卓然而立的項少龍。至於昆山等一眾家將,則排在兩旁和入門處,二十多人肅靜無聲,使氣氛更是沉重。谷明、富嚴、巫循、許然等人已包紮妥當,虛弱無力地頹然坐在一旁,像一群鬥敗了的公雞,可憐亦復可笑。

蕫淑真首先發言道:「沈良!這是怎麼一回事,自你來後,便屢生事故,可知我團嚴禁私鬥?」她的聲音清越嘹亮,餘音鏗鏘,唱起歌來必是非常動聽。項少龍環視全場,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自己身上,唯隻鳳菲有點莫測高深。他淡淡一笑,故意沉下嗓子道:「若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何不問問小玲姐,她是策劃的人,自然知道得比我更清楚。」

沙立插入怒喝道:「沈良你是甚麼身份,竟沒上沒下的,還不給我跪下。」項少龍雙目寒芒亮起,冷冷瞪著沙立,卻不說話。家將中屬沙立派系的立時群情洶湧,怒喝連聲。

鳳菲嬌喝道:「給我住嘴!」眾人這才靜下來。項少龍手按劍柄,仰天大笑道:「士可殺不可辱,男兒膝下有黃金,若要我為沙立這種卑鄙小人折腰,那可要殺了我才辦得到。」

沙立霍地起立,手按劍把,怒喝道:「讓我來取你這大膽奴才的狗命。」項少龍油然笑道:「你若是我十招之敵,我便向你叩十個響頭。」

沙立氣得一張俊臉陣紅陣白,只是不敢拔劍。張泉推波助瀾道:「沙副管事若有真本領,我張泉樂於一開眼界。」一直沒作聲的雲娘歎了一口氣道:「這麼吵吵鬧鬧的,成甚麼體統,更不能解決事情。」沙立乘機下臺,氣鼓鼓的坐回席位去。

鳳菲柔聲道:「好了!讓我們平心靜氣來把事情弄清楚,巫循你乃家將之首,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巫循顯然是個頭腦簡單的人,不善言詞,愣了片晌,脹紅了臉,卻無辭以對。穀明搶著道:「這事是由沈良惹起,我們一眾兄弟在艙內耍樂,沈良卻……」

小屏兒嬌叱一聲,打斷了穀明,怒道:「小姐問的是巫循,怎輪到你這奴才插嘴?」穀明委屈地把餘下的話吞回肚子裏。巫循醒覺過來,顫聲道:「是的,沈良闖進來沒頭沒腦的對我們拳打腳踢,就是這樣了。」

張泉失笑道:「他又怎會知你們躲在那個艙房內耍樂呢?」巫循再次語塞。沙立大怒道:「大管事是否要縱容兇徒,現在擺明沈良是行兇傷人,只看現在他那大膽無禮的樣子,就知此人狂妄了。」

董淑真正用神打量項少龍,皺眉道:「你們給我先靜下來。」轉向項少龍道:「沈良你有甚麼話說?」

項少龍那會作啥解釋,瀟灑地攤手道:「我沒有話好說,只要二小姐一句話,我便自行離去,把事情了結。」張泉色變道:「你怎可全不辯白就退出。」

項少龍冷冷瞅了他一眼,悶哼道:「張爺肯聘用我,也是出自私心,現在我沈良省悟了,再不會被你利用,還留在這裏幹嘛?」張泉勃然大怒,額角青筋跳現,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小玲姐冷笑道:「你這以下犯上的奴才,打傷了人,走得那麼容易嗎?」

董淑真打斷她道:「小玲住嘴!」小玲姐一向得董淑真愛寵,少有給她這麼當眾責罵,嚇得噤若寒蟬,再不敢說話。項少龍本心中好笑,悠然靜待被趕離歌舞團的判決。他故意將決定權送到董淑真手上,就是看準她要維護自己的丫頭,現在聽她喝止小玲姐,立時暗叫不妙。

艙廳內鴉雀無聲,只有張泉和沙立沉重的呼吸聲。董淑真先望了出奇地沉默的鳳菲一眼,再環顧諸人後,最後目光來到項少龍臉上,輕蹙秀眉道:「現在已非誰動手傷人的問題,而是沈良你目無尊卑的態度。」頓了一頓續道:「你顯然並非平凡之輩,但這只是一個歌舞伎團,容納不下你這種人,所以……」

項少龍正心中謝天謝地時,鳳菲打斷董淑真的話道:「且慢!」眾人愕然朝她望去。項少龍心中叫苦,若鳳菲認出了他來,那就糟糕之極了。自己已故意改變聲音神態,樣子又變得厲害,她對自己更是只有一面之緣,理該可把她瞞過的。

鳳菲在眾人目光中,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想不到我們小小一個歌舞伎團,也會生出這麼多事故。這事罪不在沈良,而在於管事的人。一向以來,我都忍著不出聲,豈知現在你們更變本加厲,我再不能不說話了。」項少龍放下心來,但又知道不妙,若不被趕走,豈非要隨團到齊國去?

張泉、沙立和小玲姐同時色變。董淑貞也感到不大自然,鳳菲這麼說,顯也有怪責自己的意思。鳳菲淡然道:「沈良你放心為我駕車,以後若有任何人敢惹你,就直接向我報告。」項少龍楞在當場,恨不得痛哭一番,以表示心中失望。若他堅持離開就是於理不合。以為他是沈良的張泉現在恨他入骨,說不定更會生出疑心或壞心。只好施禮謝恩。

鳳菲接著朝張泉和沙立兩人望去,緩緩揭開面紗,露出可比擬紀嫣然和琴清的絕世玉容。不過此時她鳳目生寒,神情不悅。張泉嚇得跪了下來,叩頭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沙立不知是否有恃無恐,竟仍硬撐道:「大小姐,事發時小人並不在船上……」

小玲姐尖叫道:「你竟敢說這種話?」董淑真怒喝道:「小玲跪下,由今天起,我再不用妳侍候!」小玲姐嬌軀劇顫,哭倒地上。沙立知道不妙,這時才跪下來,不迭叩頭。

鳳菲淡淡道:「待會船泊碼頭後,沙立你立即給我有那麼遠就滾那麼遠,否則休怪我辣手無情。」轉向張泉道:「念在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也肯知機認錯。便讓你降級為副管事,有關錢銀往來的事,暫改由雲娘負責。至於穀明等犯事者,一律扣起今月的工錢,異議者立即逐走。」言罷不理沙立的哀求,起身離去。包括蕫淑真在內,都嚇得跪伏地上。項少龍無奈跪下,心中卻在盤算應否和沙立一起「有那麼遠就滾那麼遠」。鳳菲如此精明果斷,確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第十一章 河上監倉

經此一事,項少龍的身份大是不同,首先被安排搬離底層,到了中層與四名家將同房,不用面對著穀明那幾個禦者。更重要是誰都不敢再來惹他,又或言語上敢對他不客氣。這並非純因有鳳菲的警告在前,而是因為有巫循等前車之鑑,誰都不敢再開罪他。在其一程度上,他成了團內的英雄,使一向受慣張泉、沙立和小玲姐三人的氣燄者都大感痛快。

在團內的鬥爭裏,他反客為主,成了勝利者;但在逃亡大計上,他卻是失敗者。他當然不甘心就這麼便到齊國去,但總不能在這種天寒地凍的時刻跳河逃走。但對於應否在下趟登岸時溜走,則仍有點舉棋難定。

吃晚飯時,仍沒有人敢主動和他說話,但已有人肯和他點頭為禮,神態較為友善。項少龍樂得清清靜靜。當大多數人都因避風回到了艙內時,他獨自一人坐在船尾一堆雜物上,呆看星夜下大河兩岸的景致。

後方緊隨著另三艘大船。他想起離開咸陽與塞外的嬌妻愛兒愈來愈遠,又想起周良和鷹王的慘死,以及戰士一個接一個在他身旁倒下去的慘烈情景,一陣淒酸湧上心頭,難過得想放聲大叫。李牧使他嘗到戰敗的苦果。但他卻不能恨他,也生不出報復的心態。李牧說過的「將來在戰場上相見,你我絕不留情」之語,就像是昨天說的。言猶在耳,他們已在戰場上拚個你死我活了。

小盤對他的失蹤,是否會有甚麼反應呢?項少龍救了他們母子,一手扶持他當上儲君,而趙妮、趙雅及趙倩等所有與小盤有關的趙國女子則遠避塞外,避免任何令小盤身世洩露的可能。
自己一路過來幫小盤剷除內外強敵,因此造就大秦第一猛將的聲譽。但在中國的歷史上,所有功高震主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除非搶了皇帝來做。

他在此事上已非常小心,從不敢居功自滿。但自然而然地他就成了一個權力中心,可以左右朱姬與小盤的決定。小盤這未來的秦始皇究竟是會成為歷史上的一代暴君還是一代明君?現在完全沒有任何跡象。

正深深思索時,一把溫柔的女聲在耳旁響起道:「你在想甚麼呢?」項少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別頭一看,原來是權力大增的樂師之首雲娘。他忙跳起身施禮。雲娘移到他身旁,和他並肩而立,歎道:「是否因為船上的人都怕了你,所以你才要孤零零一個人在這裏看河景。大小姐和我在上艙看到你在這裏,她著我來問問你呢!」

項少龍瞥了她一眼,這女人的年紀怕也有二十七、八吧!但保養得很好,皮膚像少女般滑嫩,臉上輪廓極美,只是多了點歲月刻上的風霜,但也使她更有女人的味道,一時不由看得癡了。雲娘見他目光灼灼盯著自己,微笑道:「只看你剛才侃侃而言的神態,便知道你以前在信陵君府時有過一番風光。想信陵君府食客三千,能為他駕車,該已是莫大的榮譽。現在誰都不敢小覷你了。」

項少龍想起信陵君和自己間的恩恩怨怨,虎目射出傷感的神色,看得雲娘多年來平靜無波的芳心劇烈顫動了一下,感到這男人對她生出了強大的吸引力。項少龍見雲娘忽地避開了自己的目光,暗忖難道連她都怕了我嗎?歎了一口氣道:「人見人愛,又或是人見人怕,兩者究竟那種較好呢?」

雲娘發覺自己很難把這男人當作下人對待,而他的說話也引起了她的興趣,撥了下被風吹亂的秀髮,想都不想道:「還用說嗎?當然是人見人愛好了。」說完不由俏臉微紅。項少龍搖搖頭道:「這只是少年人少不更事的想法,最好是既教人怕,又教人愛。但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寧願被人怕,至少那會比較安全多。」

雲娘聽得呆了起來,好一會才道:「你這人的想法很特別。但不能說沒有道理。很多時傷害我的人,都是愛我的人。唉!以你這等人材,怎甘於只當一個御手呢?」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肯和一個下人談起心事來。項少龍當然沒有「自卑」的問題。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世上每個人基本上都是平等的。

聽她這樣問,苦笑道:「這或者就叫人有三衰六旺了。」雲娘怎會明白他真正的含意,好一會始把握到他的意思,動容道:「這句話形容一個人的時運際遇,確是非常貼切。」接著有點依依不捨道:「我要走了,要回去向小姐報告哩。」

項少龍乘機問道:「船還會泊岸嗎?」雲娘應道:「你想學他們般到岸上散心嗎?但這趟可不行。明天到達歷下時只會停留一個時辰,除了上岸辦貨的人外,其他人一律不准離船。我走了!」看著她搖曳生姿的背影,項少龍只好報以苦笑,只好寄望在再下一個站有逃走的機會了。

次日船泊碼頭時,項少龍來到甲板上,只見碼頭上滿佈從城中來此想一睹鳳菲豐釆的齊國官民,城守大人更親自上船來向這三大名姬之首請安,使項少龍更是毫無逃走的機會。他已開始生出不耐煩之心,這艘船對他來說只是個開放式的河上監獄。唯一安慰的是經過這一段悠遊的日子,他的精神體力都完全恢復過來,人也比逃亡時好看多了,不再予人皮黃骨瘦的感覺。

回房時在艙廊與張泉撞個正著,對後者怨毒的眼光,他只是一笑了之。他這時已和同房的四名家將級團友混熟了,遂問起他們下一站船停處。一個叫費淳的笑道:「沈兄在想娘兒們了。」這費淳中等身材,那即是說比項少龍要矮了整個頭,相貌平凡,但性格隨和,使人感到和他在一起很輕鬆。四名家將中以他年紀最大,剛好三十出頭。

另一名家將馮亮道:「大後天的翟城是到臨淄前最後一站,要耍樂就得把握時機。因聽說臨淄物價高漲,要玩都輪不到我們哩。」馮亮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長得高大精壯,只比項少龍矮上兩、三寸,四人中數他最有識見。

另一名家將叫雷允兒,出馮亮還少上兩歲,手長腳長,形如猿猴,頗有形格,與上層的一個俏婢相好,頗為自負。對項少龍雖友善但也帶點妒意。悶哼道:「泡妞兒不一定要用錢吧?到時看我的手段好了。」費淳和馮亮立時起鬨,三人鬧作一團。項少龍想起二十一世紀時自己和隊友小張、蠻牛、犀豹等人的情景,心中洋溢著一片溫暖。男人的話題總離不開女人和金錢。

翟城可說是最後一個溜走的機會。若到了齊都臨淄,便危險多了。只是田單的手下,認識他的便大有人在。最糟是他身為鳳菲的禦者,若整天載著她往來於權貴的府第,暴露身份的機會大增,其中險況,可想而知。所以縱是跳水逃走,也絕不可到臨淄去。

快要席地就寢時,毃門聲響,一名婢子來找項少龍,說鳳菲要見他。項少龍頗感受寵若驚,又是心中打鼓,不知鳳菲為何要紆尊降貴來見他。領路的俏婢有點眼熟,旋即想起正是那天喝止自己到船頭去的刁蠻惡婢,遂道:「這位大姐怎麼稱呼?」婢子冷哼道:「問東問西的,這麼多話?待會見到大小姐,你最好守好規矩,惹怒了她你就要吃不完兜著走。」

項少龍給她一輪搶白,推測她可能是小玲姐那邊的人,又或是好朋友之類,所以才如此對自己充滿敵意,那會和她計較,微笑不語,隨她登往上層去。鳳菲沒有戴上面紗,神色安然的坐在艙廳中特為她設的席位裏。項少龍施過晉見之禮後,依她指示在離她半丈許處的軟墊坐下。

那惡婢退了出去,廳內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男女間的吸引,乃與生俱來的天性。項少龍忍不住暗地飽餐秀色。只是她的坐姿已非常動人,高雅素凈的絲袍寬大下擺把她下肢完全掩蓋,裙腳拖往地蓆左旁處,而雖是坐著,她的腰肢仍挺得筆直,使她酥胸的曲線更為突出,既驕傲又閑雅。只要是正常男人,都會泛起若能摸上一把,必似如登仙界的醉人感覺。她的秀髮在頭上結成了雙環髻,絕世玉容平靜無波,教項少龍不由憶起圖先對她「內外俱美」的讚語。

她身旁放了一張五絃琴,木色沉鬱,襯托起她淺白底淡黃鳳紋的寬大袍服,顯得她更是綽約多姿。這確是幅動人之極的美女坐圖,如詩如畫般更顯秘不可測的美麗。廳裏火焰內柴炭正燃燒著,偶而送來劈啪之聲,配合河水撞上船身的聲音,交織成有若仙籟的交響曲。以項少龍這麼有自製力的人,一顆心也不由不被這美女強大的感染力溶化。

不愧是三大名姬之首!難怪這麼多公卿大臣、王侯將相,要傾倒在她的裙下。不要說能一親芳澤,只要她肯回眸一顧,已是天大恩寵。心弦震動時,鳳菲淡淡道:「無忌公子是怎樣死的?」

項少龍立時提高警覺,垂首黯然道:「若大小姐這句話是在大樑問我,小人定不敢如實給出答案。」接著如若目睹般勾畫出當時情景,又感同身受地道:「安釐那昏君當時病得快要死了,龍陽君和太子增帶了大批禁衛來到我府,送來了一盃酒。接著信陵君便逐批的找了我們去吩咐後事,然後就喝了那盃酒,唉!」他知道若說得不夠詳細,必會使這蘭質慧心的美女心疑,索性編小說般詳道出了經過,免得她再追問細節詳情。

鳳非果然不做疑心,幽幽歎了一口氣,沉吟不語。項少龍心念電轉,如她對自己已動疑心,甚至可能懷疑自己就是項少龍,故才來盤問他。但他卻頗有過關的自信,先不說她對白己的模樣,只是在某一環境匆匆留下的印象;且當時燈光既暗,自己的服飾神態又與今大異,再加上他項少龍此時滿臉鬍髯,人又至少瘦了十多斤。而最重要的是張泉是通過魏國的官家馬道把他聘回來的,
誰能想到其中竟有如此轉折。

鳳菲的目光又再落在他瞼上,柔聲道:「沈良你真的只是無忌公子的御手嗎?」項少龍微一愕然,已想出另一套釋疑之法,頹然道:「大小姐的眼光真厲害,小人本是趙國廉頗大將軍的手下,隨廉大將軍離趙往投無忌公子,被無忌公子看中收為客卿,還以為可再有一番作為,豈知人算不如天算,最後落泊大樑。經此兩次變故,小人對功名已淡若止水,只希望能賺一筆錢,找個窮鄉僻壤,以清茶淡飯安度餘生算了。」

鳳菲動容道:「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說得真好。其中包含了多少無奈和失意。沈兄的遭遇令人感慨惋惜,若不怕大材小用,可安心為我管理這歌舞團。」項少龍裝出汗顏之色,垂首道:「怎當得大小姐沈兄之稱,況且我只是初來甫到的新丁,難以服眾,大小姐千萬不要抬舉小人。」

鳳菲微笑道:「我周遊列國,閱人無數,只看你亢而不屈,在大庭廣眾從容自若的神態,便看出你非是慣為奴僕的人。唉!你使我想起在咸陽遇到的一個人,若非張泉能肯定你的身份,我就會認錯人了。」項少龍吃了一驚,裝出大感興趣樣兒,問道:「我是否長得很像他呢?」

鳳菲定神打量了他一會,眼中射出茫然之色,夢囈般道:「確有點相像,尤其是你的眼神。不過現在就算沒有張泉的肯定,也知你不會是他了,因為中牟傳來消息,他已安然回去。可笑魏人差點把大樑翻轉了過來,原來只是一場誤會,當然拿不到人啦!」

項少龍立即醒悟過來,知道滕、荊兩人接到荊家村送去的消息,清楚了他的處境,才故意放出煙幕,說他已安返中牟,好教敵放棄追捕他的行動。這一著高明之極。只要找例如烏果那類身形酷肖他的人,加點易容法,遠看去確可以瞞過人。而唯一知道他到過大樑的龍陽君,則是有口難言,不敢把真相說出來。說到底,龍陽君的心仍是向著他。在這種順水推舟的情況下,也只好閉口不言,幫他一把。

至於王宮秘道的破綻,可能至今仍未被發現,又或發現了也該不會懷疑到他身上去,因為事情實在太超乎一般人的想像。想到這裡,立時陰霾盡去,頗有再世為人的感覺,口中卻道:「原來大小姐指的是秦國的項少龍。」鳳菲深深望了他一眼,秀眸射出緬懷之色,卻沒有說話。在這一刻,項少龍知道鳳菲對另一個自己生出了微妙的感情,大感榮幸。

鳳菲柔聲道:「這趟到臨淄,便完成了我遊盡各國都城的宏願,之後我打算把歌舞團解散,返回南方,過點平淡的生活。」項少龍一震道:「原來大小姐要榮休了。」

鳳菲露出一絲笑意,輕柔地道:「或者我是那種不甘寂寞的人,既不能以力服人,便改而以歌舞去打天下,把先賢傳下來的詩歌舞樂發揚光大,不過此趟臨淄之行確不容易應付。不知何人把我要解散歌舞伎團的消息洩露了出去,現在人人都對我的去向虎視眈眈,沈兄該明白我的意思。」項少龍不解道:「既是如此,大小姐索性不去臨淄,豈非一切可迎刃而解嗎?」

鳳菲淡淡道:「漏了臨淄,我又不甘心,何況人生就是要面對種種挑戰的,若我臨陣退縮,下半生難免深抱遺憾。」頓了頓再道:「像你這種人材,可遇而不可求,不若我以自己的願望和你的願望來作個公平的交易。假若沈兄能保我鳳菲安然離齊,不致淪為別人姬妾,我便予沈兄二十錠黃金,使沈兄可安度下半生。」

項少龍頭皮發麻,先不說他絕不肯到臨淄去,就算鬼使神差令他到了那裏,也只會唯恐不夠低調。假若成了歌舞伎團的「公關經理」,終日面對面應付田單那類齊國權貴,還要用盡手段周旋其間,好保鳳菲的清白,那等若要他把脖子送上去給人宰割。

同時他也明白到鳳菲的處境。一天歌舞伎團仍在巡迴表演,她仍可保著超然不可侵犯的地位。但若舍下這身份,那人人都希望她這朵鮮花可落往自己的榻上去。這是一種微妙的心態,鳳菲若能與所有人保持距離,才可以孤芳自賞的姿態傲然獨立,一旦要息演,那人人都猜她是身有所屬,自然群起爭奪。她的憂慮非是沒有道理的。只好苦笑道:「大小姐太抬舉在下。」

這是絕不能應承的事,但問題是拒絕更不合理。看來只好狠下心幫她一次好了。心中矛盾至極。鳳菲平靜地道:「你若做不來,張泉做得來嗎?至少你是那種不易被收買的人,對張泉我則半分信心都沒有。」又歎道:「我們終是婦道人家,要應付那些像蝗蟲般的男人,只能倚靠你。」

項少龍皺眉道:「大小姐若能把解散歌舞伎團的事保持秘密,不是可免去這些煩惱嗎?」鳳菲露出傷感神色,哀然道:「我是故意透露給一個親近的人知道,但又令她以為尚有其他人知道,好試探她對我的真誠。現在終於清楚了,故雖身陷險境,仍覺值得。」

項少龍一震道:「是二小姐嗎?」鳳菲回復平靜,點頭應是,道:「她一直想取我之位而代之,在這男人當權的情況下,我們女子很難建立自己的事業,歌舞伎團已可算是異數,她一向屈居我下,自然想去我而後快。」

項少龍道:「那不若就把歌舞伎團送給她算了。」鳳菲道:「那牽涉到很多問題,我曾答應跟隨我的人,在歌舞伎團解散時,就每人贈予一筆豐厚的遣散費。唉!誰都知道這種以色藝示人的活是幹不長久的,有了錢後還不乘機引退。所以董淑真她只有設法在正式遣散前,與人合謀把我從歌舞團處攆走。」頓了頓續道:「事實上你已幫了我一個大忙,使我能逐走沙立,但現在董淑真又拉攏張泉,沈兄該明白我的處境。」

項少龍是有苦自己知,但又不能不睜著眼說謊的答應她。那種矛盾和痛苦,實非任何筆墨所能形容。他怎忍心這麼一個才華橫逸、色藝雙全的美女,受奸人所害,落到她不喜歡的人的魔爪上呢?

第十二章 他鄉遇故

翌晨鳳菲召集眾歌舞姬和團內像張泉那種管事級人員,當眾宣佈破格提陞項少龍為正管事,負責團內大小事宜。董淑真和張泉均大為錯愕,偏又不敢反對。首先恭賀他的是雲娘,還在他耳邊道:「這趟你該好好謝我。」使項少龍知道雲娘乃鳳菲心腹,暗中向鳳菲舉薦了他,想到要怎麼好好「謝?她,心中真是哭笑不得。

他尚是首次見到董淑貞之外的十一位歌舞姬,無不國色天香,體態撩人,看得他眼花撩亂。不過她們大多對鳳菲重用他不以為然,神情冷淡。其中一個叫祝秀真的長腿美姬,更露出不屑之色。

歌舞團上下共有一百八十人。鳳菲當然是高高在上。接著就是歌舞姬和樂師,兩者分以董淑貞和雲娘居首,由一群婢女僕婦侍候。除樂師有小部分是男性外,其他都是清一色女兒家。總管整個團對外對內事務的就是他這大管事和降為二管事的張泉。家將、禦者、男僕、腳伕都歸他二人管治,儼若一個政治團體的統率者。家將、禦者等各有頭子,前者是張泉的心腹昆山,後者則是穀明。只是這兩個人,加上含恨在心的張泉,項少龍便要頭大如鬥。

最糟是他立即便要逃跑,現在肩負了這重責和鳳菲的期望,弄得他進退兩難,苦得差點要痛哭一場。最大的好處則是張泉給調到另一艘船去和他能獨佔第二層的一個房間,但當雲娘來找他時,便知有其利也必有其敝。雲娘是打著移交職務的旗號來找他,更令他欲拒無從。

交待了一切後,雲娘充滿挑逗性的目光大膽地瞅著他道:「好了!現在沈管事該怎麼謝人家哩!」她的目光令他想起朱姬和莊夫人的眼神。像她們這類飽經男女之事的成熟女性,一旦對異性動了情,幾乎立即就是肉慾的追求,不會轉彎抹角。一方面是生理上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因年紀大了,少了少男少女的幻想和憧憬,而趨向於取得實質的收穫。

站在男人的立場,項少龍絕不介意和這風韻迷人的成熟美女來一場長上聯誼,那定會是趟令人醉心傾倒的美麗經驗。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又溜走在即,則不宜惹上這些感情上的牽連。他自已知自己事,一旦和女人有了肉體的關係,便很難完全沒有感情上的負擔。若那麼的飽食遠颺,定會生出歉疚之心。除非她是明賣明買的妓女,那又自當別論。

眼前若斷然拒絕,他又辦不到,權衡之下,改採溫柔拖延戰術,一邊摟著她豐滿的嬌軀,稍解被挑起的慾念,一邊微笑道:「自然是心中感激,不過我仍有一個問題,要請教雲大姐!」雲娘欣然道:「說吧!只要人家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看她神態,聽她語氣,都擺明一副任君大嚼的姿態,項少龍也有些把持不住,暗暗吸氣舒緩漸漸勃起的龍莖,一邊正容道:「歌舞伎團所到處,自然會惹來狂蜂浪蝶。鳳小姐不會是問題,因為人人都知道她不會陪侍人,但假若有人看中其他歌姬,那我該怎樣應付呢?」

雲娘橫了他別有意思的一記媚眼,道:「你所說的是常有發生的事。不過我們的小姐們非是妓女,那些男人若想一親芳澤,便要下點工夫,例如先邀她們參加宴會,討得她們歡心後,再設法試探她們的心意,這種事大小姐一向不管,你更管不到。」項少龍道:「那有沒有中途離團嫁人的呢?」

雲娘點頭道:「有!但卻不多。嫁給那些公卿大臣有甚麼好,未得手前當妳如珠如寶,得手後便似再不值顧,回到家裡還要給其他眾多妻妾視作敵人,怎及待在歌舞伎團的愜意。將來賺足了錢,回到鄉下要嫁誰都可以啦!」項少龍點頭道:「一入侯門深如海,妳們能得如此想確是聰明之極。」

雲娘雙目亮了起來,讚歎道:「一入侯門深如海,這句話棒極了,定要告訴小姐,她正編寫一首深閨怨婦的舞曲,說不定可加這一句進去。」項少龍唯有報以苦笑。

雲娘興奮起來,移到長裙碰上他膝頭的親近處,低聲道:「這趟到臨淄去,還有與其他兩個名姬較量之意,所以大小姐非常緊張,絕不希望分別在桓公臺和稷下學宮的兩場歌舞,會給蘭宮媛和石素芳比下去。」項少龍這才知道這兩個美女也會到臨淄去,不禁想起石素芳那蕩氣迴腸的一面之緣,還有蘭宮媛那驚心動魄的一刀因緣。稷下學宮不用說是稷下劍聖忘憂先生曹秋道的大本營。但桓公臺卻不知是甚麼地方,遂請教雲娘。

雲娘吐氣如蘭道:「桓公臺又稱環臺,是齊宮內一座壯麗的大殿,當年桓公最愛在此宴會賓客、聚召群臣,遂以他為名。未曾到過桓公臺表演的歌姬,便不算有身份。」項少龍聽得悠然神往,齊國乃春秋戰國的超級大國,文化源遠流長,自己過門不入,實在可惜。不過小命要緊,那還有旅遊的閒情,只好不去多作遐想。

雲娘上身俯了過來,柔聲道:「這趟齊王的出手真大方哩,兩場歌舞共二百錠黃金,到時就要由你去收錢了。」項少龍嚇了一跳,二百錠金子是這時代的天文數字,這才曉得齊人的窮奢極侈。若把這些錢用在軍隊去,足可支付五百人的一隊兵將一年的餉銀了。

雲娘微嗔道:「人家甚麼都告訴你了,你還未說會怎樣酬謝人家呢!」項少龍暗忖既是避無可避,那就好好享受這飛來艷福。伸手摟著她蠻腰,正欲施展手段時,船身微頓,緩慢下來。

兩人大訝,明天才可抵達翟城,為何船卻像要停下來的樣子?燈火由前方映照過來。項少龍乘機跳了起來,移往窗旁,探頭外望,見到前方有一艘大船,正在減緩船速,好讓他的船隊趕上。此時雲娘擠到他旁,嬌軀緊貼著他俯前張望。項少龍道:「這是誰的舟駕呢?」

雲娘細看對方插在船尾的旗幟,忽地叫道:「談先生來了!他乘的是韓國上大夫的船。」項少龍見她興奮得發亮的俏臉,猜到這談先生與她的關係非比尋常,否則她不會興奮得像頭發情的母狗。男人就是這樣,他本以雲娘的癡纏為苦,對她只是有好感而無愛意。這時見有了「情敵」,不由掠過些微妒忌之意,有點酸溜溜的問道:「談先生是何方神聖?」

雲娘歡喜得甚麼都不理了,雀躍道:「談先生是南梁君府中最懂詩辭音律的人,更是信人。說過會到臨淄看我們的歌舞,現在果然來了,我要告訴鳳姐!」言罷置項少龍不顧,旋風般出門去了。

項少龍只好對「砰」一聲關上的房門報以苦笑,同時心中升起一種奇異感覺。南梁君這名字為何有點耳熟,究竟是聽誰人提起過呢?

兩艘大船緩緩靠近。鳳菲和一眾歌姬都到了甲板上來,欣然靜候。顯示了談先生這同道中人,在她們心中有很重要的地位。雲娘更是不停的與其他歌姬頻頻揮手。在燈火和月照下,對方船上靠近這邊的船沿處,站了十多人,也在不斷揮手回應,氣氛熱烈。連著鉤子的繩索拋了過來,項少龍忙指揮家將接著,把對船緩緩拉近。

船速更緩。到能清楚看到對方臉貌的距離時,項少龍虎軀一震,他見到了一位闊別多年的朋友。那人也遊目到項少龍處,呆了半晌,才以劇震回應。這人赫然是肖月潭。項少龍這時才記起「南梁君」之名,是聽自圖先。肖月潭到了韓國後,就到了南梁君府當客卿,此人多才多藝,難怪能如此得歌舞伎團眾姬的歡心。

「隆」的一聲響,兩船因輕微的碰撞抖顫了一下,合成一塊兒。對方船上伸出跳板,搭到這邊船上,肖月潭一馬當先,帶頭領著幾個隨人舉步走了過來,先朝項少龍打個眼色,才呵呵笑著來到鳳菲身前,施禮道:「去春一別,至今竟年,鳳小姐妙絕天下的歌舞,仍縈繞夢域,想不到今夕竟能相逢河上,談某真要感滶老天爺的恩賜。」

鳳菲領著眾姬還禮後,微笑道:「昔日在韓,暢談竟夜的美事我們仍是回味無窮,更感獲益良多,今夜再巧遇先生,怎能不竭誠以待,請談先生和貴客們到艙廳用茶。」肖月潭打出手勢,教他船上的手下收回繩索船板,這才領著隨人與鳳菲進艙去了。

恨不得立即與肖月潭詳談的項少龍只好壓下心中的衝動,同時心中欣慰。只看肖月潭這架勢,便知他在南梁君府內非常得意,否則怎能如此乘船應約,到臨淄來看三大名姬同場較藝的盛事。心中的些許妒忌之心更是不翼而飛。看來這老小子風流如故,不知他除雲娘外,還弄了那個歌姬上手呢?

兩船分開來時,項少龍也鑽入大艙去,好看看肖月潭的情況。到艙廳正門處,肖月潭正向鳳菲等介紹隨來的三人,都是南梁君府的重要客卿,只看他們模樣,便知是學富五車的人。鳳菲與眾姬和雲娘坐在左邊的席位,肖月潭等則坐在另一邊,氣氛熱烈。雲娘更是親自向四人奉茶,還不斷向肖月潭拋媚眼。

肖月潭瞥見他,當然要裝出不大留神的樣子。項少龍感到自己與廳內的氣氛格格不入,正躊躇應否進去時,一名本站在祝秀真身後的婢子移了過來,厭惡地道:「小姐說這裏沒有你的事,管事去打點其他事情吧!」項少龍聽得無名火起,向祝秀真望去時,只見她眼尾都不望向自己,只是嘴角露出不屑的神色,不由向那婢子低聲冷喝道:「滾開!」婢子怒極朝他瞧來,看到他雙目射出森寒的電光,花容失色,退了兩步。

項少龍心想這就是寧要人怕不要人愛的效果了,大步走進廳內。鳳菲見他進來,也覺有點不合他身份,蹙起黛眉介紹道:「沈良是我們歌舞伎團的新任管事,快來見過談先生。」肖月潭長身而起,與項少龍同行見面之禮,笑道:「沈兄長相非凡,以後我們要多多親近。」

三個隨他來的客卿均感奇怪,肖月潭一向恃才傲物,少有對人這麼親熱,何況對方只是歌舞伎團區區一個管事。就算是創辦三絕女石素芳那歌舞團的金老大金成就,地位仍遠難和石素芳相媲,在權貴眼中也只是一個較有地位的奴才而已。董淑真、雲娘、祝秀真等也心中奇怪,不明白肖月潭為何如此禮待項少龍。兩人則是心知肚明,難掩抑地重逢的狂喜。

肖月潭請項少龍在身旁的席位坐下後,為避人嫌疑,不敢交談,與鳳菲等暢聊起來,話題自離不開音律詩歌的題材。項少龍對此一竅不通,想插口說上一句都辦不到。只聽其中一名叫幸月,生得嬌小玲瓏,姿色比得上祝秀真的美姬道:「聽說談先生常到民間采風,收集民謠,而《齊風》在《詩經‧國風》裏乃精釆部分,想這趙先生必不會空手而回呢!」

陪肖月潭過船來的一名叫仲孫何忌的英俊儒生,正和其他兩人神魂顛倒地瞧著鳳菲,聞言笑道:「談先生這數年曾經兩度到齊國,早滿載而歸了!」項少龍聽得有悟於心,知肖月潭因厭倦了骯髒的政治遊戲,故縱情詩歌文藝,反贏得超然的地位。

董淑真欣然道:「那就要向談先生請教了。」肖月潭一捋垂鬚,神態瀟灑,令項少龍想起在邯鄲初會他時的情景。這麼多年了,他怕也有四十歲許。但看來仍是年輕而有活力,難怪雲娘這麼迷他。

只聽他謙讓兩句後,油然道:「來自民間里巷的釆風,不外描寫風土民情,表現民間的悲歡離合,但數最感人的,仍是描寫戰爭和男歡女愛的詩歌。所謂家貧則思良妻,國亂則思良將,苦難中每見真情,誠不爽也。」雲娘微笑道:「民間的情歌最率直大膽,齊人居放大海之濱,思想一向奇詭開放,齊歌當更加精采,談先生可否唱兩首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呢?」

肖月潭在眾女渴求的目光下,拍幾唱道:「雞既嗚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這首曲描述的是在靜諡的夜色裏,幽室內一對戀人密會的動人情景。抱怨是那可恨的公雞因日出鳴叫吵醒了他們的甜夢。女的催男走時,男的卻說那只是蒼蠅在叫。女子又說東方亮了,男的卻指那仍是月亮的光芒。女的沒法,唯有說若那是蒼蠅的嗡嗡聲,我願陪你再共諧好夢,但若你應該歸去而仍不走,會惹其他人說你不是。

此曲旋律素樸自然,內容熱烈誠摯,描寫生動,充滿生活氣息。由肖月潭那帶點嘶啞又充滿磁性的嗓子唱出來,誰不動容。連項少龍都心迷神醉時,天籟般的動人聲音由鳳菲的檀口吐出來,接下去唱道:「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兮。在我闥兮,履我發兮。」

此歌描寫的是另一對男女幽會的情景,以男方作第一身自述,說的是當東方的太陽初升時,一位美女溜到我的屋內,輕輕伴隨我的腳步。她為何來呢?或者只是偶然來到,見我正沉吟躊躇,故才伴我同行吧!

項少龍尚是首次親聆她的歌聲,只覺風格奇特,與蘭宮媛和石素芳都大不相類,其他以前聽過的歌姬更是絕不能與之媲美。她不但唱得極好,還有種不守成規,離經叛道的意境。就像在彩虹般色澤的流雲似水中,浮載著沉鬱而濃得化不開的深情。歌聲變化萬千,抑揚頓挫,呼氣吸氣與歌聲結為一體,無限地加強了詩歌的感染力。她一字一句輕柔地把整個情景安置在音樂的空間裡,奇異的篤定更使人感懾得不敢不全神靜聽。

唱罷項少龍跟著肖月潭等轟然叫好。肖月潭一點沒因自己的光釆被鳳菲完全掩蓋而不悅,誠切問道:「此曲從未得聞,不知是否鳳小姐新作。」鳳菲淡淡道:「正是鳳菲新作,讓四位先生見笑了。」肖月潭等人讚歎不已。

肖月潭方面另一叫游吉的壯漢歎道:「得聞鳳小姐天籟之音,頓起朝聞道、夕死可矣之概。」鳳菲謙讓道:「游先生過譽了。」

至此項少龍才明白鳳菲能得享盛名,備受各國王侯尊崇,確有道理。對這麼一位多才多藝的美女,誰能不愛惜。當然,假若她要引退,就是另一回事了。在她的光芒下,董淑真等只能算作陪襯明月的小亮星。

肖月潭的聲音響起道:「我們四人無不羨慕沈兄,若你這管事之位可讓出來,保證我們要爭得頭破血流呢!」項少龍從沉思驚醒過來,苦笑道:「談先生真會說笑,小弟還是首次聽到大小姐的歌聲哩!」四人大訝,肖月潭的驚訝當然是裝出來的了。雲娘為他們解釋了。

仲孫何忌乘機試探項少龍的深淺道:「那沈管事有何評語呢?」項少龍想起當年讀的唐詩,隨口應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

此語一出,旁觀眾人連同鳳菲都為之動容。項少龍心中慚傀,赧然道:「小弟對音律是門外漢,但大小姐的歌聲確教小弟顛倒迷醉不已。」游吉大訝道:「難怪精通相人之通的談先生也要對沈兄刮目相看!沈兄用辭運語之妙,是游某生平罕遇,甚麼『門外漢』、『顛倒迷醉』,都刻劃得入木三分,更不要說『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這可傳頌於世的絕句。」

項少龍知道不宜鋒芒太露,不敢再說話,更不敢接觸包括鳳菲在內許多正向自己灼灼而視的目光。董淑真道:「談先生剛才隨手拈來的齊曲非常迷人,難怪孔丘當年到齊,耳聞目睹了韶樂的演奏盛況,有『三月不知肉味』,又有『盡善盡美』的讚語。」肖月潭笑道:「上次看完董小姐的九韶妙舞,談某到現在仍不知肉味如何哩!」

眾人都笑了起來。董淑貞更是神情歡暢,大感爭回不少面子。項少龍暗忖原來董淑真擅舞,怪不得能坐上歌舞伎團的第二把交椅位置。不知不覺已是三更時分,肖月潭等仍是依依不捨。

雲娘更是捨不得他走,歎道:「若這艘船大一點就好了,那樣在到臨淄的幾天途程中,便可和談先生暢論古今曲樂。」游吉熱切地道:「只要有一角之地,我們於願足矣。」

董淑真道:「怎可委屈四位先生,大可教人讓出幾間房來,四位若不嫌棄……」仲孫何忌等喜出望外,連聲答應。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我那間房只得小弟一人,若……」

肖月潭這跑慣碼頭的老狐狸,那還不會意,大笑道:「就讓談某和沈兄同居一室,好多聽點沈兄的絕妙言詞。明早再教人送來我們的衣物用品好了。」

回到房裏,吹熄油燈,兩人坐在地席一角暢敘離情。肖月潭聽畢他逃亡以來的遭遇後,歎道:「少龍領著千軍萬馬時,固然把東方諸國弄得人仰馬翻,人人驚懼。想不到其後單槍匹馬,也到處搞得天翻地覆,現在韓、趙、魏三國在少龍西返之路上重重佈防,如若貿然回去,風險實在太大,你更不值得冒這個險。」項少龍道:「那楚人有甚麼反應呢?」

肖月潭道:「完全沒有反應。但人心難測,楚境也不是絕對安全。照我看,少龍怎也該先避避風頭,使三晉深信不疑你確已回到中牟,再從容由我掩護你回秦好了。」頓了頓又道:「我會使心腹回報咸陽圖管家,再由他向嫣然等報平安,你就可放心到齊盤桓一段時間。」

項少龍苦笑道:「你可認我出來,別人難道不可以嗎?」肖月潭細看了他一會,道:「你留了鬚後加上消瘦了不少,樣子確變得很厲害。我也因你呆瞪著我,兼之我這兩個月來一直擔心你的事,才認了你出來。別忘了我精通易容之術,只要做點手腳,修飾一下你現在雜亂無章的鬍子,又改變你的髮形,加上頂冠,保證就算田單與你面對面都認不出你來。說到底,誰像我般認識你那麼深呢?」

頓了頓又笑道:「讓我傳你口吃之技,那就更沒有破綻。以你現在的身份,接觸的只能是田單下麵的人,何須擔心。」項少龍一顆心登時活躍起來。說真的,他實在有點不捨得離開鳳菲,不僅是對美女的傾慕,同時也很想看看她的歌舞,並能盡保護她平安離齊之責。旋又頹然道:「你若改變我的形貌,歌舞伎團的人又會怎麼想?」

肖月潭輕鬆地道:「我可以逐點逐點改變你的樣子,那就誰都不會覺察,還以為你因髮鬚的改變而看似有點怪異,放心吧!少龍該知道我肖月譚的本領呢!」項少龍心懷大放,笑道:「我怎敢不信任你的本領,對你的風流本領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呢。」

肖月潭道:「你是說雲娘和淑真嗎?這兩個女人都是騷媚入骨,不信你可試試看。」項少龍失聲道:「連董淑真你都弄上了手嗎?」

肖月潭道:「董淑真和很多人都有一手,此事有何出奇,不過她的陪夜費是她們中最昂貴的,和她溫存一趟就夠你肉疼了。」項少龍皺眉道:「那她們和妓女有何分別?」

肖月潭道:「當然有分別,你要先哄得她們歡心,還要千求萬請,才可一親芳澤。嘿!以前搭線的是張泉那小人,現在豈非換了你嗎?」項少龍愕然道:「那我豈非變了拉皮條的龜公嗎?」

肖月潭不解道:「甚麼是拉皮條?甚麼叫龜公?」項少龍苦笑道:「不要談這些沒趣的問題了。這趟究竟有些甚麼人會到齊國來賀壽?」

肖月潭冷笑道:「呂不韋正是其中之一,你知道該不會有甚麼好事吧!」項少龍心中一震,想起了單美美說過齊國未定太子人選的話。就在這瞬間,他已知道奇異的命運,正以最奇異的方式,把他捲進這個漩渦裏。秦國不是正和東方五國交戰嗎?為何呂不韋可大搖大擺地出使來齊?同時想起久無音訊的善柔。他會在臨淄遇上她嗎?

尋秦記《卷二十一》終
2015-2-5 12: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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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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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廿二】

第一章 歷史之謎

項少龍盤膝坐在席上,讓半跪於身後的肖月潭在他頭上弄手腳。這老朋友低笑道:「我雖精通裝神扮鬼的易容術,但自己真正用上的機會卻不多,反而是在你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真是異數。」頓了頓續道:「我改變了你束髮的方式後,再把你的鬚鬢分多次染得變成少許花白,使你的年紀看上去似大一點。」

項少龍擔心道:「那豈非不能用水洗髮?」肖月潭傲然道:「我調出來的染料,哪有這麼容易沖洗掉,若能不時加染,更不會有問題。」又笑道:「還有幾天才到達淄水,你最辛苦便是要改掉說話的習慣。以前扮董馬癡時的故技當然不可重用。就改為帶點口吃,包保沒有人可聽出破綻。」

項少龍苦笑道:「說不擔心可是騙人的。最怕就是給見過我的人由身形識破真相。」肖月潭哈哈笑道:「齊國原屬東夷,大多人身形雄偉,高人如少龍者雖不多,卻非是沒有。少龍只要裝得傴僂猥瑣一點,走起路來時不要昂首闊步,保證不會出漏子。」

項少龍想起齊人就是山東人,出名強悍高大,也就釋然。肖月潭瞥了窗外天色一眼,低聲道:「快天亮了,我們談了整晚,卻是愈說愈有精神,很少這麼暢快的。自被呂不韋遣人愉襲後,我……」見項少龍沉默下來,歉然道:「我不該提起這件事的。唉,想起那事,我就要睡不安寢。」

項少龍斷然道:「政儲君登位之日,就是呂不韋敗亡之時,誰都不能改變這命運。」肖月潭當然不會明白他話內具有歷史宿命的含意,提醒道:「少龍千萬莫要輕敵,呂不韋在秦掌權這麼久,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掙來的權位化作烏有的。」又低聲道:「我令趟來齊,本是要找機會把他刺殺,好為眾人與自己報仇,現在有了少龍,就更有把握了。」

項少龍心中叫苦,因為歷史書上寫明呂不韋是死於小盤登基之後的秦國,若要趁呂不韋來臨淄的機會行刺他,註定必敗無疑。這想法當然不可說出來,只好道:「這事須得從長計議,而且這樣幹不夠痛快。我要親眼看到他辛苦達立和得來的一切被我一點一點的毀掉,就等若逐塊的削掉他的肉,如此才能消我的心頭之恨。」

肖月潭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哈!完成了。你看來更不像項少龍!待會我弄方銅鏡來給你照照看。趁還有點時間,我們還是睡上一會吧!」

睡了不到半個時辰,項少龍給開門聲驚醒過來,偷眼一看,在昏暗的日出前的光線中,見到雲娘躡手躡足摸了進來,嚇得連忙詐睡。雲娘認清了誰是誰後,鑽到肖月潭的被窩裏,接著響起肖月潭被弄醒的抗議咕噥;旋又被親嘴的聲音代替。

項少龍心中苦笑,若不是肖月潭來了,現在享受雲娘親熱的就該是自己。同時也醒覺到身份地位的重要。自己以前有身份有地位,加上出眾的外表,在情場上自然戰無不利,奪得多位美人芳心。但現在一派落魄模樣,又只是個奴僕身份的下人,自然吸引力大減。聽著另一邊傳來相互調笑的挑逗聲音,他慢慢調息,不片刻重返夢鄉,去與遠在咸陽塞外的妻兒相會了。

出奇是肖月潭把他喚醒。此時天色大明,項少龍因近來睡得很多,所以昨晚雖少睡兩個時辰,都不覺辛苦。但見肖月潭仍是精神翼翼,就大奇道:「我還以為你會爬不起來。」肖月潭尷尬道:「這女人真飢渴,幸好我是愈多女人就愈有精神那種人。船快要泊碼頭了,我會安排人持密函到咸陽交給圖總管。你放心吧!我和總管有一套秘密的暗語,就算密函落到別人手上,亦看不懂的。」

項少龍由溫暖的被窩鑽了出來,笑道:「你辦事,我怎會不放心呢?」

兩人穿衣後分頭行事。不久船泊碼頭,項少龍首次執行管事之職。幸好鳳菲派出愛扮男裝的俏婢小屏兒給以幫忙指點,一起到岸上採購所需。除食用之物外,其他就是絲緞和胭脂水粉等物。忙了大半天,到黃昏才返船去。小屏兒對他頗為傲慢,項少龍暗忖自己在她眼中只是個較有身份的下人,遂不以為意。

策馬回程時,走在前頭的小屏兒忽墮後少許,與他並騎而馳,神色平和道:「小姐教我提醒你,雖然升為管事,但卻更須檢點行為,不要像張泉和沙立般破壞團內的良好風氣。」項少龍愕然道:「小人不明白小姐的話意何所指?」

小屏兒嘟起小嘴冷哼道:「你自己知自己事,昨晚有人見到雲娘到你房內去。談先生是君子,當然與他無關。哼!勾上了人還要抵賴。」項少龍啞口無言。他自然不能出賣肖月潭,破壞了他在鳳菲眼中的君子形象,只好把這隻「死貓」一口吞掉。小屏兒露出鄙屑神色,不再理他,策馬領先去了。

晚飯後,項少龍回到房中,肖月潭坐在席上,憑幾專心研磨染料,笑道:「奔走了半天,才張羅到這些東西。我準備把你臉上的皮膚弄得黑一點,那看起來便粗礦多了。」項少龍在他旁坐下,笑道:「知否我給你頂了黑鍋。」

肖月潭訝道:「甚麼事?」項少龍遂把俏屏兒的話複述出來。肖月潭沉吟片晌,啞然失笑道:「這高傲的妮子在嫉忌呢!少龍確有魅力,竟能令她著緊。」

項少龍苦笑道:「肖兄莫要說笑了!」肖月潭欣然道:「少龍智計過人,想不到卻會在陰溝裏翻船,中了這個小妮子的狡計。想想吧!這幾天天氣這麼冷,誰會在人人睡熟時四處走動,親眼看到雲娘摸到我們房裏來。定是給雲娘的貼身小婢發覺主子離開房間,遂告訴這愛穿男裝的漂亮丫頭。她才猜到雲娘找你偷情,豈知一試就試出來了,只不過弄錯了對象。」

項少龍為之啞口無言。肖月潭捧腹道:「除了鳳菲外,舞伎團有何良好風氣可言。你當鳳菲不知道我和雲娘有一手嗎?我是出名風流的人。只是屏兒那丫頭心生妒意,才故意借鳳菲來壓制你吧!」項少龍恨得牙癢癢道:「我遲早要整治這丫頭。」

肖月潭笑道:「最好在被窩內整治她,讓她在你胯下稱臣。」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那還有拈花惹草的閒情。不過是想有機會時作弄她一下來消氣吧了,而且我認為她根本看不起我。」

肖月潭道:「若她不著緊,只會來個不聞不問。你也是箇中能手,當知女人的心最不可理喻。愈是針對你,愈是對你有意。」項少龍心想再討論下去,搞不好真的要付諸實行,遂改變話題道:「為何不見你那幾位同伴回返船來?」

肖月潭道:「你指仲孫何忌他們嗎?我使了點手段,教他們留在我那艘船上,免得他們對我兩人過於親近而起疑心,用的自是小屏兒那招假傳旨意的手法。」兩人對視失笑。

肖月潭把磨好的染料藏入剛帶來的衣物箱裏,拍拍手道:「鳳菲今晚排演歌舞,囑我去給點意見,要一道去看看嗎?」項少龍躺了下去,笑道:「若我今晚起來時不見你,是否可在雲娘房中找到你呢?」肖月潭搖頭苦笑的去了。

不一會上層傳來舞樂之音,項少龍卻是思潮起伏。想不到重重轉折後,終仍是要到齊國去,真不知是禍還是福。戰國七雄的齊、楚、燕、趙、魏、韓、秦中,除了燕韓兩國首都未到過外,其餘都在他這時空旅程之內。回程時,很大可能會隨肖月潭到韓國去,但卻該與燕國無緣。從燕國懸想起舒兒、太子丹與其他人,最後龍陽君的「嬌容」浮現,不禁睡意大減。明早船就會繼續航程,會否在臨淄又遇上這曾是患難與共的「叛友」呢?

在這戰爭的時代上每個人都為自己效忠的國家或人盡力謀取利益,自己何嘗不是如此。某一程度上,他項少龍其實是為歷史盡忠。一切早給命運之手安排好了,而他只是一個忠實的執行者。問題來了!假設沒有他,歷史仍會如此嗎?

照道理當然是完全兩回事。至少原來的贏政已經死了,而小盤更不會成為未來的秦始皇。沒有秦始皇,可能便沒有大一統的中國。像秦始皇這種雄材大略的人,中國歷史上並不常見。或說秦國發展到這時刻,誰當上皇帝都可統一中國,他卻絕不同意。事實上他由於此時身歷其境,更明白那只是事後孔明的說法。勝敗往往只是一線之隔。假若秦國沒王剪、李斯,甚至自己這個關鍵人物,要征服六國只是癡人說夢吧!既是如此,為何歷史上卻沒有寫下自己這號人物?

想到這,心理泛起一種詭異莫名的感覺。以前想到這問題時,總是一閃即逝。惟有此刻沒有人令他分神,又閒得要命,才能對此作出進一步深思。他曾向小盤提出過要他把一切有關自己的事徹底抹掉,只是單純的認為自己既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就不該在這個時代留下痕跡。但現在他已經在這時代大放異彩,七國軍民誰不知他項少龍的大名,怎可能不在歷史留名?難道說,像二十一世紀科幻電影說的平行宇宙,當他來到這個時代後,歷史就展開了另一個不同的方向?如果他現在回到二十一世紀,會不會整個歷史已經完全不同了?項少龍想的腦袋都快炸了!

「咯!咯!」敲門聲響。項少龍訝然坐起來,道:「誰!」

「咿呀!」門開。一位小婢溜了進來,笑臉如花道:「沈管事好!這麼快便睡了!」

項少龍認得她是美歌姬祝秀真的隨身小婢小寧,昨天還想把自己趕離艙廳,現在卻是眉目含情,春意盎然,不解道:「小寧姐有甚麼事?」小寧口角含春地來到他旁坐下,微笑道:「人家是賠罪來呢!噢!沈管事這麼早就睡覺嗎?」

項少龍見她神態親暱,生出戒心,正容道:「小寧姐不是要侍候秀真小姐嗎?」小寧湊近了點,吐氣如蘭地低聲道:「人家正是奉小姐之命來見你,唉!旅途寂寞,小寧都想找個人來聊聊啊!」

項少龍皺眉道:「你小姐找我有甚麼事?」小寧蹙起黛眉道:「不要將人家當作仇人般好嗎?嘻!不過你發怒時的樣子很有霸氣,看得人心都動了,好想任由你懲罰處置。」

項少龍終是男人,不由心中一蕩,仔細打量起這個俏婢來。她年紀絕不該超過十八歲,雖只中人之姿,但眉梢眼角洋溢春情,胸脯脹鼓鼓的,腰細腿長,皮膚滑嫩,又是自己送上門來,要說不動心就是騙人。正思量該否拖她入懷,但又自知不妥,心中矛盾時,小寧低聲道:「不過現在可是小姐想你,小寧只好耐心苦候。」項小龍嚇了一跳,失聲道:「你小姐,……」

小寧點頭道:「你該知小姐在那間房的了。今晚初更過後,小姐在房裏等你,只要推門進去便可以了。嘻!事後莫忘要謝我這穿針引線的人呢。」話完一溜煙的走了。

項少龍目瞪口呆的坐著。這祝秀真在眾歌舞伎中姿色僅次於鳳菲和董淑貞,以前擺出一副憎厭自己的高傲樣子,原來卻是對自己暗動芳心。這種落差甚大的艷福,讓項少龍久曠的慾火不禁燃了起來。但又擔心若給鳳菲知道,又怎麼評價自己這個人?

自離開咸陽後,除了在大粱時和秋琳跟單美美有過一段溫存後,便過著苦行僧式的獨身生活,這刻鬆懈下來,又給雲娘那蕩婦挑起了綺念,突然有這麼送上門來的風流艷姬,自然有點心動。這刻更是睡意全消。不用說這風情頗佳的小寧亦是和祝秀真共居一室,今晚若去偷香,很可能就一矢雙雕,鳳燕雙飛,大快朵頤。

但忽又湧起羞愧之心,家中的嬌妻美妾們等正為自己擔心,而他卻在這裡隨意風流,怎對得住她們?秋琳還可說是藉機恢復,單美美則是兩情相悅,但要跟祝秀真這尚無任何瓜葛的豔姬卻沒有任何藉口。於是吸了口氣,放下心事,躺回臥席去,拉被蓋個結實。

肖月潭此時哼著小調回來,神情欣然。項少龍奇道:「雲娘怎肯放你回來?」肖月潭神色迷醉的手舞足蹈,應道:「這是我的養生之道,色不可無,但不可濫。告訴你,董淑貞都想和我再續前緣,還暗示我可做她好姊妹祝秀真的入幕之賓,看來她們是有事求找。」

項少龍聞言大感訝異,原來祝秀真是這麼一個善門大開的女人。肖月潭見他神態有異,奇道:「你睡不著嗎?」項少龍笑道:「本要睡的!卻給人吵醒!」

肖月潭坐下,訝問其故。項少龍把事情說出來後,肖月潭沉吟片晌,忽然道:「好險!這定是個陷阱!」

第二章 將計就計

項少龍一震道:「何有此言?」肖月潭微笑道:「少龍戰場手段厲害,但若論玩心機陰謀,沒有多少個可及上你老哥我。早在你告訴我如何坐上這執事之位時,我便知不妥。所以暗下留心,發覺不但張泉對你嫉恨極深,以董淑貞為首的一派歌姬都恨不得去你而後快。在這種情況下,祝秀真竟送上門來,不是陷阱才怪。」

項少龍清醒過來,暗罵自己大意,點頭道:「這就叫便宜莫貪,幸好我根本不打算去。」肖月潭一呆道:「項少龍何時變得這麼好相與了。所謂安內才可定外,若不趁此機會狠狠挫折對方氣燄,這種女子小人合起來想出來的毒計,只會教你防不勝防。更何況你曾答應鳳菲助她應付對她有野心的男人,不在這種時刻顯點手段,如何建立她對你的信心。」

項少龍尷尬道:「我從來狠不下心對漂亮女人用手段,而且更不知怎樣利用這脂粉陷阱反過來對付她們。」

肖月潭胸有成竹道:「首先且讓我分析形勢,昨晚我由雲娘處早探清楚各人關係,原來董淑真暗裡和張泉有一手。而沙立則是祝秀真的面首。不要以為他們間真是郎情妾意,其實只是一種利益和色慾的結合。現在沙立給你趕走,張泉又因而降職失勢。你可說同時得罪了董祝兩女,面對的惡劣情況可想而知。」項少龍擁被苦笑道:「這只是鳳菲利用我來重整舞伎團的形勢,否則怎會忽然信任起我這麼一個陌生人來呢?」

肖月潭同意道:「鳳菲是個很有手段的美人兒,比狐狸還要狡猾。你確變成了她一著棋子。不過她仍不想太過開罪董淑貞,否則就會連張泉都早掃了出去。哈!究竟祝秀真擺下的是甚麼陷阱呢?量她仍沒有殺人的膽量。看來只會誣你偷入她房裏圖謀不軌,使鳳菲不得不逐你出團。」項少龍喜道:「那倒非常划算,若我可以離團,便可改為由你聘我做禦者諸如此類等下役,那時就不用擔心會給人識破我了!」

肖月潭失笑道:「到我那裏反更危險。我船上的人大多看過你的畫像,相處久了,難保不會有人起疑。這亦是我遣走仲孫何忌等人的原因,待我改好你的容貌時,你才可和他們接觸。」項少龍嘆道:「那現在該怎辦呢?」

肖月潭搖頭笑道:「祝秀真來來去去都不過是喊賊捉賊的招數,少龍有沒有興趣真的去玩這女人,保證滋味極佳,不會令你失望。」項少龍湧起刺激的衝動,旋又壓下這衝動,拒絕道:「我不習慣與沒有感情的女人歡好,如果她真的纏上了我也很麻煩。而且若讓鳳菲知道我和她有關係,更不知她會怎麼看我,所以此計萬萬不行。」

肖月潭點頭道:「我忘了你是正人君子,既是如此,就採取威嚇手段,給這蕩婦來個下馬威好了。」接著低聲說出了計劃。

河風呼呼中,項少龍由艙窗鑽了出去,利用索鈞攀往上層,踏著船身突出的橫木,壁虎般往祝秀真的房間遊過去。幸好船壁結的冰因這兩天氣候回暖溶掉了,否則縱有鉤索之助,亦非常危險。

船上岸上均靜悄悄的,在這種天氣下,誰都要躲進被窩內去。每逢經週代表一間房子的艙窗時,他都要俯身而過。此時這邊十多間艙房只有兩、三個窗子仍透出昏暗的燈火,祝秀真的閨房當然不在其中。最接近船頭的三間艙房,分別住了鳳菲、董淑貞和祝秀真這團內最有地位的三位女性,而雲娘則在另一邊的艙房。

由於項少龍的房間靠近艙尾,所以要攀爬好一截船身,才可到達祝秀真那扇窗子。房內和船艙外壁絕對是兩個不同世界,那不單是冷暖的分別,而是感覺的兩樣。

項少龍心中好笑。自己就像成了武俠小說中描寫能飛簷走壁的高手;只不過非是去行俠仗義,而是為自己的命運掙紮求存。肖月潭對鳳菲的評語,使他對這美女生出戒心。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自己實在太容易相信別人說的話,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心中早定了她們內在與外表同樣美麗。最難測是婦人心,祝秀真就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

他收回索鉤,再次射出,掛到上方艙頂更遠處,借力橫移,如是者重覆幾趟後,來到了祝秀真的艙房外。房內悄無聲息。正要拔出匕首,挑開窗門鑽進去時,前方董淑貞房間處隱隱傳來女子的嬌呼聲。項少龍一陣心跳,又感好奇,不由移了過去,來到那扇窗外,貼耳細聽。究竟誰會在董淑貞房內呢?

一聽之下,立時呆在當場。原來房中翻雲覆雨者都是女人,貼窗偷望,兩女赤身裸體,四條修長的玉腿盤根交錯,祝秀真跨坐在董淑珍上,兩手緊捏著那對挺拔飽滿的豐乳,兩女蜜穴狂抵,陰毛猛磨,傳來嘶嘶擦響,董淑貞正在最要命的時刻,雙眼緊閉,叫得聲嘶力竭,全身扭動,極盡挑逗能事。

項少龍這才知道,原來董淑貞不但愛男人,也愛女人。而祝秀真竟會到了董淑貞的房間去,那在祝秀真房中的又是誰?雲娘不是告訴肖月潭,董淑貞和祝秀真分別與張泉和沙立搭上嗎?那董淑貞該與祝秀真處於對立的位置。為何兩女又做了同性戀人呢?

正要脫身離開時,董淑貞沙啞的聲音響起道:「秀真你真好。」,祝秀真的聲音喘息著道:「這時刻還要逗人家,那傢夥該快來了,這樣搞法連門響都聽不到。」董淑貞嬌笑道:「只要聽到幸月的尖叫就行了!」

祝秀真道:「今天我才和幸月調房子,大小姐會否生疑呢?」董淑貞笑道:「精釆處正在這裏,就算鳳菲懷疑我們在弄鬼,卻也知道沈良只是個好色的奴才。當執事沒兩天已搞三搞四,那能委以重任?而對我們更是無可奈何,沒有我們她怎能和蘭宮媛她們爭一日之短長呢。」

祝秀真默然片晌後,低聲道:「真不明白以談先生那種身份地位的人,對沈良這奴才會這麼另眼相看?」項少龍本想離開,聞言留下續聽。董淑貞嘆了一口氣道:「這傢夥確有點特別,身手又厲害得教人吃驚,若非覺得他難以收買,給他佔點便宜都是值得的。」

項少龍仍弄不清楚董淑貞要弄出這麼多事來究竟為了甚麼?很想她自己說出來。但兩人又沉默下去,不片刻再傳出祝秀真輕輕的呻吟聲。項少龍沒興趣聽下去,返回自己的艙房。

肖月潭聽畢後,也覺好笑,沉吟片晌後拍腿這:「我有一將計就計之法,不但可反過來害祝秀真,還可增添你的光采。」項少龍連忙問計。肖月潭壓低聲音道:「你可揮筆寫下一信,內容當然是表示你多謝祝秀真垂青於你,可是你卻不能接受,請她見諒諸如此類。再放入那換了是幸月的房間內。如此不但可拆穿她們的詭計,還可以表現出你並非易受引誘的人。」

項少龍苦笑道:「此計絕對行不通,舞刀弄棒是我本行,但賣文弄墨卻是另一回事了。」肖月潭呆了一呆,失笑逍:「我倒沒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不過只要你晝個押就成,其他由我代勞,但千萬不要錯手寫了項少龍上去。」項少龍如釋重負,陪他笑了起來。

次日清晨,船隊繼續航程。兩人在房內用過早膳,肖月潭到了船頭與眾姬湊興欣賞兩岸景色,項少龍則忙個不停,學習處理團內的事務。小屏兒照例從旁指點。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小屏兒態度友善了點,陪他到底艙清點沿途買來酌東西時,忽然道:「你為何要給人背罪?」項少龍摸不著頭腦道:「背甚麼罪?」

小屏兒俏臉微紅道:「昨天我聽人說原來雲娘找的是談先生,才知誤會了你,但為何你不辯白呢?」項少龍故意氣她道:「你不是說談先生是不欺暗室的正人君子嗎?而且小屏姐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幸好清者自清,小屏姐不會再鄙屑我了吧?」

小屏兒大窘,岔開話題道:「為何這兩天你像是老了點,鬚髮都有些花白了。」項少龍暗吃一驚,表面裝作若無其事的笑道:「有人一夜白髮,我只是白了少許,已算幸連呢!」

小屏兒知他意指因自己誤會了他,為此而苦惱得白了髮鬢鬚髭,嗔喜交集的橫了他一眼,又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兒,指點他做該打理的事。項少龍暗喜過關,又覺得這樣逗逗這俏妞兒,亦是人生樂事。

午膳時,鳳菲破例召了他去陪席,幸月也有參與。項少龍心知肚明是甚麼一回事,但當然扮作亳不知情。鳳菲隨口問了他接手了張泉工作的情況後,便開門見山道:「沈執事是否知道差點就給人害了呢?」項少龍故作愕然道:「小人不明白大小姐的話。」

對面的幸月笑道:「我昨天因祝秀真的請求與她對調了房間,所以沈執事那封情詞並茂的信來到了我手上,這樣說沈執事明白了嗎?」項少龍裝出吃驚的樣子,憤然道:「原來她是佈局來害我。」

鳳菲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道:「幸好你沒有令我失望。以往無論我聘用任何人,最終都被她們勾引過去,沈執事是唯一的例外。」幸月讚道:「想不到沈執事還寫得一手好字!」

項少龍坦然道:「那是我央談先生代筆的。我除了可勉強畫押外,其他的都見不得人。」鳳菲點頭道:「你肯坦白說出來,更是難能可貴。可是聽沈執事出口成文,妙句橫生,怎會是不通文墨呢?」

項少龍暗想那能告訴你真相。只好道:「書我倒看過幾本,但卻疏於練字。」幸月奇道:「那沈執事必是出身於官宦之家,一般人那有機會碰到書哩?」

項少龍面對前所未有的「身份挑戰」,要知這時代印刷術尚未發明,流行的只有人手寫的帛書和竹書,罕有珍貴。若非以前有專為權貴效力的儒者流落到民間,設館授徒,連識字都只屬權貴的專利。所以假若兩女問起他看過那本書,只要追問兩句,立時可拆穿自己的西洋鏡。惟有胡謅道:「以前我跟隨廉大將軍時,曾隨他接觸過幾本書。」

鳳菲倒沒有生疑,含笑道:「祝秀真這回做的只是小事一件,以後就算有人在我面前說你是非,我也不會相信。」幸月似乎對他頗有好感,道:「我們排演歌舞時,沈執事最好在場,好清楚人手的編排以及和我們要準備的東西,好嗎?」項少龍連聲應是。

鳳菲忽然嘆了一口氣,蹙起了靈秀的黛眉。項少龍雖見慣美女,仍不得不承認她的一對秀眉非常好看。就像老天爺妙手偶得的畫上去般,形如彎月,絕無半點瑕疵。幸月也陪著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又勾起大小姐的心事呢!今趟臨淄之行,怎都不能給三絕女和柔骨娘比下去的。」

項少龍無話可說。要他和人比劍還可以,但這方面他卻完全幫不上忙來。看鳳菲的表情,便知她在歌舞編排上遇上難題。像鳳菲這種搞創作的人,自然希望能有突破。但那代表了向自己的過去挑戰,自然非常因難。

鳳菲有點意興蕭條,再沒有說話。反是幸月談興甚濃,還特別矚他今晚記得看她們排演。告退後,正想返房去找肖月潭串口供,後面有人叫逍:「沈良!」項少龍轉過身來,原來正是「穿針引線」害他的騷婢小寧。她由長廊另一端趕過來,大瞋道:「昨晚為何不見你來,累得小姐白等了一晚。」

項少龍笑道:「昨晚我竟累得睡著了,請小寧姐見諒。」小寧忍著怒火道:「你這人真是,現在小姐惱了你呢!」

項少龍瀟灑地聳聳肩,裝了個無奈的表情,看得小寧呆了一呆時,轉身朝往下層的木梯走去。小寧追上來一把扯著他衣袖道:「你怎麼這樣就溜了,還不想想有甚麼方法可將功贖罪?」項少龍為免她糾纏,索性道:「小姐我不敢高攀,其實我喜歡的是小寧姐你,還是你來陪我吧!」

小寧顯早諳男女之事,白了他一眼道:「想我給小姐趕走嗎?唉,見你這人還不錯,讓我替你想個辦法補救吧!」項少龍故意裝的不耐煩,低聲道:「小寧姐不用為此煩惱,你今晚來我處,包管小姐不會知道。」

小寧見計不得授,急道:「怎行嘛?你房內還有談先生。」項少龍伸手往她臉蛋捏了一把,笑道:「談先生是明白人,怎會介意?」言罷心中好笑的揚長去了。

回到房中,與肖月潭說了後,兩人都感好笑。肖月潭又為他染鬚染髮,正忙個不停時,有人來喚肖月潭去見鳳菲,嚇得他們手忙腳亂地把東西收好。項少龍正要睡午覺,出奇地張泉竟來找他,還和顏悅色,與以前判若兩人。

坐好後,張泉正容道:「沈兄以前跟過無忌公子,不外求利求財。所以希望能與沈兄作個商量,看看有沒有法子談得攏。」項少龍早知他此來另有目的,淡淡道:「張兄請說!」

張泉嘆了一口氣道:「當初我聘沈兄當禦者,確是另有居心。但這亦很難怪我。這個職位你以為容易擔當嗎?到了臨淄沈兄就知道味兒。那些公卿大臣根本只杷我們這種人視作奴才。一不小心立要惹禍。他們在大小姐處受了氣後,就遷怒於我們。但假若沈兄肯合作,我自然會像兄弟班的
在旁照顧,說到底我都當了近兩年的正執事。」項少龍心中暗笑,道:「張兄有話請直說。」

張泉眼睛轉了幾轉,才湊近道:「沈兄與我合作還有一大好處,就是可享盡艷福,除了只有幾個碰不得外,連二小姐我都可為你穿針引線。」項少龍故作驚奇道:「張兄莫要逗我了。」

張泉忙發誓保證沒有吹牛皮,然後道:「只要沈兄肯依我之言,我可以先給你五錠金子,事成後再給你十錠。」

項少龍心中一震。十五錠金子可不是少數目,足夠揮霍數年,張泉何來這等財力?想到這裏,已猜到他是被對鳳菲有野心又財雄勢大的人收買了。

第三章 古代歌劇

項少龍見他說話兜兜轉轉,卻仍未入正題,知他是想要自己先表態,始肯把來意說出來,歎了一口氣道:「我的確很想賺這筆錢,更不想與張兄成為仇敵,可是大小姐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怎能反過來害她呢?」這番話說得很婉轉,但卻擺明車馬不會與張泉同流合污。張泉奸笑道:「沈兄誤會了!我怎會害大小姐?雖然因給她降職煩惱了一陣子,但想想終是自己行差踏錯在先,沒有可抱怨的。」

項少龍大訝道:「那張兄究竟要我幹甚麼呢?照計若我做得來的,張兄你不也可辦到嗎?那用將黃澄澄的金子硬塞進我的私囊裏?」張泉湊近低聲道:「你可知小屏曾暗下對人說歡喜上你?」

項少龍皺眉道:「那有甚麼關係,不過我才不相信她會這麼對人說。」張泉笑道:「她當然不會直接說出來。但卻愛和人談論你,以她的性格,這已表明她對你很有意思了。」

項少龍心裡暗喜,口上卻應道:「張兄不用說下去了。若是要利用小屏姐來達到目的,我更不會幹。這樣好嗎?我設法求大小姐把你升回原職,而我則退居副手之位。大家和和氣氣,豈非勝過終日爭爭鬥鬥。」

張泉見他神情決絕,露出不悅神色道:「沈兄太天真了,你以為大小姐給你坐上我的位子是因為看得起你嗎?她只是拿你作替死鬼吧!其實她暗裏已有意中人,臨淄之行後就會與他收手退隱,雙宿雙棲。若我估計不錯,她會裝作看上了你,好轉移其他人的注意。那時你死了都要做隻糊塗鬼呢。」項少龍愕然道:「那人是誰?」

張泉歎道:「若我知那人是誰,就不用來求你,除了小屏兒外,沒有人知道鳳菲的事。」項少龍對鳳菲的信任感又再打了個折扣。因張泉這番話合情合理。鳳菲乃絕頂聰明的人,怎會認為自己有能力將她安然帶離臨淄,卻偏要這麼說,分明是要激起自己男性保護女性的英雄氣概。而事實上,她暗中已定下退隱的計劃。而張泉卻是被某人收買,要來破壞她的大計,好暗下把她收進私房。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人。

像鳳菲這種絕色尤物,乃人人爭奪的對象,雖誰都不敢明刀明槍來強佔,但暗裏卻施盡法寶,形勢確是非常微妙。而不幸地自己卻給捲進這漩渦裏去。張泉還以為他意動,從懷裏掏出錢袋,傾出五錠黃金,伸手搭上他肩頭親切地道:「我背後的人在齊國無論身份地位,均非同小可。沈兄只要為他好好辦事,說不定可獲一官半職。而且他對大小姐一片癡心,只會令她享盡榮華富貴,說起來找們還是為人小姐做好事呢。」

項少龍怎會信他?不過換了他自己是張泉,也會謊稱後面的靠山是齊國的權貴,因為那才有威懾之力。項少龍淡淡道:「讓我弄清楚情況,才作決定。這些金子張兄先收起來。唉!你怎都該給我一點考慮的時間嘛。」張泉見他神情堅決,點頭道:「好吧!但到臨淄時,你必須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

張泉離開後,項少龍仍在發怔。鳳菲真的只是拿自己來作替死鬼嗎?有她那高貴嫻雅的美麗外表,實很難使人相信暗裏她是那麼卑鄙。起始時他還以為張泉只是董淑貞的走狗,但剛才聽他的語氣卻又不似是如此。否則沒有理由一方千方百計要趕走他,而另一方卻收買他。

想得糊塗時,肖月潭回來了。聽項少龍說畢張泉的事後,肖月潭皺眉道:「我倒沒想到鳳菲的退隱會生出這麼大的問題。還好像有人不惜巧取豪奪,也要獨得美人歸,不過張泉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因為鳳菲備受各國王侯公卿尊重,只要她肯開口,保證肯作護花使者大不乏人。但偏要這麼神秘兮兮的,可見她該是另有見不得光的意中人,而此人更是身分低微。若給人知道他得到了鳳菲,立生橫禍。」

項少龍知他比自己更消楚權貴的心態,問道:「那鳳菲是否真的那麼卑鄙,要用我作替死鬼呢?」肖月潭笑道:「靜觀奇變就甚麼都可一清二楚。少龍你也非是好欺的人,誰要玩手段,我們便陪他們玩一次好了。」項少龍啞然失笑。事前那想得到一個小小的歌舞伎團中,竟會牽涉到這麼複雜的鬥爭?

見到歌舞伎團的排演,項少龍才明白到詩、歌、樂、舞是渾成一體的。以往他看歌舞,不是漫不經心,就是注意力只集中到最美麗的臺柱身上,少有像這刻般身歷其境的全神欣賞。只是雲娘率領那隊近三十人的樂師便夠好看。雲娘負責的編鐘由大至小共八件,代表原始的八音,掛起來占了艙廳五分之一的空間,而她敲鐘的姿勢更充滿令人眩迷的曼妙姿態和舞蹈的感覺,難怪能如此令鳳菲器重。

不由想到鳳菲會否私下告訴她舞伎團解散的事,因為看她對肖月潭投懷送抱的情況,可能正是她在替自己找尋好歸宿。人的年紀大了,總會變得更實際。換了自己是她,也會挑「有成就」的肖月潭而不會揀「落魄」的自己。

大廳充盈著由石磬、編鐘、陶隕、鏞、鐃、鈴、銅鼓等組成的和諧樂整,溫柔敦厚,絕不會使人生出嘈吵的感覺。幸月、祝秀真等十個歌姬隨樂起舞。鳳菲和董淑貞則立在一旁,觀看眾伎舞姿,不時交頭接耳的研究,在外表看絕不知兩者正勾心鬥角。其他婢子負起為各女換衣遞茶,各忙各的,憑添不少熱鬧。

今日鳳菲並沒有邀肖月潭來給意見,所以項少龍只好獨自作個旁觀者,幸好只是眾姬已足可使他飽餐秀色,目不暇給。尤其幸月時時不忘向他拋來兩記媚眼,使他並不覺得被冷落。祝秀真卻擺出仍在惱他的樣子,只狠狠瞪了他一眼後,就沒有再看他。

忽地一把冷冰冰的聲音在旁響起道:「你在看誰?」項少龍愕然望去,只見仍是一身男裝的小屏兒繃著粉臉瞪著自己,神色不善。呆了一呆,才懂得答道:「當然是在看排舞呢!」

小屏兒曬道:「我看你只是在瞪著幸月小姐吧!」項少龍暗忖小妮子開始吃乾醋了,表面故意氣她道:「小屏姐不覺她的舞姿特別好看嗎?」

小屏兒跺足道:「你分明對她別有居心,才會看得那麼入神。」項少龍聽她口氣妒意十足,嬌態畢露,別具風味,故意氣她道:「見色起意,人之常情。若我每個大姐都多看一眼,小屏姐不就要罵我幾百回嗎?」小屏兒俏臉倏地脹紅,負氣走了。項少龍頗有念書時追求同校女生的新鮮感,自來戰國時代後,都沒有這樣機會逗弄美女,旅途中應該會有不少樂趣。

此時鳳菲招手喚他過去,問道:「沈管事覺得這首新編的舞樂還可以嗎?」董淑貞的目光落到他臉上,灼灼注視。雖明知此女非是善女,但既知她是可採摘的花朵,又聽過她放浪時的叫聲,現在於觸手可及的距離看她的隆胸細腰,不由泛起非常刺激的感覺。項少龍乾咳一聲道:「我對音律毫不在行,不過仍覺非常悅耳。雲娘的編鐘更是清脆嘹亮,像統帥般駕禦全軍。」

董淑貞媚笑道:「沈執事還說不懂音律,只這兩句便點出樂隊的重心,編鐘的金石之聲是固定的清音,負起音準和校音的重要任務。無論引序收曲,均少不了它們。而在琴、瑟、管、簫等絲竹之樂演奏主旋律為歌者伴奏時,鐘音更有點睛之效,渲染出整個氣氛來。」

項少龍見她對自己眉目傳情,雖明知她弄虛作假,仍有點受寵若驚,只好唯唯諾諾的作洗耳恭聽狀。嗅著兩女迷人的幽香,置身於這鶯燕滿堂的脂粉國,於這艘古代的大船上,漫航於冬夜的長河中,倒也令人動心。

鳳菲出奇溫柔地道:「詩言其志,舞動其容,歌詠其聲,三者渾為一體,組成此特為齊王賀壽的『仙鳳來朝』,可惜我的主曲遇上了點困難,只希望能在壽宴前完成,否則就大為遜色了。」董淑貞的美眸掠過奇怪的神色,項少龍雖心中訝異,卻無從把握她心中所想。

項少龍目光回到正在歌舞中幸月等諸女身上,隨口道:「是否每節舞蹈都會有不同的曲詞,表達不同的情節,最後才以主曲帶起高潮,合成一個完整故事呢?」鳳菲和董淑貞無法控制地嬌軀劇顫,兩對美目異采漣漣,不能相信的杏目圓瞪的看著他。項少龍感到有異,回頭看到她們的表情,大感尷尬道:「小人只是隨口亂說,兩位小姐萬勿放在心上。」

兩女仍震驚地無法作聲。這趟輪到項少龍心中一震,恍然而悟。對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以歌舞表達某一情節或故事,是所有歌劇的慣常手法,沒啥半點稀奇。但在這戰國的時代裏,從韶樂脫胎出來的樂舞,仍保留在原始祭舞的形式,並不著重「劇情」,那要到宋元時才成熟。所以這番話對鳳菲自然可說是石破天驚之語了。

鳳菲動人的酥胸急劇地起伏了幾下,才呼出一口氣道:「這想法真是非常特別,唉!沈良你本身真是個很特別的人。」董淑貞道:「這想法不但特別,還非常新鮮,大小姐可用作考慮。」

鳳菲那對能勾人魂魄的美眸閃著動人的光采,目光在項少龍臉上留連片刻後,香唇輕吐道:「淑貞你也想想看,我想回房休息一會。」言罷逕自去了。項少龍不知所措中,董淑貞靠近的酥胸差點碰上他的手臂,才低聲道:「從沒有人能令鳳菲如此動容的,沈良你是第一人。」

項少龍不好意思道:「二小姐不要損我。」董淑貞笑臉如花,以腳尖輕輕地撐高嬌體,湊到他耳旁道:「人家也都為你動心呢!」說完還吹了一口氣到他耳內去。

項少龍雖明知她在色誘自己,以遂其某一不可告人的目標。但仍忍不住泛起想摟住她的衝動。忙壓下這誘人的想法,苦笑道:「二小姐勿要如此,給人看到不太好的!」董淑貞嫣然一笑,挪開了少許,白他一眼道:「有空可到人家房中來,那時只有我們兩個人,不是可放心交談嗎?」

項少龍心想那豈非是「送羊入虎口」,要墜進妳的色慾陷阱。口上答道:「小人不敢,更恐怕大小姐會怪責。」董淑貞甜笑道:「你的拳頭那麼硬,想不到膽子卻這麼小,大小姐怎會管我的事呢?唔!你不是對大小姐生出妄想吧!」

項少龍一怔道:「二小姐說笑了,小人只是下人身分,怎敢對二小姐及大小姐生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種非分想法。」董淑貞嬌軀一顛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種形容的語句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項少龍這才知此兩俚句這時仍未被發明,尷尬道:「只是我們村裡常隨口說來罷了!」董淑貞像首次認識他般用神打量他,好一會才道:「你這人每有驚人之語,但又發人深省,這般人材,埋沒了實在可惜,沈良你究竟有沒有為自己將來的前途著想過?」

此時樂聲倏止,眾姬停下來嬉笑,等候董淑貞的指示。只有幸月立在一旁,帶點妒意的在瞧兩人親密地交談。小屏兒則不知到哪裏去了。項少龍只好道:「小人能當上執事之職,已心滿意足,啊!她們在等候二小姐的指示了呢。」

董淑貞低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這歌伎團很快便要解散,知情者無不在為自己找尋後路歸宿,像我這種不想淪為貴族姬妾的更是煩惱。沈良你若有志向,便來找人家談談吧!」又伸手捏了他的手臂,輕笑道:「你真壯健。」這才含笑到了眾姬處。

項少龍不敢看幸月的反應,匆匆走了。回房途中,他首次對董淑貞生出了同情之心。她或者只是忠於藝術的人,不希望這麼年輕就失去了這時代女性唯一可享有的事業。在某一程度上,鳳菲是相當自私。她只為自己打算。若她如張泉所說,是找自己作替死鬼好轉移其他人的注意,就更不可原諒。假若有個方法可使董淑貞成為鳳菲的接班人,而鳳菲則可安然去她的歸宿,那豈非皆大歡喜。這是很難辦到,但卻非沒有可能辦到。問題仍在鳳菲處。

回到房中,肖月潭配合新的染料,為他動手易容。項少龍告訴了他小屏兒差點看破他改裝的事,後者笑道:「放心吧!保證沒人可看出破綻,最妙是你瘦了至少十斤,連眼形都改變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吃那麼多東西,若養胖了反而為不好。」項少龍笑道:「我已經很有節制的了,現在小屏兒和幸月都似看上了我,董淑貞更對我拋眉弄眼,你說我該怎麼辦?」

肖月潭笑道:「項少龍畢竟是項少龍,你既能使紀才女為你傾心,其他鶯鶯燕燕不為你顛倒才怪。嘿!給你看一樣東西。」項少龍朝他撐開的手掌有去,見到一顆似是某硬果物堅硬的核心,大小如指頭,奇道:「這是什麼?」

肖月潭道:「這是甚麼不打緊,只要你放到舌底下說話,便可把話氣聲調改變過來,完全不似項少龍。」項少龍皺眉道:「若讓鳳菲她們聽到,豈不非常古怪?」

肖月潭道:「你還以為自己是以前的身分嗎?當鳳菲和外人交談時,你在場的機會是絕無僅有,且縱在場也沒有插嘴的資格。當遇上熟人時。先把果核往口一塞,便包保可瞞過任何人。」對肖月潭的周身法寶項少龍早見怪不怪。接過果核依指示放在舌底,在肖月潭指點下「牙牙學語」起來,果然連音質都變了點。

肖月潭聽得連連失笑時,敲門聲響,忙去開門。項少龍見肖月潭似給人扯出門外,正大惑不解,肖月潭回到他身旁低聲道:「今晚我到雲娘房裏風流他一晚,你若要解寂寞,可把幸月等其中一人弄來。幸月的功夫如何我不曉得,卻可保證董淑貞在榻上是精采絕倫,好自為之吧。」

房門關上後,項少龍只有苦笑。旅途寂寞,有個美女陪寢自是人生樂事,不過到時要怎麼收拾還是要小心點。坐了一會後,想想還是清靜點,鑽入被窩睡覺。經過這段雪地逃亡的苦難,現在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安穩睡個溫暖好覺。

快要睡著時,他驀地驚醒過來。耳內響起關門的輕響。項少龍探手到席旁握上血浪的把手。香風隨來,一個火辣辣的動人胴體鑽進他被內,八爪魚般將他纏個結實。

第四章 泥足深陷

由於項少龍休息了一會,神經鬆弛過來,感官特別敏銳,更加上連對方是董淑貞、幸月、祝秀真,甚至較少可能的小屏兒都弄不清楚,那種刺激確是難以抗拒。費了很大的定力,他才脫離了她的香脣,湊到她耳旁道:「妳是誰?」那女子嬌喘細細道:「你有很多女兒家這樣來找你嗎?」

項少龍認不出她蓄意改變了的聲音,笑道:「恰恰相反,假若以前有女孩子這麼來過,我便會誤把妳當作是她呢!還何用問妳是誰呢?」女子用力摟緊他的腰,把發燙的臉頰埋到他胸膛上,以蚊蚋般聲音道:「但也可以是你有很多女人,所以一時分辦不清是誰來相就。」

項少龍猜測此女可能不是小屏兒或幸月,因為前者正生自己的氣,而後者則該知自己「守身如玉」,不受引誘。順手在她滑嫩富彈性的腰臀摸了幾把,低笑道:「若是如此,我便應在妳鑽入被內時立即以手認人,不用問妳了。」

女子咿唔作聲,似是頗為情動。項少龍按捺不住,一個翻身,半抱半壓地把她摟個結實,同時探手到席旁的小幾上拿火熠。女子嬌吟一聲,把他的手扯了回來,嗔道:「你難道不怕人難堪嗎?現在那是點燈的時候?來吧!」

只要有點星光,項少龍也可勉強看到她的臉貌輪廓,偏在這寒冬之夜,又在船艙被窩之內,使他睜目如盲。但是這種情況,特別使他容易燃起情慾之火。尤其想到她可能是董淑貞、祝秀真或小寧兒三個蕩女之一,無不是煙視媚行的惹火尤物,一顰一笑,都使人欲醉,這種至為刺激的感覺,更使他難抵肉體的誘惑。幸而尚隔著衣衫,否則此刻應該早就直接入港了。

項少龍隱隱覺得假若這樣佔有對方,代表了自己與其他好色的男人毫無分別,也是對肉慾引誘的投降。所以當對方在懷內的扭動廝磨雖帶來強烈的誘惑,而龍莖也已開始充血膨脹,仍強壓下狂升的慾火,上身仰起一點,故意騙她道:「我知道妳是誰了。」體下的女人嬌軀微顫,道:「我是誰呢?」憑她震驚的微妙反應,便知道她以為自己是不能猜中她是誰的。這麼說她便不該是董淑貞又或祝秀真,因為兩女對他早有撩撥挑逗,一再暗示會以身相就,不該有這種信心。

一個令他大吃一驚的想法湧上心頭,駭然道:「大小姐?」女子頓時靜了下來,噓氣如蘭地柔聲道:「正是鳳菲,你不歡喜嗎?」

項少龍湧上一陣酸楚,慾火消退,暗忖張泉說得不錯,她只是找自己作替死鬼,所以才這麼紆尊降貴的來獻身給他這個下人。若非如此,又怎能騙得他自以為是她的情郎呢。一向以來,他心目中的鳳菲都是冰清玉潔,高不可攀,這麼一來,顯然她也與董淑臻一般常佈施肉體。項少龍冷然道:「大小姐為何要這樣
做?」女子以帶點哀求的語氣輕輕道:「不要問這問那好嗎?好好的疼人家吧!」

項少龍忽然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道:「原來妳並非大小姐,而是小屏姐。」若非她仍不敢以平常的聲音說話,他可能會繼續猜錯下去。小屏兒回復了正常的聲音語調,嬌吟一聲,香脣再湊了上來,熱烈地吻他。

項少龍一邊駕輕就熟地吸吮纏捲著小屏兒的香舌,一邊盤算思量。照理小屏兒應該與主子鳳菲共進退,換句話說她無需要像幸月等有急尋歸宿的要求。那她現在把自尊拋到一旁,來向自己投懷送抱,一是她真的是對自己情不自禁,而更有可能是奉鳳菲之命而來犧牲色相,好控制和駕馭他項少龍。這想法非是沒有根據。雖然他仍把握不到鳳菲的退隱大計,更弄不清楚為什麼定要使自己變成替死鬼,但肯定一點是鳳菲講話未盡實在,她現在並沒有理由將她的前途幸福擺到他這陌生人手上去。

「啪!」火熠把油燈點亮了起來。小屏兒抗議的「嗯」了兩聲,星眸半閉,不堪燈火的刺激,好一會才睜開美目。項少龍仰起上身,仔細打量這換回女裝、秀髮披散枕上的美女,驚覺她的艷色實不遜於董淑貞諸女,只是平時被她的男裝和不假辭色的模樣瞞過了。

兩人目光相觸。小屏兒泛起既羞且喜的表情,灼熱的眼神裡隱含某種令人難解的迷惘。項少龍心中暗歎,更堅定了自己的懷疑。低頭吻了她兩片朱脣,柔聲道:「妳是否第一次和男人親嘴?」小屏兒赧然點頭。項少龍壓抑肉體緊貼廝磨所帶來的挑逗,低聲地道:「是大小姐要妳這麼做嗎?」

小屏兒立時杏目圓睜,吃了一驚,好一會才方寸大亂的答道:「你怎會這麼想的?」只從她的反應,項少龍立知自己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若她只是因自己情不自禁來向他投懷送抱,聽他這麼說,自然大受傷害,不是大怒而去,就是一副含冤受屈的可憐樣兒。像現在般反應,只表示她確心中有鬼,故出言反駁,希望能瞞過他。

項少龍這數年來差不多每天都在鬥爭中度過,這麼一個年輕女孩自遠不是他的對手。項少龍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滴清淚由眼角瀉下,沿著嬌白粉嫩的臉蛋,滑到枕上去。小屏兒別過俏臉,避開他的目光,默默灑淚抽泣,悲切道:「你不歡喜我?」項少龍躺到側旁抱著她的胴體,舉袖為她拭淚,淡淡道:「其實我該早猜到是小屏姐,換了是其他人,在鑽入我的被窩前,是該懂得先脫掉衣服的。」

小屏兒停止了抽泣,無助地道:「你這人真厲害,人家投降了,好嗎?」項少龍心中一軟。自己是否太殘忍呢?竟以這樣的手段對付如此嬌癡可愛的一個少女,而她只不過是盡忠於主子。為了緩和她的情緒,項少龍遂道:「妳這樣很好看啊!為何整天要以男裝示人呢?」

小屏兒淒然道:「若我常以色相示人,現在你懷內的就不會是完璧之軀了。」項少龍感到這兩句話內所包含的無限辛酸,心中暗歎,道:「那妳惡兮兮的樣子也是裝出來唬人的了。」

小屏兒露出一絲笑意,秀目閃亮道:「開頭是裝的,但慢慢就習慣了。唉!你有點像另一個人。」項少龍生出輕微妒意,道:「那是妳的情郎嗎?」

小屏兒有點不滿地嗔道:「你想到哪裡去了!那人我只見過一面,不過也像你般最懂咄咄迫人,眼睛像是可看進人心內去那樣。小姐對那人印象也很深呢!」這回輪到項少龍嚇了一跳,知道她說的正是自己,那敢再問下去。

小屏兒赧然道:「剛才你抱得人家很舒服,原來男女間的滋味是這樣的,難怪雲娘要找談先生到她房內去了。」項少龍失笑道:「小屏姐今年貴庚?」

小屏兒含羞道:「足十七呢!十五歲時就賣身給大小姐了。」項少龍緊迫盯人地道:「大小姐為何要妳這麼做?」

小屏兒淒然道:「不要逼人家好嗎?小屏兒現在矛盾死了。唉!我該怎麼樣才好呢?」項少龍半扶半抱的讓她坐起來,咬著她耳珠柔聲道:「可以怎麼樣呢?老實的回去告訴大小姐,她的機謀已給我識破,這個他奶奶的甚麼正執事我不想幹了。」說到最後一句話,他像放下了心頭大石那確是他難以勝任的工作,而且風險太大了。

小屏兒駭然道:「那怎麼行?」項少龍溫柔的愛撫她動人的玉背粉頸,微笑道:「妳把這番話回去向小姐直說就可以,其他都不用妳來煩心。」

小屏兒顯是非常沉醉於他的撫摸,夢囈般顫聲道:「你怎能知道是小姐差使我來的呢?」項少龍坦然道:「因為那根本不像妳一向的作風。」

小屏兒像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不依道:「但人家的確有點喜歡上你嘛。」項少龍失笑道:「妳也懂說只是有點歡喜了!來!乖乖的回去,我不想在妳是奉命的情況下得到妳。」

小屏兒「嚶嚀」一聲,投入他懷裡,心顫神迷的道:「小姐說得不錯,你是個很特別的人,與其他男人都不同。」項少龍滿懷軟玉溫香,不禁又激起慾焰,吃了一驚,暗知絕不可神迷失守,否則就不能辭去執事之職,半強迫地把她抱了起來,送到門口。

小屏兒忽然大膽地伸展雙臂,摟著他脖子,獻上熱吻。纏綿一番後,小屏兒才帶著幽怨得可把他的心絞碎的眼神,依依不捨的離開。項少龍下了門閂,強迫自己甚麼都不想,倒頭大睡。

天明時,肖月潭神態舒暢的回來,聽到他昨晚的艷遇,大訝小屏兒的行為,點頭道:「你想給鳳菲辭退不失為明智之舉,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始終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做。咦!」項少龍見他一臉驚容,嚇了一跳道:「甚麼事?」

肖月潭變色道:「你說雲娘昨夜來找我,是否也是出於鳳菲的指示,否則小屏兒怎知我到了雲娘處。」項少龍舒了一口氣道:「不要嚇小弟了好嗎?現在我是驚弓之鳥,就算是那樣,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肖月潭啞然失笑道:「因為倘若如此,雲娘的話就不很可靠,我從她處得到的便可能是假消息。」項少龍憑窗外望,道:「管得他是真是假,總之我是不幹的了。」

「咯咯!」肖月潭道:「誰?」

小屏兒的聲音在門外應道:「談先生早安,大小姐召見沈執事。」項少龍與肖月潭交換了個眼色,才推門出去。

小屏兒避開他的目光,領路朝長廊一端走去。她不但回復了男裝,且緊繃俏臉,似乎昨晚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項少龍很想逗她兩句,但知這又會牽扯不完,遂壓下這股衝動。

項少龍尚是首次踏足鳳菲在船上的閏房,那比項少龍的房子大了一倍,分前後兩進,被一道垂簾隔著,外面是個小廳的擺設。鳳菲當然不會在秀榻上等他,這時她側臥在一張鋪著獸皮的臥幾,上身斜倚軟塾,頭髮有點剛醒來的淩亂,玉臉朱脣,透出一股誘人的嬌慵美態,看得項少龍怔了半晌,才懂施禮。暗忖難怪美女真可傾國傾城了。像她這種絕色,這時代以女人為私產的權貴誰不想據為己有,不你爭我奪才是怪事。

小屏兒關門退出房外。鳳菲容色平靜,指指身旁一張小席道:「請坐!」項少龍見她毫無慍色,摸不著頭腦的坐下來,鼻內立時充盈由她身體傳來的雅淡幽香。鳳菲微微一笑道:「小屏兒絕非你的對手,否則怎會被你幾句詐語就露出破綻來?」

項少龍想不到她如此坦白直接,立感不易招架,乾咳兩聲道:「我可否說句真心話呢?」鳳菲淡淡道:「若是要辭職不幹,就最好不要說!」

項少龍有點手足無措,但又大惑不解道:「小姐留我還有甚麼意思?」鳳菲眸子一轉,道:「昨天張泉找你說話,是否想收買你?」

項少龍苦笑道:「不用我說,你也該知他是想怎樣了。我真不明白為何要把他留下,將他和沙立一起逐走,不更乾淨俐落嗎?」鳳菲嫣然一笑,鳳目生輝的柔聲道:「讓我們一宗一宗的來說,現在我只有兩個願望,你想聽嗎?」

項少龍收攝心神,沉聲道:「若是小姐的秘密,最好不要說出來。」鳳菲不以為忤,笑意盈盈道:「你不但是個特別的人,還是個非常古怪的人。我所認識的入中,儘管是所謂淡薄名利的高士,他所以能自鳴清高,皆有本身的條件,例如不愁衣食,生活豐足等,可是你這人連禦者的微薄酬勞都不肯放過,但偏又擺出毫不在乎,不怕餓死的樣子。沈良你來告訴我是甚麼一回事好嗎?」

項少龍暗暗心驚,知道自己因心切離開,露出破綻,惹起了這狡猾美女的疑心,忙補救道:「唉!這正是我的性格使然。既不肯低聲下氣求人,更不願被人像呆子般牽著鼻子走。哈!大不了便餓死街頭,我才不在乎呢。」鳳菲細看了他好半晌,似乎要從他的神色觀察他說話的真假,片刻後才道:「只看你現在的坐姿神態,便知你不是慣於屈居人下的人,不如你坦白告訴我,你究竟是甚麼人好了?」

項少龍心中狂顫,知道她可能有點疑心自己就是「項少龍」,但又未敢肯定,最主要原因是張泉確是通過魏人的官辦馬廄聘他回來的。這可是鐵般的「事實」。他知道此刻絕不可露出絲毫猶豫之態,皺眉道:「小人不是早告訴了大小姐嗎?坦白說吧!我之所以生出去意,是怕小命不保。以前我還以為大小姐會在背後撐我的腰。到昨晚才知大小姐是像其他人對我暗使手段,小人能不心寒?」

鳳菲不悅道:「誰對你使手段,人家只因你達成了鳳菲第一個願望,可編出壓倒兩個大對頭的歌舞,才使小屏兒丟陪你一晚,好解你寂寞,同時更怕你受不住董淑貞引誘,對我倒戈相向。但你卻不識好人心。」項少龍怕愈說愈露出自己是項少龍的破綻,不敢辯駁,苦笑道:「那我是誤會了!」

鳳菲柔聲道:「當然是誤會。但我絕不會強迫小屏兒去做不甘願的事,我也希望能替她尋個好歸宿。」項少龍記起自己的下人身分,還有甚麼好說的。鳳菲淡淡道:「只要你助我安離臨淄,我不但可予你一世無憂的豐厚報酬,還可把小屏兒許你。」

項少龍不解道:「妳以後不用她侍候嗎?」鳳菲美目掠過淒迷之色,輕輕道:「誰會想一世都當婢僕奴才呢?唉!你好像對小屏兒看不上眼,真不明白你的心態。」

項少龍道:「像小屏姐這麼標緻的女孩子,沒有男人會不動心。不過我之前在大樑已飽受落魄之苦,現在的工作又朝不保夕,怎敢有家室之累?望大小姐體諒。」鳳菲看了他一眼道:「這樣吧!事成後我就給你一封薦書,你要在哪裡得到個晉身的機會都沒有問題。到時小屏兒如願意跟著你,我就將她許給你。」

項少龍還有甚麼好說的,連忙裝出千恩萬謝的樣子走了。離去時靈機一觸,想起當年肖月潭的詐死脫身,心想如果能透過肖月潭調配自己的假死藥方,那就可以脫身。想到這裡,登時燃起希望,腳步也輕鬆起來。

第五章 欲離難去

走不了兩步,前方一扇門「咿呀!」聲中掩開,祝秀真以舞蹈的曼妙姿態,蓮步輕搖的走出來,攔住了項少龍的去路,眼神既幽怨又似乞憐的道:「沈執事有空嗎?」項少龍當然不會蠢得相信這些歌姬的任何表情,蓋因她們都是演戲的第一流專家。不過縱使董淑貞和祝秀真曾佈局害他,現在比較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後,他對她們不但沒有怨懟,還深感憐惜。說到底,她們都是在這男權當道的社會追求自己理想而掙紮求存的女子,雖然手段太過分,但也只是迫不得已。

只恨自己身為東方各國的頭號公敵,自顧不暇,縱想幫她們也是有心無力。這刻他想到的只是如何脫身,不用捲入這牽涉到多方面的漩渦裡。他尚未來得及回答,祝秀真已扯著他衣袖,硬把他拉進房內去。忽然間,項少龍清楚感到自己成了舞伎團內分別以鳳菲和董淑貞為首的兩大派系間鬥爭的關鍵。無論鳳菲想脫身退隱,又或董淑貞要繼承鳳菲的位置,均須通過他這掌管一切的「下人」去部署安排。

而他更是對外接觸的橋樑。他現時的角色有點像二十一世紀超級巨星的經理人,又或劇團的經理。若沒有他的合作,鳳菲和董淑貞都變得無牙無爪,甚麼花樣都變不出來。以前張泉和沙立得以一親董淑貞和祝秀真的香澤,原因正在於此。豈知給鳳菲利用張泉和沙立間的鬥爭,連消帶打地一下粉碎了董淑貞和祝秀真的優勢,把這最重要的職位交到他項少龍的身上去。

這時他已有點明白為何鳳菲肯把張泉留下來,其實此乃非常厲害的一著棋。因為張泉與董淑貞既有曖昧關係,這使董淑貞很難當著張泉的眼前明目張膽的來勾引項少龍。唯一方法只有聯合張泉來迫害他,那自然會迫得項少龍更靠攏鳳菲。假設董淑貞真的撇掉張泉,後者走投無路下,說不定反會向鳳菲投降,出賣董淑貞的計劃和秘密。至於祝秀真本是倚仗沙立,沙立一去,遂變得孤立無援,只好投向董淑貞,任她擺布。

可是只要她再有憑恃,可能又會與董淑貞爭奪繼承者的位置。不過可能連鳳菲、董淑貞和祝秀真都不知這的是張泉早被人收買,正密謀不軌。目下的形勢是鳳菲籠絡不了他,董淑貞試圖陷害他又告失敗,張泉當然更不能打動他,一時成膠著之局。最可笑是他一心只想脫身。

如此錯綜複雜的關係,電光般掠過他腦際時,祝秀真關上房門,轉身把他摟個結實,俏臉埋入他胸膛裡,情深款款的道:「你怎可對秀真如此無情?」項少龍清楚感到她動人肉體高度的誘惑力,心中泛起憐意。雖明知她是虛情假意,也生出同情之心。他沒有反擁她,也沒有把她推開,只是昂然站著,淡淡道:「秀真小姐不須如此,有甚麼吩咐,儘管說好了。」

祝秀真仰起俏臉,竟已梨花帶雨,淒然道:「我很害怕!」項少龍想不到她有此一招,心中一軟道:「秀真小姐!」

祝秀真把俏臉埋在他比一般人寬闊得多的胸膛上,悲切地哭了起來,把他襟頭全染濕了。項少龍慌了手腳的連哄帶勸,扶她到席上坐下,任她摟緊脖子坐入懷中,又為她拭掉熱淚,她才止泣收聲,只偶而香肩抽搐一下。他幾可肯定她是戲假情真。這情當然不是愛他之情,而是對己身命運茫然的驚恐之情。

祝秀真淒然道:「你該知大小姐已準備解散舞伎團,且準備把我們送人套交情,好使自己可以安然脫身。」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

祝秀真道:「此事絕對不假,以前團內有好幾位姊妹,離團嫁入豪門後,遭遇都很悽慘,有人活生生給大娘打死,有人因主子丟官抄家成為官伎。倘若只是遭受冷落已是很幸運的。秀真情願死去好了,這樣的活罪太難受。」項少龍皺眉道:「你們都是大小姐買回來的嗎?」

祝秀真淒然點頭,悲切道:「不要看她表面待我們這麼好,只因我們還有利用價值,可助她奪得天下第一名妓的美名。事實上她只會為自己打算,而我們則是她的工具。」項少龍心知她六神無主,才會如此傾訴心內的恐懼。心中暗歎這時代女性的悲慘地位,但也感有心無力,道:「妳這麼坦白,不怕我向大小姐出賣妳嗎?」

祝秀真苦笑道:「甚麼男人我沒見過,你是那種天生正義的人,開始時人家看錯了你,但現在再不會犯這錯誤,所以只好厚顏求你。」又歎道:「我們這些小女子對團外的事一無所知,離團後寸步難行,只能任人擺布。」

項少龍道:「可是妳終要嫁人啊!」祝秀真在他懷裡仰起猶帶淚漬的俏臉,輕輕道:「最好當然是不用嫁人,我們人人都有積蓄,足可一世衣食無憂,但卻須人為我們作妥善安排,現在沙立給大小姐趕走了,只好求你。」

旋即垂頭赧然道:「就算要嫁人,都不希望被對方知道自已當過歌舞姬,秀真寧作窮家子的正室,死不作豪門的滕妾賤婢。」項少龍心中恍然,這正是關鍵所在。歌伎團內有野心者如董淑貞,目的是要取鳳菲而代之,沒野心的如祝秀真,則希望能憑這些年來的床頭金,過點自己選擇的理想生活。無論何種目的,都是想獨立自主,把命運儘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他首次認真考慮縱使可輕易脫身,是否能狠心離開,置她們不顧?

最佳選擇是安排她們到秦國安身立命,一來那處不會直接受刻戰爭的蹂躪,更重要是他只要說一句話便沒人敢欺負她們。這群姿色出眾的薑女,若願意的話,他還可為她們安排好歸宿。問題是他眼前自身難保,團內又明爭暗鬥,加上張泉這內鬼,在這困難重重的情況下,他是否仍有相助之力?他決意先試探祝秀真的真誠,輕輕道:「沙立是因我而被逐走,妳有沒有想過為他向我報復呢?」

祝秀真嬌軀微顫道:「原來給你看穿了,難怪不肯來哩!秀真就此賠罪,任憑處罰。」項少龍當然不會趁機「處罰」她。就在這一刻,他下了決心要盡力令這歌舞伎團的可憐女子,都能達到心頭的願望,就當是為這時代的男人補贖少許罪過好了。

他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慾火,婉拒了祝秀真的獻身後,回房把事情向肖月潭說出來。肖月潭點頭道:「雖要冒點風險,但大丈夫立身處世,自該有不畏艱難的膽色胸懷。事實上我對她們都很同情,但自問又力不足以保護她們。假若能安排她們安全地到鹹陽去,不但你可以回家與家人團聚,她們也可獲得安全之所,確是兩全其美的事。」項少龍皺眉苦思道:「但鳳菲顯然有她的打算,也不會告訴我們。」

肖月潭笑道:「她這麼倚仗你,自然在她的計畫裡你是其中重要的一環。那只須看她吩咐你做甚麼事,就可尋出蛛絲馬跡。現在首要之務,是要與團中所有人混熟,像你指揮軍隊般如臂使指,要做起事來便容易應付多了。」項少龍歎道:「現在沙立的人都投向張泉,大部分人視我如仇敵,表面尊敬,暗裡恨不得我塌臺。這就是眼前最大的煩惱,沒有一段時間,如能贏得他們的信任。」

肖月潭哂道:「張泉這種小腳色,拿甚麼來和我們鬥。只要我一句話,可教他永遠消失,不過最好先找出他為誰辦事,知己知彼,才能取勝。」項少龍道:「除非用刑,否則他怎肯招供?」

肖月潭失笑道:「若說陰謀手段,還是老哥我比你在行。用刑乃下下之策,況且他胡亂拿個人出來搪塞,我們也難辨真偽。哈!我卻有個更精釆的方法,不但可去掉張泉,還可收買人心。」接著附耳對項少龍說了一番話。項少龍聽畢歎道:「幸好打一開始你便是我的好朋友,否則我可能已輸給呂不韋了。」

午後大雪從天而降。船隊此時離臨淄只有十個時辰的水程,明早便可抵達這齊國文化薈萃的大都會了。項少龍改變了主意,設法去掌握舞伎團的運作,連過往的賬簿都不放過,始知原來歌舞伎團不但收入豐厚,只是各國權貴的禮物便裝滿了四十多個箱子。誰能娶得鳳菲,等若平添了一筆幾達天文數字的財富,名符其實的財色兼收。

晚飯後趁鳳菲排舞的時刻,項少龍主動去找張泉說話。張泉見他來,喜出望外道:「我正要去找你呢。」坐好後,項少龍接過他遞來的茶,低聲道:「今早大小姐找了我去,許以百錠黃金的報酬,又說可推薦我到齊國做事。坦白說吧!人不外求名求利,加上大小姐又對小弟有提拔之恩,換了張兄是我,肯拒絕嗎?」

張泉臉色微變,好一會才道:「我背後的人也是出得起資財的人,其身家更非鳳菲能比,不過我要向他先作請示,才可以肯定報酬的數目,但保證不會少於一百五十錠黃金。」項少龍暗忖這麼說,那麼此人若非齊人,就必定是來臨淄賀壽的某國使臣,否則張泉怎能向他報告此事。他當然不會滿足於這個情報,搖頭道:「張兄不用多此一舉!錢財雖重要,但功名更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大小姐交遊廣闊,誰都要賣點面子給她……」

張泉打斷他道:「沈兄是明白人,當知現時若論強大,莫過於秦,我這主子正是秦國舉足輕重的人物,沈兄若要謀得一官半職,只有隨我去投靠他。否則恐怕位子未坐穩已成亡國之奴。」項少龍心兒劇跳,幾可肯定此人是呂不韋。以呂不韋的好色和佔有慾,鳳菲又曾到過鹹陽,這傢夥不見色起心才怪。憑他的財勢,耍收買張泉這種小人物遝不是手到拿來。

而呂不韋剛好要到臨淄去,各方面情況吻合下,故可斷定此人必是呂不韋無疑。巧取豪奪,不擇手段,正是他的本色。不過他有田單照顧,應付起來確不容易。裝作大訝道:「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張泉歎了一口氣道:「若可以說出來,我早說出來了。但若我張泉有半字虛言,教我不得好死,如此沈兄可放心了吧!」

項少龍道:「狡免死,走狗烹。若他得到大小姐後反口食言,我和張兄豈非不但一無所有,還要賠上小命兩條。」張泉歎道:「你的形容真是非常生動傳神,不過卻大可放心。此人出名滿門食客,比你的舊主無忌公子還愛招攬各方名士豪傑,怎會沒有容人之量,沈兄大可故心。」

項少龍道:「這事張兄只能以空言保證,這樣吧!先教他下一半訂金,收妥後,我才傾心和張兄合作。」張泉如釋重負道:「這該不會有問題。不過莫說我沒有警告在先,若沈兄收了金子卻沒有為他辦事,保證不能生離臨淄。」

項少龍笑道:「大丈夫一諾千金,辛好我仍未答應大小姐,只是在敷衍著。」張泉欣然道:「這就最好。現在沈兄不妨仍與大小姐虛與委蛇,弄清楚誰會幫她,又或誰是她的姘頭,那我見到那人時,也好有點交待,向他索財都容易一些。」

項少龍笑道:「收到錢,我自然把得來的消息奉上,張兄是明白人,當知交易的現矩是一手收錢,一手交貨。」張泉拿他沒法,只好答應。項少龍心中好笑,想不到來到齊國後,還要暗裡和呂不韋鬥上一場。此事保證可令肖月潭非常興奮。他們都是深悉呂不韋性格和手段的人,已有了孫子兵法所說「知己知彼」的有利條件。反是呂不韋對他們這敵手卻一無所知,故雖有田單幫手,仍未必定可佔在上風。

更精釆是田單本身也陷於本國的鬥爭中,加上鳳菲乃人人爭奪的目標,若他和肖月潭能好好利用這種形勢,說不定可大玩一場,勝他漂亮的一仗。想到這裡,那還有興趣和張泉糾纏下去,遂告辭離開。

踏出房門,走不了兩步,便給人在背後喚他,原來是小屏兒。項少龍停下步來,小屏兒來到他身前,問道:「你是否由張泉處出來?」項少龍只好點頭。小屏兒不悅道:「你究竟在弄甚麼鬼,是否想出賣大小姐?」

項少龍看她神情似乎知道部分早上與鳳菲的談話。低聲下氣道:「我怎會是這種人?小屏姐還不知道我這個人嗎?找我有事?」小屏兒俏臉一紅,跺足道:「誰要找你?是小姐找你。」

項少龍心中一蕩,牽起她柔軟的玉手,柔聲道:「小屏姐…」小屏兒羞赧地掩耳道:「我不要聽。」話尚未完,已經被項少龍封著香唇,整個人都軟了下去,任他施為。

項少龍與小屏兒纏綿良久,這才問道:「大小姐不是在排舞嗎?為何要見我呢?」

第六章 周旋到底

鳳菲這齣「仙鳳來朝」作出了很大的改動,表現出清楚動人的故事性,歌舞連場中更是變化萬千,不過鳳菲只作了眾姬和唱的序曲,內容說的是諸仙在天界上,喜聞得凡間正有盛事的情景。鳳菲在歌樂舞上的天分是無容置疑的,只是欠缺了啟發刺激,現在給項少龍略一提點,靈感立時像沖破了河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項少龍和其他婢女鼓掌叫好時,鳳菲雙目發亮的來到他身旁,興奮地道:「沈良!現在是否好多了?」

項少龍衷誠地道:「大小姐的樂舞就像古代一個神秘的咒語,像織綿帛般把主旋律反覆織入樂舞的每一個片段裡,鋪陳出一種綺麗纏綿的氣氛,倘再加上大小姐的歌聲,必能令頑石也要點頭。」

鳳菲秀目掠過難以形容的彩芒,破天荒首次牽著他的袖角,扯他到了遠離其他人的一隅,先打手勢吩咐董淑貞她們繼續排演,帶著前所未有的感情道:「凰菲從沒聽過比你的讚美更動聽的話。唉!頑石真會因動心而點頭嗎?那真是歌者最大的榮耀。沈良啊!我該怎麼對待你這個人呢?」
項少龍暗罵自己「不檢點」,刻下又重蹈當年以「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化」一語挑起了紀才女的情絲般,敲動了鳳菲的芳心。

不過也證明瞭張泉的猜測大概不假。鳳菲實是暗中有個情郎,否則何用唉聲歎氣,心中矛盾。他現在有點擔心惹上這個他頗為動心的美女,雖然以自己現在的下人身分是不能妄想,但以真實身分卻大可公開收他為妾,不過勢必又是一番麻煩,連忙謙虛道:「這只是給大小姐的樂舞引發出來,有感而言吧。」

鳳菲狠狠看著他的眼睛,香肩輕觸了他的臂膀,像小女孩般雀躍道:「我的主曲已大致擬好,只還差一點修飾。老天待我真不薄,竟在我退隱前遇上你這個知音人。」項少龍乘機道:「大小姐若能完全的信任我,甚麼都不隱瞞,我沈良可用性命擔保,能教大小姐達成願望。」

鳳菲一震道:「你以為我有很多事瞞著你嗎?」項少龍深知若不顯點手段,絕不能使到她聽教聽話,眼中射出森嚴的寒芒,直瞧進她秀氣得已達至令人驚心動魄的美目裡,冷然道:「大小姐可知張泉背後的主子是誰?」

鳳菲不敵他的目光,垂下眼簾道:「不是淑貞嗎?」項少龍冷笑道:「二小姐只不過是個受害的可憐女子,為自己的命運而奮戰。」

鳳菲愕然不悅道:「你在說甚麼?」目光與項少龍一交觸,又垂了下去,以帶點哀求的語氣道:「不要這樣瞪著人家好嗎?」

項少龍大感滿意,知道她再難把自己當作一隻任意擺布的棋子,步步進逼道:「張泉已成了呂不韋的走狗。」鳳菲變色道:「甚麼?」

項少龍重複了一次,道:「大小姐正身陷險境,呂不韋一向與齊人關係密切,而因秦國勢大,誰都不敢真的開罪他,他若想得到大小姐,絕非是沒有可能的事。」鳳菲顯已因聞呂不韋的惡名而失了方寸,仰手抓住項少龍臂膀道,「那怎麼辦呢?不若我立即把張泉趕走。」

給她的小手捏住,項少龍差點連心都融化了,忙正容道:「大小姐必須作出選擇,一是全心全意信任我,一是再不用我。假若仍是舉棋不定,則後果難料。假如呂不韋派人來把大小姐強行擄走,又對外宣稱大小姐榮休後嫁入他呂家,恐怕沒有多少人敢公然幹預和反對。大小姐該知只有一晚光景,此後便有許多不同了。」鳳菲六神無主道:「你有甚麼辦法應付他呢?」

項少龍微笑道:「當然還是利用張泉,只要讓他告訴呂不韋大小姐的情郎是一個在目下的形勢中連他都惹不起的人,那他只能待你偷偷離開時才出手攫奪,我們就有緩衝的時間了。」鳳菲呼出一口涼氣,凝神打量了他半晌,才幽幽道:「你這人真厲害,竟一點都不怕呂不韋。又像對他的為人非常熟悉的樣子。唉!現在人家不倚靠你,還有誰可倚賴呢?」

項少龍知她回復了冷靜,淡淡道:「大小姐是倚賴我而非信任我,既不能得到大小姐的推心置腹,那我沈良只好於明天抵臨淄時離開,免致死得不明不白。」鳳菲怔怔瞧了他好一會後,歎氣道:「愈與你相處,便愈發覺你這人不簡單,好吧!到我房中再說吧。」

項少龍心中暗喜,在連番軟硬兼施下,這美女終於肯作出讓步。鳳菲坐在他旁,神情溫婉,柔聲道:「你想要我告訴你甚麼呢?」項少龍道:「大小姐敢到臨淄去,必有照顧的人,請問此人是誰呢?」

鳳菲道:「確有這麼一個人,但能否到適當時刻,我才告訴你呢?」項少龍不想逼人太甚,點頭道:「這也無妨。但舞伎團解散後,大小姐準備怎樣安置其他舞姬,而大小姐又何去何從?」

鳳菲猶豫片刻,輕歎道:「我已安排好她們的去處,沈執事不要理這方面的事好嗎?」項少龍不悅道:「怎能不理。眼前之所以會弄到這種不安局面,正因她們都在擔心將來的命運。我沈良雖是山窮水盡,但仍有幾分骨氣剩下來,絕不肯助大小姐出賣她們的幸福。」

鳳菲秀目掠過怒色,旋又軟化下來。湊然道:「大家都是迫不得已,有很多事更不得不妥協。但若非淑貞這丫頭把我要退隱的事洩露出去,也不會出現這麼令人進退兩難的情況。」項少龍道:「你或者錯怪二小姐了。照我看是張泉透露給呂不韋知道,再由呂不韋傳播開來,那他就可公然來掠奪你這美人兒回家了。」

鳳菲露出深思的表情,不一會神情堅決地道:「但我已答應了別人有關淑貞她們歸宿的問題,此事再難改變。而這更是我開罪不起的人。」項少龍不以為意道:「這世上有甚麼事是不能改變的。不過此事暫且擱在一旁,大小姐尚有一個問題末曾答我。」

鳳菲微嗔道:「這個問題定要回答嗎?只要你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離臨淄,自有人會把我接走。你便可回復自由,又得到一筆夠你終生受用不盡的酬金。」項少龍拂袖而起道:「說到底,妳仍不是肯信任我,現在只因知道田單牽涉在內,而妳那所謂肯幫妳的人,恰正是田單。故此害怕起來,才對我稍假辭色!算了!由現在開始,休想我再為妳賣命。」

鳳菲大吃一驚,情急下一把抱著他,淒然道:「真的甚麼都瞞不過你,天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再坐下來細談好嗎?」項少龍冷笑道:「這只是簡單的推理,若臨淄那人真能助妳,要我沈良來有何作用?」

鳳菲把俏臉貼著他寬壯的胸脯,有點意亂情迷地道:「但若非你清楚呂不韋和田單的關係,怎作得出這樣的猜測。唉!這次如非呂不韋親口保證田單會照顧我,人家也不會到臨淄來。怎想得到呂不韋竟是包藏禍心?」項少龍笑道:「莫忘了我曾追隨過廉大將軍和無忌公子,怎會不清楚呂不韋與田單的關保。這兩人均是好色之徒。而妳們這歌伎團內人人都是罕見的絕色,誰能不起覬覦之心?甚至那另一個肯接妳走的人,除非真是妳的情郎,否則說不定也在騙妳。」

鳳菲顯已六神無主,死命抱緊他,淒然道:「那我怎辦才好?」自知張泉後面的主使者是呂不韋後,她平時的信心和冷靜早不翼而飛。項少龍把她扶了起來,淡淡道:「先告訴我,除了呂不韋外,還有誰想得到妳這美人兒?」

鳳菲不好意思地在他面前站直了嬌軀,情緒複雜的白了他一眼,苦笑道:「當然是些有來頭的人,我們到了齊國,最令人擔心的就是仲孫龍,他雖無官位,但在齊國勢力卻不下於田單,手下能人異士無數,支持二王子田健,與擁戴大王子田生的田單是死對頭。我在大樑時,他曾特別遠道來找我,給我嚴詞拒絕後倖倖然離去,聲言若得不到我,其他人也休想得到我。」項少龍皺眉道:「是否那個專放高利貸的仲孫龍?」

鳳菲對他的消息靈通、見多識廣已不以為怪,點頭道:「正是此人,據傳他現在的身家比以前的烏氏?還要豐厚。各國都有他的耳目爪牙和欠他錢財的人,所以我才那麼驚惶不安。」項少龍道:「那個敢不怕得罪仲孫龍的人又是誰?」

鳳菲低聲道:「這人叫韓闖,你該聽過他吧!」項少龍失聲道:「韓闖?」

鳳菲大訝道:「你認識他嗎?」項少龍道:「我只是聽過,此人出名好漁色,妳怎能信任他?」

鳳菲道:「他雖貪色,但人本身卻不錯,索性一併告訴你吧!我說好要把淑貞她們送給他,以酬謝他的相助,現在人家甚麼事都沒有瞞你了。」項少龍道:「尚有一件事。大小姐究竟要花落誰家呢?」

鳳菲沉吟半晌,忽然伏入他懷裡,抱著他的肩腰柔聲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卻須立誓不可告訴任何人。」項少龍心中一蕩,強壓下想反擁她的強烈欲望,立下誓言。鳳菲夢囈般道:「這人非常有名,最近還曾鬧得東方六國亂成一團。」

項少龍聽得頭皮發麻。難道鳳菲暗中心儀自己,離團後就要赴秦找自己嗎?鳳菲續道:「他就是項少龍,東方六國最驚懼的人。」雖明知她會說出自已的名字來,項少龍仍忍不住心中一凜,問道:「他愛妳嗎?」

鳳菲仰起俏臉訝道:「你為何問得這麼奇怪?」項少龍心中湧起明悟,知道她仍緊守著這一關,故意拿個人出來搪塞敷衍。心念電轉,已知她的意中人絕不會是自己,否則單美美不會不告訴他。但這人極可能是秦國人。那只要把她送回鹹陽,她就可與情郎相會了。微笑道:「那我豈非該把妳送到中牟?」心中同時明白她不得不保密的理由,因為若洩露出去,說不定她的情郎會被呂不韋害死。

她當日表示奉某人之命來刺殺自己,忽又改變主意。說不定正因鍾情於這新歡,更因而動了退隱嫁人之心。果然鳳菲道:「不!他著我到鹹陽等他,只要你把人家送到咸陽就成了。」項少龍心中既好玩又有氣,索性一把將她擁個結實,發洩的狂吻在她香脣上。鳳菲猛力掙紮,不旋踵軟化在他的熱吻中,雖不致熱烈反應,但總是接受了。

離開了她的香脣,看著她霞生玉頰嬌艷無倫的玉容,項少龍歎道:「這是對大小姐仍不肯完全坦白的懲罰。不理妳是如何恨我,但目下只有我沈良有能力助妳不致成為呂不韋或仲孫龍的禁臠,其他的人都只是別有居心。」鳳菲嬌體發軟倒在他懷內道:「你不也是存心不良嗎?」

項少龍見她沒有否認說謊,心中略生好感。擁著她香肩道:「若我是存心不良,現在就該揮軍直進,得到大小姐尊貴的身體了。好好的想想吧!」言罷揚長而去。

項少龍出奇地暢快。自被李牧打得落荒而逃後,與單美美的短暫纏綿讓他重拾生機,而最後的一點悶氣都在這長長的一吻中消掉。他回復了以前扮董馬癡往邯鄲擒拿趙穆的豪情壯氣。只不過這趟除了肖月潭外,他就只有腰間的劍。而這劍還不可帶在身旁,否則給認出來就不得了。在這一刻,他決定再跟呂不韋和田單玩上一場。他也要幫助這些受盡男人褻玩壓迫的女子,達成各自的理想。這樣才能活得有意義。
2015-2-5 12: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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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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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古都臨淄

齊國的開國君主是呂尚,周武王滅紂後建立西周,封呂尚於齊,是為姜太公,建都營丘,後名臨淄。歷經西周、東周時期,齊國均為大國,興工商之業,便漁鹽之利,國勢興盛。不過齊國之所以能成春秋霸主,最關鍵處是齊桓公立,任管仲為相,進行只有秦國商鞅始能媲美的改革,國力驟增,一躍而成首屈一指的大國。另一關鍵是清除了肆虐邊境的萊夷。

早在太公建國時,佔了齊人大半海疆的萊夷族,就給齊人來個迎頭痛擊。此後與齊國的鬥爭時斷時續,直至西元前五六七年齊人滅萊夷為止。從此齊國不獨去了歷久的邊患,使國土增加了一半以上;而且此後才真正成為臨海之國,不像以前只擁有萊州灣的一半而已。

齊人向以強橫著稱,不但欺壓鄰近的魯國,還不斷兼併週遭的小國,更牽制著南方的強楚,遂有召陵之盟,迫楚人從鄭國縮手。楚人因有齊人攔路,不得志於北方,轉為往東南擴展,齊人方無可如何。召陵之盟,標誌著齊人霸業的極峰,也是齊桓公和管仲的事業頂峰。

兩人死後,五公子爭位,齊國失了重心,才輪到其他大國登場。到戰國時期,齊人起用孫臏,依他之計圍魏救趙,直搗大樑,次年魏軍被齊大敗於馬陵,使齊代魏而成東方領袖,三晉君主都向他來朝。齊人野心再起,趁燕人內亂起兵入侵,佔據燕都達三年之久才肯退兵。用齊宣王自鳴得意的話「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五旬而舉之!」這樣的武功,連秦人都沒有試過。

及楚由盛轉衰,三晉分裂,齊、秦遂在列國中成了東、西突起的兩大勢力。正當齊人威風八面,東征西討,國力損耗時,與齊仇深似海的燕人,覷準機會,聯合秦、楚和三晉伐齊。燕將樂毅攻入臨淄,把三十年前齊軍在燕京的暴行照演一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掠劫一空,若非有田單扭轉乾坤,逐走燕軍,齊國怕早亡了。不過齊國已被蹂躪得體無完膚,由極盛而驟衰。

但當項少龍來到臨淄時,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舊事,田單已由極盛踏進了權力被挑戰的暮年。臨淄城建築於淄河西岸,西依時水,由大小兩城巧相銜接而成。總面積達六十多平方里。城內建築宏偉,交通大道都以小城北的宮殿為中心,宗廟、官署和各級官吏的住宅,均集中在宮殿附近,城內街道兩旁古樹參天,不過這時都結滿晶瑩的冰掛。雖說曾受戰火,可是這刻的臨淄已是一片興旺,人口眾多,經濟繁榮。

船隊在城東泊岸時,臨淄的達官貴人幾乎空巢而出,來歡迎鳳菲這名聞天下的名姬。恭候一旁的儀仗隊奏起歡迎的樂曲時,鳳菲在小屏兒的攙扶下,儀態萬千的步下岸來,其風姿儀態和容貌的優美,看得齊人歎為觀止。接著是董淑貞等十二名歌姬,亦使人目不暇給。項少龍早看到歡迎者中赫然有田單在,慌忙雜在家將之中,免得被田單驟眼間認了出來。

不過這可能性卻不大。在肖月潭的指示下,他穿上了一般侍從的褐衣,外加犬羊之毛雜織而成的羊皮襖,在衣內腰間處,緊束了布帶,不但掩蓋了他的熊腰,還使他像多了個鼓然大腹似的。在碼頭上田單等一眾權貴,穿的無不是以鹿皮、貂皮等製成的皮裘,外加褐衣,不使獸毛外露,影響美觀。人重衣裝,只是衣飾的轉變,便使項少龍不起眼多了。

且經過肖月潭的妙手,他的臉上肌膚變得較為粗黑,年紀至少大上了十年,當項少龍看到銅鏡的反映,也很難聯想起自己以前的英俊模樣。肖月潭和鳳菲是第一批下船的人,與歡迎者自有一番客套寒暄。由於天空仍下著細雪,所以鳳菲旋即登上馬車,在齊兵開路下,立即進城。

項少龍不敢乘馬,鑽入肖月潭的馬車去,笑道:「看來你在這裡相當受尊重。」肖月潭謙虛兩句,然後道:「這叫有心算無心,剛才我很留意田單,這傢夥除了鳳菲外,像看不到其他人的樣子。唉!他的樣貌比上趟見時蒼老很多了。」

馬車隨大隊開出,緩緩進城。肖月潭道:「大城共有八座城門,橫貫東西的兩條大街是東大街和西大街,縱貫南北的大道也有兩條,就叫南大街和北大街,非常易記。」項少龍望出窗外,暗忖終於來到臨淄了,希望可活著離開吧!

風雪中,行人不多,都是匆匆而過,對車隊投以好奇的目光。肖月潭道:「東西向兩條大道和南北向兩條大道交叉處,有小臨淄之稱,最是熱鬧繁榮,是來此者必遊之地,今晚我帶你去湊湊熱鬧吧!」項少龍苦笑道:「我不該這麼拋頭露面吧!」

肖月潭道:「你愈是閃縮,愈會惹人生疑,就算外人不覺,但張泉和他的手下總會有人生疑。」項少龍只好道:「那就依你之言吧!」

肖月潭自從知道呂不韋就是張泉背後的指使者後,心情興奮,此刻更是興致昂揚,指著沿途的大宅院道:「這些都是富民的宅第,院落數重,瓦頂白牆,單層院落,與街巷聯排的普通民居,有很大的分別。」

項少龍留心觀看,見到刻下行走的東大街,竟達兩丈,可通行四輛馬車,兩邊盡為店舖。巷裡則是次一級的道路,為居民的住宅地段,只供人行。整個城市街衢整齊,入目多是高牆大宅,門面都非常講究,不愧大國之都的氣象。忽然間,他有不虛此行的感覺。肖月潭指點道:「小臨淄店舖林立,你能想出來的賣買在此都應有盡有,該處的蔔命師更是天下聞名。」

項少龍因「天下聞名」而想起稷下劍聖曹秋道,問道:「稷下學宮在哪裡?」肖月潭欣然道:「就在城西稷門外,是座令人歎為觀止的宏偉建築,到這裡來講學炫顯學問的被尊為『稷下先生』,門徒則被稱為『稷下學士』,人數達數千之多。」頓了頓續道:「我也曾被請到那裡傳授曲樂醫藥之學,所以才備受尊敬有若王侯。」

項少龍低聲道:「鄒衍是否到了那裡?」肖月潭皺眉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

項少龍忽又想起善柔,若找到她就好了。肖月潭道:「能成稷下先生,都非同小可,其特出者均被奉為上大夫,可不治而論政,鄒衍正是其中一人,我只要問問便可告訴你答案。」

項少龍問道:「那曹秋道又是怎樣的人。」肖月潭露出尊敬的神色,卻壓低聲音道:「此人在齊國地位超然,是齊王的師傅,公卿大臣見到他都要叩頭請安。獨自居於稷下學宮外的一間小屋裡,清茶淡飯。今年怕都該有五十歲了,但望之只像三十許人,一般人想見到他都不容易。」

項少龍本想從他處打聽善柔的行蹤,現在聽到這種情況,只好打消了這念頭。肖月潭續道:「此人的劍術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近年來少有與人動手,皆因根本沒有膽敢挑戰他的人。」項少龍道:「以前常有人向他挑戰嗎?」

肖月潭道:「誰能擊敗他,就可登上稷下劍聖的寶座,立即名震天下。不過此人的劍從來不講人情,戰敗者非死即傷,所以現在再沒有人肯去比試。」項少龍暗忖若有百戰寶刀在手,又不怕洩露身份的話,倒要試試他的劍法厲害至何等程度。不過又馬上打消念頭,百戰寶刀已是他的專利標誌,拿出來等於告訴大家他就是項少龍了。

此時馬車隊駛進東大街專為接待貴賓而建的十六座賓館之一的「聽松別館」,紛紛停下。項少龍知道這是自己辦事的時候,慌忙下車,在張泉的陪伴下,與主理別館的管事接頭,安排上下人等入住,忙了半天,到一齊安頓好時,已到了鳳菲赴王宮晚宴的時刻。

田單親自來接鳳菲,肖月潭也為陪客。項少龍故意出來打點,昂然與田單及他的兩大保鑣劉中夏、劉中石兄弟打了個照臉,不過三人都對他這個「下人」不以為意。送走了鳳菲後,項少龍心懷大放。假若連田單這般精明厲害的人都認不出他來,其他人更是不用擔心。

吃過晚飯後,董淑貞諸女依鳳菲的吩咐在大廳排演歌舞,他則往東院找張泉,關上房門後,項少龍道:「我已套取了珍貴的消息,假若張兄肯付訂金,小弟便可如實相告。」張泉喜道:「那就最好。不過我們的主子仍未扺此處,訂金一事要稍遲兩天,但沈兄可否先透露少許。」

項少龍故作神秘道:「原來答應助他的人,竟就是剛才來接她去赴宴的相國田單,此人權傾齊國。很不好惹。」張泉其實早知答案,只是拿此來試探他的忠誠。聽他如此說來,自然不會當作是一回事,淡淡應道:「這事我自有分寸,不用怕他。」

項少龍見他擺足架子,心中好笑,道:「不過我們主人的對手除田單外,還有個非同小可的人,叫仲孫龍,張兄聽過沒有。」張泉色變道:「其麼?」

項少龍加鹽添醋道:「這是小姐親口告訴我的。張兄該知在大樑時,仲孫龍曾來找過她,強迫她下嫁,被拒後聲言不惜一切,也要把她弄到手。」張泉當然知道此事,再不敢懷疑項少龍情報會是虛假,眉頭大皺道:「這消息非常重要,必須盡早通知主子,否則恐怕會橫生枝節。」

又籲出一口涼氣道:「此人是專放高利貸的吸血鬼,心狠手辣,連公卿大臣都不敢開罪他。最頭痛是他手下能人無數,非常難應付。」項少龍想起的卻是昨晚半強迫下得到鳳菲珍貴的香吻,不知如何竟慾念微動,忙收攝心神。張泉逕自沉吟,好一會才道:「沈良兄你非常能幹,得到這麼多有用的消息,不知是否已查得大小姐的情人是誰?」

項少能微笑道:「我是信任張兄,才肯透露一二,至於其他,張兄是明白人,請恕我要賣個關子。」張泉拿他沒法,歎道:「我們最好衷誠合作,否則一個不好,不但完成不了主子吩咐的任務,還要死無全屍。唉!我寧願開罪齊王,都不願得罪仲孫龍。」

忽地敲門聲響。張泉啟門一看,門外站了十多名家將御手,說要找沈執事。項少龍走出房門,帶頭的是曾與他同房,形相似猿猴的後生小子雷允兒,他道:「我們閒來無事,想到街上逛逛,請執事賜准。」項少龍見到眾人期待的日光,知道若不批准,立即激起不滿,微笑道:「我怎會阻止各位去找樂子,但記緊莫要生事,且天明前定要回來。」眾人大喜,哄然去了。

旁邊的張泉道:「你怎可答應他們。仲孫龍正虎視眈眈,說不定會拿他們來出氣。」項少龍歎道:「時刻提心吊膽終究不是辦法,不過在大小姐演的兩臺歌舞之前,仲孫龍該不會生事。他怎都該給點面子予齊王與田單吧!」

張泉道:「齊襄王已老得糊塗,明明立了大王子田生為太子,卻因小事又把他廢了,弄得人心惶惶,現在仲孫龍正竭力舉薦二王子田建為太子,與田單鬥個不亦樂乎。今趟請來包括大小姐在內的三大名姬為齊王賀壽,正是田單討好襄王的手段,所以說不定仲孫龍會蓄意破壞呢!」項少龍還是首次聽到此事,登時感到不妥,告罪一聲,匆匆去了。走到大門處,問了守衛家將雷允兒等人離開的方向,急步追去。

雨雪紛飛下,踏足華燈初上的臨淄街頭,他清楚感到自己在某種奇異的形式下,深深的被捲進了齊國王位之爭的漩渦裡。

第八章 地頭惡龍

項少龍沿街疾走,愈接近廓城中心區的小臨淄,行人愈多,燈火輝煌中,落下的雪粉像天上精靈灑往人間的仙粉,疑幻似真。行人大多三五成群,各操不同口音,看來都是仰慕三大名姬而來的各國或外鄉人士,本城居民反而只佔少數。據肖月潭說臨淄人口達七萬戶三十多萬人,比之咸陽的人口,少了一大截。

正焦急追不著雷允兒等人時,有人在對街向他招手,原來是另一家將費淳和五個御手。項少龍待兩輛馬車馳過後,才橫過車道,到了六人身前,道:「其他人呢?」費淳道:「逛窯子去了!我們正要找地方喝酒,沈執事一起來吧!」

項少龍道:「知否他們到了哪間窯子?」另一人笑道:「昂貴的當然沒他們分兒,沈執事只要看哪一間門面最簡陋的,包保可找到他們。」費淳等均哄然發笑。

項少龍見他們正在興頭上,又見四周沒有可疑的人,不忍掃他們興,著他們移到一角,以免阻塞交通,才道:「事情有變,張副執事告訴我大小姐開罪了這處一個有勢力的人,怕他雖不敢碰大小姐,卻拿我們這些下人開刀,所以你們略為遣興之後,得立即回去。」費淳等為之色變,點頭答應。

項少龍匆匆繼續尋找雷允兒等人,走了一段路,只見無論青樓酒館,都是門面講究,暗忖這等若二十一世紀北京的王府井,沒有點斤兩都難以在這種高格調區設肆營生,除非改到橫街窄巷去,否則休想找到廉價的窯子。不由心中後悔。他終是欠缺管理下人的經驗,因為他從沒有把任何人看作是可呼來喝去的下人,所以只希望能儘量讓他們自由高興。在眼前這不明朗的形勢下,實不宜放人出來亂闖。

他的擔心並非無的放矢。惱羞成怒的仲孫龍必不會放過令鳳菲難過的機會。假設剛扺臨淄便鬧出事來,誰還對他這新任執事有信心?而他身上除了一把匕首外,更無任何兵器,萬一要動起手來將大大吃虧。

正心急如焚時,只見一所青樓外聚了一群人,正交頭接耳的對青樓指點說話。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舉步走前,湊到其中一堆人中,問道:「發生了甚麼事?」其中一人語帶嘲諷道:「欠了仲孫爺銀子還膽敢來逛窯子,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樣寫了。唉!像一群狗兒般被人拖走,真是羞人。」

項少龍暗叫完了,問了被押走的人的衣著外貌,肯定是雷允兒等人後,道:「那些人是我的朋友,現在只好拿錢為他們贖身,請問仲孫爺的府第在哪裡?」豈知眾人齊齊變色,不但沒有回答他,還一哄而散,累得他呆立當場。剛好有一人閃閃縮縮由窯子走出來,項少龍一把扯住他,道:「兄臺……」

那人大吃一驚道:「千萬不要告訴我夫人……」項少龍那有心情發笑,道:「兄臺誤會了,我只是要問路。」

那人定神一看,才知不是熟人,撫著胸口道:「差點給你嚇死了,問路也不用拉住人的衣衫嘛!」項少龍見他年在二十五、六間,衣飾華麗,相貌不俗,顯是官宦子弟,偏是這麼懼內,沒好氣道:「我只是心切找仲孫龍大爺的府第,小弟是他的遠房親戚,特來向他問好。」

那人籲出一口氣道:「仲孫府在南大街,剛好是我家的斜對面,便讓我送你一程吧!唉!我也要快點回家了。」項少龍暗喜又會遇上這麼友善的人,對他好感大增,隨他走過對街。

在一座酒館外,停了一輛馬車,兩人舉步走去時,一名禦者由車廂鑽了出來,坐到前面御手的位置去。那人得意道:「我特意要馬車停在這裡,便沒有人知道我到了青樓去。嘿!還未請教兄臺高姓大名。」項少龍道:「我叫沈良,兄臺呢?」

那人道:「我叫解子元,來!上車吧!」馬車開出,解子元舒適的挨在座位內,讚歎道:「蘭蘭的皮膚嬌嫩得像綿緞,又順得人意,只恨不能留在那裡度宿。」

項少龍這時冷靜下來,一邊盤算如何向仲孫龍討人,隨口應道:「貴夫人長得很醜嗎?」解子元像受了冤屈般抗辯道:「當然不是!蘭蘭雖有點姿色,但比起她來仍差遠了。」

項少龍好奇心大起,道:「那解兄為何還要到外邊拈花惹草?」解子元頹然道:「不要以為我對她日久生厭,事實上我對她是愈看愈愛,也愈是怕她。而有起口角爭執,娘總是幫她不幫我,就因為她替娘生下兩個白白胖胖的孫兒呢。」

項少龍同情地道:「解兄之所以要到外邊偷偷胡混,怕是要嘗嘗貴夫人所欠奉的柔順滋味吧。」解子元拍腿道:「還是沈兄明白我,哈!沈兄可否幫我一個大忙?」

項少龍奇道:「我可怎樣助你?」解子元湊到他耳邊,唯恐給人知道般低聲道:「你能否詐作是我不見多時的朋友,遠道前來探我,那我自然要竭誠招待。如此我就可溜出來久一點了。嘿!我自然不會薄待你,沈兄的花費全包在小弟身上。」

項少龍不知好氣還是好笑,道:「這兩天我會很忙,怕不能到貴府拜訪。」解子元哀求道:「只要花一點時間就成,明晚好嗎?申時後我就在舍下等待沈兄的大駕。」

項少龍無奈道:「我儘量抽時間來吧!」解子元大喜道:「沈兄真夠朋友。唉!說出來恐怕你不肯相信,我解子元怎麼說都是位居司庫大夫,可是卻無人敢陪我到青樓去,縱然有美相伴,但獨酌無友,總令人掃興,現在有沈兄相陪就好哩。」

項少龍心叫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此子竟是齊國的重臣,難得全無架子,又語氣坦誠,教人打心底歡喜他。笑道:「你的朋友是否給尊夫人罵怕了?」解子元低聲道:「是打怕了。」

項少龍大感愕然時,駕車的大漢轉身喚道:「大少爺!快到仲孫爺的府第了。」解子元又低聲道:「解權現在是唯一仍忠心於我的人。」

說完才向解權道:「送了沈爺進去後,我們才回家吧。」執著項少龍的手歉然道:「恕小弟雖把沈兄送到這裡,但卻不能久候,因我必須於亥時前回去,惹怒了她,小弟就有禍哩!」

馬車在一座院落重重的巨宅前停下,接著解權向把門的武士報上解子元之名,立即中門大開,任他們長驅直進。項少龍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道:「解兄似和仲孫大爺非常稔熟。」解子元笑道:「算是有點關係吧!」又歎道:「人與人間是要講點機緣的,不知如何我一見沈兄,便心中歡喜,更曉得沈兄是交得過的朋友。嘿!明晚記得來啊!」又指點了他府宅的位置地點。

馬車此時在院內主建築物的台階前停下,幾名大漢迎了土來,帶頭者拉開車門,恭敬道:「小人鮑光,請解大人下車。」解子元道:「本官只是送仲……」

項少龍忙在他耳旁道:「我不是他的親戚。」解子元呆了一呆,才接下去道:「是送本官的一位好友沈良來拜見仲孫大爺。仲孫大爺在家嗎?」

鮑光亦微感愕然,道:「原來是沈爺,大爺正在接見楚國來的貴客。小人這就進去通傳,不知沈爺想小人如何向大爺報上。」項少龍不想解子元知道他這麼多事故,先轉向他道:「不耽阻解兄了,明晚我定會來的。」言罷逕自下車目送解子元離去。解子元離去時,仍不住揮手,一點不介意項少龍曾向他說謊。

仲孫府內的主建築物是座豪華的四合院,建於白石臺階之上,正門處有磚雕裝飾的門樓和照壁。門樓上方有書著「仲孫府」三字的門第牌匾,氣象萬千,顯示出主人高貴的身份地位。主宅兩旁有左右別院,宅後則是大花園,至於裡面還有多少院落,就非是項少龍所處的角度能察見。

項少龍環目一掃,見到整個院落組群均被高牆圍起,剛才進來處是個古城堡式的門樓。在雨雪飄飛中,數十盞八角型宮燈照得主宅前的廣場明如白晝,一邊還停了一輛馬車,馬兒卻已給人牽走,大概這就是楚國來客的座駕。

鮑光見他神態從容,自具氣勢,不敢怠慢,道:「沈爺請進去先避風雪再說吧!」項少龍點頭隨他登上臺階。仲孫龍不愧富甲大下的大豪,主宅用料之講究,令人歎為觀止,簷樑用的是整條的楠木,斗拱飛簷,石刻磚雕,精采紛呈。到了外進處坐下後,項少龍才道:「鮑兄請通知仲孫大爺,就說我是為了鳳菲的事來見他的。」鮑光大感錯愕,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一會,才到廳內報告去。

項少龍靜心等待。假若仲孫龍不肯見他,該怎辦才好呢?用武只是白白送命。不過他卻頗有把握,因為仲孫龍若真是對鳳菲一片癡心,不到黃河不肯心死,便怎都要弄清楚他來此是為了甚麼事。待了好一會,鮑光回來道:「大爺請沈兄進去。」項少龍見這麼順利,反感訝異,不過此時無暇多想,忙起身隨鮑光入內。

鮑光低聲道:「大爺知道沈爺是解大人朋友,才肯接見沈爺。」項少龍知他曾幫了忙,連忙道謝。經過一條穿越園圃的碎石徑,才來到大堂的正門處,四名武士分立兩旁守衛。鮑仲停了下來,大叫道:「沈爺到!」

項少龍見這種氣派,也有點頭皮發麻,不過這豈是可臨陣退縮的事。深吸一口氣,跨過門檻,只見大廳富麗古雅,一排古樸的紗隔將廳堂分隔為南北兩個部分,寬敞明亮,傢俱用材均選上等紅木,這時在沙隔另一邊,隱見兩人席地對座,俏婢伺候兩旁,另有兩批武士分立兩人身後,令人覺得來客身份大不尋常。

項少龍在鮑光的指示下,越過紗隔,首先看到是一個瘦若猴頭,年在四十許間的錦衣大漢,正目光灼灼的注視著自己。當項少龍眼神轉往另一人時,立時嚇得魂飛魄散,差點要拔足狂逃。竟是久違了的李園。這時他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把果核先放在舌底下,好使說話時不教李園認出他的聲音來。不過只看李園的神情,就知道甚麼易容裝扮都是多餘的事。在這種臉對臉、四目交投的狀況下,李園一眼掃過來,立即虎軀微震,俊臉掠過不能掩飾的意外神色。

一來項少龍為了要與仲孫龍談判,所以在步法氣度上沒有掩飾,二來沒有其他人給他作掩護混淆,三來是李園比之田單等更熟悉他。所以一眼就給認出來。項少龍心叫我命休矣時,李園竟向他打了個眼色,使他燃起一線希望。

若論品性,龍陽君該比李園「純良」多了,不過世事常會出人意表。挨著軟墊,背後有兩名千嬌百媚的美女正為他瘦削的肩背把捏推拿,以放高利貸致成?富的仲孫龍斜眼兜著他道:「請坐!」頃少龍神不守舍的施禮後,在兩人對面像監犯般坐了下來。心想原來仲孫龍是這副樣子,難怪鳳菲這隻天鵝,看不上他這醜蛤蟆。

仲孫龍突高的眉稜骨下,雙目卻是精光四射,沒有多少兩皮肉的臉肌更是出奇的表情豐富,濃而長的眉毛一聳下,得意怪笑道:「李相國可知我為何既肯立即接見這藉藉無名的人,又肯讓他對坐。」項少龍起始時還以為仲孫龍在和自己說話,原來卻只是對李園說,還帶著對自己悔辱的意味,極不客氣。李園神情古怪的道:「龍爺行事總是出人意表,我怎能猜估得到。」

仲孫龍眼尾都不看項少龍,逕自道:「皆因此人是由解子元送來,所以我必須有所交待。使得將來解子元問起上來,也不能怪我沒有看他的情面。」別過頭來瞇眼瞪著項少龍道:「報上身份來意,與解子元是何關係,若我覺得你有半句謊言,保證你永遠都不能憑自己兩條腿離開這裡。」

項少龍驚魂甫定,與看來比龍陽君夠義氣的李園再交換了個眼神,仰天大笑起來。仲孫龍身後的七、八名武士人人手握劍把,目露凶光,只等仲孫龍一聲令下,就過來動手揍人。仲孫龍則雙目亂轉,怒喝道:「有甚麼好笑?」項少龍倏地止笑,雙目射出森厲神色,瞪著仲孫龍道:「我笑的是原來名動天下的仲孫龍,只是個恃強淩弱的人,難怪鳳菲小姐看不入眼了。」

仲孫龍尚未有機會說話,站在項少龍後方的兩名武士便從左右側撲上來,看樣子是要把項少龍由席位揪起來,並強迫他跪在地上等諸如此類的動作。李園正露出不忍目睹的神色,項少能已使了兩下身法,左右扭著搭上他肩頭的粗暴大手,肩身不動的便把兩名壯漢借勢摔倒身前。仲孫龍身後的武士紛紛怒喝連聲,拔劍衝出。

眼看大戰難免,李園暴喝道:「停手!」眾武士愕然止步。兩名倒地的武士,捧著手爬了起來,痛得臉青脣白,顯然被項少龍扭斷了肘骨。仲孫龍呆了一呆,喝道:「退回去!」

眾武土返回原位,兩名受傷武士也退了出去後,大廳才回復平靜,但氣氛卻像扯滿了的弓弦。項少能像甚麼事都沒發生過般,冷冷與仲孫龍對視。仲孫龍壓下怒火,對李園道:「李相國為何阻止我教訓這個狂妄的傢夥?」李園一掃他身後的武士,淡淡道:「若我是龍爺,就會要這些擅作主張的奴才全體挨棍子,怎可在龍爺尚未有說話之前,便邀功動手,那說不定會害了龍爺一命。」

仲孫龍吃了一驚道:「害我一命?」項少龍這時已可肯定李園不會出賣自己,心懷大放,回復豪氣,大笑道:「還是李相國高明,看!」閃電拔出綁在腳上唯一的匕首,朝仲孫龍身前擺滿酒菜的長几擲去。

「蔔!」在眾人瞪目結舌和妾婢驚呼聲中,匕首深深插進忠孫龍身前堅硬的紅木。仲孫龍瞧著微顫的匕首柄頭,臉色倏變,一時間竟說不出話大堂鴉雀無聲,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匕首上。更沒有人敢移動,誰知項少龍會否發出第二柄匕首。尤其是李園剛才指出沒有命令而行動,理該受罰,這時更沒有人再敢造次。這麼厲害準確的手法故是駭人聽聞,但最能鎮壓住仲孫龍的是項少龍所表現出來的強大信心與豪氣。

項少龍淡淡道:「現在我們可以好好一談吧!」仲孫龍可能還是首次感到小命被操縱在別人手上,深吸一口氣道:「好!就憑你這手玩藝,說吧!」

項少龍先對李園笑道:「李相國真高明,竟看出我沈良尚有後著。」李園微笑道:「只看沈兄神態冷若冰雪,便知你是個第一流的刺客。」

項少龍的眼神轉回仲孫龍臉上,從容道:「我沈良乃鳳菲小姐手下的管事,助她打理團內的大小事項,至於與解子元則是肝膽相照的好友,但若龍爺要動手分生死,卻不須把這關係放在心上。我沈良既敢來此,已抱著寧為玉碎,不作瓦全的心。」李園一震道:「寧為玉碎,不作瓦全,這兩句話很有意思。」仲孫龍等也為之動容,更感到項少龍視死如歸的氣概。

這是個重視人才的時代,不論貧賤富貴,只要有才有藝,就能得人尊重。仲孫龍何曾遇過項少龍這等人物,給他在李園的合作下,連番施展手段,又感到小命受威脅,登時兇焰大減。但他也等若威鎮一方的黑道霸主,見慣場面經慣風浪,坦然道:「你確有說話的資格,不過若妄想與我仲孫龍對抗,實屬不智。」李園插入道:「龍爺可否聽李園這中間人說句公道話。」

仲孫龍當然不敢開罪李園這位有整個楚國在後面撐腰的權貴大臣,客氣道:「李相國請說。」李園為了緩和氣氛,油然道:「我想先請沈兄保證不再發暗器,大家才坦誠對話。」

項少龍知道這只純是給仲孫龍下臺階的機會,何況自己身上根本再無可發的匕首,欣然道:「相國吩咐,我沈良怎敢不從,何況我一向仰慕龍爺,今趟只是迫不得已,萬望龍爺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以項少龍剛才表現出的強悍不屈,現在說出這麼低聲下氣的話,這馬屁拍得分外見效,仲孫龍登時神色放緩,沉聲道:「李相國對此有何高見?」

李園和聲道:「沈兄此來,未知所因何事?」項少龍淡淡道:「只是來向龍爺求個人情,望他高抬貴手,放回在下幾名夥伴,免致鳳菲小姐為難。」

仲孫龍不由暗暗後悔讓這叫沈良的人進入大廳來。要知鳳菲乃天下人人尊重的名姬,他若擺明要為難她,李園會怎樣想?他一向強橫霸道,本是要在李園前顯點手段整治項少龍,當然不肯輕易罷手,但若硬不答應,連他自己都不知該如何收拾此事。他最初的構想是打折項少龍的兩條腿,使人把他抬回去,一來可殺田單的威風,又可讓鳳菲知道他不怕任何人,好迫使鳳菲向他就範。但在眼前對方隨時可取自己之命的形勢下,怎還敢作如是想。

正沉吟間,李園笑道:「這中間怕是有誤會吧!龍爺怎會和那些奴才計較?」項少龍和李園一拍一和,見仲孫龍臉色數變,都心中好笑。仲孫龍無奈下,只好向手下喝道:「誰把鳳小姐的手下拿起來?究竟是否真有此事?」

其中一名機警手下應道:「剛才確有人在青樓鬧事,還和我們的人發生衝突,故把他們拿了回來,準備明早送官,卻不知原來是沈管事的人。」仲孫龍佯怒道:「那還不立即盡數釋放,給我送回鳳小姐處。」手下領命去了。

李園起身告辭,向項少龍道:「沈管事身手不凡,膽色過人,我李園非常欣賞,不若由我送沈兄一程,順便聊聊。」項少龍心中感激,知道如此一來,仲孫龍將不會公然對他報復。仲孫龍神態大改,變得非常客氣,親送兩人出門。項少龍這才發覺仲孫龍身材極高,差不多與自己平頭。這吸血鬼站起來要比坐著有氣勢多了。

直至馬車駛出仲孫府,項少龍才鬆了一口氣,但已出了一身冷汗。

第九章 主從難分

李園一拍項少龍的假肚腩,笑道:「若非看見你的神色也像我般驟然大吃一驚,說不定會給你這假肚腩瞞過,你的樣子變得真厲害。」項少龍坦然道:「我當然要吃驚,怎知你會否出賣我?」

李園不悅道:「我李園怎會是這種卑鄙小人,在戰場上分高低,死而無怨,但那能在這時刻落井下石?」項少龍歎了口氣,想起龍陽君,但又不能從他而聯想到卑鄙小人這形容詞。李園訝道:「看你的神情,似乎真有老朋友曾背叛你。」

項少龍望往車窗外的齊都大道,心中百感交集,一時說不出話來。以前他對李園的信任,實遠不及上龍陽君。不過李園之所以仍能這麼講義氣,皆因李園的楚國,尚未有三晉那種首當秦國之衝的切身之痛。

李園伸手摟著他肩頭道:「今午我才見過韓闖,他對你當日在戰場上冒殺頭之險,將他釋放,仍非常感激。只憾君命難違下,難對你施以援手。不過我卻不大相信他,這傢夥耽於酒色財氣,生活靡爛,說不定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見項少龍神情落寞,續道:「少龍真厲害,連打敗仗都敗得這麼漂亮,還避過了三晉的重重追捕。現在人人都相信你已回到中牟去,那猜得到你搖身一變,竟成了鳳菲這人間絕色的管事,還到了臨淄來。」

項少龍收攝心神,問道:「你為何會有空到這裡來呢?」李園笑道:「你該猜到點端倪吧!兩次合縱,齊人不但沒有參加,還在扯我們後腿,所以我們五個合縱國聯合起來,希望可以捧起二王子田建當齊君,扳倒大王子田生和田單的一黨。我去見仲孫龍,正就是為了此事。」

項少龍道:「這麼說,呂不韋則為支持田單而來了。」李園雙目寒芒閃過,冷哼道:「呂不韋仍以為自己有以前的聲威,確是癡心妄想。現在誰都知道,真正在秦國具有權勢的人,就是少龍你。哈!你知否就快可極盡神氣地以項少龍的身份隨處走動呢?」

項少龍愕然道:「此話怎說?」李園歎了一口氣道:「現在我們五個合縱國,都在少龍手上敗得一塌糊塗,無力再戰。不能戰便只好求和,所以各國都分遣密使入秦說項,希望不會被你們選作第一個攻擊目標,少龍鬚在此事上須幫小弟一個忙。」

項少龍道:「這個不用你說,我也會幫你。說真的,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領兵攻打你們。」李園歎道:「少龍就是這樣一個人,否則就不會肯放過韓闖!」

項少龍苦笑道:「就算談成和議,但想要我小命的人仍有很多。」李園笑道:「和議若成,那時只要你大大方方的出來亮相,讓所有人都知道項少龍在此,保證沒有人敢動你。誰不知道你是嬴政最尊敬的人,誰肯作開罪你而招來報復。」

頓了頓續道:「前些時因你生死未蔔,嬴政大發雷霆,下令全力攻趙,命桓齮、楊端和、蒙武、蒙恬四人趁李牧被牽制在中牟的時機,大舉侵趙,每戰均不留降卒,殺得趙人叫苦連天,還損失了大片土地,偏是韓、魏又袖手不理,韓晶、郭開等都不知多麼後悔曾支持蒲鵠,弄至這等田地。」項少龍大生歉疚,卻又感無能為力。

李園忽又興奮道:「照少龍看,可否讓呂不韋永遠都回不了咸陽呢?齊人雖會護他,但我們卻可在途中伏擊,殺他個全師覆沒。」項少龍雖大為心動,卻知呂不韋此時定死不了,沉聲道:「呂不韋已時日無多,我們實不用多此一舉。而且誰都不希望呂不韋死在自己的國境裡,還是集中精神弄倒田單好了。」

李園提起田單,便心頭火發,怒哼道:「田單當日聯同春申君來害我,此仇此恨我定然要跟他清算。」接著壓低聲音得意道:「這趟襄王廢去田生的太子身份,皆因愛妃寧夫人指田生對她有不軌企圖。哈!少龍可知寧夫人是何人,她就是清秀夫人的親妹子。」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看來這應是誣陷居多,李園連這麼秘密的事都告訴自己,可知他是絕對的信任他項少龍。李園又道:「你該沒有忘記清秀夫人吧?她到咸陽時還見過你,今趟也特地來了,現在住到了王宮去,我則住在你隔鄰的別館。」項少龍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對世事恬淡的美女,沒料到忽然間大家又在同一個城市裡。李園笑道:「鳳菲該是少龍的囊中之物吧!」

項少龍失笑道:「不要胡猜,我在這只是個下人管事,不過此事或要請李兄幫忙,因為除了仲孫龍外,呂不韋也對她有所圖謀。」李園欣然道:「這個容易,只要我們一道回楚,誰敢來動我。」

項少龍正容道:「李兄千萬莫要輕敵,呂不韋和田單都非是可任由擺佈的人,說不定會發動陰謀,讓田生登上王位。」李園露出凝重神色,點頭道:「少龍說得對,我確有點失於輕狂。」

項少龍見聽松別館在望,道:「最好讓我在此下車,因我不欲太過張揚。」李園依依不捨道:「可否約個時間明天敘敘,我還未知道你為何會來到這裡,更成了鳳菲的管事。」

項少龍道:「明天怕不行,我看情況吧!」兩人約了聯絡之法,項少龍才溜下車去。

項少龍踏入聽松別館時,守門的眾家將均肅然起敬,神態與以往截然不同。項少龍心知肚明是甚麼一回事,其中一人已道:「雷允兒等剛被送回來,只受了點皮肉之傷。沈爺真行,竟可使仲孫龍都要乖乖地聽你的話放人。」項少龍道:「大小姐回來了沒有?」

另一家將躬身道:「回來了有小半個時辰,還命沈爺立即去見她。」項少龍順口問道:「談先生有沒有一道回來?」

家將答道:「談先生到了他下腳的聽梅館去,怕明天才會回來。」項少龍知肖月潭是要去為他打聽消息。點了點頭,逕自往內院找鳳菲。

才跨入鳳菲所居內院主樓的門檻,小屏兒迎了上來,俏臉掩不住驚喜神色,道:「你終於回來了。」項少龍低聲回道:「累小屏姐擔心了。」

小屏兒故意沉下臉去,垂頭道:「誰關心你了,不過小姐正等得心焦。」項少龍伸手把她摟入懷裡,好言安慰後,小屏兒這才露出笑容,牽著他登往樓上。鳳菲鉛華盛裝盡去,換上便服,坐在小廳一角,見他到來,不知是否想起昨晚被他強吻一事,俏臉微紅,但又欣然道:「你回來了!教人擔心死哩,快坐下!」

項少龍規規矩矩地在她對面席地坐下,微笑道:「大小姐定把齊國王室迷得神魂顛倒了。」鳳菲狠狠白了他一眼,令他心中一蕩時,這俏佳人道:「你究竟憑甚麼手段,竟可令存心惹事的仲孫龍放人?」

項少龍淡淡道:「憑的當然是三寸不爛之舌,大小姐可滿意這答案。」這句本是無心之言,但聽在鳳菲耳內卻完全變了另一回事。粉臉刷地飛紅,大嗔道:「人家尚未和你算昨晚的帳,你竟……我……」

項少龍這才知道犯了語病,尷尬道:「我真沒有那個含意……嘿……」鳳菲更羞得無地自容,垂下連耳根都紅透了的螓首,不知所措,一副六神無主的誘人樣兒。項少龍也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個場面。鳳菲的誘惑力絕不在紀嫣然或琴清之下,若非知她心有所屬,項少龍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對她施展挑逗。

好一會鳳菲才稍復常態,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我實在不該這樣和你獨處一室的。但偏是我們說的話不可讓別的人聽到。」又橫了他一眼道:「你定須恪守規矩。」

項少龍心中苦笑,若她再以這種神態和自己說下去,真不知自己的定力能支持多久。籲出一口氣道:「田單對大小姐態度如何呢?」鳳菲俏臉仍紅霞未退,怔了半晌,才懂答道:「表面當然是客客氣氣的。但我卻知他在探我口風。我那能像從前般信任他呢?自然不會告訴他實話。唉!現在鳳菲再弄不清楚和你的主從關係了。都是你害人。」言罷又垂下頭去。

項少龍不由後悔,昨晚強索了她的香吻後該乘勝追擊,打鐵趁熱。如今弄得雙方關係曖昧,氣氛尷尬,但又充滿強烈的挑逗意味。假若她昨晚不是誆說自己是她的秘密戀人,無論她說出何人,他都不會有那異常之舉。兩人一時都不知說甚麼才能打開僵局。

鳳菲終打破沉默,輕輕道:「你這人真教人莫測高深,以仲孫龍一向在臨淄的目中無人,橫行無忌,怎會賣你的賬?但你卻不肯告訴人家,鳳菲應否懷疑你與他達成甚麼秘密協議,出賣了鳳菲?」項少龍不悅道:「妳又不信任我了。」

鳳菲別有含意地瞅了他一眼,嬌柔的垂下眼簾,出奇地溫柔道:「剛才赴廷宴時,鳳菲曾誠心向談先生詢問和你相處多天後,覺得你的人品如何。談先生精擅相人之道,言出必中。以前便曾警告我說呂不韋絕不可信,所以鳳菲對他的看法非常重視。」項少龍心中好笑,肖月潭是否精於相法,他仍不大瞭解,但對呂不韋的看法自是不會錯。淡然道:「那他怎麼說。」

鳳菲秀眸閃過奇異的神色,低聲道:「他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我不敢苟同,第二句卻令我生出非常古怪的感覺。」項少龍再不像從前般怕給人發現自己的身份了。大不了就託庇於李園,這裡又是齊人作主,誰敢冒開罪秦、楚兩國之險,來對付他項少龍?就算是呂不韋,在表面上都要維護他,否則小盤必不會讓他脫罪。故此聞言只是好奇心大起,道:「願聞其詳!」

鳳菲幽幽的白了他一眼道:「談先生說你是個守正不茍的君子,可以絕對的信任你。」項少龍失聲道:「正人君子就不可和美人兒親嘴嗎?若我是正人君子,妳自可毫無保留的予以信任,有甚麼好奇怪的?」

鳳菲本在緊繃著俏臉,旋已忍不住「噗哧」嬌笑,又像怪他引她發笑般盯了他一眼,微嗔道:「正人君子自可以親女兒家的嘴,但強迫女兒家親嘴的卻絕非正人君子,既然非是正人君子,我為何不能懷疑你與仲孫龍秘密勾結?」項少龍不懷好意的笑起來,瞧著她玲瓏浮凸的上身,故意露出賊賊的笑容道:「若我不是正人君子,鳳小姐昨晚就要貞操不保。」

鳳菲本回復正常的如花玉容又再飛起紅霞,大嗔道:「你愈來愈放肆了。」項少龍洒然聳肩道:「正因我是這樣一個人,才弄到窮途末路。對我來說,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本身都可享有相同的權利,所謂尊卑上下,只是職位和責任不同吧!大小姐如不喜歡,小人便裝回未親過你前的樣子好了。」

鳳菲大發嬌嗔的道:「你可否不再提這件事呢?」項少龍深深享受兩人間這種糾纏不清的關係,攤手道:「這可是妳先提說的,不要說過了又拿來責怪我。」

鳳菲拿他沒法,歎道:「算我這做主子的怕了你這惡執事,就當是人家求你,快說明仲孫龍究竟為甚麼肯放人?否則鳳菲今晚豈能安寢?」項少龍遂把整件事和盤托出,只瞞了李園認出自己是誰。使鳳菲聽起來就像他仗義幫忙般。

鳳菲杏目圓睜道:「你知否解子元是甚麼人?」項少龍不以為意道:「當然知道,他的官職看來不低。」

鳳菲責怪的道:「怎止如此,他不但是一品大官,還是著名的才子。蘭宮媛的歌舞大部分便是他編的。此人更是二王子田建的陪讀侍郎,所以仲孫龍也不得不給他面子。」項少龍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當然不會大感震驚。鳳菲訝然瞧著他道:「為何你好像一點也不為意的樣子。你求財之外不是也求功名嗎?李園或解子元任何一人都可令你飛黃騰達,而你卻一點不放在心上似的。」

項少龍心中叫糟,知道已露出不好彌補的馬腳,索性胡謅道:「小姐的情人不是項少龍嗎?若論天下貴人,還有誰能比他更強?」鳳菲眼神閃爍,瞬間神色回復往昔的清冷,秀目生輝道:「沈執事可想知道為何談先生說我可絕對信任你
時,我心中會生出非常怪異的感覺呢?」

項少龍知道她對自己的疑心已像黃河氾濫的一發不可收抬,苦笑道:「大小姐最好不要說了。」鳳菲嗔道:「我偏要說,你這人最沒上沒下的,告訴你吧!當談先生說這話時,就像認識了你十多年般,不經半點思索,更沒有絲毫猶豫。」

項少龍心中叫苦,男人始終不及女性心細。大處尚可穩守,小處便破綻百出,連肖月潭這老江湖都不例外。鳳菲狠狠盯著他道:「昨晚鳳菲更親身體會到你可恨的風流手段,明白你非是不愛女色的人。而你卻偏能對淑貞、秀真她們不屑一顧,這是甚麼一回事呢?」項少龍心慌意亂的招架道:「或者怕是大小姐對男女之事經驗尚淺,把我那九流的招數也當了是天下無敵的神功吧!」

鳳菲羞不可仰大嗔道:「還要胡言亂語。」項少龍舉手投降道:「我們曾有君子協定,不再提親嘴這件事,但你偏又先提起來了。」

鳳菲紅得像喝醉了酒的俏臉現出似嗔似怨,嬌艷無倫的神態,佯怒道:「不准你再胡扯,告訴人家為何今天你忽然會多了個小肚腩出來,又長出了這麼多花白的鬚髮?」項少龍豁了出去,訝道:「你昨晚感覺不到這伴了我幾年的肚腩嗎?我的白髮是因知道大小姐另有情郎後,深歎無望而一夜白頭的。」

鳳菲忽然垂首,默然無語。項少龍則不知所措的靜待著。像過了整個世紀的漫長時間後,鳳菲回復了平靜,輕輕道:「為何鳳菲不早點遇上了你?我活了二十一年,從未試過像剛才的投入了忘憂的境界。」項少龍歎了一口氣,無言以對。剛才自己也忘掉了遠在咸陽塞外的妻兒。

鳳菲籲出一口仙氣,淡淡道:「你確是個正人君子,否則這刻就會乘虛而入,得到人家的身體。現在人家的命運已和你連繫在一起,可以坦白告訴我你是想瞞過甚麼人呢?」項少龍鬆了一口氣,心知她仍末猜到自己是項少龍,道:「自然是要瞞過趙人,若被他們知道我在這裡,定會不擇手段來對付我。至於談先生,則是在邯鄲時便是素識,大小姐現在該明白小人的苦衷了。」

鳳菲哂道:「不要再在我面前裝作『下人』的神態好嗎?鳳菲甚麼人未見過,但卻沒有人比你更有威嚴,偏又見色不亂。唉!夜了!你也辛勞了整天,回去休息吧!」項少龍如獲皇恩大赦,連忙施禮起身,便要離去。鳳菲大嗔道:「你好像很急於離開的樣子。」

項少龍知道她心情矛盾,不過她的嬌媚神態確令他再難以像鳳菲所稱道的那麼有自製能力,移了過去,半蹲下來,伸手挑起她下頷,低聲道:「正好相反,小人實在是很不想離開。但若留下來,又會無法克制。」鳳菲像失去了反抗意志般任他完成這輕薄的動作,星眸半閉道:「你不會的。是嗎?」

項少龍重重吻下去,痛快地享受了她熱烈反應的一吻後,才振作意志悄悄離開。到樓下時,小屏兒正坐在一角等他。他將小屏兒拉來坐在懷裡,小屏兒怯生生地道:「你跟大小姐……?,項少龍溫柔地親了親她的臉頰,柔聲道:「大小姐應該心有另屬,我不敢高攀。小屏姐會怪我嗎??小屏兒搖搖頭,低聲道:「如果大小姐真的喜歡你,那小屏兒只會高興。只是以你的能力,是無法保住大小姐的。?項少龍點點頭,抱著她嬌嫩的身軀,回應道:「這不是我們可以干涉的事,我只要能保住小屏姐就好了。?小屏兒感激地獻上香吻,兩人溫存片刻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第十章 偎紅倚翠

聽松別館是庭院式佈局,前堂後寢,左右對稱,由大門起,依次排列是小廣場、門廳、正廳、後廳。兩側是花廳、書室等休閒之地。接著是個大花園,然後是三進式內宅,由八個四合院落組成,尊卑有序。院落前後間以庭院,植花木作點綴。鳳菲的主樓設在八個四合院止中處,四周疊假山,鑿泉池,栽花植樹,布列盆景,環境優美。

項少龍離開主樓時,大雪方停,月亮在雲後露出半邊臉蛋,金黃的色光灑在變成銀白色世界的園林裏,頓使項少龍緊張的心情鬆弛下來。若能和鳳菲在主樓上共度春宵,豈非人間大快事。想到這裏,項少龍停駐在林木間,暗忖這麼下去,終有一天兩人會把持不住,和鳳菲兩情相悅地登禢歡好。到時候,他只有跟鳳菲告知他真正的身份,那時又會是怎樣的局面?

看著週遭能怡情養性的勝景,更感宦海的險惡。正心生感慨,祝秀真甜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沈執事何事在這長站不去呢?」項少龍轉過身去,這美女像月夜中的仙靈般,盈盈而至,到兩人身體快要相觸時,才止步仰起吹彈得破的粉臉,含情脈脈地等待答案。

他當然不能告訴他心中所想的事,胡謅道:「我在欣賞這處園林的佈局,設計者定是高手,能把裏裏外外的人工美和自然美合為一體,在有限的空間創造出無限的意境。」就在此時,他感到主樓上鳳菲閨房的窗子燈光明滅的閃了一下,醒悟到樓內人移到窗前,又閃到一旁,遮掩了燈光,才造成這般情況。那還不知她正偷聽他們兩人說話。

祝秀貞聞言露出迷醉的神情,讚歎道:「沈執事說得真好,我只想到花木可寄情,例如對芭蕉以聽雨,觀果樹以賞秋實,粉牆竹影,卻從沒想得像沈執事般透徹深入。」項少龍微笑道:「秀貞小姐為何尚未就寢?」

祝秀貞牽著他衣角走到遠離主樓一個水池旁,低聲道:「今天沙立來找我。」項少龍皺眉道:「為何我會不知道?」

祝秀貞解釋道:「他是由穀明開了後門讓他來秘密見人家。秀貞終和他曾有一段情,很難狠下心不見他一面。」項少龍腦海浮起沙立被逐前狠毒的眼神,沉聲道:「他有甚麼話說?」

祝秀貞歎道:「我本不該說出來。但他不是說著玩的,故不能不向你報告。他說要把你和張泉碎屍萬段。聽他口氣,似乎有人在背後撐他的腰。」項少龍想起谷明、富嚴等一眾他的舊手下。登時回復以前與人鬥爭的悍勁,暗忖若不先發制人,清除這批內奸,說不定一個疏忽下,會陰溝裡翻船,吃個大虧。冷然道:「妳沒有套出在他背後撐腰的是甚麼人嗎?」

祝秀貞惶然道:「他不肯說。唉!你可否放過他呢?他已變得一無所有了。」項少龍啞然道:「若妳夠愚蠢,他至少還擁有妳和妳的財富,只看他背後一直有人在撐腰,便知他只是利用妳。」祝秀貞羞慚的垂下頭去。

項少龍拍拍她香肩道:「回去睡吧!我會處理此事,但以後千萬別再單獨見他了!有問題便來找我。」祝秀貞扯著他袖角赧然道:「今晚讓人家來陪你好嗎?現在你已成了團內的大英雄。」

項少龍伸手在她臉蛋捏了一把,笑道:「我累得差點沒命,還嚇得出過幾次冷汗,現在只想倒頭便睡,小姐的好意留待下次吧!」祝秀貞追在他身後獻媚道:「我最懂推拿之法,讓人家伺候你好嗎?保證你會不知不覺的酣然睡去。」

項少龍大為感動,不過一來主樓上有鳳菲跟小屏兒這兩個美女在旁窺伺,再來自己剛被鳳菲跟小屏兒挑起的火頭,若給祝秀貞推拿之手再加燃點,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把持不住時就要被她們看不起了。想到這裏,伸手撫上她的肩頭,柔聲道:「有妳這標緻的人兒在褟上,我哪可能不動心呢?那又能酣然入睡?」祝秀貞嬌喘連連,伏上他胸膛道:「你就是不歡喜人家,才不讓人家服侍你。」

項少龍想盡了好話才好不容易脫身離開,未到房門,給張泉截住,扯入房內,道:「你怎樣說服仲孫龍放人的?是否答應了他某些條件?」對他自不能像對鳳菲般坦白,項少龍裝出抹一把冷汗的神色,低聲道:「幸好當時有楚相國李園在,他知道我是大小姐的人,就從旁說項,仲孫龍怕得罪了他,才肯放人。」

張泉皺眉道:「李園該不是對大小姐有野心吧?今日差點弄出禍來,皆因你沒有事前向我請教管束下人之道,下次不要這樣了。」項少龍倒同意此點,不過若非如此,也不能知道李園情義仍在。心中一動道:「你知否誰在背後撐沙立的腰?」

張泉顯是不知道沙立曾秘密來見祝秀貞,聞言吃了一驚道:「發生了甚麼事?」項少龍含糊地道:「大小姐告訴我有人見到沙立在附近出現。」

張果思索半晌,搖頭道:「我也不大清楚,沙立本身是趙人,說不定是為趙國某權貴服務。」項少龍暗忖這資料已非常管用,遂告辭回房去了。

才踏入房中,一陣似有若無的清香傳入鼻內。項少龍怕是悶香一類的東西,立即閉起呼吸,待要點燈時,董淑貞嬌柔的聲音從臥榻傳來道:「人家不要燈光嘛!」項少龍大感頭痛,他今晚已先後被鳳菲、小屏兒和祝秀貞挑起慾火,定力每況愈下,而董淑貞只是個最高級的名妓,就算攀摘了都不須負上任何情債,何況現在四下無人,不虞被鳳菲或小屏兒發現,一時間龍莖已是蠢蠢欲動。

董淑貞狐媚的聲音又響起道:「還不過來!」項少龍苦笑著走了過去,淡淡月光由窗外透入,兼之他習慣了房內的暗黑,已可隱約見物。揭開帳帷,只見董淑貞擁被而坐,媚笑道:「不要誤會,人家只是有密話要和你說。」

項少龍暗忖那被內該會是個赤裸火辣的胴體。項少龍脫掉鞋子,隨手把脫下的外衣拋在椅上,鑽入帳去,盤膝面對她坐下,道:「有甚麼話非得在榻上才可說出來。」
董淑貞氣質雖及不上鳳菲,卻也所差無幾,足可與單美美媲美。而且青春年少,方在妙齡,無論那一點都是教人情難自禁的惹火尤物,兼之項少龍又早被挑起慾念,說不動心就是騙人騙己的。

董淑貞兩手鬆開,任由棉被滑下,露出曲線無限美好的赤裸上身。在朦朧的月色中,特別強調了挺秀的鼻子,高聳的酥胸,勾畫出無比動人的輪廓。最要命是她有點緊張的急促呼吸著,使上身豐滿的肌肉微微顫動,更形成了使項少龍魂為之銷的誘惑節奏。

項少龍心中一蕩時,董淑貞光滑溫暖的肉體鑽入了他懷裏,讓他享受到滑膩香軟的女體黏貼磨擦的高度刺激。項少龍雖情不自禁地把她擁緊,但已暗自調勻氣息,龍莖雖已硬挺如鐵,心中仍是保持澄明清醒,佯作把持不住地低聲喘息道:「妳先說清楚來意好嗎?」董淑貞不依的一陣扭動,頓時快感狂襲,更令龍莖加速膨脹,但卻集中精神地道:「妳若只是想以身體來收買我,會令我生出鄙視之心的。」

他少有以這種冷淡的語氣在床上對付熱切渴求他的美女,但卻知若不如此,就守不住這一關。董淑貞果然嬌軀劇震,離開了他。項少龍腦海中卻仍充滿摟著她光滑柔軟的蛇腰那迷死人的感覺,忍不住湊過去飽嘗她朱脣滋味。不一會董淑貞重新纏上他粗壯的脖子,但脣分之後,卻再沒有故意挑逗的行動。

蕫淑貞見他沉默不語,幽幽道:「你不歡喜淑貞嗎?」就算明明不是歡喜她,但項少龍怎能說得出口來?何況這只是違背良心的話,苦笑道:「不歡喜妳的男人就是不正常的了。可是現在形勢險惡異常,前門有虎,後門有狼,若我和妳就這麼歡好,卻又搞不清彼此的利害關係,只會把事情弄得更複雜,有害無益。」

董淑貞坐直嬌軀,歉然道:「我倒沒想過這點,只是希望獻身於你後,能得多一點你的歡心和憐惜。你這人真厲害,連仲孫龍都要賣賬給你。」項少龍奇道:「為何妳不像其他人般,以為我私下和仲孫龍有了秘密交易呢?」

董淑貞甜笑道:「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項少龍泛起知己的感覺,但仍怕她只是討好他,低聲道:「假若我能使大小姐安然退隱,而妳則可繼承她的事業,組成自己的舞伎團,妳覺得如何呢?」

董淑貞嬌軀劇顫,旋則淒然搖頭道:「這是沒有可能的。我剛聽到消息,大小姐已將我們作了送人的禮品,而這人在東方六國裡,有很大的影響力。現在我只希望有人能安排我帶點細軟私下離開,到哪裏去都不要緊。」項少龍微笑道:「妳該早知有這樣的事,而不是剛探聽得來的吧!」

董淑貞點頭道:「你的推測倒不錯。但直至今天,我才猜到那人竟是韓國的當權侯爺韓闖,這人交遊廣闊,與二王子田建更是關係密切,我們怎鬥得他過,還妄想能脫離他魔爪。」項少龍心中一震道:「妳怎知是他?」

董淑貞冷笑道:「今午韓闖曾秘密來過,只是你不知道吧!若鳳菲不是與他有勾結,怎肯私下見這好色的傢夥。他在榻上的醜態,想起來便令淑貞作嘔。」項少龍這才知道韓闖也是董淑貞的入幕之賓,難怪對她念念不忘。柔聲道:「放心吧!我自有辦法把事情弄妥。」

蕫淑貞怔怔地瞧了他好半晌後,才歎道:「這種事,憑你一句空口白話怎能使我信任,若你拿不出具體的事實,我只好自己想辦法。」項少龍怕她受寒,摟著她躺到被窩裡,咬著她耳朵道:「若妳倚賴張泉,只是與虎謀皮,這人品格低下,心腸歹毒。至於我如何幫妳的細節,除非妳能向我表明心意,否則很多事我都不會跟妳詳說。」

董淑貞誤會了他的意思,擁著他深吻道:「你要我怎樣做都可以。」同時伸手捏摸他的背肌。項少龍大感吃不消,制止道:「我不是要妳這樣,而是想妳清楚說出妳和張泉或其他人的關係等諸如此類的實情。」

董淑貞停止了挑逗他,蹙起黛眉道:「但我怎知你不是只一心為大小姐辦事,說真的,論財富我還及不上大小姐,姿色更遜於她,而你對人家的身體又不感興趣似的,教人有甚麼信心以為可縛住你呢?」項少龍訝道:「妳剛才不是說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嗎?」

董淑貞苦笑道:「可是你對人家的印象一向都不大好嘛!」項少龍誠懇的道:「現在早改變了,事實上我根本不須騙妳。因為我早知妳和張泉的關係,只是要妳親口說出來以表誠意而已。」

董淑貞道:「好吧!我曾陪過他幾晚,他這人很有辦法,大小姐都很忌憚他。他要我把大小姐這次兩臺歌舞的歌譜抄一份給他,那他就可安排我平安留在齊國,不用到韓國去。」項少龍失聲道:「甚麼?」旋則醒悟這歌譜定是交給田單,因為蘭宮媛是田單的人。只要蘭宮媛先鳳菲表演,旋律有點肖似,就可沉重的打亂了鳳菲的陣腳,此計可算卑鄙之極。

董淑貞再深吻了他一口,得意地道:「你想不到吧!只要能傷害鳳菲的事,我都不怕做。我還會在表演前溜走,好教她知道光榮並非憑她一個人掙回來的。」項少龍急道:「那妳交給了張泉嗎?」

董淑貞道:「若交了他就不敢說出來。現在我甚麼都對你說了,沈爺你又可拿甚麼出來哄人家呢?」至此項少龍才領教到這些名姬的心腸手段。最厲害處是她們懂得男人的心理,扮出可憐兮兮極須同情保護的模樣,又不吝嗇身體,軟語相求。其實無論是董淑貞或祝秀貞,都各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像蕫淑貞現在使出來的就是變相的威脅。她認定了項少龍是鳳菲的人,所以要透過他向鳳菲傳遞訊息,若不肯放人,鳳菲便要在這場歌舞拚鬥中敗於另外兩大名姬之手。

當然她會有特別手段,不怕鳳菲逞強施壓。至於她為何會忽然知道韓闖牽涉在此事內,當然是祝秀貞告訴她。而祝秀貞卻是由沙立處聽來,但祝秀貞卻把這麼重要的消息瞞著他項少龍。因為項少龍知道兩女的親密關係,所以才能從中推斷出來。她們仍是在合作無間,只不過各盡其力,分頭進行吧!對董淑貞和祝秀貞來說,可能認定他項少龍是私下被仲孫龍收買了,才能令仲孫龍放人。

她們當然毫不在乎鳳菲的命運,祝秀貞不用問,而董淑貞還贈他一件高帽,弄得他飄飄欲仙。連鳳菲這擺著完全信任他的美女,也在見韓闖一事上暪著他,足可以「居心叵測」來形容。項少龍想得頭大如鬥,呻吟道:「妳的所謂坦誠相告,實在可怕。唉,二小姐,妳知否就這麼一句話,令我首次起了一走了之,甚麼都不管的想法。」

董淑貞又熱情地獻上香脣,低笑道:「淑貞知沈爺不是這種有首沒尾的人。」項少龍暗忖妳真看得準。驀地發力抱得她差點折了腰肢,在她小耳旁道:「董淑貞,若妳再當我只偏幫大小姐,再向我使手段,終有一天妳們會悔恨終生的。」

董淑貞吃驚的低呼一聲,嗔道:「人家只是向大小姐使手段,你嘛!只求你憐惜人家罷了!」項少龍感到她又像一條水蛇般在懷裏扭動,大感吃不消,推開了她少許,柔聲道:「若我是鳳菲,一旦發覺妳們存有這麼一份曲詞,只要把妳和祝秀貞兩人抓起來,必可找出那份曲詞的下落,要不要賭一賭看看。」

董淑貞像受驚小鳥般抖顫了一下,使項少龍知道這些話命中了她的要害,那就是她和祝秀貞的連盟關係。祝秀貞是一面倒的軟功,而董淑貞卻是軟中帶硬,都是針對項少龍而施展的手段。換了項少龍定力稍差,早已沉迷於她們股掌間,再難自拔。幸好他已練就身體與心神獨立的境界,才能保持頭腦清醒。說不定兩女跟沙立根本有了協議,一起來對付他和鳳菲。

在董淑貞和祝秀貞的立場,誰能予她們最大的利益,她們就投向誰。若項少龍以為她們對他另眼相看,就是不折不扣的傻瓜。兩人在昏暗的室光裏互相對視。好一會董淑貞才幽幽道:「你為何會這麼想呢?」項少龍歎道:「妳回去想想好嗎?曲詞一事,我絕不會代妳告知大小姐,要說就自己去說。當有一天妳肯無條件的信任我,不再暗中去勾結像張泉、沙立那種卑鄙之徒,妳便來向我說一聲,那時我才會真的幫助妳們,這段期間我也不會再碰妳們,省得夾雜不清。」

董淑貞還要狡辯,項少龍冷淡地道:「二小姐請走!」兩行淚珠由董淑貞眼角瀉下,默默離榻。項少龍看著她在帳外窸窸窣窣的用衣服遮蓋羊脂白玉似的胴體時,差點忍不住想喚她回來消消慾火,但最後還是硬下心腸目送她離去。

第十一章 前嫌盡釋

項少龍一覺醒來,已是辰末巳初,還是肖月潭把他喚醒的。項少龍這時成了團內的特權階級,教人把早點送進房來,兩人邊吃邊談。到項少龍把昨夜發生的事全告訴了肖月潭後,肖月潭抹了一額汗道:「幸好李園夠義氣,否則你昨晚就完了。有了李園的支持,形勢大改。就算你暴露身份,齊人也不敢碰你,李園也不會讓齊人這樣做。不過你還是小心為上。」項少龍道:「我自然瞭解。有探到甚麼消息嗎?」

肖月潭道:「那只是舉手之勞罷了!鄒大師仍然健在,現居於稷下學宮,齊人對他奉若神明,若要表露身份,最好是透過他,只要他對齊王說一聲,殺害了你,必生橫禍,保證用劍指著襄王的咽喉,他都不敢動你半個指頭。」項少龍大喜道:「我要先見他一面,才決定怎樣做,肖兄可否安排。」

肖月潭道:「這個沒有問題,待會我就去求見。呂不韋今午會來,我將派人嚴密監視張泉,他一拿到錢,就是他倒楣的一刻了。」項少龍道:「不要傷得他太重,我還要利用他來間接推知呂不韋的動靜。」

肖月潭冷哼道:「這種人殺了他都嫌把手玷汙,少龍放心好了。」又笑道:「還記得我們的人裏有個叫仲孫何忌的嗎?他是仲孫龍的堂侄,我會請他打聽仲孫龍的舉動,他一向不滿這堂叔,又對鳳菲非常崇慕,必肯仗義幫忙。不過少龍若肯亮出名號,保證以仲孫龍的強橫,也不敢輕舉妄動。唉!若知你能回秦國去,誰敢冒得罪你之險。包括三晉在內,雖然誰都希望對方向你出手,但要任何一國負上殺你之名,卻是休想。」

項少龍點頭同意。當日自己落荒而逃時,三晉雖齊心合力來追殺自己,但現在銳氣已過,又已向小盤求和,誰仍肯來對付他項少龍呢。最妙是齊人表面上定要擺出全力謢他的姿態,以保持和秦國的良好關係。對齊人來說,首要目標是世仇燕國,而非秦人或項少龍。再加上李園這大靠山,項少龍覺得隨時可重見天日,不用躲躲藏藏的做人了。

項少龍頗有吐氣揚眉之感,不過卻仍有點捨不得目下所扮的角色,笑道:「楚國是李圔,韓國是韓闖,秦國是呂不韋,其他三國來的又是誰?」肖月潭油然道:「魏國自然是你的老朋友龍陽君,趙國則是郭開。至於燕國,太子丹當然不敢親來,到的是他的大將徐夷則,此人陞了官,還被燕王喜封了作陽樂君。」

項少龍苦笑道:「果然全是老朋友,這裏最大的青樓是那一間,不若在那裏擺上兩席,開個敘舊歡會。」肖月潭欣然道:「少龍開始有說笑的心情了!」

就在此時,毃門聲響,有小婢來報道:「石素芳的金老大來了。想見沈執事。」項少龍大感愕然,肖月潭笑道:「此人有點豪氣,不是壞蛋,少龍不妨看看他有甚麼事。」

項少龍把果核放進舌底,才到前廳與金老大見面。金老大雖曾在咸陽見過項少龍,但這時明顯完全認不出他來。尤其項少龍語調帶點口吃的古古怪怪,更不惹疑。寒暄過後,兩人分賓主坐下侍女奉上香茗後,項少龍以他的「果核之聲」斷斷續續道:「不知金老大找小弟有何貴幹?」金老大笑道:「自然是要來祝賀沈兄當上執事之職。若是張泉那傢夥仍據此位,休想我踏入此處半步。」

項少龍毫不奇怪,因為張泉本就是這種人人鄙視的小人。不過金老大乃跑慣碼頭的人,理應不會開門見山的數別人長短,這麼說只是試探自己居多。微笑道:「希望將來金老大不會因有我沈良在,而不屑光臨。」金老大微俯過來,低聲道:「現在外面謠言滿天飛,都說鳳小姐臨淄之行後,就要退隱田園,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項少龍苦笑道:「你教我怎樣答你,是否想逼我說謊?」金老大欣然道:「這我便明白了。今日我特地來訪,是想安排素芳與鳳小姐見面打個招呼,素芳一直很仰慕鳳小姐的才藝。」

項少龍道:「我雖不能為大小姐作主,但應該沒有問題,老大請說出時間來吧。」金老大道:「不若就在午後時分!最好我們兩人都在場。」

項少龍心中一動,知道這並非閒敘那麼簡單,否則金老大何須在旁。金老大的身份與自己的這執事的身份,可說是判若雲泥。人家乃一團之主,石素芳地位雖超然,但名義上仍只是他旗下的當家花旦,而他項少龍則是個大跑腿。他說希望自己在場,只是客氣話吧!項少龍道:「這個我明白了,但老大可否透露少許玄虛,教我好向大小姐傳話。」

金老大點頭道:「就煩請告知鳳小姐,說有人全心求勝,不擇手段便可以。」項少龍想起柔骨美人蘭宮媛,恍然道:「明白了。我這就去通知大小姐。」

金老大欣然告辭去了。項少龍想去找肖月潭,但他剛剛離開,又給張泉扯著問長問短,敷衍了他,才能脫身到鳳菲的主樓去。鳳菲等正在內廳排曲,董淑貞和祝秀貞都有點花容憔悴。項少龍猜董淑貞定是離開他的房間後,去了找祝秀貞商量,說不定還幹了假鳳虛凰那回事,所以自不能精神弈弈。

小屏兒見他來到,偷偷向他眨眨眼,就避到一旁。幸月則連飛媚眼,擺出請君大嚼的誘人樣兒。而其他美姬對他也態度大妀,顯示經昨晚一事後,他的地位大為改觀。鳳菲正在指點雲娘一眾樂師,見項少龍來到,裊娜多姿地走到他旁,低聲問道:「金老大來找你作甚麼?」項少龍說了出來後,淡淡道:「韓闖來找妳作甚麼?」眼角到處,董淑貞等無不偷偷注視他們的神情。

鳳菲聞言一愕,略帶不悅道:「你管的事愈來愈多了。」項少龍心中有氣,冷冷道:「肯否讓我管,決定權當然在大小姐身上,大小姐一句話就可使我捲舖蓋到街頭去露宿。」

鳳菲美目生寒,盯著他嘲弄地道:「有解子元和李園等大貴人看顧,沈大爺何用落魄街頭呢?」項少龍知她其實心中悽惶,軟化下來道:「算我語氣過硬好了。但妳有事瞞我,我自然會不高興。」

鳳菲呆了呆晌,嗔道:「你愈來愈像鳳菲的夫君大人,為何我每一件事都要告訴你呢?」這趟輪到項少龍有點理屈辭窮。理論上,鳳菲確沒必要告訴他曾見過某人或某人。問題是這事牽涉到董淑貞等人的命運,所以項少龍才會關心。這實在是立埸的問題。項少龍無奈道:「好吧!那我以後再不理妳這方面的事了。」

鳳菲默然片刻,低聲道:「為何我們大早第一次見面,就要吵架呢?」項少龍衝口而出道:「因為我們都著緊對方。」

鳳菲嬌軀一震,把門的家將唱喏道:「魏國龍陽君到!」項少龍頭皮發麻時,鳳菲已欣然道:「請君上進來吧!」

只看鳳菲神態,便知她和龍陽君關係密切。龍陽君或者是鳳菲唯一不用擔心會對她有非份之想的「男人」。項少龍避無可避,龍陽君在一群從衛前呼後擁中,踏進內廳來。包括鳳菲在內,全體姬婢樂師都褔身曲膝,半跪迎接這魏國的紅人。

只有項少龍怎都「曲」不下去。龍陽君一眼便見到他,「嬌軀」劇震,呆在當埸,不能置信的目瞪口呆。鳳菲等無不大感愕然。項少龍一聲長笑,抱拳道:「君上別來無恙。想當初沈良在無忌公子府作客卿時,曾與君上把酒夜話,想起時光流逝,實令人不勝感慨。往者已矣!沈良差點就把這些舊事給忘了。」

龍陽君掠過羞慚之色,恭敬回禮道:「難得沈兄肯不記舊事,本君沒齒不忘,無忌公子之事,本君只是迫於形勢,事後恨不得立即自盡,唉!我不知該怎麼說下去了。」兩人借信陵君魏無忌一事,解決恩怨,一方表示諒解,一方則認錯求情。除了龍陽君身旁熟悉項少龍的高手焦旭外,其他人都是似明非明,一頭霧水。

鳳菲等固然驚訝至極,駭然沈良原來這麼有身份地位。龍陽君的手下卻是大惑不解,怎都不明白當日弄掉信陵君後還要擺酒慶祝的主子,竟是心中後悔。情況確是非常微妙。鳳菲站直嬌軀,欣然道:「原來君上和敝執事沈先生是素識,那真是最好了!」

項少龍環目一掃,見由鳳菲以至小屏兒,上上下下的眼光無不透出異樣神色,又尷尬又叫苦,知道她們都在懷疑自己和龍陽君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最糟是自己從未向她們任何一人證明自己是「正常男人」,而「不正常」卻屢有表現,使情況更為曖昧。

龍陽君神態忽地變得無比輕鬆,舉步走了過來,同時向眾姬笑道:「各位小姐請勿因本君在而影響了排練,當本君是個旁觀者好了。」董淑貞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才與眾姬繼纘研練舞技。龍陽君來到項少龍前,先伸手與他緊緊一握,才鬆開了對鳳菲道:「鳳小姐有沈兄為妳辦事,一切煩惱當可迎刃而解。」

項少龍心中一震,這才知逍龍陽君方是鳳菲的真正保家。而韓闖只是另一隻棋子,換了他是鳳菲,也只會相信龍陽君而非好色的韓闖。不過鳳菲若想安然往咸陽去會那神秘情郎,最好是有魏、韓兩國的有勢力人士照應。而龍陽君當然有能力監管韓闖。鳳菲嬌軀微顫,看了看項少龍,又瞧瞧龍陽君,顯是弄不清楚龍陽君的含意,低聲道:「君上見過韓候沒有?」

項少龍心知肚明,這等若問龍陽君知否呂不韋有牽涉在內的最新發展。果然龍陽君道:「當然見過,也知道小姐的心事,但有沈兄這智計過人之士為你運籌謀算,呂不韋只會吃不完兜著走。」鳳菲由訝異變為大吃一驚,怔在當場。龍陽君知道已得項少龍的原諒而太過興奮,說話過於「老實」,補救道:「沈兄的才智確令我這曾是他對手的人也佩服得五體投地。」

陪龍陽君前來的焦旭伸手緊捏了項少龍的臂膀一下,頗有識英雄重英雄的意味。在經歷了這麼多苦難,項少龍湧起滿腹辛酸的慼覺。鷹王殉主的情景,再活現心潮。鳳菲見到他一對虎目射出神傷魂斷的神色,還以為他忘不了故主,芳心升起無法形容的滋味。

龍陽君瞥了正試演舞步的諸姬一眼,向鳳菲道:「本君想與沈兄借一步說話,才再向鳳小姐請安。」鳳菲那能說不,只好答應。項少龍和龍陽君到了側廂,遣走了下人後,龍陽君湧出熱淚哭道:「我簡直不是人,少龍這麼待我,我卻……」

項少龍百般勸慰,他才好過了點,一雙秀目紅腫的道:「我將此事告訴韓闖,給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在戰場上分生死無話可說,但怎能在你落難時不施援手呢?」項少龍大奇道:「你怎麼連這種事都會告訴韓闖,你信任這傢夥嗎?」

龍陽君愧然道:「憋在心內太辛苦了,我情願被人責罵出賣,不過我除了少龍,嘿!除了少龍外,就數他可說點心事。他還有很多事要倚著奴家呢。」項少龍很想說做夢都想不到韓闖這麼有義氣。但說出來怕更傷「沒有義氣」的龍陽君的「芳心」,便道:「那你代我通知他一聲,講明我在這裏的身份,因為我還要請他高抬貴手,放過董淑貞諸女。」

龍陽君顯是清楚韓闖和鳳菲間的交易,點頭答應,道:「現在你除了要提防田單和呂不韋外,更要小心郭開,這奸鬼特地把你的『怪兵器』帶來齊國獻與襄王作賀禮,好拖齊人下水。弄得襄王進退維穀,接禮則怕開罪嬴政,不接又怕人笑他怕了秦人。」項少龍聽得牙都癢起來,狠狠道:「你可否給我打聽我這把『百戰寶刀』的下落,我怎都要弄回來的。」

龍陽君歎道:「令儲君剛派來特使,警告我們三晉,誰若敢損你半根毫毛,必會不惜一切發動報復,嚇得我們立即取消了所有搜捕你的行動。趙人最慘,被你們連下五城,李牧又不敢離開中牟,而我們新敗不久,想助趙人也有心無力,所以現在郭開對我們恨之入骨。昨晚在招呼鳳小姐的筵席上,還對我和韓闖冷嘲熱諷,態度惡劣非常。」項少龍問道:「田單現在的情勢如何?」

龍陽君道:「他仍握有實權,但最大的弱點就是他捧的田生昏庸無能,遠不及二王子田建的受人擁戴。這田建雖不是甚麼人材,但卻懂籠絡人心,不似田生的驕傲自負。現時觀之,太子之位會落在誰的手上,仍是未知之數。」頓了頓有點尷尬道:「少龍怎能先知先覺的離開敝府,又成了鳳菲的執事?」

項少龍本不想說,但怕他疑心白己不肯原諒他,所以作了簡略交待,但當然對曾入魏宮之事半字不提。龍陽君聽罷羞悔一番後,道:「少龍打算何時亮相?那就可名正言順的取回寶刀了。」項少龍躊躇道:「我好像有點不習慣恢復自己身份,看情況再說吧!」

龍陽君道:「若不須暴露身份,就不宜暴露。所謂『齊國多狂士,稷下多狂徒』,稷下那些狂人縱情放志,看不起天下人,文是如此,武更如此。尤其曹秋道一向護短,他那些得意門生,確有幾個得他真傳,在臨淄一向稱王稱霸。現在少龍已隱為曹秋道外天下笫一名劍,若你來此一事傳了出去,必惹來無謂煩惱。這些比武之事連齊王也難以阻止,而且能在公平決戰裏殺死你,嬴政恐怕都要有口難言。」

項少龍那還有爭雄鬥勝之心,點頭道:「君上說得對,田單、呂不韋和郭開都會乘機煽風點火,我若惹出曹秋道,說不定我會像呂不韋遇上我般吃不完兜著走,那就糟了。」龍陽君忍不住「噗哧」「嬌笑」,舒暢地道:「今晚奴家可以好好睡一覺了,自那晚後,人家鬱痛得心兒都碎了。」

項少龍見他確是一副「為情消瘦」的樣子,憐惜道:「由始至終,我都沒有怪你。」龍陽君仍不想離開,給項少龍催道:「我們不宜傾談過久,你自己回去向鳳菲交代吧!我也該去看看幾個給仲孫龍手下打傷的同伴。」

龍陽君愕然道:「仲孫龍這麼快便來行兇嗎?」項少龍再費脣舌把事情說出,龍陽君羞愧道:「我竟連李園都比不上,真不算是人。」項少龍再好言安慰一番,龍陽君才依依不捨去了。

第十二章 兩女相遇

龍陽君走後,鳳菲出奇地沒找他說話,到吃過午膳,小屏兒才奉命來召他去相見。項少龍隨在小屏兒身後,向內廳走去,小屏兒忽然笑道:「看不出來你既好女色又好男風,難怪這麼多美女都不為所動。」項少龍為之啼笑皆非,故意歎了一口氣道:「實情如何,小屏姐總有明白的一天。何不今晚來試試呢?」

小屏兒掩嘴笑道:「你以為自己很厲害是不是?小姐常說女人的第一次最重要,定要找個懂憐香惜玉之人的人才行。人家雖然不懂,卻也知道這種事急不得,時候到了人家自然會給你的。」項少龍心中一蕩道:「若有了身孕怎辦?」

小屏兒俏臉微紅道:「這個何用你來擔心,團中人都懂得防避之法。唔!你真色,偏要問這羞人的事。」項少龍見她嬌俏可人的模樣,忍不住親吻她粉嫩的臉頰,兩手順便不規矩的摸遍她酥胸翹臀,以示自己「清白?。

內廳一側擺滿樂器,但除鳳菲外,卻是靜悄無人,小屏兒退下後,項少龍在鳳菲旁坐下,道:「大小姐以前和石素芳碰過面嗎?」鳳菲不大感興趣的搖了搖頭,道:「金成就是個人材,八面玲瓏,頗受人尊敬,可惜我遇不上這等人,否則現在就不用受你的氣。」

項少龍道:「大小姐餘怒未消嗎?」鳳菲垂首嬌笑道:「誰敢惱你這連龍陽君都肅然起敬的人呢?何況你歡喜時就把人又抱又吻,惡起來便罵個不休,幸好現在鳳菲再不用擔心你會要人陪夜,否則就睡難安寢。」

項少龍大感洩氣道:「竟連妳都那麼想。」鳳菲笑笑搖頭道:「不!只是她們都那麼想吧!幸月失望得哭著回房去,但我卻知道你非是不愛女色,至少我跟小屏兒便親身體會過。這樣說只是氣不過你那副可恨模樣,故意挖苦你。」

項少龍苦笑道:「妳對我真好。」鳳菲道:「現在我愈來愈摸不清你是怎樣的一個人。但龍陽君已保證你可絕對信賴,與談先生如出一轍,可知你信譽昭著,鳳菲再不會三心兩意了,很想聽聽你的計劃。」

項少龍淡淡道:「先安內再攘外,此乃不二法門。若大小姐能授我全權,我便會先對忖張泉、沙立和他們的餘黨,只要能安然扺達咸陽,便大功告成。」鳳菲淒然道:「你好像忘了呂不韋在咸陽的勢力有多大。」

項少龍故作驚訝道:「大小姐的情郎不是項少龍嗎?呂不韋能奈他何?」鳳菲知道說漏了嘴,大窘道:「但他現在身處戰場,最怕還未見到他,便先給呂不韋找到。」

項少龍心中好笑,故意耍她道:「這個沒有問題,只要通知烏家,他們自會護著大小姐的。」鳳菲脹紅著臉道:「萬萬不能,我和他的事沒有人知道。唉!到時再說好嗎?」

項少龍放過了她,看看天色道:「石素芳該來了,我先到大門接她,大小姐還有其他吩咐嗎?」鳳菲道:「今晚有其他事嗎?」

項少龍搖頭道:「今晚我要去拜訪解子元,有甚麼事呢?」鳳菲道:「沒事了!我本想你陪我去赴齊王和田單歡迎呂不韋的廷宴,讓你可在旁看看他,現在算了。」

項少龍暗叫好險,自給龍陽君和李園認出後,再沒信心面對呂不韋了。肖月潭提出易容建議時,並沒有想過他會面對面的與這兩人照臉,所以並不能怪他。鳳菲大有情意地白了他一眼道:「今晚到人家臥房來好嗎?人家還有很多事想請教你呢。」項少龍知她開始信任自己,欣然去了。

才步出大門,石素芳的車隊來了。項少龍忙佝僂起身子,又把果核放到舌底,迎了上去。神采依然的石素芳從容步下車來,項少龍和一眾鳳菲那邊的人,自然而然被她絕世容色所懾,躬身施禮,不敢平視。兩個俏婢為她整理好披風後,石素芳才在金老大的陪伴下,來到項少龍身前。

這美女不施脂粉,秀髮集中頂部,然後編成一條短辮,下垂於腦後,有種說不出的輕盈寫意,與她一向獨特的作風配合得天衣無縫。在禦寒的披風中,她在襦衣上加上一件背心,兩肩有襠,襠上施帶,加上腰間各綴三條腰帶,形成明顯的細腰,又強調了她的酥胸,使她更是綽約多姿。

項少龍不由暗讚她聰明。若純論美麗,恐怕只有紀嫣然、琴清又或李嫣嫣可堪與鳳菲媲美。但石素芳利用了自己獨特的優點,立時顯得並不比鳳菲遜色。兩女表面是友好相會,其實無可避免地暗中較量起來。

石素芳一見到項少龍就雙眼一亮,項少龍抬起頭來,倆人對上眼的剎那,雙方皆瞭然於心,千言萬語盡在瞬息之間,濃情愛意皆於眼眸深處。項少龍心頭湧上一股澎湃的暖流,而石素芳眼中更是捲來滔滔愛潮,兩人至今僅見了兩次面,卻已如相愛一生一世般的熱烈。但當金老大介紹兩人認識時,她只是禮貌的還禮,項少龍則連忙在前引路。

金老大踏前兩步,和他並肩而行,道:「剛才我收到消息,沈兄曾獨闖仲孫府,向他要回被擒的手下,可是真有此事?」項少龍心想原來在臨淄消息竟可傳得這麼快,答道:「只是一時僥倖吧!」

金老大登時對他刮目相看,豎起拇指道:「難怪鳳小姐委沈兄以重任,不過仲孫龍此人一向霸道,失了的面子定要討回來。我看沈兄連佩劍都沒有一把,待會我使人送來好了。若稱手的話,就以之傍身吧!你若推辭,就是不當我金成就是朋友。」項少龍笑道:「那我唯一選擇就只有衷心致謝了。」

石素芳悅耳的聲音由後傳來道:「仲孫龍之子仲孫玄華乃忘憂先生曹秋道最得意的四名弟子之一,沈先生小心喔。」語調雖然保持一貫的冷漠,但在項少龍聽來卻是滿溢著關心。

金老大也苦口婆心道:「我雖不知沈兄劍法如何,不過此人在臨淄確是未逢敵手,與田單旗下的第一劍手旦楚齊名。沈兄遇上他時,若覺沒有把握,可棄劍認輸,稷下劍手均極重聲名,不會對認輸的人出手的。嘿!交淺言深,沈兄勿要怪我。」

項少龍生出好感,點頭道:「兄弟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你呢?」背後的石素芳訝道:「想不到沈先生胸襟如此廣闊,竟一點不因金爺認為你比不上仲孫玄華而不高興。」

項少龍心中微懍,知道石素芳是因知道自己對劍術頗有自信,這才毫不在意。佳人擔心自己過於自負而輕敵,這才出言點醒。回了她滿懷感激的一眼後,岔開話題道:「稷下多名劍,除這兩人外,該還有很多出類拔萃之輩吧。」金老大道:「善劍的人多不勝數,但能稱出類拔萃者,不過數人而已。像麻承甲和閔廷章均極負盛名,專愛找人比試,沈兄昨夜露了一手,說不定會惹來麻煩。」

石素芳柔聲道:「給他們天大膽子,都不敢闖到這裡來生事,但假若沈先生到外面去,便難保他們不來挑惹。」項少龍連忙躬身道:「多謝小姐指點。」心中卻對石素芳的情意感動不已。

此時已扺鳳菲所居的主樓階梯前,鳳菲出門相迎,兩女打了個照臉,都用神打量對方,最細微處都不肯放過。鳳菲嬌笑道:「聞得石妹子艷名久矣,今天終能得會。」石素芳行了後輩之禮,迎上去拉著鳳菲的纖手道:「菲姐莫要抬舉素芳,剛才見到菲姐時,幾疑為天人下凡哩!」

鳳菲發出銀鈐般的動人笑聲,挽著石素芳步進廳堂。項少龍見金老大仍被鳳菲的絕世容色震懾得呆若木雞,撞了他一記,他才懂得隨項少龍入廳。鳳菲、項少龍和石素芳、金老大兩組人分坐兩邊,小屏兒奉上香茗。

項少龍忽然生出奇怪的感想。在某一程度上,呂不韋不擇手段想要得到鳳菲,實存著與項少龍比較之意。因為紀嫣然已是他項少龍的了,呂不韋追求琴清又告觸礁,除非能得到鳳菲,否則在這方面就要被項少龍比了下去,如果呂不韋知道單美美與石素芳都鍾情於自己,怕不要氣到嘔血而亡。至於實情是否如此,恐怕連呂不韋自己都不自覺。

客氣一番後,石素芳謙虛地道:「金爺有他想說的話,但素芳卻是誠心來向菲姐請益,如何才可若菲姐般顛倒眾生呢?」鳳菲明知她是謙虛之語,因為石素芳正是另一個顛倒眾生的名伎,但仍感受用,和顏悅色道:「妺子不要抬舉鳳菲才真,我們這些賣藝者,不外『妙舞清歌、皓齒明眸、因人獻藝、拿手絕活』十六個字,雖謹記我們既是歌舞的創造者,也是文化的傳播者。」

石素芳欣然道:「這十六字真言,素芳願聞其詳。」鳳菲美目轉到項少龍身上,淡淡道:「不若由沈執事代我解說吧!」

石素芳和金老大都難掩訝色,一向心高氣傲的鳳菲,怎會讓一個下人來代她說話呢?石素芳卻是清楚知道項少龍的內涵,訝異的卻是不明白鳳菲是否知道項少龍的真實身份。

項少龍當然知道鳳菲是考較他,卻是心中叫苦。現在他舌底多了一粒果核,只要一開腔,立會使鳳菲這聰明女發覺自己怕別人認出他的聲音來,若還不生疑,就是怪事。只好道:「我剛才咬損了舌頭。不便說話,還是大小姐……嘿!」

見到三人無不瞪大眼睛看他,只好收口,尷尬的攤了攤手。見到他聳肩攤手的瀟灑動作,石素芳暗笑在心,順口調侃他道:「原來沈先生也是行家,有機會倒要請教。」金老大笑道:「我也給大小姐引出興趣來哩。」

鳳菲狠狠盯了項少龍一眼後,油然道:「妙舞清歌,皓齒明眸,指的不過是色藝兩事。兩者合為『風致』,以嫻靜溫雅為理想,才能使人入迷。妹子不要考較人家嘛!妳自己便是箇中能手啊!」石素芳搖頭道:「菲姐萬勿謙讓,我們三大名姬中,論色藝才情,見者無不推菲姐為首,可見早有公論。故聞得菲姐要退隱田園,怎都要來拜會菲姐,恭聆清誨。」

金老大道:「敢問大小姐因人獻藝,拿手絕活又作何解?」項少龍看看鳳菲,又瞧石素芳,飽食秀色,亳不覺悶,還但願時間愈長愈好。想不到極難相與的三絕女石素芳,在鳳菲面前表現得這麼虛心,若不是真想偷師,就是別有居心。不過鳳菲也是厲害之極,石素芳想從她身上佔便宜,絕非易事。

鳳菲淡淡道:「不同的階層,有不同的審美趣味。若演出於宮廷,當以喜慶吉祥為主;文墨之士,則偏愛清幽的格調、悠深纏綿的情思;但觀者只是普通大眾時,就必須著重熱烈的氣氛,加強悲歡離合的渲染,才能激起觀者的情緒。」金老大擊幾歎道:「只這幾句話,素芳便受用不盡。」

石素芳欣然道:「拿手絕活當如菲姐般,建立起自己個人的丰采格調,任人怎麼學都只形似而神非。」項少龍想起鳳菲離經叛道,別樹一格的唱功,不由心中舉腳同意。鳳菲不以他們的讚美為意般淡淡道:「閒話說過,金老大今日偕妺子來,究竟有甚麼可指點鳳菲之處?」

金老大肅容道:「不知大小姐有否聽過以風流著稱叫齊雨的名公子呢?」鳳菲皺眉道:「略有耳聞,聽說此人是公卿之後,憑著一張俊臉和三寸不爛之舌,迷倒了無數可憐女子,不知金老大為何忽然提起此人。」

項少龍聽到齊雨,想起當初趙穆想透過他迷住趙雅,心中一憤,接著見鳳菲說「三寸不爛之舌」時粉臉微紅,知她想到自己,又是心中一蕩。兩種不能相容的感受紛至遝來,教他真不知是何滋味。

金老大續道:「此人現在與蘭宮媛打得火熱,前兩晚在這裡最大的青樓倚雅院酒後還大發狂言,說這趟蘭宮媛必可蓋過大小姐的光芒,且使大小姐飲恨收埸,言語奇怪。」鳳菲在這種情況下顯示出她的修養,玉容仍是平靜無波,只是露出深思的神色。石素芳柔聲道:「我們不禁為菲姐擔心起來,他的話只提菲姐而不說素芳,似乎正進行某種陰謀,且更似成功在望,教人奇怪。」

項少龍聽得大為懍然,猜到是與曲譜洩出一事有關,但照理歌譜該仍在董淑貞手上,齊雨怎能這麼有把握呢?愈想愈是不妥,那還有心情坐下去,長身而起。三人均訝然瞧來。

項少龍告了個罪,便逕自離開去找董淑貞,這美女正在房中休息,項少龍直闖進去,遣走婢女後,劈面道:「妳秘密抄下的歌譜在哪裏?」董淑貞不悅道:「你是否想動刑迫供?」

項少龍壓下怒火,坐下道:「齊雨公然聲稱可令大小姐飲恨收場,若非有歌譜在手,怎敢出此狂言?」董淑貞臉色微變,接著堅定的搖頭道:「歌譜仍在這裏,唉!人家剛向秀貞要了回來,正準備交你燒燬哩!」

項少龍道:「那就立即拿出來吧!」董淑貞憤怒的瞪了他好一會,才移到一角的箱子前,取出一個竹筒子,發脾氣的朝他擲來。項少龍輕鬆接著,拔起塞蓋,取出一卷帛卷。打開一看,立時色變,駭然道:「這上面為何半個字都沒有?。」

這次輪到董淑貞臉色劇變,悽惶挨了過來,一看下呻吟道:「天!誰人把歌譜掉了包呢?」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除非鳳菲能在表演前這十天內另創新譜,否則就只能跟在人後重唱舊曲,自是大為失色。因這新譜是專為賀齊王之壽而作的。董淑貞臉如死灰地顫聲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秀貞和我都非常小心。」

項少龍歎道:「現在唯有向大小姐坦白說出來,看看有沒有補救辦法。」董淑貞撲入他懷裡,渾身抖顫道:「沈良救我!」

董淑貞和祝秀貞兩女跪在鳳菲身前,垂頭喪氣有若死囚,但到現在仍不明白給誰以偷龍轉鳳的手法,盜去了歌譜。鳳菲俏臉再無半絲血色,嘔心瀝血的創作給蘭宮媛據為己用,對她打擊之大,可想而知,這時她連處罰兩女的心情都失去了。

項少龍也是一籌莫展,只好道:「只要大小姐能演頭場,就不怕歌譜落在蘭宮媛手上。」鳳菲搖頭道:「早說好是我作壓軸表演,何況此事由田單一手安排,既有這陰謀存在,怎容我們更改。」

項少龍道:「大小姐可否另創歌譜呢?」鳳菲苦笑道:「除非可在一天內想出來,否則連練習的時間也沒有,如何能有精采的演出,唉!內奸難防,不過鳳菲也該負上責任。」

董淑貞和祝秀貞聞言哭倒地上。項少龍不由對鳳菲湧起敬意,這美女雖是自私了一點,但仍能在這種情況下自省其身,襟胸實異於常人。鳳菲朝項少龍瞧來,眼中射出絕望的神色,語氣卻出奇的平靜道:「獻醜不若藏拙,我曾答應會以新歌賀壽,怎也無顏以舊曲新詞交差,看來只好裝病辭演一法了。」

項少龍心念電轉,雙目放光,沉聲道:「我曾試作一曲,假若我把調子哼出來,不知能否刺激大小姐的靈感,改成適合的歌譜呢?」事實上他那懂作曲,只不過在二十一世紀時,常在收音機聽歌,有十來首特別流行的,曲調記得滾瓜爛熟,希望能在這山窮水盡的時刻拿出來充數。這些曲子與古調雖截然不同,但落在鳳菲這古代的音樂天才手上,自能編成這時代的出色音樂。

鳳菲道:「清唱來聽聽。」項少龍苦笑道:「我只懂哼,不懂唱。」

鳳菲顯然並不把他作的曲放在心上,沒好氣的道:「那就哼來聽吧,唉!又說咬損了舌頭,現在說話不知多麼流利。」項少龍那有閒心理會她算舊賬,揀了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哼了起來。他的哼聲確令人不敢恭維,但旋律仍大致沒有走樣。起始兩句時,鳳菲仍不以為意,但到項少龍尷尬地哼至一半時,她已由動容變為驚訝,連董淑貞兩女都收了哭聲,不能置信的直瞪著他。

一曲哼罷,項少龍手足無措,老臉通紅道:「怎麼樣?」鳳菲呆若木雞的瞧了他好一會,才籲出一口氣道:「你這人總能教人驚異,這麼怪的調子我還是初次得聞,不過卻非常悅耳,只是調子太哀傷了,不適合那歡樂的氣氛。」

項少龍急道:「我還作有另一曲。」鳳菲一呆道:「你不是說只作過一曲嗎?」

項少龍只好道:「剛才我是亂說,事實上我作了十多首曲。」鳳菲動容點頭,似記起某事般轉向兩女喝道:「還不給我滾出去。」兩女慌忙離開,臨走時看項少龍的眼光,夠令任何男人陶醉上幾年。

項少龍又揀了首輕快的「我只在乎你?哼了出來。鳳菲聽罷長身而起,投入他懷裏,把他摟個結實道:「就算你想要鳳菲的身體,鳳菲也會立即獻給你,只求你把所作的歌曲全部哼出來,這趟我要蘭宮媛這賤人敗得口服心服。」

項少龍離開鳳菲的主樓時,就像作了一場夢。他當然不會乘人之危佔有鳳菲,但卻清楚知道憑著這十來首歌把鳳菲的芳心征服了。這並非說鳳菲就這麼愛上了他,而是鳳菲對他就像他對李牧的心服口服。項少龍雖感慚傀,要助鳳菲打敗蘭宮嬡的熱情卻蓋過了一切。

剛離開主樓的花園,就給董淑貞兩女截住。項少龍想起解子元的約會,好言安慰了她們,又要她們莫要驚擾正努力編曲的鳳菲後,道:「妳們最好想想有誰知道妳們歌譜的藏處,此人必須要揪出來。」祝秀貞道:「此事唯有張泉曉得,但他若曾到我房來,理該不能避過下人的耳目。」

項少龍道:「他只要收買你們的侍女,不就可輕易辦到嗎?」祝秀貞露出慚愧的神色,項少龍乘機告退。

來到大廳,金老大答應贈他的劍剛剛送到,項少龍拔劍一瞧,雖及不上血浪,但劍質尚佳,且劍身沉重,頗合他意,不由對金老大更生好感。肖月潭說得不錯,金老人確是有豪氣的人。

安排了把鳳菲今晚的約會推掉後,項少龍加蓋衣帽,離開聽松院。雨雪飄飛下,街道行人稀疏。想想都覺好笑,難怪別人覺得自己深不可測,智計才藝層出不窮,皆因有二千多年的文化遺產在撐他的腰。今晚自己如要對鳳菲大佔便宜,保證她會「逆來順受」,甚至以身相許。只不過自己還有點自覺,以這種方式得到她的身體還是有點心虛。要等到她真的愛上自己這個人,甘心情願地獻身,那時有郎情妾意的動人。不過像現在與諸女這般介於密友與戀人間的曖昧關係,反更有一番動人滋味。

當初兵敗逃亡時,那想得到會有今天的日子。鳳菲再次排演歌舞時,實須做點保密的工作,以免珍貴的知識產權再被盜版。雖然他也是盜版別人的版權,但卻不會產生利益衝突的問題,因為在二十一世紀時,所有古曲都散失了。而想深一層,就算蘭宮媛再得到新曲,也來不及練習,即使鳳菲她們以新譜唱回原曲,蘭宮媛也只能徒呼奈何。

想到這裡時,後方蹄聲驟響。他本不以為意,但當蹄聲到了離他十多丈時放緩下來,他立即生出警覺之心。矛尖震盪的聲音隨即響起。他的手握到金老大新送的長劍把手處,收攝心神。來人只是單槍匹馬,但只聽馬蹄的節奏,便知對方是訓練有素的戰士。

項少龍嘴角抹過一絲笑意,頭也不回,放慢腳步,從容自若的在雨雪中漫步而行。金老大警告過的挑戰,終於發生。

尋秦記《卷二十二》終
2015-2-5 12: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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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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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廿三】

第一章 羅敷有夫

項少龍的心神進入止水不波的境界,步伐穩定而暗合某一種節奏,準確地估計得對方接近的速度和距離。自從坐時空機器來到這戰國的年代後,他可是沒有一天不摸著兵器過活,對各類型的兵器都非常熟識。此刻細心聆聽,立即推翻了起始時認為來襲者是持矛的想法,而肯定對方用的是長戟。戟可說是宜刺的矛和橫砍的戈的混合體,既可紮剌,又能勾擊,衝刺時發出的響音,明顯與矛或戈都不同。

項少龍很想回頭看上一眼,但卻知若如此做了,就會失去自己高深莫測之勢,而且會引發對方全力加速衝剌。一陣風迎面吹來,雨雪打得項少龍幾乎要閉上眼睛。風聲更使戟音蹄聲模糊起來。這時後方來騎到了兩丈之內,略一發力,可在眨眼的工夫對他展開攻擊。驀地一聲「沈良受死!」有若平地起了個焦雷般在後方響起。

項少龍猛地閉上眼睛,往右橫移,到了馬道之中,右手放開劍柄,改以左手拔劍。要知他一直靠左方的行人道緩步而行,又以右手握劍,換了任何人由後方攻來,必然以為他會移往左方,好拉長距離,再以右手拔劍擋格。誰知他竟反其道而行,右移到馬道之中,使敵人的長戟完全攻錯了方向。

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何況是生死相博的時刻。那人驚呼一聲,想把長戟攻擊的方向改變,卻遲了一步。項少龍頭也不回,反手一劍刺在衝過了頭的馬股上。戰馬痛嘶一聲,狂竄往前,差點把那騎士甩下馬來。

看對方一人單騎,逃命似的拖著長戟消失在風雪裹,項少龍心中好笑。今仗得勝看來輕鬆容易,其實個中包含了膽量、時問的拿捏,身法步法各方面的配合。最妙是那陣突來的風雪。他項少龍固然受影響,但對迎風策馬奔來的敵人影響更大,否則他項少龍恐難施展這種策略。

項少龍回劍入鞘,轉入了一條橫巷,急步走了一段路,認準解府的方向,不半個時辰終於到達目的地。他對把門的家將報上姓名,便被領入府內,在外廳等候。奉茶伺侯的小婢都以奇怪的眼光打量他,又交頭接耳,恍似他像頭不知由那處鑽出來的怪物般。

項少龍給看得渾身不自在時,解子元臉青唇白的來了,揮退下人後,坐到他身旁低聲道:「今趟揀的真不是時候,不知誰把我昨夜去逛青樓的事告知了內人,剛才她大發雷霆,只差還未動手打我。沈兄快溜,現在說甚麼她也不會相信的。」項少龍同情地道:「那麼過兩日我再來找解兄吧。」

解子元把他拉起來道:「快點!」兩人急步朝大門走去時,一聲嬌叱傳來,喝道:「哪裹走!」

解子元渾身一震,像被點了穴般動彈不得。項少龍亦是虎軀劇震,不能相信的呆在當場。環珮聲響,解子元的惡妻來到兩人身後,冷笑道:「走到哪裹去,你當我不知道你兩個人的把戲嗎?」又嬌喝道:「解權你給我滾出來,我要你把昨夜的事一字不漏的說出來,萬事有我擔保。」

解子元如遭雷殛,原來連他最後一個「忠僕」都給收服。解權不知由哪裹辮出來,跪倒地上,顫聲道:「少爺!小人是被逼的。」解子元機械化的轉過身去,哭喪著臉道:「這事全是我想出來的,不關沈兄的事。」

項少龍仍背對解子元的夫人:心中百感交集,因為他從聱音認出瞭解子元的夫人正是他曾經深愛過的善柔。她終於放棄了到處流浪的夢想,落葉歸根的作瞭解家婦,還生了兩個兒子。這時他最想做的事,就是頭也不回的離開解府,使善柔永遠都不知道他曾來過。他亦明白解子元為何既愛她又怕她,說實在的,那正是善柔予男人最大的「樂趣」。直至今天,他對與善柔相處的每一刻仍是回味無窮。

解子元的「義氣」,把貴任全欖到自己身上,更使他心中感動。想走是一回事,但卻無法舉腳踏出半步。善柔的矛頭指向他了,喝道:「你叫沈良是嗎?看你生得牛高馬大,卻是膽小如鼠,連正眼看人都不敢嗎?」眾婢僕立時發出「嗡嗡」笑聱。項少龍平靜地道:「解夫人可否把其他人請出廳堂,沈某想私下替解兄說兩句話。」

解子元急道:「這全不關沈兄的事,夫人啊,放沈兄離去好嗎?要罰就罰我好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善柔亦像被點了穴般,不言不語的在發呆。

項少龍感到善柔的目光刺在他背上,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人人莫明其妙時,善柔道:「所有人都給我滾出去。」解子元愕然道:「為夫也要出去嗎?」

善柔大發嬌嗅道:「為你的甚麼夫,你第一個給我滾出去!」不片晌所有人走得乾乾淨淨,空廣的大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善柔急促的呼吸聲在他身後響起,項少龍緩緩轉過身來,四目交投,雙方都像觸電般抖顫了一下。她豐滿了少許,但艷麗卻更勝往昔。

善柔朝他衝前兩步,旋又停下,辛苦地克制自己要投入項少龍懷內的衝動。項少龍喉頭打結,千言萬語,都不知從何說起。兩人相對相望,項少龍也努力壓制著將善柔湧入懷裡的慾望,最後一聲長嘆,搖頭苦笑,步往大門。善柔追了兩步,低喚道:「少龍!」項少龍轉過頭來,默然的看著她,往日種種情景在心中閃過,終究仍是無法開口,只有轉身走出門外。十多道目光立時落在他身上,婢僕家將們對他能「衣冠皮肉完全無缺」的走出來,都驚訝得合不攏那些張大了的嘴。

解子元橫裹撲出來,揍著他肩頭,朝外門走丟,興奮地道:「沈兄和她說了些甚麼話?」項少龍胡謅道:「嫂子雖是霸道了點,卻非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我向她解釋了壓迫力愈大,反抗力愈強的道理,假設她任解兄出去胡混,保證不須太久解兄就生厭倦。」

解子元道:「我怎會厭倦呢?她怎麼答你?」項少龍道:「她說要好好想想。」

解子元大喜道:「這是天大的轉機呢!沈兄留下陪我聊聊好嗎?」項少龍此時肝腸像打了結般難受,那有興趣和他閒聊,投其所懼的恐嚇道:「你最好乖乖的入去陪伴嫂子,若她以為你又在打鬼主意,那就說不定連想想都省回。」解子元大吃一驚,忙放開了摟著項少龍的手,神情教人發噱。

項少龍揮手作別,走出解府,來到風雪漫天的大道。心中一片茫然。來到臨淄後,他一直想方法找尋善柔,卻絕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遇上她,而她還是別人的妻子。解子元該是好夫婿,唉!他確是深愛著善柔。他尊重善柔的選擇,當初她說曾受人救命之恩,應該就是解子元了。自己已擁有眾多妻妾,也該讓她擁有一個全心鍾愛自己的夫君。

風雪打在臉上頭上,既寒且痛,使他像從一個夢中醒過來般。再嘆了一口氣後,項少龍舉步朝賓館走回去。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他誠心為拋棄了仇恨的善柔祝福。回到賓館,肖月潭巳恭候多時,見他這麼早回來,訝道:「我聽你的手下說你會很晚才回來,正要離開,咦,你的臉色為何這麼難看?」

項少龍拉他入房,坐下道:「你該聽過善柔吧!她是致致的親姊,曾與我有一段情,現在竟成瞭解子元的妻子。」肖月潭愕然道:「又會這麼巧的!」

項少龍不想磨在這事上,岔開話題問起鄒衍,肖月潭神色古怪道:「鄒大師不知去了何處去尋找自己的墓穴,已有十多天沒回家呢。」項少龍聽得心都抽搐了一下,無言以對。肖月潭壓低聲音道:「呂不韋今午乘船抵此,同行的尚有韓竭和許商。」

項少龍奇道:「韓竭不是嫪毒的人嗎?」肖月潭道:「只此一事,便可知呂不韋和嫪毒暗中結成一黨。韓竭乃『稷下劍聖』曹秋道四大弟子之一,有他穿針引線,稷下出身的劍士說不定會站在呂不韋和田單的一邊,那形勢就截然不同了。」頓了頓續道:「以呂不韋的手段,必可令齊王深信倘改立田健,將會破壞了和秦國的關係,若再加上曹秋道站在大王子田生和田單的一邊,這場王位之爭,輸家不是田健才怪。」

項少龍無可無不可的道:「誰輸誰嬴,都是齊人的家事。現在我關心的是如何為歌舞伎團的諸位美人兒完成她們的夢想。呂不韋愛怎麼搞便怎麼搞好了。」肖月潭訝道:「我很少見到少龍這麼意氣消沉的,你難道不覺得扳呂不韋的後腿是很有趣的一回事嗎?你今晚好好睡上一覺,明天醒來時或者會改變想法。」

項少龍苦笑道:「除非我能以項少龍的身分出現,否刖如何能左右齊王的決定;而且那樣一來,等若明請呂不韋來對付我。噢!差點忘了告訴你,李園和龍陽君已識穿了我。」肖月潭連忙追問,到項少龍解釋清楚後,肖月潭興奮地道:「若是如此,形勢就完全不同了。現今齊人最怕的就是楚人與三晉聯手,抑制他們對燕國的野心,只要田單不能明目張膽的對付你,我們便容易應付多了!」

項少龍苦惱道:「有其利必有其弊。若我公然以項少龍的身分面世,呂不韋、田單,甚至郭開都會暗施手段來對付我,但假若我仍在充作沈良,則又須應付仲孫龍和齊國劍手的挑惹。正是左右做人難。」

敲門聲響,原來是小屏兒奉鳳菲之命請他去說話,肖月潭低聲說了明天見後,告辭離開,而項少龍則隨小屏兒去見鳳菲。路上小屏兒興奮得挽著項少龍吱喳個不停,像隻小喜鵲似的,項少龍也感染了她的喜悅,當然雙手也趁機在她挺翹的雙峰與豐臀摸了個夠,這才前去鳳菲的臥室。

鳳菲正在主樓二樓的廳內撥弄弦琴,發出似有若無,仿似由九天之外傳來的仙音,神情專注。直待項少龍在她對面坐下,仍像覺察不到他的來臨。

小屏兒退往樓下後,項少龍舒適的半臥半坐地倚在軟墊上,既飽餐這美女的絕世容色,又耳聞天籟仙音,因善柔而興的失意惆悵,不由減少三分。鳳菲纖手操琴,再撥出幾個清音後,倏然而止,仰起俏臉往他望來,鳳目生輝道:「沈先生可認得這段樂章嗎?」項少龍呆了一呆,茫然搖頭。鳳菲甜甜笑道:「這正是由你那些小調變化而來的曲譜,你這人呢!竟會聽不出來。」

項少龍搔頭尷尬道:「真的一點都聽不出來,怎會是這樣的。」鳳菲柔聲道:「人家當然不能一板一眼跟足你的曲調,變化幾趟後,就成了這樣子!歡喜嗎?」

鳳菲從未試過以這種撒嬌式的神態語氣跟他說話,項少龍受寵若驚道:「大小姐確是高明,不知是否巳為今次賀壽的樂曲全換上了新調呢?」鳳菲美眸望往窗外的雪夜,嘆道:「你知否人家到這一刻才驚覺到外面正下大雪,自聽到你那些怪調後,鳳菲像著了魔的一首接一首把新曲譜出來。想不到竟可如此容易。」

項少龍大喜道:「恭喜大小姐。」鳳菲的目光移回到他臉上,美目深注道:「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項少龍笑道:「有手有腳,有眼耳口鼻,和任何人都沒有甚麼大分別。」鳳菲道:「可是在我眼中,你卻像是從仙界下凡的神仙,拯救遇上困苦的世人。唉!若真有神仙,那該是多麼美麗的一回事。人世間實在太多事令人生厭,有時我其至會憎厭自己。」

項少龍思量片刻,點頭道:「有很多事確會令人不耐煩的,不過大小姐可知在別人眼中,你可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以能拜倒在你裙下是無比光榮的事。」鳳菲斜椅墊上,嬌笑道:「你的用詞真怪,甚麼『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拜倒裙下』,唉!鳳菲只是個平凡的人,只有在創作和表演時,我才感到自己有少許的不平凡。」

接著秀眸閃閃的瞧著他道:「今晚在這裡陪人家談話好嗎?每逢作成一曲,我都很難入睡,又總苦無傾談的對象。」項少龍當然知道這是甚麼意思,但還是怔怔的道:「我終是下人,大小姐這樣留我在閏房裹,不怕人會閒言閒語嗎?」

鳳菲哂道:「你前兩晚的勇氣到哪裹去了?換了是別的男人,在眼前情況,恐怕趕都不肯走吧?」項少龍苦笑道:「自得知大小姐的情郎是項少龍後,我愈想愈驚,將來到鹹陽時,若有人向他通風報訊,知這我曾在大小姐房內留了一晚,就算甚麼事都沒有做過,我恐怕亦要小命不保,更別提想要飛黃騰達,擁美而歸了。」鳳菲呆了起來,無言以對。

項少龍心中好笑,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她的「項少龍」來壓自己這真正的「項少龍」,實是荒謬絕倫。好一會鳳菲才苦惱道:「男人不是色膽包天的嗎?為何你其他事這麼膽大妄為,偏在此事上如此膽小。」項少龍故作驚訝道:「聽大小姐的口氣,似乎除了想和小人秉燭談心之外,還有別的下文呢?」

鳳菲「噗哧」嬌笑,風情萬種的橫了他一眼,欣然道:「和你這人說話真有意思,一向以來,只有我鳳菲去耍男人,想不到現在卻給你來耍我。來吧!」項少龍愕然道:「來甚麼呢?」

鳳菲嘴角含春嬌媚地道:「先為人家脫掉靴子好嗎?執事大人。」項少龍呆瞪了她半晌,囁嚅道:「大小姐不是認真的吧?這種事開始了就很難中止,那時大小姐想反悔都不行。」

他的話並不假,像鳳菲這種比得上紀嫣然和琴清的美女,蓄意色誘一個男人時,恐怕連坐禪的高僧都要把持不住,何況是剛跟小屏兒動手動腳後的項少龍。忽然間,外面的風雪,室內掩映的燈光,火爐傳來的暖意,都以倍數的強化了那本已存在著浪漫溫馨的氣氛。看她的如花玉容,眉稍眼角的風情,聳胸細腰,誰能不躍然動心。

鳳菲白了他一眼道:「沈執事想到哪裹去了,人家要登榻睡覺,自然要脫掉靴子,剛巧小屏兒不在,只好由你代辦吧了!」項少龍差點給氣死,猛一咬牙,移身過去,探手就拿起她右足。鳳菲驚呼一聲,皺眉道:「沈執事你溫柔一點好嗎?」

項少龍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左手托著她纖足,右手滑上去,愛撫她完美無瑕的小腿,嘆道:「羊脂白玉,不外如是。」鳳菲嬌軀抖顫起來,星眸半閉的柔聲道:「你若答應我不再往上推移,我便任你就這樣佔點便宜,當作是報答你令我度過這難關的酬勞吧。」

項少龍好笑道:「大小姐這麼說,豈非在提醒我要繼續深進嗎?」一邊說,手已毫不客氣的往上移去。鳳菲感到項少龍的手越過膝頭,正探索自己不可侵犯的大腿,嬌吟一聲,伸手把項少龍的手隔裙按著。項少龍把手抽了回來,一本正經地為她脫下兩足的綿靴,然後拿她雙足一陣搓揉,弄得鳳菲嬌體發軟,媚眼如絲。項少龍一把將她抱起,往她閨房走去。

鳳菲摟緊他脖子,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地道:「你害死鳳菲呢!」項少龍奇道:「怎樣害你?」

鳳菲道:「你若令人家愛上了你,不是害死人家嗎?」項少龍心想,就怕你不愛上我,等妳真的愛上我時,再來好好享受兩人真正的魚水之歡。將她安放榻上後,項少龍俯頭在她香唇上吻了一口,柔聲道:「大小姐放心吧!如果妳真的愛上我,就算妳是項少龍的人,沈某也敢跟他周旋到底。」當鳳菲驚訝又感動地望著他時,項少龍已轉身推門出房。

第二章 餘情未了

剛離開鳳菲的閨房,便給手下截著報告,張泉在大門外給人打了一頓,只剩得半條性命。項少龍心知肚明是肖月潭使的手段,卻不能不去慰問他。到了張泉房外,撞著他的心腹昆山,這小人一面憤慨的道:「定是仲孫龍派人幹的,臨淄真是野蠻人當道的地方,全無法紀。」項少龍暗忖你們這麼想就最好,可省我不少唇舌,低聲問道:「傷得怎麼樣?」

昆山道:「主要是頭臉中了幾拳,眼腫得差點看不到東西,唇角也爆裂,那樣子令人看得心中難過死了。」言罷唉聲嘆氣的走了。步入房內,出奇地董淑貞和兩個俏婢正為張泉敷治傷處。果如昆山所說的,張泉那副被打得像豬頭的樣子,短時間內休想出來見人。這是肖月潭狠辣之處,務要令張泉難以為呂不韋工作,不得不進一步倚賴他項少龍。

董淑貞坐在榻邊,幽幽的橫了他一眼,嘆道:「那些人真狠心,看!打得副執事變成這個樣子。」張泉呻吟道:「是否沈兄來了!」

項少龍想起千嬌百媚的董淑貞曾陪這卑鄙的人睡過幾晚,心中一陣不舒服,有點不客氣的對董淑貞道:「你們先出去一會,我有話要和張兄說。」董淑貞不悅的蹙起黛眉,吩咐了兩婢退下後,斷然道:「有甚麼密話是淑貞不能聽的?」

張泉艱苦地道:「二小姐請出去片刻。」董淑貞呆了一呆,忿然去了。今趟輸到項少龍坐在董淑貞的位置,俯頭低聲道:「張兄究是怎樣了?」

張泉腫得像豬唇的嘴巴吐出含糊不清的說話道:「我其實沒有甚麼,他們只打我的頭,又迫問我為何去見主子,我當然死都不肯說。唉!最可恨是主子給我的錢都被搶走!那些錢本是要給你的。」此正是肖月潭最厲害的地方,張泉不但沒錢來收買項少龍,還不能再去見呂不韋。

項少龍道:「張兄究竟去見的是誰呢?」張泉道:「現在還不能對你說。唉!想不到有仲孫龍插手在這件事情內,現在我們整團人全在他的爪牙嚴密監視中,你也要小心點。」

項少龍那有心情和他說下去,長身而起道:「張兄好好休息吧!」張泉一把拉首他衣袖,焦急地道:「你怎都要幫我這個忙,遲些我再去弄錢回來給你。」

項少龍道:「我可為張兄做些甚麼呢?」張泉道:「設法成為鳳菲的心腹,打探她和龍陽君的關係。」

項少龍苦笑道:「若你是鳳菲,就算我成了你的心腹,你會把與自己終身有關的事洩漏給我知道嗎?」張泉辛苦地道:「鳳菲是不會相信任何人的,包括龍陽君在內。因為魏王對鳳菲亦有野心,所以鳳菲最後只能倚賴你,明白嗎?」

項少龍怔了半晌,才點頭道:「好吧!我看看怎麼辦,但一天未收到錢,張兄休想我肯與你合作。」揮開了他的手,逕自出房。

董淑貞恭候門外,見他步出房門,將他扯到園內的小亭去,幽怨地道:「你是否在惱人家呢!」項少龍哂道:「小人怎敢,二小姐無論怎樣騙我和不信任我,我這小執事亦只好逆來順受。」

董淑貞「噗哧」笑道:「看你怨氣沖天的樣子,淑貞給你賠罪好嗎?唉!人家現在真不知該怎樣才可討你歡心,你是否只好男風不愛女色呢?」項少龍苦笑道:「是否凡認識龍陽君的人,都變成了只喜男風的?」

董淑貞整個嬌軀貼了上來,玉手纏上他的脖子,笑道:「你還要瞞人,只看他瞧你的媚樣兒,雙目噴火似的,就知你是他的男人。因為你若非他的男人,他怎會以這種態度對你。現在淑貞唯一的希望,就是你除了男人外,也歡喜女人。」項少龍呆了起來:心想今次確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這冤屈。探手下去大力握捏一下她彈性十足的豐臀,無奈道:「那你就當我是你想的那樣好了。請問二小姐,可以放我回房休息嗎?」

董淑貞誇張的痛呼哎喲,用力把他抱緊,咬他耳朵道:「你若不歡喜正路,淑貞亦可奉陪。」項少龍握著她香肩,讓她離開少許,正容道:「二小姐的好意,小人心領了。但你仍未弄清楚一件事,就算你和秀真沒獻身與我,我沈良亦會為你們安徘好一切,絕不教你們淪為權貴的姬妾,此事若有一宇虛言,教我沈良不得好死。」

董淑貞平靜下來,怔怔的凝視了他半晌,輕聲道:「你為何肯這麼做?又知否動輒就會惹來殺身之禍?若教鳳菲知道你要破壞她的計劃,第一個不放過你的就是她。」項少龍道:「你說我是傻子笨蛋甚麼都可以,但我卻決定了要這麼做,只要你們肯乖乖聽話,我便有辦法。」

董淑貞嬌媚橫生的扭動著嬌軀道:「我們還不夠乖嗎?」項少龍哂道:「乖得太過分了,不但對我乖,還對張泉和沙立乖,誰有利用價值便對誰乖。但我要求的卻不是這種乖,你回去好好想想。時間巳無多,表演過後,就是行動的時刻,若錯過了時機,莫要怪我沒有幫你。」

董淑貞渾身一顫,伏入他懷內道:「沈良啊!你說得人家六神無主呢!可否清楚點告訴淑貞你為人家作的是何打算呢?」項少龍愛憐地吻了她臉蛋,誠懇地道:「你們若再不肯對我推心置腹,恐怕我亦無能力幫助你們。我的打算就是把你捧為能繼承鳳菲的另一名姬,而鳳菲則可安然歸隱,過她自己選擇的生活。」

董淑貞淒惶地道:「這當然是最理想的安排。但怎能辦得到呢?鳳菲現在視我如敵人,絕不會答應,縱是答應,也須眾人都肯承認才行。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項少龍胸有成竹道:「鳳菲方麵包在我身上,至於你能否成為鳳菲以外另一名姬,就要看你自己的本領。」

董淑貞愕然道:「我的本領?」項少龍道:「我會說服鳳菲讓你在其中一台歌舞擔正主姬的角色,只要你的表演不太遜色,而我又能在例如龍陽君等有身分有地位的人為你美言幾句,甚至邀你到某幾個權貴處表演,你說那會是怎麼樣的情況呢?」

董淑貞劇震一下,倏地離開了他,一對美眸閃動著前所未有的神釆,顫聲道:「你真能說服鳳菲嗎?」項少龍伸手捧起她的臉蛋,有點情不自禁地痛吻她的香唇,直至她嬌喘連連時,才放開她道:「給我三天時間,我會教鳳菲親口向你說,但你卻須和秀真放棄一切不軌行動。現在乖乖的去睡覺吧!」

董淑貞給他吻得嬌體發軟,媚眼如絲的妮聲道:「今晚讓人家陪你好嗎?淑貞給你攪得身子都滾熱了。」項少龍亦是慾火大熾,暗怪自己不該挑起對方情慾,硬下心腸把她扭轉嬌軀,推得她走了十多步,到了通往她宿處的迴廊,笑道:「你不是說我只愛男風嗎?去找秀真告訴她這個消息吧!切記不可予第三個人知道,否則就不靈光!」說完匆匆溜回房去,以墨子心法打坐半天,這才把小腹的熊熊慾火化解,暗忖這樣下去可能真的要去青樓風流一下才行,趕緊鑽入被窩蒙頭大睡。

翌日醒來,還未吃早點,手下來通知解子元找他,項少龍心中暗驚,最怕是善柔告訴了他和自己的關係,那見面時就非常尷尬。好在來到前廳,解子元熱誠如昔,先等他遣退侍奉的婢僕後,才興奮地道:「沈兄真行,內人咋晚不但沒有怪責我,還准我和你交朋友。她說有你看管我,間中出去胡混都沒有關係,啊!沈兄真是我的救星和朋友。」項少龍心中叫糟,知是善柔對他餘情未了,所以才會有此轉變,使解子元欣喜若狂。不由問道:「解兄不用上早朝嗎?」

解子元道:「大王昨晚著涼,故休朝一天。嘿!沈兄今晚有空嗎?」項少龍見他像沒有繫頸的猴頭般興奮,警告道:「小心尊夫人是試探你的呢?」

解子元拍胸保證道:「我這夫人說得出來的話就一定做得到,絕不會騙我的。她今晚要請沈兄到捨下吃飯,膳後我們就可把臂出遊,讓小弟好好招呼沈兄,哈!」項少龍苦笑道:「你好像一刻都等不來的樣子。」

解子元毫無愧色道:「當然,只有躺伏在陌生美女的懷婁,嗅吸她們的香氣,我的腦筋才會靈活起來。唉!你都不知大王催得我多麼緊,若我不寫好柔骨女的賀壽詞,今次就真的糟了。」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心中一動道:「你這兩天有沒有看過蘭宮媛的排演?」

解子元苦著臉道:「我怎敢見她,昨天在宮內撞到她的相好齊雨,他還對我冷嘲熱諷,若非我脾氣好,定要教他好看。」似是記起另一件事般,忽然又這:「沈兄和仲孫龍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項少龍簡略的說出來後,解子元懊惱道:「這就糟了,昨天他派人來試探我和沈兄的關係,我不虞有他,照實說了是新相識的朋友,唔,待會我要親身去找他說話,再不然就找二王子出頭,不信仲孫龍敢不賣賬?」項少龍好整以暇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解兄不用插手此事,徒使事情更複雜,我自有應付之法。」

解子元懷疑道:「沈兄可知仲孫龍在這裡的勢力,可比得上王侯,他若這麼吃了沈兄的虧,是絕不會輕易罷手的。」項少龍道:「放心吧!若真須解兄幫手,我當然會來求解兄!」

解子元道:「以後有甚麼事儘管對我說。現在我要趕回官署辦事,今晚我來接你好嗎?」項少龍還有甚麼話好銳,只好點頭答應。

解子元歡天喜地的站起來,忽聽門官唱喏道:「大小姐到!」解子元嚇了一跳,與項少龍恭立迎迓。鳳菲身穿黃底白花常服,外披一件綿背心,在數名侍婢簇擁下,輕步進了大廳,高雅雍容、艷光四射,看得解子元眼亮起來。鳳菲先狠狠橫了項少龍一眼,才蹙起黛眉瞪著解子元道:「解大人是怎麼了?人說過門不入,解大人卻是入門都不向鳳菲打個招呼!鳳菲是如北令大人不屑一顧嗎?」

解子元也真絕,毫不掩飾地一揖到地道:「鳳小姐錯怪在下呢!自宮宴見過小姐後,在下便給小姐勾去魂魄,直到這天才回復正常,試問在下還怎敢造次?」鳳菲和眾婢都忍不住笑起來。項少龍童心大起,一手摟他肩頭,另一手掩著他眼睛,推他往大門走去,笑對鳳菲道:「小人先護送解大人走,再不走解大人的三魂七魄就要飛了。」鳳菲笑得似花枝亂顫,使得項少龍忙收回眼光,怕像解子元般失了魂魄。把解子元推出府門後,才放開掩他眼睛的手。

解子元籲出一口氣道:「如此尤物,世所罕見。難怪仲孫龍不擇手段,都要把她弄上手。」項少龍道:「解兄心動了?」

解子元正容道:「說來沈兄或不肯相信,每次我回到家中,都會將外邊的女人忘得一乾二淨。」項少龍欣然道:「這就最好,我明白了!解兄只是為了作曲填詩才會去青樓胡混的。」

解子元嘆道:「沈兄確是我的知己。」送走瞭解子元後,鳳菲在廳內候他共進早膳,頗有點妻子侍候夫郎的神態,看得項少龍暗暗心驚。侍候的小屏兒給鳳菲差走後,這美女問道:「解子元見到你時像換了另一個人般,神情又這麼興奮,究竟他因甚麼事找你?」

項少龍故意賣個關子道:「這是男人的秘密,大小姐最好不要知道。」鳳菲大唷道:「你愈來愈不將人家放在眼內了。小心我會對你不客氣。」

項少龍微笑道:「大小姐息怒,我們只不過約了今晚到青樓鬼混而已。」鳳菲愕然道:「男人是否都是天生的賤骨頭,放著這裡美女如雲,卻要付錢去討好那些庸姿俗色?」

項少龍聽了她這番以妻妾自居的話語,心中湧起一股甜蜜,故意訝道:「大小姐這話真動聽,是否此處所有美女包括你自己都可任小人一親香澤呢?」鳳菲又氣又惱道:「你還要說這種話!」

項少龍大感快慰道:「大小姐莫忘了每次都說自己是被逼的呢!」鳳菲差點氣得要動手揍他,旋又平靜下來,嘆道:「看來是奴家給你勾了魂魄才真。好像你想我開心,鳳菲便要開心;要人家苦惱,人家就要苦惱。告訴鳳菲好嗎?你如今究竟想人家怎樣呢?」

項少龍柔聲道:「自然是想大小姐乖乖聽話,那我就可順利完成願望。」鳳菲回復冷靜,瞧了他好半晌,輕輕道:「說吧!」

項少龍正容道:「我希望能依團內每個人的願望,完成他們理想。」鳳菲嘆道:「我開始相信你確有這種誠意。但問題是你沈良憑甚麼資格去辦到呢?這不是我答應就成了,還牽涉到其他的人與事。」

項少龍淡淡道:「最關鍵處就是大小姐肯否點頭,其他的由我解泱。」鳳菲哂道:「好吧!算我答應好了。你如何去應付韓闖、仲孫龍、呂不韋和田單這麼多有權有勢的人?」

項少龍正要答話,下人來報,韓闖駕到。

第三章  撲朔迷離

韓闖隔遠便向倆人施禮逍:「鳳菲小姐好,沈良兄好!」項少龍放下心事,如韓闖由龍陽君處得到消息,有備而來,不虞會洩漏自己的秘密。鳳菲大訝道:「侯爺也認識沈良嗎?」

韓闖大步走來,笑道:「當年在邯鄲,沈兄還曾幫了我幾個大忙,怎會不認識呢?」鳳菲倒沒有懷疑,但項少龍在她心中顯然大大加重分量,欣然道:「那鳳菲須否避席讓侯爺先和老朋友敘舊呢?」

這當然只是客氣說話,豈知韓闖猛地點頭道:「鳳小姐真懂體貼我們。」鳳菲為之愕然,似乎項少龍在韓闖眼中比她鳳菲更重要,但話已出口,再收不回來,與上來侍候的小屏兒一齊退出廳外。韓闖坐到項少龍身旁,喜道:「得知少龍無恙,我高興得整晚都睡不著!」

項少龍聽得呆了起來,一向以來,他都不大喜歡韓闖。卻想不到他對自己的交情,竟超過了對國家的忠誠。苦笑道:「別忘了小弟乃貴國要除之而後快的人啊!」韓闖嘆了一口氣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大家各為其主,異日說不定尚要在沙場上見個真章。但現在又不是打仗,我們自然仍是肝膽相照的朋友!」

苦笑一聲,韓闖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緩緩道:「當日我戰敗遭擒,自忖必死,豈知少龍想也不想就放了我,我韓闖一生裡從未試過那麼感動。現在就算有人拿劍威脅我,我也總不肯做任何對不起少龍的事。」項少龍低聲道:「政儲君正式登基之日,就是我離秦遠赴塞外引退之時,所以侯爺該不會再有與我對陣的機會。」

韓闖一震道:「嬴政怎肯放你走?沒有了你,秦國就等若斷了一隻臂膀。」項少龍道:「這是我和政儲君的約定,但你絕不可因此而疏忽大意。秦國猛將如雲,王剪、桓齮、蒙武、蒙恬無一是好惹的人。」

韓闖曬道:「我才不信有人及得上你。」項少龍失笑道:「別忘了我給李牧打得灰頭上臉,要落荒而逃:」

韓闖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你敗得漂亮,保存了主力,故未算真敗。事後我和李牧談起此事,他也表示佩服。他本有把握盡殲你們深入境內的孤軍,豈知硬給你牽制著耆他,累得他無法在滕翼大軍回到中牟之前銜尾窮追,致痛失良機。否則說不定我們可乘勢組成另一支合縱軍,直殺到鹹陽。唉!勝勝負負,就只這麼一步之差。」項少龍笑道:「那你該恨我入骨才對。」

韓闖尷尬道:「少龍勿要耍我。這已是既成事實,我今天能在這裏風流快活,全拜少龍所賜。」項少龍點頭道:「大家既是兄弟,客氣和門面話不要說了,你今趟來臨淄,不只是賀壽那麼簡單吧:」

韓闖笑道:「少龍最明白我。否則齊王壽辰關我屁事,但我卻絕不介意來這裏。你試過齊女沒有,真是精采。」項少龍失笑道:「你是死性不改,到那裏就胡搞到那裏。」

韓闖老臉一紅道:「莫要笑我。這叫得快活時且快活,異日若你秦軍東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我們韓國。那時我想胡搞亦不成呢。」項少龍道:「我只是說笑吧:」

韓闖鬆了一口氣適:「說真的,我確有些怕你,或者該是尊敬你吧:所以你說話最好留情些,若嚇得我再不敢去鬼混,那就糟了。」兩人對望一眼。忍不住開懷大笑,感受到兩人間再無半點隔閡。韓闖想起一事道:「你知否郭開那傢夥將妳的怪兵器獻了給齊王作賀禮,累得齊王接既不是,拒絕更不是。最後不知是誰出的主意,齊王把那東西賜了給曹秋道,供奉在櫻下學宮的大堂裏。」

項少龍恨得牙癢癢的道:「今晚我就去把我的百戰刀偷回來。」韓闖駭然道:「千萬不可。曹秋道這老頭兒愈老劍法便愈出神入化,少龍雖是厲害,但遇上他絕不能討好。」

項少龍笑道:「我只說去偷,並非去搶,怕甚麼呢?」斡閱仍是擔心,提議道:「少龍回秦後,只要求贏政修書,請齊人把刀歸還。保證齊人乖乖從命,何用去冒這個險?」

項少龍道:「讓我自己來想想,嘿,能活動一下筋骨也不錯。是了,妳是否和鳳菲有密約?」韓闖尷尬道:「原來你知道了,是否有甚麼問題?」

項少龍定神瞧了他好半晌,微笑道:「看來你真有點怕我。」韓闖苦笑道:「現在連李牧都有些怕你,何況是我。有甚麼話就說吧!我從來都猜不透你的。」

項少龍道:「鳳菲今次請你幫忙,許給你甚麼好處呢?」韓閱嘆道:「這本是公平交易。不過看在少龍分上,我惟有忍痛放棄一親鳳菲香澤的機會:」

項少龍失聲道:「甚麼?」韓閱奇道:「你竟不知此事嗎?早知如此我就不說出來。」

項少龍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一直以來,無論他或董淑貞等,都被鳳菲騙得深信她要把董淑貞等送與韓闖,以換取韓闖的幫助,此事合情合理,故項少龍採信不疑。怎想得到只是鳳菲放出的煙幕。她為何要說謊?這三大名姬之首究竟在玩甚麼把戲?當日鳳菲說過奉了某人之命來毒殺他,後來又放棄了。這幕後的指使者說不定就是牠的真正情郎。他項少龍仇家遍天下,太多的可能性使他無從猜估。

好半晌後,項少龍深吸一口氣。好令頭腦清醒點,低聲道:「鳳菲要你怎樣幫她的忙呢?」韓闖道:「她說要在我韓國的一所別院躲上三個月,待別人都淡忘了對她的事後,她就會離開。」

項少龍道:「她是否講好要和你一起離開臨淄?」韓闖道:「當然是這樣,有我護她誰敢不賣賬。」

項少龍又多發現鳳菲的另一項謊話。因她曾表示過須項少龍送她離開臨淄,再與韓闖會合。她究竟在玩甚麼手段。韓闖嘆道:「唉!想不到會有少龍牽涉在其中,我和龍陽君的好夢都要成空!」項少龍一震道:「你們都不是真心幫她的嗎?」

韓闖惋惜的道:「這種世所罕有、色藝雙絕的大美人,誰肯放她歸隱。唉!其實我和龍陽君約好了先由我享用她一段時間,再由龍陽君接她到魏國獻給魏王,現在當然不敢這麼做,龍陽君都正為此很苦惱哩。」項少龍倒吸一口涼氣,問道:「你知否鳳菲的秘密情郎是誰?」

韓閱愕然道:「她竟有情郎?難怪變得這麼風情撩人的!」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何時感到她有這轉變呢?」

韓闖思索了一會後,緩緩道:「該是她鹹陽之行後的事。」項少龍拍案叫道:「那她這情郎必是在鹹陽時認識的,亦因此動了歸隱嫁人之心。可是她為何要來到這裏才退走?以她的才智,難道不知你們所有人都對她有不軌企圖嗎?」

韓闖苦笑道:「我也給你弄得糊塗,現在你要我怎辦才好?」項少龍沉吟道:「你就裝作甚麼都不知情,照以前般與她虛與委蛇,不要洩漏任何事,遲些我再和你商量。」

韓闖道:「好吧:現在我去和她說兩句話就離開。你可知我落腳的地方嗎?就是隔兩問的聽梅館。有甚麼事隨時可來找我。」

韓闖到後院找鳳菲時,項少龍仍留在廳中沉思。假若鳳菲的情郎是在鹹陽結識的,且又是那情郎指使她來害項少龍,那她的情郎便極可能是屬於呂不韋集團的人,那究竟是誰?能令鳳菲傾心的人,絕不會是平凡之輩。會否是管中邪,又或是許商?但細想又不大對。因為若是如此,呂不韋就不用收買張泉來查採鳳菲的情人是誰了。且無論管中邪或許商,都不會為鳳菲捨棄大好的前途。若非是呂系的人,究竟會是誰?

項少龍想得頭都大起來時,小屏兒來請他去見鳳菲,他方知韓闖走了。鳳菲在閨樓上的小廳見他,小屏兒退往樓下後,這口不對心的美女美目深注的瞧著他道:「看來各國有頭有臉的人,都是妳的老朋友。如此我就更是奇怪,憑妳的交遊廣闊,為何要落魄大樑兩年之久,最後竟淪落至當了個小御手?」

項少龍心中篤定,因為張泉確是從大樑的官家馬廊把他「聘」回來的,淡淡道:「正因為他們是我朋友,我才不想他們為難。」鳳菲不解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項少龍正容道:「因為我和趙相郭開勢成水火,若非有我居中奔走,廉大將軍亦難以安然離趙。所以若任何人收留我,就會成了郭開的仇人。」鳳菲呆了半晌,幽幽道:「你和各國權貴有這麼多不清不楚的關係,教人家怎能信任你?」

項少龍曬道:「那又有甚麼分別?你根本從沒有信任我。」鳳菲俏臉轉寒,不悅道:「除了開始
的一段時間,我怎樣不信任你了:」

項少龍把心一橫,冷然道:「大小姐的情郎究竟是誰?」鳳菲愕然道:「人家不是說了給你知嗎?」

項少龍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雙日寒芒大盛,緩緩搖頭道:「那只是你用來敷衍我的手段吧!否則大小姐就不會不去中牟,而要到鹹陽了。」鳳菲沒好氣的道:「就憑這點便指我騙你,沈執事是否太過魯莽?」

項少龍心念電轉,淡淡道:「不如讓小人來猜猜大小姐肯與之共效於飛的情郎是誰好嗎?」鳳菲一派安詳的道:「嘴巴長在你身上,你愛怎麼猜怎麼說都可以。」

項少龍知她根本不認為自己可以猜中的。而事實上自己確是不知道,只是作勢恫嚇,笑著道:「大小姐以為很難猜嗎?」鳳菲白了他一眼通:「再說廢話,我就把你趕下去。」

項少龍滿懷信心道:「大小姐不會這麼做的。因為妳最愛玩遊戲手段,有我這麼一個對手,你不知多高興。」鳳菲嗔道:「你竟敢這樣看人家!」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大小姐自己是雞吃螢火蟲,心知肚明。我這話是對是錯。」鳳菲一呆道:「雞吃螢火蟲?那會有這樣的蟲,真虧你想出來。」

接著苦惱的道:「快說吧!不要再兜兜轉轉。」項少龍大樂道:「這叫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是你這句話,已知大小姐的情郎非是項少龍。」

鳳菲小嘴不屑的一撇,淡淡道:「我只是好奇你胡思亂想出甚麼東西來。我何時作過這樣的承認或否認。」項少龍移到她身後,伸手攬著她沒有半分多餘贅肉的動人小腹,略一用力,鳳菲嬌聲呻吟,軟倒在他懷內。項少龍咬著她的小耳珠,嗅吸她安髮的香氣柔聲道:「妳的情郎定是秦人,卻絕不是項少龍,而且是他的對頭。」

鳳菲嬌軀猛顫,仍堅持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有甚麼根據?」項少龍貼上她嫩滑的臉蛋,笑道:「道理很簡單,因為那時你以為我和張泉有勾結,故想借我之口,使呂不韋誤以為妳的情人是項少龍。」

鳳菲道:「可是你又憑甚麼指那人是項少龍的對頭?」項少龍這才知自己露出馬腳,暗罵自己求勝心切,太好逞強。因為鳳菲奉命害項少龍一事。只他項少龍知道,當然不可說出來。眉頭一皺,胡謅道:「因為這等若加深呂不韋對項少龍的仇恨,若非妳的情郎是項少龍的死敵,你怎會這樣去害他。」

鳳菲嗔道:「不要胡說,首先我從不懷疑你會和張泉勾結。而我的情郎亦真的是項少龍。唉!不過現在我也有點糊塗了,先不說這些,你來親親人家好嗎?」項少龍淡淡道:「大小姐是否害怕我說下去?」

鳳菲猛地掙脫他的摟抱,別轉嬌軀向著他道:「說吧!看你還說出其麼荒誕的想法來?」項少龍用指頭逗起她的下領,在她唇上蜻蜒點水的輕吻一口,微笑道:「那就很易猜哩!在鹹陽能與項少龍一系為敵的只有呂不韋和嫪毒兩大集團,而此人能令大小姐傾心,必然是既有身分地位,又是智勇雙全的人物,呂不韋和嫪毒可以不論,因若是他們,大小姐就不須左瞞右騙。既是這樣,此人是誰,可呼之欲出。」

鳳菲露出震駭的神色,轉瞬又回復平靜,垂首道:「不要胡猜了,鳳菲依從了你便作算吧!」項少龍曬道:「是害怕了嗎?否則何用說這種違心之言。」

鳳菲氣道:「人家這是真心話,不信就給我滾。」項少龍霍地站起,再唬嚇道:「我知道他是誰了。」

鳳菲平靜地道:「我很累,不管你知不知道,我都只想靜靜的休息一會。」項少龍朝樓梯走去,忽然劇震轉身,回頭狠狠盯緊她道:「他是韓竭吧?」

鳳菲猛地一抖,臉上再無半點血色。

第四章 惡煞臨門

鳳菲雖不肯承認,但項少龍幾可肯定她的情郎必是韓竭無異。可以想像鳳菲在鹹陽認識韓竭,兩人熱戀起來,但卻明白若讓呂不韋或嫪毒知道的話,必會從中阻撓。最糟是呂不韋和嫪毒暗中勾結,那就算嫪毒點頭也沒有用處。所以兩人相約來齊,進行例如私奔等諸如此類的大計。因為韓竭乃曹秋道的得意弟子,放大條道理可陪呂不韋前來臨淄。

在這種情況下,項少龍這執事的作用就大了。因為鳳菲需有人為她安排和掩飾。以使她能安然離齊。既然鳳菲的情人是韓竭,那當日鳳菲要殺他就該是嫪毒和呂不韋聯合策劃的陰謀。鳳菲臨時改變主意,皆因生出要與韓竭遠走高飛之意,故犯不著冒這個殺身之險。再往深處推想,鳳菲說不定是奉田單之命。再由呂不韋安排她以毒指環來加害自己,只要是慢性毒藥,多日後他項少龍才毒發身亡,又或毒盲眼睛諸如此類。陰謀得逞之後,那時鳳菲早安然離開了。

項少龍雖仍未清楚其中細節,但有信心把握了大概的情況。尚未步出前廳。碰上來找他的肖月潭,兩人避到幽靜的東廂去。項少龍道:「有沒有辦法給我弄一分稷下學宮的地形圖?」肖月潭嚇了一跳道:「你要來作甚麼?曹秋道可不是好惹的。」

項少龍道:「我只是去把自己的東西偷回來,齊王將我的百戰刀賜了給曹秋道。掛在稷下學宮的主堂裹。」肖月潭道:「我正想來告訴你這件事,誰說給你知的?」

項少龍把今早韓闖來找他的事說出來。肖月潭眉頭大皺,沉吟良久。道:「少龍勿要怪我多言,韓闖這人我知之甚深。既好色又貪心,自私自利,為求目的,做事從不講原則。就算你對他曾有大恩,亦毫無分別。」想起今早韓闖誠懇的樣子。項少龍很難接受肖月潭這看法,但肖月潭又是一番好意,一時使他說不出話來。

肖月潭語重心長的道:「少龍萬勿鬆懈下來,你現在只是由一極險惡形勢,轉到了另一種險惡形勢裏。若我是你,就絕不相信三晉的任何人,反是李園較為可靠,說到底楚人都沒有三晉人那麼感覺到嬴政的威脅。」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孤身一人,韓闖或龍陽君要對付我還不容易。」

肖月潭搖頭道:「你太易信人,首先韓闖等都知此事絕不可張揚。若讓齊人知道真相,說不定齊王會把你奉為上賓,還恭送你返回鹹陽。」頓了頓又道:「又或者乾脆下毒手殺了你滅口,道事誰都不能確定。」

項少龍默然無話。肖月潭續道:「現在誰敢擔當殺害你的罪名。今天殺了你,明天秦國大軍兵臨城下,那可不是說著玩的一回事。」項少龍道:「秘密殺了我又誰會知道呢?」

肖月潭道:「起碼會有李園知道,韓闖和龍陽君豈無顧忌?」再笑道:「要殺你是那麼容易嗎?誰不知項少龍劍法蓋世,而且一旦讓你走脫,這處又非三晉地頭,哪個人有把握可再度擒殺你?若我是他們,首先要教你絕不動疑,然後把你引進無路可逃的絕境,才以卑鄙手段。教你在有力難施下中伏身亡。」

項少龍出了一身冷汗,但心中仍不大肯相信,口上敷衍道:「我會小心。」肖月潭只是以事論事,點頭道:「或者是我多慮吧!但小心點總是好的。照理龍陽君已害了你一次,很難再狠下心腸下第二次手。但人心難測,尤其牽涉到國家和族人的利害,少龍好好的想想吧!」

項少龍拍拍肖月潭的眉頭,感激道:「在這裏老哥你是我唯一完全信任的人,鳳菲的問題現在更是複雜。」肖月潭忙問其故,項少龍說出心中的推斷後,肖月潭眉頭緊鎖道:「我雖不認識韓竭,但觀他不遠千里到鹹陽追求榮華富貿,真肯為了個女人放棄一切嗎?」

項少龍同意道:「據說韓竭乃韓國的貴族,在韓時早和嫪毒認識。既肯和嫪毒這種人相交,很難會是個好人,若他是騙鳳菲而非愛鳳菲,問題就更嚴重。」肖月潭笑道:「這種事我們作外人的很難明白。鳳菲確是那種能使男人肯犧牲一切的女人。少龍不妨一試,好過白白便宜韓竭。」

項少龍曬道:「知道了她的情郎是韓竭後,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了。」肖月潭拍案道:「我想到哩,鳳菲必是打算潛返鹹陽,作韓竭的秘密情人,而此事已得嫪毒首肯,只是要瞞過呂不韋。」

項少龍嘆道:「鳳菲真個狡滑,當日我告訴她說張泉背後的主子是呂不韋時,她還裝出震駭不已,慌張失措的姿態表情,騙得我死心塌地,原來我竟是給他玩弄於圈套之中。」肖月潭道:「我還探聽到另一件會使你頭痛的事,你要知道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早麻木了,說出來亦不會有太大的不安。」肖月潭道:「仲孫何忌照我的話去找仲孫龍打聽消息,原來這吸血鬼暗中派人通知稷下那班狂人,說你自恃劍法高明,不把齊國劍手看在眼內。唉!這人如此卑鄙。因怕開罪李園和解子元,故此要暗裏施展卑鄙手段。」

項少龍聳肩道:「早有人來找過我,還吃了暗虧。若是明刀明槍,倒沒甚麼可怕的,總不會是曹秋道親來找我吧!」肖月潭道:「你要小心麻承甲和閔廷章這兩個人,他們最愛撩事生非,一副惟恐大下不亂的性子,但確有真實本領。」

話猶未已,家將費淳慌張來報:「執事不好,有群劍手凶神惡煞的來了,指名道姓的要見執事。」兩人愕然互望,暗忖又會這麼巧的。項少龍不想肖月潭捲入這種麻煩事裏,更不欲暴露兩人的親密關係,堅持一個人去應付來鬧事的人。

自於今早與韓闖的一席話推斷出鳳菲一直在騙他後,他對自己的「一番好意」大感心灰意冷。對韓竭這堪與他項少龍匹敵的劍手,他雖無好感亦無惡感,但若要歸類,此君應該是「好人有限」之輩。但鳳菲卻被他英俊的外表迷倒。他本對鳳菲沒有野心,總希望她託付終身的是個有品格的人。現在他心情大改,決定先把董淑貞等人的去路安排好,順便透過鳳菲與韓竭、呂不韋等大幹一場,帶著小屏兒功成身退,返鹹陽去與嬌妻愛兒相會,再耐心等待小盤的登基和與呂繆兩大集團的決鬥後,到塞外與嬌妻美妾俏婢們共度餘生。

肖月潭雖指出韓闖不太可靠,但他卻有信心韓闖對他的交情是超越了人性卑劣的一面。直到此刻,他仍對人性的善良有近乎天真的信念;因為他自己正是這麼的一個人。沒有人比他更痛恨仇殺和鬥爭。但在這時代裏,這一切平常得就像呼吸的空氣。

左思右想間,項少龍跨過門檻,踏入前院主廳。五名高矮不一的齊國年青劍手,一字形的排開在大廳正中處,十道目光在他甫進來的剎那,射到他身上去。他們穿的是貴族的武士服,只看他們華麗的佩劍。便知若非公卿大臣之後,就是富商巨賈的兒子。張泉的親信昆山和家將馮亮、雷允兒等一臉憤然之色的站在一旁,顯是被這些傲慢無禮的人激怒了。

說實在的,項少龍現在心情大壞,很想找這些送上門來的人開刀。但卻知如此一來,只會把事情愈鬧愈大,最終就是惹來像仲孫玄華、旦楚、麻承甲、閔廷章那種高手的挑戰。眼前這五人絕沒有這類級數的高手,這從氣勢神態便可斷定。但也不宜太過忍讓,否則對方會得寸進尺,使自己在臨淄沒有立足之處。如何在中間著墨,是最考驗功夫之處。

其中最高壯的青年冷喝道:「來人可是自誇劍無雙的狗奴才沈良。」項少龍冷哼一聲,直迫過去。五人嚇了一跳。手都按到劍把去。項少龍在五人身前半丈許處止步立定。虎目一掃,霎時間把五人的反應全收入腦內,微笑道:「這位公子高姓大名,為何一言便犯下兩個錯誤?」

那高壯青年顯是五人的頭領,雙目一瞪,聲色俱厲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快劍』年常就是本公子,我犯的是甚麼錯?」只聽他的語氣,便知他給自己的氣勢壓著,心中好笑淡淡道:「首先我從沒有認為自己的劍術有甚麼了得,其次我更不是狗奴才。」

另一矮壯青年嘲笑道:「歌妓的下人,不是狗奴才是甚麼東西?」其他四人一起哄笑,更有人道:「叫你的主子來求情,我們就放過你吧!」

崑山三人和隨項少龍進來的費淳都露出受辱的悲憤神情,但又如這些人是惹不得的,無奈之極。項少龍從容自若,裝作恍然的「啊!」一聲道:「原來替人辦事的就是狗奴才,那齊國內除大王外,不都是狗奴才嗎?」這五人都是有勇無謀之輩,登時語塞,說不出辯駁的話。

項少龍語氣轉趨溫和,施禮道:「敢問五位公子,何人曾聽沈某人白詡劍法無雙,可否把他找出來對質,若真有此事,沈某就叩頭認錯。」五人你眼望我眼,無言以對。昆山乘機道:「小人早說必是有人中傷沈執事哩!」

年常有點老羞成怒的道:「橫豎我們來了。總不能教我們白走一趟,沈執事露一手吧!」項少龍笑道:「這個容易,沈某的劍法雖不堪入五位大家之眼,但卻有手小玩意,看刀!」猛喝聲中,左右手同時揚起,兩把早藏在袖口內的匕首滑到手裏,隨手擲出,左右橫飛開去,準確無誤的分插在東西兩邊的窗框處,高低位置分不差。包括昆山苦在內,眾人無不駭然色變。最難得是左右開弓,都是那麼快和準。

項少龍知已懾著這幾個初生之犢,躬身施禮道:「沈某尚有要事辦理,不送了!」從容轉身,離開廳堂。

項少龍藉肖月潭馬車的掩護。離開聽松院,往找「最可靠」的李園。肖月潭讚道:「少龍真懂齊人愛面子的心態,這麼一來,這五個小子還那敢說出真話,只會揚言你向他們認錯,弄到誰都再沒興趣來找你。」項少龍搖頭嘆道:「仲孫龍既是愛面子的齊人,怎肯罷休。」

肖月潭道:「你今趟找得李園出馬,仲孫龍怎都要忍這口氣的。」頓了頓低聲道:「知否剛才鳳菲和小屏兒在幾個心腹家將護迭下由後門離開了呢?」

項少龍愕然道:「你怎知道?」肖月潭答道:「雲娘見到嘛!是她告訴我的。」

項少龍皺眉道:「會否是去見韓竭?我若可跟蹤她就好了。」肖月潭道:「你在這裏人地生疏,不給人發現才怪。」

此時蹄聲驟響,數騎從後趕來。項少龍探頭出去,原來是金老大和幾名手下策馬追來,叫道:「沈執事留步。」肖月潭吩咐御手停車。金老大來到車窗旁,道:「沈執事有沒有空說幾句話?」

項少龍那能說「不」,點頭答應後。對肖月潭道:「老哥記得給我弄稷下宮的圖則,我會自行到李園處。」

步下馬車時,金老大甩蹬下馬,領他到了附近一間酒館,找了個幽靜的角落。坐下道:「沈兄!你今趟很麻煩呢。」項少龍苦笑道:「我的麻煩多不勝數,何礙再多一件。」

金老大豎起拇指讚道:「沈兄果是英雄好漢。我金老大沒交錯你這朋友。」項少龍心中一熱道:「金老大才真夠朋友,究竟是甚麼事?」

金老大道:「昨晚田單為呂不韋舉行洗塵宴,我和素芳都有參加,我恰好與仲孫龍的一個手下同席,閒聊中他問我是否認識你,我當然不會透露我們間的真正關係。」項少龍笑道:「不是懸賞要取我項上的人頭吧!」

金老大啞然失笑道:「沈兄真看得開,但尚未嚴重至這個地步,你聽過『稷下劍會』這件事嗎?」項少龍搖頭表示未聽過。金老大道:「每月初一,稷下學宮都舉行騎射大會,讓後起者得有顯露身手的機會,今天是二十七,三天後就是下月的劍會,照例他們會邀請一些賓客參加。嘿!那只是客氣的說法,不好聽點就是找人來比試。」

項少龍道:「若他們要我參加?我大可託病推辭,總不能硬將我押去吧!」金老大嘆道:「這些邀請信都是通過齊王發出來的,沈兄夠膽不給齊王面子嗎?聽說仲孫龍的兒子仲孫玄華對沈兄震怒非常,決定親身下場教訓你。他雖不敢殺人,用的亦只是木劍,但憑他的劍力,要打斷沈兄的一條腿絕非難事。」

項少龍立時眉頭大皴,他怕的不是打遍臨淄無敵手的仲孫玄華,而是怕到時田單、呂不韋等亦為座上客,自己不暴露身分就是奇蹟。

金老大低聲道:「素芳說不用替沈兄擔心,你必有應對之道。但我仍力勸沈兄應漏夜離開臨淄,鳳小姐必不會怪妳。」項少龍大為意動,這確是最妙的辦法,但董淑貞她們怎辦呢?如此一走了之,日後會成一條梗心之刺,休想心中安樂。金老大再慫恿道:「仲孫龍勢力在此如日中天,連有身分地位的公卿大臣都怕他,沈兄怎都鬥他不過的。」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多謝老大的提點,這事我或有應付之法。」言罷拍了拍金老大肩頭,往找李園去了。

第五章 同遊牛山

項少龍來到李園客居的聽竹別院,與聽松別院只隔了兩個街口。由此可見鳳菲的地位竟可比得上貴為相國的李園。他在門官處報上沈良之名,那人肅然起敬道:「原來是沈大爺,相爺早有吩咐,不過相爺剛出門,沈爺有沒有口訊留下呢?」項少龍很想說著他來找我吧,但想想這似非自己目下的身分該說的話,遂道:「煩先生你告知相國我來過便成。」

此時中門大開,一輛華麗馬車在前後十多名騎士簇擁下馳出大門,但因車窗被垂簾阻隔,看不到裹面坐的是甚麼人。馬車遠去後,項少龍壓下詢問門官的衝動,踏上篩途。

這日天朗氣清,寒冷得來卻很舒服,項少龍雖在人車爭道的熱鬧大街信步而行,心底卻感到孤單寂寞。在逃亡途中,他所有精神時間都用在如何躲避敵人的思量上,反是到了臨惱,遇上這麼多新知舊友,他竟會有寂寞的感覺。他溜目四顧,看著齊都的盛景,深切體會到「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意境滋味。除了肖月潭外,他再無人可以信任。

最痛苦是他根本無可用之兵,否則只要派人密切監視韓闖,便可知他會否出賣自己。例如假設他不斷去見郭開,便可知道他對自己是不忠實了。三晉關係一向密切,郭開的老闆娘更是韓闖的族姊韓晶,若要對付項少龍,兩人必會聯合在一起。在那種情況下,龍陽君怎敢反對。他們唯一的阻礙可能是李園,但他肯否冒開罪三晉來維護自己,恐怕仍是末知之數。

想得頭都大了時,心中忽生警兆,只見一騎迎面而至,馬上騎士俯下來道:「這位兄台怎麼稱?」項少龍愕然望向對方,肯定自己從未見過此人,戒心大起道:「有甚麼事呢?」

那人非常客氣,微笑道:「敝主人是清秀夫人,小人奉她之命,前來請先生往會,因夫人沒有把先生的高姓大名告訴小人,才會冒昧相詢。」項少龍恍然剛才離開聽竹別院的正是清秀夫人的座駕,暗忖若非李園曾告訢她自己來了臨淄的事,就是自己的裝扮糟透了。於是報上沈良之名,隨這騎士往見這曾受過婚姻創傷的美女。

項少龍登上清秀夫人恭候道旁的馬車,這個把自己美麗的玉容藏在重紗之內的美女以她一貫冷靜的聲音道:「上將軍你好!請坐到清秀身旁來。」項少龍知坐到她身旁的邀請,非是意欲要親近一點,只是為要說密話,忙收攝心神,坐了下來。

一股女兒家的芳香沁入心脾時,馬車開出,在繁榮的古都大道上緩緩前進。忽然間,他再不感到寂寞,當因馬車搖晃使兩人的肩頭碰在一起時,不由想起了當年在大粱時,與紀嫣然共乘一輿的動人情景,還有與李嫣嫣那一段深刻難忘的纏綿悱惻。滑秀夫人淡淡道:「上將軍的裝扮很奧妙,若非清秀從李相爺處得知上將軍來了臨淄,恐怕認不出來。」項少龍心下稍安,苦笑道:「希望李相爺不會逢人便說我來了齊國才好。」

清秀夫人不悅道:「李相爺怎會是如此不知輕重的人,只因清秀乃琴太傅及嫣嫣的至交好友,所以才不瞞人家吧!」項少龍衝口而出道:「我還以為夫人與李相爺的關係不太好哩!」

清秀夫人隔簾望往窗外,默然片晌,柔聲道:「又下雪了,只不知牛山現在是何情景,上將軍有興趣陪清秀到那處一遊嗎?」項少龍想不到她竟突起遊興,還邀自已相陪,訝道:「牛山?」心中湧起受寵若驚的滋味。

天色暗沉下來,朵朵雪花,瓢柔無力的降下人間。清秀夫人若有所思的凝望窗外,輕輕道:「牛山春雨乃臨淄八景之首,不過近年斧斤砍伐過度,致有牛山濯濯之嘆,幸好經過一番植樹造林,據說又回復了佳木蔥鬱,綠茵遍地的美景,現在隆冬當然看不到這情況哩!」項少龍這才知道「牛山濯濯」的出處,點頭道:「夫人既有此雅興,項某敢不奉陪。」

當清秀夫人發出開赴牛山的指示後,以充滿緬懷的語氣道:「清秀少時曾隨先父到過牛山,時值陽春三月,淄水湍湍,泉水從山隙間流瀉而出,潺流跌岩,水氣蒸騰,如雨似霧,望之宛若霏霏煙雨,到今天仍印象深刻。」項少龍聽她言談高雅,婉轉動人,不由一陣迷醉。暗忖她的臉紗便等若牛山的煙雨,使她深具朦朧的迷人之美。清秀夫人續道:「清秀很怕重遊一些曾留下美好印象的舊地美景,因為深怕與心中所記憶的不符。」

項少龍訝道:「那今趟為何又要重遊舊地呢?」清秀夫人緩緩搖頭道:「我自己都不明白,或者是因有名震天下的項少龍相陪吧!」

項少龍道:「原來項某在夫人心中竟亦有點分量。」清秀夫人朝他望來,低聲道:「剛才妾身見上將軍隻影形單的站在府門處,比對起上將軍在威陽時的前呼後擁,竟生出滄海桑田,事過境遷的感觸。最後忍不住停下車來與上將軍一見,上將軍會因此笑人家嗎?」

項少龍愕然道:「原來夫人竟對項某生出同情之意。」清秀夫人搖頭道:「非是同情,而是憐惜,上將軍可知自己的處境非常危險?」

馬車此時穿過城門,朝南馳去。項少龍苦笑道:「夫人此話必有依據,少龍洗耳恭聽。」清秀夫人淡淡道:「上將軍的灑脫和不在乎己身安危的態度,乃清秀生平罕遇,就算不看在琴大姐與嫣嫣的面子,清秀也要助你。」

項少龍壓低聲音問道,「你這些侍衛靠得住嗎?」清秀夫人道:「上將軍放心吧!他們都是隨了妾身十多年的家將,況且他們根本不會想到你是項少龍哩!」頓了頓後,湊近少許,在他耳齊吐氣如蘭,臉紗一顫一顫的道:「昨天李相爺入宮找我的妹子寧夫人,神情困苦,在妾身私下追問,才說出你的事來。」

項少龍一震道:「那就糟了,他還有甚麼話說?」清秀夫人道:「他那會真的向妾身傾吐,但妾身可肯定他確把上將軍視為肝膽之交。問題是他身為楚相,很多時都得把個人得失愛惡拋在一旁,處處以國事大局為重,否則也不須苦惱了。」似乎有點不堪與他距離太近般,別過俏臉遙望窗外,嘆了一口氣。

項少龍陪她嘆了一口氣,一時找不到說話,暗想李園初見他時真情流露的情況過後,自會開始考慮到實際的問題。又或因韓闖的壓力而煩惱起來。除了肖月潭外,自己還可信誰呢?

清秀夫人一字一字地緩緩道:「若非是這等天氣,妾身會以趁現在到了城外,勸上將軍不如一走了之,乾乾淨淨。」項少龍想起到大粱時那場大病,兼之人生路不熟,猶有餘悸的嘆道:「我尚有些責任未完成,不過縱有人要對付我,我亦不會束手就擒。唉!在夫人警告少龍之前,我已想到有這種情況出現的。」

清秀夫人點頭道:「事實早證明項少龍是應付危險的能者,況且真正的情況如何,根本沒有人知道,或者妾身只是白擔心吧!」忽又欣然指著窗外遠方一處山麓道:「看!那就是輔助桓公稱霸的名相管仲埋骨之處了。」

項少龍自然挨貼過去,循她目光往外望去,只見山野銀霜遍地,樹梢披掛雪花,素淨純美得使人屏息。這雪白的世界更似和天空連接起來,再無分彼我。不遠處屹立了一座大山,淄河、女水兩河纏繞東西,岸旁數百年樹齡的松樹、樺樹直指空際,景致美不勝收。大山南連另一列層岩蠱蟑的山巒,景色使人歎為觀止。

清秀夫人垂下頭來,輕輕道:「上將軍,你……」項少龍這才發覺自己胸口貼緊她一邊肩背,尷尬地挪開了一點,觀左右而言他道:「沒有舟楫渡河,恐怕不能登山遠眺!」

清秀夫人幽幽道:「我們要回去了!若妾身想找上將軍,該怎辦呢?」項少龍低聲道:「夫人最好不要牽涉在這件事內,生死有命,若老天爺不眷顧我項少龍,我又有甚麼法子,人算那及天算。」

清秀夫人輕顫道:「人算不及天算,上將軍真看得開,妾身不再多事了?」

回到聽松別院,項少龍心中仍填滿清秀夫人的倩影,揮之不去。他不明白為何她會對自己這麼有影響,或者是因為她那種對世情冷漠不關心的態度,又或因她的酷傲矜持而使自己動心吧。幸好這時的他充滿危機感,趁著有空聞,仔細研究了聽松院的形勢,以備有事發生時可迅速逃命,又把鉤索等東西取出來,緊在腰間,才感到慌虛的心落實了點。處理了一些團中的日常事務後,又探問了臥榻養傷的張泉,便返回房間小息,快睡著時,董淑貞來了。

項少龍擁被坐起身來,董淑貞坐到榻沿,吃了一驚道:「沈執事不是冷病了吧!」項少龍笑道:「老虎我都可打死兩頭,怎會有事呢?二小姐枉顧可是有何指教。」

董淑貞驚魂甫定的拍拍酥胸道:「嚇死人哩!」又橫他一眼道:「定要有甚麼事才可來找你嗎?來!讓我為你推拿,包保你睡得好。」

項少龍翻轉身伏在榻上,欣然道:「讓我試試二小姐的高明手法。」董淑貞脫下外衣,踢掉錦鞋,坐到他背上,伸手為他揉捏肩肌,低聲道:「可找到是誰把曲譜偷龍轉鳳了?」

項少龍想也不想的道:「是小寧。」小寧就是祝秀真的貼身侍婢。董淑貞大樂道:「沈執事今回錯了,偷的人是張泉自己,小寧曾見過他在附近鬼鬼祟祟的,入房後又見有些東西擺亂了,當時不以為意,給秀真問起才說出來。」

項少龍搖頭道:「我才不信,那只是小寧諉過於人吧,噢!這處捏得真舒服,我要睡了!」董淑貞急道:「不要睡,你答應過人家的事有甚麼下文呢?」

項少龍知她問的是鳳菲肯否讓她有獨擔一曲的事,心中叫苦,坦白道:「尚末有機會和她說,明天告訴你好嗎?」董淑貞伏了下來,把他摟個結實,咬他耳朵道:「聽說韓聞和你是老朋友,你會否幫他來害人家呢?」

項少龍對韓聞再沒有先前的把握,苦笑道:「和他只是有點交情吧!那談得上是老朋友,二小姐放心好了,只要我有一口氣在,都會為二小姐盡力。」董淑貞一顫道:「沈良你為何語調悲觀,以前胸有成竹的定力到哪裹去了?」

項少龍一個大翻身,把她壓在體下,貪婪地吻她的香唇,揉捏著她豐滿柔嫩的乳房,早已挺硬的龍莖在她胯間猛烈地磨頂著,直至她咿唔嬌喘,裙襬濡濕,這才放開她道:「世事每每出人意表,誰能真的胸有成竹,只能盡力而為,所以我才需要你們的真心信任。」董淑貞媚眼如絲的瞧著他,秀目射出灼熱的神色,啞聲道:「原來你並不只是歡喜男人的,為何不繼續下去?」

項少龍苦笑道:「誰說我歡喜男人呢?」自知道有可能被韓闖等出賣後,他的情緒陷進難以自拔的低潮,很想找尋一些刺激,好轉移自己的精神心事,而董淑貞正是送上門來的刺激,她動人的肉體,正可使他忘掉了所有不如意的事。董淑貞探手勾著他的脖子,同時一雙修長的玉腿纏上腰際,軟聲道:「空口白話有甚麼用?用行動來證明你是喜歡女人吧。」

項少龍的意志終於崩潰,正準備脫去衣衫,劍及履及時,有人在門外叫道:「沈爺,解子元大人來了,正在大廳等你。」項少龍腦袋才清醒過來,暗自慶幸差點又把事情搞複雜了。但同時也生出不妥當的感覺,現在離黃昏尚有個多時辰,解子元為何這麼早就來?

第六章 舊情難再

解子元的臉色頗難看,一副心事怔仲的樣子,見到項少龍一把扯著他往大門走去,道:「小弟忽然有急事,怕不能在約好的時間來接沈兄,所以提早來了。」項少龍道:「解兄既有急事,大可改作另一天。」

解子元搖頭道:「那解子元就有禍了,我本想遣人來接你,但想想都是不妥當,橫豎順路,待沈兄到捨下後,請恕小弟失陪一會。」

兩人步出大門,廣場中三十多名家將,正和馬車恭候他們大駕。項少龍還是第一趟見到解子元這種陣仗駕勢,愕然道:「解兄好威風。」解子元搖頭嘆道:「我才不想這麼張揚,是仲孫龍迫我這麼做的,上車再談。」

從衛拉開車門,兩人登車坐好,馬車開出院門,解子元嘆了一口氣道:「不要看臨淄表面熱鬧繁榮,其實人人自危,都恐怕朝不保夕。」項少龍低聲問道:「解兄指的是否兩位王子的王位之爭?」

解予元訝道:「原來沈兄亦知內情。」項少龍道:「略知一二吧,看解兄愁眉不展,是否有甚麼突變,令解兄煩惱?」

解子元再嘆一口氣,沉聲道:「有些事沈兄知道了絕不會有益處。沈兄先到捨下,與內人聊聊,小弟見過仲孫龍後,才回來會沈兄。嘿!今晚怎都要出外逛逛,沈兄可懂怎樣和內人說項哩!」項少龍啞然失笑道:「我還以為解兄忘了。」

解子元苦笑道:「小弟現在比之以往任何一刻,更須到青樓解悶。」項少龍關心善柔,自然愛屋及烏,關心起解子元來,但卻知解子元絕不會隨便將王室的鬥爭向他這外人說出來,心念電轉,已明其故,試探道:「不是呂不韋在玩手段吧?」

解子元一震道:「沈兄怎會知道?」項少龍壓低聲音道:「我曾在鹹陽住過一段日子,與秦廷的一些重量級人物非常稔熟,深悉呂不韋這奸賊的手腕,所以才能猜中。」

解子元愕了一愕,玩味道:「重量級人物,這形容詞小弟還是初次聽到,細想又非常貼切,沈兄認識些甚麼人?」項少龍隨口說出了李斯、昌平君兄弟等人的名字,當然包括了自己在內。解子元聽得瞠目結舌,籲出一口氣道:「這麼說沈兄和贏政身邊一群近臣都有交情?最厲害的當然是項少龍,呂不韋千方百計都扳不倒他,順口一問沈兄,贏政究竟是否呂不韋和朱姬的兒子?」

項少龍肯定道:「當然不是!否則他們的關係怎會鬧得這麼僵。究竟呂不韋做了甚麼事,累得解兄如此煩惱?他是否對你們大王說了些甚麼話?」解子元顯然心腸極好,搖頭道:「這種事動輒就是抄家城族的大禍,小弟怕累了沈兄,沈兄最好仍是不要理會。」

項少龍知不宜逼他,心想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把善柔的家抄了。但一時卻苦無良策,因為根本不知箇中情況。解子元岔開話題道:「看來鳳菲很器重沈兄!」項少龍想起與鳳菲糾纏不清的關係,隨口應了一聲,心中轉到齊國的王位之爭上。本來與自己全無關係的事,卻因善柔的緣故而變得直接有關。

田單和呂不韋都是玩陰謀手段的專家,以仲孫龍、解子元等這一系的人,雖有各國之助,但能否成為贏家,仍屬未知之數。鄒衍若在就好了,由他這以預知術名震天下的大宗師指著星星月亮說上兩句話,比其他任何人的雄辯滔滔對齊王更管用。這時馬車來到解府,項少龍下車後,解子元足不著地的原車走了,到仲孫龍處與自己的黨人密議。

小婢領項少龍到內府見善柔,而項少龍則在心中不住自我警惕,告訴自己善柔已作人婦,絕不可再續前緣,否則怎對得住自己的良心?善柔姑終是善柔,沒有一般女子的軟弱扭捏,神態如常的將下人全趕出偏廳後,劈面便道:「我嫁了人後就變成會吃人的老虎嗎?一見到人後就拚命逃跑,是否這一段時光逃慣了?」接著「噗哧」一聲,橫了他充滿少婦風情的一眼,喘氣笑道:「壞傢夥到那裡都是壞傢夥,竟敢串通子元來騙我,若不是看在致致分上,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

項少龍見善柔「凶神惡煞」的模樣,反放下心來,毫不客氣坐下來,微笑道:「不抱兩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來給我看看嗎?小弟對任何長得像柔大姐的小傢夥,都好奇得要命,他們是否剛出世便懂舞拳弄腳打人踢人?」善柔笑得似花枝亂顫的倒在地席處,嗔道:「真想揍你一頓,唉!作瞭解夫人後,想找個敢還口或還手的人絕不容易,師傅現在又不肯再舞劍弄棒,他那班徒弟更是窩囊,累得人怪手癢的。」

項少龍駭然道:「難怪解兄要遭殃呢!」善柔狼狠瞪著他道:「不要把我說得那麼可怕,不若我們拿木劍對打玩兒好嗎?」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師傅有四個最得意的弟子,我知道其中兩人是韓竭和仲孫玄華,其他兩人是誰呢?」善柔一臉不屑道:「甚麼四個得意弟子?我才不知道,只知師傅最疼我善柔,仲孫玄華這龜蛋只懂縮頭縮腦,每次要他動手過招,都推三推四,真想把他的卵蛋割下來。嘻!」

項少龍聽得捧腹大笑,這刁蠻美女做了母親,仍不改一貫本色,確令他欣慰。順口問道:「田單知道你成瞭解夫人嗎?」善柔冷哼道:「知道又怎樣,我不去找那老賊算賬,他已應拜祖酬神。唉!真奇怪,殺了那假貨後,我心中所有仇怨都消了,田老賊雖仍是活生生的,但我竟可將他當作了死人。」

項少龍正容道:「談點正事好嗎?你可悉韓竭?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品性如何?」善柔膘起可愛的小嘴道:「可以和嫪毒狼狽為奸的,會有甚麼好人。我一向對他都沒有好感,不過手下尚算有兩下子。」忽又皺眉道:「你為何仍不滾回鹹陽,致致要擔心死了。」

項少籠苦笑道:「我是走投無路才溜到這裡來,你當是來遊山玩水嗎?」善柔點頭道:「聽說道路河道都給這十多天的連綿大雪封了,離開了火爐便做不成人似的。遲些我著子元使人把你送走吧!」

項少龍吃了一驚道:「萬萬不可,千萬莫要讓解兄知道我的身分,否則將來事情傳了出去,他便要犯上欺君之罪。」善柔傲然道:「憑他解家的地位,最多不當官算了,官有甚麼好當的?」

項少龍知她因父親當官遭抄家而對此深痛惡絕,同意道:「解兄人太善良!確不大適合在官場打滾。」善柔笑道:「他和你都不是好人,整天想到外邊鬼混,你差點就成了幫凶。」

項少龍淡淡道:「愈得不到手的東西愈珍貴,你試試迫他連續出去胡混十晚,包他厭得以後都不再去。而且他到青褸去,似乎是要找作曲的靈感,非是真的胡來。」善柔杏目圓瞪道:「是否他央求你來向我說項求情呢?」

項少龍事實上如解子元般那麼懼怕善柔,舉手投降道:「柔大姐該明白我是站在那一方的吧!」善柔解凍地甜甜笑道:「當然知道啦!你來了真好,這樣吧,子元到外面胡混時,你就來陪我。」

項少龍失聲道:「甚麼?」善柔道:「這才公平嘛!」

項少龍苦笑道:「坦白說,現在我每一天都為保全自己的小命想辦法,我……」善柔嗔道:「算了!你是寶貝嗎?誰要你陪,兩個都給我滾得遠遠的,否則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項少龍聽得啞口無言。善柔卻橫了他一眼,「噗哧」笑道:「只是唬你吧;人家怎捨得趕你走呢?項爺是小女子的第一個情郎,這麼小小面子都不給你,你還如何能在子元面前神氣起來。這樣吧,今晚准你們去勾三搭四,但初更前必須回來,否則子元就要到你處去睡。」又摸摸肚子嚷道:「不等子元!要吃東西了。」

膳罷,解子元仍未回來,項少龍乘機告辭回聽松院,剛跨入院門,把門的手下道:「楚國李相爺派人來找沈爺,但沈爺不在,只好走了。嘿,沈爺的人面真厲害,我們這班兄弟以後都要跟著你呢!」項少龍暗忖自身難保,那有能力照顧諸位兄弟,敷衍兩句時,這叫池子春的年青家將壓低聲音道:「小人有一件事定要告訢沈爺,但沈爺心中有數就好,千萬不要洩漏是我說出來的。」

項少龍訝道:「甚麼事?」池子春道:「今天我見谷明、房生兩人鬼鬼祟祟的溜出街外,便吊著尾跟去看看,原來他們竟是去見沙立,看來不會有甚麼好事。最怕他們是要對付沈爺你呢。」

項少龍心想自己又非三頭六臂,怎能同時應付這麼多方面的事。上上之策就是立即動手做另一對滑雪板,趁城外雪深至腰的千載一時良機,立即「滑走」,保證蹤使東方六國追兵盡起,亦拿他不到。這想法確是誘人之極,問題是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更何況解子元那邊的事仍未知情況,教他怎放心一走了之。拍了拍池子春肩頭,勉勵了他幾句,才朝內院走去。

池子春卻追上來,拉他到一角道:「尚有一事說給沈爺你聽,穀明回來後,去了見二小姐,接著二小姐和秀真小姐就出門去了。」項少龍心中大怒,董淑貞和祝秀真竟如此不知好歹,仍與沙立勾結,枉自己還為她們冒生命之險而留下來。

回到內院,肖月潭在臥室所在那座院落的小偏廳等候他,欣然道:「你要的東西,老哥已給你辦妥,看!」說著由懷裹掏出一卷帛圖,打開給他過目,正是項少龍要求的稷下學宮簡圖。項少龍喜道:「這麼快就弄來了。」

肖月潭道:「費了我兩個時辰才繪成呢。」指著圖上靠最右邊的城門道:「這是大城西邊的北首門,又叫稷門,學宮就在稷門之下,系水之側,交通便利,且依水傍城,景色宜人,故學宮乃臨淄八景之一,是遊人必到之地。」

項少龍細觀帛圖,嘆道:「稷下學宮就像個城外的小城,城牆街道應有盡有,若胡亂闖進去找一把刀,等若大海撈針。」肖月潭指著最宏偉一組建築道:「這是稷下學堂,乃學宮的聖殿,所有儀典均在這裡舉行,你的百戰刀就掛在大堂的南壁上。」

項少龍猛下決心道:「我今晚就去把刀拿回來。」肖月潭愕然道:「該尚未是時機吧,少龍何不待離開齊國前才去偷刀?」

項少龍斷然道:「我今晚偷刀後,明早就離開臨淄,免得韓闖等人為我費盡心思,左想右想。」肖月潭駭然道:「大雪將臨淄的對外交通完全癱瘓了,你怎麼走?」

項少龍信心十足的道:「我有在大雪裹逃走的方法,否則也來不到這裡,老哥放心好了。」肖月潭皺眉道:「能立即離開實上上之策,但你不是說過要幫助鳳菲、董淑貞她們嗎?」

項少龍冷哼道:「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天真想法,事實上我只是她們的一隻棋子,現在我心灰意冷,只好只為自己打算。」這番話確是有感而發。目下他唯一不放心就是善柔,不過齊國的內部鬥爭,豈是他所能管得到,留下來亦於事無補。下了明天即離的決定後,他整個人變得無比輕鬆。吹縐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既然鳳菲、董淑貞等都當自己是大傻瓜,他那還有興趣去多管閒事。

肖月潭道:「我現在去為你預備衣物乾糧,明早來掩護你出城。」忽又想起一事似的皺眉道:「今晚你怎樣去偷刀?除非有特別的通行證,否則這麼夜了,誰會給你開城門?」

項少龍一拍額頭道:「我忘記城門關閉呢,」不由大感苦惱,想起積雪的城牆根本是無法攀爬的,但心念電轉,暗忖連聖母峰都被人征服,區區城牆,算是甚麼?心中一動道:「老兄有沒有辦法給我弄十來把鐵鑿子?」

肖月潭有些明白,欣然道:「明天我到鄰街那間鐵鋪給你買吧!是否還需要一個鎚子呢?」項少龍笑道:「橫豎都是偷東西,我索性今晚一併去偷鎚偷鑿,省得事後給人查出來。」

肖月潭同意道:「若是要走,實是宜早不宜遲。」伸手拉起他的手道:「呂不韋塌台後,或者我會隨你到塞外去,對中原我已厭倦得要命。」

肖月潭離開後,項少龍把血浪取出來,又檢查了身上的攀爬裝備,一切妥當後,仍不放心,在兩邊小腿各穀了一把匕首,休息半晌,穿衣往後院門走去。大雪仍是無休止地降下來,院內各人都避進屋內去。院門在望時,項少龍心生警覺,忙躲到一棵大樹後。

院門張開,三道人影溜進來。項少龍借遠處燈火的掩映,認出其中兩人是鳳菲和小屏兒,另一人則是個身形高挺的男子,但卻看不到樣子。鳳菲依依不捨的和那人說了幾句話後,那人沉聲道:「千萬不要心軟,這個沈良只是貪你的財色。」

項少龍心中一震,認出是韓竭的聲音。知道是一回事,確定又是另一回事。忽然間,他有點恨起鳳菲來,以她的智慧,竟看不穿韓竭英俊的外表下有的只是豺狼之心。

鳳菲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到韓竭走後,兩主婢才返樓去了。項少龍心中一動,追了出去,在暗黑的巷道裹,韓竭送鳳菲回來的馬車剛正開出。由於巷窄路猾,馬車行速極緩。項少龍閃了過去,攀著後轅,無聲無息的到了車頂上,伏了下來。他並不知道這麼做有任何作用,純是碰碰運氣,若馬車定的非是他要去的方向,他可隨時下車。在這樣的天氣裏,偷雞摸狗的勾當,是最方便不過。
2015-2-5 12: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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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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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稷下劍聖

馬車轉入大街,速度增加。項少龍瀏目四顧,辨認道路,心想這該不是往呂不韋所寄居相國府的方向,韓竭究竟想到甚麼地方去?他本意只是利用韓竭的馬車神不知鬼不覺的離去,以避過任何可能正在監視著聽松院的人,但此刻好奇心大起,索性坐便宜車去看個究竟。長夜漫漫,時間足夠他進行既定的大計。

他拉上斗篷,心情舒暢輕鬆。自今早得肖月潭提醒後,被好朋友出賣的恐懼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壓力,使他困苦頹唐。但猛下決心離開後,這股恐懼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唯一擔心的就只是善柔。假若解子元在這場鬥爭中敗陣,以田單的心狠手辣,善柔便要面對另一場抄家滅族的大禍。但對此他卻是有心無力,徒呼奈何。

馬車左轉右折,最後竟駛入解府所在的大街去。項少龍心中大訝,韓竭到這裏要見誰?馬車在仲孫龍府第的正門前停下來,接著側門打開,一個高挺的人閃了出來,迅速登車。馬車又緩行往前。項少龍更是奇怪。要知韓竭是隨呂不韋來臨淄,該算是田單一方的人,與仲孫龍乃死對頭。為何韓竭竟會來此見仲孫龍府的人,還神秘兮兮,一副怕給人看見的情狀。想到這裏,那還猶豫,移到車頂邊沿,探身下去,把耳朵貼在廂壁處全神竊聽。

一把低沉有力的聲音在廂內道:「師兄你好,想煞玄華了。」原來竟是有臨淄第一劍美譽的仲孫玄華,仲孫龍的得力兒子。韓竭的聲音響起道:「你比以前更神氣,劍術必大有進步。」

仲孫玄華謙虛幾句後道:「師兄勿要笑我,咸陽的情況如何?聽說師兄非常風光哩!」韓竭笑道:「嫪毒用人之際,對我自是客氣。不過此人心胸狹窄,不能容物,難成大器。反是呂不韋確是雄材大略,如非遇上個項少龍,秦國早是他囊中之物。」

仲孫玄華冷哼道:「項少龍的劍法真是傳言中那麼厲害嗎?」韓竭嘆道:「此人真有鬼神莫測之機,教人完全沒法摸清他的底子,你該看過他的百戰刀吧!誰能設計出這樣利於砍劈的兵器來?」

仲孫玄華同意道:「師尊收到大王送來那把刀後,把玩良久,都沒說半句話,我看他是心動了。近十年來少有看到他這種神情。」韓竭道:「先說正事,你們要小心田健與田單達成協議。」

車頂的項少龍心中劇震,終於明白解子元為何會像世界末日的樣子。果然仲孫玄華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已知此事,想不到田單竟有此一著,師兄有甚麼應付的良策呢?」韓竭道:「這事全是呂不韋從中弄鬼,穿針引線,把田單和田健拉在一起。唉!田單始終是當權大臣,若他肯犧牲田生,田健便可穩坐王位,非若以前的勝敗難測,你們現在的處境確非常不利。」

仲孫玄華憤然道:「我們父子為田健做了這麼多工夫,他怎能忽然投向我們的大對頭?」韓竭嘆道:「朝廷的鬥爭就是這樣。對田健來說,誰能助他登上王位,誰就是功臣,況且……唉!我都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呂不韋向田健保證,只要田單在位,秦國就不會攻齊,還會牽制三晉,讓他可全力對付燕人,你說這條件多麼誘人。」

仲孫玄華冷哼道:「只有傻子才會相信這種話。說到底,這只是秦人遠交近攻的政策。」偷聽的項少龍糊塗起來,弄不清楚韓竭究竟是那一邊的人。韓竭忽地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聽不清楚的項少龍心中大恨時,仲孫玄華失聲道:「這怎麼成?家父和田單勢成水火,怎有講和的可能。而且以田單的為人,遲早會拿我們來做箭靶的。」

韓竭道:「這只是將計就計,田健最信任的是解子元,若你們能向田健提出同樣的條件,保證田健仍會向著你們。」聽到這裏,項少龍沒有興趣聽下去,小心翼翼翻下車廂,沒入黑暗的街巷去。

項少龍找了西城牆一處隱蔽的角落,撕下一角衣衫包紮好錘頭,把一根根銎子不斷往上釘到積雪的城牆去,再學攀山者般踏著鐵鑿登上牆頭。巡城兵因避風雪,都躲到牆堡內去。項少龍借鉤索輕易地翻到城外,踏雪朝稷下學宮走去。大雪紛飛和黯淡的燈火下,仍可看出高牆採院的稷下學宮位於西門外一座小山丘之上,房舍連綿,氣勢磅薄。

項少龍這時已不太擔心解子元在這場齊國王位之爭中的命運。既然田健最信任解子元,即管田健投向轉軌的田單,當亦繼續重用解子元。犧牲的只是仲孫龍和大王子田生。拿了百戰寶刀便立即有那麼遠逃那麼遠的想法,實令他無比興奮。有滑雪板之助,頂多三十來天便可回到咸陽溫暖的家裏。世上還有比這更愜意的事嗎?

他由稷下學宮左方的雪林潛至東牆下,施展出特種部隊擅長的本領,翻入了只有臨淄城牆三分一高度的學宮外牆內去。認定了其中的主建築群後,項少龍打醒十二個精砷朝目標潛去。接連各院的小路廊道在風燈映照下冷清清的,不聞喧嘩,只遠處間中傳來弄簫彈琴的清音,一片祥和。此時快到初更,大多數人早登榻酣睡,提供了項少龍很大的方便。

到了主堂的花園處,才見三個文士裝束的人走過。項少龍忙藏在一棵樹叢後,豈知那三人忽然停下來賞雪,累得項少龍進退不得,還要被迫聽他們的對答。其中一人忽地討論起「天」的問題,道:「治國首須知天,若不知天道的運行變化和其固有的規律,管治國家就像隔靴搔癢,申公以為然否?」那叫申公的道:「勞大夫是否因見大雪不止,望天生畏,故有此感觸?」

另一人笑道:「申公確是勞大夫的知己,不過我卻認為他近日因鑽研荀況的『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才有此語。」暗裏的項少龍深切體會到稷下學士愛好空言的風氣,只希望他們趕快離開。勞大夫認真地道:「仇大人今趟錯了,我對荀況的『制天命而用之』,實不敢苟同。荀況的『不治而議論』,只管言不管行,根本是脫離現實的高談闊論。管仲的『人君天地』就完全是兩回事,是由實踐的迫切需要方面來認識天人的關係。」

申公呵呵大笑道:「勞大夫惹出我的談興來哩!來吧!我們回捨再煮酒夜話。」

三人遠去後,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閃了出來,蛇行鼠伏的繞過主堂外結了冰的大水池,來到主堂西面的一扇窗下,挑開窗扇,推開一隙,朝內瞧去,只見三開間的屋宇寬敞軒昂,是個可容百人的大空間,南壁的一端有個祭壇似的平臺,上方掛有方大匾,雕鏤著『稷下學堂』四字。最令項少龍印象深刻是堂內上端的雕花樑架、漆紅大柱,使學堂看來更是莊嚴肅穆,使人望之生畏。

此時大堂門窗緊閉,惟只平臺上有兩盞油燈,由明至暗的把大堂沐浴在暗紅的色光裏。虎目巡逡了幾遍,才發覺百戰刀高懸在東壁正中處,但若跳將起來,該可剛好碰到刀把的尾端。項少龍心中大喜,跨過窗臺,翻了進堂內,急步往百戰刀走去。

大堂內似是靜悄無人,但項少龍心內卻湧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非常不舒服。項少龍手握血浪劍柄,停下步來。「咿呀」一聲,分隔前間和大堂的門無風自動的張開來。項少龍心叫不好,正要立即退走,但已遲了一步。隨著一陣冷森森的笑聲,一個白衣人昂然步進廳來,他的腳每踏上地面,都發出一下響音,形成了一種似若催命符的節奏。最奇怪是他走得似乎不是很快,但項少龍卻感到對方必能在自己由窗門退出前,截住自己。

更使人氣餒心寒的是,對方劍尚未出鞘,但已形成一股莫可抗禦和非常霸道的氣勢,令他感到對方必勝的信心。如此可怕的劍手,項少龍尚是初次遇上。

項少龍猛地轉身,與對方正面相對。這人來到項少龍身前丈許遠處,才油然立定。烏黑的頭髮散披在他寬壯的肩膊處,鼻鉤如鷹,雙目深陷,予人一種冷酷無情的感覺。他垂在兩側的手比一般人長了少許,面膚手膚均晶瑩如白雪,無論相貌體型都是項少龍生平罕見的,比管中邪還要高猛強壯和沉狠。他的眼神漯邃難測,專注而篤定,好像從不需眨眼睛的樣子。黑髮白膚,強烈的對比,使他似是地獄裏的戰神,忽然破土來到人間。

項少龍倒抽一口涼氣道:「曹秋道?」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點頭道:「正是本人,想不到曹某今午才收到風,這晚便有人來偷刀,給我報上名來,看誰竟敢到我曹秋道的地方來撒野?」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知道他來偷東西的,只有韓闖和肖月潭兩人,後者當然不會出賣他,剩下來的就是韓闖,這被自己救過多次的人,竟以的種借刀殺人的卑鄙手段來害自己,實教他傷心欲絕。站在三晉的立場,項少龍最好是給齊人殺了,那時秦齊交惡,對三晉實是有利無害。

項少龍這時打消了取刀離去的念頭,但求脫身,連忙排除雜念,收攝心神,「鏘」的一聲拔出血浪,低喝道:「請聖主賜教!」他知此事絕難善了,只好速戰速決,覷準時機逃之夭夭,否則若惹得其他人趕來,他更插翼難飛。

曹秋道淡淡道:「好膽色,這十年來,已沒有人敢在曹某人面前拔劍。閣下可放手而為,因曹某下了嚴令,不准任何人在晚上靠近這大堂。若有違令者,將由曹某親手處決,而閣下正是笫一個違規者。」

項少龍見對方劍未出鞘,但已有睥睨天下,擋者披靡之態,那敢掉以輕心,微俯向前,劍朝前指,登時生出一股氣勢,堪堪抵著對方那種只有高手才有的無形精神壓力。曹秋道劍眉一挑,露出少許訝色,道:「出劍吧!」

項少龍恨不得有這句話,對這穩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劍聖級人物,他實心懷強烈的懼意,故見對方似不屑出劍的托大,那會遲疑,施出墨氏補遺三大殺招最厲害的攻守兼資,隨著前跨的步法,手中血浪往曹秋道疾射而去。項少龍實在想不到還有那一式比這招劍法更適合在這情況下使用,任曹秋道三頭六臂,初次遇上如此精妙的劍式,怎都要採取守勢,試接幾劍,才可反攻,那時他就可以進為退,逃命去也。

曹秋道「咦」了一聲,身前忽地爆起了一團劍芒。項少龍從未見過這麼快的劍,只見對方手一動,劍芒立即迫體而來,不但沒有絲毫採取守勢的意思,還完全是一派以硬碰硬的打法。心念電轉裏,他知道對方除了劍快外,劍勢力道更是淩厲無匹,奧妙精奇,比之以往自己遇過的高手如管中邪之輩,至少高上兩籌。那即是說,自己絕非他的對手。這想法使他氣勢陡地弱了一半,再不敢硬攻,改採以守為攻,一劍掃出。

「噹!」項少龍施盡渾身解數,橫移三尺,又以步法配合,才勉強劈中了曹秋道溯胸而來的一劍。只覺對方寶劍力道沉重如山,不由被震退半步。曹秋道收劍卓立,雙目神采飛揚,哈哈笑道:「竟能擋我全力一劍,確是痛快,對手難求,只要你能再擋曹某九劍,曹某就任閣下離開。」

項少龍的右手仍感痠麻,知對方天生神力,尤勝自己,難怪未逢敵手。因為只要他拿劍硬砍,就沒有多少人吃得消,何況他的劍法更是精妙絕倫至震人心魄的地步。在這劍道巨人的身前,縱使雙方高度所差無幾,他卻有矮了一截的窩囊感覺。不要說多擋他九劍,能再擋下一劍實在相當不錯。

項少龍明知若如此沒有信心,今晚必要飲恨此堂,可是對方無時不在的逼人氣勢,卻使他大有處處受制的頹喪感。他已如此,換了次一級的劍手,恐怕不必等到劍鋒及體,就會心膽盡裂而亡。曹秋道之所以能超越了所有的劍手,正因他的劍道修養,達至形神一致的境界。

曹秋道冷喝道:「第二劍!」唰的一聲,對方長劍照面削來。項少龍正全神戒備,可是曹秋道這一劍仍使他泛起無從招架的感覺。這一劍說快不快,說慢不慢,速度完全操控在曹秋道手裏。但偏偏項少龍卻感到曹秋道這劍上貫足了力道。以常理論,愈用力則速度愈快,反之則慢。可是曹秋道這不快不慢的一劍,偏能予人用足力道的感受。

項少龍心頭難過之極,更便他吃驚是這怪異莫名的一劍,因其詭奇的速度,竟使他生出把握不定,對其來勢與取點無所捉摸的彷徨。他實戰無數,但還是首次感到如此的有力難施。吃驚歸吃驚,卻不能不擋格。幸好他一向信心堅凝,縱使在這等劣勢裏,也能迅速收拾心情,回復冷靜。

直覺上他感到假若後退,對方的劍招必會如洪水缺堤般往自己攻來,直至他被殺死。別無選擇下,項少龍坐馬沉腰,畫出半圈劍芒,取的是曹秋道的小腹。

理論上,這一劍比之曹秋道的一劍要快上一線。所以曹秋道除非加速,又或變招擋禦,否則項少龍劃中曹秋道腹部時,曹秋道的劍離他臉門該至少仍在半尺之外。曹秋道冷然自若,哼了一聲,沉腕下挫,準確無誤的劈在項少龍劃來的血浪劍尖處,就像項少龍配合好時間送上去給他砍劈似的。項少龍暗叫不好,「叮」的一聲,血浪鋒尖處少了寸許長的一截,而他則虎口欲裂,無奈下往後退去。

曹秋道哈哈一笑,劍勢轉盛,喝道:「第三劍!」當胸一劍朝項少龍胸口搠至。項少龍此時深切領會到這名聞天下的劍術大宗師,其劍法實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看似簡單的招數,無不暗含玄機,教人防不勝防。就像這似是平平無奇的一招,但卻令人感到他把身體所有力量,整個人的感情和精神,全集中到這一劍去,使這本是簡單的一劍,擁有莫可抗衡的威懾力。

以往項少龍無論遇上甚麼精湛招數,都能得心應手的疾施反擊,反是現在對上曹秋道大巧若拙的招式,卻是縛手縛腳,無法迎架。問題是項少龍此刻正在後退的中途間,而曹秋道的劍以雷霆萬鈞之勢攻來,使他進退失據,由此可見曹秋道對時間拿捏的準確。自動手之始,項少龍處處受制,這樣下去,不屍橫地上才怪。

項少龍猛一咬牙,旋身運劍,底下同時飛出一腳,朝曹秋道跨前的右足小腿閃電踢去。曹秋道低喝道:「好膽!」項少龍一劍劈正曹秋道刃上,卻不聞兵器交擊的清音,原來曹秋道在敵劍碰上己刃時,施出精奧無倫的手法,持刃絞卸,竟硬把項少龍帶得朝前跲踉衝出半步,下麵的一腳踢勢立時煙消瓦解。

項少龍心知要糟時,劍風勁嘯之聲倏然響起,森森芒氣,從四方八面湧來,使他生出陷身陷濤駭浪裏的感覺。際此生死關頭,項少龍把一直盤算心中的逃走之念拋開,對曹秋道的兇猛劍勢視若無睹般,全力一劍當頭朝曹秋道劈去。在這種形勢下,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選最短的路線,迫對方不得不硬架這一招,否則即管厲害如曹秋道,亦只會落個兩敗俱傷。

但他仍是低估了曹秋道。驀地左胸脅處一寒,曹秋道的劍先一步刺中他後,才往上挑起,化解了他的殺著。項少龍雖感到鮮血泉湧而出,對方劍尖入肉的深度只是寸許,但若如此失血下去,不用多久,他就要失去作戰能力。由於對方劍快,到這刻他仍未感到痛楚。

曹秋道大笑道:「第四劍!」項少龍心生一計,詐作不支,手中血浪頹然甩手墮地,同時往後蹌踉退去。曹秋道大感愕然時,項少龍退至百戰寶刀下,急跳而起拿著刀鞘的尾端,把心愛的寶刀取下來。曹秋道怒喝道:「找死!」手中劍幻起重重劍芒,隨著衝前的步伐,往項少龍攻去。

項少龍把久違的寶刀從鞘內拔出,左手持鞘,右手持刀,信心倍增。「噹!」出乎曹秋道意料之外,項少龍以刀鞘子硬擋了曹秋道一劍,接著健腕一揮,唰唰唰一連三刀連續劈出,有若電打雷擊,威勢十足,淩厲至極。曹秋道吃虧在從未應付過這種利於砍劈的刀法,更要命是對方先以刀鞘架著他的劍,才疾施反擊。不過他並沒有絲毫慌張失措,首次改攻為守,半步不讓的應付項少龍水銀瀉地般攻來的刀浪。

刀劍交擊之聲不絕於耳。項少龍感到對方便像一個永不會被敵人攻陷的堅城,無論自己的刀由任何角度攻去,對方都有辦法化解。這感覺對他的心志形成一股沉重壓力。但自己能使他只可固守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已足可自豪。

項少龍一聲長笑,再劈出淩厲無匹的一刀後,才往後退去,叫道:「第幾劍了?」曹秋道愕然止步,這才記起早過了十劍之約。項少龍順手撿起血浪,穿窗逃逸。

第八章 生死邊緣

走了十來步,項少龍雙腿一軟,倒在雪園裏,中劍處全是斑斑血漬,滲透衣服,這時始感到劇痛攻心。他勉力爬起來,腦際一陣暈眩,自知剛才耗力過?,又因失血的關係,再沒有能力離開這裏。假若留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明天不變了僵直的冰條才怪。遠方隱有人聲傳來,看來是兩人的打鬥聲,驚動了宮內的人,只因曹秋道的嚴令,故沒人敢過來探查吧!

項少龍取出匕首,挑破衣衫,取出肖月潭為他旅途預備的治傷藥敷上傷口,包紮妥當,振起精神,爬了起來。先前的人聲已然斂去,一片沉靜。項少龍把血浪棄在一處草叢內,把百戰刀包好背上,忍著椎心的痛楚,一步高一步低的往外圍摸去。

經過了數重房舍,項少龍再支援不住,停下來休息。心想這時若有一輛馬車就好了,無論載自己到哪裏去,他都不會拒絕。以他目前的狀態,滑雪回咸陽只是癡人作夢。想到這裏,忙往前院的廣埸潛去。照一般習慣,馬兒被牽走後,車廂都留在廣場處,他只要鑽進其中一個空車廂,捱到天明,說不定可另有辦法離開。

片刻後他來到通往前廣場的車道上,四周房舍大多烏燈黑火,只其中兩三個窗子隱透燈光,不知是哪個學士仍在燈下不畏嚴寒的努力用功。項少龍因失血耗力的關係,體溫驟降,冷得直打哆嗦,舉步維艱。

就在這刻,車輪聲由後傳來。項少龍心中大訝,這麼夜了,誰還要乘車離宮呢?忙躲到一旁。馬車由遠而近。正是韓竭的座駕,項少龍還認得那禦者的裝束。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趁馬車過時閃了出去,奮起餘力攀上車頂,任由車子將他送返臨淄古城。

當夜他千辛萬苦才摸近聽松院,倒在蓆上立即不省人事,直至日上三竿,仍臥在原處,喚醒他的是肖月潭,駭然道:「你的臉色為何這麼難看?」項少龍苦笑道:「給曹秋道刺了一劍,臉色怎會好看。」

肖月潭失聲道:「甚麼?」項少龍把昨晚的事說出來,然後道:「現在終於證實了兩件事,首先是鳳菲的情郎確是韓竭,其次就是韓闖出賣了我。」

肖月潭苦惱道:「以你目前的狀態,能到哪裏去呢?」項少龍道:「有三天時間我就可復原,屆時立即遠走高飛,甚麼事都不管。」

肖月潭道:「讓我去告訴其他人說你病了。這三天你儘量不要離開聽松院,這裏總比外面安全。」項少龍苦笑道:「希望是這樣吧!」

肖月潭走後,項少龍假裝睡覺,免得要應付來問病的人。午未之交時,肖月潭回來為他換傷藥。低聲道:「真奇怪,稷下學宮那邊沒有半點消息,好像昨晚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但至少他們該傳出百戰刀不見了的事。」項少龍沉吟道:「你看曹秋道會否猜出昨晚偷刀的人是我項少龍呢?」

肖月潭拍腿道:「該是如此,只有慣用百戰刀者才可把該刀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亦只有項少龍方可把曹秋道殺得一時難以反擊。」旋又皺眉道:「若曹秋道把你在此地的事告訴齊人,將使事情變得更複雜。」

項少龍道:「橫豎我都要走的,有甚麼大不了。最精采是沒有人敢明目張膽來對付我,像韓闖便要假借他人之手來殺我。」說到這裏,不由嘆了一口氣。被好朋友出賣,最今人神傷心痛。肖月潭明白他的感受,拍拍他道:「李園他們有沒有遣人來探聽消息?」

項少龍搖頭道:「照道理李園知道我曾找他,怎都該來看看我有甚麼事。」肖月潭沉吟片刻,道:「或者他是問心有愧,羞於面對你。唉!曹秋道真的那麼厲害嗎?」

項少龍猶有餘悸道:「他的劍術確達到了突破體能限制、超凡入聖的境界,我對著他時完全一籌莫展,只有挨打的份兒。」肖月潭道:「你知否一般所謂高手與他對陣,連站都站不穩,不用動手就要擲劍認輸。」

項少龍感同身受道:「我也有那種感覺。」肖月潭思索道:「假設打開始你用的是百戰刀,勝負會是如何呢?」

項少龍苦笑道:「結局可能是連小命都不保。」肖月潭訝道:「你這人是真正的謙虛,且不把勝負放在心上。照我看你落在下風的最大原因,是因知道被好友出賣,心神震盪下無法凝起鬥志,又一心想溜,所以發揮不出平時一半的實力。假若換了環境,用的又是百戰寶刀,你當是曹秋道的勁敵。」

項少龍的自信早在昨晚給曹秋道打跑,嘆道:「現在我只想有那麼遠逃那麼遠,以後都不再回來。以前無論在多麼凶險惡劣的情況下,我都沒有想過會死,但曹秋道那把劍卻似能不住撩起我對死亡的恐懼。劍道達到這種境界,確是使人驚佩。」肖月潭嘆了一口氣,岔開話題道:「鳳菲來過沒有?」

項少龍答道:「所有人都來過,就只她不聞不問,我對她早心淡了。」這時董淑貞知他「醒」過來,要來見他,肖月潭乘機離去。這美女蓮步姍姍的在榻沿坐下,仲手撫上他臉頰,秀眸射出深刻的感情,幽幽道:「好了點嗎?唉!好好一個人,怎會忽然病倒呢?」

項少龍很想質問她為何會搭上沙立這卑鄙小人,終還是忍下這衝動,有神沒氣道:「這事要問問老天爺才成。」董淑貞忽伏在他胸膛上,悲切的哭起來。項少龍明白她的心情,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撫上她香肩,愛憐地道:「這豈是哭泣的時候,二小姐為了自己的命運,必須堅強起來。」

董淑貞淒然道:「我的命運,只能由你們男人來決定,現在你病得不明不白,教人家怎辦?」項少龍氣往上湧,哂道:「又不是只得我一人幫你,二小姐何用淒惶至此?」

董淑貞嬌軀一顫,坐直身體,淚眼盈盈地愕然道:「你這麼說是甚麼意思,我和秀真現在只把希望寄託在你身上,絕沒有三心兩意。」項少龍不屑道:「若是如此,昨天為何仍要和沙立暗通消息?」

董淑貞惶急道:「這是誰造的謠,若我或秀真仍有和沙立勾結,教我們不得好死。」項少龍細審她的神色,知她該非做戲,心中大訝,同時省悟到池子春是沙立的人,故意說這些話,既可誣陷董祝兩女,又可取得自己的信任,以進行某一陰謀。自己竟差點中計。不過另一個頭痛的問題又來了,若兩女的命運全交在自己手上,他怎還能獨自一走了之。但現在他是自身難保,那有能力保護她們?

董淑貞秀眸淚花打轉,滾下兩顆豆大的淚珠,苦澀的道:「我和秀真現在都是全心全意信任你,你……」項少龍伸手按在她豐潤的紅唇上,截斷她的話,低聲道:「你有沒有法子通知龍陽君,教他來見我。」

董淑貞點頭道:「我明白了,此事淑貞可立即去辦,絕不會教人知道。」董淑貞去後,似對他不聞不問的鳳菲來了。不知如何的,項少龍感到她的神情有點異樣,眼神裏藏著一些他難以明白的東西。她以慣常優美動人的風姿,坐在他旁,探出右手。撫上他的額頭,柔聲道:「幸好只是有點熱,有言先生為你診治,很快該可痊癒。」

項少龍想起韓竭,嘆了一口氣道:「多謝大小姐關心,歌舞排練的情況如何了?還有五天就是齊王壽宴舉行的時候呢。」鳳菲苦澀地道:「聽妳說話的口氣,就像個陌生人般,我們的關係為何會弄成這樣子的?」

項少龍這時才發覺她的鬢髮有點淩亂。一副無心打理的模樣,舉手為她整弄秀髮,順口道:「小屏兒今天沒為妳理頭梳妝嗎?」鳳菲苦笑道:「聽到你好生生一個人會忽然病倒,那還有甚麼心情。」說到這裏,自然地舉起一對纖手撥弄秀髮。

項少龍的目光首先落在她因舉手而強調了酥胸玲瓏浮凸的線條上,接著目光上移,立時給她纖指上精緻的銀指環吸引了整個心神,心中劇震。鳳菲停止了理髮的動作,訝道:「妳的臉色為何變得這麼難看?」

項少龍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這銀指環正是那隻暗藏毒針的暗殺利器,當日在咸陽醉風樓,鳳菲曾向他坦然承認有人教她以此環來毒殺他項少龍,她又將指環棄於地上,以示打消此意。現在這危險的指環忽然出現在她的玉指上,不用說是韓竭逼她來殺自己,以顯示她對韓竭的忠誠,難怪她的神情這麼有異平常。

鳳菲當然不知他看破了牠的陰謀,微嗔道:「為何不答人家?」項少龍壓下心中波濤洶湧的情緒,同時大感頭痛。假若鳳菲以環內的毒針來刺他,他該怎辦呢?這一針他當然不能硬捱,但若揭破,等若告訴她自己就是項少龍,這情況確是兩難之局。

在他呆若木頭時,鳳菲撲在他胸膛上,淒然道:「為何鳳菲竟會在這種情況下遇上你這個人?」項少龍知她是有感而發,不過他關心的卻是她玉指上的殺人兇器,忙一把抓著地想摟上他脖子的「毒手」,同時分她神道:「為何大小姐會看上肯與嫪毒同流合污的人呢?」

鳳菲心中有鬼,嬌軀猛顫,坐直身體,又把「毒手」抽回去,裝出生氣的樣子怒道:「不要胡猜好嗎?人家根本不認識韓竭。」項少龍把心神全放在毒指環上,嚴陣以待道:「還要騙我,大小姐想不想知道昨晚韓竭送你回來後,去了見甚麼人?」

他這話只是順口說出來,但話出口時,才心神一顫。仲孫龍不是欲得鳳菲而甘心的人嗎?韓竭去見仲孫龍的兒子,是否有甚麼問題?鳳菲「啊」的一聲叫起來,瞪著他啞口無言。項少龍放下心來,知她絕不會在未弄清楚韓竭去見的是甚麼人前暗算自己。微微一笑道:「大小姐若仍否認,我們就不用談下去。」鳳菲垂下俏臉,低聲道:「他去見誰呢?」

項少龍淡淡道:「是仲孫玄華。」鳳菲失聲逍:「甚麼?」

項少龍伸手拍拍她的臉蛋,含糊地道:「大小姐好好的去想吧!我累得要命,須睡他一覺。只有在夢中,我沈良方可尋找躲避這充滿欺詐仇殺的人世的桃花源。」鳳菲愕然道:「甚麼是桃花源?」項少龍將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娓娓道出,但人物和時代當然順口改了。

鳳菲忽地淚流滿臉,想說話時泣不成聲,再次撲入項少龍懷裏,悲切道:「人家現在該怎辦才好?」項少龍坦白道:「此事還有待觀察,韓竭去見仲孫玄華,並不代表甚麼,大小姐可否給點時間小人去查看查看。」

鳳菲搖頭道:「但他至少該告訴我會去見仲孫玄華啊!」項少龍歉然道:「很多男人都慣了不把要做的事情說給女人聽的。」

鳳菲默然片晌,才幽幽道:「若換了是別人,在這種情況下,是絕不會為韓竭說好話的。唉!沈良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項少龍苦笑道:「妳還不明白嗎?我只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明知大小姐騙我害我,仍不忍見你傷心落淚。」

鳳菲坐直嬌軀,任由項少龍為她拭掉淚珠,神情木然。項少龍不知該說甚麼才好,幸好龍陽君來了,打破了這僵局。

當鳳菲的位置換上龍陽君後,項少龍若無其事道:「我差點給韓闖害得沒有命見君上。」龍陽君駭然道:「這話怎說?」

項少龍知道龍陽君由於對自己的「感情」,絕難作偽,判斷由他真不知道此事,遂把昨晚的事說出來。龍陽君不斷色變,沉吟片晌,斷然道:「雪剛停了,待這兩日天氣好轉後,奴家立即護你離開臨淄。」項少龍道:「此事萬萬不可,否則君上將難逃貴國罪責。我現在只想知道韓闖有沒有將我的事告訴郭開。」

龍陽君道:「這事可包在我身上,現在回想起來,韓闖確曾在言語上向我試探,這賊子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其教人鄙視。」項少龍道:「我卻不會怪他,他這麼做實是迫於無奈,憑著大家的交情,應付他亦不困難,最怕是他通知了郭開,那就危險多了。」

龍陽君站起來道:「奴家立即去查,只要我向韓闖詐作想害你,保證他甚麼都說出來。」

龍陽君去後,項少龍心情轉佳,傷勢竟像立即好了大半。這一著他是押對了。以龍陽君和他的交情,很難狠下心來第二次害他。想著想著,沉沉睡了過去,給人喚醒時,已是黃昏時分。

解子元來了。

第九章 冤家路窄

解子元坐在榻旁的軟墊上,搔頭道:「你怎會忽然病得臉無人色似的,小弟還想找你去逛逛呢。」項少龍愕然道:「你的事解決了嗎?」

解子元道:「就算解決不了,小弟都要為蘭宮媛寫成最後壓軸那一曲,今次糟了,最怕大王怪責我。」項少龍為他著急道:「只有五天時間了,怎辦才好。你自己去不行嗎?」

解子元苦笑道:「內人只信任你一個人,我若不帶你回家給她過目,甚麼地方都去不了。」項少龍獻計道:「你說要去仲孫龍處商量要事不就成嘛。」

解子元嘆道:「仲孫玄華那傢夥怎敢瞞她,只一句就知我在說謊。」項少龍推被而起道:「那小弟只好捨命陪君子,抱病和你去胡混吧。」

項少龍其實並沒有甚麼事,只因失血太多,故而臉色蒼白。但經過半晚一天的休息,恢復了體力,只是傷口仍隱隱作痛吧!。

到瞭解府,善柔見到他的模樣,嚇了一跳,支開解子元,私下問道:「發生了甚麼事?」項少龍苦笑道:「給你的師傅捅了一劍。」

善柔失聲道:「甚麼?」項少龍以最快方法,扼要地把昨晚的事說出來,善柔尚未來得及說話,解子元回來了,兩人只好改說其他事。

離開解府後,解子元有若甩繩野猴般興奮道:「我們到蘭宮媛的玉蘭樓去,這妮子對我應有點意思。」項少龍心想蘭宮媛應比鳳菲和石素芳更認不出自己,點頭道:「今晚全聽解兄的吩咐。」

解子元雀躍道:「只要我告訴這柔骨美人今晚是為了作曲而到她那裏去,怎樣沒空她都要來向我獻媚的。」項少龍提醒道:「別忘了初更前定要回家,否則沒人可救得了你。」

解子元正容道:「小弟到青樓去,只是想感受那種煙花地的氣氛,用以提起心思,絕非有甚麼不軌企圖,有這麼的兩個時辰盡可夠樂了!」項少龍笑道:「原來如此,我就放心了。」

解子元忽地嘆了一口氣,瞧往車窗外雪後一片純白的世界。項少龍瞭解地通:「還在為政事心煩嗎?」解子元苦笑道:「說不心煩就是違心之言,今早我見過二王子,唉!這些都是不該對你說的。」接著精神一振道:「到了!」

在從衛前呼後擁中,馬車駛進臨淄聲名最著的玉蘭樓去。在熱烈的招待下,兩人被迎入樓內。際此華燈初上的時刻,玉蘭樓賓客盈門,非常熱鬧。兩人被安排到二樓一個佈置華麗的廂房,婢女自然是侍奉週到。項少龍奇道:「為何樓內的人都像對解兄非常熟絡和巴結的樣子?」解子元自豪道:「別忘了一來小弟的作品乃這裏必備的曲目,二來我昨晚特別請仲孫龍給我在這裏訂房,在臨淄誰敢不給他面子。」

此時那叫蘭夫人的青樓主持來了,未語先笑又大拋媚眼道:「嬡嬡知道解大人肯來探她。開心得甚麼人都忘記了。刻下正沐浴打扮,立即就來,解大人和沈爺要不要點多兩個女兒來增添熱鬧?」

她雖是徐娘半老,但妝扮得體,又有華麗的羅裳襯托,兼之身材保持得很好,故此仍頗為惹眼,最厲害是她縱情言笑,自有一種嬌媚放蕩的神態,最能使男人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使項少龍亦不由讚一聲齊女不論老嫩,都是非同凡響,善柔和趙致正是其中表表者。解子元聞言笑得合不攏嘴來,忙說:「不用了!我們是專誠為媛小姐來的。」

蘭夫人帶著一股香風到瞭解子元身旁,在兩人蓆間坐下,半個人挨到解子元身上,把小嘴湊到解子元旁咬著耳朵說起密話。項少龍見解子元陶醉的樣子,便知蘭夫人說的必是男人最愛聽和受落的說話。接著解子元和蘭夫人齊聲笑起來,後者這才有閒把美目移到項少龍身上,媚笑道:「媛媛今晚是解大人的了。沈爺要不要奴家為你挑個女好兒呢?」

項少龍忙道:「在下今晚只是來作陪客。」蘭夫人也不勉強,煙視媚行的去了。解子元卻真個精神百倍,由懷中掏出一卷布帛,令侍婢給他取來筆墨,就那樣即席作起曲來。

項少龍不敢擾他,半趴在軟墊上,閉目假寐。那兩名善解人意的年青美婢,不用吩咐便來為兩人推拿揉捏。項少龍心中卻有另一番感觸,至此才深切體會到身份的重要。自己仍是那個人,但因身份的不同,再不若以前般無論到甚麼地方,都成了眾人注意的核心人物。像蘭夫人便顯然對自己不在意。想著想著竟睡了過去。

朦朧中他似是聽到一把柔軟得像棉絮的女子歌聲,從天外處傳入耳內。他雖聽不清楚對方在唱甚麼,但卻感到她吐字之間流洩出無限的甜美,彷彿飄逸得有若輕煙迷霧,使曲子似如在憂傷的水波中不住晃動,清柔得像拂過草原的微風。項少龍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睜眼時才發覺蘭宮媛來了,正伏在解子元背上輕輕詠唱他剛出世的曲子。對面席上還多了個挺拔雄壯的年青男子,見他醒來,隔席向他打了招呼,又全神貫注到蘭宮媛和解子元處。

一曲既罷,那年青男子鼓掌道:「曲既精采,媛小姐又唱得好,玄華佩服佩服!」項少龍心中一震,這才知道此人就是仲孫龍之子,名震臨淄的劍手仲孫玄華。解子元倒入蘭宮媛懷裏,斜目往項少龍瞧來,喜道:「沈兄醒來了,我們喝一杯,今晚不醉無歸。」

蘭宮媛的美目落到項少龍身上,骨溜溜轉了兩轉,閃起異樣的光芒,才又回到解子元處,不依道:「不准解大人提這個『歸』字,今晚讓人家好好侍候你嘛!」解子元和仲孫玄華對視大笑。項少龍坐直身體,不好意思的道:「小弟睡了多久?」

仲孫玄華笑道:「我來了足有整個時辰,沈兄一直睡著。若非媛小姐肯開金口,否則怕誰都喚不醒沈兄。」蘭宮媛親自為三人斟酒,有這柔骨美女在,登時一室春意,整個氣氛都不同了。酒過三巡後,蘭宮媛挨回解子元懷裏,對他癡纏得令人心生妒意。

仲孫玄華向解子元嘆道:「佳人配才子,小弟從未見過媛小姐肯這麼順從人意呢!小弟便從未試過媛小姐這種溫柔滋味。」解子元一副飄然欲仙的陶醉樣兒,不知人間何世。仲孫玄華將承繼自乃父的窄長瞼龐轉往項少龍,雙目寒芒電閃道:「家父對沈兄的飛刀絕技念念不忘,不知小弟能否有一開眼界的機會?」

項少龍心叫來了,微笑道:「至少要待小弟病癒才成。」暗道那時我早就溜了。仲孫玄華點頭,語帶諷刺道:「這個當然。哈!沈兄該正是鴻運當頭,有瞭解大人這位好朋友。」

蘭宮嬡訝道:「甚麼飛刀之技?仲孫公子不要打啞謎似的好嗎?」解子元笑道:「只是一場誤會吧!媛小姐知否沈兄是鳳大小姐的團執事。」

蘭宮嬡愕然朝項少龍望來,秀眸明顯多了點不解的神態,「嗯」的一聲,卻沒有說話。項少龍卻渾身不自然起來,正打算託病脫身時,蘭夫人來了,親熱地挨坐仲孫玄華身旁,妮聲道:「奴家想借媛嬡片刻光景,請三位大爺給奴家少許面子,萬勿介意。」蘭宮媛嬌嗔道:「他們不介意,奴家可介意呢!不過蘭姨這麼疼媛媛,媛媛怎麼介意,亦都要勉為其難!」

項少龍心中叫絕,這些名姬無一不是手段厲害,這麼和蘭夫人一唱一和,他們有甚麼可以反對的。仲孫玄華亦非易與,淡淡道:「是否齊雨兄來了?」蘭夫人嬌笑道:「仲孫公子一猜就中,來的尚有秦國的大人物呂大相國。」

仲孫玄華雙目電芒閃動,冷哼道:「若論秦國的人物,首推項少龍,呂不韋嘛!哼!」蘭宮媛聽到,若有似無地飄了項少龍一眼,忽然有感而發的嘆了一口氣,從解子元懷裏站起來,柔聲道:「妾身打個招呼,立即回來。」

解子元忙起立恭送,並向項少龍打個眼色道:「媛小姐不用介懷,在下亦到回家的時候。」蘭宮媛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不依道:「妾身怎都不會讓公子走的,若是這樣,人家就留在這裏好了。」轉向蘭夫人問道:「仲父那邊來了多少人?」

今趟輪到項少龍大吃一驚,忙道:「嬡小姐不去招呼一下,那可不太好吧!」蘭夫人笑道:「仲父聞得解大人和仲孫公子在這裏,正要過來打招呼!」言罷去了。

項少龍那敢猶豫,施禮道:「小弟有點頭暈腳軟,想先一步告退,三位請了。」除了蘭宮媛外,其餘兩人皆投來奇怪的目光,項少龍大步朝門口走去,剛把門打開,只見蘭夫人挽著神采飛揚的呂不韋,迎面而至,後面跟著齊雨、旦楚和韓竭三人。雙方打個照面,呂不韋雄軀猛顫,愕然止步,不能置信地瞪著項少龍這宿敵。韓竭,齊雨和旦楚顯然尚未認出項少龍,均訝然望著兩人。

蘭夫人更不知甚麼一回事,笑道:「真巧呢!奴家是剛好碰見仲父和三位大人走過來呢。」項少龍心中叫苦,進退不得,硬著頭皮微笑施禮道:「沈良見過仲父!」

呂不韋眼中掠過複雜無比的神色,旋即恢復常態,呵呵笑道:「沈先生像極呂不韋的一位故友,真給嚇了一跳。」韓竭則聞沈良之名,眼中掠過殺機。項少龍卻知呂不韋已認出自己,只是不揭破吧!退人房去,免得攔在門口。忽然間,他湧起滔天鬥志,再沒有任何顧忌。說實在的,他已非常厭倦偽裝別人的把戲。

呂不韋帶頭進入房內,仲孫玄華等忙起立致禮。此子剛才還表示不把呂不韋放在眼內,但看現在連大氣都不敢透出一口的樣子,便知他給呂不韋的威名和氣勢震懾了。解子元讓出上座,自己移到項少龍那席去,因這一個房只有四個座席,故此與項兩人共一席。蘭夫人見蘭宮媛仍纏在解子元旁,遂親自侍候呂不韋。

蘭宮嬡擠在項少龍和解子元中間。忽然挨到項少龍處,低聲問道:「沈爺為何又不走?」項少龍苦笑道:「這麼走太沒禮貌了。」

呂不韋先舉盃向各人敬酒,接著的一盃卻向著項少龍道:「鳳小姐有沈良兄為她打理團務,實是她的福氣!」項少龍知他看穿自己暗中破壞他對凰菲的圖謀,微笑舉盃回敬道:「那裏那裏,小弟只是量力而為!」

眾人大訝,若論身份,兩人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是呂不韋進來後,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去。齊雨、韓竭和旦楚等三人與項少龍接觸的機會少之又少,當然無法像呂不韋那樣一個照面就認出項少龍來,無不心中納悶,為何呂不韋竟像是認識和非常重規這個小人物呢?蘭夫人邊為呂不韋斟酒,邊訝道:「仲父和沈先生是否素識?」呂不韋眼中閃過深沉的殺機,淡淡道:「確曾有過來往,異地重逢,教人意想不到。」

眾人聽呂不韋語氣裏充滿感慨,顯是非常「看重」這沈良,無不對此人刮目相看。項少龍心知肚明呂不韋現在腦袋裏唯一的念頭就是如何殺死自己,心念電轉道:「今趟來臨淄,那想得到會見到這麼多老朋友。」呂不韋聞言大感愕然,更且沉吟不語。

項少龍當然明白他的難題,就算給他以天作膽,亦絕不敢公然行兇殺死他這上將軍。因為只要小盤事後知道呂不韋曾在這裏見過他,然後他項少龍又忽然給人殺了,他呂不韋就休想脫罪。所以只有在誰都不知項少龍就是沈良的情況下,呂不韋方可逞兇。他甚至不會向任何人透露此事,以免日後會洩出消息。尤其是齊人,因他們絕不想負上殺害項少龍的罪名。

仲孫玄華對頂少龍的態度完全改觀,試探道:「沈兄原來相識滿天下,難怪與韓侯和龍陽君都那麼稔熟。」這麼一說,項少龍立知團內有仲孫龍的線眼,說不定就是沙立一系的人。呂不韋則雄軀微顫,顯然知道失去了殺害項少龍的機會,甚至還要保護他不被別人加害,否則將來可能還要蒙上嫌疑或負上罪名,情況不妙之極。眾人都呆瞪著項少龍,不明白這個鳳菲歌舞團的新任執事,為何能得到各國公卿大臣的器重。

項少龍舉盃道:「這都是各位給的面子,小弟敬各位一盃。」眾人弄不清他這話是甚麼意思,一臉茫然的舉盃回敬。呂不韋卻知項少龍在警告白己莫要輕舉妄動,喝罷正容道:「沈兄這兩天是否有空?可否找個時間再碰碰頭,又或呂某親來拜候。」此番話一出,各人都驚訝得合不攏嘴,這是甚麼一回事呢?以呂不韋的身份地位和一向睥睨天下的高傲自負,怎會紆尊降貴的去見這沈良?

項少龍微笑道:「相見爭如不見,仲父三思才好。」眾人一聽更由驚訝變成震駭,知道兩人的關係大不簡單。原本以酥胸緊挨著呂不韋臂膀的蘭夫人,亦忘情的坐直嬌軀。蘭宮嬡則美目一瞬不瞬的在旁邊凝視著項少龍。

呂不韋眼中閃過怒火,低頭看看手上的空盃子,沉聲道:「沈良畢竟是沈良,那天呂某聽到沈先生獨闖仲孫府,就該猜到沈先生是故人了。」仲孫玄華立即不自然起來,乾咳一聲。項少龍心中暗罵,知呂不韋不單要挑起仲孫家和自己的嫌隙,還想把自己真正的身份暗示出來,最好的結果當然是像仲孫玄華那類劍手慕名來向他挑戰。若在公平決鬥下殺死自己,小盤亦難有話說。但當然呂不韋不可直接揭穿他就是項少龍,所以才說得這麼含糊。

室內此時靜至落針可聞,遠方傳來管弦絲竹之音,氣氛奇異之極。項少龍淡淡道:「那天全賴仲孫兄的令尊高抬貴手,又有李相爺在旁說項,否則小弟恐難在這裏喝酒和聽媛小姐的仙曲了。」仲孫玄華見頂少龍給足面子,繃緊的臉容放鬆下來,舉盃敬道:「那裏那裏,只是一場小誤會!」

解子元這時才有機會說話,笑道:「真的只是小小誤會,大家把這盃喝了。」旦楚等仍是一臉狐疑,心神不屬的舉盃喝酒。蘭宮媛先為項少龍添酒,才再為各人斟酒。項少龍趁蘭宮媛離席,兩人間少了阻隔,湊過解子元處低聲道:「別忘了嫂夫人的囑咐。」

解子元一震嚷道:「各位見諒,小弟要趕回家去!」

第十章 開心見誠

項少龍回到聽松院,那居心叵測的池子春在主堂前迎上他道:「小人又有要事要向執事報告。」項少龍虛與委蛇道:「甚麼事?」

池子春左顧右盼後,低聲道:「不若借一步到園內說話,那就不虞給人看見。」項少龍皺眉道:「這麼夜了:甚麼人會看到我們?」

池子春煞有介事的道:「其實我是想領執事到園裏看一對狗男女幽會。」項少龍愕然半晌,暗忖難道今早還誓神劈願的董淑貞在說謊話?壓低聲音道:「是二小姐嗎?」

池子春點頭道:「還有沙立,若非我一直留意穀明等人,仍不知他們安排了沙立偷進來。」項少龍心中無名火起,冷冷道:「帶路!」

池子春喜色一掠即逝,帶路繞過主堂,沿著小徑朝後園走去。踏入花園時,四周寂靜寧謐,明月高掛天際,卻不覺有人。項少龍心生疑惑,問道:「人呢?」池子春指著後院遠方一角的儲物小屋道:「就在柴房裏,我們要小心點,穀明等會在附近給他們把風,執事隨小人來吧!」不待他答應,逕自繞過後院小亭左方的花叢,看來是想由靠後牆的小徑走去。

項少龍大感不妥,董淑貞若有和沙立勾結,私下見面絕不稀奇。但在目前這種形勢下,他今早又曾懷疑過她和沙立的關係,照理怎都不會仍要在這麼侷促的地方幽會。想到這裏,腦海浮現出池子春剛才的喜色,那就像因他中計而掩不住得意之情的樣子。

池子春走了十多步,見他木立不動,催道:「執事快來!」項少龍招手喚他回來,把他帶到一叢小樹後,道:「我尚有一事末弄清楚。」

池子春道:「甚麼事?」項少龍指指他後方道:「那是誰?」

池子春愕然轉身,項少龍抽出匕首,從後一把將他箍著,匕首架到他咽喉處,冷喝道:「還想騙我,二小姐仍在她的閨房裏,我親眼看到的。」池子春顫聲道:「沈爺饒命,小人不知二小姐返回房間了。」只這句話,便知池子春心慌意亂,根本分不清楚項少龍只是詐語。

項少龍以毫無情緒的語調冷冷道:「誰在那裏伏擊我,只要你敢說不知道。我立即割開你少許咽喉,任你淌血致死。」池子春的膽子比他預估的小許多,全身打震,哆嗦道:「沈爺饒命,是沙立迫我這麼做的。」

項少龍想起仲孫玄華對他們的事瞭如指掌,心中一動問道:「仲孫龍派了多少人來助沙立?」池子春完全崩潰下來,顫聲道:「原來沈爺甚麼都知道,小人知罪了。」

項少龍終弄清楚沙立背後的指使者,整個人輕鬆起來,沙立若非有人在他背後撐腰,祝秀貞和董淑貞怎會將他放在眼內。其他如谷明、富嚴之徒,就更不會聽他的命令。若非身上負傷,這就去狠狠教訓沙立和那些劍手一頓。可是不借這機會懲治他們,又太便宜這些卑鄙之徒。項少龍抽出池子春的腰帶。把他紮個結實,又撕下他的衣服弄成布團塞滿他的大口,才潛出去,從另一方嚮往柴房摸去。

潛蹤匿隱本就是他特種部隊的例行訓練,直到迫至柴房近處,敵人仍一無所覺。項少龍留心觀察,發覺柴房兩扇向著花園的門窗,都半敞開來。屋頂處則伏了兩人,都手持弓箭,假若自己冒然接近,不給人射個渾身都是箭矢才怪。再留心細看,連樹上都藏了人,確是危機四伏。

項少龍心中好笑,閃到柴房後,悄悄把後面一扇窗的窗門以匕首挑開,再將窗門推開少許,朝內望去。很快他便習慣了柴房內的黑暗,借點月色,隱約見到每面窗前都伏有兩人,正嚴陣以待的守候著。沙立的聲音響起道:「池子春那狗奴才怎樣辦事的,和那狗雜種躲在那裡幹甚麼?」再一人沉聲道:「似乎有些不妥。」

項少龍沒有聽下去的閒情,躲到一旁打燃火熠,再竄到窗旁,採手朝其中一堆似是禾草的雜物拋下去。驚叫聲在屋內響起,一片慌亂。木門敞開,數名大漢鼠竄而出,往後院門逃去。項少龍後屋後撲出,大喝道:「哪裏走!」認準沙立,匕首擲出。沙立慘嚎一聲,仆倒地上,小腿中招。樹上的人紛紛跳下,加入逃跑的行列,轉瞬由後門逸走。

項少龍施施然走出去,來到沙立躺身處,用腳把他挑得翻轉過來。沙立慘叫道:「不要殺我!」柴房陷在熊熊烈燄中,將沙立貪生怕死的表情照得絲毫畢露,醜惡之極。

鳳菲大發雷霆,將所有與沙立勾結和暗中往來者立即清洗出歌舞團。沙立則給五花大綁,紮個結實,準備明早送上齊王,務要求個公道。沙立被押走時,已過二更,鳳菲請項少龍隨她回閨樓,到了樓上的小廳時,鳳菲語帶諷刺道:「沈執事不是病得爬不起來嗎?為何轉眼又和解子元溜了出去混,更大發神威,擒兇懲惡?」項少龍疲態畢露的挨坐席上,淡淡道:「剛才我見到你的情郎。」

鳳菲背著他瞧往窗外,平靜答道:「由今晚開始。鳳菲再沒有情郎,以後都不會有。」項少龍感受到她語調裏哀莫大於心死的意態,嘆道:「不是這麼嚴重吧!」

鳳菲搖頭道:「你不明白的了。我曾向他提及仲孫龍的事,請他憑仲孫玄華師兄弟的身份,說幾句話,卻給他一口回絕,並明言不會私下去見仲孫玄華。唉!」接著幽幽道:「鳳菲現在已心灰意冷,只想找個隱僻之地,靜靜度過下半生,甚麼風光,都一概與我無關。」

項少龍苦笑道:「這也正是我的夢想,我對戰爭和仇殺,早深切厭倦。」鳳菲別轉嬌軀,幽幽地望著他道:「終於肯說出真心話了嗎?鳳菲早知你是這樣的人,到時你可願帶著人家跟小屏兒一起隱居世外,人家甚麼都依你了。」

項少龍瀟灑笑道:「如果大小姐肯答應讓二小姐作接班人,我可保證大小姐跟小屏兒都能順利離開,屆時你要不要跟著我,也都隨大小姐高興。」鳳菲不信地道:「你憑甚麼可保證能辦到呢?」

項少龍微笑道:「項少龍這三個字夠了嗎?」鳳菲嬌軀劇震。秀眸烈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呆瞪了他好半晌,頹然倒坐,嬌呼道:「這不是真的?」

項少龍苦笑道:「若不是我,今天大小姐來探病時,小弟又怎會見毒指環而色變,趕著將韓竭見仲孫玄華的事說出來。」鳳菲羞慚垂首,六神無主的道:「鳳菲那樣對你,為何你仍願這樣對人家呢?」

項少龍道:「因為我是真心的關心妳,而我知道,妳只是慣了與對妳有狼子野心的人週旋,故不敢輕易信人吧!」鳳菲兩頰飛紅,頭垂得快陷進她深邃的乳溝內,聲如蚊蚋地道:「人家現在羞得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了…」

項少龍摟著她發燙的嬌軀,柔聲道:「現在你真的成為項少龍的情人,該想想接下來怎麼服侍我這個便宜情郎才對。呂不韋今晚巳認出沈良就是我項少龍,再隱瞞身份對自己就有害無益。明天我就以項少龍的身份,晉見齊王。那時誰想動妳,均須考慮嚴重的後果。」鳳菲一震道:「你不怕會被人加害嗎?」

項少龍哈哈笑道:「我要是怕,就不是項少龍了。若我在這裏有甚麼事,齊人亦不能免禍。我也厭倦了左遮右瞞的生活,現在歸心似箭,只想儘早帶妳與小屏兒回家。大小姐若是想在咸陽重起爐灶,我亦保證絕無問題。」鳳菲垂下熱淚,獻上心甘情願的火熱香吻,低聲道:「鳳菲此刻猶如死後重生,一切都聽項郎安排」

翌晨項少龍尚未睡夠,就給人喚醒過來,說仲孫玄華在大廳等候他。項少龍記起沙立的事,心中明白,出廳見仲孫玄華,果然他客套一番,立即切入正題道:「小弟有一不情之請,萬望沈兄給點面子我仲孫家。」

項少龍心中明白,如他昨晚見呂不韋如此對待自己,巳覺自己大不簡單,又發覺解子元和他項少龍交情日深,就生出退縮之意,再不斤斤計較「飛刀之怨」,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微笑道:「仲孫兄既有這話,我沈良怎敢計較,沙立就交回仲孫兄,其他話都不必說了。」仲孫玄華那想得到他這麼好相與,伸出友誼之手道:「我交了沈兄這位朋友。」

項少龍探手與他相握道:「小弟一直都當仲孫兄是朋友。」仲孫玄華尚要說話,費淳神色慌張地來報道:「秦國的仲父呂不韋爺來找執事!」

仲孫玄華想不到呂不韋真的來找項少龍,而且是在項少龍明示不想見他的情況下,大感愕然,呆瞪項少龍。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仲孫兄該猜到沈良是小弟的假名字:遲點再和仲孫兄詳談吧!」仲孫玄華一面疑惑的由後廳門溜了。

呂不韋的大駕光臨,令整個歌舞團上上下下震動起來,惟隻鳳菲心中有數,其他人都是不明所以。這名震天下的秦國仲父甫進門便要求與項少龍單獨說話,其他人退出廳外後,呂不韋喟然長嘆道:「少龍真厲害,竟能化身沈良,躲到了臨淄來。」項少龍淡淡道:「仲父怕是非常失望吧?」

呂不韋雙目寒芒一閃,盯著他道:「少龍何有此言?儲君不知多麼擔心你的安危,現在給老夫遇上少龍,自會全力護少龍返回咸陽。今次來只是看少龍的意向為何。」項少龍斷然道:「此事遲一步再說,現在我再沒有隱瞞身份的必要。故想請仲父正式向齊王提出本人在此的事,好讓我能以本來身份向他請見。」

呂不韋沉吟片晌,又嘆了一口氣道:「為何我們間的關係會弄至如此田地?」項少龍語帶諷刺道:「這似乎不該由末將負責吧?」

呂不韋道:「是我錯了,只不知事情是否仍有挽回的地步。只要我們同心合力輔助政儲君,天下實我大秦囊中之物。」

項少龍心中大懍。他太清楚呂不韋的性格,堅毅好鬥,無論在甚麼情況下絕不會認輸,更不肯認錯。現在肯這麼低聲下氣的來說話,只代表他再有一套殺手?,故暫時要將自己穩住。那會是甚麼厲害的招數?項少龍淡淡道:「由始至終,我項少龍都是愛好和平的人,只是被迫應戰。我們之間的事已非只憑空口白話可以解決的了。」

呂不韋裝出誠懇的樣子道:「本仲絕不會怪少龍會這度想。當日本仲想把娘蓉許配少龍,正是表示想修好的誠意。只因這刁蠻女兒不聽話,才使事情告吹。」頓了頓凝望他緩緩道:「現在本仲就去把少龍的事告知齊王,少龍好好想想本仲剛才的話。但無論少龍怎樣不肯原諒我,本仲決定放棄與少龍的爭執,讓時間來證明這事好了。」

呂不韋走後,項少龍仍呆坐席上。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呂不韋有了對付他的殺著,才有這麼矯情作態,假若不能識破他的手段,說不定又會一敗塗地。但只是殺死他項少龍,一日有小盤在,呂不韋仍未算獲得全勝,想到這裏,登時恍然大悟!他已猜到呂不韋的殺手?是甚麼了。那就是他項少龍和小盤唯一的致命破綻,小盤的真正身世。

若是嫪毐由朱姬口中得知過程,又由朱姬處得到那對養育「真羸政」的夫婦的住址,企圖把他們帶回咸陽,抖出真贏政早已過世的事,不但小盤王位難保,他項少龍更犯了欺君大罪。還好當初有備無患,早已將張力夫婦及附近鄰居遷離邯鄲,否則現在歷史上恐怕就沒有秦始皇了。當時送走張力夫婦的事只告訴小盤,未即告訴朱姬,所以朱姬一直以為張力夫婦還在邯鄲。項少龍想到這裡,不禁心頭湧上一陣酸楚,朱姬顯然是已經決心幫助嫪毐對付他及小盤,否則怎會將這些事情告訴嫪毐,再轉知呂不韋?

現在呂不韋自以為有這麼一著撒手鑭,必然可將小盤與他拉下權位,現在應該是去邯鄲的人尚未回報,為了怕它們帶走張力夫婦,甚至殺人滅口,這才想辦法穩住自己。

此時鳳菲來了,柔順的坐到他身旁,低聲道:「現在就和淑貞她們說清楚好嗎?」項少龍壓下波盪的情緒,點頭同意。

歌舞團的事在幾經波折下圓滿解決,但他自己的事,卻是方興未艾,張力夫婦之事雖不構成威脅,但也因此少了能證實小盤身份的證人,朱姬反而更會因此懷疑他,偏偏他又百口莫辯!刻下他已沒有留在臨淄與呂不韋周旋的心情,只希望能儘早趕返咸陽,與小盤一起應付這個「身份危機」。唉!何時才能有安樂的日子呢?

第十一章 謁見齊王

肖月潭神情肅穆的為項少龍回復原貌,後者亦心事重重,使房內的氣氛相當沉重。項少龍終覺察到肖月潭的異樣,訝道:「老兄有甚麼心事?」肖月潭嘆丁一口氣道:「我太清楚呂不韋的為人了,他怎都不會讓你活著回到咸陽,愈是甜言蜜語,手底下愈是狠辣厲害。」項少龍擔心的卻是小盤的身份危機,暗責自己確是後知後覺,一旦呂不韋和嫪毒聯手,必會想到這個破綻上去,更糟是此事連想請人幫手也不行。

肖月潭續道:「在現今的情況下,我也很難幫得上忙。假若一提是李園、韓闖、郭開等要對付你,再一邊的呂不韋和田單又想要你的命。你的形勢比前更凶險百倍。只要製造點意外,例如塌屋、大浪、大風沉船,儲君便很難入任何人以罪。」

項少龍想起龍陽君,暗忖他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救星。只不知為何他仍未有消息來,照理他去試探韓闖後,該第一時間來告知他個中情況難道又再有變數?口上卻反安慰肖月潭道:「至少我在臨淄應是安全的,因為誰都不敢公然對我行兇。」肖月潭道:「這仍是很難說。假若田單使人通過正式挑戰的方式,把你殺死,政儲君將很難為你報復。你的傷勢怎樣了?」

項少龍看看銅鏡中那個親切又陌生的原貌,活動了一下臂膀道:「最多兩三天,我可完全復原過來。」肖月潭道:「我不宜再常來找你,否則會惹起韓闖懷疑,唉。事情的發展,真令人擔心。」

此時手下來報,龍陽君來了。項少龍在東廳見龍陽君,後者知道他要揭開了自己的身分後,閃過吃驚的神色,苦惱道:「這樣事情會複離多了。」項少龍不想再費神在此令人心煩的事上,問起他韓闒的反應。龍陽君先垂首沉吟片刻,才抬頭瞧著他道:「曹秋道會不會碰巧是在你偷刀時剛好在那裏呢?」

項少龍肯定的搖頭道:「絕對不會,他親口對我說得到有人盜刀的消息。究竟韓闖怎麼說?」龍陽君雙目閃過不安之色,低聲道:「奴家照計劃向韓闖提出應否對付你的問題,郤給他痛罵了一頓。看來並不是他出賣少龍,會否是少龍忘記把把此事告訴其他人呢?」

項少龍想起肖月譚,當然立即把這可能性刪除,道:「韓闖會否高明至可識穿君上是在試探他呢?」龍陽君道:「看來他並非裝姿作態,這麼多年朋友,他很難暪過奴家,這事真教人摸不著頭腦。」

項少龍生出希望,假若有李園、韓闖、龍陽君站在他這一邊,他要安抵鹹陽,自是輕而易舉。龍陽君道:「少龍不用擔心。無論如何奴家也會站在你這一邊,不若我們今晚就走,只要返回魏境,奴家就有方法送你回秦。」項少龍大為心動,道:「但鳳菲她們怎辦呢?」

龍陽君道:「只要你留下一封信交給韓闖或李園,請他代你照顧她們,那無論他們心中有甚麼想法,都只有照你的吩咐去行事。」項少龍更為意動,旋又想起道路的問題,龍陽君道:「這兩天天氣暖了點,又沒有下雪,河水該巳解凍,我隨便找個藉口,便可用船把你送走,擔保就算事後有人想追你,亦追你不到。」

一來項少龍心切回家,二來臨淄實非久留之地。他終同意了龍陽君的提議,約定了今晚逃亡的細節。此時韓竭和旦楚聯袂而至,說入宮見齊王的時間到了。

項少龍是首次由大城進入小城,乘輿朝子城北的宮殿而去,沿途的建築又要比以民居為主的大城建築更有氣勢。只見公卿大臣的宅第,各衙門的官署林立兩旁,說不盡的富麗堂皇,豪華壯觀。
旦楚和韓竭兩人表面都裝得必恭必敬,客氣有禮,前者還負起介紹沿途景物之責。

抵達王宮時,呂不韋和田單聯袂相迎,就足禮數。寒暄過後,田單不失一代豪雄本色,呵呵笑道:「無論是上將軍的朋友或敵人,無不對上將軍佩服得五體投地。天下間若非有上將軍這等人物在。會使人大感乏味。」項少龍心中已有逃走大計,回復了往昔的揮灑自如,微笑道:「人生如戲,得田相有此雅量,佩服的應屬少龍才是。」同時注意到田單已老態畢呈,無復當年之勇。

呂不韋扮出真誠親切的模樣,道:「大家都是老朋友,大王正心急要見少龍,有甚麼話,就留待田相設宴款待少龍時再說吧。」

齊襄王接見頂少龍的地方是宮殿內最宏偉的桓公台,亦是三日後凰菲表演的壽宴場所。桓公台是王殿區最宏偉的建築組群,位於小城北部偏西處。距小城西牆只有八十餘丈,是一座宏偉的高臺,這長方形的高臺南北長達二十五丈,東西二十許丈,高度則是五丈有餘,其磅礡之勢可想而知。登上高臺,可俯瞰在桓公台和金鑾殿間可容萬兵操演的大廣場。

桓公台本身非常有特色,似若一座平頂的金字塔,台頂有兩層,東、西、北三角陡斜,南面稍緩,建了登臺石階百多級,台頂四周砌以灰磚矮花牆。台頂中間再有一個高出五尺許的方形平臺,檯面舖的是花紋方磚,典雅貴氣。齊王在桓公台下層的「點將殿」接見項少龍,陪著的還有大王子田生和二王子田健。

齊襄王年在七十許間,身矮且胖,一副有神沒氣的樣子。使人搪心他隨時會撒手歸西。田生和田健兩位王子都是中等身材,樣貌肖似,雖五官端正,郤都是頗為平凡,望之不似人君。比較起來。田生一副酒色過度的模樣,而田健則有精神多了。

氣氛卻是出奇的輕鬆親切。禮儀過後,項少龍和呂不韋坐於齊王下首。再一邊則是田生。田健和田單。齊王以他那對昏花老眼仔細打量了項少龍後,在台階上的王座處呵呵笑道:「昔日張儀作客楚國,宴會時傳看當時楚人視為鎮國之寶『和氏璧』傳來傳去,忽然不翼而飛,有人懷疑是張儀偷的,把他打了一頓。張儀回家時,問妻子看看他舌頭還在否,說只要舌頭還在。就甚麼都不用怕。哈……」眾人慌忙陪笑,但都不明白他為何會說起這故事來。

齊王欣然道:「張儀就憑這沒有被人打斷的三寸不爛之舌,封侯拜相;項上將軍則憑手中之劍,成了上將軍,一舌一劍,可謂先後互相輝映。」項少龍初次領教到齊人荒誕的想像力,應道:「大王這比喻真妙。」

田生笑道:「不過大將軍已改用自創的長匕首,棄劍不顧哩。」齊王瞪了田生一眼,不悅道:「難道寡人不曉得嗎?寡人已命人去把上將軍的寶劍取回來。」

今次輪到項少龍大感尷尬,張口欲言,卻不知該怎說才好。難道說自己早把刀偷回來,還給曹秋道捅了一劍嗎?同時亦明白到齊王與大王子田生的關係非常惡劣,難怪田單臨時轉頭,改投田健。不過看田單的衰老樣子,也不會比齊襄王長命多久。

齊襄王談興極濃。侃侃而言道:「自先王提出『尊王攘夷』,我大齊一直抱著匡天下、和合諸侯之志。至貴國商君變法,我們齊秦兩國,隱為東西兩大國,合則有利,分則有害,其形勢顯而易見。今次仲父親臨,又有上將軍作客,我們更加多三分親近,實為最大的賀禮。」殿內諸人神熊各異。田生剛給王父責怪,低頭噤若寒蟬。田健則以熱切的眼神,望向項少龍。呂不韋雖然陪笑,但神情郤不太自然。田單仍是那副胸藏城府、高深莫測的樣子。

此時有一近臣,走上王台,跪地把一個信簡呈上齊王,還說了幾句話。齊王聽得臉露訝色。向項少龍望來道:「曹公說已把寶器歸還上將軍,還有帛信一封,請寡人轉交上將軍。」田單大訝道:「這是甚麼一回事,上將軍見過曹公嗎?」項少龍大感不妥,含糊點頭。

齊王使那內侍臣將信簡送到項少龍手上,項少龍取出帛書看後,微笑道:「承曹公看得起,約末將於壽宴後一天在稷下學宮的觀星台切磋技藝,未將不勝榮幸。」田單和呂不韋喜色一閃而沒。齊王則龍軀劇震,臉色更蒼白了。

項少龍則心中好笑,三天後他該已安抵魏境,別人就算笑自己怕了曹秋道,他也不會在意。現時他最不想遇上的兩個人,一個是李牧,再一個就是這可怕的曹秋道。

項少龍甫離桓公台。就給解子元截住,扯到一旁道:「上將軍騙得小弟好苦,原來你……」項少龍先向解子元以眼色示意,再向田單、呂不韋等施禮道:「不敢再勞遠送,讓末將自行離去吧!」

田單道:「這幾天定要找個時間敘敘。」言罷輿呂不韋去了。解子元細看了項少龍現在的尊容,嘆道:「項兄果是一表人材,不同凡響。」

兩人並肩朝宮門舉步走去時,項少龍淡淡道:「解兄的消息真快。」解子元傲然道:「宮中有甚風吹草動,休想可瞞得過我。」

項少龍笑道:「那你知否曹秋道剛向小弟下了挑戰書,定了四日後子時在稷下的觀星台比武,到時郤不准任何人在旁觀戰?」解子元色變道:「這怎辦才好?唉!你還可以笑得出來。」

項少龍暗忖若非今晚可以溜走,便絕笑不出來。現在當然是兩回事。安慰他道:「大不了就棄刀認輸,難道他可殺了我嗎?」解子元愕然道:「項兄若這麼做,不怕嬴政責怪嗎?」

項少龍這才想起自己代表的是秦人的榮耀,棄刀認輸當然不行,但溜走卻是再一回事。總好過給一向劍下不留情的曹秋道一劍殺了。壓低聲音道:「兄弟自有應付之法,解兄不用擔心。」解子元苦笑道:「不擔心就是假的,曹公的劍道已到鬼神莫測的境界,不知多少名震一方的超卓劍手,對者他就像小孩碰著個壯漢,連招架之力都沒有。」

項少龍深有同感,這時來到停車處,侍從拉開車門,讓兩人登車。坐好後,馬車開出。項少龍問道:「到哪裏去?」解子元道:「去見仲孫龍,他要親自向項兄謝罪。」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觸。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莫此為甚。一旦回復項少龍的身分,整個世界都改變了。像歌舞團上下人等立即對自己奉若神明,紛來討好。反是扮作沈良時,感覺上還自然得多。

解子元又道:「仲孫龍父子得知你是項少龍後。非常興奮。央我來求項兄一同對抗呂不韋,有項兄說幾句話,二王子說不定會改變心意。」項少龍道:「解兄可否安排我在今天與二王子碰碰頭,但這並非為了他們父子,而是為解兄做的。」

解子元感動地道:「項兄真夠朋友,就定在今晚吧!」

項少龍望往窗外的街道,家家戶屍都在掃雪鏟雪,嚴寒的冬天快過去了。仲孫龍父子在府門倒屣相迎,熱情如火。項少龍現在成了他們唯一的救星。對齊人來說,沒有比與秦國維持良好的關係更重要。如此齊國方可安心兼併宿敵燕國,擴張領土,進而一統天下。田單之所以能從仲孫龍手上爭取田健,皆因他有呂不韋這張皇牌。假若比呂不韋對羸政更有影響力的項少龍站到仲孫龍這邊來,田健那還用改投一向支持他玊兄的田單。在這種情況下,仲孫龍自是對項少龍情如火熱。

在大廳坐好後,仲孫龍先向項少龍致歉,要說話時,項少龍先一步道:「在公在私,我項少龍亦會為解兄和龍爺盡心盡力,所以客氣話不用說了。」仲孫龍父子大喜過望。解子元道:「現在小弟立即入宮見二王子,安排今晚的宴會,在甚麼地方好呢?」

仲孫龍思忖片刻,道:「不若就到玉蘭樓,會比較自然一點。」解子元喜上眉梢道:「那確是好地方。」

仲孫玄華向項少龍道:「玄華精選了一批一流的劍手出來,撥給上將軍使用,他們的忠誠都是無可置疑的。上將軍在臨淄期間,他們只會聽上將軍的差遣。」項少龍道:「仲孫兄想得真週到,不過此事可否明天才開始?」心想明天我早已走了。

仲孫玄華恭敬道:「一切全聽上將軍吩咐。」接著皺眉道:「聽說師尊向上將軍下了約戰書,這確是令人頭痛的事。待會玄華會去謁見師尊,看可否央他收回成命。」

項少龍搖頭道:「不必多此一舉,令師決定了的事,連你們大王都左右不了,小弟亦想見識曹公的絕世劍法。」仲孫龍緊張的道:「曹公平時雖和藹可親,但劍出鞘後從不留情,假設上將軍有甚麼損傷,那就……唉!」

換了未領教過曹秋道的厲害前,假如有人像仲孫龍般以認為他必輸的口氣向他說出這樣的話,他會大為生氣。現在當然不會,笑道:「我有自保之法,龍爺不用擔心。」仲孫玄華靈光一閃道:「不若我和師妹一起去見師尊,他最疼愛師妹,說不定肯破例只作為切磋玩玩了事。」

項少龍心中自有打算,微笑道:「真的不用你們費神,仲孫兄本身是劍手,當知劍手的心意吧!」仲孫玄華頹然點頭,道:「上將軍真是了得,師尊對比武這類事早心如止水,只有上將軍才能令他動心,看來都是上將軍那把寶刀累事。」

仲孫龍道:「項兄太出名了,我看玄華你最好去警告麻承甲和閔廷章這兩個撩事鬥非的人,他們若來挑戰項兄,是很難拒絕的。」仲孫玄華雙目寒芒爍動,冷哼道:「他們若想挑戰上將軍,首先要過得我仲孫玄華這一關。」

項少龍心想今晚即走,隨口道:「讓我試試刀也好,仲孫兄有心了。」仲孫玄華露出崇慕之色,肅然起敬道:「難怪上將軍能威震鹹陽,只看上將軍這種胸襟氣魄,便知上將軍刀法已達何等高深的境界,玄華甘拜下風。有機會希望上將軍也能指點玄華兩招。」

項少龍失笑道:「仲孫兄手癢了。還是想秤秤小弟的斤兩,看是否須向尊師求他放過我。」仲孫玄華給他看破心事,老臉一紅,尷尬道:「上將軍說笑了,玄華確是誠心求教。」

仲孫龍忽道:「我仲孫龍特借此機會,向上將軍表明心跡,對鳳菲小姐本人再不敢有非份之想。若有遠比言,教我仲孫龍暴屍荒野,請上將軍代為轉達此意,並為我仲孫龍向大小姐致歉。」項少龍心中一動,道:「小弟可能會先大小姐一步離開臨淄,還要麻煩龍爺幫小弟照顧大小姐返回咸陽。」

仲孫龍拍心口保證道:「這事可包在我仲孫龍身上。請上將軍放心。」採花者竟成了護花人,可知世事往往出人意表。

解子元一震道:「不若項兄在與曹公比武前,找個藉口回秦。那就不是甚麼事都可迎刃而解嗎?」仲孫玄華首先讚成,提議道:「不若就說貴嶽病重,那誰都不會怪上將軍失約了。」

項少龍心中十萬個同意,暗叫英雄所見略同,欣然道:「過了今晚,看看和二王子談得怎麼樣才說吧。」眾人見他沒有拒絕,登時輕鬆起來。

項少龍起立告辭,仲孫龍「依依不捨」地直送他到大門,再由仲孫玄華和解子元兩人陪他返回聽松院。

第十二章 左右為難

項少龍返抵聽松院時,費淳迎上來道:「報告項爺,張泉、昆山兩人走了。」項少龍早忘記了兩人,聞言愕然道:「有沒有攜帶行裏?」

費淳垂手恭敬答道:「裝滿了兩輛騾車。大小姐都知道這件事。」項少龍暗忖這倒落得乾乾淨凈,正要先回房去,費淳有點尷尬的道:「項爺,歌舞團解散後,一眾兄弟可否追隨項爺呢?」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歌舞團不會解散,你們該盡心盡力扶持二小姐,週遊列國,好過悶在一個地方。」說罷舉步登上主堂的台階。費淳追究在他身後道:「大小姐、二小姐都請項爺去見他,還有幸月小姐,噢:差點忘了,言先生來了,在東廂等候項爺,說有十萬火急的事。」

項少龍見自己變得這麼受歡迎,頭都大了起來,當然是先往見肖月潭。肖月潭立在窗前,負手呆看窗外的園景,到項少龍來到他身後,才平靜地道:「少龍:我有個很壞的消息。」項少龍嚇了一跳,問道:「甚麼壞消息?」

肖月潭道:「今天我易容改裝跟蹤韓闖,這忘恩負義之徒竟偷偷去見郭開,商量了整個時辰才離開。」項少龍中心湧起淒酸的感覺,我不負人,人卻負我,還有甚麼話好說的。這傢夥愈來愈高明,連龍陽君都給他騙了。無奈道:「甚麼都沒有所謂哩:我今晚就走,龍陽君已安排好一切。」

肖月潭轉過身來,採手抓著他兩邊肩頭,肅容道:「怎麼走?水路兩路交通完全被大雪癱瘓下來。龍陽君和韓闖是一丘之貉,都是想要你的命。」又道:「我之所以心中動疑,皆因龍陽君來見韓闖,兩人談了片刻,韓闖便去找郭開,你說這是甚麼一回事。」

項少龍色變道:「甚麼?」肖月潭嘆道:「少龍你太信任朋友了。可是當利益涉及國家和整個家族的生死榮辱,甚麼交情都會給撇在一旁。對三晉的人來說,你項少龍三字已成了他們的催命符,只有把你除去,他們方可安心。」

項少龍頭皮發麻,若不能走,他豈非要面對曹秋道的神劍和其他種種煩事?決然道:「那我自己走好了。」肖月潭道:「你的臂傷仍未痊好,這麼走太危險哩。」頓了頓續道:「聽說曹秋道已向你下了戰書,你難道不戰而逃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有甚麼辦法呢?老兄的消息真靈通。」肖月潭道:「不是我消息靂通,而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散播,弄得舉城皆知。使你難以避戰。唉!你有沒有想過這麼的溜了,對你會造成很大的損害,呂不韋必會大肆宣揚,以影響你在秦軍心中的神聖地位。」

項少龍愕然道:「明知是送死,還要打嗎?」肖月潭道:「若憑你現在這種心態,必輸無疑。但只要看他親自約戰,可知他認定你是能匹配他的對手。」

項少龍苦笑道:「也可能是韓竭奉呂不韋之命,請他來對付我。」肖月潭道:「這只是你不瞭解曹秋道,根本沒有人能影響他。此人畢生好劍,弱冠之年,便週遊各地,找人切磋劍藝,聽說二十五歲後,從未嘗過敗北的滋味,博得劍聖美名。」。

項少龍一聽,這簡直就是武俠小說裡的獨孤求敗,失聲道:「那你還要我接受他的挑戰?」肖月潭正容道:「這只是以事論事,秦人最重武風和劍手的榮譽,你輸了沒話好說:但若不戰而逃。對你威望的打擊卻是難以估計。或者你可用利用他上次親口說出的承諾,逼他十招之內無法擊敗你就任你離開,那說不定可圓滿收場,大家和氣下臺。」

項少龍大為心動,點頭道:「不若我正式向齊王提出,表面當然大說風光話,甚麼不希望見有人受傷諸如此類。」肖月潭沉吟片晌,道:「不若直接修書給曹秋道,這老傢夥心高氣傲,對上趟十招內未留下你,必然不甘,故必肯應承。假若無人知道此事的話,而你又能撐得過這十招,那人人都會當作你們兩人平手,對彼此的聲名當是有益無害。」

項少龍暗忖曹秋道可能已摸清他百戰刀法的路子,非若上趟般猝不及防,頹然道:「這十劍可不易捱。無論速度、力道和招式,我都遜於他。」肖月潭抓著他肩頭的手猛力一搖,聲色俱厲道:「項少龍:你看著我,現在是你的生死關頭。假若你仍認定必輸無疑,就永遠都回不了鹹陽跟塞外去見你的妻兒。只要三天後你有命從稷下官的觀星台走下來,那晚你立即離開臨淄,回秦後全力對付呂不韋。否則你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完了。」

項少龍渾身冒出冷汗,驚醒過來。虎目神光閃閃,回望肖月潭沉聲道:「我明白了,項某絕不會有負肖兄的期望,我項少龍一定要活著回到鹹陽的。」肖月潭放開抓著他的手,道:「我現在到你房中寫信,畫押後就親自給你送到曹秋道手上,然後就看他有沒有這豪情了。」

項少龍步入後院的大花園,鳳菲等正在鏟去了積雪的露天處排演舞樂,由董淑貞試唱壓軸主曲。他現在已頗為識貨。發覺蕫淑貞比之鳳菲又是再一種截然不同的味道。不像鳳菲的放任慵懶,而是帶著如詩如畫的清麗情味,但在怨懟中卻搖曳某種難以形容的頑皮與熱情,非常動人。

眾女均全神投進曲樂去,所以項少龍踏入園褢時,並沒有引起注意,只鳳菲來到他旁,低聲道:「當淑貞唱罷此曲後,就由上將軍宣佈鳳菲退隱嫁入項家,淑貞則成為鳳菲的繼承者,稷下宮那一台則由淑貞擔任。」項少龍柔聲道:「妳願意嗎?」

鳳菲「噗哧」笑道:「甚麼願不願意的?你化身沈良不就是存心要勾引人家嗎?」項少龍心頭一暖,岔開話題道:「韓竭來找過你嗎?」

鳳菲白了他一眼,幽幽嘆道:「人家正為此事找你,他說去見仲孫玄華,是想探聽仲孫龍對我的事,還指天誓日的說絕不會辜負鳳菲。說得人家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項少龍苦笑道:「看來妳還不是真心想嫁我這上將軍。這種事外人很難幫忙的。不過仲孫龍已保證不會對你再有不軌之念,還打包票會保護大小姐到咸陽去找我。」

鳳菲嬌軀一軟,倒在他懷裡道:「聽你的語氣,好像龍陽君和韓闖全都靠不住似的,又似暗示韓竭另有圖謀,這是甚麼一回事呢!」

此時歌聲樂聲攀上最高潮,充盈著歡娛喜慶的氣氛,炫麗燦爛,活力充沛,再在一記編鐘的清響裏,一切倏然而止,但餘韻卻繚繞不去。董淑貞領著眾姬,來到項少龍和鳳菲身前,盈盈拜倒,嬌聲問好。

項少龍深切感受到整個歌舞團的氣氛都改變了,人人鬥志激昂。充滿對前途的憧憬和生機。想起今晚若不告而去,對她們的士氣定會造成嚴重的打擊,不由雄心奮起,像她們般鬥志昂揚。把對曹秋道的懼意全丟諸腦後。董淑貞站起來時,已是熱淚盈眶,秀眸射出說不盡的感激之意。

此時下人來報,燕國大將徐夷則求見。項少龍心中暗嘆,知道又要應付再一種煩惱了。徐夷則便服來拜候他,更沒有從人,論派勢遠及不上龍陽君等人。不見多年,他臉上加添了不少風霜,似是生活並不好過。

客氣話後,兩人分賓主坐下,這燕國大將喟然道:「今日我們把盞談心,明天可能便要對陣沙場,教人欷歔不已。」項少龍也頗有感觸,問起太子丹的近況。徐夷則嘆道:「與虎狼為鄰,誰能活得安逸,齊人對我們的土地野心,上將軍不會不知道。今次我們本不想派人來,但郭開卻慫恿丹太子,說若能扶起田健,壓抑田單,說不定形勢有變。所以末將才來了。也認識到無論誰人當權,都不會息止野心。」

項少龍心中暗嘆。趙人和燕人還不是恩怨交纏,當年他乘時空機器初抵貴境時,燕人侵趙的大軍剛被廉頗打敗,直攻到燕人的薊都去。那時魏、韓、齊、楚等聈手向趙人施壓,逼趙人退兵,曾幾何時,又輪到齊人對燕用兵,今次卻輪到楚人去扯齊人後腿,皆因三晉在強秦的威脅下,無力應付齊人。

整個戰國史都是大國兼併小國的歷史。誰不奉行擴張政策,藉蠶食別國土地來壯大國勢、加強實力,誰就要給別人吞滅。假設燕人比齊人強大,那現在苦著臉的就是齊人了。自被趙人大敗後,燕人就在亡國的邊緣上掙紮,若非日後太子丹派出荊軻去刺殺小盤,恐怕沒有多少後人會對燕國留有印象。

徐夷則續道:「丹太子現在駐馬武陽,那是武水旁的大城,比較接近南方,以應付齊人的威脅,上將軍若有空,丹太子會非常歡喜見到老朋友。」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對能否活著回到鹹陽都欠缺信心,那還談得上其他事。」

徐夷則正容道:「上將軍是否指曹秋道約戰一事?此事必是田單、呂不韋在後推波助瀾,上將軍必要小心應付。我們曾派出幾個一流劍手挑戰曹秋道,好挫齊人威風,豈知連仲孫玄華那一關都過不了,想起也教人氣餒。」項少龍心知肚明此事是因韓闖陷害他而惹出來的,不想再談,岔開話題道:「徐兄何時回燕?」

徐夷則答道:「本打算壽宴翌晨立即離開,現在當然要等看到上將軍挫敗曹秋道才走。」項少龍搖頭道:「徐兄對我期望太高了。」

徐夷則微感愕然,通:「尚未交手,為何上將軍卻像沒有甚麼信心似的。」項少龍當然不能告訴他已領教過曹秋道的厲害,只好含糊其詞,改談其他事。徐夷則閒聊兩句後,轉入項少龍最害怕的正題道:「今次夷則來拜候,實還有一事相求。」

項少龍只好道:「徐兄請言無礙。」徐夷則正容道:「我們之所以會參加合從軍攻打貴國,實非所願,皆因為勢所迫,否則在齊人威脅下,將變得孤立無援,假若去此心腹之患,敝國絕不會參與合從之舉。」

項少龍皺眉道:「事關重大,徐兄可作得主嗎?」徐夷則嘆道:「這並非是否可以作主的問題,而是做主的願望。現在田單和呂不韋遙相勾結。貴國軍隊壓得三晉無力北顧,給與田單能有機會北犯我境。只要上將軍向齊人暗示不會坐看他們擴張領土,那齊人縱有天大膽子,都不敢像現在般放恣。只是一句說話,上將軍就可為貴國羸得敝國的友誼。」

項少龍尚是首次捲入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下,他雖能影響小盤,皆因他一直都沒存私心,事事為他著想。要知秦國自商鞅以來,便訂下了遠交近攻的國策,聯齊楚而淩三晉。至於燕人,自燕昭王築黃金台聘來樂毅等破齊名將,曾威風過一陣子後,秦人從不把僻處東北的弱燕放在眼內,故怎會為燕人開罪齊人。再一方面,他郤要為善柔打算,助解子元將田健爭取回來,在某一程度上他勢要許諾田健呂不韋答應他的事,那自然包括了燕國這塊肥肉在內。

他深切感受到自己並非搞政治的人,當然他可輕易騙得徐夷則的心,佯作答應。然後陽奉陰違,只恨他卻非是這種人。項少龍苦笑道:「我要答應此事,只是一句話那麼容易,郤恐怕不易辦得到。」徐夷則臉色微變道:「那或者是小將誤會了,還以為上將軍是丹太子真正的朋友。」

項少龍言道:「徐兄言重了。朋友就是朋友,絕不會改變。但問題現在我非是正式出使來齊,又有呂不韋在旁牽制,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所以不敢輕率答應,可否待我想想再說。」再嘆一口氣道:「假若我給曹秋道一劍殺掉,那就說甚麼都沒用。」

徐夷則容色稍緩,有點不好意思道:「是小將太急躁了,一切自該留待上將軍由稷下官凱旋歸來才說。」徐夷則言罷起立告辯,剛把他送到府門,李園來了。

往日項少龍清閒得可抽空睡午覺,現在卻是應接不暇,忙得差點沒命。項少龍請李園到大廳等他,先趕去為肖月潭寫好的信畫押,再匆匆朝大廳走去,給小屏兒截著道:「大小姐有十萬火急的事,叫你立即去見她。」這小妮子眼角含春,嬌俏異常,看得他都興奮起來了,卻又苦於諸事纏身,還未有空閒享受那晚兩人獨處時的香豔風情。

項少龍苦惱道:「但李園正在大廳等我呢!」小屏兒道:「那亦要先去見小姐,因為清秀夫人偷偷到了她處。」項少龍這才知道清秀夫人原來和鳳菲亦有交情,權衡輕重後,趕了去見這美人兒。

清秀夫人仍是臉垂重紗,不肯以玉容相示,鳳菲識趣避開後,清秀夫人開門見山道:「上將軍可知你的處境非常險惡?」項少龍點頭沉聲道:「夫人有甚麼新的消息?」

清秀夫人道:「李相當然不會將他的事告訴我,不過我已命人留心他,這兩天韓闖不時來找他密談,上將軍觀人於微,當知韓闖非是善類,李相一向不大歡喜韓闖,忽然變得如此親密,自是令人起疑。」項少龍嘆道:「我明白了。多謝大人,項某非常感激。」

清秀夫人淡淡道:「此事我只是為琴清跟嫣嫣做的,否則她們定會怪我。我們這些婦人女子,只知上將軍有大恩於李相,而李相若以怨報德,就是大錯特錯,其他的事都不想理。也不敢再耽阻上將軍的正事,上將軍請自便吧。」項少龍也已習慣了她表面的冷漠,施禮告退,往見李園。途中想起這些老朋友們,當初見面時都是爾虞我詐的對手,而後因緣際會成為朋友,如今為了自己的國家又要重回當初的爾虞我詐,不禁唏噓感概。不過想起自己身邊的美女們,俱是蕙質蘭心,千嬌百媚,對自己更是始終如一,不離不棄,頹喪之心立即煙消雲散。

李園獨坐廳內,默默喝茶,神情落寞,不知是否因要出賣項少龍而心境不安。項少龍在他旁坐下,忽然玩心一起,道:「麻煩李兄通知有關人等,今晚小弟決定不走了。」李園劇震道:「項兄今晚要走嗎?」

項少龍細察他神情,怎看都不似作偽,奇道:「韓闖那忘恩負義的傢夥沒告訴你嗎?」李園不迭叫屈道:「我真不知此事,今次我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韓闖這傢夥給郭開說服要害你,同時嫁禍給呂不韋,好惹起貴國的內亂。咦?難道你誤會我會和他們一鼻孔出氣嗎?若是如此,我李園還是人嗎?嫣嫣也會怨我一世了。」

項少龍有些糊塗起來,分不清楚誰忠誰奸,但想起清秀夫人的話,心情定了下來,故意道:「那這兩天為何不來找我。若我今晚真的走了,豈非落進韓闖和郭開的陷阱嗎?」李園慚愧道:「這幾天韓闖頻頻來找我說話,我也留想過好否對此事不聞不問,但最後都鬥不過自己的良心,少龍勿要怪我,是小弟的意志不夠堅定。」

項少龍嘆道:「你們有否想過,有我一日在秦與呂不韋互相牽制,秦國都難以全力攻打你們。否則會是怎麼樣的情況,你們當可想見。」不由又想起小盤的身分危機,那會使他和小盤陷在絕對的下風,就算昌平君等仍支持小盤,但已失去了往日合法的理據。不過他立即放下這份擔心,別說呂不韋,就算朱姬也無法證實小盤不是贏政,所以不論他們如何打擊小盤,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

李園苦笑道:「其實龍陽君也不想出賣少龍,只因他一時鬆口告訴了韓闖他曾在大樑見過你,事後又沒有報知魏王增,被他以此威脅,怕被揭了出來累及親族,才迫得要與他合作。他對你的感情。比任何人都來得深厚,故最痛苦亦是他。項兄該明白我的意思。」項少龍佯怒道:「韓闖這傢夥可太過分了。表面還滿口仁義道德,難怪他特別怕我,因為內心有愧。咍!既是內心有愧,那他這人仍不算太壞。」

李園苦笑道:「想不到項兄仍有心情說笑,韓闖確亦非常苦惱,這麼做有一半是被郭開迫出來的。問題是韓闖身邊有人對郭開通風報訊,使事情洩漏出來,現在韓國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趙人,韓闖更怕了韓晶,怕她向韓王進讒。那他就糟透了。」項少龍笑道:「早知如此,當日順手一劍將郭開宰了,就不會有現在的煩惱。」

李園道:「換了誰都不會有分別,為了掙紮求存。誰不是不擇手段,只是我做不出這穜事吧:照我看,韓闖不用你吩咐都會把今晚送你離臨淄布的陰謀取消,因為借曹秋道的劍,總好過用他自己的手。」只這一句話,項少龍可斷定李園應沒有參與陰謀,否則就該知道逃走的事是由龍陽君負責,表面上韓闖並不知情。心情轉佳,道:「那至少在與曹秋道比武前,我是安全的了。」

李園嘆道:「理該如此,不過我卻得聞臨淄的劍手都躍躍欲試,想先秤秤你的斤兩。」項少龍冷哼道:「我目下的心情並不太好,他們最好不要來惹我。」

李園沉吟道:「曹秋道確是曠古爍今的劍術大師,少龍有把握嗎?」項少龍想起與曹秋道的「十招之約」,豪情漸生,笑道:「要擊敗他是不一定,但曹老兒要我認輸也不容易。」

李園大訝,郤沒再作追問,還想說下去時,今次輪到解子元來找他。李園知不宜在旁,匆匆走了。項少龍把解子元迎入廳裏,後者苦笑道:「約是約好了。可小弟卻有個難題,夫人她不信我今晚和你在一起,要見過你才肯信。」項少龍心知肚明善柔只是找藉口見他,苦笑道:「今次由我到府上接解兄好了。」

解子元喜道:「項兄真夠朋友,二王子知道可與項兄見面,興奮得不得了,說你的一句話,在嬴政面前比呂不韋的十句話更管用。」項少龍暗忖齊國之亡,皆因這種心態而來。

解子元道:「今晚定要再找柔骨美人來陪酒,給她挨著都不知多麼舒服。」項少龍道:「她不是田單的人嗎?我當初還給她刺了一刀,差點小命不保。讓她知道我們說甚麼不太好吧!」

解子元驚訝道:「你們還有過這段過節嗎?放心好了。她是出名不理政事的。而且說出去亦沒甚麼打緊,只要讓二王子知道有你支持我們就成。」項少龍想起今早齊王毫不給面子的斥責大王子田生,暗道難怪人人都看漲田健的行情。解子元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據傳大王會在壽宴上正式宣佈繼位的太子人選,肯定是二王子無疑。所以我們才要借項兄壓壓田單和呂不韋的氣燄。」

項少龍那想得到自己會以這種形式與呂不韋和田單進行政治鬥爭,可見政治手段確可殺人不見血。自己從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變成不但可影響秦國政壇,還能左右別國政局,確是始料所難及。解子元告訴他約定的時間,又匆匆趕去通知仲孫龍父子。

項少龍返房把密藏的百戰刀取出,掛在腰際,心想此刻就算曹秋道不答應十招之數,他也要拚盡全力與曹秋道周旋到底。他親身體會過曹秋道的厲害,只有像與管中邪決鬥時那般拋開生死勝負,心淨澄明,才有機會保住小命和鳳菲主婢共赴鹹陽。如果心存僥倖,一開始就萌生怯意,以曹秋道登峰造極的境界,自己氣勢必然全盤崩潰,恐怕不消一招就成了劍下亡魂,哪還有命可逃?

不過到現在為止,他仍弄不清楚龍陽君是否真的出賣自己?只要今晚看看他會否取消離開臨淄的安排,就可清楚了。

他此刻心中百念叢生,想到園中練習刀法,但一時卻不知從何開始。沉吟間,幸月帶著一股香風擠入他懷襄,把他摟個結實,嬌喘細細道:「上將軍騙得我們很苦呢!」項少龍擁著她豐滿動人的嬌軀,面對著如花玉容,心中煩悶盡去,但因自己已與鳳菲主婢有了約定,不想再傷害她的芳心,只好道:「幸月小姐不是須綵排歌舞嗎?」樂聲仍隱隱從園處慱來,故項少龍會有此語。

幸月俏目生輝地凝注他,妮聲道:「大小姐在指點二小姐的唱功做手,奴家惦掛上將軍,所以趁機溜來看你嘛!」最難消受美人恩,項少龍一向對這美歌姬並無惡感,怎忍心硬是拒絕她,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道:「你是否會繼續追隨二小姐呢?」

幸月道:「這個當然。我們做週遊歌姬的都有個不成文的傳統,就是莫要嫁入豪門,要嫁就嫁布衣平民,又或獨身終老。唉!我們甚麼男人沒見過呢?對男女之事早心淡了。」項少龍先是愕然,旋即放下心來,鬆了一口氣道:「不過像你們那樣能為自己作主的歌姬仍不多,豪門養的歌姬都是沒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幸月親親他的臉頰,媚笑道:「起始人家以為你是沈良,又見歌舞團解散在即,真想從了你,現在則只想好好侍候上將軍。今晚人家到你處來好嗎?你現在的樣子好看多了。」項少龍大為意動,可是自己現在連鳳菲與小屏兒都沒碰過,哪敢與幸月顛鸞倒鳳?只好婉拒道:「現在我必須保留體力,以應付與曹秋道那老傢夥一戰,若還有命,你不來找我,我也會找你呢!」

幸月欣然道:「一言為定。」獻上香吻,情動非常。

幸月走後,項少龍看看天色,心想不若到街上逛逛,安步當車到解府去見善柔和接解子元,好過坐在這褢胡思亂想。打定主意後,換上武士服,外披擋風長綿襖,戴上帽子,溜了出去。

這日天色極佳。在此日落西山的時候,街上人車往來,好不熱鬧。他的劍傷已大致痊癒,加上又有百戰寶刀在手,除非大批武士來圍攻他,否則總能脫身,但當然不會有人敢公然來殺他。若是單打獨鬥,倒可借之用來練劍。起始時他提高警覺,用了種種方法測探是否有人跟蹤他,仍一無所覺時,放下心來。全情享受漫步古都的情趣。

齊國婦女的開放程度,僅次於秦趙兩國。秦國因蠻風餘緒,婦女仍充滿遊牧民族的味道。趙國則因男丁單薄,王室鼓勵男女相交,所以趙秦兩國的女子都不怕男人,活潑多情,至乎在街上與陌生男子打情罵俏。齊女卻似是天生多情,不知這是否臨海國的特性,很少有害羞的。

項少龍獨行街上,便不時遇上結伴同遊的齊女秋波拋迭,眉目傳情,充滿浪漫旖旎的氣氛。他所到之處,要數楚女最是保守,較極端的就像清秀夫人,連粉瞼都不肯讓男人看,神態語氣都擺明只可遠觀,不是可隨便採摘。不由想起莊夫人與尤氏姊妹,她們是南方少數民族,作風又大膽多了。

在輕快的腳步裏,項少龍踏入解府,不用通傳,下人把他帶往善柔居住的庭院。善柔把他扯到偏廳,大嗔道:「你怎能答應師傅的挑戟,這麼快就忘了給他捅了一劍嗎?」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是他來惹我,小弟只是受害者。」

善柔跺著腳道:「你這人呢!你項少龍有什麼斤兩,我善柔不清楚嗎?這樣去等若送死。輸便輸吧,有甚麼大不了的。」項少龍苦笑道:「我現在代表的是秦國武士的榮辱,不過話說回來,比武不是都要殺人才可了結吧!」

善柔怨道:「你太不明白師傅了!只要一劍在手,就不講情面,誰都左右不了他。以往對上他的,都是不死即傷,你上次只著了輕輕一劍,不知是多麼走運。」又道:「我剛去見過師傅,請他收回成命,豈知他說難得有你這樣的對手,怎也不肯改變心意。真氣死人了!」

項少龍不忍她擔心,先叮囑她千萬不要說向人知,才把肖月潭的十招之計說將出來。善柔聽罷,籲出一口涼氣道:「師傅克敵制勝,每在數招之間,你當十招易捱嗎?」項少龍一拍腰間寶貝,情不自禁地傲然道:「妳當為夫是好相與的嗎?就算前面被妳師傅刺了一劍,憑我的百戰寶刀還不是說走就走!」

善柔見到他的百戰寶刀,立時秀眸亮閃,毫不客氣抽出來把玩,喜道:「久未與高手過招,就找你來試吧。」項少龍當然知她厲害,忙道:「現在不成,給小弟多一晚時間,讓傷口全好了,才和你較量。」

善柔狠狠道:「明天本姑娘就來找你,到時若推三推四。我就揍你一頓。」言罷「噗哧」嬌笑,神態有多麼迷人就那麼迷人。項少龍心中暗嘆,善柔是他誠切想留在身邊的女子,郤已成了人家之婦。自己雖是妻妾成群,但總有些遺憾。

善柔湊近他少許肅容道:「若能使田老賊失勢。那比殺了他還教他難過,我也算報了大仇。所以找一直都不准子元那混賬傢夥投靠田單。可笑仲孫玄華還以為我對他們父子另眼相看。」項少龍點頭道:「我明白的,怎都要幫柔姐出這口氣。」

著柔笑臉如花嬌嗲的道:「早知你是好人來呢!」

這時解子元才回來,換過衣服,善柔送他們出門時,還不忘提醒項少龍明天會找他練武。馬車開出解府,解子元警告道:「在臨淄無人不給我夫人打怕了,連仲孫玄華都怕給她逼去比試,項兄小心點才好。」項少龍嘆道:「若連她那關都過不了,還憑甚麼去見曹秋道他老人家呢?」解子元一想也是,大笑自己糊塗。

聽著蹄音輕聲,項少龍閉上眼睛,心神卻飛返鹹陽與塞外的嬌妻美妾身上。

《尋秦記》卷二十三終
2015-2-5 12: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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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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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廿四】

第一章 百戰立威

抵達玉蘭樓時,仲孫龍父子早在恭侯,情意殷殷,與以前當然是天壤之別。今趟設宴的場所及氣派亦大是不同,仲孫龍訂的是最華麗的院落,由包括蘭宮媛在內的八名美姬親自款待。也少不了蘭夫人從旁打點。蘭宮媛看到回復了原貌的項少龍,迎了上來,挽著他到上席坐下,湊到他耳旁低聲道:「上趟明明刺中了你,為何竟絲毫沒有事呢?」

項少龍暗叫厲害,只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問,便輕易把兩人間的仇恨化成似男女間的兒戲,微笑道:「媛小姐為何會聽命於田單?是否因為齊雨的關係?」蘭宮媛淡淡道:「媛媛身為齊人,自要為我大齊盡點心力。不過對上將軍奴家卻是非常仰慕的。」

此時下首的仲孫玄華哈哈笑道:「媛媛今晚移情別戀,只顧與上將軍說親密話,是否該罰一盃?」蘭宮媛輕吻了項少龍的臉頰,這才媚眼斜兜了正與另一美姬打得火熱的解子元一眼,笑靨如花的道:「移情別戀的另有其人,罰的該是解大人而非妾身呢。」

解子元舉盃笑道:「該罰該罰。但媛媛也該罰,且須以曲代酒,哈!」項少龍心中好笑。解子元甫進入青樓,立時生氣勃勃,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不過只要看他能對蘭宮媛這種超級美女亦毫不留戀,便可知他只是逢場作戲,不會真個沉溺於酒色追逐。

項少龍與三大名姬皆有深刻接觸,石素芳作風特異,看似難以相處,卻與他有難以言傳的心靈交會,箇中滋味更勝於床第交歡;鳳菲則是在旅途中漸生情愫,只差尚未攜手登榻;而眼前的蘭宮媛,兩人相遇卻是刀光劍影,險象環生,他當初雖是心軟放她生路,但她的團友盡數死在她手上,恐怕對自己仍是恨在心裡,說不定還會伺機報復。

嬉笑聲中,眾人舉盃對飲。仲孫龍坐在項少龍對席下首,正左擁右抱,向項少龍舉盃敬酒後,奇道:「二王子為何竟會遲來了呢?」這間題當然沒有人能回答,解子元提議逍:「不若派人去催催看。」

仲孫玄華立即命人去辦此事,然後對項少龍道:「聽解大人說,柔師妹明天會來找上將軍試劍。若上將軍不介意,玄華可否忝陪末席,見識上將軍的威風。」項少龍暗怪解子元多口,欲拒無從,只好道:「彫蟲小技,只怕不堪入玄華兄之目。」

仲孫龍呵呵笑道:「上將軍太謙虛了!」項少龍心中明白,仲孫玄華這不情之請,是想來探探自己的斤兩,看看是否能在乃師劍下保住性命。假若自己力有不逮,他們就要另想其他辦法,兔得自己一命嗚呼時,那就使他們的甚麼大計都要付諸東流。蘭宮媛又湊到他耳旁道:「上將軍見過曹公嗎?」

項少龍自不會告訴她事實,但又不想說謊。尚未答話時,蘭宮媛似乎是知曉內情,嬌聲不依的貼在他身上揉動,瞬間項少龍只覺體內電流瀰漫,在四肢百骸流竄不停,丹田更是升起一股暖熱,龍莖竟然逐漸硬挺。嚇得他趕緊收攝心神,緩慢吐息,將全身電流匯聚丹田,壓抑住即將爆發的慾念。同時心中驚詫於蘭宮媛這般特異體質,不僅體態柔軟似水,僅肌膚相觸竟能引發他體內的慾念與靜電,與莊夫人萬青娥有異曲同工之妙,果然是少有的尤物。

正要說話岔開心神時,三個人大步走進來,其中一個赫然是蘭宮媛的面首齊雨,另兩人年紀相若,分作武士打扮和文士裝束。那武士外型高大慓悍,肩厚頸粗,麻皮臉,目若銅鈴,獅子鼻,頗為醜陋,但卻非常具有男人的陽剛氣概。文士裝束的男子高瘦精明,樣子很像田單,使項少龍很容易猜到他是田單的兒子田邦,不禁大感驚愕。這似乎不該是他應該來的場合。仲孫龍等亦呆了一呆,不知怎樣應付才對。

眾女巳盈盈跪拜。田邦帶頭立定拱手致敬,向項少龍笑道:「田邦聞得上將軍大駕在此,特來一親顏色,希望上將軍莫要怪我等唐突。」項少龍趁機起立還禮,同時脫離蘭宮媛驚人的引誘,目光落在齊兩臉上時,這小子眼中掠過深刻的恨意,嘴角更露出一絲冷笑道:「項兄別來無恙,聞說雅夫人流落大樑,信陵君死後不知所終,實是令人遺憾。」

項少龍心想,趙雅現在塞外幫他築了個溫柔鄉,齊雨還以為可藉機刺激他的傷感,真是可笑!但表面卻不動聲色,裝作強自壓抑心中憤怒,冷漠答禮。那武士的態度更是囂張,抱拳道:「在下麻承甲,一向對上將軍的劍法極為神往,不知可否在上將軍與曹公一戰前,讓在下先領教絕藝呢?」

仲孫龍父子和解子元同時色變,麻承甲這麼公開向項少龍挑戰,不但很不給他們面子,同時擺明認為項少龍必會命喪曹秋道之手,故現在要爭取機會。只恨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實在很難插口。
仲孫玄華本身亦非善男信女,暗忖只要項少龍出言婉拒,他便立即向麻承甲約戰,務要取他狗命。仲孫龍則心想縱使有田單庇護他,也要找人打斷他兩條狗腿。院內一時呈現劍拔弩張的氖氛。

置身在二十一世紀時,項少龍便是愛生事打架的性子,只是現在「年紀大了」,收斂了火氣,又覺得爭鬥沒有甚麼意義,這才不願與人動手,卻絕非怕事之輩。現在見到田邦、齊雨和齊國著名劍手麻承甲一副欺上門來的姿態,不由火上心頭,卻努力壓抑,淡淡一笑道:「麻兄既然那麼有興趣,項某人陪你玩兩手也無不可,不過現在卻非適當時候,不如……」

齊雨搶著截斷他道:「項兄若是等待二王子,就不用費精神了,仲父和韓大人剛去了見二王子,怕二王子不能抽空來哩。」仲係龍等無不色變,這豈非田健明示巳投向田單和呂不韋嗎?只有項少龍推想得夠透切,明白到田健是怕他會命喪於曹秋道之手,使他的籌碼押錯了,遂暫採觀望態度,避嫌不來出席。此刻呂不韋和韓竭自是大鼓如簧之舌,極力對他煽動。

麻承甲呵呵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請上將軍立即出劍,讓我麻承甲領教高明吧!」項少龍早因被韓闖、龍陽君等出賣憋了一肚子悶氣,加上丹田還有一團被蘭宮媛挑起的旺盛電流與慾念,又見田健勢利如隨風擺動的牆頭草,現在更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麻承甲蓄意挑釁,怒從心起,決定放手大幹一場,猛地脫去外袍,露出比麻承甲更強悍的體型,喝道:「既是相迫不巳,那就動手吧!」眾人那想得到他如此悍勇,真個立即便要出手,都大感意外。

眾女瞧著他勁裝包裹著肩寬胸闊、腰細腿長的出眾體型,加上他那睥睨昂揚的氣概,都露出迷醉的神色,連蘭宮媛都不例外。項少龍此時手握百戰刀柄,大步走出場中,同時釋放出丹田所有電流,全身汗毛豎立,與衣衫磨擦出嘶嘶聲響,髮際隱隱電光閃爍,形成了一股狂烈懾人的魄力。田邦和齊雨立時慌了手腳,忙亂的往後退開,更添加了他猛龍出海的威猛威勢。

麻承甲亦想不到他立即便要動手,此時首當其衝,更感覺項少龍無可抵擋的威脅。但勢不能請對方暫停片刻,只有冷哼一聲,下意識往後退開,藉以擺開架勢。項少龍實戰經驗何等豐富,知道已製造出先聲奪人之勢,那肯容麻承甲有喘息之機,見他後退,仰天大笑,「鏘!」的一聲,拔出百戰寶刀,直住對方迫去。刀才離鞘,全身電流隨心意灌注至刀身,堂內立時寒氣滲滲,隱有風雷之聲,人人心生冷意,寒毛聳立。

麻承甲這時始記起對方用的並不是他慣於應付的長劍,心底不由更是虛怯,往後再退兩步,好看清楚對手的兵器走勢。項少龍那會放過這機會,步伐沉穩的繼續前進,百戰刀往頭上舉起,左手同時握在刀把上,暴喝道:「拔劍!」麻承甲立感宛如對著狂風暴雨當頭襲來一般,倉忙應聲拔劍。

項少龍箭步前標,巳到了上方最高點的百戰刀鋒,化成暴閃寒芒,如雷電擊閃般全力往氣勢巳失,進退失據的麻承甲當頭劈去。麻承甲若是聰明的話,此時唯一解法,就是轉身疾奔出門外,到了院落間的空地再接戰,那就可避過這驚天動地的一刀。但偏是他身為挑戰者,剛才又把話說得那麼滿,此刻在眾目睽睽下,那肯在人家甫使出第一刀便作縮頭烏龜,咬緊牙根,揮劍橫架。

項少龍見對方倉皇招架,用的又是單手,心中暗笑,全身電流盡送至刀鋒,猛力下擊。「鏘!」的一聲,麻承甲的長劍應刀中斷,刀身離手分飛。眾人齊聲驚呼時,項少龍退了開去,還劍入鞘。麻承甲的臉色比死人更要難看,全身麻痺,呆若木雞的立在場中,由髮際至眉心上呈現出一道血痕,鮮血涔涔淌下,可怖之極。眾人都知是項少龍手下留情,卻更驚懍項少龍刀法的尺寸和精到。誰猜得到只一刀就使名震臨淄的麻承甲一敗塗地?只怕連曹秋道都難以辦到。

項少龍則暗呼厲害,想不到被蘭宮媛挑起的電流,竟可用於百戰刀上,如能在這幾天多加練習,要跟曹秋道一拚亦非難事。一時間場內鴉雀無聲。麻承甲驀地全身恢復知覺,一聲怪叫,羞愧得無地自容般狂奔而去。仲孫玄華長身而起,舉盃嘆道:「難怪上將軍能名蓋咸陽,連師尊都動了要和你比試的心,如此刀法,實世所罕見。」田邦和齊雨仍是臉如土色,有點難以相信的瞪著項少龍,啞口無言,留既不是,退更不是,尷尬之極。

項少龍環目掃視眾人,見人人尚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知道自己在機緣巧合下,不但發現了新的殺招,更在眾人面前立威,微微一笑道:「二王子既然不來,我們不若早點回家睡覺吧!」

剛跨進門檻,就給鳳菲召去。在主樓上層的小廳裹,這出色的美女正對琴發呆,見他來到,才回過神來,拉他到一角坐下,嘆道:「剛剛韓竭來找過人家,說盡好話,但現在只我覺他空得個英俊的外表,真想不通我當初怎會喜歡這樣一個人?」項少龍將她擁入懷裡,笑道:「感情向來都是盲目的,說不定哪天你也會覺得我只是個舞刀弄劍的莽夫,根本不是甚麼英雄。」

鳳菲秀眸透出深深的溫柔,低聲道:「現在我只想隨項郎遠走他鄉,過著風平浪靜的餘生,項郎願意替人家安排嗎?」項少龍親了下她的香唇,道:「只要應付過曹秋道,我立即帶你返回咸陽,在那裹有我保護你,還有甚麼好擔心的。」

鳳菲訝道:「我知你劍法高明,但在齊人心中,曹秋道巳是天神而非凡人,為何你仍能成竹在胸的樣子。曹秋道的劍從不留情,若你有甚麼三長兩短,鳳菲就不想活了。」

項少龍微笑道:「曹秋道只是個凡人,不過劍法的造詣比任何人都要厲害吧!我也不是要硬充好漢的人,若沒有保命的把握,今晚就和你溜了。」鳳菲半信半疑道:「莫要過於自信,齊人的形容或有誇大之處,但曹秋道橫掃東南六國,卻是不爭事實。」

目光落到他的百戰寶刀處,輕輕道:「韓竭對我說了你很多壞話,使我心中更鄙視他。」項少龍早預料韓竭會如此,毫不介懷道:「誰能令全天下的人都歡喜呢?只好笑罵由人。韓竭那邊妳還要稍加掩飾,等壽宴過後,再公開說你這朵鮮花要插到我這坨牛糞上。咦!妳似乎對這把刀很有興趣呢?」

鳳菲給他逗得花枝亂顫,仰臉吻了他的瞼頰,膩聲道:「對你這把寶貝有興趣的是曹秋道和齊國的劍手,我只對你這坨牛糞有興趣。鬥爭仇殺有甚麼樂趣?偏是你們這些男人樂此不疲,把我們弱質女流都牽累其中。韓竭臨行前說你可能沒命去見曹秋道,不過鳳菲卻對你深具信心。」

項少龍微笑道:「你聽過麻承甲嗎?」鳳菲帶點不屑的口氣道:「不但聽過,還在田單的相國府見過他,除仲孫玄華和旦楚外,論劍術,就要數他和閔廷章。」

旋則皺眉逍:「為何提起他呢?這人相當可厭,態度囂張,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又以為自己很受女人歡迎,我只要看到他的模樣便覺嘔心。」項少龍笑道:「原來你對男人的喜惡這麼強烈。不遇恐怕你會很久見不著他,他剛才尋上我來挑釁,給我一刀便把他的劍劈飛,還在他臉上留下永遠磨滅不了的回憶。」

鳳菲失聲道:「只是一刀?」項少龍淡淡道:「是我誇大了點,我還走了幾步。」

鳳菲倒入他懷裹,嬌嗔道:「人家恨死你這得意洋洋的可憎樣兒,偏偏你對人家的身子都不動心。」項少龍笑道:「我動心得要命,唉!誰能不對你勳心呢?只是之前我只是個管事下人,現下又危機重重,這才勉強壓抑著。」

鳳菲嬌媚一笑道:「人家早明白哩,等你與曹秋道比劍結束後,鳳菲就可以真的成為你的人了。」項少龍心想,現在剛領悟的刀法可不能等到那時候,柔聲道:「既然我們的心意都已經互相明白,哪需要等到那時候呢?」

鳳菲伸出纖手,撫上他的臉頰,愛憐地道:「不若今晚就留宿在鳳菲處吧!」

項少龍樂得正要答話時,樓梯足音響起,嚇得兩人忙分了開來。小屏兒的聲音傳上來道:「龍陽君求見上將軍。」項少龍記起今晚和龍陽君的約會,心中冷笑,暗忖且看看這老朋友能找到甚麼藉口,以取消逃走的計劃。鳳菲代他應了後,輕輕道:「無論是多麼晚才回來,記得來人家處。鳳菲已是項郎的人了。」

第二章 信心盡復

項少龍鑽入車廂,馬車開出。龍陽君情不自禁的挨了半個「嬌軀」過來,「秀眸」生輝,興奮地道:「奴家藉口要夜賞淄水,取得了出城的通行證,只要坐上大船,揚帆西上,就誰都奈何不了我們。」項少龍大感意外,皺眉道:「聽說河道仍被冰雪封閉,如何可以行舟?」

龍陽君道:「奴家早派人打聽清楚,陸路雖是人馬難行,但河道昨天剛解凍,還有船東來臨淄,少龍放心好了。」項少龍聽得大感茫然,難道肖月潭說謊嗎?照計若龍陽君與韓闖勾結來害自己,於獲悉曹秋道挑戰自己後,理應立即放棄任何陰謀詭計,先看看自己會否命喪於老曹之手,才再作其他打算。但瞧現在龍陽君的認真樣子,似乎真的要領自己逃離臨淄,其熱情更不似作偽,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對於朋友,他一向直腸直肚,忍不住道:「君上不怕韓闖的威脅嗎?」龍陽君「嬌軀」劇震,臉色轉白,失聲道:「少龍怎會知道的?」

項少龍淡淡道:「那就真有此事了。」龍陽君默然半晌,嘆道:「闖侯亦是迫不得巳,皆因手下有人把消息洩漏了給郭開那個奸鬼。不過現在少龍公開身份,頓使郭開陣腳大亂,進退失據。」

項少龍細看龍陽君的神態後,奇道:「我們今晚溜走的事,韓闖是否知道?」龍陽君答道:「當然不會讓他知道。奴家巳豁了出去,怎都不讓少龍喪命於曹秋道之手。奴家曾見過這老傢夥出手,他的劍碓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威力。」

項少龍忍不住摟著他的「香肩」,嘆道:「知道君上沒有出賣我,小弟心中的快樂,真是非言語所能表達,但我卻不能牽累君上,驅車回去吧!」龍陽君一震道:「少龍萬勿逞強,據奴家所知,韓闖等人曾密見曹秋道,力勸他務要把你除去,否則齊國永無寧日。所以切不要以為曹秋道肯劍下留情。」

項少龍徽笑道:「聽說曹秋道連齊王都左右不了他,韓闖算得是甚麼東西呢?」龍陽君愕然片晌,感動地道:「奴家知少龍是為我著想,但奴家自有手段應付韓闖。說到底,他有很多事仍要倚仗奴家,不敢真的胡來。」又嘆了一口氣道:「奴家不是為他說話,事實上他也很為難,他對少龍是有分真情誼的。」

項少龍此刻全無溜走的打算,斷然道:「要走就待與曹秋道一戰後才走。事實上我曾和他交過手,這把百戰寶刀就是在那趟交手搶回來的。否則亦不知韓闖那傢夥想殺我。」龍陽君失聲道:「你曾和他交手?」

項少龍柔聲道:「君上先命人把車駛回去,我才告訴君上詳情吧!」

項少龍目送龍陽君離去後,整個人的已回復往日的豪情壯志。此時此刻,前有曹秋道這戰國劍聖,旁有呂不韋、田單等群狼環伺,可謂凶險至極。但同時也有善柔及三大名姬等美女在側,使他完全拋開被老友出賣的傷感。說到底,在這個時代,大家都要自己的國家著想,即使是自己,也是國家特種部隊的一個棋子,想想也就不那麼掛懷了。

項少龍洗了舒服的熱水澡,渾身舒軟的來到鳳菲的香閨。鳳菲果然未睡,斜倚在軟榻上撫琴等待,就如新婚妻子等著夫君返家一般。項少龍心中升起濃濃的愛意,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鳳菲見他依約前來,如花朵般嬌豔的臉上綻現燦爛的笑容,立即上前倒了盞熱茶送上,十足十的嬌妻模樣。

項少龍接過熱茶,順勢握住鳳菲滑嫩的玉手,讓她坐到腿上。溫香暖玉抱滿懷,鳳菲一對藕臂環上,獻上可融冰化雪的熱吻。兩人經過這許多日子的波折,終於放開所有心防,全心全意地接受對方。項少龍深深地吻著這絕代佳人,香舌繾綣,玉津流溢,魂為之銷,魄為之奪,沉醉在這雪夜之中。

項少龍一手抄起鳳菲的腿彎,將她整個嬌軀抱起。鳳菲「呀?的輕呼一聲,整個人羞得埋在他雄壯的胸膛裡,隔著衣衫都能感覺到她燒燙的臉頰。

項少龍將鳳菲抱入帳內,溫柔地將她衣裙脫下,身上只留一件綵鳳錦繡的肚兜,雪白豐滿的酥胸幾欲裂衣而出,纖細柔軟的腰肢恰盈盈一握,鳳菲兩手緊遮住下擺,胯間隱約芳草萋萋,讓人垂涎迷醉。

項少龍站起身來,迅速將全身衣衫除去,露出偉岸健碩的身軀,彎膝爬上秀榻。鳳菲已將髮簪盡皆卸下,秀髮如瀑,披散在她絕美的胴體,猶如一幅渾然天成的驚世名作,令項少龍看的目眩神迷,心動不已。


鳳菲低垂著羞紅的雙頰,反手輕輕解開肚兜繩結,那一瞬間,項少龍幾疑自己置身仙界天堂。鳳菲的絕世容顏,配上那豐滿柔潤,曲線玲瓏,白玉無瑕的驕人胴體,燭火映照著她晶瑩的肌膚,泛起一層薄薄的光暈,猶如仙女下凡,艷麗絕倫,已遠遠超越了完美的極限。

項少龍心中愛意如狂濤烈焰般洶湧,兩人壓抑許久的感情霎時如巨壩決堤,排山倒海地將兩人捲入慾望的洪流之中。

鳳菲猛地撲上前來,雙手摟住項少龍後頸,狠狠地封住項少龍雙唇,香舌竄入項少龍口中翻攪,小嘴不斷吮吸。曲線如白玉瓷瓶般的火辣胴體,情難自己地纏繞著項少龍身軀,一對飽滿軟嫩的豐乳在胸前不斷滑動,把項少龍挑逗得慾火焚身,龍莖充血挺脹如金剛鐵杵。

鳳菲此時媚眼迷離,彷彿即將融化的冰雪美人,渴盼著項少龍將她整個含入口中一般。項少龍心神俱醉,卻仍保留靈台一絲清明,一來關心鳳菲處女柔弱之軀會禁不起龍莖尺寸與電流刺激,二來則是要存儲體內靜電,以備所需。醉臥世間美人,醒敗天下強敵,人生快事,莫過於此!

項少龍躺臥床上,讓鳳菲伏在自己身上,兩人持續熱吻著。一雙手則在她峰巒起伏的背臀之間遊移愛撫,最後在背脊那一泓丘壑與豐臀間那一線股溝中停駐,手指釋出極微電流,分別揉弄著她脊椎敏感穴位與蜜穴外圍陰唇。不用多久,鳳菲已耐不住體內奔騰的慾火,輕吟浪哦,嬌喘吁吁,渾身扭動顫抖,蜜穴漸泛濕潤,兩腿不知不覺間已門戶大開,任由項少龍在她那未曾有任何男人碰觸過的禁地盡情撩撥,緊緻的翹臀隨著手指的揉壓,不斷地上下扭擺。

項少龍還想繼續慢慢挑逗鳳菲,讓她身心皆進入渴望高潮時再成其好事。但鳳菲已不堪等待,緊摟住項少龍哀聲道:「項…項郎……嗯…鳳菲…?想…想要……?說罷纖腰擺動更加強烈,還主動頂磨著項少龍的手指,淫潮湧出,流淌至指間手心。

項少龍自不忍佳人久候,況且他自己也已快按捺不了。騰出一手扶住龍莖,原本揉弄蜜穴的手指輕輕將鳳菲粉嫩陰唇撥開些微縫隙,龍頭緩緩滑入寸許。鳳菲黛眉微微皺起,朱唇輕咬,努力忍耐著龍莖入體的裂痛。項少龍憐惜地吻著她的臉頰,柔聲安慰道:「菲菲,妳真的好美!我不知修了幾世才能遇到妳,如今還能擁有你。我會陪妳一生一世,讓妳快樂幸福,不再受這些痛苦。?

鳳菲聽了忘記痛楚,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哽咽地道:「項郎!你定不可拋棄鳳菲,否則鳳菲再也活不下去了!?項少龍親吻著她沾滿淚滴的香唇,舔嚐著那微微鹹苦的滋味,心中滿是憐愛。

唇分,鳳菲不自覺地抽噎了一下,隨即閉上眼睛,櫻唇一抿,腰臀微一用力,龍莖便頂破了那層嫩膜,深入花心。一縷紅丸,順流滴落在被褥上,一滴淚珠,沿頰滴落在項少龍胸前。項少龍連忙坐起,將鳳菲緊緊擁在懷中,深深地痛吻著這愛之入骨的絕世美女,讓她能感受到他滿滿的濃情蜜意。

良久,鳳菲感覺痛楚漸消,龍莖緊抵著膣內深處,不時微微挺動,隱隱傳來陣陣酥麻,想動又怕像適才一般裂痛,不動卻又難捺心底那股搔癢。正不知如何是好,項少龍已捧起她彈性十足的豐臀,緩緩上下套弄。初時鳳菲只覺酥麻與裂痛同時襲上,過了一會,酥癢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而痛楚越來越微弱,再過一會,痛楚完全消失,整個人已被酥麻搔癢與一股從未有過的快感完全淹沒,身體不由自主地抓著項少龍快速上下套弄著,最後乾脆把他按倒床上,兩手撐住他的胸膛,蜂腰翹臀如風擺楊柳,淫水浪潮如暖泉湧流。項少龍亦慾念大張,兩手滿握住一對雪軟豐乳,挺腰猛送,一時如驚濤拍岸,滿室淫聲蕩響,與窗外寂靜的雪夜形成極端的對比。

片晌之後,鳳菲已是香汗淋漓,髮絲淩亂,渾身酥軟,高潮不斷,快感未停。項少龍卻是以逸待勞,未見喘息,而丹田電流更如水庫滿載,與小腹快感交織匯流後蔓延至龍莖,使龍莖挺硬欲裂。項少龍見鳳菲已漸不支,溫柔地抱著她的嬌軀,取過錦被墊在她身下,讓她躺下歇息,那一雙修長白嫩的玉腿依然纏繞在腰際不放。

項少龍兩手扣住鳳菲不堪一握的小蠻腰,龍莖全根沒入蜜穴深處,緩緩地在膣道中淺抽慢送。一方面沉浸在性愛交歡的快感之中,一方面則將丹田內的電流散至四肢百骸。身下的鳳菲,媚眼如絲,小嘴微張,隨著每次抽送傳出陣陣喘息,一雙玉手緊握著項少龍的手腕,彷彿深怕一鬆手就會失去他一般,令人既疼惜又愛憐。

項少龍待丹田內的電流散至僅剩小部分後,心神放鬆,頭臉埋入鳳菲那美絕人寰的高聳酥胸之中,兩手滿覆著飽滿軟嫩的玉乳,貪婪地嗅吸著世間絕無僅有的佳人體香,同時腰臀運力,龍莖在緊緻潤暖的蜜穴中疾抽猛送,胯間淫水流濺,浪聲不絕,快感高潮,層出不窮,倆人瞬間同時直衝巔峰。
這一輪狂亂高潮突然來襲,令鳳菲猝不及防地狂喊出聲,浪叫不絕,直至聲嘶力竭,魂飛天外,仍緊緊抱住項少龍不停地迎合。項少龍體內快感不可抑遏地瀰漫全身,精液瞬間夾帶著丹田僅餘所有電流爆發噴出,直射入鳳菲子宮最深處,刺激脊椎底處中樞,鳳菲恍如遭雷劈殛,全身炸裂如碎片,每一個碎片卻又如一個分身般擁有最極致的酥麻快感。一眨眼間,對兩人卻如永遠一般,由無邊無際的穹蒼回到這斗室中。久久之後,鳳菲閉著眼睛,在項少龍懷中呢喃地道:「鳳菲現在才知道,原來與項郎共效于飛是如此無法言喻的快樂,鳳菲以前都是白活了。?項少龍愛憐地輕吻著她如暖玉般的臉頰,倆人相擁著沉入夢鄉。

翌日項少龍醒來時,天剛微亮。一來天寒地凍,兼且昨晚遲睡,倆人都捨不得從溫暖的被窩鑽出來,鳳菲還嬌傭不堪地抱著他。經過昨晚,他已經完全拋開苟且偷安的念頭,不管曹老頭是否答應那十招之約,他都要全心全意地擊敗他。再由解子元安排他與鳳菲主婢返回咸陽。董淑真諸女的歌舞團則請仲孫龍父子護送至咸陽表演,憑自己的威望,此處又非呂不韋地盤,眾女該沒有危險。

回到咸陽後,他會說服小盤不再領兵出征。專心與小盤應付呂不韋與嫪毐的毒計,雖然歷史上他們最後功敗垂成,但現實確是不能存有任何僥倖。想到這裡,振作精神起床更衣,留鳳菲在房內繼續歇息,準備到庭院去練習剛領略的百戰刀法。

忽然嘈吵聲自前院方向傳來,接著有人慘哼痛叫。項少龍正愕然時,善柔旋風般衝進來,劈胸抓著他叱道:「懶小子快給我滾出來,明知大後天就要對上師傅,還磨著偷懶。」被善柔打得臉青脣腫的費淳、雷允兒等此時狼狽萬狀的擁入院內,見項少龍這堂堂大秦上將軍一臉無奈的給這惡女揪著胸衣,都愕然止步,不知所措。

項少能苦笑介紹道:「這是連曹秋道都要頭痛的解夫人,下趟碰上,各位該知如何應對了。」

項少龍卓立院內,心與神合,電流隨心所欲地在四肢百骸流轉不停,使他的感官靈覺提升數倍,善柔的一舉一動,甚至下一招的走向,均瞭然於胸。百戰寶刀從不同的角度劈出,每一刀都把善柔猛厲靈活的攻勢完全化解,使她難以組織連續的攻勢,就像揮刀斷水般,每次都把水流沒有可能地中斷。經過了這幾天的領悟,加上經年百戰沙場的經驗,他的刀法已臻成熟,圓轉如意,再沒有初時的狂猛霸氣與斧鑿之痕,但卻更增威力。

善柔再十多劍無功而還後,終於力竭,往後退開,橫劍而立,杏目圓瞪的很狠盯著他。在旁觀戰的除了一眾家將和鳳菲與及諸姬婢等人,還有仲孫玄華和他的十多名侍從。眾人都壓下鼓掌喝采的衝勳,皆因怕惹怒善柔這個超級惡女。善柔玉容忽爾解凍,「噗哧」笑道:「你這小子果然大有長進,算你吧!看來怎都該捱得師傅幾招。」項少龍此時已不在意十招之約,抱刀敬禮道:「多謝解夫人指點。」眾人這才敢喝采歡呼。

仲孫玄華拔出佩劍,來到項少龍身前笑道:「玄華手癢多時了,請上將軍指點。」項少龍面對這齊國曹秋道以下,與旦楚齊名的最出色劍手,不敢托大,橫刀守中,微笑道:「玄華兄請!」

旁觀者懾於仲孫玄華的威名,連大氣都不敢透出半口。仲孫玄華神情靜若止水,挺劍跨前兩步,項少龍立感到對手生出一股淩厲的氣勢,那敢怠慢,雙眉一軒,刀往後收,卻湧出一股強大氣勢,與之相抗。仲孫玄華雙目神光大盛,凝注項少龍,驀地大喝揚聲,出劍疾刺。

項少龍心底湧起感觸。仲孫玄華的劍法比之管中邪毫不遜色,但卻遠及不上曹秋道。可見曹秋道在劍道上的天分確是少有,連他最出色的徒兒亦只能得其形而失其神。

「鏘」的一聲,項少龍運刀架著。仲孫玄華被百戰寶刀的強勁力道所迫,竟使不出後續的變化招數,退了開去。項少龍那容對方重組攻勢,一揮百戰寶刀,重重刀影如濤翻浪捲,往仲孫玄華攻去。仲孫玄華吃虧在摸不清百戰寶刀的路子,一時間只有招架之力,節節後退。

項少龍打得興起,收攝起全身電流,純以招式應敵,忽而大開大闔,長擊遠攻。一會兒則拖展近身肉搏的招數,刀刀凶險。看得全場人人屏息靜氣,連呼吸都似忘了。只見兩人刀鋒劍刃過處,都是間不容髮,眾女更有人緊張得嬌呼顫抖,尚以為他們假戲真做,要藉機取對方之命。只有高明如善柔者,才看出項少龍因控制了主動,處處留有分寸,這麼似是毫不留手,只是想透過仲孫玄華的劍法,來間接測探曹秋道的造詣。

這時形勢又變,項少龍每一刀都似緩慢無比,但仲孫玄華應付得更吃力了。項少龍此時巳完全回復信心,進退攻守,渾然天成,仲孫玄華雖屢屢反攻,都給他迅速瓦解,壓得有力難施。在眾人眼中,就算不懂劍法如董淑貞諸女,也感受到項少龍的刀法變化萬千,可剛可柔,有種君臨天下,睥睨當世的氣概。

「噹噹噹!」項少龍踏步進擊,連劈三刀,每次都準確無比的劈在仲孫玄華手中劍的同一缺口上,任仲孫玄莘寶劍如何變化,結果仍是一樣,神乎其技得令人難以相信。長劍中分而斷。項少龍還刀入鞘,笑道:「兄弟是佔了兵刃的便宜哩!」仲孫玄華亦是英雄了得,放下手中斷劍,大
笑道:「上將軍果然名不虛傳,小弟放心了。」

鼓掌聲來自遠處。鳳菲和肖月潭聯袂而來,前者欣然道:「鳳菲備有早點,款待各位嘉賓,請移駕到前廳好嗎?」

膳罷眾人各散東西。善柔趕回家去看兒子,有軍職在身的仲孫玄華則忙他的公事去了。鳳菲諸女則為兩天後的壽宴排演,剩下肖月潭和項少龍兩人留在廳裹密話。

肖月潭低聲道:「曹秋道不愧一代宗師,一口就答應了十招之約。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有把握十招就把你放倒。」項少龍此時雖已不在乎,但仍如釋重負道:「那就理想不過,以我現在的狀況絕無可哥捱不過區區十劍。」

肖月潭眼中閃過奇異之色,有點猶豫的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少龍最好不要在滿十招時立即收刀,說不定曹老鬼會趁機多劈兩劍。」項少龍輕鬆笑道:「這我省得!老曹乃一代劍術大宗師,應該會守信諾。那晚我們交手根本數不清已過幾招,若非我趁機提醒,他才眼睜睜任我溜走,你放心好了。」

肖月潭似略感焦急的道:「總之你要答應我小心防範,就當是百招千招之約好了。」項少龍奇道:「老兄似乎相當肯定老曹會悔約呢?」

肖月潭乾咳了一聲,瞧著他坦然道:「你一向信任我,就多信這一趟吧!」項少龍並沒有真的懷疑他,兼且自己因曹秋道的強大壓力,刀法這才有了突破,怎麼也會小心應戰。改變話題,將李園和龍陽君的情況告訴了他,乘機問道:「你又說河道仍給冰雪封了,是否消息有誤呢?」

肖月潭有點尷尬和不自然地道:「我只是聽人說罷了,或者龍陽君的消息才正確些。」接著岔開話題道:「你昨晚一刀擊敗麻承甲之事,現巳傳遍全城。城內很多原本賭你輸的人紛紛改賭你勝,使賠率由一賠十三跌至一賠五,可見你已行情大漲哩!」

項少龍想起當年與管中邪一戰前的賭況,想不到又在臨淄重演,失笑道:「一賠五也相當不錯了。不過昨晚我勝來確是靠了點機緣和僥倖。不過託他之福,我的刀法有了突破性的領悟,信心已經完全回來了。」肖月潭欣然道:「你剛才劈斷仲孫玄華長劍那幾刀確是精采絕倫,神乎其技。難怪臨淄開賭的人以『刀君』來尊稱你,與劍聖互相輝映,誰都壓不了誰。」

項少龍笑道:「自家知自家事,我這刀君實是拜劍聖之賜,當初與管中邪之戰,我也是因著強大壓力才創出百戰刀法。真正決鬥之際,連自己是誰都可能忘掉,哪會記著去數打了幾招?」肖月潭眼神掠過一絲驚喜神色,正容道:「少龍有這想法最好,否則真的連十劍都捱不了。你擬定了離開臨淄的計劃了嗎?照我看如今反是仲孫龍比較可靠點。」

項少龍點頭道:「放心吧!我對這劍聖巳有很深的認識,仲孫玄華雖遜了他幾籌,終亦有個譜子,使我獲益良多。」頓了頓續道:「昨晚我巳和解子元和仲孫玄華說了,比武後他們會安排我離開這裹。」

肖月潭放下心事,道:「最好請仲孫龍父子善意監視郭開等人的動靜,否則一下疏神,就會中了暗算。」項少龍暗讚他老謀深算,點頭答應。

此時下人來報,金老大來找他,肖月潭趁機告辭。項少龍親自出迎,金老大甫見面便哈哈笑道:「我還以為那處忽然鑽了個英雄好漢出來,原來竟是名震西北的項少龍,上將軍騙得我好苦。」項少龍歉然道:「事非得巳,老大見諒。」

金老大挽著他手臂跨進廳內,低聲道:「上將軍昨晚一刀把麻承甲劈得名聲掃地,齊人大失面子。這兩天定有不畏死的人來挑釁,上將軍須小心提防。」接著又道:「外面那批武士不似是齊人的兵員,究竟誰派來的。」

項少龍這才記起仲孫玄華要派人作他的侍從,應道:「是仲孫家的武士,我也不知他們來了。」兩人坐好後,金老大語重心長的道:「仲孫龍父子都非是善類,一旦上將軍失去被他們利用的價值,他們隨時會掉轉槍頭對付上將軍的。」

項少龍苦笑道:「有呂不韋前車可鑑,對此我早有慘痛難忘的體會。錦上添花人人樂做,像老大對小弟的雪中送炭,才是難得。」金老大老臉一紅道:「上將軍莫要抬舉我,我只是順著性子做,屢吃大虧都改不了這性格。是了!素芳聞悉你表露真正身份後,央我來求你去與她一敘,自上趟咸陽一會後,她就不時在探聽你的動靜,看來對你印象很深哩!」

項少龍心中一熱,石素芳與自己表面淡然,雖然毫無任何肌膚之親,實則心底已將對方視為生平知己。當年自己與她的會面,是通過蒲鵠的安排,現在蒲鵠巳因叛亂被處死,兩人之間再無任何芥蒂,此刻相見正是適得其時。

金老大又道:「我知上將軍與曹公決戰前,定要養精蓄銳,不宜飲宴,不若就把約會訂在上將軍旗開得勝後的翌日黃昏,上將軍尊意如何?」項少龍想起兩人相遇時,石素芳那令人魂牽夢縈的眼神,暗忖那等得了那麼久?到時恐怕會更忙的分不開身,連忙道:「這幾天找我的人根本沒少過,請跟石大家回覆,項某明晚一定赴約。?金老大聞言大喜,兩人再閒聊兩句,金老大即行告退。

項少龍送他出門時,出乎意料之外,二王子田健在解子元陪同下來了。

第三章 恩怨交纏

田健先向項少龍致歉昨晚爽約之事,藉口是父王忽然身體不適。卻不知齊雨等早洩漏出原因,但項少龍當然不會揭破他。除仲孫龍父子和解子元外,陪來的選有個態度狂傲,來自稷下的大夫晏向。眾人入廳按尊卑坐下後,寒暄過幾句,位於上座的田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上將軍昨晚一刀敗退麻承甲,今早又以奇技劈斷玄華手中寶劍,令人不得不口服心服。」

項少龍這才明白他再次轉舵的原因,是因為自己顯示出足可輿曹秋道抗衡的實力,連忙謙讓一番,仲孫龍等自然在旁為他說盡好話。豈知稷下先生晏向斜眼兜著他,插入道:「現今大秦國,究竟誰在真正掌權呢?」項少龍故作驚奇道:「當然是政儲君了,難道尚有其他人嗎?」

晏向好整以暇道:「可是聽貴國呂仲父之言,政儲君一天未登基,仍是王位不穩,上將軍又有甚麼看法?」項少龍登時瞭解,這口不擇言的稷下狂士,無意間透露出呂不韋確在懷疑小盤的真正身份,否則絕不會以此打動田健。換言之呂不韋巳派了人去邯鄲找尋那對曾撫養贏政的夫婦。幸好他當年未雨綢繆,早已預作安排,否則若他以此扳倒小盤,或作威脅小盤的籌碼,會是非常難以應付的一回事。

田健見他神情肅穆,問道:「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項少龍心念電轉,淡淡道:「晏先生這話使項某聯想到有人想叛亂作反,不過蒲鵠等的下場,該是對他們的當頭棒喝。」

解子元笑道:「當頭棒喝?嘻,這詞語頂新鮮哩!」晏向又道:「不知上將軍對我大齊印象又是如何?」

項少龍大感頭痛,他不慣拍人馬屁,只好道:「只從晏先生能如此在二王子前侃侃而談,便可知貴國君主制度開明,特重人才。故稷下學宮才能應時而生,這是區區愚見,先生勿要見笑。」

晏向口若懸河道:「我大齊南有泰山,東有琅琊,西有清河,北有勃海,乃四塞之地。不過若治之不當,即管縱橫二千餘里,帶甲百萬,堆票如丘山,也如虎之無牙,難以爭雄天下。故自桓公管仲以還,均廣開言路,對敢言之士,奉以車馬裘衣,多其資幣,以延納天下賢士。我大齊有今
天之盛,確非僥倖。」

項少龍首次領教到稷下狂士脫離現實,仍陶醉在齊國桓公霸業時的美好昔日,滿口狂言的滋味。只見田健眼中射出熾熱的光輝,顯是對晏向的一番話非常自豪。心中暗嘆,表面只好唯唯喏喏,表示同意。

田健搖頭晃腦的道:「上將軍觀察精到,看出我大齊的興衰,實與稷下學宮的興旺有關。昔日桓公曾問管仲,如何可『常有天下而不失,常得天下而不忘。』管仲答道:『黃帝立明台之議者,上觀於賢也;堯有衢室之問者,下聽於人也,堯有告善之掛,而主不蔽也。』故此才有學宮的產生。」

項少龍心中感嘆,各國王室後人,或多或少都沉溺在往昔某一段光輝的日子裡,像齊人就開口閉口都離不開桓公管仲,而不知必須時刻砥勵,自創局面,以適應不同的時勢。他說齊國君主開明,換另一角度說就是齊國君權脆弱。要知在這戰爭的世紀,強大的君主集權制實是稱霸爭雄的首耍條件。小盤這冒充的嬴政,便完全沒有其他王室後人那種心理感情的負擔,只知全力抓權,鞏固自己的地位,反成了最有為的明君。

秦國之能殲滅六國,一統天下,非是無因,皆因再沒有那個君主有他的出身和背景。仲孫龍岔開請題道:「政儲君倚重上將軍,此事人盡皆知,際此諸國爭雄的時刻,未知上將軍有何匡助大計?」項少龍想起太子丹和徐夷則,心中一陣為難。仲孫龍這麼引導自己說話,自然是想自己作出類似呂不韋向田健的保證,好把田健從田單手上爭取回來。不過回心一想,無論自己說甚麼,都左右不了「已存在的歷史」,為自己,為善柔,他都不得不作出點承諾。

環目一掃,迎上眾人期待的目光後,正容道:「政儲君年紀尚幼,明年才正式登基,所以把精神全用於內政上,聘鄭國建渠是目前的頭等大事,至於對外用兵,都是處於被動之勢。今趟項某順道來齊,正是欲與貴國修好。」晏向尖刻地道:「自嬴政歸秦後,先減東周,又下韓地戊臬、榮陽。擅取趙太原建新郡,更取魏三十七城,似乎與上將軍所言有點不符。」

項少龍正是要引他說出這番話來,從容不迫道:「誰滅東周,大家都心裡有數,適才所言土地都是蒙騖隻手奪回來的,而蒙騖為何能獨攬軍權,不用項某點出原因吧,」田健立時臉色微變。

項少龍這番話有真有假,說到對領土的野心,小盤這未來秦始皇比之呂不韋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因他年紀尚幼,自然可輕易把責任推在呂不韋這有攝政之名,而無輔政之實的仲父身上。尤其近幾年的軍事行動,主要均由小盤自己親自策劃,但外人當然不會知道。晏向倒坦誠得可愛,點頭道:「上將軍說得對,田單是臨老糊塗,看不穿呂不韋的本質,二王子該知所選擇了。」

這麼一說,仲孫龍等喜上眉梢,田健卻大感尷尬,乾咳一聲道:「與上將軍一席話,田健茅塞頓開,嘿!待上將軍與曹公比試後,田健再設宴與上將軍共敘。」大家都再沒有甚麼話好說。晏向走後,仲孫玄華留下來,介紹了派來那群武士中叫姚勝的頭兒,道:「姚勝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上將軍有甚麼事,儘管囑咐他去做,絕不須經我們再出主意。」又對姚勝囑咐叮嚀一番,這才走了。

項少龍細觀姚勝,這人年在三十許間,雙目精靈,長相頗佳,神情又夠沉穩冷靜:心中一動道:「我想姚兄多替我監視韓闖和郭開兩方人馬的動靜,但切勿讓對方覺察。」姚勝恭敬道:「喚我作姚勝就可以,上將軍折煞小人了。此乃小事,上將軍的吩咐,必可辦到。」言罷領命去了。

項少龍趁機回房休息,睡了個許時辰,醒來時原來韓闖巳久候多時。項少龍心想這個沒有義氣的小子找自己該不會有甚麼好事。又想到他是不能不來,否則只從這點巳足可使自己對他起疑。梳洗後往前廳見他。

韓闖早等得不大耐煩,來回踱著方步,見到項少龍,喜道:「少龍終於醒來了。」項少龍見他毫無愧色:心中有氣,冷然道:「無論多長的夢,總有夢醒的時刻,虧你還有臉來見我。」

韓闖色變道:「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前天龍陽君才拿言語來試探我,今天少龍又這麼毫不留情的責備我,我韓闖做錯了甚麼事呢?」項少龍來到他身前,虎目生輝盯著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到稷下宮偷刀的事就只你一個人知道……」

說到這裏,眼角瞅到鳳菲正要進廳來,揮手道:「大小姐請迴避片刻,我要和這忘恩負義的小子算賬。」鳳菲見兩人臉紅耳熱,嚇得花容失色的急退出去。項少龍續道:「若非你通風報信,曹秋道怎會收到風聲,在那裡等我自己送去拾他試劍?」

韓闖焦急道:「這的確不關我的事。記得我還勸你不要去嗎?唉!怎會是這樣的。」項少龍暗忖這傢夥倒是演技了得,本來他打定主意和韓闖虛與委蛇,來個爾虞我詐,怎知見到這「老朋友」時,卻氣往上湧,完全控制不了自已的情緒。他一步不讓地喝道:「難道你該勸我去嗎?且不論此事,為何你這幾天頻頻與郭開那奸鬼密商,又威脅龍陽君來對付我呢?」

韓闖色變道:「是龍陽君說的嗎?」項少龍冷笑道:「這個你不用理會,假若你敢動龍陽君半根毫毛,我回咸陽後就把你精心策劃的鄭國渠陰諜揭破,翌日便領兵直搗你的老巢。」

韓闖劇震道:「原來你連這事都洞悉無遺,為何卻要瞞著贏政?」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忘恩負義的傢夥還不明白嗎?只有建渠一事,才可把秦國的大軍拖住,十年八年內也無力東侵。我正因不想我的朋友變成亡國之奴,才忍住不用此事打擊呂不韋,但看你怎樣待我呢?」

韓闖崩潰下來,跌坐蓆上,熱淚泉湧道:「我亦是迫不得巳,不知誰把我見到你的事洩漏出去,被郭開那奸賊軟硬兼施,要脅不放。但我巳盡了力,暗示龍陽君立即助你離開臨淄。少龍,相信我吧!我一直都在拖延郭開,今天來就是想警告你小心他。」項少龍發覺自己已很難再像從前般信任韓闖,因為他的演技實在太精湛了,嘆了一口氣道:「那偷刀之行洩漏一事,你又有甚麼解釋呢?」

韓闖涕淚交流泣道:「若我有向人洩出此事,教我活不過明年今日,少龍於我有大恩,我韓闖怎樣無良,都做不出這種卑鄙的事。」項少龍定了定神,心想難道是隔牆有耳,被人偷聽了去。這時他的氣早過了,在韓闖旁坐下來道:「堂堂男子漢,不要哭得像個婦人家好嗎?」

韓闖以袖拭淚,搖首淒然道:「我道幾天無時無刻不在天人交戰,那種痛苦實不足為人道,現在給少龍臭罵一頓:心中倒舒服多了。」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回去吧!我們兩個都該靜心想想。」

韓闖道:「有件事少龍切勿輕視,郭開巳勾結了呂不韋和田單,準備不擇手段也要你回不了咸陽。齊國說到底都是田單的地頭,你一不小心就會為他所乘。」項少龍淡淡道:「只要不是朋友出賣我,我便有把握應付,這件事形勢微妙,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則會被郭開構陷。」又冷哼
道:「好像我項少龍特別好欺負似的;郭開這老賊或者是嫌命長了。」

韓闖籲出一口涼氣道:「到剛才我始真正領教到少龍的胸襟手段。不過一天你與曹秋道生死未分,呂不韋和郭開都不會動你。但若你勝了,形勢就不同了!」項少龍把他扯了起來,推著往大門走去,道:「回去告訢郭開,說我為了秦國劍手的名譽,已然接受曹秋道的挑戰。」

韓闖吃了一驚道:「你不打算提早走嗎?」項少龍笑而不答,把他直送出門外。揭開了韓闖的假面目後,他反而心安理得,龍陽君說得不錯。韓闖雖非甚麼好人,但對自己仍有幾分真摯的感情,這發現足使他大感安慰,感到人性總有光輝的一面。現在他巳給身邊的人誰個是真誰個是假弄得糊塗了,除了善柔、肖月潭、鳳菲與石素芳外,他不會全心全意相信人,包括李園和龍陽君在內,誰說得定他們不會忽然變心,又或一直在騙自己。這種敵友難分的形勢,他尚是首次遇上。

剛跨過門檻,鳳菲迎上來道:「你和闖侯間發生了甚麼事?」項少龍微笑道:「沒甚麼,現在雨過天晴了。」

鳳菲嬌媚地白了他一眼,膩聲道:「昨晚人家像是死後重生一般,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剛剛金老大來幹嘛?難道是石素芳也想隨鳳菲一般,嫁入項家門嗎?」項少龍欣賞著佳人吃醋的俏模樣,笑道:「慢說我跟她在咸陽就已相識,而我們之間的關係更是一言難盡。她如果想隨我回咸陽當然是求之不得,只怕她根本沒有想過這回事。」

鳳菲故意板起粉臉,佯怒道:「原來你們早就相識,那鳳菲反而壞了你們的好事!你如果只是應付人家,就乾脆說出來好了,省得人家自作多情!」項少龍立時頭大如鬥,摟著她的纖腰朝內院方面舉步走去,岔開話題道:「淑貞她們不是在排演嗎?沒有你大小姐在旁指點怎行?」

鳳菲「噗嘛」嬌笑道。「你這人哩,最要得就是在緊要關頭左閃右避,現在人家嚐到你的厲害,晚上定會忍不住鑽進你的被窩裡,重溫昨晚的美夢。」項少龍心中一蕩,微笑道:「菲菲這般情如火熱,應該是我想再鑽進妳被窩去才對吧。」

鳳菲撇撇可愛的小嘴,媚態橫生的瞅著他道:「都是你惹的禍!一路來這般挑惹人家,歡喜便摟摟抱抱,愛親嘴便親個夠的,又時時語帶挑逗,鳳菲只是個普通的女人,給你這般撩撥,昨晚又是這般讓人回味無窮,自然想時時得到你的愛寵哩。」項少龍聽得心又癢起來,像鳳菲這種絕代尤物,瞭解到男歡女愛的快樂後,魅力更是暴增,但想起與曹秋道的決戰,加上明晚還有石素芳之約,這幾天還是不宜旦旦而伐。遂強壓下心中的衝動,柔聲笑道。「妳昨夜才初經風雨,今天該好好歇息才對。等我們回到咸陽,到時再讓你知道我真正的厲害。」

鳳菲初時聽得心中暖洋洋地,待聽到最後一句,忍俊不住地笑得花枝亂顫,一對粉拳捶著他的胸膛嗔道:「你這人哩!得了人家的身體後,講話還是沒半點正經。」

這時來到鳳菲閏樓的石階前,項少龍見她陰霾盡去,神情恢復開朗,故意逗她道:「菲菲如果想要,不若我們現在就…噢!」鳳菲已一把推開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報以甜笑,這才登階入樓去了。

項少龍煞住了尾隨她進屋的強烈衝動,轉頭準備各項安排。為了避免齊人無謂的挑釁爭鬥,項少龍整天留在聽松院中,不過卻避不了諸女的糾纏,其中當然少不了董淑貞和祝秀真,其他如幸月和雲娘亦都爭相獻媚。幸好昨夜與鳳菲一夜纏綿,加上明晚又有石素芳之約,否則說不定會一時失控,陷身在這溫柔鄉里。

黃昏時肖月潭來見他,兩人到了園裡漫步,項少龍把韓闖來訪的事說出來,肖月潭色變道:「少龍實不應揭穿鄭國渠的事,這說不定會迫韓闖下決心除掉你。」項少龍嚇了一跳,道:「不會吧!他當時涕淚交流,真情流露呢!」

肖月潭嘆道:「人就是這樣,一時衝動下顯露真情,但當再深思熟慮,便不得不考慮現實的利益,為了國家大事,甚麼私人感情都得擺在一旁的。」項少龍點頭道:「老哥的話總有道理,幸好我不用靠他。仲孫龍現在和我有利益關係,該比較可靠吧!」

肖月潭苦笑道:「這正是我今趟來找你的原因,還記得仲孫何忌嗎?他告訴我今天韓竭帶了呂不韋去拜會仲孫龍父子,至於他們談的是甚麼,他就不知道。」項少龍愕然道:「呂不韋不怕田單不滿嗎?」

肖月潭冷笑道:「少龍還不認識這老賊的為人嗎?田單年紀大了,巳非昔日的田單,兼之功高震主,深為王室猜忌。齊王之所以要廢田生,正因他對田單唯命是從。呂不韋一向謀事不擇手段,甚麼事做不出來。」項少龍笑道:「仲孫龍亦非好人。不過現在我的利用價值對他該比呂不韋大得多,他該不會變心哩。」

肖月潭皺眉道。「不要小靚呂不韋,他若沒有幾分把握,絕不會貿貿然去找仲孫龍說話。你只要看看仲孫龍會否主動把呂不韋過訪的事告訴你,便可知他們是否仍倚重你了。」項少龍心中一凜,想起小盤的身份,假若呂不韋向仲孫龍父子透露此事,說不定仲孫龍父子會靠向呂不韋一方。其中一個問題是韓竭身份曖昧。有他從中穿針引線,很難說會否出現另一局面。

仲孫龍終是對鳳菲野心不息,假若認為自己只是頭紙老虎,這隻只講利害關係的吸血鬼,可能會把心一橫,做出不可測的事來。說到底齊人與其他東方五國都是同一心態,就是視他如頭號大敵。當年白起令他們慘痛難忘,而他項少龍則是今天的另一個白起,誰不想把他去掉?如此一
來,他的如意算盤再難打響,且還不知誰人可信。若他只是孤身一人,該還易辦,問題是他不能撇下鳳菲她們不理。

肖月潭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這兩天我們好好想想,看看有甚麼方法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項少龍心知連這足智多謀的人亦一籌莫展,形勢之劣,可想而知。看來唯一可行之計,就是自己與曹秋道背水一戰,取得有利的形勢,再找解子元護著鳳菲回到咸陽。但他有這樣的能力和把握嗎?

第四章 驚悉陰謀

那晚仲孫玄華來見他,閒話兩句後,間項少龍道:「玄華有一事不解,自貴國儲君由邯鄲返回咸陽後,人人便言之鑿鑿,盛傳他實為呂不韋的私生子,貴朝的公卿大臣不會未聽聞此事,為何仍肯如此擁護他呢?」項少龍心中劇震,暗地罵透了呂不韋這奸鬼。並非因為仲孫玄華會間這問題,而是他問這問題背後的動機。

以前他只是懷疑,但現在巳肯定了呂不韋把握到張氏夫婦在邯鄲的住處。呂不韋自認要到邯鄲軟硬兼施把撫養真嬴政那對夫婦「請」回咸陽,作為要脅小盤的人證,是確而易舉之事。至此不由暗氣起朱姬來,但回心一想,她可能根本沒在意小盤的身份,只是給嫪毒軟語相哄洩漏出來,因為這事對她並沒有任何好處。

對呂不韋來說,這確是平反敗局的唯一機會。若真將此事暴露出來,小盤和他項少龍立即成了騙子。與他們有關的整系人馬都受到最沉重的形勢和心理打擊。在秦國勢力巳根深蒂固的呂不韋,只要迫得朱姬出面,聯手公然廢了小盤,再另立王室內的一個嫡嗣,權力就全落在他呂不韋手上,那時他再一腳踢走繆毒,誰還能與其爭鋒?

幸好他當初就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現在呂不韋派人去邯鄲也只是徒勞一場。果然歷史是不能改變的,若非他當時一念之間,現在根本不會有秦始皇了。

呂不韋該是向仲孫龍父子透露了這件事的端倪,仲孫玄華才特地來試探自己的口風,以決定該投向呂不韋呢?還是仍依賴他項少龍。他此時自然是從容自若,故意訝道:「此事早有定論,當年鹿公因生疑而滴血辨親,終證實了政儲君和呂不韋沒有絲毫血緣關係。」

仲孫玄華神秘笑道:「聽說儲君的血還是上將軍親取的呢!」項少龍故作驚訝道:「竟連這等事都瞞不過玄華兄?」

仲孫玄華有點不自然地應道:「是田單傳出來的。但又使人生出另一疑問,據說連貴國姬太后都不敢肯定政儲君是出自呂不韋還是出自令先王異人。為何上將軍仍敢去嘗試呢?若辨出來確是呂不韋的,上將軍如何是好?」項少龍早猜到他會有此一問,甚至可能是呂不韋慫恿他來向自己詢問,只要自己略有猶豫,仲孫玄華立知呂不韋之言不假。又知呂不韋可借此扳倒小盤。那他當然會站到呂不韋那邊來對付自己了。

在仲孫龍的立場來說,最好秦國亂成一團,由盛轉衰,那齊人就有機會起而稱霸。倘再藉曹秋道宰了他項少龍,小盤頓失臂助,更鬥不過呂不韋。當下仍是毫不在意,漫不經意道:「這只是太后在當時故意放出來的煙幕,那時呂不韋獨攬大權,太后怕他對兒子不利,才把事情弄得含含糊糊,其實儲君千真萬確是先王的兒子。」仲孫玄華沉吟片晌,壓低聲音道:「有件事,玄華不知該否說出來,如有得罪,上將單幸匆怪責。」

項少龍已心知肚明他要說甚麼,更猜到是呂不韋教他說的,一方面可察探自己的反應,另一作用就是擾亂他的心神,使他精神受影響下命喪曹秋道之手。微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玄華兄請直言,不須任何顧忌。」仲孫玄華欲言又止,好一會才道:「我們在田單處布有眼線,據說呂不
韋告訴田單,他已掌握到證據,有一對住在邯鄲貧民區的夫婦,可以證明令儲君的真正身份。」

項少龍終於百分百地肯定了呂不韋的陰謀,心情大為安定,表面仍裝出愕然之狀,然後哈哈笑道:「呂不韋是愈來愈糊塗了。他指的是暗中撫養儲君的義父母吧!當年這對夫婦拿了酬謝他們養育儲君的千兩黃金後,立即離開邯鄲隱居養老,根本無人知悉他們去處。此事極端秘密,僅有數人知道,呂不韋是否患了失心瘋呢?」這番話等若告訴仲孫玄華,縱有問題,這問題也早已不存在了。

這次輪到仲孫玄華大感愕然,呆了好半晌,始陪笑道:「我也覺得事情理該如此才對,若我得了大筆報酬,自然會離開貧民區覓處享福才對。」項少龍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幸好自己當年受訓時有注意到潛蹤匿跡的安排,這才免去心頭大患。不過他仍是未夠心狠手辣,換了是其他人,當時就會順手將那對夫婦滅口,再推說他們領得報酬後遠走高飛,這才算一乾二淨。

仲孫玄華失了談下去的興趣,束拉西扯幾句後,告辭離開。項少龍幾可肯定他是去見呂不韋,心中一動道:「玄華兄明天會否見到解大人?」仲孫玄華點頭道:「有甚麼事要玄華轉告他呢?」

項少龍胡吹道:「只是有樣東西想玄華兄轉交給他,玄華兄請稍待片時。」話完匆匆回房,換上夜行攀爬裝備,蓋上外衣,回去對仲孫玄華歉然道:「我忘了可遣人送到解大人府上,不用勞煩玄華兄了。」仲孫玄華倒沒起疑,連說沒關係,匆匆走了。項少龍罩上斗篷,從側門溜出去,徒
步追在仲孫玄華的馬車後。現在的情勢,愈多知道一點有關呂不韋方面的消息,愈能令他知道如何去應付甚至利用這些危機。

自古以來,收集情報乃軍事第一要略。那時既無電話可供竊聽,他唯有親自出馬,去看看呂不韋對仲孫玄華會說出什麼陰謀。幸好他以前經過特種部隊的訓練,使他成為偷入別人居處的專家,這時代的房舍比之二十一世紀的摩天大廈,對他來說就像不設防的遊樂場,除了顧忌家將和惡犬之外,可說是來去自如。仲孫玄華輕車簡從,但由於路上頗多車馬往來,故車行甚緩,項少龍只需加快點腳步,便可遠遠吊著他。

照他猜估,若呂不韋約了仲孫玄華見面,該不會是在他居住的相國府。說到底田單和仲孫龍父子乃死對頭,不論呂不韋如何狂傲,總不能當著田單眼皮子下與仲孫龍勾結。是夜天朗氣清,雖仍寒冷,但比早前大雪紛飛回暖不少,至少沒有刺骨寒風。由於商業的興旺,愈來愈多像仲孫龍這種能影響朝政的大商家出現,自己的烏家、呂不韋、蒲鶉、仲孫龍,甚至乎琴清,都是這種身份。

左思右想時,仲孫玄華的馬車出乎他意料外停了下來,項少龍看清楚那宅院,登時整條脊骨都寒浸浸的。竟然是李園離聽松院沒多遠的聽竹院。馬車開進門內時,他早駕輕就熟,由側牆攀了進去。

這十多所專用來招呼外賓的院落組群,設計劃一,所以熱悉了聽松院,便等若對聽竹院瞭若指掌。項少龍施展出特種部隊的身手解數,忽快忽慢地潛過側園,避過幾起李園的巡邏手下,攀上可俯瞰前後院的主宅屋脊時,仲孫玄華剛被人迎進主宅去,可見他的攀援身手是如何迅疾快捷。

不片晌,仲孫玄華從主宅後門穿出,踏上通住東廂的迴廊,項少龍忙借勾索滑下去,利用花叢草樹的掩護,移到微透燈光的東廂西隅一扇窗下,蹲下身子靜靜竊聽,由於內明外暗,故不虞會給人發現他的影子。李園的聲音響起道:「玄華坐下再說。」接著是奉茶款坐的聲音。

項少龍暗責自己思慮不密,自己在第一次見到李園時,他正與仲孫龍密談,可知兩人關係密切。清秀夫人更先後兩次警告自己小心李園,可是自己給他三言兩語,就騙得死心塌地,深信他而不疑。皆因自己總以己心度人,愛往好處去想。事實上無論李園、韓闖,甚或龍陽君,都是不折不扣的政客,凡事先顧實利,甚麼交情感情都是放在其次。

龍陽君可能還好一點,但李園嘛,只看他當年在壽春可輕易拋開奪愛之恨,轉而和他攜手合作,便該知道他重視的只是權勢功名,其他都是次要。假若今日一時偷懶沒有跟來,可能被他害死了都不知是甚麼一回事呢!李園最厲害處就是把韓闖出賣他一事說出來,使他還以為這人是真的眷念舊情。

下人退出門外的足音遠去後,響起品茶或喝酒的聲音。聽聲音該不止是李園和仲孫玄華兩個人,果然仲孫龍的聲音道:「項少龍有甚麼解釋呢?」仲孫玄華歎了一口氣道:「事情可能非是呂不韋這老奸巨猾所說的情況,項少龍不但沒有半分驚訝,還說那對夫婦早已離開邯鄲……唉!」

另一人失聲道:「呂不韋不是說那對夫婦落到他手上了嗎?」項少龍渾身劇震,不但是因這句話,更因說話的人正是今天剛向他痛哭涕零、誓神賭咒的韓闖。一個陰柔熟悉的聲音不徐不疾的響起道:「玄華先把整個過程說出來,我們再下判斷,看看究竟是項少龍說謊,還是呂不韋在胡言。」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困為他認出說話者是死敵郭開。

現在已肯定了清秀夫人含蓄和有保留的警告,李園、郭開和韓闖正互相勾結來對付他,只想不到還會有仲孫龍夾在其中。想來仲孫龍父子和他們湊到一起,應是後來的事,甚或是呂不韋拜訪仲係龍後的事,如此才能合理地解釋前此兩父子對待他的態度。想到這裡,仲孫玄華已把事情交待出來,只聽他道:「項少龍不但沒有絲毫惶急之態,還似覺得極其可笑的模樣,換了我是他,不立即色變才怪。」廳內傳來失望的歎息聲。

郭開惋惜道:「若真是如此,我們就痛失了一個扳倒嬴政的機會。這小子精明厲害,手段狠辣,野心又大,有他一天坐穩秦君之位,我們休想安寢。」李園道:「項少龍最擅作偽,又有急智,說不定他心內震驚,但表面卻一點都不洩露出來呢?」

仲孫龍苦惱道:「若非我收買的人全給他逐走,現在就可知他事後的反應了。」韓闖分析道:「看呂不韋向龍爺說話的語氣,他該是在離咸陽前,才從嫪毐處得到那對夫婦在邯鄲的住址。否則咸陽早就鬧得天翻地覆,他也沒有閒情到臨淄來。所以是否找到真的人證,連他都該不知
道。」

仲孫龍頹然道:「那麼說,項少龍就不是說謊了。」郭開狠狠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讓項少龍活著回咸陽,沒有了他,嬴政就變成沒牙的老虎,說不定會栽在呂不韋和嫪毐之手,那時將使秦室永無寧日,無力東侵。」

仲孫龍忙道:「此事還須斟酌,呂不韋的意思是只希望將他的雙眼弄盲,好讓他活著回丟承受欺君騙主之罪。」窗外的項少龍聽得又氣又怒,幸好如今已無顧慮。韓闖微歎道:「希望他在曹公劍下一命嗚呼算哩,怎忍心看他變成瞎子呢?」

李園冷靜地道:「國事當前,絕不能講個人交情。怪只能怪他成了秦國的另一個白起,若他命喪曹公之手,就一了百了,否則我們怎都要將他毀了。我為了這件事,這幾天沒一晚睡得好。但想起我們東方各國的百姓子女,將以千萬計的被虎狼之秦荼毒,就甚麼友情恩情都要擺到一旁。」
郭開陰陰道:「小心龍陽君那小子,我看他沒能像李相和闖侯般明白大體。」

仲孫玄華道:「此事必須小心處理,假若嬴政仍穩坐王位,那項少龍在臨淄出事,我們齊國就脫不了責任。」郭開笑道:「只要設法把事情弄成是呂不韋做的,就可使嬴政把仇恨集中在呂不韋身上,最好他們先鬥個兩敗俱傷,我們就可舉盃慶祝了。」

李園提醒仲孫龍父子道:「此事切勿透露給二王子和解子元知道,否則恐有不測變數。我已著寧夫人向二王子暗示,他父王之所以不喜大王子,皆因不喜見他依附田單,所以二王子該知所選擇,項少龍再起不了甚麼作用。兼且我曾對二王子說,有田單一日當權,齊楚都難以修好,二王
子是聰明人,該怎都不會再考慮田單的提議。而且大事已定,齊王剛下了命令,要大王子在壽宴前離開臨淄,不用明言,也該知是怎麼一回事了。」仲孫龍父子連忙應諾道謝。

李園再吩咐道:「但你們必須把項少龍騙得死心塌地,使他深信田單和呂不韋正合謀害他,又安排他與曹公一戰後助他秘密溜走,再在途中使人暗襲,最好在暗襲時犧牲一些人手,又依呂不韋之言只弄瞎了他,那就可引起秦廷的一場大亂子。」郭開道:「最好明白告知項少龍是呂不韋要讓他活勾勾的回咸陽接受罪責,那就更使事情撲朔難辨了。」

頓了頓續道:「此事必須把龍陽君瞞著,若洩漏了點風聲給項少龍知道,以這人鬼神莫測的身手,說不定能私下溜掉,放著他活在世上,龍爺那時也不敢輕易打鳳菲的主意。」這回輪到項少龍心中冷笑,他已對韓闖和李園完全死了心,暗忖你們想動我項少龍,豈是易事。聽到這裡,知
道不宜久留,忙悄悄溜走。現在最大的煩惱,就是如何安全帶走鳳菲,因為在不想牽累龍陽君、善柔和解子元的情況下,他可信託的人,就只有肖月潭一個了。

第五章 意外收穫

善柔嬌呼道:「不打了!」收劍後退。項少龍把刀背擱在肩頭,微笑道:「想不到解夫人養了兩個孩兒,身手仍這麼了得。」善柔疑惑地看他,奇道:「不要瞎捧我了。為何你今天竟然比昨天更要厲害,每一刀都能教人看不透摸不著。」

項少龍知道自己是因眼前危機的激發和被朋友出賣的傷痛,湧起了為自己生命和家人的未來奮鬥的強大意志,決定把自己全豁了出去,再沒有以前的顧忌,在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情況下,發揮出強大的潛能。

由於他的吩咐,今天再不若昨晨般有大批觀眾,對著這曾和自己有親密關係的美女,項少龍分外有精神。昨夜返來後,出奇地一睡到天明,在善柔來前已練了一會百戰刀法,所以使得特別純熟。對後晚與曹秋道的比武,他並不放在心上,以自己新領悟的心法,就算沒有十招之約,也有把握與曹老頭打得平分秋色。而知悉了仲孫龍、李園等人的陰謀後,身邊的形勢較前顯得明朗,而使他覺得更有把握去應付。

或者是清楚了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又知小盤的身份已無洩漏之虞,使他澄清疑慮,不用疑神疑鬼,故睡得安穩。那不是說他已有應付呂不韋和嫪毐的方法,而是深深覺得歷史是不會改變的,小盤終於會成了秦始皇。後世更沒有人提及他項少龍的名字,當然更沒有人說及關於他偷龍轉鳳的事。可想見小盤的身世定能保住,沒法保證的是他項少龍的性命能否在這連場鬥爭中平安保住而已。

這時小屏兒來了,說鳳菲請他們到她的閨樓進早膳。鳳菲弄不清楚善柔和項少龍是甚麼關係,兩人該是初識,但又是熟絡得過了分。善柔不把項少龍當是東西的態度,尤使她大感困惑,不管怎說項少龍都是秦國權傾一時的當紅大將。沒有肖月潭和仲孫玄華在,善柔更無顧忌,瞇眼瞧瞧項少龍,又瞥瞥鳳菲,向她道:「這小子很懂勾引女人,妳有沒有給他弄上手?」

鳳菲立時連耳根都紅透,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項少龍對善柔的肆無忌憚大窘道:「解夫人怎可說這種話?」善柔「噗哧」笑道:「為甚麼人人都怕聽真話呢?只答我有或沒有不就可以嗎!」她「少女式」的純真笑容,確實使人很難真的惱怪她。

鳳菲此時已羞得抬不起頭,整張臉都快埋進胸口去了,偷偷飄了項少龍一眼,盼他解圍。項少龍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壓低聲音道:「這趟壽宴結束,鳳菲就會隨我回咸陽了。」鳳菲聽項少龍在善柔面前親口許諾,芳心大悅,恢復平常冷靜,頓了頓反問道:「解夫人和上將軍是否素識呢?據聞解夫人的劍法比得上仲孫公子,可為我們女子爭光不少呢!」

善柔毫不賣賬道:「我就是我,為何要和男人比才有光采?這小子花名在外,小心到時妳們這三大名姬都被他拐回咸陽去。哼!我要走了,我還要到王宮打個轉呢。」舉袖拭嘴後,頭也不回的走了。項少龍和鳳非兩人愣然互望,均感好笑。鳳菲低聲道:「聽說這位解夫人本姓善,被田單害得家破人亡。不過現在她甚得宮中諸貴妃和王子妃所喜愛,央她傳授劍法,兼之解子元又得田健寵信,故田單雖明知常被她數說奚落,也奈何她不得。」

項少龍這才知道善柔在臨淄的地位,難怪連仲孫玄華都那麼顧忌她了。

此時,鳳菲綻開如花笑顏問道:「我們哪天離開這裡呢?」項少龍想想
道:「我們仍舊照原定計畫,在稷下宮那場表演後,公開宣佈妳的退隱,再帶著妳隨我離開臨淄。董淑貞她們則請解子元安排前往咸陽會合」
鳳菲嬌笑道:「我明白哩!由現在起,鳳菲只專心準備這最後一場歌舞,等壽筵表演後,就隨你天涯海角。」

項少龍擁著鳳菲深吻許久,囑咐了她幾句後,起身離開。
他從這些日子來的狀況,明白了韓竭實是一條兩頭蛇,同時與仲孫家和呂不韋勾結。若他估計不錯,表面上他雖是嫪毐的得力手下,其實暗裡早給呂不韋收買了。而他對呂不韋也非全心全意,至少在鳳菲一事上瞞著那奸賊。

際此明天就是壽宴獻技的日子,院內出奇地平靜,多天的排演也歇了下來。項少龍雖心事重重,卻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還與費淳、雷允兒等一眾比較友好的家將閒聊,才知道鳳菲已親自發放給他們每人一筆可觀的遣散費,但大部分人都準備留下來,繼續追隨一向比鳳菲更懂收買人心的董淑貞。

歌姬中只有幸月決定回鄉息隱,雲娘別仍未定行止,看來她是等待肖月潭的意向。更有人探聽能否能追隨項少龍,但都給他一一婉拒。現在他自身難保,不願別人陪他冒險,更不想削弱了歌舞團的保衛力量。因他們對上仲孫龍那種人物雖毫不起用,但對付一般小賊劫匪,卻仍是綽有裕餘的。

忽聞仲孫玄華來找他,項少龍心中有數,到大廳見他時,仲孫玄華果然以幾句過場閒話,如說二王子怎樣欣賞他後,就轉入正題道:「我們已為上將軍安排了一艘性能優越的風帆,後晚在稷下宮接了上將軍後,立即登船。只不知大小姐會否和上將軍一道走,還是大小姐遲走一步,待稷下宮的表演後始起行呢?」項少龍裝出苦惱的樣子道:「這正是令人頭痛的地方,她堅持要待兩場表演完滿結來後才走,但我怎麼能放心一個人先行呢?」

仲孫玄華顯然已得到消息,知道鳳菲定下比武當晚和項少龍一道離開,不禁愕然道:「你們不是說好了嗎?」項少龍正是要令他疑神疑鬼,歎道:「本來是說好了,但她說有個傾心於她男人跟他通風報信,說有人覬覦她的美色,想趁機陷害我被曹公殺害,再將她據為私有。所以她怎也要等我安全回來後才肯離去,」

仲孫玄華顯然不知道韓竭和鳳菲的真正關係,聞言色變道:「誰是那傾心於她的男人呢?」項少龍搖頭道:「這是她的私隱,恕我不能透露。不過也不差遲幾天,我就等稷下宮的表演後才走好了!」

仲孫玄華立時亂了陣腳,急道:「呂不韋決定在上將軍與曹公決鬥後的翌晨起程回國,上將軍不想先一步回去嗎?」項少龍知道他死心不息,仍在試探自己,奇道:「早些回去幹甚麼?何況我早遣人回咸陽,告訢儲君有關我的情況,還告訴他我若在甚麼地方出事,就與該國有關,囑他為我報仇。我才不信呂不韋和田單敢親自出面動我,他們必是煽動其他人作替死鬼。」

又冷哼道:「我烏家精兵高手如雲,誰害了我,必難逃被追殺的命運,想害我的人該有此顧忌,所以玄華兄請放心好了。」仲孫玄華心中有鬼,怎能放心,聽得臉色數變,欲語無言。李園等何嘗敢親自下手對付項少龍,也只像呂不韋般煽動仲孫龍父子作替死鬼而已。

自邯鄲烏家堡一戰後,誰不知烏家戰士的厲害。若事後洩出是仲孫龍父子幹的,不但齊國王室會怪罪,只是烏家復仇的死士,已足使他們父子寢食難安。項少龍當然不會放過對仲孫玄華繼續施壓的機會,道:「若我是呂不韋,就找些像麻承甲那類的蠢人,教他來殺我。事成後,再把消息洩露開去,那時我們秦國便會正式要貴國大王交出麻承甲的人頭,你說貴國大王交還是不交呢?」

仲孫玄華忍不住抖震了一下道:「這確是借刀殺人的毒計。」項少龍心中好笑,知道他終看穿了呂不韋表面像是背棄了田單,其實只是一石二鳥的先借他父子害項少龍,然後再利用此事除掉他們父子。舉一反三,他們自該想到若出了事時,李園等也只會諉過在齊人身上。仲孫龍本非蠢人,否則也不能掙到今時今日的財勢地位,皆因以為嬴政和項少龍地位不保,才致亂了主意進退失據。

怎知項少龍得到風聲,又偷聽了他們昨晚的密議,只於談笑間便令仲孫玄華醒悟到被呂不韋、李園等人,甚至韓竭利用了。仲孫玄華忙著要回去與乃父商量,那還有興趣說話,惶惶然的溜了。項少龍伸了個懶腰,回頭去找鳳菲。若他猜得不錯,仲孫玄華今天會找韓竭質問。

呂不韋大後天清晨走,韓竭自須隨行,無論是為他自己還是為了呂不韋,也絕不容鳳菲落到仲孫龍手上。但為今他卻知道即使向天借膽給仲孫龍,都再不敢妄動鳳菲。就算仲孫龍仍要對付自己,也不敢留此把柄,因這等若明告訴別人他是為了鳳菲來對付他項少龍的。事情像忽然又生出轉機。李園等騙得他死心塌地,他誓要以牙還牙,奸好騙回他們一趟。

鳳菲自從確定項少龍的心意後,對項少龍的指示言聽計從,兩人更是如膠似漆。到肖月潭來找他,項少龍才離開主樓,在前院偏廳把昨天和今早的事詳細向他道出。肖月潭拍腿歎道:「項少龍畢竟是項少龍,對方稍有錯失,就被你把握到漏洞。仲孫玄華經驗尚淺,被你幾句話就把底子都抖了出來。」頓了頓盯著他道:「可是少龍真不擔心呂不韋找到那對養育嬴政的夫婦嗎?」

項少龍知道他也在懷疑小盤的身份,若無其事道:「那對夫婦當年拿到酬金後就離開邯鄲去覓處養老,連我都不知道他們去哪,有甚麼好擔心呢?」

肖月潭訝道:「其實這問題老哥一直就想問你,圖總管寫給我的信中,提及你曾與秦國軍方元老合作,對呂不韋和儲君進行滴血辨親,證實兩人沒有血緣關係後,儲君和你始能得到這些軍方元老全力支持,壓制呂不韋。可是少龍為何那麼有把握,肯定儲君非是呂賊的骨肉呢?」

這是當日圖先的問題,也是項少龍最怕面對的問題,歎了一口氣道:「我曾親口問過朱姬,儲君究竟是誰的孩子?她說連她都弄不清楚,那即是說有五成機會是呂賊的,但也有五成機會不是。在那種情況下,若我拒絕鹿公的提議,豈非立即失去秦國元老之心,所以咬牙博它一把。」

肖月潭點頭道:「一賠一的賭率,確是博得過。但現在你的情況卻非是如此樂觀,仲孫龍給你這麼唬嚇,可能再不敢作別人的行兇工具,但你也絕不可依靠他。」頓了頓續道:「幸好我們的關係尚未給人察覺,人人只以為我是鳳菲的知音人。如果你跟曹公比試落敗,最好一人先走為妙。只要你可安然離開,鳳菲她們就安全了!」

項少龍暗忖鳳菲等可交由善柔和龍陽君兩人聯手維護。若齊王明晚宣佈田健成為新太子,解子元的地位自然大是不同,仲孫龍父子更要巴結他,而田單則更是顧忌他了。李園等則樂得做順水人情,免與他撕破臉皮,大家都沒好處。若鄭國渠一事給抖出來,韓闖的大功立時變成大禍。所以關鍵處只是他如何活著離開臨淄而已。

肖月潭老謀深算,提醒他道:「韓竭這小子大不簡單,本身是韓國貴族,又拜在曹秋道門下學藝,看是嫪毐一黨,但卻與呂不韋關係親密。現更加上因鳳菲從你而生的嫉忌因素,說不定會鋌而走險,糾集稷下感到受辱的劍手向你偷襲,此事倒是不可不防呢!」項少龍斷然道:「如與曹秋道一戰未能取勝,我便立即遠遁,好在稷下宮是在城外,方便得很。」

想起逃生的必需工具滑雪板,壓低聲音道:「時間無多,肖兄可否為我張羅一塊上等木材,讓我製作一對在雪地逃生的工具。你到時把它與乾糧埋在稷下宮附近某處,我起出來便可迅速逃生。」肖月潭本身就是妙手巧匠,大訝之下追問詳情,到項少龍把滑板滑桿描繪出來後,他驚訝
得合不攏起嘴來,愕然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這是雪車的原理,這事包在我身上,老哥我立即動手找材料趕製,保證比你畫出來這對更實用,時間該仍來得及。」

肖月潭前腳跨出聽松院,解子元便來了,興奮地道:「上將軍若沒有特別事,不若一道去湊熱鬧,看柔骨美人綵排小弟編作的歌舞吧!」項少龍想起與石素芳之約,本想推辭,但想起得裝作充滿閒情逸致,一點都不擔心有任何事會給呂不韋揭穿,正是重要策略之一。遂擺出欣然之狀,陪解子元去了。

第六章 恩怨分明

坐上解子元的馬車,聽他哼著輕鬆的調子,項少龍定下神來,回想過去這幾天內發生的事。可以想像當初李園在仲孫家碰上自己時,心中只有友情而無歹念。直至他忍不住向韓闖透露,才興起應否除去他這個大患的念頭。至於以後如何搭上郭開,則無從猜估了。他們知道龍陽君對他有特別感情,且曾後悔出賣過他,故把此事瞞著龍陽君。龍陽君只因找鳳菲才碰上他的。

到韓闖親來找他,知道他會去曹秋道處偷刀時,可能仍未決心害他,尚在舉棋不定。可是當韓闖把這事告訴李圍或郭開時,終引發了他們欲借曹秋道之手除去他的詭計。當見曹秋道殺他不死後,韓闖知道事情已洩露出來,所以避他不見,只由李園來探他口風。李圍不愧高手,故意暴露韓闖與郭開勾結的事,好騙取他的信任。而自己還蠢得把龍陽君安排他逃走的事洩了出來。

龍陽君則明知李園等人要害他,苦在無法說明,故準備不顧一切送他離開臨淄。只因自己反悔而拒絕了他的好意。若不是昨天偷聽到他們密談,恐怕這一世都弄不清楚這其中的種種情況。奇怪是他只感到痛心,卻沒有恨意。因為誰都是迫於無奈的。

解子元這時道:「你和許商熟識嗎?據說他是上蔡人,很有本領。」項少龍這才記起他是呂不韋這趟來齊的隨員,只因沒有碰頭,故差點忘記了他。點頭表示認識。解子元道:「現在他和齊雨爭蘭宮媛爭得很厲害,呂不韋似乎對許商非常縱容。」

項少龍想了想道:「若我猜得不錯,蘭宮媛和許商的相識,該是當年在咸陽開始的,嘿!你知否蘭宮媛曾扮婢女行刺我?」解子元訝道:「竟有此事,不過她確曾受過訓練,身手非常了得。」

項少龍遂把當時事情說出來,解子元神色凝重道:「那個雜耍團該是邊東山的『東州雜耍團』,一向周遊列國表演,難怪忽然消聲匿跡,原來已全體喪身咸陽。」項少龍問道:「邊東山是誰?」

解子元歎道:「曹秋道四大弟子中,以邊東山居首,接著才是仲孫玄華、韓竭和內人。這邊東山最擅騰挪跳躍之術,卻無人見過其真面目,是個第一流的刺客,一向都在田單門下辦事。」項少龍道:「他是否也在那一役中死了?」

解子元搖頭道:「上幾個月我還聽仲孫玄華說起他。據說他剛到燕都刺殺了一個燕將,燕人對他是談虎色變。上將軍雖是厲害,但暗殺是不擇手段的,不可不防。」項少龍苦笑道:「要刺殺我,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了。」

解子元正容道:「在這裡反不用擔心,邊東山對大齊忠心耿耿,絕不會令大王為難,但若離開齊境就很難說。燕人稱邊東山作百變刺客,誰都不知他會變成什麼身份樣貌見人。」項少龍這時那有閒暇去理邊東山,記起張泉偷譜的事,說與解子元知道,並說鳳菲己另譜新曲,就算她演奏出來,再打擊不了鳳菲。

解子元憤然道:「定是齊雨指使的,此人曾追求過鳳菲,卻給拒絕,故此懷恨在心。這可包在我身上,我解子元絕不容許媛媛作出這種羞恥的事。」

馬車開進玉蘭樓去,此時青樓尚未開門營業,偌大院落寧靜得像個隱士居住的世界,只後院某處隱隱傳來樂聲。兩人走下馬車,朝後院持別宏偉的歌樂殿堂舉步走去。解子元低聲道:「以前大王沒那麼多病時,常愛到歌樂殿堂聽歌看舞,說歌姬在這裡都活潑多了。當然啦!一入王宮,誰都怕出不來,無論是一時獲罪賜死也好,又或給大王留下,做了只隔一夜就給忘了的宮娥妃嬪,實際上都沒多大分別。」

項少龍暗忖比起來,小盤的自製力就好多了。解子元歎道:「大王有個願望,就是三大名姬同時在他眼前表演,所以務要我們為他辦到。這可是他死前唯一的期待。為此才能撐到這刻,否則可能早已……嘿!」項少龍這才明白這趟盛事的來龍去脈,由此可知齊人不但愛空言,還愛安逸。這種苟安的心態,使堂堂大國不但成不了東方諸國的領袖,還不斷在破壞唯一能真正抗秦的合縱之策。

悠揚的樂韻愈是清晰,眾姬同聲頌詠,調子優美,項少龍也不由聽得入神。解子元得意道:「這就是我那晚在廂房內寫的一曲,應是小弟生平的代表作。」項少龍笑道:「這是否說排演已到了尾聲呢?」

解子元哈哈一笑,跨進歌樂殿堂去。殿堂中心處近六十名歌姬揮揚著各色綵帶,幻出千變萬化的圖案,像一片片彩雲般環繞中心處盛裝的蘭宮媛載歌載舞,使人見之而神迷陶醉。此時蘭宮媛正一人獨唱。看她柔軟的嬌軀作出各種高難度的曼妙舞姿,歌唱出抑揚頓挫,宛如天外仙音的樂曲,令人幾疑誤入仙子群居的仙山福地。佈於一隅的四十人大樂隊,正起勁吹泰,殿內充滿歡樂的氣氛。

觀者除了齊雨並有一群十多個項少龍不認識的齊人外,赫然還有許商在其中。一曲既罷,齊雨等鼓掌喝采。蘭宮媛舍下其他人,往解子元和項少龍迎過來,笑臉如花道:「解大人和上將軍為何這麼遲才來呢?」解子元不知是否記起剛才項少龍講及「偷曲」一事,告罪後把蘭宮媛拉往一角,說起話來。

齊雨等則朝項少龍走過來,其他歌姬無不對項少龍露出注意神色,交頭接耳,低鬟淺笑,情意盎然。許商依秦法向項少龍施軍禮,肅容道:「尚未有機會正式向上將軍請安,上將軍請恕末將無禮之罪。」項少龍笑道:「這處又非咸陽,一切從簡好了。」

齊雨有點驚疑不定的偷瞥遠處正板起臉孔與蘭宮媛說話的解子元,心神不屬的對項少龍道:「聽說上將軍對音律極有研究,未知對剛才一曲,有何評價?」項少龍知他是由張泉處聽到消息,心叫慚愧,正容道:「齊兄說笑了。對音律小弟乃門外漢,不過即使不懂音律如我者,也覺剛才一曲精采絕倫,令人神馳感動。」

在齊雨旁一名體型慓悍的年青武士插入道:「在下閔廷章,見過上將軍。」項少龍暗付原來你就是與麻承甲同時在齊國劍壇崛起的人物,口說幸會,留心打量了他幾眼。閔廷章比較起來,要比麻承甲斯文秀氣,樣子也較為順眼。

閔廷章目光落到他的百戰刀處,項少龍索性連鞘解下,遞給他過目。這著名劍手露出意外神色,接過後與其他好奇的人研玩起來,嘖嘖稱賞。剩下齊雨、許商和項少龍三人,都有點不知說甚麼才好的尷尬。幾名大膽的美歌姬擁了過來,爭相向項少龍招呼施禮,眉目傳情後,又笑著飄了開去。幸好這時解子元和蘭宮媛回來了,後者神態委屈,顯是給解子元數說一頓,但看情況她是甘於受責的。

齊雨用眼色向她詢問,蘭宮緩卻故意不看他,看來是把氣發洩在他身上。許商移到蘭宮媛旁,奇道:「媛媛似乎不開心呢?」蘭宮媛目光卻落在項少龍身上,道:「媛媛尚未有機會向大小姐請安,不知上將軍是否直接回聽松院?」

除解子元外,其他人均感愕然。項少龍想不到解子元對蘭宮緩這麼有影響力,微笑點頭。蘭宮媛問道:「可否立即起行呢?」齊雨等無不錯愕,不明白發生甚麼事。閔廷章聞言將百戰刀雙手遞回給項少龍,讚歎道:「聞說這奇兵乃上將軍親自設計,確是巧奪天工,令我等大開眼界。」

項少龍知道自己一刀敗走麻承甲,已贏得這個本來目空一切的劍手尊敬,謙虛幾句,待要和解子元、蘭宮媛一道回聽松院時,閔廷章卻遨請道:「明天是稷下宮每月一次的劍會,上將軍可肯撥冗蒞臨,指點一下我們這些小輩?」項少龍露出為難之色,誠懇地道:「說實在的,這麼與曹公見面,是有點尷尬的。」

另一人興奮地道:「曹公近十年都沒有出席劍會,上將軍可以放心。」項少龍暗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敷衍道:「明天再說吧!」

又頓覺奇怪道:「劍會不是在初一舉行嗎?為何推遲了?」齊雨道:「皆因大王壽辰,故延期舉行,還會比平時隆重,上將軍記緊要來!」當下有人向他說出了時間、地點。

項少龍不置可否,在齊雨和許商嫉忌的目光下,偕蘭宮緩和解子元離開。到了正院時,解子元表示要返官署,故不能隨行,讓出馬車,自行騎馬離去。項少龍想不到會和這柔骨美人單獨相處,生出戒心,道:「媛小姐坐車吧,我騎馬好了。」蘭宮媛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妾身也久未騎馬,不若就一起借馬兒的腳力吧。」

姚勝等忙讓出兩匹健馬,蘭宮媛雖盛裝在身,但翻上馬背卻靈巧得像貍貓,惹來一陣采聲。項少龍跨上馬背,與蘭宮媛並騎馳出玉蘭褸,登時吸引了街上所有行人的目光。姚勝派出四騎為他們開路,其他人則分佈兩側和後方,令人頗有陣仗不凡的感覺。

蘭官媛策馬湊近他身旁道:「上將軍是否很不安呢?最後仍是要和妾身同行說話。」項少龍心想這該叫惡人先告狀,微笑道:「我尚沒忘記媛小姐曾想取項某人的小命呢!」

蘭宮媛默然片晌,輕輕道:「在這世上,有三個人是媛媛欠了人情的,上將軍有興趣聽聽嗎?」
項少龍道:「第一個該不難猜,是否解大人呢?」

蘭宮媛欣然道:「和你這人說話真的可以少費很多精神。試試猜第二個吧!他是喪命在上將軍手上的。」項少龍苦笑道:「難怪你要來殺我。」

蘭宮媛若無其事道:「那是上將軍是猜不到的了!那人就是囂魏牟,媛媛之所以有今天,全賴他把人家交給一個姓邊的人栽培訓練,否則說不定早餓死街頭。」囂魏牟其實是給滕翼活生生打死的,他當然不會說出來,恍然道:「是邊東山嗎?難怪妳的身手如此了得,他該是妳第三個感激的人吧!」

蘭宮媛出乎他意料地咬牙切齒道:「恰恰相反,他是妾身最痛恨的人,他對我做的惡事媛媛卻不想再提呢。」項少龍大訝道:「可是咸陽之行,妳不是奉他之命行事嗎?」

蘭宮媛淡淡道:「那只是一場交易,只要奴家依計行事,不論成敗,以後都再和邊東山沒有任何關係。而妾身肯答應,也當是報了囂魏牟的恩惠,以後再不欠他甚麼。不過他也不會再煩妾身了,因為他也與囂魏牟一般命喪於上將軍之手!」項少龍訝道:「我才聽說他在燕國刺殺一名燕將,怎會又死在我手裡??

蘭宮媛笑的花枝亂顫地道:「那只是田單掩人耳目的手法,好讓燕人心懷畏懼。其實邊東山早已在咸陽命喪於上將軍飛針之下,只是沒人敢說出來而已。?

項少龍想起那個擅使飛盤的侏儒,原來他就是百變刺客邊東山,以他的特殊身材,難怪能潛藏各處,殺人於無形。蘭宮媛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道:「上將軍來猜猜看那第三個人是誰好嗎?」項少龍搖頭道:「囂魏牟我已猜不到,第三個更難猜,不過該不是我認識的人吧?難道是田單,又或是呂不韋?」

蘭宮媛不斷搖頭,喜孜孜的像個小女孩般道:「都不對。」項少龍心想這柔骨女相當有趣,認輸道:「不猜啦!」

蘭宮媛抿嘴淺笑道:「是項少龍!」項少龍失聲叫道:「甚麼?」

他們一直的聲調都壓低至僅兩人可耳聞,到這失聲一叫,姚勝等才聽見,均訝然往他們瞧來。蘭宮媛欣然道:「有甚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真是你呢!自刺殺不遂後,到漏夜離開咸陽,我都預備會給你拿去殺頭,豈知你竟放過人家,你說蘭宮媛怎能不感激你?當時呂不韋也說城防全是你的人,他也很難庇護我。」項少龍愣然半晌,道:「妳不用感激我,說到底妳只是一顆棋子,被人利用來對付我,殺了妳於我沒好處。」

蘭宮媛正容道:「項少龍就是這樣一個人,田相、旦將軍等雖視你為敵人,但對上將軍的品格卻相當敬重,反而對呂不韋頗為不屑。」項少龍有感而發道:「品格有個屁用,現在誰不是利字當頭,凡於我有所畏忌者,均不擇手段要除之而後快。」

蘭宮媛「噗哧」失笑道:「上將軍很少有用這種語氣說話的。可見你對媛媛有點改變了。人家今日只是藉見鳳菲為藉口,目的卻是希望有單獨與你說話的機會。上將軍要小心身邊這群仲孫家的武士,他們原是土匪流氓,專替仲孫龍收攔賬,我一些好賭的姊妹給他們害得不知多麼慘。不信就留心看看,誰不在豎起耳朵來偷聽我們的密談?」最後兩句她故意提高聲浪,嚇得姚勝等下意識地離開少許。

項少龍頓感領教到她的潑辣處。三大名姬確是各有特色,其中以蘭宮媛的行事最不檢點。不知是否因少女時的不幸遭遇,頗有點自暴自棄,對男人也抱著遊戲的態度,但其實心底裏卻是恩怨分明,令人敬服。

蘭宮媛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引得路人側目時,又向他湊近點低聲道:「上將軍見媛媛肯和齊雨這些卑鄙小人在一起,是否心存鄙視呢?唉,這世上有多少個好人,齊雨至少生得好看,又懂哄人。不過偷曲一事人家卻是無辜的,齊雨還騙人說是他撰作的呢。」項少龍笑道:「這才像蘭宮媛嘛!」

聽松院已然在望,蘭宮媛輕輕道:「媛媛曾立下心願,如果有人能殺了邊東山,終身為其做牛做馬也甘願。上將軍上趟放媛媛一條生路,又殺了邊東山後,媛媛便決心跟隨上將軍,只嘆苦無機會表白。今趟能遇到上將軍,實是天賜良機。此次表演過後,媛媛便會傚法鳳菲退隱息舞,只盼上將軍收留,為婢為奴,亦無怨言。」

項少龍聽了嚇了一跳,訝道:「不必這麼作吧!你好不容易有了自由之身,該好好過一過自己喜歡的日子。何必為了這點事就託付終身?」

蘭宮媛難得露出幽怨的神情,低聲道:「媛媛自知蒲柳之姿,又曾企圖不軌,上將軍必難接納。但媛媛心意已決,如上將軍不願收媛媛,媛媛唯有一死了之!?

項少龍見她眼中透出的堅定決心,知道已無轉圜餘地,只好嘆了口氣道::「罷了!既然妳這般堅持,我也不便強拒。不過眼下我都自身難保,待我返回咸陽後,妳如果願意就來找我吧。?

蘭宮媛聽了喜不自勝,笑得如驕陽綻放般地挽著他的臂膀,進入聽松院去看鳳菲。
2015-2-5 12: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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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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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稷下劍會

蘭宮媛在鳳菲面前立誓絕不用齊雨盜來的曲譜,同時表明心跡將隨項少龍退隱。待她離開後,鳳菲忍不住醋意地調侃道:「項郎手段真高,連蘭宮媛這騷蹄子都死心塌地從良跟妳。看來晚上你與石素芳見面後,我們三人就該姊妹相稱,在咸陽重聚了。」項少龍正與她步返主樓,聞言失笑道:「我哪來這麼大能耐?淑貞的狀況如何?」

鳳菲傲然道:「鳳菲調教出來的,會差到哪裡去?不要岔開話題,你是怎樣搭上她的?」項少龍苦笑道:「不要用『搭上』這麼難聽的字眼好嗎!我只是去赴解子元的約,正好遇到人家說要來向妳賠罪,難道我說不行嗎?途中她才跟我說起那些緣由。看妳剛才的樣子,對她比親姊妹還親熱,掉轉頭就這樣說人家。」

鳳菲掩嘴嬌笑道:「女人妒忌起來就是這個樣子,還好你有先對鳳菲允諾,否則就和你沒完沒了。」這時剛扺主樓台階下,項少龍欲要離去,鳳菲扯著他衣袖,把他拉進樓內,轉身投入他懷裡,膩聲道:「項郎今晚再到鳳菲這兒好嗎?」

項少龍滿懷軟玉溫香,卻又矛盾萬分。晚上與石素芳這紅粉知己見面,雖說倆人至今僅是柏拉圖式的心靈交流,尚未到達男歡女愛的心思,但自己確實對這冰霜美女深深期盼憧憬。如果石素芳願意與他攜手登榻,他怎麼也不可能拒絕的。

鳳菲仰起絕世玉容,嬌嗔道:「不敢回答嗎?,你的反應已告訴人家,原來石素芳真的也傾心於你!」項少龍歎了一口氣道:「我與她之間若有情似無意,誰知道會是甚麼樣的發展呢?」

鳳菲媚然一笑道:「若有情似無意,形容得真是貼切!光是這句話,就讓鳳菲嫉妒不已了。」項少龍笑笑道:「我們之前不也是這般情境嗎?當時的心情還更曖昧呢!」

鳳菲聞言呆了一呆,抱住他不依地道:「既是如此,你晚上還要讓人家空等嗎?」項少龍心中一動,笑道:「不若妳先睡,等我回來就直接過來妳這,抱著妳就算不做甚麼也夠我銷魂了。」

鳳菲緊摟著他,撒嬌地道:「好吧!你愛怎樣,人家就怎樣吧。鳳菲跟了你,就只有認命了。」項少龍深深地感覺到她對自己的依賴與信任。憑她的色藝,天下男人誰不拜倒裙下,卻甘心情願地跟隨自己,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

百般安慰,待鳳菲「回復正常」,他才溜回房去,只休息得片晌,仲孫玄華又來找他。在東廂坐下,仲孫玄華道:「上將軍可知呂不韋來找過我們?」項少龍知他回去與乃父和手下謀臣商議後,推斷出自己再不信任他,故來作補救。可是他當然仍不會說出與郭開、李園等人的關係。微微一笑道:「就算眼睛看不到,但也可以想見。呂不韋甚麼手段我項少龍未見過,加上韓竭是你師兄弟。是了!他現在和你究竟是甚麼關係?」

仲孫玄華給他奇兵突出的問題戳在要害處,登時陣腳大亂,支吾道:「玄華也說不上來,說到底仍算有點交情。」項少龍淡淡道:「韓竭該比呂不韋更想殺我,因為呂不韋還以為有把柄在他手上,可以害得我身敗名裂,韓竭則是對我嫉忌得瘋了,瘋子做事自然沒有分寸。」

仲孫玄華也非蠢人,早已想到鳳菲之前的真正情人是韓竭,否則為何常會知悉關於鳳菲的消息。一時臉色立變,垂首以掩飾,眼望地下沉聲道:「上將軍決定甚麼時候走呢?」項少龍心中好笑,知道自己巧施手段,弄得他兩父子彷徨無主,正容道:「我細想之後,還是正式向你們大王和二王子辭行,再請他們派出兵員保護,大大方方的回秦,勝過鬼鬼祟崇的,徒然惹人話柄。」

仲孫玄華點頭道:「玄華絕對同意,上將軍可以託解大人傳達話,保證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只這幾句話,便知仲孫龍父子權衡利害後,再不敢涉入害他的陰謀裏。假若他是由齊王室派人護送離開,那李園或呂不韋兩方人馬,都難再指使他們動手。而齊人儘管心裡明明千百個想殺他的理由,但若在他們保護下出了事,小盤必定傾盡全力攻齊,到時誰敢幫他們?所以必定會全力護送他安然回秦,之後就算被暗殺下毒也不甘他們的事了。而這對鳳菲來說也是很好的安排,不虞被仲孫龍或呂不韋暗施手段。

項少龍心想真要好好解決這問題,以免鳳菲牽腸掛肚。仲係玄華又皺眉道:「剛才閔廷章來見我,說上將軍答應了參加明天舉行的劍會,我已一力把這種無聊的事壓著,為何上將軍反會答應他?」項少龍失笑道:「誰答應過他?我只是敷衍說到時再看看吧!」

仲孫玄華憤然道:「這小子真可惡,連我都不怕了,定要給他點顏色看。」項少龍道:「放心吧!我怎會去呢?」

仲孫玄華道:「去也無妨,誰敢惹上將軍,首先要過得我這一關。玄華會警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那個令上將軍不高興,就等若令我仲孫玄華不高興。」項少龍知他因先前失策,所以現在故意討好自己。隨口道:「明天再說吧!」

仲孫玄華道:「今晚……」項少龍截斷他道:「我今晚已有約,何況這幾天也沒空夜遊,否則那有精神應付令師的聖劍?」仲孫玄華清楚感到項少龍再不若以前般對他親切信任,知道呂不韋一事在他們間投下了陰影。無奈下怏怏去了。

項少龍細心思量後,遣人去把解子元請來,開門見山道:「小弟有一事請解兄幫忙。」解子元欣然道:「甚麼事都包在我身上,項兄請直言。」項少龍坦然將情況說出來,以免因不清楚而出現不必要的意外。只瞞了仲孫龍父子暗中與李園等勾結一事,只暗示三晉和楚人都不可靠,密謀令秦、齊交惡。

解子元聽得籲出一口涼氣道:「仲孫龍難道不知大王和二王子心意嗎?誰都該知呂不韋將來沒甚麼好結果的。」項少龍提醒他道:「你表面須裝作若無其事,知會二王子屆時請他促成貴國護送我與鳳菲、董淑貞她們回到咸陽。」

解子元拍胸膛答應道:「這事包在小弟身上。項兄決鬥之日,我就請二王子把她們接進王宮暫住,讓她們隨項兄返抵咸陽。」接著露出依依惜別之情歎道:「沒有了項兄,日子過得就不能似刻下那麼多姿多採了。」

項少龍笑道:「是怕不可以去胡混嗎?」解子元老臉微紅道:「內人對小弟的管束已鬆了很多,希望項兄走後都是如此,那樣就謝天謝地了。」兩人談笑一會,解子元才離去。

項少龍又找來董淑貞說話,交待後,董淑貞兩眼紅起來,惶然道:「現在我們都擔心你後晚與曹秋道的比劍呢。」項少龍明白她感到自己像在吩咐後事般,對她們的將來作出安排,故生出不祥之感,幸好自己從沒感到會命喪於曹秋道之手。笑著安慰她道:「人總是要面對不同的挑戰,現在妳只須專心練好歌舞,將來到咸陽再表演給我看好了。」董淑貞感激的撲入他懷裏。

抱著她動人的肉體,項少龍首次感受到兩人間沒有男女的性慾在作怪,有的只是一種超越了男女愛慾的高尚情操。若非自己把持得定,現下就休想享受到這種曼妙的感覺。心中不由得湧起強烈的鬥志,為人為己,他都要奮戰到底,絕不能放棄或屈服。

這晚歌舞團上下聚在大廳舉行預祝宴,人人表現得意氣昂揚,非像以前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情況。席間項少龍宣佈正式邀請由董淑貞繼承的歌舞團到咸陽表演,所有費用自然由他烏家負責,眾人更是雀躍。鳳菲也像個沒事人似的與眾同樂。有了項少龍的支持,等若多了個可信賴的大靠山。對歌舞團的發展更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唯一的陰影就是項少龍後天與曹秋道的比武,不過當然沒有人敢提起此事。

很多人都醉倒了,包括鳳菲在內。項少龍卻滴酒不沾,將鳳菲送回房後,獨自一人出門去找石素芳。

到了石素芳下榻之處,剛好遇到金老大,讓他帶著去見石素芳。石素芳披著斗篷,幽靈般站在一角,默默的看著她的團友在進行各種活動,似乎她與其他人全無半點關係,也沒有人敢來打擾她的寧靜。

金老大在項少龍耳旁道:「這女兒自少就性格孤僻,但她的天分,卻不作第二人想。她甚麼都不看在眼內,卻甚麼都一學就會,而且比任何人好。生平只佩服鳳菲一個人。」

項少龍暗忖看來她連紀才女都不放在眼內,否則為何不見她去拜訪嫣然。金老大領著項少龍來到石素芳側,低喚道:「素芳!素芳!上將軍來探望你哩!」聽到上將軍一詞,石素芳嬌軀微顫,空洞的秀眸回復了平時的神采,別轉俏臉,往項少龍瞧來。

這時團內諸女與上下人等均停止原先的活動,好奇地盯著項少龍,要金老大揮手作勢,才不情願地繼續補妝的補妝,調理樂器的調理樂器。金老大拍拍項少龍道:「你們談談吧!」石素芳顯然厭惡人人都不斷偷偷朝他們張望,輕輕道:「上將軍請隨素芳來!」

石素芳帶他來到了一個僻靜的小樓,兩人席地坐下。遠處雖是鬧哄哄一片,還不時響起樂器調試的音符,但這裏卻是個封閉和寧洽的小天地。石素芳淒迷的美目緩緩凝視著項少龍,瞬間兩人交會了千言萬語,項少龍深刻感受到她身在亂世,雖以歌舞娛人。卻夢想著有一天能避居塵世,過著清閒淡然的日子,好安靜思索人生與天地間的所有事物。如果她身在二十一世紀,該會是個超然的哲學家或是作家,提出學說與著作讓世人明心見性,發現真正的自我。但此時,她只能是一個色藝傲人的名姬,大家都只注意她的美貌與歌舞,只有他才瞭解到她心中真正的理想。

石素芳眼眸中閃起一層薄霧,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上將軍歡喜孤獨嗎?」項少龍心神仍沉浸在倆人的內心世界中,回答道:「人都是孤獨的,只有一個人獨處時,才會看到真正的自己,也才會去想到許多更深層的事情。」

石素芳幽幽道:「想那些事呢?」項少龍道:「沒有一定,看當時心情,想到甚麼就是甚麼。」

石素芳點頭道:「上將軍是素芳生平所見的男人中,最坦誠而不偽飾的人。其他人總愛吹噓自己的了得,惟恐素芳不覺得他們偉大,真要令人嘔心。」兩人目光再次相對,石素芳以令他心顫的眼神望著他道:「咸陽之會,素芳生平首次感覺與一個人初相見卻如相識一生般。那時素芳就想,上將軍必然非是普通人,也是素芳可傾吐心事的人。及至這次臨淄再見,素芳感覺更強烈,這才忍不住邀上將軍一會。」

項少龍心情震盪不已,忍不住道:「我也有這樣的感覺,這是不是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呢?」石素芳目露訝色道:「靈犀是甚麼??項少龍連忙解釋腦中所知有限的典故,簡單說給她聽。

石素芳眼睛泛出好奇的神采,以罕有的興奮語氣道:「犀角竟有此等功用?為何未見於任何典籍?上將軍又如何知曉?為何只有我與上將軍之間會有這麼特別的感覺??

項少龍給她突如其來連珠炮的問題,弄得一個頭兩個大,只好絞盡腦汁地解釋道:「其實每個人的思考都會形成一種腦波,就像聲音一樣會發散出去。而每個人的腦波都不相同,就像不同聲音一樣,所以我們不會知道別人在想甚麼。但當兩個人的腦波都一樣時,就像兩個相同的聲音遇到一起時,產生特殊的共鳴。我們應該就是這茫茫人海中,兩個能產生共鳴的知音。?

石素芳聽的目眩神迷,露出心嚮往之的神情,柔聲道:「素芳原本唯一的願望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安排得簡單一些,不會牽涉那麼多的人和事。唉!大多數的人和事都像浮光掠影,既流於浮面又沒有意義。真希望可以變成一棵樹,獨自在原野裏默默生長,需要的只是陽光、雨水和泥土。但如今聽到上將軍這許多新奇又吸引人的事物,素芳感覺像是開啟了一扇門,眼前儘是無數帶我去發掘的寶藏,而這扇門正是上將軍為素芳開啟的!」

項少龍見石素芳整個人彷彿枯樹遇到甘霖一般,綻放出無限生機,連忙道:「相信我!這世界有太多太多的事物還沒被發現,也有太多的學術思想還沒被提出。天下不是只有這七國,在極北之地還有更遼闊的大地,在陸地盡頭還有更浩瀚的大海,而你眼前這一片星空,每一顆閃亮的星星都擁有無限的生命,窮盡我們一生都無法看透的!?

石素芳聽的呆若木雞,心神隨著他的話語飄向遙遠的天際,不發一語。良久之後,才緩緩回過神來,眼神放光,顫抖的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項少龍用力的點頭,忘情地握住她的一雙玉手,以堅定無比的口氣道:「待秦國儲君即位後,我就會遠避塞外。到時我可以帶你一起去看遍你所未見過的景色,更會告訴你所有我所知道的事情!?

石素芳露出了從未在她臉上出現的燦爛笑容,就像雪地中綻放的一朵蘭花般讓人迷醉。一對纖纖玉手回握住項少龍的雙手,顫聲道:「素芳終於找到生命的意義,原來世界並不是我想得這般無趣。這次表演後,素芳即宣佈退隱,隨上將軍天涯海角,望上將軍不予嫌棄。?

項少龍情動不已,緊擁住這已融化在他懷裡的冰霜佳人,深深地吻著她的香唇。這一刻,倆人的心靈與肉體已徹徹底底的合而為一,相互之間再無任何隔閡,心中都是滿滿的對方,直至永遠。

項少龍帶著興奮不已的心情回來後,連忙先到後園練刀。他感到自己在刀道上的修養又有了突破的進步。這應是被石素芳引發出的豪情壯志與曹秋道強大實力激發出來的。和這威震天下的一代劍術大宗師交過手後,使他窺見了武道上以前難以想像的境界,精神和劍術渾成一體所營造出來的氣勢,予人的壓力比靠兇悍或拚死力之輩不知高強了多少倍。而石素芳則引發出他的強大信心,自己擁有比曹秋道多了兩千多年的知識與經驗,絕對能找出制勝之道。

項少龍以往之能勝過一般劍手,除了體魄和氣力外,主要是因懂了墨氏劍的心法,故能在對陣時保持絕對的冷靜,發揮出劍法的精華。曹秋道進一步啟發了他從鬥志、信心和某種難以形容的精神力量合營出來的氣勢,而石素芳讓他觸發了更高的信心,自己跨越時空而來所擁有的超時代知識,必能成為勝敗的關鍵因素。

是晚他靜坐了大半個時辰才到鳳菲的閨房,親了親睡眼矇矓的鳳菲,便抱著她暖熱的嬌軀沉沉入睡,一覺睡至天光,醒來時精足神滿,只感到連老虎都可赤手應付,起來便到園裏熱身練功。他想起日前一刀克敵,殺得麻承甲棄刃而逃,除了時間拿捏得準確外,主要是因被蘭宮媛引發出全身電流,貫注於四肢百骸及刀身,反應能力倍增,加上用兩手握刀,學足東洋刀的運劍方式,使力度倍增,更因電流隨刀傳導至麻承甲身上,使麻承甲右手瞬間受刺激麻痺,握刀不穩,這才一刀慘敗。心中一動,暗忖這絕對是應付曹秋道的妙法。但何時運用,怎樣運用,卻是關鍵所在。

任曹秋道三頭六臂,絕難長時間抵擋自己以運用全身肌肉灌注於雙手的力道,配合百戰刀的砍劈優勢,加上適時的電流傳導刺激,至少可立於不敗之地。如能運用好天時地利,取勝亦非不可能之事。超越兩千多年的知識與經驗,確實是他最大的利器。暗暗感激肖月潭這良師益友,早前的消沉、逃避心態,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均安排妥當,明晚無牽無掛的和曹秋道這當代劍聖決鬥後,他就可以攜美返咸陽與妻兒相會。在強敵的壓迫下,項少龍在練功中感到把生命的潛力發揮出來,每劈出一刀,生命都似攀上某一個高峰,這感覺是前所未有的。他忽似陷身在萬軍衝殺的戰陣中,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倒
下,周良慘死眼前,鷹王撲敵為主報仇,心中充滿慘烈憤怒之氣。又憶起好朋友因立埸不同,一一將他出賣背棄。只感人事變遷,惟有手中百戰刀與身邊美女才是永恆。虛劈一刀,天地似若靜止不前。

善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今天不比了!好小子愈來愈厲害呢。」項少龍回刀入鞘,來到善柔身旁,笑道:「柔大姐也會害怕嗎?」

善柔一肘打在他腰脅處,痛得他慘哼一聲,哂道:「去見你的大頭鬼,外面閔廷章等正在恭候大駕,要送你這小子到稷下宮參加劍會,否則看本姑娘怎樣把你打回咸陽去。」項少龍撫著痛處皺眉道:「麻煩妳告訴他們,我今天要閉門在家,養精蓄銳……」

善柔截斷他道:「不准退縮,本姑娘剛在興頭上,很想撩人打架,你就做我的跟班去湊熱鬧好了。」項少龍呆了一呆時,早給她扯得蹌踉去了。

五百多名稷下劍手表演開場的「禮劍」儀式。他們的動作劃一整齊,漂亮好看。項少龍坐在學宮正廣場的上賓席處,右面是呂不韋,左邊則是田單,他身旁是田健,善柔則不知鑽到哪裏去。臨淄的達官貴人、公卿大臣全體出席,情況非常隆重。來趁熱鬧的武士和平民百姓,則密密麻麻圍在廣場四周,少說也有三、四千人。

禮劍完畢,鼓樂聲中,田健意氣飛揚的代表齊襄王宣讀了訓勉的話,身為稷下導師的仲孫玄華在十多名導師級劍手簇擁下,下場考較劍手騎射各方面的技藝,閔廷章也是導師之一,頗為神氣。田單旁邊的是解子元,隔著田單向他打個眼色,表示所託之事經已辦妥。

正和田健說話的呂不韋湊過來道:「明大黃昏時,我來送少龍到稷下官吧!事關我大秦的榮耀,是必須隆重其事的。」項少龍暗忖你由前門來,我就由後門走,看你到時怎下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豈知田健聽到,插入道:「該由我和仲父一起接上將軍以壯行色才對。」項少龍心中叫
苦,無奈下只好答應。

另一邊的田單笑道:「大小姐該到了宮裏,為今晚的盛典預備哩!」項少龍心中好笑,知道他是找話來說,應了一聲,目光落到埸中,剛巧一名武士射出的箭命中二百步外箭把的紅心,惹起一陣喝采聲。比起秦國田獵的氣氛,稷下劍會遜色多了,可見齊人武風及不上秦國。

這時有人走到田單身旁,低聲向他說了幾句話。那人去後,田單笑向呂不韋道:「有人對仲父的上蔡第一劍手的劍法很感興趣,不知仲父有沒有意思讓許商下場玩玩?」項少龍心中一動,猜到是齊雨弄鬼,希望挫折情敵的威風。他雖然心知肚明,無論是齊雨或許商,若以為能令這美女愛上他們,恐怕都要失望。不過許商乃管中邪級數的高手,即使仲孫玄華或閔廷章下場,怕也不能討得好去。

呂不韋呆了一呆,道:「放著上將軍這大行家在這裏,稷下諸君們怎會退而求其次呢?」田健正容道:「父王剛下嚴令,無論在上將軍與曹公比試切磋的前後,均不准任何人挑戰上將軍,麻承甲已因此被責。」呂不韋「呵呵」一笑,以掩飾心中的尷尬和不安。田單的臉色也不好看,因為麻承甲的事他要負上點責任。

項少龍心想這才像樣,更猜到有田健在其中出力。故意道:「定是齊雨兄想和許統領玩玩哩!」呂不韋和田單心知是項少龍聞得兩人爭風吃醋的事,表情都不自然起來。

呂不韋待要發言時,埸上忽然爆起一陣熱烈的采聲。眾人目光投往場心時,項少龍、田單和解子元同時變色。善柔昂然出現場中處,嬌叱道:「較技的時間到了,善柔請田邦指教。」田單劇震一下,知道善柔恃著夫君解子元聲勢日增,欺上門來,要拿自己的寶貝兒子作報仇對象。田邦的劍術雖不錯,但比起善柔這曹秋道的關門得意弟子,則只有待宰的分兒。但若田邦怯戰不出,那他以後都休想再抬起頭來做人。尤其對方到底只是女流之輩,情況就更嚴竣。

仲孫玄華等負責主持劍會的大弟子,都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場面。坐在高臺後排的田邦立即臉如死灰。換了挑戰的是普通稷下劍士,他大可派人出場,但對方是堂堂解夫人,又是指名挑戰,他只能親自上場。

田健「呵呵」笑道:「柔夫人確是豪勇更勝男兒呢!」他這麼開腔一說,更沒人敢反對。田邦正要站起來,旁邊的旦楚扯著他,自己長身而起,冷然道:「柔夫人既然這麼有興致,不若讓旦楚先陪柔夫人玩一場吧!」

這次輪到解子元和項少龍一起色變。善柔終是生過兩個孩子,體力及不上以前,對著旦楚這第一流的高手,說不定會吃大虧。項少龍別無選擇,在善柔答應前,大笑道:「我也手癢了,柔夫人就把這場讓給小弟吧!」全場立時爆起震耳欲聾的喝采聲,把善柔不依的抗議聲音全蓋過去。

第八章 告別香吻

旦楚在原位肅立不動,沒有半點下場的意思,項少龍也安坐席位裏,眾人叫得聲嘶力竭,見到這奇怪情況,終於逐漸收止喝采叫好的聲音,以至完全靜止下來。項少龍與場中氣鼓鼓的善柔對視,露出微笑。他在揚聲之初,便猜到旦楚不會應戰。旦楚犯不著冒這個險,沒有蓋世神兵百戰寶刀前的項少龍,已是那麼厲害。現在的項少龍一刀便令麻承甲一敗塗地,更使旦楚沒有把握。放著明天就有曹秋道親手對付項少龍,他這個險怎值得冒?

果然旦楚致禮道:「大王頒下嚴旨,除曹公外,不准任何人與上將軍比武,末將怎敢造次?」旁觀群眾立時傳來一陣失望的噓聲。坐在田健另一邊的仲孫龍站起來大喝道:「大王之旨,誰敢不從!」群眾立即靜下來,令人對仲孫龍的「權威」生出異樣的感覺。

善柔得意地道:「那旦將軍就落場施展身手吧!」旦楚求援地望向田健。田健明白他進退兩難,笑道:「柔夫人劍法厲害,臨淄無人不曉,旦將軍剛才是一時情急下罷了。現在得上將軍提供了緩衝之機,怎可再下場,此戰作罷好了。」這番話總算得體,暗示田邦非是善柔的對手,給足善
柔面子。

善柔知道這未來的齊主開了金口,怎都打不成的了。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失望回座。項少龍心知善柔不會放過他,卻一點不擔心,給善柔打打罵罵,正是人生樂事。解子元向他投來感激的眼色。

劍會繼續進行,雖有比武,但眾人總覺不是味兒,在午時前,匆匆收場,挑戰許商一事也不了了之。項少龍與田健、田單、呂不韋等在稷下官共進午膳,項少龍忍不住覷隙問仲孫玄華道:「為何其他各國使節一個不見,玄華兄沒邀請他們嗎?」仲孫玄華扮作老友狀,神秘兮兮的答他道:
「前兩天大王和各國使臣晤面,大家各持己見,鬧得很不愉快。所以今天他們都避不出席,否則會更熱鬧一點。」

這麼說,項少龍醒悟到談的必是有關合縱抗秦的事,而齊國仍堅持過往策略,跟東方諸國當然談不攏了。想起自己是擊潰兩趟合縱大軍的人,第一次是暗施橫手,放魏增回國,惹起魏王封信陵君的疑忌,強行把他從戰場調回來,弄至群龍無首。第二趟則是親自領軍大敗合縱軍於進軍咸陽的途中,使合縱軍功敗垂成。在東方五國的人眼中,自己可算是罪大惡極。難怪李園等老朋友要倒戈來對付他項少龍。

席間,項少龍乘機向田健說出鳳菲今晚乃她歸隱前最後一場告別演出,希望他能當眾宣佈此事。田健道:「父王最欣賞大小姐的演出,不若由他宣佈更佳。」項少龍道:「這就更好哩!今晚末將道賀後,便要回去休息,以應付明晚之戰,請二王子給我先向大王代致謝忱。」

田健表示明白,答應他的請求。項少龍趁機告退溜了。回到聽松院,歌舞團已全體移師王宮,只剩下幾個看門的婢僕,靜悄冷清。項少龍正要登上主堂的台階,姚勝從後面趕上來道:「上將軍,小人有要事向你報告。」項少龍這才醒起曾囑他監視郭開和韓闖,後來因發覺仲孫龍父子暗裡與這些人勾結,而姚勝卻是仲孫家派來的人,遂不將此放在心上。

兩人在一角坐下後,姚勝神情凝重的道:「這兩天,三晉和楚、燕五國的使節都不斷碰頭,其中最頻密的是趙、燕兩國,經我發散人手偵查下,兩國均有劍手混在各地前來觀賞賀壽盛況的人潮裡,進入臨淄城。」項少龍首先問道:「你有把這事告訴龍爺和玄華兄嗎?」

姚勝搖頭道:「少爺早有吩咐,在跟上將軍這段日子,甚麼事都不用對他說,所以這事他們全不知情。」項少龍讚道:「只有你們這些熟諳淄城情況的人,才可察覺出燕、趙劍手的真正身份。」

姚勝壓低聲音道:「燕國的徐夷則和趙國的郭開,昨天黃昏時曾聯袂到稷下官遊覽,據跟蹤的人觀察,他們似在勘察地形。」項少龍心中懍然,郭開等人猜想自己可能會在明天溜走,所以準備伏擊自己。當然這只會在他過了與曹秋道比試的一關後才會發生。為了國家利益,人人都變
得不擇手段。徐夷則也是如此,假若能在齊境混充齊人幹掉他項少龍,秦、齊不交惡才怪呢。

姚勝道:「上將軍不知是否知道,曹公已請大王頒下王命,在他與上將軍決戰時,不准有任何人在遠近騷擾觀望。所以在比武有結果前,所有的人都要留在城裡,連我們都不得踏入學宮的範圍。」項少龍心想這對想暗殺自己的人提供了最大的方便。皺眉道:「有沒有看到他們在甚麼地方特別停留過呢?」

姚勝取出一卷畫上稷下官形勢的帛圖,詳細指出郭開和徐夷則所到之處,連在某處停留多久,都清楚指出。項少龍訝道:「跟蹤他們的人心思相當仔細哩!」姚勝喜道:「小人知道事關重大,所以親身去觀察他們的行止。」

項少龍衷心讚了他幾句,並吩咐他不可將此事洩露給任何人知曉。姚勝憤然道:「我早知燕人沒多少個是好人,這趟擺明是陰謀不軌,想破壞我們和貴國的邦交,上將軍不若直接向大王說出這件事,由他安排人手保護上將軍,又或特別批准我們到觀星台下等候上將軍榮歸回城。」

項少龍心想齊人也不會有好心腸,當然不會聽他的提議,笑著拍他肩頭道:「他們怎都不敢在學宮附近動手的,照我看該是埋伏在回城的路上,那裏沿途雪林密佈,最利偷襲,你可否給我準備些煙花火箭,我要回城時,就施放煙花,召喚你們來接應我呢?」姚勝同意這是最佳方法,仍忍不住道:「上將軍難道對此事不感憤慨嗎?」

項少龍歎道:「徐夷則和郭開都是與我有過交情的朋友,這回要在戰場上見個生死是無可奈何的事,但若可避免正面衝突,將就點算了。」姚勝露出敬佩神色,退了出去。

項少龍獨坐廳內,思潮起伏,呆坐片時,才返回後院去。沿途清冷寂寥,頗有人去樓空的淒涼感覺。但想起過了明晚就可起程回咸陽,項少龍整個心又灼熱起來。回去後,定要好好慰藉妻妾愛婢們。

「好小子!終於找到你了!」項少龍愕然轉身,只見善柔如飛趕來,找他晦氣。項少龍愁懷盡去,攤手道:「柔大姐想拿小弟怎樣呢?」

善柔劈手抓著他襟口,杏目圓瞪道:「竟敢破壞本姑娘的好事,誰要你出頭,你真比我厲害嗎?」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嬌笑起來。項少龍忍不住拍拍她嫩滑的臉蛋,笑道:「做了兩個孩子的母親,仍是這麼喜愛打打殺殺,柔大姐該為解兄想想,不要再隨便找人廝拚了。」

兩人在臨淄,尚是首次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善柔俏臉微紅,嗔道:「信不信我把你碰我的手砍掉。」項少龍頹然道:「過了明晚我就要啟程回去了,佔點便宜該可以吧!」

善柔想起離別在即,也有些感傷地道:「你何時要去塞外?我叫解子元早早辭官,這裡的日子悶也悶死了。」項少龍低聲道:「儲君即位之日就是我啟程之日,此事萬勿告訴其他人。」

善柔忍不住對項少龍的關懷,問道:「呂不韋那老賊一直在找機會害你,你有應付之策嗎?」項少龍拉她到了園裏,道:「我早已有萬全之策,只待那老賊入殼而已,妳有甚麼話要我帶回去給兩個好姊妹呢?」

善柔「噗哧」笑道:「告訴她們我絕不會比田單早死,而且每天都在欣賞他的沒落和受苦。」忽地俏臉微紅,垂頭咬著下唇道:「橫豎無人,不若我們到房裏去親熱一番吧!」

項少龍大吃一驚,駭然道:「這怎麼行,解兄是我的好朋友。」善柔道:「我故意放他出去胡混,正因我要和你胡混,兩下扯平,最是公平不過。」

項少龍苦笑道:「你誤會解兄了,他只是在青樓那種環境裏,才能靈思泉湧的譜出新曲,非真是有甚麼胡混舉動的。」善柔呆了半晌,湊過香唇深情地道:「那就只親個嘴兒吧!算是為你明晚的比武壯行色,也當是向你道別送行吧!」

善柔剛走,解子元便到。項少龍暗呼好險。解子元仔細看了他一會,鬆了一口氣道:「小弟還以為她會揍你一頓呢!玄華告訴我她知道你回府後,便氣沖沖的離開。」項少龍連忙圓謊道:「嫂夫人並非蠻不講理的人,只是有時脾氣大點吧!」

解子元坐下道:「此時沒有其他人,反落得清靜,正可以談點心事。」項少龍坐在他旁,訝道:「解兄有甚麼心事要說?」

解子元歎了一口氣道:「說來你不相信,我想辭官不幹哩!只怕二王子不肯。」項少龍奇道:「解兄官場得意,為何忽生退隱之心?」

解子元苦笑道:「做官的沒多少個有好下場。官愈大,樹敵愈多。你位高權重時,沒有人奈何得了你。一旦勢弱了點,其他人就來爭你的位置。不單要應付下面的人,還終日惶恐,不知上面怎麼想你,這樣過日子有啥意思。內人便常說我不是當官的料子,不夠心狠手辣。像仲孫龍父子
就令我很失望,竟私下和呂不韋碰頭,卻沒有告訴我。」項少龍心想善柔也正好想讓他辭官歸隱,陪他歎了一口氣道:「要辭官不是沒有辦法,詐病就可以了。」

一言驚醒夢中人,解子元兩眼登時放光,拍案道:「項兄果是智計過人,就這麼辦。說不定遲些我可到咸陽探望項兄,還有紀才女。嘿!有項兄從中引介,說不定連寡婦琴清都可見到。」項少龍知他並不清楚自己和琴清的關係,拍胸保證道:「這包在小弟身上。」同時想起鳳菲等三大名姬將隨自己歸隱,不禁心頭浮上一絲甜意。

解子元看著廳外的天色,道:「我要早點入宮,待會讓我再差人來接項兄吧!」項少龍婉言拒絕,送他出門,才返房躺在臥榻上研究姚勝留給他的帛圖。若自己是徐夷則和郭開,必在稷下宮和城廓間那段約里許長的官道旁中段處布下伏兵,倘從兩旁雪林密集放箭,猝不及防下,自己必死無疑。假若自己不立即返回臨淄城,而是放訊號通知齊人來接自己回去,那這些敵人會怎辦呢?

敲門聲響,進來的是肖月潭。項少龍跳了起來,把地勢圖遞給他,轉述姚勝的報告。肖月潭道:「今晚我不赴壽宴,免得給呂不韋認出來。」項少龍不好意思道:「那豈不可惜?她們三位今晚都要宣佈退隱,以後將成絕響。」

肖月潭聞言大奇,項少龍才將蘭宮媛與石素芳的決定跟他說明。肖月潭嘆口氣道:「佳人識英雄,少龍果然是世間少有的情義男子。那我更不用可惜,風花雪月的事算得甚麼,改日少龍遠赴塞外時,還怕沒機會看到她們嗎?只有你安返咸陽,才可對付呂老賊。明天你可能見不到我,老哥此刻是特別來向你道別的。」項少龍伸手握緊他的手,感激地道:「大恩不言謝,我不知道說甚麼才能表示心中的感受。」

肖月潭微笑道:「遲些時或者你不會這麼想。總言之我是為了你的利益。給老哥傳話與嫣然她們知曉,說老哥心中常惦掛她們。」項少龍不解道:「老兄為何有此奇怪言語,無論如何,我項少龍都不會怪你的。」

肖月潭深深凝視著他道:「人心難測,不要真的只打十招就當算數,要防他老羞成怒,忽然反悔。」項少龍點頭道:「經過李園、韓闖的教訓,我還會輕易信人嗎?再說我近來刀法大進,就算曹老頭想收手,恐怕我也未必肯罷休。」

肖月潭聞言整個人輕鬆下來,叮嚀道:「只要你能渡此難關,安然返抵咸陽,你便全勝了,否則一切都前功盡廢。」項少龍肅容應道:「我絕不會輸的。」

肖月潭欣然道:「少龍終回復信心了!」項少龍沉吟道:「真奇怪,百戰寶刀失而復得後,我感覺上截然不同,就像從沒有給李牧打敗過那樣,有一段時間我確是很消沉的。」

肖月潭站起來道:「不用送我,珍重了。哪一天我們同赴塞外,面對大草原的挑戰時再好好敘舊。」目送肖月潭的背影消失在迴廊盡處,項少龍想起在邯鄲初見肖月潭的情景,這多才多藝的人剛談完正事,便要求烏家送他歌姬陪夜,使他留下不良印象。想不到卻是個豪情俠慨的人物,大家更成了生死之交。人生的道路確是曲折離奇。唉!今晚早點過去就好了。

項少龍轉身回到臥室,正準備就寢之時,門口突然響起剝剝的輕響。此刻院內已無他人,來者必非團內人員。立即轉身躍起,抓起床畔匕首,輕喝道:「是誰??。室外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門扉緩緩推開,露出一張艷比花嬌,柔媚無比的俏麗臉蛋,瞬即撲入他的懷裡。竟是柔骨美女蘭宮媛!

此刻的蘭宮媛全身穿著黑色夜行衣,微弱的燭光映照著她若隱若現,玲瓏浮凸,性感火辣的身軀,配上她晶瑩雪白的玉容,項少龍又是莫明來由地慾火高熾,渾身電流猛張,龍莖已然充血挺硬,躍躍欲試。

蘭宮媛緊緊抱著項少龍的身軀,不停扭動磨蹭,顯然也是春情難禁,無可抑遏,嬌喘呻吟道:「上將軍…媛媛受不了啦!人家本就想退隱從你,誰知上次碰了你那麼一下,媛媛更是渾身不對勁,整天只想與你歡好。白天表明心跡後,更是心癢難熬,只好趁夜跑來找你。都是你啦!以往都只有人家勾引男人,現在反而被你勾引,以後要怎麼見人哪??

項少龍被她貼著身子一陣摩擦,倆人衣衫竟傳出劈剝輕響,更隱有火花閃動,心中豁然領悟,原來蘭宮媛是容易產生靜電的體質,現在又是大雪隆冬,難怪倆人一碰觸就特別容易「來電?。

蘭宮媛此時已被倆人激起的電流弄得渾身發抖,呻吟不止,低聲哀求:「快…快要了人家……媛…媛已經抵受不住啦!…嗯…?

項少龍本努力抗拒這內外交攻的強大誘惑,但轉念一想,蘭宮媛雖仍不確定是否真心從己,但她目前確實表現出無可懷疑的誠意,自己也對她不無好感。加上她的特異體質卻是少有,前次麻承甲挑釁若非因她的體質所助,恐怕無法立下一刀之威,如與她真個顛鸞倒鳳,那又會是何種情景!

心隨意轉之際,懷中柔骨尤物已在扭動之間將夜行衣盡數褪除,一具冰膩柔軟,觸手嫩滑的驕人胴體如蛇般纏繞而上,一對細緻晶瑩,豐腴彈跳的玉乳緊抵住胸脅之間揉動。項少龍的慾焰頓時如火山爆發,直衝雲霄,不管天高地低的三手兩腳就把全身衣服脫光,一把摟住蘭宮媛的赤裸嬌軀,躺上床榻,兩人抵死纏綿,擁吻不休。

項少龍只覺蘭宮媛在他大力擁抱之下,胴體彷彿柔若無骨般地不斷變形,腰肢扭展,一雙修長玉腿分別纏繞在他腰間及大腿,兩隻粉臂緊扣住他肩膊頸項,豐乳在胸腹之間旋轉滑動,而那早已泛潮露滴的美妙蜜穴,更是緊緊貼著怒漲的龍莖來回磨蹭,微張的陰唇猶如垂涎的櫻唇般不斷收縮吸吮著,加上穿梭瀰漫在倆人之間的強烈電流,令項少龍首次享受到高潮猛烈的前戲,幾乎就要丟盔棄甲。幸好他至今已是百戰沙場,靈台始終維持一絲清明。連忙暗吸一口長氣,屏住呼吸,將體內如山洪爆發的電流如海納百川般收攏匯聚,待神智與慾念皆平復穩定,凝神晉至靈肉分離的境界。

經過上次在船上與紀嫣然、趙致與贏盈的絕妙經驗後,項少龍又利用在塞外無拘無束的時間,與嬌妻美妾及俏婢們盡情歡好,不斷體會箇中訣竅,加上墨子心法的調理,已漸有心得。前晚與石素芳之間心靈交會的美妙經驗,讓他終得窺天人合一,元神與肉身分離的門檻。如今遇上蘭宮媛這絕無僅有的特異體質,引發出倆人體內積藏已久的電流與慾念,完全合而為一,猶如大壩決堤,勢如破竹地衝入項少龍全身四肢百骸,瞬間刺激誘發出全身肌肉與腦部細胞的潛在能力。

如此循環復使無數次後,項少龍猶如脫胎換骨一般,精氣神晉至無可比擬的巔峰。此刻的他,不但能感覺到自己內部所有結構組織的狀況,更能感應到懷中春情勃發的蘭宮媛體內所有反應及電流的流動。

項少龍閉上眼睛聚氣凝神,恍惚之間,眼前出現了自己與蘭宮媛相擁的軀體,好像自己在窺伺自己一般,但心念到處,眼前的自己立即完全依心意做出動作,而同時腦海中也浮現出蘭宮媛身體所有反應。

圖案影像紛至遝來,在腦中如快轉影片般閃爍飛掠,卻又清晰明確。幼小的蘭宮媛在街頭挨餓乞討,不時被地痞流氓欺辱。及至被囂魏牟帶走後轉給邊東山,中間所種種醜陋不堪的淩虐過程與非人的訓練折磨全無遺漏,而後成為臨淄名妓與暗殺高手,白晝人前光鮮亮麗,暗夜一人獨自飲泣的淒涼情景,全部出現在腦海之中。

項少龍震撼不已,心神倏地收回,心中湧起滔天愛意,無限憐惜地抱住懷中這苦命卻又堅強的柔骨美女,覓著那柔軟的香唇,忘情深吻。此時此刻,項少龍對於蘭宮媛已無任何疑慮,決心好好愛護她一輩子。而蘭宮媛也感覺到項少龍對她毫無保留的真心接納,兩行清淚不可自製地潸然流下,同時獻上最熱烈地深吻。

倆人心神交會,愛意相通。項少龍小腹丹田一熱,慾念灌注龍莖,原本粗大漲裂的龍莖緩緩收縮,硬度更為堅挺,恰好符合蘭宮媛濕暖蜜穴的尺寸。蘭宮媛玉手輕握龍莖,略一微引,龍莖即挺入淫潮氾濫的滑潤膣道,龍頭直頂深處,恰恰嵌入那不斷收縮的花心小口。

龍莖甫入,蘭宮媛陰道立即收縮,龍莖如同陷入扭緊的熱毛巾一般,內部膣壁皺摺緊貼蠕動,花心口更是不斷收縮吸吮,高潮快感接踵而至,縱是趙雅、萬青娥這兩位天生內媚的絕世尤物也有所不及。項少龍心想,這八成是蘭宮媛的天生體質加上後天訓練的結果。如花美貌,柔骨嬌態,加上如此絕頂媚穴,哪個男人不成為她的裙下之臣,顛倒迷醉?恐怕到了陰曹地府都還執迷不悟。

不過念及至此,想到她受邊東山控制時。出賣色相時的無奈,還有鳳菲等人對她的輕視,不禁憐惜地靠在她耳旁柔聲道:「媛媛,你跟我回咸陽吧。從今以後,我會好好保護妳,愛惜妳,絕不會讓你做任何你不願做的事了!?

蘭宮媛聽了全身一陣顫抖,情緒突然崩潰,兩手掩面,淚水奔流而出,整個人蜷成一團,完全不受控制地狂哭不已。項少龍緊緊將她抱在胸前,溫柔地拍著她細緻柔軟的背脊,讓她盡情地宣洩多年來的悲苦哀傷,同時在她耳邊不斷輕聲安慰。良久之後,蘭宮媛已哭得聲嘶力竭,兩眼紅腫,淚痕滿面,翹挺的小鼻還掛著兩串鼻涕,讓人心疼不已。

項少龍取過床邊小巾,幫她擦拭臉上的涕泗淚水。看到蘭宮媛那仍在抽抽噎噎地可憐樣子,紅通通的臉蛋上淚痕未乾,真是既憐又愛。舉手摸摸她柔順的秀髮,正想出聲安慰之時,兩人視線相對,突然發覺這一陣狂哭之下,兩人仍保持著交合姿勢,龍莖還挺硬在蜜穴之中,蘭宮媛不覺噗哧一笑,抱住項少龍輕吻一下,啞聲道:「媛媛知道了,從現在起,不管項郎到天涯海角,龍潭虎穴,媛媛都會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項少龍逗著她笑道:「看妳哭得聲音都沒了,明天的表演怎麼辦??蘭宮媛笑應道:「人家本來就不想比了,現在正好託病辭演。明天讓石素芳跟鳳菲去風光,媛媛就收拾細軟準備跟著項郎私奔去。?項少龍不好意思地告訴蘭宮媛,石素芳跟鳳菲也要跟自己回咸陽去。蘭宮媛忍不住已啞的聲音嬌笑道:「項郎果然是項郎,這下我們三人真的要姊妹相稱了。?說完,蘭宮媛感覺到蜜穴中龍莖仍在跳動著,忍不住運勁夾緊一下龍莖,柔聲道:「項郎,媛媛至少贏了石素芳,這個身子就交給你了。?

項少龍感覺蘭宮媛全身放鬆,知道她放開所有,讓自己全心享受這一生絕無僅有的真心交歡。沒有曲意逢迎,也沒有暗藏殺機,更沒有壓迫淩辱,此刻的蘭宮媛就只是一個單純的女人,與自己心愛的男人共用靈肉交會的快樂喜悅。

項少龍捧起蘭宮媛嬌嫩欲滴的臉龐,輕柔地吻去殘留的淚痕。同時收起全身流竄的所有靜電,匯聚於丹田深處。以自己最原始的愛戀慾望,去接受這全心奉獻自己的美女。

窗外雪夜星光寂靜,室內浪聲淫語不斷。蘭宮媛盡情歡叫,玉乳搖晃,纖腰擺盪,玉臂緊擁,粉腿糾纏,蜜穴潮湧,花心猛顫。項少龍緊擁住蘭宮媛的迷人胴體,龍莖緩抽猛送,胯間淫液溢流,滑膩沾黏,倆人沉浸在性慾與愛火交融的隔離世界中,眼裡心中都只有彼此。一波波狂猛高潮襲捲倆人的全部神經,如暴雨海嘯般讓他們完全失去思考的時間,只剩下最原始的律動在兩人身體間進行。終於一股酥麻快感如雷電般在倆人體內炸裂蔓延,瞬間龍莖猛烈跳動,蜜穴夾緊收縮,精液疾噴,陰潮狂湧,蘭宮媛雙手抱住項少龍背肌,十指掐陷,欲喊無聲,渾身肌膚緊繃冒汗,兩人同登快感高潮的極限巔峰,良久之後才相擁睡去。

第九章 齊宮盛宴

天才微亮,項少龍連忙叫起蘭宮媛起身梳洗,趁著淩晨車馬正稀時送他出門,溜回玉蘭院去。自己則整理妥當後,一人騎馬出門。

當項少龍看到往宮城的路上塞滿赴會的車馬,彼此擠得緩若蝸牛時,不禁慶幸自己選擇策騎的輕鬆。與姚勝等時而越上行人道,時則在馬車間穿插靈活的朝王宮馳去,彷彿二十一世紀與隊友在市區飆車一般。他所到處,人人矚目,貴女宦婦紛紛揭簾來爭睹他的風采,看看能令紀才女傾心的男子究竟生就怎樣一副長相。項少龍當然不會使她們失望,頭紮武士巾,勁裝外面瀟灑的披上長大的風氅,挺直的軀幹,俊偉的儀容,掛在脣角似有若無,不經意的笑容,加上腰間佩著名聞天下的百戰寶刀,確有令天下美女著迷的魅力。

姚勝等也感與有榮焉,人人分外挺胸拔背,好不威風。他們逢車過車,進入內城時,守城門的禦衛均肅然致敬。項少龍卻是心如止水,無憂無喜。來前他曾再靜坐了整個時辰,默運墨子心法,將昨夜由蘭宮媛引發的豐沛電流,匯聚運轉九週天,散於四肢百骸後沐浴更衣,感到自己的精氣神還有身體機能都攀上前所未有的巔峰,對未來充滿無窮的信心,對眼前一切更感是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生命的大忌是永無休止的重覆。可是他自出咸陽踏進戰場後,每一刻都活在巨大的壓力和危機中,其中更領略到與美女們歡好所得到的更高境界。而逃亡之後,每天更無時無刻不面對生與死的選擇,終至遇到三大名姬,與她們相識、相知,而致毫無保留的相戀,使他達到人所無法想像的巔峰,現下則是即將與戰國劍道巨匠決勝於稷下宮觀星台的一戰。接著就是攜美返回千山萬水外的溫暖家中,生命攀上最濃烈的境界。他感到以後都永不會忘掉這赴宴的一刻,人聲車馬聲雖近在耳旁,卻已像在九霄雲外般遙不可及。

所有景象都有種似非實質的感覺,只有他和馬兒的運動,才擁有真正的血肉交融。他正深陷在這奇異的時空之夢的至深處,無能自省,無能自拔,更不願甦醒過來。驀地一聲「上將軍」,驚碎了他這清醒的夢。項少龍減緩馬速,朝聲音來處回頭瞥去,見到後方第三輛馬車的車窗有人探出頭來向他招手,赫然是郭開。護在郭開前後左右的趙國騎士,均向他施禮致敬。

項少龍策馬停定,馬車好不容易才從後方趕上來,郭開歎道:「終於能與少龍見面,在壽春我是面對面都不認識,現在終能相對言歡,晶太后很掛念你哩!」郭開這奸鬼老了不少,兼且胖得臉孔都變圓了,無復當年的瀟灑。項少龍雖不歡喜他,又知他正密謀對付自己,但仍裝出老相識的親切感,笑道:「郭相養尊處優,心廣體胖,若在街上碰上,可能認不出你來哩!」

郭開目光落在他的百戰寶刀處,感觸良深的道:「當年先王一念之差,誤信趙穆,否則今天我和少龍不但該是好友,還是同心合力共抗外敵的夥伴呢。」

項少龍策馬與他的馬車同速緩行,時進時停,姚勝等伴侍前後,更惹得路人圍觀指點。到了內城,越感受到普城同慶的氣氛,家家戶戶張燈結綵,鞭炮響鳴。項少龍苦笑道:「可惜命運並沒有『如果』這回事,就像人死了,就永不能復生。就算你能重活在過去的某一刻,人事仍不會有何改變。」

郭開怎想得到這是他的切身體會,有點意猶未盡的道:「緬懷舊事,總令人不勝感慨。不過傑出的人才,到那裏都會出人頭地,少龍就是最好的例子。」項少龍心中一動,感到郭開由於以為明天若自己不死於曹秋道之手,也會死在他的安排底下,所以現在特別多感觸和表現出罕有出現在他身上的坦誠。他這麼有把握的樣子,定是有掌握到他的行程,在觀星台附近安排強大埋伏來暗算自己。

想到這裏,登時心中一懍,記起祝秀真的侍婢小寧,自己曾懷疑歌譜是由她偷給張泉的,但始終未能證實。假設郭開搭上張泉,便可輕易掌握得自己的動靜。郭開一向是智計過人,見微知著,又清楚自己的性格,自可制定出對付他的天羅地網。若是如此,自己明晚的危險性將會大幅增加,燕、趙的伏兵將不止限於設置在回城的路上。而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人能幫他的忙,只能靠自己孤軍作戰。

郭開訝道:「少龍在想甚麼呢?」項少龍淡淡道:「我在想假設郭相要派人殺我,我也絕不會心生怨恨。」

郭開劇震道:「可是在我心裏卻會很不舒服,當年在邯鄲質子府時若非少龍劍下留人,我郭開那有今天的風光。這種發展確令人心有憾然。」項少龍想不到他仍記得此事,但卻不知說些甚麼才好。

郭開忽道:「當年少龍在質子府救走朱姬後,贏政被趙穆當場處死,怎知少龍又變了個贏政出來,真是厲害。不知這贏政原來是藏在哪裡?居然都沒人知道。」項少龍早知他們的鬼域心思,加上當年確是手腳乾淨俐落,如今聽來,他們也僅知道張力夫婦在邯鄲住處,其餘毫無線索,否則何用來找他套話?心中波瀾不驚,四平八穩地調侃他道;「郭相當年風流瀟灑,溫柔鄉中偎紅倚翠,自然不知那藏在貧民窟中的贏政。?郭開聽出項少龍是譏嘲他當時只知迷戀朱姬的身體,還因此被朱姬趁隙逃走,心下暗恨不已,卻又無隙可趁,只得乾笑一聲,表情尷尬地回過頭去。項少龍再沒興趣和他纏下去,一聲告罪,驅馬加速,連越數十輛馬車,進入王宮。

齊宮內盛況空前。王席和主賓席設於桓公臺上,筵開近百席,桓公台下的廣場則更設了過千席,供較下級的文武官員和各地縉紳人士列席。表演歌舞的地方是桓公台中的大平臺,樂隊則佈於平臺下朝向王座處。宮內到處人頭湧湧,人人盛裝出席,女士自免不了爭妍鬥麗。齊王擁被臥在桓公台下的點將殿內,神情興奮的接受眾人祝賀。

比他更興奮的是田健,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眾人都對他爭相巴結和奉承,就算不知情的人都可清楚瞧他是盛會中的得意人物。項少龍向齊王行過朝賀之禮後,目睹仲孫龍爭著向田健獻媚,反是田單不屑的卓立一旁,與呂不韋和郭開閒聊,難免想起了小盤。當上君主,就會因權力和臣子的諛媚而日漸腐化,自我膨脹,愈難招言納諫,這種效應似乎已成了定律。

李園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少龍!我們且到靜處談談。」項少龍笑道:「還有清靜的地方嗎?不用走幾里路吧?」

李園笑起來,扯著他朝殿門走去,經過聚在一側的妃嬪群時,眾女無不深深地盯著他兩人。項少龍想起清秀夫人和善柔,虎目一掃,卻找不到兩女蹤影。擠出了擁迫的殿堂後,兩人登上桓公台,內侍宮娥正忙碌地預備陳設壽筵的美酒菜點,好不熱鬧。他們來到桓公台遠離王席可遠眺城牆外原野的邊緣處,在輝煌的燈火映照下,李園倚欄道:「少龍打算何時回咸陽,願和小弟同行嗎?」

項少龍發覺自己心中真的沒有惱恨他,淡淡道:「不必勞煩了,我還是取道魏境快捷得多,坐船又舒服。」李園同意道:「確可快上一半時間,但安全上有問題嗎?」

項少龍道:「我會正式要求齊人護送,再加上仲孫龍在旁護翼打點,該沒有甚麼問題。」李園緊跟不捨地追問道:「準備何時起程呢?」

項少龍道:「當然要待稷下宮那場歌舞結束後才可起行,省得牽掛。」李園壓低聲音道:「明晚你要小心點。我有信心少龍能安然過得曹公一關,但齊人是輸不起的,聽說暗裏已有稷下狂徒準備若你真贏了,就在你歸程時偷襲你,不若我親來接應你好嗎?你可用燈號和我聯絡。」

項少龍暗叫厲害,假若自己不知他與郭開是同謀,不落進陷阱才怪。不過他這麼說,也可能是試探自己會否乘夜逃走。這樣的好意,不答應就是不合情理,遂與他約定燈號的方式。項少龍故意道:「回壽春後,請代向令夫人和太后問好。」李園眼中閃過沉痛的神色,一把抓著他肩頭,叫道:「少龍……」

項少龍心頭一陣激動,平靜地道:「甚麼事?」李園如夢初醒的鬆開手,搖搖頭道:「沒甚麼,只是想起不久又要各處一方,異日還可能在沙場上決戰生死,一時激動罷了!真沒甚麼。」

項少龍心中暗歎!

韓闖的笑聲傳來道:「原來李相和上將軍躲到這裏,少龍確是不同凡響,三大名姬輪流問我你這美男子在哪裏,累得小侯嫉忌得差點要自盡呢。」若非處於敵對的立場,韓闖會是位徵歌逐色的好夥伴。心想也該去激勵一下歌舞團的士氣,特別是初挑大樑的董淑貞,問道:「她們在哪裏?」

韓闖來到兩人面前,答道:「在最下層的慈懷殿,須小侯領路嗎?」項少龍道:「我去見過她們,之後覷得機會,就要先一步離開。」

李園諒解道:「該是這樣的,好好休息,我們陪你一道去吧!」項少龍和他們並肩而行時,趁機道:「無論將來國與國間發展如何,請兩位看在小弟面上,好好照顧淑貞。」

韓闖歎道:「放心吧!若連這點都辦不到,我們還算人嗎?」項少龍這點倒相信他。

步入慈懷殿時,項少龍不由得一呆,原來大殿以布幔分開三區,裏面人影幢幢,不斷傳出女子嬌笑玩鬧的聲音。項少龍道:「我們就在這裏分手吧,我想單獨和她們見面。」李園和韓闖有點心情沉重的和他把手道別,前者道:「明天我們會送你出城。」

項少龍苦笑道:「不必了!我早跟呂不韋和二王子訂好了約。」

鳳菲獨坐銅鏡前,雲娘和小屏兒則為她作最後的補妝。項少龍動容道:「難怪大小姐能高居三大名姬之首,只是這裝扮,已使人疑為天人下凡。」鳳菲甜甜一笑,卻怨道:「沒你在旁欣賞,甚麼天人都沒意思哩!別忘了這是人家最後一場表演啊!」旋又笑道:「不要理人家怨言多多,還
是上將軍明晚一戰重要,乖乖的早點登禢睡覺吧!明日鳳菲會整天陪你。」

項少龍眼角瞥處,見祝秀真的小婢小寧兒此時藉故走過來,更肯定自己的懷疑,知道地想偷聽自己和鳳菲的對話,回道:「待小弟得勝回來,便陪大小姐四處逛逛。」鳳菲欣然答應。項少龍又過去董淑貞處,問道:「心情緊張嗎?」

旁邊的祝秀真笑道:「二小姐整天不說話,怕影響了聲調,上將軍說她緊張不?」董淑貞暗裏抓緊他的手,湊到他耳邊道:「後晚我來陪你。」

項少龍回親了她一下,苦笑離開,繞場一週,見團中諸人個個士氣昂揚,那用他去激勵,滿心歡喜揭幔而出,

經過了石素芳下榻之處,剛好遇到金老大,金老大見到項少龍,感概萬千地握住他的手,卻又說不出話來。片晌之後,金老大才嘆了口氣道:「素芳跟我說了,以後還請上將軍好好照顧我這個女兒。她那晚見過上將軍之後,就像換了人似的,生氣蓬勃,眼神更是充滿了光采。上將軍果然是她心儀之人!?項少龍笑笑道:「她心儀的是我能給他更多追求的未知領域,素芳是不會屬於任何男人的。?

金老大聽了恍然大悟,又嘆了口氣道:「我這女兒確是異乎常人。但這下她隨上將軍一走,我這歌舞團少了她這台柱,就只好收拾解散了。?項少龍靈機一動,連忙道:「金老大有沒有興趣跟董淑貞她們合作?有你主持大局,加上董淑貞她們的歌舞,必能成為天下第一的歌舞團!?

金老大聽了有如絕處逢生般,大喜過望地問道:「真的嗎??項少龍拍拍胸膛道:「包在小弟身上,來日到咸陽表演,還務必賞臉讓小弟我做個東道主,跟大家敘敘舊。?金老大滿心歡喜地告退去準備,項少龍進去石素芳帳內,這冰霜美人此刻猶如少女般充滿活力,抓著他就問起他那天提起的塞外風情還有海外之事。倆人談天說地,道古論今,別有一番滋味。許久之後,項少龍與她殷殷道別,再去探望蘭宮媛。

蘭宮媛正在帳內梳妝打扮,一見到項少龍就如乳燕投林地撲到他懷中,廝磨不停。項少龍愛憐地親了親她的臉頰,柔聲道:「身體還好吧??。蘭宮媛出奇地雙頰飛紅,以仍舊沙啞的聲音興奮地道:「媛媛從未像昨夜那般好睡過!尤其是全身舒暢,身體未再有以往冬日那般敏感刺痛的感覺,不知多舒服呢!?

項少龍知道她身上的靜電昨晚都導引到自己體內,自然不會有以往那般容易觸電。想起昨晚兩人如雷電風暴般的性愛交歡,體內慾火燃起,龍莖不自覺地堅硬挺立。蘭宮媛立即感覺到項少龍的反應,羞得抬不起頭來,但身體卻很自然地緊貼著龍莖扭動起來,弄得項少龍體內電流更加旺盛,直想跟蘭宮媛就地歡好。但想起她表演在即,四周又僅是布帳遮掩,連忙硬行壓下慾火,將蘭宮媛抱緊,柔聲道:「待我決鬥過後,你就要離開此地。今晚好好表演一場讓大家難忘的歌舞吧!?蘭宮媛嬌笑道:「人家今天唱不出來了啦!還不都是你這冤家弄得。?一句話又挑起了項少龍漫天慾火,嚇得他連哄帶騙的才脫身而出,再也不敢招惹其他美女,偷偷溜回府中打坐靜修。

第十章 修書話別

當晚鳳菲等過了三更才回來,人人興高采烈,顯是表演非常成功。諸女均悄悄進房來看項少龍。他忍著起來的衝動,假寐應付過去。等到後院大致靜下來時,他改為盤膝靜坐,依墨子心法吐吶呼吸,臨天明時,提著百戰刀到園內操練。他仍把精神體力保持在最顛峰的狀態,不斷練習雙手持刀揮劈的動作,儘量簡化不必要的轉折,以速度為主,假想敵自是曹秋道。

對著這個劍聖,連墨子大巧若拙的招式都無用武之地。他只能依照科學化的現代技擊,提取最精華的部分,融入刀法裏,漸漸領略出最符合自己的刀勢。眾人這時不是仍醉得不省人事,就是酣睡未醒,他樂得專心一意,作戰前的熱身準備。接著到澡房沖了個冷水浴,精神奕奕的回房靜坐一會,小屏兒來找他了。

眾姬全體出席,還有雲娘這首席樂師和其他幾位較有地位的樂手。鳳菲先代表眾人向項少龍表示感激,眼中射出回憶的神情道:「當淑貞一唱既罷,健太子宣佈鳳菲退隱的消息後,場中盛況,教人畢生難忘。」雲娘笑道:「昨晚石素芳與蘭宮媛都相繼提出退隱,大家都驚詫不已。待知道三大名姬都將隨上將軍回返咸陽時,更是羨慕不已。尤其是闖侯,當場嚷著寧可到上將軍府當個下人,也不要當個王侯。在場諸人都以能目睹三大名姬的最後一場歌舞為榮呢。」

祝秀貞興奮道:「昨晚大小姐的表演確是精采絕倫,聽得我們也如癡如醉,完全被大小姐的歌聲迷倒了。我們還擔心二小姐會給壓得抬不起頭來,幸好二小姐也有超凡的演出,使整台歌舞能完滿結束。」項少龍苦惱道:「你們是想要我後悔嗎?」

眾女一陣哄笑。董淑貞感激道:「楚國的李園、韓國的闖侯、魏國的龍陽君,都紛紛邀約我們去表演……」幸月截入道:「就只上將軍方面沒發出正式的邀請。」

眾女又笑起來,氣氛輕鬆融洽,皆因以為歌舞團會解散的憂慮,已千真萬確的成了過去。項少龍笑道:「大家是自己人嘛。我還跟金老大說好,讓他帶著團來當妳們的管事,從此以後妳們就是七國第一的歌舞團了。你們到咸陽來,就當回到家中好了,瞧,我不是已發出邀請了嗎?」眾
女聽了這消息更加興奮,嬌笑連連。

膳後項少龍和鳳菲到園內漫步,雙方都靜靜地享受這無聲勝有聲的一刻。鳳菲突然低聲道:「我想暫時不到咸陽去了。」項少龍愕然道:「妳打算到哪裏去呢?」

鳳菲仰望天上飄浮著一朵特別大團的白雲,飄了他一眼,柔聲道:「人家又不是不想跟你!鳳菲只是想隨清秀夫人回楚小住一段時間,想享受一下溫暖秀麗的南方景色,然後再隨你去塞外定居。」項少龍想想咸陽現在的局勢,知道她想避開韓竭與呂不韋,點頭道:「換換環境也好,咸陽的冬天很不易過的。」

鳳菲橫他一眼道:「不要以為撇開了我,就可以跟蘭宮媛那騷丫頭胡天胡地。等人家到塞外時,再跟你好好算這筆帳。」項少龍哈哈笑道:「這是天下沒有男人願意拒絕的事情,到時就算菲菲不想來,我也會用狐皮大氅把妳包起來扛走,誰管妳怕不怕冷!」

鳳菲被他逗得笑彎了腰,喘著氣笑道:「看項郎這般輕鬆,今晚定能凱旋而歸。」項少龍故意板起臉孔嚴肅地道:「如若勝過曹秋到這劍聖,日後又將是一堆劍手挑戰的對象。唉!不管當刀君還是菲菲的夫君,都是天下男人的公敵。」

鳳菲見他一本正經,連忙收起笑容專心聆聽,待聽到後面又差點笑岔了氣,卻又喜不自勝,橫了他一眼,笑道:「鳳菲才成了天下女人極度的對象哩。昨晚蘭宮媛跟石素芳都跑來叫我大姊,連解夫人都來調侃人家,說天下第一才女都管不住你,鳳菲要多加小心了!」

項少龍想起兩人由互不信任,互相欺騙,發展到這刻如膠似漆,心中大感快慰。生命動人的地方。或者正因美好和醜惡同時存在。人性是凹凸不平的立體,從不同的角度看去,就會得出不同的印像。例如他很難把李園、韓闖歸類為壞人。每個人自有他們的立場。

鳳菲突然嘆口氣道:「快到落日的時候哩!唉,跟項郎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過得那麼快。」這時肖月潭來找項少龍,中斷兩人的情話綿綿。

到了東廂時,肖月潭知道鳳菲會隨清秀夫人赴楚國後,掏了一疊帛書出來,笑道:「這是我今早給你擬好的,分別給李園、龍陽君、韓闖,你看過沒問題就畫押。既然鳳菲留下,待你離開齊國後,我就會交由鳳菲代你送出。」

項少龍抽出其中一書,攤開細看,只見上面寫道:「字奉闖侯足下,侯爺賜讀此書之時,少龍早在百里之外,這趟不告而別,實情非得已,侯爺當心中有數,不會責少龍無禮。人生不外悲歡離合,愛恨情仇。此別之後,不知後會何期,願侯爺諸事順遂,長命百歲。少龍拜上」

項少龍捧書哈哈笑道:「韓闖看此書時,必是百般滋味在心頭,有苦難言。」肖月潭得意地抽出另一紙書信,遞給他道:「這是給李園的。」

項少龍捧起讀道:「李相國園兄大鑒:世事峰迴路轉,遇合無常。想與兄當年並肩作戰,肝膽照應,義無反顧,至今記憶猶新。可惜時移世易,此情不再,實令人扼腕歎息。如今小弟已在歸家途上,並誠心祝福相國官場得意,縱橫不倒。」

項少龍拍案道:「可否再加兩句。但怎麼個寫法卻要由老哥這文膽來斟酌。我喜歡那種冷嘲熱諷的語調。」按著把李園昨晚說要接應他的事說出來。肖月潭備有筆墨,忍著笑在尾後加上「相國接應之舉,恕小弟敬謝不敏,更不敢須臾或忘。」

項少龍再拍案叫絕。對龍陽君則最是客氣,情詞並茂,顯示出肖月潭的才華。項少龍細看肖月潭的眼睛道:「老哥昨晚定是一夜沒睡,早上還要寫這幾封信。」肖月潭笑道:「不睡一晚半晚,有甚麼大問題。最緊要是能使你無後顧之憂,這些信會比任何話更能激勵你的鬥志,若你今晚敗了,這些信只好都燒掉了。」

項少龍拍案而起,仰天長笑道:「放心吧!我現在狀況正好,鬥志昂揚,管他劍聖刀魔,我也有信心跟他一拚高下。」肖月潭拈鬚微笑道:「我這就改裝出城,到那地方安放工具。」

肖月潭走後,剛升任副執事的費淳來向他道謝,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找人偷偷監視小寧,假若她今天在我起程赴稜下宮前,藉外出去見其他人,就告訴秀貞小姐把她辭掉,也不必懲罰她。」照他估計,小寧若是內奸,今天怎都要向收買她的人匯報他最後的情況,故再加上一句道:「若無此事,就當我沒有說過這番話。」費淳醒悟過來,領命去了。

項少龍伸個懶腰,感到無比輕鬆。一些本來難以解決的事,最後都得到圓滿解決。今晚與曹秋道這場決戰,將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決鬥。自此而後,世上將再無可與匹敵的對手。待避過燕、趙高手的伏擊,安然返回臨淄,由齊王護送他跟蘭宮媛、石素芳返回中牟,與滕翼諸兄弟會合後,打道回秦,所有苦難將成為過去。小盤的身份危機已不成問題,,從沒有人提過秦始皇既非異人之子,亦非呂不韋之子。至於他這個名動天下的人物為何未見諸於歷史,他反倒不擔心,因為他是後世闖來這既定時代的人,自己應該不可能見到有自己存在的歷史。

苦思難解時,龍陽君兩眼通紅的來了,不用他說項少龍也知道他昨晚睡不好。兩人到園內的小亭,龍陽君歎了一口氣,似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兒。項少龍反過來安慰他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老天爺沒註定我死,十個曹秋道都奈何我不了。」

龍陽君苦笑道:「少龍或者以為曹秋道會劍下留情,但昨晚我聽到消息,田單曾找曹秋道談了整個時辰,你說他會說甚麼呢?」項少龍心中篤定,心想就算他食言毀約,自己也已有了對戰的實力與信心。一拍百戰刀把,淡淡道:「誰要誰的命,還得先問過我的好拍檔。」

龍陽君勉力振起精神道:「奴家不是想挫少龍的銳氣,只是來提醒少龍不要輕敵,可戰則戰,反之則退。他終是上了年紀,怎都該跑不過你。」項少龍失笑道:「說到底,你仍是怕他殺死我。」

龍陽君端詳他片晌,大訝道:「少龍確是非常人,換了別人,面對如此強敵,誰能像你這般從自若?」項少龍坦然道:「擔心也是白擔心,不若把精神留在比武時使用才是上算。」

龍陽君倚在圍攔處,垂首道:「李園和韓闖……」

項少龍截斷他決然道:「君上不要再說下去了,由現在到見曹秋道前,我都不想聽到關於他們的任何事。」龍陽君劇震道:「少龍……」

項少龍微笑道:「一切盡在不言中。君上回去好好休息,甚麼都不要想,明天我再和你說吧!」龍陽君緩緩移到他身前,輕擁他一下道:「少龍強大的信心,已使奴家感到你可應付任何困難,珍重了。」項少龍看著這對自己始終「情深意重?的戰國美男子,終忍不住低聲道:「日後貴國有難時,請君上自己保重,也幫我照顧美美。?龍陽君訝然地望著項少龍,眼中漸漸露出一股暖意與釋然,眼眶含淚地轉身離去。看著龍陽君逐漸遠沒在林木掩映的背影,項少龍湧起無限的歉意。

歌舞團上下人等,在鳳菲和董淑貞的率領下,全體在廣場為他們心目中的英雄道別,目送項少龍登上新太子田健和呂不韋的馬車。旗幟飄揚下,齊兵隊形整齊的馳出聽松院,為三人的輿駕開路,聲勢浩蕩。由百騎禦衛護翼的隊伍馳出大街時,人民夾道相送,也不知是為曹秋道打氣,還
是因項少龍的「勇氣可嘉」而叫好。從沒有人想過曹秋道會輸,問題只是項少龍能否僥倖不死。

這輛馬車特別寬敞,座位設在這車廂尾的位置,可容四人並坐,而項少龍這位主角,拒絕不得下,自然就坐到田健和呂不韋中間去。近年來,他罕有與呂不韋這大仇人那麼親熱。感覺上很不自在,只望馬車快些出城。他先向田健這新太子道賀,田健笑得合不攏嘴,呂不韋插入道:「剛
才老夫才和太子討論治國之策,太子提出管仲在《牧民》篇中所說的『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恥』,確是真知灼見,有健太子登位,大齊之盛,可以預期。」

田健喜不自勝的道:「治國常富,亂國必貧。可知善為國者,必先富民,然後治之。」項少龍忍不住問道:「太子有甚麼富民之策呢?」

田健呆了片晌,沉吟道:「強兵和富國是分不開的,不強兵,國家就沒有保障,不富國,兵就強不起來,此乃千古不移之理。」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他根本沒有治國良方,只是因循管子之論,尚於空言。

他來臨溜雖時日不長,但只從仲孫龍的存在,已知齊國表面繁榮,卻是貧富懸殊。這是君主縱容貴族與商賈圖謀資財、爭相開設賭館青樓和放高利貸的後果。當然民智不齊,教育不夠普遍也是重要原因。可是田健無視這種情況,空言強兵富民,令人可笑。小盤之所以遠勝他國君主,正因他能真的體察民情,又有李斯這等智士之助,凡事都從實際出發,不是空談理論。

呂不韋大拍馬屁道:「太子之見,可上比管仲、齊桓呢!」田健連聲謙虛,其實心卻喜之,已照單全收了。此時快到城門,聚集道旁的人更多,有人大叫道:「曹公必勝!曹公必勝!」轉瞬便生出連鎖效應,千百齊民同聲喊叫,令人心神震盪。田健露出不自然神色,沒再說話。

呂不韋偷偷觀察項少龍的神情,見他容色波平如鏡,笑道:「少龍你的鎮定功夫非常到家。」項少龍心中好笑。在二十一世紀當學生時,他就曾代表國家到國外比賽足球,當時球隊在客場踢球的情況,主隊佔盡地利人和,當自己踢進一球時,滿場數萬人噓聲震天,若自己受不住喝倒采的聲音,這場球就不用踢也輸了。微微一笑道:「一個劍手若受外事影響他的鬥志,怎還有資格出戰?」

呂不韋兩眼一轉,裝出忘記了某件事般道:「差點忘了告訴少龍一事,老夫與太后和小毐商量過後,已派人到邯鄲把撫育儲君成人那對張氏夫婦請回咸陽,好讓他們能安享晚年,照時間計,他們該已抵達咸陽!」項少龍心中好笑,知道他是故意於此時提出此事,好擾亂他的心神,使他因擔憂而不能集中精神應付曹秋道的聖劍,用心歹毒之極。幸好仲孫玄華因要試探此事,已先一步說給他聽。此刻聽來,呂不韋反而讓項少龍確定小盤的身份危機已無需擔心,讓他心情更加穩定。

田健露出注意神色,可知早有人曾向他提及這事。項少龍故作驚訝道:「仲父定是沒有先向儲君請示了。」呂不韋呵呵笑道:「我和太后的用意是要給儲君一個驚喜嘛!怎可事先說明?」

項少龍笑道:「若仲父問過儲君,就不用多此一舉!當年我接回政儲君時,給了張氏夫婦千兩酬金,左鄰右舍亦皆有十兩黃金。他們當時就領了酬金,就連夜搬離邯鄲貧民窟,養老享福去了。只不過當時我來不及告訴太后,事後也沒有機會告訴她罷了!」這次輪到呂不韋臉色大變,驚疑不定。

鞭炮聲中,車隊馳出城門。李園、韓闖、郭開、徐夷則、龍陽君、仲孫龍父子、閔廷章等和一眾齊臣,早聚集在城門外的曠地上,組成了送行團。馬車停下。項少龍首先下車,接受眾人的祝頌,齊臣當然不會祝他甚麼「旗開得勝」、「一戰成功」諸如此類的話了。

擾嚷一番後,在仲孫玄華和閔廷章的陪同下,由八名稷下劍士穿上禮服,持燈籠前後映照,再往稷下宮馳去。仲孫玄華肅容道:「送上將軍入宮後,我們須立即回城,此乃大王應師尊而下之嚴令,要待師尊放出火箭,我們方可到稷下宮一看究竟。」項少龍訝道:「難道稷下宮現在除曹公
外再無其他人嗎?」

另一邊的閔廷章答道:「正是如此,據師尊所言,他這不情之請,皆因怕有其他人在場,會為他歡呼喝采,影響上將軍的心情,看剛才的情況,可知師尊所慮,不無道理。」此時正馳上地勢較高處,只見稷下學宮除正門掛有燈籠外,整個地區烏黑一片,唯東南角透出燈光。

仲孫玄華以馬鞭遙揩燈火通明處道:「那就是觀星台所在,位於東門空地,樓高三層,最上是個寬達二十丈的大平臺,師尊就在那裏恭候上將軍大駕。」項少龍目光落在燈火映照處,想起塞外隱龍居的溫暖燈火,心中湧起萬丈雄心,立誓要闖過戰國第一高手的這道難關,為自己心愛的人建立只屬於她們的樂園

第十一章 渾身解數

項少龍甩蹬下馬,舉步踏進雪林小徑。想到曹秋道天生異稟,雖年過四十,且修為高深,上次只以為他是偷刀小賊,未出全力幾已令他棄劍投降。更可怕的是他莫可匹敵的強大氣勢,對敵手產生的精神壓力。

念及至此,心中一動,暗忖這刻離約定時間尚有小半個時辰,曹秋道身為前輩,自重身份,該不會如仲孫玄華所說,早到一步恭候他,那他該還有時間作點佈置。忙加快腳步,穿林過徑,一座「桓公臺式」用白灰粉刷的台基,赫然巍峨屹立眼前。

項少龍既有圖謀,那敢遲疑,一口氣由北面長階奔上臺頂,只見平臺三面圍以石欄,每隔丈許,就豎了一支鐵柱,一些掛上旗幟,一些掛上風燈,照得臺上明如白晝。他見不到曹秋道,鬆了一口氣,走到對著登上石階另一端的石欄盡處,解下腰索,垂了下去,雖仍差丈許才觸及地面,但憑他特種部隊的身手,又有腰索的幫助,要滑下去實是易如反掌。遂把另一端扣緊在其中一條石柱上,佈置妥當後,盤膝坐下,專心吐納,將原本散於四肢百骸的電流匯聚於丹田,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帶著奇異節奏的足音把他醒轉過來,首先入目的是密佈晴空的星斗。項少龍心中訝然,剛才自己來時,一點都感不到星空的壯觀,為何現在卻心神澄明,為夜空的美麗所感動。想到人事雖有變遷,宇宙卻是永遠不減,若人人都可想到這點,人世間很多不必要的鬥爭,將會大幅減少。

此時曹秋道雄偉的身形逐漸在台階處現出來。項少龍長身而起,拱手敬禮。曹秋道仍是長髮披肩,身上換了灰色的武士袍,還加上一對寬翼袖,使他本已雄偉的身型更為高猛。曹秋道回禮道:「上次拜領上將軍絕藝,曹某回味無窮,今晚務請上將軍不吝賜教。」項少龍哈哈笑道:「本人乃曹公劍下敗軍之將,何足言勇,請曹公手下留情。」

曹秋道臉容冷若冰雪,不透露出絲毫心中的感受,平靜地道:「敗的是曹某才對,當晚上將軍用的非是趁手兵器,曹某能挫上將軍,只是僥倖。」項少龍心中暗自佩服曹秋道的胸襟,同時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以應付將至的大戰。

曹秋道不疾不徐地道:「早先曹某曾與鄒衍大師在此觀星論道,鄒大師當時極力推崇上將軍,並斷言上將軍即為曹某此生尋覓的唯一對手,更是曹某畢生追求的唯一答案。曹某原本尚半信半疑。待見到上將軍的百戰寶刀之後,曹某已無懷疑,今日必將傾盡全力與上將軍一戰,望請上將軍不必相讓。?

項少龍聽曹秋道這番話,顯是欲毀約背信,不遵十招之約。幸好自己早有覺悟,刀法又有突破性的進展,否則此刻想逃也已晚了。在曹秋道劍勢展開之下,一旦氣勢潰敗,只有任其宰割的份,連轉身逃跑都沒有機會。

曹秋道從容地道:「曹某劍出鞘後,從不留手,只有以生死相搏,才能表達劍手對劍的敬意。上將軍這把刀有名字嗎?」

項少龍深吸一口氣,奮起雄心,解下百戰寶刀,左手持鞘,右手持刀,微笑道:「刀名百戰,請曹公賜教。」曹秋道凝望他手中寶刀,連連點頭,淡淡道:「十多年來,除了一個人外,再無其他人能在曹某面前站得如此穩當。對手難求,上將軍可知曹某的欣悅。」

「鏘!」長劍到了手上。項少龍心想那人定是管中邪的師傅那個叫甚麼照劍齋的大劍客,自己連他叫甚麼名字一時都忘了,只不知他們是否也是挑燈夜戰呢?想起挑燈夜戰,心中猛動,往刀鞘瞧去。

曹秋道伸指輕抹劍緣,低吟道:「這把劍乃曹某親自冶煉,劍名『斬將』,上將軍小心了。」項少龍心有定計,卓立不動,淡淡道:「曹公請先出手。」

曹秋道仰天大笑道:「總有一人須先出手的,看劍!」

「看劍」之聲才起,臺上立時瀰漫著森森殺氣,戰雲密佈。皆因曹秋道已舉步往他迫來,配合出長靴觸地發出的「哧哧」之音,氣勢沉凝,懾人之極。

項少龍收攝心神,貫注在對手身上。他知曹秋道決勝只在幾式之間,上次他是佔了奇兵之利,但對方乃武學大家,經過上次接觸,該摸清他刀路,故再難以此欺他。他讓曹秋道主動攻擊,非是托大,而是另有妙計。對他這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戰略實是無比重要,若能智取,自不宜純憑死力廝拚。

曹秋道的步法深含著某種奧妙,令他很難把握他逼近的速度和時間。項少龍心神進入止水不波的清明境界,無憂無喜,四大皆空。

驀地曹秋道加速迫至,「斬將」幻出大片劍影時,倏然現出劍體,閃電橫削而來,淩厲無比。項少龍感到對方「斬將」劍隱隱封死了自己百戰寶刀和刀鞘的所有進路,教他只可運刀封架。

他已領教過曹秋道驚人的神力,知道若硬架對方這全力一劍,重則虎口痛裂,輕則握劍不穩,緊接下來也不用打了。不過他絲毫不懼,略擺刀鞘朝向的角度,刀鞘反映著燈火之光,立時映入曹秋道的雙目。正如曹秋道剛才灑出一片劍光,是要擾他眼目。項少龍這下借刀鞘反映火光,也是同樣作用,但難易卻有天壤雲泥之別。項少龍只是擺擺手,已達到了目的。無論曹秋道劍法如何出神入化,仍是個人,無法控制自己眼睛的反射神經。

火光映上他雙目時,他習慣了臺上明暗的眼睛不由得稍瞇了起來,至少有剎那的時間看不到任何東西。這彈指即過的時間不足以讓項少龍克敵取勝,卻儘夠他避過這雷霆萬鈞、無可抗禦的一劍,同時疾施反擊,爭取主動,剋破曹秋道決勝於數式之內的穩妥安排,又重重打擊他滿溢的信心。

項少龍閃往斬將劍不及的死角,先以劍鞘卸開敵劍,右手百戰寶刀不教對方有任何喘息之機,迅疾劈出。
「噹」的大響一聲,曹秋道絞得項少龍差點刀鞘脫手,還能及時回劍,擋開他的百戰寶刀。

曹秋道雖成功擋開項少龍這重逾泰山的一刀,但也心知不妙,想錯身開去,爭取剎那的間隙,以掌握主動時,項少龍的百戰寶刀已發動排山倒海的攻勢。項少龍每一刀劈出,步法都天衣無縫的配合著。每一刀的角度和力道都不同,忽輕忽重,雖以砍削為主,其中卻包含了卸絞黏纏等奧妙的手法,把刀的獨有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最驚人就是刀刀均是捨命搶攻,著著進逼,完全無視生死。

這是項少龍早就定下的策略,仗的是自己比曹秋道年輕,也多了對於搏擊的經驗,一上場就以最符合人體工學的打法,用最少的力氣迫他打消耗戰,令對方無法像上次般完全控制大局。上次項少龍因懾於曹秋道的氣勢,故落在下風,這次卻是用計減弱他的氣勢與力道,反客為主。

以曹秋道之能,一下失著下,也被項少龍連續三刀劈得左閃右避,到第四刀時,才找到機會,反守為攻,欺入刀影內,眼看要把項少龍斬於劍下,又給項少龍以刀鞘解圍,且刀削下盤,迫他迴劍擋卸,形成平分秋色之局。

曹秋道雙目掠過寒芒,顯是首次動了氣,舌綻春雷,大喝一聲,盪開刀鞘,望空處一劍劈下。項少龍正奇怪時,曹秋道的斬將劍已中途變招,由上劈改為前搠,斬將劍像有生命的活物般,疾取項少龍咽喉,劍招之巧,令人由衷驚歎。項少龍刀鞘一擺,讓在刀鞘上寶石反映的火光再次映入曹秋道的厲目。

曹秋道發覺刺在空處時,項少龍已移到他左側,反手劈出另三刀。曹秋道錯身開去,劈出一圈劍芒,外圈處剛好迎上項少龍第一刀。項少龍虎口劇震,知道對方學乖了,應付起來比上次高明。

「噹噹」兩刀,項少龍兩刀都劈在對方劍上,他想重施故技,希望能三刀都劈在對方寶劍同一處,但卻事與願違,不能辦到。縱是落在少許下風,可是曹秋道的氣勢仍是堅強無匹,使項少龍完全找不到可乘之隙。

曹秋道忽然旋動起來,渾身像刺蝟般射出無數劍芒,龍捲風般往項少龍轉過去。項少龍知道絕不可退讓,否則兵敗如山倒。此時他把甚麼刀法戰略全忘了,且由於對方正急轉著,藉火光映照擾目之策也無法派上用場,屏氣凝神,集中全部精神,憑本能的直覺反應,以應付對方這出神入化的劍術。

兔起鷂落間,兩人錯身而過,剎那間又交換了兩招。項少龍左臂血光迸現,被斬將劍劃出一道兩寸許長的血痕,不過只是皮肉之傷。他的百戰刀鋒卻切下了曹秋道轉動時隨著旋舞的長髮,在兩人間隨風飛散,緩緩落下。

曹秋道大為錯愕,停了下來,哈哈笑道:「好刀!曹某從未試過如此痛快。」項少龍以為他就此罷手,鬆了一口氣,道:「前輩劍術確實出神入化,項某實非是前輩對手,獲益良多。不知前輩可願止息干戈?」

曹秋道雙目厲芒激閃,冷喝道:「笑話!上將軍乃我東方諸國頭號大敵,你以為我曹秋道會讓你活著回去嗎?」項少龍呆了一呆,無暇多想,人影一閃,曹秋道的攻勢已怒濤狂飆的疾擊而至。

項少龍百戰刀上下翻飛,寒芒電射,堪堪擋了曹秋道三劍,到第四劍時,已因給對方震得手臂痠麻,緩了一步。正要以左手刀鞘爭取喘一口氣的時光,豈知正中曹秋道下懷,立即運劍絞擊,又藉旋身之力,項少龍受了傷的左臂再拿不住刀鞘,脫手飛出,掉往後方的鐵製旗桿附近。

項少龍際此生死關頭,拋開所有念頭,丹田電流倏地釋放全身,立時激發出所有潛能,刀把下挫,硬撞在曹秋道順勢橫削他左臂空門大開處的一劍。「噹」的一聲,曹秋道想不到項少龍有此臨危怪招,無可奈何往後退開。曹秋道哈哈笑道:「失了刀鞘,看你還能玩甚麼花樣?」項少龍知道這是生死關頭,若讓曹秋道再組攻勢,主動進擊,不出十劍,自己必血濺當場。那敢猶豫,如影附形地往曹秋道迫去,同時雙手握刀,高舉過頭,隨著似能蹈敵之虛的步法,當頭疾往曹秋道劈去。

曹秋道疾止退勢,冷喝一聲「找死!」,運劍微往前俯時,項少龍出乎他意料外的躍空而起,且更奮全力的一刀往他劈至。既藉躍空之勢,又是雙手運刀,加上全身電流匯聚於刀身,隱泛藍芒,其氣勢之盛,力道之強,再非先前任何一刀能夠比擬。百戰刀破空而下,發出尖銳破空的刀嘯聲。以曹秋道之能,當然可後退避開,不過這不但有失身份,還會使項少龍氣勢更盛,再要把他壓伏,就須大費功夫。曹秋道猛一咬牙,挺劍躍起接刀。

瞬間一道閃電自天際直劈觀星台,同時一聲清響,山鳴穀應,傳遍稷下宮的每一角落。連在城牆上遠處觀戰的呂不韋等都清楚可聞。事實上自兩人交手後,刀劍交擊之音便隱隱傳來,但都及不上這一擊的清晰嘹亮。眾人尚未回神之際,雷聲爆響,大雨傾盆而下。

觀星臺上,兩人交換了位置。曹秋道喘氣之聲,傳入項少龍耳內。適才曹秋道硬擋項少龍這一刀時,雖未如麻承甲一般斷劍落敗,仍被項少龍強大的力道與電流震得右手麻痺,竭盡全力才勉強握住斬將,但已明顯後力不繼,正爭取時間回復氣息。

項少龍見狀,一個旋身,雙手緊握百戰刀把,用的是旋轉的離心力和運腰生出的勁道,從左肩斜劈剛正面朝向他的曹秋道。曹秋道表面從容自若,實則內心叫苦,揮劍硬擋他一刀,才錯身開去,好重整陣腳。不料項少龍如影附形地再反手一刀,劃向他的背脊。

曹秋道那想得到項少龍竟能變招迅疾至此,首次露出少許慌亂,勉強迴劍把百戰刀盪開。項少龍得勢不饒人,狂喝聲中,雙手不斷運刀,每刀都高舉過頂,時而直劈,時而斜削,迫得對方以劍格擋防守。

雨打屋簷的嘈雜響音中,「噹噹」之聲不絕於耳。曹秋道氣力雖勝項少龍,但現在項少龍雙手運刀,用的是經由全身肌肉匯聚發出的勁道,且是由上而下,著著似泰山壓頂,狂濤捲體,曹秋道登時給他劈得連連後退。最妙是項少龍故意和他保持一段距離,十刀下來,至少有六刀劈在他劍鋒運力難及之處。

項少龍早知若論招式精奧細膩,他實非曹秋道對手。但這等大開大闔的砍劈,卻最能發揮刀的優點,顯現出劍的弱點。此消彼長下,曹秋道便只能處在守勢裏。不過這優勢並不能保持長久。初時每一刀都能把曹秋道逼退一步,但漸漸曹秋道憑著種種手法,終扳回劣勢,項少龍要很吃力方可把他迫退一步。

項少龍卻心中有數,到曹秋道一步不退,準備反攻時,便不再保留,全力急劈三刀。「叮」的一聲。斬將劍不堪砍擊,終斷去了兩寸許長的一截劍鋒。曹秋道被他劈得雄軀劇震,暴地一聲狂吼,連劍猛刺,卻忘了斷去小截劍鋒,當只觸及項少龍胸衣時,去勢已盡,使項少龍憑毫釐之差逃過大難。

項少龍此時已然力竭,往後急退。迅速將兩人間的距離拉至三丈有餘,距離後方「逃命索」只有五丈許的距離。曹秋道低頭細審手中寶劍,搖頭歎道:「縱是斷劍,也是可取君之命。」項少龍心中明白,剛才那輪狂攻,已使自己成了疲兵,再無復先前之勇。不過當然不會從神情上表現出來,深吸一口氣道:「曹公請三思,剛才若項某要求個兩敗俱傷,非是沒有可能的事。」

曹秋道淡淡道:「以曹某之命,換上將軍之命,也是非常划算。」項少龍心中一凜,知道今晚恐難善了,回道:「這該由項某決定,而非由曹公決定。」

曹秋道怒哼一聲,冷笑道:「你以為可激怒曹某嗎?倒要看看你還有甚麼本領?」提起斬去鋒尖的寶刃,一邊運腕左右掄轉,同時舉步往項少龍迫去。

項少龍揮刀前指,調整呼吸,同時往後退開。兩人一進一退,轉眼項少龍已到了石欄邊緣處,身旁旗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驀地閃光大作,同時巨響爆裂四周,一道閃電劈入觀星台的鐵製旗桿,瞬間倆人皆失去視力與聽力,整座觀星台充盈著閃電通過後的靜電,曹秋道滿頭長髮四射戟張,猶如地獄魔王,項少龍渾身瀰漫青藍火花,百戰寶刀更是通體光芒,恍若擎天戰神。

片息之後,兩人回復視力,同時大喝前衝,身形相交,爆起一團青紅纏繞的耀眼光芒,照遍方圓數里,但卻無聲無息,只有淅瀝的雨聲不斷。

兩人刀劍相交之際,項少龍本以為會承受驚濤駭浪般的衝擊,誰知刀劍接觸的一點竟如吸黏一般,所有力道電光盡數流往相觸之點。同時百戰寶刀與斬將神劍脫手而去,在虛空之中纏繞扭轉,刀劍之中隱隱顯現一圈黑洞,瞬息擴大如球體,兩人心中驚駭不已,但仍強持鎮定,穩住身形,豈知球體突然暴漲,吞沒四周所有事物,兩人頓時落入一片虛無黑暗之中。

項少龍與曹秋道兩人此時完全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腦海意識中不斷出現紛至遝來的影像與聲音,有項少龍的,也有曹秋道的,最後所有影像統統旋轉不停,匯流聚集在兩人腦海中。兩人此時已分不清楚究竟誰是誰,記憶夾雜混亂,只想張口大叫,卻又完全無法出聲。

突然間,四周光芒大盛,兩人成為虛空中迴旋的黑白氣流,交互纏繞沖激,最後形成一球太極,然後炸裂分散,兩人瞬間回到現實中的觀星臺上,相背而立,百戰刀與斬將劍插在兩人身後中間的地面上,只有四周雨聲不斷。

項少龍與曹秋道同時緩緩回過身形,相對無語。適才刀劍相交之際,兩人體內電流往返衝擊循環,心靈融合,瞬息之間交換了畢生所有經歷與心思,較之多年老友更加瞭解彼此。

此刻兩人已全無戰意,相對一視後開懷大笑。滂沱大雨也在此時倏然而止,烏雲散去。露出皎潔的月光。

曹秋道上前握著項少龍肩頭,興奮地道:「想不到上將軍居然來自另一個虛空,鄒衍誠不欺我也!?項少龍笑道:「項某來自另一虛空,前輩則欲尋破碎虛空。這場決鬥是否早已註定的呢??曹秋道哈哈笑道:「曹某當年機緣巧合誤入地底迷宮,得窺戰神圖錄,惟因受內中魔龍異獸攻擊,急於脫身,僅記得後段數圖。其後數十年未得其門而入,圖錄無法盡窺參悟。今蒙上將軍之賜,終於豁然開朗,免致抱憾終生,實感激不盡。上將軍刀法已得天人之道,曹某甘拜下風。?

項少龍回握曹秋道臂膀,正容道:「多謝前輩相讓,項某受益匪淺。可惜返秦時日在即,未能秉燭長談。?曹秋道淡然一笑道:「與上將軍一戰,方知生命尚有另一境界。上將軍走後,曹某即閉關參修天劍之道,此後恐無再見之日,上將軍請保重。?項少龍愕然道:「前輩不回覆齊王嗎??曹秋道淡然一笑道:「天下終歸一統,人生終歸一死,曹某懶得再理。?說罷飄然下臺,轉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十二章 安返鹹陽

項少龍拾回自己的百戰刀鞘,把刀掛在背上,向台下望去。看到左右兩方枝動葉搖,顯是有敵人伏在暗處,因摸不清決鬥結果而彷徨失措。他暗叫好險,假若貿然離去,說不定會落在伏兵手上。觀星臺上既可觀察敵勢,也可藉機休息片刻,包紮傷口。

片刻後,他由東南角滑下觀星台,取回勾索後,藉著林葉掩映,到了稷下宮南牆之下。他對稷下宮附近的形勢已有深刻的認識,知道牆外是茂密的樹叢,極為有利。他氣力回復了不少,雖然動手未必吃虧,但仍小心有卑鄙手段。

翻過高牆後,他抖手射出李園給他的火箭。接著全速往肖月潭放置滑雪板的方向奔去。這疑兵之計,是要把敵人引來火箭發射之處,最好是以為他因傷無法離開,不得不召齊人來接。

一口氣奔出十多丈,項少龍撲倒地上。一來避免露出行藏,二來讓貼臉的冰雪令他清醒過來。只見四周黑茫茫一片。幸好後方遠處觀星台的燈光,若迷航人的燈塔,指示他正確的方向。項少龍爬起身來,踏雪移到附近一處草叢,鑽了進去,跌坐休息。

星夜仍是那麼美麗,他心中一片安定平和。他閉上眼睛,慢慢吐納調息,讓呼吸平復下來,睜目一看,立時叫糟。只見星光月照下,他踉蹌走來時留在雪地上的足印,觸目驚心的一直延展過來,清楚告訴敵人他正確的位置。

雖是深冬,他卻渾身冒汗。足音由遠而近。十多道人影出現在數丈外的密林處,正一步高一步低的踏雪前來。他們沿著足跡,筆直往他藏身處迫近。項少龍看著敵人愈來愈近,心想此刻如果出手迎戰,光是雨後的濕雪就夠令他行動受限。雖然對手們也是一樣,但必然攜有弩箭長矛等遠距離殺傷工具,如果還有像邊東山那種鋒利飛輪,他就危險至極!

本來只差三十多丈,潛過另一座疏林,他便可抵達放置滑板的小丘。功虧一匱,是多麼令人不值。這時他就算拼命奔跑,也比不過敵人休養整夜的腳力,只好拔出綁在腿上的兩把飛刀,藏在手裏,隨時應變。

若非敵人不敢舉火,這時該可看到他。蹄音忽起。眾敵同時愕然。一騎橫裏馳出,大喝道:「爾等何人?」項少龍認得是曹秋道的聲音。顯然是曹秋道發現有人不理自己吩咐,派人埋伏在觀星台附近,大怒之下出手懲治這幫不長眼的殺手。大喜下連忙收好飛刀,爬起身來。

「嗤嗤」聲響,那批人手上弩箭齊發,竟是往曹秋道射去。曹秋道怒喝一聲,舞出一片劍光,弩箭紛被撥落。項少龍這時連忙站起來,朝他的目標奔去。後方慘叫連聲,顯然非是曹秋道對手。

項少龍奮起餘力,轉眼鑽入疏林去伏倒。腳步聲與蹄聲來回響起,可見「敵人」正四散奔逃。項少龍心中稍安,心想敵人逃走弄得足印處處,再非前此般只有自己的「處女印痕」。

項少龍俯伏半晌,才爬起來,緩緩前行,蹄聲響起,從後趕至。項少龍大駭,蹲在一棵樹後。疏林內幽黑,不比外面空曠,故不虞對方能看到足印。看來對手沒帶火種在身,否則此時好應拿出來點起火把或樹枝作照明。

「擦!」項少龍暗叫不妙,知道自己估計落空,這正是點著火熠子的可怕聲音。項少龍那敢遲疑,拔出飛刀,抬身朝點火者的坐騎頸側擲去。健馬狂嘶爆跳,登時把那人翻下馬來,火熠子脫手而飛,掉到遠處,林內回復暗黑。項少龍大叫道:「你們中計了,看刀!」

滾動聲音傳來,那人一時不知急躲到何處去。項少龍見計得授,忙奮起餘力,往目標小丘悄無聲色的爬去。說到潛踩匿跡,戰國無人是他對手。

他的氣力逐漸回復過來,離開疏林,登上小丘東面的斜坡,快到坡頂時,後面傳來追兵的怒喝聲。項少龍隨手找到一塊重約數十斤的石頭,勉力往追兵上來的地方擲去。石頭橫過了五尺許的空間,便無力地墮在坡上,朝下滾去。帶頭一人往旁一閃,雪坡濕滑,雖避過石頭,卻立足不穩,失去平衡,直滾至坡底,狼狽之極。

項少龍,忙往丘頂攀去,剛抵丘頂,一對精巧的滑雪板和滑雪杖,正靜靜躺在一個包紮整齊的小包袱旁。項少龍心中同時向肖月潭和老天爺道謝,竭盡全力奔了過去,迅速把腳套入肖月潭以粗索織成的腳套裏,像穿靴子般紮緊。

背上包袱時,追兵出現在後方,大喝道:「項少龍!看你能走到哪裏去?」項少龍長身而起,故意大笑道:「當然是回鹹陽去,我們後會無期了!」。這樣一來,追兵勢必要分兵在往鹹陽與臨淄的路上伏擊,一團混亂之下,他就更容易潛回城裡了。

項少龍弓身猛撐雪杖,滑下丘頂,一陣風般衝下斜坡,回頭看時,一群追兵的身形在坡頂呆若木頭,完全失去了追趕的意圖。項少龍不停運杖,耳際風生下,剎那間把追兵拋在遠方的黑暗中。他心懷大暢,雖仍渾身疼痛,心中卻在唱看也不知是解子元還是鳳菲所作的曲子。這時他只想起鹹陽,其他的人和事再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晨光熹微下,項少龍俯身小溪,掬水連喝幾口,稍覺舒服了些,才坐在溪旁一塊大石上,把肖月潭為他預備的包袱打開,想取出食物整治空虛的肚子。入目是一張帛圖,繪畫了潛回臨淄的路線,還有足夠的食物、衣服和刀傷藥、火種等物,安排得非常周到。

攤開地圖時,內中捲了一張帛信,寫滿文字,卻沒有署名,上書道:「少龍看到這書箋時,該已安然返回臨淄,並擊敗了曹秋道。老哥有一事只可在此刻才告知你,少龍與曹秋道十招之約,只是老哥虛張之事,那封信並沒有送到曹秋道手上。若非如此,少龍根本不敢應戰。若不戰而逃,
對你聲譽的損害,比死在曹秋道手上更嚴重。少龍也失去與呂不韋鬥爭中賴為最大憑藉的信心,在儲君心中也再非那寧死不屈的英雄。假如少龍看到此信,當然不會怪我。假若看不到此信,則也是萬事無須再提。老哥情願看到你命喪曹秋道劍下,也不想你被人譏為儒夫和膽小鬼,後會有期。」

項少龍看得頭皮發麻,既吃驚又好笑。其實此事早有蛛絲馬跡可尋,否則肖月潭每次提到十招之約時,不會都要提醒自己小心曹秋道爽約,又神態古怪。肖月潭雖說是拿自己的心命去賭博,幸好他賭贏了。自己雖沒有勝,也沒有敗,更與曹秋道握手言和。

填飽肚子後,他小睡片刻。醒來後,潛至臨淄城其附近,找到肖月潭佈置的密道,進城後直奔解府。解子元聽到傳報後。連忙與善柔一起出來迎接,見到項少龍僅受皮肉之傷,大喜過望,同時也忍不住詢問勝負結果。項少龍苦笑道:「別問我。我既沒勝,曹秋道也沒輸。總之我們最後成了朋友,只是令師說要閉關修行,可能很久不會出來了。?

善柔聽了驚疑不定,但項少龍好端端地回到臨淄是事實,也就無心再去計較,當下就由解子元帶著項少龍進宮謁見齊王。

進宮時只見二太子田健、田單及呂不韋等人俱在宮中等候見駕。田健看到項少龍「完好如初?地出現在眼前,毫不掩飾地大感詫異,旋即換成笑臉,上前迎接。田單及呂不韋見他僅受了點傷,神色如舊,則是不動聲色地上前恭賀,對於勝負結果卻隻字不提。

最後是田健沉不住氣,開口問道:「上將軍昨晚與曹公之戰確是驚天動地,不知最後結果如何??項少龍心想,看來曹秋道連捎信回來的興致都欠奉,自己當然也不會說出倆人之間的事情,遂道:「我打不過曹公,而曹公也奈何不了我,所以就不打了。?田單與呂不韋皆是神色一動,旋即平復,田健卻忍不住追問道:「那為何不見曹公呢??

項少龍暗罵田健不識時務,但仍是婉轉回答道:「曹公說他要閉關潛修,其他項某並不知情。?田健仍想追問時,內官宣召解子元、項少龍等覲見,這才打住。

大殿之上,齊王展開一片竹簡,緩緩道:「曹公使人來信,上將軍刀法已得天地之道,曹公自嘆不如,自即日起閉關修練,並囑本王不可留難上將軍,務必護送上將軍安返鹹陽,以彰我大齊風範。?項少龍心下感嘆佩服,曹秋道不愧一代宗師,自己當初不明真相,暗地罵他是毀諾小人,真是冤枉他了。冷眼旁觀呂不韋,適才隱隱露出的殺機已掩蓋的不留痕跡,還興高采烈地上前恭賀道:「少龍果然是人中之龍,此後刀君之名天下皆知,為我大秦爭得無上光采。?

項少龍肚裡暗罵這老狐狸,又在使手段挑撥齊人來找自己掙回顏面。但現在也無心去與他計較,只想帶著蘭宮媛與石素芳,早日回咸陽與妻兒團聚,帶小盤登基之時再跟呂不韋算總帳。

三日之後,田健及解子元親自恭送項少龍離開臨淄。蘭宮媛與石素芳隨同車隊,沿途爭睹一代刀君與這兩位名姬風采的群眾擠得水洩不通,花了好大功夫才出了城門。呂不韋則很識趣地說尚有要事,提早兩天離開臨淄,想來應該是趕回鹹陽確認張力夫婦之事。

一路行來,因有兩位美女相伴,與石素芳談論天下奇事,異國風俗,與蘭宮媛床第繾綣,呵護備至,路途毫不辛苦。際此溶雪季節,大氣寒冷得教人無論穿多少衣物都有消受不起的感覺,換了體質較差的人早冷病了。

來到黃河北岸,車隊停下歇息等待渡河時。三艘大船在夕照下順流駛來。項少龍心中一動,用神遠眺。看清楚來舶的旗幟後,項少龍大喜撲了出來,站在最突出的一塊大石上,點起火種,向來船打出秦軍慣用的訊號。

船上的秦人立時驚覺,不斷有人擁上甲板,同他嚷叫。三艘船緩緩往岸旁平坦的泥阜處靠近。項少龍欣喜若狂,就像終生離鄉的浪子見到了最親近的家人,沿岸狂奔迎去。

前頭的巨舟首先靠岸,十多枝長桿傳過來,撐著岸邊,以免碰撞。一把雄亮的聲音隔遠傳下來道:「少龍!少龍!是我們啊!」項少龍劇震下,認得正是滕翼親切的聲音。接著更難令他難以置信竟是聽到紀嫣然、趙致與贏盈的嬌呼和泣叫,還有昌平君的呼喚聲。

項少龍心叫終於回到家了。巨舟掉頭逆流而上,船艙的大廳裏,項少龍如眾星拱月般被眾人圍在正中處,他連忙向大家簡略介紹蘭宮媛及石素芳,蘭宮媛見到滕翼,吐了吐舌頭,連忙低頭陪笑道:「媛媛先前冒犯二哥,還請二哥大人大量,別跟小妹計較。?,那副小女孩撒嬌的真誠可愛模樣,與當年那冷血的刺客模樣恍若他人,令滕翼不忍責備,只好點頭默許。而紀嫣然、趙致和贏盈都因思念他而消瘦,此時還在他懷中又哭又笑,悲喜交集。

項少龍喝著三女奉上的熱茶,對滕翼和昌平君道:「現在我才明白甚麼叫恍如隔世,我曾想過永遠都再見不到你們了。」趙致又伏入他懷裏飲泣,嚇得他連忙好言撫慰。紀嫣然的自製力比趙致好多了,平復過來,幽幽道:「我們曾想過自盡殉節,幸好接到消息,知你到了臨淄,大家歡喜得要發狂。嫣然和清姊遂不顧一切晉見儲君,請他派人去齊國接你回來……」

昌平君激動的插入道:「儲君比任何人都緊張,立即要小弟拋下一切,趕往臨淄。只恨河水都結了冰,不過幸好如此。否則可能會互相錯過,我們成了白走一趟。」滕翼道:「荊家村雖有人來報訊,可是我們怎麼等都不見到三弟回來,還以為三弟出事了。」

項少龍問道:「其他人好嗎?」昌平君道:「我們與趙人達成和議,自中牟退兵,現在荊俊和桓齡仍在屯留。少龍此戰既平定了蒲鵠之亂,又大挫趙人銳氣,功業蓋世呢。」

項少龍看看石素芳,見她毫不介意,這才歎道:「功業若真能蓋世,周良和這麼多兄弟就不用客死異鄉。」滕翼沉聲道:「戰爭就是這樣,無論是勝是敗,難免會有傷亡,三弟不必自責。唉!李牧實在是個厲害人物。」

昌平君道:「呂不韋不是到了臨淄嗎?他當然不知你在那裏吧。」項少龍苦笑道:「恰恰相反,我不單止曾和他同席喝酒,還由他親送我往稷下宮與曹秋道決戰呢。」

眾人齊齊失聲道:「甚麼?」項少龍把臨淄的事娓娓道出,聽得各人心驚膽跳,瞠目結舌。其中關於小盤的身分危機,他當然只選重點據實以告,以便消除大家疑慮。趙致被引出興趣,忘了哭泣,本仍纏在他懷裏不肯離開,直至聽到善柔已作人婦,坐起來大發嬌嗔道:「柔姐怎會這樣許身別人又不告知我們的?」

項少龍忙解釋解子元乃理想夫婿,善柔是做了很好的選擇,可是趙致總難釋然。紀嫣然奇道:「你沒見到乾爹嗎?難道……」,項少龍轉述鄒衍已出外尋覓最後棲身之處,紀嫣然雖感不捨,也漸釋懷。只有贏盈見他帶回蘭宮媛與石素芳兩大名姬。忍不住大發醋勁,待項少龍說明,此次落難能險中求生,甚至與曹秋道一拚高下,都是靠著鳳菲與她們,這才破涕為笑。

項少龍繼續說他那曲折離奇的故事,到結束時,伸個懶腰道:「現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覺,更希望醒來時已身在鹹陽。」

項少龍換上戎裝,卓立船頭,身旁除昌平君、滕翼、紀嫣然、趙致、石素芳與蘭宮媛外,還有領大軍在途中與他會合的荊俊。近百戰船,在河道形成壯觀的隊伍。鹹陽在一個時辰的船程內。白雪鋪蓋大地的景色
已換上了初春的美景。白雲冉冉,江水粼粼,兩岸翠柳簇擁,綠樹幽深。項少龍凝望岸旁因船隊經過驚起的一群長尾藍鳥,想起過去數月的逃亡生涯,這刻不禁有像馬兒們般海闊天空,任我翱翔的興奮感覺。

項少龍隨口問道:「近日有甚麼大事發生呢?」昌平君道:「韓王剛過世,由安太子繼位,遣使向我們求和。儲君著韓王安派韓非入秦,不知韓王安肯答應否?」

項少龍點頭道:「儲君一向欣賞韓非兄的治國理論,若韓非兄能在秦一展抱負,該是好事。」紀嫣然卻歎了一口氣,但沒有說話。項少龍欲問其故時,昌平君壓低聲音道:「嫪毐更得太后寵幸,封了長信侯後,俸祿與呂不韋相同,囂張得令人難以忍受。」

項少龍暗忖今年就是小盤舉行加冕禮的時候,嫪毐和呂不韋大限亦至,只是他們不知道罷了!靜心一想,朱姬和嫪毐的關係更加密切,可能是由兩個原因促成。首先就是朱姬開始懷疑小盤非是他的兒子,其次就是以為項少龍死了。朱姬無論在心理和生理上,都需要有一個男人倚仗。

荊俊笑道:「這趟三哥無恙歸來,必教一些人非常失望。」趙致興奮地道:「夫君離家快兩年!你絕想不到寶兒竟長得這麼般高大的。」

紀嫣然欣然道:「若不是為了寶兒,芳妹定會和我們同行,還累得小貞和小鳳都不能來,她們都為此哭了好幾天。」

項少龍又問起王剪。昌平君低聲道:「這事見到儲君再說吧!」項少龍愕然望向昌平君,後者向他打個眼色,項少龍只好把疑問悶在心裏。

這時鹹陽城出現前方。項少龍悠然神往道:「終於回家了!」小盤早得消息,親自出城迎接。這未來的秦始皇終於長大成人,留了一臉短鬚,胸背厚實,舉手投足,均具睥睨天下的帝皇威勢,只有眼中的孺慕之情依舊,否則驟眼下會感到似乎在看著個陌不相識的人。

昌文君、李斯、管中邪、烏廷芳、琴清和眾多公卿大臣傾巢而來,熱鬧隆重,卻不見嫪毐。鼓樂鞭炮齊鳴中,項少龍在眾人簇擁下,棄船登岸。小盤率眾而出,扶起下跪施禮的項少龍,細審他消瘦了的容顏,嘶啞聲音中滿是壓抑著的感情,輕歎道:「上將軍辛苦了!」

項少龍心中湧起滿滿的酸楚,就像見到久別重逢的兒子,兩人卻不能盡情哭泣擁抱。其他人紛紛擁上來道賀。烏廷芳則不顧一切撲入他懷裏,琴清當然不能當眾這麼做,但眼內射出的情火,卻把項少龍的心都燒熔了。

小盤與項少龍並排騎馬入城,接受夾道歡迎的人民的歡呼,興奮地道:「上將軍失蹤的消息傳回來後,家家戶戶為上將軍求神許願,希望上將軍能早日安全回來,現在終給他們盼到了。」項少龍想對他說及呂不韋等的陰謀,但卻知此時此地均不適宜談這天大的秘密,只好把話忍在心裏,道:「呂不韋回來了嗎?」

小盤掩不住心中的得意,笑道:「他當然要趕在師傅之前回來,在稷下宮的一戰確是精采絕倫,為我大秦爭得最大的光榮。上將軍知否齊王送擬出城後,當日就氣得病倒呢。」項少龍笑道:「呂不韋回來了,那些事就到宮內再說吧!」

小盤忍不住滿臉的笑意,一面揮手向群眾示意一面道:「好,回去才說吧!」項少龍心中安穩下來,闊別兩年,小盤成長許多,威嚴大增,城府更深,已非昔日只會說「師父救我」的毛躁孩子。

在王宮的正廣場上舉行了閱兵儀式後,項少龍和小盤避到書齋密談。當說出有關邯鄲張氏夫婦的事時,小盤氣道:「好大膽!這奸賊竟敢向外人洩出此事,實萬死不足蔽其咎。」項少龍道:「看儲君是早已知道此事了。」

小盤微笑道:「還好寡人在嫪賊處布了茅焦這著棋子,嫪賊的一舉一動,怎瞞得過我?」項少龍道:「此事早已不成威脅,我們只需靜觀嫪毐與呂不韋得知邯鄲方面消息後,會是怎樣的臉色。」

小盤頓了一頓道:「邯鄲方面我有派人前往,嫪賊的人尋遍不著張力夫婦,左鄰右舍更無人知曉,只好無功而返。幸好師傅當年有先見之明,處理的乾淨俐落又不留話柄,現在全無後顧之憂。但太后那邊,卻因為師父瞞著她這事,現在對我們很不諒解。」項少龍不禁搖了搖頭,沉聲道:「這已是無可避免的問題,我不騙她,現在大家都早已是邯鄲城裡的一堆枯骨。」

倆人想到這是無法解釋的死結,也無法可想,只有靜默相對。好一會小盤打破僵局,歎了一口氣道:「師傅會後悔嗎?」項少龍抬起頭來望著小盤,思索半晌後,堅定地道:「我不會後悔,你會嗎??

小盤虎虎生威的銳目往他瞧來,與他對視半晌後,點頭低聲道:「我本來是有點後悔,宮廷的權謀鬥爭比我想像得更加醜惡,國家大事更是繁雜得讓我每天煩惱的睡不好覺,最難受的是不能見到娘親。但想到如果不是師傅,我們母子倆早已慘死趙穆手下,就沒有任何後悔了!」頓了頓後,雙目閃閃生光,滿懷激動地道:「這些年來,我看夠了朝廷上下,東方六國爾虞我詐,你爭我奪的無謂戰爭。多少將領戰士與無辜百姓死得毫無意義,就只為了上位者的私心權謀。師傅讓我坐上儲君這個位置,又引薦王剪與李斯這兩位強大的幫手,盤兒知道這是師傅為了天下蒼生的安排。他們想要戰爭,我就一次給他們打個夠!他們想要領土,我就統統據為己有,天下沒有國界,就不會再有爭奪領土的戰爭,也不會再有人因為戰爭而犧牲。到那時候,師傅可不能攔著我,我一定要去塞外與娘親共度餘生!」

項少龍聽了內心澎湃不已,這才是他心目中的千古一帝!

小盤呼出一口氣,挨在王座處,仰首凝視上方的樑柱,輕輕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現在外面必是謠言滿天飛。反正呂不韋、嫪毐這兩人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講是非,不過若有人敢當眾提出此事,寡人只有立即將他斬首示眾,抄家滅族也在所不惜!師傅莫怪我心狠,為了未來的一統大業,盤兒不能有婦人之仁。」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這就是他唯一也是最大的弱點,如果小盤像他一般,現在大家都早已屍骨無存,更別提要保護身邊所有心愛的美女。

小盤俯前低聲道:「寡人已秘密把王剪調回來,兩個月內就會返抵鹹陽。」項少龍皺眉道:「此事儲君沒請示太后嗎?」

小盤龍目射出一絲不忍,旋又歛去,無奈地道:「她對我的疑忌已是越來越深,我再要看她的臉色,就甚麼都沒做了!她住雍都更是肆無忌憚,與嫪毐的事弄到街知巷聞,天下誰不以此為笑柄,使我大秦蒙羞。」項少龍知他痛恨朱姬不知自愛與嫪毐戀姦情熱,更洩出張氏夫婦的事,歎了一口氣道:「儲君該記得曾經答應過我的事。」他指的是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小盤都不得傷害朱姬一事。

小盤默然地往他瞧來,啞聲道:「她這般倒向嫪毐,師傅仍要維護她嗎?」項少龍心下淒然,卻仍堅定地回答道:「是的!因為我們都欠她太多。她過去全心全意愛護你,扶持你。你也曾把她視為生母。就算她有千般不是,她仍是你的母親,大秦的太后。嫪毐跟呂不韋可以千刀萬剮,但我們卻不能傷她一絲一毫。」

小盤聽了沉默許久,輕輕地點了點頭,看著堆滿案上的卷宗文件,道:「這裏大部分報告都或多或少與鄭國渠有關,最近寡人收到消息,鄭國可能是韓王派來的人,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項少龍見小盤默許之後,也不好續談朱姬的事,至於鄭國渠的事,小盤必是已收到確定情報,自不必多言,回道:「此事儲君應該已有定見,小的沒有甚麼看法。」

小盤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師傅應該也很瞭解,很多事我都不想這麼做的,但卻知不這麼做卻是不成的。師傅當初交給我這擔子,跟上戰場廝殺一樣沒有人情好講的呀!」

項少龍聽了也覺自己過於感情用事,嘆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儲君今年七月正式加冕為王,那時大權集於一身,太后還會對儲君有任何影響力嗎?」小盤倏地沉下臉去,緩緩道:「師傅可知她將印璽交給了嫪毐那假閹人隨意使用,使寡人每晚睡難安寢嗎?」

項少龍聽了心往下沉,朱姬這樣做,無異把跟小盤的關係弄到了不可彌補的惡劣地步,當下為之諤然無語。

「砰!」小盤寬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咬牙切齒道:「她還為嫪毐生了兩個賤種出來,一個叫嫪政,一個叫嫪龍,師傅說這是甚麼意思?若非嫪賊與呂不韋勾結在一起,牽連太大,寡人忍不到七月就要將他碎屍萬段!」頓了頓,小盤怒容斂去,啞然失笑道:「師傅可知嫪毐以『假父』自居,還說我這『假子』時日無多,他日就是由他這假父加冕。哈!這蠢材瞪大眼睛都可做夢,寡人倒要看他怎樣收場?」

這番話他笑吟吟的說出來,比咬牙切齒更令人凜然。項少龍心裡十分清楚,就因為小盤把他當成親生父親,朱姬當成母親,才會對朱姬這種行為無法容忍。而朱姬這樣做,項少龍心裡也明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只是自己不願意去面對。現在這樣的局面,又怎是當初三人來到鹹陽時能夠想像得到的?

《尋秦記》卷二十四終
2015-2-5 12: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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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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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二十五】
第一章 始皇天威

項少龍在一眾好友如李斯等前呼後擁下返回烏府,見到烏廷芳、贏盈及田貞田鳳時,自有一番深感激動的狂喜。項寶兒剛滿六歲,長得比一般小孩粗壯。纏著項少龍問這問那,說個不停,逗得他父懷大慰。烏應元旋領家人拜祭祖先,當晚更大排筵席,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酒酣耳熱時,對座的昌文君笑道:「無敵的曹秋道終非無敵了,稷下學宮觀星臺一戰後,劍聖引退,天下只有少龍這個刀君,看看東方六國還有甚麼可比得了我大秦的?」昌平君更是興奮地道:「這還不算甚麼,當齊王知道來幫他祝壽的三大名姬全部退隱,跟著少龍回咸陽時,聽說病情加劇,把田健罵得狗血淋頭,那才過癮呢!?紀嫣然、琴清等這時帶同眾女眷向項少龍、滕翼、荊俊等遠征回來的諸將敬酒,項少龍等忙還禮回敬。項少龍見到其中有與烏果結成夫婦的周薇,勾起乃兄周良與鷹王殉職的心事,慘然道:「可惜周良兄……」

周薇神色一黯,垂下頭去,輕輕道:「先兄一生最大的抱負就是訓練一頭鷹王出來,能在戰場上助大軍爭雄鬥勝,現在心願達成,死應無憾。上將軍不用介懷,他是不會抱憾泉下的。」說到最後,秀目已紅了起來。眾人知項少龍最重感情,忙設法岔開話題。

已成了荊俊夫人並育有一女的鹿丹兒問道:「上將軍會否留在咸陽,還是要返回牧場去呢?」李斯打趣道:「荊夫人足否太善忘了?別人或可稱少龍作上將軍,可是你卻要喚三哥或是三伯才對。」贏盈聽了,也湊趣插嘴道:「還不快叫聲三嫂來聽聽!?

眾人哄笑聲中,鹿丹兒卻把氣出在荊俊身上,狠狠瞪他一眼,低罵道:「都是你不好!」這話自是惹來滿堂哄笑,大大沖淡了傷感的氣氛。

宴後,眾人告辭離去,烏家的一眾領袖則聚在密室商議。紀嫣然於項少龍不在時,烏家一切對外事務實際全由她這智囊負責,而琴清則對秦廷內大小事均瞭如指掌,兩女皆參予會議。陶方首先發言道:「少龍回來我們就安心了。我曾見過圖先多次,證實呂不韋在少龍遇難消息傳來後,與嫪毐表面裝作不和,其實卻在暗中勾結,勢力膨脹得極快。而且在呂不韋挑撥下,嫪毐長期留在雍都,所住宮苑與日用衣物、出門車馬,處處比照國君;凡須太后蓋璽的詔令,均先經他那對賊眼看過才成。但在確定少龍平安無事後,嫪毐反而收斂了不少,這倒令人不解。」

紀嫣然點頭道:「雍都事實上已落在嫪毐手裏。在呂不韋的默許下,他秘密組織死黨,從各國招來大批死士,準備在七月儲君舉行加冕禮時舉事,但太后現在的反應無法推估,此事確令人頭痛。」琴清看了項少龍一眼,幽幽地道:「這我倒知道,因為太后在等著少龍回來。?

眾人驚訝地看著琴清,又回頭盯著項少龍。後者心頭劇震之下,卻又不明所以,只有求助地望向琴清。琴清嘆口氣道:「太后在少龍的噩耗傳來時,曾召我入宮密談。當時太后以為少龍已死於李牧手中,悲痛異常,卻又無人可以傾訴。這才找我入宮,與我一夜促膝長談。太后說道,她這輩子遇過多少男人,在邯鄲時,貪圖她的美色肉體。回到咸陽後,則是貪圖她的身份權勢,唯獨少龍例外。她曾因嫉妒琴清,而欲藉管中邪置少龍於死地,事後懊悔不已。後來發覺少龍仍未記恨於她,全心為她著想,這才明白少龍對她所有的付出都是發自內心,不涉半絲利害關係。但她與嫪毐之間已是泥足深陷,無法自拔。及至獲知少龍被李牧突襲,全軍覆沒,生死未蔔之際,這才恍然大悟。?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張口結舌,項少龍本人更是大口喘息,不知所措。琴清緩了口氣,深深凝視他一眼,以穩定的語氣續道:「太后覺得少龍之所以會遭不測,皆因她放任嫪毐與呂不韋陷害少龍的關係,自責不已。當夜原欲與琴清長談之後,即引鴆自盡,追隨少龍於黃泉之下。是琴清極力勸慰,說少龍定能順利脫險歸來,不可莽撞行事。如果少龍真的死於戰火,待死訊確認,琴清再陪她一起殉死也不晚。?

項少龍心情激動不已,待聽到後來,更是被琴清的決定嚇得魂飛魄散!幸好自己及早將訊息傳回中牟,否則稍晚一點,自己將悔恨終生。

眾人稍回過神來,望向琴清,皆知必有後續。琴清看看紀嫣然,後者點點頭請她繼續,琴清道:「琴清回到咸陽後,與嫣然商討許久。少龍生還的消息傳回咸陽後,太后又再召琴清入宮,這次卻又有了別的變化。?

大家心知肚明,顯然是嫪毐趁項少龍生死未明之時,多方挑撥太后與儲君之間的關係,終於套出張力夫婦之事,欲藉此打擊項少龍與儲君的聲望,好一舉奪權。幸好項少龍早有安排,不但抓不到痛腳,還與劍聖曹秋道拚個不相上下,讓他的聲勢更是如日中天。

琴清低聲地道:「太后見到我後,只對我說了一句話,要我轉告少龍。?

眾人屏氣凝神,項少龍更是大氣都不敢呼一下,等著琴清說出那句話來。只見琴清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質子府內,金蟬脫殼。?

在場眾人中,除紀嫣然與琴清外,大多有參與當時營救朱姬的行動。一聽之下,盡皆訝然,尤其項少龍更是心中劇震,朱姬竟然決定要項少龍幫她逃離雍都!這不但是絕無可能的任務,更因為嫪毐怎也不會讓項少龍與朱姬有任何獨處的機會。何況當時朱姬是蓄意改扮成郭開的樣子混出質子府,現在她貴為太后之尊,要改扮成誰才能安然混出雍都?宮內太后不見後,必然全城封鎖,更不可能逃得出去。項少龍心想,這個任務的難度之高,還不如拿著百戰刀直接帶兵殺入雍都,把嫪毐大卸八塊算了!

琴清見項少龍皺著眉頭,大傷腦筋,不得其法的窘迫模樣,忍不住掩嘴偷笑,說不出的明豔嬌俏,迷人至極。烏應元見琴清如此輕鬆,必然尚有後情。一拍項少龍肩頭,望向琴清。

琴清笑著望向項少龍,露出罕有的調皮神情,把在場的人都看得呆住了。這才道:「你這人哩!沒想到居然要琴清會幫著你去偷香竊玉。太后當時指著一名宮娥,那宮娥的面容體態與太后有七八分相似,這下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項少龍聞言狂喜,原來朱姬早已有所準備。最妙的是,現在嫪毐忙著擴張勢力,又有玉璽在手,這個西貝貨擺在宮裡根本不會有人發覺。嫪毐就算知道也不敢聲張,反要多方掩飾。如此一來,行動的時間就呼之欲出,必然是選定儲君至雍都加冕之時,那是最佳時機。

項少龍興奮地道:「現在我們只要透過眼線,將行動的細節傳給朱姬知道,到時再緊密配合,必然能順利帶走朱姬。儲君在嫪毐的陣營內布了茅焦這著厲害棋子,對嫪毐奸黨所有舉動瞭若指掌,現在正是發揮功用,與嫪毐展開決戰的時候了。」

紀嫣然沉思一下,秀目掠過複雜的神色,幽幽歎了一口氣道:「人心難測,每逢牽涉到王位權力,父子兄弟都沒有人情道理可言。朱姬如果真的醒悟就好,最怕是她跟嫪毐串通來設計夫君。還有儲君,也該提上一份心。夫君最大的問題是得人心,看看夫君這趟回來,人民夾道相迎的盛況,便可見一斑。」

烏果怒道:「太后跟儲君這天下,可說是姑爺給他掙來及保住的,怎可……」

烏應元乾咳一聲,將他打斷道:「不要再說這種廢話了。烏果你真不長進,經歷了趙人忘本的事後,仍有這種天真的想法。少龍現在就等同另一個白起,想想白起是怎樣收場的!」頓了頓續道:「幸好多年前我們已有決定,要遠奔塞外,建立自己的王國,現在終到了最後階段。儲君即位,呂不韋伏誅後,我們立即離開秦國,此事可由少龍全權處理。」

陶方也乾咳一聲道:「近來不知是誰造的謠,說儲君實非先王之子,也非呂不韋之子,而是項少龍秘密弄回來的,嘿!這些話太荒唐了!」紀嫣然瞥了項少龍一眼,滕翼等是知道內情的人,一震道:「聽到這謠言的人是何反應?」

陶方正容道:「現在秦國上下,除了別有用心者,人人深信儲君乃承天命受水德的真命君主。區區謠言,能起甚麼作用,問題是怕儲君聽到後心中不舒服吧了!」項少龍道:「這只是呂不韋與嫪毐設計用來打擊我跟儲君聲望的謠言,儲君早已知道,完全不用擔心。就如岳丈剛才所言,我們烏家的命運再不能隨別人的好惡喜怒而決定,一切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上。」接著研究了全面撤走的細節後,眾人才各自回房休息。

紀嫣然卻將項少龍拉到園裏散步,這蘭質慧心的美女道:「夫君有否要跟嫣然說的話呢?」項少龍正欣賞天上的明月,對這才女的心思瞭然於胸,低聲道:「儲君實是趙妮的兒子小盤,真正的贏政早已在邯鄲殞命。」接著把事情來龍去脈全盤托出,最後嘆口氣道:「現在我只擔心太后跟儲君兩人,坐在上位的人,能不變得太少了!?

紀嫣然道:「說得好!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這不是你的警世明句嗎?,少龍你若仍是坦誠待人,很容易會吃上大虧的。」項少龍心有所感,又嘆了口氣。

紀嫣然道:「當日聽到你兵敗失蹤的消息,廷芳情急下把儲君的身份說了出來,說儲君定會因此關係全力救你,所以你不可為此怪責她。」項少龍苦笑道:「那還有誰知道此事?」

紀嫣然道:「沒有別人了。少龍啊!若沒有此一事實,任他謠言滿天飛,仍不能影響你和儲君的關係,但現在又是另一回事了,少龍不可不防。」項少龍點頭道:「多謝嫣然提點,這事我與儲君雖然早已談過,但我自己知自己事,若非妮兒還在塞外,現在我很可能已經屍骨無存。晚了!我們回房休息吧!」

翌日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三人天未亮便起來趕赴早朝,到了議政殿時,發覺不但呂不韋來了,嫪毐也從雍都趕來,登時心裡有數。群臣見到項少龍,紛紛過來問好,不過都有點欲言又止,神色古怪。

嫪毐擠到項少龍旁,把他拉到一角說道:「聽得少龍遇險,我和太后都擔心得要命呢。」項少龍當然知他口不對心,卻不揭破,裝作感激道:「有勞嫪兄和太后關心。」

嫪毐忽地湊到他耳邊,還要壓低聲音道:「不知是誰造的謠,這幾個月來,不斷流傳儲君非是先王所出,而是少龍弄來的把戲。於是我向太后求證此事,經商議後,決定把在邯鄲曾收養儲君的張家夫婦請回咸陽,以去天下之惑。」項少龍裝作若無其事的答道:「結果如何呢?」

嫪毐雙目一閃,盯著他道:「結果是發覺該處根本無此夫婦,問遍左鄰右舍也無人知悉,太后對此也十分不解。」項少龍心裡好笑,給你找到人,我就不叫項少龍了。嫪毐續道:「剛才我和仲父談起此事,仲父說少龍曾告訴他,當初張氏夫婦拿到酬金後,就離開邯鄲。少龍當初為何不對太后說明呢?」項少龍早已想好說詞,這時正好鐘聲響起,各大臣忙于歸班,項少龍答了句:「當時兵荒馬亂,我們忙著將太后救出邯鄲,來不及說罷了。」便乘機脫身。

到小盤高踞龍座,接受了文武百宮朝拜,小盤確是不同了。只看他在龍座上以睥睨天下的姿態向群臣盛讚他項少龍平定蒲鵠之亂,以作為早朝的開場白,便知他完全把握了作為君主以威德服人的手段。接著是呂不韋作他臨淄之行的冗
長報告,說到一半時,小盤揮手打斷他的報告,皺起龍眉道:「田健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上臺後,田單仍可保持他的權勢嗎?」

呂不韋的長篇大論被小盤硬生生打斷,臉上閃過不悅之色,沉聲道:「田健和田單均不足慮,唯一可慮者,就是齊、楚的結盟,目前田健能穩坐王位,楚人在背後出了很多力,所以老臣……」

小盤有點不耐煩地截斷他道:「田健此人究竟是野心勃勃之輩,還是只屬貪圖苟安的儒夫?」

項少龍心中感概萬千,小盤確實成熟幹練了。變得實事求事,不尚空言。只看他問這幾句話,都予人一矢中的之感。呂不韋楞了半晌,皺眉道:「此事還有待觀察。」小盤的目光落到項少龍處,聲調轉作溫和恭敬,柔聲道:「上將軍可否為寡人解此疑難?」

項少龍心中暗歎,只要自己幾句話,即可決定齊人的命運,幸好自己深愛的善柔和好朋友解子元已準備辭官離齊。深吸一口氣後,從容道:「田健現時實際上已是齊國的君主,一切事務由他主理,自然是希望能有一番作為。可惜卻受齊國一貫崇尚空談的影響,對國內種種迫切的問題視而不見,更力圖與我修好,再無以前『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之志了。」

小盤大力一拍龍座的扶手,歎道:「有上將軍此言足矣,太尉何在?」李斯應聲踏前一步,捧笏叩首道:「儲君賜示!」

小盤道:「立即給寡人選個說話得體的人,再挑選一團聲、色、藝俱佳的歌舞姬,送往臨淄給田健,賀他榮登太子,並贈之以寡人恭賀之詞。」李斯領命回位。小盤長笑道:「自桓公以來,齊人便和我大秦爭一日之短長,而三晉、楚、燕等不是聯我抗齊,就是聯齊攻我。這事遲早要作一個了斷,卻該是我們平定了三晉和楚人後的事了。」

眾臣在王綰領導下紛紛出言道賀。呂不韋和嫪毐則是臉寒如冰,不言不語。項少龍心中明白,小盤是在向群臣顯示誰才是真正當權的人,同時故意落呂不韋的面子,暗中也有迫他們加速造反之意。這時呂不韋忽向旁邊的嫪毐打了個眼色,而後者則向隔了十多個人的另一位大夫錢直暗施手勢。

那錢直猶豫了片刻,才踏前叩首道:「微臣有一事稟上儲君。」殿內立時靜了下來。位於項少龍上首的昌平君湊到項少龍耳旁低聲道:「他是嫪毐的人,由太后下詔一手從低層提拔上來當大夫的。」

小盤不動聲息地平靜道:「錢卿有話請說!」錢直口唇微顫兩下,才誠惶誠恐地道:「近日咸陽有很多蜚短流長、風言風語,中傷儲君。微臣經調查後,發覺這些謠言蠱惑民心,影響很大……為此!微臣奏請儲君,可否任命微臣對此事作出調……」

小盤冷冷地打斷他道:「錢大夫究竟聽到甚麼風言風話,寡人並不明白。」錢直臉上血色立時退盡,跌跪地上,重重叩頭道:「微臣不敢說。」

小盤怒喝道:「連幾句話都不敢說出來,如何助寡人處理國家大事?」

嫪毐見勢色不對,推了呂不韋一記。呂不韋迫於無奈,又恨錢直的不管用,乾咳一聲,正要說話,小盤已喝道:「任何人等,均不得代這蠢材求情,快把謠言給寡人從實道來。」錢直早叩得頭破血流,顫聲道:「外面傳儲君非是先王所……微臣罪該萬死。」

小盤哈哈笑道:「原來是此事。」接著龍顏一沉道:「謠言止於智者,東方六國心怯了,故意散播流言,誣衊寡人,而錢直你竟將謠言當作一回事,還說什麼影響人心要做調查?」

錢直嚇得屁滾尿流,叩首悲叫道:「微臣並沒有誤信謠言,微臣……」小盤暴喝道:「給寡人立即把這奴才推出宮門斬首。族中男的全發放往邊疆充軍,女的充作官妓。」

在眾臣噤若寒蟬下,頻呼儲君開恩的錢直就那樣給昌文君和如狼似虎的禁衛拖了出去,只餘下殿心的一灘因叩破頭顱留下的血跡。呂不韋和嫪毐的臉色有多麼難看就有多麼難看。殿內落針可聞,無人不因小盤的天威而驚懍。還有幾個月小盤就正式加冕為秦國一國之君了,誰還敢在這等時刻出言冒犯。

小盤回復平靜,淡淡道:「現在這無稽的謠言終於傳至殿上,仲父認為該怎樣處理呢?」呂不韋也回復冷靜,沉聲道:「儲君說得好,謠言止於智者,只要我們不作理會,自會止息。」

小盤微微搖頭,表示了他的不滿意,再向眾人問道:「眾卿可有什麼良策?」昌平君在項少龍耳旁道︰「輪到我出場了。」

這才踏前凜告道︰「臣下以為此事必須從速處理,請儲君降下聖諭,賜示萬民,以後不准有人私下談論此事,凡有違論者,罪及全族,告發者重重有賞,如此謠言自然平息。」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小盤早和李斯、昌平君等幾個近臣有了默契,要以雷霆萬鈞的高壓手段,迅速平息這個風波。小盤欣然道︰「卿家此言甚合寡人之心,寡人登基在既,凡有人再談此事者,無論官職大小,均是居心叵測之徒,立斬無赦。」接著大喝道︰「退廷!」

眾臣跪倒地上,恭送這威權日盛的儲君。小盤去後,項少龍待要離開,給昌平君扯住道︰「儲君要見你。」

第二章 未雨綢繆

小盤負手立在書房向著禦園的大窗前,背著門口淡淡道︰「寡人想單獨和上將軍說幾句話,其他人在門外等候。」李斯和昌平君領命退出,侍衛把房門在項少龍身後關上。項少龍沒有施禮,氣定神閒地來到小盤身後,低聲道︰「儲君處理得相當明快,但有必要這麼狠嗎?」

小盤歎了一口氣道︰「寡人是別無選擇,否則現在就不是寡人殺人,而是我們兩個被人殺了。」項少龍立時無言以對。若從實際的角度去看,小盤這狠辣的手段是必要且是有效的。連他項少龍也想不到再有其他更乾脆的方法。

小盤柔聲道︰「我相信娘親也不會反對我這樣做的。師傅現在是我在咸陽唯一的親人,請千萬不要惱我。沒有上將軍的支持,寡人會感到很孤獨的。」他的稱謂由「師父」和「我」,最後轉變回「上將軍」和「寡人」,有種非常戲劇性的變化味道。剎那間,項少龍似是經歷了小盤由一個頑劣的小孩,轉變成威淩天下的秦始皇整個過程,心中感到無與倫比的衝擊。

項少龍壓下激動情緒,說出朱姬準備脫離嫪毐,逃離雍都的打算。小盤眼中立時閃現光采,旋即眉頭微皺道:「如果她真的及時醒悟,寡人自然極力配合。但若是嫪毐與她串通來陷害我們的陷阱,那該如何應付??項少龍心想,就算是陷阱也不可能成功,因為有歷史證明。不過還是要想辦法應對,心思一轉道:「到時只要事先派人在禁宮外探查佈置。如果太后召見儲君時,禁宮只有太后與那位宮娥,那就按計行事。如果還有他人在附近出沒,那儲君只要命護衛隨行,微臣率兵在外接應。一有風吹草動,就以保護太后為名,先下手為強,將太后帶出禁宮,順便將嫪毐剁成八塊。這叫將計就計,嫪毐怎麼都玩不出我們手掌心。?
小盤聞言,眉頭舒展,露出許久未見的笑容道:「好一個將計就計!天下還有比師傅更厲害的人嗎??項少龍笑道︰「比我厲害的人多的是,只看儲君怎麼用而已。今天微臣是來向儲君辭行的,待會微臣就返回牧場準備,靜候大典的來臨。」小盤道︰「師傅不想在咸陽多待些日子嗎?前些日子呂不韋引薦方士徐福,說有長生不老之法,師傅可有興趣?」

項少龍聽到徐福這名字,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搖頭苦笑道︰「天下哪有長生不老藥?如果真有的話,呂不韋自己用都來不及,怎麼可能還送給儲君?」小盤捧腹笑道:「師傅果然瞭解呂不韋這老賊!其實是呂不韋重金將他聘來為自己煉丹,被寡人知道了,硬是要人,呂賊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將他送出。?喘口氣後道:「這徐福還真是有門道的人,寡人聽他的吐納呼息之法,現在每天神清氣爽。他原本還要傳寡人房中之術,被寡人拒絕。女人只會誤事,寡人才不屑浪費精力時間在她們身上!?項少龍心裡知道,小盤對於趙國韓晶與朱姬這兩個誤國的女人都深惡痛絕,也難怪他很少花時間在男女之事。

小盤舒出一口氣,龍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異采,興奮地道︰「還有四個月,我就可以正式登位,師傅務須助我清除呂、嫪兩黨,再至塞北好好照顧娘親。待我完成統一大業,天下太平,就是我回到娘親身邊之時。」

項少龍心中惻然,歷史上的秦始皇后來死於南巡途中,小盤此生將無法再見到趙妮了。忍不住嘆口氣道︰「王剪不是回來了嗎?,我該可以享享清福吧!」小盤嘴角逸出一絲充滿懾人魅力的微笑,搖頭道︰「我把王剪召回來,是因為他正好應該回來了。一旦師傅在齊有什麼三長兩短,寡人就要王剪為上將軍報仇。」

項少龍笑道︰「微臣回牧場,實是想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也可以多點時間陪伴妻兒。何況這次還有蘭宮媛和石素芳隨微臣回來,再留在咸陽的話,光是昌平君他們兩兄弟就別想專心辦事,就請儲君放過微臣吧。」小盤啞然失笑道︰「只有上將軍敢叫寡人放過你,好去享受美人豔福,換了別人怎麼敢說?」接著道︰「師傅是否仍打算在小盤冠禮後,立即返回塞北與娘親相聚呢?」

項少龍疑望著小盤威稜四射的龍目,低聲道︰「這是微臣最大的心願,也是你母親最大的心願。」小盤笑道︰「師傅是我唯一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以後叫我可以找誰談心呢?到時真的是孤家寡人一個,該有多無趣。在這之前,寡人只有一件事。就是幫寡人除去呂不韋和嫪毐。」

項少龍斷然道︰「好吧!一個月後臣會重返咸陽,與他們的決戰也將會展開。」

項少龍與荊俊、滕翼策馬馳上牧場內最高的山丘,俯瞰遠近暮春的美景。四周的景色猶如畫卷,駝馬牛羊自由自在的在廣闊的草原頭蕩,享受著肥沃土地提供的肥美水草。在清晨縹緲的薄霧下,起伏的丘陵谷地墨綠蔥蒼,遠山則隱約朦朧,層次無限。間有瀑布從某處飛瀉而下,更平添生趣。

滕翼仰望天際飛過的一群小鳥,歎道︰「終於回來了。」項少龍卻注目正在策馬追逐為樂的紀嫣然、趙致、贏盈、蘭宮媛、鹿丹兒、善蘭諸女和項寶兒等孩兒,石素芳則在後方馬車中歇息,油然道︰「這次出征,最大的收穫非是立下什麼功業,而是學懂兩件事。」

荊俊大感興趣地追問。項少龍道︰「首先是學懂接受失敗,那可以是在你自以為勝券在握、萬無一失時發生的。」滕翼心有餘悸道︰「李牧確是用兵如神,一日有此人在,我軍休想在趙境逞雄。」

項少龍歎道︰「李牧在戰場上是不會輸於任何人的,即使王剪也難奈何他,可是明槍易擋,暗箭難防,終有一天他要敗於自己國中昏君奸臣之手,這是所有功高震主的名將下場!」滕翼愕然道︰「少龍似乎很有感觸,可否說清楚點呢?」

項少龍道︰「這正是我臨淄之行學到的第二件事,政治從沒有什麼道理可言,為了個人和國家的利益,最好的兄弟朋友也可將你出賣。」滕翼和荊俊露出深思神色。項少龍道︰「所以我們必須未雨綢繆,防患未然。否則一旦大禍臨頭,就會在措手不及下把辛苦得來的東西全賠了去。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到時後悔就遲了。」

紀嫣然此時正好與石素芳相偕上到山丘,剛巧聽到項少龍最後兩句話,讚賞道︰「夫君大人這兩句話發人深省,隱含至理,嫣然聽到就放心了!」項少龍心中湧起無限柔情,看著來到身旁的紀嫣然與石素芳,豪情奮起道︰「這最後一場仗我們必須打得漂漂亮亮,既幹掉呂賊,又可功成身退,到塞外安享我們的下半輩子。」

滕翼道︰「不過假若儲君起意要對付我們,這可不容易應付。」荊俊劇震道︰「不會這樣吧?」

紀嫣然向項少龍道︰「我看夫君大人還是坦白告訴小俊為何會有這可能的情況吧!否則小俊或會把握不到形勢的險惡而攪出問題。」荊俊色變道︰「這麼說,謠言並非謠言了。」

項少龍緩緩點頭,把小盤的身世說了,然後道︰「趙妮與我是他在這世上唯一最親近的人,照講他應該不可能害我,也因為這樣做會傷透她母親的心,故尚未顯露此意,但誰知他何時會變卦?此事必須嚴守秘密,小俊更不可告訴任何人,包括丹兒在內。」荊俊籲了一口涼氣道︰「只要看看那天儲君怒斬錢直,便知他為了保住王位,是可能會不惜一切的。」

項少龍沉聲道︰「我被人騙得多了,也擔心儲君會騙我,你們聽過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嗎?」紀嫣然雖博覽群書,卻當然未聽過此事,一呆道︰「是怎麼來的?」

項少龍暗罵自己又說了多餘話,解釋過︰「當兔子全被宰掉,主人無獵可狩時,就把獵犬用來果腹。現在我們的情況就是那樣,當呂、嫪兩黨伏誅後,我們便變成那已無用處更可能反噬的獵犬。」滕翼點頭道︰「三弟有此想法,二哥我就放心了。我們應否及早離開呢?沒有我們,呂不韋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項少龍道︰「若我們現在便走,保證沒有半個人可活著去見大哥。」三人同時動容。項少龍極目遠眺,苦笑道︰「他是我一手帶大的,又是名將之後,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想法。照我猜測,我們烏家的人中,定有人因受不起引誘,做了他的臥底眼線,所以若有什麼風吹草動,絕逃不過他的耳目。」

荊俊雙目寒光爍閃,道︰「如給我找出這叛徒來,立殺無赦。」紀嫣然道︰「兵不厭詐,若我們可尋出這人來,該好好利用才對。」

項少龍道︰「他收買的絕不會只有一人,這樣才會有全面的消息。最好只是我多心,在我們在仍未撕破臉前,最好離開的機會,就是儲君在雍都接走太后,對付叛黨的良機,否則便不易全身而退。」滕翼哈哈笑道︰「此言正合我意。」

項少龍道︰「儲君最注意的就是我一人,所以只要一天我仍在這裡,其他人要離開都沒問題。我們就利用這時候,將廷芳、致致、贏盈、媛媛、素芳及寶兒等人均撤往塞外,儲君也很難不同意,因為至少在表面上,他已許諾讓我離開。」紀嫣然皺眉道︰「但當我們要走,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項少龍問荊俊道︰「現在我們烏家可有之兵有多少人?」荊俊道︰「加上我新來依附的族人,去除出征陣亡者,共有二千一百多人,不過由於要護送婦孺往塞外去,能留下者就會很少了!」

項少龍滿意地道︰「人多反而不便,只要留下三百人就足夠了,但這三百人必須是最精銳的好手和在忠誠上絕對沒有問題的人。此事由二哥和五弟去辦吧!我們人少一點,儲君會放心。」紀嫣然沉吟道︰「但夫君大人有否想過,清剿叛黨時,儲君定會調動大軍,將雍都和咸陽重重包圍,那時我們人力單薄,若真有意外變故如何逃走呢?」

項少龍笑道︰「儲君若真要殺我,絕不會假他人之手,難道他可命四弟、昌平君、桓齮等來對付我嗎?試問他有什麼藉口呢?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責任歸於呂、嫪兩黨身上,例如通過像茅焦那種嫪黨的內鬼,布下陷阱讓我自己踩進去。只有到迫不得已之時,才會親自領兵來對付我,事後再砌詞掩飾。」滕翼道︰「三弟這番話極有見地,但假若儲君全心對付我們,而我們之中又有內奸,確是令人非常頭痛的事。」

項少龍道︰「這我早已想過了、我們怎樣可秘密在這裡作點安排,倘有起猝變,也可躲回牧場,再從容離開呢?那既可避過大軍襲擊,又可使儲君以為可以秘密地到這裡來處決我們。」紀嫣然歎道︰「逃走的最佳方法,當然是挖掘地道,問題是如何能夠保密?」忽又嬌軀輕顫道︰「嫣然想到了。」

三人大喜往她瞧來。紀嫣然指著東南角近郊處烏氏?的衣冠塚道︰「若我們表面重建這座衣冠塚,內裡則暗建地道,用的是小俊新來的兄弟和嫣然的人,保證除鬼神之外誰都能瞞過。」項少龍苦惱道︰「問題是儲君知道我擅於用計,只要在攻打前派人守著各處山頭,我們能逃得多遠?由現在到加冕只餘四個多月,絕不能建一道長達數里的地道出來。」

荊俊獻計道︰「這個易辦,以前尚是小孩時,我們敵不過鄰村的孩子,就躲進山洞裡。所以只要能從地道逸走,就要找個隱秘處躲上他娘的幾天,待大軍走後,才悄悄溜走好了,這事可包在我身上。」項少龍大喜道︰「這些事立即著手進行。」

當天下午,在烏應元主持下,開了個烏族的最高層會議,商討了撤離咸陽計劃的所有細節。項少龍與滕翼、荊俊等另行商議好接出朱姬的行動計劃,其中當然還暗留一手,以便趁隙脫身。待將全盤計畫送至咸陽後,項少龍隨即拋開一切,投進歡娛的家庭生活中。想起過去兩年的遭遇,就像做了一場大夢。不過夢仍未醒,只要記起二十一世紀時的自己,便難以不生出浮生如夢的奇妙感覺。

三天後,琴清來了。項少龍忍不住將她擁在懷裡,以慰相思之苦。琴清臉嫩,更因有烏廷芳、趙致、贏盈、蘭宮媛、石素芳、田貞、田鳳和紀嫣然等在旁偷看,掙又掙不脫,羞得耳根都紅了。紀嫣然等識趣離開內廳,好讓兩人有單獨相談的機會。項少龍放開這千嬌百媚的美女,拉她到一角坐下,愛憐地道︰「清姐消瘦了!」琴清垂首道︰「人家今日來找你,是有要事來奉告呢。」

項少龍一呆道:「什麼要事?」琴清白了他深情的一眼,接著道︰「儲君將你們的計畫透過茅焦之手,輾轉送到太后手上。太后回了一句話,就是「加冕之前,李代桃僵?,為了避免茅焦身份暴露,費了不少功夫。」

項少龍笑道︰「果然與我們料想的一樣。不管這是真是假,我們都有應對之策。沒甚麼好擔心的。」琴清幽幽道:「太后接出來後,你打算怎麼辦??

項少龍沉重地道:「我也不知道。她應該還是當她的太后,至於儲君以後怎麼待她,我也沒辦法管了。?琴清幽幽道︰「你可知太后當初跟我長談時,還有說過一句話?」項少龍訝道︰「她對妳說甚麼話?」

琴清探口氣道︰「她說再不想在待在宮裡,希望能回到在邯鄲的時光,讓真心待她的人抱著他,傾吐所有的心事。?項少龍心情劇震,不可置信地望著琴清。

琴清續道:「我們都是女人,我瞭解她的心情。她說這話時不像是說謊,反而很少有的真情流露,所以我才會幫她傳達這句話給你。?項少龍尚未從震撼中回復過來,只是喃喃自語地道:「這…可能嗎??

琴清沒好氣地白她一眼,續道:「我有跟嫣然深談過,如果她真的願意懸崖勒馬,放棄太后地位,隨我們遠赴塞外,那會是對大家最好的結果,她不會反對。但嫣然說,最麻煩的事反而不是太后本身,琴清就不明白了。?

項少龍輕嘆口氣道:「儲君最近待你如何??琴清道:「他對我仍是很好,常找人家談東談西。不過我卻感到他對你有點不同了。從前他最愛談你的事,但自你從臨淄回來後,在我面前說你的事就比較少了。唉!他不說話時,我也不知他在想什麼。」項少龍續問道︰「他知道你來牧場找我嗎?」

琴清道︰「這種事怎能瞞他,他還囑我帶了一批糕點來給你們。」項少龍苦笑道︰「他送來的東西我還真有點不敢吃。」

琴清猛地坐直嬌軀,色變道︰「你們怎麼了嗎?」項少龍抓著她香肩,柔聲道︰「不要緊張,這些糕點該沒有問題,告訴我,若我到塞外去,妳會隨我去嗎?」

琴清伏人他懷裡,抱著他的腰道︰「你項少龍就算到大地的盡頭去,琴清也會隨伴在旁,永不言悔。」緊擁著她動人的香軀,項少龍的心神飛越萬水千山,到了遠方那壯麗迷人的大草原去。只有在那裡,他才可過苦盼了足有十年的安樂日子。

第三章 咸陽風雲

琴清小住三天,才返回咸陽。現在項少龍已完全清楚小盤的心意,為了保持王位,他對殺人是絕對不去手軟的。雖然仍很難說他敢否對付自己,但經過臨淄的教訓,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他保持每天天亮前起床練刀的習慣,更勤習騎射。從烏家和荊族的子弟兵中,他們挑了三百人出來,當然包括了烏言著、荊善這一類好手,配備清叔改良後鑄制的鋼刀強弩,又由項少龍傳他們鋼針之技,日夜操練。

烏應元等則開始分批撤走,今天是輪到烏廷芳、趙致、贏盈、蘭宮媛、石素芳、周薇、善蘭、田氏姐姐、鹿丹兒、項寶兒等人,臨別依依,自有一番離情別緒。尤其贏盈,想到要跟咸陽的兄長們分別,更是淚眼婆娑。項少龍、滕翼、荊俊和紀嫣然陪大隊走了三天,才折返牧場,只覺牧場登時變得冷清清的,感覺很不自在。

晚膳時,滕翼沉聲道︰「烏應恩可能就是那個叛徒。」眾人均感愕然。烏應恩乃烏應元的三弟,一向不同意捨棄咸陽的榮華富貴,但仍沒有人想得到他會作小盤的內奸。紀嫣然道︰「我一向也很留意這個人,但二哥怎能如此肯定呢?」

滕翼道︰「因他堅持要留下來管理牧場,待到最後一刻才撤走。這與他貪生怕死的性格大相逕庭,所以我特別派人秘密監視他和手下家將的動靜,發覺他曾多次遣人秘密到咸陽去。於是我通知陶公,著他差人在咸陽跟蹤其家將,果然是潛到王宮去作密報。」荊俊狼狠罵道︰「這個傢夥我從來就不歡喜他。」

項少龍道︰「幸好我們早有防備,不過有他在這裡,做起事來終是礙手礙腳。有什麼法子可把他和他的人換走呢?」紀嫣然道︰「他只是受人蠱惑,又貪圖富貴安逸,才會作此蠢事罷了!只要我們針對他貪生怕死的性格,加以恫嚇,並讓他明白儲君絕不會讓人曉得他在暗算你的秘密,保證他會醒悟過來。」

滕翼皺眉道︰「不要弄巧反拙,假若他反向儲君報告此事,儲君便知我們對他有提防了。」紀嫣然秀眸芒光閃閃,嬌哼道︰「只要我們將他的妻妾兒女立即全部送走,他還敢有什麼作為呢?這事交由嫣然去處理好了。」

項少龍見紀嫣然親自出馬,放下心來,道︰「明天我們就回咸陽去,誰留在牧場看顧一切。」紀嫣然苦笑道︰「紀嫣然留下吧!否則烏果恐難制得住三爺。」

項少龍雖然不捨得,也別無他法,時間愈來愈緊迫了,尚有三個月就是小盤登基的大日子,一切都會在那幾天內解決。項少龍回到咸陽,第一件事就是入宮見小盤。小盤如常地在書房接見他,還有李斯陪在一旁。

行過君臣之禮後,小盤道︰「李卿先報告目下的形勢。」李斯像有點怕接觸項少龍的眼神,垂頭翻看几上的文卷,沉聲道︰「呂不韋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咸陽,名之為監督鄭國渠最後階段的工程,事實上卻是聯繫地方勢力,好能在朝廷有變時,得到地方的支持。」

項少龍故意試探他道︰「管中邪呢?」李斯仍沒有朝他瞧來,垂頭道︰「管中邪剛被儲君調往韓境向韓人施壓,除非他違令回來,否則儲君加冕之日,他理該仍在遠方。」

小盤淡淡道︰「這人的箭術太厲害了,有他在此,寡人會寢食難安。他身旁的人中,有寡人布下的眼線,只要他略有異舉,就會有人持寡人的聖旨立即將他處決。」李斯迅快的瞥了項少龍一眼,又垂下頭去,道︰「現在雍都實際上已落入嫪毐手上,他的部下人數增至三萬,盡佔了雍都所有官職。」

小盤微笑道︰「寡人是故意讓他坐大,使他不生防範之心,然後再一舉將他和奸黨徹底清剿。哼!就讓他風流快活多一會吧!」李斯首次正眼瞧著項少龍道︰「照儲君的估計,呂不韋會趁儲君往雍都加冕的機會,與嫪毐同時發動,控制咸陽。由於都衛軍仍控制在許商的手上,而昌文君的禁衛軍又隨儲君到雍都去,變起突然下,呂賊確有能力辦到此事。」

小盤介面道︰「呂賊和嫪賊手上有太后的印璽,其他人在不明情況下,很易會被他們所愚,只要我們把太后接出來,諒他們也做不了怪!」項少龍躬身道:「微臣有幾句話,想單獨面稟儲君。?

小盤瞧了他半晌,轉向李斯道︰「李卿請暫時迴避一下。」李斯看也不敢看項少龍一眼,退出房外。書房內一片靜默,小盤道︰「師傅有甚麼話要告訴我?」

項少龍深深地凝視著他,淡淡地道︰「儲君打算怎樣處置太后呢?」小盤一點不畏縮地與他對視著,聞言時龍目寒光大盛,沉聲道︰「如果她是真的離開嫪毐,以後不再理會朝政,留在宮中,我會奉養她直至終老。」

項少龍心中情緒波動不已,盯著他一字一句道︰「這是臣下對儲君的唯一要求,救出太后後,臣會將太后帶離咸陽,與臣同赴塞北,不再返回咸陽。至於太后之位,則由儲君自行處理。」小盤龍目一閃,回復冷靜,沉吟道︰「如果她真願意隨師父離開,寡人當然不會留難。至於太后之位,就直接讓那位假扮的宮娥頂替即可。」

項少龍聽他答應如此乾脆,內心卻隱然覺得有些違和。仔細一想,背後泛起一陣冷汗。以小盤此時的行事作風,應該會質疑太后是否願意隨項少龍離開或是太后設計陷害他們時的其他處置,但卻隻字不提爽快答應,必然是已有項少龍不知的完整防備。也就是說,小盤的計畫是連太后這個變數都不會影響到的龐大。一個就是太后已然在他掌握之中,一個就是項少龍也在他掌握之中,到時他一聲令下,太后與項少龍都逃不出他手中。

假如項少龍是子然一身,心無牽掛,這一刻就會索性豁了出去,直斥其非。但想起滕翼、荊俊、紀嫣然等數百條人命,甚至烏族和荊族的人命都在自己身上,只能壓下眼前這口悶氣。伴君如伴虎,一個不小心,立要召來殺身和滅族之禍。這未來的秦始皇可不是易與的。

小盤語調轉柔,輕輕道︰「師父不相信我嗎?」項少龍滿懷感觸地歎了一口氣,沉聲道︰「儲君對應付呂、嫪兩黨的事早胸有成竹,那還需要我效力呢?不若我今晚就走吧!」

小盤劇震道︰「不!」項少龍也是心中劇震。他這句話純是試探小盤的反應,現在得出的推論自然是最可怕的那一種。小盤深吸一口氣道︰「師父曾答應我要目睹我登基後才離開的。師父怎都要遵守信諾。」又歎了一口氣道︰「你不想手刃呂賊嗎?」

項少龍心知肚明如再堅持,可能連宮門都走不出去。裝出個心力交瘁的表情,苦笑道︰「我若守信諾,儲君也肯守信諾嗎?」小盤不悅道︰「寡人曾在什麼事上不守信諾呢?」

項少龍暗忖兩年的時間變化真大,使自己和小盤間往昔的互相信任已漸消逝,還要爾虞我詐,口是心非。他當然不會蠢得去揭破小盤對付朱姬與自己的陰謀,微笑道︰「儲君若沒有別的事,微臣想返家休息了。」離開書房,李斯正肅立門外,見到項少龍,低聲道︰「讓我送上將軍一程好嗎?」

項少龍知道他有話要說,遂與他並肩舉步,那知李斯卻直至到廣場,長長的整段路都沒有說話。荊善等見到項少龍,牽馬走了過來。李斯忽地低聲道︰「走吧!少龍!」接著神色黯然的掉頭回去。

項少龍心中立時湧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靜。李斯乃小盤現在最親近的寵臣,憑他的才智,自能清楚把握小盤的心境。甚至從種種蛛絲馬跡猜出小盤的身份,至乎他兩人的真正關係,也推斷出小盤不會放過他項少龍。沒有了朱姬,沒有了項少龍,小盤便能永遠保持他嬴政的身份。其他人怎麼說都不能生出影響力。

這更是一種心理的問題,當這未來的秦始皇見到他或朱姬時,心中很自然會記起自己只是冒充的假貨。李斯才智高絕,故意在小盤前與自己畫清界限,暗下卻冒死以這語帶雙關的「走吧!」兩字來點醒自己。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感到不枉與李斯做了一場朋友。

馳出宮門,有人從後呼喚。項少龍回頭望去,只見昌文君單騎由宮門直追上來,道︰「我們邊走邊說吧!」項少龍奇道︰「什麼事呢?你不用在宮內當值嗎?」

昌文君神色凝重道︰「少龍是否真要到塞外去呢?贏盈為此還頗傷心呢。」項少龍淡淡道︰「我是個不適合留在這裡的人,因我最怕見到戰爭殺戮之事,你認識我這麼久,該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

昌文君默然半晌,欲止又言的道︰「儲君很希望少龍留下來,共謀討伐六國大業。」項少龍心中一軟,低聲道︰「不要勸我了,我現在唯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在兩年前走,那我對大秦的記憶,便將會是我在大草原上馳騁時,最值得回味的。」言罷一夾馬腹,加速馳走,把愕然勒馬停下的昌文君遠遠拋在後方。烏舒等眾鐵衛忙加鞭趕來。

一行十多騎,逢馬過馬,遇車過車,旋風般在日落西斜的咸陽大道全速奔馳。項少龍到這刻還是對小盤懷有一絲希望。現在他心底急切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如何助朱姬逃過殺身之禍。

自來到這古戰國的世界裡,他每天面對的都是各式各樣的鬥爭,鍛練得心志比任何人都要堅強,縱使對手是秦始皇,他也絲毫不懼。但他絕不會低估小盤,因為他是這時代裡最能明白他可怕處的人。在歷史上,秦始皇是個高壓的統治者,所有人最後都要向他俯首稱臣。諷刺的是這歷史巨人,卻是由他一手培養出來的。

項少龍很想仰天大叫,以宣洩出心頭的鬱悶。但他當然不能這樣做。他還要比以前任何一刻更冷靜,更沉著。只有這樣,他才有希望活著到塞外去過他幸福的新生活。如果朱姬真肯跟他走,他定會帶她一起離開,以補償騙了她多年的罪疚。

項少龍前腳才踏入烏府,已給陶方扯著往內廳走去,不由大奇道︰「什麼事?」陶方神秘兮兮地微笑道︰「老朋友來了!」

這時剛步入內廳,滕翼正陪兩位客人說話,赫然竟是圖先和肖月潭。項少龍大喜奔了過去,拉著兩人的手,歡喜得說不出話來。圖先雙目激動得紅了起來,道︰「我事先也不知道月潭會忽然到咸陽來,所以沒能早通知各位。」肖月潭也是眼角濕潤,微笑道:「老哥曾在臨淄拿少龍的命去作賭注,少龍不會怪老哥吧!」

滕翼笑道:「賭贏了自然是另一回事呢!」項少龍苦笑道:「老哥對我的信心,比我對自己的信心還要大。幸好我運氣好,否則今天就不能在此和兩位握手言歡了。」眾人一陣哄笑。

圖先歎道︰「我們剛才正在研究如何離開這風雨是非之地,少龍就回來了。」陶方笑道︰「坐下再說吧!」

到各人坐好,肖月潭道︰「這趟我到咸陽,是要親眼目睹呂賊如何塌臺,不過剛才與滕兄一席話後,始知少龍處境相當不妙。」項少龍見到肖月潭,心中的愁苦一掃而空,代之是奮起的豪情,哈哈笑道︰「能在逆境中屹立不倒的,才是真正的好漢子,現在有肖兄來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圖先欣然道︰「見到少龍信心十足,我們當然高興,縱使形勢如何險惡,我們也是鬥志高昂,現在呂賊敗勢已成,問題只是如何能安抵塞外,好過我們的安樂日子罷了!」陶方介面道︰「剛才圖管家詳細分析了呂賊的處境,他現在僅餘的籌碼,就只有仍握在手上的都衛軍、管中邪的部隊、一萬五千名家將和與他同流合污的嫪黨,至於其他一向與他勾結的內外官員,有起事來都派不上用場,所以只要我們能作好部署,定可將他迫上絕路,報卻我們的深仇。」

肖月潭肅容道︰「問題只是我們如何可在手刃呂賊後,再安然離開。」項少龍微笑道︰「本來我還沒有什麼把握,但現在老哥來了,就是另一回事哩!」

肖月潭苦笑道︰「不要那麼依賴我,說不定我會教你們失望。」項少龍壓低聲音道︰「老哥有沒有把握變出另一個項少龍來呢?」眾人齊感愕然。

項少龍欣然道︰「烏果此人扮神像神,裝鬼似鬼,身型又與我最為相近,只要老哥有方法將他的臉孔扮成我的模樣,我就有把握騙倒所有人。以暗算明的去對付敵人了。」肖月潭在眾人期待下沉吟半晌,最後斷然道︰「這乃對我肖月潭的最大挑戰,雖然難度極高,我仍可保證不會讓少龍失望。」

項少龍一掌拍在桌上,哈哈笑道︰「有老哥這句話,整個形勢就不同了。我們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管中邪,只要此人一去,呂不韋就像沒了牙的老虎,再不能作惡。」滕翼點頭同意道︰「對!若讓此人拿起弓矢,真不知有多少人仍能活命。」

陶方道︰「但現在我們擔心的,卻非呂不韋而是儲君。」項少龍談淡道︰「這正是我需要有另一個項少龍的原因。」

肖月潭嘴角飄出一絲微笑,與圖先交換了個眼色後,笑歎道︰「少龍確是了得,騙得我們那麼苦。」就在這一刻,項少龍曉得肖月潭和圖先已猜到了小盤非是真的贏政。而這正是小盤要殺自己的原因。凡是深悉內情者,均知空穴來風,非是無因。只有當項少龍不在人世,小盤才能根絕這害得他早晚不安的禍患。他和小盤的決裂,是命運早註定了的,誰都不能改變。

第四章 真假難分

接著的十來天,項少龍如常上朝,但卻謝絕了一切應酬,全力訓練由三百人組成堪稱特種部隊中的特種部隊。他們的裝備都是這時代最超卓的,原先的設計是來自他這二十一世紀的裝備專家;再經過清叔為首的越國巧匠多番改良,使他們變成了類似武俠小說中描寫的高手,精擅使用諸般厲害暗器、武器以及翻牆越壁,潛蹤匿跡之術。這天黃昏時分,紀嫣然偕烏果從牧場來了,更帶來了好消息。

這美麗的才女道︰「烏應恩在嫣然軟硬兼施下,終承認了暗中向儲君提供消息,但卻辯稱全是為烏家著想,因為儲君只是要求他設法令我們打消退往塞外的念頭罷了!」滕翼冷笑道︰「叛徒自有叛徒的藉口!」

紀嫣然道︰「嫣然倒相信他的活,因當嫣然指出儲君可能因夫君功高震主,動了殺機,他駭得臉青唇白,還把與他接觸的人都供了出來。」項少龍沉聲道︰「是誰?」

紀嫣然道︰「那人叫姚賈,夫君認識這個人嗎?」項少龍點頭道︰「此人是李斯的副手,專責聯絡各國的責任,最近剛由齊國出使回來,是個很有才智的人。」

紀嫣然道︰「烏三爺現在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答應了全面與我們合作,為了安全計,嫣然把他原本的家將和手下全體送往塞外,免得其中有人再私下被姚賈收買了。」項少龍道︰「烏應恩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令儲君以為我們待諸事已完成後,才會撤往塞外。」

滕翼沉聲道︰「若我是這忘恩負義的小子,便會在雍都借嫪毐之手把你除掉。那時他還可藉為你復仇為名,對嫪黨大事討伐,一舉兩得。」項少龍笑道︰「總言之我們不可讓他知道我們殺了呂不韋後立即就走,便達到了惑敵的目的。」

轉向紀嫣然道︰「嫣然的思慮比我兩兄弟縝密得多,可否編造一些消息,逐分逐點的在冠禮前這段時間內,慢慢漏給姚賈知道。最好是要他一番推敲後,才猜得出我們須他轉告儲君的故事。」紀嫣然白了他一眼道︰「不要捧嫣然了!人家盡力而為吧!」

接著的一段日子內,項少龍一面全力訓練手上那支三百人的勁旅,另一方面指導烏果如何扮作自己,務求要連小盤、李斯等熟人也可瞞過。唯一的破綻就是聲音,幸好紀嫣然想出一計,就是由項少龍在適當時候裝病,那就算聲音沉啞一點都不會啟人疑竇,更可不用說那麼多話,一舉兩得。

這晚肖月潭由牧場回來,借了一套項少龍的官服後,把烏果關在房裡,眾人則在外面靜心侍候,看看烏果會變成什麼樣子。眾人到現在仍不大清楚項少龍為何要找烏果喬扮自己,荊俊忍不住說出心中的疑問。

項少龍答道︰「我第一個要騙的人是呂不韋,儲君已打定主意要呂不韋留守咸陽,以呂不韋的作風,定要趁這時機設法除去二哥和五弟,只要我……咦!」紀嫣然、滕翼和荊俊都吃了一驚,瞪著臉色微變的他。項少龍神色凝重地道︰「你們說會否管中邪也用同一方法潛回咸陽來呢?否則在此離加冕只有一個月的關鍵時刻,他怎肯仍留在外地?」

滕翼道︰「沒有肖兄的妙手,憑什麼變出另一個管中邪來?」紀嫣然道︰「若呂不韋早有此計,要找個與管中邪相似的人,再由旁人加以掩飾,當可魚目混珠,所以夫君大人所猜的,該有極大的可能性。」

項少龍向剛過來的陶方說出他的猜測後,道︰「通知圖總管,請他留意此事,只要我們把握到管中邪的行蹤,行事時第一個殺的就是他,然後才輪到韓竭等人。」荊俊道︰「剛才三哥的意思,是否想讓呂不韋以為二哥是陪儲君到了雍都,其實你卻是留在咸陽對付他呢?」

項少龍點頭道︰「這是最主要的原因,其次就是我可以不在儲君的監視下放手而為。」滕翼道︰「但我們須作出周詳的部署,設法把烏果從雍都接走,否則恐怕這小子性命難保。」

肖月潭的聲音響起道︰「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只要假少龍變回真烏果,要逃起來就方便多了。」眾人心大心小的朝敞開的房門瞧去,只見肖月潭和另一個「項少龍」緩步而出,無不拍案叫絕。

烏果扮的項少龍向各人唱了一個喏,作狀摸往並不存在的百戰寶刀刀柄,喝道︰「呂賊你給我跪下,我項少龍等斬你這個臭頭,已等了七年哩!」竟連聲音語調都裝得有七、八分相似。眾人轟然大笑。紀嫣然嬌笑道︰「這是沒有可能的,怎可會肖似成那樣子呢?」

烏果朝紀嫣然訝道︰「娘子妳竟連夫君大人都不認得,糊塗至此,小心為夫休了妳。」當然又是逗得哄堂大笑,陶方更辛苦地捧腹彎腰。紀嫣然喘著氣笑道︰「你敢休我,我就一劍宰了你。」

項少龍看得心生感觸,烏府這兩年多來可能還是首次這麼洋溢著歡樂的笑聲。烏果擺了個吃驚狀,失聲道︰「娘子那麼凶,為夫遷就點認錯好了。」紀嫣然再沒好氣和他纏下去,對肖月潭道︰「肖先生不愧是天下第一妙手,怎能弄得這般神奇的呢?」

肖月潭愛不釋手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輕描淡寫的道︰「我費了五天工夫,以木材雕出少龍的頭像,再以秘方配製出膜料複製出這張假臉,上色和施了一番手腳後,另一個項少龍就面世了。」荊俊讚歎道︰「以後我若未驗明對方的正身,再也不敢相信對方是否真的是那個人。」

肖月潭笑道︰「若沒有烏果,任我三頭六臂,都無計可施。這傢夥的體型大致和少龍相若,只是肩頭窄了點,於是我在他衣服內加了墊子,便掩飾了這破綻。」烏果仰天打個哈哈,大步踏出,學著項少龍的姿態來回走動,果然唯妙唯肖。項少龍整個人輕鬆起來,忽然間,他知道主動權又回到自己手裡,再不是處於完全挨打的劣勢裡了。

項少龍和肖月潭兩人坐在亭內,同賞天上美麗星空,無限感觸。肖月潭歎道︰「生命真奇怪,上一刻我們似乎仍在臨淄,忙於應付各式各樣的人物和危機;這一刻卻已置身咸陽,同樣是想著如何溜走。但這一趟卻有一了百了的感覺,心情好多了。」項少龍點頭道︰「有老哥在旁指點,我更是信心十足,有把握安然抵達塞外,去過我們渴望已久的新生活。」

肖月潭沉吟片晌,正容道︰「我們都知道嬴政絕不會讓呂不韋這深悉他身份隱情的人活下去,我雖然很想看呂不韋如何黯然收場,可是那多多少少要冒上風險,那我們是否該早一步離開呢?那豈非可省去很多煩惱嗎?」

項少龍道︰「我也曾想過這問題,卻因兩個原因打消了這個念頭。首先是家族的撤退仍須一段時間才可徹底完成,其次是我怕嬴政暗中另有佈置,只要我露出離開的動靜,他便會在途中攔截我們,那時即使殺了我,也可對外宣稱我已走了。所以我們必須等待最佳時機才離開,那該是嬴政行加冕禮的那一天,而為了自保,我們必須對呂不韋主動出擊,否則就要死無葬身之地。」肖月潭點頭同意道︰「都是少龍想得周詳。」

頂少龍苦笑道︰「我的思考怎及得上老兄,只不過沒人比我更明白嬴政的厲害和狠辣,一個不小心,就會有舟覆人亡之險。」肖月潭道︰「你準備怎樣對付呂不韋?」

項少龍正容道︰「正要向先生請教。」肖月潭捋鬚微笑道︰「該向圖公請教才對,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明白呂不韋的虛實和手段,他靜候了這麼多年,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頂少龍欣然道︰「那這事全交由兩位籌謀策劃,我們就當整裝候命的兵將好哩。」仰頭望往燦爛的夜空,心想以圖先的老到,肖月潭的智謀,該很快就可瞧見塞外的星空了。

翌晨天未亮烏府各人早已起來,聚在園中練武。項少龍耐心指導烏果使用式樣與百戰寶刀相同、由清叔特別打製的另一柄寶刀。此刀鋼粹雖仍與百戰寶刀有一段距離,但已勝於清叔的其他製品。烏果由於本身也是特級高手,無論姿態氣勢,都似模似樣。滕翼拿著墨子劍和他對打,這傢夥到百多招後,始露出敗象。

烏言著、烏舒、荊善等鐵衛,都拍手叫好。項少龍把烏言著召到身旁,道︰「眾鐵衛以你最沉著多智,這趟你們陪烏果到雍都去,記得保命要緊,若見勢不對,就要借勾索之便,立即逃回來。」烏言著道︰「項爺放心,陶公在兩年前已派人潛住雍都,不但摸清了形勢,還作了種種佈置,可以在危急時接應我們。」

旁邊的紀嫣然笑道︰「烏果這傢夥詭計多端,從來只有他佔人的便宜,想暗算他真是難比登天,少龍放心吧!」項少龍對烏果也是信心十足,否則絕不會讓他去冒這個險。卻特別提醒烏言著道︰「儲君必會等到最好時機,才會對我施展暗算手段,那當是在與嫪黨正面衝突時始發生,否則怎能把責任推到嫪黨身上。」

紀嫣然插嘴道︰「若有方法把那面具安到另一具身形酷肖夫君大人的屍首處,那就可暫時把儲君騙過了。」烏言著精神一振道︰「這事我們看著辦吧!不一定是沒有可能的。」

這時烏果氣喘喘的來到三人身前,得意洋洋道︰「我的百戰刀法如何呢?」紀嫣然笑道︰「你項爺那有如你般喘得像快要斷氣的樣子呢?」

烏果嘻嘻笑道︰「別忘了我的病仍來痊癒,喘些氣才正常嘛!」紀嫣然點頭道︰「還是你了得,我差點忘了。」轉向項少龍道︰「夫君大人最好讓肖先生弄點病容出來,讓儲君看到,那到要裝病時就更有說服力了。」

烏果道︰「初時只須裝出疲累的樣子,然後逐分加重病容,就更萬無一失。」項少龍暗忖這就叫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正要答話,陶方領著一人急步走來,眾人愕然瞧去,無不喜出望外。來的竟是久違了的王剪,秦國縱橫無敵的絕代神將。

第五章 久別重逢

王剪比以前更黑更結實了,整個人也變得更有氣勢和沉著,顧盼間雙目神光電射,不怒而威,不愧絕代名將的風範。這時他臉上掛著真誠的笑意,先把項少龍擁個結實,長歎道︰「三哥可知小弟是如何掛念你們呢?」滕翼和荊俊都撲了過來,四個義兄弟摟作一團,使人感動得生出想哭的衝動。

王剪哈哈一笑,分別與滕、荊擁抱為禮,道︰「少龍瘦了點,但神采卻更勝昔日我離開咸陽之時。」轉向紀嫣然道︰「三嫂也漂亮了。」

眾人圍攏過來,紛紛與這縱橫無敵的神將把手致意。項少龍道︰「四弟何時回來的,見過儲君嗎?」王剪道︰「看看我這身便服,就知我是秘密回來的,不知如何,我總覺先來和你們打個招呼,才去見儲君會妥當一點。」

眾人大詫,紀嫣然道︰「四叔為何會有這個想法?」王剪沉聲道︰「事實上三天前我早回來了,卻苦忍著留在城外秘處,只遣人回來打聽消息,為的是怕呂、嫪兩黨假傳旨意召我回來,豈知聽到的卻是別的消息,三哥和儲君近來似乎不大融洽。」

滕翼問道︰「四弟聽到什麼消息呢?」王剪道︰「儲君和三哥似乎疏遠了,不像從前般事事都找三哥商量。」

荊俊歎道︰「四哥的耳目真厲害。」項少龍心內下了個決定,道︰「我們進去再談吧!」

在內廳坐好後,王剪冷哼一聲道︰「這趟我帶了三萬精兵回來,都是十中挑一的精選,且無人不為我王剪效死力,區區賊黨,只要我動個指頭,包保他們全軍覆滅。」又歎了一口氣道︰「但我卻擔心儲君,更擔心他會對三哥不利,儲君隨著年歲的增長,變得愈來愈厲害了。」

眾人心知肚明,王剪必是聽到有關嬴政身世疑團的消息,始會有此推論。只不過怕項少龍尷尬,同時也為了表白對項少龍的信任,所以不直接說出來。嬴政斬殺錢直的事,已是轟動全國的大事,王剪沒有理由不知道。

陶方、紀嫣然、荊俊、滕翼、烏果五個人十隻眼睛,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由他決定怎樣對王剪說這件事。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四弟不愧大秦頭號猛將,甫回咸陽就把情報做得這麼好。」這等若肯定了王剪的推測。

王剪雙目寒芒烈閃道︰「我對付的只是懶用腦筋的匈奴,三哥面對的卻是東方諸國的聯軍,怎輪到我王剪當頭號名將!」頓了頓斬釘截鐵的道︰「三哥想要我這四弟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放心說吧!」

項少龍哈哈大笑,探手抓著他寬厚的肩頭,欣然道︰「我要四弟掃平呂、嫪兩黨,再助嬴政統一天下,建立秦朝大業,而四弟則成曠古爍今的不世名將。」王剪與他對視片晌,啞然失笑道:「英雄好漢,就永遠是英雄好漢,各位兄嫂快看看我這個三哥,誰人比他有更廣闊的胸襟,更能不為功名利祿所困,小弟便自愧不如。」

眾人都心中感動,更明白王剪的意思。要知現在秦國的兩位上將軍,就是項少龍和王剪,而兩人在秦國朝內朝外都有崇高的聲望,這情況在軍中尤甚。如若兩人聯手起來,肯定有對抗嬴政的力量。但項少龍卻一口回絕了王剪的提議,使秦國避免了內戰的危機。他們卻不知項少龍早從歷史已發生的事實認識到,根本沒有人可鬥得過秦始皇的,所以想都不敢往這方面想。

如此地贏得王剪的讚美,項少龍汗顏道︰「四弟勿要捧我,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倚仗你呢。」王剪肅容道︰「儲君可能是我大秦歷來最具手段謀略的君主,李斯更可比得上商鞅。但決勝沙場,我王剪除了三哥和李牧外,誰都不怕。可是玩陰謀手段,卻是防不勝防,三哥有什麼打算?」

項少龍道︰「四弟知否儲君的軍力佈置?」王剪爽快答道︰「儲君的主力仍是禁衛軍和都騎軍,近年禁衛軍不斷招納新人,兵力已達五萬之眾,無論訓練、裝備和俸祿,都遠勝他人,且對儲君忠心耿耿,三哥要防的就是他們。」

項少龍想起那天昌文君由皇宮追出來勸自己的情景。想到昌平君和昌文君終是王族,血濃於水,有起事來只會站在小盤的一方,幸好還有贏盈這一層關係,才沒對付自己。王剪續道︰「儲君這趟對付叛黨,本應把桓齮調回來方是正理,但他卻反把安谷傒從楚國邊界召回,只從這點,我便推知他確有對付三哥的念頭。」滕翼愕然道︰「安穀傒回來了,為何我們全不曉得?」

王剪沉聲道︰「此乃儲君的一著暗棋,但我卻不清楚安穀傒兵力的多寡,只知他離開邊疆,駐紮在咸陽和雍都間某處,只要接到王令,在一天時間內就可到達咸陽或雍都。」安穀傒像昌平君和昌文君般,都是王族身份,有起事來,只會站在嬴政的一邊。難怪王剪看出嬴政有對付項少龍的心意了。

項少龍從容道︰「管他有什麼佈置,只要四弟可保著假的項少龍從雍都溜走,其他的一切我們都有應付的能力。」烏果笑道︰「那即是要剪爺好好照顧小子脆弱的小命。」王剪看著烏果瞪目結舌時,紀嫣然迅快地用她悅耳的聲音解釋了一遍。

王剪擔心地道︰「若給人看破,三哥豈非犯了欺君之罪嗎?」滕翼苦笑道︰「這個險是不能不冒的,若四弟看過烏果的扮相,必然信心倍增。」

紀嫣然笑道︰「何況你三哥還會裝病,那就是更易掩飾。」王剪道︰「那最好在中途才調包,就更萬無一失!」

項少龍欣然道︰「有四弟之助,我們更是信心十足,四弟也不宜久留了。」雙方研究了如何保持緊密聯繫的方法後,王剪悄俏離開。項少龍往找肖月潭,後者正坐在銅鏡前把自己扮成個老頭兒,項少龍遂把王剪的情況向他報上。

肖月潭點頭道︰「只看他的氣度相格,便知此人著重義氣,不畏強權。有他暗中出力,我們逃走的成算將以倍數增加。」旋又奇道︰「你不用上早朝嗎?」

項少龍道︰「這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麻煩老哥給我塗點什麼,好讓我看來似是病了的樣子。」肖月潭啞然失笑道︰「少龍太低估嬴政了。若聞知你病倒,派個禦醫來表面為你治病,實則卻是查探你有沒有弄虛作假時,少龍就要無所遁形。」

項少龍大吃一驚道︰「那怎辦才好?」肖月潭瞧瞧天色,道︰「幸好尚有一點時間,因為嬴政怎都要早朝後,才能命禦醫來此,我立即去弄一些草藥回來,服後包你的脈搏不妥,卻不會傷身,如此就可愚弄嬴政,教他不起疑心。」

對肖月潭的知識和手段,項少龍早佩服得五體投地,暗暗慶幸若非呂不韋害得他生出異心,今日勢將成為自己的心腹大患。

當日下午,果然不出肖月潭所料,小盤派來兩名禦醫來為項少龍診病,陪同的還有昌平君。兩名禦醫輪流為他把過脈後,一致判定他是過於勞累,患上風寒。項少龍心中一動,又再細心誘導下,更使他們深信病根是在兵敗逃走,亡命雪地時種下的。

禦醫退出房外後,昌平君坐到榻沿,歎了一口氣,愁容滿臉,欲言又止。項少龍裝作有氣無力的道︰「君上有什麼心事呢?」昌平君歎道︰「唉!現在我心情矛盾得很,即想少龍繼續臥病在塌,但又希望少龍能即時回復健康,唉!」

項少龍心中一熱,握緊他的手,壓低聲音道︰「一切我都明白,君上不用說出來。」昌平君劇震道︰「你……」

項少龍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沉聲道︰「伴君如伴虎,此事自古以然。我們不要再談這方面的事了,我定會好好照顧贏盈的。」昌平君熱淚盈眶,毅然道︰「我們之有今日,全賴少龍的提攜,若我兄弟在少龍有難時袖手旁觀,仍算是人嗎?這事根本是儲君不對。」

項少龍心中感動,柔聲道︰「這種事根本沒有對錯的問題,也不該因此對儲君生出憤怒之心,小弟自有保命之計。」

昌平君以袖拭去淚漬,沉吟片刻後道︰「少龍要小心一個叫尉僚的人,他是魏國大樑人,入秦後成了儲君的客卿,現在尚未有任何官職,但卻極得儲君看重,很多不讓我們知道的事,都與他商量。此人智計過人,更精於用兵,曾著有《尉僚子》的兵書,主張『並兼廣大,以一其制度』,甚合我大秦一統天下的主張。儲君或者是受到他的影響,故把統一放在大前提,一切妨礙統一大業的人事都要無情剷除。」

項少龍明白過來。昌平君是在暗示小盤為了要保持王權,才會不擇手段的把自己除去,正如他希望自己臥病下去,正是點出自己如若隨同小盤往雍都去,必然性命不保。項少龍又聽出尉僚雖沒有官職,但卻是小盤欽定了來處理自己的人,因為小盤其他得力手下,無不與自己有過命的交情。所以要對付自己,必須借助「外人」之力。

昌平君又道︰「少龍是否覺得李斯變得很厲害呢?我們現在都不喜歡他。他太過熱衷權勢了。」項少龍再一陣感動,明白昌平君是要自己提防李斯。

但只有他才真正明白李斯。李斯其實是更熱衷於統一天下的理想,那是他最重視的事,所以不得不對小盤曲意逢迎。不過只要看他冒死勸自己逃走,就可知他內心仍對自己有著真摯的感情。項少龍拍拍昌平君的手背,微笑道︰「回去向儲君報告吧!告訴他無論如何我都會隨他到雍都去的。」昌平君目瞪口呆時,見項少龍向他連眨眼睛,雖仍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但總知道項少龍胸有成竹,會意過來,茫然去了。

接著的三天,小盤每日都派禦醫來瞧他。這時離出發雍都只有十天時間,項少龍裝作漸有起色,帶著少許病容,入宮謁見小盤。小盤知他到來,親自在宮門迎接,演足了戲。

一番噓寒問暖後,小盤把他接到書房,閉門密議。這未來的秦始皇鬆了一口氣道︰「幸好師傅身體復元,否則沒有了師傅在寡人身邊運籌帷幄,對付奸黨,那就糟了。」項少龍深深地瞧了這由自己一手帶大的秦君一眼,心中百感叢生,一時都不知是愛是恨,糾纏難分,依肖月潭的指點沙啞著聲音問道︰「一切預備好了嗎?」

小盤點頭道︰「萬事俱備,王剪回來了,手上共有三萬精兵,人人驍勇善戰,寡人已著他先潛往雍都附近,好依計行事。」項少龍皺眉道︰「依什麼計呢?」

小盤有點尷尬的道︰「據茅焦的消息,嫪毐準備在加冕禮的當晚,趁舉城歡騰、人人酒酣耳熱之際,盡起黨羽,發動叛變,那時王剪將會把雍都圍困,教嫪黨沒有半個人能逃出去。」項少龍故作不滿道︰「王剪回來了,他為什麼竟不來見我呢?」

小盤忙道︰「是寡人吩咐他不得入城,師傅勿要錯怪他。」項少龍道︰「呂不韋那方面又有什麼動靜呢?」

小盤龍目一寒,冷笑道︰「他敢有什麼動靜呢?不過當寡人率文武百官到了雍都後,情況將會是另一個局面。」又有點不敢接觸項少龍的眼光般垂下頭去,沉聲道︰「寡人和上將軍去後,中大夫尉僚會在咸陽主持大局,對付呂不韋,他將持有寡人虎符,守城三軍盡歸他調度。明天寡人會在早朝時宣佈此事。」

項少龍立時心中警惕,他雖然說來好聽,但實際上等若同時削掉了滕翼和荊俊的兵權。要知秦軍一向效忠王室,如若滕、荊沒權調動都騎兵,那時他項少龍憑什麼去對付呂不韋?而且對誰要殺要宰,一切都操縱在尉僚手上了。

項少龍搖頭道︰「此事於理不合,現在都衛軍的將領,均是呂、嫪兩黨的人,新人登場,又無戰功威望,何能服眾,更會動搖都騎兵的軍心,故此事萬萬不可,儲君請收回此意。」小盤顯然仍有點害怕項少龍,兼之心中有鬼,沉吟片刻才解釋道︰「其實寡人此舉,只是針對呂不韋而發,如若他試圖調動都衛軍,便等若叛變,尉僚便可在裡應外合下,一舉把呂黨殲滅。嘿!這當然要滕、荊兩位將軍配合。」

項少龍虎目寒芒爍閃,語調卻是出奇地平靜,淡淡道︰「那就乾脆讓尉僚任都衛統領吧!」小盤道︰「這擺明針對呂不韋,嫪毐怎肯同意?」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既是如此,儲君索性把虎符交給滕翼,只要冠禮吉時之後,儲君便成秦國之君,那時再不須太后印璽同意,也可操控咸陽諸軍,豈非勝於現在般打草驚蛇?」他明白小盤為了哄他到雍都去,絕不會在此時與他正面衝突,在心理上他也乏此勇氣,所以乘機漫天索價,看小盤怎樣落地還錢。事實上小盤想控制的只是都騎兵,都衛兵怎會放在他眼內,偏是無法說出口
來。

好半晌後,小盤讓步道︰「即是如此,就一切依舊,我會使尉僚領兵駐在咸陽城外,若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可增援滕、荊兩位將軍了。」項少龍心中暗笑,任尉僚三頭六臂,由於不知是自己在暗中主事,必會吃個大虧。他這時再沒有和小盤閒聊的心情,藉病體未癒為托詞,返家去了。

第六章 戰雲密佈

回到烏府,才知琴清來了,正和紀嫣然在內廳喁喁細語,兩女均是神色疑重,見項少龍回來,勉強露出笑容。項少龍坐下詫道︰「什麼事這麼神色緊張?」紀嫣然道︰「儲君正式下了諭旨,著清姐隨駕到雍都去處理冠禮的大小事宜,清姐正為此煩惱,去又不是,不去又不行。」

項少龍劇震道︰「知我者莫若嬴政,這一招命中我的死穴要害。」琴清愁容滿面地幽幽道︰「不用理我不就成了嗎?諒他尚未有遷怒於我的膽量,以後看情況奴家才到塞外來會你們好哩!」

項少龍回復冷靜,決然搖頭道︰「不!要走我們必須一起走,否則只是那牽腸掛肚的感覺,已足可把我折磨個半死。」聽到項少龍這麼深情的話,琴清感動得秀眸都紅了。紀嫣然道︰「嫣然可扮作清姐的貼身侍婢,有起變故,也可應付。」

項少龍呆了半晌,才作出反應道︰「這確是個可行的辦法,且教別人想像不到。必要時我還可使荊俊親到雍都接應你們。講到飛簷走壁之術,有誰比得上他呢?」琴清赧然道︰「我也想學懂攀牆越壁的方法,你們肯教人家嗎?」項少龍和紀嫣然聽得面面相覷,琴清這麼嬌滴滴的斯文美人兒,若學精兵團般攀高爬低,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到了晚上,肖月潭才施施然回來。眾人忙聚到密室商議。肖月潭道︰「若非有圖公在旁默默監察呂賊,我們可能到了黃泉之上,仍是一隻隻的糊塗鬼。」眾人同時色變,追問其故。肖月潭道︰「呂不韋愈來愈欠缺可用之人,所以不得不再次重用以圖公為首的舊人,也使圖公得以清楚把握到呂賊的陰謀。」

紀嫣然道︰「近來呂不韋非常低調,一副無力挽狂瀾於既倒的樣子,原來竟是裝出來的。」荊俊狠狠咒罵道︰「這趟我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肖月潭笑道︰「我們都忽略了呂不韋最後一招殺手澗,就是東方六國的助力,現在六國的君臣,誰不視嬴政為洪水猛獸,只要能扳倒迎政,他們什麼都樂意去做,最好是由嫪毐登位,就更合他們之意。」項少龍色變道︰「難道他竟敢開放邊防,任聯軍入關嗎?」

肖月潭笑道︰「他有這個膽量也沒有用,秦軍人人忠心愛國,豈肯遵行。況且三晉和楚、燕五國給少龍殺得元氣大傷,打開關門諒他們仍未有那揮軍深入的豪氣,不過六國卻分別派出四批死士,人人都是以一擋百的高手,準備在適當的時機,進行精心策劃的刺殺行動。已定的四個目標就是嬴政、少龍、昌平君和李斯。」

嬴政和項少龍成六國必殺的對象,當然不在話下。昌平君和李斯都是陪著嬴政出身的文武兩大臣,若有不測,會令文武百官在無人統領下,讓呂不韋有可乘之機。項少龍暗忖最要殺的人當是王剪,不過可能呂不韋到現在仍未知王剪已潛回咸陽。秦國正在大時代轉變的關鍵時刻中,只要小盤登上寶座,呂、嫪兩黨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陶方沉聲問道︰「這批人現在是否已身在咸陽呢?」肖月潭道︰「他們為了隱蔽行蹤,目下都藏身在附近的山頭密林處,飲食均由圖公負責供應,各位該明白這點對我們多少有利吧。」

紀嫣然道︰「圖總管知否他們行動的細則?」肖月譚道︰「這事由許商這都衛統領負責,只要能生擒此人,肖某自有手段教他乖乖招供。」

滕翼道︰「只要許商肯走出城門,我們便有把握將他生擒,再交由先生迫供。可是若他留在城內,我們除非和他正面衝突,否則難奈他何。」許商本身是第一流的劍客,寄居仲父府,出入都有大批親衛,城內又是他都衛的勢力範圍。要殺他可能仍有點機會,但若要將他生擒,自是難比登天。

肖月潭由懷裡掏出一軸圖卷,攤在桌面,道︰「這是仲父府的全圖,包括所有防禦設施和密室,但若只以智取,不以力敵,並非全無生擒許商以至乎刺殺呂不韋的可能。」頓了頓又道︰「圖公已準備了一種烈性麻醉藥,只要下在仲父府的幾口水井裡,喝下者三天內都休想醒過來。」

荊俊喜道︰「果是妙著!」項少龍問道︰「圖老既有參與呂不韋的密議,是否探悉得他的全盤計劃呢?」

肖月潭冷笑道︰「就算圖公沒有與聞其事,但呂賊的動靜怎瞞得過圖公。呂賊的計劃是要雙管齊下,當嫪黨在雍都舉事時,他就會在咸陽起兵,盡殺反對他的人。」頓了一頓續道︰「關鍵處是能否殺死嬴政,只要嬴政身死,他便可以討嫪為名,將大秦軍權握在手裡。」

陶方皺眉道︰「假設嫪毐失敗,呂賊豈不是要好夢成空?還落得背上作反的臭名。」肖月潭道︰「所以呂賊特命管中邪潛往雍都,配合六國的高手,主持刺殺的行動,憑此人高超的箭術,這並非全無可能的事。說到底雍都非是嬴政的地頭。」眾人心下顫然,若不先一步除掉此人,確是最可怕的威脅。

項少龍歎道︰「此事不幸給我們猜中,有沒有辦法可以知道他的行蹤?」肖月潭搖頭道︰「這可說是老賊最後一著厲害棋子,故恐怕除他之外,再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呂賊的成敗,全繫在能否刺殺嬴政這關鍵上,否則他是沒有成功的機會。」

紀嫣然道︰「那烏果豈不是險上加險?」烏果臉色轉白,不過只要想想管中邪的蓋世箭術,誰都不會怪他膽怯了。肖月潭捋鬚笑道︰「諸位這叫關心則亂,其實管中邪亦非沒有可尋之跡,首先,他第一個要刺殺的必是嬴政,又或四項刺殺同時進行。否則打草驚蛇下,刺殺行動就不靈光。」

烏果登時鬆了一口氣。紀嫣然道︰「那麼刺殺行動該集中在雍都才對,只有那樣,才可把責任全推到嫪毐身上。」接著微笑道︰「善戰者,鬥智不鬥力,呂、嫪兩黨最大的問題是互不信任,互相暗算。照嫣然猜估,呂不韋定把刺殺行動瞞住嫪毐,而儲君身邊的近衛裡,也該有呂賊的內奸。只要我們將消息洩露給嫪毐知道,說不定可收奇效。」

項少龍絕不擔心小盤的龍命,否則歷史上就沒有秦始皇其人,也不擔心昌平君和李斯,其理也是相同。他擔心的只是烏果。滕翼這時道︰「最可靠的還是先一步殺死管中邪,而我們還要顧及自身的安危,因為著我和小俊有什麼不測,呂賊就可公然把都騎軍接收過去了。」管中邪乃智勇雙全的人物,有他暗中主持六國的刺客聯軍,誰敢掉以輕心。

肖月潭忽然道︰「烏果扮成少龍,那少龍也可扮成烏果,如此就更萬無一失。」眾人齊聲叫絕。陶方懷疑道︰「時間趕得及嗎?」

肖月潭欣然笑道︰「早在製作假面時,肖某心中已有此念,故而兩張臉皮一起製作,否則怎會須那麼多天工夫呢?」眾人紛紛讚歎,都對肖月潭的智計佩服得五體投地。接著商量行事的細節,決定把追查管中邪行蹤列為首要之務,並定下種種應變計劃。

當夜項少龍好好睡了一覺,翌晨故意在早朝現身,讓呂不韋等看到他的病容,並聽到他沙啞的聲音。那天的討論集中到即將來臨的冠禮上去。呂不韋主動提出留守咸陽,小盤裝作拗他不過,勉強接受了。

早朝後,小盤與項少龍、昌平君、昌文君和李斯四人在書房商議。昌平君和李斯先後作出報告,都是關於往雍都和冠禮的程式。小盤聽畢後道︰「眾卿均知這是呂、嫪兩黨最後一個推翻寡人的機會,在這方面眾卿有什麼對策呢?」昌文君道︰「這事微臣已有周詳計劃,首先這次赴雍都的船隊,不但式樣如一,且全部掛上王旗,教敵人難以認識那一艘是儲君的駕座舟。再配以輕便的小型戰船開路,沿岸更在戰略點駐紮精兵,可保旅途的安全。」

小盤點頭讚好,然後道︰「不過最危險的卻是在抵達雍都之後,嫪賊怖置多年,等待的便是這一刻,絕不能粗心大意。」昌平君道︰「安穀傒會先領一萬精兵進駐雍都,把關防完全接收過來,微臣才不相信嫪毐敢於此時抗命。」

項少龍皺眉道︰「安大將軍何時回來的?」小盤乾咳一聲道︰「由於上將軍臥病在家,寡人不敢驚擾,所以才沒將此事告訴上將軍。」李斯等三人都垂下頭去,噤若寒蟬。

項少龍光火道︰「儲君已胸有成竹,那還須臣下籌畫,不若臣下留在咸陽養病好了。」李斯三人的頭垂得更低了。小盤不慌不忙的道︰「上將軍萬勿誤會,現在寡人就是要向上將軍請教。」

項少龍斷然道︰「若不早一步給臣下知悉所有佈置和手上可用之兵,此仗必敗無疑。」小盤四人同時愕然。項少龍心想這就叫語不驚人死不休了。有了從圖先得來的珍貴情報後,他就更有把握應付這場前門有呂、嫪兩黨,後方有小盤這寡情薄義的小子的兩面戰爭。

小盤肅容道︰「上將軍何出此言呢?」項少龍心知肚明小盤重視自己說話的原因,皆因從小到大,小盤都視自己為天人,方能縱橫不倒。而自己屢次助他渡過難關,更在他心中建立了無可比擬的智勇形象。換了其他人,即使是王剪、李斯等,也休想可把這未來的秦始皇嚇倒。

項少龍不答反問,淡淡道︰「安大將軍這趟從楚境調了多少人回來?」小盤猶豫片刻,無奈道︰「調了五萬人回來。」

項少龍看看其他人的表情,便知小盤並沒有在這件事上說謊,悠然道︰「其他的四萬兵員駐在哪裡?由何人統率?」他怎還不明白這批大軍要對付的除了呂不韋外,尚有滕、荊和烏族的戰士,卻故意迫小盤說出來。小盤邊翻看桌上文件,邊若無其事的道︰「這是應付緊急情況的後備部隊,由尉僚指揮,可從河道迅速增援雍都或咸陽。」接著有點不耐煩的道︰「上將軍仍未答寡人剛才的提問呢?」

天下間怕只有項少龍一人膽敢這樣和小盤對話。李斯等都不敢插口。項少龍淡淡道︰「任呂、嫪兩黨如何倡狂,也不敢以卵擊石的公然作反,所以他們定是先採暗殺的手段,只要行刺儲君成功,天下大亂,奸黨才能混水摸魚,得到最大利益。」昌文君忍不住道︰「這點我們早想到,且有對付的方法。」

項少龍沉聲道︰「假設刺殺行動由管中邪暗中主持,參與行動者乃六國派來千中挑一兼經過嚴密訓練的第一流刺客,而且在冠禮時儲君又不得不亮相,更而禁衛內侍中又有內應,君上是否仍那麼有把握呢?」包括小盤在內,各人無不色變。當年小盤赴德水春祭途中被外來刺客襲擊,幸好誤中副車一事,仍是記憶猶新。現在多了個箭法驚人的管中邪,誰敢拍胸保證不會出事。

昌平君愕然道︰「但據消息傳來,管中邪該仍在韓境與韓人僵持不下。」項少龍道︰「那只是障眼法,際此緊要關頭,呂不韋怎會不把愛婿召回來,這就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了。」他的話有龐大的說服力,不怕眾人不信。

小盤龍目寒光爍閃,盯著項少龍道︰「上將軍這消息從何而來?」項少龍早知小盤必有此問,微笑道︰「呂不韋在六國有朋友,微臣何嘗不是。」

小盤呆瞧他半晌後,點頭道︰「上將軍可有什麼應付之策?」項少龍打蛇隨棍上道︰「儲君首先要將虎符賜給微臣,讓微臣有調兵遣將的能力,微臣才有辦法處理此事。」

這正是項少龍最厲害的一著,且不由小盤不答應。在秦國,凡是帥將級的人物,例如項少龍、王剪、安穀傒、昌平君等,都獲賜半邊虎符,另一半則由小盤掌握。遇有領兵出征,率兵將領可獲另一半的虎符,如此才算合法獲授兵權。不同級數的將領,持著的是反映身份的虎符,規限了帶兵人數的多寡。

在大將軍級數以上的將帥,不但沒有兵員數目的限制,還可在各地調動和招募新兵。一旦征戰回朝,另一半虎符重歸朝廷,兵員也回到中央,各將領只能依官階大小擁有自己的親兵,兵權重新回到君主手上。項少龍乃僅有的兩位上將軍之一,如若持有完整的虎符,便等若軍方的最高統帥,那時除了小盤外,誰也不能收回他的虎符。所以假若項少龍手握完整的虎符,便等若將軍權握在手裡,那時小盤若要對付他,絕不能派出像尉僚那種低級的新將領。唯一之法就是小盤自己來處理他。

由此可見虎符之事關重大處。但項少龍卻不怕小盤不答應,是基於三個原因。首先,小盤會想到項少龍陪侍在側,到了雍都後,便可從容算計他,不怕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情況出現。其次就是項少龍蓄意製造出一種形勢,令小盤不得不以此來誆騙他和安撫他。最後的原因更微妙,因為小盤對他才幹的信心已是根深蒂固,確信他這樣做會對他有利無害。所以項少龍才不愁他不答應,還不會查根究底,顯示出對項少龍的不信任。

果然小盤呆了剎那光景,即微點其龍首答應道︰「就如上將軍所請吧!」項少龍壓下心中的狂喜,淡淡道︰「儲君冠禮之日,就是微臣獻上管中邪首級之時,否則儲君可以軍法治我以罪。」小盤眼中掠過複雜之極的神色。項少龍心中暗歎,乘機辭退。
2015-2-5 12: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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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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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奇刑迫供

昌文君從後追上來,與項少龍並排在街上緩騎而行,眾鐵衛和昌文君的親隨都全神貫注遠近的動靜,一些持長矛革盾護持左右,一些弩弓在手,以防刺客,氣氛緊張。項少龍輕鬆地道︰「你不用侍侯儲君嗎?」昌文君搖搖頭,問道︰「少龍打算怎樣對付奸黨,可否透露一二,讓我可以配合你的行動。」

項少龍淡然自若道︰「是否儲君囑你追上來問我的呢?」昌文君現出愕然之色,答不上來。項少龍微笑道︰「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為難處。」昌文君神色一黯,羞愧地道︰「少龍可否幫我這個忙?」

項少龍道︰「那就告訴儲君,我已掌握到一些線索,可望將管中邪和六國來的刺客一網打盡,但此事必須絕對保密才能靈光,所以愈少人知道愈好。」昌文君忙道︰「少龍求得虎符,究竟是作何用途呢?」

項少龍暗忖懷內的虎符當然是作保命之用,口上卻答道︰「因我須調動三萬都騎,以清剿潛入我境的敵人。」頓了頓反問道︰「尉僚現在的身份是什麼?」

昌文君露出為難神色,垂首道︰「我不太清楚。」項少龍心中一歎,昌文君始終不似乃兄般那麼有義氣。共富貴容易,共患難卻是另一回事。想到這裡,那還有興趣和他磨下去。一句「請回吧!」逕自和眾鐵衛加速走了。

返抵官署,立即召來滕翼、荊俊和烏果三人,說了虎符的事後,道︰「現在我們可說已立於不敗之地,除非嬴政親率大軍來殺我,否則其他人都不敢動手。」滕翼皺眉道︰「但嬴政也可頒下敕旨,以剝奪三弟的兵權。」

項少龍微笑道︰「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為了藉我對付管中邪,在冠禮之前嬴政絕不敢收回虎符。到我們接出太后,準備要對我不利時,才忽然發覺我根本不在雍都,那時我們至少有一至兩天的時間為所欲為,全力對付呂不韋。」烏果點頭道︰「那是說我必須在冠禮完成前溜掉。」

荊俊道︰「我們是否真的要去剿滅管中邪呢?」項少龍歎了一口氣道︰「這就當是我們臨別前贈給嬴政的最後一份大禮吧!」

滕翼同意道︰「我們是不得不這樣做,否則若讓呂賊奸謀得逞,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項少龍道︰「只要我們能將隱伏其中一處山野間的外來刺客一網成擒,再由圖先瞞著呂不韋,便可通過用刑迫供,掌握到管中邪的行蹤。」

烏果不解道︰「我真不明白這幾批刺客為何不趁機先往雍都去,卻要在咸陽外逗留。」項少龍道:「道理很簡單,因為呂老賊怕給嫪毐發現,其次是仍不清楚我是否會到雍都去。要知若有我在,即使刺殺嬴政成功,我仍可憑手上的實力和聲望扭轉形勢。再就是呂不韋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在嬴政赴雍都的途中行事,所以這四批人必須在附近候命。」

頓了頓續道:「老賊是不得不倚重圖先去聯繫這些刺客,否則若派的是被我們嚴密監視的許商等人去,不早洩漏了秘密才怪。」荊俊道︰「還有三天就是嬴政赴雍都的大日子,三哥準備何時行動呢?」

項少龍露出一絲充滿自信心的笑意,淡淡道︰「就今晚吧!讓這些人嘗嘗我們烏家千錘百練培養出來的特種部隊的滋味好了。」三人愕然道︰「特種部隊?」項少龍欣然點頭。只有來自二十一世紀科學化的特種部隊和所具有的高超戰術,方可使他完成很多本來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事。忽然間,胸中湧起強大無倫的鬥志。

明月照耀下,扮成烏果的項少龍與紀嫣然兩人伏在咸陽城外南面六里許處的一個山坡間,靜心等候。他們都穿上輕便的野行衣,配備能摺疊的弩弓,穿上背心式護甲,那有點像二十一世紀的避彈衣。

項少龍輕輕地臥在草坡上,探手拍了拍坐在他身旁的紀才女大腿,輕聲道︰「希望烏果不會出岔子就好了。」今晚是烏果首次裝扮成他的身份公開亮相,在滕翼的陪同下去見許商,與他研究都騎和都衛在嬴政離開咸陽後怎樣配合的問題。這一著的作用,當然是要使許商不起疑心。否則若知道項少龍出城,不提防他才怪。

紀嫣然微嗔的撥開了他的怪手,蹙起黛眉道︰「不要踫我,你扮成烏果後不准再和人家親熱。」項少龍啞然失笑道︰「外表的美醜是假的,內心的美醜才是真的,連我們的才女也不能免俗嗎?」

紀嫣然輕歎道︰「說是這麼說,但有多少人能辦到呢?若可選擇,誰會揀醜陋的外表。」這時荊俊潛到兩人身前來,低聲道︰「敵方約有十二至十五個人,在密林內紮營,只有兩人放哨。我已布下天羅地網,包保沒有一個人可逃掉。」

這趟名副其實用的是天羅地網。荊俊乃出色的獵手,特製了數十張大網,可布在地上和由樹頂撒下來。這次來秦的刺客都是六國精選出來的死士,若沒有特別手段,要殺他們容易,想生擒他們卻是難比登天。

項少龍跳將起來,道︰「動手吧!」荊俊又潛了回去。項少龍、紀嫣然兩人登上坡頂,伏在草叢裡,俯視由坡底開始延綿數里的密林。若非有圖先的精準情報,即使派了千軍萬馬來搜查,也休想可像現在般將目標重重圍困。

忽然蹄聲在里許處轟然響起,自遠而近,直迫密林而來。項少龍等毫不驚異,因為這正是他們的安排,以迫使敵人朝相反方向逃走,步進羅網去。果然敵人立時作出反應,只看宿鳥驚起的位置,便知他們正朝東南方逃走。

連串的悶哼驚呼在林中響起,不片刻重歸沉寂。項少龍和紀嫣然對視微笑,知道智取之計已大功告成,餘下的就是要看肖月潭的逼供手段了。被擒者共十三人,形相各異,都是身形驃悍之輩,若是正面交鋒,已方難免必有死傷。但在有心算無心下,卻是毫髮無損,手到拿來。這些人顯是早有默契,人人不發一言,擺明視死如歸的決心。

將他們秘密押返烏府後,肖月潭吩咐把他們分開囚禁,逐一觀察後,下令以其中一個刺客為逼供目標,並對眾人道︰「這人長相英俊,生活自較其他人多姿多采,至少會較受娘兒的歡迎。這樣的人,肯來冒生命之險,自然是想事成後得到封賞和獲得美人青睞,當然也會特別愛惜自己的身體和生命。」

紀嫣然讚道︰「先生果是用刑的專家,難怪成為圖總管最得力的助手了。」肖月潭笑道︰「我只是比一般人較愛動腦筋罷了!算得了什麼!」接著低聲道︰「嫣然可否避開一會呢?」

紀嫣然醒悟到定是有些情況不宜女兒家旁觀,雖不情願,也只好乖乖離開。等到室內只剩下項少龍、荊俊和肖月潭三人時,兩名烏家戰士把那精挑出來的刺客押進來。此人長得高大俊俏,正值盛年,這時臉若死灰,垂頭喪氣,滿身泥汙,衣衫勾破多處,雙手反綁背後,腳繫鐵鏈。三人的銳目全盯在他臉上,不放過他表情的任何細節變化。

肖月潭微微一笑道︰「我身旁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項少龍,兄臺既有膽量來此,當不會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那人抬頭瞥了項少龍一眼,初則微表詫異,繼而微微點頭。項少龍和荊俊都心中佩服肖月潭的選俘虜之道。因為其他人都不會作任何反應,此人肯點頭,已是大有可乘之機。

肖月潭柔聲道︰「兄臺怎樣稱呼,是何處人士?」那人臉上現出內心掙紮的痛苦表情,最後仍是猛一搖頭,表示不會說。肖月潭哈哈一笑道︰「讓本人先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再決定是否該與我們合作,先脫掉他的衣服。」兩名戰士領命一齊動手,不片晌那人已變得一絲不掛,臉現驚惶。

這時連項、荊兩人都不知肖月潭跟著下來的手段。肖月潭再下命令,門外傳來車輛轉動的聲音,還有吱吱的怪叫聲,聽得項、荊兩人毛髮聳然。只見兩名鐵衛推著一個六尺見方的大鐵籠進來,數百頭大小老鼠,正在籠中爭逐竄動,吱吱亂叫。荊俊怪叫這︰「好傢夥!」項少龍卻看得汗毛直豎,差點想立即逃出去。那人臉上血色退盡,雙腿一軟,跪倒地上,全身發抖,顯是想到即將來臨的命運。

肖月潭好整以暇道︰「不用本人說出來,兄臺也該知道這籠耗子是作什麼用途的,聽說耗子最會打洞,哈!」那人呻吟一聲,差點暈了過去。肖月潭湊到項少龍耳旁道:「輪到少龍出馬當好人
了。」

項少龍會意過來,強忍對著群鼠本能反應的厭惡,長身而起,把那人扶了起來道:「兄臺該知我項少龍是何等樣人,項某可以項上人頭擔保,只要兄臺肯合作的話,我不但可保證毫髮無損的讓兄臺離去,還贈以百金,且保證絕不會將此事報上朝廷,免得會向貴國追究責任或把事情外洩。」那人垂下頭去,顫聲道︰「這話是真的嗎?」

項少龍沒好氣道︰「你聽過有人說我言而無信嗎?但當然要待證實兄臺所說的確沒有撒謊,才可放你回去。」那人頹然點頭道︰「我說了。」

得到了珍貴的資料後,烏果、滕翼和眾鐵衛都興高采烈的回來,顯是為成功騙倒許商而得意。烏言著讚歎道︰「果大哥真絕,每逢不懂答的,便咳嗽起來,一時棒頭,一時苦臉,確是扮相了得。」剛退出大廳的紀才女皺眉道︰「不要扮得太過火了。」

滕翼道︰「放心好了,連我聽著都把他當作了是三弟,只是眼神還差一點,幸好別人以為他病體未癒,故不會看出破綻。」轉向項少龍道︰「審問的結果如何呢?」

項少龍欣然打出大功告成的手號。眾鐵衛和烏果齊聲歡呼,聲動屋瓦。荊俊道︰「幸得肖先生出馬,嚇得那小子貼貼服服的,連不須說的都說了出來。原來這批死士那是什麼六國聯合刺殺團,根本就只是田單在弄鬼,全是齊國派來的人,但人人均頂冒著其他五國的身份。聽說帶頭的是個叫邊東山的人,據說乃曹秋道手下真傳弟子,這人現已到了雍都。」

肖月潭補充道︰「這人是刺殺的大行家,我們絕不可掉以輕心。」項少龍笑道︰「邊東山早已成了我針下亡魂,這是田單故意找人頂替。這事當然有嫪毐的手下大將韓竭從中穿針引線,此人該已被呂不韋收買,成了呂賊在嫪黨中的臥底。」紀嫣然道︰「夫君大人現在打算怎樣對付管中邪呢?」

項少龍想起呂娘蓉,心中暗歎一口氣,沉聲道︰「在眼前的情況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要在管中邪拿起他的大鐵弓之前,把他宰殺於百戰刀下。」肖月潭道︰「少龍準備何時動手?」

項少龍肅容道︰「有沒有辦法弄兩艘普通的漁船來?但絕不可讓人知曉。」陶方答道︰「這可包在我身上,少龍何時要船?」

項少龍道︰「明天吧!愈早愈好!我要在管中邪接到消息前,取下他頸上的人頭,作為我獻給嬴政的臨別大禮。」眾人轟然答應,士氣如虹。

第八章 攻其不備

化身為烏果的項少龍與荊俊領著特別挑選出來的五十名烏家戰士,在翌日清晨,秘密登上漁舟,逆流往雍都開去。眾鐵衛因要隨烏果喬扮的項少龍與小盤赴雍,當然不能參與這次行動。紀嫣然則要陪琴清,也不能來。滕翼負責指揮都騎去清剿餘下的三批刺客,故須座鎮咸陽。

這天層雲密佈,細雨綿綿。穿上簑衣的項少龍和荊俊兩人,坐在船頭商量行動的細節。項少龍道︰「我們只有一天一夜的時間,若不能在這段時間內殺死管中邪,便不會有第二個機會。」荊俊充滿信心道︰「潛入雍都後,我們立即把管中邪藏身之處置於嚴密監視下,待入黑才動手殺他。」

項少龍皺眉道︰「但我現仍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否該借助安穀傒的力量呢?那樣或會驚動嫪毐。」荊俊道︰「不若我們找四哥設法吧!」

項少龍搖頭道︰「我不想事後為嬴政知道,那會影響四弟的前途。」荊俊奮然道︰「那就讓我們自己獨力進行,只要用心策劃這次突襲,功成即退,那時管中邪死了,嫪毐卻仍未知發生了什麼事。」

項少龍搖頭道︰「但韓竭必會很快曉得,而由於這是韓竭的地頭,若想把他一起刺殺,風險會很大,故使我猶豫難決。」荊俊道︰「知道就讓他知道吧!難道他敢告訴嫪毐嗎?且就算他立即派人通知呂不韋,已是兩天後的事,何況他還可能過不了二哥這一關。」依照計劃,小盤率文武百官赴雍都後,滕翼的都騎會在來往雍都和咸陽的水陸要隘處,設置關卡,檢查往來的行旅。

項少龍同意道︰「只好這樣了。」當天黃昏,項少龍在離開雍都兩里許處棄船登岸,避過關防,由陸路趕往雍鬱。憑著正式的身份檔,他們扮作外縣來的各式樣人,分批進城。與陶方派往雍都長駐達兩年的烏家戰士聯絡後,他們藏在城南的一所普通民居裡,準備一切。

雍都是秦人在關中的第一個都城,位於渭河與支河交匯處,乃關中文化、巴蜀文化和氏羌文化的連接點。陸路交通上更有棧道通住隴南、漢中、巴蜀等地。一百五十年前,秦德公定都雍城,就是要以其為據點,鎮守關中,飲馬黃河。後來贏政能統一華夏,亦是因憑雍以據關中之策,起了關鍵性的作用。所以後來雖遷都咸陽,秦室祖廟仍留在雍都,凡有大事,必到雍都祖廟舉行。

作為咸陽的後防要塞,雍都直至此時,仍有無比重要的地位。雍都有多座宏偉的宮殿,其中以大鄭宮和祈年宮最具規模。前者現在是朱姬的鸞殿,祈年宮則是小盤這趟來行冠禮暫居作駐蹕的行宮。

到了雍都,項少龍才真正感覺到嫪毐的威風。這裡的駐軍,軍服襟領處都捆上金邊,透出一種豪華的氣派,與一向外表樸素的秦軍迥然有別,且人人一副不可一世、橫行霸道的樣子。安穀傒的駐軍明顯仍未取得全城的控制權,只控制了最接近渭水的南城門,以及通往祈年宮的大道與祈年宮。由於有朱姬在背後撐腰,在正式反目前,連小盤都奈何不了嫪毐這個「假父」。

當然,只要王剪的無敵雄師進入城裡,形勢會立時逆轉,醪毒的三萬「死士」無論改了多麼威風的稱呼,到時也只有待宰的分兒。唯一最具威脅的就只有管中邪秘密主持的暗殺團。而項少龍今次來此就是要先一步把這刺客團瓦解殲滅。這還要在嫪毐不知不覺中進行,否則誰都會沒命離開。

酉時未,報告回來,扮成平民的管中邪剛剛獨自離開了藏身處,這時天仍下著細雨。管中邪的問題和項少龍相同,無論他扮作什麼樣子,有心人一眼就可從身型氣概把他認出來。項少龍當機立斷,下了行動的指令。項、荊和五十名戰士抵達目標建築物附近的一道僻靜橫巷,才脫去遮蓋身上夜行裝備的外袍。五十人迅速分作十隊,五人一組,藉著簷牆和夜雨的掩護,攀入院內。

由於他們的舉動迅捷無聲,宅內的人竟都全未發覺,間中見有人往來廊道間,都是些面目陌生的大漢。此宅共分五進,中間以天井廊道相連。待所有人進入戰略性的位置後,項少龍和荊俊及兩組十名戰士潛到主堂旁的花叢裡。裡面透出燈火人聲。

一名戰士潛到窗外窺視過後,回來報告道︰「廳內有五名漢子,只兩人隨身帶著兵器,集中在東面靠窗的地席處。」項少龍沉聲道︰「有沒有女人?」

另一名剛回來的戰士答道︰「內堂見到兩名女婢。」項少龍大感頭痛,他本是決定將宅內的人全體格殺,在這種你死我亡的情況下,再沒有仁慈這一念的容身之所。但他怎可以下令殺死沒有反抗能力的女人呢?歎了一口氣道︰「男的一個不留,女的生擒下來,稍後再作處理,教他們等待我的暗號。」四名戰士領命去了。

待了片刻,項少龍下達進入攻擊位置的命令,由荊俊連續發出三聲約定好的鳥啼聲。項荊和眾戰士從花叢與隱僻處迅速躍出,扼守進入大堂的第一道門窗。鳥蹄再起。門破窗碎的聲音紛紛響起。大堂處荊俊首先破窗而入,落地前射出第一枝弩箭,揭開了肉搏戰的序幕。靠窗一個男子咽喉中箭,倒跌地上,其他人惶然地從地上躍起時,每人身上最少中了三枝弩箭,當場慘死,只不知其中是否有哪假冒的邊東山在內。

後院也慘叫連聲響起,但轉瞬歸於沉寂。一會後,十名戰士押著一個手抱嬰兒的女子和四名驚得臉青唇白的女婢來到立在廳心的項少龍和荊俊身前。項少龍和荊俊臉臉相覷,竟是呂家三小姐呂娘蓉。呂娘蓉臉上沒有半點血色,但眼神堅定,射出深刻的仇恨,懷中的孩兒安詳地玩弄她的衣襟,一點都不知眼前正大禍臨頭。她咬牙切齒的道︰「殺了我們吧!爹定會給我們報仇的。」

項少龍完全沒有想過呂娘蓉會出現在這裡,一時亂了主意,說不出話來。說到底,他對呂娘蓉仍是有點帶著歉意的感情。更不會將對呂不韋的仇恨,延展到她這個女兒的身上去。荊俊冷笑道:「報仇!哼!妳爹現在是自身難保,怎還能為妳出頭,怪就怪妳是她的女兒。」呂娘蓉怒喝道:「閉嘴!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話。」

項少龍伸手攔住想掌摑呂娘蓉的荊俊,放鬆語調柔聲道:「三小姐為何會在這裡呢?」呂娘蓉冷笑道:「本小姐歡喜怎樣便怎樣,那輪到你們來管。」眾戰士齊聲叱喝,只等項少龍下令,立即將他亂刀砍死。四婢八腿齊軟,「咕咚」連聲坐倒地上,其中一婢更嚇得暈了過去,孩兒也放聲哭泣。

項少龍制止了眾人後,歎道:「別的事都不要說,但三小姐難道不為懷中孩子著想嗎?」呂娘蓉低頭哄著寶貝兒子,熱淚奪眶而出,淒然道:「中邪若死了,我們母子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這時有人來報道:「點子回來了!」呂娘蓉猛地抬頭朝項少龍瞧來,秀目首次透出哀求的神色。項少龍心中的痛苦絕不下於她。他曾答應小盤,會在他冠禮前獻上管中邪的人頭,但現在面對著呂娘蓉母子,他怎狠得下這個心?時間已不容許他多想,下令道︰「請呂小姐安坐一旁。」又向呂娘蓉道︰「三小姐切勿呼叫示警,否則管兄必死無疑,唉!妳信任我項少龍吧!」

呂娘蓉聞語愕然,荊俊卻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欲言又止,終沒有說話。陰風細雨下,管中邪全無防備的跨進院門,等發覺不妥時,項少龍和荊俊已由左右掩出,把他制服。眾人知道他厲害,取了他的隨身武器後,正要綁他雙手,卻給項少龍阻住了,道︰「管兄為何回來了都不通告小弟一聲。」管中邪已從聲音認出他是項少龍,沉聲道︰「娘蓉呢?」

項少龍歎了一口氣道︰「嫂子和令郎都安然無恙,進去再說吧!」呂娘蓉見到管中邪被擒,情緒立時崩潰下來,泣不成聲。管中邪苦澀地看了她們母子一眼,依項少龍指示在遠處另一角坐下,頹然道︰「我管中邪雖不服氣,但仍不得不承認鬥不過你項少龍。」

接著垂頭道︰「可否放過她母子呢?我只要求一個體面的痛快。」項少龍心中感動,首次感到這堅強的宿敵對呂娘蓉母子用情真摯,所以才肯低聲下氣開口求情。而且只看在這絕不適合的情況下,呂娘蓉仍要來會管中邪,便可知他們是多麼恩愛。

項少龍沉吟片刻,荊俊道︰「三哥!我想和你說兩句話。」項少龍搖頭道︰「遲些再說吧!我明白你的心意。」轉向虎落平陽的管中邪道︰「管兄該知貴嶽的末日已至,嫪毐更難成大事,管兄有什麼打算?」

管中邪劇震一下,抬頭望見項少龍,眼中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荊俊急道︰「但我們怎樣向儲君交待呢?」項少龍回復了冷靜,淡淡道︰「我自有辦法,管兄且說意下如何?」

管中邪籲出一口氣道︰「項兄不怕我通知仲父,又或嫪毐嗎?」項少龍道︰「所以我才要管兄的承諾,而且我會分開兩起把嫂子和管兄送離雍都,安排船隻讓你們到楚國去。那時就算管兄想知會別人,時間也來不及。沒有其他人的配合,管兄孤掌難鳴,能做出什麼事來呢?」

管中邪瞧往另一角的妻兒,眼中露出無比溫柔的神色,然後才望向項少龍,伸出大手。項少龍伸手和他緊握,誠懇地道︰「管兄一路順風。」管中邪雙目微紅,輕輕道︰「儘管我們一直處於敵對的關係,但項兄乃我管中邪一生裡最佩服的人,謝謝你!」

這晚管中邪寄身的那些宅舍發生一場大火,撲滅後在現場內發現了三十多具男屍,嫪毐的人仍不明所以。唯有韓竭心知肚明是什麼一回事,嚇得連夜捨嫪毐逃之夭夭,從此不知所蹤。

翌日清晨,荊俊和頂著烏果身份的項少龍才與安穀傒接觸,一同恭候將於黃昏抵達,於三天後舉行加冕禮的秦國儲君。

第九章 金蟬脫殼

過百艘三桅大船,組成龐大的船隊,浩浩蕩蕩地逆流駛至雍都南面的碼頭處。兩艘戰船放下數百禁衛,列成護駕隊伍,予人一種威武和緊張的氣氛。嫪毐率領雍都的大小官員,在碼頭前排列迎駕。項少龍扮的烏果和荊俊則在安穀傒之旁,遙觀壯大的船隊。荊俊湊近項少龍,低聲道︰「你看嫪毐的樣子,昨晚定是沒有睡過。」他們仍未知道韓竭漏夜溜了,都有點不明白嫪毐的精神為何這麼壞。

小盤的座駕船在隆隆響聲中泊岸。荊俊擔心道︰「假若烏果那小子給識穿了身份,五花大綁的給抬了下來,我們怎辦才好?」項少龍苦笑道︰「唯有告訴嬴政這是惑敵之計,不過我們的計劃就要宣告完蛋了。」

安谷傒這時向荊俊笑道︰「久未見過你三哥了,心中很記掛著他,來吧!」拍馬而出。兩人慌忙跟隨。跳板由船面探了下來,岸上的嫪毐命人奏起歡迎的樂曲。先下船的三百名禁衛築起左右各三重的人牆,中間留下闊約十尺的空間,行動一致,整齊而好看。

安穀傒等甩蹬下馬,跪在馬旁。昌文君大步領頭由跳板走下來,後面是二十名開路的禁衛精銳,頭兩人分持王旗族旗。接著是十名捧奉各式禮器祭皿的內侍臣,然後再二十名禁衛,才見未來的秦始皇小盤和儲妃在昌平君、王綰、李斯、蔡澤、戴上頭紗的琴清,扮作項少龍的烏果等文武大臣簇擁下,步下船來。外圍處以萬計的雍都城民,立時爆起震天采聲,高呼萬歲,紛紛下跪,氣氛熾烈之極。

項荊見烏果「安然無恙」,都放下心頭大石。項少龍瞥了不遠處的嫪毐一眼,見他聽得群眾歡迎的喊叫,臉色陰沉下來。心中暗歎,憑你這靠裙帶關係封爵的小白臉,無論在軍力、民心和形象等幾方面,怎鬥得過秦始皇呢?

小盤從容自若地接受嫪毐的祝賀後,與儲妃登上龍輿,在昌文君的禁衛前後護駕下,駛往城門。安穀傒的軍隊則沿途把守,保安上無懈可擊。項少龍和荊俊找個機會,登上烏果的座駕,項少龍和烏果脫下面膜和衣服,匆匆交換穿戴。烏果得意洋洋道︰「幸好我懂得裝病,否則都不知道怎樣應付那些人才好。」

項少龍道︰「儲君沒找過你嗎?」烏果道︰「他只派禦醫來看過我,又說登岸後要陪他到大鄭宮去謁見太后。」項少龍心想這正是早先預定地計畫,看來小盤是要第一時間先接出太后,以免夜長夢多

這時安穀傒才抽空策馬馳至他們的車旁,項少龍忙坐上烏果剛才的位置,微笑道︰「大將軍你好。」安穀傒顯是茫然不知他和小盤間的矛盾發展,笑道︰「少龍像平常般喚我作穀傒吧!少龍真是威風八面,乃我秦國的支柱。」

項少龍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閒聊了一會,車隊進入城門,安穀傒一聲告罪,忙其他事情去了。項少龍挨到椅背處,鬆了一口氣。計劃的第一階段大功告成,剩下的就是怎樣逃過小盤的暗算,帶著朱姬潛返咸陽了。

小盤偕儲妃領著一眾臣子,在大鄭宮主殿前下車。項少龍見到有這麼多人陪同,暗忖若不是他和小盤單獨去見朱姬,該如何行事?此時茅焦由殿內迎出來跪顫道︰「太后今天有點不舒服,不想見那麼多人,只請儲君和項上將軍入內相見。」眾人愕然。儲妃更是一臉不滿,心想難道項少龍比她更具權威嗎?小盤和項少龍則是互望一眼,各自不同心思。昌文君跪向小盤道︰「末將必須隨侍在旁。」

一旁的嫪毐賠笑道︰「太后只是不想一下子見那麼多人,禁衛大臣當然要侍奉隨行。」小盤道︰「不用了!就上將軍陪寡人進殿問安好了。」項少龍瞥見茅焦向小盤暗打手勢,這才明白小盤為何忽然如此豪氣。

小盤向項少龍打下手勢,昂然登階,項少龍忙追隨其後。小盤頭也不回的低聲道︰「看來她是真的悔悟了。」項少龍低聲應道︰「儲君該知道如何應對了吧。」

小盤道︰「待會她就交由師傅掩護,派人護送她儘快離開。」項少龍道:「臣下定不辱命!?心裡卻想著該如何把朱姬直接送去塞外,免得被小盤追殺。

朱姬高坐太后的鸞座上,殿內除她之外只有一位宮娥隨侍在側。靴子踏到大殿的地板上,發出使人心顫的足音迴響。空曠的大殿冷冰冰的沒有半點生氣。朱姬胖了少許,但仍是艷光照人,不見半分老態,只是玉容有些兒憔悴,靜靜看著二人對她行禮。

小盤與項少龍靜靜地站在殿內,靜得落針可聞。突然旁邊的宮娥出言道:「少龍與王兒都黑了,也瘦了。?竟然是朱姬的聲音。兩人大吃一驚,抬頭望去,只見朱姬仍是紋風不動地坐著,旁邊的宮娥卻輕移蓮步地走下階來,站到兩人身前,眨了眨眼,深深嘆了口氣道:「我當這宮女已經三天,連嫪毐都認不出來,我已經死心了,快帶我走吧!?。

當小盤與項少龍由朱姬假扮的宮娥送出來後,嫪毐見項少龍一副憂心忡忡,忿忿不平的樣子,只以為朱姬已完全被自己掌控,對項少龍毫無留戀,心裡洋洋得意,完全沒注意到朱姬已自眼前經過,混在儲妃身邊的宮娥中離開。

一出雍都後,項少龍立即帶著朱姬轉往早已安排的驛站安歇,接應的人馬已在此待命。因天色已晚,兩人遂在驛站內休息,待明日一早再行上路。

兩人在驛站的房內喝著涼茶,朱姬風塵僕僕趕了一天的路,未施脂粉的臉蛋透著些許嫣紅,多年來保養得宜的身段依然動人,豐盈驕人的胸脯隨著喘息緩緩起伏, 透過微弱的燭光,兩人相對無言,不禁憶起當年自邯鄲脫逃時的情景,如今更是感概萬千。

朱姬望著項少龍那依然未變的面容,想起這些年來兩人之間的愛恨情仇,眼前這個男人兩度為自己出生入死,前次將自己推向秦宮的榮華富貴,自己卻與他築起了無法跨越的鴻溝;這次卻是將自己拉出秦宮的榮華富貴,回歸當年那一無所有的身份,但朱姬心中卻充滿了從所未有的平靜與安定。

項少龍看著朱姬那對久未見過的清澈眼眸,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輕嘆一聲,道:「後悔嗎?」

朱姬聞言,嘴角漾起一絲愉悅與惆悵,輕聲道:「是的,我很後悔。後悔當初在邯鄲沒把自己的身子交給你,現在更後悔自己弄成現在這般光景。」

項少龍心中湧起一陣激動,想起兩人這麼多年來的糾葛,全因為自己當初想追求功名利祿的念頭,最後造成彼此之間如此複雜的情感。如今朱姬已拋去太后的尊位,而自己也決心在小盤登基後離開中原,兩人之間已沒有原來的種種隔閡顧慮,為何還要這般欺騙自己?心念到處,兩手已將朱姬一雙柔夷緊握在手中。

朱姬那對迷人的鳳眼中溢出閃閃淚光,垂首哽咽地道:「朱姬現在已是殘花敗柳之身,更曾想置你於死地,現在只求能有棲身之所,根本不敢有任何奢望。」

項少龍不發一語,握著朱姬的雙手站起身來,將她嬌軀一把抱起,朱姬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睛看著他,眼中迸射出驚訝、羞慚、喜悅、激動交集的情緒,最後閉上雙眼,緊緊地摟住項少龍的頸項,獻上混合著滿滿情淚的深深熱吻,柔順地任項少龍將她抱往床榻。就在此時,驛站這簡陋粗造的房間,瞬間成為她這一生中最富麗堂皇的居所,經過了數十年的折磨,朱姬終於能在她畢生摯愛的懷裡享受真正的男女性愛之樂。

項少龍一邊熱烈回應著朱姬的深吻,一邊溫柔地脫去她身上的衣物。朱姬此時已是渾身火燙,慾焰狂燒,滑嫩的肌膚炙手可熱,彷彿可以感覺到體內血液沸騰的溫度。

項少龍才將朱姬全身衣物褪去,一具冒火的誘人胴體就竄入懷中,兩隻玉手迫不及待地以近撕扯的方式把他的衣服瞬間剝光,隨即全身就陷入這團火焰之中。

這一時刻,項少龍與朱姬之間不僅拋去衣物的阻隔,也拋去了多年來橫亙於兩人之間的所有世俗障礙,兩人初遇即暗地滋生的情愫,加上多年來潛藏於心底無法宣洩的愛戀與嫉妒,終於在這遠離塵囂與鬥爭的荒郊驛站中迸發爆炸。

朱姬以熱情無比的猛烈主動表達她對項少龍壓抑多年的愛戀,濕潤的櫻唇深深啜吻著,香舌如鱔鰻般纏繞,津液自兩人唇間淌流而下。

一雙玉臂摟在項少龍頸背之間,不住愛撫掐捏,讓項少龍的胸膛抵壓著她豐盈飽滿的豪乳,側擠而出的奶肉搖晃,在項少龍的臂膀摩擦出陣陣快意。

項少龍下身微一貼近朱姬,兩隻修長滑嫩的粉腿立即纏繞而上,小腹高聳濃密的陰丘,緊貼住挺硬如烙鐵般的龍莖,隨著猛烈款擺的蠻腰磨蹭不已,淫液早已氾濫到淋漓盡致的蜜穴,頂在盤根錯節的筋脈上,蜜唇微開,彷彿小嘴般地貼黏著龍莖滑動。

項少龍順著朱姬的豐唇下移,輕吻著她嬌俏的下巴與粉頸,朱姬舒服地仰首呻吟,項少龍舌尖陷入她完美的鎖骨凹痕內,更激起朱姬一聲充滿快意的低呼。

項少龍渾身燃起熊熊慾焰,貼著朱姬白皙嫩滑的胸脯,啜吸住那紅潤硬挺的乳頭,右手抓捏著她肥軟的乳房,乳肉自指間飽滿溢出,左手更直探而下,越過濃密的陰叢,覓著那早已淫水泉湧的蜜巢浪穴,中指整根沒入一片泥濘之中,指尖纏繞些許靜電摩擦著緊縮蠕動的膣壁肉摺,頂住深處的陰核磨轉,剎時讓朱姬忍不住由淺聲低吟轉為飢渴的喘息浪吼。

朱姬感覺小腹像是被炸開似的,一陣陣狂流自蜜穴深處噴濺而出,溢滿項少龍掌間,流瀉在床褥之上。朱姬天生體質內媚性感,顛倒眾生,但眾多男人只知在她身上盡情發洩,即使以嫪毐這般本錢雄厚,也僅能帶給她被征服的快感及偶爾的高潮。項少龍既是內心深處暗戀已久,又是唯一不貪慕她美色地位的男子,心理已是對他完全投降,如今項少龍除了溫存體貼外,還深悉她全身所有敏感處,此刻的朱姬被這般極端挑逗下,壓抑了數十年的情感與慾望瞬間如火山爆發,黃河潰堤,猶如脫韁野馬,出閘猛虎,腦中一片空白,四肢緊纏繞在項少龍虎軀,媚眼半瞇,櫻唇大張,隨著淫潮發出無法辨識的浪喊狂叫。

項少龍被朱姬這般淫浪騷態弄得龍莖挺硬,漲直欲裂。中指抽出,淫液淌流不止,同時龍莖向上一頂,偌大的龍頭分開嫩滑的陰唇,直迫花心,嵌入子宮頸口,朱姬浪叫聲嘎然而止,只能隱隱聽到喉間發出滿足至極的低喘。

朱姬此時整個人已無法思考,全身不聽指揮地像八爪章魚般纏在項少龍身上,腰臀卻隨著喘息不斷抽動扭轉,蜜穴花心吸住龍頭收縮著,火辣滾燙的陰道膣壁緊黏蠕動,陣陣快感酥麻如浪潮般襲上,令項少龍頓時深陷其中。幸好項少龍此時被朱姬十指指甲抓扣入肉,一陣劇痛傳來,心神稍分,精關這才險遭失守,但已是銷魂蝕骨,無法自己。

項少龍心中暗叫僥倖,多年來在脂粉群中無往不利,連趙雅、蘭宮媛等出名的蕩婦淫娃都對他服服貼貼,想不到朱姬這戰國第一尤物果然不負虛名,難怪呂不韋、莊襄王、趙穆、郭開以至嫪毐都被她迷到不行,自己如果不是經過這麼多美女的歷練,光這一下就會丟盔棄甲,以後別想在她面前抬起頭來了。

想到此處,暗地吸氣凝神,靈台恢復清明,讓身體電流緩緩繞行全身,溢於肌膚表層,快感隨之聚集於小腹丹田,灌入龍莖,瞬間暴漲半倍,撐得朱姬膣壁擴張,花心大開,加上全身被靜電刺激的寒毛豎立,酥麻快感如狂風般席捲全身,蜜穴潮水如噴泉般狂湧,四肢痠軟,毫無招架之力,剎時由慾海雌虎變成待宰羔羊。

項少龍見機不可失,連忙屏住氣息,兩手搭住朱姬香肩,釋出電流纏繞龍莖,在蜜穴中一陣淺抽猛送,龍頭下下頂至陰蒂,陰道膣壁無處不到,花心更是被插到如朱姬的小嘴一般無法合攏。此刻的朱姬無論身體心靈,都已經是項少龍的俘虜,昔日的戰國艷後,現在只想成為項少龍身邊的嬌妻禁臠,別無所求。

朱姬飢渴的蜜穴被項少龍猛插狂送,一對嫩軟肥滿的豪乳晃動拍擊,肉聲陣陣,紅潤挺立的乳頭抖顫不止,引得項少龍淫火高張,一手握住朱姬觸感誘人的乳房猛抓狂捏,一手捧著朱姬豐盈的臀瓣,食指順著股溝中氾濫的淫液插入後庭窄穴之中,朱姬終於忍不住浪叫出聲:「啊……啊…少…少龍…你…好……好棒啊……早…早知…如…如此……我…甚麼都不…不要…了……只…只要……你……這樣…啊……啊……又…又來…啦……」

項少龍也被朱姬放蕩妖媚的淫浪嬌態弄得迷醉不已,只留一絲絲理智控制著小腹丹田,以免失守,其餘部分已化為最原始的野獸,如雄獅猛虎般在朱姬豐滿性感的胴體上盡情肆虐。

淫聲浪叫中,項少龍倏地將朱姬身軀翻轉,右手緊抓住朱姬鋪散的長髮,螓首高高昂起,左手緊扣住豐腴軟嫩的腰肢,龍莖猛抵入溢滿淫水的臀縫中,瞬間插入朱姬後庭菊穴,整根盡沒,緊縮壓擠,加上小腹頂在滑潤豐滿的肥臀上,直如深陷極樂仙境,又如地底泥沼,連最後一絲理智都消失殆盡,兩人發出高昂激烈的嘶吼,龍莖在後庭與蜜穴交互狂插猛入。

朱姬突然翻過身來,整個人撲在項少龍身上,張嘴狠狠地咬在他的肩頭,同時腰臀如搗臼般迅猛地上下套弄龍莖數十下,接著一聲低吼,淫潮暴洩,兩眼翻白,陷入一片空白。項少龍也禁不住全身狂顫,精液如湧泉衝出,直噴入朱姬子宮,瞬間兩人直升天界,如癡似狂,緊緊擁抱著對方,直到癱軟在床邊昏睡而去。

祈年宮。禦書房內,小盤接過項少龍遞上來的管中邪大鐵弓,哈哈笑道︰「管卿家,你現在若不成了一個糊塗鬼,就該知昔年投靠呂老賊,乃是你一生中最錯誤的一著。」恭立兩旁的李斯、昌平君、昌文君、安谷傒、王綰等紛紛因項少龍立此頭功而向他道賀。

小盤如釋重負的把鐵弓放在桌上,著眾臣坐下,笑問項少龍道︰「可惜見不著管中邪的人頭,不過寡人也完全贊成荊卿的做法,只有毀屍滅跡,才不致驚動嫪黨。」頓了頓續道︰「這幾天我們在飲食上必須小心在意,不要著了嫪賊的毒手。」

昌平君欣然道︰「儲君放心,微臣們會加倍在意的了。」小盤環視眾人,最後目光落在項少龍處,柔聲道︰「上將軍身體好點了嗎?」

項少龍搖頭苦笑道︰「都是在韓、魏邊境雪地上逃亡時累出來的,當時還可強撐著,豈知回來後便不時發作,只是吃藥都吃怕了。」小盤道︰「那上將軍這幾天勿要操勞,好好休息吧!」接著龍目寒芒大盛,冷哼道︰「嫪黨已確定在登基當晚的國宴時作亂,上將軍有何應付妙策?」

項少龍淡淡道︰「先發制人,後發受制於人,此乃千古不移的至理。」小盤一掌拍在龍席前的長几上,嘆道︰「就是這句話,我們可穩操勝券了。」

王綰皺眉道︰「請恕微臣糊塗,我們不是擬好等嫪黨作亂時,才治之以罪嗎?」小盤從容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太后已然離開雍都,寡人再無後顧之憂,勝利是最重要的,那管用什麼手段,我們就在國宴前動手,攻他一個措手不及。」

李斯道︰「嫪毐那惡賊,可能連死了都不知道錯誤是出在什麼地方。」李斯指的當然是茅焦這個大內奸與太后的臨陣倒戈,正因小盤對嫪毐的虛實與佈置時間都瞭若指掌,所以才能從容應付。小盤顯是成竹在胸,好整以暇的道︰「在國宴前一個時辰,安大將軍持寡人之令,奪去城守兵權,控制所有出入要道,不准任何人離開。如此必可迫嫪毐提早發動。而禁衛則負責封鎖祈年宮,一方面可保護各公卿大臣,也可依名單逮捕宮內奸黨。」

頓了頓續道︰「同一時間王上將軍的大軍會開進城內,把亂黨殺個片甲不留。而項上將軍則和寡人攻打大鄭宮。哼!讓寡人看嫪毐如何收場。」眾人紛紛稱善。只有項少龍心知肚明,假若自己沒有應付之法,大鄭宮就是自己葬身之所了。

項少龍回到祈年宮後宮一座分配給他的四合院時,隔鄰的琴清和扮作婢女的紀嫣然溜了過來,正和荊俊、烏果兩人聊天。見到項少龍,兩女自是喜上眉梢。項少龍坐下問道︰「聯絡上四弟了嗎?」荊俊點頭道︰「剛才趁三哥到大鄭宮,我和他碰過頭。」

紀嫣然問道︰「朱姬那邊怎麼樣?」項少龍道︰「我已安排的人手護送她往隱龍居去,臨行前,她要我轉告清姐一句話。」琴清連忙問道:「哪句話??項少龍笑答道「她說,秦國的太后已經不在人世,從今以後,她只想當清姐的好姊妹。?琴清聽了雙頰一紅,羞的低下頭去。連忙岔開話題,轉向荊俊道︰「四弟有什麼話說?」

荊俊道︰「四哥說儲君向他下達命令,由現在開始,把雍都封鎖,嚴禁任何人出入,除非有特別通行的文件。」項少龍一震道︰「儲君又在騙我,剛才他只說在加冕禮後和國宴之前才會圍城。幸好我早一步將朱姬送出城去,否則現在就麻煩了!」琴清吃了一驚道︰「那怎辦才好呢?」

項少龍思索道︰「我要離去是易如反掌,只要扮回烏果,正式向儲君表示須率人回去咸陽加強二哥的實力,就可溜掉,烏果回去也沒有問題,他只要變回自己,再有四弟之助,就可順利脫身。問題只是清姐,嬴政必會派人名為保護,實則是嚴密監視,那該怎辦才好?」紀嫣然道︰「夫君大人可曾定了何時回去呢?」

項少龍道︰「我應該明天就和荊俊動程回去。唉!可是我怎能就這樣丟下妳們?儲君太清楚我了。」紀嫣然微笑道︰「那我們就一起回去吧!」眾人愕然瞪著這美麗的才女。

琴清喜道︰「嫣然不要賣關子了,妳究竟想到什麼好計謀呢?」紀嫣然欣然道︰「我是剛給夫君大人的話所觸發,就是利用夫君和儲君間的曖昧形勢。試想假若現在的太后派人來請琴太傅到大鄭宮陪她解悶,儲君會怎樣反應?」眾人連忙叫絕。

琴清喜道︰「這個可由我來用點手段安排,儲君也很難拒絕。」眾人知道她最熟悉宮廷之事,故這方面不用為她操心。紀嫣然道︰「這一著可使儲君誤以為嫪毐對清姐有覬覦之心,可令夫君行動更為受制,儲君必然樂觀其成。豈知我們的琴太傅尚未到達大鄭宮,已在中途溜掉了。」

烏果問道︰「那我這個上將軍該何時逃命去也?」項少龍道︰「你該隨機應變,以保命為第一要務。但切勿待到加冕禮之時,那時嬴政怎都不會讓你溜出視線之外。」

紀嫣然道︰「就在加冕禮之前一起逃走吧!有兩天時間的緩衝,我們足可以收拾呂不韋。」荊俊提醒道︰「記著莫要在咸陽多留,而是儘速返回牧場去,集合後再依計劃逃走,就大功告成了。」

項少龍歎道︰「辛苦了這麼多年,老天爺好該讓我過些安逸悠閒的日子吧!」眾人眼中都射出憧憬的神色,耳內似乎響起了健馬在塞外的大草原上忘情飛馳的蹄音。

第十章 接收咸陽

當晚項少龍謁見小盤,表示要派荊俊率人趕回咸陽協助滕翼應付呂不韋。小盤一口答應,使項少龍可正式安排船隻等事宜,更不怕有人會起疑檢查。

到翌日上午,琴清往見小盤,說是收到太后的通知,要到大鄭宮小住兩天。小盤大感訝異,思索半晌後,果然順勢答應。當下琴清、紀嫣然在八名烏家戰士喬扮的親隨護送下,大搖大擺的離開祈年宮,途中化身為荊俊的親隨,在隱僻處藏好馬車溜走,與項少龍會合後,逕自出城登船。順流而下,兼又順風,只半天時間,就返抵咸陽。

他們在約定處登岸,候了半個時辰,滕翼、陶方和肖月潭趕來相會,他們見到琴清和紀嫣然也回來了,喜出望外,士氣更是高昂。滕翼笑道︰「一切安排妥當,只待上將軍回來主持大局。」項少龍笑著打了滕翼健壯的臂膀一拳,道︰「二哥也來耍我,可見心情是多麼開朗,這趟我們只得兩天時間,所以必須立刻行動。」

紀嫣然問肖月潭道︰「圖總管那邊有什麼消息?」肖月潭答道︰「圖公和家小以及心腹手下三百餘人已準備妥當,只要我們通知一聲,他會立即下毒。」

滕翼道︰「時間配合最是關鍵,圖總管下毒時,我們必須同時褫奪許商的都衛兵權,如此才既可使圖總管和他的家人親信能安然離城,又不虞呂老賊可逃出我們的掌心之外。」肖月潭歎道︰「這正是麻藥之計不盡完美的地方,此藥藥性很強,服後不到一刻就會發作,為了能使更多人被毒倒,只好在晚膳前下毒,但至於有多少人會中毒,卻難以肯定。」

荊俊道︰「只要我們暗中把仲父府重重包圍,便不怕呂不韋逃掉。」項少龍道︰「圖總管知否仲父府地下秘道的出入口呢?」

肖月潭道︰「老賊建仲父府時,是圖公最不得意的一段時間,只負責買辦材料的事,所以半點都不知道這方面的事情。」項少龍道︰「既是如此,我們只好另外派人在城外設置哨站。唉!除非我們有儲君的王令在手,否則就不能禁止他離城。都騎的將領更會因此生出疑心,所以只好由我們自己去追殺他了。」

轉向琴清道︰「清姐現在可由陶公陪伴回府,看看該帶那些人隨行,其他人則與以遣散,然後立即趕赴牧場,靜候我們的佳音。」琴清受到那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咬著下脣點了點頭。項少龍心中一片憐惜時,紀嫣然問滕翼道︰「附近可有見到敵蹤?」

眾人明白她說的「敵人」指的是尉僚的四萬大軍,目光都集中到滕翼身上。滕翼疑惑地道︰「我也為此事奇怪,因為一點都見不到他們的蹤影。」肖月潭道︰「現在我們是與時間比賽,照我看尉僚的大軍該駐紮在上游某處,正等候嬴政的指示,隨時可在短時間內開抵咸陽,只要我們行動迅快,就可在尉僚抵達之前安然遠離。」

項少龍拋開一切,奮然道︰「行動的時間到了。」眾人轟然應諾。項少龍仍以烏果的外貌進城,到了都騎官署,才回復原本的面目,同時召來留駐的禁軍和都騎大小將領百餘人,出示虎符,聲言奉了儲君之命,回來統領都城三軍,以防有人叛亂造反。眾將領對呂、嫪兩黨勾結一事早有所聞,兼之項少龍一向為儲君的心腹大將,本身聲望又高,加上出示虎符,那疑有他,無不表示誓死效命。

一切佈置妥當,項少龍等立即朝都衛官署趕去。這時剛是華燈初上的時刻,城內一片昇平,一點不覺有異平時。項少龍先命禁衛和都騎軍把官署重重包圍,這才率親隨與滕翼、荊俊、紀嫣然、肖月潭等直入官署。大門的守衛未及通傳,已給他們制服。此時許商正和一眾都衛將領在主堂議事,驟然看見項少龍硬闖過來,來不及反應,已給數十把弩弓威脅得動彈不得。

許商和手下一齊色變。這有上蔡第一劍手之稱的高手,腰際佩劍連出鞘的機會都沒有,事情實在來得太突然,尤其項少龍理該仍在雍都。許商仍能保持冷靜,沉聲道︰「上將軍這算什麼意思?」項少龍待手下繳去了各人武器後,才出示虎符道︰「本帥奉有王令,都衛軍由此刻開始,由本帥全權接管,誰敢不服。」許商見到虎符,立知大勢已去,回天乏術,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蟬。

項少龍見已控制全域,下令道︰「其他人給本帥押入牢房,只留許統領一人在此。」當只剩下許商時,項少龍登上主座,命許商在一旁坐下。滕翼和荊俊則在取得許商的統領軍符後,趕去接收都衛軍。許商苦笑道︰「你贏了!」

項少龍語帶雙關地淡淡道︰「這是註定了的歷史,我項少龍只是負責執行吧!由呂不韋毒殺先王那一刻開始,呂賊就註定了要悲慘收場,問題是許兄是否關心自己的結局。」許商眼中掠過希望,沉聲道︰「上將軍肯放過我嗎?」

項少龍微笑道︰「許兄該知我不是殘忍好殺的人。連管中邪和三小姐我都放了他們走。現在他們該已安抵楚境,故眼下我只想知道許兄的心意。」聞得管中邪都失敗和得被釋放逃走了,許商崩潰下來,嘆道︰「上將軍果是無敵神將,你究竟想我怎樣做?」

項少龍道︰「只要許兄告訴我呂不韋緊急時的逃生路向,我便可立時送許兄和家小離城。」許商仍在沉吟猶豫時,項少龍道︰「許兄若還想欣賞楊豫的仙曲,就要立下決定。」

紀嫣然柔聲道︰「呂不韋縱能逃出城外,最後仍是不得不死,許兄莫要失去時機。」肖月潭淡淡道︰「本人肖月潭,許兄該聽過我的名字吧!」

許商駭然瞧往肖月潭道︰「你不是早死了嗎?」肖月潭狠狠道︰「若不詐死,呂不韋焉肯放過我?你以為呂不韋真的器重你嗎?誰當上呂不韋的手下,都只是他的棋子,隨時可棄之殺之,你明白嗎?」

許商終於屈服,道︰「仲父在臥房中有條秘道入口,可通在城南『百通街』一所大宅,我知道的就這麼多。」項少龍奮然起立,斬殺呂不韋這大仇人的時機,在苦候了近十年後,終於來臨。

項少龍等圍繞在秘道出口處,無不大惑不解。圖先兩個時辰前領著荊俊、滕翼等人衝入仲父府時,中了麻醉藥的人倒滿府內,獨是找不到呂不韋,自然是從秘道逃走了。問題是到現在仍未接到有關呂不韋離城的任何報告,難道他仍敢躲在城內?這實在是於理不合。

荊俊道︰「我們就搜查全城,看他能躲到哪裡去?」圖先道︰「我們不如先搜查此空宅,若我所料不差,此宅必是另有秘道,可通往城牆附近的住宅或倉庫,在那處該再有出城的秘道。」滕翼揮手示意,眾手下忙展開行動。紀嫣然歎道︰「若是如此,這趟我們可說棋差一著,皆因布在城外的哨崗,只留心幾個城門的出入要道。」

肖月潭道︰「呂賊必捨不得珠寶財物,走地道更遠比不上走在路面上快,不如我們就賭他一把,賭他是已離開地道,從陸路逃往邊境去,因為咸陽的水路交通已被我們控制在手心處。」項少龍斷然下令道︰「不用搜了,我們立即出城。」

項少龍一眾人等,偕同烏家二百多戰士,輕騎全速離城。望趙境方向馳去,不片晌在離城里許外,發現了腳印遺痕,其中一些痕印特別深刻,顯是負了重物。眾人大為興奮。荊俊卻皺眉道︰「只看腳印,對方人數超過二千,實力遠勝過我們。」滕翼笑道︰「逃走之兵,何足言勇,且其中必有婦人孺子,何須懼怕。」

項少龍正容道︰「呂府家將,不乏高手,假若我們啣尾追去,他們可聞蹄聲而測知我們虛實,必會回頭一拼,我們雖未必會敗,但傷亡難免,故非上策。」紀嫣然道︰「假設我們能預估呂賊逃走的路線,憑輕騎馬快先一步在前頭埋伏,便可予呂賊來個迎頭痛擊,又不虞被對方知道我們人少,那就有把握多了。」

圖先最清楚呂不韋的情況,道︰「照足印的方向,他們該是逃往下游的大鎮梧昌,那處的鎮守是他的心腹,到了那裡就可乘船順水東去,否則憑腳力能逃得多遠呢?」滕翼大喜道︰「到梧昌途中有個叫狂風峽的地方,乃往該處的必經之路,憑馬力就算繞道而行,頂多兩個時辰可抵該地,我們不若就在那裡恭候仲父爺的大駕吧!」

項少龍哈哈大笑道︰「種什麼因,就結什麼果,這趟若非有圖爺照拂呂老賊,我等勢將功虧一簣。」圖先笑道︰「那裡那裡,滕將軍請領軍先行。」

士氣昂揚下,二百多騎旋風般去了。

第十一章 得報大仇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隊長長的約三千人的隊伍,靜靜進入狂風峽,只憑幾個火把照明前路。單看隊形,便知這大批亡命的人個個心慌意亂,不但七零八落的斷成多截,首尾不相顧,婦孺更遠遠落在大後方,跌倒者也無人理會。眾人雖痛恨呂不韋,目睹此情此景,也無不感到惻然。

項少龍道︰「我只想要呂老賊的命,有沒有辦法把呂不韋從這許多人中辨認出來呢?」肖月潭冷笑道︰「以呂老賊自私自利的性格,必會走在最前頭。」又指著隊頭道︰「那是僅有的幾輛手推車,其中之一坐的必是呂老賊。」

項少龍道︰「那就待前隊那百多人過去後,便以木石把出口截斷,我們再從容動手擒人吧!除呂老賊外,其他人要走便任得他們走好了!」

呂不韋的逃亡隊伍前一組約百多人,剛出了峽口,上方崖頂忽地滾下數十條樹幹和無數大石塊,一時塵屑漫天,轟轟震耳,聲勢驚人之極。推下的木石立時把隊伍無情地截斷,兩邊的人都亂成一團,哭喊震天下,分別往相反方向逃命。跌倒的跌倒,互相踐踏的互相踐踏,那情景仿如世界末日。

出了峽穀的人四散奔逃時,驀地火把光四處亮起,二百名烏家戰士策馬從四面八方湧出來,放過其他背負重物的人,只向給十多個親衛護衛著亡命奔跑的呂不韋圍攏過去。霎時間,呂不韋給重重包圍,陷進絕境裡。呂不韋在家將圓形陣勢的核心處,臉色蒼白如死人,不斷大口喘息。

項少龍偕圖先、肖月潭、滕翼、荊俊、紀嫣然等排眾而出,高坐馬上,大喝道︰「呂不韋,當年你派人偷襲我們,傷我家人,殺我手下,可曾想到有今天一日?」呂不韋看到圖先和肖月潭,怒恨交迸,氣得渾身劇震,戟指兩人道︰「好!枉我呂不韋如此厚待爾等,竟敢聯同外人來對付我。」

圖先呸的吐了一口涎沫,咬牙切齒道︰「閉上你的臭嘴,這句話該由我對你說才對。枉我如此忠心對你,你卻只為了洗脫嫌疑,就把隨我多年出生人死的兄弟隨便犧牲,你還算人麼?」肖月潭也不屑道︰「死到臨頭,仍是滿口不知羞恥的胡言亂語,我今天在這裡目睹你的收場,就是要看老天爺的公正嚴明,你竟還敢顛倒黑白,含血噴人?」

呂不韋頓時語塞,瞧著百多把以他為中心瞄準待發的弩箭,說不出話來。紀嫣然嬌叱道︰「先王待你不薄,你竟仍要狠心將他毒害,呂不韋你比這豺狼禽獸更不如。」滕翼暴喝道︰「徐先和鹿公都是因你而死,給你多活這幾年,已是老天爺盲了眼睛哩。」

荊俊卻厲叫道︰「你們這群蠢材想陪他死嗎?立即拋下兵器,給我有那麼遠滾那麼遠。」那十多名家將你眼望我眼,不知誰先拋下手上兵器,轉眼間逃個一乾二淨,只剩下眾叛親離下的呂不韋孤零零的一個人呆立在重圍中心處。

項少龍等甩蹬下馬,向呂不韋圍攏過去。「鏘!」項少龍拔出百戰寶刀。剎那時,他腦海同時掠過無數畢生難忘的往事,而這些都是呂不韋一手造成的。許多忠心手下們逐一濺血倒地,莊襄王臨死前的悲憤神情,鹿公的死不瞑目,一一掠過他的心頭。他的心湖像給投下巨石,激起令他神傷翻滾的悲情。忽然間,他發覺手中的百戰刀已沒入了呂不韋的小腹內去。

呂不韋身子忽向前撲來,迎上他的百戰寶刀,原來給滕翼在背後以墨子劍劈了一記,耳中還聽到滕翼道︰「這是獻給鹿公在天之靈的。」呂不韋倒在他身上時,已變成一具屍體,什麼功名富貴,都與他再沒有半點關係。

項少龍雖手刃奸賊,可是心中卻是虛虛蕩蕩,一片空白,毫無得報大仇的歡欣。對於人與人間的互相殘殺,他已打心底生出極大厭倦。

天終於亮了。經過三天兩夜的兼程趕路,眾人終於支援不住,紮營休息。這時離牧場只有一天的路程。項少龍一路上都非常沉默。此夜天色極佳,滿天星座,伴著一彎新月,疏密有致的廣佈天穹之上。

項少龍與紀嫣然離開營地,來到一個山丘之上,背靠背悠然安坐在高可及膝的長草中,感受著夫妻間真摯深厚的感情。項少龍的心神放鬆下來,在這一刻,呂不韋的事似在遙不可及的距離之外,小盤對他的威脅也似從來就沒有存在過那樣。

他忽然記起了在二十一世紀時,看的那齣電影《秦始皇》裡,呂不韋並不是這樣死的。他是因受到舉薦嫪毐的牽連,被嬴政免去相國之職,發配他到食邑河南。但因呂不韋仍與六國權貴暗中互相勾結,圖謀不軌,再被嬴政遣往蜀郡,更發信譴責他。呂不韋自知難逃一死,就喝下毒酒自盡。但現在的情況顯然完全是兩回事,難道自己竟改變了歷史?

胡思亂想間,紀嫣然的嚦嚦嬌聲在耳旁響起道︰「夫君大人在想什麼呢?」項少龍心中一陣衝動,差點要把自己的「出身來歷」向愛妻盡情傾吐,但最後還是強壓下去,苦笑道︰「我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

紀嫣然道︰「嫣然明白夫君大人的心情,人是很奇怪的,有時千辛萬苦的想完成某一個目標,可是當大功告成時,反有空虛失落的感覺。但幸好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那樣了,像人與人間的感情交流就可與時並進,日趨深刻。當然呢!也免不了會有反目成仇的情況出現。」項少龍點頭道︰「只是聽嫣然說話,已是我人生的一大享受,能與嫣然終老塞外,夫復何求?」

紀嫣然鑽入他懷裡去,枕在他肩頭上,美目深情地凝注天上閃閃的星兒,輕輕道︰「自昨天開始,嬴政就是正式的秦君了,嫪毐與那兩個兒子必然伏誅……唉……嫣然實不該提起此事。」項少龍笑道︰「賢妻不必介懷,朱姬能及時醒悟,我已是毫無遺憾。現在只希望回到牧場時,烏果等已安然回來。」

紀嫣然歎道︰「嫣然也希望快點離開這個地方,永遠不用再回來。」

次日清晨,眾人拔營起行,依照原定的秘密路線,往牧場潛去。到黃昏時光,牧場出現在前方遠處。作為先頭部隊的荊俊忽地回轉頭來,臉色難看之極。眾人都心中駭然,知道情況不妙。荊俊沉聲道︰「牧場被人重重包圍起來了。」

在星月下,大地一片迷茫,眾人伏身高處,俯察情況。只見在牧場城堡箭矢不及的遠處外,營壘處處,數萬秦軍,把城堡圍個水泄不通。不過城堡仍是完整無缺,敵人顯然沒有發動過任何攻擊。烏家城堡暗無燈火,像頭熟睡了的猛獸。秦軍寨中不時傳來伐木劈樹的聲音,顯然正趕製攻城的工具。

滕翼狠狠道︰「定是尉僚的軍隊,嬴政夠狠心的。」肖月潭不解道:「照理他們怎都該先作佯攻,以消耗我們的箭矢和精神體力,為何竟如此按兵不動呢?」

紀嫣然想起城堡中的琴清和不足百人的兵力,咬得下脣都滲出血來,沉聲道︰「尉僚是在等我們回來,幸好他們不熟地形,想不到我們會由這條路線潛返。」項少龍心中一動道︰「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嬴政要親來秘密處置我們,以保證消息不會外泄。」

肖月潭細察下方秘道的入口,是遠在敵人的營帳和防禦工事之外,鬆了一口氣道︰「那我們就須趁嬴政抵達前的寶貴時光,由秘道返回城堡,再立即率眾趕快離開。」眾人當然不會反對,忙付諸行動。

半個時辰後,他們神不知鬼不覺下潛返城堡內,當項少龍把琴清的嬌軀擁入懷內時,真有仿如隔世的感覺。由於戰馬們都曾受過進出地道的訓練,故並無發出任何聲息,仍把敵人蒙在鼓裡。滕翼忽然失聲道︰「怎麼?烏果他們仍未回來?」項少龍心頭劇震,輕輕推開琴清,駭然道︰「這是沒有理由的。」

正和滕翼說話的陶方黯然道︰「看來烏果出事了。」頓了頓續道︰「敵人昨晚突然在城外出現,且是由四面八方湧來。幸好他們一直按兵不動,否則我們都不知該死地還是逃命才好。」

肖月潭臉色凝重道︰「我們現在便得立即撤走,因地道一事只能瞞過一段時間,早晚會給他們發覺,那時想逃都逃不了。」項少龍斷然道︰「我們分批逃走,我怎都要待至敵人發動攻勢那一刻才走。周薇已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兄長,我再不想她連心愛的丈夫都沒有了。」

圖先哈哈笑道︰「要走就一起走,就讓我們一同試探老天爺的心意吧!」項少龍等登上城牆,遙望像漫天螢火的敵陣。雙方的實力太懸殊了,連妄圖一拼之力都說不上來。尤其項少龍等日夜趕路,早成疲兵,這場仗不用打都知必敗無疑。

滕翼道︰「只看敵陣的佈置,就知尉僚這人精於兵法。」肖月潭歎道︰「嬴政想得真周到,調來這批與少龍毫無關系的外戌兵,恐怕他們連在攻打誰的城堡都是糊裡糊塗呢。」

荊俊這時奔上來道︰「已預備好一切,是否該先把馬兒帶往預定的秘穀,使得逃起來時方便一點。」紀嫣然道︰「不若我們都守在秘道口處,盡最後人事等待烏果他們,這總勝過置身重圍,來不及逃走。」

眾人都默然不語,瞧著項少龍。項少龍自知嬌妻之言有理。近六百的人和馬,加上乾糧食水,若要全體無聲無息,安然從地道離開,沒有個把兩個時辰休想辦到。遂勉強點頭道︰「好吧!」荊俊領命去了。

滕翼忽地劇震道︰「嬴政來了,烏果他們狀況不妙了!」眾人駭然大震,循他目光望去,只見一條火龍由遠而近,源源進入敵軍帥帳的營地內。項少龍當機立斷,喝道︰「立即撤走。」

「咚!咚!咚!」戰鼓響起。眾人臉臉相覷,嬴政連夜趕來,尚未有機會坐下喝一口水,稍事歇息,就立即下令進攻,可見他要殺項少龍的心是多麼堅決。項少龍慘然道︰「小盤!你太狠了!」紀嫣然道︰「棄馬!我們只能憑雙腿逃命,否則就來不及。」

各人領命去了。眼看敵人壓倒性的兵力從四面八方向城堡迫來,他們的心直往下沉。就算他們能從秘道離開,但只會重蹈呂不韋的覆轍,最後都會被腳程快上多倍的敵騎追上。假若這也是一種報應,則老天爺就太過無情無義了。

第十二章 生死一髮

城門被撞破時,項少龍的人仍有一半人未能進入地道。無奈下,項少龍下令這些人全避進新建成的衣冠墳內,作為掩護,並把特厚的大鐵門關起,希望能多爭取一點撤走的時間。最好是小盤以為他們早走了,放棄搜索,就更是理想。不過人人都知道這只是妄想。整個城堡的人忽然消失,當然是有通往城堡外的秘道。尉僚若不能把地道找出來,如何向新登基的秦王交待。

塚堂內眾人你眼望我眼,想著魚貫進入秘道的戰士,聽著外面隱約傳來,但越趨喧騰的喊殺蹄音,都是心急如焚,但又只能聽天由命。「隆隆」響聲不斷傳來,顯示敵人正在破門入屋,逐一展開搜索。

「砰!」眼前的鐵門終於傳來撞擊的聲音,顯示敵人的魔爪終伸展到這裡來了。一輪碰撞無功後,又沉寂下去。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處,呼吸困難。大家都預料得到敵人下趟會出動紮上檑木的撞車來破門。

一刻鐘的時間,像世紀般漫長。殿後的項少龍、紀嫣然、滕翼、荊俊、圖先和十多名烏家戰士,都掣出弩弓,準備拼死守著大門,好讓其他人能有多些時間安然離去。眾人都失去了說話的意欲。這時除他們外,仍有三十多人尚未能進入地道。幸好當日設計地道時,特別注重地道的通氣裝置,否則恐怕未離地道,這麼多人擠在一起,早給悶死了。

項少龍不由望往高置墓堂正中烏氏?的靈牌,四周是烏應元請畫匠精心繪製的圖畫,正是邯鄲突圍時的壯烈場面,烏氏?沉穩站在烏家堡中,四周是熊熊烈火。旁邊一群人正依依不捨的逃離,前面是朱姬與小盤,後面是烏應元及項少龍,身邊正是趙妮與趙倩。項少龍心中苦笑,想起當初烏氏?拚死堅守烏家堡掩護他跟小盤離趙時的壯烈,還有遠在塞外的趙妮,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愛兒將項少龍殺死時,心中會有多悲傷呢?

「轟!」整座塚廟晃動了一下,不過大鐵門仍是紋風不動。

「轟!」封著大鐵門的三支鐵閂同時往內彎曲,門隙擴大,透入外面火把的光芒,喊叫聲立時變得真切,潮水般從外湧進塚堂裡。幸好這時除他們外,其他人均進入了地道裡。項少龍喝道︰「快退進去!」誰還敢於此時怠慢,都向地道蜂擁而入。尚未有機會把地道上方鐵蓋合上時,轟然巨響,兩扇大鐵門連著部分磚石頹然倒下,揚起一片灰塵。

項少龍、滕翼、荊俊和紀嫣然四人守在地道入口處,準備對來者格殺勿論。他們是不得不這麼做。此時整個地道部塞滿了人,若讓敵人啣尾追來,他們休想有人能走脫。愈能延遲敵人知道地道出口方向的時間,他們活命的機會愈大。

火光從地道口映下來。項少龍等移後少許,避到火光不及的暗處。只聽有人喜叫道︰「入口在這裡!他們連鐵蓋子也沒時間合上。」項少龍等心中叫苦時,地道入口外的塚堂倏地鴉雀無聲。接著是跪地拜倒的聲音。項少龍四人你眼望我眼,均想到是小盤來了。

一個沉厚有力的聲音道:「大王明鑑,剛才微臣貼地聽聲,發覺叛賊尚未離開地道,所以只要我們灌入濃煙,包保可殲除部分叛賊。然後微臣再遣人循最接近這塚墓的城牆方向搜過去,找到出口,應可把叛賊一網成擒。」項少龍等聽得牙癢癢的,又是心中惶恐萬分,偏是一籌莫展。此人該是那尉僚了。

嬴政出奇的默不作聲。「噗!」是有人跪地的聲音。李斯的聲音在地道口外響起,顫聲道︰「大王開恩!」尉僚奇道︰「廷尉大人?」然後是一片奇異的沉默。

尉僚的聲音又道︰「大王請立即頒令,否則時機一去不返。」接著再乾咳一聲,問道︰「大王為何看著這裡供奉的靈牌呢?」

項少龍等心中升起難以形容的感覺,恍然到小盤正看著烏氏?的靈位與壁畫,想起邯鄲的一切,還有他摯愛的母親。這時除他們外,其他人已過了地道的中段,尚有兩刻許的時間,就可撤離地道。不過若小盤接受尉僚的提議,他們仍是死路一條。

小盤熟悉的聲音終於響起道︰「尉卿和其他人全給寡人退出去,只李卿一人留下。」尉僚愕然道︰「大王……」

小盤沉聲道︰「退下!」足音響起。到所有人均遠去後,小盤嘆口氣道︰「寡人是否太狠了呢?」一片靜寂,李斯顯然不敢答應。過了一會,小盤沉聲道:「李卿覺得寡人該如何處理??

只聽李斯以低穩的聲音答道︰「少龍是絕不可能將此事散播出去的。流言既是呂不韋與嫪毐刻意放出,又無任何證據。大王何不以毒攻毒,命人將當年呂不韋獻太后予先王之事傳至民間,此事有憑有據,王公大臣盡皆知曉,不用多久,必然甚囂塵上,傳遍天下,屆時無人會記起曾有此事。?小盤不悅地道:「那寡人豈不被天下人以為是那狗賊的兒子??

李斯不慌不忙地道:「大王已由軍方將領滴血認親證明非呂賊子嗣,此事昌平君等可為人證,大王君權不虞有損。待大王殲滅六國,統一天下之後,那時大王之令遍行大地,屆時嚴諭誰敢提及大王身世,立時斬首滅族,必然人人噤口,誰敢再提。」小盤冷冷道︰「但若他們嘴巴不說,卻寫成稗官野史,傳諸後世,又有何法應付?」

李斯道︰「凡著書提及者,加重其罪,閱覽傳誦者,與其同罪一律坑殺。所著之書籍則集中焚燒。如此可令天下文人謹言慎行,以大王之意為天下之意,則天下定矣!」下面的項少龍聽得目瞪口呆,原來焚書坑儒竟是藉自己而起的,被燒的各類書籍,只是掩人耳目的陪葬品,好統一天下臣民的思想。小盤又道︰「那呂不韋為項少龍所殺之事又該如何處理?」

李斯朗聲道︰「這個容易,可說他畏罪逃回食邑,愧見大王而飲鴆自盡。」足音響起,有人來至入口旁。一陣靜默後,小盤的聲音輕輕傳下來道︰「師父!祝你一路平安!」接著是小盤的斷喝道︰「立即撤軍!」

足音遠去。項少龍強忍著的熱淚終於奪眶而出。他心中深切感到那種創造歷史的動人滋昧。當小盤步出衣冠塚的一刻,他再非那來自邯鄲的趙盤。因為他已完全割斷了和過去的關系,真正成為了嬴政。以後他的心神會用在統一天下的大業上。他跨過倒下的鐵門那一刻,六國已註定了逐一被殲的命運。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沒有人能擊到的超級霸主—創建中國,被譽為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嬴政。

項少龍等收拾情懷,追著大隊由隧道口逸出,赫然發覺烏果竟和眾鐵衛雜在隊中。原來他們因昌文君控制了水路,被迫改從陸路趕來,故比嬴政要遲上幾個時辰,卻剛好在地道出口附近與他們會合。烏果同時帶來了嫪毐被車裂於市的消息,朱姬替他生的兩個兒子則給活生生烙死,這都是王剪告訴他們的。至於朱姬,則傳被迎返鹹陽。當然眾人都知道朱姬已經前往塞外隱龍居,被迎返鹹陽軟禁的只是朱姬安排的替身。

待嬴政大軍撤走後,眾人再返回牧場,乘馬從容離開。項少龍還帶走了烏氏?的靈牌。三個月後,終於安抵塞外隱龍居,完成了渴求已久的夢想。


第十三章 統一六國

由於這次叛亂的呂不韋和嫪毐均是六國的人,加上鄭國渠一事暴露了韓人的「破秦計」,而嬴政為了避免六國來的人繼續作亂,頒下了「逐客令」,使從東方來的客卿人人自危。李斯知道自己實在知道太多不該知的事,但卻更清楚嬴政要統一天下的渴望,遂冒死進諫。

其詞曰︰「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昔繆公求士,西取由餘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迎謇叔於宋,來丕豹、公孫支於晉。此五子者,不產於秦,而繆公用之,併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強。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併巴、蜀、北牧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東據成皋之險,剖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睢,為穰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納,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名也。」

詞中又道︰「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內制諸侯之術也。」李斯慷慨陳詞的上書,不但表達了對嬴政的絕對忠誠,還闡述了鐵錚錚的歷史事實,終使嬴政收回成命,撤銷了「逐客令」。

項少龍和紀嫣然的老朋友韓非,就在此時被嬴政慕其名邀請入秦。然因他始終心懷故國,處處為韓說話,兼之口齒不伶俐,故不為嬴政所喜。最後更因開罪了姚賈和李斯,加上兩人忌他才華,被毒死獄中。

嬴政掃除了呂不韋和嫪毐後,收攬了秦國的大權,遂展開了征服六國的大業。六國這時早失去了獨力抗秦的力量。但他們聯合起來,仍能在嬴政即位的第六年使秦人吃了三晉和楚人的一個虧,但韓闖卻於是役不幸戰死沙場。田單由於失去了呂不韋的支持,失勢下臺,齊國從此再無傑出人才。善柔見田單下臺,即催著解子元辭官,全家離開臨淄遠赴塞外隱龍居定居,終老於此。

嬴政也學乖了,改採李斯和尉僚的獻計,巧妙地運用賄賂、間離、分化等種種手段,把六國逐一擊破。秦王政十四年,韓王安首先對秦屈服稱臣,翌年秦軍殺入新鄭,滅韓。被項少龍一手提拔的桓齮,此時積功至上將軍,不幸遇上可使項少龍慘吃敗仗的李牧,被其大破於合肥,無面目再見嬴政,避隱燕國,化名樊於期。

終於到了王剪和李牧兩大名將正面對壘的時刻。秦軍在王剪和楊端和的率領下大舉攻趙,李牧迎之邯鄲城外,彼此僵持不下時,豈知郭開受李斯反間計所惑,竟慫恿趙王換將,李牧拒不受命,結果被趙王賜死。大樹既倒,趙國再無可抗王剪之將,遂被秦軍以狂風掃落葉之勢,掃入歷史的回憶裡,韓晶於宮中服毒自盡。

秦王政十九年,太子丹以桓齮之首為禮,派荊軻入秦國意圖行刺嬴政,事敗後當場慘死。嬴政出師有名,派王剪攻燕,大破燕人於易水之西,翌年攻人燕人的薊都,殺太子丹。

王剪之子王賁,也攻佔楚人十餘城,次年他再大展神威,決水灌大樑,破之,魏亡。龍陽君於秦軍來襲之前,親自護送單美美離開大樑與趕來的項少龍會合,自己則堅守大樑,城破後為免遭敵褻瀆,匿於府邸地下密室,自盡殉主。

二十三年,王剪攻楚,在平輿大破楚軍,項少龍隨即率荊俊及精兵團趁亂潛入楚國,接出鳳菲與清秀夫人。次年王剪與蒙武破壽春,楚王和李園同被俘,李嫣嫣於城破之時依項少龍之計服藥假死,侍婢皆謂服毒自盡,供於內宮。楚亡。項少龍等假扮秦軍搶先進入宮內,救出李嫣嫣。同年,秦軍攻破滇國,項少龍救出萬青娥、莊保義母子及尤凝之、尤翠之姊妹,滇亡,秦國開通道路至滇。

秦王政二十六年,王賁攻入臨淄,齊王田健投降。六國至此雲散煙消,盡歸於秦。

嬴政統一天下後,仍記著項少龍所說的「始皇帝」三字,於是命群臣研究是否適合他統一六國後的身分。眾人自是大聲叫好。於是嬴政自號始皇帝。廢分封諸侯之制,分天下為三十六郡。收天下兵器,鑄金人十二。統一度量衡,定幣制,使車同軌,書同文,徙天下富豪十二萬戶到鹹陽,確立了日後中國的規模。此時天下一統,贏政始驚覺壽命有時而盡,命徐福至海外求藥亦無回音,而朝中太子大臣爭權奪利,益趨激烈,遂幡然醒悟。

當嬴政登上始皇帝的寶座時,宏偉的懷清臺也同時建成。子民都以為是因他們的帝君為懷念寡婦清而建成。只有嬴政心裡才知道,這是因思念著已遠離中土的趙妮,並後悔當年曾企圖追殺項少龍而築。

秦王政三十七年,小盤五十歲,徐福自海外送回一具錦盒,內藏金丹一枚,別無他言。小盤於南巡途中宿疾發作,勉力服下金丹後,立時全身僵硬,氣息全無。親信左右依其先前所囑,以假屍首換裝頂替,屍身護送至塞外隱龍居趙妮住處。趙妮撫屍痛哭之際,小盤悠悠醒轉,身體如常,宿疾亦霍然而癒,遂與趙妮母子重聚。小盤為表示對項少龍的愧疚,經趙妮首肯,改姓項盤,於塞外安享餘年。

《尋秦記》第二十五卷終
2015-2-5 12: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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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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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二十六】

第一章  霸王肇生

大地在馬蹄下飛快地往後方洩去。項少龍和三位兄弟烏卓、滕翼、荊俊三人忘情地在綠草如茵、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全速策騎飛馳。藍天白雲下,前方半里許處一群近千頭的野馬群受驚下住北逃去。四人口中發出喝叫聲,夾馬轉向,追將上去。

項少龍等分作兩組。一組繞往前方,迫得帶頭的野馬領袖改變方向,另一組則在後方追上去。趕逐了一會後,馬群被鞭子迫得逃到河裡,遊往對岸。項少龍等勒馬站定,大叫道︰「孩兒們!看你們的本領了。」對岸驀地出現烏果、烏言著、趙大、劉巢等一眾百多人,人人手持繩索,興高采烈地等待馬兒們送上門來。

項少龍大感興趣地看著兄弟手下們捕捉野馬,讚歎道︰「大哥真懂得揀地方,這裡處處均得大小河流灌溉,水源充沛,土壤肥沃,牧草茂盛,確是人間勝境。」烏卓環目掃視無邊無際的草浪,嗅著青草傳來的香氣,笑道︰「當年我初抵此處時,心中頗有點我們是被迫自我放逐的味兒,但現在長居下來,殺了我都再不肯離開這裡。」

荊俊忽地向隔岸大叫道︰「那頭純白的!我要那頭純白的!」滕翼見狀莞爾道︰「這小子,丹兒為他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仍然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黃昏時分,眾人滿載而歸,馳返這趟出狩的營地。紀嫣然、琴清、李嫣嫣、朱姬、萬青娥、烏廷芳、趙妮、趙雅、趙倩、趙致、贏盈、美蠶娘、秀夷、婷芳氏、舒兒、素女、田貞、田鳳、尤翠之、尤凝之、單美美、鳳菲、石素芳、蘭宮媛等妻妾,春盈、夏盈、秋盈、冬盈、小昭、小儀、小美、小倩、小韻、小玉、小紫、小紅、盈兒、翠桐、翠綠、小屏兒等俏婢,還有周薇、善蘭、鹿丹兒、清秀夫人等,善柔與解子元坐在一起,大家坐在一道寬廣斜坡上,看著坡下草地上三十多個介乎十二至十五歲的男孩女孩策馬追逐馬球為樂。歡笑聲直衝霄漢,其中一個是項寶兒、另一個是莊保義。寶兒長得比任何一個孩子更粗壯,頭戴鷹羽造的美麗帽子,濃眉大眼,極有個性。這時的他正從馬身上俯下來以棍子控球,誰都不能從他手下把球奪去。在他們腳下,無垠的草原延伸天際,仿如一片碧綠的大地氈。

百多個營帳豎立一齊,炊煙緩起,十數個婦女正生火造飯,待丈夫兒子回來享用。圖先、肖月潭兩人正席地閒聊,目光不時往這邊巡視過來。眾女看到精采處,不斷拍手歡叫,其中以烏廷芳、贏盈和鹿丹兒叫得最是厲害。琴清忽地推了身旁的紀嫣然一下,欣然道︰「夫君大人回來了。」眾女遠眺平原盡處,百多個黑點正逐漸擴大,蹄音隱隱傳來。

紀嫣然豪興忽起,站起來嬌呼道︰「誰願隨我去迎接我們凱旋回來的戰士呢?」眾孩子早放下球戰,前呼後擁的策騎朝歸來者迎去。一時蹄聲震天。紀嫣然的號召立即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全體翻上馬背,下一會已在草原上與她們的男人會合,一起馳返營地。小孩們則得意洋洋在前領頭。

項少龍與紀嫣然、琴清、李嫣嫣等緩騎而行,有感而發道︰「老天爺待我們的確非常優厚,以前那想過真可過得這種無憂無慮的幸福日子。」李嫣嫣歎道︰「要有我們那種經歷的,才會明白這種草原生活的珍貴,像寶兒那小傢夥,就常嚷著要回中原去見識世面。」

琴清對著李嫣嫣怨道︰「以後妳最好不要再給他說中原的事了,尤其是有關楚國,寶兒最喜歡纏著妳聽楚國的事,還一直說要幫嫣嫣姐爭回一口氣,真令人頭痛。」項少龍笑道︰「每個人總有他的夢想,因為我們的夢想已成了事實,所以才樂於安享夢想。寶兒只是在追尋他的夢想罷了!我們不該阻止,更不應強要他也安於我們的夢想。」

紀嫣然欣然道︰「夫君說得真動聽,寶兒的夢想就是變成天上的飛鷹,可隨意翱翔,飛到大地任何一角去。」趙致笑道︰「人人都寵得他要命,我說呢!嫣嫣姐、小貞和小鳳就寵得他太過分了。」李嫣嫣、田貞和田鳳被說得掩嘴嬌笑,一臉幸福快樂之色。

李嫣嫣笑道︰「差點忘了告訴你這做人家爹的,寶兒嫌自己的名字太過孩子氣,要改過另一個名字。」項少龍毫不介懷地欣然道︰「改什麼名字也可以,只要是姓項就成。」

烏廷芳佯作生氣道︰「寶兒可是我取的,是他的乳名嘛!」紀嫣然續道︰「我見他這麼愛鷹,便提出給他起個鷹的別字。」

項少龍哈哈笑道︰「項鷹!倒也不錯啊!」李嫣嫣笑道︰「你這做父親的真不知孩兒的想法,他嫌鷹字太過像禽獸,怕人笑他,自己改了個『羽』字。」

項少龍劇震勒馬停下,失聲叫道︰「什麼?」眾女和身邊的滕翼等人莫不愕然停下,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李嫣嫣訝然道:「你怎麼了?項羽不好聽嗎?」

項少龍此時心中掀起了滔天浪潮。項羽?豈非是與劉邦爭天下,最後偕美人虞姬自刎於烏江的西楚霸王項羽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不過若以寶兒現下的心境及時間,此事確大有可能。在歷史上,秦朝歷二世而覆亡。由嬴政登上儲君之位,三十七年後南巡病死沙丘。接著秦二世即位,三年而亡。那時自己的兒子「項羽」正是二十出頭,確有可能。

眾人的呼叫聲把他驚醒過來。李嫣嫣疑惑的道︰「夫君大人不歡喜這個名字嗎?但寶兒卻非常歡喜,若你要他改別的名字,我們可不會和他說,你自己去跟他說好了。」項少龍回過神,正思忖之時,萬青娥也上前笑道:「不只寶兒,保義也想認夫君大人為義父,改姓為項,不過我覺得他畢竟是莊家唯一的後代,想幫他改名為項莊,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項少龍此時再無懷疑,項羽、項莊湊在一起,寶兒極有可能就是日後的西楚霸王!那他應否向寶貝兒子預作警告,例如遇上一個叫劉邦的人時,立即揮刀殺了他?

但回心一想,縱是自己知道歷史的發展,最後還不是改變不了絲毫歷史的發展。命運從不因人的努力或意志有分毫改移。人們以為自己在創造命運,皆因他們根本不知命運朝那個方向走,是什麼一回事。唯有自己才能深深體會到箇中滋味。自己的一個「兒子」小盤建立了大秦帝國,自己的另一個「兒子」項羽,則一手把大秦帝國毀掉。

琴清皺眉道︰「夫君大人在想什麼呢?」項少龍忽地哈哈大笑道︰「我想通了!」

滕翼的聲音傳過來道︰「三弟想通了什麼呢?」項少龍奮然道︰「項寶兒以後就是項羽,莊保義以後就是項莊了!」

眾人齊聲失笑。李嫣嫣跟萬青娥兩人滿臉疑惑道:「這也須想通或不想通的嗎?」項少龍從馬背湊前抱住兩個嬌妻,各香了她們粉臉一口,笑道︰「我想通的是成又如何,敗又如何。成功失敗根本無關重要,只要能轟轟烈烈的活過,在歷史上留下千古不滅的美名,便不負此生了!」

眾人更是一臉茫然,怎想得到他指的是自己兒子將來成了名傳千古的楚霸王項羽一事。項少龍豪情萬丈的哈哈大笑,策馬而出,放蹄朝早已去遠了的「項羽」諸孩兒趕去。眾人紛紛大喝催馬,追著去了。人馬與整個大地合成一體,在落日壯麗的霞彩下,合成一副充滿幸福和歡笑的畫面。

第二章  隱龍長居

項羽在隱龍鎮待到二十歲後,與項莊連袂赴楚投奔項梁。兩年後,小盤南巡暴卒,來到隱龍居復生並認項少龍為父之後,即代替少龍主持隱龍鎮的大小事務,使項少龍無牽無掛地在大草原上與嬌妻、美妾及俏婢們渡過了數十年如神仙美眷的美麗光陰。

但人壽畢竟有限,趙雅因年輕時荒唐度日,體質較虛,遠赴塞外,雖起居正常且有適當調養,但仍是第一個離他而去的佳人。

當趙雅躺在床上與項少龍訣別時,雖已滿頭銀絲,但眉宇間仍是當年那風靡邯鄲的嬌媚,她握著項少龍一如當年健壯穩健的手掌,輕聲道:「項郎,這下半生能與你在此仙境共度,是以前雅兒作夢都不敢想的福分,如今能你在陪伴下過去,雅兒再無半絲遺憾了!」

項少龍輕攏著趙雅的髮絲,知她時日將至,不捨地道:「那些年妳受太多苦了,我只能給你這些年的陪伴,妳好好去吧,下一世我會早點找到妳,讓你再成為我唯一的雅兒。」

趙雅淚水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撫著項少龍的臉頰道:「雅兒下一世也不知在那兒,項郎怎知道如何找到人家??項少龍想到趙雅已不久人世,忍不住回答道:「放心吧!你來世仍然這般美艷嬌媚,因為我們不但來世還會相遇,而且會有一整夜刺激難忘的歡好豔遇!?趙雅睜大一對秀目,不可置信地望著他。良久之後,緩緩吐了一口氣道:「我早知項郎絕非常人,豈知仍出乎雅兒意料之外。項郎這麼多年來樣貌絲毫未變,陪著我們這些已人老珠黃的妻妾,始終如一。可見項郎已是超脫生死。這份心意,真要不知幾世才能還清?」

項少龍湊上前去,柔聲道:「雅兒,我會等到妳的,相信我!」

趙雅鼓起餘力抱住項少龍的頸項,用力地吻著回應他的情意。雙唇漸漸冰冷,終於玉臂垂下,溘然長逝。

旁觀諸女均痛哭失聲,尤其小昭等人更是傷痛欲絕。小盤、趙妮、趙倩、琴清、紀嫣然及烏廷芳等圍在項少龍身旁,也是淚流不已。

項少龍擁住她們,歎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我們已把握住此生相聚,何愁來生不能相遇?雅兒去得平靜,莫讓她牽掛了。」諸女聽他如此,心有所感,悲傷之情稍減。

待將趙雅安置之後,小盤與諸女在大廳歇息,紀嫣然終忍不住問道:「項郎啊,姐妹們多年一直有個疑團,藏在心中始終不敢問。適才聽你對雅姐所言,顯然已預知來世。今日就直問了,為何你年歲已近八十卻不顯衰老,也無法生子?當年縱衡諸國,出生入死,俱有先見之明。羽兒與莊兒赴楚之前,你特別囑咐他們,莫逞匹夫之勇,莫信小人之諾。羽兒未放在心上,直至劉邦毀諾背信,羽兒自刎烏江畔時,這才恍然大悟。你是否真如蠶娘所說,是天上下凡的仙人?是否要等我們姐妹都離開了,你才返回仙界?」

小盤也跟著道:「盤兒也有很多事情始終無法明白。娘親與我當年假死的藥方,曾給徐福仔細研究過,他說那是前人從未發現過的藥材配方,經過他潛心研究才發現與古籍所載的藥方有相同特性,這才勘破長生不老藥的謎團,最後練成金丹,保我垂死之命,且至今未再衰老。師傅自桑林村出身,卻擁有七國諸人皆所不及的奇才遠見,這是萬萬不可能的事!盤兒曾身為皇帝,擁有天下能人異士,仍無人企及師傅當年萬一。請師傅務必讓盤兒與諸位娘姨解此終生最大疑惑!?

小盤一對龍目與諸女數十雙眼睛盡皆瞪大看著項少龍,項少龍望著這名垂千古的秦始皇,還有陪伴著他數十年的美女們,終不忍再隱瞞他們,反正說了他們能不能懂也不知道,乾脆講了舒坦點。於是正容道:「我不是仙人,我是凡人,只是我不是普通的凡人,我是兩千年後的凡人,小盤曾以為我是吃了長生不老藥才如此,其實真正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

接著就把他如何經由時光機器來到戰國時代的經過,以儘量淺顯的言詞說明,諸女卻聽的撲朔迷離,完全無法明白,只有小盤與紀嫣然稍微抓住些重點,小盤說道:「師傅你越解釋我們越糊塗,總之你說你是由將來的另外一個世界來此,而你又回不去了。那就像傳說的仙人謫下凡間,修完業障之後才能重返仙界一樣,只是你不知道何時能回去。」

項少龍聽了恍然大悟,說不定仙人傳說就是這麼來的,那是否已經有不少人穿過時光隧道?可是如今幾十年過去都沒有任何跡象,看來也沒有希望了,還是與眾女盡情度過餘生比較實際。想到此處,不禁曬道:「不管凡人仙人都是我,仙境就是有你們陪伴的地方,現在要我回去我還不願意呢!」

小盤知道項少龍已經是全盤相告,只是自己不能理解,擁著趙妮與朱姬說道:「仙人或是長生不老都不重要,經歷了這麼多事後,我知道只有在自己親人的身邊才是最快樂的,皇帝這種勞什子的玩意最麻煩了!還好我溜得快。只可惜了羽弟與莊弟。?,李嫣嫣與萬青娥想到項羽與項莊兄弟倆,忍不住眼淚又流了下來。項少龍也是心下惻然,苦笑道:「盤兒是經歷過才會覺悟,羽兒與莊兒也是求仁得仁,如果不讓他們出去闖這麼一趟,他們必然鬱悶寡歡,又怎能有西楚霸王這轟轟烈烈的一生??。

李嫣嫣與萬青娥俱曾身居太后之位,聞言亦心有所感。項少龍偕眾女處理趙雅後事,此後眾人均不再問起此事。

再過十數年,眾女因年老體衰逐次離世,項少龍直至最後小屏兒辭世後,即潛居修養,閒來則教導小盤二十一世紀的各種科技與知識,讓他應用在鎮上的各種建設。

最終章  現世重聚

二十一世紀的現代,項少龍失蹤的八個月後,科學院在原來時空計畫的原址重新建立實驗基地,氫聚變反應爐運轉狀況穩定良好,新任的衛所長開始進行活體試驗,準備將一隻白老鼠送往過去的時空。根據前任馬所長備份留下的資料數據,最後一次的時空座標是西元前二百四十六年,就以此作為試驗的座標。

帶著時空晶片的白老鼠在反應爐的中心消失,接著實驗室的人馬上忙著清理整備,填充能源結晶。

十二小時後,反應爐能源積蓄完成,衛所長指示開始搜索白老鼠的時空晶片座標,一小時後,搜索人員突然驚呼:「報告所長,發現時空晶片座標,但數據相差了八十年!」

衛所長心中驚疑不定,但果斷地指示道:「立即回收!」

回收人員聽到指示立即著手作業,不一會,反應爐中心出現了回收物體的形狀,但體積卻遠遠大於原來的白老鼠!衛所長震撼之下,擔心回收到不明物體,立即通知保安人員圍在爐口警戒。

等到運轉結束時,爐口自動打開,一個彪形大漢傾倒而出,處於昏迷狀態。保全人員上前確認他的狀況後,立即以手銬腳鐐限制行動,這時醫護人員也隨之而來,將這不明人物帶至醫療所觀察處理。

數十小時後,項少龍醒來發覺自己躺在病床上,身邊都是現代的醫療設備,不禁驚喜萬分!

他在隱龍居廳堂與小盤飲茶之際,突然意識模糊,人事不知。不想醒來時已回到現代,恍惚之間,彷彿以為戰國時代的時光只是南柯一夢,自己根本尚未進時光機器。但當他見到一堆感應線路跟儀表時,知道自己不是作夢,他真的穿越時空去到戰國時代,如今又回來了!

此時,門口打開,衛所長與一群身著白衣的實驗人員走進來,見他醒來,開口就問:「你是誰?為什麼身上有時空晶片?」項少龍不假思索地回道:「特種部隊第七團隊隊長項少龍,是馬所長把時空晶片植入我身上的。」

眾人一聽大驚,衛所長問道:「馬所長已經在上次時空實驗失敗中殉職,你就是那次實驗的樣體嗎?」項少龍這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久都無法回來的原因,答道:「是的,我是臨時被召來參加實驗的。」

衛所長立即派人向軍部確認項少龍的身份,當研究所人員打電話詢問軍部指揮官時,正好是鄭翠芝接起電話,聽到對方問道:「請問項少龍是不是貴單位的人?」鄭翠芝到項少龍的名字,驚喜交集,立即道:「是的,他是八個月前由軍部派任試驗的軍人,他現在在哪裡?」對方答道:「他現在在研究所的醫療室,我們是要確認他的身份。」鄭翠芝急道:「他已經失蹤了八個月,我們要馬上知道他的狀況!」對方回答道:「他現在是實驗重要樣體,我無可奉告。」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鄭翠芝獲知項少龍仍在人世的消息,喜不自勝地馬上通知周香媚,兩個女人經過半年多的苦苦等待,幾乎已放棄希望,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喜訊,兩人相擁大哭。雖然沒辦法馬上見到項少龍,但只要他還活著,相見只是遲早的問題,於是兩女就充滿期待地等著項少龍歸來。

項少龍在研究所經過檢查無礙後,最高領導人立即召見他,詢問時空旅行的事情,項少龍隱瞞了他與秦始皇的關係及大部分經歷,只說自己在戰國時代投身秦國軍隊,隨同討伐各國,天下統一後,自軍中退伍在鄉間度日,直至被時空機器回收。言談之間,對於戰國至秦末漢初的歷史自有許多有別於史書記載,令最高領導人及在座學者驚異不已,當下指定項少龍為國家史學會的專職委員,並兼任科學院物理研究所的特別顧問,即日起調離特種部隊除役。

項少龍一走出最高領導人辦公室,就迫不及待地直奔軍部指揮室找鄭翠芝。

項少龍一見到大腹便便的鄭翠芝,當場傻了眼睛,訝道:「妳…妳…嫁人啦?」鄭翠芝見到項少龍正自高興,聽到他沒頭沒腦的這句,氣得直捶他的胸口罵道:「你這死沒良心的壞蛋!一去這麼久都沒消沒息,回來就講這種話,虧你還是這孩子的爸!」

項少龍聽了樂不可支,大喜道:「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鄭翠芝續接道:「不只我有孩子,香媚姐也有孩子了。」

項少龍猶如升天似的,回到現代已是意料之外,竟然還有了孩子!在戰國時代數十年毫無親生子嗣,如今心願得償,真有「老」來得子的快慰,但想起琴清眾女都因無法為他生兒育女抱憾而終,又不禁有些黯然。

鄭翠芝欣喜之餘,並未注意項少龍的異樣,連忙請假帶著項少龍回到她們的家,周香媚也已在家裡等著他。三人想到上次聚在一起,是在黑豹酒吧裡打架鬧事的場面,如今卻是項少龍左擁右抱,不禁恍如隔世。而項少龍在古代經歷了數十年的光陰,在現代也只過了八個月。雖然仍是二十餘歲的年輕樣子,心態卻已是百歲老翁般成熟穩重,讓倆女感覺更增魅力,深感不枉這段時間的等待。

兩個月後,倆女同時生產,周香媚生個兒子,鄭翠芝生個女兒。項少龍高興之餘,更順便在倆女床畔大施魔手,以補償回歸現世後重新燃起的熊熊慾念,更明言待月子調養過後,要來個闊別經年的盤床大戰,讓倆女嬌羞地粉拳不斷。

項少龍在科學院裡參與時空研究半年,體內的時空晶片經過數十年已與肌肉血脈相連,乾脆就留在項少龍體內。項少龍與科學家們討論時空穿梭後的種種生理反應,終於明白自己在性愛高潮時為何會有異常電流產生,更瞭解為何無法生子,心裡對於時空晶片的功能真是又愛又恨。但現在知道原因後,自然知道該如何避免,想到以後可以隨心所欲的生育,心中更是欣喜萬分。

半年研究結束後,項少龍因為提供史學會大量失傳的歷史資料,成為知名的歷史學家,除協助史學會修編戰國、秦朝及楚漢相爭的歷史外,並獲得北京大學破例聘任為歷史客座教授。

而他高俊健壯的外型,淵博的學識,配以老成持重的談吐,雖然大家都知他已有兩位嬌妻,還是吸引了眾多年輕美女的青睞。但項少龍曾經滄海之後,已心止如水,一心陪伴兩位現世的趙雅與趙致,而心底也暗自期待能在現世遇見琴清、紀嫣然諸女,對於其他美女的投懷送抱都委婉相拒。

這時項少龍已把他在古代的真正經歷對嬌妻們和盤托出,倆女聽的心盪神馳,想到情郎在戰國群雄中叱吒風雲,驚濤駭浪中扭轉乾坤,更成為秦始皇及西楚霸王這兩位千古人物的父親,且周旋眾多美女間,享盡艷福,想到自己前世也跟他糾纏不清,有醋意也不禁為之嚮往。

項少龍見抱著兒女依偎在他身傍的兩位嬌妻,不禁想起在古代的眾多妻妾俏婢,享受過如帝王后宮般的?妮風光,如今眾美女俱隨時光消逝,而他又重返千年後的世界,紀嫣然、琴清、烏廷芳、趙妮、趙倩、善柔、朱姬、李嫣嫣、美蠶娘、素女、贏盈、萬青娥、婷芳氏、舒兒、田貞、田鳳、尤翠之、尤凝之、秀夷、單美美、鳳菲、石素芳、蘭宮媛還有春盈、小昭諸位美婢們是否如趙雅與趙致般,在無數輪迴後,來到了今世?

周香媚見他出神,抱著兒子盈盈笑道:「少龍在想著誰呀?眼前已經兩個大美女,該不會又喜歡上哪個冰霜美人,盤算要怎麼追上手呀?」

鄭翠芝被她調侃的臉上一紅,嬌嗔道:「才不是咧!上次看他在訪問節目上,那個風騷女主持人一直往他身邊蹭,就知道人家一定看上他了。」

項少龍哈哈笑道:「為夫的風流債已夠多了,我還欠那些古代妻妾俏婢們一個寶貝,除非她們穿過時光隧道來到現代討債,否則我可不敢再拈花惹草啦!」,倆女聽了莞爾一笑,如果真是如此,那項少龍真需要蓋一座後宮來裝這數十位佳麗了。

隔年,史學會開辦一場全國巡迴演講座談,最大贊助廠商秦唐骨董文物公司董事長特別指定項少龍為每場必到的常態主講。因為演講場次正好就是當年遊歷諸國的路線,令項少龍心動不已,更想趁機回顧一下當年的戰國名城,當下就一口答應。

離開北京,第一站來到開封市。項少龍坐在車內進入市區時,想起這就是與紀嫣然初識的魏國大樑,心中湧起人事全非的傷感。

惆悵間,車已至下榻飯店,項少龍坐在大廳沙發上整理行李,準備證件辦理登記入住。不小心手一鬆,皮夾落在地上,正好被經過的路人踢到,向前滑去丈許遠,項少龍急著撿回皮夾,連忙由座位上矮身低頭朝前追去。

只見皮夾停在一雙黑色高跟鞋前,高跟鞋的主人彎下腰來,一隻纖纖玉手輕巧地揀起皮夾。項少龍隨著玉手朝上望去,與那剪水般蕩漾的美眸倏然相對,全身為之ㄧ震!

那對眼眸是如此熟悉,正是他相守相望了數十年的紀嫣然!然而如今這對眼眸卻透著些許陌生的驚訝地望著她,朱唇輕啟地問道:「您的東西?」

項少龍強壓抑心中的滔天巨浪,聲音帶些顫抖地回答道:「是的,謝謝您,請問您貴姓?」

只見這現代的紀嫣然俏臉泛起一股笑意,回道:「我姓紀,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項教授,搭訕的方式也是這麼傳統。」

項少龍訕訕一笑,卻更加確信眼前的美女定是紀嫣然無誤,自己決不能放過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立即以無比誠懇的語氣道:「當人遇到千載難逢的機緣時,當然會用盡一切手段努力去抓住,否則一眨眼就會遺憾終身。」

這現代的紀嫣然聽了只覺心中一熱,似乎是觸動了某一個深藏的記憶,卻又不知所以,望著眼前的男子,他眼中迸射出的熱情幾乎要把她給融化了,心中為之詫異不已!

她至今身邊的追求者多如繁星,始終不曾動心,如今卻在這一霎那被這個男人引燃了心中的火花,而他還是已有兩個妻子的學界名人,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項少龍此時已顧不得一切,他走上前去取過皮夾,兩手握住了那一對柔夷,深情地注視著她,以低沉但絕對堅定的聲音道:「我終於找到妳了!這次我一定會好好呵護妳,讓妳生下我們的小孩,讓你幸福快樂,讓妳與我ㄧ起終老,讓我們一起走完屬於我們的一生。」

現代的紀嫣然聽到這堅定無比的告白,整個人都愣住了,可是卻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認真的,而心底也同時泛起不曾有過的波瀾,只能結結巴巴地道:「可是我們才剛見面…」

項少龍迫不及待地道:「是剛見面,但我已苦等了兩千年,終於能再見面,從這一秒開始,我絕不再離開妳!」

現代的紀嫣然終於抵擋不住地軟化,低聲道:「可是你已經結婚了,還不只一個太太…」

項少龍這才想起眼下是現代社會,他身為名人卻同時擁有兩妻,已是驚世駭俗,現在又於大庭廣眾之下對著單身女子深情告白,傳將出去必是名聲掃地,眾目所指,就算自己無視,對方又如何自處?

念及此處,眼神一黯,兩手不禁略為一放。而同時,現代的紀嫣然感覺手上一鬆,本能地將手抽回,但心中卻又有一絲不捨泛起。

而項少龍仍兩手虛握著停在半空,內心天人交戰不休,與紀嫣然那段顛沛流離,相知相守,魂牽夢縈的歲月在腦中盤旋圍繞。當他想起紀嫣然臨終前,彼此相許來生的承諾時,終於下定決心,不管現代的所有律法規矩,道德風俗是如何限制,都要抓住這前世相守的嬌妻。

現代紀嫣然望著項少龍出神,突然見他兩眼光芒一閃,靜靜地望著自己,雙手再度被緊緊握著,同時聽他以低沉沙啞的嗓音,透著強大的信心,問道:「我已決定此生與妳相伴,不離不棄,妳願意嗎?」

現代紀嫣然看著這個男子,心中的巨浪又再湧起,有著不可抑遏地悸動,不自禁地點了點頭道:「我…願意…」。

項少龍回到家中,告訴兩位嬌妻這不可思議的際遇,鄭翠芝與周香媚聽了只覺不可思議,但項少龍的遭遇已是絕無僅有,她們也知道項少龍與紀嫣然的深情,都點頭同意項少龍接她回來同住,但鄭翠芝還是忍不住地唸道:「之前那樣就已經被媒體時不時拿出來作文章,現在這樣一定又會被大肆報導,你快成了超級大情聖了!」,周香媚笑著接道:「應該是超級大淫魔吧!」,項少龍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三人笑成一團。

此後三年,項少龍隨著史學會的全國巡迴演講座談,走遍了戰國時遊歷的成都、邯鄲、咸陽等城市,在各城遊歷之餘,同時茫茫人海中尋找著。這期間,發生了許許多多的奇事與冒險,讓他在特種部隊與戰國時間磨練出來的戰略武術發揮淋漓盡致,幫助公安及各省軍事員警機構抓到不少兇惡罪犯,更與國家秘密特工聯手破獲了一個國際犯罪組織,讓他除了北大榮譽教授外又多了一個公安特別顧問的頭銜

而在這些冒險中,他也一一遇到了轉世後的琴清、烏廷芳等妻妾俏婢們,花了好大功夫喚起她們前世的記憶,並與她們相約再赴塞外重建當年的桃源仙境。

結束巡迴演講後半年,項少龍把事務處理妥當,正式向史學會與科學院提出申請,要搬往蒙古草原。但因項少龍已屬重要國家資產,經過他多次爭取,最後決定他要能隨時聯絡得到,且每半年要回北京報到半個月,最高領導人這才准他搬離北京。

當項少龍憑著記憶來到當年的隱龍居時,那兒已是個繁華富庶的城鎮,當他下車時,映入眼前的竟然是「隱龍鎮?三個字!

項少龍驚喜之餘,連忙詢問當地服務處人員,那位靈秀可愛的櫃檯小姐眨著靈活的大眼睛看著他,清脆的聲音介紹著:「根據鎮誌記載,隱龍鎮的由來遠溯至戰國末年,由烏、項、滕、荊四大家族建立,並以當時鎮上最大的隱龍居命名,以牧馬維生,其中烏家相傳是戰國大畜牧家烏氏?的後人。項家數代單傳,其他主要就是烏、滕、荊三大姓的族人,現任鎮長就是姓項。鎮外山邊的莊園及溫泉浴池,就是隱龍居,因歷代不斷整修,至今仍完好如初,只是不對外開放。?

項少龍初時聽得驚喜交加,激動莫名,待聽到項家仍有後代時,想到必然是小盤的後裔,更是快慰。細看這可愛的櫃檯小姐隱隱有著鹿丹兒的神韻,不知道現在這隱龍鎮還會不會遇到烏卓、滕翼與荊俊這些好兄弟的轉世?連忙問了鎮長辦公室的所在,逕自前往拜訪。

到了鎮長辦公室,項少龍跟祕書通報姓名後,鎮長立即走出辦公室,握著項少龍的手說:「項少龍先生,我們終於等到您了!?項少龍訝道:「等到我?你們怎麼會知道我要來??

鎮長帶著項少龍走進辦公室坐下後,激動地道:「我們項、烏、滕、荊四家均有一條歷代相傳的祖訓,就是守住隱龍居,等著項先生您回來。現在終於等到您了,我們馬上把隱龍居重新整理,等您搬進來!?

項少龍一下子沒回神過來,項鎮長繼續道:「我們四大家族歷代傳承著一個故事,就是當年隱龍居是由一位天上下凡的仙人項少龍,帶領著我們的祖先創立了現在的一切。我們第一代鎮長項盤就是他的義子,並親眼目睹他羽化登仙。從此我們祖先都交代子子孫孫要將隱龍居守好,因為他有天一定會回來此處。我們從小都把這當作神話故事,但都謹遵祖訓,不敢違背。直到在電視上看到您出現,我們才發覺這可能並非神話,所以一直在等著。直到剛剛您真的來到這裡,我才真的相信您就是我們千年來等待的項少龍先生!?

項少龍心中感動莫名,小盤與好兄弟們對自己的心意歷千年而不減,眼眶不禁泛淚。連忙握住鎮長的手,沉聲道:「我回來了,而且我再也不會走了。?

當項少龍來到隱龍居時,發覺一切格局建材都仍是完全依照當年的宅院佈置,使用上好的木料,但已經有許多現代化建材及設備都巧妙地隱藏於各處,讓人猶如身處古代,卻又有現代的諸般便利。項鎮長來到身後,笑著道:「算起來您是我們的老祖宗,但偏偏又這麼年輕,真叫我們不知該如稱呼才好??項少龍拍拍這小盤的子孫肩膀,豪爽地笑道:「還是叫我少龍就好,免得別人聽了奇怪。?

半年後,項少龍帶著嬌妻兒子搬入隱龍居。眾女紛紛由全國各地辭去工作來到隱龍居團聚。當晚隱龍居大廳燈火輝煌,項少龍身處眾香國中,喜不自勝。

看到現世的周香媚、鄭翠芝、紀嫣然、琴清、李嫣嫣、朱姬、萬青娥、烏廷芳、趙妮、趙倩、贏盈、美蠶娘、秀夷、婷芳氏、舒兒、素女、田貞、田鳳、尤翠之、尤凝之、單美美、鳳菲、石素芳、蘭宮媛等妻妾,春盈、夏盈、秋盈、冬盈、小昭、小儀、小美、小倩、小韻、小玉、小紫、小紅、盈兒、翠桐、翠綠、小屏兒等眾位俏婢,嬌豔美麗,各擅勝場,忍不住想起以前在此酒池肉林的荒唐,大被同眠的浪漫,朗聲笑道:「今日得償千年宿願,我項少龍真是古往今來第一幸福的男人!」

現代紀嫣然笑道:「你在戰國時如何風光,反正沒人知道,但光是今日在此的姐妹們就已夠天下男人羨煞妒煞。尤其琴姐這全國首屈一指的美女總裁突然召開記者會說要退休時,我就知道又一個女人被你花言巧語的前世今生給拐騙了!」

現代琴清也對著紀嫣然笑著道:「你還說我,妳這名聞國際的女作家突然宣佈從此封筆時,全球媒體追了好久的內幕,我卻知道妳八成也是遇到了這命中的魔星。」

現代烏廷芳湊上來接著道:「我們都還好,嫣嫣、美美、鳳菲跟田貞、田鳳她們這些國際超級模特兒突然一一退隱,經紀公司跟全世界的男粉絲不知有多心痛呢!」

坐在項少龍身旁的現代趙致鄭翠芝摟著身旁英姿颯爽的善柔,笑得合不龍嘴道:「最想不到的就是我們最嗆辣悍猛的黑豹暗殺部隊善指揮官,居然在殲滅超級國際犯罪組織黑冥之後,立即請辭退隱。軍部高層都在議論紛紛,猜想是不是在任務中受了重傷?只有我知道那次行動有我們家這超級大情聖暗中參與,鼎鼎大名的鬼夜叉,已經成為乖乖巧巧的小野貓啦!」

現代善柔受不住訕笑,伸手就搔鄭翠芝的腰肢,嗔道:「妳這吃裡扒外的小妹子,虧我在軍部時那麼照顧妳,果然是有異性沒人性!看本指揮官以後怎麼整妳?」

項少龍哈哈一笑,站起身來抱住善柔,狠狠地深吻一口後,得意地道:「經歷了戰國與現代這兩段無與倫比的冒險後,我的人生已經比常人精采了百倍。而兩世都能有大家的相伴,我的艷福更是別人的千倍不止。所以我要躲到貝加爾湖畔這窮鄉僻壤來,不然天下嫉妒我的男人只要一人一拳,我有一百條命都不夠了!」

當晚縱情狂歡,項少龍與眾女久別重聚,酒酣耳熱後,共赴莊院後的溫泉大浴池,滿池春色,任君採摘,項少龍封印已久的飛龍神槍大展淫威,首當其衝就是他戰國時代最大的遺憾—善柔。

這個不管在戰國或是現代都是特立獨行,身經百戰的強悍美女,在鄭翠芝及眾女的簇擁下,脫去了她從小未曾更換過的暗殺部隊黑色緊身戰鬥服,露出曲線傲人的絕美胴體,小麥色的緊緻肌膚上,大大小小的刀疤彈痕,訴說著她驚濤駭浪般的人生歷程,眾女圍在她的身邊,靜默無聲。

項少龍慢慢地將善柔擁入懷裡,這個前不久一起在戈壁沙漠並肩作戰的兇狠雌豹,現在已經是他懷中的柔順嬌妻。項少龍深深地吻著善柔,慢慢低下身去,順著她纖細的頸項而下,輕吻著她身上每一個傷疤,彷彿陪著她經歷每一次的生死關頭,也彷彿帶走她每一次的痛苦掙紮,直到她腳踝後跟的最後一道傷疤為止。

當項少龍站起身來面對善柔時,那一向有著堅毅眼神的明亮雙眸,此刻卻閃著晶瑩的淚光。項少龍溫柔地吻上那微微顫抖的雙唇,靈舌輕巧地頂開銀牙,善柔的香舌生澀地回應著,讓項少龍胸口滿溢著無邊的愛火與憐惜。唇分,項少龍用鼻頭磨著善柔挺直的俏鼻,低聲道:「柔柔,從今以後,我會用我的一生來愛妳,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妳,這裡就是妳永遠的家,大家就是妳永遠的家人!」

善柔終於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埋入項少龍的胸膛放聲大哭。鄭翠芝由後緊緊擁著這前世與今生的大姊,也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身旁眾女也都眼眶濕潤,尤其是曾與善柔交手過的蘭宮媛,因為善柔與項少龍,自己才得以脫離黑冥組織的控制,擁有摯愛的男人與幸福安定的生活,加上她的境遇與善柔幾乎一般無二,此刻更能深刻體會她的感觸。

良久之後,善柔哭聲漸歇,項少龍輕拍她滑膩的背脊,柔聲安慰著。善柔心情漸漸恢復平靜,才感覺到小腹處灼熱跳動的龍莖,羞赧地又低下頭去。

項少龍見善柔露出久違的女兒嬌態,忍不住雙手捧住她緊實彈跳的翹臀,藉著溫泉浮力用力將她整個人抬起。善柔措手不及,一雙健美長腿反射性地大張,蜜穴洞開,龍莖趁勢滑入一半。

善柔雖因自小接受嚴格特種訓練,處女膜早已破裂,但畢竟尚未經人事,膣道不堪龍莖粗壯尺寸,痛楚之下收縮劇烈,龍莖難再有寸進。項少龍見善柔微露痛苦神色,愛憐地輕吻她出汗的額頭,同時雙臂輕提,讓她雙腿交纏腰際,龍莖緩緩抽出,想讓善柔慢慢適應後再入。

善柔感覺龍莖漸漸抽離體內,膣壁不再擠迫,心中一陣暖意,知道情郎心疼自己,但卻也不捨身心合體的那番甜蜜滋味。兩手摟住項少龍肩頸,雙腿一緊,龍莖再度深入,直頂至花心口,只覺下身漲痛欲裂,終忍不住呻吟出聲:「嗯…嗯……好…好痛……」

項少龍感覺善柔蜜穴之內壓迫異常,溫暖無比,彷彿置身擰緊的熱毛巾之中,龍莖好像要被搾擠出汁似的,心中暗自讚嘆,知是因善柔自小接受鍛練,全身肌肉均已達到極致程度,所以連最深層的膣壁與子宮肌肉都超乎常人,幸好龍莖身經百戰,強堅無比,換做普通人,現在恐怕連海綿體都被擠爆了!

項少龍抱住善柔,一手揉捏著她彈性驚人的翹臀,一手放出微弱靜電,用手指緩緩在她腰窩處按摩迴旋,同時深吸口氣,將靜電流入龍莖漫於表皮,刺激花心與陰道。善柔在他多管齊進的挑逗下,全身快感瀰漫,酥麻不已,蜜穴淫水湧出,龍莖脫出束縛,趁機急抽緩送,讓善柔終於嘗到今生首次的男女歡愛滋味,媚眼微睜,櫻唇半張,隨著抽送的泉水拍擊聲,發出陣陣羞澀的浪吟:「嗯…嗯……喔……嗯……別…別停……啊……啊…來……來了…」

這般抽插數百下後,善柔手腳痠軟不支,嬌軀漸漸下滑。項少龍暫停抽送,讓善柔站在池中,一手將她玉腿抬起,一手摟住蠻腰,龍莖深插,直沒至底,胯下緊密接合,陰毛摩娑,同時放出靜電刺激陰唇與陰蒂,龍莖與龍頭在蜜穴與花心旋轉摩擦,由四面八方衝擊著善柔的快感中樞,把她推到至今無法想像的極致高潮,淫液狂湧,浪嚎不止。最後這名震宇內,冷血無情的惡鬼夜叉,終於在項少龍懷裡成為嬌弱無力的溫柔嬌娃,只得喘息呻吟,任項少龍將她扶到池邊稍歇,連抬手的力氣都欠奉。

蘭宮媛想起當時在山東與項少龍那澎湃激烈的夜晚,早已淫水潺潺,伺機已久。見項少龍將善柔扶到池邊,立即使出柔骨絕招,如鱔魚水蛇般穿過眾女,纏上相少龍的虎軀,龍莖順勢滑入桃源蜜穴,香舌竄入牙關,吸吮熱吻不止,立時又是一場淫靡至極的肉搏好戲上演。眾女人人不依,群湧而上。是夜項少龍運足元氣,飛龍神槍鏖戰不停,直至天邊日出,只見眾女玉體橫陳,俱都癱軟在池邊。

項少龍擁著趙妮軟如凝脂般的嬌軀,想起兩人在戰國時代浴池的縱情狂浪,不禁柔聲道:「這一世過的快樂嗎?」趙妮輕輕地回道:「我直到此刻,才知道人生可以這麼快樂。」

項少龍摟住她道:「從今以後,你都會如此快樂的。」趙妮在他懷裡輕輕顫抖著:「你這人呢,剛剛都快把人家給拆散了。啊!你…」,趙妮浸在池中的小腹感覺到那折騰人的龍莖挺起頂在蜜穴之上,吃驚地叫了出來,香臀已被項少龍捧起,霎時又被那冤家的龍槍插入陰戶,直頂花心,不禁發出一聲呻吟。隨著項少龍的插送,淩晨的池畔只有趙妮不斷的嬌喘和池水拍打聲,直到最後高潮來臨,趙妮咬著項少龍的肩膊,不讓自己狂喊出聲,終於再次無力地癱在他肩上。

一年後,隱龍居內嬰啼聲四處不斷,在莽莽草原上,項少龍策馬縱蹄,遙望中原,戰國之時,小盤統一天下,而後羽兒爭霸天下,留下千秋萬代嚮往的歷史。兩千年的時光對他卻真只是一眨眼間,此後的人生才是真正屬於他自己的了。

想起他跨越千年追尋到的佳人們,項少龍一拉馬韁,駿馬人立長嘶,轉頭向隱龍居直奔,滾滾煙塵揚起,隨著項少龍的笑聲漸遠而逝。

(全文完)
2015-2-5 12: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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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su24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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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全本的改编的寻秦记,最喜欢的一本书。加油,支持,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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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srealpla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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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編的文章竟然寫的如此精彩,牛人哦!
2015-2-11 01: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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