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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天殤奇案 01-02 作者: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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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殤奇案 01-02 作者:不詳

天殤奇案

作者:不詳

禁忌書屋


    本故事發生在清末光緒三十年,即公元1901年。因為是那個朝代發生的
事情,故此作者決定採用古白話的表現形式來敘述。其間有什麼讀不懂的可以聯
系本人求證,也希望有識之士給以斧正。

    下面本人開始改弦更張了,嗯……哼哼……

    定場詩:筆落舞風流,文起歌九州。

    有心書炎涼,無意續春秋。

    話說大清王朝治下山東省以東一小縣,名曰澄水,此間南鄰沂河北距煒林東
傍南海西接幽城。雖是小縣,然風景之秀美僻悠卻也屬上佳,每每多有文人雅士
達官巨賈蒞臨審賞野遊。若不是近些年外患頻仍時局動盪,怕是也要有一番繁榮
景致。

    得如此佳境除天時之外,尚賴澄水三寶,那便是駱青天、孟善人和沂櫻林。

    駱文斌,澄水一方父母,為人清正勤勞公事,到任以來興水務善農桑使百姓
豐足,破冤獄斷奇難令民事不舉,實為難得一見的好官。

    孟善人,聖人後裔祖籍京城,後因政局紛亂朝野不寧避禍於此。

    其本大戶家資豐盈,且為人樂善好施,到來後開學堂辦粥場佈施鄉里,做了
甚多功德,澄水本地未受過其恩惠的為數不多。

    至於那沂櫻林則是本處唯一的特產,借沂水之功育成了方圓百里的櫻桃林,
成為遠近聞名銷路甚廣的暑中佳品。

    憑藉著澄水三寶,此間百姓尚也能過著衣食無缺的偏安生活,這怕算得上是
亂世之桃源了。

    然古有雲--修橋鋪路雙瞎眼,殺人放火子孫全。天不佑好人,孟老爺子於
年前因病辭世,遺下孀妻及兩個弱冠的兒子。長子守義自幼體弱累疾,次子守禮
則是個浪蕩子弟,因其兄胎疾纏身,父母自幼對次子寵愛過甚,時日一久反成了
吃喝嫖賭無所正務的紈褲。

    為了沖喜,老夫人花重金托人為長子說了一門親事。彼家乃城郊方家莊人士,
名曰方媛,自幼生的眉清目秀齒白唇紅,且粗通詩書,雖是小家碧玉,卻頗有大
家閨秀的儀容。儘管其女嚴守姑娘家道德,端的是大門未出二門未邁,然及笄之
年已是鶯命遠播不脛而走了。

    芳齡二八好年華,新人紅轎浣溪紗,怎奈世事多乖,方媛過門第二日夫君孟
守義竟不幸夭亡。婆母傷心欲絕之際遷怒方媛,以剋夫為由將其軟禁於家中,終
日側目相向冷語相加,孟方氏無何只得吞嚥著苦水暗暗忍受。

    禍不單行,初春孟老夫人長途跋涉趕往族祠祭祖,回來後卻一病不起,剩下
個好事的孟守禮無人管束更是每日裡花天酒地揮霍家財,把個若大的家資幾欲散
盡。

    不想,禍事並非及此而止,事隔數月昨夜裡一場大火竟將偌大的孟家老宅燒
了個片瓦未存,更殃及周圍十幾戶人家,牽連出幾十條人命來。

    這把大火便是諸事的引線,將一些常日裡難得見光的事物盡皆暴露無遺,這
才引出了下面的故事。





    第一回天災人禍

    午時剛過,澄水縣衙中門大開,門前簇擁著數十鄉民。諸人紛紛墊腳伸頸向
堂上張望,彼此之間更議論洶洶。

    其中一人站在外側,怕是剛剛趕來,尚不知就裡,不禁出言問道:「駱青天
要審案了,這不知又出了什麼事?」他身前一人扭頭言道:「怎的老兄不知,昨
夜城南都燒紅了天,孟善人的府邸著了大火,牽連著四周十幾戶人家都燒著了,
死了不少人。這把火燒了一個晚上,今早方熄呢!」

    「竟有此事!」聞聽此言這人不由得一驚,忙續問道:「那……那,孟老夫
人和孟守禮如何了?」

    又一人搭道:「難說的緊,好像活下來的沒幾個,總之一句話是凶多吉少啊!」

    「哎,孟守禮那小子也就罷了,老夫人可是和大善人一樣,都是我們鄉親們
的恩公啊,這可真是老天不長眼啊!」有人歎道。

    一人也搖頭道:「誰說不是,就是不知這無名大火是天災還是人禍,倘是天
災自不必說,若是人禍那……那真是天理不容!」「放心好了……」頭前一老者
抹回頭道:「今日駱青天開堂,管它是天災抑或人禍,必能斷個水落石出!」

    眾人正自紛紜,突見得院中兩側湧出十數名衙役,匯於堂上分三班列立兩廂,
水火無情棍側杵於地,端的是整齊嚴肅。與此同時,堂內側門簾隴一挑,自其間
步出二人。

    頭前一人年約四旬身穿榆蘭圓領長袍手拿白紙扇,便是本縣師爺孔方舟。

    其後走出一人,紅緯正中嵌著素金頂珠的黑色官帽下紫巍巍的臉龐寬寬的額
角,一雙虎目好不威嚴,海下一縷鋼髯威風凜凜,闊步生風之際帽後藍翎撲簌簌
亂顫,染藍色的長身官服上掐金邊走金線繡的是鸂鶒遨遊海水江崖。不用問,此
人正是澄水婦孺皆知的青天大老爺,駱文斌。

    駱知縣深坐堂上,眼觀下面眾差官及堂外一眾百姓,朗聲言道:

    「本縣秉承聖意,代天子司牧一方,雖無尺寸之功,但望百姓安居萬民樂業,
也可上報天恩下安黎庶。然則多事之秋難獲片刻寧定,昨夜孟府起火波及鄉里造
成數十人喪命,使得生靈塗炭,本官身為一方父母自不能坐視。故今日特大開中
門審理此案,眾百姓可從旁聽審,唯本官憑公而斷!」

    言罷自龍書案上拿起驚堂木,「啪」用力拍在桌上,自有下列大班頭緊隨唱
到:「升--堂!」

    「威--武--」一眾衙役手舞刑棍發出震人心脾之聲的同時,跟著齊聲唱
和。

    聲音已畢,孔師爺走上前幾步立於知縣右側,手拿一卷宗讀到:

    「昨日四更,城南孟府大火,至牟時方熄,造成四十一人死命,二十六人灼
傷,孟老太、孟守禮及孟府上下二十一口全部亡故,倖存僅四人。今早縣內對案
發初情進行勘驗,屍體已妥善處置,等待進一步驗查。另,未發現人為縱火之痕
跡!」讀吧撤於一旁。

    「太慘了,就活了四人!」階下觀者有人歎道。

    另一人道:「哎,老夫人真的亡故了,可歎啊!」還有人道:「未發現人為
縱火跡象?難道真是天災?」「啪」驚堂木一響,知縣大聲道:「眾位鄉親休得
喧嘩!」眼見恢復安靜,才道:「是否人為,需得審過之後才能知曉……」轉頭
對衙差吩咐:「馬班頭,將孟府一眾人等帶上堂來,本官要逐一問話!」「是!」

    那班頭領命步下堂去,不多時領著四人回來。

    來人三女一男,男的三旬有餘,中等身材形貌消瘦,三女則行色各異。頭前
一女豆蔻年紀丫頭打扮,生的頗有幾分姿色,中間那人已近四旬,看穿著應是府
中的老嫗。

    若說驚鴻一瞥,要數最後上來的這個女子,端的是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鵝蛋
臉面俊眼修眉,文采精華見之忘憂。輕撫曼莎裙擺,慢撩羅素衣衫,走在堂下卻
似飄渺於雲霧之中。若不是她臉孔上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哀愁,眉宇間孕著一抹
難言的悲苦,真不讓月裡嫦娥天上嬋娟。

    雖少有人見過此女廬山真面,但任誰一看便知,這定是孟家新過門即守寡閨
名方媛的大少奶奶,何況她愁生兩靨青絲螺髻玉簪別頂,身上尚披著一縷白綢,
那自是為亡夫守孝的證明。

    不乏愛事之徒輕聲言道:「乖乖,莫不是仙女下凡如何,世間竟有如此美人,
看來我這輩子是白活了!」

    有人隨聲附和:「別想了,人家已名花有主,雖是孟大少爺已死,但她此生
便既是孟家的人了!」

    「誰說的!」一人冷聲哼道:「我聽說這女人可並非三貞九烈,據傳她和小
叔子就有一腿呢。現在孟守禮也歸天了,倘她耐不住寂寞,嘿嘿……」言罷一雙
眼珠不住在方氏身上打轉,似欲用目光將其羅衫盡去一親美肌般。

    「你省省吧!」又一人譏笑道:「此女生就剋夫,剛過門丈夫就死了,現在
又引來一場大火將整個孟家移位了平地……」一頓沉吟道:「說不定她真和孟二
有一手也未可知,不然怎令其葬身火海的呢!」「肅靜肅靜!」驚堂木響過,駱
縣令喝止堂外喧嘩,這才凝神觀看堂下四人。此時來人已在班頭吩咐下依次序跪
倒,個個頹然狼狽不作一聲。

    知縣審看多時,揚聲問道:「下跪何人,自己報上名來!」多時,那男子這
才低聲應道:「小人孟府管家孟安!」那老嫗跟著言道:「老奴孟府下傭常婆!」

    「奴婢……」那丫頭說話間抬起臉來偷眼向上觀瞧,卻和知縣凜凜目光對個
正著,不禁一顫忙低下頭去續道:「奴婢丫鬟小菊!」只有那美少婦沉寂好半晌
才小聲應道:「未亡人孟方氏……」然其嬌鶯初囀之聲卻似清泉般沁人心脾,將
話語送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不住迴盪。

    駱知縣也不心急,好整以暇的等眾人言罷,這才問道:「你等可知昨夜府上
大火之緣由,有知悉者務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倘本縣查出爾等知情不舉必不輕
饒!」

    孟安沉吟片刻首先答道:「大老爺,昨夜小人陪二公子赴宴,幾近三更才得
返回,此後公子不願有人跟隨,小的便自行回房睡了。時交四更,小人尚未睡熟,
突聽後院有人高呼「著火了」方才醒轉,然火勢太大已非人力所及,這才倉惶逃
離保得苟活。至於小人為何逃脫,怕是因為小人所居之處離起火源頭尚遠之故吧!」

    駱知縣並未應聲,片刻那常婆才應道:「老奴也是……」,緊跟著丫鬟小菊
立刻跟著答道:「奴婢也是奴婢也是!」至於那方氏卻始終未發一言。

    半晌,駱知縣輕輕冷笑一聲,言道:「昨夜火勢如此之大,你府只你四人生
還,然爾等竟完好無損,可否知會本官,這避火之訣竅呼,倘日後下官遇此情景
也好全身而退!」

    眼望堂下之人正偷眼互望,突地大聲喝道:「爾身為奴僕,事到危難卻只顧
一己安慰,置主人生死於不顧,似你這等奴才要來何用?

    倘再狡言欺詐,看本官如何懲處!」

    「大老爺息怒大老爺息怒,小人有下情回稟!」經知縣恫嚇,孟安顫抖道:
「昨晚我家公子帶著小人赴您的約請,前往南海之濱賞月品嚐海味,公子他……

    他吃了不少酒,回到家中已頗有熏熏之意。他……他這個人酒後脾氣一向是
很大的,他不叫我跟從自行進了內堂,小的確實不敢再跟隨啊!」

    當孟安提及昨夜知縣和孟二少爺匯宴之事時,駱老爺微收怒容,須臾間才和
聲道:「是啊,孟公子一家對本縣一方安寧頗做了不少功德,本縣感其造福鄉里
之情特設家宴款待,不成想這一聚竟成永訣,哎!」言罷重重的歎了口氣,良久
才續道:「既是如此孟安你且退在一旁。」說著揮手,自有差役使孟安退後跪到
堂角。

    此後堂上再無人言語,但駱知縣一對如炬目光卻不停的在三個女子身上掃過,
似在審驗其心底之隱衷一般。

    突地,大老爺朗聲問道:「孟方氏,自你上得堂來未發一言,今番本官問你,
昨日裡府上可曾有絲毫不尋常之事,爾須實言以對!」眾人不想大老爺沉寂多時,
此間一開口便將矛頭對上了這俏寡婦,不由得紛紛將目光投了過去,一時之間堂
上堂下幾十雙眼睛盡皆匯於一處。

    方氏一直緘口不語,雖無片言但踟躕之情溢於言表,善查顏色如駱文斌者不
難看出其必有骨鯁在喉,卻是苦衷自知難以傾吐,故這才有此一喝。

    洪鐘般的喝問將方氏振的一凜,竟是將皓首垂的更低,喃喃似自言自語般輕
道:「昨……昨日賤妾早早睡了,待……待得火起方醒轉來……來……」

    言語未畢駱老爺突然冷冷道:「不盡然吧?」驚得方氏當即住口,單聽知縣
冷冷道:「而今已查驗清楚,你家二公子孟守禮被焚之地正是你的臥房,這你作
何解釋?」

    此言一出堂下眾人無不嘩然,有人道:「這是何故?小叔子怎的死在了嫂子
房裡,蹊蹺的緊!」

    更有人輕笑:「這女子果然不守婦道,定是二人暗地私通,不巧遭遇大火,
這可真是天理昭彰了!」

    自也少不得一些登徒浪子啐道:「瞧不出啊,這小寡婦表面上端莊文雅,骨
子裡竟是如此淫蕩,自己丈夫死了就去勾引二叔,我看她那癆病鬼的男人怕也是
被她累死的也未可知!」本就惹人矚目,此時更是眾人議論焦點,耳聞如此不堪
言語方氏忍不住想側頭相往,卻不料縣令突地一聲呵斥:「孟方氏,你還不如實
招來更待何時?」

    「老爺容稟……」方氏語帶嗚咽,顫顫的應道:「昨夜二叔跌跌撞撞闖到我
房中,想是酒醉之後認錯了房間,進來後倒在床上便睡,賤妾本欲將他喚醒,但
見他一身酒氣神智不清,只得退了出來。後來奴家找到丫鬟小菊,本欲一同前往
正房尋找婆母敘說,怎奈此時突起大火,不得已間只得逃命出來。這……這事小
菊可以為證!」說話間扭回頭望向身後那丫鬟。

    「是是……」小菊見方氏望來忙應道:「奴婢是被大少奶奶喚起的,也正因
此躲過一劫!」

    誰知駱老爺並未被其所動,反而叱道:「休要插嘴,本縣尚未問你不得多言!」

    待小菊低下頭不敢續說,他這才轉回臉來直面方氏,良久對堂下言道:「仵
作何在,上堂來!」

    片刻,一紫帽差人快步走到廳堂,拱手施禮:「小的澄水仵作這旁聽後老爺
差遣。」

    「孟守禮之屍身可曾驗明?」知縣問道。

    「稟大人已經嚴明!」仵作取出一卷宗高聲讀到:「死者男,年齡二十許,
身長六尺又七寸,左手系六根手指,右腹部有銅錢大小棕紅色胎記,經查證確認
此人系孟家次子孟守禮。屍身驗查結果顯現,其人並非死於火焚,乃起火之前已
經死亡……」剛說到這裡便引起圍觀眾百姓一陣紛亂,更令在場四人無不心驚,
紛紛仰頭望向仵作。

    駱知縣揚手打斷,對方氏道:「如何,時值此刻汝當知本縣為何責問與你了
吧?其時火起孟守禮便已經死了,對於此汝作何解釋?」方氏妙目流轉杏眼琉璃,
支支吾吾的道:「這……這賤妾實在不知啊,會……會不會是這位差官大哥搞錯
了,偌大的火勢活人也給燒成焦炭了,怎的就能知道……知道……」

    「知道是死後焚屍是不是?本縣便於你解釋清楚!」駱文斌不急不緩的接道
:「凡活人遇火,必掙扎求生,其死狀可怖之極。而已死之人自然不懂得避火,
其身體雖經熏燒卻不扭曲。這便是勘驗之下尚能辨清腹部胎痕的緣故了,想是他
死之時趴伏於地,致其背部燒焦而身前完好。」

    「難不成是二叔酒醉,趴倒在地上……」方氏踟躕道。

    「無此可能!爾等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縣便與之續說分詳。」

    駱知縣輕笑言道:「火災死去之人其實太半並非火焚斃命,乃煙熏窒息者
多矣,故此屍身咽喉處必被黑灰填塞。而焚屍則不同,因其人已死未有呼吸,故
此煙灰只到口鼻,喉嚨卻是乾淨的!」「大人所料不差,那屍身正如大人所料,
口鼻之處黑灰滿佈,咽喉卻與常人無異!」那仵作抱拳施禮出言印證道。

    此一言語又惹來觀看眾人一頓議論,均讚歎大老爺嚴明英達見聞廣博。

    方氏知道無可辯駁,沉吟片刻哀聲道:「大老爺英明,即便是如此,可我區
區一小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怎殺得了精壯之年的男人,此事確與賤妾無干啊!」

    聞聽此言知縣卻不做聲,點手令仵作繼續續說,單聽他講到:「經小人解屍
勘驗,發現孟守禮腹內肝肺呈深紫色,骨骼深灰,確信是中毒而亡,應是砒霜之
類的劇毒!」

    「中毒!中毒!孟老二是被人毒死的!」此言一出階下立時有人驚呼。

    一人跟著喧道:「小叔子給人用砒霜毒死在嫂嫂房裡,這可真是奇聞一件啊!」

    自免不了舌長之人聒噪:「對了對了,定是這淫婦和其通姦,怕私情暴露毒
殺滅口。古人云最毒婦人心,便是這個道理。這樣的女人應該扒個精光騎上木驢
遊街示眾才是!」只待門口差役刑棍一揮高喊「肅靜」這些人方閉上嘴。

    「孟方氏,事到如今還不肯吐露實情,果真不知道國法森嚴麼,難道真要本
官對你用刑不成?」駱知縣冷冷言道。

    這毒殺的判定已是板上釘釘,方氏雖然吃驚非小,卻找不到爭辯的言辭,抽
泣著說道:「大人,昨晚之事實屬家門之丑,賤妾本不願將這些言語講出來,沒
的壞了已死之人的名聲,可是……可是……嗚嗚嗚嗚!」嗚咽聲中徐徐訴說了前
情。

    前夜子時剛過,孟守禮便醉醺醺的闖入了方氏的寢房。

    「咣當」一聲他推開房門,蹣跚的向屋中走去,口中夾雜不輕的道:「嫂嫂,
嫂嫂在哪裡,守禮來給你請安了,嫂嫂!」方氏夫君新喪,守孝不足一年,正是
愁雲滿心頭的難熬日子,夜已深沉卻難以入睡,正邊秉燭刺繡邊神傷著心事。突
聞有人闖入,心頭便是一慌,差一點將如蔥玉指刺破。慌張張放下手裡活計,站
起整肅衣衫。

    豈料孟老二雖腳步散亂行進卻快,此時已經穿過屏風來至寢塌,竟是一下子
向方氏撲將過來,嘴裡更是沒來由的道:「嫂嫂果然還沒睡下,想煞守禮了!」

    方氏見他無狀立刻閃到一旁,害的孟守禮一下撲空倒在了繡床之上,手中一
些物事「啪啦啦」散的床上到處都是。

    「嫂嫂莫慌,守禮不小心跌了一跤!」或是孟二公子也覺得自己過於輕佻無
禮,一邊出言掩飾一邊捧起散在床上的物事道:「瞧,我給嫂嫂帶來了什麼,新
打下來的櫻子!」

    方氏驚魂初定撤到一旁,舉目望來見他手中捏著幾枚櫻桃,但聞得這滿身的
酒氣也不禁一皺眉,慍道:「叔叔這麼晚來此間頗為不妥,煩請叔叔先退了出去,
我們到庭中敘話如何?」然孟守禮對她言語卻好似充耳不聞,竟說道:「嫂嫂你
看,這可是正宗的沂櫻子啊,你瞧它鮮紅清亮晶瑩剔透,正如嫂嫂的香肌嫩膚一
般,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說著手扶床桿站起竟又要向她逼來。

    「叔叔你……你喝太多酒了!」方氏向外急退,身子撞到了屏風,嘴裡大聲
呼哧:「叔叔你要做什麼,深更半夜你我叔嫂不能如此!」「沒關係的,左右無
人,我與嫂嫂說說知心話!」孟守禮藉著三分酒意輕浮道。

    方氏還未來得及斥責,屋外忽的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少女聲音響起:「大少
奶奶,奴婢小菊給您送來一碗酸梅湯,這暑夏之夜喝上一些消暑敗火呢!」

    突起變故,二人都是一驚,均未敢做聲,片刻後方氏才強自鎮定應道:「哦,
放那吧,不早了,你去睡吧!」

    「是。」小菊應聲出去。

    「我知道……知道嫂嫂也不願有人打擾!」孟守禮見方氏並未將他在屋的事
情向丫鬟點破,心中有了想法以為郎情妾意暗自幸幸。

    方氏自非對他有意,只是不想醜事為人知悉,聞言羞道:「叔叔莫要胡言,
還是快快走吧,妾身不說出去便是了!」說著退到了廳中紫檀木圓桌之旁。

    「不說出去,嫂嫂想說什麼,我是給嫂嫂送櫻子的,有何不可說啊?」孟守
禮見方氏退卻,竟耍起無賴追了過去,隔著圓桌色眼流轉在她身上不住審看。

    新寡少婦被這無理的眼睛盯的好生不自在,而今正是仲夏天氣炎熱,又值將
寢之時,方氏本就衣衫單薄,青色紗織短褂裡大紅的肚兜清晰可見,當下她不禁
將衣衫拉起遮住了那一抹酥胸粉頸。

    「叔叔別再鬧了,沒的讓下人聽到惹出閒話便大為不妥了,如若傳到婆母耳
中那更不得了!」方氏一邊借桌子和孟守禮保持距離一邊幾近央求的說道。

    然男子並不為其所動,追逐嬉戲般想要繞過圓桌,口中調笑道:

    「下人們的話語怕他何來,至於娘親那裡更不用擔心,她時下臥病在床,早
就管不得這許多閒事了!」說著話突地探手抓住了婦人羅衫,一把將其攬入懷中,
在她頸項上嗅去,讚歎道:「好香啊,嫂嫂這脂粉是施給誰的?」

    方氏羞極伸手欲打卻礙於他摟的甚緊無從施力,急切間叫道:「你放手你放
手,如此無禮奴家要叫了!」

    「叫吧,現在母親臥床,閤府上下我一個人說了算,看看那些下人哪個敢來
多事!」孟守禮有恃無恐,說著話便要來香她的臉孔。

    方氏大急,叫道:「你……你不怕我告訴婆母嗎?」孟守禮聞言一頓,旋即
笑道:「不妨事,你盡可以去說,一面是剛進門便剋死她寶貝兒子的掃把星,一
面是她的親生之子,看看母親大人是信你還是信我。」

    婦人一想無錯,自己雖名義上是這家的大少奶奶,可是常言說得好,妻以夫
為貴,現如今自己的丈夫已經西去,婆母自不會為她做主責罰自己的兒子。

    正自躊躇,孟守禮突然在她耳邊道:「噓,收聲,有人來了!」果然,門外
又響起了一腳步聲,緊跟著有人在門口道:「少奶奶,常婆給您送蓮子羹了,老
奴能進去嗎?」

    未等孟守禮說甚,方氏即道:「不……不用進來,我在更衣別著了風寒,你
放在門口好了!」

    「那……少奶奶還有何需老奴伺候的嗎?」常婆立於門外問道。

    方氏甚急,道:「不必了,你自去好了!」

    「哦……哦,是!」常婆支吾一聲,頓了頓轉身走了。

    她走之後孟守禮大樂,溫聲道:「嫂嫂果然知情達意,守禮這廂謝過了!」

    言罷竟突然在方氏臉上香了一口。

    雖只這一口,方氏卻似受了奇恥大辱一般,陡然間掙脫了他的懷抱,惶恐且
羞,連道:「你……你……你不該,哎……這……這可怎生使得!」

    見她脫離掌控,孟守禮也不著急,慢悠悠轉到方氏身前一面走向門口一面道
:「有何使不得的,難道嫂嫂深閨獨守就不寂寞嗎?」方氏氣極,喝道:「你…
…你快給我出去,否則……否則……」此時孟守禮已走到門前,接道:「否
則怎樣?否則你便大叫高呼不成?」說著伸手將門推開扭回身輕笑道:「叫吧,
我把門給你敞開,你儘管叫好了!」

    奈何自己的處境,方氏踟躕良久端的是未敢做聲。

    眼見美少婦無可奈何之狀,酥胸起伏俏臉暈紅,紅燭之下艷艷生輝,孟守禮
知道她必不敢聲張,這便有恃無恐的取了地上的托盤,反手關起門來,邁著四方
步走回桌旁,放下東西後坐下,好整以暇的道:「嫂夫人,你看今天晚上真是良
辰美景,有著許多好吃的……」說著打開蓮子羹的蓋子整罐倒入口中,卻不知為
何一皺眉又放了下來,緊跟著拿起酸梅湯嗅了嗅便即喝下。

    方氏身處窘境不願相對,竟是身子轉過去,抱攏雙肩唏噓道:「叔叔,你現
在走了,我只當你今夜酒後無狀,一切於此而止,可好?」「不好不好,當然不
好!」話音未落孟守禮竟竄了過來將方氏抱了起來,邁步向屏風後便走。

    「放開,你恁的放肆,住手!」方氏用力掙扎,然畢竟無法掙脫,竟是被他
抱著置於床上。

    孟守禮合身壓上,按住方氏嬌軀在她臉上頸上不住親吻,口中褻淫:「好嫂
嫂,小叔我傾慕你非止一日,今日便成全了我吧!」說話間一隻手掌已按在她裹
胸之上。

    方氏奮力扭動,哭叫道:「你怎敢……不可,你如此這般怎對的起你死去不
久的哥哥,他……他現在屍骨未寒……」「兄長他久病難醫,正是有心無力,娶
了嫂嫂這樣的好媳婦卻無福消受,守禮不才願替他盡一盡人倫之道,也好為九泉
之下的兄長圓了這一樁心願!」孟守禮酒氣上湧,心中燥灼難耐,嘴裡胡言亂語,
手上更是無法無天。

    「休得無禮,且住!」方氏自是拚命掙扎,怎奈男子藉著酒勁來勢甚猛,她
一個弱柳扶風的嬌人怎生抵得過,輾轉間手上不知斂起了什麼,也顧不得細看端
詳,便合著個的向男人臉面上丟去。

    「唔……」孟守禮面上被一些物事丟到卻不甚疼,細打量卻原來是自己撒了
一床的櫻桃珠。不禁無賴般笑道:「嫂嫂說哪裡話來,守禮自然守禮,怎的會無
禮呢?我是送櫻子的,這便餵了嫂嫂品嚐!」說話間俯身用嘴含起床榻上一枚櫻
桃,用齒夾著向方氏唇上送來。

    方氏自不肯從,然手足難動,嬌軀更抵不過他的身量。倘若此時再張口呼叫
必被其得逞,只得緊閉牙關「唔--唔--」連聲。

    孟守禮一下子未能得逞,害的自己吞下了那櫻桃,轉頭再銜起一顆送來,仍
無功而返。幾次三番下來,有的被他自己吞了,有的則掉落一旁,身旁俯拾可得
的櫻珠已所剩無幾,只得探身去取遠處的。

    身上重量一輕,方氏認準這時機翻身坐起,待要逃脫卻見孟守禮已然撐起身
子攔在面前。無奈之下她回身自女紅笸籮中抄起了一把剪刀,一面雙手持著刃尖
指著孟守禮,一面挪騰身子竄到床角。卻不敢或動,只是全神戒備下顫抖著言道
:「別……別過來,你再敢放肆小心……小心……」

    「小心什麼?」男子並未進逼,卻只是盯著少婦目不轉睛的看著,雙目放光
狀若癡迷,卻說不出的淫穢。

    方氏見孟守禮的目光並未投向自己的臉上,亦未落在她手裡的剪刀上,循著
這眼神這才發現,可能是剛才扭扯之故,自己的羅衫早已敞開,而可恨的是肚兜
的肩帶居然也鬆掉了,裹胸的一角垂了下來,本就「青山遮不住」的妙乳居然有
一隻跳出了包裹露出在外。

    「呀!」美少婦當下裡羞赧萬狀急不自勝,慌忙用玉臂遮住,可孟守禮顯然
未肯放過這一機會,當即便要撲上。

    此時以二人的距離,方氏再無法用剪刀威脅。可行之計唯有兩條路,一者狠
心一下刺去,自免不了傷及叔叔性命,二者便是扔掉手裡利器,放棄抵抗任由男
子輕薄。

    此二者皆不是方氏所願,其一,雖孟守禮無狀多乖行跡可惡,然畢竟是酒後
昏亂,真個傷他卻又不忍,況方氏未有此等經歷心中實屬不敢,常日裡殺雞尚且
不能,何況是人。其二,方氏自幼嚴守道德,對於貞潔自是看的極重,雖丈夫與
之一夜成歡便魂歸西天,她獨守空房偶爾也不免寂寥難耐,但那背德忘恥之事卻
是想也未曾想的,更何況是叔嫂之間,這是她無論如何不能苟從的。

    雖是如此,然眼前局面卻是兩難,眼見孟守禮撲到,方氏無可奈何心中一橫,
竟是掉轉刀尖橫在了自己頸上,眼中簇淚盈盈,朱唇急顫,語帶哽咽卻甚堅定的
道:「且住,倘你再敢上前一步,我這便不活了,下到陰曹地府與你那哥哥細說
分詳,看你死後如何有面目去見他!」言罷黛眉頻顫,兩行清淚自秀眸中滑落。

    孟守禮早覬覦這小嫂嫂久已,今日憑借酒勁趁夜靜更深之際欲行好事,本就
是個急色求成之勢。待窺到方氏半裸嬌軀,那豐盈美肉兔脫般惹人饞涎,更兼朱
紅一點恰似手中櫻子晶瑩無暇盈盈生輝,久耐的慾火早已中燒,雖有利刃相向卻
難喝退他心中魔障。故此起初竟不顧一切向她撲去。

    然此時眼見方氏刎頸相挾,再觀其形貌頗為決絕不似做作,卻也不敢過分進
逼。略一思量心中已有了計較,假意巧言安撫道:「嫂嫂,莫要如此,我不逼你
便是。只不過今日多吃了幾杯酒行事魯莽,還望嫂嫂擔待……」說到這裡突然側
頭望向窗外,呼道:「誰?」方氏看出今日孟守禮雖有幾分醉意,可其勢卻似出
於本意,萬般無奈之下為求保住清白名節只得以死相要。見他果然不敢繼續緊逼,
剛剛放下一點心來。忽聞呵斥,不由得也向窗外望去,一看之下卻未見有何異狀。

    正自納悶,突感自己足踝被人抓住,這才知道上當。然此時身子已失去平衡,
被拉的倒於床上,剪刀也撒了手。

    「美人兒,你好不知趣,叔叔我體諒你深閨寂寞特來撫慰,你卻不領情。你
已是我孟家的人,又何必如此不知趣。今夜便教你嘗嘗做孟家媳婦的好處!」孟
守禮邪笑一聲壓在方氏身上,伸手便來褪她的下衣。

    方氏大驚,想要哭叫卻被男子摀住了嘴,此時剪刀已旁落他處,只得用一雙
素手奮力拍打。但這雙柔夷常日裡拿的是針線紙筆,弄的是花草胭脂,怎生奈何
得了身上壯男。

    須臾間孟守禮已將方氏裹褲扯破,埋首於少婦兩腿之間又吻又吸,唯因她掙
扎的激烈,兩腿不住扭動,一時之間尚不能直搗中宮,想見得那也只是時間問題。

    方氏感到男子的臉孔貼在自己小腹之上,鼻尖在她幽林深處來回摩挲,每每
碰觸那聖潔玉珠之側。這令她羞不自勝辱謾異常,想到九泉之下的夫君,想到女
兒家應守的節操,真是無地自容。若對男子之舉就此放任,待後果釀成失了清白,
那可真是恥於偷生了。念及於此,她陡的奮起全力死命抵抗。

    天可憐見,孟守禮欲搗黃龍,弓起身子正打算用手分開方氏玉腿。

    不料想婦人借此揚起膝肘,一下子撞到了他的小腹。

    「唔--」一聲痛叫,孟守禮陡然間彈起,後腦便撞到了床梁,隨即翻倒在
地,一手抱頭一手捂著胯間疼不欲生。

    方氏哪還有心思管他死活,驚弓之鳥般跪爬下床,一面整理衣衫裙褲,一面
跌跌撞撞衝向房門。

    待闖出屋去,耳邊響起孟守禮的言語:「好賤人,疼煞了老子,待……待我
一會要你好瞧!」

    婦人知道他不久便要來尋自己,無奈之下念起丫鬟小菊,想的是既有旁人在
場,孟守禮便不敢如剛才般放肆。解了這燃眉之急,立刻去找婆母敘說分詳,料
她老人家雖然看自己不上,卻也不至老邁昏庸到不辨是非。

    然方氏沒有料到,四進院中丫鬟小菊卻不在自己房中,而其他侍女她又不熟。

    正自躊躇小菊突然從角門走入,原來是起夜回來。

    方氏正想說明原委,突然聞到一股異味,尋覓開去,卻原來是自己住的三進
院中起了大火。

    火勢蔓延奇快,二人未及細想便匆匆跑了出來,要尋覓旁人一同救火,可為
時已晚,最後落得個家園被毀無所依靠的地步。次日,由衙門差役索引,這才來
到大堂之上。

    方氏跪在公堂,一邊輕啼一邊斷斷續續訴說前情,言罷鶯啼嬌囀間道:「大
人,現在那孟守禮已經亡故,賤妾雖受了些羞辱,然畢竟抱住了自身名節,對得
起我那死去的相公。故此本不願數說死人的不是,更不忍壞了孟府的大好名聲,
怎奈……怎奈……嗚嗚……怎奈事實有此,至於他是如何中毒,賤妾實在不知,
倘有虛言願受刑罰!」這一番言語聽的在場之人無不唏噓,當下便有圍觀一人言
道:「好個逆倫常喪天良的惡徒,真個死有餘辜。可憐方氏貞操節烈……」剛說
到這裡突覺自己臀股之間有異,扭身對後面一人怒道:「喂,你莫不是野貓發春
啊,作甚頂我?」

    那人面有慚色,尷尬笑道:「對不住,時才這美嬌娘所言雖感人至深,然個
中情節實在令人難忍,這不……這不……呵呵!」駱知縣靜靜聽完,也徐徐歎了
一口氣,溫聲道:「孟方氏,如你所言屬實,自可脫去幹系,本縣更要為你擬表
上報朝廷,立起那貞節牌坊歌汝德行,且供人瞻仰傚法……」

    不料想大老爺話音未落,突有一人大聲叫道:「好你個賤婢,竟敢惡語中傷
我家公子!爾淫蕩下賤,所做的污穢之事以為當真沒人知道嗎?我今日便要當著
駱青天和眾鄉里的面將你傷風敗俗的淫行公諸於世,也好為我孟府討還清白!」

    預知後事且待下回!





    第二回疑雲叢生

    上回說到方氏訴出當夜情由,謂孟守禮欲行非禮,危難之際方氏以死相要保
的清白。當是時,堂上一人大喝,言方氏顛倒黑白無中生有,另指其自身行為不
撿,品行低下。

    此人一番言語出口,惹得眾人尋聲矚目觀瞧,眼見說話之人竟是跪於堂角的
孟府管家孟安。此時孟安滿面怒容神情激憤,往日裡的謙和神情一掃而光,換來
一副義憤填膺臉面,正自用一雙眼睛狠狠盯在方氏身上。

    方氏本滿心委屈哭訴衷腸,突聞有人昂言,指的居然是她有不德行徑且言語
鑿鑿,不免一臉淒苦,哀聲道:「安叔你有何話講,難道昨夜之事你曾看見且與
妾身所言不符嗎?莫不要信口胡說壞我名聲,妾身此時除了一副名聲再無其他,
你怎忍心!」有此一節駱知縣也頗感意外,然見孟安行色似並非空穴來風,忙道
:「孟安你有何話不妨講於當面,倘若所言是實本縣定為你家主人正名,且絕不
放過妖言惑眾之小人!」

    「是!」孟安頓首為禮,跪行幾步來至方氏身側,對其瞪視良久這才扭回頭
恭敬言道:「大老爺容稟,此女剛才所言小人雖未曾親見,然這所謂的大少奶奶
之言行,小人卻不敢苟同!」「你且說來!」駱文斌朗聲言道。

    聞聽此言,孟安徐徐講述了一段發生在孟府的秘事。

    孟善人名喚承恩乃孟子嫡系子孫,故此每逢四月初二亞聖誕辰,彼家宗族之
人便須不遠千里趕到山東沂水縣族祠祭拜。去年此時孟善人自京城前去,回來後
便舉家遷往這澄水縣居住,結果未及年關便撒手人寰,今年則由孟老夫人親往。

    原本老夫人應攜孟氏子嗣同往,然長子守義已亡,而次子守禮又是個不收斂
之人,況且偌大家院也不能無人照料,故此只得由僕役和總管陪同只身前去。

    這一路勞頓自不必說,老夫人自沂水縣趕回家中已是五月初了。

    然平心而論孟老太對於次子守禮並不放心,因此到了家中顧不上舟車勞頓進
的院中直取二進,便去尋那不肖的兒子。

    「守禮,我兒!」老夫人來至孟守禮門前呼喚道。

    然屋中並無人應聲,卻好似聽到些許異樣怪響。孟老太見大門虛掩,便輕輕
推開步入屋內。孟安這一路一直陪在她身邊鞍前馬後的侍奉,此時也未多想便隨
後進屋。

    「嗯……給我……快些給我……難熬的緊……」隔著一扇屏風,那怪聲更加
清晰可聞,居然是一女子嬌怯怯的呻吟,聽入耳中說不出的淫穢。

    難不成守禮趁為娘不在,於家中做起了風流勾當?老夫人心中想著快步向內
堂步去,豈料轉過屏風,待兒子床榻出現在她面前之時,眼前情形卻將這久歷滄
桑的花甲老嫗驚得呆立當場。

    但見得一妙齡女子正臥於兒子榻上,上身衣衫盡去,一對豐挺曼妙的酥胸來
迴盪漾,下身僅存一條裹褲,修長美腿盡皆暴露在外。這女子週身幾近赤裸,尚
且不知羞恥的擺胸扭臀,在床榻上扭動蜷曲,宛如一條勾人魂魄的蛇蠍。

    孟老夫人吃驚非小,然定睛觀瞧待認出此人形貌之後,卻是怒不可遏。原來
此女並非旁人,竟是自己剛剛過門不足一季的大兒媳婦孟方氏為誰!

    方氏此時兩靨暈紅雙眼迷離,吃力的扭回頭,明明已看到婆母和管家站在床
前卻未有任何驚恐,甚至連最基本的遮掩也似懶得去做,竟是仍旁若無人般嬌喘
囈語:「守禮,好叔叔……你在哪?奴家……奴家不堪忍受了,快來……快來…
…給了奴家吧!」「這……這這……」孟安也似呆若木雞般怔在那裡,身為下人
面對如此情景,叫他怎好多言。

    孟老夫人畢竟年長經過風雨,雖然驚怒已極卻未失了分寸。四下尋找,見這
屋內方寸之地未見自己兒子身影,扭頭對孟安言道:「你去尋二少爺回來,快!」

    孟安知道以他身份實不該在此多作逗留,聞言應了一聲立刻快步去了。出得
門來未行幾步卻見孟守禮閒庭信步般自院口行來,手中拖著個半掌寬的小木匣。
忙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施禮道:「二少爺……」孟守禮見他到來一怔,忙問道:「
怎的你回來了,母親大人可安好,現在何處?」

    孟安言道:「現在少爺房中……」

    「哦。」孟守禮支應一聲這就前去。

    「二少爺……」孟安一把拉住他的袍袖,續道:「二少爺自去便了,然……
然……」

    孟守禮見他神情閃爍似欲言又止,頗為納悶,問道:「安叔你這是怎麼了,
何故如此吞吞吐吐?」

    其實孟安見了屋中方氏,本疑二公子與其有不可告人之事,此時見他神色泰
然也有些拿捏不準了,只得言道:「少爺您可知大少奶奶在您房中?現下裡……
現下裡……哎,我等不便多言,您自去便知!」「怎的嫂嫂會在我房裡?」孟守
禮稍一遲疑,見孟安神色知他只得言盡於此,也不追問,將手中匣子揣入懷中快
步去了。

    邁步進屋轉過屏風,孟守禮先看到自己母親豎立床邊,緊跟著便見嫂嫂居然
赤身裸體伏於自己榻上,登時一驚,立刻斜身側頭避過了這難堪景象,這才喚道
:「母親大人……」

    「禮兒,這是何故?」孟老太冷聲問道。

    孟守禮見母親面罩寒霜身子顫動,往日裡慈祥溫和之色蕩然無存,知道她眼
見此景,定疑心到自己身上,忙道:「孩兒不知!孩兒剛從外面回來,尚未更衣
……」

    「你當真不知?」孟老夫人冷峻異常,怒喝問道。

    便在此時方氏似聽到孟守禮的聲音,突地一改方才骨酥肉軟的模樣,竟是自
踏上騰身跳下,直奔他撲來,口中浪蕩的嬌喚:「守禮,是你來了,我的好叔叔
……你終於來了,想煞奴家了,今日見不到你奴家怎生活得!」

    孟守禮為了避嫌本是側身相對,對方氏之動向不甚了了,這便給她撲個正著,
竟是被其合身抱住。連忙一邊拉扯掙脫一邊急道:「嫂嫂,嫂嫂不可,你這是做
什麼,怎的如此……」「你怎的如此下賤!」他未盡之言恰被老夫人續上。眼見
兒媳這般目無倫常不知廉恥,孟老太再無法忍受,一面喝罵一面伸手過來拉扯方
氏胳膊。

    豈料方氏似色慾迷障,宛如發情雌虎,見有人欲阻止她尋歡交好,竟是看也
不看,奮力甩脫了老夫人的臂膀。

    「啊!」孟老太年邁,經長途勞頓本就體弱,加之急火攻心更是氣虛,這一
個沒站穩便一跤跌了出去摔在地上。

    「母親!」眼見老母跌倒,孟守禮大驚,再顧不得分寸,狠狠一把揪住方氏
赤裸的手臂,用力將之甩到一邊,奔來查看孟老夫人境況。

    只見老人家委頓於地口眼歪斜手足抖動,顯見跌的甚重。

    「母親母親!」孟守禮忙行捶打舒絡,好半天才使之舒緩了這口氣來。

    「呃--咳咳……」老太太氣的身子栗抖,顫巍巍言道:「家門不幸家門不
幸啊,出此逆事招來這個傷風敗俗的女人壞我家門,叫我怎麼對得起你九泉之下
的父親啊!守禮啊,你定要潔身自好,決不可背著為娘幹出亂倫常的事情來啊!」

    孟守禮雙眼含淚,急即應道:「母親放心,孩兒清白之身絕不能與之苟合…
…」

    剛說到這,方氏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又從地上爬起,卻是對被自己重傷的婆
母熟視無睹,反而自後面合身抱住了二叔,癡迷的嬌聲道:「好叔叔,莫要如此
對我,你要奴家怎的,都依你,這便給了奴家吧,如何?」

    孟守禮對母親正值關切,更不願再聽取這些下流言語,當下把心一橫,突地
扭回身一個耳光重重擊在方氏那粉嘟嘟的面頰上,罵道:

    「嫂嫂你清醒了吧,莫不是發了花癡不成!」

    眼見女子被他一記打翻跌入床榻,立刻捲起被子將她赤裸嬌軀裹上,對外面
喊道:「安叔,你快些來!」

    孟安本在門外候著,聽到召喚立刻進內,不敢去瞧少奶奶的羞人樣子,立於
屏風前應道:「二少爺有什麼吩咐?」「大少奶奶失心瘋了,今日之事乃是她發
病所致,你快快進來,我有事要你去做!」孟守禮言罷,待他入內使其喚來丫鬟
小菊,將用被裹著的方氏送回其寢房,命人將之看管起來,並嚴令今日之事絕不
可外傳,自己則急切切背了母親去她房中,找郎中診治。卻不料老夫人這一病,
體弱內虛加之氣急攻心,竟是不起,終於在昨日未能逃過滅頂災禍。

    孟安在堂上慷慨言辭激憤不已,說到這裡更怒不可遏,大聲喝道:「當日小
人在房外心中焦急,曾暗地裡捅破窗欞紙向內中張望,此間情景實不足與外人道。
說什麼我家二少爺趁夜去的你房裡欲行非禮,簡直一派胡言。若不是公子他守正
無邪,怕是早在數月之前便給你這蕩婦惑的失了節操。你如此貪淫忘恥,怎需我
家公子勾引?」這一番言語和方才方氏之詞大相逕庭,立刻弄得四下裡議論紛紛,
有的說:「怪了,一個說小叔子逼姦不成,一個說嫂子存心勾搭,這到底是何道
理?」

    還有的道:「倘真如他所說,這方氏可真是恬不知恥到了極點,「人盡可夫」
四字拿來形容她怕是再貼切不過了!」更有人搖頭歎道:「這可真叫人嘴兩張皮
做事兩不知,任他去說都不知道該信誰了!」

    最是難以按耐的要數堂上方氏,孟安言語之時她便多次想要說話,怎奈未有
機會,此時再也忍耐不得,哭著訴道:「安叔,孟安!往日裡妾身也不曾虧待了
你,今日何以如此對我?這滿嘴的信口雌黃是何人傳授,莫不是你於那死去的孟
守禮沆瀣一氣,來與我為難?」言罷扭回頭俯身以頭搶地,對著堂上駱文斌急道
:「大老爺英明,此人所說絕非實情,想我一婦人雖不曾飽讀詩書通曉大義,然
何謂三從四德何謂婦道規矩,尚且是懂的,怎會主動與叔叔私通。退的一萬步,
便是賤妾心存不苟邪念,然如他之說這般下賤且毫無忌憚,到似是個癡顛之人,
怎會是事實?」

    「哼,你也知此等行跡下賤麼,知道便不要做就是了!」孟安冷眼反唇道,
用手點指方氏對知縣言道:「大人,我家老安人皆是被其所害,以致臥床不起命
喪昨夜。小人所說句句屬實,倘有半字虛偽,願被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駱知縣聽的這番言語也頗為躊躇,眼見孟安慷慨義憤方氏委屈萬狀,且個人
所說均有些道理,真也不知孰是孰非,眼見非只眾百姓議論聲洶湧,便是堂上兩
側之差役也自開始交頭接耳,偌大公堂雜亂異常,不由得拿起驚堂木重重拍下,
朗聲道:「堂上堂下務須安靜,有再喧嘩者以囂鬧公堂論處,杖責伺候!」

    方氏本欲再進言,聞聽到此只得偃聲息語,垂下頭暗暗哭泣。

    眼見堂上恢復整肅,知縣這才說道:「孟安,時方纔你所說之事,其間諸人
現今已不在人世,本官無從考證,唯丫鬟小菊尚在……」言及於此扭頭對一旁跪
著的侍女問道:「小菊,孟管家所言是否屬實,那日你與之一同將赤裸之孟方氏
自孟守禮屋中抬回,果有此事呼?」一言出口,方氏及孟安均將目光投向一側的
女婢。

    小菊側頭望望方氏又望望管家,狀若為難,須臾才道:「奴……奴婢不知,
昨夜大火死了恁多人,奴婢嚇壞了,往昔之事一時……一時想不起來!」

    本待此女一旁佐證便可辨清孰真孰偽,不料想她卻借昨晚之事推諉想要置身
事外,這可難壞了堂上老爺和在場諸人。

    此時那孔師爺湊到知縣身側,指著堂下三人言道:「大人,似此等刁民口若
懸河,沒的擾亂了公堂,我看不如動刑吧,二十大板下來不怕他們不如實招認!」

    「呵呵……」駱知縣輕笑一聲抬眼向他觀去,捻髯問道:「你要打誰?」

    孔方舟登時語塞,不錯,堂下三人各執一詞且相互矛盾,做判之人無從偏薄,
又哪裡動得了刑,倘若打了該打之人也就罷了,若是錯罰了好人,豈不令造謠之
人暗自偷笑,更會擾亂視聽將事情攪渾。且今日昇堂本是公開,外面百姓俱在,
倘鬧出冤屈傳將出去對知縣聲名更是有損。輾轉半晌無計可施,孔師爺只得悻悻
歸座。

    值此時刻堂下卻發生了些許變故,方氏恐是心中委屈,眼見孟安強言不敢與
之爭辯,轉頭對丫鬟問道:「小菊啊小菊,你我往日裡形同姐妹。你摸著良心想
想妾身對你如何?你往昔均跟隨在我身邊,似這等事你怎會想不起的?還望你平
心而論為我正名啊!」小菊自知剛才的理由過於牽強,本就不願別人再提及此事,
盼著止此矇混過關,怎奈方氏言語逼來,令她好生為難,啞口無言之下不免惱羞
成怒,也顧不得主僕尊卑,竟是直言道:「想不起就是想不起了,平日裡你我也
不是十二個時辰都未分開,你暗地裡做過什麼只有你最清楚,旁人為何偏要給你
證實啊!」

    「你……你你……」這番話更氣的方氏顫抖,顯見得小菊本欲置身事外,此
時卻要倒向孟安,暗示在場諸人她方氏確有暗相授受的秘密。當下不禁羞急,怒
氣上湧恨道:「小菊,休說他人不是,你自己暗地裡的所作所為也非無人知曉吧!」

    「你……你敢說!」小菊突地語塞。

    形局變化盡在知縣眼中,聞聽這小菊也有隱秘,立刻揮手打斷了她的爭辯,
對方氏言道:「孟方氏,堂上說話須來不得半點虛妄,小菊有何事為你知悉,不
得隱瞞!」

    「大老爺,賤妾所言絕非虛妄,今有一言稟告,還望老爺明察!」方氏見小
菊怒目以對方顯踟躕,然知縣有問自不能規避,且俯身一禮正言啟奏。

    駱文斌本待方氏開口,聞言命道:「講來,本官為你做主!」「是!」方氏
得知縣壯其行色,這才姍姍說出一段話來。

    四月之初,正是春暖花開的大好季節,往年中時逢此季方小姐便可得半日清
閒,與村中姐妹一起踏青野遊,好不快樂。然今年卻有所不同,不但舊時姑娘已
成孟家媳婦,且自過門之日便即守寡。婆母不賞顏色,本就是一入豪門深似海,
值下裡孟家上下更似把她做了煞星瘟神繞道而行,落得個說話之人也沒有的地步,
故雖有那滿園大好景致卻無心賞看。

    這一日方氏困坐家中聊賴非常,想起婆母出門應有兩個月才能回來,此間且
過了不足一月,真想借此機會找人言語一番傾訴心中苦悶,然家中能與自己說話
之人恐唯丫鬟小菊而已,這便出門行去。

    行至四進院中,找到角落裡小菊的居所剛要叩門,無意間方氏卻聽到屋內似
有人說話,不由得好奇頓起側耳傾聽。

    單聽一人道:「好可人兒,你這細皮嫩肉生的真美,叫人怎也親不夠!為何
這腿根內側還有一朵梅花呢,是紋繡麼,怎的紋在了這裡?」這說話之人竟是個
男子,且年及弱冠。

    「那……那是胎記!少爺你壞死了,居然要看人家那裡,使不得……」此人
聲音方氏倒是熟悉,正是朝夕與共的丫鬟小菊。

    聽到這裡方氏一驚,莫不是小菊和二叔在房裡?雖她入門不久,和孟守禮又
僅只幾面,話也沒說的三兩句,然滿院之內能被稱作少爺的除此一人焉有其他?

    「有何使不得的?你既是我的人,當須叫本少爺查驗清楚,否則待日後做了
孟家的二少奶奶再發現身有瑕疵,豈不為時已晚!」男子笑吟吟的道,語氣中浪
蕩非常。

    「哎呀,休要如此,這青天白日公子也不怕給人看到!」小菊大窘,然聽到
「二少奶奶」幾字又似乎暗自竊喜,聲音羞澀中帶著歡悅:「好少爺,人家便是
你的人了,日後如何對待人家只看少爺有沒有良心了!」

    「看到便若何?母親已不在家中,誰人管我!」男子笑道:「良心麼,本少
爺這便證明給你看!」

    果是叔叔,方氏聽到這裡便知一二,定是二叔與自己的婢女小菊私會於房中,
此時如膠似漆間情話綿綿。心想婆母在時二叔言行甚為規矩,未料想婆母一走他
即來找下人廝混,可見知人知面卻難知心,此人品行欠佳今後還是離遠一點為好。

    剛要離開,卻聽屋中傳來一陣呻吟:「嗯……壞……公子住手,哦……不不
……是住口,那裡……那裡……使不得……」方氏孀居數月嘗盡寂寞,聞聽此等
聲音當猜得到屋內二人又行齷齪,雖心存鄙視可也不由得生起雜念,一時之間竟
未便走。

    小菊淫叫半晌,且聽孟守禮言道:「好個嬌俏美人,你那裡香甜的緊甘美無
倫,少爺我當得是愛不夠它呢!」

    丫鬟呻吟稍止嬌喘卻盈,呼哧哧的嗔道:「少爺真是壞蛋,好生不知乾淨,
那裡何等污穢豈是口鼻所能觸碰的,偏偏你還用舌頭……」豈知男子甚為不以為
意,言道:「不然不然,之所謂「秀色可餐」,女子身體乃是男人美味,盡皆應
用口舌品嚐。我的可人兒,你這私處汁水甚豐,實乃各種極品,少不得今後本少
爺要多多光臨呢!」此番言語實在淫膩,雖方氏之純潔不下處子,卻也能明晰個
中真諦,當下裡只聽得她心如鹿撞兩靨生輝,臉上猶若火燒,雙眼金星頓起,忙
手扶廊桿這才站得穩妥。

    「不來……少爺若是如此下作,盡去找別人好了,奴家與你這般已是輕賤了,
怎可腌臢到此地步!」屋內輕響,似小菊將男子推在了一邊。

    「旁的人怎有福分做少奶奶?只我的小菊有此輕賤的機會!」男子似執意要
做那不堪入目的勾當,言語間均在誘惑。

    門外方氏想起那晚洞房,夫君竟也是用舌尖點開自己玉門關的,當時那番情
景實難與外人道,憶起箇中滋味登時令她嬌軀為之一顫,密處頗不自在。

    「嗯……這……少爺你的舌頭好厲害,似有靈性一般……往……往人家裡面
鑽啊!」小菊的言語愈發放蕩,顯已許可了男子的淫行,料想是「少奶奶」三字
作用匪淺吧。

    方氏再聽不下去,忍著難以言喻的滋味,併攏腿根小步向外就走,不料想轉
角處正遇上一人,卻是常婆。

    小菊所住正是這排寢房的把角一間,轉角側是房間的後窗。此時常婆正矮身
撫窗,料想是偷偷刺破了窗欞紙在向內窺看。聞得腳步聲她猛一側臉,正和不遠
處的方氏來了個面面相覷。

    二人面上均有驚詫與尷尬,對視片刻竟是誰也沒有說話,不約而同的轉身去
了。

    「胡說,哪有此事!」方氏的言語堪堪講完,小菊已經叫了出來。

    「是否胡說不是你一人說了便算!」駱知縣冷冷接道,旋即轉頭向一旁跪著
的常婆問道:「常婆,方才孟方氏所言你應已聽到,對此你有何話講?」

    這個老嫗甚為怪癖,方氏、孟安以及小菊三人你言我語幾近兩個時辰,只有
她一旁跪著無隻言片語,似此間之事與她毫不相干一般。

    只有方氏說起聽到孟守禮與小菊苟合的起始,才有次抬頭望向小菊,進而又
望向孟安,緊跟著又垂下了頭。駱老爺高坐堂上察言觀色早看在眼裡,此時更需
向她求證,這才有此一問。

    常婆良久才抬起頭來,又過半晌這才說話:「老奴……老奴當時恰巧路過,
未……未曾聽到大少奶奶所講之事!」這一說話,方氏當即急道:「常嬤嬤,你
怎可說不知啊,當時你明明……」

    「沒來由的編造,誰人能知啊,哼!」本來知縣問及常婆,小菊神色為之一
緊,側目向常婆偷瞧,待其不置可否後,立時來了勁頭,不等方氏說完,搶道。

    堂上你一言我一語這番爭辯,鬧的門外觀審的百姓一陣騷動,一人道:「嘖
嘖,往日裡孟府恩澤我們鄉親,咱都當他是窮人們的菩薩,未料到這偌大府中竟
有如此多的是非,看來世事紛爭無一時一地清淨啊,哎!」

    有人接道:「休要胡說,我看是那婦人信口胡謅的可能大些,若她所說都是
虛妄,則孟家母慈子孝仍是我輩傚法的楷模呢!」另一人續道:「怕是如此,這
方氏雖面上好似中規中矩,然常言道--無風不起浪。傳言說她不守婦道淫褻浪
蕩,怕也並非是空穴來風。為此作下偽證,保全自身名節甚至脫去罪責,這也是
可能的!」這時一人呼道:「噓,噤聲!瞧,師爺在和大老爺說話!」百姓議論
之時,孔師爺湊到駱文斌身畔,進言道:「大人,今日我等須將那孟府起火一案
審結清楚,這……這些男女瑣事,待日後再審不遲吧?」

    駱知縣微微搖頭,不以為然道:「昨夜之火起原因定與其府上這些分仍有關,
倘若了了清楚,孟守禮死因乃及火因自明……」說到這裡輕歎一聲續道:「然時
值此刻,這四人各執一詞,無從印證,其內裡必有不可告人之關聯,卻也是理不
出個頭緒……」師爺思索道:「大人,現如今此路暫時不通,不若我等改從下毒
這一途入手如何?具方氏言講,當晚孟守禮曾食酸梅湯、蓮子羹及櫻子,而常婆
和小菊未曾辯駁,了來此言當真。小的以為前兩者最為嫌疑,而櫻子恐難下毒,
不若……」說到這裡輕歎一聲道:「哎,只是那可恨的大火已將諸物焚盡,無從
著手啊!」

    知縣大老爺果非凡人,值此一籌莫展之際,略一思量心中又有了計較,伸手
招師爺言道:「近前來,本縣這裡有一計,你且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孔方舟
聞聽暗豎大指,微笑點頭,領命去了。

    大老爺沉寂半晌,待四周議論又起聲音漸囂,這才用驚堂木止住,朗聲道:
「孟方氏言孟守禮蓄意輕薄,孟安言孟方氏有意勾引,均無佐證,而方氏所講小
菊與孟守禮之故事更乏依據。然汝等四人均有毒殺孟守禮之可能。小菊、常婆你
二人更可在食物中下毒,謀害性命!

    至於孟方氏……」言及於此知縣略頓,見方氏微抬螓首秋水望來無甚異狀,
這才續道:「……雖原因未明,然汝和孟守禮獨處一室時刻最長,最是有時機投
毒加害!」

    「大人,小的冤枉啊!」孟安聞聽此言立刻道。

    「大老爺!」丫鬟小菊急道:「奴婢昨夜確曾送去酸梅湯,這是大少奶奶之
喜好,奴婢我每天都送的,絕不曾下毒啊!」常婆也道:「是啊大人,老奴十七
歲便進得孟府,可算看著兩位少爺長大。不敢高攀,也算得上視同己出,怎會起
了加害之心啊?倘老奴真要害人又為何要等到今日方才動手?」

    只有那方氏嗚咽聲中訴道:「天啊,煩請你開口說句公道話吧,何以如此折
磨妾身啊!」

    「慢來慢來,本縣審案自會秉公重證據實……」駱文斌眼見諸人情形,溫言
道:「實則天理自然昭彰,昨夜大火並非將一切盡數化為烏有……」說到這裡點
指堂下領頭衙役:「馬班頭,速去後堂將證物取來!」

    馬班頭深悉此案案情,被知縣說的一愣,心道「何來什麼證物?」,正自踟
躕,突見駱老爺眼色一斜,立時會意,應道:「是!」快步奔後堂去了。

    當駱知縣說起尚存一件證物,下跪四人均覺意外,紛紛露出錯愕神情。

    更有下列百姓道:「有證物啊,原來還有證物,為何大老爺不早些拿將出來?」

    又有人道:「駱青天終是駱青天,一片廢墟之下竟能覓得物證,這也算是天
可憐見了!」

    知縣徐徐長直身子靠回椅背,俯視堂下,鄭重道:「爾等如有何未盡之言,
此時尚且說的。現下不招,待片刻之後證物到堂案情大白之時,休怪本官判罰無
情!」

    怎奈世人多有僥倖心理,雖是有人心中惴惴,卻無隻言片語。

    方才堂上堂下一片紛亂,值此卻盡皆安靜下來,無人再發一語,均猜度那耐
人尋味的證物到底是何物事。就連方氏這委屈苦楚柔弱婉轉的女子也停止了哭泣,
靜靜等待即將到來之變故。眾人似有預感,彷彿馬上此間便會有一場暴風驟雨來
臨,至於誰將受滅頂之災,誰又是將被殃及的池魚,只有各懷心事暗自揣度了。

    半晌,馬班頭果然捧著一隻杯盞回來,眾人見他小心翼翼之狀,似生怕杯中
物事遺落出來,都不知就裡納悶不已。

    「將證物放於四人面前!」駱老爺吩咐道。

    馬班頭依言照做後回歸本列。

    知縣凝視堂下四人,微笑言道:「昨夜孟府之大火雖猛,然天公作美,本縣
自孟方氏房間位置之廢墟中覓得一斷裂的琉璃大盤,內有少許酸梅湯殘餘,想是
塌落房梁將其掩蓋支撐,才未被毀去。故此特將之置於杯盞之中,作為呈堂證供
助本縣找出元兇。」眾人這才明白,原來事有湊巧,那盤酸梅湯居然尚存,真可
謂天意難測。其間最為吃驚的要數丫鬟小菊,倘不是她用手摀住了嘴,恐是要驚
呼出聲了。

    大老爺給在場諸人留下心底思量之空餘,頓了片刻才指著丫鬟問道:「小菊,
汝聲稱未曾下毒於這酸梅湯中,現在仍如此說否?」「是……是……是未曾下毒,
我下毒做什麼?不曾下毒!」丫鬟惶恐之態顯見,卻一口咬定與本案無涉。

    知縣朗聲接道:「好,汝既如此說,現如今可當著本官面前將之喝下,汝之
言語真偽立辨!」

    實則此番說話之前,包括小菊在內在場諸人太半已猜出知縣意圖,然即便如
此小菊仍不禁心驚膽裂般叫道:「不……不不,我不喝我不喝,不……」

    這丫鬟眼神遊離,宛如一隻受驚的小兔,身子抖似篩糠,恰如風寒之人立於
雪中,一抬眼間卻見知縣正用凜凜目光凝望自己。她知今時今日之境地恐難自圓
其說,正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進退維谷。

    突地,小丫鬟急中生智,仰頭叫道:「大老爺,這酸梅湯是常嬤嬤所作,奴
婢只不過是給少奶奶送去,至於其間是否含毒,奴婢難說的緊,自不敢輕試!」
說話間巧手斜指,正是旁邊那老嫗所在。

    駱知縣尚未有任何動作,卻聽得常婆言道:「是的,此物確係老奴所做,該
有老奴試喝!」言罷不容分說站起身來,搶上一步端起杯盞,扔掉蓋子便倒入口
中。

    「不可啊!」孟安見她說出此話,知道要出事情,立時想要過來阻止,怎奈
其間隔著方氏和小菊,待他趕到常婆已將杯中汁水盡數灌入肚內。

    「啪」常婆雙手垂下,杯盞跟著掉落地上摔個粉碎,然她卻似失了魂魄一般,
直愣愣立於當地,雙眼迷茫無神,空洞洞似一盲人相仿。

    「啊!」小菊見她居然搶來去喝也是吃驚非小,待其真個一滴不剩的納入口
中吞嚥下去,更是掩口大呼。

    而孟安救之不及更是:「嗨--」的一聲長歎,頓足切齒,卻又無計可施。

    只有方氏錯愕的望著常婆,又回望其餘二人,不明個中緣故。

    知縣靜觀堂下變故,緩緩問道:「哼哼,看來這酸梅湯中果真有毒!常婆,
事到如今汝應否將此事前因後果講述明白,也免得這許多秘密帶入黃泉,豈不可
惜?」

    「呵呵……呵呵呵呵……」老嫗慘笑連連,良久才應道:「不錯,投毒之人
正是老身!」

    「是她,居然是她!」

    「這老婆子怎的做出如此事情,令人揣度不透啊?」「怎會是如此啊,常嬤
嬤的為人咱可是知道的,她應不會做出此事才是!」

    堂下鄉親眾說紛紜,驚疑參半。

    「啪」驚堂木一響,駱老爺大聲道:「犯婦常婆,我來問你,為何要殺害孟
守禮其人,汝與他有何冤仇細說分詳!」「冤仇?呵呵,冤仇!我和孟家的冤仇
豈知一日……」常婆自知將死形同朽木,默默述說了往昔之事。

    話說二十年前,京城有兩家藥店最為著名,其一是常家的廣昌堂,其二則是
孟家的濟世堂,而當時的常婆名喚常玉芝,正是廣昌堂東家之獨生女兒。

    本來兩家買賣都是救人性命的功德營生,相安無事已非只一輩,可偏偏這一
年不知怎的,廣昌堂售出之藥屢屢出事致人死命,常當家雖知其間定有內部人作
怪,然尚未及細查,這偌大的買賣已支持不住。

    相反,濟世堂的生意卻日漸興隆,儼然成了京城裡獨一份的金字招牌。

    世事多變每每滄海桑田只一瞬之間,昔日裡聲名赫赫的廣昌堂如今鬧的個傾
家蕩產賠付死者平息人命官司的地步,常老爺一氣之下魂歸那世。大樹既倒猢猻
且散,不消幾日廣昌堂便成昨日黃花,隕歿無蹤,至於常玉芝則因自家欠下的巨
債被充作丫頭賣入孟府為婢。

    其時玉芝正當妙齡,生的甚是好看,在眾丫鬟中可謂佼佼,惹來無數家丁乃
至當時孟老爺即現在善人孟承恩的矚目,不久便被安排有了自己的單獨寢房。

    某夜月黑風高,玉芝將睡未睡之際,突聞屋中似有異響,起來觀看見一黑影
一閃即逝。剛待要追,後脖頸不知被誰重重一擊昏厥過去,待她再次醒來,自己
已非昨日處子,竟是給人姦污了。

    此事做的甚為隱蔽,玉芝未見任何端倪,更無從查找那為惡之人,本待隱忍
不發默默尋覓那惡首,因此對誰都不曾言講,然時日不久她卻發現自己居然因奸
成孕。

    旁人只當她與某人做下私情致使珠胎暗結,因此對之頗為鄙夷,往日裡些許
名譽地位毀於一旦。冷眼側目之下,玉芝含辛暗暗忍受,數月之後一朝分娩誕下
一女嬰。

    然府上規矩甚嚴,當時的老夫人不允此事,竟是將懷抱的嬰兒硬生生奪了去,
值此母女生離天各一方音信裊裊。

    說到這裡,常婆恨恨的道:「誰人可將婢女恣意安置,誰人可對孟府上下如
此瞭如指掌,又有誰人敢在偌大府中做這種腌臢卑鄙之事?

    老奴思前想後終於瞭然,定是孟府忌憚我常家家業勢力,買通某人做下手腳
害我家破人亡,且定是那孟承恩窺測老奴當時容貌姿色,使了手段預謀做成此事。
可恨老奴我未出滿月之嬰孩被他們強行擄去,至今下落不明,怎不讓人憤恨!」

    堂下聽審之人紛紛議論,有人言:「絕無可能,孟善人與我等恩同再造,旁
的且不論,我便不信他會做出此等事來!」另一人附和道:「莫聽她胡說,孟老
爺何等樣人鄉親們心知肚明,斷不會如她所言般下作!」

    倒也有人思量慎重,言道:「恐非如此簡單,此婦人抵死控訴怕也有些油頭,
我等切勿多言,暫聽知縣大人評斷是非!」駱知縣聽罷,沉寂半晌問道:「時方
才汝所言之事已在十數年前,且皆是猜度,可有真憑實據?」

    常婆蔑笑道:「大老爺也知是十數年前之事,怕是有甚證據此間也不復存在
了,只是……只是……」說話間用目光將在場孟安、小菊連同方氏意味深長的各
自一掃。

    「只是什麼?」知縣追問道。

    「只是天道昭然,老奴能在有生之年親歷孟府有此慘淡結局便已心滿意足!」
常婆說話間哈哈大笑起來。

    知縣神思片刻道:「犯婦常婆我來問你,為何你將仇恨著落在孟守禮身上,
為何不去尋那孟老爺夫婦?卻又為何事隔近二十年這才發難?這作何解釋!」

    那老嫗緩緩止住笑聲,調息良久才道:「老奴和他孟府仇深似海,怎奈人微
勢孤,並未尋得機會。且我親生女兒尚在人世,是否安好亦未可知,實有這許多
放不下的心事!」

    「這便奇了……」知縣微一皺眉,續問道:「誠如你所說,汝又為何昨夜投
毒害死孟守禮,這豈非前後矛盾?」常婆此時已非方才般呆滯,雙目有了些色彩,
眸子微轉撇了一眼身旁跪的三人,這才言道:「那孟守禮那廝雖身為二公子,然
行事作風與其父當年如出一轍。在人前滿嘴仁義仿若正人君子,然背地裡卻是男
盜女娼無所不為。近日老身查明一事,更是對他恨之入骨。孟家本有藥鋪生意,
老奴更粗通岐黃,早自家中倉房取了砒霜備著。昨夜裡偶見他進了大少奶奶房間,
感到此乃天賜時機,斷不能再放他留在世上害人,這才將毒藥投在湯中使人送去!」

    知縣知此間定有隱情,追問道:「汝查明了何事,倘果真如是孟守禮有甚不
軌行徑,本官也自不能坐視!」

    常婆頓了頓,似在思量某事,這才言道:「老奴毒沁心脾自知將死,本無甚
不能講之言語,怎奈此事關係一無辜之人清白,說出來恐惹天下人非議,故此…
…故此……」言及於此回身望向門外一眾百姓。

    駱文斌知曉其所言之事定關係重大,且其抱定必死所言應當無虛,正是審理
此案至關重要之依據,當下揮手道:「取紙筆來!」師爺孔方舟此時早已自內堂
回歸本座,聞言呈上文房四寶於龍書案上。

    知縣手指桌案道:「犯婦常婆,現有一副紙筆,你可當堂寫下,本縣保證汝
之所寫僅限涉案眾人知悉,如有外傳本官當嚴懲不貸!」常婆聞聽此言上前幾步,
拿起筆來龍飛鳳舞,片刻之功刷刷點點好長一段過往盡書紙上。

    大老爺轉過紙張低頭默讀,讀罷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嘶--呀!此事原
來如此!」言罷使人將此證詞交予方氏。

    方氏接過在手不看便罷,一看之下只覺天崩地裂頭暈目眩,撲簌簌淚水止不
住湧出。「啊!」一聲慘叫騰起奔去,合身向一邊堂柱便撞。

    欲知後事且待下回!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4-6-6 14:33 編輯 ]
2014-5-29 09: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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