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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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文評】青櫻
原文連結：青櫻
原文作者：liuyufeng (流域風）
評文 ：李茂
讀青櫻一文，我先是陷入故事，爾後又艷羨文筆，很快的，便將以上兩點拋
至腦後，被作者引導著，去關注這位女角的情感與命運。流域風老大寫這篇文，
情節和文筆自然都是上乘，在這兩者之外，作者最終在描述的，卻是人。青櫻其
人，自是虛構，作者將其愛恨悲歡，寫得生動立體，再由這些表相的語言和行為，
去刻畫青櫻矛盾糾結的內心，便使這個人物，活生生的印在讀者腦中。
認真讀完此文，只覺青櫻似乎是真實存在過的朋友，我不由自主的為她惋惜，
也祝願她在故事落幕之後，能獲得良好的歸宿。一篇小說寫下來，能讓讀者覺得
愛看，這是一種成功；讀者看過之後，能念念不忘故事情節，這是更高的水準；
又過若干時間之後，就算讀者忘了故事細節，甚至忘了作者叫什麼，卻還能記得
曾經有這麼個角色，讓自己揪心過，歎惜過，有這麼個角色，好像是鄰里的朋友，
讓自己真心為她期盼過，祝福過，這角色似乎是個活生生的人，雖然沒有她的電
話號碼，住址門牌，卻想問候她，鼓勵她，我想這應該是小說作者所追求的，較
高的境界吧。
這篇作品，個人以為最棒的地方就是寫人。所以想先說說，在我眼中，流域
風老大是如何將青櫻這個角色寫清楚的，以便院內新人臨摹提高。當然流域風大
的水平之高，以我之力，只能管中窺豹，有說得不全面或不正確的地方，還請各
方指正。
青櫻這個角色，是複雜的多面體，人物因此才顯得立體可信。作者塑造這個
角色，不可能同時將幾個面都講清楚，唯有按先後次序，通過故事情節，一點點
來寫。切入點選得巧妙——叛逆。望族中的大家閨秀，在甚嚴的家教當中，有父
母之命點下的未婚夫君，卻可以在距婚期不足兩月時，為真正所愛之人逃婚。就
算民風開化的現代，這種事也可算是坊間不小的新聞，青櫻作為望族之女，在嚴
厲的家教下，能這樣做，立時就能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叛逆印象。這個詞用在她身
上，便有了多重含義，諸如獨立、堅強、勇敢、自由、主見……無論哪一個，用
現代眼光來看，均是溢美之辭，這便是她給讀者的第一印象。
有了這個底子，再來寫青櫻決心獨立負擔起家庭重任，辭了原本的工作來維
持丈夫的影樓，這些需要「勇敢」和「堅強」的決定，就有了可信的性格依據。
但是作者沒有滿足於此，很快就把青櫻轉了個身，露出了第二個面：柔弱。
叛逆對柔弱，在表面詞義上，是矛盾的。就是這種矛盾，發生在了青櫻身上，
為她之後的命運起伏，下了伏筆。仔細想想，我們每個人都有勇敢獨立的渴望，
也有怕事軟弱的缺點，這兩者既矛盾，又共生，本是平平常常，也造就了我們多
彩的精神世界。但在塑造小說人物時，常常不易寫好。要麼把其中一個面寫得太
過、太臉譜化，以致另一個面很難加入進來；要麼就是兩者生硬的擠在一起，缺
乏圓潤的過渡，令讀者覺得不舒服。
作者是如何做的呢？用變故，情節的突然轉折。處在故事浪潮中的青櫻，她
既然曾為了愛人周凌而叛逆的逃婚，那麼在周凌入獄時，青櫻在他面前哭泣，也
就理所當然。緊接著再用影樓生意、婆婆走失等事反覆折磨她，勞累她的心力，
用家庭的負擔來壓著她，那麼她低頭表現出軟弱的一面，在差點被攝影師強姦後
不敢報警，青櫻由堅強叛逆，轉身露出軟弱的另一面，也就水到渠成了。
寫出了青櫻兩個令人印象深刻的「面」，作者再給她的，卻是筆鋒一轉，普
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可愛」和「溫柔」。這一面雖不及前兩面那麼有個性，作者
要將青櫻塑成能打動人心的普通人，就必須給讓她的個性，也回歸普通。
如何回歸？前文一個為愛逃婚，寫出了青櫻的叛逆，再一個丈夫殺人入獄，
寫出了她的柔弱。這兩面濃郁的性格色彩，都是用故事轉折，情節的變故來寫的。
接下來，情節暫時不再大起大落，轉入平穩敘事，在緩緩的行文節奏下，客串模
特、出門遊玩……普普通通的可愛女人，自然就順利的寫了出來。
至此，作者令青櫻擁有堅強獨立的個性，也藏有膽小怕事的弱點，然後再將
她從傳奇般的「逃婚」與「獨立負擔家庭」這樣異於平常的傳說中拉下來，用繁
瑣的家庭事務，給她披上普普通通的外衣。至此，這個角色已經初步塑造成立體
形狀，而經過前文鋪墊，這個矛盾的人，已經踏上了矛盾重重的舞台，作者安排
好了這個開局，順理成章的糾葛情節，立時上演。
到這裡就要說一下流域風大的敘事功底了。但請注意，人物初步塑造完畢，
正戲開場，不代表之後的情節，作者就是在寫事，而不是寫人了。恰恰相反，寫
人一直在持續，只是到了這裡，需要重點說一下作者的敘事，正是作者敘述的故
事，才將他苦心設定好的角色，以多方位的投射燈，照在了舞台上，才將青櫻這
個角色，在故事當中，寫得更加清楚。
「我」（後文呼其名梁子成）和青櫻，被作者推到了前台，很自然的就要發
生故事。青櫻長期失夫，生活上需要幫忙，精神也需要他人安慰，這正是前文塑
造好的「柔弱」與「普通」所注定的。一來二去，日久生情，也是人之常情。到
了這裡，作者安排好的各方矛盾，也就開始交鋒。是貪圖眼前，還是顧全長遠？
是為一己私慾，還是顧忌朋友、丈夫？梁子成在爬山時，捨不得放開青櫻的手，
青櫻難道就急於撤手了嗎？可是梁子成在發覺自己愛上青櫻後，向她索歡時，卻
又遭到她的拒絕。於其說這是周凌的影響力在起作用，不如說，這正是青櫻自身
矛盾的體現，而這種矛盾，便是前文裡不動聲色的塑造出雛形，再在這裡的故事
發展中，淋漓體現出來的。
很快這種糾葛便隨著故事進展，發展到快要失控的程度。青櫻在梁子成面前
裸露身體，勾引他的慾望，體現出她叛逆自主的一面，她想證明自己仍富有魅力；
也表現出她作為普通的女性的自然想法，畢竟失去丈夫的慰藉已經太久太久，生
理上、心理上，都需要有人替代，而梁子成的溫柔體貼，的的確確令她產生了情
愫。這段劇情是我尤為喜歡的，因為作者用了一個更出人意料的劇情，來使得這
段情節，變得更加荒唐——只能互相看著，各自自慰，卻不能觸碰對方。青櫻這
樣做，又是她軟弱膽小的一面，發揮了作用。正如前面說的，正戲雖在上演，演
的，卻全都是人。
有人可能覺得，青櫻在這段故事裡，不讓梁子成碰她，是她「重情重義」的
結果。其實不是。首先在故事開頭，塑造這個角色各方面的時候，作者並沒有埋
下她「重情義」的伏筆——監獄探夫，周凌讓她不要等他，青櫻哭著拒絕，看起
來是，這卻是她「說」的，而不是「做」的。我們看她叛逆，是因為她「做了」
逃婚這樣的事；說她軟弱，是她「做了」不報警這樣的事。而只是說說的，不能
算數。當然，這裡並不是說青櫻「不重情，不重義」，而是在說明，作者並沒有
為她埋下「重情義」這個伏筆而已。
其次，從後續情節可以看出，青櫻還是按壓不住慾望，勾搭了陌生男人上床。
那麼在故事中部，拒絕梁子成的求歡，後來又只和他互相自慰，不碰對方，自然
就不能算是「重情義」。其實仔細想想就可知道，青櫻是因為性格中的柔弱一面，
而「害怕」，怕兩人乾柴烈火越燃越旺，怕事後藕斷絲連，怕事發不可收拾，怕
無法對婆婆和出獄後的周凌交待。
說到勾引陌生男人這段，的確是全文中後期的一個小高潮。作者設置這些個
矛盾在情節當中不斷發展，積蓄久了，總要爆發。這段雖然不是所有矛盾總爆發
的時候，卻也足夠吸引讀者的眼球。為了保全聲譽，不能成全和丈夫好友的情緣，
卻一個陰差陽錯，便宜了酒吧裡隨便認識的外人，強烈的反差感，令讀者扼腕，
同時作為色文，這種情節也有足夠的刺激空間。果然，流域風老大寫到這裡，一
改前文的謹慎保守，放開文筆，肆意描述青櫻與這個陌生男子上床的每一個細節。
讀者大呼過癮之後，再回想起來，又會為其歎息。原本刺激香艷的文字，便如釘
子般的，令人為青櫻感到心疼。
至此，這個原本只是精神上矛盾的女人，其行為也已失守。假如她的身體給
了樑子成，故事就會轉為三角劇，但在這裡給了外人，等於是給青櫻這個角色，
潑上了一碗黑黑的墨水，將她重重的壓在了泥裡！作者塑造令人喜歡的角色，果
然就是為了打碎它的嗎！讀者看到這裡，怎能不搖頭悲歎呢！
青櫻的矛盾個性，如前文所說，我們其實每個人都有。但是作為小說，一定
會有刻意加強和放大的成分，那麼在青櫻身上發生的事，就是將她性格的各個方
面放大出來，到了有些扭曲的地步，而得出的行為結果。作者以事寫人，再將塑
造好的人物，放回故事裡推動情節發展，得出足夠驚爆的情節之後，再以這種情
節，回過頭來加強描繪了，人物本身。
至此，青櫻已被踩入泥裡。她就這樣沉淪下去嗎？如果是這樣，這個角色也
就不會令我們牽掛不已了！
如何再將她拉出來，作者在這裡安排了段可能許多讀者都還記得的橋段：彈
琴。
「沈默了良久，青櫻說我給妳彈琴吧。」沉默良久，既是她與梁子成間的沉
默，也是將這個角色再度塑造起來的過渡。琴聲響起，一句「他有什麼好，值得
妳百般苦惱」，令人想起過往故事情節，五味雜陳。這段是對前面情節的收束整
理，將青櫻這個原本因逃婚而有點傳奇色彩，又被家庭瑣事和不可化解的慾望弄
得跌入凡塵，最後再因為出軌而被踩入泥裡的女子，再度扶了起來，輕輕撣掉她
身上的土。青櫻這個角色，至此，完完全全的走入梁子成的心裡。無論是接受堅
強還是軟弱的她，都只是接受她的個性，而梁子成接受了她由這些矛盾扭曲的個
性發展出來的曾經出軌墮落的結果，這才是真正的接受，完全的熱愛。
這段彈琴，如此重要，以致作者甚至不惜小小打破了敘事節奏，不惜插播了
「很多年以後」的情節，只是為了讓梁子成「想到了青櫻」，跌落了茶杯。
再仔細讀這段插播的評語：「既中庸又兼特立獨行，說講究中正平和，嵇康
臨刑卻教世人驚豔，說甯靜致遠，卻又要不平則鳴」，這說的正是青櫻了。
之後，周凌出獄。這位青櫻曾經很愛的，卻又不能撫慰她的人，糾結是為他，
矛盾也是為他，之前的一切痛苦，都是為他。他回來了，作者當然要將所有東西
都拿上檯面，好好的爆發一下。兩位角色將矛盾藏起來不讓周凌發覺，這只是為
了讓情節更合理而寫的場面話，作者如不將其發酵，變成一場新的變故，前文花
下這麼大的力氣，難道是為了打個水漂玩的嗎？
青櫻的不幸，在這篇小說當中，自然是早就設定好的。隨著矛盾的總爆發，
青櫻殺人。她，也入了獄。她，也成了那個為人所愛，卻不能撫慰愛人的人。
有讀者說，這是個悲劇，我看不是。因為青櫻的命運，雖然坎坷，但絕對不
會像周凌這樣。因為作者設下的伏筆當中，到了青櫻入獄，就已算是基本爆發完
畢。
再加上全文後期，再曝出周凌其實已經成為同性戀，他在獄中另有愛人的事
實，更是將青櫻，與周凌區分開來。這一方面可以令故事更加戲劇化，讓青櫻的
故事更加令人惋惜，另一方面，也將青櫻徹底的從「夫妻名分」這個牢籠當中，
解脫開來，為有柔弱膽小一面的她，遞上了一顆定心丸。
既然和周凌的關係已經理清，梁子成身邊又沒有被作者安排別的女人（既然
故事當中沒有暗示，沒有伏筆，在這以外的任何讀者想像，都只能看作同人，而
不是正劇本身），可以預見，青櫻的將來，會是喜劇。
更何況還有正文的最後一句，作為結尾：「壹如盼歸的良人。」
有歸宿，才有盼歸。而良人一詞，更令人回味起她的經歷，心生感慨。
本想在評論末尾，再說說周凌與梁子成二人。但轉念一想，青櫻一人，便足
夠精彩，既然作者都未浪費多少筆墨在這二人身上，僅讓二人承擔襯戲之責，他
二人在襯托青櫻時的表現中，雖各有可圈可點之處，表現出了作者的精心營造之
意，卻畢竟不是主角。又本有意寫寫作者文風的成熟可貴，氛圍的恰到好處，但
在已經為青櫻這個角色，評述了如此長的篇幅過後，再來贊作者文風，那也顯得
本評過於繁瑣了。
那就此收尾吧，感謝流域風老大的精彩作品，話不多說，期待你的下一部力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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