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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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蠻村 作者:張六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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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2-17
來自 浙江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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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三十1)如火殘陽,把片片金黃撒落在一家家的破落小院裏,使得這村子
看起來竟似宮殿般輝煌。

  院子裏馬嘯羊咩,向那蒼穹表達著自己是頌揚,或是希翼來世做人,不在有
被人肆意使喚宰殺的痛苦;或是企求死後升天,不在受這凡間的種種災難。

  人和它們是不一樣的,在張靈異畫像前禱告時,只求能得到當世的平安與福
財。

  看來人類想得還沒有它們長遠。

  因為那夕陽的饋贈,院子裏如同一張五彩的油畫,這畫的一角,是那矮小的
廚房,正從裏面傳出來「梆梆」

  切菜的聲音。

  彩虹正在這房裏做飯,飯做好了,天也黑將下來。

  於是,彩虹就拉開了燈,這燈光著實有些昏暗,即使距離很近卻也看不清楚
人臉。

  打開鍋蓋盛飯時,冒出來的蒸汽馬上就侵占了這小小的廚房。

  因為天已冷,門和窗都是關著的,沒有了供它們逃逸的通道,而在這屋裏也
久久不作散去。

  每每這時,白老漢都會恰巧來屋裏端飯,這都是意料中的事情。

  而這一次,端起後,他隨口說了句,「強子走了多少天了?」

  彩虹正在向另一只大碗裏舀飯,從那鍋裏冒出來的熱氣熏得她臉頰通紅,聽
到問話就停了下來,鄭重說道,「有——有半個月了吧?」

  「哦——」

  白老漢意味深長的拉起了長音,端起了碗,又道,「這天一天天的見冷了,
他沒有受凍吧?」

  「昨個我才給他加了層棉被,凍不著的。」

  彩虹說道,直起身時,看見白老漢已經端著碗出去了。

  彩虹覺得有些蹊蹺,半了月了,這是白老漢第一次問關於白強的事兒,她在
想著,不知道這話裏還有沒有別的意思。

  只從白強走後,這家裏的氣氛象極了冰冷的三九天,雖說白強出走了,而這
白老漢也是整日的不著家,或是去蘑菇棚裏照料那些蘑菇,或是提上一籃子花生
去大街上剝花生。

  有一次,彩虹想去蘑菇棚給他搭把手他卻固執的不讓。

  彩虹知道,這是白老漢在極力回避著她,因為白強不在家很怕會生出些事端
來遭人耳聒。

  不過在吃飯的時候,他總能很準時的來,似乎已經拿捏準了彩虹做飯的時間


  雖說是一家人,但這卻是一天裏唯一見著面的時候,卻也不說話,看著白老
漢總是一臉淒然,外人在還好些,特別是兩人獨處的時候即使想說話卻也沒有了
那能力。

  有時候,她覺得她很無奈,也很困惑,這家愈來愈不象家,而這日子也愈來
愈不是日子了。

  做姑娘的時候,看著姐妹們都嫁人了,自己也是一門心思想結婚。

  可誰知道結了婚的人過的卻是這般光景。

  於是就隱忍著,也只能隱忍著。

  忍著,忍著,好些人不都是這樣過完一生的麽?白老漢不喜串門,平日裏總
是一個人端著碗在自己屋裏悶吃。

  而今天卻是在屋檐下蹲著,家裏本是有凳子椅子的,卻不喜歡坐,命賤了便
是如此,這都是這些年在工地上蹲著吃飯養成的習慣。

  彩虹自己先不吃,把飯盛好後就準備給白強送去。

  走出房門的時候就看見了白老漢,頓了頓,嘴唇翕動著,卻想不出要說的話
來,於是就不吭聲就當作沒看見,想徑直走過去。

  在從他跟前經過時,白老漢卻費力的站了起來,吞吐道,「勸——勸強子回
家來住吧!這婚——我——我不結了。自己有家卻在大隊裏住,這是會讓人笑話
的。」

  「爹——」

  彩虹想不出白老漢竟說出這些的話來,她不得以又停了下來,想都沒想便說
道,「這婚,我願意讓您結。這個家終究是他的,氣過了,他自然就會回來的。
您的事兒該咋辦還咋辦,我會把強哥勸回家的。」

  說著,便一陣風似的走了出去。

  「唉!——」

  白老漢蹲了下來繼續吃飯,剩下的飯已經不燙了,涼了。

  白老漢大口大口的吸溜著,竟發出滋滋的聲響。

  他知道這個兒媳婦堅持再婚是為他著想,同時也表明了她對自己已經沒有了
什麽念想。

  2)彩虹腳下生風,走得很快,而思緒也在腦子裏極速的飛騰著,聽了白老
漢所說,她竟然連想都沒有想就說出了那樣的話,實在是全憑著潛意識的左右的
,那就象是白老漢遲早要問而自己遲早要答一樣。

  她現在有些後悔了,雖然是本意不會改,但給白老漢的那些話完全可以說得
好聽一些。

  到了村委會進了大門以後,彩虹順手把那大門給關嚴了。

  就在上一次小兩口忍不住了正在裏屋做得好事,結果忘了關門。

  白土山剛好來村委會一下子就撞了個正著。

  害得彩虹好不尷尬。

  為防萬一,這一次索性就把那大門好好的關嚴實了。

  若是真有人來也能吱嗡一聲做警報的。

  可這村委會決然不是給他們家建的,同在一個屋檐下還有白醫生開的衛生所
,人進人出的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這也是彩虹的無奈,她提著碗掂著暖水瓶正要往裏走,去聽得那裏間已是亂
作了一團。

  ……「逮住!逮住!別讓它給跑了。」

  白醫生叫道。

  「我看見了,就在床底下,我從這裏攆,你在那邊守著。」

  白強說道。

  白強左手拿手電筒,右手拿一根長木棍,撅著屁股爬到了床底下,看見那物
正突閃著雙賊溜溜的小圓眼左顧右看,白強就拿木棍去使勁戳它,剛碰著,只聽
得「吱」

  的一聲,那物突的從另一邊躥了出去,可憐白醫生身體臃腫,動作緩慢,竟
然讓那物從胯下給活生生的逃了出去。

  彩虹剛走到房門口,見突地從屋裏躥出一只老鼠來,不由得一聲驚叫,差點
把提著的碗筷給扔了。

  大部分男人見到這樣的場面是不會表現出什麽異樣的,而這尖叫仿佛是女人
的專利,當然也是專供女人使用的權利。

  還好彩虹不是那種很做作的女人,捂著胸口,一會兒便沒事了。

  白醫生方才受到的是胯下之辱,這同綠蔭場上的穿檔球該是同一個道理,雖
然這與古時那位很有名氣的大將有著截然不同的遭遇。

  白醫生本也是個愛說愛笑愛開玩笑的人,偌大的一個人竟然鬥不過老鼠,剛
才的經歷自然讓他失了些面子,而看到了彩虹是因著自己而被嚇著的就更覺得過
意不去,很尷尬的朝彩虹笑了一下就扭頭對白強說道,「強子,我回啦!你媳婦
給你送飯來了。」

  白強已經站了起來,正拍打著身上的塵土,隨口說道,「坐這兒一塊兒吃點
吧?」

  只要是正常人都能聽得出來,這是村人之間常用的客套話,白醫生自然要說
道,「不啦,不啦,我那婆子也該把飯給做好了。強子,要是有誰來看病,不管
是人還是畜生,你都讓他(它)等會兒,就說我馬溜工夫就回來了。娘的,有好
幾天都沒有接活了。」

  「知道嘍!你就放心走吧。」

  白強應道。

  在一旁彩虹也客氣道,「白大哥再坐一會兒吧?」

  「不了,不了。」

  白醫生應著就走了出去。

  白醫生走後,彩虹把碗放到了床旁,把水瓶放到了桌子底下,奇怪道,「這
樣小的一間屋子,連粒糧食籽都沒有,咋會有老鼠?」

  白強道,「只要是有人氣的地方就有老鼠。」

  說著就走到外間把門給反鎖了。

  3)「凈瞎說。那老鼠吃啥,要吃你不成?」

  彩虹一邊說著話,一邊去解綁在碗上的那塊餾布,以便打開了讓白強吃飯。

  「老鼠吃不了我,我今兒要把你給吃了。」

  白強回來後,突的從背後抱住了彩虹。

  已經有幾天不曾這樣了,彩虹知道他要做什麽,假怒道,「你猴急個啥?吃
了飯再說。」

  「吃了飯咱哪有工夫,白大膘子一會兒就來了。」

  白強把手伸到彩虹衣服裏不停的摩挲了,還用檔部不住的蹭著。

  彩虹已被撩撥得難以自持了,卻還喘道,「飯,飯會涼的。」

  想要繼續去解開那結,卻又情不自禁的松開了手。

  瞇了眼,象是成了白強手裏的玩物,任由他來支配著。

  想著這是村委會很快就會有人來,白強想在最短的時間裏把這事給辦了,環
境的原因,顧不得體驗過多的東西,最好是才進去兩三下便是那噴薄欲出的時刻


  白強迫不及待的把彩虹撩到床上,一如新婚時那般慌亂,似乎這女人的婀娜
上身已經激不起白強的半點欲望了,可能僅僅是因為時間的關系,白強已經無暇
顧及這個女人的上身了,他急切尋找著那個能給男人帶來最大慰藉的地方。

  這讓彩虹幾乎成了一個任人擺布的羔羊,而這個羔羊似乎也是喜歡她的主人
來擺布的,躺在明顯有些窄小的床上閉了眼,完全由這個男人在自己身上作為。

  因為入了冬大都穿了厚厚的衣服,好不容易才把彩虹身上的腰帶給解開了,
裏面穿著棉褲、絨褲,有著厚厚的幾層,白強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它們給一齊脫了
下來。

  女人依舊躺在床上,上身還穿得嚴整,但下體已經暴露無疑了,那兩條細腿
微曲著,美得如玉做的柱子。

  關於這女人的美麗,白強是無暇欣賞了,可能也是無須欣賞了。

  待把那女人的褲頭脫下來以後,便要準備實戰了。

  解自己腰帶的時候,還不忘對彩虹說,「虹,你先忍著。」

  彩虹已經叉開了腿在等待白強了,看他氣喘徐徐的樣子說到,「強哥,你別
急,慢點來。」

  解開腰帶露出那物時就已經是堅硬如鐵了,多日不曾勞作,這物愈發生猛了


  白強看著起興,對彩虹說道,「慢點來?——咱哪有那工夫。」

  說著,就擡起彩虹的兩腿,往那私處啐了幾口,跪在床上,把整個身子向前
挪挪,又朝自己手心裏啐了幾口,抹在那物上。

  這已然是百戰而得到的經驗。

  因為沒有前奏怕突的進去不適宜,所以才有了這樣的舉動。

  有些興奮的看著彩虹,說道,「虹,我進去了。」

  於是就直起身子往前一挺……彩虹閉了雙眼,已不再去看白強了。

  而當那物突的進入身體的時候,卻還是有著強烈反應的,她禁不住的輕聲喊
道,「啊!——疼——強哥,你——哦——你輕些——」

  大部分女人都喜歡男人們在開始都盡量溫柔些,爾後隨著她的意願再逐漸的
生猛起來。

  而一味的溫柔或是一味是生猛都不是他們所喜歡的。

  這一次,彩虹本需要一只乖順的羔羊來慰藉,而白強卻在一開始就給了她一
頭難以馴服的雄獅。

  因為胯下這女人是自己的最愛,看著她不受用就控制著自己不那麽用力了。

  可是才堅持了幾下,就又不自覺的加快了速度,還說道,「虹,你忍著,一
會兒,一會兒你就舒服了。」

  彩虹信他於是就咬著牙由他來做。

  而事實也如他所說,身體裏因這種劇烈的摩擦所產生的分泌物很快讓她覺出
受用來了。

  方才那種吟叫聲在此刻也變成了另外一種腔調。

  她在床上躺著,興奮的看著這個驍勇的男人在自己身上的這場戰鬥,在這一
刻,她甚至希望他能夠把自己的身體給徹底的撕裂,這就是那種欲生欲死的感覺


  可這樣的感覺才持續了一會兒,通過彼此的碰撞,和他那愈來愈急促的呼吸
聲,她感到他的暴風驟雨就要來臨了。

  關於這些,她對這個男人是了如指掌的。

  可是現在她卻十分不情願它的到來。

  白強更能感覺得到在自己身體裏湧動的那股潛流,他使勁動作著,同時也在
積攢著全身的能量讓它們做一次最激烈的爆發。

  他覺得它們就要迸發了,情不自禁的喊道,「虹,出來了,虹,哦——」

  「哦,不要,啊——強哥,不要——」

  彩虹的聲音也越發的急促起來,伸出了雙手卻已無力回天了。

  她還沒有享受夠他的廝殺,她不想讓它來得那麽快,但這是不遂人願的。

  當白強完成了最後一次挺進,宣告了人類歷史上最為原始的一場戰役的結束


  和以往無數次這般戰役一樣,男人絕對不負責任的當起了主角。

  從彩虹身上起來時,白強就把那癱軟的東西塞進了褲頭。

  又重新系好了腰帶。

  回頭去看彩虹,她似乎還沒有醒過來,依舊躺在床上,亂發蓋住了俏臉,一
雙美麗的玉腿在不停的蠕動著。

  白強無法看見,一行熱淚一湧出了那迷人的瞳孔——完全是生理的因素。

  把它比作一場夢,男人們很容易入夢,也很容易出夢,而女人則不一樣,入
夢慢,出夢也慢。

  白強以為她是意猶未盡,就說道,「虹,快把褲子穿上吧!這不是在家裏—
—天又冷。」

  說著就把衣服拿到了彩虹跟前。

  4)「強哥,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會穿。」

  彩虹爬在床上,連看都不看白強就這樣說道。

  「那,虹,你快點穿,我去開門了。要是有人來就不好看了。」

  白強頓了一會,看彩虹要起來的樣子,他就開門去了。

  彩虹費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理了理淩亂的頭發,才有氣無力的緩緩的把褲
子往腿上套……彩虹剛把衣服穿好時,白強端著半盆水從院子裏進來了。

  又拿暖瓶往裏面兌了些熱水,就對彩虹說道,「虹,洗洗吧。」

  彩虹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她把發束放在桌子上,說道,「你先洗吧,我等
會兒。」

  白強道,「我在院子裏的水管旁洗過了,這是專門打給你洗的。」

  「你那也叫洗?」

  彩虹對自己的男人了如指掌,她把發束重新套到頭上,說道,「不知道你在
院子裏怎麽撓了幾下呢!自己剛才做了啥自己不知道?好好洗洗去,那臉盆旁邊
不是有香皂麽,真是馬大哈,有香皂都不知道用。」

  媳婦說得在理,白強「嘿嘿」

  笑了,聽媳婦的話,乖乖的在水盆裏又洗了一遍,還用香皂往手上臉上使勁
抹,抹完了就扭過頭,伸著張大花臉去問彩虹,「虹,你看行了沒?」

  瞅著那張大花臉,彩虹禁不住「噗」

  的笑出聲來,說道,「行了,行了,快擦幹凈了來吃飯吧!」

  說著就用手去摸那碗,那瓷碗給手的感覺涼涼的,又怒道,「都是你幹的好
事,飯都涼了,我看你怎麽吃。」

  白強便擦臉,便說道,「沒關系的,涼著吃才順口。」

  彩虹走過來去給他倒水,借機說道,「你不是想順口麽,那以後就天天吃冰
疙瘩,也別讓我來給你送飯了。」

  說著就走了出去。

  白強知道彩虹這是稻子嘴豆腐心,呵呵的笑著,把毛巾搭在繩子上後就準備
去吃飯。

  其實這飯並不是彩虹以為的那樣涼,現在都還是溫溫的。

  彩虹把臟水倒到院子裏後,又打來了半盆給自己洗。

  回屋時,看見白強已經開始狼吞虎咽了,很象餓極的乞丐突然得到大饅頭時
的情景。

  彩虹繃起了嬌容意味深長的說道,「強哥,你說你這是為了啥。——就是為
了和咱爹鬥氣,有媳婦不疼,有家不住。」

  知道彩虹又要勸他回家了,白強不作理會,只管吃著。

  彩虹無可奈何的搖頭,爾後就彎下身來往盆子裏撈水洗臉。

  這時也在想著一些事情,憑著對白強的理解,本來以為能勸得動他答應爹的
婚事的,看來他是太自以為是了。

  不過,到目前為止,她依舊有能勸得住的信心。

  對以後的日子依舊是充滿了希望的。

  對於這樣一個女人,她有著屬於她的天生的柔弱,卻也有著後天帶給她的剛
強。

  一味柔弱的女人是永遠都長不大的處子,而一味剛強的女人,則是個空有女
兒身的男人。

  但願這兩種女人在世界上都不存在。

  一味柔弱的女人改變不了被男人們隨意玩弄的命運,而一味剛強的女人則永
遠都得不到男人的真心。

  女人需要柔弱,也需要剛強。

  女人就需要這麽復雜,只有這麽復雜了,女人才有女人味。

  5)洗完後,彩虹給白強倒了一杯熱水,放到他跟前,又挨著他坐下了,說
道,「強哥,就著熱水吃,這樣才暖和。」

  白強聽了她的話,喝了一碗熱水,便又繼續吃飯。

  彩虹挨著白強坐到床沿上,不由得想起了剛才的事情,他到是痛快了,而自
己僅僅是在生理上就有著萬般的委屈,說道,「強哥,咱還是回家吧,你在這裏
住著,咱連正常的夫妻生活都過不好。」

  在吃飯的當兒,白強細細品了這句話,想著,自己和爹慪氣,卻害得媳婦兩
頭跑,這還不算,連那事都不能讓她盡興,這可是做為一個男人最失敗的地方。

  所以,彩虹的委屈,他還是能覺出來的。

  就說道,「我知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虹,不是我不想回家,是咱爹太犟了
,你信不信,咱爹要是真和那樣的女人成了,外人笑話不說,咱家的日子也肯定
過不好。」

  彩虹卻有些不解,說道,「咋會過不好?我覺著會越過越滋潤。你也算是能
掙錢了,咱爹也有了伴,這比啥都好,我看你就是一根筋。」

  白強吃完了飯,把筷子「啪」

  的一聲放在碗上,用手掌抹抹嘴,說道,「虹,我看你啥事都明白,為啥就
這件事上不開竅呢!爹就我這一根獨苗,眼見著爹年歲大了,幹不動活了,這家
裏家外的就全靠咱兩人來做,侍侯一個爹還成,平白無故的又添兩張嘴,這不是
給自己添堵麽?光是她那個傻妮子不用想就知道以後會招惹多少事了。」

  「這……我……」

  白強打機關槍似的給彩虹說了一通,雖說是有些不近人情卻也是句句在理的


  因為某種原因彩虹一門心思想讓白老漢和那孫寡婦成了,同時也希望白強能
盡早回家,這麽想著就亂了腦子,說道,「給你捎飯的時候,爹讓我勸你回家去
……」

  「那爹同意不和那孫寡婦成了?」

  白強眼前一亮,追問道,「不!不是。」

  彩虹趕緊說道。

  她的回答多少讓白強有些失望。

  不過,白老漢同意退婚這件事她的確是不想給白強說。

  雖然她也很清楚,白強在這裏是要等到她爹退婚才肯回家的。

  6)「小兩口在屋裏說啥悄悄話呢?我可要進來了。」

  白土山在屋外就喊道。

  「是土山哥呀,快進來吧!」

  彩虹趕緊站了起來,整整衣服、理理頭發做出迎接狀。

  見白土山進了屋就說道,「土山哥,到床上坐。」

  白土山也不客氣,真個往那床上去坐了。

  因為這不是白強家的那張大床,所以是但坐無妨的。

  這時彩虹從外面搬來條凳子也坐了下來。

  白土山嬉笑道,「我這次沒耽誤你們兩口子啥事吧?」

  白強有些心照不宣,有些尷尬的看看彩虹,說道,「土山哥說的是那裏話,
我們倆能有啥事?」

  彩虹聽了這樣的話卻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因為心裏有鬼,當著大伯哥的
面不免覺得有些窘迫。

  見白強吃完了飯就趕緊去收拾碗筷,說道,「你們忙你們的,我要回家去了
。」

  在收拾碗筷的時候還不忘對白土山說,「土山哥,你也勸勸我家白強,整天
介在村委會住著算啥,趕緊回家去吧。」

  白土山道,「我咋沒勸?就查提著耳朵把他給揪回家去了。」

  有些誇張的攤攤手,從上衣的口袋你掏出一支煙來,又做出一副很委屈的樣
子,道,「你們家的事情,他那裏肯聽我的?」

  看彩虹在收拾碗筷,知道她要走,就說道,「咋了,咋見我來了就要走?」

  彩虹用布把那碗給包裹住了,說到,「是湊巧了,我正要走呢土山哥就來了
。天也不早了,我還得回家吃飯去呢!」

  白土山不由得艷羨道,「強子,看你媳婦多知道心疼人,為了給你捎飯,自
己都顧不得吃。」

  白強傻笑著,又怪彩虹道,「虹,我不是給你說了多少次了你咋不聽呢,下
次自己吃了飯再來給我捎。」

  彩虹羞紅了臉卻是不理,把那碗筷包好了提在手裏,又走過去把另外一個空
著的暖水壺掂了起來,說到,「你們忙,我回了。」

  臨走時,突的想起了什麽事,對白強說道,「強哥,爹說這幾天天好,要把
玉米給打了,你明兒個回吧?」

  白強卻說,「現在誰還用人來打!你給爹說吧,明天要是真打的話,我叫輛
打玉米機去咱家,到時候你叫建設叔來幫忙就行了,我——我就不回去了。」

  彩虹聽罷,臉色突的變了,而當著白土山的面卻又不好發作。

  於是便一聲不吭的走了。

  白土山扭過臉,說道,「你媳婦生氣了吧?」

  白強卻不以為意,道,「她就是這個樣子。」7)不一會兒白醫生吃完飯過
來了,進門就問道,「有人來瞧病沒?」

  白強道,「才多大工夫咋會有人來?」

  白土山在床上躺著,撩給了白醫生一根煙,白醫生雙手一攏便接過了,道了
聲,「呀!支書也在哦!」

  白醫生自個把煙給點了,坐到椅子上罵道,「媽個巴子的,都半拉月了,除
了給我娘開過藥就沒見過蠟黃(有病)臉的人?」

  白土山坐起來說道,「賣傘的盼下雨,賣棺材的喜過喪,你這人安的是什麽
心?」

  白強也說道,「咱村的人哦,得個頭疼發熱的都捱著,要是有什麽大病都去
鄉裏縣裏看。你這個即給人瞧病又給畜生抓藥的赤腳大仙,誰敢來找你。你不說
我到還想不起來,我媳婦說我爹那條腿就差點讓你給治廢了。」

  「你以為我願意麽?」

  白醫生說道,「咱村都橫豎就我這一個能看病抓藥的人,遇到看不懂的病我
也只能趕鴨子上架。別說是病豬病狗了,就前幾個月二壯家的果園鬧蟲子了,都
還拉著我去瞧呢!」

  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一根煙的功夫,山子也來了。

  這裏屋不免顯得有些擁擠了。

  見村裏三個主要的幹部都來了,白醫生瞅出了些門道,說道,「土山,咱村
是不是又要發生啥事了?」

  白土山說道,「還能有啥事?這幾天不是閑著麽,說說咱村規劃的事兒?」

  白醫生道,「白得柱那一夥人不是弄了沒弄成麽?你們還要弄?」

  山子與白得柱有仇,見有人提道他便破口罵道,「那王八羔子弄的算個屁,
這一次我們重新來弄。」

  白醫生知道自己是個局外人,他們要商量事,而自己是不能在這裏呆的,況
且隔壁的衛生所還需要他來照料,於是就說道,「你們整,你們整,不管整成啥
樣到時候有我一片好莊子就行了,我可把錢攢好了,就等著給我小子蓋房子娶媳
婦用呢。」

  說著,便走了出去。

  「少不了給你一片好的。」

  白土山說道。

  見白醫生走了又順勢躺在了床上,本來這屋子裏是有凳子有椅子的,但仿佛
這床有魔力,白土山一進來就粘著它不放,這時說道,「你媳婦又勸你回去了吧
?」

  「天天勸,煩死了。」

  白強如是說道。

  「我看你還是回去吧。給自己爹較勁算咋回事。在被窩裏摟著媳婦睡多舒坦
,你在這兒不是活受罪麽?」

  山子說道。

  「二叔死活巴結了一輩子了,想來個第二春這也沒啥,在國家政策上也允許
嘛!不過,攤上個孫寡婦那就不行了,你們家在村裏一輩子清清白白,到時候會
被這女人破壞名聲的。我看強子就是不能服軟,更不能聽你媳婦的話,得讓你爹
把這婚事退了才行。」

  白土山卻這麽說道。

  「你們就別說我的事兒了,我這幾天心裏鬧騰得厲害。」

  白強說道,「土山哥,你就說說規劃的事吧。」8)「好好好,知道你心裏
鬧騰,這事擱到誰身上心裏都不好受。」

  白土山說道,「我明天就去縣裏跑一趟,找人來量量莊子,白得柱那一套不
管用,就象山子說的,這一次咱們重新來整。」

  「亂墳崗子那一塊咋辦?我看給誰家誰都不想要啊!」

  山子如是說道。

  「別人不要咱要。」

  白土山突的從床上坐了起來,把煙蒂扔到地上用腳撚滅了,爾後說出了這樣
的話。

  「那可不成。」

  山子不知道這白土山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一聽到又要把這亂墳崗子分給
他家時幾乎氣極,道,「那一片分給別的誰家我不管,但要是還分給我家的話,
這村主任我他媽的就不幹了,當官和不當官一個吊樣,我還當這破官有啥意思。


  「山子,你急個啥,土山哥不是還沒有把話說清楚嗎!」

  白強說道。

  「呵呵——」

  白土山一臉狡黠的笑著,假意數落道,「就你這個狗脾氣,聽風就是雨的,
肚子裏的腸子直直的,連彎都不打一段。我那裏是要把那片地兒分給你家,把耳
屎掏幹凈聽清楚了,我是說給咱們。那片地給誰家,誰造反,他白得柱就是栽到
這上面的。咱可不能那樣了,我可是琢磨好幾天了,沒人要咱就把它給要了,在
上面建村委會。」

  「嘿嘿。」

  山子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想也是,你白土山那麽精明,只會給自己撈好處
,那會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

  「可那麽一大片地,咱建村委會也用不完啊!鄉裏面能同意麽?」

  白強說出了他的顧慮。

  「那你就不用管了,到時候用圍墻圍起來,用完用不完那都是咱村委會的。


  白土山說道。

  「在地裏住著的那些戶咋辦,分不分莊子給他們?在幾天我碰見白二壯,他
還給我提起這事呢。還說什麽,咱們當上幹部有他的功勞,不能就這麽著把他給
忘了。」

  山子道。

  「這小子可不好惹,不把他安撫好了,指不定會給咱們捅出啥簍子來呢。」

  白土山道,「其實,他們本來就是咱白家莊的人,因為在村裏住不下了才搬
到地裏去住的。要是不分一塊給他們的話,別說還有別人,就一個二壯就夠咱們
受的了。」

  「那就不好辦了,光是一個亂墳崗子就占了不少地。再把地裏的那些戶招過
來,說不定又要毀多少田呢,鄉裏面會同意嗎?」

  「嘿嘿。」

  白土山冷笑著,「自從白得柱那幫人倒臺以後,咱村的一切事兒都好辦了。
咱們又砸房子又砸車的,鬧的動靜可大了,把縣裏頭的人都給驚動了。陳鄉長早
就給我擱下了話,只要是能把咱村的給治好,想咋幹就咋幹。國家發的紅頭文件
不讓咱占地,可咱白家莊多生出來的那些人該往哪兒住,總不能再回到他娘肚裏
去吧。再說了,咱村實行村規劃這也是在響應黨和國家的號召。」

  「你白土山當起村支書來就是和以前不一樣了,連說話都一套一套的。」

  山子說道,「土山哥,這裏就咱三個沒外人,我聽你這話意思,有個啥事陳
鄉長都給你擔著,你和人家是啥關系?」

  「沒啥關系,沒啥關系……」

  白土山含糊的應著。

  9)彩虹在回家的時候,路過吳桂花開的那家小賣部。

  因為還沒有吃飯,不想串門了本想著徑直回家去的。

  繼續走時,卻聽到了從那屋裏傳來了白小玲的聲音。

  白小玲在縣城讀書,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

  這麽長時間不見面,打心眼裏,彩虹真有些想念這個妮子,於是便走了進去


  「小玲回來了?」

  彩虹進了屋,喜道。

  「是侄媳婦呀!看你這又提碗又掂壺的,是給白強送飯去吧?」

  吳桂花招呼道。

  一提到送飯,彩虹就有些不好意思,輕聲說道,「我這是送過了。」

  白小玲正和她弟白小軍在一旁鬧著玩,見是嫂子,便跑了過來一下子抱住了
彩虹的脖子,親道,「嫂子,你想死我了。」

  當時,白建設也在場,白小玲這樣的親昵動作讓彩虹覺得很是尷尬,就趕緊
讓她松開手。

  可白小玲仍抱著彩虹的脖子不放,那種親昵,就象是兩個人幾輩子沒有見面
了一樣。

  這場景,卻讓吳桂花這個做媽的有些艷羨了,道,「彩虹你瞧瞧,那有這樣
的妮子,見了她嫂子比見了她娘都要親。我算是白養活她了。」

  「誰用你養活!」

  白小玲拜了她娘一眼,又對彩虹說道,「嫂子,我哥還在外面住麽?」

  彩虹摸不清白小玲所問何意,就直接說道,「哦,還在外面住。」

  白小玲突然很驚喜的樣子,松開了手,簡直要蹦了起來,說道,「這太好了
,今天晚上我就和嫂子一起住。」

  彩虹有些難為情,卻也不好拒絕,還想在這裏說些什麽,白小玲卻等不及了
,抓起放在身邊的書包,急急的說道,「嫂子,咱回家去吧!我有好多話要和你
說呢,我還給你捎了份禮物呢,你一準喜歡!」

  不由分說的,拉著彩虹就走了出去。

  看到他們親昵的樣子,吳桂花罵道,「也不知道這傻妮子那根筋長歪了,我
供她吃,供她穿,胳膊肘子還往外拐,待她嫂子比待她娘都親。」

  在一旁,白建設說道,「你要真待她好,也不會這樣了。」

  聽這話,吳桂花撒潑道,「白建設,你把話說清楚,我供她吃供她穿的,咋
個對她不好了?」

  看到大人們又要吵架,白小軍趕緊乖乖的從椅子上跳下來,一聲不吭的回屋
去看他的電視節目去了。

  「啞巴吃餃子,你做了什麽事你心裏有數。」

  白建設說道,「我怎麽攤上了你這樣一個媳婦,這些天我心裏都憋著一肚子
火呢!你說說二哥一家本來過得好好的,你幹嗎要給他說媳婦,看看他們家現在
都成什麽樣了?」

  桂花不服,說道,「真是那壺不開你提那壺,他們家什麽樣子關你什麽事?
我看你真是閑吃蘿蔔淡操心……」

  在外人看來,這樣的爭吵實際上是無甚意義的。

  他們是千百家庭中最普通的一個,這也證明了一點。

  人哦,大都是在無休止的吵鬧中過完一輩子的。

  所謂的愛情或浪漫,可能真有,但也只是漫長人生路上一點零星的點綴。

  對大部分人而言,在三萬個日出日落裏油鹽醬醋絕對占據著生活的主角。

  好些人因此而煩惱著,但另一些人卻能從中體味出幸福來。

  從來這世上就只有兩種人,一種被生活享受著,一種享受著生活,。

  盡管他們是同樣的景況甚至是遭遇著同樣的事情,但是體驗卻是不同的。

  這裏肯定的是白建設夫婦應該屬於前者。

  或許他們沒有時間思考人生的意義,但是一直以來卻被生活這個魔鬼一樣的
東西揶揄著,這就夠苦的了。

  沒有人可以指責別人,沒有人可以受別人的指責。

  10)白小玲拉著彩虹的手坐在床上,她是一臉的興奮,說道,「嫂子,這
麽長時間不見面。我可想死你了,有好多話要給你說呢!」

  彩虹有些忘情的看著白小玲,輕輕的用手撥弄著她眉頭上的劉海兒,說道,
「到底是一方水土養著一方人,才在縣城裏呆多長時間,就象城裏那些姑娘一樣
水靈、洋氣了。你有啥話就說吧,嫂子聽著呢!」

  「嫂子,我們班有一個叫王彩麗的同學,她說和你是一個村的,還認識你呢
!」

  「那個王彩麗,我咋不認識?」

  彩虹疑道。

  她極力的回憶著兒時的那些玩伴,真想不起有叫這樣一個名字的。

  「就是那個個子低低的、瘦瘦的女娃子。她說和你是自家的,還管你叫堂姐
呢!」

  白小玲在一旁提醒道。

  彩虹聽罷皺著眉頭,良久才突的想了起來,道,「你說的是麗麗吧?別看個
頭小,但說話的嗓門特別大?」

  「是啊!是啊!」

  白小玲驚喜道,「嫂子認識她吧,我們現在是同桌,關系可好啦!」

  「咋不認識?」

  彩虹喜道,「看我這做姐的,光記得她的小名,卻把她的全名給忘了。她是
我叔家的妮子。在我結婚的時候她還來咱村子護我呢。那妮子和你一樣,可喜歡
學習了。真想不到你們倆會是同學。」

  「我們倆不但是同學,還是好姐妹呢!」

  白小玲說道,「王彩麗偷偷給我說了一些你在他們村的事情,可好笑了。」

  見白小玲這麽說,彩虹道,「那妮子什麽都好,就有一樣不好——貧嘴,愛
說閑話,小玲,她都說我什麽壞話了,你可不要信她。」

  「才不是呢。王彩麗說的都是嫂子的好話。她要是說壞話了,我還不願意呢
。」

  白小玲說道,「她說嫂子在他們村的時候可愛打扮了,有一次買了一瓶雪花
膏,結果是坑人的東西。嫂子抹上去以後起了一臉的痘痘。羞得半個月都沒敢出
家門。哈哈……」

  說著,白小玲就前仰後翻的笑了起來。

  這事是在彩虹做姑娘的時候真有過的,看白小玲開懷的樣子,她也想笑,卻
笑不出聲來,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卻成了苦笑的樣子。

  白小玲無意說出來的這些話,到是讓她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已然覺得恍
如隔世了。

  而實際上也就是隔了三五年的時間,而現在經白小玲的提醒再想起這些事情
的時候,卻有了異樣的感覺,想想當初,而看看現在這個樣子,她有一種難言的
無奈,或是一種無法言表的淒楚。

  剛才還是在樂呵呵的交談著,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當覺察到彩虹的表情變
化時,白小玲也突地不笑了,不禁問道,「嫂子,你怎麽了?」

  「沒啥,沒啥。」

  彩虹極力的把自己從回憶中拉了出來,對著白小玲強做出笑容,道,「麗麗
說得沒錯,嫂子在家的時候就是——就是愛打扮。」

  見彩虹無恙,白小玲那張嬌臉又恢復了方才的笑靨,說道,「嫂子,你看我
給你捎啥東西了?」11)說著,白小玲變魔術似的從書包裏掏出一個圍巾來。

  粉紅色的紗巾上繡著精美的圖案,上面綴著的幾朵杏黃色的小花更是顯眼。

  白小玲高舉著它在空中舞動著,仿佛舞著一面勝利的旗幟。

  彩虹卻有些不解,她不知道白小玲意欲何為,疑惑道,「小玲,你這是——


  白小玲舞夠了,就順手系在了彩虹脖子上,說道,「嫂子戴上它即擋風,又
好看。現在城裏人都興這個呢!嫂子戴上就是好看,比城裏的那些女人還要洋氣
呢!」

  「前些日子,你哥給我買過一個的。」

  說著,彩虹就要把那紗巾摘下來。

  「我哥那是啥眼神,他買的那個不好看。」

  看彩虹要摘,白小玲急道,「嫂子戴著好好的,摘了做啥?」

  「你現在還是個學生,有這份心就夠了。嫂子哪兒能要你的東西。」

  不理白小玲,彩虹硬要把它給摘下來。

  一時執拗不過,白小玲生氣了,一把把那紗巾從彩虹脖子上拉了下來,一副
要哭的樣子,說道,「我是誠心誠意給嫂子的,我的好心卻被嫂子當成了驢肝肺
。嫂子要是不要的話,我就用剪刀把它給剪了。」

  彩虹是真不想要,更不想白小玲糟蹋東西,便攔住了她,不得已說道,「你
這樣糟蹋東西做啥?我要就是了。」

  說著,又從白小玲手裏奪了回來,道,「你這妮子說那裏是驢肝肺,我看比
驢還要犟。」

  見彩虹這樣,白小玲破泣為笑了,抱住了彩虹,哽咽道,「我就知道嫂子舍
不得我把它給剪掉,我是我的一片心意,嫂子就收下吧。」

  彩虹卻還有些擔憂,說道,「這條圍巾多少錢,嫂子給你,就當是你替嫂子
買的,再說了,你現在還不能掙錢,讓你娘知道了就不好了。」

  「這圍巾是我從飯費裏省下給你買的,咱倆不說,我娘是不會知道的。」

  「你這傻妮子,對嫂子這麽好幹啥?不值當。」

  白小玲緊緊抱住彩虹,說道,「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象一樣和我這麽親近
,嫂子對我好,我也對嫂子好。」

  看白小玲的神情,聽白小玲的話語,彩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她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女孩子,更盼著她有個好的前程,白小玲那段不堪回首
的經歷,更是激發了彩虹對她的憐憫之心,而彩虹也覺察到了也許就是因為那段
經歷,讓白小玲有著不同常人的心智。

  她曾嘗試著去開導她,連她連自己都開導不了又如何去開導別人。

  她想把她當作是自己的女兒,可自己和她差不了多少歲,她想把她當作姐妹
,可又怕這種姐妹關系變了質,因為白強的事兒她的心情本來就是焦躁的,而現
在看著懷裏的白小玲更是焦躁不安了……白小玲似乎覺察到了什麽,一句話就讓
彩虹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她道,「嫂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不會那樣了。我
就想這樣牢牢的抱著你,什麽也不做。」

  聽了這話,彩虹喜極而泣,也抱住了白小玲的肩膀,說道,「你能這麽想,
嫂子就放心了。人這一輩子,長著呢!若是一步走錯了,步步都會錯,要想再回
頭的話,難得很。」

  這話象是跟白小玲說的,更象是給自己說的。

  俯下頭去看白小玲時,她在自己懷裏微閉著眼,一臉滿足的樣子,剛才的話
她象是聽了也象是沒有聽。

  彩虹也不在說話了,輕輕的呼出一口氣,望著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其實她什麽都沒有想,她的腦子正處在一個虛空的狀態,寂靜的屋子裏除了兩人
那細微而均勻的鼻息聲就再沒有了其他的響動,這片刻的安逸讓人沈醉……窗外
是那漆黑而寒冷的夜,一些生物把卵藏到了土壤裏、木樁裏等等這些它們自以為
很安全的地方,在完成了這項傳宗接代的偉大使命後,於瑟瑟北風中慷慨就義。

  而另外一些把自己的巢穴添滿食物以後,在自己的安樂窩裏躲避冬日的嚴寒
,即使沒有進行漫長冬眠的習性卻也是很少出門的。

  所以,冬夜要比夏夜安靜得多,夏夜是萬籟的舞臺,而在冬夜北風卻常常充
當這大自然的主角。

  但這一夜卻是個例外,寂靜的小院裏能聽得見那匹老馬嚼食的聲響。

  此外便無它了,擡眼望,清冷的夜空裏繁星點點,這與夏夜是沒有本質區別
的。

  12)經過鄉裏面同意,白土山從縣裏請來了技術員量莊子,對於村規劃,
他把白得柱那一套完全否定掉,自己重新來做。

  這一次只是大概測量一下,好讓白土山心裏頭有一個粗略的估計,而具體的
工作要等明年開了春才來做。

  從縣裏請來的人已經在白家莊住了四五天了,這日下午把村西南那塊地測過
以後,他們的任務將基本完成。

  前幾日天氣晴好,但這一日卻是陰了,因為沒有日頭,光是看天連村裏有經
驗的老人也很難分出時間的早晚來。

  尤其是在村郊風很大,呼呼的響著,迎風走的人需把眼閉了,因為那風真能
如刀子一般刺你的眼,不過地早已經凍了,就是它的能耐再大也掀不起多少的風
沙來。

  因為這風聲,就是兩個人面對著面說話也需要大聲,這樣才能讓對方聽得清
楚。

  這邊的量完了,那個戴眼鏡的技術員走了過來,對白土山喊道,「支書啊,
要是你們村能規劃成的話,這一片地都得毀掉。」

  「咋規劃不成?」

  白土山踩著腳下那幾壟在瑟瑟發抖的麥苗,不以為然的說道,「我們村好些
戶,攢錢都攢了好幾十年了,就等著蓋房子呢!」

  「一片莊子非得要八分?六分地行不行,要是六分地的話還能少毀些麥田。
你看這一地綠油油的麥子毀了多可惜。」

  那個戴眼鏡的技術員不由得嘆道。

  山子在一旁聽了卻有些不耐煩了,說道,「李技術員,你咋恁認死理呢!這
地又不是你家的,毀了田我們都不心疼你心疼啥哩。」

  「這——我——」

  他那些話噎得李技術員支吾說不出話來。

  「李技術員您別見怪,山子就這脾氣。」

  白土山怕得罪了人家趕緊來賠不是。

  又道,「他不是沖著您來的。他是盼房子盼了好些年了,受了不少氣,所以
才說出這些話的。」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

  李技術員依舊未消氣,說道,「他說得也對,我真是狗拿耗子,這礙著我啥
事!等到你們白家莊一分田都沒有了,都蓋成房子了,那你們白家莊也真該叫白
家莊了。那時候你們都喝西北風去吧!」

  說著就要走。

  「那能喝西北風?」

  山子有些無賴似的說道,「咱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到時候還有國家來救濟呢
,用不著你操心。」

  「你——」

  李技術員回過頭,卻氣得說不出話來。

  「哎!——」

  無可奈何的長嘆一聲,又轉過頭繼續走著。

  白土山回過頭小聲斥責著,「山子,人家李技術員請來一趟多不容易,你就
不能少說幾句!」

  見把這麽一個文化人說得啞口無言,山子以為自己很有本事,那能理會白土
山的斥責,正在心裏偷著樂呢!看李技術員走遠了,白土山趕緊追了過去,又去
給他賠不是。

  就這樣一幹人等迎著勁風從地裏向白家莊走去。

  沒有了人聲,那風似乎更大了,灰綠色的麥苗在這烈風裏搖曳著,更象是被
凍得不停的在發抖。

  豢養的生物身上大都有著人為的惰性或曰之為驕氣。

  比如狗沒有狼厲害,而豬也沒有野豬生猛。

  在洪荒時代裏他們有著一個共同的祖先。

  唯一的差別是,同一個時代我們那穿樹葉裹獸皮的先祖圍獵時,逮住了一只
,放走了一只。

  大自然的演化,似乎讓植物也沾染了動物身上的某些習性,譬如這麥苗,天
太熱了不行,天太冷了也不可以。

  按照以往的經驗那都是會減產的。

  前幾日溫暖如春,可畢竟是冬天,這不會讓村民們太擔心。

  可這一日天突然冷了這些麥苗就有被凍死的危險。

  都說「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

  看樣子,真該下場大雪了,有了瑞雪的護體,這嬌氣的植物才不會被凍死,
而這雪偏偏不下。

  要是過幾天再不下雪的話,為了一季的收成,村民們只能冒著刺骨的寒風架
線、拉潛水泵來地裏澆水了。

  
2013-12-30 10: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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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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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三十一1)在白家莊開始紛紛揚揚的下第一場雪的時候,白三回來了。

  當時桂花正在櫃臺前撥算盤算帳。

  「嬸兒,這離年關還有一倆月哩,你算啥帳?」

  一種洋腔洋調的聲音傳到桂花耳朵裏,但給桂花的感覺,好象這聲音是從那
個熟人的嘴裏說出的,卻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以為是村裏的那個小青年來買東西的,隨口說了句,「狗拿耗子,要啥快說
。」

  擡起頭,眼前一亮,看到的竟然是白三。

  不過到一下子沒有認出來,這白三穿了一身皮貨——皮靴、皮褲、皮衣、皮
帽。

  而且還帶著個墨鏡。

  再加上這人一身的瘦氣,那長相真象是茅房裏站起來的屎殼郎。

  這讓桂花一時看得發楞。

  好一會兒,白三摘下了眼睛,說道,「嬸兒,是我啊!」

  桂花這才認出是誰來了,看白三這一身行頭,誇道,「原來是你啊!白三,
這一年不見,你小子發了呀!」

  白三擺著譜,說道,「還差不多吧,賺了些小錢。」

  「那你說說,這一年你都去那裏溜達了?」

  桂花饒有興趣的問道。

  「那去的地方多了?」

  白但解開了皮衣,開始吹噓起來,「廣州、上海、深圳、溫州咱哪兒都跑過
,就差去天安門城樓逛一圈了。」

  這白三是啥人吳桂花很清楚,若是他能發財,村裏的老羊倌也能蓋洋房了。

  本來以為這白三真的發了些小財,聽他這麽一說,就知道有些過了,又撥弄
起了算盤,笑道,「你就吹吧,反正是吹牛不用上稅。「這時白三扒在櫃臺上,
壓底了聲音說道,「嬸兒,我跟著人呢,今兒咱頭一次見面,你的嘴能不能少刻
薄點兒?」

  桂花這才擡起了頭,白三的身後跟著一個妖裏妖氣的女人,穿的也是一身的
皮衣,不過是紅的,桂花心想,這一紅一黑走在這雪地裏一定很顯眼。

  再看那張臉,夜裏見了能嚇死人,那兩個臉蛋很突出,白得就象是用白面給
捂上去的,但嘴唇卻紅得嚇人,象是剛吃過死孩子在嘴上留下的血汙。

  還有那雙眼,正打量著小賣部,打量著桂花,眼睛裏盡是鄙夷與不屑。

  桂花問道,「這是誰家的妹子呀?」

  那女的看起來象是外鄉人,不道所雲,白三就替她說道,「這是我——咋—
—我女朋友。叫賈美美,你叫她美美就行了。」

  又介紹桂花,「美美,這是咱嬸兒,快叫嬸兒呀!」

  「嬸子好。」

  賈美美叫道。

  「唉!這三兒的祖上不知道是那輩子上高香了,把城裏的妮子都給誆來了。


  桂花說道,「瞧這閨女長得多洋氣。」

  「嬸兒,你說的這是啥話?啥叫誑,我這靠的也是本事。」

  說著,就點起一根煙悠然的吸著。

  「閨女,喝水不?嬸兒給你倒水去。」

  桂花招呼著。

  賈美美卻是不理,一味的拉著白三的胳膊,象是在急著辦什麽事。

  桂花疑道,「三兒,今兒來嬸兒這兒不光是為了顯擺吧,有事?」

  「那當然了,我這是和嬸兒談生意來了。」

  白三說道。

  「咱倆能談啥生意?」

  桂花不解。

  「能談大生意!」

  白三叼著根煙很誇張的說道。

  「說吧,你從外面帶進了什麽私貨要我給你賣?」

  桂花說道。

  「不是這個。」

  白三道。

  「那就別給老娘賣關子了,快說,你要幹啥?我這兒還等著做買賣呢。」

  桂花有些不耐煩了。

  白三朝著小賣部隔壁那兩間房子擠擠眼,說道,「我想把你這兩間房子給租
下來。」

  「不行。」

  桂花斷然拒絕了,道,「過段日子我還要開錄象廳呢。」

  「嬸兒,話先不要說得這樣死好不好。你那錄象廳開兩月才能弄多少錢,而
且還怕上頭查,派出所派人一來查,連本兒都撈不回來。你要是租給了我,我一
個月給你這個數。」

  說著白三向桂花伸出了兩根手指頭。

  「二十?」

  在農村很少有人租別家的房子,即便是有,房租也是少得很,一般一個月三
四十塊錢就差不多了,桂花道,「就你出的這個價,我還不如開我的錄象廳呢。


  「嬸兒,你看好了,我說的是二百,不是二十。」

  白三一本正經的說道。

  「三兒,我的耳朵沒進水吧?你一個月真能出到二百?」

  桂花有些不大相信。

  「那當然了。我白三啥時候說過假話?」

  白三說道。

  桂花反問道,「你白三啥時候沒說過真話?」

  見桂花不大相信,白三有些無奈,這時他兜裏拿出一疊十元的票子來,摔到
櫃臺上,說道,「嬸兒,我這次真是找你談生意來了。我承認我以前說過假話,
可這票子卻是實打實的。把我以前的老帳翻出來,看看我欠你多少,現在我就給
你補上。」

  「真的?」

  桂花還是有些不大相信,但她卻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人,回過身蹲下來,好不
容易才把那個老帳本找了出來。

  用手來回一撥弄算盤,才三兩下就說道,「一共是二百七十八塊五。」

  白三把手裏的那疊票子交給桂花,說道,「這些全給你,你把我的帳給銷了
。」

  桂花接過來,往拇指和食指上啐些口水,就開始數,數完了,說道,「你這
才二百五。」

  「嬸兒,二百五就二百五吧,那能賒多少就給多少,現在幹啥不講個回扣?
這也是咱白家莊的老規矩了。」

  白三道。

  白三說的這些話也在理,既然把帳還上了,桂花就是賺了他的錢,只不過是
賺多賺少的問題。

  於是就拿筆把帳給勾了。

  桂花說道,「三兒,你說一個月二百,那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打小就覺得嬸兒是個爽快人,你就放下硬話吧,這房子你
租不租給我。」

  白三道。

  「你要是出現錢我就祖。」

  桂花這麽說是怕白三賴帳。

  「那好說,這事咱就說定了。」

  白三道,「你就不和我建設叔商量商量了?」

  「不用和他商量。這家裏還是我說了算。」

  桂花說道。

  「你等我一下,我和我美美商量商量,把定錢給你。」

  說著就拉著賈美美出了小賣部。

  在屋外,白三小聲說道,「美美,你給我一百塊錢。」

  賈美美說道,「你給我要錢幹啥?咱們不是說好了,你出錢,我出人,咱們
四六分帳。」

  「計劃趕不上變化,我現在手裏不是沒那麽多錢嗎?看見沒,這一百塊錢給
了那婆子,這兩間房就是咱們的了。」

  白三說道。

  「三哥,我大老遠的跟著你跑來了,你可不能把我給坑了。」

  賈美美說道。

  「我怎麽會?」

  白三信誓旦旦的說道,「你想想看,這路費、東西都是我出的,我也——咋
——投資了兩千多塊呢!要是把你給坑了,不就等於把我自己給坑了麽?」

  賈美美想想也對,就猶豫著把錢慢慢掏了出來……桂花從櫃臺上探出頭,看
這兩人嘀咕著,卻聽不清在說些什麽,好一會兒見他們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就說
道,「三兒,這房子你們還租不租了?」

  語氣裏有生怕他們變卦的意思。

  「租!當然要租了。」

  說著,白三就走了進來,把一張百元大鈔給了桂花,說道,「這是定金,咱
說好了一月一清。」

  桂花接過票子,兩手擎著對著有光亮的地方看。

  「你就好好在兜裏揣著吧,剛剛從銀行裏取出來的錢不會是假的。」

  白三說道。

  「不假,不假。」

  桂花高興得把錢放到了衣兜裏。

  「嬸兒,下午你就把這兩間屋子給收拾了,我明兒就把東西搬進來。」

  白三說道。

  「三兒,你租著房子幹啥用,不會幹一些犯法的事兒吧?」

  桂花一時見錢眼開,這時才想起了問這個。

  「當然不是了,我是要和美美開個理發店,不是看著你這裏在村中間,地塊
兒好麽?」

  白三道。

  「那到也是。」

  桂花道,「三兒,現在有了媳婦了,也開店了,可得好好幹?」

  白三道,「那還用說,你下午叫人好好把屋子收拾了,我明天一早就把東西
搬來。」2)晚上,彩虹照例給白強送來了飯。

  ……「強哥,現在天這麽冷,你都在這兒呆了一個多月了,別較真了,跟我
回家吧?」

  彩虹依舊勸道。

  「我不是說過多少次了,爹啥時候和那孫寡婦斷了,我就啥時候回家。」

  白強依舊執拗著。

  白土山在一旁也假意說道,「強子,你就不能聽聽你媳婦的話,在二叔跟前
認個錯?」

  白強道,「認啥錯?土山哥,你不是也說了,我爹這事辦得不對,不該把那
孫寡婦娶進來,將來肯定是會惹是非的。那錯的就是我爹,不是我,我幹嗎要認
錯……」

  「得!得!得!你這麽說到是象我讓你在這兒住著的。弄得我裏外不是人了
。你們家的事我也不管了。」

  白土山怕白強再說出什麽來,趕緊說道。

  白強道,「土山哥,你誤會我了,我不是那意思的。」

  「你想想看,爹把你拉扯這麽大也不容易,你就不能多體諒體諒爹?」

  彩虹近乎苦口婆心的說道。

  「我體諒他,那誰體諒我。爹要是把這麽一個女人招回家,我咋在這白家莊
做人?」

  白強道。

  「你要是這樣想,那你就一輩子在這小屋裏住著吧,你到是輕巧了,害得我
整天的兩頭跑。以後這飯我也不給你送了,你就自己做吧。」

  說著,站起來就要走。

  「你幹啥去?」

  白強問道,也站了起來。

  這時,白土山卻把白強給攔住了,說道,「彩虹正在氣頭上呢,你還敢去追
她,還是讓我去吧——咋——我也順路回家。」

  說著,白土山就追了過去。

  雖然是黑天雪地,但因為生氣,彩虹走得很快。

  白土山一路小跑才追了過來,說道,「這幾天我也是緊勸慢勸,可他就是不
聽。」

  彩虹道,「我也知道這些。」

  說著,彩虹停了步子轉過身義正詞嚴的說道,「土山哥,有些話我不好直接
給強哥說,你就給我轉個話,要是他不同意爹的這樁親事,我和他也過不下去了
。」

  說完,又繼續向前走。

  「這——怎麽會?」

  白土山很是不明白,為何這兒媳婦那麽想著給自己找個婆婆,戲文裏沒有,
電視裏也沒有,古往今來這也算是頭一出了。

  只可惜彩虹所托非人,白土山不會把這些話捎給白強的,他巴不得這對恩愛
夫妻勞燕分飛,那樣的話自己也好有機可乘。

  「土山哥,你就別問那麽多了,把這原話捎給強哥就是了。」

  彩虹說道。

  不覺間到了胡同口,彩虹給白土山說道,「我到家了,土山哥,你也回吧。


  「哎!——」

  白土山看著彩虹消失在胡同裏。

  腦子裏正在琢磨著一項計劃,好一會兒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不過在這陰
沈的夜裏不會有人看見。

  「哦,土山哥哦,外面這麽冷,快來屋裏坐坐……」

  白三出門倒水的時候,看見了白土山。

  白土山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聽到有人叫他,就向那人走了過去,見是白三
就寒暄道,「開張幾天了,生意咋樣?這些日子我事兒多,沒顧得上來,真是對
你不住。」

  白三拉著白土山兩個人親熱得就象親兄弟似的,說道,「進去再說,進去再
說。」

  因為被拉著,白土山有些不自然,說道,「我不理發。」

  白三道,「咱哥倆有大半年沒見了,進屋好好拉拉呱。」

  進了屋,白三招呼道「美美,快起來,咱土山哥來了,他可是咱村的大村長
,以前是我的哥們,現在八擡大轎都請不來呢。」

  白土山知道這白三平時就是油嘴滑舌,可他卻不喜這一套,正色道,「白三
,你要是這麽說就不夠意思了。」

  白三嬉笑道,「呵呵,我不是開個玩笑麽?」

  又說,「美美,快叫土山哥呀!」

  賈美美正躺在理發用的軟椅上小睡,這時站了起來,妖媚的叫了一聲,「土
山哥。」

  白三催道,「還站著幹啥,土山哥都累了一天了,快去給他按按。」

  相當初,白土山利用自己賣菜攢下的私房錢也去縣裏的洗頭房裏享受過幾次
,甚至有一次還被抓了,他一看這賈美美便知道不是正經女子。

  屁股還沒有沾住椅子,拔腿就要走,說道,「你們忙,時候不早,我得趕緊
回家。」

  「唉——」

  白三追了過去,卻沒有追上,朝門口啐了一口,罵道,「不識擡舉。」

  賈美美依舊在那軟椅上躺著,說道,「三哥,來你們村都半個多月了,都沒
啥生意。光靠咱們理發掙的那幾個錢還不夠交房租呢?」

  白三也沒啥主意,說道,「娘的,半年不來,這白家莊的男人全變成和尚了
。」

  來到賈美美身旁,摸著她的臉蛋說道,「這四裏五莊的,不知道有多少漢子
想女人想得睡不著覺,現在都送到家門上了,卻沒有人要了。你長得也不比那些
城裏的差呀。瞧這倆臉蛋,多肉實。他們不要,我要。」

  說著就在賈美美臉上啃了起來。

  賈美美攔住了,嬌聲道,「讒貓,你要是要我,也得給錢。」

  「給!給!我給你個大雞巴。」

  說著,就撲在了賈美美身上。

  兩個人只顧著瞎鬧卻忘了關門,一個漢子進了屋,不自在的咳嗽了好幾聲,
他們才發現了有人在。

  「幹啥?」

  白三站起來,系著腰帶問道。

  「找——找小姐。」

  那人吞吐著。

  白三一看來了生意,高興得不得了,對這人上下打量著,看他穿得很破爛,
料想不是個光棍,也定是個鰥夫,問道,「你是那個村的?」

  「吳——吳家莊的。」

  這漢子報出了家門後卻有些後悔了,說道,「你們做這行不是不興問這這個
麽?」

  「對對,不興,不興。」

  白三把門給關上,又回頭問道,「你以前找過小姐沒?」

  「沒,沒找過。」

  漢子實話實說。

  「那誰給你說我們這兒有小姐的?」

  白三問道。

  「你們村的炮子,他說有的,我就來了。」

  漢子說道,「你問這麽多幹啥?要是不行,我就回了。」

  說著,就要走。

  好不容易來了財神爺,那能這麽容易就放他走,白三說道,「行!行!咋不
行。」

  叫道,「美美,過來,讓這個爺們看看行不行?」

  賈美美就扭著屁股走了過來,漢子上下打量著這女人,有些怯怯的。

  「美美,露一個。」

  白三說道。

  賈美美不知羞,解開上衣,露出了一個白花花的大奶子。

  那漢子睜大了眼睛,眼珠子差一點都要滾了出來。

  不過才幾秒鐘的工夫,賈美美又用衣服把它給擋住了。

  白三斜眼看著那漢子,說道,「怎麽樣,行不?」

  「行,行。」

  那漢子沒魂兒似的說著。

  白三道,「那咱得把價錢給講好了,摸一摸二十,摸下面三十。打一炮五十
,要是過夜的話就是一百,還有……」

  「啥叫‘打炮’?」

  漢子問道。

  「打炮就是,就是——」

  白三一時不知道該給這漢子咋解釋,想了好一會兒,說道,「就是日一次五
十。」

  「我打炮,我打炮!」

  那漢子急急的說道,哆嗦著從身上摸出了一把臟兮兮的鈔票來,數夠了五十
塊錢,給了白三。

  白三接過了錢,也數了數,五十塊錢,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於是就揣在
了口袋裏。

  看那漢子卻還傻傻的站著,楞楞的看著賈美美。

  「還楞著幹啥?」

  白三說道,「美美,快把人家給領進去呀!」

  這屋子分外間和裏間,中間是一排木板把它們給分開了。

  隔音效果差得很。

  白三在軟椅上躺著,悠閑的吸著煙。

  ……「這個你都不會用?」

  賈美美不耐煩的聲音,「真是土包子,你別動,我給你戴上。」……「啊!
啊!」

  賈美美不正常的呻吟聲,卻也只發出這兩聲。

  「哦——哦——」

  漢子急促的喘息聲,卻只有幾下。

  此外,便是他們穿衣服的聲音。

  白三覺得不正常,正納悶,站起來時,卻看到那漢子從裏間走出來了。

  那漢子很興奮,說道,「娘娘的,我這輩子也算是上過女人了。」

  白三站起來看著那漢子,有些不知所雲,那漢子也看著他,自豪且高興。

  系好衣服就關門走了出去。

  回頭時,賈美美也從裏間走了出來。

  白三問道,「咋回事,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呵呵!」

  賈美美禁不住要笑,「他一碰我,就流出來了。呵呵,我做這行這麽多年了
還沒有見過這麽老的雛!」

  白三也笑道,「你才來村裏幾天,等著瞧吧,更希奇的事兒還在後頭呢。」

  又說道,「美美,我瞅出了些門道,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我看這白家
莊的人不敢到咱這兒來,他們是怕被熟人看見了。但是外村的都不一樣了。明兒
我就去外村宣傳宣傳。」

  「咋宣傳?」

  賈美美問道。

  白三說道,「那你就別管了,這麽些年我也沒有在這一片白混,我認識的人
沒有一個團也有一個連。就怕你當時經受不住。」

  「怕什麽?」

  賈美美說道,「只要他們給錢,我就豁上去了,他們來一個我迎一個,來兩
個我迎一雙。」……
2013-12-30 10: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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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三十二1)老漢娶妻,這在白家莊並不是常有的事情。

  村裏的一些閑人都想去瞧個景。

  五六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站在院子裏,一邊忙著手裏的針線活,一邊評論著這
白家的擺設,真是高興得很,時而還會走過來一兩個二十來歲的後生,和這女人
堆裏某個長得比較俊俏的開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玩笑,引得這女人拿著才做了一
半的鞋幫子猛打,於是那後生就趕緊抱頭鼠躥了,那臊紅了臉,卻讓其它的幾個
婦人一陣旁若無人的海笑。

  還有那些流著黃鼻涕的娃子,從東屋躥到西屋,撩蹶子似的亂跑,就象是幾
頭不聽使喚的小毛驢。

  他們的母親告訴他們,明天拉來的家具裏面藏有甜燒餅和喜糖,卻不想他們
在幾日就開始動手尋寶了。

  吳桂花是個愛湊熱鬧的人,況且她還是白老漢的媒人,撞見這喜事也來幫白
老漢家的忙。

  但始終惦念著家裏的那個小賣部,想著胡同裏人來人往,肯定會有人來買東
西的。

  於是就不聲不響的從白老漢家走了出來。

  胡同口依舊很熱鬧,都這個點兒了都還有人來給白老漢家送禮,實際上這裏
面有很多人是看他兒子白強的面子,開春就要規劃,都想給這做會計的白強表示
表示。

  還有一群孩子在路燈下瘋玩,吳桂花沒有細看,以為這其中一定有她家的白
小軍。

  從吳桂花租給白三的那家美發廳裏傳來了一陣而又一陣的嬉鬧聲不絕於耳,
特別是門頭上掛著的那一排彩燈,紅光閃閃的,讓吳桂花感到眼花繚亂,看白三
這幾日的生意如此紅火,她艷羨得很,沒有直接去開自家的房門,而是走向那美
發廳,卻沒有進去單是掀開簾子探出了頭看。

  白三眼快,看見了吳桂花,說道,「嬸兒,進屋坐坐讓美美給你洗洗頭。」

  這時,那個坐在一旁的小青年急道,「我都在這兒等了大半晌了,可不能讓
這老娘們插隊。」

  那小青年看著面生,估計是外村的,不認得吳桂花。

  吳桂花見白三這麽說擡起了腳正要邁步,可又聽這小青年這麽說,有些生氣
,就罵道,「呸!你這小王八羔子不打聽打聽這房子是誰的。你就是想讓老娘插
老娘都還不稀罕哩!……」

  那從外村來的小青年那裏是吳桂花的對手,還以為得罪了什麽大人物,被罵
得臉上青一陣紅一在陣的,躲在一處卻也不還口。

  吳桂花罵完了,抹抹嘴,正要回去,這時卻有人起哄了,那人道,「你就是
想插也沒那物件啊!」

  屋裏的人聽了這話都哈哈大笑起來。

  就連濃裝艷抹那賈美美也笑得花枝亂顫,抖落掉不少脂粉,讓那正在理發的
男子好一陣回味。

  吳桂花大窘,從來在嘴上都不饒人的她想不到在這一次卻被算計進去了。

  不知道是急著去小賣部還是找不到說辭了,單單是罵了句「王八蛋」

  就退了出去。

  吳桂花罵罵咧咧的去開鎖進門,可等她坐到自家櫃臺後不長時間,剛才的那
股氣便消了,來買東西的人絡繹不絕,吳桂花笑逐顏開的招呼著。

  在忙碌的間歇,她有些後悔方才去白老漢家幫忙了,已經是年跟前,油鹽醬
醋之類的東西不值當去集市上買,於是大多數村民都來這小賣部裏置辦,這是他
們在一年中最清閑最快樂的時候,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走進走出,吳桂花一個人
卻是忙個不叠,想去白老漢家把她妮子叫來搭把手卻又騰不開時間。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買東西的人才開始少了。

  吳桂花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蘸著唾沫,很得意的數著那一張張發皺的
小額鈔票。

  在這時候,白建設和白小玲父女倆走了進來。

  白小玲看她娘在這裏,又是這副模樣,就說道,「嫂子和我剛才找你找不到
,你卻跑到這裏來了!」

  吳桂花卻不以為意,把一張張皺巴巴的票子弄平整了,瞪了白小玲一眼,就
說道,「你去他家幫忙,他能給你幾個錢?」

  白建設聽著有些不耐煩,就說道,「別幹啥都錢不錢的,難聽不難聽。」

  又說,「軍兒睡了?——這孩子今天怎麽消停得這麽早?」2)「哪裏是睡
了?在街上正和一幫野娃子瘋呢!」

  吳桂花把錢放到抽屜裏,隨口說道。

  白建設卻是有些不解了,道,「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大街上哪裏會有人影
?」

  吳桂花不信,走到門外,看到昏黃的路燈下面,整條大街都冷清得很,別說
是人影了,連個鬼影子都找不見一個。

  這時一陣冷風突的吹來,讓吳桂花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她回頭時有些不自然
,吞吐道,「可能——可能去睡了吧!」

  她也只能這麽機械的說著,因為除了這麽說,她實在是想不出這三更半夜的
,她的寶貝疙瘩會跑去哪裏。

  大門是鎖著的,這個小賣部是進家的惟一通道,吳桂花也意識到了從開門到
現在她確實沒有看見過白小軍。

  白建設也覺出些不對勁來,就說道,「進屋看看,他是不是先去睡了?」

  一家三口人急急的進了屋子,拉開燈後卻是一同傻了眼,那炕上只有疊得整
齊的三條被子。

  他們都覺出了些不妙,這時吳桂花又自欺欺人道,「去強子家看看,可能在
他家。」

  白建設和白小玲都不相信吳桂花說的這些,因為已是深夜,外人皆已散去,
估計白老漢一家現在都要熄燈就寢了,白小軍怎麽可能還會在他家,況且這父女
倆是剛剛從那裏回來的。

  但是聽了吳桂花的這些話卻還是跟著去了。

  實際的情形與想象中的一樣,白小軍根本就不在那裏。

  人們常常懷著僥幸的心理,希望必然的事情不會發生,希望未然的事情能夠
發生,實際上那都是徒勞的。

  因為腿腳不靈便,況且明天還有事情,白老漢就沒有出來。

  白強夫婦和白建設一家來到了小賣部裏,商量著如何去找白小軍。

  ……白建設蹲在屋角,抽著煙,說道,「這放假才幾天,一天到晚的,光知
道瘋跑,看回來了我不打斷他的腿!」

  白小玲也怨道,「都是你們慣的,這麽晚了,不知野到那裏去了。」

  見不到兒子,吳桂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看白小玲說這話覺得她不順眼,
就罵道,「你這妮子出去才兩天就成精啦!別有事沒事的瞎插嘴。還有你白建設
說什麽打斷軍兒的腿,你要是動他一根汗毛我都和你沒完。」

  白小玲聽了奴著嘴不在說話了,白建設聽了,把頭扭向一旁,蹲在地上繼續
抽煙。

  見這一家人都不說話了,彩虹見狀說道,「咱們在這兒再怎麽說也不是個事
兒,這天越捱越晚,我估摸著小軍是去誰家玩忘記回來了,咱們還是先找找吧。


  說完,偷偷的拉著白強的衣角,讓他也說些話。

  「啊,哦——」

  白強懂彩虹的意思,道,「是呀!咱白家莊就巴掌大的一塊地,肯定一會兒
就把小軍找來的,建設叔和我嬸兒去東大街找,我和彩虹去西大街找,我順路再
去村委會廣播一下,說不定小軍聽到了就自己跑到家裏來了。」

  「哥,那我呢!」

  白小玲站起來說道。

  「你就在家看見吧。」

  彩虹替白強說道。

  白建設夫婦看白強說得在理,就拿著手電筒先去西大街找了。

  而白強從家裏把手電筒帶來時,白小玲卻拉著彩虹的手說道,「哥,讓嫂子
陪我吧,我一個人在家裏呆著害怕。」

  說著,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來。

  白強看著彩虹,見她未置可否的樣子便決定一個人去了。

  正要走時彩虹卻攔住了他,說道,「這樣冷的天,穿得這麽少怎麽能行,回
家把爹那件舊棉襖披上吧。」

  「恩……」

  白強應了聲,還沒有穿上那件衣服,一股暖流就已經湧向心田。

  3)北方的夜刺骨般寒冷,整個白家莊就仿佛是一個巨大的冰窖。

  白強來到街口感到那凜冽的寒風更勁了,他用力把那件棉襖給裹緊了,為了
過新年,在街才按上幾天的燈泡已經熄滅了,幽幽的大街上空無一人,冷冷清清
的,這與先前的熱鬧景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不過,從白三開的那家美發廳裏還傳出了些光亮,白強本想問問白三有沒有
見小軍的,但是很快就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白三明裏一樁買賣,暗裏一樁買賣,這在白家莊乃至臨近的幾個村已經成了
婦孺皆知的事情,路過時已經聽到了從那裏傳來的不雅的聲音。

  還是作罷自己去找吧。

  今年的治安管理似乎比去年松了很多,去年的時候,放個黃色錄象都會被抓
,而今年白三做出這檔子事來,官家人卻還不曾問津,看來,上面真是怕了白家
莊了。

  很快,白家莊上面那寂寥的夜空就傳來了白強那渾厚且響亮的聲音。

  這也許會驚擾不少人的美夢,這會讓白強受不少罵,但這都是不得以的事情


  「……廣大村民註意了,廣大村民註意了!白建設的兒子白小軍不見了,有
誰知道他在哪兒的,趕緊到白建設家的小賣部說一聲,他家裏人急著找。再廣播
一遍……」

  山子家剛滅燈,他的兒子白東亮早已經光著腚鉆到被窩裏去了,卻沒有睡著
,聽到白強的廣播又鉆了出來,有些莫名的說道,「爹,我知道小軍在哪兒,是
他舅開著摩托把他給拉走了。」

  住在同一個屋子裏,生怕把這已諳人事的兒子給吵醒了,山子正和他媳婦偷
偷摸摸的親熱,不想這孩子根本就沒有睡,還夢魘似的喊著什麽,山子破口罵道
,「小兔崽子,這麽晚了不好好睡,亂吼個啥?」

  山子媳婦推開了山子,壓底了聲音說道,「三更半夜的,你用那麽大聲幹啥
?別把娃個嚇著了。」

  山子說道,「誰讓這小子不好好睡,狗一聲貓一聲的亂叫。」

  白東亮很怕他爹,聽了山子的責罵趕緊蒙住了頭裝睡。

  山子媳婦卻是關心兒子的,見白東亮那邊沒有動靜了,就起身輕叫道,「亮
亮,睡了沒?亮亮睡了沒?……」

  喊了好幾聲都不見回音,又回到被窩裏,小聲說道,「剛才兒子是在說夢話
,你看你發這麽大肝火做啥?」

  說著,拿起了山子的一只手放到了自己奶子上。

  山子一陣竊喜,又俯身上來,道,「你這娘們兒真騷!」

  山子媳婦道,「幹這事時還罵人,你嘴巴就不能幹凈點兒。哦——」

  二人正要入巷,這時卻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因為是和他哥白大川住在同一
個院子裏,山子充耳不聞,想繼續和他老婆熱乎,讓他哥去開大門。

  而這白大川似乎是在暗地裏和山子較勁。

  這麽冷的天也不願意先出被窩,敲門聲越來越響,真有那種非把門子敲破才
肯罷休的陣勢。

  因為這敲門聲,山子媳婦早就不配合他了,無可奈何的,山子突的坐了起來
,破口罵道,「這是那個狗娘養的在敲門,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嘴裏罵著,卻是拉開了燈,穿上棉褲,披上棉襖後就下了床,走到院子裏還
在不耐煩的喊,「誰呀?誰呀?有啥事不能在明天說,大半夜的敲啥門?」

  這時,看見白大川也披著棉襖走了出來,真是不出來時都不出來,出來時卻
一下出來倆。

  4)那敲門的人聲音低沈的應道,「是我,建設。」

  山子開了門,知道了是誰,口氣也緩和了下來,說道,「建設叔,這麽晚了
,有啥要緊的事?」

  白建設還未開口,吳桂花就搶道,「軍子在不在你這兒?」

  山子撓撓頭,納罕道,「嬸兒,你看這天都啥時候了,小軍咋還會在我家?


  又道,「咋了,小軍不見了麽?」

  白建設說道,「天黑時還見他和一幫娃子在胡同口瘋呢,誰知道從你白強兄
弟家忙完了回來,卻是不見了人影。」

  尋了好幾家都沒有見她的心肝寶貝,這吳桂花早沒了主心骨,泣道,「軍啊
,你千萬別凍著!……」

  一向精幹的吳桂花想不到也有這麽落魄的時候。

  因為沒有穿太多衣服的緣故,山子在門口處早凍得渾身打哆嗦了,因為和白
強的關系不錯,不想把人家給怠慢了,就說道,「要不——要不我一塊和你們去
找找?」

  那聲調卻拉得很長,生怕人家會答應了似的。

  白建設還是知趣的,說道,「那就不麻煩了,天寒地凍的,你回屋睡吧,我
和你嬸子去別的家找找,興許就會找到了。」

  看著他們又失魂落魄的走去了,山子有些無奈的搖頭,心裏想著,誰家丟了
兒不心疼,這一夜怕是白建設一家睡不好覺了。

  重新關上門時,撞見了白大川,白大川說道,「咋了?」

  山子道,「建設叔家的兒子丟了,他們是來找兒子的。」

  白大川有些不解,說道,「那麽大的一個娃子咋會說丟就丟了,不會讓人販
子給捋去了吧?」

  山子道,「那誰知道?」

  見白大川在夾道裏不停的問,就有些怨氣與不耐煩了,說道,「大哥,早知
道你也起來我就一直賴在被窩裏了。」

  因為冷的緣故,山子打著冷戰,渾身哆嗦著跑進了自己的屋,而這白大川也
不是鐵做的漢子,擡頭看看那天,罵罵咧咧著,「狗娘養的天,真叫個冷!」

  說著也進了自己的屋。

  哥倆一前一後都回到熱炕頭摟著各自的婆子去睡了,卻苦了白建設與吳桂花
夫婦倆,為了能找到寶貝似的兒子,他們倆那裏會顧及這冷。

  說是去找,在找過幾家都一無所獲之後,卻是沒有了具體的路數,像無頭鬼
似的在這白家莊裏亂轉,甚至還跑到了地裏那條新修的高速路去找,結果還是沒
有找到。

  實在是沒有地放可找了,白建設和吳桂花才無奈的回到了家,這時,白強已
經在他家等著了。

  回來時,吳桂花失了魂一般,連走路都是蹣跚的,真個人的表情也是木然的
,都說孩子是娘的心頭肉,連這勢利的女人都概莫能外。

  白建設有些茫然的看著白強,白強沖著他失望的搖著頭,白建設不甘心,問
道,「在大街上你問過打更的沒?他們有沒有見過軍子。」

  白強道,「這都年關了,早沒人打更了。」

  聽到了這,白建設又說道,「那你們回吧,明天就是二哥大喜的日子,你又
要忙一天呢!」

  也不管別人在一旁說什麽,吳桂花在有旁囁嚅著,「軍兒啊,你千萬別凍著
。」

  彩虹勸道,「嬸兒,你寬寬心,說不定小軍去了那個親戚家,正在哪兒玩呢
!」

  說著,白強拉著彩虹的手正要走,這時候,小賣部的那電話機突然響了起來


  在白家莊有電話機的人家就那麽兩三戶,吳桂花按這部電話主要是賺錢用的
,為了方便外人接打那電話機一直在櫃臺上放著。

  吳桂花踉蹌著跑到那裏,要去接時卻不響了,但她還是拿了起來,喊道,「
餵!餵!……」

  到從那聽筒裏傳來的只有電流產生的盲音。

  「這三更半夜的,誰會在這時候打來電話?」

  白強說道。

  「可能——可能是誰打錯了吧!」

  彩虹在一旁偷偷的拽著白強的袖子說道。

  盡管這個時候在她心裏面也有不好的猜測,但她也不想這猜測給這家人帶來
更大的悲哀,看那是神情不定的吳桂花,又說道,「嬸子,不要多想了,指不定
小軍明天一早就回來了。」

  「對,軍兒一大早就會回來了。我就在這兒等他。」

  吳桂花坐在椅子上,雙目呆滯,有些神經兮兮的說道。

  白建設送白強夫婦到了門口,說道,「明兒是二哥結婚的日子,家裏出了這
檔子事,我就幫不上什麽忙了。」

  白強說道,「叔說的是那裏話,小軍不見了,誰都揪心,明忙完了家裏的事
我就過來,一準兒能找到的。」

  彩虹道,「叔,這樣冷的天,幹等著也不是法子,早點休息吧。」

  「唉!——」

  說著,白建設就無力的關上了自家的大門。

  5)在白家莊西邊約八裏處的地方有一家蓋板場。

  它建在地裏,除了低矮的圍墻,構成這蓋板場的還有幾間簡易的平房,因為
是在一條公路的附近,在這地裏,稀稀落落的有不少這樣的房子,有的是附近村
莊的人來這裏建房給人修自行車,有的賣小食品,本來這幾間房子不是很顯眼的
,但在這漆黑的夜裏只有那裏發出些光亮來,這便顯示出它的存在了。

  在這間房子裏,吳賓德拿起話筒,才接通了電話,卻又狠狠的把那話機給扣
了。

  「哥,咋了?」

  吳賓德的弟弟吳賓華在一旁問道。

  「不能給她打電話,這娘們精得很,我怕她聽出我的聲音來。」

  「那咋辦?」

  吳賓華有些急道。

  他看他哥從口袋裏掏出煙來吸,就拿出打火機來給他哥點,手卻顫抖著,試
了好幾次都沒有打著火。

  吳賓德從他手裏奪了過來,卻是一下子就點著了,狠狠的吸了一口,吐出的
煙氣能一下子籠罩這間小屋,說道,「咋了?你怕了?」

  「不,不怕!」

  吳賓華遮掩著,又道,「哥,這娃咱都弄過來了,下一步該咋辦?」

  「得馬上給他家說,這事越是拖久了就越是難辦。」

  吳賓德說道,「走,咱們再去一趟白家莊。」

  說著就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摩托車頭盔。

  「現在去?」

  吳賓華猶豫著,這一夜他陪著這據說能做大事的叔伯哥沒少折騰。

  「難不成你還想在大白天去給人送信。」

  吳賓德反問道。

  「那娃子咋辦?」

  吳賓華指著在那裝破舊的單人床上酣睡的白小軍。

  「就讓他在這兒睡吧。把門鎖上,他就是想跑也跑不掉的,就是想喊也沒人
應的。」

  吳賓德這麽說道。

  因為這屋子有火爐,空間又狹小,不是很冷的。

  看著白小軍熟睡的那張紅撲撲的小臉蛋煞是可愛,不禁說道,「要不是那娘
們給老子帶來一年的晦氣,還有那些狗雜碎不把老子往絕路上逼,老子也不會走
這條道。」

  看到火爐裏的煤球快要燒完了,又加上去一塊,還把風口拉開了,道,「軍
兒,別怪老舅,怪就怪你那忘恩負義的娘。」

  「哥,還不走?」

  吳賓華已經發動起了摩托,在屋外壓低了聲音喊道。

  吳賓德拉滅了燈,把門鎖好後就跨上了摩托車。

  他弟是把騎摩托車的好手,開得很快,眨眼工夫就消失在茫茫夜幕裏了。

  
2013-12-30 10: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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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三十三1)拂曉,整個白家莊籠罩在霜氣之中。

  按照事先的約定,一大早白強就起來去白建設家借三馬車,雖說是舊人但畢
竟是新婚,白強這是要去孫寡婦家拉嫁妝的,這也是這裏的風俗,結婚的時候,
先一大早去新娘家拉嫁妝,然後再敲鑼打鼓迎娶新娘。

  就在白強敲門時,白強發現門縫裏塞著一張紙條,有些納罕,抽出來一看不
禁大驚失色。

  那上面用鉛筆歪歪斜斜的寫了幾個字,說白小軍在他們手上,讓把三萬塊錢
包好了,放在去窯場路上的破石橋下面,不然的話就把孩子給害了。

  看罷,白強頓覺不妙,使勁拍打著白建設家的門,喊道,「叔,你快開門,
不好啦,小軍出事了!」

  其實這一晚,白建設夫婦整夜都沒有合眼,聽到了敲門聲就趕緊從屋裏跑了
出來。

  吳桂花比白建設要麻利得多,意想到會有事情發生,在院子裏就喊道,「咋
了,咋了,軍兒出啥事了?」

  開了門,白強急急的說道,「這是我在敲你家門的時候在門縫裏看到的,上
面說小軍被綁架了,人家要三萬塊錢贖人。」

  白強說得太快,兩人都沒有聽清楚。

  「啥?」

  吳桂花一把把那紙條奪了過去,她卻不識字,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白建設還算鎮靜,說道,「院裏冷,咱回屋聽強子慢慢說去。」

  在屋裏,白強又說了一遍。

  吳桂花當即泣道,「強子,你給那人說去,只要娃沒事,這三萬塊錢我給。
嗚嗚,要是軍兒出了事我也不想活了。」

  「嬸子,我——」

  白強為難道,「我那裏知道那個人是誰,要是知道是誰的話,我早把咱家小
軍給要回來了。」

  經過這一夜的折騰,吳桂花確實是犯迷糊了,聽白強這麽一說,也知道自己
求錯了人,只是低聲的啜泣,便不在說什麽了。

  「你哭有啥用?」

  白建設這時卻數落起吳桂花,「我早給你說了,咱規規矩矩的種地多好,你
這婆子在家裏弄這弄那,幹盡了缺德事,準是遭報應了。要不是因為你,人家擄
咱娃幹啥?」

  「我——」

  吳桂花支吾著,卻是說不出話來了,其實她也知道,白建設是個老實巴交的
農民,平素裏不會招惹誰,可是她吳桂花,從嫁到白家莊以後,為了一己私利,
村裏村外的到是得罪了不少人。

  不過,那都是因為一些蠅頭小利而產生的爭執或是誤會,並沒有和誰結下什
麽深仇大恨,她實在是想不起誰會這麽狠心把她的兒子給擄去。

  以前家裏但凡是大小事都是吳桂花拿主意,但是遇到這件事她卻是沒主心骨
了,而白建設生性木訥,就是借給他兩個腦袋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來。

  他蹲在地上抽著煙,抽完了把煙蒂扔在地上,狠狠的撚滅了,擡起了頭,白
強看到他那雙眼也是紅腫的,問道,「強子,這事兒咋會出在咱頭上,你替叔想
個法子。」

  「這——」

  可憐白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強子在這裏嗎?白強在這兒麽?」

  這時候從院子裏傳來了山子的叫喊聲。

  「啥事?」

  白強走出屋問道。

  「你小子蒙我是吧?」

  山子輕輕捶了白強一拳,說道,「呵呵,昨天不是講好的這個點去你後娘家
拉嫁妝去,嘻嘻,老子還應著心呢,難不成你這做兒子的給忘了……」

  山子不顧白強的暗示,還想由著性子說一些不羈的話,可隨白強進屋後,感
覺這屋裏的氣氛有些不對勁,於是就嘎然止住了,看到白建設與吳桂花見到山子
也不招呼,只是在屋裏不住的唉聲嘆氣,突的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道,「咋
的了,小軍還沒有找到?」

  白強說道,「小軍是被壞人給擄去了,人家要三萬塊錢才肯放人。」

  「啥?——能有這兒事?」

  山子驚道,「那你們去報警了嗎?」

  看來這山子做為村主任,也沒全把上面放下來的那些材料當作廢紙用。

  「報警有啥用?」

  白強有些丈二和尚。

  「白強虧你是個幹部,馬上就要成黨員了呢?建設叔家出了這樣的事咋能不
報警?」

  山子如是說道。

  「對!——」

  吳桂花倏的站了起來,一副恍然的樣子,道,「軍兒他舅以前就是派出所的
,我找他幫忙去。「說著,把一條紮巾圍在頭上,就急沖沖的要走。見她這個樣
子,白建設也跟著站了起來,急道,「聽風就是雨的,你急著去投胎哪!坐下來
好好商量商量成不成?」

  「軍兒都沒了,還商量有啥用?」

  吳桂花不聽,從院角推出來一輛自行車,連手套都沒有戴,頂著刺骨的寒氣
就向自己娘家求救去了。

  「哎!——」

  白建設知道勸不住他那媳婦,又走來回來,看了白強與山子一眼,無可奈何
的嘆息著。

  「叔,你別擔心,有官家人幫襯著,咱一定能把小軍找到的。」

  見白建設這個樣子,白強在一旁勸道。

  「強子說得對。」

  山子也在一旁說道,「不知道是那個狗娘養的把咱家小軍給擄了,要是讓老
子抓住了非把那王八蛋給廢了不可。」

  聽了這話,白建設擡起頭要說些什麽,院子裏又有人在喊,「強哥在麽,強
哥在屋裏嗎?」

  聽那聲音,是白強本家的一個兄弟。

  白強走出了屋,呵道,「這大清早的你小子瞎嚷嚷個啥?」

  因為是本家兄弟,白強有這麽斥責他的權力。

  「你說嚷嚷個啥?二伯不知道你在哪兒在家急得團團轉哪!」

  白強的這位兄弟似乎是個二楞子,依舊扯大了嗓門嚷嚷著,「你到好這時候
到建設叔家暖和來了,可你家院子裏還站著七八個人呢!就等你了,你瞅這都啥
時候了——」

  「我——」

  白強這才想起了自己一大早來是往白建設家借三馬車用的,卻不想為著白小
軍的事情磨蹭了這麽長時間,想著他爹在心裏肯定會責怪他的。

  白建設也猜出了白強所來何事,就說道,「車在車棚裏放著呢,你自己去開
吧。你去給二哥說一聲,我就不過去幫忙了。」

  「叔,你別擔心,興許小軍現在一點兒事都沒有呢!」

  白強說道,「等我忙完了我爹的事就過來。」2)吳桂花去了一趟娘家,在
吳家村卻沒有找見吳賓德。

  娘家人說,這段日子吳賓德一直在他開的那家蓋板場住著。

  這吳桂花連碗熱水都沒有喝,又跨上自行車馬不停蹄的去了蓋板場。

  這蓋板場是在地裏建的,當初在建之前吳賓德還曾向吳桂花借過錢,不過吳
桂花卻沒有借給他。

  因為破了產,那機器看起來是新的卻生了銹,十幾個未成形的洋灰板橫七豎
八的被擱置在院裏,還有那才化了一半的積雪映襯著,使得這場子看起來破落的
很,完全不像才新建半年的樣子。

  吳桂花下了車,手腳早凍得麻木了,踩地時還差點摔了一腳,方才的情景是
她在門縫裏看到的。

  那扇繡了的大門上一把冷冰冰的鐵將軍擋住了她的去路,他想進去卻是不能
夠的,因為是從外面落的鎖,情知道吳賓德這個時候不在,但吳桂花卻還是不甘
心,不停的拍打著那扇鐵門,因為冷,「吳賓德、吳賓德,你快開開門,救救我
兒子……」

  本想讓吳賓德幫忙找兒子的,誰想接連碰壁,越喊越傷心,喊到最後竟要哭
了起來。

  這時,一個老人從這裏經過,估計是在家呆不住,來村郊閑散步的,見吳桂
花這般模樣便走了過來,問道,「這是誰家的媳婦,大冷的天在這兒哭啥,難不
成吳賓德也欠了你家的錢?」

  吳桂花見有人來了,抹幹了眼淚,回過頭顫聲道,「大伯,我在咱村找不到
他,在這裏又不見人,我找吳賓德有急事,你知道他去那裏了嗎?」

  「前幾天還見他在這兒晃悠呢!你也是在找他要債的吧?」

  那老人說道,以為有了聊頭,依在旁邊的一棵樹上,點起旱煙吸了起來,爾
後慢吞吞的說道,「這娃打小都不好好幹活,盡是一些花花腸子,我看將來準沒
個好……」

  因為兒子的事,吳桂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那裏聽得了這老頭的羅裏羅嗦
,只道是吳賓德不在,重新把匝巾圍好了,連聲招呼都沒有打就一溜煙似的走了


  老人擡起頭卻不見了那女人,微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又好象經過太多這樣的事了,老人有些自嘲的搖著頭,借著旁邊的一棵樹敲
掉了煙管裏的灰燼。

  把那煙管叉到腰帶裏,向著與吳桂花相反的方向,向著田野的深處走去,看
那佝僂著的背影,在這茫茫田野裏,在這獵獵朔風中,顯得是如此的孤單……吳
桂花救子心切,結果卻是白跑一趟,一夜未眠再加上這半日的奔波,吳桂花早已
無甚氣力了。

  進村時幹脆不在騎了,推著自行車在大街上走,剛好白東亮和幾個娃正在大
街上玩,撞見了吳桂花就問道,「小軍回家了麽?」

  吳桂花停了步子,眼前一亮,問道,「你們知道軍兒去那裏了?」

  白東亮說道,「他舅開著摩托車把他給帶走了,我們都看見了呢!」

  「是啊!是啊!……」

  其他娃子也不玩遊戲了,聚到了吳桂花這裏附和著。

  吳桂花聽不得這些娃子瞎嚷嚷,急道,「都別吭聲,亮子告訴我,你咋知道
軍兒是被他舅給帶走了。」

  娃子們被吳桂花這樣的語調給嚇怕了,都突的止住了聲音。

  吳桂花抓住了白東亮的衣襟,又一次急切的問道,「快告訴我,你咋知道軍
兒是被他舅給帶走了?」

  其他娃子見此情景都如鳥獸散了,但白東亮被吳桂花拽著爭脫不得,看著吳
桂花就像是耗子見了貓似的,怯怯的說道,「小軍上車時,喊了那人一聲舅的。


  吳桂花松開了手那白東亮,那孩子立刻像兔子似的跑得無影無蹤了。

  吳桂花怔怔的站在大街上看起來傻了一般,但她的大腦卻在極速的旋轉著,
她突的明白了什麽,不見了兒子,她急於向這個人求救,卻沒有想到這個人極可
能是擄走她兒子的兇手,昨晚那一夜,她把自己得罪過的人都濾過了一遍,卻獨
獨漏下了這個。

  吳桂花知道這吳賓德心狠手辣,半年前向自己借錢未果,他曾說過要報復之
類的話,這也著實讓吳桂花害怕了幾天。

  後來見沒有什麽事,漸漸放松了警惕。

  而從那件事以後彼此之間就再也沒有過什麽來往。

  卻沒想到吳賓德可能一直在記恨著這件事情。

  吳桂花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可能性,掉轉車頭,跨上自行車又重新向她娘家那
個村奔去。

  本來已經精疲力竭的她不知道又從那裏生出了一股力量讓她騎得這樣快。

  再次來到了這家蓋板場時,雖然還是凜冽冬日,但吳桂花卻已經是滿頭大汗
了,跳下自行車從地上找來一塊磚頭,用盡的全力砸開了那把銹跡斑斑的鎖。

  她是個極聰明的女人,雖然情知道吳賓德不在這裏,但冥冥之中,希翼能在
這裏找到些什麽。

  那幾間房的房門更是不堪一擊,被這女人三兩腳便踹開了。

  走了進去,裏面盡是一些失修的工具和破爛的家什極其雜亂的擺放在一起。

  其中有間房子裏,除了這些還有一張床和一個火爐,那爐壁摸起來還是溫溫
的,想來是才熄火不久的。

  往那床上看時,上面也是狼藉不堪,兩層棉被被隨意堆放在一處,此外床頭
上還掛著幾件骯臟的衣服。

  等到吳桂花看到床底下那只她親手做的小布鞋時,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吳桂花再次跨上自行車馬不停蹄的向白家莊奔去,這個時候,派出所的人已
經在他家等候多時了。

  來到了自家院裏,等不急把那車支住,那自行車「啪」

  的一聲倒在了地上,她不管,跌跌撞撞的往屋裏跑,還沒有進去就急道,「
我知道軍兒被誰擄了,是……」

  還沒有說完卻不小心磕到了自家門檻上頓時就昏厥了過去。

  3)在這一天,白老漢與孫寡婦的婚事辦得並不爽利,這樣的事情,孫寡婦
的娘家人是不會來的,來做客的全是一些送過禮的街坊鄰居。

  自家的院子不夠大,本想著在白建設家的院子裏擺上幾桌酒席的,但是因為
白小軍的事卻是不能夠了,雖然和胡同裏其它幾家的關系也不錯,但還沒有深到
可以去人家家擺酒席的情分。

  不得已就在胡同裏擺上了幾桌,好在這一天天氣還算晴朗。

  白老漢娶妻,這也不同於那些年少的後生們,是不能大鬧的,大鬧的話主家
和客家都會覺出不便宜來。

  客人們大都心知肚明,在自己的位置上規規矩矩的吃菜喝酒,不過對於這喜
事,要是辦得不熱鬧的話,也是讓主家覺得丟臉的事情,所以還是需要那些輩分
比較大的一些年輕人說一些俏皮話的。

  村裏的女人們也來會來看這花媳婦,也只是看個稀罕瞧瞧景,主家撒過瓜子
糖果之類的東西後,讓他們裝滿了大兜小兜,也便散去了。

  到是孫寡婦的妮子白春梅,好象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跑進跑出的,
給她的母親和繼父的這場婚禮增添了不少的喜色,還有客人拿她開刷,讓她當面
叫白老漢爹她不叫,讓她叫白強哥,她卻怯怯的叫了。

  有人笑道,「這妮子真是有意思,來到了新家光是認哥不認爹。其他人也跟
著起哄,白強正給客人們讓酒,這讓他覺得很丟人,狠狠的訓斥了白春梅幾句,
誰知她竟哭著向她娘告狀去了。這讓白強好不氣惱,雖然是心裏有氣,卻又不好
發作。與白強的窮於應付不同,彩虹卻是滿心歡喜的。作為女人,她在這次婚禮
中的主要任務就是給那幾個從村裏請來的廚子打下手,又是端盤,又是刷碗的,
忙個不亦樂乎。偶爾看到白春梅跑了過來,就趕緊把一些好吃的東西塞到她手裏
。不管怎麽說,畢竟是喜事,這白日裏還算是比較熱鬧的。酒席散了的時候天還
是大亮的,因為沒有人來鬧,他們收拾得很快,等把桌椅碗盤之類的東西歸還給
人家的時候,夜幕降臨了。因為白小軍的事,等忙完了以後白老漢、白強先去了
白建設家。彩虹在家裏照料著,還想和這位新婆婆嘮幾句閑話,處處感情,可不
知是怎麽回事,那孫寡婦在床沿坐著,操著手,總是陰沈著一張臉,穿的卻還是
紅襖紅褲,看起來和那張老臉極不映襯。彩虹在一旁正襟危坐著,硬著頭皮,強
裝著笑臉,好言好語說了幾句話,看孫寡婦那副模樣,似乎和這個開口一聲「娘


  閉口一聲「娘」、那張小嘴甜得象蜜糖似的兒媳婦有著深仇大恨似的。

  頭一次見面說話便是這樣,這讓彩虹尷尬得很。

  到了最後,見孫寡婦有一句沒一句的應著,實在是找不到一句要說的話了,
於是就說道,「娘,前面建設叔家出了點事,我看看去。」

  「去吧!都去吧!哼!——」

  這幾乎是彩虹見到孫寡婦以來,聽她一下子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卻不曾想是
這樣的語調。

  「我——」

  彩虹轉過身想去解釋,見那孫寡婦卻把頭扭向一邊不作理會,彩虹千般討好
、萬般呵護,真不知是那裏做得不好得罪這尊菩薩。

  真是啞巴吃黃連,有口卻難言,張張嘴,不能說出任何話來,只能無奈的起
身走了。

  4)年前才到任的派出所所長姓陳,是個精幹之人,他以前在市公安局工作
,為人梗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才被下放到鄉裏的。

  接到報案後,他一面差人向上級報告,而自己則帶上幾個人趕赴白家莊。

  這陳所長有著多年的實戰經驗,與那黃副所長的行事方式不同,單就這一次
而言,為怕打草驚蛇,他帶著幾個手下便衣進入白家莊。

  彩虹滿腹心事,剛要踏進白建設家的大門,冷不丁的被一個突然躥出來的黑
影嚇了一大跳。

  「誰?」

  那黑影小聲叫道。

  「啊——」

  彩虹被嚇得一時不知所措,前身不禁往後倒。

  那黑影似乎認出了彩虹,換了口氣,說道,「虹,你咋來了?」

  「我——我來看一下。」

  彩虹驚魂未定,捂著胸口待稍稍安神了,說道,「強哥,你不好好的在屋裏
呆著,躲到屋後面嚇人做啥?」

  原來那人是白強,白強答道,「這裏黑咕隆咚、冷颼颼的,你以為我願意啊
?那個狗日的陳所長不知道在屋裏嘀咕啥呢,不去找咱家小軍,卻讓我在這裏受
罪來了。」

  彩虹往院裏瞅了瞅,看得見堂屋裏人影攢動,卻聽不見人聲。

  她有些納罕,更有些嫌怨,為啥別家的男人在屋裏好好的呆著,而自家的男
人卻在外面挨凍。

  於是就說道,「平白無故的,他憑啥讓你在這裏?」

  白強凍得不停的搓著手,道,「還能做啥?他讓我在這裏把風,說是不讓外
人進來。都這個點了,誰會進來?弄得像演電影似的。」

  「哦——」

  原來是這樣,彩虹有些恍然了。

  自己走到了大門後面,聽白強冷得牙齒吱吱作響,不想馬上就走,握住了白
強的手就往自己棉襖裏送,輕聲道,「強哥,我來給你暖暖。」

  那雙被凍得冰冷的手剛伸進彩虹的棉襖裏立刻就有兩股暖流從手掌向全身散
去。

  彩虹似乎又想起了方才和孫寡婦的那些事情,顫聲道,「強哥,以前的事情
過去就過去了,咱以後一定要好好的過。」

  白強有些不解彩虹為何在此時此地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他現在的確很受用
,更有些受寵若驚,有多日不曾受過彩虹這樣的體貼,激動得眼淚都要流了出來
,說道,「以後不管啥事我都聽你,咱一定過得比誰都要好。」

  不過,他也很快就感覺出了彩虹那嬌小的身軀在不停的顫抖。

  妻子心疼丈夫,而丈夫又何嘗不愛惜妻子,他以為是他這雙手太涼的緣故,
想抽出來,彩虹卻夾住不讓,白強於心不忍,道,「虹,我沒事,別把你給凍著
了,別忘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肚子裏還有咱的娃呢!」

  彩虹聽罷這才松開了手,道,「強哥,我一定給你生個大胖小子。」

  白強很興奮的樣子,還想要說些什麽,這時,有人站在房門口,喊道,「強
子,把門關了,快回來!」

  因為天太黑,看不清楚那人是誰,但是聽那口氣,象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
拉白強一道去商量。

  想著這是男人們的事情,她一個農婦人不該在生人面前拋頭露面的,於是就
沒有跟著白強進去而是返回了家。

  從院子裏經過時,看到正屋已經熄了燈,那是公公和婆婆的新房,而西耳房
卻是亮著的,還看著門,那屋裏原先放的是雜物,現在已經把這屋騰了出來,而
且粉飾一新,留給孫寡婦的妮子白春梅來住。

  東邊的這間房子就是白強與彩虹的。

  彩虹只看了幾眼,也沒有多想,從茅房裏小解出來,端著尿盆正準備回屋去
睡,這時白小玲卻來了。

  白小玲進了屋,問道,「嫂,天這麽早你就要睡?」

  彩虹把尿盆放到了門後面,洗了手正跪在床上鋪被子,聽白小玲這麽說,擡
頭看了看掛在墻上的表,一邊忙著一邊隨口說道,「都已經快十點了,那裏還早
?」

  過了一會兒,又說道,「你哥咋沒來?」

  白小玲坐在床沿上來回撲騰著腿,側身看著彩虹鋪被子,說道,「是我哥讓
我來陪你的,他和我爹還有派出所的那幾個人一起抓壞蛋去,今晚就不回來了。


  彩虹聽了,頓了頓,她本是要鋪一個被窩的,知道白小玲要來這裏睡,就把
鋪好的那層被子往裏面挪了挪,然後又拉出來一條被褥,鋪在了一旁。

  白小玲只當是沒看見,擡著頭,哼著小曲,兩眼在出神的望著天花板。

  等彩虹鋪好了,白小玲說道,「嫂子,你說我爹和我哥他們能把那壞蛋抓到
嗎?我平常覺得我弟弟很討厭,可一下子不見了,心裏怪擔心他的……」

  說著,眼裏竟閃動著淚花。

  彩虹安慰道,「有這麽多人在找他呢,你放心吧,肯定會沒事的。別想那麽
多,好好在嫂子這兒睡一覺,明天一早就能見到你弟了。」5)彩虹和白小玲熄
滅了燈,剛要入睡,這時聽到了推大門的聲音,接著是白老漢的咳嗽聲,然後是
關大門的聲音。

  很顯然白老漢沒有加入抓捕吳賓德的隊伍,按照他的體格做這樣的事情也是
不恰當的,況且這一天還是他的新夜。

  當白老漢走到院子裏時就覺出了些不對勁,那間屬於他的正屋熄滅了燈,以
前那間房子是他的臥室,現在是他的新房,在男主人還沒進屋時它卻熄滅了燈,
這讓白老漢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不過,他繼續往前走著,走近了去推門時更
是覺出了不妙——那扇門是反鎖著的。

  他的新娘竟然在新婚第一天就一聲不吭的把他鎖在了門外,古往今來,那都
是不會有第二出的事情,正史裏不會記載,就連那稗官野史裏也很難找得到。

  白老漢感到腦子「嗡」

  的一下,他在門前站了片刻,他想去叫門,但一想兒媳剛睡不久,她肯定會
聽到的,這段婚姻沒有這個女人撮合他們很難能辦得成,但他的確不想讓她知道
更多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白老漢看到西耳房是亮著的,那個傻妮子白春梅肯定和她娘孫
寡婦睡在一起,這樣的話,他即使是去敲門了,那很可能也是徒勞的。

  在這寒冷的冬夜,白老漢有著難言的無奈,但也只能如此了,他轉過身一瘸
一拐的向那間開著門、亮著燈的西耳房默默的走去。

  按照常理,屋裏的這張床他是沾不得的,即使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到了這個年
紀做父親的也不能經常往她屋裏去,更何況是這還是一個過繼來的傻妮子,但是
在這樣的夜裏他的確是沒有其它地方可以去了。

  這個在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家裏竟然會出現這樣的事情,這將是多大的無奈
?常人無法想象得到,常人也許能想象得到,因為關於類似的東西在每個人身上
多多少少都會是有些的。

  白老漢在剛進屋時就把掛在門楣上的棉簾子摘了下來,進屋後掇條板凳端端
正正的坐著,天冷了在白強與彩虹的屋裏沒有生火,但在這屋裏卻生著火爐,白
老漢用鐵鉤把拉風給弄開,很快就覺出暖和來了,也幸好這屋裏有火,否則的話
這落寞的新郎在這新婚的夜裏該是多麽的可憐。

  白老漢圍著火爐坐著,卻又不敢挨得很近,今日穿的是一身新衣服,他已經
不曉得有多長時間不曾穿新衣服了,愛惜得很,怕身上沾了灰還下意識的拍打幾
下,才掏出了煙來吸。

  這時候屋裏靜極了,看那煙雲裊裊上升,在屋頂化做了無形,突然,白老漢
意識到了什麽,起身站了起來,拉滅了燈。

  漆黑的屋子裏能看得見的,只有那煙頭的光亮了,它一閃一閃的,而煙頭背
後的人卻看不清楚,但白老漢的確陶醉在濃煙烘烤肺葉所產生的快感裏,它可以
讓他暫時不去想所有的煩惱,於是抽完了一根,又抽一根……6)淩晨,在荒野
一處廢棄的窯場裏,吳賓德正著急的等著他的弟弟吳賓華回來,他怕吳賓華回出
事,本想著自己去那破橋下面拿錢的,可吳賓華說他不想在野地裏看著這孩子,
最後,吳賓德執拗不過就讓他弟弟去了。

  這吳賓德以前在派出所當過差,具有一定的反偵察經驗。

  臨行前他對吳賓華小心囑托生怕會出什麽事,而等他弟把錢拿回來以後,他
決定去外面闖蕩再也不回白家莊了。

  對於白小軍他則是下了狠心,不想把他給放了,因為白小軍已懂人事,他肯
定會把自己給供出來的。

  他知道吳賓華膽小怕事所以才爭著去拿錢的,這也好,自己親手把吳桂花的
兒子給解決掉,這也算是解恨了。

  吳賓德這一次綁架白小軍並不單單是為了要錢,不道在縣裏,單是在鄉裏,
比吳桂花家富裕的戶有的是,他覺得是這女人讓他走了一年的黴運,而今落到這
步田地也是由她引起的,所以才決定在離開老家之前要出了這口惡氣。

  既然自己過得不好,那麽別人也休想自在,他是這麽想的。

  東天已經有了魚白肚,但吳賓華卻遲遲沒有到,他倚在窯洞口,在這個位置
,吳賓華要是回來了的話,他是一眼就能看到的。

  這個時間應該是一天裏最冷的時候,可憐白小軍手腳都被綁著,為了防止他
喊叫,還給他嘴裏塞了棉套。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白小軍那嬌小的身軀在不停的顫抖,反正是天一
亮能看得見東西時他就一直這樣了。

  吳賓德似乎覺察到了,就走到了白小軍身邊,把他嘴裏的棉套給取了下來,
即便是取了下來,在這時白小軍也喊不出任何聲音來了,他怯怯的看著吳賓德不
停的哆嗦著,上下兩排牙齒開始禁不住的打顫,發出了「吱吱」

  的聲響。

  「現在很難受吧!」

  吳賓德說道,「一會兒老舅就讓你舒服了。我到要看看,你那娘是要錢還是
要兒子。呵呵——」

  吳賓德冷笑著,「我讓她兩樣都要不成。用老子時把老子當個寶,不用老子
時就把老子一腳揣開,世界上那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說完這一通,吳賓德又走了出去,在窯口遠眺了一下,還沒有見吳賓華的影
子,不由得罵道,「媽的,天都亮了,狗日的咋還不來。」

  說到這裏,吳賓德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而在這時候,恰好出現了吳賓華的身影,掠去方才的那一絲不快,吳賓德有
些喜出望外了。

  「哥,我拿到錢了。」

  吳賓華還沒有進窯口就興沖沖的說道,「你看,全在這裏——」

  「我給你說的那些話,你都照做了麽?」

  吳賓德沒有接那布包先這麽問道。

  「全是照著你說的做的,你猜的沒錯,是他兩口子來送的錢。我是眼瞅著他
們走了個把小時才過去拿的包。又在別的地方溜了一陣子,天快亮時才回來的。


  吳賓華如此說道。

  「沒有人跟著你吧?」

  吳賓德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們在明,咱們在暗。看都沒有看見我咋會跟著我?」

  吳賓華不以為意,說道,「哥,給錢。」

  吳賓德這時才把那錢接過了,吳賓華又問道,「咱下一步該咋辦?」

  「這點錢那夠還咱的債,咱在老家是呆不下去了。前些年一個叫老葛的在咱
鄉裏犯了事,我把他給放了,他一定感念我的恩,聽村裏那些打工的說現在他在
南方混得不錯,咱奔他去。」

  吳賓德拿著那一沓厚厚的錢陰森森的說道。

  「我——」

  吳賓華支吾著,他以為吳賓德是弄錢還帳的,卻不想會是這樣,「這——這
不是要去做流氓麽——」

  「哼!——」

  吳賓德冷笑著,「我說的是我自己,不是說你。你有一家老小不能說出去就
出去,我不一樣。」

  說著,吳賓德拿出了一沓錢給他弟,「我在外面躲一陣子也會回來的。」

  又說,「給——拿著!」

  吳賓華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接過了,放在了衣服兜裏,又拍了拍生怕會突
然跑了似的,回頭看了一眼在瑟瑟發抖的白小軍,說道,「那這娃咋辦?他都這
麽大了,放回去指定會給人說的。」

  「那就想法讓他把嘴給閉上。老子又不是沒幹過這事。」

  吳賓德說道,他向白小軍走了過去,那是一副可怖的表情。

  「哥——」

  吳賓華知道他哥馬上要做什麽事情,有些害怕,「我——我走了你再——」

  說著吳賓華就要往外走。

  7)「不許動!」

  「不許動!」……說是遲,那是快,吳賓華剛走到門口,卻突然從外面躥進
來幾個舉槍的人,猶如神兵天降,嚇得他腿都軟了,沒有做出任何反抗便被兩個
便衣警察給制服了。

  吳賓德正欲行兇,看情況不妙,就突的從背後摟住了白小軍,眼前的情形是
他做出的最壞的打算,這也是他沒有急著殺白小軍的原因。

  他知道這夥人肯定是他弟招來的,但現在若是再埋怨那已是晚了。

  「哥,救我!」

  吳賓華被戴上了手銬,他下意識的向吳賓德求救,可吳賓德那裏有能力去救
他,起先還埋怨他哥疑心太重,現在要後悔卻已經來不及了。

  「吳賓德,虧你還當過人民警察,知不知道做這件事的嚴重後果?」

  看吳賓德要以奄奄一息的白小軍做要挾,陳所長舉著槍大聲喝道。

  「我咋不知道後果,橫豎都是一死,這都是你們給逼的。」

  吳賓德情緒有些激動,他已漸漸失去了理智。

  「路是你自己選的,礙著別人啥事!現在擺在你面前的路就是把孩子給放了
,然後去自首,這是減輕你罪責的唯一機會。」

  陳所長如是說道。

  「狗屁!別拿這些話來誆人,老子又不是三歲的娃。」

  吳賓德說道,「他媽的我算是看透了,這世上沒一個好人,盡是一些誆老子
的、坑老子的、騙老子的,我也是活膩歪了,拉這娃墊背到了陰間也算是有個伴
。」

  說著,就把手卡到了白小軍的脖子上,說道,「你們他媽的都退後。」

  可憐那白小軍渾身哆嗦著,被寒冷、饑餓、恐懼折磨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形勢一下子變得很嚴峻,眾人仿佛聽從了吳賓德的話,都不由得往後退了幾
步。

  陳所長驚道,「吳賓德你冷靜些,咱有話好好說,千萬不要傷了孩子。」

  在這時,吳賓德已經不在理會那陳所長了,他對已經被逮捕了的吳賓華說道
,「弟,是哥對不住你,不該帶你往這條道上走。你進去以後好好和他們交代,
興許還能少判上幾年。」

  話畢,就拉開了架勢,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他們不能眼睜睜
的看著白小軍被害,卻一下子又想不出好的辦法來。

  「不要害我娃!」

  吳桂花在這緊要關頭趕到,眾人閃開一條道,她踉蹌著跑了過來,上午的時
候磕傷了,額頭上還裹著紗布。

  「吳桂花,你來得正好,我要讓你看看,你的娃是怎麽死到我手裏的。」

  吳賓德叫道。

  吳桂花聽了大驚失色,說道,「吳賓德你這遭天殺的東西,我那裏得罪你了
你這麽狠心害我娃?」

  「呵呵!」

  吳賓德冷笑著,「你這娘們也知道人比錢重要。當初老子是怎麽對你的,你
又是怎麽對老子的,就是你讓老子撤了職,又給老子帶來了一年的晦氣。」

  聽了這話,一同而來的白建設有些發楞,他只道他們以前是親戚,這個老實
巴交的漢子實在是想不出他媳婦和這個擄他兒子的惡人之間有著怎樣的關系。

  「有什麽事你沖著我來,看在咱以前的情分上,放了娃吧!」

  吳桂花哀求著。

  吳賓德不理,說道,「吳桂花,以前不管你求老子啥事,老子都答應你,可
現在你那一套不管用了,老子今天豁出去了,拉你娃就是陪葬的。」

  說著,又要行兇。

  「你不能啊!」

  吳桂花驚道,左右看看眾人,又猶豫著說道,「你要害的可是你自己的娃子
。」

  吳賓德楞了,其他人也楞了,本來吳賓德綁架白小軍就很蹊蹺了,現在更是
摸不清這是怎麽回事。

  不過很快吳賓德就回過神來,說道,「吳桂花,你不要蒙我,我可不吃你那
一套。」

  「別人不知道,你以前做的啥事你不知道?」

  吳桂花說道,「我發毒誓,軍兒確實是你的娃,人常說,虎毒不食子,你要
是把自己的娃給害了就是到了陰間也要上刀山,下油鍋的。」

  吳賓德看著手裏像羔羊一樣的白小軍,實在是無法想象他就是自己的骨肉。

  可又想,這可能是吳桂花的詭計,為了達到目的,這女人什麽事都能做得出
來的。

  正躊躇不決著,一時放松了警惕,陳所長示意左右,瞅準了時機飛步過去,
三兩下便把吳賓德按在了地上。

  東天,升起了一輪朝陽,它用那璀璨無比的光芒照耀著這片肥沃的土地。

  那廢棄了多年的窯場在這光芒的照射下,有著西歐古堡似的蒼涼。

  它肯定不會有那般悠久的歷史,它的存在也僅僅是說明了村子裏一個創業者
夢想的破滅。

  或者,我們現在可以在它身上追加一層不同的東西,因為它畢竟見證了剛才
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此外即便是有著野草篙叢、殘垣斷壁也無它了。

  白小軍回來了,但這幾日白建設卻始終是高興不起來,吳桂花對吳賓德說過
的那些話宛如一個疙瘩在他的內心深處得不到釋然,他很想清楚一切,可他卻沒
有能力向吳桂花問起種種來,世上不止他一個,做為男人的悲哀也近乎在此了。

  
2013-12-30 10: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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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三十四1)大年三十這一天,清澈的天剛要有暗的跡象,白家莊的上空便
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很快那種硫磺的味道就在整個村裏流竄開來。

  或是這味道,或是那氣息,或是村人憨厚的笑靨……過年時的村莊總有那種
讓人產生些須興奮的絲絲因子。

  餃子熟了,但一家人並不能急著去吃。

  女主人端著滿滿的一碗,拿著香去各屋拜神,先拜正屋的玉皇大帝,再拜耳
房的財神,然後是廚房的竈神爺、竈神奶奶,還有門神,此外還要拜祖,就是那
用帆布做的祖譜掛在某一家墻壁上供族人們去拜,死過三年以上的老人都可以入
譜,不過照例沒有女人的份。

  在每個神的畫像面前,把香插進香爐以後便要跪下,用火柴去點燃那幾十對
紙做的大元寶,在這黃色的忽閃著的火苗裏向神靈企求著一家人來年的幸福與平
安,祈禱完了便站起來,端著那碗灑些湯在地上,這是讓他們享用的意思。

  這並不算完,還要到院子裏,說著諸神都吃都用之類的話。

  對這些神靈惟恐有照顧不到,遭他們詬病。

  〔不過,中國的神學實在是太復雜了,先人們以塵世為摸版為所謂的仙界打
造了一套非常繁復的官僚體系,從統治天庭的玉皇大帝到管理馬匹的小官,從雍
容華貴的王母到面容清秀的丫鬟,無不可成為可供信仰的對象,雖著年代的更叠
這樣的體系還在不斷的增加中,三國後關公成了神,宋朝後包公成了神,甚至新
中國後某某也成了神,即使這樣我們仍不滿足,幾乎人人都加入了制定神族的狂
歡,就連我們的親人去世以後他們也可以成為神,這世上大概沒有一個民族可以
像我們一樣,對待去世親人的禮節和對待神的禮節幾乎是同樣的。

  由於我們的神學體系過於龐雜,這使得先賢們難制訂可以奉為圭臬的章法,
佛教有卷帙浩繁的佛經,基督教有聖經,可我們只有山海經、封神演義以及代代
相傳的神人故事,這使得我們的信仰很脆弱,我們很容易放棄自己的信仰,也很
容易轉而去信奉別的東西,所以從印度傳入的佛教可以在南朝有著四百八十四的
規模,而越洋而來的基督教甚至傳到的邊遠的鄉村。

  在一個標準的中國式建築的土屋裏掛著一幅黃色長卷發高鼻梁西洋人物的畫
像,整日在田地裏勞作的莊稼漢、養了一大群雞鴨的農婦人——這些鄉親虔誠的
向那源之異域的神禱告的情景曾一度讓我很驚奇。

  可一個人又不能沒有自己的信仰,沒有信仰的人是可悲的,我總是這麽認為
,一個每逢節日都會拜神的農婦人要比一個滿腦子只有公式理論的科學家要充實
幸福得多。

  事實已經證明,盡管宗教信仰有很多遭人非議的東西,但現在的科學並不足
以慰藉人們的精神,可我相信終究會有一種思想會激勵絕大多數的人,它會依靠
大眾的智慧隨著這個變化的世界不斷的去修正,但它又必須是簡單的、純粹的,
甚至無須被質疑的,不管是我們的玉帝所統帥的千神萬仙,還是佛教、基督教…
…所有的宗教信仰都會被顛覆。

  只是這樣的一種思想還沒有誕生,所以我們的世界依舊蠻荒著。

  〕在女主人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男主人通常負責放鞭炮,膽子小的會把鞭炮
掛在樹枝上或是用木棍挑著,而膽子大一些的則會直接拿在手裏把它給點燃。

  那劈裏啪啦的聲音會嚇得家禽們胡躥亂跳,它們不懂人類為什麽會這樣,它
們僅僅生存下去去可以了,不許要精神,更不要那種子虛烏有的慰藉,它們也不
會給自己的短暫的一生分許多個始點與終點,但人會。

  2)白小軍老老實實在家裏呆了幾日,禁不住誘惑又去和別的娃一道在外面
瘋玩起來。

  孩子就是這樣即使是天大的事也會過腦就忘。

  他風風火火的從外面跑了進來,叫道,「娘,給我一包擦炮。」

  吳桂花這時也不吝嗇了,扔給了白小軍一包,說道,「給,慢些放,別一下
子就放完。」

  白小軍並未聽他娘的話,接過了就高興的向外沖去。

  這是小賣部在今年新進的炮,不像以前那種豆芽炮,一點就響,玩起來很不
安全,大多數家長是不讓孩子放的,可這些娃們總樂此不疲。

  而這種擦炮卻是安全得很,借用火柴盒來擦,擦著了過一會兒才會響,響聲
也很大,而且會接連響兩次或三次。

  這些娃們總愛惡作劇,在自家門前,白小軍是領頭的,看有一群人過來,就
趕緊擦著那炮向人群裏扔去,通常是不會傷著人的,但卻會把人給驚著,少不得
挨一頓罵,但娃們卻以此為樂。

  不過,若是沒有這些娃子的鬧騰,這年就會少很多趣味。

  好些人都說,這年都是為孩子們過的,這話也不假。

  吳桂花在小賣部裏招呼著絡繹不絕的客人,看到白小軍又像以前一樣活蹦亂
跳起來了,心裏著實高興。

  王大媽閑來無事,也不管人家歡迎不歡迎,又到這個小賣部來嘮嗑。

  她在一旁坐著,見吳桂花暫時忙完了,就說道,「你家小軍好得可真快,才
幾天工夫就能和其它娃一樣瘋玩了。」

  「那當然了。」

  那有母親不愛聽別人誇自己孩子的,吳桂花也是如此,她自豪道,「軍兒的
命就是硬。」

  「聽說,擄走你娃的那個人被判刑了,二十來年哪!」

  王大媽試探著問道,似乎是話裏有話。

  吳桂花聽出了弦外之音,裝作不以為意,說道,「二十年那解恨,槍斃了才
好呢!」

  好事的王大媽見套不出什麽話來,不甘心,又問道,「聽說——聽說那人還
是你家親戚呢!」

  「王大媽這話是聽誰說的,我找他評評理去。」

  吳桂花故意大聲說道,「擄走我家軍兒的只能我的仇人那會是我家親戚!」

  這時山子從外面走了進來,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就說道,「王大媽——虧大
夥不分輩分都這麽熱乎的叫你,你這都是要做老奶奶的人了,能不能積點陰德,
與你屁關系都沒有,咋還恁喜歡打聽個事兒,看人家個笑話。」

  「用你管!」

  山子口無遮掩的說了一通,王大媽面子上過不去於是就怏怏的走了。

  因為彼此都是鄰居,吳桂花不想對這王大媽撕破臉,而山子的到來無疑替吳
桂花解了圍,讓她甚是感激,說道,「山子,買啥?嬸兒多給你一些。」

  「都節骨眼上了,該辦的年貨都辦齊了,誰還來買東西?我是找白強的,咋
——路過這裏。」

  山子說道。

  「咋?這大過年的,你們又要整啥事?」

  吳桂花問道。

  山子有些諱莫如深,道,「過幾天你就知道了,等著瞧好吧,這會要讓你大
放血了。」

  說完便走了出去。

  「咱村裏就那些芝麻個事,還神神叨叨的。」

  吳桂花嘟囔著,有些不以為意,但心裏確實在想「到底是啥事呢?」

  很快就有人來買東西,吳桂花不在瞎想,又繼續招呼客人了。

  3)在結婚之前,女人不許磕頭的,但在結婚以後,每每有節日或是家人遠
行,磕頭燒香卻都是他們的要務。

  去年的時候,剛進門的彩虹就擔當了這樣的事情,但是今年按理說是輪不著
她了。

  家裏多了兩口人,原先的那口小鍋已然是不夠用了,白老漢早就意識到了這
一點,在新婚前就換了一口大的。

  彩虹在廚房裏負責做飯,等水開了把餃子下到鍋裏以後就在旁邊守著,煤火
燒得很旺,那橙黃色耀眼的火焰在一個勁的向上頂。

  彩虹正看得那煤火發楞,那張臉被這火映得通紅通紅的,仿佛是個誘人的蘋
果,恨不能讓人一口吃了去。

  這屋內靜得很,屋外爆竹聲與喧鬧聲總是肆無忌憚的傳進來。

  白老漢與白強在院子裏閑聊,不過大多數閑著並沒有聊。

  也不知道從何時起這倆曾親密無間、相依為命的父子倆早沒了共同語言。

  彼此間隔約一米,都在屋檐下蹲著,操著手,聽著從別家傳來的同樣的炮竹
聲,望著同樣昏沈的夜空,嗅著同樣的年味,也在等著同一個女人做飯,但在各
自的心裏卻在想著不同的事情,也在為新的一年進行著不同的打算。

  夜幕已經拉下,人的眼睛仿佛被施了咒,什麽東西都能看得見,但不管是什
麽東西都在眼簾裏變得模糊起來,因為這夜色的關系,看不清楚這父子二人的神
情,間或聽到了一兩陣輕微的嘆息聲,因為和著從外面傳來的愈來愈響的炮竹聲
也辨不住是從誰的喉嚨裏發出的。

  孫寡婦和她的閨女白春梅在正屋的套間裏,他們在做什麽樣的事情別人卻是
看不到的。

  在白家,那整整一年的生火造飯的經歷已經把彩虹鍛煉成了一位廚房巧手。

  不用掀鍋蓋,光是看火候、聽聲音就能知道這鍋餃子什麽時候會熟,能有幾
分熟。

  覺著時間差不多了,彩虹就打開了鍋蓋,鍋裏的蒸汽就如同阿拉丁神燈裏的
那個魔鬼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充盈在這狹小的房間裏,彩虹用勺子舀出幾個來,
看了看它們的色澤認為是的確熟了,把那幾個餃子重新放回鍋裏,又把鍋給蓋上
了,用力端起了那鍋放在了煤火的旁邊。

  拿起火槍朝煤火裏使勁紮了幾下,往裏面添了些煤,但添得不多,僅僅是把
火口給封住了。

  因為要是呆會兒這些餃子不夠吃的話,還可以再下一鍋。

  但又不能不添,因為裏面的煤已經燒得差不多,不添的話很快就會有熄滅的
危險。

  做完了這些,彩虹把系在腰間的圍巾給解開了,搭在了繩子上,又去洗了手
,拿毛巾擦了,這時才長籲出一口氣,接著就走了出來。

  到了門口,看到白強和白老漢在屋檐下蹲著,就說道,「飯做好了,一會兒
就去放炮吧。我去叫娘,讓她燒香去。」

  這話也不知道對誰說的,白老漢回過頭,白強卻應了聲。

  一會兒彩虹就從那屋裏走了出來,那走路的動作和平常不一樣,明顯有些不
自然,連白強都看了出來,他站了起來,問道,「虹,咋了?」

  彩虹有些扭捏,吞吐道,「娘——娘說她不去燒香。」

  「啥?」

  白強不知是不解,還是沒有聽清楚。

  彩虹又說了一遍,這一次聲音大了些,連白老漢都能聽清楚,道,「娘——
她不去燒香。」

  「這——這咋能行!」

  白強有些氣,欲向那屋走去,卻被彩虹一把給攔住了,她不讓他去。

  白老漢站了起來,幹咳兩聲就向那屋走了過去,白強和彩虹有些傻傻的看著
白老漢什麽話也沒有說。

  ……4)……「我不去!」

  從裏面傳出了孫寡婦那刺耳的聲音,「我信的是耶穌不是老天爺,我的年早
就過了。」

  白老漢似乎也急了,分明從裏面傳出了他那壓抑著的低沈的聲音,「大過年
的,你咋能說這樣的話!」……在院子裏聽到了這樣的爭吵,白強與彩虹面面相
覷著,不知道該如何做是好。

  一會兒,白老漢低著頭從屋裏走了出來。

  彩虹走向前去,說道,「爹,娘要是不願意去,那還是我去吧。」

  白老漢無奈的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他覺得也只能如此了。

  而白強卻禁不住大聲怨道,「這才來幾天,他怎麽能——」

  彩虹惟恐他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來,急忙回頭拉住了他,不讓他再往下說。

  彩虹從廚房裏走了出來,一手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餃,另一只手拿著一把
已經點燃的香。

  走到門口時看到白強與白老漢都在屋檐下蹲著,一個連著一個都在不停的唉
聲嘆氣。

  此刻別家都是爆竹聲聲,歡天喜地的過大年,而自家卻是一派死氣沈沈的景
象,這樣想著也感覺心裏不是個味,眼淚都要流了出來,幸好天色已晚,沒有人
能看得出來的。

  為了以後的生活別人可以使性子,她若是也這樣的話,這一家人的日子也就
沒法過了。

  她和白強之間的關系也是一樣,一個在生氣時,另一個則需會逗樂;一個在
傷心時,另一個則需會撫慰。

  若是都生氣或是都傷心,那是很難能長久的。

  於是彩虹就強打起精神,走了過來。

  因為兩手都拿著東西,來到白強身旁時,就用腳輕輕的踢了踢他,白強沒有
站起來,仰頭看著彩虹,說道,「做啥?」

  彩虹做笑道,「強哥,我要去拜神了,你把鞭炮給放了吧?」

  白強卻生硬的說道,「我不去。這年過著還有啥意思?」

  因為白老漢就在旁邊彩虹不想大聲說話,又用腳去踢白強,這一次力道大了
些,白強挪了挪位置,有些不耐煩了,說道,「你踢我,我也不去。」

  彩虹無法了,只能先去燒香拜神。

  然後自己再去放那鞭炮,於是就先去了正屋,那裏供奉著玉皇大帝,彩虹也
知道,每逢這樣的節日,裏屋裏有尊神也要去拜的。

  可剛走到裏屋的門口那扇門便「啪」

  的一聲被孫寡婦給關上了。

  彩虹沒有防備,差一點手中的碗就掉在了地上。

  這孫寡婦來白家已經是有些日子了,卻還沒有和這賢淑的兒媳婦正經說過一
句話,就連做事也似乎是在處處針對著她。

  彩虹仿佛已經適應,呆立了一會兒就恢復了情緒,轉身走到玉帝面前,開始
了焚香拜祭。

  在這繚繞的煙氣裏,在這搖曳的燭火裏,給人的感覺仿佛畫上的那個人真有
著萬能的力量。

  雖然已經經歷了很多的波折,但在神靈的面前,彩虹的神情仍如少女般真誠


  她一臉肅穆的樣子,雙唇微微翕動著,發出的聲音如蚊蠅般細小,很難讓人
聽清楚,但神該是能聽清楚的。

  在院子裏,白老漢吸完了一根煙,又接了一根,猛吸了幾口,然後就站了起
來,不聲不響的就從屋裏把那掛炮拿了出來,掛在樹枝上後就拿煙去點。

  當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劈裏啪啦響起來的時候,冷不丁驚得白強站起來急忙
往後退了幾步,白老漢在距離那爆竹很近的位置,怔怔的站著,白強有些擔心他
爹,禁不住說道,「爹,你小心些,別嘣著。」

  可白老漢並不做理會。

  5)女人的膽小大多是天生的,彩虹也不例外。

  她拜了完了正要出去的時候,被這鞭炮聲阻在了門後。

  不過,她到是樂意這麽做的,在她的臉上也終有了一絲真的笑容。

  可是,通過門縫,通過那鞭炮產生的電光與硝煙,彩虹看到的是佝僂著身軀
的白老漢的身影。

  這不是她剛才所意想的,好象白老漢也看到了她,這讓彩虹覺出了不便,急
忙轉過了身。

  放完了鞭炮,煙氣還沒有散盡,彩虹就走了出來,當她要去耳房拜財神的時
候,白強跟了過來。

  手裏還拿著一個裝滿了紙元寶的藍筐。

  畢竟要過年了,他也不想一直這麽僵下去。

  彩虹覺察到白強就在自己身後時,露出了一種不易察覺的微笑,繼而又開始
潛心拜神了。

  在屋裏,白強像丫鬟伺候著彩虹拜神時,從院子裏傳來山子的聲音,「喲,
二叔在院子裏哪!白強呢?」

  白老漢道,「他在耳房裏。」

  山子正要去,這時見白強從屋裏走了出來。

  山子道,「走,咱一塊兒到土山家喝酒去。」

  白強道,「你沒瞧見我媳婦正拜神,我還沒吃飯呢!」

  山子有些驚奇,說道,「你忘了今兒是什麽日子,現在滿大街都是人了,這
天都啥時候了,你家咋還沒吃飯?」

  白強正不知該如何做答,恰好彩虹從那屋拜完財神出來,聽到了山子的話就
隨口替白強答道,「這都怨我,光是盤餡子、包餃子就忙活了一個下午,家裏才
換了口大鍋,做飯時老是把握不準鐘點。」

  實際情況也真是如此,家裏平白多添了兩口人,而做飯的卻依舊是彩虹一個


  誰都知道那餃子吃起來香卻並不一定知道做起來卻是相當的麻煩,把肉剔了
骨頭後放到案板上,一遍一遍的直到用刀剁成肉泥為止。

  還要和面,和好了面之後還要桿成面餅,然後是一個個的把它們給包起來…
…白強不會包餃子,白老漢會的,可他又怎好和這兒媳婦一起去做飯。

  彩虹成了家裏最受累的人。

  山子見這弟妹主動擔了責任就不好再說什麽了,想著在這兒等白強吃過了年
夜飯再一道去白土山家。

  在這時,那孫寡婦卻從屋裏走了出來,她估摸著彩虹已經拜完了神,要去吃
飯的。

  聽到了彩虹的話,卻覺出了不順耳,正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不顧有外
人在場,叉著腰就在院子裏叫道,「別介明裏一套暗裏一套的,到那裏都去充老
好人,你以為我是聾子、瞎子啊。要是嫌白吃你飯了就明說,你說那些個算啥,
別以為我聽不明白。」

  又轉身對在她身後跟著的白春梅說道,「梅,去你桂花嬸家拿幾包方便面來
,今兒咱煮面吃,人家的餃子金貴,咱吃了還怕把牙給咯掉呢!」

  白春梅聽後蹦蹦跳跳著就去小賣部了。

  眾人驚愕,都無法一下子明白這孫寡婦突的說出這麽一通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彩虹更是大窘,看那一副兇神惡煞模樣的孫寡婦,心裏仿佛是打翻了五味瓶
,有著諸般滋味也有著諸般委屈,卻還哽咽著向那孫寡婦道歉,說道,「娘,你
真的誤會我了,我不是那意思的。」

  孫寡婦聽了把臉撇向一邊,只作不理。

  因為山子在場,白老漢怕人家笑話,就強作笑容打圓場,道,「兒媳婦都把
飯做好了,這大過年的,不吃餃子算是咋會事?」

  孫寡婦說起了風涼話,道,「人家做的餃子多不容易啊,我那裏吃得起!」

  「你!哎——」

  見孫寡婦這麽說,白老漢氣得甩手而去。

  白強猛地拉住了彩虹的手,就要往外走,說道,「虹,這家沒法呆了。走,
和我一塊兒到土山哥家去。」

  彩虹卻用另一只手撇開了白強,堅決的說道,「我不走。」

  白強一時氣極,道,「你不走我走。」

  說著,就大步而去。

  「哎,哎……」

  山子喊著就去追白強。

  在胡同裏,山子邊走邊問道,「白強,你們家這到底是算咋會事?」

  「誰知道是咋回事?」

  白強氣道,「我那裏是給自己這找了一個後娘,分明就是弄來了一個火藥桶
。相當初我就該聽咱土山哥的話,不能依了虹。」

  山子說道,「你那媳婦也是個精明人,咋會一根筋辦這樣的蠢事?」

  「誰知道她吃錯什麽藥了?」

  白強如是說道。

  走到胡同口,撞見了剛從小賣部買東西回來的白春梅。

  白春梅有些害怕白強,立在那裏不敢動,還把手裏的東西藏到了身後。

  白強只瞪了她一眼就向前走去。

  山子笑道,「白強,你這妹子又是咋回事,見了你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

  白強沒理山子繼續向前走。

  其實這不怪白春梅,就如同孫寡婦對待彩虹一樣,白強也從來都沒有給過白
春梅好臉色看。

  6)可剛出胡同口路過那家小賣部時又被吳桂花給叫住了。

  白強壓著心中的怒火,走了過來,問道,「嬸兒,啥事?」

  吳桂花猶豫了一下,說道,「強子,這大過年的,按說我也不該提這事。可
俗話說得好,有再一再二沒再三再四,你後娘和你那傻妹子三天兩頭的來我這兒
拿東西,咱們兩家走得近這我知道,可我這些東西都是花錢從鄉裏進的也不是自
家產的呀!……」

  白強正在氣頭上,聽了吳桂花的話知道了什麽意思就直截了當的說道,「誰
從你家拿的東西你就沖誰要去,管我屁事!」

  說完,就朝大街上走去。

  山子知道隱情,對吳桂花的行經也有些不滿,說道,「白強剛從家裏被氣出
來,你這不是火上澆油麽?」

  話畢,就跟著白強走了出去。

  「我——」

  吳桂花一時語塞,她也覺著自己做的有些過了。

  不過,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她要沾別人的便宜可以,可別人要沾她的便宜
卻是不行。

  她只想硬著頭皮管白強要錢了,那曾想會有這許多事。

  「娘!——」

  白小玲從家來到小賣部裏,白了吳桂花一眼,說道,「怪不得我哥生氣,你
咋能說這樣的話,多見外!弟弟遭了那樣的罪咋都沒讓你長個記性!」

  說著,腿也不停的向外走去。

  「呸!——」

  這話觸到吳桂花的痛處,她罵道,「知不知你是從哪兒來的,到教訓起我來
了。」

  白小玲沒聽到這罵,不過聽到了也無所謂,被吳桂花罵慣了,不管吳桂花怎
樣的罵都不會影響白小玲過年時的心情。

  她去了白強家,這個時候,彩虹和孫寡婦正在院子裏僵持著。

  彩虹的手裏拿著白春梅剛從外面買來的那幾包方便面。

  白春梅要給彩虹要,彩虹卻不給,不得不躲閃著,那樣子頗有些滑稽,卻還
不住的對孫寡婦說道,「娘,您要是覺著我做得不對,我改還不成麽?再不濟,
這也是個年,您咋能和春梅吃這東西。我把滿滿的一鍋餃子都煮好了,您要是不
吃,傳出去的話,我這臉該往哪兒擱啊!……」

  白小玲進了院子,見彩虹躲著這個,讓著那個,樣子有些奇怪,就問道,「
嫂子,咋了?」

  彩虹還沒有答話,孫寡婦就迎了過去。

  和方才比完全不是同一個嘴臉,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笑道,「呀!小玲來了,吃過飯了麽?」

  白小玲看著彩虹,有些摸不著頭腦,含糊的應著孫寡婦,「吃……吃過了。


  孫寡婦走過來拉住白小玲的手,看了一眼在院子裏站著不動的彩虹,襯這個
當,白春梅奪走了彩虹手裏那幾包面。

  孫寡婦兀自笑了起來,說道,「小玲別見怪,我們這是鬧著玩呢。」

  拉著白小玲的手要往前走,說道,「院裏冷,屋裏暖和,咱屋裏說話去。」

  白小玲有些不自然的隨她去,孫寡婦又對彩虹說道,「你還傻站著幹啥?不
是說餃子早做好了麽?快盛去!」

  聽到這些,彩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確定了自己聽到的都是真的之後,高興得眼淚都要流了出來。

  在廚房裏擺桌椅放碗筷忙得是手足無措,而孫寡婦卻坐在一旁和白小玲悠閑
的聊天。

  那只手依舊沒有松開,她對白小玲的熱情真是有些誇張,笑道,「我打第一
眼見你,心裏就覺著喜歡。你和我家梅年歲差不多,以後就好好處,呵呵,好好
處。瞧這閨女長得多水靈——」

  白小玲擡起頭,有些尷尬的看了一眼正在一旁玩耍的白春梅。

  她剛從彩虹手裏「奪」

  過了那幾包方便面,正高興得很,瞧見白小玲在看她,就趕緊把那幾包東西
掖到自己懷裏,生怕又會被搶走似的。

  孫寡婦知道白小玲早覺出了自己的閨女的不正常,作笑道,「一塊兒處長了
你就知道了,我這妮子其實也沒啥,早先和你一樣伶俐,就是被嚇著了才這樣的
。你是在縣城裏上學的大學生,知道的多,又會說話,就多陪陪她……」

  白小玲有些不大情願,礙於面子就皺著眉頭應承著。

  彩虹把桌凳都擺齊了,筷子也放好了。

  盛了滿滿兩碗,放到桌子上,就含笑走了過來,說道,「娘,您和春梅先吃
吧,我去叫爹和強哥去。」

  孫寡婦擡頭看了彩虹一眼,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又繼續和白小玲說話,還熱情的招待道,「閨女,你再吃些吧?」

  白小玲見孫寡婦對彩虹這般冷漠,有些不高興,就冷冷的答道,「我吃過了
。」7)彩虹走到正屋的窗戶臺附近,屋裏的燈沒有開,但彩虹知道白老漢就在
裏面。

  於是輕聲叫道,「爹,吃飯去吧,娘在廚房裏正等著呢!……」

  連叫了幾聲都無人應,正要走時聽到了白老漢的咳嗽聲,彩虹太熟悉這樣的
訊號了,這表明白老漢已經答應去吃飯了。

  彩虹壓抑著心中的快慰,下一步,她要去叫白強回家吃年夜飯,因為是自己
的丈夫,把他叫來會更容易。

  可她卻不知道白土山的家在哪兒。

  走到屋裏時看到孫寡婦和白小玲正聊得熱乎,又不忍心打攪,過了一會兒再
聽到白老漢出屋門的時候時還是決定要打擾一下。

  於是就小心翼翼的說道,「娘,我不知道咱村書記的家在哪兒?您能不能和
小玲呆會兒聊,讓她陪著我去找強哥吧。」

  和這女人談話實在是難受得很,白小玲巴不得早點脫離苦海呢。

  看到彩虹叫她,不等孫寡婦的反應,白小玲就倏的站了起來。

  她來這裏本來就是要找她嫂子的。

  孫寡婦瞪了彩虹一眼,似乎有些不滿意,但看彩虹站了起來,還是做了順水
人情。

  不過卻說道,「讓梅和你們一塊兒去吧,大過年的讓她也出去轉轉,你們可
要看好了。」

  白小玲面露難色,說道,「我們這是出去找人,又不是玩,咋還能看著她?


  女孩子臉皮薄,覺著和白春梅一道去上街的話,那會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可彩虹想都沒想就一口應承下來。

  不提!白強和山子一道,走到白土山家所在的胡同時,看到白三從裏面走了
出來。

  白三眼快,先打招呼,道,「喲,你們也是去土山哥家哦。」

  山子說道,「是哦。」

  又說,「三兒,放著你的生意不忙活到他家幹啥去了?」

  白三遮掩著,笑道,「沒啥,沒啥,就是拜個早年。你們忙,你們忙,我去
店裏了,呵呵……」

  說著,三人擦身而過。

  看白三走遠後,山子說道,「白三在咱村裏搞這一套,咱可不能睜一只眼閉
一只眼,我想整整他,土山卻不讓,八成是白三給了他好處。」

  白強說道,「別說土山哥了,這半年來咱也撈了不少。他說了,出了啥事兒
他都會頂著兜著,咱們也別得了便宜賣乖,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山子說道,「你啥事都信他,可我覺得他這個人不實,猾得很。」

  白強不以為意,說道,「快到他家門口了,咱就別提這事啦。」

  白強與山子來到白土山家時,白土山正親自下廚做菜。

  白土山看他們來了,就說道,「你們等一下,我這裏一會兒就好了。」

  白強與山子說著「不急」

  就在一旁坐下了。

  白土山一邊忙著一邊說道,「今兒不是說好了把你們的婆子小孩叫過來一塊
熱鬧熱鬧——咋——咋沒來?」

  山子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根煙來,點著了吸了一口,說道,「我那婆子正忙
家裏的事呢,忙完後就過來了。」

  白土山停了手裏的活,又問道,「你呢,白強,你那婆子咋沒來?」

  山子吐出一口煙來,笑道,「他那婆子估計是來不了了,家裏正生氣呢!」

  「今兒是大年三十,有啥氣可生的?」

  白土山狐疑道,並不大相信山子的話。

  白強低著頭,嘆氣道,「土山哥,今兒咱是來這兒樂和的,就別提那些個惱
人的事兒了。山子說得對,虹今兒是不來了。」

  剛說完這話,擡起頭卻是嚇了一跳,在這一時彩虹就站在他的面前,驚道,
「虹,你咋來了?」

  在白小玲的帶領下,彩虹也是剛進這屋,柔聲道,「強哥,爹和娘都在飯桌
上等著了,你在咱家吃了餃子後再來土山哥家吧?」

  白強不領情,堅定的說道,「我不回去!」

  彩虹的臉色有些難看,說道,「大過年的,你連年夜飯都不吃就跑到這裏來
算是咋回事?」

  白強還不示弱,說道,「你不想想,在咱家還能吃好飯麽,我氣都氣飽了。


  山子不勸白強,還在一旁偷笑瞧景。

  白土山看彩虹真的要生氣了,放下了手裏的活一本正經的說道,「強子,做
為大哥我可得要好好說說你了,生氣歸生氣,可這年卻還是要過的,彩虹——咋
——你媳婦都來叫你了你咋還裝熊。」

  白土山看看彩虹,見她一副向自己求助的神情,有些得意,繼續以大哥自居
,說道,「一家人終歸是一家人,能生多大的氣。你是村幹部,要註意形象,要
起好帶頭作用。你還是一家之主呢!你媳婦都來叫你了,兩位老人還在家裏等著
你吃飯,你害不害臊!」

  「我——」

  白強被白土山數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其實也是有口難辯,霍地站了起
來,沒有等彩虹就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見白強這樣,彩虹臉色緋紅,有些不好意思,作別道,「土山哥、山子你們
忙,我也回了。」

  白土山很是熱情,走了過來,說道,「那趕緊回吧,吃過了飯就來我這兒玩
——我這是和強子說好了的。」

  「唉——」

  彩虹應著就和白小玲、白春梅一道走了出去。

  白土山去送他們,走到大門口再一次囑托道,「記得哦,吃過了飯就過來玩
。」

  彩虹沒有想到白土山還在送她,停了步子,轉過身說道,「知道了,土山哥
,您回吧。」

  白土山的過度熱情讓山子覺著希奇,不過等白土山回來後他也沒有說出什麽
來。

  在廚房裏,一家五口人只有彩虹在忙,其他人都圍著那張桌子坐著。

  除了白春梅,他們三個人都是面無表情也不說話。

  白老漢在抽煙,白強操著手,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還把身子扭向了一旁,
孫寡婦和她的閨女在一塊兒坐著。

  彩虹先給白老漢舀了滿滿的一碗,放到他跟前,爾後對孫寡婦說道,「娘,
您再吃些吧?」

  孫寡婦沒有說話,點點頭這就算是答應了。

  彩虹卻是很高興的樣子,趕緊給她盛了一碗,接下來是白春梅,最後才輪到
白強。

  看白強還背對著那桌子坐著,就說道,「強哥,快來吃吧!」

  語氣裏有那種不易察覺的祈使成分。

  白強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搬著那條凳子靠了過來,彩虹把碗放到他跟前時,白
強看看她是滿頭大汗,這時才覺出心疼來了,心也軟了,情不自禁的說道,「虹
,都忙活一天了,你也趕緊過來吃吧。」

  彩虹微笑著,說道,「就來,就來。」

  給自己盛了半碗也坐了下來。

  把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小碗醋往白春梅那邊推了推,說道,「春梅,吃吧,餃
子蘸著醋最好吃了。」

  白春梅看看她娘,孫寡婦說道,「吃吧,吃吧……」

  這時,白春梅才端起了碗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彩虹一臉很欣慰的笑容去看其他人,他們一個個也跟著端起了碗。

  經過一番波折,一家人總算坐在一塊吃起了年夜飯。

  吃飯的時候,白老漢把碗舉得很高,遮住了大半邊臉,看著彩虹為了一家人
如此這般,除了埋怨那不近人情的孫寡婦外,心裏面也是酸楚得很,吃起那熱氣
騰騰的餃子也別是一番滋味,老淚都流了出來,他偷偷的用手給擦掉了……8)
剛吃過飯,在收拾碗筷的時候,山子的兒子白東亮跑來了。

  他是叫白強和彩虹去白土山家的。

  彩虹一邊刷碗一邊說道,「強哥,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家裏一堆事兒等著
我忙呢,明天咱還要起五更拜大年。」

  白強說道,「那怎麽能行?和土山哥說好了一塊兒去他家玩的,家裏有什麽
好忙的。咱都忙活了一年了,你就和我一塊兒去吧!山子他媳婦都去了,你咋能
不去。」

  白東亮也在一旁幫襯著說道,「我娘說了要和你一起打麻將呢!」

  彩虹把那摞碗放到了碗廚裏,爾後笑著說道,「東亮,你娘可能不知道吧,
我還不會打麻將呢!」

  「那有啥關系!」

  白強說道,「咱這幾家走得近,在一塊兒就是圖個熱鬧。山子他媳婦都去了
,你要是不去的話那我多沒面子。」

  又對白東亮說道,「亮子,你先去跟你爹和你土山伯說一聲,我們一會兒就
到了。」

  白東亮聽完後就屁顛屁顛的跑走了。

  屋子裏就剩他們兩個人,彩虹依舊忙活著,白強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突的
從背後把她給抱住了,廝磨著,「虹,你就和我一起去吧!咱都了忙一年,也該
歇歇了。」

  這是許多普通家庭裏都會采用的溫柔攻勢,他們總是屢試不爽。

  彩虹並沒有停下手裏的活計,假怒道,「還說呢!你就知道給我找氣受。」

  白強依舊抱著彩虹,不過確實有些不解了,說道,「讓你受那冤枉氣是孫寡
婦,咋會是我?」

  「可不許你這麽說她?」

  彩虹很警惕的樣子,生怕那孫寡婦又會聽到,小聲道,「咱爹娶了她,那她
就是咱的娘了。別人能那麽叫,咱可不能。」

  白了白強一眼,又說,「還說你不氣我呢!大老遠的跑到咱土山哥去叫你吃
飯,你還給人家臉色看,我是又受氣又受累。」

  「你也知道,我那不是沖著你的。我為啥生氣?也是為你打抱不平啊!」

  白強說道,「好了,好了,就算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就和我一塊兒去吧!」

  彩虹嘴角掛笑,說道,「還說呢!都不知道你啥時候學得這樣油腔滑調了。
就知道揀一些好聽的話給人家聽,也不知道幫忙,一點兒眼力架都沒有。」

  白強知道,這是彩虹答應他要去了,一副很高興的模樣,道,「說吧,有啥
活讓我幹?」

  彩虹佯怒,數落道,「說你沒有眼力架還真是一點兒眼力架都沒有,盡知道
傻吃傻喝了。沒看見麽?滿屋的都是活,那些凳子需要摞起來,桌子要擺好……


  很快,白強就和彩虹一起收拾起來。

  收拾完了,彩虹進了自己的屋子換衣服,白強也跟著進去了。

  彩虹從衣櫥裏拿出了那一套在平時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放在了床上,不避白強
的嫌,就去脫身上的衣服,說道,「土山哥這是怎麽了,你們男人要商量事,拉
我們女人去幹嗎?」

  「兩家離得遠,平時沒怎麽串過門,過年了,可能是想讓咱們去他哪兒轉轉
吧。」

  白強說著,看彩虹在換衣服,又道,「虹,你看我這身衣服還用不用換了?


  彩虹放下手裏的衣服,挪到白強的身邊翻著他的衣領看,還嗅了嗅,又回來
穿自己的衣服,邊說道,「你那身衣服才穿上沒幾天,不用換的。就是換了,我
也沒有時間給你洗。」

  彩虹換好了衣服,洗過了手臉,又對著鏡子梳頭,鏡子裏的她給人一種容光
煥發的感覺。

  農村裏的女人當然是不會化妝的,能在臉上抹些雪花膏就是他們最大的奢侈
了。

  彩虹對著鏡子淡淡的笑,讓人覺得在此刻整個世界上都不會有別的女人能比
她更漂亮。

  女人,特別是年輕的女人,大都很專註自己的容貌。

  這卻讓白強有些等不及了,他有些不耐煩道,「虹,你快些吧。」

  走到院子裏時,彩虹對白強說道,「和咱爹說一聲吧?」

  說著,就往那屋子裏進。

  白強卻拉住了她,朝那門吆喝著,「爹,我和虹去外面玩會兒,你睡時給留
著門!」

  沒等應聲就拉著彩虹向外走去。

  9)白老漢聽到屋外兒子的喊聲,正要回話,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就又重新蹲
了下來。

  白老漢和孫寡婦在這屋裏說話,此外還有白春梅。

  ……「你就別抽了,沒看見我娃一見你抽煙就咳嗽麽?」

  孫寡婦抱著白春梅坐在床上,她這麽說道。

  白老漢聽到了,才吸了半截就把那煙給掐滅了,舍不得扔,放在了上衣的口
袋裏。

  也說道,「處長了你就知道了,強子媳婦是個好兒媳,你不該這麽刁難她的
。」

  「是麽?」

  孫寡婦不以為意,「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誰是什麽樣
子,人心都隔著肚皮,我看她是一肚子的心眼。」

  「你——唉——」

  今晚,趁這個喜慶的日子,白老漢本想和這媳婦多說幾句話,可是,卻還沒
有說幾句就被堵了回來。

  他下意識的掏出煙來吸,可剛拿了出來就想起了孫寡婦剛才說過的那些話,
於是就又無奈的掖了回去。

  沒有煙抽,就好像整個人被一條無形的繩子綁著一樣,白老漢覺得渾身不自
在。

  實際上,在此刻還有一件事情困擾著他,這已是有好些日子了,那是一件屬
於他們夫妻間的很私秘的事情。

  不過,還牽涉到白春梅。

  這樣的一件事或早或晚都是要說的,憋了這麽長時間,白老漢覺得有提一提
的必要了。

  他擡頭看了一眼孫寡婦,又低下了頭,含糊地說道,「西邊那耳房是騰出來
專門讓閨女住的——咋——你咋不讓她住?」

  孫寡婦知道白老漢話裏有話,可她還不想自己先挑明,就說道,「春梅一到
晚上就做噩夢,我得看著她,沒有我,她晚上睡不好覺。」

  這屋裏沒有外人,那個傻閨女是不懂人事的,見她這麽說白老漢決定要拉下
老臉,他說道,「可是——可是你也不能……」

  說道最後還是把那後半截咽到了肚子裏。

  屋外,那鞭炮聲接連不斷地傳過來,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的談話。

  「你不嫌棄我,把我和我閨女招進門,我不知道這是為了啥。可我們娘倆既
然到你家了,就不想再受氣再受苦了。」

  孫寡婦一邊抱著昏昏欲睡的白春梅一邊這麽說道,在那橘黃色的燈光之下讓
人覺得這個女人竟也是如此的母性,和為難彩虹時比根本就是判若兩人,「我能
受苦受累,可我不想我閨女遭罪了。在咱白家莊沒有一個女人像我這樣命苦……


  說到了忘情處竟也是淚眼婆娑。

  這白老漢也是竟想著自己的難處了,沒有想到孫寡婦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
過聽她這麽說也不免有些情動,他也知道她也是個多災多難的女人,道,「你也
看到了,咱兒的脾氣是有些犟,但心眼實誠,兒媳婦更是一個好人,家裏面個個
是勞力,沒有老人小娃拖累,誰都不會讓你受氣受苦的。」

  孫寡婦沒有直接答話,她把白春梅輕輕的放在了床上,慢慢的給她蓋上了被
子。

  又重新坐到了床沿上,面對著白老漢說話,「現在說啥都沒用,等日子過長
久了就知道誰是什麽樣的人了。」

  聽孫寡婦這麽說,白老漢有著些須的無奈。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說是好。

  於是就靜默著,孫寡婦坐在床沿上看著熟睡的女兒,也不在說話了。

  這是一段很長時間的靜默。

  現在是八九點鐘,村子裏最熱鬧的時候,大人們互相串門孩子們在大街上玩
耍,此起彼伏的喧囂聲接連不斷的闖進這屋子裏,就像這屋裏按著個廣播匣子,
裏面正播放著熱鬧的節目。

  很顯然,這屋內的靜謐與屋外的喧囂是毫不相幹的,仿佛時間定了格,包括
人在內什麽都沒有在動。

  而實際上在這屋裏動著的也惟有時間,就仿佛是一條無形的無聲的河流,它
在慢慢的流淌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白老漢費力的站了起來,沒有說話就一瘸一拐的轉
過身默默的向外走去。

  孫寡婦扭過身朝那背影張張嘴,想給他說些什麽,還沒有來得及說,那背影
便消失了。

  這屋內的布置和先前白老漢住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墻壁被粉刷了一遍,在這潔白塗料的映襯下,一切家什都顯得整齊幹凈。

  在婚前,屋內的那些舊家具都被變賣了,現在擺放著的都是簇新的。

  雖然沒有村裏年輕人結婚時那般鋪張,但畢竟也是結婚。

  潔白的墻壁上那副西方神聖的畫像分外的顯眼。

  孫寡婦從床上下來後走到了它的跟前,雙手交叉在一起,放在下巴前,那是
一臉的虔誠,她囁嚅呢,依稀能聽清楚這樣的片段「……神啊,請寬恕我們這些
罪惡的人吧……」

  禱告完了,孫寡婦又走了過來,看了看正在床上熟睡的白春梅,那是一種專
屬於母親的慈祥的目光,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壓了壓,這樣一來,就會讓她的
閨女更暖和些。

  她無聲的走了過去,輕輕的關上了門。

  走到院子裏時孫寡婦停了步子,屋裏很暖和但生著爐子,空氣卻不好,那時
的腦子處在一種混沌的狀態。

  院子裏很冷,但空氣是清新的,走出來時孫寡婦不禁打了一個寒噤,突然有
了一種猛然清醒的感覺,就像是在夏天淋了雨水。

  她停下來在想該不該去,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要去。

  她在去推那扇門時,「吱嗡」

  一聲,緩緩的被打開了。

  孫寡婦走了進去,把門閂給插上了。

  「來啦!——」

  白老漢那沙啞的聲音裏有些顫抖。

  「來啦。」

  那更像是一種機械的重復,不過卻能聽出來是從女人的喉嚨裏發出的。

  「把燈拉開吧。屋裏太黑了。」

  白老漢如是說道,接著是他要起身的聲音。

  「不礙事的,別拉了。」

  孫寡婦已經摸黑走到床邊,坐到床沿上就開始解自己的衣服,在這漆黑的屋
裏,化學纖維料的衣物摩擦時不僅產生了火花還有嘶啦的聲響,這讓兩個並不年
輕的心臟在不自覺的加快著泵速……因為是白老漢一個人住,那火爐在前幾天就
被熄滅了。

  這屋裏冷得很也靜得很,這時,間或還會從外面傳進來一兩陣鞭炮聲,那是
不知倦不知冷的村娃們的惡作劇,不過,其來勢明顯沒有幾個小時前那般猛烈了


  雖然還有些刺耳,還絲毫影響不了這屋內發生的一些事情。

  她掀開那被子的一角進入那熱乎乎的被窩時,他渾身都在顫抖,或是因為她
身上的冷或是因為興奮…………一切都是老樣的,一切又都是新鮮的……院子裏
靜得很,聽不到任何異常的聲音。

  連那炮仗聲也少有,因為已然是深夜了,盡管這是年。

  雖然在這一夜有許多年輕人會通宵不睡,他們熬夜的方式大多是打麻將、喝
酒抑或是看電視,那只限於在屋裏熱鬧,有房屋的阻隔,讓那喧囂傳不了多遠的
地方。

  沒有人會為了某種節日而在大街上進行徹夜的狂歡,那是西方人的過節方式


  他們的喜慶只是那一日那一夜,而我們這個節日可以持續半個月甚至是更長
久。

  白家莊的夜空幽靜而且漆黑,籠罩在這村子上空的是一個活了五千年的鬼魅
,我們常常為它而自豪,又常常因它而自負。

  但它不管這些,它總是不斷的在這片土地上積蘊新的能量。

  不過,它也是慷慨的,它總是會適時的把一些神奇的東西撒向世間,比如這
樣的日子,給人們的是煙火、是年畫,還有專屬於黃色人種的笑容……
2013-12-30 10: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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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2-17
來自 浙江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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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三十五1)大年初一一大早,白土山、白強、山子等這些白家莊的村官們
就開始忙活起來。

  和別的村人不一樣,他們不是給村裏的長輩們拜年的,不是走親戚的,也不
是在大街上閑逛看熱鬧的,而是籌款在白家莊唱大戲的。

  這是在剛入冬的時候白土山就盤算好的事情,利用過春節的機會在白家莊辦
幾場大戲,一來村裏以前就有過逢節唱戲的習俗,二來彰顯一下節日喜慶的氣氛
,三來借機向村民們說一下村委會在這一年的打算,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如何村規
劃。

  其實,單單對白土山而言,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在白家莊當支書已經有
半年的時間了,他想在村民面前顯擺一下自己,他也需要這樣的顯擺。

  這是農閑,更是春節,預計四裏五莊的人大多會來看的。

  在村委會大院裏的電線桿上立著四個大喇叭,憑借它,白土山的聲音在全村
傳播開來,甚至傳到了更遠的地方,本來,村人們對這樣的廣播是不甚感興趣的
,他們只想種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此外一概不管。

  但今日卻閑著了,於是就饒有趣味的聽起來,那富有鼓動性號召力的聲音絲
毫不會讓人懷疑在說話的人有當演講家的潛質,與之相處了數十年的村人們更是
嘖嘖稱奇,他們開始重新認識這個白土山了,以前以為他只會那些做小買賣的伎
倆,卻想不到還如此的會說話。

  在大街上的閑人們聽著白土山的話,有的說道,「這馬土山咋能恁能哩,說
起話來就像是縣裏的大幹部說的!——」

  見這人這麽說就有人打斷了他的話,另一人說道,「咋還叫馬土山,人家早
入咱白家姓了。」

  又說,「我看這土山就是能耐,不知道要比那大肚子的白得柱要能上幾百倍
呢!快聽聽他說什麽,還說請戲班子來咱村唱大戲來著……」……白強把家裏的
那張大桌子搬了出來,放到了老神樹底下,一張紅紙在桌子上鋪著,上面歪歪斜
斜的寫著這樣幾個毛筆大字:「籌款唱戲過大年」,為了防止被風吹走,上面有
幾塊半截磚壓著。

  桌子上面還放著一個用紅紙糊起來的大紙箱子,上方還留了一個長方形的口
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一個吃錢的家夥。

  這一天是個大晴天,那東方的朝陽讓人提早覺出了春日的臨近,和煦陽光照
射在這片熱土上,給人一種萬物待蘇的感覺,而那老神樹下早是一派熱鬧的景象
了。

  不過,大多數人是圍觀的,一開始並沒有要掏腰包的意思。

  白強正在忙活著,還沒有顧及這些,他看桌子有些不穩了,蹲下身找來一個
瓦片掂上,搖了搖桌腿覺得穩當了才站了起來。

  這時有人指著那桌子問道,「強子,你這是幹啥呢?」

  估計說這話的人並不識字。

  「你沒聽見咱支書在喇叭裏吆喝來著啊。」

  白強看那桌子穩穩當當了,有一種末名的小興奮,來回拍打著手,末了,還
指著壓在桌上的那張紅紙說道,「唱戲過大年。」

  「那你在桌子上放這麽大一個紙箱子做啥,看著怪糝人的。」

  有人這麽問道。

  「咱村委會不產金不產銀,你以為請戲班唱戲不花錢哪!」

  白強如是說道,「這是讓咱們捐錢用的。」

  一聽到「錢」

  字好些人都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口袋,生怕會被白強給搶走似的,爾後,這
聚集起來的人群馬上就有要散去的跡象。

  白強見狀也並不慌張,昨天晚上白土山教給他們的那套說辭他早已經默記了
千遍萬遍了。

  在大街上負責籌款的村幹部不止白強一個人,他使使眼色,他們便要去攔要
散去的人群,白強借機如是說道,「大夥先別走,等我說完了再走也不遲。」

  見又有人攔著,於是大多數村人駐足聽他能說些什麽。

  白強幹咳兩聲清清嗓子,說道,「這過新年唱大戲在咱白家莊也算是老傳統
了,只不過這幾年都忙著過自己的好日子,沒人來帶頭做這事,今年咱們村委會
就帶這個頭,圖的就是個喜慶,大家夥的錢一分一厘都用在請戲班上,這也是點
個頭響跑,咱支書說了,開了春咱們村就要劃分宅基地了,這一次誰出錢,誰出
的錢多,劃莊子時就優先考慮。」

  一聽到這事和莊子有關系,這些人即使想走卻也不願意走了,有人問道,「
那一個人得出多少錢?」

  白強說道,「大家自願,十塊二十不嫌少,五十一百也不嫌多。」

  不知道從那裏掏出來一個大本子,白強抖摟著說道,「瞧見沒?誰出了錢,
就把他的名字給寫在上面。誰出的錢多,到唱大戲的那一天用村裏的大喇叭把你
的名字給念出來,到時候三裏五莊都知道是你出的錢請的戲班子。」

  說著,白強從上衣兜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張百元大鈔來,高高揚了起來,
說道,「瞧見沒?這是我家出的,我也算是個村幹部不能和大家夥爭搶,我第一
個出錢,最後一個寫名字。」

  說著,就把那兩張鈔票塞進了紙箱子。

  有人揶揄道,「現在的村幹部真都成能人了,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做起來一
出一出的。」

  「可不是麽?和那土山一起公事,想不會說話都難。」

  有人附和著。

  不過說歸說,大多數人也動了要交錢的心思。

  這是正過年,村人們不但會穿上平時舍不得穿的新衣裳,而且在口袋裏還會
有幾張平時舍不得花出去的鈔票。

  也是在這個時候,即使是在平時很吝嗇的人也會表現出些須的慷慨來。

  這算是年的力量,況且這些年的年景還算不錯,或多或少,他們的手裏都有
幾個閑錢。

  這下白強等人便忙活起來,有的負責收錢,有的負責記帳……在那暖陽的照
耀下,老神樹下的人越來越多,仿佛熱鬧的集市,村人們高舉手裏那一張張皺巴
巴的鈔票,仿佛是在爭相購買一種緊銷的商品在大街上籌款的村官中少了山子的
身影,這也是白土山使出的伎倆,他讓山子帶著幾個人挨家挨戶去收,不但收錢
還收收麥子,收粉條。

  山子的性子本來就比白強烈一些,幹起這事來活脫脫就像是一個流氓土匪。

  進了某一家有不想給錢的,就直接去囤裏舀那一家的麥子,攔都欄不住。

  不過他也不真正的土匪,也知道個節制,舀上十來斤裝上小半袋也便住了手


  鄉裏鄉親的,只要不是很小氣的人家,大多是不會生氣的。

  大多是女人在家裏呆著,他們不願意出錢但願意出糧食,夏天的時候麥子八
毛錢一斤,桃七毛錢一斤,他們寧可斤對斤的用麥子換桃卻也不願意花錢去買,
總覺得糧食是自家的,而錢要很辛苦才能爭到,不管怎樣的換算總覺得錢比糧食
要金貴,這是婦人的觀點。

  才走了數個胡同,從村委會拿來的肥料袋都已經裝滿了糧食,山子讓人用小
車把它們拉了回去,並督促他們快點帶著另外一些肥料袋來,而後山子帶著幾個
人又興致勃勃的向另一條大街走去。

  因為村幹部們是分批在不同的地方籌款的,這使得有些戶交了兩次的錢,男
人在大街上被慫恿著慷慨了一次,女人在家裏眼睜睜的看著山子他們把糧食給舀
走了,等回到了家才知道吃了這樣的虧上了這樣的當,再後悔卻是已經晚了。

  白土山是有著年中在村子籌款建廟的經驗的,若說上一次是畏首畏尾、怕狼
怕虎,而這一次卻是放開了手腳去做了。

  所以才想出了這樣的法子。

  幾天下來,已經籌了不少的錢,此外還有許多的糧食,具體是多少外人是不
會知道的,不過明眼人能夠看得出來,用這些東西請戲班子來村裏唱幾場大戲那
是綽綽有余的。

  在初五開春之際,也是這場戲開演的時候。

  白土山預計演五天正好到正月初十。

  2)戲臺就搭在村東頭的大坑之上,這借助了地理的優勢。

  那一處本來是平地,在剛建國的時候為了防澇,村人們用土都是從這裏來挖
,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個很壯觀的大坑。

  這一處又剛好是在村口,是村人們進進出出的必經之地。

  地址是白土山選的,他自有他的道理。

  初四時村裏的幾個幹部和戲班的工作人員忙了一整天才把戲臺搭好,音響設
備準備在明天一早按上,沒有照明設備,因為這些戲都是在白天上演的。

  那些戲子連戲班的工作人員有二十多個,白土山安排他們在村委會住,安排
不下,另一部分人被分派到了其他村幹部家。

  白強忙到了半夜才回了家。

  白土山分給他的是一個扮演醜角的戲子,那人姓荻。

  白天的時候白強已經把這事給他媳婦彩虹說了,不過家裏實在是沒有地方住
了,孫寡婦搬來後,她在原先的房子是沒有人住的。

  彩虹看那孫寡婦這幾日的臉色有些好看了,就去問她,問那戲子能不能在她
原先的家裏住。

  卻遭到了孫寡婦的無情拒絕,於是彩虹換了床鋪蓋,把自己的房子讓給那人
住。

  她和白強搬到廚房裏住。

  心裏雖然有些不樂意,但看白強把那人給領來了,還是強裝笑臉去迎接。

  白強把那人安頓下了,回到了廚房,彩虹正坐在炕頭上洗腳,白強看她有些
不高興的樣子,知道那是為了什麽。

  白強摸著後腦勺,嘿嘿笑著走了過來,就像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白強說道,「虹,這不怨我,是咱土山哥硬派給的,每個村幹部家都有。」

  他和彩虹並坐在了炕頭上,看她的臉色沒有要放晴的意思,繼續說道,「虹
,你也別氣了,忍個三五天就過去了。在這廚房裏住是小些、是臟些,但比咱那
屋暖和多了。再說了,這一次土山哥又分給咱不少錢呢!——」

  「我怕的就是這個。」

  彩虹直起了身,不在搓腳,很鄭重的說道,「老是拿這樣的錢,我心裏總覺
得不安生,受些苦、受些累、受些屈,我反到是覺得心裏塌實。」

  說完了就吃力的彎下了腰去拿放在附近的搓腳布。

  白強趕緊彎下了腰,拿了起來遞給彩虹,說道,「我給你說了多少次了,這
些錢不是偷的,不是搶的,是那白土山分給咱的,我們這幾個村幹部每人都有一
份,我總不能不要吧。」

  彩虹擦幹了腳,看著白強意味深長的說道,「可這些錢也不是咱光明正大得
的呀。」

  「你——」

  見彩虹如此不開竅,白強不知道該如何說是好了。

  走下床去端起盆子,準備替彩虹把那洗腳水給到了,而彩虹急忙提上鞋跳下
炕,說道,「還是我去吧,整天介跑東跑西的,你那臭腳也該洗洗了。」

  又說,「強哥,你好好想想吧,我說這些也是為了你好,為了咱家好。」

  說完,就走了出去。

  已是深夜,院子裏很靜,彩虹端著半盆子臟水經過時聽到從正屋裏傳來唏唏
噓噓的聲音,像是耗子在磨牙,把水到在院子裏時發出了些響動,讓那「磨牙」

  的聲音噶然而止了。

  彩虹覺得那又不是耗子發出的聲音。

  待想起來這是公公婆婆的房間時便不在做進一步的想象了,婆媳是前世的冤
家,能和得來的不會有幾個,更何況是先進門的媳婦後進門的婆婆,這樣的關系
就更難處理了,不過,若是這婆婆能真的對公公好,彩虹也覺得自己遂了願。

  想著裏面正發生的事情,不禁面頰緋紅,急急的向屋裏走去。

  回到屋裏時,那情緒都還沒有恢復過來,給白強倒好了熱水,把盆子放到了
他的跟前,竟鬼使神差的說道,「強哥,我來給你洗腳吧。」

  「行哦!」

  白強很高興的樣子,說道,「咱們都結婚這麽長時間了,你還沒有給我洗過
一次腳呢。」

  彩虹彎下身正要去給白強洗時卻又被他給拒絕了,這時,白強有些緊張地說
道,「不行。你的身子現在是嬌得很,裏面還有咱的娃呢,可不能累著。」

  聽了這話彩虹覺得甚是安慰,也沒有強求,自己脫了衣服先上炕去睡了。

  白強把洗腳水倒出去以後又回到屋裏,這時他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彩虹整個身子都在被窩裏只把頭露了出來,看著白強這副模樣,以為這一眨
眼的功夫他見到是什麽希奇的事情,好奇心就湧了上來,睜大了眼睛問道,「強
哥,咋的了,看你那模樣,是不是見到了什麽怪物。」

  白強正脫著衣服,扭過頭去給彩虹說話,依舊是一臉的神秘,道,「比見了
怪物還要希奇呢,你猜我剛才聽到什麽了?」

  原來是這樣,彩虹能猜得出白強聽到了什麽,於是就扭過頭去,不在理他了


  可白強卻急著要回答,說道,「我聽到了咱爹和那孫寡婦——怪不得他吵著
鬧著要二婚呢,我今兒才算明白了……」

  「那有這樣說自己爹的,就是聽見了看見了也不能說的。」

  彩虹又把頭扭了過來,如是說道。

  「我不是和你才這樣說麽。嘿嘿,要是我和外人也這麽說,不是傻子也是腦
子有毛病了。」

  對彩虹的話,白強還是不以為意。

  「就是和我也不能這麽說。」

  彩虹直直的躺在被窩裏,有些傻傻的望著屋頂上被那發黑的屋梁,輕輕的嘆
出一口氣,有些隨意的說道,「咱爹的心思你咋會懂?」

  白強卻有些不解了,停止了解最後一層衣服,也扭頭朝向彩虹,說道,「我
不懂難不成你懂?」

  「我——」

  彩虹想著,方才是自己說露了嘴,到這時卻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

  看白強幾乎脫光了衣服正坐在炕上等著她的回答,於是就轉了話題,說道,
「好了,好了,你都不嫌冷麽?快進被窩吧!我都給你暖好了。」

  見彩虹不正面回答,白強也不不強求,想著她也是隨意的說說。

  於是就脫了衣服鉆到了被窩裏。

  本是冰冷的被窩早被彩虹暖得熱乎了,碰到彩虹那滾燙的身子時彩虹也不避
他。

  白強不由得有些感慨了,又想起了剛才他爹的那些事情,嘆道,「哎!——
還是有老婆好啊!」

  彩虹莞爾,抱住了白強的身子要給他暖暖。

  白強也不拒絕,享受著妻子的體恤。

  說道,「虹,明天唱戲,咱就坐在臺上,比誰的位置都要好呢!」

  「太鬧騰了,我不想去。」

  彩虹如是說道。

  「去吧。」

  白強說道,「那樣好的地方,別人想去都去不成,你咋能不去。土山哥還請
了咱鄉長去看戲呢,到時候鄉長就和咱們坐到一塊。」

  「我就在家呆著吧,咱的蘑菇棚得天天有人照料著,開了春兒還得拉出去賣
呢。這一次你在家,可不能再轉給咱桂花嬸子了。今年蔬菜緊缺,我估摸著能賣
不少錢。」

  「你身上懷著娃,就別在死裏活裏幹了。再說了,咱也不缺這幾個錢。」

  白強如是說道。

  「可是手裏拿著這樣的錢我心裏才覺著塌實——」

  彩虹說道。

  白強知道,彩虹又要數落他了,就打斷了她的話,說道,「好了,好了。等
過了年,把咱爹給孫寡婦的財禮錢要回來以後,咱就買輛三馬車去做買賣。」

  「真的!——」

  這是彩虹一直以來的願望,被窩裏把白強抱得更緊了。

  這讓白強不由得變的騷動起來,他說道,「虹,我摸摸咱的娃,看他(她)
有多大了。」

  說著就把手伸了過去。

  那皮膚溫滑如脂,那肚子微微凸起。

  彩虹嬌羞,道,「才四五個月大還早著呢!我現在都覺不出他(她)在動,
你咋能覺得到?」

  說著就要把他的手拿下去,白強不但不依卻要繼續往下探去,彩虹知道他要
做什麽,用力抓住了他的手,急道,「我現在懷孕了,不能做那事兒的,你就不
能忍忍!」

  「和你在一個被窩,挨著你的身子我咋能忍得住!」

  白強無奈的說道,「我都憋啦好幾天了。」

  「那——」

  彩虹好象是做出了很大決定似的,說道,「那改天咱們分開睡吧!」

  「好了,好了。」

  白強象是個受氣的孩子,把頭扭想一邊,說道,「為了咱的娃,以後不碰你
就是了。睡吧,明天還要看戲呢!哼,也不知道你娘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娘說的,那還有假?就是我娘不說,咱也不該那樣的。」

  白強側過身,給了彩虹一個光脊梁,彩虹知道白強這是在的賭氣,她明白他
的苦悶,這僅僅是源之於生理的,正值青壯年對那方面的要求很強烈,有時幹了
一天的活,到了晚上卻還有需要。

  彩虹明白,做妻子的,該是讓他滿足這些的。

  彩虹起了身,拉滅了燈,脫了身上的所有衣服,如小鳥般依在那健碩的脊梁
上。

  白強已經感覺到它們的存在了,剛才彩虹明明拒絕了他,白強正為此而有些
生氣呢,雖然知道這並不是她的錯,卻不知彩虹為何現在又做出了這樣的動作,
白強驚道,「虹,你——」

  彩虹呢喃著,「強哥,你別動,我來幫你。」

  說著,一只溫軟的小手從白強的腹下滑向他身體的深處。

  本來是因為彩虹的拒絕而變得如軟泥,經過那手的觸碰卻又立即抖擻起來。

  寒冷的冬天,沒有可供經常洗澡的地方,彩虹不可能象夏天一樣用嘴去慰藉
她的丈夫。

  彩虹閉了眼,整個前身緊緊的帖著白強的後背,黑夜的遮掩可以讓她對丈夫
去做任何事情,況且閉上了眼睛,她的世界裏只有感覺存在。

  要伴白強進入那仙境了,一只手摩挲著他的腹部,另一只手幫他抽動著。

  「……虹……哦……你真是太好了……」

  白強語無倫次著,在享受著彩虹給他帶來的巨大快慰。

  整個身體變得燥熱起來,他蹬開了棉被感覺那火山很快就要爆發出來了。

  「……啊……虹……你真好……」

  他繼續下意識的叫喊著。

  那物在彩虹的小手中變得越發的粗大與堅挺,仿佛是自己飼養的一只小動物
,彩虹已經能夠摸清楚它的習性了。

  當感覺到白強的整個身體都在迎合她的抽動時,彩虹卻及時的停了手。

  「虹,你……」

  白強急道。

  這時,彩虹卻坐了起來,小聲說道,「強哥,別把炕給弄臟了,你坐到炕邊
上。」

  原來是因為這樣彩虹才停止的,於是就跟著她坐了起來,彩虹坐在白強身後
,用被子把他們的身體給蓋住了,手又伸到了白強的檔部。

  而白強也順勢握著彩虹的手,他們一起動作著。

  那裏很快又熱血沸騰起來。

  「……啊,虹,你真好……真是舒服死了……」

  白強無顧忌的吟叫著,若是開了燈,就一定能夠看到他那因為興奮而扭曲的
面部,而在一旁幫他做的彩虹卻沒有多大的反應。

  她清楚她帶給他的快慰,但在此刻,她卻是體味不到那種感覺的。

  她也只能機械的動作著。

  「啊——啊——來了!來了——」

  在那一刻,白強的身體使勁前弓,差一點就掉下炕來,幸好有彩虹在後面抱
著他。

  彩虹手中的那物軟了下來,她也松開了手,摸了件衣服就披在身上,又起身
拉開了燈。

  一陣滿足之後,白強坐在炕上,看著下體的汙穢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彩虹把衛生紙遞給了他。

  白強接過了,看著一臉平靜的彩虹還覺著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感激要大於羞愧.彩虹卻不以為意,看白強擦完了,說道,「強哥,
咱快睡吧,明兒還要看戲呢!」……3)彩虹事先並沒有意識到,她獲得了自從
嫁給白強以來的最大容光。

  盡管在那臨時搭建的舞臺上她和白強都不是主角,出盡風頭的是白土山以及
白土山請來的村幹部馬鄉長。

  這幾日天氣都不錯,而今天更是天公做了美,暖陽高照,照得每個人都喜氣
洋洋。

  舞臺下是一片喧囂的人群,給人一種沸反盈天盛況,這時是上午八九點鐘的
樣子,街坊傳街坊,親戚傳親戚,幾天來鄰村的人早就聽說了白家莊要唱大戲。

  正如白土山料想的那樣現在是農閑的季節,又值過年,四裏五莊的人大都過
來了。

  從舞臺上看,那簡直是一片人的汪洋。

  大坑裏或坐著或站著擠滿了人,樹上附近的屋頂上也滿是人,在這「高處」

  的大多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和十多歲的娃子。

  有家長看見自己的娃兒在這麽危險的地方站著喊他下來,那娃卻死活不下,
因為這是他好不容易才搶來的位置,怎肯拱手讓給別人。

  這一處,幾個爺們圍站在一處抽著煙海闊天空般的聊著。

  另一處幾個女人坐在從自家帶來的板凳上,不知為了何事一齊旁若無人的大
笑著,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六七個女人能鬧出多大的動靜便可想而知了。

  還有許多的小商小販,挑著扁擔的,那是在賣梨膏;扛著木棍的,木棍上插
滿了讓娃們流口水的糖葫蘆;自行車的後坐上駝著一個鐵盒子的,那是在賣棉花
糖:有的推了個小車,那裏面的小玩意兒就更多了……或是在人群裏穿梭著,或
是在路邊擺放著,無論走到那裏都少不了他們的身影,每個小販的身旁都無一例
外的圍著幾個甚至是一群娃子,才得的壓歲錢,你爭我搶的,正急於向販子換成
他們心儀的玩具或是喜歡吃的小食品……就在這裏還是一片喧囂的時候,冷不防
的,插在戲臺旁的那根三眼槍發出了一聲沖天巨響。

  三眼槍類似於自制的土炮,一般是一個鐵錘一樣的東西綁在一根粗短的木棍
上,鐵錘裏面有三個窟窿,這是灌火藥用的。

  又有三個小口兒,那是插撚子用的。

  三眼槍也是故此而得名。

  由它發出的聲音明顯有些沈悶,但聲響很大,也傳得很遠,旁邊的人聽了更
是有一種地動山搖的感覺。

  所以,它比一般的炮仗要厲害得多。

  十聲巨響過後,從大坑的上空傳來一種顫巍巍的混音。

  這起到了震懾的效果,原本喧囂的人群頓時變得安靜起來。

  白土山信步走向了前臺,今日的他更是油光滿面、衣冠楚楚,他的穿戴對白
家莊的人而言也算得上是一件罕物,是一身搭配並不合理的西裝。

  給白家莊大多數人的印象,這白土山並不識字的,但走到舞臺中央時臺下的
人明明看到他手裏拿著一沓稿紙,不知他是裝模做樣還是掩蓋了自己本來就識字
的真相。

  白家莊的人大多數都覺得希奇,這段時間白土山帶給了他們不少的震撼。

  而鄰村的人大多數不認識白土山,他們翹首期待著他的講話還以為是從縣裏
鄉裏下來的大領導呢。

  在臺上白土山明顯有些激動,看了一眼臺下那湧動的人潮,因為站得太靠前
了,兩腿哆嗦著不聽使喚,差一點就掉了下去,趕緊往後退了幾步,坐在最前排
的那些人看到白土山這個樣子都笑出聲來。

  而白土山他本人早已顧及不到這些了,這一次他在戲臺上扮演的是主持人的
身份,要說的就那麽一兩句話,他顫巍巍的大聲道,「第二項,請馬鄉長講話!
大家——大家夥鼓掌歡迎。」

  說著就帶頭鼓起掌來。

  臺上臺下頓時掌聲雷動。

  戲臺是這樣布置的,左邊是樂隊,笙鑼箏胡各種傳統樂器一應懼全,樂手均
已就位隨時都可以進行演出,而右邊則坐了一些重要人物,第一排坐的是白土山
專門請來的鄉幹部,後兩排是村幹部及他們的家眷,白強與彩虹就在其中。

  那彩虹也是一身好打扮,坐在臺上,看臺下一望無余,興奮的很。

  在這「貴賓席」

  上其他人也如她一般,正襟危坐著,沒有見過多少這樣大的場面,看起來都
有著些須的不自在。

  在最前排的那些鄉幹部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那馬鄉長見白土山叫他去講
話,就挺著個大肚子,樂呵呵的站了起來走了過去。

  白土山也沒有入席,站在一旁陪著他。

  馬鄉長對著話筒幹咳了幾聲,接著都打起官腔來,「各位父老鄉親,大家上
午好啊!」

  才一句就停了下來,不往下面說了。

  場下的觀眾還不知為何,這讓場面多少有些尷尬。

  馬鄉長把頭扭向白土山,白土山心領神會趕緊帶頭鼓起掌來,場下的人知道
是什麽意思了,也跟著鼓起來。

  下面有一老者一邊拍著手,一邊對旁人說道,「這馬鄉長咋恁喜歡讓人拍手
呢,土山讓咱拍了一次不夠,這家夥又讓咱拍一次。這戲咱還看不看了?」

  在他旁邊坐著的那個人四五十歲的年紀,他就只看不拍,隨口說道,「你沒
在電視上瞧麽,當官的都是這個德性,不叫個好他就是不往下說話。」

  馬鄉長很滿意的擡起雙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不要鼓掌了,等又靜了下來
,擡高了嗓門,裝腔作勢道,「這半年來,在以白土山為首的村委會的帶領下,
白家莊的變化真是大呀。不但治安穩定了,村裏的各項建設也是搞得有模有樣。
土山的老泰山老支書是咱全縣乃至全市的勞動模範,土山是他的女婿,這女婿就
是半個兒,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真是虎父無犬子啊!這過年時還請來了戲班唱大
戲,咋——這是豐富了咱老百姓的文化生活,這不僅是白家莊的興事,也是全鄉
的興事。借著這個機會,我提幾點希望,一呢,希望白土山繼續當好這個村支書
,把白家莊管得象模象樣;二呢,不但要把白家莊管理好,還要做個致富帶頭人
,讓白家莊村民的生活水平更上一個臺階。」

  說到這裏,馬鄉長又不說話了,回頭看看白土山,那白土山眼快立即又帶頭
鼓起掌來。

  馬鄉長對白土山的做法很滿意,繼續說道,「今天哪,借著這個機會,我代
表鄉政府送給土山一面錦旗,來表彰他對咱白家莊做出的——咋——突出貢獻。


  轉身道,「小王,拿來!」

  那個被馬鄉長叫作「小王」

  的人從後臺走了出來,把早就準備好的錦旗交給馬鄉長。

  而馬鄉長又鄭重的遞到白土山手裏。

  隨後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看那馬鄉長走了回去,臺下的人卻聽得一頭霧水,特別是一位正抱著孩子的
農村婦女長籲出一口氣,嘆道,「我的天,總算講完了,呱啦呱啦的,不知道在
說個啥?也該唱戲了吧,今兒要唱那一出啊?」

  估計說這話的女人是外村的,不但不認識白土山,就連馬鄉長也不曉得。

  在她旁邊,一位正磕著瓜子,說道,「你咋會懂,人家當幹部的都這個樣。


  吐出了瓜子皮又說道,「那戲臺上寫著呢,今兒要唱對花槍。」

  「呵呵——」

  那女人爽朗的笑著,「這戲我在廣播匣裏聽過,不賴不賴。」

  一會兒停止了笑,她覺得有些奇怪了,道,「不是要唱戲了嗎?那個人咋還
不下去,看著咋恁別扭哩!」

  的確是這樣,馬鄉長走下了臺,而白土山卻又霸占住戲臺不放了。

  此刻,他是完全沈浸在為自己營造的精神王國裏了,興奮得簡直有些手足無
措,他的心情與當年拿破侖接受衛冕時幾乎無二般模樣。

  他把手中的錦旗高高舉了起來,左右搖晃著,在別人眼裏,那卻是一個很滑
稽的動作。

  戲臺下,坐在最前排的那些人不樂意了,起哄道「土山,你這是在幹啥哩,
光看你一個人了,還讓不讓大家看戲了?」

  「是啊!」

  「是啊!——」

  其他人也在附和著。

  ……白土山似乎註意到了下面的情況,及時的收斂了那有些失態的行經,對
著話筒大聲喊道,「今兒演的第一場戲是‘對花槍’。」

  說完,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白土山話音剛落,那樂隊立時就演奏起來,剛開始的一出就是武戲,板鼓、
堂鼓、大鑼、梆子、手板一時齊鳴,響聲大作,猶如滾滾江水,給人一種激昂澎
湃的感覺,人們的情緒一下子就被調動了起來。

  伴隨著曲子,「羅藝」

  手拿花槍健步入場,在臺上舞動起來,沒有白土山示意,臺下就響起一片震
人發聵的叫好聲……到了最後,「羅藝」

  與那「姜桂芝」

  打了一出精彩的對花槍,二人破鏡重圓,重歸於好。

  這時戲臺也落下了帷幕。

  偌大的一個大坑裏擠壓壓的人群開始向四處散去。

  看樣子他們都很滿意這一次的演出。

  在後臺,白強對彩虹有些興奮地說道,「唱得不錯吧?看咱在臺上看得多清
楚,就這叫你來你還不來呢!」

  彩虹笑道,「是不錯。」

  又道,「趕明兒我叫我娘和我爹也來咱村裏瞧戲。」

  看看那已經偏西的日頭,急道,「不好了,光顧著看戲,你看這天都啥時候
了,咱爹和咱娘還等著我做飯呢!」

  白強卻不以為意,說道,「這有啥,你沒瞧見麽,他們也在下面看戲。家裏
還剩那麽多油條和麻花,餓不著他們的。」

  「那些東西哪兒能頂得上飯,我要回了,你還回家吃飯不?」

  彩虹問道。

  「村裏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那裏顧得上在家吃飯,就不回了。」

  白強說道。

  「要是喝酒的話,你少喝些。」

  彩虹勸道。

  「下午還有一大攤子事兒的,放心吧,喝不了多少。你回吧。」

  白強說道,還沒有等彩虹走他就不知因何事被山子叫出去忙活了。

  彩虹從後臺出來後,隨人群往自己家裏走去。

  在路上碰見了吳桂花和白小玲,他們也一同推著車往家裏的方向走。

  車上裝的大多是一些小玩意,這樣的一個賺錢機會,她怎能不去抓。

  彩虹三步並作兩步,趕上了他們,也幫忙推著車。

  白小玲扭頭見是彩虹,很高興的樣子,說道,「嫂子,我在看見了你和我哥
在戲臺上,真威風啊。」

  吳桂花扭頭見是彩虹也說道,「以前我咋沒註意到,這強子跟了那白土山以
後能耐真是大起來了。」

  「他就是跑跑腿,有啥能耐的。」

  彩虹雖是這麽說,心裏卻在樂和著。

  「嫂,這戲唱得真好。明兒個你領我到後臺瞧瞧去,我想看看他們是怎麽化
裝的。」

  白小玲說道。

  「好!」

  彩虹答道,「我給你強哥說一下,看他讓咱去看不?」

  他們推著車子,比起他人來速度自然有些慢,有個鄰居從他們身邊經過時看
見了彩虹,誇道,「強子他媳婦,今天看你在那戲臺上可真神氣啊。多少年了,
咱白家莊也算是在鄉裏露了一回臉。」

  「那有啥,就是在上面坐坐。」

  彩虹很謙虛的說道。

  4)既然是上午來的,那些鄉裏的大幹部們就沒有再要回去的道理,人家的
錦旗也不是白給的,中午飯的時候白土山自然要好好招待他們一番了。

  地點就選在白肚子開的那家食堂裏,盤子摞盤子,滿滿的一桌菜,白土山早
就讓白肚子給預備好了。

  走到飯桌旁時,白土山寒暄道,「馬鄉長,咱這小村小店的,也沒啥好招待
您的,你就將就著用吧!」

  馬鄉長卻是一副很生氣的樣子,擺擺手,說道,「端回去,都端回去。白得
柱搞這一套,你也搞這一套……」

  看了一眼在一旁伺候著的白肚子,煞有介事的說道,「這要是讓群眾看見了
怎麽議論咱們呀!」

  見馬鄉長這麽說,白土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真覺得自己犯了很大錯誤似
的,說道,「這——這——」

  陪馬鄉長吃飯的,還有這個戲班的老板和他帶來的兩個臺柱子,一個是在白
強家住著的那個荻姓的醜角,一個是在白土山家住著的吳姓的旦角,叫作吳鳳鳳
,丹鳳眼、吊梢眉,是個長相妖冶的女人。

  他們三個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

  看馬鄉長那模樣就知道他說的都是一些場面話,戲臺老板和那個醜角心有神
會,知而不言。

  但吳鳳鳳卻看不下去了,挽住馬鄉長的胳膊,說道,「我說馬鄉長啊,人家
飯都做好了,這也是做下屬的一番心意,您老要是不吃的話,那不是更浪費了?


  白土山也不是傻子,急忙附和著,說道,「是啊,是啊!——」

  「這吃是浪費,不吃是更大的浪費。」

  馬鄉長說道,「咱白家莊還不富裕,以後可不需搞這一套了。」

  「是,是。」

  白土山抹著頭上的汗,心想,這女人真是幫了他的大忙,沒有白讓她在自己
家裏住。

  這麽說著,眾人都落了座。

  一會兒,還沒有把椅子坐熱,吳鳳鳳就站了起來,說道,「我建議大家都幹
了此杯,有兩個原因,這一是歡迎馬鄉長的到來。這二是慶賀咱們首場演出成功
。」

  「好!」

  「好!——」

  其他人都站了起來,最後一個站起來的是馬鄉長。

  喝完了,馬鄉長最先一個坐下來,其他人才跟著坐下。

  他把酒盅放在桌上,對坐在他身邊的白土山說道,「土山啊,你是個能人,
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有些事兒你還得好好學一學。」

  朝著吳鳳鳳又大聲說道,「她就是一個好的老師啊,這做幹部的門道多著呢
,光是用小商小販那一套還不行,你得多向她學學。」

  「哦,是是是。」

  白土山依舊附和著,在臺上的那種感覺還沒有完全消退掉,他的腦子是沒有
在轉圈的,實不知馬鄉長這話裏的意思。

  吳鳳鳳卻是覺出這話裏的意思了,夾了一口菜,嚼完了,嬌滴滴的說道,「
馬鄉長說的是那裏話,我一個戲子能知道個啥。」

  「呵呵,謙虛了,謙虛了。」

  馬鄉長笑著,繼續說道,「今兒來咱白家莊也不是光來看閑戲的,還有一件
事要給大家說,特別是土山,你可要聽好了。」

  白土山正要往嘴裏送菜,聽到這話又趕緊擱下了筷子,說道,「您說,您說
。」

  這馬鄉長也放下了筷子,看這個陣勢,其他人也不敢吃菜了,都在恭恭敬敬
的聽著。

  馬鄉長說道,「在鄉裏我是主管經濟的,大小事情都得經經我的手,在年初
的時候一家大公司和咱聯系,要咱們成立幾十個養雞專業戶,他為咱們代銷雞蛋
,什麽都說好了,雞子免費提供,雞飼料也由他們公司來給,不管產多少他們都
能包幹,這可是能賺大錢的事情。別的村爭還爭不過來呢,我決定把這幾十個指
標給你們白家莊了,土山啊,到時候你可一定要完成任務啊。」

  白土山說道,「那是,那是。」

  又說道,「可——鄉長,我也沒幹過這檔子事啊。」

  「你白土山不是挺能整的嗎?什麽時候前怕狼後怕虎了。」

  馬鄉長如是說道,「由我給你撐著腰還怕個球!」

  「鄉長對我好我也知道,我啥事都聽您的,吃菜,吃菜。」

  說著夾了一大塊雞肉放到了馬鄉長跟前的盤子裏。

  馬鄉長也不客氣,把它放到了嘴裏大口地嚼著,這時其他人也跟著動起筷來


  這樣的酒席總得看別人的顏色,那其實是很累人的事情,想必除了那馬鄉長
沒有一個人能覺出自在來。

  不過,那是一開始的事情,幾盅白酒下肚每個人都是紅光滿面,雖然還不算
醉,但都開始覺得這個世界有些輕飄了,飯桌上一片狼藉,沒有人再去關照它們
,一盅接著一盅的喝酒,已然覺不出有什麽滋味了,仿佛就是在喝白開水。

  大家都變得善談起來,拉住一個人似乎都能做畢生的好朋友似的,三三兩兩
的抱團海聊,在這酒場裏總能成為不少人友誼的開始,也是不少人鞏固他們之間
友誼的地方。

  
2013-12-30 10:2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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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三十六1)冬日晝短夜長,白土山等人晃晃悠悠把馬鄉長給送走的時候天
已經黑將下來。

  白土山和那吳鳳鳳雙雙回到了白土山的家。

  經過幾日的相處,他們已經很是相熟了。

  白土山先讓吳鳳鳳進了屋,而自己則去了茅房,從茅房裏出來後,他走到過
道裏悄悄的把大門給鎖了。

  他媳婦白嬌鳳這個時候不在家,他知道她現在肯定打麻將去了,一時半會兒
還不會回來。

  就在酒席間,那吳鳳鳳已經給他傳遞了不少曖昧的訊息,他沒有理由不註意
到。

  況且他也覺得這女人對他還是有好感的。

  於是就裝作喝醉了酒,東倒西歪的就進了吳鳳鳳住的房子,一頭紮到了床上
,睜著眼睛,口裏含糊地說道,「醉了,真的醉了。」

  吳鳳鳳正照著鏡子梳頭,看了白土山一眼,有些不以為意,笑道,「你別給
我裝了,我看出來了,你根本就沒有喝醉。」

  見被揭穿了西洋鏡,白土山不勉有些尷尬,傻笑著坐了起來,說道,「我就
知道,啥事都躲不過你那雙賊眼。」

  吳鳳鳳一臉妖媚,笑道,「知道還給我裝,你肚子裏的那點兒壞水我還不知
道。我們走南闖北的,啥人沒有見過。」

  白土山見她沒有生氣,又高興起來,說道,「那你說說我是不是一個好人?


  吳鳳鳳走了過去,拿手指指了一下白土山的鼻子,說道,「你呀,我看就是
一個大壞蛋。」

  看吳鳳鳳這般矯情,就覺著有戲,捂著方才被吳鳳鳳指著的有些發酸的鼻子
,說道,「我是壞人你還幫我做啥?要知道要不是你解圍,陳鄉長還不知道會怎
麽樣呢!」

  「你是個壞蛋也是個傻子,這年頭那個當官的不會裝個熊樣,你連這個都看
不透還做啥子村支書?」

  吳鳳鳳直言不諱的說道。

  突的又轉過身坐到了白土山的大腿上,「別以為我沒有看到,說,趁你老婆
沒在家,把你家大門反鎖了要做啥?」

  白土山沒想到她是這麽主動,一把抱住了她就往身上啃,激動地說道,「你
都知道了還問我做啥?」

  「別親我。一嘴的酒氣。」

  吳鳳鳳用手擋住了白土山的嘴,皺著眉頭說道,「你先別急,想和我好那也
容易,得答應我的條件。」

  「條件?」

  白土山楞了,真不知吳鳳鳳在說些什麽。

  吳鳳鳳站了起來,說道,「我早看出來你對我有意思,過幾天我就走了那能
讓你白占便宜。我要是把身子給了你,你得讓我覺得值當。」

  「啥?」

  白土山明白大概意思了,但還是有些不大相信自己聽到的。

  他絕沒有想到,這女人還做著這樣的營生。

  「都說你是這村裏的大能人,啥意思你該知道。」

  話說到這份上,那吳鳳鳳的態度明顯有些冷漠了。

  「那——那得多少?」

  白土山傻傻的問道。

  早知道的話他就不這麽費事了。

  吳鳳鳳朝著白土山緩緩的伸出了三個根手指頭。

  白土山站了起來,沒有說話,默默的要往前走。

  在他正要開門時間,那吳鳳鳳覺得他沒有要回頭的意思,小聲罵了一句,「
熊包!」

  說這話時完全沒有了白天幫白土山的那種熱乎勁,盡管這還是在白土山家裏


  蚊蠅振翅般細小的話卻讓白土山聽到了耳朵裏,春風得意的他怎麽能受得了
這樣的奚落。

  他猛地一回頭一把把她按到了床上就胡啃亂摸起來。

  而後像一頭餓狼一樣按住了吳鳳鳳,吳鳳鳳有些怔怔的看著他,白土山說道
,「我告訴你,在白家莊誰都可以是熊包,但我馬土山絕對不是。你既然要賣,
那我可就要買了。」

  說著,就去扒吳鳳鳳的衣服。

  那吳鳳鳳三十出頭,正是半老徐娘,什麽陣勢沒有見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再說對這白土山還是頗有些好感的,要不在酒席上也不會幫他了。

  再說,天天東奔西走的,她也有好長日子不沾腥了,於是就任由他來做。

  一時間,顛孌倒鳳,這屋子頓時成了他們的歡樂道場。

  脫掉吳鳳鳳的褲子以後,白土山半跪在床上急急的要解自己的腰帶。

  趁這個當,吳鳳鳳爬起來不顧那裸露的醜態拿起自己的包往裏面找東西,很
快就找到了。

  白土山以前在縣城的發廊裏偷偷找小姐的時候人家也給這東西,不用的話就
不讓上。

  由於生理的原因,還有白家莊才習俗,雖然這不是家裏的常備物,但比起村
裏的其他人來白土山對這物還是相當了解的。

  「你先別動,我給你戴上。」

  吳鳳鳳如是說道。

  爬到白土山跟前彎下了身,有些諂媚地擡頭看了白土山一眼,便為那小將軍
穿上了戎裝。

  然後吳鳳鳳就叉開腿躺在床上,等待著它的進發。

  吳鳳鳳那惹火的身材讓白土山看紅了眼,撐開她的兩腿,俯身上去,一下子
便進了黃龍府。

  「啊!——」

  吳鳳鳳一聲浪叫,很快便入港了。

  抱住白土山不停的迎合著他,叫道,「我這一身好肉,要你三百塊錢不算虧
的。啊,啊!——」

  白土山不理她,只管賣力做活,不一會兒就累出了汗,做著做著,那力度也
逐漸少了許多。

  雖然沒有要泄的樣子,因為前戲過猛,看樣子是沒有多大力氣了。

  本身這白土山就是無甚力氣的,這些年來,他全身的能量只往腦子裏湧去了


  卻也只管呼呼的喘著粗氣,與自己的身體進行著最大的抗衡。

  吳鳳鳳躺在床上為白土山加油,叫道,「啊,別停,別停,使勁,使勁呀。
……」

  那吳鳳鳳可是風月場上的高手,深諳房中之術。

  看白土山真的沒有什麽力氣了,叫道,「你停停,讓我來。」

  白土山不知她要做什麽,先停下了。

  吳鳳鳳於是就抽身上馬,反壓在了白土山身上,握住那物朝洞中插去。

  仿佛駕著匹快馬,這女人一上一下在男人的身體上恣意馳騁著,真是好生快
意,就連那雙豪乳也跟著不斷的上躥下跳。

  吳鳳鳳看著胯下的男人,她是一臉的興奮,叫道,「土山,舒服麽?啊,爽
嗎?」

  雖被壓著,但那白土山真的很受用,以前他只是知道做這些是男人的氣力活
,沒想到女人也可以這樣。

  不是吳鳳鳳他還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花式,做起這事來不知道比他那死豬一
樣的婆子好上多少倍。

  雖然被吳鳳鳳壓著,卻也是興奮之極,叫道,「爽,爽死了,早知道有這麽
舒服,別說三百塊了,就是一千塊我也弄你。」

  吳鳳鳳聽了,托起自己的兩個乳房,一上一下幹得更賣力了。

  「我也舒服,我也爽,我的好哥哥,累死我了。我要死了,啊要死了。」

  一次高潮過後,吳鳳鳳明顯也有些累了,卻還在動作著。

  這時,吳鳳鳳又有了新招式,喘道,「土山,你起來,我在教你一招,咱倆
一起弄。」

  在這時,赤身裸體的吳鳳鳳簡直成了房中大師。

  白土山儼然成了一個很聽話的土地,於是就坐了起來,說道,「鳳鳳,你的
花樣可真多。」

  說著,兩人就抱在了一起,互相沖擊著。

  這時也顧不得身上的臭味與嘴裏的酒氣了,兩條舌頭攪在一起,除了那種欲
生欲死的快慰,似乎已經覺不出其他任何味道了。

  身上的所有部位能貼的貼在一起,能觸的觸在一起。

  真正要享受性愛快感的人是不講任何隱私,是不會有所忌諱的。

  有了剛才的休息,在這一回合白土山重新變得生猛起來,在最後關頭,他欲
要使出全身的力氣。

  吳鳳鳳感覺出他要爆發了,卻還不想他這麽快就結束,叫道,「你別射,再
等等,再等等,啊,啊——」

  白土山使勁一挺,在最後一刻,也「啊」

  地一聲長嘆。

  緊接著就離開了吳鳳鳳的身體,把那套子拽了下來扔到了床底下。

  在床上很滿足的躺了一會兒,一句話也沒說,就準備去穿衣服。

  吳鳳鳳在床上躺著,拽了條被子蓋在身上,披著頭,散著發,一副有氣無力
的模樣,柔聲道,「土山,這麽早急著走幹嗎?這才幾點,你那婆子不會回來的
。」

  白土山以為這是吳鳳鳳在給他要錢,說道,「我身上一下子沒有帶那麽多,
明天就給你。」

  吳鳳鳳起身一把抱住了白土山,道,「土山,我不是那意思。我知道從我給
你要錢起你已經瞧不起我了,可我不介意。實話給你說吧,除了唱戲我就是做這
營生的。我,我心裏面是有些喜歡你的,陪我說說話好麽?」

  這白土山也是一個憐香惜玉之人,見她這麽說,又看看表就決定不走了。

  回到床上與吳鳳鳳躺到了一起。

  不過還有些戒備心理,吳鳳鳳就勢倒在白土山懷裏,一只手摩挲著他胸脯上
並不是很健碩的肌肉,擡頭又看白土山那副有些肅然的模樣,不禁說道,「看你
那樣兒,我又吃不了你。」

  白土山不想失了一個做男人的面子,就找著話題,問道,「你唱戲唱得好好
的,為啥要幹這一行。」

  吳鳳鳳道,「你以為我願意啊,當初是被逼的,呵呵——」

  吳鳳鳳苦笑著,「後來就習慣了。到了現在呢,自己願意就做,要是不願意
,就是別人再厲害,我也不會答應的。土山,我告訴你哦,就是你們那個馬鄉長
也不是好貨。」

  那神色本是在稍稍緩和的,但聽到了吳鳳鳳在罵馬鄉長,就突地又變得嚴肅
起來。

  正色道,「可不許罵他。」

  吳鳳鳳瞪了白土山一眼,道,「我知道他是你的靠山。我不是在罵他,我說
的是真事,就今兒咱們在一起喝酒時,他偷偷的把我給拉出來了,說要帶我去過
夜。我看他的樣子就一陣惡心——」

  「你胡說什麽,他怎麽會知道你是做這個的?你又沒有在臉上寫著。再說了
今天他都喝醉了。」

  白土山不解道。

  「你都沒有醉他會喝醉?他可是老狐貍了,能看得出來我幹的行當。你信也
罷,不信也罷,反正我給你說的都是真的。」

  吳鳳鳳這麽說道。

  「那你為啥看上了我,還無緣無故的幫我解圍?」

  白土山更是不解了。

  「順水人情我為啥不做,幫你說話我身上又不會掉下一塊肉來,你還欠我一
個人情呢!」

  吳鳳鳳說道,「我啥時候說看上你了,只是覺得你這人還不錯,呵呵,精明
裏透著點兒傻氣。你肚子裏要是有點兒墨水,也是一個當官的坯子,不過,我看
啊,這輩子你頂多在你們村逞逞威風罷了。」

  「你說得對。」

  白土山覺得口澀無味,從衣服兜裏找出一根煙來吸,眼神有些空洞的望著前
方,吐出了一口煙,意味深長的說道,「活到這個歲數,我這輩子能在白家莊威
風威風也就夠了。」

  「那好辦,外面的事兒我知道不少呢?」

  鳳坐起來,拿掉白土山手裏的煙,掐滅了扔在地上,道,「你那馬鄉長不是
說了嗎?說讓我教教你,那這幾天就讓我好好的調教、調教你吧。」

  白土山納罕,道「咋個調教?」

  吳鳳鳳一臉的詭秘,把他按到床上,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又說,「剛才你讓我高潮了兩次,爽死我了,這回我送你,不收錢的。」

  說著,就在白土山胸上啃了起來。

  「啥,你說啥?我——」

  吳鳳鳳這一回來勢兇猛,白土山還沒有恢復過勁來,簡直有些招架不住……
2)在這幾天,整個白家莊幾乎成了熱鬧的集市,不但親戚朋友來白家莊看戲,
這裏也一下子多了許多的小商小販的積聚地。

  上午的時候,他們在大坑的附近擺地攤等待著看戲人的光顧。

  下午的時候,有些小販還不想就這麽回去,就在白家莊的大街小巷裏轉悠,
希翼能招攬些生意,把剩下的存貨給賣掉。

  和村裏的其它人一樣,老羊倌看完了戲,搬著條板凳也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到後街的街口時,看到那裏圍了一大堆的人,而每個從那裏離去的人的手裏都
拎著一大包東西,僅僅用一只手提著,像是提著一包棉花,看樣子不是很重。

  老羊倌覺得稀罕,不知道那些是什麽,於是就想走過去看看。

  雖然動作有些不自然,但老羊倌也像其他人一樣拿起了那些東西看——用一
層塑料紙包著,摸起來軟軟的,光看樣式有些像村裏衛生所用的那些棉紗。

  還沒有看出些門道,正琢磨著這是什麽東西,做什麽用的,就突地被人給奪
走著了。

  擡頭一看,是住在他家附近的一個性格彪悍的女鄰居。

  還沒有等老羊倌開口,那女的就說道,「你這個糟老頭來這裏幹啥?」

  老羊倌知道這個女人素來就看不起他,不過,這一次當著這許多人的面無端
的被她奚落,不勉有些生氣,以為理在他這裏,於是就理直氣壯的說道,「你能
來,我為啥就不能來?」

  那女人走了過來低聲道,「我這樣做是對你好,你這糟老頭子就別在這兒丟
人現眼了。你知道人家是賣什麽的?」

  「我管他是賣什麽的,你能買我為啥就不能買?」

  老羊倌犟道。

  像他這個年齡階段的老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認死理,鉆牛角尖的癖性。

  說這話時,聲音不勉有些大,就像是在吵架一般。

  引得那些買東西的不在買東西了,賣東西的不在賣東西了。

  全都圍過來看。

  圍觀的人中,大多數是白家莊的人,自然有認得老羊倌的,就勸道,「老羊
倌,你就別湊熱鬧了,這些都是女人用的東西,你一個光棍漢買它做什麽!」

  「啥?——」

  老羊倌聽了覺得大窘,羞得他那張老臉一下子從眉頭紅到了脖根兒。

  這時他才註意到除了那個賣東西的商販,來這裏買東西的都是村裏的婦女。

  平生辦過不少丟人的事兒這一件也算是其一了。

  那商販也算開明,笑道,「不一定非得娘們用,咱們漢子也能用。要不,算
你便宜點兒,您也來一包?」

  其它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那樣的笑聲,震得老羊倌耳膜發痛,當時羞
愧難當,恨不能找個老鼠洞立即鉆進去。

  而實際上他能做的,就是在這譏笑聲中,灰溜溜的提著沈重的步子向家裏邁
去。

  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低著頭,感覺路上的人都在指責他的不是。

  而事實上,誰會在意他這些。

  老羊倌剛進了家門就反身把門閂給上上了,即使他不關門在平常也很少有人
來他家的。

  但是關上了門,心也才能安下來。

  栓在院子裏的那兩頭種羊見主人來,咩咩的叫著,等待著老羊倌來餵食。

  不看不要緊,老羊倌越看這些畜生就越來氣。

  也沒有具體的由頭,從地上揀起一根柳條就使勁的去抽打它們……3)午夜
時分,白三打發走了最後一個客人,回到屋裏問賈美美,「今天接了幾個?」

  賈美美從裏間出來正整理著衣衫,隨口說道,「算上那個不中用的,一共是
五個。」

  白三笑道,「再接一個就趕得上六六大順了。」

  坐在軟椅上又說道,「當初叫你來你還不樂意呢,這回咱這個‘三下鄉’收
獲不少吧?」

  「還真不賴。」

  賈美美說道,「以前咱在市裏時總怕有人來抓,被拘留了好幾次呢,現在在
你們村山高皇帝遠的就像是進了深山老林子,還真不怕有人來抓。」

  「那是——」

  白三自豪道,「你沒看這是誰的地盤,能和市裏一樣?咱村的村支書白土山
是我的哥們,和派出所的黃所長也有交情……」

  「別吹了,別吹了。你都給我說八百遍了。你的那些朋友也好不到那裏去,
不給他們錢他們能幫你做事麽?」

  白三道,「這你就不懂了,咱們這也算是賺錢的營生,不給他們點兒堵住他
們的嘴,他們肯定會亂說的,就是對自己的親爹親娘也不行。」

  「呵呵……」

  賈美美笑道,「要真是你親爹親娘才不會讓你幹這勾當呢!」

  笑夠了又問道,「三哥,咱在你們村一直幹下去麽?這幾天的生意眼看著沒
有前幾天好了。」

  「村裏的事兒多。過了正月十五咱就不在這兒呆了,還回城裏去。」

  白三說道。

  「回城裏去了你也帶著我,咱倆還搭夥計。」

  賈美美說道,伸了伸懶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說道,「三哥,我頂不住
先去裏間睡會兒。都三點多了,估計不會有人來了,我先去睡了。」

  說著就站起來要往裏間走去。

  白三彎下腰順勢拍了一下她的翹臀,說道,「我的小乖乖,你一天到晚也夠
累的,先去躺著吧,我再值會兒班。」

  白三一個人在軟椅上躺著,沒過多久上下眼皮就開始打起戰來。

  使勁搓了幾下臉,起了一定的效果,可才三五分鐘的功夫,又要昏昏欲睡了


  突地,因為睡蟲的侵襲,差一點載倒在了地上,這時渾身一個機靈,睡意去
了大半。

  看看表,差一刻就四點,也不想再堅持了。

  於是就站了起來,準備要去打烊。

  耷拉著腦袋走過去要關門的時候,覺得門前晃著一個黑影,以為看花了眼依
舊習慣性的去關門,這時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擡頭定睛一看,過真看到了一個
黑影。

  那影子佝僂著身軀,在這濃濃的夜色裏看起來並沒有多少人的形態,「誰?


  白三害怕,有些警惕地喊道。

  那黑影慢慢移近了,白三這才看出來是誰,不在害怕了卻有些嫌怨地說道,
「我說老羊倌啊,這大半夜的你這是在嚇唬誰呢?」

  「我——」

  老羊倌支吾著,說不出什麽個所以然來,不顧白三還在門口站著,他只顧往
裏面進,「我——我看看,」

  他這麽含糊的說道。

  「呵!——」

  白三看老羊倌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神情,有些輕蔑的笑著,「你不會也是
找美美的吧——」

  既然來了,那就是下了很大決心,從那件破爛的羊皮大衣裏拿出一個臟兮兮
的手帕來,打開了,裏面包裹著一些皺巴巴的鈔票。

  他向白三遞去,道,「這些二百多呢,夠不夠?」

  「呵呵——」

  白三依舊無賴似地笑著,卻沒有接錢,打量著老羊倌就像是打量著一頭怪物


  白三的這副神情讓老羊倌更是自慚形穢,他覺得來這裏是錯誤的,很是無奈
的說了句,「你們要是不要那我就走了。」

  低著頭要往門口走時,這時白三卻一把把他手裏的錢奪了回來,說道,「要
,咋不要!」

  白三快步走到前頭把門給反鎖上了,說道,「你先在這兒坐會兒我回去把她
給叫醒了。」

  於是,老羊倌就正正經經的站在外間等著了,旁邊就是理發時用的那張軟椅
,他卻不坐,在那明亮的白熾燈的照耀下,佝僂著身軀,兩只手無處放使勁的拽
著自己的衣角,擡頭看時,視野裏出現掛在墻上的暴露的圖片,趕緊把頭扭想一
邊,這時從裏面傳出來嘀嘀咕咕的聲音,一會兒那女子探出頭來,恰好和老羊倌
碰了個正著,老羊倌沖她尷尬的笑著,旋既那女子的頭又縮了回去。

  從裏面又傳出來他們說話的聲音,不過,這一次,聲響有些大了,雖然聽得
不是很清楚,但也能聽個大概意思,那女的並不同意這筆交易,而白三在勸她。

  從中午到午夜,雖然猶豫了很長時間才決定要來,但即便是來了那也是懷著
很大忐忑心理的,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成為讓他退卻的理由。

  老羊倌無奈的打量著自己,衣冠不整,邋遢之極,渾身還有一種難聞的羊臊
味,就是自己也是無比的嫌棄自己,更別道他人,聽裏面的人還在不停的說著什
麽,而他決定要走了。

  就在他要打開門時,白三看老羊倌要走的意思急忙從裏面跑了出來,拉住了
他,道,「我都給人商量好了,你走啥?」

  「我——」

  老羊倌臨陣脫逃被白三抓個現行更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白三把老羊倌按到了軟椅上,老羊倌一臉的窘相,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
知道該做些什麽。

  坐著覺得難受要站起來時卻又被白三一把給按下了,老羊倌掙紮著,道,「
我——我還是走吧。」

  「走啥!我都給美美說好了。」

  白三如是說道,又一次把老羊倌給按下後裝作很為難的樣子,給自己點了一
根煙,痛快地吸著,又遞給了老羊倌一根,說道,「輪輩分,我也該叫你一聲叔
,今兒你來到我這兒又是三更半夜的,咱有啥事說啥事兒就啥都別論了。你這年
歲,你這打扮——也不是我嫌棄你,是美美看不上眼。」

  「你把錢還給我,那我走吧,我還是走吧——」

  老羊倌接過了煙沒有吸,而是在手裏拿著,說這話時掙紮著,又要站起來。

  而白三又一次把他給按了下去,在短短的幾分鐘裏,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
了。

  他道,「你急啥,等我把話說完啊。美美是不讓你打炮,可她說了讓你摸,
讓你看。」

  拉起了老羊倌,說道,「走吧,跟我進屋去吧!」

  白三的力氣比老羊倌要大得多,也不顧他的扭捏,拉著他就進了裏間。

  賈美美已經在那裏候著了。

  白三看著賈美美一臉的詭笑,道,「美美,就按我剛才給你說的,好好伺候
著哦!賈美美白了白三一眼奴著嘴,就打量著老羊倌,剛才看這老羊倌時是從遠
處看的,近了去看就更加不情願了,老羊倌身上的那股臊味讓賈美美不僅皺起了
眉頭。雖然經過白三一陣勸說。但她在此刻又打起了退堂鼓,兀自留老羊倌在裏
屋,把白三拉到了外面。說道,「三哥,你聞聞他身上的那股味,這咋能行?」

  白三料到她會這麽說,就道,「那有啥,不讓他碰你,就看看、摸摸。」

  「不行。」

  賈美美說道,「摸了還不算碰。三哥,我入這行都十來年了,還沒有碰到過
這樣的茬,你就是把錢全給我,這活我也不接。」

  白三又勸道,「美美,你怎麽能這樣。俗話說了這國有過法,行有行規。你
看看——」

  白三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一些錢來,道,「我這錢都收了,你咋能不做呢?


  賈美美回頭看了老羊倌,道,「就他那邋遢樣,我怎麽能做啊?」

  白三見賈美美執意不做就繃起了臉,正色道,「賈美美,你這是做啥?說出
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你他媽的要是不做,明天就給我卷鋪蓋走人。」

  「我,我——」

  見白三這麽說,賈美美著實有些怕了,中國的女人,大多有一種依賴的心理
,即使靠著的是棵蘆葦,她也想抓住不放。

  這仿佛就是中國幾千年來傳下的頑疾。

  仿佛就是一個錯了錯事的孩子,不敢擡頭看那有些兇神惡剎般的白三,道,
「我去還不行嗎?」

  白三見自己的話生效了,又換作了笑臉,附在賈美美耳邊,小聲道,「我說
讓那糟老頭摸,你可以不讓啊,只要是解開了衣服讓他看,這錢他就要不去了。


  說完,就把賈美美給推到了裏間,還替他們把簾子吊了下來。

  盡管有一萬個不樂意,但賈美美還是走了過來。

  走過來時回頭瞪了一眼老羊倌也不說話,躺在床上就把衣服給解開了,沒事
人一樣在仰面躺著。

  老羊倌看她解開了衣服,一大塊白皙的肚皮盡收眼底,全身的血一下子都向
頭部湧來,活了半百了,這可是他從沒有見過的情景。

  大口喘著粗氣,喉嚨也開始發癢,用力地咽著唾沫,看著躺在那張床上半露
著上身的風騷女子,那只眼從來都沒有睜得這樣大,直直的看著。

  而身軀仿佛是釘在了地上似的一動也不動。

  賈美美仰面躺在床上,僅僅是睜著眼睛看不出她有任何的表情來,過了好一
會兒還不見有動靜時,她面部細胞開始豐富起來。

  扭過頭,這些細微的面部細胞聚合起來的神情叫作不屑,道,「你這糟老頭
,還不快過來,我還要睡覺呢!」

  說這又把衣服敞開了些,一個奶子從那衣服裏凸了出來。

  老羊倌心跳到了極速,伸出手走了過去……4)老羊倌剛要摸到那個東西,
這時屋外突地響起了刺耳的嘈雜聲,只聽得哐當一聲,有人一腳把那門子給踹開
了。

  站起來回過頭正要去看,眼前晃過兩個黑影,可憐那老羊倌還不知道是怎麽
回事,一下子就被壓到在地。

  一人說道,「你這老不羞的,都多大歲數了還來嫖。那個村的?」

  老羊倌沒有回答,而賈美美卻是一聲尖叫,來不及系好衣服,也被按在了床
上。

  這幾人拉著他們到了外間,在外面在幾個穿著警服的人的看守下,白三早就
戴上手銬一聲不吭的蹲在地上。

  看著他們三個,陳所長正色道,「白三,你這膽子可真大啊,婊子店都開到
村裏來了。」

  白三擡起頭,嘻皮賴臉地笑著,道,「他們——他們在裏面也沒做什麽啊!


  陳所長走過去,拍了一下白三的頭,說道,「你以為我們是三歲的小孩子啊
!你以為我們的眼瞎了!實話告訴你吧,我們都偷偷的觀察你好幾天了,要是沒
有足夠的證據,也不會抓你。」

  又對身邊的人說,「走,把他們通通給我帶走,到了所裏再好好審訓你們。


  白三被人硬拉了起來,帶到門口時,碰到了白建設和吳桂花,本來美夢正酣
,他們是被這嘈雜聲給驚醒的,出來時,看到那些穿警服的人卻是一同傻了眼。

  呆呆地在門口站著,一動也不敢動。

  白三在兩個人的押解下,看到了他們,扭過頭求救道,「嬸兒,記得給那白
土山說一聲,讓他救——」

  「你給我老實點兒!」

  陳所長從背後使勁推了白三一把,要不是旁邊有兩個人攙扶,瘦弱的他差一
點就摔在地上。

  陳所長又道,「栽到我手裏,老天爺也救不了你。」

  回頭又對白建設夫婦說道,「要不是上一次救你們家小軍,我也不知道在你
們村會有這檔子事,你們村也真是沒學會城裏的好,城裏的壞是一樣沒少學。這
話就是說給你們聽的,把房子租給白三這樣的人那就是犯了嚴重的錯誤。天也不
早了,你們兩口子就回家睡去吧,明天一塊兒到派出所去一趟,要是中午十二點
還不見你們人的話我就派人接你們!」

  「那——那用你們操心,我們——我們自己去。」

  吳桂花走前一步,陪笑著。

  陳所長並不理她,夜色裏向他的隊友走去。

  待聽不到他們的腳步聲後,白建設與吳桂花才回到了屋,坐在床上兩個人都
沒有一點睡意了。

  一人坐床頭,一人坐床尾,都在耷拉著臉。

  白建設怨道,「都是你做的好事,那一年都不讓我消停。這一回有不知道要
蹲上多長時間呢!」

  「咱就一口咬定說咱不知道白三在幹這檔子事,他也不能怎麽著咱們。」

  吳桂花不理白建設的話,她自己在想著主意地道,「白土山在鄉裏有人,明
兒一早再求他去。」

  「你還好意思說,你求人家就能答應啊!不沾親不帶故的,你和人家是啥關
系?」

  白建設說道,「去年咱澆地的時候,你還和他婆子吵了一家呢!」

  白建設說得吳桂花有些不好意思了,要打消這個念頭時,突地又想起一個人
來,「咱可以讓強子來幫忙啊,他和土山走得近。咱要是讓強子幫咱辦這事兒,
他不會不答應的。」

  白建設瞪了吳桂花一眼,道,「什麽樣的人?有事時就想著人家,沒事時狠
不能一腳把人給踢開。」

  實際上,吳桂花和白建設是想到一塊兒去了,說著,就要脫衣服上床,這時
想起了白三最後給他們說起的那些話,道,「那白三呢?他說讓咱把這事告訴白
土山。」

  吳桂花看白建設要去睡,也解衣上床,道,「咱自己的事兒還管不了呢,那
能管那麽多。明兒個讓小玲到他家去一趟,給他爹說一聲,他們愛怎麽辦就怎麽
辦吧。」

  「唉——」

  白建設鉆進了被窩,一聲短嘆,又說道,「這事兒真是一出接著一出的,啥
時候是個完啊!」

  「你以為我願意啊!」

  吳桂花也進了被窩,說道,「都多大的人了,還不能經事兒。」

  白建設背過臉去,不在理他,吳桂花也不介意,起身拉滅了燈就各自睡下了


  
2013-12-30 10:2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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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三十七1)在白土山的盛情邀請下馬鄉長只在第一天來過白家莊看戲,此
後這幾天裏就沒有再來。

  人家是大幹部,自然是公務繁忙,即便是不像一般公眾認為的那樣忙,他們
也要做出很忙的樣子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大幹部來他所管轄的地區實地考察,人們總是說某
某長某某書記日理萬機之中還不忘怎麽怎麽,於百忙之中怎麽怎麽之類的話。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人家本不該來這裏,來這裏是屈尊,是不無務正業,他應
該有更重要的工作去做似的,於是乎,不管走到那裏都眾星捧月似的,不管是說
了什麽樣的話那都是重要講話都是重要指示,和古時的金科玉律相差無幾,就差
把那些話刻到石頭板上了。

  因為他們不常來,所以接待很隆重。

  因為接待很隆重,所以他們也不常來。

  社會上總是有許多這樣很有趣的邏輯。

  於是乎,馬鄉長走後那戲臺上最重要的位置便由白土山來坐。

  他也當仁不讓地來坐,經過這幾日的鍛煉和吳鳳鳳的諄諄教導,吳鳳鳳不但
教了他床上功夫,也教了他為人之術。

  他已經做得有模有樣了,少了些那種無謂的激動,多了些迸發的意氣。

  少了些少人物式的圓滑,多了些的人物式的奸詐……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
在白家莊要是他不算個人物,就沒有人算是個人物了。

  通過這件事更有不少人對他是由衷的佩服起來,更是對他另眼相看起來。

  這就是白土山想要得到的東西,這也是他的悲哀,一種小人物的悲哀。

  人生諸多事,奈何要虛名。

  身為心所驅,才不枉此生。

  白土山和其他村幹部一道坐在位於戲臺一側的席位上,在這個地方坐實際上
還考慮到了另外一個因素。

  在這個位置上若是戲臺或是村裏出了什麽事他們都能及時得到通知。

  也算是做到了看戲與處理事物兩不誤。

  今日上演的是「穆桂英掛帥」,擔任主角的便是那吳鳳鳳,都說人靠衣裳馬
靠鞍,穿上戲服化上戲妝,還真少了些媚俗,多了些英氣,再看那舉手投足之間
真有當年楊門女將的幾分風範。

  很難讓人把她和前夜的那個和白土山一道消魂的蕩婦給聯系起來,不過,人
也該是多變的。

  在不同的場合有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場合有不同的模樣,甚至在不同的場
合也有不同的性格。

  三國裏彪悍的張飛,水滸裏義氣的武松,西遊裏機智的悟空,寫的只是一種
性格而不是一個人物。

  紅樓裏還好一些,不過,小說的真正鼻祖該是金瓶梅。

  雖然比不上名家名角,但畢竟從小在戲班長大,單就自身而言那唱腔早已是
讓她煉得圓潤之極了。

  舞起來更是輕盈得很,也沒虧了她做戲班臺柱子的名號。

  鼓掌的人並不多,老百姓不喜歡這個,但那一陣高過一陣的叫好聲卻是不絕
於耳的。

  因為距離白土山很近,吳鳳鳳在唱戲的同時還不時的拋幾個媚眼,仿佛電流
一陣而又一陣的激蕩著他,那白土山也跟著叫好,要不是極力收斂著自己,嗓子
都會喊啞的。

  看戲看得入迷,由於精力過於集中,以至於有人在背後推了他好長時間而他
都沒有覺察到。

  當白土山覺察到時就有些不樂意了。

  那人正是白三的父親。

  無奈之下,白土山跟著他走出去,在戲臺的後面,白土山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你沒瞧見我正看戲呢,拉我出來做啥?」

  白三的父親是一個枯瘦的老頭,與白三四處招搖不同,他是一個很本分的人
,除了下地,便在家裏呆著,冬日裏要是碰到了大晴天,也會出來曬暖兒,但也
僅僅是曬暖,正對著太陽,窩在街口的草垛上也不說話,幾乎沒人註意他的存在


  知道自己養了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從初中白三因偷東西被學校開除後就不在
管他了,因為他知道管也不頂用。

  前些年老伴去了以後,更是沈默寡言,仿佛已經看透了人生的喜悲,活著無
以為了樂,只待入土為安了。

  可是如今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被捕了,他要是不去救的話真的不會有人管他的


  老人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再加上這兩天的折騰,看起來羸弱得很。

  剛才上戲臺叫白土山時已消耗了不少力氣,從後臺出來的時候就一直在氣喘
籲籲著。

  不過,好不容易把才這能解救他兒子的村支書給請下臺來,他又怎好不說話
,於是就吞吐道,「我娃——我娃被抓了,他說你——你能救他。」

  此刻,白土山的心思全在那戲臺上,聽這老人費力的說話,白土山覺得有些
不耐煩,道,「我這正看戲呢,看完戲再說。」

  說著,不顧白三他父親的那副可憐相就要走,走了一半,覺得有些不對勁,
又回了頭,問道,「你娃是誰?」

  「三兒,白三。」

  老人覺得有了希望,趕緊說道。

  白土山家住東頭,而白三家住西頭。

  兩家離得遠,況且平素裏白三他父親也不怎麽出門,像白家莊這樣的大村,
與幾個人不認識不相熟,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哦——」

  本來並不在意這老頭的,但知道是誰了,心裏有些恍然。

  立在那裏若有所思了一會,猶豫著頭也不回的走了。

  「唉,我說——」

  老人叫不應,眼巴巴的看著白土山上了戲臺……上去後白土山依舊坐在原先
的位置上,此時正趕上武場,吳鳳鳳飾演的穆桂英正在臺上耍著刀馬旦,見白土
山來了又向他拋去了幾筐秋波,唱起來更是得意,舞起來更是起勁,臺上臺下一
片連著一片的叫好聲,白土山也跟著叫起好來……2)晴夜星繁,若是沒有遠處
的犬吠,白家莊有著宇宙深處般的寂靜。

  而在這白家小院裏,就是因為太靜了,在院子裏就能聽到從屋裏傳來的不雅
的聲音。

  那是白嬌鳳鼾聲大作,屋子裏聽得更真切,她還時不時的說著夢話。

  多少年了,每每拖著疲倦的身體從外面回來,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白土山
總是能睡得很香。

  經過多年的磨練,白嬌鳳的鼾聲早已失卻了吵醒白土山能力。

  而這一次,他是應著心有意醒來的,沒有拉燈,偷偷的從床上爬了起來,提
上褲子後,披了件衣服就貓著腰下床去了。

  若他所想,輕輕一推吳鳳鳳那屋的門便吱嗡一聲開了,依舊沒有開燈,白土
山像個瞎子一般摸索著向前探去,因為動作很輕,吳鳳鳳似乎還沒有覺察到。

  但當褪了衣服往被窩裏鉆時,冰涼的身體碰到吳鳳鳳那熱乎的身子,吳鳳鳳
啊地一聲被驚醒了。

  吳鳳鳳小聲叫道,「你這挨天殺的,身上涼死了,別碰我。」

  這麽說著,自己卻往床的一邊挪了挪,好給他讓讓地方,又道,「我今天累
得很,不是說不讓你來了麽?」

  「晚上不來你這兒,我就睡不好覺。」

  說著白土山兩手支著床跨到吳鳳鳳身上,道,「鳳鳳,知道麽?你都成了我
的心頭肉。我是一天也離不開你了。」

  「死相。」

  吳鳳鳳笑道,「盡挑好聽的給人家講。我教給你了那麽多東西,你可連一分
錢的學費都還沒有教呢。明天沒有我的戲,你說咱們該怎麽辦吧?」

  「就照你說的,明兒個去縣城,你相中了啥咱就買啥。」

  白土山說道,「這總該行了吧?」

  說著,就要把頭往吳鳳鳳的臉上壓。

  「這還差不多。」

  吳鳳鳳得意著,不過,當感覺到身上的酸痛時,又無奈的說道,「土山,我
今天真是太累了,你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吧,我是不能再動攤了。」

  「你今天耍那些把勢,連唱帶跳的,咋會不累。」

  白土山很體貼的說道,「你別動,我會讓你很舒服的。」

  說著,白土山那兩片幹裂的雙唇開始在吳鳳鳳身上遊走起來。

  每過一處,這都讓吳鳳鳳感覺到絲絲的癢痛,就像是有只貓爪在抓撓著她骨
髓的深處。

  關於男女之間的那些事情,白土山也知道得不是少,但與吳鳳鳳相比,的確
是小巫見大巫了。

  以前做這事,他脫了褲子就是直奔正題,是吳鳳鳳教給了他還要什麽前戲,
還要有什麽情調。

  白土山照著她說的去做,的確是很受用。

  這白土山是個聰明人有著活學活的本事,吳鳳鳳教給他一種,他就能生出兩
種、甚至幾種花樣來。

  這讓身為師傅的吳鳳鳳好生歡喜。

  從上到下,白土山吻著吳鳳鳳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還不時的擡頭問道,「爽
嗎?舒坦嗎?」

  吳鳳鳳不理,貓兒叫春似的呢喃著。

  當白土山扒下了她的內褲時,她的腰身已開始在情不自禁的蠕動了,她叫道
,「土山,弄吧,弄我吧!」

  白土山性起,又從被子裏探出頭來,把那物抵到洞口處,說道,「鳳鳳,我
來了。」

  而這時,吳鳳鳳也不安穩的在床上躺著了,她抱住了他的脖子,等待著它的
進攻。

  白土山腰身用力一挺,它便很順利的進去了。

  「啊!——」

  女人的身體感覺到它的存在時,她就開始無意識的吟叫起來。

  白土山愈來愈有力的動作著,聽著吳鳳鳳欲生欲死的叫聲,他的情緒也越來
越激動,伴著他們的叫聲,那床也在吱嗡作響。

  白土山沒有在意,而吳鳳鳳覺得那床晃動得厲害,仿佛是在蹺蹺板上做那事
,馬上就要散架似的。

  吳鳳鳳有些急,叫道,「你輕些,別把床給弄壞了。」

  白土山依舊不介意,繼續抽動著,喘道,「你放心,這床結實著呢!」

  又道,「鳳鳳,你不是喜歡我大力,不是我越大力,你就越爽麽?卯了一天
的勁呢,我要全使在你身上。」

  「哦,弄吧。」

  吳鳳鳳來回搖晃著頭,就像個瘋子一樣,喊道,「我舒服死了,我的好哥哥
,你就弄死我吧……」

  聽她這麽叫著,做起活來白土山就更起勁了。

  在給這個女人帶來無比快慰的同時,自己也體驗到了以前從來都沒有享受到
的歡樂。

  白土山弄著,嘴也不得閑,小聲叫道,「鳳鳳,我也痛快死了,哦——我快
要到了,快要到了。」

  「哦,不要,不要。你再堅持一會兒,你再弄一會兒。」

  吳鳳鳳叫著,也是在哀求著。

  白土山知道吳鳳鳳還不滿意,於是就繼續憋著體內的那股能量。

  可是,那終究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在它要沖出的那一刻,白土山叫道,「不行了,鳳鳳,我真的不行了,出來
了,哦——」

  「不要,我的好哥哥,你要,你再弄一會兒,哦,使勁弄一會兒,哦——」

  「啊——啊——」

  白土山似乎並沒有聽到吳鳳鳳的話,兩聲長嘆之後,從吳鳳鳳身上下來了。

  3)「完了?」

  吳鳳鳳意猶未盡,看躺在一側氣喘籲籲的白土山不禁問道。

  白土山知道吳鳳鳳還沒有盡興,不想讓她失望,顫音道,「等——等我歇一
會兒再來。」

  吳鳳鳳不信,把手朝被窩裏摸去,摸到了軟軟的一堆,笑道,「你都這樣了
等會兒還能行?」

  這女人比男人還要了解男人。

  白土山有些不好意思了,把吳鳳鳳的手拿去,說道,「現在不行,一會兒就
行了。」

  其實,這話也是對吳鳳鳳的安慰,男人在做過一次後一般不會有馬上第二次
的欲望,除非那女人挑逗得厲害。

  這就好比剛把貨送到山頂上,倚著石頭塊休息的登山工,看著美景沐浴著山
風現在正是他最舒服的時候,除非有人給他雙倍甚至是幾倍的工錢,否則的話別
指望他再為你挑一擔子貨上山。

  把吳鳳鳳的手甩掉後,自己的手也從被窩裏伸了出來,彎身從衣兜裏掏出了
煙和打火機,點燃了一口接著一口吸著,黑夜裏看那煙頭忽亮忽暗著,吳鳳鳳不
吭聲,他也不說話,這一夜白土山像是有什麽心事。

  「咋的了,有啥事?」

  剛才還是有說有笑呢,從點起那根煙開始,這白土山就變得安靜起來。

  看他一前一後的這般變化,吳鳳鳳不禁問道。

  「出了件煩心的事。」

  白土山說道,「你給我說說該怎麽辦?」

  吳鳳鳳俯身過來,依偎在白土山胸前,擡頭把他嘴裏的那根煙給拿了出來,
道,「在我床上別抽煙,熏得很。」

  說著就把那半截煙扔到了門後面,重新躺在白土山懷裏,說道,「你說吧,
啥事?我聽著呢。」

  白土山嘆了口氣,來回摩挲著吳鳳鳳那光滑的脊背,道,「咱這戲還沒有唱
完呢,就出了件煩人的事,都鬧到鄉裏去了。這不是往我臉上抹黑麽?」

  「咋的了?」

  吳鳳鳳問道。

  又把白土山那不得閑的手放到自己胸前,又道,「摸這兒。舒服。」

  「村裏有個叫白三的——咋——這人你可能不認識。年前他在村裏開了個理
發館,說是理發館吧,還幹些賣肉的勾當。不知道怎麽著被派出所知道了,就把
他給抓走了。」

  白土山說道。

  他依了她的意,捏著那兩個軟乎乎的肉團,也著實舒服。

  「你們村也有幹這個的?」

  吳鳳鳳希奇道。

  白土山往下瞥了一眼,有些不屑,不過,在黑夜裏沒人會註意到他這種神情
的。

  知道她看不起農村人,就道,「麻雀雖小,那五臟還都有呢!我們村咋了,
我們村也不比那些個城裏人少個鼻子少個眼的。」

  「土山,你別介意哦,我也沒別的意思,我以為這事在城裏才會有,你們村
也有,覺得希罕。」

  吳鳳鳳道歉道,其實當下她沒有意識到,她在笑白家莊有人開窯店的同時,
她又何嘗不是在做同樣的勾當。

  妓不笑娼,而娼卻為何要笑妓。

  吳鳳鳳知道白土山又要向他請教了,而自己也甘心做這老師,又說道,「那
也簡單得很,你別管這事就行了,就當作是什麽都不知道,不會對你有多大影響
的。」

  「你說得容易。」

  白土山道,「巴掌大的一個村,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到時候見了人家面咋好
說話。」

  「你肯定是收那白三的錢了吧?」

  吳鳳鳳猜道,「你那些個心眼還能滿得住我,你放心吧,我只會要我該要的
,一個子兒我都不會多要你的。」

  「嘿嘿!」

  白土山有些尷尬的笑,心想這女人真是厲害得很,什麽都瞞不住她,就道,
「是給過我一些錢的,現在出了這事就更不好做了,你說吧,該咋辦?」

  「他們家裏人找過你了?」

  吳鳳鳳問道。

  「找了好幾趟呢?午個的時候他爹找過我,到了下午他的幾個叔伯也來村委
會找,不就是收了三兒幾百塊錢麽?知道我在鄉裏有人,他們一家人就像粘上我
了一樣,我估摸著白三把給我錢的事兒指定是給他們說了,要不他們也不會這樣
黏糊人。」

  「那還不簡單,不會請你那馬鄉長幫一下他的忙?」

  吳鳳鳳說道。

  「那有你想的那麽容易?鄉裏的事我是知道一些的,這抓白三的陳所長可是
個厲害的家夥,我和他有過交道,上一次來咱村辦案子的時候我就覺出了他的不
尋常。鄉裏面都說,他上頭得罪了人才才調到咱這兒的,是個六親不認的主。和
那戲裏演的包黑碳是一個秉性。而且,我還聽說這馬鄉長和陳所長不對脾氣,我
又怎麽能把他請出來幫忙。」

  白土山向吳鳳鳳敘說著自己的無奈。

  「是這樣啊!」

  吳鳳鳳一邊說著話一邊思索著,過了一會兒,說道,「其實這事也好辦。你
得學會裝?」

  「裝?」

  白土山有些迷惑不解了,道,「我又不是你們演戲的,我裝啥?」

  「去!——」

  吳鳳鳳原先一直在白土山胸前躺著,這時坐了起來,和白土山並坐在一起,
找了件外套穿披在身上,說起話來也有些正經了,道,「你以為只有我們演戲的
才裝啊!我們在戲臺上,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裝的,可戲臺下呢,那個人不在裝
。就說你身邊的那些個人吧,馬鄉長裝官樣,老百姓裝窮樣,就說你吧——」

  白土山一聽吳鳳鳳要說自己,很心虛似的,就道,「我——我怎麽了,我可
沒有裝?」

  吳鳳鳳「呵呵」

  兩聲冷笑,反問道,「你沒裝?——」

  又道,「我看你比誰裝得都要厲害。白天一本正經像個老好人似的,可到了
晚上就露出了原形,不摟著自己的婆子睡,卻跑到別的女人床上來了。你這不是
在裝,那是在做啥?」

  「這——」

  白土山被問得有些啞口無言了,突地想起這次找吳鳳鳳是請教她該怎麽做的
,可不是閑談的,就道,「咱也別瞎扯了,就說這事吧,你看我該咋——咋裝?


  「那還不簡單。」

  吳鳳鳳說道,「以前你在做那些事時,不知道自己是在裝,現在知道了,那
就該裝得更像一些。明個你就別看戲了,也別等著那個什麽白三家的人來找你了
,你直接去找他們,就說白三這事你給包下了,馬上就去給他們辦……」

  「那怎麽能行。鄉裏我就和馬鄉長好,而馬鄉長又和抓白三的陳所長有矛盾
……」

  白土山還沒等吳鳳鳳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這麽說道。

  「你急著吃奶呢!等我把話說完行不?」

  吳鳳鳳沒好氣的說道,「誰說讓你真給他們辦事了,說是一回事,這做又是
一回事,只不過是走走過場——」

  吳鳳鳳說著想著,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對,不止是走走過場。你不是
怕那白三給你這做支書的臉上摸黑麽。那就給他劃清界線。這連馬鄉長都省得找
了,直接去找那鐵面無私的陳所長,就說你壓根就不知道這事,請求組織的原諒
,對那白三請一定要嚴肅處理……」

  「這——」

  白土山猶豫著,「這樣做是不是太黑了?」

  「黑?」

  吳鳳鳳道,「這不黑怎麽能當官。你這芝麻官啊,要想當得長久,就得要心
黑,臉皮厚。對下面的人要心黑,講究得是只要是我過得安穩了,那管你們的死
活。對上面的人那就要臉皮厚,拍馬溜須、阿諛逢迎。」

  「我聽你說得怎麽有點像戲詞,照你說的那樣我這支書能做得長久麽?」

  白土山問道。

  其實白土山不知道,他在以前做的一些已經開始踐行了這個道理。

  「戲裏戲外都一個樣。」

  吳鳳鳳如是說道。

  「還有一件事我要問你。」

  白土山想了想說道。

  「你說吧,我聽著呢,今兒就當你的狗頭軍師了。現在你有事問我,過幾天
我走了看你怎麽辦?」

  吳鳳鳳有些得意地說道。

  「那也好辦,把你知道那些統統給我說下那不就成了?」

  白土山回頭啃了吳鳳鳳一口說道,「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麽德,老天爺把你
給送來了幫我。」

  「我才沒有要幫你的心思呢?啥事讓我覺著舒坦了,我就喜歡做啥。」

  吳鳳鳳說道,「說吧,又有啥事?」

  「是這麽回事。」

  白土山說道,「今兒白強也為這事找我來著,他叔和他嬸是這理發店的房東
,因為白三這事也被叫了去。」

  「白強是誰?」

  吳鳳鳳一邊問一邊想著這些天在白家莊見到的這些個人物,又說,「就是那
個個子不算高,長相有些憨的小夥子?」

  「對對。你那師兄還在他哪兒住呢!」

  白土山說道,「他是咱們村的會計。」

  「這人你以後指定用得著。你得讓他覺得你是在實心對他,那樣他才會賣力
的幫你做事。他求你了,你就得花心思幫他的忙。再說了,即使幫不上也得讓他
看見你忙前忙後的盡了這份心,說白了,這還得要裝。」

  吳鳳鳳和白土山並坐在床上,拿被子蓋了下身,雖然披了件外套但依舊有風
往胸口裏灌,就說道,「土山,咱別坐著說話了,在被窩裏聊吧,冷得很。」

  吳鳳鳳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足以讓白土山聽得很清楚了。

  但白土山在想些什麽,並沒有在意她的話。

  這時候白家莊某戶人家養的一只大公雞開始了它的第一聲鳴叫,緊接著,其
它同類也開始叫了起來。

  這是預示著黎明就要到來的歡歌。

  白土山知道,天很快就要亮了,而他不能在這張床上呆了。

  方才一番講說讓吳鳳鳳口幹舌燥,她正等著白土山也躺下來犒勞他呢。

  誰知這時白土山穿衣要走,見狀吳鳳鳳彎過身一把攬住了他的腰,道,「你
不是說還能在來一次麽,這麽快就要走了?」

  白土山已經穿上了上衣,正在系扣子,說道,「你聽這雞都打鳴了,天馬上
就要亮,我那還有工夫?」

  「不弄也行,那你就再陪陪我吧!」

  說這話時,吳鳳鳳溫柔得像只母貓。

  白土山卻不領情,含糊了幾句,沒有說過多的話,掙脫了吳鳳鳳,摸到了自
己的褲子就提了上去。

  白土山穿上了鞋馬上就要走,這時候吳鳳鳳有股末名的怒火,罵道,「滾吧
,下一次再上老娘的床,一腳踢走你。」

  「你就不能小聲點兒,別讓我那婆子聽見。」

  白土山回過頭急道,「我的姑奶奶,剛才還說得好好的,你這唱得又是那一
出啊?」

  看白土山回來了,吳鳳鳳又拿起有個枕頭朝那個黑影投去,幸好白土山一下
子把它給接住了,吳鳳鳳依舊罵道,「滾,快給我滾,我不稀罕你。」

  白土山把那枕頭放到床上,搖搖頭,有些丈二和尚似的走了。

  留吳鳳鳳一個人在低聲的啜泣,是的,這個女人竟然在哭。

  人是大自然造出的怪胎,這個世界上沒有那一種東西能比人更復雜,也沒有
那一種東西能比人更難以琢磨。

  
2013-12-30 10:2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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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三十八1)到了第二天,白土山依著吳鳳鳳的話,一早就去了白三的家,
著實裝了一回,把那白三的老父親感動得都要給他下跪了,幸好白土山及時攔住
了才沒有做下這樣的事來。

  村子裏有這樣的說法,長輩給晚輩磕頭那是要折壽的。

  從白三家出來以後,白土山額頭上直冒汗,心想好懸,按照吳鳳鳳教他的,
說出了那樣的話,感覺心虛得很,但還是做了。

  走到胡同口,停了一會兒,揩掉額頭上的汗便又向前走去。

  接下來,他還不能直接去鄉裏,因為白強也找過他,讓他幫忙辦白建設夫婦
的事。

  他還得到白強家去一趟。

  白土山心想,做人真難!其實這麽想的又何止他一個人。

  人這輩子,考慮太多的關系,在乎太多的人情,本來可以活得快樂卻讓自己
活得壓抑,本來可以活得輕松卻讓自己活得緊張,好些人沒註意到,於是累就累
吧,苦就苦吧。

  好些人註意到了,卻依舊做著與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馳的事情。

  人之為人的難處,人之為人的悲哀也近乎在此了。

  來到白強家的胡同口處看到白三開的理發館和吳桂花家的小賣部都鎖著門。

  進到胡同裏時看到白建設家也鎖著門。

  估計這兩天兩孩子都到他們姥姥家住去了。

  大過年的竟然生出了這樣的事情,那是誰也不想的。

  那個陳所長也真夠可惡的。

  暗暗地又把他給大罵了幾句。

  這麽想著白土山繼續向前走,眨眼間就到了白強家門口。

  走到過道裏時才發現他們家有些不對勁。

  好象是在吵架,白土山沒有繼續往前走,他想聽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現在比不得以前了,他有支書的身份,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情況下就貿
然進去那是很不適宜的。

  ……當時彩虹正推著輛三輪車站在院子裏,車廂裏放著滿滿的一箱蘑菇。

  而白強握住了車把卻不讓彩虹走。

  「前兩天不是說得好好的,你娘家人要來咱村看戲怎麽又要賣蘑菇去?再說
了這正過年,還沒有開市呢!」

  白強說道。

  「這幾天蘑菇棚又結了那麽多,再不賣掉的話就爛在家裏了。」

  彩虹說道,「我去集上賣,順路給我娘家人說不讓他們來了。」

  白強看了一眼孫寡婦,那孫寡婦就在旁邊面無表情的站著,白強又對彩虹說
道,「虹,是不是今一早我不在家的時候誰又說你啥了?」

  說著,又瞪了那孫寡婦一眼。

  彩虹也看了一眼孫寡婦,見她要生氣的樣子,就趕緊對白強說道,「誰都沒
說啥,是我自己想去的。」

  「那就聽我的,今兒就別去了,等開了市我也沒啥事了,咱倆一起賣菜去。


  白強說道,「這戲是你男人辦的,要是咱看不得就沒人能看得,等會兒我去
找輛車把你娘家人接來,不但要請他們來咱村看戲,還要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們。


  「都去玩去吧!」

  見白強如此囂張,那孫寡婦拉長了音說道,「老漢起早貪黑的,蘑菇棚好不
容易結出了這麽多,要是不去的話,看來也只能爛到棚裏了。」

  對蹲在屋檐下一語不發的白老漢說起的風涼話,「我說老漢哪,看你養的兒
子、兒媳婦多孝順。知道你腿腳不靈便,這是想讓你煉煉腿呢!」

  「你——」

  白強氣得不知道該怎樣說是好了。

  「看你說的那是啥話?」

  白老漢這麽說了一句,吸著煙,把頭扭向了一旁,不在理他們了。

  白強不知道他爹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窩囊了,急道,「爹,你就不能說句公道
話,那蘑菇在家放個一兩天也不會爛多少。」

  「哎——」

  白老漢嘆了口氣,把煙蒂扔到地上,撚滅了,站了起來索性不在聽他們說話
回到了屋裏。

  彩虹說道,「強哥,你別管了,我還是去吧。」

  說著,不顧白強阻攔,推著車子就要往前走。

  白強卻不讓,道,「虹,我知道又有人看你不過眼了,這大過年你看看咱們
村誰不在家閑著?」

  「你別瞎猜,我在家閑不住。是我自己想去的。村委會一大攤子事呢,忙你
的去吧!」

  彩虹急道,「強哥,不要這樣行不行,你讓開讓我走。」

  這個時候,不知道白春梅從那裏鉆了出來,見這兩個人你推我攘的,覺得好
玩。

  就跑過來說道,「我和嫂子去,我和嫂子一塊去……」

  「一邊去,沒你的事!」

  當著孫寡婦的面,白強就對她妮子這樣呵道。

  彩虹看著白強,她一幅很急的樣子,暗示他孫寡婦在跟前,不要這樣說話。

  見自己的閨女無端受辱,孫寡婦果然有些不高興了,道,「你們兩口子吵架
,挨著我妮子什麽事?走,梅梅,就是他們吵翻了天咱也不管了。」

  說著,拉著白春梅也進了屋子。

  「你——」

  白強心底裏那股怒火很想一下子就釋放出去,可又不知道該發給誰。

  看孫寡婦進屋了,彩虹才小聲說道,「咱兩個怎麽著都行,對她你就不能少
說幾句?」

  「她欺負你都到這份上了,還讓我怎麽少說?」

  看彩虹在小聲說話,白強也不是那麽大聲了。

  「就當,就當是我上輩子欠她的吧。誰讓咱們成了一家人呢!」

  彩虹有些釋然地說道,可對白強說下面的話時,語氣卻又強硬起來,小院裏
就剩他們兩個人,說道,「強哥,咱別在這兒僵著了,你是犟不過我的,就讓我
去吧。我娘家人沒說非得要來咱村看戲,我給他們說一聲就成了。」2)這時候
從過道裏傳來白土山的聲音,他在喊,「白強在家嗎?強子在家麽?」

  話音未落人就到了院裏。

  佯裝驚奇道,「我在村委會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原來你在這兒啊!」

  白強趕緊松開了一直在握著車把的那雙手,看白土山撞見了自家才醜事,有
些不好意思,說道,「土山哥,有——有事?」

  彩虹也說道,「土山哥,咱回屋說話吧?外面冷。」

  「也沒啥事,三兩句話就能說完,不用進屋了。」

  白土山說道,「強子,我到鄉裏去一趟,今天村裏的事就交給你了。」

  「土山哥,沒有你,咱村委會這麽一大攤子我那裏能忙活得過來,明個這戲
就唱完了你也不急著今天去吧。」

  白強說道。

  「我說強哥,你說話也不說用用腦子。」

  彩虹說道,「土山哥肯定是去鄉裏幫咱辦建設叔和桂花嬸的事去。你昨個還
跟我說請土山哥幫忙來著,怎麽說忘就忘了?」

  比起白強來,這彩虹果然是聰明得很。

  嫁給白強那真是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

  再看彩虹看可人的模樣,白土山對她的好感無形中又是暗生了幾分。

  「你媳婦說得沒錯,我是去鄉裏辦著事的,求求人送送禮看咱建設叔能不能
提前幾天出來。你怕什麽該交代的我都交代清楚了,不是還有山子在麽?」

  白土山有些輕蔑的對白強說道,爾後又轉身去問彩虹,「我看他家的家門鎖
著,兩個娃去那裏了?」

  彩虹說道,「去他們姥姥家了,這大過年爹娘都不在家真是怪可憐的。」

  彩虹雖然沒扶車把,但身旁就是那輛三輪車,白土山裝作才看到的樣子,問
道,「強子,你們這是幹啥去?」

  未待白強回話,彩虹就替他答道,「強哥不去,你交代給他的事他該忙活啥
還是忙活啥去。棚裏的蘑菇接了一茬又一茬的,怕在家裏放壞了,我拉到集上買
一些去。」

  彩虹又道,「土山哥,你家的蘑菇吃完了沒,要不再拿回去些吧!」

  「對,你拿回去些吧。」

  白強也在一旁幫襯著說道。

  知道白土山馬上就要去鄉裏,彩虹也只是說說而已,可白強卻是當了真,說
著就要拿袋子給白土山裝。

  白土山見狀趕緊攔住了他,說道,「白強兄弟,你別瞎忙活了。我這馬上就
要去鄉裏了,哪兒能帶這些東西。再說了,就是不去鄉裏也不能要,年前給我的
那些還沒有吃完呢!」

  經白土山這麽一說,白強才停了手,憨厚的笑著,道,「那天要是吃完了,
直接來家裏拿就行了。」

  白土山不在理白強了,對彩虹說道,「你不是也要去鄉裏賣菜麽?咱正好同
路。我看你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一塊兒——一塊兒去吧。」

  彩虹有些不好意思。

  說道,「土山哥還是先去吧,我——我家裏還有點兒事。我等會再去。」

  她是覺得和白土山一道去趕集,被村人看見了,那是一件很不正統的事情。

  「你——」

  剛才還急著要走,現在卻說有事做,白強實在是想不起彩虹忘了做什麽事,
於是就去問他。

  可剛一開口,彩虹就攔住了不讓他說話。

  那白土山腦快眼也快,知道彩虹是什麽意思,還沒有等白強反應過來就說道
,「那你們忙,我先去了。」

  說著,就要走出去。

  白強與彩虹二人送他到了門口。

  回來時,白強又問彩虹,道,「你剛才不是還急著要走麽,現在又有啥事要
辦?」

  「能有啥事辦?」

  彩虹說道,「和土山哥一塊兒去鄉裏,讓人看見了多難看?你就不怕說閑話
啊?」

  「原來是這啊。我還以為你真有啥事忘了辦呢!」

  白強摸著後腦勺,嘿嘿地傻笑著。

  說著,彩虹就去院裏去推那三輪車。

  白強又說道,「咱一塊兒出去吧,反正一會兒我也要出門。」

  於是彩虹就蹬上了那三輪車,白強在後面推著。

  3)東天的太陽已經高高升起,照在白家莊這片肥沃的土地上。

  盡管構成這村落的主體還是那一排排參差不齊的破舊房屋,但每家的門上都
帖了鮮艷的彩紙,即使門前那棵不起眼的小樹,也用糨糊粘上去了一張。

  就像是枯樹上的發出的新芽,給人的是一種渙然的感覺。

  當初造房子是隨意而建的,即使是白家莊最主要的那條大街也是彎彎曲曲得
如同羊腸道。

  看起來很不開闊,街上就是僅僅有數十人聚在一塊時,也能顯出整個村的熱
鬧來。

  在街中間有一處年前搭起來的秋千,用幾根粗梁支起來,然後用鐵鏈吊著。

  這是成人的玩具,一個人也可以玩,不是坐著而是站在上面,開始時讓人送
一程,然後就是自己拱,雙手用力握住鐵鏈,弓起雙腿使勁,那秋千便自然地蕩
了起來,越用力蕩得就越高。

  兩個人也可以玩,腿交叉在一起,輪換著用力,向他這邊蕩時你用力,向你
這邊蕩是他用力。

  兩個人要是合作得很好的話,能蕩得更快,蕩得更高。

  要是都不害怕,蕩悠起來能有房梁那麽高。

  這兩樣是最主要的玩法,其它的玩法還有很多。

  村裏的年輕後生們都很喜歡玩這東西,暖和天的時候,通常在秋千先面都會
有很多人。

  而今日更不例外。

  每當上面的人悠夠了下來時,下面的人總是會一齊湧過去爭搶。

  年輕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暴脾氣,他們甚至會為此而大打出手。

  不過今日看起來他們都是一夥的吧,竟然商量著排起了隊,輪流著一個接一
個的上。

  這秋千正橫在街的兩旁,把本來就很狹窄的街道給堵了個嚴實。

  有車輛經過時,正玩得盡興的小夥子必須停下來讓道。

  還好這個時候在白家莊並沒有多少車輛進進出出。

  不過,這也是彩虹拉著蘑菇車去趕集的必經之地。

  那人正蕩得起勁,和平梁都一樣高了,簡直就是在玩雜技。

  老遠就看見了,彩虹覺著害怕,在距它十米開外的地方就了下來。

  白強正在後面起勁推車,見彩虹不走了,擡頭就問,「咋了,咋不走了?」

  「你看看,前面一大群人在蕩秋千呢。過不去。」

  彩虹如是說道。

  於是,白強就走向前去,看清了那秋千上的人是誰,就喊道,「憨子,快下
來,讓你嫂過去。」

  那個叫憨子的人聽見了,兩手不在用力,只等秋千自己停下來。

  旁邊的人都認得白強,在這個當,有人和他閑聊,問道,「白強哥,你這是
要幹啥去?」

  「你沒瞅見麽?」

  白強回頭看了彩虹一眼,彩虹正推著車子往這邊趕,又道,「到鄉裏賣菜去
。」

  「這還沒開市呢,賣啥菜呀!」

  有人說道,「白強兄弟,你啥時候學得這樣勤快了?」

  「誰規定沒開市就不能賣菜了,咱今兒還真就要破一下這個例。」

  和這些同輩的人,白強也說起了俏皮話。

  有人說道,「白強,這過了年,你還去深圳嗎?」

  「不去了。」

  白強說道,「狗娘養的,白給他們幹了兩個月,那邊還欠著我千把塊錢的帳
呢!再說了,這過了年咱村就要開始規劃了,這量莊子分地的,我也走不開啊!


  「說的也是,強子現在是咱村的大會計了。咋還會去外面打工?」

  那人說道,「光是跟著咱村的大能人白土山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咋會還用出
去?」

  最後,那人還不無羨慕的說,「這幾天,你們這個村幹部在那大戲臺上坐著
,真風光,看著比鄉裏的那些大幹部還牛氣呢!」

  聽到有人在誇他,白強高興得合不攏嘴。

  這時,彩虹已經來到了他們身邊,憨子還沒有停下來,站在秋千上慢慢的悠
著。

  白強就走向前去,一把攔住了鐵鏈,說道,「你小子蕩上癮了吧,還不知道
停!快給你嫂子讓路。」

  憨子從秋千上跳了下來,和白強一道把那鐵鏈拉向了一邊,說道,「嫂子過
吧。」

  「唉!——」

  彩虹也沒有多說話,推著車子從秋千下面經過。

  方才鄉親的那些話,她也聽到了,覺得榮耀的很。

  而這時,眾人都讓出一條道來讓她通過,就像是在夾道歡送著她,盡管彩虹
還推著那輛裝滿蘑菇的車子,但彩虹還真是有些激動了,那種因被人誇自己的丈
夫而產生的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彩虹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女人。

  有那麽一點點快樂,她都會覺得那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

  即使有再大的悲痛,她都會默默的隱忍著。

  看她現在這個樣子根本就不像是整天受婆婆責難的小媳婦。

  白強在後面賣力的推著車,這讓彩虹不用使太大的勁,那車都會以很快的速
度向前行駛。

  彩虹不住的說,「強哥,你不要用那樣大的力推。」

  可為了減輕彩虹的負擔,白強就是不聽。

  彩虹也不用蹬,只管扶著車把就行了。

  彩虹明白白強的心思,即便他沒有聽她的話,彩虹也是覺著高興的。

  走到這一段,村裏的一位老者看見了沖著他們直搖頭,彩虹和這老者並不相
熟,本想不理他徑直走過去。

  可就在從他身邊經過時,看那老者異樣的表情,就道,「大爺,咋了?」

  老者依舊搖著頭,說道,「你們這也太不象話了。男的是一家之主,不管幹
什麽都應該走到前面那有媳婦在前,丈夫在後面推車的道理。」

  彩虹想想,說得也對,這街上裏裏外外的都是人,那能讓自己那做會計的丈
夫撅著屁股在後面推車。

  於是就下了車對白強說道,「這到村口還有一大截,強哥你來騎吧。」

  白強也聽到了那老者的話,沒有說什麽就直接騎上了車。

  走了一段,要上一個斜坡,白強握著車把向前蹬。

  而彩虹則用盡了全力向前推。

  一個路過的鄰居看見了,就幫了他們一把。

  上了坡以後,彩虹揩著額頭上的汗,對那鄰居說道,「白大哥,真是太謝謝
你了。」

  那白大哥說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謝啥。見外了不是。」

  好不容易推上了坡,白強遞給白大哥一根煙讓他吸。

  看著心神怡然的白強,再看那在一旁氣喘籲籲的彩虹,白大哥也覺得他們做
得有些不對了。

  就道,「我多說兩句話,你們也別嫌煩。要是我不給你們說讓別人看到了他
們才會笑話你們呢!可是給你們說呢,我這做大輩哥的又不好意思開口。」

  看他那副煞有介事的神情,白強還真以為自己做了什麽錯事,繃緊了神經,
說道,「剛才您還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就別跟我們見外了,要是做得真有什麽
不對的話,你盡管說。」

  聽到這些,彩虹也圍了過來。

  白大哥看他們夫妻倆一本正經的樣子,就說道,「其實也沒啥。我就是覺著
你們這樣做有些不對勁。誰都知道騎車的輕巧,推車的受累。可強子你呢,自己
騎著車,讓媳婦在後面推著。我聽我那婆子說你媳婦現在還有了身孕,是不是?


  彩虹不好意思的答道,「已經——已經四五個月了。」

  「那就更不能受累了。」

  白大哥說道,看他們夫妻倆不知所謂的樣子,就說道,「你們忙。我要看戲
去了。」

  又問白強,「強子,今晚要唱那出?」

  白強道,「唱《三上轎》。」

  白大哥道,「這戲不賴。我要趕緊著去看,要不就占不到好位置了。你們忙
,你們忙。我說的那些你們也別當真,我也是隨便說說,隨便說說。」

  看那好心的白大哥說了這麽一通得意地走了,彩虹與白強卻是面面相覷著,
真不知道該如何做是好了。

  彩虹有些為難的樣子,問白強,「強哥,你看該咋辦?」

  彩虹都不知道,而白強又怎麽會知道,於是他就說道,「這也不行,那也不
好,你說咋辦就咋辦。」

  彩虹想了想,說道,「我看咱們就這樣吧,你在前面騎著車,我在旁邊跟著
。到了大坑哪兒你把車子給我去忙你的事就行了。」

  「我看也這能這樣了。」

  白強有些無奈的說道。

  就這樣,白強騎著車,而彩虹也不扶車,也不推車,在一旁不遠不近的跟著


  走了一段,又撞見了一個熟人。

  那人先說道,「這大過年的,強哥和嫂子要幹啥去啊?」

  這條路不好走,坑坑窪窪的,白強蹬著車子,不免有些吃力。

  見那人問,邊蹬車邊答道,「你嫂子去集上賣菜,我去送他一程。」

  其實人家也並不是很在意你要去做什麽,這只是一些熟人之間的寒暄。

  那人看到白強在用力蹬車而彩虹卻在一旁無所事事的走著,有些納罕就說道
,「嫂子,你看我強哥拉著一車的菜多吃力,你咋不去幫幫他呀!」

  說著,那人便走了。

  那人走了,可白強和彩虹卻都發楞了,白強道,「做這有人說,做那也有人
說。你說咱該咋辦吧?」

  彩虹想了想,說道,「咱自己的事,只要是咱覺著好就行,別人愛說啥就讓
他說啥去。」

  向前走了幾步,握住那車把,又道,「前面不遠就是唱戲的地方了,還是讓
我來蹬吧!」

  白強下來以後,彩虹就上了車,昂首挺胸,用力向前駛去。

  而白強在後面彎著身,賣力推著,好盡量減輕彩虹的負擔。

  這時也奇怪了,在這街上走時,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少,卻沒有人再說他們了


  4)騎到村口處,這裏已經有不少人在等著看戲,再有那些小商小販的攪合
,看起來,真像是一個熱鬧的集市。

  彩虹和白強就在坑上沿的那條路上,看著坑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彩虹由衷
的羨慕他們。

  村人們對戲曲的熱愛那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盡管看了許多遍,也熟透了劇情,但就是百看不厭。

  再說,像這樣的大戲,全鄉一年裏才會有那麽兩三次,甚至一次也沒有,這
就更顯得難能可貴了。

  彩虹真想有閑心再看一次,也想讓她的娘家人都來看一看。

  但一想,即使來了也不好,她能受得住孫寡婦的臉色,而她的娘家人未必能
夠,他們甚至還可能會以為自己受了多大委屈呢。

  每次回娘家,彩虹總是做出很開心的樣子,她不想他們會有什麽「誤解」。

  彩虹的眼神有些復雜,這不是白強所能覺察到的。

  在蹬車的同時,看了下坑下面的人群,也想了下自己的事情。

  快要過戲臺了,就停了車,轉身對白強說道,「強哥,你去忙吧,前面的路
就好走了。」

  看車子停了,白強直起身,道了聲「唉!——」

  從後面走了過來,說道,「虹,打心眼裏,我是真不想讓你去的。可我又犟
不過你。你一個人去要小心啊,不管賣完賣不完,到天黑前都回來。過了今天這
一天,明個咱就能一起去了。」

  丈夫對自己如此關心,彩虹自然是覺得欣慰,說道,「我知道了,強哥,你
忙去吧!」

  說著,就蹬著車往前走。

  大道上別人都往白家莊的方向走,而彩虹卻蹬著車子,在向與他們相反的方
向駛去。

  冬天的緣故,穿的衣服多,彩虹的體態看起來有些臃腫。

  穿的也是一件舊襖,本來有新衣服穿的,可一想到集上風大塵多,於是就換
了件舊的。

  騎的是白老漢的那輛破舊的三輪車。

  通往鄉裏的路比村裏的街道要平整多了。

  可是,這時卻起了風,彩虹是逆著風前行的,這便有些困難了。

  於是站了起來,賣力踩著腳蹬使勁往前騎。

  遠遠的看,不會有人覺得這是一個才二十多歲的小媳婦。

  5)白土山從鄉政府大院出來的時候,看了看天,日頭還未居中,想著時間
還早並不想馬上就回村裏。

  於是就騎著車在鄉裏的大道上閑逛。

  給人家說去辦事了,不能這麽早就回來的,那會顯得很容易,別人對他的感
激也一定會大打折扣。

  他得消磨一下時間。

  這幾日在白家莊雖說是風光無限了,卻也是累得很。

  白天累,晚上也累。

  而那大戲過了明天就算是唱完了,這是最後兩場,沒了一開始的激情,也不
刻意在戲臺上顯擺露臉了。

  此刻,正在大街上慢慢的騎著車子,陽光和煦,輕松倍至,有那麽一種如浴
春風的感覺。

  路上的行人並不是很多,白土山一邊哼著小曲,一邊騎著車,一副悠閑自得
的模樣。

  今日來鄉裏這一趟,可以說是不虛此行的。

  但也真沒有辦成什麽事,只是了解了一下情況。

  他從黃所長那裏知道,白三已經被扭送到了縣裏,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出來了


  白三撞上了陳所長那樣的主,就是在牢裏呆上個三五年也有可能。

  若是不花大錢托關系找熟人的話,近期估計很難能出來。

  白土山今天一早就去了白三家裏,別看白三在人跟前人五人六的,實際上他
家窮得很。

  回到了村裏,白土山還得好好的編一通,讓白三的父親死了要把白三弄出來
的心。

  自己也好借機脫身。

  而白建設與吳桂花就在鄉裏,罰些錢再進行所謂的教育一番,過個三兩天就
出來了。

  黃所長還把白土山拉到一旁偷偷的給他說,陳所長現在在縣裏,他負責這事
,若是現在能拿出一千塊錢交到他手裏,立即就可以放人。

  白土山想,現在還不急,反正是給了錢就放人,那就先讓他們家裏人焦急一
會兒再說。

  白土山有理由相信,辦成了這事,白建設和白強一家肯定會對他感恩戴德的


  還沒有開市,路兩旁店鋪大都關著門。

  它們的主人不會把店裏的東西擺放出來占著路賣,這時的街道就顯得寬闊多
了。

  有的走親戚去了,有的呆在家裏玩牌,來來往往的行人並不是很多。

  白土山來回搖著把騎都不會有人很在意的。

  騎了沒多長時間,看到有人在路旁賣灌腸燒餅,白土山喜歡這一口。

  於是就下車來要了幾個吃,吃完了抽著煙,和那賣灌腸燒餅的人閑聊。

  閑夠了,看看天,已經是正午了,重新騎上車,正準備要回去的時候,突地
想起了彩虹在集市上賣菜。

  猛地拍了一下腦袋,恨自己怎麽這個時候才想起這件事來,掉過頭,猛勁蹬
車子向鄉裏的農貿市場駛去,希望彩虹在這個時候還不會回家。

  也真如白土山希望的那樣,彩虹在這個時候並沒有走。

  她就在農貿市場的門口擺著攤,要是在年前,像這樣的好的攤位搶都搶不過
來。

  不過現在卻可以隨意的擺放。

  在這個時候不會有多少人來買菜,更不會有多少人來賣菜。

  通常人們在年前就置辦好了年貨,一般都能撐到元宵節。

  老遠的,白土山就看見彩虹一個人在那裏有些孤零零的站著,她的附近也有
三五個菜販子,但不足以阻礙他看她的視線。

  一陣竊喜,一陣激動,看彩虹那副模樣,更是萌生了一種憐惜之情。

  心裏還在罵那個榆木疙瘩似的白強,罵他真不知道心疼老婆。

  讓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在這裏受苦受累。

  要是那一天她能成為自己的女人……這麽想著,心底裏,諸般滋味都有了。

  不過,腦子卻還是清醒的。

  從看到彩虹那一刻起就放慢了騎車的速度,來到彩虹身邊時不用握剎車那車
就自然的停了下來。

  「是土山哥啊。」

  彩虹看到白土山騎著車過來就先打招呼,「建設叔的事辦得咋樣了?」

  白土山把車支到了路旁,從車把上取下他新買的那只皮包就走了過來,說道
,「差不多了,人家說交一千五百塊錢才肯放人。」

  「要交這麽多啊!」

  彩虹嘆道。

  「這那能算多!」

  白土山一本正經的說道,「一開始他們說一人一千,要交兩千呢。我好說歹
說,才免去了五百塊。咱要是不交的話,人家說了,他們兩個還得在派出所裏住
段日子。」

  「這樣啊——」

  彩虹低頭猶豫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事情,不過很快就擡起頭說道,「這一
千五就先從我家裏拿吧。大過年的,爹媽不在,兩個娃也是可憐得很。」

  「錢到不是個事,從我那裏拿些也行。」

  白土山含糊著說道,看彩虹在地上擺了一堆的蘑菇,又看了一眼籮筐,那裏
面也放著很多,就問道,「天都這個時候了,還沒賣出去多少?」

  這麽一問,彩虹有些不好意思了,用手綹了綹額前有些淩亂的劉海兒,說道
,「鄉裏面沒有會,趕集的人不多。就——就沒賣出去多少。等下我想下村去看
看,走家串巷的,應該能賣出一些吧。」

  「我都賣菜賣了十多年了,就是再缺錢也不會在這樣的日子做買賣。」

  白土山如是說道,那種語氣也明顯是一種大哥責備弟妹的語氣,「這半年強
子不是給家帶回了不少錢麽,還不夠你們花的?」

  「夠,只是,只是——」

  被這位大哥「責備」,彩虹嘟囔著就是說不出話來。

  她給白強說不要再去拿這昧心的錢了,但給白土山說卻說不出來,畢竟彼此
的關系不同。

  看彩虹懾於自己這做大哥的威嚴,白土山覺得很滿意,道,「那——跟我一
起回家吧,你看這都一點多了。」

  白土山指著手表說道。

  說著就要彎腰給她收拾東西。

  「不,不了,土山哥。」

  看白土山去收拾東西,彩虹趕緊去阻攔,道,「這些蘑菇要是不賣的話,過
了今天就會壞掉了。」

  看彩虹勸得急,白土山這才住了手。

  又說,「彩虹,你還沒有吃飯吧,對面不是有個小飯館麽,咱一塊進去吃些
東西。」

  「我不餓,土山哥一個人去吧。」

  彩虹瞟了一眼那生意正興隆的小飯館,又道,「我咋能去那地方。再說了,
這攤子還得有人看呢!」

  彩虹說得也對。

  即使是那樣簡陋的一個小飯館,對鄉下的女人來說也是一種奢侈。

  「我給你看著攤子,你去吧。」

  白土山說道。

  「不了,不了。」

  彩虹不好意思的說道,「這都一個上午了,還沒有賺上幾塊錢呢,咋能去那
地方吃飯?」

  像他們這樣的販子一般就是從家裏拿來幾個冷饅頭,要是饅頭會涼的話就一
直在懷裏揣著,大多數的還會帶著鹹蘿蔔疙瘩,可以就著吃,若是能從當地討來
一兩熱水,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這樣的話,吃起饅頭來也不至於噎得難受。

  吃過早飯的時候,彩虹和白強吵嘴,急著從家裏出來,結果就忘了帶吃的東
西。

  白土山還不在的時候她就為這事後悔了大半晌了。

  趁彩虹說話的當,白土山向街對面看著,發現那小飯館的旁邊就是一個燒餅
鋪,道,「那你還在這兒呆著,我去給你買幾個燒餅。」

  說著就往街對面那個燒餅鋪走。

  「不用,不用了,土山哥——」

  彩虹還沒有說完,白土山就已經跑到了街的對面。

  6)不一會,白土山拿著一袋熱氣騰騰的燒餅過來了。

  見他已經買過來,想推辭都不好推辭了。

  彩虹有些不好意思,從口袋裏拿出鈔票來要給白土山,道,「給,土山哥,
這是燒餅錢。」

  聽彩虹這麽說,白土山明顯有些生氣,說道,「彩虹,你這不是拿手打我臉
麽?我要是接了你這錢,還受的起你叫哥麽?」

  彩虹也覺得她這麽做確實有些不妥,就又把那鈔票重新放到了自己口袋裏。

  不過,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說道,「那,土山哥,改天你來我家吃飯。


  「別說那種見外的話了。」

  白土山做出一副很大氣的樣子,把燒餅遞給彩虹,說道,「趁熱快吃吧!」

  彩虹有些不好意思,但她還是接過了,不過,她的確是有些餓了,早上和那
孫寡婦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吃得早,且還沒有吃飽。

  從家裏出發時,因為和白強吵架,走得急,喝的東西吃的東西都沒有帶。

  從家到鄉裏,蹬了一路的車,也消耗了大量的體力。

  在還沒有正午的時候,彩虹就已經是饑腸軲轆了。

  這剛出爐的燒餅,正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彩虹拿在手裏,恨不能一口吃進去
一個。

  不過,做大哥的就在身旁看著,她這做弟妹的須得保持應有的矜持。

  於是,就一口一口地慢慢吃著。

  吃了一個,無意中擡頭看時,發覺白土山一直在看她。

  彩虹這時才覺察到,自己手裏拿著白土山買來的全部燒餅,而白土山那裏卻
是一個也沒有。

  彩虹覺得自己失禮了,拿出了幾個去遞給白土山,說道,「土山哥,你也吃
些吧。」

  白土山正看著彩虹的那副吃相出神,冷不丁的被彩虹一問,白土山簡直有些
猝不及妨,不知道他在當時做著怎樣的遐想,吞吐道,「不,不——你吃吧。」

  彩虹以為白土山也沒有吃飯,這本來就是人家買的食物,自己更不好一個人
獨享了,也不吃了,繼續讓,說道,「你也吃些吧,這都過中午了,你買的東西
咋能盡我一個人吃!」

  白土山的神智還是有些不清,道,「別管我,你吃吧,我吃過了。」

  彩虹看讓不過,於是就不在謙讓,為了不讓白土山看到她的吃相,扭過去身
去吃那些美味的燒餅。

  在這個時候,白土山看到的是她側身,她的衣服真的有些破,一直在這街口
站著,還沾染了不少的灰塵,而且穿得還有些厚,略顯臃腫,她那近乎完美的身
材絲毫沒有外在的表現出來,估計這女人是怕冷的,但這一切都抑制不了白土山
對她的那股欲望。

  原先頭上蒙著的是一個時下並不流行的頭巾,吃飯了時候彩虹把它取下綁在
了脖子上。

  吃東西的時候,彩虹的兩腮是一鼓一鼓的,雖然是側面,但白土山能感覺得
出來她吃得津津有味。

  剛剛吃過東西,本來是不餓的。

  可看彩虹在吃,自己也禁不住的眨巴嘴,連唾液腺都有分泌物出來了。

  白土山幹咽了一口,說道,「彩虹,讓——讓我也吃些吧。」

  彩虹扭過身,她正在嚼著嘴裏的食物,這時,有些驚奇地看著白土山,以為
自己聽錯了。

  可當她看到了白土山有些尷尬的看著自己的時候,便確定了在剛才白土山確
實說過她聽到的那些話。

  剛才明明說了不吃,現在卻又說吃,即使正常的小孩子也知道個饑飽,更何
況是個大人。

  彩虹不知道白土山為何這樣失態,不過,也沒做更多的想象,只是寬容的笑
笑。

  遞給了白土山一些,說道,「給,土山哥,吃吧。」

  白土山接過了,裝出來些不好意思,說道,「一開始我也沒有覺出來餓,可
看你吃得有味,就又覺著餓了。要是不夠你吃的話,等下我再買一些去。」

  彩虹趕緊說,「夠了,夠了。你買這麽多,還吃不完呢!」

  即使吃得完,也得這麽說。

  白土山也在吃這些東西,彩虹就不好意思背對著他了,於是就和他站到了一
起。

  看彩虹這麽做,白土山很是高興。

  回頭看那三輪車的車廂裏有一個不用的化肥袋,就拿了下來,鋪在地上,說
道,「彩虹,站著多累,坐下吃吧。」

  彩虹看了一眼,以為白土山是讓她一個坐的,正要去,可白土山卻一屁股坐
到了上面。

  彩虹的臉刷地紅了。

  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白土山卻是反客為主了,裝作沒有看見彩虹的窘相,蹲坐在地上,有些嬉皮
的說道,「坐啊,站著多累。」

  看著白土山的樣子,彩虹有一種莫名的反感,不知道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為何
要求自己和他坐到一起,這不是一個大哥該做的事情。

  而這樣的感覺也不是在這一刻才有的,已經是好長時間了,但說不清楚具體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可在一開始她是很欣賞這個男人的,甚至還讓白強處處給他學。

  她知道,這樣一個男人,她是永遠也琢磨不透的,不過,她也沒有要琢磨他
的心思。

  彩虹淡淡的說道,「不了,我在地上坐著吃不舒服。」

  說著,靠著三輪車坐,背向白土山慢慢吃起來。

  白土山蹲在地上,尷尬得很,他也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造次了。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收回都來不及了。

  和吳鳳鳳睡了這幾天,不但長見識了,而且膽子也大了。

  這些話,不說出來不甘心,而說出來卻徒有後悔。

  方才還聊得投機,見彩虹不理自己了,恨不能抽自己兩個耳光子。

  關於女人的種種,看來今天晚上還得向吳鳳鳳討教一番。

  白土山也明白,再在這裏呆,那就徒有無益了。

  皺著眉頭,咽下了最後一口燒餅,說是如同嚼蠟那是再確切不過了。

  白土山費力地站了起來,看彩虹依舊背著他,並沒有註意到他已經站了起來


  白土山拍拍身上的塵土,吞吐道,「我——那我也該走了,下午還要辦建設
叔的事呢。」

  這時,彩虹才轉過身,擠出了一絲的笑容,說道,「那您先走吧,我還得看
一會兒攤子。」

  彩虹說話的口氣很輕,卻生疏得讓白土山體內生寒。

  「我——」

  白土山還想說些什麽,但終沒有說出口,跨上車,一溜煙似地走了。

  過了拐角處確定彩虹不會看到了,停下車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子,好讓自
己清醒些。

  想起剛才的情景,自己都會覺得羞。

  他給自己說,對這女人不能太心急的,得瞅機會。

  其實,在女人面前男人犯糊,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尤其是在自己心動的
女人面前。

  白土山走後,彩虹的確有些生氣,白土山在她心中的形象又打了些折扣。

  看來人的精明用在生意上是一種好,但同樣的精明用在官場上那就是地地道
道的壞了。

  彩虹早不想讓白強和他在一起賺那昧心的錢了,這一次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
法。

  不過,對白土山的氣很快就消了。

  眼下賣完這一堆蘑菇比白土山對她的無禮將會更重要些,再或許人家可能並
不是有意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這也不怪彩虹,不單她自己,好些人總是編造各種理由來否定自己不想看到
的東西。

  彩虹想著,要是賣不完還剩這麽多的話,回到了家,那孫寡婦不知道又該會
如何數落她了。

  看看四周,另外幾個販子也在以同樣無奈的目光看著她。

  方才白土山說「就是再缺錢也不會挑這樣的日子賣菜」。

  他是個生意精,這麽說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看著另外那幾個攤位的人,想著他們今日來做買賣,可能也是有不得以的原
因吧。

  彩虹又在這裏等了好長時間,來來往往的人是不少,但沒有人光顧她的生意


  屋的影子、人的影子、樹的影子漸漸拉了很長。

  再看著那些已失去新鮮色澤的蘑菇,彩虹覺得有收拾攤子的必要了。

  她不是要急著回家,而是要抓緊時間下村去賣菜。

  在這裏幹等不是法子,也許到村裏後,走家串巷的能賣出去一些。

  彩虹把蘑菇收拾好了重新裝進三輪車裏。

  和臨近攤位的幾個販子並不相熟,跨上車就往前走。

  一個販子見她走得這麽早,有些好奇,就問她,「大妹子,怎麽這麽早就要
走了?」

  彩虹停了車,很禮貌的笑笑,道「在這兒賣不了多少,眼見著天黑了,我下
村去看看。」

  那人道,「下村也不好賣啊。老是有人仗著是在自己的地界上欺負人,你一
個人去可要多個心眼,不讓人亂砍價,也不要讓人把菜偷了去。」

  與這販子雖然面熟,但並不相識,對她的好言勸告,彩虹甚是感激,說道,
「嬸兒,不礙事的,我以前也賣過菜。」

  「那就好,那就好。」

  販子憨厚地笑著,說道,「我也不耽誤你了,你快去吧,趁現在天還亮堂著
。」

  「唉!」

  彩虹說道,「嬸兒,那我走了。」

  說著,蹬起了車就往前走。

  7)距鄉最近的那個村是吳家莊,就是吳桂花娘家所在的村子。

  彩虹從大道下來,徑直向吳家莊騎去。

  村口處有一幫小青年在玩耍,叼著煙,翹著腿,站沒站相,坐沒坐姿,都是
一副無賴打扮。

  他們擋著道,彩虹不敢去招惹,從車上下來後推著三輪車低著頭往前走。

  走近了,看他們沒有讓路的意思。

  每到過年時,村裏面常有這樣的人,十六七歲輟學打工,在城市裏呆個三五
年便自以為了不得。

  回到家過年時,整天介無所事事,本村的大都認識,不敢怎麽樣。

  看到外村的大姑娘、小媳婦總想奚落一番。

  彩虹是怕他們的,不過更不想就此掉過頭去,那樣的話,不僅賣不掉東西還
會平白無故的遭頓嘲笑。

  於是彩虹推著車子低著頭硬著頭皮繼續向前走。

  這時,就有人開始說俏皮話了,一人道,「大嫂,你和那家是親戚呀?我給
你領路。」

  另一人說道,「二小,你眼瞎吧!你沒見人家後車廂裏裝的是啥東西?」

  走過去,掀開看,很誇張地喊,「呀!是蘑菇。賣菜的?」

  彩虹看那人掀她後車廂很是嫌惡。

  皺緊了眉頭用力往前推車。

  「你小子是傻了吧,還沒有開市呢,這個節骨眼上那會有人來賣菜,我看她
給親戚送菜的。是吧,大妹子?」

  彩虹知道像他們這樣的人是不會買菜的,不想說過多無用的話,充當了暫時
的啞巴與聾子,繼續向前走,雖然他們擋著路,但看哪裏空隙大了,她就朝那裏
推。

  雖然被奚落著,不過並沒有受到直接的傷害,所以還能忍得住。

  這時有人笑道,「你知道得那麽多,我看她是你相好的吧?」

  「那當然了,好了好幾次呢!」

  那人無不誇張地說道。

  這麽說,也只是圖個嘴上痛快。

  「可人家並不領你的情啊!」

  那些人在說話時,彩虹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不過,最終還是沖出了「包
圍圈」。

  因為離他們太近,彩虹推著車,還沒有膽量去騎。

  那人覺得失了面子,眼珠子一轉便有了鬼主意,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炮來,用
香煙點了就朝彩虹的車廂扔去。

  可憐彩虹才稍稍安下心來,擡起腿,正準備跨上車,突聽得「嘣」

  的一聲,嚇得彩虹一個趔趄,差一點就從車上摔了下來。

  彩虹站穩了,回頭去看車廂,有塑料袋蓋著,菜並沒有受損,這是,看到那
幫人正沖著她笑。

  不用想就知道這是他們的惡作劇。

  彩虹瞪了他們幾眼,也沒有說話。

  又往前推了幾步,跨上車用力朝前蹬去。

  還沒有進村時便是這般,而待進村之後呢!那更是無法想象了,臨走時,那
個賣菜的大嬸給彩虹說,下村賣菜會被人砍價,會被人偷,看來不止這些。

  這鄉間的小道坑坑窪窪的,路的兩旁還有未融的積雪,那些個小青年的嬉笑
不絕於耳,彩虹不理他們,賣力的蹬著車,午後的陽光照在她的後背上,看她騎
車時的背影,是那樣的耀眼,又是那樣的艱難。

  
2013-12-30 10:2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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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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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三十九1)明天再演一場,這大戲就算是唱完了。

  這一天白強、山子等村幹部比前些日子要忙一些。

  因為要幫襯著戲班收拾東西。

  從村委會出來時,天已經黑將下來,早過了吃飯的時間。

  白強把那荻姓的戲子安排睡下後,走到院子裏長呼出一口氣,心想,他們總
算要走了。

  若是明年這個時候白土山再要請戲班唱大戲的話,他第一個不會答應。

  這些日子跟白土山雖然是風光了一把,可也沒少操心。

  白土山充當了指揮者的角色,不管是什麽事情,都吩咐別人來做。

  山子打小就會偷懶,這可苦了白強。

  大到舞臺擺設,小到端茶倒水,事無巨細,這些大都需要他來做。

  幾天下來,他是累得夠戧。

  廚房裏還亮著燈,從裏面不斷的傳出他所熟悉的聲音來。

  白強走了進去,可剛進門就有些傻眼了,桌子上擺著剩飯剩菜,這表明主人
家剛吃過飯。

  孫寡婦和她的妮子白春梅有說有笑的在打鬧著玩,白老漢坐在一旁,一邊剔
著牙,一邊津津有味的看著他們。

  好一個愜意的三口之家,這卻給白強帶來一種很陌生的感覺,好象就是進了
別人的家庭。

  看到白強進來了,孫寡婦不理,繼續逗著白春梅玩。

  白老漢收斂的笑容,淡淡的說道,「來啦,吃過飯了沒?」

  白老漢的樣子並不是刻意做出來的,但給人的感覺好象是白強並不該在這個
時候進門。

  「吃過了。」

  白強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彩虹的影子。

  其實剛一進門他就發現了彩虹不在,再這麽去看是想進一步證實,就問他爹
,「虹——彩虹呢?」

  白老漢說道,「賣菜還沒有回來呢!」

  看了一眼鍋臺,又說,「咋——鍋裏還剩著飯,她來了熱熱就能吃。」

  白強有些不解,看孫寡婦還在沒大沒小的和她的妮子嬉鬧,嫌惡的很,皺起
了眉頭問白老漢,「早就下集了,她咋還沒有回來?」

  「集上不好賣菜,可能是下村去賣了吧?」

  憑著做販子的經驗,白老漢這樣揣測著。

  白強看看表,急道,「就是下村賣也不該到這個時候還不來吧!」

  看孫寡婦母女還在鬧,呵道,「你們能不能安生點兒?」

  剛才還在拍著手唱歌,聽到白強的呵斥,白春梅僵住了,嚇得不敢說一句話


  看到心肝寶貝這個樣子,那孫寡婦心疼的不得了,道,「這井水不犯河水的
,我妮子招你了惹你了,你這樣大聲做啥?」

  方才白老漢也在偷偷的擔心彩虹,但在此刻更怕兒子和媳婦吵起架來,仿佛
就是前世的冤家,他們兩個在一塊總是吹鼻子瞪眼睛的,要是沒人去勸,不用多
久就會鬧翻了天。

  白老漢很無奈的站了起來,說道,「都別吵吵了。」

  又對孫寡婦說道,「天也不早了,別鬧騰了,領著閨女回屋睡吧!」

  這一回孫寡婦還真聽話,瞪了白強一眼就拉著白春梅走了。

  白強心裏雖急卻不知道該如何做是好,眼睜睜的看著白老漢,希望他能出些
主意,說道,「爹,虹又懷著娃,這個時候還不來,你說該咋辦?」

  白老漢走到院子裏,白強也跟了出去,白老漢看看天,說道,「還能聽到村
裏人嚷嚷,這天還不算晚。你到村口去等著吧,興許一根煙的功夫就把她等到了
。」

  「哎!」

  白強說著就去耳房推自行車,推到院子裏,有些怨氣的說道,「下一次就是
吵破了天,我也不讓媳婦賣菜去了。」

  說著就往外走。

  剛推出家門,低著頭正要擡腿跨車,夜色裏聽到一種讓他感到無比熟悉的聲
音,「強哥,你這是幹啥去?」

  白強把腿撤了下來,驚喜道,「虹,你咋才來?我都心急死了。」

  又說,「賣菜賣到這個時候,下次可不要去了。」

  「咋能不去?我今兒也算是瞅出些門道來了,現在在鄉裏不好賣,在街坊村
裏一斤一斤的零碎著賣,雖然累些卻也能賣得完。」

  彩虹說道。

  勞累了一天,說這些話時,不免有些氣喘,就是一向粗心大意的白強也察覺
到了。

  白強有些心疼的說道,「這一天下來累得很吧,快下車讓我來蹬。鍋裏還給
你留著飯,等下熱熱就能吃了。」

  見丈夫這樣體恤自己,就是再勞累彩虹也覺得欣慰的很,於是就下了車讓白
強來蹬。

  2)白強蹬上了車覺得輕便的很,就問彩虹,「把菜賣完了?」

  彩虹煞是自豪的答道,「那當然了,賣了一百五十多塊呢!要是賣不完的話
,咋能這個點回來?」

  白強道,「明兒歇一天,後天咱倆一塊兒出去。」

  「唉!」

  彩虹這麽應著。

  見彩虹無恙回來,白強也是高興得很。

  夫妻倆你一言我一語的,把那車廂給收拾幹凈後就一同進了屋。

  白強坐鍋給彩虹熱飯,打開鍋蓋看到了這一日的晚飯是胡辣湯,彩虹口味輕
,白強知道這是她最不喜歡吃的面食。

  就道,「咱爹也不知道著了什麽魔,越來越向著那孫寡婦了,明知道你口味
輕還做這樣的飯。虹,你不知道,我剛才一進門看到咱爹、孫寡婦還有那傻妮子
在一塊兒的那個樂和勁,到覺得自己象外人似的。」

  彩虹站在門口,解下頭巾,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說道,「咱們是一家人可別
說那樣的話。」

  頓了頓又說道,「爹過好了就等於咱過好了。」

  方才白強並沒有給彩虹說白老漢做的是啥飯,走到鍋臺邊打開了鍋蓋看,見
是胡辣湯,這的確是她不愛吃的東西,苦笑了下,說道,「沒關系的,多喝些水
就不覺得鹹了。」

  說完了就去打水洗臉,洗了一次,看那水盆剛倒進去的時候清澈見底,而現
在卻是十分汙濁了,於是就倒掉了又換了一盆來洗。

  拿毛巾擦臉的時候問白強,「強哥,娘去哪兒了?」

  白強道,「你這麽晚回來,她卻是沒事人一樣。她不關心你,你倒是擔心起
她來,找她幹啥?」

  「有事兒。」

  彩虹並沒有直接告訴白強,把毛巾搭到繩子上就走到了門口處,下意識地摸
著上衣的口袋,裏面裝著今天賣蘑菇的錢,聽到從堂屋裏傳出孫寡婦的聲音來就
說道,「你看著鍋吧,我找娘去。」

  「哎!——」

  白強走過來還要去追問彩虹,可彩虹卻已經進了堂屋。

  到裏間門口時,看到孫寡婦正坐在床上說笑,彩虹有些唯諾,從口袋裏掏出
一個鼓鼓的手帕來,打開了看裏面有幾十張皺巴巴的零錢,恭恭敬敬的放到了桌
子上,作笑道,「娘,這是今天賣菜的錢,您收著吧。」

  孫寡婦正眼看了下彩虹,似乎並不相信她會這麽做。

  在一旁,白老漢卻督促道,「兒媳婦都把錢送到你跟前了,快接住吧!」

  孫寡婦也不知羞,彎腰就去拿,不過也說道,「這錢我也是暫時給你們保管
著,你們什麽時候用來拿就行了。」

  說這樣的話時明顯有些心口不一,不過這卻讓彩虹由衷的感到高興。

  喜道,「娘,那您收著,我回了。」

  話畢就輕輕的把門關上退了出去。

  見彩虹走了,白老漢對孫寡婦說道,「這下你總該知道咱兒子兒媳婦對你沒
二心了吧。」

  孫寡婦卻不以為然,撇撇嘴說道,「別以為我瞧不明白她這是在做給我看呢
!」

  白老漢不解,氣道,「兒媳婦辛辛苦苦忙活了一天,把掙來的錢都給你了,
你咋還說這樣的風涼話?」

  「誰說風涼話了?」

  那孫寡婦理直氣壯的說道,「你兒子是村裏的大會計,來你家都這麽些天了
,咋還沒見他給我捎過一分錢。」

  瞅著桌上的那堆鈔票說道,「把這些雞零狗碎的東西給我,我才不稀罕呢!


  「你!——」

  絕想不到孫寡婦還有這樣的心思,就是讓白老漢有八個腦袋,也不會生出這
樣的想法來。

  蹲在地上,掏出了煙來吸,這向來是他消減怒火的最好方式。

  白強跟著彩虹到了外間,方才的話他是聽得清楚,未等彩虹走出門口就一把
拉住了她,進了廚房,才問道,「你這是要做啥?自己辛苦一整天掙的錢憑啥要
給那婆子?就是討好了她能有啥用?」

  彩虹甩開白強,說道,「強哥,你不要急好不好。聽我慢慢說。」

  彩虹如是說道,「以前是爹當家,現在是娘當家,這錢不給她還能給誰。再
說了,她讓我去賣菜,這菜錢要是不給她的話,她更會埋怨我的……」

  聽彩虹這麽說,白強突地打斷了她的話,說道,「早個我就說是那寡婦讓你
去賣菜的,你還說不是,這下說漏嘴了吧。」

  「我——」

  彩虹不知如何辯解,說道,「強哥,咱也別盡想著自己了,一家人過得好,
這比什麽都重要。」

  白強道,「你這話也不假。可你也總不能光想著別人不想自己啊。」

  彩虹看那鍋開了,蒸氣不住的往上冒,就道,「飯熱好了,我餓得很呢!不
和你說了。」

  說著就端碗盛飯吃。

  中午的時候,不但吃得不飽而且還吃得不爽利,在自家男人面前,彩虹無所
顧忌的狼吞虎咽起來。

  看她的吃相,白強不由得說道,「虹,是不是中午的時候沒吃東西。你要知
道,你要是餓著了,不會是餓著你一個人,一下子會餓著兩個。」

  彩虹看下自己的肚子,笑道,「知道啦!」

  還問白強,「強哥,你也吃些吧?」

  白強道,「你吃吧,我吃過了。在村委會吃的公家飯咋還能不吃飽。」

  又說,「你先慢慢吃著,我給你煮幾個雞蛋去。」

  彩虹沒說什麽就讓他去煮,懷孕的女人大都貪吃,村裏的老人說懷孕的女人
吃進去的東西大多是被肚裏的娃給吃了。

  既然是這樣彩虹就沒有理由不讓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吃好的。

  關於這點,村裏面還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女人懷孕了,特別喜歡吃瓜子,
當時的生活條件差,見女人這樣貪吃男人生氣得很,說罵女人。

  女人就給自己辯解,說不是自己貪吃,是自己肚裏的娃愛吃。

  男人不信,以為女人是在狡辯,於是就去打女人,竟失手把女人給打死了。

  女人死後產出一個死嬰,那嬰孩的嘴角還有瓜子皮。

  男人看到後,後悔不叠,更是痛不欲生,看來女人說得沒錯,並不是她貪吃
而是自己的娃愛吃。

  孕期的女人們若是把這樣的故事說給男人聽後,男人們有不信的,但自從聽
到這樣的故事後沒有不由著女人吃喝的。

  白強把雞蛋放到鍋裏煮後就坐在一旁看著彩虹吃。

  吃著飯彩虹就想起了在鄉裏時和白土山的那些事,就對白強說,「強哥,明
個你就去跟白土山說吧,這會計咱不當了。」

  平白無故冒出這樣一句話,白強有些找不著北,就說,「當得好好的,咋說
不當就不當了。虹,你不知道這一次唱大戲咱們能撈多少呢,土山哥說了——」

  彩虹有些不耐煩,打斷了白強的話,說道,「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你咋還聽
不進去我的話?別人不知道難道我還不知道麽?跟著白土山不管是幹啥事總想著
弄錢。和白得柱那些人有什麽兩樣,和電視裏演的那些個貪官有什麽兩樣?」

  懷孕的女人常無端的發火發脾氣,大多很難伺候,這應該和一定的生理因素
有關。

  白強不知道這些,不過對於彩虹的火氣,他還覺得是情有可原的,這些日子
裏類似的話彩虹已給他說過多次,幾乎要把他的耳朵給磨出糨子來了。

  白強和彩虹夫妻兩人的關系向來不錯,這個時候更怕他氣壞了身子就說道,
「虹,你發這麽大火幹啥?明兒個把戲班的人送走了我就給土山哥說。」

  見白強這麽說,彩虹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為啥
發這樣大的火。但我真的覺得你和那白土山在一塊處長了的話不會有好。」

  鐵壺裏響起了哨聲,水開了。

  白強把鐵壺提到了鍋臺上,爐火旺得很,白強用火槍紮了幾下就用小鏟子在
裏面添上了煤。

  打開壺蓋,用嘴吹去上面的蒸汽,再用筷子把壺裏的雞蛋撈了上來。

  剝掉皮放到了碗裏,又向碗裏倒滿了開水,爾後撒了把紅糖。

  小心翼翼的端起來,放到了彩虹跟前,說道,「吃吧,四個雞蛋呢,你兩個
,咱娃兩個,趁熱把糖水也喝了就不覺得有鹹味了。」

  彩虹看著白強,含情脈脈,說道,「強哥,人活著就是要有個盼頭,圖個心
裏踏實,受苦受累算什麽,受些委屈算什麽。你對我這樣好,咱的娃過幾個月就
要生了,這好日子還在後頭呢!」3)第二天中午,白土山在白肚子的食堂裏準
備了幾桌酒菜,該算是離別宴了。

  不過,這也是個熱鬧的宴席,大家相識一場,聚時也歡,離時也歡。

  幾個村幹部極度熱情的給他們敬酒,大家都喝了個興高采烈,滿臉通紅。

  熱鬧得如同一個歡樂道場。

  這一處,白土山還在與那吳鳳鳳廝磨著。

  ……吳鳳鳳抿了口酒,把那櫻桃小嘴湊到白土山耳邊,調侃道,「我教給你
的那些東西,你都記下了嗎?」

  「放心吧,都記下了,沒給你說過麽,我能過目不忘呢!」

  白土山如是說道,「來鳳鳳,你看大夥都這麽盡興,你也多喝口酒。」

  「你要是全記下了就該你們村的女人遭殃了。」

  吳鳳鳳掩口媚笑,見白土山硬是讓她喝酒,一只手輕按著發蒙的額頭,說道
,「我不能再喝了,再喝的話今兒就回不去了。」

  白土山開玩笑道,「回不去才好呢!讓他們先走,明兒個我送你去。」

  吳鳳鳳白了白土山一眼,說道,「想得美!你家的那張破床我是不敢再睡了
。」

  白土山對著吳鳳鳳擠眉弄眼,說道,「那我以後去你那兒找你去。」

  吳鳳鳳沖白土山妖媚一笑,不在理他,轉而向旁邊的人調笑去了。

  ……吃喝過之後戲班就要啟程了。

  或是奔赴下一個目的地,或是在縣城的劇團裏歇著。

  送他們的不止有村裏的幹部,更多的是聞訊而來的村民,夕陽下,看那輛機
動車載著他們滾滾而去了。

  雖然非親非故,可看他們走了,每個人的心裏面總有些舍不得,總有些莫名
的失落。

  不過,這也只是暫時的情愫,走便走了吧,過了今天,明兒個又該忙各自的
事了。

  事過境遷,那曾經創造過萬人空巷的古老戲劇已成了明日黃花,如今只能在
鄉間搭起的簡易戲臺上感受出它當年是何等的興盛。

  盡管還有不少人為它的生存搖旗吶喊、奔走呼籲著,使得這個文化老人可能
還會有夕陽無限好的時候,但畢竟它是個老人了。

  歷史的車輪永不停息地向前轉,過去的一切終究會被湮沒。

  未來的一切終究會降臨,在他們的交叉點上是現在承載著過去與未來。

  4)把戲班的人送走後,在回來的路上,白強想起了昨晚彩虹囑托給他的話
,就對白土山說道,「土山哥,我想給你說個事?」

  白土山有些不以為意,隨口道,「啥事?」

  白強卻有些不好意思了,含糊著說道,「我不想幹了?」

  「不幹啥了?」

  白土山這麽問道。

  「就是,就是不當會計了。」

  白強如是說道。

  雖然有幾分的醉意,但那頭腦靈活的白土山很快就明白過來了是怎麽一回事


  他知道,白強是個無主見的人,這樣的話肯定是彩虹讓他說的。

  前日曾奚落彩虹,所以才會有今天這麽一出,不過,那是件醜事,況且也似
有若無。

  不管是親疏都是說不得的,因為還要顧及彼此的臉面。

  於是依舊以大哥的位置自居,說道,「強子,你說讓我說你什麽好,一定又
是你媳婦給你吹的枕邊風吧,當初讓你跟我的是她,現在讓你離開我的還是她,
難道咱兄弟倆就沒有一點情分麽?再說了,這過了年眼看就要進行村規劃,整個
村委會就你這麽個文化人,你要是尥蹶子不管了,我們該怎麽辦。」

  白強聽了驚奇得很,在這件事上關於彩虹他是只字未提的,可白土山就是能
耐,竟然猜了出來。

  白強支吾著說不出話。

  白土山見狀得意的笑著,拍著白強的肩膀說道,「你不能光聽媳婦的話,得
讓媳婦聽你的話,那樣才是爺們。」

  又說,「好了,先回家去吧,晚上到我家裏來。」

  白強無奈,只能回家作罷。

  不過,白強也知道白土山晚上為啥要叫自己去他家。

  辦過這場大戲之後,帳面上還剩著不少錢。

  這是又要分錢去了。

  晚飯的時候,彩虹問白強,「強哥,你把那事跟他說了沒有?」

  在家裏,白強就怕彩虹提起這事,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內心裏他還是想當這會計的,爭面子,撈錢快,這都是一個普通村民無法享
受的東西。

  他明白彩虹這麽做是為了他好,他也不想因為這件事破壞與彩虹間那份重新
維系了不長時間的感情(在第一部未公布的章節裏,因白強做錯了事,氣得彩虹
回了娘家,夫妻倆幾乎感情破裂。

  )。

  用力吸溜了一口飯,低著頭,吞吐道,「說——說過了?」

  「那他說啥?」

  彩虹追著問。

  「他說晚上讓我再去他家好好談談。」

  白強如是說道。

  在一起吃飯的還有白老漢、孫寡婦、白春梅三個人,見夫妻倆這樣嘀咕著,
都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事,孫寡婦更是好奇,禁不住問道,「你們說的是啥事
啊?聽著神神秘秘的。」

  白強不理,埋頭大口大口地吃飯。

  彩虹正想著該如何給孫寡婦說,這時候,白老漢說道,「人家夫妻倆的事,
你管個幹啥?」

  白老漢這麽說,孫寡婦有些不樂意了,說道,「誰說要管了,問問還不行麽
?」

  看到孫寡婦是因為他們夫妻而不高興了,彩虹趕緊放下碗筷,陪笑道,「爹
,沒關系的。娘這樣問,那也是在關心我們。其實也沒啥。我不想讓強哥當這會
計了。讓他給咱村的支書白土山說一聲。」

  孫寡婦有些不解,說道,「這會計當得好好的,咋說不當就不當了?那天在
戲臺上風光得很呢!」

  「娘說的是那裏話,他又不是戲子能有多風光。就是風光了又有啥用,不當
吃不當喝的。」

  彩虹不敢把撈錢的事給孫寡婦說,就道,「當了會計以後,他在村子裏整天
介瞎忙活,也掙不了啥錢。我們想合計著做些小買賣。咱們村說規劃就規劃了,
我和白強多掙些錢好蓋房子,再說了,等我這肚裏的娃一出來,那又得不少的花
銷。」

  「不當也行。」

  白老漢說道,「咱們白家祖宗八代都是土裏刨食,就沒當老爺的命。」

  見白老漢發話了,白強也說道,「今兒晚上我就找土山哥說這事去。只要他
同意,我就不當了。」

  彩虹暗自笑著,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飯,竟沒有爭吵,這在以前是很少有的。

  不管會發生什麽事情,這個女人總是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5)晚上,就在白強一個人去懷著復雜的心情去白土山家的時候,實際上在
暗地裏開始了兩個人的博弈,一個是白土山,一個是彩虹。

  老實木訥的白強按誰的意誌去做了,誰便是贏家。

  白強來到白土山家時,白土山還在吃著飯。

  白嬌鳳見白強來了,趕緊站了起來,煞是熱情,拉著白強說道,「大兄弟吃
過飯了沒有,坐下吃些吧?」

  對這女人白強卻是感到渾身的不自在。

  白土山在一旁暗自笑著,道,「客氣啥,又不是外人,你嫂子讓你坐你就坐
下吧!」

  「不坐了。」

  白強有些木然的說道,「那你們先吃吧,我到堂屋裏等著去。」

  說著就走出了屋。

  「他這是怎麽了?」

  白嬌鳳看白強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於是就問白土山。

  白土山一臉輕蔑的笑,道,「別管他,吃飯!」

  於是白嬌風就乖乖的吃飯,吃著吃著,擡起了頭,一副有求於人的樣子,試
探著說道,「土山,我沒錢了,你再給我些錢吧?」

  一聽到白嬌鳳在給他要錢,白土山就有些不耐煩,說道,「不是前幾天剛給
你的錢嗎,咋又花完了?」

  白嬌鳳嘿嘿笑著,說道,「這幾天手氣背都輸了。」

  「就你這腦子還整天介打麻將,哪一次你贏過?」

  白土山說道,「這玩也玩了,年也過了,明天就該下地幹活,好好忙活了。


  白嬌鳳不死心,還在央求白土山,說道,「爹在的時候,我給他要多少他就
給我多少的。」

  一聽老支書,白土山就有些莫名的火氣,吼道,「你爹是你爹,我是我。從
今天起再看到你打麻將,我就打斷你的腿。別把我的話當作耳旁風,我說到做到
。」

  白嬌鳳有些怯怯的看著白土山,嘟囔著,「爹說,爹說——」

  「少在我跟前提你爹。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你不瞧瞧,在白家莊現在我馬
土山還怕誰。「白土山點了一根煙來吸,腦子一轉就想出一個一箭雙雕的計策來
。站了起來,對白嬌鳳頤指氣使的,說道,「快把鍋碗刷了,娶你這樣的笨婆娘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

  本來白土山在家裏是個任勞任怨的角色,對白嬌鳳不但是言聽計從,而且在
村子裏還是有名的怕老婆。

  可打從老支書去世起,白土山與白嬌鳳的關系就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特
別是在白土山當上村支書以後,腰板直了起來,說話也硬了起來,就儼然是換了
一個人,不管是對他的老婆,還是對別人他都是這樣。

  這幾天的大戲唱過之後,每日裏都在那戲臺上風光著,他就更是飄飄然了。

  他這麽厲害的一個人物又怎會把這毫無感情可言的糟糠之妻放在眼裏。

  在一般情況下,白土山可不敢說這樣的話。

  老虎不在,余威尚存,況且白嬌鳳同宗的那些兄弟侄子都在監視著白土山生
怕他這外來婿會對白嬌鳳不好,這也是老支書對他們臨終的囑托。

  所以他對白嬌風還不敢做得太過分。

  不過,話又說回來,對白嬌鳳這些家人,白土山平日裏不但對他們以禮相待
,而且還給他們小恩小惠。

  譬如,白嬌鳳的侄子白篙早就被白土山拉入村委會且成了他的一個心腹。

  依白土山的秉性,這次這樣做也是個例外。

  他是有意要和這結婚二十多年來未曾打罵過的媳婦鬧翻臉的。

  一是要重新確立自己在白家的地位,這應該是時候了。

  只要掌握住火候白家人不會對他怎麽樣。

  憋了這麽些年了,他得讓這個女人知道自己的厲害。

  二是要借機推托白強要辭去村會計,有白強做這會計他才有機會接近彩虹。

  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想得到,這個女人已然成了白土山的癢。

  況且這白強雖木訥老實,但識字有文化,吩咐給他辦的事也總是做得井井有
條,在村裏一時還很難找這樣的人來。

  6)「我偏不刷!」

  老支書的千金小姐,就如同城裏的高幹子弟,哪裏受到過這等委屈。

  這白嬌鳳果然讓白土山給激怒了,說道,「你是吃了豹子膽了,爹在的時候
還沒這樣使喚過我呢,你憑啥?」

  白土山眼角一掃,看到白強聽到他們的吵架聲後從堂屋裏走了出來,白土山
的模樣就像是一個蹩腳的演員,佯怒道,「你不刷是吧,那以後就不用刷了。」

  說著,咬著牙一把把那飯桌掀了起來。

  哐啷一聲倒了一地。

  「啊!——」

  白嬌鳳嚇得大叫,怔怔的看著白土山有些不認識他的樣子,一會兒好象明白
了些什麽,吼道,「忘恩負義的,你成心欺負我是吧,我爹是死了,可我們白家
人還沒有絕呢,你等著,一會兒有你好看的。」

  說著,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還差一點和白強撞個滿懷。

  雖然這在白土山的計劃之中,但實際發生時還著實有些害怕,因為在此之前
白土山從未對這婆子動過粗,特別是剛才她撩下最後一句話要去搬救兵的情景著
實讓他有些後怕。

  看白強來到門口,傻傻的看著一地的狼藉,剛才還好好的,著實不知道他們
發生了什麽事情。

  白土山有些手足無措,看到白強來到跟前時連說話都有些吞吐了,他囑托道
,「快,快去看看山子他們來了沒有。沒有來的話趕緊去叫。把其他的村幹部也
給我叫來!」

  見白土山緊張成這副模樣,白強話也沒來得及回一聲,拔腿就去。

  人都走了,白土山猛吸一口煙,把那煙蒂扔到地上,用鞋使勁撚著。

  幾十年來對白嬌鳳的怕仿佛已成了慣性,待心神都穩定了以後,他又覺得其
實自己並沒有必要這樣害怕。

  他沒打她沒罵她,單是對她發了些脾氣說了她幾句,任白嬌鳳說破了天,料
她的娘家人也不會怎麽著自己的。

  老支書早已經不在人世,而且白土山現在的身份也不同往日了。

  白土山又掏出了一根煙吸著,坐在凳子上想著該如何應對。

  三五分鐘的功夫,白嬌鳳哭哭啼啼的領著一幹人來了,為首的是一個老者,
那該是白嬌鳳的叔輩。

  為人梗直,真以為自己的侄女受了這倒插門的女婿的欺負,進來時一副氣勢
洶洶的模樣。

  他的後面跟著白嬌鳳,此外還有五六個年輕的後生,那該是來找白土山算帳
的同宗的兄弟侄子們了。

  長者為尊,見那本家叔進來,白土山趕緊起身給他讓坐。

  本家叔仗著人多勢眾,他並不領情。

  一把就抓住了白土山的衣領,說道,「你打我家閨女了?老哥哥走的時候就
猜出了會有這麽一出的,你個白眼狼,當初是誰收留你的,你這麽欺負我閨女可
不行,別以為我們白家沒人了。」

  本家叔如此不講事理,估摸著白強他們就快要來了,白土山也裝出死豬不怕
開水燙的樣子,說道,「你問問她我打了她麽?她是什麽樣子別人不知道你們還
不知道麽,連娃都不會生,整天介打麻將,地裏的活不知道幹,飯不知道做,連
鍋也不知道刷,別說是光咱一個白家莊了,就是從全鄉全縣裏看看,看看有沒有
一個媳婦象她這樣的。」

  末了,朝那白要篙說,「咱叔糊塗了,你們都不糊塗吧?你們說說你們姑是
不是這樣的人?」

  白要篙做為村裏的副主任,是白土山親自把他給弄上去的。

  從他白土山當上支書以後,已經想了不少方法去討好這些人。

  為的就是他這個倒插門的女婿受欺辱時有個勸架的。

  白土山竟然當面說自己「糊塗」,本家叔聽了惱羞成怒,仰起巴掌來就要打
,可懸到半空中時竟然被人擋住了。

  那人就是白要篙,他說道,「二爺,我土山叔雖說是個倒插門的老女婿,可
咱也不能這麽欺負他。」

  白要篙是白嬌鳳的叔伯侄子,本該叫白土山為姑父的,不過,因白土山是入
贅的女婿,稱為叔更顯得親切些。

  本家叔道,「你這娃子要幹啥,不就是個破支書麽,你念他的好,我可不念
,我就記得和我那老哥哥的情分。你撒手,讓我好好教訓他。」

  雖說是和本家叔一起來的,但在這時另外幾個人卻不知道該如何做是好。

  村裏的老少都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

  本家叔記性好,感念和老支書的情分,但是估計其它人的忘性則是很大的。

  白土山卻逞起了英雄,對那本家叔也皺緊了眉頭,說道,「要篙,你讓開,
讓他打。我年輕的時候就沒少挨你的打,現在打我幾下,我也不嫌多。」

  就在這幾人僵持不下的時候,白強、山子等村幹部來了。

  這屋子裏一下子就擠滿了,就連院子裏也站了不少人。

  山子首先沖了前去,夾在眾人中間,說道,「咋了?」

  見是白嬌鳳的本家叔揚起了手要打白土山,就說道,「這天上下雨地下流,
兩口子打架不記仇。我說二叔呀,叫你聲二叔我這是看得起你。這清官還難斷家
務事呢,人家兩口子的事情,你說你瞎摻和個啥!」

  「你你——」

  山子本就是個口不擇詞的主,一席話氣得本家叔叔渾身顫抖,連要動手去教
訓白土山的事似乎都給忘了。

  本家有些看不過去,就有人站出來說道,「山子,我們是外人你就更是外人
了。我爹也是你的長輩,你不能這麽著和他說話。」

  白土山也道,「山子,咱都叫他叔呢,說話客氣點兒!」

  白土山雖這麽說,可在心裏面卻巴不得多高興呢。

  心想拉攏山子這個人算是對了。

  山子說道,「我這是夠客氣的了。」

  又對那本家叔及眾人說,「我給你說二叔,要是隔著以前,白土山這個倒插
門的女婿,你們想咋罵就咋罵,想咋打就咋打,沒人會說個啥。可他現在不光是
你家的女婿了。他還是咱白家莊的村支書。今兒我們這幾個村幹部都在場,就不
信你敢怎麽著他。」

  經山子這麽一說,這場面頓時緊張起來。

  虧那山子好意思說自己是幹部,除卻白強,山子、白大川、白二壯等等這些
經白土山提攜當上的村幹部,以前在白家莊可是流氓阿飛沒人敢招惹的人物。

  如今跟著白土山當上了幹部那就更了不得了。

  而那本家叔老弱不說,就是他領來的也是一些本分憨實的漢子。

  就那白要篙生得有些虎氣,可是細細說來這個村副主任也該屬於白土山這邊
的。

  這時,白強和起了稀泥,道,「叔啊,我看就這麽著算了吧。剛才我也在,
土山哥和我嫂子的事我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就頂了兩句嘴,結果嫂子就把你給
叫來了。你也犯不著為這事大發脾氣。」

  白土山呆立著不說話,他知道現在不是他說話的時候,他的這些手下你一句
我一句就夠了。

  在一旁白嬌鳳也是低著頭一語不發,這已然成了男人們的事,沒這個女人插
話的地方。

  這個時候有人開始附和起來了,那個一直在後面站著的人無奈的說道,「二
爺,咱們走吧,大爺說過不讓姑受欺負,可也沒說不讓兩口子吵架啊。床頭打架
床尾和,咱們不該插手的。」

  「人家土山現在是村裏的一把手,不能像以前那樣蹌(方言,欺負的意思)
他了。」

  本家叔帶來的人裏又有一個倒戈了。

  白要篙見狀也說道,「二爺,要是土山叔真欺負我姑了,我會第一個不同意
的。您回吧,我們這幾個一會還要有事商量呢!」……見他帶來的人一個個的,
或是勸他回,或是低頭不語,本家叔覺得羞愧難當,想想方才,不分青紅皂白,
拽住白土山劈頭就罵,這也確實是他辦的糊塗事。

  無奈之際第一個灰溜溜的走了。

  其他人也跟隨著走了出去。

  7)待他們都走了,白土山甚是得意,就像是大熱天裏喝了把涼水,渾身都
抖擻起來,對這幾個村幹部道,「要篙,把大門關上。你們先到堂屋裏呆會兒,
我一會兒就去。」

  又對白強說,「強子,帳本帶著的吧?」

  白強道,「在兜裏揣著的。」

  白土山又道,「把這幾天的帳算清楚了,一會兒分分。」

  見白土山又要讓他算帳,白強想起了彩虹的囑托,而適逢白土山家裏出了這
樣的事,確實覺得有些難言,支吾道,「我,我……」

  白土山何等精明,怎會不知道他要說什麽,今天演的這一出在一定程度上也
是給他看的,沒等白強往下說就打斷了他的話,道,「家裏出了這樣的事,你就
別給我添堵了。快去把帳算好了,別讓大家等著。」

  無奈,白強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這屋子裏只剩下白土山和白嬌鳳兩個人。

  白土山就在白嬌鳳對面站著,看著她,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見白嬌鳳擡起頭偷偷看他時,白土山說道,「以後要是還象這樣,動不動就
把你二叔招來,我就敢休了你。」

  指著地上的一片狼藉,說道,「看到沒?都給我收拾幹凈了,以後家裏的活
你也得幹,可別讓我瞅著不順心。」

  因為是第一次對白嬌鳳說話時這樣發恨,聽那口氣還有些不太熟練。

  白嬌鳳覺得委屈,泣道,「我怎麽著你了,你要這樣對我?」

  白土山看不慣這婆子哭,一陣嫌惡,小聲道,「我窩囊了半輩子,給你洗衣
做飯,端屎倒尿。這下半輩子,咱們也該換換班了。」

  白要篙把大門關上以後,聽到白土山還在那屋裏數落白嬌鳳,就走到門口處
,說道,「叔,快去堂屋吧,大夥都等著你呢。就別說我姑了,她也知錯了。」

  白土山知趣,攤攤手,做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說道,「好賴我也是咱村的
支書,她今兒把一大堆人招來不是給我好看麽?你也好好說說你姑。你看這屋裏
弄得亂的,我讓她收拾,可她動都不動。」

  白要篙也知道護短,說道,「我姑的脾氣你也知道,咱白家哪一個不讓著她
。叔先去堂屋商量事吧,我好好說說她。」

  「那行,你就好好說說她,我去了。」

  說完,白土山瞟了白嬌鳳一眼便心滿意足地走了。

  在白嬌鳳跟前,白要篙是小輩,實則他並沒有多少話可說,看她姑一語不發
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也替她委屈,說道,「現在不是我大爺在的時候,叔又是咱村
的一把手,你也看了,就是叔真打了你,咱家的人也不能怎麽著。你要想安生過
日子就不能由著你的性子胡來了。他讓你幹啥你就幹啥吧,別再找事了。」

  那白嬌鳳聽後更是滿腹的委屈,囁嚅著,「我我——」

  白要篙一個乳臭未幹的毛小子那裏有心去聽她要說什麽,道了聲,「姑,你
趕緊收拾收拾吧。我去了。」

  說著也走了出去。

  屋裏就剩白嬌鳳一個人了,默默站了一會兒,待不再覺得那麽委屈了,彎下
腰,拿起笤帚開始慢慢打掃起來。

  被那老村長寵了半輩子,這女人的苦難命運才剛剛開始……8)昏黃的燈下
,眾人圍著一張方桌坐著。

  連煙都沒有顧得吸,屏住了呼吸在看著白強算帳。

  劈裏啪啦撥算盤的聲音甚是刺耳。

  唱了數日大戲,也就那麽幾項花銷。

  用了兩刻鐘的功夫,就算得清楚了。

  白強問白土山,「土山哥,該咋分?」

  白土山道,「還是按以前的規矩。」

  「哎!——」

  白強應著,從一提包裏掏出來錢,分成了幾份,擺放在桌子上,白土山拿了
一把最多的,其他人也按照各自的分量拿了,最後剩下的是白強的那一沓,想要
拿時卻有些猶豫了,伸了伸手又拳了回去,說道,「我——我那份就不要了,充
了公吧。」

  「你說啥?」

  在一旁山子把自己的那份錢揣到兜裏去,聽白強這麽說很是驚奇,他還不知
道白強要辭官的事情,說道,「真是奇了怪了,這錢還有人不想要的,強子你腦
子是不是進水了?」

  又開玩笑道,「你要是真不想要,呵呵,就把你那份給我。」

  白土山說道,「大家夥還不知道這事吧,白強不想和咱們搭夥計了。」

  白土山話一出一下子就炸開了鍋,眾人議論紛紛,白大川說道,「這幹得好
好的,是為了啥麽?」

  白土山翹起了二郎腿,說起了風涼話,道,「還能為了啥?他媳婦鼓搗的吧
,怕咱們把他給帶壞了。」

  白強面子上有些過不去,說道,「土山哥說的是哪裏話,我——我也沒說不
當這會計了。」

  山子拍著白強的肩膀說,「別啥事都聽你那婆子的,她說得對咱們就聽她的
,她說得不對的話咱們就不能聽了。土山領著咱們,咱一沒偷二沒搶的,來錢又
快。傻蛋才會不幹呢,難道還想過以前的苦日子?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
,你那婆娘的膽子小,你也跟著裝熊麽?」

  在一旁山子的哥哥白大川也幫襯著說道,「娘娘的,你就接著幹吧,反正是
我當這官當得舒服著哪!」

  而那毛頭小子白要篙更是直接,把那一沓錢硬是塞給了白強,說道,「強叔
,你就接下吧。」

  白強下意識地用兩手在胸前一摟便接過了。

  有些尷尬地看著眾人,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要是再不接的話那就要被嗤笑了


  看白強接過了,白土山本來是在椅子上躺著的,現在他坐了起來,吐出一口
氣,說道,「大家都去給自己的媳婦報喜去吧。這麽些錢能抵得上一季的莊稼收
成哪!」

  一幹人等都揣著錢樂呵呵地走了出去。

  惟獨白強心裏面有些忐忑,這一次本來是聽到彩虹的話要來辭官的,可誰想
到官沒辭成卻又拿了不該拿的錢。

  回家見了彩虹,他真不知道該怎麽說。

  把他們都送走以後,白土山順手把大門給鎖了。

  想起這一夜發生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由得得意起來。

  走到廚房門口,看到屋裏的一切都被白嬌鳳收拾得井井有條、幹幹凈凈,就
更是自命不凡了。

  沒有和她說話,他的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而後就獨自回屋了,既然不再怕這個女人會惹什麽事了,他也就不太在意這
個女人了。

  躺在床上,微閉著眼,緩緩地吸著香煙吐著煙雲,他在享受一種勝利後的喜
悅。

  再想起以前受苦受氣的那些事來,仿佛就是吸了大麻給他身心帶來的那種愉
悅的感覺更是曼妙無比了。

  那一群人都被自己耍得團團轉,他也由衷地佩服起自己來,身體裏有種東西
開始逐漸膨脹,進而侵占他的全身,那物仿佛具有魔力,讓他的整個身心都發生
了改變。

  不知怎麽著,他突然發覺自己出現在前幾日唱大戲時搭建的那個戲臺上。

  白土山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卻見山子、白強他們穿著戲服對自己頂禮膜
拜。

  白土山趕緊彎身去勸阻,這時候發現自己穿的竟然也是一身戲服。

  仔細去打量自己——身著耀眼黃色長袍,上面還銹著金絲祥龍圖案。

  這分明是一身帝王打扮,再聽他們呼喊著「萬歲」

  「吾皇」……真以為自己就是那皇帝了。

  正高興得不知所以,待這些「大臣」

  們跪拜過之後,就輪到妃子們來拜了,白土山驚奇地發現,在這些打扮得花
枝招展的妃子裏面竟然有一女子的容貌和彩虹長得是一模一樣。

  白土山高興得站了起來,趕緊上來去迎接那妃子,不顧眾目睽睽,拉住她的
手便把她擁入懷中。

  四目相對時,見她猶抱琵琶欲拒還羞的動人模樣,讓白土山更是心曠神怡如
墜雲裏霧裏了。

  就在白土山拉著她的手一起往那寶座上走時,可有人卻在腰上突地踢了他一
腳。

  白土山不是那小村的村長了,可是有著皇帝的身份,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正
欲拿他試問時又有人往他肚子上揣了一腳,那白皇上就更加發火了,張口就要罵
人……「媽的……」

  猛坐了起來,睜開了眼驚訝地望望四周,竟發現原來是黃粱一夢,再看時因
自己在床外面睡著,白嬌鳳脫下鞋要上床去睡時,那白土山的肚子就是必經之地
了。

  盡管已經是小心翼翼了,可從他身上跨過了,過了前身,後身卻不小心碰到
了白土山。

  壞了這樣的好事,白土山不由得怒火中燒,罵道,「臭娘們兒,你沒長眼啊
!」

  白嬌鳳沒有作聲,默默地脫了衣服,拿被子蓋在自己身上便躺下了。

  ……9)山子當上村主任不久,就拉他哥白大川一起去村委會裏混了。

  不過也沒有具體的職務就是跑跑腿。

  兄弟倆從白土山那裏出來以後,揣著各自的錢,就一同樂呵呵的往家裏走去


  路上,白大川說道,「兄弟,你別怪哥多嘴。今兒那白老二要收拾土山的時
候,咱做個外人你瞎參合個啥?要真是打起架來,看你咋辦?」

  「土山平時就對咱好,他有難的時候咱也得伸伸手幫幫忙。這才叫義氣。你
沒瞅見麽,就他們家那幾個熊包還真能把土山給打了,我也知道打不起來,就是
幹吼兩聲。就是真打起來,你說說這白家莊裏裏外外的咱怕過誰?」

  「說得也是,咱們兄弟倆在那裏,借給他們十個膽子,涼他們也不敢。」

  白大川說道。

  在路上,山子說道,「哥,過些日子我給土山說一聲,讓他也給你安排職務
。領國家的工資。」

  「能成麽?我覺著現在就不賴。」

  說著,把兜裏的那幾張鈔票握得更緊了,在村委會裏幹了個把月了,這是他
第一次拿到錢,手心裏都冒出了汗,「你給他說說去,要是也能象你一樣當個官
那就更好了。」

  「成!我明個就問問他的意思去。」

  夜黑無月,伸手不見五指,兄弟倆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這條路雖不平整,
他們卻也走了幾十年了。

  即使閉著眼都能到家,所以走起來也快得很。

  他們都急著向各自的婆子報喜去呢。

  不過,從白土山家到他們家也的確有一段距離。

  走著走著,山子又找到了話頭,說道,「哥,我琢磨好了,我家一個娃,你
家兩個男娃一個閨女,村裏規劃的時候那些莊子緊著咱們挑,我要一片兒,你家
要兩片,咱倆家還挨著吧?」

  「哥都聽你的。」

  白大川說道,「你找到好差使了還不忘記哥,哥感念你的恩呢。」

  「哥這話見外了不是。咱兄弟倆誰跟誰呀,咱倆是一個娘胎裏生出來的,兄
弟親兄弟親打斷了胳膊還連著筋。」

  山子道,「咱兄弟倆以後在這村裏也牛氣了,更沒人敢招惹招惹咱們。」

  「說的是,說的是……」

  算來那白大川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現在心裏興奮得厲害,就象是新娶了個
大姑娘一樣。

  激動得都不知道該如何給兄弟說話了。

  就這樣,兄弟倆有一句沒一句的,不大一會功夫便到了家。

  他們還在同一個院子裏面住,進了院子後便回各自的屋去了。

  山子進了屋,他媳婦和他兒子正守著他新買的彩電看得入迷。

  竟然沒有發覺山子都已經進來了。

  無奈之際,山子撤開了嗓門叫道,「都他媽得看電視看迷瞪了,老子進門老
半天了也不招呼一聲。」

  山子媳婦扭頭一看見是山子,扭過身劈頭就問,「這一次又拿了多少?」

  山子把錢掏了出來,遞給他媳婦,說道,「自己數!」

  山子媳婦倏地接過了,那手指蘸了唾沫就去數,就那幾張票子數了一遍又一
遍,一連四五遍,而後才擡頭驚喜道,「呀!八百塊呢!」

  看媳婦如此的高興,山子得意之極,學著電視裏的樣子指著自己那張臉,說
道,「來,親一個。」

  山子媳婦也不害臊,立起腳就朝山子臉上啵了一口。

  這讓山子很受用。

  扭過頭對他的兒子白東亮說道,「亮子,快上床睡覺去!」

  白東亮卻有些倔強的說道,「不嗎?這一集我還沒有看完呢!」

  山子媳婦也說道,「這電視買來還沒有幾天呢,你就讓他看一看吧,演得不
錯呢!」

  山子不管,走過去一下子把電視給關了,說道,「看啥看,明天上不上學了
,快滾到床上睡覺去。」

  看他爹把電視給關了,想再開的話已經是不可能,於是就嘟囔著嘴上了床。

  10)戲班走後,白強與彩虹在今晚又要回到以前的屋去睡了。

  換好了一床新被褥,彩虹正在家裏滿心歡喜的等待著白強回來。

  不過,她也沒有閑著,孩子的預產期在夏天,從今天開始,彩虹就在為肚子
裏的小寶貝做衣服了。

  還是在做姑娘的時候,她的母親就教過她一些針線活,荒廢了幾年竟然還可
以把這技藝重新給拾起來。

  坐在床上,拉滅了大燈,打開了床燈,光線不是很亮,甚至有些昏黃,但這
足以讓有一雙明眸的彩虹看得清楚了。

  她給未出世的孩子做著小衣服,縫得很密很細,白強說他想要個男娃,彩虹
也想這頭一胎就是個男的,而今計劃生育管得嚴,若第一胎是女的,生第二胎的
時候,那需要交很多的錢。

  做為白家的媳婦她有給白家傳遞香火的義務。

  不過,不管是男的女的,那都是她的骨肉,都會是她最貼心的人,她會把她
全部的愛給他(她),她也會把她全部的期待給他(她)。

  父母對孩子總有表達不完的情與愛。

  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時不時的她還會擡頭看看窗戶。

  她在等待丈夫的歸來,白強聽了她的話去向那白土山辭官,他很快就會回來
的,這也是一種甜蜜的等待。

  就在彩虹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的時候,她放下了手裏的活計,滿心歡喜地迎
了上去。

  白強見了彩虹這副模樣更是覺得有愧於她,都不好意思與她的目光相對。

  這讓彩虹覺出了不妥。

  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疑惑道,「咋了?你沒給那土山說?」

  白強依舊不敢正眼去瞧彩虹,說道,「說過了,可——可他們不放我。」

  彩虹不信,說道,「只要你堅持說不當了,他們咋會不放?」

  白強著實說了而彩虹卻不信他,這多多少少讓白強有些生氣,他道,「我說
我不當這會計了,他們聽了都還笑話我呢!」

  說著,白強就脫去外套準備上床去睡覺,把外面的衣服脫了要往椅子上放時
,卻從上面掉下一沓東西來。

  白強急忙彎身去揀,卻還是讓彩虹給看見了,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鐵青。

  擡頭看白強時,白強再把那物往身後藏卻都已經是無濟於事了。

  彩虹作色道,「咋——咋又帶錢回家了?」

  白強道,「我不想要,可他們非要給的。這是唱大戲後剩下的錢,村委會裏
面每個人都有一份的。」

  說著,白強拿出來就要把它交給彩虹。

  彩虹卻不接,只是有些喪氣的看著它,道,「還是在做姑娘的時候,我爹給
我說錢是害人精,我不信。錢要是害人精那為啥大家都還沒死沒活的掙錢,現在
我明白了,錢和錢不是一回事。不管是賣菜的時候還是糶糧食的時候,就是掙再
少的錢,拿在手裏也覺得塌實。可你手裏的那些東西,我一看到心裏就發怵……


  說著,彩虹就覺得胸口裏惡心,一陣幹咳之後彎身要吐,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白強知道彩虹表面上不氣,但心裏面卻是氣得厲害。

  看她又要嘔吐怕會動了胎氣,想要生氣卻又不敢了,走了過去輕輕拍打著她
的後背說道,「虹,你可別氣著了,你要是氣著了一下子就會氣著倆。」

  彩虹擡頭看白強,方才嘔吐時所產生的痛苦還沒有退卻,她皺著眉頭說道,
「強哥,我不是非要逼你這麽做,不知怎的,最近我老是心慌得厲害,一想到你
做的那些東西,我這心就不安生。怕你會出事。去年那白得柱不就是因為這事被
你們哄下臺的麽!要是再有人把你們給哄下臺該咋辦。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
這家可就要散了。你磨不開面子的話,明天我找他們說去。」

  看到白強手裏拿的那些東西,又有了新的想法,咬咬牙說道,「強哥,咱把
錢也退給白土山,咱不是一分都沒有花麽,全給他,這樣一來就一青二白啥都不
怕了。」

  「啥?」

  白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道,「那咋行,過了年咱不是還要用這些
錢來買三馬車麽?退給他算是咋回事,那不顯得咱更絕情了麽?土山哥對咱家也
是不錯的。」

  「這些錢,咱在手裏拿著也不敢花,咱娘不是說了麽?現在是她當家,咱要
是用到錢的時候就管她要。」

  彩虹說道。

  「可……」

  看彩虹說得頭頭是道,白強不知道該如何說是好了,「要去你去,說了幾次
都被堵了回來,我是不好意思再給他說這事了。」

  彩虹想了想,堅定地說道,「好,我去就我去。」

  白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地看著彩虹,說道,「虹,你還真要去啊
?」

  「你不去,那就只能我去了。」

  彩虹道,「你們男人怕丟面子,我們做女人的可不怕。」
2013-12-30 10:2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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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2-17
來自 浙江金华
狀態 離線
  續四十1)吃過早飯,彩虹把鍋碗刷幹凈後,都放進壁櫥裏,拿笤帚把地給
掃幹凈了,才解下圍裙。

  回自己睡的屋洗了手臉,好好梳妝打扮一番,又換了件體面的衣服。

  不知是那衣服縮水了,還是自己長胖了。

  許久不穿,穿到身上時竟有些緊身。

  彩虹低著頭拽著下衣角說道,自語道,「這衣服還是咱們結婚的時候穿的呢
。那時穿著正合身,現在穿著咋有些緊了?」

  白強坐在床旁剔牙,看著彩虹,他有些讓人不知所謂的笑著。

  這樣的笑讓彩虹感覺莫名其妙,也上下打量著自己,說道,「咋了,你笑啥
?」

  白強笑道,「那裏是縮水了,咱那娃在你肚裏一天比一天大,是把你的衣服
給撐著了。」

  彩虹仔細一瞧,可不是嗎?這是一件束身的衣服,特別是在腰部,束得更緊


  脫了衣服在晚上睡覺時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小腹鼓了起來。

  彩虹道,「虧你看見了,要是這個樣子走在大街上,那真是太丟人了。」

  白強站了起來,說道,「你挺個大肚子還要去做這事,別去了,讓我去吧?


  彩虹卻說,「那土山掉的心眼都比你多,你就再去一次的話那也是白去。還
是我去吧。」

  說著彩虹就把身上那件脫了下來,從櫃子裏重新翻出來一件寬松的衣服,穿
在了身上。

  這時再上下打量著自己,雖然臃腫些至少覺不出箍肚子了。

  走到床旁,從枕頭底下把那些錢拿了出來。

  畢竟也算是掙來的,白強有些舍不得,說道,「虹,這會計你說不讓我當我
就不當了,可這錢——三千多塊呢,咱就留著吧?」

  彩虹卻說,「這錢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咱倆以後好好的幹,多少錢都能
掙回來。」

  「可——」

  白強吞吐道,「這麽多咱啥時候能掙得來!」

  知道白強心眼小不情願把這到手的錢再交給白土山,也不想再勸他了,就說
道,「強哥,你先和爹一塊去地裏幹活吧!我去給他說了就回來。」

  說完,風也似的走了,似乎一點也不給白強回旋的余地。

  白強跟著出了門,在她背後喊道,「地裏風大,你回來後就不要去了。」

  彩虹沒有回頭,白強也不知道她聽見沒有。

  白老漢從屋裏出來,問白強,「她這是要幹啥去?」

  白強道,「她去白土山家幫我把這會計給辭了。」

  白老漢說道,「辭了好。當這樣的小官掙不了啥錢,還不如自己做個小買賣
呢!」

  白老漢那裏知道白強因為當了這幾個月的會計,已經掙了數千塊了。

  白強看到院子就白老漢一個人,就說道,「爹,今兒我還有事給你說呢?」

  「啥事?說吧!」

  白老漢說這話時,那孫寡婦從屋裏走了出來。

  白強想起昨晚彩虹給他說的那些話時,卻不開口了,說道,「天兒不早了,
還是去地裏說吧。」2)彩虹來到白土山家的時候,白土山正蹲在門口刷牙。

  就在他刷牙的時候意識裏覺得有個倩影向他這邊移了過來。

  擡起了頭去看,驚得差一點要把滿嘴的泡沫給咽到肚子裏去。

  睜大眼去看,甚至用手揉了揉,他怕自己又是在做昨夜的那個皇帝夢。

  等他覺察到這不是夢了,就趕緊用搭在脖子上的手巾去擦嘴。

  看著白土山那有些誇張的表情,彩虹卻是一臉的漠然。

  她似乎已經習慣白土山這樣了。

  說道,「土山哥,我替強哥來找你有點兒事。」

  「來來來!屋裏說去,屋裏說去。」

  看彩虹不動,熱情的白土山就要去拉彩虹。

  彩虹卻往後撤了撤身子好不讓他碰著自己。

  白土山也知趣,道,「有啥事咱屋裏說去,一大早的外面多冷?」

  白土山進了屋,不得以彩虹才跟著進去了。

  彩虹才跨進門口,結果就聽見「啪」

  地一聲。

  白土山就罵,「你急著投胎哪!」

  以為在說自己,嚇得她趕緊收住了腿,一動不動。

  楞了一會兒才發現不是在說自己。

  而是在說他的媳婦白嬌鳳。

  白嬌鳳並不服氣,說道,「我走得好好的,是你慌慌張張地把碗給碰掉的。


  白土山卻耍起了賴皮,說道,「碗在你手裏,你要是抓緊了它能掉?」

  又說,「你吵吵恁響幹啥,是不是還想把你二叔招來收拾我?」

  一聽白土山這麽說,白嬌鳳就不敢吭聲了。

  蹲下來就去揀地上的碎瓦片。

  回頭看見彩虹就在門口處站著,就換了一副嘴臉,嬉笑道,「我這婆子又傻
又笨,要是能有你一半就好了。」

  又說,「走,咱去堂屋說話去。」

  彩虹卻依舊那麽漠然,說道,「不用了,我說兩句話就走。」

  白土山也爽快,道,「說吧,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我就肯定幫。」

  「忙到是不用幫。」

  彩虹如是說道,「前幾天強哥已經和你說了不想當咱村的會計了,我這次來
也是說這事的。」

  說著就從口袋裏掏出那些錢來,道,「這些是我們家不該得的。放在家裏也
覺著不踏實。還是還給你吧。」

  說著,就把那些錢放到了距她最近的那張桌子上。

  白土山知道彩虹是為什麽來的了,那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起來。

  有些明知故問,說道,「你這是做啥?」

  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揀瓦片的白嬌鳳,又道,「咱——咱回堂屋好好說說了。


  「土山哥,不用了,我三兩句話就能說清楚。」

  彩虹說道,「過了年,我們想做個小買賣。不想讓白強當這會計了。」

  「當得好好的,為啥不當了?」

  白土山道,「再說了,就是你們做買賣他也能當會計呀。咱們又不用天天往
村委會跑,我還想著村規劃以後,把我那賣菜的行當也操持起來呢!他要是走了
,我找誰去頂他,你看看咱這村委會裏,咱村裏哪一個是喝過墨水的。」

  彩虹鐵了心讓白強不去幹,說道,「土山哥,您忙您的吧,我回了。」

  說著就要往外走。

  走到大門口處的時候,白土山才追上了她。

  急急地說道,「彩虹,我——我白土山就那麽討人厭嗎?」

  彩虹還不清楚白土山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就說道,「土山哥說哪裏去了,
這事和你沒有關系。」

  又說,「不用送了,您回吧。」3)彩虹回到家換了身舊衣服,從耳房裏拿
了把鐵鍬就出門準備去下地了。

  今天要去張墳澆地,那塊地離家很近,不用騎車走路的話十多分鐘就到了。

  在胡同口,吳桂花正守著自家的小賣部曬暖,見了彩虹就熱情地打招呼,道
,「侄媳婦,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彩虹停了步子,朝向吳桂花說道,「爹和強哥在地裏澆水呢,我看看去。」

  吳桂花道,「這過完年才幾天啊,二月二還沒到呢,你們家就開始忙活了。
昨晚上二哥還來我家和建設說這一季的雨水好,不用澆了。」

  彩虹道,「建設叔說不想澆了,可我爹還是覺得澆一水的好。昨天我爹去地
裏的時候,看到王大媽家在澆,現在用的就是她家的潛水泵。」

  「這樣哦。那你去吧。」

  吳桂花說道,「肚裏還懷著娃呢,可不要把自己給累著了。有多少個月了?


  彩虹說道,「五六個月了吧。」

  吳桂花又問,「那這些天是喜歡吃酸的還是喜歡吃甜的?」

  彩虹不知吳桂花所問何意,直接說道,「這又不是在飯店裏,家裏有啥就做
啥,哪有得挑。嬸兒,你為啥這樣問?」

  「我的傻閨女,這你都不知道酸男辣女,酸男辣女嘛!你沒聽人家說喜歡吃
酸的就一定生男娃,要是喜歡吃甜的那保準就是個女娃。我懷小玲、軍兒的時候
就是這個樣子的。」

  吳桂花說得神乎其神,而彩虹對這些頗為感興趣,情不自禁的向前走了幾步
,好和吳桂花靠得更近些。

  彩虹說道,「是這樣啊,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呢,那我們明天賣菜的時候就在
集上買些山楂回來。」

  「哪用去集上買啊!我店裏都有一些的,你要是要的話……」

  「不了,不了。」

  彩虹趕緊打斷了吳桂花的話,說道,「我這是要去地裏呢,等下地回來了,
再來——咋——再來買吧。」

  「侄媳婦說的這是哪裏話,要是沒你家白強,我和你建設叔來還出不來呢!
你要是真想吃的話,晚上我就給你們送去。」

  吳桂花這麽說道。

  彩虹看著手裏的鐵鍬,才知道已經和吳桂花嘮了半天的嗑,可她這是要去地
裏幹活去的,說道,「嬸,你看這日頭都在頭頂上了,我得趕緊下地去呢,要不
他們就等急了。」

  「去吧,去吧!」

  吳桂花站起來說道,「你懷著娃就去地裏幹活了,你那剛進門的婆子呢?」

  「她——」

  彩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想了想才說道,「她也在地裏呢!」

  說著,扛起鐵鍁就向村外走去。

  之所以這麽說是不想這多嘴的吳桂花嚼舌頭根。

  於是吳桂花就繼續在太陽底下曬暖。

  這才過完年,熱熱鬧鬧的一個村一下子變得清凈了許多。

  年輕的大都去外面打工了,年長的也去地裏忙活了。

  除卻若幹個名副其實的懶漢和那些個連走路都覺得吃力的老人以外。

  這村裏的確是少人晃悠了。

  在這和煦的陽光下,等不來生意,就那招人煩的王大媽也沒有來,吳桂花上
下眼皮打架,正昏昏欲睡時,卻有人來上門了。

  「妹子真是好福氣啊,守著聚寶盆睡大覺呢,就不怕過路的給偷了?」

  那是孫寡婦的聲音。

  吳桂花覺得甚是奇怪,剛才彩虹明明說孫寡婦去地裏了,怎麽才眨眼的功夫
就冒出一個大活人來。

  說道,「大嫂子說的是哪裏話,我這兒哪裏是聚寶盆,全是一些不值錢的東
西。扔在路上別人都不會彎腰去揀呢!」

  又說,「這樣晴朗的天,你不是去地裏幹活了麽?咋又回來了?」

  「誰給你說我下地幹活去了,我一直在家陪著我閨女呢!」

  孫寡婦說道,「彩虹就像是成心和我們母女倆過不去似的,她做的飯難吃死
了。我閨女沒有吃飽,這不,她哭著嚷著要吃方便面,我就來你這兒了。」

  在村子裏吃方便面被當作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親戚朋友間送禮物時常送一
箱方便面。

  「可剛才你那兒媳婦明明說你去地裏了。這閨女,不知道給我編這瞎話做啥
?」

  吳桂花說著,和孫寡婦一道進了屋。

  「還有啥?她這是在你面前笑話我呢!」

  孫寡婦惡狠狠地說道,「我就知道,見面時給我個笑臉,背地裏指不定會說
我什麽呢!」

  看吳桂花在櫃臺後給她拿方便面,就說道,「兩袋,兩袋就夠了。」

  吳桂花就從貨架上拿下來了兩袋,轉向孫寡婦時,說道,「不會吧!我覺著
彩虹不是個那麽有心計的人。」

  孫寡婦在接那兩袋方便面時,俯在吳桂花耳邊,小聲嘀咕著,「不在一個屋
檐下,你是不知道哦,她精得很呢!見了面左一個娘右一個娘叫得比蜂蜜都甜,
可背地裏和她男人總說我壞話,他們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說完了這些,直起身大聲道,「那——大妹子我走了。」

  「這……」

  吳桂花從櫃臺旁繞了出來,叫住了孫寡婦,「這、你看——」

  吳桂花指著孫寡婦手裏的那兩袋東西,又攤攤手,語無倫次著。

  孫寡婦回過頭見吳桂花這般模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的樣子,笑著說道,「
哦,哦——光顧著說話,都忘把錢給你了。」

  說著就把錢掏出來了給吳桂花。

  這到讓吳桂花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了,不過卻還是接住了,拿在手裏看了看,
錢正好夠,就說道,「那——那我就要了。要是自家產的,你拿多少都沒得說。
這也是大老遠的從縣裏進的貨。」

  「知道,知道。」

  孫寡婦表情有些誇張地說道,「你和建設兄弟進派出所的時候是讓我家白強
說的情,彩虹給我說還花了家裏一千多塊錢呢。過兩天我想去市裏帶我家春梅瞧
瞧病……」

  孫寡婦這麽一說,吳桂花就知道她什麽意思了,說道,「這不是才回來沒幾
天嗎,到了晚上我讓建設給你們送去。」

  看那孫寡婦走了,吳桂花臉上才浮現出輕蔑來,心裏嘀咕著,我這是犯那門
子迷糊了,聽那王大媽的話,招這樣一個女人給老漢。

  4)彩虹這一次去地裏,也不全是為幹活,昨天晚上和白強商量了大半宿,
他們準備今天就去給白老漢要錢買車。

  而這事一開始不好在家商量,唐突地提出來的話不知道那孫寡婦又會說些什
麽。

  畢竟不是自己當家,小夫妻倆就想先向白老漢探探風。

  當然,這是彩虹出的主意,白強還沒有這樣的心思。

  這一日天氣特別晴朗,這兒一朵那兒一朵,仰望天空有寥寥幾朵白雲點綴著
蔚藍色的天幕,候鳥還沒有飛來,或許它們正在北飛的路上。

  少了它們飛來飛去的身影,少了它們啁啾的喧鬧,這時的天空的確是有些單
調。

  不過,大地之上卻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平整的大地上是一望無垠的麥苗,低低的、矮矮的,仿佛青草,但是一排排
,一壟壟的,要比那些青草要整齊得多。

  經過一季的冬眠,它們開始在人們的不知不覺中蘇醒過來。

  就象是一隊隊英姿颯爽、精神抖擻站著軍姿的童子軍。

  聽到的是呼呼的春風,看到的是滿野的春色,嗅到的是迷人的春味,感到的
是盎然的春意。

  大自然的感召力是巨大無比的,它能使情緒低落的人變得高漲,它能使消沈
的人重新激昂,它能使陷入絕望的人萌生出希望。

  就連村人們在地裏忙活,彼此打招呼時都帶著笑,看到那綠油油的麥苗,看
到那樹枝上新生出的枝芽,都覺得渾身有著使不完的勁。

  彩虹走在田間的小道上,一臉的微笑。

  這個女人本就愛笑,況且笑也是所有美麗女人的特質。

  兩旁的田地比中間的道路要高出一尺多來,彩虹就象是在一個淺溝裏行走。

  看不見腳,遠遠地看這使得她的身影飄逸得很。

  微風吹來,身體裏就仿佛被註入了新的活力與能量。

  她走得更帶勁了。

  白強在路的這一邊,拿著鐵鍁看著地頭,以前就說過這樣的地最好澆,不擋
水。

  一般只需兩個人分別在地頭上看著就可以了。

  看見彩虹也扛著一把鐵鍁過來了,白強有些嫌怨,說道,「不是給你說地裏
風大,不用來了麽?」

  彩虹卻道,「今天暖和,不礙事的。我讓你給咱爹說的事你說了麽?」

  白強說道,「這才多長時間,還沒有來得及呢?」

  彩虹道,「我在這邊看著,你給爹說去吧!」

  「好吧!」

  白強拿起了鐵鍁要往前走,可這時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就禁不住問道,「你
給土山咋說的,我是不是以後就不用去村委會了?」

  「我把錢放到他家桌子上,就給他說你不當這會計了。」

  彩虹說道,「他也沒說啥。」

  「哦——」

  白強覺得遺憾,不過仍舊沒有說什麽,實際上他並不想辭掉這做會計的職務
,不過更不想違了這個處處為他著想的女人的意願。

  知道自己不再是跟著白土山風風光光的大會計了,心裏著實覺得憋屈,有些
不高興的樣子,低著頭向白老漢所在的那塊地頭走去。

  白老漢蹲在地頭抽煙,在這邊就看到彩虹來到了地裏,見白強過來了,劈頭
就問,「咱爺倆就能做完的事咋讓你媳婦跑過來了?」

  白強說道,「我不讓來她非來的。我們有事給爹說。」

  這時候,聽到彩虹在地那頭喊,「水澆到頭了!」

  「有啥事不能在家說?」

  白老漢說了這麽一句話,就掐滅煙站了起來,用鐵鍁在未澆的那地頭上挖了
一個口,然後又把土倒在已澆的那個地頭的缺口處。

  做這個有大半輩子了,白老漢嫻熟得很,不用費什麽力氣三兩鐵鍁就把那缺
口給堵得嚴實了。

  井水順著澆道自然的流到了另一塊地裏。

  忙完了,擡頭去看時彩虹正向他這邊巴望著,把那鐵鍁使勁插在了地上,就
對白強說道,「有啥事,說吧!」

  白強道,「其實也沒啥,就是年前那些事。咱家那匹老馬眼瞅著拉不動貨了
,我和彩虹合計著買輛機動三馬車。忙的時候就不用老借建設叔家的車了,就是
在閑的時候也能用它做些小生意。」

  白老漢道,「買吧,早就該買了。得多少錢?」

  白強道,「後村的那個被別人給買走了,一時又找不到別的賣家,我和彩虹
合計著咱也別圖著省錢了,要買就買新的吧,雖然貴一些但是不會出啥毛病,而
且用的時間也長。」

  白老漢借白強說話的當,貓著腰又點燃了一根煙,吸了一口,又吐出煙霧來
,望著前方,這廣闊的田野能讓人的視野無比的開闊,說道,「只要咱家能出得
起錢,咱就買。出不起就借。」

  白強喜道,「彩虹也是這個意思,我以前就打聽過了,一輛十五馬力的車得
五六千呢,咱家能出多少就出多少。要是不夠的話,彩虹說還能去她娘家借一些
來。」

  「行!」

  白老漢說道,「現在咱家有個三千多不到四千吧,晚上回去好好商量商量。


  白老漢在說這些話時,底氣有些不足。

  「三千多不到四千」

  具體是多少他也說不清楚,因為錢不在他手裏。

  那孫寡婦來白家沒幾天就當上了掌櫃,這也確實是她的能耐。

  那口機井在距這塊田地約二十米左右的位置,從潛水泵裏流出來的水順著那
條一尺寬的細長淺水溝流到了田裏,汩汩的響,那是人造的溪流。

  白老漢看白強沒有走,又看他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又問道,「咋啦?」

  白強道,「今兒一早,虹去了土山家,我這會計當不成了。」

  白老漢知道彩虹慫恿白強辭去這會計的職務已經是有些日子了,不曾想今日
竟做成了此事。

  不過,對彩虹為什麽要這麽做的原因,他是不知道的。

  卻也不想問,好些事他都覺得自己還是少知道一些好,不知道的話就不用操
心。

  說道,「彩——她讓你這麽做一定有她的道理,現在家裏沒什麽難事,你們
好好幹,咱這日子會越過越滋潤的。」

  「哎!——」

  白強應著,又說,「爹,那我去地那頭了。」

  白老漢擺擺手,說道,「去吧。」

  白強扛著鐵鍁走出了幾步,白老漢卻又叫住了他,說道,「給——給你媳婦
說別在地裏了。這裏風大,這活咱倆幹就行了,讓她快回家吧!」

  「哎!」

  白強沒有回頭,只是應了聲就繼續向前走。

  看白強回來了,彩虹急急地問,「爹說啥?」

  白強說道,「還能說啥,答應了。」

  又說,「虹,就你心眼多,這事在地裏說和在家說一個樣。咱家的錢都在咱
爹手裏呢,管那寡婦啥事?」

  「你知道個啥?」

  彩虹數落道,「這事咱得給爹說了,探探他的口氣才行。你問了麽,咱娘過
門以後有沒有把那兩千塊的嫁妝錢給咱爹?」

  白強摸摸後腦勺,說道,「這我倒是忘說了。」

  轉而又說道,「不過爹說過了,家裏現在沒啥大的花銷,有多少錢就出多少
錢。還說晚上再好好談談呢!」

  聽白強這麽說,彩虹皺緊了眉頭,輕輕的說了這麽一句話,「爹是同意了,
可我還是覺得這事不好整。」

  白強沒聽清她在說什麽,因為這邊的水已經流到了地頭。

  白強揚起了鐵鍁喊道,「爹,到頭了。」

  那一邊白老漢聽到後就開始弓身挖土改水道。

  白強說道,「虹,你回去吧,這兒有我和爹就行了。地裏的風大,別把你給
凍著了。」

  彩虹道,「那拔潛水泵的時候用不用我來了?」

  白強道,「這是王大媽家的機器,澆完了地她家人就會來,你不用來的。再
說了,現在你這身子板咋能幹重力氣活。」

  彩虹在這裏又呆了一會兒,覺得的確無甚事可做,於是就回了家。

  5)回到家裏,就從屋裏搬個草墩到院子裏,開始做起衣服來。

  坐在屋檐底下受那和煦的春光照著,彩虹低著頭去縫制那件可人的小衣服,
那太陽就在她對面,把她照得身上仿佛泛起了光。

  不過,這小院裏並不清凈,一會兒是雞鳴,一會兒又是鴨叫,不過是你方唱
罷我登場的那種,不是大合唱,況且這是在白天,所以也不覺得吵。

  偶爾還會有別家的雞、鴨來串門,彩虹也沒有心思去攆它們。

  只要是不進屋裏,就任由它們在院子裏自由活動。

  縫完了最後一針,彩虹用牙把那細線給咬斷了。

  用雙手把那衣服給掂起來,才幾天的功夫,一件小褂子就已經做好了。

  夏天穿的衣服料子薄的很,陽光通過那衣服射進來,弄得彩虹直晃眼。

  於是就瞇著眼看,同時也在想,自己肚子裏的那個小生命穿上它之後會是什
麽樣子。

  看了好久,也想了好久,彩虹才小心翼翼地把它給疊好了,寶貝似的把它放
到了籮筐裏,就像是自己的娃已經穿上了這件衣服,而他睡著了彩虹把他放到床
上去一樣。

  彩虹還想去做一件小肚兜,拿起了一塊布料就要動手去做。

  不過,她又想這不是急於一時要做的事情,擡頭看看天,該是到做中午飯的
時候了。

  於是就把那裝滿了針頭線腦、衣服碎布的籮筐放到了旁邊的草墩上。

  然後起身回廚房做飯去了。

  孫寡婦領著白春梅到外面玩去了。

  這時也回到了家,不知道憋了多長時間,那孫寡婦一進家門就急急的進了茅
廁。

  留白春梅一人在院子裏玩。

  白春梅已經十八歲了,生得水靈、俊秀之極,孫寡婦嫁到白老漢家以後有了
更多的空余時間,再加上她的精心打扮,這小女子就愈發的惹人憐了。

  只可惜她是一個傻子,雖然已經十八歲了卻只有七八歲的智力。

  要不是這樣的話,那些個說媒的人非把她家的門檻踏破不可。

  白春梅手裏拿著個小玩物,在院子裏孩子似地來回轉著。

  無意中看到了草墩上放針線的籮筐。

  那籮筐裏有五彩的線團,有色彩鮮艷的畫布,白春梅睜大了眼去看,覺得那
些東西好玩極了。

  於是,就慢慢的接近它們。

  睜大了一雙好奇而又充滿了童真的眼睛,看著這一籮筐好玩的東西,白春梅
動動這個,摸摸那個,好奇得很。

  把那個讓彩虹疊得整整齊齊的小褂子掂起來時,就更加愛不釋手了。

  那褂子是那樣的小,那樣的好看,上面還繡著幾朵小花。

  前幾天的時候,她就見過彩虹做這小衣服的,不過,她要摸時她娘卻拉著她
的手不讓她動。

  而這一次沒有人管了,左右看看院子裏沒有其它人,她覺得她甚至可以學她
嫂子一樣去做這樣的衣服。

  而這時一把剪刀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白春梅把它拿了起來……彩虹洗完了菜要把臟水往外倒時,看到白春梅竟然
坐在草墩上用剪刀剪自己剛剛做好的那件衣服。

  那可不僅僅是一件衣服了,那裏面還含著她對肚子裏那未出生孩子的愛心。

  把水盆放到了地下,就急急地跑去,叫道,「你幹啥?」

  說著,一把把那衣服從白春梅手裏給奪了過來。

  拿在手裏看時,那雙手禁不住在不停的顫抖,衣服已經被剪得不象樣子了。

  彩虹看著白春梅,又急又氣,「你,你……」

  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是好。

  冷不防的被彩虹這麽一奪,白春梅一下子被嚇蒙了。

  看到她娘孫寡婦提著褲子從茅廁裏出來的時候,以為來了救星,就放聲大哭
起來。

  「咋了?咋了?」

  孫寡婦看到女兒在哭,以為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娘!——」

  看到孫寡婦過來了,那白春梅就哭得更響了。

  「梅梅乖,梅梅不哭!……」

  孫寡婦把白春梅摟在懷裏,很誇張地勸著她。

  又對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的彩虹吼道,「王彩虹,你怎麽著我閨女了?」

  那白春梅哭得厲害,看起來委屈得很,而此刻在彩虹心裏比她委屈何止有千
倍萬倍。

  見孫寡婦不分青紅皂白的責怪自己,也顧不得許多了,把那被白春梅剪成了
碎布似的衣服攤在孫寡婦跟前,說道,「娘,你看春梅把這衣服弄成啥樣子了?


  「還說呢!誰讓你把衣服放在院子裏了?看你那架勢,是不是要把我閨女給
吃了才甘心?」

  孫寡婦護短,道,「你那麽大聲幹啥!看把我閨女嚇的。」

  有孫寡婦護著,白春梅不哭了,卻像仇人似地看著彩虹。

  彩虹平時對她不薄,誰想她腦子自從受過刺激之後就根本不長記性了。

  不過,說不長記性也不盡然,她信她娘孫寡婦的話。

  背地裏孫寡婦總向白春梅說彩虹的種種不是。

  不管彩虹如何做都無法與這「小姑子」

  拉近關系。

  彩虹手裏握著那件被剪得支離破碎的衣服,已是心疼得不得了,又聽孫寡婦
這麽說,再看白春梅那副模樣,眼裏噙滿了淚水,哽咽道,「不是,我,我……


  最終沒把話說出來,彎腰端起自己做衣服用的籮筐,就沖進自己的屋。

  她就是要哭也不能在他們面前哭的。

  爬在床上,兀自哭了起來。

  也沒人來勸,這樣最好哭夠了就不哭了,要是有人來勸,想不哭那都會不好
意思的。

  哭了一會兒,把淚水都哭出來了,就覺得氣順了。

  一個人坐在床上,腦子也變得清醒了許多。

  這時再想方才的事就覺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對了。

  當時猛然看到白春梅在剪自己的衣服時,腦子一發熱就很難控制住自己說話
的方式了。

  想想看,覺得自己的確是不應該那樣說話的。

  衣服破了,是很難再做。

  但是一旦和這母女倆鬧僵了,與他們之間的關系將會更加難以修補。

  為了這個家,心裏面縱然有千般委屈,卻也只能默默承受著。

  一年來這麽多事都經過了,一件小小的衣褂,那又算得了什麽呢!於是洗了
把手臉,梳了頭發,梳頭發時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讓自己強打起精神來。

  覺得差不多了,就走了出去。

  雖然時間不早了,但是彩虹沒有直接去廚房做飯。

  而是先去了孫寡婦與她閨女白春梅所在的屋——她覺得她錯了,她得向她們
道歉。

  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堂屋,孫寡婦正陪著她的女兒在床上嬉鬧。

  彩虹走到裏面時,唯唯諾諾地站著,像極了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又像站著在
那裏等主子吩咐的可憐丫鬟。

  看彩虹進來以後,白春梅也不玩了,有些不知所謂地看著孫寡婦。

  那孫寡婦轉過身,有些不屑,操著生硬的口氣問她,「來做啥?」

  「娘,我是——我是來向您道歉的。」

  彩虹極力地放慢著語速,好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和緩些,「是我錯了,不就是
件小孩穿的衣服麽,三五天的功夫就又能做出一件來。我不該向春梅發那麽大脾
氣。」

  實際上這事也怪白春梅,那麽好看的一件衣服被剪得一條一條的,不管是誰
看了都會心疼的,理屈的應該是自己才對,看彩虹在道歉,於是就做了順水人情
,說道,「我閨女把你的衣服給剪了是她不對,可她經不住嚇你不該那麽大聲對
她發脾氣的。」

  見孫寡婦並沒有埋怨自己,彩虹心喜,說道,「娘,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一個屋檐下就是一家人。要想好好的處在一塊就得互相忍讓。別盡明地裏
人模狗樣的,暗地裏盡做一些說三道四、戳人脊梁骨的下賤事。」

  孫寡婦想起了去吳桂花家買方便面時,吳桂花給她說起的那些事,於是她就
對彩虹這麽說道。

  句句都像是利刃,但彩虹並不覺得痛。

  可彩虹哪裏會知道她的意思,她同吳桂花說的那些話單單是為了給孫寡婦爭
些面子,不讓吳桂花對他們家說些什麽。

  不過,見孫寡婦原諒了自己,心裏面也是高興得很,那張美麗的臉上浮現出
真誠的笑容來,說道,「娘,您和春梅先玩著,我給您做飯去。」

  說著,就走出了屋。

  等挨村最近的那塊地澆完,得需要多半天的時間。

  那口井是白老漢在吃過早飯後從王大媽家接過來。

  紮表的時候都已經是十多點了。

  農村裏就是這樣,一旦地裏有了活計,正常的飯食對他們而言就成一種奢侈
了。

  彩虹把飯做好後,就叫孫寡婦和白春梅先來吃。

  而她還要給男人們盛飯,盛好後送到地裏去。

  彩虹似乎把這頓飯做得很好吃。

  那白春梅狼吞虎咽,吃得是津津有味。

  而孫寡婦在一旁也是大口大口地嚼著。

  看他們這個吃相,彩虹心底裏湧出一種滿足感,畢竟他們在吃的東西是自己
做出來的。

  心情也愉快了許多。

  趁給地裏的那兩個男勞力盛飯的當,彩虹也想就買車的事試探一下孫寡婦,
就說道,「娘,你看咱家的那匹老馬,現在是拉也拉不動了,馱也馱不動了。您
覺得咱家買輛三馬車咋樣?」

  孫寡婦想了想,就道,「買吧。」

  說得很輕飄。

  就仿佛在問一個正在生氣的人有沒有生氣時,那人輕輕地說了一句「不氣」


  光是憑口氣,彩虹以為孫寡婦並沒有要反對的意思,把菜盛好了,把那碗放
到了竹藍裏。

  說道,「我也覺著該買一輛了,這過了年以後,眼瞅著咱們村又有幾戶買了
三馬車。這往後哇,用馬用牛的就更少了。」

  孫寡婦悠閑地吃著飯,斜眼看著在一旁忙碌的彩虹,彩虹的話語裏並沒有太
多的含義,可她總是能揣摩出不同的意思來,說道,「我是個外人,你們想買就
買吧。管我什麽事,我又用不著。」

  「娘說的是哪裏話,咱們都是一家人。」

  彩虹說著,在竹籃裏放了幾個饅頭,然後就用布蓋住了。

  用胳膊挽著,又道,「娘,我去給爹還有強哥送飯去了。鍋裏的菜還多著呢
!你要是吃完了就自己再盛去。」6)晚上,一家人圍著一張桌子在吃飯。

  開始時大家都默不作聲地扒拉著自己碗裏的飯。

  快要吃完的時候,白老漢對白強說道,「你們啥時候準備去買車?」

  彩虹和白強一直在一旁默默地吃飯,他們早就等著白老漢說這句話了,雙雙
放下了碗筷,彩虹示意白強,讓他先說話,白強道,「只要把錢湊齊了,說買就
買。」

  「哦,這樣啊!」

  白老漢端著碗,卻沒有吃飯,看他的樣子像是在琢磨著什麽事情。

  轉而又對孫寡婦道,「這麽些天了,你也該把那些錢拿出來吧?」

  「啥錢?」

  孫寡婦一副不知所雲的模樣,說道,「我又沒有拿你們的錢。」

  以為孫寡婦真想不起來了,白老漢還在一旁提示著,「婚前下的聘禮,兩千
塊呢!」

  「那是我自己的錢。」

  孫寡婦說道,「怎麽著?你們算來算去是算計到我頭上來了。這些錢,我是
用來給我閨女看病的。」

  白老漢想不到孫寡婦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白強與彩虹也面面相覷著,盤算了好久的事情,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白老漢說道,「家裏就那麽點錢,全給了你,你怎麽能?——」

  「什麽我怎麽能?」

  孫寡婦開始不講理了,說道,「你們家沒錢就沒錢吧,賴我啥事?」

  白強吃完了飯,把碗「啪」

  地一聲放到了桌子上,道,「什麽我們家沒錢,這不是你家!你說的這是啥
話?早知道我家窮,你就不要來呀。我家窮怎麽了,比你家那土坯墻沙土炕強多
了。誰稀罕你……」

  彩虹看白強又要發急,趕緊說道,「娘你別生氣,白強說的這是氣話。這錢
咱也不亂花,一年半載的就賺回來了。」

  「呵呵。」

  孫寡婦冷笑,「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你們倆演得倒還真是挺像的。前
幾天的那幾場大戲,你們可沒白風光,也沒白看,不當會計就不當會計了吧,還
想著法的弄我的錢,你們這唱的是那一出啊。我可不吃你們那一套。」

  「你咋能這樣說?娃們買車那也是為了咱家好,你沒瞅見現在過得像樣的誰
家還用吃草料的畜生?」

  白老漢說道。

  「那我可不管。你們想咋整就咋整,就是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就是有閑錢了
,那也是我的,我閨女都這麽大了,我還得給她準備嫁妝呢!」

  孫寡婦說道。

  白強站了起來,指著孫寡婦罵道,「我家是沾了什麽樣的晦氣,把你這樣的
女人給招來。這才來幾天,你都成精了。」

  白強看著彩虹指著孫寡婦說道,「我以前就說過不能讓她來,看她都把咱家
攪合成啥樣了。」

  那手拳了回來又朝那孫寡婦罵,「幹啥啥不成,做啥啥不好。咱白家莊誰不
知道,你是個招野男人的寡婦,你那閨女是個被人糟蹋過的傻貨。就是你有個金
山銀山也別想有人要你那傻閨女。」

  剛剛被迫辭去了會計的職務,白強的心情本來就不好。

  彩虹有身孕,他不敢對她發脾氣。

  見孫寡婦這麽說話更是反感之極,於是就把胸中的火氣一古腦的發泄了出來


  孫寡婦想不到白強是這麽厲害的一個角色,一時間看傻了眼。

  這一句句話就仿佛是一把把的利刃向她紮了過來,且戳到了她的最痛處。

  看著白強,顫抖道,「你——你說啥?」

  「我說啥?我說是你是個不要臉的老——」

  話還沒有說完,「啪」

  地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白強的臉上。

  白強這麽惡毒的去罵孫寡婦,這讓白老漢也很是生氣,他收回了手,說道,
「別人怎麽說我不管,再怎麽著她也是你娘。」

  看白強被打了,生怕再鬧出什麽事來,拉住了白強,道,「你這是幹啥啊,
咱有話好好說不行?」

  而白強這時卻不理彩虹了。

  老子打小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事,以後的日子裏,白強對這一巴掌並不會太多
的記恨。

  不過在當下,卻讓白強憤怒到了極點,捂著被打得紅腫的臉,吼道,「我娘
早就死了。爹,你光是打我了,你看看她說的是啥刻薄話?以後要是都像她這樣
,咱家一輩子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看白老漢偏向自己,孫寡婦就有了底氣,說道,「你沒把我當娘,我也沒把
你當成是我的兒子。當初來你們家,你們可是吹著喇叭拉著車把我給請來的。白
強,你有種,你有種的話再把你剛才的話說一遍。」

  說著,就拉開了架勢準備要和白強對罵。

  「我……」

  白強開口正要說。

  「都不要說話了。」

  白老漢打斷了白強的話,大聲吼道,「從明天起,咱們就分——分家。各過
各的。」

  聽白老漢這麽說,白強似乎有些蔫了,而彩虹卻在一旁驚奇地看著白老漢。

  一直以來她都是要竭力搞好與孫寡婦之間的婆媳關系的,也絕沒想到要分家


  「爹,咱過得好好的……」

  彩虹說話時看到白老漢擺擺手不讓她繼續說下去了。

  而白老漢卻在用不容質疑的口氣說道,「說分就分,明天把你建設叔叫來做
個見證。」

  實際上,這一件事白老漢已經考慮很久了。

  卻也遲遲不想說出來。

  樹大分叉,人大分家。

  在農村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不過,這大多發生在兒子多的家族裏面。

  譬如,家裏面有三五兒子,兒子長大結婚後便要別家門另家住了。

  以往便是有這樣的經驗的,若是不分,妯娌間挑撥,兄弟間的猜忌,總把一
個大家庭弄得風風雨雨。

  所以分家就好了,彼此之間還可以互相往來,卻少了最直接的利益關系。

  待父母年齡大了之後便會到這些兒子家輪流著住。

  也有的讓父母分開住,你家養父,我家養母。

  不管是怎樣的方式,都不會讓人覺得有不妥的地方。

  若是獨子,那是斷不能分家的。

  分了家的話,那會是一件讓村人看笑話的事情。

  無妯娌間的挑撥,無兄弟間的猜忌,家財遲早歸你要,父母遲早歸你養。

  奈何要分。

  若是分了,只能說明與父母之間的關系不好。

  天大地大,父母最大,白家莊是個很重孝道的村子,獨子分家,那只能說明
孩子與父母之間的關系不好。

  會被人嗤笑的。

  不過真要分,那也有不得已的原因。

  自古婆媳是冤家,誰知母子也有隔世仇。

  白老漢意識到這一點,才痛下決心,說出了那樣的話來。

  
2013-12-30 10:2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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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四十一1)春節過後,一天比一天暖和。

  楊樹長出了葉,桃樹吐出了花,不知不覺,地裏的麥苗也有一尺多高了。

  在這大自然的一切都欣欣向榮的時候,白強家卻過得並不好。

  雖然還在同一個院子裏住,但與白老漢已經分了家。

  白強與彩虹在一起吃飯。

  ,白老漢、孫寡婦與白春梅在一道吃飯。

  廚房歸白老漢他們用。

  天冷的時候彩虹在屋子裏生了個小煤火爐做飯,現在天熱了,就把那煤火爐
搬到了院子裏。

  日子過得相當清苦。

  分了家以後,白強幾乎沒有得到一分錢,因為家裏的錢基本上都被孫寡婦掌
握著。

  或者說,為了迎娶那孫寡婦上門,白家已經花光了錢。

  而在那孫寡婦過門之後卻不願意把自己的錢拿出來。

  琢磨了兩年要買車的事情就又泡湯了。

  就在白強退出了村委會沒多久。

  ,以白土山為首的村幹部開始對白家莊進行村規劃。

  連規劃的藍圖都畫好了,請人做成了石碑立在了村口。

  余下的就是要具體進行實施了。

  要開通三條縱街道,五條橫街道,就是胡同也要有八米多寬,莊子是九分大


  原則上,家裏有幾個兒子的就分幾片莊子。

  現有的地界若是不夠,就把挨村的田毀了,在上面建房子。

  要想要莊子的話,就得交錢,美起名曰——莊基費。

  若是不交的話,任你有八九個兒子也分不到一片莊子。

  白得柱當政的時候,莊基費是一千二,而白土山時就低了一些,只有八百。

  這些錢大都落在了這些村官們的手裏,不過這也是被鄉裏默許的。

  幾十年來,白家莊的房子建得雜亂無章,要開通這三縱五橫的街道並不容易
,即使是白土山這一幫人幹得好那也不是一兩年就能完成的事情。

  不過,不管最後是否能夠規劃成,規劃得徹底,的街道首先要開出來。

  就好比雕塑家的藝術作品,創造伊始,得先讓它有個大概的形貌,有個粗坯
子,然後再細致入微的進行創造。

  當白三等人提著一個白灰桶,在一間間破舊的房屋上用笤帚把子寫下一個個
大大的「拆」

  字時,比起往年來,整個白家莊在這個時候要熱鬧很多。

  那些巴望著建房子的人家一分到莊子就動土建了起來,三裏五莊的建築隊都
來了似乎也不夠用。

  早上時,總能看到幾隊人陸續說著笑著騎著自行車進入白家莊,晚上時,白
家莊大多數人家都吃過飯了,還總能見到他們披著滿是泥點的衣服樂呵呵的地回
家去。

  白日裏,這白家莊仿佛成了一個大型的建築工地。

  在這喧囂聲中隱隱地給人一種感覺——這個普普通通的村子似乎也該改變一
下了。

  而促使它改變的是那一種鋪天蓋地而來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這一天,山子拿著把破笤帚,他哥白大川和白要篙跟在後面一同提著一個白
灰桶,來到了白強家所在的那個老胡同。

  平日裏做這事時,都是風風光光的,嘻嘻哈哈的,今日裏卻有所不同,很難
從他們三個人身上看到那種高興的樣子。

  他們這一次是要在白強家的房子前畫一個大大的「拆」

  字的。

  雖然白強已經不當會計了,但他們與他的關系還是不錯的。

  ,也都知道他家並不富裕,至少在一兩年內還沒有能力重新建房。

  不過也不用全拆,就白強與彩虹住的那間房子影響了大街的串通。

  這也怪白強的爺爺,當初建房子的時候,為貪小便宜,突出了一角。

  多出來的這一塊連放個洗臉盆都會覺得它小。

  ,什麽功用都沒有。

  白強爺爺怎麽也不會想到就是因為這多出來的一角竟需要把這個房子給拆了


  山子這人脾氣雖暴,但也懂個人情世故。

  雖然是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可是經過他兒子白東亮的指導,還有他自己在
各家各戶房屋上的勤加練習,已是把這個「拆」

  字練得有模有樣了。

  可這一次從那桶裏蘸了白灰水要往墻上寫時卻停了手。

  ,說道,「還是給他說一聲再寫吧?」

  「行!我也覺得該這樣。」

  他哥白大川說道,「要是不哼不哈地把這東西寫上了,擡頭不見底低頭見的
,到時候見了面可咋說啊?」

  白要篙卻不以為意,說道,「這白強有啥能耐,我看就是傻大冒一個,以前
進錢出錢的事都歸他管,放著一個好好的村會計不當,非要當個平頭百姓。要拆
他的房子,我看也是活該。就他這樣,也不知怎麽了,土山叔到現在還想讓他來
當會計呢!」

  「小毛孩家的,你懂個屁。」

  山子罵道,「雞巴毛都還沒有紮齊呢,你能知道啥道道。和你大叔在這兒等
著,我看白強在不在家。」

  把那笤帚把扔給白要篙,就向門口走去。

  白要篙沒接好,差一點兒弄得全身都是白灰。

  2)話畢,山子整整衣衫就進了白強家。

  在以前,他能一天去三躺趟白強家。

  可打從白強不當會計以來他還沒怎麽來過。

  而這一次絕想不不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來找他。

  山子走到了院子裏,看到彩虹正在屋檐下做飯。

  看起來,彩虹的身子已經是很臃腫了。

  也是因為天氣漸熱的緣故,穿的衣服比冬日裏要少了許多,這樣一來那鼓鼓
的大肚子就更是顯眼了。

  山子看時,她正彎身腰去掀鍋蓋,給人的感覺費力的很。

  這時,從廚房那邊傳來孫寡婦邊做飯邊與白春梅嬉鬧的聲音,甚至時不時還
哼幾段小曲,似乎這麽做是有意讓唱給彩虹聽的。

  彩虹只是一人在安靜的地做著飯,充耳不聞,並不介意。

  那山子雖是個蠻漢子,卻也是從貧困潦倒中走出來的,況平日裏與白強關系
不錯,也聽說他與父親分了家,見他們過成這個樣子,心裏面著實覺得不是個滋
味。

  不過,同情歸同情,官差在身,他在今天的事情卻還是要辦的。

  於是就走了過去,輕聲說道,「弟妹,強子在哪兒呢?」

  聽到有人叫,彩虹把鍋蓋蓋上後,直起身,見是山子,用圍裙擦了擦手,又
用手理了理額前的亂發。

  知道自己今天穿得邋遢,不適合見外人的,對山子有些羞赧地笑著,說道,
「是山子哥啊,你可有日子沒有來了。強哥——強哥給人家蓋房子去了。」

  瞇起了眼,擡頭看看天,說道,「山子哥在這兒坐一會兒吧,他馬上就會回
來了。」

  有兩個人還在外面,山子是不能在這裏久等的,又問彩虹,「那二叔在不在
家?」

  「我爹一大早出去賣菜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彩虹看山子那副神情,知道他這次來肯定不是如往常一樣閑玩的,看著他,
用探詢的口氣說道,「山子哥有啥事麽?」

  山子覺得這事不便和這女人說,於是就遮掩著,說道,「其實也沒啥?,其
實也沒啥?,那我就走了……」

  說著不等彩虹應話就走了出去。

  走到了門口,對其他兩個人說道,「就強子媳婦和那孫寡婦在,強子和他爹
都不在家。」

  「那咋辦?」

  白大川說道。

  「既然他們都不在家,咱們就先畫上吧,省得再跑一趟了。」

  白要篙說道。

  山子道,「還是等等吧,不打聲招呼就這麽做顯得不好看。咱還是先回吧!


  說著,三個人就要往回走。

  這時卻見白強騎著自行車來了,在離他們三五米遠的地方握閘跳了下來。

  看得出,白強見他們三個出現在自家胡同裏,很是高興,說道,「你們幾個
有日子不來了,都回家坐坐去吧。」

  三人心中有鬼,勉強笑著,白要篙說道,「我們正要找你呢,結果你不在家
。」

  白強覺得他們三人與平日裏不太一樣,心中犯起了嘀咕,問道,「有事?」

  山子撇撇嘴,不知道該如何說是好。

  白大川說道,「是這麽回事,你家屋角建得太靠外了,擋住了大街的串通,
得拆掉。」

  「啥?」

  白強一時不解。

  山子見他哥說不清楚,就接著他的話說道,「也不用現在就拆,不過早晚都
得拆。」

  白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急道,「這事兒我爹知道不,他是怎麽說的。」

  山子說道,「二叔不在,去的時候就你媳婦和你那後娘在家。」

  「那可該咋辦啊?」

  白強說道,「你們都瞧見了,我這破家接二連三的地出事,要是把這房子也
拆了,讓我們這一家老小的住哪兒啊。?」

  山子看白強這般模樣,自己也有些為難,說道,「要是不擋新開的大街,隔
個三五年拆房再建也不晚。,你家擋住了那就不好說了。土山都給陳鄉長打保票
了,到了年底,一定要把咱村那三橫五縱的街道給整起來。」

  白強撓著頭,說道,「你們領著我看看,看擋住了多大一點。」

  白要篙說道,「強叔,不用看,我們早量過了,就你住的那房子的屋角給擋
住了。」

  山子看白強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說道,「白強,你也別幹著急,給你爹商
量商量該咋辦。大不了你和你媳婦再到咱村委會住去。我回去也跟土山商量商量
。」

  白強剛從建築隊幹活回來,全渾身上下全是泥塊,就連那一頭鳥窩似的頭發
上也有不少的泥點。

  看到他這個樣子,山子不禁說道,「強子,你說你放著你那好好的會計不當
,幹這做啥。我看你還是掂泥包子沒掂夠,你要還是會計,這啥事就都好說了。


  「我——」

  山子這麽數落他,白強也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是好,只是道了聲,「你哪那
知道我的難處啊!」

  既然已是這般,再說過多的話那也是徒勞。

  無奈之際,山子等人一同走出了這胡同。

  看他們都走遠了,白強才推著車悶悶不樂地走進了家門。

  彩虹看見了他,趕緊走過去迎接,說道,「這一次真及時,這飯剛做好,你
就來了。快洗把手臉準備去吃飯吧。」

  白強不說話,只是把車給了彩虹,自己進屋倒水去洗臉。

  彩虹一直在忙活,並沒註意到白強的神情有什麽變化。

  把車替白強支好後,就掀鍋給白強盛菜,一邊還有些隨意地說道,「剛才山
子來了,他說找你,我說你不在?。在村裏碰見他了沒有。」

  白強洗完手臉後坐到桌子旁邊依舊沒有吭聲。

  彩虹把碗端到白強跟前時,才覺出了她的男人今天有些不大對勁,看他那一
副愁雲滿面的模樣就問道,「強哥,咋了,遇到啥不順心的事了?」

  說著,彩虹也坐了下來。

  白強那拿起了筷子還沒有夾菜,就問彩虹,「虹,山子來咱家時給你說啥了
沒有?」

  彩虹正嚼著饅頭,見白強這麽問,就說道,「沒有啊。他來了就問你和爹在
不在。我問他有沒有啥事他也沒說。」

  白強是個心裏藏不住事的人,既然看彩虹不知道就想告訴她,吞吐道,「咱
家這房子得拆了?」

  冷不妨說出這樣的話,驚得彩虹張大了嘴,道,「啥?咋會這樣,為啥要拆
?」

  白強如是實說道,「咱家的房子擋住新大街了,村委會讓咱們必須在年前把
擋住了的地方給拆掉。」

  「咱家哪有錢蓋新房啊。」

  彩虹說道,「把這房子拆了的話咱住哪兒啊?」

  「你不知道,我咋知道。」

  白強一邊吃著一邊扒拉著碗裏的菜,幹了一晌的活,他也真是累得不輕。

  消耗了大量能量更是餓得厲害。

  彩虹看白強也沒個主見,自語道,「人這輩子就是這樣,摸黑走路,過去一
個坑就是一個坎。就是眼跟前啥東西也看不見。就算是沒人推也得不停的往前走
著,走不動的話也得挪著。」

  白強嚼著嘴裏的食物,擡頭看一下彩虹,有些不解,道,「說的是啥呀,神
神叨叨的。」

  彩虹苦笑了一下,說道,「沒啥!」

  又說,「這事兒不是咱一家子的事,今兒下午你也別去給人家蓋房子了,等
爹回來後大家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

  顯然,分家以後這一家僅僅指的是白強彩虹或者也包括肚子裏那尚未出世的
孩子。

  寫而另外一家則是白老漢他們。

  雖然他們目前還在同一個院子裏住。

  3)山子他們忙著在各家各戶的外墻上畫「拆」

  時,白土山坐鎮村委會。

  因為天熱,山子進屋後就脫去了外套,對白土山有些喪氣地說道,「遇到麻
煩了,白強家的屋角擋住了新開的那條街。」

  「是麽?」

  白土山聽了不以為意,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說道,「這規劃本來就是件麻
煩事。鄉裏面早就下話了,既然要規劃就得規出個樣子來。,不管是誰家的屋擋
住了道那都得拆。」

  「這我也知道。」

  山子倒了杯水,回坐到長凳上,說道,「可他家實在是太困難了,新近和他
爹分了家,土山,你沒瞅見強子現在那個破落樣。」

  「那能怨誰?當初是他那婆子不讓他幹的,又不是咱們把他給攆下來的。」

  白土山如是說道。

  這時白土山的眼珠子開始滴溜溜的地轉了,道,「你想幫幫他?」

  山子道,「我想幫也不知道該咋幫呀。去年把白得柱扳倒的時候咱們都是一
起整的,現在他混成這個樣子,我看著也不是個味啊!」

  白大川把石灰桶給收拾好了,也走過來插話道,「還讓他入夥吧!」

  白土山看白大川說出了這話,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當初山子拉他哥白大川進村委會的時候,白土山是不大同意的,白大川年輕
的時候蹲過大獄在村裏的名聲不是太好。

  不過,因為自己把自己的侄子白要篙也招來,所以也不好說什麽。

  山子也嫌白大川的話不重中聽,說道,「哥,你說的那是啥話,什麽入夥不
入夥的。咱這是村委會,咱是幹部。以後說話註意點兒。」

  拿人家的嘴短,吃人家的手短。

  白大川一句好心話,想不到竟得到了一頓數落。

  不過,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

  這本就不善言辭的漢子也不在再說什麽了。

  白土山說道,「就這麽著吧。改天大夥在一起喝次酒,他如果還想來的話就
讓他還來。誰讓咱們是做哥的,不能和他計較太多的。」

  說這話時白土山翹著二郎腿,很是得意。

  4)傍晚,白強與彩虹早早就吃了飯。

  彩虹在收拾碗筷的時候就去催白強,讓白強與和他爹白老漢商量房子的事。

  白強進廚房時,白老漢一家三口人正圍著一張桌子吃飯。

  看到他們吃飯,白強也不往裏進。

  走到門口時就蹲在門檻上,自從分家了以後,他們彼此之間生分了很多。

  孫寡婦朝向白強,最先看見了他,卻只白了他一眼,什麽都沒有說,繼續吃
飯。

  那白春梅看到白強卻有些不自在了。

  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睜大了眼睛看很害怕的樣子。

  白老漢是背對著白強坐著的,白強進來時他絲毫沒有覺察到。

  不過他很快從這兩個人的表情上覺出些不對勁來。

  於是就扭過身,看到白強如悶驢般蹲到門口。

  這是分家以後白強第一次來這屋,肯定是有什麽事的,白老漢這麽想著就放
下了碗筷,問道,「咋了?」

  白強道,「村裏規劃,咱家的房子擋住了新街,得拆了。」

  「啥?」

  白老漢知道自己家不用蓋房,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村規劃的事,白強這麽說,
讓他覺得很是驚訝,又說道,「你不是說啥都自願麽,咋能拆?」

  白強說道,「我管過村規劃,知道一些情況的。要是老莊子沒擋住新街,三
五年裏什麽時候拆都行,可要是擋住了。那就必須得拆,這是鄉裏規定的。」

  聽到這些,白老漢皺緊了眉頭,三兩口喝完了碗裏剩下的飯,嘆了一口氣,
說道,「咱家裏怎麽遇到了這樣倒黴的事。家裏哪有錢蓋房子。」

  說著,從腰裏掏出煙袋來,準備卷煙抽。

  聽到白強說要拆房,那孫寡婦也沒有心思吃飯了,見白老漢又要抽煙,卻一
把把它給奪了過來,說道,「這房子都要拆了,你還有心思抽煙?我們孤兒寡母
的怎麽這樣命苦,來到你們家沒落著一天的好。」

  說著,硬生生的抹下幾滴眼淚來。

  白老漢看她這個樣子,有些不耐煩,說道,「我們正商量事呢,你就別添亂
了。咱家都成這個樣了,你還嫌不夠?」

  說這話時白老漢口氣重了些,可那孫寡婦就像是一個炮火桶,即使是有零星
的火頭都能讓她炸出驚天巨響來。

  孫寡婦站起來吼道,「你這話是啥意思?又不是我要拆房子的你沖我發什麽
火!」……白強見不得這孫寡婦說話,一聽就心煩,好在與她分了家,即使她吵
破了天,與自己也無甚幹系了,於是就懶得搭理。

  況且,有她在這裏攪合覺得再和他爹商量也沒有什麽結果。

  就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一聲不吭地回了自己的屋。

  白強進屋的時候,彩虹鋪好了床鋪正躺在床上做小孩的衣服,看白強進來了
,就問道,「咋樣,爹說啥?咋這麽快就來了!」

  白強脫了鞋,上床時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剛把這事給爹說了,還沒有說兩
句話呢,那寡婦就吵吵了,我聽著心煩,就回來了。」

  彩虹道,「你去咱爹屋的時候我想了一個法子。」

  「啥法子!」

  白強隨口說道,想了想繼而又說道,「不管是啥法子咱這房子都得拆。我雖
然不當會計了,可也不能拉咱土山哥的腿——這丟人。」

  「你別急嗎?我又沒說不拆。」

  彩虹心平氣和的說道,「我是說這房子拆了以後咱住哪兒?」

  彩虹掀開了被角讓他進了被窩,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咱就回我娘家住去
吧!」

  「那可不成。」

  白強說道,「我要是去你娘家住,那我不成倒插門了麽?這要是傳出去多丟
人。」

  彩虹卻說道,「丟人怕啥,只要是咱活得好就行。」

  「對了!——」

  白強突然想起了什麽事情,說道,「咱這房子不一定要拆。」

  白強這麽說,彩虹有些不解了,說道,「今兒山子他們都來咱們家說這事了
,剛才你不是說非拆不可麽,咋又說不拆了?」

  「咱這屋子有四間呢!指不定是那一間擋住了新街。」

  白強說道,「我記得山子給我說就咱家的屋角給擋住了一點兒,要拆的話拆
一間就行了,另外幾間還可以住人。」

  「這樣做能成麽?」

  彩虹疑惑道。

  「咋不成?」

  白強突地想起這麽一個主意來說話時都有些興奮了,道,「去年我在吳家莊
給人家蓋屋子的時候就見到過這樣的事情。有一家的房子擋住了大街,拆了一間
,另外幾間還能住人。」

  彩虹長呼出一口氣,道,「要是這樣就好了。」

  「明兒個我問問土山哥去,看看咱這屋子到底擋住了多大一點。」

  說著,白強順手把燈給拉滅了。

  然後整個上身也鉆進了被窩。

  燈滅之後,這屋子仿佛是入了魔,突地變得暗昧起來。

  它那神奇的力量讓人的聲調都與有亮光時有些不同了。

  當白強習慣性的把他那只滿是厚繭的糙手放在彩虹那鼓鼓的肚皮上時,彩虹
開始向白強說起了她的心事,「娃過幾個月就要出世了,可咱連個象樣的家都不
能給他。」

  白強覺得內疚,說道,「這都怨我,怨我沒本事——」

  彩虹捂住了白強的嘴,說道,「強哥,我不是那意思的。我覺著咱塌塌實實
的過日子,這日子會越過越好的,可誰知道是越過越緊巴。越過越不象樣子。」

  白強嘆了一口氣,說道,「如今誰不知道,家裏那三畝地餓不死人,也養不
胖人。不想著法子賺錢,咋著也過不上好日子的。可掂泥包壘磚頭累死累活不說
,還掙不了幾個錢。」

  彩虹也摟住了白強的脖子,說道,「你是不是怨我了?」

  為了讓彩虹信服,白強急忙說道,「不怨,不怨。」

  對白強這善意的謊言,彩虹輕輕地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是怨我的。我
不該逼著你把會計辭掉的。是我疑心太重了,要是你不辭的話,可能也不是現在
這個樣子了。」

  白強道,「說這有啥用,反正是辭都辭了。那時候你也是為著我好的,我不
怨你。」

  娃還沒有出世,白強已覺出生活的沈重了,情不自禁地輕輕嘆了口氣,又道
,「天不早了,睡吧,明天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5)當山子拿著把破笤帚、
白大川和白要篙一起擡著白灰桶來到白強家所在胡同時,白強已經在那裏恭候多
時了。

  彼此都已心照不宣,談話的氛圍也比昨日好了很多。

  白強掏出香煙來遞給他們。

  山子愛開玩笑,接過後笑嘻嘻地說道,「強子,你是諸葛亮啊,早料到我們
今天還會來。」

  白強也笑道,「我看你們不在我家外墻上劃上幾個道道是不會甘心的。」

  比起山子來,白強的笑有幾分明顯的牽強。

  如今不在是「官」

  了,和他們在一塊說話時,自然不自然的,他都有那麽一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在一旁,白大川放下了白灰桶,也說道,「強子兄弟別介意,就是天皇老子
住在咱白家莊,他家的房子要是擋住了新街的話,那咱也得劃。」

  「我知道。」

  當著這些兄弟的面,白強很義氣地說道,「咱白家莊正向前發展呢,我不能
拉咱土山哥的後腿。今兒就是要看一看,我家的房子到底是擋住了多大一塊兒。


  見白強這麽說,山子就問白要篙,「拿尺子了嗎?」

  白要篙說道,「拿著呢!」

  說著就恭恭敬敬地遞給了山子。

  前些日子在量莊子的時候,在許多位置都做了記號,以這些記號為標準進行
測量,很容易知道誰家的新莊子的具體位置在那裏,誰家的老莊子占住了多大道


  量好了,山子比劃著,說道,「就你家這屋角擋住了大街,大概有一尺長。
要不是凸出來這一角,根本就不用拆的。」

  事情還不算糟,如白強想的那樣。

  白強說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家把這一間屋拆了就行了。」

  山子不驚奇,他以前是泥瓦匠,知道別村有蓋不起房子的戶裏也有這麽做的
,說道,「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說著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嘆息聲,「強子,真不知道你是那根筋出了毛病,要
是你還跟著土山幹,只一兩年蓋上五間大瓦房,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在一旁,白大川說道,「是哦,現在我和我山子兄弟的新房都已經蓋好了。
就等晾幹以後就能往裏面住了。」

  白強撓著頭,羞紅了臉,吞吐道,「當初要不是彩虹……」

  看白強奴奴嘰嘰的,山子打斷了他的話,無意卻似有意地說道,「要是現在
還讓你和我們一起幹,你願意幹不?」

  說著拿起那把破笤帚往白灰桶裏蘸,蘸好了就往白強家的外墻上開始去練他
的「毛筆字」

  了。

  聽到這話,白強突覺眼前一亮,「以前是我硬要走的,現在又回來,那土山
哥能答應麽?」

  「咋會不答應。我土山叔是啥人!他是不會計較這些的。」

  山子不得閑,白要篙就說道,「他是——他是大象肚裏能撐船。」

  「呸!——」

  山子朝白要篙這邊吐了一口,說道,「狗屁大象肚裏能撐船,那是——」

  他知道白要篙說得不對,可一時卻又想不起正確的說法該是怎麽說了,頓了
三五秒之後才想了起來,說道,「那是丞相肚裏能撐船。」

  山子又接過白要篙的話頭,「咱土山哥可不是那戲裏面的劉邦,打下江山後
把一個個忠臣都給殺了。你要是還想來,我們都是會舉雙手歡迎的。」

  在一旁白大川也說道,「現在不管做啥買賣都得下本,幹這活不但不用下本
錢,還穩賺。」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把白強給說動了心,說得他有馬上就要重新加入他
們這支隊伍的沖動,他正要說話。

  這時候彩虹挺著一個大肚子從家裏走了出來,看到了他們幾個,就招呼道,
「你們這是在說什麽呢,這麽熱鬧?」

  白強不想彩虹知道這些事情,就說道,「沒啥!沒啥!大家夥有老長日子不
見面了,在一起開個玩笑。」

  彩虹這一次出來,不關心他們在開什麽玩笑,她關心的是她住的房子。

  好一會兒,山子才把那個字給寫完了,往後退了兩步,自我陶醉似地欣賞著
,道,「寫了幾百個了,還數在你家這個寫得好看呢。」

  彩虹道,「山子哥,我家的房子擋住了多大一塊兒?」

  山子說道,「剛才給白強說了,沒擋多少,拆一間就夠了,你們還能住人。


  聽山子這麽說,彩虹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看著白強說道,「昨個我和強哥
還怕沒有地方住呢,這下好了。」

  看他們都忙完了,又說,「大家夥都回家喝口水吧!」

  在村裏,這是在自家門口招呼外人最常用的方式。

  「不了,不了。……」

  因為這些「外人」

  還要忙自己的事,再者他們也知道這僅僅是一句客套話,並不是人家真有心
請你去喝水。

  所以通常都會這麽說。

  白強對彩虹說道,「胡同裏風大,你回屋歇歇去吧,我送送他們去。」

  等彩虹走後,山子拍著白強的肩膀說道,「今兒晚上到我家喝酒去。咱一塊
兒商量商量你的事。土山哥說了,村委會的大門永遠向你開著。這白家莊是咱們
一起打下來的,你想啥時候來就來,你想啥時候走就走。你家裏沒錢,大家夥都
知道,你就是掂泥包,三五年裏也掂不出一座院子來。」

  一席話說得白強感激涕零,簡直想要給山子下跪了。

  走到胡同口時山子又說道,「你別送了,回家去吧,晚上記得到我家去。」

  白強使勁地點著頭,目送他們離去了才回過頭往家裏走。

  從胡同口到他家的家門口大概有二十來米的距離,可在這僅僅有二十多米的
路上走著時,白強做出了一個很大的決定:要是白土山還能繼續讓他當這個村會
計的話,他一定好好去當,並且他還決定把這件事瞞著彩虹。

  雖然僅僅是當了半年多的會計,但他十分地懷戀那段日子,每日裏撥算盤,
記帳目,光是寫寫畫畫都能掙幾千塊錢,而現在呢,掂泥包、壘磚頭,從早忙到
晚,一整天下來,累得和自己老婆親熱的時間都沒有,把別人家的大瓦房建起來
了,而自己卻撈不到幾個錢。

  這麽想著,下定決心以後,白強加快幾步向自己家裏走去。

  他還要和他爹白老漢商量拆房的事情。

  為了房子的事,白老漢也在家裏呆著等信。

  白強走到院子裏的時候,發現他們一家人都在院子裏端坐著,而且表情都是
很肅穆的樣子。

  因為剛才山子說了要讓白強繼續當會計的話,他的內心裏是十分亢奮和喜悅
的,但看到家人都是這樣一副表情也緊繃住了臉。

  掇了一條凳子,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就像是在召開一個很嚴肅的會議,看
到他們都不說話,白強索性也不說話。

  現在,他想的並不是房子,心裏面所想的全是他要重新做村會計的事兒。

  可其他人之所以不說話那是在等白強,等了一會兒看白強沒有要開口的樣子
,彩虹就督促道,「強哥,你給咱爹說說那房子的事。」

  「房子,哦——對——」

  白強猛醒的樣子,說道,「是咱家房子的一個屋角擋住了新街,要拆的話把
我那一間拆了就行了,其它的不用拆。」

  白老漢皺著眉頭,吸著煙,說道,「這麽做也成。外村有蓋不起房子的,就
是拆一間住一間,又不是咱一家兩家,這不丟人。」

  白老漢吐出一口煙霧來,又說,「拆的是你們兩口子住的那間房子,這房子
拆了後,你們兩口子住哪間?」

  白強想都沒想就說道,「還能住哪間,東耳房不是沒人住麽,我們就住那裏
。」

  「不成,那是給我閨女住的。」

  孫寡婦說道。

  彩虹道,「娘,那屋是給春梅住的不假,可她現在不是和您一塊兒在正屋住
麽?」

  孫寡婦白了彩虹一眼,說道,「等天熱了,我就讓我閨女搬到耳房裏住。分
家時都講好了的,黑字白紙都在文書上寫好了,這屋子不能讓給你們住。」

  白老漢小聲斥責孫寡婦,道,「你怎麽能這樣做!就是吵破了天咱們也是一
家人。」

  孫寡婦瞪了白老漢一眼,對他的斥責並不理會。

  彩虹以探詢的口氣道,「耳房涼快,讓春梅在那裏住也行。那——那我們就
在廚房裏住吧。」

  沒等白老漢和孫寡婦回答,白強就急道,「那怎麽能行!這夏天馬上就要來
到了,在廚房裏住和在鍋爐裏住有啥兩樣,就是咱能受得了,咱的娃也受不了啊
!」

  白老漢吸完了煙,把煙蒂扔在地上撚滅了,說道,「就這麽定了,東耳房讓
你們住。」

  這時,孫寡婦卻說,「別說我沒有給你們提醒,有片院子還等著你們呢,不
知道你們想不想去住。」

  見孫寡婦無端地這麽說,彩虹強笑著,道,「娘真是在開玩笑了,咱家就這
麽大一片兒,平白無故地咋會冒出一片院子來。」

  「我可沒給你們開玩笑。」

  孫寡婦如是說道,「我在那院子裏住了二十來年呢。就看你們想不想住了。


  彩虹是個聰明的女人,覺得孫寡婦並不是在開玩笑,況且這孫寡婦也從未給
她開過玩笑,趁她說話的當,想了一會兒就猜出個大概,說道,「娘說的是——


  「我這可是好心。」

  孫寡婦知道彩虹已經猜出來了,就打斷了她的話,說道,「就是那個死鬼家
的房子,他家的人丁不旺,我過來以後那院子還閑著呢。就看你們要不要住了。


  彩虹看著白強,白強也在看著彩虹,都微張著嘴,仿佛呆子一般,他們面面
相覷著,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聽到了這樣的事情。

  在一旁看到他們夫妻倆這副模樣,白春梅樂得咯咯地笑。

  白老漢也很納罕,不相信這枕邊人如何說出這樣的話來,她說這樣的話猶如
太陽會從西邊出來一樣不可能,問道,「你是說讓白強他們去你原來的家住?」

  孫寡婦道,「就是不知道那座院子是不是也擋住新街了。反正我也不在那裏
住了,要是也要拆的話,那我可不管了。」

  「這——好——去看看——」

  彩虹高興得流出了眼淚,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白強也是同樣,高興得幾乎都要喊「孫寡婦」

  一聲娘了,說道,「咱白家莊擋住新街的戶不會有幾家。要是——要是在那
裏住也行。」

  「不過——」

  在其他人正高興得忘乎所以的時候,孫寡婦話峰一轉,說道,「這房子也不
能白讓你們住。」

  一句話,又把眾人給說楞了,彩虹的笑最先僵住,接著是白老漢,然後是白
強,不過白春梅卻一直在樂呵呵地笑著。

  三個人都在疑惑地看著孫寡婦,她這麽一波三折的,不知道葫蘆裏賣得到底
是什麽藥。

  孫寡婦操起了手,不瘟不火地說道,「分家的時候,分給你家的那四只老母
雞得歸我,還有那兩頭羊也得歸我。我看你們平常也不怎麽看電視,我閨女最喜
歡看電視了。你們家的那臺大彩電也歸——」

  孫寡婦想了想,咽到肚子裏了半句話,繼續說道,「你們家的那臺大彩電先
讓我閨女看著,放心,不會把它給要了,看一段時間就還給你們了。」

  「啊!——」

  彩虹驚得失聲叫了出來。

  分家時幾乎沒有分得一分錢,若是再沒有了這些東西,她所擁有的財產只剩
那一床被褥了。

  「那不行。」

  白強說道,「虹每天都得吃些雞蛋增加營養,要是把那幾只雞也給了你,你
讓虹靠什麽補身子。那大彩電是我們結婚時彩虹帶來的嫁妝,也不能給你。」

  孫寡婦與白強素來不合,直言不諱道,「我也沒說非讓你們住。反正這正屋
、耳房都是我家的,廚房也是。」

  「你——」

  白強氣得站了起來,又是一副要與孫寡婦吵架的模樣。

  彩虹見狀,趕緊拉住了他,把他重新拉到了位置上。

  白老漢也說道,「什麽你家我家的,咱們都是一家的。這家還是我說了算,
強子和兒媳婦哪兒都不去,等房子拆了以後就搬到東耳房裏住。」

  彩虹卻不以為然,她自個兒琢磨了一會兒,就說道,「娘,這拆房子搬家不
像小孩兒過家家,說怎麽著就怎麽著了。你讓我們想幾天再拿主意。」

  白強有些驚訝地看著彩虹,問道,「你還真想去她那破家住哦?全是土坷拉
壘起來的房子,白給都沒有人要呢!犯得著用咱的東西給她換麽?」

  彩虹瞪了白強一眼,暗示他不要說這樣的話,彩虹要說話時,又是一副溫文
爾雅的表情,她說這話時沒有朝向任何一個人說,道,「反正現在都是各過各的
了,在一個院子裏住和不在一個院子裏住都一個樣。」

  聽彩虹這麽說,白老漢卻慢慢地低下了頭。

  他知道,這些話是彩虹給他說的。

  要不是當初他們做出那些不倫的事來,這個家也不會成現在這個樣子。

  再看彩虹活得那樣辛苦,他以為這些都是他一個人造成的。

  心裏背負的那個十字架突地又覺得重了些。

  就是這麽一個無形的東西,常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也是他苦悶的根源。

  6)晚上,白強拿著一瓶白酒去山子家的時候。

  山子家已經很是熱鬧了。

  白強推門進去,見一張大桌子旁圍坐了七八個人,且全是村裏的幹部。

  白強以為山子單是請他喝酒的,沒想到會有這麽多的人。

  與他們在一塊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招呼都沒有打,轉身就想走。

  白要篙正叼著煙倒酒,他眼快,看到了白強就喊道,「強叔!——」

  見被人發現,白強就不好回了,強作笑容寒暄了一句,「大家都在哪!」

  山子從旁邊拿了條凳子,眾人都挪了挪以便騰出地來讓白強坐。

  待白強坐下後.,山子道,「你咋來這麽晚,大家夥都等你好一會兒了。來
!先自己罰自己一盅酒。」

  白強用雙手接過了,看看眾人,嘿嘿傻笑著,然後舉起杯來一飲而盡。

  這一次是在山子家喝酒,於是他便充當起了主持人的角色,說道,「趁著大
家夥都沒醉,咱們先說說今天的事。一來呢,這莊子是劃完了,都忙了一個多月
了,大家都在我家聚一聚,慶祝一下。這二來呢,白強要重新進村委會,還是讓
他來當會計。」

  說過了就問白土山,「是不是這個意思?」

  白土山看了一眼喝了一盅酒就被燒得滿臉通紅的白強,說道,「這是咱村委
會的意思,可咱也不能一廂情願,也得問問白強自己願意不願意。」

  白強道,「離開了咱村委會,才知道咱村委會的好。大家擡舉我,還能讓我
當這會計,我感激都還來不及呢,又咋會不願意。」

  山子有些不信,說道,「要是你那不懂事的媳婦再來找土山讓你辭去會計怎
麽辦?」

  說著,還開玩笑道,「我看哪!你是得妻管嚴了。」

  一席話惹得眾人都笑起來,對這樣的玩笑白強是窘迫之極,說道,「這一次
不會了,我那娃馬上就要出生,她不會常出門的。只要是不讓她知道就行了。」

  白土山拍了一下大腿,說道,「這樣也行。」

  又說道,「你家房子要拆了,你要住哪兒?我看你們一家子還是搬到村委會
住去吧!」

  對白土山的話,白強感激之極,說道,「成,我回家給虹說說去。」

  白土山看著眾人,道,「從明天起,咱們就要開始在亂墳崗那塊兒地上建村
委會的房子了。到時候誰要是有時間的話就去那塊兒地去看看,別讓那些建築隊
給偷工減料。」

  「成!——」

  其他人都應道。

  白土山略略起身,好象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去說。

  他這個樣子把大家夥的主要註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道,「這事兒早些日子陳鄉長就給我說了。過了夏收以後,想讓咱村成立幾
個養雞專業戶,他們包產包銷,咱負責養就行了。這可是一本萬利的事情。」

  以為白土山又要發錢了,卻想不到是這回事,白要篙首先坐回了原處,說道
,「這房子都是剛蓋的,那兒有錢養雞?」

  「瞧你那點兒出息頭,一輩子也掙不了大錢。」

  白土山斥責了白要篙幾句,又對眾人說道,「可以去親戚那裏借。要是借不
來的話就去合作社貸款。只要想幹兩三年就把本錢給弄回來了。」

  白土山還在神秘兮兮地說道,「咱以前那都是小打小鬧。陳鄉長還想在咱村
裏蓋個廠子呢!」

  這一下可引起了眾人的興趣,關於專業戶的事村幹部裏面有些人是知道一些
的,所以他們並不覺得希奇。

  不過,對於白土山所說的蓋廠子,他們可的聽都沒有聽說過。

  山子驚奇,道,「蓋啥廠子,以前咋沒聽你說過這件事?」

  白土山說道,「我也是前兩天開會的時候聽陳鄉長給我說的。不過這事能不
能整得成還不一定呢!咱還得爭取。」

  白要篙興奮地說道,「叔,就像是城裏建的工廠麽?」

  白土山夾了一口菜,說道,「那當然啦!」

  白大川也接過了話茬,說道,「那咱們不都變成城裏人了。以後再要打工的
時候就不用去外面了,直接在咱家門口打工就行了。」

  山子獨自抿了一口酒,說道,「哪兒會還用咱們打工,廠子是咱們的,讓別
村的人來咱們村打工就成了。」

  白土山呵呵笑著,道,「說得也是。」

  指著白大川的鼻子說道,「瞧你那點出息頭,盡知道給別人打工。」

  一年前,白土山對任何人都還是點頭哈腰,連一句硬氣的話都不敢說,可是
現在,在白家莊,他不敢數落的人幾乎沒有。

  白大川嘿嘿笑笑,不在說什麽了。

  這時,白強也問道,「土山哥,咱村到底要蓋啥工廠?」

  白土山看了白強一眼,說道,「這個還不好說。陳鄉長也沒有給我說要在咱
村建什麽工廠。反正是只要能建工廠,那都是能撈大錢的事。」

  其實,白土山是知道要在白家莊建什麽工廠的,只是在這席面上不好說出口
,因為陳鄉長要在他們村建的是火葬廠。

  白土山舉起了酒盅,說道,「大家夥也別盡說話了,都舉起杯來,喝酒!喝
酒!」

  眾人應諾,舉起來一飲而盡。

  比起村裏其他人來,他們都是酒場的老手,山子拿起酒瓶,起身給眾人都一
一倒滿了酒,最後給自己也倒上了,先喝了一口,以示敬意,繼而說道,「說了
半天的話,這酒還沒下去半瓶呢!咱們在坐的都沒有外人,我先走一圈,誰要是
輸了喝兩盅酒,我輸了的話喝一盅酒。」

  「好!」

  「好!——」

  在坐的大都應聲附和著,這屋內的氣氛一時間變得高漲起來。

  按照順序,山子先和坐在他旁邊的白要篙打起了酒官司。

  山子先給白要篙倒滿了酒,說道,「要篙,幾個媒一盅酒?」

  白要篙知道自己輩分低,也知趣,道,「我聽叔的。」

  山子道,「好,爽快!一個媒一盅酒怎麽樣!」

  說著就伸出了右手。

  白要篙也伸出了右手,兩個人的手就勾在了一起。

  白要篙張嘴就喊,「哥倆好!——」

  「呸!——」

  「好」

  字還沒有落音就被山子唾了回去。

  「咋了?」

  白要篙見山子突然這個樣子很是不解。

  「我是你叔,咋能說哥倆好。」

  山子說道。

  眾人聽了,嘿嘿笑了起來。

  白要篙有些為難地看著白土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白土山知道這是山子在有意刁難他侄子,就說道,「你山子叔比你大一輩,
喊‘爺倆好’就行了。」

  酒場向來是挾私報復最好的地方。

  說是報復其實也不然,頂多是對自己看不慣的人狠狠地奚落一番。

  不過看白土山替白要篙解了圍,山子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兩個人的右手又拉在了一起。

  還一齊說道,「爺倆好!」

  「五葵手!」

  山子伸出了兩個手指頭。

  「六六順!」

  白要篙伸出了五個手指頭。

  「三桃源!」

  山子沒有伸出手指頭。

  「四季春!」

  白要篙伸出了兩個手指頭。

  …………山子是此中老手,他越出越快,幾個回合下來,白要篙只有招架之
功而無還手之力了。

  「八匹馬!」

  山子伸出五個手指頭。

  「七俠義!——」

  白要篙急忙伸出四個手指頭。

  「滿堂園!」

  山子伸出五個手指頭。

  「六六順!——」

  白要篙伸出五個手指頭。

  這一次,山子終於取得了勝利。

  而白要篙雖敗尤榮,舉起滿滿的一盅酒一飲而盡。

  下一個輪到了白強,白強說道,「山子,我不會劃拳,咱就玩別的吧?」

  山子雖然沒有喝酒,卻還抿著嘴,說道,「你說玩啥吧,我陪著你。」

  白強想了想,說道,「那就玩棒打老虎,雞吃蟲吧?」

  山子道,「那是三打兩勝還是一盤定輸贏?」

  白強道,「三局兩勝吧,以啥開頭?」

  「以老虎開頭。」

  山子說道。

  於是就各自拿出一根筷子,準備開始遊戲了。

  其他人都在津津有味地看著,間或從盤子裏夾上一口菜放到自己嘴裏慢嚼著


  他們拿著筷子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一齊喊著,「老虎,老虎——」

  山子接著喊的是「雞」。

  白強接著喊的是「棒子」。

  兩物不互抵,於是就繼續喊。

  一齊喊著,「老虎,老虎——」

  山子接著喊的是「老虎」。

  白強接著喊的是「蟲」。

  兩物還不相抵,於是又繼續喊。

  一齊喊著,「老虎,老虎——」

  山子接著喊的是「蟲」,白強接著喊的是「棒子」。

  蟲吃棒子,兩物相抵,山子又贏了。

  不過這一次是三打兩勝,山子要想取得最終的勝利,需要再贏一盤,而白強
要想翻身的話,下面的兩盤都要贏才行。

  …………酒場上,俗人們沒有雅士們玩弄風雅的伎倆,但他們卻有著自己層
出不窮的玩法。

  這不僅能避免酒場上無語的尷尬,而且還能活躍現場的氣氛。

  有人嗜酒是真的嗜酒,而有人喜歡喝酒卻是喜歡酒場上的那種氛圍。

  7)夜深了,在山子等人的攙扶下,白強才回到了家。

  彩虹知道白強去喝酒了,擔心得不得了。

  聽到了敲門聲,急忙披上外套下床去開門。

  剛打開門,一股濃烈的酒氣就撲面而來。

  彩虹受不了這個,掩鼻去拉白強。

  這時山子卻不無歉意地說道,「真不好意思,強子在我家多喝了些酒。」

  「沒關系的。」

  彩虹一邊拉著白強,一邊說著場面話,「看他醉成什麽樣了,還害得你們大
老遠地跑過來。」

  山子把喝得東倒西歪的白強交給了彩虹,說道,「你讓他好好休息吧,我們
就回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彩虹才把白強拉回了屋。

  白強仰八叉躺在床上,說起了醉話,「虹,從今往後咱又不愁吃不愁穿了。


  彩虹知道他喝醉了,只管給他擦臉脫衣服,讓他上床去休息,並不理會他在
說什麽。

  可憐這一個孕婦,挺著一個大肚子,還要去伺候她的男人。

  給他脫鞋的時候還說道,「不能喝就不要多喝,看你都醉成什麽樣了?」

  「沒關系,我沒醉!」

  白強說話時,舌頭尖都要打卷了,「我這是高興,高興的。他們都看得起我
,一個接一個的給我幹杯。虹,咱……」

  正在說話時,感到肚裏有股激流從肚子裏往上躥,仿佛錢塘江的大潮有著一
發不可擋的勢頭。

  白強嘗試著去堵住它。

  像烏龜似的富有節奏地向前探著頭,緊繃著嘴,這時肚子裏喉嚨裏都發出了
汩汩的聲響。

  白強索性再給它上一道閘門,用手捂住了嘴。

  可是那肚子裏的聲響愈來愈打,憋得白強都漲紅了臉。

  只聽得「嘩」

  地一下,那滾滾洪水沖了大堤、破了閘門。

  以噴薄之勢,仿佛瀑布一般傾瀉而下。

  隨之而來的還有那種讓人作嘔的刺鼻氣味。

  再看他時,嘴角還掛著未消化的菜葉。

  彩虹皺著眉頭為白強拍打著肩膀。

  吐過了,白強是一臉愉悅的表情,不停地舔著上下嘴唇,還喃喃地說道,「
舒服,真舒服!」

  說著,就躺在了床上,才三五秒的工夫,就聽到了他呼呼的鼾聲。

  而這下又有彩虹要忙的了,在為白強擦去嘴上的殘留物時,她還能忍受。

  可在清掃地面上那攤汙穢時,肚子裏也禁不住翻江倒海起來。

  她想吐,可什麽都吐不出來,胃裏的酸水只在喉嚨裏走了一遭便又退了回去


  可就走這麽一遭,讓人覺得燒心般地難受。

  在另一個屋,等白春梅睡著了。

  孫寡婦悄悄地下來,爬到了另一家床上。

  當白老漢感覺到她在掀自己的被窩時,索性轉過身朝著墻睡,不去理她。

  「都一大把年紀了,瞧你那小氣樣!」

  孫寡婦笑罵道。

  「你聽那屋嘀嘀噔噔的,不知道他們在鼓搗什麽呢!肚裏都有娃了,還不得
閑。」

  看來,每一個人都有窺視別人的心理。

  「大半夜了,安穩地睡覺吧,管孩子那些個事幹嘛?」

  白老漢覺得羞。

  扭過去半邊臉,過了一會兒,想起了白天裏的事,就說道,「咱們做爹娘的
,不要把孩子逼得太絕。」

  孫寡婦卻不以為然,說道,「誰逼他們了。你今兒是沒有好好看你兒媳婦那
個樣子。也想著盡早和咱門分開住呢!」

  白老漢把身子完全扭了過來,嘆道,「分了吧,這家早晚都是要散的。我現
在是什麽都管不了了。」

  可頓了頓,卻又說,「可你真不該做那麽絕,孩子們分家時就分到了那麽一
丁點的東西,你卻還要給他們要過來。」

  孫寡婦往被子裏面擠了擠,兩個人的身子緊緊地帖在了一起,她小聲說道,
「光我一個人要那些東西有啥用,這還不是為了咱倆好,給咱們多留幾個養老錢
。等咱們老得啥都不能動了,你以為你那兒子兒媳婦真會養咱們哪!要指望也得
指望我的閨女,她年齡也不小了,我還想給她找個上門女婿呢!」

  白老漢知道他們會養的,至於讓那傻閨女給他們養老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並不想和孫寡婦做過多的辯駁,有好些個日子裏,他做過這樣的努力,希
望能用自己笨拙的話語說服她,不讓她對兒子兒媳的芥蒂這麽深。

  可事實證明,他所做的這些努力卻都是徒勞的。

  人最難的不是自己做什麽事,而是讓別人做什麽事。

  他早有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情,能忍就忍能躲就躲。

  自己吃虧也罷,自己沾光也罷,他都盡量讓自己不去管。

  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已經養成了這樣的習慣,有什麽事情都往自己心裏藏著
掖著,從不輕易把它們給展露出來。

  或是自己受了委屈,或是讓別人受了委屈,能不說的話,他就盡量不說。

  不過,這也應該是一個老人應有的心境。

  人的年紀越大,就越是能把自己的心思隱藏得深。

  不一會兒的功夫,孫寡婦就在被窩裏變成了一個嬌媚的女人。

  要不,她也不會半夜裏從她閨女的床上,跑到白老漢的床上了。

  脫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緊緊地摟住了白老漢,她道,「別想那些事了,明
天再說吧。」

  說著,一只手便熟稔地向白老漢褲襠裏探去。

  一摸卻是軟的。

  孫寡婦說道,「你剛開始那幾天的生猛勁跑到哪裏去了?」

  對這樣的質問,白老漢並不說話。

  孫寡婦的那只手不停的在他身上遊走著,他閉著眼,燈沒有開,他在靜靜地
享受著她給他帶來的快慰。

  白老漢已經習慣她這樣做了,一兩分鐘之後,當他感覺到那裏硬起來漲起來
的時候,他知道現在是該他行動了。

  孫寡婦仰臥在床上,等待著他的進入。

  白老漢的動作,遲緩而且沈穩。

  這似乎與割麥鋤草並沒有什麽兩樣,他的心很平靜。

  完全不像以前那樣狂躁、激動。

  他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他跪在她的跟前,握著那物探尋著行進的路線。

  找到了,於是就慢慢地插了進去……在這屋裏,睡在另一張床上的白春梅不
停地夢囈著,那聲音刺耳的很,是聲響的主角。

  此外還有從院子裏傳來的馬叫聲,那聲音嘶啞得很,仿佛這畜生得了重病。

  不過,要過很長時間才會叫那麽一兩聲,似乎也在做著什麽夢。

  在這漆黑的屋裏很難再找得到其它的動靜。

  仔細聽也有,那便是他們的喘息聲了。

  經過這一段時間,兩個人在這一件事上也逐漸有了默契。

  他們幾乎都能一聲不吭地完成整個過程。

  他緩緩地動作著,她緩緩地承受著,誰都不說一句話。

  他們一起在享受著,也是在等待著,到了最後一刻,才發出了些輕微的聲響
來。

  白老漢重新躺到了被窩裏,孫寡婦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以便能蓋住白老漢還
在外露著的臂膀。

  孫寡婦說道,「要是咱們能再年輕二十年就好了,我能給你生個大胖小子來
。」

  白老漢笑笑,卻是答非所問,道,「你要是對娃像對我那樣好就行了。他們
都當你是親娘一樣。」

  聽到這話,孫寡婦有些不高興了。

  扭過了身子,索性不在理白老漢,說道,「他們巴不得我早死呢!」

  哎!——」

  白老漢嘆了一聲,也不在說話了。

  兩個人背對著背躺在床上。

  都沒有再說話,這樣睡著,一直到天亮。

  
2013-12-30 10:2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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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四十二1)在白土山的帶領下,這一幫村幹部把白家莊的建設搞得是風風
火火。

  幾十年來,白家莊新添了不少人丁。

  重新規劃時,原來的村子根本就容不下這麽些人,於是就不得不毀田建房。

  年輕人不會痛心,建好了房他們就可以在這寬敞明亮的大瓦房裏娶媳婦生兒
子了,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感到痛心。

  田地的主人也不會擔心,毀掉多少田地村裏面就賠給他們多少錢,不但省掉
了化肥農藥錢,還省下了不少力氣,再種莊稼時還能重新分到土地。

  只有村裏那個老羊倌看到這成片成片的麥苗被毀掉時,嘴裏喃喃地說了幾句
含糊的話,「這田都沒了,人吃啥啊!」

  只不過沒有多少人能聽清楚他的話,也沒有多少人會去聽他的話。

  一個嫖娼未果被派出所給抓起來的孤老頭,能有多少人會在意他說些什麽,
又有多少人能瞧得起他。

  從派出所回來後,他儼然已經成了白家莊的大人小孩奚落的對象。

  就連有外村人來白家莊走親戚的時候,還會有人指著老羊倌的那佝僂著的後
脊梁說,「喏,這就是我們村找小姐的糟老頭子,都一大把年紀了,也不知道害
臊。」

  那親戚通常也會跟著嗤笑,看著老羊倌趕著羊群,緩緩地消失在他們的視野
裏。

  沒有一間連著一間撥地而起的大瓦房更能讓白家莊的村民們感到興奮的事情
了,區區幾十畝毀掉了的地又算得了什麽呢!分攤到每個人身上,也就是一年少
收了幾鬥的麥子。

  此刻,白土山與白強正在村委會裏面呆著,他們負責在這裏收宅基費。

  白強重新當上了村會計,這在白家莊已經是婦孺皆知的事情了,只是彩虹還
蒙在鼓裏。

  白強和她已經搬到了孫寡婦原先的夫家去住。

  不和白老漢在同一個院子住,算是正式分家了。

  從白強重新當上村幹部那天起,這片莊子就正式歸他們兩口子所有了。

  這就是幹部的力量。

  若白強還是個平頭百姓,就不會有這樣的福利。

  不過,也沒有按孫寡婦提出的條件搬到這裏,在白老漢的周旋下,她和白強
最後還是很僥幸地留下了幾只母雞。

  彩虹已是身懷六甲,整日在家裏不出門,而今又換了新環境,少有鄰居來串
門。

  所以,只要白強不告訴她,外面的事情她幾乎是一點都不知道。

  通過收宅基費,白土山等這些村幹部又狠狠地撈上了一筆,在前一個月每天
都有幾千塊錢入帳。

  那一張張鈔票如流水般進入了腰包裏,這且不說,為了要得一片好莊子每日
竟還有村民來請他們吃飯,給他們送禮。

  樂得這些村幹部們一個個都合不攏嘴,覺得自己也真像一個官似的。

  不過,白家莊畢竟人口有限,這幾天裏村委會的「生意」

  就蕭條了很多。

  但他們很快又要忙起來——新村委會在這幾日裏就要破土開建了。

  白土山和白強正在屋裏喝著茶水,說著閑話。

  …………「二叔現在過得挺好吧?」

  白土山沒話找話似地說道。

  「我現在半個月不去我那家一趟呢,誰知道。」

  白強如是說道。

  對他那個爹,他已經不操多大心了。

  「哦,這樣啊。」

  白土山唏噓起來,開玩笑道,「老漢養你這樣的兒子算是白養了。」

  白強被白土山說得羞紅了臉,說道,「也不能這樣說。是我那爹太偏心眼了
。我和虹才不得不和他分的。樹大分叉,人大分家,這也是咱村的老理兒。」

  「那彩虹現在是一個人在家?」

  白土山有意無意地問道。

  「再過一兩個月就生了。整天介不出門,在家裏養著哪!」

  白強說道。

  「她現在知不知道你又在咱村當上了幹部?」

  白土山問。

  白強答道,「她不知道,我還沒有給她說。」

  見白土山如此關心自己的婆子,禮尚往來,白強也很是不自然地問道,「這
也好幾個月了吧,我——我那嫂子怎麽樣了?」

  白土山嘆道,「是我命裏無兒啊!現在家裏不缺錢了,趕明兒我抱養一個得
了。都這個歲數了,我也不指望她肚裏能生出什麽來了。」……在說著閑話的時
候,他們幾乎一同聽到從外面傳來人的腳步聲,不過很快那聲音又停止了。

  光是憑這聲音,白土山猜不出來那人是誰,看那人又沒有進來,於是就喊道
,「誰呀!」

  好一會兒才進來一個女人。

  白土山定睛一看,那人竟是白得柱買來的媳婦王可英。

  白得柱當政時,這女人就不常在村裏露過面。

  而白得柱下臺後,在白家莊村民的視野裏,王可英更是銷聲匿跡了。

  每日裏不是下地幹活就是在家忙活,她很少在大街上走動,也很少去別人家
串門聊天。

  「啥事?」

  白土山不再和白強說閑話了,儼然成了一個縣官,坐在大堂上很嚴肅地問道


  王可英低著頭,都不敢正眼去瞧那白土山。

  她可能還不知道有些耀武揚威地坐在她前面的這個人和去年掂著一大堆禮物
來他們家被自己男人奚落得不成人樣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

  她應該已經忘了。

  縮著手站在一邊,正要回答。

  恰在這時,山子騎著摩托車來到了村委會的大院。

  後面還帶著白要篙,一直騎到了辦公室的門口,才熄滅火下了車。

  白土山在問話時,王可英好象是說了些什麽,但都被那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音
給淹沒了。

  兩個人下了車,瘋也似地跑了進來,不管屋裏有誰在,山子劈頭就說道,「
找到推土機了,二十塊錢一立方。人家說三天後來咱村。」

  「洗把臉,再喝口水吧。」

  白強道,「這二十塊錢是貴還是便宜?」

  山子在汩汩地喝水,白要篙答道,「有要三十、二十五的,也有要十五。我
們選了一個中不溜的。」

  「不管是貴還是便宜,咱也不在乎那兩個錢。只要是能把那亂墳崗子給我抹
平就成了。我還急著蓋咱們的新村委會呢!」

  白土山說道。

  王可英站在一旁,看他們在說話,自己也插不上嘴。

  可自己說話他們又不理會。

  於是就轉過身,灰溜溜地想走出去。

  就在她要跨出門時,白土山說道,「你是得柱他媳婦吧?」

  王可英聽到有人叫,就轉過頭,有些靦腆地說道,「是——是的。我——」

  「有事?」

  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白土山問道。

  王可英朝白土山這邊走來了幾步,說道,「在我家前面的、後面的鄰居都說
要蓋房,讓我把我家的房子給拆了。」

  白土山道,「拆了就拆了吧,咱村的舊房子早晚都得拆。」

  「可——」

  王可英面露難色,道,「娃他爹蹲了大獄,家裏面沒錢蓋房子。」

  「呵呵。」

  白要篙笑道,「你來這兒我們村委會又不能給你建房子,你瞅好了,現在村
裏的一把手是我土山叔,已經不是白得柱了。」

  白要篙這麽說,羞得王可英滿臉通紅。

  她支吾著說道,「我——我不是那意思的。」

  看這女人可憐兮兮的,白強不想去奚落她,就問道,「那你來是做什麽的?
要莊子?」

  「不是。」

  王可英這麽說道,「我還想繼續在那裏住。想讓你們給我的那些鄰居說說去
。別讓他們在老莊子上面建房了,把新莊子分給他們來建。」

  「你說的是啥意思,我咋聽不懂。」

  白強皺著眉頭說道。

  這王可英是早些年白得柱從四川買來的媳婦,本來說話就很難讓人聽清楚,
又沒見過什麽世面,在村委會裏看到這麽多男人就她一個女人,拘束得很,更不
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我,我——」

  王可英很緊張,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說才好。

  白強看看白土山,而後就對王可英說道,「我還是去你家看看到底是怎麽回
事吧!」

  說著,就要走。

  這時山子卻把白強給攔住了,說道,「你還要在這兒收宅基費呢,我沒什麽
事就讓我去吧。」

  白土山知道山子和白得柱有過節,生怕會出什麽事,站起來就把他拉到了一
邊,小聲說道,「山子,你?」

  山子知道白土山是什麽意思,說道,「你放心吧,那些事早過去了。她個女
人家家的,我能拿她做什麽。」

  說著,就掙脫了白土山,向王可英走了過去,說道,「走吧,得柱媳婦!」

  王可英並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和這個村主任有啥瓜葛,還以為是個能幫她主事
的人,沒有多想就和他一塊走了出去。

  2)王可英領著山子在自家的家門口停了下來,指著她家前面的房子說,「
這是得柱的大哥得天家的房子。」

  又指著她家後面的房子說,「這是得柱的二哥得地家的房子。他們交了宅基
費都想在這兒建房子。說我家的房子礙著他們了,逼著我們娘倆把房子給拆了。


  說著,流下了幾滴傷心的淚,「得柱在家的時候對他這兩哥哥不錯的,得柱
走了,想不到他們是這樣絕情。」

  「你男人白得柱也不是啥好東西!」

  山子罵道。

  剛才他聽了王可英這番話,又看了看地形,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白得柱的兩位哥哥都想拆了老房在原地蓋新房,而新莊子占的地方比老莊子
要大,白得柱家正好夾在兩家之間,這兩家要建房時就不可避免要占白得柱家的
地。

  山子這樣罵時,嚇得王可英一聲也不敢吭了。

  只是不清楚自己哪裏不好得罪了這位好不容易才請來的菩薩。

  山子知道這事並不難辦,只要是重新劃出一片莊子來給這兄弟倆中的一個那
就皆大歡喜了。

  況且,前些日子他已經順利解決了好幾出這樣的事情了,處理這樣的問題他
也是有經驗的。

  不過,他可不想那麽容易就便宜了白得柱。

  白得柱的兩個哥哥都不念兄弟情分了,更何況自己還是他的仇人。

  為了去村委會求救,在去之前王可英是刻意把自己給打扮了一番的。

  看著長得並不算難看的王可英,山子動起了歪腦筋。

  裝作很為難的樣子,說道,「這事也不好辦啊!咱回你家好好商量商量去。


  王可英也沒有多想就隨山子進了自己的家。

  山子以前不常來白得柱家,瞟了一眼,他家的院子比別家的都要大許多。

  心想,怪不得白得柱當支書的時候遲遲不願意規劃。

  不過這院子雖大卻是簡陋得很,有一個大水缸放在院子的一角,很是顯眼。

  不過這水缸壞去了大半,蓄水量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

  進了屋以後,山子看到,裏面更是沒有一樣像樣的家具,就連那門子也是壞
的,開門時還要王可英用力往裏搬。

  這很自然地讓山子想起了去年夏天半夜裏在白得柱家的瘋狂舉動。

  白得柱家的好些東西都是山子給砸壞的。

  山子想想,真是風水輪流轉,去年的時候自己還是個不顧一切的造反派,想
不到才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那白得柱進了監獄,而自己成了革命領頭人了。

  坐下後,山子完全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還故意問道,「你家門壞了咋沒修
修?」

  王可英正給山子倒水,倒好了放到山子跟前,說道,「娃他爹被逮住後,家
裏值錢的東西都被沒收了。現在連買農藥的錢都沒有,哪還有錢來修這門子。」

  山子喝了一口水,翹起了二郎腿,還打起了官腔,說道,「你們家這麽困難
,可以給村委會說嗎!到時候也能給你們解決——咋——解決問題。」

  王可英在一旁站著,說道,「這都是得柱造的孽,不敢麻煩咱村委會。我,
我和我娃現在只想要有個住的地方就成了。」

  說著又要哭。

  山子還沒有從他做為一個勝利者的快感裏解脫出來,看著王可英那楚楚可憐
的模樣,不是動了惻隱之心,而是動了淫褻之念。

  心想,你白得柱玩了我的老婆,我也得嘗嘗你的老婆是什麽滋味。

  而這一次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這樣的想法當他在村委會看到王可英
時就已經有了。

  山子說道,「你哭啥呢?我今兒來就是給你解決問題的。」

  聽罷,王可英用袖頭抹著眼淚,睜大了眼睛問山子,「真的?」

  「這事兒放到我這兒說好辦也好辦,說難辦也難辦。」

  山子拍著大腿繞口令似地說道,擡頭看著王可英,看她一副不知所謂的模樣
,又說,「你別老站著,坐下來咱慢慢說。」

  王可英很聽話,乖乖地坐了下來。

  看上去她很興奮,真把心懷鬼胎的山子當作是救命恩人了,喜道,「你要是
真能讓我在這房子裏住下來,我一定會天天給你磕頭燒香保佑你的。」

  「磕頭燒香到不用了,我不信那一套。」

  山子如是說道。

  「那——」

  除了這個,王可英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了。

  山子把自己的凳子往她跟前挪了挪,好和她挨得更近。

  一副很關切的樣子,問她,「娃不在家?」

  王可英答道,「上學去了,要吃晚飯的時候才能回來。」

  這麽一說,山子的膽子就更大了。

  又往前挪了挪自己屁股下面的凳子,兩個人的身子幾乎要挨在一起了。

  王可英覺得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地往後傾。

  山子卻借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說道,「怕啥?這屋子裏就咱們兩個人。」

  這麽一說,王可英倒真是怕了,猛地站了起來,說道,「別,你別這樣。」

  山子也跟著站了起來,一把摟住了王可英,露出了淫褻之相,威脅道,「依
了我這房子你照樣住,要是不依我,你就等著和你娃睡大街去吧。你的那兩個大
哥都不管你,除了我,誰還能管你?」

  聽到這些,王可英的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

  苦難的生活,讓這個女人變得軟弱而且麻木。

  山子順勢抱住了她,就往床上放。

  王可英不依,山子硬要去脫,還說道,「你這娘們,要是不依我,明兒個你
就和你娃去睡大街吧。」

  這麽一說,王可英無力反抗了。

  她是被白得柱的兩個親哥哥逼得實在是無路可走了才去求助村委會的。

  可不想身為村主任的山子在答應幫助她時卻提出了這樣可恥的要求,這個女
人為了孩子和她自己有一個棲身之所再也無力反抗了。

  女人哦,堅強的極至是軟弱,軟弱的極至便是堅強。

  山子要去脫她的褲子時,見她嗚嗚地哭著,山子道,「哭啥?又不會掉你一
塊肉。」

  王可英道,「我要是依了你,你可一定得要為我做主,別讓他們把房子給拆
了。要是拆了,我們娘倆就真沒有地兒去住了。」

  山子扒掉王可英的褲子,恬不知恥地說道,「我這村主任就是為民做主的。


  說著,把王可英的兩條腿架到腰間,身子往前一挺,便開始舞動起來。

  速度快得讓這女人一時之間都無法適應得過來。

  王可英咬緊了牙,忍受這突來的襲擊給她帶來的痛楚。

  可山子覺得這胯下的女人無甚反應,一邊抽動著一邊罵道,「你是死人哦,
老子賣力地幹你應都應一聲。」

  說著,用手狠狠地在王可英的大腿上擰了一下,朝她的屁股上使勁拍了幾下


  「啊!——」

  可憐王可英終於忍不住痛得叫出了聲來。

  性給這女人帶來的無疑是一種災難,這樣的一個女人還從未享受過性愛的樂
趣。

  山子只顧自己享樂,哪裏會管王可英的感受。

  爬在了她的身上,一邊扭動著下體一邊去解她上身的衣服。

  用力過猛,竟然把她的衣服都給撕破了。

  畢竟不是白得柱而是別的男人霸占著自己的身體,王可英想用雙手護住羞處
,卻又被山子給一手拉開了。

  看到了那一對奶子就像是見到了自己的親娘一般,爬上去就咬。

  咬得王可英不住地喊痛。

  不咬了,山子的那張嘴卻不得閑,罵道,「白得柱糟蹋我媳婦,老子也讓他
戴頂綠帽子。」

  說著,又加大了力氣。

  說來,這山子也是一個房中高手。

  在床上不斷讓自己變換著姿勢。

  罵著,做著,向這個女人盡情地宣泄著。

  對面的墻壁上還掛著一張白得柱的照片,那應該是他在最得意的時候照的相
,正列著嘴沖他們笑著。

  如今,那正在受牢獄之苦的白得柱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媳婦也成了別人的胯下
之物,不知道又會做怎樣的感想呢!白得柱辱山子媳婦是相中了她那對奶子,而
山子辱白得柱媳婦則大半是為了報復。

  最後的關頭,用力更大了,整個身子使勁往前一挺,一下、兩下——堅持了
十多下才有些戀戀不舍地拔了出來。

  在提褲子的時候,嘴裏還在罵,「娘的,真舒坦。」

  王可英躺在床上流著屈辱的淚水,一動不動。

  僅僅是那被子蓋在了自己身上。

  看山子穿好衣服要走了,吃力地喊道,「你個遭天殺的,答應的事,不要忘
了。」

  山子給自己系好了最後一粒紐扣,對王可英賴笑道,「放心吧,忘不了。就
是等你那男人蹲大獄出來了,這房子你還能住。」

  說完,吹著口哨美滋滋地走了出去。

  3)當山子找來的推土機開進白家莊的時候,也正是白家莊小學放學的時候


  好些娃見到這龐然大物物覺得希奇,也不顧得回家了打鬧著一路追著觀看。

  山子坐在車上攆他們卻都攆不走。

  索性就不再攆了,樂呵呵地看著他們在自己身後跟著。

  在路上,有人看到了,就問山子,「開這麽大的車去幹啥呀?」

  推土機的轟鳴聲大得刺耳,山子怕那人聽不見,高聲喊道,「把亂墳崗子給
推平了。」

  等推土機載著山子走後,那人就開始對別人嘀咕了,「土山這一幫人真是能
整啊,連亂墳崗都敢去碰。聽我爹說,裏面埋了不少死人呢!大白天我一個人都
不敢從那裏過。」

  「可不是咋的,他們都膽大著哪!不知道能挖出多少死人骨頭呢,一會我得
瞧瞧景去。」……由山子領著,那推土機轟轟隆隆地從村東頭開到村西頭時才停
了下來。

  前面出現了一處雜草叢生的土崗子。

  小得很,才兩畝多大,這就是村民們常說的亂墳崗子了。

  而今已是春天,別的地方已然是綠叢叢的一片了,惟獨這裏還是殘枝敗葉,
沒有絲毫生命的氣息。

  空氣裏彌漫著一種讓人作嘔的味道。

  常有人把一些死貓死狗往這裏面扔。

  那種味道該是從它們身上散發出來的。

  而就是因為這樣的味道,常常有著駭人的力量。

  即使在白日從這裏經過時,也會讓人心驚肉跳。

  到了晚上就更沒有人敢從這裏過了。

  在白家莊以及附近這幾個村裏流傳著好些嚇人的鬼故事,其中有不少就是和
這亂墳崗有關的。

  山子自然不敢把亂墳崗的事給那司機說,下了車,只是對那司機說道,「把
這一塊兒給推平了,我們要在這裏蓋大瓦房建村委會呢!」

  許久不接這麽大的生意了,那司機也不含糊,上了車就開始工作起來。

  司機給那推土機加足了馬力,地面崎嶇不平,推土機噴著滾滾濃煙向前駛去
,把那雜草和一個個低矮的土崗都給推了起來。

  今日裏艷陽高照,在這和煦的春光下,推土機過去的地方都發出了劈裏啪啦
的聲響,仿佛是在放鞭炮。

  在一旁,山子瞇著眼睛,看著那司機工作,他清楚這亂墳崗的事情,心裏面
覺得懸的很,不知道從這裏能挖出些什麽東西來。

  那推土機向前行進了還不到十米的距離,司機就覺出了異樣。

  下了車,拔開那些土時竟發現了一根殘缺的骨頭。

  司機並不覺得有什麽,按他的經驗給人家推土時推出來一些動物的骨頭,那
是很常見的事情。

  往回走準備上車繼續工作時,感覺腳被什麽東西拌了一下,使勁一踢,一個
猙獰的頭骨從土裏面滾了出來。

  把這位從縣城裏來的有經驗的司機都嚇得大驚失色。

  山子趕緊跑了過去,遞給那司機一根煙,司機不接,指著那死人骨頭,說道
,「這——這是怎麽回事?」

  山子自欺欺人道,「沒關系,那不是人的,不是人的。」

  司機怒了,指著那頭顱喊道,「你以為我是瞎子麽?不是人的骨頭難道是豬
的不成?」

  「這,這——」

  山子招架不住,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說道,「李師傅,您等一下,我回去
把支書叫來。」

  司機拂袖,道,「叫誰也不當用,這活我是幹不了了。」

  說著就要上車,準備撤了。

  恰在這時,白土山來了,走過來後就問山子,「咋了?」

  山子攤攤手,說道,「你自己去看吧。」

  那白土山只掃了一眼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對那司機熱情地說道,「真是對不住,我來晚了。」

  司機瞥了白土山一眼,並不覺得這土包子有多大神通,說道,「誰來都不行
,這活我幹不了,我這臺機器推過屋,推過橋,還沒有給人家推過墳呢!晦氣!


  扭過身,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一根煙來。

  一同而來的白要篙見狀,趕緊給他點。

  司機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麽話。

  扭過頭,兀自吸起煙來。

  白土山開始套近乎了,說道,「李師傅大老遠的跑來了,這活總不能不幹吧
。」

  「當初,你們也沒有說這是墳地。要知道是幹這活,那個價錢根本就不行。


  司機說道。

  「哦——」

  白土山恍然,知道這司機是何意思了,原來他只是嫌錢少。

  這就好辦了,光是靠宅基費,村裏的帳上都有十多萬呢。

  於是就說道,「這好辦,只要你把這塊地弄平整了,多少錢,你出個價吧。


  司機想了一會兒,說道,「至少要比原先定下的價高一倍,還得先出定金。
先給五百塊錢。」

  「好,爽快,就這麽定了。」

  白土山拍著司機的肩膀說道。

  其實白土山也不知道,這司機連他的車已經是一個多月沒有活幹了。

  只要是給的價錢高,別說是推墳頭了,即使是推大活人他也願意幹。

  司機又放眼看了看這一片地,重新估摸了一下,說道,「這個地塊和別的地
塊不一樣。光我這一輛車,要想幹下來,至少得兩天的時間。」

  「成。」

  白土山陪著那司機看,說道,「只要您幹,多少天都成。」

  司機回頭上車時,卻說出了自己的疑問,「挖出來的骨頭咋處理,到時候出
了事我可不管。」

  「不用您管,您光幹您的活就成了。」

  白土山說道,「這一片就是亂墳崗,沒主兒的。」

  這時,司機才安心上了車。

  白土山又重新回到了路邊上,這時路上已經引來了不少圍觀的人,有人問白
土山,「這裏埋著的死人骨頭多著哪,你咋整?」

  白土山說道,「還能咋整,都扔到大坑裏去。」

  也有人對山子說道,「山子,你們當村幹部的可真膽大呀!」

  山子自豪道,「那當然了,沒人敢在這裏建莊子,我們就只好建村委會了。
到時候還要建一個——」

  山子一時間想不起來叫什麽了,就回頭問白土山,「叫什麽來著?」

  白土山回了一句,「村民活動中心。」

  「對,村民活動中心。」

  山子說道,「給大家提供一個玩的地方。」

  不一會兒,白強也來了,他對白土山說道,「土山哥,我把人雇來了。」

  白土山看了一眼白強帶來的人,又對白強說道,「你從帳上支五百塊錢給這
個開車的李師傅去。」

  白強聽罷便去了。

  爾後,白土山對著白強雇來的那些人說道,「你們都是哪個村的。」

  那些人說道,「吳家莊的。」

  白土山又問他們,「剛才白強給你們說要幹什麽了沒?」

  「說了,不就是揀死人骨頭麽?我還背過死人呢!」

  有人說道。

  「你們說一天給五十塊錢那是真的不?」

  又有人問。

  白土山道,「當然是真的了。把骨頭揀好了裝到這塑料袋裏。我在一邊看著
呢,千萬不要給我偷懶。等你們揀完了要是我發現這一片還是有骨頭的話,那你
們別要錢了。」

  「放心吧,只要錢準頭,一塊兒都不會給你剩下的。如果錢不準頭,我們從
大坑裏揀出來再扔到這地裏去。」

  有人這麽調皮地說道。

  「那就別在這兒磨嘴皮子了,錢是一分都不會少你們的,快幹活去吧!」

  白土山給他們說道,「說好了,等你們把活幹完了咱們再算帳。」

  說著,這十來個人就開始揀骨頭了。

  本村的人看了,有些眼羨,問白土山,「我說土山兄弟,你這都是從哪兒找
來的人?」

  白土山正看著那些人幹活,隨口答道,「我讓白強從鄰村找的。讓他們把這
亂墳崗子裏的骨頭都給揀幹凈了,要不就沒有辦法在上面建房子。」

  「土山,你這麽做就不夠意思了。」

  有人說道,「咱們村這麽多的閑勞力,你咋還從外村找人?」

  見村人這麽說,白土山有些納罕,道,「你們不是說這亂墳崗子不幹凈麽,
所以才不敢找咱們村的人的。」

  「也不能這麽說。這個世道,別說是揀死人骨頭了,只要是給錢,就是陪死
人睡一覺,都會有人去做。土山,咱都是一個村的,肥水可不能流了外人田。」

  白土山有些為難,道,「你看,他們都來了,總不能馬上就把他們攆走吧,
那會鬧事的。」

  「那我們也不能閑著。」

  那人說著,從身旁抽出一個塑料袋來,就朝那亂墳崗裏跑去。

  彎腰去揀的時候還不忘對身後的人喊,「一天五十塊錢,往哪兒找這麽好的
活去,你們不幹我可幹了。」

  其他在場的人見狀竟然也一哄而上,有人從白土山身邊拿走塑料袋時還有些
不相信地問他,「土山,我們可不能白揀啊!」

  白土山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那人就加入了揀骨頭的隊伍。

  白強從村委會把那五百塊錢的定金拿出來的時候,看到有幾十號人彎著腰在
地裏,看他們的樣子就像是在找什麽寶貝似的。

  白強有些不解,問白土山,道,「我就找了十個人,咋一下子變得這麽多了
?」

  白土山並沒有直接回答白強的話,卻說道,「我看這些人都是掉到錢眼裏去
了。「白強一看這麽多人,有些著急,就說道,「要是每個人還是給五十的話,
咱這村委會可就虧大了。」

  白土山道,「我才沒有那麽傻呢!」

  接著,就對正在幹活的人喊道,「大老遠跑來幹活的人也別介意,我們白家
莊的人也想攬這個活。咱們的工錢就不能按一天五十塊錢算了。「「那該咋算?


  一聽到有關於錢的事他們都停了手裏的活計,有人問道。

  白土山想了想,說道,「按斤算。誰揀的骨頭多誰就得的錢多。一斤骨頭二
十——」

  白土山想了想,又繼續說道,「一斤骨頭二十五塊錢。揀完了過來稱,給現
錢。」

  話音一落,就是剩下的那幾個在路上閑看的人也加入了揀骨頭的隊伍。

  看那熱鬧的場面,眾人都是你爭我搶的,仿佛揀的不是死人的骨頭而是黃金


  從推土機裏滾出來一個頭骨,皮球似的四處亂滾,幾個人去爭,差一點打起
架來。

  還有人發現了一根大骨頭,為了怕別人發現整個身子都撲了上去。

  場面儼然是有些混亂了,那司機怕出事不得不把車停了下來,朝白土山喊,
「你這做支書的還管不管了,他們這樣會出事的!」

  這時白土山又有了主意,對司機說道,「你先別推了。等他們把骨頭揀完了
再推。」

  那司機就走了過來,有些不解地問白土山,「為啥?」

  「你沒看見,他們洪水猛獸一樣,攔都攔不住啊。也不用你的推土機推,不
用一晌的工夫,明兒個誰要是能從這亂墳崗子裏找出一根骨頭來,我把我的頭擰
下來讓他當球踢。」

  白土山看著那近似瘋狂的人群,如是說道。

  「那你還用我的推土機不用了?」

  司機並不關心白土山的頭能不能當作球來踢,他所關心的是他這活還能不能
幹。

  「當然用了。還得用你的機器把這塊地給弄平整呢!」

  白土山說道,「咱先回去歇會兒,等傍晚的時候來稱骨頭就行了。明天再用
你的推土機吧。」

  「那價錢?」

  司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白土山想都沒想便說,「你放心吧,還是那個數。」

  因為村規劃的事兒這幾個月裏,村委會進帳不少,對於要花的這些個小錢,
白土山是連眼都不會眨一下的。

  白土山往回走時,幾個村幹部連同那位司機都在後面跟著他,走了有十米遠
的距離,卻又停了步子,指著那些揀骨頭的人群說道,「要篙,你留在這兒,你
看他們亂的。要是不讓人看著,非打起架來不可。」

  「行。」

  白要篙應道,「叔,那您回吧,我在這兒看著,保準不會出事。」

  這時,和他們在一起的白大川也自告奮勇地說道,「土山,要篙一個人怎麽
能行,讓我也留著看場吧?」

  「行!你想留就留這兒吧。」

  白土山知道白大川是什麽意思,他也想在這裏揀死人骨頭,臨走時還囑咐他
,「你不能光在這兒揀骨頭,還得維護好秩序,不要出什麽亂子。」

  一聽白土山這麽快就讓他留下了,白大川嘻笑道,「你就一百個放心吧,我
和要篙在這兒不會出啥事的。」

  白土山一幹人等還沒走出去多遠,白大川擼起袖子就開始行動起來。

  不一會兒就揀起一根大腿骨,那骨頭就像樹根一樣,與周圍的泥土相差無幾
,幾乎要與這泥土地融為一體了。

  白大川卻不管這個,拿起來朝白要篙炫耀道,「瞧,我這一塊兒大吧!」

  說著,還掂量了掂量,又道,「有斤把重呢!光這一根,你土山叔咋著也得
給四十塊錢。」

  白要篙還年輕,並不把錢看得太重,看著那黑壓壓的揀骨頭的人群,說道,
「這人也奇了怪了。在這兒亂墳崗子上,白天有人經過時還是得饒道走。今兒膽
子都大了,竟然揀起骨頭來。你看看這陣勢,強子叔還從外村找人幹嘛,光是咱
村的人現在都用不了。」

  「這哪是在揀骨頭。」

  白大川剛從土裏刨出一根來,對白要篙說道,「我們揀的都是錢那。」

  這時,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從家裏把自家的鐵鍁給拿來了,要一點點的去挖
這塊地。

  借助這工具幹起活來果真比沒有工具的人幹活要強得多。

  剛才那推土機把骨頭給推散架了。

  揀起來非常地麻煩,那人用鐵鍁去挖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竟然把一具完
整的骨骼給挖了出來。

  那人喜出望外,就像自己發現了寶藏一樣,情不自禁地說道,「娘的,這下
發了,土山得給我二百多塊吧!」

  在一旁的白大川也看到了,羨慕得不得了,說道,「大兄弟,你真好運氣啊
。」

  那人聽了,很高興的樣子,撈起那堆骨架來就往塑料袋裏裝,說道,「你沒
瞅見我是用鐵鍁挖的。」

  指著不遠處的地方,「那裏沒被推土機推,你去那裏挖,肯定還有不少。」

  見有了鐵鍁這般好使,其它人也紛紛從家裏把鐵鍁或是榔頭拿了過來。

  白家莊的村民離家近,少則三五分鐘,多則十來分鐘就把農具拿了過來,這
可急壞了白強從外村請來的那十個壯漢,借白家莊的農具來做這件事白家莊的人
肯定不會願意。

  若是回家拿的話在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知道白要篙是村幹部,問他要鐵鍁,白要篙做出很為難的樣子,以示自己也
無法給他們提供。

  而同樣身為村幹部的白大川卻顧不得別的事了,不停地去挖土,也希望自己
能挖出一具完整的骨架來。

  挖著挖著,終於有了眉目,先是挖到了一根長長的腿骨,順著那骨頭往上挖
,挖到了髖骨,胸骨,肋骨……一直到頭骨。

  白大川抹著額頭上的汗珠,看著那一具骨架,喘著粗氣,興奮地說道,「看
來老子也有走運的時候。」

  在另一邊白要篙看到白大川挖到了東西就走了過來,問道,「挖到啦?」

  「他娘地,終於挖到啦。」

  白大川指著地上的那一堆骨架說道,「這麽一大片咋著也有二十多斤吧?」

  對白要篙說道,「撐著袋子,讓叔把這些‘財寶’裝進去。」

  在去揀地上那些骨頭時,白大川卻覺出了異樣,胸骨的下面有一個銹了的金
屬片,有些好奇的把它拿了起來,磨了幾下,竟發現是一個五角星。

  覺得那東西不值錢,就扔給了白要篙,說道,「這家夥死前還當過兵。看來
這亂墳崗裏還真是啥人都埋過。」

  白要篙拿在手裏,也往身上磨了磨,對白大川說道,「我大爺說過,以前咱
白家莊這一片打過仗,看來是真的了。」

  白要篙一邊說著,一邊把那五星往身上磨。

  這五星可能是銅質的,越磨越亮,太陽低下,白要篙把它舉到眼前看,能反
射出金屬的光芒來。

  而被這金屬的光芒照耀著的人們,像在幹其他農活一樣,他們是那樣的賣力
,那樣的不顧一切。

  他們的靈魂依舊是勤勞的善良的,卻也是被物質利益所扭曲的。

  而那皚皚白骨卻讓人覺出了生命的無情與殘酷,本已是客死他鄉,想不到若
幹年後還要經歷這樣的苦難。

  若是真是有自己的靈魂,那他們看到了這樣的情景該是多麽的痛苦與無奈。

  4)推土機推過幾遍後,再用打夯機花了一天的時間把這一塊地打得結結實
實的。

  接下來就是打地基,蓋房子了。

  才用了半個月的時間,一座宏偉的村委大院便在這亂墳崗上拔地而起了。

  建成這一天,在白家莊的上空,艷陽高照,碧空萬裏無雲。

  五十多個個頭高低不等,穿著各式衣服的孩子分列在大們的兩旁。

  當馬鄉長從他的吉普車裏出來的時候,在山子的帶領下,這幾十個孩子一邊
使勁地鼓掌,一邊扯著喉嚨仰天大喊起來,「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歡迎,歡
迎,熱烈歡迎……」

  仿佛在背誦他們語文課本裏的某篇課文。

  有的還流著鼻涕,都快要流到下巴上了,才用袖子猛地揩一下。

  繼續鼓掌,繼續喊叫。

  這是白土山專門讓白家莊小學的兩個班停課來歡迎馬鄉長的。

  有不少村民也來看熱鬧,扛著鋤頭的,抱著孩子的。

  身著一身幹部裝的馬鄉長向兩旁的孩子揮手致意,而白家莊的村幹部們則穿
著一身幹凈的衣服,也拍著手在大門口處恭候多時了。

  馬鄉長走過去後一一同村幹部們握手,也只有他們有這樣的殊榮。

  握過手的人高興地看著自己的手,似乎那手變成了寶貝似的。

  而馬上就要和這大幹部握手的,不停地來回搓著自己的手,甚至還在衣服上
擦著,似乎自己的手很臟,怕把那大幹部的手給沾染了似的。

  握過了一遍,馬鄉長走到人群的中央,也是大門的正前方,那才按上去不久
的銀漆的大門在驕陽的照耀下霍霍生光,在它的映襯下,大腹便便的馬鄉長越發
顯得春風得意、意氣迸發了。

  娃子們夾道歡迎,幹部們列隊恭候,群眾們駐足觀看,在那藍天之下,新建
的村委之旁,這樣的場面也稱得上是蔚為壯觀了。

  大門前有一排桌子,桌子上鋪了一層紅紙。

  桌子的中央還放著一個話筒,那話筒直連著屋頂上的兩個大音響。

  再往上看,門前還掛著一條用紅紙做的橫幅,上面寫著「熱烈歡迎馬鄉長蒞
臨指導」。

  馬鄉長坐下後,其他村幹部也跟著坐了下來。

  看到這樣的場面,馬鄉長心裏雖然得意,卻還是對白土山語重心長的數落道
,「給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就是下來看一下,不要搞得這麽隆重嘛!以後要多為
這一方人民辦實事,辦好事。」

  處了這麽久,白土山知道這馬鄉長又在裝了。

  上一次去鄉裏辦事,正巧碰到縣長來視察,馬鄉長就是用這麽一個規格來歡
迎縣長的。

  白土山雖精明,但沒有看過這花花世界,又如何有這花花腸子,布置這樣的
場面他完全是從馬鄉長那裏學來的。

  白土山也會裝,說道,「下一次我們就註意了。」

  白土山站了起來,對著那話筒大聲說道,「今天,是我們新村委會建成的日
子,感謝馬鄉長在百忙之中來到我們村視察工作,下面請馬鄉長做重要講話!」

  說著就帶頭鼓起掌來。

  並把那話筒移到了馬鄉長的跟前。

  這一次馬鄉長準備了稿子,掏出來念道,「同誌們,朋友們,鄉親們好!」

  說著,就停了下來,綠豆大小的兩只眼睛,看著臺下的群眾,好象在等什麽


  白土山知道他在等什麽,就趕緊帶頭鼓起掌來。

  幹部和演員有些相象,演員們得到了掌聲才會賣力演出,而幹部們大都是得
到了掌聲才會往下講話。

  而白土山則是扮演了托兒的角色,什麽時候該鼓掌他就帶頭鼓掌,什麽時候
該叫好,他就帶頭叫好。

  有好些次,他都這麽做了。

  馬鄉長扯著官腔,唾液四濺,把鋪在桌子上的紅紙都弄濕了一大片。

  裝模做樣地說著白家莊的村民們無論如何都聽不明白的話,「天高氣爽,秋
意盎然,在這個收獲的季節裏,白家莊村委會新的領導班子響應了黨和政府的號
召,這一年來做出的成績也是有目共睹的。鄉政府非常關心白家莊的發展。也在
幫你們尋找著致富的路子,現在咱們鄉和城裏一家大公司聯系,他們出技術,我
們包產他們包銷,在咱們鄉設立幾家養雞專業戶。……」

  村民們有些不知所雲,但村幹部們卻在津津有味地聽著。

  等馬鄉長講完了話,山子在屋頂上,把掛鞭炮點了起來。

  那劈裏啪啦的聲音響徹雲霄,那刺鼻的硝煙也在滾滾地上升,升到高空中,
升到藍天上,升到白雲間,也化做了無形。

  太陽東升西落,四季輪回不叠。

  村人們早出晚歸忙於勞作。

  種的是同樣一塊地,吃的是與往常一樣的飯。

  沒有人會註意這村子發生了什麽變化,但它的確在悄悄改變著。

  而且每一個人參與其中,從外面打工來的小夥子,帶來新政策的鄉幹部……
都是促使其發生變化的因子。

  
2013-12-30 10:2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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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2-17
來自 浙江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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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四十三1)又是一個天高氣爽的日子,白土山等村幹部在新村委會的大門
前召開了大會。

  通過村裏的大喇叭空喊了幾天沒有什麽動靜。

  於是就挨家挨戶動員叫村民們來開這次會議,動員村民們爭當養雞專業戶,
爭當白家莊的致富帶頭人。

  任白土山說得唾液四濺,天花亂墜。

  說了這麽一大通,白土山已是口幹舌燥,喝了口水。

  看下面的動靜,自以為村民們會雀躍發言,積極響應。

  可這一次他料想錯了,往下一看,就是不見下面的人表態。

  白土山的話只起著雷聲大雨點小的效果。

  他們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依在樹上,還有的蹲著,有的昏昏欲睡,有
的在和其它人亂侃,那些來開會的女人們更離譜了,有的做著針線活,有的在奶
孩子,還有的在無所顧忌地和男人們開著玩笑……白土山有些尷尬,在坐的官員
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好一會兒了,場面一直這樣僵著,白土山朝山子使下眼色。

  山子心領神會,站起來拍著桌子罵道,「都他媽的別嚷嚷了。咱們這是在開
會,又不是在唱大戲。」

  這真是軟的不行硬的行,山子這麽一叫,場下安靜了許多。

  這時候,有個胖子,站起來提著褲腰帶說道,「盡讓我們帶頭了,你們村幹
部誰帶頭了,咋沒一個表態的。別把我們當作傻子誆?」

  說完,看看周圍一副很神氣的樣子,就坐了下來。

  山子道,「老子要是有錢,還用動員你們嗎?我的錢早用來蓋大瓦房了。」

  「你們蓋大瓦房。我們家的錢也沒有閑著啊!」

  又有人說道,「咱村規劃,又不是你們村幹部一家規劃。」

  「我現在的日子是吃不飽,也餓不死。這我就知足了,可不敢幹那些冒險的
事情。」

  這是一個瘦高個,他沒有站,直著腰桿兒說道。

  「白土山你說得比唱得都好聽,連個頭都不領,讓我們群眾領什麽頭啊!」

  說著話的是吳桂花,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說道。

  「你們幹好了,我們再接著幹。」

  「對,你們發財了,我們跟著發財。你們要是倒黴了,我們就不跟著去倒黴
了。」

  其它的人也附和著。

  ……剛才是無一人說話,而現在卻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愈發地熱鬧起來。

  白土山也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可這村幹部裏並沒有人願意當這養雞專業戶的。

  一來沒有閑錢。

  二來他們的心理和這些群眾的心理一樣,也不想冒這個險,因為他們也是群
眾。

  光憑山子在這裏罵,那是起不了絲毫作用的。

  而且,白土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些問題才好。

  於是這場熱熱鬧鬧的動員大會便不歡而散了。

  可這又是馬鄉長分派給白土山的任務,至少要在白家莊成立十家養雞專業戶


  白土山也知道要是完不成任務的話,就很難得到這馬鄉長的器重了,這他個
人來說,其後果將是不可想象的。

  果真,下午的時候。

  白土山正在村委會裏他那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坐著。

  其它的村幹部也都在。

  ……「這是馬鄉長分派給咱村的任務。十個指標,要是完不成的話,以後別
想有好日子過了。」

  見大家都不說話,白要篙說道,「叔,我想蓋一個養雞場來著,可我爹我娘
死活不同意。」

  「去!沒你說話的份兒。」

  在白土山眼,十八九歲的白要篙還只是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

  白要篙只好把頭縮回去,不再說話了。

  「大夥也別悶驢似的,好好想想轍。」

  白土山說道,「分錢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歡,到有麻煩了卻都啞巴了?」

  「我到是有一個主意。」

  白大川試探著說道,「就是不知道土山同意不同意。」

  「有啥主意快說,別整那些個沒用的。」

  白土山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馬鄉長那裏還等我信呢。」

  白大川小心地說道,「咱村帳上不是有老些錢麽,用這些錢蓋養雞場咋樣?
也不用找別人,分給咱們這些幹部來養就行了。」

  白強說道,「咱建村委這麽大一片兒,已經花了不少錢了。大家夥又分了不
少,帳上沒有多少錢了。」

  白土山說道,「就是有錢也不能用這些錢來建。人家馬鄉長說了,這得讓村
裏各家各戶承包才行。再說了,咱們村要用公款建廠子,指的也不是這一項。」

  「建啥‘場’?」

  當白土山又一次無意間提出要建廠子的事時,山子禁不住好奇的問道。

  而白土山卻賣關子不給他們說,只是道,「這事兒咱還幹不好呢。更別說要
建工廠了。」

  又道,「大家好好想想,看看有沒有別的法子。」

  白土山的脾氣越來越大,見他這麽說,山子卻是不好再問了。

  而其他人更不知道該怎麽說是好了。

  大家低著頭,抽著煙,偶爾有人咳嗽一聲,偶爾有人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來
,他們好象都在想著主意,卻又都不說話。

  實際上,白土山如同一個作難的皇帝,其他人就是殿下的大臣,他們只是唯
諾著、膽怯著,只想著明哲保身了,誰能出得了主意?這時候,那部剛安上去沒
有幾天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

  就放在白土山的旁邊,把他嚇了一大跳。

  其他人也跟著擡起頭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白土山正在氣頭上,接過電話,對著話筒,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誰?」

  再聽從電話那頭發出的聲音來,白土山說話的語氣便立即緩和下來,道,「
是——是馬鄉長啊。我們——我們幾個正商量這事呢!」

  一聽是馬鄉長打來的話,其他幾個人也豎起耳朵來聽。

  「這事我一定能辦的,一定好好辦,請馬鄉長相信我土山的能力。我是您一
手栽培出來的,咋會誑您呢!」……「兩天?兩天的時間太短了。再給我寬限個
七八天吧。那時候我一定到鄉裏……」……「我知道,您說得太對了。我們是土
包子,我們心眼小,眼界短,不是東西……對,對,對,是不識——不識時務。
」……「不,不。不用您再跑來了,改天我一定去鄉裏給您報告一下情況。馬鄉
長,我……」

  白土山還想說什麽,這時候卻從聽筒裏傳出盲音來。

  白土山舉著電話說道,「剛才馬鄉長的話,大夥都聽到了吧。這事咱要是整
不成,遲早要散了。鄉裏就想讓咱們建十家養雞場,我先表個態,我家建一個。


  看村支書都這麽說道,山子做為村主任也不好不說話了,道,「我——我家
也建一個。媽的,吃進去的東西也該吐一吐了。」

  白土山看山子如此表現,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山子又對白大川說道,「大哥,你是我領到村委會的,你也表個態。錢要是
不夠的話,咱可以去合作社貸。」

  「看來是生意都得貼本錢。沒本錢的生意就不算是生意。」

  白大川道,「這官癮我還沒過夠呢,不能因為一個養雞場都不當了。也算我
一個。只要合作社該貸給我錢,我就敢用。」

  白要篙也耐不住寂寞了,朝著白土山說道,「叔,我——」

  白土山知道他是什麽心思,說道,「這事你和你爹好好商量一下,要是你爹
同意,你就幹,要是他不同意,你就幫著我幹。」

  「行!」

  白要篙高興地說道。

  其他幾個村幹部也表過態之後,就剩下白強了。

  看大夥都瞧著他,白強面露難色,說道,「我建設叔家有錢,我勸勸他,讓
他也建個雞場。」

  「那你呢?」

  白土山問道,「你家呢?」

  白強道,「我家哪兒能行。現在住的還是土坯房呢,家裏就我和我媳婦,我
媳婦又快生了……」

  白土山道,「要不這樣吧,建設家要是建養雞場你家就不用建了。要是他家
不建的話,你家也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這——」

  白強為難道。

  而白土山卻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站起來說道,「今天就說道這兒,大家都趕
緊回吧。」

  不得已,白強最後一個悶悶不樂地走出了這屋子。

  2)這一日是周末,白小玲從縣城裏回到了家,剛吃過飯就來白強家去串門


  剛好白強家也剛剛吃過了飯。

  白強滿腹心事的樣子,在一旁坐著,而彩虹卻挺著個大肚子,在費力地收拾
碗筷。

  白小玲看到了這一幕就有些不高興了,說道,「哥,你咋這個樣子?」

  「咋了?」

  白強不明白白小玲為什麽這麽問他。

  他只是在一旁坐著,覺得自己並沒有招誰惹誰。

  「我嫂現在都快要生了,你還好意思讓她幹家務?」

  說著就走到彩虹身邊,奪過了她手中的碗筷,說道,「嫂,你歇會兒。讓我
來吧!」

  彩虹知道白小玲的執拗,笑了笑,就讓給了她。

  白小玲接過後就賣力地幹起活來。

  白強站了起來,說道,「小玲,你來得正好。讓你嫂一個人在家我還不放心
呢!你陪陪你嫂我出去一下。」

  「出去幹啥?」

  彩虹隨口問道,因為快要臨產了,這些日子,特別是晚上,白強常常陪著彩
虹的。

  「人家是村裏的大會計,當然事多了。嫂,有我陪著您您還不放心哪!」

  白小玲嘴快,一邊刷著碗一邊說道。

  白強看白小玲說漏了嘴使勁瞪了她一眼。

  白強在事先對白小玲也有交代,不讓她把他做會計的事給彩虹說。

  白小玲沖白強伸伸舌頭,也不再說了。

  而這一幕彩虹沒有看見。

  只是說道,「小玲還不知道吧,你哥早不當會計了。」

  「是啊,是啊。」

  白強說道,「我就出去轉一轉,一會兒就回來了。」

  說著,就走了出去。

  彩虹也沒有多想,任他去了。

  這幾日她確實覺得白強有些不對勁,不過也沒有往深處想,孩子馬上就要出
世了,也容不得她想太多的事情。

  現在她全部的心思都在肚子裏孕育著的那個小生命身上。

  她愛他(或她)勝過一切。

  白小玲一邊刷著碗一邊和彩虹說話,「嫂,你肚裏的娃到底啥時候出來呀,
我都等了好幾個月了。在學校裏我還天天和同學念叨這事呢!」

  「瞧你這孩子,你哥還沒你這樣著急呢。」

  彩虹一臉幸福的模樣,「應該是這幾天的事吧。把接生婆都請好了,就咱胡
同裏的王大媽。」

  「呵呵,我也當姑姑了,好高興啊。」

  白小玲說道。

  見白小玲這麽說,彩虹一臉的欣慰。

  說道,「嫂子看你打扮得越來越像城裏的姑娘了,也高興。咱村像你這樣的
姑娘沒幾個呢。要是我這肚裏的娃能像你一樣有本事那就好了。」

  「我還是學生呢。有啥本事。要是我考上大學了,那才叫有本事呢!」

  白小玲把刷過的碗放到了壁櫥裏,把身上的圍裙解下來,走到彩虹身邊說道
,「嫂,我連名字都想好了。你叫彩虹,我這侄女就叫雲霞,小名就叫妞妞。嫂
子像彩虹一樣漂亮,到時候啊,她就像雲霞一樣美麗。」

  「呵呵。」

  彩虹笑道,「我還不知道生男生女呢,你咋知道是女娃?雲霞——」

  彩虹思付著說道,「這名字到是怪好聽、挺洋氣的。」

  白小玲也不避諱,直截了當地說道,「我不喜歡男的,男的讓人討厭。」

  「呵呵。」

  彩虹還在笑,一看到白小玲她就有一種快樂的感覺,說道,「要真是生男生
女歸你管那就好了。」……白強去白建設家的時候,吳桂花正在看店。

  一見白強來了就招呼著,「大侄子,有日子不見你了。搬了新家還以為就把
你嬸兒給忘了呢!」

  「嬸兒說的是哪裏話,我這不是來看你了麽。」

  白強也寒暄著。

  「你媳婦快產了吧,咋有空來我這兒逛了?」

  吳桂花問道。

  「快了,可能就這幾天吧。接生的時候還得麻煩嬸子去呢!」

  白強又問道,「建設叔在不在家,我找他有點事兒?」

  「啥事?給我說還不是一樣。」

  吳桂花看白強那副模樣,想了想又說道,「是那養雞場的事吧,我家是不會
建的。你瞧,我這小賣部錄象廳的生意還忙不過來呢,哪有空去和你們瞎鬧騰。


  「這——」

  一開口接被堵了回來,白強也不好再說什麽了,不過他仍不死心,道,「不
是這事兒。建設叔呢?」

  吳桂花在想,既然不是讓他們建雞場的,那肯定是要借錢的。

  就說道,「你建設叔他不在家,出去逛了。指不定啥時候回來呢,你要找他
明兒再來吧。」

  無奈之際,白強正要回頭,這時候卻聽到背後有人叫他,回頭一看,原來叫
他的人就是白建設。

  剛才還說白建設不在,卻突地又冒出一個大活人來,吳桂花面露尷尬之色。

  還假裝不知,自圓其說,道,「你不是出去了麽,咋又從家裏出來了?」

  白強心知肚明,而白建設也不去理他,對白強道,「有啥事到屋裏去說吧?


  「唉!」

  白強應著,就和白建設走了進去。

  兩人還未坐定,白小玲就從外面心急火燎的跑了進來,興奮地喊道,「娘,
嫂子要生了,嫂子要生了!你快去她家看看吧,我找王大媽去。」

  白小玲還不知道她哥白強在這裏,給她娘說了以後就往胡同裏王大媽家跑去


  白強聽到了,也麽心思再和白建設說建養雞場的事了。

  興奮得撒開腿就向外跑去。

  3)從屋子裏不斷傳出來彩虹痛苦的呻吟聲,已經四五個小時了,白強在外
來回踱著步子,心急火燎地等待著。

  彩虹那接連不斷的叫聲仿佛是一根根鋼針紮向他心肺。

  一方面擔心著彩虹的安危,另一方面為馬上要做父親了而感到激動萬分。

  白強實在是等不下去了,要往裏面進卻被吳桂花給堵了出來。

  還說道,「男的不能進,不吉利!」

  在外面和白強一同焦急等待著的還有白小玲。

  白小玲也想要進去時被王大媽給擋了回來。

  那時她正端著半盆血水,潑到了門旁邊的旮旯裏,把那口還沾著血跡的鐵盆
遞給白小玲,說道,「快去廚房搓些灰來!」

  白小玲伸出了手,卻不敢去接,下意識地往後趔趄了兩步,不過,僅僅持續
了一兩秒鐘的工夫,她又往前走了兩步,有些怯怯地問道,「搓灰幹啥?」

  「人生人,不等人。管那麽多幹嗎?」

  王大媽急道,「讓你去你就趕緊去吧!」

  白小玲知道這一定和她嫂子有關,就不再去追問了,趕緊去幹活,一會兒就
從廚房裏端了半盆草灰過來。

  嘗試著進屋時,卻又被她娘堵了回來。

  吳桂花看白小玲還在外面,就說道,「這都後半夜了,你還沒回家,參合個
啥?」

  白小玲不理,問她娘,「嫂子還沒生?」

  「快了。快了。」

  吳桂花從白小玲手裏硬奪過那盆子,說道,「人生人,嚇死人。一個姑娘家
家的,你就別進去了。」

  試圖進了好多次都沒有進去,白小玲惦記著彩虹的安慰,急得直跺腳。

  而在一旁的白強更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在房門前喃喃自語著,都聽不出來他在說什麽話。

  就在那盆灰被送進去不久,彩虹一聲長吟之後,很快就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


  這時,吳桂花先從屋裏跑了出來,喊道,「生了,生了!——」

  白小玲高興得撒腿就跑進了屋。

  白強問吳桂花,「是閨女還是小子?」

  吳桂花道,「是個閨女,大人和小孩都沒事,你快進去看看吧。」

  聽說是閨女,心裏面一下子就涼了半截,想不讓自己有那種感覺,而就是做
不了自己的主。

  白強沒在說什麽,隨白小玲慢吞吞地走了進去。

  都進了屋,往床上去看時,那上面儼然已是躺著兩個人了。

  一個是臉色憔悴的彩虹,一個是剛剛出生的嬰孩。

  白小玲坐在床旁,興奮地問彩虹,「嫂,是個女娃麽?」

  「恩!——」

  彩虹看了一眼正在自己身邊躺著的孩子,有些欣慰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

  由於激動,白小玲的聲音有些大。

  「小點聲,別把孩子給嚇著了。」

  王大媽在一旁數落道。

  說完就走出了屋。

  和吳桂花一樣,她要去洗一下手。

  白小玲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和這侄女真有緣啊,我一回家她就出生了。
嫂,不管你們以後給她起什麽名字,我就叫她妞妞了。」

  白小玲正上高中,該是他們這個大家裏最有學問的一個人了。

  白家莊有這樣的習俗,給剛出生的嬰孩起名字的時候,或是請家中的長輩來
起,或是讓家裏最有學問的那個人來起,若是父母不滿意的也可直接由父母來起


  所以,讓白小玲給這女嬰起名字那也是很適合的。

  不過這還需要創造這個小生命的另一個人的首肯。

  擡頭去看時,白強已經站在她的跟前了。

  彩虹誠懇地說道,「強哥,你看咱閨女起個啥名字好?」

  白強卻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說道,「我光想男娃的名了,還沒想女娃
的名?」

  在一旁的白小玲聽到這話覺得很是刺耳,說道,「哥,你怎麽這樣,生個女
娃又怎麽了?」

  白強坐在了床旁的那張椅子上,說道,「我——我也沒說什麽呀!」

  雨不多,濕衣裳。

  話不多,惱人腸。

  聽到這樣的話,彩虹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感到肚子裏有股東西湧了上來,
她緊繃了嘴,用力把它給咽了下去。

  這個時候,吳桂花和王大媽洗完了手臉,嬉笑著走進了屋。

  吳桂花說道,「這都大半夜了,咱們都回吧,讓他們娘倆好好休息休息。」

  「娘,我想陪著嫂子和妞妞一塊兒睡。」

  白小玲如是說道。

  「那怎麽能行?」

  吳桂花說道,「剛生的娃嬌得很,不能陪的。」

  這時,彩虹也有氣無力地說道,「小玲,你在這兒呆的話也沒有地方睡,明
天再來我家玩吧!」

  王大媽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嬰孩,誇道,「我看這娃眉清目秀的
,將來肯定和她娘一樣俊俏。」

  實際上,剛出生的孩子都是極醜的,大都閉著眼,甚至臉上頭上還沾著羊水


  不過,王大媽這麽說,卻讓彩虹覺得很滿意。

  「是哦,是哦。指定會和她娘一樣俊俏的。」

  看王大媽在誇,吳桂花也附和著,又對王大媽說道,「你看天都不早了,咱
們回吧!」

  彩虹無法下炕,就對白強說道,「強哥,你送送他們去吧!」

  白強未應聲,見他們三人走出屋後也跟著走了出去。

  不過,這也算是送。

  白強把大門關上後,又走了回來,回到屋裏後默不作聲地脫衣上了床。

  他們兩個人之間是那個剛剛出生的嬰孩。

  等吳桂花他們走後,那嬰孩整夜的哭。

  白強與彩虹便一整夜沒睡好覺,忙個不叠。

  孫寡婦自然也不會照顧他們的,白老漢也幫不上忙。

  好在第二天,彩虹的母親便來了。

  那憨厚的老婦人看到自己的女兒受的這般苦楚,不勉流下幾把傷心的淚來。

  這天晚上奶過孩子之後,彩虹哄她玩了一陣子,竟很快就乖乖的睡了。

  母親伺候彩虹吃過了煮雞蛋喝過了紅糖水,也回了自己的屋去休息。

  這幾天彩虹整日在床上躺著,餓了便吃,困了便睡,早與這晝夜不相幹了。

  所以現在已是夜深,但並沒有睡意。

  不過,她的心情並不好。

  這裏面全為著白強,雖然白強並沒有說什麽,但他對她的不滿意,她能看得
出來。

  這幾天不知道白強在做什麽樣的事情,總是回來得很晚,而且還是一副心事
重重的樣子。

  特別是看到了白強那種表情,覺得有種東西在強烈地刺激著她。

  等白強回來時,孩子竟沒有哭。

  白強也不願多說話,脫了衣服就上了床。

  彩虹擡頭看看白強,他依在床上睜著眼,也沒有要睡的意思,琢磨了好一會
兒,就說道,「強哥,我想好了,小玲起的名太洋氣了,咱不用。就給咱娃起名
叫‘白要男’吧?小名叫妮妮。我這一胎是個女的,下一胎——」

  想起生孩子時所遭受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彩虹就覺得有些後怕,不過,咽
了口唾沫,還是說了出來,「下一胎一定會給你生個男的。」

  頓了頓,又吞吐著說道,「強哥,你不是給我說,不管是生男娃女娃你都會
喜歡麽?」

  白強是一個喜怒哀樂都會在臉上掛著的人,見彩虹看穿自己了心思,就遮掩
著,說道,「生個女娃才好呢,這樣的話,咱就能生第二胎了。看你們娘倆都平
安了,我是高興。可是有些事我卻高興不起來。」

  「咋了?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瞞著我?」

  見並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生了個女娃,白強才愁眉不展的,彩虹心裏寬慰了許
多。

  「虹,這些日子。因為你懷孕,我——我是瞞了你不少事情。」

  白強支支吾吾地說道。

  一副想說而又不願意說的樣子。

  「啊——啥事?」

  一直以來,彩虹都以為白強是個老實巴交,心裏藏不住事的人。

  想不到這樣的男人竟然會有事隱瞞著自己。

  猜道,「強哥,你是不是和別人好了,可不能?——」

  做出這樣的猜測是女人們的本性,若是太在意自己的男人了,即使自己的男
人是豬無能,也會覺得比那唐僧還要俊俏出幾分來。

  「瞧你想哪兒去了?」

  白強笑了笑,說道,「上次做得對不起你的那件事我是被人逼的,就你還把
你男人當個寶吧!」

  聽白強這麽說,彩虹的心才稍稍安穩下來,除此之外,她是什麽事情都能夠
接受的。

  扭頭看了一眼白強,問道,「那是啥事?」

  「虹,說了你別生氣,我也是為了咱家好。」

  白強道,「打小工,掂泥包,真掙不了啥錢。你看別家的大瓦房都一座座地
建起來了。咱不能一輩子都在這土坯房裏住。」

  「你想說啥就直接說吧。」

  對白強要說的話,彩虹已經猜出了八九分,但還是想讓他自己說出來。

  「咱——咱村那會計,我又當上了。」

  白強吞吐著,接著,還解釋道,「土山哥、山子都一個勁地讓我去當,咱不
能不領人家的情。」

  白強說完了,彩虹沒有接著去說話,現在簡單的呼吸對她而言都是一件很吃
力的事情。

  昏暗的燈光下,望著四壁皆徒的家,再看一眼那熟睡的嬰兒,彩虹覺得這日
子是越過越苦了。

  一直以來她都在去爭,可爭來的結果又如何,一直以來她都在去躲,可又躲
過了什麽。

  於是就說道,「隨你了。只要你心裏能有我們娘倆那就行了。」

  既然打開了話匣子,白強繼續說著自己要說的話,道,「還有養雞場的事情
,這是花錢冒險的事,沒有人願意挑這個頭。可鄉裏壓下來的事,不幹又不行,
土山哥就讓我們這些村幹部一家建一個養雞場,可咱們家連買油鹽的錢都沒有了
,那有錢來……」

  這時候孩子竟突地哭了起來,閉著眼睛只管嚎啕地哭。

  兩口子無法再繼續說話,便一起照顧起孩子來。

  這一晚他們又無法睡得安生了。

  嬰孩的哭聲細且尖,在這寂靜的夜傳了出去,能傳到很遠的地方。

  等那哭聲漸漸停止下來的時候,東邊的天空裏出現了魚肚白,整個村莊籠罩
在一股濃濃的霧氣中。

  犬吠在深夜,雞叫在黎明,這樣的時刻靜得很,仿佛一切都在沈睡著。

  當一位老農扛著鋤頭出現在通往田地裏的那條街道上時,這表明新的一天開
始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各種事也就接著來了……4)那一日,白強說他家裏建不
起養雞場,要讓他叔白建設去建。

  這話到是提醒了白土山,既然普遍撒網不行,那就要重點撈魚了。

  白土山從白家莊幾百戶裏仔仔細細地濾出了幾家過得像樣子的,決定先拿他
們開炮,一大早,便讓幾個村幹部分頭行事了。

  山子披著他那件灰色的西裝,象往常一樣來到了白肚子家的食堂。

  白肚子的媳婦蹲在門口剝蒜,看到山子來了就趕緊放下手裏的活,站起來去
迎接,以為山子是來訂酒席的。

  就說道,「這一回又是哪位大幹部來咱村了?」

  山子一邊往屋子裏面進,一邊說道,「我今兒可不是來你這兒吃飯的,天天
吃,那不成腐敗了麽?」

  白肚子的媳婦很誇張地說道,「那怎麽是腐敗呢!你可是咱白家莊的大清官
,我們還合計著給你送塊匾呢!」

  「別給我戴高帽了。這話你給咱支書說去,他聽了一準高興。你要是真想給
我們送匾,送了再說,別盡整那些沒用的東西。」

  山子在屋裏來回瞅瞅,並沒有見白肚子的影子,就轉身問道,「你家掌櫃的
呢?」

  「在屋後頭拔雞毛呢!你先等下,我這就叫他去。」

  村幹部好比她家的搖錢樹,平日裏這女人對他們恭敬得很。

  可這一次山子無端地去找她男人,不知道是什麽事,就多了一個心眼,轉身
問道,「我男人就一廚子,你找他有啥事?」

  「也沒啥事。」

  山子如此說道。

  白肚子的媳婦將信將疑,不過還是走到了後院去叫她男人了。

  等那女人走後,山子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自斟自飲著,同時也在琢磨著該如何和白肚子說話才恰當。

  半根煙的工夫,白肚子就進了屋,他身上還帶著雞毛,渾身有一股雞屎味。

  因為是自己的家並不覺得絲毫拘束,拉條凳子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一臉
的喜氣,仿佛對面坐的就是他的財神爺,說道,「山子兄弟找我有啥事?」

  山子滿臉堆笑,覺得這件事馬上講不好,在白土山的「教導」

  下,他也圓滑了許多,掏出一根煙來遞給白肚子,還說道,「先抽煙,先抽
煙!」

  「抽我的,抽我的。」

  白肚子摸自己口袋裏的香煙盒時,山子已把那根煙擎到了他的跟前,再不接
的話那就是不合適宜的。

  一個整日裏耀武揚威的村主任,給他這小村民敬煙,這讓白肚子受寵若驚,
兩只手都伸了出來,恭恭敬敬地接過了,拿在手裏一看,還是好煙,就更加樂不
可支了,道,「說吧,啥事。只要是我能幫得上忙,我就一定幫。」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山子說道,「馬鄉長讓咱們建十家養雞場,也算你一個——」

  本來還是笑容可掬的,可一聽這話白肚子的臉色刷地變了,他知道了,白土
山的動員大會沒有動員成,到是讓山子動員到他頭上來了。

  剛才還拍著胸脯應承人,這下可好,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支支吾吾地說不
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山子這幾天正為此事惱火,看這白肚子應承得快,等說到正點上了卻又是三
腳揣不出一個屁來。

  看他支支吾吾地樣子就覺得心煩,也不想和他玩心思了,看來與白土山相處
的這段日子裏,他只學會了兩三分功底而已。

  山子站了起來,急道,「這雞場你們要不要建,給個痛快話吧,咱支書還在
村委會等著我呢!」

  白肚子的媳婦看白肚子說不出什麽話來,她說道,「你看,我們家也沒閑錢
。」

  「狗屁!」

  禁不住,山子罵道,「光是這一年我們在你家小食堂吃的就夠你們建半個養
雞場了。」

  這時候,白肚子再要說話時才由含糊變得清晰起來,他竟然和山子講起了道
理,說道,「村裏讓我們捐個款啥地,百而八十的,我們連含糊都不會含糊一聲
。可建這養雞場,至少也得要萬八塊錢的。就是我們有這個錢,可也沒有時間學
這門技術啊……」

  山子聽不進去他羅嗦,「啪」

  地使勁拍了一下桌子,說道,「那好,我家建養雞場的錢就由你們出了。不
過得先告訴你們一聲,我可不付利息。」

  走到門口時還回頭說道,「咱們就這麽定了,現在我就向土山交差去。呵呵
,這半年來沒少讓你們賺,也該上上稅了。」

  「哎!——」

  沒想到山子如此「雷厲風行」,白肚子覺得這樣做不是個法子,就追了出去
,走到門口,喊道,「山子兄弟,我建還不成麽,我建還不成麽!」

  說完話,卻發現山子已經走遠了,白肚子只能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對他媳
婦唉聲嘆氣地說道,「白得柱是一點一點地搜刮咱,他們到好,讓咱們半年吃進
去的東西一下子吐了出來。你說說,這和明搶有啥兩樣?」

  「呸!——」

  白肚子的媳婦罵道,「送走一群狼,迎來一窩虎。白得柱不是好東西,我看
他們也不是善茬。」5)幾個村幹部軟硬兼施,他們這麽一去,效果自然很是明
顯。

  走村訪戶,兩天下來,已經基本完成了任務。

  這一日,他們再在村委會正屋裏坐著的時候,抽著煙喝著水,說起自己的能
耐來,個個喜氣洋洋,都覺得自己是個功臣。

  ……「白肚子不想建,我就說。得,你要是不建,把你的那些錢給我,讓我
來建,賺了錢我要,賠了錢你擔著。你們猜怎麽著?」

  山子喝了一口水,就像是一個說書的,說到關鍵處,不說了。

  「怎麽著了?」

  白要篙最先沈不住氣,追問道。

  「屁顛屁顛地追了過來。就像是在求我似的,說要建雞場。」

  山子不免把那一日的情景添油加醋,很是誇張地說了一番。

  「和我遇的情況差不多,他們就是軟是不行怕硬的。」

  白大川說道,「我就按土山兄弟說的,在白大夫家直接給他說,你要是不想
建這雞場也行,咱村新建的衛生所可就要讓別人用了。這麽一說,他也要建了。


  這時候,白強也說道,「我建設叔也給了我面子,說只要咱村委會保證銷路
,他也豁出去了。只是,他不想一個人單幹,想和我爹搭夥計。」

  「那你爹同意了沒?」

  白土山問道。

  白強嘿嘿憨笑著說道,「我給我爹一說,沒想到他也同意了。」

  「那你自己家的呢?」

  白土山說道,「你家要是也建一個的話,咱們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白土山雖然這麽問,但並不想著白強能建,因為他家窮,而且彩虹剛生了孩
子。

  「我給我媳婦說了。」

  白強說道,「要是能從鄉裏貸到款,這養雞場我家也建。我知道別的款難貸
,但這建養雞場的款是很好貸的。」

  在一旁,山子拍著白強的肩膀說道,「強子,行啊。這麽一來正好湊夠了十
家,咱們也好和馬鄉長交差了。」

  「大家不要笑得這麽早,這有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事咱只能辦這一出,要
不然的話會引起民憤的。」

  白土山語重心長地說道,撚滅煙蒂,又道,「我這就給馬鄉長掛個電話。估
計要是再晚兩天的話,我這村支書的位子就要保不住了。」

  說著幾拿起了話筒,撥下了馬鄉長辦公室的電話號碼,響過兩聲之後,那邊
便接通了。

  眾人都站了起來,巴望著看,很恭敬的樣子,仿佛那話機就是讓人愛戴受人
尊敬的馬鄉長。

  ……「馬鄉長好,我是土山,給您報個喜信兒……」……「對對,您說得對
,十個養雞場一個也不少,兩個月內就會在白家莊建起來。」……「這都是馬鄉
長領導得好。您說的是那裏話,我是您一手提拔的。您交給我的任務,我那裏敢
怠慢。」……「是啊。我們村那裏給別的村一樣,我們村是上下一心。」

  說道這裏,白土山被那馬鄉長誇得不免說起大話來,「就是再建幾家也不在
話下的。」……「啥?還要再建五家!」

  說這話時,在坐的村幹部都看到,白土山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微張著嘴
,好象再等那邊的人說話,好一會兒才喃喃地說道,「馬鄉長,您也不能把別村
要沒完成的任務給我們呀!」……「這——馬鄉長,馬鄉長——」

  白土山還要說些什麽,這時候從聽筒裏傳來了刺耳的盲音,白土山拿在跟前
看了一陣子,看眾人都在看著他時,才有些魂不守舍地把話柄放到了那部電話上


  眾人追問,「怎麽了?」

  白土山癱坐在椅子上,說道,「剛才我把話說大發了,馬鄉長讓咱們再——
再建五個。」

  「啊!——」

  眾人一聽,頓時都傻了眼。

  「這老東西。」

  山子下意識地罵道,「還沒完沒了。」

  「恩!——」

  眾人都把目光投向山子,山子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6)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白家莊的村郊便出現了一排排的房屋,不是獨
門獨戶的那種。

  這樣的屋子與其它新建的房屋是不同的。

  其它的屋子在厚厚的外墻上還會抹上一層洋灰,家裏沒有多少錢財的也至少
會抹上半墻,這樣一來,顯得結實也顯得氣派。

  而這些房子,單單是用一層磚壘起來的,單薄的很。

  上墻還空出了許多格子仿佛是為了省錢用。

  屋頂也與別處的不同,壘著一排排裝著玻璃的小窗子,應該是采光用的,這
自然不是供人住的地方,這便是雞場了。

  雖然造得有些簡易,但給雞場建的房子大抵都是這樣的。

  不過,看它們一排排地樹在人的跟前,到也顯得壯觀。

  房屋建好以後,那些被「逼上梁山」

  的養雞戶就買了雞雛,還沒有過幾天,馬鄉長便通知白土山,還特地跑來了
一趟,說縣裏的大幹部來看了,美其名曰——視察。

  到時候縣電視臺還要來拍攝。

  要說什麽,該說什麽,都好好地交代了一番。

  不但要交代他們這些村幹部,還要交代下面的村民。

  看那馬鄉長說得很重要的樣子,白土山又怎敢去怠慢,這半年來為了村規劃
和養雞場的事兒,他那緊張的神經還沒有松下來多長時間,又一下子繃得很緊。

  到時候要帶大領導去那家看,要讓那一家說些什麽,穿什麽,做些什麽等等
諸如此類的事都要嚴格按照馬鄉長安排的去做。

  這一天,馬鄉長就要陪著縣裏的大領導來了,他們這一次來主要是看雞場的
一些情況。

  這應該是該縣今年的一個重要經濟建設項目,只是在各鄉很難落實下來,為
此還撤掉了幾個鄉長。

  馬鄉長說他們鄉已經超額完成了任務,縣裏的領導自然欣然前往了。

  幾個村幹部聽說還要上電視,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以前竟在電視裏看別人
了,絕想不到他們自己也會上電視。

  大領導要來的那一天,天剛蒙生亮,他們就已經穿戴整齊,打起了歡迎的橫
幅,站在村口去迎接了。

  十點多鐘的樣子,太陽在東南方耀武揚威地照著,照得那些在村口苦苦等候
的村幹部們都睜不開眼,大都迷成了一條縫,巴望著前面的道路。

  白要篙等不下去了,就對白土山說道,「叔,他們是不是不會來了?」

  白土山說道,「再等等,馬鄉長說來,那指定會來。」

  就在這個時候,幾輛轎車小車出現在前面的大道上,這樣的排場比馬鄉長進
他們村時要大得多了。

  等車一輛接著一輛陸續停了下來,村幹部們急急忙忙一窩蜂地迎了上去。

  從車裏面首先出來的是保安,他們以為這些人是不懂事的村民,於是就一個
勁的往前哄。

  而村幹部們則使勁往前擠。

  很快,這便是一派熱鬧的景象了。

  生怕會怠慢了人家。

  倒是那些真正的村民下地時路過這裏,駐足在一旁瞧景、看熱鬧。

  馬鄉長從後面的一輛車裏鉆了出來,看到這副陣勢趕緊去勸,對那保安說道
,「這些,這些都是村幹部,來迎接我們的。」

  馬鄉長這麽一說,保安才松了手,用一種輕蔑的目光瞥了一眼這些幹部,輕
罵道,「土包子。」

  「我們是土包子,那你就是狗腿子。」

  山子、白要篙氣盛,聽了,就要與他們理論。

  白土山偷偷地拽住了他們,不讓他們動。

  這個時候,大領導也從車裏面走了出來。

  在他的後面還跟著六七個人。

  有的背著包,有的拿了個本子,還有的在肩上扛著一個攝象機,看來,這位
領導來頭真不小,而他們也真是要上電視的。

  那大領導似乎看到了剛才發生的這些事情,因為他確實朝這邊瞥了一眼,不
過並沒有在意,瞥過那一眼後就把註意力轉向了別處。

  馬鄉長生怕他會生氣,趕緊跑了過來。

  那大領導叉著腰,站在村口,放眼這座美麗的村莊,完全是一副若無其事的
樣子,說道,「雞場在哪兒呢?」

  馬鄉長答道,「離這兒還有一段距離呢!」

  大領導有些不樂意了,扭頭就往自己座駕裏鉆,說道,「還沒有到雞場呢,
停什麽車?我要到雞場看看去。」

  「好好!」

  馬鄉長在車門前點頭哈腰地說道。

  對於這些,站在不遠處的白土山都看到了眼裏,看到馬鄉長的那個樣子,就
以為這件事給辦砸了,心裏就急的不得了。

  見馬鄉長向他們這邊走來了,就先問道,「咋了?」

  馬鄉長說道,「別管那麽多。」

  指著那一排排的汽車給白土山說道,「你沒看今天這陣勢有多大,弄砸了咱
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一會兒他要去雞場,在雞場教給你的那些事你都辦得怎麽
樣了?」

  白土山趕緊說道,「都安排好,都安排好了。我讓他們都在雞場等著呢!」

  馬鄉長扭頭看大領導的車開動了,就對白土山說道,「你們跟著車走!」

  說完,掂著那兩只短小的粗腿,急急地跑進了自己的車裏。

  於是,這白家莊的大街上便出現了百年都難得一遇的盛況,十多輛轎車浩浩
蕩蕩地從村子裏穿過,其後蕩起了許多灰塵。

  十多個村幹部在他們後面馬不停蹄地跑。

  等他們都來到雞場的時候。

  從車裏面走出來的領導們依舊是容光煥發、儀表堂堂。

  而那些村幹部們則是灰頭土面,氣喘籲籲的。

  可又不敢生氣,一字排開,見領導們下車來都一個個堆笑著臉。

  在攝象機的拍攝下,大領導微笑著走了過來,像他這樣的大領導好像永遠都
是在微笑著,好象永遠都沒有生氣的時候。

  也許這才是一個大領導該有的風範。

  大領導從車上下來後,便向白土山他們走了過來。

  仿佛忘了剛才在村口發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也仿佛那樣的事根本就沒有發
生。

  有人說,國人都易犯健忘的毛病,照此看來,這近乎是真理。

  而對這熟視無睹的領導們更為適用。

  大領導首先握住了白土山的手,因為白土山排在最前。

  這時的白土山不再是平常那個幹幹凈凈的有做官模樣的白土山,而是那個臟
兮兮灰頭灰臉的白土山了。

  這也許是大領導需要的效果,村民們就應該邋裏邋遢,這樣才能襯出他來。

  盡管白土山也算是一個人物,但見了這位大領導,也只是小巫見大巫,緊張
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味地憨笑著。

  見大領導伸出手來,白土山趕緊把雙手伸了出去握住大領導的那只手。

  馬鄉長趕緊上前介紹道,「這是白家莊的村支書,也是我們鄉的致富帶頭人
——白土山。」

  「好樣的!」

  大領導握過了手,還拍著白土山的肩膀,這一拍倒不打緊,衣服上竟濺起一
團飛塵來。

  那飛塵就在眼跟前晃著,白土山看得分明。

  覺得很對不起那大領導。

  而那位大領導似乎並不介意,還豎起了大拇指說道,「讓這一帶人富了起來
,你可是全縣的致富領頭人,改革標兵呀,敢闖敢幹,又能響應黨和政府的號召
。咱們全縣的大小幹部都該向你學習!」

  白土山有些納罕,不知道這位大領導為啥要說出這樣的話來。

  擡起頭,正要回話,卻看到他在一邊拍自己的肩膀,一邊說這些話時並不是
向自己說的,而是向著旁邊被人舉著的攝相機說的。

  不過,馬鄉長倒是明白的,這白土山很快就要交上好運了。

  於是就笑著臉,哈著腰,說道,「您可能還不知道吧,他老泰山還是咱們全
市的勞動模範呢!只可惜作古了。」

  「不錯,不錯。」

  大領導這時才回頭看看白土山,對他似乎很滿意,又說道,「這樣就更好了
。」

  又握一下個人的手,這一次輪到山子了,山子更是緊張得不得了,就在大領
導在和白土山握手時,他在一旁偷偷地搓著自己的手,似乎覺得它很臟。

  不過,大領導見他是一副蓬頭垢面的無賴形象,對山子似乎並不感興趣,瞥
了他一眼,臉上堆著笑,說了一句,「好好幹!」

  便去握下一個人的手了。

  握過了,山子還有些意猶未盡。

  見大領導對他不感興趣,馬鄉長也只是很簡單的介紹了一下,「這是村主任
。」

  甚至連山子的名號都沒有報出來。

  握完手以後,便要去查看那些雞房了。

  這時候,每個雞房的門前都站著人,一個人或是幾個人,穿著過節或是走親
戚時才會穿的衣服,很拘束地在那裏站著。

  大領導走了過去,其他人也尾隨著走了過去。

  大領導開始和他們一一握手,白家莊的村民有些明白了,對這些領導而言,
這握手似乎是一項很重要的工作。

  這既然是他們的工作,盡管活很輕巧但一個人是做不來的,於是就幫著他們
完成這工作。

  大領導握著白建設的手,說道,「農民兄弟辛苦了!」

  白建設緊張得紅了臉,想起了前幾天白土山教給他的話,就說道,「這——
這都是黨和——和政府的政策好,帶——帶頭致富,並不覺得辛苦,只覺得光—
—光榮。」

  這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很是生硬,就仿佛小孩在背誦一篇晦澀的課文。

  大領導又問了他幾個問題,白建設依舊按白土山教給他的,背課文似地回答
著。

  攝象機直直地照著,照相機不停地拍著,旁邊還有人拿著話筒在他們跟前舉
著。

  大多數人知道這很假,但卻都還在假假的做的,馬鄉長知道——這是他一手
策劃的,白土山知道——這是他親手經辦的。

  甚至那大領導也知道。

  也許有人想去阻止,但即使有心卻沒有那樣的能力。

  這不是一個兩個人的力量能阻止了的事情,比如大火,一滴兩滴水並不能夠
把它給滅掉。

  這仿佛是在演戲,或者說這就是在演一場戲。

  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在圍觀,只是他們不知道他們隨時都可能入戲。

  有攝象機,有照相機,有話筒,有人在旁邊看,那是在演戲,即使是沒有這
些東西,那也是在演戲。

  演戲是在演生活,而生活卻也是在演戲。

  此後不久,陳鄉長被調離,而馬鄉長名正言順地被扶正了。

  這是馬鄉長意料中的事情。

  鄉裏都知道陳鄉長要被調走,幾個副鄉長為了這正鄉長的位置,明爭暗鬥較
勁了很久。

  與其他幹部一味媚上不同,他另辟蹊徑,做出了一件實實在在的事來,於是
乎這「正鄉長」

  便成了他的囊中物,那背負了多年的副職也可以被堂堂正正的抹去了。

  還有一件事情是他沒有想到的,那就是白土山,這完全是一件他為自己的撈
政績的事情,沒想到這大字不識一個的鄉巴老也得到了好處。

  大領導走後,白土山成了全縣的致富帶頭人,新一代的勞動模範,披紅戴花
,上電視、做報告、登報紙,從全村一下子風光到全縣全市裏面去了。

  正常的人該是在兩個世界裏活著的,一個是人事繁蕪的白日世界,一個是被
欲望所包裹著的黑夜世界。

  凡人不知道,但那夜遊神總該清楚,每當夜幕降臨之後,那一家家的床幃之
上是怎樣化做了一個個的歡樂道場。

  可在白土山的家卻只有白嬌鳳一個人在呼呼地睡著。

  站在院子裏甚至都可以聽到她的鼾聲。

  作為丈夫,白土山並沒有在她身邊陪著她,沒有老支書在撐腰,家裏人不在
幫襯,白嬌鳳已經逐漸適應了白土山的轉變。

  這些日子,白土山夜不歸宿也成了家常便飯,白嬌鳳鬧過幾次之後,就不再
去管了。

  先前有老支書在,兩個人在一起還能湊合著過,而今老支書走了,白土山翅
膀硬了,更不會把這女人看到眼裏了。

  這位日理萬機的縣勞動模範、白家莊的支部書記莫不是在新建的村委大院裏
徹夜辦工。

  那自然不是,現在是深冬,家裏地裏都沒有什麽活,村裏面就更沒有什麽事
了。

  況且,白馬是馬,但村幹部卻算不上是幹部,用不著天天去坐班的,就更沒
有加夜班這一說了。

  這白土山絕非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就在他做菜販子的時候,還曾用自己的
私房錢去縣城裏嫖娼,而今做得了村支書就更是無法無天了。

  這些日子借著「縣勞模」

  的名聲,三天兩頭去縣城開會,可縣裏那有那麽多會可開。

  不過,他也沒有去找別人,年初辦大戲的時候,那個叫吳鳳鳳的戲子還一直
是他惦念的對象。

  這些日子他就是奔著她去的。

  山子在自己村裏面偷女人,不過他也就這些能耐了,而白土山卻把眼光放到
了縣城,就目前而言白土山已經有了這樣的資本。

  單憑這一點,白土山就要比山子精明出許多來。

  如今這吳鳳鳳不但成了他的情婦,還儼然成了她的軍師,幾乎每次白土山都
要向她講村裏的一些事情,若是遇到了那些困難,吳鳳鳳也總能給他想出一些解
決的辦法來。

  這一夜,一陣顛鸞倒鳳之後,白土山溫玉在懷,向吳鳳鳳述說著自己在這段
日子裏的困惑。

  依在床的後墊上,還吸著煙,只有壁燈開著,這樣的光線仿佛就是氣化了的
酒,攝入人體,讓人變得迷離恍惚起來。

  它仿佛還有種魔力,能讓極醜的人也變得俊起來。

  不過通過這曖昧的光線確切能夠看得出,這小屋的裝飾稱不上是豪華,但也
算是有些講究了。

  就是不知道這裏面有多少是白土山的功勞。

  一陣吞雲吐霧之後,白土山低頭對吳鳳鳳說道,「算來算去,這一年我就辦
窩囊了一件事。」

  吳鳳鳳在他胸膛上躺著,如一只鵪鶉,但也是一只濃裝艷抹的鵪鶉。

  問道,「有啥事讓你覺著窩囊了?」

  白土山使勁吸了一口,吐出濃烈的煙霧來,而後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裏。

  說道,「當著你,我也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其實我這人就是小心眼,見不
得別人好。」

  看樣子,他把吳鳳鳳儼然是當作自己的紅顏知己了。

  「到底是啥事,給我說說。」

  白土山欲說還休的樣子引起了她的興趣,她不在白土山的胸前躺著了,而是
起身和他坐在一起。

  白了他一眼,說道,「是不是你夜裏偷著上那家女人的炕,被一腳踢到地上
了吧?」

  見她這麽說,白土山抱住吳鳳鳳低頭親了一口,說道,「村裏的那些女人,
我土山咋能看上眼,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來麽,現在我的心思可全在你身上呢!」

  「這還差不多。」

  吳鳳鳳說道,「快給我說說,啥事讓你覺著窩囊了?」

  「其實也沒啥!」

  白土山嘆出長長的一口氣,如是說道,「你說我這支書都當了一年半了,風
光也風光了,榮耀也榮耀了。現在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可就覺著辦
了一件不順心的事。」

  頓了頓,又說道,「我是看走眼了,不該把火葬廠交給那個傻小子去管。」

  「咋了?那火葬廠出事了?」

  見白土山這麽說,吳鳳鳳不免有些擔心地問。

  「要是出點兒什麽事才好呢!都燒了幾百號人了。結果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出。」

  白土山又說道,「你沒見那個白強,整天得意的樣子。」

  吳鳳鳳說道,「這廠子是你們村建的,弄砸了你也脫不了幹系。」

  「你瞅著吧,照馬鄉長那個整法,怕是早完都要出事的。建廠時,他就黑了
不少昧心的錢。現在又要讓我從死人身上撈錢。你說這事不晦氣麽!」

  白土山說道,「我是不想和這廠子扯上什麽關系了,這麽給你說吧,現在就
是這火葬廠不管是出了啥事都不會和我有多大關系了。你們戲裏不是有句詞兒,
叫——」

  白土山拍著腦門想,道,「叫金蟬脫殼麽,我這也是脫了殼的。」

  「你這麽一說,現在是廠子好,不管你事。廠子砸了,也不管你的事。那你
為啥還巴望著人家不好過呢!」

  吳鳳鳳有些納罕了。

  「這——」

  白土山一下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想了一會兒,才說道,「這麽給你說吧,
我就是見不得他過的好。」

  此話一出,吳鳳鳳有些怔怔地看著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會兒,壞笑道,
「我這是著了那門子魔了,竟然看上了你這個土不拉嘰的壞東西。」

  說著,還在他的胸口上輕咬了幾口。

  剛才的說話權當是休息,白土山在這個時候也緩了勁來。

  把吳鳳鳳壓在身下,道,「我要是不壞,你還不會著魔呢!」

  說著,又要開始一場惡戰了。

  白強一家現在過得好了,這應該算是白土山的恩賜。

  要不是當初他逼著白強建養雞場,要不是他提議讓白強做了火葬廠的廠長。

  估計白強也不會有今天的好日子。

  可是他的日子好了,卻有引起白土山的妒忌來。

  世上總有這麽一些人,總見不得別人好,總巴望著別人壞。

  別人過得好了,便要去妒忌,甚至是詛咒。

  這與己無關的妒忌和只想人壞的詛咒該是人心裏最醜陋的兩樣東西了。

  而現在妒忌著白強家的,又何止白土山一個人。

  7)雖然拉著窗簾,但通過窗簾已經能感覺得到天要將明的氣息了。

  孫寡婦醒得很早,這些天她都沒有睡好。

  心眼小心計多的人常睡不好覺,即使沒有什麽事兒也會無端的生出些事來。

  對這樣的人,睡不好覺本也活該。

  可是,她若睡不好了,卻也不讓別人睡好覺了。

  推了幾下,把那枕邊人給推醒了,說道,「你那兒子,還當不當你是他爹了
,咱得找他去。」

  「這一大早的,你咋說這樣的話。」

  白老漢剛醒,還有些迷糊,說道,「我咋就不是他爹了?」

  「哼!——」

  孫寡婦一副輕蔑的語氣,拉長了音,說道,「我看哪,你還當他是你的兒,
可人家當不當你是他爹就是另一回事了。就說那妖媚子生娃的時候吧,連吱都不
吱咱們一聲。要不是桂花說了,咱都還不知道這事呢!我這做後娘的就不盼著他
孝順了,就是你這做親爹的,他十天半月還不來看你一趟呢!」

  「這還不都是因為——」

  話說了一半,白老漢不想和孫寡婦爭吵,就把下半句話咽了下去,只是說道
,「他做了廠長,整天介忙的很。你不要說這樣的話了,我還想躺會兒呢!」

  既然是打開話匣子了,孫寡婦哪肯罷休,依舊說道,「是哦,當上廠長了,
能掙大錢了。就不認你這瘸腿的爹了。咱可不能便宜了他們!」

  「這家裏才消停幾天,你又想咋的了?」

  白老漢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我這不都是為了你好?」

  說著,孫寡婦硬生生的抹下幾滴眼淚來,「你看咱住的這半邊屋子,比住窩
棚還要難受呢!我可聽說,你那不孝順的兒子開了春可就要蓋大瓦房了。」

  「當初是誰把他們兩口子給攆走的?現在咋好意思去和他們一起住?」

  經孫寡婦這麽一折騰,白老漢已經沒有絲毫的睡意了。

  起身掀開窗簾,果真天已亮,只是這屋裏還有些暗。

  打開了燈,就準備要穿衣起床了。

  「我啥時候說要和他們住一塊兒了。」

  孫寡婦爭辯道,「看他們過得這樣滋潤,我是想給他們要幾個養老的錢。」

  「啊!——」

  白老漢坐到炕上正系扣子,系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他想不到孫寡婦竟動了這
樣的心思。

  說道,「那不成,我現在手腳都能動。給娃要這個錢做啥?」

  孫寡婦也坐了起來,說道,「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他給你一分錢,你就省
一分錢的氣力。他給你兩分錢,你就省兩分錢的氣力。你不瞧瞧,你這把糟骨頭
還能蹦達幾天。」

  「就蹦達幾天就算幾天。你想要你就要去,反正啊我是拉不下這臉。」

  提鞋下了炕,白老漢要出門時,扭頭對孫寡婦說道。

  孫寡婦看白老漢要出門,就問他,「這一大早的,你要幹啥去。」

  白老漢頓了頓,卻假裝沒有聽見,裹緊了那件破棉襖就向外走去了。

  這一日與前些日子比起來,的確是起得早了些,要是孫寡婦不說那些話,或
許他還能在被窩裏賴上一會兒。

  可是在聽到那些話後,即使睡的是龍床,也不想多呆半刻鐘了。

  骨子裏,白老漢是厭惡這個女人的。

  當初和她結婚僅僅是為了遮蔽那段天理不容的孽情。

  而今那件醜陋的事情的暫時不會有浮出水面的危險了。

  但其它的煩惱卻接踵而來。

  這女人天天吵嚷,白老漢的耳根難得一日清凈。

  白日裏,對這樣的女人,白老漢連話都不想和她說一句,連看都不願意看她
一眼。

  可是到了晚上了,當和這樣的一個女人睡在同一個炕上時,卻又去摟她、摸
她、和她做那些事情。

  生活也就是這樣的生活,日子也就這樣的日子。

  過著就過著吧,活著就活著吧。

  思考它們的意義是高閣裏那些閑人們的事情。

  白老漢起得這樣早,是要趕去村郊雞場的。

  雞場養的雞果真比家雞肯下蛋,才不長時間,他們就已經積攢了半間屋子了


  白土山給他們說,年前收雞蛋的就會來。

  雖然街坊鄰居、四裏八村的都買了一些去,但都是三斤五斤的去買,這些都
是小頭,那專門收雞蛋的才是大頭。

  不單是白老漢一個,其他戶也盼著那收雞蛋的人早些來,他們來了這一個個
雞蛋就能換成一張張花花綠綠的鈔票了。

  早晨的白家莊籠罩在冰冷的霜氣之中,在層層的霜氣之間,枯樹、土屋、草
垛乃至萬物都披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淩,這村子就像是被冰凍了一般。

  除了白老漢,大街上再無其它的人,他蹣跚地走著,除了公雞打鳴便是他的
腳步聲了。

  不過,那腳步聲愈來愈小,他也愈走愈遠,很快就在這霜氣消失了。

  這時候,東天裏出現了一抹紅霞,起初,她看起來毫不起眼,嬌弱得如同蹙
眉的女子,可它是終究能夠強大起來的,她也能把這冰冷的村子給融化掉。

  也許現在你還不相信,但過一段時間之後,看她鳳冠霞帔、光芒萬丈的模樣
,整個村落,整個大地在她的照耀下,煥發著勃勃的生機與活力,你就該知道她
的力量了。

  白家莊村郊穿過的高速公路已經通了車。

  那是一條非常寬闊的路,除卻它,白家莊的村民沒有見過比它更寬闊、更好
看的公路了。

  如一條蒼龍橫亙在這片沃野之上,但也是一條不見首尾的蒼龍,只能看得見
龍身。

  各種貨車、轎車、面包車不分晝夜地在這條大路上風馳電掣般行駛著。

  只是那高高的路基以及路旁的柵欄把這條路和這個村落完全割裂開來。

  村子是路的世外桃源,而路則是村子的天上人間。

  起初,看到那麽多的車輛在自家地裏開來開去,不光是小孩兒,就是大人們
也的確雀躍了一陣子,不過,也就那麽一陣子,因為很快他們就發現,那路是寬
,可從不讓他們趕著馬車從上面過。

  路上的車是多,可從沒有一輛開到他們白家莊來。

  他們覺得那車來車往的大道與他們並不相幹。

  就仿佛那電視裏的美景與他們並不相幹一樣,他們只能看得到,卻無法觸摸
得到。

  時間久了,就是在地裏幹活的時候也懶得看它一眼。

  只有那些淘氣的孩子,從那路邊經過時,常隨手那起一個磚頭塊,朝那路擲
去,不過,通常是因為力氣太小,擲得太底太近,並不能到達目的地,但這卻幾
乎是白家莊與這條路唯一的交流了。

  不過,在這幾天,有貨車要從那高速路上下來,開進村的消息已經在白家莊
傳得沸沸揚揚了。

  他們是來拉雞蛋的。

  的確是這樣,在白土山把明天有車要進村拉雞蛋的確切消息通知給這些養雞
專業戶時,有幾個人興奮得晚上都沒有睡好覺。

  第二天這些養雞專業戶們一大早就起來了,用紙箱盛著雞蛋,整箱整箱的搬
了出來,堆放在自家雞房門口。

  很快,在雞場的旁邊,一座一座的,壘起了小山似的紙箱。

  這一家的男人趁搬紙箱的間隙,與那一家打招呼,說道,「好家夥,二哥,
你家的雞產的雞蛋可真多呀。收雞蛋的一來,你可就賺大發了。」

  那一家的漢子把裝滿了雞蛋的紙箱放穩當了以後,擦著額頭上的汗水,笑呵
呵地說道,「不多,不多,還不抵你家一半呢!也不盼著賺啥錢,呵呵,能撈回
本就已經不錯了。」

  話雖這麽說,可這一大堆的雞蛋到底能賺多少錢,心裏早盤算許多次了。

  兩家的人也顧不得說過多的話,簡單地寒暄過後就開始忙活各自的事了。

  中午的時候,一共達五輛貨車,從那高速路上下來,浩浩蕩蕩地開進了白家
莊。

  一直開到養雞旁的土路上才停了下來,整整齊齊地排成了一排。

  不光是這些養雞專業戶,其他人看到了也來幫忙,俗語說「幫裏不幫親」,
那家需要人手,只要是看到了即使是主人不招呼也會來幫忙的。

  特別是在冬天,家裏、地裏都沒有多少活,大多數人都閑著。

  如此一來,幫忙的人太多了,有些人搭不上手,就在一旁看熱鬧。

  村裏面一下子開進來五輛大貨車,這畢竟也不是常有的事情。

  那些收雞蛋的人比較苛刻,怕做了手腳,每箱雞蛋都要打開了看,合格才允
許搬到車上去。

  如此就麻煩了些。

  等把最後一箱雞蛋搬到車上時,太陽正在西天放射著萬丈光芒,冬日裏的夕
照不如夏日那般奔放熱烈,但依舊是一日裏最美的時候。

  隨車而來的老板是一個低低的、胖胖的人,一見他的模樣就立即想起了又粗
又圓的冬瓜,具體的名氏不可考,且叫他矮冬瓜吧。

  矮冬瓜老板從鼓鼓的皮包裏抽出了一沓沓的鈔票一一遞給了那些養雞專業戶
們。

  不光是這些雞蛋的錢,還有預付的。

  接過了,他們一個個樂得臉上都笑開了花。

  夕照之下,他們越發顯得淳樸與可愛了。

  特別是白老漢,去年出車禍的時候,去醫院裏看病一下子花去了很多的錢,
那些都是他和白強省吃儉用,一分一分地攢起來的。

  他這輩子,往往是好不容易攢了多年的錢一下子花出去了。

  雖然已是這麽大年紀了,而一下子接到這麽多的錢,生平還是第一次。

  想著可以還債了,想著不用發愁過日子了,或許還在想著其它的一些東西。

  有一點可以肯定,在他雙手去接時,腦子已經亂了套,他的雙手是顫抖著的
,矮冬瓜老板已經把錢拿了出來,他卻不伸手去接,他是有些不大相信這是真的


  圍觀的人群裏有位年輕的後生,看到了這些,就笑道,「二叔,這錢哪!您
要是不接,我們可就要了。」

  孫寡婦就站在白老漢的後面,聽那人這麽一說,那還了得,一個箭步走上前
去,一把從那老板手裏給奪了過來。

  這樣的舉動,引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孫寡婦不知羞,還有些得意,道,「笑個啥?你們想要還要不成哩!」

  這女人從不知在公共的場合顧及男人的面子,他們不知道那面子對男人而言
是多麽的重要。

  於是,那筆錢進了孫寡婦的腰包,而白老漢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那位矮冬瓜老板在給這些莊稼漢錢時,看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仿佛是
在施舍,實不知他能從這些人手裏賺頭更多的錢財。

  倒騰糧食的比種糧食的要賺的錢多,這幾乎是一個不可顛覆的真理。

  只是,大多數村民們也已經把他看成了是普度眾生的救世主了。

  在給白大夫送錢時,山子就在一旁站著。

  接過後,白大夫高興得合不攏嘴。

  這時,山子說道,「當初村裏叫你建養雞場的時候你還不願意,現在感念我
們的情了吧?」

  「感激!感激!……」

  白大夫笑呵呵地對著山子、對著眾人有些口不擇詞地說道,「當初要是知道
這麽容易就能掙到錢。就是你們不讓建,我也會跪著,求著你們去建的。」

  搖晃著手裏那些花花綠綠的鈔票,又指著那已經裝上車的一箱箱雞蛋,說道
,「這那裏是雞蛋,我看哪,全是他媽的一個個金蛋蛋。」

  他這個樣子,他說的這一些話害得在旁邊看熱鬧的人眼睛直放綠光。

  矮冬瓜老板拍著白大夫的肩膀說道,「好好幹!等把下一茬雞蛋攢齊了,一
個電話打過來,我們還來拉。」

  說著,矮冬瓜老板還那雙滴溜溜的小眼珠子瞅著那些看熱鬧的人。

  最邊上的那個雞場是白強家的,發錢的時候他們家自然也就輪到了最後一個


  彩虹懷裏抱著妮妮,和白強一道在門口等著。

  做過火葬廠的廠長以後,白強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

  矮冬瓜老板來到他面前時,白強還煞有介事地和人家握了一下手。

  然後才接過了錢。

  那些圍觀的人,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依舊很艷羨地看著。

  這些人裏當初就有讓他們建養雞場而不願意建的,看著別人大把大把的鈔票
往兜裏揣,他們真是後悔不叠了。

  還有幾個人,就像是餓了幾天的叫花子看到了燒雞一樣,瞪直了眼,一個勁
的往肚子裏咽口水。

  白強接過了,回望彩虹,兩人相視一笑。

  這樣的笑,別人是很難察覺的。

  就連妮妮也嘻嘻地笑了起來。

  她還沒有見過這樣熱鬧的場面,高興得直拍小手。

  幾乎是在全村人的簇擁下,那五輛裝滿了雞蛋的貨車,打開了前燈,一輛接
著一輛,陸續走出了白家莊。

  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按往常的這個時候,各家各戶本該是在家裏吃飯的。

  可安心在家吃飯的卻沒有幾家。

  而本該冷清的「村衙門」

  在這時卻是燈火通明、人頭攛動。

  他們都是一哄而上,請求明年建養雞場的。

  任憑他們怎樣吵鬧,那天空卻是靜謐的,僅有幾顆稀疏寂寥的星星,它們眨
呀眨的,那是神的眼睛。

  他們現在定是在那天堂裏笑著這些人的癡傻。

  要窮,什麽都不用幹就可以窮得叮當響。

  可是若想富,卻不一件容易的事情。

  譬如,遠處有一堆珍寶,別人歷盡艱險、開山劈路才把那珍寶給拿走了。

  你若再去走這樣一條路,可又能得到些什麽呢!也許別人還會無意中給你留
下些可以販賣的渣滓,此外就不會再有什麽了。

  已經有不少人知道,真正的成功需有艱苦奮鬥的品質、需有冒險的精神、需
是此業的開拓者……偷著樂的是那幾家養雞專業戶。

  他們大多關上了門扉,擺上了酒肉,一家老小在一起吃喝起來。

  白強家自然也不例外,彩虹擺弄了幾道菜,他們要提前過年了。

  做好後,還特意去吳桂花的小賣部買來了酒。

  白強吃一口菜,喝一口酒,那樣子很是得意。

  幾盅下肚,就有些飄飄然了。

  看著自家的閨女妮妮正瞪著一雙可愛的大眼睛看著他,用筷子夾起一塊豬頭
肉就往她嘴裏送。

  他以為他愛吃的東西這孩子一定也愛吃。

  彩虹見狀急忙給攔住了,說道,「娃不能吃鹹的,吃鹹的爛嘴。」

  那白強只有兩三分的醉意,迂回了一下,就把那肉放到自己嘴裏大口地嚼了
起來。

  看到白強這個樣子,彩虹是又想氣又想笑。

  過了一會兒,彩虹說道,「強哥,過了年咱就把這舊屋拆了蓋新房吧?」

  這女人在享受著現在的美好生活的時候還琢磨著以後的事情。

  「蓋!蓋!開了春兒就蓋。」

  白強一邊嚼著食物,一邊這麽說道,「要不是天太冷了,咱現在就能蓋。」

  彩虹小口地吃著飯菜,說道,「瞧你!心比我都急,這哪兒有在大冬天蓋房
子的。」

  「呵呵,我就是隨便說說。」

  白強憨笑著。

  又說道,「虹,你要是再給我生個大胖小子,咱這日子真是比蜜還要甜了。


  這個時候,彩虹有些話想要說,可是話到嘴邊卻覺著有些為難。

  看她這個欲言又止的樣子,白強道,「虹,你這是咋了?」

  「我說了你別氣。」

  彩虹說道,「等咱把房子蓋好了就讓咱爹咱娘搬回來住吧?」

  「行啊!」

  白強並沒有多想,彩虹的母親曾來照看妮妮多時,以為是讓他們來,就說道
,「反正你爹你娘老了,地裏的活都幹不動了。他們來的話就能照看妮妮,你也
能騰出手來管理養雞場了。」

  「不是。」

  見白強並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彩虹有些急,說道,「不是讓我爹我娘來,
他們都由我哥哥和嫂子照看著呢!是——是日讓你爹你娘來!」

  白強有些吃驚,不再吃東西了,擡頭看著彩虹,疑惑道,「你是說讓我爹和
孫寡婦來?」

  彩虹點點頭,算是回答了他的話。

  「絕對不行!」

  白強把碗筷一摔,這麽說道,「你要是讓我爹來我沒啥意見。讓孫寡婦和那
傻妮子也來的話那就不行了。你不想想當初她是怎麽對你咱們的。她要是來了咱
這日子又沒法過了。」

  這時白強已經吃完了飯,站起來抱起妮妮就往正屋裏玩去了。

  留下彩虹一個人在這廚房裏。

  從另一間屋子裏傳來白強與妮妮的歡聲笑語,彩虹一人在這飯桌旁傻傻地坐
著,不知道在她在想著什麽事情。

  不過,女人的心向來都是細膩的,她這麽做自然有她要這麽做的道理。

  呆坐了一會兒,彩虹便要去收拾碗筷了。

  打開了鍋蓋,把半壺熱水道進了鍋裏就開始洗刷起來。

  那水還冒著熱氣,彩虹覺得有些熱,就打開了窗戶,因為是冬天只敢開一條
縫,不敢全部打開。

  即使這麽一條縫,那屋外的涼意很快就進來了。

  屋內的熱氣與它們進行了交換,無形地往外流去。

  流到院子裏便開始上升,升到半空中,不單是白家莊,許多個村落都盡收眼
底了。

  這一片燈火,那一片燈火,組成萬家的燈火,那裏也定有一萬個舞臺。

  每個舞臺上都上演著一個精彩的故事,每個故事裏都有著生活的真諦,那是
沒有經過雕琢的、原滋原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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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30 10:2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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