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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倫之樂ⅠⅠ
» 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 01-21完 作者:whatev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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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 01-21完 作者:whatev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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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 01-21完 作者:whatever11
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
作者:whatever11
首發:2013-12-29 SIS
第一章 濃妝艷抹要去哪裡
1940年7月10日。
晨。
南京客運碼頭。
南京號稱中國四大火爐,清晨就已經悶熱不堪。
潮濕的風自東南方吹來,吹過江南水鄉縱橫的水網稻田,吹過雨花台上三年
前那場悲慘戰事的彈痕,吹開城門洞下鄉農擔子裡的枇杷味道,吹進古都仍然空
洞殘破的街道,吹動政府樓宇上飄蕩的汪精衛版青天白日旗(加了個繡著「和平
反共救國」的三角),吹斜了江面上來往船隻的煙柱,吹遠了客運碼頭前報童的
叫賣聲:「看報看報,夫子廟裡花和尚陷阱!看報看報,英法北非大海戰!看報
看報,國共蘇北內訌!」
一對年輕男女挽著手臂走進碼頭大堂,像是一對洋派夫妻。
兩人有些夫妻相,都是大眼睛長睫毛鼻樑挺直,俊美中帶著英氣勃勃,男的
白襯衫黑西褲,樣子斯文。
女的留著個女式分頭,白襯衫黑色百褶裙,裙下踩著高跟鞋,看起來比男的
還高。
男子柔聲對女子說:「時間還早,讓我看看有沒有新的報紙賣。」
「那些假消息有什麼好看的?」
「關於歐洲大戰的新聞還是靠得住的。」
「歐洲大戰,你這麼上心做什麼?」
「寰球角力,牽一髮而動全身,你覺得歐洲遠在萬里之外沒有聯繫,我倒覺
得其中有中國的機會也有中國的危機……」
「好啦好啦,去吧去吧。」
「謝謝姐姐。」
「喂。」
短髮女子劍眉微皺,嚴峻中帶點溫情。
「多謝夫人。」
男子看看四下無人注意,俏皮地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快步向大廳一側的賣
報人走去,女子滿臉緋紅,轉開了臉。
這兩人並不是真的夫妻,而是一對姐弟,女的叫何毓秀,二十五歲,男的叫
何天寶,二十一歲。
他們是軍統特工。
1938年年底汪精衛潛逃出國開始「和平運動」,他本來跟日本的近衛內
閣有默契,但他剛剛逃到法屬印度支那,近衛內閣就來了個突然辭職,繼任的東
條內閣拒不承認前任與汪精衛的口頭協定,汪精衛進退失據,困在當時是法國殖
民地的河內。
為了接近汪精衛,軍統安排了一批年輕特工到法國突擊學習法語。
何家姐弟年輕又有些語言天分學得最快,被選中。
何天寶名字不變,何毓秀改名於秀,假扮旅法歸來的華僑夫妻流落河內。
何天寶投靠到汪精衛的寓所當翻譯,說是翻譯,更像跑街。
汪精衛夫婦在辛亥革命成功後曾短期留學法國,遇上經歷類似的小夫妻有親
近感,跟何天寶漸漸熟悉起來。
汪精衛困在印度支那一年多,遭到軍統多次暗殺。
但是陰錯陽差,總是沒能得手。
為求逼真,軍統刺客並不知道何天寶是自己人。
何天寶在一次交火中受了傷,汪精衛以為板蕩見忠良,從此視為心腹。
1940年3月,汪精衛走投無路,接受了日本人新的、更加喪權辱國的條
件,到南京當起了漢奸。
何家姐弟也跟著到了南京。
當時日本人手頭的漢奸並不止汪精衛一家,滿洲國有皇帝溥儀,華北五省的
漢奸們在七七事變後就成立了「中華民國臨時政府」。
滿洲國汪精衛認了,華北他是要「收回」的。
但是北平眾漢奸自認比汪某人資格老,根本不理南京的命令。
雙方爭執不斷,日本人很樂意看到這種局面,表面上假裝勸解,背地裡添油
加醋。
汪精衛到底名氣大些,終於逼得日本人略作讓步,命令北平的「中華民國臨
時政府」換了塊招牌,改叫「華北政務委員會」。
但是換湯不換藥,南京政府令不過淮河。
但大家都是漢奸,又是鄰居,總有些事務必須協調處理,現在北平既然在名
義上降了一級,南京政府就理所當然地認為應該派個專員或者視察員過去。
北平偏偏不准南京派人去管,駐華北的日軍支持他們,南京又不肯自降身份
派個使團去--那就等於承認北平和他們平起平坐了。
最後無奈之下,南京決定先派人北平成立一個蘇浙皖商人行會,然後以這個
商人行會的名義,可以先協調一些必須解決的實際問題,比如南北間貨幣兌換、
事實關稅之類。
這個位子很微妙,任務棘手,但是如果做得好就可能成為日後在北平的方面
大員。
汪精衛政權的幾個頭目角力一番,遲遲決定不了人選。
不知出自什麼心理,蘇浙皖稅務總局局長邵式軍推薦了何天寶。
汪精衛立刻同意。
何天寶去找陳公博推辭,他是重慶派來南京臥底的,跑到北平去算什麼?陳
公博也沒辦法,原來是汪夫人陳璧君的意思,報答何天寶越南護駕之功。
汪精衛大概是民國忠奸左右各色名人中唯一怕老婆的,陳璧君就是南京小朝
廷的太上皇,說一不二。
何天寶同何毓秀這對假夫妻之間,按家庭算,何毓秀是把他拉扯大的姐姐;
按軍統內部算,何毓秀是他的上級。
所以他回家去先正兒八經地向何毓秀匯報。
潛入敵人內部的特工被敵人調來調去是常有的事。
何毓秀只能通過秘密渠道通報重慶。
上級回應,交代了軍統北平站的聯絡方法,但是鄭重提示,如果沒有重要情
報不要跟北平站聯絡,最好就像真的汪偽人物一樣活動,然後盡快找機會再調回
汪精衛身邊。
姐弟倆準備些禮物去謝了邵式軍,邵氏軍說他的親戚盛文頤想跟北方做生意
,到時候請何天寶多多關照。
盛文頤是日本人的鴉片買辦,壟斷了江浙一帶的鴉片生意。
何天寶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從邵家出來,何天寶心虛地自我批評,說既然反正要答應邵氏軍就不該擺臭
臉,何毓秀倒是沒批評他,畢竟他們「扮演」的是青年華僑,不是上海灘老油條。
姐弟倆當晚收拾東西到深夜,第三天清早就啟程了。
客運碼頭。
人群分開,走出一群穿中山裝的人,各帶熱情洋溢的官場式假笑。
都是汪偽幾個核心人物如周佛海李士群等人的秘書,而且不是當家主事的人
,而是末位小龍套。
何家姐弟對視一眼,心中有數,這幾位大臣是在提醒何天寶他的位置。
何天寶親熱而有禮貌地跟幾位小秘書寒暄,相約互相提攜共同進步,幾位小
秘書一路把他們送上船,站在棧橋上不走,直到目送火輪船在汽笛聲中離開,還
在不斷揮手。
何天寶在甲板上向他們揮了幾分鐘手作為回禮,直到這群人連同碼頭變成了
江水邊緣的一個黑點,才回到船艙坐下。
輪船開了半天,到了上海。
姐弟倆在這裡上岸,換津浦線的火車去北平。
這班火車沒有臥鋪,所謂頭等車廂只是隔成了隔間而已。
何天寶包了個隔間,但上車一看,車廂裡竟然已經坐了個留仁丹胡、坐姿筆
挺、滿面笑容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日本人,只有日本人才能笑得如此趾高氣揚
。
列車長一道煙地出現,打躬作揖地說了半天好話,這是臨時加進來的客人,
偏偏整節車廂只有他們這個包間只有兩人。
日本人也出來鞠躬,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何天寶無奈地接受事實,讓列車長走了,進去坐下。
日本人拿出煙和啤酒,送給何天寶,自我介紹說姓井上,名太郎。
何天寶介紹了何毓秀和自己。
井上太郎中文好而且健談,不斷跟何天寶攀談。
兩人年紀相仿,不過這日本人更有閱歷,更圓滑世故,不談時事和戰爭,發
現何天寶對火車、汽車、機械之類的有興趣,就跟他聊這些,車還沒出湖北,兩
人已經熱火朝天,彷彿平生知己。
趁日本人去廁所的功夫,何毓秀提醒何天寶:「小心。」
何天寶說:「放心,他迷惑不了我--我再年幼無知,也不會被男人迷倒。
」
何毓秀說:「日本女人也迷不住你,這點信心我是有的--你好歹也是在法
國見識過的。我想說的是,我們有使命在身,你不要因小失大。」
何天寶轉轉眼珠,說:「放心,我不會耽誤正事的。」
何毓秀正色說:「何天寶中尉,我現在命令你,不准暗殺這個日本人。」
何天寶撇撇嘴,說:「是,長官。」
兩人閒聊了些全部是假造的家長裡短,井上回來了。
火車走走停停,第二天中午過徐州,井上打發車上的聽差下去買了許多當地
小吃和酒來,跟何天寶邊喝邊聊,晚上車到山東德州的時候,他已經醉醺醺的了
,看到德州站的標誌,說:「你知道嗎?我二十二歲之前,對於侵華都很悲觀,
因為中國這麼大,日本那麼小,怎麼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麼說,你二十二歲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
何天寶心裡不情願,表面還得作出好奇的樣子。
「我二十二歲的時候,在上海服兵役,趁假期出來旅行,第一次經過這德州
。」
正說著,車廂外湧來一群小販,提著籃子舉著油燈,叫賣著名的德州扒雞。
何天寶說:「德州扒雞很有名的,我來請客吧。」
「我反對。」
井上醉醺醺地從車窗裡探出小半個身子,叫道:「你們賣的是什麼?」
「德州扒雞,山東馳名啊。」
井上說:「遞上一隻給我,事先說好,不是雞我可不給錢。」
「這人……喝多了吧?」
「不是雞能是什麼?」
眾小販提著籃子笑話井上,沒有一個人遞上雞來,而且一個個有意無意地後
退著。
看小販們走了,井上得意地笑著回到車廂,叫來聽差給了他幾張日本軍票,
讓他出月台去買兩隻扒雞回來。
「這麼說……這些人賣的真不是雞?」
「不是。我二十二歲那年,放假遊覽中國,經過德州,買了隻雞,等小販走
了火車開了,我們撕開雞一嘗,你猜怎麼著?」
井上說,「是燒烏鴉。」
他大笑著靠在椅子上,「燒烏鴉……哈哈……那次之後我就知道了,日本一
定能征服中國。中國不缺少聰明人,可惜你們的聰明,都用在燒烏鴉上了。」
何天寶站起來:「這故事很精彩,我得買一隻見識見識,是怎麼用烏鴉來冒
充雞的。」
井上說:「確實精彩--我陪你去。」
兩人離開包廂不到五分鐘,火車就開動了。
而何天寶過了十幾分鐘才回來,把一個油紙包放在桌上。
何毓秀靠在何天寶肩上,假裝倦了的樣子,用只有何天寶能聽到的聲音耳語
:「你殺了他吧,我批准了。」
何天寶摸摸頭,說:「抱歉,我又先斬後奏了--已經扭斷脖子塞進火車下
面了。估計明天早晨有人會發現兩截屍首。」
何毓秀有些生氣,說:「就你火氣大……我不是說了不准殺那個日本人麼?
」
何天寶把一本證件放在桌上,說:「他不是日本人,是大連的歸化民,本來
姓于的。」
何毓秀歎口氣,拿過何天寶的火柴,把證件點著,燒了一半丟出車窗。
何天寶撕開油紙包,苦笑起來。
油紙包裡,赫然是一隻燒烏鴉。
火車開了三天三夜,停在北平正陽門車站。
何氏姐弟走出車站,迎面立著五百年的明城墻,城垛被朝陽染得血紅。
兩人對視一眼,何天寶神情嚴峻,何毓秀眼中有淚光閃動,姐弟倆心意相通
,都想到了死在此地的軍統同袍。
抗戰全面爆發之後,軍統在淪陷區很活躍,特別在平津地區暗殺了很多漢奸
和日本軍官。
去年秋天軍統四大金剛之一的王天木叛變,日本人中秋大搜捕,把軍統在平
津的組織破壞泰半,許多同志殉國。
站了幾分鐘,何毓秀輕聲說:「走吧。」
兩人出了車站,沒看到接站的人。
汪精衛還沒到上海的時候,周佛海就在北平找了個叫金啟慶的旗人作非正式
的聯絡員,在六國飯店有個套房,另有一小筆活動經費。
按照之前南京的安排,他應該來迎接「何氏夫婦」。
車站前有許多黃包車伕等活,看到出來兩個看起來挺闊的洋派人物,紛紛熱
情地招呼。
何毓秀皺眉,說:「這姓金的是要給咱們一個下馬威呢。」
何天寶說:「汪偽的人物,狗咬狗最平常不過,他要是老老實實,反而可疑
了。」
何毓秀說:「姓金的不來咱們也不去找他,乾脆自己找地方掛牌子開辦事處
。」
何天寶說:「先找間旅館住下,汪家的工作你也這麼熱心?」
他提高嗓門,對站在最前面的車伕說:「我們要兩輛車,去……」
他說到這裡,忽然頓住,看著遠處的街上,何毓秀循著他的目光望去。
有輛洋車輕快地經過,後座上坐著個燙髮朱唇的女人,銜著四寸長的象牙煙
嘴,穿件白底紅花的旗袍,那洋車車子嶄新,車伕是個壯年漢子,跑得飛快,姐
弟倆只看了那女人兩秒鐘側臉,車子已經換做背朝著他們的角度,只看得到女子
腦後的明黃色洋傘。
「先生這是來訪親戚還是住店?」
車伕熱情地跟何天寶攀談。
何天寶的目光仍然追逐著那輛洋車,洋車在大柵欄路口拐彎停下,女子下車
,頭部被洋傘遮住。
忽然,她轉頭向這邊望了一眼,露出一張看上去三十來歲,妝化得很濃,仍
然美貌的瓜子臉,她只望了一眼,就轉身走入大柵欄的人潮,消失不見了。
何天寶看何毓秀,強自鎮定,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說:「是她。」
何毓秀搖頭,說:「你認錯人了,她今年四十多了吧,怎麼會這樣年輕?」
何天寶說:「我知道是她。她今年三十九歲,妝化得濃一點的話,又坐在車
上,看著年輕也不奇怪。」
何毓秀說:「那不是她。」
姓金的漢奸不出現,兩人就當他不存在,到北平飯店開了個套間,何毓秀在
裡間換衣服安置行李,何天寶在門口說:「秀兒,我出去走走,買份報紙。」
何毓秀開門,面色嚴肅地低聲問:「你想去找那個女人?」
何天寶苦笑:「北平這麼大,難道我在街上亂轉一下就能碰到了?」
何毓秀端詳著他,先不說話,盯著他看了幾分鐘才說:「去吧。」
何天寶出了飯店,先在路邊買了包香煙,跟賣煙的小販問了大柵欄的方位,
他母親是北平人,所以雖然在南方長大說話卻會說北平口音,那小販見一個滿口
京片子的人跟自己問大柵欄這種地方,滿臉莫名其妙。
何天寶向南走了一條街,又站住了,知道人海茫茫這樣亂闖,只是白費力氣
,就在路邊買了份糖炒栗子,慢慢走回旅館。
房門沒鎖,何毓秀已經梳洗過,煥然一新的樣子,坐在窗前翻一本書,聽到
他進來,回頭說:「你的病治好了?」
何天寶說:「你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我只是出去走走而已,喏,糖炒栗子
。」
不等他這句,何毓秀已經拿了個栗子在剝,燙得皺眉,聞到香氣又眉開眼笑
,剝開了吃了一口,說:「又香又甜……你說去買報紙,報紙呢?」
何天寶露出馬腳,但臨危不亂,晃晃手裡的紙包,說:「包栗子了。」
何毓秀繃不住笑了。
何天寶順桿兒爬,靠到何毓秀身邊坐下,慇勤地說:「我幫你剝栗子,剛炒
得的,又香又甜。」
卻被推開了,何毓秀說:「等下再吃栗子--我還有句話問你。你站直了說
話。」
何天寶起身站好,問:「什麼?」
何毓秀問:「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你想的那個女人,你會怎麼做?」
何天寶楞住。
「記住!如果真的是她……」
何毓秀從桌下抽出一把美制M11911手槍拍在桌上,「--今年中秋節
,我們一起去給爸爸上墳。」
民國二十年九月二十六日,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
往年賓客盈門的何家,因為捲入共諜案,突然門庭冷落,他們的父親把自己
鎖在書房裡,喝了半天悶酒,然後「砰」的一聲槍響。
第二章你我之間有一種遺忘的關係
第二天,「何家夫婦」直接開始拜訪北平政治人物,第一個是最當紅、最有
權勢的大漢奸齊燮元。
今年汪精衛在南京掛起「中華民國」的字號後,北平的漢奸們就撤掉了「中
華民國臨時政府委員會」的招牌,名義上歸並南京,但實際上只是換了塊招牌,
改叫「華北政務委員會」,招牌下一切照舊,繼續自認華北唯一兒皇帝。
齊燮元負責軍事,又跟新任的日本北平特務機關長攀上了交情,新任治安總
署督辦,軍警一把抓,權力最大。
何天寶來之前周佛海對他交代,華北偽政府中,第一個要聯絡的就是這位齊
督辦。
齊燮元家安在天津租界,自己一個人住在地安門外的一處院子。
何天寶本來沒指望齊督軍會見他,周佛海讓他先來見齊燮元,一是傳遞南京
方面對齊總辦的重視,二是讓何天寶自高身價,表示他雖然沒有正式頭銜,卻是
南京政府派來的准欽差,有資格跟齊燮元平起平坐。
按照慣例,對付何天寶這樣無資歷無名望無頭銜的三無人員,齊燮元只要打
發個秘書或者子侄接待傳話就可以了。
何天寶沒想到,他把自己和陳公博的片子遞進去,裡面出來了一個秘書,說
的卻是「督辦有請。」
這院子門臉不大,裡面也不深,只有兩重,齊燮元的書房就在門房後面。
齊燮元沒穿戎裝穿大褂,太師椅上一坐,面前桌上擺著文房四寶和一張寫了
一半、墨跡未乾的紙,看樣子剛剛正在寫大字,頗有點儒將的派頭。
何天寶知道這位漢奸並不是裝模作樣,他是晚清正兒八經考八股考出來的末
代秀才,後來投筆從戎去了保定陸軍學堂,肚子裡很有點墨水。
看齊燮元沒有站起來的意思,何天寶抱拳,微微一鞠躬,說:「何天寶見過
督軍大人。」
齊燮元是直系軍閥出身,民國亂世中最高曾爬到江蘇都督的位子。
所以要稱「督軍」。
齊燮元一攤手,說:「何先生請坐。」
兩個人閒扯了一些北平的天氣南京的物產之類的話。
齊燮元是天津人,天津衛「衛嘴子」之名跟「京油子」並駕齊驅。
齊將軍談笑風生,熱情洋溢,還很風趣,令人如沐春風。
漸漸說到兩個政府合併的話題。
齊燮元說:「我們都是中國人,汪先生我也是很佩服的,但是不管北平還是
南京,說話算數的都是日本人。日本人想要對我們分而治之,北平特務機關不讓
我們聽命於南京啊。」
何天寶點頭,說:「是,北平有北平的難處。」
齊燮元看著何天寶,眼光閃爍,問:「何先生的意思是,你認同我的說法?
還是汪先生認同我的說法?」
「其實汪先生現在做的事情,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自己心裡也是清楚
的。他派我來北平,只是盡人事。」
何天寶根本就不想說服這些北平漢奸投向南京。
從抗戰的角度看,漢奸內部山頭越多越好;從他個人的任務出發,趕緊被調
回南京也比較容易發揮作用。
「老弟倒是個爽快人,」
齊燮元說,「這次來北平,你還想見什麼人,帶什麼話,如果需要幫忙,不
要客氣。」
「那我先謝過了,如果有需要,再來麻煩督軍。」
齊燮元的目光又警惕起來:「這麼說,老弟是打算在北平常住了?」
「我大概會在北平住上一年半載,聯絡南北工商界。」
何天寶知道對方想要送客,自己卻是想走走不了。
「江南好啊,如果不是當年輸給了張宗昌,我可能在南方終老了。」
齊燮元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
何天寶說:「南京有南京的好,北平有北平的好。」
聊了十幾分鐘,齊燮元端茶送客,親自送到二門,臨別時拉著何天寶走開幾
步,低聲說:「別怪老哥多嘴,何老弟是新式人物,可能不知道,北平風俗比不
得南京上海文明,出門拜客是男人的事情,女客只能進後宅串門子。所以你既然
要在北平長住,就不要帶貴寶眷了--交淺言神,莫怪莫怪。」
何天寶衷心道謝,告辭出門,跟何毓秀商量去哪兒吃午飯。
何毓秀先問齊燮元跟他嘀咕了什麼,聽過之後柳眉豎起,恨恨地說:「這老
封建、大漢奸!」
何天寶說:「他說的是對的,北方風俗本就比南方保守,他提醒咱們,這是
厚道人。」
「你很羨慕吧?放心,過幾天我親自到唐山保定周圍轉轉,給你買個三從四
德的文盲小老婆,還是裹腳的。」
何天寶一本正經地說:「我要從來沒有放過的哦。」
何毓秀笑,伸手去掐他胳膊,忽然發現街上的人都在看他們兩個,趕緊停手
,問:「你想去哪兒吃飯?」
「我聽說大柵欄附近有很多有名的北平式飯莊,各省風味都有,我們去那裡
轉轉吧。」
大概是周圍人多,何毓秀沒說什麼就同意了,只是用眼角夾了他一下。
大柵欄仍然熱鬧,兩邊商舖櫥窗裡的貨色明顯有些稀少,光明正大做買賣的
鴉片館如雨後春筍。
何天寶站在人潮中尋找昨天那名女子的蹤跡,卻連穿旗袍的都看不到幾個。
北平的秋天比南京涼爽很多,許多人已經穿上了裌襖。
忽然有淡淡的香氣。
何天寶為人不算風流,但也不是正人君子,在法國時學習時也風流過,略懂
香水,分辨這味道似乎不是上海仿製的大路貨,而是外洋出產的高級品。
何天寶轉頭,一個穿白底紅花旗袍的女人低頭走來,跟他擦肩而過,烏雲般
的頭髮燙得很漂亮,藏在頭髮陰影裡的面孔線條柔和,嘴唇異樣的紅,正是之前
曾在洋車上驚鴻一瞥的女人。
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她低聲說:「你們快離開大柵欄,這裡是陷阱。」
話音未落,一個穿黑綢褲褂,胸前掛著金色表鏈的男子從人群中走出來,手
裡提著一把手槍。
「砰!」
「砰!」
「砰!」
何天寶不知道是誰先開的槍,甚至不知道都有誰在開槍。
只覺得街頭巷尾,兩邊的買賣鋪號,招牌掩映的窗戶……到處都傳來槍聲。
何氏姐弟沒有隨身帶槍,隨著周圍的平民奔走,躲進一家茶館,這時剛入夏
,茶館門口搭了高高的涼棚,地下撒了水,擺了幾十張桌子,看樣子是在說書。
聽到外面的槍聲,書座兒們紛紛起來往外走看熱鬧,而外面街上的行人又在
往裡擠躲避子彈。
混亂中何家姐弟拉著的手被扯散,何天寶一轉頭已經不見了姐姐。
何天寶在茶館裡站了片刻,聽著外面街上漸漸恢復平靜,裡外還是找不到何
毓秀的影子,忽然有幾個偽警察沿街小跑著過來,一路高喊:「何天寶先生!何
天寶先生在這裡嗎?」
何天寶把心一橫,舉手說:「我就是!」
幾個警察歡天喜地,說:「您沒事兒就好,我們局長下令務必要找到您。」
人群外擠進來一個油頭綢褂的青年男子,滿頭大汗,惶恐不安。
他給何天寶鞠了個躬,說:「何先生您好,我叫鄭仲輝,您叫我輝子就可以
了,我是金五爺的司機。五爺囑咐我一大早就到正陽門車站等您,我一大早就到
了,可趕巧我喝茶喝多了上廁所的功夫兒,就跟您錯過了……」
何天寶知道金五爺就是金啟慶,他揮揮手打斷了輝子的話,問:「你遇到我
太太了嗎?」
「您跟太太走散了?」
「是啊,我們第一次到北平,說到大柵欄逛逛,結果就遇到槍擊,被人群沖
散了。」
輝子一躍轉身,瞬間變臉,對那些警察喊:「還楞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找何
太太?」
警察們干答應著,卻不動。
輝子有些尷尬,伸手摸摸懷裡,小聲問何天寶:「何主任,北平的巡警規矩
大,這種事情可能要使點兒茶水錢……」
何天寶問:「多少?」
「兩個大洋就夠了。」
何天寶取出兩個大洋交到輝子手裡,輝子伸手拍拍年紀較大的巡警,大洋就
落進了他警服的口袋,說:「哈二爺,拜託了。」
哈二爺眉開眼笑,說:「何先生放心,輝子的事情就是我們的事情,我們有
交情,在北平地面上,別說丟了個人,就是丟了根頭髮,我也能給您找回來!」
說完一揮手,眾巡警沿著大柵欄耀武揚威而去,沿途高呼:「何太太!何太
太!」
輝子對何天寶說:「何先生,今個兒兵荒馬亂的,咱別站街上等,容易招事
兒。咱們去聯絡站等吧,那兒有電話,知道消息也快些。」
何天寶擔心姐姐,但不想表現得太有膽氣,就點頭說好。
北平聯絡站設在六國飯店,一個大套間。
這位站長金啟慶,自稱行五,有字有號,何天寶心急如焚,聽而不聞。
四五十歲年紀,其貌不揚,頭髮剛染過,太黑太油,聲音洪亮,一口北平話
又響又脆。
「何賢弟放心--我看我比你大著幾歲,叫賢弟可以吧--我家世代在北平
,北平地面上三教九流,我都有關係,弟妹絕對安全。」
「我先謝謝金五哥了。」
「金五那是外面的人叫的,我們那一支兒的大排行,現在鐵桿莊稼沒了,一
大家子人也都分家另過了,叫那個沒意思。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叫金大哥吧。」
何天寶心急如焚,無心講話,點頭答應著,只是喝茶抽煙。
他不說話沒關係,金啟慶一個人聊,照樣能聊得熱鬧。
都說北平人能聊,何天寶今天算是開了眼了,金啟慶滔滔不絕雲山霧罩,好
比茶館裡的說書先生,一口氣說了半個鐘頭,說的是金家家譜,原來金啟慶是滿
清皇族,乾隆老佛爺的嫡派玄孫,金就是愛新覺羅的意思,算起來比溥儀還要大
一輩,但是他金阿哥忠貞愛國,不肯去關外作日本附庸,所以就跟著汪先生革命
了。
金先生終於繞回正題:「這次作這個站長,都是汪先生陳先生求我我才做的
。正好你老弟來了,老哥交接完畢,就可以落個清閒。」
何天寶正想接話,金啟慶見他面前茶碗空了,喊:「到廚房大茶壺取點茶鹵
子兌壺新的來。」。
裡間的門應聲而開,先跑出一個髒兮兮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小孩兒,後面跟著
一個老媽子,將那孩子捉了回去,順手帶走茶壺。
原來金啟慶一家就住在裡間。
何天寶假裝沒看見,打了些哈哈,說他到北平來跟金啟慶做的不是一行事情
,金啟慶這個擔子恐怕還要多扛幾天,「就算要辭職,也麻煩老哥去跟陳先生辭
,兄弟是萬萬沒有那個資格的。」
金啟慶半信半疑,心情轉好一些,老媽子端了壺茶出來。
金啟慶說從喝茶就能看出這家人是不是老北平,老北平沒有現泡茶的,都是
早期泡一壺滿是茶葉的茶鹵,這一整天喝茶都用這個兌,溫度濃度都剛剛合適。
何天寶禮貌地奉承:「早就聽說北平人會生活,真講究。」
「民國都改良了,要說講究,那是前清的時候。」
金啟慶又說起北平人過夏天的講究,怎樣在四合院裡搭涼棚如何在井水裡冰
西瓜炸醬麵要準備多少樣菜碼。
這時電話響了,金啟慶說了兩句,滿面笑容地對何天寶說:「人找到了,弟
妹從大柵欄後面跑到胡同裡,不知怎麼走到宣武門外去了。」
何天寶接過電話,何毓秀從胡同裡走出軍警的封鎖線,在宣武門外一家飯莊
子借了電話報平安。
金啟慶讓輝子開車去接她,然後直接送到宅子去。
金啟慶又對何天寶說:「聽說賢伉儷要來,我自作主張,幫你們在東城賃了
個院子,粉刷一新,棚也重新糊過,還租了傢俱--你如果不滿意可以打電話讓
他來換,傢俱行老闆是我朋友……」
何天寶謝了金啟慶,就要告辭,也去安置。
金啟慶堅決挽留:「這種事情讓弟妹做就可以了,你初來乍到,我是一定要
給你洗塵的。酒我都準備好了,不是新貨,是我一個同族兄弟自家釀的綠茵陳。
」
何天寶知道北平風氣男尊女卑,對待妻子要如衣服,但這種時候也顧不得了
,說:「讓金啟慶見笑,內人年輕,小弟還是親自去看看她再來叨饒這頓酒吧。
」
「新婚燕爾,明白明白。」
金啟慶居然也有痛快的一面,說:「輝子,你和何先生一起去,送了何太太
到宅子之後,一定要把何先生給我拉回來。」
聯絡站這部老爺車極難發動,輝子弄了半天車子除了發動機不響哪裡都響。
何天寶幫忙鼓搗,他雖然不懂修車,但是會察言觀色,懷疑這個輝子是受了
指示拖延時間,故意不發動車子。
何天寶嚷嚷不耐煩,說要坐洋車去,輝子不肯,說那成何體統,而且他回來
也不好交代。
「什麼叫體統?我媳婦兒一個女人家,兵荒馬亂的,人生地不熟的……」
何天寶語無倫次,他開始時是演戲,說到後來,聲音不由自主地發抖,竟是
真情流露。
剛巧就在這時,車子好容易發動起來,又不斷遇到日偽軍警的哨卡,偽警察
還好,日軍對於他們從北平警察局拿到的各種通行證根本不認賬,還是要仔細檢
查。
從六國飯店到宣武門外不過三五里路程,他們四十分鐘之後才到。
何天寶一路上心急如焚,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小聲罵娘:「狗日的小日本,
小鬼子,東洋倭寇……」
輝子安慰他:「快了快了,這都是大柵欄那場槍戰鬧的。」
何天寶忽然問:「大柵欄到底誰打誰問出來了嗎?」
「是日本人設伏抓抗團的學生……」
輝子隨口答應,話說了一半忽然察覺自己失言,作為一個司機,他知道得太
多了。
何天寶冷笑:「你們這跟自己人裝神弄鬼的,是誰的意思?周佛海還是李士
群?」
汪精衛的情報系統創建於租界極司菲爾路76號,人稱「七十六號」,外面
傳得神乎其神,其實裡面一片混亂,前後有丁默邨周佛海李士群三個頭子,這三
位都不放心別人所以都不肯放手,各有一班親隨手下,互不信任。
何天寶姐弟是在越南被汪精衛夫婦直接看中的,七十六號的三巨頭估計統統
在猜疑他們。
何天寶打聽過,這北平聯絡站當初是周佛海安排的,後來周佛海事多,由李
士群接管。
不管輝子是向周李哪一個匯報,都不會信任他這個「越南仔」。
輝子保持著那種北平人的敦厚微笑,說:「您是搞政治的,我們是搞情報的
。這些事情不告訴您與您有好處。」
何天寶冷笑:「最好是這樣,如果我媳婦兒少了一根頭髮,你就小心了。我
對付不了姓金的,但未必對付不了你這麼個小嘍囉。」
聽了這話,輝子有些含糊,把車子靠邊停下,陪笑著說:「這不關金大爺的
事,我跟南京的聯繫他不知道。我相信先生太太都是清白好人,一會兒兩位就能
團聚,保證太太無驚無險。」
「有驚無險?什麼意思?」
「我們斗膽,要考驗何太太一次。」
何天寶憤怒地問:「既然你們已經嚇唬過我們一次,為何又要單獨嚇唬我太
太?」
輝子說:「我們也是小心謹慎--這次槍林彈雨的,何太太人生地不熟的,
竟然能從大柵欄穿過軍警的封鎖線,走到宣武門外去。雖然可能是趕巧了,但是
我們確實不放心。」
「那你們要怎樣才放心呢?」
輝子從口袋裡摸出一樣東西,遞給何天寶。
何天寶接過來看,是顆演戲用的空包彈,他裝作不懂,問道:「這是什麼意
思?拿顆子彈嚇唬我嗎?我既然敢頂著千夫所指跟汪先生干革命,就不怕殺頭掉
腦袋!」
「何先生你誤會了。」
輝子又摸出一顆子彈遞過來,解釋:「這樣的才是真的子彈。我們一會兒用
的子彈都是去掉了彈頭的。」
何天寶面色陰晴不定。
前面忽然響起槍聲。
何天寶跳下車子,站在路邊看,心臟彷彿要跳出胸膛。
他們的車子停在騾馬市大街邊上,前面一百米就是騾馬市大街和宣武門外大
街的交叉口,一個短髮女子跑過路口,看身形正是何毓秀,右手拿著把短槍,邊
跑邊向後開槍。
何天寶覺得姐姐的步伐有些古怪,仔細辨認,她右腳的鞋襪似乎染成了紅色
,應該是受了傷。
何天寶望著姐姐,腦子嗡的一下變成了蜂窩,無數念頭亂紛紛呼嘯來去:是
誰在跟姐姐交火?軍統的人、北平的人還是南京的人?姐姐暴露了,但是暴露到
何種程度?我能不能撇清關係繼續潛伏下去?耳邊傳來哢噠一聲輕響,是手槍保
險打開的聲音,何天寶轉頭看,輝子也下了車,雙手握著手槍,兩肘架在車頂上
,看著何天寶。
何天寶這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可能唯一的機會,他本該立刻制服輝子,奪車
救姐姐的,只是這個他冷眼看輝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輝子的臉上仍然掛著北平人的溫和笑容,掏出一副手銬,放在車頂往前一推
,手銬滑到了何天寶這一側,說:「何先生,我還是那句話,真金不怕火煉,如
果您是清白的,就自己去跟上面的人分辨吧。」
何天寶拍車頂,厲聲說:「你好大的膽子!」
「聽說何太太是留洋回來的女學生,怎麼會隨身帶著手槍?我今天就算是沖
您開槍,上海的人也不會怪我的。」
「誰說那是我太太了?你自己不是說了,日本特工在抓抗團的人。」
輝子憨厚地點頭:「既然這樣您就更不必擔心了,別讓我難做。快戴上手銬
上車,不然等一會兒日本人來了,我就只能先斬後奏了。」
何天寶就是想拖到日本人來,沒想到輝子竟然要當場槍殺他。
這個叫輝子的特工比他這個雙重間諜要強多了,一派和氣卻能令人毛骨悚然
。
兩人正在僵持,忽然旁邊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天寶!」
兩人轉眼去看,一個穿白色旗袍的美貌女人站在路邊,化著濃妝,鮮紅的嘴
唇又驚又怕地顫抖,直勾勾地看著他們,正是早上何家姐弟在大柵欄見過的那人
。
那女人飛跑過街,撲到何天寶懷裡,用後背擋在他胸前,轉頭沖輝子喝道:
「光天化日的你拿槍對著他……你們……你們北平還有王法嗎?」
何天寶先是一楞,本能地用手攬住那女人的背,軟玉溫香抱個滿懷,那女人
低聲說:「不想死就假裝我是你媳婦兒。」
女人因奔跑而喘息,裹著乳房的絲綢摩擦在何天寶的胸膛上,心心相印,他
瞬間知道了這女人的身份,感到自己的心臟不可抑制地狂跳。
女人轉身攔在何天寶身前,展開雙臂,怒視輝子,像只保護幼崽的母獸。
何天寶癡癡地看著眼前烏雲般的頭髮。
何毓秀也看到了何天寶和那個女人,楞了一下,向他們舉起槍。
輝子舉槍要打何毓秀,何天寶挺身向前,用左邊的臂膀遮住那女人,右手打
低輝子的槍,何毓秀恨恨地看了何天寶一眼,轉身逃進了一條胡同。
幾個騎自行車持槍的便衣追過來,朝著胡同口裡亂開幾槍,跟著追了進去。
輝子看何天寶,何天寶恢復了急智,低聲說:「你想暴露身份嗎?」
騾馬市不算繁華地段,但光天化日的,周圍迅速聚攏起一些看熱鬧的人。
輝子迷惑地把手槍藏進袖口,問:「你是……何太太?」
何天寶終於回過神來,哼了一聲:「廢話!」
輝子問:「那剛才那個開槍的女匪徒是……」
何天寶看著他,不回答。
輝子尷尬地合上手槍的保險,避開周圍人的目光,插回腰間,走過來鞠了個
九十度的躬,說:「何先生,何太太,今天一場誤會,實在對不住了。兩位請上
車,上車再說。」
那女人說:「我不坐他的車!」
何天寶板著臉對輝子說:「鄭先生很抱歉,內人今天受了連番驚嚇,我們就
先告辭了,其他事情改天再細說。」
輝子倒也光棍,點頭說好,慇勤地說:「兩位稍等,我去叫洋車。」
何天寶說:「不用麻煩了,誰知道你在車上又搞什麼名堂!我們自己走路去
--你喜歡盯梢就跟著!不,我勸你還是搶先到飯店去檢查我們的行李!小心,
我那箱子裡藏著重慶的特務!」
輝子給了自己一記耳光,說:「是我魯莽了,我明兒上門去負荊請罪!我們
給您備了房子,在金魚胡同24號,行李這會兒應該已經送過去了,這是鑰匙和
地址。」
何天寶不說話,板著臉接過了鑰匙和紙條。
輝子灰溜溜地開車走了。
那女人挽著何天寶走進旁邊的一條小胡同,進胡同女人就放開了手,一個人
走在前面。
中國女人穿著高跟鞋旗袍走路就是好看,腰肢擺動,繡著紅色花朵的乳白色
綢布在渾圓的臀部周圍緊繃。
看看四下無人,那女人站定回身,上下打量何天寶,濃重眼影包圍的雙眼中
百感交集,粉臉上作出一個勉強的笑:「小寶你好。」
何天寶面無表情:「阿媽你好。」
第三章 我用一段生命離開的你
「十年不見,你長得比我還高了。」
「是九年。」
這個女人名叫賈敏,是何天寶的母親。
她同何天寶的父親本來是親戚,何爸爸當年有妻有女,髮妻就是賈敏的表姐
。
賈敏是洋派女學生,袁世凱稱帝后離家出走去廣西投奔孫中山鬧革命,她的
母親拜託何爸爸去追,不知怎麼的何爸爸竟然被小女生折服,就地加入國民黨留
在兩廣,他後來登報拋棄髮妻跟賈敏結婚,生了何天寶,又把和前妻生的女兒何
毓秀接到身邊。
何毓秀一直恨著賈敏,只叫表姨不叫媽媽,但跟何天寶感情很好。
二十年代中期國共合作,母親賈敏跟共產黨越走越近,秘密加入了中共,父
親則加入了蔣中正一派。
國共內戰爆發後,賈敏從丈夫身邊偷取情報交給中共,戴笠在內部查了又查
,始終不得頭緒。
直到1931年中共高層顧順章叛變,寧滬一代的地下黨幾乎全軍覆沒,其
中有人供出了賈敏,賈敏得到風聲逃走。
蔣中正念舊情,把事情壓了下來。
何先生愧對同志,躊躇月餘,終於將兒女托孤給一位老友,飲彈自殺。
後來傳來消息,賈敏投奔紅軍後很快死於內部整肅。
1932年,他們父親當年的黃埔學生戴笠組建特務處(軍統前身),兩姐
弟執意投奔,在三道高井訓練班受訓作特務。
但他們沒能如願去對付共產黨,還沒畢業就趕上「八一三」,蔣介石說了「
人不分老幼」
要跟日本人拚命,軍統工作重心立刻轉向抗戰,兩姐弟也暫時放下了家仇,
對付漢奸。
這一年來臥底汪偽,在刀山上走鋼絲,兒時恨事拋諸腦後,卻沒想到在北平
會遇到「已經死去」的母親。
久別重逢,賈敏端詳著兒子,粉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化,一會兒柔情萬種,一
會兒又疑慮重重。
何天寶也看著母親,看得出她用濃妝遮掩著歲月的痕跡,留住即將消逝的美
貌,重重的眼影蓋住了眼睛周圍可能的細微皺紋,一雙杏眼仍然靈動清澈,濃郁
的口紅突出了總是彷彿微微嘟著的、性感的唇形。
幾分鐘後賈敏先開口:「你們是重慶的人?」
何天寶說:「不是,我是追隨汪先生的。」
賈敏說:「否認也沒用,我是你媽,我不信你會作漢奸。」
「我也不信……」
何天寶想說「我也不信你會拋夫棄子」,改口說:「我也不信汪先生會作漢
奸,國事糜爛,求和是逼不得已。」
賈敏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搖頭說:「想不到我們家出了一個鐵桿國民黨,
一個鐵桿共產黨,居然還會出一個鐵桿賣國賊。」
何天寶冷冷地說:「汪先生不是賣國,而是為國家收拾殘局--八年前中東
路之戰的時候,貴黨對蘇俄之忠誠,我們是自愧不如。」
賈敏說:「明白了,我只好大義滅親,讓我的同志們如果遇到何毓秀,就以
漢奸處理,格殺勿論。」
何天寶無法控制自己,飛快地反唇相譏:「你不必說得好像很為難,你又不
是第一次大義滅親。」
賈敏表情慘然,說:「我當年對不起你們,特別是你,還有秀兒……」
她低下頭,捂著臉,肩膀聳動,發出壓抑的哭聲。
何天寶楞了一下,本能地拍拍她肩膀。
賈敏趁勢撲進他懷裡,伏在他肩頭。
何天寶緊張地東張西望。
北平民風保守,男女當街擁抱的場面難得一見,周圍不多的幾個行人都停下
了腳步看西洋景兒。
「我拋家捨業,自認是解放人類……可自己的兒子……卻當了漢奸……」
賈敏抽抽噎噎地抓著何天寶的肩膀,「你快走吧,我的同志、軍統的人、還
有那些抗團殺奸團什麼的,隨時可能會向你下手。」
何天寶手足無措,低聲說:「好好……您冷靜點兒,這是街上。」
賈敏是北平人,何天寶小時候跟媽媽都說北平話,此時不知不覺就冒出來了
。
賈敏已經泣不成聲,抽抽噎噎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何天寶只覺得頭皮發脹,脹到一個頭兩個大,「我們不是漢奸,我們是殺漢
奸的--我們是軍統特工。」
賈敏猛地抬頭,粉臉上絕無淚痕,連妝都沒有蹭到,露出一個譏誚的微笑,
說:「我知道。」
何天寶楞住。
「這才是特務的世界,萬事小心。」
何天寶點了點頭,慚愧萬分。
「別往心裡去,你這是關心則亂,你是有情義的孩子。」
賈敏露出一個溫暖而狡黠的笑容,抬手掐掐他肩膀,說:「還好,我兒子終
究不是漢奸。」
「好不了太多,」
何天寶苦笑:「我們可是重慶的反革命。」
賈敏沒有接這個話茬,說:「我先走了,通知我的同志留神秀兒,如果遇到
就把她保護起來。」
何天寶說:「嗯,我也去通知我的同志,還有南京。」
「先不要聯絡南京……」
賈敏眼珠亂轉--她雖然人到中年,眼睛仍然黑白分明、明亮靈活,「你新
到北平,就有人費這樣大的力氣設局對付你們--你們在南京得罪了什麼人?」
何天寶驚覺危險,七十六號的人對他不算親熱但絕無敵意,如果這次大柵欄
的局是針對他們而設的,這個一百八十度轉彎從何而來?他邊想邊說:「我們離
開南京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這才三天--這幾天出了什麼事嗎?」
賈敏搖頭,說:「我看你們是暴露了,趕緊去找你們在北平的人,讓他們設
法尋找秀兒,你必須立刻離開。」
遠處走來幾個路人,賈敏攬住何天寶的胳膊,拉著他走向胡同深處。
兩人身體挨著,何天寶的手先是放在母親的臀部旁邊,覺得不合適,就稍微
向上,攬住了她的腰。
賈敏雖然生過兩個孩子,但天賦異稟加上這些年江湖奔走,身材恢復得很好
,腰很細,臀部寬大,手放在腰臀連接處感受她走動時的搖擺,別有種獨特的性
感風情。
看看四下無人,賈敏停下,問:「你有渠道離開北平嗎?我聽說軍統的人前
陣子損失很重。」
何天寶說:「有。」
又說:「但是我不想走。」
賈敏說:「毓秀已經暴露了,你必須走。」
「應該可以解釋的--我們之前隨汪精衛流亡河內的時候,所有人都學過用
手槍。」
何天寶說:「我在汪偽政府裡,就有機會刺殺那些大漢奸,還能接觸到日本
方面的機密。我決不能輕易離開。」
「萬一秀兒……即便秀兒回來,她腳上有槍傷,也必須離開,你的妻子突然
失蹤,你怎麼向日本人和北平的漢奸解釋呢?」
何天寶看著賈敏,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自己都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到了,但
已經脫口而出:「既然國共合作,你就來接替姐姐,扮演我媳婦兒,好不好?」
聽到兒子的這個古怪提議,賈敏臉上一陣飛紅,搖頭說:「秀兒雖然跟我長
得相似,畢竟差了十幾歲,瞞不過去的。」
「北平沒人見過姐姐,只有檔案照片,你也說過你們長得相似,而且你長得
很年輕,打扮打扮,完全混得過去。」
賈敏看著他,紅唇顫動,卻找不到回答,勉強一笑,說:「找個地方坐下說
吧,讓我考慮考慮,還得向上級匯報。」
何天寶伸出手擺出握手的姿態,問:「這麼說,你答應了?」
賈敏沒有跟他握手,像個小媳婦兒一樣挽住他手臂,說:「讓我再想想--
你這人太異想天開了。」
兩人挽臂穿過胡同--何天寶拚命想要移開注意力卻不由自主地再次確認賈
敏的胸部確實比何毓秀的大--兩個車伕老遠在巷口望見,慇勤地跑過來,問:
「先生太太,去哪裡?」
賈敏在何天寶耳邊說:「找個清淨點兒的地方,說兩益軒。」
何天寶對車伕說:「去兩益軒。」
兩個車伕用手巾重新給車座撣一次土,恭敬地請兩人入座,脆生地吆喝一聲
「好咧」,拉起車子魚貫而行。
兩益軒離正陽門不遠,車伕們一路小跑,幾分鐘就到。
夥計們讓進兩位客人,不等點菜先擺上清茶一壺,小菜兩碟,一碟酥鯽魚,
一碟芝麻醬拌苣末菜。
何天寶一楞:「你們弄錯了吧?我們還沒點菜呢。」
「這是夥計們孝敬兩位的一點心意。」
北平飯莊子的夥計嘴巴很甜。
賈敏現在表現得像個,何天寶讓夥計推薦了四個菜,兩人對酌。
北平飯莊子的夥計最有眼色,看出這對男女不想人打擾,點了菜給兩人倒了
酒,就遠遠走開。
兩人邊吃邊聊,賈敏簡單說了兩句外面的情況。
上星期七七事變三週年,日本人舉行了一次慶祝會,抗日殺奸團的成員就在
散會後暗殺了主持人之一、《新民報》總編吳菊癡。
去年的中秋大搜捕之後,日本人大吹大擂過這個組織已經被摧毀,這一下十
分丟臉,他們猜測抗團的人跟華北偽政府高層有牽連,就火速從滿洲國調了一批
日本和偽滿警察進關,接辦北平的「恐怖分子」,搜捕抗團的殘餘成員。
何天寶說:「我聽說抗團本來是國共合作的,不過自從去年中秋節之變後,
你們的人就退出了,今天你怎麼會出現在大柵欄?」
賈敏正色說:「抗日殺奸團並不是軍統的部屬,而是平津人士自發組織的,
我們去年退出是因為抗團樹大招風,不利於抗戰,但是我們仍然跟抗團保持著密
切合作。」
何天寶說:「這裡不是大後方的報紙,我不想跟你爭辯什麼。」
賈敏吐個煙圈,算是回答。
剛巧跑堂的來上菜,何天寶岔開話題,問:「北平的飯館都是這樣嗎?我是
說不等客人點菜就先送兩道?」
「當然不是。只有這些老字號才這麼做,他們的跑堂的都是久經訓練,看人
準得很。這些年世道不好,已經差了許多,我小時候,家裡從相熟的飯館叫菜,
都不給現錢的,而是每年算三次帳……」
賈敏是土生土長的北平人,說起家鄉就高興起來,不住口地說些北平的變化
,以前如何如何,現在又如何如何。
說了半個多小時,賈敏才發覺一直都是自己在說,就問:「這些年你們一直
住在南京?過得怎麼樣?」
「跟共諜子女一樣。」
何天寶脫口而出,然後立刻後悔,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冒出這麼一句。
本來以為已經死去多年的母親活生生的出現,本該是很戲劇性、很煽情的場
面,偏偏這位匪諜母親卻沒表現出什麼母子親情,年輕漂亮神采飛揚沒心沒肺的
樣子讓他火大。
賈敏吃驚地看著何天寶,兩隻杏核眼瞪圓了,楞了一會兒彷彿突然意識到彼
此的關係,問:「你們一定很恨我吧?」
何天寶不答,坦然地跟她對視,不凶狠不在乎但絕不游移,這是何天寶的特
長之一,能讓面無表情地激怒任何人,何毓秀稱為「孤兒之怒目」。
賈敏彷彿完全沒注意到兒子的眼光,問:「那你為什麼會提議由我來接替毓
秀?」
何天寶苦笑:「因為現在咱們是盟友,拋棄前嫌共禦外侮。」
「那是動員民眾的宣傳,你這樣的聰明人不該相信。國共惡戰十年,血海深
仇,怎麼和解?我同意你們軍統的觀點,國共必有一戰。」
賈敏神色坦然,「等到日本人走了,第三次內戰的時候,如果你遇到我,我
不會手下留情的。」
何天寶舉起酒杯,說:「彼此彼此。」
「那你還讓我扮演你媳婦兒?你看我們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賈敏輕聲笑起來,跟兒子碰杯,一飲而盡。
「國家危亡,江山已經丟了一大半了,現在我必須留在汪偽系統裡,能多拿
到一個字的情報,都是好的--國事重於私仇。」
賈敏紅唇一動:「私仇?」
何天寶沉默,但表情坦然。
賈敏取出香煙和象牙煙嘴,問何天寶:「你吸煙嗎?」
何天寶掏出自己的,說:「我自己有。」
母子倆都不再說話,沉默地噴雲吐霧,避開彼此的眼神,一起注視藍色煙霧
在夏日黃昏的明亮陽光中跳升。
何天寶看著母親的眼睛,她作為年近四十的女人來說,保養得極好,妝也化
得精緻,皮膚顯得光潔細緻,人到中年常有的眼袋和魚尾紋都近乎沒有,只是眼
神出賣了她的年紀。
那種有說不完的故事的眼神,絕不屬於年輕女人。
賈敏吐出一個眼圈,紅唇露出苦笑,問:「那麼,我幫助你,對於我黨有什
麼好處?」
「國家將亡,你怎能總想著一黨私利?」
「君子不黨。既然結了黨就是小人。小人當然要算計私利。」
何天寶想了想,說:「你幫我掩飾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們設法讓你暴病身亡
,這樣我就可以繼續潛伏下去。而在你配合我演戲的期間,我每個星期給你一份
南京的情報。」
「我在北平,需要華北的情報。南京的情報我們自有渠道。」
何天寶冷冷地說:「在汪精衛身邊的圈子裡,我跟李士群是平起平坐的。」
賈敏搖搖頭,說:「相信我,你的情報不值我一個月的時間。」
何天寶早就猜測南京高層有人跟重慶暗通款曲想腳踏兩條船,以那些人的作
風,共產黨這邊也下點籌碼並不奇怪,他無計可施,索性投降:「既然你肯坐下
來談,就說明你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說說你的條件吧。」
「好。」
何天寶不問條件是什麼,看著她,等著。
賈敏抬眼看天,紅唇無聲地動,手指輪番顫動,好像在算帳,過了一會兒說
:「我幫你一個月,你籌一筆錢給我們,日本軍票、國民政府法幣都可以,折算
下來要值一萬大洋。」
何天寶盤算了一會兒,伸出一隻手,說:「我不是財神爺,五千大洋。一口
價--我只能弄到這麼多。」
「成交。」
賈敏說,「不過我的權力有限,只能說原則上同意,還要徵求我上級的意見
。」
「什麼時候能回話?」
「今天。」
賈敏說,「我們很需要錢。」
共產黨的接頭地點在西城,母子倆分坐兩輛洋車到西單。
在府右街附近又遇到一個路卡,五個北平警察站在那裡檢查證件,一個拄著
東洋刀的日本顧問站在一邊看著。
檢查何天寶的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警察,抬手就放行了。
賈敏遇到的卻是個油裡油氣的乾瘦警察,笑嘻嘻地張開雙臂,說:「小姐這
麼著急去哪裡啊?讓我搜個身……」
「你尊敬些!」
何天寶說:「她是內人。」
說著握住賈敏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賈敏順勢攬住了他胳膊,像是受驚的普通女人。
那日本人突然走過來,給了瘦子一耳光,喝道:「沒禮貌!」
然後對賈敏說:「證件。」
賈敏似乎要去摸自己的坤包,何天寶忽然想到何毓秀的證件還在自己口袋裡
,不動聲色地捏了賈敏腰部一下,旗袍下的肉體結實而有彈性,迅速滑走。
賈敏像觸電一樣僵直了半秒鐘,然後迅速恢復自然。
何天寶取出姐弟倆的證件,遞過去。
那日本警察拿著賈敏的證件對著她端詳了半天,用生硬的中文問:「你換了
髮型?」
賈敏說:「是。」
日本人點點頭,說:「郎才女貌,大大的好。」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4-1-23 11:35 編輯
]
2013-12-29 21:18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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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后面情节怎么发展吧。我认为母子以夫妻身份同居,假戏真做,难免会发生点小暧昧。至于是否乱伦,现在还不好说。
2013-12-29 22:32
#2
oldgu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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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是母亲 己出现疑是男女主角是两姐弟 全文极淡绝无打炮场景 是什么胡庐啊?
胸前挂两粒葡萄
下面长个大森林
80斤
老婆是也
2013-12-30 08:25
#3
acdseea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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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原帖由
oldguy
於 2013-12-30 08:25 發表
标题是母亲 己出现疑是男女主角是两姐弟 全文极淡绝无打炮场景 是什么胡庐啊?
更新3了,作者号称明天就有肉戏
2013-12-30 21:51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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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4-5
作者:whatever11
第四章、我們要長大成熟才能保護自己
母子倆在西四大街人流最熱鬧的地方暫時分手,賈敏自己去見共產黨接頭人
,何天寶進大光明電影院看電影。
現在是戰時,電影院裡卻人山人海,大概是想要逃避現實吧。下一場放滿洲
映畫協會拍的《白蘭之歌》,北平滿街都是廣告,主演是日本人力捧的滿洲國少
女明星李香蘭。何天寶買票入場,這李香蘭聞名不如見面,影片內容也是乏味的
宣傳,何天寶幾次起身要走,又不想太顯眼,觀察周圍的觀眾,大多數看起來像
是中國人,看得津津有味。
好容易挨到電影散場,何天寶跟著人流往外走,忽然有些患得患失,如果共
黨方面不同意「借兵」呢?
走出戲院,看到賈敏站在門口等他。天已黃昏,街燈初上。深黃色的燈光裡
,她隨隨便便地站在街燈下,面目模糊,曲線婀娜,姿態顯得有些疲憊,同時透
著風情萬種,像個摩登妻子,又彷彿盧浮宮裡從希臘虜掠的女神像。
何天寶本能地整整襯衫,走上去開口卻找不到合適的稱呼:「……見到了?」
賈敏杏核眼轉到眼角,瞟他一眼,點點頭。
「怎麼說呢?」
賈敏轉過眼直視前方,不看何天寶。她個子比何天寶矮一些,不抬臉的時候
燙起來的頭髮遮住了半張臉,何天寶只看得到那張朱紅濃郁、像酒又像血的嘴唇
。那朱唇輕啟,小聲說:「你不願意叫我媽媽,可以直接叫我名字。這麼點兒小
事兒都吞吞吐吐的不痛快。」
何天寶痛快地說:「賈小姐,您那邊兒回話兒了嗎?」
賈敏說:「五千塊,我們三天內要一半,我裝死之後,有人會找你收另一半。」
何天寶說:「好。」
賈敏這才正過身子,對他鞠了個半躬, 說:「接下來這一個月就請多關照
了——當家的。」
何天寶拿著輝子給的紙條,找到了金啟慶給他租下的住處,金魚胡同24號。
金魚胡同在東城,東頭靠著東四南大街,西頭出去就是東安市場。洋車停在24號
門前,何天寶嚇了一跳,這院門好大,比六國飯店的門還寬闊,朝裡敞開著,露
出一面影壁。
賈敏攬住何天寶的手臂,笑吟吟地輕聲說:「你在南京做到什麼官兒了?這
院子趕得上前清的王爺了。」
繞過影壁一看,原來這院子不過是金玉其外,朱門背後藏著個大雜院。
影壁後的空地上有個自來水池子,往前是條甬道,兩邊是高高低低的隔牆合
窄門,材料新舊都不一樣。
一個圓臉小老太太正在水池旁邊洗菜,聽到腳步聲抬頭看,立刻就問:「兩
位是何先生何太太吧?」
「你怎麼知道?」
「二輝子他家以前是北邊兒小羊市做買賣的,金大爺也租過我的房——我是
這兒的房東,姓白。輝子已經把你們的行李送來了,正給你們拾掇呢,快去吧。」
白老太太說了「快去」,卻並沒有真的結束談話的意思,反而介紹起了這院
子的歷史。這裡本是一個滿清公爺的宅子,民國後國公爺沒了收入,只能賣房子
,逐漸分割改建成許多小院,白老太太丈夫在世時是專門「吃瓦片兒的」,就是
職業房東,有點兒閒錢就買房子,陸陸續續買下了國公府,分隔成各種尺寸的住
宅出租,這次金五給他們租的就是其中一處「最規整、最標緻的」。
至於金啟慶為什麼叫金五又叫「金大爺」,這是因為金五是金啟慶在金家的
大排行但是他爸死得早他幾個叔叔伯伯料理後事的時候佔了他們家不少便宜所以
金啟慶他媽就叫兒子「大慶兒」……
老太太根本不管何家「夫婦」愛聽不愛聽,口若懸河地說個不停,何天寶束
手無策,還是賈敏有辦法:「大媽您家裡是不是燉著肉呢?我好像聞見糊味兒了。」
白老太太抄起菜盆翻身便走,彷彿傳說中的大內高手。
母子倆相對莞爾,賈敏臉上濃妝豔抹,笑起來卻有種意外的淘氣味道。
何天寶立刻有些惱火自己,跟這個仇人在一起為何會感到愉快。
兩人很容易找到自家院子,從甬道西側的一個門進去,是從前這國公府的西
跨院,裡面又隔成三家,他們是西小院,南北各有一家鄰居,共用原來西跨院的
大門。進院一看,裡面倒是很整齊,北房三間住人,南牆下兩間小房,一間廚房
另一間是西式衛生間。東西牆下種著秋海棠,玉簪花,繡球,虎耳草等好伺候的
花草,院子中間種著兩棵棗樹一棵香醇,樹下高高低低地種著幾株石榴和夾竹桃。
房子裡面都是地道北平式的,地下是方磚鋪地,花格子木窗糊著窗戶紙,頭
上是白紙糊的天花板。賈敏家在清末也算是宅門兒,看這些很熟悉,她當年離家
出走跟著何天寶的父親私奔,所以跟家裡親戚斷了往來,何天寶從沒到過北平,
自然沒見過老式北平住宅,看什麼都新鮮,但又不願請教賈敏,就不說話,只跟
著看。
輝子告辭,何家「夫婦」在門後告別,賈敏挽著何天寶的胳膊,何天寶注意
到胡同兩邊影影綽綽彷彿有十幾雙眼睛看著他們,應該是好奇的鄰居。
關上院門,母子倆分開,對視。
賈敏豎起根手指放在紅唇邊,示意何天寶不要說話,慢慢走過來,湊到他耳
邊輕聲說:「我們即使是在家裡,說話也要謹慎。」
「你懷疑隔壁有特務?」
「北平特務多,日本人,華北偽政府的人,還有你們南京汪偽的人,恐怕都
想要盯著你。」
何天寶譏誚地一笑:「你忘了貴黨的人了。」
賈敏柳眉一豎,正要反唇相譏,有人突然踢踢踏踏地沿著甬路走開,砰砰砰
地打門。
何天寶開門,進來個滿臉熱情笑容的北平婦女,說:「何先生是吧,我是甬
道北頭兒的,我們當家的姓邢……」
何天寶說:「原來是邢大嫂。」
「不是,我們當家的排行老八,這片兒的街裡街坊都叫我八嬸兒。」
「八嬸你好。」
「你們小兩口新搬過來,還沒拾掇呢吧,要不要幫忙?」
「不用了。」何天寶還擋在門口,賈敏輕輕拉了他衣襟一把——像小媳婦兒
給丈夫打暗號,笑著說:「八嬸,請屋裡坐。」
「不用啦不用啦。」嘴上這麼說著,八嬸已經走進了正房坐下了。
何天寶只好跟進去陪她坐著聊天,八嬸坐在那裡,口才不遜於金啟慶白老太
太,而內容截然不同,彷彿少林武當難分伯仲。八嬸走的是應時應景的路線,她
從即將到來的端午節說起,說到應該去哪裡買金蒿哪裡買粽葉哪裡買干棗;然後
又介紹好的棗子應該產自哪一縣哪一鄉,而哪一方的人來北平常做哪一行買賣,
哪一行買賣在哪條胡同扎堆兒,哪一行手藝人在哪處茶館淋牙…
賈敏燒了水,洗了茶具,泡好了茶端上來,八嬸還在用嘴畫北平地圖,剛剛
畫完半個天橋,看樣子再說一個鐘頭也畫不到東單。
賈敏過來讓茶,坐下,八嬸更是來了精神,先誇了十分鐘賈敏模樣標緻,又
打聽他們兩人老家兒(北平話:父母)都在哪裡做什麼的,再問:「你們倆多大
年紀,結婚幾年啦?」
何天寶看賈敏,賈敏說:「我們是娃娃親,我比他大四歲,他後來留洋了,
前年剛圓房。」
八嬸不依不饒:「秀兒,別讓我算賬啦,你到底多大啦?」
「二十七啦。」賈敏少說了一輪,若有意若無意地看了何天寶一眼,當著兒
子裝嫩有點不好意思。
「哦,這麼大還沒開懷(註:女性懷第一胎)那可得上心了。我跟你說,京
西有個妙峰山……」八嬸鬼鬼祟祟壓低了聲音,估計要開新書,講《北平求子學》
了。
賈敏好演技,滿臉專注地聽著,還敲邊鼓:「可說呢,我也著急著呢,倒是
他是留過洋的,說什麼都是緣分,反而不急。」
何天寶覺得時候也差不多了,輕輕咳嗽了一聲,問:「八嬸,您今個兒來,
除了認街坊,還有別的事兒嗎?」
「啊,何家嫂子,這些老媽媽令兒改天等何先生出門兒我再來跟你細聊,也
解個悶兒。何先生,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八嬸終於說到了正題,「我除了
忙活家裡那點子事兒,也偶爾幫街坊介紹個使喚人,你們府上要不要用老媽子丫
頭什麼的?」
何天寶說:「先不用了。」
賈敏說:「我們當家的有點兒潔癖,自己常用的東西都不准外人碰的。」
八嬸眼珠亂轉,笑嘻嘻地說:「你們新來北平不知道,我們這裡僱人比南方
便宜。還有我說句冒失的話,既然太太沒開懷,先生不如買個人來,又得使喚,
又能傳宗接代,那也不算外人了是吧?」
她說到傳宗接代,何天寶才明白這位八嬸還代賣小老婆,誠心開玩笑:「北
平還能買人?」
「我這可不是枴子拐來那些,都是親爹親娘自個兒賣的,保證是黃花大閨女……」
賈敏看她越說越不成話,就露出面有難色的樣子攔住她:「八嬸,我們當家
的這剛到北平,他那個事情還不知怎麼樣。等我們日子穩當些,再找你商量吧。」
「好好,應該的,秀兒你真是個會過日子的媳婦兒,可不像現在那些女學生
,只知道花錢——何大爺好福氣……你們忙吧我先回了。」八嬸嘴上說著,屁股
卻紋絲不動。
何天寶立刻站起來送客,說:「不再坐一會兒了?」
「不坐啦,你們這一路從南京到北京,一定累得很了——對了,現在這從南
京到北京,火車要走多少個鐘頭?」八嬸好容易站起來,又跟賈敏說了半個多鐘
頭,才終於走了出去。
送走八嬸,關了院門,何天寶動作誇張地抄起門閂插在門上。
母子倆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賈敏瞬間收起笑容。
何天寶愣了一下,低聲問:「怎麼?」
「我是學你,好容易衝我露個笑模樣,然後馬上就翻臉。」賈敏說著轉過身
去,臉對著門,說是生氣,更像是撒嬌。
何天寶跟她相處了一個下午,感覺上急速親近起來,雙手搭著母親肩膀作勢
幫她按摩,說:「您當初做的事兒也不怎麼地道,還不容我生氣了?」
「你自己說的國事重於私仇。現在我不是你的仇人,是你苦苦哀求借來的救
兵。」
何天寶扳著賈敏轉過身,滿臉陪笑:「我這是內戰後遺症,彎兒轉的慢。現
在我已經調整好了,再有對您不尊敬不禮貌不友好的行為,我受罰。」
「罰什麼?」
「我請您吃飯。」
賈敏終於笑了:「貧吧你就。」
「我貧還是您貧?」何天寶掏出懷錶,指著表抱怨:「虧您能跟個人牙子也
有這麼多可聊的,從五點鐘聊到七點多。」
「我還指望跟她瞭解街坊四鄰的情況呢。」賈敏說:「再說你還不是一個勁
兒地留人家,不再坐一會兒啦?」模仿兒子的二把刀京片子,惟妙惟肖。
何天寶說:「我那是客氣話,而且那句話我是站起來說的。這麼明顯的送客
,她還看不懂?」
賈敏搖頭,說:「啊呀,那是送客?我可真是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是留洋
回來,學英國紳士風度,向這位……五女士獻慇勤,要來個吻手禮。」說著撐不
住笑了。
何天寶說:「我就算要獻慇勤,也要找些女明星女名媛,怎麼會找個老太婆?」
賈敏眯著兩隻鳳眼,做出生氣的樣子:「說的也是,你這樣的青年俊傑,怎
麼會搭理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太婆?」
何天寶賠笑著走過去,雙手扶著母親的肩膀,湊到她耳邊說:「我可不是說
她的歲數,是說她這個人。四十歲並不老,是女人最美的年紀,關鍵要看她本人
會不會保養修飾。比如說您吧,這個這個,遠看像是我姐姐,近看是我媳婦兒。」
「胡說八道。」賈敏轉過身,剛好對著鏡子,忍不住端詳了自己一下,烏云
般的頭髮下,一張仍然美麗卻難說年輕的臉上飄過一陣紅暈。
她這些年也跟幾個革命同志有過露水姻緣,但這一生經歷的男人都是一本正
經甚至土頭土腦,哪裡有何天寶這樣優雅而有情調?恍惚中賈敏突然看到鏡子裡
自己酡紅的臉頰,趕緊低頭,慌慌張張地往西屋走,說:「你先收拾行李吧,我
要檢查一下這屋子。」
賈敏到隔壁房裡平靜了一下,從大坤包裡取出一樣儀器,開始在屋子裡地毯
式的搜索。何天寶對面靠牆放著個擺放小擺設的閣子,賈敏蹲下去一格格地檢查
。她背對著何天寶,彎著腰,屁股剛好探向何天寶這邊,臀部顯得更大更圓,腰
肢顯得更細,對比之下,觸目驚心。
何天寶只覺得呼吸困難,趕緊移開視線,問:「你在找什麼?」
賈敏說:「竊聽器。」
竊聽器材在中國是貴重物品,何天寶不大相信日本人會對他這種小人物用竊
聽器,笑著說:「你這麼大聲嚷嚷,就不怕被人竊聽去了?」
賈敏說:「按照日本特工條例,他們不會在監控對象入住新地點的時候就安
裝竊聽器,那樣容易暴露,因為我們新搬家,肯定會增減家具開箱收拾什麼的。
他們會等到我們安頓下來之後才動手。」
何天寶更迷惑了:「那你還檢查什麼?」
「只是確認一下,另外瞭解一下房屋結構,對可能安裝竊聽器的地方,以後
檢查的時候也能心裡有數。」
何天寶呼吸恢復了自然,笑著問:「你不會給我裝一個吧?」
賈敏說:「我們可沒那種高級玩意兒。我到處檢查,你去把你和秀兒的假履
歷寫出來給我背熟。」
何天寶寫了,賈敏檢查完房子,過來慢慢默讀。賈敏讀了幾遍,起身出門,
到院子對面的廚房燒水泡茶,又走回來再讀幾次,說她全部都記住了。何天寶考
了她幾個問題,賈敏對答如流。何天寶倒不意外,他自己記性特好,估計是遺傳
自賈敏。閒著無事,何天寶在小院裡裡裡外外到處走,看到堂屋裡一個用繡花布
蓋著的四四方方的東西,掀開之後是個收音機。打開之後,是北平特色的曲藝節
目夾雜著各種廣告。
賈敏在東屋叫他,進去一看,窗下砌著半間屋子那麼大的一面大炕,賈敏笑
起來:「你沒睡過炕吧?」
何天寶確實沒睡過這種東西。所謂炕是黃河以北才有的特殊的床,用磚壘成
,再用三合土密封,下面是空的,叫做炕洞,灶門開在房間外面,冬天燒炕的時
候,把特製的火爐——叫炕爐子的——放在有?轆的鐵架上,推進坑洞裡。
賈敏打量了一下環境,說:「今晚先胡亂湊合一下,明天我去扯幾尺布來,
厚的作窗簾,薄的我們扯在我們中間,楚河漢界。」
賈敏坐在炕沿上,摸著平整光滑的炕面,說:「睡慣了法國彈簧床再睡中國
土炕,可委屈你了。」
何天寶隨口說:「我們孤兒哪有那麼講究……」他說到這裡立刻改口,說:
「抱歉,隨口亂說的。」
賈敏溫柔憐憫地看著他,說:「對不起,小寶。」
何天寶平生最恨被別人可憐,冷笑著說:「不必。」
「你恨我吧?」
何天寶滿臉假笑:「我只知道您是我重金請來的救兵,以前咱們見沒見過打
過什麼交道,我全忘了。」
賈敏坐姿彷彿微微變了,彷彿被電擊了一下,低聲說:「你不懂的。」
何天寶只覺得一股戾氣從心頭湧起,說:「你為什麼拋棄子女,害死丈夫,
我確實不懂。」
賈敏靜靜地看著他,全無愧色,說:「你們的犧牲,是為了全人類的解放。」
「這是誰說的真理?南京夫子廟的孫道士還是上海城隍廟的吳鐵口?」何天
寶雖然知道此刻絕不該和賈敏翻臉,卻忍不住要諷刺她。
「我們不要說這些了。」賈敏細聲細氣地說,「我們最好什麼都不要談了,
你還是趕緊想辦法調回重慶吧,你太年輕,容易情緒化,不適合做間諜。」
「是啊,比心狠手辣,我得拜您為師。」
「夠了,別耍小孩兒脾氣!」賈敏忽然低聲叫起來,站起身直面何天寶,說
:「我確實對不起你,我已經道了歉,如果你願意聽,我能一直說三天三夜,說
我多麼後悔,但是世上沒有後悔藥,你要是這麼沒完沒了,咱們沒法兒合作。」
何天寶站起身,直愣愣地鞠了個躬,說:「您批評得對,對不起,賈同志。」
他走出正房,穿過院子進衛生間開淋浴器,這個淋浴器是一戰前的舊貨,需
要先燒一桶水再慢慢放出來的,此時直接打開流出來的都是冷水。何天寶也不脫
衣服,將腦袋伸到蓮蓬頭下,沖了幾分鐘,重新站起,襯衫上半截都濕透了,冷
水滾滾,流下後背和小腹,他終於冷靜下來。
他走到院子裡,看著牆外的一叢竹子,反省剛剛自己的失態。這是源於十年
的離棄,還是因為這個女人讓他有點特殊的意亂情迷?
北平的夜漸漸安靜下來,隔壁院子里夫妻吵架聲、遠處東四電車「鐺鐺」聲
,胡同口的叫賣聲、胡同裡的洋車車輪聲……一一消失。
賈敏在房裡輕輕咳嗽一聲,慵懶地說:「當家的,不早了,歇了吧。」
何天寶走進房裡,賈敏躺在土炕的東頭,臉朝著牆,一動不動。何天寶自己
去躺在土炕的另外一端,也把臉對著牆。
不知幾點鐘,又下起小雨來,敲在瓦上,沙沙聲響。
母子兩人躺在大炕的兩端,聽著雨聲,一夜無眠。
第五章當封閉的角落蒙上窺探的眼
直到窗戶紙上透出黎明的淺藍色,何天寶才眯了兩三個小時,他睡醒一看表
,才七點鐘,外間已經傳來人聊天的聲音。
何天寶起身出來,看到堂屋桌上擺了熱騰騰的油條豆漿,旁邊坐著個十七八
歲的圓臉胖丫頭,嘴唇上汗毛很重,有點像鬍子。兩人一見何天寶出來,就不說
話了。
賈敏介紹,說這是共產黨的聯絡員錢招娣,一會兒她們會去打聽何毓秀的消
息。「你自個兒去赴宴吧。」金啟慶昨天讓輝子送來份正式的帖子,今天要擺酒
,給何天寶接風。
「你自己小心,北平人表面上和氣,肚子裡規矩多得很 ……而桌上可能有
特務在看著你。」
「您再說我就該緊張了。」何天寶點頭答應著,又讓招娣:「錢小姐,一塊
兒吃點兒吧。」
招娣不客氣,坐下開吃。何天寶自己跟著吃了半根油條,就忘了吃,端著豆
漿碗看著招娣發愣。招娣同志好像蟒蛇成精,整根整根的油條瞬間消失在喉嚨裡
,彷彿嚼都沒嚼。
一邊嚼著最後一根油條,招娣感嘆:「你飯量可真夠小的,從來不干活兒吧?」
何天寶看著空蕩蕩的盤子,說:「是,我飯量小。」
「你是國民黨的特務?」
何天寶看看賈敏,賈敏做了個招娣是自己人的眼神,他就點頭稱是。
「你抓過殺過我們的人沒有?」
何天寶遺憾地搖搖頭,說:「我受訓後就對汪偽工作,一直沒機會跟貴黨交
手。」
「汪偽?」招娣莽撞地問:「你為什麼不刺殺了汪兆銘那個大漢奸?」
何天寶說:「我們軍統刺殺了他幾次了,倒是你們共產黨,刺殺過幾個有頭
有臉的鬼子漢奸?」
招娣說:「我們是保存有生力量,有效地抗日,好鋼用在刀刃上——有機會
刺殺汪兆鈞的時候,你可別含糊啊。」
何天寶冷笑:「當然。你這好鋼躲在鄉下等著看戲吧。」
招娣沒聽出他語帶諷刺,說:「民國二十六年打響了以後我們鄉下就沒演過
戲,要看戲你得去延安,那邊兒有新戲,聽說可好看了。」
「我聽說有部《劉姥姥土改大觀園》,你看過沒有?」
「講土改的,你看過?講的哪個地方的事兒?」招娣不知道這是挖苦,追問
細節。
何天寶故意說來不及了,閃身就走,把「好鋼」丟給賈敏。
何天寶先去王八茶館坐了半個鐘頭,喝了半壺茶。這兒的夥計是南京駐北平
的內線,何天寶跟他聊了幾句,夥計用暗語表示沒有什麼新動靜。何天寶察言觀
色,覺得對方不知道有人針對自己姐弟倆設陷阱的事情。他小聲打聽昨天大柵欄
槍擊事件的詳情。
夥計去了好一會兒,端了碗爛肉麵擱在何天寶桌上,低聲說:「是日本人收
到內線消息抓抗團,不關咱們的事兒,別瞎打聽。」
何天寶不得要領,時間快到,只好先去金啟慶的飯局。金啟慶請客的地點不
是六國飯店或者飯莊子,而是在南城磁器口一處平房。金啟慶說這是他的祖宅,
大清亡了之後陸續分割變賣,只剩下這麼一個角落,他留著作追思。裡面只有一
間北房加一個院子。
院子大約十幾平方米,假山佔了一半,另一半搭了涼棚,上面爬著葡萄藤。
北方門楣上掛著十幾塊各種匾額,看字意竟然是這家末代王孫的祠堂。祠堂當然
是不能擺酒的,所以飯桌就擺在當院葡萄架下,吃炸醬麵。
雖然地點和菜式都透著寒酸,金啟慶的招待卻是一板一眼,雖然是炸醬麵卻
有大家風範,也特別的麻煩。說是吃麵,一張大八仙桌卻擺得滿滿噹噹,中間是
裝滿面條的銅盆,和幾大海碗醬料,一碗炸醬是用香菇水、茴香等調的,另有幾
碗用來拌麵條的熱菜,有取燈胡同同興堂的燴三丁,荷花市場馬家的燒羊肉,周
圍層層疊疊堆著幾十樣菜碼,除了黃瓜水蘿蔔之類的青菜,還有月盛齋的羊肉天
福號的肘花等等名小吃。
桌邊坐著五六位陪客,都是穿長衫的舊式人物。自從七七事變之後,北平有
身份或者自認有身份的中國人就開始流行穿長衫,以示跟國民黨無關。金啟慶一
一給何天寶介紹,何天寶被突然差來北平,對此地名人不熟,聽起來都是些文藝
界的人物,只有最後兩位嚇了他一跳。
這二位一個是七八十歲的白鬍子老頭兒,嘴裡不剩幾顆牙齒;一個是土頭土
腦的小老頭兒,像個走街串巷的鄉下手藝人。
金啟慶說:「這位是齊白石先生,這位是他的高足李苦禪。」
何天寶雖然沒學過琴棋書畫,這兩師徒還是聽過的,實在沒想到會是如此模
樣。
齊白石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句話,他嘴裡沒牙,只有不知哪裡的口音,何天寶
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抱拳拱手「久仰久仰,彼此彼此」地答應著。齊白石鬆開
抱著的拳頭,抄起碗就撲向那碗據說是用帶皮雞、海參和云腿的燴三丁,倒了一
半在自己面前的海碗裡。
金啟慶看出何天寶沒吃過炸醬麵,親自幫他調了一碗。何天寶嘗了一口,味
道不錯就是有點咸,嘴裡大聲叫好。金啟慶特別愛聽恭維話,被誇一句立刻如沐
春風,又覺得何天寶誇得外行,自己找補幾句:「你們南方人不知道,這炸醬麵
和炸醬麵可不一樣……」
金大爺話匣子打開就沒完了,先說他們家當年吃炸醬麵如何講究,再說這院
子來過某某親王,某某格格,某某太傅,牆角那堆假山石是乾隆年間打蘇州運來
的,旁邊的竹子是從和珅家的移來的,魚缸是宣統爺御賜的,趴在石頭上睡覺的
貓是當年光緒爺的某某貴人養的。
何天寶實在忍不住了,問:「光緒朝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這貓得多大年紀?」
「是她出宮之後後來養的,也不該叫貴人了,該叫老太妃。」
雖然何天寶仍然不大相信這貓的來歷,不過經過金啟慶這麼一介紹,這院子
立刻蓬蓽生輝。
齊李師徒是一對妙人,雖然名滿天下,卻毫無文人風骨,倒像是兩個走江湖
的滾刀肉。何天寶說什麼,他們都當耳旁風,只是埋頭猛吃,齊白石幾乎一人包
辦了那碗燴三丁。金啟慶和其他幾個人刻意應酬何天寶,說些北平的政商人物。
一個姓周的北洋小官僚說了句話,吸引了到何天寶的注意,說:「何先生得
跟金大爺乾一杯,金大爺為了幫你找那院子,四九城溜溜跑了一個月。」
何天寶起身舉杯敬金啟慶,說:「這我還真是馬虎了,我還當是輝子幫我找
的。」這叫順手牽羊,離間一下金啟慶和輝子。
金啟慶笑:「這個輝子就愛吹牛,那房子的房東確實認識他,但當時沒有合
適的房子,你南院的鄰居小曹是我朋友,知道我找房子,你那院子一空出來就告
訴我了,我這才定下來的。」
「哦,我還沒見過這位曹先生,改天一定要登門面謝一下。」
「是啊,小曹在保安局做事,你想在北平吃得開,就非得跟他交朋友。」
「保安局算什麼,七十六號早晚要接收北平,他們那些人都得丟了差事。」
一個醉醺醺的小官僚嚷嚷著對何天寶舉杯:「小何——哥哥拿酒蓋臉兒跟你直說
了,臨時政府自治委員會哥哥是看不上的,哥哥的前程就指望你了。」
何天寶還想再打聽,所有人卻都跟著說起北平臨時政府改組的事情,這裡都
是些混不進北平漢奸政府的失意者,紛紛表示北平這些人都是沐猴而冠汪精衛才
是正宗雖然齊燮元王克敏對他們青眼有加三顧茅廬他們一定守身如玉等著汪先生
召喚。
何天寶試了幾次也無法把話題轉回自己這位保安局鄰居身上,只能跟著一群
人大吃大喝,盡興而散。散席的時候,何天寶注意到那個讓他覺得古怪的小老媽
子不見了,只有金大嫂一個人收拾桌子。何天寶去了趟跟南京有聯絡的錢莊,把
賬上的活動費全數提出,叫洋車回24號院,路上藉口買冰讓夥計從錫拉胡同繞一
下,這裡有軍統極少數未被破壞的聯絡點,表面看風平浪靜。何天寶猶豫了一下
,沒有進去打聽消息。
回到金魚胡同24號院,他穿過甬道,推開西跨院的院門,花園裡滿庭月色,
兩廊下種的花樹在晚風中沙沙響。
賈敏已經開了他們的小院的院門,何天寶看看甬道里沒有別人,不等關門就
問:「你今天出去過嗎,有沒有我姐姐的消息?」
「聽說秀兒跳進護城河了,至今沒有找到屍體,她水性好嗎?」
何天寶搖頭:「她只是受訓時學過,之後也沒怎麼練習,昨天又受了傷,我
覺得……」
「這年頭凡事要往好裡想,只要一天沒確認,你姐姐她就是逃走了。」
賈敏拉何天寶進院子坐下,從廚房裡端出一碗乳白色的東西,說:「喝酒了
吧?這是我剛買的滿洲乳酪,解酒。最好把它都吃了。」
何天寶這才想起剛買的冰,他起身把冰提到廚房,放進冰桶裡,所謂冰桶就
是個很高的木桶,裡面用來存冰,下面放個銅盆接水。此時電冰箱極少,普通的
殷實人家都用這樣的木桶,從外面買大塊的冰儲藏。
賈敏稱讚:「呦,想得真周到,我剛燒了水,你洗個澡吧。」
何天寶之前很小心地控制了酒量,倒也沒什麼醉意,吃了一碗乳酪,酸甜清
涼,他搖搖晃晃去衛生間,毛巾香皂都擺好了,換洗內衣褲也找了出來,整齊地
擺著。
何天寶忽然有種溫馨的感覺,他抬手給了自己一記耳光,咬牙切齒地低聲說
:「清醒點!這女人不像別人的媽媽,她是個鐵桿赤匪,一個殺夫棄子的瘋子!」
何天寶洗了澡換了衣服,被酒精浸透的身體松爽了很多,他慢慢走出來,初
夏的晚風吹過庭院,透體清涼。
賈敏已經重新燒了滾水,已經沏了一大壺濃濃的茉莉花茶等他,拉他到搖椅
上坐下,用青瓷海碗倒了一大碗茶放在當院的木桌兒上,說:「這是新沏的香片
兒,慢慢喝吧。」
何天寶說聲「謝謝」,坐下端起茶杯聞聞,清香撲鼻,問:「你晚上吃的什
麼?」
「我自個兒做的炒疙瘩。」
何天寶隔著淡淡的茶煙看面前的賈敏,發現賈敏換了何毓秀的白色西式睡衣
,她個子比何毓秀矮幾公分,身材稍稍豐腴一些,衣料很薄,隱約看得到胸部的
輪廓,何天寶的目光在乳房上停留了幾秒鐘。大而堅挺,好想摸摸。
何天寶強迫自己轉眼往上看,看到母親她前也洗了澡,頭髮濕搭搭地用挽了
個髻子,家居美婦人的造型,似乎比青澀的姐姐更動人。
賈敏似乎注意到了兒子的眼神,唇角微微一歪,露出一個淺笑。
何天寶搖搖頭停止胡思亂想,拿出兩疊日本軍票放在竹桌上,說:「這些你
拿著當家用吧。」
賈敏也不客氣,接過來數一數,笑著說:「這麼多,到底是你們比我們有錢。」
「左邊這疊是南京給我的真幣一萬軍票,左邊是我帶來的重慶印的假鈔,應
該是天衣無縫,不過你們花的時候還是小心些。」
賈敏忽然到了他面前,附身摀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講話,嘴上嬌嗔著說:
「還沒關門兒呢,幹什麼啊你……」
她的胸部就在何天寶眼前,何天寶紅了臉,眼睛沒處放,莫名其妙地看賈敏
,卻看到賈敏另一隻手沾著茶水,正在竹桌上寫字。
何天寶收攏心神,看她寫的是:「我們白天都不在家,有人裝了竊聽器。」
何天寶跟著寫:「在哪裡?」
「堂屋桌子下面。」賈敏湊到何天寶耳朵上——此時她整個人幾乎已經伏進
何天寶懷裡,忽然身子一晃,幾乎失去平衡,她俏皮地一笑,索性坐到了兒子腿
上,上身趴在他身上,對著他耳朵說:「放心,咱們在院子裡說話,他們百分之
九十九是聽不到的。」
何天寶忽然注意到,母親鬢角有兩道微微的汗漬,露出比周圍稍黃一點的皮
膚,原來她每天都化了妝的。女為悅己者容——她每天坐在家裡,難道是化給我
看的?
賈敏坐在他腿上不起來,拿起一真一假兩張軍票,對著堂屋門,接著那裡透
出來的電燈光翻來覆去地看。
何天寶只覺馨香撲鼻,滿眼都是玲瓏曲線和驚鴻一瞥的白色肉體,尷尬之極
,遽然滿頭大汗,說:「我想聽聽收音機。」
賈敏居高臨下地瞟他,笑著說:「這樣的心理素質……還學人家作間諜?」
「是啊,我也發現進錯了行,一直考慮著換個職業。」何天寶站起來,放下
茶杯走進堂屋去擺弄收音機,電台裡傳出京劇的聲音,馬連良的《甘露寺》,「
勸千歲殺字休出口」。
賈敏跟著進來,何天寶怕她繼續捉弄自己,趕緊一臉嚴肅,用手指沾了茶水
,在桌上寫字:「竊聽器在哪裡?」
賈敏脫下鞋子,赤足緩步行走,她走路貓一般輕巧,毫無聲息。她走到角落
裡擺著花瓶的小桌子,指指桌子的一個角落,何天寶探頭望去,果然在桌腿桌面
相連接處的榫頭旁嵌著個小東西。
賈敏悄無聲息回到桌邊,寫道:「這是美國貨,真下本錢 。」
何天寶苦笑搖頭,拿起香煙,說:「我去院子裡抽支煙。」
賈敏明白其意,問:「在屋裡抽得了,出去幹嘛?」
「院子裡又涼快又幽靜,還有花香,所謂暗香疏影,吸煙特別有味道。」
「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回到院中坐下。
何天寶問:「我們在院子裡說話,沒關係嗎?」
「院子裡雜音多,今晚有風,草木嘩嘩響,他們什麼也聽不出來的。放心,
我曾經專門研究過竊聽器。」
「你在蘇聯受過訓?」
賈敏點頭。
「讓您給我扮演家庭主婦,屈才了。」
「扮演家庭主婦就有五千塊一個月,這樣的好買賣我是來者不拒。」
何天寶酒意上湧,又出口傷人:「您這算人盡可夫吧?」
賈敏柳眉一豎:「你專門找姐姐媽媽扮演老婆又算什麼?中國成語好像都不
夠用的。」
何天寶不知如何應對,訕笑著換個話題問:「咱們想辦法搬家?」
賈敏冷笑:「我嫁雞隨雞,隨你。」
「您這是話裡有話。」
「你這軍統精英的主張,我一個掉錢眼兒裡的共諜就不指手畫腳了,反正你
應了我五千塊,如果因為你自己搞砸了提前撤走,我也要收全款。」
何天寶雖然惱火,但自己壓住,問:「我哪兒沒想周全,請您指點。」
「求我?求人至少要陪個笑臉兒吧?」
何天寶勉強堆出個假笑:「我年紀輕經驗少,到不到的,請您一定直言不諱。」
「這房子是汪偽替你安排的,你為什麼放著免費的房子不住要搬走呢?」
「我去跟鄰居大吵一架?」
「還是不妥。」
「乾脆說是偶然發現了竊聽器,一邊走正規途徑通報重慶,一邊搬走。」
「怎樣才能偶然發現呢?至少需要把桌子掀開。」
「我可以不小心摔一跤。」
「那桌子是老古董,紅木的,沉重無比,就算是狗熊都未必撞得倒。再想想
吧。」賈敏說,「我在家跟白老太太街坊八嬸兒串了兩次門兒,聽說北院兒和南
院兒是新搬來的,對門兒在偽政府任職——你一定是汪精衛的大紅人吧?」
何天寶苦笑搖頭,他不大相信會有人安排三份的特務來監視他,說:「照你
這麼說,北平的漢奸就不用幹別的了。」
商量不出頭緒,何天寶決定相信媽媽這間諜老前輩的意見,以不變應萬變,
踏踏實實在金魚胡同住下來。房子裡裝了竊聽器,天氣又熱,兩人就呆在院子裡
對口供,背誦生平簡歷老家親戚。何天寶不斷提問,賈敏老練地削了一塊冰,沒
有冰錐就用菜刀剁碎,開了齊白石送給何天寶的洋酒,邊抽煙邊喝,活像上海的
交際花,隨口回答,分毫不差。
何天寶皺著眉頭:「你記性是不錯,但態度還得認真點兒。」
「我幹這個十幾年了,要是沒有一心二用記台詞兒的功夫,腦袋早就掛在城
門上了。」賈敏得意地嬌笑,她帶了三分酒意,花枝亂顫。
「那您不用溫習了——」
「這些不用再背,時候還早,你教我法語好不好?」賈敏拿過一個空酒杯給
何天寶倒了半杯。
何天寶接過酒杯,賈敏跟他碰杯,嬌滴滴地說:「何老師,人家一點基礎都
沒有,您可要手下留情哦。」
何天寶喝了一口,想著賈敏是否有意撩撥自己自己又要如何應付,心裡七上
八下,不知道是擔憂還是期待。
賈敏卻認真地學起法語來,很快就背下了十來句常用的問候語還有何家姐弟
當初在巴黎時讀哪所學校、老師同學的名字、住過的地址等等。聊到法國,何天
寶來了興致,拿出一張從法國帶回來的香頌唱片放給賈敏聽。賈敏堪稱聰明伶俐
,聽著兩遍就能跟著唱幾句,而且唱得跟普通中國學生不同,絕無戲曲味道。
何天寶凝望這醇酒香煙間的豔婦,忽然一陣心慌意亂,自己提醒自己:冷靜
,她不但是敵人,而且是母親。想到這裡,久曠的下體猛地激動起來。
賈敏問:「你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沒事,我不習慣喝白酒,酒勁上湧,還是早點兒睡吧。」
兩人一起去洗手間刷了牙,並肩穿過院子回房,天上一輪明月,周圍安靜無
聲,全世界彷彿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走進房裡,何天寶的心忽然猛烈地跳起來,小聲問:「你沒掛簾子?」
賈敏拉了拉他,兩人並肩在床上坐下,賈敏湊到他耳邊,低聲說:「我後來
想想不妥,北平人愛串門兒還愛推門就進,咱們這左鄰右舍又可能藏著專門監視
你的特務,沒準兒會想法子進來看看。咱們就這麼睡吧——我是你親媽,小時候
你天天跟我睡,哪裡還講究這些?」
她的下巴貼著他的肩膀,她的嘴唇擦過他耳垂。
何天寶艱難地說好,強自鎮定地躺下睡了。賈敏又去了洗手間,不知道做什
麼。
何天寶閉上眼,心中有些煩躁,覺得今晚分外炎熱。朦朧中聽到什麼東西稀
稀簌簌響,彷彿來自窗外,又彷彿來自身邊。聽腳步聲是賈敏回房,爬上大炕的
另一端,有暗淡的汗香飄來。
何天寶再翻身向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這一夜做了無數的夢,一會兒夢見
父親,一會兒夢見姐姐,夢見的最多的母親,一會兒是童年記憶中高大身影,一
會兒是如今云鬢蓬鬆的側影,一會兒兩個身影合而為一,周圍漸漸虛化,只剩一
個裊裊婷婷的、緊裹在白色繡花旗袍裡左右擺動的屁股。
他猛地驚醒,發現自己懵懵懂懂地滾過了整個大炕,側躺在母親身邊,一手
還摟著母親的腰。何天寶慌張地鬆開手,徹底清醒,閉著眼僵硬地側躺在那裡,
感到暗夜裡一陣一陣,層層疊疊的女人香氣,將自己重重包圍。
(待續)
2013-12-31 08:45
#5
moneyman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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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好像會很好看的長篇小說!!
2014-1-1 20:22
#6
130373816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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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说不错,有新意。希望作者不要太监。
2014-1-2 08:44
#7
woshitengten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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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
第六章別在黑暗中,黑暗中將我召喚
第二天一早何天寶和賈敏出門,剛好一個西裝革履留仁丹胡的男人從甬路上
過,那男人滿臉堆笑地打招呼:「何先生何太太,小姓曹,就住你們隔壁。」
「曹先生!我還說改天要登門拜訪,謝謝你幫我們找了這麼好的一處房子。」
「客氣了,金大爺問起,我順口提了一句而已。何先生這是要去哪裡?」「我們
新搬來,周圍拜拜街坊。」「那一定是要先拜喬老先生了,我還有點功夫,陪你
一起去吧。」這院子分割得大小不一,喬家的院子最大最規整,喬老先生七十九
歲,也是整條胡同最有年紀的長者,所以胡同裡新搬來了人,都要先去看他老人
家。
曹先生如此熱情,何天寶無從拒絕,賈敏說:「曹先生這麼整整齊齊地一早
出門,肯定有大事要忙,我們就不耽誤您了。」何天寶這才明白曹先生的表現只
是北平式的客氣,並非真想和他一起去拜訪喬老先生。
曹先生說,「金五爺跟我是很熟的朋友,他跟我說過,讓我帶您二位周圍走
走認認門兒的。」一路寒暄著已經走到了巷口,何天寶攔下一輛洋車,熱情洋溢
地把曹先生推上去,好像是多年老友一般。
何天寶拍拍手,問賈敏:「我表現怎樣?」賈敏微微搖頭,說:「你推他上
車推得太堅決了,沒分寸。」又說:「你覺得昨晚會不會是他?」「昨晚什麼?」
「我半睡半醒的,彷彿聽到院子裡有動靜,然後你就靠過來跟我睡--你不是覺
得院子裡有人才靠過來的?」「不是--我睡覺不老實,見笑。」何天寶臉紅,
低下頭,覺得賈敏彷彿瞟了自己一眼,偷眼看賈敏,賈敏目不斜視,何天寶也不
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兩人沉默著同行,拜訪了胡同裡的兩家老人,又拜訪了同院子的房客們。十
一點鐘輝子進院子來找,金啟慶擺了酒,讓何先生何太太務必賞光。何天寶有點
意外。輝子又恢復了北平人模樣,又熱情又客氣地解釋:「金先生知道何先生是
洋派人物,上次請客沒請太太,覺得失禮。所以今天是金太太出面,請兩位吃頓
午飯,雙方女眷認認門,以後多親多近。」到了六國飯店,出了電梯就聽到走廊
裡隱隱迴盪著一陣叫喊:「咿……咿……哦……哦……」何天寶問輝子:「金大
爺這是……」輝子面帶忠厚的笑容:「在陽台上喊嗓子,金大爺是票友,跟尚長
春唱過清音座子的……」賈敏看何天寶一臉茫然知道他很少聽戲,低聲提醒:
「尚長春就是尚小雲的兒子。」「那麼尚小雲又是……算了當我沒問。」三個人
剛進套間,金啟慶就穿著一身小褂,和一個高個子圓臉中年婦女一同迎出來,圓
臉女人自然是金夫人,四個人互相認識了一下。金大嫂和賈敏唧唧呱呱地說笑起
來,好像認識多年,兩人都說又亮又脆的北平話,熱鬧的很。金啟慶眼睛一亮,
高興地問:「弟妹這是……」金大嫂說:「順兒他爹,你猜怎麼著,我這大妹妹
準是北平人。」金啟慶立刻興高采烈,對賈敏的態度親熱了許多,彷彿北平人本
身就是項榮譽和證書。金夫人親熱地拉著何毓秀往裡走,說要給她看自己當閨女
時去天津讓泥人張捏的像兒。
金先生讓何天寶坐,說:「見笑了,內人交往的都是些同樣的北平主婦,聽
說有位流過洋的新派人物兒要來,高興得半宿沒合眼。」賈敏看了何天寶一眼,
意思是「你放心我把你的履歷都背熟了不怕她盤問」就進去了。
金啟慶忽然小聲說:「兄弟,雖然我也防著輝子,但你該用車的時候還得用
他,不然日本人會覺得你在防著他們。」「你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何天寶驚奇
地發現這位金大爺居然不是一隻草包。
「當然,我給的錢又不多,輝子會開車,會打槍,會說日本話,為什麼要跟
我混?」何天寶點頭說:「不錯--可您怎麼知道他是日本人那邊的,他也可能
是七十六號派過來的。」金啟慶忽然瞪大眼睛:「老弟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啊?」「其實我是七十六號的間諜。」「是嗎?」何天寶心裡說「你是棒槌。」
哪兒有一上來就亮出自己身份的間諜?不過這並不稀奇,汪偽政權草創,什麼不
著調的人都往裡拉,「七十六號的人沒告訴你?糊塗啊……」金啟慶一拍大腿。
「您認識七十六號的人?」何天寶想知道七十六號誰這麼糊塗。
「我做情報算是兼差,我是受丁默邨委託的,我們認識二十來年了,也是老
交情。」「是嗎?我跟七十六號沒什麼來往,更不必說丁先生這種高層人物了。」
何天寶含糊答應著,委婉地解釋說自己也不是做情報的,算是非正式地跟代表南
京跟華北自治委員會打交道的渠道。
金啟慶眼珠亂轉地打量了何天寶半晌,說:「嗯,我看你斯斯文文的,又這
麼年輕,估計也不是我們這行的人。」有人敲門,那小老媽子跑去開門,何天寶
上下打量她,看不出任何毛病。大門開了,進來兩個人,領頭的中等個兒,儀表
堂堂,後一個像個跟班兒。何天寶心裡吃了一驚,臉上則是一副茫然不識、等著
介紹的樣子。
進來這人他認識,是軍統最大的叛徒王天木。王天木去年九月被捕變節,導
致軍統在上海、濟南、天津等地的組織遭到毀滅性打擊。王天木變節前是軍統四
大金剛,在沒有軍統的時候就負責浙江省特務工作,何天寶受訓時候王天木去給
他們講過話。
金啟慶給他們作介紹,王天木笑呵呵的跟何天寶握手寒暄,又介紹身邊那人
「這是小傅」,王天木的態度斯文又熱情,像個喝過洋墨水的買辦,聊了幾句他
突然指著何天寶問「小傅」:「你覺不覺得他有點面熟?」「小傅」問:「你是
三道高井第幾屆的?」何天寶茫然地問:「什麼三道高井?」王天林說:「大概
是人有相似,金兄弟,咱們能走了嗎?」賈敏和金大嫂走出來,何天寶等著兩個
特務的反應,兩個特務卻只打了個招呼,對女眷們保持中國式的禮貌和疏遠。
一行人坐汽車去東安市場「小食堂」吃西餐。金啟慶已經訂好了位子。何天
寶一看,是是張十人長桌,他看金啟慶,金啟慶說:「我請了兩桌陪客,都是去
過歐洲的,跟你們一定說得來。」王天林先笑起來:「小金你整我,我說要蹭你
頓飯,你就帶我來這種雙雙對對的洋派飯局。」何天寶心中不安,不動聲色地抽
煙喝茶,賈敏還在一邊跟金大嫂說個不停,彷彿沒聽見這邊的話,只是暗暗伸手
握了何天寶的手一下,暗示他放心。
何天寶完全不能放心,他雖然跟賈敏分開多年,但也知道現在歐洲全境反對
共產主義,賈敏就算出過國,也只可能去過俄國,怎能對付西歐留學生的問話。
聊了十來分鐘,兩對陪客同時到達,第一家子姓雷,男的是燕京大學的教授,
女的是助教,都帶眼鏡,都是從德國回來的,都有些德國人的嚴肅木吶。
另一對姓孟,跟雷家夫妻則截然相反,一絲書卷氣都沒有,男的在法國混了
個哲學博士,現在大腹便便的像個政客,神情桀驁,又是中國特色的政客。女的
在法國帶了五年孩子,一見賈敏就自承完全不會法語,又跟丈夫不叫丈夫只叫
「Cheri 」,問賈敏:「金大哥說你們都是在巴黎大學讀書的,你們住哪裡呢?」
「羅耶格拉街, Royer Collard. 」賈敏說得平淡自然,字正腔圓。
何天寶心裡佩服,不配是老間諜,學了一個晚上就到這種程度。
「Royer Collard ?是拉丁區嗎?」孟夫人還沒完了。
「不錯。」「好像在盧森堡公園西邊的?」「不是,在東邊,靠近聖雅克街。」
何天寶攬住賈敏的肩膀,無聲地表示讚賞,問:「你們住哪裡呢?」孟先生趾高
氣揚地說:「我們在香榭麗捨旁邊租了一層樓,逼仄得很,客廳裡放一張麻將桌
就再放不下別的。就是門口有間咖啡館不錯,常常能碰到畢加索和海明威。」何
天寶氣盛,冷笑說:「畢加索是住在四區的,常常跑到八區去喝咖啡--這家店
的咖啡一定好得不得了。」賈敏打圓場說:「四區和八區也沒有多遠,都在右岸
麼。」何天寶被賈敏的巴黎地理嚇到了,忘了繼續擠兌孟先生。
金啟慶連忙把話題引向雷家夫婦,原來雷教授曾在德國著名的法本集團搞研
究。金啟慶就問他德國的情況、歐戰的勝算,孟先生偏要插嘴發表意見。金啟慶
像個說相聲的捧哏似的敷衍著,同時不露聲色地點出孟先生即將在北平充當要職,
雷教授也不是完全的書獃子,立刻捧了孟先生幾句,桌上的氣氛終於重新恢復到
正常狀態--空洞而熱鬧。
何天寶剛鬆了口氣,啞巴似的雷太太卻使出了致命一擊:「何太太,你不記
得我了?」賈敏眨眼,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咱們在法國見過,在……」
雷太太說:「在Hotel-Dieu小武那裡。」賈敏搖頭:「我確實記不清了,咱們只
見過一面吧。」雷太太說:「確實,小武第一天發薪水,請大家打牙祭,中國留
學生見者有份。」「那麼多人,虧你記得我。」「那麼多人只有你最漂亮嘛。」
「哪裡哪裡,我其實最羨慕你,風度氣概不遜於那些男學生,這就叫腹有詩書氣
自華吧。」幾個女人互相恭維了一番,大家和和氣氣地吃完了飯,洋派人物們拿
著菜單選甜點,王天木帶著他的跟班先走了。
孟先生批評北平吃不到合格的西餐,賈敏說:「北平也有出色的西餐,只是
出色的都是本地化了的。比如這小食堂,它的牛排意面只是普通,最出名的是它
獨創的甜點' 奶油栗子面' ,可不比法國那些Patisserie差。」原來這奶油栗子
面是北平西餐館的獨創,把炒熟的栗子研成細面,像花生粉一樣干松香濃,加上
打攪過的新鮮奶油,用小勺吃,勝過歐美的慕斯。
孟先生卻也光棍,一嘗之後讚不絕口,對「何夫人」更是五體投地,對何天
寶說:「你這位夫人真是羨慕殺我啊。」何天寶拉過賈敏的手,說:「那我可得
抓牢了。」賈敏花枝招展地笑,分寸拿捏得極好,得意洋洋卻不輕浮。
幾個人相約互相照應,和氣分手,彷彿多年老友一般。
等到身邊沒了閒人,賈敏小聲笑問:「你很看不起我吧?剛兒我說對了法國
街名的時候,看你那喜出望外的樣兒。」「有點兒。」「別以為我們共產黨就是
一群言必稱俄國的土包子,共產主義可是在法國英國起源的,我有個上司是正牌
法國留學生,專門給我們講過巴黎地理和社會風俗。」「我怎會以為你是土包子,
論到吃喝玩樂,我回去修煉十年也不是對手。」賈敏得意地笑,就當這是恭維。
何天寶說:「我現在端正了對貴黨的認識,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好搭檔,就
像兩黨合作共同抗日一樣。」賈敏點了支煙,冷笑一聲,說:「嘴甜在我這兒沒
用--兩黨合作共同抗日?是互相拆台各自抗日吧?」何天寶知道她說的是實話,
只是沒想到她會這樣口快,突然把尷尬的事實擺出來,立刻沒詞兒了,只能笑而
不答,想抽支煙掩飾尷尬,伸手去摸,卻沒帶在身上。
賈敏摘下自己口中的煙遞給何天寶。何天寶接過,昏黃的光線裡,煙嘴上一
個口紅印,紅得觸目驚心,吸一口,不知是什麼滋味。賈敏像個哥們兒似的拍拍
何天寶的肩膀,說:「國共的事情是大人物決定的,你我兩個小角色,要想在這
北平城活下去,就真的要精誠合作了。」何天寶又吸一口煙,遞還給賈敏,說:
「精誠合作--明兒帶我找一家不比小食堂遜色的館子。」賈敏開心地笑,說:
「只要你結賬。」
從第二天開始,何天寶上午在金啟慶的陪同下找房子招人辦商會,午後就和
賈敏四九城兒的吃喝玩樂,晚上去聽戲看電影,不到八九點鐘不回家。一切都是
賈敏帶路,他結賬。表面的理由是家裡有竊聽器,實際上兩人都很享受這種彷彿
一起旅行的感覺。兩人絕口不提往事,就像一對因工作臨時搭檔的酒肉朋友。
七月底的一天,天氣極熱,外面下火一樣。兩人下午沒有出門,躲在家裡,
賈敏穿了件很薄的睡衣躲在房裡,守著冰桶聽收音機。何天寶每小時沖一個冷水
澡,沖完了就光著上身只穿條大褲頭坐在門洞的陰影裡打盹。
下午三點鐘有人敲門,是那位孟先生派家裡的車伕送來請柬,他們新買了處
院子,要舉行入住舞會,同時也是平津留法學生會的年會。
何天寶拿著請帖發愁。
賈敏問:「擔心遇上熟人穿幫?咱們露個面就走。畢竟幾年不見,他們未必
會覺得我跟秀兒是兩個人。」何天寶猶豫再三,還是要去,因為不去太可疑,他
問賈敏:「你會跳舞嗎?」賈敏說:「會。」但是她想得比何天寶周到:「秀兒
跳得怎麼樣?留法學生會上很可能遇到認識我們的人,我最好跳的程度跟她差不
多。」剛好收音機在放西洋音樂,何天寶往當院一站,打著赤膊,卻一本正經做
紳士狀,對賈敏做了個邀舞的姿勢,說:「咱們跳跳看就知道了。」賈敏笑得花
枝亂顫,伸了只手給他。
何天寶摟住母親的腰,兩人相對而立,何天寶半裸,賈敏穿著件何毓秀的薄
紗長睡衣,結實的胴體隱約可見。
賈敏的腰肢手感堅實而有彈性。何天寶的臉騰地紅了。兩人跳了一曲,賈敏
伸手摸著何天寶的胸膛,低著頭,抬眼瞟他,小聲問:「先生……我跳得怎樣?」
何天寶的臉彷彿馬上要燃燒起來,賈敏吃吃笑,鬢角帶汗,風情萬種。
何天寶只覺下體蠢蠢欲動,馬上就要出醜,忙說:「動了一下好熱,我還得
沖個涼去。」也不管賈敏信不信,轉身衝進洗手間。
當天晚上天氣極熱,稍微動一動就是一身汗。何天寶洗了幾次澡,在院裡坐
到半夜才上床,躺在床上睡不著,面朝外躺著,一動不動,汗浸透了枕頭。他翻
身改為仰躺,偷眼看母親。賈敏臉向外側躺著,大概是天氣太熱,她脫了每天都
穿著的長袖睡衣,只剩一件無袖白色背心,這些西式內衣都是何毓秀的,穿在賈
敏身上繃得緊緊的,那具身體仍然年輕有彈性,脖頸肩膀的曲線是成熟婦人式的,
肌膚卻保持著年輕女人的豐腴白嫩,細看可以看到細細的汗珠,引人犯罪。
賈敏緩緩翻身,月光下一陣波濤洶湧。
何天寶趕緊翻身向牆,彷彿是闖空門撞上主人的小賊。
一隻溫暖細嫩的手伸過來,扳他的臉,賈敏用半睡半醒的聲音說:「小寶,
你轉過來。」何天寶轉過身。
她挪到他的枕頭上,兩人幾乎呼吸相接,她的氣息裡帶著股略帶腐朽的甜味,
像是阿爾薩斯省的白葡萄酒。
賈敏小聲說:「小寶,我問你件事兒。」「什麼?」「你是處男嗎?」「嗯?」
「你有沒有過女人?」「嗯……有過……為什麼問這個?」「……我們會被一晚
一晚地連續監聽下去的。」「嗯?」「我們是年輕夫妻,隔三差五,就得行一次
房才正常。」「……」「當然,我們是假裝。」「當然。」「雖然這樣不大合適,
但也沒有別的辦法。」「沒有別的辦法。」賈敏用蚊子般的聲音慢慢說,何天寶
用同樣的音量附和。
賈敏的頭湊過來,低聲說:「你要弄出搖床的聲音,還要呼吸沉重。」自從
母子倆假扮行房的尷尬對話開始後,何天寶就盡量遠離賈敏的身體,筆直地躺在
床邊,現在身體僵直,口乾舌燥,要發出粗重的呼吸聲倒是容易,因為他本就覺
得呼吸困難。
何天寶一邊放開喉嚨盡量無聲地呼吸,一邊試著用後背搖床,木床很結實,
幾乎不動。他無奈地翻身,雙膝雙手撐著床,緊緊閉著眼,用力前後晃動,像只
青蛙。
木床漸漸搖晃起來,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賈敏閉上眼睛,配合著木床搖晃的節奏呻吟起來:「哦……嗯……嗯……」
何天寶趕緊閉上眼睛。
賈敏的呻吟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快。
何天寶偷眼看賈敏,發現她閉著眼側著頭,微微皺眉,滿面潮紅,鬢角帶汗,
整個人裹在薄被裡,雖然不知道在做什麼,但從肩膀的位置還有薄被的形狀來看,
她的雙手似乎放在小腹下面。
何天寶不敢多看,加速搖床,喉嚨裡重重地喘了一聲,表示結束 .兩人沉默
了一兩分鐘,賈敏起身,柔聲說:「我幫你洗洗睡吧。」何天寶臉燙得像發燒,
閉著眼睛不敢看她,含混著說聲「好。」她去洗手間端了盆水來,蹲在地上弄出
嘩嘩的水聲,回到院子裡潑在地下,進屋掩上門,嬌媚地說:「睡吧,冤家。」
何天寶翻身睡到裡面,讓賈敏上床,躺在賈敏睡過的地方,賈敏拉過單被給他蓋
著肚子。
何天寶只覺馨香滿懷,不知身在何處,想閉眼眼皮卻合不上,他強行轉開臉
望著蚊帳頂兒,腦子裡飛旋著千百個念頭,胸中湧動著幾十種情緒,胯下聳立著
硬邦邦一根東西。
第七章我那顆禁不起的心,即將決堤
睡醒時,何天寶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發現自己雙手從背後抱著賈敏,一隻手按在賈敏的小腹上,一隻手抓著她
的乳房,腰胯緊緊貼著賈敏的屁股挺動,雞巴隔著衣服在她屁股上蹭個不停。
他趕緊鬆手,滾到床裡面,面朝下趴著裝睡,只覺得左臂酸痛,右臂上全是
汗,也不知道這樣抱著賈敏蹭了多久。
賈敏起身,整整衣服,似乎輕輕笑了一聲,出去了。她真是個獨特的女人,
輕佻的言行她做出來,就全無淫褻之感,只是灑脫自然。
何天寶也起身,坐在那裡,連續幾夜沒有睡好,頭腦發沉,懵懵懂懂,想著
昨晚的事情,覺得又荒唐又害羞又好笑,不由自主地,也輕輕笑了一聲。
他坐在那裡胡思亂想了十來分鐘,忽然聽到院門開了又關,賈敏提著早點進
來,在院子裡說:「起了嗎?起了就來喝豆漿吧,還有頂好的炸圈兒。」
何天寶答應著走出來。
賈敏把早點擺在桌上,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下個禮拜就是公歷8 月13日了。」
他們倆是7 月13日相遇然後開始扮演夫妻的,按照本來的計劃,在8 月13日
前後,「於秀」會暴病死去。
何天寶聲音乾澀:「嗯。」忽然膽戰心驚,不敢看賈敏,匆匆出來三口兩口
吞了一點兒早點就逃了出去。
從這天開始,何天寶以十倍的熱情投入這個蘇浙皖商會的工作,每天拖著金啟慶
找房子,看了幾天隨隨便便就訂了阜成門城牆根下的一處院子,電告南京說打算
用一個月左右掛牌開業。
這地方本是個大車店,後來幾經轉手,戰前是個福建人開的南貨行,七七事
變後,東主闔家逃回了老家,產業被日軍沒收,分成兩半使用,門面繼續出租,
後院徵用,駐紮了一個中隊的日本兵。
何天寶喜歡這裡跟金魚胡同一東一西,在北平城的兩端。何天寶覺得自己可
以常常借口宵禁住在這裡,減少跟母親同床的尷尬局面。另外住在日本軍營旁邊,
也可順便顯示自己跟日本人心無芥蒂。
北平有專門幫人操持場面的知客,金啟慶給何天寶介紹了一位籌建商會。這
位也是旗人,姓舒行六。金大爺和舒六爺委婉地暗示,這地方選得離日本駐軍太
近,可能有些商人不敢來。何天寶根本不在乎能團結多少同鄉商人,急急忙忙地
就想選個日子開業。但北平人做事急不得,何天寶再三催促,舒六爺堅稱中秋節
前就沒有黃道吉日,即便有也來不及開業。何天寶威脅舒六爺要解雇他,舒六爺
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周佛海的秘書發來封電報,含蓄地批評他太心急了,寧滬商人通過不同渠道
向南京政府表示對地址不滿,連華北自治委員會的人也有意見,沒人願意每天在
日本人眼皮底下跟南京打交道。這正中何天寶的下懷,他就是希望南京不滿意,
趕緊把自己弄回南京去,裝傻充愣說自己這招叫開門見山反客為主,反正也繞不
過日本人去,不如光明正大地擺在他們面前。南京諸公遠隔千里,也沒辦法跟他
糾纏這些細節,只能放權。
一切談妥,要付三個月房租了,何天寶才想起自己的錢都給了賈敏,他是帶
著兩個月的活動費來的,南京再支錢要等到九月。何天寶一早出門,去商會那裡
打了個轉,出來叫車去了滿清故宮。何天寶從天安門進去,看了三大殿,從東華
門出來往回走,在錫拉胡同停下,走進一家名叫玉華台的飯館。
進店坐下,夥計迎上來,安排座位,敬香煙上茶水--何天寶接了湮沒有抽
而是夾在耳朵上--才問吃什麼。
「聽說你們的淮城湯包出名,先來兩籠嘗嘗。」「這可真是不巧了,您老別
見怪--我們今天沒有湯包,材料不好買。」夥計說的是南方口音,但態度卻學
足了北平夥計的慇勤,「我剛才在廚房看見今兒早上新買的豆腐茄子不錯,還有
新送來的鮮魚,要不然我給您配兩道家常菜?比兩籠湯包多花個幾毛錢,而且又
新鮮又豐富。」「那麻煩了,我天生一樣脾氣,不吃豆腐不吃茄子,也不吃魚。」
夥計看看何天寶,問:「要不您來碗麵?揚州油爆蝦澆頭,跟北平的大大不同。」
何天寶有些失望,說:「就要這個。」這玉華台是軍統在北平最老的情報站,始
建於北伐時期,多年來一直深藏不露,潛伏而不行動,直接向戴笠報告。後來王
天木叛變,軍統在北平的情報網被掃蕩一空,只有這裡和美國校長司徒雷登罩著
的北大倖存。
兩人剛才的對答都是暗號,何天寶說不吃豆腐不吃茄子,就表示說他有事情
希望跟北平站的首腦面談,點菜是他們之前約好的暗號,如果領導在,夥計就會
推薦灌湯包,如果沒人在或者不方面會面,夥計就推薦麵條。
何天寶事先準備了張字條,趁沒人注意,塞進了那夥計袖子裡。夥計轉身去
了。
紙條裡的信號,是表示狀況緊急、請求重慶幫忙調兩萬日本軍票應急,同時
設法運動汪偽政府把他調回南京。
何天寶確認身邊無人注意,從耳朵上摘下香煙,在手裡把玩,煙卷側面寫了
一行小字:「老父沉冤,與敵同眠。請誅毒婦,洗心革面。」是何毓秀的字。
想到「與敵同眠」四個字,何天寶只覺得臉上發燒,把煙噙在嘴裡,借點煙
遮臉,裝作火柴不好用連點了幾次,覺得臉上的紅熱邵褪,才點著了煙慢慢吸著。
知道姐姐平安,他竟然沒有感到一點高興或者放鬆的感覺,只覺得心亂如麻,木
然地吸著煙,忽然想到煙捲上的字,忽然感到煙霧嗆喉,劇烈地咳嗽起來。
那夥計過來給他倒茶,何天寶擺擺手,說:「沒事兒,你給我弄壺酒來。」
酒來了,是二兩的小壺,入口一嘗,是陳年女兒紅。何天寶一口吞掉一杯,歎口
氣又喝一杯。煙掐滅在煙灰缸裡,余煙還沒散盡,酒壺已經空了。
夥計端來了一個家常菜一碗白水麵條。何天寶胡亂吃了幾口就付賬走人。出
門時聽到鄰桌在議論:「這位一定是南方人,居然把澆頭和麵條分開吃。」
北平盛夏正午時的陽光極烈,街道房屋白晃晃地放光,連最能吃苦的人力車
夫都躲了起來。
何天寶一個人走在這像鐵鍋又像蒸籠的午後,汗如雨下,渾然不覺。
他相信自己是很想遠離賈敏的,對於軍統能把自己調回南京深信不疑,整個
抗戰,軍統始終對汪偽政權保持著強大的影響力,周佛海戰後受審時堅稱自己是
軍統的雙重間諜。他在心裡反覆盤算、猶豫不決的,是要不要執行姐姐的願望,
殺死母親給父親報仇。
何天寶滿腹心事地回到金魚胡同,下車換上副禮貌的笑臉,一路跟街坊們打
招呼,回到自己的小院,離大門還遠就聽到一片鴿子叫聲。八嬸剛巧端著盆菜經
過,先打招呼「何先生回來啦。」又小聲說:「何先生,不是我多嘴,您家這位
野了點兒了--小媳婦兒家家的跑到屋頂上放鴿子,我真是從來沒見過。」何天
寶笑笑,無話可說,點頭走過。這幾天賈敏窩在家裡沒事作,又有了何天寶給她
的零花錢,竟然恢復了幾分少女時北平大小姐的作風,每天四九城到處逛,買了
許多零食和用不著的小玩意。
門從裡面插著,何天寶打門,賈敏立刻就開了門把他迎進去。「何天寶問:」
新買的鴿子?「賈敏得意洋洋:」沒買鴿子,看見有人搬家我買了些舊木頭傢伙
搭了個鴿子棚,鴿子都是我拐來的。「她也算本事,八旗子弟家傳絕學,居然能
把別人養熟了的鴿子拐到自己的棚子裡。
何天寶站在院子裡看,賈敏在西牆下搭了個木頭棚子,仔細一看,就是個大
書櫥改裝的,裡面咕咕咕的一片聲音,不知道賈敏今天拐了多少。
再看衛生間地上,大盆裡髒衣服堆成了一座小山。顯然賈敏今天只顧玩,什
麼家事也沒作。
何天寶問:「你還有衣服換嗎?要不要我陪你去買些。」「好啊……」賈敏
隨口答應,然後意識到何天寶語氣不善,一轉眼看出了問題所在,說:「對不住
啊,我沒想到髒衣服堆得這麼快,不過招娣明天就來,明晚你回來看,保證……」
「招娣?這陣子是招娣給我洗衣服?」「差不多吧。」賈敏無辜地解釋,「這是
組織安排的,我要扮演少奶奶,當然不能做事洗粗了手。正好,你幫我把這塊板
兒釘在最頂兒上--要凳子踮腳不要?」何天寶站在凳子上給鴿子棚敲釘子,在
心裡對自己說:下個月二十二號,我要殺死這個女人,給父親和姐姐一個交代,
給這段孽緣一個瞭解。
公歷九月二十二是農曆八月十五日中秋節,母親的生日,父親的忌日,何天
寶想最後幫母親過一次生日。
何天寶把殺母親的期限推後了一個月,忽然一陣輕鬆,敲完了釘子從凳子上
下來,拿起竹桌上的香煙筒子,抽出支煙放進嘴巴,被一個念頭擊中,愣在那裡:
自己與母親的關係,竟有些像英國偵探小說裡的老夫老妻,結婚日久原形畢露然
後互相殘殺。
「喂,傻小子想媳婦兒呢?」賈敏捧著只鴿子蹲在房頂上喊他,陽光照在她
身後,她的面孔模糊不清。
何天寶說:「是啊,下來我跟你說句話。」賈敏順梯子爬下來,她穿著條淺
粉色的家常散腿褲子,爬下來的時候粉色的大屁股晃呀晃,何天寶只覺鼻子一熱,
快要流下鼻血來。
賈敏拍拍手上膝蓋上的土,興高采烈地問:「什麼事兒?想學放鴿子?」
「我可能需要你多扮演一兩個月媳婦兒。」賈敏抿著嘴打量何天寶:「為什麼留
我?捨不得我?」「不是,上級讓我在北平多待兩個月,在這裡更能跟南京的那
些人攀交情,有利於我以後的工作。」賈敏說:「你要是動不動烏眼雞似的,我
也樂意跟你這兒住,難得清閒--不過這事兒得請示上級。」「那我就等你的消
息了。」賈敏挽住何天寶的胳膊,說:「你上級讓你留我,你怎麼說?」何天寶
滿臉通紅,一半是真的害臊一半是因為賈敏的胸部在他胳膊上摩擦,艱難地說:
「別鬧……」賈敏鬆開手搖頭,說:「這樣就臉紅,他們也能把你派去汪精衛那
裡--你在軍統裡得罪了不少人吧?」「那你呢,不在延安運籌帷幄,被扔到刀
光劍影的北平來,也不是因為好人緣吧?」賈敏避而不答,得意地拍拍何天寶的
肩膀:「不錯,你跟老娘混了半個月,嘴皮子總算有點長進。--你要留我兩個
月,打算出多少錢?」何天寶早料到她會談錢,說:「我只能保證先付你一萬重
慶假票子,事成之後再補你五千真鈔,如果九月沒有,十月也會有的。」賈敏說:
「好啊,如果你手緊就跟我直說,我幫你砍砍價兒。」這句話出乎何天寶意料,
他不知如何反應,不由自主地笑了。
「傻樣兒……」賈敏說:「天兒太熱這會兒沒法出門兒,等四五點鐘太陽下
去點兒了咱倆一起去趟西四,好不好?」何天寶不想呆在賈敏身邊,說自己還有
事。
賈敏不高興了:「天天出去野,把我一個人關在家裡……」「確實有事,有
個飯局。下次,下次我一定陪你去玩。」何天寶逃命似的出門,果然叫不到人力
車,一直走到東安市場前門才看到有車。何天寶索性自己走到六國飯店。
他今天確實有個飯局,是一個在北平的徽商母親做壽,給他遞過帖子。何天
寶本來沒打算去,現在就非去不可了,他看時候還早,就先到金啟慶那兒泡了一
陣子,金啟慶的優點是好客,熱熱鬧鬧地張羅讓金大嫂準備茶水點心,自己跟何
天寶天南海北又是一通聊,趕上收音機裡姜存瑞說《三國》,何天寶隨口問了句
關雲長的刀多少斤,金大爺立刻從關張趙馬黃說起,一路說到隋唐十八條好漢每
人兵器的重量。何天寶注意到金大嫂沏了茶就出去了,過了一個多鐘頭領著那小
老媽兒悄悄地溜了進來,然後由小老媽兒端茶續水地伺候,看樣子金啟慶這老媽
子不是長雇的,而是住在附近的救兵,遇到請客之類的場面就臨時招來擺擺門面。
何天寶自從見過這小老媽兒兩面,總覺得她什麼地方不對,這次留了神,看
她大概四十幾歲年紀,身量矮小,忙裡忙外手腳麻利,儼然是訓練有素的模範下
人。要說有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這麼個乾淨利落的老媽子怎麼會找不到宅門兒
裡的穩定差事,非要在金啟慶這充當工作不穩定的臨時演員。
金啟慶聊了半個鐘頭兵器譜,旁敲側擊地把話題引到經費問題。何天寶賬上
實在沒錢,只好直說:「不瞞您說,南方經濟大不如戰前,收上來點兒錢糧日本
人又要拿走大半,我這商會的經費短缺不少,看樣子以後有的打饑荒了。」「老
弟你這是捧著金飯碗要飯。」「怎麼說?」「你知道你自己是南京來的,在北平
無依無靠。普通的商戶百姓哪裡知道?汪主席畢竟也是北平的主席,咱們亮出國
民政府某某衙門的招牌來--誰不得多少給點兒面子?」「北平斷不會允許我們
建立正式的機關,我們籌辦的只是商會。」「我說招牌只是個比方,不是真的掛
一塊到阜成門外去。」金啟慶進屋拿出一個不知道什麼材料做的杏黃色匣子,打
開來裡面全是金啟慶的名片,帶著各種不同的頭銜。「咱們印上國民政府的片子,
向工商界攤派!汪先生的國民政府頭回向北平工商界化緣,誰敢不給面子?」金
啟慶躊躇滿志,又說,「如果你年輕臉嫩不好意思,老哥哥可以先代勞一陣子。」
何天寶知道金啟慶打著他撈好處讓自己頂缸的主意,這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就笑
著搖頭:「我年輕膽子小,如果金大哥要化緣也好攤派也好,我就當不知道,但
是我自己是不敢做的。」金啟慶面色不變,哈哈笑著換了話題,何天寶坐不住了
起身告辭。
他在街上閒走,買了一個三尺見方的大壽字兒讓夥計給那徽商家送去,買東
西的時候覺出有人盯梢,身形像是輝子。何天寶懶得跟他治氣,滿不在乎地叫輛
洋車出宣武門去徽商家拜壽。徽商熱情地迎出來,他家裡正唱著堂會,說底包是
馬連良,咚咚鏘的鑼鼓聲中,何天寶給一個瘦猴兒似的小老太太拜了壽,見過了
十幾個徽商四十幾個子侄,馬連良始終沒有上台,戲台上是一出接一出的熱鬧戲,
《西遊記》《封神榜》《目連救母》之類,何天寶只覺吵得頭暈腦脹,告辭走了,
徽商恭恭敬敬地送出來,臉上始終保持笑容,但一望可知是假的。何天寶猜測,
這些人心裡對自己大概只有恐懼和厭惡吧。
慢慢走回金魚胡同,只覺得這城市陳舊而美麗,人人面上笑容可掬,肚子裡
不是要錢就是要命,自己終究無處可去。
何天寶四點多鐘回家,賈敏熱情地迎出來,接提包端茶,之前玩鴿子時的住
家便裝換成了旗袍。
賈敏讓何天寶在院子裡坐下,桌上已經有了一個茶壺,賈敏從兩個茶壺各倒
了一些,解釋說:「這壺是我早沏得了放在這兒的,這壺是我新燒的水,兌上半
涼不熱的,這個天喝了最解渴。你先坐會兒喝會兒茶,晚上吃炸醬麵,馬上得。」
何天寶坐下喝了半碗茶,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最親切,問:「你見過你的聯絡人了?」
「嗯,原則上同意了,只是讓我盡量多從你這兒刮點兒經費。」「你這樣跟我交
底不大好吧?」「我怕你這傻小子一心留我,跟南京或者重慶拉下補不了的虧空。」
何天寶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兒晚上別準備飯了,不如我們先去胡同西口東安
市場逛逛,然後再吃飯。」東安市場是民國時代北平城裡最熱鬧的地方,裡面各
色商店飲食之外,還有許多說相聲唱戲演雜技的。
「平白無故怎麼想起去玩兒了?」「我中午答應你的麼。」何天寶有種奇特
的衝動,想要在殺死母親之前,讓她快樂地過完最後的日子。他雖然跟母親僅僅
重逢了十幾天,卻對她卻有著遠超其他人的瞭解,知道這名共黨分子的身體裡,
其事藏著一顆八旗子弟式的、貪吃愛玩的心。
「怎麼出趟門回來變體貼了?」賈敏笑嘻嘻地湊上來雙手拉住何天寶一隻手,
胸部貼上他胳膊,說聲「赤化!」,何天寶人還莫名其妙,臉已經應聲變紅。
第八章是你攻陷別人還是別人攻陷你最後的防線
何天寶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彈性,想說「別鬧」還沒開口。
賈敏已經走了,扔下一句:「你坐著歇歇,我去換件衣服。」過了十幾分鐘,
賈敏從裡面出來,換了件天青色的旗袍,臉上補了妝,紅唇鮮花般鮮艷欲滴,何
天寶忽然想起昨晚那場荒唐的床戲,轉開了眼睛,不敢多看。
兩人出了門,賈敏一路跟胡同裡的各種鄰居打招呼。
何天寶驚訝地問:「這才兩天,你就認識了這麼多人?」賈敏說:「家庭婦
女就要有個家庭婦女的樣子,而且這些人身上也有情報,原來南院住的是北平保
安局的特務,叫曹湯姆。你的房子就是他帶著金啟慶來看的。」這些消息何天寶
已經知道了,所以也不大吃驚,只是覺得這人的名字古怪:「曹湯姆?」「姓曹
的本來是跟著一撥美國傳教士叫什麼浸禮會的混的,塘沽協定之後投靠了日本人
. 那女人本來是個小官兒的外宅,七七事變後那小官兒帶著原配和親兒子逃去南
方了,她就變賣了抄家貨兒嫁給了曹湯姆。」「你覺得這女人說的話可信?」賈
敏搖頭:「我看她以前像是暗門子--就是暗娼。」「怎麼說?」「他們倆結婚
三年還沒生養,不合常理,只有暗娼因為多次墮胎或者得過髒病才會這樣。」何
天寶眨眨眼,想說「咱倆可也是' 結婚' 多年沒有生養。」賈敏說:「如果咱倆
要繼續演下去,過陣子我得假裝懷上了,然後再小產一次,就能混上一二年。」
何天寶覺得這話題很尷尬,點點頭又問:「那北院的呢?」「北院住的是一個單
身男人,姓嚴,自個兒說是鮮魚口一間南貨行的掌櫃。我讓招娣跟了他一天,像
是個一門心思謀生的正經人。」「八嬸家是做什麼的?」「她男人是糊棚的,一
個女兒給了同仁堂的一個坐堂大夫當填房,大兒子在瑞蚨祥當夥計,小兒子給一
家有錢人拉包月的洋車。」賈敏挽著何天寶的胳膊蝴蝶似的半轉身,轉到他面前,
得意地說:「我們婦女搞情報厲害吧。」「……三姑六婆……天羅地網。」兩個
人在東安市場遊玩了一圈,有賈敏這個能玩會玩的美人作伴,各種玩意兒都好玩
起來。母子倆玩兒累了,聽了會兒清音座子的京劇,何天寶這陣子每晚跟著賈敏
聽收音機,進步很快,頗能分辨好壞,賈敏稱讚他孺子可教。出來到福壽堂坐下,
何天寶隨便叫了幾樣菜。夥計走了,賈敏看著何天寶笑:「這兒的魚翅最出名,
我還以為你這闊少要請我吃魚翅呢。」忽然看到跑堂的領著輝子走過來。
輝子滿頭大汗,說:「何先生原來在這裡,我這通好找……」何天寶心說
「你一直跟著我還用得著找」,臉上卻奇怪地問:「你怎麼找來的?」「剛才到
您家去找您,我白奶奶說看見你們往東安市場這邊走過來了。」賈敏熱情地說:
「吃了嗎輝子?坐下再找補兩口?」輝子說:「謝謝太太,不用了太太--是南
京的電報,金大爺怕誤了事,讓我趕緊給您送來。」何天寶拿過來看,賈敏也湊
過來,何天寶有些緊張,怕是關於他調回南京的事,還好不是,原來七七事變三
週年那天在北平遇刺的漢奸文人吳菊癡明天出殯,陳公博讓他以汪精衛的名義送
一千塊奠儀,錢匯到了聯合準備銀行。
輝子鞠躬告退,賈敏熱情地挽留,何天寶也學著北平做派留客,輝子堅定地
謝絕了。
看輝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賈敏歎息一聲,吐出一個煙圈:「這姓吳的可憐,
糊里糊塗地送了性命。」原來這吳菊癡這人只是文人,平日也沒什麼惡行,這次
被殺,純屬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我聽說,去年冬天,王克敏帶著
小老婆去吃安兒胡同烤肉宛吃飯又不想排隊,還是吳菊癡路見不平把他們罵走了。」
「也許他們早有宿怨,又或者是作戲賣好。」「吳菊癡不是這樣的人,他寫過戲,
我看過他給程硯秋寫的《荒山淚》,所謂文如其人,這人肚子裡應該沒那麼骯髒。」
「文如其人怎麼能信,汪……我老闆還寫過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呢。」何天寶
看著母親,好奇地問:「你是很喜歡京劇嗎?」賈敏說:「是啊,我小時候家裡
大人都愛看戲,耳濡目染,就成了習慣。」何天寶說:「你很少說外公外婆的事
情。」賈敏說:「外公外婆是南方話,北平叫姥姥姥爺。你姥爺家是同治年的舉
人,做到戶部侍郎,你姥姥家是入關時就加入滿清的漢軍旗人,所以我小時候家
裡還挺闊,有個戲檯子,遇上什麼事兒或者趕上你姥姥高興,就請人來家裡唱堂
會……」「我聽說你們那邊兒鬧過好幾次肅反大清洗什麼的,怎麼會漏了你這個
八旗子弟?」何天寶是開玩笑說的,賈敏忽然卻面色慘白,彷彿想到了什麼恐怖
的記憶。
何天寶拿起香煙,幫賈敏點了一支,試探著問:「我在外面,聽到過一些傳
聞,說你們內部殺得很殘忍,是不是真的?」賈敏低頭吸煙,白皙的手微微顫抖:
「是真的。」「那你……」「我改了身份,說我是河北貧農。」賈敏苦笑,「現
在這個賈敏是我的化名,我的真名是李燕子。」她慢慢地吸了幾口,說:「所以,
當著招娣還有其他共產黨的人,千萬別洩露咱倆的關係。」何天寶問:「你擔心
還會有清洗?」賈敏沒有回答,只是吸煙。
何天寶問:「那你為什麼不離開呢?像張國燾一樣。」賈敏仍然不答,沉默
著吸完了一支煙,展顏一笑:「不說這個了,難得吃大餐,我想喝點兒酒。」兩
人都滿懷心事,不知不覺喝過了量,只覺得心頭亂跳,結賬出門。
兩人進了院子,坐在堂屋裡裝作喝茶聽電台,筆談了一會兒,賈敏大聲說:
「晚了,咱們歇著吧。」兩個人去洗手間洗漱。
月色下看到有人影在廚房門裡一閃。
何天寶看賈敏,賈敏剛好也望過來。
何天寶半真半假地裝醉,靠上賈敏肩頭,說:「有人潛進來了,我去把他驚
走。」賈敏說:「不行,撞破了不好收場。」兩人照常洗漱了。何天寶手攬住賈
敏的腰往房裡走,說:「我們回房。」賈敏跟著做戲,吃吃笑說:「你喝醉了…
…嗯……哪裡就急成這個樣子?」何天寶說:「我是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醉。」
他的手半真半假地揉搓著賈敏渾圓結實的屁股,胯下已經硬邦邦的了。
兩人相擁著進房,倒在床上,賈敏放下帳子,背對何天寶脫去了旗袍,又幫
何天寶脫了外衣外褲,拉過薄被,蓋住兩人。
此時兩人都是半裸,肌膚相親,擁抱纏綿,兩具身體都變得滾燙。何天寶忽
然清醒了幾分,將下身壓住掩蓋自己的醜態,保持跟母親肉體的距離,開始搖床。
賈敏忽然低聲說:「那人就在窗外。」何天寶問:「你會不會看錯了?」賈
敏抱住他一滾,自己翻到上面,大腿蹭到了兒子滾燙昂揚的下體,若無其事地挪
開,低聲說:「你自己看,左邊窗子下面。」這房子還用紙窗,左邊窗子最下面
的一個格子果然破了個洞,窗外隱隱有個影子。
「會不會是街坊住了個流氓?」賈敏說:「我們這裡四面楚歌,都像是特務,
哪個像是流氓?」何天寶敞開喉嚨發出一聲色迷迷的笑,又翻身壓住賈敏,說:
「我們隨便搞搞,裝睡算了。」賈敏咯咯嬌笑,低聲說:「什麼……隨便搞搞?
真難聽。」何天寶猴在她身上,加快節奏搖床,說:「那我說,隨便演一出春宮?」
賈敏閉上眼睛躺著,好像害羞了一樣,低聲說:「隨你混說吧--啊糟了!」
「怎麼?」「我們剛才筆談的紙筆,還在堂屋桌上。」「他不會這麼大膽子摸進
房來吧?」「隔窗望上一眼也很可疑--他似乎已經不在我們窗外了。」「我有
個辦法,就是……得罪了。」何天寶在被子裡摸到賈敏的腰胯,雙手拉住她內褲
兩側。
賈敏看著兒子,眼光在夜色中明亮而曖昧,低聲問:「你做什麼?」何天寶
低頭在她耳畔頸邊亂吻,低聲回答:「我們假裝做愛做到外面桌上,把那些紙筆
掃到地上去。」「什麼做到桌子上?」賈敏的性經驗其實遠不如何天寶。
「我抱你到堂屋桌上去做……一會兒你就明白了。」何天寶說:「現在你大
點聲音叫床。」賈敏滿臉暈紅,大聲叫起來。
何天寶藉著這聲音的掩護,扯爛了賈敏和自己的內褲,然後抓著她的腿一一
放到自己腰間,賈敏盤住他腰,何天寶托著賈敏光滑肥大的屁股,在炕上跪起,
膝行退到大炕的邊緣。
賈敏猜到了他要幹什麼,伏在他身上,柔聲說:「你這樣太累了吧?」「不
累。」何天寶下到地上,行動間,只覺自己的陽具碰到了一片濕滑泥濘的所在,
本能或者巧合的……鑽了進去。
兩人僵住,賈敏渾身顫抖,下體不自覺地在何天寶的陽具上摩擦套弄,忽然
咬住何天寶的肩膀,更劇烈地聳動屁股。
何天寶一條腿屈膝跪在炕沿,一條腿站著,支撐著肉感的母親追求高潮。
賈敏忽然不動,臉埋在何天寶肩頭,更用力地咬著,含糊地發出母獸般的嗚
咽。
何天寶又等了一會兒,等賈敏平靜下來,緩緩將仍然堅挺的陽具退出她淋漓
的陰道,嘴裡彷彿年輕夫婦般調笑著:「咱們換個新鮮地方兒。」賈敏鬆開了口,
撫摸了一下何天寶肩上的齒痕,含含糊糊地說了句什麼。
何天寶在地上站直,抱著賈敏白花花的身子走向堂屋,只覺捧著賈敏屁股的
雙手冰涼粘濕,賈敏狠狠地洩了一次身子。
何天寶把這濕答答的大屁股放在木桌上,站到賈敏她雙腿之間,下體硬得簡
直要爆炸了。
賈敏也感覺到了,低聲說:「如果你……也沒關係。」何天寶喘息著低聲說:
「我沒事……我忽然想到咱們能順便解決點正事--你說的竊聽器,在哪個角落?」
賈敏深吸一口氣,在黑暗中耳語:「你的左手邊,靠下的角落。」何天寶的右手
中多了把小刀,他扶著桌子,作勢猛力衝刺,其實是暗暗用小刀撬開桌面和桌腿
之間的楔子,然後用刀子找準竊聽器的位置,同時猛力搖晃木桌。
桌子塌了,何天寶早有準備,抄住賈敏的屁股,把她抱住,不讓她跌倒。
賈敏雙腿像飢餓的蟒蛇一樣緊緊纏住何天寶的腰,下體將何天寶的陽具齊根
吞沒,痛苦又痛快地低聲叫著:「小寶,小寶。」「小心--媽媽。」何天寶只
覺半個頭顱、整個頭蓋骨連同所有的頭髮都在熊熊燃燒,用出最後一絲理智,盡
量用冷硬的腔調低聲提醒彼此。偏偏就在這時,他精關失守,一股濃精猛地噴了
進去。
賈敏感覺到了,像八爪魚一樣緊緊纏著何天寶,吻著何天寶的耳朵,感受他
陽具的收縮彈動。
一切結束。
何天寶閉著眼睛,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賈敏在他耳邊輕輕說:「你自己說過的,國家傾覆,我們倆之間無論發生什
麼,都不值一提。」「嗯。」「這一切,都是工作需要。因為你的主意,我們成
功地毀掉了他們的竊聽器。」「嗯。」「小寶!」「嗯。」「剛才我們不是母子,
是共產黨員李燕子和國民黨員何天寶,為了對付日本人,一起演的一場戲。」
「嗯。」「接下來我說一句你重複一句。」「嗯。」「跟我說,我們是逼不得已。」
「我們逼不得已。」「我們沒有錯。」「我們無罪。」賈敏慢慢鬆開雙腿,落到
地上,恢復了正常的音量,說:「你小心別受傷了,滿地都是釘子碎木頭的--
咱們進去吧。」「你先進去我打掃一下。」「別開燈!羞死人了!」賈敏嬌呼一
聲逃進房去。
何天寶深吸一口氣,打開燈,若無其事地打量房間的情況,無法判斷是否真
的有人偷窺,決定把戲做足,然後裝作忽然發現那竊聽器的樣子,走過去拾起來
看看,丟到地上,踩了一腳,又撿起來,丟進桌上的茶碗。
(待續)
說明:
剛剛發現SIS排版軟件;本來的計劃是個十左右章的故事,打算利用聖誕節
到元旦的假給寫完的,結果越寫越長,但願能在二十章內結束;如果寫得順,
今晚可能還有一更,如果不順的話……就要等週末了……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4-1-6 11:14 編輯
]
2014-1-2 09:03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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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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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在这种情况下结合真的是太完美了,期待更新 更新 更新 !
2014-1-3 09:19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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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9-10
作者:whatever11
第九章、有一些愛情在人類的世界不被允許
第二天早晨睡醒的時候,何天寶只覺手臂痠痛,溫香滿懷,睜眼一看,自己
竟然滾到了大炕的盡頭,將賈敏緊緊抱在懷裡,自己的手握著母親的乳房,晨勃
的陽具正頂著她的屁股。賈敏背朝著他睡,臉幾乎貼上了牆壁,昨晚想必是躲無
可躲。
何天寶感覺到掌中傳來一陣嫩滑溫暖,依依不捨地放開懷裡豐腴的肉體,慢
慢抽出壓在賈敏頸下的左手,緩緩起身。
賈敏忽然動了,她仍然面朝牆壁,背對著何天寶,拉薄被裹住身體:「你自
個兒出去吃早點吧,我很困,想多睡會兒。」
何天寶慌亂地起身穿衣服,跌跌撞撞地穿過滿院閒晃的鴿子,匆匆忙忙地出
門,剛要開院門忽然想起來今天自己要代表汪精衛參加吳菊痴的葬禮,又回房去
換衣服。
衣櫃在北屋,經過堂屋的時候何天寶往南屋看了一眼,賈敏蜷成一團面朝牆
壁躺著,一動不動。
何天寶換了大褂出來,賈敏還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他狠狠心,走過去想看看
她。
賈敏聽到他進門的腳步聲,開口說:「我沒事,就是想睡會兒,你走吧。」
何天寶再次出門的時候,在胡同口遇到了開著汽車剛剛趕到的輝子。輝子送
來一張南京的電報,說的是他的替代人選已經確定,是財政局的江世孝,預計九
月一日到。這個叫江世孝的人何天寶有點印象,知道是丁默邨的小同鄉。
輝子說:「何先生,您回南京必有大用,您大人有大量,別記著我得罪您的
事情。」
何天寶心裡亂成一團,打發了輝子,找間茶館坐了會兒定定神。腦子裡像個
火車站,無數年頭紛至沓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他就這麼對著一個蓋碗坐了兩
個鐘頭,看看表,晃晃腦袋,起身去參加吳菊痴的葬禮。
雖然只是個小漢奸,但畢竟死得光榮,吳菊痴的葬禮搞得很風光,輓聯幛子
什麼的白花花擺滿了一條街,好像夏天裡下了場雪。
何天寶交了隨禮被引入涼棚下坐下,吳菊痴生前友好一半是文人一半是藝人。
主事的給何天寶單獨安排了一張桌子,又帶來一位唱大鼓的年輕女人做陪客。那
女人穿白色旗袍,姿色平平偏打扮得妖裡妖氣,出席葬禮嘴唇塗得血紅,穿件白
色旗袍,側面的衩幾乎開到腰間,露出肉色絲襪裹著的大腿。
北平人就沒有不能聊的,這唱大鼓的滔滔不絕說個沒完,還時不時搔首弄姿
一下。何天寶看著她嘴巴在動完全聽不見她說的什麼,心中感慨:同樣是燙髮化
濃妝穿旗袍,為什麼賈敏穿起來就風情萬種又瀟灑大方,這女人就像個妓女。他
在心裡回答「情人眼裡出西施」,然後自己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
過了一會兒田文炳也到了。保衛局沒能清除恐怖分子、連續搞出鬧市開槍殺
人的場面,他似乎壓力很大,憔悴了不少,但仍然鼓起興致來幫何天寶介紹各路
人物。齊燮元、尚小云等各界名流都送了輓聯,這些輓聯送到的次序也有講究,
齊燮元的那幅字是最後抬進來的,寫的是「文壇風冷」由他的一個外甥送來,字
寫得不錯,不當漢奸賣字兒估計也能混得不錯。
何天寶被那唱大鼓的十分不耐,田文炳遠遠看見,把齊燮元那位甥少爺拉來
給何天寶介紹,說這是馮運修,輔仁大學的學生,兩位都是新派學生,正好多親
多近,意思是讓馮運修做陪客。
唱大鼓的識趣走開,這馮運修穿件長衫,一身學生氣,小小年紀相貌態度就
帶著北平式的禮貌與忠厚,熱心地跟何天寶攀談。何天寶這大學生是假的,只當
過六個月學生,剩下的時間都在舞刀弄槍,遇上真學生就是李鬼遇上李逵,跟他
也沒什麼聊的,哼哼哈哈地敷衍著。
好容易到了吉時,一個不知是吳菊痴什麼人但是年齡太大絕不是吳菊痴兒子
的人摔了喪盆子乾嚎幾聲。大家列隊上車,吹吹打打地抬著棺材繞城半圈,抬出
廣安門下葬。然後大隊人馬原路回城,在河南飯莊子厚德福擺酒。
當初河南人袁世凱當國時北平流行河南菜,出現了許多河南館子,後來袁氏
倒台,河南飯館大多煙消云散,只有厚德福屹立不倒,除了有拿手菜之外,最大
的好處是這地方原本是大煙館,光緒年間因為沒能更新牌照而改了飯館,但雅間
裡仍然保留著一些精美的煙具煙榻,最適合有癮君子。
吸大煙的都去後面雅間,沒有嗜好的就在外面入席。何天寶沒話找話:「想
不到華北還有這麼多人有煙霞癖。」煙霞癖是鴉片癮的美稱。
馮運修忽然說:「願意當漢奸的人中間,許多都吸鴉片,不知道是因為意志
軟弱而吸鴉片,還是因為吸鴉片而意志軟弱。」
何天寶吃了一驚,不知如何反應才合適,乾笑兩聲,當沒聽到。
馮運修說:「我是抗團的。」
大漢奸齊燮元的外甥、竟然是抗日殺奸團的成員。
何天寶快要被這些自稱特務的北平人搞瘋了,他們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秘密
工作?肚子裡臭罵,臉上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馮運修指指靈堂上吳菊痴的照片,低聲說:「我做的。」
何天寶打量他,信了八成,這位馮少爺臉上有股無邪的銳氣。
何天寶也年輕氣盛,就說:「好樣的。」
馮運修低聲問:「你認識易老太太吧?」
何天寶從桌上的香煙筒子裡抽出根煙,低頭點煙,算是點頭。
「易老太太」是軍統的切口,戴笠的代稱之一。
「易」就是「一」,指軍統第一號人物。
這位少爺大大咧咧到處招搖也就算了,北平站的人還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了他?
馮運修嚴肅地對何天寶說:「你要謹慎一些,不該這樣隨便向陌生人吐露自
己的身份。」何天寶瞪大眼睛,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馮運修看看周圍,低聲說:「我是偷聽了舅舅的談話,你隔壁姓曹的兩口子
是保安局的特務,負責監視你的,他們在你家裡裝了竊聽器,姓曹的和他的假老
婆輪流監聽。」
何天寶只能點頭,說:「謝謝。」
馮運修說:「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的上級也不知道我來跟你直接接觸,你
千萬不要說出去。」
何天寶問:「你為什麼要這樣提醒我,而不是經過正常的渠道?」
馮運修說:「日本人從東北調來滿洲警察之後,我們的人被抓了不少,我的
消息傳不出去,可巧今天遇到你,我就冒險一下——」馮運修微微提高嗓門,說
:「弗雷德阿斯泰爾和金潔羅傑斯當然會繼續合作的,不然我們來賭一下。」
何天寶知道有人靠近,就跟著轉換話題,跟馮運修說些好萊塢電影明星。有
幾個一樣的世家子弟跟馮運修打招呼,馮運修去應酬了。
那唱大鼓的女人又湊了過來,何天寶只好敷衍著跟她聊天,沒話找話地問:
「你認識吳先生嗎?」
「偶爾跟他一起出去吃飯喝酒,瞎混。」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書呆子,傻大膽,英雄俠義。」
何天寶一愣:「英雄俠義?」
「老吳本來是文藝記者,這二年發跡了也不忘本,照顧我們這些老朋友不算
,還愛打抱不平,連王克敏這樣的大人物都敢頂撞。所以發送吳菊痴我是一定要
來捧場,不取分文還要送人情。」
唱大鼓的問:「何先生你呢?」
「我不認識吳先生,是上司差遣,派來送帛金的。」
唱大鼓的有些失望,寒暄了幾句去跟熟人聊天了。
何天寶回身看靈堂上吳菊痴的照片,想起賈敏對他的評價,心中一陣疑惑:
這人到底該不該死?
涼棚外,街邊上,馮運修和一群穿著素色長袍的少年湊在一起低聲談笑,臉
上有坦蕩蕩的信心,大概這些人就是抗團吧。
何天寶回家,賈敏迎門,穿得整整齊齊,說:「阿寶,你回來了。」她臉上
一本正經,沒了前幾天的俏皮,聲音還是甜美親切,一如如前。
何天寶進堂屋坐下,賈敏端出一個大瓷盆,裡面裝滿碎冰,碎冰裡埋著一個
蓋碗,說:「熱吧?喝酸梅湯。」
何天寶拿出蓋碗嘗一口,沁人心脾,仍然不敢面對母親,瞪著眼睛看蓋碗裡
神色的湯汁:「你熬的?」
「我買的。」
何天寶對賈敏說:「竊聽器是北平漢奸裝的,監聽者就是曹湯姆。」
賈敏寫道:「你怎麼確定?」
何天寶寫:「我們在保安局內部有人。」
「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賣力地監視你?」
「可能是衝著汪精衛來的,畢竟現在汪名義上是中國所有漢奸的共主。」
大門外傳來叫門聲,何天寶去開門,來的是曹湯姆,身邊跟著一個三十來歲
的女人,女人長得不醜,只是太瘦,手裡捧著個籃子,裡面裝著洋酒和巧克力。
「曹先生你好,這是……」
「遠親不如近鄰嘛,你搬來那天我就想來,偏偏臨時有事去了趟關外,今個
兒才騰出功夫來。趕巧明個兒是中秋節,我有幾個應酬,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回來
,今兒先給你們送點兒節禮。」
何天寶只能把他們讓進來,又問:「這位是曹太太吧?」
曹湯姆哈哈笑:「不是,這是我的二房,哈哈。」
何天寶愣了:「我聽說你是信教的。」
「早就不信了,那都是白種人用來麻痺奴役我們東亞人的精神毒品。」
曹湯姆說,「我這名字也要改了,叫曹共榮,只是現在戶籍管理嚴密,還要
兩個月才能正式生效。」
「二太太怎麼稱呼?」
「桃花。」
何天寶疑惑,桃花眼、命帶桃花什麼的在中國各地都是形容壞女人的,怎麼
會有人取這種名字?
二太太坦然說:「這是我在院子裡當妓女時的藝名,從良了也沒改。」
何天寶說:「唯大英雄能本色。」
桃花含情脈脈地看一眼曹湯姆,說:「我家老曹才是英雄,我們這樣的人即
使要從良,也要嫁得遠遠的,可不敢嫁到本地,出來進去,隨時可能遇到從前的
客人。老曹提出贖我的時候我就跟他說了這個忌諱,他死纏著不放,說他不在乎
。我答應了他,但心裡還半信半疑的,誰知他是真不在乎,讓我連名字都不改。」
這一對兒言談都粗鄙之極,何天寶跟他們實在沒什麼可說的,倒是賈敏好像
跟他們投緣,有說有笑。兩人坐了兩個鐘頭,就著帶來的日本餅乾喝掉了半瓶帶
來的洋酒,這才回去了。
送兩人出去又關了院門,何天寶回到堂屋,長出一口氣,說:「這兩位……
兩位高鄰……真是俗不可耐。」
賈敏忽然問:「我跟他們還挺說得來的——你是不是覺得我也俗不可奈?」
何天寶點頭,嘴上答應:「不是,你是俗得可愛。」
兩人四目相對,面色同時微紅。
何天寶借拿香煙轉開了視線,壓低聲音問:「他們來換竊聽器的?」
賈敏點頭:「我覺得是,不過我們沒給他們機會,我再檢查一次。」她彎腰
仔細觀察曹家二人之前坐過的位置和周圍的桌椅,起身表示沒有問題。
何天寶轉開眼睛,希望母親沒發覺自己剛才一直盯著她的屁股,嘴裡打岔:
「他們編的故事還挺感人的。」
賈敏說:「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編的?」
「你我雙方的渠道都說了他們是兩個特務。」
「特務就不能有感情了?也許曹湯姆真的對那個妓女動了感情,替她贖了身
,而那個妓女也自願幫他當特務。」
「特務會有感情?」
賈敏看著何天寶,沉默片刻,展顏一笑:「那些不專業的可能會。」
第十章、你我之間,有種遺忘的關係叫思念
當晚賈敏照例讓何天寶先睡,自己去洗手間忙活。何天寶在東屋牆壁上釘了
兩根釘子,拉了根繩子,從行李箱裡找出一條床單掛在上面,把大炕隔開。他趕
緊換了睡覺的衣裳,躺在北頭,閉著眼拚命想搶先睡著,就是睡不著。
賈敏的腳步聲走進來,在門口頓了頓,上坑睡了。
何天寶一夜都沒睡踏實,好容易盼到天濛濛亮,趕緊起來,儘量無聲息地卸
掉了繩子和床單,出門去買早點。
剛把西跨院的門推開一條縫,清涼的夏日晨霧中,房東白奶奶一躍而入,仿
佛小說中的女俠。
「何先生這麼早啊。」
「是,今兒不知怎麼了睡不著,就去買個早點。」
「洋派人物就是不一樣,」
「您找我們有事兒?」
「沒事兒,還沒到房錢的日子呢,上次何太太給了我三個月的,押一付二,
我得中秋才找你們……」
「中秋」兩個字刺了何天寶的心一下,他沒聽到白奶奶下面的話,順口搭腔:
「您忙您的,我出去遛遛。」
繞過佇立門洞中言猶未盡的白奶奶,經過甬道,出院門到了金魚胡同裡,何
天寶發現很多人都已經起來了,胡同裡人來人往,倒尿盆痰盂的婦女,趕早遛鳥
的有錢階級,還有行色匆匆的買賣人。
何天寶不知道媽媽平時是在哪裡買的早點,看準幾個端著瓶瓶罐罐、像是主
婦或者女僕的人影,跟著她們走出胡同西口,八嬸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滿面笑容:
「呦,何先生買早點呢,怎麼?秀兒身上不舒坦?」
何天寶隨口答應著,正發愁怎麼擺脫這位大媽。
八嬸看到了他身後的什麼人,說聲「回見」轉身就走。
何天寶回頭看,是曹湯姆家那位桃花,他含笑點頭,說:「早。」
桃花滿臉厭惡地衝八嬸的背影啐了一口,轉臉立刻換上笑容,對何天寶說:
「早啊何先生,難得看見老爺們兒給媳婦兒買早點的。」
何天寶意識到北平風俗跟江南大大不同,自己怕是已經成了金魚胡同一景兼
婦女偶像,只好尷尬地笑了笑走開。胡同口外遇到幾個推車賣早點的,何天寶走
到第一個攤子前面,打算胡亂買了些回家。胳膊被拉住,他猛回頭,還是桃花。
「頭回買早點吧,買錯啦。我秀兒姐姐是講究人兒,炸圈兒燒餅都買最精緻
的,勞您駕跟我多走幾步,到燈市口買去。」
何天寶只好跟著走,桃花邊走邊說:「何先生您別誤會,我可不是笑話您,
我是誇您,女人嫁人,最難得的是知冷知熱會疼人兒。」
這女人雖然外表庸俗,但人如其名,生就一雙桃花眼,看得何天寶心裡發虛
——這不會是美人計吧?連說「過獎,過獎。」跟有夫之婦、而且是疑似出身風
塵的有夫之婦並肩而行,在北平可是相當有壓力的事情,何天寶只覺得滿街的大
媽大嬸大嫂都在看著他們竊竊私語。
桃花說:「別管這些人,我家小曹就這點兒好,不吃醋,洋派。他還帶我去
使館讓我跟洋人跳交誼舞呢,何先生你是正經留過洋的,會跳舞不會?」
「不會。」
「騙人——我聽見過你們在家放舞曲跳舞。」
想起還要跟母親去參加留法學生的跳舞會,何天寶又是一陣頭痛。
到了燈市口,桃花指點何天寶買了賈敏平時買的早點,桃花在旁邊攤子衝他
嚷嚷:「等會兒我,我那口子早上非要喝老豆腐,我這就得。」
何天寶說聲一會兒趕著出門,快步走了。
身後傳來桃花的聲音:「何先生慢走——看什麼看?奶奶我就愛當街跟別人
家的男人聊天兒,趕緊家去看好你家裡那位吧,老梆子!」何天寶心裡放心了些,
派這麼高調的特務來對自己暗中監視,北平這幫人大概是極端輕視自己。
今天立秋,天氣好像立刻變得沒有前幾天那麼熱了,燈市口東單一帶的果子
鋪都已經下了鋪板、小力巴兒站在在門口的大鐵鍋前,揮舞鐵鍬似的鏟子炒栗子。
在這甜絲絲的風裡端著早點回家,何天寶心裡莫名其妙地冒出四個字:人間煙火。
回到西小院,賈敏已經起來了,坐在堂屋裡喝茶聽收音機。
「買早點啦。」
「買了。」
兩人沉默地聽著收音機吃了早點。
「你這是燈市口買的?」
「嗯,路上遇到了隔壁桃花,她告訴我你平時都是在哪家買。」
「他的炸圈兒火候最好。」
「嗯。」
「……」
「對了。」
「什麼?」
「明兒我們要去孟先生家參加他們的跳舞會,你有合適的衣裳嗎?」
「我在秀兒的行李裡找到了兩身洋裝,已經改得了。」
孟家的舞會定在第二天下午五點鐘開始。賈敏讓何天寶約輝子的車四點半鐘
到就可以了,何天寶生平不肯遲到,還是跟輝子約了下午四點鐘來接。結果到了
第二天下午三點鐘,曹湯姆慇勤地來敲門,說你們家的車已經在巷口等了。原來
輝子獻慇勤,兩點半就到了。
何天寶忙換了西裝,讓輝子把車開進胡同,在大門外等賈敏。
等了十幾分鐘,院門裡走出一個洋裝美女。何天寶好歹是在巴黎開過洋葷的
人物,反而覺得不如旗袍好看。不過賈敏雖然身材不如洋婆子,但洋裝修改得合
身,走路時裊裊婷婷,搖曳生姿,別有一種風情。輝子眼都直了。
何天寶咳嗽一聲,輝子趕緊轉臉看對過23號的大門。
孟家在西城,車子經過北海。北海門前停了幾百輛自行車,海子裡滿滿噹噹
的都是遊船。
輝子不屑地「嘿」了一聲:「暖風熏得遊人醉啊。」
何天寶笑:「我都知道你是特務了,你還跟我玩什麼引蛇出洞?」
輝子說:「我這是實話。」
「甭管是不是實話,反正最好別說這些話。」
「何先生真是高人,上個月我接您的時候您還滿口南方官話呢,現如今北平
話地道得我都覺得你是北平人了。」
何天寶這陣子跟賈敏朝夕相處,北平話恢復了不少,不但隨口說「甭管」,
而且「甭」的發音不說「beng」,而是「bing」二聲。
「我太太是北平人,我跟她學了好些年了。」何天寶微笑著看一眼賈敏。
孟家在護國寺北邊兒,有個很大的後花園,看著跟金魚胡同24號院整個加
起來差不多大,中間修了個跳舞場,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窗,陽光時不時從云層中
透過,彷彿能照穿整個房子,照得剛打過蠟的木地板像鏡子一樣。
現場樂隊是一群洋人,臉已經喝得紅通通的,孟先生得意地說他把半個美軍
演奏隊都請來了,舞會之前沒有正式的宴會環節,而是很洋派地就在花園裡擺了
十幾張桌子的自助餐,冷盤、水果、點心、奶酪應有盡有。西裝革履的侍者們托
著裝滿紅酒白酒香檳酒的托盤在滿庭花柳間穿梭來去。
地主先帶著大家喝了幾杯,為同學友誼乾杯,為法國乾杯,為和平乾杯。這
祝酒詞有點尷尬,大家都想到法國剛剛簽了投降條約,孟先生沒詞兒了,就號召
大家一起進舞場。孟氏伉儷一起跳了第一曲。
何天寶和賈敏站在窗邊乾巴巴地聊天。何天寶忽然看到孟先生向他們這邊走
來,猜到他要幹嘛,有點不安。賈敏面朝何天寶,彷彿後腦勺看到了孟先生一樣
,微笑著低聲說:「你再不邀我跳舞就沒機會了。」
何天寶不經思索地攬住賈敏的腰,旋進了舞池。
一跳就跳了三曲。
何天寶的舞技只能算是及格,但抱著賈敏的時候,他卻從心底裡感到一種生
命的歡喜,想要翩翩起舞。
現場樂隊暫時休息,放起話匣片子,一個美軍下場表演踢躂舞。
母子倆都有些見汗,並肩站著看。
跳踢躂舞的美軍跳了一曲,示意大家一起來,這玩意兒是真功夫,沒幾個會
的,美軍不放棄,踩著舞步走向賈敏這邊,看樣子是邀請她下場。
賈敏小聲說:「快帶我離開這兒。」
何天寶說:「好熱,我去找杯冰啤酒喝,你要不要?」
「我跟你一起去花園裡走走。」
兩人並肩走到花園裡,何天寶擺出一副心無旁騖、認真找啤酒的樣子。
賈敏從路過的桌子上隨手拿了個橘子,低聲說:「你是沒辦法正眼看我了,
是不是?」
何天寶嘆氣。
賈敏說:「算了吧——你們的外快我不賺了,過幾天就是八月十三,咱們還
是按原計劃,我一裝死,你悲傷兩天寫幾句歪詩就算了。」
「就算了?」
「算啦。」賈敏嘆口氣,仰面朝天,「一拍兩散,永不再見。」
何天寶說:「咱們走吧。」
「什麼還沒吃呢我。」
賈敏吃完一個橘子,又拿一個。
「留著點兒肚子,昨兒立秋,晚上咱們去正陽樓吃烤羊肉吧。」
老北平人過日子講究應時,立秋吃烤肉——何天寶從金啟慶那兒聽來的。
賈敏瞟他:「你這是慶祝?慶祝安全逃離我這盤絲洞?」
「你去不去?」
賈敏故意嚥了口唾沫,嘆口氣剝第三個橘子,說:「去。」
「說了留肚子你怎麼還剝個不停?」
「我這是受過長征考驗的肚子,講究的是,只要有的吃,就要吃得下。」
「你參加過長征?」
「嗯。」
「跟我說說,你都走過哪裡?」
「不記得了。」賈敏神色黯然,「就記著餓。」
正陽樓的烤肉是用松樹枝子來烤,烤出的肉帶異香,沾上香菜蔥絲醬油,塞
進他們的招牌空心兒芝麻燒餅,鬆軟香酥。何天寶一口氣吃了十個,讚不絕口。
賈敏吃了兩個就不吃了,坐在那裡抽煙,看著何天寶的吃相發笑。
何天寶說:「您那革命的肚子不是說有的吃就吃得下嗎,這會兒怎麼跟我客
氣上了?」
賈敏雙手叉腰,想要起身又起不來,說:「這二年在白區工作,被腐蝕了。
我說你也悠著點兒,這東西瓷實,吃多了不好消化。」
何天寶逞能,已經飽了卻說再來一份。
賈敏制止夥計,說:「他眼大肚子小,我們不要啦。」
何天寶逞強:「貼秋膘麼,我這一夏天瘦了,需要多貼一點兒。」
賈敏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水蛇似的,笑著說:「瘦也是你自個兒作的,礙
著夏天什麼事兒。」
這話有點兒過界,何天寶接不下去,低頭咬了一大口塞肉燒餅。
為了這次商會開張,也為了付臨時夫人的租金,何天寶打了幾個電報向南京
要錢。邵氏軍哭窮沒錢,同時又有幾個盛文頤手下的鴉片商主動上門、願意報效。
何天寶不願意跟這些鴉片販子走得太近,一個個地聯絡自己在汪精衛隨從室裡的
熟人——大都是汪陳兩人的南洋或者廣東親戚。
何天寶小時候跟著父母在廣東長大,也會說些不大標準的粵語,跟皇親國戚
們說了幾天廣東話,她口音都變了。金大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樣子問他為
什麼北平話突然退步了。最後不知道是終於上達天聽還是把南京的人搞煩了,秘
書長陳春圃(陳璧君的堂侄)以主席隨從室經費裡撥了一萬軍票給何天寶。當天
他就拉著兩個旗人去找房東付錢簽約。
簽了約回來,三個人經過西四,看到軍警如雲。
何天寶跟著金啟慶去了六國飯店,打電話給田文炳打聽情況。
田文炳鬼鬼祟祟地說:「你還不知道吧?我們齊督軍的甥少爺出事了。」
何天寶想到前天剛剛見過的馮運修,問:「哪位甥少爺?出什麼事了?」
「我沒有給你們引見過,是在輔仁大學讀書的,不知什麼時候跟那些抗日分
子混在一起了。昨天日本人去抓他,本來想活捉的。誰知他開槍拘捕,還打傷了
北平憲兵隊的袁科長,最後被打死在房裡了。」
「齊督軍他……」
「督軍沒事,日本人很講理的,青年學生造反,跟父輩沒有關係。」
何天寶放下電話,心中一陣慚愧,他沉溺在肉慾中的時候,許多熱血青年正
在為國犧牲。
他先去了趟玉華台,玉華台照常營業,只是門口水牌子上寫著「今日特供小
籠包」,這是通知軍統人員不要接頭、就地潛伏的暗號。
何天寶回家,賈敏已經先回來了,迎上來閂了院門,兩人對視一眼,心知肚
明。
何天寶問:「你們的聯絡也斷了?」
賈敏說:「嗯,我的聯絡點掛著不要聯絡的暗號。」
何天寶說:「我也一樣——你詐死的計劃必須延後了。」
賈敏點點頭,何天寶覺得她好像有點高興,自己也好像有點高興。
賈敏去洗手間換衣服洗臉,何天寶悄悄走進廚房,在米缸裡摸摸,摸出了姐
姐帶來北平的那把M1911 ——賈敏一個星期未必會煮一次飯,米缸是全家最
安全的地方。
他在洗手間外高聲說,「我出去走走,順便買晚飯回來。」聽賈敏答應了一
聲,就走了出去。
何天寶走出金魚胡同,繞過東單往八大胡同那邊走,希望能撞上個落單的日
本人,夜色漸濃,妓院們紛紛掌燈,胡同裡人來人往,比大白天的護國寺還熱鬧。
聽說話,有一些日本人,不過絕大多數是中國人。
何天寶找不到機會,遠遠聽到東單大街方向傳來警笛聲,他匆匆走出八大胡
同,走進東單大街東邊的胡同,兜了個圈子從金魚胡同東口繞回24號院。他剛
剛走進西跨院,他們那小院的門就開了。賈敏臉上又是憂又是喜,把他拖進門洞。
何天寶勉強保持平靜的表情,賈敏掩上大門,撲進他懷裡,緊緊擁抱。
「你想去殺個日本人出氣?」
「可惜沒找到,滿街都是花天酒地的亡國奴。」
「以後別這麼衝動。」
「我認識今天被殺的馮運修……那些白紙一樣的年輕人,豪邁地捨生忘死,
究竟是為了什麼?」
「輕率地拿生命冒險不難,難的是忍辱負重。」
「你說的是你自己,還是汪精衛?汪精衛有時會跟我們這些小秘書喝悶酒,
喝多了時候說的話,跟你差不多。」
「你想殺人,我幫你。」
「你?怎麼幫?」
「你找個死胡同埋伏,我裝暗娼釣魚。」
何天寶看賈敏。賈敏倚著門,像條沒骨頭的蛇,眼角瞟著他,輕輕揮動手絹。
何天寶發呆,賈敏晃晃身子猛地站直,變成良家婦女。
母子倆一起出門,往北到東四十條附近。賈敏熟門熟路地找到一處僻靜的死
胡同,讓何天寶在一株老槐樹後埋伏,自己出去轉轉。何天寶等了十幾分鐘,賈
敏匆匆走來,後面果然跟著一個單身的日本兵。
何天寶放過日本兵,提著手槍從側後斜刺裡逼近,日本人的目光全在賈敏的
水蛇腰上,全沒看到何天寶。何天寶左手掐住日本人的脖子,右手舉槍頂著他腦
袋,一路推到槐樹後的牆邊。那日本人被卡住脖子說不出話來,滿臉紫脹,眼中
儘是哀求之意。
何天寶胸中一股戾氣上湧,突然鬆開左手,右手舉槍橫砸,砸碎了那日軍的
喉結。碎骨頭大概割斷了喉管,日軍捂著喉嚨栽倒在地,不斷抽搐,嘴裡吐血,
一時不死,瞪著眼看何天寶。
何天寶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俯視他,日軍用手指沾著嘴裡的血,在地下寫
了幾個字。黑燈瞎火的何天寶看不出他寫的什麼,好奇心起,彎腰把還在亂動的
半死人拖到一邊,打著打火機看地下,寫的是:我不是日本人,漢城人。
何天寶笑了笑,感慨道:「朝鮮人?漢字寫得不錯。」
賈敏問:「你感覺好些嗎?」
何天寶嘆口氣:「更憋悶了,你說得對,匹夫之勇,於事無補。」
賈敏挽著何天寶的胳膊,說:「咱們回吧。」
兩個人回家,何天寶飛快地洗漱了,進房釘釘子掛床單,躺倒睡覺。
他死活睡不著,閉著眼就能看到賈敏種種風情萬種的樣子。
賈敏踢踢踏踏地走進來,爬上大炕。
何天寶睜著眼盯著南牆,不知道過了多久,躺得實在累了,翻過身去,卻看
到隔在中間的床單上掀了個洞,露出賈敏的臉,黑漆漆的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
得到一雙眼閃閃發光。
賈敏說:「有話憋著就說出來吧。」
何天寶看賈敏,欲言又止。
賈敏笑問:「想問我是不是真的當過妓女?」
「……」
「你們這些封建男人啊,自己的媽媽都希望她是處女。」
「在你這樣的反封建革命者看來,妓女無所謂,亂倫也……」
何天寶說到這裡自知失言,閉嘴不說。
賈敏霍地坐起,把隔在大炕中間的床單也掀掉了,說:「不是說好了什麼也
沒發生嗎?你怎麼還沒完沒了?」
何天寶也坐了起來,說:「對不起,我失言。」
「算啦,等抓抗團這勁兒過去,你結賬,我走人。」
賈敏站起身去掛床單,何天寶也沉默地站起來幫忙。
兩人相對而立,一股幽香撲鼻,何天寶賈敏的雙肩,低頭吻去。
賈敏狠狠地咬了他嘴唇一下,何天寶慘叫一聲,滿腔熱火被冷水澆滅。
賈敏冷冷地說:「睡吧。」
(待續)
2014-1-6 18:01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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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前面的話,只是覺得這就是一本間諜小說,而且還是那種情節比較平淡的小說,但是看到中間才開始精彩了
2014-1-6 20:23
#11
toms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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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成熟了一半的青春和成熟了一半的愛
第二天起床,母子倆的關係好像恢復到了剛剛開始同居的時候,客客氣氣,
相敬如賓。
何天寶去商會工作,先檢查準備工作進度,然後指點新招來的襄理和秘書分
頭回復南京和上海各路人馬的電報和信件——勤奮的江浙商人只用一個月就發現
了北平多了這麼個可以利用的管道。忙活到11點鐘,何天寶自己夾著皮包出門,
捏著鼻子拜訪了幾個日本商社。這幾家倒都是作正經生意的,只是態度趾高氣揚,
不肯用日元或者任何硬通貨結賬,只給軍票。
何天寶帶著一肚子悶氣出來,找間大酒缸坐下,吃不下東西,喝了二兩酒吃
了點涼菜,折到西單買了些東西。從店裏出來,外面下起了大雨,他叫了輛洋車
回家。
賈敏給他開門,問:「這買的什麼啊。」「鎂粉,照相用的。」何天寶看到
賈敏,有種親切溫暖的感覺,心情立刻變好,開起了玩笑,「你兒子是半個攝影
家,想不到吧?」賈敏並不吃驚:「哦。」「你知道我會照相?」「特工有幾個
不會照相的?再說我翻過你行李,見過你的照相機。」「不是說好了互相信任、
精誠合作嗎,你翻我行李幹嘛?」「習慣了……」賈敏嫣然一笑,「生氣啦?我
知道你沒那麼小氣——今兒我買了好些菜,晚上大顯身手,給你燒大餐,滿漢全
席。」何天寶張口背出一段相聲:「你也別說燒,就是把這滿漢全席的菜名說個
三樣五樣,我就承你的情了。」北平電臺愛放曲藝節目,何天寶最愛聽這段小蘑
菇的《報菜名》。
「我請你吃蒸羊羔,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賈敏張口就背,
呱唧呱唧背了幾十種下來,得意洋洋地看何天寶:「跟我鬥嘴皮子,哼!小南蠻
子,服了沒有?」「服了。」賈敏回到廚房,坐在門裏的一個小板凳上,看雨摘
菜。
何天寶搶著去淘米,摸到用油布裹著的手槍,按到米缸最下面,算算還有一
個月就是中秋。
為了姐姐,為了爸爸,我終究得殺了這個女人。
何天寶在心裏對賈敏承諾,在殺她之前一定要先把錢付清。也許是因為他不
想虧欠共党一丁點兒東西,也許他是在潛意識裏給自己設置障礙只是自己沒意識
到。
何天寶想要挪用公款才發現公款未必夠自己挪用,在「和平區」日本軍票和
老法幣比著貶值。賈敏未合作先說定用銀元折算,真是老謀深算。
賈敏使出渾身武藝,加上何天寶幫忙,做了水準參差不齊的四菜一湯,搞得
滿身的醬油醋,先去洗澡換了衣服,臉上重新補了妝,頭髮在腦後盤了個慵懶的
髮髻,坐下吃飯。
何天寶吃一口叫聲好,誇張地獻媚。
賈敏端著酒盅笑吟吟地看他,說:「你別累著——誇我兩句我也不能讓你打
什麼壞主意。」「我就是想跟你照張相——我都沒有你的照片,要不是這次遇到
你,再過幾年我恐怕就不記得你長什麼樣子了。」賈敏忽然沒詞兒了,說:「好,
明兒要是天兒好咱們也去景山照相。」「我買了鎂粉,就是為了能在屋裏照的。」
「屋裏有什麼好照的?」「我想要一張你的裸照。」「不行。」「我們都……為
什麼裸照不行?」「沒有為什麼——吃飯吃飯。」何天寶不放棄:「你不是革命
先鋒嗎?這可是封建思想,先鋒女性都說我的身體我做主。」賈敏一瞪杏核眼:
「我的身體我做主,說不讓照就不讓。」何天寶聳聳肩,說:「有理。」賈敏狐
疑地看他,何天寶規規矩矩吃飯,絕口不提此事。吃完了飯,何天寶幫忙撿了桌
子洗了碗。賈敏想躲開他,可是下著大雨,無處可去,只能一起從廚房回到堂屋,
坐下喝茶。
何天寶拿出一捆日本軍票放在桌上,說:「這是五千日本軍票,給你們的尾
款。」「尾款?換成大洋的話……好像多了一點兒。」何天寶說:「這匯率太難
把握,少了您擔待,多了就是孝敬您的。」賈敏看看何天寶,看看桌上的錢,拿
起象牙煙嘴噙在嘴裏,把腿盤上籐椅,模仿街坊胡同婦女的做派,拿起錢來作勢
沾著口水數,說:「兒子大啦賺錢啦……」母子倆相對而笑,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賈敏問:「如果你是為了前幾天的事情補償我,就不必了……」「什麼事?
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不關我的事,我是無辜的,我有不在場的證據。」何天寶
一本正經地說。
賈敏笑了笑,仿佛輕鬆了一些,又仿佛有些失落,繼續數錢,數完了讚歎:
「汪主席真大方啊。」又問:「你這樣資敵,對党國不忠。」何天寶說:「誰讓
你是我娘呢,這叫忠孝不能兩全。」賈敏正抽著煙,冷不防被嗆得咳嗽起來,她
把煙嘴按在桌上煙灰缸裏,吐出一大口灰白的殘煙,啐了一口,說:「假惺惺。」
又說:「可惜你給得太晚,我現在送不出去,也不知道有沒有命花呢。」何天寶
說:「你們不會有事的,這次的事情是沖著軍統來的。」賈敏說:「我不正是你
這軍統特務的太太?」何天寶聽到這話,怦然心動,笑而不答。
賈敏說:「小寶,聽我的,離開這裏回重慶吧。」「你為什麼不回你們的根
據地?」賈敏苦笑:「根據地也很危險。」何天寶不明白:「怎麼?」賈敏說:
「我跟你這軍統特務合作過,回去肯定要被翻來覆去的審查。」「你似乎怕同志
多過怕日本人。」賈敏抱著肩膀,說:「我這叫自討苦吃,就要吃得下去。」何
天寶看著賈敏,想說點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忍不住走過去把她擁入懷中,拍拍
她後背,表示安慰,說:「你當初只是理想主義者的選擇。」賈敏沒有掙扎,大
大方方地在他懷裏靠了一會兒,輕聲說:「小寶,答應我一件事。」「什麼?」
「如果日本人找上門來,危急時刻,請你殺了我。」黃昏時剛下了雨,空氣格外
清爽,晴朗的夜空中月光明亮,照在賈敏的臉上,頭髮的影子遮沒了她的眼睛,
照亮了她的鼻樑和嘴唇,對比強烈的光與影之中,她的唇形顯得格外誘惑。
「別說不吉利的話。」「幹咱們這一行的,哪里還忌諱這些。」賈敏抬頭注
視何天寶,兩人近在咫尺,呼吸相接。
何天寶點點頭,說:「我怎麼覺得您忌諱挺多的。」賈敏「嗤」地笑了一聲,
伸根手指戳了何天寶額頭一下,沒說話,閃身走了。
既為了多摳出幾個錢平賬,又為了躲賈敏,何天寶忽然對「蘇浙皖聯合商會」
開業的事情無比熱忱,跟金啟慶和舒六推敲每一個細節,推敲每一筆開支。他有
生以來從沒有這麼重視過錢,仔細查賬比較價格,整得兩位旗人火冒三丈,終於
剩了差不多五千塊。
一分錢一分貨,何天寶做主請了便宜的傢伙鋪和棚鋪,結果這些人收錢便宜
手腳慢,傢伙鋪的桌椅也不夠,要等頭天結婚的兩家完了事兒再運來。開業前的
一天,他們直忙活到天黑,商會才算一切就緒,搞得兩個旗人火冒三丈。
萬事俱備,何天寶提出自己作個小東請客吃館子慶祝。兩位旗人大爺雖然被
拖累加班心裏不爽,但旗人傳統不能丟,心裏再不爽也不能失了老北平的客氣,
異口同聲地說:「你請我們,笑話了,論年歲,論輩份,哪里輪到你請客?」三
個人爭了半天,到底是由金大爺作東,到荷花市場西邊一間「大酒缸」吃了頓據
說北平第一的燒羊肉拌麵條,又圍著大酒缸喝了幾壺酒,一直拖到九點鐘才散。
何天寶叫住輝子,讓他去給家裏傳話,說自己事情太多,就睡在商會了。輝
子答應了,又鬼鬼祟祟地問:「既然何先生不回去了,幾位大爺要不要找幾個人
兒……玩玩兒?」何天寶率先搖頭,說:「我怕楊梅瘡。」他其實是怕結賬。特
務大多不怕花柳病,畢竟過的是朝生暮死的日子。
輝子佩服地點頭:「有定力。」又說:「放心,不是外頭那些,我有路子,
能找來新送到的高麗慰安婦,日本軍醫檢查過的,保證乾淨。」何天寶皺著眉頭
看他,搖頭。
「高麗女人好啊。」金大爺點評,語氣權威而評定,仿佛討論的不是妓女而
是鹵蝦油。舒六爺笑嘻嘻點頭,眼睛在深度眼鏡後面笑成了一條縫。
何天寶說:「我累了,明兒還要早起,就不奉陪了。」輝子端詳何天寶,仍
然是一副低眉順眼的奴才相,嘴裏慢悠悠地說:「何先生一身正氣,佩服。」何
天寶冷冷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你認為追隨汪先生的人,不應該有正
氣?應該都是酒色之徒?」輝子說:「不敢,不敢——可那天我怎麼在八大胡同
看見您了?」「住口,沒規矩!」兩位旗人異口同聲而語調虛弱地批評輝子,然
後眼巴巴地看何天寶。
何天寶鎮定地說:「我是去嫖日本娘們的,這叫中華不可侮。」輝子沒有日
本貨源,欽佩地讚揚了何天寶的氣節之後告退了。
回到還沒掛出牌匾的會館,走進院子,這兩天是夏末秋初天氣,傍晚時分溫
暖中稍帶悶熱,何天寶走了一會兒路已經汗流俠背,他找了毛巾臉盆走進水房,
脫了上衣擦洗,正擦著,門口忽然人影閃動,走過一個小個子女人,手裏拿著抹
布,正是金啟慶的臨時老媽子。她看到何天寶,立刻閃身站到一邊行禮。
「你不是金大哥家的嗎?」「我是金大爺家的僕人,我當家的姓陳,都叫我
陳媽。」「陳媽——這麼晚了你在這裏做什麼?」「金大爺讓我來幫忙打掃打掃。」
「哦——不是來翻我的東西或者裝竊聽器的?」陳媽傻乎乎地問:「大爺說什麼?」
何天寶搖頭,問:「我不說出來你就當我是傻子——你這老媽子演得不錯,可你
見過打工婦女像你這麼講究嗎?這年頭別說小老媽兒、就是那些上等舞廳的舞小
姐又有誰還買得到絲襪?」「陳媽」聞聲低頭,發現自己忘了換襪子,手工黑布
鞋裏塞了副絲襪。
何天寶笑:「日本人?」「陳媽」快要抓狂了:「你還知道多少,一下子說
出來吧。」何天寶一攤手:「沒了。」「陳媽」說:「我可以走了嗎?」「當然
不行。」何天寶說,「我明天就要開張了,今晚你得通宵打掃。」「陳媽」說:
「你膽子不小——猜到了我的身份還敢戲弄我?」何天寶說:「我這是放你一馬,
我是假裝我沒猜出來。你們日本人裏面男尊女卑吧?如果你露餡兒的事兒傳了出
去,會怎麼樣呢?如果你上司只是讓你通宵打掃,你還不感激涕零?」「陳媽」
倒也光棍,提起水桶說:「多謝大爺了——您說我該掃哪里?」何天寶剛喝了酒,
又跟輝子聊了會兒女人,只覺小腹中仿佛有股熱流亂竄。看著這小老太太,忽然
覺得她身體結實,實際年齡應該不大,說:「先去打掃我的房間。」何天寶租下
的地方有前後兩進,前院是商會辦公的地方,後院是會長辦公室和三間客房,反
正都空著,何天寶就住了一間。
「陳媽」看看何天寶,提著水桶拖布去了後院。何天寶跟在後面,觀察她。
看她上臺階的動作,何天寶更加確定,這女特務年輕得很。
「陳媽」進了何天寶的臨時住處,把拖布塞進水桶開始涮,何天寶站在門口
問:「你今年二十幾了?」「我叫鄭金鳳,今年五十六,昌平縣小王莊的人。」
「是嗎,我要驗一下。」何天寶邁上一步,把她從背後攔腰抱起,臉朝下丟在床
上,跟著就撲上去。
「陳媽」掙扎:「何先生,何會長,何大爺——你喝多了!我是個老太太!」
何天寶解開她的褲帶,把褲子往下拉了一截,露出一對白嫩結實、彈性十足的小
屁股,抬手打了一巴掌:「還說謊,五十六歲老太太會有這樣的屁股?」小屁股
上留下一個暗紅色的手掌印,何天寶熱血上湧,在女特務的尖叫聲中半剝半撕地
扯掉了她的褲子。沒了褲子,女特務居然不叫了,只是奮力掙扎,何天寶索性倒
坐在她後背上,壓住她上身不動,劈劈啪啪地抽打她屁股。女特務折起腿試圖踢
他,沒有武功做不到。何天寶又打幾下,女特務還是反抗,發現女特務的鉤腿反
踢根本夠不著自己,就坐在那裏休息。
女特務又踢了一陣子,實在沒力氣了,趴在床上不動。
「這樣才乖嘛。」何天寶伸手撫摸她的屁股,觸手處火辣辣的熱,剛才被打
得夠嗆。
女特務恨恨地說:「你要幹什麼就快幹,我打掃完了還要打電話給金啟慶呢。」
「一點兒前戲都沒有?你真粗魯。」何天寶轉個身,面朝女特務的後腦勺,女特
務起身要逃,何天寶一掌拍在她頭上把她拍到床上,分開她雙腿,硬邦邦地頂入,
卻進不去。他往掌心吐了口口水,在她外陰上抹了抹,摳開她的陰阜,發現接縫
處的肉色細嫩,不像是久經人事的,問:「處女?」「你想得美,受訓時就算是
處女也會被教官開苞的。」「不是處女還這麼緊?」何天寶本來也沒想過她會是
處女,奮力再沖一次。
女特務叫得更慘,說:「何天寶,你的東西太大了,求求你,你幫我舔舔吧
……」「他媽的你想什麼呢,這是強姦!」何天寶嘴上這麼說,把她翻過來,女
特務披頭散髮,化的妝蹭花了,像個正在卸妝的京劇演員,但看得出不是老太太
而是青年女人。女特務揮拳就打,何天寶早有準備,合身壓住她,強吻她嘴唇。
女特務並不躲閃,逆來順受,何天寶用舌尖頂她,她微微張開嘴唇,何天寶
的舌頭在她嘴裏進進出出,雙手握在她的腰臀間,感到她屁股下面濕乎乎的,好
像已經情動。何天寶分開她雙腿,小和尚向前撞去。
女特務皺眉哭叫,亂踢亂扭。
何天寶一手扯她頭髮,一手掐住她腰,把她再次翻過去,面朝下按住,低頭
用腦袋按住她的背心,雙手各抓緊她一瓣兒屁股,把她雙腿再次左右分開,雞巴
蹭了蹭,憑感覺找到股縫的位置,不管前面有路沒有是水路還是旱路,硬生生地
戳了進去。
女特務嘶聲尖叫:「有種你殺了我,否則我一定要折磨死你!」何天寶是汪
精衛身邊的人,知道日本人內情:「你一個女特務,不過是上海機關或者北平機
關的公共慰安婦罷了。我是汪精衛的秘書,你折磨死我?我一個電話就能讓你上
司把你脫光了送到我家裏!」女特務想要還嘴,何天寶猛力撞擊,兩人陰部相撞,
女特務確實性經驗很少,陰部稚嫩,被撞得啊啊慘叫。
何天寶不管她死活,加力狠幹,一下快過一下,一下重過一下。女特務嘴裏
叫得淒涼之極,但腰臀實際上卻開始溫柔宛轉地配合。
忽然,她的哀嚎戛然而止,上身歪倒一邊,昏了過去。
何天寶也已經到了極限,痛快地噴射出來,灌進她的子宮,雙手死命抓緊她
的臀肉,又摸上去狠抓她一對小而結實的乳房。女特務不吭聲也不動彈,任由他
抓。何天寶獸欲發洩完了,恢復了理智,停止了動作,探她鼻子,倒是還有呼吸。
「你不是有心臟病吧?」何天寶慌了神,把她翻過來。她滿臉潮紅,兩眼睜
著,直勾勾地不知看哪里,怎麼拍打都沒有反應。
「沒事兒,你這是性高潮,躺一會兒就會緩過來了。」何天寶放心了,拍拍
女特務的肩頭表示安慰,手感不錯,掐了她乳房一下,注意到她的乳頭還是粉紅
色的。
「今天是你的第幾次?大家這麼快活,讓我看看你的長相你應該沒意見吧。」
何天寶也不等女特務回答,提起褲子去水房,端了盆水回來,女特務已經不見了。
何天寶跑出去追,卻遇到那女特務下身裹著條不知是桌布還是窗簾的花布,
又從前院走了回來。她有些膽怯地說:「你痛快了吧?饒了我吧。」作為一個熱
血青年,何天寶認為強姦日本女人沒什麼不對,但作為一個男人,看到自己對這
個女人做的事,他有點心軟,溫和地問:「你還好吧?」「沒事兒。」「那你剛
才是……」女特務說:「給我條褲子行嗎——我保證不說出去。」何天寶常常睡
在這裏也有幾件換洗衣服,拿了條褲子給她。
女特務走進一間空客房換褲子。
何天寶站在門外說:「你的真名叫什麼?」「你問這個幹什麼?」「我不能
連你名字都不知道。」「我不告訴你,混蛋。」「對不起,我喝醉了——酒後亂
性。」「酒醉還有三分醒——我已經跟你說了我是日本特務,你還敢動我,你到
底是什麼人?」「男人。」「畜生,老太太都要強姦。」「你又不是真的老太太。」
「你扒我褲子的時候又不知道?」「自打我注意到你的絲襪我就知道你是個年輕
女人,你叫什麼來著?」「不告訴你!」女特務換好了褲子走出來,花貓似的臉
上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她身材嬌小,穿何天寶的褲子只能挽起褲腿,像個進城
賣西瓜的農民。她出來看到何天寶,鼻子都氣歪了。後院中間有套石桌石凳,何
天寶大喇喇地坐在一個石凳上,正拿起茶壺對著壺嘴喝茶,他倒不是擺譜,是真
的渴——大熱天的剛才他折騰得渾身都是汗。
女特務站在門口,指著何天寶:「你……你怎麼一點兒愧疚的意思都沒有?
裝蒜都不會嗎?」「你是特務,我不敢撒謊騙你。」何天寶懶得演戲,也確實不
怕她告狀,雖然原則上漢奸不該強姦日本女人,但日本女特務地位很低而他這個
汪精衛身邊的人又是漢奸中的特權階級。
「好,你不敢騙我,卻敢……你給我等著!」女特務一跺腳,風風火火地撞
開院門走了。
何天寶坐在石凳上不動——仍然不是擺譜是真的累得不想走路——嘴裏喊:
「走啦?不送了啊,路上小心。」
只聽前院傳來大門開閉的聲音,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巷子裏回蕩:「何天
寶!你混蛋!」
2014-1-7 18:28
#12
晚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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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初看时,好像是受充斥大陆电视屏幕的俗不可耐的谍战剧启发的色文。但时代设定和人物关系设置都匠心独运。贾敏这个母亲角色真是太赞!妩媚风流,精灵古怪不说,细节上,作者想要告诉大家这样一个曾经青春热血的浪漫叛逆的理想主义者,在经历了难以言说的党同伐异,冷血清洗后,复杂的女性革命者心理,而且这位女性有着让人爱慕的个性与风情。
很好奇后面十章左右的剧情设计。
衷心希望这样特别的好文别断尾,别湮灭。
2014-1-7 22:55
#13
moneyman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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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有看頭 人物刻劃很讚啊
2014-1-8 15:17
#14
hnzgxhgs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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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看越好看,尤其是是对母亲的刻劃,完全可以媲美丑闻的赵荷。
2014-1-8 16:21
#15
18v18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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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滾燙的唇啊引誘我再次犯錯
何天寶回家,路上拐到一家大酒缸買了一壺玫瑰露兩樣熟菜拿回家去,看到
賈敏陪笑打招呼:「我買了點兒酒,知道你愛喝一口。」心中有種做賊心虛的感
覺。
賈敏邊上門閂邊笑說:「你也不說一聲,我也備下了東西要跟你喝一杯,天
福號的醬肉,好容易找到的二十年陳紹。」
何天寶不好酒,但這些天出入酒局,知道二十年陳紹難得,特別是抗戰爆發
後紹興酒產量暴降,南北交通艱難,北平市面上就更少見了。他忘了自己的虧心
事,上下打量賈敏,發現賈敏穿著旗袍,笑意盈盈,很慇勤的樣子,問:「你做
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沒大沒小!」賈敏也不生氣,拉著他往堂屋走,「今兒我高興,咱們坐下
邊喝邊聊。」
「碰上什麼好事兒了?你去見你們同志了,不至於啊,你三五七天就見他們
一次……難道斯大林本人來探望你了?」何天寶邊說邊走進堂屋,桌上擺了四樣
涼菜,還沒動過
「呦,老斯還挺客氣,沒怎麼吃啊都給我留著呢。」
「讓你學北平話沒讓你學貧嘴京油子。」賈敏說:「我確實是見我們同志了
——先喝一杯。」她俯身給何天寶倒酒,綢緞旗袍包裹的胸部佔據了他的大半視
野,一股脂粉香撲面而來。何天寶端起酒杯,有點酒不醉人人自醉。
賈敏忽然聞聞他頭髮,眨眨眼睛:「怎麼?出去喝花酒了?」
何天寶想要否認,又想到自己身上估計帶著女特務的味道,說:「應酬嘛—
—我是真不愛去,儘是些庸脂俗粉——你那是什麼眼神?不信任我是不是?你們
上級就沒給你講講國共合作的精神?」
賈敏「切」地笑一聲,手扶旗袍下襬坐到桌子對面,舉杯說:「信,喝酒。」
何天寶跟她碰了一下,抿了一口,忽然發現房裡有問題:「收音機哪兒去了?」
「我們今天有點急事兒,臨時錢不湊手,當了。」賈敏陪笑著給何天寶夾菜
,「放心,我們領導今晚就能調到錢,明天早上贖了送來,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何天寶肝火上撞,他倒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只是這個行為太反常,他現在
也算漢奸中的上流人物、淪陷區的暴發戶,好好的為什麼去噹噹?
「我還有一件事兒求你,明兒你們開業,能不能順手幫我一個忙?」
何天寶立刻警惕起來,滿臉假笑地說:「咱們之間,萬事好商量——你先說
說看。」
賈敏掃了何天寶一眼,一半是惱火一半又帶著點欣慰,端起酒杯示意,何天
寶裝沒看見,賈敏厚著臉皮自己送過杯子來跟他碰一下,一口喝乾,說:「邊吃
邊談,時間還長著呢。」
何天寶敷衍著又喝了一口,賈敏邊喝邊說,原來今天賈敏去跟同志見面,知
道頭天夜裡他們有個信使進德勝門的時候被扣住,就關在附近的兵營裡。共產黨
間諜們緊急商量,決定派人假扮特務帶文書去提人,就說這個共諜牽扯到汪偽內
部的人,要送他去上海岩井機關對證。賈敏發現關人的兵營就是蘇浙皖商會後院
那個,所以希望讓何天寶明天儘量多拉幾個日本人、特別是軍官去那兒喝酒。
何天寶嘬了半天牙花子,問:「我們有什麼好處?」
賈敏給自己斟了杯酒一口乾了:「我陪你睡覺。」
何天寶之前跟兩位旗人喝的酒像是全變了汽油,在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血管裡
一起燃燒起來。他俯身向前,瞪著賈敏,低聲喝問:「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賈敏不為所動,仍然保持嫵媚地假笑,伸出一隻白嫩的臂膀,挽住何天寶的
脖子,柔聲說:「你想把我當成什麼,我就是什麼。」然後吻在他唇上。
夏夜悶熱如爐,她的手指偏是涼的,嘴唇更涼。
何天寶的心裡無限悲傷,嘴唇卻纏綿不捨,他強行退開身子,說:「我明天
一定幫你,你不必賣肉了。」
賈敏身子微顫,臉上的肌肉仍然控制得很好,一片半醉半醒的媚態。
何天寶不想看她,轉身進房,醉醺醺的也不管有沒有特務進來偷窺,走到東
屋,這房間沒有床,他就和衣躺在書桌上睡著了。
第二天是公曆八月十八日,「蘇浙皖聯合商會」舉行成立典禮。
開業典禮弄得很熱鬧,台上請了榮春社的堂會,院子裡擺了二十桌流水席,
華北政務委員會和日本駐北平機關都派了個官僚來發言。只是場面冷清,九桌始
終沒坐滿。這幾天北平風聲鶴唳,那批剛剛調進關的偽滿警察六親不認到處抓人。
在平的蘇浙皖商人只有一小半來祝賀,送了禮就走,外地商人則大多禮到人
不到。只有後院的日本駐軍最捧場,聽說有酒有肉人數不限,中隊長留下一個班
執勤把剩下的百十號人全拉來了,佔了半個院子,禮物就只有兩盒子用紅色木盒
子裝的日本點心。
雖然來客不多,金啟慶和舒六爺還是忙得腳不沾地,還好兩人鬥志昂揚——
何天寶頭天晚上喝酒時許諾了給他們每人一千塊紅包,而且是比聯合準備銀行的
「關公票」更硬的日本軍票。
何天寶裡裡外外裝著忙活,其實心不在焉,全神貫注地聽著後院的動靜。
找個空兒把金大爺帶到書房,拿出兩百塊洋錢給金大爺,說是額外的謝禮。
金啟慶推辭不收,何天寶勸了半天,金啟慶這才勉為其難地收了。何天寶又表示
自己喜歡南方,這次到北平是上司有令逼不得已,絕無擠走金啟慶的意思,反而
很希望調回南京去。金啟慶的情緒立刻高漲起來,揎拳擄袖地衝出去跟來客們拼
酒。何天寶想要套問那「陳媽」的背景也沒有機會。
何天寶跟著走出書房,穿過正廳,在正廳台階前找張桌子坐下,抽根煙定定
神,望著前院吆五喝六的人群發呆,忽然聽到身後有一陣輕微的響動。他回頭看
,隔著正廳的兩重花格子木門看到後院牆下蹲著個女人,襯衫西褲公務員打扮,
正是賈敏。
牆那邊隱隱傳來有亂轟轟的日語叫聲,何天寶沒有回頭,知道出事了。看看
周圍的人都忙著大吃大喝,何天寶喝了一大口烈酒含在嘴裡,沒人注意,就閃身
穿過正廳,往後院走。
賈敏揮手讓他走開,何天寶示意她過來,拉著賈敏進了他的臨時臥室,迎面
走上去雙手捧住賈敏的臉,一個熱吻印下去,用舌頭撬開她的嘴唇。賈敏感到一
口液體灌進來,品品是酒,立刻明白了何天寶的計劃,含在嘴裡。何天寶飛快地
脫掉賈敏的衣服,捲成一團丟到床下。
看著大白羊似的半裸媽媽,他腦中一陣眩暈,下體堅硬如鐵。賈敏纖手紛飛
,已經解開他的褲帶,把他的陽具放了出來,熱烈地撫摸著。
何天寶魂飛天外,忘了做戲,把母親壓在床上,忘我地揉搓著她赤裸的肩膀
胸膛,嘴巴來回舐咬兩個碩大的乳房還有上面猩紅的乳珠。
像是過了一兩分鐘又像是過了一兩個鐘頭,門被撞開,兩個日軍端著步槍的
衝進來,用日語大叫。
何天寶拉被子蓋住賈敏,半裸著跳起來,提起褲子,憤怒地對著日本人大喊
大叫。其中一個日軍舉起步槍,何天寶搶上一步右手扯開槍管往頭頂推——擔心
流彈打中床上的賈敏。
前院喝得醉醺醺的幾個日本軍官被引了過來,跟追過來的日軍說了幾句話,
其中一個中文較好的人問何天寶:「何先生,這位是干什麼的?」
何天寶說:「我太太,我喝得高了,到後面躺會兒。」
軍官問:「你喝醉了休息,太太幹什麼的?」
何天寶乜斜著醉眼:「陪我躺會兒,我自己的老婆,自己的房間,關著門午
睡,你管我們幹什麼的?」
軍官跟中隊長說了,中隊長湊近被子,聞聞賈敏身上的酒氣,點點頭,喝令
手下出去。
何天寶關上門,邊穿回衣服邊問賈敏:「出什麼事了?」
「他們不放人非要請示上級,我們硬提了走,我忙亂中走錯了方向,跳牆過
來的——我連累了你……」
「這會兒說這些廢話幹什麼,你躺在這裡別出去,就裝害臊了哭個不停,我
出去應付。」
此時後院空空蕩蕩,前院什麼人都有,而追過牆來的日軍也沒看清賈敏的身
形去向,連具體穿什麼衣服都眾說紛紜。日本人暫時沒有為難何天寶,只是一一
盤問來賓的身份。日軍漢語程度普遍不佳,只問得雞飛狗跳,也沒什麼頭緒,只
是越來越亂。
輝子忽然冒出來,小聲說:「何先生,現在日本人不比從前了,他們也收錢
的。」
何天寶打量輝子,輝子低聲說:「千里為官只為財,不管您是南京的重慶的
還是延安的,我只認識黃的白的。」何天寶揚揚眉毛。輝子厚道地微笑著。
何天寶問:「那你想要多少黃的白的?」
「我媽快過五十整壽了,我想給她老人家打副鐲子。」
何天寶說:「好。」
「痛快人。」
輝子拇指食指拈在一起,在嘴唇上橫著劃了一下,表示沉默是金。
何天寶包了一千塊軍票,送走了滿腹狐疑的日軍,打起精神應酬賓客。
市道不景氣,難道遇到一次大吃大喝的熱鬧,人們很快就忘了這段插曲,戀
棧不去,直到下午四五點鐘才漸漸散了。剩下三五桌麻將鬥得難解難分,看看天
色擦黑,這批人叫著挑燈夜戰,金大爺雙喜臨門,人旺財旺手氣旺,帶頭響應。
何天寶實在支撐不住了,舒六爺勸他回家歇著,何天寶告了個罪先走了。
回到金魚胡同,賈敏開了門讓何天寶進去,伸手把他拉住在門洞裡,飛快地
上了門閂,低聲說:「有客。」
何天寶注意到正房窗戶上有人影閃動,還有嘩啦嘩啦搓麻將的聲音。
他問賈敏:「你們的人?救出來了?」
「不方便跟你說,請你在院裡等等。」賈敏壓低聲音:「別看到他們的臉。」
「我躲進廚房去?」
「沖牆根坐著吧。」
何天寶想笑,夜色中卻發現賈敏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就聽話地搬把籐椅到
南牆根,對著牆壁吸煙喝茶,頭一次注意到這面牆上爬滿了爬山虎。
過了一會兒正房門響,一片高跟鞋的腳步聲,一群女人嘰嘰呱呱地走出來,
到院門口話別。何天寶沒有回頭,用眼角瞟到他們在院門口的身影,分辨出其中
有一個好像是男扮女裝。
人們開了院門離開了,賈敏重新關上門,也搬了把籐椅來到何天寶身邊坐下
。兩人並肩坐著對著牆吸煙。
何天寶沒話找話:「今天來的是什麼人?你這麼緊張?」
「你不知道比較好。」
「想不到有人能把你嚇成這個樣子……難道說看到了他的臉就會死?他是美
杜莎嗎?」
「不知道。」賈敏說,「我只知道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
「哦。」
何天寶:「二十年代我們一起在歐洲受過訓,他為了表示全身心投入共產主
義事業,作了化學閹割。」
「啊?」
「放心,他不是我的老情人。」
「我很放心,就是有點不放心你——你們那邊兒再肅反的話,你給軍統特務
扮演過媳婦兒、夠個罪名吧?」
賈敏苦笑不語。
何天寶衝口說:「我看你在那邊過得膽顫心驚的,不如投降回來算了。」
「你想幫我,可別後悔。」
何天寶其實已經後悔了,但話趕話說到這裡,只能說:「只要我做得到。」
「你這話跟沒說一樣,小官僚……」賈敏冷笑,「你這樣的年紀,本該是聽
人家兩句演講就去寫下血書抱著炸彈去死的。軍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把你
教的才二十歲就這麼老奸巨猾?」
「不是軍統教的,」何天寶沖口而出又把後半句「是你教的」嚥了下去,賈
敏當然猜得到,面無表情地吸煙。何天寶沒話找話:「我租媳婦兒的錢交上去了?」
賈敏勉強笑著說:「是啊,你放心,我不會給你來個卷包會的,我們是講信
用的。」賈敏站起來伸個懶腰,說:「我困啦,先進去了。」
賈敏去睡了,何天寶在院子裡獨坐抽煙,黃昏時剛下了場雨,雖然是夏夜卻
有些涼意,何天寶心裡只覺得無限的淒惶,他坐了一個多小時,才有了些倦意,
進房睡下。
何天寶躺在炕上,閉著眼睛,迷迷茫茫,似睡非睡,黑暗中只聽到雨聲沙沙。
睜開眼,紙窗外仍然一片昏黑,他偷看賈敏,賈敏在大炕盡頭面向他睡著,
睡衣領口鬆開,露出雪白的頸子,還有一彎朦朦朧朧的曲線。
何天寶胸中一陣翻騰,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酸楚和衝動,他用肘撐起身子,緩
緩爬過大炕,湊到賈敏面前。
賈敏迷迷濛濛地哼了兩聲,翻了個身,臉離何天寶近在咫尺,一股香氣撲面
而來。
何天寶的腦子裡轟的亂成一片,只覺得眼前的女人無比誘惑,強忍著不動。
窗上傳來窸窣的聲音,大概是風吹樹葉敲窗。
賈敏低聲問:「窗外是不是有人?」
何天寶說:「是。我們現在脫了衣服……作戲給他看。」
賈敏含含糊糊地說:「慢點兒,慢點兒。」自己脫去了上衣。
月色透進紗帳,何天寶看著朦朧光線下半裸的母親、兩個大乳房柔美的曲線
,心醉神迷,忍不住捧過她的臉吻了下去。
兩人唇齒相接。他的嘴唇撐開她的唇,舌頭探了進去。賈敏顯然沒有見識過
法式熱吻,不知所措地愣了一會兒,然後本能地開始反應,進步神速,兩條舌頭
攪在一起,吸吮著舔舐著。
他狂野地探索,她熱烈地回應,兩人口舌纏綿了良久,何天寶沿著她的嘴唇
、面頰、下巴、脖頸一路向下吻去,面前白花花是渾圓碩大的兩個乳房,頭腦昏
沉,張口含住,吮吸齧舔。
假鳳虛凰,也不知纏綿了多久,何天寶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陰莖已經從短褲
上沿擠了出來,自己的雙手正握住了母親的腰臀,往自己的陰莖上摩擦。
賈敏一邊假裝叫著床,一邊扭腰躲閃:「啊……啊……啊……阿寶,你知道
你在做什麼?……啊……啊……」
叫床聲一聲聲鑽進耳朵,滑嫩的腰肢在手中身下轉動,何天寶熱血如沸,低
聲說:「我又不是童男子,當然知道。」
「啊……啊……啊……我是你媽媽……啊……啊……」
這句話入耳,何天寶忽然感到一種從未體會過的罪惡感與興奮感,嘴巴放開
了母親的乳尖,緊緊壓在母親身上,低聲說:「我們只是在做戲給他們看。」他
下體更加快速地摩擦著,隔著薄薄的兩件內褲,他清楚地感受到她花谷的起伏,
恥毛的輕微刺感,還有,內褲下已經濕了。
「嗯……嗯……你不要假戲真做……」
何天寶膽子更大,掀開薄被,雙手去褪賈敏的睡褲。賈敏並沒有真的反抗,
任由兒子脫去自己的褲子,露出圓滑的臀部和兩條筆直的腿。
何天寶分開賈敏的腿,從後面硬邦邦地頂上去。
賈敏微微掙扎。
何天寶情動,壓住賈敏,陽具在賈敏的股溝間亂撞。
「不……」賈敏小聲說著,虛弱無力地反抗。
撕扭中兩人面對面抱在了一起,四目相對。
何天寶吻住賈敏的嘴巴。
賈敏開始回應,又停住。
何天寶發現自己的雙手正在揉捏著母親的乳房,久曠的陰莖漲得無比粗大。
他雙手沿著賈敏的胸乳腰腹向下,開始往下拉母親的內褲。
賈敏又開始躲閃。
何天寶用自己的胸膛緊貼賈敏的乳房,將她上身壓住,嘴巴離開賈敏的嘴唇
半寸,低聲說:「你也想要的。」
賈敏看著兒子,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到一個年輕強壯的男人的輪
廓。她柔聲說:「我們這樣……已經不應該……我們不能……」
「我們的身份可能曝光,你可能要回根據地,我也可能就要回南京或者重慶
……我們可能明天就不會有再見的機會……」何天寶喘息著說,「我們可能明天
就被捕或者死去——你真的在乎什麼禁忌麼?」
「你會後悔的……」
賈敏的聲音忽然截斷,何天寶的手強行伸進了她的內褲,一根手指插入了她
濕潤的下體,嫻熟地摸索到了一個她從來不知道的興奮點。
賈敏忽然停止了掙扎,撫摸著何天寶的胸膛,說:「冤家,你來吧——今晚
的事情,只有我們兩人知道。」
何天寶拉掉了母親的內褲,說:「嗯,只有今晚,只有我們兩人知道。」
賈敏屁股頂動,不知是閃避還是迎合。何天寶的陽具忽然找到了花徑的縫隙
,擠了進去。她的胯間已經是一片濕潤,他粗大滾熱的分身一下子就擠了進去。
賈敏發出一聲又痛苦又歡喜的叫聲:「啊!!!」
又低聲問:「小寶,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幹你。」
何天寶含住賈敏的嘴唇,堅定地低聲說,陽具捅了幾次,感到母親起初有些
干澀的花谷裡迅速濕潤起來。
何天寶低聲重複:「我要干你。我們雖然是母子,雖然南轅北轍,雖然身處
黑白兩邊,但是我想要干你。我知道我們的約定。但是我更知道我們有今天沒明
天,更沒有昨天。此時此刻,我只知道我要干你。」
賈敏渾身顫抖,嘆了口氣,幽幽地說:「輕點兒,冤家。」
何天寶緩慢而堅定地抽插著。
賈敏的下體越來越濕,咬著枕頭,不發出聲音。
何天寶從賈敏的身體裡退出。
賈敏仍然沉默,彈性十足的屁股卻不滿地扭動著。
何天寶把母親翻過來,把她上身剝光,伏在她豐滿的胸部上,舔舐著她的乳
尖。賈敏雙手撫摸著兒子赤裸的上身,忍不住說:「快點兒……」
何天寶問:「快點兒什麼?」
「快點兒進來,進來……」
「進來做什麼?」
「進來……幹我,幹我……」
何天寶再次進入,把母親的雙腿抬起來架在肩頭,兇猛地狠插。
賈敏迷亂地叫:「太大了……太猛了……你太厲害了……幹我……干死我了
……我不行了……」她忽然伸手死死按住何天寶的肩,挺直下體,陰道收縮,發
出一陣淫靡的吟哦。
何天寶感到賈敏洩了,停止動作,放下她雙腿,趴在她身上,去吻賈敏的嘴
唇。賈敏這次洩得好厲害,渾身顫抖,床褥浸濕,腦子被快感沖暈,過了良久才
恢復意識,發現自己正跟兒子熱烈地舌吻。
賈敏側開臉,避開嘴唇。
雨點細密地敲窗,他的吻春雨般地落在她的臉上。
賈敏閉著眼,感應著兒子在自己體內溫柔的運動。
他雙手扶住她臉頰,扳過她的臉,吻她的唇。
賈敏輕輕張口,咬了兒子嘴唇一下。
他的嘴唇退開,立刻捲土重來,更兇猛地吻她,把舌頭伸了進來。
口舌纏綿,情迷意亂。賈敏迅速掌握了技巧,捲起舌頭迎合何天寶的抽送,
像是用舌頭做愛一樣。
何天寶又開始緩緩地運動起來。
賈敏低聲說:「你快點兒,快點兒射了吧,這種事做得太多,對身體不好。」
何天寶說:「我哪裡做得太多了?簡直是禁慾的和尚。」
賈敏笑啐:「呸!你就是和尚,也是下流小和尚。」賈敏低聲哀求:「冤家
,求求你了,我……我下面真的不行了。你快點射了吧。」又輕輕說:「射在外
面,別讓我懷孕啊。」
「好!」
她這樣婉轉告饒,只讓何天寶興致更旺,暴風驟雨般地連續進攻著。
賈敏喘息著說:「瘋子,你真是小瘋子……」
「我是小瘋子,你是大婊子……」
「我是婊子,操我,操我……。」
何天寶接近頂峰,他咬牙要抽出陽具,賈敏緊緊抓住他的屁股,說:「唔…
…射在裡面……」
「別射在裡面?」
「射在裡面!射在裡面!給我,我想要啊!」賈敏眼神發直,語無倫次。
何天寶笑:「你可能會懷孕的……」
「不會的,我快四十歲了,很難懷孕的,沒那麼巧,我不管了,我想要懷孕
……想要被你搞大……我要!我要!我要!」
母親扭動身體,胡言亂語,手裡拍、打、抓著兒子堅實的屁股。
這一次何天寶更持久,幹了可能有一個小時還沒射。
「好小寶,好少爺,我看你是沒的可射了,放我走吧,過一會兒你自己就軟
了。」賈敏苦苦求饒,想要逃走。
「誰說我沒的可射了!」何天寶焦躁起來,把賈敏的長腿扳起來折在胸前,
將她整個人團成球狀,整個抱在懷裡,雙手握住她雙肩,猛力急速狠插,說:「
想讓我射,你就叫,使勁叫。」
兇猛地衝擊起來,撞得賈敏嘶聲尖叫,這一輪瘋狂的衝撞與叫喊持續了好一
會兒,何天寶注意到賈敏的掙扎不是男女親熱時的耍花槍,才停止行動讓她展開
身體,問:「我弄疼你了?」
「我快四十歲了,又不是天橋打把勢賣藝的小姑娘,哪兒有這麼軟和——也
就是學戲見天翻跟頭一字馬的那些才能受得了你這麼折騰……你幹什麼?」賈敏
發現何天寶又蠢蠢欲動,驚叫起來。
「再忍會兒,我還差點兒。」
賈敏哭了起來,說:「冤家,兒子,求你射了吧,我覺得下面被你肏爛了……」
何天寶將她雙腿儘量展開分在兩側,雙手緊緊抓著她的乳房,把她白白的肉
體擺成一個大字,按在床上不讓她動,挺腰衝刺,連搗了幾百下,終於再次噴射
,疲憊而滿足地停了下來。
射精之後,何天寶陽具仍然留在賈敏泥濘的花谷裡。
兩個人像是兩攤泥一樣疊在一起,大汗淋漓地一動不動,只是喘息,過了幾
分鐘,才開始熱吻起來。
「這次丟人丟大發了……」賈敏從高潮中恢復過神智,捂著臉自己吃吃笑,
「半條胡同都聽見了。」
「你那花旦嗓子還半條胡同?撐死半個二十四號院。這也好,不管咱們周圍
這幾家到底是不是特務,都不會有人懷疑我們是假夫妻了。」何天寶笑著說:「
國共合作,作愛的作。」
賈敏望著夜色裡蒼藍的紙窗,問:「小寶……你後不後悔?」
何天寶說:「我知道你是我的敵人,我知道你是我的母親,可你就是讓我迷
戀。」
他再一次吻上她的唇,一個比上一次更長的長吻之後,他說:「我不後悔。
可能是因為俄狄普斯情結,也可能是因為身臨絕境,所以特別瘋狂地想要傳宗接
代。」
「什麼俄狄普斯情結?」
何天寶說:「這是個德國心理學家的理論,認為所有男人在潛意識裡,潛意
識就是我們說的心底裡,都在某個年齡段對母親有一定程度的兩性慾望。這個名
字來自一個希臘神話……」
何天寶說著殺父娶母的希臘神話,說到俄狄普斯跟媽媽生了兩個孩子,何天
寶仍然貼在賈敏屁股上的陽具又有了活力。
賈敏大吃一驚:「這麼快?」
「拳怕少壯麼。」何天寶摟住賈敏的腰向後拉,將她豐滿的屁股湊近自己的
陽具,輕鬆地進入濕漉漉的陰道。
賈敏驚叫起來:「你……你……你還怎麼這樣大,這樣粗?你剛才到底射了
沒有?」
何天寶聽到這話,來了動力,翻到母親身上,雙手分開她雙腿,挺著上身硬
邦邦地衝擊起來,撞得賈敏哇哇叫。
第二次比上次更持久,何天寶連續撞了幾百次撞得賈敏洩了身子,自己還金
槍不倒。
「停……停……停一會兒,讓我歇歇,否則真的要死了……」
何天寶放慢了動作,趴在賈敏身上親吻她的乳頭。
賈敏撫摸著他的頭髮,吃吃笑:「跟小時候一樣。」
「把我當小孩子?讓你看看我是不是小孩子!」
何天寶挺身而起,又開始衝鋒。
「停停停,饒命饒命,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大爺,大爺饒命,讓我喘喘氣。」
「還笑不笑了?」
「不敢了——我本來也不是笑你,是覺得咱們倆這樣,怪怪的,挺好玩兒的。」
「八旗子弟,老想著玩兒——認真點兒。」
「行,我認真地……」賈敏撫摸著兒子汗津津的胸膛,想到「認真」二字,
又要笑起來,立刻板起臉,問:「那我們說點兒正經的——你什麼時候開始對我
打壞主意的?」
「第一次見面那天,我摟著你從輝子面前走開,手摸到了你的腰和屁股。我
當時就下了決心,一定要肏到這樣的腰和屁股。」何天寶毫不猶豫地說。
「呸!色狼!」
何天寶問:「你呢?你為什麼會肯跟我上床的?或者你根本沒把我當人,只
是在獻身你們偉大光輝的事業?」
「獻身革命只是順便的事情,主要是因為你改了名字,不叫何小寶,姓車名
由。」
「什麼?」
何天寶在南方長大,又有九年沒見過賈敏,北平話生疏了很多。
「軸啊。」賈敏吃吃笑,「你每晚猴在我身上蹭啊蹭的,我擰不過你,心想
索性讓你痛快一次算了,男人嘛,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都是睡不到的時候當
寶,睡過就煩。誰想到你胃口這麼大,痛快起來就沒完沒了……」
何天寶被她說得越來越有興致,用肩膀架起她雙腿,打算猛插幾百下再說。
「小寶,媽媽真的不行了,你快點兒射了吧。」
「那你得說點兒刺激我的話。」
「說什麼?」
「說我是你男人。」
「你是我男人。」
「說你是騷貨。」
「你才是騷貨!……啊!啊!啊!啊!啊!……我是,我是……我是騷貨……」
何天寶一陣猛衝,沖得賈敏開始帶著哭腔叫床。
「說你喜歡我肏你。」
「說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我是你的女人……我是你的媽媽……我是你的寶貝……」
混雜著嬌喘和呻吟的胡言亂語中,她好像又洩了一次,陰道里發出「噗嗤」
「噗嗤」的淫靡水聲。
「小寶……小寶……我腿疼腰也疼媽馬上四十了你饒了我吧。」
何天寶咬牙努力,終於停下喘氣。
賈敏怯生生地問:「射啦?」
何天寶把賈敏架得更高,大白屁股懸空,邊插邊說:「抬頭看著。」
賈敏頭一次試這個,茫然地伸著脖子看,看到兒子的雞巴根部插在自己陰唇
中間的場景,被震住了,呻吟著感嘆:「好粗……真是太粗了——要被你搗爛了……」
「那你還要不要?要不要兒子的雞巴肏你的逼給你看?」
「要看……我要看……天啊,太粗了,兒子,你太粗了!」
「噗嗤!」
「噗嗤!」
「噗嗤!」
「我太快活了!快活死了!肏死我吧!啊……啊……啊!!!!!!!
(待續)
2014-1-12 02:24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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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原作者的笔耕不辍和各位大大及时转帖!酣畅淋漓的肉戏,乱世中的乱伦,迷离凄凉的气氛,绝境中的母子何去何从?
2014-1-12 17:28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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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每個人都戴著面具
第二天早上,何天寶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空氣中彷彿依然有男女體液的
淫靡氣味,覺得身體極度疲憊、空虛而舒坦。
賈敏走進來,臉上重化了淡妝,身上只穿了件睡衣,下體一絲不掛,兩條長
腿光滑美豔,上面隱隱露著少許渾圓的屁股,屁股上有細密的汗滴,在上午的陽
光下熠熠生輝。
「褲頭都不找倒先化了妝?」
「忘記帶了,睡得太少,我腦子昏昏沉沉的。」
何天寶注意到她走路緩慢,像是雙腿間夾著個活物,半坐起來伸手摟住她腰
,壞笑著問:「你怎麼了?走路怪怪的。」
賈敏擰他一下,說:「我怎麼了?還不是你這小壞蛋?」她昨晚喊得太厲害
,聲音都嘶啞了,恨恨地又擰何天寶一把:「我嗓子也啞了,下面也……也被你
……干腫了。」
何天寶說:「那今兒個我溫柔些——我還以為你喜歡粗暴的。」
「呸!其實老娘喜歡被你狠狠幹。」
賈敏嬌滴滴又坦然地說,清脆響亮,毫不含糊。
何天寶用胳膊肘撐起身體,抱住母親的腰,親吻她的大腿和屁股。賈敏俯身
把他按倒在床上,伸手撫摸他的胸膛,媚眼如絲,說:「小寶,你不累嗎?再睡
會兒吧。」
「現在不干以後就沒機會了。」
賈敏臉色一變:「什麼?」
「昨天你們在我後院一鬧,日本人肯定要查我們,咱們開上臨別一炮,就各
自逃命吧。」
賈敏看著何天寶:「你想不想在我身邊多留一陣子?」
何天寶看著母親那雙藏在黑色眼影中的、明亮而無情的眼睛,說:「想。」
「那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日本人不會追查昨天的事的。」
何天寶眨眨眼,等她下文。
「那個信使,本來就是延安和香港之間的使者,而我們和日本人在香港是有
聯繫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跟汪精衛不同,但是真正的間諜工作就有這樣
的灰色地帶。可惜這些已經是組織機密,我不能跟你多說。」
賈敏直視何天寶,充滿信心地解釋著,「昨天我們被迫襲擊德勝門外駐軍的
事情我們的人已經跟日本方面聯絡過了,他們陸軍對內會說這是上海岩井公館為
了防止洩密而採取的緊急措施。日本內部傾軋再嚴重,陸軍的人也不會通緝外務
省的特務。」
何天寶聽得兩眼發直,沉默不語,剛才鬥志昂揚的小弟弟也趴下了。
「總之,大體就是這樣……我們不要說這些了……」
賈敏伸手撫摸何天寶的胸膛,她的手彷彿帶電,何天寶只覺得胸前麻酥酥的
,下體隨之蠢蠢欲動,伸手摟住賈敏的腰,把她拖上床上。賈敏睡衣鈕子散開,
一個金墜子帶著一對乳房滾了出來,乳房因為體位關係顯得更大,因為金墜子的
點綴顯得更美妙。何天寶伸手摩挲著媽媽白嫩結實的乳房,覺得國共決裂的事情
不妨等等,現在還是通共比較實惠。
賈敏低頭凝視兒子的手玩弄自己的乳房,表情怪怪的,有點像痴迷,還有點
像吃驚。
「小寶……」
「嗯。」
「咱倆長久不了,我終究還是要詐死的,但是我想跟你一起過了年再散,好
嗎?」
何天寶伸手摟住媽媽的腰肢,心裡一陣酸楚,竟說不出話來。
「好不好?」
「好——」
「你擔心你南京和重慶的上司都想要你回去?」
「回頭咱倆再商量怎麼糊弄我上司。先說說拍照的事情——現在你總不會不
肯了吧?你不想拍裸照,咱們內衣照,我託人去上海找歐洲最新最摩登的蕾絲內
衣。」
「你當老娘是鄉下人?我聽說過那些洋鬼子的不要臉玩意兒……幹嘛?……
別跟逮不著似的……我說你到底憋了多久啊怎麼跟剛從牢裡放出來似的?」
「是你勾引我的,還什麼外面有人偷窺……我都聽得出是樹枝兒打窗戶!」
「呸,誰稀罕勾引你……幹嘛呢?」
「沒什麼,摸摸。」
「嗯……你這不像是只是摸摸啊……昨晚兒要了那麼多次你現在還要?想我
死啊?」
「我怎麼捨得?」
「……」
「嗯……嗯……嗯……你幹嘛呢,進來啊。」
「說,昨晚為什麼要勾引我?不說我就不進來!」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你上次弄得我……舒服了,隔了幾天就有點想你,昨
兒白天你又嘴對嘴的灌我喝酒,又跟我那樣……」
「跟你哪樣啊?不清不楚的。」
「你還要我說得多清楚?算了我走了!」
「來了來了,昨晚兒都把你肏腫了你怎麼還急吼吼的。」
「呸!說話真髒,也不知道咱倆誰見天跟鬧貓似的!」
從這天起,兩人開始了明鋪暗蓋、白天假夫妻、晚上真鴛鴦的生活。只是賈
敏還保持著一些矜持,每晚都要先關了燈才去洗漱卸妝,然後摸黑進來,跟何天
寶同睡。
一個虎狼之年,一個年輕力壯,兩人晚晚不空。有時何天寶裝睡,賈敏就湊
上來摟著他撩撥。她知道母子亂倫的隱秘關係最讓何天寶覺得刺激,常常一邊用
哄小孩的口氣說些「小寶起來跟媽玩會兒」之類的話,一邊撫弄何天寶的陽具,
直到何天寶忍無可忍翻身開戰。
男女關係剛開始的時候,只要床上和諧,什麼都好說。賈敏除了是拋夫棄子
的共黨,能玩會玩的八旗小姐,還是個不修邊幅的懶婆娘,做飯只會炒雞蛋炸醬
面之類的窮對付,連粥都煮不好,常常火大了燒焦。但在此時的何天寶看來,都
是可愛的小毛病,關鍵是腰軟屁股圓。他簡直彷彿割裂塵緣的禪宗和尚般灑脫,
國仇家恨萬事皆空,清規戒律無需遵守,天理倫常一概沒有。
這天早晨,輝子一路小跑地出現,說金啟慶有急事兒找他,那幾個鴉片販子
堵在商會裡坐等,非要見何天寶。
「那你跟他們說,我這兒也有點兒急事,兩個鐘點兒內準到。」
「得嘞。」輝子真是模範特務,好演技,演跑街像跑街,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何天寶直奔西城,他身為汪精衛的半個欽差,得到了日本人的少許特權,給
了他一些特供物資,包括兩桶汽油配給。舒六爺幫他聯絡訂下了一輛OPEL小汽車
,車主是個英國醫生。
到了地頭,何天寶顯擺自己留過洋,用法語跟洋鬼子攀談,這英國醫生和他
的法語都說得結結巴巴,說了幾句鬼子就主動換成了京片子。原來車主從清末就
在北平行醫,現在英倫三島危在旦夕,他要回國參戰,這才變賣家產。
何天寶說既然你要精忠報國馬革裹尸了,打個八折怎麼樣。
車主義正言辭:「我們這些北平英僑傾家蕩產,要從美國訂架戰鬥機去保家
衛國的,你這會兒跟我們還價,往輕了說是落井下石……」
「也不用往重了說,我就問你,過去八十年你們打了三回北平,弄走我們多
少東西,留下輛車怎麼了?」
舒六爺在中間說了許多好話,總算按九折做成了這筆買賣。
英國醫生立刻換上笑臉,收起洋錢,拿出一瓶洋酒,跟兩位北平人喝了幾杯。
何天寶開車送舒六爺回家,去警察局辦牌照,他有齊燮元田文炳的片子,一
路綠燈通行無阻。
他把車開到東昇修車行,讓他們去掉車上英國標記,坐黃包車去六國飯店看
看金啟慶什麼事,原來是陳璧君的一個侄子帶著老婆到北平來玩,金啟慶帶著他
們去逛琉璃廠了。何天寶知道陳璧君出身南海大族,侄子可能有一百個,但是該
應酬還得應酬,趕去琉璃廠陪著逛街吃飯。
黃昏時分,何天寶疲憊不堪地回金魚胡同,走進去迎面遇到了一個賣香煙的
小販,吆喝著,「大英牌香煙,金鼠牌香煙。」,跟他擦肩而過。
何天寶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他回頭看看小販矮小的背影,心中一動,
說:「喂,你忘了換絲襪了。」
那小販渾身僵住,轉頭走近,托著擺煙的木盤,壓低聲音恨恨地問:「你這
次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果然是假扮老媽子的日本女特務李曉瀅。
「你嘴裡喊大英牌,可是你的木盤上根本沒有大英牌香煙。」
小販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木盤裡的幾十包煙,不敢相信地問:「你只跟我打了
個照面,就看清了我手裡都有什麼煙?」
「當然沒有,可是北平不准賣大英牌香煙……」何天寶嘿嘿一笑,「我可以
告訴你實話,但是我教你個乖,與我有什麼好處?」
「你想要什麼好處?」
「讓我看看你的本來面目。」
「好吧。」
按照小販的指點,何天寶走到路口的潤明樓坐下,過了五六分鐘,一個白衫
黑裙、女學生打扮的小個子姑娘走過來坐在他面前。她圓臉大眼睛,略有些雀斑
,不算美女,但嬌小而甜,自有魅力。
「陳媽?」
小個子姑娘抬眼,怨恨地看他,說:「是我。」
她卸去化妝之後眼睛很大,漆黑明亮。
兩個人同時開口:「你總是盯著我做什麼?」
何天寶說:「這兒是我家胡同口,怎麼能說是我纏著你?」
李曉瀅說:「你這強姦犯,我殺了你都不多。」
何天寶說:「你先監視我的,你不信任我,就是不信任汪主席——汪主席是
中日親善的重要人物,你們天皇都尊敬有加的。」
李曉瀅說:「我在盯金啟慶。」
何天寶說:「一場誤會,不打不相識,你去忙吧,下次遇到我一定裝作不認
識你。」
李曉瀅一陣臉紅,問:「你這麼說一句就算了?」
「那你還想怎樣呢?我登報導歉,因為誤會,浙皖滬商會的何天寶先生逼姦
了日本特務機關的某甲,括號,因工作性質姓名籍貫年齡性別均不便公佈,括號
完……」
李曉瀅氣得咬牙,又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問:「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
怎麼看出我的?」
何天寶問:「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總不是你喜歡我一直叫你陳媽吧?」
「你死到臨頭,還有閒心問這個。」
「既然你懷恨在心我死到臨頭,你告訴我名字也沒關係。」
「……我叫李曉瀅。」
這當然不是她的真名,不過何天寶也沒刨根問底,讚道:「好名字,清晨的
水光,你這假名取得很好,日本的漢學果然有水準。不像共黨那批土包子,取假
名什麼五號都出來了,笑死天下讀書人……」
「我說了名字,輪到你了。」
「我姓何,叫天寶,聽著有點土,但這是有出處的,我家是華僑,我爺爺讓
我不要忘了祖國物華天寶,人傑地靈。」
「我問的不是這個,是我的偽裝哪裡有破綻!」
何天寶喝著茶擺著譜說:「你問我就說,那我多沒面子。」
李曉瀅學旗人的做派,風吹斜柳似的福了一福:「請師父指教。」
「師父和女弟子……你想玩戒尺打手板的遊戲嗎?」何天寶說,「說穿了一
文不值,就好像看西洋偵探小說,如果不告訴你兇手是誰,你就看不出來,如果
告訴你你再去看,從一開始那人就鬼鬼祟祟。喬裝改扮也是一樣的,只要你對一
個人起了疑心,就很容易發現疑點。我在六國飯店看到你腳上的絲襪,剛才聽出
你叫賣的煙不對,是因為我在那之間就對你起了疑心。」
「為什麼呢?」
「因為你的味道。」何天寶一笑,「你身上有股女人香。」
他聳聳鼻子,說:「我這幾天常常回味。」
李曉瀅臉更紅,有些發怒,身子微微顫抖,盯著何天寶不說話。何天寶忽然
不由自主地湊上去,一吻印在她唇上。
李曉瀅愣了幾秒鐘,抬手要打,被何天寶抱住。
李曉瀅慌亂地躲閃,何天寶頑強地糾纏。
何天寶終於把她抱緊,印了一個纏綿的長吻,然後李曉瀅終於掙扎出來,卻
不再有動手的意思,問:「你把我當什麼了?」
何天寶鬆開手,厚著臉皮笑:「我以為你是來對我使用美人計的。」
李曉瀅站起來,小臉通紅:「你為南京做事,又不是給蔣介石或者俄國人做
事,我們要用美人計也不會對你用。」
何天寶大方地攤手:「原來是一場誤會,算了。」好像他剛剛受了很大的委
屈。
「算了?」李曉瀅氣得結巴了。
何天寶就真的算了,若無其事地走。
李曉瀅問:「你去哪兒?」
何天寶說:「我真有急事兒,我剛買了輛車,在車行修理,說好了今天去拿
的。」
李曉瀅說:「那你帶我兜兜風,今天的事兒就算了。」
何天寶提了車,拉著李曉瀅在北海東四東單紫禁城地兜了一圈,他的車技真
不敢恭維,把李曉瀅顛得好像一袋土豆。等車子終於在王府井西口停下時,李曉
瀅已經說不出話來,面無人色彷彿虎口逃生。
何天寶把她扶下車,說:「要不咱們找個地方歇會兒?」
「你又打什麼壞主意?」
「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人?」
「色狼唄——連老太太都不放過!」
何天寶沒搭腔。
李曉瀅說:「怎麼,生氣啦?」
「沒有。」
「沒有什麼?」
「沒有力氣了,你去上哪兒,我送你。」
「我就到這裡!」
李曉瀅氣憤憤地開門下車,靈活地閃開幾個圍上來的乞丐,走了。
何天寶口不應心地挽留了一句,看著街面發呆。街對面鱗次櫛比地開著幾間
煙館,剛才有個旗袍女人走出來,叼著根象牙煙嘴上了洋車走了,雖然沒看到正
臉,但身形何天寶再熟悉不過,絕不會認錯,肯定是賈敏。
「嘭嘭嘭」有人敲窗戶,是李曉瀅。
何天寶搖下窗戶,嬉皮笑臉:「這就想我了?」
李曉瀅也笑嘻嘻的:「想看看你的新帽子——呦,綠油油的真適合你。」
何天寶本來也在狐疑賈敏在做什麼,聽到這話火上澆油,低聲問:「你屁股
癢了是不是?」
「你還顧得上我,還不快跟上去盯緊你媳婦兒?」
「我媳婦兒……我媳婦兒的事情我都清楚,不勞你費心。」何天寶嘴裡這麼
說,踩離合換擋,這英國鬼子的車估計比何天寶小不了幾歲,他又不熟,檔沒掛
上,車子一陣哼哼,趴在原地不動。
李曉瀅張著嘴巴無聲地笑。
(待續)
2014-1-12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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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美麗的幻夢我不要醒
何天寶回家,萬事無心,反覆盤算賈敏到底在煙館做什麼。
天氣悶熱,他穿著短褲,光著上身,在廚房裡找到半瓶賈敏剩下的玫瑰露,
自己炸了一盤子花生,坐在院子裡消磨時間。這麼抓耳撓腮地熬了一下午,黃昏
時賈敏才回來,一手提著大酒缸的錫壺,一手托著荷葉包著的熟食。
何天寶躺在籐椅上,滿身酒氣,故作輕鬆地開口批評:「賈敏同志,我覺得
你得考慮解除酒癮了。」
「再陪我喝點兒——今個兒非得慶祝,」賈敏說:「我有最新的好消息,你
猜猜是什麼事兒?」
「你這是打哪兒回來?」
「跟我的同志們開會,黨小組例會。」
「你們的接頭地點在哪兒?」賈敏警惕地看他。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你的安全,畢竟那幫滿洲警察還沒走呢……」何
天寶判斷那煙館是共產黨的據點,沒來由地鬆了口氣,問賈敏:「什麼事兒這麼
美?」
「百團大戰!」
八月下旬,華北的八路軍全面出擊,進攻日軍兵力薄弱的交通線和小城鎮,
對外宣傳稱為「百團大戰」。中共得意洋洋地宣傳國民黨自私自利搞摩擦,己方
忍辱負重真抗日,洗脫七月黃橋內訌的影響,向重慶政府追討軍餉。
這兩天北平已經有模糊的傳言,說有游擊隊大鬧山西,小鬼子焦頭爛額。當
時華北山頭林立,除了八路軍,還有閻錫山衛立煌和許多民間自發的武裝。何天
寶一直認為是他們國民黨干的,賈敏當然認為是八路的手筆。
今天賈敏聽到了較詳細的報告,拿喂鴿子的小米在地上撒豆成兵,眉飛色舞
地向何天寶講解八路軍如何總動員,出動了三十個團,全面攻擊正太路,五天激
戰消滅了日偽軍兩萬,劉伯承怎樣運籌帷幄,彭德懷如何橫刀立馬。賈敏雖然聲
音很小,神態卻又激動又驕傲。
何天寶不喜歡她這幅樣子,諷刺說:「作為一個被鬥爭得死去活來隱姓埋名
的地主婆,你這份赤膽忠心真讓人感動——京戲裡的楊繼業史可法都比不了。」
賈敏也不生氣,側身坐在何天寶腿上,伸手作勢抓他褲襠,說:「你這份國
難當頭陷害忠良的執著,倒是比得上魚朝恩魏忠賢。」
「我不是看不起你們,可要是三十個只有步槍的團如果能消滅兩萬日偽軍,
當年淞滬會戰我們也不會失敗了——我們可有百萬大軍外加飛機坦克和德械師的。」
賈敏說:「你們的飛機坦克德國教官,不也拿我們紅軍沒辦法?」
「那你們怎麼會被我們端了老窩的?」
「那是蘇區左傾,讓毛主席靠邊站了,後來他重新出山,立刻就有了我們今
天的局面。」
「什麼毛主席,我看是比汪精衛更大的漢奸,投靠俄國人的亂臣賊子。」
「那麼說孫中山也是漢奸嘍?」
「國父當年聯俄的事情很複雜,不過就算是你們的毛澤東張國燾也不敢批評
他老人家。」
兩人就這麼親密依偎在籐椅裡,低聲而堅決地大吵了一架。
國共之別始終是母子倆的心病,兩人一直小心翼翼地避開不談,今天天氣燥
熱,賈敏興沖沖回來卻遇上何天寶心情不佳,爆發了兩人發生性關係後第一次真
正吵架。吵了十幾分鐘,賈敏氣憤憤地站起身,雙手抱在胸前繼續打嘴仗,話題
早已遠離百團大戰。
賈敏攻擊國民黨頭面人物的私德,何天寶就反擊共產黨也不乾淨。何天寶在
軍統窩子里長大,對於中共種種不光彩之處熟悉得很,甚至比賈敏都清楚。賈敏
說戴笠泡女明星,何天寶就講毛澤東停妻再娶的江青其實是藍萍。
吵到最後,何天寶說得嘴順,扔出了一段反共宣傳口號:「你們共產共妻,
悖逆人倫!」
賈敏厲聲問:「你混說什麼?」
何天寶臉色慘白,知道這話出口,就無法挽回,但反正已經是無法挽回了,
剩下的話衝口而出:「如果你不加入共產黨,也就不會害死爸爸。」
賈敏霍地站起,臉色煞白,進去睡了。
何天寶想追進去哄哄賈敏,在心裡措辭,卻突然重新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巨大
鴻溝,躺在籐椅上,不知所措,慢慢睡著了。
他迷迷糊糊睡著之前,本來以為賈敏會叫他進去或者給他蓋個被子,誰知到
了半夜醒來,發現自己還是孤零零地歪在躺椅上。他一氣之下起床,開車去商會
睡了。
這幾天蘇浙皖商會忙碌了起來,都是些不得不辦的雜事。一半是南京政府的
三親六故,一半是日本人的官樣文章。何天寶雇了三五個出身銀行或者買賣行的
文員幫手,這些人還沒上手,很多事情還得他親力親為。忙得焦頭爛額之時,有
幾個上海商人來拜,這些人都是鴉片販子,來了幾次了,不斷請求何天寶替他們
出頭,跟北平的鴉片販子劃清勢力範圍。
如今的亂世,實業全都奄奄一息,只有走私和鴉片賺錢。何天寶不願給鴉片
販子出頭,只是用個「拖」字訣敷衍著他們,最好拖到自己調回南京,拍拍屁股
走人就算。他也知道汪偽政府裡沒什麼君子,自然有繼任者願意損陰德賺這個錢
,只希望眼不見心不煩。
鴉片商們都有優秀的心理素質,明知何天寶不待見他們還非要拖著何天寶去
吃飯。這些人都是人精,東拉西扯了十來分鐘就發現何天寶喜歡討論軍事,這話
題雖然不如酒色財氣,但在高級漢奸中間也不算什麼,他們就討論雙方各種軍隊
的特性,說得最多的是百團大戰。
有個陪客是山西人,作證說,「最近山西的八路軍鬧得很凶,正太路全面癱
瘓,日本人從武漢前線調了一個甲種師團北上。」
這天何天寶索性找了個藉口,叫了個雜役去給賈敏送信,說自己喝多了住在
商會不回家。雜役是個新招來的鄉下後生,是金大爺老婆家的遠親,傻乎乎地問
:「何大爺您也沒喝酒啊。」
「現在不喝,晚上還能不喝?」何天寶打發了雜役,等著客人上門。誰知忙
的時候恨飯局,閒的時候沒飯局,何天寶等來等去也沒人來請他何理事吃飯。兩
位旗人發現晚上沒飯局,早早就走了。
何天寶裝模作樣地辦了會兒公,出門開著車繞著古城牆兜了圈風,從阜成門
進城,拐到西單停下,進文成厚買了幾樣文具,看看街景。
西單很熱鬧,人潮洶湧,有小販推小車賣冰棍,慢悠悠地吆喝「冰棍……敗
火……」何天寶買了一根,坐在汽車引擎蓋上吃。三五成群的年輕人在燈火下游
蕩,他看到許多張面帶笑容、青春洋溢的臉,有些無憂無慮,有些充滿情意。
一股香風撲鼻,他身邊多了個人,何天寶驚喜地說:「姐姐!」
側頭看,卻是李曉瀅,穿著藍衫布裙的學生裝,也拿著根冰棍。
李曉瀅眨著大眼睛,來回晃腦袋,問:「姐姐——你什麼時候有個姐姐?」
何天寶說:「我約了個照花樓的姑娘,我叫她姐姐。」
「別騙人了,你家裡有那麼個妖精似的老婆,怎麼會有精力逛窯子?」
「我可是連老媽子都有胃口強姦的色狼,怎麼會不逛窯子?」何天寶自己也
莫名其妙,自己好像對李曉瀅這個敵人兼仇人有股莫名其妙的信任,然後轉念一
想,家裡的賈敏同樣是敵人兼仇人,看來自己就是喜歡與敵同眠的刺激。
「你想什麼呢?」
「我想起上次的事情,覺得對你非常慚愧,抬不起頭來。」
「咳,也不用慚愧,我嫁雞隨雞,你以後對我好點兒就行了。」
「嫁……啊?」
「看你嚇的。」李曉瀅笑了,然後立刻瞪眼:「我哪兒配不上你了——你強
姦了我,然後就不管我!」她這幾句音量放大,閒人紛紛側目。
何天寶的聲音更大:「我強姦你你還跑來纏著我做什麼?有癮是不是?」
這一下兩敗俱傷,整個西單彷彿瞬間安靜下來,滿街的眼睛都看向他們。
何天寶臉皮雖厚也扛不住了,鑽進汽車,李曉瀅低聲咒罵「王八蛋等等我!
」也跟了上去。
老爺OPEL一溜煙出宣武門跑到南城,何天寶在天壇根停下車。自打沒了皇上
,這裡就成了北平的荒涼之地,天黑後更是僻靜得很。
李曉瀅眨著大眼睛問:「你把我拉到這裡來要幹什麼?」
何天寶說:「你巴巴地跑來找我,我總不能讓你失望而歸。」說著就把李曉
瀅摟過來親了一口,說:「到後座去。」
李曉瀅被親了一下就聽話了,一聲不吭,乖乖地開門繞到後座上車,何天寶
從另外一邊上了後座,關上車門把李曉瀅按倒在座位上,粗魯地吻她。李曉瀅柔
順地回應著。
何天寶解開她衣服,搓弄她的乳房,李曉瀅的胸部不大,卻也白嫩可愛,兩
個白饅頭似的乳房頂著小小的粉色乳頭,少女顏色,動人心魄,何天寶粗魯地揉
了幾把,李曉瀅一聲不吭地奉承,何天寶心軟了,溫柔地撫摸著一邊,又親親另
外一邊,問:「你為什麼會回來找我?」
李曉瀅一隻手伸進何天寶的褲襠,往外拖他的陽具,抿抿嘴唇,不說話。
何天寶也不客氣,解開褲子就干。幹了半個多鐘頭,李曉瀅洩了兩次身子,
何天寶最近跟媽媽幹得太多,雖然少女屄緊刺激,他還是沒射。對上日本女特務
不用客氣,把李曉瀅按在椅子上,把她雙腿摺疊在胸前,整個人揉成一個白球,
抱進懷裡,李曉瀅屁股半懸空,陰部向上暴露。
何天寶從上向下猛插,李曉瀅驚呼起來:「太深了!輕點!求求你輕點!」
她越哀求掙扎何天寶越起勁,就這邊緊緊勒住她猛插了幾百下,終於噴發,全灌
進了她的子宮。
他鬆開李曉瀅,坐起來喘氣。李曉瀅展開身體橫躺在椅子上,白嫩的肌膚上
多了許多摩擦的紅色痕跡,她無聲地流淚,低聲說:「你幹嘛這樣對待我……」
「明知我是強姦犯還送上門來,你這得算犯賤吧?」
李曉瀅臉色紅紅的,小鼻子周圍顯出幾個小小的雀斑,說:「我就是賤貨,
送上門來了。」
「那你還哭什麼?」
「我這是被……被刺激的。」
年輕女人躺在後座上,個子矮但比例勻稱,臉上有淚痕,下體滿是兩人的淫
液,看得何天寶又是蠢蠢欲動:「那我再刺激你一次好了。」
梅開二度更加持久,李曉瀅陰道緊窄比賈敏刺激,但也很難讓何天寶達到高
潮,折騰了一個鐘頭,何天寶實在累了,把李曉瀅翻過去改成狗姿勢,一邊在後
面慢悠悠地干她,一邊摸出香煙來點一支,就把煙灰彈在她後背上,抽完一支煙
,他緩過氣來,雙手掐著李曉瀅的細腰開始新一輪窮凶極惡的衝擊,撞得她嬌小
的身子彷彿要飛起,向前滑動,腦袋時不時撞到車門上。
李曉瀅咬著嘴唇任他蹂躪,絕不抱怨。
何天寶又心軟了,把她身子擺正,換成女人初經人事時最喜歡的傳教士體位
,慢慢纏綿著。
李曉瀅婉轉呻吟,小聲說:「狠心賊。」
「我還是想不通,你明知我是強姦犯狠心賊,巴巴地跑來找我做什麼?如果
你真的口味獨特喜歡被虐,貴國比我更狠的男人有的是。」
「我才不是喜歡被虐,我是喜歡你……」
「你喜歡我什麼?」何天寶愣了。
「你長得帥,還有……那天晚上你讓我第一次知道了做女人的好處。」
「你就是喜歡我的雞巴。」
「是,我就是喜歡你的雞巴。」
「那你親親它吧。」何天寶把紫脹的陽具從李曉瀅的陰道里抽出來,伸到她
面前,女孩迷離地半睜著眼看了看,張嘴把混著兩個人淫水的陽具一口含住。
(待續)
2014-1-13 16:38
#19
llenjing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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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的文章,是情色文,但一点也没有情色的感觉,情色恰到好处,完美,加油,更新,一直等着
2014-1-13 16:53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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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卸了妝的女人曾經最美的女人
何天寶聽說過男人被女特務拉下水,沒想到自己居然迷倒了一個日本女特務
。他當然難以相信,反覆檢驗,根據他受過的訓練,李曉瀅還真是對他神魂顛倒
。大概這女人體質特殊,受性事的刺激和影響特別強烈。
李曉瀅沒有疑心賈敏的身份,說一開始就知道何天寶有老婆,她身為日本人
又是特工,當然不能嫁過來作小老婆,心甘情願地給他當情人。李曉瀅從不提家
裡的事情,不過何天寶看她神色,估計也是孤兒才會幹上這行,有時因此覺得心
裡惻然,對她溫柔體貼。
李曉瀅的編制屬於滿洲國,實際上聽命於關東軍,「七七」三週年刺殺事件
之後被從關外抽調進來接管北平防諜工作,抗團的組織鬆散很快被破獲,關外調
來的人手超出需要,李曉瀅就被派來監視金啟慶,關東軍和華北駐屯軍都覺得汪
精衛的手伸得太長。
李曉瀅來北平的時候,趕上金啟慶最慘的日子。金大爺剛剛投奔南京,屬於
不被信任的人,同時南京政府剛剛粉墨登場幾個巨頭忙著爭權奪利誰也顧不上他
。金啟慶因為手緊打發了所有的傭人,只剩下南京發餉的輝子,李曉瀅就扮演了
一個收費低廉而且住在崇文門外花市兒的老媽子,金大爺在六國飯店有客要擺譜
她能隨叫隨到,成了金啟慶身邊的人。
李曉瀅說她監視了這麼久也沒查出什麼,金大爺留在北平只是單純的故土難
離,會給汪精衛辦事是因為沒錢——窮得只能雇半個老媽子。這樣的草包如果真
是間諜,那不必日本軍隊疑心,他的上司早就動手免除後患了。
又一次幽會結束,兩人滿身大汗地躺在浙皖滬會館後院的小房間裡。
何天寶抽煙,李曉瀅趴在何天寶懷裡感慨:「你真厲害……我現在頭還暈呢。」
何天寶問李曉瀅她還會監視多久,李曉瀅也不知道,慘然一笑:「不用你虛
情假意、假裝捨不得我,你是有婦之夫,媳婦兒又比我漂亮,我是快活一天是一
天。」
何天寶心裡反躬自省,為什麼身邊所有的女人都一上來就認定跟自己是露水
姻緣,自己到底是被祝福了還是被詛咒了,摟著李曉瀅說:「我不會不管你的。」
李曉瀅一雙大眼睛盯著他:「騙人。」
何天寶撫摸著李曉瀅的頭髮,岔開話題:「你跟我在一起,怎麼跟特務交代?」
「我的任務是監視汪精衛在北平的人,以前是金啟慶,現在你也是我的任務。」
李曉瀅故作無所謂地摸出何天寶的煙來吸,說:「女特務使美人計,天經地
義。」
「你也算美人計,讓你吞口精都不肯。」
「我他媽的都讓你射到我嘴裡了你還不知足?」
李曉瀅忘了裝深沉,氣憤地輕輕踢了何天寶一腳,說:「臭豬!沒良心!殺
千刀的!」
何天寶用胳膊擋開她的腿,說:「別鬧,當心傷著自個兒。」
「我跟你鬧著玩你就當真!」李曉瀅更生氣了,起身穿衣服,嘴裡嘟嘟囔囔
:「無聊了叫我來,弄完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什麼意思!趕我走
就明說!」
何天寶跳起來哄了她一會兒,李曉瀅立刻高興起來。何天寶摟著她聊了會,
東繞西繞把話題繞到那天在東便門附近的煙館門口看到賈敏的事情。
「好啊,剛才哄我,就為了打聽你老婆的事情!」
「你也不希望我真的沒良心,對不對?」何天寶吸一口氣,肉麻兮兮、聲情
並茂地說:「瀅瀅乖乖。」
「我看你倒想是要給我使美人計了。」李曉瀅笑著說:「我在那兒是替我一
個老鄉的班兒,她盯的事情更小,是條走平漢線去湖北的走私路線。」
「那煙館是走私販子的?」
「我也沒看清她到底去過哪一家,走私販子的窩點叫『神仙窩』,不過哪幾
家都有走私貨賣。」李曉瀅說:「你老婆沒準兒就是去買點兒走私貨,看你大驚
小怪的。」
李曉瀅向何天寶轉述了她從日本人內部聽到的百團大戰。
這次八路軍手筆很大,不是以往那種小打小鬧,而是從整個華北的鐵路線都
陷入戰火中。日軍震駭,蔣介石連續通電嘉獎第十八集團軍,又命令閻錫山衛立
煌等人的國軍也參戰。其實此時日軍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迅速穩定住
了局勢,國共雙方之後的攻擊都得不償失。
何天寶自知理虧,冤枉了共匪,還在養了外宅,甜言蜜語地打發了李曉瀅。
第二天星期五,早早回家,先說第二天不去商會,要陪賈敏出去玩玩。
當晚賈敏先去睡了,她先掛起了兩人中間的床單,母子倆各睡大炕一端,何
天寶有些蠢蠢欲動,翻來覆去一個鐘頭毫無倦意。
從床單那頭傳來一聲嘆息,賈敏低聲說:「想過來就過來吧。」
何天寶說:「我……還是……」他竟然氣短,說不出聲音來。
賈敏輕輕笑:「想吃又怕燙——你小子有點兒出息好不好?」
何天寶終於明白了母親的意思,猛地翻過身,掀開母親的被子,鑽進去抱住
了她,兩人開始接吻,然後就有些生澀又有些性急地互相探索,像初識情味的新
婚夫妻,又像萍水相逢的浪子與蕩女。
折騰了一氣,何天寶喘吁吁地躺倒,摟過滿身是汗的賈敏,玩弄著她的乳頭
,笑問:「……假惺惺,剛才跟我決裂、還掛床單,這會兒怎麼又叫我過來?」
「誰讓你這笨蛋連女人吃醋都不會哄?」
「那是因為我對你以誠相待掏心掏肺。」
「呸,以誠相待還在外面勾三搭四?」
「我一時糊塗,我發誓……」
賈敏抬手指擋住他的嘴,說:「不用發誓,我也不需要你忠貞不二。這事兒
是我糊塗——咱倆是注定了的露水夫妻,吃醋就是瞎耽誤功夫。」
何天寶沒來由的一陣心酸:「知道嗎?我是真的捨不得你。」
賈敏扶住他下巴,低聲說「我知道。」
何天寶說:「我有話想跟你說。」
「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今晚我好想你。」說完,她溫軟的嘴唇吻住他的嘴。
第二天兩人在天橋逛了一天。
賈敏始終冷冷淡淡的,像是個發脾氣的妻子。
何天寶就像個好丈夫一樣小心伺候著,陪她一處處地逛,看馬戲,看手彩戲
法、看江湖人賣弄口才賣大力丸咳嗽藥,又時不時買些小吃小玩意,看她有些累
了,又說:「這兒有個茶座兒,我們坐下喝杯茶歇歇腿吧。」
這個茶座是露天的,北平人叫做「雨來散」,就是一片空地掃乾淨撒些水,
擺上幾套桌子條凳,旁邊支個灶,遇上鬧天兒下雨,茶客一哄而散。
老闆端來茶壺茶碗,要給兩人倒上,何天寶搖手說:「不必了,我就愛自己
倒茶。」老闆擱下傢伙招呼別人去了,何天寶端起茶壺替賈敏倒茶,小聲說:「
按照廣東風俗,我這叫做斟茶認錯。」
賈敏不冷不熱地說:「你有什麼錯兒?」
「咱們雖然有誤會有摩擦,到底是友非敵。」
「是友非敵?」賈敏拿出香煙裝在煙嘴上,何天寶幫她點著,賈敏吐口煙圈
,慢悠悠地說:「看吧。」
何天寶說:「我之前對你防備太甚——這樣,我做點兒實際的,我回頭給你
加一萬軍票,怎麼樣?」
賈敏忽然一僵,冷冷地問:「你以為我是在向你要錢?」
何天寶立刻搖頭,說:「不是,只是我知道你們不寬裕,現在咱們不是國共
合作團結抗日嗎?當然有錢大家花。」
賈敏眉頭微蹙,看何天寶,問:「秀兒回來了?」
何天寶搖頭,說:「算了,我還是說出來吧,我看到你去東便門的神仙窩煙
館,我也知道那裡是走私販子的窩點。是你自己走私還是幫你們的組織走私?」
賈敏笑笑,說了「當然」兩個字就不說了。
突然下起一陣太陽雨,還下得挺大。
何天寶脫了襯衫,遮著賈敏的頭,擁著她跑進附近的一處舊宅門的門洞裡。
賈敏整理頭髮,說:「也不用故作慇勤來哄我,一點兒太陽雨嘛,用得著遮
遮蠍蠍的……」正說著,外面雨越發的大了,烏云遮住陽光,正午的天陰得好像
黃昏一樣,雨幕密得看不清幾步外飛快收拾東西的賣藝人,雨聲遮蔽了一切聲音。
何天寶忽然湊過去吻在她唇上。
在三十年代的中國,當街親熱可是驚世駭俗的舉動,賈敏一下子就軟了,只
覺得滿臉火燙,竭力閃開,低聲說:「小冤家,小祖宗,別鬧,這是大街上。」
何天寶摟住她腰,說:「那你說你不生我氣了。」
「我什麼時候生你的氣了?放開我……好好,我不生你的氣了。」
何天寶無賴地笑笑,鬆開了手,笑吟吟地看著賈敏。
賈敏說不下去了,也看著他,目光中的寒冰化開,似嗔似喜似愁。
兩人對視了良久,賈敏忽然問:「為什麼放過這個機會?」
「什麼機會?」
「跟我一刀兩斷的機會。」賈敏垂下眼簾,望著自己的茶杯,「你冤枉了我
們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們之前的……關係,不過是個錯誤。既然你我都承認
國共必將一戰,現在我們鬧了彆扭,咱們就此劃清界限,恢復正常的距離。不好
嗎?」
「我也想過。」何天寶頓了頓,語氣平淡地說,「但是捨不得。」
賈敏有點意外,垂下眼皮,伸手撫摸何天寶的手背,低聲說:「孩子氣。」
何天寶將另外一隻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說:「隨便你怎麼說,我不知道你怎
麼想,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想……我只知道我眷戀。」
賈敏有些忘情,抬起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何天寶的臉,自言自語說:「多情
的傻孩子。」
「我再弄筆錢給你,你就不要去了,風險太大。」
賈敏搖頭:「我們的生意太大,你就是貪污了你們商會所有的經費也不夠。」
「什麼生意?」
「去煙館,賣的當然是煙土。」賈敏撇撇嘴,取出象牙煙嘴噙著,從香煙筒
裡抽出一支插好,何天寶習慣性地幫她點著,然後就後悔了,順手給自己點了一
根,好像這樣就能平衡均勢。賈敏吸了口煙,眯著眼看何天寶,說:「實話實說
吧,在跟你演戲之前,我是幫根據地賣鴉片的。」
「……」何天寶仍然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中國禁煙禁了一百年了,但從來都是難以禁絕。日本人來了之後,為了收稅
,公開發牌照給煙館,盧溝橋事變之後淪陷區百業蕭條,只有煙館越來越多。共
產黨要從淪陷區賺錢,也只能從鴉片下手。
北平夏天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雨很快就小了,但路上卻積了許多水,何
天寶跑進雨中,攔了輛洋車,扶賈敏上車坐了。經過金魚胡同西口的羊肉床子,
何天寶買了些熟菜回家,賈敏安排碗筷,兩人靜靜地吃了飯,一起收拾了桌子。
像往常一樣坐在院子裡聽廣播。
賈敏說:「你吃飽了喝足了抽著煙喝著茶,說吧。」何天寶苦笑:「說什麼?」
「說中國百年頹勢半壁江山,都毀在鴉片上了,我為什麼要賣?」
「你是誰?」
「我本來是賈敏,15歲之前是女學生,之後是女革命者,被你爸爸強姦嫁
給他所以我是妻子,生了你所以我是母親,二十七歲我成了女間諜,然後又當女
革命,中間當過幾天女鬼,僥倖不死我就是貧農李燕子,親自操鍘刀的劊子手—
—說起來戴笠應該多謝我這個小師娘,這些年我鍘過的AB團CC派好像還有D
什麼的全是鐵桿共產黨——三十六歲變回女間諜,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我首先
是你的敵人,然後是你的情人,無論我們再怎麼演戲也改變不了的,我是你的媽
媽——你肏了幾十次、還邊肏邊在心裡憎恨著的媽媽。」
剛下了雨天卻仍然陰著,初秋的晚上已經有了涼意,一陣涼風吹來,賈敏的
身子不由自主地顫了顫,何天寶第一次覺得她楚楚可憐,他拉她的手,說:「冷
,過來一起坐吧。」
賈敏鬆開他的手:「不冷。」
何天寶又去抓她的手:「我冷。」
賈敏抽身進屋拿了床薄被出來蓋在他身上,說:「現在你不冷了吧?安靜聽
戲。」
今晚播的是《二進宮》,即使是何天寶這種戲盲都愛聽,譚富英裘盛戎張君
秋的錄音,掐頭去尾,很快就到了最熱鬧的三人對唱部分「懷抱著幼主爺把江山
執掌」,正唱到「哪一個忠良又有下場」的時候,忽然停電了。
收音機上的紅色指示燈和房子裡的電燈同時熄滅,小院裡瞬間漆黑一片。
何天寶覺得這好像自己和母親這段禁忌關係,一場光輝熱鬧,突然戛然而止。
他不說話,賈敏也不說話,兩人就坐在那裡,一同慢慢地沒入黑暗。
賈敏拿了支煙,何天寶習慣性地搶著劃了火柴,賈敏吸了口煙,低聲說:「
小寶,我們的關係,還是從此恢復正常吧。兩個敵人,湊合著演幾天戲,一拍兩
散永不再見。」
何天寶說:「我不干。」
「什麼話?」
「我做不到,我喜歡你,喜歡擁抱你,親吻你,佔有你。」
賈敏把臉埋在雙手裡,指縫間的煙頭在黑夜中顫抖:「真是冤孽……到底要
我怎樣,你才能重新拿我當媽呢?」
何天寶忽然說:「讓我看看你卸了妝的樣子。」
「啊?」
「你每晚都先安排我睡了,關了燈,才去洗漱卸妝;每天又都比我早起;做
愛的時候你一定關燈。從來不讓我看見你卸了妝的臉。如果你讓我看看,也許我
就會幡然醒悟,回頭是岸。」
賈敏吸了口指縫間的煙,把剩下的半截掐滅在桌上的煙灰缸裡,伸手扶著膝
蓋,站了起來,說:「好。」起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又站住,背對著何天寶說:
「把你的照相機架起來吧。」
何天寶愣了一下才醒悟,一躍而起,匆匆忙忙地架起照相機,準備閃光燈。
洗手間裡的水聲停止,賈敏走出來的時候,剛好來電了,堂屋的電燈刺眼地
亮起。賈敏彷彿被這突如其來的光芒震懾,愣在門口不動,沐浴在雪亮的光中。
賈敏穿了件絲綢睡袍,領口系得很緊,下面露著兩條小腿。她臉上的妝卸去
,彷彿老了好幾歲,真的像個四十歲的女人了,她皮膚依然白皙,面龐稍顯鬆弛
,眼睛周圍多了些皺紋,即是卸了妝而且滿面疲憊,仍然看得出是美人,但也看
得出是遲暮美人。
睡衣裡沒帶胸罩,隱約可見乳房碩大的形狀,同樣隱約可分辨出這對碩大美
好的乳房已開始下垂,雙腿筆直,但膝蓋和腳踝處滿是依稀可見的青筋,所謂歲
月的痕跡。
賈敏微笑,慢慢脫下睡袍丟在一邊,站在當地,看著兒子,眼光深不可測,
滿是滄桑,彷彿秋天飄滿落葉的江河。
何天寶低頭看照相機,微微調整光圈快門,說:「我數到三請微笑,不想微
笑也可以——你這樣有種微微腐朽的美,不是,是成熟的美。一二三……」
閃光燈冒出一股青煙。
賈敏原地不動,問:「照好了?」
「好了。」
「看清了?」
「看清了。」
「你過癮了,咱們到此為止吧?」
「我不。」何天寶走過去,把母親擁入懷中,親吻她。
他的舌頭進攻她緊閉的唇。她柔軟地沉默地承受,不逢迎不反對。
何天寶一邊雨點般地親吻賈敏一邊說:「我就是認為你很美,我覺得你美就
行了。」
「何必自欺欺人?」賈敏撐開他,拉著兒子的手摸自己的臉,「這臉上有皺
紋,不化妝就不敢見人。」又拉著他的手向下摸,「乳房開始下垂,小肚子總是
鼓鼓囊囊的——怎麼比得上你的日本小特務?」
何天寶愣住。
「別忘了你媽是干什麼的,你一晚一晚地泡在什麼商會,我能看不出來?」
雪亮的燈光下,她漆黑的、滄桑的眼睛凝視著他。「你只是像每個特務一樣
,空虛寂寞,緊張焦慮,朝生暮死,所以特別想女人。我只是碰巧在你身邊的女
人而已,沒什麼特別。你不要自欺欺人。」賈敏冷笑,「我知道,我也是特務。」
何天寶目不轉睛地回望母親,終於鬆手,緩慢地、驚慌地後退。
(待續)
2014-1-15 17:18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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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16-17
作者:whatever11
第十六章、如果離去時刻鐘聲響起
今夜賈敏沒有掛布簾,何天寶自己躺在大炕的一頭,睜眼看天花板,心裡有
一種挫敗感,像是多年前某天早晨醒來,父母都不見了,身邊只剩下姐姐。
他的腦子急速運轉著,來來去去無數念頭,一會兒想要不惜一切把賈敏留在
自己身邊,一會兒又想要衝進廚房,拿出米缸裡的手槍回來殺掉這個女人。
不知道為了什麼。
賈敏忽然嘆口氣,起身拉亮了電燈。她卸了妝的臉和半掩的前胸沐浴在明黃
色燈光下,說不出的疲憊。
何天寶看著她,也慢慢坐起。
賈敏說:「反正你也睡不著,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什麼故事?」
「鴉片的故事。」賈敏說,「你翻來覆去的,就是糾纏這個是吧。」
「你說。」
「抗戰三年,我們根據地有將近百萬軍隊,可你們的蔣委員長還按著最早的
一個軍三個師給我們武器彈藥,我們用什麼打鬼子?就算我們自己造,製造彈藥
的火藥和化學品總要錢買。還有我們的傷兵,他們也是為國負傷的,現在日本人
封鎖海岸線,盤尼西林嗎啡手術刀注射針頭,哪一樣不是天價?」
何天寶想反駁,但忍住了,等她說完。
「我們的鴉片以前是賣到淪陷區的,但是現在熱河土恢復生產,平津一帶的
市場我們越來越賺不到錢。就在這時,有條路子送到我面前——就是神仙窩煙館
那些走私販子提供的。你知道武漢東邊有塊還在國軍控制下的飛地。」
何天寶點頭,武漢淪陷後鄂東沒有望風而降,負責人是鄂東行署主任程汝懷。
「我們今年的收穫,主要就是要賣給他的。這個程汝懷在你們那邊比起來,
算是很能幹的。」
何天寶忍不住嘟囔一句:「什麼能幹?發國難財的王八蛋。」「你還是聽我
說完再罵不遲。」
賈敏柔聲說,「程汝懷是湖北本地人,人脈廣所以能控制局面,日本人組織
不起來可靠的偽軍,就是我們也滲透不進去。今年最讓他頭痛的問題,不是日本
人,而是保衛他的五戰區,也就是李宗仁李品仙的桂軍。桂軍打仗厲害,敲詐地
方更厲害。今年河南湖北都鬧災歉收,重慶分派給湖北的軍糧任務是一百五十萬
石,一百萬給桂軍。桂軍說不夠,又加派一百萬,現在桂軍非要程汝懷九月之內
交出二十萬石糧食,不給就要自己動手徵糧了。程汝懷害怕桂軍禍害鄉梓,只能
籌錢去湖南買糧,籌法幣他無論如何也湊不夠,所以就想到用法幣買煙土,再去
湖南換糧。」
這個亂世中,煙土可以當做跟黃金白銀一樣的硬通貨,何天寶是知道的,聽
到這裡點點頭。
「我們的煙土會由游擊隊送到游擊區邊緣,交給齊燮元的華北治安軍,治安
軍送到鄂豫邊境的老河口,交給中央軍湯恩伯的部下,他們再押送去鄂東給程汝
懷和他的鄉紳們。而從鄂東送去湖南換米,則由汪兆銘的偽軍接手,進了湖南就
交給張治中的國軍護送給本地米商,湖南商人用米換了鴉片,再把這些鴉片交給
送新兵團去云南的軍官運到衡陽,從那裡賣到廣東江西去。貴軍的風俗,押送新
兵的長官都讓新兵每人挑七八十斤的擔子幫自己走私。平時挑布匹鹽巴之類,利
潤不高,新兵死亡逃亡率大概是五到八成。因為幫我們運鴉片賺得多,所以這批
新兵會得到較好的待遇,也許能少死幾個……」
賈敏從游擊隊開始,每說到這條鴉片鏈條上的一方就屈一根手指,說到這裡
晃晃彎起來的七根手指:「我們的煙土害了大後方吸大煙的百姓,但是為八路軍
籌錢能治好很多敢於為國捐軀的勇士,給南北偽軍和中央軍都賺了外快,給桂軍
買了糧食,又從軍閥手裡救了游擊區的一方百姓,最後讓你們多得到幾個新兵—
—你說我們是好人壞人?」
「當然是壞人,你們全部都是壞人!」何天寶毫不猶豫地回答,「如果有苦
衷就可以販毒、就可以敲詐地方、就可以縱兵洗劫、就可以傷天害理,那麼有苦
衷是不是也可以賣國了?汪兆銘有沒有苦衷?」
賈敏溫柔地笑。
「你覺得我年輕幼稚,是不是?」
「是。」
「你自己睜開眼看看,世界被你們這些不年輕不幼稚的、練達務實的大人搞
成什麼樣子了?」
「是。」賈敏居然沒有反唇相譏,仍然微笑著,眼中有淚光閃動。
何天寶放鬆了緊繃的臉,問:「你怎麼了?」
「沒事兒,就是想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樣子——好久沒想起來,居然還記得。」
何天寶挪到她身邊,賈敏抿嘴笑笑,伏到他懷裡,毫無徵兆地、悲慟地哭泣
起來。何天寶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
賈敏哭了很久,才平靜下來,說:「沒事兒了,睡吧。」
「有話想說嗎?」賈敏搖搖頭,躺下面向牆睡了。
第二天早晨,何天寶天濛濛亮就起身去買了早餐,回來賈敏還沒起,他把早
餐留在桌上就去商會做事了。
蘇浙皖商會的招牌掛出去半個月,何天寶終於認識到這份工作根本不是什麼
一方大員什麼駐外大使,主要內容只有陪笑臉和碰釘子。北平政府鐵了心跟汪精
衛分庭抗禮,何天寶什麼也辦不成。
臨近中秋事情多,北平人講究「三節算賬」,相熟的商家之間平時不花錢只
記賬,到端午中秋除夕再要賬。現在經濟不景氣,各個商號都有不少欠款收不回
來,蘇浙皖商會掛了招牌,就有許多商人找上來,要求他們幫忙討賬或者協調三
角債。
金啟慶老奸巨猾,早早地包攬了送節禮的事情,滿四九城亂跑地給各機關送
節禮。何天寶忙著給各種買賣鋪號行商當中間人調停賬務,早飯午飯都在應酬,
這天中午的飯局在什剎海會賢堂,做東的是一位姓吳的鴉片販子。吳某手段了得
,居然拿出張陳公博的片子。
陳公博是汪精衛的文膽,汪偽政府裡的奇葩。國難當頭還會投奔汪精衛的人
,要麼是汪精衛夫妻的親戚,要麼如周佛海般貪財,要麼像褚民誼似的好色,又
或者像邵氏軍跟蔣介石有私仇,只有這位陳公博,是真的信仰汪精衛,相信他帶
頭投降是滿腹苦衷曲線救國。這樣的人物會替鴉片販子出面,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吳某坦然相告,原來南京政府開張幾個月,要維持政府和軍隊開支,唯一靠
得住的財源就是黃賭毒。財政部長周佛海自己撈錢彷彿千手觀音,讓他掌管公款
維持收支就不靈了。陳公博也只能捲起袖子下海,幫鴉片販子活動關係。
何天寶上下打量這位吳某,他方臉大口,乾淨爽利,完全不像賣鴉片的,他
向何天寶說明來意。宏濟善堂的大本營是滬寧杭一帶,現在上海鴉片生意好得出
乎意料,江南不產鴉片,他們主要從南亞和中東海運,費用高而週期長,他們就
想到要採購廉價的熱河土。可是滬寧杭一帶的日本軍隊和漢奸跟華北是不同的兩
個系統,指望發公文可能三年五年也打不通這條渠道,所以盛老三派他來北平活
動關係。
盛老三貌似是南京政府大紅人,但何天寶心中有數,汪精衛不喜歡癮君子更
不喜歡這種錢袋子握在別人手裡的感覺,早晚要把鴉片從盛老三手裡收回來。按
照官場的規矩,不管這鴉片販子如何弄來的,有陳公博的這張片子在,何天寶就
只能照辦。何天寶立刻滿臉堆笑,拍胸脯說自己一定全力去辦。
吳某說:「我說句話您別介意,我聽說過幾天您就要回南京了……這事還請
您務必盡快抓緊辦。」說著拿出一個紙包,掀開一條縫讓何天寶瞄一眼,然後把
紙包放在桌上。
何天寶看清了包著的東西,心花怒放,立刻跟吳某成了朋友,不管做得到做
不到先狠拍胸脯作了通保證。
何天寶回商會打電話叫了個外賣送回去給賈敏。剛放下電話電話就響了,是
邵氏軍的秘書,說周佛海已經開始在汪精衛陳璧君那裡給何天寶上眼藥了,還催
著江世孝趕緊交接工作到北平來。話裡話外,邵氏軍對於何天寶沒有幫盛家的鴉
片買賣鋪路而不滿,要他盡力幫助吳某,暗示說這是最後機會了。
放下電話,新來的聽差進來說有位王先生求見,自稱認識何理事。何天寶立
刻說請,他在商會裡除了跟李曉瀅胡天胡地,唯一的樂趣就是欺負那幾個南方鴉
片販子,不替他們辦事,還隔三差五地叫一個過來請客,其中有位姓王的最可笑
,每次付賬時滿臉的肉都會一起抖動。
人帶進來了,何天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來的人不是鴉片販子,而是特務頭子王天木。王天木變節前是軍統四大天王
,他上次在金啟慶請客時突然出現「蹭飯」,又說什麼在三道高井見過何天寶,
不知道是對他起了疑心還是試探。
何天寶熱情地讓座:「不知道是您到了,怠慢怠慢。」又叫工友:「老鄭,
泡茶。」
王天木看著何天寶,那是老特務才有的眼神,友善又猜疑,彷彿能洞悉人心
。他坐下先笑,然後才慢慢說:「何先生果然還記得我。」
「我忘了誰也不敢忘了您啊。」
王天木跟何天寶寒暄了一會兒,忽然轉換話題:「我今天路過這裡,進來打
擾,冒昧得很。」
「王先生是大人物,願意跟我閒聊,那是給我機會學習,不過您是不是什麼
事呢?」
「這事兒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那天在東安市場吃飯,我見過何先生的夫
人,想請問一下,你夫人的頭髮是在哪裡做的呢?」
何天寶愣了,說:「這個……我真不清楚,好像是北兵馬司附近的一家小理
髮店,叫上海美髮、上海髮廊之類的。王先生問這個做什麼?」
「我新交了個女友,她留的是女學生那種齊肩髮,不好看,我想讓她也燙一
個你夫人那樣的。」
「咳,她也是來了北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開始燙髮了,我倒覺得從前那種好
看。中國人嘛,直頭髮,清清爽爽。」
「怎麼,短髮也能燙嗎?」
何天寶茫然地看著他,陪笑著問:「您什麼意思?」
王天木還是那副表情看了看何天寶,換了話題繼續閒聊,兩人又說了些閒話
,王天木告辭走了。
送王天木出門,何天寶回到辦公室,靠在椅子上,只覺得襯衫後背不知道什
麼時候已經濕透了。這傢伙也許是問到當初跟何天寶一起從南京出發時的「魏秀
」留的是短直髮。何毓秀那張證件照的攝影糟到慘不忍睹,又把頭髮攏到了耳後
,看不出她的短髮到底留了多長。
他坐在房間裡連續抽了五六支煙,終於下了決心,離開商會開車回家。回到
金魚胡同,小院大門緊鎖,何天寶轉身出來,八嬸和白奶奶在大門口水龍頭旁邊
洗菜,見到他甩閒話,說沒見誰家小媳婦見天滿街逛的。
何天寶出來滿街亂找,遙遙看到賈敏從胡同西口走回來,慌張又驚喜地迎上
去。
賈敏問:「你怎麼了?慌裡慌張的?」
「今天王天木去找我,好像猜疑你的身份,我擔心你有麻煩。」
「你剛才幫我叫的外賣,夥計送來的時候把傢伙留下了。我吃完了反正沒事
兒就走過去還給他們。」賈敏有些感動,握住了他的手:「我沒事兒,回去吧。」
兩人回了24號院,八嬸和白奶奶還在公用水龍頭那兒聊天,說:「小兩口
手拉手回來啦?」
「還是你們這小兩口沒孩子的感情好。」「蜜裡調油似的。」
回到自己的小院關了門,賈敏撲到何天寶懷裡,問:「擔心啦?」
何天寶熱烈地吻她,說:「我確實嚇著了,以為王天木會對你不利。」
「沒事兒,王天木把他知道的軍統那點兒事兒賣光之後,日本人就不待見他
了,他現在就算想找咱們麻煩,也得找北平的官僚層層上報,起碼得幾天工夫。」
何天寶聽出她話裡有話:「幾天工夫……那幾天之後呢?」
「招娣來過一趟,帶來消息說南京接替你的江世孝已經離開原職了,過了中
秋節就到北平來。他是見過秀兒的,我詐死的計劃,就定在農曆八月十六。到時
候我們去妙峰山上香,在山路上製造一起假車禍,然後你扶靈回南京。」
第十七章、度過一個狂歡的夜迎接寂寞的明天
何天寶喉頭哽咽,說不出話來,只是更激烈地吻賈敏,然後開始脫她衣服。
賈敏並不反抗,只是說:「到房裡去……小寶乖……咱們先進房。」兩人拉
拉扯扯地進了堂屋,何天寶把賈敏按在桌子上,從旗袍側邊開衩處伸手進去撫摸
她的大腿屁股下體,又想把旗袍褪上去。
賈敏說:「小瘋子……輕點,我的旗袍!」
「差點兒忘了,我有好衣服給你。」
何天寶神神秘秘地給了賈敏一個紙包,說:「洗了澡換上這個吧。」
賈敏打開看了看,沒懂是什麼,拿出來擺弄了一會兒,才大概明白了是什麼
東西,笑啐了一口,說:「流氓,哪兒淘換來的這東西?估計是洋船水手帶來的
,天知道什麼髒婆子穿過的——我不要!」
「放心,乾乾淨淨,戰前巴黎出的新款,有人從上海買了孝敬我的。」
「什麼人犯的著這麼大手筆來收買你?」
「看不起我?」何天寶笑,又自嘲地說:「好吧,其實是你同行,淪陷區的
鴉片販子,想要找路子買熱河土。」
賈敏眨眨眼,說聲,「等著。」走了出去。
何天寶聽她進了洗手間,等了很久,才聽到洗手間門開關的聲音。
跟著賈敏在門口說:「要不咱們等晚上再看吧。」
「我等不及了。」賈敏似喜似嗔地哼了一聲,還是走了進來。
這是一件低胸短睡裙,開口極低,堪堪遮住乳頭,把兩個大乳房併攏托起,
擠出深深的乳溝,加倍的波濤洶湧,裙子是用尼龍做的,除了乳頭和下體三角地
,其它部分都是鏤空的。她站在門口,扶著門框,叉腿翹臀,擺出一個誘惑的姿
勢,露出半截白生生的屁股。
何天寶看得血脈賁張,走上去把這肉感美婦抱住,跳舞一樣轉了幾個圈子,
把她按在桌子上,摩挲她光溜溜的下體,舌頭抵在她嘴裡,脫掉了自己的褲子,
陽具在母親的陰阜上蹭蹭,感到她已經濕了,捅了進去。
「新買的桌子……你再給壓塌了……」賈敏嘴裡還在含含糊糊地抗議,下體
已經在聳動迎合。
兩人邊做愛邊脫光了彼此的衣服,先在桌上幹了一會兒,賈敏洩了一次身子
,休息了一會兒又要。這次她徹底進入了狀態,香汗淋漓,雙腿像蛇一樣盤住何
天寶的腰,忘情地頂著,讓兒子的陽具儘量更深地進入自己的身體。何天寶一手
抱賈敏後背一手抓住她的屁股,站了起來,在堂屋裡走動。
賈敏這才明白他要幹什麼,一聲驚叫,何天寶的陽具已經頂進了她的陰道。
「輕點兒……你這樣……好累吧?」
何天寶抱著賈敏在房子裡走來走去,說:「我不累——你喜不喜歡?」
「喜……喜歡。」
「小騷貨,大點兒聲,說清楚,說你喜歡什麼。」
賈敏咬著何天寶的耳朵說:「小騷貨喜歡被你捧在手心裡干。」
何天寶索性邊震動手臂邊走,幾步邁出大門走進了院子。
滿院鴿子紛紛走避,衝天飛起。
賈敏又是叫又是笑:「瘋子……小瘋子……」
「叫我什麼?沒禮貌!」
「你這肏你娘的小瘋子,說什麼禮貌?」
「虧你是大家閨秀,說這樣的粗話——我要教訓你!」何天寶雙手托住媽媽
的濕淋淋的大屁股,雙臂震動,賈敏如遭電擊,嘶聲尖叫。
光天化日,被兒子抱在手裡肏弄,還情不自禁地叫床。賈敏又羞又怕又亢奮
,渾身顫抖,陰道也在顫抖。何天寶也不管她怎樣低聲抗議哀求,一路穿過院子
,走到門口,把她後背頂在大門一側的柱子上按住,兇猛地衝刺起來。
此時還不太晚,院門外隱隱聽得到八嬸和白奶奶的聲音,賈敏魂飛魄散,死
死咬住何天寶的肩膀,雙手在他背上又掐又抓。
何天寶越衝越起勁,就是不射。賈敏奮力用他肩頭的肉堵著自己的嘴巴,仍
然不可自制地發出嗚嗚聲。
何天寶這樣也是又累又興奮,毫不停留地衝了幾百次,他抱著賈敏,從院子
裡一直走進東屋,疲憊地滾倒在炕上,休息一下。
賈敏伏在他身上,輕輕咬他胸口,又是皺眉又是吸氣:「人家後背被你撞得
疼死了——死人不准裝睡……小流氓,臭流氓……我不等詐死就要先死了!」
何天寶躺在那裡,懶洋洋地隨她說任她咬,聽到這個「死」字,忽然心中一
凜,問了句:「怎麼死法?」
賈敏美目一掃,用最小的聲音說:「快活死。」說著抱著他的身子蹭啊蹭。
何天寶故作姿態地皺眉:「好熱的天……」
「天兒熱才要歇晌嘛,來,跟媽媽睡個午覺……」
母子倆纏綿了一會兒,同時情動,又開始做愛。
賈敏很快又高潮了一次,累得癱了,嘆息說:「我是不成了,你還不出來—
—你自個兒折騰吧。」
何天寶翻身上馬幹了一陣子,賈敏連洩幾次,下體開始變得乾熱,痛苦起來
,披頭散髮地哀叫。天氣確實很熱,何天寶也是汗流浹背,他突發奇想,下炕從
冰桶裡撈出一把冰塊,一顆顆塞進媽媽陰道。賈敏本來四仰八叉地癱在炕上,忽
然受到這樣的刺激,驚叫起來,何天寶塞完冰塊兒塞進雞巴,肏弄起來,賈敏四
肢揮舞,大呼小叫。再一次沖上高峰。
兩人躺著聊了一會兒,又聽了一陣子電台,何天寶餓了,想起堂屋桌上還有
,何天寶嚷熱,赤裸裸地走到院子裡,癱倒在葡萄架下的躺椅裡乘涼,拿起桌上
的小茶壺,閉著眼嘬著。
賈敏也光著身子鬼鬼祟祟地跟了出來,爬上躺椅,一手拿開何天寶的茶壺,
一手托著自己的乳房送進何天寶嘴裡。
何天寶邊吸吮乳頭邊揉捏乳房。賈敏吃吃笑,說:「摸起來如何?」
何天寶讚揚:「好像變大了,我辛苦勞作,收穫不錯。」
「是啊,你每天除了幹你娘就不想別的。」賈敏挑逗地說,一隻柔軟的手探
下去握住兒子的陽具。
「如果你還要,就得多出點力氣。」何天寶邊揉搓母親的乳房,邊把她的頭
往下按。
賈敏橫了他一眼:「你要是真不成了,還會想這個?」
「求求你,幫幫忙,江湖救急……」
賈敏笑罵:「沒良心的,整天逼你親娘舔你這根東西……」嘴上這麼說,卻
拉何天寶在石墩上坐下,拿個墊子擺在他腳前青磚上。
「別耍花槍,我知道我家的小婊子最喜歡舔這個了,對不對?」
「你叫我什麼?」賈敏繃著臉,媚眼中卻帶著笑意,手隔著褲子揉碎何天寶
的命根子。
「親媳婦兒,好媳婦兒,乖乖媳婦兒。」
「這還差不多——不然我一口咬斷了你這壞東西!」賈敏跪下身子,褪下何
天寶的褲子,早已躍躍欲試的小何天寶立刻跳了出來,賈敏長大了嘴巴,將陰莖
連同陰囊一口含住。
何天寶想起那天肏弄女特務小嘴的事兒,抽出雞巴,濕淋淋地往母親嘴裡送
,賈敏皺眉看他一眼,張口迎合,舔了一會兒,她實在有氣無力,何天寶雙手抓
住她的面頰,像肏屄一樣狠肏,中年熟婦承受力就是強過年輕姑娘,賈敏漲紅了
臉皺著眉,勉力承受,何天寶終於射了出來,像灘泥一樣栽倒在她身邊。
賈敏仰躺在他身邊,嘴角曳著一絲白線,喃喃地說:「小王八蛋……你真狠
心……」
何天寶滿臉飛紅:「對不起,剛才我……情不自禁。」
賈敏啐了一口:「呸!情不自禁個屁,你是原形必露吧,小流氓。」
「對不起,辛苦你了。」何天寶滿足地撫摸著母親的臉龐脖頸胸口,戀戀不
捨掌下這具滑嫩的肉體。
賈敏說:「下次你要這麼……弄我嘴的話,先說一聲,讓我有個準備。」
何天寶感激地看她,賈敏嬌媚地夾了他一眼,說:「樂了……樂了……想樂
你就別繃著啦。」
何天寶拉過賈敏抱個滿懷,一邊撫摸她的後背,一邊溫柔地吻她,他的嘴唇
沿著她的脖子乳房,一路向下,身子隨著退下躺椅,吻到她彈性十足的屁股,滑
膩的大腿內側,然後突然舔了她陰唇兩口。
二三十年代的左派青年有相當的性自由,一度流行過「杯水主義」,共產黨
的根據地裡結婚離婚同居的也很隨便,這叫革命。賈敏結識過不少男人,但從未
享受過這種口唇服務,驚得整個人僵在那裡。
何天寶伏在媽媽兩腿之間,用嘴唇噙住她的陰蒂。賈敏「啊」的一聲,瞬間
魂飛天外,嘴裡浪叫連連,「小男人親丈夫乖兒子~~」的亂說,跟著身子猛地
向上弓起,何天寶見識過,立刻向旁邊讓開,一股淫液從賈敏的陰道里射出,嘩
嘩流淌,半截躺椅都濕淋淋的,在月光下閃著淫靡的光。
賈敏渾身發抖,兩眼目光渙散,直勾勾地看天,嘴裡顫抖,輕輕哭泣,說:
「抱我,抱我。」何天寶爬上去抱住賈敏,賈敏立刻蜷在他懷裡,熱烈地吻他,
一邊哭著,一邊低聲呼喚:「小寶,小寶,小寶,小寶……」
何天寶摟著母親親吻安慰,像是剛剛開苞了一個小姑娘。
「我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性高潮,我的頭現在還是暈的……這話我只說一次,
從今開始我對你死心塌地,——信不信由你。」
「你不想詐死了?」
「小寶,我好想跟你一起私奔,我們到香港去,到澳門去,到新加坡去,到
南美洲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南極洲我都肯去。」賈敏看著何天寶,神色慘然
,「可惜我們是母子,我們注定了不可能長久的。」
賈敏忽然開始熱烈地親吻何天寶,急匆匆地一路向下。
何天寶笑:「你這麼急急忙忙地是做什麼?剛折騰了一下午,你就是想再戰
三百回合也得容我喘口氣啊。」
這天母子倆就沒再穿回衣服,在每一個房間、小院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廚房
、浴缸……纏綿。
折騰到第二天天濛濛亮,何天寶實在是無精可射,怎麼也弄不出來,說:「
天都亮了,要不咱們就到這兒吧。」
「拿搪是不是?……等著……」賈敏吸口氣,換成女上位,挺腰搖臀,騎了
幾百次,見何天寶還是沒動靜,調整一下汗津津的屁股大腿的角度,上身伏低,
乳房湊到何天寶面前,低聲叫:「兒子……好兒子……兒子……好兒子……肏媽
媽的好兒子……現在輪到媽媽肏你……兒子,兒子,兒子……親親媽媽的奶子…
…乖小寶喜不喜歡媽媽的奶子?小寶喜不喜歡媽媽肏?」
一對鐘形乳房在何天寶面前晃動,因為下垂的姿態顯得格外碩大而誘惑。何
天寶忍不住跟著答應起來:「媽媽,媽媽,喜歡媽媽……」忽然一股熱流湧向下
體,龜頭抖動,射出了最後一點精水。
賈敏仍舊騎在何天寶身上,一挺胸,兩個乳球微微晃動,得意地笑著說:「
臭小子——老娘既然生得出你,豈有擠不干你的道理?」
然後兩人計算何天寶一共射了幾次,賈敏說是六次,何天寶說是七次。
何天寶笑:「你這哪兒像是當媽的,簡直是西遊記裡吸取元陽的女妖精。」
賈敏本已朦朦朧朧的杏仁眼突然睜大,盯著何天寶,幽幽地說:「今天是陰
歷八月十三,還有三天就是八月十六,我就算以後每天榨你七次……也不夠。」
***********************************
說明:累死我了……感謝給我響馬鏈接的兩位狼友……感謝跟帖的各位。特
別是幾位很想賈敏不死的還有一兩位很想賈敏死的,對於編故事的人來說,最開
心的莫過於有人關心角色命運。這個故事估計還有三章就要結束了,我儘量這個
周末寫完了一起貼出來。
***********************************
2014-1-18 16:56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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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飄過青春的夢呀驚醒在沉睡中
第二天早晨何天寶起得很遲,迷迷糊糊地走到外間先開收音機再吃早點。
賈敏看他行尸走肉的樣子壞笑,說:「這麼年輕,體力還不如我。」
「大姐,江湖有言道,只有累死的牛沒有更壞的地啊。」
收音機裡姜存瑞已經開說《三國》,說了一段一拍醒木,說:「孟獲看到諸
葛亮高坐山頭飲酒,只氣得哇哇大叫,遙指山頭,喝道:大前門者,延年益壽之
香煙!」這是北平電台的經營方式,允許曲藝演員在節目中穿插廣告。
何天寶聽到這話,頓時精神起來。原來這句廣告是軍統北平站和他們的暗語
,約他去備用聯絡點接頭。
備用聯絡點是天橋的一個茶棚,天橋是一片空地,夏天時高高低低支著許多
席棚,席棚下經營各種生意和表演,最多的是蹦蹦戲和評書。這些茶棚地點不固
定,管理鬆散,軍統就把備用聯絡點設在了其中的良言茶棚。
何天寶進茶棚坐了一會兒,今天說的是《水滸》「獅子樓」,講武松出差回
來發現哥哥死了,調查死因準備人證物證,要殺潘金蓮為哥哥償命。何天寶越聽
越心煩,站起來到門口走走。他看到不遠處有個把式場子,就過去看看。一個光
頭後生說了一套江湖口,拿出六把飛刀,逐一拋上空中,然後隨接隨拋,尖刀在
空中組成各種隊形,人在地上表演蘇秦背劍張飛騙馬等各種手法。
何天寶覺得自己就像是這個表演雜耍的,賈敏、李曉瀅、鄭朝輝、曹湯姆、
江世孝……這些人就好像許多把飛刀,自己一把把輪流拋上天去又接住,七上八
落,保持它們都在空中,刀鋒霍霍,上下翻飛,不是落在地下就是割了手。
後生表演了一段,一個看上去大概是他父親的蒼老中年男人端著銅鑼繞場討
錢,到了何天寶面前,覺得這是位照顧主,站在那兒說了一套江湖口兒要錢。何
天寶想著心事一個字也沒聽見,忽然有隻手從他身邊伸過,撒了一把小洋在鑼裡。
何天寶轉臉看,是個穿襯衫吊帶褲的時髦女人,她頭上戴著頂前進帽,陰影
遮住了眉眼,但何天寶還是一眼認出了來人。
「姐姐?」戴前進帽的正是何毓秀,她轉身就走,何天寶跟上。
何毓秀把他領到一處位置較偏僻的棚子,這家是榮春社一幫學徒撂地,正演
《盜庫銀》,鑼鼓傢伙鏘鏘鏘的鬧騰,小學徒功夫不到,行家坐下就走,正好何
家姐弟交頭接耳地聊天。
何天寶說:「姐姐你可瘦了——傷養好了嗎?傷筋動骨一百天……」
何毓秀低聲說:「何天寶少尉,我是何毓秀少校,現在北平站第三情報組的
組長,你的上級。你可以向北平站站長確認。」
「姐姐你怎麼回來了?」
「怎麼?我回來攪了你這大孝子唱黃泉見母?」
何天寶聽到「大孝子」三個字,突然滿臉通紅,心慌意亂,搪塞說:「我是
為了工作。」
何毓秀冷笑:「你當我是傻子嗎?——我看你是中了那女共諜的蠱惑,馬上
就要變節了!」
「我沒有。」
「你我都是特務,特務說的話也能信嗎?」
插科打諢對付何毓秀是何天寶苦練多年的本領,他嬉皮笑臉地湊上去,摟著
姐姐的肩膀說:「那你嘴上跟我生氣,其實心裡是久別重逢心花怒放是不是?」
何毓秀面如秋水,冷森森地低聲說:「何天寶少尉,坐好。」
何天寶不敢再鬧,鬆手坐好,腰桿筆直。
「你和那日本女特務的事情已經被發現了,發生之後不匯報,不利用,專心
致志地談戀愛……你不愧是法語區的華僑,羅曼蒂克啊。」何毓秀冷笑著看何天
寶。何天寶這才想起自己從未向軍統提過李曉瀅的事情,臉騰地紅了,恨不得把
頭紮進腳下新灑了水的黃土地裡。
何毓秀說:「北平站的張站長建議清理門戶。是戴老闆看在你死去的爸爸的
份上,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何天寶儘量鎮定地問:「殺了那女特務——可能會讓日本人還有七十六號懷
疑我吧?」
「放心,我們不打算動你的女朋友。」何毓秀「哼」了一聲,說:「我們要
殺的是你的『太太』 ——後天就是爸爸的忌日了。」
何毓秀「哼」了一聲,說:「後天就是爸爸的忌日了。」
何天寶想替賈敏辯解兩句,千言萬語對著同父異母的姐姐都說不出口,忽然
腦子裡冒出一句話「不能光想著我媽害死你爸」,覺得又苦澀又滑稽,忍不住嘴
角一歪,苦笑起來。
何毓秀附身靠近何天寶,拍拍他胸口,說:「我知道當初我給你的手槍和子
彈還在,現在就看你的良心還在不在。你去玉華台吧——張組長要見你。」
到了玉華台,張清江在後院的小房等他。
「小何,你跟何毓秀是民國二十八年我們派去汪精衛身邊臥底的,對吧?」
「是的。」
「你的任務改變了嗎?」
「沒有。」
「你剛到北平時何毓秀受傷逃亡,一個女共諜——叫李燕子的——主動冒充
何毓秀救了你。你不是跟她日久生情了吧?」
「沒有。」
「既然沒有,你為什麼不曾懷疑、人海茫茫,怎麼那麼巧你就能撞上一個酷
似你姐姐的女共諜?」
「我一直在懷疑,也一直觀察她、提防她。只是目前她並沒有顯出危害,而
做掉她會危及我的掩護。」何天寶語速不變。
「身陷美人計你能保持警惕,很好。根據我們雙方之前的協議,這個女人在
扮演你妻子一個月之後就要詐死,中間拖得久了一點,公曆九月十七、陰曆八月
十六我們就要行動。我昨天已經跟共黨溝通過了,八月十六那天清早,你們去妙
峰山上香。」
「好。」
「我們雙方擬定的計劃,是你們開車經過西山北路的時候,在愁兒嶺和牛角
嶺之間跟行動組的人碰頭,他們會帶著具年輕女屍在那裡等著。你們找個僻靜的
地方,把屍體扔進永定河,你在山坡上滾一滾搞些擦傷的痕跡,報警察說你太太
在路上停車解手,失足落水。」
「明白了。」
「來,我帶你見個人。」
「什麼人?」
「行動組準備的女屍。」
兩人此時是在玉華台的廚房裡密談。張清江說完站起身,引著何天寶穿後廚
而過,何天寶注意到他隨手提起了案板上的一把剁骨大板刀。
出了廚房後門,後面是巴掌大的後院,堆滿了煤球箱籠雜物。他們來到後院
東牆,雜物堆後面藏著一扇門,通向牆外的一間小房,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何天寶走進那房子,裡面也堆滿雜物,只是靠著西窗根砌了個勉強能睡人的
小炕,上面擺了張小炕桌,倚著桌子坐著個滿身是血的男人,穿一身黑綢褲褂,
胸口露著掛表的金鏈子。何天寶立刻認出,這人就是他們剛到北平時率先在大柵
欄開槍的。
「他是……」
「你自己問吧。」張清江把刀遞給何天寶,「問不出來就殺了他——反正不
是我們的人。」
何天寶揍了那人半個鐘頭,把自己累得半死,那人幾次被打暈,就是一聲不
吭。
何天寶看張清江:「這副狠勁……是共產黨?」
張清江說:「反正也問不出來,給他個痛快吧。」
何天寶提著剁骨刀逼過去,好像昏厥過去的男人突然躍起撲過來。何天寶又
惶急又焦慮,狠勁發作,不閃不避,左手劈面一拳搗在他臉上,那男人身體僵住
,何天寶右手跟上一刀斜劈,把那人劈倒在地。剁骨刀嵌在了他顴骨上,何天寶
拔不出來。那男人滿臉流血,不動了。
何天寶看張清江,意思是真的殺了這人還是嚇唬嚇唬他。
張清江微微張手,示意何天寶暫停。他清清嗓子,說:「上菜啦。」
木門開處,一名特工拖著第二個人走進來,這是個矮胖女人。
何天寶認識,是招娣。
招娣嘴裡塞著布團,看到那名臉上嵌著刀的男人,瞪圓了眼睛含糊地叫起來。
他們顯然認識。
何天寶苦笑點頭。
張清江說:「那天大柵欄那場槍戰,是共產黨設的局。他們故意要做掉你姐
姐,然後讓那個李燕子接近你。」
招娣聽到了他們的對答,看何天寶一眼,立刻怒火中燒。
何天寶看看他,對張清江說:「這位不像是要招啊。」
「對付年輕女人,我們有很多辦法。」張清江打了個響指,幾名年輕力壯的
外圍特務魚貫而入,看看招娣又看看張清江,有的臉紅,有的躍躍欲試。
張清江問招娣:「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只要你回答我們三個問題我們就放你
走。」
招娣堅定地搖頭。
張清江嘆了口氣,對那幾個青年特務說:「開始吧。」
幾個特務魚貫而上,輪流強姦招娣。招娣還是處女,草鋪上很快殷紅一片,
骯髒不堪。
何天寶和張清江並排站在一邊,張清江面帶不忍又彷彿津津有味地看著,何
天寶的心腸沒有剛硬到這個程度,轉臉東張西望,這小房門窗緊閉,沒的可望,
他就看牆上糊牆的報紙,這報紙還是北伐那年的,北平報紙還在替北洋軍閥說話,
破口大罵國共兩黨是投靠赤俄、滅絕人性的妖孽。
三個特務輪流蹂躪過招娣之後,招娣的目光從仇恨變成散亂,頭髮被扯散,
兩眼不住流淚。
張清江抬手示意暫停,拿下招娣嘴裡的布團,說:「我外面還有六個人,你
想不想也伺候伺候他們?革命同志,一律平等。」
「肏你媽!」招娣滿臉鼻涕眼淚,猙獰地哭號。
張清江再打一個響指,剛從招娣身上下來的特務打開門,沖外面喊:「來吧
來吧。」
一個體型胖大的光頭漢子走進來,皺眉抱怨:「這塊肥肉賣相可不好——你
們幾個也不知道替我們排後面的想想……」
三個特務哈哈笑:「活該,上次你抽到頭名的時候那娘們弄得大小便失禁、
滿床都是,你管過我們嗎?」
招娣傻傻地不明所以,只是感到危險。
光頭漢子褪下一截褲子,把招娣翻過去面朝下按住,直接硬戳她的菊花。招
娣叫了兩聲才明白他要幹什麼,歇斯底里地慘叫起來,另一名漢子早有準備,揀
起她的短褲,沾著污血精液和乾草,塞進她嘴裡。
何天寶實在呆不住,摸出支煙叼在嘴裡,走到院子裡,反手掩上門。外頭忽
然就陰了天,像是要下雨了,光線晦暗如黃昏,院子裡還有五條漢子,找了幾個
破菜墩子,圍坐打牌。見何天寶出來,他們紛紛笑問:「小妞兒多大?」「身材
好嗎?」「還有氣兒嗎?」
何天寶乾笑著點頭,算是回答。
房門又開,張清江說:「她招了——小何你也過來聽聽。」幾條強姦過招娣
的漢子走出來,光頭走在最後,手裡拿著一疊草紙,邊走邊伸到褲襠裡擦拭。
招娣躺在草鋪上,不知羞恥地保持「大」字的姿勢,哽嚥著不停地說:「我
說!我說!我說!」
「這人是誰?」張清江踢了那名金鏈槍手一腳。
「他叫馮大成,是我們的人。」
「七月十三號那天,你們在大柵欄幹什麼了?」
「我們在大柵欄開槍。」
「目的是什麼?」
「殺死一個剛才南京來的女人。」
「叫什麼?不知道,有照片,她留著西洋男人式的短髮,很好認。」
何天寶如墮冰窟,他們剛到北平時那場槍戰是共產黨的局?這麼說賈敏回到
自己身邊根本不是偶然?
「這一切都是計劃好的,自從我們上級的上級發現李燕子跟何天寶的老婆長
得很像之後,他們就定下了這個計劃。」
「什麼計劃?」
「洩露情報給鬼子,在鬧市開槍,殺掉何天寶的老婆。既然他們是軍統特務
心虛,我們的同志就能趁虛而入,接近何天寶。」
「你們這個同志就是……」
招娣嘴唇顫抖,猶豫著不想說。
光頭漢子在她身邊蹲下,觀察她一片狼藉的陰部,招娣被折磨得動彈不得,
癱在那裡任他看,光頭漢子又伸手去翻弄她的外陰。
招娣尖叫一聲,說:「我說我說,她叫……李燕子。」
那天,共黨這個「狸貓換太子」的計劃沒有完全成功,因為「七七」那天吳
菊痴剛剛遇刺,日偽軍警戒備森嚴,他們沒能打死何毓秀就被迫逃走。沒想到日
偽方面因此起了疑心,又試了何毓秀一次,給了賈敏李代桃僵的機會。
那天,共黨這個「狸貓換太子」的計劃沒有完全成功,因為「七七」那天吳
菊痴剛剛遇刺,日偽軍警戒備森嚴,他們沒能打死何毓秀就被迫逃走。沒想到日
偽方面因此起了疑心,又試了何毓秀一次,給了賈敏李代桃僵的機會。
何天寶腦袋裡亂成一片,心裡仍然想替賈敏爭辯,問:「那天日偽剛剛決定
用空包彈試探何毓秀,你們的人就知道了,所以賈敏才會到騾馬市等我——那麼,
是你們跟日偽早有默契,還是你們在日本特務機關有臥底?」
「都有,我們在七十六號、還有北平和天津的日本特務機關都有內線。這件
事情到底有多少方面參加我不知道,不過李燕子之前見過一個我們在北平的內線
,確認截殺你家真太太的地點。」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認識他,就是你的司機!」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的?」
「我的任務是監視和保護李燕子。」
「就憑你?」光頭漢子嘿嘿笑著摸摸招娣扭曲猙獰的臉。
「我的命令是,如果她有被捕的危險,就幫她犧牲。」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認識他,我可以跟你們去認人!」
光頭漢子嘿嘿笑:「好啊。」
張清江又問了招娣些問題,認定她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了,給何天寶使了
個眼色,兩人出來。
何毓秀也出現在院子裡,還是前進帽西式上衣的男裝打扮,耳朵上夾著煙跟
那群漢子一起打牌,看到他們出來,用眼睛何天寶掃了一眼,又低頭看牌。
張清江問何天寶:「你怎麼說?」
「明天我們要用的屍體,不一定是這個招娣吧?」
「不錯,我覺得可以直接做掉那個李燕子,給共匪一個教訓。」
「那我們算不算不講信用?——畢竟我們雙方還是同一陣營的,他們名義上
也服從蔣委員長的指揮。」
「我們當然不會明說,說是我們因為發現了他們之前做的手腳,所以要砍斷
他們的手腳。」張清江說,「我們會把你那輛車連同李燕子一起推下山谷,滾進
永定河,你報警時就說是車子出了故障,你幸運地泅水上岸,你太太不會水,失
蹤了。」
「明白。」
「你還有什麼顧慮嗎?」
「沒有,我只有一個請求——能不能由我動手,給她個痛快?」何天寶說話
時眼睛看著張清江,餘光卻在瞟何毓秀,何毓秀專注地出牌,只是嘴角無聲地撇
了一下。
「不行。軍統的紀律你也學過的,具體行動中,情報組的人要聽行動組的。」
何天寶看著張清江想再努力懇求一下,張清江面無表情,示意他可以走了。
何天寶碰碰腳跟,慢慢往前店走,又回頭看了一眼,剛好看到那五個打牌的
漢子站起身,顯然要去繼續輪姦招娣。何天寶再看張清江,張清江也有些不忍,
對那光頭漢子說:「老麻,她已經招了……」
光頭漢子咧嘴哈哈笑:「招不招的,兄弟們有今天沒明天,碰上個女共諜還
不讓他們放鬆放鬆,我是說不出口。」幾條漢子淫笑著魚貫走進小房,張清江無
奈而又有些慚愧地看何天寶,何毓秀猛地抬頭,前進帽下的雙眼瞪著他。
天色陰得越來越厲害,突然一道血紅色的閃電照亮了昏黃的天地,不遠處落
下幾個炸雷。
大雨如注,何天寶開車出阜成門上西山,在三家店附近過了永定河,河西就
是晴天,他在愁兒峰上停車,拿出另一支雪茄,站在車尾看風景。越靠近北平,
天空就越濃越黑暗,北平城上黑云壓城,紅牆碧瓦,模糊一片。
(待續)
2014-1-20 13:15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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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的结局呼之欲出。可总感觉还会路转峰回。期待吧,什么样的结尾,也好过烂尾。
2014-1-20 23:55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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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19-21
作者:whatever11
第十九章、愛情似乎也變成一場可以計算的遊戲
開車回城的路上,天空下起雨來,趕上停電,北京城一片漆黑,路燈交通燈
全滅了。何天寶小心翼翼的還是迷了路,好容易繞到金魚胡同東口,卻遇到了一
個日本憲兵的卡子。
小個子日本憲兵過來,渾身濕淋淋的,用槍托敲敲車窗,兇殘地嚷嚷:「通
行證!」
何天寶把車窗搖了一半,忽然一愣:「你是老媽子吧?」
那憲兵愣住:「巴嘎,什麼老媽子?」
「省點兒氣力吧大嬸……你又忘了換絲襪。」
日本憲兵低頭看腳,醒悟自己露了餡,再開口就帶了點雌音:「你怎麼知道
的?」
果然是李曉瀅的聲音。
何天寶說:「你個子太小,雖然日本人矮個子多,但你這麼矮的日軍我真沒
見過。」
憲兵面色猙獰,顯然已經七竅生煙,說:「巴嘎——你根本就是胡猜的對不
對?我有一米五五呢,皇軍裡比我矮的有的是!」
何天寶說:「小姐,你要扮男人也挑個晴天嘛——你自個兒找面鏡子就明白
了。」
李曉瀅醒悟過來,低頭看,軍服濕淋淋地貼在身上,雖然沒有透明緊身之類
的效果,但也看得出她骨架纖細而腰細臀肥,顯然是女人。
何天寶推開另外一側的車門,說:「上來坐著說吧。」
李曉瀅不上車,濕淋淋地站在那裡,面色陰沉。
何天寶問:「這麼大雨你就別耍大小姐脾氣了——這麼大半夜的在這裡堵我
,是為了什麼?」
「這麼大雨天,你去哪兒了?」
「北平商界講究三節清賬,我們很忙嘛,這幾天跑死我,都沒工夫找你……」
「省點兒力氣吧。」李曉瀅有點生氣又有點得意地打斷他,「我都知道了。」
何天寶裝出莫名其妙的樣子問:「你知道什麼?」
李曉瀅說:「我知道你是重慶的人!今天你們的叛徒王天木到我們機關找人
,催汪兆銘的特工總部把你老婆的存檔照片派信使送來,我問了他,他說他覺得
在軍統的訓練班見過你……」
這種場面何天寶暗自排練過很多次,無需過腦子地說:「我赤膽忠心、信仰
追隨汪先生,你既然不相信我,就抓我回去好了!」
「你……你沒良心!我要是想抓你回去,何必這麼大雨裡等你!」李曉瀅大
概是疲憊到了臨界點,忽然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何天寶拍拍她肩膀表示安慰,李曉瀅哭得更厲害。
何天寶把她擁進懷裡,李曉瀅漸漸不哭了。
兩個人穿著雨衣在雨裡擁抱了幾分鐘,李曉瀅輕輕掙脫何天寶的摟抱,擦擦
眼淚,說:「求求你,不管你是為那頭兒工作的,快走吧,請你好好活著,只要
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她臉上的化妝被雨水和淚水弄花了,不像憲兵,像個日
本神怪畫裡的黑眼圈狸妖。
何天寶不知道說什麼好,愣在那裡。李曉瀅推開他的摟抱去搬路障,何天寶
去幫忙,李曉瀅狠狠一腳踢在他小腿脛骨上,何天寶痛得蹲下,李曉瀅搬開路障
,嘩啦嘩啦地踏著積水離開。
何天寶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說:「最後幫我一個忙。」
李曉瀅轉臉看他,滿臉水痕,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 ******** ********
晚上九點,蘇浙皖商會外面。
何天寶穿著雨衣站在角落裡,他看到輝子把車送回商會,過了一會兒走出來
,沿著阜成門外大街往東走。
何天寶壓低雨帽,穿過大街,迎上輝子,叫他:「才走?」
李曉瀅開車從旁邊開過來,在輝子身邊急停車。
輝子一愣,何天寶猛地一拳打在他心口,輝子立刻像蝦米一樣彎腰,李曉瀅
打開車門,何天寶把輝子推進車裡,跟著坐上去。
車子猛地加速向前衝去,街面上積水很深,車輪掀起半人高的浪。
輝子捂著心口叫:「這是怎麼話兒說的?」
何天寶又是一拳,打得他說不出話來,只是拱手求饒。
李曉瀅把車子停在城牆外一條僻靜的胡同裡,何天寶問:「我問你三個問題
,你只用點頭或者搖頭就行,如果你說謊,我就直接殺了你,明白?」
輝子點頭,夜色中他的臉像紙一樣慘白,用北平混混兒的腔調說:「爸爸,
我服了——您到底是哪頭兒的?沒準兒咱是自己人大水沖了龍王廟……」
按照北平規矩,挨打的叫了爸爸就不能再打,何天寶當然不懂,又是一拳,
問:「別囉嗦,你早就認識我的假媳婦兒李燕子吧?」
輝子點頭,氣息奄奄地說:「……也不是特別早,去年秋天她通過……」
何天寶一拳打斷了他的補充,說:「你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
輝子不說話了。
「那天她冒名頂替,是你們早就商量好的局?」
輝子點頭,又像補充:「我不知道要對付的人是誰,咱之前也不……」他說
到這裡自己捂著嘴不說了,只是點頭如雞啄米。
「你到底是共黨的人還是七十六號的人?」輝子捂著嘴巴,無比為難。
何天寶也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不能用點頭搖頭回答,就說:「用手指告訴我
,你到底拿幾家的錢?」
輝子伸出三根。
何天寶莫名其妙,問:「共黨、七十六號,第三家是誰?南京政府的薪水?」
輝子搖頭,想了想又加上一根,表示南京政府的薪水他沒計算在內。
李曉瀅問:「華北臨時政府保安局?」
輝子搖頭。
「軍統?……中統?……日本梅機關?……你說話吧。」何天寶沒轍了。
「我拿共產黨兩份錢,一份是他們北平組織給我的,並不經過他們北平組織
的手,是從天津租界直接發給我;第二份是另外單獨的聯絡人送給我,錢直接來
自延安,讓我監視北平組織的。」
何天寶和李曉瀅對視一眼,他們對共產黨的情報系統有點瞭解,知道他們內
部比國民黨還複雜,有周恩來的敵區工作委員會和康生的中央保衛委員會兩個系
統,軍委總參謀部又自成另外一個系統,有敵偽軍處、友軍處等名目。各自垂直
聯絡,彼此互相監控。
(註:其實土共在延安時期的情報系統比這個還複雜,周恩來安居武漢重慶
、潘漢年往來上海香港,又各建一派,垂直聯絡。七十年後回頭看,絕對一本糊
塗賬,記錄千頭萬緒,正主兒兔死狗烹,我一個寫H 文的只能道聽途說信口胡編。)
何天寶忍不住冷笑:「真是失敬,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才。」
「我也就是小玩鬧,北平是八方諸侯交手的地方,我知道雍和宮有個活佛本
人是華北臨時政府的議員,除了國共日本之外,還拿著滿洲國和蒙古國的津貼—
—要不我帶您找他去得了……」輝子看出何天寶要打,趕緊閉嘴,雙手齊出,右
手捂嘴巴左手護心口。
何天寶右手插口袋,握住一小捆晾衣繩。
輝子看出他目露凶光,說:「何先生,求求您放了我,我保證跟誰也不會說
,我幹這個就是為了混碗飯吃,我家裡人口多負擔重,我爸我媽都有病我哥死得
早嫂子孩子都扔給我我一個人賺錢要養十來個人吃飯……」
何天寶稍一猶豫,一拳打在他喉結上,打得他說不出話來,用繩子把他勒死
,用炭筆在胸口寫上「漢奸」拖出車外,丟在路邊。李曉瀅開車就走。
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車窗上滿是雨滴,北平城面目全非。
車子開到東四牌樓,李曉瀅打開車門,忽然湊過來給了何天寶一吻,說:「
請你無論如何活下去,如果有一天戰爭結束了……」話沒說完她已經哽咽,就這
麼跳下車。
何天寶只覺一股熱血湧上心口,跟著跳下去,喊:「等等!我有樣東西給你!」
李曉瀅站住。
何天寶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青玉鐲子,套在李曉瀅手腕上。那鐲子顏色不純但
有種氤氳的氣色,江南風俗,認為玉器被女人帶過很久才會這樣。
何天寶說:「這是我奶奶留給我的,東西不值什麼錢,但對我來說很重要。
你也要活下去,等仗打完了,我一定會找到這個鐲子。」
李曉瀅滿臉是淚,一個字也沒說,嘩啦嘩啦地趟著雨水走了。
何天寶坐在車裡抽煙,雨終於停了,他慢慢地調頭往南開,把車停在胡同口
,很慢很慢地冒雨走回24號院。
他剛走進西跨院,他們住的院門就開了。
賈敏婀娜的身影站在門洞裡,手中一燈如豆,顯然一直在等他。
何天寶關上門,拉過賈敏,波濤洶湧,滿滿擁了一懷,忽然情不自禁,流下
淚來,連忙把媽媽的頭按在自己懷裡,側臉伏在她頭髮上。
賈敏溫柔地擁抱他,彷彿情意綿綿。
何天寶洗漱了,在洗手間拖了一會兒聽著賈敏在房裡,慢慢起身去廚房,從
米缸裡抽出手槍,進房。何天寶側身上炕,用身體擋住賈敏的視線,把槍藏在枕
頭下面,重新躺倒。
賈敏已經躺下了,笑著說:「自個兒快睡啊,別招我。」
何天寶含含糊糊地答應了一聲,他躺在那裡,疲憊之極卻睡不著。
賈敏靠過來伏在他懷裡跟他說話,「今兒怎麼了?哪邊出事兒了嗎?」
「沒有,就是想到馬上就要跟你分開,心裡難過。」
「我也是。不過你想再跟昨兒那樣折騰的話,就只能靠自己了,我最多躺這
兒扮演不設防的城市,讓我配合那是有心無力。」賈敏壓低了聲音,「我今天就
沒怎麼下炕,兩腿中間兒……一走路就疼。」
「我也不成了。」何天寶摟過這個溫暖而冰冷、誘惑而危險的女人,撫摸著
她的頭髮,心如刀絞。
過了不知多久,賈敏沉沉睡去。
牆上的鐘響起來,何天寶在黑暗中默默地數著,鐘響了十二下。
時間已到八月十五。
母親的生日。
父親的忌日。
何天寶一隻手伸到枕頭下,打開保險,握住槍柄。
夜色中,賈敏走進門來,說:「小寶,我要跟你談談。」
她的臉藏在頭髮的暗影裡,只露出一個挺拔的小鼻尖。
「我也有話想跟你說,不過你先說。」
「我接近你,是我的組織——就是共產黨特工部門——事先計劃好的。你們
調到北平的情報到了華北局之後,我的上級就發現我跟秀兒長得像,想出一個計
劃,殺死秀兒,引起日本人對你們的猜疑,然後由我挺身而出,給你解圍。」
「你們知道我們的身份?」
賈敏點頭:「我不知道細節,只知道軍統中統裡面,都有我們的人。」
「即便你們知道我是軍統的人,也不值得費這麼大力氣埋伏個人在我身邊吧?
像你說的,南京的情報你們比我都清楚。」
「我被派來接近你,不是為了潛伏在你身邊,是為了發展你。」
「發展我?發展我當共諜?」
「我的上級認為你……」賈敏苦笑一下,「認為你跟我們有殺父之仇,所以
戴笠一定對你特別信任,前途不可限量,我發展你之後,可以在汪偽那邊保護你
,幫你立功,戴笠一有機會肯定要提拔你。」
「你的上級深謀遠慮。」何天寶一隻手還握著槍,問:「你為什麼告訴我這
些?」
「我不想再騙你,不想再演戲。」賈敏說,「說實話,之前我跟你上床,一
半是慾望,一半是寂寞。但是後來變成了真的……依賴。」
「我給你口交一次,就把你轉變過來了?」
賈敏沉默。
「自從我到了北平,就沒逃出過你的手心。」何天寶從床頭拿過煙筒,母子
倆一人拿了一支,赤裸著對坐吸煙。何天寶很快地吸了一支,丟掉煙蒂,嘆息一
聲。賈敏還是沉默不說話。
「你……這一個夏天……我們之間……都是假的?都是演戲?」何天寶簡直
說不下去了:「床上那些也是?在你心中我不如共產主義就算了,難道我還不如
這座髒水橫流的城市?」
「誰又對誰誠實過?」賈敏冷冷地說,「你是不是一直想要調回南京去?你
有沒有想過殺掉我為你爸爸報仇?」
「……」
「我明白你的苦衷。我們這樣是亂倫,我自己也常常想一刀兩斷。」何天寶
想要解釋,賈敏不容他打斷,一口氣不停地往下說,「只要你離開了,我的上級
就會把我也撤回根據地。我不想回根據地,現在局勢穩定了,又一場肅反或者清
洗很快就會開始。為了活下去,這幾年我什麼都做過,被人出賣過也出賣過別人
,出賣了肉體也出賣了靈魂。」
賈敏冷笑,「是的,坦白跟你說,我早就不是狂熱的理想主義者或者是革命
者了。但我走的是一條不歸路,不能回頭,自作自受,我不能怨天尤人。我只想
活下去,即是活不了太久,至少活得好些。回到北平城,我過了些人過的日子。
重新遇到你,我幹了不是人的事情,但是得到了很少人體驗過的快樂。謝謝。」
何天寶震驚了,無話可說。
賈敏自己繼續說:「你要離開我,我無話可說。但我不想離開北平了。不想
離開,就要證明自己有用。革命是需要錢的,我能替他們弄到錢,他們就會讓我
留在這裡。這年頭只有販毒是賺錢的,所以我就販毒。別說販毒,如果革命需要
我拐賣人口,我也照賣不誤。」
「你既然不再信仰你們的革命,為什麼不反正過來?」
「變節?我不是工人學生出身的共產主義者,我是害死過很多人的奸細——
除了你誰不想我死?」賈敏又點了支煙,「雖然我不介意為了保命跟人上床,但
有些人實在太醜太猥瑣了。」
何天寶皺著眉盯著面前的女人,濃妝的面孔藏在蒼藍的煙霧後,一片模糊。
何天寶走上前,撫摸賈敏的頭髮,說:「其實我也很矛盾,我想離開又不想
離開……捨不得你,愛你。」
「我也愛你。」賈敏說完挺身向前,吻住何天寶的嘴唇,給了他一個激烈纏
綿、彷彿做愛的熱吻,伸手撫摸兒子堅硬的褲襠,笑著說:「不過更愛它,來,
讓我好好愛愛它——」賈敏把何天寶拉到炕邊坐下,去堂屋拿了兩個杯子進來,
一個杯子裡是熱茶,一個杯子裡是碎冰塊。
她嫵媚地看著何天寶,慢慢地解他的衣服,說:「你躺著別動,媽好好伺候
你……」賈敏嬌媚地一笑,把剩下的半支煙塞進何天寶的嘴巴裡,俯身伏在他兩
腿之間,舔他的雞巴。
何天寶撫摸她的頭髮,賈敏賣力地吮吸,硬邦邦的巨大陽具一會兒立在她的
臉旁,一會兒齊根沒入她的櫻桃小口,何天寶射精,雙手情不自禁地扶住賈敏的
頭,讓陽具插在她口腔最深處。
賈敏不閃不避地配合,把精液全部吞下,又舔舐清理乾淨。
何天寶從頭暈目眩的高潮中恢復過來,看著她問:「你這是做什麼?」
賈敏又把他已經軟了陽具吞入口中,再次吮吸起來。
何天寶輕輕把她拉起來,看著嘴角掛著白色液體的中年美婦,問:「你這是
做什麼?是道歉嗎?」
「是。」
何天寶衝口而出:「你能不能脫離中共?」
「這不是過家家,是你死我活的爭天下,作了秘密工作,就不能活著退出。」
「就是說,你現在只要輸贏,不問是非?」
「打嘴仗打筆仗是可以講道理講邏輯的,真的打仗,就沒有是非了。只要最
後你贏了,什麼都是對的。」
「你退出共黨吧。」
「我去哪裡呢?再回國民黨嗎?」
「我們不管這裡的事了,我們去香港,去南洋,去歐洲。」
「歐洲也在打仗,看情形南洋和香港也會打起來的。」賈敏抱著膝蓋靠牆坐
著,冷笑說,「咱運氣真好,連續趕上兩次世界大戰。」
何天寶也知道現在到處戰云密佈,沒有桃源可避秦。
「世界大戰,世界大戰……」賈敏重複了兩次,自嘲地笑了,「不破不立,
打破舊世界,創造新世界。」
何天寶說:「一群只求勝利不擇手段的人建立的新世界。」
賈敏掃他一眼:「總比你們強,你們已經腐朽了,我們還有希望。」
「也許你們只是沒有機會腐朽——」何天寶問:「你真的還相信共產主義?」
賈敏突然尖叫:「不要再說啦!」她毫無預兆地失控,降低了音量,揮舞雙
手語速極快地說:「我為你做了那麼多我求過你什麼你為我做一點事情怎麼了?」
何天寶硬梆梆地還口:「你確實為我做過很多,我也為你做點事吧,你早就
失去了信仰,你繼續走在這條路上,只是因為沒有別的路可走。」
賈敏臉色遽然慘白,走到窗前,推開紙窗,強笑著說:「好大的雨。」
她背對著自己的兒子和男人,旗袍裹著仍然窈窕但來日無多的身體,優雅地
站著,慢慢地吸完了一支煙,把煙頭扔進雨幕裡的院子,痴痴地望著窗前橫飛的
夜雨,像是看著二十年熱血青春一併從眼前飄過。
第二十章、荒謬的世界唯一的真理
9月16日是農曆中秋,一早何天寶告訴賈敏說是要去商會,大概要忙一整
天,早早出了門。何天寶先到會館,不忙公事,先忙陳璧君一個堂侄上燕京大學
的事情。燕京大學是美國人的地盤,校長司徒雷登根本不見他這南京漢奸。還好
北平旗人多,金啟慶繞了幾個彎找到一個在燕京大學工作的親戚叫富察永清的,
何天寶批錢讓金大爺送了一大筆節禮去,這位富察大爺答應幫忙辦理。
辦完這第一要務,何天寶趕緊離開商會,去東安市場葆榮齋西店舖訂了一個
生日蛋糕,說回頭來取,自己回去商會打個轉。偏偏日本人剛又下了一次新的經
濟管制令,許多商人來商會找人出頭想辦法,何天寶無奈地敷衍了一會兒,把攤
子丟給金啟慶,自己急急忙忙趕回葆榮齋,坐在那裡等著夥計把蛋糕趕出來帶回
家。
在胡同口停了一下,給了夥計一個大洋,吩咐他一會兒如此如此。這會兒日
本人、漢奸還有國民政府比賽似地印紙幣,物價飛漲,真金白銀的大洋格外值錢
。夥計眉開眼笑,殺雞抹脖地表忠心。
賈敏正一個人坐在院裡聽著收音機,忽然走過來抱住他,把頭埋在他胸口,
臉色緋紅,帶著酒氣。
「吃飯了嗎?」何天寶看院子裡的石桌,石桌上擺著錫酒壺和兩個盤子,都
是些花生米羊頭肉之類的。
「在大酒缸買了點兒。」賈敏不好意思地笑,又柔聲說:「我被你慣壞了。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
「我喜歡,嬌妻嬌妻,不嬌慣怎麼叫嬌妻?」何天寶撫摸著她頭髮,輕輕吻
她臉頰。
賈敏吃吃笑,「如果離了你,我恐怕要餓死了。」
何天寶提議:「今天你生日,我帶你去看電影吧。」
兩人開車到芮克(REX ),趕上一場《白雪公主》,何天寶從前看過,賈敏
第一次看這樣的動畫長片,笑得前仰後合。何天寶不看銀幕,看身邊的女人,黑
暗的放映廳裡,銀幕的光反射到她畫了濃妝、大笑著的臉上,又蒼老又天真。
看完電影回來,何天寶提議去集賢球房打兩局檯球,賈敏欣然迎戰。集賢球
房堪稱賈敏的主場,那裡的記分員都是年輕姑娘,難得看到有女性打檯球打得這
麼好,何天寶又隨和沒架子。所以,只要何家「夫婦」去打球,沒有客人的記分
員就都圍上來給賈敏加油看球路,所以結果還是何天寶慘敗。
「你輸點兒什麼給我?」賈敏得意洋洋地拄著球杆,威風八面。
「我做東,請你吃飯。」
賈敏搖頭:「哪兒有那麼便宜?」她單手持桿,仿佛將軍一樣遙指何天寶,
說:「罰你想個新花樣出來。」
「我想想……有了……」何天寶取出塊手帕,走進賈敏,說:「我還真準備
了一個魔術節目。不過你得先閉上眼,這是個驚喜。」
「花樣真多。」賈敏笑著轉過身,何天寶用手帕矇住了她的眼睛,沖女記分
員打個響指。那幾個姑娘都得了小賬,端著點滿蠟燭的蛋糕進來,齊唱生日快樂
歌。
何天寶摘下賈敏眼前的手帕,微笑著說:「生日快樂。」
賈敏看著蛋糕上的燭光,眼中有淚光閃動。
何天寶說:「我記不得你的公曆生日,只記得陰曆是八月十五,本該問問你
過公曆還是陰曆的,但那就不是驚喜了……」
賈敏不說話,忽然流下兩行淚來。
何天寶撫著賈敏後背,安慰了好久,她才好些。
何天寶說:「好好兒的過生日,怎麼哭起來了?」
賈敏用蚊子般的聲音說:「我都四十歲了,能不哭嗎?」
何天寶摟著母親的腰,咬著她耳朵安慰:「四十歲那是唯物主義的算法,你
的身體最多二十九,心裡最多十九。」
「說話小心些。」賈敏破涕為笑,說:「我去洗把臉。」
賈敏說是洗臉,其實是花了半個鐘頭精心化了妝,兩人在檯球房跟記分員們
分享了蛋糕,說些北平風俗、好萊塢電影之類的閒篇兒。何天寶講了兩個從外國
學來的笑話,逗得姑娘們哈哈大笑。
吃了蛋糕,兩人都沒什麼胃口,就在市場裡頭的東亞樓吃了餐簡單的晚飯。
回到家裡,洗了澡換了衣服。賈敏拿了玫瑰露酒,何天寶打開收音機,兩人
坐在院子裡喝酒抽煙乘涼,電台裡剛好在放流行歌曲,是李香蘭唱的《天涯歌女》。
賈敏跟著哼哼:「天涯……海角……」捲著舌頭學南方國語唸成「海' 絕'」
又問何天寶:「我聽說這本來是你們那邊兒一個歌星唱的。」
何天寶走出來坐在另外一張籐椅上:「對,周旋,在電影《馬路天使》裡的
唱的,不過她在大後方,估計日本人不准電台放她的版本。」
「周旋唱的比李香蘭好?」
「不可同日而語。」
賈敏問:「周旋也比李香蘭漂亮吧?」
「那當然……」何天寶眨眨眼,斬釘截鐵地改口:「是你漂亮,他們都不如
你漂亮。」
賈敏笑得歪倒在籐椅上,伸手拍何天寶的手背,說:「真乖……這次考驗你
通過啦,放寬心聽歌吧——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兩人就手拉著手坐在一起聽,暮色漸濃,兩人看不清彼此的眉眼,沒有交談
,似乎也無需交談,就任由歌聲連同暮色慢慢漫滿整個房間。
歌聲餘音裊裊,忽然插入一段油腔滑調的北平話廣告賣保嬰丹。
何天寶這才驚覺,天已經黑了,房間裡也沒開燈。
兩人又懶洋洋地閒坐了會兒,輪流去洗漱了,進房上床,並肩躺著。堂屋的
收音機沒有關,隱約傳來西洋室內樂的旋律。
賈敏翻個身,用手托腮,看著何天寶。
房間裡一片漆黑,何天寶卻能看到她眼睛一閃一閃的,問:「怎麼?」
賈敏說:「你這小壞蛋,費了這麼多力氣哄了我一晚上,就真的老老實實睡
了?」
何天寶說:「我哪有哄你一晚上?今晚我都沒怎麼跟你講話。」
賈敏說:「好像是的,可是我覺得好開心。」
何天寶伸過一隻手,放在她腰上,說:「我也是。」
「謝謝你,小寶。我從來沒有過這樣快樂的一天——死了也值。」
何天寶如遭電擊,身子猛地一抖。
賈敏似乎渾然不覺,身子靠過來,頭在何天寶胸口蹭了蹭,舒服地嘆了口氣。
何天寶突然哽咽,說:「明天……是個陷阱,我們要殺你。」
「早猜著了,就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對我這麼好。」賈敏聲音甜膩如常。
「你等我一下。」
何天寶猛地坐起,穿上衣服衝了出去。他從來沒有想過不殺賈敏怎麼破局,
但一瞬間就已經胸有成竹,彷彿盤算了幾個月一樣。
何天寶走到當院,從洗手間窗檯上拿了根晾衣繩,輕手輕腳地走到西牆根底
下,聽聽隔壁沒什麼動靜,退後幾步,一個助跑沖上半截牆,雙手扒住牆頭,一
較勁翻了過去。西院跟他們的院子格局差不多,北房兩間,南牆根下兩間小房,
是廁所廚房之類。
何天寶落到西院地下,發出一點聲音。
北房立刻亮起燈,桃花的聲音說:「你聽見了嗎?」
燈又立刻熄滅,過了幾分鐘,房門緩緩推開。
曹湯姆圓頭圓腦的影子慢慢走出來,手裡拿著把二六式左輪手槍。
何天寶閃身走出,雙手一套,晾衣繩勒住曹湯姆的脖子。他這一手練得多用
得也多,曹湯姆根本來不及開槍就已經窒息,本能地丟掉手槍用手去拉喉頭的脖
子,跟著喀拉聲響脖子已經斷了。
房裡桃花輕聲呼喚:「老曹……老曹……」
何天寶循著聲音進房,合身撲上。
曹家的臥室是西式的,拆了火炕換成鋼絲床,何天寶準確地撲到桃花身上,
按住她嘴巴,但是衝力太大,嘩啦啦壓塌了半邊床,桃花的嘴巴露出來,沒有呼
救,只是哀求:「我不是特務……我們當家的是特務……我不是特務……別殺我
,我什麼也不知道……」
何天寶臉上肌肉扭曲,表情猙獰如魔鬼,一手捂她嘴巴一手捉她後腦,左右
交錯用力,拗斷了她脖子。然後說:「對不起。」
何天寶把曹湯姆的屍體藏到床下,把桃花的屍體拖到東牆根下,找了把椅子
放在牆下,抱著屍體站上椅子,舉起來推過牆頭,自己跟著翻過去,跳回自家院
子。
賈敏也已經披衣出來,拿著手電筒看地上的屍體,又看何天寶。
何天寶咬牙切齒,說:「把你的旗袍給她套上,我五點鐘就出發,清晨連她
帶車弄進永定河,就說是雨後路滑,車子提前翻了。你自己天一亮就裝作買早點
出門,然後再也別回來了。」
「你殺了曹湯姆,怎麼交代呢?」
「中秋節後江世孝一到我就走,北平也不敢扣下我調查。」何天寶說,「回
了南京我大可跟他們交底,就說我發現姓曹的偷窺我一時火大殺了他全家。他們
都知道我並不是文弱書生,在河內時我還跟軍統交過火。」何天寶說得自信,心
裡其實也沒太多把握。
賈敏沒有深究,握住他的手說:「天還早,咱們進去躺會兒吧。」
何天寶不動,看著桃花的屍體,五臟六腑湧出一股寒意,一直傳到手指尖,
令他不可自制地顫抖。
賈敏從背後擁抱兒子,臉貼上他後背說:「頭一次殺人?他們是漢奸,殺了
也就殺了。」
「我顫抖不是因為頭一次殺人,這不是我頭一次殺人,我顫抖是因為,我忽
然發現,抗戰三年了,我殺過的竟然全是中國人。」
「放心,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所有的漢奸都沒有好下場。」
「我不是因為這個……你不明白……睡會兒去吧。」何天寶嘆口氣,掙開賈
敏的手,獨自進房。
兩人躺在炕上,誰也睡不著。賈敏緩緩爬過來,小聲問:「最後一次?」
何天寶不說話,只是抱緊她,賈敏抓過兒子的手放在自己乳房上,自己的手
玩弄他的陽具。何天寶被撩撥起來,悶聲不吭地爬上母親的身體,肏弄一會兒,
把她翻過去換成老漢推車。一邊慢慢做一邊玩弄她的乳房。賈敏的乳房因為姿勢
問題向下會鼓脹得像是兩個足球,揉搓起來非常刺激。
他情緒不高,賈敏就淫聲浪語地挑撥:「輕點兒,小壞蛋……哦……大雞巴
兒子……你的雞巴太大太硬了……媽媽要被你肏壞了……輕點兒……就是那裡…
…就是那裡……」
何天寶慾火果然熾烈起來,把媽媽面朝下按在床上,像強姦一樣硬插硬幹起
來。中秋月圓,銀色的月光鋪滿房間,照亮了凌亂不堪、彷彿遭了賊的床鋪,照
亮了賈敏光潔的後背和屁股。從後面俯視,她的身材格外地好,臀圍好像是腰圍
的三倍。何天寶一邊幹一邊輕輕拍打她的屁股。
賈敏被幹得搖頭擺尾,又哭又叫,這時她徹底放開了,淫詞浪語,什麼都說
:「乖兒子,好少爺,好老公……好小寶,幹得好,狠狠幹,肏你娘,肏你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幹你個小婊子。」
「我是小婊子,我是被兒子肏的小婊子!」
「說你愛我。」
「我愛你,我愛你的雞巴,我只愛乖兒子的雞巴,大雞巴兒子,大雞巴丈夫
……使勁操你的小婊子媽媽!」
她被肏得滿床亂爬,一頭撞上東頭的炕櫃,捂著頭趴在那裡不動,何天寶也
趕緊停住動作,想要退出來,賈敏臀部後坐,把兒子的雞巴吞回陰道,一邊哼哼
一邊說:「繼續,繼續幹……」
「你的頭……」
「這是咱們的最後一次了——我要你給我!」賈敏忍痛晃動腰臀,向後迎合。
第二十一章、像一個絕望的孩子,獨自站在懸崖邊
母子倆一夜無眠,只是沉默地赤裸相擁。
第二天清早四點鐘,賈敏就起身拿出自己那件白綢旗袍,給桃花換上,何天
寶去把汽車開到門口,兩人一左一右扶著桃花的屍體,一起出了小院,看看周圍
沒人,把屍體塞進後備箱。
天空剛剛泛起黎明時的晶藍時,汽車緩緩駛出阜成門,上了去西山的路。早
晨有薄霧,何天寶之前開過一次這條路,準確地把握著方向。出城兩三里,只見
路邊一片房子前面一個人站在大鍋邊忙活,好像是個早點攤。
賈敏說:「餓了,吃點東西吧。」
何天寶車靠路邊,兩人下車一看,攤子上賣的是粳米粥油條豆汁之類的早點
。這豆汁是只有老北平才能消受的古怪熱飲,隱隱泛著綠色,散出酸臭的味道,
大鍋十步之內徹底壓倒清涼的晨風。何天寶皺眉不止,賈敏如獲至寶,先要一碗
就是一碟鹹菜喝了下去,不過癮又要一碗。
何天寶喝著粥,低聲說:「沒有尾巴,我在前頭找個沒人機會把你放下吧,
一會兒路上車輛和行人可能會多起來。」
賈敏轉臉向風,背對著他,點點頭,含糊地說了句「好。」
汽車開過這片村子,兩邊不斷地有村莊,在三家店過河到了永定河西岸才找
到一片僻靜的樹林。汽車開進樹林,爬上一片山坡,山坡盡頭是聳立在河邊的一
段懸崖。
賈敏拿出之前準備的農婦衣服,就在前座脫下旗袍換裝。何天寶把桃花的屍
體從後備箱拖出來,打算擺在後座。一抬眼忽然看到賈敏剛剛脫掉旗袍,朝陽照
上她半裸的身體,熠熠生輝。
賈敏衝他一笑:「傻小子,別瞎看。」說著套上上衣,一個鐲子從她的衣服
包裡落出來,沿著她潔白結實的大腿滾出車門,跌在草地上,骨碌碌地滾了半個
圈子,落在草叢中。是個青綠色的玉鐲,顏色不算好,但有種特殊的氤氳之氣。
何天寶霍地站起,桃花的屍體滾在腳下。
賈敏愣了一下,行若無事地繼續系鈕子。
何天寶揀起那個鐲子,問賈敏:「這是奶奶的鐲子?」
賈敏說:「是啊。」
「這一隻是誰的?姐姐的還是李曉瀅的?」
何天寶一步衝到賈敏面前,想要伸手把她抓起來。賈敏身上除了內衣就只有
一件土布褂子,衣襟沒有合攏,何天寶不想碰她的皮膚,竟然無處下手。
賈敏的杏仁眼放出鋒利的光芒,紅唇苦笑:「我認識這鐲子,是你奶奶留給
你們的吧?你和秀兒一人一個,所以你珍重地一直帶著,還送給那女特務當定情
信物。知道這是你的寶貝,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扔掉——所以說干咱們這行絕不
能心軟,心軟就是自殺。」
「你殺了……李曉瀅?」
「是的。」賈敏輕輕說:「我們要殺她,是為了革命。我親手殺了她,是因
為我嫉妒。」
何天寶瞪大了眼睛盯著這個半裸的、美麗的、危險的女人,說不出話來。
賈敏看著剛剛何天寶揀起鐲子的地方,陽光照在她蓬鬆的頭髮上,在她的瓜
子臉上灑下陰影。何天寶看不清她的表情。
賈敏說:「有件事我應該告訴你,李曉瀅不是真的日本人。我看到了她的證
件,她是瀋陽的歸化民,取了日本名字,受了日本訓練,她的真名叫……」
「不必說了。」
何天寶忽然熱淚盈眶,抬手擦了一把,不讓賈敏看到自己的眼淚。
「小寶,我是愛你的。」
「我……」何天寶喉頭哽住,左手突然掀起媽媽的上衣蓋住她的頭,右手拔
出藏在後腰的手槍,槍口隔著薄薄的土布頂住她的額頭。
賈敏一動不動,全不反抗。
何天寶不忍看那張熟悉的美麗的輪廓,抬眼遠望,隔著OPEL的圓頂,遠方有
平緩的山,綠色的地,藍的天,灰的城。
尾聲
1946年7月,河南開封。
春寒料峭,「又一新」飯莊前,一群紅男綠女下車。作為美國資助的十大善
後項目之一,黃河歸故項目已經陷入僵局幾個月。抗戰中蔣介石炸燬花園口「以
水為兵」阻止華北日軍南下,戰爭快結束時,提前聯合國撥款幫助重修花園口、
把黃河水逼回故道。黃河改道之後,故道兩側大堤多年沒人修補倒是為了方便通
行被人挖開過不少地方,貿然合龍可能會造成多處水患。
國民黨想早日合龍花園口大壩、順手放水分割共產黨根據地,共產黨當然不
願。聯合國救濟總署委任的黃河歸故總工程師、美國人塔德召集雙方代表再次在
開封開會。此時中國已經是戰云密佈,國共雙方排兵佈陣,小規模交火不斷。
國民黨方面的車隊裡,有一對青年男女並沒有下車。
共產黨方面冀魯豫分區政府的代表趙明甫走到他們車邊,說:「兩位何中校
,又不想吃飯啊?」
車裡坐著的正是何天寶與何毓秀,他們的公開身份是國民政府黃河水利委員
會的成員,事實上是國防部保密局派來監視談判的。
何天寶滿臉堆笑,說:「是,我們倆都是南方人,吃河南菜水土不服,怕耽
誤工作。讓我們適應幾天,改天我們做東。」
車子拐到南書店街一處理發店前,何天寶搶先下車,幫何毓秀拉開車門。
姐弟兩人都穿著黃呢子美式軍裝。
何毓秀已經年屆三十,船形帽下壓著蓬鬆的燙髮,眼影唇膏勾勒出明豔的臉
,沒了青春銳氣但也絕非美人遲暮,像朵盛開的洛陽牡丹,行動間體態婀娜,舉
止綽約,乍看上去煙視媚行,細品又絕無風塵氣。
她看看面前房簷下「上海髮廊」的招牌,說:「這裡也不知道手藝怎樣,或
者咱們回上海再說吧,我前幾天剛燙的頭髮。」
何天寶說:「什麼前幾天,我記得很清楚,你是六月初燙的,都一個多月了
,早該收拾收拾。」
何毓秀搖頭微笑:「你現在也是軍統上校,還這樣婆婆媽媽的,居然連我什
麼時候做頭髮都要操心……」
何天寶看看周圍無人注意,輕輕撫摸她頭髮,笑著說:「過獎過獎,你還沒
看到我給你訂的旗袍。」
「旗袍?你怎麼能給我訂旗袍?」
「我偷偷量了尺寸——為了這個我跟上海的老師傅學了三個月——這次咱們
回上海就能取了,剛好趕得上去美國的飛機。」
「小寶,其實咱們不一定要去美國,中國這麼大……」
「中國這麼大,卻沒有我們要找的地方,相信我。」
(終)
***********************************
結束語:像我之前在回帖裡說過的,計劃中這本來是個母姐同收的大團圓故
事。我本意是抄《石庫門裡的秘密》,母親的角色是個公開身份是高級妓女的地
下黨(所以章節名都來自鄭智化的《墮落天使》),後來寫著寫著就變成脫韁野
馬了。
何天寶殺不殺賈敏,我最後也沒做決定,寫成和稀泥了——但他們終究是沒
在一起。
尾聲的意思,是說何天寶用了六年時間,把何毓秀變作了賈敏的替代品。我
寫得明顯就覺得沒味道,寫得含蓄又怕人看不懂,所以就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不
知道效果如何。
這一個月寫得很快樂,也寫得筋疲力竭。
再見。
***********************************
2014-1-22 18:33
#25
晚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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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34
閱讀權限 9
註冊 2011-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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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作。一路看来,目眩神迷,胆战心惊。乱世乱情,建议大大出书时换个更隽永的名字。说到郑智化的歌,你我应是同龄人,如此老辣的文笔,老道的布局,老练的心思----真心赞!
2014-1-23 00:43
#26
What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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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5
閱讀權限 9
註冊 2013-12-12
狀態 離線
QUOTE:
原帖由
晚熟
於 2014-1-23 00:43 發表
神作。一路看来,目眩神迷,胆战心惊。乱世乱情,建议大大出书时换个更隽永的名字。说到郑智化的歌,你我应是同龄人 ...
嚯嚯嚯嚯……过奖过奖……
我偶尔在这边潜水偶尔看到你的评论……我每天跑来看一次这种事我会随便说吗……
其实我本来想用国共分裂做背景然后叫《革命往事》的,后来觉得国共分裂导致母子变成杀父仇人更刺激,所以把背景换成了抗日,题目想不出好的,就凑合用个大白话的。
2014-1-23 10:38
#27
feifei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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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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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7-11
狀態 離線
诚然,如26楼所说,真乃神作。
一切表述的自自然然,所有的禁忌突破没有任何的牵强,所有的感情发展符合油然而生的规律。
文字简练,没有任何絮叨的混篇幅成分,思来想去,只想说一句:Whatever老大,你再写一篇吧!
2014-1-23 20:25
#28
cl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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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6
閱讀權限 9
註冊 2013-5-26
狀態 離線
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您这篇大作,绝妙好文
2014-1-25 10:43
#29
wooda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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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回覆 #27 Whatever 的帖子
大大真的寫得一手好聞,能把禁忌題材和近代史結合的如此巧妙而且描寫非常精彩實屬不易,真的是神作,希望日後還能看到大大的文章。
PS:請問大大首發一般是哪裡?SIS還是SIS001?
2014-1-28 15:21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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