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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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從綿羊到惡狼 作者:想來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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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綿羊到惡狼 作者:想來就來

從綿羊到惡狼   作者:想來就來

                (一)

  「俺不去,俺還得上學哩。」

  「你不去行嗎!你爸爸都給你辦好手續了。」

  「辦好了俺也不去。這麽大的事你和俺爸爸怎麽能不和俺說一聲就決定呀!」

  「還用和你說嗎,這不都是早晚的事嗎。」

  「俺就不去。」

  「你看看二小這孩子,都一二十了一點事也不懂。」

  「媽!你會算數嗎?那來地一二十呀?你是一九六一年四月三十號生的我,
今天不是才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三號嗎,我哪有一二十呀?」

  「你這還小嗎?你爸爸十三就從老家出來學徒了。」

  「那是舊社會。」

  「別管舊社會新社會,沒錢就得受罪。」

  「俺不去。」我咬著牙,兩手緊緊地抓著床單,屁股又往床裏面挪了一下。

  「你哥哥上內蒙建設兵團的時候,還有你大姐下鄉的時候不都是你這個年齡
嗎?」

  「你怎麽不讓俺二姐去呢,她在家裏閑了兩年了。」

  「她不是有羊羔子風病嗎,人家不給她辦手續。」

  「你說麽吧,反正俺不去。」

  「叭」的一聲,我聽到我爸在外間屋裏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旋即抄著一根頂
門杠沖進裏屋,一邊罵著一邊朝我打過來。

  「你這個小私孩子,你媽說一句你翻一句,還了不得你了呢。你去也得去不
去也得去,『窩門』這事是你這小私孩子說了算地嗎!」

  我爸爸的頂門杠打過來的時候我已經竄上了床角。那棍子打在了我家的大立
櫃上,上面的大鏡子立刻出現了一個不規則的倒三角裂隙,我媽轉身拚命地奪著
我爸手裏的頂門杠,我二姐也跟進來用力抱著我爸的腰哭叫著往外拉他。

  我蹭到床邊想趁機跑出去。每次挨打我都是這樣跑出去的,往往等我玩夠了
回來後我爸就不會再這麽兇了。

  這次看來不行了,我媽把我爸推出裏屋以後,回過身來照著我沒頭蓋臉地打
了起來。

  「你想把你爹媽都氣死是吧?你想再讓你二姐抽風犯病是吧?你這個該死的
小私孩子。」

  「俺就不下鄉,俺就不下鄉。揍死俺也不去。俺還得上學哩。」

  「讓你不聽話,讓你不聽話!」

  我抱著頭蹲在床下,任憑我媽的巴掌拍打著。沒有幾下,我就感到我媽拍打
的手越來越輕越來越慢,擡頭看到我媽,此時的她已是滿臉淚痕,正抽咽著仰著
臉渾身都在顫抖。我很少見到我媽哭,更是從來沒有見過我媽哭的這樣傷心,我
的防線一下子就崩潰了。

  「媽」我摟住我媽的腿止不住的眼淚洶湧而出。

  我媽「撲通」一下跪在我面前,抱著我的頭號啕大哭起來。

  「我的孩子呀!我的好兒子呀!你爹媽也是沒有辦法呀,你是媽的老生子,
媽怎麽舍得讓你去下鄉呀,可你爹媽沒本事,咱家裏沒有後門走呀,你二姐又有
這個病,人家規定一家只能有一個留城的,要不人家不給安排工作,我又沒有正
式工作,你二姐一直在家待業,就指望你爸那點工資,咱家裏實在是不夠用呀孩
子。你爸爸求爺爺告奶奶地,好歹人家這才答應讓你二姐到你爸爸單位去上班,
人家的條件就是你得頂替你二姐下鄉才行。我的好兒呀!你聽媽的一次吧。再說
現在政策也比原來好了,人家說下鄉兩年以後就能回城給安排工作。好孩子,你
就委屈兩年吧,你媽求你了。」

  「媽呀!俺實在是不想下鄉啊,俺願意上學呀媽!」

  我和我媽抱頭痛哭著。

  雖然我學習不是很好,但是我很喜歡上學,喜歡畫畫,喜歡看書,尤其喜歡
數學。讓我退學下鄉我真是不甘心呀。

  不知什麽時候二姐進來了,她紅著眼把我媽拉起來。

  「媽,你別哭了,你出去吧,讓俺和弟弟說會話。」

  「你弟弟這麽小,我和你爸爸也真是不想讓他下鄉啊。」

  我媽抽咽著被二姐扶出了裏屋。二姐回身將我也拉起來,拍了拍我屁股上的
土,將我輕輕地按在床上,掏出她的手絹給我擦拭著眼淚。

  「躍進呀,你別再難為咱爹媽了行嗎,這事都是你二姐我的不是,誰讓俺有
這麽個病來呀,其實俺也是想讓你留城俺去下鄉,可俺這個病咱爸爸單位都知道,
人家不願意呀。你聽俺說呀躍進,俺想哩,等俺上了班以後俺把俺那每個月十八
塊錢的工資,給咱媽十塊其余八塊俺都給你攢起來,到時候你要麽二姐給你買麽,
你想吃麽好地姐姐俺都給你買麽,行嗎?」

  我扭身撲到床上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的頭,又嗚嗚地痛哭起來。

  第二天去學校辦退學的手續時特別的順。來學校的時候我還抱著一線的希望,
本想學校會勸我一番,最好是不給我辦手續,這樣我就有理由不去下鄉了。沒想
到學校一聽我是退學去下鄉,倒像是我做了什麽好事似的,還一個勁的稱贊我,
真把我氣的夠嗆。就這樣我十分不情願地離開了只上了二十多天高中的學校。再
也沒有回來。



                (二)

  在我爸單位報道的時候我認識了將和我去一個大隊插隊的女知青張惠漣。她
臉頰上的幾粒粉刺特別的顯眼,胸前的兩個大饅頭,像兩個小山似的聳立著。她
的個子看上去比我還高。張惠漣一見到我就大驚小怪地嚷起來。

  「哎喲哎喲哎喲,怎麽小學生還上山下鄉呀?」

  「你看清楚了,俺是小學生嗎?說不定你還得叫俺哥哥呢。」

  「哎喲哎喲哎喲,別俺呀俺的,難聽死了,還沒下鄉呢,說話就和老巴子一
樣了。你也別想胡弄我,我都十九了,你能比我大?再說你長的和個小妮兒似地,
個子還沒有我弟弟高,你還……」

  「誰是小妮呀?你最好是回家戴個眼鏡再來說話。」

  「哎喲哎喲哎喲,說你像個小妮你急麽,是說你長的俊呀。你看你這臉皮長
地多細法呀。」

  她伸手過來就想摸我的臉。我一巴掌將她的手打了回去。

  「剛認識就摸人家男人的臉,你怎麽這麽不要臉呀。」

  「哎喲哎喲哎喲,哈哈哈哈……」

  她張開她那我見過的最大的嘴大聲地傻笑起來,她的牙很白、很整齊、也很
好看。

  和我們一起去一個公社的一共有十七個人,他們家長的單位都是和我爸一個
系統的。

  剛上汽車的時候大家還說說笑笑互相介紹著開著玩笑,可汽車一出濟南氣氛
就漸漸地起了變化,車廂裏慢慢安靜了下來,最後大家都坐在自己的行李上不再
說笑了。

  路邊的房屋越來越少,莊稼地卻越來越多,後來看到的都是連成了一片一片
的莊稼地。沈默了好一會,一個長相很秀氣的女生首先唱起歌來,歌聲委婉舒緩,
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哀怨和淒涼。聽起來很耳熟,像是根據什麽歌曲填詞改編的。

  我小聲地問坐在我身邊的張惠漣。

  「這是什麽歌呀?」

  「叫我姐姐我告訴你。」

  「不說拉倒,我問人家別人去。」

  「哎喲哎喲哎喲,看你那樣。還是我告訴你吧,這歌叫《再見吧!濟南》。」

  「你怎麽知道?」

  「我姐姐她那夥下鄉地時候都唱這個歌。我也早就會唱。」

  說完她跟著也唱了起來,張惠漣的歌唱的不錯嗓音很好聽。在她的帶動下,
其他會唱的也跟著唱了起來。他們唱了好多好多遍,一直唱到了終點站。

  再見吧!濟南
  再見吧!濟南
  那裏有清澈的大明湖
  那裏有甘甜的趵突泉
  那裏有碧綠的千佛山
  還有那彎沿古老的街道

  再見吧!濟南
  再見吧!濟南
  那裏有我童年的歡樂
  那裏有我青春的夢想
  那裏有我向往的未來
  還有我那可愛的姑娘

  再見吧!濟南
  再見吧!濟南
  那裏有媽媽溫暖的懷抱
  那裏有爸爸寬厚的胸膛
  那裏有我的兄弟和姐妹
  還有我的朋友和鄰居

  再見吧!濟南
  再見吧!濟南
  不知何時能再見到你的美麗
  不知何時能再回到你的懷抱
  無論我走到天涯海角
  我都不會忘記你呀
  我親愛的故鄉——濟南

  再見吧!濟南
  再見吧!濟南




                (三)

  紅衛公社以前叫皇廟鄉,文革的時候改的名字,不過當地的老人們還習慣地
叫他原來的名字——皇廟。紅衛公社的知青辦和公社革委會在同一個很大的大院
裏,坐北朝南一排辦公室,每個辦公室門口都有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什麽什麽
辦公室,在一排平房的最左邊是公社廣播站的廣播室。

  一進大院張惠漣就看到了那個廣播室,當公社書記、革委會主任、還有知青
辦主任講話的時候,她一個勁地往那個廣播室的方向看,我也跟著看了幾眼,發
現廣播室門口一直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戴眼鏡的男知青,他的黃軍帽有點歪戴著,
也不知他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雖然長的也不錯,可我怎麽看他也不像是個好人。

  領導們講完話以後,各個大隊知青的帶隊老師就都把分到自己點的知青帶走
了,唯有我和張惠漣要去的張集大隊沒有人來領我們。

  「不要咱倆才好哪,下午我就坐車回濟南。」看著就剩下我倆了我有些得意
地說。

  「哎喲哎喲哎喲,想你的好事吧,大白天的說什麽夢話。」

  張惠漣白了我一眼。

  「你在這裏等著別亂跑啊,我到那個廣播室裏玩玩去。」

  說完她就聳著胸前的兩個大饅頭,蹦跳著鉆進了那個廣播室。

  「哼,還不是看上那個小流氓了。」

  我沖她的後影擠了擠眼。回身坐在自己的行李上,兩手抱著腿等著有人來接
我們。

  知青辦主任剛才去送幾個新知青去了,快到中午時他才回來。他看到我還在
門口坐著,非常熱情地把我讓到了他的辦公室裏。還給我倒了一懷白開水。

  主任姓刁,上午講話時我聽他自我介紹時說的,他是中等偏胖的身材,身體
看上去很威武很結實,皮膚幽黑且粗糙,那麽厚的嘴唇也蓋不住向外暴漲的大黃
牙,每當他笑的時候連牙床都露在外面,看著讓人惡心。不過這個刁主任說話倒
廷和氣的,一點也沒有主任的架子。

  「你叫林躍進是吧?點名的時候我點了你兩遍。」

  「是。」

  我捧著水沖他笑著。想起剛才點我名時他看我的那個怪樣子真是好笑。

  「你這小麽子長的可真俊,瞧你這臉皮比那大姑娘的還細法。」

  他說著就伸過手來摸我的臉,又在我的耳朵上捏了一下。他的手很粗糙,觸
及到我的臉都覺得拉的上。這見面被人摸臉蛋的事我都習慣了。這些人怎麽都有
這個毛病?真讓人納悶。

  「我的皮膚隨我爸爸,他說過幾萬個男的裏面才有一個這樣好皮膚的。」

  我這在男人中少有的細膩皮膚一直是我的驕傲,在學校時很多的女生都對我
這皮膚羨慕的不得了。說來也怪,我們家的孩子中就我這皮膚隨爸爸,細膩而光
滑,柔軟又富有彈性,從小到大幾乎每個見到我的人,都會誇獎一番我的皮膚,
也都會伸出手來摸一下我的臉。

  「的確不錯,來這裏過段時間俺敢肯定會變樣的,咱這鄉下可比不得你濟南
呀!」

  「沒事,變了才好了,省的人家都當我是女的。」

  「呵呵,那可要吃很多苦喲。」

  「我不怕,能有多苦呀!」

  我註意自己說話時不再用俺字,我是濟南的知青不能和這裏的老巴子說話一
個味。聽這個主任說話倒不完全是這裏的土語,一會說俺一會說我的。

  「不怕就對了,沒關系,以後我會照顧你的,只要你好好的表現,過段時間
俺把你調到公社來。先在下面幹一段時間再說,估計你年齡這麽小暫時也不會讓
你幹太累的活。」

  我從來沒有到過農村,更不知道農活有多麽的辛苦和勞累,對刁主任說的話
我不以為然,我只是傻傻地笑了笑,那時我還沒有學會對別人說聲謝謝這兩個字。

  「哎!張惠漣幹麽去了?」

  「她一直在廣播室裏。」

  剛才在院子裏,我聽到她和廣播室裏的那個男知青在屋裏又說又笑的,這個
張惠漣,看來不是一個什麽好東西。見到長的俊的男人就那德性,真讓人討厭。

  「中午去咱家吃飯吧,你那張集大隊有個知青早上剛剛得了急病,公社衛生
院看不了,你們知青點帶隊的劉老師送他去縣裏了,下午可能你那張集知青集體
戶的戶長來接你倆。」




                (四)

  刁主任家的院子可真大呀。

  我家住的那院還沒有它的一半大就住了十二戶人家,而且這家蓋個小屋、那
家出個廚房、東屋壘個雞窩、西屋切個煤池,我睡覺的那間只能放一張床的小屋,
就是我爸在我家的窗戶底下蓋的,現在那個院子只剩下窄窄的一條小過道了。

  看到農村人這般寬大的住房真是讓我羨慕。

  剛一進刁家大院,一條大黑狗就竄了過來,沖著我們叫了幾聲,嚇的我和張
惠漣都躲在了刁主任的身後。刁主任厲聲呵住了大黑狗,擁著我和張惠漣來到他
屋裏。那大黑狗也跟了進來,它的黃眼珠子緊盯著我看,直看的我渾身發毛,我
越是怕它躲它它越是往我身上蹭,還不住地在我身上嗅來嗅去的。刁主任看我嚇
的那樣哈哈大笑起來。

  「它可從來沒有咬過人,看把你嚇的。在濟南沒見過這麽大的狗吧?」

  「濟南市裏可不讓養狗,俺還真沒見過這乎樣的狗。」

  「哎喲哎喲哎喲,別說俺,難聽死了。」張惠漣說著白了我一眼。

  這妮子真煩人,管我幹麽?我也白了她一眼,然後兩眼緊盯著那黑狗老是怕
它趁機咬我一口,沒有註意到刁主任的老婆這時已經走進屋來。

  「喲!喲!喲!這小麽子長的真俊呀,看上去像個小妮似的,細皮嫩肉的真
好看哩。喲,還害臊呢臉都紅了,嘻嘻,真喜人啊,像個小綿羊似的。」

  她走到我跟前雙手扳著我的肩仔細地端詳起來,自然她也沒有例外地伸手摸
了我的臉一下。這個女人又矮又胖、臉黑手又粗,還長著蒜頭鼻子小眼睛,和那
個刁主任可真是醜到一塊了。不知道農村的娘們是不是都是這個模樣的傷人眼睛。

  「哎喲哎喲哎喲,這人長的俊了就是好呀,嬸嬸呀,你怎麽不看看俺呀?太
讓人傷自尊了。」

  張惠漣說完,故意撅著個嘴撒嬌地擰著身子。

  「喲!嬸嬸眼不好了,沒看見這裏還有這麽個漂亮大閨女哩!」

  「看你說的俺可不漂亮,嬸嬸長的才好看呀。」

  張惠漣咧著大嘴傻笑起來,刁主任的老婆也喜的合不上嘴似的,哼!真不知
害臊,還好意思笑哪。這人怎麽都喜歡聽人家說自己的好話呢,也不管人家說的
是真是假,麽一套呀。

  刁主任和他老婆到火房燒飯的時候,我悄悄地小聲對張惠漣說:「刁主任的
老婆長的真像個」地瓜爐子「。」

  濟南有種小吃叫烤地瓜,大街上到處都有,烤地瓜的爐子是那種圓圓的中間
略粗兩頭稍細的樣子,像個啤酒筒似的,濟南人都好把矮胖的人叫做「地瓜爐子」。

  「哎喲哎喲哎喲,你別說還真有些像哩!」

  說完張惠漣又張開她的大嘴哈哈大笑起來,瞧她那樣,傻哩巴幾的。真給濟
南的知青丟臉。




                (五)

  來接我們的戶長是個老知青了,據他說下鄉五年了。從他那已經和農村人幾
乎分不出來的粗黑臉皮上看,是有一定的資格了。

  張集大隊離公社有十四裏路,這裏的知青原來都是散居在戶家的,唐山地震
以後大隊裏才給知青在村北邊蓋了一個不算大的院子。院子的南墻東西兩角是兩
個廁所,北屋四間分成了各兩間,一邊是男知青住的,男知青連上我和帶隊的一
共有九個人,戶長說還有另外三個男知青,兩個住在牛棚裏一個住在豬場裏,他
們只是開大會的時候才回來。另一邊的兩間屋裏,住著包括張惠漣在內的六個女
知青。院子裏的東屋是火房,西屋是倉房。兩間倉房是通著的,裏面是女知青放
行李的屋,外面放著男知青的東西。

  戶長幫著我們從馬車上將行李搬到倉房以後,便去隊裏送馬車了。知青們還
沒有收工回來,院裏就我和張惠漣兩人。在倉房我看到一個比我的那個紙箱子還
要好的一個大紙箱是空的,剛才戶長說前天有一個男知青回城了,他的這個箱子
沒有帶走。我想把我的行李倒在那裏面,趁機將箱子占為己有,扒開箱子看到裏
面有些舊報紙,我想重新鋪平了好放東西,用手一摸,裏面有一本牛皮紙的筆記
本,拿出來一看,上面寫著《知青詩集》的字樣,我順手翻開看了起來,見上面
都是一些很大氣很革命的詩詞,空洞的詞語像是從報紙上抄下來的。忽然有一首
詩詞鎖定了我的眼睛,看了一遍我就有點害怕起來。頭一回見到這麽反動的詩詞,
不免心裏有些緊張,突突地跳個不停。

  擡頭見張惠漣在埋頭整理她的箱子,我忐忑不安地走到她身後用胳膊碰了她
一下。

  「哎!」

  「你哎麽,連個姐姐也不叫。」她頭也沒有擡依舊在整理她的衣服。

  這時想起我來的時我媽一再的叮囑,讓我嘴巴巧著點多叫人家個麽,到什麽
時候充小輩的也沒有虧吃。我小聲咳嗽了一下輕聲說:「惠漣姐,這裏有本詩集。」

  她驚訝地扭過頭來。

  「哎喲哎喲哎喲,叫的真好聽,再叫一遍。」

  「哎——呀,誰有空哄著你玩呀。你看,這裏有首很反動的詩。」

  我翻到那首詩指給她看。她看了一眼,便驚訝地站起身來走到門口仔細地看
了起來。看著看著,沒想到她竟念出聲音來了,還是用普通話念的。她的普通話
講的很標準也很好聽,跟電臺裏的廣播員差不多。

  《被蒙騙的青春》

  這裏沒有我的家
  這裏沒有我的夢
  這裏只有漫漫的黑夜
  和那淒苦的等待

  這裏沒有陽光
  這裏沒有春天
  這裏只有長長的冬夜
  和那痛苦的煎熬

  我的人生像傀儡
  我的青春似木偶
  任憑別人在擺弄
  卻看不到那只罪惡的手

  青春被欺騙、人生被玩弄
  血汗被榨取、靈魂被扭曲
  生命在浪費、眼淚在流幹
  最後卻是被拋棄、被遺忘

  是誰摧毀了我的夢想
  是誰斷送了我的前程
  是誰抿滅了我的青春
  是誰撕裂了我的人生

  念完後她擡起頭神情嚴峻地看著屋外。她這個表情可比她傻笑時好看多了。

  「惠漣姐,這可能是剛回城的那個知青寫的,我在他箱子裏找到的。要不咱
倆把這個事直接反映到刁主任那裏?還是等帶隊老師回來告訴他再說。」

  她沒有回答,停了一會,猛然扭頭沖我瞪起眼睛,兩道眉毛擰到了一塊。好
像這反動詩是我寫的似的,嚇了我一跳。

  你小子模樣長的廷俊的,怎麽心眼這麽醜呀。「」啊?這乎事能不給領導反
應嗎?「

  她揮起手中的詩集朝我頭上打來。

  「這上面寫的哪點反動了,不都是實話嗎,你剛來知道個屁呀,還往上反應?

  你這不是缺德嗎。人家好不容易回城了,你這不是想害人家嗎?「

  「不反應就不反應唄,你揍俺幹麽。」

  「你這乎壞蛋就該揍,以後你少攙和這乎事,你個小毛孩子懂麽,什麽反動
不反動的?」

  「叫你個姐姐你就這麽長臉啊,俺親姐姐還沒有揍過俺哩。」

  「我就揍你,我就揍你。」

  這時戶長從外面進來了,他懷裏抱著一大捆玉米桿。

  「你倆鬧麽呀,快收拾一下,一會她們就回來做晚上的飯了。」

  「沒鬧麽戶長,林躍進搶我的花生糖吃。」

  「我多咱搶你的花生糖了?」

  「就是你搶哩,就是你搶哩。」

  她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幾塊花生糖塞到我手裏。輕聲對我說:「這反動詩的事
只有你我知道,跟誰也別說。」




                (六)

  先回來的是女知青,她們見到我和張惠漣便圍上來嘰嘰喳喳的問這問那,向
張惠漣打聽濟南的女孩現在都穿些什麽樣的衣服,好看不好看。當然,對我的皮
膚又有一番的贊美,還差不多都摸了一下我的臉,我也乖巧地一口一個姐姐的叫
著她們。

  聽她們說張集大隊已經一年沒有來新知青了,原來這裏有三十多個知青,現
在沒有走的總共還不到二十個。說實話,這幾個沒有走的女知青長的可真是不能
算好看,臉上沒有一點光澤,個個看上去都那麽面容憔悴,疲憊不堪。笑容是那
麽的勉強,笑聲也是那麽的短暫。讓人看了心裏總覺得堵的慌,難道這裏真的像
那首反動詩裏說的那樣,是深深的苦海嗎?

  飯快做好的時候男知青扛著農具,打打鬧鬧的進了院子,戶長將我叫過來介
紹給他們,也一一的向我介紹著他們的姓名,這些老知青都比我大幾歲,我自然
也是一口一個哥哥的叫著。心想叫名子叫姓和叫人家一聲哥哥都是一樣的張嘴出
聲,何比不讓人家高興哪,自己剛來裝個小輩沒虧吃。

  當最後介紹到那個有點胖的叫王強的男知青時,沒等我叫完王哥他就伸手按
住了我的頭,讓我的身子隨著他的手就地打起了圈。他一邊轉著手一邊哈哈笑著
說:「這孩子長的真塞呀,這麽好玩呢。」

  他一連讓我轉了三個圈了還沒有要松手的意思,我有點急了。借著慣性一頭
撞向他的肚子,他沒有想到我會撞他,往後倒了幾步一下子坐到了地下,引的滿
院的知青哈哈大笑起來。

  剛吃完飯,帶隊的劉老師就進了院子,握著我和張惠漣的手一個勁地說些抱
歉的話,真有些讓我感動的不的了。劉老師有三十幾歲帶著一幅寬邊的眼鏡,可
能是剛下來帶隊時間不長,臉面還挺白凈的,看上去很和善的樣子。大家都詢問
那個有病的知青怎麽樣了,劉老師說他回濟南了,不是什麽大病,過幾天可能就
回來。

  他吃完飯又開了個小會,這些男知青便在屋裏逗起我來,可能我在他們眼裏
還是個毛孩子,又是新來的,所以老是想拿我開心,不過他們並無惡意,劉老師
也沒有制止他們,叫我們早點睡覺,便和戶長去找老隊長了,好象是為了我和張
惠漣工分和幹活的事。

  「哎,林躍進,以後就叫你小躍進吧。我們這裏有個叫李躍進的老知青,他
在養豬場餵豬哪,你們倆這名子叫起來差不多的音。」

  一個叫馬文河的知青提議說,別的知青也響應著。

  「行呀,叫什麽也無所謂,各位哥哥看著叫就是了。」

  「叫你小妮也行嗎?」王強故意裝腔作勢地問我。

  「那可是你眼睛有問題了,連男女都分不出來了。」

  「我還真看不出來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哎?」

  他湊到我面前,神秘兮兮地問我:「你有小雞嗎?扒了褲子讓大家夥看看。」

  「你有我就有,你扒我就扒,這有什麽了不起的。」

  「呵,嘴還廷會犟的呀。揚子,你把門關上,別讓女的進來,我扒給他看看。」

  「王強呀,你怎麽老是說些褲腰帶以下的話呀,小心劉老師熊你。」

  「行啦王強你還真扒呀,誰沒見過你那東西呀,是不是又想諞拉一下你那大
炮呀。」

  屋子裏的人大笑起來。

  「我想看看他的大炮是真地,你大夥看他這個樣子,多像個小妮呀,男的哪
有這樣細法的臉皮,我看就是女人有這樣臉皮也沒幾個。」

  王強說著伸過手來摸著我的臉。

  「哎!小躍進,你下面的毛長全了嗎?」

  我覺得有點臉紅,心也跳的快了起來,我最不喜歡別人說我像個小妮了,真
想脫了褲子讓他看看,可又一想自己剛來了,還都不熟悉可別出這個羊像了,隨
他說去吧。

  「怎麽不犟了,我摸一下行嗎?看有沒有長毛。」

  「你摸你自己的吧。」

  我推了他一下就竄到大通炕的一角,王強喜皮笑臉地也跟了上來。

  「哎!我問你小躍進,跑過馬了嗎?」

  「跑馬?跑什麽馬?我從來沒有騎過馬。」

  他們又一陣的大笑。

  「會不會砍船子擼管呀?」(方言:意為手淫。)

  「啊?」

  我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麽,反正不是什麽好聽的話。我看到那幾個男知青笑的
身子都哆嗦了,隨後他們也都跳上炕來將我圍在了中間。

  「哎!小躍進,我幫你擼呀,保險擼地你恁恣恁恣地。」

  說著王強就動手就來解我的褲子。別的知青不但不制止還嘻嘻哈哈的都伸過
手來幫他的忙。我拚命地抓著自己的褲腰帶不放,可我的力氣太小了,他們幾個
很快就把我的褲子脫了下來。

  「喲,這小子人不大雞巴不小,哈哈哈哈。」

  有人按著我的手,有人按著我的腳,我看到王強真的抓住我的小雞擼了起來。

  「這孩子還是個包頭X哪,人家都說大姑娘三年行好才能找個包頭X哪,他
真是個小雛。」

  我拚命掙紮著,可一點也沒有用,我的小雞幾下就讓王強給擼硬了,他們見
我的小雞硬了更是來勁了,哈哈大笑著繼續按著我的手腳。王強將我的包皮翻了
下去,我覺得有點痛,這時還有一只手捏了我的球蛋一下,加上這些人按著我手
腳都發麻了,我想掙又掙不掉,此時忽然感到一陣委曲,我「哇」的一聲哭了起
來。

  這一哭真管用,他們都趕緊松了手,我一見這招管用哭聲就更大了,他們見
狀也有些慌了,趕緊給我提上褲子,一個勁地哄著我,並且一起埋怨起王強來,
說我剛來和大家都不熟開這樣的玩笑太過分了,把人家孩子惹哭了劉老師回來可
怎麽說。這時有人給我拿來了幾塊糖,有人給我拿出來一個蘋果,王強更是像犯
了什麽大罪似的看著我的臉一個勁地說好話:「小躍進兄弟,都怪你王哥我不好,
剛來了就給你扒褲子摸小雞,我改了,我只是想和你鬧著玩,咱這又沒有什麽別
的好玩的,我是想給你開個玩笑逗你玩的,你還當真呀,別哭了,別哭了,要不
你揍我一頓吧,行嗎?」

  說著他拿起我的手就往他的臉的打。

  「行啦,行啦。」

  我抽回自己的手,擦著眼淚停止了哭聲。

  這時劉老師和戶長回來了。劉老師一進門就看見我在擦淚,他端起油燈照了
一下我的臉。

  「不用問肯定是你這夥把人家孩子惹哭了。」

  「不是俺這夥惹他,他想家了自己就哭開了。」王強狡辯著。

  「告訴我林躍進,誰把你惹哭地,我狠狠熊他一頓。」

  劉老師過來摸著我的頭關切地詢問著。

  「誰也沒惹我,我自己哭的,我有點想家了,從小我沒出過門,沒在外面住
過。」

  「真的嗎?你別不敢說,誰欺負你就給老師說。」

  「真沒有人欺負我。」

  「看了嗎,看了嗎,人家孩子說沒有就沒有了,你就別問了劉老師。」

  王強得意地嚷嚷著。

  「好了好了,不是你這夥惹哭的就對了,都給我睡覺吧。林躍進,你挨著我
和戶長睡,我看誰還敢再惹你。」




                (七)

  一個女人向我走來,她沖著我笑嘻嘻的,模樣長的很好看,頭發也很長,讓
風吹的一飄一飄的,好像是我媽,又不像是,有點像我二姐,也不對。這是誰呀,
好像是張惠漣,可是她的頭發沒有這麽長呀,這是不是電影呀,怎麽一閃一閃的。

  快走到我跟前時,那個女人又轉身向回走去,她的屁股很大,像是刁主任的
老婆「地瓜爐子」,走了幾步,她回頭沖我笑了笑,突然脫下了自己的褲子,露
出了白白的屁股,還搠著腚故意向我擺了擺,哎呀!真讓人害臊,我覺得我的血
液都集中到了小雞上,感覺它跳了幾下,忽然一股熱乎乎的東西流了出來。

  我渾身抽動了一陣,睜開眼一看,四周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只聽到左邊
劉老師在打呼嚕,右邊的戶長像是在磨牙,那種聲音聽起來真磣的慌。

  我感到我的褲頭裏面粘乎乎的,不知是什麽東西。我是不是尿床了?真丟人,
怎麽第一天來就尿床呀,我在家可從來沒有尿過床,哎!也不對呀,尿的尿也沒
有粘乎乎的呀,我用手摸了一下,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有一股腥臭的味道。我突
然害怕起來,一定是那個王強給我弄破了,他給我擼了好幾下肯定是給我擼出血
來了,我感到流的還不少,我的大腿上也粘乎乎的,小肚子也好象有點痛的感覺。

  我從小就怕血,這回可好了,一下流了這麽多的血,我會不會死了呀。我越
想越害怕,弓著身子側身躺著不敢動了,蒙著頭小聲哭了起來。

  「哎!林躍進你怎麽之了,你哭地麽?是不是想家了?」

  劉老師掀起我的被子,關切地小聲問我。

  「不是想家。」

  「那為麽哭呀,換個地方睡不著覺是嗎?沒事,過兩天就好了,我聽你剛才
睡地挺好呀。」

  「破了,出血了。」

  「什麽破了?哪裏出血了?」

  「嗚——嗚,頭晚上王哥擼俺的小雞了,都讓他給擼破了,這會出了老多的
血。」

  「啊!」

  劉老師一下坐了起來,戶長也醒了,他一聽這話馬上披上衣服下床點上了油
燈,嘴裏埋怨著:「王強這小子真是,人家孩子剛來怎麽能給人家開這乎玩笑呀,
擼壞了小雞可怎麽辦。」

  他這一吵滿屋子的人都醒了。

  「把那兩個手電筒拿過來,王強,你過來一下。」

  「我沒有使勁呀,就輕輕地擼了幾下子也不能就擼破了呀,真冤死我了。」

  大夥圍了過來,劉老師慢慢掀起我的被子,我看到戶長舉著油燈,另外有兩
只手電筒同時向我的下面照了過來。我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眼,也不敢看自己流
出來的那些血。劉老師扳正我的身子讓我仰面朝上,雙手輕輕脫下了我的褲頭。

  「哈哈哈哈」

  我聽到王強大笑起來。

  「這孩子真塞呀,哪裏破了?他跑馬了,哈哈哈哈,他怎麽連跑馬都不知道
呀。」

  「這小麽子真是個毛哥呀。」大夥也付合著笑著說。

  屋子裏的人都大笑起來,劉老師也打了我的屁股一下。

  「你真是個孩子呀,我還真心思王強給你擼破了呢,快起來把褲頭換下來。

  沒事。「我被他們笑糊塗了,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坐起身來看了看
自己的下面,稀疏的毛毛上,還有我的大腿根處有一些白白的粘乎乎的東西。

  「怎麽還有白顏色的血呀?」

  我的話更是讓他們笑的前仰後合,可我真的不知道從我的小雞裏流出來的是
些什麽。我脫下褲頭擦了擦自己身上的那些東西,把褲頭扔到了床下。蓋上被子
躺了下來。

  「你怎麽不換一個褲頭。」劉老師問我。

  「我的褲頭在倉房裏,明天早晨再說吧。」

  「王強,明天早晨把他的新褲頭拿過來。要不是你小子給他擼那幾下,他也
不會今天跑馬。」

  「尊命劉老師。哈哈哈哈,這孩子真好玩呀。」

  王強將臉湊到我面前。

  「看來你是第一次跑馬?對嗎?跑馬多恣呀,你害怕麽?」

  「去一邊去。」

  我推了他一下蒙上了頭,我聽到王強跟大夥說:「我說現在給他的女的他就
能揍出個孩子來,大夥信嗎?哈哈哈哈。」

  大夥又哈哈了一陣各自鉆進被窩裏睡了。

  我卻怎麽也搞不懂剛才的事,有心想問問身邊的劉老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又怕讓王強他們聽見了再笑話我。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跑馬這樣的事,恍惚中
我覺得這事和女人的月經有關,二姐的月經帶我見過,上面還有點洗不凈的血跡,
也聽到過她和我媽說過什麽歷假的事,知道女人們的月經每個月都有一次。這男
人的馬會不會也是一個月跑一次哪?怎麽叫這事是跑馬哪,這些馬是什麽東西呀?

  帶著這些疑問我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我洗褲頭的時候,張惠漣過來說。

  「哎喲哎喲哎喲,你會洗衣服嗎,放在那裏我一會給你洗吧。」

  「不用了惠漣姐,我在家也是自己洗衣服的。」

  這倒是事實,我家住在東流水那邊,離著大河沿只有幾步,那裏有許多的泉
眼,水非常的清,到了冬天水都是溫乎的一點也不涼。小的時候天天跟著姐姐去
河邊洗衣服,所以我自己也早早的學會了洗自己的衣服,在我們那裏住的孩子,
不管男孩女孩都會洗衣服。

  「哎,躍進,昨晚上你們屋裏半夜三更的笑的麽呀?」

  「你聽見了?」

  「哎喲哎喲,這麽大聲音能聽不見嗎?」

  「你聽見了麽?」

  我看到幾個男知青也伸著脖子豎起耳朵聽著我和張惠漣的談話。她眨了眨眼
歪了歪頭說:「哎喲,我聽到好像說什麽馬跑了。是吧?可我沒有聽到馬蹄的聲
音呀。」

  我的臉一下紅了,低下頭不好意思說話了。王強使勁憋著笑走過來說:「小
躍進昨晚第一次騎馬,沒有騎好,哈,讓它跑了。」

  他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滿院子裏的男知青都笑的彎下了腰。把個張惠
漣給笑楞了,這時一個女知青紅著臉過來很很地打了王強的頭一下,拉著還是一
頭霧水、一臉茫然的張惠漣跑進她們的屋子裏去了。




                (八)

  這裏的農活是分早響、上午響和下午響,三響為一個工。知青們除了農忙時
一般不幹早響,起來後吃過早飯直接去幹上午響。

  這是我和張惠漣的第一天,劉老師讓戶長領我們倆到處轉轉熟悉一下這裏的
情況,他領著其他人到地裏幹活去了。

  戶長鎖上大門帶著我和張惠漣從村子的北面向東開始慢慢轉起。

  東面是一片平整的田地,有些正在地裏幹活的社員看到我和張惠漣過來,遠
遠地指著我們在輕聲議論著,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不過從他們的表情上看,對
新來的知青並不歡迎,看不出有任何友好的表示。村子的南邊是幾座不大的小山,
順著這些小山向東南看去,山挨著山,山連著山,那些山一座比一座高大一座比
一座模糊。戶長說這些山是沂蒙山的尾脈,越往東南走山就越大越高,在這裏只
是一片高地而已。

  那些山上也沒有多少樹,灰不拉及的一點也不好看。

  「那些大山裏面還有狼嗎?」

  我好奇地問戶長。我喜歡聽一些狼的故事。戶長看了看我輕輕地搖著頭說:
「四條腿的狼是見不著了,不過站起來走路的狼可是越來越多了」。

  「還有站起來走路的狼?」

  我更加好奇起來,真希望能聽到一些神話般傳奇的故事。戶長嘴角撇了一下,
似笑非笑地擡了擡眉毛,他沒有理我,竟直往高處走去。

  「哎喲哎喲哎喲,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傻呀。」

  張惠漣用手指在我的腦門上用力戳了一下。

  「幹麽呀你,我最煩你動手動腳的了。」我躲過張惠漣向也高處跑去。

  站在高處往村裏看,整個不大的張集盡收眼底。村子裏除了有三間灰磚瓦房
以外,整個村子都是一些土坯和石塊壘的房子,戶長說那幾間瓦房是原來地主的
房子,現在是大隊部。

  我看到在我們知青點的西邊有一塊很大很平整的空地,上面好象曬了一些的
玉米棒子。

  「你看那個廣場真大哩,比八一廣場還大。」

  「那不是什麽廣場,是個大場院,打場曬糧食用的。去年給毛主席開追悼會
的時候全村的人都集中到那裏還沒有站滿呢。」

  「在那上面溜車子也廷好玩的。」

  「哎喲哎喲哎喲小躍進呀,你就知道玩,你現已經是知青了,知道嗎?」

  「知青就不能玩了嗎?戶長還沒說話哪,你幹麽老管我。」

  「哎喲哎喲哎喲,小躍進,你是不是想挨揍呀。」

  張惠漣追著我跑下了高坡。

  高坡下面有一條小河象是人工挖成的,裏面的水混濁不清。順著這條小河我
們三個來到村西的一條坑窪不平的路上,這條路是張集通往紅衛公社唯一的一條
路,來的時候就是從這條路去知青點的。我們從路旁小河的小橋上走過,沿著一
條很窄的小路向一個高坡走去,兩邊都是碎石和雜草。戶長說要帶我倆去離村四
裏地以外的三裏坡養豬場看看。

  「三裏坡豬場是老知青們辦起來的,多的時候到過四十來頭豬,後來割資本
主義尾巴,大多數的豬都處理了,眼下只剩下十幾頭豬了,現在在這裏餵豬的也
只有李躍進一個知青。」

  「李躍進,和我只差一個字,是不是因為他大夥才管我叫小躍進的?」

  「是他,他來了兩年了。李躍進這人不喜歡合群性格孤僻,怎麽說他哪,反
正挺特別的,平時很少回知青點,回去也是開完會就走,從來不和大家多說話,
沒事了就喜歡吹他的口琴。」

  「他一個人餵十幾頭豬?」

  「不是他一個人,還有老劉頭,就是原來有那幾間瓦房的老地主,現在都管
他叫老劉頭。老劉頭的兩個兒子也幾乎天天收了工來這裏幹活。」

  戶長搖著腦袋閉了閉眼睛繼續說著:「人家李躍進是有一套呀,他說什麽老
隊長聽什麽。」

  「老隊長怎麽會聽他的話?」

  「老隊長的兒子不知道有什麽病,每次去濟南看病的時候都是住在李躍進的
家裏。聽說他們家對老隊長招待的不錯,還幫著老隊長找醫抓藥什麽的。」

  看似不善言詞的戶長沒有想到還是挺好說話的,不過好象怨言不少。

  「這個坡有三裏多地,所以這裏叫三裏坡。豬場在坡上,穿過前面這個溝就
是。」

  遠遠地看見遠處的高坡上有幾間房子和一排排的豬圈,看來那就是豬場了。

  「哎喲戶長,你看前面有個人。」

  張惠漣指著走在前面溝底下的一個人的背影說。

  我也看到不遠處雜草從生的溝底小道上,走著一個穿著深色藍布大褂子的小
腳老太太,她的個子很矮,我看比已近枯萎的雜草高不了多少,她手裏提著一個
瓦罐正低著頭一步一顫地往豬場方向走著,她走的很慢,走兩步站一站,身子搖
晃的幅度很大,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摔倒似的。

  「那是老劉頭的老婆,一個地主婆。」

  「地主婆?」

  我和張惠漣立刻警惕起來。

  「別理她,看她這樣子可能是給老劉頭送飯來了。她的耳朵聽不大見,以前
挨鬥的時候讓人打耳光打的,我剛來的那天晚上正趕上開批鬥會,那天我還揍過
她和老劉頭哪。」

  我們幾個很快走到她身後,當地主婆感覺到後面有人時馬上停下腳步,將手
裏的瓦罐放在地上,緊靠在小路的邊邊上,把頭埋的低低的連眼睛也不擡一下,
像個罪犯似的,直到我們一一的從她面前走過。

  走過幾步以後,我和張惠漣都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去,好奇地看從來沒有見過
的地主婆。見她還站在那裏,一手扶著腰一手理著自己花白的頭發,正吃力地彎
下身子提地上的瓦罐。當她茫然的眼睛看到我倆正註視著她時,又趕緊直起身子
重新低下頭垂手站在那裏不動了。

  看著這個表情呆板、蒼老木然、軟弱無力的農村老太太,和我以前在電影上
看到的地主婆怎麽也掛不上號。想象中的地主婆應該都是黃世仁他娘那樣的,鷹
勾鼻子黃膠臉,低低的眉毛一雙兇狠的賊眼,可眼前這位弱不禁風、誠惶誠恐的
老人,真讓人想象不出她做過那種拿針紮丫頭的惡毒之事。

  我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地主婆小腳好幾眼,心想她是怎麽把腳弄的這麽小的?

  真是的。

  「走吧,你倆看她幹麽?她有什麽看頭。」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3-12-27 14:35 編輯 ]
2013-12-27 09: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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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沒走到豬場就聞到了一股臊臭的味道,還傳來幾聲豬的尖叫。當我們三人來
到那幾間簡陋的屋前時,見一個瘦瘦的老頭彎著腰站在一個大瓦缸前,手裏拿著
一根木棍在伴飼料。

  「老劉頭。」

  戶長扯著嗓子猛然的大喊一聲,把我和張惠漣嚇了一跳,那個老頭卻好象什
麽沒有聽到,還在專心幹他的活。

  「老劉頭也是批鬥他的時候給打聾的,你不大聲喊他都聽不見。李躍進這小
子性格就是怪,怎麽願意和個聾子在一塊,悶死了,知青都在一塊說說笑笑的幹
活兒多好。」

  戶長說著走到老劉頭的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見老劉頭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扭頭驚慌地看著戶長,戶長沖著老劉頭喊叫著:「他倆是新來的知青,我領他倆
來看看三裏坡豬場。你看到李躍進了嗎?」

  老劉頭盯著戶長的嘴,伸著腦袋聽完戶長的喊叫,並順著戶長的手向我倆看
過來。我真難以想像這個幹癟瘦小的老頭以前當地主時,是怎樣在農民面前耀武
揚威的。眼前的他滿臉是刀刻一樣的皺紋,黑糙的皮膚裏透著綠色,嘴巴上那黑
白相摻的胡須象針刺一樣的向外炸著。此時他沖著我和張惠漣從臉上艱難地硬擠
出了一點笑容,他的這點笑讓我充分領會了皮笑肉不笑這個詞是怎樣的一種含意。

  「李知青去饃饃石了。」

  他的嗓音吃力而沙啞,沒有一點底氣,像是有人掐著他的脖子發出來的聲音。

  「走吧,咱去見見那個怪人李躍進。」

  戶長說完領著我倆繞過豬圈來到一條小河邊,這是條自然的小河,不過裏面
的水很少,順著小河向前看去,遠遠地看到山腳下一塊有半間屋子大的石頭,孤
獨地豎立在小河邊的一遍亂草叢中。石頭的頂部很光滑看上去真像是一個大大的
饅頭,饅頭在當地的方言裏叫做饃饃。

  此時,隱隱約約在饃饃石的後面轉來口琴的聲音。在這空礦的荒坡上聽到這
樣優美的口琴聲,真像黑白電影裏突然有了一抹亮麗的色彩,讓我的心情感到一
陣震動。

  我們轉過高大的饃饃石,看到一個穿著黃色的確良上衣,警藍色的褲子。戴
著眼鏡、高高瘦瘦、留著小分頭的男知青,正靠在饃饃石上吹他的口琴,看來他
是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他的口琴裏,我們站到他的面前了他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李躍進,別吹了,咱點上新來了兩個新知青,我帶他們來和你認識一下。」

  他聽到戶長的話只是將口琴離開嘴唇「嗯」了一聲,又繼續吹了起來,那琴
聲很舒緩也很哀感,不過他吹的很不錯。我聽出來他吹的是那首我來時在車上聽
到的歌《再見吧!濟南》。

  「別吹了李躍進。你們認識一下。」戶長又說了一遍。

  回答的依然是那哀傷的口琴聲。他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李躍進?」

  戶上伸手點了他的肩膀一下。

  「哎喲哎喲哎喲,這人塞吧,怎麽這麽彎眼呀。他會不會也是個聾子呀。這
乎樣的人真是少見。」張惠漣不滿地嚷了起來。

  李躍進的琴聲依然沒有停下,他索幸閉上了眼睛陶醉在了自己的琴聲裏。看
到他這樣,戶長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沖我和張惠漣撇了撇嘴。

  「咱們回去吧,讓他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吹吧。」

  戶長擁著我和張惠漣往回走。走出十幾步以後,我不死心,讓他倆先走,自
己又轉身回到李躍進的面前,他還是在埋頭吹他的口琴,我討好地說:「你的口
琴吹的真好聽,以後我能跟你學學行嗎?我可喜歡吹口琴了。」

  聽到我的聲音,他停止了吹琴,擡眼向我看來。我看他有點面熟,他長的不
能算俊也不能算醜,但讓人看了總覺得好象五官長的不對勁,說不出哪個地方不
那麽的順眼。就像我畫的那些人物的頭像,看似畫的也不錯可就是覺得別扭。

  他先是皺了皺了眉,後又分開了兩條黑黑的眉毛,眼睛愣愣地看著我,沒有
回答我的話。見他這樣毫無表情的樣子,自己也覺得自找沒趣,我不自然地沖他
笑了笑轉身欲走。

  「你叫麼?」

  他這時終於開口說話了,我轉過臉高興地回答說:「嗨!我和你只差一個字
,我叫林躍進。剛來的,以後我叫你躍進哥好嗎?」

  「你家在哪兒住?」

  「西門橋下面的東流水。」

  他竟露出了笑容,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

  「咱還是街坊呀,我家在老牛灣江家池子。」

  「是嗎?太好了,我說看著有點面熟哪,咱倆只隔著一條小胡同,基本上算
是一條街啊。」

  「你可能不認識我,可肯定認識我弟弟,他外號叫『一撮毛』。」

  「『一撮毛』是你弟弟呀。」那可是我家那片有名的小流氓。

  「小白鞋,尼龍襪,歪戴著帽子叼煙巴。」

  我倆同時說出了這段時下最流行的描述小流氓的兒歌,說完都笑了起來。和
他這麼一說話,我覺得他還是個不錯的人,也沒有覺得有什麼怪的地方啊,我倒
覺得心裏挺舒適的。

  「你這麼小怎麼也下鄉?」

  「嗨!」

  我向他靠了靠,想和他套套近乎。畢竟在離家這麼遠的地方碰到老街坊不容
易。

  「我是讓俺家裏點花來的。」

  「呵!誰不是給點花來的。有幾個是自願上這裏受這份苦的。」

  「哎!我也是沒辦法,我不下鄉人家不給我二姐按排工作。」

  「好啊好啊,以後有和我做伴的了。」

  說完他向我伸出右手來,我還沒有和人握過手,慌忙中將自己的左手伸了過
去。

  「應該伸右手。」

  他過來抓住了我的右手用力握在他的手裏。這是幾天來第一個向我伸出手來
,沒有摸我的臉而是和我握手的人。

  「走啊,林躍進!你在那兒鬱磨麼。」

  這時已經走到遠處的張惠漣向我喊起來。

  「她們叫我,我得回去了。」

  「你喜歡吹口琴以後來找我,我教你吹。」他沒有鬆開我的手。

  「呀!太塞了!我肯定會來找你的,你別煩就行。」

  「煩誰我也不會煩你的。」

  他還是沒有鬆開我的手,而且抓的更緊了。我用力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沖他
笑了笑便向戶長他們跑過去。

  「別忘了過來學吹口琴。」他在我背後大聲說著。

  「啊!」

  我答應著頭也沒有回地跑到張惠漣他們跟前。

  「他跟你拉的麼,我還是頭一回見他這個臉的跟別人說話哩。」戶長奇怪地
問我。

  「再彎眼的人見了小模樣長的這麼俊的孩子也會不彎眼了,我看他倆個人拉
的還挺恣來,我還見那個彎眼還和你握了握手來。是吧林躍進?」

  「彎眼麼,你別一口一個彎眼的叫人家,我看人家一點也不彎眼,我和他還
是老街坊哪,俺倆住的恁近。我認識他弟弟。」

  「這事可真巧。不過你以後少和他胡拉達,免的也和他似的這麼彎眼了。」


  他們倆都這麼說我。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的李躍進,不知道別人為什麼說
他彎眼,我覺得他這人廷好的。





  十

  第二天,是我和張惠漣第一次隨知青們一起出工。

  今天的農活是往地裏施肥,我興奮又激動的聽完劉老師的分工,便搶著去拿
立在牆邊的大鐵鍬。沒有想到那大鐵鍬這麼沈,剛拿起來它就脫手砸在了我的腳
上,我哎唷一聲蹲下來咧著嘴捂住了自己的腳,痛死我了,王強他們見我這樣,
哈哈地笑起來。幾個女知青關切地過來,問我砸的怎麼樣,有沒有砸破了,我竟
嚶嚶地哭了起來。

  「哎喲哎喲哎喲,哭地麼和個小綿羊似的。這麼沒出息,有個男人樣嗎。」

  張惠漣說著一把將我提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男人樣哩?」王強又嘻皮笑臉地打起了哈哈。

  幾個女知青一聽便一起追打著王強出了院子。

  劉老師蹲下來脫了我的鞋,看了看我的腳只是紅了一點,沒什麼要緊的,他
又給我穿上鞋,站起身來摸了摸我的頭,關心地囑咐了我幾句。

  他讓我空著手跟在大夥的後面,讓戶長幫我拿著農具一起出了院門。我的腳
其實只是稍微有點痛,走出知青大院以後就一點也沒有痛的感覺了。

  我又蹦又跳著跟著他們來到地裏。看到已有社員將一車車的大糞推到了地頭
,知青們三人分成一組,戶長和王強與我一組,任務是將這一堆堆的大糞均勻地
撒到地裏。那些大糞經過一攪和,我的媽,那個熏人呀,嗆的我的眼淚都出來了
。那鐵鍬也太大了,鋤滿了我端不動,鋤少了又撒不開,幹了一會我就覺得胳膊
累的有些了酸,心想,這真不是什麼好活。

  「慢慢來,你這樣一會就累的幹不動了。」

  戶長說完端起滿滿的一鐵鍬大糞很輕鬆地走到前面,細心均勻地撒在地裏。
王強過來擰了我的臉一下。

  「我說啊,這是你第一天干莊稼活,我來照顧照顧你,別把你這小么子累哭
了。」

  他看了看周圍沒有人,輕聲對我說:「讓我摸你一下小雞,你這些活我都幹
了。」

  「用思你,我自己又不是幹不了。」

  「好好好,待會累哭了可別找我啊。」他屈手在我腦門上彈了一下又去撒大
糞了。

  我想了個辦法,一次只鋤半鍬,心想多跑幾趟不一樣嗎。別看我現在不行,
過段時間我幹的肯定比你差不了多少。我到是喜歡鍛煉一下自己,我特別喜歡胳
膊粗壯渾身都是肌肉的男人,看上去很有男子漢的氣度。可我只幹了一會,那種
新鮮感還沒有過去,劉老師就過來對我說:「行了小躍進,今天第一天表現的不
錯,想好好幹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你和張惠漣跟著值班的回去做飯吧。我和老
隊長還沒有給你和張惠漣定下工分,你倆個就先幫著值班員做做飯。把飯做好了
就行了。」

  回到知青大院,值班做飯的揚姐讓張惠漣跟她一起和麵下麵條,讓我出去抱
些柴禾來點火煮地瓜。我們知青院的外面有好幾堆玉米杆,聽說那是我們一冬的
燃料,不過年年都不夠,每年冬末都是帶隊的老師再回單位要點煤才能夠過下這
一冬天來。

  走出院子,我看到一隻黃狗追著一隻白狗從遠處跑過來,它們圍著幾堆柴禾
轉了幾圈又向遠處跑去。我抽出玉米杆碼好了,張開雙臂剛要抱起來。就見那兩
隻狗又跑了回來,它們一會互相撕扯著,一會又互相嗅著對方的屁股,我還沒有
見過兩隻狗在一起嘻嘻,一時忘了自己的事,站在那裏看著它們互相追逐著,打
鬧著,廷好玩的。

  兩隻狗鬧著鬧著那只白狗站住了,任那黃狗嗅它的屁股,它只是扭頭看著黃
狗站著不動,見它們不打鬧了覺得沒意思,我便抱起柴禾要走,一轉眼看到那只
黃狗趴到了白狗的身上,那黃狗的屁股還往前一頂一頂的,真好玩,這兩隻狗這
是在幹啥?我剛要湊到跟前看個明白,張惠漣提著燒火棍出來了。

  「哎喲哎喲小躍進,你在這裏鬱磨?,不趕緊把柴禾抱進來。」

  「惠漣姐,你看那兩個狗這麼塞玩呢。」

  「啊!」

  我看到張惠漣一見那兩隻狗臉唰的一下子紅了。

  「哎喲哎喲哎喲,這個該死地不要臉的狗。」

  說著她提著燒火棍就竄到那黃狗跟前,掄起來就打。那黃狗吱吱地尖叫著,
從白狗身上跳下來就想跑。可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兩個狗的屁股粘到了一塊,那
黃狗拖著白狗使勁向前掙脫著,被倒拖著的白狗兩隻前爪在地上劃出了兩條深深
的印痕。張惠漣揮舞著燒火棍繼續追打著,當跑出有二十幾步遠的時候,兩隻狗
的屁股突然分開了,那黃狗沖著張惠漣狂叫幾聲扭頭就竄了,那只白狗在地上趴
了一會也才有氣無力地站起來向一邊跑去。

  「你打它倆幹啥?看看多好玩啊。」這個張惠漣把我的興趣都給打跑了。

  「哎喲哎喲哎喲,你這個不要臉的小躍進啊!」

  「我哪兒不要臉來?看看狗有麼不要臉的?」

  「你就是不要臉。」

  她掄起手裏的燒火棍向我打來,我捂著腦袋跑開了。

  大夥兒都回來吃飯的時候,我把剛才看到的興致勃勃地講給他們聽,我還學
著那只黃狗的樣子向前挺了挺腰,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幾個男知青就已經笑的
將飯噴了出來。我的笑話能讓他們也這麼感興趣、這麼高興,我自己不由得也跟
著他們得意地傻笑起來。

  突然背後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我還沒有轉過身來看是誰打的我,就已被幾
個女知青掀翻在地。她們在我身上又捶又擂又掐又擰,要不是王強他們拉開的話
我,非讓她們給擰哭了不可。

  「揍我幹麼?我又沒說什麼壞話?」我一臉委屈地說著,一邊拍打著自己身
上的土。

  揚姐和張惠漣她們掐著腰指著我惡狠狠地說:「哎喲哎喲哎喲,小躍進你小
孩子家別不學好。小心以後我還揍你。」

  「剛來了這幾天就學這些不要臉的事,你這小子就是欠揍。」

  ……

  我一臉無辜地看著她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看我這個樣子可把男知青們
樂翻了。他們幾個過來又是抱我又是摟我又是摸我的頭。

  「哈哈哈哈,這孩子太塞了。」

  「你小子真是個活寶呀!」

  ……

  到最後也沒有人告訴我那兩隻狗到底是在幹什麼。





  十一

  開始時的那段知青生活,我還真沒有覺得有什麼累,反而覺得挺好玩的。老
知青們也都像大哥哥大姐姐一樣的照顧著我,重活累活不讓我幹,輪到我挑水時
也都是戶長和王強搶著替我。別看王強好惹著我玩,動不動的就朝我的褲襠裏摸
一下,其實他對我真的不錯,處處關心我,有什麼好吃的也拿出讓我先吃。我要
是一會不說話他們都過來逗我哄我,怕我哭鼻子抹淚的想家。沒想到集體生活這
樣的有意思,都是年齡相差不多的年青人,雖然有時也鬧些不愉快的事,但都能
很快解決,帶隊的劉老師也很會處理這些事。我們這個點的知青還是很團結的。

  有時白天幹活累了,吃過飯以後大夥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也很快就能回復精
神和體力。

  不過我們點的知青和本村的社員關係不是太好,他們很少去竄戶,也很少有
社員來知青大院裏玩,我聽說以前知青們總是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所以社員們象
防賊一樣的防著我們這些知青。自從劉老師帶隊以來,這種事基本上沒有了,但
和社員的隔閡好象還沒有化解。

  這天晚上吃完飯,我們幾個在一起打撲克玩,張惠漣她們幾個女知青也在我
們屋裏湊熱鬧。正玩的高興的時候,外面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從窗戶裏一邊向
外看著一邊問。

  「誰呀?」

  「林躍進,出來。」

  「哎喲哎喲哎喲,誰在下命令呀。」張惠漣出門一看原來是李躍進。

  「叫林躍進出來,我找他。」那語氣生硬而嚴曆,不容分辯。

  「哎喲哎喲哎喲,我以為是那哪首長來了哪。」

  張惠漣沖他撇了撇嘴翻了翻白眼,回頭對我說:「不去,小躍進。玩咱的撲
克,別搭理他。」

  其他人也勸我別跟他出去,他們都說李躍進這人太彎眼,太沒有人味。

  「也可能他找我有事吧。」

  我沒有聽勸,放下撲克跳下床跑到院門口。李躍進正站在院子門口扶著眼鏡
朝裏面張望著。我還沒有說話,李躍進就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將我拉到了院子外邊
。我胳膊上肉都讓他扭了一下,痛的我咧了咧嘴,強忍著沒有出聲。

  「我叫你,你怎麼不趕緊出來?」

  這人可真是怪,我就見過他那一次,他卻像我爸爸一樣對我這麼凶。

  「跟我到那邊走走。」

  「啥事啊?在這裏不能說嗎?」

  屋裏的張惠漣在喊著:「林躍進快回來,該你出牌了。」

  我回頭剛想答應,李躍進抓著我連拖帶拽的把我拉進了不遠處的小樹林裏。

  此時天上的月亮很圓也很亮,樹林裏的地上撒著片片的銀色。

  李躍進站住腳,回頭看了一眼知青的院子,他可能認?這裏還是離著知青大
院還是太近,又拽著我穿過小樹林,向一條乾枯的小河溝走去。

  「你這是幹啥呀?拽著我上哪兒去啊?」

  他沒有回答,繼續拉著我走進小河溝的溝底。我回頭往上看了看,除了幾根
枯草什麼也看不見了,我不免害怕起來,不知道這個怪人要對我怎麼樣。

  「你怎麼不去找我學口琴?」

  「我……我……」

  我不知說什麼才好,其實我早把這事忘了。

  「我可是一直等了你十幾天了,你小子在點花我。」

  「沒點花你,這些天沒空,劉老師又不讓我自個出去,我……」

  本來我也想再找他去玩的,可是這裏的知青沒有一個喜歡他的,更沒有一個
願意和我一起去三裏坡豬場,劉老師特意交待他們老知青,沒人陪著不能讓我一
個人出去,尤其是晚上。

  此時我看到李躍進的臉離我很近,他眼鏡後面的眼睛瞪的很大。月亮照在他
的眼鏡片上泛著藍光,真磣人。

  我還是第一次晚上到這麼空曠的地方來,看著四周一邊寧靜,我不免有點緊
張害怕起來。李躍進可能看出我有些不安,他抓住了我的手。我感到他的手很熱
,好象還出了點汗水。他將身子緊貼到我跟前,看著我的臉說:「我明天陪老隊
長的兒子去濟南看病,大概一個星期後回來。回來你跟我一起到三裏坡養豬場喂
豬去。我不能讓你和他們在一塊。」

  「你說了能算嗎?劉老師有按排的,再說還有大隊書記?」

  「你別管了,我想讓你去你就能去了。劉老師聽大隊書記地的,大隊書記是
老隊長的本家侄子,什麼事都是老隊長說了算。老隊長他兒子這個難治的病不都
虧了我嗎。」

  他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忒髒,也恁味,俺不想去豬場。我願意和王強他這夥一塊幹活。」

  「不去?你敢!」

  他突然把臉一沈,向我瞪著他那本來就比一般人大的眼睛。不知怎麼,他這
一瞪眼我心裏更感到有些害怕了。

  「我……我……」

  「你啥你,聽我的沒錯,我回來就給老隊長說,馬上就讓你過去。」

  他又抓起了我的另一隻手,語氣緩和了一些,繼續說道:「你和他們在這裏
幹活,最多給你五分,你要是跟我去豬場一天能掙七分。再說那裏一點也不累,
我能讓你幹活嗎,我在那裏都什麼活也不幹,能讓你幹嗎?」

  「你在豬場不幹活?」

  「那活都是老地主幹,我只是看著他。只須他老老實實,不須他亂說亂動。


  我想起來那天見到他時,老地主在拌飼料,他卻在饃饃石後面吹口琴玩。

  「那你一天掙幾個工分?」

  其實我對工分沒有什麼概念,也不大在乎這些。反正不能讓我下鄉來挨餓吧
,我可是回應號召來鍛煉的,我聽戶長說過去年一個工分才合四分多錢,一天一
個工掙十分不過才四毛多錢嗎,指望這點工分能幹什麼,反正兩年後就能回濟南
了,這些都無所謂。昨天聽劉老師說我和張惠漣一天五分的時候,我一點也沒有
覺得難過,倒是張惠漣嘰哩哇啦的和劉師道了好多的理由。我都沒有聽明白她說
的是什麼。

  「我掙八分,和戶長一樣多。你知道戶長那個傻瓜幹多少活嗎?那傢夥老想
著入黨的事,還整天紮根紮根的,好象多?積極似的。累死也活該,誰讓他家成
份不好哩。來了快五年了回城也沒有輪到他,最多當了個戶長,管個屁用呀。他
這樣傻幹再十年我看也回不了城。」

  「真有在農村紮根的知青嗎?」

  「誰紮根誰是傻逼,這樣的傻逼哪里都有。」他的聲音很大,空曠的黑夜裏
傳的很遠。

  「你什麼時候能回城?」

  「不知道,這個點上的知青多數都比我來的早,回城的也有好多了。老隊長
推薦過我好幾次都是讓上面給擋下來的,媽個逼的,這些該死的私孩子。上面關
係硬的人才能早回去。俺家裏沒有關係只能在這裏傻等了。」

  「無所謂,反正有文件,兩年以上的知青慢慢的都能回城。」

  「傻逼才信那些呢,有人下鄉幾年了也沒有輪到回城,有些私孩子家裏的關
係好,下鄉幾個月就回去了,他們這些人下鄉純屬走走過場,這些人回去往往還
能給安排到大國營裏。」

  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會不會我兩年以後也像他們一樣排隊挨號的才能有
機會回城?中央有這樣的文件,怎麼還有敢不執行的。

  不過這些輪到我還早哪,管他哪,以後再說。

  「躍進哥我有點冷,我想回去了。」

  已經是秋末的季節了,河溝裏的風一陣比一陣的泠。我聳了聳肩膀,抽出他
一直抓著的我的兩隻手,抱起自己的雙臂。有些恐懼看著四周的荒野。這時他突
然一下抱住了我,呼出的熱氣噴到了我的臉上,他在我耳邊輕聲地說:「你怕什
麼,再玩一會。對了,你想讓我捎什麼東西嗎?回去後我到你家看看。」

  我掙開他的懷抱,這人真是的,我又不是女的摟我幹啥。

  「什麼也不捎,才來這幾天沒什麼需要捎的。」

  我真想回去和王強他們打撲克。

  這時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聲音越來越近。隨後幾道手電光從我頭頂上照
過。

  「咱倆上去嗎,他這夥在找我。」

  沒等他說話我就爬上了河溝。他在後面囑咐我說:「我讓你去豬場的事你別
和他們說。」

  剛爬到溝沿就見劉老師、王強、戶長還有張惠漣都過來了。

  「哎喲哎喲哎喲,你倆在在溝裏幹啥呀,拉物件嗎?」

  張惠漣看著我們倆大聲叫嚷起來。

  「兩個男的談什麼對像,躍進哥帶我下來玩玩。他明天回濟南,問我捎東西
不。」

  劉老師過來拉住我的手,關切地說:「別玩了,穿的這麼少小心感冒了,回
去吧。」

  他又沖李躍進說:「你也回豬場吧,明天一早還得趕路。」





  十二

  下過兩場雨以後,天氣變的一天冷起一天。地裏的活比原來少多了。可是沒
幾天就聽說又要去挑河了,戶長說每年冬天幾乎所有的知青都要去挖水渠挑河,
今年可能去的要遠一些,離這有一百多裏路。

  王強說他最不願意去挑河了,一聽就累,天天挑著擔泥土來回跑幾十裏,純
屬折壽,吃的也不好,還有住的那工棚能把人凍死。聽女知青說她們今年也不想
參加鐵姑娘連了,我來的那天回濟南的那個女知青,就是去年參加鐵姑娘連累病
的,那個女知青回濟南再沒有回來。劉老師說她辦頂替了。

  張惠漣不知怎麼和公社廣播站的那個歪歪帽子拉上了關係,大夥都這麼說是
那個歪歪帽子給她找的後門,她卻說是刁主任同意的,讓她去挑河的工地以後,
就去工地廣播站當播音員。

  她從公社回來以後還說刁主任準備讓我也去工地的宣傳隊,叫我負責辦個壁
報寫個稿子什麼的,張惠漣說是她告訴刁主任我會畫畫和寫美術字的,刁主任一
聽馬上就同意了。

  刁主任對我可真好,我想起來那天他第一次見到我時喜歡的那個樣子,這個
刁主任真不錯。睡在床上我還想著,到了工地我一定好好的幹,爭取把我在學校
學的那些辦壁報的本勢都拿出來,刁主任不是說過要照顧我嗎,他還說很快就給
把我調到公社去的。這也許是個機會,我這個小身體,真要讓我天天挑著幾十斤
重的土來回跑幾十裏,不把我累死才怪哪。

  這天晚上我迷迷糊糊的被王強叫醒了,他讓我去伙房一趟,囑咐要我小點聲
別吵醒身邊的戶長。當我穿上衣服來到伙房時,「哈」,我看到除了戶長以外所
有男女知青都在昏黃的油燈下神秘而緊張地忙碌著,有一股香味從大鍋裏飄了出
來。爐膛裏的火光映著他們興奮的臉,幾個女知青提著油燈在認真地打掃著雞毛


  「把雞毛埋的遠點,埋深一些。」

  揚姐對那幾個拿著雞毛扛著鐵鍬準備出去的知青說。

  「這還有說,保險讓老巴子抓不到把柄。」

  王強他們輕聲地說著幾個人就出了院子。

  「你們這是在幹啥?」我不解地問張惠漣。

  「你別問了,呆會讓你有好吃的就是了。」馬文河搶著說。

  趁張惠漣到院子裏打水的時候我跟著她出來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趁劉老師
回濟南的這兩天,在社員家裏偷了四五隻雞,這會都在忙著燉雞呢。後天就要去
工地,怕是很長時間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看他們配合的這般熟練的樣子,這種
事肯定不是一兩次了。

  十幾雙眼睛瞪著大鍋期待它早點燉熟,十幾個腦袋張著嘴巴淌著口水等著解
饞。不斷有人說「好了嗎?好了嗎?怎麼還沒有好呀?」最後還沒有等那雞燉透
就都搶著吃起來,也嘗不出是什麼味道,也看不清吃的是雞的哪個部位,更不知
道雞皮上的毛拔淨了沒有,四五隻雞很快就一掃而光,連湯都沒有剩下。

  「要是用花生油燉就更好吃了。」黑影裏不知誰說了一句。

  「我舅舅在糧油廠,那天忘了讓李躍進捎點花生油來。」

  下鄉以來一直吃的是大油(豬油),我都有些犯膩了。我們家裏的花生油都
是我舅舅給買的,因為他工作的方便,每個月單位上都能照顧幾斤不要油票的花
生油。

  「那小子捎來了也會自己留下的,他可自私了。」

  「哎!他前天不是回來了嗎?」

  我不知道李躍進回來,想起來他走的那晚上說要讓我去和他一起去三裏坡豬
場喂豬的事,心想他怎麼回來沒有來找我呢。看來去豬場這事他說了也不算數呀


  「怎麼不叫戶長也起來吃呀?」

  我忽然想起了今晚吃雞的知青就差戶長了。

  「人家前幾天不是剛入了黨嗎,他敢吃嗎。不管咱們就很不錯了。」

  這是我吃過的最難忘的一次燉雞了,當時的那些人物、那個環境、那個氣氛
、那個場景、那個味道,我想今生都不會忘了的。





  十三

  第二天早上老知青們都去劉莊竄點去了,聽說劉莊又有兩個知青回了城,他
們去探聽消息去了。只有我和張惠漣在家,她在女宿舍裏寫信,我在整理準備明
天去工地的東西。

  隱隱約約地聽到遠處有人在叫罵著什麼,我探著腦袋出了院子一看,一個婦
女站在樹林那邊一邊正用根小棍扒開那些雞毛,一邊沖著我們知青的院子大聲地
罵著,罵的什麼我聽不懂,肯定不是什麼好話。嚇的我趕緊縮頭回到院子裏,關
上大門,捂著自己的「突突」跳的胸口跑到女知青的屋裏。

  「惠漣姐,人家發現了。」

  「哎喲哎喲你喘地麼,發現麼了?」她拿著筆抬頭看著我。

  「人家在外面發現了那些雞毛,正在罵著哪!」這時清楚地傳進來那個女人
的幾聲謾罵。

  「嗨,哎喲我心思是啥事哩。她罵去唄,你別心驚不就行了。」

  「可是……可是人家要是……要是進來怎麼辦呀?」

  我嚇的連話都不會說了,我可是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

  「哎喲哎喲哎喲,你怕罵,她又沒有看見你吃,她還能扒開你肚子看看嗎?
你這點膽呀。」

  張惠漣像什麼事沒有發生似的,又埋頭寫起了她的信。

  我心裏緊張的要命,聽著外面一聲比一聲高的謾罵,我真想出去向那個女人
承認錯誤,讓她不要再罵了。我知道農民養個雞很不容易,家裏的油鹽和開支都
是等在雞屁股後面的,多了又養不起,隊裏也不願意,會當資本主義的尾巴給殺
掉的。就那麼幾隻活命的雞還被我們這些嘴饞的知青偷吃了,人家能不急嗎?我
在院子來回走著,頭上都冒出了汗,聽著那個女人的又哭又叫的謾罵真比打我一
頓都難受。

  一直到中午的時候外面才沒有了罵聲,我深深地吐了口氣,心裏總算平靜了
下來。停了好一會沒有動靜了,我便輕輕的走到門口想拉開門看個究竟。剛把手
伸到門上,「碰」的一聲大門被人從外面撞開了。嚇的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抬
頭定神一看,原來是李躍進。

  「你坐在地下幹啥?」他看著坐在地下的我奇怪地問到。

  「沒什麼,我自己摔了一腳。」

  他過來一把將我拉起來拖著就往大門外走。

  「幹啥呀,躍進哥?」

  「跟我去豬場呀,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今上午老隊長同意了,我這不來叫
你過去。」

  「你等等,劉老師沒有在家,戶長也不在,我得等他們來了說一聲才能去呀
。」

  「劉老師晚上才回來,老隊長會和他說的,其他人知道不知道的有什麼用。


  「我……我……。人家刁主任讓我去工地宣傳隊辦壁報的,我想去工地,我
……」

  「你塞吧,我不是給你說好了嗎。誰讓你又答應別人了。」

  「我……我……」

  「你啥你,別我我的了,跟我走就行。」

  他說著已經把我拉出了知青的院子,我怎麼也掙不開他的手,只好回頭朝院
裏大聲喊叫起來:「惠漣姐,惠漣姐……」

  張惠漣應聲跑出屋子。

  「哎喲哎喲哎喲。幹啥幹啥幹啥這是,搶人嗎?」

  李躍進一愣,我趁機掙開了他的手。

  「惠漣姐,我要和躍進哥到三裏坡豬場去了,他們回來了你和他們說一聲。


  「哎喲他們下午才回來,我這就去做飯,你要去豬場玩也得吃了飯再去呀。


  「他不是去玩,以後他就和我一塊在三裏坡豬場幹活了,」李躍進鐵著個臉
生硬地解釋著。

  「啊?哎喲哎喲哎喲,我怎麼不知道,小躍進,你以前怎麼沒有說過,劉老
師知道這事嗎。」

  「我……我……我也是剛知道的。」我一臉無辜地的樣子。

  「老隊長都同意了,你管這麼多幹啥。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說完李躍進抓起我的手就走。

  「我……我……要去也得讓我拿著我的東西呀。」

  「有啥好拿的,過會我讓人把你的行李都一塊用小車推過去。」

  他拽著我大步朝三裏坡走去。

  「哎喲哎喲哎喲,哎喲哎喲哎喲。」

  我扭頭看到張惠漣站在知青的院門口,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地擰著身子直跺
腳。





  十四

  我一聲不吭地讓李躍進拽著來到去三裏坡豬場的那條小坡道上。

  「你啷襠著臉幹啥,不願意和我一塊在豬場嗎?」

  「不是,我……我……」

  「你別聽他們點花你,還讓你上什麼宣傳隊,你又不會唱歌上宣傳隊能幹啥
,那裏都是一些女的,你想去了學些娘娘們們的事嗎?」

  「都是知青在一塊多好呀,聽他們說不會讓我幹多重的活。刁主任對我挺好
,說不定他還能讓我上公社裏去哩,我真是不願意上三裏坡來,這裏喬味也喬髒
,我……」

  「你真沒有數呀林躍進,我是讓你上這裏來輕快輕快的,你不感謝我還弄這
麼個哩個愣。」

  他猛地甩開我的手,又在我的肩膀上推了一下,一臉氣腦地說。

  「不願跟我去拉倒,回去吧你。」

  這人怎麼說變臉就變臉,真是有些不正常,怪不得知青們都說他彎眼。我真
想轉身就走,可又一想人家也是出於一片好心的,照顧讓我這老街坊到豬場來幹
點輕快活,我要是這樣轉身就走,不就得罪人家了。離家這麼遠有個老街坊照顧
著這不是好事嗎,我要是這樣回去了,也太有點不夠意思了。

  「哎呀,躍進哥你生什麼氣嗎。我知道你這都是為了我好,我……我跟你去
行了吧。」

  「哼!」

  他轉身獨自向前走去,我急忙趕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晃動著故意撒著嬌


  「好啦,好啦。以後我聽你的躍進哥,行嗎?」

  他沒有理我,繼續往前走,走出幾步之後突然轉過身來,摘下眼鏡猛地撲到
我臉上咬了我一口。我哎喲了一聲,還沒有回過神來他拽著我向三裏坡豬場飛快
地跑去。

  場屋裏沒有人,這是一溜三間的土坯房,中間是伙房,地下堆著許多的地瓜
巴,還有一些飼料、玉米杆和地瓜央,東屋是李躍進的屋,一個土炕占了半間屋
,旁邊放著幾袋子糧食,收拾的倒還挺乾淨,李躍進說以後我們倆睡一個大炕。

  西屋是老劉頭住的,沒有炕,只是在玉米杆上鋪了幾張破草席,李躍進剛給
我介紹完,聽到豬圈裏有動靜,過去一看是老劉頭和另外兩個人在挖豬糞。

  「你在這裏等一會我回屋拿口琴,咱倆到饃饃石那裏去玩。」

  他回場屋拿口琴的時候,我看到那兩個幹活人抬頭向我看來。其中一個和老
劉頭長的差不多的模樣,又瘦又小,臉上的皺紋也像刀刻的一樣,只是看上去比
老劉頭的少一些,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沒有水份的蘿蔔。

  另一個人的模樣讓我非常的吃驚,這可是我下鄉以來見過的最好看的一個男
人,他的皮膚雖然也是農民特有的那種粗糙,那種沒有光澤、缺少水份的乾癟樣
子,但他的五官實在是好看極了,那件粗布小背心緊繃在他那雖然清瘦但滿是肌
肉的身上(農民自己做的那種對襟的棉布背心,《地道戰》裏的敵後武工隊穿的
,兩腋下有幾個小窗戶的那種。)粗黑的胳膊上一條條的肌肉顯露著,現在天已
經很涼爽了,他額頭上依然有幾滴的汗珠在太陽的照射下閃著亮光。我不由得沖
他笑了笑,他也看著我露出了白牙。這裏的農民絕大多數都是一口的四環素牙,
像他的牙這樣白的我還沒有見到過。

  這麼好看的一個人卻赤腳站在又臭又髒的豬圈裏鋤豬糞,那種感覺就像看到
剛剝開的一塊雪白的奶糖掉在了狗屎堆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遺憾和憐惜。

  「你看什麼?」

  李躍進過來拽了我一下。他又沖著那兩個幹活的大聲命令著:「大財,送完
糞回來的時候,去知青點把林躍進的東西都拿過來。二財,讓你爹燒上一大鍋水
,一會洗澡。聽見了嗎?」

  「哎。」

  「哎」

  兩人答應後馬上低下頭幹起來活來。

  李躍進擁著我跨過小河去饃饃石的時候,我看見地主婆正在河邊洗衣服。她
洗的是件黃色的確良軍褂。這肯定是李躍進的,我頭一回見他的時候他穿的就是
這件。地主家絕對不會有這樣的衣服。

  「她洗的是你的衣服?」

  「是啊!幹啥?」

  我看到地主婆身邊有一罐黑乎乎的水。她正一邊從罐裏撈起一點黑乎乎的水
,撒在衣服上面,一邊用力搓洗著。

  「那是什麼?她這是在用什麼洗衣服。」

  「那是溜的一些爐灰水,代替肥皂用的。」

  「你怎麼不給她用你的肥皂,這樣能洗乾淨衣服嗎?」

  「用勁搓怎麼洗不乾淨,她敢洗不乾淨。讓她用我的肥皂?瞎了。」(方:
意為浪費)

  地主婆頭也不抬地洗著,搓幾下就把衣服拿到眼前,離著眼睛很近地看一看
,然後再撈起一點爐灰水撒在衣服上用力搓洗著。河水已浸濕了她的一雙小腳,
粗糙蒼老的手上已泛起了白色。我真擔心她那麼彎腰用力搓洗會不小心滑到水裏
去,河雖不深但水早已使人感到冰涼。

  「你自己怎麼不洗,讓人家一個老大娘給你洗衣服,你真好意思。」

  「啊?」李躍進瞪起眼睛看著我。

  「你剛才叫她什麼?」

  「叫人家大娘不對嗎?叫奶奶?」她的年紀也應該叫她奶奶了,我想。

  「林躍進,你可別亂叫。照你這樣說還得叫老劉頭一聲大爺哩。是嗎?」

  「啊?不對嗎?」

  「你可別傻了,他們是地主,是階級敵人呀!你怎麼一點立場也沒有?」

  「噢,那叫她們什麼?」

  「叫他老劉頭就不錯了,這個老馬馬(方言:老太太的意思)你叫她地主婆
就行,剛才幹活的是他那兩個兒子,你就直接叫他們名子,大財和二財。記住,
別給他們好臉。這可是立場問題。你給他們好臉他們會燒包的。」

  他虎著臉像是給我上政治課似的。我真不明白,這麼老實巴交的階級敵人能
幹什麼壞事。

  「行了,別給我上課了,我以後聽你的就是了。不過,那個人長的可真是好
看。」

  「長的好看的那個是老二,叫二財,那個醜的是大財。都那媽三十好幾了沒
娶著媳婦。」

  「長的這麼好看怎麼沒有女地跟呀?」

  「長的好看有什麼用,窮的連飯都吃不上,誰跟他。老劉頭的兩個閨女長的
才漂亮哪,怎麼樣,在這裏誰敢要,後來都稼到山裏去了。聽說一個稼給了拐子
,一個稼給了半瞎子。」

  「真是可惜。」

  聽他這麼一說,我從心裏可憐老地主一家。

  「可惜啥,我跟你說林躍進,以後你少和他們搭話。只許他們好好幹活,不
許他們亂說亂動。」

  他那立場堅定、嚴肅認真的表情,好像老地主一家和他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我不知道是誰把他們弄成地主的,我想這個人肯定和地主家裏是仇敵,說不
定這個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欺負老實人的都不是好人。

  我沒有理李躍進,我不喜歡他這樣對待人家地主一家,就算人家剝削過農民
也輪不到你來治人家呀,你又不是這裏土生土長的,人家地主怎麼之你了。

  可能李躍進也看出了我的不悅,來到饃饃石後面,他收起一本正經的臉,沖
著我笑眯眯吹起了口琴。這會我聽著他吹的一點也不好聽,心裏還在為老地主一
家鳴不平。

  「怎麼讓老地主來喂豬,不讓他在生產隊裏勞動。」

  我還想知道老地主一家的更多情況。

  李躍進看我根本沒有心思聽他吹口琴,吐了口氣搖了搖頭。

  「好了,我給你說清楚了吧。看你這樣好奇,早晚也得給你說。」

  他一屁股坐在地下的石頭上,伸手把我也拉著坐在他身邊。

  「原來老劉頭是在生產隊幹活的,聽說以前都不給他工分,後來一天隻給他
四分半,他那兩個兒子多能幹呀,白搭,下那麼多的力氣一天也只能掙七分。是
我到豬場以後跟老隊長把老劉頭要過來的,他是地主好管一些,要是一般老巴子
(社員)不好聽話。他來了以後一天能掙七分半,比在生產隊掙的多。所以老劉
頭挺感激我的,我讓他幹啥他幹啥,可聽話了。他兩個兒子也聽我的,讓他倆趴
著他倆就不敢蹲著。」

  「給他這麼多工分隊裏能願意?」

  「隊裏不吃虧,老劉頭再能幹也是快死的老傢夥了,這裏的活都是大財和二
財幹,他倆在隊裏幹完活再到這裏來幹,工分當然還是那七分,要是讓別人來你
不給工分誰幹哪。合著是隊裏多給老劉頭這幾分雇三個人幹活。老隊長那腦袋大
著哪,可會算計了。」

  「這不是明擺著剝削嗎,最少也是欺負人家。」

  「胡說,李躍進,小心你說這話是要負責的。他們是在改造你知道嗎?當年
沒有象槍斃老劉頭他爹,沒有像揍死老劉頭他老娘那樣饒了他們的這條狗命,就
已經夠便宜的了。給他們一個這麼好的改造機會,他們應該從心裏感謝政府、感
謝黨、`感激……」

  「好了好了躍進哥,別給我上課了。我不問了,不問了行嗎?」

  我拿起他手裏的口琴放到他的嘴邊。

  「吹你的口琴吧,咱不說老地主的事了。」

  他白了我一眼,慢慢吹起了口琴。

  此時,我根本沒有心意聽他吹口琴,我心裏亂的很。

  走出學校的大門,逐漸感到這個世界並不像課文裏說的那麼好,和課本上學
的那些差的太多。下鄉來看到這裏的社員那樣清苦的生活,無法理解政治課文裏
描述的社會主義,給社員帶來了什麼實際內容的好處。有次聽到一個老社員說,
現在他們村和他爺爺活著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我當時都沒有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意思。說是社員是土地的主人,可社員是在為誰幹活。我們這些人來這裏又是為
了什麼。除了每天下地勞動,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讓我們大有作為的地方。這些
我是不敢對任何人說的,我也說不明白,因為自己也搞不懂這些。

  李躍進也看到這心不在焉的樣子,他吹的口琴也一直在跑調,聽起來越發的
難聽。他臉上也沒有了剛才的笑意,陰著個臉實在是難看。我想明天還是和大夥
一塊去工地的好,李躍進這人實在是不讓人喜歡。

  「林躍進?」

  「啊」

  「你非要和他們去工地嗎?」

  「我想去?」

  我的聲音不大但很堅決。

  「好,你要是明天去工地,以後你再也不要來這裏找我,我沒有你這個老街
坊。」

  這有什麼,我想,老街坊也不能不分好壞呀。他見我沒有吭聲,一把將我提
了起來。瞪著眼睛惡狠狠地看著我,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我緊閉著嘴看
著饃饃石不看他的臉。他一下又把我搡在地下,坐在一旁扶著眼鏡氣的真喘粗氣


  好長時間我見他不再大口喘氣了,我慢慢的儘量平和地對他說:「咱回場屋
吧,我一會就回知青點上去,說不定他們都竄點回來了。我明天……」

  「行了,不願意在這裏拉倒。」

  他氣狠狠地站起身來又扶了扶眼鏡轉身向豬場走去,我在後面默默地跟著一
路上沒有說話。





  十五

  我倆一前一後的走回場屋時,看到老劉頭在場屋前拌飼料,那扇關不緊的破
木頭門裏正往外冒著熱氣,屋裏有嘩啦嘩啦的水聲。李躍進一聽這水聲,幾步跨
到屋前怒氣衝衝地抬腳將門「碰」的一下踢開。

  屋裏光線很暗,再加上一屋的熱氣,我定了定神才看到一個光著身子的人站
在大鍋前,像是在洗澡。他顯然是被撞門聲嚇了一跳,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
頭髮上滴著水,是二財。

  「你媽個逼的,誰讓你洗的澡。」

  李躍進說完臺腳就踹了過去,二財「哎喲」一聲後退了幾步一下子倒在了一
堆地瓜巴上,屋裏還有一些飼料和玉米杆,李躍進抄起一根玉米杆就朝他打過去
,二財躲閃著兩手抱著頭護著臉。沒有反抗也沒有辯解。抽了幾下李躍進還不解
氣,又蹦過去騎到沒有穿衣服的二財身上揮拳猛擊。我慌忙上去拉他,李躍進將
我一下推到了飼料上,繼續打著二財。我又爬起來用力拖開李躍進,拚命將他拽
到院子裏,來到屋外,李躍進把眼鏡放到屋外的石頭上,也和我一樣累的直喘氣
,這時遠遠看到大財從小路上跑過來,氣喘虛虛地說著:「李知青這是咋了,這
是咋了。有啥說啥就行了,生啥氣呵。」

  「是呀,躍進哥你為啥揍人家二財?」

  我的心跳還沒有恢復平靜。

  「我讓老地主燒好了水是讓你洗澡的,你看你媽的,這個私孩先洗開了。他
不欠揍嗎?」

  「不要緊不要緊,他洗完了再燒一鍋我再洗不一樣嗎?」

  「他敢不聽我的,這小子活漲沿了,操他媽的。」

  李躍進大聲地叫罵著,我聽的出他是把二財當成了出氣筒。我剛才沒有答應
他的那個氣全都撒到了二財的身上。我看到老劉頭呆在一旁面無表情,這時李躍
進的威風好象還沒有耍完,我稍一鬆勁他又竄到了屋裏,對著剛剛站起身來的二
財又是一頓拳打腳踢。二財那張漂亮的臉痛苦地扭曲著,嘴角上也流出了血,他
在地下來回翻滾躲避,一個勁地哎唷著慘叫著。我沒有見過把人打的這樣慘的,
心裏害怕極了,覺得自己的眼裏有淚水流下來,我的兩腿嚇的直哆嗦,看著二財
任憑李躍進暴打,他一下也不敢還手。大財站在那裏只是嘴裏喃喃地說著好話,
也不敢向前去拉開李躍進。最後還是我鼓氣勇氣,哭喊著將李躍進拉開。

  「少拉著我,你不是走嗎,你走呀,別管我。你走了看我不揍死他。」

  「好了好了躍進哥,我不走了我不走了行了嗎。我不去工地了和你在這裏喂
豬行嗎,你別揍人家二財了。你要把人家揍死可怎麼辦?」

  李躍進猛然回頭看了我一眼,他的氣似乎一下子消了一半。氣歪的臉立馬正
了過來,嘴裏卻還不停地罵著二財。

  「這些地主的狗崽子,都是階級敵人,死有餘辜。」

  「李知青李知青消消氣呵,俺兄弟以為你和以前是讓他先洗個澡,陪你……


  「啪」

  大財的話還沒有說完,臉上就挨了李躍進一記響亮的耳光。大財捂著自己的
臉點頭哈腰的一幅漢奸的模樣。這時二財穿好衣服站在門口低著頭,像我在學校
挨老師批評時的樣子。

  「閉上你的臭嘴。我讓你到知青點上把他的東西拿過來,你怎麼沒去拿。」

  「俺去了他們不讓俺拿,說是晚上開完會再說,要俺捎話讓你倆過會也回點
上開會去。」

  李躍進沒有說話,拿過眼鏡擦了擦戴在臉上。沈了一會,抬頭對我說:「你
別去開會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你中午飯還沒有吃哪,我的床頭上有餅乾你先吃
去吧。有什麼事我回來告訴你就行,明天我想讓你一早就跟老劉頭去吳莊紮豬料
去。」

  「我還是回去一趟吧,跟他們……」

  「聽到沒有。」

  他像是在下命令似的不容我回絕。轉臉厲聲沖二財吼叫著:「你跟我過來一
下,大財,你也過來。」

  他們兄弟乖乖地跟在李躍進後面,一直走到我聽不到他們說話的地方。我看
到李躍進連說帶比劃地跟他倆說著什麼,兄弟倆不住地點著頭。一幅卑賤的奴才
樣。訓完話,我看到李躍進沿著小路去知青點了。大財二財回到場屋裏,大財背
著一袋子地瓜巴走了,二財到東屋,李躍進睡覺的那屋裏,拿著一小袋子玉米粒
子也跟著大財走了,他們看也不看我一眼,像是害怕什麼似的灰溜溜地下了三裏
坡。我不知剛才李躍進都和他倆說了些什麼。

  地主家住在村外一個臭水坑邊,離村有一裏多路,平時很少有人去那裏。哪
天幹活的時候戶長和我走過那裏。戶長說他們家的屋子是村裏最破的,我看到那
幾間小土坯屋連個屋門都沒有,窗戶也小的沒有臉盆大,裏面跟黑洞似的,在外
面什麼也看不到。

  看著大財二財那可憐的背影消失以後,我無趣地走到屋裏,見老劉頭正在燒
火,我站在爐膛前突然想安慰一下老劉頭。看著自己的兒子被別人暴打他心裏一
定不會好受的。

  「你怎麼這麼害怕李躍進?」我大聲地沖他喊著。

  老劉頭慢慢抬起臉向我看來,爐膛裏的火映紅了他的臉,他的眼裏分明有更
大的火在燃燒,我感到他眼裏的怒火比爐膛裏的火還要灼烈。那雙仇恨的眼睛像
是要把我吞沒似的,嚇的我不由的後退了一步,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階級敵人的可
怕。

  他的嘴角動了動但什麼也沒有說,眯了眯眼睛又低頭燒他的火了。

  我走到東屋,躺在李躍進的炕上。炕不小是用土坯壘起來的,牆外緊挨著爐
灶,北方的火炕都是這樣的。

  從小窗子看去,天已經暗了下來。外屋爐膛邊老劉頭拉的風箱在有節奏地響
著,我順手拿起炕頭的幾本書翻了翻,除了一套四卷的毛選以外,就只有一本破
爛的《豔陽天》和一本高玉寶的《我要讀書》。看到《我要讀書》心裏忽然升起
了一種強烈的想家的念頭。想起了我的媽媽、想起了我的姐姐、想起了那擁擠的
大雜院。想到了我的學校,想到了我的同學、我的老師,想到了我曾經熟悉的所
有所有,真想回去再和他們在一起,告訴他們這裏的一切。這還是我下鄉以來第
一次有這麼強烈的思鄉情感。

  那首反動的詩好象說的有點在譜:

  這裏不是我的家這裏沒有我的夢這裏只有漫漫的黑暗和那淒苦的等待……

  蒙朧中感覺有人在擦我的臉,睜開眼一看是老劉頭,剛才我不知不覺的睡著
了,眼角還淌著淚水。老劉頭見我醒了過去點著油燈,炕邊放著一碗熱騰騰地瓜
粥,還有一個黑乎乎的饅頭,昏黃的油燈下,我看到老劉頭的眼光裏已經沒有了
剛才那種兇惡殘忍的眼神,倒是流入出一種長輩才有的關愛和慈祥。他示意我吃
飯,自己站在那裏無聲地看著我。

  「李躍進沒有回來嗎?」

  我儘量誇大著口型,為的是讓老劉頭看道我說的是什麼。

  「末價,你頭先吃了吧,甭等他了。」

  雖然老劉頭就站在我眼前,可他那一點底氣也沒有的聲音,卻像是從很遠的
地方傳過來的,聽起來那麼低沈蒼老又混濁不清。我端起飯吃了一口,見老劉頭
一直在看我,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張著嘴卻有沒開口,他是不是想回答我剛才問
他的話,我真想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怕李躍進,為什麼他們一家人活的像老鼠似的
畏畏縮縮。任人打罵,自己卻不敢有一絲反抗之意。

  「你為啥怕李躍進?」我張著大嘴問他。

  「啊!……」

  老劉頭的臉在一瞬間變的很複雜,他張了張嘴「啊啊」了幾聲,最後什麼也
沒有說。

  「說呀,沒事,我不跟他講。」我鼓勵著他。

  老劉頭看了看我,深深地歎了口氣,搖搖自己的腦袋,低頭向我擺了擺手。


  「甭說了,甭說了,甭說了。」

  他向外屋走去時,我看到他眼裏有晶瑩的東西的閃動,瘦小的身影瞬間消失
在了黑暗裏。





  十六

  我不知道李躍進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和衣睡了一夜。天還沒有亮,李躍進
就叫我起來和劉老頭去吳莊打地瓜央去。車子昨晚已經裝好了,滿滿的一車,老
劉頭一句話不說,將繩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彎腰低頭拉著車就走,我在後面用力
推著。臨走時我問李躍進,為什麼去八裏地外的吳莊粉地瓜央,劉莊不是也有電
動粉碎機嗎。他說劉莊的機器壞了,下午還要急著用這些飼料,所以讓我倆去吳
莊。

  誰知到了吳莊才知道吳莊的機器也壞了,我倆只好等人家修好了再粉。

  等我和老劉頭粉完了地瓜央回到張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我讓老劉頭繞道
在知青點的路旁等我一會,我跑到知青大院那裏看了看,大門已經上了鎖,他們
早就走了,我不死心又爬到土牆上往院裏看,當然什麼也沒有看到。

  我強忍著眼淚泣喪地回到豬場。

  李躍進見我回來了,高興地拉起我的手,問我累不累,說他到路上看了我好
幾回了,這麼晚回來他都不放心了,還說我要是不願意去以後就不要去了,這些
活老劉頭一個就能幹得了。

  末了將我拉到屋裏,我看到他炒了幾個菜,鍋裏還有一大鍋的熱水,他說昨
天讓二財氣的我沒有洗澡,今天讓我補上。他的這些舉動和昨天兇神惡煞般的樣
子判若兩人,他這人這麼反復無常,真讓我一時難以適應,心想怪不得都說他這
人怪,說他這人彎眼,看來一點都不假。

  劉老頭喂完飼料就回家了,整個豬場就剩下了我和李躍進倆人。

  他點上兩個油燈坐在那裏瞪著眼看我吃飯,用那種我沒有見過的灼熱眼神盯
著我看,直看的我都不知怎麼吃飯了。

  「別看了,你也吃呀,我又不是飯。」

  「你長的真是好看。」

  「好看也不能當飯呀,快吃吧。」

  「我不餓午飯吃的很晚,以為你中午能回來。」

  「他們的粉碎機壞了,聽說劉莊的沒有壞,要知道就不多跑那六里路了。」

  「以後我不會讓你去了。」

  「你再看我怎麼吃飯呀,我都讓你看傻了。哎!昨晚開的什麼會?回來那麼
晚。」

  「還不是老一套,我都沒聽進去,反正我又不去工地,聽說他們這次要到春
節才能回來。」

  「他們沒問起我嗎?劉老師怎麼沒來看看我。」

  「他們今天上午臨走以前來過,可你還沒有回來。」

  我忽然有點懷疑他是故意讓我去那麼遠的吳莊粉地瓜央的。

  「我的行李哪?」

  「大財今天下午在老隊長家裏用車推過來的。都弄來了,一點也沒有少。」

  「那個大箱子哪?」

  「在東屋哪,你放心吧,什麼也沒有少。你還喜歡畫畫?我看還有本詩集哪
。」

  「你看我東西了?」

  「哪有?,你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那你也不能翻我的東西啊?」我有些不高興了。

  「你看你那臉,又不高興了,我以後不這樣的,行了嗎。別再和昨天似地氣
我了。」

  「昨天也不是我惹的你呀?」

  「好了,好了。我那好兄弟,我錯了,行嗎。」

  「別看著我吃飯,我快吃不下去了。」

  「好吧,我出去看看豬。你吃完了洗澡吧,一會水會涼了的。」

  如果他昨天也是這樣的對我,也能這樣的對老劉頭一家,我是不會非要回知
青點的,他這人真是有點不正常。不過我覺得他不犯斜的時候還是個挺不錯的人


  吃完飯我脫光衣服坐在大鍋裏痛痛快快地洗起了澡,一個人洗澡就是好,那
兩次和王強他們一起洗澡時,那幾個傢夥老是伸手摸我的小雞,弄的我老想著躲
避他們,沒有一次洗好的時候。這次我可要徹底洗個乾淨。這時門口傳來優美的
口琴聲,哈哈,李躍進在為我洗澡伴奏哪。他吹的是比較歡快的調子,我不知是
什麼歌,但好聽極了。聽著這美妙的口琴,洗著熱騰騰的熱水澡,我心情一下變
的興奮起來,嘴裏也哼起了小調。

  洗完澡後我打開門,看到月光下李躍進還在盡情地吹著他的口琴。我走到他
身邊,他笑眯眯地看著我,伸出一隻手摟在我的肩膀上,嘴裏依然在搖頭晃腦地
吹著口琴。

  「躍進哥?」

  「嗯」

  「今天這樣多好,你昨天那是幹啥,凶的跟個惡狼似的。」

  他停下口琴,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輕輕地唉歎了一聲。

  「昨天你一說不在這裏,我心裏有來火了,我不願意讓你走。」

  「你好好說不行嗎,後來你還揍人家二財,那是幹啥,人家又沒有惹你。你
這脾氣真是斜,怪不得他們都說是你彎眼,我看你也真夠斜的。」

  「別給我上課呀,我這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俺爸爸死後,我就很少笑
過。俺弟弟又三天兩頭的進局子,俺媽又管不了他,我能高興嗎?我人在這裏,
可我的心天天在濟南。」

  「聽他們說你回家的次數最多了。」

  「大多數是跟老隊長他兒子去濟南看病,當然我也是想多回家看看俺媽。」

  「一撮毛,不,你弟弟又進去了?」

  「這次怕是得給判幾年了,他把人家的眼給捅瞎了,沒治了。進去就進去吧
,俺媽也煩了。」

  「你家好象還有兩個姐姐吧。」

  「兩個都下鄉了不在家。」

  他甩了甩口琴:「本想讓俺弟弟留城照顧俺媽的,誰知這小子一點也不正幹
。唉!」

  他搖了搖頭摟著我的腰看著我的眼睛「咱倆回屋吧林躍進,不說這個,今天
我很高興。」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3-12-27 14:34 編輯 ]
2013-12-27 09: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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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我們關好門並排地在躺在床上。他支起身子看著我的臉。

  「林躍進,你長的真好看。」

  「幹麽又說這個,我又不是女的,你看你這樣就像要和我拉對象兒似的。」

  「我摸摸你的臉行嗎?」

  「呵呵。」

  我這還是第一次碰到摸我臉時還征求意見的人。

  「你摸唄,我的臉不知道讓多少人摸過了。」

  他輕輕伸出手緩緩地從我的臉上摸起,慢慢遊到我的鼻子我的嘴,和以前別
人摸我的臉時的動做一點也不一樣,象他這樣摸的我也是第一次碰到。

  「你不是想和我學吹口琴嗎?」

  「是啊,行嗎?你願意教我嗎?」

  「行倒是行,不過我得看看你的舌頭是不是那種能吹口琴的樣子。」

  「吹口琴的舌頭是什麽樣的?」

  「你張開嘴伸出舌頭來,我檢驗一下就知道了。」

  我好奇地乖乖把自己的舌頭伸出來讓他檢驗,他伸手摸了一下。

  「好像不夠硬,軟了是吹不響口琴的。你看我舌頭就和你的不一樣。」

  他說著伸出自己的舌頭讓我看,屋裏黑古隆咚的,看不清他的舌頭有什麽特
殊的地方。

  「你看不見是嗎?你用舌頭舔一下我的舌頭,能感覺到咱倆的不一樣。」

  「俺不,這是幹麽。」

  「你伸出舌頭來讓我舔你的也一樣能試出來。」

  我聽說過有親嘴的,但沒有見過,這互相舔舌頭不就成了親嘴了嗎。兩個男
的親嘴讓人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怪哪。

  「伸出來呀?」他把眼鏡放到了一邊,等著我伸出舌頭來。

  「俺不,這不成了親嘴了嗎?」

  「這怎麽是親嘴,這和親嘴不一樣,你伸出來就知道了。」

  這還有什麽不一樣的,我將信將疑地慢慢伸出舌頭,他伸出舌頭舔了我的舌
頭一下,軟軟的、濕濕的、熱熱的,象過了一點電似的,還挺好玩的。我不由的
也回舔了他一下。他見我也有回應更是大膽地舔了起來,我覺得好象這樣不對勁,
剛想收回舌頭時,他用整個的嘴堵住了我的呼吸。我明白了,他是故意這樣做,
我覺得臉上熱乎乎的像是發燒一樣,手腳也緊張的要出汗,好象渾身都在發軟,
不,有個地方沒有,那個平時軟的地方怎麽一下子硬了起來,我的心也跳的越來
越急。不行,這算什麽呀,哪有兩個男的親嘴的。我用力將他推開了。

  「你幹麽呀,躍進哥。讓人家知道了不丟死才怪呢。」

  他嘿嘿地笑著仰面躺在床上,喘著氣輕輕地說:「真好,真好。」

  「好麽呀,有麽好地,真丟人。」

  嘴上這麽說不過說心裏話,我還挺喜歡他剛才用舌頭檢驗我舌頭的那種感覺。

  「哎!躍進哥,老隊長他兒子怎麽回事?」

  我想用話題差開這事,總覺得這樣做不好。

  「聽說他每次去濟南看病都在你家住下,看來你家對他不錯是嗎。所以老隊
長這麽聽你的。這麽照顧你,他兒子到底得的是什麽病呀?」

  「你問這幹麽,老隊長不讓說。」

  「有什麽神秘的,什麽病呀?還不能說。」他越是不說我越是更想知道了。

  「我告訴你可以,你可不能再和別人說。」

  「行,我不跟別人說,你說吧。」

  「他的白熊少。」

  「嗯?白熊?還少?什麽白熊?」

  「你真不知道?」

  「是呀,什麽是白熊?」

  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人還有得熊病的,真有意思。

  「白熊是俗話,就是白色的精液啊。」

  「精液?」

  這我聽說過,好像在生理書上看到過這個詞,可沒有仔細想過是什麽東西。

  雖然發過課本,但是老師從來沒有講過生理課,都是讓自己回家看去,誰也
不好意思問老師這個。有時候我的小雞翻上皮來以後,那條小溝上面有一些白色
的東西,我想那些是不是就叫精液。

  「知道了嗎?」

  我看著我的眼睛問到。

  「知道了,可是那個少了還叫病嗎?」

  我不明白那些白東西少了還是一種病,我忽然害怕起來,剛才洗澡的時候,
我把包皮翻過來把那些白東西都洗掉了,我會不會也要得什麽病啊,可那些東西
很味的,難道不能洗?又一想,我見過別人的小雞,有的翻上皮來一點也沒有那
些白東西,那些人不是病的更厲害嗎。我有心想問問李躍進可沒好意思開口。

  「他不光精液少,還陽萎早泄,包皮也太長翻不上去。做過手術了,是我幫
他找的人,俺三叔在醫院是大夫。他現在的病比以前現在好多了,我三叔說下一
步就看他的精液成活率能不能提高一些了,呵,老隊長想孫子想了五年了,都想
迷了,這事我可沒少幫他的大忙。」

  我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但他說的包皮太長我知道是什麽,我的也很長,
一直包到頭還余一些。這個還要動手術?我聽得心裏怪緊張的。我可不敢做手術,
多痛呀。

  「哎!林躍進,你雞巴上的包皮長嗎?」

  「啊?俺……俺……俺沒長包皮。」

  被他突然一問嚇的我不知說什麽好了。

  「哪有不長包皮的雞巴?讓我看看。」

  「你別看,俺可不動手術。」

  「這麽說你的也很長了,我看看。你要是不及時做手術時間長了,你的雞巴
就能爛了。」

  「啊?真的嗎?你別嚇唬我,我沒聽說過還有這種事。」

  「你一個小孩子家知道個麽呀,讓我看看,我告訴你。」

  他說完就來脫我的褲子,我有心不讓他脫,不讓他看,可讓他說的我真有些
害怕,要是小雞真的爛了可怎麽辦,痛還不要緊,男人沒了小雞算個什麽呀。我
半推半就的讓他脫下了褲子和褲頭。月光從窗戶裏照進來,能清楚地看到我的小
雞被一層皮緊緊地包裹著。他又戴上眼鏡湊到我的雞巴跟前,仔細地看了看。

  「你的龜頭怎麽沒有露出來啊!」

  「什麽龜頭?」

  「陰莖的頭部就叫龜頭,哎呀!不好,你這個和老隊長他兒子的一樣,要動
手術的。」

  他的眼睛瞪的老大。

  「別嚇唬俺,俺才不信呢。」

  「真的不騙你,包皮長了是要手術的。你這包皮能擼下來嗎?能擼下來的還
好一些。」

  「能啊,我剛才洗澡的時候都擼下來洗的。」

  「我試試。」

  他沒等我回答就伸手將我的包皮擼了下來。一下擼到根處,我感覺都有點痛,
我那雞巴的頭部完全暴露了出來,我那龜頭紅的像能淌出血來。

  「沒事吧?躍進哥,這樣能擼下來,我這還要做手術嗎?」

  「這樣還好,我看不用做也行。」

  「可是……可是」

  「可是麽?」

  「我剛才把熊給洗了。」

  「啊?你擼管了。」

  「擼管?什麽擼管?剛才洗澡時我翻上來皮來,雞巴上的那些白熊我都洗了。」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來。

  「你……你……你真好玩,那……那不是精液。」

  「你不是說是白熊嗎?」

  「什麽呀,你說是尿垢,那是臟東西,應該洗掉。」

  「什麽是精液?」

  反正話說到這裏了我索幸問個明白吧。

  「哈哈,你想知道嗎?」

  「你說就是了,我想知道。」

  「你跑過馬嗎?」

  「啊?跑馬呀。跑過了,我來的第一天晚上跑過馬,當時我還以為是王強給
我擼破了呢?」

  「王強擼過你雞巴?」他突然沈下臉來,皺著眉問。

  「他們幾個把我按在床上給我擼了好幾下子,當時沒有跑出馬來,是晚上睡
覺時跑出來的。」

  「以後你不能再讓別人摸你的雞巴了,知道嗎,再讓人動你的雞巴我就揍你。」

  他虎著個臉一點也不像開玩笑。我心想這個李躍進臉可變的真快。

  「讓別人摸我雞巴?有病呀?」

  「不過我摸行,別人誰也不能動。」

  「算了,你也別摸了,你拿開手,我穿上褲頭。」

  我將他的手拿開,蹬上褲頭。

  「你先別穿,我還沒有告訴你什麽是精液呢。」

  「我知道了,不就是那些跑出來的馬嗎。」

  「快一個月了吧,你沒有再跑過馬嗎?」他像是很關切地問我。

  「沒有啊,我不知道這馬多長時間跑出來一次。」

  「你不如把它弄出來,要不弄臟了褲頭不好洗。」

  是呀,那次我怎麽也沒有洗幹凈褲頭上的那些東西,被子上還弄上了一點,
幹了以後還挺硬的,弄的我都不好意思曬被子。

  「怎麽弄出來呀?」

  「我給你弄呀?」

  「啊?我的馬你怎麽能弄出來?」

  李躍進眠著嘴直笑,這個笑不像是好意的笑,我有心想知道他怎麽弄法,看
他這笑不像是好事,算了,不聽他點花了,我繼續穿我的褲子不理他了。

  「林躍進。」

  「啊,麽事呀,你又想點花我麽?」

  他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那裏面流入出來的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情和愛意,
我覺得臉有些紅了,看得我不好意思起來,只好低下頭穿自己的褲子。

  「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挺喜歡你,見到你那天晚上我都沒有睡著覺你知道
嗎?我還沒有象喜歡你這樣的喜歡過別的什麽人哩,林躍進,你喜歡我嗎?」

  「讓我說實話嗎?」

  「那是。」

  「我不喜歡你。」

  「為麽?」

  「你這人說變臉就變臉,性格也太怪。什麽事都得依著你才行。」

  「那是你不了解我,慢慢你了解了我就好了,你以後說著我點,我好好改行
嗎?為了你。」

  「為我?為麽是為我改?」

  「因為我喜歡你呀。」

  「我有什麽可讓你喜歡的?」

  他沒有回答,摘下眼鏡伸出雙臂緊緊地摟住了我,非常用力的摟的很緊,緊
的讓我都有了疼痛感。他的嘴再次貼到了我的嘴上。奇怪的是我卻不再想拒絕他,
而且還喜歡他將舌頭放到我的嘴裏,那種麻酥酥的感覺真是很好玩。他的手順著
我的前胸向下探去,伸進我剛穿好的褲子裏,一把抓住了我的寶貝。另一只手慢
慢的又一次脫了我的褲子,我一點也沒有阻擋,好象是很自然的事,好象我以前
做過這樣的事。

  當他的嘴裹住我的雞巴時,我的全身猛地顫抖了一下,那種我從未想到過的,
更沒有體驗過的舒服感,使我不由的哼出了聲音。

  「恣吧?」

  一會他停止了上下滑動,擡頭看著我問道。

  羞的我趕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這樣的感受要說不恣是假的,那種恣如果不
是親身體驗是難以用文字形容的。

  李躍進迅速掏出他的雞巴放到了我的嘴裏,他的東西不大也比我的短一點細
一點還有一點臊味,一開始我還有些反胃,但很快就學著他的樣子全身心地投入
了進了運動之中。我的血液在急速的流動,渾身有一種臊熱的感覺,有一種從未
有過的快樂感讓我興奮不已。

  「快起來,躍進哥我要尿尿。」

  他松開嘴看了我一眼,神秘地笑了笑說:「來吧,我接著了。」

  說完他又裹住了我的寶貝。從他嘴裏傳來的熱量襲遍了我的全身,這時我感
到渾身的肌肉在收縮血液在彭漲,很快一股液體沖射出來,全都噴射到了他的嘴
裏,我想抽出來但他緊緊地抱我不讓我動。直到我的喘息慢慢舒緩,身體漸漸放
松下來,他才松開口。

  「躍進哥,你怎麽喝了我的尿,不臟嗎?」

  「我喜歡你。那也不是尿,是你的精液,沒事的不臟。」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有點涼便拉過一床被子蓋在我倆的身上,輕輕地躺
在他的身旁。

  「你真好,躍進哥。不過這事可不能跟別人說啊。」

  「傻瓜呀,能跟人家說這事?」

  「躍進哥,你怎麽會玩這個?」

  「哈,我下鄉以前頭半年的時候,我爸爸的一個湖北戰友來濟南,和我在一
個床上睡了五個晚上,都是他教我的。」

  「是嗎?那人可真壞。」

  「他怎麽是壞呢?我也壞嗎?」

  「呵呵,都不是好人。」

  「好吧,你說壞就壞吧,我以後還會教你更壞的呢。」

  說完他翻身壓到了我的身上。

  「該讓我也恣一恣了吧?」




               (十八)

  接下來的幾天,李躍進天天喝我的那個,天天搞的我欲醉欲仙、欲死欲活的,
弄的我渾身無力,身體好象被掏空了的軀殼,走起路來也象沒有腳後跟似的,迷
迷糊糊的老想睡覺。有時走路的時候包皮會自動的退下來,褲頭磨的龜頭很難受,
好在李躍進什麽活也不讓我幹,除了睡覺、吃飯、擺弄他的口琴,就是讓我在饃
饃石那裏曬著太陽畫畫玩。

  他對我真是特別的好,長這麽大我還沒有得到過父母以外的人這樣的關心和
呵護。他拿我像個小月孩,更像他的一個寶物,幹一會活就過來哄哄我,摸摸我
的臉拉拉我的手,總是想法逗著我笑一陣。

  我給他畫了好幾張的肖像,可是沒有一張像他的,不是畫的太醜,醜的不像
個人樣,就是畫的太惡,兇惡的像個惡狼,他的眼很大眉又特別的黑粗,又戴著
個眼鏡,很容易畫成一幅兇像,當然最主要的是我這個無師自通的畫家,畫畫的
水平實在是太差了,不過其中有一幅是畫的他不戴眼鏡的還算好一點。

  他看到我把他畫的人模狗樣的,白讓他坐那麽時間,故意裝著生氣的樣子給
我找來一個巴掌大的小鏡子,讓我對著鏡子畫自己,嗨!結果我把自己畫的特別
的象。

  老劉頭這幾天都會給我帶一個雞蛋來吃,他說我長個子的時候要多吃雞蛋才
行,老劉頭說他家裏有兩只下蛋的雞隔一天下一個雞蛋,正好能讓我一天吃一個,
過兩天要是天冷起來想吃也撈不著了。他還天天讓他老婆給我送一碗小米稀飯來,
這裏的農民是用小米當好飯招待貴客的。我想地主家這樣窮,這點小米更是珍貴,
我見過他們家都是吃那種高糧面做的窩窩頭。老劉頭不太跟我說話,他又聽不清,
我問他為什麽只給我一個人做這麽好吃的飯,劉老頭每次都像沒有聽見似的,嘴
裏說著麽、麽、麽地慌忙走開,好象是有意掩蓋什麽事似的。

  他的兩個兒子更是處處躲著我,我問他倆什麽也只是哼一聲,或是搖搖頭,
從不多說一問話。我問李躍進,他也只是笑笑說:這裏我最小這樣做是特意照顧
我,這事我始終也沒有問個清楚,不過我覺得在這豬場裏真是不錯,要是這麽下
鄉呆上兩年,再回城給接排個工作,呵,這可真算是件美事。想當初自己還不願
意下鄉,就在前幾天還想去工地不願意留在豬場,想想自己真是犯傻。躍進哥是
個多麽好的人呀,他現在變的一點也不彎眼也不別扭了,對老劉頭一家也好多了。

  現在看李躍進的臉也不象一開始那樣別扭了,反而覺得他長的越來越好看了。

  「小躍進,你想吃豬肉嗎?」

  這天下午躍進哥突然問我。

  「當然想吃啦,可咱上哪兒去弄啊。」

  「這裏就是豬場,還怕沒有豬肉吃啊。」

  「餵豬的也不能想吃的時候就從豬身上割下塊來吃啊。」

  「你別管了我有辦法,明天就能讓你吃上香噴噴的豬肉。」

  第二天早上我和躍進哥還沒有起來,老劉頭就慌慌張張地敲門進來了,只見
老劉頭的臉都嚇成了菜色,看他那樣子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

  「死了……死了……」

  老劉頭大口喘著氣,話都不會說了。

  「麽死了?」

  我也被他的驚恐給感染了,也跟著緊張起來。

  「李……李知青,那頭半歲崽咋死了呀,頭夜上俺走的那會還好好的。」

  「死個豬崽你怕什麽,別管了,隊裏怪下來有我哪。」

  我急忙穿好衣服來到那頭半歲小豬的欄邊,見那頭小豬已經僵硬地躺在那裏
不動了。我剛想問李躍進這是怎麽回事,昨天我還見它好好的哪,怎麽過了一個
晚上就死了啊。

  一扭頭看到老隊長正朝三裏坡走來。

  「躍進哥,老隊長來了。」

  「啊。」

  躍進哥若無其事地答應著,慢吞吞地走出屋子。

  老劉頭一看見老隊長嚇的渾身都哆嗦起來,我不明白死一頭小豬怎麽能讓老
劉頭嚇成這個樣子,又不是他毒死的這頭小豬,再說不就是一頭豬嗎。

  「李躍進,你看看這上面寫的是啥意思,這藥咋個吃法啊。」

  老隊長手裏拿著個藥瓶子讓李躍進看上面的說明書。他連看也不看一眼低著
頭站在他身邊,渾身都哆嗦成一團的老劉頭。

  李躍進接過藥瓶子給老隊長詳細地講明了那上面的說明以後,小聲對老隊長
說:「那頭沒有記數的小豬死了。」

  「嗯?」

  老隊長瞪起眼睛轉向老劉頭,大聲訓斥著。

  「這是咋回事?」

  老劉頭仰臉看著老隊長,眼淚鼻涕和口水流了一臉。

  「俺……俺……俺……」

  「咋啦,說啊。想讓俺開社員大會啊?」

  老隊長的嗓門兒本來就大。這是他天天在村裏喊社員們出工喊出來的。他這
一嗓門兒喊叫就象是當場抓住了一個盜賊似的。好象這頭小豬就是老劉頭弄死的。

  一聽說開社員大會,老劉頭一下子就灘在了地上。

  「隊長哎,末是俺……末是俺的事啊,俺也不知是咋回子事啊,」

  我從心裏實在是可憐嚇灘在地的老劉頭,同時對老隊長的態度極為反感。李
躍進挽著老隊長的胳膊走到一邊,和老隊長低聲說了一會,我看到老隊長不住地
點著頭,表情接著也緩和了下來,這個李躍進可真有一套。

  老隊長走了以後,李躍進讓老劉頭把那頭已經死了的小豬剝了,他把幾塊最
好的肉裝進一個袋子裏,天黑以後給老隊送了去。

  最後的一些豬雜碎躍進哥給了感激不盡的老劉頭。

  我後來知道這是一頭沒有計在集體賬上的卻整天吃集體糧食的豬。

  幾天後劉老師和張惠漣來豬場看我,劉老師說他走的時候沒有見到我很是不
放心,專程回來看看我。張惠漣是到公社辦事特意拐了個彎來三裏坡豬場看我,
她還給我帶來了幾塊花生糖。劉老師和李躍進說話的時候,張惠漣把我拉到一邊
問我:「哎?李彎眼欺負你來嗎?他要是敢欺負你我饒不了他。」

  「你想到哪去了,人家躍進哥對我可好了,我都後悔該要是早到豬場來就好
了。」

  「哎喲哎喲哎喲,別人都擔心你受他的欺負,你倒好在這裏呆的還挺恣的。

  那天晚上李躍進要去把你的行裏拿來,大夥都不願意。要是你那天也去開會
大夥可能就不讓你回來了,那會開到很晚,都是李躍進為了把你留在三裏坡和他
們吵嘴吵的,最後還把老隊長和書記都叫了來。第二天我和王強他們好幾個來找
你,可你去吳莊了,最後沒辦法才把你的行李放到老隊長家的。大夥都說這個李
躍進那天肯定是故意把你支走的。「我也猜到是躍進哥有意讓我去吳莊的,可是
現在我不但不恨他,反而覺得他這是喜歡我的最具體的一種表現,如果那天我在
豬場,說不定真會讓他們給搶走的。

  「惠漣姐,你這夥對我真好。」

  「哎喲哎喲沒事,只要你在這裏不受李彎眼的欺負大夥就不擔心了。工地的
活也真的太累,你去了也怕是幹不了。宣傳隊裏的人也是要幹半天活的,不過刁
主任說你要是去了他不讓你幹累活。我來的時候刁主任還讓我問問你還去不去工
地了。」

  「你跟刁主任說吧,我不去了,躍進哥對我很好。他還天天教我吹口琴哩。」

  「哎喲,這個李彎眼怎麽對你這麽好,真是怪事,他肯定對你有別的的想法。」

  「對我有什麽想法,我又不是個女的。」

  嘴裏更辯著,我的臉卻一下子紅了,趕緊將臉轉向別處,我的心一時跳的很
狂。

  「小躍進,過幾天有輛車去濟南你回家嗎?」

  「回家?太好了。我當然想回家看看了,來了兩個月了真有點想家了。」

  「哎喲哎喲哎喲,看把你恣的那熊樣,我也回去趟,咱倆一塊回去。行嗎?」

  「行。」

  我們馬上過來跟劉老師請假說來了兩個月了,想家想的不的了,想回濟南一
趟,沒想到劉老師很痛快地就答應了,李躍進一聽我要和張惠漣一起回家,他拉
下臉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好歹沒有讓劉老師他們倆看見。

  劉老師他們走後,李躍進把我拉進屋一下將我搡到床上。

  「你回家怎麽不先我說一聲就跟劉老師請假。」

  「我先給你說了再上那兒去找劉老師去,工地那麽遠。張惠漣說她找的是不
花錢的車,那車又不是天天去濟南。再說我也是很想回家一趟。」

  「你想回家我給你找車,老隊長有個親戚是司機經常去濟南。你不能和張惠
漣一起去一起來的。我看那個小破鞋是看上你了。她都和公社廣播站那小子搞上
了還來勾拉你。這個妮子真夠破的。以後你少搭理她。」

  我看他說著說著又像是要犯斜的樣子。

  「好了好了,躍進哥,我聽你的。你要是能找到車,我自己回濟南行嗎?不
和惠漣姐一塊。」

  「車好找,每次和老隊長他兒子去濟南都是坐的那個車。」

  他把我摟在他懷裏,親了我一下,看著我的臉很動情也很認真地說:「我看
見你和別人說話心裏就有氣,以後你少搭理這些人,小心我揍你,聽見了嗎?」

  我心裏熱乎乎的,看來李躍進是真的喜歡我。能讓別人這麽喜歡真是一種幸
福。我擡頭向他送出我的嘴,用我的舌頭檢驗著他的舌頭。




               (十九)

  十幾天以後我坐李躍進給找的順便車回到濟南。來的那天早上,他用老隊長
的大金鹿自行車一直把我送到公社,那汽車是從公社到濟南的拉化肥的。

  雖然離開濟南只有兩個多月,卻仿佛離開了好幾年似的,一路上喜悅之情難
以言表。汽車一開進市區我的眼睛就變的模糊起來了,從小沒有離開過家的我從
沒有體會過回家是這樣的令人激動。再次見到令我熟悉大街,再次見到令我熟悉
的小巷,仿佛他們都在沖著我點頭微笑,歡迎我的歸來。走在街上看到陌生的人
都有一種親切感,見到熟悉的更是一陣抑止不住的興奮。如果沒有離別真是很難
體驗回家的心情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見到我媽時,我的叫聲是和眼淚一起出來的。我媽趕緊拿起塊毛巾給我擦了
擦淚,也擦了擦她自己的眼睛。擡手摸著我的臉嘴唇顫抖著說:「二小,你長高
了,像個大人了。以後見了你媽可不能這樣了,讓人笑話。」

  「俺爸爸哪,沒有下班?俺姐的工作怎麽樣了,怎麽也沒有給我去信呀。」

  「你爸想跟單位上的車去看看你,所以沒有給你去信,可那車老是有事去不
了,給你捎的棉襖裏面不是有封信嗎。你二姐的工作還不錯。多少有點工資家裏
就寬敞些。」

  「媽,我住兩天就回去,等春節才能再回來。」

  「反正也快過年了,沒事別老往家跑。你的棉襖棉褲別人給你捎到了嗎?」

  正說著二姐回來了,抓著我的手又蹦又跳的喜的不得了,站到我跟前比了比,
說我長了一大塊,嘴唇上也有一些小胡子紮了,象個男人了。

  第二天二姐沒有食言帶我去了一趟百貨大樓,說我要什麽就給我買什麽,這
兩個月她給我攢了二十多塊錢。我說用不了那麽多,十塊錢就夠了,我知道我們
家的情況,每分錢都是拜開花的,二姐攢這個錢實在是不容易,我只買了兩袋泉
城牌的洗衣粉,買了一雙軍用棉鞋。十塊錢都能剩下夠回去的路費。

  洗衣粉我是給地主婆的,自從我到豬場以後都是她給我洗衣服,用那爐灰火
太費勁也洗不幹凈。軍用棉鞋是給李躍進買的,二姐說我買的號大了要換雙小一
號的,我說我的腳長的很快,再穿上棉襪子就行了。二姐要給我買兩雙棉襪我沒
有要,不是不想給躍進哥買,他這人一年四季不穿襪子,說是穿襪子腳太味,他
受不了那味,真是彎眼,哪有不穿襪子的,不穿襪子腳不也一樣有味嗎。不過我
倒是越來越喜歡他那一些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了。就象是他睡覺的時候老是要用
毛巾把頭包住,說是萬一晚上來了壞人砸你的腦袋時,有一層毛巾就不會一下子
讓人砸死。他拉完屎還總是在屁股溝裏夾上點紙,說是防止擦不幹凈屁股弄臟了
褲頭。還有他吃飯的那個大花瓷碗,別人誰也不能用。他這人很有個性,很有意
思。

  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回家的興奮勁過去以後,我的腦子裏全成了李躍進的
臉,跟二姐逛商店時也時時想起他的身影。有時都會想的笑起來。二姐問我笑什
麽,我說回家了不笑嗎,回家就是好。我這話卻讓二姐的臉難看了好一陣。我知
道二姐老是覺得是她有病的原因,才使我這麽小就去下鄉的。不過我現在真是一
點也不生二姐的氣了,要不是下鄉我怎麽會知道那麽多的事,我怎麽能認識躍進
哥這麽好的一個人。

  晚上我們一家在屋裏說著哥哥和大姐的事,我媽說哥哥在他們兵團裏和一個
上海姑娘拉上對象了,她和爸爸都不願意,要是兩人在那裏結了婚這輩子就再也
別想回濟南了。

  「回不了濟南去上海那女的家不是更好嗎。」我不以為然。

  「你以為上海是小縣城呀。你哥去那根本落不上戶口,在城裏沒有戶口你就
不是人,你就別想活了。事事都讓你擡不起頭來。」我爸厲聲訓起我來。

  這時院子裏傳來一陣陣的謾罵聲。我一聽就知道又是那個王留興。他是我們
院裏的一個攪屎棍子,一個酒鬼,一個十足的無賴,他喝了酒就胡罵亂卷,沒有
他不罵的事沒有他不罵的人,當他開罵以後誰勸他就沖誰來,老婆孩子勸他會得
到一頓暴打,街坊鄰居若勸他,這個王留興能堵在人家門口罵上一天。院裏的人
都不理他,平時也很少有人和他說話,我知道其實大家都有些怕他。

  他比我爸大兩歲,長的虎背熊腰、五大三粗一臉的橫肉,那塊頭能把我爸裝
下去。我每次見了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叫他一聲王大爺,從小我就害怕他,所以盡
量躲著他。

  那年我爸在我家窗下蓋小屋時,王留興硬說擋了他的道,說什麽也要讓我們
往後坐一米,我們家住在院子的裏首,他住在院子的門口,根本礙不了他走路,
我爸和他評理時他揮拳就照我爸打來,那時我哥哥去兵團了,我還小嚇的直哭,
我爸一個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結果讓他揍的好幾天起不了床,後來我媽給王留
興說了好多的好話,還送給了他兩瓶酒,最後還是照他說的往後坐了一米多,蓋
的那間小屋只能放下一張小床。

  打那也以後我們家一直沒有和他說過話。

  「他這是罵誰呀?」

  我一聽到他罵心裏就哆嗦,怕他是沖我們家罵的。怕他再找我們家的事。

  「這個月咱院裏的電費湊不起來,每家要再拿一塊七毛五才能夠電表的字數,
一毛七分六一個字,一下要多拿十個字的錢誰也不願意拿。他這是在罵那幾家按
了套表的人家,原來你爸爸也想安個套表,可我怕這個私孩子再找咱家的事一直
沒有安。你爸說等他家安了咱家再安。二小,你別理他讓他罵去吧。」

  我們那個院門挨著門,王留興在他的門口罵就像在我家門口罵似的,院子裏
沒有一個出來勸阻的,也沒有一個和他接合的。雖然不理他,但他的罵聲還是讓
我們一家人完全沒有了談話的興致。那個王八蛋罵著罵著把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
事都扯了出來,這個院子裏差不多都和他打過架,他數落起來都成了他的仇人,
當然也有我們家,他越罵越難聽越罵越來勁,我爸想出去和他評理,被我媽死命
地拽住了。

  「你這身板又不是他的對手,上次吃的虧還不夠呀,派出所都拿他沒有辦法
咱惹的起呀,別心驚別理他,和以前一樣讓他罵去吧,他罵夠了就不罵了。」

  我從小膽小怕事也不想再看到我爸吃虧,和二姐一起勸著我爸早早地睡覺了。

  第二天上午我到李躍進家去了一趟,看了看他媽媽,他們家有三間房子,看
上去比我們家大一些,因為除了每間屋裏有一張床以外,幾乎什麽也沒有。他媽
是個長年有病的人,我聽李躍進說過他媽身體不好,沒有想到病的這麽厲害,說
不了幾句話就咳嗽的無法再說下去了。只坐了一會我就走了,我好象有點明白躍
進哥為什麽這麽古怪,這麽離群,這麽彎眼了。




               (二十)

  提前半天就回來了,我的心情糟糕透了,全然沒有回家時的那種興奮和激動。

  到了公社我路過革委會的大院時突然想到廣播站去看看惠漣姐。

  那個歪歪帽子說張惠漣一直都在工地上,請了假也沒有回濟南,工地上離了
她不行。我不喜歡這個歪歪帽子,雖然他長的還算說的過去,他那薄薄的單眼皮
是很能讓女孩子們著迷的,說不定張惠漣就是沖他的單眼皮才拚命到公社廣播站
來的。他對我倒是挺熱情的,主動跟我介紹他姓葛,下鄉快三年了,在公社廣播
站也幹了快兩年了等等。這管我什麽事,我敷衍了幾句就走出了革委會大院。

  一出院子正碰上刁主任的老婆「地瓜爐子」,她見了我驚喜地拉著我的手,
說我才下鄉幾個月長高了這麽多,看上去真像個男子漢了,臉也不像剛來時那樣
像個女孩子了。她嘰嘰喳喳的說了好半天,我就聽到了這兩句,她讓我去她家吃
了飯再回點上去。刁主任在工地上和知青們同吃、同住、同勞動。已經快一個月
沒有回來了。我心想這娘們真是不要臉,刁主任不在家讓我去幹嗎,這不明擺著
往自己臉上抹灰嗎。聽說刁主任很害怕「地瓜爐子」,什麽都聽他老婆的。真不
知這個醜娘們是用的什麽花招制服她家男人的。

  當我搭了輛拖拉機回到三裏坡豬場時天都開始暗下來了,上坡時遠遠見老劉
頭正推著一車糞下來,他看見我驚慌的站住腳回頭往豬場那邊看,好像要放下推
車跟我回豬場,我讓他繼續幹他的活去,自己飛快地向豬場跑去。就要看到我的
躍進哥了,我真想馬上見到他,馬上撲到他懷裏,馬上檢驗他的舌頭,馬上……

  豬場裏很靜,沒有看見大財和二財在豬圈裏幹活。場屋門也關著,奇怪,人
哪,我推了一下門好象門是在裏面閂上了,我用力拍了幾下。

  「誰?」

  是躍進哥的聲音,好像有些驚慌,他關上門在屋裏幹麽,天還沒有黑。

  「是我呀躍進哥,我提前回來了。」我答應著又拍了幾下門。

  「啊,好了我來了。」聲音更加的驚慌。

  「幹麽啦你在屋裏?」

  「睡覺哩。」

  「這麽早睡的什麽覺呀,我還沒有吃飯呢。」

  門開了,躍進哥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戴著眼鏡地站在門口。我一下撲到他懷裏,
可他卻躲開我將我拉進屋。屋裏很黑,稍微適應了一下我才看到二財正在爐竈前
坐著像是剛要點火。

  「二財也在屋裏,怎麽不給我開門。」

  「他在升火做飯我在睡覺。沒心思你會今天回來。」

  躍進哥將我拉到東屋,關上那扇破門就一把抱住我親了起來。我把黃色的軍
用包扔到床上,伸手就去摸他的褲腰帶,我太想我的躍進哥了,真想一口把他吃
到肚子裏去。

  裏屋門外的火房裏傳來二財拉風箱的聲音,我聽的出那短足的聲音裏帶著怨
氣,好像還有摔東西的聲音。

  「二財這是幹麽,跟誰有氣。」

  我松開躍進哥不滿地頭朝外問到。

  「別理他,他想要點棒子面我沒有給他。」

  「平時沒少給他呀。這小子?」

  外面的二財弄出了更大的動靜,我到外屋一看,二財正拿著玉米桿敲風箱。

  「你這是幹麽,有病呀。這可是公家的,你這是破壞公物你知道嗎?」

  二財停了一下沒有理我,沒有起身也沒有回頭,揮動的胳膊繼續在那裏敲風
箱,而且敲的比剛才更用力了。李躍進一步竄過去抓住他的頭發將他提了起來,
二財被迫站起來,整個身子順著躍進的手向後彎成了弓形,我看到他褲襠中間高
高地隆起了一個小山。

  「出去出去,用不著你生火。」

  李躍進將他搡出屋後關上了門,回身又摟著我親了起來。我兩天沒有檢驗他
舌頭了,一碰到他的舌頭我的整個身子就有了強烈的反應,血液迅速向那裏集中,
那個地方在急速地膨脹。正當我臉紅耳赤地進入狀態時,豬圈裏傳來幾聲豬的慘
叫聲,嚇了我一跳。

  「怎麽之了?他揍豬幹麽?他這是……」

  我還沒有說完,那殺豬般的叫聲更加刺耳地傳來。

  「這個私孩子二財。」

  李躍進說完拉開門沖向豬圈,接著傳來二財挨打的哎唷聲。我剛走到屋外,
就看到二財抱著個腦袋躲著躍進的拳頭向三裏坡下跑去。

  二財今天有點反常呀,平時他根本不敢這樣。我正想問李躍進。

  「你和張惠漣一塊回來的?」

  他先問起了我。

  「我自己回來的,她不是一直在工地嗎?」

  「你怎麽知道她在工地?」

  「我聽那個廣播站裏的姓什麽,好象是姓葛的,他說的。」

  「你去廣播站幹麽,到了公社還不趕緊回來?」

  「我特意去了一趟公社,想去看看知青辦的刁主任。」

  「看他幹麽?他不是也在工地嗎?」

  「人家是知青辦的主任呀,看看他人家還是壞事嗎,再說人家讓我去工地我
沒有去,也應該跟人家說一聲吧。真可惜沒見到刁主任,倒是碰到他老婆」地瓜
爐子「了。」

  「」地瓜爐子「是個騷貨,她沒怎麽之你吧?」李躍進瞪著眼問我。

  「在公社的大街上她能怎麽之呀,今天是大集我來的時候還沒有散完場呢。」

  他不再問了,扳起我的肩膀動情地看著我:「想我了嗎?」

  「不想你我能提前回來?」

  他猛地將我抱了起來,一腳踹開門,走到東屋將我扔到炕上,整個身子撲了
上來。

  「我還沒有吃飯呢。」

  我故意做出要推開他的樣子。

  「我也沒有吃呢,一會咱一塊吃。」




               (二十一)

  轉眼到了春節,今年公社要我們知青一律不準回城。各大隊要組織知青和貧
下中農一起過一個有意義的不同凡想的革命化的春節。

  不回就不回,回去一趟我就夠了,現在我倒是很喜歡這裏了,在這裏我能天
天和躍進哥在一起。天天沈醉在快樂和幸福之中。幸福的我有時都忘了我是幹什
麽的了,忘了我的爸爸,忘了我的媽媽,忘了我的身份,忘了身邊一切的一切,
直覺得這個世界上有躍進哥就夠了,其他一切都是多余的。

  隊裏要殺幾頭豬分一分,今年張集的工分算下來每分合四分七厘,在整個公
社是平均靠上的,老隊長和社員對此還是很滿意的。

  沒想到老劉頭殺豬還真是在行,很利落地就結果了幾頭豬的性命,他把殺豬
的鋼扡每次都能非常準確無誤地刺進豬的要害部位。那把扡子平時都放在李躍進
的床頭上,因為他老是懷疑有壞人要暗害他。

  殺豬時我站在那裏想看看熱鬧,看了一會我就差點吐出來,那種血腥的味道
熏的我整個年三十,一天都沒能吃進一點東西。

  鄉下的春節雖然沒有城裏的華貴,但那種濃濃的鄉情是在城裏感受不到了,
我們全體知青集體去挨家挨戶的給社員拜年,拜遍了整個張集。當然除了地主老
劉頭家。雖然平時和農民有些隔閡,但春節這幾天都盡量把好的一面充分地表現
出來,沒有一人提及那些不愉快的事。我們還去各個大隊來了個知青大竄點,我
看到差不多老知青都互相認識,見了面嘻嘻哈哈的沒有一點平日的憂慮和苦悶。

  我們還一起去了一趟刁主任的家,刁主任沒在家。那個「地瓜爐子」當著大
夥的面又是拉我的手又是摸我的臉,讓我難堪了好一陣子。我看到一旁李躍進的
臉那個難看啊,一陣紅一陣白的,還老是用白眼珠子看我。

  張惠漣從工地直接給調到了公社廣播站裏,沒有再回張集知青點。那個姓葛
的就是皇廟的他倒是天天要回皇廟知青點的。張惠漣住在農機站的後院裏,她是
和縣城裏來的兩個來農機站上班的女工住在一起的。原來我還以為她整天都是和
那個姓葛的住在一起呢,我和大夥在張惠漣屋裏玩的時候,李躍進一個人在公社
的大街上等我們,他說他很討厭張惠漣要我一會就出來跟他回三裏坡豬場。這幾
天也難為他了,要不是我非要拽他一起出來,他是絕對不會和大夥一起來公社的,
他說是為了讓我高興才硬著頭皮來的。我是想讓他和大夥多接觸一些,好改一改
他那孤僻的性格,他說只要我不再和別人好,什麽也可以聽我的。

  在張惠漣屋裏玩了一會我一個人就出來了,我怕時間長了躍進哥在外面等煩
了。剛走到農機站的前院正碰上刁主任過來。

  「哈哈,小躍進個子長這麽快了,幾個月不見高了這麽一大塊。」

  他說著過來就拉住了我的手,另一只手向我的臉上摸過來。

  「刁主任過年好。」

  我禮貌地和他握了握手就趕緊向後退了一步,要讓躍進哥看見可不的了,說
不定回豬場後又要罵我一頓。那次王強他們幾個從工地回來後,到豬場找我玩了
一上午,他們見了我,免不了動手動腳的瘋鬧一陣,可把躍進哥氣壞了,等王強
他們走了以後,他罵了我好一陣子,瞪著眼象要吃我似的,直到我向他保證再也
不和他們動手動腳地鬧著玩了,他才罷休。

  「好好好,我這是下去給別的點的知青拜年沒在家,聽說你們張集的知青都
到公社來了,我過來看看你這夥。怎麽樣你在豬場幹的還好吧,本來我想讓你去
工地宣傳隊的,可叫了好幾次你都沒有去。我不會讓你幹重活的。」

  「謝謝刁主任」

  「一會等他們走了到我辦公室玩一會去行嗎?」

  「今天不去了刁主任,大夥說好了一塊坐隊裏的拖拉機回去的。」

  「我找個車再送你回去不一樣嗎。」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輕聲說:「告訴你……」

  一陣笑聲傳來,王強他們打鬧著出來了,一見刁主任在這裏,都向他大聲說
著拜年的話。七嘴八舌問這問那的吵成一團。我趁機溜出來找我的躍進哥去了。




               (二十二)

  過了正月十五以後李躍進回家住了兩天,一是看看他媽,二是給老隊長的兒
子拿些藥。他也去我家坐了一會,我媽讓他捎來了五斤花生油,是舅舅單位年前
照顧職工不要油票的花生油。五斤花生油可是很貴重的東西,李躍進回來就用油
布把油桶包起來高高地掛在了屋脊上。自從下鄉以來都是吃大油,也就是豬油,
還沒有吃過花生油。這裏的農民還都是吃豆油和棉子油,花生油在這裏是很奢侈
的東西。李躍進說留著這花生油以後會有用,自己絕對不能吃。我想倒給知青點
一些,讓躍進哥很很地熊了我一頓,我想倒給老劉頭一點讓他嘗嘗濟南的花生油,
更是招來他的一頓數落。

  老劉頭的老婆給我們炒菜的時候我看見她都是用一根一頭綁上布頭的筷子,
在豆油裏沾一下,在大鍋的底部擦一下就算上倒上炒菜的油了,她們自己家裏炒
菜都是用棉子油或是根本不用油,有時覺得老劉頭一家怪可憐的。我給地主婆的
洗衣粉,她也拿著像寶貝似的平時舍不得使,只是在領口、袖口或口袋口處用一
用。用的時候也是用手指在洗衣粉的袋子裏沾上一點輕輕地抹在臟的地方,然後
用兩手使勁地搓洗。

  李躍進回來見到我就問二財這幾天來過沒有,我說這兩天只是大財和其他幾
個社員來掏過豬糞,我連二財的影子也沒有見著。我懷疑他和二財有什麽事一直
瞞著我。

  一個多月後的一天張惠漣來豬場找我,正好躍進哥去拉飼料沒在豬場。她說
那個姓葛的托人要把他倆一塊招工回城,聽說這次是一個國家級的大廠招工,要
在我們公社招十幾個知青,她好像很有把握似的,說那姓葛的很有一套關系。

  「他能有什麽關系?」

  我心想一個知青能有多大的能耐。

  「哎喲哎喲哎喲,他整天在革委會的大院裏能沒有關系嗎。再說他也是老知
青了,國家有規定兩年以上的知青優先照顧。」

  「可咱倆不夠呀,咱才下鄉半年多。」

  「哎喲哎喲,期限不夠沒事,關系夠了就行,有來了兩個月就招工走了呢。

  關鍵是有人就行。「」你真有本勢惠漣姐,我可沒有你這兩下。我也不想走,
在這裏不是挺好嗎。「

  「哎喲哎喲哎喲,我還是頭一次聽人這麽說呢,你沒有睡醒吧?」

  我當然不是沒有睡醒,我不願意走,當然有不能讓張惠漣知道的原因。我只
是笑笑沒有回答。

  「林躍進。」

  「啊?」

  「你有多少錢,借我五十塊錢行嗎?」

  「哎喲哎喲哎喲。」我說著她的說話語氣:「惠漣姐,你當我是大地主呀,
我哪有那麽多錢呀,我長這麽大還沒有拿過在一起的五張十塊的錢呢。」

  「哎喲哎喲哎喲,那你有多少錢,有多少都借給我行嗎,我以後一定會還你
的,我現在得用錢給那些私孩子王八蛋送禮。」

  「我可能一共就有十幾塊錢。」

  「哎喲哎喲,那也行,你給我先用著吧。回公社我跟刁主任和那個宣傳部的
負責人說一下,把你調到廣播站去。那活不累可輕快了,還能早知道一些消息。」

  「你別費心了,我可不去什麽廣播站,在這三裏坡豬場就很好。再說我也不
會說普通話。」

  「哎喲哎喲哎喲,現學呀,我不就是現學現賣嗎。」

  「哎喲哎喲哎喲,就這樣的普通話呀,哎喲哎喲哎喲,我可學不來。」

  「你真壞,人家播音時可沒有說過哎喲哎喲哎喲。」

  「給你,我就這點錢。一共十六塊七毛五。」

  我把我全部的錢都拿出來給了她。

  「哎喲哎喲哎喲,這些也行。等我上了班一定會還你的。謝謝啦。」

  張惠漣拿了錢又說了一會話就走了,她剛走不一會,躍進哥氣乎乎地回到豬
場。

  「林躍進,過來。」

  「怎麽了,躍進哥,你這和誰生氣了?」

  「啪。」

  我剛走到他跟前他擡手就打了我一耳光。

  「你跟張惠漣那個破鞋在屋裏幹麽了。」

  「沒幹麽呀,她一會就走了能幹麽?」

  我捂著臉無辜地看著他。

  「那乎事還要多長時間嗎?」

  「你想哪裏去了,她是來問我借錢的。」

  「借錢,她不會是和你幹完了那事問你要錢吧?」

  「你……躍進哥,你幹麽這麽說。你當我是什麽人了?」

  我急的眼淚都出來了。我還從來沒有碰過女人,只是下鄉以後才和女人禮節
性地握過手。我委屈的哭了起來。我這一哭躍進哥趕緊過來和我說好話,把我摟
到屋裏又是親又是抱的哄起我來。我知道躍進哥是真心的喜歡我,他不想讓任何
人接近我,可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張惠漣怎麽之呀,冤枉死我了。

  他一個勁的用舌頭舔我臉上的淚水,直到舔的讓我癢癢的笑了起來。

  「笑了笑了好兄弟,哥哥喜歡你你知道嗎,別人看你一眼都像割我一刀似的,
看到誰要是握你的手,我都想殺了那個人。」

  「別這樣躍進哥,你也有些太過分了。」

  「本來我這人就斜,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後你可小心點呀,別做對不起我的
事。」

  「我要是做了你怎麽制我?」

  「輕則我一輩子不理你,要是惹急了我,哼!你就沒命了。」

  他虎著臉瞪著眼,他那眼鏡片上的寒光一閃一閃的真讓人寒心。

  「行啦,別說這些嚇人的話,以後我聽你的不行嗎,你讓我幹麽我就幹麽。」

  他吻了我一會,摸著我的臉問。

  「張惠漣跟你借錢幹麽?她在廣播站我聽說還有補助的。」

  「她說有一個國家級的大廠,要在咱這公社招十幾個知青,想借我錢活動活
動。那個姓葛的下鄉兩年多了,夠政策了。她和我一樣才來半年多不夠條件。可
她想和那個姓葛的一塊走,看來不花錢是辦不成的。虧得她在革委會的大院裏和
那些當官的都認識,好說話。要是讓我呀,真是燒香也找不到廟門啊。」

  「啊!有這事。」

  李躍進不言語了,在床邊來回踱著步子,神情嚴肅地在想著什麽事。




               (二十三)

  晚上躍進哥頭枕的雙手躺在炕上,眼睛一直看著黑乎乎的屋頂半天不說一問
話。我怎麽親他怎麽摸他,怎麽努力也沒有讓他的寶貝硬起來。

  「我累了你先睡吧,今晚不想玩。」他有些不耐煩地將我推開。

  我見他好象有什麽心事似的自己也沒有了興趣,便轉身倒頭睡了。我知道他
的脾氣,你越問他他越不說,弄不好還會跟你翻臉急,心想等他心情好了再問他。

  一覺醒來時見躍進哥還在瞪著眼看屋頂一動不動,一直連眼鏡也沒有摘下來。

  我解了個手回來他還是那個姿勢不動。

  「躍進哥。」我怯怯地叫著他。

  「你點上油燈。」他輕聲地說,還是沒有動。

  我慢慢地將油燈點著,他輕輕地摘下了眼鏡放到炕頭上。我清楚地看到他眼
角有淚水在閃亮。

  「躍進哥,你哭了麽?」看到他流淚我心裏就有些發酸,多好的躍進哥呀。

  「兄弟,我對你怎麽樣?」

  如此鄭重嚴肅地和我說話,這還是我認識他來的第一次。

  「還用問嗎,我的表現不就說明了。」

  「俺媽病的很厲害,花了好多錢不管用,現在快不行了。」

  「我知道,我見過阿姨,看樣子是病的很厲害。」

  「你說我們家這條件我該不該回城?」

  「當然是早該回城了,可是……」

  「那些該死的私孩子王八蛋,總有理由不讓我回城。」

  「你別急躍進哥,慢慢的會回去的,上面不是有政策吧,再招工的時候一定
會招你的。」

  「政策也是人制定的,也是人執行的。可這些私孩子王八蛋什麽時候真正的
想過咱這些知青。上面的政策是不錯,可一到下面就變了樣。這些王八蛋還說是
具體情況具體對待,我操他媽的,不知道這些私孩子具體的是些什麽情況。」

  躍進哥雖然彎眼、孤僻、不合群,甚至是怪裏怪氣的,但他卻是很少說話時
帶罵人的口頭語。如果不是過度的氣憤,如果不是氣憤到極點,我想躍進哥是不
會這樣激動的。

  「也許還有比你這種情況更不好的。」

  「有幾個沒有爹的,有幾個家裏有快病死的媽,又有幾個家裏有一個打勞改
的弟弟,我們家有三個下鄉的了,還不夠嗎。早該讓我回城了,可這些該死的當
官的,一點好事不幹。他媽的,根本不是按政策分配工作,誰他媽的送的東西多,
就先讓誰回城。」

  他說話間,忽的一下坐起來,昏黃的油燈下,我看到他的臉都氣的變了形。

  「我他媽的想起這些就渾身是氣,為麽非逼著咱們上山下鄉,為什麽到了期
限不讓咱們回城,為麽不給咱們分工作,還不就是因為咱們是小老百姓嗎,無權
無勢的讓怎麽之就怎麽之。在這裏累死累活的,有他媽個逼的什麽大有作為。」

  我想起了那首反動的詩,看來有那個思想的人不只是走的那個知青一人。

  「躍進哥,你可別出去說這個,可了不的,會給逮起來的。」

  「媽個逼的,連個怨言也不能說,這是什麽世道。」

  我跪在炕上輕輕地摟住他,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他摟了我一下又推開了我,
唉嘆了一聲,將頭深深的低下,兩手抓著自己的頭發用力晃著腦袋。

  「我要是個女的,再長的漂亮一些就好了。那些長的漂亮的女知青只要馬下
自己的臉,到當官的那裏辟開腿讓人幹那麽一回,很快就能回城。可咱這些男知
青就不行了,非得送禮才行,送少了不管用,送多了咱上哪裏去弄那麽多錢哩。」

  我說怎麽剩下的沒有走的女知青個個都長那樣的,可能真有這方面的原因。

  「躍進哥,要不我回家一趟,想辦法借點錢來。你也去活動活動。」

  他雙手環抱著我,把頭深深地埋進我的懷裏,大口地喘息了一會。當他擡起
頭來時,我看到他的兩行眼淚還在不住地往下流著。

  「謝謝你了我的好兄弟,你有這句話我就很感動了,我領情了。可誰知道花
多少錢才能管用啊,再說俺媽有病這麽多年欠了人家不少的錢,要是為這事再花
錢,以後我可怎麽還呀。」

  「我不讓你還躍進哥,我借的我以後想辦法還。」

  他哭的我的眼淚也不聽話的直往外流。

  「不行,這樣不行,你家的情況也不好,也難說能借著錢,咱再想想別的辦
法。」

  他擡起頭來,擦幹我的眼淚。緊緊地抱著我一起躺了下來,我們狂吻了好長
時間。

  「兄弟,我對你怎麽樣?」

  「你剛才不是問了嗎?躍進哥,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我實在說不出口,我……可我想了半夜只有這一個辦法能行。只有你去才
行。」

  「躍進哥,只要能有辦法讓你回城,讓我去哪裏也行。我聽你的躍進哥。」

  「我……我……」他又嗚咽起來。

  「你說吧躍進哥,你讓我幹麽都行,你別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

  「你哥對不起你,你太小了,讓你做這事,我……」

  「你是說咱倆這事,這是我願意的躍進哥,我要是不願意還在三裏坡幹麽,
不早就回點上了。」

  「不是兄弟,我想讓你去……我想……我……」

  「急死我了躍進哥,你到底有什麽好辦法就說了吧。」

  「我……我……我想讓你明天去一趟刁主任家,把那五斤花生油給他送去。」

  「嗨!我當是什麽事呢。躍進哥你真是,別說五斤花生油,就是十斤百斤也
沒麽呀,只要能讓你回城,只要能給你安排個工作,這些都無所謂。就當那五斤
花油是你買的不就行了。」

  「可是光有這五斤花生油還不夠呀。」

  「是呀,五斤花生油能辦成這麽大的事嗎?躍進哥要不咱再買條煙,買條好
點的,」大前門「,」虎珀「的怎麽樣,」泉城「的兩毛三一盒一條兩塊三,不
行,八分的」大眾「和」生產「更不行,」中華「帶嘴的我聽說挺好,可是太貴
了,買一條又不夠。」

  「你要是去不用買煙也行,刁主任對你挺好。」

  「好是好,可我沒大和他說過話,也只是見過他兩三次。要不我去求張惠漣
幫幫忙。」

  「她自己還忙不過來呢。你少搭理那個破鞋,聽說她早就讓人給睡了。」

  「睡了?睡了麽?麽是睡了?」

  「行了,不說那個破鞋的事。我想讓你去……去……去找」地瓜爐子「。」

  「找她幹麽,她又不是公社的幹部,也不是知青辦的,她能幹麽。」

  「她是刁主任的老婆呀,刁主任什麽都聽她的,她說話比公社幹部還管用。」

  「是嗎?是這樣啊,那沒事,我去把五斤花生油給她送去,再把你的事跟她
說一說。這有什麽不好說的,你吞吞吐吐的我以為是什麽事哪。哈哈哈哈。」

  我沒有好意思說出口,他剛才一說讓我去找刁主任,我還以為是讓我和刁主
任玩雞巴去哪。

  嚇我一跳,不過要是躍進哥讓我去,我也真會考慮的,誰讓我這麽喜歡他了
哪。

  「你先別笑,那能這麽簡單就能辦好我回城的事。」

  「還有什麽別的事?」

  「我看那個」地瓜爐子「挺喜歡你,見了你她那個樣,像個發情的貓似的。

  媽個逼的,你沒有見她看你的那幅德行,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我看見她
就惡心,那麽醜的一個傻逼娘們,怎麽能讓刁主任這麽聽她的話。「

  「那個刁私孩子玩過好多個女知青了,那些招工回城的女知青逃過他這一關
的沒幾個。」

  「怎麽就沒有管他呢,也沒有人告他?」

  「地瓜爐子的娘家在縣裏都是說了算的人物,咱這些外地的知青能行告倒他
嗎。」

  「你想讓我怎麽做?躍進哥?」

  「我……我……我想讓你去勾拉」地瓜爐子「。」

  「啊?」

  我一下從炕上彈了起來。




               (二十四)

  「躍進哥,你這話不是鬧著玩吧?」

  「不是,我實在想不出有別的辦法去巴結這些私孩子。對不起兄弟,我……」

  「俺不去,你怎麽想這種事。」

  我知道躍進哥是多麽喜歡我,別人看我一眼他都想捅人家一刀,我和張惠漣
說句話他都氣的打我一耳光。他現在竟然讓我去勾拉「地瓜爐子」,我的奶奶呀,
他這是怎麽了,他可真是怪人,拿著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點心去餵豬。我瞪著眼看
著他的臉,一股怒氣沖上來。他不敢看我,把頭扭向一邊小聲說:要是不願意去,
就算了,當我沒有說。「你剛才已經說了,你拿我當成什麽了,你的錢還是你的
東西,你就是這樣喜歡我?」

  腳使勁向他身上踹去,他冷不防讓我一腳踹下了炕。躍進哥爬起來拍了拍身
上土蹲在炕下不上來了,我拎著他的衣領將他拽上炕,用力搡著他,捶打著他。

  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到關鍵時候就拿我當小蟲子去釣魚。你怎麽不去?我還
一心想你是對我多麽多麽的好,誰心思你是一個這樣的玩意。你點花誰呀,你點
花誰呀。「我搡的東倒西歪的,任我捶打。閉著眼睛一句話不說。搖搖晃晃的油
燈下,我看到他此時已經淚流滿面,我的心裏也一陣酸楚,不由的停止的推搡。

  他轉過臉一把將我摟在他懷裏痛哭起來。

  打我吧兄弟,我不是東西,我不是人,我不該說這個。看著人家一個一個的
都走了,比我表現差的也都走了,我恨不能明天就回濟南再也不回來了。我實在
也是沒辦法呀兄弟,咱這小人物要錢沒有錢要權沒有權,就象你剛才說的,想燒
香連個廟門也找不到啊,找不到廟門啊。要不是俺媽病的這麽厲害,我也不想這
個主意,早晚在這裏熬吧,在那裏也是一輩子,死哪兒埋哪兒,這輩子也就這樣
了。可俺媽一個人在家不行呀,犯了病以後身邊連個倒水的也沒有,我媽太慘了,
我媽太慘了,俺爸死了以後她一個人把我們一個一個拉扯大,多麽不容易你知道
嗎。這些王八蛋,把俺們都趕著下了鄉,可不給俺弟弟安排工作,俺弟弟也是破
罐子破摔才出去做壞事的。他們要是讓我回城把我媽的病治好了,就是回來讓我
再多呆幾年我也願意,可這些私孩子誰管咱這事呀。「哥竟這樣的有孝心,對自
己母親這樣的忠心,讓我感動的一時不知怎麽好了。

  不去算了,就當我沒有說,對不起你了兄弟。「著牙怒視窗外黑暗的夜空,
眼裏閃著怒火,噴著殺機。

  不找了,也不想歪門了。看這次能不能讓我回城,要是再不讓我回去,俺媽
有個好歹,你看著吧,我非媽個逼的拿把刀砍死那幾個私孩子,反正在這裏也沒
有什麽盼頭了。砍死一個夠本,砍死兩個賺一個。

  「怕極了,要真是那樣躍進哥不也得被槍斃了嗎。天哪,我可不能沒有躍進
哥,可他這人這麽斜,不定做出什麽常人想不到的事,不行,不能讓躍進哥有這
個念頭,我得幫幫他。可我有什麽辦法呀,他說的這些事我以前都不懂更沒有想
到過。但我不想看到我喜歡的躍進哥這樣的絕望,這樣的悲痛。我心疼地看著他,
給他擦拭著臉上的淚水。進哥……我……」我緊緊地抱著他。

  「不,要不,我去找「地瓜爐子」試試,按……按你說的。」

  有回答,停了好一會才說:「算了吧,我不願意割下我的肉去餵狼。」進哥
你這樣喜歡我,我怎麽能看著你傷心著急不管呢。讓我去吧,也許真的管用哪。
「麽管用不管用的,這可不是「地瓜爐子」的自行車沒有氣了,你去了給她打一
陣氣就能騎了。你連女人都沒有碰過,怎麽去勾拉那個刁鉆的老娘們。」

  「教我。反正我年齡小,就是萬一出了什麽事人家也都會說地瓜爐子的不是。」
著我,親了親我的臉。

  謝你,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對我的好,我要是長的和你這麽讓人喜歡就好了。

  唉,我這模樣太差了,人人見了都說我長的別扭。「你長的很好看躍進哥,
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安慰我了我自己知道自己這幅德行。不過要是「地瓜爐
子」

  真和你有了那種事,也許咱倆都能回城呢,你想想,如果犧牲這一次能換來
咱倆都能回城工作還是值得的。「啊,躍進哥,我讓」地瓜爐子「好好的跟刁主
任說一說,真有這個可能。」是咱倆都能回去工作了,你就搬到我家裏去住,反
正你家的房子小住不開,咱兩家又挨著不遠,俺家那三間屋都閑著,咱倆在一塊
住多好。「麽不行躍進哥,我想和你好一輩子。」是咱倆都工作了,也就不會像
現在這個窮樣了。「倆的工資加起來有好幾十哩,啊!真是花不完的花。」越說
越高興起來。好象明天就能回濟南上班工作似的。

  是咱倆有了錢,我想給老劉頭送一些來,給二財娶個媳婦。給……「有病呀
躍進哥,說什麽胡話呀,給老地主錢?還想給二財娶媳婦?你真是,咱倆工作這
事還沒有一點門哪,你先恣迷糊了。」「噢!……」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

  「你看我真是恣迷糊了,在這是裏胡說開了。管那階級敵人的事幹麽,窮死
活該。」

  不管怎麽樣躍進哥這個人心眼真是不錯,我想他可能和老劉頭一家處的時間
長了,有點感情也是難免的,不過給他錢的事想也別想,再怎麽著老劉頭也是階
級敵人啊。

  「躍進兄弟。」

  「啊!」

  「你要是去了,」地瓜爐子「見了你一定會讓你弄她的,你知道怎麽才能把
她弄恣了嗎?你得把她弄恣了她才有可能給咱倆辦事呀。」

  「我……我……我還真不會這個,我連女的那個地方是個什麽樣的也不知道。」

  「啊!」

  他看著我想了好一全,好象在找合適的方法跟我說。

  「是這樣的。」

  他把姆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舉到我面前讓我看,只見他的兩個手指之間有一
個小孔,他又把另一只食指插到那個縫裏,來回抽動了幾下。

  我想像不出他比劃是什麽東西,看得我直搖頭。

  「你怎麽知道的躍進哥,你和女的玩過嗎?」

  「沒有,我是聽俺爸爸的那個戰友說的。」

  「他怎麽什麽也跟你說?」

  「一個床上睡了好幾天,他什麽都給我說。」

  「竟說些這樣的事嗎,你媽沒有聽見?」

  「俺媽和俺弟弟在另一間屋裏聽不見。我還沒有跟你說,俺爸那個戰友聽說
俺爸死了以後特意來濟南想和俺一起過的,他老婆也是病死的。可他見俺媽身體
太差了,所以和我睡了幾個晚上就回去了。」

  「要是要是……躍起進哥,要是地瓜爐子不願意怎麽辦。」

  「她見到你那個樣子,依我看不用你說她肯定會主動的。」

  「可……可和女的那事怎麽幹呢?」

  他兩眼看著我又想了一會。

  「你等一下。」

  他下炕去了外屋,回來時我見他手裏拿著炒菜用的豬油罐子,他打開蓋放到
炕頭上,我看見裏面白色的大油都固住了。

  「你拿這個幹麽?」

  他沒有回答我,上炕來摟住我親了起來,一邊親一邊將我倆的衣服都脫了下
來。他的舌頭碰到我的寶貝時,我那已經漲滿了的雞巴不由的挺了兩下。他見我
硬的挺高了,便轉身伏在炕上,屁股朝向我,將手指在那個油罐裏沾了一下,反
手摸在了他的屁眼上。

  「把你的雞插進來。」

  「這……這怎麽行。」

  我倆從來沒有這樣玩過,他也從沒有說起過這事,我不懂這是幹麽。他見沒
有行動,便抻手抓住了我的雞巴,往上面抹了些大油,把我的雞巴拽到他的屁眼
前。

  「用點勁一下就進來了,來呀,快點。沒事,你插進來就知道了,可恣了。」

  我猶豫不決地將抹滿豬油的雞巴,向他的屁眼裏插去,很順利地就插了進去。

  噢,頓感有一些軟軟的熱熱的東西緊緊地裹住了我的雞巴,那種快感使我渾
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動呀,你拔一下再插。」

     ***    ***    ***    ***

  他又換了個姿勢躺在炕沿上,我站在炕下面,他將雙腿抱在肩膀上讓我抹上
點油繼續沖擊著他的小洞。當我再次將雞巴插進他那熱熱的小洞時,躍進哥緊緊
地摟著我,兩腿盤在我的腰間,他的嘴完全包住我的雙唇,像是要把我的舌頭吃
下去似的。

  他讓我用點力加快些速度。我在他的指導下動做越來越熟練地猛烈沖擊著他
的那個神秘的小洞。我感到的我雞巴在他那裏面漲的越來越大,裏面有千萬個舌
頭在同時裹著我的雞巴。我渾身的血液在快速地流動,渾身的肌肉在不停的顫栗
在不停的收縮,身上的每個毛孔都在同時快樂地呼吸,都在同時向我的腦子裏傳
達著興奮至極的信號。

  這種感覺真是太美妙了,實在是妙不可言。

  我的躍進哥真是太好了。

  讓我體驗到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快感。

  直到我的那些馬全都跑進了他那小洞裏,我才筋疲力盡地趴在我的躍進哥的
身上。我的心咚咚的依然還在狂跳不止,額頭上還浸出了幾粒細小的汗珠。我的
躍進哥依然緊緊地抱著我,至到我的心跳恢復正常,至到我的喘息趨於平穩。

  我的躍進哥呀,太讓我喜歡他了,他太好了。

     ***    ***    ***    ***

  「會了嗎,等和」地瓜爐子「做的時候就要這樣,你可別插錯了門,插她的
前面。其他是一樣的,到時候你把時間控制好,多操她一會,讓她多來幾回高潮。

  把她操恣了咱倆回城工作的事就有門了。「」我記住了躍進哥。我弄的你後
面痛嗎?我的雞巴可不算小呀。「

  「我不痛,也挺恣。我喜歡你,兄弟。」

  「這也是你爸爸的那個戰友教你的?」

  「嗯!」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3-12-27 14:36 編輯 ]
2013-12-27 09: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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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2-17
來自 浙江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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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禮拜一中午,躍進哥跟老隊長借來了那輛大金鹿的自行車。我將那五斤花生
油放到我的那個下鄉時我爸單位上送的黃色軍用包裏,上面印有那句毛主席的提
詞: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換我那個包吧,你這個是新的弄上油不好洗的。」

  躍進哥拿出他的那個洗的發白了的黃軍包換了下來,那上面也有主席的提詞
:為人民服務。

  「別緊張,不行就回來,要是刁主任在家你就說是到公社買東西順便看看主
任。」

  他又給我整了整衣服,正了正帽子。我今天穿的是一件下鄉時我媽給我做的
的確良軍褂,下面穿的是躍進哥一直不舍得穿的那條警藍色的褲子,腳蹬一雙白
壓邊的北京布鞋,頭上的黃軍帽也有八成新,這兩樣都是向馬文河借的。這身打
扮是最漂亮也是最時髦的。

  躍進哥把我送下三裏坡來到路邊,臨上路時,他小聲對我說:「不管這事成
不成,我先謝謝你,兄弟。」

  他看看周圍沒有人,在我臉上親了一下。將裝有五斤花生油的黃軍包斜挎在
了我的肩膀上。

  「不見」地瓜爐子「你別拿出這花生油來。」

  「啊!知道了。」

  我握了一下他的手跨上車子就走了。

  一路上我懷裏象揣著十五個小兔子似的,腦子裏也亂哄哄不知道想的是什麽,
眼裏什麽也看不見,最後也不知道是怎麽到了刁家大院的門口。只有一個信念一
直在我心頭,我一定要讓躍進哥招工回城,我一定要讓我的躍進哥開心的笑一笑。

  為了我的躍進哥,哪怕地瓜爐子讓我惡心的吐了,我也要盡最大的努力完成
躍起進哥交給我的這個重要任務。

  刁家大院的大門虛掩著沒有關緊,家裏看來一定有人。躍進哥說刁主任禮拜
一都是到下面知青點上去,他孩子也都上學去,這個時間一般都是「地瓜爐子」

  一人在家。

  我輕輕地推開門,走進門洞,打好車子拿下肩膀上的包。剛喊了一聲「有人
嗎。」

  忽的一下他家的大黑狗狂叫著從屋裏竄了出來,我趕緊往門外躲,還沒有擡
起腿來那大黑狗就撲了上來,一下將我撲到在地,黃軍包飛出了好幾米遠。那大
黑狗並沒有咬我,而是直撲那個黃軍包,它嗅了幾下就叼起來跑到屋裏去了。

  「誰來了?」

  這一聲問話,比那突然沖出的大黑狗更讓我受到了驚嚇。

  天哪,刁主任在家,我本能地扶著車把想溜之大吉,那五斤化生油不要了,
反正他也不知道是誰的,我得趕緊跑,嚇的我手心裏全是汗,我的媽呀,要是刁
主任知道我是來勾拉他老婆的還不把我掐死呀。我慌忙踹開自行車支架,剛掉過
車把就聽到屋裏又喊了起來。

  「這不是林躍進嗎?進來進來。」

  我的媽呀,想跑也跑不了了,他已經從窗戶裏看見我了。我只好硬著頭皮重
新支上自行車,慢吞吞地拍打著身上的土向屋裏走去。我的腦子在迅速的想著對
策,想著刁主任可能問我的話。我要怎麽樣才能蒙混過去。

  推開兩扇木門,往裏屋一看刁主任好像躺上炕上沒有起床。他怎麽禮拜一不
去上班,在家躺著幹嗎?那個大黑狗又過來舔我,象那兩次見到我一樣的老往我
身上蹭。

  「大黑,把大門插上去。」

  刁主任命令一下,那個大黑狗嗖的竄了出去,接著聽到關院門的聲音。

  「你把屋門關上,小林,到我這裏來。」

  我也像大黑狗一樣聽話地關上屋門,走進裏屋。見刁主任正躺在炕上吸煙,
那個炕很大占了屋子的近一半。炕前的一張桌子上放著那桶五斤花生油,「為人
民服務」的黃書包扔在了地下。刁主任聳了聳肩,披了披身上的衣服,想起身讓
我坐下。

  「不用起來刁主任,我……我是來公社買東西的。順便來看看你。」

  「哈,太好了,小林呀俺早就想讓你來俺這一趟了。你看,你來看俺還拿東
西來幹啥。

  來來來,坐到炕沿上,離我近一點。「」嬸嬸沒在家?「

  「你嬸嬸帶著孩子回娘家了,孩子她姥娘有病今天一早就走了。」

  真他媽的來的不是時候。

  「你沒上班刁主任?」

  「哎呀,我這腿呀,天還沒變它就知道了。痛了一上午了,早晨就吃上藥了,
到這會才見效。都是那年修水庫搞會戰的時候留下的傷腿。」

  「噢!」

  下面該說什麽我不知道了,我楞了一會,不自然地沖主任傻笑了一下,真想
馬上掉頭就走,可是剛進門沒有理由呀。我突然想起來那天他跟我說了一半的話。

  「刁主任,那次在農機站的院子裏你好象有話要跟我說?他們一出來給沖了。」

  刁主任抽著煙瞇著眼看著我。

  「你是不是有意躲著俺?是吧,小林?」

  「躲著你?沒有啊。」

  「俺讓人捎了好幾次信想讓你去工地宣傳隊,你就是不去。跟俺說個話也躲
躲閃閃的。」

  我的臉在發熱,雙手都沒地放了,我心想:今天這事不躲著你能行嗎。

  「把你的手伸到俺的被子裏來,給俺揉揉腿。」

  「你的腿還痛嗎?怎麽回事。」

  「幹革命哪有不付出代價的,你慢著點揉有些痛。」

  「對不起刁主任,我不會揉。」說著我就抽出了手。

  刁主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將我向他身邊拉了一下。

  「俺知道這兩天你肯定會來,肯定為了這次招工的事。你也別給俺繞彎子,
直接說就行。」

  要是有個鏡子一定能看到我的臉,肯定紅的像那猴子的屁股。

  「說吧小林你想幹麽,你是不是也和張惠漣似的想走呀,告訴你吧,你倆剛
來這半年,時間太短,不過也能走的了,但是很費勁,這個公社的知青都比你倆
這幫人來的早。你不知道有規定的嗎。兩年以上的知道才於以考慮。」

  「我走不走的沒關系,我是想讓你幫個忙開個後門,讓李躍進回城行嗎,他
媽病的很厲害,離不了人。他家裏有三個下鄉的了,他弟弟又在勞改隊裏,他…
…」

  「我比你知道的清楚,小林呀,你跟他是什麽關系,你來為他求情。」

  「我……我……我倆是老街坊,從小就認識一塊長大的,所以我……」

  刁主任抻手向我的臉上摸來,他把嘴裏的煙頭扔掉,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我
有些明白了,這個刁主任一定也和躍進哥一樣,喜歡和男的玩。




               (二十六)

  要是這樣也許是好事,如果能打開刁主任這扇門,不比繞個彎子勾拉「地瓜
爐子」強嗎,刁主任可是現管呀,就是「地瓜爐子」願意她也說了不算,最後還
是得刁主任點頭才行,想到這,我倒是不那麽害怕了,倒是有了一些得意,覺得
這下走個近道就能達到目地了。反正和躍進哥也做過這事了,也吃不了什麽虧,
大不了回去多刷幾遍牙。怎麽以前不知道還有這麽多男的喜歡和男的玩這個,真
是怪事。忽然想要是躍進哥知道了不願意可怎麽辦,他那個斜脾氣要做出什麽事
來可怎麽辦。可是現在這個情況我也不可能回去問好了他再回來呀,刁主任也不
會放我走啊,這可怎麽辦。這時刁主任的手向我的腿上摸來,他眼裏的那種淫火
正在越燒越旺。算了,豁出去了,反正我做這些也全是為了躍進哥好,也全是為
了他能早日回城參加工作,也全是為了我倆以後能好好的在一起。躍進哥知道我
這樣做,也許會把如此聰明能幹的我當成英雄呢。

  「你摸什麽刁主任?我這是條新褲子。」我故意這麽說。

  「我摸摸你有沒有穿毛褲,天還冷別凍著你。」

  「謝謝刁主任的關心。我剛才說的事能行嗎?」

  「你說什麽啦?」

  「李躍進的事啊?你能不能讓他這次回城參加工作。」

  「這事我一個人說了也不能算,還有招工辦的人,還有公社革委會主任,還
有公社書記,他們都得點頭才行,還要有下面你們知青的帶隊老師,還要有你這
夥知青的推薦。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他的手已經遊到了我的大腿根處,嘴裏的煙味也直沖我的鼻子撲來。

  「呀,這麽麻煩。不過刁主任要是點頭,我覺得應該沒大事吧。」

  「又不是你回城,你操那心幹啥。」

  「我回城?你能讓我回城嗎?我能回去參加工作嗎?」

  我拿開了他的手,他沒有強行再抻過來,回手拿起一盒大前門的煙抽出來一
根點上。

  「你抽嗎小林?」

  「我不會。」

  「你要是想回城也行啊,我能給你辦的了。」

  「真的嗎?刁主任,能讓我和躍進哥,不,和李躍進一塊回城工參加工作嗎?」

  「呵呵,瞧高興的你,幹麽老扯上那個李躍進啊,你一個人走不行嗎?」

  「不,刁主任。要是只能有一個名額,我想讓李躍進先走。他媽病的很慘。」

  「呵呵,這些我知道。你倆在豬場看來幹的不錯嗎。」

  他朝我吐了一口煙,嗆的我後退了一下,咳嗽了幾聲。我聽出了他話裏有話。

  「刁主任,我倆政治上都很積極。都很上進的,不信你去問問劉老師。」我
故意將話差開。

  「好了,你別說了,我早都知道了。這事我比你劉老師明白。」

  他把只抽了幾口的煙扔到了地下。看來這些煙都是別人送的,大小有個什麽
權,當個什麽官就是好,抽煙不用自己買,還凈抽好煙。扔了也不心痛。

  「小林,脫了衣服上炕上來。」

  「幹麽,刁主任?」

  「這事你比我明白,別裝了。上來吧。」

  刁主任的嘴裏有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臭味,那大黃板牙上面滿是牙垢,也不
知道他是幾百年沒有涮牙了,口臭加上煙油的味道,真窩門讓人惡心。他嘴上的
胡須紮的我臉癢癢的都有些痛,他的舌頭又厚又大,跟我餵的那些豬的舌頭差不
多,吐沫的味道讓我反胃。

  刁主任的雞巴不太長但很粗,像是公路旁路標牌子上的大箭頭,他那個龜頭
更象個蘑菇頭似的,占滿了我整個的嘴,刁主任也在我身上忙活著,嘴裏不停地
嘟囔著,「真塞,真塞,你比那些女的還細皮嫩肉的」。

  當他讓我跪在炕上彎下腰時,我知道他是想做那晚我在躍進哥身上做的事。

  「我先來弄你後面不行嗎,主任?」

  「我弄完了,你再弄我。」

  「你這個這麽大能進去嗎?」

  他扭頭看著四周像是要找什麽東西,末了他竟然把那五斤花生油打開來,往
那個蓋裏面倒了一點油,然後用手沾著向我後面抹來。這個私孩子王八蛋,這麽
貴這麽好的花生油,我和躍起進哥一點都沒舍得吃,他卻用來幹這個。我看到他
又往自己雞巴上抹了一點,直挺挺的向我的屁眼裏插了進來。

  「哎喲媽呀,怎麽這麽痛呀。」我叫了起來。

  「一會就好了,你以前沒和他這麽玩過?」

  「哎喲哎喲主任不行,我受不了你這個。」

  我沒想到會這麽痛,那天和躍進哥玩的時候他一點也沒有說痛呀,他好像還
挺恣的。怎麽怎麽我的後面弄起來這麽痛呀,我想爬起來不和刁主任玩了,誰知
他一下抓住了我的雙手反到後背上,翻擰著我的手腕用力往下按,他的力氣可真
大,對付我像擺弄個小雞似的,逼的我不得不用力擡高屁股。他一下子都插了進
來,稍停了一會便抽動起來,那種撕裂的痛讓我大叫起來,他卻抽動的更快了,
嘴裏還喃喃地叫著「真恣啊,真恣啊。」

  我感到屁股火辣辣的痛,像是有只手在往外掏我的腸子,痛的我渾身都麻木
了。好大一會他還沒有完事,我不禁哭了起來,越哭聲音越大越哭越來勁。直哭
到他完事後抽出他的大雞巴來,我頓時覺得自己屁眼成了一個大窟窿,股股的往
外淌著什麽,我用手一摸,媽呀竟是些血。我嚇的又哭了起來,哭的比剛才更歷
害了,他一看出了這麽多血也有點慌了,沒穿褲子就跑了出去,一會見他用小鐵
鏟子鏟了一些爐灰進來。

  「來來來,別哭了。擡起腿來我給你抹上,一會就好了。」

  「抹爐灰幹麽,喬臟臟的。嗚嗚……」

  「爐灰止血,也止痛。來,快點讓我給你抹上,要不一會厲害了就麻煩了。」

  我嚇的渾身哆嗦成了一團,我的媽呀,要是真流血不止可怎麽辦,這樣淌下
去一會不就淌幹了身上的血嗎,會不會死了呀,我可不想現在就死,還不知道躍
進哥能不能回濟南工作呢。就是死我也得見見躍進哥才行呀。

  那爐灰好像還有點溫乎,抹上一會真的不那麽痛了,血好像也流的少了。我
的哭聲也慢慢小了下來,我側身躺在炕上抽咽著:「你都把俺弄破了,你弄的俺
這麽痛,你可是恣了,你可是高興了。你得給我辦事,你得把我和躍進哥都調濟
南參加工作才行,我不能白讓你弄了。要不俺不願意,我跟你沒完。」

  「啊!行、行、行。你放心吧,我保證給你倆辦好了,就是有一個名額我也
給你留著。」

  「不行不行,你得給俺倆都辦好才行。」

  「沒問題沒問題。」

  他說著又抻手來摸我的雞巴。

  我用力將他推開了。




               (二十七)

  騎上「大金鹿」回三裏坡豬場時,我屁股一挨車座還痛的很厲害,我不敢坐
正了身子,盡量不讓屁眼接觸到車座。我把「為人民服務」的黃軍包墊到屁股下,
想讓座位軟一點,減少點疼痛。

  腦子裏不由的想起了那首反動的詩:

  青春被欺騙、人生被玩弄
  血汗被榨取、靈魂被扭曲
  生命已經浪費、眼淚已經流幹
  最後卻是拋棄和遺忘

  是誰摧毀了我的夢想
  是誰斷送了我的前程
  是誰抿滅了我的青春
  是誰撕裂了我的人生

  撕裂了我的人生,撕裂我的肉體,這些該死的王八羔子。讓我付出了我的鮮
血,讓我付出了這麽大的痛苦,遭受了這麽大的屈辱。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轉念一想,這種痛苦如果能換來我和躍進哥都能回濟南工作,還是值得的。

  我倒不要緊,下鄉的時間短,年齡還小,再呆兩年也無所謂,主要是我的躍
進哥,只要能讓躍進哥順利地回濟南參加工作,只要能讓躍進哥更加喜歡我,付
出這些算得了什麽呢。既是犧牲性命又怎麽樣,躍進哥對我那麽的好,他是絕不
會忘了我的,一想起躍進哥,我從心裏感到舒坦,我的躍進哥呀,你真好。

  天上的雲越來越厚,北風越刮越大,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中午來公社時天還
好好的,怎麽一下就變的這麽冷了,按說都已經春天了,不該有這麽寒冷惡劣的
天氣了。這該死的老天爺,說變臉就變臉,一點也不想想在這坑窪不平曲曲折折
的土道上,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我頂著北風用力向前蹬著「大金鹿」。我
想在下雨前盡快趕回三裏坡,盡快見到我的躍進哥。

  趕到三裏坡豬場時天已經黑了下來,躍進哥沒有在,老劉頭在給豬添飼料。

  我打下車子進屋關門點上油燈,找出盆倒上水,我想洗一洗自己的屁股,那
些爐灰和著血跟汗,粘粘糊糊的很是難受,脫下褲子一看,真他媽的,滿褲子裏
都成了爐灰,黑乎乎的從裏面都浸到了外面。這個私孩子王八蛋,可真那媽的惡
心死我了。

  我蹲在盆上面剛洗了一下屁股,「哐」的一聲,門被撞開。嚇了我一跳,忙
拿著褲子擋住那裏,冰涼的水順著屁股流到了腿上。

  「躍進哥。」

  原來進來是我的躍進哥。

  「你這是在幹麽?你看,這上面是些什麽東西?」

  他手裏拿著那個我墊了一路屁股的「為人民服務」,指著包上一團黑乎乎東
西讓我看。我看到那團惡心的臟東西,將「為人民」三個字染成了一片黑。只能
看到服務兩個字。這可能是一路上從我的屁股裏浸出來的。此時看到躍進哥,我
心裏的委屈和身上的痛苦一下都湧了上來。我扔下褲子撲到了躍進哥身上,眼淚
止不住的傾泄而出。

  「躍進哥,我差點死了。」

  「怎麽啦,」地瓜爐子「這麽厲害?」

  「不是。」地瓜爐子「沒在家。」

  他捧起我的臉看著我,油燈照在他的眼鏡上閃著寒光。

  「刁主任在家?他揍你了?」

  「他……他……他,刁主任那個私孩子王八蛋不是東西。」

  「他怎麽制你了。」

  「他……他……他在我身上做了那天你讓我在你身上做的事。」

  我抽咽著哭訴道。

  躍進哥的眼瞪到了我見過的最大限度。他放開我後退了一步,像看個陌生人
似的,我也低頭看了看自己那狼狽樣,腿上、地下、水盆裏都是那些黑乎乎的臟
東西。

  「都給我弄破了,出了好多的血,快疼死我了。」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委屈
地解釋著。

  我聽到了他咬牙的聲音,剛想擡頭看看他。躍進哥的拳頭呼嘯著狠狠地打在
了我的臉上,我還沒有回過神來,更猛烈的拳頭一連竄的向我打了過來,我被擊
倒在身後的柴禾堆上。我忘了哭忘了喊更忘了問,完全讓躍進哥把我揍傻了。

  看著倒在地上的我他並沒有停下來,擡起他的腳向我的肚子向我的襠部一陣
狠命的猛跺,我終於慘叫起來。我的慘叫聲也沒能讓他停下來,他抄起一把玉米
桿揮手抽打著我沒有穿褲子的地方。這時老劉頭跌跌撞撞地跑進屋來。

  「恁倆這是麽個了,恁倆這是麽個了。」

  他去拉躍進哥的手,被躍進哥反手抽了他好幾下。老劉頭不顧一切地撲到我
身上護著我,他也挨了不少的玉米桿。

  直到最後躍進哥打累了,扔下玉米桿,還狠狠地踹了我一腳。

  「你真媽個逼的是個賤種。」

  我爬起身來,將老劉頭推出屋子關上門,轉身撲到躍進哥的腳下,強忍著自
己的悲痛。緊緊地抱著他的腿,將臉貼在他那曾讓我神魂顛倒的地方。

  「躍進哥你打我嗎,我不恨你。我錯了,我錯了。」

  我感到躍進哥渾身都在不停的顫栗,眼鏡也不知掉到哪裏去了,悲憤的眼淚
流滿了他的臉。

  「你這麽小,你還這麽小,我一直珍藏著怕你受不了這個,怕弄傷了你,這
個該殺的王八蛋。」

  我想起來每次和躍進哥玩的時候,他都會對我那裏又親又摸又舔又吻,卻從
來沒有像這個私孩子王八蛋那樣的對待過我,他是多麽的珍重我啊。

  「你對我太好了躍進哥。」我抱著他更緊了。

  「躍進哥,他答應我了,讓咱倆一塊回濟南參加工作,要不我也不會這樣讓
他弄我的,等咱倆有了工作掙了錢,一定要回來找他算賬。」

  「這些王八蛋的話你能信嗎,當官的有幾個兌現諾言的?」

  「他弄的我這麽厲害,能說了不算嗎。」

  「你他媽是個賤貨,讓人弄死也活該。」

  「躍進哥。」

  「放開我。讓我出去,小心我還揍你。賤!」

  「你出去幹麽,我不讓你走。」

  「巴定窩門。」(方言:滾的意思)

  我死死地抱著他的腿不放,他看無法掙開,一把揪起我的頭發將我拎到了一
邊。我還想過來抱住他,被他一腳踢了回去。

  「哼!我沒有想到你是這麽一個賤貨。」他說完朝我吐了一口吐沫奪門而去。

  躍進哥走到屋外氣狠狠地推著大金鹿就走,我追到外面時他已經騎下了三裏
坡,沖進了夜幕裏,我的躍進哥連眼鏡也忘了戴,躍進哥呀你可要看清了路呀。

  刺骨的寒風呼嘯著向我撲來,我不禁打了個冷戰,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光著下
身。我趕忙跑進屋裏洗了洗身上的臟物,穿好衣服點著爐堂做了一鍋玉米粥,也
把炕燒的滾熱,我坐在炕頭等著我的躍進哥去老隊長家送車子回來。




               (二十八)

  搖曳的煤燈上像是有一個五彩的光環,從火苗的頭上升起一縷細細的青煙,
它穿過五彩的光環迅速地沖向黑暗,溶進周圍的夜色之中。我好像看到火苗裏閃
動著躍進哥那雙憤怒的眼睛,仿佛要把我燒灼一樣。

  對不起躍進哥,我弄丟了你的寶物,我會用我今後的一生來償還你的,你別
生氣了,我知道你是那麽的愛護你的寶物,那麽的喜歡它,那麽的珍重它,都怪
我沒有給你看好,讓可惡的強盜搶走了,都是我的錯。

  謝謝你躍進哥,今天讓我真正知道了你是這麽的喜歡我,像我喜歡你一樣的
喜歡我。

  我把躍進哥的眼鏡擦了又擦,吻了又吻,我想讓他戴上以後能穿透我的胸膛,
能看到我的心,能看清他在我心裏占了多麽多麽重要的位置。能理解我今天的所
做是為了什麽。

  直到很晚我才聽到門響,是躍進哥的聲音,我急忙從東屋跳出來。

  見他進屋關上門看也沒有看我一眼,一頭紮進西屋撲到老劉頭的炕上。那不
是個炕,只是在一堆玉米桿上鋪了兩層草墊子。我來了以後老劉頭再也沒有在這
裏住過。

  「躍進哥,去東屋睡吧,我燒好炕了,這裏太冷,外面變天了。」

  他沒有理我拉過老劉頭那床薄薄的被子捂住了自己的頭。黑暗中我看到他的
身子在抽動,我輕輕地過去推了他一下,又叫了他一聲。他忽的一下翻身坐了起
來,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感覺到那裏面的怒火依然在燃燒。

  「我告訴你林躍進,從今往後你再也不要碰我,也別一口一個哥哥的叫我,
你這個下三爛,你這個下賤的東西,給我巴定,給我滾出去。」

  「躍進哥……」

  「再喊,再喊我揍死你。」

  他站起來向我揮舞的拳頭,我連忙退出西屋站在爐膛前。他把那個破布門簾
放下來,我聽到他又一頭紮到了炕上。

  「躍進哥,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你以為我現在心裏好受嗎,你怎麽不想想
我的感受。現在我那裏還痛著呢,我這樣做又不是為了我自己。當時我不知道他
老婆不在家,他家那個大黑狗把油叼到屋裏去了,他又從窗戶裏看見了我,我不
進屋行嗎?說老實話,我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時還高興了一陣哪,以為不必繞個彎
子再找他老婆就能辦成這事。沒想到他那個東西這麽厲害,差點沒痛死我……」

  「給我閉上你的臭嘴,這就是你背判我的理由?弄死你也活該。」

  「躍進哥你怎麽能這樣哪,我做這些不都是為了你嗎?」

  「我讓你去勾拉」地瓜爐子「,誰讓去賣腚的。真你媽的下三爛。」

  「讓我和」地瓜爐子「做那事不也是對你的背判嗎?」

  「那是咱倆說好了的。」

  「不也是一樣嗎?」

  「一樣?」地瓜爐子「能把你捅破嗎?地瓜爐子能讓你流這麽多血嗎?」

  「只要能讓你回城,我流點血,受點痛都不在乎,我喜歡你呀躍進哥。」

  「滾你媽的,別說的這麽好聽,我寧願在這裏呆一輩子也不揀人家的垃圾,
吃人家的屎。」

  「躍進哥……」

  「巴定,別叫我。」

  「我成垃圾了嗎?我成屎了嗎?」

  沈默。

  良久才傳來他憤懣的哭聲。

  「玻璃碎了,玻璃碎了,玻璃碎了。」

  我聽到他嗚嗚地痛哭起來。

  讓他好好想想吧,他會明白的,我做的這些都是處於對他的一片真心。

  我回到東屋抱起他的被子拿起他的眼鏡,慢慢地走到西屋給他蓋上,將眼鏡
放到他枕邊。

  「躍起哥我真是為了你呀,我喜歡你……」

  我剛想把蒙在他頭上的被子拿開,他猛然掀開被子,抓住我的胳膊將我連推
帶搡的擁出西屋。

  「滾你媽個逼的,少來這一套,你要是再敢過來我就揍死你。」

  「躍進哥我……」

  「巴定吧你,滾到那屋去,閉上你的臭嘴。」

  「躍進哥……躍進哥……」

  「死啦!死啦!」他大聲地吼叫著。

  我呆呆地在爐膛邊站了好長時間,我想對躍進哥說一句最能表達我此時內心
的話,可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也沒有找出來,怕說不好又讓他臭罵一頓,最後我
什麽也沒敢說,踉踉蹌蹌的回到東屋,趴在炕上嗚咽了好一陣,胸口悶的像快要
憋過氣去了,翻身朝上又覺得心口痛的厲害,手腳都在發麻,我用冰涼的手捂住
自己不斷流淚的眼,腦子裏一片空白,我不知該怎麽做,才能讓我的躍進哥,能
像以前那樣的對待我,像以前那樣的喜歡我。

  聽著西屋裏不斷傳來的,玉米桿翻動時發出的嗦嗦聲,我也是一夜沒有睡著。




               (二十九)

  天剛放亮老劉頭就來了,我穿好衣服給他打開門進來拿飼料。一股清涼的寒
氣隨著開啟的門一起向我撲來。門外白花花的一片,一層薄薄的雪花鋪滿大地。

  這是怎麽回事,打春這麽長時間了竟然還下雪,連老天爺也變的這般反常。

  老劉頭看著我好像有話要問我,可他張了張嘴什麽也沒有說出來,嘆了口氣
拿著飼料出去了,我也趕緊點上火把豬食煮熟,合好飼料跟老劉頭一起一槽槽地
給豬加著食。

  一頭老母豬隨吃隨搖頭,將那些豬食弄了我一身,真他媽的豬來也煩我,好
心餵你食還弄我一身臟。我揮起手裏的鐵瓢向它那腦袋使勁敲了下去,那頭老母
豬噢的一聲尖叫,竄到一邊不敢過來吃了,哼著鼻子瞪著小眼不服氣地看著我。

  那肚子一收一收的,好像在說:有什麽了不起的,哼!

  媽的,這個畜生,真他媽欠揍,我揮著鐵瓢還想再砸過去,老劉頭過來制止
了我。

  「麽和畜生一樣,麽和畜生一樣。」

  「再殺豬時先把你這不知好歹的畜生宰了。」

  「哼」。

  這聲音是從我後面傳來的,躍進哥正拿著口琴從我身後走過。天哪,他別認
為我是在罵他吧,這下他不更恨我的嗎。我想叫聲躍進哥但沒敢開口,怕他當著
老劉頭的面再罵我一頓。他頭也沒有回地跨過小河向饃饃石那裏走去。

  到了中午躍進哥還沒有回來,天這麽冷,饃饃石那裏是個風口,可別感冒了。

  我抱著我的一件黃軍大衣,也跳過小河向饃饃石走去。

  白色的大地上薄薄的雪有的已經開始融化了,畢竟是春天了,再強的寒潮也
擋不住春天的腳步,但願我和躍進哥這次誤解,也能像這春天的寒潮薄雪一樣,
很快的就能融化開來。

  隨風飄來一陣悠遠哀傷的口音聲,躍進哥教我學過口琴,口琴容易表現快樂
和喜悅,能把口琴吹的如此哀傷如此淒涼,不但要有很高的技巧,更重要的是用
心才行。他吹的是那首《再見吧濟南》。我靜靜靠在大石頭的另一面,聽到好久
好久。完全被那憂傷哀戚的曲調所感染了,忘了將手裏大衣給他搭在身上,直到
躍進哥走回豬場時我才想起來。

  一連兩天他沒有理我,幹什麽活也是讓老劉頭告訴我,晚上他還是睡在老劉
頭的屋裏,睡覺前他總是在門口堵上一大堆玉米桿,為的是不讓我進去打擾他。

  他在有意躲著我,在有意回避著我,我不知道我的躍進哥要斜到什麽時候,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臉上的陰雲也能像這天氣一樣的很快被陽光替代。我心裏好像
壓著一團火焰,可又沒有機會得到釋放。我的躍進哥呀,我多想再靠在你的懷裏,
聽你給我說那些我也聽不懂的費話,多想再看看到你臉上露出那陽光般燦爛的笑
容,多想讓你用舌頭再一次來檢驗一下我的舌頭。

  兩天來我一有空就畫畫,我把我和躍進哥畫在了一張畫上,我倆肩並著肩,
就像我看到的我鄰居成叔叔墻上的結婚紀念照。說來也怪,我看著躍進哥寫生時
畫的一點也不象,不看著他畫的這張卻出神的象他。我把畫有我倆的這張畫相用
玉米粥沾到了我的炕頭上。我想等躍進哥回到東屋時一定能看到我用心畫的這幅
「結婚照」。一定會開心地笑的。

  第三天一早還沒有起床,老隊長就來到豬場,站在屋外大聲地喊叫著:「李
躍進,李躍進。」

  「來了。」

  我聽到躍進哥也和我一塊答應著,我披著衣服跑到屋外。

  「這麽早叫我有事啊老隊長?」

  「不是叫你,是叫李躍進。」

  「啊?」

  李躍進也跑到屋外。老隊長喜形於色地對李躍進連比劃帶說的。

  「這次成了,有你了小子,你馬上給俺收拾一下行李,到咱家騎俺的車子到
公社集合。順便也和跟你一起來的那夥老知青打聲招乎。好小子,我聽說這次是
個大國營,那單位可厲害著哪。聽說人家還派車來接你們這些知青哪,大國營就
是不一樣呀,小單位那有派車來接的。哈哈,咱可說好了,可別忘了你老隊長。」

  李躍進高興的臉漲的通紅,眼裏閃著淚花。他轉身蹦回屋裏收拾他的東西去
了。

  「老隊長。」

  我走近老隊長,疑惑地看著他。

  「老隊長,你聽清楚了嗎?是李躍進還是林躍進?」

  「咱大隊就來了兩個名額,就是你點上的戶長和李躍進他倆,你劉老師陪著
戶長都走了。」

  我的頭在彭漲,耳朵也翁翁地響了起來。

  「你真沒有聽錯嗎,老隊長,是林躍進還是李躍進。」

  「咱能聽錯?俺還沒有老到那地吧,棒子和麥子你老隊長還能分得出來的。」

  我望著天空,盡量不讓淚水流出來,兩手緊緊地抓在腰間。

  「舍不得李躍進走是吧,你倆挺好俺知道,可也不能影響到人家的前途吧。」

  我緊緊地閉著嘴,要不然嘴裏的吐液會像這不聽話的眼淚一樣流出來的。

  老劉頭走過來見到老隊長點頭哈腰地,幹癟地笑了幾聲。老隊長扭頭不屑一
顧地看了他一眼,那種眼光,那種表情,那種神態,就像是看一只討厭的蒼蠅。

  李躍進只提著他的那個為人民服務的黃書包走出屋來。我看到他包上的那塊
大黑漬竟沒有洗去,真怪,他是個很喜歡幹凈的人。

  「好了老隊長咱走吧。」

  「你就這點,那些行李呢?」

  老隊長不解地問他。

  「不要了,都是些破爛,沒有一樣好東西。」

  他回頭看了一眼老劉頭,我看到躍進哥眼裏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善意,和以
前看老劉頭的眼光完全不一樣,老劉頭木然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毫無表情。

  可我最喜歡的躍進哥,我沒有想到他最後竟然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將黃軍包
往肩膀上一甩就向三裏坡下沖去,一直到他的人影消失也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躍進呀,把車子放到革委會大院裏,小三下午正好去公社,讓他騎回來就
行。」

  老隊長喊叫著隨著李躍進也下了三裏坡。

  我的腿都有些發軟了,象踩著棉花似的好不容易在回到屋裏。此時我的眼裏
除了躍進哥的臉,什麽也看不見了。躍進哥走了,躍進哥走了,他竟然看都沒有
看我一眼就走了,躍進哥呀你好狠心啊,你……你也太無情了。

  等自己的情緒稍稍穩定以後,我才看到屋裏好像少了點什麽,對,炕頭的墻
上我畫的那張我和躍進哥的「結婚照」沒有了。炕上還有幾張以前畫的不像他的
那幾張畫,我忽然看到那畫上面的口琴。他怎麽把口琴忘了,一定是樂糊塗了。

  我想都沒想抓起口琴沖出屋子,差點將進屋的老劉頭撞倒。

  「你先打著飼料,我一會就回來。」




               (三十)

  我飛快地跑下三裏坡,幾步就越上溝沿來到小路旁,這是去公社的必經之路。

  我剛站到路旁,就見躍進哥騎著大金鹿過來了。天還這麽早,路上沒有一個
行人。

  我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我真想跑過去抱住他,我的躍進哥呀,你怎麽能連句
話不跟我說就走哪。你怎麽能這樣對待一個為了你什麽都願意去做的人,你怎麽
能這麽沒有良心,你怎麽能這麽狠心。從前那個連我的發根都喜歡的不得了的躍
進哥,怎麽現在會變成這樣的哪。

  他見我在路旁站著,在離我幾米遠的地方慢慢的停下了車子,一只腳支在地
下,一條腿搭上車子的大梁上,兩眼看著遠處,緊閉的嘴什麽也不說。

  「我沒讓你停下。」

  他沒有說話。,「你拉下東西了。」

  他看了看了我還是沒有說話,又把頭扭向一邊。

  「你的口琴。」

  我走過去擡手將口琴遞到他面前。他楞了一下,兩眼瞪著那口琴看了一會,
又擡頭看了我一眼,扶了扶眼鏡,猛地從我手裏奪過口琴,手臂一揚。

  「不要拉倒。」

  他說著將那口琴高高地拋過我的腦袋飛落到了路旁的汙水溝裏。

  幾天來壓在我心裏的那股火焰終於再也憋不住了,我縱身向他撲了過去,一
下把他推到在地。

  他的一條腿壓在了「大金鹿」的下面,眼鏡也掉了,我看到他痛苦地咧了咧
嘴。

  「你就這麽走嗎?啊!你就這麽走?」

  他從地上爬起來,什麽話也沒有說,看都沒有看我一眼,伸手拾起眼鏡戴在
臉上,拍打著身上的土,我這才註意到他穿的都是一些舊衣服,那鞋也是快要露
出腳指的那雙。他回身將車子扶起來,走到前輪前,雙腿夾著前輪正了正車把。

  本來我以為他會爬起來揍我一頓,那樣我就要好好的和他對打一陣,出出我
這口憋的好幾天的怨氣,我沒想到他起來後看都沒有看我一眼,整好車把後,他
扶著車子站在那裏低著頭象是等著我訓話似的,看著他這樣,我氣的手都發顫抖
了。

  「你啞吧了嗎?說話呀,就這麽走嗎?啊!我哪,我哪,你擡起頭來看看我。」

  他說話了,聲音小的幾乎聽不清。

  「那五斤花生油……會還你的。」

  氣死我了,我追到這裏是想聽這句話的嗎,我是為了那五斤花生油追來的嗎,
這個李躍進的確是太彎眼了,的確是和別人太不一樣了,我付出的一切就值那五
斤花生油嗎。

  「你點花了我,李躍進,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又一次將他撲到,並狠狠地打了他幾拳。車把碰了他的頭一下,他的胳膊
也捌在了車把裏面,他沒有還手也沒有喊叫,任憑我打一聲不吭。

  等我發泄完了從他身上爬起來後,他慢慢的站起身來,還是那樣拍拍身上的
土,重新戴好眼鏡,再次扶起倒在地下的大金鹿,重新站到車前輪前兩腿夾住車
把,將車把重新扭正,最後他的眼睛還是擡也沒有擡地小聲說:「行了嗎?我該
走了,要不晚了車走了可……」

  我巴不得那車現在走了才好哪,把我的躍進哥留下來,留下來繼續和我在三
裏坡豬場裏快快樂樂的一起生活,那該是多好呀,恐怕我的躍進哥這一走,不知
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躍進哥……」

  我哭著就要去摟他,見我要抱他,他趕緊驚慌失措地躲開我的雙臂推著車子
向前跑去,跑出幾步以後飛身騎了上去,快速地蹬了幾下,轉眼就遠去了。

  我氣的渾身在顫抖,臉上的肌肉都在抽動。

  「李躍進,你是個王八蛋,你永遠也別想再見我。」

  我沖著他的背影大聲叫喊著,眼淚已經流到了脖子裏。喊叫聲在空礦的田野
裏回蕩著,驚飛了幾只麻雀,它們驚恐地飛到了遠去,轉眼就不見了。

  我在冰驚的臭水溝裏摸索了好長時間才找到那把口琴,將它上面的泥垢洗凈
以後,一路擦拭著一路哭泣著,一路小聲罵著回到了豬場。

  不行,我吃著飯時突然想,我得去問問那個該死的刁主任,他是怎麽搞的,
不是說好了把我和躍進哥一塊辦回城嗎,這個私孩子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哪,他還
說要是只能走一個的話也會讓我走的,會不會真的搞錯了。李躍進和林躍進聽起
來很容易混淆的。說去就去,不問問怎麽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個私孩子刁主
任不會這麽缺德吧,他可是個官員啊。




               (三十一)

  從張集到公社有十四裏路,而從三裏坡豬場去公社還要多走四五裏地。一路
上我換搭了三輛拖拉機才到公社,這時已經是中午了,革委會大院裏的知青辦公
室鎖著門,院子裏也沒有看到刁主任。

  廣播室也上了鎖,張惠漣也不在,我想張惠漣是有一套本勢,她可能已經招
工回城了。

  我準備到刁主任家裏去找他,剛出大院就看到刁主任在和別人說話,他也一
眼就看到了我,和那人惚惚聊完後快步走到我跟前。

  「小林,你怎麽來了?」

  一聽這話我心裏就升起了一團的怒火。

  「我怎麽來了?還用問嗎,你答應我的事呢。我問你,那招工單上是林躍進
還是李躍進?」

  「哎唷哎唷你看你看,我怎麽搞的,我怎麽搞錯了,我忘了你是叫林躍進還
是叫李躍進了。」

  我氣的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了,嘴唇哆嗦的都不會說話了。

  「說的麽,你說的麽,搞錯了,忘了我叫什麽了?你……你點花我了,你點
花我了。」

  「小林呀,我沒有點花你啊,我是真忘了你叫麽了,我就見過你幾次,真是
搞錯了。」

  「你點花誰呀,你點花誰呀,你點花誰呀?」

  「別哭別哭,你別在街上吵吵呀,走走走走走,到我辦公室裏去。」

  我上當了,我上當了,他要是說我下鄉時間短,不夠招工的條件我會相信的,
他要是說我年齡小,不到工作的年齡我也相信,他要是說我鍛煉的不夠好,有更
好的知青應該比我先走,我也沒有什麽話可說的,我的確還沒有得到什麽真正的
鍛煉,可他……可他偏偏說是忘了我叫什麽,他怎麽可能忘了呢,怎麽可能忘了
我叫什麽,他怎麽可能把我和李躍進搞混了,剛才他不是還叫我小林來嗎,這個
王八蛋,這個該死的私孩子。來的時候我還想,刁主任怎麽說也是個當官的,他
可能還是個黨員。他不會這樣點花我的,他不會說話不算數的。媽的,我上當了,
我上當了,這個該死的王八蛋把我點花的這麽慘,讓我失去了我最喜歡的人,我
操他媽的這個私孩子不是人,姓刁的他不是人。

  來到他的辦公室,他回身就把門從裏面給鎖上了,轉身把我抱在懷裏,將他
那大臭嘴貼了過來,我使勁搖著頭掙脫著,他見親不成我,就迅速脫下了我的褲
子,我掙紮著和他推搡著,憑力氣我可不是他的對手,沒有幾個回合,很快就被
他雙手扳到背後,按在了他的辦公桌子上,並迅速的用我的腰帶將我捆了個結實,
我沒有喊叫也沒有驚呼,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我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些,因
為這事可能會把躍進哥扯進來,絕不能讓我的躍進哥帶著這樣見不得人的事去一
個新單位,那不等於讓人用吐沫淹死他嗎?

  他拜開我的屁股,將手指插到我的嘴裏沾了些吐沫,猛地一下就捅進了我的
屁眼裏,來回抽動了幾下又加上了另一個手指,他粗野的插送痛的我頭上直冒汗,
可我沒有哭,也沒有叫一聲的痛,不過我死命地夾著自己的屁股不讓他插進他的
大蘑菇頭,他使勁拍打著我的屁股,我還是拚命並著自己的雙腿,他見這樣不行,
一下把我的身子翻了過來,將我的雙腿高高地擡起,他低頭向我的屁眼處吐了幾
口吐沫,用手捅了幾下,端起他的大雞巴,想用力把他鐵棒一樣硬的大箭頭插進
我的屁眼裏來。

  「姓刁的,我操你媽!」

  我的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是帶著電噴著火的。

  他楞了一下,可能沒有想到我會罵他,但當他擡頭看到我的眼光時,我感到
他的雞巴一下子就軟了下來,我知道,是我眼裏的怒火燒著了他,灼傷了他。

  「姓刁的,我操你祖宗。」

  我的聲音依然不高,但每個字裏的電壓都在升高,我心頭的怒火在狂燒。

  「你敢罵我?」

  「我操你媽,我操你祖宗,我罵的就是你,就是你這王八羔子。」

  他猛地放下了我的腿,騎在我肚子上揮拳向我打來。一邊打一邊罵著:「我
操你娘的還沒有人敢當面罵過我,看我不揍死你個小逼崽子。」

  我感到鼻子和嘴裏有血在流出,但我依然沒有喊叫,依然沒有驚呼,也沒有
再流一滴的淚。我的嘴裏依然在罵著他,「我操你媽,我操你媽。」

  他打了我一陣將我的雙腿掀到桌子上,讓我的脖子枕在桌子的邊沿,用力向
下按我的臉,迫使我的嘴巴最大限度地張開來,他將他的大蘑菇頭插進了我的嘴
裏,直刺入我的咽喉,我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可他沒有停止抽動,雖然我感到
他的雞巴根本沒有硬度,但他還是在快速地插送著。一只手按著我的胸部,另一
只手使勁拽我的雞巴,痛的我用力向空中蹬著雙腿。只聽見嘴裏不停地罵著:
「我先操死你,讓你敢罵我。我弄死你,我弄死你。」

  我真想一口給他咬下來,巨烈的咳嗽讓我無法合攏嘴巴,同時心裏也害怕如
果把這事鬧大,後果自己無法收拾,我的命運,還有剛剛走了的躍進哥的命運,
都掌握在他的手裏,一旦這種事張揚出去,毀了名譽的何止是我和躍進哥兩人。

  等他噴了我一嘴一臉一脖子的時候,我感覺我的頭已經不在我的脖子上了,
倒空了那麽長時間,我的眼球都快掉出來了。兩個手腕也被他用腰帶勒的像要斷
了似的,我從桌子上翻滾下來,拚命地咳嗽著,大口地喘著氣。他端來一懷水扶
正我的身子讓我喝下,我喝了幾口後咳嗽慢慢好點了,我又猛吸了一大口,將頭
一甩全都噴到了他的臉上,我立刻閉上眼等著他暴雨般的拳頭打過來。

  可我卻聽到了他的笑聲,睜開眼一看,他正齜著大黃牙沖著我笑。

  「我喜歡你這樣的,沒心思你長的像個小妮,性子這麽硬,哈哈,將來一定
有出息。」

  「你等著吧,我有了出息先殺了你。」

  「呵呵,等你有了出息我早就死了。」

  他冷下臉來湊到我面前:「想殺我的可不是你一個人,等不到你有出息我就
讓別人殺了。」

  「你放開我,我出門就去告你。讓公安局明天就斃了你。」

  「我怕有人殺我,可就不怕有人告我。這個縣裏管殺人的就是我大舅子。聽
我的,小麽子,好好讓我玩恣了,讓你到公社到縣裏到濟南咱都說了算,不聽我
的你就盡管去折騰吧,用不了幾回,我就把你弄到神精病醫院裏去,讓你生不如
死活受罪。」

  「姓刁的,你不得好死。」

  「哈哈,你小子別不知足了,長的比你俊的多的去了,主動來找我搠屁股的
也有的是,男的女的都有。我這是擡舉你。你心思你和李躍進那事我不知道?別
人看不出來我還能看不出?你要是敢鬧騰,我明天就能把那小子提拎回來,讓你
倆坐上幾年的牢在這裏丟一輩子人,別想再找工作,更別想再回濟南。你看著吧,
我說到做到。」

  他說到了我的痛處,這是我最怕的了。我現在明白了,躍進哥的走是這個王
八蛋搞的,不是躍進家裏有病人需要照顧,也不是躍進哥夠了年限應該回城,更
不是他表現的好才招工的。

  我的躍進哥呀,不知你什麽時候能知道這些,知道是誰坑了你,是誰害了我。




               (三十二)

  我回到三裏坡豬場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來的,
不到二十裏路我走了這麽長時間,一路上我像是一具行屍走肉。我的腦子讓姓刁
的給掏了,我的心讓躍進哥給吃了,迷迷糊糊回到三裏坡豬場的只是一個沒有靈
魂的軀殼,沒有思想的肉體。軀殼裏帶回的是滿腔的怒火,肉體內載回的是無比
的憤恨。

  老劉頭看到我時那種驚愕的眼神,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臉恁白,咋地啦。」

  「別管了,你回家吧。」

  老劉頭滅了爐膛裏的火掀開鍋蓋,幾個玉米餅子和一碗玉米粥散著熱氣和香
味直向我撲來。一天沒有吃東西了,肚子裏早就空了。可我一點也沒有饑餓感。

  老劉頭拿起玉米餅遞到我面前,我接過來咬了一下,一點也沒有胃口。

  「你走吧。」

  老劉頭沒有動,他可能沒有聽見。

  「走啊。」

  我大吼一聲,老劉頭吃驚地擡眼看了我一會,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向屋外走去,
到門口又回頭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才輕輕地將門帶上。

  我又咬了一口玉米餅,味如嚼土實在是吃不下去。我扔下玉米餅躺在柴禾堆
上,盡量讓自己放松,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壓一壓心頭的怒火,我大口的喘
了一會,一天的奔波和激動使我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刁主任瞪著大眼,張著大嘴,握著他那大雞巴向我追來,驚恐的我拚命地向
前跑,可那個王八蛋跑的比我快的多,眼看就要讓他追上了,前面卻沒有路了,
只有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回頭看看那個王八蛋正沖我猙獰地咧著大嘴,我看到
他的雞巴竟比暖水瓶還大。操你媽的,我寧死也不能讓他抓住,緊閉雙眼我大叫
一聲縱身跳向溝壑。

  我驚叫著坐起來,周圍漆黑一團,此刻煤油燈裏的油已經燃盡,微弱的光線
還沒有螢火蟲的屁股亮。剛才夢裏的那個王八蛋還在我眼前晃動,我操他媽的,
這個該死的私孩子連覺也不讓我睡好,我氣狠狠地咬著牙,心裏壓抑的那團怒火
突然想要找個發泄的地方。我大叫著站起來,抄起一根手腕粗的棍子拉開門沖了
出去,幾步就跳進了最近的一個豬圈裏,照著那三頭倒黴的豬揮起棍子打了下去,
睡的正香的三頭豬被這突然襲擊打的噢噢地驚聲尖叫著在豬圈裏炸開了,我左掄
右砸地追趕著,不斷地揮舞著棍子用力向那些畜生打去。打的那三頭豬上竄下跳
拚命地哀號,馬上引得整個豬場的豬都跟著殺豬般地嚎叫起來,象是豬場裏竄進
來一條惡狼一般,那慘人的哀鳴在寂靜的黑夜裏傳的很遠很遠。

  當我打累了發泄夠了,精疲力竭地爬出豬圈時,渾身上下從頭到腳全都沾滿
了豬的糞便和臟物。我也像一個畜生了,我也成了一個畜生了,我已經不是人了,
我林躍進不再是人了。

  我像個野獸一樣貓腰穿過豬場,在畜生們的一片哼哼聲中一頭紮進了冰涼的
小河中。

  打了半宿的畜生,釋放了我滿腔的怒火,又在冰涼的河水裏洗了一個透徹,
我像死豬一樣睡到了中午才醒來,身心都感到一陣無比的輕松。哈哈,揍這些不
是人的東西感覺真不錯,真他媽的解氣。

  睜開眼時看到地主婆正進屋拿曬衣服用的衣架,那是躍進哥留下來的他自己
用鐵絲做的衣架。她見我醒來,連忙放下手裏的臉盆,那盆裏是已經洗幹凈了的,
我昨晚弄臟的那身皮。她到外屋把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稀飯端到了我的炕頭上。

  一看到那只大花瓷碗,我心裏又湧出一陣說不出的難受,那是躍起進哥一直
在使用的碗,我一下想起了曾經和躍進哥同時咬住碗的各一邊,看誰能將碗裏的
水先喝到嘴裏,那是多麽快樂的場景,那是多麽開心的時刻,可如今物留人已去,
只有相思在了,李躍進呀李躍進,你也不是人,你也是個王八蛋,竟然到走時也
沒有給我一個笑臉,竟然一點也不為我想一想,我白白的為你付出那麽多,得到
的卻是你的厭惡和鄙視。連曾經這麽喜歡過我的人,都這樣容易的變成這般的無
情,我還能相信誰呀,還能有誰值得我去相信。

  我一腳將大花碗踢了出去,那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稀飯全都扣在了地主婆的懷
裏,她心痛的趕緊拾起地下的花瓷碗去刮她衣服上的稀飯,真她媽的賤,這是什
麽媽逼的地主婆呀,整個一個窮叫花子。

  「滾!」

  我大吼一聲。把那地主婆嚇了一哆嗦,她擡頭驚駭地看了我一眼,連忙挪著
小腳向外屋走去。看到她的小腳,我突然來了興致,翻身下床一把將她拎了回來,
他媽的這個地主婆輕的跟個小雞似的。我把她按在炕上動手去扒她腳上的小鞋,
我要看看她的小腳是怎麽弄成這樣的,我的舉動把個地主婆嚇的渾身像篩糠似的
哆嗦成一團,嘴裏小聲哀求著:使不得喲,使不得喲。真她媽好笑,我只是看看
你的臭腳,又不怎麽置你,瞧你媽逼的嚇得你那熊樣。

  地主婆的小腳沒有穿襪子,只是用白棉布包裹著,我將那布扯下來,抓住她
的小腳拉到眼前仔細地觀賞著。

  那五個腳指都被彎到了腳心裏,全都變了形,大腳指成了一個尖尖的箭頭,
另外四個腳指平整地排在腳心裏,腳指甲都磨沒了。她的腳面很高,像腫起的一
塊肉,無論從那個方向看都像一個三角形的棕子。

  真她媽的有什麽好看的,我甩手將她的腳扔到了床下,地主婆的身子隨既咕
嚕滾到了我腳下,她慌亂著爬起來,抓過包腳布和那只小三角鞋,老淚縱橫的顛
了出去。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3-12-27 14:37 編輯 ]
2013-12-27 09: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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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2-17
來自 浙江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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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我在爐膛前吃飯時,老劉頭氣狠狠地背著一袋子飼料從外面進來,他狠狠地
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掀開大鍋蓋,將袋子裏要加溫的飼料猛地倒進有熱水的鍋
裏,我沒來的及躲閃,澎出的熱水濺了我一臉。我被燙的跳了起來。

  「我操你媽的,你個老東西沒有長眼睛啊,沒看見我在這裏吃飯嗎?」

  我又一次見到了他那兇惡的眼光,可這次我沒有害怕,這半年來我都沒有見
過老地主直起腰來喘過氣。像個大豆蟲似的,連螞蟻也敢咬他幾口,我還怕他?

  「末個好東西,末個好東西。」

  他的聲音像是從媽個逼的褲襠裏發出來的,真他媽的難聽。

  「你敢罵我,你敢罵知青,你敢罵革命小將,我看你這老私孩子活漲沿了。」

  老地主怒視著我,嘴唇在不停地哆嗦著,流出的口水順著花白的胡子在往下
淌。

  「你小皮子孩不是人,恁想不到你小皮子孩也不是人。」

  「我操你祖宗的,連你也敢罵我。」

  我擡腳踹向老地主的肚子,他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柴禾堆上,我抄起幾
根玉米桿沒頭沒臉地朝他打去。我操你媽的,連你平時像老鼠一樣的活著的地主
都敢欺負我,我他媽的也太窩囊了吧,看我不給你這老不死的點顏色看看,你真
他媽個逼的,不知你爺爺的厲害。我叫罵著揮舞著玉米桿,那玉米桿每次都狠狠
地抽在老地主的身上沒有一下落空,直打的劈叭作響,碎肖亂飛。老劉頭被我打
的捂著臉在地下來回翻滾著嗚嗚的直叫。操你媽的,我不就是看了看你老婆的小
腳嗎,我還讓人家給白操了呢,我他媽的找誰說理去。最後直打的老劉頭跪在地
下搠著屁股抱著頭,不敢再來回翻滾了,我才氣喘噓噓的停下手來。

  真他媽的過隱,我又出了口氣。

  老劉頭慢慢爬起來,連看也不敢看我了,本來他就不敢正視別人的眼睛,這
下更他媽的像個老鼠了。他鼻涕一把淚一把的一邊擦著臉一邊點著火將飼料加熱,
然後又一勺一勺的倒了桶裏,踉蹌著提著走出屋子。這老私孩子就是他媽的欠揍,
我還不解氣地拿走玉米桿照著屋門抽了過去,老劉頭嚇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快步
溜到欄裏餵豬去了。

  傍晚,我到饃饃石那裏溜了一圈,看了看躍進哥常坐的那塊石頭,我也學著
躍進哥的樣子吹了一會口琴,但怎麽吹也吹不出躍進哥那樣的調子,最後只好泣
喪地回到場屋。

  這個該死的老私孩子連飯也沒有做就走了,我只好自己點上火將幾個玉米餅
放到鍋裏面。媽的逼的這是什麽生活,一點意思沒有,一點勁也沒有。我操你媽
的,為麽要讓城裏的知青到鄉下來受這個罪呢,這是誰出的歪逼政策呀,操他媽
的沒有一個好人,沒有一個好私孩子。我氣狠狠扔下燒火棍,轉身進東裏屋躺在
了炕上。

  他媽的那個該死的刁主任,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要不然我的躍進哥絕不會
和我翻臉,他是那樣的喜歡我,對我那樣的好,要不是姓刁的那個私孩子王八蛋
毀了他的寶物,他不會變成這樣的。

  那段時間躍進哥已經改的一點也不斜了,他脾氣好的時候是多麽讓人喜歡呀,
我的躍進哥啊我想你,我太想你了,也不知你想不想我,我可是真的想你呀,我
的躍進哥,我的手不由的伸進了自己的褲襠裏,那裏早已經漲了起來,想著躍進
哥那柔軟的舌頭,想著躍進哥那溫熱的嘴那濕濕的口,還有他那讓我神魂顛倒的
神秘小洞,我那握著寶貝的手越來速度越快。

  「吱呀。」

  門響了一下,有人進屋了。

  「誰呀?」

  真他媽的來的不是時候。我抽出手來揉了揉自己已經開始加速狂跳的胸口,
起身走出裏屋。

  天已經黑了下來,月亮還沒有出來,我定了定眼神,這才看到門口蹲著一個
人。




               (三十四)

  是二財。

  「你不去幹活蹲在這?」

  「俺爹……俺爹……俺娘……俺娘……」

  「媽個逼的,你爹你娘個麽,告訴你吧,那兩個老不死的就是我揍的,你怎
麽之吧?」

  「恁大歲數了,你也下得去手,恁狠。恁不怕有報哩,不得好哩。」

  他微微地擡頭用眼角飄了我的一眼。

  「我就不得好,我就不得好報你怎麽之吧,操你媽的,你是不是也癢癢了欠
揍啊?」

  「揍俺,俺年歲青。未麽揍恁大歲數的人,下得了手啊你。麽德了你麽德了。」

  「我就你媽個逼的沒有德了,我就你媽逼的缺德了,我操你媽的。」

  嘴裏罵著腳已經過去了,二財的頭歪了一下,我的腳落到了他的肩上,他擡
手輕輕一拔,我身子失去平衡仰面躺在了地上。二財嚇的趕緊站起來過來扶我。

  「俺麽是的委地,俺麽是的委地。」(的委地:方言,故意的意思。)

  「我操你媽,你就是故意的。」

  我揮拳打在他那漂亮的臉上,二財一手捂住臉一手將我扶起來,趕緊給我拍
打著身上的土。

  「麽摔著,麽摔著。麽的事,麽的事。」

  看著從他那漂亮的臉上硬擠出來的媚笑,我突然升起了淫威。想起來那次他
故意敲風箱氣我的樣子,媽的,這次我要好好的治治你這個地主崽子,弄你還不
是白弄。我感到那裏一下子又漲了起來,剛才快要出來的東西又在往外頂。這麽
漂亮的地主崽子不玩白不玩。

  我擡手抓住了二財的頭發,他比我的個子要高半頭多,我用力向下扯的頭發,
他兩手抓著我的手,順著我的手力蹲了下來,我迅速掏出家夥插到了他的嘴裏,
他嗚嗚了兩聲,很快就一吞一吐的活動起來,他的舌頭靈巧地舔著我雞巴,感覺
很不錯,他的動作是這麽的熟練,他媽的,這個私孩子肯定不是第一次玩這個,
我一直懷疑他和躍進哥有這事。

  「媽的,你和李躍進玩過是嗎?」

  「嗚嗚……」他點著頭。

  操你媽的李躍進,他有這事卻一直滿著我,我說好幾次看見他和二財的眼光
碰到一起時,總感到不那麽的正常呢,他一直在點花我,李躍進一直在瞞著我,
這個王八蛋,還說我,還鄙視我,其實他比我更爛。

  「他都是怎麽和你玩?」

  我拽著二財的頭發抽出家夥來讓他說話。

  「他歡喜弄俺腚,也歡喜讓俺弄他的腚。」

  我的淫勁上來了,抓著二財的頭發將他拉到東屋的炕沿邊,讓他趴在炕邊上
扯下了他的褲子,操他媽的,二財的屁股真他媽的好看,身上那麽黑,屁股卻這
麽白,白白的屁股在這黑暗裏都他媽的閃著光。我拿來大油沾在手指上一下就捅
了進去,那個該死的姓刁的王八蛋就是這樣對我的,媽的,我要在二財身上找回
來。

  「林知青你慢呵,過會也讓我俺弄你哩行呵?」

  「你和李躍進就是這樣玩的?」

  「嗯呵。」

  我挺著腰用力撞著他的屁股,二財的屁股象石頭一樣的堅硬,屁眼也緊緊地
裹著我寶貝。真他媽的恣,一會兒我讓二財翻過身來,讓他躺在炕邊,點上了油
燈,我想看著二財這張漂亮的臉幹他。二財順從地照我的意思做著,我扒光他的
衣服一邊欣賞著一邊幹著他。

  二財的身材真他媽的好,雖然看上去瘦一些,沒有多少大塊的肌肉,可他身
上也沒有一點多余的肥肉,摸到那裏都是硬梆梆的,肚子上還有幾條能摸的著的
肌肉條,媽的,我要是有這樣的身材多好。我雙臂環繞著他的雙腿,一手摸著他
那硬棒棒的肚子,一手抓著他那漂亮碩大的雞巴,快節奏地運動著我的屁股,每
次都將我的雞巴深深地插進他的腸子深處。二財閉著眼,長長的睫毛一動一動的,
像是陶醉了一樣,想起躍進哥那晚也是這個表情。真他媽的賤,那個姓刁的王八
蛋幹我的時候,除了痛的要命一樣的感覺,我怎麽就沒有覺得有一點樂趣。躍進
哥為什麽一直沒有對我這樣做過?

  眼前的二財正發出一種淫蕩的聲音,一張一合的嘴裏那整齊的少見的白牙,
在昏黃的油燈下顆顆都閃著白光。真他媽的誘人,我將兩個手指插到他的嘴裏,
摸著他那揉軟濕潤的舌頭,插著他那緊緊的屁眼,那種征服者勝利的霸氣感和那
種浸入每一個細胞每一寸肉體的快感,真是他媽的太恣了。

  好象又有人進屋了,我剛有這個意識,就覺的耳邊呼的一陣風刮來。嘭的一
下,我的腦袋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感覺自己一頭栽進了深深的,無底的黑洞裏,
整個身子在迅速的往下沈,往下沈,往下沈。




               (三十五)

  有個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裏,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模模糊糊的聽
不清說的是什麽。哎唷,他媽的,頭怎麽這麽沈,還痛的厲害,胳膊發酸也擡不
起來。

  「噢,痛死我了。」

  我的眼睛費力地想睜開,可眼皮怎麽那麽的沈,媽的,這是怎麽回事。

  「醒了,他醒了。」

  「大財這棍子手太重呵,要是把他砸死,咱都別活了。」

  「這乎樣活著咱也和死了一樣,誰都能欺負咱,誰都能欺負咱。」

  我聽出了是老地主一家人說話的聲音,我使勁回想了一下掉進黑洞前的事。

  媽的,想起來了,也明白了,我正和二財幹的帶勁的時候,腦袋上挨了大財
的一棍子,肯定是這麽回事。我好容易睜開眼一看。操他媽的,地主一家都跪在
炕邊,正誠惶誠恐地註視著我。

  我的頭象裂開了似的痛的要命,用力擡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後腦勺,媽的,
有一個雞蛋大的腫胞,這個該死的大財,差點沒有把我一棍子夯死。

  「滾!」

  我探身想去揍大財,但頭痛的我擡不高手臂。二財趕緊扶住我的肩膀,把我
輕輕地放在炕上。

  「麽動麽動,有事過會再扯。好生躺一會呵。」

  「媽的,麽時候了?」

  「後半夜了。」

  「滾吧,媽個逼的。別讓我看見你這夥賤私孩子。」

  我竟象個死人似的躺了半宿,真他媽的懸,要是頭晚讓大財一棍子砸死,可
太冤了。

  「二財呆在這,咱都回吧。」

  老劉頭說著嘆了口氣就出去了。地主婆和大財也跟了出去。

  煤油燈閃著微弱的光線,照著二財那張漂亮的臉更那媽的好看,他探過身來。

  將臉貼到我耳邊輕輕地哀求著。二財的聲音也很好聽,要是會說普通話,肯
定能上廣播電臺當廣播員。

  「林知青,咱求你了,麽跟恁點上老師說這當事呵,跟大隊裏更麽說呵,該
不咱家要死人呵,俺爹打過俺哥了,恁別說出這當事行呵,咱求你了,咱一家人
都跪著求你了。」

  二財那漂亮的眼睛裏閃著恐慌和哀戚的淚花,深紅的嘴唇間那白的透明的牙
齒時隱時現,讓我心生憐惜,這麽好看的一個人怎麽會生在這麽個鬼地方,還倒
黴地脫生個地主崽子的身份,真那媽的「熟米」死了,我的心軟了下來。

  「你以後聽我的,我就不告訴別人這事。」

  「嗯呵,嗯呵,記住了,咱記住了,咱定是記得住了。」

  其實,讓我說我也不會說出這事的,說出去對我一點也沒有好處,傳出去不
丟死人才怪哩,那有這等事。弄不好還會連累躍進哥,一旦傳到他的單位裏,讓
他可怎麽做人。我他媽的真賤,怎麽什麽事先想著他,這個該死的李躍進。

  中午過後,張惠漣來到豬場,我正坐在炕上看我以前畫的躍進哥那幾張走了
樣的肖像。

  「哎喲哎喲哎喲,你包著頭幹麽,你的頭怎麽之了。」

  「沒怎麽之,自己晚上出去沒看清道摔了一下。」

  「晚上你不睡覺出去幹麽?」

  「尿尿唄,你別問了。哎!你沒有和那個姓葛的一塊回城啊,我心思你走了
哪?」

  「哎喲哎喲哎喲,哪有那麽容易的事啊,小葛說不好弄,不過下回可能有我,
他給那幾個管事的送了不少東西。這些該死的當官的,送什麽也要,沒有不要的
東西。」

  「這幫該死的當官的,等我的頭好了,我就先把那個姓刁的殺了,我連家夥
就準備好了。」

  說著我從床頭上抽出躍進哥一直放在這裏的那把鋼扡,媽的,用這個一定幾
下就能捅死那個姓刁的。

  「哎喲哎喲哎喲,我的媽呀,你可別嚇唬你姐姐,你可別想這事,這事可不
是鬧著玩的。」

  「我沒鬧著玩,我操他媽的,我就是想殺了他。」

  「哎喲哎喲哎喲,你怎麽也會罵人了,我還是頭一次聽到哩。」

  「我還會殺人哪,媽個逼的,你看著點吧,我一定要了好個姓刁的命。」

  「哎喲哎喲算了,我知道你看著李躍進走了,沒讓你走成心裏氣的上,人家
李躍進來了多長時間了?咱才來這裏幾天呀,能跟人家比呀。慢慢來吧,早晚會
輪到咱的,不過我覺得比李躍進表現好的知青有的是啊,怎麽偏偏讓他走了呢。」

  「都是那個姓刁的搗鼓的,媽的,我早晚殺了他。」

  「哎喲哎喲哎喲,行了,就你這點小身板,殺個螞蟻還差不多。人家刁主任
可是當過好幾年特務兵的,他還在武裝部呆過好幾年,還當過好多年的民兵營長,
聽說他有一套功夫,一兩個人是靠不上邊的。更別說你這麽個小毛孩子了。再說
那個大院裏的人啊,要我說都該殺,沒一個好東西,就你跟個小綿羊似的,哼!

  就是只狼那麽多的王八蛋你也殺不過來啊?「

  是呀,我也覺得我根本不是姓刁的對手,想那兩回他都是毫不費力的就把我
按倒了。不行,我得好好地練一練,我要是能練的像二財那樣的渾身都是肌肉就
好了。對了,我不能呆在豬場裏了,我要回到點上去好好的鍛煉一下自己的身體。

  二財雖然漂亮,可我和他總歸不是一路人,像兩只品種不同的猴子,和二財
在一起我一點也沒有和躍進哥在一起的那種幸福和甜蜜的感覺。再說在這裏欺負
人家老地主一家算什麽本事,人家老地主一家本來活的就夠慘的了,媽的,做事
也不能太缺德了。

  張惠連是來還我錢的,她說那些錢沒有用著,姓葛的家裏寄來了不少錢,好
象他爸爸評反了,補發了好多的工資。那個姓葛的他爸爸還說知青這事不會長了,
說不定很快就都能回城了。姓葛的他爸爸是個什麽長,好象還是挺大的一個官。

  一說道那個姓葛的張惠漣連耳朵都恣的朝上翻,真他媽的是個賤貨,說不定
人家一回城就把你扔了,哼。

  張惠漣坐了一會就到點上去了。不多時劉老師帶著一大幫的知青都來了,他
們是聽張惠漣說我快摔死了,慌慌張張的跑來看看我還有沒有救,這個張惠漣,
真他媽的會誇張。

  我向劉老師說了我想回點上幹活的事,劉老師很高興地答應了,他也怕我一
個人在這裏離點太遠,有什麽事他也不好照顧我。

  大夥還是那樣又說又鬧了一陣,可都說我變了,都說我是近墨者變黑了,讓
李躍進把我帶彎眼了,我和以前大不一樣了等等。聽著他們吵吵鬧鬧的煩的我頭
都痛了,劉老師見我不耐煩的樣子,叫著他們回點上去了,說回去和老隊長說一
聲讓隊裏重新派人來餵豬,這兩天就讓我回點上去。我暗暗的下了決心一定要練
一身好身板,我要報這個仇。那媽的,我非要讓那個姓刁的跪在我面前叫我爺爺
不可。




               (三十六)

  春耕、夏收、秋種,接下來這半年多的下鄉生活,我才真真正正地得到了鍛
煉,鍛煉了的血肉之軀,磨練了我的信心的和意誌。我什麽活也搶著幹,不管多
臟多累,什麽事我也跑在前頭,抓住一切的機會練我的肌肉。我還從村後用車推
來一個廢棄的大磨盤,一開始只能在院子裏來回滾幾下,後來就能慢慢的搬起來
了。到了秋天時我竟能舉過頭頂好幾下了。別人都累的動也不想動了,我依然要
堅持滾幾下磨盤才休息。他們都說我變了一個人,我也覺得我變了不少,反正看
誰也不那麽的順眼,聽誰說話也不順耳,張集知青點的男知青在這半年多的時間
裏,都和我打過好幾次架,往往因為一句話一點小事我就故意找茬跟人家打一架,
每次打過架都覺得特別過癮,特別痛快。心裏的那種怨恨和不滿期才能稍稍地得
到些釋放。

  實在無趣時我就一個人跑到個沒人地方吹一吹躍進哥的口琴,我也只是會吹
《再見吧濟南》的上半部分,沒有老師的指導吹著吹著就跑了調。不過我還是非
常喜歡吹口琴,因為口琴上留有躍進哥的唇香,吹起它好像我的舌頭又在被躍進
哥的舌頭檢驗一樣。

  隨著時間的流失,躍進哥的影像不但沒有在我的腦海裏淡漠,反而因為頻繁
的回憶和深深的思念,他的某些表情和動做都已經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子裏,想
抹也抹不掉了。

  我的飯量也一天天見漲,胃口大的讓他們直瞪眼珠子,能吃的不管好吃不好
吃,都敝開肚子吃個漲飽。想想老地主家吃的是什麽,我還有什麽好挑食的。我
常見二財只吃幾個黑乎乎的高梁餅子,有時連那都吃不飽,但一點也沒有影響二
財的身材那麽的好。能吃才能幹,能幹我的身體才會變的強壯起來。

  就這樣,眼看我身上的肌肉一天天多了起來,皮膚雖然變黑了但並不粗糙。

  經過起泡和破皮的痛疼以後,我的雙手和雙肩上都有了厚厚的老繭。

  那個姓刁的王八蛋來找過我好幾次,我都躲過去了,反正我不去公社,他來
了我也不會和他單獨在一起,不給他接近我的機會,盡量避開他。我還不敢得罪
他,畢竟我未來的命運還在他手裏攥著,我想在我還沒有足夠力量能制服他以前,
最好是躲開他。

  我去找過兩次二財,二財那漂亮的臉龐迷人的身材,和那白玉一樣的牙齒,
實在是我無法抗拒的誘惑。可是我和二財幹那事時卻根本沒有和躍進哥做的時候,
那種興奮到全身心顫栗的地步,也感覺不到有多少激情和興奮,只是處於一種自
身本能的渲瀉。所以找二財的次數並不多,實在忍不住的時候就找一個沒人的地
方,腦子裏想著那讓我傾其全心的躍進哥,自行解決一下那種難忍的欲望。我發
現其他的男知青也這麽幹過,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他們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的當我是小孩子了,我已經長的比王強和馬文河他們
都高了,打鬧起來他們也占不到多少便宜,最主要的是我變的很少說話,臉上也
很少有笑容,所以他們也很少再和我開玩笑了。都像原來躲著李躍進一樣的躲著
我。劉老師找我談過好多次話,要我和大夥搞好關系,不要變的和李躍進那樣的
孤僻。可我怎麽也不會再回到從前那樣了,從前的林躍進已經死了,死了的人怎
麽能再復活。

  轉眼到了國慶節,由於我的勞動表現不錯,劉老師批準我回家三天過國慶節。

  下鄉一年來我這是第二次回家,不過一點也沒有頭一次那樣激動和興奮的心
情了,從三裏坡豬場回到點上以後我只給家裏去過一封信,家裏也只是二姐給我
來過兩封信,內容加起來也不到一張信紙。看到別的知青經常收到家裏寄來的信
件和東西,還有寄錢來的。有時也挺羨慕的,也想過跟家裏要點,可想到自己家
裏的情況也就死了這份心了。

  天不亮我就起來上了路,這個時間那個姓刁的王八蛋還起不來,我還是有些
怕他。我想先去公社找張惠漣,問問她能不能找輛順路的車好省下幾塊錢的路費,
她在公社認識的人多門路也廣。我也有幾個月沒見張惠漣了,聽大夥傳說那個姓
葛的要和她拉倒,她死活不幹。唉!這個傻瓜妮子比我還癡情。

  走到公社的街上時,正看到張惠漣往農機站裏走。我連忙叫住她,幾步趕到
她跟前時,發現她的兩個眼睛腫的像兩個葡萄似的,白眼球裏布滿了道道血絲。

  「嗨!誰惹你了,你這是怎麽之了。」

  她一看是我,那大嘴撇了撇想哭,可嘴裏說出的話卻犟的很。

  「哪怎麽之了,這不挺好嗎?」

  「好就好,沒人惹你不更好嗎。」

  其實我也不想知道她的事,不用她說我也猜的出來,一定和姓葛的那小子有
關,活該。

  「你不去廣播室轉播新聞,六點半了吧?」

  「放上了,有人看著呢。」

  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故意裝做的若無其事的樣子問我:「你這是去幹麽?
穿的這麽整齊。回濟南?」

  「劉老師給了我三天的暇。你走嗎?咱倆一塊回濟南。」

  我剛一說完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鼻涕也在往下淌。

  「你這到底是怎麽之了?」

  我真是不想問,更不想知道,可這種情況下不問也不對呀,真他媽的討厭。

  她眨了眨淚眼,抹了一下眼淚,仰起臉來看著剛剛亮起來的天。

  「我不回去了,昨天早上剛從濟南回來,你自己走吧。」

  「我……我……我是想讓你幫我找輛順路的車。」

  她緊閉的嘴扭了一下,拽了一下我的胳膊。

  「跟我來吧,正好今天有一輛車去濟南。」

  那是輛去拉化肥的車,我倆到車跟前時司機還沒有來。

  張惠漣一言不發地陪我站在那裏。

  「你回去吧,司機來了我跟他說一聲就行。」

  「你不認識他,他不會答應的,我在這裏等一會吧。」

  她的眼裏一直有淚水在閃動,看著從未有過這幅悲傷模樣的張惠漣,我忍不
住關切地問道:「你這到底是怎麽之了,是不是和那個姓葛的散了。」

  她一下撲到我的懷裏抱著我痛哭起來。操!我這嘴呀真他媽的賤,問她這個
幹麽,他倆散不散的關我什麽事。

  我這才發現我比張惠漣高出了一頭還多,她這一年就沒有長過個子。

  「行啦,你這是幹麽,有話你就說嗎?你看你看司機來了。」

  她看到司機來了,免強離開我的懷抱。

  「你回來再說吧,回來到農機站找我,聽到了嗎?」

  「嗯!」




               (三十七)

  一進大雜院就看到付奶奶和錢嬸在院裏拉瓜,我禮貌地一一叫過她們。

  「你……你是……他錢嬸這是誰呀。」

  「是咱院裏的躍進呀,付大娘,你不認得他了。」

  「是嗎?哎唷,長這麽高了,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是呀,我都一眼沒能認出來,你瞧那原先細皮嫩肉的臉給折騰成什麽樣了。」

     ***    ***    ***    ***

  敲了敲門,屋裏沒動靜,我推開門進來後見大姐從裏屋正端著一碗水出來。

  「我的媽呀,你找誰,怎麽不敲門就進來了。」

  「大姐,是我,我是躍進呀,你怎麽不認識我了。」

  她拿著碗看了我端詳了一會。

  「哎呀,我的媽呀,真是你哎,怎麽鍛煉成一幅這個模樣的了。」

  「你怎麽回來了大姐,回濟南工作了?」

  我接過她手裏的水一氣喝了個底朝天。都國慶節了這天還這麽熱,真他媽的
不正常。

  「咱爸媽呢,我二姐哪。」

  「唉!」

  她摘下斜挎在我肩上的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就是那個上面印有毛主席親筆題
字的黃軍包。

  「坐下吧,你這是跑的熱,沈下來一會就好了。」

  「家裏人哪?」

  「你小聲點,你二姐又犯病了。我給她吃了幾片安定,剛剛睡著。」

  「犯病,誰惹她了。」

  「唉!她本來這幾天心情就不好,她原先在門市部幹的挺好的,那個書記的
孩子要到門市上去,就非要把她調到車間裏不可,她不願意,人家就處處找她的
事。唉!什麽事就怕趕到一塊,好事趕到一塊勝過結婚,壞事趕到一塊比過發喪。

  咱哥在內蒙讓馬給踢了一下,可能是挺歷害,咱爸接到電報就走了,這不,
一個星期了還沒有回來,也沒有個信,真急死人了。「她從床底下拉出藥鍋子,
走到外面洗了洗,又在爐子裏換了個蜂窩煤,回到屋裏繼續說道:」咱媽給你二
姐抓藥去了一會就回來了。我這趟是回來開離婚證明的。「

  「離婚?你結婚了嗎大姐?」

  我媽提著藥回來了。

  「媽。」

  我站起身來。心裏有點發酸,我看到我媽老了,明顯的老了,個子也好像矮
了一節似的。

  「二小?你回來幹麽?」

  「我是回來過國慶節的,劉老師給了我三天暇。」

  「有什麽好過的,國慶節跟你有麽關系,農村也過國慶節?你不好好的勞動
好好的鍛煉,老往家跑的麽?」

  「媽,我下鄉都一年了,不就回來過過兩回嗎。春節我都沒有回來。你就不
想我嗎,媽。」

  「別媽媽的,跟個小綿羊似的,都那麽高的漢子了,不嫌丟人。」

  我姐姐一邊往砂鍋裏倒藥一邊插嘴說:「他可不是當年的小綿羊了,我都四
年沒有見他了,要是在街上我還真不敢認他哩。」

  「媽,大姐說是回來開離婚證明的?」

  「唉!」

  我媽坐在床邊往外掏著幾張藥單子。

  「你這幫孩子沒一個讓人省心的,沒一件事是讓我順心的,我這是什麽命呀。

  你大姐想到縣裏工作,找了個什麽長的兒子,結了婚才知道那小子是個費物,
是費物不要緊,好好過日子也行呀,丈著他爹是當官的凈欺負你姐姐,她是受不
了了才回來開證明的,你知道離個婚多麻煩嗎。這也要證明那也要證明,當初不
看好就結婚,這怪誰呀。「」我去揍那小子一頓去。他媽個逼的那個私孩子也太
長臉了吧。「

  大姐和我媽吃驚地看著我,我可是從小沒有罵過人的好孩子,在這街上是出
名的老實孩子。

  「罵吧罵吧,這年頭該罵的人太多了,你不罵人家人家也會罵你的。」

  「媽,你怎麽讓他學著罵人。」

  「哪裏還有人呀,一個個的都變成狼了。唉!毛主席他老人家也不來管管這
些。」

  「你的大救星死了兩年了。媽,你提他幹麽。」

  「他老人家要是再能活三十年多好,看看你們這夥小青年到底能成個什麽氣
候。一個個的光知道享福一點也不願意受苦。你大姐要是在農村好好勞動,早晚
人家還不調她回城啊。找這麻煩事做啥。又結婚又離婚的。」

  「媽,你不知道農村有多苦呀,我支持大姐。」

  「苦麽苦,人家農民不一樣活著嗎,就你怕苦,讓你說人家農民就該受苦受
罪呀,就該死啊。」

  「媽,」

  大姐委屈地說:「你把草原上的羊趕到高山上它能適應嗎,淡水裏的魚你硬
是把它放到海水裏不苦死它才怪哪。」

  「大妮子,少跟你媽我上這些政治課。有土的地方都能長出草來。」

     ***    ***    ***    ***

  突然一只酒瓶子飛到我家門口的地上炸了個粉碎。把我媽和我大姐都嚇了一
哆嗦。




               (三十八)

  隨著酒瓶子的爆炸聲,一陣高聲的叫罵也在院子裏響起來,又是那個王留興
的謾罵,我聽到他是在罵我爸媽,是在指名道姓地罵我爸媽。

  「怎麽回事?」我問道。

  我媽的臉色很難看,大姐嘆了口氣說:「他連著罵了兩天了,嚇的我和咱媽
都不敢出門。上個月咱爸也安了一個套表,他說咱家的套表有問題,說咱家偷電。

  這個月院裏還差四塊多錢湊不夠電表數,他就罵是咱家偷電造成了,咱爸又
不在家,咱媽和他講理,沒說幾句他就想過來動手,嚇的我趕緊把咱媽拉到屋裏
來了。

  唉!讓他罵去吧,都不理他,他就等於罵他自己。這種人你沒法和他講理。
「我心裏那個氣呀,操他媽的,這個王八蛋,我從小就見他不斷的欺負我爸媽,
都把我爸媽欺負怕了,這次就是我爸在家,量我爸也不敢怎麽之他的。

  「你想幹麽二小,可別給你媽惹事啊。坐下,你看你那臉。」

  我媽看著我的臉使勁地攥著我的手。

  院子裏只有王留興謾罵的聲音,鄰居們沒有一個搭話的,都知道這個王八蛋
不是什麽好東西,誰勸他他就會馬上沖著人家罵一通。所以他一開罵,鄰居們都
躲在屋裏敢怒不敢言。

  沒有什麽比聽到別人大罵自己的父母更讓人氣憤的事了,我的氣都快喘不均
勻了,鼻孔裏忽忽地往外噴火。

  「啪。」

  又一個酒瓶子飛到了我家的屋門口。王留興的罵聲比剛才更狂旺了。

  我猛地甩開我媽的手,一步沖進我家的小廚房,抓起我家那把大號的菜刀,
跳到了院子裏。王留興正坐在他家屋門口的小桌子旁,一邊喝著酒一邊指著我家
大聲叫罵著。

  「我操你媽的王留興,你再罵一句,我活劈了你這個私孩子。」

  王留興楞住了,他可能沒想到我在家,也可能一時沒有認出我來,更沒有想
到從小膽小怕事的我會跳出來罵他。

  「好你個小逼崽子,我罵你?我還要當著你面操你媽哪,不信你看著……」

  我媽和大姐尖叫著跑出來抱住我往屋裏拖,院裏的鄰居也都從屋裏出來站在
自家的門口觀戰,這可是從沒有有過的事,有人敢和這個整條街上都打遍了的亡
命徒對持。

  看著這麽多人助戰,我更是來勁了,那股熱血一下沖到了頭頂。我一邊大罵
著一邊掙脫著,見我媽和大姐死死地抱著我不放,眼看王留興此時站起來就要沖
過來,媽的,先下手為強,我的手臂一掄,「嗖」的一聲,只見那把大號的菜刀,
閃著寒光在空中翻滾著,在周圍人的一片驚叫聲中直沖著王留興那張肥大的南瓜
臉劈了過去,那個私孩子反應還算快,將頭歪到了一邊趕緊蹲下了身子,那把菜
刀擦著他的耳朵,「咚」的一聲深深地劈進了他家的門框上,穩絲不動了。

  我媽和大姐在菜刀飛出去的時候都已經嚇的松開了我坐在了地下。在王留興
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兩步躍到他面前的小桌子上,擡腳照著他的臉用盡全
力踹了過去,他那足有一百九十多斤重的大塊頭被我給踹的重重地仰面朝天摔在
了地上,砸的地面都嗵嗵直響。我伸手就去拔門框上的那把菜刀。這刀深深地紮
進了門框裏,紮的真他媽的深,拔了好幾下沒有拔出來,我一腳蹬著門框,兩手
左右晃動了幾下才算將菜刀拔出來。回過頭來時王留興已經站到了離我好幾步遠
的地方,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我操你媽的王留興,我今天不劈了你,我就不叫林躍進。」

  我舉起菜刀向他沖了過去。他噢的一聲驚叫,抱著頭幾步就跑出了大雜院的
大門。我也飛身從我媽和大姐的身上跳過,直向院子外面追去。

  追到街上一看,那個王八蛋一邊嗷嗷怪叫著,「殺人了,殺人了。」一邊沿
著大河沿向北朝大明湖的方向跑,我知道幾十米外就是派出所,他肯定是去那裏
躲命的。

  我在後面也一邊大聲叫罵著一邊向他追去。我身後跟著一大幫院子裏的鄰居,
大河沿兩岸也有很多的人跟著助威。我的熱血沸騰起來,在離王留興十幾米遠的
地方我又一次甩出了我手裏的大菜刀。也該這個私孩子命大,此時他正好被什麽
東西絆了一下,身子向前踉蹌著彎下腰差點摔倒,那菜刀從他的大屁股蛋上劃了
一下掉在了地下,他發出來的那殺豬般的嚎叫聲把大河沿裏的小魚都嚇死了一半
還多。

  王留興捂著鮮血淋淋的屁股鉆進了派出所,我拾起地上的菜刀在河邊的柳樹
上擦了一下上面的血跡,又高高地舉過頭頂也跟著殺進了派出所。

  派出所當下就拘留了我,讓派出所的一個警察和我媽一起給王留興去看刀傷。

  我家院子裏的和整條街上的鄰居都站在派出所裏不走,要求馬上放了我。說
我是為民除害,是個英雄,大夥都說就應該殺一殺這個亡命徒的威風,這是給全
街上的人都出了口氣。王留興在這條街上可是霸道無賴的出了名,誰都不敢惹他,
連派出所也拿他沒有辦法,泥腿一個。

  付奶奶和錢嬸帶頭拿了個板凳坐在派出所裏不走了,都說我這麽老實的一個
孩子,要不是給欺負的太過份,絕對不會動菜刀砍他的,這是讓王留興那個亡命
徒給逼的,這麽一個惡棍砍死也活該。如果不是林躍進殺殺他的威風,還不知他
要狂到何等地步呢。

  派出所門口堵滿了人,有看熱鬧的,有來給我助威的,也有來向派出所陳述
王留興那些罪狀的。整個一個下午人越來越多,吵吵嚷嚷的亂成一團。

  傍晚從醫院裏傳來消息說,王留興的屁股蛋上縫了八針,別無大事,而且王
留興主動承認這次是他挑起的事端,是他先開口罵的我家。派出所在大夥的一再
要求下當場放了我。我像個凱旋的英雄一樣被簇擁著回到了大雜院。




               (三十九)

  「媽,我去李躍進家看看。」

  第二天我想去李躍進家一趟,從他回城以後我沒有得到過他的一點消息。我
想都這麽長時間了,他也該消氣了吧,我不相信他就一點也不想我。他曾經是那
麽的喜歡我,不可能說忘就忘了我,我想這次要是見到他,不管他再罵我什麽,
不管他會不會再打我,我都情願,我要告訴他,曾經讓我那麽喜歡的躍進哥,現
在在我心裏依然沒有任人能夠代替,他依然是我日思夜想的全部內容,我無法從
我的腦海裏把他抹去,更無法把他忘掉,永遠也不能。

  「是和你一塊餵豬的那個李躍進嗎?」

  「是,你認識他?他來過?」

  「我不認得他,你爸倒是和他爸原來在一個車間裏幹過,他爸死了好幾年了,
說起來你爸還記得挺清楚的,是個老實人。你二姐也和他在一個學校,雖說不在
一個班。差不多的大的孩子,住的這麽近都認識。對了,你要是不說我真的給忘
了,他上個月來過一次,說是單位調他去貴州一個什麽電廠工作,從咱家走後的
第二天就去貴州了。」

  「他媽怎麽辦?不是病的很厲害嗎?」

  「嗨!他回來不到十天他媽就死了,以前我見過他媽,也是個好人啊。」

  「他沒有問過我嗎?」

  「怎麽沒問,問你還在豬場嗎,讓你好好幹,好早回城參加工作。他臨走的
時候還讓你給豬場的劉大爺捎去五斤花生油,一雙鞋,還有他借人家的一百塊錢。」

  「劉大爺?一百塊錢?」

  我是不是聽錯了,我可是從來沒有聽他叫過老劉頭什麽劉大爺,除了叫他老
東西就是叫他老地主,最好聽的也不過叫他一聲老劉頭。再說打死我也不相信老
劉頭會借給李躍進一百塊錢,他們家一年收入也不過幾十塊錢,大隊裏還要扣這
扣那的,我聽說老劉頭那年到豬場幹活的前一年,全家人一年只領到了二十多塊
錢,他們家窮的飯都吃不上那有錢借給李躍進,這個斜子李躍進真不知他搞什麽
鬼。

  這時又有街坊來我家竄門了,從昨晚到現在街坊鄰居們一波一波的來我家看
我這位英雄,大家都恨不能的讓我砍死那個王留興。開始我也很得意也很自豪,
可很快就煩了,不就是砍了王留興那個亡命徒一刀嗎,這有什麽。砍死又怎麽樣,
他最多只是一個街頭的霸王,倒黴受氣的也最多只是幾家街坊鄰居,既是殺了他
我家的倒黴事又能少幾樣呢,這世上比王留興壞的王八蛋多了去了,看不見的王
八蛋更多。那些一句話就能讓我們倒黴一輩子的人,才是真正的該千刀萬剮的王
八蛋。

  下午我就想回紅衛公社,在家實在沒什麽事可幹,老是看著我媽唉聲嘆氣,
看著我大姐愁眉不展,二姐又一直迷迷糊糊在床躺著,這過的叫什麽國慶節呀一
點也沒有意思。我媽也不想留我,巴不得我趕快走了,怕我再給她惹事,再說我
爸要是回來了,我連個睡覺的地方也沒有了。

  我帶上東西和錢要走的時候,忽然想我家的菜刀讓派出所沒收了沒有要回來。

  我家就一把菜刀,以後做飯可咋辦。

  我一腳踹開王留興家的屋門,見他正趴在床上齜牙咧嘴的嗨喲著呢。左臉上
讓我那一腳踹的連眼皮都是青腫的了,一半青一半黃的臉更他媽的像個大南瓜了,
他老婆正拿毛巾給他擦著呢,一見我鐵著臉進來,嚇了一跳。我沒理他兩口子,
走到他家的菜廚旁,伸手拿起他們家的那把也不算小的破菜刀。

  「你這是幹麽小躍進,真想把你王大爺砍死嗎?」

  她老婆的聲音都變了,伸出胳膊瞪著眼睛擋在那個王八蛋的前面。這個娘們
真她媽的賤。從小我就常見王留興照死的揍她,她哭天嗆地的院裏連個拉架的也
沒有。到這時卻她媽的這麽護著這個該死的王八蛋,女人啊,看來都是她媽的欠
揍的賤貨。

  「俺家菜刀讓派出所沒收了,你得賠。」

  「你講不講理了小躍進,把你王大爺砍成這樣,你媽連一個錢也不出,還讓
俺賠你家菜刀。」

  「我操你媽,砍死他也不多,誰讓他找俺家的事了來的,你要是不賠,操你
媽的,我再把他那個腚也砍一刀。你看我敢不?」

  說著我舉起刀就往床前沖。他老婆拚命拉著我,我威脅著用力一刀砍在他家
的小桌子上,那菜刀穩穩地立在了小桌子上面,把桌上碗裏的菜都震了出來。

  「我的爺爺啊,我叫你爺爺行了嗎,我給你家買新的,我給你家買新的……」

  王留興抱著腦袋直向我討饒。這個王八蛋,平時的威風哪去了,真他媽的,
別看他平時挺威風的其實骨子裏也是個怕死鬼。

  「我告訴你王留興,今天我回知青點,你要是看我不在家敢再欺負我爸媽,
我操你媽的,看我回來不活劈了你,不光劈死你,把你家兩個逼呢子和你老婆一
塊劈了,你試試。」

  「我向毛主席保證我絕決對不敢那樣,在一個院裏住了這麽多年了,我能那
樣嗎……」

  「我操你媽王留興,甭給我說這些好聽的,早你媽個逼的幹麽去了……」

  走出王留家的屋門時,院子裏站滿了鄰居,我看到我媽也正在自豪地咧著嘴
笑哪。

  我那可憐的媽呀!




               (四十)

  汽車在半路上破了胎,修了半天才上路。等我到了皇廟農機站找到張惠漣時
天已經很晚了。屋裏就她一個人,那兩個女工回家過節去了。張惠漣沒有想到我
會這麽早回來。她開著一個一百瓦的大燈泡,把屋裏照的通亮。

  兩個月以前公社才開始送電,不過不正常,時有時無的。

  「你找我什麽事,快點說。我還得回點上去,你能給我借輛車子嗎?」

  「哎喲哎喲你急麽,走不了在這裏住下不就行了。」

  「你說麽?」我疑惑地看著她。

  「讓我在你這裏住下,就咱倆,在這屋裏?」

  「哎喲哎喲看你那熊樣,住下怕什麽,你還怕我吃了你啊。」

  「你吃了我?你不怕我把你吃了?行了,你說吧,我一會就走。」

  她過去打開臺燈把大燈泡關了。

  「你關上大燈幹麽,又不讓你拿電費?」

  「你來了我就不害怕了,這點亮就夠了。」

  我把包放在床下,坐在炕沿上。

  「你包裏是什麽?有好吃的嗎?拿出來。」

  「哪有麽好吃了,是李躍進給老劉頭的五斤花生油和一雙高幫的軍鞋。」

  「啊?給老劉頭的,哎喲哎喲哎喲,這個彎眼還挺重情份的啊。沒想到人都
走了還能對老劉頭這麽好。」

  「躍進哥……啊不……李躍進這人還是不錯的,你不了解他就是了。」

  「哎喲哎喲,是啊,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不了解的人也許真的是個大好
人,那些我認為我很了解的人,不會做這麽絕情的事了,可到最後還是把我一腳
蹬了。」

  「真是那個姓葛的不要你了。」

  「是啊,到今天我才自己想開了。哎喲剛走那會他說的多好啊,我去濟南找
過他好幾次了,他對我的熱情勁一次不如一次,都是他那個該死的媽,一評了反
那臉就長上去了。瞧不起我這普通工人家的孩子,哼!沒有這些工人你當誰家的
官去啊。我操他媽的。」

  「哎喲哎喲哎喲,呵,你也變了,哎喲的少了,還學會罵人了。」

  「這都是給這幫私孩子逼的,沒有一個好東西。哎喲哎喲,都怪小葛的耳朵
太軟,他媽說麽他聽麽。他媽這次給他找了一個大官家的閨女,他一見就願意了。

  我操他媽的恨死我了。「」算了,天下男人有的是,幹麽非跟他呀,老百姓
的孩子找當官的家庭,沒有什麽好結果,我大姐才結婚幾天呀,就回來開證明要
離婚了。地瓜就是地瓜,再好看也成不了蘿蔔。「

  我看張惠漣也沒有了那天我走時的那個傷心勁了,便拿起黃軍包準備回張集
知青點。這女人的心變的也快,傷心起來要死要活的,一轉眼跟沒事似的。我看
都像我二姐一樣,抽風。

  「哎喲哎喲你先別走,我有事給你說。」

  「還有麽事,你說吧。」

  「哎!你知道皇廟的」小母雞「嗎?」

  「啊?」

  「哎喲哎喲哎喲,公社書記的閨女呀你不知道?外號叫小母雞的那個小寡婦。」

  「皇廟的人誰不知道她啊,去年才死了男人的那個」小母雞「。」

  「哎喲是她,她孩子四歲了一直跟著孩子的奶奶過,小母雞雖說人長的是醜
點,可人家身條挺正的,在後面看像個沒有結婚過的黃花閨女。」

  「我的媽呀,那樣的黃花閨女?天下女人死光了我也不會看她一眼,嚇也把
男的嚇死了。太醜了,個子窩門我看最多有一米四高,長那個模樣,白天看不像
人,晚上看也不像鬼。」

  「哎喲哎喲哎喲,你想看,人家可得讓你看呀,人家可是公社書記的女兒呀。」

  「皇帝的女兒也不要。你說她幹麽,她死了嗎?」

  「哎喲哎喲,你怎麽說話這麽難聽呀,咒人家幹麽。哎喲真是的,我想給她
介紹個對像。」

  「啊?想把我介紹給她?我的親媽呀,你先殺了我吧。」

  「哎喲哎喲哎喲,瞧你那熊樣,你想好事呀。人家可得要你呀。我是想把二
財介紹給她。」

  「你……你……你。」

  這個張惠漣真他媽的缺德,這不是拉完了屎,拿明星的畫擦腚嗎。

  「你這不是缺德嗎,拿狗屎往人家二財臉上糊。」

  「哎喲哎喲哎喲,誰是狗屎?二財是什麽身份你不知道嗎?他可是地主崽子
呀,你沒有見他活的那個窩囊樣嗎,連狗屎都不如,我知道你是說他長的俊,論
外表,和小母雞是太不相襯了。可長的俊有麽用,當吃還是當喝呀,整年價的吃
不飽飯,人家」小母雞「可是書記的閨女呀,有三間大瓦房一個大院子,那大衣
櫃、那自行車、那縫紉機可是一樣也不少呀,人家小母雞家裏還有兩塊上海牌手
表哪,哼!我看人家能不能要二財還不一定哪,我跟人家說了半天,」小母雞
「才同意先見個面拉拉再說。」

  「操他媽的這是什麽事呀,這不是給人家二財屎吃嗎?」

  「哎喲哎喲哎喲,你生什麽氣呀?二財又不是你老婆,你急的麽,臉紅脖子
粗的。說不定人家二財還巴不能的有這等好事哪。」

  「不行,我不願意。」

  「哎喲哎喲哎喲,笑話,你管人家幹麽,只是讓你帶個信給二財,你不是正
好有捎來的東西給他家嗎?你告訴二財,下個集日來公社和小母雞見面。!哎!
你給他借身好點的衣服,要不人家會嫌他臟不要他的。我也是好心,你看二財都
三十二三了,連個女人也沒有摸過,再不幫他找個女人,這輩子不冤死了,想和
他那醜哥哥一樣,打一輩子光棍呀。我看現在的地主也比以前的政治待遇好一些
了。沒必要非讓人家二財跳火坑。」

  「哎喲哎喲哎喲,什麽火坑,這是福窩。二財要是真能倒插門嫁過來,他一
家人都能沾他的光,說不定他哥哥還能找個媳婦哪。你真沒數,要不是現在政治
寬松一點了,這等好事我可是連提都不敢給人家小母雞提的。」

  「你不怎麽樣,張惠漣。你這人夠壞的。」

  「哎喲哎喲哎喲,幹麽呀指名道姓的說我,我怎麽啦?」

  「你缺德,就是缺德。你拿人家二財送人情,拐著彎的去巴結公社書記。」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3-12-27 14:38 編輯 ]
2013-12-27 09: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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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浙江金华
狀態 離線
               (四十一)

  我氣的轉身就走,我的手剛碰到門把手,張惠漣在後面一把抱住了我,她胸
前那兩個大饅頭似的肉團緊緊地貼在了我的後背上。

  「哎喲躍進你先別走,聽我說嗎。我承認我這麽做是為了巴結公社書記,可
誰不為自己的未來想想辦法。你知道我為什麽讓小葛拋棄了還這樣想的開嗎,我
去過他家好幾回,他家那個闊氣那個氣派,不是我這個普通工人的孩子能進的去
的地方,就算我勉強嫁給他,肯定也得不到多少幸福,不定那天一句話說不好就
會讓人家給掃出門來,咱這小老百姓和人家不是一個階級的人,身份差的太多的
婚姻,註定是不會幸福的。我想開了,這種事不是強求來的,可是躍進啊,我也
得想辦法回城呀,在這裏多呆一天都是浪費,一個女孩子最好的年齡要是都扔到
這窮鄉僻壤裏,既是以後回了城我也沒有本錢翻身了。」

  她的手向我的腰間摸了過來。

  「留下來吧躍進,今晚別回張集了。」

  我他媽的也真是沒有出息,讓她這一摸雞巴立刻就起了反應。她覺出了我的
反應,將我的身子扳過來,把嘴巴貼了上來。她的舌頭比躍進哥的軟也不像躍進
哥的那樣熱。

  「你沒和別的女人做過那種事吧?」

  「你和那個姓葛的做過了?」

  「你夠十八了嗎?」

  「我二十五了?」

  「哎喲哎喲哎喲,你變的越來越壞了。」

  我第一次見到女人的那個地方,說實話我覺得還不如男人的私處更讓我感興
趣。張惠漣的那裏沒有躍進哥的後面那麽的緊,也沒有躍進哥的後面給我的刺激
那麽強烈,更沒有那種緊裹和舔吸的快感,她流的浪水很多,我感到松松的沒有
一點和躍進做時的那種快樂到極至的顫栗感。這個賤貨,誰知道他讓那個姓葛的
幹了多少回了。

  早晨天不亮我就往三裏坡趕去,要不然這個浪呢子還要我再幹她一次,她嘴
上的技巧也照著躍進哥差的遠去了,一晚上要了我四次了還不讓我睡覺,真她媽
的不要臉。

  女人,實在沒有理由讓我有喜歡她們的地方。

  自從離開三裏坡豬場,我就回來過兩次,那兩次是實在憋不住了才過來找二
財發泄一下的,都是夜裏來的。我實在是不願看到這裏的一切,這裏的一切都會
立刻讓我想起我最喜歡的那個人,我最喜歡的那個人在這裏給了我太多的歡樂,
太多的幸福,也是我最喜歡的那個人,最後在這裏讓我感受到了什麽是心如刀割,
什麽叫傷心欲絕。

  三裏坡豬場裏有兩個社員在餵豬,我一打聽才知道隊裏懷疑老劉頭他們一家
偷吃餵豬的糧食,國慶節以前就把老劉頭分到小隊裏了,不再讓他們一家在三裏
坡豬場餵豬了。也難怪老劉頭偷豬食,他們家很多時候都不如豬吃的好,更不如
豬吃的飽。

  人不如豬呀,操他媽的,什麽事呀。




               (四十二)

  走下三裏坡我繞道去了老劉頭的家裏,老劉頭的家沒有院墻,隊裏不讓他們
壘,聽說是為了讓貧下中農能更方便監督到階級敵人的一舉一動。

  老遠就看到他們一家幹完了早響正在屋門口吃飯。我走近後看了一眼他們吃
的那些飯,那叫什麽飯,只不過是喝兩碗粥就是了,也不知那些黑乎乎的是什麽
做的粥,不過我認得粥裏面的那種野菜叫季麻丁,是這個地區特有的一種野草,
我原來看著老劉頭吃的挺香的也跟著嘗過一口,媽的,那個味道真是又苦又澀,
根本咽不下去,連豬都不吃。

  我的來到讓老劉頭一家驚恐不已,臉上看我的表情很復雜。操!倒黴的老地
主,活的真他媽的慘,有時我看到村裏的小孩都隨便的謾罵和欺負他們一家,他
們一句也不敢還。

  我說明了來意掏出那五斤花生油、一雙高幫的黃軍鞋,還有那十張大團結,
一一擺在老劉頭一家人的面前。我說那錢是李躍進送給他們的,我知道那些錢肯
定不是李躍進向老劉頭借的,對了,還有我給地主婆買來了一塊肥皂。他們一家
看著這些錢和東西傻了半天才明白過來,老劉頭和他老婆頓時流滿了一臉的老淚。

  老劉頭捧著那些錢,雙手顫抖著喃喃的地說:「三十年了,除了巴掌和拳頭
末的有人給俺過一根草把哩。」

  「過的不得豬狗哩。」地主婆嗚咽起來。

  真他媽的,我是來聽你這老不死的哭喪的嗎?我轉身就走,二財過來拽著我
往他們屋裏讓。

  「林知青,屋裏坐坐,屋裏坐坐。俺爹是恣糊塗了,」

  我低頭進了老劉頭的屋,裏面黑乎乎的什麽也沒有,進了老劉頭了屋,才明
白了家徒四壁這個詞的意思。我站了一站就出來了,壓抑憋悶的黑屋子裏連氣也
喘不均。

  地主婆摸索著拿過一個暖水瓶放在地上,和老劉頭兩人朝著暖水瓶咚咚地嗑
了好幾個響頭。

  那個早已經不大保溫的暖水瓶是李躍進留下的。當時我回點的時候,讓老劉
頭把李躍進的東西都帶回了他家裏。我想那些我不需要的破破爛爛,對老劉頭來
說可是很貴重的東西,看來的確如此。

  老劉頭要把錢給我,我當然沒有要,人家李躍進是給他的我要算什麽。地主
婆拿出大半袋子的洗衣粉讓我看,那還是我上次回家時給他買的兩袋,都那媽的
快一年了還有這麽多,地主婆讓我把肥皂拿回去自己用,她說這些洗衣粉到明年
也用不完。

  真他媽的沒見過麽,洗衣粉算什麽好東西?

  老劉頭和他老婆還在激動的時候,我繞過他家門前的臭水坑向村裏的知青大
院走去。

  二財在後面趕上來,哈著腰說著一些感謝的話。

  「你直起腰來說話,別他媽的這麽下賤,是李躍進讓我捎來的,又不是我送
給你家的。」

  「李知青是好人哩,李知青是好人哩。」

  二財說李躍進對他們家一直挺好,好幾次要不是李躍進擋著,老劉頭早就揪
去挨鬥了。李躍進和老隊長的關系隊裏人都知道,對他一再袒護著老劉頭也都睜
一眼閉一只眼的,再說這幾年對階級鬥爭抓的也不像原來那麽緊了,政治氣紛也
相對寬松了許多。

  李躍進經常讓老劉頭從豬場裏拿一些餵豬的糧食回去,要不他們家這兩個壯
勞力根本吃不飽飯,每次李躍進回濟南都會給老劉頭帶回一些布頭線團之類的東
西,李躍進他媽原來在棉紡廠上班,這些東西好弄些,要不然他老劉頭一家連穿
衣都成問題。

  「哼!他要不是看你長的這麽好看也不會給你家這些好處。」

  「李知青很歡喜俺,俺也很歡喜他。」

  「是喜歡,你媽個逼的說話老是反著,這是什麽方言。」

  一聽李躍進喜歡他我從心裏來氣,李躍進在豬場餵了近兩年的豬,看來他和
二財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操他媽的,這個二財長的也太俊了,讓好這種事
的李躍進不可能不動心。

  「乍說的呢,打你來了三裏坡李知青很少找過俺,俺……俺挺想他的,他走
了以後,俺好幾天睡不著覺。俺真地歡喜他,」

  「操你媽的是喜歡不是歡喜,真是你媽個逼的賤,讓李躍進可把你的腚崩恣
了。」

  「你倆不是也挺好嗎,你來了他都不貼貼俺了。」

  「好你媽的逼呀,他點花我了。李躍進這個王八蛋。」

  「他跟俺說是你點花他了,你倆倒底是誰的不是呀?」

  「行啦,別說他了,一說我就來氣。媽個逼的沒一個好東西,都是些騙子。」

  「李知青可是好人。」

  「好你媽個逼呀,你忘了他揍你的時候了。」

  「他末大揍過俺,俺不恨他。開批鬥會那會兒人家揍的俺才叫狠哩。」

  「我操你媽的二財,你真是個賤骨頭,你這樣的就是媽的欠揍。」

  二財被我罵的很不自然地沖著我咧著嘴,看著他那濃眉大眼紅唇白牙我一下
有了反應,這個二財長的這個模樣真他媽的讓人喜歡,我抻手把他拉到就近的一
個土崖下面,四周看了看沒有人,便將我的手指插到了他的嘴裏,二財也緊緊地
抱住了我的腰,用力裹著我的手指,我感到他的雞巴也硬了起來,我解開他腰間
的繩子,他那肥大的免襠褲子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下。二財的雞巴也他媽的好看的
出奇,和我的大小差不多,只是包頭已經退了下來。我用手撫弄著,二財貼過臉
想親我,我將頭偏向一邊。我不想和他親嘴,我雖然很喜歡二財的模樣但我絕不
和他親嘴,和躍進哥親過以後我就下決心不再和這世界上的任何男人親嘴,我喜
歡二財,但只是喜歡他的模樣喜歡他的外表,喜歡在他身上發泄我的本能,可是
讓我和他親嘴我受不了,不幹。再說我和他做這事的時候,沒有一點與躍進哥那
樣的情感,更談不上有和躍進哥在一起時,那種浸入心痱的幸福和甜蜜感。

  「李躍進親過你?」

  「打你來了一回末得過。」

  這還差不多,我把他的頭按了下來,二財也解開了我的褲腰帶。二財的頭發
烏黑柔軟雖然很幹澀,但抓在手裏感覺不錯。我一手抓著二財的頭發一手握著我
的大雞巴,一抽一送的往二財嘴裏插著,看著跪在我腳下的二財那張漂亮的臉,
捅著二財那張讓我上性的嘴,心裏升起了一種王者的自豪感,這麽漂亮的一個男
人隨時都可以跪在我的面前給我服務,隨時都可以讓我幹著開心。呵呵,真希望
有一天那個欺負了我的姓刁的王八蛋也能這樣跪在我的面前,張著大嘴讓我使勁
的操他,媽的,早晚有一個我要治服姓刁的那個王八蛋。

  不一會我就一泄如註了。這次只射了一點,昨晚都讓張惠漣那個破鞋吸幹了,
操!

  二財咽下了我的那些馬,站起來擦了擦嘴角,嘿嘿地傻笑著,他的笑真他媽
的好看,「俺……俺……俺想弄弄你腚中嗎。」

  「滾你媽個逼的,你就留著吧,留著弄」小母雞「吧。」

  「啥?」

  「給你個逼你操嗎?」

  「啊?」

  「張惠漣把你賣了。」

  「麽?」

  「操你媽的,張惠漣你不認識嗎,公社廣播站的播音員。」

  「乍不認識,聲音可傲著呢,(方:好)年前在工地上俺見過她好多回呢,
長的可俊的妮哪。」

  「見過她你激動的麽,又不是什麽電影明星。操!」

  媽的,我心想大小有點名氣的女的都是破鞋,百分之百的女明星不只是讓一
個男人操過。

  「她把你賣給「小母雞」了」

  「啥?」




               (四十三)

  二財十幾年前就認識小母雞,在農村大都這樣,這村那莊的差不多都認得,
一個公社有點名氣的一提也都知道。小母雞是公社書記的閨女更是在皇廟人人皆
知的事。

  不過二財一提起小母雞,心裏就有幾分的膽怯。二財跟我說了多年前的一件
事。

  那年公社要開批鬥黑五類的萬人大會。

  老劉頭,這個在這一片有名的大地主自然這種事是少不了他的,一大早就來
人將他五花大綁地給揪了去。那次開大會是要黑五類的狗崽子們也到現場陪鬥,
當時大財給人家揍的站不起來了,陪鬥的事當然就是二財的了。那年二財只上了
一年的高中就給攆回了家。學校說:國家的錢不是用來培養地主崽子的。

  到了公社的現場,一看那氣氛就把二財嚇的直哆嗦,臺下黑壓壓的一片全是
人,個個瞪著眼睛像要吃人似的,臺上每個黑五類的脖子上都掛著一個二尺寬的
大木頭牌子,上面寫著各自的身份和名子,名子上面打著紅X。那木板很厚,看
樣子份量就不輕,可是那些人卻用一根很絲的鐵絲套在黑五類的脖子上。老劉頭
站在兩米高的臺子上被人按著頭,腰也給壓的彎到九十度。狗崽子們一律站在臺
前自己老子的腳下面,老劉頭的眼正好看著二財的頭頂。

  批鬥會要開一上午,每講一會就有人帶頭喊一陣口號。

  其實老劉頭給劃成地主真的是很冤枉的。

  原來老隊長的父親家裏很有錢,在當地是個大戶,可老隊長的父親是個十足
的無賴,吃喝嫖賭樣樣都占,離解放不到兩年的時候他家所有的財產都被老隊長
的父親揮霍一空了。

  老劉頭的老爹原來住在山裏,念過兩年的私書,很會算計也很會過日子,出
來做小生意時看中了張集這個地方,將所有的錢都投在這裏買了幾畝地,後來苦
心經營生意掙了些錢,又碰上老隊長他父親那樣的敗家子,很便宜的就讓張家的
地改姓了劉,也因此跟張家結下了冤仇。其實那時的地主也只是能吃飽飯而已,
省吃儉用的剛剛蓋了三間瓦房這裏就解放了。

  劉家在張集只有這一戶,本來就沒有任何的勢力,又因為買地得罪了張家。

  一貧如洗的張家自然成了這裏最光榮的無產階級。被劃成地主的老劉頭一家
從解放就開始了黴運。老劉頭的老爹和老劉頭的兩個兄弟,後來都死的死跑的跑,
連他們的孩子也都沒有蹤影。老劉頭為了他的老母親沒有跑,理所當然地承受了
所有的罪責。如果老劉頭真的像劉文財那樣的剝削和壓迫過農民,挨批挨鬥也是
應該的。冤就冤在老劉頭從來沒有幹過那些壞事,他們家的長工短工從來沒有受
到過電影裏的那種剝削和壓迫,既沒有像黃世仁似的逼死過揚白勞,也沒有搶占
過喜兒那樣貧苦人家的閨女,就因為有那麽幾畝地,就因為蓋了幾間當地人沒有
見過的瓦房,就因為要按比例劃選成分,就被人一筆劃到了惡霸地主的一邊,永
世不得反身。

  毒辣辣的太陽照著臺上臺下那些激動的社員,他們一遍遍地將拳頭舉過頭頂,
義憤填膺呼喊革命的口號,殺氣騰騰地怒視著五花大綁的黑五類及其他們的狗崽
子們。

  會開過有一半的時候,二財覺得有水滴滴落在了自己的臉上,他摸了一把意
識到這是老劉頭的汗水,老頭劉已經低了半響午的頭了,脖子上那根掛著重木牌
的鐵絲深深的勒進了他的肉裏,他開始變的氣喘噓噓像拉著一輛沈重的地板車,
脖子上滴下的汗水慢慢變成了紅色,看著不斷滴在自己臉上和身上的鮮血和汗水,
二財的眼淚也在不斷的往外流,老劉頭看到了,他小聲的囑咐二財不要哭,如果
二財這心痛父親的眼淚被臺上的人看到,是絕對是要遭殃的。這種對黑五類心靈
和肉體的摧殘在當時算是最輕的了。

  突然「卟嗵」一聲老劉頭身邊的那個再也堅持不住的右派分子,一頭栽到臺
下昏了過去,他的女兒撲到右派分子的身上,抱著被摔的滿臉是血的父親失聲痛
哭。幾個戴袖章的虎彪大汗馬上走過來,抓起那個女孩的頭發連踢帶打的給拽到
一邊的屋子裏,接著就傳來那女孩撕心裂肺的慘叫,那個已經昏死過去的右派分
子也被倒拽著雙腳向會場外拖去,二財聽著那人的頭在地上磕的嗵嗵直響,那人
脖子上的牌子一半砸在地上一半砸在臉上,臺前留下了一道鮮血的印跡。此時,
臺上臺下革命的口號響的震耳欲聾,一浪高過一浪。二財不知那右派父女倆犯了
什麽滔天大罪,人們非要看著他們的死去才甘心。

  二財被眼前的慘境嚇傻了,他害怕老劉頭堅持不了也栽下來,也遭到這樣的
下場。他扭頭仰臉看了一眼老劉頭,老劉頭的臉已空成了紫色,眼珠子像快要掉
出來的樣子,脖子上的青筋暴漲著,紫紅色的血正順著那兩邊細細的鐵絲往下淌。

  「爹!」

  二財再也抑止不住地哭喊了一聲。

  隨著臺下的一陣議論,戴著紅袖章的小母雞站到了二財的面前,她當時是紅
衛兵的一個什麽頭頭,別看她個子不高,可對黑五類兇狠殘暴的手段是出了名的,
淚流滿面的二財看著面前兇神惡煞又奇醜無比的小母雞,已經嚇的兩腿發軟渾身
像篩糠一樣的哆嗦成了一團。

  小母雞高聲命令著二財脫下自己的鞋抽自己的臉,二財哆嗦著脫下自己露著
腳指的鞋,顫抖著手往自己臉上抽了幾下,小母雞看著很不滿意,她一把奪過二
財的鞋,讓兩個大漢反扭著二財的雙臂再次命令二財伸出自己的臉,她一手抓著
二財的頭發一手拿著二財的那只破鞋,掄圓了胳膊朝二財的臉上狠命地抽了起來,
她還強迫二財高聲的報著被抽打在臉上的數目。

  臺上的老劉頭跪下身子向小母雞求情,卻被兩邊扭押的人給死死地踩在了腳
下。

  二財的臉一直腫了好長一段時間。也有好長一段時間,聽到小母雞的名子就
嚇的冒冷汗。




               (四十四)

  「操!你這麽害怕小母雞,你還想倒插門的去跟她過日子?」

  「俺……俺也想有個家,俺……俺也想要個小孩,俺歡喜小孩。」

  「再生一個和你一樣倒黴的地主崽子?你媽個逼的可別做孽了。」

  「這會不興那個了,好些人不是都評反了,俺想往後會好起來的。」

  「好你媽了個逼呀,你忘了那句話了嗎,踏上一只腳叫你永世不得翻身。操!」

  「林知青,你乍變的這好罵人了,李知青可不乍罵人,俺不歡喜你這樣,才
來那會你多好。」

  我也不知道為麽這麽想罵人,看什麽也不順眼,想什麽也不順心,就直想罵
人。

  「林知青,你給俺操操心吧,她好歹是個女人,這會又不嫌俺身份,恁好事
俺上哪求得哩。」

  真讓張惠漣說準了。

  「二財,我操你媽的你太賤了。」

  「末法,末法哎,俺末法哩。俺也想有個家,俺恁想有個家哩。」

  「你以前沒有和女人睡過?」

  「俺這身份誰敢和俺近乎哎,俺也不敢想那事哩。」

  這真他媽的難為這老實巴交的二財了,這裏風俗是很閉塞的,男人和女人在
眾人的面拉拉手也會讓村裏的人議論好幾天。

  回來和知青們一說二財的事,沒有想到都那他媽挺贊成的。都說希望在今年
挑河以前看到二財有個好的結果,二財也太慘了,白長了這麽一個好看的臉,白
長了一個這麽誘人的身條,都三十二三了還沒有摸過女人,也忒那個了吧。

  集日的一早劉老師就把老隊長的大金鹿借來了。這個村裏一共有三四輛自行
車,我們這夥知青除了李躍進誰也別想從老隊長那裏借出這輛全村最好的車子。

  我從點上收集了一些知青們不要的東西和一些舊衣服一起裝進一個破紙箱裏,
馬文河給二財借了一身的新衣服,我倆一起來到老劉頭的家裏,地主婆看到那堆
破爛東西喜的合不攏嘴,像得了什麽寶貝似的,反反復復的拿起來看了又看。

  二財瞪著眼睛看著那輛自行車,小心亦亦地抻手摸了摸。

  「乍是老隊長家的大金鹿哩。」

  「給你騎的,讓你好成功的相上對像。」

  馬文河捶了一下二財的肩膀。

  「俺……俺……不會騎這乎車哩。」

  什麽?我和馬文河都楞了,這麽大的一個人不會騎自行車?

  「恁貴的東西誰讓俺動哩,俺末的摸過哩。」

  真他的媽操蛋。這點誰都沒有想到,只想讓二財風光一回,別讓小母雞太看
不起他了。沒想到這自行車他連摸都沒有摸過。

  「要不這樣吧躍進,你騎車帶著二財去公社相親,去路上攔拖拉機來不及了。

  我回去跟劉老師說說,反正這幾天都是在準備去工地幹活的事,地裏沒有多
少活了。再說要是老隊長知道是借給二財車子騎肯定會不樂意的,你帶他去也好
說話。「馬文河走了以後,我讓二財換上了那身新衣服。

  操他媽的,這個二財洗了把臉穿上新衣服甭提那個好看了。連那個電影明星
王心剛也不如二財受看,可惜二財的命呀,白長了這麽個好模樣。

  「你把李躍進送你的那雙鞋換上。」

  「不介,俺想把它留給你去工地的時候穿。」

  「真窩門的我不要,你穿著吧,我有。」

  二財在他的被窩裏拿出那雙新的高幫的黃軍鞋解開捆著的鞋帶穿在腳上,二
財竟連鞋帶也不會系,他說他從來沒有穿過這樣的鞋,從小到大都是穿地主婆自
己納的那種平口的布鞋。這個二財活的可真他媽的窩囊。

  我幫二財系鞋帶時發現鞋的舌頭上卷著一張紙條,我拿起來一看竟是李躍進
寫的,紙不大他寫的字也很小信也很短。上面只寫著:林躍進,東西和錢你看著
處理吧,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百六十七天。操他媽的,我差點掉下淚來,從李躍
進走了以後我還沒有哭過,這個私孩子也不多寫幾個字,媽的,我以後有機會一
定要去那個叫什麽貴州的地方找他,聽說那地方好象挺遠的。不管遠近,以後有
機會我一定要去找他算帳。

  「那紙上的寫的麽哩。林知青?」

  「管你屁事。」

  那個小母雞看二財的眼光都他媽的直了,這個欠操的浪逼娘們。

  他們在屋裏說話時我和張惠漣在集上溜達了一圈。我在集上買了一把殺豬用
的鋼扡,張惠漣問我買那個幹麽,我說我想學著殺豬。媽的,該殺的畜生太多了。

  回來的路上我問二財小母雞都跟他說了些什麽,二財說:小母雞說和她過日
子行,但不和二財登記也不能舉行什麽結婚儀式,二財只管空身一人來,她什麽
東西也不要,來了以後二財也只管好好幹活,一切都得聽她的,要是不聽她的話,
馬上就叫二財怎麽來怎麽走。

  我真不想讓二財跟小母雞過,可是想到二財過的那種窮日子也實在是讓人可
憐。媽的,要是我有本勢能讓二財改變一下現在的生活狀況,我是絕對不會給二
財撮合這事的。

  「操!這個小母雞真他媽的會算計,你答應她了?」

  「嗯哩。」

  「我操你媽的二財,她當你是騾馬呀,你怎麽這麽沒出息。」

  「末罵俺了林知青,俺也是末法哩,末法哩。俺討個女人不易哩。」

  「滾你媽個逼的。」

  我猛地將車把一晃,二財從車後座上摔了下來,我也隨後下了車子。

  「二財,給我滾到那邊的樹林裏去。」

  「啥哩?」

  「操你媽!」





               (四十五)

  這次的工地是離這裏有一百多裏的一個水庫,劉老師說像去年一樣要幹到春
節前才能回來,我想去了工地以後我一定要好好幹,爭取把身體練的棒棒的,肌
肉多多的,胳膊上的老鼠肌大大的,如果那個姓刁的再敢點花我,我就有力氣給
他點顏色看看了。我現在的皮膚也和剛來時完全不一樣了,已經變的和這裏的老
巴子幾乎沒什麽兩樣。大夥都說我不如剛來時那麽讓人喜歡了,平時一個人不聲
不言的,動不動就跟人瞪眼捋袖子,張嘴一說話就罵人,口頭語又多又臟,象個
惡霸流氓似的。大夥給我起了個外號叫狼大哥,有時直接叫我的外號我也答應,
隨他們叫去吧,反正以前那個像綿羊似的林躍進再也沒有了。

  這天晚上我出來小解,剛尿完了想走出廁所,一個黑影從一人多高的墻上翻
進了知青點的院子裏,貓腰就想往屋裏鉆。

  「誰,幹麽的。」

  我大吼一聲上前就去抓他。那人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王強。

  「我的媽呀,林躍進啊,差點讓你給嚇死,你咋呼麽啊。」

  「半夜三更的你出去幹麽去了?」

  「真他媽的」熟米「。想弄兩只雞解解饞哩,讓他媽的狗給咬了一口。」

  他捋起袖子讓我看了看,還好沒有給咬破,只是有兩個很深的牙印。

  「操!這是誰家的狗不想活了?」

  「村南頭張大個子家的。」

  「媽的,明天我把他的狗宰了去。」

  「明天就去工地了,我就想今天弄個雞來吃吃,要不又得好幾個月撈不著吃
肉。」

  「剛才你怎麽不叫著我一塊去?」

  「你還幹這事?」

  「我怎麽不能幹,走,我和你再回去一趟,今晚非他媽的把那條狗宰了不可。」

  我回屋悄悄的拿出那把新買的鋼扡別在腰裏,輕輕的帶上屋門,和王強一起
翻墻出了知青院子。知青院的大門特別的響,驚動了劉老師就吃不成狗肉了。

  月夜下我和王強繞過大場院往村南摸去,他一邊走一邊說。

  「你變了林躍進。」

  「變醜了是吧?」

  「不光是外表,你整個人都變了。」

  「我可不是剛來時讓你點花著玩的小綿羊了。」

  「你那時像個小綿羊似的恁塞玩,你看你現在成麽樣了,整天跌著個臉像誰
欠了你八吊錢似的,看誰都用那狼一樣的眼光。我就沒見你笑過。」

  「以前的羊死了,現在的狼還沒有長大,更狠的還在後頭哪。」

  「真不該當初讓你和那個彎眼鬼李躍進一起到三裏坡餵豬去,真是近墨者黑
呀。都是那小子把你帶壞了,跟那種怪人在一塊時間長了不變斜才怪哪。」

  「你少費話,這跟李躍進有麽關系。」

  「林躍進,你可是大半年沒有叫過我哥哥了。跟我說話沒大沒小的。」

  「我叫你大爺!你真窩門的,操!」

  「你窩門誰呀林躍進?少跟我帶口頭語。」

  「幹麽王強,你想讓我宰狗之前先把你宰了是吧?」

  「你跟誰瞪眼呀林躍進,叫你狼大哥,你就真快成了狼了,啊!我不去了,
你自己去吧。」

  「你不去拉倒,我自己也能把那狗弄來,我就不信我治不死那條狗。」

  王強這小子還真他媽的使了個性子一甩手回去了。

  操!我不信我一個人就弄不死那條狗。我知道張大個子家的狗,和他媽的主
人一樣也是一個大個子,見誰咬誰,點上的女知青和村裏的小孩都怕那條黃狗。

  所以張大個子才敢餵那麽多的雞,還敢夜裏也不關雞窩。操他媽的我就不信
我弄不了它。

  我悄悄地來到張大個子的院子外面的小道上,夜色中我看到,那條大黃狗正
趴在門洞的房頂上豎著耳朵,警惕地聽著四周的動靜。

  我迅速地脫下上衣包在右胳膊上,連握著鋼扡的手也包了起來。我從地下拾
起一塊石子朝大黃狗砸了過去。那大黃狗一下站了起來,我躍出黑影向黃狗揮了
揮手臂轉身朝莊稼地裏跑去。那大黃狗狂吠著跳下屋頂向我追來,跑到地裏我故
意放慢腳步,那大黃狗一躍而起張著大嘴向我猛撲過來,我沒有躲閃迅速將緊握
著的鋼扡沖著它張開的大嘴捅了過去。我本來想把鋼扡插進它的嘴裏,那大黃狗
很狡猾,在我快刺到它時它把頭扭到了一邊,鋼扡偏離了它的嘴從它的脖子裏刺
了進去,血腥的狗血噴了我一臉,我用力將鋼扡全都插進它的脖子裏死死地頂在
了地下,大黃狗四腿狂蹬,嗚嗚地哀嚎了好一陣才慢慢不再掙紮了。

  我背著大黃狗回到點上時,遠遠看到王強正在門口不安地朝這邊張望。他見
到我背著死狗回來了,趕緊過來接我。

  「哎呀,我的狼大哥呀你可回來了,要真出了什麽事我可怎麽向劉老師說呀。」

  「你怕麽,能出什麽事呀。出了事也和你沒關系。」

  「哎呀狼大哥,你臉上這麽多血呀?是不是讓狗抓破臉了?」

  「什麽呀都是畜生的血,你咋呼麽呀。快進去升火我去剝狗皮。」

  這時院門開了,劉老師和大夥都出來了。劉老師狠狠地熊了我一頓,不過大
夥都替我求情,反正狗也已經死了,不如先把它剝皮燉熟了,先吃了再說,等明
天張大個子來找的時候最多賠給他錢就是了。

  氣的劉老師回屋寫材料去了,萬一上面怪罪下來他可是要負責任的。

  大夥很快升火燒水剝皮剁肉地忙了起來。我洗了洗臉上的血,覺的臉上總是
洗不幹凈似的,並且臉和胳膊上都在火辣辣的痛。馬文河一看我的臉,嚇了一跳,
我的臉上和胳膊上都讓狗給抓傷了,臉上的那幾道又深又長,還在不斷的往外流
血,他趕緊拿來紫藥水,揚姐他們照著油燈,把我臉上胳膊上的傷口抹了一個遍。

  我成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大花臉了。




               (四十六)

  讓那狗肉撐的我們早上都快起不來了。

  劉老師天不亮就去老隊長家了,他怕張大個子找到知青點來鬧事,找老隊長
商量對策去了。我的臉還在隱隱做痛,那紫藥水繃的我的臉皮很緊,又幹又癢的
我老想用手去抓,馬文河和揚姐在一旁一直看著我沒有去睡,我一動揚姐就趕緊
抓住我的手,用毛巾輕輕地給我擦一擦。她一再囑咐我不要抓破了,那樣會留下
傷疤的。

  院子外面傳來一陣陣躁雜的人聲,王強慌亂著跑進來說:「張大個子叫了一
大幫的老巴子,沿著血印找來了。他們手裏都拿著家什。」

  外面的嘈雜聲越來越近,棍棒的敲擊聲和女人的謾罵聲已經到了知青點門口。

  「你們別慌我出去看看。」馬文河說著就要出去。

  我一把抓住馬文河坐起身來。

  「誰也別管,我自己惹的事我自己來處理。」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肉咱大夥都吃來,有事大夥也都有份,誰也跑不了。」

  「你這夥誰窩門也不管,誰管我罵誰。」

  我跳下床鉆進夥房裏,一手拿著菜刀一手拿著一個木頭做的小板凳當盾牌,
沖出夥房。此時大門被外面的人敲的震耳欲聾的響了起來,我大叫一聲推開眾人
的阻攔呼拉一下,一把拉開了大門。

  滿臉都是紫藥水的我一出現,就把外面幾十個社員嚇的後退了好幾步。

  張集這裏的社員早就對知青不滿了,本來他們就不寬裕的生活,讓知青們攪
合的更加的貧困,他們總認為是知青們分了他們的糧食,掙搶他們的工分,拐騙
他們的閨女,教壞他們的孩子。還弄的他們雞犬不寧整天少雞沒蛋的過不安生日
子。社員們早就怨聲載道了。可上面的政策都是傾向知青的,不管什麽矛盾最後
吃虧讓步的總是社員。這點知青們清楚社員也知道,但逼急了的社員還是總想找
個理由來發泄一下他們的不滿。

  今天這一仗看來是非打不可了。我一步跨出大門,用手指著張大個子高聲叫
罵著:「我操你媽的老巴子,你家那狗就是我殺的,你怎麽之吧,這事和其他人
沒關系,有本勢你出來咱倆單挑,看誰先砍死誰。

  「啥!你個小崽子,爺爺今天非宰了你這個知青蛋子。」

  張大個子扔掉手裏的鐵鍁,從旁邊的人手裏接過一把大號的鐮刀,揮舞著就
沖我抓來,我躲過他的鐮刀照著張大個子的腦袋揮刀砍了下去,張大個子閃過我
的菜刀,用鐮刀想擋住我落下去的菜刀,但他晚了一秒,那菜刀將他的耳輪子削
下了一塊,鮮血立刻飛了起了。他慘叫一聲捂著耳朵向後蹲去。那些老巴子後退
了一步,馬上揮動著手裏的武器向前擁過來。我身後的幾個男知青也抄著各種各
樣的家什高聲叫喊著要和這些老巴子拚個死活,連揚姐她們幾個女知青也拿著剪
刀和鐮刀紅著眼睛高聲叫罵著,一場流血沖突就要發生。

  這時老隊長、劉老師帶領著隊裏的幾個幹部和幾個張姓的老人及時地趕了過
來,他們站到了中間,大聲喝叱住了雙方激動的人群。

  我們張集的知青在全縣受到了通報批評,劉老師寫了好幾次深刻的檢查,最
後我們點知青還每人拿出一塊錢來做為賠償給了張大個子。我則給張大個子賠了
十三塊七毛五分錢的醫藥費,還被劉老師逼著上門向他道了歉。

  他媽的,這個該死的張大個子,不就是吃了你家的一條狗嗎。操!




               (四十七)

  我把在工地的勞動看成了鍛煉身體的機會,別人推二十車我推三十車,別人
挑四十擔我就擔五十擔,反正年青有的是力氣。來的時候地主婆讓大財給我送來
了兩付墊肩,很快就磨爛了,不過我的肩膀上早就起了老繭,已經不那麽痛了。

  看著自己的肌肉在一天天增加,我心裏倒有幾分得意。

  工地上的大喇叭裏每天都能聽到表揚張集知青的廣播,我的幹勁令劉老師非
常的高興,他說爭取春節回點時能把張集知青的名譽挽回來,因為那打狗的事,
劉老師差點得了處分。不過知青們都知道,他這些積極的表現無非是為了回單位
後能順利地增加一級工資。看著劉老師帶著個眼鏡像是挺有休養和文化的樣子,
其實少給他一點補助他也會有意見的,要不是有那些補助和好處,誰願意舍家撇
業的來農村當這個費力不討好的知青帶隊呀。操!

  不過,要不是我想盡快的把自己的肌肉練出來,我是絕不會為了他的名譽這
麽賣力幹的。

  一九七九的元旦工地上放假一天,王強他們一起爬山玩去了,我一大早就跑
到工地廣播站找張惠漣。來到工地以後就見過她兩三次,這次我是想向她打聽一
些新聞消息的,張惠漣的消息很靈通,什麽事她也比我們先知道。我還想順便向
她打聽一下二財的事,不知他和小母雞過的怎麽樣了,聽說小母雞沒有讓二財來
工地,是給他找了個在石料廠上班的工作,每月能掙三十多塊錢。二財那個窮鬼
一定恣的不得了。

  廣播站和工地指揮部在水庫邊的一個山坡上緊挨著,他們臨時的工棚比我們
住的可好多了,都是用木板搭建的,門窗還是玻璃的。裏面幹凈明亮,中間還都
有一個爐子。辦公桌子上放著報紙和茶杯,這些當官的真他媽的會享受。

  我們張集的知青和高家營子的民工四十多個人,住著只有二間屋子大的破賬
篷,晚上睡覺時緊緊地擠在一起,起來上個廁所回去再想躺下都得現扒個空才行。

  這些王八羔子,我突然有一種受騙的感覺。我這麽賣力的幹最多是在大喇叭
裏表揚一下,要不就是開總結大會的時候給個毛巾茶缸之類的小玩意就打發了。
而這些私孩子幹什麽活了,光他媽個逼的在這裏出個壞主意卻能得到我們下死力
也得不到的享譽,這個世道太不公平了,我真是個傻逼為這些私孩子這麽的認真,
這麽的賣力。

  當我見了張惠漣給她說這些的時候,她那鄙視我的眼光更讓我覺得氣憤。

  「哎喲哎喲哎喲,真是少見多怪,當官的不都是這樣嗎。我那時剛到革委會
大院的時候對這些事也看不慣,不過時間長了就好了。當官的下不了力,下力的
當不了官。看著眼紅啊,有本勢你也去當官呀。誰讓你是小人物了,誰讓你沒有
那本勢了。哼!」

  「我在工地上流那麽多的汗,這幫私孩子卻在辦公室裏喝茶看報紙,也太不
公平了。」

  「哎喲哎喲哎喲,還在這裏講什麽公平,我的兄弟哎。你可別天真了,這個
世界哪有公平,公平是傻瓜想出來了詞,或著是為了胡弄傻瓜編出來的詞。你以
為是在學校裏學的政治課本呀。哼!笑話。」

  她過來把我按在椅子上。

  「哎喲傻瓜,想這些幹麽,這不沒事生閑氣嗎。這個社會就是這樣。」

  她摸了一下我的臉。

  「哎喲哎喲哎喲,這臉上的疤拉怎麽還這麽明顯呀,可別下不去了,多難看
呀。」

  「嫌難看你別看呀,我來了又不是讓你看我臉的,我是來問問二財的事,他
和小母雞怎麽樣了。」

  「哎喲哎喲,你這麽關心二財幹麽,怎麽樣是他自己的事,給他牽上線咱就
不管了。」

  「這麽說那個小母雞對他不好?是嗎?」

  「哎喲,這我不太清楚,我上個禮拜從濟南回來時在皇廟見過小母雞,她埋
怨我說給她找了一個草包,一個繡花忱頭。要是二財再不爭氣她就把他攆走。」

  「怎麽回事?這個浪逼娘們,二財長的那麽好看她還不滿足。」

  「哎喲哎喲哎喲,不是長的醜俊的事,裏面肯定有別的事,我問過小母雞,
她沒跟我說。」

  「等回去過年時我得問問二財是怎麽回事。這個傻瓜連小母雞都擺不平。」

  「哎喲哎喲,你這麽關心二財幹麽,你和二財有什麽關系?也不說關心關心
我。」

  「沒……沒什麽關系,這事不是我給牽的線嗎。噢,對了,你又去濟南幹麽
了?有什麽好消息嗎?給我說說。」

  我也說不上為什麽,心裏總是掛著二財的事,那個性致上來的時候我想到的
都是李躍進和二財的臉,李躍進在我心中依然占據著很大的位置,怕是今生都不
能忘卻的,二財那漂亮的模樣也總是在我來了性致時想的最多的面孔。我知道我
和二財不是一路人,沒有任何的共同點,更沒有和躍進哥在一起時那種發自心底
的甜蜜感,可二財那張漂亮的臉,的確是讓我難以拒絕的誘惑。說來也怪,自己
解決那事的時候腦子裏從來沒有想過張惠漣,也沒有想過和張惠漣做那事時的情
景,更沒有想到過別的女人,我不喜歡女人,也可能不再喜歡女人了。

  「林躍進呀,我跟你說件事,你可別告訴別人。」

  「怕我告訴別人你就別跟我說。」

  「哎喲哎喲哎喲,瞧你那熊樣。人家喜歡你才跟你說的。」

  「我這疤拉臉你還喜歡?」

  「哎喲哎喲,我看比原來那張男不男女不女的臉好看,有疤拉才有男子漢的
味道呀,你看現在你這臉黑的和這裏的老巴子還有什麽兩樣呀,不過我喜歡這樣
的。」

  「少來這套,什麽事你說吧?有什麽可神秘的。」

  她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噓了一下,神秘地走到門口拉開門看了看重新關上門,
回身小聲對我說:「雲南的知青鬧事了。」




               (四十八)

  「哎喲哎喲哎喲,可不得了了,我聽我街上的任大爺說雲南死了好多知青呀,
聽說他們都拚命要回城,可是上面派兵給鎮壓了,哎呀哎呀可慘了。」

  「你可別胡說張惠漣,這可不是小事。」

  「這種事我敢胡說嗎?小葛她爸爸也說過雲南知青鬧事的事,他還說咱這些
知青說不定都快回城了,中央可能要下文件了,看來這上山下鄉的事快完了。」

  「你等等,你說是小葛他爸爸給你說的?你不是和小葛拉倒了嗎?」

  「哎喲哎喲哎喲,不拉對像了就不能當朋友來往呀,人家小葛他爸爸對我可
好了,其實小葛也一直想和我好,就是他那個私孩子媽,我恨不能掐死她。」

  「你真行呀張惠漣,勾拉不成小葛又去勾拉他爸爸了,你可真不要臉。」

  「哎喲哎喲哎喲,這有麽,人家他爸爸現在可是官復原職了,有這麽個認識
大官的機會我能放過嗎,我以後要回城要找工作這可是不可多得的路啊,我要是
有這麽個爸爸就好了。小葛他爸爸說了,等過了年就幫我調回濟南,而且是讓我
到文藝單位去上班。」

  她那得意的樣子,好像明天就回城上班似的。

  「哼!俗話說:流氓破鞋哪裏捉,文藝單位裏最多。我看你去那種單位最合
適。」

  「哎喲哎喲哎喲,呵呵。我知道都在傳我的那些壞話,說我是爛貨,說我是
破鞋,哼!破鞋又怎麽樣,有的人想當破鞋還沒人穿哪,破鞋也是要有一定本勢
的。你看人家江青了嗎,想當初可是上海有名的破鞋,怎麽樣,人家照樣當了那
麽多年毛主席的老婆,誰敢說她個不字,哼!殺頭。要不是現在她被打倒了,誰
敢說她原來在上海是個破鞋。我告訴你吧林躍進,女人想要有出息就必須得會耍
破鞋,沒聽人家說嗎,女人要想臉上光褲襠必須爛,男人想要臉上光,胳拉拜子
必須賤。(胳拉拜子:方言,膝蓋的意思。)我知道我爹媽都是一般的工人沒什
麽能耐,我一個女孩子家就這點本錢,要是留著舍不得用,以後想用也沒有人要
了,說實在的,用這點本錢打通回城的路,還要爬到一個好的單位也不是件容易
的事呀。」

  「照你說,那些長的醜的女知青和我們這些男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哎喲哎喲哎喲,那可不是我關心的事,就看你這夥自己的本勢了,不過,
我要是真去了文藝團體有了名氣,我一定會幫你也找個好單位的。」

  「哎喲哎喲哎喲,我等到哪年哪月啊,你可別點花我了,我是你什麽人啊。」

  「哎喲你別學我說話,你是我兄弟呀,盡管你現在不叫我惠漣姐了,我還當
你是我的弟弟的。還有啊,你知道嗎?我真是很喜歡你。」

  「別惡心我了,誰不知道那個大院裏的男人都讓你睡遍了。」

  「哎喲哎喲哎喲,誰這麽擡舉我呀,還有三個人我沒有搞到哪,其中就有那
個特別喜歡你的刁主任。哎!你當我不知你的事啊?在我面前少裝正經。」

  我的臉立刻紅的像發燒似的滾燙,我真想掐死眼前的張惠漣。

  「哎喲哎喲哎喲,這你臉紅的麽,這種事也算不得丟人,我知道你肯定是被
迫的。這事就我一個人知道,是他親口跟我說的,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你這事,
我也不會跟任何人說的。告訴你吧,那個王八蛋也不是就欺負過你一個男的,我
知道的就有三四個呢,還有好多女知青也讓他糟蹋過,這個王八蛋早該槍斃了。」

  「操他媽的,我早晚殺了他,我現在可比以前有力氣了。不會讓他那麽容易
欺負了。」

  「哎喲哎喲省省吧林躍進,這可不是論力氣就能解決問題的事,你真可笑,
還這麽天真。再說他現在對你也沒什麽性趣了,你沒看見他上次見到你那樣嗎?

  他跟我說過你變的一點也不好玩了,看上去像個瘋狗似的。「是啊,我想起
來,那次他在工地給知青講話時,他看我的眼光和以前大不一樣,那種眼神像看
一堆扔掉的垃圾似的。這個該死的王八蛋。

  「這個私孩子怎麽沒有到工地來,我真想一鐵鍁砸死他。」

  「這段時間他腿痛的一直很厲害,走路都很費勁,怎麽到這裏來呀?要不是
他的腿有病我早就把他搞到手了。不過,他對我還算挺不錯的,哎喲哎喲哎喲,
林躍進啊,你可別胡來啊,咱要想回城他可是關鍵人物,你可別得罪他,得罪了
他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忍一忍吧啊,等以後有了機會再辦他也不遲,男子漢大
丈夫十年報仇也不晚。你現在可辦不了他,他躺上床上起不來也一樣把你治於死
地。」

  「張惠漣。」

  我兩眼逼視著她「你要是敢把我這事說出去,我就殺了你。」

  「哎喲哎喲哎喲,幹麽這樣瞪我,怪嚇人的,我不說行了吧,真是的,你想
吃了我呀。」

  她上來就抱住了我,一只手用力在我褲襠上抓弄著。

  「不讓我說出去得有個條件。」

  「嗯?」

  「我什麽時候叫你來你就得乖乖的過來。」

  「不要臉,你真是只破鞋。」

  「我喜歡你林躍進,你幹那事幹的太棒了,每次都恣的我像瘋了似的。」

  「我現在就你讓你瘋一回……」

  「好啊……來呀……」

  和張惠漣行這事我一點也沒有快感,每次出的都很慢,盡管我努力把她的臉
想像成戴眼鏡的躍進哥或是二財那張漂亮的臉,但還是找不到和他們做這那事時
才有的那種感覺。

  操張惠漣也純屬是一種本能的渲瀉。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3-12-27 14:39 編輯 ]
2013-12-27 09: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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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

  晚上我坐在工棚後面的石堆上吹著口琴。第一次認真地思考著著自己的前途
和命運,我不知道能不能在下鄉兩年後按照政策順利地回城得到一份工作,我沒
有關系也沒有熟人,我也沒有張惠漣那樣的本勢,她能把什麽樣的角色都演的這
麽好,為了自己的前程毫不在乎一個女人最重要的貞潔和名譽,也許像她這樣的
人才是最能適合在這個社會生存的。

  張集這個點的知青都比我來的早,要是按下鄉時間的長短來決定誰能先回城
的話,肯定我是最後一個,現在張集的知青還有十幾個人,一年才走了這麽幾個,
要是等輪到我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我沒有任何的門路也不認識任何掌權的人,那
個姓刁的王八蛋,如果真的像張惠漣說的那樣再也不喜歡我了,想讓他早點安排
我回城工作的事,看來也別指望了。這個該死的王八蛋。白白的讓他欺負了我,
還讓我失去了我最喜歡的人,最後我卻什麽也沒有得到,媽的,我早晚要殺了他。

  希望雲南的知青能再把事鬧的大一些,鬧的厲害一些,說不定這裏的知青也
能沾上點光。

  這時,高家營子的幾個社員也走過來,他們嘻嘻哈哈的圍坐在我對面,聽中
間那個疤拉臉講黃色笑話,真他媽的無聊。本來我們是應該和張集本村的社員住
在一起的,因為臨來時為那只狗打架的事,組織上把我們張集的知青和高家營子
的知青換了一下。

  此時我背過身身去輕聲吹我的口琴,不過那個黃色笑話還是清晰地傳進了我
的耳朵裏,這個疤拉臉真他媽的會講黃色笑話。

  他講道:有一個姓王的老農,結婚好幾年了沒有孩子,他不知什麽原因,便
和老婆一起來到城裏的醫院找大夫。大夫問他:你性交了嗎?他趕緊回答:大夫,
我不姓焦我姓王。那個大夫搖搖頭,見他沒有文化不懂文明的說法,便直接對他
說,我是問你,你操過你老婆了嗎。那個老農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連忙回答:
操過了操過了,天天都操,可咋還沒有弄出孩子來呀。大夫就讓他老婆躺在床上
檢查了一遍,然後問那個姓王的老農:你是怎麽操的你老婆啊,怎麽你老婆還是
原封不動的哩,那個姓王的老農不解地說,就是恁樣操的呀。那樣操的?大夫問。

  就是和俺家的豬啊羊啊一樣的在後面操的啊。大夫明白了,一看他老婆的腚
眼,哈哈,都快讓他給操爛了。

  哈哈哈哈,那三個高家營子的社員聽完疤拉臉的故事放肆地大笑起來。

  我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燒,操他媽的,這個疤拉臉是不是故意嘲笑我啊,難
道他知道我的事,我扭過頭去正好看到疤拉臉在沖著我笑,這個王八蛋,竟敢指
桑罵槐的沖著我來。

  「疤拉臉,我操你媽的你看我幹麽。」

  疤拉臉楞了一下,立刻回敬說:「嗨!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嗎,你不看俺咋知
道俺看你呢。」

  「我操你媽的,你是在故意罵我是嗎?」

  「誰罵你了,俺在講人家操他老婆的腚,跟你啥關系。」

  「我操你媽的你找死是嗎?疤拉臉。」

  「你臉上的疤拉還比俺少嗎,操你娘的,仗你是知青沒人敢惹你啊。你爺爺
俺就不信斜。」

  他罵著就抄起身邊的扁擔,端在手裏就站了起來。

  我把口琴揣進懷裏,順手拿過身邊的鐵鍁,騰的一下跳起來就朝他劈了過去,
我倆劈裏啪啦地這麽一交手,一下子圍上來好多的人,王強和馬文河他們不知怎
麽回事,也想抄起家夥參戰,高家營子的社員也都拿著武器過來給疤拉臉助威。

  我一看不好,不能連累馬文河他們,來的時候我們張集的知青剛剛在縣裏受
到了通報批評,要是再出事,今年回城的名額就有可能不給我們張集了。

  「你這夥閃開,誰也別管,我一個人就宰了這個私孩子……」

  嘴一說話精力就不集中,一招沒有接住,被疤拉臉一扁擔打中了我的大腿,
我哎唷一聲單腿跪在了地上,疤拉臉又朝我的另一條腿打過來,使我失去平衡一
下栽到了地下。媽的,不能這樣輸給疤拉臉,要不我以後怎麽在這裏混下去?我
迅速翻身,雙手緊握鐵鍁朝著疤拉臉的腦袋插了過去,疤拉臉正府身想朝我打過
來,一看我的鐵鍁插向他的腦袋。連忙用扁擔去擋,但他晚了一步,鐵鍁越過他
的扁擔,直直的插向了他的手臂。他噢的一聲慘叫扔掉扁擔,倒在了地下,胳膊
上頓時血流如註。

  我又一次跳起來,可兩條腿痛的要命沒能站穩,又跪在了地下,可我還是舉
起鐵鍁再一次對準疤拉臉的腦袋砍了下去。

  王強和馬文河同時用扁擔架住了我要砍下去的鐵鍁。我看到疤拉臉的眼睛都
緊緊地閉上了,他的臉剎白,連上面的疤拉都看不清楚了。





               (五十)

  疤拉臉給送到縣醫院去了,我的雙腿痛的也站不起來了。劉老師又氣又急了
吵了我一頓,和王強打著手電去找張惠漣了,因為和那些當官的能說上話的,而
且說了話能管用的,我們張集的知青裏只有張惠漣一個人。這事要是處理不好,
劉老師可真的要受處分了。

  張惠漣來了以後,小聲問了問我事情的經過,她看到高家營子的那幫民工瞪
著眼正往這邊看。不好說什麽,只是囑咐我什麽也別說,她回頭對劉老師小聲說
:你們別害怕,這事全交給我來處理吧,你們一切都聽我明天的廣播,廣播裏說
什麽就是什麽。她斜了一眼那邊瞪著眼往這邊觀望的高家營子的社員,以嘲諷的
口氣小聲說:哼!治一個老巴子,對我張惠漣來說小菜一碟。隨後她叫劉老師和
馬文河跟她一起出去具體的商量一下,她要連夜趕寫一篇廣播稿的內容。

  他們出去後,王強小聲說「我的狼大哥呀,你也太狠了,這事可麻煩了,疤
拉臉的胳膊要殘費了,你插斷他的大動脈了,治人傷殘可是要坐牢的啊。要不是
我和馬文河的手快,我的狼大哥呀,你非惹出人命來不可。」

  「出了人命有麽,大不了一死。我早就他媽的活夠了。」

  「呵呵!為一個老巴子送命你值得嗎?你的命也太賤了吧。有本勢去殺兩個
大人物,讓全中國的人都認識你,那才是你狼大哥有本勢哪。」

  「你心思我不敢嗎,不信你等著瞧,我早晚做出能嚇死你的事來。」

  「好了,我的狼大哥,你惹的事不少了,我只是隨便說著玩的。身單力簿的,
就你一條狼能成什麽大氣候呀,一只小老虎也能把你吃了。」

  「操!」

  第二天早晨,工地的廣播喇叭裏轉播完中央新間以後,接著傳來張惠漣那清
脆嘹亮的聲音,那聲音,清清楚楚地響徹在這萬人會戰的工地上空。

  「各位領導和各位社員同誌們請註意了,我現在廣播一件昨晚發生在我們工
地的嚴重的反革命事件。高家營子村的高某,也就是人稱疤拉臉的那個壞分子高
官仁,一向不積極勞動改造,對抗組織,對抗社會,對抗人民,對抗我們偉大光
榮正確的中國共產黨。昨天晚上就在他要扇動其純樸善良的社員,造謠惑眾地想
要策劃一起嚴重的反革命事件的時候,張集大隊的下鄉知識青年林躍進挺身而出,
怒斥他的反動言行要他立即停止造謠惑眾,和他嚴重的反動思想和錯誤言論進行
了堅決的鬥爭。高官仁不但不認真地聽取教訓,立刻停止反動宣傳,還兇狠對革
命小將,一向尊紀守法熱愛勞動的,王鐵人似的先進模範林躍進同誌暗下毒手,
當時林躍進同誌正在專心地教導他,給他講革命理論而一時放松了對壞分子高官
仁的警惕性,死不悔改的壞分子高官仁,竟對響應毛主席的號召下鄉接受貧下中
農再教肓的革命小將林躍進同誌暗下毒手,致使林躍進同誌的雙腿,都被兇狠的
反革命分子高官仁給殘忍的打斷了,窮兇極惡的階級敵人還不善罷甘休,還要繼
續行兇他的罪惡,可是正義和幸運都是站在革命者一邊的,壞分子高官仁不但沒
有再次得成他的想要殺害革命者的陰謀,自己還失去平衡摔在了鐵鍁上,他這是
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死有余辜。廣大的社員同誌們,我們要向英雄的林躍進同
誌學習,要向英雄的林躍進同誌致敬,學習他……」

  我像做夢似的又當了一回英雄,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英雄呀,當天下午工地的
各級領導都陸續到我們張集的知青工棚裏來看望我,鼓勵我好好勞動好好工作,
繼續發揮革命的英雄主義精神和一切反動勢力做堅決的鬥爭。最後都握著我的手,
關切地問我的傷的怎麽樣了,要我去縣醫院好好診治一下,還給我送來了一些慰
問品。

  當下工地領導決定讓我回知青點養傷,等養好了傷再回來參加勞動,還要召
開全體大會讓我做英雄事跡報告。並且立刻派出一輛拖拉機將我送回張集是王強
和張惠漣陪我回來的,在路上,王強一個勁地恭維張惠漣那聰明才智的腦子和能
言善辯的嘴巴。張惠漣這兩下子的確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張惠漣說那個疤拉臉讓公安局的給帶走了,估計要判個三年五載的,讓人好
笑的是那些知道實情的高家營子的社員竟沒有一個出來講真話的,而且還都異口
同聲地說,疤拉臉當時就是在說反動言論,就是想扇動社員鬧事。真他媽是一些
愚蠢的老巴子。

  「張惠漣,你這不是無中生有的給人栽贓陷害嗎?」

  「哎喲哎喲哎喲,要不是我你能成英雄嗎,不感謝我還說這個,哼!」

  「操!你這樣胡說八道的要是讓公安局知道了真相不把你抓起來才怪哪,你
真夠缺德的。」

  「哎喲哎喲哎喲,公安局是給這個老巴子開的啊,我在公社大院裏呆了一年
多了,這種事一點也不稀罕。再說到了局子裏,哼!疤拉臉敢不承認,量他也吃
不了多少皮肉之苦。」

  「操!你把大喇叭當成你自己的了,想怎麽胡說就怎麽胡說。上面要怪罪下
來我看你怎麽辦?這簡直就是顛倒黑白,是非不分,信口開合。」

  「我白在公社大院裏呆了這麽長時間呀,這點為人我還是有的,告訴你吧林
躍進,誰控制了輿論誰就可以胡說八道,誰就可以為自己制造聲勢。輿論本身就
是為權力服務的你知道嗎,說你是英雄你就是狗熊也能成英雄。說你是狗熊你就
是英雄也是只狗熊。」

  「就是就是,林躍進還小對這事還不太明白。」

  王強討好地沖著張惠漣嘿嘿地媚笑著。

  「操他媽的!什麽事呀。」

  我這個英雄當的一點也不光明磊落,難道電臺和報紙上的英雄也是這樣捏造
出來的?操!





               (五十一)

  其實我的腿沒事,回來的第二天就一點也不痛了,不過我可不想這麽快就回
工地,我可不想再下那傻逼才下的死力氣。什麽先進、什麽模範、什麽英雄,都
他媽的是扯蛋,都只不過是被人家利用的一個小石子。想想剛到工地那幾天,聽
到廣播裏表揚我時還曾經激動的好長時間睡不著覺,現在想起來自己真是他媽的
傻逼一個。

  張惠漣對我說過:別認為我在廣播裏表揚你,你就認為自己真是勞模了,比
你幹活賣力氣有的是,輪的著你嗎。你要不是張集的知青,你要不是和我一起下
鄉的,你要不是讓我這麽喜歡的人,哼,累死你也別想聽到廣播裏有表揚你的名
子。

  記得那個縣委書記來工地鋤了一鍁土,張惠漣就他媽的在大喇叭裏喊叫了好
幾天,好象整個水庫都是他一個人修的,那些螞蟻一樣的民工整天拚死拚活地在
工地上來回奔跑,沒有任何的好處,別說和知青一樣的還能補助一點糧票,連他
媽的一句表揚的話也聽不到。操!

  腿好了我也不回工地了,下力幹活還是次要的,真要讓我在表彰大會上做什
麽英雄事跡的演講,媽的,我可不會像張惠漣那樣的會無中生有胡說八道,操!

  表子養的。

  看來以後我得頭朝下的來看這個世界了,我現在覺得自己所看到的顏色和原
來的不一樣了,連黑白也搞不清楚了,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了,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了什麽毛病,會不會也得了我二姐那樣的病,抽風。

  一個人在點上也實在是沒什麽意思,冷還是能忍受的,只是這個孤獨真讓人
受不了。也去找過二財,老劉頭說自從二財去了小母雞家以後很少回來。

  村裏的年青人也都去了工地,就是他們在家,也都不願搭理我,本來知青的
名聲就不好,和張大個子打了那架以後,整個村裏的社員都不再理我們這些知青
了,當我們是惡狼一樣地躲著,連小孩也不和我們說話。

  點上也沒有什麽可看的書,那幾本不開會不學習不拿起來看的毛選,不知誰
弄上了一些水,都成黃色的了,還起了一些皺。要是幾年前誰敢這樣,那不要命
了。

  那本《艷陽天》都看了好幾遍了,那個叫浩然的我看比張惠漣還會胡說八道,
沒勁。還有就是躍進哥的那本《我要讀書》,更他媽的扯蛋,我長在新社會都撈
不著讀書,他在舊社會能有機會讀書?這不是變相的攻擊社會主義嗎?裏面的那
章半夜雞叫還有點意思,唉,只是那個地主周扒皮真他媽的可憐,連幾個長工都
治不了,真他媽的笨蛋。管吃管住的長工,幹活不是應該的嗎,還用的著半夜裏
起來學什麽雞叫?操!

  這天下午我在院子練了一陣磨盤便躺在屋裏的炕上吹起了口琴,不由的又想
起了我那可愛的躍進哥,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沒有覺得對他有如此的傾心,可自
他走了以後才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喜歡他,根本無法從自己的腦海裏,從自己的記
憶裏,將他的身影抹去。

  躍進哥呀,你連封信也不給我來,也太狠心了吧,也不知道你到底在什麽地
方,不知道你過的怎麽樣,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個這樣喜歡你的人,一直在
思念你。

  大門吱吱地響了幾下。

  「誰?」

  「是俺,俺來看看林知青。」

  「二財是嗎?把大門關上進屋來吧。」

  他媽的來的正好,我那種欲望正蠢蠢欲動的時候這小子來的真是時候。

  二財手裏提著幾個蘿蔔推門過來了。

  「快關上門,外面他媽的太冷了。」

  二財關上門,回頭看著我臉吃驚地瞪著眼。

  「看麽?不認得了。操!」

  「臉上這是咋得了,恁多幾道疤痕。」

  「讓他媽的狗給抓的唄。」

  二財走到我跟前,心痛的用手輕輕地摸著我的臉。這還是他第一次摸我的臉,
我老覺得二財那男人十足的外表下有一個女人的心,此時我看到他那長長的睫毛
下面像有晶瑩在閃動。這小子的心真他媽的軟,真像女人,白長了一個男人的外
表。

  「還恁痛嗎?瞧這臉跟剛來時像換了個模樣。」

  「把手拿開,別你媽個逼的娘娘們們的。」

  他知趣地拿開手,掏出一個洗幹凈的蘿蔔遞給我。

  「吃一個吧。俺末拿好吃的來看你。」

  「你不是在石料廠上班嗎?回來幹麽?」

  「俺聽說英雄受了傷過來看看。一尊回家看看俺爹娘。」

  我咬了一口蘿蔔,擡眼看到二財那張好看的臉好像有些愁眉不展的樣子。

  「嗨,幹麽了?你這個熊樣,有麽事嗎?我正想問你那個浪逼小母雞對你怎
麽樣。」

  「唉!」

  他嘆了口氣,無力地坐在炕沿上,兩眼茫然地看著窗外冷清清的知青大院。

  「唉麽?媽個逼的有麽事說麽事,瞧你這個熊逼樣?」

  「俺……俺……」

  他紅著臉憋了半天就是說不出口,眼裏像要流出眼淚的樣子,真他媽的急人,
一個大老爺們哭你媽個什麽勁呀。我扔下蘿蔔,伸手抓過二財的肩膀看著他的眼。

  「是不是她不讓你弄她?他媽的,是不是小母雞這個小逼浪娘們不讓你操她?

  是這回事嗎?啊?是不是光讓你去給她幹活?這個私孩子小母雞,找男人幹
麽的?

  這不是買騾子買馬。這個浪逼娘們。你那媽的也真是笨,她那麽小的個子你
想幹她還不跟捏小雞似的,你真是個熊呀二財,她現在是你老婆了,你操她是正
當的,她這會可不是當年扇你耳光的那個紅衛兵頭頭了,你把按在床上使勁操就
是啊。「」末……末……末是價,你別罵她哩。是……是俺不行,俺的事。是…
…「

  二財支支吾吾地說完,我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原來二財看見小母雞心裏就打怯,不光是小母雞當年用鞋底子抽過他的原因,
也不光是因為小母雞長的太醜,主要的是小母雞那種主子一樣盛氣淩人的氣勢,
壓住了二財的性欲,讓二財從心裏害怕她,她對待二財就像訓牲口似的,一句人
話也沒有,更別說什麽女人的溫柔了。每當二財要行那事的時候,小母雞雖然不
反抗,但她一點也不配合,每次都是瞪著眼滿臉憤怒地看著二財,讓本來就活的
像龜孫子似的二財怎麽還能硬的起來呢。

  「你他媽的一次也沒有操成過嗎?」

  「該是!」

  「操你媽的二財,你真笨死了,長這個東西是幹麽的,光尿尿用啊。」

  我伸手去抓他的雞巴,二財並不躲避,倒是閉著眼睛任我抓弄,我只抓了幾
下,他那雞巴就起來了,跟他胸脯上的肌肉一樣的硬。

  「操,你這不是沒事嗎?這麽硬還操不成小母雞?」

  「不是價,俺跟她一起時壓根硬不得。」

  「你不是喜歡女人嗎?你不是一心想操個逼嗎?怎麽到了逼跟前又你媽的軟
了哪?」

  「俺……俺……俺也不知是咋回事。」

  「操你媽。」

  我幾下就把二財的褲子扒了下來。二財順從著我一點也沒有反抗的意思。

  小母雞真他媽的沒有福份,這麽好看的模樣,這麽好看的身材,送到她跟前
了卻撈不著享受。

  「你說小母雞每次都用母狼似的眼看你,為麽?她不願讓你操她。」

  「末價,她倒是末價反過俺,俺想她恁是因為她爹的事,她一直不得心。」

  「她爹?公社書記死了?」

  「末價。聽她說給隔起來了。不知咋回事。」

  「是隔離,媽的,這你還不知道嗎,你又不是沒有給隔離過。我聽張惠漣說
過,那個大院裏沒有一個好人,都他媽的槍斃了也不多。活該。」

  我一手摸著二財那漂亮碩大的雞巴,一手摸著他肚子上那幾塊我也已經練出
來了的肌肉。

  「你現在還怕她麽,公社書記要是真有什麽事,小母雞就不敢在你面前乍翅
了。」

  「俺……俺歡喜你,歡喜李知青,俺不歡喜她。」

  「是喜歡,操你媽的你不會說話呀。」

  「俺在你和李知青跟前挺硬的。咋一到她那裏就不行了,那個時候你在跟前
就好了。」

  「嗯?我在跟前你就能硬?操!」

  聽二財這麽一說,我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五十二)

  我和二財惚惚吃過飯便搭了一輛馬車來到皇廟。

  這時天已經很晚了,小母雞的院子裏還亮著燈光,可能她是在等二財吧。二
財說今天她孩子不在家,這麽大的一個院子只有小母雞一個人。

  我倆翻墻進到院子裏,二財小聲對我說:「林知青這樣使得呀,恁行啊?俺
……俺怕惹事。」

  「怕你媽個逼呀,她是你老婆,操她不是正操嗎。」

  我鐵著個臉推門就走了進去,把坐在炕上的小母雞嚇了一跳,她剛想喊叫,
看到後面跟進屋的二財才緩了口氣。

  「恁倆這是幹啥?恁晚才回來,二財,林知青今個夜裏要在咱家住下?」

  小母雞說話的聲音又尖又高,讓你耳朵嗡嗡的直癢癢。

  我回頭看到二財關上屋門後站在門口低著頭不敢說話,這個熊包。

  「跟恁講話,沒聽見啊,二財?恁咋不言語,聾了?」

  「這是跟你家男人說話呀,讓你訓兒子啊?」

  我沖著小母雞吼叫了一聲。

  「啊?」

  小母雞楞了一下,看著我一時不知說啥了。媽的,瞧她那個醜樣啊,眼睛上
面一根眉毛也沒有,兩個眼珠子還是綠的,跟個狼眼似的,刀削的臉上一個尖尖
的鷹勾鼻子,嘴巴子也尖的能比得上鋼針細,脖子上的皺皮和青筋松松跨跨的,
還他媽的黑的像幾輩子沒有洗過似的,怪不得二財看到她雞巴都硬不起來哪。

  「林知青,俺和二財的事可是你說合的,他是願意的,俺咋對他你就別管了。」

  「小母雞,我告訴你,這事我一開始就不樂意,這麽好看的男人給你?真他
媽的瞎了。」

  「林知青,你咋說話,恁可是俺家,你想幹啥?」

  她說著從床上下來,從我跟前走過去一把抓住二財。這個小母雞個子矮的還
不到我的肩膀高。

  「二財,恁吃了狗膽了?把林知青給俺領出去。」

  她說著擡腳揚手就去扭二財的耳朵,另一只手還要去打二財的耳光。

  我一看就那媽的來氣了,真像是有人當著我的面摔我喜歡的貴重東西。我一
把抓住小母雞的頭發,輕輕一提就把她甩到了炕上,她尖叫起來,那聲音更他媽
的難聽,我縱身撲了上去,幾下就把小母雞的胳膊反扭了過來,將她的頭蒙在了
被子裏面,迅速抽出她的腰帶將她捆了個結實,小母雞還嗚嗚直叫,我用一塊破
毛巾堵住了她的嘴,小母雞那點勁,真他媽的只夠捉個小雞的,真不知二財一個
五尺高的漢子到底怕她個麽。我哧哧幾下就撕開了小母雞的衣服,小母雞身上的
皮膚倒還不算難看,只是瘦的跟個猴子似的。胸脯上的的兩塊肉還沒有男人的兩
個球蛋大,兩個奶頭也他媽的黑的跟煤球似的。

  小母雞的雙腿還在不停的亂蹬,我狠狠地擂了她幾拳。

  「我操你媽的小母雞,再亂蹬我捶死你。」

  這幾拳真管用小母雞老實了許多,只是嘴裏還在不停的嗚嗚著,兩眼乞求地
看著二財。我一看這時的二財已經嚇的哆嗦成了一團。

  「過來。」

  二財哆嗦著走到我跟前,我伸手抽下他的腰帶,抓起他的雞巴就擼了起來。

  「林知青使不得,使不得,快……快放了她吧?」

  「操你媽的二財,你今天幹不了她我就當著她的面幹你,讓她以後更他媽的
看不起你。」

  我輕聲警告著二財,同時手上的速度在加快。擼了好一會二財的雞巴才硬起
來,我回身拽著小母雞的腿拉到炕邊,順勢掀起小母雞的兩條腿,拿起二財的雞
巴就往裏面捅。小母雞的逼可真他媽的醜,還不如三裏坡的豬逼好看。

  誰知二財的雞巴剛到小母雞的逼跟前一下子就軟了下來。操他媽的這個沒用
的二財。我情急之下,低頭用嘴給二財裹了起來,二財的雞巴一到我的嘴裏立刻
又變的堅硬無比,我用力裹了一會,然後擡起頭來迅速將二財的雞巴送到了小母
雞的逼門前,用力一推他的屁股,「撲吃」一聲,二財那堅硬無比的、又長又粗
大雞巴一下就全部插到小母雞的逼裏去了,我又兩手扶著二財的腰讓他前後運動
起來,不一會,那種聲音告訴我,小母雞的浪水出來了,出乎我意料的是小母雞
這會竟一點也不反抗了,自動分開雙腿倒像是很配合的樣子,閉著眼睛喘著粗氣
一聲也不嗚嗚了。他媽的!這個欠操的小母雞,我一看有門,便將堵在她嘴裏的
破毛巾拿了出來,小母雞還是閉著眼大口喘著氣,一聲也沒有喊叫。見她沒有反
對的意思,二財倒是來真勁了,我看倒他的雞巴好像越來越大越來越硬,抽送的
速度也越來越快,嘴裏啊啊的低聲吼叫著,鼻孔裏噴著熱氣。這時的小母雞竟發
出了浪浪的呻吟聲,嗨!這個浪逼小母雞。我將捆在她胳膊上的腰帶也解了下來,
剛給她松了綁,小母雞就起身一把抱住了二財,放肆地哭了起來,她這一哭二財
楞在那裏又不敢動了,我看到他的雞巴像是要從小母雞的黑逼裏掉出來,二財的
雞巴眼看軟了下來。

  「操她呀二財,她這是恣的。」

  我一把將小母雞拉下來讓她重新躺在炕邊上。

  「你哭個X呀,你不願意讓二財幹你了?」

  小母雞雙手捂住自己的眼不再出聲了。

  「你看麽二財,快幹你的活。」

  「該是。」

  二財答應著,馬上像他媽的吃了春藥似的來的精神。這個二財,真他媽的可
愛。

  我在二財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便走到小母雞他孩子的屋裏睡覺去了。

  本來我想要是小母雞死活不從,或是二財雞巴一直不硬,我就在小母雞身上
示範給二財看,非得讓二財把小母雞幹了不可,要不然她真的會一腳把二財蹬出
家門,二財白給她當了這麽多天的男人,連一次逼也沒有操成豈不是太冤枉了。

  第二天醒來時太陽都出來了。我側耳聽了聽,那屋裏沒有動靜,真他媽的,
怎麽回事?

  我起身來到小母雞和二財的屋子裏,看到二財一個人還在酣睡不起。我上去
用力將二財推醒。二財睜開眼一看太陽都出來了,連忙坐起來。

  「啥時候了?」

  「都那媽的中午了,快起來吧,哎!小母雞哪?」

  「啊?」

  二財看了看身邊空空的被窩。

  「俺不知道哩。」

  「操你媽的二財,被窩裏沒人了你還不知道?你這是跟她一晚上搗鼓了幾回
啊?」

  「她老是要俺弄她,有……有五回哩。」

  「這個浪逼小母雞,她想一晚上把你累死啊。」

  「哎呀,不好了林知青,她該不是去告咱倆去了。」

  看著二財嚇的驚恐萬狀的那個樣子,我一時心裏也沒了底,不過我還是盡量
壯著膽子。

  「別怕二財,要是真的有事你就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就說都是我逼著你幹
的。我一個知青不要緊,你的身份可擔不起事。操他媽的,我真後悔昨晚沒有和
你一塊操死她。」

  「林知青,恁對俺太好了,俺歡喜和你一輩子。」

  「操你媽的是喜歡,你幹麽老是倒著說。我跟你說二財,要是這次我給你擋
了這事,我什麽時候找你,你都得來,我讓你幹麽你就得幹麽。」

  「該是,該是,俺以後聽你的,俺願意一輩都聽你的。」

  二財嚇的渾身哆嗦連衣服都穿不上了,我趕緊伸手幫他穿著。

  院子裏很靜,這個該死小母雞上那去了,難道她真的去告我了?

  「哎,二財,小母雞還沒有回來你不如跑了算了,這裏事我來擋著,你就說
昨晚在張集沒出門。問你麽你也說不知道,聽到了。」

  「俺……俺……」

  二財翻身下床就給我跪下了。

  「操你媽的別弄這個了,快跑吧。」

  二財一邊提褲子一邊往外跑,腳上的鞋還沒有穿好。

  「別走大門二財,翻墻出去。」

  「該是。」

  二財答應著剛走到墻下,小母雞進了院子。

  「二財。」

  小母雞那聲音又高又尖,聽起來真他媽的慘人。

  二財嚇的一屁股蹲在了地下。




               (五十三)

  小母雞手裏提著酒和半塊豬腿,大聲招呼著二財跟她去火房燒火。

  「林知青哩,吃過響飯再回吧,俺打了酒肉,你和二財喝幾盅。這肉可是新
的,俺一早就到豬場裏是看著他殺的,還是頭半歲豬哩。」

  小母雞臉上掛著笑容,像是撿了大便宜似的,不過她笑起來比他媽的哭還難
看。

  我和二財都傻了,楞在那裏不知怎麽才好。

  「二財,你咋還坐在地下啊,來呀,幫俺燒火。」

  她說完邁著輕快的步子進了夥房,媽的,昨晚那事是不是我做的夢。操!

  「林知青?」

  二財傻楞楞站起來,拍打著屁股上的土看著我。

  「恁是咋回事哩。」

  我使勁搖了搖自己的頭,可腦子還是一時沒有轉過來。

  「操!我那知道。」

  吃飯時,小母雞很客氣地又是給我倒酒又是給我夾菜,始終笑瞇瞇的,昨晚
的事只字不提,像沒有發生過一樣,這反倒把我弄的臉紅脖子粗的,不知說什麽
才好,又不好當著小母雞的面問旁邊的二財,這會的二財正一臉茫然地瞪著他那
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安地看看我,又不解地看看小母雞,可愛的像個三歲
的孩子。真他媽的,這叫什麽事呀!我只好勉強地喝了幾口酒胡亂的吃了幾口飯,
最後灰溜溜的逃出了小母雞的家。

  後來二財跟我說,小母雞原來那個死了的男人,從來沒有把她操的這樣恣過,
她們結婚好幾年才有的孩子,就是因為那個男的這方面一點也不行,插進去就射,
要不就是還沒有進去就軟了,所以小母雞一直對這事從心裏厭惡,原來她以為二
財也是這樣一個無能的男人。

  回到張集,一個人也實在閑著無聊,便主動去找老隊長要點活幹。再說一個
人做飯也實在是麻煩,我最煩咕噠咕噠的拉那個破風箱。

  不過快過年了,地裏也沒有什麽農活,老隊長說要是我實在閑了慌就在牛棚
裏跟牛官餵幾天牛吧,三頓飯都跟老牛官一起吃,到晚上回知青點睡覺就行,等
工地上的人回來再說。

  餵牛比餵豬輕快些,也不像餵豬那麽的臟,更比去工地當那個假英雄好多了,
有空的時候我還能對著那些牛吹吹口琴。有時候跟牲口在一塊感覺比跟人在一起
還好。

  過小年的那天,就是一九七九年一月二十一日那天,張惠漣來張集找我。

  我從牛棚回來時老遠就看見了站在雪地裏的張惠漣,她那紅白黑三色的大圍
巾太顯眼了,我想幾百裏外也能看得見,這個浪妮子戴個圍巾也非要個這麽紮眼
的。媽的,我這是怎麽了,看到張惠漣我的雞巴比腦子反應的還快。

  「哎喲哎喲哎喲,你怎麽才回來呀,凍死我了,人家都等了好幾萬年了。」

  「哎喲哎喲哎喲,找我有事呀。」

  我走到她跟前輕聲說:「想我了?」

  「哎喲哎喲哎喲。惡心,我是和二財一塊回來的。今晚我就住在這裏了,明
天從這裏去工地還近一些,唉!我最怕坐拖拉機了,媽的,真是顛死我了。」

  她一提二財我的雞巴更硬了。

  「找我麽事?」

  「哎喲哎喲哎喲,煩死我了,我今天去縣裏給小葛他爸爸打電話,然後回到
皇廟拿東西,小母雞說什麽也要我和二財一塊到張集來開證明,她想和二財登記
結婚。」

  「那個小葛家裏有電話呀,操!官不小呀。有什麽消息嗎?雲南的知青?」

  「還沒有結果哪,不過這事長不了了。小葛他爸爸說過了年一定給我辦回城
的事,一定把我弄到一個省級的文藝單位裏去。一定給我安排好了。」

  「是呀,他一定能把你弄好了。」

  「哎喲哎喲哎喲,你小子竟想些不要臉的事,他爸爸都六十多了還能幹這事
呀。」

  「能不能我怎麽知道。」

     ***    ***    ***    ***

  我倆打鬧著進了院子。

  「真他媽的冷呀,你別哆嗦了,咱倆到火房裏點上火暖和暖和。一塊把炕燒
熱,一會好睡個熱炕。這些天我一個人一直在火房的炕上睡。哎!二財和小母雞
是怎麽回事?」

  「哎喲哎喲哎喲,你別提了,那個小母雞跟變了個人似的,對二財那個好呀,
沒法說了,你沒見她在二財跟前那個酸樣呀,恨不能呆在二財褲襠裏不出來,媽
呀,我都看不下去了。她還讓我過年回濟南的時候給她捎回幾瓶好點的雪花膏來,
哎喲哎喲,她那臉不抹還好看點,要一抹雪花膏,媽呀,還不像下到豬糞上的雪
呀。」

  「哈哈哈哈……」

  多少天來我還是第一次這麽開心,聽到小母雞對二財這麽好我從心裏高興。

  自己珍惜的東西也能讓別人同樣的珍惜,那種心情是很奇特的。

  「二財那小子一定很恣吧?」

  「哎喲哎喲哎喲,他能不恣吧,小母雞拿他像個寶貝似的,再說公社書記也
給放出來了,人家書記一點事也沒有。其實誰都知道他裏面有關系,一般人是弄
不倒他的,聽說已經去縣裏去當書記去了。小母雞讓他爹給二財找個好工作,還
當了個小幹部哪。二財真是時來運轉了。一摘了地主帽子他的好事都來了。」

  「麽?麽?麽?你說的麽,摘了地主帽子了?」

  「哎喲哎喲哎喲。這麽大的事你不知道嗎?你沒有聽我的廣播呀?」

  「你成天在廣播裏胡說八道有什麽聽頭,再說牛棚裏也沒有廣播啊」

  「哎喲哎喲哎喲老隊長沒有召開社員大會傳達中央文件嗎?」

  「沒有呀,什麽文件?」

  「哎喲哎喲哎喲,這個老隊長,啊?他個人和老劉頭有恩怨也不能不傳達中
央文件啊。那個文件是《關於地主、富農分子摘帽問題和地、富子女成份問題的
決定》。內容我記不全了,不過像二財這樣的身份以後和貧下中農是一樣的待遇
了,以後沒有成分好壞這一說了。所以小母雞催我趕緊回來給二財開結婚證明,
我看呀,她是怕二財不要她了。」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噪雜聲,隨後老劉頭和地主婆在二財的攙扶下,急急忙忙、
顫顫微微的走進知青的院子裏,後面還跟著老隊長和一些社員。

  老劉頭渾身顫抖著走到張惠漣跟前,還沒有開口說話,已經是老淚縱橫、鼻
涕過河了。

  「張知青……」

  聲音雖然還是那樣的低沈沙啞,可聽起來有了一些底氣。

  「俺家二財……俺家二財說……俺家二財跟俺說……」

  二財接過他爹的話,「俺跟俺爹說了好幾遍了,頭先也問過老隊長了,可他
還是不信。你跟他說說,張知青,你是公社的廣播員,你說的話他準信。俺真的
給摘帽了,該是哩?」

  張惠漣不解地看著老隊長:「這事都好幾天了,你怎麽還沒有傳達下去,難
道也沒有組織社員聽廣播?」

  「社員家裏都有廣播喇叭,俺尋思著等工地上的人回來後再一尊開個大會,
這事也不差這幾天了。」

  「可是俺家哪有廣播,隊裏不給俺家安。俺上哪聽去。」

  頭一次聽到二財說話這樣的有力,我忽然發現二財的眼裏放著從來沒有過的
光澤。眼睛一亮,顯的模樣更他媽的精神,更他媽的好看了,我真想上去咬他一
口。

  張惠漣扶著老劉頭大聲地宣布著,「劉大爺,中央下文件了,你以後能直起
腰來說話了,從今往後你和其他社員都是一樣的了,完全一樣了。」

  劉老頭呆呆地看著張惠漣,看了好長時間,像他媽的過了一百年似的,最後
老劉頭把眼一閉,癱在了雪地上,他張開大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發出了一種像
是來自地獄深處的狂吼,那聲音把整個知青院子裏的人都慘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
瘩。

  「噢……」

  老劉頭長吼一聲正直了身子,雙膝跪在雪地上,朝著北面嗑起了響頭,這時,
地主婆已經哭的快暈過去了,披頭散發渾身是雪的癱坐在地上。

  「感謝共產黨,感謝共產黨,感謝共產黨呀……」

  老劉頭和他老婆長跪不起,並且旁若無人地嚎啕大哭起來,不,那不是哭,
那是從心底裏釋放出來的壓抑了三十年的,火山噴發般的吼叫。

  直哭的院子裏的女人一同抹起了眼淚,直哭的院子裏的男人也跟著眼圈發紅,
直哭的院子裏的雪都化了好大好大的一片,直哭的我這早已經冰涼的心裏也變的
熱乎起來,同時感到自己嘴裏的唾液在不斷的增加。

  操你媽的老劉頭,讓我心裏這麽難受,欠該讓你再多戴上三十年的地主帽子。

  (1979、1、11、中央文件《關於地主、富農分子摘帽問題和地、富
子女成份問題的決定》決定指出,除極少數堅持反動立場至今還沒有改造好的以
外,凡是多年來遵守法令,老實勞動,不做壞事的地、富、反、壞分子,經過群
眾評審,縣委批準,一律摘掉帽子,給予人民公社社員待遇。地、富家庭出身的
社員,他們本人成份一律定為公社社員,與其他社員一樣待遇。凡入學、招開、
參軍、入團、入黨和分配工作等方面主要看政治表現。)




               (五十四)

  別的知青都回家過年了,我沒有回濟南,一方面是自己不想回去,一方面也
是二財極力不讓我回去,他要我幫他把小母雞甩掉,因為摘帽以後去他家提親的
一天多起一天,那些女人的長相都比小母雞好看,其他的條件也能說得過去。

  二財現在可他媽的抖起來了,竟然故意不去開結婚證明,並且在小母雞面前
擺起了架子,那個小母雞也真是犯賤了,二財越是擺譜她越是賤的斜乎,她爹已
經是縣委書記了,按說她該更狂了,可她就是沾上二財不放了。小母雞為了攏住
二財費勁了心思,我聽說給二財在縣裏找的那個工作,是個機關單位,聽二財說
過了年他就去一個什麽幹部培訓班學習。二財現在可他媽的說話有些狂了,連說
話的語調都有些變味了。小母雞還給老劉頭在縣城要了一間不小的門面,讓老劉
頭也搬到了縣城,賣起了煙酒糖茶。大財的親事也很快有了眉目。老劉頭恣的那
個熊樣,走起路來腦袋使勁的往後仰,這個該死的老劉頭,他媽的也不怕也折斷
了脖子,他每次見個熟人都會趕緊搶先給人家打招呼,總是先哈哈的笑一陣才說
話。操!人怎麽都這德性,給倆破扇子也想當成翅膀一樣的硬往天上飛,媽個逼
的,摔死你。

  我是在縣城小母雞和二財的新家過的年,那小母雞待我像皇上一樣,唯恐我
挑唆二財不要她了。其實每次二財跟我說要甩掉小母雞時,都會讓我狠狠地罵一
頓,小母雞也聽到過,所以她對我感激的不的了。我也真不想讓二財甩掉小母雞
再找個其她漂亮的女人,我怕二財的心從我這裏轉移出去,一心撲到別的女人身
上不再這麽聽我的話了。把我的寶貝放在小母雞這裏我放心,隨時我都可以拿出
來把弄一番,我看二財一直沒有對小母雞動真心,只是小母雞給他帶來的這些實
質性的好處,使他不得不對小母雞的態度有了一些改變,多了一些體貼和溫存,
散夥的事二財也漸漸地不再提了,他還答應小母雞過了年就讓張集的老隊長開好
結婚證明送過來。在盡量不要讓二財對別的女人動真情這點上,我倒是和小母雞
站在一起的。我不知道小母雞有沒有看出來我和二財的事,我倒不是怕小母雞看
到會怎麽樣,我只是不想二財有什麽把柄捏在小母雞手裏,更不想搞壞二財剛剛
有了的好名聲。

  看著二財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起來,我心裏比他還高興。如果我要是有
躍進哥的地址,我肯定早就把這好事跟他說了,我知道他也喜歡二財。這個該死
的李躍進,不知為什麽連一封信也不給我寄。哼!我早晚要去找他算賬。

  過了初三我就回到張集,因為二財當天下午就去那個幹部培訓班報道了,再
說這幾天二財跟著小母雞整天到處去拜年,我根本沒有機會和他親近,他們去的
當然都是縣裏一些有頭有臉的人家,他們家來的也是一些有實權的人物。

  這段時間二財不止一次地對我說:當官真好,有權真好,他現在活的真是太
開心了。二財待人接物的水平也在一天天的有長勁,嘴裏的土話也越來越少,他
曾上過一年的高中,也是個有文化的人,接受新事物新觀念都是比較快的,我看
他適應新角色的速度更是驚人,比演員入戲還快。

  張集的老隊長還帶著禮物跑到縣裏來給老劉頭和二財拜了年,以前在他們面
前那樣飛揚跋扈的老隊長,見到老劉頭那幅奴才相真他媽的讓我惡心,也讓我真
真切切的領悟到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權力的更叠最能改變人的命運。操!

  點上的知青們從濟南回來後都在議論要回城的事,都聽說雲南的知青鬧成了,
聽說他們最後全都回到了自己的城市,而且都給按排了工作。臊動和不安隨著知
青們不斷的竄點和遊說,變的越來越狂熱起來。

  有些結了婚的,還有些有了孩子的,都考慮著割除後患的事宜。和當地社員
結婚的大都當計立斷的選擇了離婚,同是知青的也在考慮先辦個假離婚回城以後
再說。因為傳說已經結婚的或是有了孩子的一律不能再回城。

  知青們大都沒有心思幹農活了,成天想著回城的事,歷行公式的開會和學習
也都成了一種敷衍和牽強。帶隊的老師們也大都睜一只眼閉一眼的放任這些,對
知青們的詢問也都回答的模棱兩可,這更加使那些不著邊際的傳說也像有根有據
的事實一樣的瘋傳起來。

  不過劉老師勸我們說的一句話我記的很清楚,他說:一心想得到的不一定是
好事。

  記得那是四月的一天,張惠漣叫人傳話要我馬上去公社農機廠去找她,我預
感要有好事發生了,激動的我連午飯也沒有吃,飛也似地跑到去皇廟的路上,攔
了輛過路的拖拉機向公社趕去,我想盡快見到張惠漣,因為她的消息總是又準又
快。




               (五十五)

  和張惠漣一起住的兩個女工看到我來了,便知趣的躲到了隔壁一間屋裏。

  本來剛過完年時,那個小葛他爸爸葛老頭,就把張惠漣安排進了一個小文藝
團體裏,張惠漣嫌那個單位太小,待遇也不行,還不如她在公社廣播站的待遇好,
她沒有去,聽說那個葛老頭正在給她聯系著一家省級的文藝單位,看來張惠漣快
要走了,我想她今天讓我來,可能是要和我告別吧,也可能還有更好的事呢,說
不定她也一塊給我也找到了一個好工作,還有可能想和我最後再做一次那種事,
操!這個不要臉的張惠漣。

  女工走了以後,我把門關上,一把抱住了張惠漣。

  「快說快說,一定是一個特大的好消息。」

  「哎喲哎喲哎喲,你輕點抱呀。告訴你吧,不是一個好消息,是兩個。」

  「我操他媽的,恣死我了,快說。」

  「哎喲哎喲哎喲,你放開我,抱我這麽緊幹麽呀,討厭!你這人真是的。」

  她掙開我後退了幾步。

  「哎喲哎喲哎喲,我得離你遠點,別把你恣暈了砸著我。你聽好啊,第一個
好消息是……要拔點了。」

  「啊?拔點!我操他媽的,看來是真的了。」

  「哎喲哎喲哎喲,別恣死你,我聽說只要是沒結過婚的,沒有孩子的知青一
律回城參加工作。這事最多還有一個月準能成,聽說別的地方已經開始了。我二
姐來信說下個星期就能回濟南了,我三姐也說不出十天就回濟南。啊哈!看來咱
這裏也快了。」

  我狂喜著就想去把張惠漣抱起來甩一圈。

  「哎喲哎喲哎喲,你別碰我了。離我遠點。」

  「呵呵,誰還稀罕碰你。又不是沒有碰過。」

  「哎喲哎喲,正因為你以前碰過我,現在才不能再碰我了。」

  「回城以後能給安排工作嗎?這麽多知青一下子都回去了,國家哪有這麽多
的工作給安排呀,城裏的還有那麽多的待業青年沒有工作呢。操!回去也未必是
好事。」

  「哎喲哎喲,所以要托熟人才行嗎,我現在正抓著葛老頭不放哪,估計差不
多。」

  「你是有兩下子,我可是什麽人也沒有,還不知道回城後能不能吃上飯呢。」

  「哎喲哎喲哎喲,有我啊你怕什麽,我能讓孩子他爸爸去要飯啊。」

  「啊?你說的麽?」

  「哎喲哎喲哎喲,噢,噢,噢,是……是這麽回事,這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二
個好消息,我懷孕了,我肚子裏有孩子了。聽明白了嗎?」

  我的腦袋亂轟轟的,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麽意思,什麽懷孕,什麽肚子裏有
孩子?

  「你肚子裏有什麽……有孩子?怎麽有的的孩子?誰……誰給你放進去的?
怎麽……怎麽……進去的?」

  張惠漣張著大嘴,瞪著大眼盯著我,鼻孔也一漲一漲的,熱氣直往我臉上噴。

  「哎喲哎喲哎喲,哎喲哎喲哎喲,好你個林躍進呀,氣死我了。你是真不懂
還是裝不懂啊,你想賴皮啊,想不負責任啊?還誰給我放進去的孩子?不是你給
我放進去的嗎。你顛什麽憨裝什麽傻啊,還……還怎麽放進去的?是你用雞巴放
進去的,你把那些白色的東西都弄進我肚子裏了,後來他就……他就……他就變
成一個小孩了。」

  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我聽他們說過和女人做那事容易惹麻煩,容易拖泥帶
水的走不幹凈,女人一懷孕往往死纏著你不放,麻煩大了,很不容易甩掉。

  「你……你……你怎麽知道肚子裏是我那些東西變的小孩。」

  「哎喲哎喲哎喲哎喲,不是你的是誰的,我心裏還沒有數嗎,怎麽,還冤枉
你嗎,噢!你呼哧呼哧的放完了,就……就完了。門都沒有,我跟你說林躍進,
你想不承認試試,想賴賬啊,你也不看看我張惠漣是幹什麽的。」

  「你……你……誰知道有多少人往你肚子裏放過那些東西,以前那個姓葛的
肯定放過吧?還有革委會大院裏的那些男的,聽說他們都往你這裏面放過那……
那東西。」我可不能承認,要是有了孩子可怎麽回城,人家有規定,沒有孩子的
沒有結過婚的才能回城,張惠漣這個浪妮子,什麽時候懷孕不行,單單馬上要拔
點回城的時候懷孕,操!不行,我不能承認,要是承認了麻煩就大了,再說她這
個破鞋,誰知道讓多少個男人搗鼓過。

  「哎喲哎喲哎喲,你放屁,小葛是和我有過這事,可他走了都一年了,打他
走了以後我倆再沒有過這種事。你別把屎盆子往人家頭上扣。還說什麽革委會大
院裏的那些人,告訴你,別說我和他們根本沒有過這種事,就是有過這事,這幫
老家夥也不會有這麽好的種子啊。我算過了,就是年前我到張集給二財開結婚證
明的時候,那天晚上我在知青點上住了一宿,你搗鼓了我一晚上,打那以後我就
再沒來身上(例假)。不信等孩子生下來看看像不像你這個熊樣。肯定跟你一個
德性,一副賊樣。」

  「張惠漣,你別偷牛的走了想找個拔橛的當替死鬼,哼!想賴我,沒門。」

  我甩手就往門外走,跟她有什麽好羅嗦的,一個破鞋。

  「哎喲哎喲你給我站住,惹了事就想一跑拉倒啊,你這個王八蛋,給我回來。」

  她使勁拽著我的衣服不讓我走,我揚手用力一甩,她倒退了幾步一下子坐在
了地上。

  「哎喲哎喲你敢揍我,林躍進你這個私孩子,你要敢不承認這事,就別想走
出這屋子」

  她爬過來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腿:「林躍進,你要是這麽無情可就別怪我無意
了,我要把你的那些不要臉的事都說出去,讓大家夥都知道你和李躍進有那種見
不得人的事,還有那個二財,我看你和他也不正常,說不定也有這種爛事,我要
讓二財在小母雞面前一輩子擡不起頭來。你要敢走出這屋試試,明天,全皇廟的
人都會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了,我還要讓全濟南的人,全山東的人,全中國的人
都知道你這些不要臉的事……」

  「我操你媽的張惠漣。你這個破鞋。」

  我抽手給了她兩個耳光,我最聽不得別人拿這事威脅我,最討厭別人說我躍
進哥的壞話,最恨有人要再毀壞二財的幸福和命運。他倆都是我最喜歡最珍重的
人,我寧可自己受傷致殘,寧可自己丟掉性命,也不要讓人家毀掉我心上人的名
譽。這個該死的張惠漣,他媽的,專門往我最痛苦的地方撒鹽,這個賤貨。

  「哎喲——哎喲——林躍進你不是人,你是個畜生,你是個披著羊皮的狼,
你不得好死。」

  披頭散發的張惠漣依然不肯放開抱住我腿的胳膊。我使勁往外推她的臉,誰
知她就勢在我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操他媽的,痛死我了,我擡腳對她身上
就是一陣猛踢狠踹。

  張惠漣大聲慘叫著在地上打起滾來,那兩個女工聽到喊叫聲撞開門進來緊緊
地抱住了我。

  「你這是幹麽?她有身孕了,你怎麽這麽狠呀,你還是人嗎?」

  「哎呀媽呀,不好了馬姐,惠漣流產了。」

  此時我也看到張惠漣的褲口部有很多的血流出來,深藍色的褲子襠部也有黑
乎乎的一片血跡,張惠漣緊閉著眼,她的臉正在慢慢變白變黃,痛苦的五官都在
扭曲著,叫喊的聲音也在漸漸地小下來。看到這我不免緊張起來,我不想承認她
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可我並不想要她的命,更不想讓她死啊,她一直對我那麽
照顧,一直對我那麽好,再說我倆是一塊來的就應該一塊回去啊,總不能死在這
裏一個吧,我心裏害怕起來,那兩女工把張惠漣抱到床上,我看到地下也有一大
灘的血。

  「你照看著她點馬姐,我去皇廟街上把接生婆叫來。」

  「林躍進你還站在這裏幹麽,快去找輛車,要是不行的話還得趕緊往縣裏送,
快去呀,還有,你趕緊借錢去,越快越好。別傻站在這裏了。」

  看到張惠漣那蒼白的臉,看到她痛苦地緊咬著嘴唇的樣子,我心裏一陣的懊
悔,我真不是人了,我真是個畜生了,我怎麽能這樣對待一個對我這麽好的人啊。

  我一下撲到床前。

  「惠漣姐,惠漣姐,我錯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可千萬別死了啊。」

  我這一喊,張惠漣睜開眼向我看來,她緩緩地抻出手摸著我的頭,喘息著說
:「別怕,我沒事,死不了,你出去吧。」

  惠漣姐,惠漣姐……「」哎呀你別咋呼了,她這個樣了你還咋呼麽,早幹麽
了,看你剛才那個樣,像個惡狼似的,我倆要是晚進來一會你還不把她踢死啊。

  快走吧,出去吧出去吧。「我不放心地走到屋外,擦了擦眼角那好久沒有流
過的眼淚。我上哪兒去借錢啊,皇廟街上我一個人也不認得,二財和小母雞都搬
到縣城裏去了,這可怎麽辦,怎麽辦啊。

  急得我在院子裏轉了好幾圈,操他媽的,我這算什麽男子漢啊,揍一個懷孕
的女人算什麽本勢,有這本勢為麽不去找仇人算賬啊。

  對了,我忽然想起了姓刁的那個王八蛋,對!操他媽的,我去找他弄錢去。




               (五十六)

  我走出農機站的時候,看到一個小腳老太太隨著那個女工急惚惚地進了張惠
漣的屋裏。我真有些擔心這樣一個土裏土氣的老太太能看好張惠漣這麽重的病人。

  來到刁家大院的門洞裏,剛一探頭,那條大黑狗就跑了出來,不過它好像已
經認得我了,在我身上嗅了嗅,圍著我轉了幾圈,又在我身上噌了噌,便跑到一
邊趴著去了。

  還沒走進屋裏就嗅到一股嗆鼻子的中藥味。

  「有人嗎?」

  「在哩」

  「地瓜爐子」應聲走了出屋來,她手裏還端著一個藥鍋子。

  「你是……你是林躍進吧?」

  「是我,我是林躍進。」

  「這大半年沒見你,咋成這個模樣了,臉上的疤咋弄的哩這是」

  「讓狗抓的。」

  她見我臉無笑意,便幹咳了兩聲臉上硬擠了一點笑容,將我讓到屋裏。

  走進堂屋我看到廂房裏那個姓刁的王八蛋正在喝中藥,見我進屋來他沒有半
點表情,只是冷冷地說了聲:「來了。」

  操他媽的,這個王八蛋。

  「你刁主任老毛病又犯了,我正給他喝中藥哪,小林啊,有事哩?」

  「我……我……我是來借錢的。」

  這對醜男女一聽這話,都瞪眼仰臉地豎起了耳朵。

  「借錢做啥?買東西?買啥?要借多少?」

  「地瓜爐子」手上砂鍋裏的藥根都流倒了地上,她兩眼看著我沒有察覺。

  「一百。不是買東西,有別的用處。」

  我是我平生第一次向別人借錢,操他媽的,這個王八蛋要是敢不借給我,我
今天就殺了他。

  「借恁多,俺家可沒的有,你刁主任一個月才關幾個錢啊。」

  「借不借你兩口子看著辦吧,我有急用。」

  「我的娘哎,我說小林,你這是借錢又不是要賬,咋這樣說話哩。」

  地瓜爐子一臉溫怒地說。

  這時裏屋裏的王八蛋終於說話了。

  「翠她娘,你出去給他借借去吧,孩子張開嘴了,你咋能不出手哩。」

  「該是,該是,咱過會可咋還哩。」

  「哎呀叫你去就去吧,人家小林能不還咱嗎。」

  「借恁多的錢,一家兩家也湊不齊哩。」

  「地瓜爐子」不滿地吱唔著,嘟嘟囔囔的放下手裏的藥鍋出去了。

  我看到大黑狗也搖著尾巴跟在她後面跑出了院子。

  「借你的錢我會還你的,你不用害怕。」

  我站在堂屋沖著裏屋裏的王八蛋叫嚷著。

  「我怕你啥,不就一百塊錢哩。」

  「哼!還算你有點良心。」

  「你這是咋說話的哩。小林哎,你咋變的這樣了哩,還記恨去年那事?都一
年多了,你還沒末記開?咋?還要記一輩子哩?」

  「兩輩子我也忘不了。」

  我的心跳加速,有一種怒火在升騰。

  「恁叫你剛來那會長的恁多塞哩,你要是現在這副模樣,想叫俺那樣做你,
俺也不會哩。」

  「你找挨罵呀,我這樣子不都是讓你給害的。」

  「俺害的你,笑話哩,俺叫你下鄉哩?俺叫你來皇廟哩?俺叫你給俺送五斤
花生油哩?你自個搠著屁股讓俺弄,還怪俺不成哩。」

  操你媽的,我的怒火在往上湧,氣的我一步闖進裏屋,上去就抓住了他的衣
領。

  「操你媽姓刁的,你害了我還不承認,操你媽的你整天唱高調講語錄,像個
人物似的,背下裏害了多少知青?你死不出好死,你要是逼急了我,我把你那些
破事都說出去,我不信就沒人治的了你。現在你腿痛是老天給你的報應,操你媽
的,過幾天讓你渾身痛,痛死你這個王八羔子。」

  「把手松開小子,別看我躺在床上你也不是我的對手,我照樣崩你的屁眼。」

  「我操你媽的讓你崩……」

  我揮拳向他臉上打去,他用手一下就把我擋開了,他雖然腿不能動但胳膊還
是很靈活的,怪不得張惠漣說過他在武裝部的時候練就了好一身的功夫。真如他
說的躺上床上我也不是他的對手。我打了好幾拳都沒有打著他,反被他抓住了手
腕想給我來個反擒拿。要不是我經過了這一年拚命的鍛煉身體,我的手腕都不容
在抽出來。

  我抽出手腕縱身跳到炕上,擡腿朝他的臉上踢去,他卻不慌不忙地看著我的
腳快踢到他臉前時,借我的力量就勢將我的腳脖子往上一擡,我整個人失去重心
摔在了炕上。他抻手向我的襠部抓來,我連忙來了個驢打滾,翻下炕來。

  「操你媽姓刁的你等著,我今天非砸死你不可。」

  我竄到堂屋拿起他家門後那根手腕粗的頂門扛,幾下就稀裏花啦的把他家裏
砸了個遍,最後我又竄上炕掄起棍子向那姓刁的王八蛋砸了下去,他一邊躲閃著
企圖抓住我手裏的扛子,嘴裏一邊說著費話。

  「林小子你闖下大禍了,你別想再回城了,在這裏蹲一輩監獄吧,聽到了嗎?

  還不給我住手。「」我操你媽的我今天非砸死你不可,我要把這棍子捅進你
屁眼裏去。「這個王八蛋終歸是經過訓練的,我揮舞了半天才打中了他一下,打
不著他更讓我窩火,越是打不著他越是來氣,一生氣就沒了章法,不小心竟讓他
抓住了棍子,我倆在炕上像拔河似的爭奪起來。他的力氣可真他媽的大,我倆都
拚命爭奪著這根頂門扛。

  這時門響了一下,接著我聽到了「地瓜爐子」,的驚聲尖叫,隨後她一邊往
外跑一邊拚命嚎叫著。那聲音和在三裏坡聽到的殺豬聲一模一樣。

  「救命啊,救命啊,殺人了殺人了。」

  我越想趕快奪下棍子,狠狠地揍這個王八蛋一頓,可越是著急越是奪不下來,
我擡腳照他的臉就跺了過去,這下他沒有躲的開,他哎唷一聲一手捂住了自己的
眼睛,另一只手還是死抓著頂門扛不放,我操他媽的,他一只手當然奪不過我的
兩只手,我抽出棍子掄園了胳膊照著他的腦袋狠狠地砸了下去。欠該這個王八蛋
命大,那頂門扛砸在了墻上砸脫了好大的一塊墻皮,震的我的手都有些發麻了,
我抖動了一下手腕再一次掄起來向他的頭頂上砸下去,這個王八蛋一看不好,雙
手抱著頭向炕下滾去,身子下去了他的屁股還在炕上,看來他的腿不聽使喚了,
操,我正好弄死他,這個王八蛋早該死了。這次我的棍子又沒有砸著他,砸在了
床頭上,哢嚓一聲,床頭斷裂了。媽的,我真急眼了,端著頂門扛照著他的屁股
捅了過去。

  他哎唷一聲被我捅下了炕,我也迅速縱身跳下炕騎在了他的身上,正當我要
拿頂門扛再次砸向他的腦袋時,從屋外一下子湧進來五六個虎彪大漢,我還沒有
反應過來就給按趴在了地下。

  我一邊極力掙紮著一邊高聲叫罵著。

  那個王八蛋被人擡到炕上,他指著我沖那幫人大聲叫嚷著:「給我打斷他的
腿,打斷他的腿。」

  有個家夥操起那根頂門扛朝我的屁股和腿肚子上就打了下來。

  一下、兩下、三下……操他媽的,這個私孩子真他媽的狠。

  一陣陣的劇痛讓我昏了過去。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3-12-27 14:40 編輯 ]
2013-12-27 09: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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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七)

  靜,出奇的靜,白茫茫的一片。

  我感到兩腿發漲發熱,自己的血液裏好像有一種涼涼的東西在流動。睜開眼
時,首先看到的是劉老師和王強的臉。

  「你醒了林躍進,什麽也別說,別激動,好好躺著啊。」

  我看了一下四周,這像是在衛生院裏,兩邊都有躺著的病人,我的手背上打
著點滴,腿上纏繞著厚厚的紗布。

  「這是……」

  「這是在公社衛生院裏。你躺了好幾個小時了,可把劉老師急壞了。聽到信
以後劉老師和咱點上的知青都來了,姓刁的這個該死的王八蛋,怎麽讓人把你揍
成這個樣子,咱點上的知青準備組織起來上縣裏告他去。」

  「先別說這些王強,事情還沒有弄清楚,還不知道林躍進是不是象刁主任說
的那樣,等他好一點再說。醒了就好了,王強,你在這裏看他一會我去跟大夫談
談。」

  劉老師走後,王強趴在我耳邊小聲問我,「林躍進,你這事驚動縣裏了,來
了好幾個人調查這事。刁主任說你上他家跟他借錢,他不借給你,你就拿頂門扛
要揍死他,要不是有人來的及時你就砸死他了,是這麽回事嗎?咱點的知青都不
相信他說的,都認為裏面還有別的事,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的腦袋還昏沈沈的,不想說話,再說我還沒有弄清我鬧的這事到了什麽地
步,先不說話最好,萬一說多了再改口不好反供了,張惠漣跟我說過,出了事先
想好了再說話,要是說了對自己的不利的話以後就不好反悔了。對了,張惠漣怎
麽樣了。

  「張惠漣呢?」

  「她來過了你沒醒。」

  「她沒事吧?」

  「啊?她有什麽事?她不是好好的嗎?」

  「噢!」

  我沒有再問,心想等見了張惠漣再說。

  山東人就是斜,說誰誰就到,心裏正想著張惠漣的事,她已經站到了我的病
床前。她對王強說:「劉老師叫你出去一趟,有急事。」

  「啊?麽事?」

  王強說著就趕緊出了病房。

  看上去張惠漣渾身虛弱的很,說話的聲音也沒有先前那麽的響亮,眼睛發幹
臉白似紙。

  她俯下身子,看著我小聲說。

  「你少說費話,咱倆那事知青點上的人都不知道,以後我再和你算賬。你惹
的這事可不小,我正在想辦法擺平哪,一會縣裏來人問你,你就說和刁主任話說
的不投機打起來的,別的事你什麽也不要提,越簡單越好,聽到了嗎,我讓刁主
任也是這麽說的,他也不想把這事弄大了,就是」地瓜爐子「那個娘們非要讓人
把你抓起來不可。我說的你記住了嗎?」

  她快速地說完以後,看了看旁邊病床上的人沒有註意我倆的談話。

  「你怎麽這麽傻,快拔點了,你惹他幹麽?想走不利索啊。」

  「惠漣姐。」

  我看著張惠漣那蒼白的臉心裏有些發酸,我雖然不喜歡她,更不想和她有什
麽孩子,但做為朋友張惠漣的仗義還是不可多得的。

  「你沒事吧,對不起你了,我本來想向他借錢的,可看到他我就失去控制了。」

  「他肯定說話刺激你了,這我知道。不過你倆我可都警告了,都少說那些沒
有用的話。咱這就快回城了,沒有必要惹這麻煩,他這個知青辦主任也到頭了,
他還想再升一級,所以也不願把這事鬧大,你要不是把他揍急了他也不會讓人揍
你這麽厲害。不過他好歹心裏有數,不讓那些人揍你的要害處,只是往你的屁股
下面揍,剛才我又問了一遍大夫,你的腿沒事,很快就會好的,聽我的話,我盡
快把這事擺平了,咱好利利索索的回濟南。」

  「知道了,我聽你的,惠漣姐,你不恨我嗎。」

  「恨你?你這個傻瓜,我本來是想告訴你這事讓你高興的,我又沒說非賴你
什麽,你怕的麽,你不願要這孩子,咱倆回濟南後把孩子打掉不就是了,我都沒
拿當回事,你那麽緊張幹麽。知青到醫院流產的有的是,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我知道你是怕為這事回不了城是吧,小人見識,要是因為這事回不了城,你
也太小看你惠漣姐了吧。啊!「這個張惠漣,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真可惜了她是個女人。有這樣大胸懷的,男人也不多見。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好
在她肚裏的孩子跑了,要不然……

  這時,劉老師陪著縣知青辦的兩個人進了病房。

  我按照張惠漣的吩咐,只是輕描淡寫地把這事說成因為我跟刁主任說話時帶
了濟南罵人的口頭語,刁主任用當地的方言罵我,我倆就是為這打起來的。





               (五十八)

  第二天張惠漣就叫劉老師他們用地排車將我接回了張集,她怕拖拉機太顛,
我的腿受不了。

  劉老師說我要是還在公社衛生院裏,縣裏知青辦的那兩個人老是問我這個問
我那個,張惠漣怕我說叉了話,前後矛盾了,她不好擺平這事。

  劉老師當然是願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樣他回單位也好交差,說不定還能
提一級工資呢。

  回到張集我也一直在炕上躺著,白天知青出工以後,他們輪流留下一個照顧
我,都盼著我快好起來,因為傳來的消息說馬上就要拔點了,看樣子在這裏沒有
幾天的呆頭了。

  這天,我感到心情不錯,外面的陽光暖洋洋的,我跟揚姐說了一聲,便坐在
知青點的院外一邊吹口琴一邊曬太陽。

  一陣陣若帶涼意的風輕輕地吹來,帶著一股股泥土裏散發的清香和芬芳。藍
藍的天空沒有一絲的雲彩,越過翠綠的樹木,看著遠處隱隱約約的山巒,眼前這
番純樸自然的鄉村美景,真像是天工繪制的一幅淡淡的水彩畫。

  屈指算來自己下鄉已經一年半多了,第一次感到時光在迅速地流逝。山還是
那樣的山,樹還是那樣的樹,小村莊也依然還是那樣像停擺的鐘表一樣靜靜地沒
有任何的改變,物似人非,我卻不再是剛來時的林躍進了,我變的連自己也不知
道是個什麽人了。想想我要是一直在學校裏上學的話,怎麽會有這番脫胎換骨的
變化,如果不下鄉也許我的人生將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看著手裏的口琴自然又想起了我的躍進哥,不知道他工作的怎麽樣了,不知
道他心情好的時候會不會也想到我,不知道他想沒想到他給我的打擊有多麽的大,
我的一切變化都是因他而起的,都是因為他對我的無情,才讓我感到這個世界的
冷漠,才讓我對所有的人都失去了信任。李躍進啊,等回城有了工作掙了錢我一
定要去找你,你欠我的一生的債,我要讓你用一生來償還。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什
麽他一直是我心裏的牽掛。

  遠處開來一輛吉普車,一路顛簸著駛進了張集村,在離知青點不遠處的大場
院裏停了下來。我看到從車上走下一個穿西服戴領帶腳蹬一雙新皮鞋的男人,像
個幹部的模樣,一群村裏的小孩將吉普車團團圍了起來,這還是張集村有史以來
開進的第一輛吉普車。那個司機下來哄著孩子們,打開另一個車門,從車上下來
一個小個子女人,穿的也很整潔,也像是個幹部,他和那個穿西服的男人手裏拿
著一些雞蛋和點心竟直向知青點的大院走來。

  呵呵,我的媽呀!我吃驚的張大了嘴巴,操,這不是二財和小母雞嗎,怎麽
變成這幅模樣了。

  「二財,二財。」

  我大聲地喊起來。二財緊跑幾步上來握住了我的手。

  「小林同誌你好啊,身體恢復的怎麽樣了。我和你嫂子聽說了這事以後趕緊
過來看看你。」

  他這一說話,我的腦袋裏面好像灌進了一些混水。

  「我操你媽的二財,幾天不見,怎麽說話這味了。」

  「要文明禮貌啊,小林同誌。以後可不要這樣說話了。」

  「操,我在做夢吧,媽的,做夢也不會想到你變成這個熊樣啊。這才三個多
月沒見你,怎麽……這幅德性了,你真是他媽的鳥槍換炮了。」

  小母雞也笑嘻嘻上來和我打招呼,她胖了不少,不過胖點倒好看了,臉皮也
跟原來大不一樣了,還畫了眼眉化了裝,要不是在這裏我還真不敢認她。

  「哎呀,我操,小母雞怎麽也變成鳳凰了。」

  「小林同誌你怎麽說話呀,不能再喊叫外號了,叫嫂子。你要再這樣說話我
們可不理你了。」

  倆人竟然都不再說土話了,這是他媽的抽的什麽風啊,我有些糊塗了,操!

  這倆傻逼。

  「這是我跟你嫂子給你買的禮物,你好好養養身體,以後還有好多工作要做
呢。」

  「操!二財,你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媽的,你倆把我弄傻了。」

  「我不叫劉二財了,我改名了,以後叫我劉青山好了。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
燒。」

  這時揚姐迎出來和小母雞熱情地打著招呼,小母雞說她是繞道公社張惠漣那
裏過來的,張惠漣已經把我和刁主任的事擺平了,什麽事也沒有了。倆人說著象
親姐妹一樣手拉著手進了女知青的屋裏。揚姐最近也在向張惠漣學習那一套,但
她的模樣可是沒法和張惠漣學的。

  我將二財往屋裏讓,他把給我的雞蛋和點心拿進屋,出來看我扶著墻走的很
慢,便走到我跟前,伸出胳膊將我抱起來送進屋輕輕放到了炕上。那一刻我的心
裏熱乎乎的。

  二財跟我說,年後一上班,單位就讓他這個縣委書記的女婿進了一個幹部培
訓班,讓他帶薪學習半年,二財非常珍惜這樣的機會,培訓班裏他的成績是最好
的,自從壓在他頭頂的那頂帽子摘掉以後,二財好象一下子飛到了天上,他和小
母雞早已領取了結婚證明,他們還在縣委禮堂裏舉行了婚禮,參加婚禮的都是一
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二財說光收到的禮金就有兩千多。現在小母雞已經懷孕了,
上個月他們又搬了一次家,現在住在縣委宿舍大樓裏,那房子非常的寬敞明亮,
所有的家具全都是新換的。老天爺仿佛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裏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事
都給了二財,所有的這些好事對二財來說都是那麽實實在在、真真切切,都是能
看得見摸得著的,他的生活和半年前晃若兩個世界。二財說小母雞還鼓勵他寫了
入黨審請,估計差不多下半年就能通過。他跟我說到這裏時,眼裏閃著激動的淚
花,是啊,從奴隸一下子變成主人,那種激動的心情,沒有這種經歷的人是無法
理解的,也是難以想象的。

  他站在窗前對著窗外藍藍的天空情緒激昂地連說帶比劃,他好象不是在說給
我一個人聽,而是在向全世界宣布他的幸福,宣布他的快樂,宣布他二財,不,
宣布他劉青山新生活的開始。

  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那漂亮而又成熟的臉上,我看到他的眼角上多了
幾道魚尾紋,我知道那與年齡無關,一定是他整天笑瞇的眼睛,樂出來的幸福無
比的快樂眼紋。

  看到我喜歡的人如此的幸福快樂,真比自己得到這些還要高興。我一時也跟
著激動起來。

  「二財,噢不,叫什麽劉青山,是吧,劉青山同誌,你得謝謝我。」

  「那是,要不是你當初那麽罵我,也許我就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也就沒有
今天這一切了。」

  「操,噢,對不起,我不說這個了,劉青山同誌,你過來一下。」

  「啊?什麽事。」

  他俯過身來湊到我面前,臉上興奮的表情還沒有退去,眼裏還泛著激動的淚
花,紅紅的嘴唇裏那白玉一樣的牙齒晶瑩剔透,由於過分的興奮和激動,從他嘴
裏噴到我臉上的熱氣,象沸騰的蒸氣一樣熾熱。我的褲襠裏早已經漲了起來,臉
紅心跳的我一把將二財的頭抱了過來,在他臉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張開嘴剛喊
了一聲痛,我已經用嘴給他堵了回去。

  我這還是第一次跟二財親嘴,感覺跟躍進哥親嘴差不多,和跟張惠漣親嘴的
感覺完全不一樣,我緊緊地摟著他的頭完全沈陷進了欲火之中。

  誰知二財卻慌忙用力將我推開閃到一邊,緊皺著眉毛,立刻露出了一臉厭惡
的表情,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用力朝地下吐了幾口唾液,使勁擦了擦自己
的嘴,還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神情非常嚴厲地對我
說「小林同誌,以後不許這樣了,這是很不道德的事,是有違人之常理的。」

  他的表情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啊!……」

  我吃驚的張著嘴不知說什麽好。聽到他繼續嚴肅地一本正經的說道:「以前
的事不要提了,想也不要想,你要是以後想和我來往,就和我做幹幹凈凈的朋友,
要是再想和我做那種事,我告訴你林躍進,以後就不要再來找我劉青山,你若是
屢教不改不思改悔,我對你是絕對不會客氣的,我會運用法律來懲治你。現在站
在你面前的我,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負的二財了,你我現在是平等的。雖然你
還不過只是一個知青,看在以前你幫過我的份上,我還是會盡量以平等的身份和
你相處。以前我是被迫無奈才那樣屈從你和李躍進的,你知道嗎林躍進,我一直
不喜歡和你們倆做那種醜陋骯臟的事,我是一個正常的人,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我現在知道,你和李躍進的這種事是一種變態的行為,不光是很不道德的,
這還是一種流氓犯罪你知道嗎,是要坐牢的。收起你這一套來吧林躍進,好好的
學習一下,做一個對革命、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正常人,爭取為國家、為黨和
人民做一些有用的事。為全人類能盡快地實現共產主義的偉大目標去努力去奮鬥。

  你還這麽年青,不要讓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毀了你的前程。「他瞪著眼睛怒視
著我,那種眼神那種目光完全是從前老隊長看他們一家人時的那種眼光。操!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他放的這些是什麽屁,怎麽這麽臭。人怎麽會這樣,
一旦身份和地位有了變化,怎麽立刻就會成這幅德性。翻手為雲,復手為雨。

  這人說變也變的太快了吧,這個世界變的也太神了,這是誰造成的。

  「我操你媽二財。」

  「你怎麽又罵人,這麽沒有教養,林躍進,我再次警告你,你是一個長在紅
旗下的新中國知識青年,怎麽能像過去的流氓地坯一樣的張口就罵人。我跟你說,
你得給我好好地學習學習,改造一下你的這些思想觀,你得好好地給我……」

  「我操你媽二財,我就是操你媽,我就是罵你。」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林躍進,你還想不想和我做朋友了,你還……」

  「我想操你,我想操你,操你媽的二財,沒想到你是這麽個狼心狗肺的王八
蛋,你滾,馬上給我滾,去做你縣委書記的女婿吧,去當你的官去吧。我操你媽
的,滾!」

  我拿起炕上那些他給我買的點心狠狠地向他身上砸去,點心的碎末散的他滿
身都是,二財,不,那個叫劉青山的漂亮男幹部,一邊拍打著身上的點心碎末一
邊向屋外退去。

  小母雞聽到我的罵聲也跑到了院子裏。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你們兄弟倆吵什麽吵。」

  「誰跟他是兄弟,走,我們走,當初就該聽你的不要來,不要和這些沒有休
養,沒有教養的東西來往。你知道嗎?他變態,他有病,他……」

  一個白色的雞蛋在他腦袋上開了花,蛋青和蛋黃立刻令人惡心順著他那烏黑
漂亮的頭發,淌在了他那一身嶄新的西服上面。小母雞趕緊掏出手絹給他擦拭著。

  我接著又拋出了好幾個雞蛋,直打的他倆狼狽不堪地逃出了知青大院。我扶
著墻走到屋門口沖著他和小母雞破口大罵。

  揚姐不解地責怪著我:「你這是怎麽之了,像個惡狼似的見誰都咬啊,人家
兩口子對你多好啊,讓縣委書記的司機專門開著車帶著禮物來看你,多給你長臉
啊,你這人怎麽這麽沒有德性啊,真是的。」

  當我連滾帶爬地趕到知青大院的門口時,看到老隊長正一路小跑地追到吉普
車跟前,點頭哈腰地拉著二財的胳膊說著什麽,可能是想讓二財去他家坐坐,我
看見二財揚手就把他推了出去,老隊長身子向後倒退了好幾步,將看熱鬧的小孩
砸倒了好幾個。二財頭也沒有回上了吉普車,車子開走以後,老隊長還在那那裏
沖著吉普車的屁股點頭哈腰地鞠著躬。

  當那輛吉普車顛簸著出了張集村,沖上土路向紅衛公社奔去的時候,一大團
揚起的塵土擋住了車身,我看到那團塵土向遠處伸延而去。

  當塵埃慢慢地落下以後,什麽也看不見了,什麽也沒有了,一切又恢復了原
來的樣子,恢復了那種原始的平靜,那種鄉村特有的平靜。

  天依然還是那樣的藍,樹依然還是那樣的綠。陽光依然還是那樣的燦爛,可
是,在我的內心深處又多了一道重重的傷痕。





               (五十九)

  三天後的一個上午,知青們剛出工不久,劉老師就風風火火地趕回了知青大
院。他是前天回濟南的,大夥都盼著他早點回來,都盼著那一時刻的早點來到。

  本來我是打算今天也出工的,腿上的傷基本都好了,只是走快了還痛一點,
我覺得幹一般的農活也差不多能行了,可揚姐說等劉老師回來再說吧,她今天還
是陪我在家呆一天,也給大家改善一下生活,我倆商量著給大夥包包子吃。

  她還沒有和好面,我也剛把菜洗了一半,劉老師就進了院子。

  「快快快收拾一下,馬上走,單位上今天來幾輛車接你們回去,車都在皇廟
街上等著,所有的皇廟知青一塊回濟南,十點半準時到皇廟街上集合。」

  揚姐驚叫了一聲雙手捂住了臉,手上的白面抹的滿臉都是,她的眼淚在白面
上立刻沖出了幾條直線。

  「你們倆誰去把他們叫回來,快點。我去大隊讓隊裏用拖拉機把你們送到公
社。」

  「揚姐,你去把大夥叫回來吧,我腿現在還跑不快。」

  「哎,哎,哎。」

  如夢初醒的揚姐答應著沖出了知青大院,哭喊著向地裏狂奔而去。可能由於
她極度的興奮,發出來的那種變腔走調的喊叫聲,連老鼠聽到也會給嚇死的。

  很快由遠而近地傳來一片大呼小叫的尖聲驚叫,知青們像炸了鍋一樣的湧進
大院,沖向各自早已經準備的差不多的行李,飛快地收拾著自己還能帶回去的東
西,大院裏一片沸騰、一片忙亂、一片混亂不堪。我發現他們沒有一個帶回來早
晨拿出去農具,全都是空著手跑回來的。

  傾刻間屋裏院裏炕上地下到處都是破桶漏盆舊牙刷,陳衣舊鞋爛襪子,破書
舊報爛褥子還用幾床露著黑棉花的舊被子。一陣忙亂之後混亂的局面剛剛有點收
斂,外面傳來了拖拉機的吐吐聲,院子裏又是一片沸騰,知青們爭先恐後地向拖
拉機上爬去,我是最後一個上去的,是王強和馬文河將我拉上去的。

  「看看有沒有拉下什麽東西。」

  劉老師看著像是被抄過家似的一片狼籍的知青大院提醒著大家。

  「沒有了沒有了,快走吧快走吧。」

  大夥異口同聲地回答。

  我摸了摸了口袋裏的口琴,還有我屁股下面藏在行李裏的那把鋼扡。口琴是
我最喜歡的人留給我的,絕不能把它留在這裏。那把鋼扡是我要報仇的最好工具,
我想早晚會用的著的,心底裏一直有一種見血的欲望和殺人的沖動。除這兩樣東
西外其他一切都是無所謂的。

  「走。」

  劉老師一聲令下,拖拉機帶著我們這些極度興奮,亢奮異常的知青們搖搖晃
晃地駛出了張集大隊。當拖拉機扭動的身體駛上通往紅衛公社的土路時,我看到
那個叫張集的村莊在我的視線裏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最後若大的村莊被幾棵小
樹就完全遮擋住了。

  我們像一群丟盔卸甲的殘兵敗將,潰逃般地離開了這個曾經讓我們雄心勃勃
的要大幹一場的廣闊天地。我們在這裏播種了我們的青春歲月,留下了我們最為
珍貴的青春年華,人的一生中最為寶貴的時光,都讓我們無所作為了浪費在了這
片依然貧窮落後的土地上,我們收獲了疲憊的身體,滿心的傷痛還有那沈甸甸的
思想和信心,除此以外一無所有。

  張集村,這個埋葬了我五百多個日日夜夜的地方,張集村,這個讓我的人生
大轉彎的地方,張集村,這個讓我懂得了愛和恨的小村莊,這個留下了多少個知
青們青春歲月的張集村,你將永遠永遠的留在我的記憶裏。

  我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裏沒有我的家
  這裏沒有我的夢
  這裏只有漫漫的黑夜
  和那淒苦的等待

  這裏沒有陽光
  這裏沒有春天
  這裏只有長長的冬夜
  和那痛苦的煎熬





               (六十)

  一到公社,就看到一排大解放停了整整一條街,我數了數一共有八輛。看熱
鬧的社員群眾站滿的公社的大街,各村的知青差不多都已經到了,都各自找著自
己父母單位派來的車,也有些在和當地的社員說著什麽。我們張集的知青是最後
到的,我看到公社的頭頭們在給各個帶隊的老師話別,操!什麽時候了還弄這一
套。

  張惠漣看到我從人群裏向我擠來,「怎麽樣好了嗎?你的腿?」

  「這事謝謝你啦惠漣姐。」

  「哎喲謝什麽,擺不平這事我還叫張惠漣嗎。不過咱倆的賬回濟南我是要和
你清算的,我不會這麽輕饒了你,我不能讓你白揍了我,林躍進你給我記住,你
欠我的。」

  「好,咱回去再說。哎!你的行李呢?」

  「我們女的都在那兩輛車上。我早就放好了。哎!林躍進啊,那天劉青山去
看你,你怎麽把人家給罵出來了。你倆不是挺好的嗎?」

  「操!別提他了。那小子剛當了幾天的幹部就跟我抖起來了,媽的,我看他
是欠揍。這個地主的狗崽子真他媽的不是東西,你說怎麽這人身份一變就這幅德
性的了,我真是搞不明白。」

  「我明白,狗仗著人勢還會狂叫幾聲哪,這人要是得了勢那有不抖兩下子的。

  我要是和他這樣比他抖的還要厲害。「來回竄動的人流把我倆擠來擠去,站
立不穩。

  「算了,咱回濟南再說吧,我上車上去了,我看那幾個當官的送別戲馬上就
演完了。」

  說完張惠漣和我們張集的幾個女知青都上了專門載她們女知青的汽車。

  我們這輛車上有三個村的二十幾個男知青,我挨著王強和馬文河坐在了我自
己的行李上。我身後的車廂外劉老師正站在那裏等著公社的頭頭們過來握手告別。

  車上幾乎所有的知青都在罵罵咧咧地抱怨著這種虛假的送別場面,都巴不能
的一步趕回濟南。

  我坐在我的行李上再一次摸了摸我口袋裏的口琴,又伸手摸了一下藏在行李
裏的那把鋼扡。確保它們都在我才放下心來。

  「林躍進?」

  這時坐在我對面的馬文河神情嚴肅地輕輕地叫了我一聲。

  「啊!」

  「再過幾分鐘咱們就走了,你可千萬不要再惹事了,忍一忍,就當什麽也沒
看見。」

  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看著他身後的車下亂哄哄的場面我不解地問馬文
河。

  「你說什麽?」

  「你別往後看,眼睛看著我就行了。」

  人都有這個毛病越是別人提醒你不要看的,你越是想知道是什麽東西。

  當我回過頭來時,我覺得我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

  操他媽的,那個姓刁的王八蛋拄著一根拐棍已經站到了我身後的車廂下面。

  劉老師正和他握著手說著客套的告別話。當我倆四目相對時他故意提高聲音
的跟我打著招呼。

  「林躍進,你的腿好了嗎,我一直不放心這事。」

  他口蜜腹劍的假意問候,更是讓我的氣直往腦門上沖。馬文河用力握了握我
的手,示意我要沈靜,我狠狠地咬了咬牙什麽也沒有說,將臉扭向別處。

  「怎麽,林躍進,還想把這怨恨帶回濟南嗎?別忘了咱倆還有五斤花生油的
交情呢。」

  我緊緊地閉了閉自己的雙眼,使勁咽了一口唾液。馬文河一直按著我的手,
身邊的王強也將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輕輕地向下按。

  車下的劉老師看出了這裏的火藥味趕緊接過話說:「林躍進對刁主任寬宏大
量不計前嫌的胸懷還是很敬佩的,他還是個孩子嗎,希望刁主任也不要太計較了,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以後刁主任要是去濟南的話,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我們一
定會盡力幫忙的。」

  「我咋能跟一個孩子一般見識呢,只是可惜呀,來的時候是多麽好的一個孩
子啊,像個小綿羊似的,今天怎麽會變成了這個樣子,唉!」

  他又靠近了我一步,用一種半是諷刺半是挑釁的口氣繼續說道:「希望林躍
進同誌以後到了一個新的工作崗位上,要好好的學習和工作,做一個對國家對社
會有用的人,為黨和人民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爭取為我們的社會主義建設多做
貢獻,拋棄個人那些不良的嗜好,多想一些正事,多做一些實事,不要……」

  「姓刁的,我操死你媽!」

  我的聲音不大,但我身邊的人都清楚地聽到了這像火山既將噴發前的低聲怒
吼。

  那個王八蛋楞了一下,他沒有想到我會當著這麽多人在這種場合罵他。

  「你罵我?林躍進,你不想回濟南了是嗎?告訴你,我隨時都能把你抓進公
安局裏去。」

  「窩門我操你媽姓刁的,你這個私孩子。」

  我的聲音又提高了一個分貝,這輛車上的人都聽到了,我看到氣的那個王八
蛋渾身哆嗦起來。

  劉老師慌忙拍了我幾下讓我不要再罵了。可我沒有一點怯意,我再一次提高
了聲音又罵了一句,那個姓刁的王八蛋終於勃然大怒,他吼叫一聲,掄起手裏的
拐杖就向我打過來,我一把抓住了那根將要打在我頭上的拐杖,跟他掙奪起來,
他兩手緊握著不放,我抽送了兩下,猛然放開雙手,姓刁的王八蛋一下跌坐在了
地下,拐杖也飛了出去。

  「我操你媽姓刁的,我捅死你這個王八蛋。」

  說著我抻手抽出了藏在行李裏的那把鋼扡,馬文河和王強使勁按著我不讓我
起來,我氣急敗壞地甩手將鋼扡向我的仇敵投了過去。可惜那鋼扡力量太小,也
偏離了方向,插在了那個王八蛋身邊的地上。劉老師大驚失色,他上前扶起姓刁
的,將地下的拐杖遞到他手裏,這時公社的頭頭們也都神情緊張地跑了過來。

  「我操你媽的姓刁的,有本勢你給我上來,我要是不捅死你這個王八蛋我就
不姓林。」

  那個姓刁的王八蛋讓我氣的用手指著我,嘴唇抖動著就是說不出話來。

  一個公社的頭頭跨到我坐的這輛車的跟前,厲聲吼叫著,伸手要把我拽下車。

  「你先別走,給我下來,你現在還沒有出我這一畝三分地呢……」

  馬文河和王強同時站了起來擋住了他的手,我趁機揮拳朝他的臉上打去,他
往後仰了仰了身子躲過了我這一拳。

  「你們這些私孩子王八蛋沒有一個好東西。我操你媽的。」

  王強也跟著罵了起來,隨後這輛車上的知青全都站了起來,朝著車下那幾個
公社革委會的頭頭們開口大罵起來。劉老師見狀連忙跑到司機面前大聲命令著
「快開車快開車。」

  他向其它的解放車也大聲喊叫著「馬上開車馬上開車。」

  八輛汽車立刻全都發動起來向前開去。

  劉老師大聲命令我們全都坐下,自己跟著車緊跑了幾步鉆進了駕駛室。

  我這車上的知青沒有一個坐下的,我們手臂相挽著,盡量讓自己站穩身子,
沖著車下那些冠冕堂皇的衣冠禽獸破口大罵。我們聲嘶力竭的叫罵馬上引起了連
鎖反應,那七輛車上的知青也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也都放開了嗓子把壓抑了
多年的怨恨,沖著這些害了我們青春和生命的家夥們通通地發泄了出來。我看到
那幾個當官的,被我們罵的恢溜溜的鉆進了紅衛公社革命委員會的大院裏。

  我們一路大聲叫罵著出了紅衛公社那條唯一的大街,八輛大解放汽車一路鳴
叫著躍上了通往縣城的公路。車廂裏,我們的叫罵聲一浪高過一浪,一陣高過一
陣,驚的路人目瞪口呆,驚的麻雀四處亂飛,震的路邊的樹葉都在呼呼做響。

  這裏葬送了我們的青春、我們的鮮血、我們的生命,這裏淹沒了我們的歡樂、
我們的幸福、我們的夢想這裏給予我們的只有磨難、痛苦和眼淚。

  直到我們罵的口幹舌臊,直到我們罵的筋疲力盡,直到我們罵的聲嘶力竭。

  此時不知誰放縱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緊接著,所有的知青都跟著一起大笑起來,一陣接一陣狂妄縱情的大笑回蕩
在這廣闊無垠的大地上,傳的很遠很遠。

  汽車越開越快,兩邊的樹木在飛快地向後倒去。我們的狂笑還沒有結束,從
那兩輛全是女知青的車廂裏傳來了陣陣的哭聲,那哭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越來越
大,最後,使的幾輛車上的男知青也被這哀泣所感染,也被這哀戚所打動,也跟
著發出了野獸般的哀嚎。那是一種壓抑許久的哀鳴,不,那是一種來自心靈深處
的呼嘯,那裏一種發自青春肺腑的吶喊。

  我的人生像傀儡
  我的青春似木偶
  任憑別人在擺弄
  卻看不到那只罪惡的手

  青春被欺騙、人生被玩弄
  血汗被榨取、靈魂被扭曲
  生命已經浪費、眼淚已經流幹
  最後卻被拋棄、被遺忘

  是誰摧毀了我的夢想
  是誰斷送了我的前程
  是誰抿滅了我的青春
  是誰撕裂了我的人生

  八輛解放牌大卡車載著這些又哭又笑、狂浪不及、已經神智不清的似野獸般
年青的生命,向那個鋼筋水泥築成的森林裏一路狂奔而去。

               【全文完】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3-12-27 14:41 編輯 ]
2013-12-27 09: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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