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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天兵戰記(1-12) 作者:D51  
 
mike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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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兵戰記(1-12) 作者:D51

作者:D51

來源:PTT 西斯板                                          

天兵戰記(1)       

    這一次我想說的是另外一個人的故事……。

  這個人,在我的眼中,他是個不世出的傳奇人物。對於這個社會,他有著我駕著馬車跑也趕不上的責任使命感。如果他生在六零年代,他可能就是學運的王者,如果他生在五零年代的美國,或許他會變成爵士樂之王。

  也許大家會很好奇,學運跟爵士樂有什麼關係?這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樣活動。但是此人就有辦法把他扯在一起,總是說著要如何改變這社會的嘴巴能夠用薩克斯風吹出醉人的音樂。

  他是我的高中同學,外號『天兵』。

  不管有沒有當過兵,看過報告班長的都知道,所謂的『天兵』,就是什麼事情都搞不清楚,每天都被班長定到爆炸的麻煩人物。而他正符其名,除了功課一把罩以外,其他的事情他全都搞不清楚。其中當然包括人際關係的處理。

  我的高中母校位於承德路上,制服顏色只有黑與白,男女同校卻分班上課。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一段瘋狂又爆笑的高中生活。

  先來說說天兵這個人物。偉大的天兵爺是我高二重新編班後的同學,此人在班上坐在上帝都會嘆息的掃除櫃前,帶著一副七先生式霧面處理的大眼鏡。上課只會狂抄筆記,從來不講話。下課的時候也沒有人會找他聊天,他永遠都坐在他的掃除櫃前面,像隻在孵蛋皇帝企鵝,一動也不動。

  高二開學一個月,我才發現班上有這個人。是的,他沒有存在感。縱使他長得有夠大隻,他還是像幽靈一樣虛無飄渺。我念高中的時候,『宅男』這個名詞尚未出現。御宅族也沒有被使用的這麼廣泛,知道的人只有寥寥可數的幾位光華商場通,其中一位是我。

  因為那時候光華商場八德路尾段開了一間名為「OTAKU」的動漫精品店,是高中時代熱衷於EVA福音戰士的我每週必訪之店。我本來對於御宅族這種特殊族群沒有什麼概念,不知道人家口中所說的御宅族是什麼意思。

  直到某一個週六的下午……。

  那天下午天氣異常炎熱,我在半天的課結束之後飆車直奔光華商場,因為那天正是台版EVAVCD發售之日。我本來想到OTAKU店裡去買VCD,順道帶幾本A漫回家,但是我一靠近店門口就感受到了一股詭異的波動。

  開門進入後看到的景象我到現在還印象清晰,幾個彪形大漢直挺挺的站在櫃台前,大聲唱著不知名的日本歌曲。其中一人作紅色軍裝打扮,其他三人穿著軍綠色制服,看起來就像列寧的共產黨裝束。

  這種奇特的組合讓我相當訝異,更恐怖的是,那個穿著紅色軍裝的傢伙臉上的霧面眼鏡我似曾相似。我悄悄地關上店門,不發一語轉身離開。後來我才知道,紅色軍裝的傢伙叫做夏亞,而他們唱的歌,叫做吉翁軍歌。

  「那是一段被我封印在電鍋裡的恐怖回憶,可是我常常想起來,想必是電鍋壞了。」

  從那天開始,我就注意到了這號人物。

  平常毫不起眼,總是躲在陰暗角落玩手指頭的天兵居然能夠用流利的日文大唱軍歌,這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特殊技能。我人生中第一次的搭訕,其實就獻給了這個傢伙。下課時間,我鼓起勇氣走向那一塊氣氛凝重的幽暗之地,咧開嘴笑了一下。

  「鄭士仁,那天我看到的是你吧?」

  天兵推了一下他的七先生眼鏡,其實我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到霧茫茫的一片罩在他的臉上。

   『你是誰?』

他居然問同班同學的我是誰,我和他對上的第一句話就如此勁爆。

  「我在班上找你講話自然就是你的同班同學啦,你不知道我名字是吧。」

  我肯定大部分的班上同學都知道我的名字,因為新學期開始第一天,我的自我介紹只有短短幾個字。

  「大家好,我是阿遠,大家都叫我基督A書。」

  我的名聲在男生班轟動的程度,傳為一時佳話,甚至連教官都私底下來叫我別太囂張。但是鄭士仁這個天兵居然沒聽過我的名字,讓我非常匪夷所思。我簡短的跟他自我介紹過後,開始詢問那天在OTAKU看見的奇景。

  天兵卻是低著頭玩他的指甲,一邊用很低的聲音跟我說,那是他的興趣。

  (只有變成夏亞,我才能暫時忘記這個醜陋又沒存在感的自我。)(那唱吉翁軍歌是怎麼回事!)我在心裡猛烈的吐嘈他,不過還是裝的非常和善。

  「其實我平常也常去那家店,你是常客嗎?」

  『老闆跟我很熟。』

  「你話都說不超過十個字嗎,你是步驚雲喔!」我打個哈哈,拍著他的肩膀。

  怎知天兵如遭雷殛,用力的撥開我的手,並且用異常憤怒的語氣對我怒吼:『不要碰我,我知道你想消遣我!你們全都是這樣,全都是這樣!』

  他超高分貝的怒吼嚇到了玩鬧成一片的班上同學,他們紛紛用看著強姦犯的眼神對我訴說:『你在搞什麼鬼。』

  我就像碰到了地雷,一觸即發的爆炸。

  「嘖。」自討沒趣的我只好摸摸鼻子離開。

  但我沒有因此而討厭天兵,只是對他更加產生興趣。你們知道的,我有和怪人交朋友的好習慣。

  好一陣子,還是沒有人和天兵說話,而他也自甘墮落的一直模仿著七先生。

  這種情況直到第一次段考前複習歷史時發生了改變。

  教我們歷史的標叔很喜歡賣弄自己的野史學問,總是會在課堂上講一些課本不會記載的鄉野軼聞。

  所以我們這群混蛋學生都很喜歡上歷史課。

  那天標叔講到八二三台海保衛戰,口沫橫飛講的好不開心。

  『各位同學,你們知道八二三砲戰是一場非常重要的戰役,確立了台海幾十年的和平。但是你們知道在第一波砲擊的時候死了三位司令,據說是匪諜透漏位置給共黨的喔……(以下數千字刪)』『美國為了協防我國,運來了巨砲,有多大呢,同學們知道嗎?』

  那時候熱烈的搶答內容我已經不太記得,只記得飄逸浪子豪哥不慌不忙的舉手,『我知道。』

  『好,林同學你說。』

  『跟我的一樣大!』此話一出,登時引來哄堂爆笑。

  但是我還聽見在爆笑聲稍歇之後,天兵冷冷說了一句話:『八吋巨砲及240公釐巨砲,現在還在馬祖服役中。』

  標叔大聲擊掌叫好,『對!就是一砲轟掉廈門車站的八吋巨砲。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標叔給你加分!』

  『標叔他叫七先生啦!』

  『哪有那麼不好笑的七先生,他是怪咖啦。』

  此起彼落的嘻笑聲不斷,但平常帶頭作亂的我卻沉默起來,我思考著,這樣傷害一個人真的應該嗎?

  我推了一下豪哥,飄浪如他,立刻了解我的意思。

  豪哥當場站起來,示意全班冷靜下來。

  『老師,他是鄭士仁,軍事天才,外號天兵。』

  是的,從此不世出的天兵就在這一刻誕生,我和他的孽緣也就此開始。

  和他真正開始交集,是從那個事件開始的。


天兵戰記(2)

  每個校園都有不可思議的七大傳說,從我念的國小、國中、到我偉大的高中母校,每一所都有七個不可思議的恐怖傳說流傳在學生言談之間。由於我的學校是百年老店,擁有悠久歷史,死掉的前校長不計其數,所以學校裡的靈異事件更是囂張的層出不窮。

  那七大傳說是這樣來的……

  其之一:操場中的蔣公銅像會在深夜十分走下大理石臺座,拄著拐杖巡視校園。

  其之二:理科教室遺留在檯面上的酒精燈會沒有火源的情況下自動點燃。

  其之三:音樂教室恐怖的貝多芬彈鋼琴事件。

  其之四:三年級教室右側封閉的隱藏階梯,據說曾有發瘋的女子在半夜跑進學校在此自殺身亡。

  其之五:警衛室後方待拆的舊校舍常常能夠見到老人的身影在老舊的教室內走動。

  其之六:體育大樓天台上不明的悠揚音樂聲,值夜的警衛常常在大半夜聽見樂音。

  其之七:二年級教室旁女廁內,打不開的神秘門扉。好像曾有國中部的學生晚上夜自習結束後消失在這間廁所裡面。

  基本上我是個鬼神不信論者,膽大包天如我,從來都是鐵齒的要命,當然不會相信這些無中生有的校園恐怖事件。但這些謠傳的事件發生的時間大都在晚上,有一段時間著實對留下來夜自習的學生們造成極大的恐慌。

  校園裡唯二不怕這七大不可思議恐怖傳說的只有兩大強者,基督A書本人在下我,以及漂逸浪子張伯豪,外號跛豪,尊敬他的都叫他一聲豪哥。豪哥從高一跟我就是死黨兼換帖,同為母校圓桌武士團的成員,因為有一次數學段考不小心多考了本人五分,從此飲恨成為副團長。

  豪哥身高一米八五,是現任男子排球校隊隊長,渾身筋肉糾結,太陽穴高高鼓起,光從外表看起來,你不能不叫他一聲戶愚呂。

  當時,號稱阿飄鬧的最兇的陳年舊校舍其實有一個樓層開放了數間教室作為社團辦公室之用。三樓是荒廢的恐怖區域,本校學生從沒有一個人膽敢踏上三樓一步。當然不包括我跟豪哥。

  豪哥在二年級開學後的某個禮拜五下午,神秘兮兮的找了正在籃球場飆汗的我前往舊校舍。我以為他要找我去試膽量,但是陽光普照的週五午後,哪裡有阿飄可以給我們試膽量?

  豪哥只對滿腹存疑的我說了一句話,就讓我死心塌地的跟著他走入活屍禁區。

『兄弟情義,不必懷疑。』

  原來他不知道從哪裡幹了一套中古桌球桌,就擺在封起來的三樓就教室裡,滿佈灰塵的桌椅被他踢到一旁,我還看見黑板上方的國父遺像無奈的看著我們這兩大強者當場戰起桌球來。

  二樓的社辦除了資訊社的狗窩之外還有一間是話劇社與慈青社合用的教室。
隔壁班的李風儀正是話劇社的當家花旦。

  本校的正妹比例雖然沒有小綠綠或者是小黃黃高,但是在我眼中看來,正妹以上等級的女生也不在少數。

  隔壁『江頭』老師帶的五班,就是正妹比例極高的一班。(為甚麼叫江頭,因為那個老禿長得像日本搞笑藝人江頭2:50)李風儀是她們班上最受歡迎的女生,迎新晚會上演的『掰掰狼與小花花』一劇中,李風儀扮演的小花花驚艷全場,一瞬間成為高一新生心目中的女神。根據我私下瞭解,她每週收到的情書不會少於二十封。

  那件事發生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那一晚寂靜的可怕,夜空蕭蕭,寒蟬泣切,承德路上連台計程車也沒有。話劇社為了期中成果發表會所要上演的『三國小喬東流水,美洲狼』正在努力的排練。

  大約在晚上六點多,我和豪哥從學校旁的百家樂撞球場走出,正想回我們的桌球練習室拿書包準備回家。我們剛進校門就能聽到話劇社辛苦排演的台詞聲,還有管樂社的小喇叭作為背景音樂。

  『阿遠,管社這次吹的是甚麼,好像有聽過?』豪哥對那似曾耳聞的叭叭節奏提出疑問。

  「柯南主題曲啊。你沒看過柯南嘛?」

  『我只看小丸子跟小叮噹,柯南只有我弟會看。不過他們吹的蠻好聽的,要不要去給他們鼓勵一下。』

  我看著我手上提的兩杯珍奶,再看看豪哥。

  「你不會想拿兩杯珍奶去給他們分吧?」

  管樂社社長是我們班上的包種茶,他老兄是個謙誠的回教徒。

  『我們從後面爬上去,嚇一嚇老包。』豪哥竊笑著。

  他想從舊校舍後方的逃生索爬上二樓,那條逃生索是我們拿來翹課用的,這麼好玩的主意我怎麼可能說不呢。當下我和豪哥躡手躡腳的躲過警衛,跑到舊校舍的後方小巷,我咬著珍奶的袋子一馬當先攀爬上去。

  我一點都不怕,因為豪哥在我下面,無論怎麼摔都是他先死。本來想裝阿飄嚇包種茶,但是爬到一半的時候,我卻看見了美麗的風景。

右邊話劇社的教室裡,靠近窗戶的角落用厚瓦楞紙與保麗龍板圍成一個簡易的更衣室,方便社員換裝。就在那一刻,我看見全校新生心中的女神正拉下她穿著的古裝備後的拉鍊,從衣服的縫隙中隱約可見潔白的美背。

  李風儀的肌膚就像會發光似的,耀的滿室生輝。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同年齡女生的裸體。我就像石像般定在牆上一動也不動,猛吞著口水想要抑制砰碰亂跳的心臟。李風儀褪去這套古裝之後,拿著另一套衣服似乎在煩惱甚麼,她的背部曲線讓我一覽無遺,緊併的長腿白裡透紅,水嫩無比。

  「她的腿好長,好美。」除此之外我沒辦法在腦子裡有另外的想法。

  今天晚上在家裡光回想李風儀動人的裸體就足以作一晚的春夢。沒有人可以褻瀆的女神在幾公尺的不遠處除了內衣之外一絲不掛,任憑我上下觀看。我可能是全校最幸福的男人,那時我真的這麼想。

  豪哥看我一動也不動,他無法前進,逃生索握久了手是會酸的,他懸在半空中低聲叫我。

  『阿遠,阿遠。靠北啊你怎麼不上去,林北手快斷了!』

  「幹!不要吵啦!」我一點也不想移開我的視線。

  但是一開口,我嘴裡叼著的珍奶就垂直落下,啪的一聲在地上摔成珍珠跟奶茶。聲響驚動了換裝中的李風儀,她尖叫一聲,蹲了下來。失去她的美麗身影之後,我和豪哥心知大鑊,當下用盡吃奶力垂直攀上三樓,用最快的速度躲進桌球休閒室內。

  話劇社的人們打開窗戶卻見不到人影,尖叫與議論的聲音傳到三樓,我和豪哥一邊喘氣一邊偷笑。從那天之後,舊校舍又多了一個『夜晚的摸壁鬼』的傳說。

  我和豪哥困在三樓沒辦法下樓,幸好話劇社與管樂社的成員們在一陣疑似遭遇阿飄的慌亂之後以驚人的速度撤收,二十分鐘之內跑的無影無蹤,他們離開之後,舊校舍頓時陷入死寂氛圍。

  沒有聲音的廢墟其實真的有點恐怖,豪哥跟我對看一眼,『回家吧,你有沒有騎車來?』

  豪哥問了我一句。我看了手錶,時間指示20:45。
 
  快九點了,不趕快走就會碰上結束夜自習的人潮,我們於是摸黑爬出窗戶,跳到三樓的走廊上。那個時候,我聽見了。我聽見了從屋頂上傳來,悠揚的樂音……。

  『幹!管樂社的還沒走?』豪哥臭幹一句。

  我已經渾身發毛,「你白痴喔,聲音從屋頂傳來的耶。」

  經我提醒,他馬上想起校園七大傳說之屋頂上的音樂家。我和豪哥落荒而逃。
那一夜,非常的毛骨悚然。


天兵戰記(3)

  回到家裏之後,李風儀美麗胴體的影像和屋頂上傳來的靈異樂音還停留在我腦海裡,直到上床睡覺前都不能散去。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是個綺麗的粉紅色美夢。

  夢裡,李風儀在沙漠中跳著艷舞,舞動水蛇般腰身,踮起腳尖滴答答的旋轉。美麗的舞孃身上只穿著依稀透明的粉紅色薄紗,伴隨樂曲恣意的扭動身軀。那模樣煽情又迷人,絲織面罩下的眼睛直盯著我瞧,性感的勾魂眼。

  她一邊靈巧舞動,一邊朝我靠近,我只覺得喉嚨火燒般的乾渴,烈日之下我的汗水瘋狂肆虐,蒸發成為裊裊水汽。我無法抵抗那勾魂懾魄的光芒,失魂般的任由舞孃擺佈,她伸出纖纖玉手勾著我的頸子,我能嗅到獨特的體香,像是香奈兒標準五號參雜了深海古龍水的味道。

  只要一吸入,就無可自拔。

  她勾著我的脖子跳舞,不間斷的貼身艷舞,我的手,我的胸,我的臉都感覺到她肌膚的溫暖柔嫩,那一頭細長水亮的黑髮狂野擺動著,不時襲擊著我的臉。
隨著音樂的急遽更迭,一聲重音鼓下,她轉到我的身前動作嘎然停止。

  我的胸口與她柔軟的乳房貼在一起,她靠在我的臉側喘氣,一吸一吐之間,香氛如蘭。

  我相信沒有男人能頂抗的住如此誘惑。

  我褪去她身上的薄紗,仔細的欣賞巧奪天工的美麗曲線,她那覆在薄紗下的俏臉似乎紅了。而我的小兒子也不爭氣的硬了。正當我伸手掀開她全身上下僅剩的的臉部薄紗,想要給她深情一吻時。美麗的舞孃,薄紗下的豔容。

  我看見的是一副厚重的霧面處理眼鏡,嬌俏的瓜子臉變成了佈滿青春痘的大餅臉,還有不修邊幅的油頭髮。

  是天兵!

  是天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漂亮嗎?』夢裡的天兵做了一個嬌俏的表情。

  『不!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啊~』

  我醒來的時候渾身的冷汗甚至浸濕了枕頭,腦殼間有種被卡車輾過的頭痛感。我敢說,那是我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個惡夢,甚至連小時候夢到被殭屍追過五個山頭都沒那麼驚悚。

  隔天到學校之後,不知怎麼搞的我突然看到天兵就討厭。那種厭惡的感覺讓我想要去踹翻他的桌子然後大罵一聲「幹!」

  第一節下課時,包種茶緊張兮兮的跟我說:『阿遠,我跟你說,舊校舍真的有鬼。』他擠眉弄眼,看起來好像真的看到鬼。

  「這世上哪來的鬼啊,你別鬧了好不好。何況你信回教的,怕什麼台灣鬼啊。」這件事情本來應該要大爆笑,可我做了那個惡夢之後卻全然笑不出來。

  『不騙你啦,真的,話劇社的也知道。』老包信誓旦旦的說著。

  「好!你告訴我是甚麼鬼,過兩天我去收妖。」我拍拍他的肩膀。

  他們並不知道,我跟豪哥碰到的才是真的靈異事件。

  我和老包談了一會,當事人之一的豪哥坐在椅子上靜靜的聽著我們的對話。他老兄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好像就怕鬼。可是身為全校女生的偶像(他自稱),以及MAN到不行的形象,他實在不能在人前顯露出懦弱的一面。

  不過我倒是很想看看李風儀有甚麼反應。

  人稱話劇小天后,總是保持完美形象的小美女在碰到鬼之後會有甚麼反應,我實在相當好奇。於是我偷偷摸到隔壁班,把我佈在女生班裡的臥底小雁叫出來。
小雁是我的國中同學,雖然身體是女生,但是心智卻是個男生。也就是個拉子。

  曾經我有一度想要將她拉回正途,不然就白費了她漂亮的臉蛋。但是自從某天我看見她牽著一位超級可愛的小美女走在東區街頭,狀似親暱之後,從此我就把她當我的兄弟。我心中的辛酸血淚,實不足為外人道矣。

  我把小雁拉到樓梯間,故作神秘的問她:「聽說昨天話劇社排練的時候碰到鬼?」

  『已經傳開了喔?』小雁插著手站三七步的姿勢實在有夠欠揍。

  「我聽包種茶講的,他剛剛一副玫瑰之夜的臉跑來跟我說他們碰到鬼。實際情形是怎樣?」

  『阿就風儀昨天排練的時候在換衣服,結果突然聽到窗外有怪聲,還有人講話的聲音。她打開窗戶卻甚麼都沒有,她嚇死了。』

  「幹!真的假的。」我故作驚訝。

  『對啊,好像大家都嚇個半死,還有人去跟教官講,教官很俗辣不敢管。』

  「教官講甚麼?」

  『他說一定是貓啦,怎麼可能會有鬼點點點之類的。』

  「幹我就知道那個俗辣不敢處理,我跟豪哥改天去抓鬼!」我噗哈哈大笑一聲,拍拍我的胸口。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那個鬼就是我啊。

  『噗,你們才是俗辣中的俗辣吧。抓甚麼鬼勒,蚊子差不多!』小雁毫不客氣的吐嘈我。

  「哇哈哈哈。」我乾笑數聲,隨著鐘聲響起,我一邊模仿倩女幽魂一邊飄進教室裡。後來我才知道,李風儀沒有來學校,因為驚嚇過度而請假在家裡休息。

  第八節正好是班導『蠢斃』的課,他老人家在下課前語重心長的叮嚀著班上同學。

  『同學們,雖然舊校舍鬧鬼的事情很肯定的是無稽之談,但是我們不能保證那不是犯罪者或者流浪漢偷偷躲進舊校舍。為了避免發生危險,同學們千萬不要因為好奇而在晚上跑回學校進行大冒險。』

  『同學們千萬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下課!』

  『老師你不講我都沒想到。』

  『大冒險了啊,猜拳輸了全裸去舊校舍上下繞一圈。』

  『今天晚上十二點啊,哇哈哈哈。』

  全班頓時鬧成一片,各方勢力都在商討著半夜大冒險的行程。

  我和豪哥默不作聲,無論如何,我們是不會回來參加這場愚蠢冒險的。因為我們不知道,那屋頂上音樂家還會不會出現,這群混蛋要是親自體驗了昨夜的恐怖氣氛,相信現在連屁也不敢放一個。

  十七歲的高中生就是不知死活,大人們越是叮嚀越想偷雞摸狗,那時我們都是叛逆的一份子。放學回家的路上,我看見天兵一個人落寞的在往捷運站的小巷裡。彷彿烏雲蓋頂,他周遭五公尺的空氣凝重的嚇人。

  「鄭士仁,你在幹嘛?」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卻看見他紅著眼眶,他拿下眼鏡擦乾眼淚,並不且忘撥開我的手。

  『不要管我。』

  『不甘你的事。』

  我心想:「哇勒幹哩娘啊,好心被雷親。」本想就這樣不管他回家算了。

  但我的好奇心又開始作祟,他到底為了什麼事情傷心,為甚麼要哭?

  「你不要這樣,我們好歹也是同學,借我關心一下會死喔。」

  『嗯。』他的態度開始軟化,我們做到路邊的行道樹下,我開始詢問他。

  「你是怎麼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有甚麼難過的事情嗎?」

  『我做錯事。』

  「錯事?」

  『嗯。我真的不懂,為甚麼我做什麼事都是錯的。從小就是這樣,國中被排擠,到了高中還是一樣。我只是想找個地方清靜一下,卻又嚇到人。』

  「你說清楚一點好不好?」他講的很快,導致我根本聽不懂他想表達甚麼。

  『我告訴你,可是你不要跟別人說。』天兵垂著頭,淡淡的說著。

  「我這人的優點只有嘴硬,守口如瓶。」其實我心裡想的是:看這件事好不好笑,我再來決定要不要講。

  『昨天晚上,我只是想吹吹薩克斯風,因為我真的很悶。所以我在舊校舍的屋頂吹了一首曲子,可是卻嚇到了話劇社的人。』

  『也許我在平常同學的眼裡就像幽靈一樣吧。』天兵臉上的烏雲越來越沈重,我卻恍然大悟。

  原來我和豪哥聽見的曲子是他吹的,我們並沒有碰到真的鬼。

  「可是這樣還好啦,只是嚇到人沒關係啦。我沒想到你會吹薩克斯風耶,超炫的。」

  『李風儀沒來。』天兵突然說出女神的名字。

  「喔對啊,怎樣?」我疑問。

  『是我害的。因為我嚇到她,所以她才請假。』

  我簡直啼笑皆非。「你別逗了好不好,她又不知道是你。」

  突然心念電閃,我脫口而出:「幹,該不會你……。」

  天兵默然。

  真相只有一個,我全部都懂了,兇手就在我們之中。

  天兵他喜歡李風儀。

  捷運列車進站的聲音轟然而過,民權西路上計程車爭先恐後的喇叭聲震耳欲聾。

  『天兵他居然也喜歡李風儀?』

  雖然不奇怪,卻令我震撼不已。


天兵戰記(4)

  我忙著掩飾我心中的訝異,畢竟這對天兵來說非常的失禮。

  但是我也想不到任何能夠安慰他的話,這就好像業途靈去愛上風采鈴,還沒開始就已經是一場人間悲劇。我們兩個從六點半沉默到七點半,一直坐在民權西路站旁邊的行道樹下,我的煙已經抽掉半包,心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既然……喜歡她,那就去追啊!」

「我……我本來是想說時間晚了我該回家了。」靠北啊怎麼會講成這句。

  『但是,不是那種喜歡。』他老是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不然是哪種喜歡?」

  『我只要能夠看到她每天開開心心的笑容我就心滿意足了,我知道我不是她那個世界裡的人。』

  不知怎麼搞的,聽到這句話我突然心頭火起,「你是小說還漫畫看太多喔,他媽的每天偷看人家笑簡直就是個變態,喜歡就去追那又沒什麼。誰能擔保李風儀不會喜歡你這型的?」

  『我不可能的啦,李風儀對我來說距離太遙遠了。』天兵的心情顯然差到極點,他的情緒直接的傳達到我的身上。

  「她人就在隔壁班,是有多遠?五公尺,還是十公尺?如果你要跟我說世界差太遠這種論調,你他媽的就回家讀你的瓊瑤小說打手槍到死算了!」我怒極,忍不出說了重話。

  『我不看瓊瑤小說。』

  我終於爆血管:「幹哩娘阿阿阿阿阿。誰管你啊,林盃最討厭看到的就是自怨自艾的人。李風儀被你這種人嚇到真是她的不幸,幹,跟我來,我要妳去跟她道歉。」

  我一手死拉活扯將天兵拉起來,一手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小雁。現在小雁應該還在打撞球,只有她可以解救我的危機。

  「小雁,妳在哪裡?」我氣急敗壞的問。

  『干你屁事。』小雁不急不徐的回我一句,這是我今天第三次聽到這句話。

  「不管啦,趕快來捷運站救我,我快死掉了。」我已經陷入混亂的狀態中,居然用哀求的語氣對小雁說話。

  『死喔,好耶!周處除三害。』

  「……鄭士仁,她說你是周處。靠夭啊,不然我去找妳,妳現在在哪裡?」

  『我在台北車站啊,在逛街,你要過來嗎?』小雁在電話那一頭大笑不已。

  「好,新光三越石獅子前面等我,五分鐘就到。」

  天兵一臉不安,戰戰兢兢的問我:『你想做甚麼?』

  「當然是帶你去跟李風儀道歉啊,你把她嚇成這樣,不道歉你睡得著嗎。」

  從頭到尾,我都忘了嚇到李風儀的人其實是我。奇妙的是,天兵認可了我的論點。一言不發的上了我的機車後座,於是我油門直催直奔台北車站。在巷子裡停好車以後,我們一同到了新光三越前廣場,我探頭尋找小雁的蹤跡。但是左看右看,看了半天,就是沒能在人群裡發現小雁。

  我急忙打電話給她。

「小雁,我到了啦。沒看到妳啊。」

  『我在石獅子前面啊!』

  「哪有,石獅子前面只有兩個正妹……咦!!!」我往石獅子的方向看過去,赫然發現裙裝打扮的小雁在向我招手。小雁戴著卡車帽,小可愛搭上卡其牛仔短裙,以及辣到不行的馬靴。認識小雁這麼久,從來沒看過她穿裙子,我嚇的眼睛差點掉出來。

  但是更令我魂飛魄散的是,她身邊那位女孩,竟然是李風儀。

就是李風儀。

  『阿遠你好啊。』李風儀向我微笑招手。

  『咦我記得他是你們班的……。』

  『四班的第一大怪咖鄭士仁啦。』小雁咯咯笑著。

  『小雁妳幹嘛這樣講,很沒禮貌!』李風儀哎了一聲,伸手拉著小雁。

  天兵的頭低的幾乎要貼地飛行,業途靈看到風采鈴還是會害羞的。這是情竇初開的十七歲春天(咳,我說的是他。)李風儀的正妹度就不消說,有95分,讓我的心情好像搭上雲霄飛車的小雁,今晚正妹度居然達到90分的境界,我突然想起來,她是個女生啊。

  『好啦,找我有什麼事?』

  「李風儀也在剛好,這傢伙想要跟她道歉。」我一拉天兵,「快講啊。」

  天兵的臉紅的像關公,眼睛充血像赤兔馬,在這一刻他終於達到人馬合一的最高境界。

  『昨……昨天晚上對不起。』

  李風儀一臉疑惑:『為甚麼要跟我對不起?』

  「事情是這樣的,昨晚他發顛跑到舊校舍屋頂上去練薩克斯風,然後因為舊校舍本來就有靈異傳說,所以嚇到妳們了吧。」我解釋說道。

  『可是我昨天聽到的聲音是從窗戶外面傳出來的耶……。』李風儀看起來心有餘悸,她這麼一說,她那美麗的裸體影像瞬間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全都想起來了,可是我不能承認。就好像臥底的卡多烙跑時不小心搭上鋼彈二號機,只好在被追殺的時候大喊吉翁萬歲一樣。

  我踩在懸崖邊,只要踏錯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我只能轉移話題焦點。

  「哈哈,小雁妳今天穿這樣很漂亮。第一次看妳穿裙子,嘖嘖,美的不像話。」我想辦法乾笑數聲,讓我的稱讚聽起來有言不由衷的感覺。

  小雁白了我一眼:『我跟你又沒很熟,幹麻,想泡我啊。門都沒有。』

  幹,我如果去泡一個拉子,我乾脆捏卵蛋自殺算了。

  可我還是裝了一副奸臣臉陪笑,畢竟重點不在那裡。

  李風儀眼睛閃亮的對天兵說:『你會樂器喔?』

  『嗯。會一點。只有薩克斯風。』天兵的腦羞爆表,又讓他進入步驚雲狀態,每句話都接句點。

  『這麼說是巧合囉,也許我們聽到的聲音其實是你上樓的時候發出的聲音。嘻,還好不是真的碰到。』李風儀甜甜一笑,無心的一句話馬上替我解圍。

  『但是還是要跟妳說對不起。嚇到妳了。』(喂,這句話講過了~兄弟。)

「其實,我覺得我們站在這裡好像白痴。找間店坐一下如何?」

  『好啊,我沒問題。』李風儀微笑。小雁也撇嘴示意OK,所以我們就前往高中生的最愛,史塔巴克星咖啡小歇片刻。

  那一晚,天兵就像解開封印似的,滔滔不絕的說著他擅長的各項知識。

  本來我一直在調戲小雁,兩個人玩的不亦樂乎,轉頭一看李風儀聽的入神,居然能夠忽視天兵的七先生眼鏡而直視他的時候。我們對天兵的談話內容也產生了興趣。

  從國家地理頻道講到軍火商人的原罪,從吉翁建國奮鬥史扯到切格瓦拉推翻古巴政府的熱血革命,我發現在他擅長的領域裡,他也是個不世出的演說家。
看著天兵,看著李風儀,看著小雁。本來話一直最多的我有了這點可以沉默的時間。

  李風儀的臉蛋是標準的瓜子臉,彎彎的月眉下大眼睛水漾靈動。她很喜歡笑,笑起來嘴邊兩個小酒窩尤其可愛。十七歲女生的肌膚是不需化妝的粉嫩,近在咫尺的她,讓我不時聞到她身上的香味。迷人的香奈兒標準五號與深海古龍水的味道。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她還未脫稚氣,但是在十七歲的我眼中,李風儀無疑就是母校最美的女生。

  小雁和李風儀是全然不同路線的女生,如果忘了她是個拉子。小雁的皮膚略黑一點,但是她以薄粉巧妙的彌補了這個缺點,168的身高讓她在拉子界無往不利,只要穿上褲裝,束起頭髮,她就搖身一變成為日系美少年。就像北條司漫畫中人物「若苗紫苑」一樣。

  除了胸部不夠兇,小雁其實是個很漂亮的女生,今晚的打扮更襯托出她的女人味。

  我看著興味盎然聽著天兵說話的李風儀和小雁,我發現了天兵隱藏不為人知的一面。

  我心裡的小惡魔又開始作祟。

  興起了一個邪惡的念頭。

  那是十七歲的我們,情竇初開的我們的故事。


天兵戰記(5)

  我想幹一件驚天動地的事,現在我知道該做甚麼了。

一個瘋狂的想法在我腦中成型,如同地獄博士想要征服世界的野望,那等雄心莫出如是。

  我想撮合天兵跟李風儀,撮合學校裡最不起眼和最受歡迎的人在一起。如果我達成了這個挑戰,我的名字就會成為一個永遠的傳說,往後一百年的學弟妹們都記得有個人叫作阿遠,他是愛情的魔導師,戀愛的革命家。


  我知道在這條艱險難行的路上我需要夥伴協助我,那個足抵百人力強者的名字只有一個。

豪哥。

  以他在女生群中的影響力,相信可以創造效果非凡的輿論謠言。輿論的力量如同核彈,一經引爆,後續效應威力之大非數字能以計量。但是傷人者人恆傷之,那種恐怖的力量會反噬當事人,造成我不樂見的結局。所以豪哥的輿論力量是我的最終兵器,我現在需要的,是謠言的威力。

  流言蜚語,蝕心鑽腦。

  不請自來的謠言總是能夠讓無知者恐慌,讓有識者忙亂,讓有心人得逞。散佈謠言需要推波助瀾的觸媒,而這觸媒最好是隱藏於無知大眾之中機伶狡獪的智者為適。三國志系列遊戲中,張飛執行反間計從來沒有一次成功的。我需要的是一個聰明人,一個在敵陣臥底已久的人。

  我的老戰友,小雁。

  如果能夠得到這兩個有力夥伴的支援,那麼我的計畫成功也不過就是探囊取物,插電開燈那麼簡單而已。我立刻撥電話給豪哥。那時我們流行的手機是NOKIA的6150,以及Panasonic的GD90。但是在那個物資缺乏的時代,拿一隻小海豚就足夠笑傲江湖了,耐操好擋拼第一的小海豚正是我的愛機。

  我按下豪哥的電話號碼,只響了一聲豪哥就接起電話。看來他真的很閒。

  『啥事?打撞球的話沒空。』

  「前天才熱戰兩百顆,一個禮拜之內我不會想打撞球。其實是有件好玩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聽到『好玩的事』,豪哥本來百般無奈的語氣瞬間起了變化。

  『說。』

  「有關天兵的事。」我將今晚和小雁及李風儀聊天的事全盤告訴豪哥,他聚精會神的聽著。

  『哈,天兵喜歡李風儀?』豪哥有點不屑的笑著。

  「沒錯。」

  「所以我有個很屌的主意。」我笑得相當神秘。

  『多屌?』

  「比櫻木花道打贏流川楓還屌。」

  『那真的很屌,快說吧。』豪哥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我接下來要說甚麼。

  「我想撮合那兩個人。」

  『啥?小雁跟李風儀喔,然後讓天兵氣死嗎?』

  輪到我勃然大怒:「你實在相當沒有慧根,那有甚麼好屌的,當然是撮合天兵跟李風儀那才有爆點啊。」

  『這樣啊。』

  「嗯?」豪哥的反應並不如我想像中強烈,反而有點中氣不足的虛弱感。這跟平常只要講到惡作劇就會渾身散發金色鬥氣的他全然不同。

  「你是感冒喔,還是剛剛打太多槍?感覺很虛。」

  我聽見豪哥拍桌子的聲音:『幹!這真是一個好主意,阿遠你他媽是個天才啊!』

  這反應也來得太慢了一點,但無論如何,得到他的首肯就是成功的一半。

  「好,詳情我們明天續談,我還要打電話給小雁。掰。」我沒想那麼多就掛了他電話。

  那時候我還不懂這其中奧妙,十七歲的我,還搞不懂人與人相處之間微妙互動所傳達出的訊息。

  我打電話給小雁。

  我在電話中滔滔不絕的說明著我的雄圖霸業,以及這件事情會帶來的偉大效應。

  我講了十分鐘,小雁沉默著聽了十分鐘。

  「……就是這樣。很屌吧,有沒有興趣?」

  『不要。』我講了十分鐘的話,小眼只花了零點五秒回絕我。

  她掛了我電話。

  我覺得莫名其妙。

  緊接著我想到如果小雁破了我的梗,提前告訴李風儀的話,那我在這學校就會立刻失去立足之地。被男生討厭就算了,被李風儀討厭等同於與全二年級女生為敵。我又不是傑特拉帝人,當然不幹這種事。

  一個小時後小雁傳來簡訊。

  『作這種事情,你覺得很好玩嗎。鄭士仁會高興嗎?無聊!』小雁的心意顯而易見,她是不可能參加我的計畫了。

  少了一名得力助手雖然很可惜,幸好我還有豪哥,媲美趙子龍的沙場老將。

  現在開始,我們就要幫劉禪追星彩,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隔天,在學校旁邊的IS咖啡店裡,我找來豪哥和天兵開作戰會議。搞不清楚狀況的天兵幾乎是被豪哥扛來的,他死命掙扎的樣子其實還真像頻死的企鵝。

  「咳。」我瞪著因過度驚慌而快要口吐白沫的天兵。

  「天兵兄,你戀愛了吧。」單刀直入,我說。

  天兵一臉錯愕:『我不知道你在說甚麼,我也不想跟你們聊天,我要走了。』

  「且慢。」我不慌不忙,慢條斯理的說。

  「如果你想要追李風儀,我們倒是可以給你一點建議。」

  豪哥接著說:『本來你追到她的機率比中樂透還要小,但是只要你聽我們的,卻是師出必成,手到擒來。』

  『你喜歡李風儀吧?』

  『嗯。』天兵停止掙扎,默默的點了頭,看來是有些心動了。

  「想要追她,你知道你缺的是甚麼?」我問他。

  『不知道。』當天兵進入步驚雲狀態的時候回話永遠都只有一句。

  「你的成績在班上是頂尖,就成績這點來說,和李風儀是不相上下。但你和她最大的不同點就在於,她是學校裡面最有人氣的女皇。而你是沒有人知道的拾荒老人。」

  「對不起我說話就這麼直,為了節省時間,請你見諒。」

  天兵仔細聽的程度只差沒拿筆記本抄下重點。我很滿意,他已經進入狀況。

  豪哥仔細打量了他的外表,突然伸手抄下他的眼鏡,天兵渾身一震,努力忍受著不悅的感覺。

  『阿遠,你看。』他拿起桌上的餐巾紙要天兵將臉上的油光擦乾。

  『其實他長得一點都不像七先生。』

  我實在佩服豪哥精闢的見解和獨到的觀察力,基本上這一點我不用拿下他的眼鏡也看得出來。但是重點在後面豪哥所說的一段話。

  『只要一副隱形眼鏡,眼睛應該夠大。眉毛夠濃,但是要修一修。拜託剪一下鼻毛,牙齒刷乾淨一點。還有,你必須瘦十公斤。』

  『十公斤!』天兵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要懷疑,就是十公斤。』豪哥氣定神閒的表情讓我們無法反駁那精確的數字。

  「十五公斤怎樣?」我必恭必敬的問。

  『太多了,要是他瘦十五公斤就會變得跟你一樣。』

  「哇哩勒,變得跟我一樣不好喔!」我突然覺得豪哥在玩我。

  豪哥緊接著向天兵解釋:『女生喜歡的是可以給她們安全感的男人,像阿遠那種吃不了我一拳的瘦鬼,不可能有女生喜歡的。更何況,我們沒有時間讓你瘦十五公斤。』

  『要怎麼瘦?』天兵沒有立刻戴上他的眼鏡,瞇著眼問豪哥。

  『很簡單,游泳。每天拼命的游泳。阿遠,我記得你長跑很在行?』

  「嗯,雖然一陣子沒跑了,但是應該還可以吧。」我說。我國中時代是學校的馬拉松校隊,雖然國中小朋友跑的是半長不短的二十公里,對天兵來說也足夠了。

  『以後阿遠帶你跑步,我帶你游泳。兩個月,我要讓你瘦十公斤。』

  這時候我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本來興趣缺缺的豪哥突然認真起來,似乎進入熱血的狀態。

  他只要熱血沸騰,就是天下無敵。

  這個秘密改造計畫,就在只有我和豪哥、天兵三個人知道的情況下偷偷地進行。每週一三五的放學後,我都和天兵到河堤邊的運動公園慢跑,而二四六則由豪哥對他進行游泳特訓。

  我第一次到游泳池去偷看他們的特訓時嚇了一大跳,企鵝不虧是企鵝,前一天跑五千跑到嘔吐的天兵,在游泳池裡居然是一條水中蛟龍。

  他和豪哥各佔一道,華麗的蝶式競速。

  天兵龐大身軀濺起的水花讓旁邊戲水的美眉花容失色,池畔一群游泳訓練班的小女生則用少女漫畫式的水汪汪大眼睛對豪哥投以愛慕的眼神。

  我明白身上只穿一條泳褲的豪哥絕對比他穿著制服有魅力多了,看看他身上線條分明的肌肉,在低頭看看我兩排洗衣板的身材,我想我還是要穿上衣服比較有競爭力。

  這樣地獄般的特訓一直持續到了聖誕節前夕,天兵的身材有了顯著的改善,但幸好寬厚的冬季制服可以隱藏他的改變。我們要他持續戴著那副七先生眼鏡以掩人耳目,目的是在聖誕節舞會那天製造轟動。

  雖然我們試圖隱藏他的變化,另一個知情者小雁卻在暗裡進行著地下活動。

  離聖誕節舞會只剩一個禮拜,小雁開始有所行動。


天兵戰記(6)

  聖誕舞會的一週前,我和天兵還是持續著勤奮的慢跑訓練,週五的午後,我們沿著基隆河畔跑步。天兵真的在兩個月內瘦了十公斤,嚴格來說,是十三公斤。
透過大量持續的耐力訓練及飲食控制,我和豪哥成功幫天兵瘦身成功。

慢跑結束之後,我和他坐在河畔公園的長椅上休息,隨著夕陽緩慢沉入河面,天色也變得昏暗。

  「鄭士仁,會餓嗎?」

  天兵搖搖頭,事實上我只是問心酸的,沒有人會在剛跑完五千公尺之後還吃得下東西。

  「只剩下你的門面了,請豪哥帶你去剪個帥氣的髮型,再搭個衣服,包準你在舞會上所向披靡。」我一邊喘氣一邊說。

  雖然他努力瘦身成功,但是他的自信心似乎沒有隨著他外表的急遽改變而增加。

  『真的會成功嗎?』天兵眼神望著遠方,若有似無的吐了一句話。

  這兩個月和天兵的密集接觸,是我想都沒想過的奇妙體驗,我們從彼此陌生隔閡的兩個人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瞭解了為甚麼他從小就被欺負,個性自閉,又毫無自信的原因。

  天兵小學時是個曾經遭受家暴的孩子,他的父親嗜酒好賭,不務正業,每次賭輸了就會回家像天兵的母親拿錢,一旦拿不到錢,便會借酒裝瘋,在家裡大鬧一場。

  在天兵國中的時候,有一次他想阻止父親對母親施暴,卻意外撞倒父親,他的父親從此離開他的家,杳無音訊。

  天兵的母親改嫁是他國三時候發生事情,那時天兵正在準備聯考,因為心情受了影響,考試成績不甚理想才會念我們學校。他的繼父是個醫生,雖然天兵過著衣食無缺的生活,但是他的繼父卻不願接受他和妹妹,天兵也從沒叫過他一聲爸。

  因為家暴,天兵的個性變得封閉內向,因為繼父的疏離,他和妹妹沒有得到親情應有的對待。所以天兵不喜歡說話,他只能將全身的精力投注在永遠只會對他一個人微笑的美少女人偶上。

  因為受到同儕排擠欺負,所以他只能埋首在無數的小說和漫畫裡,他的收藏品永遠不會背叛他。知道天兵的遭遇之後,我對自己下流的念頭感到羞恥。

  為此,我和豪哥便更想幫天兵追到李風儀。因為我們是他自國中時期以來真正成為他的朋友的人。情和義,值千金。豪哥確實發揮了他的影響力,我們到學生會去建議了一個活動。

  『舞會的最高潮時,我們應該做什麼。』這是當年學生會長斬雞傷透腦筋的一件事。

  斬雞是後來考上台大戲劇系的高材生,但是當年的他,只是一個白爛。為了作一個盡職的白爛,學生會成員建議的種種團康活動他統統覺得不夠力。所以他找上猛男豪哥,只有豪哥可以給他最中肯的建議。想當然爾,他問錯人了。

  我們給了斬雞一個提議,在舞會中段時進行一個名為『好敢說,大告白』的活動。這是百分之一百模仿當年紅及一時的綜藝節目『校園瘋神榜』中未成年主張的活動。活動內容是開放校內學生自由報名,並且必須在報名單上註明自己想要告白的原因,凡是不夠白爛,不夠腥辣者一律不予採用。

  由學生會遴選出五位男男女女在台上進行愛的大告白,這在社會民風相當保守的當時,可說是一大突破。當然以上全都是假的,我們的目的只是拱天兵上台,其他四個人隨便亂抽就好了。

  當一切到位之後,我們只缺孔明升壇借東風,五天後的舞會決勝負。

  禮拜二的傍晚,我蹺掉了夜自習,準備上街幫天兵挑幾套帥的給他選。我叫天兵賣掉了他的限定版鋼彈RX-78,掙來了三千元,加上他自掏腰包的兩千及我和豪哥各自友情贊助的四百塊。我的手上共有五千四百元。

  南京西路上的衣蝶開幕不久,是個新興的潮流聖地。那時候寬鬆的嘻哈風裝扮才剛吹進台灣,懂得以嘻哈風格裝扮自己的都是潮流達人。(誰也想不到現在這種風格變成台客假嘻哈)

但是嘻哈風格對天兵來說太嚴苛了,當年各大高中的舞會都固定會有一群舞咖跑場,他們是專業的街舞高手,倘若天兵穿得和他們如出一轍,卻只會學帝王企鵝抖動的話,無疑是個反效果。

  所以我在衣蝶六樓替他選了一件嬉皮風格的淺色牛仔夾克,配上刷舊破洞造型的牛仔褲。只要搭配寬邊帽,他立刻能就成為一位玉樹臨風的西部牛仔。我對於我的眼光相當滿意。正當我要到櫃台結帳的時候。我不經意看見了一個打死我也不願意承認的景象。

  BlueWay的專櫃裡面,站著一個身段窈窕的正妹,是李風儀。

  品學兼優的她居然會蹺掉夜自習的時間跑來衣蝶逛街,而她伸手挽著的那個人我再也熟悉不過。我避開了他們的視線,偷偷放下夾克和牛仔褲,轉身離開衣蝶。下樓後我飛奔似的逃離南京西路。點起一根煙,我感覺噁心。乾嘔似的不適感。

  這兩個月的努力,原來只是一場玩笑。霎那間,我有種想哭的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麼向天兵開口,怎麼能讓一個終於接受我們當朋友的人,瞬間遭到背叛?不知如何是好。

  下意識的,我拿出手機撥了小雁的電話。

  『喂?』小雁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慵懶。

  「小雁,是我。」我強忍著即將爆發的憤怒,抖著聲音說。

『你在大便嗎?聲音怎麼這麼奇怪?』

  「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甚麼怎麼辦啊?燒壞腦袋?』小雁非常困惑。

  「現在有空嗎,出來陪我。」我知道我現在需要向一個我信賴的人說出我心裡面的感受,否則我一定會陷入瘋狂。

  『現在在夜自習耶!怎麼陪你啊。』

  「我知道妳一定不在學校啦,就算幫我個忙,我現在在林森北路的公園裡面。」

  『噗,你真瞭解我咧,好啦等我一下。』小雁笑了出來。


  二十分鐘之後,小雁騎著機車出現。她很快的就找到躲在公園暗處的我。看到小雁之後,我有些鼻酸。那是單純的我心中所湧現的複雜心情。

  「妳知道這整件事嗎?」我問她。

  『什麼事?』

  「李風儀和阿豪的事。」在小雁面前,我都稱呼豪哥為阿豪。小雁嚇了一跳,有意無意的別過頭,不敢直視我的眼神。『我……我不知道你說甚麼啦。』

  「不要瞞我了,我都看到了。」我又點起一根煙。

  我突然有個奇異的念頭,「是妳安排的嗎?」我逼問小雁。

  小雁連忙搖頭擺手大喊冤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麼事情都沒有作啊,他們上個月就在一起了。』

  我腦中一片空白,我最好的兄弟,竟然用這種方式回報我們之間的交情。

  「他竟然可以若無其事的帶著天兵練游泳……。」我只感到不可置信。
  小雁終於偷偷看我一眼,她從沒看過我情緒如此失控。

  『阿遠……你還好吧。』她坐到我的身旁看著我。

  「我快瘋了。」這種肝膽被放在地上踩的滋味非常難受,強烈的情緒甚至轉化成了疼痛感襲擊我的腦門。

  「妳應該早點告訴我。」我憤恨的說著。

  小雁幽幽嘆了口氣。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敢說。』

  『你太孩子氣了。』

  轟然震耳般的論調。

  向來,我都以為我是一個思想比同儕要成熟的人,耍白爛,只是老成的保護色。

  第一次被人說孩子氣,我直覺這是一種汙辱。


  我的情緒失控爆發,抓著小雁的肩膀激動不已:「甚麼叫孩子氣,難道妳就比較成熟嗎。」

  小雁被我捏的痛了,也不甘示弱的說:『看妳現在的表現,根本就是個無理取鬧的神經病!』

  『無理取鬧,神經病!』

  我氣得瘋了,也許是一種報復的心態,我朝小雁的唇重重的吻了下去。

  小雁瞪著不可置信的眼睛與我相望。

  那是我的初吻。

  小雁瘋狂的將我推開,那力道之大讓我差點摔下板凳。
  啪!

  她用力賞了我一個痛快的巴掌,我看見小雁的眼中泛著淚光。

  『爛人。』


天兵戰記(7)

  望著小雁怒極而去的身影,我臉上的掌印更形燙辣,那一吻不只撕裂我們的友情,也直接的放逐了我的心靈。我混亂極已,那時候的我還沒有所謂男人的自尊這種玩意兒存在,我的憤怒舉動傷害了我最好的朋友。覺得難以接受的,不是小雁的巴掌,而是她離去時眼中的鄙視和不屑。

  十七歲的天空,能有多少朦朧。

  而此刻晴朗心空遍佈的陰霾,又是從何而來?

  我獨自坐在公園的長凳上,抱著頭,痛苦的悲鳴著。

  我已經分不清楚究竟甚麼才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那天的夜晚月色虛無飄渺,隱藏在烏雲之後恥笑著我的天真與懦弱。

  小雁沒有接電話。

  豪哥沒有接電話。
       
  只有天兵他接起電話。


  『阿遠,從三小?』經過兩個月的洗禮,他說話的口氣越來越像我。

  我強忍著想哭的衝動:「聖誕節我們不用玩了。」

  天兵大驚:『為甚麼?你們是在耍我嗎?』

從他翻天覆地式的回應,我可以想見他摔下椅子的模樣。

  「我們被婊了。」我深吸一口氣,用最平和的語氣說。

  「阿豪早就跟李風儀在一起了,今天我去買你的衣服的時候看見的。」

  天兵沉默了,我從話筒的另外一邊聽見了闇啞的呼呼聲,從天堂摔進地獄,那是無疑的痛。

  本來拱天兵告白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就算他真的變身成功,頂多也只是從拉塌的宅男變回正常人而已,跟追到李風儀完全是不相干的兩碼事。
       
  我們一直沉浸在改造成功的威能當中,完全忘記了他們倆之間的差距。他們之間,還差了一個金城武的距離。

  「我必須向你道歉。」我說。

  『不用了,錯不在你。』「」天兵他停了很久,才說出這句話。

  『癩蝦蟆想吃天鵝肉本來就是我的錯,青蛙是不可能變成王子的。』

  無比的心酸,無與倫比的心酸。

  隔日,我沒有質問豪哥為甚麼,那已經成為沒有意義的對話,而他似乎掌控一切,沒有再提起過聖誕節告白的事。就連斬雞跑來問我們到底準備好了沒有,也只是胡亂搪塞過去。

  小雁沒有來學校,手機關了一整天,心情稍稍平復的我,只好跑到小雁家樓下按她家的電鈴。我想向她道歉,無論如何,昨晚的事情百分之一百是我的不對。到了小雁家門口,我瞪著三樓的門鈴發愣,猶豫著該怎麼說出道歉的話。

  「對不起,我不該強吻妳。」擺低姿態也許是比較好的選擇。

  「昨晚吻妳是個美麗的錯誤。」咬著玫瑰講噁心話應該不會比較好。

  「是我的錯,隨便妳要怎麼樣吧!」這樣可能會讓我屍骨無存。

  「對不起,妳說的對。是我不成熟,我錯了。」好,就決定是這一句。


  按下門鈴,等了一分鐘,對講機傳來慵懶的女聲。

  『喂~現在沒人在家。』現在沒人在家,不然講話的是鬼嗎。


  「小雁,是我啦。」現在小雁的父母應該都還沒下班,所以我篤定應門的就是小雁。

  『你找雁子啊,等一下啊。』

  誰?小雁是獨生女,沒有姊姊或妹妹,那麼應門的究竟是誰?

  雁子?我從來不知道小雁有這樣一個綽號,我也從來不曾這樣叫過她。

  『是誰?』透過對講機放出來的聲音聽起來沙沙的,不太像是她的聲音。

  「阿遠。我來跟你道歉的。」我支支吾吾的說。

  『不用了啦,我根本沒放在心上。』
       
  「可是。。。我覺得我還是要跟當面妳說聲對不起。不然我晚上會睡不著!」我提高音調說明我的決心。

  『你想上來就上來吧。』小雁的聲音還是相當冷淡,聽不出現在的喜怒哀樂。

  爬到三樓按了門鈴,門開的很快,小雁拉著門只露出半邊臉。她似乎試圖擋住我的視線,不讓我窺探房內的世界。小雁的長髮束在腦後,綁的有些凌亂,看起來像是急忙綁起來的樣子。

  平日總是帶著些傲氣的表情,現在看起來有些猶豫和尷尬,她的臉色蒼白,眼神從沒在我臉上停留超過一秒鐘。

我看見了她眼中的不耐。


  然後,我才發現,小雁身上的運動外套裡外穿反了,我關心的問她:「妳怎麼了?臉色很差耶。」
  『不甘你的事吧。』小雁蹶著嘴,還是不看我一眼。

  『阿遠,你有話就快說,很煩捏。講完高興了就趕快走吧!』她不耐的下了逐客令,一個認識這麼多年的好朋友,如今竟然冷淡的比陌生人還不如。

  我感覺很受傷,於是我收起我的好奇心,大聲說:「昨天的事情我覺得很對不起,希望妳不要介意。」

  我的聲音在樓梯間迴盪,正當我想要離開的時候,我又聽見了那甜美黏膩的聲音。

  『雁子,是妳的朋友啊?』

  一道身影走到小雁的身後,伸手移開了小雁拉著的門。

  是個會讓我眼睛掉出來的火辣大姐,身高還比小雁高出一些,幾乎與我一樣高。那位大姐與小雁看來英氣的臉蛋不同,兩道彎起來的眉毛拱著清池般的眼瞳,鼻子小巧精緻,就像電視上的明星藝人。

  她和小雁一樣留著長髮,只是她任由一頭黑髮披在肩上、胸前,散發出十足的魅惑感。我這才發現,火辣大姐只穿著一件長襯衫,襯衫下擺露出白嫩的長腿,我甚至不敢細看,只能勉強對火辣大姐作出個令人發噱的微笑。

  再怎麼豬,也能猜到她們剛剛在做甚麼。

  『妳進去啦。』小雁有點撒嬌似的推了一下那位大姐。

  『朋友不介紹讓我認識一下?我叫阿若,你呢?』

阿若散發出的成熟女人味道快讓我窒息,我紅著臉說:「我叫阿遠,沒事了我先走。」

  我幾乎是用跳的下到一樓,方才的震撼絲毫不下於昨夜的驚訝,我捫心自問:「我早知道小雁是個女同性戀,是個蕾絲邊,所以有個同性的親密愛人是件很正常的事吧。」

  「不!一點都不正常啊。小雁才高二,跟我一樣啊!我還在殺豬公,她已經去到火星啦!」

  成熟的女人味道,對當時的我來說太過嗆辣,讓我有種吃了一整條芥末醬的感覺。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我竟然親眼證實了小雁的性向,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她只是個性太過帥氣,導致同年紀的女生容易喜歡上這樣的人。
       
  可是剛才一向像個帥氣大男生的小雁一舉一動都柔媚無骨,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已經散發出了早熟的氣味。

  這感覺異樣至極,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第一次覺得她是個真正的女人。

    第一次覺得她離我這麼遙遠。

  她是小雁,我的好朋友。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3-10-24 10:35 編輯 ]
2013-10-24 08: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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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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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兵戰記(8)

  聖誕夜晚會就在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的情況下平靜的過去了。事實上我也沒去參加晚會,那是豪哥的舞台,他與男子排球隊一干人等在舞會上辦了一個騎士邀請公主的舞宴。

全校轟動。

  舞會當晚開始前,我在天兵家翻閱他的模型雜誌,包種茶打來電話,問我們為甚麼沒有出現。我告訴他,時不我予,那不是我們該出現的場合。

  包種茶聽的一頭霧水,因為豪哥答應幫他撮合的女生到場,他急急忙忙掛了電話。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豪哥以驚人的行動力與號召力在幾天之內幫斬雞搞定一切,並且辦的風風光光,一躍成為全校風雲人物排行榜第一名。當晚舞會的主秀,自然是李風儀和他的雙人舞。

  俊男美女檔,羨煞旁人,但是沒有我們的份。

  碰到了這種對手,除了佩服他,還能說甚麼。

  我還是繼續陪天兵練跑,日復一日。我們幾乎天天在一起,我借他A片,他借我模型。我們在班上似乎失去了舞台,漸漸的沒有生存空間。簡單的來說,和我說話的人變少了,而天兵,本來就沒有人會在下課時間找他講話,除了我之外。

  小雁跟我還是沒話講,而那位性感火辣的大姐,卻讓我碰到了三次。

  都是她來學校接小雁下課的時候。

  那一次我翹課窩在撞球間,碰到中正高中的學生找我挑竿,我本來想這是羊入虎口,沒想到輸了個騰褲爛。心灰意冷之下,我掏出身上僅剩的兩百元付了檯錢,準備走路回家。

  我失魂落魄的走在捷運站前,忽然有人拍了我肩膀,回頭一看卻是阿若。

  阿若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拉著我說:『你是阿遠吧?』

  說實在的,我從來就很怕別人從背後拍我肩膀,這一拍之下壽命可能縮短三年。

  我搖搖頭:「不是。不是阿遠。」

  阿若狐疑,側著美麗的臉龐端詳我:『我的記性沒這麼差吧,明明就是!那天我們見過的啊。』

  「真的不是。」我拼老命的搖頭,我也不曉得為甚麼我這麼急於否認。
       
  『你不是阿遠那你是誰?』

    「我是天涯淪落人。」我低著頭含滷蛋自語。

  『你心情很不好喔?』阿若甜美的聲線讓我的血壓快要衝爆血管,如果她不是個蕾絲邊,當下就會引發一場驚天動地的姐弟戀。

  「妳來找小雁啊?」我還是沒看她。

  那天阿若穿著波希米亞風的卡其色長T,龐克風破褲的洞中隱約看得見雪白的肌膚,有點頹廢卻不失俐落感。

   『對啊,我來接她下課。』

  可想而知,晚上將會上演『雙頭龍戰爭』。

  「那妳可能要失望了,小雁今天要晚自習,妳有得等了。」

  阿若驚呼一聲:『她沒跟我說呀,難得我今晚沒班,哎呀!』

    「所以妳可以回家睡覺了,今天不是你的天。」

  阿若斜了我一眼:『你是想說Today is not your day嗎?』

  「正是!妳真是聰明。」我哈哈大笑。

  『哼!不好笑。』她說不好笑,可是眼角間已經滿是笑意。
  『沒關係啦,我等她下課,還是……?』

  還是怎樣?該不會想找我來練刀吧。

  『還是你可以陪我一下?我請你吃晚飯。』阿若很有誠意的問我。

  這是多麼詭異的場景,一個在任何場合都會讓人驚艷的美女主動邀請一個快要半殘的高中生吃晚餐。不諱言,那時我有點爽。所以我邀阿若到旁邊的麥當勞嗑薯條,一路上陸續下課的同學們紛紛對我投以驚羨的眼神,那目光就像在講:『哇靠好正的妞,怎麼跟個阿宅走在一起。』

 那眼神令我感到不悅,不管是我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我統統裝作不認識!

  言談間,阿若告訴我她的職業是bartender,平常都在金山南路的PUB裡頭搖酒瓶。PUB對當時的我來說只是個充滿美麗幻想的世界,我總以為夜店裡總有爆滿的型男跟美女,每個人都有獨特的Style和生活方式。

  我向阿若問了這個問題,沒想到讓她笑翻天。

  她笑說:『你別逗了,下次三點半來我這邊看看,你就會知道一堆型男美女吐起來有多慘烈,更別提那些只想灌醉我的人,個個都送她們上西天!』

  「三點半,靠下午三點半啊,想唬我。」

  『下午三點半我們店還沒開門呢,當然是晚上三點半囉。』

  「妳叫我不睡覺跑去看人家吐,騙笑耶,如果沒看到我不就虧很大。」

  阿若給了我一個神秘的微笑:『只要你來,就一定看得到。』

  「小雁怎麼跟妳認識的?」我終於拋出我很想問的疑惑。

  阿若閃閃眼睛,吸了一口可樂:『我記得有一天我在吧臺前面應付那些想泡我的無聊男子,一邊搖著Tequila Sunshine,那杯酒是給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她頓了一下:『是我喜歡的型。』


  『那個女孩子穿得很成熟,可是卻快醉了,那晚店裡面一直有人請她喝酒,而且她來者不拒,有酒就喝。』

  『我手上的那杯酒也是客人請她喝的。』

  『後來我問她,為甚麼一個人喝悶酒,很多人想搭訕她,她卻完全不搭理人。當我的Tequila Sunshine推到她的面前的時候,她突然趴在桌子上大哭。』
 
  她說到這裡,我就知道那是小雁,記得前一陣子有一天小雁拖著醉醺醺來上課,又是下午才到,渾身酒氣讓她吃了教官一頓排頭,這件事當時鬧的很大,小雁還因此被記了過。  

阿若繼續說著:『我問她怎麼了,她卻抱著我直哭,我只好把BAR交給同事,先扶她到後頭休息。那個女孩子告訴我,她被暗戀了幾年的男生拒絕了,很難過很傷心,我只好一直安慰她。』

  我突然發難:「等一下!小雁明明就不喜歡男生,妳想唬我啊。」

  阿若微笑:『你聽我說完。那個女生後來哭累了,倒在我的身上呼呼大睡,那種情況我完全沒辦法工作,而這女生一個人倒在店裡又太危險了。所以我向店長告假,先把她扛回我家。』

  『到了我家之後她突然醒過來,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嚷著要回家,可是她醉得厲害,我怎麼問她,就是問不出她家住哪裡。只好讓她先睡我那裡了。』

  『我翻她的包包,想找看看有沒有聯絡方式跟地址,沒想到翻到了學生證。』

  『那時我才知道雁子還是個高中生。』阿若微笑。

  我差點沒拍桌怒罵騙肖,不過還是忍了下來。

  整個過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我實在沒辦法相信阿若所講的話。

  『你可能不知道,雁子她本來是喜歡男生的。』
  
阿若的話,像一隻冷箭突然射穿我的心,淒冽冰寒。

天兵戰記(9)

  阿若的話令人難以置信,如果是這樣的話,為甚麼小雁從來沒向我訴苦,從沒說過關於她失戀的事情。我不是她的好朋友嗎?抑或是在她心中我從來不是那個可以與她分享心情的人。

  『那個人,雁子喜歡的那個男生,記得是你們學校很出風頭的人吧。』

  當年,在學校裡勢力較大,也頗受女生歡迎的人物除了斬雞、包種茶、三班的郭老大之外,我所能想到的只剩下一個遠遠凌駕於他們之上的人物。

  「又是他!」我憤恨的想著。

  不消說,除了他還會有誰,一個萬人迷竟擁有如此強大的殺傷力。連我這個局外人都遭受到波及,關於他的一切所作所為簡直就像高速公路上的連環車禍,而我是最尾端開MARCH的那個衰人,慘遭無情撞飛。

  學校裡就像個小型社會,在學校裡的功績與外表的帥氣度往往決定了你受歡迎的程度。小弟不才,曾有與女生班合作英語話劇的機會,當年遠在隔壁棟樓的某女生班8組代表懷著美麗少女情懷蹦蹦跳跳的跑到咱班上來找本班的8組代表。

  那位美麗少女找出阿豪,請他叫咱班上的8組代表出來與她相見,以便商討之後排練活動的行程。好巧不巧8組代表就是不才小弟在下我,人稱A書基督的淫界之王。我永遠記得那一刻,當我一邊挖鼻孔一邊走出去與她相認的時候,她哭了。

  淚噴。
 
  從來沒看過有人可以哭得這麼快,簡直打破人類落淚最高速紀錄,如果火焰挑戰者落淚比賽一秒可以拿一百萬,那麼在那十幾秒之間,她已經晉身千萬富豪之列。

  我只記得我罵了一聲幹,哭三小。

  其後的記憶彷彿被外星人洗去了,至今蕩然無存。

  從小,家裏的長輩老是稱讚我帥,讓我以為我貌似潘安,堪敵柳下惠,原來一切都是個錯覺。我很感謝她,雖然我記不住那個B...h的名字,不過是因為她的淚,才有現在的我。

  後來話劇比賽演變成兩班都只有8組的人各自演出,糊糟演了一場爛戲就交差了事,害我被英文老師刮了一頓,從此英文小天王沒考超過65分。喔,忘了說,當年的英文老師是人稱『兩道金眉沖天起,一雙虎掌無人敵』、貌似傳奇摔角手安東尼奧豬木不過長得比他還威的Suzuki。

  豪哥能有這樣的威望是可想而知的,這等高大英挺的型男,懷春少女又怎能不為之傾倒。只是光憑他攻陷李風儀,傷了小雁心這兩件事就足以讓我與他割袍斷義,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那個年紀的交情與愛情,都是可笑幼稚且不堪一擊的。

  我和阿若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很快的就到了晚自習下課的時間。

  聽見學校鐘聲響起,我拍拍阿若的肩:「妳可以去接她了,希望妳要對她好一點。」

  阿若笑得很開心,突然給了我一個大擁抱,她身上成熟的香味瞬間鑽入我的鼻中,那是一種淡淡的薰香,有些類似薄荷烤乾了之後的香味。我有些不好意思,輕輕掙開她的懷抱,阿若俊秀的臉龐就在我眼前,水嫩欲滴得雙唇近在咫尺。

  只要我想,怎麼吻她都躲不掉,可我沒興趣吻一個同性戀。如果忘了她的性向,那的確是個很大的誘惑。

  沒想到阿若冷不防的在我的唇邊啄了一下,輕笑著:『今晚謝謝你陪我聊天。』

  「妳……不是??」因為太過震驚,我呆若木雞,好像機器人一樣。

  阿若轉身笑說:『我也不是只喜歡女生啊。』

  她轉身下樓,我卻像被點了穴道一般,久久無法動彈。

  這世界真的病了,型男喜歡型男,正妹喜歡正妹,更可怕的是居然有正妹喜歡我這個小嫩宅,我想她可能是貪圖我的年輕活力才會這麼說吧。那時我腦中閃過老妖銜著陽具奸笑『還是年輕男人好』的影像,嚇得我冷汗直流。

  這等詭異感,真不是言語可以形容,好恐怖啊!

  我和小雁無話可說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學期末,那是一個沉悶難耐的午後。我拿著和貓仔幹來的一盒七星蹲在撞球間的沙發上看貓仔屠殺成功高中的嫩咖。  煙一根一根的抽,只因為我感到極限的空虛,生活好像失去了意義,考大學這件事情早就拋到九霄雲外,我甚至想過就這樣混個畢業去工地扛水泥袋算了。

  那時候我接到一通電話,是小雁打來的。

  接起電話,小雁那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那頭響起。

  『最近好嗎?』

  「不是很好,幹嘛?」

  『聽起來很慘。阿遠,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又不是情侶吵架打冷戰,有甚麼話就說吧。」我實在很想痛揍裝著不在乎的自己,為甚麼不能更真實表達自己的情感,事實上在看到小雁來電時,我雀躍萬分。

  『我……我要出國唸書了。』小雁有些欲言又止。

  「甚麼!出國唸書?」令人震驚不已的事實。

  『嗯,這個學期結束就要出去了,我爸爸叫我到日本去念大學。』

  「可……可是我們還有一年才畢業吧?」我慌張的不知如何是好。

  『要先去念一年語言學校,然後直接考那邊的大學,我爸很堅持要我去。』

  「為甚麼?妳不想去吧?」從小雁的話中,我聽出她的不捨,但這份情感,不屬於我。

  『我爸媽知道我跟阿若的事了,他們……他們不准我跟她在一起。』小雁哭了,從來沒有在我面前痛哭的的開朗小雁哭了。

  「妳現在在哪?我去找妳。」

  小雁告訴我地點之後,我飛也似的火速趕到,只見小雁一個人坐在當初她賞我巴掌的公園裡,坐在我傷心欲絕的長凳上。她低頭啜泣著,堅強開朗的形象已不復見,我看到的只是一個楚楚可憐的女孩,為了情傷淚流。我坐到她的身旁,小雁渾身發抖,於是我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我知道我爸媽不可能接受阿若,我早就知道,可是……可是……。』

  『可是妳還是抱持著一絲希望,想用時間來改變他們的想法是嗎?』

  『我爸很生氣,他打了我一巴掌,他說我讓他們傷透心,沒想到會教出這樣的女兒。』小雁哭得很慘,我摟著她,拍拍她的背。我不知到有甚麼方式可以使一個傷心的女孩停止哭泣,我從來沒有過種經驗,所以我只能竭盡所能的給她溫暖的擁抱。

  小雁突然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看著我:『阿遠對不起。』

  「幹嘛跟我道歉?」我狐疑。

  『我不該打你,也不該說你不成熟,阿豪跟風儀的事情其實……其實我一直都知道。』

  「算了,都過去了,反正現在我已經不痛不癢,練就金剛不壞之身了。」

  小雁起身離開我的懷抱,拿出衛生紙擦乾眼淚,紅著眼眶卻笑了出來。

  『我好丟臉喔,居然哭成這樣,這大概是我這一輩子哭得最慘的一次吧。』

  我呆望著故作堅強的她,小雁啊小雁,妳難道不知道這樣的倔強更讓人心碎嗎?

  我突然有種想要帶著她遠走高飛,逃離一切的想法,不知是朋友的義氣作祟,還是一時的意亂情迷。但是小雁的眼淚不是為了我而流,我所能做的只有像現在這樣,一個傾訴的對象罷了。


天兵戰記(10)

  學期結束,小雁踏上了留學的旅程,隻身往東京出發。

  去送她的那天,我陪著阿若躲在出境大廳的角落,看著小雁揮淚與家人道別。

  阿若哭了,我也難忍悲傷。

  小雁知道我們有來,可礙於她父母的關係,我們不能好好的說一聲再見,阿若不想破壞小雁和家人最後一別的情緒,一個人躲在女廁哭了很久。

  我說不出安慰她的話,只能獃獃看著小雁轉身走進出境門,黯然神傷。

  『她就這樣走了,我卻連一聲再見也不能說。』阿若緊握著我的手,我能夠感覺到她情緒的激動。

  「還會再見面的,她又不是不回來了。況且,她應該會打電話給妳吧。妳們也可以在日本見面啊,這樣不就更少了她爸媽的阻礙嗎?」

  『真的可以這樣嗎?』

  「嗯,一定可以的。」握著阿若的手,更緊了一些。

  那天,我們離開機場的時候,阿若靠在我的肩上睡得很沉,我想連續幾天沒睡好的她,真的哭累了吧。之後我和阿若偶有聯絡,彼此都在探詢著小雁的消息,無奈小雁一走幾個月,連封信也沒有寄回來。

  很快的,高中生涯步入了考大學的尖峰期,混了兩年的我本來想放棄,打著畢業後就去工地作工的念頭,平日上課也是興趣缺缺。天兵每天都拉我到圖書館唸書,不過他唸書我睡覺,完全沒有想要考大學的原動力。

  有一天我睡夢正酣,突然被猛烈搖醒,我睡眼惺忪的看著天兵,本來想罵他聲:「幹,幹嘛吵醒我。」

  天兵示意我安靜,伸手比了前方。

  我看見李風儀肩著包包優雅的走進市圖,而豪哥跟隨在後。


  我們連忙將參考書豎起擋著臉,這個舉動讓我很想笑。

  「我們幹嘛要躲起來?」我低聲問天兵。

  『可能是害羞之類的。』天兵微笑回答。
       
  「我覺得有點怒。」我說。

  『為甚麼?』

  「天底下正妹都被他把光了,還擺了我們一道,你難道不生氣?」

  天兵笑得很灑脫:『反正我本來就不適合李風儀,就算那時告白了,不也是白搭。』

  天兵改變了,從一個自怨自艾的宅男變成了一個擁有成熟心智的少年,更大的改變則是他的外表,瘦下來之後他換了隱形眼鏡。也更懂得穿搭衣服,顯然是下過一番苦工,言談間也不再出現模型及動慢,和他聊天就能感受到他真的不一樣。

  在我自甘墮落的時候,天兵默默的自我修正,不斷的成長。他的成績一向都很好,唸書更是頂尖的認真,我一直覺得他可以考到台大,不過台大好像沒有怪咖系這種東西。

 顯然阿豪跟李風儀沒有發現我們的隱身術,走過我們的身旁,在書架的後方坐下。我不想和他們打招呼,天兵還想繼續唸書,所以只好在這尷尬的情況下瞎耗時間。

  接下來沉悶的兩小時,我渾身有如萬蟻噬咬,毒蟲鑽腦般的難受,痛苦的程度甚至讓我懷疑我中了三尸腦神丹。其實我還是注意著他們倆的動靜,因為身後光芒萬丈,濃情蜜意的姿態叫人怎能忍受。

  「天兵,後面閃過頭了吧。」

  『的確,太閃了,我有點受不了。』

  「那要怎麼辦?」

  『拼命唸書啊,只有把全副精神放在書上,才可以不被閃光擊敗。』

  「那我寧願瞎死算了,幹,我要去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我有些沈不住氣,就準備抽椅離席。

  天兵忙拉著我,緊張說:『不要啦,被發現多尷尬。』

  我就像隻鬥敗的公雞,洩了氣頹然坐回椅上,事實上我可能也只是虛張聲勢,真要過去嗆聲,可還沒那個膽。

  我究竟在怕什麼?

  天兵不動如山的繼續看他的書,手上的筆不停地在計算紙上飛舞,若這也能算一種武功,他已經是個頂尖高手了。
       
  過了良久,一股尿意排山倒海的襲來,我推了一下天兵:「我去放尿,你慢慢看吧。」

  『嗯。』天兵連頭都沒抬起來。

  我向廁所走去,卻發現男廁掛著清潔中的牌子,有個歐八正在裡頭老牛拉車般的拖地,實在是慢的可以。

  天知道他還要打掃多久,希望我的膀胱可以撐到那時候。

  但是尿意就像火箭炮上彈擊發前的倒數計時,內分泌傳來的訊息告訴再在不找個地方上廁所,我就死定了。

  「去樓上吧。」我心想。

  樓上是老舊書物的陳列室,會在裡頭徘徊選書的恐怕只有披著長袍的清朝人跟穿著唐裝的老頭,通常樓上是沒有甚麼人氣聚集的。走上樓,門口櫃台的神秘阿婆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富含深意。

  小弟愚昧,沒辦法看出阿婆想告訴我甚麼,現在我只想解決人生三急中最急的那件事。

  我幾乎只能惦著腳尖走路,每一步都是舉步維艱,膀胱傳來的膨脹感讓人感覺快要醍醐灌頂,破額開光。陰森森的男廁連電燈都壞的只剩一盞,我心裡一邊咒罵著市政府到底把民脂民膏用到哪去,一邊解開褲襠的拉鍊。

  就在我掏出我的傢伙暢流而出的時候,我聽見了一聲『呻吟』。

  『不要在這啦。』

  女人的聲音。

  霎時尿意全消,我凝氣屏神將傢伙收好,不發出一點氣息。

  奇妙的靜默持續了十幾秒,我又聽見了另一個聲音。

  『沒關係啦,這裡不會有人來啦。』男人的聲音。

  而且,我可以清楚知道,就是那個畜生。由此推算,方才發出呻吟的女生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李風儀』。

  雖然我已經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們正在交往,是再當對也不過的情侶檔,但是在市立圖書館的廁所裡偷情是不被允許的。我的內心滲進了一絲苦澀的酸味,曾經,我的意中人現在就在那隔板門的後方,可能是全身赤裸著,正任由阿豪對她上下其手。

  我沒有勇氣爬上門板窺視,卻也沒有想要移動腳步離開的念頭。

  聽著李風儀由抗拒般的嬌憨轉變成享受快感的喘息聲,他二人在隔板後方所作的事清楚呈現在我的腦海裡。

  『妳的胸部是不是又變大啦?』隨著不間斷的吸吮舔舐,李風儀不斷壓抑舌尖觸碰乳頭引發的快感,呻吟聲聽起來很悶。

  『啊……不要,不要碰那邊。』李風儀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慌亂。

  現在豪哥應該試圖入侵李風儀細長美腿間的聖地,全校男生夢想中的桃花源。

  『妳放輕鬆嘛,交給我來就好了。』

  『你有帶保險套嗎……。』她的聲音聽起來嬌怯怯地,多麼令人憐惜,只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眾人心中高潔的女神,竟會載污穢不堪的廁所裡幹這檔事。

  就算豪哥是個畜生,她卻也敞開胸懷接受了。

  『套子在我的牛仔褲裡,等我一下。』

  『好,我就他媽的等你一下。』我心裡咒罵一聲,卻更貼近他們所在的隔間。

  一陣悉悉蘇蘇的聲響過後,豪哥開口了:『來,我抱著妳,妳放輕鬆就好。』

  我聽見單騎闖關的驚濤駭浪,下體與下體之間的撞擊,以及淫靡的氣味及水聲。

  『嗯~嗯~啊……』李風儀發出的聲音很小,看來應該是極力克制著那東西摩擦的麻癢,豪哥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我只聽到持續的碰撞和李風儀的喘息。

  『舒服嗎?』豪哥突然出聲。

  『你……你好壞……啊…不要問人家……這種問題啦……』李風儀就連要說話都很困難。

  『告訴我嘛,到底舒不舒服?』

  『嗯……。』

  「幹!畜生。」我暗幹一聲。

  我覺得這話好像問給我聽的,不過他應該不知道我在外面才是,縱然如此還是讓我非常難受。突然繼續聽下去的慾望全消,我有點想哭,慢慢的走出男子廁所,而李風儀魅惑的呻吟,雖然逐漸遠去,卻依然在我腦海中迴盪。

  『舒服嗎?』

  『嗯……。』

天兵戰記(11)

  我不聲不響的回到座位上,一頭埋進參考書裡,天兵斜睨了我一眼。

  『便秘喔,也拉太久了吧。』

  「確實是便秘,我的人生便秘了。」

  『講甚麼沒頭沒腦的話,聽不懂你在講甚麼……。』天兵笑罵一聲。

  我看了他一眼:「你沒有慧根啦,幹,唸你的書少在那邊機機歪歪。」

  『拉屎可以拉到這麼上火,還是第一次見到。』天兵聳聳肩,作個無可奈何的樣子。

  我遠遠的就看見豪哥挽著李風儀走進閱覽室,臉上帶著完事後的暢快,我的心裡充滿了怨懟。一個本應受到萬人景仰,擁有絕世風華的天才美少女,如今被這隻性獸糟蹋,我就不相信打完砲之後書還念得下去。

  我索性連躲也不躲了,眼神直盯著豪哥看,但是令人訝異的是,他看見我之後臉上並沒有驚訝的表情,反倒是給了我一個微笑。

  「如果你知道我剛剛在門外聽你們打炮,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我哼了一聲,抓起筆用力的開始作試題。反正閒著無事,除了唸書我想不到還能幹甚麼。

  小雁不在的日子裡,少了一個和我鬥嘴的夥伴,讓人倍感空虛。隨著大考的逼近,班上的同學們少了嘻笑怒罵,每個人都是鎮日埋首在書堆裡,看起來人人都想考台大。

  漸漸的,連撞球間也看不見我的蹤跡。

  除了和天兵一起去圖書館唸書之外的時間,我一下課就回家,只因為這樣可以讓我少看到阿豪幾分鐘。在他的面前,我是弱者,戰敗的囚犯,永遠站在他的下面。

  這一段漫長的時間裡,除了天兵、阿若,我幾乎不和其他人說話,嚴重的陷入自閉情節當中。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我的成績突飛猛進,某一次的模擬考,我從全校倒數四百五十名一躍到了一百名內。

  班導為了這件事情特別找我去問話,我依稀記得他語重心長的告訴我:「阿遠,我知道你很用功,但是成績畢竟不代表一切。就算考不好,老師也不會因此看不起你啊。」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不過我也沒有特別生氣,他的反應只讓我啼笑皆非,考不好他也語重心長,考的好他也語重心長。
       
  老師這職業還真難作,以後一定不要去吃老師這行飯。

  推薦甄試學力測驗登場前日,我去剃了一個平頭,原因是天兵他嫌我的髮型像流浪漢。

  被誰講我都不會怒,唯獨不能讓他說我遜啊。

  剪完頭髮之後,我在浴室看著自己,突然發現鏡中映射出來的,像是個陌生人。雙眼浮腫,面容憔悴,骨瘦如柴,看起來活脫是個癆病鬼。

  「看看你,誰會愛上這樣的你。」我對鏡中的自己說。

  那晚,我一拳打碎了浴室的整容鏡。

  右手重傷,學測因而失敗。

  天兵因為這件事情笑了我三天,如果是以前的他,應該會努力試圖安慰心情嚴重低落的我,不過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王八,學會了我的幸災樂禍。
       
  『學測不重要啦,一起考大考,跟我去念台大。』那天我和他溜去阿若的酒吧,他拍著我的肩說。
       
  「他媽的如果你推甄就上台大你要不要跺懶叫給我看。」我一口乾掉阿若請我的SHOT,有點借題發揮的大罵。

  『你們都可以上台大啦,沒必要這麼氣憤吧。』阿若簡直笑歪了。

  『哇靠,考上了也要跺懶叫,那沒考上怎麼辦。』

  「沒得商量,是兄弟的就跺懶叫。說,你是不是我兄弟!」我無理取鬧式的胡言亂語,連乾幾杯SHOT讓我醉得不知天南地北。

  『阿遠你醉了,我看我們該走了吧。』天兵和阿若對望一眼。

  「還有妳,阿若!」我叫了一聲。

  『跟我也有關係啊?』

  「為甚麼妳長得這麼美,卻是個同性戀!」

  阿若的臉拉了下來:『你說甚麼。』

  我說了絕對不該說的話,阿若臉色瞬間鐵青,天兵連忙打圓場:『不要聽他亂講,他喝醉了啦,阿若妳不要生氣。妳知道這不是他的本意。』

 『我先帶他回去,妳不要在意他說的話喔。』

  朦朧意識間,我只知道天兵將我扛著走出酒吧,至於阿若後來說了甚麼,我已經沒有印象了。

  天兵扛著我過了兩個紅綠燈,突然一陣噁心湧上喉嚨,我巴著街角的柱子嘔出穢物。

  『幹,你酒量真爛。』天兵邊閃避嘔吐物邊靠北。

  「干你屁事……你他媽的會不會管太多?啊?」我血紅著眼睛對他咆嘯,幸好當時街上沒有多少人,否則應該有人要過來勸架了。

  『好啦好啦,不甘我的事,上計程車啦。』天兵不以為忤,攔下台計程車把我塞進去。

  他對司機說了我家的地點,一路拱著我回家。

  不過當計程車開過敦化南路,被紅燈擋下的時候,我發了瘋似的奪門而出。  一下車,我便拼命奔跑,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也不知道為甚麼要這麼作。我只想發洩心中那股漆黑無比的鬱悶,我沒有方向的跑,看到小巷就鑽。

  我一邊跑一邊流淚,冷風讓我的酒意清醒了不少。那份抑壓已久,無法得到紓解的情緒就如爆發火山爆發,猛烈的,一發不可收拾。我甚至不知道天兵追著我跑了幾條街,最後終於跟丟我的行蹤。

  跑到筋疲力盡,我才發現身在從來沒見過的街道,兩旁皆是老舊的住宅,街角髒亂不堪。頭痛欲裂,我虛脫似的頹然坐倒在電線桿旁。那時,我覺得這世界沒有希望,在我眼中全是陰暗晦澀的畫面。

  我想睡,甚至就想閉著眼從此不要張開,體力耗盡,逐漸失溫的我就這樣漸漸失去知覺。不知過了多久,我還在與朦朧意識掙扎的時候,我聽見了一聲尖叫:『阿遠!』

  是誰?在這陌生的街道上,還有誰認識我?

  我不想睜開眼睛,怕的是見到不想見得人。

  於是,我任由睡魔取走我的意識,闔上沈重的眼皮,進入空白的世界裡。

  我聽見一陣忙亂,溫暖的外套蓋上我的身體。而後,柔軟的臂膀繞到我的脅下,奮力將我扛起。靠在那人身上,就好像跌進了高級沙發椅班的舒服,那種感覺,溫暖的包覆著我破碎的心。


  我睡得很沉,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在陌生的床上醒來。落地窗外的陽光打進房內,那是個擺設簡單,卻充滿搖滾風格的房間。正對床的牆上掛著一把貝斯,下方有個巨大的CD架,放滿五顏六色我從沒聽過的歌手作品。這房間讓人感覺溫暖,而我看見阿若睡在沙發上。

  我走到她的身旁,昨晚她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把我扛上來。阿若睡得很熟,應該是累壞了。一股歉疚感湧上心頭,昨晚吼她的記憶猶然如新,我對她說了如此傷人的話,而她卻救了我一命。

  阿若的鼻息悠悠,臉上還掛著微笑,想必是做了好夢。我回身拿了棉被幫她蓋上,頓時有點迷惘,欠她的這份情該怎麼還?

  看著她熟睡的俏臉,真有那麼一瞬間,我將小雁、李風儀的臉與她重疊了。  一時的意亂情迷,我俯身吻了她。


天兵戰記(12)

  這個不經大腦的舉動立刻讓我後悔萬分,她是小雁的情人,我的好友,我卻在她熟睡的時候趁人之危。阿若嚶嚀一聲,嚇得我魂飛魄散,連忙跳起來向後退了幾步。不過她只是換個姿勢,依然沉浸在甜蜜的夢鄉中。

  阿若的睡姿越看越是撩人,一雙長腿交疊枕在沙發靠手上,只穿著小可愛和短褲的她看起來就像美味可口的蛋糕,對我說著,來吃啊~來吃啊~。女體橫陳,我強烈的抑制著自己的性衝動,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能對阿若做出這種事。事實上當時的我還是個處男,就算狼性大發想必也不知如何上手。

  現在想想,當年還真是多慮了。

  我腦中突然響起阿若曾經在我耳邊說過的話。

  『我也不是只喜歡女生啊。』

  當時只覺得一片錯愕,渾然不知所措,並沒有細想阿若說這句話的涵義。

  當下回想起來,只覺得一切契合的無與倫比,只差一把火來點燃森林。

  我爬回床上繼續躺著,兩眼發直盯著天花板,老舊牆面上的污漬怎樣都是越看越像男女交合的場景。正義與邪惡開始對決,兩軍對陣衝撞,死傷慘重。

  我開始祈禱阿若趕快醒過來,偏生我的意志不讓我去叫醒她,也許我還想再欣賞一下那美麗的模樣,也許我潛意識中正期待著那不應該發生的故事。我發著楞,腦中散佈著綺麗的幻想情節,昨夜的酒精又在這時候猛噬我一口,回馬槍似的偏頭痛。

  腦子發脹悶的無奈,我本想起身找杯水以求減緩殘留的酒精分子侵攻紅血球的速度,耳邊突然傳來聲響。

  阿若醒了。

  我趕緊閉上眼睛裝睡。

  雖然我知道緊皺的眉頭隨即就會讓我漏了餡,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輕,我睜開眼角偷瞄了一下,阿若一邊撥弄著長髮緩步走進看似廁所的地方。
  我鬆了一口氣,其實也不知道在緊張甚麼。

  幾分鐘後,阿若開門走出,我連忙閉上眼睛,還不忘發出徐徐的輕微鼾聲以求真實感。
       
  隨著腳步聲越走越近,我噗通的心跳聲也越來越大聲。

  緊張,呼吸困難,心跳加速。
       
  鼻尖彷似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氣,那種會讓英雄淪入魔道的致命香氛。

  『不要裝了啦。』

  我的世界在那一秒嘎然停止。

  伴著被抓包的尷尬,我睜開我的眼。阿若的俏臉就近在咫尺,她呼出的二氧化碳瞬間讓我缺氧,她的臉上帶著一點俏皮的笑意。

  『很愛演耶你。偷親就偷親啊,幹嘛裝的好像青澀小男生一樣,哈。』阿若好久沒有像這樣連眼裡也帶著笑。

  從小雁離開的那一天起,阿若的眼神從來沒有笑過,那怕是再好笑的事件,也只能讓她嘴角抽動而已.

  「對不……!」我想說對不起,但是阿若的唇在第一時間封住我的話。

  火熱且炙燙的吻。

  我們的舌尖交纏旋舞,甚麼理智矜持霎那間就拋出腦海,一片空白的我,用極盡本能的方式回應她的要求。她咬了我的嘴唇,捨不得放開似的引導著我的吻,我本應笨拙,雖然吻過小雁,也曾碰過阿若的唇,但那都僅止於點到為止的觸碰。

  像這樣深刻的親吻,對我來說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阿若的吻功了得,勾魂懾魄的眼神簡簡單單的馴服了我的靈魂。良久之後,我們的嘴唇分開,我拼命的喘氣,那像是雙重缺氧狀態。

  她的胸口高低起伏,捏了我的鼻子,輕笑著:『你的口水有夠多,像黃金獵犬一樣。』

  這種輕聲細語的調笑,就像情侶之間的私密愛語,甜得透了心,若是擺著不管立刻就會引來百萬螞蟻雄兵。

  「真的好嗎?」我不禁脫口而出這句話,我的腦裡畢竟還是存在著一些理智。

  阿若伸出手指壓住我的嘴,俯身到我耳邊,咬著我的耳垂。刺激的麻癢感,還有一句話。

  『不要說了。』

  玲瓏有致的軀體壓在我的身上,阿若輕輕的吻著我的臉,我的耳,我的唇。  身體逐漸火熱難耐,我也開始主動回應著阿若的親吻,伸手觸摸細如絲綢的美背,摩挲她一雙絕品般的美腿。

  早晨的陽光讓百葉窗切割成數十道金箭,定著在櫸木地板之上,營造出一個光與影對照強烈的空間。一旁的陰暗角落,陽光照不到的位置,我們在床上激情交纏,我將舌尖順著阿若的耳旋移動,強烈刺激她的感官空間。

  阿若舒服的嬌吟一聲,隨即笑說:『好癢,你的舌頭很賤喔。』

  我的手伸到阿若的背後,試圖解開她小可愛內的胸罩扣環,無奈笨拙的不聽使喚,怎樣就是不能得手。本來一邊享受著濕熱親吻的阿若也不禁笑了,她左手繞著我的頸子,右手曲道身後喀答一聲解開致命開關。
  我連臉都羞的紅了,如此的不適應,也只能讓她來主導一切。

  阿若抬起上半身,雙腳跨坐在我的腰際,將上身衣物褪去,隨之呈現在我眼中的便是無限美好的新世界,緊致的腰身,完美無缺的胸型。

  她的臉似乎也有些緋紅,原來這樣主動引導一個男子,對她來說也是第一次的嘗試。我就像在撒哈拉沙漠中陷入絕境的旅行者,突然看見女神帶來冰涼泉水,胸中的渴望衝動無法限制的暴漲。

  在這個時候我只知道,我要她的一切。

  我將阿若翻到身下,主動貪婪的吸吮著她的乳尖,搓揉著乳房,動作粗暴的可笑。阿若雙手摟著我的脖子,閉著眼輕啟朱唇。

  『輕一點……啊……』

  我的動作似乎弄痛了她,但是沒有一個快要餓死的人看到麵包還得慢慢吃的道理,獸性早已控制了我渾身上下億萬個細胞。我忙不迭的脫去我身上的衣物,這才發現,我身上穿著的並不是昨夜的衣服,也就是說,我穿的不是我的衣物。

  我將那堆不知道是誰的衣服丟到床尾,伸手解開阿若腰際牛仔熱褲的鈕扣,阿若沒有一點反抗,像隻溫馴的貓順著我的動作移動雙腿。

  一絲不掛的美麗胴體。

  和嬌小的李風儀比起來,阿若的胴體多了幾分成熟的性感,披在身後的長髮襯托出她胸前肌膚的雪白,長腿之間恥毛修剪的整齊,若上帝造人可稱完美,那麼這就是最佳典範。

  我的跨間早已血脈賁張,卻不知該從何開始,嗜血的野獸第一次的獵食終究還是稚嫩。

  阿若示意我起身,她走下床,走入了金色陽光。她打開音響,放著舒暢心神的藍調爵士,從抽屜裡拿出一個老舊的盒子,從裡頭拿出了一個鋁箔包裝的保險套。

  我看著阿若對著那個盒子出神,約有十幾秒的時間,她嘆了一口氣,將蓋子闔上丟進抽屜裡。
  阿若回到床上,摟著我的腰親吻,伸手撫弄著我的下體直至充血回復。她撕開鋁箔為我戴上,方才臉上的淡淡哀愁又換成了笑臉,無限嬌羞的甜美笑靨。

  她扶著我的胸口,讓我輕輕的進入她的身體,那動作緩慢柔和,協調地就像完美的交響合奏。

  『你不要動喔,讓我來就好。』阿若閉著眼,輕呼一口氣。

  跟著爵士樂的節奏起伏,阿若開始擺動靈蛇般的腰身,一陣又一陣巨浪般襲來的快意就這樣潮起潮落,酥麻著我的神經中樞,刺激著腦內嗎啡的分泌。

  原來這就是做愛,極限衝擊的快感。

  阿若的呻吟沒有停過,屋子裡滿是淫靡的氣味,我聞見我的汗水混合著阿若的愛液,我聽見她白皙齒間透出的慾望。她趴在我的身上扭著腰,晃動小巧可愛的臀,激烈擺動下我的下身一股緊張感傳來。我的雙手扶著她盈手可握的腰身,將她抬起,試圖改變另一種體位。


  『不……阿遠你不要動…啊…』阿若拒絕了我的動作,她親吻著我,我的舌尖突然嚐到一絲鹹。

  我以為那是她臉上的汗水。

  沒想到,卻是她眼中的淚。


天兵戰記(13)

  當我意識到了那是阿若的悲傷之後,一股難以言喻的痛苦掀翻了我的意識,將我壓在黑色沉暮之下。極度強烈的感官刺激和她的淚眼,帶來雙倍程度以上的傷感。阿若的意識就像經由我們兩人的結合傳達到了我的體內,我甚至能感覺到那心的抽痛。

  「妳哭了。」我伸手溫柔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我沒有哭!』

  阿若強烈反駁,還是使勁的扭動著腰。只不過,我已不再感到舒服或刺激,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空洞,悵然若失的感覺。
       
  我挪動她的腰,讓自己離開她的體內,阿若狠狠瞪了我一眼。
       
  『你幹嘛?嫌我技術不好?還是不夠漂亮?』

  「不要這樣,我不喜歡在這種情況下……妳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們男人都是一樣的可惡,一樣的王八蛋!』她突如其來歇斯底里式的悲鳴嚇了我一跳。

  從來沒看過阿若如此失態,認識她的那一刻以來,印象中的她總是那麼的優雅,那麼的慵懶,一點點反社會情節的氣質讓她看起來更加迷人。

  除了小雁離開的那一天之外,這是第二次看到阿若痛哭失聲。

  「妳…妳怎麼啦?先冷靜下來好不好,靠,怎麼突然抓狂啦?」那時候的我,還不懂得甚麼叫做溫柔,只能慌亂著手腳,像被衝天炮炸到屁股的頑童般哇哇亂叫。

  阿若根本不理我說甚麼,索性拉起棉被蒙著頭放聲大哭,那模樣彷彿是要藉著眼淚哭盡心中所有受到的委屈一般,她很用力,很用力的哭泣。

  好一陣子之後,阿若才停止驚天動地的號泣,她血紅著眼盯著我看了數十秒。
我就像似被蟒蛇看中的青蛙一樣,被她瞧的渾身發毛,絲毫不能動彈。她起身穿起簡單的衣物,並且將我丟到床後的褲子撿起遞到我的手中。我知道那不是我的衣服,滿腹的狐疑這時候才湧上心頭,為甚麼阿若房裡會有男人的衣物?

  而方才她拿出保險套時,那臉上的淡淡哀戚又代表了甚麼。

  阿若恢復了往常的冷靜,點起一隻煙,回頭問我:『你要嗎?』

  「不,妳抽吧。我現在不想抽煙。」

  阿若坐在床沿,靜靜的抽著煙,氫蘊煙霧圍繞著她的火辣身段,難以筆墨形容的性感。

  『我以前有過一個男朋友。』阿若突然打破持續良久的沉默。


  『你現在身上穿的衣服是他留下來的。還有那個套子,也是我們從來沒有用過的。』

  我愕然。

  我以為阿若打從一開始就是個蕾絲邊,怎麼猜得到她也交過男朋友。

  「這麼說,是紀念品了?」

  『只是狗屁不值的回憶罷了。』阿若低垂著頭,黑亮的長髮垂在她的耳際。

  『他是玩搖滾的,就地下樂團那種的。』

  「嗯。」

  『我高中就和他在一起了,他大我七歲。』
 
  「怎麼會認識他?」我問。

  『朋友介紹的,有一次我和朋友到他駐唱的店玩,我對在台上奔放嘶吼的他很著迷,所以朋友就牽線讓我們認識。』

  『他也是高中畢業就專心玩樂團,沒有繼續念大學,那時候我們每天都過的很開心。只要他有演出的時候,我一下課就會去店裡面聽他唱歌。』


  『他很大男人,也許是玩搖滾的都這樣吧,有時候喝醉了會對我動粗。不過平常的時候都對我很好。』

  「不管怎麼樣,也不可以打女生吧!」我很憤愾的回應,對我來說這種人簡直就是喪心病狂不可理喻,管他平常有多溫柔,會動手打女人的就是不對。

  『我很愛他。』阿若打斷我同仇敵愾的情緒。

  『我家人知道我和他的關係的時候,他們不准我和他在一起。為了這件事情我和家裏大吵一架,沒多久就逃家去住在他那邊了。』

  『而他很君子,從來沒有趁我喝醉的時候打我的主意。我們在一起滿週年的那天,我買了一盒保險套,想將自己當成禮物送給他。』

  『可是那時他因為樂團和唱片公司簽約的事跟團員鬧得很不愉快,那天他喝得很醉,全然變了一個人似的。』

  『反正我本來就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他了,也就沒有抵抗他的舉動。』

  『但是我們之間的不愉快越來越多,我的學業也因此中斷,我因為曠課太多被學校退學。爸媽將我報為失蹤人口,但是我都不在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好。』

  阿若說著說著,眼眶中又掉下淚。

  『他們的事業因為團員的不和,沒有簽約成功,而他開始天天藉酒澆愁。』

  『有一天我發現我懷了他的孩子。』阿若咬著嘴唇說。

  「你們不是有安全措施嗎?」我非常驚訝。

  阿若搖搖頭,『不,他從來不用的。』


  『我告訴他這件事之後,他就開始不回家。偶爾五六天回來一次都是醉得不省人事的狀態,我跟他開始不斷的發生爭執。』


  『我問他到底要不要這個孩子,他就對我動手。』

  我抽了兩張面紙遞給她,阿若接過面紙,卻緊握在手中。

  『當我發現他有吸安的習慣那時,我就決定離開他了。』

  『我一個人去墮掉了孩子,拼了命的想要逃離他的世界。』

  「後來呢?」我快要喘不過氣,拉著她的手問。

  『他死了。』

  『因為酗酒過量。』

  阿若的告白將我的心緊緊的揪在一起,我將她摟入懷中,緊緊的抱著她。

  那是多麼巨大的傷痛,和她比起來,我自甘墮落的理由只不過是小兒科的少年煩惱。

  『我父親將我逐出家門,不認我這個女兒,不過我媽偶爾還是會來看看我。』阿若淒涼一笑。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可以好奇妳高中念那一間學校嗎?」我突然很想問這個問題。

   阿若橫了我一眼:『綠色制服那間。』

  此話一出,我就將下面我想講的話全都吞回肚內,為了一個男人,阿若拋棄了一切卻又甚麼都得不到,我可以想像她開始喜歡女生的理由。只因她被男人傷得太深,那個不負責任的人,留下了她的愛戀哀愁和傷痛,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個不被世人諒解的少女在這世上孤單的活著。

  這種痛,說不出口。

  「還愛他嗎?」

  『嗯。』

  那個人留在她心裡的或許只剩下剛開始的完美形象,阿若身上的傷和痛,都伴隨著他生命的逝去而變得雲淡風輕,否則阿若也不會留下他的衣物作為紀念。  我突然感到一絲幼稚的妒意,或許和阿若發生關係之後,我更能瞭解這個女孩的內心世界,我想為她開一扇窗,引領她走出灰暗的角落。

  但是我卻沒想到阿若比我成熟的多,事實上真正愚蠢的人是我,對她來說那是她曾經不悔的選擇,是生命中的一個烙印。

  我當下自以為了不起的救贖想法,對阿若卻可能是無禮的褻瀆。

  跟我做愛,只是阿若一時情感的抒發,或許根本不代表甚麼。

  隔天,我讓天兵臭幹了一番,他說他找了我一整晚,差點沒去報警。我對他感到相當愧疚,而因為阿若的那席話,我發覺了自己真正的不成熟,總是為了不構成理由的原因陷入哀愁。

  我告訴天兵,我要考一間好大學。

  以我當時的成績,能上天主教那間就很了不起了,不過最後我還是超越了自己的限界,發揮不可思議的力量考上了更好一點的學校。

阿若和我的事一直藏在我的心裡,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天兵也不知道。

  遇上荃之後,第一個知道就是阿若,那時候她就像我的親人一般給我支持和鼓勵,處處提點我應該怎麼作。天兵只會給我出爛主意,不過聽說他在台大呼風喚雨好不得意,還交了一個不輸給李風儀的正妹女友。

  和荃結束之後,我到阿若的店裡買了幾天醉,然後發瘋似的告訴她我要出國唸書。阿若也只是笑笑的,告訴我要加油。我到了美國,而小雁回到台灣。

  這件事是我從美國回來後才知道的。

  而這卻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完】

    結束了嗎。

    當然還沒有。

    接下來的事已不適合以天兵作為標題,故先下個註腳。

    中場休息。

[ 本帖最後由 mikelin 於 2013-10-24 09:06 編輯 ]
2013-10-24 08: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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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g45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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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25 16: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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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liu3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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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真好,平淡,寫實,對白風趣,真希望下半部能燼快看到!!
2013-10-26 0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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