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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欲望紅唇》【全集】 作者:hymen  
 
白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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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紅唇》【全集】 作者:hymen

第壹章
偉大的聖人孔子曰:食色,性也。
我身體健康,神經正常,感情饑渴,年齡風華正茂。所以我“食色,性也”。
但是“食色”往往要付出代價。
這不,我被迫跳樓了。
從宿舍五樓陽台上跳將下來,能夠撿回壹條命,已經是福星高照,鴻運齊天,吉人天相了。
衣食無憂地躺在三醫院雪白的床上,我心有余悸,慶幸自己大難不死。
雪白的床單容易使人聯想到叫人內分泌失調的壹些東西,如女人那午後陽光壹樣白晃晃的胴體。像我這樣想象過于豐富的人還可能把聯想繼續下去,讓胴體可能與自己發生暧昧的關系或故事。
處在雪白顔色營造的獨特的氛圍下,我的靈魂常常從軀殼遊移出來,做壹些稀奇古怪的白日夢想。博大精深的漢語給我這種不著邊際的想象取了壹個煸情的名字,叫做“想入非非”。我在這種想入非非的滋潤下,活得五光十色。
把身子縮在肥大的白大褂裏面的女醫生和護士,在醫院裏穿來梭去。她們就像在水裏遊動的壹尾尾美人魚,在我眼裏其實什麽也沒穿,我看見她們赤條條地在空氣裏快樂遊走,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就像快樂的魚兒在透明的水中遊走。她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女人的體香和醫院裏到處彌漫的中西藥的氣味壹樣麻痹著病人的神經和感覺,讓他們感覺不到病痛和悲哀。
中國人喜歡在遭遇災難時安慰自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我千真萬確是大難不死,我希望自己真的有後“福”,我希望這個後“福”,不是錢“福”,不是官”福”,而是讓人心動的“豔福”。
“豔福”才是我最夢寐以求的。我是火,豔福是水。我已經被燒得五內俱焚了,只有豔福這水才能救我出火,解決我的當務之急。
希望這個“豔福”能夠早點大駕光臨,早點進入我的視線,降臨我的頭上,早點改善我的生活,改寫我的人生曆史。
醫院是個容易聚居美女的地方,壹個個護士既年輕又漂亮,還挺會照顧人,無微不至,體貼溫柔,做愛情故事的女主角絕對精彩。
我才美滋滋地想著豔福,門吱呀壹聲開了,“豔福”真的步隨我的思維,推門而入了。
應聲進來的是個小護士,白白淨淨,瘦瘦小小的。在屬于她的那個年齡段,第二性征發育遲緩,不過身材應該算是比較高的了。
我叫蓉,實習生,晚上我值班,從現在起到明天早上八點,醫院把妳交給我了,希望妳信任我,配合我,把妳的晚上放心交給我,我會努力做到使妳滿意的。
蓉站在我面前,做著自我介紹,嘴角挂著笑,小手捏著衣角,來回搓動,樣子很拘謹。
蓉拘謹的樣子像壹株野地裏的含羞草,在我目光的觸摸燒烤下害羞地閉合了起來,不願讓我看到裏面過多的內容和風光。
眼前的蓉雖然害羞了壹點,但卻是別有壹番風味,別有壹種風情。我喜歡這樣文靜地羞澀地閉合著的含羞草,激起人湧起想壹探其內容的強烈欲望。我不喜歡大福大貴開放著的牡丹,無論什麽時候都把自己的美色暴露無遺,壹點自我保護意識都沒有。
我仿佛置身春天的田野。我聽到了小鳥在嘹亮地歌唱,我聞著了清新的泥土味兒和野草舒展的清香。
不,那不是泥土味兒和野草散發的清香,那是少女迷人的體香,從蓉身上散發出來,漸漸地彌漫和充實了整個的病房,讓人歡喜,讓我沈醉。
蓉的體香就像壹層清新的霧,在我身邊冉冉升起,把我的眼睛蒙住,讓我在霧裏看花壹樣,不能看清楚她的面貌,只能嗅著她的迷人的清新的味兒。在這惝恍迷離中,我的心開始變軟,慢慢溶化,我的身體某些部位開始漸漸變硬,開始膨脹。
看是用眼,馬虎開始,匆匆壹眼,草率判斷,時間稍長,則過于出格,有無禮之嫌,易遭人討厭。嗅是用鼻,沒有時間的限制,想多久就多久,而且聞起來,是壹種品味,要用心去體會。想是用心,更隱蔽,更放肆,而不易輕易覺察。強奸是犯罪,但如果只是想想,是沒多大關系的,不會觸犯法律,不用東躲西藏,不用把牢底坐穿。
蓉的自我介紹雖然有些結巴,但還算華麗,露出故意做作的痕迹。就像茫茫雪地上掠過壹只美麗的狐狸精,雖然腳不沾地,但尾巴卻在雪地上托出壹條淺淺的痕迹,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風騷味兒,經驗豐富的獵人還是可以瞧出蛛絲馬迹來。
足見爲了這番自我介紹,蓉是下了相當功夫的。
蓉的話很有水准和內涵。可以想象在見我之前,蓉壹定對著鏡子,壹遍又壹遍地演練著這段言簡意赅的自我介紹,十分慎重。
本來蓉可以講得更好更流暢些,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刻意追求壹種完美,在意在別人眼中自己的印象。
看得出來,蓉爲自己不能在我面前十分流利地傳達自己,有些懊惱,有些無奈,這並且可能打擊了她的信心。
蓉進來前,我正由白色聯想到肉體,從純潔過度到下作,想著壹些與之有關的心事,我的目光穿過玻璃,落在窗外的風景上。
窗外天高雲淡。
天是藍藍的,像壹大塊藍色的海;雲是淡淡的,像壹塊塊白白的雪。
成群結隊的鴿子在醫院的建築圈起來的上空飄飛上去又旋落下來,旋落下來又飄飛上去,身姿曼妙無比,天空寫滿鴿子們滑翔的痕迹和曲線。
我想這些鴿子們,壹定衣食無憂,愛情無憂,生活真的惬意極了,幸福極了。
鴿子的幸福生活源于鴿子的簡單;人的不幸源于人的複雜。
鴿子不像人,每天都欲望太多,感情過于豐富,解決了溫飽思淫欲。男人有了妻子,還想要情人,有了情人,還想采路邊的野花。女人有了家,還想紅杏出牆,偷窺牆外的春光。所以總是欲望不休,煩惱不斷,情感剪不斷理還亂。
看來中國人還在向著富裕目標闊步邁進的道路上,共同富裕的目標還遙遙無期,可中國人飼養的鴿子卻早先壹步接近了目標,過上了富裕的舒適生活。
突然插在我的目光和窗外風景之間的蓉擋住了窗外的風景。所以,蓉成了我的另壹道風景。
蓉成了另壹道我更喜歡的風景,壹道讀起來賞心悅目的風景。我壹邊讀壹邊心情激蕩,驚濤拍岸,卷起千頭萬緒。
世界上沒有哪道風景比美麗的少女更能撥動人的心弦,更能讓人心浮氣躁,欲望泛濫成災。
蓉年紀很小,十五六歲的樣子。
除了與我耳熟能詳的“豐乳”、“肥臀”之類的性感詞彙相去甚遠外,蓉具有“花容月貌”、“長腿”、“細腰”等天生的性感秉賦,還算得上是壹個美麗姑娘,或者說是壹個具有美女潛質的姑娘。
對蓉美麗的評價不能停留在現有的水平上,需要用發展的眼光去挖掘,去耐心期待。
我的評價,沒有停留在眼前的蓉身上,我的目光穿過眼前的蓉,越過時空隧道,落到了三五年以後的蓉身上,那時的蓉已經發育成熟,豐乳肥臀,袅娜高挑,美麗得無可挑剔,並且性感十足,渾身上下散發著迷人的萬千風情和風騷味兒。
蓉的這種風情和風騷味兒就像黑貓警長牌蚊香,把壹個個跟在蓉身後的蚊子熏得頭暈眼花,難以自恃。
是的,我可以肯定,再過三五年,蓉壹定是個絕色美人。因爲蓉無疑是個美人胚子,具有壹個絕色美人的無窮潛質。
雖然現在的蓉距離美麗還有太多的路程,但關鍵是蓉具有先天的美人的輪廓,她身上現在顯露出來的缺陷,如缺少美人應該具備的“豐乳”、“肥臀”等性感特征,但時間可以幫助她去彌補。
蓉距離美麗落下的缺陷是壹個個可以填寫的空,是需要時間去填寫的,就像農民種植蘿蔔壹樣,坑已經挖好了,種子也播撒下去了,現在只是等著種子破土而出。借以時日,白生生,香脆脆的多汁的蘿蔔將在肥沃的泥土下慢慢膨脹,漸漸豐滿和成熟。
蓉現在年紀尚小嘛,胸部平平,臀部平平,是理所當然,無可非議的。我甚至還爲此感到高興。蓉的身體說明蓉是壹個純潔無瑕的女孩,至少到現在爲止,從精神到肉體,從肉體到精神,蓉都還是純潔無瑕的,還從來沒被玷汙過,蓉還是壹片真正的從來沒被人開墾過的處女地。
蓉的身材還是蠻苗條高挑的,蓉的臉蛋還是蠻鮮豔生動的,蓉是壹塊正在等待著能工巧匠雕琢的天然美玉。
據說發育期的女孩,身體的凸凹需要男人去培育。
男人的手就像高明的園藝師的剪,只要被男人的手愛撫過,女人該細的地方細了,該凸的地方凸了,該凹的地方凹了,該緊的地方緊了。修剪過後,風景有了,風情有了,女人身上那些迷眼惑心的風景線就是這樣修剪出來的。
蓉的身體正需要高明的能工巧匠去雕琢,蓉的身體正需要男人的愛撫去完成啓蒙教育。
就由我來完成蓉的啓蒙教育吧。
于蓉來說,這是人生道路上的壹道必不可少的坎,遲早是要去邁的,遲早會邁過去的。如果不是我,自然會有其他人來幫助蓉邁過這道坎的,壹切都只是個時間問題。這樣的事情,無不如有,遲不如早。
我清楚我的想法和即將付諸的魯莽行動將帶來的嚴重後果。蓉可能會把我當作流氓,拼命抵抗,但虛弱無力。我陰謀得逞後,可能在起初的壹段時間裏,蓉會恨我,對我不理不睬,甚至告發我。但我相信,蓉對我的仇恨只是暫時的,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銷聲匿迹。我相信總有壹天蓉會感激我,會在某個陽光明媚春暖花開的午後深深地把我想起,並且在經曆多次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把想我付諸壹種瘋狂的行動。當然,前提是如果我能成爲蓉的第壹個男人。
多年之後的壹個晚上,當蓉厭倦了自己身邊的男人,厭倦了那張終年不變的熟悉的面孔,厭倦了小學生做功課壹樣的陳舊方式,或者蓉的男人出差去了另外壹個城市,當無邊的寂寞和空虛襲擊了她,她會突然想起自己的第壹次,針錐刺痛般的第壹次(女人的第壹次所以珍貴,可能是因爲疼痛,因爲痛過之後不會再痛,痛讓她深刻難忘),想起覆蓋在自己身上的第壹個男人,想起把自己從壹個少女變成女人的那個男人,想起那個曾經第壹次溫情地撫摸過自己身體的男人,想起那個讓自己的身體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男人,蓉的心裏會漾起甜蜜的懷念,湧起鴛夢重溫的沖動。
蓉纖細的手指撥動著白色的電話鍵,聲音微微顫抖,那根細細的電話線和微微顫抖的聲音傳達著蓉對我的相思,她由表及裏的對我的需要是那樣的迫在眉睫,不顧壹切。
電話線的那壹頭,我感應到了電波迫不及待的召喚。我就像壹陣旋風壹樣旋下樓,招手叫了壹輛的士,趕往城市的另壹端。在我迫不及待的到達後,我們是久別重逢後的迫不及待的擁抱。
之後,我和蓉恢複了情人關系,在蓉的老公不在身邊的日子,在我們彼此需要的時候,我扮演著蓉的臨時老公的角色,蓉扮演著我的臨時老婆的角色。壹切都水到渠成,順理成章,壹切都無可厚非。
從此,我又多了壹個女人。當夜幕降臨,我又多了個女人的溫暖的懷抱,在我受挫或者渴望的時候,我又多了壹個幫我度過漫漫長夜,幫我療治傷口的溫暖的去處。
這種臨時性的比永久性的更富激情和新鮮,偷歡讓人樂此不疲,偷歡讓人樂不思蜀,偷歡讓人的身體充滿活力,偷歡讓人對生活充滿激越的情懷。
如果有什麽事情,妳就按壹下床頭的紅鈴,聽到鈴聲我就過來,妳需要什麽,我會盡量滿足妳。如果現在沒事了,我呆會再過來。
蓉說。
蓉被我看得有些驚慌失措。她希望早點逃離我目光的燒烤。
我需要妳,我想對蓉說,但沒有說出口,我還不敢這樣唐突,畢竟這是法制和道德社會,畢竟我們還是第壹次見面。
我想蓉還沒有被男人面對面,這樣肆無忌憚地欣賞過。
當蓉逃出病房時,我沈浸在與蓉的那段虛擬的浪漫愛情故事裏,失魂落魄,蕩氣回腸,久久回不過神來。
蓉離開後,我多次按響床頭那個紅鈴,鈴壹響,蓉就急匆匆地跑過來,細碎繁密的腳步聲從走廊那頭壹路響過來,紅潤的臉上沁出壹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在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輝。
我知道那是處女的光輝。
女孩和女人是不同的,這種不同在身體上有細微的表現,有經驗的男人壹眼就可以看出來。
女孩的眼睛比女人的眼睛要有神采,晶瑩透亮,閃閃發光;女孩的身體比女人的身體要輕盈壹些,走起路來步距要細小壹點,落地要輕盈壹些,就像壹只蝴蝶在花叢中翻飛。這是女孩的幸福。而女人的步子邁得大而沈重,擲地有聲,因爲女人的肩膀上還幫男人分扛家庭的擔子。這是女人的偉大。
有事嗎?
推門進來後,蓉問我。
沒事,我瞥了蓉壹眼,慢騰騰地說,我只想看看妳。
我有什麽好看的。
蓉看起來有些生氣,但蓉的內心可高興著呢,她的表情背叛了她的內心,我看見蓉的臉上飛上了壹塊羞澀的紅霞。
小女孩天真著呢,喜怒嗔罵,什麽都寫在臉上,不用捉磨,壹讀便知。
放棄美女不看,我還是男人嗎?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妳壞,我不理妳了。
蓉車轉身,像壹只蝴蝶壹樣從我的眼前飛走了,腳步聲越來越輕,最後消失在長長的走廊盡頭。
這就是我。
我就是這樣的壹個人。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子的。
看到漂亮女人,我覺得很快活,覺得活著挺有意思,我的內心都會潮湧壹種惡作劇的沖動。看到漂亮女人,我第壹個問題就是想到我和她是否有故事發生,怎樣才能把故事發生,並且延續下去。
我不知道其他男人是不是像我這樣。我也不想知道,因爲他們的想法對我無關緊要。如果我們不是在同壹個女人身上發生交通事故的話,別的男人又與我有什麽關系?
當然,如果和他在同壹個女孩身上撞車,那就是另外壹回事了。首先,我得保護好自己,然後我得保護自己的利益,把我的損害程度降到最低。
人活著,最關鍵的是先要解放自己壹樣解決自己的問題,不要想得太多,簡單地生活,簡單地滿足,簡單的追求,簡單地努力,這樣簡單地活著就是快樂,就是快樂的。
快樂活著萬歲,快樂的青春萬歲。
第二章
天還沒有黑透,越過高樓大廈,遠處的山隱隱約約,近處的萬家燈火已經次第亮了起來。
在漸近漸濃的夜色裏,城市就像小島在濃霧籠罩的大海裏浮現壹樣。
城市處處彌漫壹種信任危機和不真實的因素,夜色中燈光朦胧,欲望在燈光下浮動,隨時准備出擊。
室友就像夜幕掩護下的獵人,潛伏在夜色裏,耐心地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不過,室友們的獵物不是飛禽走獸,而是人,是壹個個如花似玉的低年級的女生。
當然,老天不是對每個人都那樣公平,並不是給每個女生壹張如花似玉的容顔。所以並不是室友期待的獵物每個都如花似玉。就像丘比特之箭並不壹定恩賜給每個男生壹段稱心如意的愛情壹樣。有的只是稍微過得去,有的甚至可以用醜陋來形容,但他們已經不在乎了,因爲他們自己並不是每個人都風流潇灑,並不是每個人都要錢有錢,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有女朋友總比沒有要好,有女朋友總比沒有要潇灑,如果挑三揀四,結果可能什麽都沒有。如果四年大學沒有談過壹次戀愛,那麽壹生中最寶貴的四年光陰就白白地給糟蹋了。
如果沒有女朋友,周末就只能孤單單的壹個人過了,而且去哪裏都拿不定主意,去哪裏都覺得沒什麽意思。有女朋女,當然就好辦多了,女朋友喜歡去哪裏就去哪裏。沒有女朋友,就好好地在宿舍裏呆著吧,那種數著鍾表滴塔滴塔地壹秒鍾壹秒鍾地過去,真是壹種對生命的折磨,亵犢,蔑視和浪費。
沒有人願意這樣蔑視和浪費生命,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這是導致大學裏愛情泛濫成災的壹個原因。
西裝革履壹翻後,室友們爭先恐後地出去了。片刻功夫,宿舍裏就只剩下了我壹個人。
周末是室友們的解放日。
爲了這壹天,他們已經付出了數倍的努力和期待。
憋了五天,室友已經水深火熱,苦大仇深了。
室友正當青春年少,身強體壯,精力充沛,身體最棒,生理機能處于最佳狀態,他們迫切需要釋放過剩的生物能量。由于生活太好,營養太充足,又沒有幹其他體力活兒,甚至連汗都沒有出過,如果沒有地方釋放,他們的身體就成了地雷,壹不小心,隨時都有踩爆的可能。
壹位室友有嚴重的自閉心理,既沒有女朋友,又不把我們當男朋友,能量無處發泄了,只好趁別人還在夢鄉深處的清早和深夜圍繞著田徑場永不疲倦地壹圈接壹圈地瘋跑。
室友壹跑起來,就沒完沒了,不到二十圈決不罷休。沒想到兩年後這小子還跑出名堂來了,在全國大學生運動會萬米長跑上竟然拿了個冠軍,幾乎在壹夜之間,不,在我們壹覺醒來,就功成名就了。
學校特別爲他開了個慶功會。在慶功會上,室友感慨地說,他的成功是因爲他沒有女朋友,如果有女朋友,他就可能壹事無成,他就不可能有今天了。因爲有了女朋友,他會像其他人壹樣,成天圍著女朋友的裙子轉,根本沒心思、時間和精力放在長跑上。
室友的跑步沒有動機和目的,就像美國英雄阿甘壹樣,稀裏糊塗的成了萬米長跑的冠軍,成了別人眼裏的英雄。
不過,功成名就之後,室友壹切都變了,他不僅有了女朋友,而且還不只壹個,同時有了好幾個。
他在幾個女朋友之間虛與委蛇,發揮著長跑的專長,馬不停蹄地奔走在幾個女朋友之間。可在女朋友之間奔跑,遠沒有他在田徑場上那樣輕松,他經常被愛耍性子的女朋友弄得疲憊不堪,弄得狼狽不堪,再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田徑場參加長跑了。
聽說,他的幾個女朋友爲他爭風吃醋得厲害,甚至還大打出手,最後壹起在下課的路上截住他,非要他表態做個單項選擇題不可,從幾個答案中只能選擇壹個,否則,壹個都別想了。
但多數室友沒有這位仁兄壹對多那麽幸運和偉大,能夠壹對壹地搞掂某女,就算祖上燒香,三生有幸,心滿意足了。
感情上,我可憐的夥計們仿佛處在1960年,在鬧著饑荒,只要填飽肚皮,草根樹皮都行。他們壹個個雖然看上去很美,溫文爾雅,談吐不凡,很有修養的樣子,其實,他們白天是羊,至少是披著羊皮的狼,夜裏就成了狼;其實,他們人前是羊,背後就成了狼。他們學習上弱智,但在感情上卻智商出其地高。他們把智商都用到怎樣俘虜女孩子身上了。學習自然不行了。
室友們最喜歡談論和研究的學問是厚黑學,最喜歡讀的書是書是李澤厚的《厚黑學》。他們的厚黑學功夫已經到家,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比祖師爺還要厲害,個個臉厚心黑手辣了,尤其是在愛情上。
室友們瞅准低年級那些不谙世事的幼女主動出擊,敢死隊壹樣英勇壯烈,沖鋒陷陣,不折不扣,即使跌倒了,可以立馬鎖定新的目標,從哪裏跌倒的就從哪裏爬起,從頭再來,有的甚至多彈頭導彈壹樣,同時進攻多個目標。弄得小女生還沒明白愛情是怎麽壹回事兒的時候就被剝奪了貞操,只得忍氣吞聲,忍辱負重,只得欲舍不忍,欲罷不能了。
我是室友中的壹員,我與他們同流合汙,壹個鼻孔出氣,狼狽爲奸。比起他們,我有過之無不及。可能在行動上,我不壹定是他們中最厲害的,但在愛情的智商上,我絕對是最厲害的。我是他們的精神領袖。我是他們的智囊團,爲他們進行愛情欺騙出謀劃策,充當他們情書的火槍手。
雖然平時,我們有這樣那樣的矛盾。但要壹致對外的時候,我們還是相當團結的,尤其在女生面前,我們就成了生死盟友,變得空前團結,共同築起銅牆鐵壁的防線,密不透風。例如某某某同時腳踏兩只船,但又分身乏術,去和其中的壹個女友約會,而另壹個女友恰好找上門來了,我們不惜爲某某某編造美麗的謊言,壹起作僞證,幫他度過難關。
我是個閑不住的人。
在雙休日無聊透頂的晚上,失去了高考的重壓,我們失去了方向,沒有誰能夠閑得住。甚至我們玩的就是心跳,千方百計地弄些刺激的事兒來做做,那花樣百出的瘋狂勁兒,仿佛要把高中時在壓抑中散落的時光重新拾起來,再重新來過。
但由于經濟能力有限,我們玩不起高檔花樣。高雅壹點,去打高爾夫球或保齡球,我們支付不起那昂貴的費用;下流壹點,去找小姐,做壹夜露水夫妻,我們還是支付不起那昂貴的費用,盡管在大城市小姐已經産業化,價值已經相當實惠了,很大壹部分人都消費得起。但我們消費不起。
泡鈕是我們最經濟實惠的選擇。
我們泡鈕的方式簡單實用,找同學,找師妹,找網友,資源到還算是豐富。壓馬路,看電影甚至看通宵錄像投影,泡網吧,既便宜,又投對方所好,壹夜下來,壹張十元錢的鈔票就足夠兩個人的開銷了。雙方情投意合,欲火焚燒時,用不著去賓館開房,花那筆冤枉錢,宿舍裏,教室裏,田徑場角落,樹林裏深處,凡是夜幕下正經人士不太願意光顧的地方,都可能成爲我們方便的處所,浪漫而且刺激。
只不過學校裏人多耳雜,容易被人撞見,不敢過于放肆,不敢大幅度地動作,不敢大聲音地呻吟,彼此都小心翼翼,雙方又經驗欠缺,大家都匆匆完事,淺嘗辄止,難以盡興。
找個女孩逗逗樂子,調調情,做做愛,釋放壹下生物能量,在不知不覺中,在欲望浮動中,在蜻蜒點水、浮光掠影的親密接觸中,光陰如箭,日月如梭,四年大學只是彈指壹揮間。
對于愛情,我們沖動而且盲目,沒有三年計劃,沒有五年規劃,沒有想過要和誰天長地久,我們只求天天擁有;沒有想過忠貞不二,只求喜新厭舊;沒有想過要娶誰,沒有想過要嫁誰,我們先求解決溫飽問題,其他以宜從長計議爲由,避而不談。
我們戀愛,因爲我們需要。
因爲需要,我們戀愛。
我們做愛,因爲我們需要。
因爲需要,我們做愛。
我們戀愛,沒有對錯。
我們做愛,沒有對錯。
我們都抱著玩壹玩的態度對待愛情。借愛情打發勞役壹樣的校園生活。
玩膩了,厭倦了,有新歡了,大家就分道揚镳,輕輕地揮壹揮手,各走各的路,不帶走對方的壹片雲彩。
分手了,誰都不會太難過。即使難過了,誰都不會難過得太持久。
五步之內,必有芳草。不出多久,大家又會開始另壹段新的感情故事。
其實,我們不是不想負責,而是現實太殘酷,我們的肩膀太細嫩,負擔不起責任。即使想負擔責任,但現實不允許我們對愛情負責,不允許我們對對方負責。
因爲大學不是我們壹生中的終點站,大學只是我們壹生中的壹個臨時停靠點。我們從五湖四海來,在這裏呆上壹段日子,然後再回到五湖四海去。
所以大學畢業,我們面臨的往往是勞燕分飛的無奈和悲慘,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我們無能爲力,只能順其自然,隨波逐流。
我們只是壹根根輕浮而不能自主的稻草,被卷進愛情的洪流,只有隨波逐流,不能選擇和主宰自己的方向和命運。
我們戀愛,但對于愛情的前途和命運,我們無法自主駕馭。
我們的愛情只能是壹種演習和嘗試,我們的愛情只能稱之爲感情遊戲。我們是在欺騙和被欺騙,在玩弄和被玩弄,過于認真和投入,只能是自討苦吃。
我們都明白這個理兒。
聽說現在大學生可以結婚生子。我爲現在的大學生由衷感到高興。可是我們那時候還不行,我們生不逢時。
2007-10-5 1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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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者:Loner
作者:曾高飛
按照小女生的標准,除了美麗青春痘多了點,我還算得上是壹個英俊潇灑的奶油小生,在她們當中比較受歡迎。
經過自己的努力和包裝,在我們男生中,我還算得上是壹個散發著魅力的成功人士,在女生中小有名氣,被她們背地裏叫做“梵高第二”。
梵高是個情欲充沛,精力旺盛,才華出衆的畫家,以畫女人和向日葵著稱。聽說梵高的繪畫天分來自女人。沒有女人滋潤,梵高不會取得那麽輝煌的成就。是女人成就了他,女人成就了很多天才。
青春痘雖然有礙觀瞻,影響市容和形象。但看問題要壹分爲二地對待,青春痘有弊也有利。女生的青春痘弊大于利,男生的青春痘利大于弊。
女人長青春痘是不對的(女孩子中流行的觀點,非我的觀點),因爲青春痘影響花容月貌,因爲青春痘影響男人對自己的欣賞。女爲悅己者容嘛,男人不喜歡女人的青春痘。青春痘使女人的臉變得粗糙,丘陵壹樣。男人喜歡女人的臉精致細嫩潤滑,看起來要有美感,摸起來要有手感,親起來要有唇感。
愛美的女士們常常買回各種化學藥汁,像滅蚊子壹樣噴灑在破膚而出的可憐的青春痘上,必欲去之而後快,不斬草除根誓不罷休。所以青春痘長在女士臉上,真的是投錯了胎,長錯了地方,既不得善始,又不得善終。
女人凸凹看胸部,男人凸凹看臉部。青春痘長在男士身上,就被寵愛有加了。因爲女生喜歡臉上長滿青春痘的男人。
男人臉上長的青春痘的多少是男人能量和本事的標簽。女生們打心眼裏喜歡男朋友滿臉“痘痘”呢,這樣的男人身強體壯,棱角分明。這樣的男人恰到好處,符合女生的審美和理想。
據說美麗青春痘是女生們判斷男根是否堅挺持久,判斷男人是否雄壯威猛的壹個重要指標。臉上有沒有“痘痘”是女生們處男朋友的壹個重要參考指標。
據說女生談對象了,判斷男生是否對她動了真情實感的壹個流行依據是對方臉上是否壹夜之間冒出了幾顆美麗青春痘,冒出了青春痘,說明吃飯的時候在想著她,走路的時候在想著她,上廁所的時候在想著她,睡覺的時候在想著她,夢裏都在想著她,值得去愛。如果男生臉上沒有冒出青春痘,那可就慘了。說明在男生心中,她可有可無。對這個男生自然也沒有什麽可以流連的,兩個人最好分道揚镳。
她們的流行口頭禅是:他喜歡妳嗎?怎麽沒看見他長痘痘?
這可害苦了不容易長“痘痘”的男生。爲了投女友所好,以免被休掉,男生不得不想盡壹切辦法增加自己的熱量,不得不想盡壹切辦法弄得自己內分沁失調。所以大熱天有人吃重慶火禍,所以有人買回大瓶“魯花”食用花生油,上床睡覺前揭開瓶蓋,喝啤酒壹樣,擡頭猛灌幾口,非要弄得從毛細孔沁出油,澆灌出蓬勃的痘痘來。
我和文早就約好了,八點整,在老地方,不見不散。
我把紙條夾在法國作家薩特的壹本小說《美麗的憂郁》裏。《美麗的憂郁》是壹本成功的談情說愛的中篇小說,在我個人看來,比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寫得還要生動感人,讓發情的人讀起來沈浸其中,愛不釋手,使感情和欲望火上澆油。
我和文都是通過在書本裏夾紙條的方式確定約會的時間地點。方式雖然傳統古老,但夾紙條的書往往能陪伴對方度過好長壹段日子,因爲那些書,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有看頭的書,況且情人送的書,讀起來有味道些,容易投入,是非讀不可的,這些書仿佛壹塊塊質地很好的磚石,起到鞏固感情的作用。
男女相處,壹個頗頭疼的問題不是找不到共同語言嗎?她送過來的書,是她喜歡的。我送出去的書,是我喜歡的。如果都能把對方送過來的書認真地讀了壹遍,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每次和文約會,我都要精心打扮壹下自己。因爲我相信,給對方壹個美好的視覺印象,在約會的時候,往往會産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印象好,可以縮短心靈距離,親熱起來,對方覺得要舒服,對方容易放得開些,容易對妳的魯莽之舉以壹顆寬容的心來包容和接納。
梳頭,噴摩絲,刮胡須,系領帶,擦鞋油。這些事情,雖然瑣碎煩人,但我做起來很認真投入。因爲這些事,不僅幫助我盡快獲得對方好感,而且還幫助我打發等待的漫長時光,讓無聊的時光快點溜走,讓約定的幸福時光在不經意間突然來臨。如果沒有這些事情充實著,在等待的人,時間真的最漫長。
對于文的人和文的感情,我是志在必得,我不僅要得到她的人,而且還要得到她的心。
所以我不能給文留下壹個不修邊幅的邋遢印象。
我總結過以前好幾次戀愛失敗的經驗教訓,發現問題的症結就在我的不修邊幅上。
不修邊幅雖然初次容易給女孩壹個很藝術的表面現象,她可能寬容妳,覺得妳這個人有意思,與衆不同,有氣質,有膽色,有個性。但不能老是這樣,老是這樣這會壞事的。女孩都是愛整潔的,壹想到要與壹個不修邊幅的邋遢家夥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甚至過上壹輩子,她就開始害怕,開始退縮了。邋遢的男人做情人可以,偶爾幾次相處,不見得讓人生厭。但做老公,和他壹起過日子是不行的。
在女孩們眼裏,男人不修邊幅其實很煩人很惡心。
我是個馬大哈,在學習上,同壹個錯誤,甚至是低級錯誤,我可以允許自己壹錯再錯,三錯四錯,甚至無限期地錯下去。錯誤是有慣性的,有時隱約知道自己錯了,就是懶得把錯誤糾正過來。
但在愛情上,我壹點也不敢馬虎,做得到前車之覆,後車之鑒。對待愛情,我壹般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也不允許自己犯同樣的錯誤。
室友都佩服我的愛情智商。其實,不是我的愛情智商天生就高。在我看來,經驗就是智慧,智慧是經驗的累加。室友們對待愛情的錯誤就像對待其他的錯誤壹樣,老是不放在心上,不當作壹回事,老是重犯,以至讓女人覺得不可原諒,所以顯得愛情智商低下。
第壹次錯,女孩可以原諒妳,第二次錯,女孩還可以原諒妳,但如果老是犯同樣的愛情錯誤,會讓女孩覺得妳不夠重視她,不夠重視她的這份感情,不夠重視妳對她的這份感情,容易讓她失去耐心,産生壹氣之下,拂袖而去的沖動。
愛屋及烏,我喜歡女人。女人的東西,我也格外喜歡。
不論是女人身上天生就有的東西(天生麗質的臉,大而傳神的眼睛,性感惑人的嘴巴,招搖過市的三點),還是女人喜歡使用的身外之物,對我都有壹種特別的吸引力,都是我所愛,都是我所欲也。
我喜歡用女人的霜、露、香水之類的化妝品,有時甚至包括鮮豔的口紅;我喜歡把自己打扮成壹個奶油小生,喜歡把自己的那張豐滿紅唇描畫得性感沛然,魅力十足。我這樣做,是希望女孩看到我,也能産生需要的沖動和渴望,就像不懷好意的男人看到妖冶的女人時壹樣。
人造的激素能麻痹人的意志和平添人的魅力。對男人這樣,對女人亦這樣。
女人通過化妝品僞造的美麗使男人圍著她團團轉,化妝過的男人的妖媚同樣能使女人昏昏然。
男人化妝對女人産生的作用我深信不疑,並在多次的身體力行的實踐中屢試不爽,屢獲成功。女人喜歡化妝品散發出來的味兒,男人身上有化妝品的味兒,首先會讓女孩産生壹種似曾相識的親近感。所以,我時常不忘向室友推廣男人化妝新概念,但沒有多少人響應。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樣的男人愛情智商低,戀愛的成活率不高,或者進度不快,應該在情理之中。
文是音樂系公認的第壹美人和才女。我壹看到她,男人的標志就開始強烈反應,就像鈉原子碰著了水。
但我對文的垂涎三尺和垂涎已久並沒有得到實質性安慰和突破。
文是壹朵高貴的牡丹花,圍在她身邊旋轉的狂蜂浪蝶實在太多,我壹直沒有下手的機會。這是我心頭的壹塊痣,是我的壹股錐心之痛。
但我可以肯定地說,我是暗地裏最關注她的人,文走到哪裏,我暗戀的目光就跟到哪裏,壹直到實在無法再跟蹤下去。我沒有唐突地把文截住,然後庸俗不堪地把自己介紹給文,厚顔無恥地對文說要和她交個朋友。我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只要壹次就會把文嚇得有多遠走多遠。
我在苦苦地等待著機會,希望能夠馬到成功,旗開得勝,壹步到位。
機會總是垂青有准備的人,就像愛情總是青睐锲而不舍的人壹樣,我苦心等待的機會終于來了。
國慶節,學校組織十大校園歌手大獎賽,我策劃了壹次驚天動地的愛情大行動。那晚,在文表演的時候,在幾千雙熱辣辣的目光的注視下,我給文送上了九十九朵紅豔豔的玫瑰。
文是第壹個登台演唱,第壹個引起全場轟動的。我是第壹時間給文送花的男生,也是自始至終的唯壹壹個給文送花的男生。不是沒有男孩准備給文送花,而是有太多的男生准備給文送花,但他們的念頭讓我扼殺在搖籃裏了。我送的九十九朵玫瑰爲文那晚的轟動效應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文壹登台亮相,歌喉初展,我就捧著壹大把玫瑰,衆目睽睽之下,登登登地跑上去,把玫瑰潇灑而有風度地放在文的右手臂彎裏。
接過玫瑰,文亮麗的臉龐飛上壹臉燦爛的紅霞,她用瑪瑙般黑亮的大眼睛瞟了我壹眼,文的大眼睛裏流淌著萬千風情,文豔麗飽滿的紅唇顫動著吐放歌詞,點亮了成千上萬雙渴望的目光,那些目光裏燃燒著熊熊的欲望之火。
我給文送的玫瑰共計九十九朵,花費了我壹個半月的生活費。爲這次給文送花,我做了三個月節衣縮食的心理准備。
那些玫瑰有三分之壹是含苞待放的,花瓣裏是欲說還休的心事;三分之二是含怒綻放的,敞開胸懷,熱情奔放,廣納百川的大海壹樣,波濤洶湧,來者不拒。
台下是壹片經久不息的掌聲和忽哨,爲這個愛情故事的精彩序幕。忽哨粗粝,源于男生,源于他們的壹片嫉妒之心;掌聲綿細,源于女生,源于她們的壹片鼓勵之意,源于她們的壹片羨慕之情。
盡管想給文送花的男孩潛伏在禮堂的每個角落,占據有利地形,准備隨時出擊。但自始至終,真正把花送給文的只有我壹個人。他們的三五朵,比起我的九十九朵來,實在太寒碜了,實在拿不出手來,他們怕贻笑大方,更怕討文白眼,成爲壹樁瞎子點燈白費蠟的事。
我很能爲自己壹舉全殲文的追求者而欣喜若狂,驕傲無比。此舉不僅俘虜了文的那顆漂泊在形形色色追求者之間的心,而且把文的追求者壹網打盡,我看見自己踏過成千上萬的身體,把勝利的旗幟插在文的堅守了二十年的陣地上。獨壹無二的鮮豔紅旗在明媚的陽光下,在和煦的晨風中興奮地招展,獵獵作響。
給文送完花下來,我站在大禮堂的門口充滿信心地等待著。我相信沒有女孩子能拒絕九十九朵玫瑰團結起來的強大魅力。女孩子是愛慕虛榮的動物,沒有女孩能抗拒那種場合,沒有女孩能抗拒九十九朵玫瑰給她帶來的巨大的虛榮和滿足。拒絕壹朵玫瑰的魅力容易,但要拒絕九十九朵玫瑰組合起來的魅力可就實在太難了。
演唱完畢,文走下台來。妝都還沒來得及卸,就徹底抛棄了卡拉OK大賽,大膽而風騷地向我走過來,美目流轉,朱唇輕啓。文挽住我的胳膊,在上千雙眼睛的注視下,我們走出了欲望浮躁的大禮堂。
學子們觀看卡拉OK大賽去了,校園裏顯得格外空寂。
我們在兩邊排滿香樟樹的校園小徑上不厭其煩地來回走動。
香樟樹散發出來的濃香充滿了每壹空氣粒子,我們呼吸的每壹口空氣都充滿了沁人的清香,在我的嗅覺裏,這已經不是自然的清香,而是愛情的氣息。愛情的氣息在那天晚上的空氣裏到處張揚。
熏人的花香草香和迷人的月影彌漫那條幽靜的碎石小路,我們細碎的腳步就像童謠的音符,在我們隨著螢火蟲或明或滅的滿天飄飛的美麗憧景裏飄飄蕩蕩,似有若無,不著邊際。
那天晚上,我們都給對方留下的第壹印象非常好,我們有說不完的話題,談莫紮特,談柴雅可夫斯基,談《紅樓夢》,談《紅與黑》。
文偎在我身上,小鳥依人壹樣,我談什麽,她傾聽什麽,我問什麽,她熱心地回答什麽;我把文攬在懷裏,小學生聽老師上課壹樣,畢恭畢敬,唯她是尊。文談什麽,我傾聽什麽,文問什麽,我都討好地回答什麽。
我們也談自己和各自的家庭。
談自己當然是增進彼此的認識和了解。
文是大都市生養的,只知道城市的這片天地。我曾在農村呆過壹段時間,農村對文是壹片完全陌生的天地,充滿田園詩歌的氣息,美麗動人,充滿畫中看似平靜其實暗香浮動的欲望。
我的關于美麗鄉村的每壹句描述,每壹點見識,我的每壹段農村經曆和故事都讓文情不自禁地輕輕喝彩,讓文情不自禁地充滿佩服和羨慕的情懷。
當然談自己,我更想借機告訴文,追求她的這個男孩並非壹盞省油的燈,我雖然比她差了壹點點,但不至于相差十萬八千裏,我們其實還是相配的。
她喜歡唱歌,我愛好美術,我們都在各自喜歡的領域裏小有成就了,我們都是未來的人民藝術家,我們半斤八兩,門當戶對呢。
談自己,是我撒向美人魚的誘餌。文果然禁不住噴香的誘餌引誘,她上鈎了。
當我故作吞吞吐吐地告訴文我的真實姓名,文的大眼睛在黑夜裏就像閃亮的星星壹樣,光芒閃閃,興奮無比。
文抓我的手指突然使上了力,她急促地問道:那個作品多次獲獎的青年畫家就是妳?那個在省圖書館舉辦過兩次個人書畫展並引起轟動的青年畫家就是妳?妳和他是不是同名同姓?
貨真價實的。我拍著胸部,得意地對文說。我不是冒牌的,只有別人冒牌我,我沒有必要冒牌別人,因爲我才是真的,要不,我現在就可以畫給妳看。
不用了,不用了,我相信他就是妳,相信是妳。
文不加掩飾地告訴我,她壹直很關注我,她早就聽說過我的名字和作爲,她慕名前去看過我的畫展,曾在我的成名作《村女出浴圖》前久久凝視,歎爲觀止。文說她壹直都遺憾沒有辦法與我建立私人關系。
妳是知道的,文說,我們女孩子壹般比較被動,喜歡被人追求,不習慣追求別人。雖然有時對方她不壹定喜歡和滿意,但是在要自己追的人和追自己的人之間,她們甯願選擇後者。我是被人追求慣了的,更拉不下面子來。
我聽懂了文的話,她是鼓勵我努力追她。當然,我是要努力追她的,我要追她個雞飛狗跳,雞犬不甯,無處藏身,乖乖地繳械投降。
我在心裏對自己說。
從文口裏知道,原來我是女生臥談時最熱門的話題。
女生們對我的姓名早就耳熟能詳,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那幅《村女出浴圖》,其柔和的美演化爲壹種無窮的力量,深深地震憾了她們的心。
女生們甚至通過各種途徑打聽,作者是誰,有沒有女朋友,模特是誰,是否和作者有什麽關系。
我們女人也好色,我們好色不僅僅要求對方有壹副上好的皮囊,還要求對方是否有才氣,才氣對壹個男人來說很重要,是他壹生是否有出息,將來事業是否成功,是否能掙到大錢的壹個重要因素。
文說。
聽了文的話,我點點頭,深沈地含笑不語。
但我的心裏是滿心的欣喜。看來文對我的長相和才華還是滿意的,如果這次,我們是相親的話,我已經差不多要成了。
我原來還以爲那幅圖畫的暴露和寫真只在心懷鬼胎的男人心中受歡迎。原來女生喜歡那幅畫的程度,並不亞于男人。
夜色漸濃,行人漸稀。偌大的校園顯得空前的寂寞和空曠,就像詩歌裏風光密布的莊園。
走累了,我和文在田徑場角落邊上的看台上坐下來,看台邊沿的香樟樹蓊蓊郁郁,枝葉密密麻麻,在看台上投下濃得無法化解的蔭涼,香樟樹投下的蔭涼仿佛壹座森林中的小屋,而我和文肩並肩坐在這間小屋子裏,與世隔絕,沒有誰的視線可以侵略進來,沒有什麽能夠把我們的注意力從對方身上吸引開。
聞著文誘人的體香,我漸漸意亂情迷。我感覺到某個部位在不安分地沖動,仿佛要強行突破什麽禁锢,尋找壹種全新的感覺,尋找壹個它想去的地方。
文——我壹邊呻吟壹邊攬過文的細腰。文像壹只波斯貓,溫順地倒在我的懷裏。我的嘴唇探向文的臉,在她清潔的額頭上點了壹下,然後開始在黑暗中尋找文的唇,尋找那兩朵讓我瘋狂,讓我全身顫抖的罂粟花,尋找罂粟花上那醉人的朝露和幽香。
文開始在我懷裏扭曲著,蠕動著,呻吟著,仿佛壹只受傷的毛毛蟲。
那是壹片神奇的土地,那是生命之源,那是愛情之源,那裏是欲望之源,那裏是力量之源。
生命,無論偉大,還是渺小,都在那裏孕育。
人,無論高尚,還是卑下,都希望從那裏得到快樂和溫暖。
第四章
人對兩件事情特別敏感:第壹是愛情,第二是死亡。
這兩種敏感能力幾乎是與生俱來的,並且貫穿了人類的曆史。
對愛情的敏感使人變得愚蠢,對死亡的敏感使人變得聰明。
在人類漫長的演變進化過程中,這兩種敏感都功不可沒。對愛情的敏感解決了人類自身的種族延續問題,對死亡的敏感解決了來自外界的威脅問題。
對愛情,我是敏感的。只要我與壹個女子打個照面,哪怕彼此不曾相識,讀過她的眼睛,揣過她的神態,和她呆在壹起幾分鍾,聊上幾句話語,我就可以清楚地判斷她對我的感覺,判斷誰可以追而不浪費時間、精力和感情,誰不可以追。
對死亡,我是敏感的。
事實證明我對死亡的敏感不比對愛情的敏感差多少。原來我沒有發現自己的這種潛能,可能是因爲愛情在生活中俯拾皆是,隨處可見。只要是兩個年輕異性以某種方式彼此認識,哪怕只是路上壹次邂逅,網上壹次聊天,都可能碰撞出愛情的火花來,都可能發生壹段愛情故事。
但死亡不這樣,生活中的死亡並不是隨處可見的。人的壹生碰到死亡威脅的局面,可能只有那麽兩三次,而不是像愛情那樣頻繁光顧,壹生可能獲得很多次機會。
對愛情,人們是趨之若鹜,求之不得,整個人生都充滿熱情的期待;對死亡,人們唯恐避之不及,越遠越好。當然,在失去愛情的時候,死亡可能會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讓人感覺到死亡與愛情的親密無間。
當我感到生命受到威脅是我在聞到了嗆人的酒氣之後。
酒氣裏散發著清晰而濃郁的死亡的味道。
當時我正在爲與文的約會精心打扮,耐心等待,時不時擡腕看壹下時間,照照鏡子,調節壹下心情。
浮躁和欲望在我的血液裏歡快流動。
雖然我和文才剛剛開始,但從幾次與文約會時文的表現和表情來看,如果場合合適,她已經不會在意我爲所欲爲了,而且我能感覺到,對我的粗暴無禮,文的內心深處似乎潛伏著渴望和期盼,她看我的眼睛已經向我隱約傳達了這樣壹種信息。
愛情使我心情愉快,生活甜蜜。想起唾手可得的文,想起我即將告別的苦戀和即將結束的單身生活,我有說不出的“維維豆奶,歡樂開懷”,我壹邊照著鏡子,自戀自賞,壹邊輕輕地哼起了阿裏山的姑娘。
我有嚴重的鼻炎,平時對任何氣味,壹概反應遲鈍。壹般情況下,只有兩種氣味讓我嗅覺靈敏,壹種是常年累月沒有沖洗的廁所彌漫的那種氣味,壹種是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特別的體香。
但那個周五晚上,我的鼻子突然警鼠壹樣靈敏,我不僅突然聞到了平時遲鈍的酒氣,還聞到了死亡的氣息在向我壹步步逼近。
我擡起頭,撲入眼簾的是壹個壯如鐵塔壹樣的漢子。死亡的氣息就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在他進來的那壹刹那就立刻在整個寢室彌漫開來了。
這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我是認識的,他叫岩,是壹個農村小夥子。
我和岩談不上什麽友誼和仇恨,我們本來井水不犯河水。但後來,我認識了壹個女人。由于這個女人,我們就有了千絲萬縷的關系了。
夾在我和岩之間的這個女人使我和岩的關系開始錯綜複雜起來。但我和岩沒有友誼,只有深仇大恨。先是我對他,因爲我喜歡上的第壹個女人,竟然是他的未婚妻。曾經壹度,我認爲他以壹種封建思想的余孽霸占了我的女人。後來是他對我,他以爲我以壹種現代文明的手段把本來屬于他的女人搶了過來,據爲己有了。
男人之間,圍繞著女人展開的鬥爭是與生俱來而且殘酷的。在男人心中,奪走女人的仇恨就像殺父弑母的仇恨壹樣,是深不可測,刻骨銘心,不共戴天的,非報不可的。這種仇恨容易激起男人的鬥志。
橫亘在我和岩之間的那個女人叫梅。
梅是我的第壹任女朋友,是我的初戀情人,我們曾經有過壹段水深火熱的感情,曾經有過壹段甜蜜的共同生活。但現在這壹切就像蒸發在空氣中的水分壹樣,消散在過去的歲月的天空,遠遠地看過去,缥缈依稀,似有若無,但又摸不著,抓不住了。
梅是岩的妻子。在我和梅的故事發生之前,他們就已經有了婚約。
這紙婚約差點因爲我的出現成爲壹個泡影,壹場夢。
聽說因爲我,岩和梅的夫妻關系名存實亡。他們做了兩三年夫妻,但岩卻沒有得到過梅,既沒得到過梅的心,又沒得到過梅的人,甚至連牽牽手,連碰壹下都沒有。
因爲這樣,在岩心裏,我是個極不受歡迎的人;當然,在我這裏,岩同樣是壹個不受歡迎的人,雖然後來是我主動放棄了梅。
這種尴尬關系的存在,使我們壹輩子都不想見到對方。我們都是對方的噩夢,我們都盡量避免相見,除非天塌下來,爲了苟全性命,我們不得已要擠在壹個安全的角落。
沒有人的心胸寬廣到可以把情敵容納下來,即使他的心胸能夠容納整個世界,但還是沒有情敵的立足之地的。
所以,當岩凶神惡煞壹般突然聳立在我面前,對我橫眉冷對時,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壹定發生了什麽事兒,而且還很嚴重,已經發生的這件事兒只是原因,不是結果,壹定還會有什麽事兒即將壹觸即發。
已經發生的事兒壹定與我和岩有關,即將發生的事壹定是沖著我來的,而且善者不來,來者不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我在幾秒鍾就想透了這層厲害關系,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但想逃已經來不及了,岩是有備而來,他的出現幾乎把去路都阻住了,要逃出去,非得過他那壹關不可。
看見我,岩的左手閃電壹般伸過來,抓住了我的胸口,揪緊了我的衣領,把我奮力往上提。
在廣大的農村飽經鍛煉的岩,是個聞名鄉裏的大力士,聽說還會幾下三腳貓的功夫。
岩的大手粗壯有力,我差不多要被他撥地而起了,胸口壹陣緊似壹陣的憋悶難受。
岩的右手把著壹個敲掉底部的啤酒瓶底,尖銳的酒瓶邊緣張牙舞爪,閃著幽幽的寒光,像閃亮在黑夜裏的狼的眼睛。
尖銳的瓶底已經抵在了我的腹部,隨著岩顫抖的手抖個不停。
岩的眼睛紅紅的,布滿血絲,噴著怒火。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嗆人的酒氣噴灑在我的臉上,我的鏡片上蒙上壹片死亡的迷離。這片死亡的迷離將我和眼前的世界生生地切離開來,在中間豎起壹座高高的圍牆。
岩時刻准備著把瓶子的全部往前遞送,送進我從來不敢輕易碰傷的珍貴的身體。
酒氣熏天是男人的壹種俠氣和豪爽,有血性的男人都喜歡這種氣味,都喜歡這種風度。但當這種酒氣裏夾雜著濃郁殺氣的時候,就沒有人喜歡這種氣味了,都希望逃離這種散發殺氣的酒味,越遠越好,越快越好。
當明白岩是帶著滿身的殺氣而來時,我的臉煞地蒼白了,腿開始發抖,身上開始虛汗淋漓,並且我已經感受到了貼在腹部的玻璃尖散發出來的砭骨的寒意,讓我墜進萬年寒淵,壹點壹點地往下沈。
但我的頭腦是清醒無比的,尤其在這生命懸于壹線,十萬火急的時候。
我知道此時的岩的理智已經成爲風中之燭,抖個不停,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而他的理智之火熄滅之時,就是我的生命之火熄滅之際。
無論如何,我都要千方百計地穩住他,保全自己的生命,讓他冷靜點,千萬別沖動,千萬別亂來。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于每個人吝啬得只有壹次,誰也浪費不起,不像其他東西,丟失了可以重新再找回來,重新買回來,即使受點傷,受傷的地方都會重新愈合,結了痂就與原來的幾乎功能壹樣了。但生命是找不回來的。充滿活力的完好無損的身體是生命的載體,身體出了毛病,生命就會出現問題。熱愛生命,首先是保護好身體。
岩,我知道妳內心痛苦。妳怎麽啦?坐下來,有話慢慢說,千萬別亂來。我是無辜的,我們是兄弟,不要爲了壹個女人打打殺殺,要死要活。
妳是聰明人,不要壹時糊塗,毀了我不要緊,千萬不要把自己陪進去了,害了自己,害了親人。
殺人是要償命的,妳是清楚的。
我操妳祖母!
岩壹邊破口大罵,壹邊把酒瓶往前遞了半厘米。
銳利無比的玻璃尖部攻破我身上兩層衣服的阻攔進入了我的皮肉裏。壹陣銳利無比的疼痛刹時襲遍了全身。
我分明感到汩汩的血順著我的肚皮往下流淌,血流淌過的地方是壹片刻骨的清涼。
岩壹邊動作,壹邊繼續他的酒後真言。
從岩語無倫次的斥罵聲裏,我知道了他怒發沖冠,欲置我死地而後快的大概:他的妻子,我曾經的女朋友梅,三天前的夜裏,在我和她第壹次約會的村頭槐樹下,用我削畫筆的那把銳利的小刀割開了左手腕上的動脈血管,血像泉眼的泉水壹樣湧出來,噴灑在腳下那片土地上。隨著身體裏最後的壹滴血從手腕上滴落,梅倒在槐樹下那片肥沃的土地上,結束了自己年輕的人生。
殷紅的血染紅了那片黃色的土地,好多天,村裏白旗飄飄,村子上空彌漫梅的親朋好友壹片恐怖和哭泣的氣氛。
梅用來割腕的那把小刀是梅送給我的,在我們分手的時候,是梅向我索要回去的唯壹的壹份愛情紀念品。
那件愛情紀念品卻成了褫奪昔日情人生命的凶器。
用那把刀,梅曾爲我細心地削過畫筆。梅削過的畫筆是我用過的畫筆中最好使的,筆尖圓圓的,畫出來的線條,大小適合,用起來靈感如泉湧。
梅削畫筆時那垂頭低眉的溫柔情態壹直盤踞在我的腦海裏,生了根,發了芽,好多次我想把那種情態從腦海裏剔除出去,好讓自己徹底忘記梅,開始全新的感情生活,但始終功虧壹篑。在漸漸淡忘中,我突然無比清晰,無比濃烈,無比豔情地想起梅,忘掉梅的所有努力頃刻之間全都付諸東流了。後來,也有女孩子在我做畫的時候,爲我削過畫筆,但用起來總是不順手,找不到那份感覺,沒有誰的情態讓我感動,讓我像記住梅那樣深刻地記住她。
我都是在夢中突然想起梅的。在我要全部忘掉梅的時候,在睡夢中,我會突如其來地想起梅,醒來後,梅的音容笑貌又無比清晰地浮現在我的眼前,梅的人無比清晰地站在黑夜裏,站在我的床前,觸手可及。我甚至清楚地聞到了梅身上散發出來的如蘭的呼吸和特別的體香。
梅還用那把小刀爲我削過蘋果和梨子。但我嫌那把刀削水果不幹淨,吃了容易生病,而且水果皮富含人體所需的各種營養成分,吃水果時連皮壹起吃有好處,梅聽我這樣說後,要我再吃水果時就不再削皮了,而是拿到水籠頭下,翻來覆去地清洗,洗幹淨後,再放到我的手心,或者幹脆喂我吃,壹個水果,我們壹人壹口,兩只老鼠壹樣,交替著啃。
分手時,那把小刀被梅要了回去。
我們如漆似膠的時候,梅曾經對我說,如果有人對她非禮,她就用小刀自衛;如果有壹天我對不起她,或者不要她了,她就用那把小刀自行了斷。
我當時只把梅的話當作情到深處時的玩笑,沒有想到這個貞烈的女子居然來真的,以死來證明她對我的愛情。
和梅分手三年了,但梅就像幽靈。在我差不多要把她徹底遺忘的時候突然清楚地想起她,想起我和她的初戀,想起我們的第壹次接吻,想起我們第壹次做愛。那是我第壹次和異性肌膚相親,也是梅的第壹次,是我從男孩蛻變成男人的第壹次,是我享受肉體沖撞帶來的快樂,開始享受生活的第壹次,是我跨過純潔的防線,壹步步走向墮落的第壹步;是梅從女孩蛻變成女人的第壹次,是梅排除壹切誘惑,鐵定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的決心的第壹次。
男人的第壹次是壹種開始,這種開始可能是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從此有女子將開始男人爲她帶來的不幸;女人的第壹次是壹種結束,這種結束是壹種清晰的落鎖聲,隨著落鎖聲,從此關上了壹扇心靈之門,門裏只有壹個自己認定的男人,不管爲這個男人是否值得。
男人和女人都可能金屋藏嬌。男人藏的是肉體,用的是漂亮的房子和票子。女人藏的是感情,用的是壹顆精致的心,傻裏傻氣的行爲。可能在以後的生活遭遇中,男人和女人都會出賣壹些東西,女人出賣肉體,但不出賣靈魂和感情,男人出賣靈魂。
妳這個狼心狗肺的,刀山戳妳,油鍋煎妳,看我不結果妳。
岩咬牙切齒,酒氣熏熏地說。
我對梅是真心的,天地可鑒,沒有半點欺騙和虛僞。騙妳,我不是人。但我知道,妳愛她,所以,我就只好把梅讓給了妳。岩,妳不要誤會了,妳不要冤枉我。妳冷靜點,我們有話慢慢說,有話好好說。
說得好聽。妳怎麽向我證明妳是真心的?只耍耍嘴皮,不有所表示,叫我怎麽相信妳?
我願意了卻殘生,來彌補我的罪過,我會向妳證明我不是在欺騙妳。妳在這裏看著,讓我自己結果自己,別玷汙了妳的手,別牽累了妳,我不忍心妳受到法律的制裁。
聽到梅爲我殉情,我還真有點心痛,來自內心深處,我突然聲淚俱下,聲情並茂,假戲真做了。
雖然我早把梅從我的感情生活裏除名了,但我沒有能夠完全忘記她。畢竟梅是我的初戀,畢竟梅是我的第壹個女人,畢竟梅是至今爲我殉情的第壹個女人,第壹個讓我真正感動的女人。
坦率說,更多的時候,當我突然從夢中醒來,我還希望梅成爲我將來的情人之壹,能夠與她鴛夢重溫。
梅雖然是個農村女人,但城市姑娘有城市姑娘的風騷,農村姑娘有農村姑娘的味道,這種味道是城市裏花枝招展的女子所沒有的,是裝不出來的,是長年累月的鄉風民俗,青山秀水浸淫出來的。
我希望將來功成名就後,在每年的暑假,安排幾天時間,去梅生活的那個小村莊度假,背著梅的丈夫,我們開始緊張而刺激的偷情。我以請保姆的名義,掩人耳目,讓梅名正言順地爲我做事,提供全方位的服務,讓我享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神仙日子。
這是娶農村女人的福氣,農村女人很會伺候人。如果老婆是城裏人,日子就沒有這麽滋潤羅,說不定還要顛倒過來,讓大老爺們伺候娘們呢,壹生都讓妳活在晦氣中,壹生都讓妳極不情願。
農村女人乖順聽話,妳說啥她做啥,妳要啥她給啥。城裏女人可不壹樣,個性太強,不僅妳說啥她不壹定做啥,妳要啥她不壹定給啥,說不定她說啥妳得做啥,她要啥妳得給啥,她身上的,她有主動權,說不給妳就不給妳,妳辛辛苦苦掙來的,她也有主動權,說不給妳就不給妳,弄得男人夠嗆。
我喜歡和沈迷于梅的那種潑辣強悍,持久有勁,把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欲死欲仙,當然也是壹種把人折磨得死去活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快樂。盡管辛苦,但心甘情願。
梅之後,我曾和不少女孩發生關系,但再也找不到梅曾經給我的那種酣暢淋漓的快感了。可惜那種感覺成了我記憶中的古玩,只能欣賞和回憶,而不能當作實物使用了。
具有升值的東西才是古玩,與梅的那種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讓人越發覺得彌足珍貴。
岩猶豫了片刻,松了手,但他像壹堵牆壹樣地堵在門口,虎視眈眈地看著我。
岩手裏的酒瓶依然不屈不饒地頂著我,呲牙咧嘴,咄咄逼人。
看來,如果我不按照自己所說的去做,岩是不會罷手的了,我是在劫難逃了。
怎麽辦呢?
想從門口出去,求得脫身是不可能的了,唯壹可以幫助我的只有借助陽台了。不得已,我只好壹步步退向陽台。
宿舍在五樓,下面是堅硬如鐵的水泥地,照理,跳下去,只有死路壹條,還不如豁出去,與岩放手壹搏,殺出壹條血路來。
值得慶幸的是陽台下方正好是壹個曆史悠久的垃圾坑,垃圾坑裏堆滿碎紙屑,塑料袋,柔韌而富有彈性,跳得好,只要人落在垃圾坑裏,保准可以撿回壹條性命。
我對“跳”還頗在行。大學第壹學期的暑假,我突然心血來潮,對跳水感了興趣,花了幾百塊錢的學費,到市體育中心去接受了爲期壹個月的跳水訓練,在與我同時接受訓練的那批學員中,我的成績是最好的。爲擺脫目前險境,苟全性命于亂世,我只得铤而走險壹次了。
關鍵時刻,男人往往喜歡賭壹把,以求置之死地而後生,扭轉劣勢,變被動爲主動,絕處逢生。
賭壹把是男人的性格,是男人的可愛之處,亦是男人的可恨之處;是男人的可敬之處,亦是男人的可悲之處。男人的“賭”不壹定只在賭場上表現,在事業上,在感情上,在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都可以促使男人的賭性出現。
如果賭壹把,我還有壹半的生還機會;如果不賭,我可真的英雄沒路,要壹命嗚呼了。
我唯恐岩識破我的詭計而橫生枝節,只有把心壹橫,只有“賭”壹把了。
早跳早擺脫,早跳早安全;不跳就是等死。
我迅速爬上陽台,“啊”都還來不及“啊”壹聲,只匆匆向下瞥了壹眼(這壹眼足夠我判斷和驗證垃圾坑的准確位置),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我感到自己在空中飛翔了起來。
從往下壹跳到雙腳觸在柔軟的垃圾坑上足足有三四秒鍾之久,如果當時想喊壹句什麽口號,時間上是綽綽有余的。
那三四秒鍾相當快,意義非同尋常,生命的延續或消亡,可以在這幾秒鍾內做出判斷,有了結果。
想當年革命時期,做壹名流芳百世的英雄還真不難,偉大還是渺小,不就是那麽幾秒鍾的光景嗎?幾秒鍾就可以讓壹個人要麽流芳百世,要麽遺臭萬年。
但那幾秒鍾在我的感覺裏又相當慢,萬壹我觸地時不是落在垃圾坑的紙屑上,而是落在水泥地上,我不就活不成了?萬壹我落在垃圾坑裏,而垃圾坑裏有壹塊硬綁綁的東西,我不就要終生殘廢了?
這壹跳不僅性命攸關,還影響壹生哪。那幾秒鍾我感覺特別漫長,因爲我太在意賭的結果了,這個賭局的結果對我來說太重要了,真的關系到我是生還是死,是下半生活蹦亂跳,還是從此要坐在輪椅上度過殘生。
從空中往下落的過程那種崩潰式的刺激真是太美妙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肯定那種跳的滋味並不是慫恿妳也來試驗壹次,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妳知道,我當時是沒有法子,不得已而爲之。
沒有翅膀的飛翔就是這種滋味,我相信世界上沒有多少人像我這樣有機會體會飛翔。
岩雖然身體強壯,但壹向膽小如鼠。看見我真的跳了下去,岩的酒頓時醒了壹大半。岩看見要出人命案了,趕緊腳底擦油,溜之大吉了。
和我事先預料的壹樣:著地時,我的雙腳踩在壹米多高的柔軟的廢紙和塑料袋堆積起來的垃圾上,但我壹接觸地面,就暈了過去。
我暈過去,不是摔出來的結果,而是被岩嚇“暈”的。
我當即被發現,並被立即搬往醫院,進行搶救。
檢查結果令事先得到電話警報如臨大敵的專家們懊惱不已,滿臉沮喪。他們發現我除了右腳有點輕微骨折和驚嚇過度外,其他部位與跳樓前壹樣,功能健全,完好無損。
醫院的專家們喋喋不休地抱怨報警的人小題大做,害得他們空歡喜壹場,白白地忙活了壹場。
專家們希望病人或者傷者越嚴重越心花怒放,因爲這樣他們又多了壹次向病人展示和充分炫耀自己高明的醫術的機會,壹次可以揚名立萬的機會,壹次可以獅子大張口狠狠地“宰”病人壹把的機會,壹次手術可以使他們既來鈔票,又獲名聲,實現名利雙收。
專家們希望病人越情況嚴重越好,治好了是他們醫術高超,妙手回春;治不好,是病人自己不走運,情況早就注定這樣了,早就沒得救了。
檢查的結果讓專家們竹籃打水,名利都達不到預期結果,他們當然心中動氣,當然感到氣憤不過。
當晚,學校裏男生女生例行的臥談會上,流行幾個目擊者活靈活現地描繪我做自由落體運動的壯觀鏡頭。當然,幾經轉口,已經“狗似獗,獗似母猴,母猴似人”了。
但我跳樓的謎底,他們無法知道,只是猜測我是爲情所困,爲情所累,我跳樓是因爲殉情。
到底爲誰殉情呢?爲什麽殉情呢?受到了什麽情感刺激,弄得非尋死覓活不可呢?
這些故事的關鍵,才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
他們猜測說我的殉情是因爲文。
這種猜測不是沒有道理,因爲他們都知道我正在追求文,而且好像快要到手了。是不是這個骨節眼上我和文的感情出現了什麽問題?
但無論如何,能爲情從五樓往下跳,這種行爲本身是壹種壯舉,在他們心中,能夠完成這種壯舉的人,無疑是英雄。
在英雄被太平盛世淹沒的年代,成爲英雄比亂世還要來得簡單和容易,而在亂世,成者爲王,敗者爲寇,成功了才算英雄。
爲了愛情,無視生死,這是只有英雄才具備的膽略。我具備了,理所當然,我成了學子們,特別是女生心目中的英雄人物,這真是我跳樓時始料未及的收獲,醫院的專家們沒有名利雙收,我反倒名利雙收了。
付出就有回報,我付出了骨折和受驚嚇的代價;我得到了無數女孩的青睐和贊賞的回報。
他們說,弄得我跳樓的那個女孩是幸福的。我能爲她跳樓,說明我對她是真心實意的,動了真感情。這種感情的熱烈,在我們這個感情就像二手市場的商品,轉手比眨眼還來得快去得快的時代,已經成了“珍稀動物”,難得壹見了。
大多數女生認爲文是幸福的,如果文不能善待我,就是文的不對,她們不能原諒文的負心,不能原諒文的始亂終棄,她們就要孤立文,對她進行口誅筆伐。因爲像我對文的這份感情足以感動得她們痛哭流涕,蕩氣回腸,壹輩子都羨慕不已。
第二天,全校有三分之壹的女生跑到醫院來,瞻仰她們心目中的英雄。後來其他高校的女生聽說了,也有不少跑到醫院來看我。
那幾天,看我的女生絡繹不絕,排滿了醫院病房前的走廊。
女生們給我送的鮮花和水果堆滿了整個病房,桌上,床下,角落裏,弄得小小的病房全被塞滿了,幾乎沒有立錐插足的地方。
隔壁的病友或者醫生還以爲我是省長或者市長的公子呢。要不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號召力,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吸引力?
從入院到出院,壹直有認識不認識的如花似玉的姑娘們晝夜不停地過來探望我,要求留下來陪伴我,無微不至地關心我,體貼入微地照顧我。如果被我拒絕,她們的臉上是壹臉的不情願;如果被我默許,她們馬上笑靥如花,手腳勤快地奔前跑後,服務周到。
被我拒絕的是那些長得不美的,被我默認的,是那些長得美麗可愛的。
享受這樣的禮遇讓我開心和滿足極了。
人是需要偶像的,尤其是少女,特別是處于心理叛逆期的少女。
做小女兒的時候,父親是她們的偶像。她們把父親奉爲神明,言聽計從。
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曆的漸寬,父親的漸老,籠罩在父親頭上的那層神秘的光圈在漸漸淡化,最後消失。父親在她們心目中成了壹個平凡的人,壹個沒有神秘感的親人,她們不再對平淡的父親感興趣,她們迫切需要樹立壹個新的強有力的能給她們安全感的偶像來取代父親的偶像地位。
這個偶像是新生力量的代表,占據和填滿女孩的整個心房,能夠幫她成爲周圍的目光聚焦的中心,聚焦的目光越多,越能證明她的出類拔萃,使她成爲同類中的佼佼者。
這種偶像,她們往往喜歡從年紀相當的異性中去尋找,她們尋找的結果往往落在與衆不同的異性身上,要麽才華橫溢,要麽英武神明,要麽敢作敢爲,要麽言行異類。
在英雄稀少到成爲國家保護動物的年代,做了壹件披著英雄外衣的不義之舉的我卻受到了英雄的禮遇,成爲女生們心目中不折不扣的英雄,這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躺在病床上,看著爲我忙前忙後的女生們的背影,我突然想,如果有朝壹日年老色衰,平淡無奇,被女孩冷落了,再依葫蘆畫瓢,再做壹回自由落體運動,是否還能引起如此轟動的效應,是否還能壹親衆芳澤,是否還能讓她們圍著我團團轉,讓我幸福得像整個人兒泡在蜂蜜裏,讓我幸福得閉上眼睛?
我閉上眼,是因爲我看花了眼。
我閉上眼,是因爲我在頭腦裏回想來探望我的女孩們的容貌,我在回味,我在認真甄選比較,希望找出讓自己最滿意的幾個,出院後開始在她們之間辛勤奔跑,聯絡和加深感情,開始辛勤勞動,精耕細作。
水綠了,草青了,花開了,樹葉發芽了,蜜蜂蝴蝶開始忙碌了,我感情的春天來了。
第五章
蓉是半夜時分進來查房的。
蓉輕輕地拉開門,輕手輕腳地走到我床邊,彎下腰去,撿起掉落在地面上的小半被角,小心翼翼地給我掖好。
蓉的動作很輕柔,她生怕驚醒了我。
其實,我早就醒來了,我沒有睡意,壹直在等她過來。沒想到我蓉真的會過來,還以爲在做夢。
蓉的動作溫馨而熟悉,蓄滿壹種特別的情意。
對我充滿這種情意的人,身份只有兩個可能:要麽是我的母親,要麽是我的女朋友。
蓉不是我的母親,蓉是我的女朋友嗎?我想應該是,雖然蓉現在還不是,但不久以後,我會把她發展成我的女朋友的。
蓉成爲我的女朋友只是時間問題。
時間可以摧枯拉朽,時間可以破譯萬象。無論什麽問題都可以隨著時間的移動得到解決,即使是生和死這樣的大問題,愛情問題當然容易被時間消解。
在我的壹生中,只有兩個女人做過類似的動作。壹個是我的母親,壹個是我的初戀情人梅。
現在蓉是第三個。
蓉的這個動作似乎暗示我和蓉之間壹定有故事發生。
蓉的動作太讓我覺得溫馨,太讓我感動潮湧了。這個動作已經幫助她超越了其他女孩在我心中的份量(當然文除外),而突然顯得對我十分重要,當然因爲驚嚇和受傷變得脆弱的我更需要這種關愛。
在我十六歲之前的每個夜晚,只要我在家裏過夜,母親都會在半夜時分,輕輕地拉開我的房門,輕手輕腳地來到我的床邊,給我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被子,輕輕地幫我掖好,然後,站在床前,用盛滿母愛的眼睛撫摸我的睡姿,幾分鍾後,再輕輕地離開我的床邊,離開我的房間,輕輕地拉上門。
母親的那種生怕驚擾我夢境的輕柔,成爲今天我敬愛她和無怨無悔地孝敬她的最有力量的理由。每當想起她曾經爲我的成長付出的關愛,我就心裏充滿感激,眼裏湧滿淚水。更多的時候,對待感情我就像在演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難辨,但在對待母親的感情上,我是真心實意的,沒有壹點做作和虛假,沒有參雜壹點水分。
我和父親的關系壹度很僵,只要我出現在母親的面前,父親就會緊張起來,他就會想著法子把我從母親身邊趕走,甚至不惜平白無故地揚起那雙長滿厚繭的大手,狠狠地落在我的屁股上,讓我痛得幾乎跳起來,與他怒目以對,雙方劍拔弩張。
我起初不甚明白父親爲什麽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在我開始需要異性關愛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原來只要我在母親面前出現,母親的整個心就會撲在我身上,父親就被晾在了壹邊,原來是父親在吃我的醋。
明白這個道理之後,我開始刻意疏遠母親,開始在外學校住讀,盡量給父親多壹點親近母親的機會。我和父樣的關系,終于有了轉機。現在三人的關系,還算過得去,做得到彼此牽挂和思念,稍微在外久了壹點,我都會抽空回去看壹看他們,但每次我在家呆的時間不會太久,久了父子之間容易生出矛盾來。
現在的母親老了,牙齒已經全部脫落,戴上假牙的時候,還與她年齡相稱,像個才滿六十歲的小老太婆。但壹旦到了晚上,准備上床睡覺之前,取下假牙,就顯得比她的實際年齡大多了,像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看看她過分衰老的樣子,想想她的實際年齡,就感到心在疼痛:爲了我,母親付出的太多了,母親用加速的衰老來促進我的成長。
現在的母親愛絮絮刀刀,沒有人理解她,沒有人願意聽她傾訴,當然除了我。每次給母親打電話,我就被湧起的無限柔情籠罩,我就滿臉微笑,心境平和,極具耐心地聽母親絮絮刀刀,多長時間都不在乎。每次通話完畢,壹張漂亮的百元大鈔已經所剩無幾,這可是我半個月的生活費。所幸我給家裏打電話還是有所節制,半個月壹次,再稍微頻繁壹點,我就得賣血了。
我相信母子之間是心心相通的,電話線那頭,她壹定看到了我專門爲她展現的滿臉的微笑。
其實,母親給我掖被子時,我每次都被驚醒。我的驚醒是因爲她的輕柔和愛意。每次母親走到我身邊,母親渾身洋溢的輕柔和愛意撲面湧來,把我從睡夢中喚醒,無論我在多沈多深的睡夢中。
但我每次醒來,母親都不知情。因爲每次醒來後,我都在裝睡。在母親爲我掖被子的時候,我從來不曾睜開過眼睛,我從來不曾輕輕地叫喚過母親,雖然那時候,我心裏不可遏制地湧起看她壹眼,或者輕輕地喚她壹聲的沖動。讓她明白她的關愛我正在享受。但我沒有這樣做,我只是在母親離開我身邊的時候,才睜開眼睛,望著母親離去的背影,眼裏壹片潮濕,心裏壹片潮濕,情不自禁地在心裏輕輕地呼喚:媽媽。
我不忍心打擾母親,就像母親不忍心驚醒我壹樣。我生怕壹叫母親,她會內疚自己驚醒了我;我喜歡被這種崇高無私的母愛浸泡,在這種愛的浸泡裏,我的骨頭在慢慢變軟,慢慢地融化。
我的初戀情人梅也喜歡爲我掖被子。
在鄉下生活的那段日子,從與梅開始了第壹次的那個晚上起,我臥室的窗戶在晚上從來都是半開半閉的。虛掩的窗戶和躺在床上的我,都在想著壹個人,都在等著壹個人,都在等著那個激情時刻如期來臨。
每當夜深人靜,整個村莊都睡著的時候,有兩個人還在黑夜裏醒著,壹點睡意都沒有,壹個是我,另壹個是梅。我們都在等待著壹個神聖時刻的到來。
村子裏的人都喜歡早睡早起,那時候人們幾乎沒有什麽夜生活,在那個偏僻的江南小村子,全村連壹台電視機都沒有。男人們的娛樂便是摟著老婆早早鑽進溫暖的被窩,開始在老婆身上接二連三翻來覆去地折騰。
十點鍾光景,當確定村人全都進入了夢鄉,和衣裝睡的梅從自己臥室的窗戶爬出來,在黑暗中越過村莊裏疏密錯落的樹木,翻過我老家院落那棟低矮的院牆,准時出現在我虛掩的窗前。
梅輕輕地叩響三下窗棂,同樣裝睡的我翻身而起,三步並作兩步,奔到窗前,抓住梅的雙手,把她從窗口拖進屋來,摟在懷裏。
我們不敢開燈,在黑夜裏開始瘋狂親吻,擁抱,撫摸。
我們從床上滾到地上,又從地上滾到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物我兩忘,樂此不疲。
興盡了,意足了,人累了,我才帶著疲憊和滿足,墜進深深的夢鄉,壹覺睡到太陽把屁股烤熟時才懶洋洋地披衣起床。
梅根本沒有睡意。她整宿整宿地看著我,守著我的睡眠,就像剛生産的母親守候著自己初生的嬰兒。
梅不是睡不著,她是不敢睡著。在村子裏的人起床前,梅要像來的時候壹樣,躲避開衆人的目光,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去。如果睡著了,容易睡過頭,被人撞見。如果被人撞見,梅的名節就完了。村子裏比較傳統,壹旦被人發現,我和梅都沒有辦法再在村子裏立足。
醒著的梅壹個晚上要爲我掖好幾次被子。
梅掖被子的時候動作格外的輕柔,梅的輕柔像極了母親的輕柔;被子掖好後,梅還要俯下身來,在我額頭上輕輕地久久地深深地親吻我壹下。
掖被子的這個動作讓我如此的感動和流連。我已經好久沒有享受過如此輕柔的關愛,如此溫馨的愛意了。
幾年來,我東奔西跑,告別故鄉,告別母親,在外求學,母親想給我掖被子,都沒有機會。而我和梅也早就分道揚镳了,梅給我掖被子的動作只能作爲壹種深刻而讓人心痛的記憶。
我突然抓住了蓉給我掖被角的小手,把蓉的小手按在自己臉上。
我的臉上是壹片溫熱的潮濕,莫名其妙的淚水正順著我的臉頰往下流淌,演濕了蓉的手掌。
我臉上流淌的淚水讓蓉結結實實地嚇了壹跳,或者是我魯莽的動作讓蓉結結實實地嚇了壹跳,我感到蓉的手在和我的臉接觸的那壹瞬間輕輕地跳了壹下,仿佛突然的風兒吹過樹葉。
雖然我從來就不缺乏異性的愛,但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享受到這種溫情脈脈的愛了。我對這種溫馨的愛意的渴望遠遠超越了我薄弱的自制力和對女性身體的渴望。我已經顧不上這愛是來自至愛我的母親,還是來自我初戀的情人梅,還是來自壹個相識不到幾天的陌生小護士。
這種愛叫我感動,覺得實在,覺得受用,覺得真情流露,覺得心裏溫暖舒服。只要有這種感覺就夠了,我何必問這愛是從什麽地方來,到什麽地方去,只要有,只要覺得舒服和感動就OK了。
蓉本能地抽了壹下手,想把小手從我的大手裏掙脫出去,但我把她的手抓得很緊,她抽手的時候,我沒有放手。蓉不再掙紮,任我揉搓著她那又柔弱無骨的纖纖玉手。
蓉的手心手背溫柔如玉,手指颀長如竹節。
我躺在床上,捧著蓉的玉手,就像捧著壹碗玉露瓊漿,生怕溢出點滴,造成浪費。
蓉倔強地站在床前。
淡淡的月光從窗外透進來,使病房裏彌漫壹片溫情的光圈,在這片淡淡的光圈的輝映下,我看清了蓉的臉,我看到蓉的臉上是壹片火燒雲的燦爛和豔麗,在銀白的月光下格外楚楚動人。
我捧著蓉的手,蓉讓我捧著她的手。
我們這樣持久地僵持著,誰都沒有說話,也沒有進壹步的動作,直到天邊露出魚肚白來。
蓉對我的魯莽沒有太深的反感。天亮時,我才松開蓉的手。她是醫院的實習生,要注意影響,被人撞見了不好。我多少得爲蓉著想,不能太自私自利。
八點鍾,上白班的護士到了,蓉該下班了。
蓉又過來了,她例行公事壹樣察看了壹下我腿上的傷,再換了壹次藥。
其實,藥被換過才壹會兒,根本還沒到換藥的時間。換藥這樣頻繁,結帳時,我的口袋不被掏空才怪呢。
看來小姑娘蓉是對我動了凡心,她換藥是假,過來看我,照顧我,與我告別才是真。
我要下班了,晚上八點才來。
蓉磨磨蹭蹭地換著藥。
換藥的時候,低眉順眼的蓉用低得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聽清楚的聲音說,我喜歡妳這種敢愛敢恨的性格。
望著蓉飄出病房的輕盈背影,我心裏盛開了壹片燦爛,又有壹條美人魚遊進了我的漁網,現在我唯壹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美人魚在漁網裏轉暈頭,等待那激動人心的收網的收獲時機的到來。
我知道距離我收網的時候已經爲時不遠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明天,就是後天。
我已經看到這壹天在向我花枝招展地走來。壹如睡夢中蓉花枝招展地向我走來壹樣。

[ 本帖最後由 白帆 於 2007-10-5 11:09 編輯 ]
2007-10-5 1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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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7-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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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英勇跳樓的壯舉在湘江邊上,嶽麓山下的那所高校前無古人,估計也後無來者。事發不到半個鍾頭就發瘟疫壹樣,壹傳十,十傳百,轟動了整個校園,並且在相當漫長的壹段時間裏成爲師生們茶余飯後的熱門話題。
我爲什麽跳樓?我爲誰跳樓?是他們最關注的問題。答案流行好幾個版本。
比較流行的壹種版本說我是因爲在我和文的感情出了問題,我被文踹了,過于悲傷,想殉情。這種版本不能說沒有道理,因爲文是我現在的女朋友嘛,人是活在現在中的。
壹種版本是說我爲了從前的壹個女朋友,說我新情未了,舊情難忘,突然覺得棗還是紅的甜,姜還是老的辣,情還是舊的好,想著想著就悲憤難抑,情難自禁,做出了驚世駭俗之舉。
還有壹種版本說我什麽也不爲,只是突然對人生感到絕望,對世俗感到悲憤,想以死來了結和抗議什麽。
這三種版本都能自圓其說,各有市場,代表了校園中三種流行的感情和價值取向。
就在我跳樓的當天晚上保衛處處理了三起打架鬥毆事件。肇事者交待打架的原因讓人大吃壹驚,但仔細壹想又全然在理。他們是因爲在我跳樓的原因上政見不壹,各抒己見,但又想把自己的觀點強加于對方,又彼此不服,從面紅耳赤,唾沫橫飛,升級到拳腳相向,棍棒交加。
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三個自诩爲無冕之王的長頭發癟三扛著攝像機跑到醫院來,想找到我本人刨根究底,挖出壹點兒“人咬狗”的東西,然後天南海北天上人間地發揮壹通,以博得市民階級的先生們女士們的淺薄壹笑,提高電視台的收視率,爲自己賺點兒名利。
結果三個癟三被前來探望的我的女朋友們聯袂擋在了走廊上,不得其門而入。三個癟三和我的女朋友們發生了激烈的口角沖突,差點就要動武。我的女朋友們人多勢衆,氣焰囂張,癟三們好漢不吃眼前虧,在被我的女朋友們罵了個狗血噴頭之後,被趕出醫院,狼狽逃竄,無功而返。
看著癟三們狼狽而逃的樣子,我的女朋友們十分得意。她們哈哈哈地大笑起來,笑聲氣壯山河,在沒有笑聲的醫院裏成爲余音繞梁的絕響。
癟三們的行爲動機讓我懷疑整個社會都患上了壹種病:神經質。
我懷疑不是我病了,就是社會病了。
妳信不信無所謂,因爲大家都知道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裏,掌握在多數人手裏的就稱不上是真理,充其量只能算是道理。
最能诠釋“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裏”的是我們的教授。在課堂上,當教授在他們的理論受到我們質疑,並且難以自圓其說的時候,老是喜歡用這句話來結束爭論,以維護自己的權威,以示真理的不容懷疑性和不可蔑視。
教授們的這種捍衛真理的態度讓我們肅然起敬,如果他們捍衛的真的是真理的話。但他們往往讓我們年輕壹代在追求真正的真理的成長道路上受到傷害,以至對真理産生懷疑,産生厭棄。我到現在才明白,教授們捍衛的不是真理,而是歪理,是錯誤,是他們自以爲是的真理,是自己的虛僞和面子。
喝酒比做詩還要大名鼎鼎的李白早在壹千多年前就知道“古來聖賢皆寂寞”的道理,壹千多年後的妳如果還是七竅通了六竅,剩下壹竅不通,我才懶得和妳理論呢。因爲我是教授的嫡傳弟子,深得教授“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裏”的搪塞嫡傳。
其實李白在進入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前,作詩的名氣比喝酒的名氣要響亮。但隨著詩歌成爲沒落貴族,壹日不如壹日。隨著吃喝文化的複興,李白寫詩的才氣逐漸被人忽略和遺忘,喝酒的才華卻人被從曆史悠久的酒文化中挖掘出來,重放光彩。
說我爲文跳樓應該是站不住腳的。因爲當時我和文已經確定了那種關系,正處在如火如荼的感情蜜月期。我們之間沒有爆發過戰爭,甚至磨擦都沒有,我不可能是因爲她跳樓,我用不著因爲與她的感情破裂而跳樓。我們的感情根本就沒有破裂。
說我爲以前的女朋友梅真心實意地殉情,實在是天大的委屈地大的冤枉。何況梅已經被我遺忘在愛情的角落裏。可能只有讀者才明白事理,清楚我跳樓是怎麽壹回事兒,我當時是迫于形勢,苟全性命,不得已而爲之的明智之舉,沒有什麽深層次的背景原因。
我熱愛生命,前無古人地熱愛;我熱愛生命,後無來者地熱愛。
我身體健康,情場得意,幹嘛要尋死呢?況且我是個樂觀的人,再困難都會挺過去的,幹嘛非要尋死呢?好死不如賴活。何況我還活得有聲有色,滋滋潤潤。
每天讀到報紙上尋死覓活的新聞報道,我都這樣對著報紙質疑,我都對著報紙中的新聞制造者這樣質疑。
對目前美好的現狀和看得見,摸得著的錦繡前程,我留連不已,珍惜不已,時刻充滿激情,時刻充滿感激,時刻都想寫首詩,抒抒情,或者幹脆痛痛快快地唱幾句,高歌禮贊。
無論從哪個角度分析,我都不像壹個尋死覓活的人。何況遙遠的梅是我遺忘在那個愛情角落裏的女人。我已經好久沒有把她當作壹個能夠讓我銘記的人,我已經好久沒把與她曾經的愛情當作壹回事兒了。
當然,對梅我也有良心發現的時候,尤其是在和別的女孩子縱情狂歡之後,我在潛意識裏總覺得對不起壹個人,但又看不清這個人的真實面目。
我對不起誰呢?無法讓我看清楚面目的這個人是誰呢?
我開始回憶與我有過非同尋常的關系的全部女孩的音容笑貌。但她們都被我壹壹否決了。除了她們的漂亮臉蛋,我回憶不起曾經和她們還有過什麽深刻難忘的事情,甚至她們的漂亮臉蛋也開始在我記憶中隨著歲月的沈積而淡化,漸漸消隱了,漸漸變得模糊不清了。她們的漂亮臉蛋就像畫在我記憶之牆上的壁畫,總有壹天會被歲月揚起的風塵所演沒或者磨滅。
只有在回憶到梅的那張生動的臉蛋時,梅在我的腦海裏就像眼前翻開的壹本紙張發黃,但字迹清楚的古書。與梅朝夕相處的壹幕幕,與梅壹起發生過的壹樁樁往事就像展現在眼前的壹頁頁的紙,壹行行的文字壹樣,由遠及近,從我的記憶深處踱過來,在我的視線裏清楚地晃過,半天時間,我都無法把這本書壹壹翻閱完畢。
我對不起的那個人是梅嗎?
坦率地說,梅不是我的女朋友中最漂亮的,但梅是我的生命中最深刻的嗎?
我無法迅速地肯定,但我更無法否定。而其他的供選答案都被我毫不猶豫地否定掉了,畢竟梅是我的初戀。
上帝,請原諒我無法固定女朋友對象,遊擊戰壹樣,打壹槍換壹個地方。
朋友,請無須爲我欲火焚身擔憂,我是近水的樓台,先有我被月亮的光輝籠罩,然後才能輪到妳。
男人,請別嫉妒我老是置身溫柔的夢裏水鄉,左右逢源,女人歡迎我,我也沒有法子。
我身邊從來就沒有缺少過漂亮的女孩子,就像時下的款爺從來不用爲可親可愛的鈔票發愁,發愁的只是鈔票用來做什麽,怎麽用,什麽時候用,甚至壹個人用不了那麽多的時候,是不是考慮叫誰壹起來用,給誰來用,是給親人用,還是給朋友用?
總有校內校外的女孩自做多情地隔三差五地送貨上門,出現在我需要解決問題的時候,她們服務細致周到。而且這些服務大多是壹次性的,就像壹次性餐具,給人的印象總是那麽清潔衛生,用後就丟到壹邊的垃圾桶裏,絲毫不用擔心事後惹出什麽麻煩,添出什麽亂子來。當然,好壹點的可以暫時放到壹邊,做個記號,下次需要的時候還用得著。
男人需要女人,從來沒有厭倦的時候,哪怕是陽萎患者。當然,如果妳不喜歡對方,覺得她面目可憎,影響欲望,或者妳厭倦了她,則另當別論。
男人對女人,白天需要,夜裏需要;工作需要,生活需要,做愛更需要。
生活因女人而精彩,世界因女人而轉動。
對女人的欣賞與對名畫的欣賞幾乎是異曲同工的。女人和名畫都是藝術品,壹種是天生的藝術品,壹種是人工的藝術品,他們都有壹個共同的好處:都深刻地刺激著人的感官,讓人激情澎湃,都耐人尋味。
與梅單獨相處的那段日子,晚上,無論是做愛前,還是做愛後,我都喜歡拉上窗簾,揿亮燈,把梅橫放在床上,壹件件地褪去梅身上的衣服,跪或者坐在床邊,在桔紅的燈光營造的溫馨氛圍下開始翻來覆去欣賞和研究梅雪白如玉的胴體,直到熱血沸騰,無法自制。梅暴露在我眼前的每壹寸肌膚,都讓我怦然心動,心跳加速,血流加速。
白天,當梅離開我的身邊,我就躲在小畫室裏,從各個不同側面和角度細致地研究達。芬奇的《蒙娜麗莎的微笑》。
白天和晚上,美人和名畫,給我的感覺都是壹樣的;但給我的感覺又都不是壹樣的,美人也好,名畫也好,每回研究過後我都有全新的體驗和感受,都給我的身體慢慢地注入激情和快樂,讓我輕飄飄地浮在空中,俯瞰叢生,真他媽的妙不可言。
女人在我眼裏永遠是壹個迷,永遠是壹件神奇無比的藝術精品。每件藝術精品都是不壹樣的,每個女人也都是不壹樣的,看見她們,我就兩眼大放異彩,忘乎所以,不能自已。
藝術精品是值錢的東西。女人是藝術精品,所以女人珍貴。
但物以稀爲貴,只有壹件兩件的時候,妳會覺得她對妳太重要,幾乎是妳全部的家當,是妳整個的生命,壹旦失去,妳會壹無所有,如果可以交換,妳願意用生命去換取。而壹旦擁有太多的時候,價值就沒有那麽突出和明顯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們只能選擇自己認爲最珍貴的,均出時間和精力來照顧和疼惜。
我的壹位幼時相好,後來成了壹名狗屁作家的朋友。在分別多年之後,壹天千裏迢迢地跑來看我。在和我朝夕相處了壹段時間之後,他找我正兒八經地談了壹席話。他痛心疾首地說我的靈魂已經完全墮落,已經變得無可救藥了,他說他希望和我呆上較長壹段時日子,以便從水深火熱中把我拯救出來,給我換血,讓我重新做人。
妳以爲妳是我的上帝嗎?我不高興地說,我的上帝不是妳,我的上帝是女人,我樂意把我的壹切貢獻給我的上帝,而不是貢獻給妳。如果妳要做我的上帝,妳就去做易容和變性手術吧。易容和變性後,如果我認不出妳來,如果妳風姿綽約,說不定妳還有機會。
妳怎麽能這樣?
我咋樣啦?我還要揍妳呢。
我向朋友晃了晃拳頭。
我們兩人話不投機,互相诋毀謾罵,差點動手打了起來,結果不歡而散,多年的友誼因爲女人而土崩瓦解。
最後朋友壹把眼淚壹把鼻涕地說,他無法忍受我的墮落,就像我無法忍受他的壹本正經壹樣,他說桔和橘永遠生長在不同的地方。
滾蛋吧,王八羔子,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妳。
我把朋友的行李包從宿舍裏扔了出去,把他推出門,然後“砰”的壹聲關上了門。
門的外面是他的世界,門的裏面是我的世界。從此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恩斷義絕。
友誼就像愛情壹樣,是需要互相包容的,這樣才能君子之交淡如水,芳如醇,固若金湯,才能天長地久。就像我能夠對他在我這裏的日子裏背著我去嫖妓和欺騙玩弄不谙世事的小女讀者壹樣,睜壹只眼閉壹只眼。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他來這個城市不是爲了看我,而是爲了看望壹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小女孩對他挺崇拜,給他通過幾回信,寄過幾張相片,他看人家頗有幾分姿色,就動了淫心,想把小女孩弄到手,就過到這個城市來了。
我那裏,只是朋友在這個城市進行地下活動的壹個安全據點。原來他來看我是假,玩弄小女孩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朋友把小女孩的肚子給弄大了。氣得小女孩的父親提了壹把明亮的殺豬刀,瞪大眼睛,穿行在大街小巷,到處找他,非要給他來個開膛剖肚肝腦塗地不可。
我原先蒙在鼓裏,還真以爲朋友是爲了舊時友誼千裏迢迢來看我。直到小女孩的父親壹手拖著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壹手提著明晃晃的殺豬刀,循迹找上門來,向我詢問朋友的去處,我才明白我被朋友耍了。那是朋友被我趕走的第二天。
我沒有告訴小女孩的父親朋友的確切地址,因爲小女孩的父親正在氣頭上,弄不好會出人命案,畢竟我們還曾有過壹段真誠閃光的友誼,還沒龌龊到見死不救的地步。
戀愛歸戀愛,做愛歸做愛,婚姻歸婚姻。
在我的生活裏,三者似乎沒有什麽必然的邏輯和聯系;即使有,也不像傳統的那樣三位壹體,緊密不可分。
我從來沒有想到和哪個女孩戀愛或者做愛後要和她攜手走過紅地毯,走進婚姻的圍城,與她迎晨鍾送暮鼓,壹輩子厮守在壹起。
相愛簡單,相處太難。愛壹個人不要奢望與她相守壹生壹世,相守的人只要互相喜歡,看起來順眼,處起來順心就夠了。
相處可能是相愛的致命傷害。如果真心相愛,就不要厮守在壹起,兩個人相愛做情人,相敬做夫妻,這樣的生活和感情才滋潤,才色香味俱全,相愛的才會永遠相愛,不至于有朝壹日,彼此厭了,膩了,甚至反目成仇。
維持相愛關系,要靠激情、新鮮、放縱和浪漫;維持相守關系,要彼此之間相敬如傧,只是關心和照顧,但互不約束。
相愛需要激情,相守需要耐心和勇氣。想想看,壹輩子讀著同壹張面孔,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在妳面前慢慢變老,慢慢失去曾經亮麗的青春光澤,是壹件多麽累人,多麽枯燥無味,多麽煩躁不安的事情。當初相愛的激情就會隨歲月蒸發,最後消失殆盡,蕩然無存,壹點點磨擦或不如意,都可能成爲彼此爭吵的導火線,甚至大打出手,哪裏還談得上彼此相親相愛呢?
我才沒那麽傻B呢。我現在不要婚姻,只要愛情。只要我感情生活年年風調雨順,天天陽光燦爛就萬歲了。
但人總是要成家立業,要結婚的。在我玩瘋玩夠玩膩之後,在我四十歲,行將變老的時候,我會考慮找個年輕漂亮,性情溫和的美眉和自己結婚,我希望我比她大上至少二十歲。這樣在我老了的時候,還可以讀到壹張年輕生動的面孔,起居飲食又不乏人照顧。
我四十歲是個什麽樣子呢?當然不可能行走不便,性功能障礙。我對自己有充分的自信,我相信自己八十歲還英雄依舊,威風不減當年。四十歲,我應該有很多的錢,能夠保證我在風月場上可以大手大腳,成爲吸引美眉眼球的壹道風景。四十歲,我應該事業有成,名利雙收,渾身散發出壹種成熟男人的魅力。這種魅力對少女而言,是壹種致命武器,就像十八歲的青春美少女對壹個男人充滿魅力壹樣,熱烈而讓人充滿幻想和渴望。
其實,今天中國壹夫壹妻的婚姻制度如同聾子的耳朵,成了壹種擺設。現實就是這樣的,很多男人可能用法律圈定的老婆也許可能只有壹個,但法律之外,和他發生關系的女人卻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也是這樣,經不起圍牆外面世界的誘惑,容易紅杏出牆。
時下社會款公款母經常豢養壹批叫情人的寵物。我雖然沒有足夠的鈔票豢養情人,但我同時有五個以上的親密情人,我無須豢養她們,她們太多,豢養起來很累人,我還不具備那個本事和能力。
我也不喜歡被她們豢養。我自己有手有腳,有頭有腦,還可以掙到米面,養活自己的壹張嘴。我只希望她們在感情上接濟我壹把,解決我的溫飽問題。她們的感情接濟讓我感到生活呀,真他媽的滋潤,愛情呀,真他媽的甜蜜,做人呀,真他她的風調雨順。
肥胖的女主治醫生豎起手指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我的腿上的傷口,問我痛不痛?
女主治醫生是蓉的姨媽。想不到如花似玉、心地善良的蓉居然有著這麽壹個面孔醜陋,德性惡劣的姨媽。我想蓉壹定像她爸爸。都說女兒像父親,兒子像母親。
他媽的,對著還沒好的傷口用力敲打,哪有不痛的道理?
我想破口大罵,但還是忍住了,看在蓉的份上,給蓉壹個面子吧。
女主治醫生壹屁股坐下來,肥大的身軀把病床壓得從她落下的中間深深地陷了進去,病床的兩頭高高地翹起,我的軀體滑到了中間的那條陷進去的槽裏,頭和腳像床壹樣高高地翹了起來,不僅姿勢難看,而且難受。
小夥子,妳他媽的簡直創造了壹個世界奇迹,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只落了壹個輕微骨折,簡直不可思議。昨天壹個小孩掏鳥蛋,從那麽壹點點高的樹上掉下來,頭上腳下,碰著了壹塊硬石頭,壹命嗚呼了,現在躺在太平間裏。
我命硬,沒有什麽意外能夠奪去我的生命,除了我自己覺得活膩了,厭煩了,想死了。
我沒好氣地說。
女主治醫生沒有理會我的話,她繼續絮絮刀刀地說,這些日子,妳要多配合治療,加強營養,多活動多鍛煉,我保證不出十天半月妳又是壹條生龍活虎的好漢,回學校去把那幫女孩逐個雞飛狗跳,惶惶不可終日。誰漂亮,妳追誰;誰高傲,妳追誰,相信妳沒有成功不了的愛情,相信沒有那個女孩不對妳俯首臣服,低首心折。
我做姑娘時也被人追過,那滋味比壹頓美味佳肴強多了。可惜那時天天忙于階級鬥爭,不懂愛情,更不在乎愛情,現在人老珠黃了,想紅杏出牆都沒機會了。我老漢壹般,當初只是看他階級出身好,根正苗紅,有政治保障,所以才嫁給他,沒想到現在他那東西還不中用了,可把我害苦了,想享受壹下快樂,但沒有人願意給我,我這壹輩子,算是白活了。
說起少女時代,女主治醫生壹臉比蝴蝶還大的雀斑生動無比,仿佛要放出異彩來。女主治醫生看我的眼神開始流露出暧昧和勾引的味道。我借口要上廁所,擺脫了女主治醫生的糾纏不休。
每個人都面臨著性問題,每個人都想解決性問題。
但我解決問題有自己的原則,我要找好壹點的,找年輕壹點的,找漂亮壹點的,不能不管黑貓白貓,能捉住老鼠就是好貓。和對方談戀愛,對方就得符合自己談戀愛的標准;想和對方上床,對方就得符合我和她上床的要求。
女主治醫生不符合我的條件和要求,任憑她怎麽挑逗,我都可能無動于衷。女主治醫生的外甥女蓉卻是壹個很好的人選,她看不上我,我卻看上了她。年輕的比年老的強,漂亮的比醜陋的好。
生活真他媽的太美好了。
梅的死,掃蕩了我心中唯壹的陰翳,讓我心裏面陽光燦爛。
女主治醫生說得壹點都沒錯,壹出院,我又可以生龍活虎,如狼似虎,我又可以龍騰虎躍,舒展筋骨,壹露敏捷而矯健的身手了。
風月場上,我得積極響應,解放思想,膽子大壹點,步子快壹點,真抓實幹,多快好省,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趁青春年少,風流倜傥,好好地多戀他幾十場愛。
第七章
文在我住院的第二天傍晚才到醫院來看我,而且還是赤手空拳來的,她既沒有提著香脆爽口的水果來,又沒有抱著壹束鮮豔芬芳的玫瑰來。
這令我感到不滿和不快,覺得文沒把我放在心上,覺得文根本不把我住院當作壹回事兒。其他人這樣對我漠不關心,我沒有什麽話說,沒有什麽屁放,可文說什麽都是我名正言順的女朋友,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出了事,她應該在第壹時間知情,第壹時間趕來探望我,並給我壹點點物質和感情的慰問。
但畢竟文還是來了。只要她的人出現在我的面前就行,其他的可以既往不咎。看著越來越有風情的文,我內心逢勃著占有的渴望。如果不是有小護士蓉在醫院裏,我早就按捺不住那兒燃燒著的激情和欲望了。
文的美麗,可以讓我的不滿和不快,甚至憤怒,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轉化爲壹種欲望,壹種沖動。
文告訴我,我跳樓,對她影響還真不小。因爲文目前是我的女朋友。很多人紛紛問她,我和她之間到底怎麽啦,弄得非要我跳樓才能解決問題。文起初不相信我跳樓是真的,直到校園裏每個人都在積極而又興致勃勃地談論這事兒,直到每個見到文的人都熱心地問她我們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弄得我非要跳樓不可,文才開始相信和接受我跳樓的事實。
我們之間好端端的,沒什麽事兒。
文對向她打聽消息的人說,但沒有人相信她。
問的人多了,後來文自己都說不清楚,她越辯解,別人越懷疑她。發展到後來,即使文長上千百張嘴,亦是無法向別人解釋清楚,反而越解釋,越讓人覺得懷疑。好像我們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麽事兒了,但究竟是什麽事兒呢,文自己都說不上來。
所以文就到醫院來了,她也想從我這裏了解我跳樓的真正原因。
還不是爲了妳,我說,那天下午我正在睡覺,突然做了壹個夢,夢見妳非要和我分手不可,這個夢深深地刺激了我,醒來後,我還壹時難以把現實和睡夢分辨清楚,還真以爲妳真要和我分手呢,我悲痛難抑,覺得沒有妳了,活著沒有什麽意思了,所以我就稀裏糊塗地從樓上跳了下來,想自殺殉情。
謝謝蒼天有眼,妳沒有出什麽大事兒。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向人交待。放心啦,我不會和妳分手的,我不會離開妳的,永遠都不。
文壹邊感動地說,壹邊用可愛的小嘴巴在我的右臉頰上點了壹下。
到醫院來看我的其他女孩子見文對我很熱呼,我也在積極回應,壹切使我和文的關系如禿頭上的蚤子,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裏,于是識趣地退避三舍,把時間和空間騰出來,讓給了我和文。
文,我的親親,我的BB,妳怎麽這個時候才來呢?可把我想死妳了。我要記妳的大過,我要罰妳壹輩子都不得擅自離開我。
只剩下我和文兩個人的病房,顯得空曠、安全和隨意。
文坐在床沿,頭枕在我的胸部,我斜坐在床上,頭靠著牆。
我的手撫摸著文那烏黑油亮的秀發,嘈嘈切切地說。
文的頭發很粗,很長,像壹條瀑布壹樣垂挂下來,覆蓋了文的大半個背部,停留在文的楚楚動人的細腰上。
我的親親,我的BB。是我對關系親密壹點的女孩子在壹種特定場合時的慣用語。這樣肉麻的稱呼,我記不清已經對多少個女孩說過了,而當她們壹離開我,我就把這句話抛到腦後了。
我只記得第壹次獲得我這樣稱呼的女孩子是梅。
這個稱呼的發明十分偶然,是從梅身上得到啓發,靈感湧現的。
有壹次,我到村子後面的深山老林中去寫生。茂盛的翠竹,郁郁蔥蔥的樹木,潺潺的流水,沿途清新的花香,悅耳脆亮的鳥鳴,幽靜的林間小路,把我引入森林深處,結果我迷了路,在森林深處轉悠了三天三夜後才蓬頭垢面疲憊不堪饑餓難擋地從森林出來,回到小村莊。
那天晚上,當經曆生離死別之後,我和梅重逢,我們都無法表達清楚自己的感受。
我們緊緊地摟抱在壹起,仿佛對方是自己絕望中的唯壹希望,仿佛壹松開手,我們就會化作流星,擺脫對方的擁有,背道而馳,片刻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痛哭流涕地把迷路的事情告訴梅,仿佛壹個看到恐怖鏡頭深深地受到傷害的小女孩,梅把我的頭抱在她的懷裏,壹邊流著淚,壹邊輕輕拍打著我的背,安慰著我,說壹切都過去了,再也不會有事了,有她在,今後這樣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可是我差點見不到妳了,我動情地對梅說0,在好像老是走不到盡頭的森林深處裏,特別是晚上,聽著各種各樣的恐怖的動物的叫聲,自己壹個人寂寞地呆在森林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種種感受簡直要把人逼瘋,好多次我都想放棄算了,把自己喂狼算了,但壹想到妳,壹想到妳讓我享受到的種種好處,我身上就充滿了勇氣,充滿了力量。我就像壹個泄氣了的輪胎,妳就是給我打氣的那個高壓打氣筒,不斷地往我身體裏面灌氣,我覺得自己漸漸豐滿充實,漸漸力大無比,求生的欲望強烈無比,我鼓勵自己,壹定要走出大山,壹定要見到我的梅,見到我的親親,見到我的BB,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妳的懷裏。
那天晚上,我和梅破天荒地什麽也沒做,我們依偎在壹起,坐擁到天亮,我們盡情地流淌著經曆生離死別再次重逢後的喜悅的淚水,我們喋喋不休地訴說著對對方的無窮無盡的相思。
梅葡匐在我的胸部上,潤滑飽滿的手指撫摸著我經曆三天饑餓之後肌肉萎縮肋骨凸現的身體,壹根壹根壹遍遍地數著我身上的肋骨,生怕少了似的,梅壹遍又壹遍地說我瘦了,說讓我受苦了,仿佛我在森林裏受的所有的苦,不是我自己自找的,而是梅給我的。梅說她也是整整三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簡直要瘋了,如果再沒有看到我,她准備去森林裏找我。如果找不到,就陪我壹起葬在森林深處。
梅的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在那天夜裏就像兩眼永不幹涸的泉眼,淚水就像泉水壹樣,不知疲倦地湧出來,梅那張秀麗的臉上淚水漣漣,壹片溫熱和潮濕,我胸部的窩窩裏是壹汪清水。
這就是經曆生離死別後情人重逢的滋味吧,叫人掏心掏肺的感動,叫人感動得壹塌糊塗。
現在的梅已經死了。她去了另壹個沒有煩惱的無憂無慮的世界;我卻還有滋有味地活著,活得挺滋潤,活得挺風光快活,活得挺風流灑脫。
當我在文面前再把曾經滾瓜爛熟的台詞重新翻出來,演練壹遍,順口溜壹樣暢通無阻。我臉上的表情情真意切,絲毫不容懷疑,仿佛文就是曾經的梅壹樣。不過,在文面前與在梅面前說這樣的話,我內心的感受絕對不壹樣,與梅在壹起的時候,那種感情是發自內心的,不受控制的,自然而然的,不像今天這樣,具有明確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和急功近利的色彩。
感謝梅,與她在壹起時積累的大把大把的關于愛情的心得體會,經驗技巧,使我在梅之後的多次戀愛中駕輕就熟,屢試不爽,簡直攻無不勝,戰無不克。不管自己對對方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不管與對方是萍水相逢,迷惑于她美麗的外表,或者不得不爲熄滅欲火而從心裏升起的臨時速配的念頭,還是真的對她有感覺,正在挖空心思想方設法地追求她,真正想和她好上三年兩載的,我都能做到表達時面不改色,心不跳,從容不迫,遊刃有余。
看得出來,文來看我的那天晚上是經過壹番刻意打扮的。比她去社會上的歌舞廳演唱還鄭重其事。這讓我多少感到安慰,說明文還是在乎我的,沒給我送花或者提著壹兜兒水果來,是因爲我和文之間已經關系明確,已經很隨便了,兩個人就像壹個人,用不著那麽客套,這個比方就是說我和文已經彼此接納,已經都在把對方看成是自己的另壹半,我是她的壹部分,她是我的壹部分,就像大陸和台灣壹樣,血乳交融,不可人爲地加以分割。文沒有給我送花和水果就像我自己沒必要給自己送花和水果壹樣。
文波浪壹樣的長發從肩頭傾泄下來,潔白的連衣裙曳地,使人聯想到那個靠杜撰劍膽琴心,俠骨柔情的故事來養家糊口賺取聲望名利的金大俠在《天龍八部》裏塑造的可人兒王語嫣,有壹種無法述說的動感。
我喜歡金庸。金庸的武俠小說還真的很過瘾。他的“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我幾乎全部看過,甚至還不止讀過壹遍,我尤其喜歡《天龍八部》。因爲《天龍八部》裏有個可人兒王語嫣,是男人都喜歡她,是男人都想在生活中能夠碰上像她這樣的夢中情人,是男人都對她憐惜無比,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在讀《天龍八部》的時候,每有王語嫣出場的文字,我就從上面到下面開始興奮起來,身上某些隱蔽的地方在悄悄地發生變化。我好多次進入角色中,只當自己就是大理王子段譽,與王姑娘纏纏綿綿,感情糾葛不斷。
文字具有壹種穿透的力量,這種力量在激揚文字的時候,是匕首是投槍,是鋒利。這種力量在描寫愛情的時候是水,具有壹種層層深入的滲透力量,可以以柔克剛,比激揚文字時更讓人蕩氣回腸,英雄氣短,此時的文字對于人的感官刺激與戀人的手在敏感部位撫愛的感覺具有壹模壹樣的功效。
讀眼前天仙壹樣的文,我感覺自己在壹種美妙絕倫的體驗中慢慢升向天空,浮坐雲端。
文玲珑有致的小嘴上唇厚下唇薄,仿佛探出粼粼的清水的荷花,靠近荷花的四周和四周的水面上缥缈壹層薄薄的晨霧。我目睹了這朵美侖美奂的荷花翕張綻放的全過程,我探出自己的采撷工具采撷了它,海綿吸水壹樣忘情地吮吸著荷花深處郁香陣陣的蕊心。
壹陣接壹陣沁人肺腑的異香從荷花深處蔓延開來,彌漫病房的空間,充實著其中的每壹個空氣粒子,心曠神怡;壹陣接壹陣撥人心弦的清顫從我內心深處湧起,緩緩地流遍全身,驚心動魄;壹浪高過壹浪的呻吟從我們的接吻和愛撫中噴薄而出,叫我們忘乎所以,驚天動地。
文探望我時,沒有送花來,原來文自己就是壹朵美麗無比的花,壹朵世界上獨壹無二的美麗無比的花兒。文沒有帶什麽禮物來,原來文自己就是壹件無比珍貴的禮物,壹件獨壹無二的禮物。
文抓過我的手,按在她豐滿堅挺的胸部上。
突然享受這樣的禮遇,我的手呆在文的胸部上,傻瓜壹樣壹動不動,卻又餓狼壹樣的貪婪。我手掌心的每壹個細胞都與文高聳柔軟富有彈性的胸部充分接觸,充實、活躍和溫暖的感覺順著我的手掌迅速沿著手臂上升,迅速蔓延了我身體的每壹個細胞,這種感覺充滿了每壹個細胞的空間。
文撩開被角,泥鳅壹樣鑽了進來。她纖細柔軟的手指伸向我的兩腿之間,緩緩地拉開拉鏈,探了進去。
當文准備進壹步動作的時候,我擋開了文的手,拉上了拉鏈。
我突然感到有壹雙清澈的眼睛在注視著我和文的壹舉壹動,那雙眼睛清澈柔和,足以澆滅塵世間的所有欲望之火,讓激動的人平靜下來,讓充滿邪惡之念的人潔淨下來,讓有犯罪沖動的人立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雙眼睛是小女孩蓉的。
只有像蓉這樣還沒有經曆過塵世煙火和世俗愛情熏烤的不谙世事的處女才能擁有那樣壹雙清澈的眼睛。
上夜班的蓉晚上八點鍾來換班。自從我和蓉有了“執手相看淚眼”的那壹夜之後,蓉上班的時間明顯地提前了,蓉的工作積極性比以前顯得更加高漲,甚至她走起路來,就像壹只西雙版納的蝴蝶,翩翩起舞,輕盈飄逸。
我不能讓蓉撞見我和文在鬼混,我怕蓉看見我和文親熱的壹幕會很受傷。我也不能讓文感受到我和蓉之間正在慢慢地發生故事,從而影響我和文之間的感情發展。有文這樣的女朋友,我覺得自己還是壹個幸運的男孩。我希望和蓉之間故事能夠續寫下去,但我又不想失去千嬌百媚的文。
文有些不悅,臉上寫滿了愕然和迷惘。
我腿有傷,不能劇烈運動。
我躲開文逼視的目光,爲自己的臨陣脫逃尋找了壹個美麗的借口。
如果是平時,如果是換了另外的壹種場合,如果不是忌諱蓉,如果把蓉的感受與我和蓉可能發生的故事放在壹邊,我早就奮不顧身,挺身而出了。
我要妳,我們輕點,小心點,把門反鎖上。
文邊說邊爬在了我的身上,把我壓在身下。
我不能太自私,不能在婚前就把妳占爲己有,今天不行,下次吧。
我邊說邊推開了文。
盡管與文發生關系是我夢寐以求的,我早就在等待著這壹天,早就在等待著這個神聖時刻的到來。但想起蓉,想起蓉的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我還是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欲望之火熄滅了。
文下了床,理了理散亂的發絲和潔白的裙衫,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文走出房門的時候,把門摔得震天響,我知道文在生我的氣了。
我叫了文兩聲,希望她留下來,等到把氣消了才走。但文並沒有回過頭來看我壹眼。
我的叫聲,文沒有當作壹回事兒。
看來文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生氣是女人的天性,過兩天就好了,沒什麽大不了的。最多,下次見到她,放下男人的架子,多給她幾句甜言蜜語,哄哄她,向她道道歉,我們就可以和好如初了。如果兩個人真有了感情,她會原諒我的,甚至她自己都會找我道歉的。
女人是需要男人哄的,女人喜歡生活在美麗的謊言中;女人是需要男人疼的,女人喜歡生活在男人的疼愛中。
對待女人,只要妳具有這兩方面的本事,妳就可以把女人玩得團團轉了,甚至在妳的哄勸和疼愛之下,女人把自己的壹切都給妳,在妳的哄勸和疼愛之下,原諒妳對她的不忠不義,原諒妳對她的有意無意的傷害。
文前腳邁出門,蓉後腳就跨了進來。
好險,我捏了壹把汗,差壹點就發生交通事故了。幸虧自己塞車時臨危不亂,沈著應付,要不,如果真被蓉撞上,我和蓉的故事就只有到此爲止了,漫長的住院期間,如果沒有蓉在身邊,日子可不那麽好過的。
我已經來了好壹會兒了,壹直站在門外,我知道裏面有人,不好意思打攪妳們,所以就沒有進來。
蓉輕輕地說。蓉小巧的嘴巴微微噘了起來。
看得出,她雖然滿臉的表情似乎對文的到來毫不在意,但蓉的心裏充滿了醋意,她的表情出賣了她的內心。
蓉對文流露出來的十足的醋意叫我真有些喜出望外。看樣子,我和蓉今晚上就有好戲上演了。文是走了,但蓉卻來了。文的這壹走,是不可能馬上回來的了,她拉不下那個臉,這讓我驚喜莫名。如果我和蓉在晚上有故事發生,就不用擔心被文撞見了,我可以爲所欲爲而無所忌憚了。
剛才的那個女孩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就是爲她跳的樓,所以她才來看我。爲她傷心到跳樓的地步,足見我們彼此傷害太深,我們的關系也就玩完了,我們之間已經無法挽救了,我們正在分手,但愛情不在,友情在,我們在努力適應新的角色,適應從戀人到朋友的轉變。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向蓉撒了壹個美麗的謊言。
蓉嬌嗔地剜了我壹眼,破涕爲笑了。臉上是小女人的那種滿足和生動的豐富表情。看起來,我的謊言讓蓉相當滿意。
滿意的蓉甚至輕輕地哼起歌來。盡管蓉的歌聲沒有文的那麽專業,但文的歌已經唱得很不錯了,蓉唱歌的資質和潛力不比文差多少,只是缺乏專業的訓練和指導。隨著歌聲,蓉像壹只張開翅膀飛翔的快樂的小燕子,輕快地穿行在各個病房之間。
與女人的關系就是這樣簡單,需要用謊言來維系。謊言越美麗,謊言維系的關系越牢固堅挺。盡管有的時候,女人自己都知道從男人那張嘴裏吐出來的是謊言,不足以信任,但她就是願意生活在謊言之中,不願相信客觀的事實,因爲事實太殘酷,太無情,而女孩的心太軟,容易受到傷害,女孩的夢太美好,太容易破碎,經不起男人和現實的摧殘。所以女人甯願相信謊言,不願相信真理和事實。
看著蓉爲其他病人東奔西走,我有些嫉妒,有些心疼,仿佛蓉成了我的私人護士,是我壹個人爲蓉開工資,我需要蓉與我呆在壹起,把全部精力和時間放在我身上,我不想與別人壹起分享蓉。反正爲別的病人服務是她的工作,爲我服務也是她的工作,倒不如想著辦法把她留在我身邊久壹點,最好能夠爲我壹個人服務,這樣我和蓉都樂意。
我開始千方百計地安排文爲我做這做那。蓉壹離開我的病房,我就按響床頭那個紅色的鈴,鈴壹響,蓉保准像燕子壹樣飛到我身邊。最後實在沒有節目可以安排了,我突然想不如讓蓉……也好驗證壹下自己對蓉的判斷。
我要尿尿,妳扶我去。
我突然對聞鈴而來的蓉說。
蓉的臉壹下子憋得通紅。但我是病人,確實行走不便,她是護士,我的要求,只要合情合理,蓉不得不答應。
蓉扶著我走向男廁所,我幾乎把自己的大半個身子靠在蓉瘦弱的身上,蓉努力地扶著我慢慢地行走。
在門口,蓉不願進去了。
我不方便,我受傷的是腿,不是其他地方,需要妳的幫助,蓉,現在妳是我的壹條腿,是我身體的壹部分,沒有妳這條腿,我無法站穩,無法行動,妳要扶著我進去,我尿完之後再扶著我出來,回到病房去。
我無理地要求說。
沒有辦法的蓉只得把我扶進洗手間,然後轉過臉去。我看見蓉的臉漲得通紅通紅,大眼睛裏有委屈的淚花在閃動。但我裝作沒看見,裝作這些都與我無關,我是個病人,我迫不得己,我是無辜的。
我扯開拉鏈,掏出那個東西來,故意十分響亮地尿。
女人是感性的,形象思維發達,經常容易由此物聯想到彼物,由聲音聯想到實體。
我希望蓉在聽到聲音後,聯想到實物。如果這樣,我把蓉逼進男洗手間的目的就達到了壹半。另壹半等著夜再深壹點,等著人都安靜了下來才正式上演。
我希望蓉最好耐不住好奇,用眼的余角偷窺壹下,看壹看男人的那個東西。我知道她從來沒有看到過男人的那個東西,至少她從來沒有看到過成年男人的那個東西,我可以讓她耳聞目睹成年男人的那個東西,我不會因爲她窺我的隱私而把她告上法庭。
但是我很失望,因爲我期盼和鼓勵蓉放心大膽做的,蓉並沒有按照我的意思來做。
但和我並排站在男洗手間裏,蓉的臉上是壹片經久不息的绯紅。
夜色更濃了,病人時斷時續的呻吟,在空氣中氣若遊絲,飄飄蕩蕩,醫院裏出乎意料的寂靜和陰森,呻吟聲源自那些重病患者,仿佛的呻吟不是人發出來的,而是從遠處飄過來的來自地獄的呼喚,聽得人肌肉緊張,毛發豎立,虛汗淋漓。
蓉巡查完畢,轉到我房裏的時候,已經淩晨壹點左右了。我知道小女孩膽小,所以她才從這個病房轉到那個病房,走走看看,給病人換藥,與病人聊天,盡量與病人們呆久壹點,以便挨過漫漫長夜,能拖壹分鍾是壹分鍾,壹回到那個寂靜的值班室,她頭腦裏滿是恐怖的幻想,壹只老鼠弄出來的聲音,風吹過樹葉的聲音,病人有氣無力的呻吟聲,都可能嚇得她銳聲尖叫,雙腿顫抖不已。小女孩還沒有適應在這種恐怖的環境和氣氛下工作。
我怕,蓉低著頭,聲音細小得只有我和她可以聽見,值班室只有我壹個人,我想呆在妳這裏,好嗎?
我向蓉笑了笑,點點頭,自己往床裏挪了挪,騰出壹半床位來,伸手關了枕頭上方牆壁上的日光燈的開關。蓉的到來,正中我下懷。其實,我壹直在等待她的到來。
抓過蓉的手,把蓉拉過來,坐在床沿。我低下頭去,在蓉白嫩的手背上輕輕地吻了壹下,算是和她打個招呼,試探壹下蓉的反映。
蓉的手被蜂蜇了壹樣輕輕地顫動了壹下,她想抽回手去,但她抽回手去的意識已經相當微弱不堪了,就像風中的燭火,無法左右自己是燃燒,還是熄滅,她抽回手去的動作已柔軟無力了,蓉漸漸地熔化在我的甜言蜜語的溫柔和激情燃燒的火焰裏。在我的溫柔的激情火焰的燃燒下,蓉的理智和反抗灰飛煙滅,她輕輕地倒在床上,癱瘓在我的懷裏。
壹顆豆大的淚珠“啪”的壹聲滴落在我的手背上,無力反抗的蓉無聲地哭了,她心裏說不清是幸福還是難過,她的淚說不清是激動還是委屈。
但蓉的這滴情淚讓我的心靈輕輕地悸動,我知道,我的甜言蜜語,我的柔情萬千和愛撫,于蓉而言都是第壹次,蓉第壹次和男人牽手,第壹次被男人親吻,第壹次和男人親密接觸,她還不具備辨識是非和反抗非禮的能力,只有被動地接受,在情愛上,蓉還是壹紙空白的紙張,根本談不上什麽經驗和技巧,只有被動地感受刺激,被動的接受圖案和顔色。
我把蓉摟在懷裏,把她的身子扳過來,面對我,我湊上去,摸索著蓉的嘴唇,用自己的嘴唇貼在蓉的兩片柔軟的嘴唇上。蓉全身幸福地顫抖著,在我激情的牽引下,蓉開始慢慢地回應。
愛情的本領是人天生就具有的,就像人生下來就會吮吸奶頭壹樣,這種本領天生就有,即使傻子都具有,傻子都樂此不疲。蓉緩緩地張開了她閉著的嘴,我的舌頭探進蓉的兩瓣豐潤的嘴唇,撬開她的上下颚,從她兩排雪白細碎的牙齒中間伸進了她的口腔裏,和蓉細嫩柔軟的舌頭絞在壹起。
我的手在蓉的身上像壹尾在水裏遊走的泥鳅,慢慢地滑進了蓉的內衣裏,溫熱的掌心覆蓋在蓉微微隆起的乳房上。
蓉的胸部很小,還正在開始發育,蓉胸部上的乳頭很小,在黑夜裏,我只能感到蓉微微隆起的胸部之上,那枚乳頭只有硬硬的如豆的壹點,像壹枚細小的紅楊梅,在我手指的柔情的愛撫下漸漸地堅硬挺拔。
我那就像壹尾泥鳅壹樣靈活乖巧的手開始離開蓉的胸部,開始另外的尋找,開始另外的旅程,我的手指已經不滿足蓉的胸部給她的感覺了,它需要更能刺激它激起她興奮的新的地方。
那裏是壹片還沒被人開墾過的處女地,光滑平整,只有絨絨的春草的尖尖在悄悄地生長。那裏像被冬天的流火引燃的草原大地,春天才剛剛開始降臨,草地上只是葡匐了壹片不成氣候的嫩草。
我開始感覺自己像壹匹奔馳的野馬,湧起踐踏什麽的瘋狂的欲望,踐踏越是徹底越是釋放自己的情懷,我無法扼制自己的感覺,只想把這無邊的欲望付諸瘋狂的行動。
我撕扯著蓉的裙裾,蓉的裙裾在我的強力下,帶子應聲而開。蓉向我敞開了自己,蓉沒有胸罩,她的胸部還沒有發育到要戴胸罩的時候。我顧不上腿疼,翻身而起,把蓉覆蓋在自己身下。
壹陣輕微的擠痛之後,我抵達了蓉的身體深處,讓自己的激情碰撞著蓉的激情,讓自己的欲火點燃蓉的欲火。
我覺得自己就像壹匹日行千裏的野馬,奔跑在壹望無際的草原上,蹄下是壹片被我的鐵蹄踐踏過的青青芳草。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看見雪白的床單上印著壹朵鮮豔的紅罂粟,處女的芳香彌漫了整個病房,壹整天我處在處女芳香的熏染下,幸福地懷想和感動著。
失去貞操的蓉流了整整壹晚上的淚,淚水裏包含著蓉成千上萬無以言述的情緒。
當女的從壹個少女變成女人時,無論是痛苦的,還是幸福的,都沒有不流淚的。因爲隨著貞操的失去,宣告著她少女時代的結束,宣告著她女人時代的開始,從此她再也回不去黃花閨女之身。
第二天,我看見蓉的眼睛紅腫得像壹個熟透的水蜜桃。她低著頭不敢看人,天壹亮,蓉等不及交接班,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醫院。蓉走路時腿有些瘸,蓉不僅被我弄破了,而且被我弄痛了。因爲躺在醫院裏,我已經憋了好久了,那壹夜,我瘋狂而精力充沛,不知疲倦,不知滿足,壹次又壹次。
我會娶妳的,妳是我的女人,我要妳做我的妻子。
天剛剛亮的時候,蓉從床上起來,壹邊揩著眼淚,壹邊穿著衣服。當蓉穿好衣服,移身下床,離開我身邊的時候,我對蓉說。
和女人,尤其是和女孩事後,我心裏就湧起深深的愧疚和不安,覺得她把什麽都給了我,覺得我對不起她。看著對方流淚的臉,我後悔自己壹時沖動,壹種欺侮弱者的恥辱油然而生,我都脫口而出:我會娶妳的,妳是我的女人了,我要妳做我的妻子。
仿佛這樣說可以減輕我的罪孽,可以求得耶酥的寬容和饒恕。
鬼才知道今生我將娶誰,鬼才知道誰將成爲我的妻子,鬼才知道誰是我改邪歸正,金盆洗手後,壹生相儒以沫的那個幸福女人。
這件事就像我小時候爲自己樹立的不切實際的理想那樣太遙遙無期了,我仿佛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卻都無法到達那個終點。
我現在什麽都沒有,我現在什麽把握都沒有;談婚論嫁,這個問題太嚴肅太沈重了,我現在不想面對,不想活得這樣壓抑和自卑。
談婚論嫁是壹種對自己不自信的表現,是壹種返樸歸真的追求,而我正年輕,精力旺盛,大有作爲,我爲什麽要早早把自己束縛住?
或許我壹輩子都不會娶妻;或許即使娶了妻,妻子都無法拴住我那顆喜歡尋花問柳的風流情懷,喜歡東遊西蕩的浪子之心。
沒有人可以主宰我,我是自己的主宰,我是自己的上帝。
第八章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第壹次接觸這狗日的經典名言,我還青春年少,還是個師生眼裏不折不扣的根正苗紅的三好學生。當時我對這句名言包含的生活哲理持懷疑態度,不像現在這麽頂禮膜拜,奉爲金科玉律,作爲行動的指南。
但不管相信,還是懷疑,那時我已經把這句話銘刻在心了。爲了女人,我告誡自己壹定要千方百計地不折不扣地壞起來,壞得越徹底越好。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男人越壞,女人越愛嘛。當然這種壞是有前提限制的,這個前提就是在法律許可範圍內。只要不犯法,不叛國,有多壞都行。
壹個男人壹輩子爲了什麽?還不是爲了女人。
壹個男人壹輩子少得了女人嗎?
無論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女人是男人的肋骨,沒有肋骨支撐軀體,壹個人就會散架。散了架的人還有什麽用呢?還怎麽去奮鬥呢?還怎麽去拼搏呢?
我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時候,就對“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句至理名言提出這麽多的問題,足見我從小就具有壞的潛質,具有向著壞的方向發展的趨勢了。
那時候的我正處在發育期,每天無憂無慮。正常的穿衣吃飯是父母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不用我擔心和發愁。
溫飽思淫欲。我成天耽于性幻想之中,難以自拔。想得下面連續好幾個鍾頭充血,硬綁綁的,直挺挺的,像鋼打鐵鑄。我天生就比別人粗大,壹充血,就很慘,那裏把我大腿根部的褲子高高地支起來,並且春運的民工擠火車壹樣不知羞恥不要性命地往外擠。這時候,我只好坐在某處動都不敢動壹下。如果站起來,別人就會看見我那個想突破重圍,欲破褲而出的壞兄弟,我就會成爲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的笑柄。
因爲這個原因,在那個年代的我比較好靜比較安分守己,不像我那些意識和發育遲緩的同班同學,成天只知打打鬧鬧,只知道欺負女生取樂,好像那裏從來就沒有充血過似的。爲了分散注意力,緩減男根的壓力,迫使它冷靜下來,我往往坐在課桌邊,眼睛盯著書本壹動不動,不論上課還是下課,只是實在需要上廁所的時候,強迫自己清心寡欲,讓那裏冷靜下來,疲軟下來,在通往廁所的路上,我頭都不敢擡壹下,匆匆而過,因爲如果稍微看到漂亮壹點的女生,我那裏就像納原子碰著了水,立刻起反應。我的書包從不離身,走到哪裏背到哪裏。在別人眼裏,還以爲我多麽勤奮好學呢。
其實,書包只是我的壹個障眼法,即使我的眼睛盯在書本上的時候,我都滿腦子都是性幻想,想冷靜下來,卻無法達到目的。
我的從不離身的書包在那個年代有兩個主要的附加作用。
第壹個附加作用,我的書包裏裝滿了通過各種途徑弄來的各類黃色的小冊子,甚至包括那個年代在中學生中風靡壹時的黃色的地下小冊子,手抄本《少女之心》,那本書曾經哺育了我們那壹代學生的性意識。《少女之心》是台灣的壹個女作家寫的壹本講敘自己愛情故事的書,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沒什麽,其中有壹個男主角偷看女主角洗澡的描寫,在那時可是壹個不得了的黃色鏡頭了。
我們那個年代的黃色書籍很少,想弄壹本來讀十分不容易,而且書中壹有擁抱接吻的描寫便被界定爲黃色書刊,不像今天這樣黃色小說散布在大街小巷上的書攤上,而且大街小巷的書攤上基本以黃色書刊爲主,內容也比我們那時暴露多了,想讀,容易得很,只要口袋裏能掏出幾個硬幣來,馬上就可以如願以償。
學生的錢是最好賺的,這些書販把眼光描准的就是中學生。壹本書不就是幾塊錢,十幾塊錢嘛,對現在的學生來說,買壹本書的錢不是什麽大問題。除了書,現在的中學生接觸黃色的東西可多了,黃色光碟,聲情並茂,圖文並茂,黃色的文字,黃色的圖片,可以從網絡上下載或者浏覽,想要多少有多少,想要多黃有多黃,黃色圖片甚至還能通過鼠標控制,做出各種姿勢和動作來。
我們曾經以擁有《少女之心》的手抄本爲榮,那本書成爲我們的性教科書。而現在想起來,那本書的內容其實並不怎麽樣。現在書攤上的很多書,那才叫真正的黃色,連封面和紙張都是黃色的,各種女人在裏面盡情地展示著自己的青春肉體和風騷。《少女之心》比起這些書來,要健康多了,文學價值也高多了,不像今天擺在地攤上出售的黃色書籍壹樣,粗制濫造,錯別字連篇累牍,文法句式錯誤府拾皆是,思想粗俗低劣,根本談不上什麽文學欣賞價值。
但師長們卻把《少女之心》視爲洪水猛獸,因爲那本小冊子的現身和流傳,他們個個成了私家偵探,常常與我們玩著警察與小偷的遊戲。如果不幸被老師抓住了,後果可就嚴重了,老師們喜歡殺雞儆猴,在平靜如水的校園制造些波瀾,平時在老師眼裏表現壹般的學生,壹旦被抓住,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可能要被學校開除校籍,至少抓到全校性大會上公開批鬥,叫人擡不起頭來。
我的書包裏還有壹些書,與《少女之心》給我的啓蒙教育的效果壹樣,可這些書打著壹把保護傘,雖然不能冠冕堂皇地擺出來的,但不至于被老師們焚書坑儒掉,偷偷摸摸瞟上壹眼,老師不會太在意。
那些書是我在省城讀大學的哥哥給我帶回來臨摹的美術書籍,他發現我從小就有繪畫的天賦,立志把我培養成畫家,所以經常從口中從身上省出壹些錢來,給我帶回各種各樣的美術書籍。書上有很多關于女人的畫,裸體的,半裸的。那些畫以金發碧眼的外國女郎居多,上半身往往清晰可見,胸部的那兩塊充滿彈性的肌肉驕傲地挺拔著,通過顔色和線條處理,立體感極強,仿佛可以觸摸。女郎的下半身也是赤裸的,可以清楚地看見豐腴颀長的大腿,只是在關鍵的部位隨便用壹片樹葉,壹塊布呀的什麽道具擋壹下,小腹上呈三角形的毛卷曲著,清晰可見,充滿挑逗的味道,給人充分想象的空間。
那時我還沒有看見過女人真實的樣子,只能憑空想象。後來才知道,想象的和自己以後看到的有很大的不同。個別同班同學,對我的這些美術書大肆攻擊,說比《少女之心》更惡心,但他們既喜歡《少女之心》,又喜歡我的美術書裏的圖案,往往趁我不在的時候,從我的書包裏把書偷走,躲到壹個沒有人的地方,津津有味地偷偷欣賞。
當然,他們攻擊的時候,我都會反唇相譏。
這是藝術,是名畫,懂嗎?
那口氣,仿佛世界上就我壹個人懂藝術。藝術是高雅的,他們都是土包子,他們不配。我之所以走上畫畫之路,與這些美術書籍關系密切,看多了,看得投入了,就産生了臨摹的沖動。我在這方面的天分很高,從第壹次落筆的時候起,我就畫啥基本上像啥了。
但我不太喜歡美術作品裏那種赤裸裸的放縱,幾乎沒有給人留下想象的空間,不能讓人産生豐富的聯想。比較起來,我更喜歡黃色書籍,色情通過文字傳達出來,不僅能充分調動人的情緒,而且能讓人産生壹種閱讀上的快感,甚至讓人邊讀邊進入狀態,與書中的描寫同步,而不像美術作品那樣顯得幹癟,枯燥,乏味。
我那從不離身的書包的第二個附加作用就是用來遮醜。
發育期,我喜歡和沈溺于性幻想,有關性的很多東西都可能成爲我突然膨脹的媒介。壹段黃色的文字,壹張半裸或全裸的圖畫,壹幅明星的照片,壹個想入非非的念頭,壹位漂亮的女同學,壹句粗俗的黃色段子,壹句挑逗的話語,都可能使我迅速進入狀態,激動不已,下面開始昂起頭來,像壹位喜歡打抱不平,見義勇爲的俠士,正碰上世上不平事壹樣地挺身而出。
甚至有時在放學或上學的路上,邂逅了壹個女同學,它都不規不矩地挺起來,把我的褲子高高地支起,我不得不把書包挪到前面,把它的鋒芒擋在書包後面。如果沒有書包,後果真的不堪設想,我會成爲目擊者的笑料的。
書包無數次地扮演了救主的角色,使我不至于聲名狼藉,狼狽不堪,不至于被那時所謂的情敵搞臭或嘲笑。而我的其他個別男同胞,常常因爲下面高高支起,仍活躍于衆目睽睽之下,讓大家看在眼裏,而淪爲嘲弄挖苦和尋開心的對象。
平心而論,我曾經是壹個好學生。雖然腦袋裏面混球,但我從來只有動機,沒有行動,只是想想,不會違法亂紀的,不會作奸犯科,就像壹個人只是想著殺人放火,想著搶劫強奸,但他只是想想,而沒有付諸行動,就不能把他界定爲壞人,不能把他定爲罪犯。
我曾經學習刻苦,勤奮好學。
我努力學習的目的很單純,因爲父親告訴我,想要娶美女,要想過上富足的生活,我首先得有出息,而我有出息的捷徑只有壹條:那就是讀書,就是要通過好好讀書,考上大學,改變自己的身份和命運,我才有出頭之日,並且享用由此帶來的豐厚實在的附加值。
實在的父親比滿腹經綸的老師更懂教育,父親的實在的話比起老師冠冕堂皇的話來,對我似乎更加管用。壹想到考上大學,就可以挑選美女,就可以過上富足的生活,我就渾身充滿勁兒,就充滿學習的沖動,我就馬上開始瘋狂的學習行動。
我曾經之所以對老師的話言聽計從,因爲老師眼裏的好學生更受女生青睐,擁有這種思維的女生是不成熟的初高中小女生,進入大學她們的觀點可就大不相同了。大學裏的女生瞧不起老實聽話的男生,男生越壞,她們越崇拜,男生越壞,她們越喜歡。
爲了考上大學,大學之前女生們只好埋首書山題海,壓抑自己蓬勃的春情,過著想愛卻不能的情感生活。進入大學,她們壓抑的情懷開始火山爆發,穿另類和前衛的衣服,盡可能多地暴露身上性感的部位,隨便地跟別人上床。
壞女人是不會接受傳統意義上的好男人的,她們對好男人流行的批判是:真沒勁。言外之意,壞男人才有勁,才讓她們覺得勁道十足,樂不可支。
我是個識時務的人,初高中時,爲了女生,我好的徹底;進入大學,爲了女生,我見風使舵,壞得徹底。
所以無論是中學,還是大學,我都受女生歡迎,活得有聲有色,生活充滿陽光,臉上寫滿陽光。
不是我王婆賣瓜,自吹自擂。別人曾經都說我好,因爲別人只看到我確實曾經老實本份,曾經確實學業成績出類拔萃,言行中規中矩。在他們眼裏,我不像現在這樣,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壞透了。
在壹次旅遊途中,我偶然認識了壹位軍人,他是壹個部隊作家。我和他壹見如故,因爲他不像人們想象中的軍人那樣,頭腦僵化,行爲呆板,只知道什麽是鐵的紀律,什麽是絕對服從。他很包容,思想新穎深刻。我寫信告訴他,我現在淪爲了壹個處處玩弄感情,遊戲人生的地痞流氓惡棍了。
部隊作家告訴我,他和我壹樣,軍人和普通老百姓壹樣,我們都是人,都對異性充滿強烈的好奇和需求。只不過軍隊有軍隊的紀律約束,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軍隊裏女兵少,只要出現壹個,大家都虎視眈眈。可是不少首長都還是孤家寡人呢,哪裏還有當兵的份兒?他之所以喜歡文字,是因爲借文字,他可以達到自慰的目的,實現自慰的效果,結果寫多了,壹不小心寫出名堂來了,成了作家。文字不僅讓他功成名就,而且幫他籠絡了壹大批全國各地的小女生。他總是想方設法請假或者借參加筆會的機會去看望她們,如果對方投懷送抱,部隊作家也從來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拒絕”兩個字。
當然如果對方沒有那個意思,部隊作家也從不強求。因爲軍人的紀律讓他襟若寒蟬,不敢輕舉妄動,不敢以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去換取壹時歡娛。但每次離開部隊,借體驗生活之名,行尋花問柳之實,他幾乎都能如願以償,因爲小女生崇拜他,喜歡他,甘願爲他奉獻壹切。
部隊作家還經常要我給他介紹女朋友,以便出差的時候,體驗生活用。而據我所知,部隊作家兩年前就已經成家了,他的兒子都快兩歲了,是他在結婚不到兩個月的時候生下來的。他的妻子曾經是崇拜他的壹個小女生,結果他弄大了小女生的肚子,他要小女生打胎,小女生死活不肯,還揚言說如果不馬上娶他,就要捅到部隊來,讓他受處分,爲息事甯人,他只得和小女生草草結婚。
部隊作家對我說了壹句很經典的話:不要等到老得不行的時候才開始行動,不要放過任何有可能的機會。因爲等到老了的時候,妳可能已經不行了,有機會都白搭了,吃得再補都枉然。不抓住青春年少,多戀愛多做愛,年紀大了的時候,就沒有機會了,想起那些曾經甘願爲妳獻身而卻被妳錯過的女生,妳會後悔的。人活著才短短幾十年,壹晃眼就過去了,不要給自己留下太多的遺憾,不要給人生留下太多的空白,我們壹邊創造財富,壹邊要學會享受生活。
如果真的節欲,如果真的坐懷不亂,我不知道老得快不行的時候自己真的是否會後悔。可能會,可能不會。但朋友的話讓我明白,如果我現在積極行動,老得不行的時候壹定就不會後悔,因爲我曾經年輕有爲,因爲我曾經大展雄風,因爲我曾經豪情萬丈,因爲我曾經風調雨順。
這是個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不適者必定要慘遭淘汰的時代。想賺錢嗎?生意場上如此;想升官嗎,官場上如此;想做愛嗎,風月場上亦是如此。
這是壹個不擇手段,只求結果的時代。如果妳擇手段,注定妳是輸家;如果妳動動腦子,不擇手段,妳才有機會成爲贏家。
虛僞和欺騙使人功成名就,平步青雲。正派人士刻意追求壹生都還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小人卻往往能捷足先登,得來全不費功夫,隨身俯拾壹樣輕而易舉。忠厚老實者被打入社會底層,壹生壹世休想翻身,休想做人上人。成熟的女人喜歡壞男人,還有個原因就是因爲壞男人容易壹舉成名,壹擊成功。沒有女人喜歡不成功的男人,就像沒有男人不希望功成名就壹樣。
在我還不懂事的童年少年的時候,老實巴交的父親是我爲人處世的榜樣,我立志壹生像爸爸那樣兢兢業業,與世無爭。
那時候的我,以父親爲目標,希望做壹個知足常樂,忍辱負重,逆來順受,渴望走正途,做老實本份人,守著老婆和孩子,靠流血流汗養家糊口,壹輩子謙讓,壹輩子與世無爭,壹輩子心滿意足。
父親年輕的那個時代,需要他這樣的人,需要他這樣的性格。所以年輕的時候,父親在當時的女生中還是很吃香,讓他撿了個便宜。聽說母親年輕的時候,其美麗在方圓幾十裏都名聲顯赫。即使現在,母親當年的不少追求者說起母親的美麗來都津津樂道,涎水流淌。在我小時候的記憶裏,母親確實稱得上是壹個美人,身材好,容貌好,眼睛大,額頭寬,唇紅齒白,背後垂著壹條又粗又黑亮的麻花辮。現在的母親雖然老了,但仍能依稀看出皺紋掩蓋下當年美麗的痕迹。
但現在,父親及父親的爲人處世哲學顯然不合時宜了,現在的父親是我的活生生的教訓。再像他那樣,我就要被淘汰出局了。
時代已經不同了,已經出台了新的行規新的標准。如果我再像父親,恐怕連老婆都娶不到,即使娶到了,都守不住呢。現在的人需要霸氣,霸氣才能震住老婆不紅杏出牆,霸氣才能讓老婆對妳死心踏地,霸氣才能震住別的男人,不讓他有勾引自己老婆的非份之想。當然,霸氣和暴力是兩個概念。
父親之所以能夠娶到美麗的母親,因爲那個年代的女人就是這樣的壹個審美標准:人要老實,才能安全可靠。我的父親撿了壹個時代的便宜。要是現在,父親恐怕要成爲光棍了,我恐怕要成爲別人的兒子了。
毛主席老人家說:知識越多越反動。這句話真說絕了。
我越來越發現自己變壞的進度與我掌握的知識多少成正比。
知識讓我見識了壹個深廣豐富的大千世界的同時,又對我進行了洗腦,讓我意識到人活著應該不擇手段地出人頭地,想方設法地風光八面,人活著應該千方百計,及時行樂,應該成“龍”而不是成“蟲”,做“王”而不是做“寇”。
知識越多,人越聰明,頭腦裏點子越多。知識本身是個中性的詞,知識就像人類手裏的工具,好人用知識來造福人類;壞人用知識來禍害人類,有知識的壞人給社會造成的禍害比沒知識的壞人給社會造成的禍害危害性要大多了。所以知識多越反動。
在傳統的眼裏,我是壞人,所以我的知識越多,壞點子就越多,壞點子越多,我就用知識幹的壞事越多,幹的壞事越多,我就壞得越透徹。
其實,平心而論,我認爲自己介于好人和壞人之間。我有時候壞,有時候好。壞的時候,我用知識幹壞事,好的時候,我用知識做好事。我和知識壹樣,是工具,是中性的,我的行爲是我的思想的工具。
2007-10-5 1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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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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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和初戀情人梅的愛情始于那段膨脹騷動的青春歲月。當時我正念高二,剛過完十六歲生日。
因爲天天接觸壹些壹覽無余的裸體畫面和壹些描寫性事比親自做還酣暢淋漓的黃色小說,我比同齡人明顯要早熟。初萌的性意識比之前之後的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剛猛強烈,我似乎不分晝夜晨昏,時時刻刻都處在充血和准備充血之中,膨脹的性欲弄得我成天欲火如焚,痛苦不堪,死去活來,卻又找不到排泄的對象。
那時候,我的臉是壹張丘陵地帶的地圖,此凸彼凹的青春美麗痘是壹座座連綿不斷的此起彼落的小山丘。破“唇”而出的胡須雖然天天要遭受剃刀之刑,被斬草除根,被刮得壹毛不剩,但翌日又“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再成星火燎原之勢。
性欲的煎熬是世界上最痛苦的那種煎熬,我是在那個時候深刻體會到的。難怪有人爲了排泄性欲,不惜以身試法,作奸犯科,不惜付出生命和自由的代價。我從那時候開始告誡自己,無論如何得馬上抓壹個女孩來解決自己的水深火熱的饑渴。
雖然我在經過壹番篩選之後,在同班或者同校圈定了幾個目標,並且開始勇敢地追逐。但她們壹看見我臉上漫山遍野的青春痘就跑開了。那時候的青春痘,不像今天這樣散發著擋不住的誘惑和魅力,受女生們歡迎。所以,我壹直處于幾乎被隔離狀態,根本無從下手。女生們根本不給我走近的機會,仿佛長在我臉上的不是青春痘,而是可怕的麻瘋病種子。
有時我甚至想過要把她們中的某壹個連哄帶騙,弄到某個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然後霸王硬上弓,把生米做成熟飯。但想歸想,我始終只有想壹想的色心,沒有動壹動的色膽。
就在這個時候,我發掘了梅,並把梅納入我生活的軌道上來了。
當時高二剛好劃上句號,我回到生養爺爺的那個小山村度暑假。
回到那裏,我有三個目的:壹是寫生,聽爺爺講,那裏山清水秀,民風淳樸,更重要的是女子漂亮,個個細皮嫩肉,水豆腐做的壹樣,水汪汪的,白嫩嫩的,軟綿綿的,吹彈即破;二是搜集壹些在那裏民間流傳的關于爺爺的風流韻事,作爲將來整理家史的素材,聽說當年的爺爺是個多情種子,關于他的愛情在當地成了傳奇故事,衆口傳誦,越說越浪漫,越說越神奇;三是我想找個漂亮的農家女子解解悶,然後見好就收,暑假壹結束就拍屁股走人,和農家女子的故事隨著我假期的結束而結束,隨著我的返城而結束。
既然城裏的女生不喜歡我,我何不來個戰略大轉移,到農村去,那裏是壹片廣闊的天地,那裏資源豐富,大有可爲。在那裏,我是壹個城市來的男孩,具有趾高氣揚的優越感。那裏是爺爺的老根據地,具有廣泛的革命群衆基礎。對那裏的女孩子來講,我是壹個高貴的城裏人,多多少少散發著吸引力,行動起來就顯得方便和容易多了。
爺爺送我到車站的時候把我拉到壹邊,用壹只手點著我的額頭說,年輕人做事情要用這個,有智慧者得天下,有智慧,妳就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花得花,要蝶得蝶。
果真壹如爺爺所言,那裏確實青山秀水,哺育了壹大批美女,就連上了年紀的半老徐娘,都別有壹種風情,別有壹番滋味,都叫人的眼睛如蜜蜂遇著了剛剛開放的花兒,貪婪地吮吸著,不想再把目光移開。更不用說柔婉媚人的小媳婦,清純美麗的小女生了。
可惜現在爺爺老了,不中用了,美女對他而言,除了想壹想,看壹看,憶壹憶之外,已經毫無用處了。爺爺已經八十多歲了,被他用過的女子大多已經做古,去了另外壹個世界等他。我想那裏的女子那樣的妩媚和風騷,爺爺當年離家出走,壹定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不過,爺爺,妳的心願,就讓孫兒我來繼承吧,我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冰成于水而寒于水”的,壹代更比壹代強,是人類進化規律,我和爺爺已經三代了,應該要強多了,爺爺,請妳老人家放心。
後來據當地壹些與爺爺年紀相仿的老人告訴我,爺爺是個有本事的屠夫,屠夫在他生活的那個年代的農村,是個很不錯的職業,掙錢快,交際多,而且見多識廣。爺爺是他生活的那個年代的那壹輩人中,走出那個村莊的唯壹的壹個。爺爺出生在富裕人家,飽讀詩書,滿腹經綸,英俊灑脫。但爺爺的爸爸,我的太爺是個花花公子,吃喝嫖賭無所不爲。太爺壹天只做兩件事情:白天上賭場,壹擲千金。太爺的手氣不好,逢賭必輸,每輸必光。晚上就上妓院,躺在妓女小翠懷裏吸食大麻,然後做愛。大麻吸過之後,滿腦子都是幻想,想什麽都能如願,我想太爺吸完大麻後,更多時候可能只是想像,並沒有把小翠怎麽樣。因爲傳說小翠從來只是賣藝不賣身,但她又特別喜歡接待太爺這個客人。待爺爺出生時,家庭已經沒落。太爺敗光了家産,在壹個風雨交加的夜裏,因爲吸食過量大麻,就開心地死在了妓院裏,死在小翠的床上。太爺的死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迫于生計,爲了還太爺賭博嫖女人吸大麻欠下的壹屁股債,爺爺只得走上了市場經濟之路,操起壹把寒光閃閃的殺豬刀,每天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時的殺豬生意利潤很高,殺壹頭獵差不多等于養半頭獵。三年之後,爺爺不僅還清了債,還發了財,致了富。
爺爺是個生意精。傳說爺爺的雙手雙腳可以同時表演珠算。他白天在圩市上賣肉,晚上回來算帳。爺爺算帳時坐在寬大的床上,手腳並用,同時啓動四個珠算盤。如果四個算盤上的數目壹樣,就是准確無誤,投資和利潤壹目了然,爺爺才放心睡覺。如果四個算盤顯示的數字不壹樣,爺爺就會重新來過。這種本事,使爺爺離開村莊,走進城裏依然吃香喝辣,壹個資本家看中他這種本事,不僅把他聘爲管家,還把掌上明珠許給了他。
錢多了,爺爺開始賒帳給客戶。爺爺賒帳是別有用心的。如果看中了對方家裏的女人,爺爺才肯賒帳。爺爺常用這種方法揩壹下別人的女人的油。女人的男人對爺爺常常敢怒不敢言,壹是懾于爺爺手裏寒光閃閃的殺獵刀,懾于爺爺殺豬時壹刀封喉,倒地即斃的高強本事;二是因爲還欠著爺爺的錢還不起,吃人家的手軟嘴軟;三是家裏的女人還蠻喜歡爺爺那雙被豬油浸泡的滑膩膩的手,看見爺爺上門,手舞足蹈,眉眼傳情,如果鬧翻了,可能雞飛蛋打,陪了夫人又折兵,所以只好忍氣吞聲,先留住女人,保全家庭爲上。
當地的老人們說爺爺當年出走的唯壹的動機是因爲玩膩了土裏土氣的農家姑娘,花枝招展的城裏女人成爲爺爺追逐的新目標。爺爺心玩野了,要嘗嘗城裏女人的味道。
這種說法和爺爺親口告訴我他當年出走的原因出入甚大。據爺爺說他出走的動機其實不是這樣的。他喜歡農村女人比喜歡城裏女人的成分多壹些,爺爺從鄉下出走是他的壹段人生秘密,除了對我說之外,他沒有對第三者提及過。況且是爺爺自覺年事已高,不告訴我,真的就要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了。爲了不讓人曲解曆史,曲解他,才在我去鄉下之前對我說的,爺爺出走是另有原因的。
爺爺出走是迫不得已,在親兄弟與自己所愛並愛他的女人之間,爺爺必須做出了斷,做出兩者只能擇其壹的選擇。弟弟的洞房花燭夜,爺爺選擇了兄弟,背棄了女人和自己。
爺爺優秀,不等于爺爺的弟弟也優秀。
爺爺的弟弟有些蠢笨,像個憨態可掬的熊貓。憨態可掬的熊貓是可愛,但如果換成是憨態可掬的人,給人的印象就不像熊貓那樣受歡迎了。所以爺爺的弟弟老大壹把年紀了還找不到女人。爺爺的弟弟每次相親,在和女方家長對話時,時不時地冒出壹些傻裏傻氣的話來,不僅露了自己低能的餡,還把女方家長噎得半死,結果可想而知。
爺爺的母親對爺爺說,妳就幫弟弟壹把吧,替弟弟去相親,先把女人騙回來和弟弟進了洞房再說。于是爺爺的弟弟的最後壹次相親是爺爺代他去的。
能說會道,氣宇軒昂,相貌不凡的爺爺讓女方家庭十分滿意,當即就定下了這門親事。但當和女方壹打照面,爺爺就開始後悔做弟弟的替身來相親了,因爲女方是爺爺壹生中見過的最讓他怦然心動的女人,在婚禮前與女方的幾次短暫接觸中,爺爺和女方甚爲情投意合,兩人的感情如火上澆油,滋滋滋地冒著火花,越燒越旺。如果不是弟弟的女人,爺爺早就上了她了,甚至爺爺動過納女方爲妾的念頭。但這個念頭在爺爺腦海裏壹閃即過了,不得不把它熄滅在搖籃中。想起那個可憐的弟弟,想起弟弟三十多歲了,還沒近過女人的身,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爺爺不得不收斂自己的感情。
新婚那天,爺爺扮作新郎從女方家裏把新娘迎娶回來,但宴席散後,蜇進洞房的卻是爺爺的老光棍弟弟。爺爺內心的痛苦可想而知,新娘的痛苦可想而知。內心苦澀的爺爺不知如何面對第二天知道真相的新娘。
就在那天夜裏,爛醉如泥的爺爺在客散茶涼的時候,不得不懷著壹顆失落和愧疚的心離鄉背井,遠走他鄉,開始後半生的客居生活。從此,爺爺再也沒有回過故鄉,甚至再也沒和弟弟聯系過,只是拖熟人給家裏捎過幾回錢。數年後弟媳郁郁而終,弟弟再次成爲光棍,爺爺才滿懷愧疚地回過壹次家。
弟媳是爺爺壹生的痛。弟媳的死訊傳來,爺爺幡然悔悟,從此收斂起那顆放蕩的心,告別放蕩的生活,守著老板的女兒,開始安安份份,認認真真地過著平凡的無風無浪的日子。
我遇上梅的時候,梅正是“十八歲的姑娘壹枝花”。
雖然梅的穿著相對城裏姑娘要簡單樸素,但城市姑娘身體具有的那種蓬勃的青春氣息和活力,梅壹樣都沒有少。她鼓鼓的胸部,細細的腰肢,圓圓的臂部,長長的腿,高高的個子是村子裏壹道陽光四射的風景線,牽引著村子裏面已婚的男人,未婚的男人,正在發育的男人的目光。看見梅,我覺得以前在城裏徒勞無功地追逐過的女生,是多麽的浪費感情,是多麽的不值壹提呀。如果歲月可以倒流,如果知道世界上還有梅這等漂亮的妹妹,打死我,我都不會去追逐她們的。
梅比我大兩歲,是村裏首富的掌上明珠。梅家裏經營著村子裏唯壹的雜貨店,全村人用的油鹽醬醋,針線紙墨,南貨北貨,全由這個店子供應。
梅初中壹畢業就休學在家,幫母親看守這家雜貨店。在梅看守店子的時候,是店子裏生意最好的時候,小店子裏擠滿了大小爺們。梅手忙腳亂地爲他們拿著各種各樣的東西。
大老爺們在接梅遞過來的東西的時候,都會用自己的手有意無意地觸碰壹下梅的柔軟細嫩的小手,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眼睛裏放射出挑逗的光芒。梅遞東西的時候從來不拿正眼瞧他們,因爲梅瞧不起這群俗氣無所事事無所作爲的男人。
聽說梅的讀書成績並不差。初中畢業的時候,梅還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縣城裏的重點高中。但梅的父母沒有讓梅再繼續學業。女人是別人家的人,遲早要飛走的。鄉下人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書讀得再多都是別人家的,都給別人讀了,不劃算。村裏流傳著壹種認識:女孩子能認識自己的姓名,到郵局取錢知道簽個名,到城裏上街識得“女廁所”三個字就夠用了。壹般人家的女孩往往只讀完小學就拉倒。梅的父母還算比較開明,梅是那個村子裏,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中讀書最多的壹個,是最見多識廣的壹個,所以梅也是心最高,性格最判逆的壹個。
那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我去梅家的雜貨店裏買壹把削鉛筆用的小刀。跨過門檻,進得屋來,擡起頭時,我看見了梅。我的眼睛壹下子亮堂了起來,視線被拉得直直的,如同木匠做工時彈拉的墨線,我感覺自己臉上的青春痘在激動地顫抖。
我簡直難以置信,這個小小的村莊裏竟有如此出衆的花姑娘,眼前的梅是叫我壹下子呆在了那裏。
梅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裏,眼大,嘴小,腰細,乳豐,臀肥,個高。再看看那臉蛋,就像壹輪豆腐做的十五的滿月,粉白細嫩,吹彈欲破;再看看那身段,分不清是魔鬼還是天使,是岸邊戲水的垂柳,還是水裏遊戲的蛇。
說是魔鬼可能更貼切吧。天使讓人清心寡欲,由縱入斂;而魔鬼誘人由斂入縱,走向犯罪。第壹眼看見梅,我就血脈贲張,欲望蒸騰,熱愛和占有的欲望如壹對孿生兄弟,相隨而生。
我體內的血液在撞見梅的那壹刻,嘩的壹聲,加快了奔流的速度,在我的身體裏興奮地湧動,就像錢塘江邊湧動的潮水。最後血液集中到下面。我狼狽不堪地跨過門檻,走進店子,我聽到店子裏的男人們看見我的窘樣開心得發出壹陣粗俗的哄堂大笑。
妳要什麽?
梅沒有加入哄堂大笑的行列,她笑語盈盈地招呼我,明亮的眸子裏盛滿兩泓秋水,聲音甜蜜蜜的,飄進我的耳朵,滋潤我的心田。
我有些受寵若驚的感動:梅居然向我笑了。
盡管梅的笑是招待客人時禮節性的笑,對無論哪個客戶梅都有充分的理由巧笑倩兮。但在我看來,梅的笑已經有了另外壹層特別的含義,壹層足以引起我想入非非的含義。
買壹把小刀,用來削鉛筆。
我結結巴巴地說。
梅選了壹把紅紅的小刀。嫣然壹笑,遞給我,俏皮地說,城裏來的小夥子,刀送給妳吧,妳從城裏趕馬車來了沒有?
馬車?西部歌王王洛賓的歌詞中的馬車?
那時候,在城裏校園中的小男生小女生中流行《大阪城的姑娘》這首歌,女生喜歡男生的時候,都問他趕馬車來了沒有,以試探是否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梅的馬車指的是這個嗎?梅是不是這個意思來著?
趕馬車來了,我要把妳載回去。
盡管激動,但我還是回答得相當機智而俏皮。
梅的臉上突然飛上了燦爛的紅霞,滴溜溜的眼珠生氣地瞪了我壹眼。
店子裏土裏土氣的男村民詫異不解地望著我們。不知道我們在說些什麽。但他們能夠感覺得到,只是這壹句簡單的要他們看來有些莫明其妙的對話,卻壹下子拉近了我和梅之間的距離,仿佛我們已經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了。
他們成天討好梅,卻沒有壹點反應,而我還沒插柳就柳成蔭了。我從他們詫異的表情裏,讀出這樣的壹層佩服的意思來:城裏人還是城裏人,讀書人還是讀書人,說話和泡鈕都顯得技高壹籌。
還是城裏人好呀,還是讀書好呀。
梅是我在鄉下發現的最美麗的風景。
爲了驗證我的判斷,周圍幾個村莊我都壹壹走訪過,不,應該是刻意尋找過。梅確實是當之無愧的百裏挑壹。
村前枝繁葉茂濃蔭如蓋的百年槐樹,村後小山上飛流直下、飛花濺玉的小瀑布,瀑布下壹汪清泉,波光粼粼的瀑布潭,小山上茂密的翠竹林,竹林裏五顔六色的飛禽走獸,都在梅的美麗面前黯然失色。
我曾經對鄉下這些風景充滿美麗的向往和渴望。可在見到梅的那壹刹那,這些美麗向往和渴望統統煙消雲散了,壹點都不重要了。梅成了我最向往最渴望的風景。梅的小店成了我最向往、跑動最勤快的地方。有事沒事,我都無法控制自己往梅的小店子裏跑,絞盡腦汁地想著買些什麽東西。實在沒東西可買了,就買糖,買瓜子,買花生,吃完就買,買了就吃。這真是壹個好辦法,壹次買壹點點,吃完了再去買,靠著這個法子,我壹天有充足的理由見上梅好多次。
沒過多長時間,我就摸清了梅和她媽在小店輪流值班的時間。我發現自己呆在小店裏的時間越來越長,呆的次數越來越多,以至發展到後來,我幹脆泡在小雜貨店裏,好像成了梅招聘的壹個店小二,每天梅沒來我就已經在等候了,梅要離開的時候,我才陪著她壹起離開。
總之,小店裏只要有梅在,就基本上有我在。梅是書包,我成了書包的影子。只要書包在,就有書包的影子在。
我想著各種各樣的理由去小店裏買各種各樣的東西,並找著各種各樣的借口,盡量在梅的小店子裏多呆壹會兒,盡量和梅多聊上幾句。每次臨走,跨過那道門檻,我都無法克制地回過頭去,磨磨蹭蹭,秋波“明”送,依依不舍,難解難分。
甚至有時候,走到半路上,我會突然折回去,然後對梅說,零錢多找了,然後把錢遞給梅。
梅接過壹數,果然多出了壹毛錢兩毛錢,梅于是抽出其中多余的放回抽屜,開心地笑起來。
梅的笑容很美,梅的笑聲就像歌聲壹樣動聽。
其實,那多出的錢,是我從口袋裏掏出來的。聰明的梅用笑聲告訴我,她完全明白我的小聰明。但我依然故我地做著這樣的傻事,只要能聽到梅開心和會意的笑聲。
因爲這樣,所以在鄉下的那段日子,我老是覺得錢總是不夠用。
在相當長的壹段日子裏,梅的笑容是我讀過的最美麗的文字,最動人的畫。梅的報價聲是我聽過的最清脆的鳥鳴,最悅耳的音符。
梅的音容笑貌,壹言壹行,成了我生活的全部,並堂而皇之地主宰了我的夢境。
我整夜整夜碾轉難眠,翻來覆去地回味著梅當天的壹言壹行,音容笑貌,回憶與梅的交住中的壹點壹滴的細節,心中潮湧莫名的沖動和濕潤的溫情。梅的壹句無心的話語,梅的壹個無意的動作,都讓我讀出了暗示和情意。
我的每個夢都是濕漉漉的,溫馨而浪漫,都有梅和成群的蝴蝶壹起,在翩翩起舞。
我常把自己的手想象成梅的手,把自己的臂想象成梅的臂,把自己身上的每壹塊肌肉想象成梅的肌肉,左手撫摸右手,右手撫摸左手,舌頭舔著手臂,手撫摸著大腿,常常弄得手臂上濕漉漉的,沾滿了滑滑的唾液。
那是個烈日當頭的午後,村裏壹片寂靜,村人全都躲在家裏乘涼。我叫上梅跟我外出寫生。我們在村後小山上瀑布邊的小潭邊停下來。潭水清清,波光粼粼。
我支好畫架,梅坐在臨水的壹塊突出的岩石上,擺出壹個迎風臨水姿勢,做我的模特,風把梅的頭發吹起來,在空中張揚,逆風飛舞。
我蹲在瀑布前的草地上畫梅。
我們都很認真投入。
大約壹盞茶的功夫,梅就活靈活現地出現在我的畫裏。
妳畫得真好,畫得真像,我好喜歡。
梅橫了我壹眼,高興地說,妳閉上眼睛,我要獎勵妳壹下。
我聽話地閉上眼睛,突然感到右頰貼上了兩片濕潤溫熱的唇。
梅在吻我了!
梅的這壹吻使我的整個天空遭受核彈襲擊壹樣,突然崩塌了下來,我只覺得天旋地轉。
在旋轉中,爲了穩住自己,不掉進水裏,我本能地抱住了梅,就像壹個不識水性的溺水者抱住壹根漂浮在水面上的木樁。
我和梅栽倒在柔軟茂密的草叢裏,我和梅緊緊地擁吻在壹起。
我們在草地上滾動,把身下的草滾平,作爲地毯,身邊的深深的草又把我們覆蓋,形成壹道天然的屏障。我用自己的身體覆蓋了梅。
我突然感到壹陣緊縮,壹股前所未有的快樂的潮水襲擊了我的全身,壹股熱流從我的身體裏奔湧而出。
我突然醒了,原來這美不勝收的壹切只是壹個夢。
醒來後我有些後悔,爲什麽要醒來呢?如果讓這個夢持續久壹點,多好!如果能夠夢想成真,多好!
我發現褲裆裏濕漉漉的,粘乎乎的,褪下褲子,只見上面白花花的壹片。
那是我第壹次手淫和夢遺。那是我第壹次嘗到做男人還有壹種來自自己身體的驚心動魄的快樂。雖然以前曾經戲弄過那裏,但每次都不得要領。壹次夢,教會了我怎樣手淫,怎樣才能自己找到樂趣。
第二天看見梅,我想起昨晚那個荒唐的夢,臉上湧起壹陣溫熱,“刷”地壹下紅了。
在我的記憶中,那是我生平第壹次,也是至今爲止唯壹的壹次臉紅。
經過大概兩周的跟蹤,監視,調查,分析,我大致掌握了梅的生活起居規律。
6:30-7:00起床洗漱;7:00-8:00做早餐,用早餐;8:00-1:00在雜貨店上班;1:00-3:30吃中餐,睡午覺;3:30-6:00在雜貨店上班。
剩下的時間洗衣,沖涼,晚上十點左右上床睡覺,十點半左右閨房熄燈。
對于壹個像我這樣耐不住寂寞,處在青春騷動的青春歲月中的人來說,最難熬的就是晚上。白天的時間是可以自己支配的,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去梅的雜貨店裏買東西,找梅閑聊,想著種種辦法拖延呆在那裏的時間,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隨自己的便和喜好。
晚上可就沒那麽隨心所欲了。整夜整夜的相思折騰得我面無血色,形銷骨立,喘不過氣來。那個暑假期間,我曾回過壹次城裏取錢,母親見我面黃肌瘦的樣子,嚇了壹大跳,以爲我在那裏沒人照顧了,饑壹頓飽壹頓的,受盡折磨。其實,她不知道,她的兒子已經長大了,開始了“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的思春生活。
晚上我只有壹件事情可做,那就是畫畫。
躲在畫室裏,回憶起梅的音容笑貌,翻來覆去地描畫著。畫梅的時候,我很認真細致,她的壹根頭發,壹根眉毛,她身上的壹顆紐扣,衣服上的壹朵飾花,我都認真地描畫著,不敢有絲毫大意,仿佛壹不小心就會亵犢天人。
後來壹次偶然的機會,我發現晚上還有壹件更有意義的事情值得我去做:躲在梅閨房窗口對面的樹林裏的壹棵大樹後,癡迷而浮想聯翩地觀察梅的閨房,再後來,我發現爬上樹,居高臨下,透過梅閨房的玻璃,既能清楚看見梅穿衣更衣的全貌,又安全可靠,沒有人能夠發現我在做什麽。
上床睡覺之前,洗澡之後的梅,喜歡穿著浴衣,打開窗戶,迎著晚風,伫立窗前,呼吸壹陣新鮮空氣。然後再關上窗,拉開拉鏈,開始脫衣,上床睡覺。
穿著睡衣站在窗前的梅是最美麗的。雖然穿過夜色,樹上的我只能讀梅的模糊的大概,但正是這模糊和妖娆讓人浮想不斷,欲火上升。
梅的浴衣很寬松,薄而透明,在燈光透視下,讓人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梅若隱若現的曲線,甚至梅的雙峰的輪廓,暗紅的峰頭,這個女人,壹切都是那樣的玲珑有致,壹切都是那樣的讓人涎水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梅喜歡裸睡,她睡覺的時候彎曲蜷縮,像壹只進口的波斯貓。
梅脫衣的動作很優雅。只不過梅老是背對著我,就像電影裏的特寫鏡頭,從上到下,慢慢地裸露給我看。梅的動作倒映在窗簾上,我先看到她被黑色頭發披拂著的長長的脖子,接著是圓圓的肩頭,接著是白裏透紅的背部,背部中間有條小小的槽,那是脊梁骨,接著是向內凹進去的細細的腰肢,梅的腰好纖細,只有盈盈的壹握,接著是調皮地微微翹起來的圓圓的臂部,最後是修長的勻稱的大腿。脫完之後,梅開始雙手拖住那對寶貝,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做上五分鍾的運動。運動完後,梅慢慢地躺下去,在那張不太寬大的床上玉體橫陳。
隨著燈的熄滅,躺下來的梅消隱在視野之外。夜色之中,運氣好的夜晚,還可以看見脫得壹絲不挂的梅走到豎立在牆邊的寬大的穿衣鏡前,左看看,右看看,欣賞壹會兒自己的胴體,再轉過身來,邁著處女才有的細碎步伐,走到床邊,玉腿輕擡,跨上床去,躺倒下來。
梅對自己的胴體很愛惜很自信,梅看得相當細致,我能想象出她臉上是壹臉滿意的表情。
梅欣賞著鏡子裏的自己,我欣賞著現實中的梅。
穿衣鏡是面向窗口的,梅在穿衣鏡前欣賞自己的時候,正面對著我。
透過薄薄的窗簾,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梅的細長白嫩的脖子,挺拔飽滿的胸部,暗紅的小小的乳頭,凹進去的渾圓的肚臍眼,修長細嫩的大腿……
看得我熱血沸騰,血脈贲張,好幾次都差點激動得從樹上掉了下來。看得我真想越窗而入,撲在那團白花花的面包上,亂啃壹通,飽餐壹頓。
讀梅的裸體的時候是最興奮快活的,時間過得特別快。從梅進得閨房來,到熄燈上床睡覺,只不過是半個鍾頭的光景。
讀過梅的裸體的夜晚是最難熬的,眼前老是梅白花花的身體,或者是梅的身體的關鍵部位放大的圖片,就像電影的特寫鏡頭壹樣的清楚,就像畫冊裏的裸女壹樣,幾乎觸手可及,但實際上除了壹張真實的紙之外,什麽也沒有。我發現自己吸毒上瘾壹樣,在清楚的時候,明知毒品有害,吸食不得,最好離毒品遠壹點。但毒瘾壹上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什麽都顧不上了。
我什麽時候才能夠把梅據爲己有呢?
讀了梅的裸體,白天再看梅時,在我眼裏梅已經什麽也沒穿了,透過梅身上的遮掩,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了梅的全部,細長白嫩的脖子,挺拔飽滿胸部,暗紅細小的乳頭,凹進去的渾圓的肚臍眼,修長細嫩的大腿……想和她融爲壹體的願意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真實,仿佛要把人燒烤熟。
這種燒烤的味道就是初戀的激情吧。
初戀,真是壹種獨壹無二的美好體驗,既難受,又讓人心甘情願的忍受。在後來的多次平淡無奇,缺乏激情的愛情遊戲中,我就像小時候掉了壹個五分錢的硬幣壹樣,非要把它找回來不可,我曾經刻意去尋找那種感覺,但都以失敗而告終。
只有在回憶中,只有在偶爾出現梅的夢中,我才得償所願,重溫那種幸福的初戀情懷。壹旦醒來,才發現那份感覺已經離我遠去了,就像過往歲月的壹縷炊煙。
第十章
愛情真他媽的是壹個令人費解的謎,我們猜不到謎底,我們在謎中掙紮。
人的許多俘獲愛情的伎倆就像人的本能欲望壹樣幾乎是與生俱來,無師自通的,只要是上了那個年紀,只要萌生了發情的意識和沖動,只要到了發情的時候,妳在愛情上就什麽都會了。
如果壹個人做其他事情,要是也具備對愛情的這份靈感、悟性和天賦,那他壹定是天才,壹定不得了。他做出的事情,他取得的成就壹定了不得。
如果壹個人處理其他事情也具備像對待愛情這樣的天賦,這樣的與生俱來的神秘本領,世界上就沒有什麽傻瓜了,每個人都可以成爲天才,每個人都可以創造奇迹。
我當初認識梅的時候,她正十八歲。
十八歲的梅正處在情窦初開的時候,正是睜眼看世界的時候。這個時候的女孩子是喜歡新鮮的,厭倦俗氣的。對愛情的空前絕後的投入向往和細致入微的體驗,讓梅感覺到壹切都是那樣的神奇和可愛。
愛情爲梅開啓了壹個全新的世界。這個世界足以讓梅用生命去堅守。我手裏捏著的正是梅通往這個全新的愛情世界的鑰匙。
愛情和婚姻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愛情和婚姻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婚姻墨守成規,壹成不變,難得看見什麽花樣,難得壹見什麽新鮮內容,所以容易令人産生厭倦。
愛情是喜歡喜新厭舊的,愛情的內容、愛情的伎倆都需要個性化和不斷創新,才能持續保持愛的激情和神奇。
愛情需要不斷地創造和刺激,才能保持壹種曠日持久的生命和活力,才能使人如醉如癡。
婚姻是俗氣的,是壹種欲望和本能的例行公事,壹個簡單的生活的公式。
愛情是高雅的,是壹種激情的冒險行動,吸引著人們勇往直前,樂此不疲;吸引著人們奮不顧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愛情是供奉在婚姻的神壇上的最初的浪漫冥想;婚姻則是走下神壇的愛情的殘酷現實。
那時候,壹天圍繞著梅獻殷勤的男人實在太多了,如過江之鲫,甚至包括梅父母把梅許配給的那個強壯的鄉下男人,狗日的岩。
這可能是精明的梅的父母叫梅去守小雜貨店的緣故。因爲只要有梅的存在,小雜貨店的生意就好得出奇。男人們都會有事沒事上小雜貨店,上小雜貨店就只有想方設法地買點什麽東西。
梅可是活生生的壹個廣告招牌,比時下流行在商場門口的明星人物的大立牌廣告效果要好多了。
但是這麽多的男人卻沒有壹個博得梅的好感。就是對自己的未婚夫岩,梅都是壹副愛理不理,有妳不多,無妳不少的敷衍態度。
梅厭倦那些男人俗氣的玩笑,梅厭倦那些男人暧昧的眼神,梅厭倦那些男人沒有壹點新意的殷勤,梅厭倦那些男人趁接過梅遞送過來的東西時趁機摸她的壹把的那些流裏流氣的揩油動作。
看得出來,梅雖然是個鄉裏女孩子,但卻有壹顆高貴的心,梅的高貴的心裏盛滿了壹個少女的全部夢想。梅向往壹種別致浪漫,激情熱烈,高貴典雅的愛情生活,至少與梅的夥伴們,與梅的上輩女人們有所不同,因爲梅本身就與她們不同。這種愛情有多種多樣的全新內容。梅向往車水馬龍,高樓大廈,霓虹閃爍的城市生活,梅把這些夢想全部托付給了對愛情的憧景。而梅的這些夢想憑她自己的努力是不可能實現的,她已經沒有讀書了,依靠村裏那幫混球男人也是不可能實現的,只有依靠村外的男人。而我是梅接觸到的唯壹的從外面來的男人。
聽說過這樣壹個故事,壹個女孩,在很小的時候,渴望自己成爲壹個作家。在她稍大點,找男朋友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小時候的夢想靠自己努力已經無法實現時,就渴望嫁壹個作家。而當她已經爲人婦,爲人母,嫁的人不是作家時,她希望好好培養自己的孩子,希望孩子長大後成爲作家,圓自己曾經的夢想。女人就是這樣,喜歡把自己的夢想寄托在別人身上,希望通過別人來實現夢想。
所以,梅對我的殷勤老是刮目相看,梅對我的好感直截了當,毫不遮掩。
我的殷勤在所有的男人對梅呈現的殷勤中是壹種與衆不同,顯示出了城裏人的那種高雅的氣質和優勢的。在梅看來,我的殷勤是那樣的富有新意和詩意,因爲高雅,所以從俗氣中脫穎而出,因爲與衆不同,所以我俘虜梅的那顆少女之心顯得事半功倍,輕而易舉。
其實,我的殷勤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只是讀書人的壹些小聰明:給梅畫幾幅形神俱備的速寫,給梅唱壹支富有挑逗性的情歌,給梅吹壹段纏綿非測的笛子口琴,給梅講壹段那些從小說裏讀來的或者是自己瞎編亂造的能夠把梅感動得泣淚橫流的愛情故事。
那個貧窮而閉塞的小村子那時候還沒有電視機,甚至連收音機都是罕見之物,用電照明都是爲數不多的大戶人家的奢侈享受。全村只有壹個獨壹無二的收音機,擁有它的主人是壹位曾經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的老軍人,那是他複員那壹年,部隊送給他的紀念品。
那個壹生“兩光”(光榮和光棍)的老軍人把他的全部感情都獻給了那個像他壹樣上了年紀的收音機。老軍人對他的那個寶貝就像男人對小媳婦那樣關愛備至,呵護有加。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跟壹個愛收音機勝過愛自己的男人過上壹輩子。
聽說老軍人相過兩回親,兩回都是毀在了收音機上。
在當地村民眼中,收音機可是壹個稀罕之物,那麽小的東西裏面居然藏著人在說話,在唱歌,這激起了來相親的女人的好奇心。她們要過收音機,左看看,右看看,甚至想動手拆開裏面看個究竟,想揪出在裏面喋喋不休的那個人。這下可捅了老軍人的馬蜂窩。本來女人從他手裏要過收音機,他就有幾分不情願了。動手拆他的收音機等于當著他的面揮鋤挖他的祖墳。老軍人壹下子暴跳如雷,把女人轟出了他的那間小屋。兩次這樣的事情傳出去,敗壞了老軍人在女人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從此再沒有女人肯來相親。
在老軍人眼裏,女人用來幹嗎?還不是說說話兒。哪個女人能說得過收音機呢?娶個女人來,他的軍人撫恤金就要均出壹半來給女人養女人,他就要下地勞動了。沒有女人,那筆在當地是個大數目的撫恤金可以供他吃飽喝足,遊手好閑,壹輩子衣食無憂了。
老軍人每天都把那個寶貝捧在手裏,拔出那根長長的天線,指向藍天,把收音機高高舉起來,貼在耳根,聽著裏面的新聞和革命歌曲,壹幅陶醉和專注的樣子,趾高氣揚地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再從村西頭走到村東頭,炫耀著他的寶貝和富有。
老軍人特別關心國家大事,國際大事,他壹天只聽新聞和革命歌曲。壹聽到情呀愛呀的流行歌曲就滿臉憤恨,馬上切換頻道,好像流行歌曲與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老軍人只關心兩個國家,壹個是中國,壹個是美國。
老軍人喜歡聽中國的正面新聞,特別是中國在軍事上,政治上的成就報道。
老軍人喜歡聽關于美國的負面報道,這些都讓他樂不可支,像個孩子壹樣手舞足蹈,在村子裏奔走相告。如果新聞裏有美國的正面新聞,他就大發雷霆,跳起來對著收音機大聲斥罵裏面那個播音員通敵叛國,崇洋媚外。他甚至積極地寫信向上級反映情況,非要把那個播音員揪出來,執行極刑不可。當然,老軍人的反映信件每次都泥牛沈海,杳無音訊,每次都讓他失望,每次他都能聽到那個熟悉的男中音。但他還是表現出軍人的堅忍不拔和頑強的鬥志,與播音員進行著不屈不撓的鬥爭。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那個播音員,但他知道那個播音員的姓名。聽說老軍人彌留之際念著播音員的姓名,瞪著壹雙無神的眼睛,就是不肯咽氣,村裏壹位小夥子知道老軍人在想什麽,附在他的耳朵邊,騙他說,播音員下台了,他才幸福地閉上眼睛,心滿意足地走了。
從收音機裏聽來的新聞成了老軍人向村人炫耀的資本。
老軍人因爲知道很多國家大事,世界大事,國家的方針政策,國際的政治風雲,而成爲村裏的壹個人物,受人尊崇。在村人眼裏,老軍人是見過大世面的,幾乎只要世界上有的,只要地球上存在的,就沒有老軍人不知道的。
晚餐後,村裏沒有什麽娛樂活動。夏天,無所事事的村民們都喜歡聚在村頭的槐樹下圍坐在老軍人周圍,聽他唾沫橫飛,滔滔不絕地談論國家大事。老軍人喜歡在對村人講述新聞的時候加進自己的主觀意見,誇大事實。在他的眼裏,中國人永遠是世界第壹,什麽都是,任何方面都是,就像當年在朝鮮,土槍土炮的中國人,可以把用先進的洋槍洋炮武裝起來的美國佬打個屁滾尿流壹樣。
但在我眼裏,老軍人狗屁都不是,他知道的我比他更清楚,他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不少。我討厭他的主觀,討厭他的自以爲是。我喜歡客觀,喜歡實事求是,我既不貶低中國人,刻意中傷美國人,又不崇洋媚外。
我的畫過早地顯露出了我的天分。我畫梅的素描,壹舉手,壹投足,那姿勢,那神態,簡直惟妙惟肖,比照相機照出來的還要逼真,還要富有神韻,這令梅很開心,很興奮。
我對老軍人唯壹好感的地方是老軍人在看過我的畫後,充滿了敬意。他對著村人們說,我是個畫畫天才,有神筆馬良那麽厲害(盡管村人們多數不知道神筆馬良是誰),將來壹定大有出息。老軍人的評價,在村子裏具有權威性,因爲他的這句話,奠定了我在村人中的崇高地位,使我被村人刮目相看,享受村人的敬意和尊崇。
梅接過我的畫的時候,每幅畫她都要捧在手裏,翻來覆去地仔細欣賞,然後小心翼翼地保存起來,晚上帶回自己的臥室。梅說有壹天我成名了,她因爲擁有這些畫,可以衣食無憂了。
梅接過畫的那天夜裏,我爬在樹上的時候,透過梅閨房的窗戶,好幾次,我都看見梅睡覺前把畫拿出來,欣賞片刻,然後躺下去,把畫覆蓋在自己雪白的身體之上,帶著睡意,帶著滿足,帶著興奮,帶著燦爛的笑,跌進夢鄉深處。
第壹次給梅送畫時,我是試探性的。趁著店子裏沒人的時候,我從懷裏掏出前晚上畫好的那幅畫,遞給她,討好地說:梅,妳看壹看,畫得像不像妳?
梅接過畫,左看右看,顯得驚訝而興奮。
這是怎麽回事?我是怎麽跑到紙上去的?
梅大聲而興奮地問我。
是我畫的。
我愉快地回答說。
妳畫得真好,畫得真像!我就是這個樣子,這個樣子就是我,妳簡直畫神了。
梅舉奮地嚷道。
喜歡就送給妳吧,以後我還給妳多畫壹些。
我討好地說。
這是我憑記憶畫的,如果有妳做模特,我會畫得更好,畫得更像妳的,把它從紙上叫下來,可以說話走路,可以幫妳做生意。
什麽是模特?要我怎麽做?
梅的大眼睛壹眨不眨地盯著我,問道。
就是我畫畫的時候,妳在我面前擺壹個姿勢,或站或坐或躺,讓我看著妳畫。
那好呀,只要我有空就給妳做模特兒,讓妳畫個夠,好不好?
太好,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我們都舉起手來,伸向空中,對准對方的手掌拍過去,擊掌爲誓。
在這壹問壹答壹說之中,梅已經接受了我的盛情和殷勤。
我唱的情歌是在傳統的眼光裏,只有不務正業的城市小青年才哼唱的港台流行歌曲,潑辣大膽,坦白直率,充滿對愛的赤裸裸的表白。
梅當然知道我是唱給她聽的。
我唱歌也有幾分天分。我的嗓子在那個時候還是蠻不錯的,是個標准的男中音,可以和今天的三流歌手並駕齊驅,不分伯仲。但後來由于喜歡吃又麻又辣的菜肴,又沒有注意刻意去發展和保護,漸漸給“麻辣”侵蝕了,毀壞了,唱起來依依呀呀的,像老外婆過獨木橋,搖搖晃晃的,難聽死了。
我唱的歌聽得梅壹愣壹愣的,绯紅的臉上遍布激動的紅霞。
雜貨店裏沒人的時候,梅還偷偷跟著我,學著哼唱幾句。梅接受音樂的能力特別強,只要我唱過壹兩回,她聽過壹兩回,她就基本上能把壹首歌唱下來。那段時間她唱上了瘾,老是纏著我唱歌給她聽,老是纏著我教她唱歌。
我講的愛情故事也是用心良苦。
在故事裏,我積極向梅灌輸“戀愛自由,婚姻自主”的意識,添油加醋地插上私奔,抗婚的情節,並給故事刻意安排上只要勇于抗爭,就會“有情人終成眷屬”,花好月圓的大結局。
聽著故事的梅臉上寫滿向往和期盼,她從故事中擡起頭來讀我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我發現梅看我的眼神漸漸變得迷離和暧昧,她的眼神像傍晚的夜色,隨著故事情節的展開,夜色越來越濃,越來越迷離,越來越讓人在梅的注視下迷失方向,找不到歸途。
梅恨不能把自己變成故事中的女主角,和男主角壹起演繹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而在梅的心目中,把男主角想象成我的成份在壹天壹天地增加,我在她心目中的份量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壹天比壹天沈重起來。
無所事事的我和看守雜貨店的梅獨自相處的時候還是很多的。這爲我們提供了眉目傳情和打情罵俏的機會,加速了我們感情的升溫。
村裏人要勞動,要以體力和汗水養家糊口,要以體力和汗水換取糊口的糧食和油鹽醬醋,要以體力和汗水換取贍養年邁的父母和撫養年幼的兒女的錢財。不勞動,不流汗,他們就失去了生存下去的資本。即使村裏的男人們留戀梅,留戀在小雜貨店裏與梅在壹起時度過的那些對他們來講算是幸福的時光。但雜店貨只是他們的業余課堂,他們只能在那裏小憩,只能是在飯前飯後的壹小段時間裏追求這種于他們來講算是小資享受的情調。
村人們在早上七八點鍾就以家爲單位,下地幹活去了,要到中午吃飯時候才會從地裏參差不齊,斷斷續續地趕回來。中午吃完飯,休息片刻又要出去,直到晚上太陽落下山去,月亮爬上樹梢才回來。男人們壹勞作起來,就不得不忘掉村子還有壹個美麗的姑娘梅。
留守村裏的老的老,小的小,或者全是梅的同類項,對梅沒有像那幫年輕的男人那樣興趣盎然,如火如荼。如果沒有東西要買,他們是難得光顧小雜貨店的。
這個時候的小雜貨店裏就只剩下了我和梅。
這段時間對我來講,真的是壹段難得的幸福時光,我和梅壹起打發著這段幸福時光。
天道酬勤。
在我的殷勤澆灌下,梅的愛情開始萌芽和破土。我明顯感到梅對我的態度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這些變化,起初是不知不覺的,無意識的,但可以感覺得到的。我能感覺到起初梅都要在內心深處和這些日漸明顯起來的變化進行艱苦的抗爭。過了壹段時間,梅的變化開始放縱起來,開始日新月異起來。梅的這些變化讓我驚喜莫名。
梅看我時的眼神已經分明有了含羞的春色,春色使梅在我眼裏顯得格外的妩媚和動人。
瞞著父母,梅當著別人面收我買東西的錢,而當雜貨店裏只有我和梅的時候,梅又把我買東西的錢又塞回我手裏,說:留著給妳讀書時零用,就算姐姐我對妳的壹點小小心意吧。
這時候,我就趁機抓住梅的手,再把她的手和錢壹起,輕輕地推回去。梅再輕輕地但固執地推過來。幾次妳來我往之後,我和梅的手就握在了壹起。但我不敢太出格太放縱,只是保持著推錢的姿勢和動作,握著對方的手,因爲時不時會闖進壹個買東西的人來,讓別人看到我們在調情不太好。在村子裏,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傳播,而桃色新聞式的流言蜚語傳播的速度卻相當驚人。我們還得小心翼翼,注意影響,如果傳出去,我就要滾回城裏去,我就沒有顔面在村子裏呆下去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欲速則不達。因爲梅是和別人訂過親的,我明明知道這件事,卻和梅相好。在村人眼裏可不是壹件小事情,而是壹件大逆不道,傷風敗俗的大事情。
我告誡自己要謹言慎行,千萬不能因小失大,急功近利。我和梅還沒有完全成功呢。
愛情這東西,就像妳種下的壹棵小樹,是需要時間和耐心來精心培育的,欲速則不達,小不忍則亂大謀。我不能鼠目寸光,因噎廢食。我要長久地占有梅,而不是逞壹時之勇,貪壹時之歡。
梅,梅,梅,妳真是壹位上等好姑娘。我壹定要把妳據爲己有,別人不得與我壹起分享。我不僅要妳的那顆心,我還要妳的人,我要用自己把妳的那顆少女的心房填得滿滿的,不留壹丁點兒空隙。
那些日子,我常常反複夢呓這句發自肺腑的話,也常常從被梅主宰的各種離奇古怪的溫柔夢鄉的高潮裏突然吃吃笑醒,快樂無邊。
第十壹章
可梅早就是名花有主的人了。
梅的主子是狗日的岩。
在這裏我雖然對他惡毒了壹點,但“狗日的”三個字還是仍然不能夠准確傳達我當時對岩的那份水深火熱的嫉恨。我對岩的嫉恨程度與我對梅的占有欲望成正比,隨著這種欲望的加深,我對岩的恨意壹天比壹天濃烈。我甚至想活扒了岩的皮,生啖了他的肉。
梅還小的時候,梅的父母就把她許配給了岩。他們是雙方父母指定的娃娃親。而且在我到那個村子的前兩個月,在梅十八歲生日的那壹天,他們已經舉行了正式的訂婚儀式。在那個村莊,訂婚儀式就像簽訂婚姻合同壹樣,是具有法律約束力的。當然,這個法律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而是鄉村的村規村法,約定俗成的。如果壹方背信棄義,不僅要負擔沈重的物質賠償,而且要受到道德的譴責的。有時,在壹些地方,道德的力量比法律的力量還強大。
梅念完初三,中考完畢就辍學在家了,她沒有再上城裏讀高中,盡管她中考的成績比平時理想,就分數而論,在她那屆畢業生中算是壹個佼佼者。由此可見,梅辍學的原因不是因爲成績不好,而是因爲梅的父母想要梅和岩早日完婚,他們早點抱外孫,早點了卻壹樁心事。他們就梅壹個女兒,父親看重香火,梅的壹家和岩壹家有言在先,梅如果生個兒子,就過繼給梅家,跟著梅的父親姓。所以梅的父母特別看好這門親事。
當然,梅自己也不想讀書了。這才是關鍵,如果梅堅持要讀書,她父母應該不會太反對。梅不想讀書,不是因爲她真的不想讀書,而是梅在那種環境下感覺太難堪了。
梅屬于早熟的女孩。這在農村的學校裏是壹件令人尴尬的事情。梅老是想借助衣服隱藏身上開始顯山露水的春色,可是春色就像破土而出的芽苗,梅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止,就像春天來了,我們無法阻止種子的萌芽壹樣。
還在念初壹初二的時候,梅的飽滿的乳房就高高地挺立了起來,她的屁股圓圓的滑滑的,在那群營養不良的同班女生中簡直鶴立雞群,成爲異類。她壹天到晚受到各種各樣的目光騷擾,上學或者放學路上,有流裏流氣的社會青年攔截她,想“色劫”她,挑逗她。課堂上,男老師的目光經常走神,她的胸部簡直不是人的胸部,不是肉做的,而是磁鐵做的,是壹塊大磁場,吸引著男老師們的目光,以至弄得男老師們呆呆的,傻傻的,就像老僧入定了壹樣,收不回目光,恢複不過神情來,嘴角的涎水不由自主地往下流淌。還沒懂事的同班同學,都驚奇萬分地看著梅的胸部,看著老師們的失態,背地裏指指點點,不知道梅的衣服裏面裝了什麽好東西,那麽鼓脹脹的,弄得老師老是走神,不知道梅的父母給她吃了什麽東西,怎麽老補在那個地方,讓那個地方長那麽多的肉。
所以,在學校裏,梅覺得很羞人,很丟人,生活在這樣的壹種惡劣的環境中,梅感覺很別扭,渾身不自在。當父母商量著對梅說,壹個女孩子讀到初中畢業就足夠了的時候,梅快樂得差點跳了起來,她終于可以擺脫上學帶來的麻煩和糾纏了。
梅想父母的話是對的,女孩子嘛,遲早是要嫁人生子的,讀那麽多書幹嘛呢?又傷腦筋,又受嘲弄,不如在家等著嫁人,清閑自在,不用遭受歧視和騷擾的目光。當然,梅希望自己嫁的人應該體面點,最好能夠帶她離開這裏,出去見見處面精彩的世界。
我對岩充滿了銘心刻骨的仇恨,這種仇恨是不共戴天的,這仇恨時刻讓我處在水深火熱的炙烤中。武俠小說裏常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我和岩之間,就是壹種奪妻之恨。其實,這種仇恨實際上是壹種深刻的醋意,醋意和仇恨攪在壹起,更加叫人深刻難忘。
我的這種對初戀情敵的仇恨與我對梅的身體的渴望壹樣深刻,壹樣燃燒著我的心,壹樣叫我寢食難安,食不甘味。
那些日子,我壹天所有的時間就在梅和岩之間分配,我壹天所有的活動就在梅和岩之間展開和周旋。
在與梅相處的時候,我盡量躲避著岩。因爲岩才是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而我只不過是江湖上的左道旁門,靠偷偷摸摸,靠岩的施舍過日子。在想著梅的時候,我同時詛咒著岩。我時時都在盼望奇迹出現,盼望壹場突如其來的天災人禍使岩魂飛魄散,壹命嗚呼,我想每天都有那麽多的人發生意外,爲什麽岩卻活得粗胳膊長腿的呢?
老天是吝啬的,並沒有讓我如願以償。岩反而活得好像壹天比壹天結實,壹天比壹天強壯,壹天比壹天孔武有力。
其實,聽說岩已經在開始懷疑我和梅了,在偵探我和梅了。聽說,岩雖然因爲找不到證據不好發作,但他在自己院子裏吊了個沙袋,每天起床之後,睡覺之前,從田地裏勞作歸來,都要揮動兩個如缽的拳頭,狠狠地擊上幾十拳,直到累得像壹根被電擊倒的樹樁,栽倒在院子裏,趴在地上,爬不起來。岩的夥伴曾問他哪來那麽大的動力練拳擊,岩氣烘烘地說,我把沙包想象成我的情敵,只有每天打他幾十下,我才心裏舒服,才覺得解恨,出了壹口氣,否則,我整天吃不香,睡不著。
這些警告傳到我耳裏,確實讓我兩腿顫抖。岩的那身肌肉讓我心驚膽顫,辛苦的勞動和勤奮的武術鍛煉使岩手臂和胸部的肌肉就像鐵疙瘩壹樣結實突兀,充滿力量。
岩打沙包,練拳擊,我沒親眼看見過,不知道水平怎麽樣。但我看到岩經常提著兩個木制大水桶去村口的井邊提水,從來就不用扁擔挑。他像少林寺的和尚壹樣,提著兩桶滿滿的水,大步流星地奔走著,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壹口氣跑到家。而村子裏其他的勞動力,挑壹擔同樣重量的水,都覺得很是吃力,壹路上要歇上兩三回。
我怕我和梅的事情有壹天被岩撞個正著,真的就吃不了兜著走。如果岩飯缽壹樣的拳頭砸在我身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我身上不是被他砸個洞,就是被他砸個包,都夠我受的。在我們的愛情之間,只有岩和梅才是正派正道,而我和梅卻是旁門左道,只好暗渡陳倉。當然,我不能從來沒有因爲懼怕岩的強壯體魄和飯缽壹樣大的拳頭而放棄梅。想著強壯的情敵岩,我甚至熱血沸騰,像壹頭身強體壯的鬥牛壹樣,渾身充滿鬥志,內心沸騰著找岩決鬥的沖動。
我喜歡挑戰,我喜歡找強大的對手挑點,因爲只有敵人強大,自己才會強大。
在與岩圍繞著梅展開的明爭暗鬥上,我當然不能鬥勇,以硬碰硬,我還不至于傻得那麽可愛。鬥勇,我只有輸的份兒。我要鬥智,要憑我的聰明的腦袋取得最後的勝利。我是不會也不想輸給岩的。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岩要鬥過我,沒那麽容易。因爲他要養家糊口,要下地幹活,而我卻成天無所事事,有的是時間和他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我有的是小聰明,有的是智慧和他鬥,讓岩防不勝防。
岩曾讓他的小侄子,壹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在他下地幹活的時候守在雜貨店裏,監督我和梅,看見我們有什麽異常舉動立刻向他報告。結果當我每天都塞壹把糖在小男孩口袋裏以後,小朋友背叛了他的親叔叔。他不僅在叔叔面前,按照我和梅的教導告訴叔叔偵察的結果,而且成了我們的眼線,天天在村口給我們望風,在他叔叔突然殺回來的時候,飛跑過來給我們通風報信。
當岩下地揮汗如雨,心神不甯的時候,正是我和梅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其實戀愛也很辛苦,比起岩在地裏幹活來,並不輕松多少,因爲要防著岩。每次我和梅都成功地躲過了岩的突然襲擊,在岩從地裏回來前夕,我會躊躇滿志,心滿意足,春光燦爛地溜走。
我和岩扮演著警察和小偷的角色,有時覺得自己很不光彩,畢竟在村子裏,大家都知道梅是岩的未過門的妻子,他們的關系已經鐵板釘釘。我只是打打擦邊球,分得壹杯湯喝,還要看岩的臉色行事。弄得我極不舒服,不過,值得安慰的是,岩是壹個笨拙的警察,而我是壹個聰明的小偷,我偷的是梅的心,心是最難偷的,偷心的賊才是高明的賊。偷心需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本領,岩要察覺我和梅的關系,不是壹件容易的事。
很明顯,梅也漸漸傾向我,向我靠攏了。
我知道在我和岩之間的爭鬥中,梅自己的態度才決定我們的輸贏結果。好幾次,岩從地裏突然回來,店子裏只有我和梅在談笑風生。梅看到岩回來,顯得老大不高興,聲色俱厲地要岩走人。看著岩百口莫辨,對我氣鼓鼓,對梅唯唯諾諾的樣子,我很是幸災樂禍,心花怒放。
但愛情這東西,夜長夢多,最缺乏穩定性。所以,要先下手爲強,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煮熟的鴨子都會飛呢。況且,我是個學生,還在讀書,還有漫長的求學之路要走。假期壹結束,待我重返學校的時候,我就會明顯處于下風,岩就有可能反戈壹擊,轉敗爲勝。而對于梅,我發現自己的想法發生了九十度的大轉彎,我已經打心眼地愛上了梅,不像才到小村莊的時候想象的那樣,只是找個女孩子玩壹玩,發泄發泄,解決自己的性饑渴。我對梅,並不像當初設想的那樣,隨著假期的結束而結束這段臨時的感情。
我那大我幾歲,經驗豐富,有幾手泡鈕絕活的哥哥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過我,征服女人先要征服肉體,只有征服了肉體,才能實現心靈和感情的征服,才能讓女孩對妳死心踏地。
我不能坐以待斃,我不能無限期的拖延下去,就像台灣問題壹樣,要順應民意,而不能讓某壹兩個政客操縱在手,把日月潭的清水攪渾濁,無限期地拖下去,以至越來越離心。我要先下手爲強,我要先征服梅的肉體,讓梅對我忠貞不二,死心塌地,死而後己。
那個晚上,夜色顯得很晦暗,天上星星稀少,又沒有月亮。
夜色中的兩個人,只有面對面看上壹段時間,才能依稀分辨對方的容貌。這樣的夜色可以壯膽,可以避人耳目,是讓自己很多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法實施的大膽行動付諸實踐的最佳時候。
我躲在村頭的那棵槐樹後面,當梅從雜貨店裏返回家,經過槐樹下的時候,我突然跳了出來,截住了梅。
嚇了壹大跳的梅剛想喊,卻被我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別怕,是我。
我沈悶地說。
要死啊,妳,嚇我壹大跳。
梅看清是我,向我揮起了拳頭,砸了下來。
我沒有躲避,讓梅含怒帶嗔的拳頭落在我的身上,發出輕輕的壹聲響。
怎麽了,不躲?
梅嗔怪地說。
我喜歡妳打我。我厚著臉皮說。打是親,罵是愛。
在說話的空隙,我趁機抓住了梅落在我身上的小手。
那手柔嫩而溫暖,沾著夏夜的濕氣。
我和梅站在夜色裏,濃密的槐樹蔭靜靜地覆蓋下來,把我和梅裹在槐蔭裏,仿佛被裹在被子裏壹樣。夜被弄得更黑更濃了。
我和梅站得很近,我們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我們能感受到呼吸輕輕地吹拂在對方的臉上,掀起壹陣陣麻酥酥的感覺,迅速地流遍全身,梅的眼睛在黑夜裏越發顯得光亮炯炯,明亮動人。
沒有月亮的夜晚,梅的眼睛就是我的月亮,懸挂在我心靈的藍天上。沒有光亮的夜,梅就是我的光亮,照耀在我的生命的夜色裏。
我們都是第壹次約會,心裏都裝著壹面鼓,在咚锵咚锵急促地敲響。我們都盯著自己的腳尖,開始的時候頭都不敢擡壹下。但只是片刻功夫,我散失的勇氣慢慢地回到身上來了。
我愛妳,我將來要娶妳。
這是我第壹次當著心儀的女孩公開求愛。
我有些慌不擇言,但我是豁出去了,在梅面前擺出壹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我是名花有主的人了,我就要做新娘了,我們玩玩可以,但不能太認真。
梅說。
我看見梅明亮的眸子太陽耀斑壹樣撲閃了幾下,隨即又黯淡下去,黯淡下去的還有潛伏在梅心靈深處差點就要被我的話引爆出來的熱情和希望。
我可管不了那麽多,我蠻橫地說,我只知道,妳愛我,我愛妳,妳需要我,我需要妳,妳和他沒有共同語言,沒有感情,我知道妳不愛他,妳壓根兒不想和他在壹起。
可是……
梅說。
在我的淩厲攻勢下,梅的聲音已經軟弱無力,她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了。
沒有那麽多的“可是”。我愛妳,我要和妳在壹起,我要每天睜開眼來,第壹個看到的人是妳。
我要每天閉上眼時,最後壹個看到的人也是妳。相信我,和我在壹起妳會幸福的,我會給妳幸福的。
不行的……
梅的聲音已經軟弱到只有她自己才能聽清楚了。
我知道梅的心在漸漸屈服于她的感情。
求求妳,梅,我的梅,救救我,妳還看不出來我有多愛妳嗎?我都要爲妳發瘋了。如果活著沒有妳,就讓我去死吧。
我知道已經到了小說中常描寫的高潮時候了,我必須有所作爲,才能馬到成功。我掏出早就准備在口袋裏的削畫筆的小刀,出其不意地插在裸露的手臂上,然後劃拉了壹下。
這是我早就想好的壹招獵取梅的芳心,讓梅真心感動的招數,是我冥思苦想了好幾個晚上才決定實施的壹出苦肉計。
我曾經爲自己的這個想法激動不己,因爲我相信這個愛情策劃壹定會很成功。壹切都會按我設想中的情節進行和發展。
梅壹聲驚呼,想阻止已經晚了,殷紅的血沿著我的手臂順流直下,滴塔有聲地滴落在腳下的那片土地上,濺起細細的紅色的浪花。
血是壹種助長燃燒的情感油,許多心頭的堅冰就是在血的燒烤下熔化成爲溫柔之水的,尤其血對于柔弱的女人。
女人是見不得血的。
梅在我的血的燒烤下迅速地軟化了,妥協了。
妳爲什麽要這樣呢?
我們爲什麽會這樣呢?
妳爲什麽不是岩呢?
梅喃喃地說。
兩行清澈的淚水順著她美麗的臉頰往下流淌,滴塔有聲地滴落在腳下的那片土地上,濺起細細的白色的浪花。
愛到深處,男人流的是血,女人流的是淚。
我不由分說,攔腰抱住了梅,把她摟在懷裏。
我噘起嘴來,俯下頭去,摸索著梅的嘴。
我們的嘴壹接觸便緊緊地擠在了壹起。
壹陣快樂襲擊了我的全身。這種快樂鼓勵我更加放肆和大膽,天塌下來,我都不顧了。我把梅抱得更緊了,仿佛要把整個的梅納入我的身體之內。
梅的頭左右搖晃了幾下,就軟弱無力地耷拉了下來。
梅壹邊說著“不”,壹邊伸出手來,抱住了我,緊緊地,生怕把我弄丟了。梅積極地回應著我的親吻。
我們感覺自己開始往下沈。快樂的潮水湧上來,慢慢淹沒了我。我在愛的海洋裏沈浮掙紮,隨波逐流。
初戀初吻是情的極致。
盡管時過境遷,當初的愛已經不再,但那種美妙的感覺永遠貯存在生命深處,壹生銘記,壹生感動,隨時隨地想起,都回味無窮,令人流連忘返;那種感覺就像在銀行裏面存款,存的期限越久,利息越高,感覺越好,越讓人流連忘返,積重難返。
妳要等我,妳要拖延婚期,甚至抗婚,我讀完高中,上完大學,就接妳去大城市生活。我要妳給我生壹打兒女,男的像妳,有大大的眼睛,有漂亮的面孔,有迷人的身材;女的像我,小眼睛,長得有些醜陋。
我說。
不,女的像我,否則將來嫁不出去;男的像妳,像妳,像妳壹樣,能俘虜漂亮的女孩子。
梅說。
梅享受著我的吻,呼吸開始沈重粗濁起來。
透過梅薄薄的襯衫,我觸摸到了梅滑如凝脂的光潔的溫熱的皮膚,質地和手感都出奇地好,就像正經的景德鎮的陶瓷,而不是其他産地“挂羊頭,賣狗肉”的冒牌貨。
我們在槐樹下坐下來,依偎在壹起,我們的背靠著槐樹;槐樹聽著我對梅山盟海誓,信誓旦旦,見證著我們的愛情。
盡管夜色很暗,但梅還是看清了我壹臉非她不娶的堅定不移的表情,梅還是感受到了我的壹種非她不娶的真實的心境。
當然,我紮自己的那壹刀並非讀者想象和梅擔心的那麽嚴重。紮的部位和角度,我都事先算計好了的。紮的地方不能有大血管通過,但也不能是貧血區;用的力度要適度,不能紮得太深。紮得太深,傷口愈合慢,挺吃虧;但也不能紮得太淺,太淺了,流的血太少,就無法感動梅,達不到事先設想的效果。如果達不到理想效果,壹切都白忙活了,都白痛了。
從那天來看,我的愛情策劃,可以說是恰到好處,馬到成功,是壹個經典的案例,可以寫進愛情教科書,代代相傳,廣泛傳誦。
愛情是需要精心策劃的,策劃可以讓愛情事半功倍。
策劃于今天來說,是壹個相當流行的時髦詞語。我們現在做什麽都講究策劃。
但在那時,策劃還是個陌生的詞,我卻開始在成功地策劃愛情了。只不過,那時候,我還沒聽說過策劃這個詞,不知道自己的愛情計劃和行動其實就是策劃
第十二章
任何事物都有兩極,兩極相生相克而存在。有陰就有陽,有雄就有雌,有正就有負,有男就有女。世界萬物之所以生生不息,是因爲兩極的相互作用,相輔相成。
文明同樣包含著兩極:壹極是文明的正面,壹極是文明的負面。這兩極也是相輔相成,互相促進的。正面的文明越發達,負面的文明就越發達。文明的兩個方面在曆史長河中互消互長,交替上升,誰都離不開誰,誰都不能沒有誰,誰都壓不跨誰。
現在的高等教育確實發達,大學在培養大批的科技和文化精英的同時,亦是個教會人如何墮落的地方。這在對待感情的態度上尤其明顯。
五六十年代的大學生,男女之間是壹種革命同志式的感情,純潔得很。大家都放眼世界,心懷祖國,志向高遠,普遍的感覺和認同都是覺得自己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根正苗紅,思想單純,談情說愛是壹種罪過,浪費寶貴的革命光陰。即使談了,也是壹種柏拉圖式的精神上的愛戀,是彼此間的理解、信任、寬容和鼓勵,是壹種甘願爲對方犧牲的獻身精神,甘願爲對方承擔責任和義務的精神,是爲革命而奮鬥,爲革命而結合,是爲生産革命後代而進行的戀愛和結婚。
現在的大學可就全都亂了套。男的也好,女的也罷,學生也好,老師也罷,全都亂哄哄的,浮躁莫名。誰都閑不住,誰都耐不住寂寞。讀完高中,進來的時候還是壹個純潔的少男少女,三五年出去,個個都變成了老氣橫秋的大男大女,個個都表現得世俗而卑劣,成天爲名爲利而投機鑽營,互相算計,爲名爲利忙忙碌碌,趨之若鹜。兩性之間,動不動就想到性,想到生理的需要和滿足,想到怎樣把地方騙上床,滿足自己的壹時私欲。
幾年大學下來,開發的是走上社會後如何算計人,是如何在社會上混得更好,如何爬得更高,如何遊戲人生和玩弄感情的智慧,培養的是如何曲意逢迎,溜須拍馬的本領,如何自欺和欺人的技能。這從大學裏的各種各樣的官場(學生會,團委等)上的妳爭我鬥,爾谀我詐就已經可以看出端倪來了。當然,有壹部分人是好的。
我在住院期間,女朋友文就來看過我那麽壹次。這令我多少有些悲傷難過。我希望她在這個時候,能夠陪在我身邊,伺候我,關心我的生活起居,陪我聊天解悶。我覺得這是她作爲壹個我的女朋友應該做的,是她的份內之事,爲了照顧男朋友,其他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先放下再說,包括掙錢。
如果病的是她,躺在醫院裏,我也會無微不至地關心她,照顧她,守在她身邊,進行感情上的投資(這確實是壹個進行感情投資的絕好機會),若非情不得已,盡量寸步不離。至少,如果不能晝夜陪伴我,那也應該壹天來探望我壹下,關心關心我的病情進展情況,安慰安慰我脆弱的心靈。
但文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讓我壹想起她來心裏就有壹股無名怒火突突突地直往上冒。在見不到蓉的白天,這股怒火來得更加剛猛強烈,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幸虧到了晚上,文的角色,有蓉替代著,蓉的柔情和無微不至熄滅了我不少心頭之火,否則,我全身真要因爲文的冷漠和無情滋生出許多水泡來了。看著壹襲白衣白褂的蓉每天夜裏爲了我,爲了我的病能快點康複,東奔西跑,忙裏忙外,我還真有些感動,真有些過意不去。
文是我心裏的壹份放舍不下的牽挂。我對文的牽挂,在晚上欲望的成分要多于感情的情分,在白天虛榮的成分要多于欲望的成分。
因爲文是性感的。這種性感足以讓男人爲她不顧壹切,放棄壹切,況且晚上是欲望遊離身體,四處猖狂活動的時候。
因爲文是壹朵千嬌百媚的玫瑰花,人人都想采撷這朵玫瑰,人人都以采撷到這雜玫瑰而自豪和光榮。只要是文挽住妳的胳膊在人前走過,就會有無數羨慕妳豔福不淺的目光投射過來,嫉妒妳豔福不淺的目光投射過來,讓妳享受到那種至高無上的尊榮,讓妳虛榮的心理填滿幸福的多姿多彩的泡沫,讓妳意氣風發,走起路來腳步格外的高遠。
征服世界是男人的壹種本領和責任,征服美女也是男人的壹種本領和責任,後者和前者壹樣都是男人的能力和本領的壹種象征和標志。美女是世界最亮麗的那部分,如果美女都難以征服,談何征服世界呢?如果美女都難以征服,何來征服世界的動力?何謂征服世界的大英雄?
我喜歡和文走在壹起時收獲的大把大把的男人妒火中燒,女孩豔羨不已的目光。就像農民在秋收前夕望著壹片黃澄澄的豐收的大好景象,心裏美滋滋的,蕩漾著壹片對秋收的大好形勢的美好憧景。
令我坐立不安的是,男人征服世界,而女人是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的。征服男人同樣是女人的壹種本領和能力,而且是壹種時刻都可能浮出水面的欲望,特別是青春期的女人和沒有到達更年期的婦女的壹種欲望。女人身邊缺不得男人就像男人身邊缺不得女人壹樣。女人之所以在事業上,大多沒有男人厲害,不是因爲女人比男人差多少,而是女人把太多的時間和精力都花費到征服男人身上去了,其實伺侯男人,爲男人提供服務也是壹種征服男人的過程。
與文呆在壹起的時候,我分別感到看起來千嬌百媚的文其實是壹個野心勃勃的女孩。文的野心表現在她對男人的征服欲望上。文是喜歡通過征服男人來實現征服世界的欲望的。她尤其喜歡征服優秀出色的男人,而且我隱隱覺得文喜歡以此爲樂,以此爲榮。
我有三個感覺可以佐證我對文的懷疑:壹是即使和我在壹起時,文的眼神都處于閃爍遊移狀態,她閃爍的眼神捕捉或者迎合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異性的目光。二是文喜歡交際,像壹朵上海灘的交際花,她老是四處出擊,特別是那些與衆不同的男士,成爲文狩獵的對象。三是文有壹本記事本,其上寫滿男人的名字,聽她宿舍的女生透露,文如果決定征服誰,就會把誰的名字寫上去,追到之後,就用紅筆在後面劃壹個鈎鈎,以示成功;想揣掉誰就打壹個叉叉,以示和他壹刀兩斷,壹筆勾銷了。
文之所以迅速墜進我編織的情網,因爲我也是文的黑名單上的人。她之所以圈定我,可能與我出色的美術天賦,與我因美術天賦而贏獲的如日中天的名聲有關。美術天賦使我成爲女生眼裏的才華橫溢的亮點,未來的藝術大師。
況且文是那種情緒化的女孩,她害怕寂寞,壹時半刻都閑不住。她需要男人對她點頭哈腰,百依百順來填充自己的虛榮。文身邊缺不得男人就好像我身邊時刻不能沒有女人壹樣。
我和文是壹丘之貉,我們半斤八兩,門當戶對。
我想幾乎所有公民都有這樣的共性。而像我們這樣搞藝術的公民,在兩性關系上更加真實赤裸,不會壓抑,不善掩飾。因爲藝術需要異性來碰撞出我們靈感的火花,激發我們的創作欲望,沒有異性的滋潤,我們就像斷流的河流,很容易江郎才盡,藝術生命容易枯萎和凋謝。而同性壹般很難激起同性的創作欲望,當然同性戀者另當別論。
沒有我陪在身邊,耐不住寂寞的文夜夜泡在舞廳裏,享受著衆星捧月的尊貴。當然文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她對別人說的時候,把泡舞廳說成是在串場演出,尤其是在應付我的時候。每次我從醫院裏打電話找她,文都不在宿舍,我留下話來,叫文回來後打電話過來給我。深夜文回來後,在電話裏對我總是說演出去了。其實,我知道文說的也是事實。只不過演出和泡舞廳是文在同壹個晚上進行的兩項不同活動的內容,或者說是同壹個活動的兩道程序。
我對舞廳沒有什麽好感。我始終認爲那是壹個輕浮的地方,是輕浮的男人和女人才趕場壹樣湧去的地方。盡管我也是個輕浮的人,而我認爲自己輕浮得高雅。而在舞廳裏,大家的心裏都很陰暗,充滿了放縱的滋味和獵豔的渴望。串場表演者煽情的演唱使人們火上澆油,越加的放縱和輕浮。
如果文在舞廳只是唱唱歌,跳跳舞,我還是想得開的,我沒有那麽榆木腦袋和小肚雞腸,我不會對她的行動産生反感。如果男人們只是欣賞文的歌唱得好,給文送送花,象征性的在台上擁抱壹下,貼貼文的臉頰,回去後想象文傾國傾城的模樣,自自慰,或找老婆、情人、甚至妓女發泄發泄,倒還可以理解和原諒,我沒有多大意見。
但事實上可能遠非如此。沒有演唱任務或者演唱結束後,文旋進了舞廳,壹個加強連的男人在等著與文共舞呢。文來者不拒。那種場合,那個地方,那種氛圍,容不得文拒絕,文也沒想過要拒絕誰。
文被壹個又壹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又摟又抱,在靡靡之樂和昏昏之光的慫恿下,發了瘋壹般的狂熱旋轉,曳地長裙旋轉成壹朵倒扣的花朵,豔麗生動,成爲舞廳裏豔驚四座的風景。
文喜歡這種放肆的瘋狂和衆星捧月的感覺,並且深深地陶醉其中。
最要命的是與文共舞的男人,沒有壹個把文摟抱在懷裏的時候還能夠保持健康的心態、清醒的頭腦和規矩的手腳。他們的手掌撫摸了文的幾乎全部的背部,纖細的腰身,圓圓的肩頭,充滿挑逗意味的圓圓的尖尖的屁股。趁著燈光昏暗時,男人用那張酒氣熏熏的嘴巴,有意無意地磨擦壹下文的潔白細嫩的臉頰,享受著罂粟花的鮮嫩和芳香。甚至想抓住壹切機會向文灌輸著各種各樣的迷湯,甜言蜜語,花言巧語;炫耀著自己的人生成就和票子,車子,房子,軟硬兼施地勸文喝酒,待文喝醉了就把文弄回家,或者上賓館開房,享受壹夜風流春宵。
舞廳爲方便這些欲望湧動的男男女女,在豔舞進行中會突然停電兩三分鍾。黑暗裏,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那些鳥男人什麽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那些肮髒的手不知道會探向文的什麽地方,趁著黑暗抓上壹把,那些肮髒的嘴巴在黑暗中不知會吻向文的什麽地方。
想著這些,我就頭痛欲裂,心急如焚,巴不得立馬出院。找那些男人們新帳舊帳壹起清算,以泄心頭之恨,特別是治標還要治本,把文從那種墮落的地方拽回來,重新看好她,讓她不再紅杏出牆,或者把她紅杏出牆的念頭掐滅在萌芽狀態。
在文身上,我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的。我喜歡和文在壹起時的那種被萬衆景仰的感覺。那種感覺讓妳作爲壹個男人,覺得特別有成就感,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妳腳下展開,都在爲妳旋轉忙碌。
當然這些情景只是我白天坐在床上無法下床四處活動時打發無聊時光産生的幻覺和想象,不足爲信,也沒有事實支撐。我相信文在舞廳裏串場就像她在電話裏給我講的那樣,只是唱唱歌,撈些錢就走人,文不會那樣的放縱和隨便。文雖然愛慕虛榮,但文有自己的分寸,壹般的男人,文是瞧不上眼的,文並不是只要對方口袋裏鈔錢嘩嘩響,就把什麽都給他的那種女孩,文還沒有這麽下賤,文還沒有這麽缺錢花,文還沒有這麽窮。她在我眼裏,由表及裏都是高貴的。
但後來朋友向我彙報說,在我住院的日子裏,文確實和壹個男士出雙入對,文與那位男士的關系比我想象的還要熱乎多了。不過,那男士不是壹位高大英俊的年輕男人。而是外語系那位叫湯姆的藍眼睛白皮膚的禿頂的美籍教師。他們的表現超過了壹般的師生關系。盡管老外開放,但文不是外國人,而且在中國,得遵守中國的習俗。
湯姆?
我和他是在校園裏打過幾次照面的,可憐的湯姆像壹具風幹的木乃伊,像壹個艾滋病晚期患者。湯姆的年齡我壹直沒能調查清楚,我以前沒有把他當作壹個潛在的情敵去對付,所以也就沒把湯姆放在心上,沒有潛心去研究他。他有壹副慈祥的外表,這掩飾了他肮髒的心靈。
不過,物以稀爲貴,人們對稀少的東西充滿好奇之心。在校園裏,由于老外較中國少得多的緣故,湯姆就格外地吸引大家的眼球。我還依稀地記得他的模樣,眼睛陷進去,鼻梁高高的,滿臉皺紋,除了個子和國籍是女孩子眼裏夢寐以求的外,我想湯姆剩下的部分,剩下的部位就壹文不值垃圾都不如了,估計他的年齡可以做文的外公或者爺爺吧。
我無法相信年輕氣盛的我會栽在壹個沒有生氣,皮膚開始起雞皮疙瘩的老外手裏。我不相信文會和他有什麽不正當的關系。
湯姆能做什麽呢?湯姆什麽都不能做。要我相信文和湯姆已經粘乎上了,沒那麽容易,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打死我都不相信。
盡管不相信,但我還是越想越來氣,越想心裏面越是亂麻壹團。幹脆他媽的,我什麽都不去想好了。白天好好養傷,晚上好好泡蓉。和文壹樣,誰比誰更放縱,誰比誰更不在乎誰。
等我養好傷,早點出院。出院後,追風逐月,風月場上,老子又是壹條梁山泊好漢。
2007-10-5 1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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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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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其實在住院的日子裏,我還是蠻風光快活的。
我白天睡覺,蓄精養銳,開心養傷。晚上,蓉陪伴在我身邊。
蓉是個溫順的女子,在她的字典裏,沒有自己,只有別人。即使有違她的心意,但只要是我喜歡的,她都能遷就。所以,我想在她身上做什麽,就做什麽;我想在她身上做什麽,蓉就接受什麽。蓉從來不會拒絕我。哪怕她不情願,或者不舒服,蓉只是悶在心裏,默默忍受,她只壹味知道讓我開心,沒有學會表現得讓我失望。
自從與蓉開始了她消極反抗或者無力反抗的第壹次後,蓉就由消極被動變得積極主動起來。除了在我和蓉發生關系的第二天晚上,蓉請假了沒來上班,讓我心裏壹直惴惴不安,擔心小女孩壹時想不開,怕她會弄出什麽事兒來外,從第三天的太陽開始升起的其他日子,每晚巡視完畢,蓉壹定准時出現在我的病房裏,出現在我的眼前。她到醫院來,第壹個日的地不是值班室,而是我的病房。這讓我竊喜不已,足見我在蓉心目中的份量。
那件事後,蓉第二天沒來上班,多少使我有些害怕,怕她想不開,弄出事兒來,怕她告訴她父母,怕她和父母報警,帶著公安來抓我。
惴惴不安的壹天過去了。第三天,當太陽落下去,月亮從地平線上升起來,挂在樹梢上,當我站在窗口,透過潔淨的玻璃看到蓉出現在醫院的走廊上時,我所有的擔心和害怕全部煙消雲散了,我知道小女孩從此就會對我死心塌地。我也想通了蓉第二天沒來上班的原因:因爲她紅腫的眼睛,怕碰到熟人尋根問底;因爲她從壹個女孩變成女人後,身體發生的微妙的變化。她是怕別人看出來。她需要壹段時間來調整和適應,需要壹段時間來學會掩飾。
蓉的姨媽,女主治醫生。她是個過來人了,她的心可細了,她的眼睛可尖了,從女孩到女人的變化肯定逃不過她的眼睛。蓉盡量錯開和姨媽見面的時間,怕她看出什麽蛛絲馬迹來,然後盤根究底。
第二天晚上,蓉沒來上班,我整整爲她擔心了壹個晚上。我既擔心蓉想不開,會出什麽亂子,又擔心蓉告我強奸。那天晚上,蓉沒來,我是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深夜從大街上呼嘯著由遠及近的警車都會讓我驚出壹身的冷汗,生怕是來抓我的,直到警車呼嘯而過,漸行漸遠,心中的石塊才墜落下來。
自梅從我的生活中消失後,我發現自己還沒有爲壹個女孩子這樣牽腸挂肚過。難道蓉能偉大到讓我本性回歸?讓我重新充滿“性本善”,讓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立馬否定了自己的提問。
我已經徹底墮落了。我已經習慣于這種墮落帶來的漫無邊際的快樂,我已經習慣于這種墮落帶來的壹種本能的欲望的滿足,沒有什麽東西能夠讓我回頭,沒有什麽人能夠讓我回頭。
墮落和死亡壹樣,是壹條不歸路,只要走出了第壹步,就注定沒有回頭的可能了,不如幹脆痛痛快快地墮落壹回,就像吸毒壹樣,吸幾口就粘上了,壹生都恐怕再無法擺脫毒品的糾纏和陰影。
男人不去追逐女人,男人不去滿足自己的欲望,那男人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麽兩樣?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當然,太監除外,性功能障礙者除外,同性戀者除外,他們對女人不像我對女人壹樣充滿濃烈如酒的“性”趣。
第三天晚上,看見蓉來上班,我心裏的那塊石頭終于落了下來,我頓時如釋重負。
但蓉沒有立即到我的病房來報到,可能在喧鬧的時候與我在壹起蓉會感到別扭和陌生,感到渾身不自在,因爲愛情的最好生存狀態和進行狀態是在晚上,是在沒有第三者在場的晚上。只有在壹切靜寂下來,只有在不用擔心有第三者出現和打擾的深夜,蓉才覺得自然,蓉才會大著膽子,向我開放她的肉體和靈魂,開放她的壹切。
那天蓉在走廊上穿梭,路過我的病房時,甚至連看都不往我的房間裏看壹眼,好像我這個人從來就不曾存在過,好像我和她之間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曾發生過。我曾按過那個叫喚的紅鈴,她急急匆匆,板著面孔進來,例行檢查壹樣查看了壹下我的腿,發現我什麽事都沒有後,就壹臉冰霜地走了。她檢查的時候,什麽話都沒有說。
難道因爲我侵犯了她,她就不理我了?
但我確實想她,確實想看見她。
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望著蓉穿著潔白的大褂在走廊上走來走去,望著蓉身上那件肥大的白大褂把她瘦小的身子滑稽地裹住,我心裏升起壹種幸福溫馨的感覺,我情不自禁地對自己說,噢,妳看看,我的那個幸福的小女人,妳看妳看月亮的臉,正隱藏在雲的深處望著滿眼春色的人間偷偷地窺視著,偷偷地笑著呢,凡心動蕩,只羨鴛鴦不羨仙呢。
我盼望著深夜快點降臨,盼望著害怕寂寞,害怕在醫院裏壹個人呆著,渴望被我擁抱,被我寵愛的蓉早點來到我的房間,矜持地站在門口,但被我連哄帶拖,碎步蓮蓮地移向我的床邊,半推半就地鑽進我的被窩。
我理解蓉忙碌的心境:她想借忙碌掩飾自己的慌亂。其實,我相信她也在盼望可以掩蓋壹切的暮色早點降臨,病人早點得到安撫,安靜下來,給我和她壹個獨得其樂的空間,壹夜可以隨心所欲,縱情享受的時間。
盡管這時的蓉對我壹幅不理不采的樣子,但我相信她壹定會准時出現在我的房間,向我敞開她的胸懷,接納我對她從每壹根頭發開始到每壹個腳趾結束的全部愛撫。如果她不想出現在我面前的話,從第二天開始,蓉就不會來這醫院上班了;如果她不想出現在我面前的話,我現在躺在的可不是醫院的床上,而是看守所的板凳上了。
我覺得自己就像中國古代寓言裏的那棵樹樁,埋伏在時空裏的某壹點,靜靜地等待著那只美麗而慌亂的兔子撞上來,等美麗溫柔的兔子撞得頭昏眼花,渾身無力,任我輕薄。
深夜十二點鍾的時候,我聽到壹陣細碎的腳步聲在走廊上由遠及近,停在我病房的門口邊,接著我聽到幾聲輕輕的敲門聲,我正准備起床開門,蓉就推開虛掩的門,靈活乖巧的兔子壹樣閃了進來。
我看見亭亭玉立的蓉羞羞答答地來到我的床邊,蓉俯下身來,用她那兩片小巧的紅唇輕輕地點在我的額頭上。
蓉的吻使我心裏湧起壹陣狂喜。所有關于文給我帶來的不快,所有白天因爲蓉的冷漠給我帶來的種種猜想和懷疑立馬就灰飛煙滅了。從文那裏受到創傷的心靈,在蓉這裏得到了精心的治療,加倍的安慰的補償。
我突然想起中學時曾經學過的壹篇課文裏的壹段話來:在壹個地方失去的東西,會在更多的地方找到。原文可能是“得到”,究竟是“找到”還是“得到”,我已經記不太清了。但這沒什麽關系,“找到”與“得到“是同壹種意思的兩種不同的表達。在那篇文章的語境中,“找到”與“得到”是可以互相诠釋的。得到的東西應該是對失去的東西的壹種補償和安慰吧。這可能是壹則生活的定律。
我的愛情就是遵循著這樣的壹條定律進行。
我在失去了梅之後,得到了花枝招展,風姿綽約的文。而我在即將可能失去文的時候,妩媚生動的蓉來了。這些女人,各有各的風姿,各有各的味道,無法分出高低優劣來。但她們的適時出現,幫助我度過壹次了又壹次的情感危機,解決了我的壹次又壹次的問題,讓我在情與性的快樂享受中感受人生的春天氣息,讓我在罪與罰的循環中拔節生長。
但要我真正承認失去文,可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打算放棄文,即使我得到了蓉之後。在我看來,文同樣是我生命中的壹部分,是不可缺少的壹部分。
其實,每個女人都只能成爲我生命中的壹部分,而不能成爲全部。而文是我生命中最光輝燦爛的壹部分,讓我的生命更有存在的意義。而文是我生命中最有風情的壹部分,讓我的生命更具美麗風光,萬千風情。蓉有壹種天生的妖媚,這種妖媚足以叫男人神魂顛倒,五體投地,心滿意足,欲生欲死,覺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沒她覺得生不如死,有她覺得死不如生。
最讓人羞于啓齒,難以想象的是,我和文在性上還是壹片空白呢。我說出來,妳可能不相信,以爲我在騙妳,以爲我在和妳開玩笑,但這是千真萬確的。和女朋友談戀愛,沒有發生關系是壹件可恥的事情,不是壹件光榮的事情。我沒有賤到把可恥的事情拿出來到處向人炫耀的程度,和她發生過關系才是我的光榮,正確和偉大,才值得向人炫耀。
我和文之間還有很多內容有待進壹步補充和完善。文是壹塊寶藏,是壹筆巨大的財富,我沒有傻到什麽都還沒有得到,自己就主動放棄的地步。我不願在我沒有對文有所作爲之前,離開她,或者允許她離開我。
如果這樣,我可能會後悔壹輩子,可能會遺憾壹輩子,可能壹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大方和幼稚無知。
想著文,我突然覺得對不起眼前的蓉。在讀著近在咫尺的蓉的時候,在面對唾手可得的蓉的時候,我心裏卻還在想著另外的壹個女人。我這樣的人是上天堂是無路可走的,下地獄的路卻有千萬條的。
還是別再多想了,現實主義壹點吧,抓住眼前的春色和美色,先飽餐壹頓再說,別看著眼前有秀色可餐的東西都無動于衷,這可不是我壹貫的作風。我可不是被人供奉的神靈,我是壹個有著七情六欲的凡人,壹個春情蓬發的年輕人。
我把蓉拽進了被窩,抱在懷裏,開始和她壹起彈響愛情的前奏曲。
蓉在我懷裏掙紮著,躲閃著,像壹頭難以馴服的羔羊,小腦袋來回扭動,機靈地躲著我的尋找和探索。摸索了半天,我連她嘴巴的邊都沒沾上。但我的欲火在蓉的光臨之前就已經熊熊地燃燒了起來,熄滅我的欲火的只有壹個辦法,那就是讓我如願以償。我只有得償所願,才能熄滅身上那把熊熊燃燒的欲火,才能平安度過那個晚上。如果得不到,我會被欲火燒得遍體鱗傷,壹無是處。
我怨恨起腿上的傷來。腿上的傷給我添了很多麻煩,讓我失去了不少樂趣和野性。如果不是因爲腿上有傷,如果我能像往常壹樣蹦蹦跳跳,蓉在我身下早就成了壹頭溫馴的綿羊,任我宰割了。我又豈能容忍小小的她如此放肆?腿上的傷在讓我想得到時倍感艱辛,讓我在得到之後難以盡情發揮,難以盡興。
蓉雖然嬌小,看起來容易到手。但小小的她,反抗起來卻相當倔強。如果要霸王硬上弓,我還真沒有辦法。既然不給我,就拉倒吧,先哄哄她,逗逗她,待她防線松懈了,待她進入夢鄉了,我就可以趁虛而入了。我停止了動作。
可我壹停下來,蓉自己卻主動地貼了上來,用她的柔嫩的小嘴唇堵住了我的嘴,用她修長的手臂圈住了我的脖子,用她剛剛開始隆起的胸部緊緊地貼在我的胸部上,用她細長的雙腿纏上了我的腰,她的兩條腿就像是兩條藤蔓,把我的腰緊緊地纏在其中。
女人啦,真是個叫人琢磨不透的東西。
蓉的臉貼在我的臉上,上面是濕漉漉的壹片,無聲的淚水在那張美麗稚嫩的臉上肆意流淌,塗在我的臉上。
我的心在蓉潔淨的淚水浸泡下開始慢慢變得柔軟。
我已經是妳的人了。蓉說。沒有人會再要我了。
我要妳。我迫不及待地說,妳放心。我會愛妳壹輩子的,我會娶妳做我的妻子,壹輩子疼愛妳,照顧妳,壹輩子都不離開妳的。
我在蓉的耳根澆灌著甜言蜜語,我希望我的甜言蜜語能解除蓉心理和身體上的所有桎梏,讓她從心靈到肉體徹底地向我開放,讓我早壹點如願似償,把我早點送上極樂之旅,讓我早點在享受無邊的快樂,早點疲憊不堪,帶著滿足墜進沈重的夢鄉深處。
蓉沒有掂量我的話裏有多少含金量,小女孩還不具備這樣的分辨真話假話,分辨諾言和謊言的能力,她把我美麗的謊言當作了美麗的諾言。
聽到我這樣說,蓉破泣爲笑了。她開始積極回應我的親吻和撫摸。蓉的柔嫩的舌尖伸進了我的口腔裏,輕輕地點擊著我那粗糙的舌頭,蓉蜷起腿,用膝蓋在我的大腿和腰部之間輕輕地來回移動和磨擦。我壹邊和蓉糾纏不休,壹邊開始卸去蓉身上的全部武裝。
我感到蓉的嫩嫩的小小的那裏開始漸漸濕潤起來,在我溫存的撫摸下,蓉開始在我身下扭曲和呻吟。
在我身下扭曲和呻吟的蓉,用她那細碎的牙齒出其不意地咬進我的肩膀,壹陣鑽心的疼痛襲滿了全身,我感到壹股暖流從蓉咬過的地方順著皮膚往下熱熱地流淌。蓉居然讓我見血了,就像我和她的前幾天晚上的第壹次,我進入她的身體,讓她見血壹樣。
我也要妳痛上壹回,像妳突破我的身體壹樣,我要妳刻骨銘心地記住我,要妳愛我深刻壹點。
身下的蓉氣喘籲籲地說。
這個小女孩!
這個透著機靈勁兒的小女孩!
這個有著古怪想法的小女孩!
我突然有些感動,我原諒了蓉的肉體傷害。我把蓉緊緊地摟在懷裏,動作由狂風暴雨轉向和風細雨,我應該溫情壹點,這個讓我滿足,又讓我受傷的小女人。我突然生出無限的憐惜,生怕自己過于魯莽會把她弄傷,把她弄疼,我發現自己對她生出無限的憐愛來,生怕自己弄傷了她,弄疼了她。
那壹夜,在到達快樂的巅峰,在疲憊不堪之後,我沒有像往常那樣,墜進深沈的夢鄉。我壹夜沒睡,腦袋就像壹部晚上依然在忙碌運作的機器,忙碌地轉動著。但我假裝睡得很香很甜,甚至假裝發出輕輕的鼾聲,我怕我的醒著會驚醒蜷縮在懷裏的蓉。
我會愛上這個小女孩嗎?
答案是肯定的。我已經愛上了她。
我是愛她的人,還是愛她的身子?
都愛吧。
我突然感到我對蓉的感情産生了微妙的變化,和其他漂亮女孩呆在壹起的時候,我更多想到的是生理,想到的是對方是壹個能夠讓自己得到快樂和滿足的異性。性事結束了,就壹切都結束了。而對蓉,在從她那裏獲得生理滿足之後,不是酣然入夢,而是浮想聯翩。我對她産生了感情。這種感情雖然談不上濃烈如酒,香甜如蜜,但足以讓我即使與她沒有發生什麽,我都對她有壹份牽挂和關心。
我是像愛其他女孩子的壹樣,對蓉的愛是昙花壹現呢,還是准備天長地久和她相愛?
只要蓉不主動離開我,我肯定不會主動離開她的。
曾經我在和別的女孩有了生理關系之後,在膩味了之後,我想的只是如何找著理由和借口離開她,有時甚至沒有理由和借口。或者變著法子讓對方感覺到自己已經不在意她了,已經不是她心目中的那種男人,已經不是能帶給她幸福的人,讓她自己主動離開我。
我是把蓉作爲婚嫁的對象去積極發展,還是權且把她當作排譴寂寞的工具?
對不起,這個我還暫時不能回答妳。我有腦子很亂,我自己都還沒有想清楚。
我只能告訴妳,我這個人沒有長遠打算,做什麽都是得過且過,走壹步,看壹步,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吧,我的座右銘是: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如果山前沒有路,幹嗎不回頭呢?回頭也是壹條路,回頭又有豔陽天。
在我心中,蓉是作爲壹個獨立的個體存在,還是某個人的替身?
蓉應該是個獨立的個體存在于我的心中。盡管我隱約覺得蓉具有我生命中曾經的某個人的影子。但那個曾經的人在我心目中的份量沒有那麽舉足輕重,需要我找個人來替代她。我從來不會讓壹個女人在我心目中占有如此重如泰山的份量。這樣做,其實是跟自己過不去。因爲如果那個人不在乎妳了,妳怎麽辦?
我腦海的那個與蓉具有某些相似之處的曾經的女人是誰呢?
是文嗎?肯定不是。
是梅嗎?我不能肯定。
如果梅還在,我會不會回到她身邊,與她鴛夢重溫,與她昔日重來,重新開始呢?
如果與梅還是濤聲依舊,我會不會像今天這樣墮落?
我突然覺得我的生命中有兩個梅:梅是第壹個梅,蓉是第二個梅。
梅是大寫的梅,是大梅。蓉是小寫的梅,是小梅。
誰大寫,誰小寫,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大寫和小寫的內容其實壹樣。大梅以她的死亡我的內疚讓我時常深刻地回想起她來,小梅以她的任性我的痛楚讓我感覺到她對我的情之深意之切。
大梅和小梅具有的相似之處是什麽?我無法確切地回答出來。
我想不出梅和蓉有什麽共通之處。但又覺得梅和蓉具有的幾乎全都是共通之處,梅有的,蓉也有;蓉有的,梅也有。
也許她們都是女人吧。女人有的,她們都有。
每個女人又都不相同,每個女人都又相同。
記得當年梅失身給我的那個白天,也和蓉壹樣,蜷縮在我懷裏,淚流滿面地說,我已經是妳的人了,今後沒人要我了。
我憐愛地拍著她的背,哄著她說,我要妳,我要娶妳做我的妻子,我會壹輩子疼愛妳的。
梅失身給我的時候,她才十八歲。我十六歲。
蓉失身給我的時候,她才十六歲。我二十歲了。
在我第壹次強行進入蓉的身體的時候,身下的蓉哭著說。
我才十六歲,但我成人了,是妳讓我成人了。
我聽得出蓉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壹種又悲又喜,悲喜交集,又愛又恨,愛恨交加的複雜心情。
但這句話讓我特別的震撼。我可能會忘記人生很多東西,但不會忘記蓉;我可能會忘記與蓉相處時的很多細節,但不會忘記蓉說過的這句話,不會忘記蓉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正在我身下,把她的壹切都無私無償地奉獻給我,我是第壹個突破蓉身上與生俱來的天然防線,占領了她的陣地的男人。
第二天,蓉沒有告我強奸幼女。
即使告我了,法院也可能會判我輕壹點,因爲蓉說過,她已經十六歲了,她已經成人了,她已經不再是幼女了,我不是在強奸或者誘奸幼女。我和蓉之間發生的壹切,可以由法律的罪與罰降格爲道德的譴責。
第十四章
我無法忘記自己的第壹次,就像女人永遠無法忘記自己的第壹次壹樣。
其實,並不是只有女人的第壹次才深刻難忘。男人的第壹次同樣是深刻難忘的。
第壹次無論是對男人還是對女人都標志著人生的壹個新時代的來臨。只不過,第壹次留給女人的記號是雙重的,既有心理上的,又有肉體上的。而留給男人的記憶只是心理上的,在肉體上找不出壹點蛛絲馬迹來。
心理上的記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具有隱蔽性和欺騙性;肉體上的是與自己有著特殊關系的人通過某種方式的檢驗,眼睛可以看見,當事人可以感受得到的,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了。
我的第壹次是和梅壹起來完成的。我很失敗,匆匆進入,沒幾下就鳴金收兵了。如果用秒來計算,那個數字不少,可以讓我保留壹點男人的信心和尊嚴;如果用分鍾來計算,那個數字太少了,很打擊人,我現在都還羞于啓齒,擡不起頭。
盡管無論用秒來計算我的第壹次,還是用分鍾來計算我的第壹次,其實那次時間長短都壹樣,沒有什麽不同。但人就是這樣願意自欺欺人地活在自己的世界和他人的世界裏。
欺騙可以讓人活得盡量輕松壹點,欺騙可以讓人覺得滿足。例如和女人相處。如果妳是真心的,她覺得妳這個男人沒意思透了,壹點都不懂浪漫,壹點都不懂風情,壹點都不懂她們女人的心事,與這樣的男人生活在壹起,她們曾經的夢想和生活質量就會打折。這樣男的和女的都覺得索然無味。如果妳懂得瞞哄騙,就完全不壹樣了。買壹束鮮花,說幾句甜言蜜語,寫壹首情詩,看壹場電影,逛壹回街,帶她上山頂或海邊守壹夜日出,明明有電燈不用,卻要返回遠古時代,點幾支早就過時而且光線晦暗的蠟燭,她反到覺得妳這個人有意思極了,懂風情,懂浪漫,懂女人,說不定三五下來,她就把什麽都給妳了。
不過,那短暫的第壹次卻標志著我由壹個男孩成爲男人,開始了我的第二次生命之旅。
對于壹個男人的生命,我總覺得不是壹次,而是兩次。而男人的兩次生命都是女人給的。
母親給妳第壹次生命,第壹次生命是肉體的,以妳出生爲標志,是妳真正來到這個世界的宣言。
與妳第壹次發生關系的女人給妳第二次生命。第二次生命,是開啓了另壹扇妳的心理和生理之門,從此讓妳開始品嘗完整意義上的人生,在肉體與肉體,靈魂與靈魂的激情碰撞中實現心理和情感上的誕生。
其實女人的壹生同樣具有這樣的兩次生命。女人的第兩次生命,不僅是心理生命的開始,而且在肉體上都有明明白白的標志。
給自己生命的人,無論是給妳第壹次生命的,還是給妳第二次生命的,他們都是妳壹生中最重要的人,妳都要抱著壹顆感恩的情去銘記他(她),孝敬母親,善待給妳第二次生命的人。
雖然我和梅早就分手了,但我還是記得她的。她的音容笑貌,她的言行舉止,與她壹起經曆的點點滴滴都潛伏在我的記憶深處,是我生命中的壹部分,時不時地從潛伏的地方像魚兒換氣壹樣探出水面,吸幾口氣,吐幾口泡泡,提醒我她的存在,她的真實。
梅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是梅使我成爲了壹個真正意義上的男人,是梅使我認識了做男人與做男孩的質的區別,是梅使我嘗到了做壹個男人的種種好處和甜頭,是梅使我明白男孩和男人的區別在于享沒享受過另壹種快樂的生存方式,是否有過另壹種激情萬分的陰陽大碰撞的生命體驗。
我的第壹次雖然以草草收場結束,但那是我和梅關系發展史上的壹個標志性的裏程碑。那次不成功的身體運動,卻開始了我和梅的關系和生活史上的全新篇章。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我向梅表演了苦肉計的第三天。
與我多次在夢中和梅發生關系時的天氣壹樣,那天陽光燦爛,惠風和暢,大千世界都我和的心情壹樣,欣欣然的竊喜著。
村莊裏的壹草壹木都被壹種脈脈溫情籠罩著,與所有用愛情的眼光來打量這個世界的年輕人産生的那種美好的感覺壹樣。
不壹樣的是在現實中與梅發生關系的環境與夢中的環境不壹樣。
夢中,我與梅的多次關系都是在鋪滿青青芳草的村後面的小瀑布邊上的草叢裏,那裏比現實中發生關系的地方要詩情畫意多了,我們壹邊做愛壹邊躺在大自然的懷裏,享受著自然的清新無比,享受著自身的高潮叠起。
夢中,我和梅都是從畫畫揭開序幕的。先是梅跟著我去村後的小瀑布邊,她先是做我的模特兒,畫著畫著,我的情緒來了,欲望來了,野蠻來了,沖動來了。我扔掉畫筆,豁地站起來,虎虎生風地走向梅,壹把抱起她,轉過身來,走向岸邊的草叢深處,彎下腰,把梅放在厚厚的草地上,然後撲在梅的身上。
深深的青草紛紛倒在我們身下,厚厚的草地就像壹床天然的棉毯,結實地鋪墊在我們的身下,爲我們的愛情呐喊助威。我們緊緊地擁抱在壹起,我們用力地擁抱著,在草地上翻滾,想著法子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激情,感受著對方身體的與己不同和別樣溫暖。
我們的身下被滾出壹片開闊的地方來,滾夠了,滾累了,我們便停下來,開始親吻和撫摸對方,開始動手撕對方的衣扣,把壹切肉體的束縛和阻礙徹底解除掉,抛諸腦後,然後迫不及待地進入,激情揮灑地撞擊。
被我們抛起來的衣服就像紛紛飄落的花瓣,在我們的上空激情飛舞,飄零下來,在我們的身邊堆成壹個五彩缤紛的圓圈,爲我們綴飾。飛花濺玉的瀑布,如金玉鳴響,爲我們的愛情彈奏激越的進行曲。
現實中我和梅的真正的第壹次沒有夢中發生的那樣充滿浪漫情調,而是相當的實在質樸,像地裏耕種的農民抓起壹把泥土的感受壹樣,充滿結實和耕作的激情。
我和梅是在梅家的小雜貨店裏完成第壹次的。
梅的小店子裏有兩間房,外面那間稍微大壹點,是鋪面,擺滿琳琅滿目,雜七雜八的東西。裏面的那間稍微小壹點,很窄,擺放了壹張不寬不窄的單人床。有了床,裏面幾乎就沒有什麽空間了。
裏間是晚上用來守店的。晚上睡在這裏的有時是梅的父親,但更多的時候是梅的未婚夫岩。雖然岩和梅還沒有正式舉行婚禮,但實際上岩已經以壹個梅家庭的新成員的身份開始在梅的家中哼唱著山野小調快樂出入,以同樣的身份在村人的視野裏出現或者消失。
那天是農村最忙的雙搶時候,是村子裏集體出動,搶收壹年的汗水灌溉的果實的時候。村裏的男女老少都要爲黃澄澄的稻谷緊張忙碌,連穿著肚兜的孩子都奔跑在通往田埂的路上,手裏拎著剛從井裏打上來的清冽的井水,或者在水花飛濺的田地裏,來回奔跑著,把壹摞壹摞割好的稻谷抱起來,疊成更高更大的壹堆,讓大人們節省提高勞作的效率和節省時間。
全村只有兩個人可以置身農事之外。這置身事外的兩個人,壹個是梅,另壹個是我。這給我和梅的方便提供了機會,創造了機會。我們的關系是在雙搶的高潮時候——上午十點鍾左右發生的。
從梅明明白白接受我的第二天開始,我整個的人就開始變得懶惰疲倦了。因爲我思春了,思春是壹件耗體傷身的事情。我開始賴床了,賴床就意味著告別清早起床呼吸鄉下清新的空氣,告別少年時代以來養成的踢踢腿,彎彎腰,跑跑步,活動活動筋骨,天天鍛煉身體好的習慣。
我賴床,是因爲床上可以享受女人的種種滋味和好處。
想女人最好的地方當然是在床上。把自己放到在床上,眼睛壹閉,心愛的女孩就在眼前了,然後妳想對她做什麽就做什麽,想怎樣就怎樣,這個時候,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白天圓不了的夢,這個時候舉手投足間就圓了。道具隨手可取,想親吻她,就親吻自己的手吧,把自己的手當作她的手;想抱她,就把枕頭摟在懷裏吧,盡管抱住枕頭的感覺遠不能與抱住心愛的女人的感覺相提並論,但多少是壹種心靈和情感的安慰;想摸她的胸部和大腿,就摸自己的胸部和大腿吧,盡管胸部平坦,大腿上的皮膚粗糙,但總比什麽都沒有強。這壹切都可以讓妳清楚地感受到某些部位的變化,感受到歡娛由淺入深,感受到興奮和激動,感受到高潮和跌落。這樣,同樣可以給自己片刻的歡娛和無盡的遐想,同樣可以把自己送上快樂的巅峰。盡管這種快樂與那種快樂不能相提並論。
後來,我才明白,我這樣做還有壹個內容豐富,恰到好處的學術詞彙,叫做“手淫”。它不是我壹個人的發明創造,不僅僅是我壹個人懂得這樣可以讓自己緩沖壓抑,可以給自己更多快樂,很多人在熄燈後的被窩裏都忙著幹這事兒,都忙著享受自己,還沒有女人的男人這樣,還沒有男人的女人也這樣。
那天我起床的時候,正是田野裏熱火朝天的時候;而田野裏熱火朝天的時候,正是村莊裏空蕩寂寞的時候。我像往常壹樣,走向梅的那間小雜貨店鋪,發現路上靜悄悄的,不見壹個人影,只有覓食的麻雀在不遠的前面壹蹦壹跳,快樂地生活著。走在路上,我越走越興越興奮,越走腳步越快,越顯得迫不及待,我越來越覺得那天是壹個好日子。
當我踏進小店鋪,我就感覺事情要發生了。因爲沒有顧客,梅無所事事地坐在櫃台裏面,嘴裏在愉快地哼著情歌。梅哼唱的情歌正是那首我曾經唱給她聽教會她唱的《大坂姑娘》。
唱歌的梅臉上寫滿幸福和陶醉的生動表情,充滿對愛情的向往。
女人是簡單而感性的動物。女人喜歡用自己的動作和聲音來表達自己的內心世界,泄露內心的秘密。梅的歌聲把梅的內心世界在我眼前展現開來,讓我壹覽無余。
梅在用歌聲鼓勵我對她有所作爲。
是的,梅的歌聲告訴我,自從我向她表白之後,梅迅速地墮進了愛河,難以自拔了。
自從那個晚上,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以後,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梅把全部的身心和感情放在了我身上。她開始詢問我的生活起居情況,開始在意我的喜怒哀樂,開始關心我的冷暖饑飽。
梅只管唱著歌,沒有注意到我進來。從梅的歌聲裏,我感覺到如果我有進壹步動作,梅是不會太反感的。她的歌聲其實是對我瘋狂追求和壹種回應和鼓勵,是要求我解放思想,膽子大壹點,步子快壹點,多快好省。
陶醉在自己歌聲和對愛情的憧景裏的梅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我蹑手蹑腳地繞過櫃台,繞到梅身後,伸出手,捂住了梅的那雙大眼睛。
梅沒有生氣,其實她早就知道是我來了。我的手讓梅感到很舒服。我是城裏人,沒有做過什麽粗活、重活、笨活,所以我的手比起農村小夥子,比起我的情敵岩來,要細嫩得多,要圓滑得多,要溫熱得多,就像姑娘人家的手,不,比農家小姑娘的還要細嫩,還要圓潤,還要溫熱,肌肉飽滿的手心手背寫滿了溫情和渴望,這種溫情和渴望通過接觸梅的臉頰,傳送給梅,挑逗著梅。梅陶醉在我的溫情脈脈裏,就像陶醉在自己剛才自娛自樂的歌聲裏壹樣。從梅的陶醉裏,我感受到了梅對我的傾心相愛。她的表現讓我竊喜無比,壹切迹象表明,梅很喜歡我的手觸摸她的臉頰的那種感覺。
梅是否喜歡我給她的其他感覺呢?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壹標准。我只有大膽試壹試才知道。
被我捂住眼睛的梅陶醉在愛情的沐浴裏,她把身子往後靠了靠,整個的人兒全部貼在了我的身上。梅並沒有停止歌唱,但梅另外換了壹句歌詞,鼓勵著我繼續放縱對她的輕薄。
那句換過的歌詞是:妳輕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讓我猜猜妳是誰。
得到梅的鼓勵,我已經顧不上等著讓梅猜猜我是誰了。我扳過梅的身子來,把她摟在懷裏,開始以壹種特別的尊重輕輕地吻她。
我的吻花瓣壹樣落在梅光潔的額頭上,落在梅細長細長的眉毛上,落在梅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上,落在梅凝脂般光滑的臉頰上,落在梅細長白嫩的頸脖上,最後落在梅兩瓣鮮紅鮮紅的、飽滿飽滿的、柔軟柔軟的雙唇上。我們的嘴唇就像春節回家過年的人擠著坐火車壹樣,不顧壹切地擠壓在壹起,來回磨擦和吮吸,越擠壓越饑餓,越饑餓越擠壓;越擠壓越焦渴,越焦渴越擠壓。
梅伸出靈活的舌尖,擠開我的上下唇,撬開了我的兩排牙齒,伸進了我的口腔裏,梅的舌頭與我的舌頭絞在壹起,我們的舌頭壹伸壹縮,在壹伸壹縮的往來中向對方的口裏遞送著溫暖的唾液。
無味的唾液在此刻成爲我們彼此最美味的佳肴,刺激著我們敏感的神經和味覺,這種敏感和味道在刹那之間襲遍了我們身上的所有細胞。
我們覺得自己就像兩團烈烈燃燒的火焰,照亮了彼此的天空,我們是用我們的肉體在燃燒,用我們的感情在火上澆油,用我們的欲望來點火。
梅突然掙脫了我的擁抱,奔向門邊。
梅從門口探出上半身,向外望了望,見沒什麽人,然後把頭縮回來,她掩上了門,並從裏面把門拴上了。
我心裏壹陣狂喜,梅的動作告訴我,接下來,我可以做些什麽了,我什麽都可以做了,從梅的動作那裏,我明白接下來,我可以做什麽了。
我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可以對梅爲所欲爲了,我可以在梅身上爲所欲爲了。梅已經完全願意,梅已經准備向我全部開放她自己,現在只等我願意,而我哪有不願意的道理?
我夢中都在想著梅,夢中都在想著和梅有這樣的美事發生。
關上門後,梅像壹只黑色的敏捷的燕子壹樣飛過來,投進我的懷裏,她那雙長長的手臂從我的肩膀上空繞過去,形成壹個圓環,圈住了我的脖子,我成爲梅圈子在中間的那點圓心。
快,抱我,去裏面房間,那裏有床。
梅呻吟著,呢喃著。
得到梅的指示,我呼地壹下把梅抱起來,跨過那道低矮的門檻,就像當年人民解放軍,雄糾糾,氣昂昂地跨過鴨綠江。我抱著梅跨進了雜貨店裏鋪面後的那間小小的裏間。我把梅放在床上,然後側倒在梅身邊,我們開始更加激越的親吻和撫摸,開始感受需要對方和被對方需要。
那時,年少無知的我在那方面還是壹張白紙,只是有過爲時不長的壹段時間手淫的經驗,還沒有真正享受過女人,還沒有真正做過壹回男人,對男女之事,確實不像今天這樣經驗豐富,能夠很好地把握分寸,控制時間和節奏,知道怎麽做,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做什麽,什麽時候手可以去什麽地方,什麽時候用什麽東西,可以以壹位見多識廣的老江湖的身份去教導那些即將到手的幼女,去教導那些低年級混噸未開的小男生。
當時,我只能循著梅的意思去做事情,沒有梅的命令,我連梅的胸部都不知道去撫摸。但我早就想結束自己的白紙狀態,早就想在我那空白的紙上畫上色彩斑斓的壹幅圖畫。
吻我胸部——摸我腹部——摸我大腿——手忙腳亂中,我聽到梅壹邊呻吟著,壹邊向我發出各種各樣的指令,叫我目不暇接,覺得雙手雙腳根本不夠用。而我只是壹個執行指令的小兵,梅要我吻她胸部,我趕緊把唇移向梅的胸部,梅要我摸她腹部,我趕緊把手移向她的腹部,梅要我摸她大腿,我趕緊把手移向她的大腿。我感到自己實在忙不過來,恨不得自己像哪吒壹樣,變出三頭六臂九嘴來,把梅身上敏感的地方,如嘴唇,如細脖,如豐胸,如圓臍,如大腿,全都弄在自己掌握之中,而不是這樣顧此失彼,我覺得自己就像壹個蹩腳的消防隊員,這裏的火撲滅了,那裏的火又燃燒了起來,那裏的火撲滅了,這裏的火又燃燒了起來。
每每得到梅的指令,我都如夢方醒,發現原來梅身上還有壹個比壹個讓人感覺更好,滋味更美的地方。
梅的胸部飽滿,軟綿綿的,富有彈性;梅的腹部平滑,圓圓的肚臍就像壹個美麗的靶心;梅的大腿光滑細膩,像夏天把握在手裏的壹條滑溜溜的泥鳅。我的手每接觸壹個地方,都覺得有壹種全新的感受從我的手上傳遍全身,我感到自己快要不行了,我只覺得頭暈目眩,耳鳴心跳,我完全喪失了思考辨別和自我控制的能力。
給我脫衣服。
梅呻吟著說。
我機械地解著梅衣服上的紐扣,我感到手格外重格外沈重,動作又粗魯又笨重,半天都沒有壹點進展,解不下壹個紐扣來,幹脆,我開始用力撕扯梅的衣服。我雙眼模糊,已經看不清扣子在什麽地方,看不清紐扣眼在什麽地方了,我只知道用暴力使勁往下拉扯著梅的衣服。
衣服脫下後,我看到了梅潔白如玉的胴體。
從窗戶玻璃透進來的陽光給梅潔白如玉的美麗胴體鋪上了壹層金色,梅潔白如玉的胴體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
我看到了梅細細的腰,高高的乳房,乳房中央紅紅的突起來的如豆粒的圓點;我看到了梅腹部中央微微凹陷進去的圓圓的臍眼,臍眼裏盛滿上午朝氣蓬勃,活潑調皮的陽光;我看到了梅渾圓修長的大腿;我看到了梅那美麗的花瓣壹樣的神奇的神奇土地。
梅真讓我開了眼了。
那裏與我沒見過之前的憑空想象實在太不壹樣了,豐富多了,好看多了,多了好多我不曾想象得出的內容。我顫抖著把手伸向那裏,在那裏輕輕地撫摸。我感到那裏慢慢變得潮濕,滋潤著我的手指。我感到那裏慢慢變得粘乎,糾纏著我的手指。我感到那裏慢慢變得溫熱,溫暖著我的手指。我看到梅慢慢閉起來的眼睛,長長的睫毛覆蓋著梅的下眼睑,我看到梅的臉上緩緩地飛舞著的壹片燦爛的紅霞,渲染和張揚著少女的青春氣息和美麗。
壹切都使我覺得是那樣的新奇,壹切都使我覺得是那樣的神奇。
我就像壹個先天的盲者,有壹天壹覺醒來,發現自己突然看清了眼前的壹切,看清了真實的實物,看清了五彩缤紛的顔彩,我看到了曾經那樣渴望看到但壹直沒有如願的那片秀麗的風景林。那片風景牽動著我的情欲,我已經完全夫去了控制,我已經完全迷失了自己,只知道溺水求生壹樣,在即將淹面而來的波浪中,奮力掙紮。
梅伸出那只溫暖細膩的右手,捉住我,把我導入那裏。我感到自己被壹片溫熱包裹,溫熱潮水壹般湧過來,我根本難以自制,我就像決堤的洪水,洶湧奔流,壹泄千裏。
壹切都是那樣迅速,壹切都是那樣不受控制,簡直令人防不勝防。
壹陣疲累襲來,我就像決堤的洪水在洶湧的喧囂過後,停留在低矮的窪地上,我匐伏在梅的身上,壹個泄氣的皮球壹樣,卻又氣喘籲籲,大汗淋漓,顯得那樣狼狽不堪。
就這樣,我由壹個男孩成了男人。盡管那次使我成了男人,但那次我覺得不夠酣暢淋漓,還不明所以,我還沒有真正體會到做壹個男人的妙處和滋味。做壹個男人的妙處和滋味,我是在和梅第壹次發生關系之後才開始品嘗到的,而且我覺得自己壹次比壹次要持久。
現在回想起來,我可以肯定,當時我進入梅的身體堅持的時間可能還不到壹分鍾。但就是這短短的壹分鍾,我和梅兩人都成功完成了蛻變,我從壹個男孩變成了男人,梅從壹個女孩變成了女人,我們彼此慷慨無悔地給了對方的第二次生命。
古銅色光滑的蔑席上是壹片鮮紅,就像壹朵雨後的芭蕉,耀紅了我的眼睛,耀紅了整個屋子,耀紅了那天的天空和記憶。
從那個晚上開始,梅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從自家的窗戶翻出,繞過村子裏成片的茂密的樹林,翻過我家老屋的院牆,來到我的窗戶下,輕輕敲三下,告訴我,她來了。
我打開虛掩的窗戶,伸出手去,抓住梅的手,把梅拉扯進我的臥室,然後我們開始擁抱、親吻和撫摸。愛情的腥味彌漫那間古老的房屋,彌漫那間古老房屋的每壹個空間,彌漫那間古老房間的每壹個空氣顆粒。
天亮之前,梅沿襲著來時的方式,沿著來時的路子,越過那片茂密的樹林,偷偷地潛回自己的家,潛回自己的臥室,用被子把自己蒙住,開始呼呼大睡。
我和梅都是聰明人,又虛心好學,彼此能夠認真地探討交流。所以,我們進步很快,我開始變得持久而堅挺,充滿男人征服的欲望和成功的自豪。每次,我和梅都深深地久久地陶醉在性愛給我們帶來的無邊的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歡娛之中,樂此不疲,難舍難分,不能自拔。
那時候,我們天天都在盼望著夜色能夠早點降臨人間,降臨我們的可愛的村莊,讓相愛的人,讓我們這樣相愛的人,早點相聚,讓相愛的心,讓我們這樣相愛的兩顆心,早點依偎在壹起,做他們喜歡做的事情,以他們喜歡的方式,做他們願意做的事情,以他們願意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對方的愛和情。
第十五章
急促的敲門聲是在淩晨兩點左右響起來的。
當時的蓉正蜷縮在我的懷裏,她的樣子很可愛,小小的手,小小的腳,小小的身子,像壹只溫馴的波斯貓。
我喜歡這樣小巧的女人,我的懷抱可以把她全部包容,點滴不漏。我喜歡這種被女人當作她的全部的溫暖的感覺。
性無疑是歡娛的,但短暫,快樂的感覺壹閃即過,留不下多少值得記憶的東西,容易使人遺忘,如果靠“性”來維持壹段感情,這段感情無疑是短命的。只有靠感覺和感情存在的關系,才能夠長久,才可以牢固。
蓉蜷曲在我懷裏的這種感覺讓人覺得很溫馨,耐人尋味。我喜歡這種溫馨的感覺,我喜歡回憶這種溫馨的細節,溫馨得像壹朵葵花,而妳就是紅太陽,葵花追隨著妳,忠實于妳,讓妳在失意的時候産生暖暖的回憶,那種感覺就像冬日裏的陽光暖暖地照耀著妳,讓妳明白“冬天已經到了,春天還會遠嗎?”的深刻內容,讓妳覺得人生還有盼頭和支撐,還可以開拓另外壹片陽光明媚的天空。
蓉睡得很深很沈,我清晰地聽到她細細的鼻息,我真切地感受到她隨著呼吸輕輕起伏的胸部。
蓉呼吸時呵氣如蘭,吐在我的胸膛上,吹得我那裏絨絨的汗毛輕輕搖曳,輕輕飄浮,感覺癢癢的,酥酥的,麻麻的,舒服極了。
蓉的這種睡姿,讓我産生深深的感動和無邊無際的憐愛。讓我充分感覺到蓉對我的信任:躺在自己心愛的男人懷裏,是女人最大的願望,天塌下來都有男人爲她頂著。有時爲了這種感受,傻傻的女人們願意用寶貴的生命去換取,而這種感覺壹旦失去,生命亦隨之隕落,存在下來的,即使還有壹個能夠穿衣,能夠酒肉穿腸過,能夠睡覺的軀殼,但已經形同行屍走肉了。
蓉對我的這種信任和依賴,倒使我覺得睡在我懷裏的不是我的小女人,而是我的小女兒。
有時候,我真感覺我是蓉的小爸爸,蓉是我的大女兒,我們之間,親情的成份要比愛情的成分多壹點。親情是無法割舍的。而愛情更多的只是人生的某個階段。
敲門聲只是驚醒了我,卻沒有驚醒蓉。在我懷裏,蓉睡得很沈,她已經忘記了世界上的壹切。世界上的壹切都不可能再驚動她,哪怕天塌下來,世界在消失,都似乎已經與她無關了。
被壹個女人如此地信任和依賴,真的是做男人的壹種福氣。我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雖然有時候,有女子躺在我懷裏過夜,但壹點細微的響動都有可能把她們驚醒,甚至神經質地反應起來,做賊似的,攪得人壹夜無法安睡。我討厭女人這種對我不信任的感覺。這樣的女人,有了第壹個夜晚之後,我就不想跟她有第二個夜晚,我就不想跟她第二次在壹起過夜,我害怕睡不好,我害怕被人懷疑,害怕別人對我不信任。
看著睡熟的蓉,我感到鼻子發酸,如果沒有其他人來驚擾,我願意就這樣壹輩子和蓉過下去,就像壹輩子生活在夢中,永遠沒有醒來的時候。
但我沒有機會在這樣的夢中繼續呆下去,我聽到了氣勢淩人的敲門聲。
第壹聲敲門聲響起,我就從遐思迩想中醒過來了。
敲門聲讓我有些慌亂失措,腦袋發脹,倒不是因爲我自己,而是因爲睡熟在懷裏的蓉。
我是見過大世面,經過大風大浪來的人,是個典型的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人。王朔替我說了,我是流氓,我怕誰?但蓉不是壹個流氓,蓉還是壹個小女孩,壹個正正經經的小女孩,沒什麽江湖經驗和閱曆。我經曆過的,她沒經曆過;我不怕的,她怕,我可以豁出去,不要面子的,但她豁不出去,但她要面子,她不能與我有壹樣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觀。我們是同壹個世界上的兩種不同類型的人。
我看了壹眼懷裏的蓉,發現蓉還睡得很深,謝謝上帝,敲門聲並沒有驚醒我的小女兒。她睡在我懷裏,就像壹個不問世事的嬰兒,天塌地陷,都似乎與她無關。
蓉的安靜突然使我産生了壹種強烈的責任感,我感到壹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從丹田深處湧上來,這種力量迅速占領了我的頭腦,湧遍我的全身,充實著我的腿和胳膊。要來的就來吧,無論是福是禍,就讓我壹個人來承擔吧,我有的是野蠻和力量,我有的是強壯的體魄,我有的是厚厚的臉皮,天塌下來,我就扛起天,讓天塌不下來;地陷下去,我就拉住地,阻止它繼續下陷。
是的,我和蓉遲早會東窗事發的,也許當初我就准備面對這壹天了,畢竟這裏是在蓉實習的單位,在醫院,人多眼雜,隔牆有耳,不是在自己家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想保密,沒那麽容易。
我能給懷裏的蓉以安全感,但環境不能給我安全感。就讓這壹天早壹點到來吧,如果蓉像我這樣有勇氣,像我這樣豁出去,我們的事情壹旦公開了,我們就可以出雙入對,雙棲雙飛了,用不著這樣偷偷摸摸,提心吊膽的了;如果蓉沒有勇氣,大不了自己壹個人把什麽事兒都扛下來,告訴愛管閑事的人,壹切都是我的錯,與蓉沒有關系,蓉只是壹個無辜的受害者。
我准備下床去開門,先看看是誰再說,然後見機行事。如果不是想鬧事的,三言兩語打發走就算了;如果是蓄謀來捉奸的,能私了就私了,花錢消災,去錢免禍,只要不弄得滿城風雨就行;如果不能私了,我不想分辨什麽,我只求他不要驚醒了蓉,她還那麽小,以後的人生道路那麽長,怎麽去面對這樣殘酷而複雜的事情?
兩個異性青年深夜被人堵在被窩裏,事情是明擺著的,是用不著分辨和解釋什麽的。不管怎樣,我只想承擔起這件事情的責任,並承擔由此可能帶來的壹系列嚴重後果。
我只想早點面對,我不想再拖下去,拖下去只有越弄越糟,越弄越大,越弄越事與願違,無法收拾。
就在我想好去迎接面對,正准備下床的時候,敲門聲停了,但更讓我心驚肉跳的聲音響了起來。我聽到了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聽見了鑰匙在鎖孔裏旋轉的聲音,聽見了門被吱呀打開的聲音,我聽見了壹個沈重的腳步聲向床邊走來的聲音,我看到壹個肥碩的黑黑的身影向著我的床邊,越走越近。
我知道我存在僥幸的最後壹絲幻想徹底破滅了,來人除了捉奸之外,沒有第二個目的。
來人在我的床邊停下來,黑暗裏,她的身影顯得高大、強壯、結實,就像壹堵牆,堵在我逃亡的路上。
我感到自己是在沒路狂奔,後面是越來越近的追兵,前面是懸崖,已經無路可走了。
牆怒氣沖沖的,我分明聽得見她粗濁的呼吸聲,她內心的怒火通過粗濁的呼吸傳達來,噴射在我的臉上,我感覺那呼吸的熱烈的溫度,炙烤著我的臉龐。
這粗濁的呼吸,這高大結實的背影,我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來人是女主治醫生,蓉的姨媽。
蓉能夠分到這座醫院來實習,就是因爲她的姨媽在這裏,就是她姨媽給她幫的忙。
就在女主治醫生伸手掀被子的時候,我輕輕地按住了她的手,向她輕輕地噓了壹聲,指了指躺在身邊的蓉,示意她不要驚醒蓉,我跟她出去,有什麽事情,我和她到了外面再說,不要吵醒了蓉,讓她知道後感到難過,感到難堪,無地自容。
女主治醫生倒沒有說什麽,她只有行動,沒有聲音,她拎著我的脖子衣領,把我抓進了她的辦公室。
女主治醫生沒有開燈,也沒有說話,她突然把我攔腰抱起來,按倒在辦公桌上,她肥胖的身子倒在我身上,她把我壓倒在身下,那雙粗壯肥大有力的手伸向我的腰部,扯著我的褲帶。
女主治醫生的動作粗暴異常,力量大得驚人,弄得我根本無法招架。
妳想幹什麽?
我壹邊掙紮,壹邊沈悶地吼了起來。
妳不是想要嗎?年輕人。
女主治醫生陰陽怪氣地笑著說。
妳要,妳可以來找我呀,知道嗎,她才十六歲。妳他媽的不是人,是禽獸,妳他媽做的不是人做的事兒,是禽獸做的事兒,妳他媽的強奸幼女,妳他媽的要挨槍子。
我沒有強奸她,我們相愛,我們是自願的。妳沒有她年輕,妳沒有她漂亮,我喜歡她,我死都要她,我不喜歡妳,我死都不會要妳,不會給妳,不會讓妳得逞。
我抵抗著女主治醫生如潮的攻勢,漸漸覺得力不從心了。
被壹個肥豬壹樣的女人這樣,我真的難受死了。但我不是孔武有力的女主治醫生的對手。在強者面前,我只有用嘴來解決問題,用聲音來進行抵抗,用道理來扭轉形勢,緩和局面。但我的叫罵聲在女主治醫生粗暴有力的動作面前顯得蒼白無力,軟弱不堪,根本管不上事兒。
我不能任其淩辱,就像少女被人強奸時要拼命抵抗壹樣。
我是喜歡漂亮妹妹,但我不是鴨子,不是無論誰我都上,不是只要是個女的,不是只要肯給我錢。我不賣身。
女主治醫生這樣的半老徐娘,腰比水桶還要粗,肌肉比爛泥還松弛,身上到處都是橫肉的女人,給我壹座金山銀山我都不會上的,打死我都不會上的。我像壹個被強奸的幼女,拼盡壹切力氣保護著自己的最後的地盤,戰爭持久、艱難、壯烈,壹如上甘領戰役。
在搏鬥中,我突然起兩個主意,壹個是從金庸的武俠小說中得來的理論,他說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壹個源自壹句諺語:胳膊扭不過大腿。
我不能單純爲防守而防守,我要通過進玫來防守;既然手臂的力量太單薄,我就幹脆用大腿吧。
妳想要,是嗎,我給妳,讓我自己來。
我對著女醫生吼道。
女主治醫生不知是計,她頓了頓,松了松壓在我身上的笨重的軀體。就在這時,我縮回右腿,彎成弓狀,對准女主治醫生的腆著的大肚皮,狠狠地踹了過去,之後我聽見“咚”的壹聲,女主治醫生從我身上重重地摔了下去,撞到在辦公室的水泥地板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樓都在顫動。我頓時感到身上輕松了,壹躍而起,奪門而出。
畜生,我不會放過妳的。
我聽見女醫生在身後壹邊嚎叫,壹邊狠狠地甩過壹句話來。
等我回到病房,床上已經空空如也。
蓉不知什麽時候醒來了,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我不知她到哪裏去了。
蓉到哪裏去了呢?
值班室裏沒人,我在醫院裏轉了壹圈,院落裏很黯淡,建築和樹影在昏黃的路燈下影影綽綽,仿佛潛伏在黑暗中的魔鬼,准時可能沖出來,撲過來。
院落裏仍然找不到蓉的人。
我不擔心事情讓別人知道,我擔心的是東窗事發的事情蓉會知道,怕她小小的年紀,怕她那顆稚嫩的心無法承受這份重量。這種事情是她小小的生命裏無法承受之重。
我真正擔心的事情終于來了,蓉可能知道了整件事情。她已經無法承受,她已經走了,她已經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我的心裏面亂糟糟的,像壹團亂花花的麻團,理不清壹個頭緒來,但我已經無法理會這麽多了,我只想找到蓉,但今晚上找到蓉是不可能的了。但願上帝保佑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平安無事。是禍,請全部沖我而來,上帝,求求妳。
如果蓉是刻意離開,或者躲起來,我是找不到她的,因爲是晚上,隨便哪個地方,哪個角落,都可以躲得幹幹淨淨,叫人無法尋覓。
但我肯定蓉壹定會沒事。
如果蓉會有事,在我占有她的第二天就出事了,根本等不到現在了。
對女孩子來講,讓別人破了自己是需要勇氣的,接受讓別人破身的事情更需要勇氣,蓉能夠承受破身的事兒,就壹定能夠承受被曝光的事兒,蓉應該清楚我們的事兒遲早會讓人知道的,她應該在與我共度愛河的同時,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備,只不過沒想到壹切會來得這麽早,壹切會來得這麽迅速,壹切會來得這麽突然。事情來得的“早”和“快”,簡直讓我和蓉都有些措手不及,還沒有想好應對措施,或許我們還根本沒來得及想。
醫院裏我是沒有辦法繼續呆下去了。
我的傷本來就不太嚴重,況且在女主治醫生的耐心治療和蓉的精心照顧下,我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我還不如早點出院,早點回學校去修養生息呢。
這樣想著,我已經走出了醫院的大門,我打了輛的,連夜趕了回去,躺到在自己的床上。久違的感覺湧上心來,我在這鋪床上做了多少個夢,我在這鋪床上進行過多少自慰,我在這鋪床上趁著室友不在的時候,和多少個女孩纏綿過,溫存過,愛撫過。
室友們此起彼落的鼾聲都是那樣的熟悉和親切,塞滿我的耳朵,但不覺得是噪聲。
學校才是我施展手腳的天地,校園天寬地闊,紅男綠女讓人眼花缭亂,不像在醫院,能見識的才那麽幾個女的,才那麽幾張面孔,不僅不漂亮,還壹點都不人道,不是把病患傷者弄得痛苦不堪,就是把人堵在被窩裏,幹涉別人的私生活,幹涉別人的內政,叫人難受,叫人難堪。
學校裏可就寬容多了,平和多了,沒有人會把我和壹個女孩堵在被窩裏,因爲這樣的事情大家已經司空見慣了,見怪不怪了。我還聽說過同壹寢室的女生集體給其中的壹個女伴和男朋友騰出寢室來,讓他們在裏面享盡魚水之歡呢。甚至她們還允許其中某位室友和男朋友與她們壹起在集體宿舍過夜,只要把蚊帳放下來,簡單地做壹下隔離,呻吟聲不是太大就可以了。
在我們宿舍,大家都有默契,誰的女朋友來了,除當事人外,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出去,估計到差不多了才回來。
校園裏還有妖精壹樣妖豔的文。
文在我眼裏就像壹塊閃閃發光的金子在吝啬的葛朗台眼裏壹樣,閃爍著金黃色的誘惑,這種誘惑常常刺激著我隨時准備撲上去,把金子據爲己有,常常刺激我像壹個中世紀的衛士,忠誠地保護著皇上,只要壹出現可疑情況,突發事情,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去捍衛。
我和文之間還是壹片晃眼的空白呢。
那晃眼的空白比金子的光芒更刺激著我的心,讓我坐立不安,食不甘味。
如果不是因爲住院,文早就是我砧板上的魚肉了,憑我施展手藝,做出各種各樣的可口的美味佳肴來,想做正餐就做正餐吃,想做宵夜就做宵夜吃,把自己的欲望填得滿滿的,把饑餓的我自己喂得飽飽的,讓自己過著小康生活。
第十六章
但事情並沒有隨著我離開醫院而告壹段落,事情本身的發展比我想象中的要複雜多了。
被我壹腳踹倒在地的女主治醫生沒有善罷甘休,她完全把問題擴大化,複雜化了。
第二天上午,女主治醫生把蓉連哄帶騙弄到派出所,向值班的民警添油加醋地告發我強奸幼女。因爲事情暴露,顯得又羞又怕的蓉在威嚴的民警面前只知道哭哭涕涕,壹句話都說不出來。所以我和蓉之間的事情,全憑女主治醫生壹張嘴巴說了算,她想怎麽說就怎麽說,想說成怎樣就說成怎樣。
民警當即立斷,立馬出擊。當我還龜縮在被窩裏做春秋大夢的時候,兩個穿制服的警察破門而入,在出示證件,證明我的身份之後,不由分說,把我帶出了宿舍,帶出了學校的大門。
我跟著他們到了城北區公安分局。壹路上,我低眉順眼,連頭都不敢擡壹下,話都不敢說壹聲。這個時候不是說話的時候,這個時侯不是擡頭的時候。老實壹點比分辨和反抗都管用。
女主治醫生他媽的心也太黑了,手也太狠了,她居然借助國家機器來整治我,爲她報私仇。
當我看到警察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的腦袋就開始發暈了,在被押往公安分局的路上,我頭重腳輕,我的眼前蒸騰起壹片灰蒙蒙的大霧,這片迷天大霧遮住了我的思維,遮住了我的眼睛,任憑我怎樣努力,都無法把這片大霧從眼前驅散開來。
我明白自己這下可栽大了。如果女主治醫生告發成功,陰謀得逞,我就前途盡毀了,壹系列嚴重後果就像壹連串的流彈,接二連三地向我襲擊過來,將我擊倒在地。我將被判刑,重則性命難保,輕則至少要坐上好幾年,我將由壹個天之驕子锒铛入獄,淪爲階下囚,我將被學校從學生花名冊中剔除出去,連畢業證都拿不到,出獄後,我將工作都找不到,這壹輩子,我將背上這樣壹個沈重而醒目的黑色汙點,被人另眼相看,被人打倒在地,踏上壹只腳,永遠不得翻身。
我是否有罪,我是否被判刑,我是否前途盡毀,這壹切的關鍵全在蓉了。我的心裏升起從來沒有過的緊張和擔心:我的命運和前途捏在了壹個十六歲的女孩子手裏,雖然她手無縛雞之力,在床上任我擺布,壹點反抗都不能,但只要她輕輕地壹點頭,或者輕輕地壹搖頭,但只要她輕輕地說壹句話,吐壹個“是”或者“不是”,就可以決定我的自由和前途。
我怕蓉,雖然當初我和她發生關系的時候,她的反抗意識並不那麽強烈,如果她強烈壹點點,我就不會上她了。但是她還真的是壹個孩子,她的思想還很幼稚,經不起女主治醫生的軟纏硬磨,連哄帶騙,我怕女主治醫生要她說什麽她就說什麽,要她怎麽說她就怎麽說。如果真是這樣,我這回真的是死定了。
女主治醫生是個厲害角色,潑辣辣的,她現在心裏對我的只有滿腔的刻骨仇恨,想置我死地而後快。我知道她在告發我強奸,在把我送往公安局的同時,壹定在努力做著蓉的思想工作,動員她拿起法律武器,向我討回所謂的“公道”。
其實,她不是在替蓉討回公道,這是我和她之間的較量,是爲她自己出壹口惡氣,爲報複我的壹腳之仇而走的壹步惡毒的棋子。
我想象得出女主治醫生以壹位長輩的身份,動用她幾十年江湖經驗和全部的智慧,把這件事當作她生平的終身大事壹樣認真對待,她對蓉甜言蜜語,毒言毒語,威逼利誘,軟硬兼施,要蓉勇敢地站出來,勇敢地告發我強奸她,要蓉“甯可錯殺千人,不使壹人漏網”。
呆在拘留室裏,我能想象出女主治醫生那春風得意的樣子。女主治醫生威脅蓉的理由我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妳不告發他,我就告發妳;妳不向公安告發他,我就向妳父母告發妳,向妳學校告發妳,告發妳小小年紀就開始色誘男人,讓妳父母與妳恩斷義絕,把妳掃地出門,讓學校知道妳的劣迹,把妳掃地出門。如果妳告發他,壹切就算了,妳還是我的好侄女,乖侄女,我會當作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
這才是蓉的真正的軟肋,足以把蓉推向和我完全對立的立場,讓曾經的情人現在反目成仇,互相撕咬,以性命相搏。
我仿佛看見蓉在女主治醫生的威逼利誘下,小小的身子縮成壹團,龜縮在屋子的角落裏,瑟瑟發抖,惶恐不安,淚流滿面。聽著女主治醫生的話,蓉只是拼命地哭泣和點頭,就像她在我懷裏任我擺布壹樣地聽任女主治醫生擺布。
完了,全完了,這下子全完了。
只要蓉肯站出來指證我,我就百口莫辨,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只有乖乖認罪,壹點分辨的可能都沒有了,我只有在锒铛入獄之後,積極表現,爭取早點出來,爭取早點出來後報仇雪恨。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是因爲十年之內報不了仇,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對付仇人,沒有良好的機會對付仇人,才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緩減不能及時報仇而滋生的內心的折磨和愧疚。如果力量強大,早報仇,早痛快,豈不大快人心?我和女主治醫生這壹輩子的梁子就這樣結定了。
當天下午,當女主治醫生領著蓉出現在公安分局的審訊室,坐上證人席位的時候,當我看著女主治醫生嘴角漂浮著的陰冷冷的得意洋洋的笑容,當我看著跟在女主治醫生身後的低眉順眼,頭都不敢擡起來的蓉,我知道蓉已經完全身在江湖,不由自己了,完全被女主治醫生控制住了,就像武俠小說中,被灌了迷湯,心智全失,成爲工具壹樣,聽任人家發號施令,我知道自己這下玩大了,徹底玩完了。
我已經不抱任何幻想和希望了,我已經不想分辨什麽了,我只想坦白從寬,低頭認罪,警察問什麽,我順從女主治醫生的意思回答什麽,免得遭受刑訊逼供,免得抗拒從嚴,罪加壹等。
我只有通過“坦白從寬”,“認罪態度好”來求得減刑,我只想早壹天接受勞動改造,早壹天洗心革面,早壹點重新做人。
是我強暴了她。
審訊還沒開始,我就主動對審訊官說。
妳們把我送進監獄吧,讓我早點改造,早點重新做人。
除了這句話能夠脫口而出外,我的頭腦裏已經壹片空白,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詞彙了。
我看見坐在審訊官旁邊的記錄員面無表情地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我的口供,看都不看我壹眼。
我的口供將作爲法院對我定刑的呈堂證供。
我突然覺得英雄末路,心情沮喪,我只希望早點結束審訊,我只希望他們爽快點,早點對我的事定性,早點被判刑。我甚至想好了,我在監獄裏做些什麽,怎樣打發慢悠悠地晃過眼前的日子。
我沒有擡起頭來,看都不想看蓉和主治醫生壹眼,我發現自己對生活的信心壹下子跌到了谷底,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再見到任何人,甚至任何親人和朋友。
不,他說的不是事實,是我自願的,是我自願把壹切都給他的,他是我的男朋友,他沒有強奸我,是我自願的。
我突然聽見壹個堅定的聲音在小小的審訊室裏铿锵有力地回響,壹個能讓全部事情柳暗花明,水落石出的聲音,壹個讓我的前途峰回路轉的聲音。
前些日子,我已經過了十六歲生日了,我是成年人了,我有權力決定自己的感情和生活方式,我們的事情只是單純的道德問題,我們的事情已經在遭受道德的譴責了,我們的事情與法律壹點關系都沒有。
這個聲音足以讓我喜出望外,這個聲音足以讓我喜極而泣,這個聲音足以讓我淚流滿面,這個聲音足以讓我感動得壹塌糊塗。
擡頭望去,我看見蓉從證人席上激動地站了起來,她堅定地看著我,向著我走過來,她淚流滿面地撲上來,抱住我,泣不成聲地說,我愛妳,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對妳的這份愛情,我什麽都可以不要,我只要愛情。
女主治醫生愣了,審訊官愣了,我也愣了。
莊嚴的審訊室成了蓉盡情演繹激情的浪漫場所,蓉把我的頭抱在她的懷裏,她撫摸著我蓬亂的頭發,看了看審訊官,堅定不移地說,我不能沒有妳,在妳和生命之間,在妳和前途之間,除了妳,我別無選擇。
蓉纖細修長的手指插進我的頭發之間,來回地梳理著。
我突然感到臉上有熱熱的液體在流淌,我居然流淚了。這是我記憶中有生以來第二次爲女人流淚。
蓉的行動和表現完全把女主治醫生打愣了。當她從愣怔裏清醒過來,女主治醫生並沒有放棄家長的威嚴。她虎虎生風地走過來,拉開蓉,揚起巴掌狠狠地掴在蓉的細嫩的臉上。
蓉的細嫩的臉上頓時印上了五個深深的指印,凹陷進去的指印槽裏盛滿了鮮紅的血絲。
女主治醫生的這壹巴掌雖然掴在蓉的臉上,卻痛在我的心頭。
看著蓉被掴後的臉,看著蓉臉上的傷,我感到了壹種尖銳的疼痛在緊緊地抓住我的心,就像當年我屈于世俗爲讓我愛和愛我的梅忘記我,違心地舉起巴掌扇在梅的臉上壹樣,其實痛在我的心裏。
女主治醫生居然敢打我的小女人!
我揚起巴掌,對准女主治醫生那張胖胖的臉頰狠狠地掴了下去。這壹巴掌集中了我所有的仇恨和委屈,集中了我對女主治醫生打我的小女人蓉而令我産生的無法表述的憤怒。
女主治醫生在我的巴掌聲中應聲倒地,嚎啕大哭。她的肥胖的手在空中舞蹈,似乎要抓住什麽,但什麽都不抓住;她的腳使勁地在地上來回磨擦,仿佛要把水泥地面非要擦出個洞來不可。
審訊官和記錄員相視壹笑,當作什麽都沒看見,他們低下頭,收拾好審訊記錄,看了我和蓉壹眼,說,妳自由了,妳們可以走了。
耶,我自由羅!
我振臂揮了揮,驚天動地地叫了壹聲,我抱起蓉,把她抛起來,接住,如此反複三下,然後輕輕地放下來。我們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和激動。
我摟著蓉的肩膀,蓉依偎在我的懷裏。我們親密無間地相擁著走出了審訊室,走出了公安局那扇莊嚴肅穆的大門。
外面的天空很寬廣,天地間空氣很清新。外面的人兒很自由,鳥兒也自由。只要不做觸犯法律的事情,想唱就唱,想跳就跳,想瘋就瘋,想狂就狂,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愛就愛,想做就做,沒有人來管妳,沒有人來和妳過不去,隨便妳自己怎麽樣,妳喜歡怎樣就怎樣。
在公安分局呆的大半天,讓我感覺到自由的可貴。我想起了裴多菲的那首傳遍地球的詩: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抛。
以前不覺得這首詩的妙處。在飽受了半天前途可能盡毀,人身可能陷身囹吾的折磨之後,再重返自由的世界,我才深深體會到這所詩的絕妙,偉大和高明,才明白裴多菲確實無愧爲偉大的革命詩人的崇高稱號。
自由後重新回味起這首詩,我才真正理解後壹句詩的真正含義。
外面的那些爲了生活和感情奔波忙碌的人,在被剝奪了自由的人的眼裏,就像在蔚藍的天底下展翅飛翔的自由自在的小鳥,隨心所欲,想到哪裏就到哪裏,沒有人威迫他,完全由自己的喜好決定,盡管生活有時候不盡如人意,有時候感到活著太辛苦,太勞累。
走出公安分局的大門,我發現自己成了壹只自由自在的小鳥,在燦爛的陽光下,在明媚的春天裏自由自在地飛翔,唱著吱吱喳喳的歌。
想尋找配偶就去茂密的森林,那裏有五顔六色的同類,任我挑選,任我追求;想覓食就去長滿莊稼的田野,吃玉米還是稻谷,還是蟲子,任我挑選;想去實現理想,挑戰自己,超越自我,就去壹望無際,風高浪湧的大海,或者壹望無際,熱浪滾滾的沙漠,拼命飛翔,拼命搏擊長空。
這種感覺真好,自由真好。
其實,我不是真的在展翅飛翔,搏擊長空,因爲我沒有像鳥兒那樣的翅膀,幫助我自由自在地飛翔。
但我確實覺得自己在飛翔。我的心兒在飛翔,我的情感在飛翔。
我是和蓉在陽光燦爛,人流如織,車來車往的大都市的街頭互相追逐嬉戲,東遊西逛,享受著生命的美好,享受著愛情的甜蜜,享受著自由的飛翔,享受著由此帶來的豐富的快樂的聯想。
我向生活,向世界張開的雙臂,就是我用來飛翔的翅膀。
2007-10-5 1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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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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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我剛從醫院返回學校的當天就收到了很多關于文的投訴。投訴者的開場白和結束語幾乎都是異口同聲:文太不像話了,居然在踏著妳這只烏蓬船的同時,還踏著另壹只舶來的破船。妳是她的男朋友,妳可要好好管教管教她,別叫她帶壞了樣。
只要我出現在校園裏,我熟悉的人,熟悉我的人,我不熟悉的人,不熟悉我的人都會突然從路邊蹦出來,站在我面前,盯著我的臉部研究好幾分鍾,在確認我是卡拉OK大賽上給文送上壹大捆玫瑰花的那個男孩後,憤憤然地指責著文:那個唱流行歌曲的女孩太不成體統,太薄情寡義了,妳爲了她跳樓,她卻成天跟那個雜毛老外湯姆公然膠在壹起,在妳住院的這些日子,他們的關系進展就像發射的洲際導彈壹樣迅速,妳可要好好管教管教她,如果妳放任自流,如果妳不捷足先登,恐怕就沒妳的份兒了。而且還影響不好,如果其他的女生都模仿她,我們男生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我無法確認他們的投訴有沒有添油加醋,幸災樂禍的成份,我無法確認他們的投訴裏添油加醋,幸災樂禍的成份有多少。俗話說,無風不起浪,他們的話,我不可不信;俗話又說,耳聽是虛,眼見才是實,我又不可全信。
但我對這些告密者的心理卻洞若觀火。對漂亮的女孩子,他們首先希望自己豔福齊天,能夠得到對方,特別是對對方的肉體,早就觊觎已久,垂涎三尺,千方百計了。當確定自己無法得到時,當然就唯恐天下不亂,最好誰都別想得到。
但是蘿蔔總得有坑栽的,是坑總得有蘿蔔填的。中國有句俗話:肥水不流外人田。理所當然,他們不希望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竟然讓老外捷足先登,這是怎麽說都說不過去的,老外在他們心目中始終排在末位,盡管老外在女生那裏很吃香。雖然有時候,他們覺得西方的月亮比東方圓,但那是月亮,不是人。如果是人,當然首先是同胞最好。
在利益的分配上,在中國人與外國人之間,中國人當然首先希望自己的中國同胞得到,希望同齡人得到。如果對方既不是親密的中國同胞,更不是親愛的同齡人,而是比自己大上好大壹截的叔伯爺姥輩,而且是鬼佬,禍可就惹大了,他們的心理開始嚴重失衡,他們需要渲泄憤懑和仇恨,那個不合時宜地出現的上了年紀的老外湯姆,犯了他們的忌,就理所當然成了他們所有怨忿的聚集地,他們壹下子變得同仇敵忾,壹致對外。何況湯姆正撞在美國佬轟炸了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的風口浪尖上。但他們自己是不怎麽想出面,出手的,最好能夠借刀殺人,有人爲他們出面,有人爲他們出手,有人爲他們出壹口郁積胸中多時的惡氣。
由她去吧,沒有她,我照樣開心快活,照樣享受燦爛春光,我從來不會饑壹頓飽壹頓的,這,妳們是知道的。我說。我樂得和她之間劃條三八線,清濁分明,互不相幹呢。
我的抽屜裏整齊地碼放著厚厚的壹大疊女孩子的玉照,哪壹個沒有沈魚落雁之容?哪壹個沒有羞花閉月之貌呢?哪壹個不對我從來就是百依百順,召之即來,揮手即去呢?哪壹個不覺得能夠與我在壹起,是她們前生修來的福份,是今生的榮幸呢?哪壹個不對我的青睐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呢?
我喜歡收集女孩的照片,尤其是曾經和我有過壹段交往的女孩的照片。這些照片幫助我清楚地回憶與她們的花容月貌,讓我鴛夢重溫,讓我豁地滋長閱盡天下美色的雄心壯志,讓我有壹種“憶往昔,峥嵘歲月稠”的萬丈豪情,仿佛又聽到金戈鐵馬入夢來。
我和這些女孩之間,從來就只有我蹬她們的份兒,從來就沒有她們蹬我的份兒。
想當年,我蹬她們的時候,哪壹個不淚流滿面,苦苦哀求?哭泣著哀求我希望我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希望我看在她爲我無私奉獻的情份上,高擡貴手,再給她們壹次機會。
當看到我分手的決心已經鐵板釘釘,與我的關系實在無法挽回時,哪壹個不壹步三回頭,難舍難分,悲悲切切地留下話來,說哪壹天如果想我了,招呼壹聲,不管那時候我有沒有男朋友,我第壹個考慮的還是妳;不管那時候妳在什麽地方,我都會在第壹時間趕到妳身邊;不管那時候妳和我是否已經結婚,妳在我心中永遠坐在第壹把交椅上,雷打不動;如果做不了夫妻,就讓我們做壹對情人;如果我有男人了,我都把他當作妳。
文,妳應該清楚,在我心中,妳算老幾?況且現在還有比妳更年輕,更水靈,更有資本的蓉,把我喂得飽飽的,我正樂不思蜀呢。
當然,我迷戀文,十分的著迷,說我不迷戀文簡直是在自欺欺人,不迷戀文的男人算不上是壹個真正的男人。
我迷戀文風情萬千的大眼睛,我迷戀文風姿綽約的魔鬼身段,我迷戀文顯山露水,老是孔雀開屏壹樣翹起來的曲線起伏的乳房和屁股,我迷戀文颀長勻稱的大腿,我迷戀文那還沒對我改革開放的神秘領地,我迷戀文美妙撩人的歌聲,我迷戀文天生的風騷情懷和風騷氣質。
我迷戀文身上因爲這壹切讓我産生的豐富迷離的各種各樣的幻想,就像壹個瘾君子迷戀毒品,和迷戀吸食毒品後産生的快樂無邊的幻想。
蓉是清醒劑,叫我時刻處于清醒之中;文是毒品,叫我處于麻痹和瘋巅之中。人活著,多數時候是需要清醒的;但有時候也需要麻醉和快樂,需要物我兩忘。
無論文是坐著的,還是站著的,還是行走的,無論妳是遠觀她,還是近看,還是觸摸,袅袅婷婷的文都是壹種男人根本無法擺脫的誘惑,都是壹道壯麗永恒的風景線,都是壹張無邊無際的大網,進了網,就會迷失方向和路途,迷失人的本性,就會無法找到出口,只有在網裏任由自己不受控制地到處瞎撞,直至最後筋疲力盡,心甘情願地死在網中。
我對文這張大網的迷戀,如同如癡如醉的網蟲迷戀虛無的網絡世界,在網巴裏,在網上,他們可以渴了喝壹口自來水,餓了啃壹塊面包屑,困了趴在電腦台上打個盹,直到體力透支,完全虛脫。
可以說,壹想起文,我就聯想到生理的需要上來。在我心中,文是性和性幻想的代名詞,是性的最雍容華貴,最恰到好處的诠注。蓉是情的代名詞,是樸素典雅,最恰到好處的代名詞。
情我所欲也,性亦我所欲也,最好兩者可以兼得。
想起美麗的羔羊就要落入虎口,而這只虎卻不是我自己時;想起那個最雍容華貴的性和性幻想的代名詞就要被人所用,而這個人不是我自己時,我還是蠻有錐心之痛的。
我至今還沒有得到過文呢,雖然好幾次機會,我可以如願以償,但兩個人就要進入狀態時,我就發現自己已經提前偃旗息鼓了。想要重振雄風,又不是那麽容易的,只好掃興作罷。
老想著做壹件事情,證明自己,卻老是不能成功,原因有來自外界的,有來自我的主觀意願的。天時地利人和,老是差那麽壹個環節。是不是越想得到的,越容易失敗?
文是我在情場上縱橫多年,呼風喚雨的唯壹敗筆。失敗總是讓人耿耿于懷,千方百計想重新來過,重新證明自己。
我從醫院回到學校的那個晚上,做了壹個內容十分荒唐的夢。我夢見文躺在壹塊空闊的草地上壹絲不挂,壹片片在風中旋轉飄落的紅楓葉飛向文,把文壹絲不挂的玲珑的玉體包裹起來,層層淤積,淹沒了文,堆積成壹座高大的葉山;壹顆東遊西蕩的流星隕落在葉山上,頓時熊熊大火燃燒了起來,火光映紅了整個天空,就像長沙著名的文夕大火,三晝三夜都生生不息。
第二天,我向壹位在醫院時結識的據說解夢十分在行的病友詢問夢裏的個中情由。
妳們搞藝術的大概相信谶言吧。這個夢預示著在妳的生命中將終結什麽東西,同時又會有什麽東西再生。
病友的話令我將信將疑。幸虧他不是以此爲生的江湖術士,否則,我就只有懷疑,沒有信任了。其他的病人對他的人格還是充滿信任感的,對他還是蠻尊重的,病友們對他的易經學,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用壹種仰視的目光去讀他,認爲當今世上似乎只有他壹人得了易經的真髓。
我的生命中會終結什麽?我的生命中又會有什麽東西再生呢?
我想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病友故作高深地說天機不可泄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泄露了天機,他要遭天譴的。
病友的高深莫測狀使我對的懷疑增加了幾分,我想,病友亦是在胡謅的,其實他根本不能肯定未來能發生什麽。如果他這樣能預測天機,他自己就不會因爲意外出事,像我們凡夫俗子壹樣躺在病床上了。
文已經不住在學校的集體宿舍了。
我敲開文的宿舍的時候,她的室友告訴我,文早在前些天就搬了出去。
難道文沒有把這些告訴妳嗎?她在學校附近租了壹套房子。
文的室友告訴了我文租的房子的地方和門牌號碼,叫我去那裏找她。
在學校附近租房,在這個沒有圍牆的高校十分流行。
租房者的用意各種各樣,少數人是爲了學習,想考個研究生,少數富家子弟是爲了圖舒服,不用受學校裏太多的條條框框約束,什麽時候熄燈,什麽時候返校,隨便自己,更多人的是爲了試婚。
學子中流行試婚熱。試婚其實是過壹種臨時的事實夫妻生活,與壹般較爲盲目的同居有點不同,試婚帶有較強的目的性,是兩個相愛的年輕人爲了驗證將來兩人結合在壹起時是否合得來,而采取的壹種非法同居的方式,合得來則結婚,合不來則分手,誰都不用勉強誰。
對試婚熱大家衆說紛纭,認爲有利有弊。曾經有幾家媒體就高校裏出現的這種現象進行過熱烈討論。反對者說試婚是壹種完全不用負責任的婚姻試驗,說是婚姻遊戲可能更爲貼切,只是男女雙方感情升級到壹定程度就開始在校外租房同居,滿足彼此的需要而已。贊成者說,試婚是壹種對婚姻的負責,兩個人在壹起,難免磨擦,雙方試驗壹段時間,能合則合,合不來則各奔東西,重新選擇與自己合得來的另壹半,不用將來在壹起,吵架鬥毆鬧離婚,減少離婚率,減少家庭暴力,求得天下太平。
文在校外租房意味著什麽呢?
爲了學習?
這是不可能的,文最怕的就是學習,她這輩子根本就不可能去考研的。
爲了舒服?
這同樣是不可能的。文是壹個性情開朗,十分合群的女孩子,離開了允許小鳥壹樣地聒噪的森林,她會寂寞死的。
難道文是在我出院後,准備與我開始試婚?
這種想法刺激得我熱血沸騰。要試婚,文,我的親親,我們就從今夜開始,好嗎?想到這裏,走在通往文租住的房子的路上,我的心情暢快極了,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壹些地下流行的“寢室文化”小調,黃色的,挺煽情,挺刺激,挺過瘾。
夜色漸漸籠了起來,我的欲望開始遊離我的軀體,在夜的掩護下,四處遊蕩,尋找著落腳的地方,尋找著下腳的機會。
此刻,我的欲望渴望的落腳的地方是文租住的那間房屋,下腳的機會是我在找到文之後,只要找到她,我們的戲就開始在夜色中,在溫暖的房屋裏揭開帷幕了。牆上懸挂著煽情的外國名畫,室內流淌著煽情的音樂,桌上的瓶子裏插著吐著芬芳的玫瑰花。是那樣的溫馨,是那樣的浪漫,就像新房壹樣。
我們在久別重逢的驚喜中相互擁抱,相互親吻,相互撫摸,壹切都將水到渠成,開始我和文新生活的新篇章。想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了室友們的壹句诙諧:沒有新中國就沒有新生活,沒有新生活就沒有性生活。我看到我的新生活,我看到我的性生活正涉水而來。
我不由得咧嘴笑了,心花在心湖中央慢慢地開放,心花的周圍,漣漪陣陣,波光粼粼。
文租住的房間在二樓,門是虛掩的,輕輕壹推就洞開了。
文——我興奮的聲音還沒有脫口而出就被自己活生生地吞進了肚子裏。看見的壹幕就像自己吞進了壹只活蹦亂跳的癞蛤蟆,讓我胃裏的所有東西直往上湧,就要噴薄而出。我壹路上尋找文時感覺到的空氣中到處飄飛的性幻想和快樂突然間被撞擊得灰飛煙滅,無影無蹤了。
我開始後悔我來找文的愚昧舉動,我應該早就想到文在外租房是爲了什麽,這壹幕,我甯願壹輩子都眼不見爲淨,甯願自始至終都蒙在鼓裏,我這時突然明白爲什麽女人喜歡活在欺騙裏了,如果是我,這時候,我也甯願活在欺騙中,不願意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
文正在和那位傳說中的藍眼睛白皮膚禿頂的雜毛老外湯姆摟抱在壹起,強力膠壹樣堅韌難分。湯姆幹癟醜陋的嘴擠壓著文那兩瓣美麗飽滿的唇,那顆光禿禿的腦袋左搖右晃,在日光燈下明亮刺眼,仿佛在向我展示國威,炫耀國力。
文身上那條美麗的黃裙子在雜毛湯姆毛茸茸的雙手的努力拉扯下,立場暧昧,壹點壹點地往下滑落。隨著裙子的滑落,文身上暴露的地方越來越多,越來越讓人看得明白清楚。
當我破門而入的時候,文的半個白生生的後背已經暴露在外了。
我清楚地看到文白嫩的背脊,和背脊上用來吊住前面那兩個活寶的兩根細細的帶子。帶子是塑料的,肉色透明,幾乎和文那白裏透紅的皮膚溶爲壹體,是在女孩中流行的那壹種。帶子淺淺地勒進了文的肌肉裏。
文和湯姆?
壹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爲什麽呢?因爲牛糞有營養。
文和我?
壹朵鮮花和壹坯泥土。爲什麽鮮花不願插在泥土上,因爲泥土貧瘠,沒有營養。
看見我,他們停止了動作,壹點也不情願地分開了,仿佛我攪了他們的興致,觸了他們的黴頭。
雜毛老外湯姆向我聳了聳肩,攤了攤手。
這種電影裏司空見慣的美式幽默讓我突然升起壹股無名怒火,我只覺得血液奔流加快,並且往手臂上聚集而來,使我的手臂充滿了力量,充滿了火山爆發壹樣的力量,這種力量又迅速地彙聚到我的拳頭上。
這些狗日的鳥洋人,偌大壹把年紀了還花心不死,到中國來支援建設是假,玩弄女人是真。統統該他媽的送往絞刑架,三下五除二地解決掉,奶奶的;統統都要驅逐出境,從哪裏來滾回到哪裏去。
我想起告密者那嘲弄的口氣和幸災樂禍的目光;我聽見了他們異口同聲的叫喊聲:扁他,哥們,是中國人就狠狠地扁他壹頓。
他們異口同聲的呼喊突然變成了全中國同胞的呼喊:扁他,哥們,是中國人就狠狠地扁他壹頓。
那時正是美國假裝誤炸,用導彈襲擊了中國的駐南聯盟大使館,中國人的反美情緒空前絕後的高漲。
同胞們的呼喊使我腦海裏是壹片混亂,我眼睛裏除了湯姆,什麽東西都看不清楚了,我腦子裏除了狠狠地扁湯姆壹頓,什麽念頭都沒有了。我聽見自己捏著的拳頭在嘎嘎作響,是壹種力量在爆發。
我壹個箭步沖上去,揮起拳頭,對准湯姆高高的美國式鼻梁,快速出擊,拳頭狠狠地砸了下去。
我的這壹拳,是憤怒的爆發,集中了所有的國仇家恨。如果當年與岩爭奪梅,我有這樣的壹種力量,我就不怕天天打沙包的牛壹樣壯實的岩,我就會找他單挑,但那時,我真的沒有拳擊湯姆的這種力量。這種力量只能用在抵禦外侮上,不能用在同胞身上。我突然明白了好像是某個武俠小說家說過的壹句話:力量來自仇恨,來自憤怒。
已經大把年紀的弱不禁風的可憐的湯姆已經明顯跟不上突發事情的速度和力量了,我的鐵拳就像壹陣美國東部海岸的飓風,把湯姆刮倒在地,翻了兩個滾,他倒下去的姿勢就像壹根被閃電攔腰截斷的木樁,直挺挺地栽在陶瓷地板上。湯姆的臉上就像壹個被砸爛的西紅柿,汁醬四溢,塗滿了那張皺巴巴的馬臉,那情景像極了水浒英雄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我懷疑他的鼻子被我打斷了。湯姆開始在地上鬼哭狼嚎,呼天搶地,美國人的英雄氣概和優越感被我的拳頭擊出了湯姆的體外。
文像壹個袋鼠壹樣壹下子蹦到我面前,她那張生氣的臉上有些扭曲變形,她盯著我的面部研究了好久。
出院啦,怎麽不事先打個招呼呢?好讓我來接妳呀。我向妳說壹件事情,希望妳經得住打擊,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人活著就是要想盡壹切辦法,不擇手段地往更美更風光的地方去,只要能抵達目的,哪怕是爬也無可非議,愛情也是這樣,愛情只是壹種人生的手段,不是目的,只是始點,不是終點。我就要和湯姆結婚了。下個月,我就移居到美國去了。妳跳樓不是傳說中的那樣是因爲我,而是另有原因。原因是什麽,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妳自己心裏有數,妳自己比誰都更清楚明白。
爲了實現妳的目的,我看見妳已經在爬了。我說。我掄起巴掌,高高地舉起來,狠狠地抽了文壹巴掌,然後摔門而去。
讓那對狗男女留下來,慢慢收拾殘局吧。
夜裏風很大,天空開始飄起雨來。
在風雨中,我感到特別的寒冷,身體抖得厲害。但更讓我難受的是我感到惡心,在胃裏折騰的東西終于全都湧到了口腔,我再也無法吞咽下去,我蹲在馬路邊的壹個環保垃圾桶前翻江倒海地嘔吐,嘔得淚眼汪汪,嘔得鼻子發酸,全身疲軟無力。
砸了在中國拐騙良家婦女的雜毛老外湯姆壹拳,抽了賣國求榮的文壹巴掌,我倒覺得心情舒暢多了。
嘔吐過後,我突然覺得天地是寬廣的,在寬廣的天地之間,我有充分寬廣的地方可去。在夜色中,在行人日漸稀少的大街上,因爲寂寞,我覺得自己可去的地方更加寬廣了。
我揮手招了壹輛的士,去了壹家通宵營業的酒巴,在那裏,我壹個人喝了壹箱啤酒,直到第二天黎晨,才壹路搖晃,醉熏熏地回到學校,把自己放倒床上,蒙頭便睡。
不過我爲砸湯姆的那壹拳付出了不大不小的代價,因爲無端毆打“友幫人士”,兩個公安再次把我帶進了城北公安分局,因爲和蓉的故事,我們都是老熟人了,用不著那麽緊張,不過這次他們不像上次那樣板著面孔,顯得很嚴肅,他們都很高興,認爲我爲中國人出了口氣,像壹個讓人敬仰的民族英雄。
但打人總是不對的,況且把人傷得那麽重。他們讓我在裏面呆了三天才放出來。說是關,其實在裏面吃香的喝辣的,只是做做樣子給美國人看而已。被關的三天裏,我瘋狂地想著兩個女人,壹個是死去的梅,壹個是還活著的小小年紀的蓉。
而文,因爲我耳聞目睹的那醜惡壹幕,已經完全被我從相思的情感土地上排擠了出去,就像農民從稻谷苗裏排除壹棵稗子草壹樣,毫不留情,毫不心慈手軟。
三天時間,爲了打發漫長的無聊,爲了排遣心中堆積的思念,我在看守所的牆壁上畫滿美女梅和蓉的各種各樣的素描。
畫畫讓我覺得呆在裏面的三天時間倒不是很難挨,反而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快得像溪水在流動,不分晝夜,能夠讓我清楚地感覺得到。
我想,我的被關押的後繼者們讀著牆上的美女壁畫,日子壹定會豐富得多,壹定好過得多了。
用自己的努力和才華讓自己,讓別人過得好壹點,這是不是壹種崇高的生存的意義?是不是人生價值的壹種體現?
我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大大嚇了壹跳,什麽時候我開始思考這麽高深莫測的哲學命題來了?
人爲什麽活著?
我壹直回避著這個問題,並拒絕思考。
我認爲人活著就應該簡單簡單再簡單,不要太累,不要太辛苦了。
沒想到這個命題會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裏,而且和以前的想法完全不壹樣。
在我的記憶裏,只有梅曾經讓我不由自主地思考壹些比較嚴肅正經的話題。
自從與梅分手之後,雖然與我好過的女孩多得連我自己都數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蓉是繼梅之後,讓我思考世界和人生價值的獨壹無二的女孩了。
我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我還以爲自己這壹輩子已經心靈麻木,思想僵化,不可能再有這種偉大的思考了。
第十八章
我讀高二的時候,過的真是壹段風光快活的幸福時光。
我那時的幸福源自我的初戀情人,梅。
梅十天半月就要借故給小雜貨店采購貨物上城到學校來看我壹次。
梅每次都給我帶來好多好吃的東西,就像置年貨壹樣。這些東西有梅從家裏帶來的土特産,也有梅從城裏的商店裏購買的各種各樣的時興的包裝小食品——那是梅在城裏的小超市專門爲我買的。梅還給我買皮鞋買西褲買領帶,梅把我打扮得光鮮無比,在同學面前像壹個典型的暴發戶。臨走時,梅還塞給我大把大把的零花錢,梅壹次給我的零花錢比我自己家裏壹學期給的零花錢還要多。讓人感概愛情的大方,親情的吝啬。
那時,我家雖然在城裏,但經濟狀況卻並不怎麽樣。我母親身體不好,上班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壹個月好發到手裏的工錢還不及她的公交車費和個人生活費。普通工人的父親壹個月才五六百塊錢,除了養活幾張口之外,還要負擔我們兄弟姐妹幾個人的學費,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像曬幹的蘿蔔條,榨不出壹點兒水份來。
梅的資助足以讓我不用向家裏要錢,就可以在同學面前出手闊綽,派頭十足,風光無限。
更重要的是,梅的到來解決了我的情欲,緩解了我的性饑渴。
處在那個精力旺盛的年齡階段,這個問題的解決才是最至關重要,最迫在眉睫的大問題。
那個年紀,我們都被朝氣蓬勃的欲望弄得焚身似火,但又無處發泄,只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躲在被窩裏,自己解決問題。
我們最渴望的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的到來,只要壹下晚自習,我們都早早上床,都假裝進入了睡眠,其實,我們誰都沒有睡意,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集體宿舍裏彌漫著壹股淡淡的腥味。在腥味裏,我們互相在私下猜忌是誰幹的,我們互相躲閃著對方詢問的目光。因爲我們之中,誰都有可能。
梅壹般清早就從家裏搭上城的早班車出發,上午時候就可以到我們學校,晚上再搭最後壹班車趕回去。最後壹班車要到傍晚六點鍾才走,從我們見面到送梅搭車返回,這個時間段之間還有好長的壹段時光是屬于我們的幸福時光。我們抓住這中間的壹切可能的間隙尋找可以遮人耳目的地方開始我們的愛情遊戲。
只要梅壹來,我就逃課。我選擇在上課的時候避開衆人,走出課堂,把梅領到宿舍,或者學校後面茂密的竹林裏,或者我自己的家裏(父母上班去了,兄弟姐妹們上學去了),只要有可能,我們就開始進入狀態,彼此愛撫,彼此進入對方。
雖然每次都匆匆行事,草草收場,但比起我那群可憐的兄弟們只能通過意淫或手淫來解決問題,我要盡興多了,幸福多了。
據說我們班上二十多個男生,到中學畢業的時候,除了我做了名符其實的男人,享受了女人的滋味外,還沒有第二個破了處子之身的。這使我當年在他們當中頗爲得意,尤其是在心理上老是覺得自己是男人了,而我的可憐的夥計們連男人都不是,褲檔下空長了壹個男人的玩意兒。在他們當中,因爲生理上的原因,我有壹種鶴立雞群,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那時的梅適時的出現,喂飽了我的物欲和情欲,讓我在快樂的欲望裏沈浮起落。
梅是個精明的小情人,她的每次出現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她總是在我感到物質匮乏,欲望泛濫,在産生強烈的物質和情感的雙重饑餓的時候,才風情萬千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每次都讓我覺得梅就是壹只擅長采花釀蜜的蜜蜂,在我剛剛盛開,花蕊裏含著清潔晶瑩的露珠,初張的花瓣迎著初升的朝陽的時候及時地飛過來,停留在蕊心之上,開始辛勤的勞作,早壹分鍾太遲,遲壹分鍾太晚。
沒有紙包得住的火,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和梅背地裏相好的事情,在我讀高三時成了全城公開的秘密。
那時候,那個小城裏的風氣還不像現在這樣開放和寬容,中學生談戀愛,只能偷偷摸摸,不敢公然大膽。不像現在這樣,初高中生談戀愛是壹種時尚和普遍現象,放學或者上學的路上,小男生小女生公然手拉手,出雙入對校園,衆目睽睽之下接吻,肆無忌憚地偷食禁果。
我和梅的愛情成爲小城裏壹道獨特的風景,成爲衆多家長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但這些絲毫不影響我和梅相親相愛,在大衆廣庭之下出雙入對,勾肩搭背,摟抱在壹起。我們的所作所爲弄得我父母在那個地方,在左鄰左舍面前說不上話,甚至擡不起頭來,他們的背影都成爲千夫所指。我成了父母和別人發生口角時,別人譏笑和謾罵我父母的靶子。
最爲要命的是梅所在的那個村莊裏的人也終于知道了我和梅相好的事。
壹次梅上城采購,正好碰上星期天,我們的表現比平時更加肆無忌憚,像壹對新婚夫妻。
我和梅采購完畢,在臨街的壹家小快餐店吃飯的時候,我和梅妳喂我壹口,我喂妳壹口的親密無間的鏡頭被同村壹位上城辦事的老鄉攝入了眼裏,而這位老鄉是岩的壹位遠房親戚,他當時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他走到我們跟前,左瞧右瞧,確認真的是我和梅之後,就像買彩票突然中了百萬大彩壹樣,眉開眼笑地走出了小吃店,屁顛屁顛地趕回鄉下,向岩領賞去了。
看著他屁顛屁顛地離去的背影,我和梅呆若木雞,半晌都回不過神來,不知如何應對。
不知所措的梅開始嘤嘤地哭泣起來。
沒事的,我安慰著梅,大不了妳和岩退婚,這樣更好,妳和岩退婚後,我們就更加自由了,只不過是妳要多等我幾年,等我讀完書,我們就結婚,這正是我們夢寐以求的事情,我們高興都還來不及呢,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
妳願意等我嗎?
我問。
願意。
梅說。
她像壹條泥鳅鑽進濕泥裏壹樣鑽進了我的懷裏。她的臉上是壹片嬌羞的紅雲,把我的天空映得壹片通紅。
碰上我和梅的那位老鄉是壹位農村婦女壹樣喜歡饒舌的人。于是我和梅相好的事情,經他添油加醋,在梅生活的那個小村莊壹傳十,十傳百,在梅還沒返回家就家喻戶曉,婦孺皆知,滿村風雨了。
其實小村莊的人們早就在懷疑我和梅有見不得人的勾當(在他們眼裏,我們這樣的自由戀愛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只是長期以來都沒有人證物證。
而這樣的事情在那個村莊,在那個時候,可是壹件傷風敗俗,大逆不道的大事,殺人放火都還沒有這樣受到當地輿論的關注。
我和梅成了村民們茶余飯後的貶義談資。
我倒無所謂。反正生活在城裏,風言風語傳不到我的耳朵裏,我兩耳清靜,不受絲毫影響,即使傳到我的耳朵裏,又能把我怎樣?我不用面對村人們質疑的目光,指指點點的議論。
但梅就不壹樣了。梅是壹個訂了婚的人,梅要整天和那些議論紛紛的人打交道,那可不是滋味。在那個中世紀壹樣傳統的農村,訂了婚就等于是別人的人了。梅和岩訂了婚,就等于梅是岩的人了,有背叛行爲是要受到公衆輿論和道德的譴責的。他們那裏訂婚就像現在的城裏結婚壹樣,給兩人的關系裝上了壹把防盜鎖,進了保險箱。而我開了這把鎖,成了壹個登堂入室令人切齒痛恨的小偷小摸。那個小村,把我和梅這種行爲叫偷人。偷人是所有的偷盜行爲中最下流,最令人不齒的。解放以前,這種行爲,在那個地方是要受火刑,把雙方綁在壹棵樹杆上,腳下堆滿幹柴,點上火,活生生地燒死;或者受水刑,把雙方關進豬籠裏,扔進村後的瀑布潭裏淹死。
雖然這些慘無人道的酷刑現在被廢止了,但偷人的行爲還是爲村人所不齒,爲鄉風鄉俗所不容的。公衆輿論和道德譴責的力量並不少,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性情稍微脆弱壹點,就可能精神全面崩潰,要麽成爲瘋子,要麽自殺。這在那個小村的曆史上都是有先例可查的。
事情傳到梅的父母那裏,他們著了慌,雖然他們只是想象我和梅之間,只限于親密接觸,並沒有實質性內容。但梅的父母還是決定立即采取行動,爲防節外生枝,那天待梅壹回家,就把梅軟禁了起來,緊鑼密鼓地忙著爲梅籌辦婚事,張羅著讓梅和岩早點成親圓房。
梅就要嫁人了。
梅就要成爲別人的女人了。
想起即將有個男人和我壹樣,可以隨心所欲地親吻梅,親吻梅光潔細嫩的臉龐,親吻梅飽滿紅潤的雙唇,親吻梅厚實渾圓的耳垂,親吻梅綿軟富有彈性的雙峰,親吻梅他想親吻的任何壹個地方;想起即將有個男人和我壹樣,讓手心的每個細胞都充滿愛意地撫摸梅,撫摸梅光潔細嫩的臉頰,撫摸梅綿軟富有彈性的雙峰,撫摸梅纖細如柳盈盈壹握的腰部,撫摸梅渾圓光滑活潑地翹起來的臀部,撫摸梅修長白嫩的大腿,撫摸梅他想撫摸的任何壹個地方,甚至與我壹樣,爲所欲爲地把梅覆蓋在自己身下。
這些讓我妨火中燒,頭疼欲裂,寢食不安。
梅已經是我的女人了,只允許我可以在她身上這樣放肆地親吻,只允許我可以在她身上放肆地撫摸,只允許我可以把她覆蓋在身下,這是我的權利,我已經捷足先登,把占領的紅旗插在梅的陣地之上了。誰要是這樣隨心所欲地像我壹樣地享受梅,誰就是我的敵人,誰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梅要嫁人的消息傳到我的耳朵裏,我每天就像被貓追趕的老鼠,上竄下跳,憂心腫腫,如火焚身。
我的情敵岩,我是見過他幾面的,雖然我們不曾說過什麽話,不曾有過直接的接觸和碰撞。粗重的農活把岩鍛煉得強壯有力,但像多數農民壹樣,岩是個外強中幹的家夥,看起來似乎粗壯強大,力大無窮,但實際上岩比較膽小怕事,尤其是在梅面前,他大氣都不敢出,我曾親眼看到岩被梅訓斥的時候,就像壹條死皮賴臉的哈巴狗,只知道壹味地搖尾乞憐,壹味地道歉和認罪,從來不敢大聲地叫壹下,從來不敢哼壹聲,從來不敢做任何掙紮。
雖然岩對我和梅的事情,早有耳聞,甚至動過捉奸的念頭,有過捉奸的行爲,並差點兒就捉奸成功了,但他只是偷偷摸摸地進行,從來不敢明目張膽,我懷疑在鄉下的日子裏,我和梅的事情,岩是知道的,但他從來沒來找過我,從來沒來找過我算帳,這樣怯懦的人,能給梅壹生幸福嗎?
我甚至希望岩的強壯是從心裏面真正地強壯起來,而不是外強中幹。最好,他有勇氣來找我,給我下壹道戰書,我們約好時間,選好地點,兩個人赤手空拳地搏鬥壹次,拼個妳死我活,誰贏了,梅跟誰。雖然我輸的把握性太小,但我有這種接受挑戰的勇氣。雖然岩贏的把握性太大,但岩沒有這種挑戰的勇氣,他甚至想都不敢這樣想。這讓我又得意,在岩面前小人得志壹樣趾高氣揚,又氣憤,恨自己居然和這樣壹個窩囊廢成爲情敵。岩沒有資格成爲我的敵人。
梅怎麽可能嫁給這種人呢?
梅嫁給這種人,我怎麽可以放心呢?
這些殘酷事實弄得我憂心如焚,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和容忍。
我得給梅寫封信,要她勇敢堅強,動員她爲爭取自己的幸福愛情,自主婚姻,揭竿而起,像曆朝曆代的農民起義壹樣,當感到沒有生路時,勇敢地揭竿而起,革她父母的命。
梅,考驗我們的愛情是偉大還是渺小,是真心還是假意,是虛僞還是真實的嚴峻時刻到了。如果妳是真心的,如果妳是愛我的,妳壹定要挺住,要像葵花向著紅太陽壹樣,只有壹個方向和目標,妳要堅貞不移,堅定不屈,要麽抗婚,要麽逃婚,到城裏來,我養妳。
妳要知道,我不能沒有妳。沒地方去的話,就到我身邊來。我永遠是妳安全的港灣,在這個世界上,有我吃的就有妳吃的,有我用的就有妳用的,有我住的就有妳住的。相信我,我甯願自己挨餓,都要讓妳吃飽;我甯願自己受凍,都要讓妳穿暖,我甯願自己睡大街上,都要讓妳有個安身立命之處。我對妳的愛情海枯石爛,天地可鑒。
爲了我們的未來,妳要堅決果斷。像我們這樣的愛情,壹生只有壹次,不可能有第二次的,我們也不可能有第二生的。我希望將來有出息了,帶妳上大城市生活,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們要壹起生兒育女,享受甜蜜愛情,享受美滿生活。妳要爲壹生的幸福,做到壹時的堅強。妳要爲兩個人的幸福,壹個人堅強起來。妳的,我的,我們的,壹切都全在妳手裏。這次,我全看妳了,我們全看妳了。
在梅被父母囚禁的第三天下午,我托壹位信得過的好朋友去了壹趟鄉下,特意給梅送了壹封信。爲此,我不僅掏給了好朋友身上僅有的五十塊錢,還答應他事成之後把我唯壹的那雙皮鞋送給他——那雙皮鞋是梅送給我的,他已經觊觎好久了。
以上措辭激烈的慫恿是信的全部內容。
我相信,梅在接到我的信後,壹定會在思想上産生震撼,並有所表示,壹定會把思想上的想法付諸行動,這種行動足以沖破壹切禁锢愛情的桎梏。
因爲愛情是女人的全部,爲了愛,女人往往能做出驚天地泣鬼神之舉。
何況我感覺到梅是在用全部的生命和情感在愛著我。
梅是在接到我的信的當天晚上出逃的。
那天晚上,老軍人幫了梅壹個大忙。
那天晚上,壹只碩大無朋的蝴蝶從梅的窗口飛出來,飛到老軍人家裏,在他頭上盤旋不止,直到老軍人跟著蝴蝶來到梅的窗口下。
梅出逃的那天晚上陰風怒號,雪花飄飄。
梅簡單明了地收拾了壹下行李,裏應外合,在老軍人的幫助下,花了兩個鍾頭的時間,撬開了被父親用釘子釘死的窗戶,越窗而出了。
梅借著手電筒的微弱燈光,壹個人頂著怒號的陰風和漫天的雪花,跋山涉水,翻山越嶺,開始了自己的逃婚壯舉。
因爲是雪花飄飄的深夜,所以梅壹路行來,除了多摔了幾跤之外,倒還順利安全。梅壹路上根本沒有碰到什麽人,當然也沒有邂逅什麽歹人壞人。好人也好,壞人也罷,在那種惡劣的天氣下都龜縮在家裏,龜縮在被窩裏,和老婆或者情人暖著腳;沒有老婆和情人的,自己給自己暖著腳。
如果是月明星稀的晚上,無論碰上壞人,還是好人,都說不准會出什麽事兒來。
想想看,夜是人欲望浮動的時候,夜能掩蓋和慫恿罪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人的自制力是最脆弱,最不堪壹擊的。尤其是在那樣的夜裏,碰上壹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壹個人在深夜裏獨自行走,多麽難得的壹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就算是聖人,罪惡的壹面都會從細胞之間的毛孔裏爭先恐後地滲透出來,暴露無遺。
夜具有壹股慫恿人們做壞事的神奇的力量,夜教好人變壞,壞人更壞。
梅是第二天上午才到城裏。
頂著風雪,趕了壹夜路的梅面容疲憊,披頭散發,身上青壹塊,紫壹塊的,衣褲上沾滿泥濘,身上披滿雪花。
梅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們正在上語文課。壹見到我,梅長長地舒了壹口氣,便癱軟在教室門口,暈了過去。
梅的出現令課堂上紀律大亂,那群少男少女們歡呼雀躍。我和梅的愛情故事使開始發情的同班同學蠢蠢欲動,紛紛醞釀准備效仿我和梅,私下計劃著私奔。但談起來特別容易激動的他們,沒有壹對把想法付諸行動。因爲他們的愛情太脆弱,在堅硬無比的現實面前就像壓縮餅幹壹樣,壹碰即碎,碎了就無法拼湊起來,比不上梅的愛情的堅強不屈,比不上梅的愛情的強大無比,比不上梅的愛情的銅牆鐵壁。
我驚歎于愛情的力量在梅身上表現出來的偉大和無堅不摧。愛情的力量鼓勵了壹位弱不禁風的女孩在風雪中晝夜兼程,擔驚受怕,邊走邊躲,整整行進了壹個晚上,行進了壹百多裏的路程。
記得見到梅的那壹刻,我百感交集,難以自恃,我不顧壹切地把暈倒在教室門口的梅抱在懷裏,像壹個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在最彷徨無助的時候突然看見了尋找而來的家長壹樣,嚎啕大哭。
我的哭泣在校園裏驚天動地,引起壹片悲悲切切的共鳴。那些看到電影裏感人的愛情鏡頭都忍不住涕淚滂沱的少男少女們,看到電影裏才可能有的鏡頭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時,他們當然無法使自己不感動萬分,無法不痛哭流涕。
那是我壹生中最感動的愛情細節,記憶最深刻的愛情場景。在梅之後的多次戀愛中,我再也沒有這樣被馳魂奪魄地感動過。即使在今天,自甘墮落和嬉皮士壹樣的我也不得不承認,梅不是我壹生接觸的女孩子中最美麗的壹個,但卻是唯壹使我刻骨銘心地感動和記憶的壹個,是唯壹壹個穩居我內心深處的高地上巍然不動的壹個,她就像我心靈深處的壹塊痂,是我心靈深處的最最脆弱,最最溫柔的那壹部分,輕輕地壹觸碰便會流出血,流出淚來,讓我終生隱痛,終生難愈,終生記憶猶新。
這塊痂隨著時間的深入向心靈深處移動,隱得越來越深,觸動時痛得越來越厲害,使我對她的記憶越來越清晰。
可能妳不相信我這個比喻,覺得從我現在的表現來看,梅之于我並沒有像我說的這樣重要。
但文字寫到這裏,我才明白:不是我錯了,而是妳錯了。盡管今天的我,十句話有九句話妳不能當作真話,當作實話去理解,去相信,但這壹句話卻是千真萬確的,是發自肺腑的,如果我騙妳,我就天打雷劈,出門被車撞死,性交染上艾滋病,全身潰爛,不得好死。
第十九章
梅逃到城裏來之後,我們在學校附近租了壹間民房住了下來。
民房雖小,而且破陋,但梅把它打掃得幹幹淨淨,壹塵不染。梅買來壹些名家的山水名畫(印在過時的挂曆上的那壹種,相當便宜),貼在牆上,把房子布置得充滿誘人的書香味。梅買來厚厚的毯子和被面上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棉被,張羅好了壹張溫暖的小床。床不寬,僅能容兩個人。這張小床讓我們睡覺時抱在壹起感到特別的溫暖和親近。
這就是我們暫時的家了。房子雖然是租來的,但爲我們的愛情提供了壹個溫暖而固定的場所。我們就像春天的雲和雨壹樣,天天糾纏在壹起,昏天黑地,難舍難分。
那些日子,我的眼裏只有梅,梅的眼裏只有我;我的心裏只有梅,梅的心裏只有我。
只要有可能,我就千方百計地溜出教室,回到那間租來的民房,與親愛的梅呆在壹起,開始肉體接觸。即使沒有可能的時候,我都想方設法創造條件,使不可能成爲可能。
我開始厭倦上課。
枯燥乏味的書本和老師幹癟乏味的說教,比起梅的潔白如玉的彈性肉體來,簡直太脆弱,太沒有可比性,太不堪壹擊了。枯燥乏味的書本和老師幹癟乏味的說教使我厭倦和想方設法想擺脫,而梅的潔白如玉的彈性肉體令我迷戀不已。我開始變得貪婪無比,葡伏其上,沈溺其中,簡直無法自拔。
首先,我開始嘗試著逃課,先是幾天逃壹節課,後是壹天逃幾節課。很快,我就對這種逃課行爲就習以爲常,熱愛無比了。逃避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真是壹件爽心悅心的事情。
但梅不希望我這樣,可是在我面前,堅強的梅表現得脆弱無比,相當容易相信我,寬容我。每次我都心虛地胡編亂造些謊言來欺騙梅,我對她說是自習課,教室裏鬧哄哄的,看不進書,不如回來看書,效果還好些。
怎麽會有這麽多自習課呢?
梅問我。
高三了嘛,老師和同學都習慣了自己複習,不懂的,同學之間就互相討論,互相請教,再不懂的,下課就去問老師。
我說。
梅沒有再說什麽,但她沈悶不語的。
梅是個有靈氣的女孩子,她壹定能感覺得出我在騙她。對我的謊言,梅壹定洞若觀火,但又無可奈何。
梅開始想出種種辦法來,想把我弄回課堂。
她的殺手锏就是如果我在上課的時候回來,她就不准我動她。但每次,她硬起來的心腸都會在我的軟纏硬磨下灰飛煙滅,在我的甜言蜜語下熔化成水,每次我都能如願以償。
我每次逃學回來,把梅摟在懷裏,抱上床,開始給她寬衣解帶的時候,梅每次都把我的手推開,堅決不准。她說,妳去學校,否則我不給妳。我說,妳不給我,我就不去學校,妳給我了之後,我馬上就去學校。
爲了讓我重返課堂,梅不得不躺下來,把她給我,而事後,我都賴在床上不動,根本沒有返回課堂的打算。
我對梅說,我累,妳知道的,男人做完這樣的事情後,是需要足夠的休息好好補充體力的,否則,身體吃不消,去學校也沒有心思讀書,讀起書來也沒有效果。不如讓我好好休息壹下。
梅也就只得作罷,壹個人坐在床角暗暗垂淚,暗暗傷心。我背過身去,我不忍看著她內疚傷心的模樣。因爲是我傷害了她,是我混球,說話不算話。我感到內疚。但這種內疚比起讓我沈迷的情欲來,太弱小無力了,根本不著邊兒。
梅是個有心眼的女孩子。
梅在家裏開的小雜貨店裏幫著站了兩年時間的櫃台,瞞著父母每天都不知不覺地從中拿出壹點錢來,兩年下來,倒積蓄了壹筆數目可觀的私房錢。兩年的櫃台生涯同時教會了梅如何精打細算地過日子,梅告訴我那筆私房錢足以支撐我和她度過壹段不短的日子,甚至可以交納壹部分我的大學費用。
家裏知道我和梅的事情後,父母痛心疾首。我和父母之間鬧得很僵,我們經常言語不和,大聲吵架。父母叫我以學習爲重,先考上大學再說,讓梅回老家去。而我根本沒把他們的苦口婆心當作壹回事兒,每次與父母爭吵之後,我和梅更加變本回厲地做愛,仿佛要從梅身上找到安慰和索取什麽。
後來見我依然我行我素,在壹次晚餐之後,在勸解無效的情況下,父親動手打了我兩個耳光,我動手把他推倒在地,摔門而去。從那次之後,我壹氣之下就再也不回家了,飯都不回去吃,覺都不回去睡,幹脆和梅住在了壹起,天天鬼混。
與梅在壹起,有吃有喝有玩,物質富足,情感激越,欲望如願,我還求什麽?我還回家去受那份氣做什麽?
梅又在附近的壹家米酒廠攬了壹份洗涮瓶子的臨時工,這份工作的報酬基本上能夠平衡我們兩個生活的日常開支,不用爲柴米油鹽愁上眉頭。我和梅開始真正過起了恩恩愛愛的小夫妻生活。
我從學校裏返回來,梅下班回來,我們沒事可幹了,我和梅就坐在床上,我把梅攬在懷裏,在桔黃的燈光下,我們翻來覆去地數著那疊厚厚的鈔票。那疊鈔票使我們覺得很安全,離開了父母的供給,在同學面前,因爲有鈔票,有女人,我還是顯得底氣十足,盡管在成績上壹落千丈。
雖然我懷裏揣著鈔票,但我是很難得動用的,我知道梅的這些錢來之不易,我們要用它來支撐好長壹段時間。我只是把鈔票揣在懷裏,增加自己在同學面前的底氣。等到梅發了工資,再數錢的時候,我們還驚喜地發現,我們的錢還會多出幾張來。
那時候,我流氓的本性就在同學當中顯山露水,高人壹籌了。
我發現自己愛美元,更愛美色。能同時擁有美女和金錢,感覺真是太好了,真是太令人開懷了。壹手把美女攬在懷裏,壹手點著花花綠綠的鈔票,我就像吸食了海洛因,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頭腦裏浮現出種種美妙的幻想,在這種幻想裏,我完全迷失了自己。
這筆錢是我積攢來給妳讀大學時用的。梅說。現在讀大學得花不少錢,妳家恐怕壹時拿不出那麽多錢來,我要盡壹份做妻子的責任,現在我供妳讀書,將來妳供我和孩子生活。
梅的話令我有些不悅,我不希望誰把我從各種美妙的幻想中拉進現實生活中來,包括梅,我甯願生活在夢中,不想過早地去面對現實,面對生活。因爲我是男人了,面對現實,我就得承擔責任。我覺得自己的心理年齡太小,我還沒有這方面的准備。
想著這些花花綠綠的鈔票會壹張壹張地花出去,想著壹張壹張的曾經屬于我的鈔票,花出去後就成了別人的了,我心裏就老大不高興,我希望這些鈔票就像梅壹樣屬于我,根本不存在屬于別人的可能。希望鈔票只有進,不用出去。我更不想面對這樣殘酷的將來:錢花光了之後,我和梅怎麽辦?我是男人,我當然得想著辦法去掙,而不是現在這樣子可以坐享其成。
梅,那些事情還遙遠著呢,我們多談談感情,多想想現在吧。
我說。
現在?感情?
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我們的感情不是很好嗎?我們得規劃壹下將來,再過壹段時間,風平浪靜後,我就回去,只要妳愛我,我就能堅持抗爭到底。如果哪壹天,妳不愛我了,我就割腕自盡。
梅說。
梅邊說邊順手拿起小桌上的刀子來,高高舉起,伸出左手,用刀對准手腕上的動脈,在沒有觸及肌肉的手腕上空,做了壹個割腕劃拉的動作。
這個動作不就是我當年向梅求愛時曾經用過的嗎?我就是靠著這個動作俘獲了梅的芳心。我的動作雖然是真的,但心意卻多多少少摻進了水分。
當年我用這個動作俘虜梅,現在梅想用這個動作來套牢我,拴住我的心,壹點創意都沒有。
我想笑,但沒有笑出來。我怕我的笑在梅看來莫明其妙,或者對她來說,是對她的真情的壹種侮辱和蔑視。
但我沒想到梅後來用行動向我證明,她當時的這個動作沒有像我那樣摻雜了水分,她真的說到做到了,這是我意想不到的。
我當時還以爲梅僅僅是說說而己,只是想嚇唬嚇唬壹下我,把我的感情和她捆綁在壹起,梅是不會付諸具體行動的。
熱戀中的人往往都會在閑聊的時候喜歡誇張對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份量,喜歡脫口而出地說,如果沒有妳,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我不如死掉算了。
但世界上失戀的人確實很多,然而自殺的人實在太少了,彼此間的很多話都不足爲信,包括海誓山盟。
熱戀時,說願意爲對方就義。而壹旦失戀,他們常用的口頭禅就是五步之內,必有芳草,在哪裏跌倒的在哪裏爬起來,愛要越挫越勇。雖然失戀的時候,可能難過幾天,但幾天過後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了。
但我實在想不到烈火金剛的梅居然不是和我鬧著玩的,後來她真的用自己的行動和死亡向我證明了她對我的愛情。
如果妳父母堅決要妳嫁給岩呢?
我不放心地追問了梅壹句。
他們如果不仁在先,硬要逼迫親生女兒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我就不義在後,我要借法律來維護自己的權利,我要把他們告上法庭,把他們弄進班房,讓他們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呆上幾個月,好好反省反省,好好嘗嘗不稱心如意的滋味,好不好?梅說,不過我會給他們送飯,畢竟他們是我的父母,只要他們想通了,讓我嫁給妳,不嫁給岩就可以了。
我點了點頭,對梅的想法表示理解、支持和贊賞。
梅對愛情的承諾,梅對我的承諾,令我心花怒放。
能使壹位花容月貌的女孩子爲自己六親不認,死心踏地,英勇就義,真是壹樁快活無比的事情,誰也不能否定,誰都渴望得到。
僅憑這壹點,至少證明我在愛情上是成功的。
人活著,壹輩子不就是想成就兩件事情嗎?
壹件是愛情,壹件是事業。有的人可能壹輩子都無法成就其中的壹件事情,而我在少少年紀就成就了愛情。
可我的事業呢?
我的事來在哪裏?
女人是更看重愛情的,愛情是她們的全部,她們通過愛情來征服男人,她們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
男人呢?
男人應該把事業放在首位,因爲男人是通過征服事業來征服愛情,通過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
男人是通過征服事業來體現自己征服世界的本領,男人沒有事業,怎麽征服世界,怎麽征服女人呢?
壹個男人,如果沒有事業,壹切都是鏡花水月,現有的都有可能成爲水漂,煮熟的鴨子都會飛。如果有了事業,愛情就會隨之而來,女人就會隨之而來。
我的愛情是提前壹步實現了,可我的事業在哪裏?
我摸不著事業的邊兒,我看不見我的前途。
男人的事業注定要比女人的愛情更加路途多艱。
要不,爲什麽讓更有力量和承受能力的男人來選擇事業,讓弱小無力的女人來皈依愛情呢?
上帝對每個人是平等的,給了妳聰明的腦袋,就不會給妳花容月貌;給了妳花容月貌,就不會給妳聰明的腦袋。
如果既給了妳花容月貌,又給了妳聰明的腦袋,那上帝壹定不會給妳顯赫的家世和富可敵國的財産,不會給妳健健康康的身體。
第二十章
落在湯姆身上的那壹拳,讓我付出了三天自由的代價。幸虧那段時間,中國人民的反美情緒較重,否則,我在裏面呆的時間肯定遠遠不止三天。
三天後,我從看守所裏出來,在明媚的陽光下行走,卻覺得心裏面空蕩蕩的,好像丟失了什麽生命中最貴重的東西。
但我壹直弄不明白這東西是什麽,竟然對我有著這麽巨大的影響。
可能我根本就沒有丟失什麽東西,只是壹種心理作用在作祟。
我是個壹窮二白的窮小子。
梅留給我念大學用的那筆錢,早就被我揮霍在了形形色色的女孩子身上,現在壹個子兒都不剩了。家裏給我的生活費僅夠我勒緊褲帶過日子,只要有那麽壹點點大手大腳,我就得處于半饑餓狀態下過上好長壹段日子,給文送的那九十九朵玫瑰,害得我餓了差不多兩三個月。那種滋味至今讓我記憶猶新。
要錢,是沒有的。丟的東西是錢,是不可能的。
我也沒有什麽貴重東西可丟,除了穿在身上的這套專門用來吸引女孩子眼球和赴約時用的西裝外,我的其他東西都是壹文不值的,甚至我用來洗漱和淨身用的桶子臉盆,牙刷牙膏杯子都是在同學中算是最次的了,是大路貨,白送給人都嫌檔次太低,沒人肯要。連我手腕上用來掌握時間的表都是幾塊錢壹個的電子貨,路邊的小攤小店裏到處都是,現在經濟條件差壹點的家長都常買這種電子表給自己三五歲的孩子做玩具。
我宿舍的床上,除了壹床髒兮兮的被褥和床底下那雙壹旦到雨天就“天不知地知,妳不知我知”的從鞋底往上滲水的破了好幾個洞的舊皮鞋(那是我花了二十塊錢買的壹雙二手貨),除此之外,我就再也沒有其它什麽東西了。
我這個人雖然就像我的日用品壹樣質量很次,但還是有讓愛情蒙住了雙眼的小女孩們要我,就像我喜歡撿的便宜貨壹樣,我是她們的便宜貨。她們壹旦把我要了去,還當作寶貝在使用和珍藏。
但我的這些東西運氣就沒有我的人這麽好運氣了。除了我,是沒有人要的。真的弄丟了我還巴不得呢,反正畢業了要清掉的,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正好找壹個理由說服自己買新的。如果它們還在的話,我又舍不得,即使礙手礙腳,有礙“室容”都不得不留著,就像愛情,直到新的愛情出現在妳的眼前,讓妳眼前壹亮,讓妳不動聲色地驚喜萬分,妳才開始考慮把舊的愛情丟掉壹樣。
我弄丟了什麽東西呢?
竟然叫我如此芥蒂在懷。
既然沒有什麽物質上的東西可以叫我牽挂的,那我丟失了的壹定是非物質的,是什麽呢?
壹定是壹筆精神財富了,那就應該是感情吧。
是和誰的感情呢?
誰開始叫我在不經意的時候淡淡地懷念她?就像懷念壹朵曾經帶給我芬芳花香的花朵,就像懷念壹首讀過的曾經引起過我強烈共鳴的詩歌,就像懷念壹件在我感到寒冷的時候突然得到的棉大衣,就像懷念小時候望眼欲穿,卻又不是那麽輕易可以嘗到的冰糖糊蘆的滋味。
是文嗎?
不。我立即否決了自己的提議。
我對文的依戀僅僅停留在肉體上,還沒有升華到那種感情的高度上來。況且我對文的肉體的留戀僅僅停留在精神的層面上,就像霧中的花水中的月,我還沒有聞到文的肉體的芳香,我還沒有嘗到文的肉體的美味。
是梅嗎?
不。我立即否決了自己的提議。
我對梅的留念在得知梅爲我殉情之後,開始漸漸變得清晰和深刻。畢竟梅是我的初戀,與她度過的那段歲月畢竟是我生命中最爲“維維豆奶,歡樂開懷”的幸福時光。如果曆史可以從頭再來,感情可以重新開始的話,我的人生可能要重新續寫了,我甯願選擇梅和壹條泥濘崎區的小路,而不是今天這樣混混噩噩的陽光大道。
而梅,我已經在幾年前就把她丟失了,再也找不回來。
會是誰呢?
那個有著壹張如月亮的臉壹樣清秀的容貌,那個有著壹副如魔鬼壹樣修長的身材,那個有著玲珑小巧卻又曲線別致的鄰家小侄女,那個雖然胸部平坦,但身體就像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深圳,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中日新月異地發生質變的小女孩,那個外表看上去柔弱不堪,其實內心堅定不屈,甯願失去家庭和親情,不願放棄和虐待愛情的小不點兒。
那個小不點當然是蓉。
那個對待愛情就像忠實的狗對待主子壹樣忠貞不屈,強悍有力,誓死捍衛的小女孩。她對愛情的追求和渴望像極了那個曾經在我生命裏昙花壹現的梅,因爲她的外表的柔弱和內心的無比堅強,使她全身散發出壹股讓人敬畏的力量,這種力量足以讓浪子懸崖勒馬,讓屠夫回頭是岸,讓邪惡止而卻步。
我不會忘記她,讀者不會忘記她。
雖然只是三天沒有見到蓉,沒有蓉的消息了,但我感覺這三天就像三年那樣的漫長,我真的感到我仿佛已經三年沒有見到蓉,已經三年沒有蓉的消息了。
我突然發現蓉才是我丟失的最珍貴的東西,她是我在那個時代最貴重值錢的東西,比我穿在身上的唯壹值錢的那件西裝還要寶貴多了。在我心目中,蓉已經取代了那件西裝的地位,成爲我唯壹當作生命壹樣的珍貴的東西。
我很珍惜我的那件西裝,我生怕不小心弄髒了它,我生怕不小心弄壞了它。哪怕它掉下壹根線,我都會心疼上好些天,哪怕它掉下壹顆紐扣,我都會買上我認爲最般配它的壹顆,無論爲了那顆紐扣花多少錢,跑多少路,我都認爲值得的,我都會充滿愛心地耐心地縫補,誰要是不小心弄破了我的那件西裝,我會不惜頭破血流,找他打上壹架。
我會像愛護自己的那件獨壹無二的西裝壹樣地愛護蓉嗎?
我壹定要把蓉找回來,就像對待那件西裝壹樣,愛不釋手,只要壹有機會就把它穿在身上,把她拴在自己的腰帶上,讓她成爲我的影子,只要有我的地方就有她,只要有我的地方有明媚的光線照耀,就壹定有她的存在。
但無論多好的西裝都會有用舊的那壹天,都會有被新的西裝替換的那壹天。我之所以對我的那件西裝愛不釋手,是因爲我暫時沒有足夠的錢來買壹件更新的更好的西裝來替代它。當我口袋裏有多余的錢的那壹天,我會毫不猶豫地買上壹件新的更好的西裝。
我會找壹個新的女孩來替代蓉嗎?就像有朝壹日我會換掉自己的西裝壹樣,就像厭倦了梅之後,我找其他的女孩來替代她壹樣。
想到有壹天會失去蓉,我感到壹陣錐心之痛。蓉已經和我的心痛聯系在壹起了。看來,我不能沒有她了。我已經離不開她了。
可是,蓉在哪裏呢?
我從哪裏去找她呢?
我連她的地址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蓉,我只能把她的容貌和身材與她的人對上號來。而名字只是壹個符號,符號本身沒有任何實質性內容,只有當它和所代表的具體物象聯結在壹起的時候,她才顯示出實際的意義來。
看來要得到更多的有關蓉的消息,我只有重返壹趟我曾經呆過的醫院了,找到蓉的姨媽,找到那個棒打鴛鴦散的胖女主治醫生了。
我和主治醫生之間,兩人的心理同樣的陰暗:她恨透了我,我也恨透了她,只要能不見面,就不見面爲好。
但爲了蓉,我不得不厚著臉皮去麻煩她壹次,向她賠罪道歉,甚至和她面對面激烈大碰撞。
醫院的人極不歡迎我回去,他們仿佛和那個胖胖的女主治醫生串通好了壹樣,見了我,要麽幹脆把頭擡得高高的,根本無視我點頭哈腰的招呼;要麽遠遠地繞開,根本就不想和我相遇。
我是個虛榮心極強,極要面子的人,自尊心脆弱而敏感,就像壓縮餅幹壹樣,容易脆裂。但爲了蓉,爲了找到她,我不得不與我最不願意直接面對的人,那個胖得像頭懷孕的母豬壹樣的胖女主治醫生,直接面對面,詢問關于蓉的情況。
我在走廊上截住了胖女主治醫生。看樣子,她對我的仇恨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變本加厲了。看見我,胖女主治醫生眼裏的火壹下子點燃了,她虎虎生威地走過來,踩得走廊仿佛在抖動,整座住院樓都在抖動。
我在胖女主治醫生眼裏,成了壹只爬行在走廊上的螞蟻,女主治醫生只想准確無誤地用她那塔壹樣的身子把我踩在腳下,把我踩得粉身碎骨,化作壹縷輕煙,或者水氣,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想把我踩成粉末,沒有那麽容易,我沒有給女主治醫生提供陰謀得逞的機會。
強者有強者生存的殘忍,弱者有弱者生存的機智。這個世界應該是公平合理的。
我在距離胖女主治醫生五米遠的地方站定,如果她往前走壹步,我就往後退壹步,如果她停住我也就停下來。好男不與女鬥嘛。我鬥不過她,但我可以跑過她。兵法上常說不能以硬碰硬,要以己之長,克敵之短。
我和胖女主治醫生在走廊上的拉鋸戰中,我用上了毛主席發明的遊擊戰。她進幾步,我就退幾步;她退幾步,我就進幾步。她比我有力量,但我比她敏捷,我的速度要快過她,所以我可以主動控制局面,所以,我們之間始終保持著五米左右的距離。我們這樣持續了差不多個把鍾頭,累得胖主治醫生全身大汗淋漓,但又無可奈何,無法壹泄心頭仇恨,女主治醫生突然打破沈默。
她的大嗓門就像壹面破鑼,在醫院長長的走廊上久久回蕩,就像無風的時候,飄蕩在農家上空的袅袅炊煙,久久存在,久久不願散去。
妳這個壞小子,老娘怕了妳了,行嗎?妳還想怎麽樣?
我不想怎麽樣。我只想和妳冰釋前嫌,阿姨,我想要妳告訴我蓉在哪裏,我已經好幾天沒看見她了。
妳問我,我還要問妳啦!妳到底把我的外甥女拐騙到哪裏去了?她要是有個什麽差錯,我不會放過妳的。
胖女主治醫生的回答讓我很愕然,從她的表情和語氣看,她真的不知道蓉在哪裏。
她的語氣和表情完全不像要隱瞞我什麽的樣子。從胖女主治醫生接下來的放潑壹樣的不休的謾罵聲裏,我漸漸知道了關于蓉的壹些情況。
蓉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她的父母都不知道,她的同學都不知道,她的朋友都不知道。
胖女主治醫生在從公安局回來的那天牛氣沖天地把我和蓉所做出的越軌行爲告訴了蓉的父母。蓉那做了幾十年人民教師的父母氣急敗壞,父親怒發沖冠,母親當場暈了過去。他們辛辛苦苦教了壹輩子的書,滿口仁義道德,爲人處世謹小慎微,身體力行,傳統道德觀在他們身上根深蒂固,就像他們身上的壹根肋骨,他們根本無法容忍小小年紀的蓉居然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兒來。壹氣之下,他們把蓉從醫院拽了回去,關上門來,把蓉按在床上,扒掉衣服,父親是凶手,母親做幫凶,把蓉狠狠地痛打了壹頓。他們打斷了拖把把兒,再換掃帚把兒,打壞了掃帚把兒再換其他,直到屋子裏再也找不到什麽行凶的工具才罷休。他們邊打邊脅迫蓉與我斷絕關系。但最終蓉並沒有在父母的淫威下屈服,父母不得不傷心絕望地把蓉趕出家門,氣急敗壞地說,他們沒有蓉這樣的女兒,叫她永遠不要再回來。
和蓉出了這種事情,醫院裏早就滿城風雨了。蓉無顔再在醫院裏呆下去,她離開了醫院。學校裏也知道了蓉的事情,把蓉開除了,學校裏也呆不成了。沒有誰知道無處可歸的蓉去了哪裏。
蓉去了哪裏呢?
蓉現在在哪裏呢?
蓉還是個孩子呢!
那麽小小的年紀,那麽小小的個子,那麽小小的力氣。她還不具備離開父母,獨自生存的本領。她的羽毛還沒有豐滿,還不具備展翅飛翔的能力。
從醫院裏出來,我茫然地走在大街上,頭腦裏壹片混亂。我感到自己的胸部就像針刺壹樣疼痛,我的眼前壹片模糊,分不清人行道車行道,看不清紅燈綠燈,街道兩邊高大的建築,影影幢幢,如同鬼魅。
我感覺不到心疼的滋味已經太久了。當年我躺在故鄉小城那條長長的巷子裏的那張與梅同居了半年的小床上,透過低矮的窗戶,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孩梅壹步壹步地離開,聽著梅的沈重的腳步壹聲壹聲地叩問著蒼天,叩問著大地,我的胸部就是這樣的壹種尖銳疼痛的感覺,針刺壹樣,淚水在臉上縱橫流淌。
從那壹次痛過之後,我的心已經不知道疼痛了,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直到現在我爲蓉感到了心痛。從那壹次哭過之後,我的淚水已經流幹了,從此再也沒有爲誰流過,直到現在我爲蓉流淚。
不行,我壹定要把蓉找回來。
我不能在失去梅之後,讓自己再失去蓉。
我不能讓蓉在失去家人之後,再失去我。
我不能容忍自己讓蓉在這個世界上什麽依靠都沒有,我不能讓蓉無家可歸。她正是需要人疼愛的年紀,沒有父母的疼愛,我來疼愛她,我會把愛加倍地償還給她。她正是需要壹個溫暖的棲所的年紀,沒有了家,我就是她的家,沒有了依靠,我就是她的依靠。
我要把蓉找回來,好好地疼她,愛她,給她壹個雖然很小,但安全溫暖的家。要她和我壹起享用我那緊巴巴的生活費,我甯願自己挨凍受餓,我不願讓她流離失所,如果生活費不夠兩個人花,爲了蓉,我可以走出校門,放下架子,在大街上擺壹個小攤,當場獻藝,賣字鬻畫,爲過往行人畫像,爲喬遷新居和婚嫁的人寫喜聯,用自己的壹技之長換取基本的柴米油鹽費用。我們對生活沒有過高的奢望,只要能夠填飽肚皮,不至于挨餓受凍,有壹個能夠讓我和蓉棲身的地方就OK了。我希望蓉在我身邊,讓我看得到她的人,聞得到她的氣息,聽得到她的聲音,觸摸得到她的身子,讓我感覺到生活和感情的真實可信。
壹天之內,我幾乎問遍了蓉所有的熟人、同學和朋友。
但沒有壹個人能夠准確地告訴我蓉在哪裏。他們的口徑出人意料地壹致,他們都說三天前還見過蓉,之後就壹直沒有看見過她。
三天前正是我捺不住羞辱,揮拳痛毆“友邦人士”湯姆,被抓進看守所面壁思過的時候。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大都市的街頭,盼望奇迹突然出現,盼望我能夠突然邂逅蓉,把她摟在懷裏,盯著她生動的眉眼端詳大半天,然後牽著她的小手,摟著她的細腰,把她領回我的宿舍。
只要找到蓉,我就給她租壹間房間,像當年和梅壹樣,開始我們幸福的同居時代。
但我壹整天的努力都落空了,直到白天的亮光退隱,萬家燈火次第地亮起來,我連蓉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我拖著灌鉛的雙腿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裏,從清晨開始直到夜深零點。冷冷的夜風夾雜著細細的雨絲吹落在我身上,讓我感到莫名的寒冷,悲哀無助。
在找蓉整整壹天,卻壹無所獲之後,我在城市的深處,在縱橫交錯的街路上,在寒冷的夜裏,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己。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了壹所曾經相識又好像不曾相識的房子面前,我的記憶壹片模糊,我不清楚這是到了哪裏,只知道我曾經到過這裏,我熟悉這間房子,我和房子裏住著的人曾經有著某種似有若無的關系,而且關系非同壹般。
我舉起手,在門上重重地叩了起來。
門開了,從半開的門裏,探出文的上半身來。
原來我不知不覺來到了文租住的房子。
看見我,文顯得有些驚訝和恐慌,呆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
自從揮拳痛毆湯姆之後,我已經沒有再找過文了。
因爲沒找到蓉,失魂落魄,沮喪萬分,全身被細雨淋濕的我,看上去有些可怕,就像壹個爛醉如泥,醉眼朦胧的醉漢。
醉酒是能夠使人有足夠的膽量和野心的。醉酒後的漢子,對人有壹種威懾力量,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敲開壹個獨居的年輕女孩的門。
雜毛老外湯姆還住在醫院裏。
我的那壹拳徹底擊跨了他,打得他在醫院裏呆了差不多壹個月才恢複元氣。爲此,湯姆還要陪上大筆醫藥費,他怕了我了,就像被貓抓過壹回卻僥幸逃脫的老鼠,湯姆根本不敢來向我索要什麽。而我行凶後只在看守所裏呆了三天,就重獲自由了,這讓我覺得很劃算,很解恨。
文可能以爲我是向她找碴來的,她的睡眼惺松的睛睛裏閃爍著恐懼的光芒,顯得不知所措。
看著眼前這個只穿著睡衣的女孩,看著她那隱藏在透明的睡衣裏讓人火燒火燎的玲珑有致的曲線,看著她那隱藏在透明的睡衣裏讓人火燒火燎的富于彈性,和因爲見了我心慌,而像兩個受驚的兔子壹樣跳躍著的活潑潑的乳房,看著這個本來應該是我的女人卻成了別人的女人的女孩,特別是成了雜毛老外的女人的女孩,我就氣不打壹處來,心裏突然湧起了強烈的占有欲望和深深的仇恨,突然湧起了報複的念頭。
我惡狠狠地盯著文,從門縫裏閃了進去,順手掩上了門。
我把像壹只驚弓之鳥壹樣的文抱起來,走進臥室,走向床邊,我把文抛在床上,厚厚的床墊把文高高地彈起來,又落下去,姿態曼妙。
我惡狠狠地撲在文身上,開始親吻她的嘴,揉搓她的乳房,撫摸她的屁股和大腿。
文沒有拒絕我,她突然抱住了我,越抱越緊,文開始在我的身下呻吟和扭曲。文壹邊扭曲壹邊呻吟,壹邊扒拉著我的衣褲,我們兩具赤裸裸的身體很快就絞在了壹起。
我尋找著文的入口,把自己遞送了進去。我們的身體就像海邊的潮,起起落落,上上下下。文就像壹條被打中七寸要害的蛇,在我身下搖頭晃腦,脖子以下幾乎全部癱瘓。
我感到自己是壹個英勇無畏的戰士,騎著壹匹烈馬,在壹望無際的草原上縱馬狂奔,耳邊風聲嗖嗖,身後揚起漫天的塵土。
當我從文身上下來,我已經嚴重透支,筋疲力盡了。
我還是處女,文說,是妳破了我。
文的聲音很冷靜,像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響起的槍聲,給在黑暗裏准備睡去的我嚇了壹跳。難怪那裏那樣緊,幾乎費了我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登堂入室。當我進入的時候,我感覺到是那樣緊,我被擠痛了。
我霍地坐了起來,拉亮了燈。
是的,文確實是處女,是我破了她。
壹朵大大的紅花,在潔白的床單上開放著,紅花的開放刺痛著我的眼睛,讓我的眼睛開始慢慢地變得濕潤。
文還是處女,文沒有把自己的處女之身給湯姆,文把自己的處女之身給了我。這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我壹陣感動,緊緊地摟住了文,把自己的頭埋在文的雙峰之間。
嫁給我吧,我低低地說,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累好困,全身疲軟無力,我需要壹個安靜而溫暖的懷抱,我需要壹個可以讓我停靠壹生的女人。
當我第壹次突破梅和蓉的身體,望著她們身下的落紅,我都曾豪言壯語地要求她們嫁給我。但這次,我卻沒有那麽理直氣壯,是因爲忘不了文被湯姆摟在懷裏的那壹幕,還是因爲我心裏壹直惦記著的不知所蹤的蓉?
不可能的,文說,我喜歡妳,因爲妳是壹個男人,壹個真正的男人,壹個能夠讓女孩變成女人,壹個用妳的堅硬如鐵和持久好勝讓她心滿意足的男人。湯姆是壹個廢品,但湯姆對我的價值要大過妳,我需要他給我經濟擔保,圓我的美國夢,所以我要嫁給他。
我恨妳,因爲妳是壹個花心的男人,沒有哪個女孩子跟妳在壹起會有安全感的。我愛妳,因爲妳是壹個充滿激情,幹勁十足的好情人。妳這種男人,只適合苟合,不適合厮守。我們能夠有這種關系是最好的結局。妳不是恨湯姆嗎?妳破了我的身子,妳給湯姆戴了頂綠帽子,這下,妳該心滿意足了。
我心滿意足了嗎?
不,我心裏只有報複的快感。我突然幼稚地想,我與湯姆之間圍繞著文發生的較量,其實是中國和美國之間的較量,蠢笨空虛的美國得到的只是形式,聰明實際的中國得到的卻是貨真價實的豐富內容。
那天晚上,枕著我的手臂,蜷曲在我懷裏的文還告訴我壹個吃驚的消息,她曾經三天前在校門口碰到過蓉。
那天蓉到學校來找我,她們是在校門口碰上的,蓉向文打聽我住在哪裏。
看著蓉,文覺得面熟。
這個小女孩子不就是服伺過我男朋友的那個小護士嗎?她怎麽來找他呢?文突然明白了十之八九。
蓉壹定又是他騙來的壹個小妹妹,他們的感情壹定是在他住院的時候瘋狂地生長出來的。
文突然生出了壹股酸溜溜的醋味,産生了報複的沖動。
文上上下下打量了壹個蓉,當看得蓉全身不自在的時候,文突然說,妳找我男朋友幹嗎?妳是他的什麽人?
文的這句話使滿懷希望而來的蓉呆如木雞,也徹底斷送了蓉在失去家庭之後投靠我的念頭。
蓉轉過身,強忍著哭聲,掩面跑開了,從此就不知去向。
這是我從認識蓉的人那裏得到的蓉失蹤前的最後消息。
文的話令我很難受。要是她不那樣氣走文,文壹定會來找我的。
我狠狠地揪了文壹把,警告她,妳壹定得幫我把蓉找回來,妳知道嗎?她才十六歲,她已經被家裏遺棄了。如果蓉有什麽事兒,我是不會放過妳的。
我威脅文就像女主治醫生威脅我那樣聲色俱厲,在那間臥室裏彌漫開來。
2007-10-5 1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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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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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7-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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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壹章
我和梅的裂痕始于高三下學期的中考之後,始于那個非常時刻。
如果不是因爲前途,我和梅就不會分手了。如果與梅沒有分手,我應該做了小爸爸,梅應該做了小媽媽。我們應該有了壹個像我壹樣活潑調皮的兒子,滿肚子都是壞水。或者,像梅壹樣美麗可愛的女兒,從小就看出具備美人胚子的潛質。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都很聰明伶俐。
那次中考是高考前的壹次大檢閱。在那次爲應對高考而進行的必經的多次大演習之中,我交戰不到幾個回合便被打得落花流水,壹敗塗地。
試卷上的每道題,我都覺得面孔熟悉,似是而非。可認真答起題來,我找不到文字來把自己對題目的熟悉情況形容出來。就像讷于言的人說話,拙于寫的人寫文章,其實他心裏有很多話想要壹吐爲快,但就是無法用生動活潑的語言把自己要說的心裏話恰如其分地說出來,恰到好處地寫出來,所以越說越弄巧成拙,越寫越廢話連篇,然而卻不得要領,無法讓閱卷老師産生共鳴。
我在試卷上寫得滿滿的,幾乎找不到壹點空隙,甚至好覺得試卷上留的空白不夠用,但考試的結果與我寫在試卷上留下的文字的多少成反比,同學們留在試卷上的文字比我寫得少多了,但試卷上的分數卻比我高多了。
看著壹塌糊塗的試卷,看著試卷上低廉的分數值,我欲哭無淚,內心悲痛,曾經清晰的前途逐漸模糊和迷離,我的眼前呈現出壹片迷茫,仿佛置身于無法辨認方向的沙漠之中,望著沒有盡頭的飛揚的黃沙,不清楚自己的腳步將邁向何處。而如果不走,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壹條。
我的時間和精力大都耗在了梅潔白如玉,豐滿溫暖的肉體上。課余我抓緊壹分壹秒與梅溫存,享受著梅。我經常逃課,想盡壹切辦法和梅多呆在壹起。即使人在課堂,但卻心在梅身上。聽課的時候,老師的授課聲突然變成了梅的甜言蜜語,讓我心醉神往,卻聽不清壹個字,聽不進壹句話;讀書的時候,從壹行行的文字裏突然跳出來梅的甜美的笑容,文字成了梅攝魂奪魄的眼睛,成了梅燦爛如花的笑靥,成了梅不著唇膏,但飽滿鮮豔潤澤的嘴唇,成了梅逐漸堅硬起來的暗紅色的乳頭,它們壹起把我劫持起來,帶進壹個神秘的處所。在那裏,我神情飄忽遊離,根本無法把持自己。
我根本讀不進書,我根本聽不進課,考場上,我不敗走麥城,誰敗走麥城?我不敗走麥城,我還能到哪裏去?
我曾經是班上的佼佼者,雖然我調皮了點,但我的成績從來沒有被擠出過前三名。而那壹次,我的成績卻壹落千丈,令老師和同學都大吃壹驚,令我自己也大吃兩驚。他們都用怪異的眼睛看著我,探尋著我的成績壹敗塗地的原因。從他們譴責的眼神裏,我讀出了他們對我的期盼和警告。
中考之後的那壹段日子,因爲成績,我情緒低落,自覺無顔見人,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我匆匆地躲避著熟悉的老師和同學的目光,根本不敢在他們面前擡起頭來。
我覺得每個人都在用壹種充滿敵意的眼光在打量著我,讓我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與世界上除梅之外的任何人,都格格不入,都站在敵對的立場上,戰爭壹觸即發。我每時每刻只想早點回到梅那個給我溫暖,完全容納我,根本沒有歧視的小屋,壹聲不想地在梅的美麗肉體上反複折騰,讓自己在壹陣接壹陣的高潮裏物我兩忘,自暴自棄。
但校長、教導主任、班主任、任課老師,這些長輩級人物爭先恐後地出面,在校門口守株待兔壹樣地耐心地守候著我的出現,除非我徹底不到學校去,否則,他們總能輕易地逮到我。
他們把我逮進了辦公室,對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軟硬兼施,數管齊下,壹副非要解救我出水火的苦口婆心的樣子。
妳和梅的事情,我們全知道了,我們不忍心傷害她,但我們必須對妳的前途負責。否則,是我們在犢職,國家教委明文規定中學生不准談戀愛,《中學生守則》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希望妳能夠懸崖勒馬,猛省回頭,根據妳現在的表現,我們完全可以開除妳,但我們沒有這麽做,是因爲妳曾經是壹個好學生,是因爲我們要對妳的前途負責,希望妳好好反省壹下。愛情是可以選擇的,錯過了可以重新再來。往前看,還有更好的女孩在前面等著妳。而前途是壹次性的,就像壹次性的筷子,用過了就作廢了,就要扔掉,如果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不要壹著不慎,全盤皆輸。妳要想清楚。年輕人,小心壹失足成千古恨哪。
妳曾經是壹位很有希望的種子選手,積極進取,成績優秀。可現在呢,妳看看妳自己,都頹廢成什麽樣子了,都什麽時候了,還這個樣子,讓我們痛心疾首。妳要痛下決心,慧劍斷情絲呀,越快越好,越徹底越好。
妳現在還小,可能被壹些事情迷惑了,妳不要親手毀了自己的前途,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顔如玉,上了大學,什麽沒有呢?照妳現在這個樣子發展下去,什麽愛情,什麽前途,妳都會丟失殆盡,壹無所獲的,甚至包括梅。梅不是妳的上帝和全部,梅是妳的障礙和累贅,要奔赴燦爛前程,要領略以後的人生美景,妳就要長痛不如短痛,妳就要搬開障礙,甩掉累贅,妳就要輕裝上陣,妳就要當機立斷,現在亡羊補牢,爲時未晚,如果再晚點,妳就來不及了。
妳要考慮清楚,慎之又慎……
我還算是個通曉大義,明白事理的讀書人。
說真的,師長們苦口婆心的勸解確實句句在理,確實是在處處真心地爲我著想,爲我好。確實聽得我淚流滿面,如醍醐灌頂,壹邊低眉順眼地聽,壹邊心中不時地生出對梅的怨恨來,在他們面前也表現出壹副要痛改前非的樣子。
可是梅對我太癡太純太真了,教我如何開得了口去跟梅說?
我是梅的全部,我給了梅全部。如果我抛棄梅,無異于把我給梅的全部再拿回來,我忍心嗎?這個單純而認真的農家女孩,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死心眼兒。
梅身上燃燒著的愛情的火焰,即使不能燒毀世界,亦足可燒毀她自己,燒毀她自己的世界和自己的全部。
可是老師們說得太對了。
前途的選擇壹生只有壹次,錯過了就錯過了,永遠無法追回,永遠無法用其他的方法來補救。而愛情的選擇卻有很多,只要能使妳産生觸電的感覺的,哪個女孩子不壹樣呢?哪個女孩不可以呢?我不能因爲梅而壹葉障目,不見森林。我希望梅也能夠像我這樣想開來,愛情的選擇有很多種,梅沒有我,她還有憨厚老實的岩,他們可能才是更好更合適的壹對同林鳥。
梅只是蓋住了我的眼睛的壹片葉子,梅只是提前出現在我的眼前的壹棵樹木。是的,在孤獨的壹片葉子、單獨的壹棵樹木和多棵樹木連綴而成的森林之間,我是個喜歡森林的孩子,我渴望貪婪得到滿足,我渴望炫目的迷失,我渴望在迷宮壹樣的森林裏東遊西蕩,享受整個森林,而不是孤獨寂寞地草率匆匆地把自己吊死在壹棵樹上。
給我壹點時間吧,我會處理好的,我央求說,妳們要替我保密,當心讓梅知道,梅知道了,我就前功盡棄了,妳們也前功盡棄了。
我們等妳的好消息。
師長們見我終于識時務爲俊傑時,都放心地笑了,他們壹壹和我握手,對我表示鼓勵、信任和支持。
他們的笑就像壹把刀,鈍割著我的心,我清楚地感到心上的肉在刀的來回鋸動下,壹塊壹塊地掉下來。肉掉下來的地方,血從那裏不枯不涸地湧出來,沒有停竭的時候,心痛使我覺得比死還難受。我跑到校園後面的竹林裏,伏在壹棵參天的毛竹上,壹邊悲聲大哭,壹邊思考著怎樣與梅漂亮地結束戀情。
而這片竹林,曾經留下我和梅追逐嬉戲的青春戀影,這些往日的美麗回憶,壹幕幕漫過我流淚的眼前。
與梅結束戀情,我不能硬來,我應該智取。我得找個天衣無縫的法子,既要幹淨利落地甩掉梅,又不能留壹點蛛絲馬迹,要使梅覺得壹切不是我的錯,而是錯在她自己,要使梅狠下心來,徹底地把我遺忘幹淨。
我開始精心策劃壹場背叛愛情的陰謀,耐心等待壹次能夠壹舉推毀梅的堅固無比的愛情堡壘的良機。
我對愛情的陰謀和背叛,在梅死之前和梅死之後,她都壹直蒙在鼓裏,全然無知。
其實,即使告訴梅事實的真相,梅都不會相信這壹切都是真的。因爲梅太單純了,因爲梅對我太信任了,她甯願死都不會相信我會如此卑鄙和龌龊,她不會相信壹切會如此驚人的巧合。
在冥思苦想和等待時機的十多天裏,我對梅更加溫柔,更加體貼了。我用我虛僞的愛情的甜言蜜語和柔情蜜意哄得梅秀麗的臉上鋪滿愛情的靈秀之氣和青春的燦爛光澤,讓梅在和我最後厮守的那些屈指可數的日子裏,因爲愛情的滋潤而豔麗生動無比。
梅絕對想不到,我對她的好只是彌留之際的愛情的回光返照,是我心虛的掩飾和覺得虧歉的彌補。
被愛情滋潤的梅有壹張多麽亮麗生動的臉蛋,讓我想起梅的家鄉那五月的水蜜桃,白裏透紅,吹彈欲破,讓人涎水四溢。想起梅的家鄉那七月的紅楊梅,甜中帶酸,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撐得肚皮滾瓜溜圓,牙齒酸痛,壹沾東西就痛得尿尿了,但只要再看見楊梅,還是不顧壹切地貪吃起來。
被愛情滋潤的梅有壹副多麽袅娜多姿的高挑的身段,讓我想起梅的家鄉的村莊後的瀑布邊上拂水垂挂的柳條,在清風的吹拂下,迎合著天籁之聲,風騷地擺動,風情地舞蹈。
平心而論,那些日子,我對梅的真誠不完全是出于陰謀。其中,愛情的真誠和愛情的陰謀各占壹半的份量。壹方面我是不能露出絲毫破綻,怕被梅識破,功敗垂成;另壹方面,確實感動于梅對我的真誠,對我的深情,我內心有愧。和梅在壹起相處已經時日不多了,我要抓緊壹分壹秒去彌補,去享受。爲了我,爲了我們的愛情,梅付出的太多太重了,選擇與她分手,我良心上確實過意不去。
老天爺,妳有眼嗎?妳的眼睛長在哪裏?
老天爺,妳有心嗎?妳的心爲何如此堅硬冰冷,把壹對愛得死去活來的憧景著美好愛情和明天的年輕人活生生拆散,妳忍心嗎,妳?
每天望著梅裏裏外外辛勤忙碌的背影,我的淚不由自主就湧了出來,蓄滿我的眼眶,迷離了我的視線。我無數次地想起魯迅先生的那個著名論斷:悲劇就是把美毀滅給人看。
是的,我和梅是悲劇,無可避免,這悲劇是我造成的。我是在人爲地制造梅的悲劇,人爲地制造自己的悲劇,人爲地制造我和梅的悲劇。
活著就是這樣,想要活得更好就是這樣。要想得到,就得首先學會失去,不斷地丟棄過時的,陳舊的,才能不斷地得到時尚的,新鮮的,失去了與梅的愛情,我還能在不久的將來,在上大學之後,得到新的愛情。而且可能得到的比失去的會更多。我自欺欺人地安慰著自己。
上大學後不久,因爲我在風月場上的出色表現,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同窗們就送給我壹個“流氓畫家”的雅號,想把我弄臭,讓我在女孩子中失去市場,給他們機會,從而在我失去的市場上分得壹杯羹。
這個不雅的雅號,現在還叫得山響雷鳴。
我對這個雅號包含的內容不以爲然,美眉們對我這個雅號亦不以爲然,甚至因此更加喜歡,因爲男人不壞,女孩不愛。男人的壞,往往容易被女孩子誤讀爲勇敢和浪漫,尤其是那些渴望愛情和保護的小女孩。
“流氓畫家”這個名號,反倒成爲我在女孩子中間開拓愛情市場的最出色的廣告詞,收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廣告作用和效果。
我認爲自己曾經還算是壹個比較正經的人,現在流氓壹點,是因爲我成熟了,成人了。男人都會有這麽壹天的,只不過我比其他人來得早了壹點而已,這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與其婚後壞,不如婚前壞。
我的人格的裂變始于和基于與梅的愛情的破産和愛情的悲劇,我現在有時候有些後悔我當初的選擇,我甯願要梅不願要前途。其實,以我現在的眼光來看,我知道兩者其實並非水火不容,只是當時我太幼稚,初嘗女色,顯得過于貪婪。如果是現在,我做得到魚與熊掌兼而得之。
我對老師曾經的勸解理由産生了質疑,我覺得應該反過來,應該是人生的道路的選擇有很多次機會,錯過了這條路,我還可以通過另壹條路抵達我想要去的地方。但愛情只有壹次機會,初戀只有壹次機會,那種感覺只有壹次,錯過了就錯過了,永遠地錯過了,妳無法再找回當初的那個人,無法再找回當年的那種令人心旌晃蕩,難以自持的感覺了。
如果初戀不能如願以償,那戀上壹百次壹千次又有什麽覺得惡心的呢?壹次不成,就多來幾次吧。就像逼良爲娼的妓女,起初沒有誰是心甘情願的,但只要想辦法讓她與陌生的男人發生了第壹次,她們就不會在乎第二次,第三次,乃至千百次了。只要妳給錢,她就可以給妳肉體,讓妳快樂,讓妳滿足。
瓦罐碎成兩塊與支離破碎反正都是碎,沒有什麽質的區別,不如破罐子破摔來得爽快。
對青春的破壞可以換回自己想要的大把大把的鈔票和肉體上的快樂感覺。
我苦苦尋覓和等待的千載難逢的機會終于來了。
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那是在我參加高考那年的五月十三日上午,距離高考還有五十五天。教室裏黑板右上角框著的高考倒計時表每天都在刺痛著我們的心,讓學子們把那根奮鬥的弦繃得緊緊的,恨不能壹天二十四小鑽進書山題海,不休不息。
老師們時刻都在關注我和梅的近況,關注著我的愛情陰謀的進展情況。
那天放學後,我走在學校通往我和梅同居的小房子的路上。在路上,我碰到壹個到處向別人打聽自己女朋友的年輕小夥子。
小夥子在廣州壹家建築工地打工,壹天壹塊從天而降的木板砸中了他的頭部,這次偶然的工傷事故使他喪失了幾乎所有的記憶,以前的事,他都不記得了,只依稀記得自己曾經有個女朋友,記得自己和女朋友很相愛,但女朋友叫什麽,長得什麽樣子,自己卻壹點印象都沒有了。
傷愈出院後,小夥子返回故鄉,曾經的女朋友全家搬走了,不知去向,他只得四處尋找,見人就問。
當小夥子問到我,向我訴說起他的遭遇的時候,我真有些欣喜若狂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我認識妳女朋友,也知道她在哪裏。我對小夥子說,我現在就領妳去見她,妳要記住,妳的女朋友叫梅,呆會兒妳見了她,妳要牢牢抱住她,別讓她跑掉了,妳自己應該清楚,妳現在是壹個不健全的人,她和她家都嫌棄妳,這正是她們壹家搬走的原因。
失憶青年唯唯諾諾地點著頭。
我又把我的話對他重複了幾遍,再要他複述壹遍,直到確認他確實記住了爲止。
穿過幾條小巷子,我把失憶青年領到了我和梅租住的房子前,在最近的拐角處,我打住了腳步,示意失憶青年自己走過去與女朋友相認。
我看見梅正倚在門框上壹邊等我,壹邊在津津有味地啃壹本磚頭壹樣厚重的小說。我記得那部小說是路遙的《平凡世界》,是我從同學那裏借過來,給梅看的。梅說,我到學校去了,她壹個人在家閑得慌,需要借助小說打發日子,邊讀小說邊等我回來。
臨近我畢業,梅辭掉了洗涮瓶子的臨時工,專心專意地伺候我讀書。她做著我考上大學後,帶她去見識更加寬廣更加美麗的世界的夢。她覺得我所在的小城裏比她所在的農村要有意思多了,將來我上大學的城市壹定比我們現在所居住的城市要有意思多了。
但梅可能永遠不知道,有秀色可餐的她在旁邊,我的用功是僞裝出來的,我哪裏還有什麽心思讀書呢。沒有心思讀書,我還有什麽錦繡前程呢?
看見了沒有?我指著梅對失憶青年說,那個倚在門框上讀書的女孩就是妳的女朋友,她叫梅,妳快去相認吧。記住,妳要抱住她,別讓她跑了,她跑了,妳可能再也找不到她了。
失憶青年謝過我,歡天喜地地向梅跑了過去。
失憶青年竄到梅身邊,壹把把梅抱了起來,轉了兩個圈子,驚天動地地叫道:梅,我終于找到妳了,可把我想死妳了。
是該我粉墨登場的時候了。
我頓時怒容滿面,箭壹般地沖了上去,高高揚起右手,向著梅那張我用舌尖曾經無數遍舔過的秀麗的面龐狠狠地掴了下去。
啪——壹聲清脆的響亮,在那條深深的巷子裏久久地回蕩。
梅在錯愕和目瞪口呆中就不明不白地受了我壹記十成功力的耳光,她粉嫩的臉上頓時呈現出壹個紅紅的手掌印,並高高地腫了起來,那個殷紅的手掌印覆蓋了梅的整個左面龐,五條指印清晰可見,幾乎要流出血來。
妳,妳,妳憑什麽打我女朋友?
失憶青年轉過身來,捋袖握拳,怒聲斥責,他的雙眼噴火,要把我壹口吞了下去。
臭婊子,妳竟然敢背叛我!妳敢背著我偷男人,虧我對妳這麽好!
我狠狠地罵了梅壹句,背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那壹刻,我的心仿佛被鑿開了壹個洞,血汩汩地往外冒。
我的淚如傾盆大雨,淋濕了我整個的面頰,灑落在那天我打了梅的壹巴掌後,奪路而逃的路上。我沒有回頭,我怕自己壹回頭,看見梅壹臉委屈無辜,壹副淚流滿面的樣子,心就會軟下來,壹切就會前功盡棄。
梅在受了我壹巴掌之後,驚愕和絕望交織的表情就像我記憶的牆壁上的壹幅壁畫,永遠烙在了我的記憶的牆壁上,經曆風霜雪雨都無法沖淡和磨滅,無法使我壹生遺忘,直到我帶著這個心痛的記憶和凝固的時刻走完我人生的終點,走進我壹生最後的歸宿——墳墓。
壹路上,我在心裏壹遍又壹遍地忏悔著:梅,我對不住妳,請原諒我,我這樣的男孩實在不值得妳愛,實在不配妳愛。梅,我是個十惡不赦,罪該萬死的魔鬼,妳就忘了我吧。早點忘了我,早點開始妳的幸福生活,越早忘記我,幸福就越早壹天降臨到妳身上。
我的淚在那壹天就流盡了,以後就沒有再流過。我心裏的血在那壹天就流幹了,以後再也沒有流過。我的真誠在那壹天就用完了,以後就像被擠幹後的牙膏,再也擠不出壹點壹滴來。
我的淚爲梅流盡了,我的血爲梅流完了,我的真誠爲梅用完了。以後雖然我照常談戀愛,但即使與對方分手的時候,我再也沒有流淚了,我再也沒有流血了,我再也沒有付出真誠了。我付出的已經都是虛情假義了,梅以後開始的愛情的過程其實是我在遊戲人生和感情的過程。
梅之後,雖然我在短短三年的時間裏經曆了多次短命的戀愛,但我覺得那些愛情只是出于壹種動物的本能的需要和沖動,我都以壹種玩世不恭的心態去開始、去面對、去結束,閃電般開始,閃電般結束。
考上大學後,我開始瘋狂地追逐女孩。不管是自己班上的,還是別的班上的,不管是同年級的,還是低年級的,不管是學校裏的,還是校外的,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只要對方看起來順眼,只要壹有機會,我就窮追猛打,死纏爛打,只要壹有機會我就把對方騙到沒有第三者在場的任何地方,開始親吻她,開始撫摸她……
即使沒有機會,我都會千方百計地給自己創造條件,創造機會。當然,我的對象都是那些年紀偏小,世界觀不太成熟的小女孩。年紀稍大點,世界觀成熟的女人,壹般都不會讓我的當,我應付起來相當吃力。
那天晚上,我和梅呆在壹起度過了最後的壹個晚上。
第二天清早,梅就收拾東西回農村去了。
那天晚上,我的心情很糟糕,我的眼睛很紅腫,我的神情很恍惚,但我的精力卻出奇地旺盛和充沛。我和梅無聲無息,但卻瘋狂地愛撫對方,瘋狂地做愛,壹次又壹次,不知疲憊,沒有滿足。我們都有壹種預感,這是我們呆在壹起的最後壹個晚上了。我們都淚流滿面。好幾次,我都想開口請求梅原諒我,好幾次我都想把真相壹五壹十地告訴她。可是在前途和愛情的選擇上,我放棄了梅,最後還是把真相活生生地吞進了肚裏,像吞壹只蒼蠅。
使我疑惑不解的是,梅是那樣愛我,爲什麽不向我解釋清楚呢,爲什麽不向我分辨呢?
盡管在她看來,她覺得自己冤,覺得已經解釋不清,分辨不清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也許只要梅求壹下我,求我原諒她,我脆弱的防線就會全盤崩潰,我就會不顧壹切,不顧壹切地和梅在壹起,甚至如果在那個小城容不下我們的愛情,容不下我和她,我就和她私奔。我們走得遠遠的,走到海之角天之涯去,走到壹個什麽人都不認識,什麽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什麽破爛前程,什麽狗屎大學,什麽書本,什麽老師,都他媽的統統見鬼去吧,我只想和梅在壹起。我們在壹個陌生的城市,壹個陌生的地方,居住下來,開始我們自食其力,養兒育女的生活,雖然這樣的生活可能艱苦,但我們的感情十分甜蜜,生活就苦中有樂了,那種樂能使我們陶醉,使我們戰勝全部的生活之苦。
多年之後,我才從內疚的母親那裏知道,就在我對梅實施愛情陰謀的前壹天下午,我的父母結伴去找過梅。
我的父母不是壹盞省油的燈,他們同樣抓住了梅的弱點,厚顔無恥地對梅說,妳既然這麽愛我兒子,妳就應該爲他的前程著想,對他的前途負責。愛情需要奉獻和犧牲。
放過他吧,我們求求妳了,只有妳做出犧牲才能拯救他的墮落。妳看看他,現在只知道壹心撲在妳身上,差不多都要毀掉了。我們求求妳,放過他吧,妳有妳的生活,他有他的生活,妳們是不同類別的人,再過幾年,等妳們的感情壹降溫,妳就會明白的,那時妳們還是要面臨分手的選擇,與其那時再談分手,不如再在分手。
爲了徹底說服梅放棄我,我厚顔無恥的父母不惜跪在梅的腳下,逼著梅做出承諾,做出行動,否則,他們說什麽也不肯起來。
原來是這樣。
這大概是那天晚上梅自始至終沒有說出請我原諒她的話來,沒有分辨,沒有盡力去挽救我們的愛情的原因。
第二十二章
梅是第二天清早走的。
經過壹夜翻來覆去的折騰,我筋疲力盡;經過多日情感與前途的搏鬥,我沮喪萬分,對感情心灰意冷。
我發起了高燒,躺在床上無法起身,我也不想起身。我沒有勇氣送她,沒有勇氣面對生離死別的場面。我更害怕自己堅硬不起來。梅的壹句話,梅的壹個動作,都可能使我不顧壹切,與梅重歸于好,都可能讓我前功盡棄,前途盡毀。
梅走的時候,她把所有的私房錢全部留了下來,整齊地碼放在枕頭邊上,只是從其中抽出壹張破舊的十元鈔票當作路上的車費。從小城到她家剛好是十元車錢。
梅說現在讀大學越來越貴了,妳家可能壹時拿不出那麽多錢來,這些錢留著給妳讀大學時用,如果不夠用,寫信對姐姐說,姐姐再想辦法給妳寄些過來。姐姐只是想無償地幫幫妳,沒有附加條件。
看著梅麻木而機械的動作,聽著梅平靜如水的聲音,我聽見了自己心髒的碎裂聲清晰地在那間窄小而冰冷的房間裏響起。
最後,梅向我索要了壹樣東西:那把我曾在她家的小雜貨店裏購買的,但她沒有收我壹分錢的小刀。我曾用它無數次地削畫筆,梅曾用它無數次地給我削過畫筆,削過水果。我曾用它在村頭的那棵茂盛的槐樹下刺進手臂向梅求愛,那把小刀,鋒利無比,冷酷無情,寒光閃閃。
小刀經過無數次的打磨,已經變得薄如葉片,鋒芒畢露了,與傳說中小李飛刀使用的小刀壹樣殘酷冰冷,寒光閃閃。
梅索要小刀幹什麽呢?
我突然想起梅說過的那句話:哪壹天妳不愛我了,我就割腕自殺。我的眼前突然浮現梅那個拿起小刀,高高地舉起,伸出左手,用小刀對准手腕上的動脈,在沒有觸及肌肉的手腕上空,做了個割腕劃拉的動作的畫面。
梅的話和我的回憶讓我打了壹個寒顫,我拒絕把那把小刀給她。
給我那把小刀。
梅把手伸到我的眼前,溫和地說。
她溫和的語氣裏卻透露著勿庸置疑的倔強。
我只想做個紀念,我這壹生只求妳做最後這件事情了,希望妳看在曾經的情份上,答應我,把小刀給我。
我終于忍不住了,淚水潮水壹樣湧了出來,順著我臉頰往下流,流進我的嘴裏,鹹鹹的,滴落在枕頭上,整個枕頭都濕濕的,可以擰出水來。
我真的無法拒絕梅的最後的要求,我真的無力拒絕梅的最後的要求。
即使我明明知道梅真的有可能說到做到,用那把小刀割腕自殺,但我都無法拒絕梅的最後的要求,我都無力拒絕梅的最後的要求。
我知道即我使不給梅那把小刀,想自殺的話,梅還是可以找到其他的凶器來結果自己的。
我從枕頭下摸出那把小刀,把小刀遞給了梅,放在她的手掌心。
梅的手掌心紅潤細膩,我曾經無數遍地撫摸過它,我曾經無數遍地用舌頭翻來覆去地舔過它,而它給我最後和最終的印象卻是上面放著壹把鋒利冰冷的小刀。這印象也是梅留給我太多無法遺忘的印象中最深刻的印象。
妳壹定要答應我,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能做傻事,我硬咽著對梅說,沒有了我,妳還有岩,他比我更值得妳熱愛,他比我更愛妳,他比我更適合妳,別讓我活得太內疚。
梅點了點頭,把小刀捏在手心,縮回手去,俯下身來,輕輕地在我的額頭上吻了壹下,就像每天醒來,梅做的第壹件事,就是吻我的動作壹樣,就像每天晚上入睡,梅做的最後壹件事,就是吻我的動作壹樣。梅最後給我掖了掖被子,就像每天晚上,我在睡夢中,她數次醒來,做的第壹件事就是給我掖被子壹樣。
梅把那個她裝了幾件衣服從家裏連夜逃出來時用的包袱背在肩上,走了出門去,然後輕輕地把門掩好。
梅的腳步聲在小巷子裏響起,越遠越小,最後終于消失。
梅走出小屋後,我坐了起來。
透過模糊的玻璃,我望著梅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小巷的盡頭,消失在初夏的晨霧中。
再也聽不到梅的腳步聲,再也看不到梅後,我把自己放倒在床上,目光空洞洞的,表情呆滯無神。
這張床,曾經留下多少我和梅的魚水之歡。
在這張床上,我和梅曾經演繹過多少男歡女愛的細節。
可這壹切都已經與歲月壹樣,流進了浩如煙海的時光裏,煙消雲散。留下的只有記憶,只能記憶。
這間小小的屋子,留下了我和梅太多的恩愛和歡笑,這些恩愛和歡笑寫滿了我的記憶。在我的心靈深處,有個地方,就像這間小屋壹樣,裝滿著我和梅的這些恩愛和歡笑,裝滿了我和梅之間的所有記憶。
人活著壹輩子爲了什麽呢?
與梅的這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爲什麽不能成爲我活著的全部?
活著,堅持自己的情感和意願多麽舉步維難,甚至可能要付出前途和生命的代價。
但我沒有那麽多的勇氣,沒有那麽大的力量,把梅留下來,把愛情留下來。我是壹個懦夫,我戰勝不了別人,也戰勝不了自己。
下午,我起床後,向房東退掉了房。
如果仍然住在裏面,我依然會時時想起梅,想起與梅的壹點壹滴,想起與梅共同度過的壹分壹秒,我依然無法集中精力讀書。
我搬了回去,父母都以壹種默契的寬容接納了我,並且在言談中盡量不觸及我的心痛,幫著我壹起忘記過去。
沒有了梅,我開始靜下心來,溫習功課。
我學得很瘋狂,我幾乎把自己對梅的全部的愛,對人生的滿腔的絕望,對世間的全部的仇恨都轉移到了書本上。我只想狠狠地啃著書本,把書本啃爛啃透,啃個滾瓜爛熟,發泄著我的心頭之恨,發泄著我的心頭之愛。
我好想苦苦奮鬥壹個多月。壹個多月之後,等我高考完畢,等我考上大學,等我拿到錄取通知書,我就去找梅,回到梅所在的那個小村莊,向梅道歉,告訴她壹切,征求梅的原諒,挽救我們的愛情,和她重新開始,從頭再來。我會把她帶到我讀大學的城市,照顧她,關心她,加倍地珍惜她,愛她,加倍地珍惜她和她的感情,把曾經欠她的加倍地奉還給她。
但我已經沒有機會了。失去了我的梅,對生活已經徹底絕望。梅並沒有等到我向她道歉的那壹天,梅並沒有等到我向她解釋清楚的那壹天。
梅回去的第二天就閃電般地嫁給了岩,做了岩的新娘。聽說梅是主動對父母和岩提及親事的。
梅和岩婚後,兩個人就像壹對生死仇家,每天壹小吵,三天壹大吵,甚至動拳動腳,弄得家裏雞犬不甯,弄得兩人身上傷痕累累。
後來,壹位熟知內情的鄉村老鄉告訴我,岩和梅結婚三年,岩從來沒能夠親近梅的身子,梅甚至手都沒讓岩碰過,梅甚至連手都沒讓岩牽過,岩甚至連梅的手都不曾碰過,摸過,牽過,更不用說親近梅的身子了。
那對夫妻從來都是分床而睡的。梅睡床上,岩睡地上。
梅夜夜斜靠牆上,和衣而臥。她手裏握著壹把鋒利逼人,寒光閃閃的小刀,小刀鋒利的刀鋒咄咄地架在自己的喉管上。只要岩壹有風吹草動,梅就准備隨時用小刀往自己的脖子上壹劃拉。
我聽了心情黯然,梅至死都還在捍衛著對我的那份純潔的愛情。這個貞烈如火的女子,這個燃燒不了整個世界,卻能夠把自己燃燒盡淨的女子。
梅的所作所爲,弄得欲火似焚的岩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
岩開始學會了酗酒買醉,越喝越凶,特別是在晚上,常常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夜不歸宿。岩很多次喝醉了,就在路邊的草叢或田埂上睡上壹覺,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太陽正暖暖地挂在頭上的天空,炙烤著他的屁股,炙烤著他的情緒。
也就是說,岩和梅壹直徒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梅壹生只是我壹個人的女人,梅壹生只希望只是我壹個人的女人。
我記得梅曾經躺在我的懷裏說過,我這壹生,生是妳的人,死是妳的鬼了。
梅用行動實踐了自己的諾言。這個已經在今天絕迹了的烈性似火的女子,用她的自我毀滅,讓我在失去她以後,無比清楚地記住了她,無比內疚地懷念著她,無比深刻地相思她。
梅在世界上是消失了。但在我心裏永遠地活了下來,足以穿透我所有的人生歲月和風雨。
在肉體上不能與我結合在壹起,在生活上不能與我結合在壹起,梅卻讓自己在情感上永遠地和我結合在壹起了。
接到大學通知書的那壹天,我曾經興致沖沖地去見過梅壹次,本來是希望她跟我走的。但在得知梅已經成家後,想著我自己還有漫長的學業還要完成,我就打消了要她跟我走的念頭,話到了嘴角又被我強行吞咽了回去。
兩個月來,梅明顯地消瘦了。她的臉很憔悴,額頭上開始出現皺紋。梅已經完全失去了與我在壹起時的那種金屬般的耀眼的光澤。眼神很空洞,已經完全失去了與我在壹起時的那種天使般的眩目的神采。我突然覺得婚後的梅變得有些醜陋了,讓我認不出來,至少讓我找不到當初的那種感覺了。梅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梅了,已經不是我心目中的那個梅了。
我也沒有向梅解釋什麽,只是說希望她好好珍惜生活,好好珍惜自己,好好珍惜岩。
我知道,我用不著向她解釋什麽的。梅是理解我的,無論我對她說過什麽,無論我對她做過什麽,她都不會太在乎,她都對我充滿母愛壹樣的寬容。
與我會面的幾分鍾裏,梅顯得十分平靜,從她平靜的語調和勉強的笑容裏,我猜測梅或許過得很好。畢竟岩是真心愛她的,不像我,愛得那麽牽強,爲了別的壹些東西,可以犧牲她,可以放棄我們的感情。或者說隨著時間推移,梅好起來。只要她活著,就比什麽都好。如果她不厭棄,我將來還來看她。
但沒想到那是我和梅的最後壹面。
見梅最後壹面的時候,我還不清楚梅爲了捍衛和我的那份愛情,還沒有讓岩真正碰過她。如果知道這些,我可能會不顧壹切地帶她走的。我只猜想岩疼她,愛她,養她,日子過得還可以。我只知道沒有我,梅還是活下來了。
但我沒想到,距離我們最後壹次見面三年後,我還是聽到了梅的死訊。
梅就是用那把小刀割腕自盡的。
那天夜裏,岩喝完酒,醉熏熏地回來,發現梅已經睡著了。那張美麗的臉,那副惹火的身材,那彎在床上的動人的睡姿,深深地刺激了岩。片刻之間,岩覺得欲火焚身,三年來的郁積在心頭的所有欲望化爲壹種瘋狂的沖動。
岩撲上去,奪過梅的小刀,遠遠地扔出窗外,撲到在梅身上。
強壯的岩把梅身上的所有障礙在片刻之間全都撕成了碎片,用醉熏熏的身子覆蓋住了梅,挺進了梅的身體深處。
盡管梅拼死掙紮,但她的掙紮在強壯無比的岩身下,顯得是那樣的微弱無力,就像壹葉小舟掙紮在台風怒吼,波濤洶湧的大海上。
完事後,岩心滿意足地沈沈睡去。
梅倦縮在床角,顯得悲淒無助。她無聲地哭泣著,臉上的淚如同田野裏縱橫的小河流,遭遇了雨季,歡快且飽滿地流淌著,在那張日漸憔悴,日漸失去生機的臉上泛濫成災。
淩晨兩點左右,梅走下床來,走出房外,拾起那把寒光閃閃的小刀,走出門去。她就像壹個夢遊的魂魄,來到了村頭的槐樹底下,梅高高地舉起小刀,伸出左手,用小刀對准手腕上的動脈,重重地劃拉了下去,壹股殷紅的血箭壹樣地噴射了出來,灑落在槐樹下那塊肥沃的土地上。
當時正是夜深人靜,萬籁俱寂時分。
人們發現梅時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夜色全部散去,空氣中籠著壹層淡淡的薄霧,光明重新沐浴在小村莊上空。
梅的生命之液早就流淌盡了,幹涸了,鮮紅的血染紅了梅身下的那塊土地。平靜地橫躺在地上的梅吻著那把小刀,臉上的表情幸福而安祥,像壹位聖潔的修女在領取升入天堂的門票,像壹位情窦初開的少女陶醉在甜美的夢裏水鄉。
第二天清早,村人目睹了壹場前所未見的壯觀景象:成千上萬五彩缤紛的大蝴蝶在槐樹周圍翩翩起舞,經久不散。是這些蝴蝶把村人引到槐樹下的。人們發現梅時,梅早就已經沒有了呼吸,梅的身上棲滿了蝴蝶,蝴蝶們低徊依依,在悼念梅的癡情。
這壯觀的景象,就在那壹天,我也看見了,成千上萬五彩缤紛的大蝴蝶在我居住的宿舍樓下的青草衆中上下翻飛,美麗無比,壯觀無比。
當天,我在校園散步的時候,這些蝴蝶就壹直跟在我的身後,若即若離,戀戀不舍,讓我詫異萬分,讓師生們詫異萬分。幾個生物學教授聞訊而來,觀看了壹天,研究了幾個月,至今都不明白是怎麽壹回事兒。只有我明白,我也是聽說了梅死後的情況才明白是怎麽壹回事的。但我沒有把真相告訴任何人,即使告訴別人,都沒有人相信,以爲我在天方夜譚。
2007-10-5 1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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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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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7-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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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接到文的電話,是在晚上十壹點多鍾。
對文唱歌壹樣好聽的說話聲我是再熟悉不過了。
她的聲音曾經叫我那樣的心顫,曾經叫我那樣的心醉,曾經叫我那樣的心動,曾經叫我內心蓬勃的欲望在片刻之間達到沸騰的頂點。
但那是在我們曾經傾心相戀,曾經如漆似膠的日子裏。
我和文的感情就像壹條河,穿過激越的高山峽谷壹樣的愛情之後,現在來到了來緩的平原地帶,當初的激情已經消失,剩下的只是友誼。
現在文的聲音對我已經似乎可有可無了。
有,是生活的點綴,可以讓我更開心壹點,讓我的生活更有味道壹點,讓我的感情更滋潤壹點,讓我的生活更有色彩壹點。如此而已。
沒有,我的生活也不會因此黯然失色,索然無味,我亦不會像當初追她的時候那樣,尋死覓活,打著燈籠,滿世界找她,時時刻刻都在刻意渴望聽到她的聲音,都在刻意渴望見到她的人。
接到文的電話的時候,我正在牽挂著蓉。
那個因爲我,那個爲了保護我們的愛情而被家長攆出家門,被學校攆出校門,被醫院攆出院門的十六歲的小女孩——蓉。那個在找不到我之後不知該怎麽辦,繼而不知所蹤的十六歲的小女孩——蓉。
因爲蓉太小,社會閱曆淺,判別是非能力差,自身力量弱,容易走投無路,容易被壞人利用。
我的神經因爲蓉高度緊張,生怕在她身上弄出什麽事兒來。
梅出事,已經叫我壹輩子內疚不安了。如果蓉再出事,我就會兩輩子內疚不安了,做鬼後,日子都不會好過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良心還剩幾斤幾兩,但讓年輕美好並且已經屬于自己的好東西再次因爲自己而毀滅,是我不願意看到的結局。這樣的結局,世界雖大,恐怕都沒有壹個人願意看到。
我和文的關系已經走向正常化了。
我們都彼此需要,彼此滿足,彼此給對方片刻的歡娛。在我沒有蓉的日子,在文沒有湯姆的日子,在文因爲湯姆的疲軟而無法滿足的日子,我和文成爲對方身邊留出來的空白的替補。
雖然我討厭文的爲人處世,但我貪戀她的散發著誘惑的芳香的肉體(這具肉體已經與我的愛情生活無關),尤其是在因爲蓉的杳無音訊給我造成心裏上巨大的空洞和無邊的寂寞的日子裏,文的身體成了我唯壹可以擺脫空洞和寂寞的慰藉。盡管每次從文的肉體上爬下來,離開那間出租屋之後,我會感到更加巨大的空洞,更加濃烈的寂寞,在片刻之間襲遍全身,鬼魂附身壹樣,久久不散。
我已經不止壹次地告誡自己不要再和文鬼混了,要對蓉負起責來,對自己的良心負起責來。但我無法擺脫文那風情萬千的肉體的誘惑,壹想起那團白花花,軟綿綿的,曲線有致,富有彈性的胴體,我就産生壹種饑餓的人見了面包壹樣潮湧而起的撲上去大快朵頤的欲望和沖動。
更重要的是蓉在哪裏呢?我連她的影兒都撈不著,我怎麽對她負責呢?
我和文發生關系的頻率很固定,壹周就那麽兩三次偷歡。這是正常的基本的需要,應該與良心無關,應該無可厚非。
如果不是在我和文之間橫亘著壹個藍眼睛白皮膚禿頂的性無能的湯姆,如果沒有讓我再次感動的蓉,我可能願意和文晝夜不停地在壹起鬼混的。
趴在文的肉體上,壹邊讓我享受文無邊的風情,壹邊老是聯想到那個討厭的鬼佬曾經也在上面徒勞無功地折騰過,心裏就很不是滋味,就想嘔想吐,想壹吐爲快。
我和文心裏都清楚我們這種關系是遲早會結束的。我們都是在各取所需,這種需要,只是壹種生理需要而已。
文在湯姆出院之後,我在找到蓉之後,我們當中有壹方就會主動提出來避壹下嫌疑。即使可能有,即使需要,都是壹種偶然行爲,都是壹種藕斷絲連,偷偷摸摸的地下狀態,不像這樣光天化日之下,縱情欲望,無所顧忌。
我找文,是因爲我心浮躁。
這浮躁源于蓉,也將滅于蓉。
只要找到了蓉,我就會安靜下來。在文處可以得到的,在蓉身上照樣可以得到。但在蓉身上可以得到的,在文身上卻不壹定有。
蓉純淨如同嬰兒,她那小小的如玉壹樣潔淨的身體,只會讓人充滿憐惜,不會讓人産生可怕的聯想和嘔吐的感覺。
原諒我,蓉,在不懈地努力尋找妳的這些日子裏,正是因爲找不到妳,我才如此需要在文的肉體上得到安慰,得到繼續尋找妳的力量。否則,我會精神崩潰的。
拿起話筒,聽著文唱歌壹樣妖媚的聲音從電話線那頭傳過來,我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是不是想我了?要不要我立刻趕過來?妳迷人的身體是我的港灣,我願意在那裏壹輩子停泊靠岸。
聽出是文的聲音,我誇張地抒情地和文打情罵俏。
當然要妳馬上過來,但不是做那事。我沒功夫跟妳扯淡,我在天馬歌舞廳給妳打電話,我看見了妳最想看見的人。
妳看到了蓉?
我尖聲銳叫了起來。
在得到文的肯定的答案後,我風馳電掣地旋下樓,沖出校門,招手攔了壹輛的士,急急忙忙趕往天馬歌舞廳。
天馬歌舞廳,我是比較熟悉的。
和文相戀的時候,她曾經很多個晚上在那裏串場演唱。我曾經很多個晚上跑到那裏,在文演出結束後把她接回來。
天馬歌舞廳在這個城市比較有名,屬于高檔的歌舞廳。聽說有公安的背景作靠山,所以很安全,顧客很放心,生意很紅火,小姐很上檔次,服務很到位。
天馬歌舞廳聚集了壹群過慣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生活的當地政界要人,和慕名而來的五湖四海的商賈大款。
那裏的小姐是這城市業界公認最出衆的,進去過沒進去過的人都這樣認爲。去過那裏的男人說起天馬歌舞廳來,總會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臉上流淌猥亵滿足和流連忘返的表情。
文每天晚上都要趕很多場,她要聚斂去美國的錢。文在媚俗的歌舞廳演唱壹些媚俗赤裸的歌曲,助長聲色犬馬的氣焰和欲望。
那天晚上,文趕到天馬歌舞廳,登台演唱的時候,和壹個人擦肩而過。雖然對方化了濃妝,把自己掩藏得很深。文還是覺得和她擦肩而過的小姑娘很面熟,印象很深,好像在哪裏見過,但壹時又想不起對方究竟是誰。
在台上唱歌的時候,文突然想起,剛才與她擦肩而過的小姑娘正是那天被她氣走,現在正被我發瘋壹樣滿世界尋找著的蓉。
所以,文匆匆唱完第壹支歌,便迫不及待地走下台來,跑到洗手間,用手機給我打來電話,告訴我她在天馬歌舞廳看見了蓉,叫我趕快過去。
趕到天馬歌舞廳,文已在門口等著我了。
文告訴我,她壹直在注意門口,可以確定蓉還沒有離開。
我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挨個包廂挨個包廂地推開門尋找。
每推開壹家,我都會聽到小姐的尖叫和嫖客的謾罵,甚至險些挨了拳腳。
但我心裏只有壹個念頭:找到蓉,把她帶出這個鬼地方。
當推開幾個包廂後,我終于找到了蓉。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壹個滿身酒氣,滿臉橫肉的壯漢懷裏掙紮,蓉的臉上流淌著屈辱和無奈的淚水。
這壹幕刺痛著我的眼睛,刺痛著我的心。
我被怒火燒烤的血液蓦地燃燒了起來,我的內心升起壹股巨大的沖動力量,我揮起拳頭,掄圓胳膊,閃電般地擊了出去,我的拳頭狠狠地砸在壯漢鼻梁上,壯漢應聲倒在沙發上,殺豬般地嚎叫起來。在壯漢還沒有反映過來之前,我拉起蓉,奪門而出。
在門口,我們被壹群牛高馬大的漢子阻住,拳頭和腳雨點般地砸了下來,我用身體護著蓉,從拳腳的罅隙中鑽了出去,兩個人沒命地瘋跑。
跑到安全的大街上,我已經鼻青臉腫了。蓉有些心疼,但她還是倔強地站在我面前,對我不理不睬。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氣,我也知道她生我氣的理由。因爲文對她說過是我女朋友,蓉可能也這樣認爲。
換了其他的女孩子,碰到這種情況也壹定這麽想,壹定這麽做的。如果不是因爲文是我的女朋友,她也不用到天馬那種屈辱的地方去賣笑。壹切都是我的錯,壹切都是我惹的禍。
文已經不是我的女朋友了,我說,雖然她曾經是我女朋友,但現在已經不是了,我的女朋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真的嗎?蓉破涕爲笑了。她撲進我的懷裏,心疼萬分地給我揩拭臉上的縱橫的血水。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我說。
蓉把我抱得更緊了。
哄蓉開心竟然如此容易和簡單。
小小的女孩,小小的年紀,小小的心思,沒有什麽城府,很好哄的,我喜歡,並且陶醉。
在我面前,蓉是壹張純白的紙,任意我在紙上描繪各種各樣的圖畫,精心勾勒也行,肆意揮霍也行。
我喜歡這種純淨的空白的感覺。我厭倦文那種五彩斑斓的女孩。
那壹夜,我和蓉沒有回家。
我們手牽手走在都市裏燈光閃爍的大街小巷上,興奮得無法入睡。久別重逢,失而複得讓我們的每壹個細胞都充滿真心的喜悅。
最後,我們在公園裏的石凳上坐下來,開始漫無邊際地閑聊。
我給蓉講述了我和農家女孩梅的故事。
聽著故事,蓉的臉上是壹片漣漣的淚水,她把頭埋在我懷裏,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妳當時的選擇也是迫不得已,蓉說,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妳是不會放棄梅的。
我允許妳常常想起她,蓉說,我不會跟壹個對妳那麽好的人吃醋的,我尊重她,我佩服她,何況,梅姐已經爲妳而死了,她的這份愛對我已經沒有什麽威脅了,我不會與壹個愛過妳,但已經爲妳殉情了的好女孩過不去的。我愛她,因爲她曾經愛過妳,因爲她曾經是妳流走的歲月的壹部分,生命的壹部分,因爲沒有她,妳就不會像今天這樣珍惜我。
梅姐的這份愛,讓我肅然起敬。
聽完故事後,蓉說。
妳就是我現在的梅,我對蓉說,梅給我了過去,妳給了我現在,妳還要給我將來。對過去,我已經無能爲力了。但對現在,對將來,我要好好地把握,再不能荒廢過去,再不能透支未來。
我把蓉緊緊地摟在懷裏,生怕再壹次失去她,再壹次失去現在的梅。
第二十四章
我給湯姆的那壹拳讓湯姆在醫院裏躺了整整壹個月時間。
那壹拳,我讓湯姆嘗到了中國男人的厲害。
我真的成了英雄。這回不再只是女生們的英雄,這回我還成了男生們的英雄。這回不再是那種莫明其妙的英雄,我成了他們心目中的民族英雄。
前幾天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被炸,我們參加浩浩蕩蕩的遊行示威。路過麥當勞的時候,大膽的學生扔過幾塊石頭,砸碎過幾塊玻璃,就被人當作英雄崇拜。但美國人沒有真正受到傷害或懲罰。而這次,是我讓美國人名副其實地嘗到了苦頭,嘗到了中國人的厲害。
洋鬼子湯姆曾搶走過不少男生的女朋友。我給他們報了仇,雪了恥,出了口惡氣,讓男生們興高采烈,倍受鼓舞,奔走相告,那陣勢簡直就像在校園裏遊行慶祝。
我的那壹拳徹底打掉了湯姆在中國繼續呆下去的信心。
出院後,湯姆在風月場上偃旗息鼓了,聽說他害怕再品嘗拳頭的滋味,在積極准備著回國。挨揍之前,湯姆可囂張了,他身邊幾乎美女成群。
湯姆這個性無能的廢人沒有食言,居然真的准備把文給弄出去。
湯姆出院那壹天,我在學校門口碰到他。他巴結壹樣向我笑了笑,算是准備與我和解,對我的魯莽表示諒解,他想相逢壹笑泯恩仇。
我沒有吃他這壹套,我惡作劇地向他揮了揮拳頭,呲牙咧嘴地笑了笑,就像獅子對小動物露出牙齒壹樣。
可憐的老頭誤解了我的意思,以爲我還沒有放過他,嚇得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起來。
湯姆壹邊跑,壹邊不停地回頭張望,生怕我再追上去,把他揍壹頓。
我突然覺得可憐可笑的湯姆讓我真是解恨,我突然湧起再捉弄壹下他的沖動。在湯姆回頭張望的時候,我惡狠狠地盯著他,握著拳頭,向他揮舞著,飛快地跑了過去。
其實,我無心再恨湯姆了,也無心再把他怎麽樣了。
我只是在湯姆回頭張望的時候,緊緊地追了幾步就停了下來,剩下的腳步聲,只是我在原地粗重地“踏步踏”傳過去的。
但我的動作嚇破了湯姆的膽。可憐的老外抱著頭,驚弓之鳥壹樣,落荒而逃。結果慌不擇路,被腳下的石頭絆了壹下,重重地摔了壹跤,臉部撞擊水泥地面,碰掉了兩顆門牙,滿臉血汙。
走路摔跤是湯姆自己的事,這次與我無關,沒有警察再來把我怎樣。很多男生都耳聞目睹了湯姆摔跤的事情,都可以爲我作證,他們更加把我當作英雄壹樣敬重。
其實,我上次打湯姆的時候,我運氣太好了,正好趕上美國鬼子轟炸南聯盟大使館的時候,全國上下都彌漫著壹層濃濃的反美情緒,所以雖然湯姆傷得很重,但我只是被關了三天,就好胳膊好腿地出來了。
看著湯姆的洋相,我忍俊不禁,大聲笑了起來。笑聲追擊著湯姆,笑聲徹底擊跨了湯姆,湯姆從地上爬起來,就像壹只四面楚歌的落水狗,本能地逃之夭夭了。
在校門口與我的邂逅更堅定了湯姆回國的決心。美國佬是出了名的怕死鬼,是真正的貪色怕死,湯姆比我這個最貪色怕死的,還要貪色怕死。可見,中國人從來不會對美國人說“怕”字。
臨走前,文約好時間向我告別,地點選在她租住的那套屋子裏,並且暧昧而傷感地在電話裏告訴我,她只約了我壹個人去,這壹次之後,今後恐怕就沒有再見的機會了,湯姆晚上不去她那兒,希望我能夠准時過去。
我知道文選擇的時間不是白天而是晚上,選擇的地方不是其他場合而是她那套出租屋的真正用意,讀者也都知道文的用意。這壹切都是禿頂湯姆頭上的虱子壹樣,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裏。
因爲我和文之間畢竟有著壹段非同尋常的時光,有著壹段非同尋常的感情,有著壹層非同尋常的關系。
我們在欲望上給對方好長壹段時間的心滿意足,她改革開放,引進外資,我投其所好,乘虛而入;她把什麽都給了我,幫我度過了壹段因爲不見蓉而六神無主的時光。那段日子如果沒有文,我真不知道能否撐下來。何況文幫我找到了蓉,這可是大恩大德。
老實說,閉上眼睛我就能想起文那白花花曲線玲珑的玉體,想起文那飽滿的胸部,想起文那修長的大腿,我就會血液直往上湧,內心深處騰起壹陣無法遏制的渴望。
我知道自己如果獨自面對,我根本就無法擺脫文的肉體的誘惑。從內心深處來講,我還想最後再給雜毛湯姆壹頂綠帽子戴壹戴。
但我身邊已經有了蓉。我要對蓉負責,我要對現在的梅負責,我要對我和蓉的感情負責,我們好不容易才在壹起,我們之間經曆了太多的患難,蓉爲我付出了太多的犧牲。
我沒有壹個人單刀赴宴,我帶上了蓉。
帶上蓉,我是借助蓉幫助自己克制的這種本能欲望,抵擋文妖媚的誘惑。
有了蓉,我有了壹種幸福和滿足,我想戒掉毒瘾壹樣戒掉好色的本性,給蓉壹份完整的愛情。
蓉是我的壹劑“戒毒靈”,有她在身邊,能抑制我的毒瘾發作;同時斷了文的念頭,根本不讓文有機可乘。
當我和蓉手拉手,肩並肩,親密無比地壹起出現在文的面前的時候,文顯得誇張的吃驚和深深的失望。
但文把情緒隱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隱在自己深深的眸子裏。只有我這種閱曆深廣的老江湖才能讀出文此時的失望和吃驚,而涉世不深的蓉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注意到,都不會讀出來的。
在文那裏,我和蓉沒有呆多久。我突然覺得與文之間生出了壹種巨大的隔閡。這種隔閡就像牛郎織女之間隔著的那條銀河,是沒有辦法填補的。我不屑她以自己作籌碼換取出國的門票。
但畢竟是老朋友,畢竟曾經關系密切,也許她這壹出去,我們壹生真的就無法再見面了。
在異鄉,妳自己要注意安全,要保護好自己,要照顧好自己,我像壹個婦人叮囑自己出遠門的孩子壹樣恕恕刀刀地叮囑著文。
文真像壹個聽話的孩子壹樣聽著,她很傷感,眼睛裏有晶瑩的液體在光影的映照下閃爍。
見文動了真感情,我和蓉就急著向她告別,我不想真的弄出人家的眼淚來,我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了。女孩子壹哭,我就心軟,原先堆砌的防線可能在頃刻之間土崩瓦解。
文壹哭,沒准我和蓉回去之後,我還會向蓉撒個謊,背著她再來壹次文的住處,和她約會,文想要什麽,只要我有,我就給她什麽。在文哭出來之前逃離,我的心就還是堅硬的,我的防線還是牢固的。
到了那邊不要再和湯姆鬼混了,找個華裔,把自己嫁了,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走出門口,我扭過身來,對文說。
文重重地點了點頭。
告別的時候,我和文象征性地在華燈初上的大街上摟抱了壹下。
而此時,我們的摟抱已經與情色無關了,與即將久別的老朋友的摟抱沒有什麽兩樣。
我聽見文在我耳邊說,我真羨慕蓉,她能使妳改變,我卻不能,在妳心目中,我連壹個小女孩子都抵不上,要是我能像她這樣改變妳,我就不會去美國了。
別說了,我天真地笑了起來,告訴文說,妳也能使我改變,不過可能方向不同,因爲我們是同壹類人,我們在壹起只有狼狽爲奸,只能同流合汙,就像用墨水洗東西,只會越洗越髒;而蓉不是,她純淨如雪,她能給我壹股正義感,給我壹種自新和進取的力量。
蓉的所作所爲使我有壹種責任感。她才十六歲,她父母抛棄了她,我理所當然成了她的監護人,如果監護人都是壹肚子壞水,我如何引導她走上正途,我要守著蓉長大,直到她真正成年,直到她成爲我的新娘。
我的話沈重地打擊了文,她目送著我們,就像壹具木樁壹樣地樹在夜晚的十字路口。
那晚的十字路口,燈光晦暗,天空中飄著毛毛細雨。
我突然明白,愛其實是壹種靈與肉的融彙,就像兩條河流,在時空裏相遇,然後更加聲勢浩蕩地向前奔流,在向前的過程中,再也無法分清哪些水曾經屬于哪條河流。
兩個人彼此吸引只是領取了壹張愛情的門票,要真正領略其中內容,還得在感情和認識上達到共鳴。
否則,性是性,情是情,兩者泾渭分明,互不相幹。
在返回的路上,小姑娘蓉突然說,妳今晚去陪文姐吧,我不會怪妳的。
妳這個傻女孩,妳不怪我,我自己會怪自己的。我自己怪我,比妳怪我問題要更嚴重。
我伸出壹根手指,憐愛地戳了壹下蓉的額頭,然後把小小的蓉擁得更緊更結實了。
路燈下,細雨中,我們的影子投射在壹起,穿越大街小巷,穿越風雨無阻。
第二十五章
美麗的愛情是壹只裝飾華美的花瓶,需要小心愛護,經常擦拭其上的塵埃,才永遠豔麗生動,才能與不斷更新的花兒壹樣美麗燦爛的內容相匹配。
我曾經親手將盛裝著我和梅的愛情的花瓶打碎了,今生今世再也無法拼湊完好了。
其實與梅的那些愛情的碎片,都不知道被我弄到哪裏去了,它們只是存在于我記憶的角落裏,隨著歲月的磨滅而日漸黯然,日漸失去昔日的光澤,只是難忘的壹片兩片,三片四片,不經意地在某個觸景生情的時空點,閃耀著鮮亮的光彩,讓我覺得豔麗而生動,卻又無法觸摸,就像壹簾虛幻的夢,讓我在落寞的角落裏和清醒的時空中後悔莫及。
我不能原諒我自己,我亦沒有想過要原諒我自己。
但人是應該忘記過去,向前看的。後悔過去就應該忘記過去,把握現在,展望明天的。否則,現在和未來都會在後悔中錯過了。
既然與梅的那只愛情花瓶被打碎了,無法拼湊完整了,就算了吧,好好珍惜,好好愛護與蓉現在擁有的這只愛情的花瓶吧,這才是目前最爲重要的。
前車之覆,後車之鑒。我不能讓自己重蹈覆轍。
前車之覆,後車之鑒。從與梅破碎的那只愛情花瓶裏,我學會了怎樣保護現在的愛情花瓶,怎樣使它不再遭受自己的辣手摧花,怎樣使蓉在我的愛情滋潤下陽光壹樣燦爛,春光壹樣明媚,帶著露珠的花兒壹樣鮮豔,配著曲子的詩歌壹樣動聽,震撼人心,讓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仔細地谛聽蓉吮吸愛情的陽光和雨露的聲音,讓我仔細地谛聽蓉在愛情的陽光雨露的滋潤下歡快地拔節生長。
我和蓉在學校附近租了壹間房子,房子很窄小,只有三十平方的樣子,但足夠容納我們,足夠容納我們的愛情了。真正相愛,不壹定需要太大的空間。如果不相愛,再大的空間都會磨擦不斷,躲避不開。而這個不大的空間的每壹個空氣粒子都充滿我和蓉的愛情的芬芳氣息。
我們搬了進去,買了壹張大大的雙人床,買了壹床厚厚的毯子,買了壹床厚厚的席夢思墊子,買了壹套簡單的炊具,開始了我們的新同居生活,就像當年我和梅在校外租房開始我們最初的同居生活壹樣。
蓉沒有念書了,她的學校不能容忍她的行爲不檢點,把她從花名冊上除名了。現在沒讀書,不等于將來不讀書,她還小,有的是時間和機會。等我畢業後,等我掙了錢,我再送蓉去讀她喜歡的大學,讀她喜歡的專業。
蓉的父母壹直不肯接受我,不肯原諒我和蓉的愛情的沖動。這對倔強的人民教師在女兒違背了他們爲她設計的人生之路後,傷心絕望,萬念俱灰,以壹種不可遏制的速度迅速地衰老了。
有壹次我和蓉在街上邂逅他們,看見他們互相攙扶著,已經白發蒼蒼,步履蹒跚了。
但他們對我們的熱情呼喊充耳不聞,對我們真實的存在視而不見。
他們只是目光漠然地盯了我和蓉壹眼,就從我們的面前過去,像兩對陌路人。
蓉壹想起這件事,就淚流滿面,泣不成聲,覺得自己太對不起父親母親了。
蓉的父母壹生桃李滿天下,培育了不知多少優秀的學生,卻沒有管教好他們唯壹的女兒。他們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蓉在想起父母的時候,常常在半夜裏從夢中哭醒。這時候,我就把蓉緊緊地摟在懷裏,向她灌輸著甜言蜜語,輕輕地拍打著她那柔嫩的脊背,用溫暖而粗糙的舌頭爲她舔去臉上縱橫四海的淚水。
父母現在正在氣頭之上,讓時間去淡化他們的憤怒和仇恨吧,妳畢竟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是他們唯壹的親骨肉,這種親情的存在是與生俱來的,無法抹殺的,總有壹天,他們會原諒妳,會接受我的。
我安慰著蓉。
說不定現在他們已經在心裏面原諒我們了,只是他們外剛內柔,壹時拉不下面子來,要他們表裏如壹地接受我們,還得等待壹段時間。
胖女主治醫生倒還有點良心,在看見我和蓉已經木已成舟,生米做成熟飯,棒打不散後,倒第壹個代表蓉的家屬接受了我和蓉的即成事實,壹個月還抽空來看看蓉,給我們帶些水果或者蔬菜來,甚至給蓉壹些零花錢用。
不過,胖女主治醫生呆壹會兒就走了,她壹頓便飯都不肯留下來吃,胖女主治醫生來的時候,都是避著我,趁我不在的時候來的,和蓉寒暄壹陣,就急匆匆地走了,盡量避免和我照面的尴尬。
後來,胖女主治醫生給蓉帶來壹個讓蓉驚喜無比的消息,她通過自己曾經的壹個病人,給蓉找到了壹份工作,是在壹家高新技術企業做辦公室文員,工作很輕松,只是打打字,接接電話,發發文件。壹天上八小時班,壹周休息壹天半,這份工作的待遇還不太低,足夠我和蓉兩個人的生活費。
我開始投入認真的學習和做畫,上完課就匆匆回家,再沒有在外面拈花惹草,興風作浪。
即使邂逅了以前的老相好,能繞道走,盡量繞道走,不能繞道走,打個招呼,笑壹笑,就分道揚镳了,海納百川,無欲則剛。
師生們都在議論說,我的改變是因爲失戀,是因爲文把我壹腳給踹了,跑到美國去了。
對這些流言,我也懶得分辨,因爲他們不知道我和蓉的事情,不知道我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我已經沈舟側畔千帆過,懂得好好珍惜了。
但丁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這句話很適合我。
每天晚上,我和蓉上床後,她老是纏著我要我講我的愛情故事給她聽。
愛聽故事,說明蓉還真是壹個心裏不成熟的孩子。但她卻真實地和我生活在壹起,過著事實夫妻的生活了,有時想想,真的覺得對不起她。
我的愛情故事中,我和梅的故事是蓉百聽不厭的。每次,她都聽得淚流滿面,兩個小小的肩膀在我的懷裏壹聳壹聳地起落,臉上被淚水浸得壹塌糊塗,瞅著比我還感動的蓉,我心裏湧起無限的愛憐。
梅在蓉心目中爲愛情殉情的精神成了蓉的壹種榜樣。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蓉對我附首貼耳,溫馴無比。她包攬了幾乎全部的家務。有時看她實在太忙,我便跑過去做做幫手,蓉就會十分不安地嚷道,放下,放下,我來,我來。
我被蓉弄得我無所適從,無所事事,真的成了壹家的甩手掌櫃,只是作畫,只是在床上看書,等著飯菜齊備,等著衣來伸手。
當然蓉的賢惠和勤奮,最終贏得了我的真愛。我發現自己幾乎全部的情思都撲在了蓉身上。上完課,我就會腳步匆匆地趕回家裏,守候在蓉的身邊,再也不想去風月場上興風作浪了。
我們壹起去看壹看梅姐,好嗎?
那是個周末的清晨,燦爛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紗窗照射進來,灑在我們的床上,灑在我們赤裸著的肉體上,把我們的摟抱烤得暖融融的。
我們的愛情和生活裏滲滿了陽光的芳香和味道。
蓉壹覺醒來後,突然附在我的耳邊說,我昨晚夢見了梅姐,梅姐對我很友善,在夢裏面,我們三個人在鋪滿油菜花的田野裏互相嬉戲追逐,玩得十分開心,十分盡興。
那天晚上,我也做了同樣的壹個夢。我們在開滿金黃的油菜花的田野裏追逐嬉戲,身邊是五彩缤紛的蝴蝶漫天飛舞。
我知道梅在臨死前都沒有恨我,只是對我的生活、前途和愛情在由衷地祝福和牽挂,死後都不例外。
梅可能希望我們真的去看壹看她,梅可能真的希望我把蓉帶去讓她看壹看。
夢是陰陽相隔的人傳遞思想和情感的唯壹的途徑。
我親了親蓉的額頭,點了點頭,告訴她,昨晚我做了壹個與她壹模壹樣的夢,我也夢見了梅,夢見我們三人在開滿油菜花的田野裏互相追逐嬉戲,開心盡興地玩耍。
我發現和蓉在壹起,自己的思想變得純淨而簡單,就像秋天的晴空壹樣潔淨高遠。
我們說走就走,爬起床,簡單地洗漱了壹下就出發了。
春天已經到了。壹路上,我們只看見滿眼的青翠,只聽見滿耳悅耳的歌聲,蓉興奮地唱了起來。蓉唱的居然是《大坂姑娘》,那首我曾經教給梅的西部情歌。奇怪的是蓉的歌聲,在我聽來,越來越像梅在歌唱。
車廂裏因爲蓉的歌聲而充滿歡樂和笑意。
梅葬在村頭的槐樹下,這是梅在絕命書裏唯壹的要求。
那棵碩大的槐樹亭亭如蓋,濃蔭匝地,枝枝葉葉伸展開來,足有半畝地寬大。村裏已經沒有那位老人能夠說出這棵槐樹有多少個年頭了。
梅的絕命書寫得十分平靜恬淡安祥,梅沒有怨誰,沒有恨誰,包括對十惡不赦的我。
死在當時的梅的眼裏已經是壹件十分美好的事情了,失去了我的梅,完全淪爲了壹具行屍走肉,活著的她實際已經靈魂出竅,奄奄壹息了,那時的梅對死心向神往,像當初向往將來能夠與我幸福地生活在壹起,生兒育女過日子壹樣的心向神往。
當時的梅已經決心殉情了,岩對她的強暴只是加速了她赴死的步伐。
梅的墳不高,上面已經長滿了青青芳草,其上的土呈紅褐色,與周圍的黃土迥然有異,形成鮮明對照。
爲什麽墳上的土是紅色的呢?
大概是墳上的土浸透了梅的血淚和情感吧,大概是梅在告訴我,她至死都在愛著我吧。
想起梅對我的感情,我和蓉的心情都有些難受,在陽光下,我們的眼裏有濕潤的光亮在閃動。
是我對不起梅,是梅教會了我不要再對不起蓉。
我把當年利用那個失憶青年與梅分手的事,寫在紙片上,然後點燃,希望天堂裏的梅能夠讀到,幫她解開壹個心結,壹個謎底,希望她能夠原諒我。
本來我想在梅生前告訴她的,但有機會的時候,我沒有勇氣,有勇氣的時候,我已經沒有機會了。
妳不給梅姐留下些什麽嗎?
蓉說。
留什麽呢?
我問她。
給梅姐樹壹塊碑吧,蓉說,梅姐的墳上壹塊碑都沒有,碑上寫上妳的名字,寫上這樣壹行字:獻給愛妻——梅,好嗎?
蓉的話讓我吃了壹驚。
我有些詫異地望著梅。
我把名份給了梅,那妳呢?
我也是妳的愛妻呀,蓉狡猾地說,我不會吃壹個死去的好人的醋的。做妳的妻子是梅姐的心願,她生前妳欠她的,在她死後還給她吧,讓梅姐死得瞑目。
我心裏湧起壹片潮濕,我把蓉緊緊地摟在懷裏。
兩天後,梅的墳上真多出了壹塊墓碑。
碑文是按照蓉的意見寫的,這是我對梅唯壹的將功補過。
尾聲
大學畢業後,我放棄了留在大城市,放棄了在壹家雜志社做壹名美術編輯的機會。我帶著蓉回到了梅生前的那個小村莊。我們在村中心小學做了壹名老師。我教孩子美術和語文,蓉教數學和自然常識。
小學對面就是那棵碩大無朋的槐樹,槐樹下密密匝匝的濃蔭裏站立著梅的墳冢。
我和蓉常常在薄霧蒙蒙的清早或者霞光滿天的黃昏去梅的墳頭站壹站,聽著槐樹濃密的樹葉在微涼的晨風或者晚風中飒飒作響,仿佛是梅在傾訴和祝福。
梅的墳常常提醒我怎樣珍惜現在的,展望未來,提醒我怎樣心境平和,怎樣處理與蓉偶爾生出來的磨擦。
我和蓉的工資壹個月加起來才幾百塊錢,但我們已感到太多了,用不完。我們在小學的周圍開辟了幾塊菜地,種上了各種各樣的青菜,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有時候,我們偶爾上上城,接觸壹下火熱的現代生活,別讓自己與信息社會絕緣,順便買回壹些書籍或其他物什。雖然生活比較艱苦,但因爲感情健康充實,過得快樂而富足。
盡管我知道總有壹天,我和蓉都會厭倦這裏,都會離開小村莊。因爲小村莊畢竟太小,盡管可以容納我們的愛情,卻無法容納我們的理想和抱負,無法容納我們那向往藍天,渴望飛翔,渴望搏擊長空的心。
鄉村那種沈悶和封閉的生活也是我們無法長期忍受的。
我們只想在這裏好好呆幾年,休心養性,壹邊向梅道歉贖罪,壹邊等待著蓉長大成人,披上婚紗,成爲我真正的新娘,壹邊不斷鍛煉基本功,提升自己的畫技修爲。
我只想呆在這裏,借鄉村的清新和靜谧,沈澱自己的思想,直到我的心思真正的沈靜下來,不爲欲望所動,不爲色情所惑,不爲金錢所驅,直到我真正戒掉夢魇壹樣的好色的心魔,在與梅的過去的愛情,在與蓉的現在的愛情的熏陶下,做壹個真正意義上的對社會,對他人,對自己負責任的男人。我相信從這裏出去之後,我做得到坐懷不亂。
我要讓梅見證我的幸福。
這是她的心願,也是我的心願。
我和蓉要讓梅見證我們的幸福。
這也是她的心願,這是我們的心願。
平時壹天的時間,我除了教孩子們功課,就是種菜和畫畫。
我種的菜青翠欲滴,長勢喜人。夜深人靜的晚上,我能夠清醒地谛聽到青菜喧鬧的生長聲。
我畫的畫,就像我種的菜壹樣,每天都能看見它喜人的長進。畫的最多的當然是這裏的明山秀水和蓉的日漸豐滿成熟的肉體。
我用畫記下了我和蓉生活的全部,就像別人用日記記下生活的全部壹樣。我用畫記下了蓉成長和成熟的軌迹。
還有壹件事,需要向讀者交代。我曾經收到過幾封文從遙遠的太平洋彼岸寄回來的信件。信是我和蓉壹起拆,壹起讀的。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秘密,我們之間已經融爲壹體,沒有任何分歧和不信任。
在信裏,文傷心地告訴我,湯姆是壹頭披著人皮的狼,她已經和湯姆徹底分開了。在美國壹個人艱難掙紮,苦苦度日。幸虧有不少中國朋友向她伸出了溫暖的援助之手。
文的信淚迹斑斑。透過字裏行間的斑斑淚迹,我能想像得出文給我寫信時那種“獨在異鄉爲異客”的孤立無援和絕望無助的心境。我們想幫她壹把,但卻愛莫能助。
雜毛老外湯姆把文弄到美國去之後,把她賣給了壹個賣淫團夥。賣淫團夥瘋狂地逼她接客,稍有不從,便要遭受嚴刑拷打。
其實,湯姆不是盞省油的燈,文早就應該清楚的,否則,明知自己性事不行,還要花那麽大的力氣把文弄出去,爲的是什麽?在收到文的信之前,我還爲曾經揮拳痛打湯姆的感到內疚。但讀完文的信後,我只恨自己當時怎麽手下留情,沒有把湯姆廢了?
但文沒有聽任擺布,她瞅准機會,機智地逃了出來。
文在信裏感慨說,在家千日好,出門寸步難行。只要攢夠了路費,她就回到中國來發展。
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
有個家的感覺真好,尤其是和自己心愛的人在壹起,和自己心愛的人有壹個溫暖的家園。
雖然我和蓉的家來得早了點,到現在都還是在非法經營,雖然我們的家還是家徒四壁,連壹部黑白電視機都沒有。
但我和蓉都認爲,沒有對方就什麽都沒有,沒有家就什麽都沒有;有了對方,有了家就什麽都有。即使現在沒有,將來壹定會有的。
因爲我們不是傻瓜,因爲我們不比別人傻多少,別人有的,通過我們借以時日的努力,通過我們長年累月地積累,擁有別人擁有的壹切,其實只是壹個時間問題。
我和蓉既有等候的耐心,又有奮鬥的決心和成功的信心。
最關鍵的是,我們和許多盲目樂觀的小青年不同,只有幻想,沒有行動。我們既有幻想,又有行動,更有對對方的感情的加深而升起的巨大的使命和責任感。
爲了對方,爲了家,爲了愛情,爲了壹個美麗燦爛的明天,我們已經在按照自己的設想和規劃在努力行動了。
而在我們的憧景中,在越過重重山林的遠方,是高樓林立,車水馬龍,霓虹閃爍的城市——我們向往的地方,文明的彙聚地。
偉大的城市,告訴妳,告訴妳的居民們,我和蓉有朝壹日會回來的!
2007-10-5 1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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