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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酒肉和尚
安慶府東大街的南北和,是城裡首屈一指的大酒樓。酒好、萊好、地點好,
門面也氣派,價錢最公道,但最難得的還是大師傅的手藝。一般酒菜館,好像有
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一向都以地方菜相號召,譬如有的是京津館,有的是四
川館,有的是浙江館,還有山西館、湘菜館、粵菜館等等,地方不同,口味各殊
,你是什麼地方人,就會上什麼地方的館子。但南北和不同,他們的第一特色,
就是南北口味,應有盡有,只要你叫得出什麼地方的名菜,他們一定做得出來。
因此,不論什麼人,到了安慶,就得上南北和,南北和的生意,也愈來愈興隆,
五開間的門面,門庭若市。
這時正當午牌時光,南北和面前,來了一匹潔白如雪的駿馬,那馬渾身上下
,沒有一根雜毛,雪鬃霜蹄,配上銀鞍、銀蹬,更顯得那馬點塵不染,神駿非凡
!馬上是一個青衫相公,看上去不過十六八歲,生得面如傅粉,目若秋水,唇紅
齒白,俊美絕倫!你別看他是個文弱書生,束腰帶上,去懸掛著一柄鑲嵌精緻的
長劍,別有一股翩翩英氣。青衫相公才一下馬,便有店裡小廝迎著上來,躬身招
呼道:「相公請上樓雅座,牲口交給小的就好了。」
青衫相公一手遞過韁繩,旋即轉身朝裡走去。這時正當晌午,樓上五座大廳
,食客盈座,差不多已有九成光景。樓梯口一名夥計瞧到青衫相公,慌忙躬身道
:「相公可是一位?請到這邊來。」說著走到前面引路,把青杉相公領到靠窗口
的一張空桌上落座,然後倒了一盅茶送上。
青衫相公點過酒萊,那夥計便自退下。青衫相公目光轉動,眼看全堂食客都
是些商賈行旅,亂哄哄的十分喧嘩,他似乎感到有些心煩,輕輕攢了下眉,就別
過頭去,獨自瀏覽街景。不久夥計送上菜餚,青衫相公慢慢吃了起來,吃了好久
,才心滿意足的結帳下樓。慢慢行來,不知不覺走到一個僻靜的小巷,突聽耳邊
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娃兒,別走了,我老人家有話和你說。」
青衫相公大吃一驚,聽得一怔,回頭看去,哪有什麼人影?心下不禁大奇,
舉目四顧,四周根本沒有什麼人,若說自己耳朵有毛病,方才明明有人說話,決
不會聽錯。正自驚異不置,只聽那聲音又道:「喂,娃兒發什麼愣?」
這回,青衫相公聽得清清楚楚,這人在他身後說話。迅快轉過身去,依然看
不列人影,一時不禁大凜,這人明明在自己身後說話,怎會看不到他。心頭忽然
起了一絲寒意,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聲音在耳邊道:「我就是我。」
青衫相公道:「你難道沒有姓名?」
那聲音笑道:「你說對了,我老人家確是沒有姓名。」祝靖在他說話之時,
突然以最快迅速的身法,一下旋過身去,但依然沒見到人的影子。
只聽那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說道:「你不用回頭,就是轉上幾圈,也看不到
我老人家的。」
青衫相公道:「你是鬼?」他說出「鬼」字,身不由己地打了個寒顫。
只聽那聲音低笑道:「光天化日,哪會有鬼?我老人家是活菩薩,你信不信
?」
青衫相公扭扭頭道:「我才不相信呢?」
那聲音笑道:「不信也好,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青衫相公道:「祝靖。」
那聲音道:「我想要你幫我辦件事情,你可願意?當然,我也不能讓你白幹
。我老人家窮歸窮,出手可不寒酸,來娃兒,時間不多,我老人家還有事去,要
傳你兩手,記住了,這叫「抓狗式」……」
祝靖聲音人耳,突覺一股大力,從身後傳來,自己左手竟不由自主地緩緩舉
起,五指一張即屈,朝前扣去,然後輕輕往下一頓,拍腕鬆手。手法十分簡單,
什麼人都可一學就會。祝靖暗暗驚異,他從身後傳入自己左手的這股力道,居然
能像自己指揮自己的手一般,伸縮自如,這份功力,簡直不可思議。心念轉動之
際,只聽蒼老聲音又道:「還有一記,叫做「打狗式」……」話聲甫落,祝靖但
覺自己左手,忽然朝身後揮去,這一記也十分簡單。
祝靖想到自己家傳劍法中,有一招「寒梅迎春」,右手長劍劍尖斜指,劃起
一個小圈,左手劍訣就是向後斜揮。老人家這記「打狗式」,就和向後斜揮的劍
訣差不多,這比方纔那一招「抓狗式」,還要簡單得多。這位老人家一身武功,
可說已臻化境,他方纔還說他窮歸窮,拿出來的見面禮可不寒酸,但他教自己的
這兩招莊稼把式,祝靖幾乎要笑出聲來。這種招式,只能打打普通野狗,如若遇
上自己莊上的虎契,你手一伸,不被咬斷才怪!
只聞蒼老聲音哼,道:「小娃兒,你可是覺得我老人家教你的手法太簡單了
,不夠奇奧,對不對?不信,回去跟你老子試試,我老人家可以保證,連你老子
都得摔上一個大觔斗。」這話祝靖自然不信,心想:「你當我爹是誰?」
蒼老聲音又道:「我老人家也懶得和你解釋,你自己慢慢琢磨,自會須悟,
莫要小看了這兩記打狗招式,練純熟了,一世不受人欺。好了,我走了,趕得回
來,咱們今晚就在南北和樓上見。」這回,他是真的走了,沒有再作聲。
祝靖聽他把兩招簡單招式說得如此神妙,心中雖有些不信,但因這位老人家
的武功,實在太高了,又使他不得不信。這就依照方才左手徐徐舉起的動作,演
練了一遍,因為這招「抓狗式」手法很簡單,自然一學就會。再練第二招「打狗
式」,左手往後輕輕一揮,自然也悉中規中矩,絲毫不難。他試過這兩記招式之
後,覺得實在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何以這位老人家卻說得如此鄭重!聽他口氣,
好像這兩記招式練熟了就天下無敵一般!不,這位老人家遊戲風塵,但他決不會
騙自己,莫非這兩招簡單招式之中,隱藏著高深武學不成?想到這裡,忍不住又
把「抓狗式」、「打狗式」,重新練了-遍。說也奇怪,你覺得它簡單,再簡單
也不過,這回慢慢地一琢磨,竟然覺得並不簡單了,但他所能體會的,也只是有
此感覺而已,要問他如何不簡單,卻又說不出來。當然,有這點感覺,已經夠了
!祝靖不是呆頭鵝,他已從這點不簡單的感覺,堅信自己想的不錯,這兩記簡單
招式之中,果然隱藏著高深武學,一時仰首向天,欣喜欲狂。
祝靖原無一定去處,只因那位隱形老人說過:「趕得回來,咱們今晚就在南
北和見。」因此,他決定留下來,晚上可以見到這位神秘莫測的高人。這時看看
時間,差不多只是申牌時光,回到南北和,取了馬匹,就在東大街上,找了一家
叫做高昇棧的客店,準備先落下腳來。
門口一名夥計接過馬匹,另一名夥計連連哈腰,說著道:「相公請進。」
祝靖跨進店堂,腳下一停,說道:「我不喜吵鬧,可有清靜些的房間?」
那店伙連聲應道:「有,有,小店後邊,最是清靜不過,相公請隨小的來。
」說著,領著祝靖往裡走去。這是最後一進院落,庭前放著十幾盆花卉,果然十
分清幽。店伙打開右首一間客房的門,陪笑道:「相公請看,這間房又清靜、又
寬敞,後院沒有閒雜人等進來,最適合像相公這樣的讀書人居住了。」
祝靖舉目看去,房間果然相當寬敞,後窗外,是一片菜畦,打開窗戶,清風
徐來,這就點點頭,表示滿意。客店夥計都是勢利眼,巴結著打來洗臉水,又沏
了一壺香茗送上,才行退去。祝靖隨手關上房門,洗了把臉,眼看天色還早,就
在房中練習那位隱形老人傳給自己的兩招手法一一「抓狗式」和「打狗式」這回
,他完全相信這兩招手法名稱雖然俚俗,其中卻隱藏著高深武學,因此,練習之
時,專心一志,十分認真,同時動作也施展得相當緩慢。哪知練了半天,這兩記
招式,明明隱含玄機,但你越把它看得深奧無比,卻又平淡無奇,毫無玄奧可言
。這樣又反覆練習了一陣,終於給他發現了一個秘密,就是這兩記招式,你不可
把它看得太深奧,因為看得太深奧了,就會運氣行功,練得十分緩慢,這樣一來
,就失之呆板,毫無變化可言。但如果你把它看得大簡單了,同樣失之草率,裡
面隱藏著的變化,就使不出來。總之,這兩記招式,必須出乎自然,靈活使用,
才能恰到好處。他有了這一發現,心頭暗暗高興,道:「自己鑽了半天牛角尖,
其實還是這麼簡單。」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店伙掌上了燈,一面伺候著道:「相公晚餐上
街去吃,還是要小的去吩咐廚下,替你老準備幾式可口酒菜?」
祝靖道:「不用了,我已和朋友約好。」店伙連聲應是,退了出去。
祝靖佩上七星劍,翩然出門。這時大街上,已是萬家燈火,行人絡繹,比白
天還要熱鬧。祝靖生得臉如傅粉,唇若塗朱,加上一雙水樣清瑩的眼睛,俊美己
極,只是個子瘦小了一些,但穿著三寸高的粉底靴,看上去一樣身長玉立。一時
把走在大街上的姑娘們,一個個看得著了迷,眼波流盼,眉目傳情,心頭暗自詢
問著:「這是誰家的少年郎君?」」
祝靖自然並不知道,他走到南北和,逕自登上二樓。跑堂的眼光有多尖,一
下就認出祝靖中午來過,連忙迎上一步,含笑招呼道:「相公來得正好,還有一
個這靠窗的雅座。」說完領著祝靖走到靠窗的一張座位,陪笑道:「這裡面臨大
街,相公一面喝酒,一面可以劃覽夜景,咱們城裡的姑娘,白天不敢出門,都是
晚上約著同伴,出來逛街。相公這座位,正好看到姑娘們花枝招展的從大街上經
過。」他因祝靖是熟客,才顯得特別巴結。祝靖年少臉嫩,被他說得臉上微紅,
點了酒菜,就一手托著茶蠱,別過頭去,欣賞街景。這裡正當十字街口,兩邊商
店,燈火輝煌,行人熙攘往來,還不時有一二輛馬車叮噹過市。一陣陣絃管清唱
,因風傳來,當真比白天熱鬧得多。
就在他打量之際,無意中發現對街一家綢緞店的門口,站立著一個黑衣人,
正在仰首朝自己看來!不,他也許是閒眺,自己不也是看到他了麼?心中想著,
不覺移開目光,朝別處看去。突然,他心頭一動,迅快忖道:「不對!這人臉如
黃蠟,又穿著一身黑衣,一定不是什麼好路數。」一念及此,急急再回頭看去,
那黑衣人卻已走得不知去向。
這時正當夜市最繁盛的時候,酒樓上的食客愈來愈多,五間大廳,坐了個滿
堂。人一多,就亂哄哄的嘈雜起來,猜拳喝令,和跑堂的尖聲吆喝,響成一片!
跑堂送上酒菜,一面陪笑道:「實在對不起,今晚客人多,教相公久等了。」說
著,替祝靖斟了一杯酒。
祝靖道:「不要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敢情他不會喝酒,在喝酒的時
候,微微攢了一下眉。
跑堂的陪笑道:「相公讀書人,好說話,這些客人,萊上慢了,就會拍桌子
……」
正說著之間,忽聽樓下響起一個破竹似的聲音,大聲唱道:「窮和尚,和尚
窮。沒單掛,沒廟住。不燒香,不打鐘。赤腳走十方,破鈉掛西風。為修五臟廟
,行腳酒肆中。遇上有緣人,酒肉來齋供。」
猜拳的兩人,看得又氣又怒,左首一個喝道:「和尚,你這是什麼意思?」
窮和尚笑嘻嘻地道:「兩位施主為了一杯酒,爭得面紅耳赤,窮和尚是出家
之人,與人為善,替二位施主把酒喝了,不就沒事了麼?」口中說著,隨手在盤
中抓起三四片滷牛肉,往嘴中塞去。
右首一個怒聲道:「你怎麼可以用手抓菜?」
窮和尚笑道:「喝了酒,不吃些菜壓一壓,很快就會醉。施主佈施幾片牛肉
,讓窮和尚帶它上西天佛國去走一遭,正是莫大善舉,福德無量。」說完,已經
走了開去。
右首食客氣憤地道:「真是酒肉和尚,豈有此理。」
窮和尚嘻嘻直笑,又高聲吟了起來;「肉要紅燒酒要醇,流連酒肉在風塵。
芒鞋破袖住人笑,不是龍華會上人。」他那破竹似的喉嚨,怪聲怪氣,卻自以為
韻味十足,洋洋自得。一邊走,一邊又東張西望,朝這桌看看,朝那桌望望,一
直走到祝靖的桌子邊上,忽然腳下一停,笑嘻嘻他說道:「還是這裡清靜些。」
他朝祝靖合掌一禮道:「阿彌陀怫,小施主一個人坐在這裡,看來和我佛有緣。
窮和尚這頓齋,總算是有著落了。」也不待祝靖答話,拉開板凳,就在對面坐了
下來。
祝靖眼看這窮和尚雖然瘋瘋顛顛,但他口中唱的道情和剛才那首詩,不但深
含禪理,也稱得上是好詩,他家學淵博,平日除了學武,也兼及詩文,因此對窮
和尚不覺肅然起敬,拱拱手道:「大師父只管請坐。」
窮和尚嘻嘻直笑,點頭道:「小施主深具慧根,果然和我佛有緣,窮和尚說
不得只好叨擾了。」話聲一落,拍著檯子,放開破竹喉嚨,大聲叫道:「堂倌…
…堂倌……」
跑堂的趕忙跑了過來,皺著眉頭,說道:「和尚,你嚷什麼?」
窮和尚倒掛八字眉一挑,兩眼一瞪,看了跑堂的一眼,道:「堂倌,你是酒
樓上專門伺候客人的,對不對?窮和尚上得起酒樓,就是客人,這和尚兩字,也
是你叫的麼?」
跑堂的道:「那麼要我叫你什麼?」
窮和尚道:「你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
跑堂的道:「酒樓裡,喝酒吃葷,從沒出家人上來過,我怎會知道?」
窮和尚道:「好,就算你不知道,那就由窮和尚教你吧,遇到和尚不能叫和
尚,要叫大師爹爹。像我窮和尚這樣,年紀老的,就得叫一聲大師爺爺。」
跑堂的道:「我只聽人家叫大師父,老師父,哪有叫大師爹爹,大師爺爺的
?」
窮和尚大笑道:「原來你知道,哈哈,大師父和大師爹爹又有什麼不同?難
道你父親,不是你爹爹麼?」
跑堂的不耐煩道:「好了,好了,你要吃什麼?」
窮和尚道:「你不叫我大師爹爹,我佛如來一生氣,就會罰你跌一跤。」
跑堂的道:「我跑了十幾年的堂,從沒跌跤過,你還是點菜吧,只是咱們這
裡不備素菜。」
窮和尚道:「好,好,窮和尚從不唸經,自然也不用茹素了。」
跑堂的道:「那你就點吧。」
他就是不肯叫他大師父,窮和尚道:「你聽著,先來滷牛肉一大盤,鴨翅膀
一盤,花彫二斤,再要廚下做一個雞絲火腿魚翅羹,炒蝦仁,紅燒蹄花,再加清
燉香肉湯一大碗。」他一個人居然點了這許多菜。
跑堂的道:「小店不賣香肉。」
窮和尚道:「窮和尚知道你們這裡不賣香肉,你不會到對面弄堂口去給我買
一碗來?」
跑堂的道:「好吧。」轉身就走。
窮和尚喊道:「滷牛肉、鴨翅膀。花彫二斤先來。」
跑堂的沒有作聲,到櫃上打了個轉,又空著手走了過來,但他還沒有走到窮
和尚面前,突然腳下一絆,身子往前一衝,砰的一聲,摔在樓板上。這下摔了個
狗吃屎,差幸他空著雙手,沒端酒菜,但也摔得不輕。他滿臉通紅,爬了起來,
一手摩著膝蓋,一蹺一蹺地走了過來。窮和尚大笑道:「阿彌陀佛,窮和尚不是
說過,你不叫我大師爺爺,我佛如來會生氣的,如今果然應驗了。」接著「咦」
了一聲,問道:「我要你滷牛肉、鴨翅膀、花彫先來,你怎麼沒送來?」祝靖聽
得心中不禁一動,但自己就坐在窮和尚對面,根本沒看見窮和尚有何舉動。
跑堂的有些氣憤,冷笑道:「你叫的菜,一共要二兩七錢三分銀子。」
窮和尚兩眼一翻,氣道:「你當窮和尚吃不起?」
跑堂的大聲道:「咱們這裡,白吃白喝的人,每天看得大多了,你一個人,
要了這許多菜,分明是存心……」
窮和尚聽得大怒,霍地站起,一把抓住了跑堂的後領,尖聲道:「存心什麼
?你說我窮和尚存心訛吃來的,是不是?告訴你,窮和尚人雖窮,如果沒找到有
緣人,就不會坐下來點菜。你不問問清楚,就狗眼看人低,若是在我窮和尚年輕
的時候,就這樣把你從樓窗口摔到大街上去。」他口中說著,一手已把跑堂的像
抓小雞般提了起來,手一伸,就提著他向檻外伸去。
這下直嚇得跑堂的大聲呼救,叫道:「大師爺爺饒命,小的有限不識泰山,
你……你老千萬鬆手不得。」
全堂吃客眼看窮和尚一手提著跑堂的伸出窗檻外去,全都吃了一驚。窮和尚
聽得嘻嘻一笑,把手縮了回來,往樓板上一放,說道:「你早叫我一聲大師爺爺
,不就沒事了麼?」接著伸手朝祝靖一指:「你問問這位小施主,窮和尚這一頓
酒,是不是他請的客?」跑堂的嚇得靈魂出竅,放到地上,雙腳一軟,差點跪了
下去。
祝靖忙道:「這位大師父說的不錯,他要什麼,只管送來,酒帳全算在我的
帳上。」跑堂的哪敢再說,諾諾連聲,退了下去。
窮和尚嘻嘻一聲,叫道:「喂,別忘了滷牛肉、鴨翅膀、花彫二斤先來。」
這回,酒帳有了著落,跑堂的也吃了苦頭,哪裡還敢怠慢。一會工夫,就端
著一盤滷牛肉,一盤鴨翅膀,兩個一斤裝的錫壺,一起送上來,一面給窮和尚面
前擺好杯筷。窮和尚早已等不及,一把抓過酒壺,湊著嘴咕嘟喝了一陣,用他又
髒又破的袍袖,抹抹嘴角,笑道,「痛快,喝得痛快,唔,小施主不要客氣,來
,來。」口中說著來,也不用筷子,伸手往盤中抓起幾片牛肉,往嘴裡塞去。
祝靖看他一副幾窮凶極惡的吃相,暗暗攢了下眉頭,說道:「大師父請,在
下酒量有限,已經差不多了。」
窮和尚抓著一隻翅膀,一陣亂啃,說道:「小施主是讀書相公,斯文得簡直
跟小姑娘一般,像我窮和尚酒肉不忌,卻時常三月不知肉味,今晚飽餐一頓,就
可以餓上三個月,哪有什麼差不多的?」一手又抓了幾片牛肉,剛剛塞入口中,
右手又抓起酒壺咕咕直灌。他一張嘴,又是酒,又是肉,幾乎忙得喘不過氣來。
祝靖聽窮和尚說他像小姑娘一樣,不禁臉上一紅,沒去理他。好在窮和尚忙著吃
喝,也沒工夫和祝靖說話。這時正是酒樓上生意最好的時候,全堂爆滿,猜拳賜
令,響成一片。
祝靖不住地舉目四顧,他要等的那位神秘老人一直沒來,卻來了這位一股饞
相的窮和尚,吃相饞,還不要緊,最討厭的是他說話帶骨頭,瘋瘋癲癲,沒有分
寸。只見跑堂的雙手捧著一個大海碗,三腳兩步走了過來,說道:「大師父,香
肉來了。」他這一走近,不由看得一呆,一大盤滷牛肉、一盤鴨翅膀、兩壺花彫
,只這一陣工夫,已經一掃而空。
窮和尚一聽香肉來了,趕忙伸手去接,-邊嘻嘻笑道:「跑堂的,快給我添
酒,再來兩斤,吃香肉不可沒有酒,快快……」接過海碗,也沒往桌上放,湊著
嘴就喝。這碗香肉湯,熱氣騰騰,誰都看得出滾燙無比,窮和尚端著就喝,好像
越喝越有滋味,連湯帶肉,往口裡直吞。等跑堂的送上酒來,一大海碗滾燙的香
肉湯,已經進了窮和尚的肚裡。
跑堂的放下酒壺,窮和尚也正好放下海碗,就抓起一把酒壺,對著嘴灌。跑
堂的回身就走,接著端來了一盤炒蝦仁,一盤紅燒蹄花,放到桌上,正待退下。
窮和尚招招手,叫道:「堂倌,慢點。」
跑堂的可不敢再得罪他,問道:「大師父有什麼事?」
窮和尚笑道:「添酒。」
跑堂的訝異地道:「小的方纔已經給你老添來了。」
窮和尚笑道:「你添來的酒,都已經流進我窮和尚的肚裡去了,你再送兩斤
來。」
他喝酒比喝水還快,轉眼工夫,就喝下了四斤花彫,他一邊說話,也沒和祝
靖客氣,雙手端起一盤炒蝦仁,用筷子一陣亂撥,像風掃落葉,唏哩呼嚕連吞帶
咽送下肚去。放下空盤,又把一大盤紅燒蹄花移到面前,正好跑堂的又送上兩壺
酒來,窮和尚連忙仰手去接,一面說道:「快拿來。」接過酒壺,又直著脖子就
喝。
他好像永遠吃不飽一般,眨眼工夫,又把一壺酒喝完,擄擄袖子,拿起竹筷
,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著紅燒蹄花。這是他自己說的:「肉要紅燒酒要醇」。紅燒
肉自然最合胃口了。鄰居幾張桌上的食客,都被窮和尚的驚人食量,看得目瞪口
呆,大家幾乎忘了吃喝,只是看他一人表演。
祝靖等了許久,那位神秘老人一直沒來,先前,他還認為這窮和尚出口成章
,一定是一位遊戲風塵的詩僧,自己閒著沒事,可以和他談談詩文。哪知窮和尚
只顧吃喝,忙個不停,而且吃相之饞,俗不可耐,愈看愈覺俚鄙,索性轉過頭去
,憑欄看著街上景色,心中大是不耐。這要換在平時,他早已起身走了。如今一
來那位老人家對他有傳藝之恩,二來,他也渴望見見那位神秘的隱身老人,因此
只好耐若性子乾等。一大盤紅燒蹄花,轉眼盤底翻天,窮和尚敢情覺得太油膩了
些,舌頭咂咂嘴唇,打飽嗝,伸手抓起酒壺,又喝了兩口。跑堂的又端著一個大
圓盤的雞絲火腿魚翅羹送來。
窮和尚放下酒壺,伸了個懶腰,摸摸肚皮,笑道:「看來差不多了。」
跑堂的心中暗道:「你早該差不多了。」但口中卻連應了兩聲「是」,陪笑
道:「大師父可是吃不下了。」
窮和尚瞇著眼睛,傻笑道:「我自己點的菜,我總得把它吃下去。再說,難
得有人請我大吃大喝,光是這盤魚翅,就得化一兩二錢銀子,不吃豈不可惜?」
敢情他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瞇著眼睛,連說話都有些不大清楚了,跑堂的看他望
著自己傻笑,心頭有些發毛,不敢和他咯索,正待退走。
窮和尚道:「堂倌,再給洒家來兩斤花彫。」
跑堂的吃驚道:「你老還要添酒?」
窮和尚手裡拿著酒壺,說道:「這裡已經不到半斤了,沒有酒,這盤魚翅羹
如何送得下去?」
跑堂的這一陣子,上菜添酒。差不多只伺候他一個人,聞言連連點頭道:「
好,好,小的給你添酒去。」
窮和尚道:「慢點,你別以為窮和尚喝醉了,酒裡可以兌水,告訴你,只要
摻上一滴水,和尚都吃得出來。」
跑堂的道:「大師父放心,小店規規矩短做生意,酒裡哪會摻水?」
窮和尚揮揮手道:「去,去,不摻就好,還不快去把酒拿來?」
跑堂的果然又送來了兩壺酒,前後已是八斤。窮和尚打著酒嗝,端過大圓盤
,又低下頭去,大吃大嚼起來,這回吃相更難看,不大工夫,已把一大盤魚翅吃
了個精光。然後又伸手取過酒壺,把兩斤花彫一起灌了下去。才醉眼迷糊,酒氣
醺醺地站起身子,雙手拍著他那如瓢大腹,哈哈大笑道:「今天你吃得痛決了啊
?這得歸功於這位小施主和我佛有緣,佈施齋供,功德無量,阿彌陀佛。」他雙
手合十朝祝靖行了個禮,踉蹌著朝外走去。
但他只走了三步,忽然又回過身來,醉態可掬地朝祝靖嘻嘻一笑,說道:「
小施主也不用再等了,你等的人,今晚不會來了。」
祝靖聽得大奇道:「大師如何知道的?」
窮和尚大笑道:「你知道的,窮和尚自然知道。你不知道的,窮和尚也知道
。窮和尚不知道的,還有誰會知道?」隨著話聲,已經搖搖晃晃地扶著樓梯下樓
。
祝靖看著他瘋瘋癲癲,搖搖晃晃下樓而去,急急站起,招呼堂倌,問道:「
一共多少銀子?」
跑堂敢情早就算好了帳,立即笑道:「回相公,一共是四兩三錢三……」
祝靖沒待他說完,隨手取了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往櫃上一放,說著:「多的
不用找了。」說完,快步追下樓去。他和窮和尚前後不過轉個念頭的時光,但等
他追出酒樓門口,哪裡還有窮和尚的影子?
這時夜市雖沒有華燈初上時那麼熱鬧,但行人往來,還是不少,若不知他往
南往北,就無從追起。再說,他要是存心不讓自己知道,你就是追在他背後,也
休想追得上他。祝靖站在酒樓門口,望著大街上往來的行人,怔怔地出了會神,
就舉步朝街尾走去。回轉高昇棧,走到幽靜的後進,已完全像住家一人除了西首
廂房還有一點燈火透出之外,其餘幾個房間,都己熄燈就寢,聽不到一點人聲。
月光照在階前,明澈如水,顯得分外清幽。
祝靖走到長廊盡頭,舉手推開房門,突然,他腳下停住了!因為他發現已經
有人先在房中,一個人靜靜坐在窗下一張椅子上。房中雖沒點燈,但窗外明亮的
月光映照之下,房中並不太暗,這一剎間,祝靖已看清楚這人一身黑衣,臉如黃
蠟,赫然正是酒樓上看到站在對街綢布店門口朝自己偷看的那個黑衣人。祝靖心
頭暗暗哼了一聲:「此人果然是衝著自己來的。」
黑衣人目光一抬,看他推開房門之後,只是站著不動,不覺微微一笑道:「
你站在門口、可是不敢進來麼?」
祝靖冷笑道:「我還當自己走錯了房間呢。」
黑衣人緩緩站起身來,說道:「你沒走錯。」
祝靖舉步走入,目光直注對方,哼道:「那是朋友走錯了房間了。」
黑衣人道:「我也沒有走錯。」
祝靖道:「此話怎說?」
黑衣人道:「因為我在等你。」
祝靖道:「你等我有什麼事?」
黑衣人眨動眼睛,深深地注視著他說道:「我要和你談談。」
祝靖道:「你要和我談什麼?」
黑衣人一笑道:「你好像懷疑我來意不善吧?」
他這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這和他那張冷酷的蠟黃的臉孔,太不
相稱了。這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若是生在女子口中,這女子必定會是個絕色佳
人,只可惜這副細緻潔白的牙齒,竟生在冷酷蠟黃的男人臉上,那真是生錯了地
方。但祝靖並沒注意到他生硬的笑容,也忽視了他笑的時候那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只是冷冷說道:「就算你來意不善,又能怎樣?」
黑衣人顯然沒有惡意,他又深深地盯了他一眼,說道:「這是你的房間,我
來找你,至少是你的客人,瞧你這般模樣,豈是待客之道?」
祝靖似已感到不耐,雙眉微攢道:「你有話就請說吧。」
黑衣人道:「我想你對我這副裝束,應該不陌生吧?」
祝靖道:「不,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種裝束。」
黑衣人驚異道:「你是不是有兩個朋友去了北峽山?」
祝靖道:「在下沒有這樣的朋友啊。」
黑衣人驚異地道:「那麼我是弄錯人了?」
祝靖道:「看來是這樣了。」
黑衣人舉手一把摘下包在頭上的黑布,但見一堆烏雲似的秀髮,立時披散下
來。祝靖驚異地道:「你是女子。」
黑衣人展齒一笑,又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這下由蠟黃而冷漠的
面子,登時變成了少女嬌美的粉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嬌羞不勝,欲言又止
。祝靖望著她,驚異地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黑衣少女脈脈含情地道:「我叫黑玫瑰。實不相瞞,我原是百花幫的人,被
派在黑龍會,目前我任務已了,就要回去了。」她不待祝靖問話,接著又說道:
「本來以為是相公兩個朋友,前去北峽山,已被黑龍會知道,黑龍會用飛鴿傳遞
消息,一日千里,他們只怕還末趕到北峽之前,早就張網以待。沒想到弄錯了人
,打擾相公,實在是不好意思。」
她在說話之時,迅快地挽起秀髮,包上黑巾,倏地站起身來,接著說道:「
好了,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也該走了,相公玉體珍重。」話聲一落,蓮步輕
盈朝處走去。但她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過頭來,這一瞬工夫,她已經覆上了蠟
黃面具,只有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含著無限情意,望了祝靖一眼,轉身疾奔而去
。
祝靖看得暗暗好笑,心想:「這小娘兒大概對我動了情了。」
黑玫瑰飛身上屋,出了客棧,就飛身落地,一路朝南奔行。剛到三宮殿附近
,就見前面不遠處,似有兩個黑幢幢的人影,口左一右站在路旁。要是沒有月色
,黑夜裡不走到近前,絕難發現前面有人,但今晚正是月半,也就是朔望,月色
大佳,那兩幢黛影,既不是樹,自然是人了,黑玫瑰為人何等機警,一見前面有
人,伺立路旁,敵友不分,她哪肯自己送上去?腳下立時停了下來。她方一停步
,卻發現對方兩個人影,已經緩緩移動,朝自己逼來。黑玫瑰依然站著沒動,但
她右手已暗暗握住了劍柄。這緊原是一瞬間的事,那兩個人影已如鬼魅般到了自
己面前。黑玫瑰這下看清楚了,這兩個人一色黑布勁裝,一個臉如黃蠟,另一個
臉如死灰,黑沉沉的,看上去有些陰森。黑玫瑰一眼就認出站在前面的那個黃蠟
臉,正是和自己同來的黃字二十七號。此時忽然見他和灰臉人同時在這裡出現,
不覺暗暗一驚,慌忙躬身一禮,說道:「屬下黃字二十八號,見過巡主。」原來
那灰臉人叫做巡主,巡主敢情是黑龍會的職稱。
灰臉人陰側側道:「二十八號,你知罪麼?」
黑玫瑰心頭一震,但她臉上戴著面具,自然絲毫不動聲色,只是惶恐地躬躬
身道:「屬下不知犯了什麼罪?」
灰臉人冷冷一哼道:「大膽丫頭,在我面前還想抵賴麼?」
黑玫瑰道:「巡主明鑒,屬下真的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觸犯了會中的哪一條
規章?」
灰臉人沉哼道:「你真的不知道麼?好,二十六號,你告訴她。」
黃蠟臉漢子應了聲「是」,冷漠地笑了笑道:「屬下此次臨行之時,奉有郝
堂主密令,認為二十八號頗有可疑之處,要屬下隨時注意你的行動……」
黑玫瑰道:「我又不是郝堂主的手下,他如何會知道我可疑不可疑?」
黃蠟臉漢子道:「你是水堂主手下,郝堂主這道密令,自然是受水堂主委託
的了。」接著說道:「九號服毒自裁之後,我故意說要跟蹤兩個小子下去,其實
咱們在金神墩有人,根本用不著我跟蹤,我那麼做,只是為了看看二十八號的行
動,有無違紀之處……」
黑玫瑰冷笑道:「我哪裡違紀了?」
黃蠟臉漢子陰笑道:「令晚你去高昇客棧作什麼的?」
黑玫瑰冷冷說道:「我看那人有些可疑,想去睬踩他的盤子,這有什麼不對
?」
灰臉人道:「你不必再辯了,放下兵刃,隨我去見水堂主。」
黑玫瑰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右手緊握劍柄,說道:「既然巡主不信屬下之
言,我自己會去面見水堂主的。」
灰臉人一雙死灰色的眼睛,注視著黑玫瑰,徐徐說道:「二十八號,你敢抗
命麼?」說著話,從懷中取出一條黑色細鏈,鏈子上還有一個精製小巧的鐵鎖,
噹的一聲,往地上一擲,喝道:「你自己戴上吧。」
黑玫瑰眼看對方取出刑具,心知分辯無用,不由得後退兩步,冷笑道:「巡
主硬要入人於罪,咱們回堂去說好了。」話聲一落,轉身欲走。
灰臉人大喝一聲道:「大膽賤婢,你想逃麼?」
黃蠟險漢子不待吩咐,刷的一聲,竄身而出,攔住了黑玫瑰的主路。黑玫瑰
眼看事已至此,說不的只好硬闖了,心念一動,口中輕哼道:「你要和我動手?
」手字出口,緊接著叱道:「讓開。」左手一抬,短劍出鞘,一記「春城飛花」
,幻起一片劍花,朝黃蠟臉漢子當胸捲去。她這下搶先發動,劍光飛灑,辛辣無
匹。
黃蠟臉漢子沒料到她竟敢當著巡主面前,搶先動手,一時不敢硬接,足尖一
點,飛退數尺。同時掣出長劍,咳目喝道:「賤婢,你真敢動手。」劍尖一顫,
直向黑玫瑰撲來。黑玫瑰不待對方欺近;嬌叱一聲,劍發如風,接連刺出八劍。
這八劍,劍勢連綿,劍劍俱是殺著,數尺方圓內,儘是錯落劍花。
黃蠟臉漢子一著失去先機,除了封架,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心頭大是駭異,
一面招架,一面大聲說道:「巡主,你看這賤婢使出來的,是什麼劍法?」口中
喊著,人已被逼得連退了四五步之多。黑玫瑰志在脫身,下手自然絕不留情,接
連幾劍,把黃蠟臉漢子逼退,哪還停留?雙足一點,乘勢掠出去一丈來遠。但就
在她第二次縱身掠起之際,突然身軀一顫,砰的一聲跌坐地上。
只聽灰臉人一陣嘿嘿冷笑,舉步走了過來,陰側惻說道:「賤婢,憑你這點
能耐,逃得出鄢某手下麼?快說,你是什麼人派到會裡臥底來的?」一手從黃蠟
臉漢子手中接過長劍,劍尖振動,連拍了黑玫瑰身上六七處穴道。黑玫瑰身落人
手,索性閉上眼睛,一語不發。
灰臉人冷哼一聲道:「鄢某面前,你想裝死,那是自討苦吃了。」手中長劍
忽然倒了過來,用劍柄朝向黑玫瑰胸口敲落,這下敲得不重,但手法顯然和一般
點穴不同。只見黑玫瑰身軀一顫,口中同時悶哼出聲。
黃蠟臉漢子詫異地望望灰臉人,說道:「這賤婢倔強得很,讓屬下給她個厲
害……」
灰臉人微一擺手,陰側側笑道:「不用你動手,不出一盞茶功夫,本座不怕
她不招。」黃蠟臉漢子將信將疑,不敢多問。
「唔。」灰臉人一手托著下巴,「唔」了一聲,續道:「你去把她的面具揭
下來,她已經不能算是本會的人了,不能再戴本會面具,本座先把她的罩子收回
來再說。」黃蠟臉漢子躬身領命,走上前去,伸手從黑玫瑰臉上揭下了面具。這
一揭下面具,他發現黑玫瑰一張輪廓俏麗的粉靨,此刻已是一片蒼白,額上綻出
一粒粒的汗珠,心中暗暗驚奇,慌忙把面具雙手呈上。
灰臉人把面具揣入懷中,神情平靜地在路旁一塊大石上緩緩坐了下來。這一
陣功夫,黑玫瑰臉上的汗珠兒,已經愈來愈密,像黃豆般綻出,不住地從臉額上
滾下。同時她整個身軀也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顫抖,滿口銀牙,咬得格格作響,顯
然她是正在以最大的忍耐和一種撕心挫骨的劇烈痛苦掙扎。沒有呻吟,更沒吭半
聲氣。只是咬緊牙關,默默的忍受。她身份既已暴露,就橫上心認了。一個如花
似玉的姑娘,在這一瞬間,竟然被折磨得獰厲如鬼。黃蠟臉漢子目光投注在黑玫
瑰的臉上,心頭也不禁暗暗凜駭:「不知鄢巡主使的是什麼手法?竟有這般厲害
。」
灰臉人靜靜坐在一側,簡直是鐵打心腸,他好像看了黑玫瑰那種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的痛苦。感到十分滿意,陰森一笑,緩緩站起身子,又倒握著劍尖,用
劍柄在黑玫瑰左乳下部位輕輕點了一下。這下敢情是解除手法,只見黑玫瑰坐著
的人,突然機伶伶一顫,就軟軟地癱瘓下去,委頓於地。灰臉人翻著一對死灰眼
睛,嘿然道:「二十八號,你嘗到滋味了吧?告訴你,這不過是本座先教你試試
一點樣品,好的還在後頭,本座倒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大的耐力。」
黑玫瑰嘶聲道:「你殺了我吧。」
灰臉人陰笑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你不招出什麼人派你臥底來的?本座
不會讓你死。」
黑玫瑰又緩緩閉上了眼睛,沒再作聲。灰臉人哼道:「本座不相信你是銅澆
鐵打的身子,你再不說,那就別怪本座心狠手辣。」
三個指頭拈著劍尖,又緩緩地朝黑玫瑰胸下點去。就在此時,突聽右側一棵
大樟樹後面,有人嬌哼一聲:「住手。」這聲嬌喝,聲音又清又脆,一聽就知道
是個女子,而且還是年輕女子!灰臉人伸出去的劍柄,果然停住了,他那雙死灰
眼睛,轉向朗喝聲來處望去。
大樟樹,足有數人合抱,覆蓋如傘,這時從樹後出現了兩個苗條人影。前面
一個約莫十八九歲,身空一件藕絲衫,玄色長裙,一張清麗絕俗的粉臉,在月光
下,更顯出她美得不帶人間煙火氣。稍後一個是青衣少女,額前覆著劉海,胸垂
兩條烏黑有光的長辮,看去是個使女,卻也同樣生得秀美伶俐。灰臉人看清來人
只是兩個小姑娘,不覺陰森一笑道:「看來你們是一夥的了,那就正好,自己送
上門來,免得本座多費時間了。」
藕絲衫姑娘柳眉一挑,叱道:「你胡說些什麼?我只是路過這裡,看不慣你
用惡毒的手法,對付一個已無抵抗能力的始娘。」
灰臉人翻著死灰色的眼睛,陰惻惻地笑道:「就憑你們兩個小丫頭,看不慣
又待怎樣?大爺偏要你看。」手中倒持劍柄,隨著話聲,又緩緩朝黑玫瑰胸前點
去。
青衣少女一手叉腰,怒叱道:「好個賊子,在我家小姐面前,你還敢撒野。
」
灰臉人道:「大爺有何不敢。」
藕絲衫姑娘一雙清澈如水的鳳目中,隱含薄怒,清哼一聲道:「你只要再碰
她一下,我就廢了你一條右臂……」
灰臉人大笑道:「小丫頭,大爺要是隨便給人唬住,那也不叫天狗星了,你
瞧著吧。」他點出的劍柄,去勢極緩,這時已快要點上黑玫瑰胸上了。
藕絲衫姑娘纖手就在此時忽然抬起,叱道:「你真要我出手?」
灰臉人右手劍柄,眼看就要點上,突然間,他感到不對,伸出去的一條右臂
,竟然一陣麻木,再也遞不出去。心頭方自一驚,握著劍尖的五指一鬆,手中長
劍「噹啷」一聲,跌落地上。黃蠟臉漢子同樣吃了一驚,低聲問道:「巡主,你
怎麼了?」
灰臉人駭然失色,低喝一聲:「走。」一頓雙腳,身形掠起,電射而去。黃
蠟臉漢子一見巡主負傷而逃,哪裡還敢停留,緊隨著灰臉人身後,飛掠而去。眨
眼工夫,兩條人影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青衣少女哈的笑道:「沒用的東西,一下就嚇跑了。」
藕絲衫姑娘正容道:「你別小看了他們,這兩人身手極高,我只是趁他不備
,才能得手,若是真的動起手來,我們只怕不是人家對手呢。」接著說道:「我
們快過去瞧瞧,這位姑娘不知傷得重不重?」蓮步輕移,走到黑玫瑰身邊,俯身
問道:「這位姑娘不知傷在哪裡。是不是被他們制住了穴道?」
黑玫瑰委頓在地,睜著雙目,有氣無力地道:「多蒙小姐賜救,只是我……
我不行了。」她眼睛眨動之際,忍不住滾落兩顆晶瑩淚珠。
藕絲衫姑娘輕輕唉了一聲,道:「你究竟傷在哪裡,快告訴我。」
黑玫瑰微微搖頭道:「小姐不可動我,我是中了那廝的歹毒暗器……」
藕絲衫姑娘道:「你中了毒藥暗器,不要緊,我身邊帶有解毒靈丹,也許可
以解你身中之毒。」
黑玫瑰淒然道:「沒用,我中的毒藥暗器,毒性劇烈無比,天下無藥可解,
我沒有毒發身死,只是天狗星為了逼問口供,截住我身上六處經脈,劇毒被暫時
閉住了而已……」說到這裡,她望望藕絲衫姑娘,說道:「小姐仗義相救,我有
一件事奉托,不知小姐能否賜助?」
藕絲衫姑娘問道:「你有什麼事,只管說出來,只要我辦得到,自當盡力。
」
黑玫瑰感激地道:「我先謝了。」
藕絲衫姑娘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說道:「你說吧,到底什麼事?」黑
玫瑰淒然道:「我貼身處有一個小革囊,這東西不能落入黑龍會人的手裡,因此
我只有奉托小姐了………」
藕絲衫姑娘問道:「這革囊一定很重要了,不知你要我給你送到哪裡去?」
黑玫瑰道:「革囊並不重要,也不用送到哪裡去,我只是求你把它用火化去
就好。革囊中有一小塊薄鐵片,中間鏤刻了一枝空心的玫瑰花。明天早晨,請這
位妹子隨便在牆角處,把薄鐵片倒轉過來,就是花心朝下,用墨汁塗在牆上,有
兩三個地方就夠了。這樣我的同伴,很快就會知道我已經死了。」
藕絲衫姑娘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黑玫瑰又道:「此事十分隱秘,塗的時候,千萬不可讓人看到。」
藕絲衫姑娘雙盾微蹙道:「我和小燕從未在江湖上定動,不知你是哪一幫派
的人?」
黑玫瑰道:「我不敢欺瞞小姐,我是百花幫的人。小姐既是很少在江湖上走
動,最好不要向人提起今晚之事。」
藕絲衫姑娘點點頭道:「我知道,各幫各派,都有它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人
家的。」
黑玫瑰道:「那就麻煩小燕姐姐,把革囊取出來吧,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
青衣少女道:「我來拿。」她蹲下身去,伸手從黑玫瑰貼身處,取出一個小
小革囊。
黑玫瑰看看天色,目含淚光,淒然道:「還有一點,我差點忘了,革囊中有
一個黑色小瓶,等我死後,就請小燕姐姐拔開瓶塞,把藥末灑在我臉上。」
青衣少女隨手打開革囊,取出一個黑色小瓶,問道:「是不是這個?」
黑玫瑰點點頭道:「是的。」接著抬頭朝藕絲杉姑娘道:「我要說的話,已
經說完,就請小姐替我解開穴道吧。」
藕絲衫姑娘皺皺眉道:「解開穴道,不就劇毒攻心了麼?」
黑玫瑰道:「不錯,我身上六處經脈雖遭閉住,但過了半個時辰,劇毒仍能
逐漸滲入,那時痛苦尤甚,不如一下解開穴道,任由劇毒攻心,反而毫無痛苦,
還望小姐成全才好。」
藕絲衫姑娘側然良久道:「我從沒殺過人,這教我如何下得了手?」
黑玫瑰道:「殺我的是天狗星,小姐這是救我,如果小姐不解開我的穴道,
由於六處穴道遭閉,劇毒發作較緩,人雖昏迷,但心未死,這份活罪,就比死還
慘。小姐,我是將死的人,你解開穴道,我可少受些折磨。」
藕絲衫姑娘又看了她一眼,才淒楚地點了點頭道:「你既然這樣說了,我就
替你解開穴道吧。」說完,緩緩彎下腰去,要待伸手心頭又是不忍,問道:「你
還有什麼話麼?」這句話出口,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
黑玫瑰淒然一笑道:「謝謝你,沒有了。」
藕絲衫姑娘拭拭淚道:「那我……唉……我……我實在下不了手。」
黑玫瑰突然間,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臉色劇變,顫聲說道:「毒……
性……已……已經……發作……了……小姐……快……快……」這不過一瞬間的
事,她張了張口,已經常經說不出話來。看情形,劇毒業已滲過閉住的經穴,正
在逐漸發作了!藕絲衫姑娘眼看黑玫瑰張口結舌,已經不能出聲,只得伸手朝她
胸臆間推去,解開她受制穴道。這一堆,只見黑玫瑰身軀陡然一震,一張本來慘
白的臉上,登時漸漸發黑,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
藕絲衫姑娘看得心頭機伶一顫,輕輕歎息道:「好歹毒的暗器!唉,小燕,
她叫你把藥粉灑在她臉上,你就快灑吧,我們也該走了。」
青衣少女答應一聲,拿起藥瓶,拔開瓶塞,壯起膽子,把藥粉灑到黑玫瑰的
臉上,一面說道:「小姐,我們快回客店去吧。」她臉色發白,敢情有些害怕。
藕絲衫姑娘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受人之托,把這東西用火燒了,再
回去不遲。」
青衣少女道:「小姐要在這裡燒麼?」
藕絲衫姑娘道:「不,這裡總是路上,給人看到了不好,我們到前面那座破
廟裡去燒。」
青衣少女道:「小姐想得真周到。」就在這兩句話的工夫,黑玫瑰的屍體,
已經漸漸化去,地上只剩下了一灘黃水。
青衣少女不由得吃了一驚,失聲道:「小姐,你……快瞧,她怎麼……化…
…化去了。」
藕絲衫姑娘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說道:「是了,她要你灑在臉上的藥粉,
一定是化骨丹之類。我曾聽爹說過,江湖上有些惡毒的黑道中人,身邊就帶著化
骨丹。殺了人只要用指甲挑著彈上少許,屍體就會化成一灘黃水,用以毀屍滅跡
。她不願讓人知道她的來歷,才要你灑上藥粉,不留痕跡。」
青衣少女道:「真可惜,早知道這瓶是化骨丹,方才就該留一些下來。」
藕絲衫姑娘道:「我們又不去殺人,這種歹毒東西留著有什麼用?」
兩個姑娘家走近三宮殿,這是一座年久失修,沒有香火的破廟,兩進殿字,
除了前面一進還算完整,後進大半都已坍倒,月色之下,荒草淒迷,呈現著一片
幽暗陰森。青衣少女機伶地道:「小姐,這裡不可久留。」
藕絲衫姑娘笑了笑道:「誰說我們要在這裡久留?把東西燒了,自然就回去
了。」一面從青衣少女手上,取過革囊,隨手打了開來。裡面一共只有三件東西
,那是一塊薄薄的鐵片,鏤空雕刻著一朵玫瑰花,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和一支
銀欽,欽頭是一朵絹制的紫色玫瑰花,此外就別無他物。藕絲衫姑娘拿起鐵片,
交給青衣少女,說道:「這大概是她們的暗記了,她要你到大街牆角邊,用墨塗
上幾處,我們把東西用火燒燬,趁著夜晚沒人的時候,給她一起辦完了,也了卻
一件心願。
青衣少女道:「她人都死了,為什麼還要叫我替她留記號呢?」
藕絲衫姑娘笑了笑道:「她要你把這朵玫瑰花花心朝下,是不是?花朵都是
朝上升的,花蕊向下,不就表示她已經凋謝了麼?」
青衣少女道:「但塗在牆角邊,有誰會去注意它呢?」藕絲衫姑娘道:「我
想她們百花幫的人,可能經常打這裡經過,這是她們自己人的聯絡記號,自然很
快就會發現。」
她一邊說話,一邊蓮步輕移,緩緩走到石香爐前面,回頭道:「小燕,你身
邊不是有火種麼,快拿來。」青衣少女應了聲「是」,從身邊取出一個精巧的火
簡,遞了過去。就在此時,突聽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了過來。
藕絲衫姑娘忽然轉過身來,低聲道,「有人來了。」
青衣少女道:「小姐快些燒了,我們走吧。」
藕絲衫姑娘道:「來不及了,他們好像就是朝這裡來的,我們決躲一躲。」
說話之時,目光迅速一轉,正殿神龕完好,塑的三尊神像端坐其中,神像比人還
高,足可藏得兩人。這就一把拉起小燕的手,低喝一聲:「快隨我來。」兩人躍
上蛛網塵封的神龕,堪堪蹲下身子,馬蹄聲已經到了門口。這一陣馬蹄聲,少說
也有三四匹馬,只不知他們這麼晚了,到破廟裡來作甚?廟門前,已經有兩個人
影朝裡走來。
殿外月色皎潔,看得清楚,這兩人一個中等身材,穿的是青布長衫,另一個
身材頎長,穿的是茶色團花綢長衫,背上都背著長形布囊,那是隨身兵刃,足踏
粉底快靴,步履十分輕快,一看就知兩人身手不弱。只見他們跨進大殿,四點寒
星的目光,朝四下一陣打量,接著一左一右繞過神龕,朝後走進去。他們好像在
搜索什麼。過不一會兒,就從後進退出。中等身材青衫人說道:「潘兄,就在這
裡吧。」
那身穿茶色綢長衫的點點頭道:「尚兄說得是,這裡地勢較僻,那就在這裡
好了。」說話之時,中等身材的青衫人已經咳的一聲,晃亮了火揩子,大殿上登
時火光熊熊,照得大亮。藕絲衫姑娘趕忙拉了一下小燕的衣角,把頭縮低了些,
藏入陰暗之處,側著臉朝外窺望。這時又有兩個人扛著一隻麻袋走了進來。左首
一個身材瘦小,像是讀書相公,右首一個則是書僮。他們扛著那個麻袋,看去十
分沉重,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只要看他們深更半夜扛一隻沉重的麻袋到破
廟裡來,說不定是來分贓的了。
主僕兩人把麻袋扛到神案前面,輕輕放下,那少年相公長吁了口氣,朝先前
進來的兩人說道:「總算到了,明日一早,到了江邊,上面自會派人接應,二位
的任務也完成了,走這兩天,真是辛苦了二位。」那中等身材的青衫人和穿茶色
綢長衫的同聲道:「姑娘好說,兄弟等職司護花,這是份內之事。」原來那少年
相公是一位姑娘。
這時那書僮已從身邊取出一支蠟燭,點燃了插在燭台之上。躲在神龕後面的
藕絲衫姑娘心頭不禁暗暗焦急起來,忖進:「看情形,他們要在這裡過夜了,自
己兩人藏身龕中,如何出得去呀?」
正思忖之間,只聽又是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到得廟門前停住,接著從廟
外走進一個青衣人來,只見他手中捧著一大包東西,急步走入。少年相公看到他
就急著問道:「你找到江老大了麼?」
青衣人走到少年相公面前,把一大包東西放到地上,一面喘著氣道:「找到
了,哦,玉蕊姐姐,小妹聽到了一個重大消息……」
少年相公抬眼道:「瞧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究竟聽到了什麼消息?」她一
邊說話一邊伸出一雙白嫩纖細的玉手,緩緩打開紙包,原來這一大包竟是食物,
裡面有包干、饅頭和許多滷菜,包子還在冒熱氣。
那叫玉蕊的少年相公目光一抬,說道:「二位使者,大家快坐下來吃了。」
先前進來的兩人,方才自稱職司護花,現在玉蕊又稱他們使者,敢情他們還是護
花使者!於是大家圍著一大包食物,席地坐下。
那青衣人和那書僮,並肩坐在少年相公玉蕊的右首,接著說道:「據說絕塵
山莊已經毀了。」
「絕塵山莊毀了?」少年相公聽得神情一凜,愕然道:「你是聽誰說的?」
青衣人道:「是江老大說的,這消息錯不了,江老大已經得到上面的指示,
要他在興隆茶樓接應咱們逃出來的人。」
少年相公道:「你可曾聽說是什麼人毀了絕塵山莊?」
青衣人道:「據說是四川唐門的老夫人和少林寺的人聯合行動。」
少年相公又道:「戚承昌不在,那玄衣羅剎呢?」
青衣人道:「逃走了,詳細情形,外面的人還弄不清楚。」
少年相公又道:「那麼位在貴賓區的四位呢?」
青衣人道:「少林樂山大師和唐天縱、溫一峰、祝天華四人身上的散功毒藥
,早就解去了。就在四川唐門和少林寺的人攻人園中時,四位貴賓也突然現身,
玄衣羅剎眼看大勢已去,只好從地道中逃走。」這話聽到躲在神像後面的藕絲衫
姑娘耳裡,不覺猛然一震,暗道:「原來爹是他們劫持的。」圍坐著的五個人,
忽然身於搖了兩搖,好像打盹似的,一個個歪著身子,躺倒地上。
藕絲衫姑娘已經站了起來,嬌聲道:「小燕,我們下去。」
青衣少女哈的笑道:「小姐,原來是你把他們放倒了。」
藕絲衫姑娘一下躍下神龕,說道:「我是為了救一個人。」
青衣少女跟著躍下,奇道:「小姐要救人?人在哪裡?」
藕絲衫姑娘道:「裝在麻袋裡。」隨著話聲,人已經走近麻袋。
青衣少女跟了過來,問道:「小姐知道麻袋裡裝的是誰麼?」
藕絲杉姑娘微微搖頭道:「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正派中人,我們既然遇上,
豈能袖手不管,讓他們把地擄去?」
青衣少女道:「小姐,要不要把袋口繩子割斷?」刷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
柄雪亮的繡鸞刀,正待朝緊紮袋口的麻繩上割去。
只聽麻袋中忽然有人說道:「小燕姑娘,不可用刀割。」
青衣少女嚇了一跳,吃驚道:「你還會說話?」
麻袋中人輕笑道:「在下又不是啞巴,自然會說話了。」
青衣少女道:「你是什麼人?怎麼知道我叫小燕?」
麻袋中人道:「小燕姑娘,你先把繩子解開,讓在下出來,再行奉告。」
藕絲衫姑娘心中暗暗奇怪:「他們把這人裝在麻袋之中,事先若是不把他迷
翻過去,至少也該點上他的穴道,不可能會把神志清醒的人,裝在麻袋裡的。」
心中想著,一面向小燕點點頭道:「你把繩子解開來。」
青衣少女依言解著繩子,一邊說道:「我知道,你是聽小姐叫我名字,你才
知道的,對不對?你耳朵倒蠻靈的。」
繩子解開了,袋口敞開,麻袋中人緩緩站起身子,從麻袋中跨了出來。這人
身材頎長,穿著一件天青長衫,看去約莫四十四五,生得面貌白皙!黑鬚飄胸,
只是雙眉濃了些,使人覺得有一種無形的肅殺之氣。濃眉下面是一雙充滿智慧的
丹鳳眼,亮得發光,就像能看透人的心底一般,叫人不敢與之直視,藕絲衫姑娘
很少在江湖上走動,自然不認識此人是誰,但她第一眼看到這人一雙發光的眼睛
,就好像極熟,芳心不由得咚地一跳。黑鬚人雙手抱拳,作了個長揖,含笑道,
「在下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上溫姑娘。」
藕絲衫姑娘聽得更是一怔,睜大了水樣晶瑩的妙目,施了一禮,輕啟櫻唇,
低低地道:「不知前輩如何認識小女子的?」
黑鬚人微笑道:「在下易了容,難怪姑娘認不得了。」
小燕瞧著他,插嘴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黑鬚人道:「在下凌君毅。」
「凌君毅」這三個字鑽進藕絲衫姑娘的耳裡,一張粉臉登時飛起兩朵紅雲,
既驚又喜。凌君毅,不就是她芳心縈繞的人兒麼?但她還沒作聲,小燕臉露驚異
,搶著道:「你是凌相公,怎麼一點也不像,凌相公哪來的長鬚?」
凌君毅笑道:「在下方才說過,在下是易了容。」他伸手從懷中掏出彩絲囊
,在小燕面前晃了晃。
藕絲衫姑娘粉臉更紅,說道:「小燕,是他,你連凌相公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麼?」
小燕咭的笑道:「真好玩,凌相公為什麼扮成這副模樣?」
凌君毅道:「在下扮的是龍眠山莊莊主祝文華。」說到這裡,忽然「哦」了
一聲,目注藕絲衫姑娘說道:「對了,在下曾在絕塵山莊遇到姑娘令尊,相處了
三日……」
原來藕絲衫姑娘正是溫婉君。她沒待凌君毅說完,急著問道:「我爹怎麼了
?」
凌君毅道:「令尊和少林樂山大師、四川唐門老莊主,同被絕塵山莊請了去
,而且中了散功之毒,一身功力,十去七八……」
溫婉君雙眉微攏,失聲道:「那怎麼辦?絕塵山莊究竟是些什麼人?」
凌君毅道:「姑娘但請寬心,令尊和樂山大師等三人,已由在下用辟毒珠替
他們解去了身中之毒。方才聽他們說,好像絕塵山莊已被四川唐門老夫人聯合少
林高僧所破,那麼令尊等人也已脫困了。」
溫婉君道:「絕塵山莊破去的時候,凌相公不在場麼?」
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已經被她們弄出來了。」
小燕好似想起什麼,啊了一聲,問道:「凌相公,你方才為什麼不要我用刀
割繩子呢?」
凌君毅笑道:「你把扎袋口的繩子割斷了,豈不是引起他們疑心?」
溫婉君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問道:「凌相公故意讓他們擄去,那是想深入虎穴
了?」
凌君毅點點頭道:「姑娘說的是,家母失蹤,已有數月,在下改扮祝莊主,
進入絕塵山莊,也是為了尋找家母。」
溫婉君脈脈含情地道:「凌相公可要我相助麼?」
凌君毅感激地道:「在下任由她們擄去,只是為了暗中偵察家母下落,並不
和她們正面衝突,在下自信還不至於有什麼危險。姑娘盛情,在下謝了。」
溫婉君瞧著他,低聲道:「但你總是進入百花幫重地裡去,一個人,人單勢
孤,教人如何……」從她口氣聽來,這句話應該是:「教人如何放心得下」,但
她只說到一半,臉上一紅,便低下了頭。
凌君毅看著她嬌羞模佯,心頭不禁一蕩,忙道:「在下身邊有姑娘所賜的「
清神丹」和寒家家傳的「驪龍辟毒珠」不懼迷香,不畏劇毒,若憑真實武功,縱
入龍潭虎穴,在下也自信足可自保。」說到這裡,瀟灑一笑,接道:「在下眼前
唯一要姑娘幫忙的,就是等在下重行進入麻袋之中,有煩小燕姑娘依然把袋口紮
緊,最重要的是莫要讓這些昏迷的人看出破綻來。」
溫婉君臻首輕點道:「我知道。」
小燕輕笑道:「凌相公被他們擄到百花幫去,那是無異進入眾香國去了,凌
相公可得小心,不要被她們迷住了。」
凌君毅被她說得俊臉一紅,說道:「小燕姑娘說笑了。」
溫婉君聽了小燕的話,不由得心頭微微一震,一面輕叱道:「小燕,不許亂
說。」
凌君毅忽然哦了一聲,問道:「姑娘怎知她們是百花幫的人?」
溫婉君道:「今晚我們在無意中遇上一個百花幫的人,方才聽她們說話的口
氣,該是百花幫的人無疑。」
凌君毅朝溫婉君拱拱手道:「姑娘珍重,在下失陪了。」說完,仍然跨進麻
袋,說道:「有勞小燕姑娘,仍把袋口紮緊了。」小燕嬌笑著替他拉起袋口,仍
用麻繩紮好。
溫婉君隔著麻袋,低低嗯咐道:「凌相公諸事小心。」
凌君毅道:「姑娘走時,可得把蠟燭吹熄,然後再把他們解醒過來。」
溫婉君道:「你只管放心,我不會留下一點痕跡的。」一面朝小燕吩咐道:
「小燕,你快去給他們聞上些解藥,咱們該走了。」
小燕答應一聲,湊著麻袋說道:「凌相公,我們走啦。」
凌君毅坐在袋中應道:「再見。」
小燕取出解藥,用指甲挑了少許,輕輕彈人五人鼻孔。溫婉君一口吹熄蠟燭
,兩條人影輕若驚鴻,翩然朝廟外掠去。大殿上好像吹過一陣涼風,燭火熄了,
燭芯還有餘火未滅。躺在地下的五人都摹然清醒過來。中等身材姓尚的青衣人一
躍而起,立時打亮火揩子,點燃了蠟燭,大殿上重又一片明亮。穿茶色綢長衫姓
潘的已經鏘的一聲,掣劍在手,旋風般飛掠出去,一下躍登上屋。姓尚的也身形
掠動,朝後進射去。少年相公玉蕊眨動一雙俏目,清脆地吩咐道:「蓼花、萍花
,你們快去看看麻袋是否有人動過?」
蓼花、萍花答應一聲,雙雙走了過去,但麻袋依然好好的橫放在神案左側,
蓼花仔細察看了一陣,抬頭說道:「沒有呀,袋口扎得好好的,一點也沒有動。
」
少年相公玉蕊道:「這就奇了,方才咱們怎會無緣無故昏了過去?」
書僮蓼花道:「方纔大概是一陣風吹熄了燈燭,我只覺得眼前一暗,哪裡昏
過去了?」
萍花接著道:「是啊,我也好好的坐著,只覺燈火一暗,尚使者就亮起了火
揩子。」
少年相公玉蕊微微搖頭道:「不對……」話岸未落,人影一閃,穿茶色綢長
衫姓潘的已經掠了回來。
少年相公玉蕊問道:「潘使者可曾發現什麼嗎?」
穿茶色綢長衫的搖搖頭道:「兄弟飛身上屋,這一帶民房不多,至少可以看
得到半里方圓,但末見有何動靜。」
這時姓尚的也從後進走出,接著道,「後進也沒有半點人影。」在他們的感
覺上,只不過是燭火一暗的工夫而已。
書僮蓼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噤,駭然道:「玉蕊姐姐,莫要是這裡有鬼。
」
萍花聽得心頭發毛,張口結舌地道:「對了,方纔那陣風,吹到身上,是有
點寒颼颼的。」
少年相公玉蕊心中雖覺可疑,但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一面叱道:「你們別胡
說,東西已經涼了,大家快些吃吧。」
祝靖無所事事,天色大亮,他洗梳完畢,付過店帳,騎上玉龍馬出城。祝靖
從沒出過遠門,但這條路,他最是熟悉不過,在城外大路旁的一家麵攤子前面下
了馬。把馬匹拴在樹上,跨入松棚,找了個座頭坐下。夥計倒了蠱茶送上,一面
問道:「相公要些什麼酒菜?」
祝靖道:「你給我下一碗素麵就好。」
夥計看他一身衣衫,是個有錢人家的相公。卻只叫了一碗素麵,只當自己聽
錯了,接著陪笑道:「相公不喝些酒麼?」
祝靖不耐道:「我不喝酒,快些給我下面。」夥計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多說
,唯唯應是,退了下去。
這時正當中午,要趕路的人都沒進城去,就在路邊打個尖,好繼續上路。因
此城門外這一帶,就有四五家酒食攤高挑酒招,一到中午,居然生意興隆,座客
常滿。祝靖進來的這一家,是路口第一家,佔了地理上的便宜,每天都是優先滿
座。這時松棚下四五張桌子,都已坐滿了。這些人大部是短靠褐衣的販夫走卒,
一坐下來,就把尊腳擱到板凳上,敞開胸膛,大聲叱喝,大碗喝酒,就是身上,
也經常有一股汗臭味兒。他們瞧到祝靖是個白臉書生,文質彬彬的模樣,倒也自
己識相,儘管四張桌上擠滿了人,祝靖還是獨佔一席,誰也沒往他桌上擠。
這時,又有兩個人並肩行來。這兩人居然也是讀書相公,一身青憐,看去約
莫十六人歲,生得面如傅粉,唇若塗朱,好俊的人品!他們好像只是出城散步來
的,本來不打算打尖,但年紀較小的一個看到祝靖拴在樹下的玉龍駒,口中不覺
輕「咦」了聲。目光抬處,望了祝靖一眼,低低說道:「二哥,咱們就在這兒打
個尖吧。」
年紀較大的一個看看滿棚都是袒胸露臂的老粗,不覺雙眉微微一皺,輕聲道
:「你要在這種地方打尖?」
年紀較小的笑了笑道:「二哥,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年紀較大的訝然道:「你有什麼秘密?這樣說不好麼?鬼鬼祟祟的,讓人家
看到了……」
年紀較小的沒有待他說下去,輕笑著道:「秘密自然是個秘密,你快附耳過
來,我才能告訴你。」年紀較大的「哦」了一聲,拗不過他,只得偏著頭,附耳
過去。年紀較小的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年紀較大的目中閃過一絲異采,含笑點頭道:「好。」兩人並肩走來,到得
棚下。年紀較大的走上一步,朝祝靖拱拱手道:「兄台這裡還有人坐麼?」
祝靖忙道:「在下只有一人,二位請坐。」
夥計端上茶來,問道:「二位相公要些什麼?」
年紀較小的道:「給我們切一盤滷菜,先來四兩花彫。」
夥計退下之後,年紀較大的道:「三弟,我們還要喝酒麼?」
年紀較小的笑道:「既然打尖,喝點酒潤潤喉嚨咯。」
他沒待年紀較大的開口,口中「哦」了一聲,又接道:「二哥,你方才不是
說,拴著的那匹馬渾身似雪,沒有一根雜毛,也想托馬販子買一匹麼?」
年紀較大的道:「我也只是說說罷了,這樣神駿的馬,干中挑一,都挑不出
來,你到哪裡去買?」
年紀較小的道:「那可不一定,小弟去年就曾見過一匹,和拴在樹下的這一
匹也差不多,騎馬的還是一個美嬌娘。唉,說起那位姑娘,真是美得像月裡嫦娥
,誰要看她一眼,回去保管會害相思病。」
年紀較大的嗤的一笑道:「你害了沒有?」
年紀較小的道:「小弟也差不多失魂落魄了好幾天。」他忽然湊過頭去,低
「噢」一聲道:「二哥,你知道那美姑娘是誰麼?」
年紀較大的搖搖頭道:「我又沒有見過她,怎會知道?」
年紀較小的聲音說得更低,湊近去,道:「那姑娘就是人稱龍眠一鳳的祝雅
琴祝姑娘,聽說還會武功。」他聲音說得雖輕,但祝靖和他們同一張桌子,自然
也聽到了,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紅。
年紀較大的輕笑道:「還好,你沒把她娶過來,否則她會武功,你做丈夫的
吃不完還得兜著走。」
祝靖雙眉一挑,面有怒容,正好夥計給他端上面來,堆笑道:「相公請用面
了。」接著另一個夥計替二位青衫相公切了一盤鹵萊端上,另外是一小錫壺的酒
。
年紀較小的斟了一杯酒,送到祝靖面前,含笑道:「這位兄台也請喝一杯。
」
祝靖冷冷地道:「我不喝酒。」
年紀較小的道:「兄台何須客氣,我們萍水相逢,可說三生有緣,小弟還末
請教兄台貴姓。」
祝靖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臉含微笑,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直瞧,不覺臉上一紅。要待不說,人家含笑相問,在禮貌上說不過去,當下只好
冷聲道:「祝。」
年紀較小的不由啊了一聲,道:「原來是祝兄,小弟失敬了,莫非拴在樹下
的那匹玉龍駒,就是祝兄的?」
祝靖一碗麵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不吃,從身邊摸出一錠碎銀放到桌上,起身
往外就走。一碗素麵,不過二文制錢,他一錠碎銀,足有四五錢重。夥計起忙叫
道:「相公留步,小的還沒找你銀子。」
祝靖頭也沒回,跨上馬背,朝大路上絕塵奔馳而去。年紀較小的與年紀較大
的相視而笑。年紀較大的低聲道:「你把他氣跑了。」
年紀較小的輕笑道:「咱們快追下去。」兩要酒萊也不用了,取出一錠碎銀
,朝桌上一放,匆匆離座。
祝靖走了不一會兒,發現那兩人跟了上來,不由暗暗生氣,心說:「我倒要
看看你們,到底想幹什麼?」索性下馬等兩人。
那兩人策馬來到跟前,也下馬來,年紀較小的走到祝靖前面,笑道:「表哥
,你不認識小弟了麼?」
祝靖聽他叫自己表哥,不覺微微一怔,望著年紀較小的,抱拳問道:「兄台
如何稱呼?」
年紀較小的咭的輕笑道:「表兄真的健忘,這也難怪,咱們雖是表親,但只
見過一次面,也許表兄真的想不起來了,不知雅琴表姐可好?」
祝靖臉上驟然一紅,驚奇地道:「你……」
年紀較小的搶先說道:「小弟凌君平。」忽然一把拉著祝靖的胳臂,往邊上
走了兩步,才附著她耳朵,細聲道:「表姐,我是如蘋呀。」原來她竟是方如蘋
,祝靖是她表姐,自然就是祝雅琴了。
祝雅琴(祝靖)又是一怔,迅快轉過胳來,一雙星目盯在方如蘋的臉上,道
:「你是……」
方如蘋輕聲道:「我臉上易了容。」
祝雅琴握住她的纖手,直道:「表妹,這位是誰?快給表姐引見引見。」
方如蘋說道:「她是四川唐門的二小姐唐文卿。」三個女孩碰到一起,自然
有說不完的話。
【第十二章】 權且護花
晚上睡覺之時,少年相公玉蕊偷偷將凌君毅放出來,這一路上,明著凌君毅
是呆在麻袋裡,但是到了隱蔽地帶時,少年相公玉蕊會趁兩個護花使者不注意,
偷偷的讓凌君毅吃東西,喝水,晚上睡覺時也偷偷將凌君毅放出。天色黎明,少
年相公玉蕊便率領書僮打扮的萍花、蓼花,和兩個「護花使者」,把麻袋裝上馬
匹,五匹駿馬,蹄聲得得,出得城門,直奔江邊而來。
安慶瀕臨長江北岸,正當水陸交通要衝,這沿江一帶,帆桅如雲,埠頭兩邊
,茶棚、酒肆林立,車輛牲口,往來行旅,都要在這裡渡江。但見人頭攢動,穿
行如梭,到處都是嘈雜人聲。玉蕊等五匹駿馬趕到江邊,就有一個船老大模樣的
人,迎了上來,拱手笑道:「小老兒見過花公子。」
少年相公玉蕊問道:「你就是江老大麼?」
那船老大神色恭敬,答道:「是,是,小老兒正是江老大。」
玉蕊問道:「你的船在哪裡?」
江老大伸手一指,道:「就在前面,小老兒替公子帶路。」說罷,轉身朝西
行去。
走了一箭來路,果見江邊停泊著一艘雙桅蓬船,五人相繼下馬。只見船艙啟
處,從跳板上走下四個身穿紫色勁裝的漢子,朝玉蕊拱拱手,由為首一人說道:
「兄弟等是奉命迎接公子來的。」
玉蕊點頭道:「你們辛苦了。」一面朝萍花、蓼花吩咐道:「你們先把麻袋
搬上去。」萍花、蓼花答應一聲,兩人扛起麻袋,朝船上走去。
那兩名護花使者一齊抱抱拳道:「花公子路上順風,在下兄弟不送了。」
玉蕊道:「二位請便。」
穿青衫的和穿茶色長衫的兩人又朝玉蕊拱手一禮,說道:「如此,兄弟們告
辭了。」各自翻身上馬,絕塵而去。四名紫衣勁裝漢子直等玉蕊走上跳板,進入
中艙,才相續上船。江老大跟著上船,命水手撤去跳板,啟碇開船。
如今凌君毅已由蜷曲著身子的麻袋中,舒適地躺在柔軟的木蹋上了!凌君毅
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轉動,只見艙中收拾得十分潔淨。四面壁上,接著淺湖色緩
慢,黃漆地板,光可鑒人,除了自己躺臥的一張軟榻之外,臨窗有一張小方桌,
桌上覆以抽紗台毯,兩把桃木椅子,如果不是船身在輕微的晃動,艙底傳來有節
拍的水聲,你根本不會想到這間雅潔的小房間,會是船艙。
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凌君毅迅快地閉上了眼睛,艙門開啟,房中響
起了細碎的聲音,進來的只有一個人。凌君毅暗暗忖道:「看來她們已經換上了
女裝。」等那女子走近榻前,凌君毅故意打了一個呵欠,倏地睜開眼來,第一眼
就看到一個身材苗條的青衣使女,俏生生站在榻前。
這青衣使女年約十六七歲,鵝蛋臉,配著新月般的秀眉,一雙黑白分明的俏
眼,粉頰生春,帶點少女的羞怯,長得不算太美,卻是十分清秀,另有一種撩人
的韻味。
青衣使女眨動一下眼睛,說道:「祝莊主醒了麼?」
凌君毅自然認識,她就是兩個書僮中的寥蓉花,卻故意「咦」了一聲道:「
你是什麼人?迎春呢?」迎春,是絕塵山莊中伺侯他的使女。
蓼花柔順地躬躬身道:「小婢蓼花。」
凌君毅目光轉動,又道:「這是什麼地方?像是在船上?」蓼花應了聲「是
」。
凌君毅面有慍色,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要把老夫
弄到哪裡去?」
蓼花畏怯地道:「小婢不知道。」
蓼花拿眼望望凌君毅,嬌柔地問道:「祝莊主可要吃些點心麼?」
凌君毅道:「老夫還不餓。」
蓼花又道:「小婢給祝莊主沏茶去。」說完,轉身欲走。她急著要走,自然
是要去向玉蕊報告了。
凌君毅自然知道她的心意,微微一笑道:「不用了,老夫還不渴。」
蓼花手指揉著她的秀髮,為難地道:「小婢不會侍候人,祝莊主可是不高興
了?」
凌君毅道:「老夫沒有不高興呀,只是老夫想找個人間問,不知這船上可有
負責的人麼?」
蘊花道:「祝莊主稍待,容小婢去請玉蕊姐姐來。」
凌君毅道:「玉蕊就是伺侯玄衣羅剎的那位姑娘了?她身份很高麼?」他這
兩句話,是有意問的。上句問玉蕊是否是伺侯玄衣羅剎的使女;下句是問玉蕊在
百花幫中身份可是很高。這話當然間得很含糊,但惟其含糊,才能使人在聽時發
生錯覺,順口回答出真情來。
果然,蓼花應進:「是的。」
凌君毅聽得暗暗好笑,一面點頭道:「好,你去請玉蕊姑娘來,就說老夫有
事問她。」蓼花答應一聲,急步退了出去。
過不一會,只見玉蕊和萍花蓮步細碎,掀簾而入,她回換回女裝,別有一種
誘人的妖媚之態。她望著凌君毅笑了笑,沖蓼花和萍花兩女悄聲笑道:「你們以
為他真的是祝莊主嗎?」
蓼花和萍花二女大吃一驚,不能置信的望向凌君毅,凌君毅往臉上一陣塗抹
,恢復了本來的面目,蓼花和萍花二女不禁看呆了,玉蕊笑道:「怎麼樣,看呆
了吧?」轉身又朝凌君毅道:「公子,這幾天讓你受苦了,小婢深感抱歉。」
凌君毅道:「玉蕊,我還得多謝你。」
玉蕊望著一旁發呆的蓼花、萍花二女,悄聲在二女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只見
二女突然臉色緋紅,不敢望向凌君毅。凌君毅奇怪地道:「玉蕊,你跟她們說什
麼呢?」
玉蕊微微一笑道:「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當夜,當玉蕊和蓼花、萍花三人忸怩的來到凌君毅面前的時候,凌君毅已經
可以猜得出玉蕊和蓼花、萍花所說的話。今天玉蕊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衫子,配上
蔥綠長褲,忽閃著一雙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像一道門簾,遮住了少女的心事。凌
君毅仔細觀察,胸前也已經茁壯出了兩個小蘑菇,腰身扭動之間,已透出一股女
人的婀娜多姿來了小屁股也較以前豐滿了許多,走路時自然的左右擺動,引得凌
君毅一陣心顫,猛然間寶貝粗大起來,幾乎要頂破褲子了。
凌君毅哪容手邊的鴨子飛掉,手臂已經將玉蕊摟在胸前,猛然間進入一個強
有力的懷抱,玉蕊嗅著凌君毅的男人汗味,頭腦一陣眩暈,既幸福又緊張,睜開
那如兩潭秋水般的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年輕面龐,一陣嬌羞無限。凌君毅不禁
有些呆了,只覺胸前擁著一個柔嫩溫軟的身子,而且有兩個小饅頭頂在胸前,是
那麼有彈性。同時玉蕊也覺得自己的淑乳正在和陌生的胸膛親近,漲漲的、麻麻
的,一陣陣電流從乳尖擴散開來,不由得使自己的兩個小櫻桃驕傲的挺立起來,
這樣一來,就更加敏感了,她只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正在一點點地消失。
凌君毅也感覺到了兩個小櫻桃的變化,仔細看臂彎中的少女,玉蕊就像一朵
含著露水的花苞,就等著陽光下的綻放了。看著玉蕊的柳葉娥眉和那長長的睫毛
,以及瑤鼻櫻口,吐氣如蘭,姣慵無力的樣子,凌君毅的心裡猛然燒起了一陣青
春的火焰,把自己臉龐燒得火熱,同樣火熱的是那膨脹的寶貝。玉蕊感受到的是
耳邊的火熱氣息,全身一陣緊縮,又一陣放鬆,心頭像有毛毛蟲在爬一樣,感覺
私處漸漸有潺潺流水,心中大羞。
凌君毅又突然進攻,嘴唇封上了少女濕潤、柔軟的雙唇,吸吮間一股津液由
玉蕊舌下湧出,兩人都有觸電的感覺,彷彿等待了很久似的,親吻的感覺如此美
好,玉蕊霎時間感覺到百花齊放,自己就像一隻快樂的花蝴蝶一樣,在花叢中自
由飛翔,輕盈無限,兩人舌尖纏綿,互相吸吮著,再也不願意分開。
玉蕊陶醉在美好的感覺中,覺得背後一雙大手順肩胛到腰際不斷撫摸,被撫
摸過的地方熱乎乎的感覺久久不去,偶爾調皮的撫上豐滿的雙臀,那可是少女從
未被人碰過的雙丘啊!那雙魔手肆意的抓捏著,愛不釋手。
「嗯……不要嘛……」玉蕊口是心非的說。可是玉蕊發現,那雙魔手的目的
不限於此,有時竟偷偷的越界想從腋下迂迴到胸前,忙伸手摟緊凌君毅,使兩人
上身不留空隙,沒想到這樣的後果是雖然凌君毅的雙手暫時不能進入,但胸前的
淑乳卻更加受到刺激,不由得全身微顫。
凌君毅並不著慌,右手順著白皙秀麗的耳廓摸到耳垂,再順頸部而下,沿著
第一個紐袢的開口向下推進。這時玉蕊感覺不光上面有入侵者,在小腹處也好像
有一個硬硬的東西頂著,不時彈跳兩下,自己的桃花源地不時被碰到,更加濕了
,小溪順著大腿流淌,渾身的力氣不知跑到哪去了,自己就像抽取了骨頭一樣,
支撐不住了,只好用雙臂掛在凌君毅的脖子上。
凌君毅的右手趁機突襲,猛地衝進了肚兜,一把捏住了少女胸前保留了多年
的果實,盈盈一握、綿軟噴香,讓人愛不釋手。猝然遭到如此攻擊,玉蕊的處女
乳房,倍受細心呵護的雪白貞節胸乳,第一次被一隻不屬於自己的手摸到,是那
麼肆無忌憚,有是那麼快活,真有一種利刃穿心的感覺。凌君毅摸到一隻受驚的
白兔一樣,感到手中的聖女峰的驚慌失措,勝利者的感覺油然而生,真好啊!玉
蕊的淑乳猶如天鵝絨般的光滑柔嫩,略有微顫,當手握緊時,又那麼彈性十足,
雖不巨大,但隨著自己的蹂躪,已經越來越大,在手中不停的變化著形狀。
防線既然已經被攻破,玉蕊也就不再堅守,任由一雙魔手將自己的紐結一個
一個的解開。「滋」的一聲輕響,玉蕊胸前一涼,胸衣被扯開,連粉紅色的肚兜
亦扯離了一半,小蘑菇似的右乳已經暴露在秋日的空氣中了。乍一接觸空氣,漂
亮的少女乳房不僅生出了一片小顆粒,繼而擴展到全身,少女雪白的胸乳在魔手
的蹂躪下不斷變換著形狀,紅紅的蓓蕾驕傲的挺立起來。凌君毅受此刺激,加快
動作,幾下就讓玉蕊上身變成不設防的城市。
凌君毅的左手已偷偷的從玉蕊的右臀邊滑下,引得玉蕊大腿上一陣觸電的感
覺,忙伸手按住︰「凌公子……」
凌君毅知道那是少女的矜持,仍按原計劃行事,並且用灼熱的嘴唇猛攻玉蕊
的聖女峰,用牙輕搖小巧的乳頭。麻酥酥的感覺由乳頭一直傳向四肢和桃花源,
使玉蕊無法拒絕,再加上玉蕊碰到凌君毅懇求的目光,輕輕的將手鬆開了。凌君
毅得到鼓勵,拉開腰結,蔥綠長褲垂落腳下,隻身一條薄綾內褲堡著處女最珍貴
的的方。凌君毅只覺熱血上湧,因為愛液已將內褲浸濕,私人花園凸現在半透明
的內褲下,疏疏細草,伏貼的貼在桃園聖地。凌君毅手掌順著白滑的小腹而下,
輕輕的將內褲脫下,哇!眼前一亮,真讓人不得不沸騰,美麗的少女裸體完全展
現出來,空氣中飄著如蘭似麝的少女體香。凌君毅瘋狂起來了,撤下自己的爛衣
服,露出胯下那兇惡的武器,玉蕊一見之下,頓時滿臉緋紅,心想:「它好凶喔
。」當下心中怕怕的。
凌君毅攔腰抱起少女嬌軀,兩人同時倒在床上中,凌君毅看到少女微微墳起
的陰阜,陰毛雖細,但寶蛤卻漂亮極了。有經驗的凌君毅看到從淺溝中滲出的一
滴滴愛露,知道玉蕊動情了,忙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分開大陰唇,淺溝中溢滿了
愛液,尖端一顆相思豆挺立,紅紅的,嬌嫩無比。玉蕊雪白粉嫩曲線玲瓏的胴體
令人產生強姦的慾望,大腿緊夾小腿亂伸,凌君毅的寶貝高翹,硬挺挺地「搖頭
晃腦」開了。
玉蕊大羞,心想,就是那個可惡的傢伙要闖進自己苦守了十六年的禁區嗎?
心中不捨告別無憂的少女時光,但更強的是渴望成人,要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獻
給心上人是最幸福不過的了,她心頭鹿撞,小貓咪開始流口水了。凌君毅雙手揉
捏雙乳,舌尖舔動,玉蕊只覺渾身火熱趐軟,沒有一絲力氣。小雨看到玉蕊櫻口
微張,口鼻中發出細細的呻吟,當凌君毅舌尖舔到小仙女時,玉蕊一陣陣的渾身
顫抖,快樂的浪花一個接一個的衝擊著少女的心房。
玉蕊腰身不斷上挺、繃緊、僵持不動,突然「啊」的一聲,竟然攀上了高峰
,達到人生的第一次高潮。凌君毅不再猶豫,將火熱硬漲的寶貝交到玉蕊的手中
,玉蕊捏弄著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快樂的潮水未退,又迎來了它,心中突突直跳
。只見它青筋暴露,紅熱無比,尤其是充血的龜頭,微微冒著熱氣。
「這是愛人的玉杵,好厲害哦!我的小洞洞能盛得下它嗎?」
玉蕊在凌君毅的指揮下,握著寶貝與自己的小仙女親熱,輕觸自己的寶蛤,
一觸之下,立刻有另一種刺激使小仙女顫抖起來,一波以波的快感填滿了玉蕊的
身體。玉蕊感到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動,那是一種抑制不住的快意的抖動。
大龜頭分開小陰唇時,蜜洞只留一條細縫,那是由於未被開墾的緣故,成熟女性
的那兒是微微張開的。隨著龜頭的前進,兩片赤貝肉漸漸被分開了,玉蕊心中一
萬個願意,但口中卻說︰「別……別進去好嗎?」
凌君毅已經漲得受不了了,但不忍欺負玉蕊,只好在外圍游擊。玉蕊看到愛
人滿臉通紅,知道他在強忍,終於拋開少女的矜持,主動將凌君毅的玉杵引向蜜
洞:「好哥哥,珍惜我吧,佔有我吧,來吧……」
凌君毅終於等到了這句話,腰部前進,猶如一把利劍刺向兩扇快樂的閘門,
碩大的龜頭將處女陰道肉壁的嫩肉迫開,層層推進,又一次抵住了處女膜,處女
膜頑強的支撐著,努力維護著主人的最後一道防線。但是,終於,在玉杵強大的
壓力下,被突破了,玉蕊在這最後一刻,在處女膜發出惹人憐惜的呻吟的最後一
刻,只覺得天地間萬物都停止了運動,自己彷彿縮成了一棵小草,又緊接著爆炸
充滿了整個宇宙,雪白苗條的身子挺立不動,陣陣痛楚夾雜著快樂在心田湧動,
一朵守護了十六年的花苞從此綻放潔白無暇的身體從此屬於凌君毅,少女變成了
女人。
「啊……痛……啊……」一縷鮮血隨著寶貝的活動流出陰道,那是處子寶貴
貞節的見證啊。
隨著凌君毅寶貝的一次次狂風暴雨般的插入、插入、再插入……每次都深達
子宮,玉蕊的花心一次次的遭到強力撞擊。
「啊……啊……嗯……不要了……不行了……喔……要呢……公子……好哥
哥……喔……喔……啊……啊啊……啊……」玉蕊開始浪語不斷了。
那一陣陣快樂的呻吟,想憋都憋不住:「哎……呦……好哥哥……碰到花心
了……啊……啊……啊……好舒服……公子……」
凌君毅在淫語的催動下,男人的本性流露,胯下的女人是自己佔有的,要讓
她永遠都記住這次快樂時光,更加努力的鑽探油田,征服者的快感充滿胸膛。玉
蕊粉腿亂蹬,香汗淋漓,緊緊抱著凌君毅:「公子……你要插死我了……喔……
人家真的受不了了……要丟了……喔……」
凌君毅也已經被一浪又一浪的快感衝擊得快守不住了,寶貝被緊窄的處女陰
道夾得爽極了,大龜頭進入陰道深處,被花蕊顫抖中噴湧而出的愛液燙得爽歪了
,加上陰道肉壁嫩肉的擠壓,凌君毅感到自己快要爆發了,說:「玉蕊,我要射
進去了……」玉蕊忙強打起精神,拚命上抬臀部,使勁研磨。
「啊……啊……」花蕊傳來的快感無以倫比,倒抽著吸氣,終於「啊」的進
入昏死狀態,一股陰精衝向寶貝。凌君毅也控制不住了,腰部一麻,猛然開始發
射了,癲狂的快感隨著一噴一噴的精液發射著,毫無保留的射入玉蕊的處女陰道
,兩人同時達到人生的頂點。
蓼花年齡雖小,其實身體已經很成熟了,凌君毅馬上就發現了這點。她那婀
娜的身材、凹凸的曲線、修長的玉腿,誘人的私秘處,凌君毅看得心頭火熱。蓼
花溫馴地跟著凌君毅坐在床上,任憑凌君毅把手搭上她的肩膀,一顆心有如小鹿
亂撞,狂跳不已。當凌君毅挨近蓼花的身體,不禁又是一驚,蓼花的身體竟然也
是溫暖若爐,緩緩送來的溫熱,讓凌君毅頓覺通體舒暢,精神百倍。
凌君毅側著臉看看蓼花,只見她臉頰泛著桃紅,朱唇現著濕潤晶亮,眼神顯
露出一點疑惑、一點期待,還有一點淫媚。凌君毅慢慢湊近嘴唇,在蓼花的臉上
磨挲著,一雙手也分別襲向她的胸口及背部。一股股男性的體味,直衝蓼花的腦
頂。凌君毅磨擦著蓼花的柔嫩的肌膚,讓蓼花覺得又酥又癢,一種前所未遇的陶
醉,使得她輕輕的呻吟起來。
當凌君毅吻住蓼花的櫻唇,貪婪地吸吮著她的津液,她的全身不禁興奮的顫
抖起來,把雙手環扣著凌君毅的脖子,也用力地貼緊朱唇呼應著他的親吻。凌君
毅的手掌握住蓼花胸前的玉乳,不停地搓揉著,蓼花從喉底發出「唔」、「唔」
的壓抑低吟聲。凌君毅的手繼續在蓼花的胸前滑動著,幾乎撫遍了她的上半身,
也慢慢地觸到叢密的絨毛。蓼花被凌君毅撫摸得春心蕩漾,嬌喘不已,而把大腿
一伸一張的開合著,藉以舒緩穴裡的酥癢。
凌君毅的手掌很輕易的就緊貼著蓼花的陰戶,這才發覺蓼花的陰戶外早已是
一片汪洋了!凌君毅開始在她的陰戶上,輕輕的轉揉起來,並貼近她的耳朵說:
「蓼花妹妹,這樣是不是很舒服呢?」
蓼花有氣無力點點頭,嗲聲的說:「……公子……你……弄得……人家嗯…
…舒服極了……嗯……美死了……可是……裡面……好癢……癢……」
凌君毅笑著說:「這才剛開始呢,好戲還在後頭哩。」說著就把手指一曲,
插進濕漉漉的穴裡摳弄著。
「啊……啊啊……輕點……嗯……」蓼花只覺得穴裡又是陣陣熱潮直往外流
,熱潮過處真是酥癢難忍,忙著說:「……公子……那你就……快……快點……
插插……我……受不了……」
凌君毅隨即讓蓼花躺下,扶著硬脹的寶貝便壓在蓼花的身上。蓼花只覺得陰
唇被擠向兩旁,一個火熱的東西正緊頂著陰道口,還慢慢的往裡面擠進來,洞口
也被撐得有點疼痛。凌君毅剛把半個龜頭塞進逼洞裡,就覺得蓼花那狹窄的陰戶
,把龜頭緊夾得痛快至極,忍不住慾火中燒盡力一插,只聽得「撲滋」一聲,寶
貝便操入一半。
「……啊……要命……疼啊……」蓼花被插得刺痛地哀叫起來,全身發顫:
「公子……輕點……小婢好痛……」
淫慾高漲的凌君毅哪能就此罷休,他極輕柔地抽動十來下,蓼花才覺得刺痛
漸消,而且每次凌君毅的寶貝,都頂到她的穴心,使她漸漸地被操得酥軟舒暢起
來。蓼花伸手緊抱著凌君毅,浪叫著:「……啊……公子……啊呀……舒服了…
…嗯哼……哼……頂得小穴……好美……啊……又頂到……裡面了……啊……」
蓼花雖然洞口還微微刺痛,可是比起那種爽勁又不算甚麼了。蓼花開始挺動
臀部,配合著凌君毅抽送的動作,還盡情的呻吟著:「……嗚……用力……公子
……啊嗯……舒服……極……」
「啊……受不了……啊……」蓼花全身一陣陣痙攣,隨著子宮裡強烈地收縮
,熱潮似的陰精也一波又一波地噴灑而出。凌君毅連忙用力再深插幾下,隨著低
吼一聲,「嗤」、「嗤」一股股熱燙的陽精,便直射蓼花的蜜穴深處。蓼花覺得
穴裡的寶貝彷彿在激遽的膨漲,隨即一股熱潮激射在子宮裡,強而有力的衝擊著
子宮避,爽得她只能「喔」、「喔」直叫。
凌君毅望著蓼花汨流著濕液的穴口,透明的淫水混著濃白色的精液,濡濕了
她的臀部、石台。凌君毅再看著蓼花泛紅的臉,媚眼微閉、櫻唇半開,一副誘人
的姿態令人為之心動。凌君毅摟著蓼花,貪婪的撫摸著她的乳峰,說道:「蓼花
妹妹,舒不舒服?」
蓼花緩緩睜大眼睛,噓一口氣,點點頭!然後坐起身子,投入凌君毅的懷裡
,享受著男人健壯胸膛裡,那種依靠的安全感。凌君毅只覺得陣陣脂粉髮香撲鼻
,不禁又是一股衝動,寶貝又一柱擎天。蓼花沖凌君毅嘟嘟嘴,凌君毅轉頭一看
,只見萍花已經身無寸縷,嬌柔無力地仰臥床上,臉頰紅潤若映紅霞,青絲披散
似洩飛瀑,香汗淋漓如夏雨過庭,真是艷冶銷魂,容光奪魄。
蓼花伸手摸了萍花的陰戶一把,手觸處竟是一片濕漉黏膩。蓼花笑著說:「
公子你看看,萍花已經忍受不了了,你還不快點。」
凌君毅自然不用她說,側身緊貼著萍花而臥,伸手便掌握住她的豐乳。從肌
膚互相的接觸,凌君毅可以感覺萍花正微微在顫抖著。凌君毅一面揉搓著萍花的
乳房,一面俯近她的耳邊說:「你剛剛看了我和玉蕊、蓼花相好,你也願意跟我
麼?」
「嗯……」萍花嬌羞地點點頭,羞澀的緊閉著眼睛。
凌君毅看著萍花有如出水芙蓉的臉孔,含羞帶怯的模樣,讓他突發一股莫名
的衝動,遂撐起上身,伏首吻上她的櫻唇,還把結實的胸肌壓迫著她的乳房,手
掌也貪婪又粗魯的游動起來。凌君毅覺得萍花的乳房比蓼花的還要柔軟;肌膚也
更滑嫩,只是沒蓼花的溫暖。萍花的手剛一觸到凌君毅的寶貝,便暗自想著:「
原來男人的寶貝就是如此這般,又硬、又粗、又熱、、真是妙極,要是插弄進穴
裡,不知寶貝怎麼快樂呢!難怪蓼花和玉蕊姐姐會叫得魂飛似的。」萍花讓凌君
毅撫摸幾下,就開始騷浪起來,嗯嗯啊啊的直呻吟,還貪婪地伸手玩弄著凌君毅
的寶貝,以手指沿著龜頭上的稜線不斷撫摸著。
萍花實在心癢難忍,嬌柔的說:「公子……小婢……裡面……好……好癢啊
……」萍花把豐腴的大腿高舉著,不停地磨蹭著凌君毅的臀股。
「好。」凌君毅一翻身,順手把萍花的大腿掰開,扶著寶貝抵在她的逼洞口
,先磨轉幾下,讓龜頭沾些淫水。凌君毅的龜頭這一磨一轉,正揉在陰唇縫隙上
的蒂肉,使得萍花覺得情動如震,竟也兀自將下身搖擺起來。凌君毅只稍一挺腰
,「滋」的一聲進了半寸。
「啊呀……疼死我了……」肌肉撕裂般的痛楚,讓萍花低聲哀鳴:「公子…
…好痛……」
「萍花,忍耐一會兒,待會兒就不痛了。」凌君毅出聲安慰,同時低著頭舔
弄著萍花的乳尖。
稍後,萍花喘息著說道:「公子……剛剛真……的好痛……現在卻覺……得
好癢……」
凌君毅笑著說:「那是說你開始發浪了。」
萍花抱著凌君毅親個嘴,說道:「那公子你就開始弄吧。」又接著說:「我
的穴,比起兩位姐姐如何?」
凌君毅猛一沉身,把寶貝全根盡沒,惹得萍花又是一聲嬌吟,說:「你們仨
各有千秋,足以讓男人神魂顛倒,只是……」隨著一陣抽動,接著說:「還得像
我如此的上等貨,才得以滿足你們。」
「啊……嗯……」萍花的穴裡被磨得混身酥爽無比,卻也在喘息中抽空問道
:「……甚麼……嗯……才是上……等貨……呀啊……」
凌君毅開始喘著大氣了:「……呼……就像……我……又粗大……又耐久戰
……」說話中,凌君毅的衝刺也毫不鬆懈,每次都是深抵內壁。
萍花應插應聲的叫著:「……呀……嗯……」儘是濃興淫聲。萍花愉悅的淫
穢聲,惹得蓼花耐不住情緒,竟然翻身壓上凌君毅的背上,把雙峰、下體貼著磨
蹭起來,流出的淫液竟也濡濕了凌君毅的臀腿。
罷剛洩過身的緣故,讓凌君毅現在似乎可以耐久一點,盡情的抽送得寶貝幾
乎麻痺,卻讓萍花被操得高潮連連,大洩數回,全身早已癱軟無力了。可是,背
上的蓼花卻春意正濃的淫叫著。凌君毅把身體搖一下,說:「蓼花妹妹,你下來
!讓我幫你解解饞。」凌君毅隨即翻身仰躺著,扶著濕漉漉的寶貝,說:「你坐
上來吧。」
蓼花猶豫了一下,疑惑地問道:「這……樣也可以嗎……」蓼花雖然懷疑,
也覺得新鮮,便生硬地跨上凌君毅的下身,穴對準了寶貝坐了下去。
「……嗯……美啊……嗯……有趣……啊……」滿漲的快感,讓蓼花舒爽得
魂魄飛散。
凌君毅把腰挺動著,說:「等以後你們習慣了,我再教你們幾種姿勢,那才
叫快活有趣哩。」
蓼花身體上下起伏著,道:「……嗯……現在都……這般美……了……到時
……不是要……快活……死了……」
凌君毅看著蓼花跳動的豐乳,雙手按扶著她的腰,湊向挺出的下體,讓寶貝
直抵子宮內,說道:「快活倒是不假,死了卻也不必。」不到幾十下,蓼花又按
捺不住涓水直流。
凌君毅又把玉蕊、萍花操弄一回,各抽了近百下,又把濃精射入玉蕊體內,
四人才互擁而眠。
次日起來,玉蕊、蓼花、萍花看看床上落紅點點,都羞紅了臉,三女服侍凌
君毅起身洗涑,吃過早點,凌君毅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於是問玉蕊道:「玉蕊,
我一直忘了問一個問題。」
玉蕊望著他道:「公子,什麼問題?」
凌君毅問道:「絕塵山莊,究竟是何來歷了?」
玉蕊道:「他們是黑龍會的人。」
凌君毅道:「黑龍會?我從未說過這個名稱。」
玉蕊道:「他們行蹤十分隱秘,縱然在江湖活動,也未為人知,公子自然從
末聽人說過了。」
凌君毅道:「戚承昌在黑龍會是什麼身份?」
玉蕊道:「大家都叫他莊主,在會中是什麼身份,小婢就不知道了。」
凌君毅道:「他們劫持樂山大師和老夫等人的目的,就是為了那「毒汁」麼
?」
玉蕊道:「應該是的。」
話聲甫落,突見蓼花在門口掀簾說道:「玉蕊姐姐,出事了?」
玉蕊輕聲問道:「究竟是什麼事?」
蓼花道:「江老大發現咱們船後,有兩艘快艇,遠遠尾隨著下來。」
玉蕊道:「莫非是黑龍會的人?」說著對凌君毅道:「公子,你不能露面。
」
凌君毅點點頭,玉蕊和蓼花兩人相繼離去。凌君毅起身走近窗口,伸手在窗
紙上點了一個小孔,湊著眼睛,朝外望去。但見江水連天,風平浪靜,看不到一
點影子,想來那兩艘來船,只是遠遠尾隨,相距尚遠。就在此時,突聽一陣嘩嘩
水聲,從艙後傳了過來,接著便見一艘快艇從三丈外斜斜掠過水面,飛快地駛了
出去。凌君毅心中暗道:「看來雙方快要動手了。」
玉蕊匆匆回到後艙,萍花神色緊張,招招手道:「玉蕊姐姐,快來看,那兩
艘快艇,已經愈來愈近了。」艙後是一排紗窗,她就站在窗下,朝船尾張望。
玉蕊緩緩步近,說道:「咱們能不露面,還是不露面的好,來人自有他們對
付。」
她口中的他們,自然是指四個紫衣漢子了。話聲一落,人已經走近紗窗,俏
目一抬,果見兩艘快艇,裂波破浪而來。那兩艘快艇,來勢極速,好像是衝著前
面這條船,銜尾疾追!但就在快到相距十丈左右時,兩艇突然左右分開,從船尾
包抄過來,越過船頭,筆直朝前駛去。玉蕊臉含怒容,氣憤地道:「該死的東西
,這明明是向咱們挑釁咯。」
只聽艙門口響起江老大的聲音說道:「姑娘,這兩艘快艇,來路有些不對。
」
玉蕊緩緩轉過身去,說道:「江老大,你看清楚他們船上是些什麼人麼?」
江老大道:「他們遮著船篷,除了操舟的是個黑衣漢子,小老兒沒看到在艙
的人。」
玉蕊點點頭道:「他們既敢公然挑釁,不會不露面的。」
江老大道:「小老兒是向姑娘請示,咱們……」
玉蕊道:「你不用理會,照常行駛就是了。」江老大應了聲「是」,正待退
下。
玉蕊叫道:「江老大。」
江老大趕忙站住,躬躬身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玉蕊道:「你在安慶多年,水道上情形極熟,近日是否有黑龍會的人,在江
上出現過?」
江老大道:「不瞞姑娘說,小老兒從前末聽說過黑龍會這三個字,尤其這一
帶江面上,一向平靜,從來沒遇上今天這樣的事情。」
玉蕊睜道:「那果然是衝著咱們來的了。」一面揮揮手道:「沒你的事了,
還有,你仍得在安慶混下去,如非萬不得已,不可洩了身份。待會若是雙方動起
手來,你和船上弟兄,都不必插手,只算是被雇的船好了。」江老大答應一聲,
便自退了下去。
玉蕊剛回到椅於上坐下,只聽萍花低聲叫道:「玉蕊姐姐,咱們後面又出現
了兩艘快艇。」
玉蕊問道:「方纔過去的兩艘呢?」
萍花道:「還沒看到。」
玉蕊道:「他們出動四艘快艇,看來是想在江面上動手了。」
話聲剛落,只聽蓼花叫道:「玉蕊姐姐,方才過去的兩艘快艇,又回過頭來
了。」
玉蕊倏地站起身來。走到左首窗下,舉目望去,這時風輕波平。水面如鏡,
船後兩艘快艇,正在逐漸逼近!她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面小銅鏡,身子半側,朝船
頭看去,果見方才駛過去的兩艘快艇,回頭過來,朝自己船頭迎面駛來。四艘快
艇在水面上組成了合圍之勢,緩緩逼近,已把自己這條船圍在中間。自己這條船
去勢未停,船頭兩艘快艇又是迎著駛來,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忽見左首快艇上艙
門啟處,走出一個身穿黑衣長衫,臉如死灰的漢子卓立船頭,喝道:「喂!船家
你瞎了眼睛,還不快停下來?」
同時右邊那條船上,艙簾口掀走出兩名黑色勁裝,臉如黃蠟,手執長劍的漢
於。看情形,他們果然要在江面上動手。江老大已得玉蕊吩咐,立時依言緩緩停
下船來。船後兩艘快艇,也在此時,減緩了速度,漸漸逼近。大船已在江面上停
下來,船身正在打著橫,江老大和幾名水手,面露驚容,手忙腳亂,竭力地穩住
了船身。前艙突然開啟,緩步走出一個身穿紫色長衫的中年人,目光一掠來船灰
臉人,冷聲唱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諸位持械攔船,意欲何為?」
在紫衣中年人現身之時,他身後跟著走出兩個佩刀紫衣勁裝漢子。那灰臉人
目光冷森,瞧了紫衫中年人一眼,問道:「閣下是什麼人?」
紫衫中年人道:「在下南昌萬勝鏢局陸建南。」接著臉容一正,問道:「在
下已經報出字號,朋友也該亮個萬兒了吧?諸位欄江截舟,意欲何為?」
灰臉人冷笑;道:「三個逃婢,居然還雇了保鏢的?告訴你,咱們是追緝逃
婢來的。」
陸建南輕哼一聲道:「朋友想是找錯了人,敝局承保的是南昌花公子,江湖
道上,道義為重,務請諸位賞敝局一個薄面。」
灰臉人眨動一雙死灰眼睛,陰側側一笑道:「大爺從來聽說過南昌有什麼萬
勝鏢局,來呀,給我上船搜。」右首艇上,兩名黑衣漢子答應一聲,快艇突然衝
上來,兩個漢子縱身一躍,凌空朝大船飛撲而上。
陸建南嗔目喝道:「朋友不顧江湖道義,那就莫怪敝局出手無情了。」口中
說著,朝身後兩個紫衣勁裝漢子揮了揮手。兩個紫衣勁裝漢子早已掣刀在手,一
閃而出,正好截住了飛撲上來的兩個黃蠟臉漢子,立即在船頭甲板上展開了一場
惡鬥。
灰臉人哈哈一笑道:「看來你陸朋友不見棺材不流淚,即大爺就成全你了。
」足尖一點,使出「一鶴沖天」身法,平空升起二丈多高。朝陸建南迎面飛撲過
來,五指箕張一招「飛鷹攫蛇」,當頭抓下。陸建南看他出手怪異,倒也不敢大
意,右腳後退一步,左手振腕一指,朝灰臉人右手腕門點去。
「穿雲指。」灰臉人一聲怪笑道:「朋友居然是華山門下。」
身形直落,雙足踏實,募地一步欺入中宮,左手一招「排雲運掌」,直劈過
來。此人出手奇怪,掌勢勁急,逼得陸建南身不由己地又退了一步。但陸建南也
不是弱手,他在讓開灰臉人掌勢之後,有手迅快地掣劍在手,刷的一聲,長劍趁
勢貼地掃出。這一招,避敵攻敵,一齊動作,當真快疾如電。灰臉人直欺過來,
驟不及防,幾乎吃了大虧,百忙中雙足一點,跳起一丈多高,才算避過陸建南掃
出的一劍,陸建南一擊得手,哪還容他還手,口中大喝一聲,同樣一躍而起,劍
演「撥開雲路」,跟蹤飛襲。灰臉人騰身躍起之際,也己掣劍在手,立時揮手還
擊。「鏘」的一聲,兩人在空中互擊一招,身形乍分,同時墜落船面。
灰臉人腳踏實地,怒笑一聲,一柄烏黑狹長的長劍,怪招連綿,急如驟雨般
攻來,劍勢詭異,十分凌厲。陸建南果然是華山派的人,一手「華山劍法」,輕
靈飄逸,進退如風,招招精妙絕倫。兩人這一動上手,各展所學,兩柄長劍,-
像銀蛇亂閃,一像烏龍攪水,打得劇烈無比。這時後來的兩艘快艇,也已繞到大
船船頭,小艇上,各站著一個人。前面一艘,站著一個身穿青布衫的漢子,臉型
瘦削,膚色黃中帶青,生相陰狠。稍後一艘,是一個面貌俊美,神情居做的藍衣
公子,腰懇長劍,飄然臨風,看去甚是灑脫。
這兩人像是主僕,就在他們快艇駛近大船。還有兩丈來遠時,青衣漢子募地
雙臂一劃,縱身朝大船上飛撲過來。此人身手十分矯捷,腳尖在船頭上一點,身
形閃動,飛快地從刀光劍影中穿過,朝船艙撲去。就在此時,但聽一聲叱喝,一
個紫衣勁裝漢子當門而立,攔住去路,手中長劍一抖,幻起兩朵劍花,分刺青衣
人兩處大穴。青衣人不閃不避,左手一抬,疾向長劍上撩。這一下,大出紫衣勁
裝漢子意外,他居然敢用肉手來抓鋒利的長劍?就在這一愣之際,突聽「噹」的
一聲金鐵交鳴,紫衣勁裝漢子一柄長劍,已被對方鎖住。
原來青衣人-只左手,色呈青綠,五指有如鋼鉤一般,露出鋒利尖銳的鐵爪
!他左手竟然是鋼鐵鑄成的假手,只要看它綠得刺目,就知鐵手上還淬了劇毒!
這原是電光石火間事,青衣人鐵手一下鎖住紫衣勁裝漢子長劍,右手呼的一掌,
迎面劈出。紫衣勁裝漢子武功也不弱,但因長劍被鎖,一個失神,左肩已被掌風
掃中,他雖是見機得快,沒被打實,但也著實不輕,只覺左臂骨痛欲裂,人也差
點栽倒地上,他趁著身子側傾,突然飛起一腳,朝青衣人心窩踢去。
青衣人口中冷哼一聲道:「螳螂腳,原來你還是螳螂門的人。」左手鐵爪,
順勢朝他腳踝上抓落。
紫衣勁裝漢子左臂負傷,身手自然沒有初交手時靈活,但他知道此刻性命交
關,只好咬緊牙關,後退一步,冒險遞招,發劍攻敵,希望能夠多支持一刻是一
刻。青衣人一著得手,鐵手揮舞如風,右手跟著接二連三地劈出,直把紫衣勁裝
漢子逼得險象環生。這時船頭上一陣陣急驟的金鐵交鳴聲中,突然傳出「噗通」
一聲,正在和搶上船來的兩個黃蠟臉漢子苦戰的兩個紫衣勁裝漢子,其中一人受
了傷,跌人水中,另一個身上也負了重傷,但仍在奮力苦戰不退。
陸建南眼看手下鏢師,不是人家的對手,形勢危急,心頭氣憤填膺,雙目盡
赤,一柄長劍,劍光如幕,奮力攻拒。無奈他的對手灰臉人劍招詭橘多變!打到
百招左右,依然誰也佔不了誰的上風。兩個黃蠟臉漢子,原是和兩個紫衣勁裝漢
子捉對廝殺,此時一個紫衣勁裝漢子負傷落水,沒有了對手,就挺劍朝另一個紫
衣勁裝漢子夾擊過來。那紫衣勁裝漢子本來已經只有招架之力,這下腹背受敵,
以一敵二,戰了不過數合,就被正面敵人一劍掃過,把他一條左臂砍了下來。紫
衣勁裝漢子大叫一聲,登時痛昏過去,他背後的黃蠟臉漢子飛起一腳,把他踢下
江心。
陸建南急怒攻心,口中大喝一聲:「我和你們拼了。」手腕一振,長劍幻起
一片劍花。他存了拚命之心,一味搶攻,劍如輪轉,著著刺向那灰臉人的要害。
這一輪急攻,幾乎不計本身安危,灰臉人自然不會和他作同歸於盡的拚命打法,
只得退讓躲閃。這一來,卻被陸建南搶得先機,咬牙切齒,攻勢更見凌厲,直追
得灰臉人連連後退。那藍衣分子一直站在小艇上觀戰,此時突然飛身而上,他身
形奇快,藍影一閃,便已落到船頭,凌空一指,點向陸建南的穴道。陸建南正在
著著進擊之中,突覺腰上一麻,一時收勢不及,撲倒船板之上,一柄長劍也刺入
了船板。
灰臉人趕忙收劍,朝藍衣公子拱拱手道:「多謝公子相助。」
藍衣公子道:「鄙巡主不用客氣。」原來那灰臉人就是天狗星。
天狗星轉過身去,一手抓住陸建南衣領,一手按在他後心,轉朝青衣人道:
「侯兄請住手。」一面朝紫衣勁裝漢子陰惻惻喝道:「這位朋友聽著,你們陸鏢
頭己在鄙某手裡,你不想他送命,就給我站到達上去。」青衣人撤招後躍,回到
藍衣公子身邊。
那紫衣勁裝漢子左臂負傷,本已落盡下風,此刻眼看陸建南又落在人家手中
,雙目緊閉,似是被點了穴逍。同來四人,已只剩下自己一人,不僅孤拿難鳴,
而且也投鼠忌器,只得聞聲收劍,長長吁了口氣,怒聲道:「你們這些人,究竟
是哪一條道上的?咱們萬勝鏢局走南闖北,從未開罪江湖同道……」
天狗星沒待他說完,截著道:「朋友不必多說,在下早已告訴過你們陸鏢頭
,咱們是追緝逃婢來的,與你們鏢局無關。現在咱們田公子在此,快去叫你們事
主兒出來,等咱們搜查過全船之後,即可放行。」
突聽一個清朗的聲音接著說道:「我就在這裡,你們待械攔路。刀傷鏢師,
形同盜匪,究竟想要怎樣?」
隨著話聲,從船後大艙中,走出一個頭戴儒中,身穿青衫的少年公子。他身
後一左一右跟著兩個書僮,緩步朝船頭走來,這三人正是玉蕊和蓼花、萍花。紫
衣勁裝漢子看到玉蕊主僕三人,臉有愧色,低頭抱拳道:「在下等人深慚技不如
人,未能盡得保護之責,以致驚動公子……」
玉蕊微一擺手,道:「這不能怪你們。」
藍衣公子一雙星目,冷厲如刀,只是盯注在主僕三人面上,好像要從他們三
張臉孔上,找尋什麼似的,一面徐徐問道:「你們從哪裡來,往何處去?」
玉蕊冷聲道:「我一定要回答你麼?」
藍衣公子道:「本公子問你的話,不論你願不願意回答,都得回答。」
玉蕊道:「為什麼?」
藍衣公子道:「就憑本公子。」
蓼花在旁道:「公子,你是讀書之人,犯不著和他們逞強,他問你什麼,你
就好好回答他,不就沒事了麼?」
玉蕊無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告訴他。」說著,目光一抬,朝藍衣公子道
:「在下花向榮,從安慶來,往南昌去。」
藍衣公子在她說話之時,微微側過臉去,朝身旁的青衣人暗使了個眼色。青
衣人一聲不作,右手揚處,兩點綠光,直向蓼花、萍花兩人面門射到。蓼花、萍
花隨著玉蕊出來之時,早已提神戒備,暗暗注視著對方幾人的舉動,此時一見青
衣人打出兩點綠光,兩人同時迅快地翻腕撤劍。但見寒光一閃「噹」「噹」兩聲
金錢交鳴,兩支二寸來長色呈青綠的短箭,已被劍尖撥開,跌落船板之上。她們
拔劍撥箭,好快的手法。
藍衣公子目中異采一閃,朗笑道,「好個賤婢,你們逃出絕塵山莊,改扮了
男裝,我就看不出來了麼?如今當著本公子,還不快快束手就縛,聽候發落。」
玉蕊看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你在說些什麼?我聽不懂。」
藍衣公子怒哼道:「玉蕊,你還想抵賴麼?」
玉蕊依然冷靜道:「閣下說話最好有個分寸,在下花向榮,堂堂南昌府的生
員,誰是什麼玉蕊?」她處變不驚,倒是十分沉著。
藍衣公子面現鬱怒,抬手一指道:「侯鐵手,你去把她拿下了。」原來這藍
衣公子正是絕塵山莊莊主戚承昌的義子田中璧,那青衣人,就是侯鐵手。他們是
奉命追緝三個逃婢而來的。
那侯鐵手聽到藍衣公子吩咐,身形一閃,掠到玉蕊面前,冷聲道:「玉蕊,
你還要我侯某動手麼?」
玉蕊氣得臉色發白,憤然道:「真是反了,你們敢這般侮辱斯文,硬把堂堂
花某,當作潛逃的丫頭使女,真是豈有此理?」
侯鐵手道:「少哆嗦,你不肯束手就縛,侯某就不客氣了。」右手一探,五
指箕張,朝玉蕊肩頭抓來。
玉蕊如今改扮成了讀書相公,豈肯和一個家奴動手?腳下後退半步,回頭道
:「花福,你去接他幾招。」
花福就是萍花,答應一聲,閃身而出,手中短劍一指,喝道:「你是什麼東
西?膽敢對我家公子發橫?」她說打就打,刷的一劍,朝侯鐵手右腕削去。
侯鐵手沉笑一聲道:「小丫頭,你是萍花,還是蓼花?」左手鐵爪閃電般往
劍上抓來。
萍花短劍一抖,幻起三朵劍花,分刺侯鐵手胸前三處大穴。侯鐵手不閃不避
,左手疾向上撩,硬接對方一招。在他想來,不管她萍英,蓼花,只是一名十六
七歲的小丫鬟,能有多大的武功?怎麼也難當自己一擊。這一接之勢定可把她手
中短劍震飛出去。哪知事情大出侯鐵手意料之外,他鐵腕在上撩起,但聽「噹」
的一聲,萍花短劍雖被封住,竟然未被震飛出去。心中不禁暗暗吃驚,忖道:「
看來這小丫頭的武功,並不含糊。」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萍花短劍一沉,中途突然變招,疾向侯鐵手小腹直劃
而下!這一招「一葉知秋」,劍勢快速之極,但聽「嘶」的一聲,侯鐵手胸前衣
衫,竟被萍花劍鋒劃破了尺許長一條口子。侯鐵手心中大怒,左手飛舞,展開快
攻,但見一片青綠光影之中,幻起七八隻烏爪般的鐵手,朝萍花迎頭抓下。
萍花不敢怠慢,短劍如風,同樣以快打快,舞起一片劍花,護住全身,劍花
倏現倏沒,變幻迅速,以攻還攻。兩人登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惡鬥。天狗星因田
中璧不但是絕塵山莊莊主戚承昌的義子,而且還是自已頂頭上司郝堂主的得意門
人,自然要著意巴結。此時一見侯鐵手和萍花動上了手,他不待吩咐跨前兩步,
陰聲道:「你們三個丫頭,在田公子面前,還敢出手頑抗,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
剩下的一個紫衣勁裝漢子,突然一躍而出,手橫長劍,厲聲喝道:「你再敢
逼上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天狗星陰側惻笑道:「朋友要送死,還不簡單,鄙某只須舉手之勞,就可了
你心願。」鏘的一聲,掣出一柄烏黑狹長長劍。
玉蕊側臉道:「沈鏢頭,你左肩傷勢末愈,不宜動手,只管退下來,此人由
花祿收拾他好了。」
花祿,自然是蓼花了,她聽到玉蕊的暗示,閃身搶出,說道:「公子要我收
拾他,沈鏢頭還是讓我來。」話聲甫出,短劍一記「寒梅報春」,直指天狗星左
肋。
天狗星長劍一撥,封開蓼花一劍,哪知百花幫人,都練有一套「百花劍法」
,一經動手,劍花一朵接一朵,兩朵三四朵,聯綿不絕。女孩兒家天生體力不如
男人,但她們這套劍法,精巧靈活,足以補體力之不足。天狗星一手劍法辛辣詭
異,但和蓼花連打七人招,仍是無法佔得半點優勢,心頭不禁大怒,口中連聲吆
喝,一柄狹長細劍,左右盤旋,翻起一片烏雲,蓼花暗暗咬緊牙關,手中短劍,
同樣使得風狂雨驟般,朵朵銀花,隨沒隨生,絲毫不見遜色。
田中璧眼看侯鐵手、天狗星兩人連對方兩個小丫鬟,都久戰不下,雙目寒星
飛閃,冷峻一笑道:「看來你們果然大有來歷,今天更是放過你們不得。」隨著
話聲,舉步朝玉蕊逼來,喝道:「玉蕊賤婢,你亮出兵刃來,本公子要在十招之
內,取你性命。」
玉蕊早知今日之局,無法善了,只因田中璧一身武功,十分了得,自己決不
是他的對手,故才一直力持鎮定,並曾叮囑萍花、蓼花不可輕舉妄動。後來侯鐵
手出手偷襲,發出兩支淬毒袖箭,原是試探性質,不料萍花、蓼花沉不住氣,亮
出了短劍,以致暴露了身份。此刻眼看田中璧舉步朝自己逼來,實逼處此,已是
非戰到底不可,不由得橫上了心,點點頭道:「田公子一再相逼,看來咱們是不
分個生死存亡,決難罷休。在下說不得只好捨命一拼了。」說話之時,已經脫下
身上青衫,露出一身勁裝,右手嗆的一聲,抽出一柄亮銀短劍,凝立不動。
田中璧目光冷峻,冷冷說道:「賤婢還不承認你就是玉蕊麼?」
玉蕊道:「你我鹿死誰手,尚在未定之天,等你勝了我手中短劍,再問不遲
。」
田中璧目中殺機隱射,沉睜一聲,緩緩抽出長劍,但他依然忍了下去,長劍
一指,說道:「你們只要交出那個假扮祝文華的人,本公子仍可劍下留情,放你
們一條生路。」原來他追蹤趕來,主要目的是為了追索假扮祝文華的人。此無他
,還是為了假祝文華化解了「毒汁」之毒。
五蕊冷冷一笑道:「田公子口出此言好生可笑?咱們還末動手,勝負未決,
你這些話,豈不是多說了麼」
田中璧臉色鐵青,冷哼道:「很好,本公子把你拿下了,不怕你不說。」
玉蕊應聲道:「在下正是此意。」
話聲未落,只聽田中璧怒喝一聲:「賤婢看劍。」眼前銳風勁疾,冷氣襲人
,一道青寒劍光,飛擊過來。玉蕊原是故意激怒於他,一見他含怒出手,心中暗
喜,急忙縱身斜躍,右手劍鋒一轉,將敵劍桂開,短劍突然刷、刷、刷,撥掃如
風,一剎那間刺出了三劍。
田中璧冷笑一聲,揮劍反擊,一長一短,兩口寶劍,寒光飛灑,立時像飛雲
掣電般狠殺起來。只見劍花錯落,冷電精芒,隨著吞吐進退的劍尖衝擊,鬥到急
處,宛似百十條銀蛇,在朵朵銀色花叢中亂竄,雙方各展所學,這一輪猛拒快攻
,當真兇狠絕倫。斗了二三十招,玉蕊突覺手腕劇震,短劍與田中璧的長劍相撞
,響起一聲響亮的金鐵交鳴。兩支劍都是百煉精鋼所鑄,各無損傷,但玉蕊是個
少女,氣力自然遠遜田中璧,這一招雙劍交擊,玉蕊就被震得腳下浮動,身不由
己後退了一步。
田中璧一招得手,長劍一抖,寒光閃閃,劈面刺來。玉蕊劍走輕靈,飄風般
轉到了田中璧右側,劍招倏吐,疾刺敵人右腰。田中璧冷笑一聲,待得玉蕊劍鋒
剛要沾農之際,腳下募地後退半步,身形跟著急轉,使了一招「左右逢源」,右
劍下劈,左掌上揚,劍劈掌拍,同時攻到。玉蕊劍招使老,心中暗叫一聲:「不
好。」要待撒招,已是不及。
田中璧這一劍勢沉力猛,但聽「噹」的一聲,玉蕊短劍被震脫手,墜落船板
之上,同時拍出的左手也迅如奔雷,當胸印到。玉蕊心頭大驚,一時顧不得拾取
寶劍,身子急急往後躍退,才算避開了對方這一掌。她喘息末定,田中璧朗笑一
聲,長劍揮了半個弧形,舉步直欺過來,冷喝道:「你再不束手就縛,莫怪本公
子劍下無情。」
他話聲甫出,突聽一個清朗聲音接口道:「田公子,我看你該停手了。「
田中璧聽得話聲來自身後,心頭不覺一驚,急忙轉過身去,喝道:「什麼人
?」
他這一回過頭去,只見船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面蒙黑紗的青衫人。只見他
衣袂隨風飄忽,站在那裡,意態瀟灑,長笑一聲,說道:「田公子不認識區區在
下麼?」這一瞬間,田中璧發現那個叫陸建南的鏢頭,本來穴道受制,此刻已經
站了起來。
天狗星手下兩個黃蠟臉漢子,本來是看管陸建南的,如今反被人家制住了穴
道,木立當場,一動不動。不,還有和萍花、蓼花動手的侯鐵手、天狗星,本來
已佔上風,此刻也好像被人制住了。一個鐵手箕張作勢,一個長劍凌空刺出,但
都原式定在那裡。萍花、蓼花已經收起短劍,笑吟吟地站在邊上。
不用說,這都是青衫蒙面人的傑作了,他在船頭上現身之時,侯鐵手、天狗
星還在激戰之中,他趁人不備,突施襲擊,自然容易得手。但無論如何,此人能
在舉手之間,不動聲色,一下就制住了侯鐵手、天狗星,武功之高,也是十分驚
人。這一變化,直看得田中璧聳然失色。本來己方已經完全佔了優勢,就因這個
突如其來的蒙面人在船頭現身,形勢頓時改變,落得反勝為敗,滿盤皆輸。田中
璧殺氣大熾,怒聲道:「他們是閣下制住的麼?」
蒙面人點頭道:「不錯,區區看不慣你們仗勢凌人,攔江截船,欺負人家三
個姑娘……」他一口道出玉蕊三人是姑娘家。
田中璧怒哼道:「閣下是什麼人?」
蒙面人大笑道:「田公子既然識不得區區在下,我縱然說出姓名來,你還是
識不得我,對麼?」
田中璧又氣又怒,口中大喝一聲:「好。」長劍疾發,劍風震盪,一道匹練
,連人帶劍朝蒙面人激射過來。這一招馭劍擊敵,但見劍光暴漲,擴及五六尺方
圓,席捲而來,勢道凌厲無匹。蒙面人空著雙手,自然不敢硬接,雙足一點,躍
起兩丈來高。田中璧看他躍起閃避,口中冷笑一聲,身形一躬,招變「白虹貫日
」,帶轉劍光,也像弩箭一般飛射而起,如影隨形,往上衝去。蒙面人縱到兩丈
高處,突然使了一記「雲裡翻身」,已從身邊掣出一柄短劍,迎著田中璧撲下。
「鏘」,半空中響起一聲龍吟般金鐵擊撞之聲,兩人凌空硬接了一招,人影
倏分,同時瀉落原地。田中璧武功高強,耳目何等敏銳,方才鋒刃相交,聽出聲
音不對。目光一注,登時發現自己手中一柄百煉精銅長劍,劍尖已被對方削斷了
寸許長一截。心頭又驚又怒,一張俊臉,氣得通紅,大喝一聲,踴身飛撲,劍挾
勁風,又急攻過來。這一下,他含憤出手,劍光如輪,招招狠辣,眨眼之間就攻
出了一十三招。
蒙面人輕笑道:「田公子好重的殺氣。」身形左右閃動,有如風擺楊柳,飄
忽靡定。田中璧劍發如風,何等快速,但你刺到東,他就閃到西,你刺到甫,他
就閃到北,就是沒有還手。田中璧這一十三劍寒芒流動,劍光如銀蛇亂閃,幾乎
籠罩了一丈方圓,也幾乎把蒙面人一個人圈在劍光之中,看去每一劍都像要刺中
對方,就是毫釐之差,每一劍都從他身旁擦過,兀自連衣角也刺不到半點。
一時逗得田中璧雙瞳噴火,幾乎氣瘋了心,口中大聲喝道:「朋友既敢挺身
擋橫,怎麼不敢接本公子幾劍,像這般躲躲閃閃,又算得什麼,難道你師娘就只
給了你一口短劍,沒教你劍法?」
蒙面人突然站定身子,冷冷一笑道:「田中璧,我是給你留面子,好讓你知
難而退,既然你想見識我的劍法,那就小心了。」話出口,他手中握著的那柄只
有尺許長的短劍,突然迎風一振,登時漾起八九道劍影,朝田中璧身前錯落飛來
。這八九道劍影,長短多差,虛實難辨,變化倏忽,不可捉摸。
田中璧自幼練劍,精於劍術,只道是一片幻影,因為一般劍法,也常常幻起
一片劍影,只是使你虛實難辨,實際上只有一支是實,其餘的都是幻影。他心中
暗暗冷笑,不待對方劍影近身,右腕疾翻,長劍一招「分光擊影」,同時灑出一
片寒光,不退反進,迎著對方劍影擊出。雙方一迎一往,來勢何等快速?劍影寒
光乍然一接,登時響起連珠般的「叮」「叮」輕震。這一下田中璧輕敵躁進,估
計錯了!對方這八九道劍影,如果只有一劍是實,其餘都是幻影,就應該只有一
劍接實,哪會接連響起九聲劍鳴?既然發出九聲劍鳴,那就沒有一劍是幻影了。
這原是電光石火間的事,田中璧已然覺出不對,對方每一劍都削下了自己一截劍
身,九劍下來,一柄三尺長的長劍,已經只剩了一個劍柄。豪面人腳下忽然一停
,收住劍勢,冷冷說道:「田中璧,你該認輸了吧?」
田中璧原是個心高氣傲之人,他出道江湖,從未受人這般奚落,心頭急怒交
攻,大喝一聲:「打。」手腕一拾,一截劍柄,當作暗器,脫手朝蒙面人迎面打
去。劍柄出手,五指鉤曲,一記「毒龍探爪」,閃電般朝對方當胸抓落!要知方
才兩人一迎一往,雙劍交接,相距不過三尺,田中璧這一突起發難,相距既近,
自然使人狩不及防。但見劍柄脫手後,疾若流星,一下就射到蒙面人面前,他鋼
爪般五指,同時也己觸到蒙面人胸口的衣衫。
蒙面人似是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直等飛射而來的劍柄,快到面前,才上身
微仰,手中短劍一豎,「噹」的一聲,把劍柄劈作兩截了這真是快得如同掣電,
田中璧五指箕張,也在此時觸到蒙面人衣衫,正待抓落,突覺脈腕一緊,已被蒙
面人扣個正著。心頭猛吃一驚,還待奮力掙脫,哪知蒙面人比他還快,左手一指
,像是使了一招「順水推舟」,向前輕輕一連。田中璧簡直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身不由己,一個人就騰雲駕霧股地直飛出去一丈來遠,砰然一聲摔倒在船頭甲
板之上,差點就滾落江心去。
田中璧一身武功終究不弱,他在跌下之時,四肢用力向上一提,一記「金蟬
戲浪」,直躍而起,站定身子,雙目厲芒閃動,惡狠狠地瞪著蒙面人喝道:「閣
下報個萬兒,田某立時就走。」
蒙面人早已收起短劍,笑道:「在下用不著報萬兒,勝負已分,閣下帶著手
下走吧,咱們遲早會碰面的。」話聲一落,走得比田中璧還快,飛身朝江上停著
的一艘快艇躍去。
蒙面人從現身到飛身落艇,前後最多不過一盞熟茶工夫,直把百花幫的人看
得目瞪口呆。直到此時,玉蕊看他要走,才急忙叫道:「這位大俠請留步。」蒙
面人早已躍落快艇,好像沒聽到玉蕊的喊聲,自顧自運漿如飛,朝船後駛去。這
艘快艇,原來也不是他的,卻是田中璧等人的四艘快艇之一。
這時田中璧也已解開了侯鐵手、天狗星和兩個黃蠟臉漢子的穴道,低喝一聲
:「走。」率著手下,飛身躍落快艇。他們來時是有四艘快艇的,此刻蒙面人乘
去了一艘,大家只得分乘三艘,鼓浪而去。江老大在雙方激烈拚搏之際,已命水
手把落水的兩個紫衣勁裝漢子救起,敷上了刀創藥。
玉蕊目送蒙面人乘坐的那艘快艇,從船頭繞到船尾,突然去勢加快,像箭一
般衝浪駛去,心中暗暗覺得奇怪:「這人方才突然在船頭現身相救,走的時候,
又乘走了田中璧他們的快艇,他是從哪裡來的呢?」
陸建南眼看著玉蕊望著船尾,怔怔出神,忍不住道:「花公子是否看出此人
來歷來了?」
玉蕊微微搖頭道:「此人武功高絕,出手奇快,我看不清,也想不出他的師
承來歷……」
蓼花插口道:「這人會不會是祝莊主?」
玉蕊啊了一聲,急著說道:「咱們快去瞧瞧。」
雙桅帆船,又扯上了風帆,滿載清風,在江面上破浪前進。艙門開了,身穿
天藍長衫的凌君毅,正憑幾而坐。房門口的布簾,被一隻細膩白嫩的纖纖玉手掀
了起來。玉蕊和萍花、蓼花三人相繼走入。她們已經換回了一身女裝,蓮步細碎
,顯得特別輕俏,三人走進船艙。玉蕊望著凌君毅,悄聲道:「公子,是你嗎?
」
凌君毅微微一笑:「你說呢?」
玉蕊肯定的點點頭道:「一定是公子。」
凌君毅微笑著問道:「為什麼呢?」
玉蕊道:「我們大船停在江心,那人既沒乘船來,臨行之時,乘走的是黑龍
會的一艘快艇。這般遼闊的江面,他何以一定要緊傍著自己這艘船,從船頭繞到
船尾,然後加快駛去?我看得清楚,那艘快艇在駛到十來丈外,去勢就緩了下來
,而且艇上已經空了,蒙面人也失去了蹤影。除了他潛水離去,只有一個可能,
就是他傍著自己大船,從船頭駛向船尾之時,突然以最快身法,回到大船之上。
快艇經他雙足用力-頓之勢,就像箭一般往前射擊,一直衝到十丈之外。自己這
條船上,除了你這位假祝莊主,別無可疑之人,蒙面人不是公子你,會是誰呢?
」
蓼花和萍花本來還不相信是凌君毅,這下聽玉蕊一分析,同聲道:「啊,一
定是公子。」
凌君毅笑笑道:「還是沒瞞過你這小機靈鬼。」
玉蕊坐入凌君毅懷中,仰頭道:「公子,謝謝你。」抬頭送上香吻。
凌君毅坦然受之,然後道:「你們想想,我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受人
欺負而不為所動嗎?」
玉蕊和蓼花、萍花三女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異口同聲道:「公子,你說
什麼?」
凌君毅重複了一遍,玉蕊三女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凌君毅不解地道:「你
們哭什麼?」
玉蕊仰起帶雨梨花般的嬌靨,望著凌君毅道:「公子,我們實在當不起,我
們只不過是婢女身份,只要能服侍公子,就非常滿足了,從來就沒想到過其他。
」
凌君毅摟住懷中人道:「玉蕊,你要記住,我絕不會看不起你們,等武林平
靜了,我要與你們一起共渡以後的日子,你們願意嗎?」
「願意。」三女感動得熱淚盈眶,紛紛獻上熱吻,凌君毅自然是來者不拒。
四人溫存半晌,已到中文,萍花、蓼花兩人拿來酒食,四人一起吃過,飯罷
,萍花、蓼花收去杯筷,又沏了一壺茶送上來。四人坐在一起閒聊,晚上自然是
大被同眠,凌君毅左擁右抱,好不快活,且不細表。接下來兩天時間,一路下來
,倒是十分平靜,再也沒有遇上黑龍會的人。
這是第二天的晚餐之後,天色已經全黑,船隻似是駛進了一處港灣。本來嘛
,天色既黑,航行的船隻,就該找一處避風所在過夜,這原沒錯。但今晚天已黑
盡了,還在繼續行駛,而且這條港灣,好像叉港極多,行駛中的船隻,不時在左
轉右轉,這可從船隻的不時左右傾側體會得出來。船上設備極佳,就是沒有燈燭
,這時全船上下,一片漆黑,不見一絲燈光,水手舵工,只是摸黑行駛。這樣足
足航行半個時辰,直到初更時分,船行之勢才逐漸緩慢下來,接著聽到水手們下
錨停船和浪花擊岸的聲音,敢情已經靠岸了。
蓼花手上提著一個黑皮燈籠,四周遮得不透一絲燈光,只由燈籠下方透出微
弱的光亮,照到地下,使人可以看到兩三步路遠近,不致跌跤。她看到凌君毅啟
門走出,立即躬身道:「夜色甚黑,祝莊主請隨小婢來。」說完,當先朝前行去
,已經到了低頭,凌君毅自然又恢復了祝文華的裝束。
凌君毅道:「姑娘手上這個燈籠也太暗了。」
蓼花輕笑道:「燈籠是照路用的,只要看得見走路就好了。」
凌君毅目能夜視,就是沒有燈籠,也看得清楚。船停在一處荒僻的江邊,岸
上不遠,是一片樹林和黑影朦朧的山嶺。萍花就站在岸上,手中也提著一盞黑皮
燈籠,似在迎接自己。岸上數丈外。散佈著幾個黑幢幢的人影,那正是鏢頭陸建
南和他的四個手下,手持刀劍,凝神戒備。凌君毅只作不見,隨著蓼花走向跳板
。蓼花側身讓路,說道:「祝莊主好走。」
凌君毅緩步跨上跳板,萍花在前,萍花在後,提燈照路,走上崎嘔不平的蘆
葦斜坡。又走了一箭來遠,黑暗之中,停著一輛黑漆的篷車。萍花腳下一停,提
高燈籠,回身道:「祝莊主請上車。」車前坐著一個身穿黑色勁服的車把式,已
經一手掀開了車簾。
凌君毅登上篷車,只見玉蕊已坐在車中,接著萍花、蓼花各自吹熄燈火,也
相繼登上車,分在兩邊坐定。駕車的放下車簾,立時跳上車座揮動馬鞭,驅車向
前奔去。車內一片黝黑,伸手不見五指,凌君毅不時可以聞到從三位姑娘身上散
發出的幽香,引入遐思,情不自禁,悄悄將三女摟入懷中,三女自然樂意,只是
不能弄出聲響,引人起疑。
只聽一陣馬蹄聲從車後傳來,敢情陸建南等人在車後護送,他們自然也是百
花幫的「護花使者」了。過了廣頓飯的時光,顛簸甚烈的篷車,忽然間平穩下來
,輕快的發出沙沙之聲,敢情已經馳上了平整的道路。又行了盞茶光景,車身忽
然一停,接著聽到四五丈外有人開啟大門的聲音,篷車又開始蠕動,朝前馳去。
這回行駛了不大工夫,便又再次停了下來。只聽駕車的說道:「花公子,已經到
了。」玉蕊明明穿著女裝,還稱她「花公子」,百花幫的人,姓花,這倒確是最
妥切也沒有了。
車把式已掀起車簾,萍花、蓼花當先下車。玉蕊對凌君毅道:「祝莊主請下
車吧。」
凌君毅跨下篷車,只見兩個青衣少女各自執著一盞輕紗描花宮燈分立兩側。
目光一瞥,敢情此處已在—座大宅院之中,前面一進高樓嵯峨,篷車就停在大天
井中,四周迴廊曲檻,院落沉沉。玉蕊隨著跨下篷車,抬手道:「祝莊主請。」
兩名青衣少女不待吩咐,立即提燈前導。
凌君毅也不客氣,跟著兩婢向前行去,穿過一道腰門,已是另一個院落,一
排三間,小庭前,花木扶疏,甚是幽靜。兩個青衣使女把他引到左廂,推開房門
,便自停步。玉蕊道:「祝莊主請進。」
凌君毅跨進房中,但見窗明几淨,佈置雅潔,左首靠壁處,放著一張雕花木
床,被褥俱新。玉蕊隨著進入房中,含笑道:「這是替祝莊主準備的臥室,右廂
是一間書房,不知祝莊主是否住得習慣?」
凌君毅一手撚鬚,笑道:「很好,既來之,則安之,老夫還可以隨遇而安。
」
玉蕊微微一笑道:「祝莊主是敝幫貴賓,祝莊主認為可以,作主人的也可以
心安了。」
說話之間,只見一名青衣使女端上臉水,盈盈一福道:「祝莊主請洗一把臉
。」
玉蕊朝青衣使女一指道:「她叫辛夷,是派在這裡伺候祝莊主的,祝莊主需
要什麼,只管吩咐她好了。」
凌君毅朝那叫辛夷的使女看了一眼,只見她年約十六七歲,生得眉目如畫,
十分清秀。臉上還薄施脂粉,白裡透紅,看著有些不自然。辛夷經玉蕊一說,立
即躬身道:「小婢見過祝莊主,祝莊主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玉蕊道:「祝莊主路上勞頓,該安歇了,賤妾告退。」
凌君毅含笑道:「姑娘一路辛苦,也該早些休息,只管請便。」玉蕊衝他眨
眨眼,轉過身子款步朝房外行去。凌君毅走到窗下,洗了把臉,還未坐下,辛夷
已捧著一盤香茗送上。凌君毅接過茶盅,淺淺喝了一口,放到几上,說道:「老
夫要睡了,姑娘不用再在這裡伺候了。」
辛夷眨動俏眼,略現羞澀,說道:「小婢是奉派伺候祝莊主來的,自然要伺
候祝莊主寬衣解帶,等祝莊主睡下了,才能退出去。」
凌君毅聽得一怔,連連搖手道:「這個不用了,老夫自己會脫衣,不用人伺
候。」
李夷粲然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細齒,說道:「祝莊主一大把年紀了,由小
婢伺候你,又有什麼要緊?再說小婢如若伺候不周,給總管知道了,只怕要責罰
小婢。」
凌君毅道:「不,不,老夫不習慣別人脫衣,你只管去睡吧。」
辛夷只得躬躬身道:「既是如此,小婢告退了。」
凌君毅忽道:「姑娘且慢。」
辛夷道:「祝莊主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問道:「你們總管是誰?」
辛夷道:「總管叫玉蘭,祝莊主有事麼?」百花幫的人,果然都是以花為名
。
凌君毅道:「老夫只是隨便問問,你去吧。」辛夷退出臥室,隨手帶上房門
。凌君毅望著她後影,暗暗忖道:「此女臉上果然戴著面具。」
他因身上有家傳的「驪龍辟毒珠」和溫姑娘所贈的溫家「清神丹」,既不畏
劇毒,也不怕迷藥,而且有玉蕊、蓼花、萍花三女相助,雖是身入虎穴,但因不
用耽心遭人暗算,也就心無所懼。何況看她們費了不少心力,把自己從絕塵山莊
弄出來,自然是有求於自己。此時眼看夜色已深,自己初來,明天自然會有很多
的事,當下就寬衣上床,坦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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