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ren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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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不在線第七章
1
我在第二天早上看到了有關昨晚上的報道。是顧襄寫的。藍色賓館被搗毀了
。
顧襄在文章中介紹,藍色賓館是一個新興的色情場所,利用網絡的特點,以
網友約會為幌子,組織妓女賣淫。在這裡,會員們可以直接進入賓館設置的一個
網站,只要點擊網頁上的女網友,她們就會在三十分鐘內出現,這些人全是妓女
。當然,真正的一夜情也經常在這裡發生,那些網絡上相識的男友以此來做為交
歡的場所。這裡是網友們性愛的大本營。而且最嚴重的是,很多大學生甚至高中
生也把這裡當成了約會網友的基地,這些非成年人在這裡的性活動尤其令人關注
。在搗毀這個賓館的當晚,就抓住兩名中學生,四名大學生,還有若干涉及網絡
賣淫的妓女,其中還有兩個男妓,與一對闊太。男妓,我想起了神秘的幾乎從不
露面的胡夫人,那天晚上,她和我一樣度過了一劫。
我們是從後門出去的。與我們一起跑掉的還有這座賓館的老闆。報上的文章
也說明了這件事情,老闆是四川人,大學文化。他在這個城市裡開了個三個賓館
,一個叫藍色,一個叫紅色,一個叫白色,白色賓館還正在籌建中。顧襄在文中
提到,這位老闆平時還是一個DV電影的愛好者,曾經開創過類似的電影網站。
當看到這裡時我立刻想了他為什麼把自己旗下的三個旅館起了這樣的名字。紅白
藍,這是著名的波蘭籍導演基斯洛夫斯基「人性三部曲」的電影片名,他用來做
了賓館的名字,很有情調。這也說明了這位網絡性愛營的建造者是一個相當有品
味的藝術青年。當然,他再逃後,紅色賓館與與白色賓館也被查封,這三個賓館
都是做這個的,在這個城市的網絡青年中很有名。
那天在警笛隨後的呼嘯聲中,我們各自打車走了。雨琦和雯雯上了一輛車,
我自己上了一輛車,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了雨。安琪發個短信,說她不回來了,要
加班。近來她不回來的時候很多,我也懶得再問她去幹什麼了。
雨後來大了起來,我坐在窗前,一個人,喝著一瓶啤酒,坐在電腦裡聽我下
載的伊安庫提思的名曲--《《「Lovewilltearusapart」》,這曾經是我上大
學時最喜歡的一張專輯,聽著主唱伊安深情而略帶點詭異的演唱我突然懷念起雯
雯來了。我們第一次在那個茶樓裡單獨會面時,她就點了這首歌,她不但長得和
我曾經愛過的人如此的相像,而且居然也和她一樣,喜歡聽這種老舊的英文歌曲
。
我在一張紙上畫雯雯的素描,她長得非常像一個人,那是一個叫麥芽的女孩
,我的第一個女朋友。我一直把她埋藏在心裡,已經快十年了。我們大學是同一
學校的,我比大了整整一屆,大三那年,我快畢業時她去了美國,從此我們就再
沒有了聯繫。麥芽是我給她取的外號,她的真名叫麥家慧,說來好笑,她在在高
中的時候和安琪是同學,但是安琪和她上的不是一個班,彼此都有印象,但是也
只是點頭之交。
後來,麥芽去了美國,我們的關係就斷了。我不能離開這個國家,陪她一起
去海外,她的父母都移民到了那邊,那是她的家。我的父母全在河北省一個小縣
城裡,年事已高,體弱多病,要靠我養老送終,這是命中注定了的,我和她,是
兩條平行的永遠不能交會的線。
我們最後在一起喝茶的時候,已經預告了分手的信號。她把她高中時所有的
音帶都送給我了,其中就這盤《Lovewilltearusapart》--《愛會將我們分開
》。這曾是她高中時候最喜歡聽一盤打口帶,在那個時候,這種英文的歌曲帶只
有靠打口的形式才會流傳過來。我們都曾經是打口青年,交換磁帶是80年代青
年人的一種時尚,我和麥芽就是這樣相遇相識相愛的。她還給了我一張她的一張
畢業照片,那是張照片上有她們這一年級的所有同學,安琪應該也在,但是我沒
有找到她。在這張照片上,麥芽不知為什麼被安排在了正中的位置,她那時還梳
著一個大辨子,眼神非常清純,很美麗。
那天麥芽坐在那裡很艱難的想和我說明這一些,她反覆的說她知道我一直很
愛她,我們之間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麼問題--但我卻想這恰恰就是問題。她說她
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很想出去走走,她問我可以等她嗎?但她又說,她並
不敢保證一切不會發生變化,尤其是在另一個時間空間裡,什麼是永恆的?愛情
也一樣。很難永恆。
這世界從來就沒有什麼可以永恆,這首我們從高中時候就喜歡的歌其實已經
預言了我們的結局。我知道。我接受了她全部的饋贈,並真誠的祝福她一切順利
,麥芽哭了,在我起身要走的那一刻,她站了起來。我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她
要撲倒在我的懷裡,但那天的情節卻沒有這樣的庸俗。她沒有向我走過來,只是
呆呆的站在那裡看著我的背影,好像要走的人,不是她,是我。
她走的時候我沒送她。我坐在屋裡一遍遍的聽著她送我的這盤《《愛會將我
們分開》,反覆的看著她送給我的那張畢業照片,想像著她就要上飛機了,提著
很多的行李,在機場的大廳裡東張西望,以為我會出現,和她相擁離別。
我討厭離別,特別討厭那種因為不得不離別的原因而做出的離別姿態。所以
我沒去。我想她一定很失望,畢竟兩年來,我們攜手走過的地方太多,熱吻在一
起互相撫摸的時候也太多太多了,我想她一定哭得淚如雨下,也許不會,因為有
一種說法,在校園中流傳,說麥芽其實在美國早就有了一個男友,與她父母的關
係也很好,她們是通過網絡熟悉的,經常在網上聊天解慰相思之情,麥芽出國,
也有與他相聚的意思。我從來沒有因為這些傳言而追問過麥芽,這種追問對我來
說毫無意義,一個人已經決定在你的生活裡消失的時候,任何追問與真相都沒意
義,最有意義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她就走了。她要走了。我聽著那些歌曲,不
知什麼時候淚流滿面。我最後的決定是把那張照片撕掉了,這並不代表我要和她
決裂,只是我不想再次看到這些東西,每次看到照片上的那個人時我就會想起那
些未竟的感情,這讓人很傷感,我寧願最後只把那些旋律與感覺留下,而把她的
形象淡化掉。
今天晚上,伊安的歌聲響徹了整個屋子,我格外的懷念起當年和她一起聽這
首歌的歲月。
「Whentheroutinebiteshard,andambitionsarelow Andtheresentmentri
deshigh
butemotionswon」tgrow Andwe「rechangingourways,takingdifferentroad
sThenlove,lovewilltearusapartagain Whyisthebedroomsocold Turnedaway
onyourside?Ismytimingthatflawed,ourrespectrunsodry?Yetthere」sstillthi
sappealThatwe「vekeptthroughourlivesLove,lovewilltearusapartagain...
.......」
我們曾經在一起,試圖把這首英文詞的中文意思翻譯出來,但是我們的英文
都不太好,中文系的學生就是這樣,一般英文好的都很少,我們找了一個理科班
正在考研的師兄,讓他把這首歌的中文意思翻譯出來了:
「乏味的生活一如既往,少年的雄心壯志已成過眼雲煙。憤怒積聚到了極限
,反而對一切都無所謂。我們被生活所改變,方向也隨之而改變。這時,愛會將
我們分開!
冰冷的房間空無他人,你終將踏上自己的道路。我的生命開始分裂,我們之
間的共同感覺喪失殆盡。只是這無聊的日子還在繼續。愛,愛會將我們分開!
你在睡夢裡開始哭泣,我的過失暴露無遺。絕望將我深深拽緊!當愛,愛將
我們分開時,生命中一切美麗都已失去!」
我想起那天晚上就是這樣,我拿著這首歌中文歌歌詞反覆的聽著,聽著,然
後,安琪來到了我的房間,很巧合,那天她的情緒比我還要低落,那天她本來應
該在老家探親,但是因為思念她的男友,就提前趕回來。她沒有和男友通話,主
要是想給他一個驚喜。打開男朋友單身宿舍的門,先發現了門口丟著一個避孕套
,然後她鎖上門,去了洗手間,剛一進去,男友宿舍的門就開了。男友和另一個
女孩笑鬧著進來了。誰也沒意識到洗手間裡還有人,男友和那個女生打鬧著滾到
了床上,然後開始由嘻鬧的聲音變成了呻吟,喘息,最後是悸動的驚叫。安琪坐
在馬桶上,呆若木雞的聽著他們發出的動靜與淫蕩的叫聲,一直坐了三十分鐘,
整整三十分鐘過去後,屋裡只剩下了她一個人。粗心的男友始終也沒有發現洗手
間還有他的女友。他們兩個人出去吃飯了。安琪就那樣,一直坐了兩個小時,兩
小時後,她把鑰鎖放到門外,發誓再也不來這裡了。
那天晚上,因為同病相憐,我們倆坐在那裡,在這首傷感音樂的陪伴下,講
起了各自落於俗套的愛情,本來是應該很感傷的,卻又覺得很好笑,最後我們笑
了起來,笑彼此的故事都太老套且庸俗,笑得前仰後合,然後,安琪的眼淚就流
下來了。
忘了是誰先主動的,反正安琪在床上非常拘束,手腳僵硬,似乎是個處女,
但是當我要離開她時,她反而緊緊抱住我不讓我走。於是我們就那樣,在我宿舍
的木板床上,發生了關係。事後,安琪很羞怯的告訴我說,她不是處女,其實早
就和那個前男友上過床,但是性上並不合諧。可能這也是造成他移情別戀的一個
因素。我卻沒有告訴她,其實我還真是一個處男。
安琪來找我幹什麼,我已經忘了,好像是借筆記吧,反正也是個很俗套的事
。後來我們好了起來,但是有整半年的時間,我無法忘掉麥芽,安琪卻很快的忘
掉了她的那個男友,有些事,女人比男人做的更絕。
後來,我的那盤磁帶莫名其妙的沒了。我一直懷疑這是安琪做的手腳,但是
她矢口否認,我又買到了相同內容的CD,音質很棒,但是聽著總沒有那種味道
了。安琪很討厭我聽這個,一聽這個,她就一個人進屋,不出來了。我知道她是
嫉妒,於是就不再聽了。後來我在網上下載了這首歌,只有在她不在的時候,我
才拿出來聽一聽。
撕掉了那張相片是我至今都很後悔的事,因為事實證明,相片雖然被撕毀了
,但是麥芽的形象不但沒有忘掉,反而在我的心裡愈發的清晰了。
今天,我整晚整晚的聽著這個曲子,眼前不斷浮現雯雯的影子,其實在現實
生活中的她,不是很像麥芽,可是每次在電腦上看見她時,我都以為是麥芽在和
我面對。但是她們肯定不是一個人,她們的氣質,脾性,身材全都不是一樣的,
只有相貌有些相似,可是,無可救藥的是,這兩個人,都讓我難以忘懷,一見之
下,就難以忘懷。
那天晚上,我一晚上都在聽這曲子,然後坐在沙發上睡著了。早上起來的時
候,去樓下報箱取份報,看到了藍色被搗毀的消息。我給韓力打了一個電話,詢
問這事的情況。韓力態度很生硬,問我打聽這個幹什麼?他昨晚又加班了,一夜
未睡,早晨又開始工作,態度難免會不好。我告訴他沒什麼,好奇。他告訴我,
藍色被搗毀不僅僅是組織賣淫這麼簡單,那個老闆其實是黃色網站「性情世界」
裡「碩士生級別」的人物,管理著至少三個版塊的內容,抓住他就有可能直接找
到控制全國的「教授」級人物,進而搗毀那個網站,但是目前他再逃,而他的網
站的動態IP地址已經被更改了。無法直接取得證據,所以案件進入癱瘓階段了
。
韓力簡單的說了一些情況就把電話掛斷了。他很忙。
那個上午我一切都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慢吞吞的吃飯,慢吞吞的看報,慢
吞吞的打開電腦,查看一些什麼叫動態IP地址之類的網絡知識,然後找了一盤
基斯洛夫斯基的DVD看一看,如果不是宏天的老莫突然間就來了一個電話,這
一天一定會平淡無奇的過去。
2
老莫把電話打到我手機上,聲音很急迫。
「看來這事得找你了。」老莫說:「安琪要拆我的台。」
我的心裡一驚,但還是肯定的說:「不可能,她不是這樣的人。」
老莫的聲音急迫,語速極快,根本不容我插話。「你聽著,文波。安琪已經
有一周沒上班了,手機也不開。今天早上來了,遞了辭呈,她要辭去副總的職務
,怎麼說也沒用,加薪,給她漲提成,都沒用。她是鐵心要走了。她要攀高枝,
我可以放,但是她手上至少有三單大的買賣,特別是金鼎房地產那筆十年慶典的
大買賣,都沒有收尾。這些全是她在宏天時候建立的關係和業務聯繫,我們一塊
談下來的,現在她走了,那三大筆生意全跟著她給了胡一平。這損失不是個小數
目,你勸勸她,要走,也得做完了再走。這是宏天的生意,不是胡一平飛宇廣告
公司的。她這樣做不仗義。」
我對老莫說:「別急,我會勸她的,你放心吧。」
放下電話,我心裡一陣的抽緊。老莫是我大學同學,當年安琪和我雙雙辭職
時,我托他給安琪找份工作,他二話沒說,重金把安琪接納過去。一年後,委以
重任,成為副總。對我們他是有恩情的。還不光是這一個事,我們買房時,裝修
的工人是他找的,裝修費都是他出的,我闌尾炎手術時他還陪過三天床,雖然這
些年聯繫少了,但朋友之誼不能不講。安琪她不聽我的話,看來還是跟了胡一平
了。可是這事,也得和我商量一下啊!這樣做對不起朋友啊!
我給安琪打電話,關機。我查114,查到了胡一平新開的飛宇文化廣告傳
播公司的電話。打過去,一個女聲接的。
「喂,請問一下宏天廣告公司的安琪是不是來過這裡?」我說。
「您找我們安總,她在開會,我給她轉一下她辦公室的電話,會有人接待您
的。」對面回答。
安總?!他媽的,看來她已經上任了。我放下電話。出門打了一個車,去胡
一平的飛宇公司找她。
胡一平的飛宇廣告公司在市中心的一座四十層高的發展大廈裡。胡一平財大
氣粗,租了四層,我打聽了一下。副總安琪在第十三層。
到了十三層,我問了一下安琪的辦公室。就要進去,一個女秘書樣的人馬上
過來擋住我:「對不起先生我們安總正在會客,你能不能先到我房裡等一下,有
什麼事先和我說?」
我說:「不用等了。我是她老公,她會什麼客人也不用擋著我吧。」女秘書
驚愕的張大開了嘴,我沒理她,一直走到安琪辦公室門前,推門走去。
一進屋就聞到了很濃郁的咖啡味道,這是那種藍山咖啡精工細磨出來的味道
,我的鼻子對這類東西一向敏感,一個子就聞出來了,這種咖啡價格不菲。
環顧一下,發現安琪這個新辦公室真是夠氣派的,是裡外套間的,胡桃木製
成的辦公桌豪華高雅,對面的落地窗可以直接眺望城市的全景,比起宏天那間十
二平米的小辦公室,實在是有天壤之別。屋裡沒有人,但是裡面套間傳來說話聲
,咖啡的香味也從那邊飄來,看來她在裡間密談呢。
我進了裡間,很驚奇的發現安琪正靠在沙發上,和一個背對著我的男人一邊
喝著咖啡一邊熱烈的談著什麼。進我突然進來,他們都吃了一驚,那男人回過頭
來看我,我一看認識,是我從前的同事顧襄。
安琪很驚奇的問我:「你怎麼來了?」
顧襄也很有禮貌的站了起來,說:「李哥,你好。我正和嫂子談筆業務上的
事。我給你倒杯咖啡吧。」
我說:「謝了,不用了。」對安琪說:「你出來一下,我有個事要和你談談
。」
安琪不悅的說:「有什麼事回去說不行嗎?你沒看我正在談事呢?」
我說:「那就在兒這說吧,反正我也不會說太長的。你什麼時候到胡一平這
上班了,怎麼不和我商量一下。」
安琪冷笑一聲:「商量什麼?做我們這行跳槽是常事啊。」
「可是老莫他--」我瞅了一眼很不自在的站在那裡的顧襄,顧襄很禮貌的
說:「那這樣吧。安琪,你們先說著吧,你要搞得那個策劃,我回去和老總說一
下,一定幫你做成吧。」
安琪瞪了我一眼,回頭滿臉笑容的看著顧襄說:「要不這樣,細節問題我還
想再談一下。你先去我秘書的辦公室裡等我,一會兒我去找你。咱今天就把這事
落實了,回頭我叫上胡總,你叫上你們老總,還有金鼎那個劉總,中午咱去大富
豪,邊吃邊談。」
顧襄說:「好的。那我就等你一下吧。」和我點個頭,出去了。
顧襄一走,安琪立刻發作了:「你是不是有病啊,李文波,我正在這談事呢
,你就闖進來,連門都不敲一下,讓客人看了什麼樣子嘛?」
我反唇相譏:「客人?誰,小顧?你別忘了,他是我徒弟,他算哪門子客人
?」
「你--」安琪臉一下漲紅了:「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是做過你的下屬,
可是人家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是求人家幫我辦事,利用報社的影響共同搞一
個策劃活動。你總是這樣,誰也瞧不起,誰也不如你,可是你能幫我辦成什麼事
?」
「咱不說這個好嗎?」我說:「我只有一個意見,你可以離開老莫,但是得
幫他把那些收尾工作擺平了再走吧。你不能拿著人家的生意到胡一平這兒投誠吧
?」
「你懂不懂廣告是什麼?」安琪說:「這是有實力的,有頭腦的人玩的活計
,什麼你的我的,誰更強,誰更有好創意,誰能把主顧拉來就是誰的,你以為是
喝酒呢,喝不了找個哥兒們替你喝?!老莫的生意,哪寫著是他的呢?再說,他
要是有那個本事,他靠我幹什麼?他可以自己再把生意搶回來的。」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認為,做人要厚道--」我說。
安琪不耐凡的擺手:「你別和我這兒演《手機》了。算了,你也別和我爭了
,廣告的事你不懂,生意的事你不懂,你回家吧,今天中午我不回去了,我請人
家,請你徒弟他們吃飯,有什麼事,等我回家再說。」
我把手機拿出來,放到她眼前,說:「給你。」
「幹什麼?」
我說:「現在給老莫打電話,道個歉,把金鼎房地產那筆大活給人家退回去
。」
安琪哼了一聲:「退回去?你腦子真是進水了,你以為這是買東西呢?買多
了,退一個就完了?」
我急了:「你打不打?」
安琪冷冷的看著我:「你別命令我行嗎?打不打是我的自由,你天天在家坐
享其成,我在外面擋風遮雨,你沒資格要求我什麼。」
安琪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接過電話,聲音馬上為之一變:「胡總,我在。我
知道,已經說好了,中午大富豪,對對,顧襄,還有他們李總,汪總。對對,你
放心吧,已經十拿九穩了。金鼎的老總也會來的。」
安琪把電話放下,說:「我要走了,沒什麼事你回去吧。走時把門給我鎖上
。中午自己解決飯吧。」
門關上了,她走了。一邊走一邊又開始接電話。
我坐在沙發上,頹然而又無計可施。
3
晚上接到了胡一平的電話。他在電話裡很急迫,說東東已經一天沒回家了,
打他的手機也沒關機了。晚上七點鐘時接到了他一個短信,寫的是「爸爸,我要
平靜一下,請不要等我吃飯了。」再打過去,是關機的聲音。
現在是晚上十點。也就是說,自發短信後的三個小時了,東東也沒有出現。
胡一平很急:「他媽媽現在在昌平跟一個服裝商談生意,聽說後也急了,現
在正開車從北京往這趕。我已經給110打電話了,你說他會在哪?」
我說:「你先別急,是不是這兩天東東身邊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受刺激了。
」
胡一平說:「我估計是學生會主席競選那事。我從側面聽說,好像他落選了
。昨天晚上他回家時情緒很低落,一頭扎進屋裡一晚上沒出來。我當時有應酬,
也就沒管他。」
我說:「你這個當爹的太粗心了。你現在哪?我們一起去找找他。」
胡一平說:「我現在還出不去。一會有個山西來的客戶,有煤要走,今天晚
上必須得談妥這件事。文波,就請你辛苦一趟,你現在就去他們學校,找找他們
老師,問問情況。我估計要兩小時以後能過來找你。」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談買賣。」
胡一平歎口氣:「沒法子,人家老總來了,我不露面,幾十萬的簽單就可能
沒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文波你理解我吧。賺錢也不易。最多兩小時,之後
我跟你聯繫。」
理解,理解。都他媽的需要人理解,誰理解我。放下電話,我忍不住罵了一
句。
這種事不是一回兩回了。胡東東現在簡直成了我的兒子,前幾年他在外面迷
電子遊戲,玩得晚了沒回家。胡一平在山西跑煤,就是我代他把兒子找回了。還
有一年,他們同學聚會,在酒吧跟幾個青年打架,驚動了110,胡夫人出國了
,胡一平喝醉了,又是我去取的人。我簡直成了他們家的保姆了,隔三岔五的就
得給我找點事。
氣歸氣,孩子還是要找的。現在去學校不現實,都十點了,哪有人呢?我想
起了一個人,把電話打給了他。
十分鐘以後,趙清明開著車在樓下等我。我上了他的車,把簡單的情況和他
說了說。
「一定是學生會主席落選的事對他打擊太大了。」趙清明果斷的說:「他本
來以為自己很有把握的。也是,他在班上三好學生當的時間最長,又一直是優秀
班幹部,他們教務處主任私底下還給他做了承諾,我聽說他爸爸還為他這次競選
也活動了。準備了這麼多,這次沒選上,這孩子可能是想不開了。」
「現在的高中生也太把這種虛職當回事了。」我不理解的說:「不就是一次
選舉嗎,誰當還不一樣?胡一平也是,兒子的事,他跟著摻合著什麼?」
趙清明說:「你不瞭解現在的這批孩子,他們是吃著麥當勞,聽著周傑倫長
大的,從小沒吃過苦,衣食無憂,做什麼事都講排場,講面子,講人氣,講攀比
,競選學生會主席,在他們眼裡,就是看誰更有面子、誰更有人氣的一個事,我
聽說很多學生的老爸為了這事都找了校領導了。胡東東在學校一直優越感特強,
他爸爸更是手眼通天,和校領導們關係也不錯,他是志在必得。我估計這次落選
他是萬萬沒想到的。」
我們開車前往胡東東學校附近的網吧一條街,這是高中學生們經常光顧的地
方,趙清明提議去那裡找一找,多半他就在那裡呢。
車開到學院路,就開不進去了。馬路口停著一排車,趙清明把車停到了那一
排車的後面,領我進了一個小胡同,這個胡同口很窄,但進去就豁然開朗,裡面
是一條長街,馬路兩旁都是高矮不全的小房子,門口的招牌各式各樣,寫的都是
什麼「網上衝浪」、「極速光纖」、「寬帶視頻」「狂聊狂視」之類的字樣。
趙清明邊走邊介紹:「這就是著名的網吧一條街,你從這路口往裡看,一直
走到頭,兩旁全是網吧,沒有一百家,也得有個七八十家。」
我們順著路口往裡走,一個個網吧的找。每個網吧裡面都全是人,大部分都
是年青人。學生居多,看打扮有高中生,也有大學生,還有一部分像是社會青年
,偶而也可以見到一些中年男女。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左右,正是人滿為患的高峰
期。
趙清明說:「這裡面來的大部分都是學生。你仔細看看,有不少也是和我當
年一樣的農家子,不過,這些人和我們當年真的不一樣。我當時一門心思學習,
就是為了擺脫那種窮困的生活,除了學習,沒別的出路,可是你看他們。天天泡
在這裡,卻不知是為了發洩什麼?」
我順著趙清明的說地方看,真的發現有不少穿著很土氣樣貌很樸實的男孩子
女孩子坐在那裡。睡眼惺忪的望著屏幕。
「很多人喜歡趴在這裡,就是以為會找到生活中找不到的東西。比如說友誼
,愛情,或者是假想中的成功。」趙清明說:「這就是虛擬世界的可怕之處,一
切都是在假想中,孩子們喜歡在夢幻裡生活,可是一旦真的面對了和夢幻完全不
一樣的生活,就馬上無所措從了,脆弱到底了,胡東東就是這樣,這裡泡著的孩
子們也好不了多少。」
我們進了十幾網吧,一無所獲,也惹了不少網吧主的白眼。再往前走,我突
然發現了一個很殘破的小旅館,上面的招牌都要掉了,但是門前卻清晰的打著一
個橫幅:「包房兩小時五十元,老客戶八五折起價。」
「這還有旅館?」我指著那招牌問。
趙清明譏諷的說:「是啊,語音,視頻完後,總得個地方見面吧。你沒看了
嗎?二小時五十元,還打八五折,這就是給他們預備的。多便宜經濟啊!」
再往前,赫然又見到了幾個洗腳屋,門口坐著幾個衣著袒露的女孩,很年輕
,也不過十八、九歲至二十二歲之間,看我們來了,馬上站起來招呼:「泡吧的
,讓美眉們來按摩一下肩吧。你們多累啊。」
我感慨的說:「這要是顧襄來了,又能寫篇報道。古人說有井水處必有人居
住,現在是有人聚集處必有色情侵入。」
我們在馬路東頭的一個網吧裡終於找到了線索。趙清明發現了胡東東平時的
一個密友,正戴著耳麥,在那和一個女孩視頻聊天呢。
趙清明拍了拍他的肩,這孩子一見是趙清明,很不自在,急忙摘下耳麥,解
釋說:「趙輔導員,今天週末,我們剛考完試,放鬆一下,我一會就回去。」
趙清明說:「我又不是你們老師,你緊張什麼?你玩你的,我只想問你,你
看見胡東東了嗎?」
那孩子說:「我們今天是在一起來的。剛才我們還在這打CS,不過他今天
情緒不好,打幾局都輸了,還連累我們了,大家說了他幾句,他一生氣自己就跑
了,他這人就這樣,小氣,容不得人家說。」
「大家?」我狐疑的說:「你不是一個人來的。」
那個孩子說不是,我們問話的時候,他旁邊的幾個男孩女孩也都抬起頭來看
,他們是一起來的。
我和趙清明簡單問了一下。大家七嘴八舌的講起了這件事,果然是趙清明猜
的那樣。胡東東這次競選失利了,他得的票數連一半都不夠。許多學生私下都說
,他爸爸那麼有錢,還經常請校領導吃飯什麼的,在底下搞暗箱操作,就是不選
他。
胡東東聽到這種私下的傳聞,好像是找那個傳話的人對質去了,結果讓人打
了,還被大家哄了,一氣之下,就走了。
趙清明問:「附近有酒吧什麼的嗎?」
一個孩子說:「有,前面不遠的地方,往東一走,就有一堆小酒吧,我們同
學有次過生日,去過一個叫藍寶石的酒吧,那裡基本都是大學生,也有高中生什
麼的,他可能是上那去了。」
趙清明說:「走,咱去那兒看看。」
我們倆回去開車往東走,沒兩分鐘就看見了街兩旁酒吧林立,都是那種外面
很簡隔的,裝飾的俗裡俗氣的小酒吧,這種地方我也來過,是專為學生們開的,
酒水很便宜,設施很簡陋,點一首歌兩、三元錢,但是裡面大都設有專為學生情
侶們準備的包廂,所以很受歡迎。
趙清明一邊開車一邊說:「網吧,然後是酒吧,再然後是小旅館鐘點房,先
交友再見面,然後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真是替他們想的太周到了。」
我們倆找著了藍寶石,這是這裡的眾多小酒吧中很有規模的一個,外面裝飾
的挺典雅,一進去,發現空間很大,裡面人也不少,一個吉他手正在舞台上唱歌
,吧台上坐了不少青年男男女女,屋裡光線很暗,我們適應了好一會才見到了胡
東東。他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桌上放著兩瓶喜力,垂頭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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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東東看來是不勝酒力,喝得已經有些醉了,他的臉頰紅腫的印跡沒消,一
看就是和人打過架了。
我和趙清明要了幾瓶啤酒,和他坐到了一起。
「李叔,趙老師,」胡東東帶著哭腔說:「他們欺負人,我沒在背後搞什麼
鬼。他們是嫉妒我!」
趙清明說:「流言蜚語,那都是常有的事,你要是天天計較這個,那還有個
完嗎?」
我說:「就是,東東,你也不小了,你不說一聲就玩起失蹤了,你知道你爸
他急成什麼樣子了嗎?」
胡東東臉上帶著愧疚的神色,說:「我就是不想讓我爸看見我現在這個樣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我想等這些腫的地方都消了再回去。要不,就等我爸
睡著了再回去,反正,我不想讓我爸看我這個鬼樣子,我不想他看不起我。」
「傻孩子,」趙清明揉了揉他的頭。「沒有任何人看不起你,一個學生會主
席說明不了什麼,今天不行,明年再來唄。你爸他在外面受的挫折受的苦比你多
多少你想過嗎?要是一有點事就喝成這樣,和人打架,那他能有今天?」
胡東東辯解說:「可是我爸他也總喝醉了回去,我想學學他,喝完了就把那
些膩心的事都忘了。」
我和趙清明忍不住都笑了。
我說:「孩子,你爸他喝酒是為了做事。你爸是喝醉過,可是他做了多少大
事,難辦的事你知道嗎?你喝醉了就是為了逃避,那可不一樣啊!」
我手機突然響了,一個陌生的手機號出現在我手機上。我一接,是個女人的
聲音。
「喂,是文波嗎?我是胡嫂。」胡夫人是上海人,聲音裡有很明顯的蘇濃軟
語的味道。
「嫂子,是我。東東找到了?」
胡夫人很激動的說:「謝天謝地,我就知道文波你是個有法子的人。我們全
家有點事,你一來就都解決了。那個該死的老胡,這時候他還在外面喝酒,我剛
把他叫出來了,我們現在在一塊呢。你們在哪?我們馬上過去。」
「不用了,嫂子,我和清明在一起,我們一會開車把東東送回去。」
電話換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是胡一平。「文波,謝謝了。」
「謝謝,還緣份哪,老胡。」我譏諷的說:「你喝差不多了吧。我們這就送
東東回去,你回去別說他,東東今天確實是受委屈了。」
「哪個敢給我兒子委屈?我一會給他們校長打電話,問問他這校長怎麼當的
,他媽的吃老子喝老子時沒問題,卻讓我兒子受委屈!」
我說:「你算了吧你,別瞎攪合了,你別總把社會上那套庸俗的東西帶到學
校去,你以為學生們也吃你那一套啊!」
趙清明扶起胡東東,我們往外走,快走到門口了,突然背後響起一個熟悉的
聲音:「大叔!」
我心頭一震,回過頭去,只見吧台高高的圓凳上坐著的一排男女中,一個女
孩挾著一根煙,神態輕佻,煙視媚行的看著我。
她是雨琦。
趙清明見我停在那裡,很奇怪的問:「怎麼?有人喊你嗎?」
我拍拍他的肩說:「你先走吧。我看見一個熟人,再坐一會兒,我打車回去
。」
趙清明說:「你小心吧,快十二點了,一到這個時候,人的情緒就容易失控
,你別呆的時間太長了就好。」
我說了一聲好,趙清明他們走了。
我走到吧台上,見雨琦身邊坐著一排人,個個年輕叛逆,不過,眼神裡卻流
露著難以掩飾的稚氣。
雨琦將手一揮說:「這都是我哥們兒,」指著我:「這位是李大叔。過去也
是一人物,現在和咱們一樣,也飄著呢。」
雨琦沖吧台打個響指,侍者送來一杯伏特加,雨琦遞給我:「大叔,我請你
,來點烈酒,就不知你喝不喝得習慣。」
我說:「雨琦,咱能不能找個地方坐坐。這吧台上的坐太高,我有恐高症,
有點不習慣。」
雨琦一笑,端著酒杯下來,我們找著剛才胡東東坐著的那個角落,坐了下來
。
雨琦和我碰了一下杯,把抽了一半的煙隨手一仍,說:「大叔,也喜歡泡學
生吧。」
「我是來找人的。」我說:「看來你是這常客啊。」
「也不是,」雨琦指了指身後那一排人,「這都是我們設計院的同學,今天
週末,大家放放鬆,我一般不來這種地方,都是小孩,沒品味。」
「那天晚上,你們走了,沒出什麼事吧?」
雨琦冷笑一聲:「有什麼事啊?條子來了也無所謂,我找人打個電話,還不
趕快放人啊?!條子們也是多事,人家網友約會,又不是嫖客買春,抓什麼抓啊
!」
我笑笑,說:「今晚雯雯怎麼和你沒在一起?」
雨琦笑:「你想她了?她可想你了我和你說,昨天晚上她喝多了,喊你名字
來的。」
我的心頭一動,臉上不動聲色,但是心裡起了波瀾。
雨琦嘻嘻一笑,說:「其實你有什麼好啊!」她突然出手,在我肚子上拍了
一下,很重,搞得我差點把一口酒噴出來,「你看你這肚子,大叔,都快趕上我
爸了。」
我手捂肚子,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輕沒重的。」
雨琦說:「人家和你開個玩笑,別板臉行吧,你一板臉更像我爸了。」她從
口袋裡取出一包煙,遞給我。我擺手拒絕了。
我看著她把煙點上,放進嘴裡,忍不住說:「我看你煙夠勤的。」
雨琦說:「一般般吧。我其實沒癮,高興時抽,煩了也抽,平時還真不沾。
」
「你這樣抽煙,你老爸知道嗎?」
雨琦搖搖頭。「也許吧,無所謂,知不知道也無所謂。他比我抽得還凶,他
怎麼不管管他自己啊!不過,我老爸和我說過,煙抽了可以,但是要抽自己的,
千萬別抽別人的,要防止人家害你。這一點我聽他的。」
我嘲諷的說:「不錯,你還真有能聽進話去的時候。」
雨琦說:「你把我想成什麼了?以為我是叛逆啊?!白天我在老爸那,在我
老師那我可都是乖女孩,昨天寫畢業論文我還熬了一宿呢,你信嗎?等畢業論文
一寫完了我就出國玩一圈去,先去歐洲五國繞繞,不過我不會花我老爸的錢,省
得他總拿這事嘮叨我。」
「不花你老爸的錢,你上哪去賺錢?去那幾個國家還不得幾萬?」
雨琦狠狠抽了一口煙,從鼻孔裡噴出煙來,隨意的說:「我自然有辦法賺到
錢。」
我想起了我在網上看到的她的個人主頁,不知那個,是不是也是她賺錢的一
種方法呢?
雨琦看著我,說:「你不信?」我搖搖頭。
她從口袋裡翻了一會,拿出一個十分精美小巧的手機來。
「喀」的一聲,她給我拍了照。我吃了一驚,問:「你幹什麼你?」
雨琦打開手機屏幕,指著上面我呆若木雞的像片說:「120萬像素,清晰
吧。這是現在出的最貴的一款手機,也是我換過的第十二個手機,不過,只有這
個手機是我用我自己的錢買的,我自己賺的,我不靠我老爸,我也照樣能賺來。
你以為我是那種拿著老子的錢在外面耍的孩子,我告訴你,本小姐不是!」
我點頭,說:「我信我信,還是把東西收起來吧,你老照我我可受不了。」
雨琦呵呵笑了,我們倆開始喝酒,看來她已經喝了不少,一杯烈性伏特加進
肚,開始見多了。
吧台上,一男一女突然爭吵起來,拍的一聲,那女的打了那男的一記耳光,
罵:「你好啊你!背著我睡別的女人,咱們倆完了!」說完氣呼呼的走了,那男
人追了出去。
雨琦鄙夷的看著他們的身影:「男人都這個德性,見了女人就想上,偏偏還
有這種傻女。一遍一遍的讓他欺騙,還那麼天真!」
我問:「你認識他們?」
「這兩人是我們學校的,一對冤家,打了吵吵了打,那男的睡了很多女生了
,這女的都知道,打完還是要回來,也不知他哪點好。」雨琦撣撣煙灰,基本上
全落在我褲子上了,我忍著沒發作。
我說:「可能人家那就是愛情吧。」
「愛情是個屁!」雨琦哼了一聲,粗俗地說:「還是及時行樂吧。什麼愛情
,狗屁,我也相信過這個,可是最後發現都他媽的是色情,大家其實是把色情當
成愛情,最後的目的還不都是一樣。」
「我看你像受過刺激,怎麼,是不是失過很多次戀,對愛情絕望了?」我呷
口酒,諷刺地說了一句。
雨琦瞪了我一眼:「失戀,別用這麼高雅的詞,是分手,分過手而已。你說
我受過刺激,你算說對了,我不是受了刺激,我是從小到大真沒受過刺激?從小
到大,都是我老爸在那坐鎮,他是黨我是槍,他指哪我打哪,上學,高考,戀愛
,工作,一切的道路都安排好了,如果這算是刺激,那我就是一直在刺激中活著
呢?」
「這挺好的,很多人做夢都想這樣活呢?」
雨琦狠狠的抽了幾口煙,可能是用力太猛,嗆著了,她劇烈的咳了幾聲,把
頭低下去,再抬起頭來,我驚異的發現她的臉上竟然有了淚痕。
「可是我覺得我活得像個傻逼,」她噴了一口煙,玩世不恭的說:「這麼活
著還不如死了。我嘗試著換種活法,白天裝成好學生樣,晚上我就來點刺激的,
你看過化身博士那電影吧,我就那樣,換來換去。我還拿化身博士當過網名呢。
」
「是嗎?」我說:「沒想到你也混過過社會啊,都玩過什麼,說來給大叔聽
聽?」
「你想聽嗎?大叔。」雨琦的眼中立刻放了光采:「哎,對了,你不是會寫
嗎?哪天寫寫我吧。我幹過不少事,瞌過藥,玩過一夜情,跟那些搞搖滾,搞行
為藝術的,什麼狗屁先鋒青年們混在一起過,可是我還是覺得,一切都還是太傻
逼了。大叔,你是不是笑我,你別搖頭,你笑了,你臉上沒笑,但是你心裡在笑
,我能看到你心裡去。」雨琦一口將杯中酒喝乾,好像是酒精開始起作用了,她
的身子開始搖晃了,「你笑吧。我知道你在笑,你其實也是個傻逼,你笑什麼?
你現在不想雯雯嗎?你不想上她嗎?你不就是了這個接近她的嗎?」
「說話還是不要這麼難聽吧。你喝多了,我看你現在需要的是清醒一下。」
雨琦說:「我是喝多了,可是比你喝了還裝樣的強吧。想了就想了,別掩飾
了,告訴你,你心愛的人一會就會來了。」
「什麼?」我吃驚的說:「你給她打電話了?」
雨琦說:「不是電話,我是發了短信,從你一進來我就給你發了短信。她一
會就會來,不管是色情是愛情,我想你們最需要是見一面吧。」
我站了起來,說:「好的。我先去趟洗手間,咱們一會再聊。」
從洗手間出來,我感到自己有點頭重腳輕,伏特加的後勁太大了,雨琦已經
被干倒了,我也快了,眼前一陣模糊,我有些失控的感覺,趁著現在還沒有完全
失控,我提醒自己做了個決定。
我看見雨琦趴在桌上,已經睡著了。吧台上幾個男人不好懷意的眼神在她豐
滿的軀體上轉來轉去。一會兒,雯雯要來了,以她的精明和能力,不會讓這個傻
妹妹吃虧的吧。
我打開酒吧的大門,一股冷風迎面吹來,酒開始往腦子裡沖,現在,是該回
去的時候了,要不就會和雨琦一樣了。我叫了一輛出租車。剛一上車,就看見另
一輛出租車停在門口,雯雯從車上下來,她的髮型換了,換成了一種更蓬鬆更時
尚的髮型,顯得更加野性和性感了.看著她走進酒吧的大門時,我醉囈的般發出
了一個聲音:「麥芽。」這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簡直不像我的了。
5
伏特加的後勁真的很厲害,整個早上,我被頭疼折騰醒,然後又睡,醒了睡
,睡了醒,再睜眼時,已經是快十一點了。
拿起手機看表的時候我發現我的手機上有幾乎十個未接電話,大部分都是胡
一平的,我懶得給他回話。還有一個是趙清明的,再有就是老莫的。但是,惟一
沒有的是安琪的。
安琪?她近來對我真是越來越不關心了,不是不關心是簡直就像沒有我這個
人一樣,她從來不問我到哪去?和誰?在幹什麼?這倒好,落個清靜。
我泡了杯咖啡,打開電視,只見正在播本市新聞,我看見胡一平在電視上出
現了,正在那指手劃腳,接著鏡頭一變,幾個大腹便便的人正在輪著接受採訪,
其中有一個很面熟,他上鏡的鏡頭時間最長,講的也最多,好像他是什麼總,身
後的背景是彩虹門,上面掛著巨型條幅,寫著「金鼎房地產創業十週年慶典活動
開幕式」的字樣。這人講了大約有五分鐘,我突然想起他是誰了,他是那天和安
琪在上島咖啡廳一起上樓的那個男人,那個讓我一度誤會了的男人。他竟然是金
鼎的老總。
這人講完,胡一平又跑了出來,原來他是這場活動的總監和總策劃,胡一平
說了幾句這次金鼎房地產慶典的規模與意義之類的的廢話,接著就大力吹噓,這
次他的飛宇廣告公司為之投入了什麼樣的人力、物力和做出什麼樣空前絕後的努
力等等。不用說我也看出來,這條新聞典型是一個有償新聞,肯定是胡一平買下
了這段播出權,整個節目就是給他的飛宇公司做廣告呢。胡一平還沒講完,我在
電視上又發現了安琪的影子,她在胡一平身後不遠處正手拿著一個筆記本,對著
幾個西裝革履的男青年們佈置著什麼,她的突然出現讓我的心裡有些發慌,我站
起來把電視關了。
這次慶典活動的出資者金鼎房地產是這座城市房地產商中的頭牌,這次的慶
典活動他們的老總極其重視,很多媒體都來了,由飛宇廣告公司策劃,聽說晚上
的開幕式表演將請來歌星劉德華、孫楠、鄭秀文、王菲等人,胡一平剛才在電視
上還說,如有可能,閉幕式表演將把周潤發和成龍也請來,這是今年本市最大型
的一次公益慶典活動,將持續兩周。好像還是在半月前,這次活動一直是有意向
是交給宏天做的,當時安琪幾乎天天晚上加班,和老莫商量如何把慶典活動做大
做好,以便在招標中勝出。金鼎的老總和安琪也就此溝通過很多次,私下都同意
把慶典交給他們做,只是要履行一個招標儀式,以便對其他股東有個交待。可以
說,如果安琪不在關鍵時刻投向胡一平的飛宇公司,現在在電視上吹大牛的人就
是宏天的老莫了。我聽說,胡一平拿來的招標書都是老莫他們當時起草的那個。
這事讓老莫上大火了,我坐在那裡想,不管怎麼說,安琪在半路拆台,是有
些對不起他的,尤其是老莫對安琪其實一直很器重的。
我拿起電話,鬼使神差的給老莫打了個電話。
裡面一片喧嘩,好像是在個飯店,亂得狠。
老莫許久才接電話,在裡面喊了一聲:「喂,又是哪個爺啊!」聲音裡有些
許醉意,似乎他喝多了。
我說是我。老莫聽出了我的聲音,說:「是文波啊,剛才的電視新聞你看了
嗎?」
我說看了。老莫問我有何感想?
我沉吟了一下,說:「老莫,我想對你說聲對不起。但我想你們都是做生意
的,有競爭,也就有失敗,這一行就這樣。你不會因此怨恨安琪吧。」
老莫說對,那哪能?商場如戰場,這都是小CASE,接著問我吃中飯了嗎
?我說還沒有。
「那就打個車過來吧,我們在仙島日本料理喝清酒呢,你去過的,快點過來
,五分鐘就過來。」
我打車出去,到仙島時發現老莫已經喝多了,兩眼血紅,身形踉蹌,在那裡
狂喊狂叫著,身邊有幾個人,瞅著都挺面生的,但是意外的是我竟然發現裡面還
有萬綺珊。
老莫一見我來了,立刻站了起來,貌似親密的一把將我扯了過來,說:「文
波來了,大家認識一下,我大學最好的同學,文波。」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老莫已經把清酒倒滿了塞到我嘴邊,醉意頗濃的說:「
來,喝了,是兄弟的就喝了,不喝是王八蛋。」
我搖搖頭說:「這話怎麼說的,那我只能喝了。」
我把酒乾了。老莫摟住我的肩膀說:「大家看了吧,這就是我兄弟,實在人
一個。當時也是我們大學同學裡的四大才子之一,泡妞本事一流,我一直特嫉妒
我這個兄弟呢,我這方面簡直就是弱智啊。不過,你們都沒見過我弟妹吧,與我
這個兄弟相比,那可更是個人物,以前跟我的混的,現在跟了胡一平,攀高枝了
。我嫉妒我兄弟,但我更嫉妒的是我弟妹。」
萬綺珊說:「老莫,你有點多了吧,弟妹也沒在這,你就口沒遮攔了。」看
意思,他們似乎也挺熟。
老莫擺手:「我沒多,我沒多。」老莫一隻手摟著我脖子把我拉到他嘴邊來
,一隻手向眾人擺著,一股刺鼻的酒氣傳來,令人作嘔。老莫說:「文波,我是
真羨慕你,我怎麼就娶不到你這麼好的老婆呢,能幹,漂亮,精明,能替你賺錢
養家,人又生得美,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入得洞房,我真羨慕得眼都藍了啊文波,
你怎麼泡上她的,快把這經驗和大家談談。」
我有點不太高興了,老莫的話裡有話,令人聽不了太受用,我把他的手推開
了,說:「老莫,我找你就是為了來喝酒的,你要是翻小腸子,能不能改個清醒
點的日子。」
「你他媽的少教訓我!」老莫突然發作了:「操性,你看你那操性!安琪怎
麼不和你一起來,胡一平那兒比你重要是不?呵呵,兄弟,哥哥的老婆雖然差得
多了,但就有一點好使,我讓她上東,她就不敢上西,你呢,你現在把安琪叫來
,你要是能把她叫來,我就真服了你!」
我的臉色拉下來,說:「比這事有意思嗎?」
「就是,」萬綺珊說:「老莫你是喝太多了,咱今天不是圖個高興嗎?你幹
嘛老擠兌文波?我看哪,咱大家還是一起坐下喝幾杯,說點高興的事吧。」
大家都隨聲附合,勸老莫。
我站了起來,說:「幾位,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會。家裡還有點事,」我看
了老莫一眼,說:「老莫,我來本來是想當面和你說聲對不起的,但你今天喝得
太多了,可能也聽不進去。我知道安琪有些事做得不夠地道,但是這是生意,生
意就是生意,你勝我輸,勾心鬥角,是常有的事,我希望你想開點。」
老莫怪笑了一聲,睜著血紅的眼睛瞪著我說:「想開點,我不可是你李文波
,女人把你賣了,你都能想開。你知道你老婆玩的是哪一手嗎?她告訴我她要去
上海出差,是為了宏天的業務。可是她其實根本就沒走,她那幾天天天和胡一平
泡在一起,就是研究怎麼把生意從我手裡搶過去,她怎麼把金鼎的老總拉過去的
?用的什麼手段?她怎麼和胡一平玩的空手道?她們私下會了幾次?你是一無所
知。我告訴你,他們狼狽為奸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他媽的是內行輸給了外行,因
為我的地盤有內鬼!你讓我想開,你自己想去吧你!」
我的頭轟的一聲,站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萬綺珊過來拉著我,說:「他喝多了,整一個胡言亂語,你可別信他的。」
我臉色鐵青,推開她的手,說:「我先走了。」
走出仙島的大門,外面正午的陽光刺進我的眼睛裡,我的頭開始劇烈的疼了
起來。
我掏出手機,給安琪打電話,她不接,一遍一遍的打,她還是不接,我不停
的打,她終於接了。
「喂。」那邊很亂很嘈雜,我突然想起,今天是金鼎房地產的慶典典禮開幕
式,安琪一定是在現場忙這個呢。
「你找我有事嗎?」安琪說。
我本來很想質問她的,但不知為什麼,一聽到她冷靜的聲音,所有問詢的話
竟然都說不口了。「我想見你。」我說。
「現在不行,」安琪說,聽得出來她似乎情緒很興奮。「今天的開幕式應該
說開得很成功,最後的收尾我也得盯著啊。」
「可是我想見你。非常想。」
安琪激動的說:「晚上吧。等開幕式演出結束後,我也很想和你坐坐。忙活
了快一個月了,總算有眉目了。胡一平今天很高興。他又提給我加薪的事了。我
告訴你,照這樣下去。今年年底咱們不用貸款就可以買開發區的那套房子了。」
「什麼房子?」我問。
「我一直忘了告訴你。我看中了一套房子,三室一廳,雙衛生間,一百三十
平米,在開發區東邊的孟河小區,很靜,交通也很方便,金鼎的事做下來,我就
能把首期的錢賺出來了,到時咱們付了首期,年底就能住進去了。」
「是嗎?」
「是。我一直沒和你說這事,你不會因為我自作主張就不高興吧。」
真是言重了。我有資格不高興嗎?我有什麼資格?賺了首期就買房子,這是
她賺的錢,這是她的事,我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我乾巴巴的說:「哪兒會,我很高興。」
「那我不和你說了,晚上我請你夜宵吧。吃法式大餐,在聖路易餐廳。你等
我電話。」她把電話掛了。
我拿著手機,呆立在城市正午的街頭,突然有種無所措從的感傷。
車笛在我身後鳴叫。回頭看,車窗搖開,萬綺珊探出頭來微笑。「上車吧。
」她說。
我坐在她的車上,車緩緩前行。萬綺珊側頭看我一眼,笑了。
「笑什麼?」我問。
萬綺珊說:「我笑你拉長了臉子的樣子,不至於吧。老莫也就是酒後失言。
你放心吧。我瞭解安琪,她和我一樣,我們都是以事業為重的女人,即使每天都
和男人吃飯密談,那也肯定都是業務上的事,不可能是其他的事。」
我笑笑說:「我從來沒懷疑過安琪。」
「那為什麼還這麼不開心?不會因為安琪太能幹了吧?」萬綺珊說:「娶個
能幹的老婆,有壓力吧。」
「她能幹嗎?」我自嘲的說:「想當年她也是我的兵,她就是再能幹,現在
不也是得養著我嗎?老莫這一點說的倒是不錯,我真的都有點羨慕我自己了。」
萬綺珊說:「胡說。其實我看你也不是甘心讓別人養著的人的吧。乾脆我給
你找點活幹吧。」
「噢,」我好奇了。「你這不是救我命嗎?快說說,什麼好活?」
萬綺珊沉思了一下,突然變得很冷靜的說:「我們的房地產公司需要一個企
劃部主任,月薪不高,三千左右,但是發展潛力挺大,你要是有興趣,我就和我
們的老總說說。」
「你們的房地產公司?」
「是啊。我們的老總今年定下一個目標,要用一年的時間,集中全部力量,
追上金鼎地產,迎頭趕上,打垮金鼎,這是我們今年的口號。你幫我一把,咱們
聯手打垮金鼎。」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聽起來怎麼像是黑社會混戰啊!」
萬綺珊說:「你別管這個那個,要是有興趣,明天就和我面試去吧。」
「再說吧。」我說:「我已經與世隔絕太久了,我要緩一緩,然後再看自己
不是不是到了能出山的時候。」
萬綺珊嘴角掛上一絲笑意:「我就知道你不會答應我的。你和我們不一樣,
和安琪更不一樣,你一直活在過去的陰影裡,一直在人為的控制著自己不進入到
嶄新的生活中去。我看剛才你勸別人的話送給自己最合適,那就是,想開點吧。
因為你從來也沒有想開過。」
天使不在線第八章
1
我有整整一周的時間沒有見到安琪,這一周的時間裡,安琪和胡一平一直在
忙著為金鼎房地產的十年慶典活動,當然,主要是安琪在忙著。胡一平基本上對
她完全放權,言聽計叢。
有天晚上,快十點的時候,我正在「性情世界」網站裡看黃色小電影,突然
門開了,安琪一臉疲倦的走了進來,她把手中的包往沙發上一甩說:「我累死了
。總算是忙完了,我去洗澡去,你給我熱杯牛奶。」
我去給她熱牛奶,電腦裡面的小電影還沒關,哼哼依依的聲音不絕於耳。我
把牛奶熱好。繼續一邊看一邊等她,半天她也沒出來,我敲了敲衛生間的門,沒
有答應。我推了推,好在門只是關上了,還沒有鎖。我把門推開,驚異的發現安
琪一絲不掛的倒在正在蓄著水的浴缸裡,睡著了。
我想起了一個笑話,一個人在浴缸裡被淹死了。我現在才相信,這完全是有
可能的。安琪枕在浴缸的邊沿,水就要漫上她的脖子了。我把安琪的身體從浴缸
裡撈出來,她全是濕漉漉的,從她的呼吸中我能感覺到,她肯定是喝了不少酒。
我把她抱在床上,用乾毛巾擦乾了她的身子,這一切事情做完後,她還是沒醒。
電腦裡面,正在演一龍二鳳,兩個白人女子與一個黑子滾在一起,呻吟聲不
時的傳來,在這種聲音的伴隨下,細細的為安琪擦試著身子的同時,我突然發現
自己久違的性慾又撞上來了。我把安琪的身子放平,開始從頭到腳的撫摸她,這
兩年來我已經很少這樣從頭到腳的撫摸她了,一遍一遍,細細摩挲。我發現結婚
五年了,她的皮膚保養的依然如少女時代一樣的細滑,該凸的凸該凹的凹,沒有
絲毫的贅肉,這原來是一個令人充滿了情慾的身體,我輕輕的撫摸著她,門外的
呻吟聲一浪高過一浪,我把她的身體攤平,然後壓了上去。
當我吻她的時候,安琪睜開了眼睛,我感到她的嘴裡有濃濃的酒氣,還有一
些我不熟悉的味道,是煙味。我是一根煙也不抽的,但是安琪的嘴裡卻有了煙味
。我對煙味一直是排斥的。
安琪迷濛著眼睛看著我,輕輕的呢喃了一句:「不要,我困了,不要啊--
」我用力進入她的身體時,她皺了一下眉,似乎不太情願,但也沒有明顯的反對
,我發現她身體的感度極差,其實從前她也不是很好,但現在尤其差。我使勁的
時候她也微微有些呻吟,但是不一後就不做聲了,眼睛閉著,面無表情的,只有
身體的不斷起伏證明著她確實是在被我「做」著,也許是她太累了,也許是她根
本就毫無性慾,只是被動的被一個東西插進身體裡,隨之搖晃而已。我想起了胡
一平給我講的笑話,有一次他吃了偉哥後上了一個小姐,兩人做了將近兩個小時
他也一直沒有洩火,那真是一場乏味而漫長的活塞運動,到後來胡一平甚至懷疑
,這下面一直堅硬如初毫無倦意的傢伙是不是自己的,它好像不是一個連著神經
的器官,而變成了機床上的一個零件。我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在和一台機器做著
配合,這感覺讓有我有點噁心,把剛才那好不容易升起來的性慾都壓制的扭曲了
。
我嘀咕了一句:「我他媽的是不是在奸屍呢?」聲音很小,但是安琪還是聽
見了,她不滿的也嘰咕了一句:「是你自己硬要上的。」後來竟然就再也沒有說
什麼了。她好像真的睡著了,我發現自己萎縮了,性的衝動一點也沒有了。
從床上下來,發現電腦已經停止運行了,那部小電影結束了。我又下載了一
個,這個是一個日本片,講的是一個身著高中生服裝的女孩和一個中年男人援助
性交的過程。援助性交是在日本大學生中間非常流行的一種賣淫方式,主要是由
十八歲左右的女孩子向事業有成錢財旺盛的中年男人提供性服務,以換取錢財來
購買一些生活中的奢侈品,比如化妝品,手機,衣服什麼的。援助性交的目的不
是為解決生活問題而是為了解決生活中奢侈品的來源問題,這體現了一種新型的
消費觀念。據說在中國的某些高校,這種行為也存在。女大學生們用一夜歡情得
來的收入,買最新款的手機和名牌衣服,還有她們喜歡的歌星的演唱會門票,她
們賣淫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生活所迫,就是為了這些奢侈品。
與歐美的片子相比,日本的片子總是很精細的,這部片子就很細緻的講述了
這一對男女漫長的性交過程,片子對女性表情的抓拍極其精彩,而其中漫長的口
交鏡頭更是纖毫畢現,絲絲入扣。那個女孩很清純,冷眼一看有點像雨琦,說實
話我還冷不丁的一看,還真的以為那人就是雨琦,一想到這個,我突然有種莫名
其妙的興奮。我想起她們倆人現在在做什麼?雯雯一定是繼續在視頻表演,也沒
準雨琦也加入進去了,她們在一起表演。想起她們倆人,我突然來了情緒,很慚
愧,並付諸了行動。床上我妻子正在那裡一絲不掛的酣睡,她和一群社會上有頭
有臉的男人們周旋到夜半,她累了,她睡了,她的性慾也睡了。我的性慾卻升騰
起來了,但可惜的是,與床上這個真實的人無關,卻與那些虛幻的影像有關,我
開始動作起來,這其間還伴隨著音箱裡傳出的呻吟聲和我妻子均勻的鼾聲。電腦
屏幕上,女孩囓齒皺眉的神情不斷刺激著我的神經,我幻想這個女孩就是雨琦,
開放的,放浪的雨琦,或是雯雯,精明的,豐滿的雯雯。我開始用力動作。一點
也不擔心會把安琪驚醒,如果她這時驚醒,看見我現在這個樣子,她會驚奇到什
麼地步?
那天晚上下了一場雨,人們都說,天雨可以淨化靈魂,但是我卻對著電腦,
褻瀆了我自己。
2
幾次推脫不掉,我無奈的和安琪去看了房子。
安琪拿出十四萬塊,交清了首付。房子很大,一百三十平米,比我們現在住
的整整大出六十平米,全下來要五十萬多一點。在這個房價日益堅挺人們的腰包
日益陽萎的時代裡,這個價格不算貴了。
房子還沒有蓋好,正在打地基。要想住進去,至少一年以後,但是錢要先交
。這是他媽的什麼樣的混蛋邏輯,沒人告知!站在那鋼筋水泥、滾滾黃沙中間,
安琪用手指著我們未來的家在那裡臆想著將來都要怎麼佈局,怎麼裝修,怎麼設
計出有個性的風格,她的表情很癡迷,甚至我覺得比我進入到她身體裡時更興奮
,她和我一樣,也在虛幻中找到了自己的高潮,所不同的是,我面對著的是一台
電腦,她則面對著假想中的房子。我們倆人都意淫家,都是自瀆者。
我假裝很感興趣的聽著安琪設計美好藍圖,強忍著不打哈欠。我對房子從來
沒有興趣,也根本就不認為為了多出幾十平米,為了多出一個車庫什麼的背上幾
十萬的債務這件事有多麼有意義?但這是一種主流的姿態,我不喜歡,但也只能
假裝感興趣,在自己的妻子面前我假裝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這期間宏天的老莫打過一回電話,要請我和安琪吃飯,說是上回喝多了,說
了很多不該說的話,要彌補一下。我和他在電話互相檢討了一遍之後,拒絕了他
的要求。這拒絕令老莫很沒面子,他原本以為這種大度的做法可能會讓我們倆口
子感動悌零呢,但是沒想到的是我們竟不領情。老莫很沒面子,自然也不會再來
騷擾,我後來想,我們至少十年的交情可能就因為這點小事,宣告終結了。
這一段生活的非常平靜。胡一平的廣告公司剛剛開張,安琪照例很忙,不過
,我感覺她似乎在胡一平那拿到了極高的月薪,她身上的名牌衣服越來越多了,
而且居然開上了極其費油的越野車。她開車上路時的回頭率比去年同期增長了兩
個百分點。但這一切與我毫無關係。這是她的高潮時分,不是我的。這也正如我
的高潮部分同樣不能和她同步一樣。我每天還是那樣的生活。我發現鳳凰給我介
紹的那個網站真的很有意思。我幾乎天天都在「性情世界」裡泡著,看來自全國
各地的買春信息和黃色資訊,看貼圖,後來看小電影,再看BT類的貼子,後來
也試著回了一些貼,不回不行啊,很多好的貼子都加密了,不回復不能看,我只
能回。這裡的版主們非常活躍,對發貼的要求極其苛刻,只要格式錯誤馬上封其
ID,水貼亦如此處理。每天都有人被徹底踢出,也都不斷的有人加進來,後來
網站乾脆有一段停止註冊了。因為註冊的人太多了,它真是火爆大發了。
我一直做為一名普通會員在低層次的區域泡著。對於那些個被鳳凰稱為只有
千萬富翁極的人才消費的起的「視頻表演區」基本不涉足。雖然沒有進去,但是
我有種直覺,雯雯就在那裡潛伏著,從事著老本行。她不會離開這個領域的,因
為她也要生活,對於一個只能靠出賣色相才能生存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這個賺
錢更容易的了,她一定就在那些個我不能註冊進去的區域裡潛伏著,隨時出來,
露一下臉。
看不見她,其實挺好,看見了能幹什麼?相見不如懷念,這是多好的一句歌
詞。
生活很平靜,我每天泡在網上,生活越來越平靜,內心越來越變態,但平靜
的生活總會被一些突如其來的事情打斷,我也不例外。有天接了胡一平一個電話
,平靜被打破了。
3
胡一平約我晚上喝咖啡,這讓我多少有些奇怪。這麼多年來我們在一起不是
喝酒就是胡鬧,喝咖啡還真是頭一次。
我已經有快半個月沒見到胡一平了。這一陣子他天天在忙他那個廣告公司,
接了個幾個大單的生意。聽安琪說發展勢頭不錯。
我來到胡一平說的那個喝咖啡的地方,發現這似乎是一個適合情侶約會的地
方,裡面全是小包間,一個接一個挨得很近,門都關得緊緊的,燈光也很暗。因
為隔音效果好,從外面走時幾乎聽不見屋裡有什麼動靜。我去過這種地方,知道
這種小包間的桌上都有電鈴,你有什麼需要服務的,按按鈴就可以了。服務員們
通常都會很禮貌,他們會先敲門,問好後再開門進去提供服務,以免不小心撞見
不該看到的東西。這種小包間最適合的人群不是情侶,而是情人,很多人都是在
這裡與心儀的女人接一步接觸後,直接就開房去了。當然,單身漢也同樣受歡迎
,當你有意想認識一些陌生的女孩時,服務員多數會電話聯繫,把這樣的人叫來
,只要你付一百元小費,你們可以在裡面呆至少三個小時。
這樣的地方,居然是兩個男人在這裡約會,尤其是和胡一平這樣一直喜歡聲
色犬馬生活的男人,真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當我打開胡一平包的那個房間的門時,我竟然發現胡
一平已經在裡面了。一般來說,有錢有地位的人在約會時總會有意識的遲到,胡
一平也是如此,但今天他卻破例了。
胡一平面色凝重,招招手讓我坐下,按電鈴,服務員進來詢問什麼,他說:
「兩杯藍山咖啡。再來一包玉溪煙吧。」
服務員走後,胡一平開門見山的說:「我懷疑東東得了自閉症,上回那件事
對他打擊挺大,他現在不怎麼愛參加學校的活動,也很少出去,天天就在電腦上
泡著,話也少了很多,我很擔心。」
我問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胡一平說從那次他離家出走以後就這樣了
。而這裡還有一些深層次的原因是孩子不知道的,他們學校的那個校長因為在校
園基建工程上的一些問題已經被雙規了。與他一些被審查的還有其他一些學校的
主管,校領導現在基本上全都換了人了,這是導致胡東東落選的原因。
「學校領導下台後,我為東東做的那些努力基本上都白費了。他參加競選前
,很多校領導都做了承諾,還說要幫他爭個保送大學名額什麼的,但是現在這些
事都被人漏了出去,東東在學校裡被人非議。我準備為他換一個學校。」胡一平
說。
我忍不住說:「我認為東東這次是受你的牽累了。學生最大的事情是學習,
我個人認為,就是你們這些人的這些行為把學校也搞得烏七八糟的了。我看換校
沒必要,你就讓他以後把精力放到學習上比什麼都強。他要是學習好,幹嘛非要
保送?」
胡一平煩燥的說:「這裡面有些事情你不清楚,我告訴你,換校沒什麼問題
,這事好辦。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我兒子很不開心,我總得想個辦法讓他的心情好
起來吧。我看你和趙清明的話他比較聽,我希望你們多關心他一下就行,我平時
太忙,沒什麼時間可以陪他,這事就靠你們幫忙了。」
我說沒問題。門外有人敲門,胡一平讓進來,服務員端著兩杯咖啡,幾樣小
吃和一包煙進來了。
胡一平伸手取過一杯咖啡,無精打采的喝了一口,臉色依然很沉重。
我也喝了一口,咖啡很地道,相信價格不菲,我問胡一平:「你請我到這喝
這麼名貴的咖啡,就是為了東東的事。」
胡一平說:「當然不是。小孩子的事,再大的也不過小小的家事而已。我找
你來是因為還有件事,很麻煩。也很我讓頭疼。」他從桌上放著的手包裡拿出一
個信封,仍給我,說:「打開看看,你就知道是什麼事讓我如此麻煩了。」
我把信封打開,裡面是一疊相片。我抽出最上面的一張相片看了一下,頓時
目瞪口呆,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照片是那種數碼格式的照片,不是很清晰。照片上面是一對男女赤身祼體摟
在一起的場面,背景好像是在某個賓館。這種照片我在性情世界網站的偷拍版塊
上見過,是用那種針孔式攝像頭藏在暗處拍下的。被偷拍上去的男女顯然不知情
,他們的身體糾纏在一起,擺出各種動作,很少有正面對著鏡頭的照片,但是也
有幾張,女性的臉直接對著鏡頭,可以分辯其模樣。雖然光線很不清楚,且人的
臉也有些變形,但是我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個女人是胡一平的夫人--盧燕
。
我愣在那裡,手拿著這些照片,不知該做什麼好。
「看下去,」胡一平冷冷的說:「一張一張的看,看看我老婆,床上技巧真
是突飛猛進啊。」
4
我把照片放回信封裡。看著胡一平,百感交集。
「已經沒有退路了。」胡一平說:「你也知道,我和我老婆之間其實一直是
名存實亡的關係。這兩年她總是要去美國公派,但鬼知道她都做了些什麼在什麼
地方混。不過,我不管她,要不是為了孩子,我們早就離了。可是現在沒有退路
了,這些照片是昨天中午有人給我直接寄到我公司裡去的。是直接寄給我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是誰要這麼幹的?有什麼動機嗎?」
胡一平說:「我昨晚上想了一個晚上。有很多人可能會這麼幹。在這個城市
,一個人太有錢了就會遭人嫉恨。我也不例外,我甚至懷疑這事都有可能是宏天
的老莫干的。」
我搖頭:「老莫不可能,他好歹也是個受過大學教育的文化人,不會幹這種
下作事的。」
「生意場上只有利益,沒有什麼文化與不文化的。」胡一平狠狠的把杯裡的
咖啡飲盡,說:「不管是誰幹的,肯定是有人要整我。這些照片在他們的手裡,
他們隨時可以把它們散發出去,或是貼到網上公開,讓我胡某人名聲掃地。」
「那你怎麼辦?想好對策了嗎?」
胡一平說:「我明天就去山西,在那我認識幾個有勢力的大哥。那些人和這
裡的黑道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我讓他們出面,給我找著幕後人,擺平這件事。」
我有點擔心,說:「找黑道的人,你有把握不會出事。」
胡一平冷笑一聲:「大不了,就買條人命的事。這個城市裡的黑老大我認識
一半,但是我不能親息出面,出面了反而容易讓他們抓著把柄,我甚至懷疑有人
敢這麼整我,和他們這些人也有關係。我去山西找的大哥比他們硬氣,勢力也大
得多,讓他代言,比我親自出面好。畢竟現在做的是正當生意,沒什麼理由和本
地的這些雜碎們糾在一起。」
「那,」我指了指信封說:「嫂子她知道這事了嗎?」
「知不知道與我沒關係。」胡一平說。「我會把這些相片交給我的律師,以
最快的速度正式提出離婚,我想她不會不答應吧。這次可是人贓並獲,怪不得我
了。和她離婚後,那些要脅我的人就沒什麼戲可唱了。你把照片公佈在網上也好
,散發給老百姓也好,那是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我的心裡一陣寒意。可是這樣的話,胡夫人也就徹底毀了。「那東東,」我
說:「東東怎麼辦?」
「東東跟我。」胡一平斬釘截鐵的說:「我會盡量不讓他知道這些事情。她
不配做我兒子的母親,我已經想好了,我會開一個條件,讓她放棄掙這個贍養權
。」
「她會嗎?母親是最捨不得孩子的?」
「每個人都有個價錢,」胡一平不耐凡的說:「我和她生活了這麼多年,她
的底價我清楚。」
我喝了一口咖啡,雖然這裡的氣溫很適宜,但是我還是覺得一陣陣的發冷。
我說:「我覺得在這個時候,你更應該留下來,和東東在一起。把這些事和他講
清楚,不要讓他有什麼陰影。」
胡一平煩悶的說:「我會找一個時間和他說明的。但不是現在,現在最重要
的是,我要把這個要脅我的人找出來,把這事處理完了,和那個賤人徹底劃清關
係。這些事要速戰速決,否則就會產生難以預料的後果。這段時間,我會全力處
理此事,東東這孩子就先交給你照顧了。」
「我?」
胡一平凝視著我。「沒錯。我想了又想,東東從小就喜歡你,聽你的話。我
今天來這裡,就是想把他托付給你幾天,我希望你替我好好的照顧他。」
我坐在沙發裡,不知說什麼好。
胡一平從手包裡拿出一個銀行卡,放到我的桌前。說:「這是一個儲蓄卡,
上面有一萬塊錢。你先拿著花,孩子有什麼需要,盡量滿足他。要是錢不夠了,
給我打電話。」
我把儲蓄卡推回去。「我要是要了你的這個。」我說:「咱們就不是朋友了
。你兒子的事,我會盡力辦的。但是最重要的還是你這裡,我希望你盡快把這事
處理好了,以後可以多點時間陪陪他。」
胡一平點點頭,眼光有些迷離的望著窗外。說:「我知道。但有時人在江湖
身不由已,不是每件事都可以兼顧的很好的,我以後會注意的。」
我坐著胡一平的車回去。一路上我們倆誰也沒有說話。我把臉貼在車窗上,
看著外面閃爍的燈火與燦爛的夜景,車窗上胡一平的影子映在上面,他緊閉雙唇
,面色冷淡,有那麼一刻,我突然有點可憐起這個外表上非常成功的男人了,在
他的內心裡,是不是也有很多次驚心的時刻、深度的創傷?
我又想起了胡夫人,想起了那天在賓館裡見到她時她臉上那慌張的表情。她
呢,此刻她在幹什麼?藍色賓館!針孔式攝像頭?這兩個詞突然出現在腦海裡,
我有種不寒而粟的感覺,這中間不會有什麼聯繫吧。我仔細的回憶了一下,又把
剛才的想法否認了。那相片的背景似乎是個上星級的賓館,肯定不是藍色賓館那
種簡單的環境,但是,轉過頭一想,我那天去的不過是這個賓館88元的普通間
,並不能說明所有的房間都會是那個標準?
天哪!如果那些照片是在藍色賓館拍的,如果賓館裡被人安裝了攝像頭,那
我和雯雯那晚上豈不也--
車突然停下,把我的思緒一下子拉了回來。車到我家門口了。
胡一平打開電子鎖,車門彈開了。胡一平望著外面,突然陰森的一笑。
我問他:「你笑什麼?」
胡一平說:「我在笑那個把信寄給我的人。他不知道,他不但整不了我,其
實還幫了我一個忙。」
「什麼忙?」
胡一平說:「幫我找個更好的借口,結束這一段不幸的婚姻,以便於更好的
尋找下一段的幸福。」
胡一平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充滿了嘲諷、陰冷和幸災樂禍的態度,我情不自禁
的又感到了一種揮之不去的寒冷。
5
我在第二天下午找到趙清明。我們一起去胡家,把胡東東接來了。
胡東東的精神不太好。眼睛有些腫,一看就知道是熬過夜了。我們去市裡以
外的飛龍山爬山,胡東東的情緒還是很不錯的,並不是像胡一平說的,得了自閉
症什麼的。當我和他說了,他爸爸正在給他考慮轉校的事時,他把頭搖成了拔郎
鼓。
「我老爸就是瞎操心,我哪也不去。」他說:「馬上就升高三了。我可不想
動了。」
我們一起爬山。趙清明、我、胡東東爬到山頂,一直在那裡天南海北的瞎聊
著。胡東東的情緒越來越好了,他跟我說,其實學校上次的事他已經淡忘了。現
在正在天天刻苦學英語,將來準備考北大的英語系。
那天我們一直在山上呆到很慢,天色已近黃昏時分,一輪落日徐徐墜下,滿
山都被籠罩上了一層灰色的光芒。面對著寂靜的群山,我突然想起了雯雯,這個
時候她在幹什麼?是不是還在房間裡進行著「脫衣秀」的表演。近而我又想起了
麥芽,她現在在美國已經成為中產階級了吧?開著房車,正在前往自己的公司?
這兩個長得很像的女孩子,此刻一定在做著互不相同的事情,她們都曾短暫的出
現在我的生命裡,也都注定不會在我的生命裡停留。
那個下午,我突然間很傷感。尤其是看見胡東東在那似乎無憂無慮的與趙清
明一起尋找可以食用的肉蘑時,我想這個孩子還不知道他的父母之間正在進行一
場殘忍的戰爭,而當他的父親回來的時候,戰爭可能就結束了,無論哪一方取勝
,他都是最大的受傷者。
那天晚上回去的時候,趙清明提出這段時間讓胡東東和他住幾天。他兩室一
廳的那套宿舍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讓東東過去,一是解個悶,二是可以直接的
輔導他英語,更好的照顧他。
趙清明的這個做法讓我很感激,老實說,我對照顧孩子真是不在行,而讓他
和我在一起我也確實覺得不現實。趙清明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我認為一個人一
生中要是能遇上趙清明這樣善解人意的朋友真是太幸福了。
6
老莫的宏天公司出事了。
事出在一個管策劃與設計的主管身上。他是學網絡工程的,一個多月前應聘
來到宏天公司。因為網絡技術與計算機技術的硬件很好,馬上就被委以重用。他
說服老莫以每年1500元的價格向一個網絡的空間商租用了1G虛擬空間,在這個空
間上為老莫的宏天文化傳播公司做了一個專為為客戶提供服務的網絡版。這個想
法與老莫不謀而合,於是老莫就把建設網絡版的工作全權交給了他。
後來,這位主管利用其精通的計算機業務,在創建的過程中又從宏天網絡版
的虛擬空間中分離出100M的空間,製作了一個名為「宏天娛樂城」的網站;此後
,為了吸引網民訪問他的網站,他更換了幾個名字在網站上發佈一些色情圖片、
小說、電影,這個粗糙簡單而沒有高級防備措施的網站「經營」不到20天便被
網警偵破了。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網警監察支隊以韓力為首的一批主管網絡犯
罪的警察突然出動,在宏天廣告公司的網絡設計部裡,將正在發佈黃色圖片的這
位年僅二十二歲的主管當場抓獲。經鑒定,他的這個鏈接性質的網站下傳了淫穢
圖片30張、小說51篇、視頻文件23個;因為時間短,點擊數不高,點擊數達
2000多人次,註冊會員則僅幾十人。
這件事上了當天的晚間新聞,接著報紙也登了,依然是專門跑這一類新聞的
顧襄寫的,報紙與電視對宏天公司均做了點名報導。雖然這件事和宏天與老莫沒
有關係,但是因為案件發生的地點在宏天廣告公司,而其查封的黃色網站又在是
宏天的網絡版之上,於是,宏天公司也馬上進入到接受調查的環節,老莫本人也
被傳喚。
我是從報上看到的這件事,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給安琪打電話,但是她又習
慣性的關了機。我又給韓力打電話,問詢情況,韓力說這是一起很簡單的案子,
那個經營網站的年青人利用了廣告公司老總對他的信任,出於一種好奇的心理下
載了一些圖片及文件,此事已經觸及法律,但是因為其時間短,危害輕,而且沒
有涉及到金錢交易,故而性質不嚴重。那個青年會受到相應的處罰,但他的認罪
態度較好,也可能從輕處理,宏天廣告公司應該沒有什麼大事。
晚上回來後和安琪談起這件事,安琪的看法卻不同。她說,做為一個在市面
上有一定影響的文化傳播公司,宏天這次與色情案件扯上了聯繫,被報紙和電視
等媒體點了名,有關這件事的報道與經過也在網上出現了,這是本市的廣告界近
年來比較罕見的醜聞,其直接的影響是,老莫和他的宏天公司牌子臭了,即使最
終被查明與此案無關,從此也將不得不退出這塊舞台。而另起爐灶的可能性雖有
,但面對著胡一平勢力雄厚的公司,新公司在短期內已經不可能有太強的競爭力
,老莫這次徹底砸了。
安琪說:「胡一平這次不用和他再搞什麼競爭了。因為宏天已經毀在自己人
手裡了。」
我聽了這話心裡很難受。我給老莫的手機打了電話,電話通了的一剎那,我
把電話又掛了,我能說什麼?事已至此,再說什麼安慰的話也沒用。而且如果安
琪不走的話,以她精細的為人,不可能會縱容手下人出這麼個漏子。還是我們對
不起他在先,打個什麼安慰電話又有什麼用?
我把電話掛掉後,老莫並沒有把電話打回來。
晚上十點的本市新聞又重播了這一條新聞。那個主管被抓捕的鏡頭在寫著「
宏天文化傳播公司」的牌子前一晃而過,安琪掃了一眼,指著他很驚奇的說道:
「咦,是他?」
我看了電視一眼,鏡頭已經跳到了網警在那講解案情了。我說:「怎麼,你
認識這個人?」
安琪說:「剛才被帶走的那個人,兩個多月前我好像在胡一平的公司裡見過
他。也是來應聘的,胡一平親自接待的他,我當時看見他們在屋裡談了很久。」
安琪的話讓我的心頭一跳。我把電話打給了胡一平。
胡一平接了電話,我把老莫的事和他說了。
「啊,」胡一平很冷淡的說:「他出事了。好,好,他那個搞法,遲早會出
事的。我現在很忙,回頭再說吧。」
胡一平異乎尋常的平靜反應讓我越發的感到這事情有些蹊蹺,那天晚上我仔
細的想了想這件事情,突然有種不寒而粟的感覺。我想起了胡一平曾經對我說的
話:「每個人都有個價錢,她的底價我清楚。」「大不了,就買條人命的事。」
他在說這些話時平淡的幾乎沒有任何波動的表情當時也曾令我有種不寒而粟的感
覺,而今晚老莫的突然倒台更讓我毛骨悚然,把這些事的前因後果聯繫起來,我
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我在心裡想:胡一平,你太厲害了。
7
我和韓力在樓下喝餛飩。一大早他就一個電話把我叫出來了,聲音很嘶啞低
沉,鼻音極重,一聽就是感冒了。
韓力一臉倦意,兩眼中間還有個黑眼圈,一看就是又熬夜了。一問果然不假
,昨天加了一天一夜的班,可能是因為著涼了的緣故,他得了重感冒,昨晚一宿
過後,嗓子也腫了,說話都費勁了。領導見他身體狀況太差,特別恩准他回家休
息一天。
「你幹活太拚命了,」我同情的說,並強烈要求再給他的那碗餛飩裡加一個
雞蛋。
韓力很不識抬舉的謝絕了。聲音嘶啞的說他準備吃完後去我家樓下的二元浴
池洗個澡,關鍵是得拔一火罐,去去風。
「我媽教過我,任何風寒類感冒都是因為體內有風沒排出去才得的。我準備
一會兒去排排風。順便按摩一下頸椎。這兩天疼得覺都睡不著了。」小韓同志很
淒慘的說。
我說:「你那是職業病。」湯館老闆問雞蛋是否還加,我告訴他加,放我碗
裡。
「你真是典型的幹啥啥不行,吃啥啥包了。」小韓同志忘著我碗裡的雞蛋,
深惡痛絕的說。
我們倆躺在浴池的躺椅上,後背上都被扣上了十幾個大罐子,罐子把我們壓
在那裡,一動都動不了。我們把頭埋進躲椅的枕頭裡,艱難的聊天。
韓力說老莫那件事已經徹底查明了,和他們公司沒有關係,不過,報紙和電
視台都點了他們的名,老莫的公司形象極其受損,就是是再出來澄清也不是那回
事了。那個主管已經被刑拘了,但是查出他有肝病,現在正在取保侯審階段。
「我問你一事,」我說:「要是有人給你十萬八萬的,讓你利用網絡來害一
個人,你幹不幹。」
韓力說:「我當然不幹了。網絡害人也是犯罪,不過我這是說我,也難免保
不準有人會願意付出這個代價。」
我說:「肯定是有人幹的。要是一個從農村來的孩子,家裡挺窮,有人願意
出錢,不用十萬八萬,給個兩三萬沒準就干。我倒覺得你們應該查查,看那個主
管的銀行存折是不是多了一筆錢。」
「怎麼?」韓力警覺的說:「你覺得這裡有問題?」
「也沒什麼。」我說:「我只是猜一猜吧,沒準老莫是讓人陷害了。」
韓力說:「沒聽說過,想害人的方式多了,這算哪門子陷害?」
火罐終於撤下,我們倆人又開始做頸椎按摩,按摩手剛一動,韓力就疼得大
叫起來,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是典型的頸椎老損。」按摩師說:「先生我建議您一周至少要做兩到三
次才有效果。」
韓力說:「沒有用,一天坐電腦那十幾個小時,連敲再打,沒法不老損。我
也就圖個一次性舒服吧,一週三次,哪有那時間?」
我們做完按摩,韓力可能是舒服了,氣色和情緒都好起來了。
「最近忙什麼呢?總也沒見過你。」我要了礦泉水,遞給他一瓶。
韓力一邊擦剛才按摩疼出來的汗一邊接過來喝了一口,說:「還不是網上掃
黃。最近又查著了幾個搞視頻色情表演的。」
我的心頭一動。「抓著了嗎?」我問。
「沒有,沒動手,不過也快了。」韓力不疑有詐,很直接的說:「查著了一
個IP地址,前兩天我們派人進去和她們搞了一次視頻。搞到了一段截圖。」
「是在哪個網站上搞到的?」
「還是那個叫性情世界的網站。」韓力說:「有幾個視頻包間,據說裡面只
要你出錢,想看什麼表演就有什麼表演,真人性交的都有。我們前兩天成功的進
去了,發現裡面有些IP地址似乎是在本地的,我們的人化名進去,和那些視頻
女郎聊了會天,成功的截了幾張圖。」
「要那些圖有什麼用?」我說:「你也不知道他們在哪,上哪兒能找著真人
?」
「再和你說太多了就是洩密了。」韓力說:「不過簡單和你說說也無所謂,
我們把那個IP鎖住了查了一下,地址所在地是一片民宅,我懷疑這此視頻表演
者可能故伎重演,又在這裡專門租了一間房子做表演用。」
我說:「是啊,但是既然是民宅,肯定有很多人家都用這個地址,你怎麼查
出他們具體是在哪一家呢?」
韓力說:「如果有區域,就不難控制了。我們可以鎖定某這個區域,這時要
是能誘他們的管理層人物出來視頻,截下圖來就好辦了。」
「我還是不明白,截下一張圖有什麼用?」
「電腦中只要一出現她的頭像,我們的監控人員就會馬上將其頭像截取下來
,然後與戶籍部門聯繫。再到公安局內部的電腦聯網裡,將她的頭像與她的戶籍
底卡比如身份證什麼的進行電腦比對。如果快的話,一分鐘後,就能確定她的身
份。」
我倒吸口冷氣:「這麼快?」
韓力說:「這就是高科技時代的好處。不過,我們截下了那張圖有張問題。
」
我急忙問:「什麼問題?」
韓力說:「我們截下的那張圖是一個視頻聊天室裡的女網管,不過放到電腦
裡,卻查不出能與她形象比對的身份證及戶籍資料。」
我不以為然的說:「這有什麼可懷疑的。也許她根本就不是用的本地身份證
呢。」
韓力嚴肅的說:「我們現在的聯網不光是本地的了。為了摧毀這個超大型的
網站,我們現在是二十省一塊行動。進入全國聯網了。」
「二十省?」我驚異的說:「這麼厲害。」
韓力說:「但這個女的更厲害,全國聯網,也沒有查出能與她身份對比的一
個證明資料。」
「這說明什麼?」
韓力說:「兩個問題。一個是她根本就沒有身份證。但這不太可能,因為按
她那個歲數,肯定曾經起過身份證,我們現在是微機管理,她的資料一輸入微機
,就備案了。但是她沒有。所以我想還有一個可能,」韓力詭秘的一笑,說:「
除非她是個鬼,根本就沒有任何身份。」
韓力一向古板,他突然開的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反而令我的心裡一下子
忐忑不安起來。
「你有那人的截圖嗎?我想想看看她什麼樣?」我問。
韓力回答說:「我不能給你看。這是違反紀律的。咱也別說這個了,你老關
心這些跟你沒關的事幹什麼?我說,咱倆再刮個痧吧?你請我一次行不?」
8
整整一天的時間,我突然變得坐立不安。晚上安琪又在外面應酬,我再也坐
不了,打車去了學院路,去那次去過的那個酒吧,希望可以見到雨琦。
我不知道我是出於什麼動機要去找她們,儘管我一直對自己說,一定不要和
這些人卷在一起,但是我無法解釋也無法阻止自己的行動。我不敢確定那張截圖
上的人是不是雯雯,但是有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韓力說的全國二十省大行動已
經開始了,這次看來是一次超大規模的網上搜捕行動,雯雯她們不管隱藏的多深
,遲早會被抓獲的。我只是想通過雨琦提醒她,現在必須趕快收手了,否則就絕
對難逃一捕。
我知道我現在的行為可能已經觸犯了法律,但是我不能阻止我自己去找她,
我想把她從那個泥沼裡拉出來,這念頭越來越強烈,讓我自己都有些害怕了。
我來到那間酒吧時,裡面冷冷清清的,也難怪,今天是星期三,這個時間不
是週末,學生們也通常都有課,不會來很多人,我要了瓶酒,坐在吧台上,假裝
不經意的問雨琦在哪?老闆說不知道,我詳細的介紹她的長相,身高等情況,老
闆說前幾天看見她來過,但是這幾天沒見她來過。
從酒吧出來,我又打車回家,進了屋打開電腦進入到性情世界裡,不錯,雨
琦的個人主頁還在。圖像似乎有所更新。有了幾張新圖,我無心去看。找到了她
上面的收件箱,給她發去一條站內短信。
當站內短信的對話框彈出來時,我的手情不自禁的抖了不起一下。沉思了一
會,我在上面打上一行字:
「請轉告雯雯,風聲緊,請趕快懸崖勒馬,不要一錯再錯了。文波」
對話框下面有一個發送鍵,只要一點,就發送出去了。
我猶豫再三,終於狠下心來,先把「文波」那兩個字刪除,然後點了一下。
屏幕上迅速彈出一行字「信息已發出,謝謝。」
我呆坐在那裡,我覺得心跳的厲害,竟然無法平息。
我在幹什麼?
我在給色情網站的骨幹分子們發信息,提醒他們要注意警察們的搜捕。
如果有一天,她們被抓獲,我是不是在協同犯罪?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是
不是瘋了!
坐在那裡,心亂如麻,正在這時,突然家裡的電話響了,鈴聲凌厲,令人心
驚肉跳。
我把電話拿起,喂了一聲,裡面沉默了一會,傳來的是韓力的聲音:「你在
家嗎?」
望著電腦上淫蕩的一個個組合畫面,接到的是一個網絡警察的電話,這兩件
事突然同時出現,盡量沒有任何聯繫,但是還是令我感到不舒服,我下意識的把
電腦關上了。
「我在家。」我回答他。電腦關機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在幹什麼?」韓力問:「又上網呢?」
我應了一聲。「是,你這麼晚來電話,有事嗎?」
韓力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你要是沒什麼事,上我這
來一下。我在單位呢。」
「現在?」
「對,現在。」韓力平靜的說。「別問為什麼,是很重要的事。」
電話掛斷了。
我呆坐在那裡,有那麼一陣子突然發現自己生平第一次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
。
韓力的聲音平靜而沒有一絲感情色彩,是什麼事會讓他用這樣的語氣給我說
話?難道是雯雯她們終於被抓獲了,她們供出了我?
我穿上衣服,出去打了一個車,往韓力他們單位市公安局開去。一路上我忐
忑不安,面對司機無聊的嘮叨,一言未發,不知將會面對著什麼樣的事情?
突然,我想到,是不是胡一平他出事了?他走的時候說要找黑道來解決問題
,是不是他沒有解決問題,反而把自己栽進去了?
不可能,如果是他出了問題,韓力怎麼會給我打電話,他也不是刑事犯罪警
察,他管不了這事啊?
我給韓力的手機打電話,是關機的聲音。這小子在玩什麼把戲?
車到公安局門口停下。韓力他們的網警監察支隊的辦公室在三樓,三樓全都
亮著燈呢。
我從車上下來,一陣冷風吹過來,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一步步向樓梯走去,我覺得每一步都邁得很艱難。
走到三樓的樓梯口那很意外的發現韓力在等我。
韓力見我來了,開門見山的說:「今晚上我們進行了全市一次大規模的搜捕
活動,根據這些天取得的證據,抓住了黃色網站性情世界的幾個負責人,裡面還
有兩個是未成年人,他們中間的一個人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說這是他的家長的
號碼。我按著這個號碼打過去,接電話的是你。」
我一陣震驚,說:「我的電話?這不可能!」
韓力面無表情,死氣沉沉的說:「很有可能,那孩子的名字叫胡東東,他說
只見你一個人,只有見了你以後他才交待所有的問題。」
天使不在線第九章
1
胡東東他們其實早就被被韓力盯上了。一個月前,西安警方破獲了一起案件
,抓捕了性情世界網站的兩名「碩士生」級的高層,查獲了一個他們用來進行獎
勵下層、分放提成時使用的銀行賬號,這個賬號是網站用來進行資金管理的專門
賬戶,而近期的幾筆款子都是匯往我們的這個城市,本地警方沒有打草驚蛇,一
直等待著有人來提款,於是,胡東東的一個同學就是在提款時被抓。
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學生是性情世界文學版塊裡的一名版主,他原本是學校裡
文學社的骨幹份子,平時喜好寫作。在性情世界裡,他的主要「工作」是轉貼和
編輯從各個渠道送來淫穢的小說,當然,利用文學上的「特長」,他也參與創作
。抓到他後,幾乎沒費什麼周折,這名學生就交待了,除他以處,他還有一個同
學胡東東也是這個網站貼圖區的一名版主。但是與自己相比,胡東東上網的動機
不一樣,他並不是為了錢,對提成的事一無所知,只是在網上經常泡著,發些圖
片,兼獲發展一些會員,更多的是有些自娛自樂的成份。這幾天胡東東一直和他
住在一起,在他的宿舍裡住,白天上課,晚上上網。
警方來到了學校,先把這些事情和學校的校領導說了。在校領導的帶領下,
抓住了這位學生,然後讓讓他帶路找另一位犯罪嫌疑人。來到他們居住的宿舍時
,胡東東正在洗手間裡方便,警方推門進入時,他的電腦還沒關,上面顯示的畫
面就是性情世界的貼圖版主頁。警方做的第一件事是斷掉他的網絡,然後將該頁
保存,再將他的用戶名資料存盤,這一切做完的時候,胡東東剛從衛生間出來,
沒等他反應過來,警方將他帶上車,宿舍裡的兩台電腦主機全部被沒收,打上封
條運走了。按照我國的法律,審訊未成年人必須有監護人在場,胡東東於是就給
他們留下了我的手機號。
韓力說:「胡東東是性情世界貼圖區四個版主之一,他的網名叫龍騰虎躍,
以前不太活躍,但是我們注意到他在最近的一個月,突然間頻繁出現,貼了至少
三百張左右的圖片,大多都是所謂的網友自拍圖片,當然這裡有真有假,更多的
還是從海外下載的日本色情圖片,另有一些也可能是他是從別的黃色網站上下載
的,也有少部分是真的由變態的男女青年自拍的。他這麼猖獗活動,自然就引起
了我們的注意。最近幾天他發貼的地址比較固定,他和一個同學住在宿舍裡,那
裡剛安上了寬帶,他們各自有一台電腦,基本晚上都在線。」
我百感交集的坐在那裡,感到自己像喝多了酒一樣,頭痛欲裂。「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做啊?」我問韓力。
韓力尖銳的說:「這個要問你了,我們抓他時,他嚇得直哭,一直哭了有快
一個小時,後來給了我一個號碼,就是你的,為什麼只有你知道吧。」
我痛惜的說:「我知道什麼?我他媽的知道什麼?他是我一個好朋友的孩子
,我只知道他是個品學兼優、有點內向的孩子,除此外我什麼也不知道。他會怎
麼樣?你們會判他嗎?」
韓力說:「一個月前,我們國家的法律重新進行了增補,對網絡犯罪這一塊
特別制定了新的條款,」他從桌子裡抽出一個文件,打開了,乾巴巴的念道:「
這個文件的全稱是《《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於辦理利用互聯網、移
動通訊終端、聲訊台製作、複製、出版、販賣、傳播淫穢電子信息刑事案件具體
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上個月才通過實行的。你的這個侄小子這次正好趕
上了。我把其中的一條給你唸唸吧,第一條,凡是以牟利為目的,利用互聯網、
移動通訊終端製作、複製、出版、販賣、傳播淫穢電子信息,具有下列情形之一
的,依照刑法第三百六十三條第一款的規定,以製作、複製、出版、販賣、傳播
淫穢物品牟利罪定罪處罰、--」
我揮揮手說:「你打住吧。別給我念什麼條啊款的,你就告訴我,他這樣的
行為會不會判刑?」
「會。」韓力說:「刑法三百六十三條第一款這樣規定了,以牟利為目的,
製作、複製、出版、販賣、傳播淫穢物品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
制,並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情節特
別嚴重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我說:「那他屬於哪一種,是嚴重的,特別嚴重的,還是一般的。」
韓力說:「一般來說,在色情網站裡擔任管理人員的分為兩類,一類是在網
站裡進行日常管理、維護,另一個就負責資金收取和轉賬渠道,胡東東屬於前者
,他那個同學則屬於後者。他在性情世界任版主的時間不長,大概有三個月左右
的時間,其間主要的行為就是發圖、回貼,和維護網站,也負責收發站內短信等
等,對於這種行為,剛才我給你念的司法解釋裡已經明確說明了,製作、複製、
出版、販賣、傳播淫穢電子刊物、圖片、文章、短信息等200件以上的;將會判
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不會吧。」我驚的不禁吸了一口冷氣:「他還是個孩子呢?3年以下有期
徒刑,這也太殘忍了吧?」
「很多在黃色網站裡發揮骨幹作用的都是小孩子,」韓力說:「你只是因為
這個孩子和你有些淵源才會很震驚,比他還小的孩子我們也抓過,我們早就見怪
不怪了。」
我頹然的坐在椅子上,說:「就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嗎?」
韓力說:「這是法律,哪有機會可說?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他在網
站的主要行為是傳播行為,涉及到財物的證據沒有。也就是說,和他那個同學相
比,他並不是以此為贏利手段的,起碼那個賬號上就沒有他去取過錢的記錄。那
麼牟利的罪名可能就不成立。還有,如果他服罪態度較好,再加上他是未成年人
的因素,量刑會輕些。這個在刑法上都有規定。」
我說:「輕到什麼程度?」
「如果他能配合,能主動交待所有問題,法院可能判緩行或管制拘役。」
我突然想起了一事,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可是我想,他還未滿十八歲,
不夠法定判刑年齡,還是應該以批評教育為主吧。」
韓力譏諷的看了我一眼,說:「你這個大記者真是個法盲,你仔細的看過刑
法嗎?刑法上對於成年人的年齡早已經重新更改了,第十七條規定,已滿十六週
歲的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你這個侄兒小子的身份證上顯示了,他今年正好
滿十六週歲。」
2
我走進網警中心的監控室裡,胡東東手正插在腦袋裡,頭低得幾乎與桌子聯
成一體了。在我的要求,這次韓力沒有進去,一位網警在他後面不遠處坐著,記
錄著我們的談話。
我坐在他的對面,敲了敲桌子,他抬起頭來,頭髮很亂,臉上有哭過的淚痕
,一看見我,他的眼睛裡馬上發射出了興奮的光芒,望著眼前這張稚氣未脫的臉
,我的心一陣抽痛,面前的這個孩子,除了因為緊張和驚嚇有點憔悴外,和前幾
天一起爬山時沒什麼區別,怎麼可能把他和一個網絡罪犯的身價聯繫起來呢?
「李叔,」胡東東興奮的說:「你來了太好了,他們讓你來了。」
「是。」我說,但是我知道,韓力不會輕易讓我見一個犯罪嫌疑人的,肯定
是他有了什麼把握才讓我見他的,不過事到如今,不管韓力會怎麼做,我也得見
他一面,瞭解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胡東東問:「你沒和我爸說我在這吧?」
我搖搖頭:「沒有。」
「太好了,」胡東東莫名的亢備起來。「我就知道你夠意思,不會說的。那
我媽她知道嗎?」
「我從來也沒有你媽的電話號碼。」
胡東東的情緒一下子鬆快下來了。我很奇怪,他似乎對自己做了什麼一點也
不擔心。
「李叔,」胡東東說:「你做過記者,人面熟,能不能和他們說說,我交待
清楚了就放我走吧。明天一早還要上課呢。」
我歎了口氣。上課。怎麼告訴他不光是明天一早,可能這一段時間他都上不
了課了。我說:「東東,有件事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好,但我還是得說,你的事
,有點麻煩。你先不要急,我答應你,我先不和你爸爸說,也盡量不讓他們通知
你們學校,但我想要聽你一五一十的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嗯。」胡東東點點頭說:「李叔,我現在也只有你能依靠了,你說吧,我
全聽你的。」
「那好吧。我問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
胡東東眨了下眼睛,恨恨的說:「都是瞎七害了我。」
「誰是瞎七。」
胡東東指了指外面:「瞎七就是我那個同學,這是他外號。是他告訴我的那
個網站。」
我說:「你們的事趙老師知道嗎?」
胡東東低下頭去,有點慚愧的說:「這事挺對不起趙老師的,瞎七告訴我說
,他宿舍這兩天沒人,可以通宵上寬帶,因為趙老師不讓我在他家上網太晚,我
就動了心了。我騙了趙老師,說我媽媽回來了,趙老師就放我走了。」
「也就是說,這兩天你一直也沒和趙老師住在一起?」
胡東東點了點頭。
我的心裡充滿了悔恨,其實這幾天我應該給趙清明打個電話,問候一下胡東
東的情況,但是我卻以為他在趙清明那,太放心了,沒想到,才幾天時間就出了
這種事。我怎麼和胡一平交待呢?
胡東東突然說:「李叔,他們會怎麼做?會不會讓學校警告處分我,李叔,
你幫我找找人,要不讓我爸找也行,千萬別讓他給我警告處分,我交點罰款行嗎
?」
我看著這個稚氣的孩子,真不知要怎麼說才能明白的告訴他,他已經犯了罪
,要接受的不是什麼處分,而是刑罰。面對著這個孩子,這此話我真的說不出口
。
「東東,」我審慎的說:「有關於是什麼樣的處分,咱們還不知道,還要聽
候處理。我也不好說,不過,你一定要好好配合警方,有什麼說什麼,千萬不要
隱瞞,也別替別人背黑鍋,今晚可能會難捱,但是你要挺住,明天一早,我會給
你想出辦法的。」
「還要交待?」胡東東煩燥的說:「我都說了快一晚上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他的眼神突然一變,似乎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我捕捉到了他的表情,急忙問:「怎麼,是不是你還隱瞞了什麼?」
胡東東將頭低下去,吞吞吐吐的說:「有個事我還真的沒和他們說。」
我貼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說:「告訴我,這個時候,什麼也不能隱瞞,告
訴你李叔,我替你想辦法。」
胡東東說:「其實我進這個網站當版主,也不能全怪瞎七。我剛開始的時候
也只不過進來看看,後來認識了一個人,是她教會了我一些基本的技能,也幫我
加的分,讓我能看更多的東西,後來又給我封的版主。」
我的心裡一動,不詳之兆油然而生。「一個人,什麼人?」
胡東東說:「我也不知是什麼人。她是網站裡我們這個地區範圍內研究生級
別的管理員。是她通過站內短信給我發的訊息,她讓我多發貼,說發的越多,質
量越高才能升級,能看更多的東西,級別越高在網站裡就越被人尊重。她還讓我
多轉發一些圖片,一開始那些圖片都是她直接發到站內短信箱裡來的,說是只要
我轉發成貼子貼上去,就可以多加分,就可以讓自己的身份從學前班升到大學,
到時就可以當版主,自己維護網站,喜歡給誰加分就給誰加分,喜歡封誰的ID
就封誰的ID。」
「她叫什麼名字?」
「她的名字叫芳姐。網站裡的人都認識她。瞎七也是她介紹來的。但是我們
沒有視過頻,也沒有通過話,瞎七也說他也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一般都是她主動
和我們聯繫,我們才能找到她。她也沒有告訴過我們QQ號。」
我的腦子飛速運轉,想像著雯雯的一些特徵。「她是個女人對嗎?」
「應該是的。」胡東東說:「網站裡的其他版主聊天時大家都說她肯定是個
美女,能感覺出來。她和我們談話時非常細心,也很有耐心,還特別關心我們。
你要是看過她給自己做的簽名的頭像就更能感覺到了,頭像也是個很漂亮的女孩
。」
「你能讓我看看那個簽名的頭像嗎?」
胡東東搖頭說:「沒辦法,我的電腦已經被他們沒收了,拿不出來了。芳姐
的事,她一再告訴我不要和任何人說,我也沒和別人說過。」
外面有人敲門,韓力探頭進來,用疑惑的眼神望著我。我衝他做個手勢,韓
力指了指牆上的表,我點頭表示明白。
「李叔,」胡東東似乎又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你和那個人熟吧?和他說
說,先讓我回家吧,我都困死了。」
「東東,」我努力的措著辭。「有件事李叔必須要搞明白,從小到大,你在
我眼中都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為什麼你會做這樣的事?那個黃色網站就真的
對你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嗎?」
胡東東低下頭,神色很黯然的說:「李叔,咱今天能不說這事嗎?」
「我要聽你的實話,要不我就幫不了你了。」
胡東東的眼睛有點濕潤了,一種傷感的神情極不合時宜的在他稚氣的臉上出
現了。「李叔,」他的聲音裡已經有點哭腔說:「我想讓人尊敬我。」
「尊敬?」我愣了。「這是什麼意思?」
「那次學生會主席失敗後,我成了大家的笑料了。」
「都過去那麼長時間了,這事你還放在心上?再說,選不上又有什麼?你學
習那麼好,大家也不會因為這個就不尊敬你吧。」
胡東東哭了。
「李叔,有件事你不知道,我學習並不好。我也不想選學生會主席。」胡東
東抽泣著說:「這都是我爸爸的意思。我本來就不想啊。我也沒有他說的那麼好
,我的學習成績很差。」
「這是什麼意思?我越來越糊塗了。你的學習不好,不可能啊,你每次考試
的分數不都是一直不錯嗎?」
胡東東哭的更厲害了。「那都是假的,每次考試我都得抄別人的才能得高分
。我給他們錢,他們就借我抄。每次都是這樣。」
「不可能,那老師不管?」
「不管。他們都和我爸爸好。我爸爸和校長墊了話,學校裡就沒人敢管我了
。不但沒人管我,有了好事也都先輪著我。」
我呆坐在那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東東,」我驚異的說:「你是
說,你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用錢,你爸爸用錢買來的?」
「是,就是。」胡東東哭著說:「這就是為什麼同學們看不起我的原因。我
去競選學生會主席,那些收過我錢的同學也不給我投票,他們都瞧不起我,所以
我不可能選上的。」
我想起了那天胡東東緊張的站在台上的樣子,汗把後背都浸濕了,而台下,
胡一平志得意滿,得意洋洋,原來這一切竟是這樣?!
「我後來上網就是因為有人尊重我。」胡東東抹了一把眼淚,說:「芳姐是
個大美女,也是網絡裡的能人,可是她喜歡我。她給我介紹了好多視頻的網友,
她們都喜歡我,和我聊天,我提出什麼要求她們都答應,讓我看她們的身體,還
說要做我的女朋友。後來我當了版主才知道,在網上,只要你有封貼權和加分權
,人們都尊重你。他們想看更多的東西,就得討好我,服從我,我只要不高興,
我就封了他們的ID,他們就再也上不來了。我也可以隨便的給他們的貼子加分
,隨便的給某一個人加分,提高他的等級,提拔他的身份。這全在於我是不是高
興,我那時的心情真的是很屌!李叔,這多好啊!比當學生會主席還過癮啊!」
胡東東說的興奮起來,連眼睛都放了光,彷彿他面對的不是我,而是那台能給他
帶來自信與至高權力的電腦。「我上了性情網後,QQ每天都能多十幾個人加上
來,都是網站裡的成員。他們個個都討好我,順著我,盼著我給他們加分,他們
把我當成了首領了。我喜歡這裡,因為我知道,這都是真的,這些尊重我都是真
的得到了,沒了我爸爸,我照樣能讓人們尊重我。」
我還能說什麼?眼前的胡東東,他的眼神裡有一種以他的年齡並不相符的顛
狂的神采,提起網絡,他似乎進入到了另一個與現實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在那裡
,他強大,擁有生殺大權,他隱密但是卻有無上權力。這不是一個孩子的眼神,
這像是,我突然驚覺,像是他爸爸的眼神!
「東東,」我低聲說:「我剛才想起了一個人,你知道是誰嗎?是你爸爸。
我想,他在某種程度上害了你。」
胡東東搖搖頭,說:「不,我特別祟拜我爸爸。他什麼事都能擺得平,這樣
的人才是成功的人。我上了性情網,當上了版主後才找到了一點我爸爸的感覺,
我想成為他那樣的人。李叔,你替我給他打電話,讓他來帶我出去。行不?」
我沉思片刻。韓力粗暴的推門進來了,說:「怎麼樣,和侄小子談的差不多
了吧。」
我站了起來。走到門口,聽見胡東東在身後喊:「李叔,記著給我爸打電話
,還有千萬別把這事告訴趙老師!」
3
牆上的掛鐘突然敲響了,十二點了。
韓力揉著眼睛從監控室出來了,我急忙迎上去。
「都是小蝦小魚,」他說,「大魚一個沒撈著。這個網站真是組織太嚴密了
。不過,剛才你們倆人的談話還是很幫助的。」
「胡東東會怎麼樣?」
「這要看法院的判決了。不過這倆孩子都很合作,真是言無不盡吶,可能會
從輕吧我想。此案的問訊工作很順利。孩子們全是法盲,直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
犯了罪,那個外號叫瞎七的孩子還說呢,就這麼點事還驚動了這麼多叔叔,我認
錯了,以後不再犯了,行不行?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你會會給胡東東怎麼樣定刑?」
「這個還要看一看再說,不過胡東東的性質更輕些,沒有涉及到牟利的事。
」
我低聲的說了一句:「是啊,他根本缺的也不是錢。」
韓力說:「文波,我看這事,你不便再出面了。你還是給他爸爸打電話吧。
」
我說:「我剛才打了,關機了。明早一起來我就打。」
韓力點了點頭。說:「孩子先暫時不能走。你放心,是你朋友的孩子我會照
顧他的。」
我拍拍他的肩:「有個事還要麻煩你;這孩子的事等他父親來了之前能不能
先別讓外界知道。」
韓力點了點頭。我下了樓,一邊走一邊給趙清明打電話,他關機了,也難怪
,現在都幾點了。
我給趙清明發了一個短信:「請明早與我聯繫,出大事了。」
我下了樓,這裡外面已經是萬籟俱寂了,連車都很難叫,站在路上等了一會
,來了一出租車,停在我面前,我剛一上車,就發現有一個車也開了過來,在公
安局門口停下,一個人從車裡出來了。是顧襄,沒想到都這個時間了,他還出來
工作,這小子的敬業程度真是了得!
車子開走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如夢初醒,急忙找來電話給韓力打,他
關機了。
他媽的,到處都是關機的人!
我回憶了一下,顧襄的號碼我曾經記得過,但是不知准不准了。我給他打,
占線聲。
媽的!我又給那個號發個短信:胡東東在裡面,不要驚擾他,更不要把他的
事弄到報紙上。
發完這個短信沒過一會兒,手機震動一下,拿來看,上面回了一個短信:文
波大哥,明白。顧襄。
我稍稍鬆了口氣。但是想一想怕不保險,又發了一個短信,這次是給韓力的
:
顧襄來了,不要讓他接觸東東。
4
我回到家裡,發現安琪已經回來了,她睡了。
我來到書房打開電腦,雖然很晚,可是我心裡裝著一個事,必須要探究個明
白才行。
進入性情世界網站,登陸上我的用戶名,一進去就發現有個光標在收件箱內
閃動,有站內短信發過來了。
我點擊那條短信,只見上面有一行字:收到,我會小心,謝謝,雯雯。
她收到了。我關上信箱,想了一想,應該把這條信息刪了。正要刪除前,我
又想進入雨琦的主頁看看,於是點擊了一樣,可是奇怪的是,那一頁出現了無法
顯示的字樣。
看來,她們已經做了手腳了。起碼雨琦有所查覺,把自己的主頁撤了。
我按著那個正準備刪除的站內短信,點擊上面的回復框,又彈出一個回覆信
件窗口。
我在窗口上鍵入這樣幾行字:
「如在線,請速與我聯繫,我有急事,我的QQ號是......」
我把這條站內短信發出去,然後去餐廳給自己砌了一杯咖啡,這一晚上,真
是又累又渴。
等我回來時,我聽見QQ在響,有人在加我為好友。那人的名字是:雯雯。
她在線呢。
我加了她,片刻,一個很可愛的頭像閃爍著蹦了出來,出現在我的對話框裡
。
我百感交集的看著這個頭像,她出現在了這裡,意味著一件事,從此後,當
我想見她時,我就會見到她,見不到她時,我也會把信息留給她。
也不知是托電腦的福,還是電腦惹的禍。我們這次才算是真正的接觸了。
她的頭像閃爍起來。她向我發話了。
她:你加我有事嗎?
我:當然,你在哪?
她:家裡。確切的說,在租來的房子裡。
我:我現在想見你,方便嗎?
她:不方便,屋子裡還有四個女孩。
我:我明白,你們在工作。
她:我馬上要上線表演,不能談太久,有事請你快說吧。
我: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希望你能如實的回答我。你是不是還有一個名字,
叫芳姐。
她沉默了。許久沒有回應。
我等不及,便又把這個消息複製一遍給她發過去了。
頭像閃爍。她問:你怎麼知道芳姐這個名字?
我:你別管了。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是不是芳姐?
她:不是。
我:謝天謝地,那芳姐是誰?你認識嗎?
沉默。
我:雨琦?是不是她?
她:我想不是。
我:你能想出她是誰嗎?
她:想不出,但是我也在找她。
我:為什麼?
她:我那天曾和你說過一件我的事,不知你還記得嗎?
我:什麼事?你說來聽聽。
她:當年,因為受了一個人的蠱惑,也是為了還一筆債,我做了一段時間視
頻小姐,後來我也曾想退出,可是我表演的視頻鏡頭卻都那個人下載了下來,刻
成了光盤,她威脅我說,如果我不聽她的,她就要把這些光盤散發到我的家鄉,
直接寄到我的父母和我學校的老師們那裡去。
我:我記得當時你曾說過,你還說過很震驚,她居然對你的過去瞭如指掌。
她:沒錯,這事直到現在我還百思不解,我現在告訴你,那個威脅我的人,
就是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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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雯說了這件事後,就離線了。我想她可能開始開工了吧。我試著想進入性
情世界的視聊私聊空間裡,找她繼續談,但是我的積分不夠,根本進不去。這裡
的規矩是,要想得高積分,就得多發貼,而發貼的分值完全由你所在區域的版主
決定,當然,如果版主覺得你的貼子有水貼的傾向,對不起,就封你ID,你以
後也上不來了。現在不是開放註冊了,如果被版主踢出去,也不知要用多久才能
上得來。
我在能進去的各個區域裡徘徊,不敢亂髮貼。只到這時我才明白為什麼胡東
東癡迷於這裡,的確,版主在他所負責的版塊裡有無上的權利,除非會員向申訴
區發佈的舉報貼子經被核實後超過了他能承擔的限額,否則他真的可以一直做下
去,決定你是否還有資格留在這裡,這就是網絡裡的權利,誰說網絡是絕對自由
的,這裡和社會上一樣,一樣有權利的影響,胡東東只不過是一個最小的網絡掌
權者,但是也足夠滿足他的虛榮心的了。
我只能簡單的回貼,回貼也得嚴格按照格式來進行,不得讓版主扣分或封I
D,我和這裡的版主們都不熟的。這樣下去得分很少,呆到快天亮,只得了不到
五分,這樣的成績,連進入一年級都不夠,我後來實在是太睏了。就上床睡了。
那一夜睡得很不好,我不斷的做著惡夢。我夢見了很多人向我走來,有胡一
平,有胡東東,有雯雯,最奇怪是,我夢見雯雯最後的面相幻化成了麥芽的樣子
,她衝我笑笑,但當我走近她時,我聽見從她嘴裡發出一個聲音:「我是芳姐。
」
這個夢讓我一下子驚醒過來,我聽見浴室裡傳來了水聲。安琪在洗澡。
她很少早上洗澡,這樣做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活動。
我今天因為這惡夢的緣故起得早了,頭還有點暈,我坐起來,揉揉腦子,伸
個懶腰,準備起床。
手機的響聲從客廳傳來,是彩鈴的聲音,這不是我的手機聲音,是安琪的。
我聽見有開門的聲音,接著安琪的身影在臥室的門前一掠過去了,是她跑著
接電話了。
我躺在床上沒起,聽見安琪輕聲的說了一聲:「喂。」
然後她就是一陣沉寂,好像在聽對方說什麼。
過了一會,我聽見她小聲的說:「那件事是很麻煩。他睡了,昨晚上回來的
時候快一點了,什麼也沒和我說。」
對方似乎又在說什麼。她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她的聲音很低的說:「昨晚上我聽到這個事也很吃驚,你認為胡
東東會判刑嗎?」
她在說胡東東,這麼說她也知道了這件事,可是那個和她通電話的人是誰呢
?
電話那端似乎有人說著什麼,我聽見安琪一直在「嗯,嗯」的答應著。最後
安琪說了一聲:「你也真太辛苦了,昨天那麼晚,你還趕過去了,你得注意一點
身體了,老這樣哪兒行?」
我好像猜到這是誰了。這時我聽見安琪的腳步聲向臥室移來。我把眼睛閉上
了,直覺中安琪似乎就站在門口望著我。我聽見門響了一下,感覺似乎是臥室的
門關上了。我聽見安琪的聲音果然小了下來,但是還依稀能聽見,我聽見她輕聲
的說:「我知道,我知道,他還睡著。好,晚上再聯繫,你多注意休息吧,再見
。」
沒有聲音了。我輕輕的睜開眼睛,我臥室的門已經關上了。
水聲再次響起。她又進去洗澡了。
我下了床,只穿著一條內褲將門輕輕的拉開,一拉開門就看見客廳的茶几上
,安琪的三星手機正放在那裡,那是她經常放手機的地方。
我小心的不發出一點動靜的走過去,把她的手機拿起來,按了「已接電話鍵
」,上面顯示出一個最新打過來的號碼,這個號碼是一個很熟悉的號碼,我昨晚
上也給這個號碼發過短信,是顧襄的。
我向上翻,發現上一個已接的號碼也是顧襄的,時間指向的是昨晚上的十一
點零五分。昨天這個時候,我正在去往公安局的路上。而他們在一起,在一起做
什麼?談業務,要這麼晚嗎?
我把手機放下。衛生間裡的水聲停止了,她洗完了。
我小心的回到臥室,剛把門關上,衛生間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我躺要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我聽見門外安琪走來走去的聲音,我知
道她在幹什麼,她在穿衣服,換鞋,對著門口的穿衣鏡簡單的化妝,這一切完了
之後,我聽見大門「硄當」的響聲,她走了,臨走時都沒有想起看我一眼,看我
起沒起床。
我已經全無睡意了。腦海裡不斷的迴響著剛才安琪的話。你得注意一點身體
了,老這樣哪兒行?話語中有種很暖味的東西,這種話我已經很少時間沒聽過了
,她對一個外人說了,讓我格外的不舒服。
我又想起了很多人的話,胡一平說:女人搞公關,主要的功夫在床上。老莫
說:她告訴我她要去上海出差,是為了宏天的業務。可是她其實根本就沒走,她
那幾天天天和胡一平泡在一起。還有剛才臨走時她和顧襄說的那句話:好,晚上
再聯繫,你多注意休息吧,再見。
這此話語在我的腦海中翻湧,令我一下子坐立不安起來,我詰問我自己:我
瞭解我的老婆嗎?
我站了起來,機械的走到衛生間刷牙洗臉,可是腦海中卻還是不能揮去那個
疑問:面對著一個越來越少溝通越來越行動詭秘的妻子,我瞭解她多少?
在我經過一早上的洗漱後我沒有找到我要找的答案,我強迫自己接受一個事
實:不管我瞭解不瞭解她,我一定要相信她,信任她,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
這個家,為了我,至少到目前,只有我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她沒有做過任何對不
起我的事。
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了,人就會變得非常鬆快起來。我下了樓,去報箱取了今
天出的晨報。回到屋裡熱了一杯奶,一邊喝奶吃安琪批發買的垃圾食品,我最討
厭的蛋白派,一邊看今早上又有什麼新聞。
打開報紙,翻到三版社會新聞,胡東東的照片赫然登在頭條位置,他的眼睛
被擋上了一個黑的封條,但是從眉目和穿著上,熟一點的人都能看出,這人就是
他。
在照片的旁邊,兩行超粗黑體的大字做成的標題殺氣騰騰的排列著:
少年「狼友」結盟,甘作網絡黃毒「使者」
警方偵破我市首例中學生參與網絡黃色犯罪案件。
望著這個標題這個圖片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仔細的看了幾遍正文
的內容,不用說,這種寫法不要看作者也能猜到,是我當年的徒弟顧襄寫的。文
中詳細的交待了兩名中學生涉案的經過,特別是詳細的寫了抓捕他的過程,按照
新聞職業道德常識,兩名孩子均是化名,但是他們所在的學校卻被點了真名,他
們年齡及網名也都是真實的。這篇報道出來後的結果是,胡東東做為網絡色情涉
案人員的事實已經昭示天下,只要認識他的人和網友,看了這篇文章和照片,就
不可能不知道他做了什麼?
我氣得渾身發抖,報紙掉在地上,再也沒有任何味口吃這頓早點了。這顧襄
太不要臉了!他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了。可是韓力,韓力呢,他又做了什麼?他
怎麼能這樣做呢?我給韓力打電話,他關機了。我氣得手直抖,把電話打給顧襄
。
電話響了,不一會傳出「機主沒有接聽請按留言信箱」的聲音,我不聽,一
遍遍的打,終於有人接了。只聽顧襄在那邊含糊著,用沒睡醒的聲音喂了一聲。
我怒氣沖沖的說:「顧襄嗎,我他媽的是李文波!你醒醒,我有事問你。」
「老大,」顧襄不滿的說:「我昨晚上寫了一晚上的稿,剛睡下,有什麼事
,中午再給我打不行嗎?」
我說:「你也甭睡了。今天早上的那篇報道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顧襄含糊的說了一聲:「報道?什麼報道?」沉吟片刻,他恍若大悟的說:
「啊,那篇報道出來了,我還沒看呢,你等一下,我去信箱裡取一張看看。」
他放下電話,我拿著電話等著,聽見電話那頭有一陣動靜,好像是他在穿衣
服,過了一會,聽見「嘩嘩」的聲音,我想他一定是在翻報紙呢。
過了一會,顧襄把電話打了過來:「對不起,李哥,我沒想到是這樣。我也
是剛剛看到這張報紙,照片是我們的攝影記者人偷拍的,我已經告訴他不要發了
,但是不知為什麼報紙還是發了。文字部分已經有了改動了,我本來寫得很隱晦
,是老總又加了很多東西。我昨天寫完稿就走了,我想這都是老總最後簽字時重
新加進去的。我只是個記者,無權決定老總的編輯思路。」
我怒不可揭的說:「你少來這套,他媽的都是做新聞的出身的,我拜託你有
點職業道德行嗎?你們這麼做,那是把這孩子徹底毀了你知道嗎?就為了搶新聞
為了吸引人,就什麼也不講了,良心也不要了,職業準則也不要了,你們還要不
要臉啊?!」
「李哥,你怎麼這麼說話!」我這一罵,顧襄也急了,聲音大了起來:「你
冷靜點行吧?你可是我一直尊重的前輩,咱平靜的談這事,你別搞人身攻擊行嗎
?」
「我操你媽的什麼人身攻擊!」我氣得什麼話都罵出來了:「你別給我講什
麼人身攻擊!胡一平對你怎麼樣,胡東東那孩子怎麼樣,你他媽的有眼睛嗎?你
這麼整他們,有沒有點起碼的良心?我要想人身攻擊我早就一個大耳光抽死你了
,你是個什麼東西?你配當記者嗎?」
「李文波!你少罵人!」顧襄氣得也喊了起來:「我告訴你,這個稿子是我
寫的,但是我只是個記者,我有寫稿權,沒有發稿權,至於稿子為什麼會這樣出
來,我也沒辦法,因為我說了不算。你怪我,你怪不到我頭上!至於胡一平對我
怎麼樣?我老實告訴你,我頂煩他了。要不是工作有需要,我才懶得理他這種暴
發戶。我知道你們關係好,可是我是實事求是寫的稿,我沒對不起良心。我們的
報紙說的也是實事,我們也沒有對不起讀者!」
「你們誰都對得起,就對不起一個人,對不起一個正在成長中的孩子,你們
這是殺人懂嗎?殺人!」
顧襄哼了一聲:「算了吧李哥。胡東東是你看著長大的,我理解你的心情,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胡東東他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嗎?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發
了三百多張淫移的圖片,發了幾百條黃色的信息,還幫助別人整理合成了幾部黃
色的小電影,有多少人看到這些東西了?有多少比他還要小的孩子,比他還要單
純還要品學兼優的孩子因為看了他發佈的這些東西一步步走向墮落?你知道嗎?
你能說得清楚嗎?他是受害者可是他也是害人者,他這種行為不該受譴責嗎?他
不該為之接受懲罰嗎?我們做為一個憑良心說話,以事實為據的報紙,我們報道
了這件事,我們揪出這個社會現象,我們審視這個少年罪犯,我們做錯了什麼?
你說我們做錯了什麼?」
「可是,他媽的你們就是--」
「李哥,」顧襄很激奮的說:「你別再和我說這些話了。你憑什麼責問我?
我承認這次的報道是一個意外的事故,也不排隊可能是有人要利用這個整胡一平
,但只是相對你而言,我是對不起胡一平,對不起胡東東,但是我對得起自己做
為一個記者的良心。我還記得五年前,你在我剛走上這個崗位時曾和我說過,一
個記者要靠事實說話,要說真話寫真事,不講人情,不看面子,不向權勢丟頭,
不為金錢動搖,不做虛假報道,不搞有償新聞,不因為人情關係掩蓋事實真相,
我一直是按照你教我的去做的,我沒有走偏過一步。可是你今天和我發火是為了
什麼?就是因為我寫的是你的一個熟人,你想用人情掩蓋事實,想遮住這些真相
,但沒成功,是嗎?老實說昨晚上我接你的短信時我很失望,我真的很失望,你
不是從前的那個李文波了,你不是那個我們直到現在還引以為楷模的前輩了,你
和胡一平他們沒什麼兩樣了。」
我手拿著話筒,本來滿腔怒火,但在顧襄說完這段話時,突然發現自己竟然
無言以對,不知從何說起了。
「李哥,我一直尊敬你,我們,新聞部所有同仁都尊敬著你。」顧襄的聲音
裡突然有了一種難得的真摯。「三年前,炎莊黑煤礦的那起報道,讓我們損失了
一個好兄弟,讓你丟了工作,可是,你卻換來我們所有記者們的尊敬。你辭職的
那天,很多人都哭了,不管是喜歡你還是不喜歡你的人,你沒看見那個場面,哭
的人中也有我。你走了,可是你把一種精神留下了,我們都是按照你留下的那種
精神做事的。但是今天,李哥,你讓我發現你的精神死了,你死了。你不是我們
的偶像,不是我們尊敬的那個人了。」
話筒無聲的落了下來,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才意識到我的眼淚正在我的臉上
滑行,癢癢的,有如歲月的手在輕輕的抓搔著我的心靈,顧襄在電話那頭不停的
說著,但是我什麼也聽不到,我只看見前方一片模糊,很多熟悉的事與人都在這
模糊的視線裡漸漸清晰,他們向我走來,往事歷歷呼嘯,一下子就將我拉回到了
三年前,那些個風風雨雨的日子。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7-12 15:1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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