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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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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7-11 來自 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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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一千零一夜第一夜‧水夏 作者:雜賀 匡 掃描:灌水師
2003一千零一夜第一夜‧水夏 作者:雜賀 匡 掃描:灌水師
登場人物
稻葉宏:平時住在城裡,只有夏季會來到位於鄉下的常盤村。歸鄉時仍未返
家,下榻於旅館「鳴戶」。
無名少女:忘了自已姓名,週遭稱之為「小姐」的女孩。懷中總是抱著一隻
會說話的布偶。
七條華子:宏的異母姊姊,做事面面俱到的女性。喜歡看棒球,是萬年墊底
的阪神隊球迷。
稻葉千歲:宏的妹妹。由於心臟方面的疾病長年臥病在床。為了不造成他人
的困擾,臉上總是笑容不斷。
老闆娘:讓常盤村的民宿「鳴戶」營運蒸蒸日上的老闆娘。相當疼愛宏帶回
的無名少女。
序章
今晚的夜空與七夕十分相襯。
神社境內,我抬頭望著夜空,看著在都會無緣可見的滿天星辰。
遭天河阻隔,只能兩地相思的一對戀人,一年一度相會的日子就快要到了。
看來今年也見得到面了。
不過……雖然這只是個描述苦戀的故事,但為什麼七夕不乾脆舉辦祭典,讓
這個難得的節日更熱鬧一些呢?
望著渺無人煙的神社境內,我不自覺地如此想著。
與此同時,腦中也浮現自己為何身在此處的疑問。我應該是沒有理由到這裡
來才對。
……我應該沒有夢遊的毛病啊。
棒球實況轉播的時間差不多快要到了。伸手掏出胸前的懷表確認時間,我便
開始邁出了回程的步伐。
但在此刻--。
隨微風搖曳的願簽進入了我的視線之中。
「……?」
至今我從未在這個神社裡見過七夕的願簽。
而願簽是要綁在竹枝上才能實現願望,那張卻是綁在普通的樹枝上。
但四周沒有任何一株竹子,看來是因為沒得選擇才這麼做的吧……。
暗夜中願簽遠望看不清顏色,靠近一看,才知道那願簽是紅色的。
樹上的願簽就只有那麼一張。不過想想也是,因為這座神社並沒有這樣的習
俗。
心中的罪惡感仍敵不過蠢動的好奇心,我還是將手伸向那張願簽,藉由些許
的星光來看清楚簽上寫下的文字。
--希望能夠找到曾經遺忘的東西。
這個願望實在是單純得過於天真了。
不過,要是我的話,會許下什麼願望呢……?
是想親眼見到宇宙盡頭,還是回到戰國時代,成為雄據一方的霸主呢……?
正當腦中轉著這些念頭的時候,不知怎麼著,剛才看來漆黑的願簽,如同沐
浴在夕陽下般的鮮紅。
「……奇怪?」
我環顧四周,找出光源所在之處。原來是我胸前的懷表,在暗夜之中發出光
芒。
這是……怎麼回事……?
數年前,不知為何衣冠不整回到家的弟弟,給我了這只懷表。由於我相當喜
歡,就一直帶在身上,不過見它發光還是第一次。
是誰惡作劇把它塗上螢光塗料了呢?
不對,感覺不一樣。這光芒是……。
「……!」
突然間--!
四周被一片光芒所籠罩。
由於光芒過強烈,眼睛連張都張不開。連剛才還在耳邊的蟲鳴聲,也像被按
下靜音一般消失,手指一動也動不了。
就像有硬針在身體裡撐著而無法行動。
張開了口,卻只能輕喘而發不出聲音。
「……。」
但很神奇的,我卻一點都不感到害怕。是因為那陣白光充滿溫暖的關係嗎?
……嗯?
聲音……我又聽得見聲音了。
一陣非言語的音色傳來……。
*** *** *** ***
「嗯……?」
混著蟲鳴聲的清爽音色,讓稻葉宏停下了腳步。
難得的七夕夜。當他為了要欣賞這片獨一無二的星空而踏出旅館,來個深夜
散步的途中,這件事讓他停下腳步。
白晝的暑氣剎時消逝,停下腳步的同時,起了飄揚髮絲的微風。
鈐鈴--!
這聲響,從他的背後緩緩接近。
風鈐般的音色響起,如同能將四周的暗夜分開一般……。
鈴鈐--!
當宏想確認這一切而回頭的瞬間,似乎有東西颼地從他視野下方竄過。
「啊……!」
鈴鈴。
像是被那迅速從身旁竄過的不明物體吸引了注意力,他又再度回頭。
這時,一位穿著黑斗篷的少女出現在他眼前--
少女披在頭上的斗篷黑帽下,藏著一頭能讓磷光失色的銀髮,髮絲掩映著星
光。
看來發出清新音色的來源,就是少女帽子上的兩個鈴鐺。
「啊,喂……」
宏反射性地喊了她一聲,但少女的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
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暗夜之中……不一會兒,就完全消失了蹤跡。
……難道剛剛的是幻覺嗎?
剛才所發生的一切,的確是有點脫離現實的味道。
但那絕對不是錯覺也不是夢。因為混著蟲鳴聲的鈴聲,正微微從少女消失的
方向傳來。
鈐鈴……鈴鈐……!
這時的聲響,讓宏聯想到說書大叔招攬客人時所使用的搖鈐聲。
而這鈴聲成為叩啟故事序幕的響鈐……。
鈴鈴--!
第一章 無名少女
夏日艷陽如同巨石般加諸身軀。
像個頑皮的孩子跳到人身上,只要稍不注意就會被壓倒在地。灼熱的陽光毫
不留情地烤著無法翻面的肌膚,與其說熱還不如說是灼痛感。
但是,宏對這種感覺沒有任何不快。
因為如此,才有夏天來臨的感覺。
炎夏中,無論是聽覺與視覺,都會有其他季節無法感受到的強烈刺激,大自
然的氣味可用全身來感受。
今年夏天終於來臨--。
*** *** *** ***
「如何,已經有一年都沒有回來了吧?」
將午餐送進房裡的老闆娘問著宏。
「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宏回到常盤村來已經差不多一周了。在這段時間裡,他走遍了村中各角落,
但這裡與整天忙碌多變的都市不同,時間的流逝緩和了許多。幼時所見的景色,
依然如昔。
「時間過得好快……,稻葉先生您已經連續六年都固定這時候住在這間房裡
了呢。」
將茶熟練地注入茶杯的老闆娘,滿懷感慨地說著。
「已經……是第六次了嗎?」
宏像是在應和方纔她的感慨,轉頭望瞭望房間裡。
不知是否因為在老闆娘的貼心安排下,每回都住在這間房裡的宏,來到這兒
總有股回家的感覺。跟有名無實的老家感覺完全不同。
「那麼,今年您要在這兒住多久呢?」
「這個嘛……其實我也還沒有決定……。」
面對老闆娘的問題,宏回答之後沉默了一會兒。
「因為老爸他好像病危了……。」
「……的確是如此呢。」
看來,老闆娘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想想也是,村子那麼小,知道這類消息是理所當然。因為稻葉家是這村裡的
大地主……也是第一首富,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全村的注意。
而那一般人遙不可及的大當家,便是宏的親生父親。
「令尊一定很快就會康復的。」
「……希望如此。」
面對老闆娘貼心的安慰,宏以相當噯昧的方式回答她。
聽說情況已經相當不樂觀……,但宏來到村中已有一段時間,卻完全沒見到
自己的父親一面。不過並不是他不願意,是因親戚們的阻撓而無法與至親會面。
只因他是和僕人所生的孩子,所以不願承認宏是稻葉家的一份子嗎?
真是一群心胸狹窄的親戚啊。
雖然這樣,總比被趕出來要好一些,但也因如此,他現在連親生父親的生死
都無法得知。既然還沒開始準備喪禮,看來應該還活著吧……?現在的宏除了藉
此推測之外,什麼都辦不到。
不過……
(我心裡是真的想要和老爸見面嗎?)
無論親戚們如何百般阻撓,要有排除萬難的決心,就一定有辦法見著父親。
因為自已並沒有被限制不能進出稻葉家,所以,只要有信心一定有辦法見上他一
面的。
但是,宏的心中卻完全沒有想見他一面的強烈渴望。
(如果……老爸就這樣走了……。)
我會為這感到難過嗎?
這是件值得我悲傷的事情嗎?
從小沒什麼機會見到面的父親,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看來今年夏天--會和去年大有不同。
*** *** *** ***
就在那天夜裡。
沐浴在和煦月光下的宏,踏著一如往昔的步伐輕鬆地漫步。
從前曾有個一同唸書的朋友笑著對他說,這散步的興趣實在不太像年輕人該
有的嗜好。
不過,這嗜好總能讓宏快樂得無法自已。
要笑就隨他們去笑吧。
沒有看電視習慣的宏,一到晚上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所以便隨興邁步
走在這孩提時代的故鄉路上。
而今天走到的地方是位於村外的常盤神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週遭被林木環繞的關係,這兒的蟲鳴總是像在演奏般的動
聽。若將這神社境內當作一座舞臺,月光就像是舞臺大燈,至於宏則像個半路出
家的指揮。
靜下心來聆聽蟲鳴,其間傳來一陣鈴聲。
鈴鈴--!
……不知不覺間,宏的身邊出現了一位少女。
「你看……是人耶。」
「的確,至少看起來不像香蕉。」
「啊唔……肚子好餓喲。」
「機會難得,要不要試試這傢夥的味道呢?」
「不用了……看起來一點都不好吃吶。」
對拿在手上的貓布偶(?)悄悄談話的同時,少女用那紅色的雙眼望著宏。
黑色的斗篷與黑帽。
帽子下露出的銀髮,隨風飄逸。
(是那時的少女。)
剎時間,宏想起七夕那夜所發生的事。
「請、請問……你是……?」
「咦?哇哇!」
聽到宏的呼喚聲,少女不知為何像是嚇到一般往後退,並順勢跌了一跤。
少女剛才的反應,如同見到雕像突然動起來般驚慌。
「……你沒事吧?來……把手給我。」
面對宏伸出的手,少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視線不斷在伸在自己面前的手與宏的臉之間徘徊不定。
「我的臉,真的長得那麼稀奇嗎?」
「……!」
宏這時說的話,讓少女全身僵了起來。
「你看得見?」
「不好意思,看得一清二楚。」
說著便瞧著跌坐在地上少女的小褲褲。
「咦?啊,哇哇!」
少女經由宏的指責,慌張地用雙手壓緊裙子。似乎瞭解被動是無法幫助她站
起來的宏,於是,便自己拉起少女的手領著她站起來。
鈐……!
這動作,讓少女帽子上的鈴鐺發出聲響。
「謝……謝謝你……。」
「不客氣。」
「不、不過,這裡可是我先發現的哦。」
「發現?發現什麼?」
「這裡跟其他地方比起來涼爽多了,而且睡起來很舒服。雖然有一些怪怪的
蟲,不過,卻不會有老鼠出現……。」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就是屋簷下嘛……。」
說著,少女的視線移往神社方向。
(屋簷下……?)
這時,自認身體健康的宏,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一陣暈眩。
看來,她是誤會宏要來搶自己睡覺的地方。不過……在這之前,似乎她的想
法有著更大的問題……。
「拜託……,我絕對不是要來跟你搶地方睡覺的。」
「……真的嗎?」
少女面露狐疑的望著宏。
「而且……你不是肚子餓了嗎?」
「嗚唔!我好不容易才把它忘掉的,你又提這個做什麼嘛……。要是有烤好
的玉蜀黍掉在路邊就好了。」
看到少女壓著肚子露出痛苦的表情,宏不禁輕歎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是因
為什麼理由讓她餓成這樣,不過,也沒有理由就這樣丟下她不管。
「雖然這樣說很奇怪……,不過我並不是壞人。」
「嗯,我知道呀。」
少女面露微笑如此回答。
「所以……你就跟我來吧。」
話說完,宏便開始往鳴戶的方向走去,至於少女,則是乖乖地跟在他背後。
鈴鈴--。
鈴聲自背後傳來,追著宏的背影。
*** *** *** ***
「再來一碗!」
「來了、來了。」
接過少女手中的碗,老闆娘開心地為她又添了一碗飯。
「不過……你還真能吃啊……。」
看著少女的吃相,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碗了。
「你平常都吃這麼多嗎?」
「不是。平常我不會吃這麼多的。」
如同不願浪費任何時間般,少女回答宏的問題後又馬上吃起來。大量的白飯
塞進她的小嘴,腮幫子都鼓脹了起來。
「你究竟是多久沒吃飯了啊?」
「讓我想想……。」
放下筷子,少女開始屈指數來了。不過,當看到她單手不夠數的時候,宏實
在不太敢繼續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別、別算了……,就算不說我也不會怪你。」
「是嗎?那……我還要再來一碗!」
「真不好意思,只有剩菜剩飯可以招待……。」
老闆娘在為她添飯的時候如此說著,但少女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怎麼會,這些好好吃喲。」
「但是……挑食是不好的喔。」
宏指著少女面前的菜皿說著。
吃個精光與動都沒動的碟子分明。
「我不喜歡……吃肉。」
也許她是個素食主義者,仔細一瞧,桌上的魚、肉等葷菜她動都沒動。
不過,她似乎與一般時下只拘泥於形式的傢夥不一樣,無關於那偏執主義為
何,只是單純的好惡問題而已。
「呼……謝謝你的招待。」
當飯桶差不多快要見底的時候,少女似乎才滿足般地放下筷子。
「粗茶淡飯,不成敬意。」
「每道菜都好好吃呢。」
少女滿面笑容的看著老闆娘說著。
「好了……現在該我們問你囉。」
宏與老闆娘之前都已經對少女做過自我介紹了,不過卻因為少女只顧著吃,
所以直到現在才有機會能夠詢問她的來歷。
「咦?要問我什麼?」
「先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吧。」
「咦?等、等一下,讓、讓我想想。」
少女慌忙起身走向房間的一隅。那兒放有她不離身的布偶。當少女在那布偶
旁悄悄幾句耳語之後,便轉過身來往兩人的身邊走來。
「讓大家久等了,我的名字叫做山田花子喲。」
「……。」
少女微笑著說出這句話,但這時宏卻不自覺地與老闆娘對望。
「這是……你的真名嗎?」
「欸!不、不對嗎?那你們再等我一下下……。」
少女又再度回到布偶旁耳語一番後,像是決定什麼似地抬起頭來。
「讓大家久等了,我的名字叫做綾小路紗耶香喲。」
「奇怪了……,你為什麼不但把名字換來換去,而且還取了那麼詭異的名字
呢?」
「哈唔,會、會嗎……?」
「你該不會是…喪失記憶了吧?」
「……應該是吧?」
少女回答的相當曖昧,看來,連她自己好像都還沒把現在的情況弄清楚。
「稻葉先生,您說這女孩是露宿在神社裡對吧?」
「是的……應該沒錯。」
對老闆娘的問題,宏用力點了點頭。
見到少女拚命要想出假名的舉動,如果不去管她,這女孩絕對會去神社的屋
簷下過夜。
「一個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孩子,居然要獨自在外過夜……。」
老闆娘手扶著下巴認真地考慮一番之後,決定將她考慮的結論告訴少女。
「今晚你要過夜的地方不是神社那兒,而是在這間叫做『鳴戶』的旅館。」
「等、等一下……,老闆娘,這樣真的好嗎?」
宏慌忙在老闆娘的耳旁輕聲說。
「我想那孩子一定身無分文。」
無論任何理由,但總不能將付錢住宿的旅館當作露宿的地方吧。
「這我也明白。這孩子的住宿費,就由我來幫她出好了。」
「可是……。」
「稻葉先生,能幫助需要幫助的人,錢才有存在的價值不是嗎?」
老闆娘邊說著,嘴邊露出了微笑。
少女似乎弄不清眼前的處境,滿臉疑惑的望著宏與老闆娘。
*** *** *** ***
第二天,強烈的日照自清晨起便開始籠罩大地。
無論多麼喜歡夏季的人,也會因如此的酷熱而說不出話來。
走出旅館「鳴戶」,在門前斜坡就能見到海的湛藍。順著近路慢慢往前走,
沒一會兒功夫就能見到宏的老家……。
「你啊!」
宏喊了跟在自己背後的少女一聲。
「什麼事?」
「這樣抓著我的袖子不放,實在有點難走欸……。」
「那麼,拉著你褲子後面的口袋總可以吧?」
「……那還不是一樣。但是,你為什麼要拉著我呢?」
「因為……我不喜歡跟人走散了嘛。」
「……路這麼空,不可能會走散的啦。」
跟九彎十八拐的都市巷弄不同,這裡沒有會阻隔視線的建築物。如果沒有突
來的天災人禍,想要跟人走散實在不是件易事。
(不過,她到底跟來做什麼呢?)
藉由「鳴戶」老闆娘的好意,得以在旅館裡歇腳的無名少女,最後卻跟宏住
在同一間房裡。其實和她一起住是沒什麼問題,帶她一起回家裡也沒有關係。因
為撿到少女的人就是宏自己……。
不過,這少女的身上還是有許多不可解的部分。
光是身無分文露宿街頭這點就已經夠可疑了,而且,髮色與眼睛顏色也充滿
異國風味,卻又不知為何說得一口流利日文。
而其中最不可思議的就是……。
「可是,好熱喲!」
「心靜自然涼啊,小姐。」
「好羨慕阿基米德你是布偶哦。」
「那是因為吾輩的意志力過人啊。」
「大騙子!那下次我把酒精灑滿你全身然後點火,這樣你還會覺得涼嗎?」
「您真是位擁有天使臉孔的小惡魔啊,小姐……。」
(……果然沒錯。)
從昨晚少女的奇妙行徑開始,就一直很在意少女帶在身邊,且時時和它交談
(看起來是這樣)的那只布偶。
無論誰都會認為那是腹語術的產物,光這樣就已經是很了不得的功夫了。
「對了,你應該也覺得很熱吧?」
「欸!啊,我嗎?熱是很熱沒錯啦,可是……。」
突然話題一轉到自己身上,宏有些慌忙地轉過身去。而這動作正好甩開少女
總是捉著他衣擺不放的手。
「呃……沒有名字說起話來實在是不太方便……,你有想起什麼來了嗎?」
「可是我……。」
「沒關係,只要喊得出代稱就可以了。」
「這樣啊,那你就叫我小姐好了。」
少女不加思索地如此回答,臉上又再度露出天真的微笑。
「嗯,我知道了。這是你用腹語術交談的時候,布偶喊你的名字對吧。」
宏對自己的推論滿意地點點頭,但少女的臉上似乎出現困惑的表情望著在她
手上的布偶。
「小姐,差不多該將事實開誠佈公了。這男人看起來並不像是個壞人。」
「這我也知道……可是他會不會不相信笑我啊?」
小姐又和布偶聊了起來。
(她到底在那裡念些什麼?)
就在宏感到疑惑的同時,少女颼地一聲把布偶遞到他的面前。
「……?」
「好了,打聲招呼吧,阿基米德。」
「先生您好!吾乃是貓之一族也!雖然軀體為無機質,但吾之正名為阿基米
德是也!」
「……。」
啪啪啪啪……!宏這時的直覺反應就只有拍手。因為她的表演實在太棒了,
居然可以把聲音完全改變到這種程度,該不會是職業的腹語藝人吧。
但是……。
「我跟你說哦,這個不是腹語,而是阿基米德自己說的話吶。」
「……你在耍什麼寶啊!」
宏不加思索地敲了小姐的頭一下。
「好痛喲!你為什麼打我吶?」
「這個嘛……我還以為你是希望我回答所以才這麼說的……。」
「才不是呢!我剛才不是才跟你講,說話的不是我嗎?難道你不相信嗎?」
「呃……這個嘛……。」
突然間要我相信布偶說話……,這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因為在信與不
信前,就已經讓人感到相當可疑了。但是,小姐臉上的表情又是如此的認真。
「不信的話……,那你摀住我的嘴巴好了。」
「……。」
聽從她說的話,宏伸手摀住了小姐的嘴巴。
「要這麼做之前,請問您洗淨了您的手嗎?」
「……欸?」
那布偶--那只名叫阿基米德的布偶突然說起話來,令宏著實嚇了一大跳。至
於摀住小姐嘴的手,則是連動都沒有動過。
無論是如何高竿的腹語師,想要完全不動嘴就能出聲是不可能的。
「您的手確定是乾淨的嗎?若您讓小姐因此感染疾病,吾等可是不會善罷甘
休的喔。」
「……我知道了。你一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藏了錄音機對吧?」
從小姐手中一把將阿基米德抓過來,宏開始對那布偶的身體左摸右找。
「喔、噢哇!你想要對吾施暴嗎?」
「你在做什麼呀?」
「……我可以拆了它嗎?」
「哇、哇哇!快還給我!」
小姐急忙將阿基米德從宏的手中搶回來。
從剛才手中的觸感可以得知,那布偶身上的確沒有開關之類的東西。並且,
世上應該也沒有任何一種錄音機具有即時返答的功能才對。
而且仔細想想,也不可能有人這麼無聊,會刻意躲在遠處,偷偷摸摸觀察宏
的一舉一動,適時地作出反應。惡作劇也該有個限度吧?
「那麼……這一切全都是真的囉?」
「嗯,是真的,沒騙你。」
少女不斷點頭肯定這個答案。
「雖然這對您來說有些脫離現實,但在這世界能見到像吾輩般的奇跡,可是
相當難得的機會。您就別壓抑心中的喜悅,盡情的放縱如何?」
阿基米德又突然冒出一句接下去。
「……。」
心裡雖然有著為什麼我非得聽一隻布偶說教的想法,但宏這時停止繼續深究
阿基米德的事情下去。
因為無論再怎麼想,都不可能會有合理的解釋出現。
(……看來只有接受一途了。)
將自己對突發事件的適應力發揮到極限之後,宏再度踏出腳步往家裡走去。
「呵呵……這下我們就共有一個秘密囉,很令人興奮吧。」
小姐跟在面無表情的宏身後,臉上浮現充滿安全感的微笑。
*** *** *** ***
「唔哇……這裡好大喲。」
推開似乎是為了巨人而建的巨門,便進入如同小學操場般寬闊的日式庭園。
走在庭園的石踏步道上,小姐挽住宏的手臂十分好奇地四處張望。
「這裡究竟是哪裡?莫非是非法入侵民宅嗎?」
那叫阿基米德的布偶,像護主心切的侍衛般提出疑問。
(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它牽著鼻子走似的……。)
「……這裡是我的老家。」
宏在對小姐說明的同時,跨入與奢華門扉及庭院相稱的豪宅之中。他的父親
就在這宅邸的某處,但宏依然無法見到父親一面。
他們說,今天父親大人身體不適。
他們說,父親如果跟人說話會累。
……宏總是被如此理由搪塞,但終歸一句話,那就是,他的親戚們不願讓宏
與父親說上任何一句話。
不過,這並沒有對宏造成任何打擊,他也不會因此去強求什麼,困為他來這
豪宅的目的並不在此。
「哥哥!」
推開位於宅邸南邊某個房間房門的途中,躺在床上臥起半身的少女千歲,歡
心地對宏直揮手。
就在宏也舉起手回應招呼,進入房間之時……。
「……咦?」
千歲的視線移往宏方才經過的房門口,那兒有露出迷惑神情望著房內情況的
小姐。
「……那位是?」
千歲笑著將頭轉往宏所在的方向問了問。
「咦……你問她啊?小姐,你站在那做什麼?快進來啊。」
「我可以進來嗎?」
「你都已經跟到這裡來了,早就沒什麼好顧慮了吧。」
聽到宏的允諾,小姐嗖地跳過門檻跑進屋裡。
「她是哥哥的朋友嗎?」
「應該算是吧,不過年紀差一大截就是了。」
話說出口,宏才發覺自己還沒有問過小姐的年紀。若是以外表來判斷,年紀
應該和千歲差不多吧?
(……要真是這樣,其實也是個好機會。)
千歲因為生病的關係沒辦法去學校上課,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機會認識和
自己年紀相仿的朋友。由於千歲並不怕生,因此這時,宏便希望小姐能成為她第
一位同齡的朋友。
當宏正在躊躇該不該說的當兒,小姐早已毫無戒心地接近床緣,友善地對千
歲微笑並打聲招呼。
「你好呀。」
「你好,……哇!好可愛的布偶喲。」
看到小姐懷裡抱著的布偶阿基米德,千歲發出了感歎聲。
「……這可愛?」
一瞬間,宏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因為,無論以怎樣的觀點來看這只缺乏美感
又像火星貓的東西,都絕對和可愛不搭。
就在宏困惑的當兒,千歲笑著對小姐做了自我介紹。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你好,我是稻葉千歲,你呢?」
「啊……。」
小姐的表情剎時黯淡下來且開不了口。因為連自己名字都想不起來的她,不
可能有辦法回答千歲的問題。這時小姐像要向宏求援一般,無助地望向他。
「我跟你說喔,千歲。其實這女孩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在宏向千歲解釋了事情的原由之後,她驚訝地看著小姐。
「咦?這是真的嗎?」
「嗯……。」
感到相當不自在的小姐,避開了千歲的視線。
「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一定讓你覺得很不安對不對?」
「嗯……我好不安。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說得沒錯。
不知為何有了自己的名字,一股莫名的安全感便油然而生。
所以,世間萬物……從路邊雜草到萬物之靈的人類,都擁有自己的名字。但
反過來說如果沒有自己的名字,那也就等於未曾存在於這世上。
「別擔心。」
千歲挪動身子,伸出手握住了小姐的手。
「那是屬於你的名字,一定會想起來的。」
「嗯……。」
起初略帶懷疑表情的小姐,也因為千歲堅定的話語而漸漸開朗了起來。
*** *** *** ***
「我問你哦,小千千她……。」
「小千千?你是說千歲嗎?」
自老家離開踏上回程的途中,小姐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宏停下腳步。
由小姐對千歲的稱呼看來,她們似乎已經成為了很好的朋友。仔細一想離家
時,千歲好像是喊小姐作「小小姐」如此奇怪的稱呼,讓宏不禁笑了出來。
看來她們要好的程度已超過宏的預期。
「你想要知道千歲什麼事呢?」
「她的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嗯,她的身體的確不好。」
瞞著她也沒有好處,所以宏老實的說出來。
「她一生下來心臟就不太好,今天我們這麼快就回去也是因為這個。」
當時和小姐玩得正高興的千歲,雖然對宏提出該回去的事情感到不滿,但在
和她訂下明天還會再來的約定之後,千歲才百般不願地答應了。
「是會有生命危險的病嗎?」
聽到小姐的疑問,讓宏全身僵住。
「哈、哈哈哈……!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我只是……有這種感覺。」
宏發出了幾聲乾笑,避開小姐的視線,像是為了讓自己安心一般說出了以下
的話。
「的確……這種病確實是有些麻煩,不過……絕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宏為了抹去小姐的疑慮而這麼說,但他卻對自己所說的話有多少真實性感到
懷疑。因為宏並不是醫生,所以無法具體掌握千歲的病情。
說不定,只有宏一個人是這麼想。
「那……老闆娘也生病了嗎?」
對小姐突然改變話題感到有些疑惑的同時,宏為了想知道小姐這問題的意義
提出了反問。
「你怎麼會突然覺得老闆娘生病了呢?」
「沒有……我只是這麼覺得而已。」
小姐又說出跟剛才一樣的回答。
「就我所知,她應該是沒有生病才對。我認識她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從來
都沒有見到她臥病在床的樣子。」
「是嗎……?」
「……小姐?」
目光移向回答得有氣無力的小姐,總覺得她的身體好像酥軟的左右搖晃。宏
伸手扶住小姐的香肩,她有氣無力地抬起頭來,額上浮現偌大的汗珠。無論現在
是有多熱,她的出汗量實在是多得太不尋常了。
「……你身體不舒服嗎?」
「唔…嗯……。」
曖昧的回答途中,小姐無預警地倒下去。
「小、小姐!」
慌忙跑向她的身邊,宏急忙抱起她邢嬌小的身軀。小姐失去意識,呼吸十分
的紊亂。
「嗚哇!稻葉!趕快、趕快想想辦法啊!小姐她、小姐她昏倒了啊!」
「這我知道啦。」
把慌亂得不知所措的阿基米德塞進褲子口袋,宏抱起小姐。這裡離旅館「鳴
戶」有一段不短的距離,正苦惱遠水救不了近火的宏,這時想起附近正好有座神
社。
「好吧,就先去那兒……。」
宏抱著小姐以神社為目標前進。
雖然被塞在褲子口袋裡的阿基米德,不斷喊著快點、快啊……!但其實路程
並沒有如此遙遠。
經過不到數分的時間,便到了神社,宏拿出手帕到附近的水井弄濕,替小姐
拭去額上汗水。
也許是神社境內的涼爽環境讓她感覺到好了許多,小姐臉上的表情已恢復平
靜,呼吸也恢復了規律。
現在的她,就如同在午睡一般。
「她是中暑了嗎?」
現在是夏天,小姐穿的卻是黑色的帽子與斗篷。人穿上這種衣服,想要不中
暑也難。
「喂,稻葉。快讓我離開這裡,我要看看小姐她怎麼樣了。」
「噢,好……,你等一下。」
宏像是剛才想起他的存在,從褲子後面的口袋裡掏出阿基米德。由於專心照
顧小姐的關係,所以完全忘了它的存在。
「小姐……。」
「看來她是睡著了呢。」
這時兩人(?)終於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她昏倒的原因是什麼,但看來
似乎已經沒有大礙。
「……她常會這樣嗎?」
「你想問什麼?」
面對宏的問題,阿基米德冷冷的說著。
「就是她會不會常常因為中暑昏倒之類的……。」
「你知道了又怎麼樣?」
「關心一下都不行嗎……?」
「有些事情無論外人怎麼插手都是沒有用的。尤其是像你這樣的人……。」
「嗯嗯……。」
阿基米德的話被小姐發出的聲音所打斷。回頭一望,便看到不知何時已恢復
意識的小姐,正茫然地望著四周。
「這裡是……?」
「是神社。你剛剛突然昏倒,所以我就帶你來這兒休息。」
「這樣啊……。」
小姐正想坐起身來,但宏像是要強迫她躺下似的摸摸她的額頭。
「你還是多休息一下比較好。」
「嗯,好……。」
小姐乖乖聽宏說的話,再度平躺下去。
「是中暑了嗎?身上穿的都是黑衣服,也難怪你會中暑。」
「顏色有關係嗎?」
「當然有,跟白色比起來,黑色會吸熱。」
「這樣啊……」
「現在都是夏天了,換上涼爽一點的衣服不是比較好嗎?」
「我喜歡穿成這樣。」
小姐不加思索地如此斷言。
不過人喜歡的打扮各有不同,也不能勉強別人接受自己的價值觀。
「嗯……我應該,已經沒問題了。」
小姐輕快的坐起身來。身上已經不出汗,臉色也恢復了紅潤。
「那,我們回去吧……別逞強喔。」
「嗯,我知道。謝謝。」
小姐對宏露出了笑容。
*** *** *** ***
正如她所說,其後的她就像是個沒事人般活蹦亂跳。晚餐吃得多到令人懷疑
她的肚子裡是不是有黑洞,之後又興高采烈的跟在宏的身後出門。
「那我們要去哪裡呢?」
走向村裡唯一的商店街,小姐如此問道。
「去哪都行。」
「……?」
「散步,我喜歡散步。」
「你這興趣還真像是個老頭啊。」
阿基米德這時插了一句進來。
雖然已經有會被人嘲笑的心理準備,但這話從阿基米德的嘴裡說出來,聽起
來怪不是味道的。
「那麼,小姐--。」
宏將話題一轉,和小姐聊了起來。
「我們來想想辦法幫你恢復記憶吧。」
「咦……為什麼?」
「你剛才不是跟千歲說,自己覺得很不安嗎?」
「我是說過……。」
說話的同時,小姐的表情顯得十分心虛。
「可是,有什麼辦法能喚回我的記憶呢?」
「這個嘛……。」
雖然一記悶棍也可以解決,但還是把這招當作是最後手段吧。首先宏嘗試藉
由問她一些問題,看看能不能成為勾起她回憶的關鍵之鑰。
「你是哪裡人呢?」
「不知道。」
「你也稍微想一下嘛。想都不想就回答,這樣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
「可是,人家真的不知道嘛!」
聽到她那鬧彆扭的語氣,就知道小姐一點都沒繼續下去的意思。可是也不能
讓她就這樣一直失憶下去,這一切都是為了小姐而做,宏如同在催眠自己一般如
此說著。正當他準備繼續問下一個問題的時候,
「對了對了,我也可以問你問題嗎?」
小姐如此說著。
「我跟你,以前是不是見過面呀?」
「以前?啊……你是說那天晚上嗎?」
這時宏想起七夕當晚,跟小姐擦身而過的情景……。
「不是那時候吶……。」
看來,小姐所說的是那之前的事情。
不過,宏卻對此一點記憶都沒有。像她那樣顯眼的打扮,只要見過應該是不
可能會忘記的才對。
「我不記得了耶。」
正當宏在挖掘他那陳年的記憶地層時,
「囉哇啊!」的一聲怪叫傳進他的耳裡。
往四處瞧了瞧,看來,這聲怪叫是從商店街中一間名為「爆炒厝」的食堂裡
傳出來的。
「可惡!金得氣死人啦!」
金得……就是真的意思。在宏的記憶中,會這麼說話的人就只有那麼一個。
「歐巴桑,粉好出喔!」
啪沙一聲甩開食堂門,店裡出現一位宏熟悉的人物。
「阪神又輸了嗎?」
「哩講啥?」
宏向那人打聲招呼之後,那人便滿臉不高興的轉過頭來。
「好久不見了呢,花子。」
叩咚!
對方以鐵拳代替了招呼。
「好痛!你、你幹嘛打我啊!」
「叫人名字要叫對才行,知道嗎?」
「呃、唔,對了、對了,應該是華子才對。」
「宏,好久不見了。」
當宏慌忙改口之後,那人也就是華子,撥撥她那頭短髮,稍微調整一下眼鏡
後,終於露出了笑容。
「阪神又輸了嗎?對手是巨人吧?」
「嗚、嗚咕咕……。」
宏憑著臆測說出以上的話,身為阪神超熱血球迷的華子,表情便氣得扭曲。
光從這點,就能得知比賽的勝負為何了。
「啊,可惡,今的氣死人啦!九局下半明明還領先三分,為什麼會被滿壘全
壘打逆轉呢?真是的,搞什麼鬼啊!」
「別氣、別氣,它可是萬年墊底的球隊,你就別太苛求它們了嘛。」
「你這傢夥……嗯?」
氣得盯著宏瞧的華子,這時,終於發覺小姐就跟在宏的背後。至於小姐,這
時也是完全弄不清楚狀況,面露不安的望著華子與宏。
「你這小子……就算再沒人要,也不能拐騙小女孩啊……。」
華子手指抵著眉尖,皺著眉看著宏。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我才不會做這種事呢……。」
「當然是開玩笑的。這孩子究竟是誰?難道是老爸的私生子?」
「……別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好不好。」
宏的臉色一沉。由於家庭環境複雜之故,他不希望再有這類事情發生。
「沒多久前,我們在神社裡遇到的。現在我們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是住在『鳴戶』裡嗎?」
華子突然露出認真的表情走向小姐身邊,並為了迎合她的視線蹲下來。
「你還好嗎?這傢夥沒對你做出奇怪的事來吧?」
「你在擔心什麼有的、沒有的啊!」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
無視於宏的回答,華子溫柔的笑著望向小姐。
「我的名字是七條華子,是這傢夥的姊姊。請多指教囉。」
其實明明是念作花子說……,但這話還是藏在心裡邊兒會比較好。看來,華
子是因為不太喜歡自己名字的發音,所以,一定會跟初次見面的人強調自己的名
字是華子。
「啊、嗯……,請多指教。」
她應該是個不會認生的女孩,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卻總是不肯離開宏的背
後。
「姊姊……?可是你姓七條啊……。」
小姐十分不解的望著宏。
「我們是異母姊弟。」
說明起來實在是有點麻煩,但卻又不能不說清楚……,宏歎了口氣之後,便
開始跟小姐解釋起來。
宏與千歲是親兄妹,但華子的母親另有其人。兄妹兩人雖然冠上稻葉的姓,
不過卻不是正妻的孩子,他們的母親原來是這裡工作的僕人。至於華子的母親,
則是她父親的愛人。
三人除了不是正妻所生之外,也是稻葉家僅有的孩子,這點讓他們的存在變
得更加複雜。
為何宏總是無法順利見到父親一面的原因,應該就是親戚們對他們的存在感
到不快的表現。
「那你的名字呢?」
在宏的解說告一段落之後,華子笑著對小姐說著。
但小姐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華子……其實這孩子忘了自己的名字。」
「咦?」
這回換成宏為華子說明小姐的現況。
「……就是這麼回事。」
「這樣啊……,不過這還真是唐突呢。」
聽完宏的解釋之後,華子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複雜。雖然並不是不相信,但
卻因為發生如此巧合的機率過低讓她半信半疑。
「我可是沒說謊。」
「這我知道。」
華子蹲下她那以女性而言顯得修長的身體,握住了小姐的手說著。
「你叫我華子就可以了,今後我們好好相處吧。」
「嗯,好……。」
小姐馬上回答了華子的話。
「那我先走了。」
「別喝太多了,你的酒量差得很。」
只要是阪神輸球的日子,華子就一定會喝個爛醉。丟下一句「我知道了」之
後,她揮揮手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呼,她雖然有點囉唆,不過人還不錯。」
「嗯。這我知道……。」
這時,小姐捉住宏的衣擺不放。
「可是……我有點怕她。」
「沒辦法,那傢夥的存在感太強烈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有一種感覺……。」
「什麼感覺?」
「……我不知道。」
小姐像是要將自己莫明的感情拂去般搖搖頭,臉上浮現充滿疑惑的表情。
第二章 惡夢
(這究竟……是第幾次了?)
宏正在夢裡。
身處夢中,卻又發現這是夢的情形,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這是惡夢……沒錯,這毫無疑問的是一個惡夢。
為何我會做這種夢呢?
為何我非得一直受到這般夢境的糾纏呢?
我明明就已經發現這是一場夢了……。
為什麼醒不過來?
為什麼夢仍不止呢?
何時才得見晨曦呢?
究竟要走到那兒,才能夠回到現實?
沒有路標……也沒有道路……。
這是夢……這一定是夢……。
所以……。
求你快讓我醒來啊!
「啊……。」
眼瞼開啟,小姐的臉就在眼前。
面露擔心神情的她,俯著頭直盯著宏瞧。
「你又在呻吟了。」
「嗯……是嗎……?是你幫我擦汗的嗎?」
見她手上拿著毛巾,便知道是誰幫自己擦汗了。背上雖然濕透,不過,只有
臉上的汗擦拭的一乾二淨。
「嗯。因為你滿身是汗,而且看起來很不舒服似的……。」
「……謝謝你。」
從床褥中坐起身子,宏摸摸這位溫柔少女的頭。
「不客氣。」
看著小姐臉上的微笑,宏才終於感到回到了現實世界。
*** *** *** ***
「不過,為什麼你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好像都很難過的樣子呢?」
踏著如往常般步伐探望千歲的途中,小姐問了宏這句話。由於這幾天吃睡都
和小姐在一起,因此,自然每天早上都會見到宏相當痛苦的起床情況。
這對每次都很擔心的小姐來說,是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這個嘛……因為我在作夢。」
「作夢?」
這實在不是什麼有趣的話題,但宏還是據實以告。因為自己呻吟的樣子已經
被她見到,所以已經沒有隱瞞他的道理。
「感覺很差的夢……,所以每次我起床之前都會很痛苦。」
「原來是……作惡夢啊。」
宏靜靜地開始為小姐說明自己的夢境。
兩顆圓球的下方,有著半月型的物體……,看起來應該是人的臉吧。在一片
純白,空無一物的空間裡,有數個相同的物體漂浮著。
「在那裡我感覺到視線。與其說他們是看著我……,還不如說是他們想要從
我身上獲得些什麼。沒錯……,就像信徒注視著教主的目光一般。不過我只是個
普通人,並沒有辦法承受那強加自身的情感。」
「……是怎樣的情感呢?」
「我也不知道。」
宏搖搖頭。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那情感絕不是好的。因為要不是這樣,宏
也不可能會感到如此不快。
「我跟你說喲……那其實是……。」
「宏!」
當小姐似乎是要對宏說些什麼的同時,忽然從背後傳來呼喚聲。回過頭去,
便看到華子在數公尺後揮著手跑過來。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華子啊。」
宏這時歎了一口氣。
剛才還很認真地說著自己的夢境,沒想到,突然問卻像被洩了氣一般無力。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啊,你好啊,小小姐。」
華子對宏的臭臉與面對小姐時露出的滿臉笑容,形成相當誇張的對比。
「啊……你好。」
小姐似乎還是有些不自在的感覺,她幼小的身體不斷往宏靠近。
到底華子的哪一點讓她感到如此不舒服呢……?宏想破了頭還是想不出來。
「你要去家裡嗎?」
華子將視線轉向宏身上如此說著。
「答對了,你也是嗎?」
「因為我想去看看千歲。而且……。」
「差不多也該去見老爸一面了……」華子稍微降低了聲量說著。
其實是大學生的華子,她也沒有住在家裡。
詳細的情形宏也不清楚,但聽說她的母親也在數年前亡故,現在一個人住在
學校附近。
她和宏一樣,一年只有一次……,只有到了夏天才會回到這裡。
「不過你回來之後到底住哪裡啊?」
宏把長年的疑問說出口。
「咦?什麼哪裡啊?」
「因為你回老家來不是也沒住家裡嗎?而這附近除了『鳴戶』可以住之外,
應該就沒有別的地方了啊……。」
也沒看過她在「鳴戶」裡住過。
「呵,總有辦法的嘛。」
華子的嘴角浮起了一抹淺笑,用含糊的語氣回答了他的問題。
見到露出這種態度的華子,無論再怎麼追問下去都沒有用,這是宏經驗累積
下來所得的結果。困此雖然不情願,但也只好放棄繼續追問下去的念頭。
「不過,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老爸居然會倒下,之前根本想都沒想過。」
「說得也是……。」
面對華子充滿感慨的話,宏像是同意般地輕點了頭。
總是以自我為中心活著的老爸,現在終於即將走到人生的盡頭。會將眼前阻
礙自己前進的一切障礙排除的他,沒想到最後卻栽在疾病的手上。
(病魔與老爸……這場爭鬥究竟誰會獲勝呢?)
邊想著這件事情的宏,一邊繼續邁出前往家中的步伐。
*** *** *** ***
「咦……?」
進入千歲房間的途中,宏因眼前出現的意外人物而一時說不出話來。
「老爸……你已經可以起床了嗎?」
房間裡除了千歲之外,還有父親的身影。
聽親戚們說,他現在應該是處於無法站立的狀態才是。不過,現在父親不但
用自己的腳走來這個房間,並且臉上毫無病容的看著宏一行人。
「……到了七月卻從來都沒見到你,我就覺得有點奇怪。」
父親語畢便歎了一口氣。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真是群不能相信的傢夥。」
他指的應該是那群親戚吧。
難道他的病根本就沒有他們說得那麼嚴重?這讓宏十分訝異。他們口口聲聲
說父親身體不好臥病在床,難道只是為了不讓自己與父親見面的藉口嗎?
「你們三個靠在一起吧。」
「……?」
父親突兀的要求讓宏與華子十分不解。不過,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
但兩人還是聽從他的話,往坐臥在床上的千歲身邊走去。
至於小姐則是無言地佇立在門旁,默默地看著宏他們。
「就是這樣……,你們三個把臉轉過來讓我看清楚。」
宏和華子像是攙著千歲般坐在床的兩旁,成為正面與父親對望的姿態。而父
親則是抱起兩隻胳膊,像是站在畫布前的畫家般,對著宏他們的臉直端詳。
「……我們之間總是無話可聊。不過,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
「事到如今,如果我說想要和你們好好談談,相信你們一定也會覺得很難以
接受吧。不過,若只把你們的樣子記在我眼底,是可以辦到的。」
話一說完,父親又再度照著順序仔細的看了三人一遍。見到他的眼神並不如
以往充滿精力,令宏有了些許的動搖。
側過眼看看華子與千歲,她們似乎也已經發現這個變化,臉上雖然浮現相當
複雜的表情,但仍專心看著父親的臉。
……差不多過了十分鐘左右。
「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父親有氣無力的說了這句話。
他的臉色霎時間浮現相當沉重的疲憊。額頭上還冒出了鬥大的汗水。
似乎是自己也注意到了,父親汗也不擦的轉過身去。正當他緩慢的踏出腳步
走向門口附近時,發現了站在那兒的小姐而停下腳步。
「這孩子是誰……?」
「她嗎?她是我的朋友。」
「……這樣啊。」
父親除此之外再也沒說一句話,就這樣走出房間。於是房裡緊繃的氣氛,終
於得以舒緩了一些。
但就在這時候--。
咚沙!
「啊……!」
當房間外的聲音傳到三人耳中的同時,目送父親背影的小姐發出了聲音。
三人在這一瞬間六目相接,並瞬時理解房外發生了什麼事。
「老爸!」
宏急忙衝下床,並飛快往屋外跑去。
*** *** *** ***
等到父親的病情稍微穩定之時,外頭已是夕陽西沉的時間。
將照顧的工作交給隨後奔來的家醫與護士,宏與華子一同回到千歲的房間。
因為有必要讓不能離床的千歲知道一切經過。
「啊,哥哥……你回來了啊。」
進入房間之後,本來躺在床上的千歲慢慢地坐起身來。
「有乖乖地在床上等嗎?」
「嗯。人家有乖乖躺好喲。」
宏溫柔的摸摸千歲的頭。
「老爸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他應該還撐得下去。」
「是嗎?那太好了……。」
千歲這時終於鬆了一口氣。她雖然沒有自己提起,但果然還是很擔心。
「小姐,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宏環顧四周,向蹲在房間一隅看書的小姐打聲招呼。之前要她先回去,不過
她卻沒有點頭,結果就一直待在千歲的房裡等宏回來。
「差不多該回去囉。」
「嗯……。」
小姐心不在焉地回了宏一聲。應該是跟千歲借的吧,她正沉迷於少女漫畫的
世界中。
「千歲,這漫畫可以借我帶回去嗎?」
宏指著小姐手上的漫畫問千歲。
「嗯,可以啊。」
「那謝謝囉……。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宏一手抽起小姐手上的漫畫。
「啊……咦?」
追著漫畫站起身來的小姐,露出了終於發現宏存在的表情。由於長時間待在
千歲房裡會讓她因為疲勞而發作,所以宏便盡快把小姐帶離家門。
「還奇怪什麼咧……聽話,回去囉。」
「可是,我還沒看完……。」
「我已經跟千歲借回去了。」
「真的嗎?」
小姐高興地往千歲那邊看去。
「嗯。但相對的,你要告訴我讀後感想喔。」
「那當然。」
從宏的手中接過漫畫,小姐把它緊緊的抱在胸前。
*** *** *** ***
「嗚哇!糟糕!球賽已經開始了!」
和鬼叫跑走的華子分開,回到旅館「鳴戶」之時,晚餐早已準備好放在房間
的入口處了。
還沒有胃口吃晚餐的宏,本想至少先讓小姐吃完再說……。但小姐早就已經
攤開借來的漫畫瀏覽了。
「小姐,你晚餐現在吃嗎?」
「嗯,等一下再吃。」
「你真的那麼喜歡看漫畫嗎?」
「這漫畫真的好有趣喲。你要不要也一起看看呢?」
「不用,謝了。先別提這個了……。」
宏先對自己從回到「鳴戶」途中,便察覺異樣的事情開始詢問。
「小姐,你是不是有點累了?」
「咦?」
雖然說話依然是很有精神,但在燈光下仔細一看,可以瞧出她的神情帶著一
絲憔悴。
「……額頭讓我摸一下。」
伸出手摸摸小姐的額頭,果然有點燙。
「果然沒錯……。」
「其、其實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累啦。我還有精神可以繼續看漫畫,是真
的。」
宏苦笑了出來。
剛見面的時候也是如此,她的個性真的太容易瞭解了。
「小姐,漫畫是不會逃走的喔。」
從壁櫃裡拿出寢具鋪好,宏要小姐躺著休息。
「……那等我好了之後,可以再繼續看嗎?」
「只要你好了什麼時候都可以看,所以今晚你就乖乖的休息、休息吧。」
「嗯……。」
本以為她會反抗,但沒想到她卻意外地乖乖躲進了被窩中。
「不過,上次你也是這樣呢。」
這時,宏想起上次在神社裡發生的事情。
(難道她體弱多病嗎?)
但從她平時的樣子來看,一點都看不出來會這樣啊……。
「該不會是燒出智慧熱吧。你看了多少本漫畫啊?」
「說不定是這樣沒錯,這是我第一次看這個,差不多看了十多本吧……。」
「喔。不過你居然是第一次看漫畫?相當稀奇呢。」
「你有看過嗎?」
「當然有啊。」
現在想找到沒看過漫畫的人,還真是不容易。
「漫畫好有趣喲。」
「嗯,有些是蠻有趣的。」
「小千千借我的都很有趣喲。所以,下次我們一起看吧?」
「喔,好……。」
著了小姐的道,宏答應了她的要求。
「嘿嘿,好棒喲。」
他對少女漫畫一點興趣都沒有。
但看到小姐歡欣的神情,一切都無所謂了。
因為小姐的笑靨,對宏有如此程度的魅力。
*** *** *** ***
虛無空間裡浮現了許多臉孔。
(又是這個夢……。)
宏又再次漂浮在這個純白的世界中。
想逃也沒辦法逃。只得在無數視線的注目下,無助的等待夢境結束。就如往
常一般……。
想做出些微抵抗尋找夢的出口,但身體卻像是沒入白色的泥水中,連一根指
頭都動不了。
呼吸好困難……。
為什麼我的呼吸會如此的困難呢?
為什麼……?
「……!嗚!咳咳!咳咳!」
今天的宏在一陣錯愕中醒來。
張開眼睛的同時,發現房間裡充滿了煙,宏慌張的坐起身來。
「這、這是怎麼了!」
難道失火了嗎!
「哎呀,稻葉先生您早。」
老闆娘十分悠閒的招呼聲從煙的另一頭傳來。
「這是怎麼回事啊?」
雖然現在提出疑問,但其實發生什麼事,從眼前光景便可得知事情的來龍去
脈。原來是老闆娘把碳爐帶進房間,並且就在房裡烤起了玉蜀黍來。
「這個可是我的喲。」
坐在老闆娘身旁的小姐,像是宣示所有權般說出這句話。
「喔……啊,最重要的問題不是這個啦……在室內烤這個不太好吧……。」
「別擔心。我已經遮住火災警報器的燈了,所以不會對煙產生反應的。」
如同為了拂去宏的疑問般,老闆娘指著天花板說著。仔細一看,那兒的確有
已經被處理過的器具。真不知道她是少了一根筋,還是準備周詳……。
「好了嗎?可以吃了嗎?」
已經等不及的小姐猴急地催促著。
「這個嘛……還是再烤一下會比較好吃哦。」
老闆娘邊說著,邊轉動筷子翻面,並且拿起放在碳爐旁沾滿調味醬的刷子在
上面塗了塗。
「好好吃的樣子……。」
香味撲鼻而來,讓宏一陣空腹感隨之而來。
「……不過這可是我的哦。」
這時,小姐用那如同飢餓多日的獅子發現獵物時的眼神瞪著宏。
「不過,為什麼選在這個時候烤玉蜀黍呢?」
看看時鐘,現在不過是太陽剛升起的時間。離旅館的早餐時間還有一段不短
的時間。
「啊……難道是小姐她要求的?」
「是的,因為她說肚子餓了,所以我去廚房走了一回,正好看到有玉蜀黍,
所以才……。」
「不好意思,這麼麻煩你……。」
回想起來,昨晚身體不適的小姐什麼都沒有吃。現在肚子會餓也很正常……
「別這麼客氣,這沒什麼的。」
老闆娘看起來十分高興。這份喜悅並不是社交令辭的表現,而是打從心底而
來的。
「不過,那也不用在室內烤吧……。」
「啊,那是因為……。」
老闆娘看了小姐一眼後,便靠近宏的耳旁說著:
「那是因為她擔心你啊……。」
「咦?擔心我?」
「是的……稻葉先生你每天醒來前,不都一直會痛苦的呻吟嗎?」
「……。」
「所以她就說不可以丟下你一個人出去,才拜託我在房裡烤的。」
「原來是這樣啊……。」
一段時間裡,宏像是出了神一般,一動也不動地看著老闆娘烤著玉蜀黍的模
樣……。
「好,應該差不多了。」
「哇,好棒喲!我要開動了。」
接下老闆娘剛從碳爐上拿起來烤好的玉蜀黍,小姐便二話不說地開始暴啃了
起來。
「好好吃喲!」
小姐滿足地說著,臉上浮現了幸福的笑容。
見著如此的小姐,老闆娘也露出十分開心的表情。
*** *** *** ***
「啊,華子,你來啦。」
「哈囉。你們也來啦。」
打開千歲的房門,就看到華子盤腿坐在地上舉起手和他倆打招呼。
「你的舉動真像個老頭子耶……。」
不禁露出苦笑的宏,轉過頭去看看小姐。她果然仍不敢看華子的臉,就像怕
看恐怖片的人總是不敢看著那駭人的內容一般。
(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怕華子。)
正當宏不解的時候,
「哥哥、哥哥!你看這個!」
千歲興奮地向宏獻寶。
「姊姊買了好多東西給人家哦。」
隨她的視線望去,桌上擺滿了漫畫、小說、CD、DVD之類的娛樂用品。
「你還真捨得呢。」
「因為阪神贏了嘛。」
「……原來如此。」
原來那球隊也有贏的一天啊。華子的心情乍看之下似乎很難以理解,但其實
說不定單純得很也說不一定。
「不過……千歲最想要的東西,我沒辦法買到。」
「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啊?」
「……就是那只布偶啊。」
華子邊這麼說,邊用下巴指了指小姐站的方向。她口中的布偶,看來應該指
的就是小姐抱在懷裡的阿基米德吧。
「我找過好多地方,但還是找不到哪裡有賣。」
宏心裡想著,這還用說嗎……。像做得那麼粗糙的布偶,不但一般地方不會
賣,就算是也不會有人想買啊。
「對了,小姐你那只是在哪裡買的啊?」
「……這個不是買的。所以應該是買不到的。」
「這樣啊……千歲,這我就沒辦法囉。」
華子回過頭去看著千歲,無奈地聳聳肩。
「那就沒法子了……。」
千歲雖然慌忙的作出笑容,但還是流露出寂寞的神情。
這時,宏將視線移往邢堆滿娛樂用具的桌上。由於千歲的身體無法做戶外運
動,所以這類東西是她的最愛。除了在這鄉下不易取得的最新機種電視與錄放影
機之外,連LD、DVD的播放機也一應俱全。就連房裡的音響也是些高級貨。
若是一般的小孩走進千歲房間,相信一定會羨慕死了才對。因為那兒有他們
想要卻又得不到手的東西。
但如果要他們拿自己健康的身體來交換,那他們還會有這樣的想法嗎?
真希望能夠帶著千歲走出那如牢籠的房間,和她一同體驗那炎熱到令人憎恨
的夏日烈炎。
「啊,對了、對了。」
華子像是突然想到些什麼一般,在手提包裡翻來覆去。
「我還買了這個喔。」
說完便拿出了幾個沙包來。
「原來這東西還有在賣啊……。」
「這是我去雜貨店逛逛的時候發現的。」
「哥哥,這是什麼啊?」
千歲從華子的手中接過沙包,但她完全不知道那是做什麼的東西。露出一臉
不解的表情,撥撥手中的沙包。
「那是沙包啊。來,借我一下吧。」
宏拿起千歲手中的沙包,然後把它往上一投,接下來想要再丟第二個上去的
時候……。
「啊……。」
卻漏接了第一個沙包。
「真差勁。」
「……那你來讓我見識一下吧。」
「呵呵,這還不簡單……。」
方纔冷不防回答的華子接過沙包,結果,她也和宏一樣有著相同的結局。這
遊戲看似簡單,但卻需要一定的技巧。
「原來你們都不會玩啊。」
至今不發一語的小姐,這時說話了。
「你會玩這個嗎?」
「會呀,借我一下吧。」
宏將現有的四個沙包,全都遞給了小姐。
「呀!」
小姐輕鬆的將四個沙包都拋上空中之後,便靈巧的開始一個接著一個,讓沙
包毫不間斷地在空中回轉。看她動作相當熟練,應該是常玩才對。
「喔噢!」
在宏他們一齊發出讚歎聲之後,小姐笑著問「我厲害嗎?」邊繼續玩著。
真了不起,沒想到小姐還真是多才多藝呢。
「好厲害喲。」
千歲帶著羨慕的眼光,看著能隨意控制沙包快慢的小姐。
「小小姐,下次可以教我嗎?」
「當然好啊。」
小姐得意地點點頭,同時手中的沙包依然持續回轉。
「華子,沙包還有多的嗎?」
「嗯?還有四個。哪,拿去吧。」
「謝啦。小姐,可以再多加幾個進去嗎?」
接過華子從手提包裡掏出的四個沙包,宏往小姐作出的環狀回轉中,丟入了
一個新的沙包。
「哇哇!」
一瞬間,雖然被擾亂了回轉行列,但馬上又恢復了原來的隊形。
「那再加一個。」
雖然宏一個個增加沙包數量,但小姐依然迅速取回平衡。當沙包的個數一個
個增加,速度也隨之提升,快到似乎變成能切斷一切的環型刀刃。
「小姐,你好厲害喔!」
「誰、誰趕快幫我停下來啊。」
「啊哈哈!」
看到小姐緊張的樣子,千歲難得的大笑了出來。是毫無壓抑的豪爽笑容。
但是……,笑聲卻沒持續多久就停下來。
「哈……咳喝……!」
「千歲!」
當發現異狀發生時,千歲的身體已經因難過而弓起來。慌忙跑到她的身邊,
伸出手摟住她的肩。這時才發覺到無法運動又吃得少的她,居然瘦到只剩下皮包
骨。
「千歲,你沒事吧?」
「……嗚……嗯……嘿嘿嘿。」
千歲發出十分痛苦的聲音回答。
是經過不斷的壓縮與再壓縮,才終於擠出的聲音。
「我……沒事。」
「說得也是。不過是笑而已嘛……。」
「哥哥他……說得……沒錯。」
聽到開門聲回頭一望,華子已經不見了。應該是去叫人來了吧。
「小千千……。」
單膝跪立的小姐手扶著床緣,擔心的望著千歲。千歲的手緊捉著被子,臉上
充滿不安的神情。
「對不……起。讓、讓你……為我這麼擔心……。」
千歲的臉扭曲得相當奇怪。瞭解那是硬擠出來的笑容,需要花上數秒鐘。
「……。」
這時,小姐的臉上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就像被人硬戴上一副冷冰冰、毫無感情的面具一般……。
「千歲……。」
千歲的痛苦仍持續著。劇烈的感情變化是否為促使發作的原因,現在的宏無
法知曉。但最令他難過的,是自己的妹妹在受苦,自己卻無法幫上她一點忙。
他現在能辦到的……,就只有咬牙以笑容面對。
這時,屋外傳來數陣的腳步聲。
*** *** *** ***
看到從常盤醫院急奔而來,千歲的主治醫師到達之後,宏與小姐才一同回到
「鳴戶」。在自己無法幫上任何忙的情況下,留在這兒只是礙手礙腳罷了。
「小千千她……不知道怎麼樣了……。」
「這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宏橫躺在房間中央,說出了能讓小姐恢復精神的話。
「稻葉……看來你在逞強啊。」
阿基米德難得開了口。
「奇怪了,為什麼你在千歲與華子面前吭都不吭一聲呢?」
「你別轉移話題了。」
它的一句話讓宏有些洩氣。因為除了被布偶說中心事讓他有些不快之外,他
的確是在轉移話題。
「因為我……不喜歡隨便把心事表現出來。」
宏像是無可奈何地如此說著。雖然悶在心裡不說也是可以,但如果有人能聽
他說說心底話,感覺上會舒服一些。
「……因為,如果我露出一副很擔心的樣子,那千歲會覺得都是自己的錯。
我不喜歡這樣。」
「可是小千千現在不在這裡啊?」
「就是因為不在這裡才更要注意啊……」宏加重了語氣說道。
「如果,平時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要是一遇到像今天這樣的情形,我就
會……。」
「壓抑不住心中的不安與焦躁嗎?」
阿基米德替宏說出那自己說不出口的話。它所說的一字一句,宏無法做出任
何反駁。
「正如同你在壓抑自己一般,那孩子也同樣在勉強自己。」
「這我都知道……。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無論是悲傷與不安……,還是歡笑與哭泣,想正面去面對他們的時候,得
要有相當的覺悟才行。」
「……。」
看來,阿基米德的這段話並不是只說給自己聽,而是具有更深的涵義包含其
中……。
「對了……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小姐有些顧忌地說了這句話。
「什麼問題?」
「就是你為什麼會住在『鳴戶』呢?小千千住的地方應該是你家沒錯吧?」
「……那裡不是我的家。」
「咦?,可是……。」
「其實我……。」
宏這時坐起身子,開始緩緩道出自己的境遇。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住在收容失去雙親孤兒的孤兒院裡。」
「可是……你爸爸不是還活著嗎?」
「話是沒錯。不過,雖然我們之間有血緣關係,但我認為和他不是真正的父
子。」
宏邊這麼說,邊想起了從前。
回想起……父親當時對他說的話。
「宏……你離開這個家吧。」
這句話,是宏在母親去世的第二天親耳從父親口中聽到的……。
「這樣下去,相信我的妻子一定不會給你好日子過。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一個
新環境,這一切也是為你著想。至於千歲你就不用擔心了。她因為有病在身,所
以別人自然就會同情她。而且,她的身邊有護士照顧。」
「……」
「真是委屈你了……,有個像我這樣不負責任的父親……。」
這是父親對宏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謝罪。
至於促使宏必須前往孤兒院的間接原因,父親的正妻已於去年亡故。雖然自
己對她並無特別好惡,但到頭來宏從未見過她的笑容。
「原來是因為這樣啊……。」
當宏說完時,小姐像是聽得入迷到忘了呼吸般,長吐了一口氣。
「可是你離開這裡之後,家裡就只剩小千千一個人了呢。」
「……說得也是。」
宏望著天花板簡短的回了一句。
小姐說的話,這時似乎刺痛了宏的心。
*** *** *** ***
數天後--。
擔心千歲病況的宏,接到家裡來的電話讓他十分緊張。
但聽筒另一端傳來的,卻是令宏料想不到的訃聞……。
當天清晨。
父親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鈴鈴--。
從放下聽筒的宏背後,傳來旅館吊在窗邊的風鈴聲。
第三章 逝去的人們
宏的父親,常常不在家中。
說不定在他去世前的這個月,是他一生中待在家裡最長的一段時間。而就在
這段時間裡……,他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還真是諷刺呢……,宏的心裡如此想著。家本來的意義,指的應該是生存
下去的地方才對。
(不過,我也和他一樣啊……。)
在所有人忙著準備葬禮的途中,宏一個人站在廣大的庭園前。
雖然接到聯絡急忙的趕回來,但由於喪禮的一切都是由華子主導,所以宏現
在可是閒得發慌。
午後的太陽,還是一如往昔地照在宏身上。
抬頭望著天空,總覺得那兒浮現了父親的臉。等到回過神來,眼眶已含著淚
水。正要拭去它的瞬間,一滴眼淚落上了臉頰。
這說不定只是因為眼睛受不了陽光的刺激,是單純的生理現象而已。
但這讓宏稍微有些安全感。
「原來你在這裡啊?」
背後傳來華子的聲音。宏為了不讓她發現自己的舉動過於唐突,急忙揉揉眼
睛,像個沒事人般轉過頭去。
「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都差不多了。」
雖然華子嘴上是這麼說,但看她的臉色似乎是相當疲累的樣子。不過,從一
大清早就沒休息的忙到現在,會累也是應該的。
「你身體還撐得住吧?」
「這點小事還累不倒我的,先顧好你自己吧。趕快回旅館睡上一覺,待會兒
還有一大堆事得靠你幫忙呢。」
「好……我知道了。」
今晚是守靈夜,明晚便是喪禮了。由於這是村裡第一大地主的喪禮,所以規
模自然是小不得。因此事前準備工作相當不輕鬆。
「那我就回去休息了。」
今早由於過於匆忙,所以只跟小姐簡單的交代了一下,就一個人跑回家。不
知道她有沒有乖乖地待在房裡。
但等他回到「鳴戶」之後……。
「奇怪……?」
房間裡見不著小姐的影子。附帶一提,連阿基米德也不見了。
「稻葉先生。」
回過頭去,看到老闆娘就站在自己的身後。
「您父親的事情……我真的很遺憾……。」
見到老闆娘如此鄭重的致哀,宏這時才有父親已死的實際感受。
「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幫的上忙嗎?」
「您客氣了,華子……家姊已經將一切都打點好了。」
「這樣啊。」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
「請問……小姐去哪兒了呢?」
宏提出如此的疑問。
「啊,其實……從今早之後就沒見到她了。」
「從今早之後……?」
看來,應該是宏回家後沒多久的事情。
(她到底上哪兒去了呢?)
宏實在想不出來她會去那兒。因為村裡小姐會去的地方,除了這裡之外,應
該就沒有了才對。
「我也已經向旅館裡的人打聽過,不過卻一點線索都沒有……。」
話說完便低下頭去的老闆娘,看來似乎十分著急。
「老闆娘……請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啊,沒事,什麼都沒有……」
老闆娘邊說,手搖得如同即將痙攣般否定。雖然她是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但
好心的老闆娘,還是非常的為她擔心。
「那麼……我就此告退了。守靈夜與告別式,我會全程參與的。」
「謝謝你。」
向宏低頭行禮之後,老闆娘便離開房間。
目送她的身影之後,宏再度將視線移往房間中。在這已住了數天的房間裡,
總覺得有些許的空虛。
房裡沒有小姐,只有自己一個人。
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似的。
*** *** *** ***
第二天--。
完成葬禮之後,律師便將父親的遺書拆封。本來是沒必要這麼急,但在親戚
半強迫的要求下,才會如此急促公佈遺書的內容。
正如父親生前所說,繼任的當家是華子,對此宏並沒有任何異議。因為他對
家裡的土地與財產一點興趣都沒有。
雖然還是有人對遺產的分配感到不滿,但由於遺書對這方面的計算也相當周
到,所以遺產的分配比想像中順利。
「好了,這下我就可以把阪神買下來了。」
與親戚間的談判告一段落,回到千歲房間途中,華子握著拳,露出勢在必得
的微笑。由於她繼承了龐大遺產,所以聽她這麼說,實在弄不清是真是假。
「勸你還是不要比較好。不然會因為球團老闆無理的要求,讓球隊變得更弱
了。」
「真是沒禮貌。……不過算了,原諒你。」
華子邊說邊伸了個懶腰,並吐了一大口氣。
「姊姊,你很累嗎?」
從床上坐起身子,千歲有些擔心地看著華子。
一時間因為病情惡化而住院的千歲,也在數天前回到了家中。但她對大家都
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自己卻一點忙都幫不上的這件事耿耿於懷。雖然大家跟她
說,為了參加守靈夜與喪禮,好好保存自己的體力,就是千歲最重要的工作,但
見到臉上滿是倦怠神情的華子之後,心中的無力感又冉冉而升。
「小事一樁啦,這還累不倒我的!」
發覺千歲心事的華子,特別打起精神說出這些話。
「好啦,那今天我們就先回去了,明天見囉。」
「嗯……啊,哥哥。明天要帶小小姐一起來喲。」
「嗯,好……。」
宏這時雖然答應千歲的請求,但小姐究竟回不回來的這件事……,令他感到
相當不安。自那之後他就一直住在家裡,所以,並沒有時間確認小姐有沒有回到
旅館那兒去。
和千歲約好明天見之後,宏與華子便離開了千歲房間。
「你接下來有空嗎?」
走出老家玄關之後,華子問了宏這個問題。
「咦?怎麼了?」
「我請你吃頓飯,陪我聊聊吧。」
「喔……好啊。」
華子這時的語氣十分認真,所以雖然仍掛心小姐的事情,但還是不能推掉這
個邀約。
心想,這應該不會花多少時間才對,宏便答應了。
不過就是要吃頓飯,但村裡唯一可算得上餐廳的,就只有「爆炒厝」而己。
結果兩人便到那兒坐了下來。
「好了,你要跟我談些什麼呢?」
宏吸著擔擔面邊問著華子。
「嗯……那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面對宏的問題,邊嚼著天津飯的華子反問回去。
「今後的打算?」
「我的意思是,你究竟要繼續留在收容院裡,還是要留在村子裡呢?」
「……一定要現在做出決定嗎?」
「最好是現在,越快做出決定越好。」
既然父親已經亡故,因此為自己的未來做出抉擇的時候也到了。這是成為稻
葉家新當家的華子,必須也是當然的質問。
「……那華子你決定了嗎?」
「我?那還用說,當然是住在稻葉家啊……,不過早上上學的時候會有點累
就是了。」
「啊……我忘了你已經是大學生。」
華子是個來去無蹤的女人,所以根本很難去判斷,她現在究竟是學生還是社
會人。流浪漢,似乎是個相當合乎她行為的稱呼。
「不過花三小時通學也是大有人在。我可不能輸給他們了。」
「……華子。」
宏放下筷子,將從前就一直想問的問題說出來。
「你為什麼會離開家裡呢?」
就某種程度而言,這是個不該說出的蠢問題。和宏同樣非正妻所生的華子,
老家裡並沒有能讓她留下的空間。
雖然這時華子被碗遮住嘴巴,但宏仍感覺得到她在笑自己。
「那是因為我想要去外面走走,看看這個世界啊。如果老是被關在鄉下,那
可是一輩子都辦不到的事情。而且……我總覺得自己會有再回來這裡的一天。畢
竟,老爸的孩子就只有我們而已。」
「說得也是……。」
「那你呢?你為什麼會不回那個家呢?小時候就算了,你不可能會怕老爸的
老婆一輩子吧?」
伸手拿了筷子繼續吃麵,似乎就是宏對此事的回答。不知為何,這面突然變
得難吃了。
「算了,反正你應該也有自己不想留在這裡的理由吧。」
華子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並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將裡面的水一飲而盡。
「……剛剛跟你提的事情,其中也包含了我的期望。」
「……。」
「我希望你留在這個村子--留在稻葉家裡。如果這樣,相信千歲一定會很高
興。因為那孩子絕對不可能自己作出這種要求,只要一切會造成你困擾的事,她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說出口。」
宏仔細想想,的確如此……。但對象並不限於宏一人,千歲無論何時何地都
會極力避免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千歲動手術的日子已經決定了。我是剛剛才知道的。」
「咦?真的嗎?」
華子的一席話完全出乎宏的意料之外,讓他不自覺地往前挪動身子。心想這
日子一定會到,但卻沒想到會在這節骨眼裡,聽到如此具體的手術時程。
「那……是什麼時候?」
「下個月的2號。」
「是嗎……?」
宏倒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為千歲祈禱。若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希望自己
這次的祈禱能夠傳達到他的耳邊。
希望千歲,能夠恢復健康……。
「這下子千歲終於也能夠像普通的孩子一般,過著又跑又笑的生活了。」
「嗯……希望一切都能順利。」
但這希望並無絕對成功的保證,宏與華子兩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為了那孩子……,希望你可以的話一定要留下來。而且……。」
像是順道加上的一般,華子如此說著。
「當然,我也會很高興的……,不過就只有那麼一點啦。」
*** *** *** ***
回到旅館「鳴戶」的宏,帶著小姐在房裡等他回來的期待打開了房門……。
但很遺憾的,房裡空無一人。
看來,她自那之後就沒再回來過。
……這房間真的有這麼大嗎?
不過是一晚沒有回來而已,沒想到,這兒給宏的印象卻如此不同。原來,少
了一個人在房裡,感覺竟如此迥異。
至今每年都住在這裡,但有這種感覺卻還是第一次。就如同一個人被遺棄在
荒漠中一般淒涼。
(可能是出了什麼事情,不得不離開這裡吧……。)
雖然不知道她離開的理由,但已經一晝夜都沒有回來,看來也就只有這個理
由而已了。但是一個失去所有記憶的少女,應該是不會離開這個村子才對。
既然這樣……。
「……啊。」
他想到一個極有可能的地方。
*** *** *** ***
「小姐。」
奔上神社石階的宏,在調整自己的呼吸之後,往神社的屋簷下望去。
果然那裡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小姐,你睡著了嗎?怎麼不應我一聲呢?」
在他說完之後過了一下子,人影才慢條斯理的動了起來。
一對鮮紅的眼睛,在暗夜之中發光。
「你怎麼會躲在這裡呢?」
「……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這裡睡起來很舒服哦。」
小姐語氣平淡地說著。
「但還是比不過被窩裡舒服吧。聽話,出來吧。如果你不肯出來的話,我會
硬把你拖出來喔。」
宏相當認真的說出了這些話,於是小姐便乖乖地從屋簷下爬了出來。
「……真虧你還能夠找得到我。」
「我突然間想到的。」
雖然因為天色昏暗而看不見,但想必她身上一定都是灰塵吧。宏藉著些許的
月光,替小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怎麼啦?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為什麼你,還能夠這麼平靜呢?」
小姐喃喃的說著。
「咦?」
「自己的父親死掉了……,你悲傷一下怎麼樣?你表現出更痛苦一點的感覺
又怎麼樣?」
「……!」
小姐說話的口氣十分冷漠,但這話聽在宏的耳裡,如同數百人當面指責他的
無情,讓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麼不哭呢?你如果那麼做,我會覺得舒服點。因為我……。」
小姐似乎想對他說些什麼,但他想了想之後,還是把話嚥下去。看到她的樣
子,宏終於能夠擠出一絲聲音說話。
「……因為我?」
「沒事。」
「小姐?」
「我不是說沒事嗎?」
小姐用力地搖搖頭。她那銀色長鬢,像波浪鼓般搖晃。
鈴鈴--,帽上的鈴鐺也發出聲響。
「總而言之……,我們回去吧。」
宏伸手捉住小姐的手,但小姐像是個鬧彆扭的孩子般將他的手甩開。不過,
很快又露出後悔的表情,抬頭望著宏。
「……我真的可以回去嗎?」
「那還用說,當然可以啊。為什麼你會這麼問呢?」
「……。」
這時的宏完全無法理解小姐的心情。
並且無法理解她為何要離開「鳴戶」的原困,以及突然責備自己不願吐露父
親之死真實感受的意味究竟為何……。
「……你還記得我剛剛問你的話吧?」
「……。」
「你不會悲傷嗎?你不覺得痛苦嗎?你不想哭嗎?」
「……當然很悲傷、痛苦啊。雖然他是那樣的人,但還是我的父親……。」
「那你為什麼沒有哭呢?」
「我不知道……。」
話才說出口,他便發覺自己剛才都在說謊。
因為他並不是真的不知道,而是他根本就不想去想。他不敢去想為何生父死
了,自己卻一點都不傷心的原因。
不敢去想,自己為何失去如此情感表現的原因……。
「是嗎……?」
小姐像自言自語般地說了這句話後,說了聲我們回去吧……,就走在宏的前
面往鳴戶前進。
聽到她說出回去的這句話,讓宏的心裡十分高興。他便跟在小姐那小小的身
影後面走去。
「……還有,就是謝謝你來接我……。」
邁著回家的步伐,小姐輕聲地說了一句。
*** *** *** ***
雖然這兩、三天並沒有出現,但今早宏又再度夢到了那個夢。
和往常一般,那些視線仍對宏帶有熱烈的期望。
但我明明就無法給你們想要的啊……。
「嗚……。」
「啊,你醒了嗎?」
如同想逃出夢境般張開眼,小姐的臉映入宏的視線之中。
小姐一手拿著毛巾,一手拿著圓扇。瞭解這一切代表意義的宏,對她說聲謝
謝。小姐露出害羞的笑容。
這就是宏想要的早晨。
「老闆娘說會把早餐拿進來唷。」
換完衣服並把棉被摺好之後,小姐高興地如此說著。
「……對了小姐。你離開『鳴戶』的這段時間裡,有沒有好好的吃飯呢?」
「我什麼都沒吃呀。」
小姐想都不想地回答。
看到她屈指計算的數字,就知道她已經整整兩天都沒進食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很久才會吃一頓飯的。」
「聽話,你別再隨便跑出去囉,因為這樣老闆娘會很擔心的。」
「可是我……也不是因為想去所以才去的……。」
面對小姐說的話,宏不禁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那是為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說說看而已。」
「啥?」
正當宏無法理解她的意思,想要再問個清楚的時候,一陣開門聲響起,雙手
棒著食物的老闆娘正開門進來。看到只有她一個人端著這些東西進來,可以想像
她一定是相當豪邁的用腳把門踢開。
「讓兩位久等了。」
「好棒喲,是飯耶!」
小姐像是肚子空空的小狗般,一溜煙地往老闆娘身邊跑去。
「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別這麼說,只要小小姐能回來我就很高興了。好了,我知道你們肚子應該
餓了,所以就帶了很多吃的東西過來。」
放眼望去,老闆娘的手中捧滿數量驚人的蔬菜料理,每一盤都盛得快滿出盤
子般。包含宏在內,相信應該沒有人吃得完這份早餐。
「老闆娘……這個量是怎麼回事啊?」
「當然然是給你們吃的呀。」
老闆娘滿面笑容的將手中菜餚擺在桌上,並開始用抱在懷裡的飯桶為兩人添
飯。看來,她是想就這樣為他們開飯。
「嘿嘿……開動囉。」
接過盛得像小山一樣的飯碗之後,小姐便以驚人的速度開始吃了起來。
見到她那開心得狼吞虎嚥的樣子,實在令人難以想像,昨晚在神社裡見到的
小姐和現在的她是同一人物。
「對了,我聽說你沒吃過涼面,所以今天我特別為你準備囉。」
說完,她便指著桌上的一角。雖然看起來比其他菜餚少了一些,但面的量還
是把玻璃盤裝得滿滿的。
「嘿嘿……看起來好好吃喲。」
露出期待笑容的小姐,將筷子伸向像座小山般的涼面……。
「……奇怪?」
雖然老闆娘已經特別為小姐將面擺成較易取用的樣子,但看來對她而言還是
相當困難。麵條在一隻笨拙的筷子之間,滑溜地逃回盤中。
「姆!」
像是參加挑戰難題節目的人一般,小姐的臉相當認真。難道她真如她的外貌
一般,是不會使用筷子國家的人嗎?
「筷子是這樣拿的。」
老闆娘將身子移動到小姐身邊握住她的手,並慎重教導她筷子的握法。
看到她們,就如同是對親母女般。若小姐的記憶就這樣沒有恢復,說不定當
這裡的養女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中指像這樣握著……好了,再試試看吧。」
「嗯……啊,夾起來了!」
將夾起面來的筷子高舉在眼前,小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像是現寶般地現給
宏與老闆娘看。
「做得太好了。」
老闆娘開心地拍著手。
但就在下個瞬間--。
「啊!」
喀鏘!
聽到聲音才發現到,本來拿在小姐左手上,裝調味醬汁的小杯子不見了。將
視線往下移動,便看到桌上有著變成碎片的小杯子,以及被調味醬汁灑滿的其他
料理。這時,宏慌忙把放在電視上的面紙拿過來。
「啊,對、對不起……。」
還沒時間阻止小姐的行動,她的手便伸向了杯子的碎片。
「嗚……!」
「割到手了嗎?」
老闆娘拉過她的手,仔細確認了一下傷口。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馬上去拿OK繃跟消毒水過來。」
隨後,她便不加思索地離開房間,動作迅速得令人不敢相信那是凡事慢條斯
理的老闆娘。
「你的傷很深嗎?」
宏邊擦著醬汁便問著。
「唔……還好。」
「那太好了。……你是手滑掉了嗎?看起來好像是突然掉下去的。」
「嗯……對不起。」
「不用道歉,你就別在意這件事了。而且不過是打破了個小杯子,我相信老
板娘不會生你的氣的。」
「……。」
小姐她低著頭,直盯著自己的左手看。
「很痛嗎?」
「嗯……不是……只是覺得突然……全身都沒有力氣……。」
「沒力氣?」
小姐點了點頭。這感覺真的有些不對勁。若是平時的小姐打破一個小杯子,
應該是不會如此垂頭喪氣的……。
「讓你久等了。」
回到房間來的老闆娘,手裡拿著裝OK繃的盒子與消毒藥水,而且,還有一
個超商的專用塑膠袋。將盒子倒過來倒了倒,只掉下了一張OK繃。
「啊……只剩一張了呢。那我下午會去買新的回來,所以,現在就請你先用
這張貼著止血吧。」
「謝謝,但不用麻煩了。」
雖然小姐受寵若驚的拒絕了她的好意,但這時老闆娘卻笑著搖搖頭。
「請別在意,每天我都會去購物,不過是順便而已。」
「這樣啊……那就麻煩了。」
這時宏才發現,小姐在這段時間裡一直盯著老闆娘的臉。
用她那毫無表情……,似乎映著夕陽般的火紅雙眼,直看著老闆娘……。
「你怎麼啦?」
「沒有。我沒事……。」
宏問小姐的話,讓小姐像突然驚醒般地搖搖頭。
似乎像要將眼前出現那不願相信的事實自腦中趕出般,用力的搖著頭。
*** *** *** ***
「呼啊……欸?」
醒來的同時打了個大呵欠,眼角泛出淚光。
看看左右,宏才發現房裡只剩下自己。
吃過早餐後,宏因為這數日的勞累而睡了午覺……。不對,應該是早覺吧。
看看這陽光照射的角度,應該已經過了午後才是。
「小姐……?」
房裡除了不見小姐之外,連阿基米德的影子都沒看到。
一瞬間腦中浮現……,她是不是又跑到哪去的想法,不過,想想應該不可能
才過了一天又再來一次。但這下不就沒有離開的理由了嗎?
(是去上廁所嗎……?)
如此想著,他又躺下去。
但--。
啪噠啪噠啪噠!
不知是誰在走廊上奔跑發出巨大聲響。難道是帶著小孩一起來的團體客人住
進來了嗎?
噠噠噠!
「……奇怪?」
不知為何感到有些奇怪的宏,坐起身子、豎起耳朵想聽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這腳步聲的步幅並不像是小孩。如同大人在快步急奔似的。
啪噠啪噠啪噠!
(果然沒錯……,的確是大人的腳步聲。)
感到疑惑的宏走出房門一看的瞬間,不禁懷疑自己眼前看到的情景,因為腳
步聲的主人,是旅館的女服務員。她踏著慌張的腳步,消失在走廊轉角。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旅館裡的人跑得如此慌忙。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看到大夥兒如此慌張,令宏的心裡升起了一抹
不安。
……不久,一位女服務員從走廊的另一側跑過來。
「請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突然被攔下來的女服務員緊急煞車在宏的面前停下來,不斷喘著氣。
「發、發發、發發發生了大事啦!出了車禍!」
用手壓著胸口,她的嘴巴一張一閉的陳述著事實。
「咦……?」
聽到這消息的途中,膝蓋突然間軟了一下,慌忙的扶住門柱才能站穩。
(難道是小姐出了車禍嗎!)
找不到小姐的宏,在這瞬間有了最壞的想法。一股想吐的感覺油然而生。
但從女服務員口中說出的話,則是與宏的猜想完全不同。
「老……老闆……老闆娘她……。」
*** *** *** ***
三十分鐘後--。
宏從不知所措的女服務員口中得知詳細情況,並前往老闆娘被送進的常盤醫
院。
向護士小姐打聽之後,得知老闆娘現在已經住進ICU--集中治療室。也就
是,現在的情況十分緊急。
有許多人在治療室前的走廊上。
他們可能是「鳴戶」的員工,或是一些較親近的人吧。有些人來回踱步,有
些人口中唸唸有詞,也有些人坐在椅子上靜靜的抽著煙。
宏這時眺望著這些臉上面無表情的人們。正因為老闆娘有名望與受人歡迎,
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聚集在這裡吧。
眼前景象與自己父親的葬禮時完全不同,大家臉上的神情都十分悲痛。
……之後,不知過了多久時間。
即將西沉的夕陽,開始染紅了天空。
「很遺憾……我們救不了她……。」
從治療室中走出的醫師,給全場的人們一個最壞的結果。
*** *** *** ***
離開醫院的歸途,被夕陽染成了棗紅色。
面向夕陽的走著,宏對依然哭不出來的自己感到煩躁。不可能會一點都不難
過……,絕不可能。雖然我們之間非親非故,但我與老闆娘相識也已有一段不短
的時間,我們之間已有相當程度的情誼。
……但我的反應,卻和父親那時一模一樣。
(難道我失去了對情緒的正常反應嗎?)
還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我的情緒反應麻痺了呢?
在不斷自問自答的宏面前,嘶地出現了一個影子。
「……?」
抬起頭來一看,小姐就站在那似直通地平線的路上。背對夕陽雖然看不見她
的臉,但可以由她的影子分辨出來。
「小姐你到底去哪裡了呢?」
「對不起。」
「其實你也不需要道歉……。」
「其實你……很喜歡老闆娘對不對?」
小姐說出的話,讓宏呆了一會兒。
「你知道老闆娘已經死了嗎?」
「不對。不只有你……旅館裡的大家,也都很喜歡老闆娘的,但我卻……對
不起……。」
「小姐,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說到此處,宏沉默不語。
(難道說……?)
一陣涼意從背脊傳來。
難道老闆娘的死和小姐有關嗎?
「您根本就不需要道歉。那是……小姐您無法作主的部分。」
許久未開口的阿基米德,這時開口了。
「……我也曾經這麼想過。但是……。」
「小姐,乾脆就跟他說清楚怎麼樣呢?」
「……!」
阿基米德的話,讓小姐倒吸了一口氣。
「相信您應該很想說出來吧。就算您不說,吾輩仍是知曉。」
「可是……那是不能說出來的呀……。」
「的確那會違反規定也說不一定。不過……。」
「不是的,我不是擔心那個……。」
「那麼,您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
「你們……在說什麼?」
當對話停頓的時候,宏終於有機會插句話。但阿基米德完全無視宏的問題,
繼續說了下去。
「小姐,若您說不出口的話,就讓吾代您說吧。若這能為您減輕些許的痛苦
……吾輩會為您作任何事。」
「……謝謝你。但你不要說,我要親口告訴他。」
小姐說完這句話之後,便轉過頭去與宏面對面四目交接。雖然在陰影下看不
清小姐的表情,但從語氣便可以知道,她即將要向自己說出很重要的事情。
「阿基米德說得對。我雖然知道這不能說……但我還是想把一切都說出來。
因為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你。」
在影子中那對紅色視線正停在宏身上。雖然看不太清楚,但也能夠知道,這
時阿基米德同樣在看著他。
這時,雖然弄不太懂她們到底要說些什麼……,但是……。
「阿基米德,你說過這說不定能夠減輕小姐的痛苦,對吧?」
「是的。」
如果是這樣,那宏便沒有任何迷惘了。
「說吧,我洗耳恭聽。」
宏的這番話……,讓小姐露出些許悲傷的微笑。
「你想一想……。」
「嗯?」
「你父親去世的那天……,我不見了對不對?」
「嗯,沒錯……。」
的確是如此。
「而老闆娘去世的時候我也不在……,你猜得到我去那裡了嗎?」
「……?」
「對不起,你不可能會知道的……。」
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小姐像是有所覺悟般開了口。
「其實那時候的我……是在搬運魂魄。」
「咦……什麼?你在搬運什麼?」
宏以為自己聽錯了。
宏以為自己還沒有在失去老闆娘的打擊之中恢復過來,所以幻聽了。
「魂魄。」
「哈、哈哈哈……等一下,別開玩笑了……。」
「稻葉,這不是在開玩笑……。要真是個玩笑就好了。」
阿基米德難得用難過的口氣說著。
「但是……搬運魂魄?」
「一般人是沒辦法。但我不是一般人。」
鈴鈴!
蟲鳴聲像是在等待夕陽般,這時一起叫了起來。
海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原是暮色的陰暗,現在似乎像伸手便能感覺到它的質感一般。
「其實我……。」
小姐的雙唇顫抖,兩人間的空氣也在發顫。
這樣不行。
求你別說啊……。
宏的腦海深處似乎強烈抗拒這個答案。
至於她接下來想說的,不知為何宏已經知道了。
……但小姐她還是開了口。
「其實,我是死神哦。」
第四章 引渡者
當天夜裡--。
宏說服了說沒有食慾的小姐,兩人一起開始吃著晚餐。
老闆娘已經不在了,但旅館還是保有它的機能。如同一開始老闆娘就不存在
一般……。
替他們送晚餐來的女服務員,在送上兩人份的餐點之後,說了一句很奇怪的
話。
「您的餐點,依然和以前一樣需要『兩人份』嗎?」
好奇怪--。
明明房裡就有兩個人,為什麼她還要不厭其煩的確認呢?
不對……其實宏已經能夠理解這件事了。當小姐消失的那段時間,向旅館裡
的人打聽的老闆娘,臉上不是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嗎?
這一切是因為--他們根本就看不見小姐。
「聽話……多少吃一點比較好喔。」
「嗯……。」
點點頭應了宏的話,但小姐還是沒有夾起任何菜餚。
而宏的菜也只有一半到了肚子裡。旁人要是看到他現在吃飯的樣子,一定會
覺得他是在勉強自己動筷子把食物塞進嘴裡。
宏在無意間歎了一大口氣,隨後放下了筷子。
「死神嗎……?」
聽到這句話,小姐的肩頭顫了一下。
小姐之前說的話實在是太沒有真實感,實在太好笑了……,要是可以就這樣
一笑置之的話該有多好。但宏現在卻沒有辦法這麼做。因為只有相信小姐之前所
說的話,至今所有的疑點才有辦法解釋。
小姐相當喪氣地低著頭看著桌上的菜餚,就像它們是不可以碰觸的東西一般
。
是眼前這個柔弱的少女……帶走他們的嗎……?
(不但帶走了父親,也帶走了老闆娘……?)
「話我可說在前頭……。」
阿基米德像有讀心術般看穿宏的想法,並用嚴肅的語氣說著:
「所謂的死神,並不是像你及大部分人所認識的樣子。」
「……那你說,他們是怎樣的存在呢?」
「搬運魂魄的人,也就是魂魄的引渡者。就只是這樣而已,沒有比這更高的
權力。也就是說,死神並不會拿著鐮刀將魂魄強行帶走。」
「搬運魂魄的人……?」
「光是移動魂魄就已經夠讓他們精疲力竭了。因為,死並不是一件單純的事
情。」
「這樣的話……的確和傳說中的死神不同……。」
宏將視線移往小姐身上。
「所以說,小姐她……一定得待在死者身旁才行囉?」
「……沒錯。所以,我才會不說。因為……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
人死……。」
小姐抬起頭來,這還是自談話以來第一次看宏的臉。和她之前那充滿悲傷的
語氣不同,這時的話不帶有任何感情。
「他們身邊的人,一定不喜歡這樣吧?」
「……你是困為怕會被別人討厭,所以才不說的嗎?」
「沒錯。不過……其實,我本來幾乎不會碰到人的。」
「因為你露宿在神社裡嗎?」
宏想起他們初次見面時的情景而問,但小姐輕輕地搖榣頭。
「其實……只有接近死亡的人才看得見我……。」
「……接近死亡……的人?」
這究竟指的是哪些人,宏一時間無法理解。
「所以說……就是一般人看不見我。…所以,根本就沒有躲起來的必要。」
「等一下……,接近死亡的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宏全身的汗毛逆豎。
因為他看得見小姐。
「……是沒多久就會死掉的人。」
「……!」
「還有就是……自己最愛的人,快要死掉的人。」
「……最愛……。」
「其他可能還有……,但我不太清楚。」
「……。」
這時宏已經聽不見小姐說什麼了。急忙喚起自己的記憶,回想這幾天所發生
的事情。
看得到小姐的人有誰呢……?
(有我、老爸、老闆娘、華子,還有就是--千歲!)
「不會吧……!」
雖然覺得這想法很蠢,但卻無法否定。宏本想拂去心中不安大笑幾聲,但他
卻怎麼樣也笑不出來。
「我、我問你!」
宏粗暴的推開面前的晚餐,跪坐在接近小姐的身邊,並且雙手捉住肩膀,不
斷搖晃她的身體。
「是千歲嗎?千歲會死嗎?」
「……。」
「別這樣……拜託你,我求求你別這樣啊!我還沒有……我還沒有和她玩夠
啊!」
宏放開了小姐,之後不斷地向她叩頭。
「我跟她定下了一大堆約定……,但現在我都還沒有為她達成任何一件啊!
所以……。」
「……沒辦法的。」
小姐平淡地說。
聽到她那不帶一絲感情的回答,宏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至於小姐放在膝蓋
上的手,則是緊握著拳不放。
「看來你……好像又忘了吾方才說的話。」
「咦……?」
阿基米德的視線,吸引了宏的目光。
「吾不是說過吾等並無死神之鐮嗎?小姐她不過是個搬運者,對這一切並沒
有控制能力。」
「你、你是說過沒錯……。」
所以……。
所以她才沒辦法阻止老闆娘的死嗎……?
「……難道你已經知道,去購物的老闆娘會死於車禍嗎?」
「我當然知道啊。」
她的答案一點都沒有躊躇。
我明明已經知道了,但是……宏還是受到些許打擊。
難道自己和小姐真的是不同次元的人嗎……?
「果然……還是不說出來比較好嗎?」
小姐這時終於第一次露出微笑。
「你一定……很討厭這樣的我……對不對?」
「……沒這回事。」
宏說出了連自己都覺得驚訝的明快回答。
其實,他的腦海現在如同被龍捲風侵襲般的混亂,但只有這件事他十分篤定
自己的想法。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嘿嘿……我好高興喲。」
小姐臉上的表情如花開一般,漸漸有了笑容。
看到小姐久違的笑容,才覺得之前認為和她是不同吹元的人,想法是多麼愚
蠢。
……令人醒神的銀髮。近乎透明的雪白肌膚。如赤月般的雙瞳。
但小姐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而已。
*** *** *** ***
翌日--。
靜靜走在被太陽曬得發燙的柏油路上,宏與小姐一同走向老家。兩人想去探
望千歲。
但是……千歲已經不在家裡了。
「你們找千歲嗎?她已經去醫院囉。」
迎接宏他們的華子如此說著。
為了做好回鄉的準備,這段時間裡,華子都住在老家裡。
「去了醫院……難道她不舒服嗎?」
「沒什麼大不了啦。只不過手術就快到了,為了詳細檢查才去的……。」
「啊……。」
並不是忘了,只是不願想起的事情遭到點醒,讓他的心跳加劇。
……手術。
(如果像開盲腸一樣的小手術就好了……。)
「那我們……去醫院看她吧。」
「去醫院?為了什麼去呢?」
「當然是……。」
華子的話,讓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現在過去也見不到她的人。因為她並不是去那裡玩。」
「你說的……也有道理。」
的確,如果現在去醫院的話,也不太可能會有和她說話的時間。
而且她不過是住院,也不是永遠都不會回來,只要明天就可以再見到她。既
然如此,明天再來其實也沒有關係。
「那我們還會再來……,你幫我跟千歲說一聲吧。」
「我知道了。」
得到華子的允諾之後與她道別,宏不得已的踏著來時路走回去。
側頭一看,小姐正踢著小石子玩耍。小石子滾來滾去,從來的時候她便玩到
現在。
兩人的感情如此融洽,但小姐對千歲的手術卻似乎一點都沒興趣。但人的生
死,也是小姐沒辦法控制的事情。所以,她會有如此態度已在預料之中。
面對死亡,要是不冷感的話那就麻煩了。
「啊!」
「怎麼了?」
「石頭飛進田裏頭去了。人家本來想持續到旅館去的說。」
「……。」
「真是遺憾呢……再試一次吧。」
總是孤獨的小姐。
由於身處那個世界與這個世界的交界之間,所以她無法和任何人交朋友。只
要和自己熟稔的人都會永遠消失在眼前。最後留下的,就只有無限的悲傷。
……如果她不是死神就好了。
「啊唔……又不見了。」
「對了,小姐……。」
「什麼事?」
小姐露出貝齒的笑容。宏想要讓這僅擁有悲傷宿命的少女,能夠保有些愉快
的回憶。
「我說啊……我們接下來去玩好不好?」
「去玩?跟你玩?嗯,好呀。玩吧!怏玩吧!」
小姐拉著宏的手,雀躍的跳來跳去。頭上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出了鈴鈴的
聲音,銀色秀髮優雅的舞動。
「那麼,我們要玩些什麼好呢?你有什麼特別想玩的嗎?」
「那麼……我想要去游泳吶。」
「游泳啊……好啊。」
雖然是個過於突兀的提案,但在這炎熱的季節中,這是最正確的選擇也說不
定。問題是要去哪裡好呢……?
「越大的地方越好吶。因為浴缸也是越大的越好呀。」
邊說兩手也不斷張開地比喻,小姐十分的興奮。
「嗯,我知道了。」
宏和小姐一起去村裡的商店中買了泳裝之後,坐了一小時左右的電車,目的
地是鄰鎮的海水浴場。雖然常盤村裡也有海,但海岸沿線卻全是巖岸而無沙灘。
地方大是大,卻無法滿足小姐想要游泳的希望。
但海水浴場就不同了,憑它的條件一定可以讓小姐滿足。到這來雖然會花一
些時間,但由於他們出發的時間尚早,因此直到回去之前一定可以遊個盡興。
但是--。
「呼哇……好多人喲。」
海水浴場的人多到嚇人。像這樣的大熱天,看來大家想的都一樣。海與沙灘
的確很大,但想在這擠到不行的人群裡游泳,實在是比登天還難。
「啊!」
聽到突然發出聲音,轉頭一看,便看到被撞倒在地的小姐正望著自己。而旁
邊則是站了一個搞不清楚狀況,手上還拿著冰棒的男人,十分不解的四處張望遊
蕩。
「奇怪,我有撞到什麼東西嗎……?」
男人雖然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但還是啃了口冰棒就離開了。
(我都忘了……一般人是看不見小姐的。)
由別人口中得知這個事實,感覺十分奇妙。因為在昨晚小姐的告白前,根本
就不會意識到這件事。
「手給我……。」
拉著宏的手站起來的小姐,笑著拍拍屁股上的灰塵。
「果然人多的地方好危險呢。」
「……等一下,我記得這附近應該有個沒人知道的好地方。」
宏藉著數年前和華子一同來時的記憶,開始沿著海岸線漫步。走了一段時間
後,宏才發現,他和小姐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手牽著手。
(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的話,一定會被覺得是怪人吧。)
腦子裡想是這樣想,但宏並沒有要放開手的意思。
……走了一段距離之後便看不到什麼人了。
「哇!沒有人了耶。」
這兒離道路與海邊小屋已有相當距離,相信應該不會有人想來這裡才對。但
對想游泳的兩人而言,卻是最佳地點。
「小姐……來,這個給你。」
宏將手上的紙袋遞給了小姐。
「咦……這是什麼?」
「我們剛剛不是去買泳裝嗎?不過這是店員幫我選的,我也不知道裡面是什
麼款式……」
「要換上這個對吧?」
宏點了頭之後,小姐便迅速的開始換衣服。
「嗚哇,你、你等一下!」
「嗯……?」
一起生活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但小姐對這方面總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不過
……她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也沒辦法強迫她,但宏也不能就這樣繼續看著她換
衣服。
而且宏也必須要換上泳褲才行。
「小姐,我去上一下廁所。」
把自己的泳褲放進手提袋裡,宏便走向岩石堆的陰影處,並且就在那兒換好
了衣服。
「啊,你也是泳裝。」
當宏換好衣服回來的時候,小姐也已經換好衣服。
「對啊,順便嘛。不過,你穿的是……。」
「泳裝這種衣服,穿起來貼著身上好緊、好難過喲。」
小姐邊這麼說,邊像是很難過的拉著泳裝衣緣。但令宏說不出話來的,是那
件泳裝的樣式……。
(為什麼會是學校的泳裝呢?)
難道跟店員說了小姐的年齡是最大的敗筆嗎?想到這裡,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
「嗯?怎麼了?」
「沒、沒事……。那我們開始遊吧。」
「慢著,吾要留在這兒。」
躺在小姐懷中的阿基米德,像是在宣言似的說著。想想也是,讓布偶泡海水
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難得才來一趟,你也來好好享受海水浴吧。」
「什麼……?哇哇!」
宏從小姐的手裡把阿基米德搶過來,之後便將它拋向拍打海灘的浪潮中。
「咕哇!」
「哇!阿基米德!」
小姐急忙跑往阿基米德落下的方向,在掉落到海中的前一秒以撲壘的方式接
住它。
「呼!好險。吾還以為會被溶掉呢。」
「不過是浸一下海水,溶不了的啦。」
「吾還以為心臟要停了呢。」
「你不可能會有心臟吧?」
宏這時的回答,讓阿基米德沒法子回嘴而沉默不語。
「那我們去游泳吧。」
小姐把阿基米德放在岩石堆的陰影下,做了簡單的熱身操之後,便往海的方
向衝過去。
「我說,游泳的時候總可以把帽子拿下來了吧?」
「有什麼關係,我喜歡戴著。」
吸了一大口氣之後,小姐便啪沙地跳進海中。
--但沒多久,她就從水裡冒出來。
「……我忘記了。我不會游泳。」
*** *** *** ***
「哇!已經這麼暗了啊。」
走出常盤村的車站,小姐望著夜空說了這些話。
抬頭一看,七夕夜空特有的滿天星斗就在眼前。
較平時氣焰高漲的夏日艷陽落下後,夜的來臨也更快。
「快樂的時間過得真的很快呢。」
「……對啊。」
由於一整天都在教小姐游泳,所以宏覺得十分充實愉快。
「好了,我們回去吧。」
小姐說著便走到前頭。
但才走了幾步,她就蹲下去。
「小姐,你怎麼了?」
「唔、唔嗯。」
覺得她狀況有異而出聲詢問,卻看到小姐抬起頭來看著宏,露出了困擾的微
笑。
「好奇怪喲,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
「應該是太累了吧……。你還走得動嗎?」
「當然可以!嘿咻……。」
小姐架勢十足的想要站起來,但卻又馬上全身癱軟得坐下去。
「唔,怎麼會這樣呢?」
「這是你第一次游泳,會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
宏在露出不安神情的小姐面前轉過身去蹲下來。這讓一時間無法理解如此行
為的小姐,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咦…可是……?」
「別客氣了。」
「……謝謝。」
躊躇地用手挽著宏的肩,發出鈴的一聲鈴響之後,小姐的重量便移往他的背
上。
「嘿……呦。」
正要背起小姐的宏,突然失去平衡。這是因為小姐的體重,比想像中要輕了
許多。
「哇,好高喲!」
小姐因為視線高度急劇改變,感到相當新奇而露出笑容。但宏卻因為小姐那
輕如鴻毛的體重而感到十分悲哀。
「小姐……我問你……。」
「嗯……?」
回答剎時在耳邊響起。
「你為什麼會到這個村子裡來呢?」
「……嗯,是有人說這裡有我忘了的東西,要我找回來。」
「忘了的東西?你願意的話,我以幫忙找唷。」
「嗯,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那。」
小姐曖昧地說出了這句話。
「我到底要找些什麼呢?」
「喔……這樣啊。」
仔細想想,小姐失去了記憶。
而在這種狀態下,她能夠找得到她要找的東西嗎?
「那可以問要你來這裡找的人啊。」
「他應該是不會告訴我的,而且也不容易見到他。」
「那個人在哪裡呢?」
「嗯,應該在那裡吧。」
小姐指著星空回答了宏的問題。
「欸……?」
「要我來找東西的,是神哦。」
*** *** *** ***
回家路上還十分有精神的小姐,到了「鳴戶」的同時就睡著了。
摸摸她的額頭,並沒有想像中的發燙。看起來不過是因為累了才睡著,這讓
宏放心下來。
「呼……。」
但她為什麼連去玩都會這樣呢?
兩人見面還沒有多久,但這已經是宏照顧小姐第幾次了呢?
「對了,基德啊。」
「別省略別人的名字亂叫,真沒禮貌。」
本想補一句「你又不是人」給它吐回去……。但宏還是忍下來,繼續對阿基
米德發問:
「有什麼病是死神才會得的呢?」
「不知道。就吾輩所知,這世間還沒有任何病症能讓小姐染上。」
「這麼說,死神都不會死囉?」
「不可能會死,因為死神是已死的存在。但是……卻會消失。」
「消失?」
「稻葉……!」
這時阿基米德的口氣突然變得尖銳與嚴肅。
「你現在應該擔心的,不是死後的世界,而應該是今後該怎麼面對小姐與千
歲……。」
突然將這封印在內心深處,最好永遠都不要提起的事情攤開來談,讓宏的身
體不禁顫了一下。
「你問我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啊……。」
「你呀,到底還要想到什麼時候呢?」
總覺得阿基米德的語氣好像在嘲笑著自己。
「猶豫是必然的,但時間並不是無限。但要是怎樣都想不出答案,就只有行
動一途。」
阿基米德的忠告實在是太抽像了,但卻一字一句在宏的心裡烙印下來。
想一切都裝作不知道……。
想一切都用逃避來搪塞自己是不行的。
「……為什麼,我會讓小姐與千歲見面呢……?」
宏咬著唇低下頭去。
明明想要一直看到兩人快樂的生活下去,但現實卻逼著宏得做出抉擇。
小姐與千歲……。
在兩人的立場處於相反狀態下,要叫他做出選擇是不可能的事情。
「行動吧,稻葉。你和吾輩不同,有能擁抱人的手臂,以及可奔跑的雙足。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就是人類。」
「……這我明白。」
「呵……沒想到你居然會乖乖聽布偶的話。」
「不過,你並不是個普通的布偶吧。」
「……但我也曾有過只是個普通布偶的時候。」
「咦?」
宏往阿基米德的方向看過去。微亮之中,它不過是個看來相當詭異的黑色物
體而已。本想要看看它的表情,但想想阿基米德其實不可能會有表情變化。
「可是,這是真的啊。」
「真是沒有禮貌。你這樣的批評,可就是對吾的製作者十分不敬。」
當它說出製作者這句話,讓宏頓了一下。不過,靜下心來想想,既然它是只
布偶,有製作者並不為奇。
「製作吾輩身軀的,是一位少女。」
阿基米德便從此開始娓娓道來。
*** *** *** ***
把你做出來的,其實是我的姊姊喲……。
其實,之前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姊姊手上的傷會越來越多。姊姊的
手,並不是那麼巧。
因為,你實在怎麼看都不像貓。
不過沒關係,因為你很可愛啊。
*** *** *** ***
我拜託他們,不要把床擺在窗邊。
因為如果往窗外一望,就會知道季節的變換。
春天來了,夏天到了……然後又到了春天。因為,我知道將我排除在外的世
界依然隨著時間繼續轉動。
我最喜歡的季節,是秋天。透過紅葉射下的陽光,渲染了整個房間。
坐起上半身,我直盯著房裡看。
紅色的光……總是一片雪白的房間,只有在那時候會變成不同的顏色。
而你是黑色的,說不定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因為我曾經跟姊姊說過,我討厭白色。
我曾經說過,討厭白色的房間……。
*** *** *** ***
跟你說喔……我最近身體好像變得更難受了。比以前,還要痛苦多了。
我究竟……會怎麼樣呢?
……。
啊,對了對了……,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雖然很小,但是我很努力做出來的。
你看這個,做得很漂亮對不對?說不定做得比你還好呢。
這是鐮刀。
我把這個送給你。
如果你看到死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夠這麼對他說。
*** *** *** ***
「這女孩是吾輩的獵物。所以還輪不到你來取走。」
*** *** *** ***
「……。」
「不過很可惜的,吾輩並非是真正的死神……。並且,何謂真正的死神,也
是那位少女無法理解的事情。」
微暗之中,語氣略帶哀傷的阿基米德如此說著。但說不定這不過是自己的感
覺而已,因為它根本不可能會有聲帶這東西……。
「那孩子……死了嗎?」
「……吾輩的生命是由少女的願望而生。但吾輩無法完成自己的工作……,
因為一切都太遲了……。」
「……。」
「吾輩自誕生的時刻起,便已經失去其存在的價值。但話雖然是這麼說,其
實我們也並不是無用的垃圾而已。至少,吾輩是如此想的。」
聽了阿基米德說的這段話,讓宏想起了千歲。
千歲也是一個人孤獨的待在那個房間裡……,只能夠對著布偶說話嗎?對著
像阿基米德那般不會回答的布偶自問自答嗎……?
「看來我說太多了。吾輩也要去睡了。小姐有你在照顧……我很放心。」
「你也會睡覺嗎?」
用調侃的語氣說了這句話,但卻一聲回答也沒有。
究竟它睡了沒有,宏完全無法做出區別。
「……。」
宏撫著小姐的銀髮,摸起來感覺非常的舒服。但不知道是不是多心,總覺得
小姐的表情放鬆了許多。
「……你是怎麼遇上小姐的呢?」
這個問題並沒有獲得答案。
就如同剛才的調侃一般……。
*** *** *** ***
翌晨--。
吃了淡而無味的早餐,背後好像傳來小姐醒過來的感覺。
「你醒了啊。身體好了一點了嗎?」
「嗯……。」
面對宏的問題,小姐揉揉那睡眠惺忪的雙眼,用那還對不著焦的視線呆呆的
看著四周。
「喂,小姐?」
「嗯……醒了……。」
「有食慾嗎?」
光是看就可以看出她並不怎麼好。雖然知道這問了可能也是白問,但如果不
吃些東西是不行的。
不過,正如預想一般,小姐慢慢地搖搖頭。
「要不要去看醫生啊?因為怎麼看都不太對勁喔。」
「可是……他看不見我啊。」
「啊……。」
的確是這樣沒錯。
因為如此,所以上次小姐才沒有去找醫生。
「我是因為第一次去海邊游泳,太累了所以才會這樣。是真的……。」
知道她在逞強,所以宏安靜地不說一句話。
「我馬上就會好了……。」
「那……我中午的時候去店裡幫你買面回來。這樣你想要吃的時候,就可以
馬上拿來吃了。啊,還是你想要吃涼面呢?」
小姐露出了微笑,稍稍點了一下頭。
「謝謝你……。」
「你是說涼面?這種小事根本就不用在意嘛。」
「不是的……,是謝謝你在我昏倒的時候,總是在一旁照顧我。」
「別在意,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但是我很開心。因為半夜醒來可以看到你在我身邊,這讓我覺得很安心。
所以……謝謝你。」
話說完之後小姐又再度躺回棉被裡。心想她是不是還累得起不了床的宏……
把臉湊近了小姐。
小姐就這樣躺在被窩裡,直盯著天花板看。
「……我問你哦,小千千她生病了對吧?」
「咦?是啊,沒錯……。」
不曉得她會突然提到這件事的宏,反射性地點點頭。
「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只要是我知道的都行。」
要是她問是什麼病的話,宏並沒有自信可以給她一個滿足的答案。
因為他也不知道實際病名與成因為何。
「你為什麼不肯陪在小千千的身邊照顧她呢?」
「……!」
突然間,他遭到一記當頭棒喝。
由於小姐的臉實在太過於天真無邪……,因此這更讓宏的心動搖了起來。
「這、這是因為……她身邊有隨身護士照顧……,所以我在不在其實都沒有
什麼意義……。」
「沒有……意義?」
像是宏說出了難以理解的話一般,小姐呆了一下。
「因為就算我待在她的身邊,她的心臟也不會變好……。」
「這跟那根本就一點關係都沒有吶。」
小姐看著宏如此說著。但心中的罪惡感似乎全都在此時湧現出來,所以令他
不敢看著小姐把頭低了下去。
「因為只要有你在身邊,小千千就會很高興了。難道你不知道嗎?」
「這個嘛……。」
「我跟你說喲,這有很大意義的吶。」
小姐的話,讓宏抬起頭。
他眼前見到的,是充滿了溫柔的徽笑。
「因為小千千會高興喲。這樣不是有很大的意義嗎?」
「嗯……沒錯……的確如此。」
就在承認的同時,一陣強烈的悔恨感向宏襲來。
為什麼我不多留下一些時間陪千歲!
要是我早一點回到這村子裡來就好了……。
*** *** *** ***
午餐後,宏向小姐謊稱要去散散步,但其實去的是老家的方向。
本以為千歲已經回家了,但與預期相反地還在醫院裡。應該是因手術將近,
所以在進行精密檢查吧。
宏再度踏上了來時路,這次走向常盤醫院。
他們家真不愧是當地的名人,只不過報出稻葉的名號,服務台的人便特地領
著他來到了病房。
「奇怪……?」
打開門的瞬間,躺在床上的千歲看到宏,似乎無法置信地揉揉眼睛。
「啊……真的是哥哥耶。」
「嗯,至少我不是狐狸變的啦。」
宏的話讓千歲吃吃地笑了出來。
「對呀。因為人家是好孩子呢。」
「不好意思啦,來醫院打擾你。」
「不會。不過,發生什麼事了嗎?」
千歲張著那骨碌碌的大眼睛,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其實我……。」
把旁邊的鐵椅子拉過來坐下,宏輕撫著千歲的頭髮。
「打算留在這個村子裡……跟千歲住在一起。」
「咦?但、但是……哥哥要搬出那邊嗎?還有朋友怎麼辦呢?」
「當然要搬出來啊。至於朋友雖然不能像以前一樣那麼常見面,但又不是永
別,沒關係的。」
「這樣啊……。」
千歲的表情有些不安地低下頭。
「怎麼啦?」
手依然摸著她的頭,將臉湊近千歲,她的眼眶有些濕潤。而千歲便用那微潤
的眼睛,轉過頭看著宏。
「哥哥……你是不是在勉強自己?」
「……勉強?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因為……哥哥以前曾經說過……絕對不會回到稻葉家來。而且等到可以獨
立之後,便要去別的地方過一生……。」
「那、那是……這個嘛……。」
那段對父親抱有強烈反感的時間裡,自己可能真說過那些話。
但那不過是小孩子逞強時說的話而已。
「我改變心意了。現在,我想要回到常盤村裡來和你們住在一起。」
「……啊,我知道了!」
千歲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拍下掌心。
「一定是姊姊跟哥哥說了些什麼吧?討厭啦,姊姊這人雖然很精明,但有時
卻會有點脫線。」
「哥哥不可以當真哦……」千歲如此笑著說。
但是--。
「千歲……對不起。我讓你一個人孤獨了這麼久……。」
「咦?」
「而且……還讓你得一直裝出笑容……。」
千歲的臉上總是少不了笑容。
無論是不安還是痛苦、悲傷還是焦躁……,她都將這一切情感壓抑在那笑容
的面具之下,深怕自己的言行會對身邊的人帶來困擾。所以,千歲臉上總是有著
不得不有的笑容。
「手術,就快要到了吧。」
「嗯、嗯……。」
「你害怕嗎?」
「……怎、怎麼會怕呢……?手術在麻醉還沒退掉前就會完成了嘛。」
勉強自己露出笑容的千歲,她的表情讓宏十分難過。於是,宏便摟著千歲,
將她那纖弱的身體擁入懷中。
「啊……。」
臉埋入宏胸前的千歲,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對不起……這話不應該說出來,但我還是要說……其實我很不安。」
這句話讓千歲的身體驚顫了一下。
回想起來,其實宏一直都很不安。但是自己卻又什麼都辦不到。就連保護、
還有想要幫助她都辦不到。
所以,便因為那股無力感而讓自己一直逃避,不肯正視這一切。
「哥哥……。」
「但今後我會一直陪在千歲身邊,為你著想許多事情。要是千歲你會感到害
怕,那我就替你害怕。要是感到悲傷,我會替你悲傷。這樣好嗎?」
躺在宏的懷裡,千歲笑了出來。
「哥哥你說的話好奇怪喲。如果你是陪在人家身邊,那就應該是和人家一起
承受,而不是代替人家承擔不是嗎?」
千歲這時抬起頭,面對面的看著宏。
笑容出現在臉上,但眼眶裡卻都是淚水。
「還有就是,要一起歡笑喲。」
「沒錯……說得也是。不好意思,我又說錯話了。」
「不要這麼說……,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人家才真的很奇怪呢。明明那麼高
興……,眼淚卻一直停不下來……。」
千歲又再度抱著宏,臉像是在擦去眼淚般左右摩擦。之後抬起臉,千歲笑著
邊留著淚。
「明明是那麼高興,卻又哭出來。這樣……很奇怪吧?」
「……一點都不奇怪。」
宏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一直輕輕的撫著千歲的頭。然而,千歲的眼淚也像
潰堤洪水一般,沖濕了她的粉頰。
「嗚、嗚嗚……哥哥……。」
宏輕擁著千歲那病弱的身子,瘦小的令人疼惜,但十分溫暖。這是宏……第
一次看到千歲哭的樣子。
……要是早點這樣做就好了。
像是想將至今忍耐的淚水完全釋放的千歲,不禁放聲大哭了出來。
母親死了,父親也走了……。
(但她還是沒有要求我留下來。)
不願讓人見到她的眼淚,只是一人孤獨的暗自啜泣。為了抑制奪眶而出的淚
水,她總是用笑容來壓抑自己真正的情緒。
雖然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但宏現在終於真正有了當「哥哥」的感覺。
*** *** *** ***
當宏回到「鳴戶」時,已經到了日落時分。
輕輕開敗門扉,看來小姐似乎還在休息的樣子,可以聽見房裡傳來有規律的
呼吸聲。宏慢慢踏進房裡看看小姐的睡相。
沒有任何痛苦的樣子,十分安祥的睡臉。看來她似乎稍微舒服了一點。
但是--。
仔細看看房裡,宏卻總覺得房裡有些許地方和自己出門前有些不同。他極力
想要找出答案,而再度環顧四周時--。
「……!」
(難道……她在這種身體狀況下還是去了?)
宏稍微困惑了一會兒,便一把抓起位在房間一角的阿基米德。
「稻葉--你要做什麼?」
「你給我閉嘴……。」
手裡握著一隻黑色布偶走出房間,宏便走向「鳴戶」的內庭。那裡很少會有
人過來,所以,就算是跟布偶說話……如此看來,滑稽的場面也不會被他人見到
吧。
「……你帶我來這想做什麼。」
「小姐她究竟去那裡了?」
進入房間時所感到的不協調--。
那就是小姐平時穿的衣服,跟宏出門前所放的位置已有了不同。
此時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
「她一定是拖著那衰弱的身體出去過了吧?她到底去作了什麼?」
「……就和你想的一樣。」
小姐她又一個人……並且身體虛弱成那樣也得去做的事情。
那就是靈魂引渡者的工作--搬運魂魄。
「為什麼……難道死神的工作真的那麼重要嗎?」
「稻葉……。」
「就算她變得如此疲累不堪,那個叫做神的傢夥還是命令她要去做嗎?」
……若真是這樣。
(不管他是神還是什麼,我一定會殺了他!)
「稻葉,你冷靜一點……。」
聽到阿基米德困惑的這麼說時,宏才發覺自己的手正緊緊掐著它的身體。
「啊……不好意思。」
「這沒什麼,你是為了小姐著想才會發脾氣……。但是,我雖然可以理解你
的心情,不過這事還是得要有人來做才行。」
「為什麼……為什麼非得是小姐不可呢?」
宏抱著頭坐在一旁的石檯上。
「……你知道死神是怎麼誕生的嗎?」
阿基米德喃喃的說著。
「不知道……不可能會知道吧。」
「能成為死神……很諷刺的只有善良的魂魄而已。若是善良的魂魄因為某些
不明原因,而無法順利的到達彼岸時,便會在無助的彷徨之中,成為死神……」
「難道說小姐她……?」
「你想得沒錯。小姐便是因為不想讓別人也體驗她受過的苦,所以才會這麼
努力。因為無法前往至彼方的魂魄的痛苦,她是最明白的……。」
從一直陪伴在小姐身邊的阿基米德口中所說出的話,有著無法駁斥的沉重壓
力。
「所以,小姐便在誰也沒發現、沒人看得見……總是與死為鄰,眼前只見哭
泣傷悲的狀況下,度過了半個世紀……。」
「為什麼她得受這種苦……?」
宏這時發覺自己失聲了。
小姐在這麼漫長的時間裡,不但沒有和人接觸,而且也沒有任何朋友,一直
以孩子的樣貌生活至今。
她到底經歷過多少次的死別呢?
看到快樂四處奔跑的孩子,她會有怎樣的感覺呢?
雖然能夠想像小姐的孤獨,但卻絕對無法理解。
「稻葉……我要謝謝你。我非常感謝你為小姐所做的一切。」
對阿基米德十分唐突的感謝,這時的宏似乎能夠理解了。
無論是小姐與阿基米德在哪兒相會,還是小姐的魂魄為何沒有被順利的運到
彼岸……。
*** *** *** ***
如果……。
我是說如果喲。
如果你看到死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夠這麼對他說:
「這女孩是吾輩的獵物。所以還輪不到你來取走。」
阿基米德是由少女的願望而生。
但它無法完成自己的工作。因為一切都太遲了。
「吾輩自誕生的那時起,便已經失去其存在的價值。」
第五章 愛的真諦
日暮西沉時分--。
佇立在稻田正中央的稻草人,沐浴在餘暉之中。
這景色十分令人懷念。走在田間阡陌的宏,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問走在自己
身旁的小姐:
「對了,小姐。」
「嗯?」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有忘了的東西要找對吧?那你已經找到了嗎?」
「嗯……還沒有找到。而且我不太想找。」
小姐望著天空,用很沒精神的聲音回答。
這幾天,小姐都過著睡完醒,醒完睡的生活。雖然她本人說這只是因為太累
而已,但仍弄不清原因,這點實在令人擔心。
不過,身體好的時候她又活潑過頭,像今天她就可以去看千歲,並且,兩人
還高興的聊著書裡的內容,交換彼此感想。
看到她這樣子,相信應該不是什麼大病,可能真如她所說,不過是累了或是
中暑而已……。
「為什麼?你不是為了這件事才到這個村子裡來的嗎?」
「嗯。可是哦……我其實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找到那個東西……。」
的確,我從來都沒見過小姐為了尋找那樣東西而在村子裡奔走。但對此感到
困擾的她,是代表她對這件事的執著尚存吧。
(明明想找到,但卻又不想去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我不知道耶。我想應該是不太好才對。但是要找些什麼……我根本就不知
道呀。」
「……。」
「應該是個很重要、很重要……但卻又不見了的東西。」
「既然這東西那麼重要……那你為什麼卻不知道該不該去找呢?」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與小姐見面後才開始作夢的宏。
與宏邂逅以來便常常昏倒的小姐。
總覺得這之間一定有所關聯的宏,他的心一直都靜不下來。
「……奇怪?」
和小姐走了一段路程之後,宏發覺小姐身上好像有點不一樣的地方。原來是
小姐今天沒有像往常般把阿基米德抱在身上。
「小姐,你把它怎麼啦?」
「嗯……我把它留在小千千的房間裡了。」
小姐的笑容有些寂寞。
「留在那裡……?你把它借給千歲了嗎?」
「不是的……是阿基米德自己說要留在那裡的。」
「……為什麼?」
「不知道耶,到底是為什麼呢。」
「……。」
「不過……我總覺得以後好像再也見不到阿基米德了……。」
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小姐面無表情,眼睛直盯著前面的黑暗,讓宏不太敢繼續問下去。
「不過我一點都不會寂寞喲……因為,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分開的……。」
小姐喃喃自語的話中之意,宏完全無法理解。
*** *** *** ***
總是揮之不去的夢……。
現在,宏似乎已經開始可以理解,那眾多視線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了。
雖然沒有確實證據,但若這個想法正確,就實在是太悲哀了。
因為……他們永遠都無法離開那裡。那裡並沒有出口,所以,他們、永遠都
只能在這個世界裡浮游徘徊。
而他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一直看著將自己送來這裡的人。
在他們眼中的並不是宏,而是……。
「嗚……嗚嗚!」
「……小姐?」
宏因為這些許的呻吟聲醒過來。
慌忙坐起身子,便看到躺在身旁的小姐,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嗚……嗚嗚……救命……啊……!」
「小姐?」
拍拍她的臉頰想把她叫醒時,小姐流下了眼淚。
「對不起……對不起……。」
「小姐……別害怕……我就在這裡!」
「……啊!」
小姐的眼睛這時才張開來。雖然眼神裡還略帶恐懼,但似乎是發現宏就在身
邊,所以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小姐……。」
臉上留著淚痕的小姐,呆呆望著自己的四周。像是在確認這究竟是夢還是現
實。
「我作了一個夢……。」
彷徨無助的視線,回到宏的身上。
「被好多的臉包圍起來……大家都在指責我。」
「欸?」
「他們都說……只有我能笑實在是太賊了。我殺了他們之後,居然還和你、
阿基米德與小千千玩得那麼高興……。」
小姐寂寞的如此說著。
(果然那個夢是小姐的夢。)
以身為一個死神來說……小姐實在是太善良了。相信是一直擔任搬運人魂的
這個工作,使她的良心一直受到苛責吧。
「小姐你一點都沒有錯喔……。」
宏伸出手,拭去小姐臉上的淚痕。
「我聽阿基米德說過了。死神的工作是一定要有人去做才行。就算如何痛苦
與難過,小姐你還是為了大家不斷努力不是嗎?」
無論誰都沒有資格去責備小姐……就算有我也絕不允許!
「我真的很賊呢……,自己明明是死神,卻害怕會消失……。」
「……。」
「大家都一定都很怕死,但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果然死神還是不能跟人類
在一起的。」
「小姐……。」
「因為感覺這那麼痛苦難過啊……!我不但是個膽小鬼,還很賊--。」
「別說了。」
宏抱著她那哭得發抖的身子。
「除了我之外,千歲還有華子也都很喜歡小姐的。」
現在我只希望她能靜靜的睡著。
小姐的淚染濕了胸襟。她的心痛傳到我心裡,讓我的心也跟著苦悶起來。
小姐的嗚咽與浪濤聲在耳邊縈繞,宏只得等待晨曦的到來。
*** *** *** ***
翌日,持續照顧因高燒而昏睡的小姐,等到宏終於有機會歇息一下的時候,
已經接近黃昏。
但這次他並沒有作那個夢,作那個與小姐相同的夢。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夢。
*** *** *** ***
小時候,稻草人便是宏的神。
與其在看不見神模樣的神社祈禱,人形的稻草人,反倒給宏有所回應般的感
覺。
而且宏並沒有零用錢,所以根本就沒辦法捐香油錢。
「希望媽媽的病能快點好起來……。」
每次祈禱都是從這句話開始。
希望那個可怕的女人,可以對我好一點。
希望能夠拿到零用錢。希望爸爸能夠常在家。
「還有就是,還有就是……。」
稻草人總是站在那裡。
隨風飄動的布料……就像是能夠將自己的願望傳到天上去。
「你在這裡作什麼啊?」
眼睛張開之後,身旁出現一位女孩。
曾經聽華子說過,日落的時候會容易遇見魔物。而現在正好是太陽西沉的時
刻,所以一開始還以為這女孩是魔物呢。
「……你是誰?」
這問題讓少女的臉色一沉。
「我的名字,沒辦法告訴你耶。」
「為什麼?」
「因為這國家的語言,沒辦法說出我的名字哦。」
當她這麼說之後,宏這時才發覺少女和自己有些許不同的地方。她的眼睛像
夕陽般紅,皮膚白得像雲一樣,頭髮像星光閃著銀光。
「原來你是外國人啊。」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少女的笑容十分燦爛。讓人打從心底的舒服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呀?」
「嗯……。」
願望的內容絕對不可以跟任何人說。
覺得要是說出來就會沒效的宏,適當地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我在等人來找我玩呀。」
「真的嗎?太好了!」
抱著一隻奇怪貓布偶的少女,開心得手舞足蹈。
從那天起,兩人便成了好朋友。
*** *** *** ***
醒來的時候,片段的記憶浮現。
「我跟你,以前是不是見過面呀?」
以前,小姐便曾經這樣說過。看來她說的是對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跟你,以前是不是見過面呀?宏與小姐便見過面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定宏曉得她忘了的東西是什麼。
……就算是沒有記憶也能知道。
*** *** *** ***
「呼……。」
宏坐在醫院大廳裡的沙發上,大大的歎了一口氣。
現在已經過了熄燈時間,四周已經沒有任何住院病患。在這微明的大廳裡,
宏想起剛才與阿基米德的對話。
「你特地在此時來找吾輩有何用?若是千歲醒來時沒見著吾輩,可是會很麻
煩的。」
「這我知道。我也是瞞著小姐溜出來的。」
把從千歲懷中借出來的阿基米德放在沙發上,宏便馬上進入主題。
「小姐忘了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你知道了又如何?」
阿基米德的語調一點都沒變。
「當然是幫她找到啊……。」
宏確信小姐忘了的東西,一定是和她身體情況有切身關係的東西。可能在沒
有找到那樣東西之前,小姐會就這樣繼續衰弱下去。
「小姐究竟是忘了什麼東西?我是認真的,我不想看到小姐再這樣繼續衰弱
下去了。」
「布偶它……無法從自身產生熱度。」
「啥?」
「若沒有人的溫暖,就算夏天也是冰冷的。然而,人也是一樣。沒有與人相
處過--沒有接受友情與愛情薰陶過的孩子,對感情的表現還是會有所極限。」
「……你說的是小姐嗎?」
「就算抱著吾輩多久,小姐還是無法感到任何溫暖……,但是……。」
阿基米德在此把話停頓下來,換口氣開始繼續說下去:
「小姐就交給你了……。要找的東西馬上就會找到了。」
「……喂,你別自己說完就算了啊。」
「吾輩要睡了。」
「啊,喂!別挑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了就睡啊!」
宏抓著阿基米德使勁的上下左右搖。但阿基米德卻像真的布偶一樣,一動都
不動。
*** *** *** ***
(那傢夥到底知道些什麼,到底想做些什麼呢?)
突然決定離開小姐,和千歲在一起的阿基米德,宏完全無法瞭解它真正的用
意為何。
--就在那時候。
「……!」
突然感覺到人的氣息的宏,抬起頭來一看。
華子就站在他的眼前。
「你、你……。」
她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腳步聲。
不過,為什麼華子會在這裡出現呢?
由於過於驚嚇而發不出聲音的宏,看到華子露出至今從未見過的笑容。
「晚安,今晚熱得很舒服呢。」
「……。」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不陪在那孩子的身邊行嗎?」
「……你,是誰?」
嘴巴自己動了起來。
--不對勁。
宏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眼前的這個女人不是華子。雖然她的外表跟華子一模
一樣。
但是……。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我是……。」
「你究竟是誰?」
宏如此斬釘截鐵的質問,讓華子把本來要說的話全吞了回去。
一瞬間,兩人間的空氣凍結了起來。現在明明是夏天,宏卻感到寒氣刺骨。
他的本能抗拒她的存在。
但宏不發一語的等待她接下來的回答。至於她的視線也透過鏡片,停在宏的
身上。
經過那剎那間的永恆,她才慢慢地開了口:
「我的名字是千夏……千年不變的夏日。是永遠徘徊在同一個夏季裡的人。
正如你所知,這個身體是我向華子借來的。」
千夏--千年不變的夏日?
借了華子的身體?
雖然這時許多問題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但他想要知道的就只有一個。
「……你到底是為什麼到這兒來--跟我見面呢?」
「我並不是……要來見你的。」
千夏苦笑著說。
「我是為了向即將消失的最重要的人……說聲再見……。」
「咦?」
聽到最重要的人這句話,宏的腦裡浮現了屈指可數的數個人影。但其中還待
在這個地方的人,就只有一個而已。
「……咦,不會是千歲吧?」
察覺眼前千夏的真實身份,讓宏受到很大的衝擊。
「……你也是死神嗎?」
「沒錯,就某種意義而言,我是……。」
不做任何暗示,千夏認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這時,宏的腦中一片混亂,完全弄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但如果眼前這位
自稱是千夏的女性真的是死神,他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千歲才行。
「……我不會讓你去的。就算賠上這條命,我也絕對不會把她交給你。」
看到宏緊張的樣子,千夏笑了出來。
「你放心,我不是來帶千歲走的。」
「咦!不是千歲嗎?」
「沒騙你。」
千夏的這句話,讓宏像是個洩了氣的皮球般攤坐在沙發上。
「原來不是千歲啊……太好了……。」
自己的窮緊張,讓宏不自覺的笑了出來。不過,千夏還是要來這兒帶走不知
是誰的魂魄,其實是不該笑的場合。
「那麼……重要的人是?」
宏雖然這樣問了,但千夏卻露出些許寂寞的神情笑而不答。之後……她又在
宏的身旁輕輕耳語。
「我有件事要跟你說。我要告訴你,解救你們稱做小姐的孩子的方法。」
「……什麼?」
「這樣下去,那孩子會死……不,是消失。」
現在這個情況下,就算認為她說的話是騙人的也不為過,但宏這時卻相當平
靜的接受這一切。可能是他心裡的某處已經發現,說不定是如此的緣故吧。
「那我要怎麼做?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夠幫助小姐呢?」
「要救那孩子……一定要讓我和她合為一體才行。」
「合而為一?這是怎麼回事?」
千夏沒有回答宏的問題便轉過身去。她的視線前並沒有任何東西,那個方向
可能就是小姐所在的地方吧。
「我……是她的一部份,忘了的東西一定要想辦法還給她才行。」
千夏微笑著。
雖然那是華子的臉,但那的確是千夏的笑容。
「千夏……你就是小姐……忘了的東西嗎?」
「絕對不能缺了這部分。我們一定要合而為一才行。這是為了能讓一個生命
繼續生存下去……。」
「……?」
「對不起,請你跟我約定好嗎?先不要杷我的事情告訴她。」
「為什麼?」
對宏來說,明明現在就可以救小姐的命,為何千夏卻還不願意的這件事……
實在讓他難以接受。
「現在還太早了。只要時間到了你便會知道答案。而且……對你而言,現在
不先告訴你會比較好。」
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意思。正當宏想再問的時候,千夏的眼神拒絕了一切。
「因為那孩子現在還不願意接受我。捨棄我當時的記憶……還在令那孩子受
苦。所以……拜託你……。」
無意間,眼前景象模糊了起來。
「解除那孩子的痛苦吧……。」
一陣風吹過,撫過宏的額。一切都隨著這陣風消失了。
就像千夏根本沒有出現過一般……。
*** *** *** ***
到了千歲動手術的當天--。
很稀奇的,華子居然到「鳴戶」來了。
「我是來找你一起去的。」
在這之後,本來是得等到手術結束之後才有機會見面,但似乎是留了一段很
短的時間,特別讓身為家人的宏一行人見她一面。本來是想帶小姐一起去,但她
似乎身體依然不舒服,而且又在午睡中,所以宏便和華子兩人一起去了醫院。
說不定,這是最後一次看到千歲了。
(……還是別亂想了。)
宏似乎是想把這不吉利的想法拋諸腦後地搖搖頭之後,叫了華子一聲。
「我跟你說喔,華子。我見到千夏了。」
這句話讓華子馬上回過頭。
她就像是愛惡作劇的妖精般張大了眼睛。
「……什麼時候?」
「前天。」
「……這樣啊。難怪我一覺醒來之後,還是累個半死。」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把身體借給她呢?」
「既然你已經知道,瞞你也沒用了。」
稍微聳聳肩,華子便道出事情原委。
看來好像是七夕夜裡,華子最喜歡的懷表突然間發出光芒,然後一個自稱千
夏的聲音求華子借身體給她的樣子。
至於她的請求,華子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她。
「你這傢夥……有病嗎?」
「你想想,人一生能夠有多少次這種機會呢?我覺得這是個有新體驗的好機
會呢。」
「真虧你敢連理由都沒問,就把身體借人。」
「幫助需要幫助的人,還需要理由嗎?」
「這話是沒錯啦……。」
「還敢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什麼都沒問清楚就幫小姐了。」
「……。」
面對華子捉弄的笑,宏沒有話可以反駁。
仔細想想,自己也是半斤八兩。
*** *** *** ***
「哥哥!姊姊!」
宏和華子到了醫院,便見到數天不見的千歲,就像是個普通女孩般,充滿精
神的迎接他們。
「這樣不行喔,醫院裡可是不能大聲喧嘩的喲。」
邊這麼說,華子便摸摸千歲的頭。
「嘿嘿……。」
宏看到像門神般站在那兒的護士,臉上擠出硬生生的笑,似乎見到這對姊妹
情深的樣子,感到十分的悲傷。
(原來成功率真的那麼低啊……。)
雖然之前就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但似乎這時才瞭解這是個事實。
「啊,對了,哥哥。小小姐說這個要送給我呢。」
說著說著,千歲便把阿基米德拿到宏的面前。
「今天雖然很遺憾小小姐不能過來,但她送給人家這麼可愛的布偶,以後人
家一定要回給她一個大禮才行!」
「……到底哪裡可愛啦。」
宏看著千歲懷裡的阿基米德苦笑。
就在這時候--。
宏似乎聽到有人叫他。往那十分詭異的方向望去,阿基米德那對菱形眼睛,
似乎是想對宏說些什麼。
而它的要求,宏似乎也知道。
「對了……其實我有一個秘密一直都沒跟你們說。」
宏的這句話吸引了華子與千歲的注意。
「那就是我會說腹語。把那玩意借我一下。」
「咦,好……。」
從千歲手中接過阿基米德之後,宏抓緊它輕咳一下。只有那自我介紹的第一
聲,宏有刻意配合嘴型的自信。
因為它的自我介紹總是那一句。
「吾乃是貓之一族也!吾之正名為阿基米德是也!」
兩位觀眾這時十分佩服的發出了讚歎聲。
「好了,吾輩阿基米德雖為貓,卻具有判讀人類個性的自信。困此吾輩喜歡
千歲,因為千歲很堅強。」
「哥、哥哥……。」
看到千歲害羞得紅著臉,宏滿足的看著阿基米德。
「你應該還有其他事情想說吧?」
在宏輕敲了它的頭之後,阿基米德便繼續說下去。
「回想起來,吾輩的第一個主人也是個堅強的人。這也算是個緣份吧……。
對了,不過吾厭惡稻葉,因為他是個軟弱的傢夥。」
(……喂。)
宏用眼神回了阿基米德一下。
「但也是因為他,吾輩才得以遇見千歲,這得好好感謝他……。除此之外,
他還告訴吾輩,並不是因神的惡作劇而生的產物。」
「……。」
「一切都是靠他,吾輩才得以逃脫無法表達自我的命運,真是謝謝你了,稻
葉。」
阿基米德將這句話作為結尾,之後又變回無言的布偶。不知是否是對它這句
話感到心有慼慼焉,華子知道這是節目的結尾。這時,宏再搖搖阿基米德,但它
卻再也沒有說過第二句話。
「不過還真是嚇了我一跳,沒想到你居然這麼高竿。」
「人家也嚇了一大跳呢!沒想到哥哥居然會說腹語呢!」
兩人熱烈的鼓掌,幾乎令人忘了這是醫院。
「沒什麼啦,哈哈哈……。」
宏露出曖昧的笑容,將阿基米德還給千歲的時候,似乎聽到它小聲說「小姐
就拜託你了……」的這句話。
「咦……。」
但他的手並沒有停下來,阿基米德回到千歲的手中。
「對不起……時間差不多要到了……。」
護士小姐露出十分抱歉的表情告訴宏他們。
時間……。
知道是什麼時間到了的大家,臉上的笑容霎時間都消失了。
「那你要好好加油哦。我們能幫上忙的,就只有為你祈禱了。」
「嗯,人家會好好加油的……!不過,也只是躺著而已呀。」
面對華子的話,千歲俏皮地吐吐舌頭,露出最大限度的笑容回答她。縱使心
中有萬般不安,現在她的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
「你要好好加油,睡得酣酣叫吧。」
「人家睡覺的時候才不會打鼾呢。」
千歲不滿的鼓著腮幫子,露出了如往常般的表情。
「我也會……好好為你祈禱的。」
「嗯,要幫人家向小姐問好喲。」
千歲捉著阿基米德的手,像是要對它說拜拜般……搖了搖手。在她說出那句
話之前,宏出聲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千歲,話可別說錯了。」
蹲在千歲身邊,宏伸出手撫著她的臉頰說:
「要說下次見才對喔。」
「啊……。」
千歲的眼眶浮現了淚光。
但她並沒讓淚掉下來,而是露出燦爛如花的笑靨。
「嗯……那我們下次再繼續玩囉。」
「當然……下次我們好好的玩個夠。」
「嗯。那明天見了。」
「明天見。」
這次千歲沒有打錯招呼,笑著揮手離去。
--要是明天還能見到面就好了。
*** *** *** ***
這一天十分漫長。
時間過得十分緩慢,但也終於到了傍晚。
宏已經不知道看了第幾次手錶……並且祈禱,自己能做得到的也就只有祈禱
一途。
「……怎麼還沒有聯絡呢?」
宏一個人直盯著走廊電話的方向看。只要手術結束了,留在醫院裡的華子一
定會有聯絡才對。
但「鳴戶」的電話卻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響過。
「聯絡什麼啊……?」
坐在台緣旁吃著西瓜的小姐,對宏說的話提出了疑問。
「就是通知手術結果的電話聯絡啊。」
「小千千的?」
「沒錯……。不過你真的可以起來了嗎?」
「……嗯。」
似乎是一直躺著休息,讓她恢復些精神。總覺得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看到小
姐起身活動的樣子了。
「西瓜好吃嗎?」
由於嘴裡含有那柔軟的果實,所以小姐無言地點點頭。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看到有賣的所以就買回來了,但沒想到小姐是第一次吃
到。
「這件和服你穿起來很好看呢。」
小姐換上了一件紅色的和服。
華子來「鳴戶」的時候,順道帶了一件她小時候穿的和服過來。本以為小姐
不會去穿它,但沒想到她卻乖乖地換上了衣服。
「不過……和服跟那頂帽子真的不配說。」
「不行。這帽子我一定要戴著。」
「為什麼?這是規定嗎?」
「嗯。」
在她明白地點頭之後,宏便不繼續問下去了。看來這一定有它的意義在。
但如果可以的話,宏還真希望小姐能脫掉那頂黑帽子。
困為只有今天,宏希望小姐身上不要有任何跟死神有任何關聯的東西。
白天都一直在睡的小姐,到了千歲的手術差不多結束的時候才醒過來。總覺
得這是個不祥的預兆。
除了祈禱之外,宏所能做到的……那就是不讓小姐去醫院。
「我問你……。」
小姐突然出聲望著宏。
紅色雙瞳的視線,直視著宏。
「你昨天曾經說過……肯為我除去痛苦對嗎?」
小姐無預警地說出了這句話。
千夏曾經說過,如果宏想要救小姐,那就得忠實的實行才行,除此之外別無
他法。
無言地點點頭,小姐有些躊躇地繼續說下去:
「如果你喜歡我的話,就好好的……愛我吧……。」
「……欸?」
這突然的話,宏花了數秒鐘才理解它的意思。因為他從沒想過,這樣的台詞
會從小姐的口中說出來。
「我在跟小千千借來的漫畫裡看到過。如果喜歡對方的話……如果愛對方的
話,便會跟那喜愛的對象結合。」
「這個嘛……。」
沒想到最近少女漫畫的尺度已經那麼開放了啊……,宏對此無法一笑置之,
因為小姐的表情十分認真。
「我已經忘了那叫愛的情感。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再教我一次。」
「這個嘛……可是,你知道所謂的因相愛而結合是怎麼一回字嗎?」
「就是相愛的兩人才會做的事情嘛。那我們正好就是,對不對?」
「可是……。」
「還是說,你不喜歡我呢?」
看到宏如此的推託,小姐寂寞地低下頭去。
「你、你別亂想……,我當然喜歡啊。我最喜歡的就是小姐了。」
宏的語調無意間提高了一些,同時雙頰也發熱。仔細想想,這還是宏第一次
對小姐表明自己的心意……。
「那就好。」
宏的話讓小姐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不過,她為什麼會突然間說出這些話呢?)
感到有些疑惑的宏,想著小姐的真意為何。
「不過……這也算是運動……,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可能不太適合……」
「我會忍耐的。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忍耐。」
小姐的眼神吐露出堅定的信念。
「如果能被你愛的話,我什麼都不怕。」
看到她那真摯的眼神,宏便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但千歲現在正在受苦……我這樣做真的好嗎?)
心中的糾葛不斷。
不過小姐想要的,並不是單純滿足慾望的行為而已。而是為了能夠撫愈心中
那份渴求已久,想和喜歡的人一起共度時光的感覺。
想到這裡,一股愛憐之情便由胸中而生,宏不加思索的擁抱了小姐的身體。
*** *** *** ***
「啊……。」
突然被宏抱住的小姐,帶著疑惑的表情望著宏。這時宏便一次又一次的吻著
小姐的唇。
「……感覺好興奮喲。」
雙唇分離,小姐紅著臉說著。
「這個時候應該說是我的心跳得好快才對。」
「心跳加速?」
宏握著小姐的手,然後放在她的胸前。
「啊……真的耶。心臟跳得好有精神喲。」
「和喜歡的人相愛,會心跳加速是應該的吧?」
「那你也一樣嗎?」
這次換小姐用手摸了宏的胸膛。
「哇!跳得好快喲……。」
「因為我是這麼的喜歡小姐呀。」
宏抱起小姐那嬌小的身軀,就這樣把她放到被褥上。緊貼著身體讓她躺下,
又再度吻了一次。小姐環抱著宏的背,兩人身體緊貼著。
「嗯……。」
不光是雙唇相貼,當宏用舌頭進行黏密的深吻後,小姐似乎有些呼吸困難。
似乎是因為不習慣,沒辦法抓到要領的樣子。
「哈啊……呼唔……。」
「抱歉,很不舒服嗎?」
「不會,不過那也是啾對不對。」
聽到小姐的啾啾論,宏不禁苦笑了出來。
雖然這破壞了氣氛,但卻很有小姐說話的味道。兩人相愛的方式並不拘泥於
形式。
(我們之間的感覺,說不定這樣剛剛好呢。)
邊想著這件事,宏邊脫下小姐的紅色和服,溫柔的摸了小姐的胸部。
「啊……。」
微微隆起,小巧的胸部。但卻不硬,摸起來又是意料之外的柔軟。就像溫暖
的棉花糖一般。
「感覺怎麼樣?」
「總覺得……心跳聲得越來越大了。」
第一次有的感覺,讓小姐稍微猶豫了一下。
宏一個個解開小姐代替內衣的襯衣釦子,露出那些許隆起的胸部。伸手觸摸
那雪白無瑕的肌膚。
「哇……你的手,好熱喲……。」
「嗯,因為我的身體在發燙。」
從腹部開始,慢慢往膨起的地方移動,小姐握緊床單,雪白的肌膚染上了櫻
紅。
「你……會痛嗎?」
「不要緊……。」
到達膨起的頂點,是著用指尖夾住它的前端部分。但由於過於柔軟與小巧,
所以便溜地從指尖逃出。沒辦法,宏只好用手指輕輕的轉動對它施與刺激。
「嗯嗯……!」
小姐一開始是感到有點搔癢,但沒多久,她的表情便難耐起來。似乎是在呼
應著這種感覺,那頂點也稍微硬梃了起來。
宏把臉靠近那微微硬挺的乳頭,並用嘴吸吮了起來。
「啊……!」
隨著小姐發出的驚叫聲,她的身體顫了一下。
「……你在舔我嗎?」
「咦?沒錯……。所謂的男女交合,便是這麼一回事。」
「原來是……這樣啊……。」
似乎是對這方面沒有經驗吧,小姐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乖乖聽宏的話。
而宏則是在一步步教導她般,慢慢地愛撫小姐的身體。用舌頭輕輕舔轉那粉
紅色的乳頭,緩緩地讓小姐的氣息紊亂了起來。
「對、對了……,我也想要舔舔你吶。」
抬起了頭,小姐用濕潤的眼神看著宏。
「因為老是被動,感覺好無聊喲。」
「可、可是……你想要舔哪裡呢?」
「無論哪裡都可以呀,只要是你喜歡的地方。哪裡好呢?」
小姐笑著說了這些話,坐起了上身。
不知道這樣做是好是壞的宏,遲疑了一會兒,便拉下褲子拉鏈,把那已經脹
大得劍拔弩張的分身取出來。
「欸……要舔這個嗎?」
「嗯,沒錯……。」
雖然宏對這種行為還是有些許的抵抗感,但小姐卻因為缺乏這方面的知識,
而無任何的遲疑。馬上就伸出手,之後便用舌頭舔了起來。
「唔……。」
一陣陣的快感襲來。小姐舔的方法雖然雜亂而多少會有些疼痛,但她初次嘗
試的口交卻正搔到癢處。
宏的前端部分被小姐的柔唇包容起來的瞬間,他的腰不禁抽動了一下。
「感覺舒服嗎?」
「嗯,舒服……。」
宏老實地回答,已經夠了……的這句話之後,便壓著小姐的肩推開她,因為
若是再繼續下去,他就會忍不住射出來了。雖然感覺真的很舒服,但現在的首要
目的,是讓小姐能夠享受到更多快樂。
宏再度讓小姐橫躺在被褥上,繼續脫下她的衣服。也許已經沒有感到那樣的
害羞,小姐沒有做出任何抵抗,靜靜的讓宏褪下她的衣衫。
在將最後一件自膝上褪下時。
「那個……我有一件事情很擔心……。」
「擔心什麼?」
「那就是我沒有洗澡,所以那裡……。」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只要是小姐你的味道我都喜歡。」
知道小姐躊躇理由的宏,笑著說出了真心話。她身上的味道要比洗髮精或肥
皂的香味要香得多了。為了要讓小姐安心,宏不斷地在她的脖子、雙頰及唇上吻
著。
似乎是知道了要領,小姐她的舌頭也開始與宏交纏。兩人水乳交融的交纏在
一起,不斷的相互持續著愛撫。
「好舒服……啾的感覺好舒服喲。」
「嗯,感覺很舒服吧。」
「因、因為太舒服了……所以……。」
小姐害羞的移開視線。白皙的臉龐漲紅了起來。
「所以我……尿出來了……。」
「……欸?」
視線往下移,往小姐的下半身看去。完全看不出一點她說的痕跡,但宏初次
看到的那個部分,卻讓他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沒有任何毛髮,那兒就像是一線傷痕。這讓宏對是否真能和小姐合為一體這
件事……感到些許的不安。
「我那裡……很奇怪嗎?」
「一點都不怪……而且那個不是尿尿喔。」
看來,她的那裡雖然並未發育成熟,但似乎已具備應有的機能。小姐的私處
已經開始略帶濕氣。
「只要感覺舒服,你的那裡就會變成這樣的。」
「……真的嗎?那個不是尿尿嗎?」
宏點頭的同時,吻了她那誘人的鎖骨。也許是因為那小巧的身體所致,小姐
的花蕾十分敏感。舌頭伸進那部分,她的肩就顫了一下。
「小姐你好可愛喔。」
「哇,真的嗎?第一次有人這樣說我吶。」
小姐開心的表情讓宏的心縮緊了一下。她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大部分的
人都看不見她的關係吧。
「……小姐你真的很可愛喔。」
心想無論你要我說幾次都行……宏便抱住了小姐的身體。這或許是只有宏才
辦得到的事,所以,他似乎想要代替世上的所有人對她這麼說。
宏伸手摸了小姐的中心部位。
「……啊!」
潤潮的觸感從指尖傳來,看來那兒已經稍微濕潤了。來回撫弄後,終於發現
手指得以進入的地方。於是,宏便用小指指尖侵入那裡。
「嗯……啊啊……!」
小姐的唇微顫,對宏的行為有所反應。看來似乎連小指都相當難以進入,於
是他便稍微以轉動的方式,一點點的讓手指沒入更深的地方。
花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持續著愛撫,小姐的反應終於有了不同的變化。由原本
難受的聲音徐徐轉為甜美的喘聲,從指尖的濕潤程度便可以明確瞭解到這樣的變
化。
(應該差不多了吧?)
將小姐身上的衣物完全褪盡之後,宏貼近了小姐的身體。
「小姐……可以了嗎?」
宏輕撫她的柔髮說著,小姐看著宏的下半身,感到些許的疑惑。看來她已經
知道,接下來宏要對自己做什麼事情了。
但是--。
「啊……這樣啊。嗯,好啊。」
小姐動作雖小,但卻堅定的點點頭。這情況下不可能會不緊張,但她仍勇敢
的忍耐著。覺得小姐這樣做很惹人憐愛的宏,便將他那早已昂首硬挺的分身推入
小姐體內。
「嗯、嗯嗯……。」
前端稍微進入撐開了那柔嫩的花瓣,小姐便咬著唇皺起眉頭。雖然宏也感覺
到痛,但帶給小姐的負擔也一定不小。
「抱歉……但請你再稍微忍耐一下。」
宏輕撫著小姐的臉龐,小姐以笑容面對。如果這時放棄,就一點意義都沒有
了,所以宏有所覺悟之後,一口氣挺進了小姐體內。
「啊!」
小姐大聲喊出來。雖然分身並沒有完全進入,但兩人總算結合在一起了。
「……進去了。」
「你身體的一部份……進入我身體裡了嗎?」
吐了一大口氣之後,小姐輕笑了一下。
「沒錯……你會痛嗎?」
「沒問題。不會痛啊。」
「那我要動囉……。」
宏說著說著,想要抽起腰後退,但卻幾乎沒辦法動。兩人的結合部位就如同
真的融合為一體的鹹覺。一點一滴地退後,終於回到只有前端進入的狀況時,小
姐的眼神有些恍惚。
「剛剛動的時候,感覺好舒服喲……。」
「對啊……我也是。那我要繼續動囉。」宏慢慢地開始抽插。
「啊、嗯!哈啊……!」
當動作稍微加快之後,小姐弓起身子,用手腳緊擁著宏的身體。
「你也緊緊的……抱住我吧。」
吐著灼熱的喘息,小姐積極索求宏的擁抱。而宏也應了她的願望,雙手緊緊
將小姐抱在懷裡。
「啊、啊、啊、啊……!」小姐的聲音越變越短,最後,像是哽在喉嚨裡發
不出聲音一般。
此時,宏的下半身也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
……這樣並無法完全撫愈小姐的傷。但只要能稍微減輕她的負擔就夠了。宏
想讓總是獨自度過這漫長孤獨的小姐,重新感受到愛。
至少讓她在此時此刻,知道有一個如此愛她的人在身邊。
「啊……啊!」隨著小姐高潮的呻吟聲,宏在她體內的最深處吐出了一切。
這時他希望自己的心意,能傳達到小姐的心中……。
*** *** *** ***
鈴--。不知是哪兒的風鈴聲響了起來。
「……嗯。」
因為那鈴響而清醒的宏,這時,發覺四周已經是一片昏暗。看來,自己睡了
一段不短的時間。可聽到蟬鳴聲自遠處傳來。
「……我睡著了嗎?」坐起身手來,枕在頸子下的右手直發麻。
室內悶熱得不像話。宏挾著右手站起來往窗邊移動,之後把窗子大大的打開
來。新鮮的潮風與室內沉悶的空氣產生了對流,迎面吹來的涼風讓滿是汗珠的肌
膚得以降溫。感受這瞬時的涼爽感覺之後,宏轉過頭去。
「奇怪?」應該躺在自己身旁的小姐不見了。
應該是去上廁所吧……想法只持續了一瞬間。仔細看了房裡的擺飾,一股奇
妙的異樣感浮現。宏為了把睡意完全揮走而搖搖頭。
鈴鈴--。風鈴的聲音,讓宏的視線回到窗的方向。
但哪裡什麼都沒有……。但仔細一想,這房間根本就沒有掛任何風鈐啊。
「……小姐?」
發覺鈴聲漸遠,宏慌忙的再看了房裡一次。這時,他發現小姐不知何時換下
來,摺好的紅色和服就放在床褥上。
噗咚、噗咚!心跳聲越來越大。(那現在小姐身上穿的是什麼呢?)
一身黑的小姐模樣瞬間在腦裡閃過,宏將頭伸出窗外豎耳聆聽。
潮騷……。消失的蟬聲……。不知名的蟲鳴聲……。隱約得聞的人聲……。
鳥的振翅聲……。
蚊香吐出那細長的煙絲--消失了。
鈴鈴--。
「小姐,你別去啊!」
對著暗夜長嘯,宏拔足狂奔。
第六章 失落已久的分身
……希望這一切都是夢。
宏拚命往醫院跑,並祈禱這一切絕對不會是真的。因為,他絕不希望是小姐
帶走千歲的生命……這是絕不允許發生的事情。
由於一直奔跑的關係,宏現在頭昏眼花。喉嚨渴得不像話,而且還因為穿著
浴衣的關係,兩隻腳現在就像快打結了一般。雖然如此,但宏依然往醫院跑去。
這一切都是為了不讓摯愛妹妹的生命被奪走的執念所致--。
「……可惡!」
不只這樣而已。宏的確會為了拯救千歲的生命不惜一切,甚至以性命交換都
沒有關係。
但宏卻有著比這還更加強烈的意念想要拯救小姐。
總是一人寂寞的望著天空與孤獨對抗的少女,好不容易才發覺到其實自己並
不孤獨。
如此善良的少女……為何如此善良的少女,非得要成為死神不可呢?
(……我一定要想辦法讓她不當死神。)
小姐在這個夏天裡已經做得夠多了。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吧。該償還的也應該
還完了吧。
所以……我絕對要想辦法阻止她帶走千歲的命。
若是讓小姐帶走與她那麼親密的千歲,那麼,小姐必定會落入無限的黑暗中
永不得翻身。就算是神要這麼做,我也絕不允許……。
鈐鈴--。
如惡夢般的鈴聲,清晰的在耳邊響起。
暗夜之中,宏像是跟隨那鈴聲不斷前進。
*** *** *** ***
「呼……哈……呼……。」
在猶如無盡的黑暗中急奔,醫院的燈火終於出現在眼前。
嘔吐感與頭疼足以令他昏厥,但他仍強迫自己撐下去,最後總算到達了目的
地。
由於現在已經是大門上鎖的時間,所以,他得像上次來找阿基米德時一般,
想辦法繞到夜間急診的入口去。但沒想到未到深夜的時間,醫院裡靜得出奇,連
本應在那兒的警衛也不知去向。
宏就這樣往千歲所在病房的方向前進途中--。
「……!」
在大廳裡發現了一個佇立在那兒的小人影。
「……小姐。」
「……。」
就算接近了幾步,小姐依然背對著宏不發一語。
這時,宏陷入懷疑自己是不是見到幻影的錯覺中……。正當他害怕觸碰到她
便會消失,準備再喚她一次的同時……。
鈴鈴--。
隨著鈴聲響起轉過身來的小姐,她那虛幻的眼神僅在一瞬間瞥過宏的身上,
其後又馬上望向她的手心。
……難道我來遲了嗎?
難道千歲的命已經握在小姐手心裡了嗎?
宏一想到這裡,雙手握緊了拳頭。
但是……總覺得事有蹊蹺。
宏走到小姐的正面,想看清楚她手中的東西。在她手中的是那黑色又有著菱
形的眼睛,說話總是惹人厭的布偶。
「基德……?」
軟攤在小姐手中的阿基米德……這時像是個真正的布偶沉默不語。
「小姐就拜託你了。」
這是與阿基米德離別時,它所說的話。如同向人永遠道別的話。
告別小姐,選擇留在千歲身邊的阿基米德。
它為什麼要這麼做……以及它做了些什麼……?
宏這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你……是這麼打算的啊……。」
宏對再也不會回嘴的阿基米德說了這句話後,淚水盈眶。
阿基米德把生命給了千歲。
……只為了不讓小姐將千歲的命帶走。
原來,千夏在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所以她才會在那時跟它道別。
「小姐……我們回去吧……。」
宏抱住了小姐。
「阿基米德……阿基米德……對不起……。」
「小姐你不用為它悲傷。因為阿基米德……這次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雖然無法達成給予自己生命的少女的願望,但阿基米德在過了這麼長的時間
之後,終於有回報的機會。
因此……不知怎麼著,宏似乎看到阿基米德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阿基米德從我誕生的時候,就一直陪伴在我身邊……,一開始我是個愛哭
鬼……,一直不願意做死神……,但是阿基米德卻要我加油……。」
抱著布偶,小姐的淚直止不住地落下來。
「要是我不是死神,大家與阿基米德也不會……。」
「夠了,一切都結束了。大家都會原諒你的。」
「大家真的會……原諒我嗎?」
「當然會……因為,小姐你不是已經為他們哭出來了嗎?」
「我……在哭?」
小姐像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哭一樣,用手摸摸臉頰,用十分不可置信的眼神
看著這世上最美麗的水滴。
會為了別人流下眼淚的不成材死神,相信不可能會有人不原諒她。
「小姐可是很堅強的喔。無論是多麼的痛苦……都願意繼續努力下去。」
「嗚……嗚嗚……。」
小姐在宏的懷裡哭成了個淚人兒。
「因為基德那傢夥……最瞭解小姐你了。」
摸摸小姐的頭,她的腿軟下來,宏於是緊緊的抱住她。
似乎只有靠這樣的肉體接觸,才能夠挽救她的心。
*** *** *** ***
背著小姐離開醫院,天上的星星綻放著光芒。
「對不起哦……都這麼累了卻還要你背。」
「小事一樁,別在意。你輕得很。」
背後傳來的聲音,宏邊回答邊稍稍回頭。雖然腳上因為奔跑而磨出水泡,但
加諸背上的重量,卻讓這一切痛楚煙消瓦解。
「……你可要再吃胖一點哦。」
「嘿嘿。好想吃烤玉米喲。」
就算不回頭,也知道小姐正望著星空。
「對了,那等你身體好了之後,我們去廟會玩吧。」
「哇,我還沒有去過廟會耶。」
「那你得在那之前好起來才行喔。」
聽到宏的話,小姐笑著應了聲。
不僅僅是夏天的廟會。到了秋天,紅色的楓葉也很美,真想去爬山。到了冬
天,當然就要去泡溫泉囉。春天則是少不了賞花。等到夏天再來的時候,我們就
去海邊或河邊……。
宏想要讓小姐體驗,許多成為死神時無法做到的事情。
但是……。
「……我跟你說喲。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情瞞著你。」
小姐突然說出這句話,雖然帶著笑意,聲音卻十分認真。
摟住頸子的手,也稍微增加了力道。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
「……。」
「很久以前,我們曾經一起玩過對不對。」
「沒錯……。」
果然小姐也想起來了。
共有的記憶,除了是宏的同時也是小姐的記憶。
宏的夢是小姐的夢……小姐的夢也就是宏的夢。兩人像是相互觸發一般,徐
徐地找回過去的記憶。
「……我要找的東西一共有兩個。」
「你已經……找到了吧?」
「嗯。第一個一下子就找到了……就在那個七夕夜晚。」
小姐與宏最初邂逅的夜晚--那的確就是七夕夜。
「可是……已經不用了。」
小姐的語氣略帶寂寞。
「什麼東西不用了呢?」
「嘿嘿……沒事。」
隨著笑聲,小姐的體重壓上來。
「小姐?原來如此……今天真的是把你累壞了呢。」
宏重新把小姐背好。
「你就好好的睡一覺,做個好夢吧。」
*** *** *** ***
與少女見面的時刻,總是在日落之前。
在整個世界染成一片棗紅色的時刻到來時,少女都會在那兒一直等下去。
「啊,來了來了!」
「嗨!」
宏如往常一般舉起手向少女打招呼。但那天的少女,似乎是有某種企圖般,
露出嗤嗤的笑。
「嘿嘿……我今天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
「禮物?」
像是在獻寶般,少女將藏在身後的東西,拿到了宏的面前。
「嗯……手錶?」
那是只金色的懷表。沐浴在夕陽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個是我送給你的回禮。拿去吧。」
「回禮?」
「你忘記了嗎?我們上次不是約好,下次要帶我一起去廟會玩嗎?」
「我沒忘……可是,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雖然說是回禮,但宏卻還沒有達成任何約定。
而少女拿出來的那只懷表,怎麼看都很貴的樣子。是宏在廟會裡能夠請她吃
的烤玉米或烤魷魚之類無法比擬的東西。
當宏這麼說的時候,少女笑著跟宏說……別在意,這是別人給她的東西。
「別人給的?」
「不過只能給你別人送的東西,真對不起。」
「這沒什麼好道歉的……。」
少女並沒有收回手的意思,於是宏便收下了那只懷表。它的重量比想像中要
重了一些。打開表蓋,裡面有著大小兩個時間刻盤。
「這右邊小的是什麼啊?左邊是普通的時鐘對吧?」
「右邊的啊……,因為我沒辦法一直待在這裡,所以那是代表我能留在這裡
的時間。」
「沒辦法一直待在這裡?你要回自己的國家去嗎?」
「嗯,是這樣沒錯。」
知道眼前少女終將離開這裡的消息,宏感到些許的傷悲。
但在重新看過表上右邊的時針刻盤之後,才發現根本就看不太出來時針有沒
有在動。
宏這時鬆了口氣,看來,離少女要回去的日子,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不過這麼重要的東西……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少女不知道為何露出了悲傷的笑容,點點頭。
*** *** *** ***
「星星好美呢……。」
坐在神社香油錢箱前的宏,一個人望著夜空。
小姐這時睡在他的膝上。看到她的臉如此安祥,相信應該不是身體不舒服,
只是有點累了而已。
(還真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呢……。)
宏輕撫了小姐的銀髮。
週遭傳來的,只有蟲鳴與風聲。
然後--。
「……你來了啊。」
抬起頭來,千夏就站在眼前。
毫無任何預警,像上次一般突然出現。
但這次宏並沒有被嚇到,可能因為是他覺得千夏也差不多該出現了吧。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你當時不和小姐合而為一的理由了。」
仍是坐著的宏,抬頭看了千歲說出這些話。
「因為小姐若是在那時恢復精神,就仍會繼續成為死神直到永遠。而你也不
想再次嘗到……那孤獨的痛苦滋味……。」
雖沒有親耳聽千夏說出來,但宏似乎已經能夠理解千夏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千夏她……的確也是小姐的一部份。是小姐自己捨棄,那害怕寂寞與悲傷的另一
個自己。
千夏微笑著在宏的面前坐下。
「手術……已經結束了哦。」
「是嗎……。」
「你不想知道結果如何嗎?」
「不用了……如果那醫生到了這個地步都還會失敗,那就請你把他帶往天堂
吧。」
千夏因為宏的無聊玩笑而笑出來。像被那笑聲牽引一般,宏也跟著笑起來。
「哈哈哈……千夏……。」
告一段落之後,宏開口了:
「差不多該結束這一切了。」
「……。」
笑容正從千夏的臉上慢慢消失。
「能夠遇見小姐,還有千夏、老闆娘、華子以及千歲,我已經很滿足了。」
「可以了嗎?」
「忘了的東西一定要還給主人才行。」
宏再次撫摸小姐的頭髮,像是要將這夏天的氣味吸進肺裡帶走般,深吸了一
口氣。因為他不想忘了……這夏天的空氣。
「而且,我其實早在那個夏天裡就已經死了……。」
*** *** *** ***
稻草人是宏的神。
所以,那天宏也如往常般拚命的祈禱。
「求求你……救救我的媽媽……。」
儘管緊握的雙手已經疼痛不已,宏還是繼續祈禱下去。
「求求你……。」
突然有影子出現。
當他發覺到的時候,身著黑夜的少女已經站在他的眼前。
「……請你讓開好不好。這樣我不就看不到稻草人了嗎?」
「……。」
「你別擋住稻草人嘛,我要趕快祈禱,這樣媽媽才會好起來。」
因為稻草人實現了他的願望,給了宏一個朋友。
所以……所以,這次他也一定可以救我媽媽的。
「已經……沒有用了……。」
少女喃喃的說著。
「再怎麼祈禱,也是沒有用的……。」
「你、你別這麼說好不好!」
「因為她……已經被帶走了……。」
「……欸?」
「因為她已經被我帶走了……,所以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剎時間,眼前一陣黑,全身失去了力氣。
自己明明已經知道……,少女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她是誰了……。
「我也差不多要和你……說再見了……。」
雖然眼前的少女就是死神,但宏辦得到的,就只有向稻草人祈禱而已。
「因為,再過不久你就會看不見我了……。」
無法原諒自己的無力,但這時的他還是個膽小鬼,無法承擔滿腹的悲傷與憤
怒,於是他想找個人發洩出來。
所以--。
「你這個臭死神!一切都是你的錯!」
「--!」
話才說完,宏頭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因為他不想看到少女哭的樣子。
我居然弄哭她了!我居然對我最喜歡的朋友說出了這種話……。
自己究竟要往哪裡跑,宏一點都不知道。只曉得那悲傷的嗚咽聲,一直跟在
自己的身後揮之不去。這時,他覺得自己衝進了一片被翠綠所環繞的地方。
感覺許多人的臉孔從身邊流逝。
腳下傳來了河水的觸感。
覺得自己衝出了道路。
之後……。
眼前出現了明亮的車燈。
*** *** *** ***
「那時,有個任性的笨小鬼被車子給輾過,就死在那個夏天……。」
「那孩子並不傻。並且,那孩子並不是任性,而是他的心十分誠實。」
知道千夏是意指認真的宏,嘴角露出了苦笑。
「不好意思,對你說了那麼過分的話。」
宏平靜的說出了這句話。
終於--我終於向她道歉了。宏這時覺得自己是為了對她說這句話,所以才活
到現在。
「才相識不久便被奪去了生命,會想責備小姐也是應該的……。但現在,我
卻覺得自己很感謝她。因為這個夏天……我實在是過得太快樂,太幸福了。」
千夏這時望著小姐的睡臉,靜靜的聽著宏說。
(對不起啦……千歲。因為我實在是太喜歡小姐了……。)
「所以我要把一切還給你們。今後的夏天,將是屬於小姐及你的時間。」
「這樣好嗎?」
「當然。」
宏微微點了頭。
小姐尋找的失物……。
其中一個是失去的另一個自己。
至於另一個--則是分給宏一半的生命。
「雖然這不是遺言,但我要把想說的話都說完。」
「當然可以啊。我和那孩子,為了你做什麼都願意--。」
「千夏……。」
宏露出笑容面對這時刻。
「最後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你就是…小姐過去所捨棄的感情對吧?」
「是的……。」
千夏是小姐將命分給那少年之後,為了忘記他的一切所捨棄的心。
包含對少年的愛戀……以及愛人的情感。
「我還可以再問一個嗎?」
「……當然。」
「小姐真正的名字,應該不是千夏之類的漢字吧?」
「是的。」
「這樣啊……。」
宏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四周的聲音漸漸消失,被一股炫目的白光所包容……。
一切都消失了。
*** *** *** ***
夏日的夕陽,將天空染成了鮮艷的棗紅色。
隨風搖擺的稻穗,蟲鳴聲自遠方傳來。
背向自己伸長的影子,宏悠閒的望著這夕幕漸垂的景色。
「……奇怪?」
一瞬間,宏弄不清自己究竟在那兒。但仔細一瞧之後,便發現到自己正身處
前往神社的田邊小路上。
「我應該……。」
已經死了不是嗎……的想法才掠過腦中。
「沒錯,你的確是快死了。」
耳邊便傳來那布偶的聲音。
當聽到為了千歲犧牲生命的阿基米德的聲音,宏至少明白自己現在並不是在
現實世界裡。
「嗨,你過得不錯嘛。」
「沒時間了,你給我聽好來。小姐就在前面的神社裡等你。」
無視於宏的調侃,阿基米德以相當認真的口吻說了這話。
「小姐……她在那等我?」
「要是你就這樣消失了,你想小姐會怎麼樣?」
「欸……會怎麼樣……。」
「吾輩現在能辦到的,就只有暫時維持住這個世界而已。」
聽到這些話宏雖然有些漠然,但心底某處卻似乎能夠瞭解小姐接下來想做些
什麼。
「快去啊!稻葉!」
「……!」
宏聽到阿基米德的話之後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這裡應該是小姐的內心世界吧……。
無論自己受到怎樣的苦,小姐都沒有收回分給宏的生命。雖然因此她常常昏
倒,但仍是如此的希望宏活著。
但這也是有所極限的。
就像宏願意犧牲自己幫助小姐一般,小姐也會再次為了救宏而有所行動。
這樣做……會讓她從這個世上消失。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在小姐放棄一切之前,宏一定要趕到她的身邊才
行。而且,也一定要傳達自己的心意讓她知道。
隨著他的前進,四周景色開始崩落。
消失了……
像是以神社為中心點逐漸收縮一般,世界慢慢地凋零。
「……哈啊……哈啊哈啊……。」
才跑沒多久,身體便如大病初癒般喘了起來。宏扶著路旁的矮樹想要調整自
己的呼吸,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這、這下麻煩了……。」
並不是單純的疲勞而已。體內的精力就像被逐漸吸乾了一樣使不出力氣。
(是因為把命還給小姐所以才會這樣吧……。)
心跳逐漸衰弱的感覺讓宏的背脊發涼。
想到自己即將和那些臉孔踏上一樣的路,死亡的恐懼感剎時湧現。
(難道小姐與千歲都曾經體驗過這種恐怖嗎……?)
「……可惡!」
像是停下就再也走不動了一般,宏拖著沉重的步伐,往那看似永無止盡的道
路前進。
世界是一片棗紅。
小姐坐在捐獻箱的前面,看著手中的懷表。擁有一對針盤的懷表,右邊的指
針正滴答滴答地往前走。
「已經……夠了吧。」
小姐輕聲地說著。
「好不容易才跟他約好的……,結果又沒辦法實現。」
眼淚止不下來。
一直望著的天空也失去了紅色,被藍與黑的顏色所取代。
「我問你喔,阿基米德……為什麼死神得一直做這種事呢?」
「……。」
「光是與活著的人分開就已經那麼痛苦了,而且大家都因為我的關係,永遠
都不能再見面了對吧?我不想要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小姐抱起雙腿,等待布偶的回答。
「的確……再隱瞞下去並沒有任何意義。」
阿基米德淡淡地說著。
「萬物的終點如果是死的話,那麼,死神解放的時刻就是生的瞬間--。」
「生的瞬間?」
「那就是愛上一個人--吾是如此聽得的。」
小姐恍然大悟般的壓著自己的胸前。
--愛?
「所謂的愛,就是喜歡上一個人對不對……?」
「是的。」
「但是……我明明那麼喜歡那個人,為什麼一切卻沒有結束呢?」
死神的時間是永恆的--。
胸口好痛。越是喜歡,別離時就越痛苦。
但是……一切卻沒有結束。
「痛苦的事、討厭的事情是很容易忘記的,相信悲傷也是能靠時間來撫平的
吧。」
「忘記?」
原來是這樣啊……。
沒錯……只要忘掉了就好了。痛苦與悲傷的事情,只要全把它們忘了就行。
「……這樣就好了,反正我就要消失了。」
小姐閉上眼睛如此說著。
要是神不允許死神放棄自己的工作而消失……,到時候只要忘了就好。只要
把一切全都忘了就好。
忘了不辭勞苦照顧著我的姊姊……。
忘了那一人孤獨過夜的寂寞感覺……。
還有忘了那個男孩……。
我不想要再喜歡上任何人了。我要把它們全都忘光光。
世界消失了。思念也會消失。
忘了小千千。
忘了老闆娘給我的溫暖。
忘了好吃的烤玉米。
還要忘了那個人……那個總是溫柔待我的人……。
……我真的辦得到嗎?我真的能夠忘了他們嗎?
實在太痛苦了,我的眼淚直流,就是停不下來。
好想要去廟會喲。好想要跟他手牽著手,度過快樂的時間哦。
好想要活著和他一起度過更多更多的夏天哦……。
「嗚……嗚嗚……。」
小姐的眼淚,滴到了拿在手裡的懷表上。
太陽已經下山。沒有時間了。一切……就要結束。
「再見了……。」
--宏。
*** *** *** ***
「嗨。」
宏的聲音讓小姐把頭抬起來。她的眼眶浮現了淚珠。
「為什麼?」
宏保持笑容,裝做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因為他知道在自己在心情低落的時候,最希望看到的就是這個……。不過,
這時他擔心就快死了的自己,能不能笑得自然一點。
「雖然晚了一點,但好像勉強還來得及。」
「我不要……。」
小姐直榣頭,帽上的鈴鐺發出了像是被龍捲風吹過的鈴聲。
「我不要這樣……,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忘記你--,好不容易才決定要
忘記一切的。」
淚水不斷地從小姐的眼裡流出來。
「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溫柔!我明明已經不想要再因為喜歡上
人而心痛了啊--!」
「……小姐。」
一切都即將消失。
支撐宏至今的生命,現在已經重新回到小姐的身上。
至於小姐的心所創造的這個空間,也將留下宏而回歸於虛無。
已經沒有力氣走到小姐身邊的宏,最後想以站姿來迎接這一切。
「冗長的說教就交給阿基米德去做好了……。」
宏深呼吸了一口氣,但卻不知是否真有吸進肺裡。因為在這個世界裡,宏的
存在如同虛幻。
「雖然這樣說有些殘酷……,但我希望你能別忘了我。」
「可是……。」
「想救一個人的命,其實是件很普通的事情。所以,我認為就算是為了救人
而打破規定,也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所以……。
「所以小姐你一點都沒錯。」
「可是,如果我不在了,大家就不會悲傷,會一直歡笑……。果然奪去他人
的幸福還是不對的……。」
「沒錯,那你就更不應該消失了。」
宏笑了起來。
「因為,我最喜歡會為人們哭泣的不成器死神了。所以,無論小姐你是死神
還是人類,我最愛的就是你這點。」
鈐鈴--。
隨著涼爽的鈴聲響起,小姐撲入宏的懷中。
「我不要這樣!為什麼你要消失呢!」
宏的魂魄已開始還原。像是逐漸融入周邊景色般,慢慢地消逝在宏的懷中,
小姐像是個任性的孩子般哭泣。
她的小手不斷地捶打宏的胸膛。
「被留下來的人心裡會有多苦我知道!但為什麼……?為什麼大家卻丟下我
一個人離去呢!」
「對不起……。」
宏用他那徐徐透明的手摸摸小姐的頭。
「我不要這樣……,你不是跟我約好要一起去廟會的嗎……?」
「對不起……。但請你不要逃避那痛苦與悲傷好嗎?因為痛苦與悲傷,是歡
樂的相反……只有知道這種感覺,才有辦法更喜歡一切……。」
然後你就可以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孩了……。
「如果不是你,我不要啊……。」
宏看著小姐點點頭。
因為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加油。
再見了。
謝謝你。
宏最後的這個擁抱,包含著對小姐的千言萬語。
沒想到讓小姐放過的生命,居然會有這麼幸福的體驗……。
接下來,希望小姐也能夠得到幸福……。
*** *** *** ***
--忘了的東西,我替你帶來囉。
*** *** *** ***
千夏現在正看著自己那像是要消失般的手。
從指尖開始,千夏分解成為了閃閃發亮的光之粒子。
那景象如同仙女棒般美麗。
(還是來不及嗎?)
「不知道……。」
對成功與否仍抱持疑惑的千夏,望著倒在腳下的兩人,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你不就是為了這件事而努力至今的嗎?)
心之聲音再度給了千夏以勇氣。經過無數次的遲疑,都是她鼓勵千夏繼續下
去。
「我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感謝你。」
(別在意。我不過是個旁觀者,結果根本什麼都辦不到。)
那聲音吐露些許的悔恨。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卻又只能旁觀的她,想必一定
很難受吧。
但若是沒有她的存在,相信千夏也不可能會像現在一般捨棄了困惑。
捨棄彼此獨立的個體,回歸至原來的自我……。
如果可以,她一定會逃走。
因為以身為一個女人而言,千夏也喜歡著宏。自然會希望彼此間的立場交換
過來的一天到來。她十分嫉妒另一個自己。
但是……。
「我本來以為阿基米德他……是想讓千歲成為死神。」
(……。)
「但他卻做出了另一種選擇。所以,我才死了心……。」
(這樣做真的好嗎……?)
千夏面對這個問題,笑著點了頭。因為宏愛的不是千夏,卻又也是千夏。
「我要……好好的感謝自己才行。」
千夏即將就要消失。並不如她的名字一般,得經過千百個夏季,才得以完成
自己的任務。
千夏環顧了這個世界。
……想要將這最後的夏日景色記在腦中。
最後,她看著倒在地上的少年。雖然心臟已經停止了,但他仍然在與命運對
抗。一定要趕上才行……。
(你要……走了嗎?)
「是的。當他們兩人結合時,命就已經開始逆流,所以不走不行了……。」
(是嗎……?)
心之聲似乎笑了。她是知道的,千夏若是捨去了自我的存在,便能夠拯救另
一個自己,以及她曾經摯愛的少年。但是她並不覺得千夏所做的是件傻事。
(……再會了。)
最後她說了這句話。
不過,千歲已經無法回答她了……。
無法向她揮手道再見……。
*** *** *** ***
--金色的懷表,掉在石階上發出喀地一聲。
*** *** *** ***
蟬鳴聲自四面八方傳來。
宏一個人站在神社境內,望著那亮得有些過份的晴空。不只是熱而已,而是
實在是熱死人了。然而,就在這熱到會讓人發飆的晴空下,宏像是個傻瓜般的呆
站在那兒。
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作了一個很長的夢。
將視線移回現實,眼前是一片如昔的日常光景。
陽光好刺眼,要是不瞇著眼睛,視網膜就像是會被燒穿了一般。
「……。」
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早安。」
「咦?」
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就開始待在那兒了,華子就坐在神社境內的正中央
抽著煙。從她唇中吐出來的煙霧,就像是靈魂一般。
「你好像一臉夢剛醒的樣子。」
「嗯,對啊……。」
「那是個怎樣的夢呢?」
「我在這裡撿到一個沒有名字,自稱死神的少女,然後你也被死神附身……
之後千歲又因為生病所以要開刀……。奇怪?我應該是死了才對啊?」
「這夢還真是奇怪。」
「你說得沒錯……真的很奇怪。」
「但那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咦……?」
宏仔細的端詳了華子。發現她的胸前掛有好像曾經在哪見過的金色懷表。
「那並不是夢。」
華子這麼說之後,便指了連接境內石階的方向。
鈴鈴--。
那兒傳來了……兩顆鈴鐺的清脆響聲。
終章
「呼……今天也好熱啊。」
雖然現在已經是九月了,但太陽卻還是跟炎夏一般的毒辣,一點也沒有減弱
的樣子。簡直就像是下課鍾都響了,卻還賴在講臺上不肯走的老師一樣顧人怨。
--不過話說回來,學校也差不多快開學了。
今年暑假真是發生了好多事情,每天都好忙,居然忙得連開學都忘了。當然
不用說,報告也都還沒有繳。
真是糟糕啊………。
邊想邊摘下眼鏡,用手帕擦了擦臉。因為一到夏天,鼻樑上的汗水就老是會
讓鏡架滑下來,實在煩死了。而這時候因為沒戴眼鏡,眼前景象就猶如霧裡看花
一般。
模模糊糊的,似乎進入了一個虛幻的世界。
*** *** *** ***
「真是對不起,這只表我沒有辦法修好。」
鐘錶店的老闆一面覺得不好意思,一面道著歉。
「其實,應該是已經都修好了,但是不知道怎麼搞的,右邊表面的指針就是
不會動……。」
「右邊啊……。」
我從老闆手中接過懷表打開表蓋一看,裡面有著兩個不同的表面。
這支懷表大概在一個月前掉落在水泥地上,所以我才會帶著它去鐘錶店修理
……,但沒想到還是沒辦法完全修好。
把它貼近耳朵聽。可以感覺到有卡唧卡唧小小的聲音從表身傳出來。左邊表
面上顯示的是正確的時間。
……當初拿到這支懷表的經過,我到現在都忘不了。
那是幾年前一個和今年一樣炎熱的夏天。宏當時身上的衣服到處都是破洞,
褲子在膝蓋的地方還裂開了一大塊,連膝蓋都看的一清二楚。
那時的宏,看來像是在夢遊一般……。
「喂,你是被車子輾過了嗎?」
像是要回答我的問題一般,他用那半夢半醒的臉對我點點頭。但若真的被車
給輾過,不可能會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宏在褲子口袋裡東摸西摸的找了半天,拿出了一支懷表。
「這個給你。」
口齒不清地說著。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那時的宏真的是在作夢。
可是,如果那真的是夢的話,又怎麼會拿到這支懷表呢?
「……。」
我把懷表輕輕的放在耳邊,就聽到卡唧卡唧小小的聲音。
的確只有左邊的表面會走動。
但是,再怎麼看也找不出有什麼問題,到底右邊的指針為什麼就是不會動呢
?
果然是因為掉在地上才摔壞的?
或者還是有其他原因呢?
其實回想起來,當初拿到這支表的時候,右邊的指針就是指著奇怪的方向。
說不定它不是不動,而是這個表面上表示的時間和一般的不同罷了。
……不過,看來是無計可施了。
「真是抱歉,小店沒辦法修好它。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聯絡製造的
廠商看看……。」
「沒有關係,我想沒有那個必要。」
如果單就左邊正常走動的表面而言,看起來跟一般的表並沒有什麼不同。而
且,說不定問遍了所有的製造商,也找不到和這只表一模一樣的……。
「嗨,當家的!」
一離開鐘錶店走到商店街,馬上就聽見一個非常有威嚴的叫喚聲。幾秒鐘之
後,我才會意過來,他叫的原來是我。
而聲音的主人是蔬果店的小老闆。
「您好啊,今天也好熱呀。」
「這麼熱的天,您最需要的就是這個。有了它保證能讓您暑氣全消。」
小老闆指的就是攤子上的大西瓜。
「不是已經過產季了?」
「沒錯,所以只算您半價。」
標價牌上原本的金額被劃上大大的紅線,而在紅線下麵寫著新價錢。
「嗯,這個嘛……。」
將視線從西瓜轉到了小老闆身上。
「我戴眼鏡還是戴隱形眼鏡,看起來比較好呢?」
*** *** *** ***
在今年夏天!住在常盤村的一部份人,似乎是在夢幻與現實不相連的世界裡
奔馳。
那是一種除了本人以外無法理解的狀態,要是太過於深入的話,就會變成一
種不存在的感覺。事實上相對於「過去」而言,是虛幻不真實的事情,到了「現
在」反而變成真實的了。
而我也曾是身處在那個幻想與現實間灰色地帶的其中一人。
就只在……那特別的夏季裡。
「………呼。」
在這殘存著如嚴夏般的酷熱天氣中,我總算是撐回家了。然而,我從沒想過
自己會有搬回來住的一天。因為直到今天為止,雖然天天在這間房子裡生活著,
可是並沒有半點真實的感覺。
不過,這兒住的可都是我的家人。
走過大門口鋪著的碎石子地,進到玄關就看到十分厚重的門早已打開了。
「大家快點出來,我有東西要給你們喔!」
我把西瓜高高的舉起,一面大聲的叫著。不一會兒,就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嘟
答嘟答的傳過來。
一個是宏,至於另一個絕不可能是千歲,因為大病初癒的她,還沒有恢復到
可以起來跑跳的程度。
循著腳步聲的方向看去--。
走廊的轉角處,除了宏以外,還有一個有著一頭銀髮的人一起走來。
*** *** *** ***
「嗯……紗菜。」
「菜、菜心」
「心……星星仙子。」
「子……紫蘇。」
「蘇、蘇、蘇摩。」
「魔力寶貝。」
「貝兒妹妹。」
「妹……梅子醬。」
「真被你們給打敗了……。」
宏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吃著華子買回來的西瓜,看著兩人名字取著取著卻變成
玩接龍,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
可是,既然大家住在一起,如果沒有名字的話,實在是很不方便。
所以,本想藉此機會幫她取一個名字……。只是當兩人看到我所列的名字名
單之後,居然玩起接龍來了。
不過現在的情況,根本分不出來是在取名字還是玩接龍。
「隨便選一個出來不就好了……,有必要計較成那樣嗎?」
「噗!哥哥你根本就不懂嘛!」
在床上坐起上半身的千歲,揮舞著手中的蠟筆,臉色紅潤的鼓著腮幫子。
「名字可是很重要的!而且,等到人家身體好了之後,就可以和小小姐兩個
人一起去學校了,人家才不要叫那隨便替小小姐取的名字呢。」
「對呀、對呀!」
小姐應著千歲的話起哄,哼著歌在本子上塗鴉。
「那小姐你喜歡別人叫你星星仙子,還是梅子醬嗎?」
「唔、嗯……,都是我喜歡的名字所以可以呀。」
從她的表情來看,還真難判斷她到底是在說真的還是假的。
「名字這東西好難決定喲。」
千歲拿著蠟筆,相當苦惱的思考。
「那麥芽糖、棉花糖、刨冰你們覺得怎麼樣?」
小姐無邪的說著。
「……為什麼都是些吃的東西呢?」
「因為那些都是好吃的名字呀。」
「……名字要它好吃做什麼啊?」
宏實在是受不了,於是便拿了千歲手中的便條,在眾多的名字裡,選擇一些
比較有意義的名字出來。
「那麼……就叫『草莓』你覺得怎麼樣?」
「這我還沒吃過!」
「……我會買回來的……。」
把便條還給了千歲,宏有些鬧彆扭地拿著扇子躺下去。
誰還玩得下去啊。
「嗯……那這個怎麼樣?」
千歲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在便條紙上大大的寫了出來。看到上面的文字,
宏在嘴裡念了一下。
SUIKA
「水夏……。」
「……怎麼樣?」
看著宏與小姐,千歲很有自信地說著。
「蠻不錯的嘛。」
「嗯,你的字好漂亮喲。」
小姐似乎是喜歡上千歲寫在紙上的文字。
水夏……西瓜的諧音…。
用圍扇幫千歲扇了扇,千歲像是有些冷似的縮了一下身子。
「好,以後我就叫做水夏啦!」
「哇,好耶。」
千歲在旁直拍手。
「唉……。」
宏在歎了口氣之後,走到窗邊。
「算了,反正聽起來還蠻涼的。」
今天也是個不錯的日子,沒事做的時候感覺還真閒呢。
(這個暑假結束後,可能會忙好一陣,所以就趁現在好好的休息吧……。)
……風開始吹了起來。
往窗外望去,田中的稻穗隨風搖曳生出了波紋。
混著潮味的海風吹拂著風鈴。
*** *** *** ***
鈴鈴--。
鈴鈴--。
【完】
***********************************
後記
大家好!我是雜賀匡。
這次為您獻上?-??公司出品的《水夏》。
玩過遊戲版的玩家們,應該知道,《水夏》的故事本來一共有四個章節。
但由於受限於頁數的緣故,本書是以該版本的最終回,也就是以第四章為寫
作的主軸。其餘的三個章節當然也都是很棒的故事,不過這次沒辦法寫到,在此
只能向各位說聲抱歉了。
如果您對一到三章的故事有興趣瞭解的話,絕對要去玩一下遊戲。因為我非
常喜歡遊戲的主題曲,所以,本來平常在寫後記的時候是很少聽音樂的,不過,
現在卻把它當成背景音樂一直聽個不停(笑)。那麼,最後我要對K田總編和?
????的各位道謝,大家辛苦了。此外,也由衷的感謝購買本書的每一位讀者
。期待下次還能與您再會。
雜賀 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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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水師:「各位好,我是灌水風水師,簡稱灌水師。這應該是我第一次在風
月上貼歲末感言吧。」
小色鱉:「平常不常見到您呢。」
灌水師:「說起來,我是一個不太純正的H文版讀者和貼文者;在風月大陸
出現之前,我好像沒有真正認真在逛這類的站。沒有繁體中文是理由之一,另一
理由是我之前主要還是以一般象奇幻小說站和ACG討論站為主要潛水出沒地。
知道元元也是在倒掉前的半年的事,過去沒多久元元關門了。之後除了隔幾天去
無極看一眼看看有沒有好文外,也沒有特別對此認真。主要收集的也只是遊戲小
說。」
寒江:「可惜了,元元是一段黃金時代啊。」
灌水師:「真正讓我陷入開始注意這些H文的作品嘛,除了幾部遊戲小說(
如到現在都還沒出完的同級生第三集)之外,應該是《魔王重生》系列、《阿裏
布達年代記》,和《龍戰士》吧(以上幾部是照我開始看的時間順序排的)。因
為我對整部除充滿狀聲字、動作或道具敘述、或下半身各種器官名詞解說外別無
他物的作品實在很缺乏興趣。
「對我來說,要喜歡上一部作品,必須讓我看到能吸引我的特色才行。不過
反過來說,只要寫的好的作品,我也從不在乎種類。從幼兒圖書到情色小說、從
網路文學到古詩,通通來者不拒。看各種作品到現在,我一直相信某個人說過的
評論『能感動人心的只有人心』。
「若以料理來比喻,各種商業要素都只是調味料,加在料理上能提升色香味
的效果,把食物提升到更高的層次;但只把這些東西隨便混在一起下鍋去炒,運
氣好也許遮蓋掉底下的垃圾料理、吸引一堆只求重口味的食客;一般情況則是立
刻進垃圾桶或把人活活噎死。
「無論時空如何改變,故事中永遠不變的成分,就是人(換別的種族也無所
謂,反正就是演故事的角色)。看人在各種情況下,如何思考、如何應對、如何
成長,無論是走輕鬆搞笑、溫馨感人、黑暗血腥,甚至鬼畜淩虐路線,這都是絕
對不能少掉的基本元素。只要這些角色獲得了讀者的認同,那這部作品就成功了
一大半。至於這些角色是吹口氣隨便可以毀掉世界的創世神(或滅世魔王),還
是路邊一個隨處可見的路人甲乙丙丁都沒什麼關系。」
小色鱉:「嗯,很有見地啊。」
灌水師:「發表了一堆和本文無關的感言,差不多也該停了。這次掃的這本
《水夏》內容只有遊戲的1卅4,雖然覺得很可惜,不過畢竟不是每部都有機會
像『Kanon』或『水色』這種大作一樣每個角色都可以出獨立故事的。反正
書出多少我就掃多少出來了。
「好了,下次要看我掃書,只好等年底我畢業歸國了,這次回國只來得及掃
三本。(趁開學前繼續翻譯字幕去。)」
催稿人:「謝謝灌水師兄的好文章,接下來我們繼續歡迎一千零一夜的第二
篇·天鎖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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