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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情色光盤(01-21) 完 作者:不詳  
 
bod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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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色光盤(01-21) 完 作者:不詳

               情色光盤

作者:不詳


              第一章 夜戰

                 一

  鍾陽過完自己十八歲的生日後便開始莫名其妙的覺得心緒不寧。目前正是暑
假,生活還算空閒,可他越是空閒,心裡就越覺得不塌實,總是擔心會出點什麼
事情來。

  比如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一腳踩空跌下去了,把腿摔骨折了怎麼辦;或者是
當自己走在大街上的時候,對面走過來一群看上去惹不起的小痞子們,為首的沖
著他的鞋吐了一口帶著血絲的濃痰怎麼辦;麻西三翻五次地向自己這裡塞色情碟
片,萬一讓父親發現了怎麼辦等等。

  這些事情使他焦慮,使他在生日過後的暑假生活裡異常鬱悶。

  暑假裡,他始終是一個人上街閒逛,偶爾也會叫上自己所謂的好友麻西。但
是因為往往他在街上閒逛是漫無目的的,所以麻西並不經常願意陪他。

  鍾陽沒有女朋友,原因不明,或者說是他自己不願意去解釋沒有女朋友的原
因。

  他只是無數次地聽見,母親的同事當著母親的面誇他,這孩子多好,整天好
好學習,不惹事,不早戀,說某某人家的小男孩,早就染了頭髮騎著自行車帶著
小姑娘跑到街上逛去了呢!

  他每每聽到類似這樣的話,臉上立刻附上一個憨厚的笑容,更加使人家死心
塌地覺得,鍾陽的的確確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好孩子。

  鍾陽讀書努力,學習卻成績一般,母親暗地裡對他說,因為他小時候摔絞總
是大頭先著地,於是頭便被摔的越來越大,但是腦子卻摔的越來越笨了,所以無
論怎樣努力刻苦,學習成績總是在中游徘徊,趕上運氣不好的時候,還要去下游
丟一回人現一回眼。鍾陽聽罷,也不做聲。

  只是在睡不著的時候想,自己的腦袋究竟是摔大的,還是總是想東西憋大的?
實際上,在他腦子裡,想的東西太多了,有的東西說出來,那絕對是驚天動地的,
只是他不說罷了。

  當然,氣球吹得過於足了,總歸是要爆炸的,人腦自然也是一樣。一個下雨
的夜晚,鍾陽頭腦裡的東西終於飽和到極限了,像一個點燃的炸藥包一樣,火藥
在裡面蠢蠢欲動。

  那時窗外的雨正下得酣暢淋灕,他在麻西家裡瞪著眼睛看色情光盤。

  那是一張號稱是從日本進口的原版AV光盤DVD版,完全日文,完全日本
的淫蕩男女,完全日本式的變態做愛方式。

  舉世聞臭名的擁有二十餘年歷史的日本AV電影,可謂是變態中彌漫著溫柔,
暴力中揉進了浪漫。然而在這部AV電影中,吸引鍾陽的不是什麼變態色情場面,
而是女主角撫摩自己乳房時鏡頭對準她左手手背的那一個特寫。她的左手手背上
有一處紋身,那紋身極為罕見,並非飛禽走獸,也不是野花浪草,而是一個壽司。

  鍾陽從未吃過日本食物,但是卻知道壽司是怎樣一種東西,說白了就是海帶
皮裹著一點白米飯,白米飯中間夾上一點蔬菜和肉類,夾三文魚肉的壽司是最普
遍的。

  這種日本食物在世界各地都是很受歡迎的。日本AV女郎不愧變態到了極點,
竟然把這種簡單清爽的精致食物當作紋身紋在她那淫蕩的手背上,實屬罕見。

  這另類的壽司紋身勾引起了鍾陽的內心的一種被壓抑很久的感覺,這種感覺
由於某種主觀上的和客觀上的原因被掩埋了很久,終於被這樣一張來自日本的色
情光盤給予了天日。這種感覺應該不是意淫,那麼是什麼呢?

  他想了很久,最終只想起曾經和自己睡過覺的兩個女人來。


                 二

  這兩個女人,一個是自己剛剛記事的時候,鄰居家的一個小女孩。

  那時他家住在S城邊緣的平房裡,就是那種夜晚時牆壁上會有壁虎出現的房
子。

  不過到了冬天,壁虎就少了,然而窗戶卻都一律被凍得緊繃繃的打不開。那
天,正逢舊鄰居搬走,新鄰居搬來,鍾陽從自家的門縫裡向外看去,發現新鄰居
是母女兩個人,母親是高高瘦瘦的穿著入時的女人,而女兒則是一個扎著兩隻小
辮子的小女孩,個頭和自己差不多,看上去應該和自己同歲。

  母女兩個家什不多,幾個大漢來回倒騰了幾分鐘便全部從車上搬進了屋子裡。
後來母女兩個進房後不久,那母親就帶著女兒出來敲鍾陽的家門,請鍾陽的父親
幫忙打開窗戶,說窗戶凍住了,打不開,屋子裡又實在氣味不好聞。

  這時候那個小女孩就從母親身後閃出來,見了站在門前的鍾陽,古怪精靈地
笑。

  小女孩的媽媽似乎很忙,經常把女孩從幼兒園接到家後轉身就又走掉了,連
飯都來不及做。鍾陽媽媽見小女孩整天啃乾方便面可憐,於是就經常要小女孩來
自家裡吃晚飯。時間一久,兩個孩子也就熟了。

  一日清晨,鍾陽夢醒睜開眼睛後,發現漫天飄著樹葉般大小的雪花。幼兒園
是去不成了,兩家大人便把孩子都留在一起,請另外一個鄰居王奶奶給照看一天。

  王奶奶喜歡找老婆子們一起打麻將,心裡是不願意攬這份差事的,只是大家
都是鄰居不好推辭。不過麻將是不能不打的,王奶奶便想出了一個主意來,那就
是在大白天裡哄兩個孩子睡覺,這樣她便可以放心地去打她的麻將。

  就這樣,鍾陽和那個小女孩就鑽進了一個被窩裡,互相摟著睡了整整一個白
天。

  後來還是鍾陽先醒來,並發現女孩摟著他的脖子睡得很香,於是他掀開被子,
用手去撓女孩的腳心,癢得女孩「哇啦哇啦」亂叫。鍾陽現在回憶起來,覺得那
情景依然很清新,只是忘記了那小女孩的名字,因為他們不過只做了兩個月的鄰
居。

  後來,春節剛剛過去,S城莫名其妙地遭遇了大雪,大人叫它春雪。小女孩
和鍾陽都在放寒假,不用去上幼兒園,就一起在院子裡玩雪。後來女孩提議堆一
個雪人,於是兩個小孩子就「哼哧哼哧」的一個人堆出來一個雪人來。那雪人被
大人看見了都直說「好」,都說不像是小孩子能堆出來的,掃雪的爺爺也不忍心
把它破壞,就留在了院子裡。鍾陽每天清晨起來,都拉開窗簾看雪人,看著看著,
一扭頭,發現隔壁窗戶的窗簾也開著,那小女孩也在看雪人,還扭頭來沖鍾陽笑。

  後來又過了幾天,S城終於抵擋不住春天的蔓延,雪人不幸慢慢地在陽光中
化成了一灘水蒸發掉了,而小女孩也紅著眼圈被母親拉著,在鄰居們的切切私語
中揮著小手向站在窗前的鍾陽說再見了。

  是的,她們母女倆要搬到別處去住了。鍾陽隱約記得,大人們都不是很喜歡
小女孩的母親,自己的母親也屢次在私下裡和父親談論那個女人,說她是一個不
首規矩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教出來的孩子,將來還不知道要成什麼樣子呢!不過
這些鍾陽是不在意的,他只是心痛可愛的女孩走了,雪人也化掉了。

  第二個和鍾陽睡過覺的女人,是遠房的一個小姨。她住在哈爾濱,那兒也是
母親從小長大的地方。母親帶鍾陽回去探親的時候,鍾陽也不過六歲,是一個胖
乎乎的人見人愛的小男孩。

  他記得自己跟著母親見了好多親戚,從八十歲的祖姥姥到和自己同歲的弟弟,
不過最讓他開心的還是那位名叫青青的十六歲的遠房小姨。青青小姨永遠都笑著,
一副白雪公主似的開心模樣。鍾陽心裡喜歡這個小姨,於是到了晚上就吵著要她
摟著睡覺。

  哈爾濱的冬天很冷,但是屋裡暖氣燒得也很厲害,所以室內溫度很高。睡覺
的時候,大棉被一蓋,渾身要脫得只剩下內衣內褲才行。鍾陽清楚地記得,晚上
睡覺的時候,青青小姨總是把他的頭摟在她的懷裡,擱在她的兩個裸露出來的溫
暖的乳房中間。

  陣陣溫存與清香,就從那乳房中間幽幽的飄出來,使他不由自主地盡快入睡。

  母親向來就頭疼鍾陽這孩子躺到床上之後就總是折騰好長時間後才能入睡,
沒想到讓青青一哄,躺下就睡著,便猛誇青青會哄孩子。不過鍾陽心裡清楚,誰
也不知道他和青青小姨之間的小秘密,要是沒有那對溫存的乳房,鍾陽怎麼可以
很快地做起美夢來?

  鍾陽記得,他和母親探親結束,臨走的那一天清晨,他是多麼捨不得離開青
青小姨的被窩。

  那一刻,他甚至覺得那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被窩,恨不能一生一世都睡在裡面。
他把這話跟青青小姨說了,青青小姨在被窩裡笑彎了腰,兩隻乳房在笑聲中震顫,
搔癢在鍾陽的臉上,令他萌生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那兩隻乳房變做了兩隻紅色
的毛絨絨的水蜜桃。

  多少年過去了,再也沒有見過青青小姨,只是隱約聽母親提起過,說她已經
嫁到國外去了。

  想罷這亂七八糟的事情,片子也放完了。鍾陽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除了那一
個手背上文身的特寫之外什麼都沒有看進去,於是強烈要求麻西把這張盤借給他,
他回家再看一下,麻西是一個好說話的人,就答應了。


                 三

  已經是深夜了,鍾陽冒著雨告別了麻西,懷揣那張日本AV盤片穿過麻西家
門口的一條胡同打算去搭出租車回家。

  途中,他意外地發現前面一百米處有一個女孩在雨中用外衣當傘向前小跑,
從背影看,那個女孩身材修長,一條誘人的馬尾辨在腦後像小兔子一樣亂跳,兩
條細長柔順的腿在穿過雨線,在路燈的光芒映照下彌散出誘人的色彩。

  於是加上剛才那張AV盤片的循循善誘,鍾陽頭腦裡隱蔽多年的東西就這樣
爆發了。

  雨,越下越大;街道,越來越靜。

  可能因為雨聲過大,所以女孩並沒有察覺到鍾陽正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跟蹤
著她。只顧用雙手把自己的上衣遮在頭上擋雨。上衣拿去擋雨了,身上便只剩下
一件白色的吊帶背心,這讓獵豹一樣悄無聲息地跟蹤在女孩身後的鍾陽確定了自
己頭腦裡那個邪惡的念頭,那個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的念頭:強姦了她。

  女孩拐出了胡同,向鍾陽家相反的方向跑去。鍾陽一直跟著女孩,心裡琢磨
著待會兒行動時的動作和方法。

  他不是自不量力的人,他心裡清楚,自己從小到大,別的男生打架他都躲的
遠遠的,根本就沒有跟人家有過什麼過分激烈的身體接觸。

  所以,在跟蹤的過程中,他難免擔心自己的實力,也就是說,自己是否可以
順利地把這件事情做完,而且做得很漂亮。不過氣球炸了,頭腦也爆了,鍾陽沒
有給自己留任何的退路和餘地。

  他覺得,自己活了十八年,十八年裡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都沒有做過。

  整天被人家說成是乖乖小男孩,上學讀書的好學生,自己都聽煩了。

  那些在學校裡大紅大紫的人們,誰不是做出點事情來的?吳超那個號稱是年
級老大的人物,不就是因為曾經一個人拿著一塊板磚打退了九個拿著大片刀的人
而成名的嗎?

  劉佳佳那個號稱是全校首席校花的人物,不也是因為一次在運動會開幕儀式
上充當領隊的時候穿過一件全透明的短裙才紅遍學校每一個角落裡的嗎?

  想到這些,他便更來了勇氣,覺得今天的雨夜,一定不會平靜了,他將幹出
一件令人們刮目相看的事情來。

  女孩在一個電話亭門口停了下來,然後鑽進那個電話亭子,打起了電話。女
孩子在打電話的時候不免要東張西望的,鍾陽怕自己暴露目標,便躲在了路邊的
一棵樹的後面。只露出一隻眼睛,觀察女孩的動作。

  鍾陽的眼睛很好,視力非常,所以盡管是很遠的距離,他還是在女孩回頭的
時候看清楚了女孩的面孔。

  女孩長得並不是他心目中那種天使的模樣,他心目中的天使,應該是清秀純
潔的那種。

  而這個女孩則偏於嫵媚,而且濃妝艷抹,處處透露出一種奔放式的性感。

  鍾陽心想也罷,本來就不需要她長得像天使,要是那樣,自己哪裡捨得強姦
她?正是因為她嫵媚性感,才給了自己更多的理由和動力去強姦她。

  女孩打完電話,從電話亭裡出來繼續向前小跑而去,鍾陽隨後緊跟。

  前方是一處公園,除了花草,便是樹。當年城市綠化部門為了城市綠化建設
毀掉了這裡的游樂場而種上的小樹,現在都長高了,遮雨不成問題,掩護鍾陽即
將幹出來的罪惡行動更沒問題。

  鍾陽心裡不由感慨萬千,心想:綠化部門的叔叔阿姨們就是站的高看的遠,
想當年聽說要拆掉游樂場,自己還發誓要用左羅的劍把綠化部門的叔叔阿姨逐一
殺盡呢!

  現在想想,當時自己果然只是幼兒園的小孩,幼稚得要命,要是當時不種樹,
哪裡會有今夜的地理優勢呢?

  進了公園,雨聲漸大,樹也多了,更給人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鍾陽心裡也
塌實多了,步子也越來越快。

  那女孩反倒因為樹多可以遮雨,步子放慢下來,並且把上衣重新披在了身上,
從背面看上去好像還在瑟瑟發抖。

  一個被色狼跟蹤著的女孩子在雨夜中所表現出的那種無助的樣子還真讓人憐
惜。

  鍾陽想到這一點,竟有點兒想笑,但是他馬上忍住了,他知道,行動就要開
始了,他要嚴肅,嚴肅,再嚴肅。

  雨一直下,鍾陽和女孩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鍾陽想,這其實就是一場戰
爭,一場發生在夜間的戰爭,他自己正是要靠著這場戰爭的勝利來一掃自己以往
的平凡和無聊。於是他鼓舞起來,繼續前進。至於前進到哪裡去,他自己也說不
清楚。

  女孩無知,依舊向前走著。鍾陽離她只有五棵樹的距離了。他背靠在一棵樹
後,像迎接一場大考試那樣做了深呼吸,順便又用手摸了摸自己懷裡的那張碟,
盡量使自己放鬆下來,同時身體上的所有肌肉儲存著爆發力,等待著爆發的那一
刻。

  當他真正決定爆發的時候,也就是他從樹幹後面閃出身來的時候,卻突然發
現女孩的身影不見了。眼前是空空蕩蕩的林蔭道,以及已經變的淅淅瀝瀝的雨。

  那雨點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彷彿是黑暗中魔女鄙夷的笑聲,笑鍾陽就這樣失
去了一次幹出大事的機會。


                 四

  回到家,已經是深夜了。鍾陽渾身潮濕的摸到衛生間,開了燈,看著鏡子裡
的自己笑了。覺得自己太滑稽了,居然去跟蹤人家女孩子,而且還想強姦人家。

  他小聲地問鏡子裡的自己:「你是不是瘋了?」

  這個時候,衛生間的門被推開了。鍾陽嚇了一跳,因為當一個人正在對自己
自言自語骯髒臭事的時候突然有旁人出現,肯定是要受到驚嚇的。推開衛生間門
的是母親,她被鍾陽吵醒了。

  母親看著一身潮濕的鍾陽,問道:「你去哪兒了?都淋成這個樣子了!」

  鍾陽抹了一把額頭,答:「去麻西家溫習了,他有本參考書,新買的,特別
好用。」

  母親說:「那你怎麼不去買一本?總不能整天去人家家裡看啊?」

  鍾陽點了點頭,算做回答,然後便脫衣服,準備洗澡。母親就把衛生間門替
兒子關上了,同時還聲音不大不小地說了一句:「你們父子兩個,沒有一個願意
早回家的。」

  鍾陽明白,母親這是在責怪父親了。父親是報社的記者,工作時間不規律,
所以晚上常常是很晚才回家,而且近年來又經常出差,自己和母親都很少見到他。

  暑假末尾這幾天,父親單位正在評職稱,於是父親顯得格外焦慮,每天深夜
才回家,清晨很早又離開。

  母親時常埋怨父親的這份工作,覺得實在太辛苦。母親說她還是喜歡父親年
輕時候的工作,那時候父親是攝影師,總是帶著母親游山玩水,拍過好作品無數,
還得了很多大獎,成為了中國攝影家協會的會員。

  母親總認為當年的父親比現在風光。

  不過父親聽到這些,不過是一笑了之。鍾陽覺得,父親這一笑裡,隱藏的東
西太多了。人本是有棱角的,然而歲月的磨損使他們漸漸變圓了,圓到只剩下這
一笑。

  第二天清晨,父親才回來。父親回來後便鑽進自己的書房裡不出來,給他送
牛奶早餐的母親也被擋在屋外。

  鍾陽第二天一早來到麻西家,為的是把昨天自己忘在那裡的手錶拿回來。麻
西問鍾陽,昨天晚上回去,是不是又偷偷把那張日本盤片看了又看。

  鍾陽笑著搖頭,心想你怎麼會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呢?鍾陽不願意把昨
晚發生的事情告訴任何人,他覺得這件事情就算這樣過去了,它不過是無聊的生
活中的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五

  轉眼間,開學了。

  鍾陽開始上高中三年級了,新鮮事情倒是不多,不過有一件令人激動的新聞,
那就是英語老師換成了一位從師範大學剛剛畢業的年輕女孩,她的名字叫蘭貞。

  蘭貞剛剛走進教室的那一刻,鍾陽的眼睛就開始直得發酸。蘭貞渾身透露出
一種冷艷的氣質。

  她的下巴和鼻子都尖尖的,眼睛大而深邃,一頭烏黑長髮,並沒有太多的笑
容,站在講台上給人一種美麗而冰冷的感覺。

  她一身職業黑裝,胸針閃亮耀眼,而且領口開得很低,突兀的乳房彷彿立刻
會從裡面跳出來一樣。鍾陽覺得,雖然生活無聊透頂,但是有一位另類冷艷的老
師站在面前講課,倒也是一件快事。

  相貌遺憾的老師們,天天站在講台上苦口婆心地勸誡大家,一定要保護眼睛,
愛護眼睛,現在中國學生近視眼的人數已經連年爆增了。

  可是殊不知可憐的學生們,特別是重點學校高三的學生們,除了看作業本看
書看黑板就是看你老師了,作業本書本黑板都顯然不能使他們養眼,老師又長得
遺憾,哪裡去養他們可憐的眼睛呢?

  蘭貞這樣的老師顯然不同,英語課上所有的男生都變得活躍了,大概因為老
師的面容確實養眼。

  不過下課後鍾陽便遭遇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號稱年級老大的吳超傳給鍾陽一
張紙條,上面交代給他一個任務:畫一幅新英語老師蘭貞的裸體畫,要憑想像來
畫,但是一定要嫵媚的令人垂涎三尺的那種。

  因為他知道鍾陽的寫生素描還是不錯的。

  鍾陽看到這張紙條便萌生了新的煩惱,因為這種事情做起來畢竟不光彩,而
且假如被發現的話更是倒楣,說不定還要身敗名裂。

  然而,年級老大的話如果不聽,也許免不了要受很多皮肉之苦了。於是他只
好一咬牙,回一張紙條給吳超,說一定要給他一週的時間。吳超接到紙條後,向
鍾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鍾陽回家後,功課寫累了,便找來一張白紙構思一下那張吳超要求他畫的畫。

  不過真當白紙放在跟前了,他也就發現困難了。

  畫一幅女人的裸體對於他來講並不是一件難事,難就難在他一想起蘭貞的臉
孔,就無法下筆。

  她的臉她的表情甚至她的氣味都太冷太美了,以至於他一提起筆來就緊張,
半天一點東西都構思不出來。

  正在這個時候,麻西來了一個電話,支支吾吾的說在電話裡講不清楚,要鍾
陽去他家。

  可是母親就不準了,說:「你爸也不回家,你也想學他啊?不行,你今天哪
兒都不準去,在家給我好好溫習功課。」

  鍾陽自小就不是那種敢頂撞長輩的人,於是無奈地坐回自己的房間,面對一
張白紙發呆。突然間他想起了一幅照片來。

  那幅照片是他四年前在父親的一個書櫃裡翻到的。

  那個書櫃父親是終年封鎖的,只是那天急急忙忙地回家,剛剛打開要找一些
東西的時候一個電話又把他叫走,於是書櫃裡的東西便被鍾陽盡收眼底了。

  那書櫃裡滿是一些攝影畫冊,大部分是人體攝影,這也就是為什麼父親總是
把它鎖住,為的是不要鍾陽看到。

  那時鍾陽十七歲,對女人的裸體還充滿著一種異樣的渴望,於是就抓住這一
次父親不在的機會,把那櫃子裡的東西翻看一遍。

  看到最後,發現眾多畫冊上中間有一個牛皮紙袋。

  鍾陽把紙帶打開,發現裡面有一本名字叫做《中國山水人體藝術攝影》的書。

  鍾陽翻看那本書,發現裡面的照片都是清新淡雅的中國女人體在青山秀水的
背景中,遠遠比那些風騷的西洋女人體更怡人。其中一張照片,更使鍾陽渾身發
熱。

  在這張照片中,一個少女躺在一棵古樹下的草叢中,烏黑長髮散落在綠色草
叢中,眼睛微閉,嘴唇略啟。乳房上還有幾顆晶瑩的露珠,好像黏貼在皮膚上的
珍珠一樣。

  不過粉紅色的乳頭可以說得上是兩顆略大一點的紅寶石。

  少女的兩腿是並攏的,兩腿之間還插著一支紅色的玫瑰花,使整個畫面被這
突如其來的艷紅色弄的倉皇而性感。這張照片所具有的誘惑力實在給予了當時只
有十七歲的鍾陽不小的撞擊,如果說別的人體畫可以是使鍾陽的陰莖勃起一分鐘
的話,那麼這一張就使當時只有十七歲的他陰莖勃起長達十分鐘,粗硬的牛仔褲
都頂出了一個下不去的輪廓來,還是他後來用手拼命地壓,甚至用熨鬥熨一下褲
子之後才能展平的。那照片的名字現在他還記得,叫做《少女》。

  不過,四年的歲月流失,該遺忘的東西依舊不能夠記住,就像這張照片一樣,
被難以記數的數學題、物理題、政治題掩埋其中了。

  鍾陽現在已經無法回憶起那位少女的面容了,不過背景圖案和人物動作倒還
記得清楚。於是他就動了畫出這樣一幅裸體畫然後把蘭貞的頭臉鑲上去的念頭來。

  念頭剛剛浮出腦漿,一個電話就急促地打來。母親在洗澡,鍾陽只好去接。

  電話裡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那個男人告訴鍾陽那邊是警察局,他的父親鍾天
明因為酒後駕車並頂撞交通警察而被拘留了,需要家人來領。地點是橋東區派出
所。

  鍾陽把這話轉達給剛洗完澡的母親,母親大驚失色,急忙換上衣服衝出門去
接父親,順便帶上了幾張她所認識的公安局領導的名片,臨走前,還不忘再次警
告鍾陽:「老老實實地給我呆在家裡,不准出去!」


                 六

  鍾陽還是被麻西的電話叫走了,麻西說是出了一件人命關天的大事情。待鍾
陽到了麻西家,才知道原來麻西的父母明天早晨要對各個房間進行大清掃,於是
麻西那些私自隱藏的色情盤片即將給他自己造就出一場滅頂之災了。所以麻西的
意思是要鍾陽先把那些盤片拿走,等過了危險的明天,再拿回來。

  出了麻西家,鍾陽便把一袋子色情盤片全部丟在了一個垃圾箱裡,想:這些
東西看一遍知道怎麼回事就行了,看多了反倒令人倒胃口,留在自己這裡也危險。

  然後便準備穿過那條胡同去找出租車回家。

  走在胡同中的時候,隱隱約約好像前方黑暗之中有一個熟悉的人影。

  鍾陽擦了擦眼睛,緊跟上幾步,發現正是那天夜裡自己跟蹤的那個女孩,依
舊是穿著同樣的衣服,只不過因為沒有下雨,上衣還是披在身上的。

  其實這個女孩不出來的話,鍾陽也就把那件事情和自己那天的衝動忘掉了。

  然而女孩的再次出現,使他開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雖然他總是在心裡對
自己發著狠說:「你要回家,要回家……」但是最終他還是為了跟蹤那個女孩而
走向了與自己家相反的方向。

  鍾陽跟在女孩的後面,兩隻眼睛像狼一樣注視著女孩子的雙腿。那兩條在月
光下散發著肉色糜光的雙腿實在使他的慾火像熔岩一樣翻滾著。

  他覺得那雙不斷邁動著的雙腿正在以一種平穩的頻率把他引向罪惡的邊緣。

  但是他又發現自己是心甘情願的,甚至是求之不得地向那罪惡的邊緣邁進著。

  夜已經很深,但是無雨,月光朦朧,眾多的星星像無數只魔鬼的眼睛,注視
著人間。

  女孩和上回一樣,先是去那個電話亭裡打了個電話,打電話的時候她依舊在
東張西望。

  鍾陽就躲在一棵大樹的後面,抹了抹自己額頭上冰冷的汗,咽了一口吐沫,
準備迎接戰爭的到來。無疑,這是一場上一次在雨夜中未完成的戰爭的繼續。

  女孩打完電話,鍾陽便又跟著女孩來到那片公園裡的樹林裡,鬼祟地跟在她
的後面。

  後來行動的時機終於到了,鍾陽已經緊張得透不過氣來。不過這一回他吸取
了上回的經驗,絕對不會在去背靠著一棵大樹做那麼長時間的準備工作。

  他決定逐漸縮短自己與女孩的距離,然後迅速地撲上去,先用手捂住她的嘴,
然後把她拖到旁邊的草叢裡,褪掉裙子,扒掉內褲,之後進入,一氣呵成,簡單
利索。

  正當鍾陽籌劃著自己的動作,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一個黑影突然從旁邊
的草叢裡竄了出來,一下子把女孩撲倒在地。女孩短暫地呼救了幾聲,便不再出
聲了,想必是那黑影用了一點兒手段堵住了女孩的嘴。

  不過看的出來,女孩還是在掙扎著的。這一切都充滿了戲劇性。鍾陽半天沒
有回過神來,待回過神來後,也就猜道,大概那個黑影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他已經搶在自己的前面先下手了。

  黑影和女孩的動作可能過於劇烈,使那草叢在月光下騷動異常。那種騷動使
本想一走了之的鍾陽無法離開。

  女孩悶悶的喊救聲更使他渾身雄性激素一瞬間分泌過剩。一個念頭閃出,在
腦子裡只是一轉,便澄清了所有的暗瘡。只見鍾陽大步跑上前去,衝進草叢裡,
猛地撲在了正壓在女孩身上的那個黑影的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使勁地一
拽。

  只聽那人凄慘地大叫了一聲,一個跟頭翻起來,把鍾陽頂到了一邊,便捂著
耳朵消失在了樹叢中。

  鍾陽站起來,吐掉嘴裡的那血淋淋的半個耳朵,然後去拉那個女孩。這時他
就發現她的衣裙都已經被撕爛了,根本遮蓋不住她的身體。她臉上的表情顯得異
常的驚恐,她拼命地掩蓋著自己由於衣裙撕爛而裸露出來的身體。

  鍾陽有些尷尬,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扭頭就跑,也許這是最好的辦法。

  不過他跑出幾米後,便又覺得不對,於是又回來,把自己的白色T恤脫下來
扔給了那個女孩。

  「你就先穿著吧……早點回家……」鍾陽支吾地說。

  女孩掩飾不住惶恐地看著鍾陽,由於此時兩個人的位置與角度,恰好趁著月
光都能彼此把對方看個清楚。

  女孩的嫵媚在狼狽與無助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嫵媚,使鍾陽心裡一股一股的血
向頭上湧。鍾陽穩了穩情緒,又說了一遍:「你快些回家吧,衣服你就先穿著吧!」

  說完,他扭頭一口氣起跑出去很遠,直到他扭頭去看再也看不到那個女孩為
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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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發第一章,這篇文章很不錯的


              第二章 蘭貞

                 一

  那天晚上鍾陽一口氣跑回家,一推開門便看見母親正在客廳裡坐著喝降脂茶。

  而父親的皮鞋在鞋櫃上,人大概已經回到房間裡睡去了。

  鍾陽躡手躡腳地走到母親面前,剛想編點什麼話解釋,母親早就一個巴掌扇
過來。

  母親的力量不大,但是這一巴掌倒把鍾陽打清醒了,畢竟他咬掉那個人半個
耳朵後就有些恍惚了。

  母親問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要你老老實實給我呆在家裡!你去哪兒
了?」

  鍾陽低著頭答道:「麻西家的計算機係統壞了,要我去修。他今天晚上著急用
……」

  母親突然發現,兒子張嘴說話的時候,口腔裡好像隱約帶著一點兒血跡,以
為是自己一個巴掌扇出來的,於是不免心疼起來,就輕聲問:「打痛你了嗎?」

  鍾陽搖了搖頭。

  「張開嘴,我看看。」

  鍾陽還是搖了搖頭,說:「我先去洗澡吧!」

  說完,鍾陽轉身走進衛生間。

  母親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好像不太相信自己一巴掌竟能把兒子打出血
來。

  兒子從小到大,自己也沒有打過他幾次,怎麼這次一巴掌,竟弄出一嘴的血
來。

  母親越想越心疼,手掌心裡也隱隱作痛,於是便走過去推開衛生間的門看兒
子。

  鍾陽正在刷牙,見母親進來,便有點兒緊張。母親倒也不說話,就是站在門
口看著他,氣氛沉悶著。後來鍾陽刷牙完畢後打破了沉默,隨便地問了一句:「
我爸呢?」

  鍾陽一提起父親,倒使母親來了氣。

  今天父親回來也很晚,錯過了母親定下的開飯時間。母親撥打父親的手機,
本來通了,父親卻不接。

  於是父親進門的時候母親就沒有好臉,嘴裡說著:「總是回來這麼晚!總是
要人家等你這麼晚才吃飯,生怕自己消化太快是不是?」

  父親也有些燥了,鼓著氣說:「堵了一路的車,回家之後你還要堵我,要不
要我活命?」

  一提車,母親就更來了氣,回敬道:「都是你幹到好事!談工作就談工作啊?

  你喝什麼酒啊?喝了酒你就別開車啊?結果你還硬開!你酒後駕車也就算了,
幹嘛還非要往有警察的地方開呢?

  被人家警察抓住了就認錯好了,還跟人家頂撞,好了吧,人家吊銷你駕駛執
照!

  你倒活得挺美的,裝著沒事兒人似的去上班,我呢?我這一天到晚的四處給
人家當孫女兒,就為了你這本破駕照!」

  說罷,母親就把駕駛執照給父親摔在了地上,氣憤地等父親的反應。

  母親這劈頭蓋臉的一頓,堵得父親更說不出來話。索性也不去揀那駕駛執照,
回身走進自己書房。

  母親不撓,打開父親的書房門喊道:「你吃不吃飯?」

  父親回答:「吃什麼?吃什麼?吃了二十年了!還吃什麼?」

  母親一驚,聲音變調,道:「好啊,二十年了,你吃膩了是不是?我告訴你,
我還看膩了你的臉呢!你那張破臉我天天看著,我都看了二十年了!愛吃不吃!

  有本事你永遠別吃我做的飯,你也永遠別讓我看見你的臉!」

  母親說罷狠狠地摔上書房的門,又覺得不解恨,過去使勁地跺了兩腳父親的
駕駛執照。跺罷,又覺得不忍,最後還是揀起來了,用手撫平,扔到了茶几上,
沖了一袋降脂茶生著悶氣看電視。

  鍾陽這一提父親,晚上發生過的事情又像過電影似的在母親的腦子裡過了一
遍。母親重新生起悶氣來,也不想再去安撫鍾陽了,扔一下一句:「誰知道他死
在哪兒?」就回身走開了。


                 二

  父親的事情當然不會被鍾陽提上自己的日程,惟獨自己的事情才會真正的上
心。鍾陽一夜翻覆的睡不著覺,來回來去地想著那個女孩。

  他覺得自己的這種見義勇為的行為,實際上是建立在一種極端虛偽的基礎之
上的,他能夠設想的出來,假如沒有那個被自己咬掉半個耳朵的傢伙出現,自己
也許就是犯罪者。

  總之他的腦子很亂,這件事情被他想膩煩了,便又去想那件裸體畫的事情。

  想那裸體畫就算那麼定了,因為現在父親的那個櫃子依舊是鎖著的,所以自
己必須根據回憶畫出那幅少女的裸體,然後再在英語課上偷偷地臨摹上蘭貞老師
的臉。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這件事情這麼上心,按理說一個痞子找自己辦骯髒無
聊的事情,隨便處理一下打發掉就沒事了,沒想到自己還要這樣認真。

  凌晨時分,鍾陽起來上廁所,發現父親書房的燈亮著。他從門縫裡看到,父
親已經把那個櫃子打開,從裡面拿著什麼東西看。鍾陽暗笑,心想父親一輩子生
活嚴謹清高,結果酒後駕車被人家拘留了,有這麼狼狽尷尬的事情纏身,竟然還
有閒工夫去看那些人體攝影畫冊。不過父親對於攝影還是割捨不下的,這一點鍾
陽也是知道。

  早餐時間,父親臉色凝重,一句話都不說。鍾陽也有自己的心事,所以也沉
默無語。只有母親試圖打破沉默,覺得自己地位讓自己搞得實在尷尬了,和丈夫
吵完了又打了兒子,實在過意不去。

  於是說起自己單位裡的雜事來:「我們工商銀行旁邊正要建造一個大的商業
市場,以買服裝為主,也有飯店咖啡廳之類,規模特別大,要取代原來的舊市場。

  一些原本在那片地上的老店基本上都已經拆遷了,只有零星幾家店還沒有拆。

  但是外面的工程早就建起來了,裡面那點老店可就慘了,完全被大規模的工
程包圍起來。

  更要命的是,那工地安全設施極差,有人經過工地的時候差點兒被砸傷呢!

  於是那些老店的生意就慘淡下來了。

  其中有一家店,就是那個女性用品商店,是要等到十月份才能關門遷走的,
可是最後這一個月它的生意就算廢掉了。

  哪裡還有女人敢穿過那樣危險的工地去買東西?現在我們單位裡那些小姑娘
也都換地方買了,不去那裡了,雖然那裡還是那麼物美價廉。」

  鍾陽「哦」了一聲算做接應,而父親則乾脆什麼反應都沒有。

  鍾陽的腦子裡什麼都不再多想,母親的不滿意或者父親的焦慮全然不在意,
他只是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從抽屜裡找出自己學素描時用的畫筆放進書包裡,準
備就在今天把那裸體畫的事情搞定。

  他來到學校後,看到第二節課正是英語課,於是他與一個後排的同學換了座
位,在第一節數學課的時候開始操刀起筆。

  人到中年的數學老師名字叫王沙畢,其實不光是他的名字諧音被人叫起來有
些尷尬,更尷尬的是他那近似失明的高度近視的眼睛。

  據說是因為年輕時候做過數學題無數,尤其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幾何圖形題,
因而使他的視力變的極差。文革的時候因此沒有看清楚男女廁所,失足誤入了女
廁所,更倒楣的是,那女廁所裡正蹲著單位領導的老婆。

  於是最後被人家掛了一個「思想骯髒」的牌子在胸前,當時他還是一個二十
歲出頭的毛頭小伙子呢!更有傳言,說他久婚不育的原因便是這個高度近視。

  為什麼?因為他看不清楚自己老婆的身體,更看不清楚那片毛髮茂盛之地中
洞穴的具體位置,再加上自己又是極為中規中矩而又膽小的知識分子,從不好意
思下去仔細尋找,於是每每房事時總是半途而廢。

  鍾陽在這樣一位近似於盲人老師的課堂上畫畫,處境的安全程度是可想而知
的。

  於是,第一節課結束,照片《少女》的人物身體以及背景便被鍾陽這個素描
高手臨摹了出來。

  吳超正坐在他前邊不遠的位置上,不過卻不知道他正在作畫。

  鍾陽想:這幅畫真的畫得不錯,畫出來自己收藏都可以,送給吳超這種人真
是糟蹋了,而且,誰又知道吳超這個傢伙要這幅畫究竟打的是什麼鬼主意呢?

  他正想著,第二節課的上課鈴聲響了,面孔美麗而冰冷的蘭貞老師走上講台,
用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語說:「Let's begin(我們開始吧)。」

  她的話音剛落,鍾陽已經開始起筆臨摹蘭貞的臉。鍾陽這個位置,是全班最
後一排的一個角落裡,左右無人,所以他可以為所欲為,不用顧忌被人家發現。

  鍾陽在臨摹蘭貞老師面孔的時候,總覺得這張臉在什麼地方見過,不過轉念
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的,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冷艷的女人的臉。

  課上到一半,鍾陽的作品便完成了。這個時候,蘭貞老師突然要大家背誦書
本上的一段內容,五分鐘後任意點名找人起來背誦。

  大家都埋下頭去背,而鍾陽卻把完工畫好的畫平鋪在桌子上自己欣賞起來,
心裡還一面覺得把這幅畫給了吳超太可惜了。

  覺得這樣一幅好畫,真應該自己收藏,畢竟他知道自己在畫這幅畫的時候,
內心是一塵不染的,沒有私心雜念的。

  他正陶醉於自己剛剛完成的作品的時候,突然發現一片影子已經鋪在了自己
的畫上面。他驚恐地抬頭一看,發現蘭貞老師正站在自己面前,面無表情。

  全班同學都在認真地背誦英文段落,沒有人發現在這個角落裡,老師蘭貞正
把鍾陽的畫輕輕拿到手上。

  她略看了一眼,然後又看鍾陽一眼。此時的鍾陽,低著頭感到窒息。

  他覺得自己就要崩潰了,身敗名裂的危險已經籠罩在自己頭上。

  然而蘭貞老師什麼也沒說,只是把那畫折迭一下,拿在手上走回講台。

  在漸遠的腳步聲中,鍾陽鬥膽抬頭瞧了瞧,正看到蘭貞拿著那幅畫走回講台
的背影。

  她的身材實在玲瓏,雖然鍾陽深知自己處在危機四伏的境地之中,也還是不
忘為這玲瓏的身材而激動一下。他最終想:事以至此,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三

  蘭貞的辦公室是高三年級英語教研組,本應該還有四名老師,不過恰好鍾陽
進去的時候,一個老師都不在。

  鍾陽心裡鬆了一口氣,畢竟醜事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

  蘭貞也並未像鍾陽想像的那樣大發雷霆,她只是打開自己的抽屜拿出一盒茶
包,回過頭來問鍾陽:「你喝綠茶嗎?」

  鍾陽趕緊搖了搖頭,支支吾吾地說:「老師,對不起……」

  沒想到蘭貞一聽這個就笑了,她的笑容和她平日裡冷肅的面孔截然不同。她
從那盒茶裡取出一個茶包,放進自己的茶杯裡,然後走到靠近窗台的飲水機前接
水泡茶,同時說:「你都把我畫成這個樣子了,還叫我老師就不合適了吧?」

  鍾陽一聽這話,感覺事情的發展雖然表面上風平浪靜,但是內裡可能正孕育
著一場針對於自己而來的災難,於是一粒冰冷的汗珠從額頭冒出,順著臉往下流,
最終在鼻尖處懸空。

  這邊蘭貞泡完茶回來,看到鍾陽的樣子,笑得更加開心,徹底與她平時冰冷
的面孔大不一樣。

  她從自己辦公桌上的紙巾盒裡抽出一張紙巾,伸手遞給鍾陽,見鍾陽哆哆嗦
嗦地不敢接,便索性親自用那紙巾在鍾陽的鼻尖上輕輕一沾,吸走了那粒懸空的
汗珠。

  「為什麼這麼恐懼?你課堂上畫裸體畫的膽量哪裡去了?」

  鍾陽自己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悄悄地出了一口長氣,心想也許這個女人
還不至於給自己太慘的下場。

  至少她現在還在笑著,說出來的話也並不嚴厲。

  蘭貞把桌子上那幅畫攤開,展平在桌子上,又對鍾陽說:「你坐下好了,別
那麼拘束,這裡又沒有那些老頭老太太。」

  蘭貞一提起「老頭老太太」,鍾陽便覺得有些親切,心想不愧是和自己同一
個年齡段的人,也尊稱那些嚴肅的中老年教師為「老頭老太太」。這樣一來,心
裡的恐懼已經消去大半了,索性一屁股坐了下去,決定先穩定一下情緒。但是一
去看那攤平在桌子上的畫,臉上就發起燒來,心裡暗罵自己:「你啊你,隨便畫
一下應付那個流氓就好了,幹嘛這麼較真呢?畫得這麼像她,連狡辯的機會都沒
有了!」

  「畫得不錯,還真像我。」蘭貞突然說。

  「老師……畫得不是您……我瞎畫著玩兒的……」

  「不要狡辯了,我自己難道還不認識我自己嗎?」

  「我……」

  蘭貞始終微笑著,她把那幅畫重新折迭起來,夾在自己的教案裡,然後對鍾
陽說:「把它送給我吧,我就當它是一個秘密,好不好?」

  鍾陽一驚,沒想到蘭貞居然還要他把畫送給她。不過他很快回過味來,點了
點頭,說:「那……就送您了,您可千萬不要往心裡去啊,我真是畫著玩兒的,
沒有別的什麼意思。」

  鍾陽從蘭貞的辦公室出來,心裡感覺很奇怪,覺得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
在逆著軌道運行發展一樣。

  另外,蘭貞的笑容在他心中已經刻骨銘心了,那種與她平時截然不同的態度,
使鍾陽覺得週身都很舒服,好像咬了一口塗著奶油的草莓冰淇淋,從舌頭尖一直
甜到腳趾。


                 四

  傍晚,鍾陽回到家後發現父親早已經回來了。不過母親反倒不在,餐桌上留
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飯菜在微波爐裡,自己熱吃。」

  原來母親是叫了自己的司機抬了幾箱蘋果去了幾個領導的家裡,因為是他們
幫忙要回了父親的駕駛執照,現在有些領導開明了,施行先辦事情後送禮的原則,
深得部分民心,讓一些有送禮癖好的人心裡塌實,當然包括母親這位機關單位的
處長。

  鍾陽剛吃完飯,父親就從書房裡出來,對鍾陽說:「你最近學習怎麼樣?我
挺忙的,也忘了問你。」

  鍾陽趕緊回答:「沒問題,現在老師對我挺重視的。原來上課叫回答問題老
是叫學習委員,後來人家提了意見後就叫差生了。不過現在都叫我了。」

  「那是不是說明你是差生?」

  「哪裡哪裡,現在老師是要提拔中間力量的,因為我們中間力量是最不穩定
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不小心就能成了上流,一不小心又能成了下流。」

  「哦……」父親點了點頭,無奈地笑道:「我小的時候都是上流的,輪到你
了,反成了中流,還隨時隨刻向下流晃蕩。」

  鍾陽趕緊說:「遺傳這東西是雙向的,我是不是上流,也要看我媽不是嗎?

  我媽小的時候是上流還是下流?」

  「什麼上流下流的?什麼話?你進來……」

  父親說罷回身進了書房,鍾陽便跟了進去。只見父親把自己的汽車鑰匙遞給
了鍾陽,說:「你現在下樓,到我車裡把那個藍色的大盒子拿上來。」

  「那是什麼?」

  「按摩儀。你媽最近總說腿肚子難受,我今天正好遇見推銷的了,就買了。
不過你別跟你媽說是我買的,你就說是我朋友送的,我推不掉,只好拿回來。」


                 五

  鍾陽在所有的英語課上,依舊看不到蘭貞的笑容,看到的依然是冷冷的面容。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每蘭貞的目光和他的目光對在一起的時候,總會給他
一種異樣的感覺。

  而且,蘭貞對他也格外照顧,有時竟然公然在課堂上為鍾陽單獨講解費解的
英語語法問題。

  蘭貞的職業裝領口開得很低,所以鍾陽總是可以在不經意間窺見裡面那被粉
紅色文胸托住的兩隻可愛的乳房。鍾陽這才發現,原來漂亮女人的乳房上的皮膚
比臉部的皮膚還要細嫩千倍,不愧是終日掩遮不露的玉肉。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之間,吳超給鍾陽交畫的期限也已經到了。從吳超的神
色之中,便可以察覺出他饑渴似的焦急。

  然而鍾陽則處處小心翼翼,故意裝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因為他無
法再拿起筆畫出蘭貞的另外一幅裸體畫來,好像上一幅畫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功
力。

  再者,蘭貞對自己那麼寬容與仗義,自己哪裡還能再畫一張讓那流氓得逞?

  吳超絕不肯就此罷休,他在學校同學中間驕橫慣了,怎能忍受一個普通學生
對於自己委托的任務置之不理。於是他在放學的時候把鍾陽堵在了學校自行車車
蓬的門口,並揪著鍾陽的領子把他拉到了學校正在施工建造教師宿捨樓的一片工
地上。

  無疑,在這片工地幹什麼事情都是可以的,因為沒有人管。老師和同學一般
不會去這個工地,工地上的工人個個麻木不仁,都是操著外地口音只顧幹活的人,
對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視而不見。

  鍾陽聞到了從吳超嘴裡和鼻孔裡冒出來的強烈酒精氣味。

  他清楚吳超後兩節自習課沒有上,肯定是去喝酒了。到了這個時候,鍾陽只
有心裡暗暗鼓勵自己先穩定下來,盡量不要對這個酒鬼刺激太大,避免不必要的
肉體麻煩。

  吳超的確是醉了,他搖搖晃晃地揪著鍾陽的領子,因為力氣太大,使鍾陽有
一點喘不過來氣。吳超噴著酒氣說:「我的畫呢?在哪兒呢?」

  鍾陽憋紅著臉,陪著笑答道:「我畫不好,總是畫不好,我給你介紹另外一
個人好不好?」

  吳超便大罵:「你放屁!那天老子親眼看見你和蘭貞去了她的辦公室裡,待
了好長時間,幹什麼呢?」

  「沒有……沒幹什麼,她就是幫我講了講題……」

  「為什麼給你講題?」

  「我英語成績不好……」

  「放屁!我英語成績也不好,她怎麼不給我講?她還整天在上課的時候和你
眉來眼去的,你們到底想幹什麼?你這個窩囊廢,全年級他媽的出了名的窩囊?

  還想著女人?你有什麼資格想女人?你這一輩子都沒有資格想女人!」

  鍾陽一聽這話,立刻就火了。首先,他覺得好像從吳超的口氣裡來聽,蘭貞
應該是他女朋友似的,自己倒成了一個第三者插足。

  其次,這個「窩囊」二字實在像插在他心臟上的一根毒針。

  從小到大,自己好像在同齡人中總是這樣一副衰相。

  現在自己可不一樣了,自己十八歲了,突破界限了。老子敢在夜裡跟蹤自己
喜歡的女孩子了,憑什麼不敢想女人?鍾陽又不由想起自己小的時候,在外面挨
了一個同齡小孩子的打。

  後來打人孩子的媽媽到鍾陽家來賠禮,陪著笑臉說鍾陽是幹大事情的人,根
本就不和她家這淘氣的小子計較,弄得鍾陽母親還挺得意的。

  結果,後來鍾陽和那孩子和好了,那孩子偷偷告訴他,其實她媽媽回家對他
說:「你欺負這麼一個窩囊孩子有什麼了不起的?以後不許了!」以往的恥辱,
被喝醉的吳超這麼一激,全部爆發出來了。

  鍾陽一把扭住了吳超抓著他領子的手,很強硬地反問道:「你是她什麼人?

  我和她做什麼你管得著嗎?老子就是可以想女人!老子不但想,老子今後還
得玩!」

  吳超本來酒精就猛往頭上湧,這下被鍾陽強硬的反抗激怒了,他一腳踢在了
鍾陽的肚子上,把鍾陽踢出去兩米遠。他初中時是足球隊的,腿粗壯得和大象腿
一樣。這一腳使鍾陽覺得中午吃的東西都要從嘴裡冒出來似的。吳超又衝上去抓
住坐在地上的鍾陽的領子說:「從她來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歡上她了。老子喜歡
上的女人,別人絕對不許碰,連想都不能想!」

  鍾陽忍著腹痛,答:「你要是喜歡人家,你自己去畫啊?幹嗎找我!」

  吳超眼睛一紅,一巴掌打在鍾陽的左臉上。鍾陽立刻覺得眼前閃爍著許多星
星,好像一群人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這些眼睛的主人,不乏是那些平時明地裡誇獎自己安分守己暗地裡笑自己窩
囊的人們,也好像在其中又夾雜著蘭貞微笑的目光,總之這一群星星,很久才從
眼前褪去。不過褪去的時候,鍾陽的渾身也就發燙了。

  他終於發現自己如果再這樣妥協下去,最終將變成一個懦夫。再加上那天從
蘭貞那裡得到的莫名其妙的舒服感覺,使他決定絕不再向面前這樣一個流氓醉鬼
妥協。

  於是他從地上拿起一塊磚頭朝吳超的臉上砸去。

  吳超雖然醉了,反應還是很快,一見磚頭飛來,趕緊用手臂擋住自己的臉,
於是那磚頭就砸在了他的胳膊上。

  吳超捂著胳膊衝上去朝鍾陽的肚子又是一腳,他的腳力實在太大,鍾陽一下
子就跪到地上。

  吳超緊接著又一腳跺在鍾陽撐在地上的手上,鍾陽慘叫了一聲,覺得這疼痛
好像順著那些碎磚瓦蔓延至整個工地,使那些在一旁光著屁股傻傻地看熱鬧的小
孩都感覺出來腳下磚瓦的由於他的疼痛所帶來的震動。

  然而,這一股劇烈的疼痛倒把鍾陽所有的雄性激素都逼迫得出來爆發了。他
忍著疼痛猛然站起來,竭盡全力用膝蓋去磕對手的肚子。

  吳超的個子比較高大,所以鍾陽的膝蓋並不能夠到他的肚子,反到正好磕到
了他的兩隻睾丸上。

  吳超被這突如其來的重磅襲擊徹底擊毀了,畢竟再強壯的男人也禁不住這樣
猛烈的撞擊。

  於是他慘叫了一聲跪倒在了鍾陽的面前,雙手捂住下身,渾身冒汗。

  鍾陽趁機又從旁邊撿起一塊磚頭,狠狠地砸在了吳超的頭上,吳超一聲都沒
吭的就歪倒在了一旁,兩隻手卻還捂著襠部,彷彿腳還在抽動。

  戰鬥就這樣結束了。

  鍾陽四下張望一下,發現只有幾個看熱鬧的小髒孩。又去看躺在地上的吳超,
應該還沒有死。鍾陽定了定神,突然感到手指尖鑽心的疼痛,一看,原來左手食
指的指甲被吳超那一腳踩得掀了蓋。

  他罵了一句,然後迅速離開了工地,直奔學校的自行車蓬去取自行車回家。
就要到車蓬的時候,遠遠看見蘭貞正朝自己走來,而且好像正在看著自己。

  鍾陽心裡發慌,覺得自己灰頭土臉的狼狽樣子讓人家見了不好,於是便快步
衝進車蓬推車。

  誰知,那幫留下來上晚自習的學生的自行車都堆在一個角落裡,而自己的車
子卻莫名其妙的被夾在中間,看來想迅速推出來是要費一些時間和力氣了。

  沒有別的辦法,鍾陽只好上去推,一面又擔心蘭貞走過來與自己打招呼,看
見自己現在的狼狽樣子。

  他忍著手指鑽心的痛痛,使勁地向外拽著自己的自行車,誰知由於用力過大,
自行車倒是拽出來了,卻弄倒了七八輛自行車。這一下看自行車的老頭可不幹了,
過來硬是拉住鍾陽要他扶起自行車再走。

  鍾陽只好又氣喘呼呼地扶車。扶起最後一輛,心想總算可以走了,沒想到抬
起頭來就看見蘭貞站在自己的面前。

  蘭貞上下打量了一下鍾陽,問道:「你怎麼了?」

  鍾陽尷尬的一笑,答:「沒事兒,摔了一跤……」

  蘭貞噗哧一聲笑了,課堂上從來不笑的蘭貞總是在鍾陽面前笑,笑得鍾陽心
裡暖暖的。

  「你是打架去了吧?弄得渾身成了這個樣子。」

  「沒有沒有,就是不小心跌了一跤,真倒楣……媽的……」

  蘭貞伸手去摸鍾陽的左臉,因為她發現他的左臉比右臉胖了一些。

  「怎麼?被打腫了嗎?」

  鍾陽向後躲了一下蘭貞的手,用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腫脹的臉,道:「沒有
沒有……」

  鍾陽用手一摸臉,便讓蘭貞看見了他正在淌血的手指,蘭貞驚呼一聲:「你
的手……」


                 六

  鍾陽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和蘭貞一起去了學校不遠處蘭貞租住的房
子。蘭貞只是說,鍾陽現在這個樣子回去,一定要挨父母訓斥的,所以不如去她
家塗一些藥再回去,反正她的家很近。

  房子不大,但是的確離學校很近,步行只需要七、八分鐘便足夠了。

  房子是一室一廳的,房間不大,但是卻極為乾凈利索,可見主人是一個極愛
乾凈的人。鍾陽走進屋子裡,只是站著,哪裡都不敢碰,生怕自己滿身灰土弄髒
了人家的東西。蘭貞進屋之後就直奔臥室翻箱倒櫃去找藥,同時對鍾陽說:「快
坐下,我給你上藥。」

  鍾陽看了一眼沙發說:「我褲子髒,還是站著好了。」

  蘭貞在臥室裡大聲說:「要你坐你就坐嘛,別那麼扭捏,還是男孩子呢!」
鍾陽便坐在了乾凈漂亮的沙發上。

  臥室的門半開著,鍾陽看見蘭貞正彎著腰在自己的床頭櫃抽屜裡翻藥,一頭
長髮披散下去,被蘭貞用手向上撩起,試圖放回背後,然而畢竟是彎著腰的,那
滑順的秀髮總是不斷地滑下去。

  這些細節感動了鍾陽,他突然覺得,這位上課時極為冷酷的美女老師,竟然
也有這樣溫暖怡人的一面。

  但是隨後他便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他知道自己的想像力實在豐富,就像牆
壁上爬牆虎一樣有著無數觸須,萬一觸到了某種敏感的東西,又要在人家面前臉
紅了。

  他克制住自己,在心裡對自己說,人家老師是看自己打了架受了傷很可憐才
把自己領到家裡來上藥的,如果自己再對人家胡思亂想的話,還算人嗎?!

  鍾陽正想著,蘭貞已經端著一個大盤子走過來了,盤子上面放著一卷紗布和
一些藥瓶。蘭貞走過來,端著盤子跪在鍾陽面前,鍾陽心裡一跳,因為從這角度
來看,蘭貞低領後的乳房又隱約若現了。

  「把你的手伸出來。」

  鍾陽伸出左手,蘭貞便開始仔細地用酒精藥棉為他擦傷口。酒精藥棉摁在正
在流血的傷口上,其疼痛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但是鍾陽能忍住不叫,雖然他的臉
已經被疼痛憋得通紅。

  為鍾陽上著藥的蘭貞突然抬起頭來問:「你怎麼不叫啊?不痛嗎?」

  「不痛……」

  「哼……還挺能裝的,我小時候摔破過膝蓋,知道那酒精塗在傷口上的滋味。

  不可能不痛的。」

  「真……真的不怎麼痛……」

  「以後別再打架就是了……可以畫這樣一幅好畫的手,為什麼非要去逞能打
架呢?我上學的時候看見男生打架總是躲得遠遠的,因為我會害怕,害怕那些逞
強的男生頭破血流的樣子。」

  鍾陽看著低頭認真為自己上藥的蘭貞,心裡萌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這個比
自己大四歲的女人,好像有著一面不為人知的性格。她這種呈現在他面前的雙重
性,使他開始為她著迷了。

  他對自己這種著迷的感覺非常敏感,一旦萌生,是無法在抑制得住的。雖然
他已經百般的告訴自己,不能對於老師而想入非非,然而現在,他已經再也無法
控制自己。

  「你在看什麼?」蘭貞突然問。

  「沒……沒看什麼……」

  「我的胸針漂亮嗎?」

  「你……」

  「漂亮嗎?」

  「漂亮。」

  鍾陽並沒有想到,原來蘭貞知道自己正在看她。

  「是我前男朋友送給我的,現在已經有點褪色了,不如他剛送給我那時漂亮。

  他曾經告訴我這是24K純金的,但是現在褪色了,所以我懷疑他在騙我。」

  「哦……」實際上,鍾陽覺得那胸針依舊閃亮無比,一眼就能看出絕對是高
檔的貨色。

  「我覺得你長得和他很像,真的,見到你就要我想起他,不過我真的不願意
再想起他。」

  蘭貞說完,藥也上好了。鍾陽只覺得食指連著心,一股股的清新香氣被從手
指轉移到心臟,令他舒服異常。蘭貞也端著藥盤子站起來,而臉色卻突然變得難
看起來,一下子便又坐到了沙發上,雙手捂住了小腹。

  鍾陽急忙問:「你怎麼了?」

  蘭貞的額頭已經冒出汗來,那汗珠晶瑩透徹,滑過臉額,滴落下去。她向鍾
陽擺了擺手,說:「沒事……」

  其實鍾陽心裡也明白,女人突然捂住小腹痛得冷汗直流,十九八九是遭遇了
痛經。

  其實這種女人的事情,鍾陽也只是在初中的時候因為好奇,翻過兩眼關於女
人身體的書,於是略知一二,不過絕無興趣再深入研究。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的面前,蘭貞痛經時的模樣使他很難過。

  另外蘭貞那種疼痛是所表現出的受人憐惜及無助的樣子,更使他心裡泛起一
股又一股難以扶平的衝動。這種衝動藏是不可告人的,所以他懼怕他真的做出來,
做出來一些後果不堪的事情來。

  也許,他想:現在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趕快離開蘭貞的家。

  然而,他是無法回避面前的蘭貞進緊閉雙眼疼痛難忍無助倉皇的樣子的,這
也就注定了他那衝動後的動作必將爆發。

  十八歲的生日之後,他在某種時刻,喪失了控制衝動的能力。或者從另一種
意義上來講,他不再窩囊了。

  於是,他最終實現了自己的衝動。他先把蘭貞捂在小腹上的手拿開,然後把
自己的手捂了上去。

  他的手並不算小,足夠覆蓋蘭貞的小腹。蘭貞被鍾陽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
一跳,但是她並沒有拒絕。她覺得,鍾陽的手比自己的手要熱,這使她冰涼疼痛
的小腹暖了許多。

  鍾陽說:「你這是痛經吧?」

  蘭貞先是一愣,接著笑起來,睜大了眼睛問道:「這個你也懂?」

  鍾陽其實還是緊張,只是自己的衝動壓住了緊張而已。他的手隔著衣服在蘭
貞的小腹上慢慢地按摩著,說:「我的手也許比你的要暖……你幫我上了藥……

  我也可以為你暖一下肚子。」

  「你從哪兒學的這些?」

  「這不用學,我的手本來就總是發熱。」

  「OK了,我知道你的手會發熱了,那麼現在把你的手拿開吧!」蘭貞笑著
說。

  鍾陽這才回過味來,趕緊把手縮了回來,心裡暗罵自己實在太衝動了,終於
出了這樣尷尬的醜事。

  蘭貞看著鍾陽,也許她的疼痛感真的被男孩溫暖的雙手減輕了,她的臉色已
經變得非常平靜了。她只是看著鍾陽,微笑著,沒有半點寒冷的表情。

  鍾陽有一些無地自容。

  「我感覺好多了。」蘭貞說。

  鍾陽慌亂中點了點頭,突然說:「我得走了。」說著就站起身衝出門去。

  因為緊張,鍾陽下樓時不小心扭傷了腳,於是一瘸一拐地走出樓門口,不禁
回頭看去,見蘭貞家的窗戶亮著,心想要是在那種浪漫的情愛電影裡,女主角的
身影一定是要出現在那窗口的,於是下意識地等了等,終等不來,只好作罷,一瘸
一拐地消失在黑色的夜中……


              第三章 戀愛

                 一

  鍾陽當晚回到家,父母都已經吃完晚餐。鍾陽把手指藏到背後,騙母親說自
己在學校裡多上了一會兒晚自習。

  母親便信了,因為她知道兒子雖然成績一般,但是對於學習的態度還是認真
的。

  由於鍾陽進屋的時候沒有開客廳裡的吊燈,母親也正躺在沙發上享受著那新
買的按摩儀,因此她無法看到兒子一身灰土,而且左臉略腫,只是要兒子趕緊去
吃飯,飯菜要放進微波爐裡再熱一過下。

  鍾陽進廚房的時候,聽見了從書房裡傳來的父親的咳嗽聲,想必他又獨自坐
在書房裡,為那些煩瑣的生活小事以及難堪的事業雜事而煩惱著。於是他有些同
情父親,不過一想到父親還是那麼死心塌地的關心母親,就又開心了許多。

  鍾陽吃罷晚餐,洗了澡,對著鏡子揉了揉自己的左半邊臉,心裡總不能平靜
下來。

  他的腦海裡總是浮現出蘭貞的影子,蘭貞的笑容,蘭貞那細嫩的乳房,以及
那冰涼平坦的小腹。他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奇怪了,竟然為這樣一個比自己大四歲
的女人而神經質起來。

  然而他真的無法控制自己,他竟然還不自覺的想像,假如蘭貞赤身裸體的站
在他的面前,或者根本就不用赤身裸體,僅是衣不遮體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也
許就會立刻毫不由於地撲上去。

  想到這裡,他的下身便不由自主地膨脹開來,被自己的內褲壓迫得生痛。

  他為了減輕自己的這種壓迫感,便刻意地去想一些別的事情,胡亂地翻著書
包,總之想回避蘭貞的問題。因為他覺得自己要以一種嚴肅的態度來對待這個問
題,畢竟意淫是可恥的。

  近日來,父親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好像不小心喝了有毒的酒,而那毒又不完
全爆發出來,只是在肚子裡憋著,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母親看著著急,便私下裡打電話給自己的一名做心理醫生的朋友,把父親的
情況說給人家。

  後來,從人家那裡得到一張食譜,說是父親肯定不會擱下面子親自去看心理
醫生,只能食療。

  然而按照那食譜做出的飯菜又極為的怪異,好像任何東西都要用清水過一下,
把油膩的東西洗掉,剩下的只是寡淡無味的。

  鍾陽跟著父親吃了幾天這類無味事物,臉額明顯消瘦,但是還沒有父親甚人。

  父親自從那次酒後駕車之後,終日茶飯不思的本已經瘦下去不少,被母親這
食譜一搞,更瘦的快了。

  後來父親回家後乾脆不吃,沖一杯咖啡就跑回自己的書房,關上門,不許任
何人打擾。鍾陽不禁想父親這樣的中年人的確操勞,工作上的事情和生活上的事
情都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不過,好在父親情愛方面還算穩定,至少和母親之間向來四平八穩,雖然會
為若干小事而吵嘴,但是卻依舊相互關心。鍾陽又覺得,是否人到中年,不但身
體各項功能呈退化態勢,連情慾也被無聊的歲月磨損得不成樣子了?不像自己現
在,情慾旺盛的可以與三月夜裡叫春的公貓媲美了。


                 二

  老師蘭貞講課時的冰冷面容絲毫沒有改變,但是在與鍾陽不經意間的對視時
眼睛裡卻每每都閃出那次給鍾陽上藥時的溫存,令鍾陽飄然欲仙。鍾陽想:這樣
的女人才是女人,表面上冷得叫你發抖,真正接觸起來卻溫得使你發癢。

  於是,隨著每天都要上的英語課上鍾陽所領略的溫存眼神的積攢,鍾陽逐漸
發現自己的生活中已經不能沒有那每天一節四十分鐘的英語課了。

  在英語課上,他可以漠視漂亮女同桌的悄悄話,忽略身後吳超復仇性的陰險
眼神,一絲不苟地聽課,甚至踴躍地舉手提問。

  蘭貞每每在挑選學生回答問題的時候,也會冷冷地叫出鍾陽的名字,話語雖
冷,其望鍾陽的眼神卻岩漿般的滾燙。

  一日英語課剛下,鍾陽正目送蘭貞離開教室,這邊有人遞給他兩份東西。一
份是英語卷子,上面赫然標明著分數:40分(150分滿分),另外還有蘭貞
的評語:見你終日苦學,不想成績驟降,有空找我談心。看罷,鍾陽笑了,前兩
句話都放不在心上,惟獨最後一句「有空找我談心」可以使他一個人躲在廁所裡
偷著笑上三個小時。

  另一份東西,是一張小紙條。鍾陽把那小紙條打開,看到上面紅字寫著:「
鍾陽,我不想和你鬧了,我他媽的沒有時間!」

  鍾陽一想就知道是吳超,於是回頭看去,發現吳超正爬在桌子上睡覺,頭上
還包著紗布。鍾陽就明白,原來不做窩囊人也很簡單,只要有一定的魄力。這所
謂的年級老大不也是這樣嗎?

  下課後鍾陽去了蘭貞的辦公室,剛走到門口,還未等他喊報道,就聽見裡面
說:「進來。」

  鍾陽進去了,發現依舊是只有蘭貞一個人在,沒有其它的老師。鍾陽就隨便
起來,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門外?」

  蘭貞就拿出她在課堂上絕對沒有的笑容,說道:「聽見腳步聲了,一聽就是
你的。」

  鍾陽就傻笑了一通,然後走上前去,拿出自己的英語卷子,說:「我也就是
這點水平了,怎麼使勁兒也是白廢。」

  蘭貞連那卷子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微笑地看著鍾陽的眼睛,道:「你和我從
前的男友長得很像。」

  「是嗎?可惜我還從來沒有女朋友。」

  「你還小,要什麼女朋友?你應該叫我姐姐。」

  鍾陽搖了搖頭,說:「還是直呼你的名字比較自然一點,叫姐姐太僵硬了。」

  蘭貞笑著看了鍾陽一眼,轉手去沖咖啡,一邊說:「小小年紀,還懂得什麼
叫僵硬?」

  「要不然,你就幫我補補英語課吧,我不能總是得這一點分?」鍾陽想,也
許現在是接近這個女人的最好機會。

  蘭貞沖好了咖啡,遞到鍾陽面前,道:「補一兩節就夠了,不過我不想佔用
上班時間,就放學後吧!」

  鍾陽接過咖啡,說:「放學後也可以,什麼時間?」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剛來這座城市,還沒有太多的朋友,不如你陪我過生
日,我幫你補習英語,你看怎麼樣?」

  「好啊好啊!」

  鍾陽這一激動,接過手的咖啡就隨著他的情緒猛烈的一顫,便濺出去人家蘭
貞一身。鍾陽嚇了一跳,連忙俯下身去用手去擦,並同時看見,那咖啡的液體也
撒到了蘭貞露在領口外的胸部上。

  「哎呀,燙不燙?」鍾陽問道。

  蘭貞也不急,用手輕輕打開鍾陽的手,自己掏出手絹來邊笑著邊低著頭擦,
問鍾陽:「你是不是挺喜歡我這身衣服的?抓緊一切機會摸一摸?」

  「不……那倒不是……」鍾陽連忙解釋。

  正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老資格教師王老師,她是教
高三實驗班的,一看到這情景,愣住了。

  蘭貞反應較快,立刻冷冷地對鍾陽說:「你總是不完成作業,當然考試不能
及格了?」

  鍾陽也連忙附和,答:「是,是,以後再也不敢不寫作業了。」

  這個時候王老師才回過味來,悻悻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她坐在那裡恰好
是背對著鍾陽和蘭貞的,這也就給了蘭貞像鍾陽頑皮地做了一個鬼臉的機會。

  王老師背對著兩個人說:「這普通班的學生就是和實驗班的學生不一樣,實
驗班的是追著老師屁股後面要作業,普通班的是要老師追著屁股後面要作業,甚
至還要老師請他喝咖啡……真不像話……」

  蘭貞便沖鍾陽鬼笑,她前面一個鬼臉和現在這一個鬼笑,讓鍾陽心裡不禁一
動,他感覺那笑簡直和這個女人平日的形象天壤之別,這個女人彷彿一身隱藏著
無數的性格,讓人琢磨不透,而這一點的神秘,正使她渾身彌散出一股股向自己
逼來的無法遏止的誘惑。

  蘭貞把鍾陽的手拿到自己的跟前,拿著筆在上面寫下了幾行字,然後沖鍾陽
擺擺手,意思是要他走。鍾陽明白了,說了一聲:「老師再見。」就退了出去,
臨走時,他清楚地看到蘭貞還是沖著他笑的,而她脖頸和上胸部的咖啡液體卻還
未擦凈。

  回到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鍾陽握住自己的手掌心就是不忍心看蘭貞到
底在上面寫的什麼。

  他的頭腦其實是眩暈的,為這樣一個比自己大四歲的女人而眩暈。

  他稍微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四週看了看,發現同學們都在嬉笑打鬧做著
自己的事情,於是便偷偷地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張開手掌心,生怕那蘭貞寫下的
字一溜煙似的跑掉。

  蘭貞用黑色的水筆寫道:下午放學,去學校門口的禮品店等我,不許亂跑,
不要亂講。

  鍾陽看完之後馬上又握住手心,久久不趕張開。他的胸腔裡好像鑽進去兩隻
小貓,拿著他的心臟當作毛線球來回踢玩,砰砰地闖著胸口。

  接下來的一節課是語文課,因為語文老師耳背,所以課堂上的悄悄話比較泛
濫,同學們總是把憋了好幾節課的悄悄話全部發洩在語文課上。

  鍾陽漂亮的女同桌也不例外,這小丫頭最近在外班搞上了一個男朋友,可是
竟意外的發現那男生竟與另外一名女生逛街,於是這對愛情有著純真幻想的小丫
頭被氣得差點兒口吐白沫。

  上課時總要發洩點話出來不可,趕上倒楣耳背的語文老師的課,恰好如魚得
水了,不停地在鍾陽耳邊嘮叨著什麼愛情的痛乃是世界第一大痛之類的話。鍾陽
聽得實在無聊,不過他從來不頂撞美女,所以就乾脆不回答,任她說。

  女同桌自己說得口乾舌燥,見鍾陽不回話,也覺得不爽,就說:「唉……跟
你說什麼你也不懂,你又沒有戀愛過!」

  這一句話一出,倒讓鍾陽立刻做出一個響亮而乾脆的回答:「誰說的?我正
在戀愛。」

  說完了這句話,鍾陽自己好像都被莫名的力量所鼓舞,竟小聲地哼起歌來,
而且,還在下課後偷偷地鑽進了廁所,把那張被蘭貞寫下了字的手掌捂在嘴邊上
不出聲地大笑,然後用舌頭一點點的把手掌上的那些黑水筆字跡舔乾凈,越舔感
覺快感越強,好像渾身血管都在抽搐蠕動。

  鍾陽就這樣確定自己愛上了自己年輕的英語老師蘭貞了,他還不能確定自己
為她那一點而著迷,可能是因為她冰冷言行之後那些令他熱得發瘋的笑容。

  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產生這樣的感覺,那不像和妓女脫光了衣服下浴池時
那種慾望天涯般的彌漫,也不像和小女生在課上傳傳紙條般的情調,這種感覺,
好像是可以令自己不斷騷動著的,每時每秒都會興奮的感覺。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鍾陽背著書包第一個衝出教室,一路沒有停地跑到學
校門口的禮品店前,喘著粗氣四下張望,等待著蘭貞。

  不多時,便見蘭貞遠遠地向這邊走來,鍾陽趕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頭
發,努力使自己的面容變得陽光。

  蘭貞走過來,見了鍾陽並沒有笑,還是鍾陽搶先說了話:「你喜歡什麼樣子
的禮物,你自己去店裡挑選,我買來送給你。」

  蘭貞苦笑了一下,道:「鍾陽,看來,我們得要明天一起吃蛋糕了。」

  「為什麼?不是今天過生日嗎?」

  「是今天……可是突然出了一點事情,你現在還不能去我家。」

  「為什麼?」

  「一時我也無法向你解釋清楚,我們明天好不好?」

  「是不是……是不是那個王老師?」

  蘭貞搖了搖頭,說:「不關人家的事,我很抱歉今天的食言,我保證明天可
以,好不好?」


                 三

  鍾陽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回家,一路上沮喪到了極點。他向自己發誓,他已經
愛上了這個女人,蘭貞,可以說得上是他這一生中愛上的第一個女人了。

  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蘭貞會突然改變注意,今夜,難道她情願自己一個人過
生日嗎?鍾陽已不是小孩子,他可以從蘭貞平時的言行中看出來,她是一個孤獨
的女人。

  然而,鍾陽自己也清楚,他也是一個孤獨的男人,也許這樣孤獨的女人才值
得他去愛。

  他的頭腦裡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早已經不顧路上的車輛,於是在就要
到家的一個拐角出,被一輛橫著衝出來的轎車撞倒在地。

  鍾陽爬在地上的那一瞬間,感覺身上沒有任何的劇烈傷痛,於是暗自地慶幸,
這一次事故並不嚴重。但是當他抬起頭來去看扶他的司機的時候,便嚇了一跳,
因為那人正是他的父親,撞他的車,也是父親的車。

  父親一臉的驚慌,把鍾陽扶起來,上下摸著兒子看,問道:「沒事兒吧?沒
傷到什麼地方吧?」

  鍾陽看著父親的臉色焦急得要命,而且領帶也沒有打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事情。這個時候,週圍已經圍上來一群看熱鬧的人,一個老太太還從人群裡擠出
來,指著父親嚷道:「我剛才就看你開車衝,現在把孩子撞了,一定要帶人家去
醫院檢查!」

  父親也不理那老太太,抹了抹頭上的汗,對鍾陽說:「沒傷著就好,回家去
吧!」

  鍾陽拍了拍身上,問父親:「你去哪兒?不吃飯就要出去嗎?」

  父親苦苦的笑了一下,說:「爸爸工作上事情太多了,應酬又太多,實在沒
有時間陪你和媽媽吃飯了。現在又要去辦事情,你快回去多陪陪你媽媽吧!」

  鍾陽只好點了點頭,並深刻地感覺到,父親那笑容的苦味,不亞於媽媽曾經
喝過的一種名字叫做苦丁茶的飲料。

  誰知道那苦味的背後,又隱藏著什麼樣子的事情呢?

  鍾陽就不禁想,原來做男人這麼苦,十八歲的男人,會苦在情慾上。好不容
易像父親這樣熬到了四十來歲,卻又要經受別的苦了。

  然而這苦有何嘗敢輕言?回家面對的都是需要自己呵護的老婆和孩子,惟有
開車的時候出汗起急了。

  旁邊那位愛管閒事的老太太又說話了:「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把人家孩
子送醫院?不送醫院你別想走,我們大家可都看見了!」

  老太太話沒說完,父親就急了,轉身沖著老太太大吼:「他是我兒子!」

  老太太一下子被發怒的父親震得無聲了,週圍的圍觀眾人也略微地發出了一
些騷動的聲音。鍾陽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這樣發過怒,印象中的父親,永遠是溫文
爾雅說話斯文得要命的。

  父親吼完那老太太,喘著粗氣叫鍾陽趕緊回家,然後自己開了門上了車,一
踩油門,在圍觀人群中擠出一條縫隙的走了。


                 四

  鍾陽回到家後,看見母親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坐在沙發上發呆,鍾陽就試著問
了一句:「媽,飯好了嗎?我餓了。」

  母親點了點頭,說道:「在哪兒呢,去吃吧!」

  鍾陽就洗了手去吃飯。他邊吃的時候邊想,一定是父親的情緒影響了母親,
因為母親向來把父親作為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哪怕父親身上掉了一根頭髮她
都會擔心得睡不著覺。

  父親和母親,這一對中年人,彷彿已經沒有了那少年時所具備的激情了,唯
有親情和責任來掌握著他們的家庭,餵養著他們的兒子。

  正想到這裡,母親走過來坐到了鍾陽的旁邊,看著吃飯的鍾陽說:「你爸爸
年輕的時候,吃飯時和你是一個樣子。」

  鍾陽滿嘴都是飯的傻笑,問:「什麼樣子?」

  「像一頭好幾天沒有吃過東西的狼一樣。」

  鍾陽咽下了嘴裡的東西,又問:「我爸年輕的時候,是不是經常好幾天不吃
飯?」

  母親點了點頭,眼睛裡滿是懷舊的傷塵,答道:「那可不?天天把自己關在
暗房裡沖洗照片,寫文章,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吃飯。」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和你結婚之前不早就餓死了嗎?」

  「是啊,不過好在結婚之前我就跑到他哪兒給他送飯,才讓他不至於餓死。

  當時我在銀行是出納員,下班挺晚的,但是下了班我就趕忙騎著自行車回家,
一進家門就做飯,做好了飯自己都顧不上吃,就跑到他們宿捨去給他送飯。他們
那一個樓都是男人,媽媽一個小姑娘哪裡敢上去?於是就在樓道下面喊:『鍾天
明,我是劉思潔,給你送飯了。』喊過幾聲,你爸傻得一腦子都是文章和膠片,
哪裡聽得到?於是我只好又提高了嗓門地喊。結果就讓你爸那一個樓的男人都知
道了。

  下次再去,我剛往哪兒一站,一個男人就跳出來,見了我,立刻回頭就大喊
:『鍾天明,她是劉思潔,給你送飯來了。』於是一個樓的男人輪番地幫著我喊,
一個樓四十個男人,喊了四十次,就是四十天啊!最後一次是你爸自己先看到了
我,於是沖著我就喊:『我是鍾天明,你是劉思潔,你來給我送飯了。』」

  鍾陽聽完了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直咳嗽。

  母親趕忙去拍他的背,說:「別吃著東西笑……你爸啊,現在我就是給他做
出來滿漢全席他都不會再眼睛紅了。」

  「為什麼?」

  「為什麼……膩了唄,你想啊,一個人吃另一個做的飯,吃了二十多年,能
不膩嗎?」

  鍾陽便笑了笑算做是與母親談話的結束。

  獨自回到屋子裡,把作業本攤開,卻無論如何都寫不下去一個字。

  滿腦子都是蘭貞,他不禁想,原來一個男人到了十八歲,就好像公貓到了春
天,野狼挨到了三月,是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情慾的力量的。

  於是只好閉了書本躺倒在床上,閉著眼睛想蘭貞。恍惚中,隱約看見蘭貞躺
在一棵樹下,兩腿之間放有一支艷紅色的玫瑰。

  鍾陽踉蹌地走過去,附下身,用嘴把那支玫瑰咬起來,那支玫瑰花的頸部的
味道是甘甜的,令鍾陽昏昏欲睡,一頭扎在了蘭貞的兩腿之間,猶如陷進了深邃
的洞中,一片漆黑,沒有天日,沒有靈魂了。


              第四章 發燒

                 一

  一場夢被鍾陽翻來覆去地做,一直到自己在躺床上冷汗直流,口乾舌燥後才
醒來。他醒來之後發現,窗外的晨曦早已經從窗戶的縫隙中擠進了屋子裡來,彌
漫在了自己週圍的空氣中了。

  鍾陽一邊去回憶那夢,一邊感覺自己的內褲已經黏濕。於是他爬起來準備去
洗個澡,不想那頭卻重的好比鉛球,在肩膀上搖搖晃晃,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掉到
地上去,把地板砸出一個窟窿來。鍾陽只好重新坐回床上,想自己真的是頭重腳
輕了,怕是已經病了吧!

  正這樣想著,母親推門進來,本想拉鍾陽起床,結果一看鍾陽滿臉通紅的,
感覺不妙,再用手去摸鍾陽的頭,立刻驚叫了起來:「哎呀,你怎麼也弄成這個
樣子了?」從鍾陽掖窩裡拿出的體溫計熱的燙手,母親一看,嚇了一跳,上面顯
示,40度。

  鍾陽被母親重新放倒在床上,然後他看著母親手忙腳亂地拿來冷毛巾鋪在自
己的額頭上,又回身去找退燒藥和消炎藥,一邊還說:「真是趕到一起了……老
子發燒,兒子也跟著發燒,還一個比一個燒得厲害!」

  鍾陽這才知道,原來父親也發燒了。

  母親說,父親是凌晨時分回來的,進屋之後就滿臉散發著熱氣,一試體溫計
就三十九度多。想必是工作上和人家應酬應過了火了,弄的自己也著急上火。母
親又問鍾陽發燒的原因,鍾陽就說不知道。其實他心裡清楚,多半是因為那個纏
纏綿綿的關於蘭貞的夢。

  母親打了電話給鍾陽的班主任,給鍾陽請了假,又拿出來藥品若干種,逼著
鍾陽吃,還說要帶他去打吊瓶。

  鍾陽看著忙碌在兩個發著燒的男人中間的母親,突然感覺到原來母親是這麼
偉大的一個女人,也是這麼倒楣的一個女人,她生命中的兩個男人,必定是要她
操勞的不得喘息的。

  然而,鍾陽卻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另外一個女人蘭貞,好像她的地位在自己
心目中已經驟然超過了母親。他覺得自己真是不孝,讓一個自己剛剛認識不久的
女人地位高到超過母親,但是他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控制,彷彿是有一股存在於
暗處的力量把蘭貞在他心目中的位置狠狠地上推,一直推到頂頭,不能再推了。

  於是,鍾陽吃下了母親的藥,對母親說:「吊瓶就不要打了,下午我還是去
上課吧!下午有一節很重要的課,老師幫助分析試卷。」

  母親道:「那也要看你燒退不退,你現在這樣昏著腦袋,怎麼去上課嘛!」

  鍾陽心想,就算昏死也要去。事實上,下午本沒有什麼重要的課,但是鍾陽
還記著昨天蘭貞的話,今天應該是去蘭貞家一起吃蛋糕的日子。他不能再放棄與
蘭貞見面的機會,哪怕蘭貞到時候再次反悔,起碼他可以再見一眼她。也許看一
眼她都成為奢望了。

  母親過來換鍾陽額頭上的毛巾,問:「怎麼了?學校裡搞上女朋友了?這麼
積極?」

  鍾陽笑了,答:「你兒子整天死學成績都這麼差,那裡有閒工夫搞那玩意?
再說了,哪個女孩子還喜歡你兒子這麼窩囊的?」

  母親也笑了,算是塌實了,道:「唉……笨兒子就這一點好,老實得要死,
讓人放心。不過我兒子可不窩囊,就是有點兒像他爸,愛犯傻,你看,發燒都一
起來。真是活要我的命啊!」

  鍾陽觀察到,母親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色是那樣的幸福,這就更使他心裡很難
受。母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十八歲以後開始經歷的事情,她也許這一輩子
都無法想得明白了。

  她永遠認為自己的兒子是乖孩子,每天腦子裡想著上學讀書考試,對其它的
東西一律不加理睬。從某一種程度上講,母親實在太天真了,母親的天真令鍾陽
感到心痛。

  到了中午,鍾陽又試了體溫,體溫已經降到三十九度,但是父親卻一直高溫
不下。他躺在床上,一句話都不說,喘氣都是極為小心翼翼的,只是茫然地看著
天花板。母親為此焦急,忙前忙後的照顧父親。

  母親忙完了父親那邊,又回來對鍾陽說:「你下午別去了,不差那麼一兩節
課。」

  鍾陽看見母親說話的時候,一縷劉海滑落在額頭前,卻是白得發亮,亮得刺
眼。鍾陽強忍著自己答應母親下午不去學校的衝動,最終說:「媽,你兒子太笨
了,這一節課不聽,怕是以後都跟不上人家了。」

  母親一看鍾陽這樣說,嘆了一口氣,說道:「等一下,我去給你沖一瓶蜂蜜
水,帶到學校裡喝,可以敗火的。」


                 二

  鍾陽昏昏沉沉地來到學校,走進教室,剛一坐下,漂亮的女同桌就紅著眼圈
對他說:「男生個個都是色鬼,不是嗎?」

  鍾陽憨笑著點了點頭,問:「上午英語課,老師講的什麼?」

  「上午英語課是王老師代課,做了一節課語法題。」

  「為什麼是王老師?」

  「因為蘭貞病了,因此上英語課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在睡覺,為此王老師還發
了脾氣,告到了班主任哪裡。」

  鍾陽一驚,問道:「她得了什麼病?」

  同桌看著鍾陽冷笑,說:「男生就是色,見了漂亮老師都不放過,真想把你
們都殺光。」

  鍾陽也不理她,抬起屁股就走出了教室,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去蘭
貞的家,見上蘭貞一面。


                 三

  蘭貞一開門,見是鍾陽,驚訝的捂住了嘴。她身上穿著白色的睡衣,是比較
透明的那種,很容易看出來她沒有戴文胸。她的頭髮蓬亂地散了一身,臉色也有
些發紅,眼神看起來也虛弱,全然沒有了平時寒冷的銳氣。

  鍾陽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呆了幾秒鐘,也支支吾吾的說不清
楚話。

  「你怎麼來了?」蘭貞問。

  「我……」

  蘭貞把拉著鍾陽的手把他領進屋子裡,鍾陽覺得蘭貞的手好像在煤火裡燒得
通透的鉗子一般的火熱。

  蘭貞讓鍾陽在沙發上坐下,突然盯著鍾陽奇怪,鍾陽被蘭貞看得渾身不自在,
剛要起嘴說話,蘭貞就上來摸了摸他的額頭,驚呼起來:「原來你也發燒了!」

  鍾陽眼前的蘭貞,總是在不斷地變化著。上課的時候的冷酷,是沒有人可以
想像得到的,而現在對鍾陽的熱情,又令他倉皇不知所措。他愛上了這個女人,
這個變化多端的神秘女人,他想自己可能永遠不會改變這份愛了。

  蘭貞也發燒了,蘭貞說自己剛剛試了體溫,有三十九度多,說罷還要再幫鍾
陽試體溫。鍾陽推辭不過,只好試了。蘭貞把體溫計在空氣中甩了又甩,然後用
手拿著體溫計伸進鍾陽的領口,夾在鍾陽的掖窩之中。

  這一系列的動作令鍾陽心中像是翻滾了岩漿一般按耐不住,他兩條大腿緊緊
地夾住自己的那個東西,生怕那玩意再把褲子頂出一個輪廓來。

蘭貞幫他放體溫
計的時候,身體離他很近,女人身上的那種誘人氣味拌著發燒時的熱氣撲面而來,
更使鍾陽難以抵制,難以克服。
當蘭貞把手從鍾陽的懷裡伸出來的時候,鍾陽突
然抱住了這個他已經愛上的女人。

  蘭貞像一隻無助的小鹿一樣被鍾陽抱在懷裡,一邊做著輕微的無任何實質性
的掙扎,一邊說道:「鍾陽,你怎麼了?燒胡塗了嗎?」

  鍾陽掖窩下的體溫計早就順著衣服下落,摔在了地上,裡面的閃亮的水銀支
離破碎後又繼續黏和在了一起,一顆又一顆,珍珠一般的。鍾陽緊緊地摟住了蘭
貞,彼此感受著對方身上的熱度,哆哆嗦嗦地說道:「蘭貞,我愛上你了……真
的……」

  蘭貞依舊是掙扎著,但是不知道是因為她發了燒身體太弱,還是因為她根本
就不願意反抗,因此她的掙扎顯得微不足道。

  「你先放開姐姐……」

  「你不是我姐姐……我從來沒有姐姐……」

  「但我比你大……」

  「胡說……你在胡說……」

  鍾陽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蘭貞的兩隻乳房中間,雖然隔著一層睡衣,但是肉體
的感覺還是非常清晰的。那種感覺令鍾陽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徹底地爆發了。

  「鍾陽……你病了……姐姐也病了……」

  「我為你而病……」

  鍾陽把臉在蘭貞的兩隻乳房中間劇烈地摩擦著,每一組的動作,都宣洩出他
抑制在心底多時的慾望,他此時此刻已經忘掉了一切,沒有了世界。

  而蘭貞的掙扎也越來越微弱了,她緊緊地被鍾陽抱著,讓自己滾燙的身體和
男孩滾燙的身體貼在了一起,熱度是他們緊緊相貼,無法分開。

  「你這麼小,怎麼懂得愛呢?」

  「我懂的……我懂的,我現在懂了……」

  「你騙人,你只會畫我的裸體畫,別的什麼都不會……」

  鍾陽把頭從蘭貞的乳房之間拔出來,徑直向上而去,哆嗦著吻住了蘭貞的嘴
唇。使蘭貞不能夠在說出話來。

  鍾陽吻完了女人的嘴唇,又開始吻女人尖尖的鼻子和滾燙的額頭,蘭貞就任
他吻著,說:「你畫那幅畫的時候,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愛上這個女人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

  鍾陽和蘭貞就這樣在纏綿中褪去了彼此所有的衣服,汗味與發燒病毒的氣味
彌漫在這個房間裡,更使兩個人慾火中燒。看似遙遠的天堂之路,彷彿只是一步
只遙了,鍾陽徹底地放棄了自己的世界,走進了天堂。

  鍾陽第一次做愛,第一次領略到了高潮時的快感,他被這種幸福與快感折磨
得死去活來。

  人在做愛的時候,渾身會發熱,會大量地冒汗。鍾陽與蘭貞本是發燒,這一
交歡,更弄得各自渾身大汗淋灕。

  兩個人渾身的汗水都滲透了沙發,兩人從沙發上纏綿到地上,又從地上纏綿
進臥室,好像一次汗水地裡的長征一般,彼此虛弱著享受著久違的快感,彼此的
軀體借助著彼此的汗水相互潤滑在一起,交融在一起,早已經不知誰是誰了。

  不過這汗一出,燒便退了。兩個人同時醒來的時候,發現彼此互相摟抱著蜷
縮在地上,冰涼的滿是汗水的額頭碰著額頭,腦袋也都輕鬆了,不再頭暈了。兩
個人就這樣像兩條蛇一樣糾纏在一起,懶得不願意分離。

  「拿出去啊……」蘭貞嘖嘖地說道。

  「什……什麼……」鍾陽哆嗦著回答。

  蘭貞就笑著用牙齒輕輕地去咬鍾陽的鼻子,道:「真是的……做完了要拿出
去的……快點兒啦……」

  鍾陽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那個東西還停留在蘭貞的身體裡,於是連忙抽出來,
那東西已經黏黏的了。

  蘭貞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輕聲地說:「沒想到,原來做愛也能退燒。」

  「剛才,我差一點兒就死了。」鍾陽用自己的額頭摩擦著蘭貞的額頭說。

  「為什麼?」

  「差一點兒崩潰了唄。」

  「這怎麼講?怎麼會崩潰?」

  「你的太深了,我很長時間走不到盡頭,累得差一點兒崩潰。」

  「那為什麼沒有崩潰?」

  「因為我堅持住了,走到了盡頭。」

  「盡頭是什麼?」

  「盡頭是盡頭。」

  「別耍花招,告訴我盡頭是什麼?」

  「盡頭是……紅色的玫瑰花。」

  蘭貞一愣,停止了自己的額頭與鍾陽的額頭摩擦,說道:「玫瑰花……紅色
的……我兩腿之間的那一支嗎?」

  「是啊,就是那一支。」鍾陽回答。

  「那支花美嗎?」

  「不美,但是很甜。」

  「怎樣的甜?」

  「像蜂蜜一樣甜。」

  「你在騙人。」

  「我沒有,真的像蜂蜜一樣甜。」

  「我不信,你怎樣證明給我看?」

  鍾陽就立刻俯下身去,把頭鑽向蘭貞的兩腿之間,蘭貞趕忙用手護住那裡,
說:「你幹什麼啊!」

  鍾陽道:「你不是要我證明給你看嗎?」

  「那也不能這個樣子啊!你要記住,我還是你的老師,你的姐姐呢!」

  「你不是。」

  「我是!」

  鍾陽猛地把蘭貞的手拿開,蘭貞的股間就呈現在他的面前。蘭貞大聲地驚呼
起來,那聲音鋒利地鑽進了鍾陽的耳朵,給了他無限的快感。鍾陽說:「你什麼
都不是,你只是我的情人。」

  蘭貞興奮地坐起來把鍾陽的頭抱在懷裡,道:「算了算了,不用你證明給我
看了,我承認那玫瑰花像蜂蜜一樣甜還不行嗎?要乖,不要再鬧了。」

  鍾陽的腦袋陷在蘭貞溫暖的乳房中間,感受著無以倫比的快樂,他從來沒有
這樣快樂過,從生下來到現在。他說:「蘭貞,你不是我的老師,也不是我的姐
姐,你只是我的情人。」

  蘭貞笑著說道:「男人都願意要我做情人,你這個弟弟也不例外。」

  「還有別的男人叫你情人嗎?」

  「嗯,有一個。」

  「誰?」

  「現在已經沒有了……你不認識的。」

  「講給我聽,我就認識了。」

  「你根本聽不懂的。」

  「講給我聽吧,我聽得懂。」

  「……」蘭貞沒有回答什麼,只是深吸了一口氣。

  「講講你曾經的情人的故事,我想聽一聽。」鍾陽吻著蘭貞的鼻子說。

[ 本帖最後由 bodom 於 2010-1-27 09:25 編輯 ]
2010-1-4 17: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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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情色光盤 第九章 小狗壽司

              第五章 情人

                 一

  蘭貞和他情人的初次見面在四年前,也就是在她十八歲的時候。那時候她還
是哈爾濱一所高中的應屆畢業生,因為身材和長相均很出色,所以弄得一幫子男
生總是背地裡為她互相殘殺頭破血流。

  當時有一家廣告公司去她們學校選拔一名模特,蘭貞便去應試,結果被選中
了。蘭貞幼年時父親和母親離婚,她和母親一起相依為命,因此母親百般疼愛女
兒,為女兒被選中而高興的一夜沒有合眼。

  但是,也比較擔心,因為蘭貞要隨著那廣告公司一起去雲南拍為期十天的廣
告,不過這些廣告都是用來宣傳雲南的旅游景點的,安全問題可以保證,而且酬
金也比較高。母親擔心歸擔心,最終還是讓十八歲的女兒去了。

  到了雲南,蘭貞除了每天按照導演的意圖去拍一些東西之外,基本上就是和
一起去拍廣告的模特們去雲南那些山腳下的小鎮逛逛來消磨時間。

  有一天,她正在逛街,突然有一個小伙子走到她的跟前,告訴她自己是一位
攝影家的助手,而這位攝影家願意請她吃飯,並且商量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蘭貞向小伙子身後看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位攝影家。他長得溫文爾
雅而且成熟穩重,腰見挎著照相機,看上去一副很真誠的樣子。他使蘭貞猛地想
起了自己的父親,覺得他是和父親那般的酷似,於是就在心底不由自主地對這個
中年男人泛起了一些好感,並答應了他的邀請。

  那一天黃昏,這位攝影家和蘭貞兩個人來到了山腳下一家幽靜的小飯店,攝
影家點了一些當地著名的山珍野味,兩個人坐著慢慢吃起來。

  席間,蘭貞向攝影家介紹了自己,攝影家也向蘭貞說明,他的名字叫黃言。
結果沒有成想,他剛報出他的名字,便忍不住一個響屁放出來。

  蘭貞忍不住「噗哧」地笑了,笑罷又看人家尷尬,於是趕緊指著窗外跑著的
一個光屁股小孩子說:「你看,那孩子真可愛,一絲不掛的。」黃言也跟著尷尬
地笑,臉則是羞得通紅。

  後來,大概由於這個響屁的原因,黃言的話並不多,他只是說,他要編一本
攝影方面的書籍,自己也要拍一些照片去參賽,然後收錄到那本攝影書裡。說著
就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往日的作品給蘭貞看。

  蘭貞接過來照片一看,臉就紅了,紅得像熟透的西紅柿一樣,因為那些照片
都是一些人體攝影,而且大多數都是女人,赤身裸體的。當然,蘭貞也清楚,這
是人體藝術,其本質是嚴肅的,但是卻無法想像自己也能夠像照片中那些女孩子
一樣一絲不掛的讓人家拍,她有一點退縮。

  黃言也不多說話,只是說自己總是在不斷地尋找著一名可以讓他找到感覺的
模特,他是需要那種擁有可以與自然山水融為一體的身體和氣質的模特,因為他
那本集子的創意就是山水人體融為一體的自然回歸。

  蘭貞沒有回答黃言,她有些慌張。

  飯吃完了,天也黑了下來。於是黃言決定送蘭貞回她住的那家山腳下的小旅
館。一路上兩個人互不說話,在安靜的山腳夜色中互相沉默著。

  黃言那天肚子不好受,所以一路都在痛苦地忍著屁。一旦到了不能忍受的時
候,就採取循序漸進的方式,讓那屁一點點的釋放,這樣便不會出現那種猛地放
出來後所產生的巨響。

  而蘭貞則一直在想著與自己並肩行走著這個沉默的中年男人所帶給自己的一
種難以言說的感覺,那種感覺好像父親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邊,再沒有那種總是
在生活中懸浮的緊張。

  於是,她在和黃言道完再見的兩分鐘後改變了自己的主意,她回身向已經走
出去很遠的黃言喊:「等一下,你剛才對我說什麼來著?」

  蘭貞能夠在那夜色中察覺出來黃言得知自己可以做他的模特後所表現出的那
種沉默式的喜悅。為此,她覺得自己是心甘情願的。

  夜晚,蘭貞躺在自己的床上想,她並不是真的對那人體攝影模特感興趣,她
甚至對此一竅不通。她僅僅是願意多和名字叫黃言的不小心在餐桌上放出響屁的
中年男人說上幾句話,互相沉默地注視著,甚至僅僅是一起散步在安靜的山間小
道。她覺得他的眼神是渾厚的,好像能裝地下所有的東西,而他週身所散發出來
的那種氣息,又使她可以不再害怕。

  她一夜未眠,當晨曦亮起的時候,她偷偷地想,莫非自己愛上了他,黃言。


                 二

  為期十天的廣告拍攝結束了,蘭貞並沒有隨大隊人馬離開雲南,而是立即把
自己投入到了黃言的拍攝工作之中。

  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黃言與蘭貞兩個人一起上山,開始在大自然中取景拍
攝。黃言計劃在這蔥翠的秀色中拍出一張能拿去參加全國人體藝術攝影大賽的照
片,因為自己是這次大賽入選作品集的責任編輯,如果集子裡有一幅自己的獲獎
作品,那無疑會更有意義。

  每到一處風景秀麗幽靜之處,蘭貞就害羞地寬衣解帶,面對著鍾陽的攝像機
做出各種姿勢。而黃言也會在必要的時候去執導她的動作,從而與她的裸露的身
體有一些細微的接觸。每一次的接觸,都使蘭貞內心如海浪翻滾一般。她只有一
種感覺,就是這個中年男人的手,實在太暖和了。而他的眼神,卻又是那樣的穩
重而嚴肅。

  拍了二十八張,黃言卻都不是很滿意。到了要拍第二十九張的時候,蘭貞發
現黃言的眼睛突然閃亮了起來。

  前方是一棵老樹,粗粗的樹幹標記著歲月的年齡,正是這樣一棵老樹,使黃
言找到了靈感。他婉轉地對蘭貞說,是否可以爬上那棵樹,半躺在那一支粗大的
樹枝上。蘭貞同意了,就去吃力地爬那樹。

  誰知她樹是爬上去了,剛剛擺好姿勢,卻因為手沒有扶好,從樹幹上摔了下
來。黃言嚇得扔掉了手裡的照相機,衝上前去把蘭貞抱起來,問她有沒有傷著。
蘭貞裸著身體躺在了黃言的懷裡,覺得渾身酥軟得無法再支撐起來,尤其是自己
的小腿,好像失去了知覺,無法動彈了。

  黃言也是急出了一身冷汗,慌慌張張地脫下自己的外套先把蘭貞包了起來,
然後又去揉蘭貞的小腿,問:「哪裡痛?」蘭貞忍著痛笑了,說道:「先把衣服
拿來給我穿上吧,穿你的衣服有什麼用?」

  黃言這才倉皇地又去把蘭貞的衣服拿來,蘭貞看著黃言那樣著急的樣子,雖
然小腿麻木得失去了知覺,但是心裡卻絲絲地冒著甜味。黃言幫著蘭貞把衣服都
穿好了,就什麼話都不說的把蘭貞背了起來,說:「今天就不拍了,等你腿傷好
了再拍。」說罷就往山下走,一句話不說的一口氣走到了蘭貞住著的那家山腳下
的旅館。

  黃言又把蘭貞一直背進了房間,放在床上,卻發現蘭貞早已經淚流滿面了。

  黃言問:「是不是痛的?要不我去找一個醫生來?」

  蘭貞哭著笑了出來,道:「哪裡是痛的?早就不痛了。其實我可以自己走,
你白背我走了這麼長時間。」

  黃言就憨憨地笑了,說:「你不痛我就放心了,我們明天再拍,你先梳洗一
下就去睡吧!」

  一想到明天再拍,黃言突然想起自己的照相機還扔在那棵樹下,於是要再折
回去拿。蘭貞便叫住了他:「明天吧,反正哪兒也沒有什麼人,不怕人家給你拿
走。再說,你又不是只有這一個照相機啊!」

  「那不好,心裡還是不塌實。」

  「可是,就要下雨了呀,你剛才沒有聽到雷聲嗎?」

  黃言看著蘭貞,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蘭貞就笑了,說:「小的時候,我記得有一天雷打得特別的響,我在睡夢中
都被驚醒了。我就喊我爸,結果我媽來了,摟著我,告訴我,我爸走了,不回來
了……」

  黃言擦了一把頭上的汗,看著躺在床上的蘭貞,說道:「你洗洗後就先睡吧
……也不晚了……我們明天還要繼續拍呢!」

  黃言說罷就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蘭貞的房間,蘭貞的眼睛裡已經再一次充滿淚
水,好像重溫童年父親離開自己和母親的情景一般。

  黃言出了房間門,便重重地靠在樓道走廊的牆上。南方的木房裡的木牆,身
體靠上去總是感覺潮乎乎的,讓黃言覺得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把自己纏綿得無法
逃脫。他恨下一條心,決定一定要再上山把那相機找回來,雖然他不止有這麼一
個相機。可是待到他剛一出門,便一聲響雷,震得他腳跟都發顫,他就這樣被一
聲響雷震得直直地站立在那裡,回頭看去,蘭貞的窗戶裡還亮著與剛才一樣的光。

  黃言最終在響雷之後的大雨中掉轉了方向,又回到了旅館,敲開了蘭貞房間
的門。

  蘭貞依舊滿臉是淚的,開了門一見是黃言,就帶著點哭腔問:「怎麼又回來
了?」

  黃言答道:「外面打了雷,也下了雨,路怕是不好走。」

  蘭貞就哭出聲來了,說:「我早就跟你說過,你不信我,非要走!」

  黃言愣著站在那裡,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蘭貞已經哭成了淚人,回到自己的床上爬在枕頭上哭,邊哭邊說:「你才不
會管我,你只想回去找你的照相機,你明知道要打雷的,要下雨的……你一直在
騙我,你就是想讓我拍裸體照片,別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黃言支吾道:「蘭貞……我……」

  「你是不是在騙我?你究竟是不是在騙我!」

  黃言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他關上了房間的門,衝過去把爬在枕頭上哭的
蘭貞抱進了懷裡,說:「我沒有騙你,沒有騙你的……」

  沒有等黃言把話說完,蘭貞就把臉緊緊地貼緊在了這個中年男人胸口上,一
邊哭著,一邊感受著幸福,這樣的懷抱,畢竟已是她多年所渴望的。

  就在那一個雨夜,蘭貞在幸福中和這個叫黃言的中年男人度過了自己的初夜。
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身體裡那一道防線被衝破的一剎那間所帶來的疼痛與快感,
以及中年男人溫柔的喘息聲音。她每每回憶起那一夜的情愛,總能夠激動不已,
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時刻。

  晨曦亮起,蘭貞依偎在黃言的懷裡,問他:「我是你唯一愛的女人嗎?」

  黃言沉默良久,最終說:「是的,你是我唯一愛的女人,唯一的……」

  黃言告訴蘭貞,他還沒有結婚,一直是單身一個人住在北方的一座城市裡,
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蘭貞為此而驚訝,因為她不敢想像一個這樣年齡的男人還
沒有結婚。然而,她卻百分之百地相信他,因為他的眼睛永遠透露出一在種無堅
不摧的真誠。黃言還告訴蘭貞,她和他做愛時所帶給他的快感是那樣的奇特,那
樣的新鮮,那樣的令他著迷。


                 三

  清晨,一個賣花小男孩敲開了他們的房間,手裡拿著一把玫瑰花,說這裡是
買不到玫瑰花的,問他們願不願意要上一支。

  蘭貞就看著那花笑了,黃言買了一支送給了蘭貞。蘭貞拿著那支玫瑰花聞了
很久,卻還是捨不得放下。

  一夜大雨後,空氣更加清爽,陽光格外純凈。蘭貞與黃言一起爬上了山,找
到了那棵老樹,也找到了那個已經被雨水淹壞的照相機。

  兩個人彼此會意地笑,然後蘭貞慢慢地脫掉了自己的衣服,裸著身體躺在了
那棵樹的下面,微閉著雙眼,並把那支玫瑰花放在了自己的兩腿之間。

  由於她躺下去的時候,身體擦過身邊的草,那草葉上的露水便滴在了她的乳
房上,冰冷地一點那乳房的細嫩的皮膚,令她興奮地把自己的頭髮全部散在了草
叢上。

  而黃言,則用另一部好的照相機找到了最佳的角度,拍攝出了一張令他這一
生一世中最滿意的人體攝影作品,也就是後來所定名的《少女》,並且獲得了當
年的中國人體攝影大賽的一等獎,爾後又被黃言收錄到了自己責編的那本名字叫
做《中國山水人體藝術攝影》一書之中。

  蘭貞後來回到冰城哈爾濱,考上了當地的一所師範院校英語專業,卻從未間
斷與黃言的聯係。黃言也常常借著出差之由,只身一人坐火車來到哈爾濱,和蘭
貞幽會。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異常的快樂,基本上不談自己的工作或者學習
上的瑣事,永遠都在談論著新鮮的話題,或者一起去一家乾凈的旅館裡住上一夜,
一起洗浴,然後做愛。

  四年以來,兩個人總是依靠著頻率很小的見面次數以及高頻率的電話通話次
數維持並且發展著彼此之間的戀情。

  而且蘭貞也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離不開這個中年的男人了。

  她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對所有的同學老師都呈現出一種異常冷漠的狀態,因
為她的愛情在遠方,她的情慾總是間斷卻又富有無以倫比的快感,她為此甘願變
得冷漠,變得孤獨,只因為她已經廢盡自己所有的精髓去愛一個人。

  轉眼間,四年很快就過去了,蘭貞在畢業的時候選擇來到了黃言住的這座城
市的一所重點高中裡教英語,也就是現在鍾陽上學唸書的這所高中,為的就是把
四年來遠距離的戀情縮短為零距離,能夠天天和自己的情人在一起。

  黃言去火車站接了蘭貞,卻並未顯出半點的興奮。黃言幫助蘭貞找到了她現
在租住的這所房子,卻拒絕帶蘭貞去他的家裡。他只是說,家裡有病重的母親,
所以並不方便。於是黃言只是夜夜都在這件房子裡與蘭貞做愛,聊天。他們彼此
依舊愛得死去活來。然而,當蘭貞提出要嫁給黃言的時候,黃言卻笑著去舔蘭貞
的額頭,並告訴她:「你永遠是我的情人,是我最愛的女人,是我為之瘋狂的女
人,而不是無聊的妻子。」

  蘭貞任著黃言去舔她的額頭,說道:「妻子才不會無聊,有妻子多好?我會
聽話地為你生孩子,照顧你病重的母親,下班後為你做飯,然後我們一起看電視,
吃冰淇淋,那是多美的事兒啊?」

  黃言笑道:「你又沒有結過婚,怎麼知道有妻子好?」

  蘭貞回敬道:「你也沒有結過婚,你怎麼知道有妻子不好?」

  黃言依舊是笑,並不答話。

  蘭貞就反翻身躺在一邊,賭氣說道:「情人和妻子不同,我願意做妻子,不
願意做情人。」

  黃言就問:「情人有什麼不好?自由而快樂。」

  蘭貞冷笑,說:「你這麼大的男人,有什麼怕的?」

  「總之,我們應該不可能結婚。」黃言冷靜地說,冷靜得有些殘酷。


                 四

  於是,所有的新鮮話題已經逝去,嚴肅而棘手的話題取而代之。婚姻的問題,
使兩個人都不能專心地生活和工作,夜晚中的幽會也變得沉悶起來,做愛的時候
常常會在前奏時莫名其妙地斷開,激情不翼而飛。

  就在開學的前一天夜裡,蘭貞為黃言做了一桌子好菜,又開了一瓶紅酒。黃
言一敲門,蘭貞就像一頭小鹿一樣跳過去給他開門,並給了他一個熱吻。黃言依
舊沉默著,淡淡地笑,淡淡地吃著菜喝著酒。吃完了飯,蘭貞去廚房裡洗碗,黃
言就走進來從背面把蘭貞抱住了,兩隻手擠壓著蘭貞的乳房,使蘭貞燥熱難耐。

  蘭貞略微地掙扎,說:「黃言,我在洗碗……」

  黃言依舊沒有停止自己的動作,說:「我愛你……」

  「你不愛我……」

  「為什麼……」

  蘭貞眼淚就掉下來了,掉在了黃言撫摩在她乳房上的手上,燙得黃言一驚。
蘭貞說:「我們結婚……行嗎?」

  黃言不答,動作繼續。

  蘭貞便用力地掙扎了一下,聲音大了一點並帶著哭腔說:「我們結婚,好不
好啊!?」

  黃言依舊不答,只是蹲下身把手伸近蘭貞的裙子裡,蘭貞慌忙抓住黃言的手,
說:「別……別……今天我不舒服……」

  黃言不理,繼續動作。

  蘭貞急了,使勁用臀部一拱,就把黃言拱了一個跟頭,頭磕在後面的碗櫥上。

  蘭貞也不去扶他,只是哭著轉過身來護住自己的裙子,倉皇地說:「我今天
真的不舒服,不行……」

  黃言默默地站了起來,忍著頭部的疼痛,緩慢地走回到餐桌那裡,把剩下的
紅酒拿起來一飲而進。

  蘭貞依舊站在那裡,手護著自己的裙子,默默地哭。

  黃言喝完那瓶紅酒,就傻傻地坐在了那裡,一句話也不說的看著桌子。蘭貞
擦了擦眼淚繼續洗碗。洗完了碗,蘭貞回到餐桌,看見黃言正看著自己,用一種
他從來沒有過的眼神。

  蘭貞冷冷地說:「我今天真的不舒服,你先回家去吧……」

  黃言無言地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打開門,剛要出去,又轉過頭來,聲音低
沉地說:「蘭貞,對不起,我們不能結婚……」

  蘭貞立即冷冷一笑,答:「不結婚就分手吧,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蘭貞那一夜未眠,一是因為她確實在痛經,小腹冰涼且疼痛;二是因為她覺
得自己的生活再一次的懸浮在了空中,舉棋不定。她終究不能成為她所愛的人的
妻子,四年了,卻依舊是一個若即若離的情人,這令她傷心。她覺得自己即將更
加的冷漠下去,對於自己的同事以及學生,因為她無法得到穩定的溫暖,就像她
的小腹一樣,沒有人來撫摩,驅走寒冷與疼痛。四年的情愛,就這樣一刀兩斷,
確實令她不忍,但是她卻毫無辦法,黃言的眼神是那樣的冷漠,殘酷得讓她痛不
欲生。

  之後的日子裡,黃言再也沒有來過蘭貞這裡,有時也只是把電話打到她的手
機,卻只是掛著線而不說話。

  蘭貞狠下心把他打來的電話掛掉,咬咬牙告訴自己,忘掉這個男人,他不能
給予的東西的確是致命的。

  蘭貞的腦子很亂,心更亂,所以她便以更加的冷漠的態度去生活,去工作,
以此來掩蓋她內心的怯怕與驚慌。她無數次的在清晨坐馬桶的時候失聲痛哭,不
禁地回憶曾經和黃言在一起的日子。但是當她從馬桶上站起來的時候,就立刻用
毛巾把自己的臉擦得一乾二凈,發誓忘掉剛才所想過的一切,一切。

  這種非人的冷漠狀態,逐漸使她偏離了正常的生活軌道,她覺得自己變得歇
斯底里起來,彷彿變得沒有了人性。她有時竟萌發出用磚塊去砸一隻被貴婦人牽
著的小狗的念頭,雖然她沒有這樣做過,但是這念頭令她害怕,令她恐懼。

  就當她處於崩潰邊緣的時候,她意外地發現,她的學生,也就是鍾陽,竟在
課堂上的角落裡畫了一張她的畫,而那畫竟然與四年前她的那張《少女》的照片
雷同。

  猛然看到這幅畫的時候,她沒有去想這個男孩子是怎樣畫出這幅畫來的,她
只是被這幅畫再一次送回了四年前那種對情愛的原始理解狀態中去,那種狀態是
美的,令她回憶起便會產生快感的。四年前迷人的山水與男人和自己裸露的身體
交融的情景再一次浮現眼前,讓她在極度寒冷中意外地收到了一絲醉人的溫暖。

  她不由對表情時常略顯木訥的男孩鍾陽產生了好感,好像他便是曾經自己天
真情愛的化身,她對他愛憐同情著,甚至做夢摟著他睡覺,安慰著他,說一些自
己醒來就忘記的話給他聽。

  當她看到他受傷的時候,更是有些心疼起來,於是才把他接回家治傷。而當
她在他面前遭遇難以忍受的痛經的時候,他竟出乎意料地用他溫暖的雙手去撫摩
她冰涼的小腹,這一動作令她徹底地震驚了,也使她為此幾夜不能安眠。

  她曾經偷偷地回憶著那天的情景:她把男孩叫到自己的家裡來,因為他受傷
所以為他治傷,而自己痛經的時候男孩就把溫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那種生
活的情景總令她激動不已,彷彿寒冷也在逐漸的消散了。

  總之,關於男孩鍾陽的印象,在短短的幾天時間之內迅速佔據了她的頭腦中
所有醒目的位置,沉默的中年男人黃言已經逐漸地消逝著,雖然她心裡清楚,自
己還愛著那個男人。

  在她過生日那一天,她本來是想要鍾陽陪她的,結果沒有想到黃言卻在下午
打了一個電話給她,告訴她,他今天要去她哪裡,有話對她說。她想拒絕,可是
卻答應了,因為她無法抵制那個男人,與她愛了四年的,沉默而絕情的,黃言。

  所以,她拒絕了鍾陽而為黃言開了門。

  他們一起談了很久,可惜都是毫無邊際的話,基本上與他們倆之間的情愛無
關。兩個人誰都不願意先把話題轉移到這個敏感的問題上來,兩個人的各有所保
留,距離遠了。

  只是談到深夜,黃言突然說:「也許以後,我們沒有太多見面的理由了。」

  這句話讓蘭貞心痛,但是卻是在她意料之內的。她並未為此而表現出任何反
應,她只是淺淺的冷冷的笑著,說:「你說得對,我們沒有再見面的理由。」

  黃言沉默,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起身要走。

  蘭貞卻叫住了他,道:「你等一下,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鍾陽的畫就被蘭貞從抽屜裡拿出來遞給了黃言。

  黃言接過那畫,吃了一驚,四年前的回憶在瞬間閃回。

  蘭貞說:「畫這幅畫的男孩,純潔天真的就像四年前的我。」

  黃言點了點頭,把那畫折迭起來,抬起頭來說:「把它送給我吧!」

  「為什麼?」

  「因為以後我們沒有理由再見面了。」

  「你不是還有照片嗎?還有那本書?」

  黃言搖了搖頭,說道:「那些不如這幅畫好……」

  蘭貞就再也無法忍耐地哭了出來,黃言的眼睛裡也紅濕了一片。

  蘭貞說:「真的沒有理由再見……」

  黃言紅著眼圈,點了點頭,沙啞地回答:「是的……」

  蘭貞便試圖起手去擦乾凈自己臉上的淚水,誰知自己的淚腺像暴烈的自來水
管一樣失去了控制。她哽咽著說:「送給你好了……」

  黃言點了點頭,一臉蒼白地道:「謝謝……」

  然後他頭也不回的開了門,下了樓去。那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那一
刻,蘭貞心裡倒也坦然,知道這已經是最後一次與他見面了,最後一次。

  四年來的情與愛,就這樣一筆勾銷。少了一份纏綿,卻多了一份爽快。因此,
蘭貞覺得自己應該高興,應該快樂,至少還有鍾陽,那個天真的可以在自己痛經
的時候為自己溫暖小腹的男孩。

  愛情的傷痛在於纏綿中難以放棄,而這樣的乾脆利索的辭去舊愛,興高采烈
的迎來新愛,使蘭貞不再有理由傷心了,不再有理由不開心幸福。

  聽完了蘭貞與她的情人的故事,鍾陽悄悄地笑了。

  蘭貞摟住鍾陽的脖子,問:「你笑什麼?」

  鍾陽便忍住笑,答:「因為我變成了一個天真純潔的少年。」

  蘭貞也笑了,狠命地親著鍾陽的臉,邊親邊說道:「就是嘛,我都想吃掉你
了!」


              第六章 痛經

                 一

  已經是深夜了鍾陽才回到家裡,身上依舊遺留著那女人的氣味。他有些不知
所措,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像蘭貞所認為的那樣天真而純潔。蘭貞大概不知道自
己在深夜裡曾經跟隨女孩子圖謀不軌的事情吧,鍾陽這樣想著。但是他卻又一面
發誓,暗自狠下決心,一定不要像那個黃言一樣負心,一定要死心塌地地去愛這
個女人一輩子。

  父母已經睡了,他覺得有些僥倖,本早已經準備好挨母親一頓狂訓,竟這樣
簡單的逃過,他便竊喜著洗了澡,躺到床上要去睡覺。然而躺在床上後,卻又翻
來覆去的睡不著,父親那個櫃子裡的那本畫冊不由浮上心頭。

  他真沒有想到,原來蘭貞正是那張人體照片《少女》的模特,而自己四年前
也著實為其瘋狂過一時。

  看來,情愛還是講究緣分的,四年前早已經把這份看似突如起來的情愛的打
下了伏筆,他想到這裡,心裡美得使下身把被子頂起一個大包。

  他再也無法入眠了,便躺平狠做深呼吸,盡量是下身安靜下去。待被子上的
那個大包終於軟了,終於塌下去的時候,他便打開了床頭的燈,看了看錶,已經
是深夜了十二點三十分了。

  鍾陽躡手躡腳地下床,胡亂地披了一件衣服,就往父親的書房走。中間路過
父母的臥室,他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裡面兩個中年人熟睡得已經打酣,就放了
心,大膽地推開父親的書房門,開了燈,然後再把門輕輕地關上。

  父親那個存放著眾多攝影書刊的櫃子依舊緊鎖著。但是,鍾陽實在無法抵制
把它打開的慾望和拿出蘭貞曾經的照片看一看的衝動。畢竟,四年過去了,雖然
照片依舊記憶猶新,卻好像蒙上一片薄霧,看不透切。

  於是他便上去翻父親的公文包,翻出來了父親那一大串鑰匙,總共有幾十把,
而且好多都相貌相似,鍾陽只得一把又一把的試。然而試了十幾把,都不能把那
櫃子打開,弄得鍾陽渾身心煩氣燥,卻又不敢大聲吵醒父母。

  鍾陽這一急躁,不小心把鑰匙掉在了地上,聲音倒是小事,可是卻把剛剛試
過的那十幾把又混淆到了那沒有試過的鑰匙中間,令鍾陽大嘆倒楣。

  因為著急,再加上書房門已被他緊鎖,空氣不流通,於是弄得他一臉悶汗,
難受得不得了,只好先不去管那鑰匙,從父親的寫字台上的紙巾盒裡抽出來一張
紙巾擦臉。

  可惜那紙巾薄的好像處女膜,一擦就爛在了手裡,也爛在了臉上,更讓鍾陽
煩躁。當他再去抽紙的時候,竟發現紙巾盒已經空了。他只好在去寫字台上找紙,
不過一些重要的打印件他還是不敢用來抹汗的,好在看見父親的公文包裡有一迭
空稿紙,便它們都拿了出來,撕下幾張擦汗。

  正擦著,突然發現這迭稿紙中間夾著一張比它們大一碼的紙張,上面隱約有
東西,而最要命的是自己的汗水已經滴在了它的邊緣。他怕這是父親的重要稿件,
於是趕緊抽出來用手去擦,這一抽出來就把他嚇了一大跳。

  這張紙是鍾陽的畫紙,上面畫著蘭貞躺在一棵大樹下,微閉雙眼,兩腿之間
還插有一支玫瑰花。這張畫,正是鍾陽畫的蘭貞,也就是蘭貞送給那個負心男人
黃言的畫。

  鍾陽感覺到了窒息,因為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把父親與這幅畫聯係起來,然而,
事實上,這幅畫正在父親這裡。

  他覺得事情開始變得荒誕起來,荒誕得使人無法接受。

  黃言那個負心的男人又怎樣會和父親聯係起來呢?父親又怎麼可能與蘭貞還
有瓜葛?加上父親近日來的反常表現,他越想越深,越想越亂,鍾陽不禁開始兩
眼發黑,胃部痙攣。


                 二

  次日清晨,鍾陽木訥地躺在床上,眼圈紫青色,因為他一夜未合眼睛。

  這個時候,廚房裡已經傳來沸沸揚揚的做飯聲音了,鍾陽以為是母親。然而
一想到母親,他就更加害怕起來,覺得一切都像是在做不能醒來的噩夢。

  這時候母親突然推門進來,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蓬著頭髮走過來拉鍾陽的
窗簾說:「昨天夜裡又去那裡瞎玩了?」

  鍾陽答非所問:「誰在廚房裡?」

  母親笑得更加開心,活像十八歲的小女生一樣:「還有誰?你爸唄!」

  「我爸!」

  母親笑著把鍾陽從床上拉起來,說:「我也不追究你昨天晚上哪裡去玩了,
總之你給我記住這是最後一次,哪裡有發著燒還四處亂跑的?來!我摸一下還燒
不燒?」

  母親就用手摸了摸鍾陽的額頭,點著頭說:「倒是好了,你們爺倆真是父子,
發燒一起燒,退燒一起退。」

  「我爸在做飯?」

  母親幸福地點了點頭,把鍾陽拉到窗戶旁邊,指著那剛剛從天邊露出一點的
太陽說:「媽媽分不清楚方向,你跟我說,今天的太陽是從那邊升起來的?」

  鍾陽倉皇無措。

  母親笑著把鍾陽重新推回了床上,道:「我看你也不分方向了,那明明是西
邊!昨天傍晚那太陽就落到東邊去了,你爸就開始發神經……」

  父親是親自把自己做的早餐一盤一盤地端上餐桌的,母親幸福而喜悅地坐在
那裡,鍾陽則不敢看父親的臉,他怕他一看,便發現原來父親就是黃言。

  父親的早餐作品有雞蛋羹、牛奶、烤土司、奶酪和煎土豆餅。母親笑著埋怨
父親太懶,又太笨,做了半天,原來就是這些西式早餐,簡單而沒有意思。父親
卻總是在一旁憨笑,一掃前幾日居喪與鬱悶,變得格外陽光起來。還不時拍著鍾
陽的肩膀說:「你不是也退燒了嗎?怎麼還這麼悶悶不樂的?」

  母親看了一眼鍾陽,說道:「他還沒睡醒呢!不知道昨天晚上去了那裡亂玩
去了!」

  鍾陽也不敢去看父親,手也打著哆嗦,只是自己強烈地控制著。咬了一口父
親的煎土豆餅,竟燙得自己差點跳起來。

  父親連忙說:「不要那麼急!就算我做的特別好吃,你也要有點紳士風度啊?」

  母親噓了父親一聲:「你爸做的這東西要多難吃有多難吃。」

  父親就扭頭沖母親說:「以後我天天做,噁心死你!」

  母親就伸手掐父親的胳膊,父親便大聲的怪叫,兩個人儼然孩子一般。後來
父親突然說:「劉思潔,注意了!」母親又去打父親,道:「幹嘛大驚小怪的?」

  父親坐正,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我是鍾天明,你是劉思潔,我來
給你送飯了!」

  母親便大笑,說:「真是發燒燒胡塗了,絕對胡塗了,完了,完了,鍾陽,
你這大傻子爸爸算是沒戲了!」

  而鍾陽卻彷彿掙扎在死亡的邊緣一樣,怎樣都無法拼出一點笑容。他看到母
親與父親之間開心的樣子,願意為這幸福而浪漫的清晨多加上一道顏色,卻力不
從心。他惟有沉默著,因為沉默可以掩飾他心中莫名的恐懼。

  父親又對鍾陽說:「你知道今天爸爸媽媽為什麼這麼高興嗎?」

  鍾陽不敢看父親,只是看著自己杯子裡的牛奶,搖了搖頭。

  母親說:「他怎麼會記得,整天頭腦裡不知道想什麼呢?你看,你看,他現
在這樣悶悶不樂的,是不是又考試了?」

  父親笑著用手拌過鍾陽的臉,讓兒子看著自己。鍾陽不情願地看見了父親,
看見了父親,是的,他看見了,一張準確無誤的,那張負心男人黃言的臉。

  父親說:「今天是我和你媽的結婚紀念日,怎麼樣?是不是很經典的日子?」

  鍾陽把自己的臉從父親的手中掙脫出來,勉強地浮上了一層笑容,答:「哦
……那好啊……」

  父親接著說:「我準備啊……今天早點從辦公室裡出來……你呢……也向老
師請個早假,最後一節自習課也不要上了,咱們一起去世紀飯店弄個那什麼……
那叫什麼來著?」

  「Party!」母親說。

  「對……對,就是弄個Party出來,一起狂歡一次……哎呀……」父親
有扭頭看著母親,說:「好久沒有和你媽一起過一會結婚紀念日了,想想就激動,
你說那得有多浪漫啊?」

  「行了行了,都成老頭子了,還發什麼神經?」母親幸福地回敬著父親。

  父親又彷彿陷如到回憶中去了,不再說話,只是臉上的笑容已經凝固,不知
道是痛還是樂。

  鍾陽在早餐結束的時候,突然說:「爸,你是有個筆名來著吧?」

  鍾陽的話把父親問得一愣。

  母親就笑著說:「是,是,是有一個筆名,不過你爸現在不怎麼用了……」

  「筆名是什麼?」鍾陽問。

  父親看著鍾陽,說:「你問這個幹什麼?」

  母親說:「叫什麼『黃言』,你爸原來搞攝影的時候就用這個名字。我就覺
得不好,乍一聽,還以為是『謊言』呢!給人一種特別靠不住的感覺……你爸就
是傻,還笨……自己還不覺得,這個名字至少用了有十年吧?」

  鍾陽點了點頭,笑了,默默地重複了一遍:「黃言。」

  父親看著鍾陽,眼神有一些異樣,剛要繼續問,母親就喊了起來:「鍾陽!
你回頭看看錶,都幾點了!你還不趕緊去上學!早自習很重要,我都跟你說過多
少次了!」


                 三

  鍾陽昏昏沉沉的來到學校,上午的英語課還是王老師代的,蘭貞病雖然好了,
卻依舊沒有來學校。

  鍾陽心急如火,好像一天見不到這個女人,便要尋死覓活似的。再加上父親
又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黃言,更令他痛不欲生。他竟情不自禁地暗罵父親是負心人,
是的,父親就是負心人,就像他的筆名一樣,黃言,純粹的謊言。

  對於蘭貞的負心以及對於母親的負心都使鍾陽不能接受,蘭貞曾經是那樣的
愛著父親,而母親也是一如既往死心塌地的愛著父親,這一切複雜到令人痙攣的
地步了。

  鍾陽最終在上午放學後決定去蘭貞家裡一趟,在路上他就想,一定要盡量地
忘掉父親,忘掉黃言,就讓父親重新與母親去繼續他們已經不在真實的婚姻吧,
讓他們重新去相互喊著什麼:「我是某某某,你是某某某,我來給你送飯了!」

  蘭貞已經是自己的情人,誰都不能把她奪走。想到這裡,他不禁覺得自己有
些自私,但是他又實在想不出不自私的理由,因為他太愛蘭貞了,愛到沒有條件
沒有理由的地步。


                 四

  蘭貞一開門就把鍾陽摟住親個不停,一邊還說:「我就知道你要來,所以故
意多請假一天,在家裡等你。」

  鍾陽也摟住蘭貞,說:「我下午不想去上課了。」

  蘭貞離開鍾陽去關門,道:「不上課還行?這算是逃課吧!我可是老師,你
在老師面前說逃課,不想活了嗎?」

  鍾陽就猛地把蘭貞抱起來,蘭貞故意誇張的大叫著。鍾陽把蘭貞抱進臥室,
扔到了床上,說:「今天我就是要逃課,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說完,鍾陽就撲在了蘭貞的身上,把蘭貞壓得興奮地大叫起來。鍾陽用自己
的嘴唇去堵蘭貞的嘴,說:「不要這麼大聲,別人還以為我要強姦你,一旦報警,
我怎麼辦?」

  蘭貞聲音就低了幾個檔次,不過還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下身,說:「今天不
行,我有事兒……」

  鍾陽就明白了,於是趕緊把自己的褲子提好,俯下身去,把頭鑽進蘭貞的睡
衣,把臉貼在蘭貞的小腹上摩擦,然後用嘴在她的小腹上呼著哈氣。蘭貞被鍾陽
弄得極癢,就說:「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你這樣做也沒有什麼實際用處的!」

  鍾陽就把頭鑽出來,認真地問:「那你說怎麼做才好?」

  蘭貞看著鍾陽那個認真的樣子就像笑個不停,最後她忍住笑,說道:「我必
須要吃藥,不吃藥是不行的。」

  鍾陽就問:「吃什麼藥,是中藥嗎?」

  蘭貞就搖了搖頭,說:「中藥太麻煩了,又苦,我最怕苦的。」

  「那怎麼辦?」

  「你去給我買西藥吧,來得快,也方便。」

  鍾陽就笑了,兩隻手捂住蘭貞的乳房,說:「我一個男人去買那玩意,不好
吧?」

  蘭貞笑著把鍾陽推開,說:「你要是不幫我買,我就得痛死了,我自己又沒
有力氣去買。」

  鍾陽覺得有理,便點了點頭,道:「那你把名字寫在紙上,我這就給你去買。」

  蘭貞便起身去拿紙和筆,一邊又問鍾陽:「你知道在哪裡買嗎?」

  「不知道。」

  「量你也不知道……在工商銀行旁邊那些工地的後面,有一個『姐妹女性用
品商店』,就在哪兒買,因為只要哪兒有我要的藥。不過經過工地時一定要小心,
聽說那工地特別不安全,總會有磚塊掉下來的。」

  鍾陽接過那紙條,看也沒看就裝在兜裡了,說:「我這就給你買去,買回來
你一吃就好了,好了我們就可以做了。」

  「真是傻孩子,哪裡有一吃就會好的藥?怎麼也要養上幾天吧!來,給你錢
……」


                 五

  鍾陽出了門,就叫了一輛出租車去工商銀行。工商銀行正是母親的單位,所
以他心裡有些擔心怕見到母親。心想速度一定要快,買完了趕緊回來。

  到了工商銀行,走到旁邊去,發現那工程確實浩大。再去看那小店,發現正
在工程後面的盡頭,所以一定要經過這片工地。鍾陽走在工地的時候,竟看見一
隻死狗躺在那裡,頭上的血早已經凝固了。想必是那上面掉下來的磚塊砸的。正
想著,就有一塊大磚掉在了鍾陽的旁邊,嚇得鍾陽一哆嗦。只聽上面有人用外地
口音喊道:「別在下面走!危險!」

  鍾陽一身冷汗地迅速穿過了工地,來到了那家『姐妹女性用品商店』的門口,
用袖子擦一擦額頭上的汗,心裡非常後怕,想:那磚真要是砸對了地方,自己可
就和那條狗是一樣的下場了。

  然後他便推門進去,看見一個中年女人坐在櫃台那裡無聊的吃著花生,見有
人進來,眼睛一亮,看來她一定是由於這工程的影響而生意冷清,無論男女只要
見到顧客就興奮異常了。

  鍾陽四週一看,確實沒有一個人光顧,那些女性用品倒是琳琅滿目的,只是
他都不太清楚它們的用處,而且也有些臉紅,畢竟自己也已經和父親一樣高大,
來到這個女人的地方,實在有些不爽。

  那老闆倒是挺大方地走過來,嘴上還沾著花生皮就問:「小弟弟你要點兒什
麼?」

  鍾陽就緊張起來,趕緊去摸自己兜裡蘭貞寫好的那張紙條,可是摸了半天卻
只摸出來一些零錢來,看來一定是剛才那錢交出租車費的時候把那紙條帶出來丟
了。

  老闆見鍾陽著急的出汗,就說:「小弟弟,你別急,你跟我說是誰要你來買
的,她當時怎麼跟說你的?」

  鍾陽就支吾道:「就是……就是……痛……痛經……」

  老闆一聽就點起頭來,熱情地拉著鍾陽的手走到左邊的櫃台,道:「你早說
不就好了嗎?你看這裡有這麼多,隨你挑選啦!」

  「我……我倒是不要,就是……」

  「你媽媽?還是姐姐?或者妹妹?」

  鍾陽便更著急了,那麼多的藥盒弄得他眼花繚亂的,不知道選擇那個好。而
這老闆把那被倒楣的工程憋了半個月的熱情都使了出來,更令鍾陽尷尬。最終,
在老闆的強烈建議下,鍾陽買了一種最貴的,蘭貞給的錢不夠,自己只好又添了
一些。

  回到蘭貞家,蘭貞已經給了鍾陽一把鑰匙,於是鍾陽自己把門打開,把藥放
在桌子上,就去臥室裡找蘭貞,結果發現臥室裡只剩下蘭貞的睡衣。同時又聽見
浴室裡有聲音,便知道蘭貞正在洗澡。鍾陽就站在浴室的門口說:「我要進去了。」

  蘭貞在裡面叫了一聲,道:「你敢!你要是進來,我就報警!」

  鍾陽就笑了,說:「你動不動就說報警,警察就要被你說來了!」

  蘭貞也在裡面笑了,笑罷,就問鍾陽:「藥買了嗎?」

  鍾陽說:「買了,放在桌子上了。」

  「好啦,那你趕緊去上學,放了學再來找我,不要逃課。」

  鍾陽就答應了,心想自己的情人不愧是老師,還是要督促自己努力學習的。


                 六

  鍾陽在學校混到了最後一節課,就向老師請了假回家,等著父親來接自己去
吃飯。躺在自家的沙發上,突然覺得事情發展的其實還算順利,雖然父親與蘭貞
的曾經令自己不快,但是好在現在已經安全了。

  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在中間是怎樣的角色,反正目前父親看樣子正要和母親重
燃愛火,而蘭貞也開心的像個小孩子,徹底忘掉了父親。

  自己只用認認真真地去愛蘭貞就可以了,事情反到變得簡單而且有利於自己。
他想著想著,倒覺得幸運起來,於是去冷櫃裡拿了一支冰淇淋來吃,吃著吃著,
就想起要去個電話給蘭貞,告訴她自己今晚去不了她那裡了。

  電話一撥通,鍾陽剛說了一個「喂」字,那邊蘭貞就說:「我就知道你是個
笨蛋,買藥都買錯了,我不是給你寫得清清楚楚嗎?」

  「哎呀,我後來不小心把那紙條弄丟了,不過人家老闆說那藥是最好的。」

  「但是這也要因人而異的,算了算了,現在我還要自己去換。」

  「哦……對不起啊……」

  「說吧,要姐姐怎麼懲罰你?」

  「我幫你刷廁所好不好?」

  「好吧,今天晚上來幫我刷廁所。」

  「今天晚上不行,我出不去的。」

  「那就明天中午。」

  「好吧,明天中午。」

  「嗯……明天中午見,我的寶貝。」

  鍾陽剛放下電話,父親就進來了。父親問鍾陽誰來的電話,鍾陽說是同學。
父親便走進自己的書房,並且把門關上。鍾陽就在外面問:「什麼時候去接我媽?」

  父親在裡面答:「十分鐘以後,你先準備吧!」

  接下來鍾陽便聽見父親整理櫃子的聲音,鍾陽猜想父親一定打開了櫃子拿出
了那本《中國山水人體藝術攝影》,只是不知道父親要拿那本書做什麼。於是鍾
陽又問:「去哪兒接我媽?」

  父親就拿著一個牛皮紙袋出來了,笑著對鍾陽說:「怎麼,等不急了嗎?我
們去你媽單位等她,她剛才來電話說現在要去她們單位旁邊那個女性用品商店幫
她們同事買東西,我們可以直接去中國工商銀行的旁邊接到她。」

  鍾陽一驚,心想事情不會這麼湊巧吧!因為蘭貞現在也應該正在去那家女性
商店的途中,如果倒楣的話,會有蘭貞、母親、父親和自己這三方面相遇的可能
性。鍾陽一想頭便大了,可是又看到父親倒是心情不錯,把那個牛皮紙袋放在鞋
櫃上就去穿鞋。鍾陽也穩了一下神,心想也許是自己太神經質了,天下的事情怎
麼可能都會像電影裡演得那樣有那麼多的巧合?

  父親已經換好鞋,就催鍾陽:「你也快點,不是想早點兒接到你媽嗎?」

  鍾陽這才去穿鞋,同時把手扶住了那鞋櫃上的牛皮紙袋上,感覺裡面一定放
著一本書。父親卻突然把牛皮紙袋抽走,拿在手上就出門。鍾陽趕忙問:「那紙
袋裡是什麼?結婚紀念的照片嗎?」

  父親一愣,不過馬上反應過來,答道:「哦……不過是一堆舊的稿紙,想扔
掉它,太佔地方了。」

  鍾陽知道裡面是那本書,說不定還要有那本畫,但是卻沒有想到父親要把它
們扔掉。扔進垃圾桶的意思,也許是徹底的忘記吧!

  父親下樓後果真把那牛皮紙袋扔進了樓道口處的垃圾桶裡。那垃圾桶已經滿
了,所以那牛皮紙袋便一半露在外面。父親用手使勁地壓了壓,才算把那紙袋壓
了進去。鍾陽看了卻莫名其妙地心疼起來,他知道父親正在試圖徹底忘掉那個女
人。


                 七

  鍾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心裡預測著待會兒可能發生的情景。而父親則興
高采烈地哼著小曲,彷彿如釋重負一般,並哼起了《耶利亞》,說這首歌曾經是
他打動母親時的必殺武器之一。鍾陽聽了只是笑,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
你對蘭貞有沒有哼過這首歌。」

  父親當然沒有聽清楚兒子在說什麼,便問:「你剛才嘟囔什麼?」

  鍾陽笑道:「你唱得跑調了,太假。」

  父親就騰出手來拍了兒子的大腿一下,說:「你爸爸唱歌絕對是世界上最好
的,不信過一會兒問你媽去!」

  鍾陽這一次想笑卻沒有笑出來,因為他覺得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不由自
主地想到蘭貞和黃言,讓他心煩意亂。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把父親和蘭貞之間
的往事忘記,只知道蘭貞是自己的情人,自己會愛蘭貞一生一世。

  前面是一個丁子路口,拐左過去便是中國工商銀行了。父親看上去更加的興
奮起來,而鍾陽則變得更加的緊張,他腦海裡總是泛起蘭貞看見自己坐在父親的
車上時所產生的無法描述的反應。好在拐彎處正堵了車,一時不得過去,令鍾陽
有了穩定自己的時間。父親則用手砸著方向盤說:「怎麼回事?快到了竟然堵起
車來!」

  父親的話剛說完,一輛警車響著急促而震天的警鈴就從旁邊過去了,父親說
:「看,這就是警車,堵車也堵不到人家。」

  結果又是一連幾輛的警車從旁邊過去,鍾陽便覺得有些不安,問父親:「前
邊是不是出事兒了?」

  父親也看著那些警車發呆,說:「有可能是車禍什麼的。」

  「給我媽打個電話吧!」鍾陽說。

  父親點了點頭,掏出手機撥了母親的號碼。

  然而,撥通母親的手機後竟然久久沒有人接。父親便有些著急了,一邊撥著
一邊說:「怎麼不接電話?聾子嗎?」

  鍾陽指了指路邊說:「不如我們先把車停到路邊上,走著過去找我媽,反正
拐過去也就是在走幾分鐘了。」

  父親覺得有理,就把車從堵車長隊裡開出來,停在了路邊。父子兩個就下車,
交了停車費就向前走,待一走到拐彎,兩父子便驚呆了。只見前方中國工商銀行
旁邊的工程那裡圍滿了警車和救護車。

  於是父子兩個就同時開始向那邊跑,鍾陽跑得比父親快,最先到達了現場,
卻被警察堵在了外面。鍾陽就向裡狠命地鑽,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進去。

  他只是看見前邊工程已經有一片倒塌了,救護人員和警察已經把那裡圍成了
一片。

  父親這個時候也跟了上來,把向前擠的鍾陽拉了回來,問一個警察:「警察
同志,前邊是怎麼回事?」

  那警察忙著維持圍觀群眾的秩序,所以看都不看父親一眼就回答:「前邊出
事兒了,砸傷了人。」

  鍾陽心裡就一驚,想起母親的電話總是無人接通,冷汗就下來了。再扭頭去
看父親,便發現父親臉色已經發青,眼睛紅得好像要向外冒火。父親從人群中退
出來,掏出手機開始撥打,卻好像又是遲遲沒有人接。

  鍾陽又向事故現場看去,發現已經有人被放在擔架上向這邊抬,便硬衝上去
看。這一剎那間,他突然想起蘭貞,想起她痛經的小腹來,不由開始覺得兩眼發
暈了。

  他就這樣眼前黑黑的擠到圍觀群眾的邊緣,待眼睛逐漸看清楚之後,就看到
那第一個抬上車的擔架上躺著的是一個工人。

  那工人已經傷得血肉模糊,卻還不斷地蠕動著身體。後邊緊接著上來了抬上
來一副擔架,鍾陽仔細一看,不禁驚叫起來,躺在擔架上面的人,分明是母親!
擔架上的白單已經被血染成了深紅色,待鍾陽在想去看母親的時候,母親已經被
抬上了救護車。那救護車的門被裡面的護士關上了,把母親與自己和父親隔絕了
起來。

  鍾陽在眾圍觀人群中被擠來擠去,而他自己已經沒有什麼重心,如果沒有圍
觀的人,也許他會像一灘肉一樣散在地上。

  有母親的那輛救護車已經響著警報迅速地看走了,又一輛救護車駛來,緊接
著又有兩個擔架被抬上去,不過都是工人,沒有蘭貞。

  鍾陽從人群中恍恍惚惚的擠出來,看見父親還在那裡撥著電話,臉色已經是
青得發紫,太陽穴處的青筋暴露,彷彿一條青蛇一般。鍾陽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或者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剛才看見的,到底是不是母親。父親見鍾陽出來了,就
哆嗦著說:「你媽真是聾子,打這麼多電話怎麼就不知道接呢?」

  鍾陽的喉結蠕動了一下,最終說:「她……她剛剛去醫院了……」

  父親的手機就脫手掉在了地上,他只是看著自己兒子的眼睛,彷彿想從裡面
知道一些什麼。又好像兒子的兩隻眼睛是兩台錄像機,可以重新播放剛才發生的
事情。

  「誰?誰去醫院……」父親支吾著。

  鍾陽突然就急了,瞳孔也充血,大喊:「我媽!我媽她去醫院了!被擔架抬
上救護車的!

  父親驚呆在那裡,彷彿這一瞬間,四週的喧嘩與騷動全部靜止了,父子之間
的狀態被放大了,全世界在這一瞬間,只有父子兩個人對視著,其它的,全部沒
了,沒了。


                 八

  S城第一醫院的外科急救室的走廊裡亂成了一團,鍾陽和父親在來回來去的
人群中安靜地坐在長椅上。有一個戴著眼睛的老醫生走出來,對鍾陽的父親說:
「你不要急,現在的情況很好。」

  父親就點了點頭,痛苦而勉強地笑了笑。

  鍾陽心裡卻亂得比著走廊還要厲害。他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那擔架上深紅色的血竟然是母親的,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從母親身
上留下來的血。

  父親在一旁摟住了鍾陽的肩膀,說:「你媽從小就命大,沒事的……」

  鍾陽說:「Party還開不開……」

  父親青著臉點頭,道:「開,怎麼不開?等你媽一出來,我們就去,位置我
都定好了,怎麼能就這樣不去了……」

  這個時候有一個女醫生走出來,父親趕忙上去問:「裡面那個女人怎麼樣了?」

  女醫生好像有事情,也沒有回答父親,徑直地走了。

  父親便茫然地站在那裡,看上去像三十年代窮困潦倒的黃包車夫一般。在鍾
陽的印象裡,他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這個樣子。

  這個時候,樓道就進來了幾個醫生和護士,只聽見那個醫生說:「壓了那麼
長時間,這才找出來,估計不行了,通知家屬。」

  父親立刻就追著那醫生問:「什麼?什麼?」

  醫生則回答:「對不起,我事情太多,您先在那邊坐一會兒。」

  父親便失控了,揪住那醫生的領子,喊道:「你剛才說什麼?什麼!」

  鍾陽也跟了上去,要衝進急救室,卻被另外幾個護士攔住了。這個時候,急
救室的門開了,剛才那個戴眼睛的老醫生走出來,說:「不要激動,不要激動,
她已經徹底脫離危險了,你們可以放心!」

  父親這才鬆了那醫生的領子,長出了一口氣。那醫生也不介意,繼續對旁邊
的護士說:「先把她抬到那邊的搶救一下,過一會兒通知家屬。」

  父親過去就和鍾陽擁抱在了一起,共同慶賀自己妻子的死裡逃生。鍾陽也很
欣喜,只是強忍著不要淚水流下來。正在這個時候,走廊盡頭便有一個擔架被幾
個護士抬進來,那些護士的步伐急促得令人不安。鍾陽便有些頭暈了,他隱約覺
得那擔架上的人好像是一個工人,是的,應該是一個工人吧!

  父親這個時候也轉過頭去,由於他和鍾陽站正在走廊中央,前邊的護士就喊
:「靠邊一下,這裡有傷員!」

  父親邊靠到了左邊,鍾陽則靠到了右邊,並一同看見了經過中間的那副擔架
上的人。是的,她正是蘭貞。

  她安靜地躺在裡,呼著氧氣,但是她的傷勢好像太重了,因為她那曾經讓鍾
陽和父親為之瘋狂的身體,早已經是血與灰土的混合體了。

  惟有她的臉還成型,掛著血跡卻安詳得讓人心動,閉著眼睛的神態正像那張
照片中的少女一樣。擔架被抬到了一個急救室,鍾陽和父親卻同時沉默無語。

  鍾陽只覺得一切都在做夢,但是好像是那種無論如何都無法醒來的夢。他看
了一眼父親,發現父親正在看著自己,於是他說:「等我媽出來,咱們就回家吧!」

  父親點了點頭,木訥的神情彌散在已經有很多皺紋的臉上。


              第七章 消逝

                 一

  蘭貞去世這件事情在學校裡掀起了一陣風波,同學之間全部議論紛紛,說蘭
貞這樣漂亮另類的老師香消玉損實在是可惜,真是自古紅顏多薄命。更有人猜想
蘭貞這樣處世冷漠的女人,想必還沒有戀愛過,這樣的美女都沒有戀愛過就死去,
絕對是千古遺憾。

  鍾陽聽了這話都不做聲,覺得這些人都生活在離蘭貞一千米開外的地方,真
正知道蘭貞的,莫過於自己還有父親了。而真正能夠為蘭貞傷心的,也便是自己
了。

  因為父親好像對於這一切都顯得無動於衷,或者他的忍耐力和掩飾力很強,
總之鍾陽根本看不出來父親因為情人的死而傷心。鍾陽覺得,自己與蘭貞相處不
到一個月,情與愛便已經滲透到骨髓裡了,而父親和蘭貞愛了四年,卻最終這樣
無情,實在使他不理解。

  鍾陽還記得,事發後的第二日,父親把鍾陽送到了學校,要鍾陽不要多想,
母親由他照顧,鍾陽只管學習就是了。可是鍾陽哪裡學得下去?父親一走,他便
坐了出租車回家,在樓道口的那個垃圾桶裡翻找昨日父親丟進去的牛皮紙袋,找
著找著,就發現一個收垃圾的小伙子騎著三輪車過來,鍾陽便上去問他:「這垃
圾今天是否已經收過了。」

  那人也不回答,下來到垃圾桶前一看,便罵了起來:「你們哪裡來的那麼多
垃圾?昨天傍晚剛收了,就又滿了。」

  鍾陽一聽早晨收了,就急了,問那小伙子:「收到哪裡去了?」

  小伙子沒好氣地答道:「收到垃圾場去了!」

  鍾陽心就涼了,知道再找回蘭貞的照片和那張畫也已經是無望了。他不禁心
裡發狠,想掐死面前這個收垃圾的小伙子,但又轉念一想,昨天死的人已經夠多,
再多死一個,世界就要亂套了。於是收回自己變態的想法,上樓回家,躺在床上
發呆。蘭貞的一顰一笑,在他一閉上眼睛的時候就竄上來,像是電影中一場永無
止境的長鏡頭一樣兀長而纏綿。


                 二

  父親在母親傷後住院的時間裡,每天都要親手為母親烹調一日三餐,然後親
自送到。並且一走到母親那個病房的門口,就開始大喊:「我是鍾天明,你是劉
思潔,我給你送飯來了。」

  這句話與母親一個病房的病友都背過了。母親旁邊那病床上的一個小朋友還
每天吃飯的時間一到,便模仿著父親的腔調喊:「我是鍾天明,你是劉思潔,我
給你是送飯來了。」弄得一病房的病人和護士都大笑。

  平日裡不見父親做飯,沒想到父親倒還真有兩手。一日三餐全部按照營養學
家的概念來做,早晨是營養豐富的雞蛋牛奶和香腸,另加一小罐酸乳;中午是米
飯、牛肉和素菜一類的東西,也做的極為精細;而晚上便主要以湯粥為主,什麼
烏雞湯、鱉湯、桂圓八寶粥一類輪番地做。

  為此,他不但耽誤了工作,而且也累出了病來,檢查身體的時候被檢出「腰
肩盤突出」,醫生要他多休息,少受累。

  父親也只告訴了鍾陽,還要他不要對母親說。

  然而母親也看得出來父親很辛苦,便屢次對父親說:「花一些錢,去找一個
保姆來,這樣即能給鍾陽做飯又能照顧我,也不耽誤你的工作。」

  父親聽後也只是點頭,但是卻依舊自己做飯,自己送飯。母親為此感動得無
數次流淚,還私下對鍾陽說,父親不愧是她一生中最愛的男人,父親是世界上最
負責任的男人,鍾陽將來應該去做父親一樣的男人。

  鍾陽聽罷這話,便覺得一口氣憋在氣管裡,出也出不來,下也下不去,難受
得無法忍受。他知道母親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父親背著她所做過的事情了,這
個她一生一世中最愛的男人還曾經有過一個情人,而這個情人正是死在她受傷的
那場事故之中。

  或許父親覺得應該把負於蘭貞的情全部補在母親身上吧!鍾陽暗下決心,永
遠把這件事情隱藏在心底,甚至逐漸地把它淡忘。而自己將來也絕對不會去做父
親這樣的男人,他覺得這樣的男人未免太累,想愛的不敢愛,最終做了負心人,
還怎麼來談責任?

  自己將來如果再次遇到情愛,一定要小心才好,經過這一次,他已經知道,
原來情愛這種東西,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好的,它遠遠不同於高中生或者大學生
之間那種單純的早戀。


                 三

  情愛使鍾陽迷惘起來。蘭貞死後的日子裡,他不知道自己那份還在空中懸掛
的情愛到底應該落在何處。本來底下有蘭貞接著,現在這個女人卻突然消失,除
了給他帶來無限的傷痛以外,還使他的情慾不知道如何下落了。而每每有同學向
他談起愛情,他便百般的憎惡,他就為此事曾大罵麻西,也因此而和他漂亮的女
同桌鬧翻。

  然而,最恐怖的事情,還要數鍾陽那每況日下的學習成績了。經過跌跌撞撞
的半年,他已經淪落到整個高三年級的倒數幾名之中。每次全校家長會的時候,
校長都會親自給他們這些後幾名的父母寫信,信中一律顯得焦慮萬分,說出校長
心中的彷徨以及希望家長切實配合校方負起責任來,因為這樣的學生對於一家知
名的重點高中來講,無疑是災難性的。

  母親已經傷好,父親也不用再過度地操勞,卻又雙雙被兒子如此的頹廢而難
受著。

  一次父親叫來鍾陽談話,說鍾陽就要十九歲了,基本上已經成為了一個真正
的男人。那麼,一個真正的男人需要做到的,無非就是負起他應負的責任。說到
這裡,父親便停頓了一下,眼睛看到了母親新拿回家裡的台歷,發現上面有一奪
艷紅的玫瑰花,心中便猛地一震。上去就把那台歷扔到了抽屜裡。

  而鍾陽卻暗想起蘭貞兩腿之間的那奪玫瑰花了,他的臉色立刻變成深灰色,
舊事的痛傷又無情地襲來。

  父親把那台歷扔到抽屜後,就又抬起頭來準備繼續說,卻看見鍾陽臉色灰得
好像水泥一樣,就問:「你怎麼了?病了嗎?」

  鍾陽搖頭道:「沒有,正準備繼續聽您的話呢!」

  父親點了點頭,說:「以後回家先洗臉,看你臉髒的……你這就是一種不負
責任的表現,對自己的衛生不負責任,從而讓我知道,你對你的學業也不負責任
……你天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學習,我要問問你,你究竟學進去多少的東西呢?
為什麼一考試成績還是如此的讓父母丟人?高考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你懂吧?」

  鍾陽心裡就想,到底什麼才叫做責任呢?

  父親就繼續說:「聽說過『懸崖勒馬』沒有?你現在已經不能再懸崖勒馬了,
因為你已經掉了下去,你現在就是要控制自己,看看是否能夠落在一支樹枝上,
從而揀到性命,在那裡得往回爬。」

  然而,校長寫給父親的信還是越來越嚴重了,父親的白髮也最終生出,母親
也終日魂不收捨,全部為鍾陽這個孩子而頭疼。鍾陽的成績可謂一滑不可收拾,
尤其是他的英語,滿分一百五十分的卷子,他只能得到三十分,還是作弊看人家
的才勉強拿到的。

  後來又被記了作弊大過,分數被降為了零。於是,這一次摸底考試的英語零
分,終於是鍾陽的父母徹底下定了決心,與其讓鍾陽以這種狀態去參加高考給他
們丟人,不如把他送到國外讀書,面子上也便能輕鬆的混過。

  於是父母一起找來鍾陽談話,商量去國外讀書的事情。鍾陽滿口答應了,心
裡倒覺得這是一個逃脫的好辦法。只要離開現在居住的城市,也許會把從前的舊
事淡忘,而且也不用在看見黃言,更能使他忘記蘭貞。

  父母見鍾陽樂意,並有一副大幹一場的態度,心裡也稍微塌實了一些。覺得
送兒子出去可能是最好的辦法了,給兒子換一個新的讀書環境,再加上國外的文
憑好像又要值錢一些,兩個中年人就此決定,送兒子出去。

  當商量到去哪個國家的時候,父母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確定了新西蘭,因為
新西蘭有母親家一位親戚,可以照顧鍾陽。

  鍾陽便問那親戚是誰,母親就笑答:「你可能早就忘了。你小的時候,我帶
你去過一趟哈爾濱。在哈爾濱,你最喜歡給一個名字叫青青的遠房小姨玩在一起
……就是那個青青小姨。」

  鍾陽趕緊搖頭,說不知道,然而心裡則一驚。青青小姨是和他睡過覺的女人,
而他對於青青小姨的所有回憶,不過是一對充滿溫存的可以使他入睡的乳房罷了。
他沒有想到,原來青青小姨正在新西蘭。

  母親接著又說:「你青青小姨本來嫁給一位香港的富商,那人一直在香港做
生意,但是卻在新西蘭買了房子,因為哪兒風光秀麗,社會治安好,福利也不錯。」

  鍾陽點了點頭,並裝出一副對青青小姨一無所知的樣子。

  父親這時就問母親:「這麼長時間沒有聯係過你哈爾濱的家人,怕是和她聯
係不上了吧?」

  母親就說:「怎麼會聯係不上,前年青青還寄回一張民信片給我,上面都是
英文的,只有她寫的字是中文的,還說她想我呢!我這就給家裡打個電話,問問
青青在新西蘭的電話……」


                 四

  鍾陽第二日醒來的時候,發現母親在整理他的書包,就說:「你不要亂動,
我會找不到數據的。」

  母笑道:「別裝正經,你還找資料?」

  鍾陽就笑了,其實他是怕母親翻出他的一些盤片,因為有的是那種少兒不宜
的。

  母親又說:「就算是有資料,你也不用查了。你現在就是把英語給我學好,
別到時候去了人家外國,連話都聽不懂,自己又不會說,男女廁所都會走錯……
我昨天晚上給你青青小姨通了電話,人家哪兒還是凌晨呢,把人家吵醒挺不好意
思的……她還記得你,說你胖胖的好可愛,還說她歡迎你去,可以百分之百的照
顧你。」

  鍾陽就點頭說好,心裡則想,那青青小姨不會還記得小的時候的事情吧?如
果她還記得,自己要是見到她可就太難為情了。只好自己安慰自己,想:歲月流
逝了這麼多,那點小事情早就應該忘記了。

  母親又過來拉鍾陽起床,要他每天早晨讀英語,又說:「你青青小姨住在奧
克蘭,說哪兒挺好的,空氣好又乾凈,洋人態度也都不錯。人家自己有一套私家
洋房,還有僕人和小寵物狗,過著貴太太的生活。你要是去了,一定要首規矩,
千萬不要在這樣大清早的不起床,起了床又坐在馬桶上過年。」

  鍾陽點頭稱是,從床上爬了起來,說了一句英文:「Forget。」(忘
記)

  母親沒有聽明白,問:「你說什麼?」

  鍾陽沒有回答母親。他心裡清楚,自己還年輕,十九歲就要到來了,十八歲
就要過去,與蘭貞和父親所遭受的痛苦經歷會成為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即將被
新的生活所掩蓋。

  一想到這些,他彷彿覺得晨曦都已經變成了曙光彌漫在屋子裡,自己彷彿是
這曙光焦距的焦點一樣璀璨。

  而蘭貞的影子,那個自己曾發誓愛她一生一世的人的影子,卻在自己週身璀
璨的光環中逐漸地消逝,無法阻攔地消逝。

  然而,縱然這個女人已經從鍾陽的生活中消逝,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徹底把
這個女人在他身體裡留下的塵埃徹底打掃乾凈。他記得自己曾經發誓要愛她一生
一世,自己能否監守自己的諾言呢?

  鍾陽閉上眼睛,蘭貞冰冷的面孔,父親無奈的表情,母親天真的笑容,全部
撲面而來了……


             第八章 青青小姨

                 一

  鍾陽要去的是新西蘭的港口城市奧克蘭。

  聽青青小姨在電話中的描述,奧克蘭景色秀麗,氣候怡人,社會治安良好。
父母聽了這話,便千百個放心了的送兒子上了飛機。

  上飛機前,母親還是流了淚,也不再說什麼努力學習之類的話,只是不斷重
復著「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別的什麼都可以不顧,身體卻不能有半點
大意」這兩句話。鍾陽感動,心想母親終究是母親,歸根結底,還是希望自己的
身體好。

  父親也沒有說太多的話,只是要鍾陽努力學習,家裡的事不用擔心。

  飛機在新加坡停機六個小時,然後直接飛到了奧克蘭。鍾陽下了飛機,出關
檢查一類的事情都做得順利,那些洋人說出來的英語確實難懂,但是他可以靠手
勢猜出一些大概意思。

  在接機口,鍾陽遠遠地看見一個女人高舉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鍾陽」二
字。

  鍾陽知道那女人一定是青青小姨。他看見她一身雪白的衣服,在眾多接機人
中極為乍眼,不愧是從冰城哈爾濱來的女人,處處都體現冰雪本色。

  一想到這裡,鍾陽便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童年往事,又想到曾經那對溫存的
充滿愛意的能夠使自己安穩入睡的乳房來。

  而鍾陽走近青青小姨的時候,便開始極力地忘卻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盡量
使自己的臉上掛上燦爛而自然的笑容。

  走近了,鍾陽看清楚了青青小姨的容貌。她與鍾陽童年記憶中的印象大為不
同了,當時她還是少女,而現在則是楚楚動人的少婦了。身材高挑,雙腿細長,
標準的瓜子臉,鼻子直挺的,眼睛大而黑,又是長髮披肩,典型的北方美女。這
就不禁令鍾陽心裡塌實了一些,畢竟美麗的少婦總給人一種溫柔愜意的感覺,對
年輕而言,尤其如此。

  青青見了鍾陽,興奮大叫起來,說:「就是和小時侯不一樣了!都成大小伙
子了,又長的這樣的斯文,真叫人喜歡!」

  鍾陽臉紅了,忙說:「小姨好。」

  青青小姨大聲笑道:「幹嘛要叫『您』,就叫『你』好了,英文裡面都沒有
『您』這個字的!」

  青青說著,眼睛卻不住地上下打量鍾陽,鍾陽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於是就俯
下身去拿行李。青青一看,立刻推開鍾陽說:「我來我來……」

  然而那行李實在太重了,先不說別的衣物,就連襪子母親都給鍾陽裝上了二
三十雙。於是青青小姨使了半天勁,卻無論如何也拿不動,臉也憋得通紅。

  鍾陽趕緊上去自己把行李拿了,說:「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青青知道自己也拿不動,就說:「那好,你把行李拿到那裡,我去把車開過
來。」

  待青青去開車的時候,鍾陽就想:原來這個青青小姨很好相處,說話聲音大,
動作也活潑,典型的東北女人啊!看來童年那段事情,也可以不用再顧慮了,大
家彼此都是成人了,何必再去想那些?

  青青這時已經把車開來,鍾陽一看,原來是一部帶天窗的白色雙門豐田跑車。
青青下了車,幫著鍾陽一起把行李放進了後備箱,然後一起上了車。上車的時候,
鍾陽要走右邊,卻發現右邊竟然是駕駛員的位置。

  青青笑了,說道:「這裡的車和國內不同,你去那邊坐。」

  鍾陽尷尬地笑了笑,繞到了左邊。

  「你笑的時候真可愛,好像大姑娘一樣。」青青小姨坐上車後笑著說。

  這一句話把鍾陽說得臉紅,於是他只好借口天熱,掏出手絹來擦臉。青青啟
動起汽車後就說:「哪裡熱?

  現在可是新西蘭的秋天呢,馬上就到冬天了。「

  「我一動就會熱,過一會兒就好了。」鍾陽用手絹擦著臉上的汗回答。


                 二

  青青小姨的家就住在一條名字叫杜米內爾的街上,這條街有很多華人居住,
可以算得上小唐人街了。這是一條長街,向後直線伸展開去,可達幾千號。青青
小姨的家正在中間地帶,需要從主街拐進去,再多走幾條分支街道就可以到達。

  那是一棟雙層的別墅,院子很大,圍牆也很高,而且全被綠色植物覆蓋起來,
看起來給人一種極為神秘而封閉的感覺。

  這樣的房子,在奧克蘭是不多的,洋人大多喜歡只用小小的柵欄把房子圍住,
這樣顯得通透一些,陽光一些。青青小姨家的院子裡盡是一人多高的花花草草,
看上去鬱鬱蔥蔥。

  鍾陽走在裡面,感覺進了隱秘花園一樣無法找到方向。

  不過味道還好,聞起來渾身舒服。青青小姨隨便揪下一朵花遞給鍾陽,說:
「其實這味道不如夏天的時候好,現在是秋天,也正是雨季開始的時候,前幾天
剛剛下了幾場雨,把這味道都淹了。」

  鍾陽接過那花,拿在手裡覺得冰涼而舒服。

  「你喜歡雨嗎?」青青小姨突然問道。

  鍾陽笑著點了點頭。

  青青小姨笑了,一面叫著「老阿姨」,一面說:「看來你是喜歡雨了,不過
這裡是不同的。你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就知道了。有的時候,這裡的雨實在可惡。」

  這時,被青青叫「老阿姨」的僕人就來了。鍾陽一看,原來是一個老女人,
五十多歲的樣子,上身是紫紅色的褂子,下身是藍色的褲子,看上去滿面紅光。
老阿姨見了鍾陽直笑,說:「這就是太太的外甥啊,這麼精神!」

  青青卻不笑了,冷著面孔對老阿姨講:「去給他弄點咖啡和點心來,他剛下
飛機,又累又餓的。」又回頭笑著問鍾陽:「你喜歡咖啡嗎?喝得慣嗎?」

  鍾陽點頭道:「我在國內就喝咖啡,熬夜的時候用的,挺喜歡的。」又對那
老阿姨講:「我叫鍾陽,您貴姓?」

  老阿姨笑著答應鍾陽:「我姓李,不過你叫我老阿姨最好,我聽著習慣。」

  老阿姨說罷就去拿點心和咖啡了。

  鍾陽留意了一下客廳,裝修很豪華,色調以白色為主,可以看得出,青青小
姨是喜歡白色的。正看著,青青小姨就招呼鍾陽去看他自己的房間,鍾陽就上了
樓。

  鍾陽的房間在二樓。二樓有三間房,一間房是青青小姨和姨夫的臥室,一間
是書房,那另一間略小的就是鍾陽的房間了。

  鍾陽本想自己是應該住客房的,結果走進那房間一看,發現四處是布娃娃,
牆上都是卡通電影的海報,有《精靈小鼠弟》、《冰河世紀》等等。

  就連那白色的書櫃造型也非常具有卡通色彩,另外還有一個白色大筐,純羊
毛做的,裡面全都是各種各樣的玩具。青青小姨見鍾陽有些發愣,就笑著說:「
這是小孩子的房間,可愛吧?我老是把你想成小的時候在我懷裡睡覺那個樣子,
所以就把孩子的房間給你住了。客房在樓下,是留給客人住的,你是自家人,不
用住那兒。」

  鍾陽臉有點紅了,原來青青小姨還記得童年的事情。

  青青小姨又說:「一會兒叫老阿姨幫你把行李搬上來,你自己收拾一下吧!
這房間本是留給小孩子住的,現在你來,正好用上。反正我近兩三年也不會有孩
子。其實……」青青小姨無奈地搖了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三

  老阿姨已經把咖啡和點心準備好了,要鍾陽和青青下去享用。鍾陽也不好意
思要老阿姨幫自己搬行李,於是搶著自己把行李搬到了樓上。

  剛把行李放置好了,突然發現那床單的底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他就上
去用手撩開床單,一條雪白色的小狗就跳了出來,嚇得鍾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肩膀又碰翻了寫字台上的台燈,燈泡正好掉出來碰在了椅子角上磕碎了。

  那小白狗沖著鍾陽「汪汪」叫了兩聲,好像受了委屈一般,然後又竄出房間
去。

  這時青青也已經上來,把鍾陽扶起來,連聲問有沒有傷著。

  鍾陽搖頭,只是抱歉打碎了台燈燈泡。青青笑笑說沒關係,然後招呼老阿姨
拿個新燈泡換上,又對鍾陽說:「真是忘了給你介紹這個重要的角色了,它總是
這樣神出鬼沒的,有的時候我也找不到它。」說罷,又去喚那小狗,鍾陽聽見她
在叫它「壽司」。

  喝咖啡吃點心的時候,叫壽司的小狗就蜷縮在青青的懷裡,由於它的皮毛呈
白色,所以倒和一身雪白穿著的青青十分協調,甚是好看。只是那狗的眼睛,總
是盯著鍾陽,不知道是為剛才鍾陽的冒失而耿耿於懷,還是為了這個初來乍到的
陌生男孩而好奇。

  鍾陽仔細打量這隻小狗,發現它頭型粗俗,呈錐形,額段異常的明顯。鼻子
是漆黑的,牙齒倒是整齊潔白的可人。眼睛很大,赭色。耳朵則成三角形直立,
小尾巴始終蜷曲在背上。

  青青見鍾陽不住看著自己懷裡的小狗,就問:「它好看嗎?」

  鍾陽笑著點了點頭。

  「這狗是你姨夫去意大利談生意的時候給我買回來的,它的飛機票比人還貴
呢!」

  「小姨,這是什麼狗?」

  「是意大利狐犬,本名叫VolpinoItaliano。據說具有狐狸
一樣狡猾的性格。這是一隻公犬。」

  「摸摸它可以嗎?」

  「當然可以,來,壽司,要鍾陽摸一摸。」

  鍾陽把手輕輕地放在這隻意大利狐犬的背上,那狗這時候倒也聽話了,只是
抬著頭望著鍾陽,看上去很調皮。那狗的眼神使鍾陽覺得這隻意大利犬實在可愛,
於是又去摸它的頭,它的鼻梁骨。這時候青青就突然說:「小心!」

  鍾陽趕緊把手縮了回來。

  「瞧你嚇的,我逗你玩的,它可乖了。」

  鍾陽笑著撮了撮手,說:「我就知道這麼可愛的小狗不會咬人的。」

  青青卻又搖頭,道:「什麼動物都有它的另一面,你別看它可愛,興許脾氣
不好的時候也要發狂呢!」

  鍾陽點頭算是理解,不過還是覺得那狗的眼神令他感覺舒服,覺得真是一條
精靈活現的小狗,相處起來一定有意思。

  「你知道我為什麼給它起個名字叫壽司嗎?」

  鍾陽這才想起,原來這小狗的名字叫壽司。關於壽司的印象,鍾陽並沒有太
多,只是隱約記得,去年暑假從麻西那裡拿過一張日本原裝進口AV片子,裡面
女主角的手背上正是有一處壽司紋身的。

  青青接著說:「這就是因為我實在太喜歡吃壽司了,我每天的飲食中不能缺
少了這種日本食物,它對我來講,就好像是大麻一樣。尤其是三文魚的壽司,更
是我的最愛……你吃過壽司嗎?國內的壽司大多不太正宗哦。」

  「還沒有吃過,不過倒是知道這種日本食物。」

  青青一談起壽司,就來了興致。繼續說道:「今天晚上就讓你嚐嚐我親手做
的壽司,三文魚的,味道簡直太美了。我保證你一吃,就會徹底愛上這種日本清
淡可口的食物。」


                 四

  晚餐是三文魚壽司。

  老阿姨端給了鍾陽一個盤子,裡面放著呈圓餅狀直徑大約四厘米左右的壽司。
海苔皮裹著飯團,中間又有粉色的三文魚肉和綠色的黃瓜小切塊以及黃色和紅色
的菜椒小切塊,色彩搭配看起來非常可人,另外附加一小盒醬油則作為調味料。

  青青告訴鍾陽要先把醬油均勻灑在每一個壽司之上,又說其實壽司有另外一
種更重要的調味料,那就是WASABI,也就是芥末。

  但是她又說那東西並不適合「咱們」的口味,辣得嗆人。這句話鍾陽並沒有
聽得明白,主要是不明白「咱們」是什麼意思。

  其實鍾陽也早就聽說WASABI這種東西是壽司的必要調料,而他本人對
於WASABI這種東西也有好感,因為他非常喜歡中國的一道名菜「芥末鴨掌」。

  老阿姨又端上來了兩杯鮮橙汁,不過老阿姨放在青青那邊的時候並未放穩,
那杯果汁就倒了,液體一下子灑了青青的盤子裡,那些壽司便被那些液體淹沒了
一些。青青立刻臉色大變起來,一下子把盤子扣翻在地上,道:「怎麼回事!這
叫我怎樣吃?」

  鍾陽一個壽司剛咬在嘴裡,就立刻又被青青這一動作嚇得吐了出來。小狗壽
司則「咚咚咚」的跑過來,去舔食那摔在地上的盤子裡的壽司。老阿姨臉色驚慌
地去地上收拾,慌忙地說道:「對不起,手沒拿穩啊!」

  青青怒氣未消,一把就把小壽司抱在了懷裡,說:「不要去舔地上的東西,
多髒!」又轉眼看鍾陽,發現鍾陽已經被自己嚇得目瞪口呆,覺得又不好意思,
連忙換了笑容,道:「沒事兒沒事兒,一點小意外而已,你先吃好了,很好吃的。」
接著又口氣生硬地對老阿姨說:「再去端一盤給我吧!」

  鍾陽憨憨地笑了笑,低下頭把剛才那個沒有咬完的壽司重新放進嘴裡,咀嚼,
覺得味道實在鮮美。正待他享受著,卻又用餘光看到青青彷彿正看著自己,於是
使勁努力地把嘴裡的壽司嚼碎後咽進肚子裡,然後抬起頭對正在看著他的青青說
:「真的好味道!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東西!」

  青青掃去了臉上的陰怒,笑道:「那可好了,我們倆有共同的愛好了。以後
有人陪我在家一起品壽司了。」

  鍾陽也笑著說:「姨夫也可以和你一起吃啊!」

  青青就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姨夫一年也不會在家裡呆幾天的,天天忙
著生意上的事情……家裡能陪我吃壽司的,也只有這隻小『壽司』了。雖說它通
人性,可是畢竟還是狗,不是人,能陪我吃壽司的人,現在還真是沒有……」說
到這,青青又去看在廚房裡忙著拿壽司的老阿姨,小聲對鍾陽說:「像她這樣的
老女人,怎麼會有情調來陪我吃壽司呢?」

  這時老阿姨已經把壽司端過來,放在青青的面前,然後說:「我這就去拿橙
汁……」

  青青不耐煩地一揮手,道:「算了,拿西瓜汁來好了。」


                 五

  鍾陽回到自己屋裡,躺在床上,眼睛茫然地盯著天花板,不由想起曾經和蘭
貞在一起的那短暫的幸福時光。

  當她痛經的時候,他就用自己溫暖的手撫摩她的肚子;她在課堂上俯下身來
為他講解問題的時候,他能夠看見她領口裡被文胸拖住的粉色乳房;他還和她一
起親吻,一起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彼此發著燒交換靈魂式的做愛。

  沒有人,沒有一個人知道當時男孩心裡的快感,沒有一個人知道男孩是怎樣
感覺臨近天堂的。

  鍾陽想到這些,已無法抑制傷感,竟鼻子酸起來,眼淚就要從淚腺裡分泌了。

  突然,他又聽到那「咚咚咚」的聲音,向床下一看,壽司已經向躺在床上的
自己撲了上來,直奔自己的臉來。

  鍾陽趕緊捂臉,待捂住了臉,卻發現已經沒有了動靜。手從臉上一拿開,就
又下了一跳,小狗壽司的臉正和自己對著,一副好奇而天真的樣子。

  鍾陽喜歡上了這個小東西,覺得它確實通人性,於是把它小心地抱在了懷裡。

  小壽司也聽話,乖乖地縮在鍾陽的懷裡不動。

  鍾陽就用手撫摩著它豐滿的背毛,想:狗其實也比自己幸福的,狗不用去經
歷什麼情愛,到了發春的時候就找一隻異性來交配就可以了,方便而沒有任何的
瓜葛。

  想著想著,又覺得自己可笑,竟然拿自己與一隻狗相比起來。

  這時候,青青就在二樓的走廊裡叫著「壽司」。鍾陽懷裡的小狗兩隻堅挺的
耳朵動了動,便使勁地在鍾陽懷裡縮了縮,也不出聲音,好像故意在和它的主人
捉迷藏。青青已經走到鍾陽門前,在門外輕輕地說:「壽司……我知道你在鍾陽
哪裡,你出來吧,該睡覺覺了……」

  鍾陽笑了,覺得青青小姨好像在哄一個孩子。就說:「小姨,你進來吧,它
在這兒呢!」

  青青小姨推開門進來,道:「我就知道它在這兒……它倒是挺喜歡你的,你
剛來,它就黏在你這兒不走了。」

  青青穿著一身睡衣,白色的,只是這一次白色後透著粉色的肉體,令鍾陽有
些不自在。因為青青的睡衣裡面只穿一件白色的內褲,乳罩都沒有戴,兩顆乳頭
在薄薄的睡衣上頂出兩隻可愛櫻桃似的小顆粒。鍾陽不敢去看小姨,摸著自己懷
裡的壽司說:「這小狗真可愛,好像知道人都在想什麼似的。」

  「那當然了。」青青坐在了鍾陽的床邊,鍾陽便聞到一股少婦特有的體香。
青青用手去抱鍾陽懷裡的壽司,同時說:「它和我一起都一年多了,早就通了所
有的人性,有時我傷心的時候它都會來逗我高興呢!」

  小狗壽司被青青抱在了懷中,鍾陽看見那壽司的頭正好貼在了青青的乳房上,
不由想起童年時那對溫存的乳房來。

  青青抱著小狗親了親,對鍾陽說:「你快睡吧,本來下了飛機就要倒時差的,
你快睡,明天早晨早餐的時候我會來叫你的。」

  說罷青青小姨就走出去了,誘人的腰臀部曲線在柔和的臥室燈光中盡情地彌
漫著。

  鍾陽覺得自己眼睛有些發暈,於是就關了燈閉上眼睛。然而他又睡不著,一
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出一些怪異的景像來,使他不安。他就這樣翻來覆去折騰了
三個小時,到了夜深還沒有任何睡意。

  他只好從床上坐起來,拉開窗簾,看著窗外,往事就又要往腦袋裡鑽了。

  於是他決定去方便一下,以便打退心中那些往事。衛生間樓上一個,樓下也
有一個。

  樓上這個要經過青青的臥室,所以鍾陽便決定去樓下那一個。

  誰知那木板的樓梯,一腳踩上去就響個不停,鍾陽怕吵醒了別人,就又轉回
去樓上這個。

  當他經過青青臥室的時候,發現青青的房門開有一道縫隙,裡面無光,只滲
透出來一些聲音。夜裡奇靜,就算那聲音再小,鍾陽走近後也聽得清楚了。

  那分明是女人的呻吟聲,極為微弱的那一種。鍾陽覺得奇怪,就湊近那門縫
向裡望去。先是黑壓壓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只可以聽得見呻吟的聲音,待
視力逐漸適應這種黑暗了,鍾陽便隱約看見了。

  青青躺在一張雙人床上,被子只蓋住下半身卻還一上一下的有頻率蠕動著,
青青隨著這蠕動而呻吟著,嘴唇中夾咬著自己那已經被汗水弄的濕潤的幾縷頭髮。
再看大床的旁邊,小狗壽司安靜地躺在它的小窩裡,好像在睡著,也彷彿在默默
地注視著自己的主人。

  鍾陽沒有去上廁所,回到自己的房間內。汗已經出了一身,心想還是要等青
青小姨辦完她的事情再去小便也不遲,這個時候實在使不得。再者自己的陰莖已
經僵直,不利於順暢地排出小便。


             第九章 小狗壽司

                 一

  鍾陽先是在一家英語語言學校學習,為一種國際英語水平測試(IELTS)

  來準備。因為只要IELTS考過了一定的分數(5‧5分),才能有上大
學預科的資格。然後一年大學預科畢業,便可以去讀大學本科了。

  在奧克蘭,比較有名氣的大學是奧克蘭大學、奧克蘭理工大學(AUT)。

  還有一所梅西大學,梅西大學雖說不如前兩者名氣大,但是也算是國立,中
國教育部也承認其學歷。鍾陽暗下決心要向奧克蘭大學努力,畢竟它是全新西蘭
最好的大學。

  不過聽那些語言學校同班的中國同學說,奧克蘭大學的入學條件對於中國學
生來講是比較苛刻的。

  令鍾陽頭疼的是,語言學校裡一個班十個人,竟有九個是中國學生,下課後
大家都用國語交流,英語根本練不上。混了一個多月,鍾陽認識了不少中國大陸
的同學,感覺中國各地的方言和口音都知道了個差不多,單是英語沒有明顯的長
進。

  回到家,終日是青青的微笑與老阿姨蒼老的面孔,鍾陽只得終日鬱悶傷生,
在太多的孤獨時刻裡被迫想起曾經與蘭貞的情與愛,感覺一個月下來,彷彿已經
幽幽的過去了半年。前所未有的,無法忍受的孤獨與寂寞佔據著鍾陽的生活。

  他有的時候,甚至覺得如果自己拋去自己的臉面,脫光自己的衣服,然後再
用一條布帶來固定自己襠部,在大街上一路招搖過市,也許時間變得會很快,或
者自己至少會接觸更多的人,比如說警察和記者。

  他屢次這樣胡思亂想之後,都會陷入到一種莫名其妙地衝動中去,大約幾分
鐘之後才能出來。之後便依舊是孤獨了,連胡思亂想的力氣都沒有。

  每天晚飯都是壽司,三文魚壽司,調味料是醬油。鍾陽對於這種青青小姨離
不開的日本食物充滿著濃厚的興趣,只是沒有WASABI作為調料的壽司似乎
欠缺一點點兒味道。

  一日,鍾陽從超市買回兩袋WASABI,想嚐一嚐。結果進門被老阿姨看
見,恰好青青小姨正抱著小狗壽司在自己的房間裡聽音樂,老阿姨趕緊要鍾陽把
那WASABI藏起來。鍾陽就問為什麼。老阿姨只是說:「你姨媽見到這個東
西又要發脾氣的!」

  鍾陽記起青青小姨上次對老阿姨發脾氣的情景,想到小姨發怒的時候也比較
可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到WASABI也會發脾氣。

  老阿姨也不多解釋,推著鍾陽要他趕緊去把那WASABI藏到自己的屋子
裡,而且要藏好,想吃的時候自己躲在屋子裡吃就好了,千萬不要讓青青小姨看
見。鍾陽一頭霧水,但還是把那兩袋WASABI藏在了自己的行李箱子裡的那
件黑色風衣的口袋裡。

  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晚飯的壽司依舊沒有WASABI,鍾陽也不提W
ASABI,然而他確實也不明白為什麼老阿姨會對自己說,小姨見了WASA
BI就會發脾氣。

  不過,小狗壽司確實鍾陽鬱悶生活中唯一的亮點。它實在是太通人性了,總
是在鍾陽獨自傷感的時候突如其來地跳出來,用前抓輕輕地撓鍾陽的褲子,好像
它已經把鍾陽看做成了一個很好的朋友。

  鍾陽喜歡上了小狗壽司,因為他覺得和這個小傢伙在一起可以打消無聊而孤
獨的時光。

  一日,恰好是週六。青青開車帶著老阿姨去買菜,本要鍾陽跟著去,卻見鍾
陽睡在房間裡連早餐都不吃,就任他睡了。

  鍾陽其實早已經醒來,只是厭煩日日早餐都是牛奶麥片在加上兩勺酸乳,最
後來上一杯咖啡的固定菜單。

  他聽見青青的車走遠了,就爬起來把自己偷偷買來的方便面用開水泡了吃,
用叉子挑起一條放進嘴裡,竟覺得簡直已經勝過滿汗全席了。

  吃著吃著,發現壽司還沒有來撓自己的褲子,於是遍滿屋子喊壽司。

  這小狗有些頑皮,人越是找它,越是喊它,它就越是躲藏;人要是有事情在
做,沒空理它的時候他,它便會冷不丁的跳出來,嚇人一跳。

  鍾陽早就摸透壽司這種脾性,於是也不著急,一個屋子接一個屋子慢慢找。

  老阿姨的屋子是最簡單的,只有一張床一個放衣服的櫃子,所以一眼掃去就
能夠確定沒有小狗壽司。再去看一樓的書房與客房,找了半天,也沒有。於是鍾
陽就上樓,在樓上挨個屋子都找了一遍,最後便找到青青的房間裡。

  對於青青的房間,鍾陽是不願意隨便進來的。畢竟這不是自己的家,人家的
房間隨便的出入實在不好。

  於是只是草草地看了看就想出去,可是轉念一想,別的屋子都找遍了,沒有
小狗身影,那麼肯定就在青青的房間裡了,於是就厚著臉皮在房間裡又進一步的
搜索起來。

  鍾陽找著找著,突然發覺青青的大床下好像有東西在動,俯下身去一看,小
狗壽司正躲在一個大紙盒子的後面。鍾陽笑道:「看你還往哪裡去藏!」就伸手
去抓,小狗調皮地一閃,鍾陽就把那紙盒子撞翻了,一件東西從盒子裡滾了出來。

  鍾陽看那東西好像是一支棍子,從床下拿出來一看,驚得眼珠子差點兒從眼
眶跳出來。

  那是一支人造的陰莖,長約十五厘米,深粉色,做工極為精致逼真,末端有
一個小的遙控器,上面有HIGH(強)、LOW(弱)兩個開關。

  鍾陽試著按了LOW,那陰莖竟自己擺動起來,頻率比較柔和,好像一條在
草叢裡緩慢穿梭的懶鈍的蛇。鍾陽又按了HIGH(強),那陰莖就劇烈的擺動
起來,彷彿一條因為受傷而痙攣的蟒。

  小狗壽司這時從床下鑽了出來,沖著鍾陽叫了兩聲,好像在警告鍾陽不要亂
動人家東西。

  鍾陽這就徹底明白青青在夜晚獨自做出的事情來,這人造陰莖正是她自慰的
工具了。

  鍾陽不敢多看,趕緊收拾起來,按回原樣放回床下。抱了小狗壽司離開青青
的房間。


                 二

  青青買菜回來,見鍾陽依舊躲在自己的房間沒有出來,站在樓下喊:「鍾陽,
出來喝一杯咖啡吧!」

  鍾陽就應聲下了樓,見老阿姨拎著一大堆東西往廚房走,就上去幫忙,卻被
青青叫住,青青向鍾陽招了一下手,說:「過來,坐在這裡,我有事問你。」

  鍾陽猶豫了一下,便過去坐在青青的旁邊,那一股清新的少婦體香又鑽進他
的嘴鼻,鍾陽想像不到深夜裡青青的房間中所彌漫的味道到底是怎麼樣子的。

  青青拿起鍾陽的左手,翻過來去看那手掌,說:「我看看你的手相。」

  「我運氣不好,你一看就能知道。」鍾陽有點兒緊張地回答。

  誰知青青看著鍾陽的手掌竟驚嘆起來,說:「竟敢說自己運氣不好!你看你
的情紋,長而繁枝叢生,這說明你的會遇到很多的情與愛呢!」

  鍾陽心裡就想,遇到情愛才算運氣不好呢!不過嘴上卻說:「是嗎?我可從
來沒有遇見過。」

  青青拿著那手也不放下,依舊仔細看,說:「現在如果沒有遇到,那以後肯
定有,你看你的情紋線,曲折而深長,多麼過癮!」

  鍾陽只是笑。這時小狗壽司突然跳進了青青的懷裡,由於用力,再加上青青
沒有防備,所以一下子歪倒在鍾陽的懷裡。鍾陽嚇了一跳,臉已經憋了通紅,渾
身發燒一樣的感覺。青青倒不介意,用胳膊撐著鍾陽的大腿就坐了起來,抱住小
狗壽司,說:「你總是這麼淘氣,要是再淘氣,我就把你扔到荒野裡去。」

  鍾陽穩定了一下情緒,說:「有這樣一條小狗陪小姨,也挺快樂的吧?」

  青青看似無奈地搖了搖頭,手撫摩著小狗壽司背上的毛說:「哪裡是你想像
的那個樣子?你看我的手相就知道,我可沒有那麼多快樂可以享受。」說著,青
青就把自己的右手手掌舉給鍾陽看,說:「看三條手紋中的第一條。」

  鍾陽看了,覺得青青的那一條手紋短且平滑。

  「正是這樣的無聊,不像你的那樣曲折,那樣過癮。」青青無奈地說。

  鍾陽就想:真是不知足,這樣平滑順利的情紋正表明了你情愛方面的穩定與
幸福,有什麼不好?於是說:「小姨的手紋要比我的好看,也要比我的順利。」

  青青就一擺手,道:「你還小,哪裡知道什麼是好!」

  正說到這裡,小狗壽司就從青青的懷裡跳了出去,跳到了鍾陽的懷裡。鍾陽
就一把摟住它,親熱了一翻。

  青青看著,說:「這狗與你有緣,除了我,它從來不對別人這樣親熱的。」

  老阿姨把咖啡端來了,鍾陽借口有些功課要趕,於是端著咖啡回樓上自己房
間。一進房間,鍾陽便一屁股攤坐在自己的椅子,回想起剛才青青倒入自己懷裡
的情景,竟莫名其妙地恐懼起來。

  然而青青剛才看自己手紋時所說出來的話,更讓他不敢再想。他低下頭看自
己的手紋,見那條情線真的深長而波折,不禁又想起蘭貞來。

  這時,小狗壽司悄悄把門拱開,「咚咚咚」地跑過來,一下子撲到鍾陽的身
上。

  鍾陽措手不及,一下子把咖啡灑了一地。鍾陽趕緊用紙巾去稀釋地毯上的咖
啡液體,小狗壽司卻在旁邊頑皮地「汪汪」叫了起來。鍾陽擦著地毯說:「你這
個小東西,真是混蛋!」

  正說著,鍾陽突然發現還有一部分咖啡液體灑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行李箱
是帆布的,所以鍾陽急忙打開箱子看是否已經滲透進裡面弄髒了自己的衣物。

  箱子一打開,小狗壽司也跳上來瞧,卻突然兇狠地叫了起來,嚇了鍾陽一大
跳。那叫聲之兇狠,極其酷似一隻發瘋的野狐狸。

  鍾陽趕忙抬頭去看那狗,發現它赭色的眼睛緊緊地盯住了鍾陽的那件黑色外
套,呲牙咧嘴,樣子實在可怕。鍾陽又去看那件黑色外套,覺得沒有什麼異常,
那只是自己在高中時期經常穿來擋風的風衣而已。

  青青聽見了狗叫聲不一般,急忙跑上樓來,推開鍾陽的門,焦急地問:「怎
麼了?怎麼回事?」

  那狗見青青進來,就看了鍾陽一眼,竄出門去。

  鍾陽嚇出一身的汗,說:「它撲到我身上來,弄灑了咖啡,我來擦,它便開
始這樣地叫。」

  青青也很緊張,連聲地問:「沒有咬你嗎?」

  鍾陽搖頭,說:「它就是叫聲可怕,倒沒有想咬我。」

  青青鬆了一口氣,一面過來幫鍾陽一起擦,一面說:「這小狗有時候脾氣挺
古怪的,說急就急了,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

  鍾陽又去看自己那件黑色的風衣,覺得實在是沒有什麼異常,於是就把箱子
關了,問青青:「它怕什麼顏色嗎?」

  青青低著頭仔細擦著地毯說:「它什麼顏色都不怕的,就是有的時候有點神
經質。你不用擔心,它發神經的時候就躲它遠點兒,畜牲畢竟是畜牲。它過一會
兒也就沒事兒了,現在我們出去找它,興許它又想撒嬌。」

  鍾陽就下意識的把那件黑色風衣拿起來抖了抖,這一抖可好,那兩袋WAS
ABI就掉出來了。正掉在青青那隻拿著抹布擦地毯的手的旁邊。

  青青愣住了,手也停下了,眼睛直鉤鉤地盯著地上的兩袋WASABI,說
:「這……從哪兒來的?」

  鍾陽連忙把那WASABI拾起來,小心地說:「我……我有一天逛超市時
看見了,就順便買回來想嚐一嚐……」

  「我不是對你說過了嗎?WASABI這種東西不適合我們的口味!」青青
小姨說話開始有些急躁了。

  鍾陽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

  青青抬頭看了看鍾陽,覺得自己剛才說話實在太急了,於是就口氣緩和地說
道:「那東西不適合我們的口味……」說著,就把那兩袋WASABI拿起來:
「我替你把它們扔了吧,好嗎?」鍾陽點點頭。


                 三

  鍾陽和青青下樓的時候,小狗壽司便自己臥在沙發上沖著他們兩個搖起尾巴
來吐起舌頭來,又是一副精靈古怪的樣子。青青上去把它抱入懷中,說:「你剛
才又發神經了,把我可愛的小侄子都嚇了一跳呢!他那麼喜歡你,你以後可不要
這樣做嘍!」說著,還用嘴去親它的鼻子,小狗壽司一副很舒服的樣子。

  鍾陽也過去,試著去摸它的頭,它也不像剛才那樣眼睛裡都是凶光了,赭色
的眼睛溫和了許多。鍾陽心想,原來畜牲也是有脾氣的,脾氣上來,也要急一急
的。

  然後青青就上樓去給小狗壽司洗澡,老阿姨就過來問鍾陽:「剛才那狗沖你
發兇來著吧?」

  鍾陽笑著點了點頭,說:「是啊,小東西也挺有脾氣的呢!」

  老阿姨也不笑,一臉的蒼老好像永遠凝固住了似的。她說:「那狗有的時候
好兇的,你也要小心啊!」

  鍾陽就點頭說:「謝謝。」

  老阿姨就回身去廚房裡幹活去了。鍾陽聽見樓上青青為小壽司洗澡所傳來的
戲水聲音。心裡稍微有一點疑惑,疑惑自己那件黑色的風衣,為何令小狗壽司發
了脾氣?難道又和那WASABI有關係嗎?於是他又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打開了那箱子,重新把黑色風衣拿了出來。

  鍾陽把黑色風衣展開在床上,仔細打量著,不禁想起自己當年穿它時的樣子。

  他有用手去摸,覺得布料的確已經舊了,卻還結實。

  只是突然摸到一處頂手的東西,他翻開衣服一看,那東西原來正藏在內兜裡。
於是他就把手伸進內兜裡去掏,便掏出來一張光盤,上面寫著亂七八糟的日本子。

  鍾陽猛然想起,原來這張盤正是他那一夜從麻西家拿回家的那張日本原裝進
口AV碟。當時是怕父母知道,所以就把這張盤藏在櫃子裡的這件黑色風衣的內
兜裡,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也就把這事忘記了。鍾陽這一想,就又想起那盤
中的日本女主角手背上那一處壽司紋身來。

  鍾陽趕緊打開手提電腦,又把門仔細的關嚴,聽到外面青青還在想哄小孩子
一樣給小狗壽司洗澡。於是把盤放進了光驅,一看,果真是那張盤。到做愛那一
段,男女主角在換了幾次體位後,接下來便是長相秀氣的女主角自己撫摩自己乳
房的特寫,她的手背上的紋身正是一個壽司。

  從顏色搭配上來看,和青青小姨做的那種三文魚壽司非常相像。


[都市]情色光盤 第十章 香港姨夫

                 一

  轉眼又過去一個月,奧克蘭的雨季正直巔峰時期,鐘陽從早到晚衹要一到戶
外便要撐起青青拿給自己的那把白傘頂雨。這雨也怪了,好象一個老人患了前列
腺炎,小便不盡,滴答又滴答,令人膩煩得仿佛血管裏都爬滿了蛆蟲一般。鐘陽
衹好天天不去上課,躲在家裏,聽著雨聲,逗小狗壽司。

  青青也減少了室外活動,終日衹是在樓下客廳裏看電視,或者回自己的房間
裏看書,不過她最願意的還是叫鐘陽來喝咖啡聊天。

  她見鐘陽不去上課,反而有些欣喜,因為總算在這偌大的房間裏有一個可以
和她聊天的人了。

  青青實在喜歡壽司,鐘陽也是一樣。青青會在午飯的時候吃中國北方菜,然
後午飯之後就親自去廚房裏準備晚餐的壽司,而且全部是叁文魚壽司。

  那壽司的味道確實令人興奮,鐘陽也越來越對此著迷了,好象那壽司裏有大
麻海洛因一般的可以使孤獨中的人上癮。雖然壽司這種食物不算是熱食,但是青
青做壽司的時候本身會發熱,所以一般會衹穿很少的衣服。

  往往僅是一件白色睡衣套在衹穿著內褲的身體上就算了事。

  鐘陽見了,臉乃至脖子都會發紅發熱。于是青青去做壽司的時候,鐘陽便坐
在中廳裏逗狗,或者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去看書發愣。

  晨曦亮起,夕陽西下,日復一日,永遠是幾個人和一條狗躲在一棟別墅裏的
鬱悶生活。再伴隨著永遠沒有終止地奧克蘭陰雨,令人的靈魂都散成一灘泥水,
腐爛的氣息在空氣中橫衝直撞。

  一天,青青在晚飯之後便去洗澡。老阿姨今天做完飯就請了假,原來她的一
個老伙伴病了,在醫院裏急救,她就去醫院了。鐘陽一個人躲在房間裏背兩句英
語單詞,逗一逗壽司。

  正在衛生間裏洗澡的青青突然了叫鐘陽一聲。鐘陽就出去了,站在衛生間門
口問什麽事情。衹聽青青在裏面說:「鐘陽,老阿姨已經走了嗎?」

  「走了,十分鐘前走的。」

  「那妳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幹什麽?」

  青青停頓了一下,然後說:「妳先進來一下吧。」

  鐘陽以為自己聽錯了,沒有敢移動自己的身體,衹是又問了一遍:「什麽?」

  青青就答:「妳先進來……」

  鐘陽咽下一口吐沫,便推門進去了。衛生間裏霧氣朦朧的什麽都看不清楚,
待鎮定了一會兒,鐘陽便隱約發現,青青背對著自己坐在熱氣騰騰滿是泡沫的浴
缸裏,下半身侵泡在水中,上半身則完全裸露著,長發已經披在胸前去了,衹留
下一面光滑發亮的脊背衝著鐘陽。

  她的背部曲線玲瓏,從她腋下的縫隙處可以看到前面兩衹乳房的邊緣,一看
到這邊緣,便讓人可以猜想得到,那是多麽豐滿的一對乳房。

  青青雖然看不見鐘陽,但感覺鐘陽已經進來了,于是就問:「妳進來了嗎?」

  鐘陽便「恩」了一聲,手腳開始發麻,心裏更加發慌。

  青青笑道:「真不好意思,今天我洗澡就是為了能有人幫我搓一下背,卻正
好趕上老阿姨出去了,家裏又沒有別人了,衹有妳能幫我了。」說著,就把手伸
出來,手上有一個很大的搓背手套,她接著說:「妳就用這個幫我輕輕地搓一搓
背好了,不搓實在難受,妳姨夫要回來了,我不願意要他看到我在難受。」

  鐘陽心裏一沉,覺得兩腿之間的那個東西又要有頂起褲子的態勢。

  他衹好做深呼吸,以便緩解緊張,然後上去接了青青手裏的搓背手套,開始
為青青搓背。

  青青的脊背光滑得令鐘陽驚奇,那搓背手套在上面根本沒有任何摩擦作用,
衹是隨著自己的手輕輕地上下滑動,不像是在搓澡,倒像是在撫摩。

  泡沫在手套和皮膚中間又起了進一步的潤滑作用,直滑得鐘陽心房裏仿佛爬
進了螞蟻,極其騷癢卻無法終止。

  而青青卻無語,任鐘陽這樣動作。動作來動作去,鐘陽的下身終于把褲子頂
了起來,他衹好滿身的大汗地喘著粗氣說:「小……小姨,先搓到這裏吧……」

  青青趕忙說:「不,不,再多搓一會兒吧,好久沒有人這樣為我搓背了,我
感覺好舒服……」

  鐘陽衹好繼續搓,汗水卻不小心滴在了青青那光滑的脊背上。青青立刻笑了,
道:「真有那麽累?汗如雨下的……都滴在小姨背上了……」

  鐘陽趕緊搓掉了那幾滴青青背上的汗珠,說:「不累,就是有一點兒熱……」

  青青笑道:「妳用力太大了,用力再輕一點兒,不然的話妳會很累,而且也
把我弄的疼了。」

  鐘陽點點頭,誰知這一點頭,又有幾滴汗珠掉在了青青的背上。鐘陽趕忙去
擦,青青就笑地更厲害了,說:「妳的汗怎麽這麽涼啊?冷汗是不是?」

  鐘陽憋得滿臉通紅,也不敢做聲,用袖子把自己頭上的汗抹盡,想趕緊辦完
這份辛苦的差使。

  鐘陽的動作雖然很輕,但是青青的身體還是隨著他的動作有輕微的搖動,于
是鐘陽看見青青胸前兩衹乳房的邊緣在輕微地顫動著。

  他心裏便又是一震,竟想起兒時的事情來,便使勁克制自己的頭腦轉動,什
麽都不要再去想了。

  正在這個時候,小狗壽司突然闖進門來,一下子跳進了浴盆,嚇了鐘陽和青
青一大跳。

  青青連忙去抓那狗,抓地過程中不免從一池泡沫中站起來,身體全裸在鐘陽
面前。她在抓狗的過程中不斷地笑著,豐滿的少婦的乳房顫抖著,上面滑落無數
雪白色的泡沫,那些泡沫順著青青光滑的皮膚滑落,一些則糾纏在了那小腹下面
的一片黑色毛地中。

  鐘陽衹是覺得那乳房多少已經和兒時見過的不相同了,卻又不敢多想,衹嚇
得不敢動,渾身的汗腺已經崩潰,汗水像山洪爆發一般。

  青青也不顧了,笑著喊著滿池子抓狗,可那狗也機靈,滿池子裏游,就是讓
青青抓不住。它游的時候還不斷地叫著,那叫聲是和平日裏頑皮時的笑聲不太一
樣的,也不是生氣時的凶狠叫聲,那叫聲有些奇怪。

  青青一邊試圖去捉狗,一邊對鐘陽說:「快點兒,快幫我一起捉住它啊!我
可不想和它一塊兒洗澡!」

  鐘陽依舊站住不動,青青全裸的身體就在眼前,使他發昏,使他窒息。並萌
生出了一種很久都沒有過的感覺。他想如果他一動,這種感覺就會爆發出來了,
他實在害怕這種感覺的爆發,所以便發誓不動。

  青青見鐘陽不動,又抓不到壽司,就轉過身來拉鐘陽的手,說:「快來幫我,
快來幫我抓住這個小畜牲……」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愣住了,眼睛直直地望著鐘陽的身後,嘴微張。她就這
樣正面全裸地站在浴盆裏,鐘陽看到那些雪白色的泡沫從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滑
落著,肩膀、乳房、小腹、腹股溝……

  壽司也停在了浴盆的某一個角落裏,依舊像剛才那樣叫著,並且同樣看向鐘
陽的身後。鐘陽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于是他慢慢地回過頭去,就發現了一個男人
站在衛生間的門口。

  霧氣中,他隱約可以看清楚這個男人。這是一個瘦小的男人,寬大而高檔的
西服像一衹大麻袋一樣倒扣在身上。

  男人皮膚略黑,貧瘠草地一般的禿頂,尖嘴猴腮,眼睛小得可憐,鼻子卻大
得誇張,好象全身上下的體重,全部都集中在了那衹寬大扁平的鼻子上了。然而
這個男人五官中最令人吐血的,就要數他那兩個鼻孔了。

  那兩個鼻孔的直徑太大了,好象比他的嘴巴都要大。那個男人就這樣站在衛
生間的門口,小眼睛不停地在鐘陽、鐘陽身後的青青身上來回移動著。

  面無表情,衹是碩大的鼻子在抽搐著,寬大的鼻孔一張一息。

                 二

  這位個子矮小相貌醜陋的男人就是鐘陽來自香港的姨夫。

  那天晚上,香港姨夫表面上對這件事情沒有介意。青青慌亂地裹上浴巾,向
她這突然回到家的男人支支吾吾地解釋。那男人聽罷,就叫青青先把澡洗完,又
叫呆在那裏的鐘陽先出來。

  鐘陽聽他的口音,知道他是地道的香港人,普通話說地極為難懂,日常用詞
中間一定要夾雜幾句粵語。

  那男人把鐘陽叫到了客廳,自己去衝了兩杯咖啡,遞給鐘陽一杯,然後對鐘
陽說:「我已經知道妳來,電話裏妳姨媽也有對我說過,怎麽樣?在紐西蘭住地
還好嗎?」

  鐘陽滿頭是汗的答道:「還好,還好……」

  這時候青青收拾完畢從樓上下來,迅速地與鐘陽對視一下後就對她的男人說
:「妳什麽時候的飛機?怎麽來的這樣突然?」

  香港姨夫也不看青青,答:「我本來想給電話妳,後來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好
忙,就忘掉了。我這一次回來,住幾天就走,巴西那邊也有生意要談啦。」

  青青就過來收拾喝過的咖啡,又問:「吃過東西了嗎?」

  「在飛機上有吃過,妳不用麻煩了。」

  青青又對鐘陽說:「不早了,鐘陽,妳先去睡覺吧,不是明天還要有小型測
驗嗎?」

  鐘陽連忙點頭,道:「對,對,我這就上去看書,溫習一下功課,然後就睡
覺了。」

  鐘陽臨走前衝著香港姨夫點了點頭,表示禮貌。香港姨夫也回了一個微笑。

  鐘陽上樓關緊自己的門,坐在床上緊張地不停冒汗。他心裏實在是亂,他沒
有想到香港姨夫竟出現地這樣的突然。

  其實突然出現也不會太怎麽樣,衹是他出現時的情景想起來就恐怖,鐘陽不
知道香港姨夫將會怎樣想自己。

  想到這裏,小狗壽司便又在撓門了,好象迫不及待地要進來。鐘陽也不去理
它,因為心裏實在太亂了,功課也做不下去,英語單詞也背不下去,最終連覺也
睡不著了。

  鐘陽就睜著眼睛耗到叁更時分,覺得渾身的汗是下去了,可是皮膚粘的好象
被人塗了膠水,緊緊地把睡衣粘在了身上。于是他決定先去洗一個澡。

  當他拿了換洗衣服就走出房間時,便看見小狗壽司可憐兮兮地蹲在青青與香
港姨夫的房間門口,房間的門緊閉。

  鐘陽憐惜壽司,就做一個要它來自己房間裏的手勢,見它不動,便索性上去
抱它過來。這時候便聽到青青小姨和姨夫的臥室裏面有爭吵聲。

  「原來我不在,妳就玩這種東西!」

  「這……這是我買來看著玩的,並沒有真試過……」

  「買來看著玩的……為什麽還要放在床下呢?」

  鐘陽便明白,一定是香港姨夫發現了青青床下藏著的那東西了。

  「妳是不是覺得,這東西比我的要厲害!」

  「妳怎麽可以這樣說話?妳怎麽能這樣說話呢!」

  「我不在,妳好風光啊!真的假的都有玩過了吧!」

  「妳怎麽回事!?一回來就這樣刁難人……」

  「我刁難人?我每年花多少錢在妳的身上?!」

  接下來,便是青青的哭泣聲音。鐘陽的澡也不敢洗了,抱著小狗壽司回到自
己的房間。坐在地上看著天花板,心裏亂成了一鍋粥。

  第二天,所有人都很早醒來,一起坐在餐桌邊吃飯。

  鐘陽注意到香港姨夫一直都沉默著,衹顧低著頭認真地吃著早餐,偶爾抬起
頭來目光與鐘陽相對,微笑一下,鼻孔便在他的笑容中張地更大,幾根沒有整理
幹凈的鼻毛隱約若現。

  鐘陽看見他笑就趕緊低頭不去看他,他一是怕他這笑醜陋地令人噴飯,二是
好象和他對視的時候總會感覺到心虛地全都是洞。那些洞全部和他的鼻孔一樣的
大。

  青青倒是動作多,一會兒給她的男人倒咖啡,一會兒又問鐘陽的學習情況,
是否對小測驗有把握。

  鐘陽已經看出青青與往日的異常,因為她從來是不問關于學習方面的問題的,
而今天,好象真是一位家長的樣子,問起學習來。

  鐘陽去上學前,見門口放著兩衹大的垃圾袋。老阿姨過來要去送到院子外面
等垃圾車來收,鐘陽就好心幫老阿姨的忙,說:「老阿姨妳放著吧,我來丟到院
子門口去。」

  老阿姨就感激地笑道:「妳這個小男孩還真是懂事,比他們兩個都強多了…
…妳等一下,我去拿兩塊點心給妳當上午茶。」

  鐘陽就趕忙說:「不用了老阿姨,我哪裏有時間吃呢?」

  老阿姨已經進去拿了,鐘陽便索性等她一會兒。等著等著,不由看到兩袋垃
圾的其中一袋被頂出來一個大包。

  鐘陽明白那是青青床下那個人造陰莖,昨天兩個人為此吵了架,今天理所當
然就要扔掉。

  這時老阿姨已經把兩塊點心拿了出來,還帶了一小瓶酸乳,鐘陽接了放進書
包裏,道了謝就把這兩袋垃圾拎了出去放在了院子門口。

  叁

  鐘陽一整天上課都無神,測驗也做得一塌糊塗。來自愛爾蘭的英語老師問他,
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弄地全班同學都大笑起來,鐘陽自己也跟著笑,連聲用蹩
腳的英語說:「Nosleepyesterday。(昨天沒有睡覺)」而心
裏卻想,妳猜地挺準,我基本上可以算做被女朋友甩掉吧,不過她也同樣甩掉了
這個世界。

  一想到這裏,關于蘭貞的往事以及昨天香港姨夫突然出現事件便趁機糾葛在
一起,一並來搗亂他的心緒。

  晚上放學回家,鐘陽看見香港姨夫一個人在院子裏坐著抽煙,好象心事重重
的樣子。于是不敢多打擾人家,衹是打了一聲招呼就快步穿過院子進屋了。一開
門,小狗壽司就撲了上來,伸出舌頭去舔鐘陽的下巴。

  鐘陽趕緊躲開,小聲說:「這裏就妳一個家伙可以讓我興奮。」

  這個時候青青從樓上下來了,臉色慘白,好象被糊上了面粉一般。她見了鐘
陽,便強裝出來一個笑容,道:「壽司和妳真親,一見面就又親又咬的,妳剛才
跟它嘀咕什麽呢?」

  鐘陽笑著答:「我說壽司不要總來舔我,哪一天舔著舔著咬我一口就壞了。」

  青青笑道:「哪能呢?它好乖的。」

  鐘陽走近青青的時候,下意識地回頭看窗外一眼,看見姨夫正望著遠方發愣,
就回過頭來問青青:「小姨,姨夫有沒有誤會昨天的事情?」

  青青愣了一下,之後立刻反過味來,笑著拍著鐘陽的肩膀,說:「妳怎麽想
這麽多啊?不要想這麽多嘛!

  我已經向妳姨夫解釋過了,妳姨夫沒有生氣。「

  鐘陽「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道:「那就好,我衹是覺得姨夫好象不太開
心,從回來到現在,都不說幾句話的。」

  「妳不用管他,他就是那樣,不愛說話,願意獨自一個人鬱悶,妳不要想太
多。」青青輕描淡寫地說道。

  鐘陽抱著小狗壽司上了樓,走進房間關了門,就和小狗壽司臉對著臉說:
「現在我什麽都沒有,每天鬱悶得都要死去了,衹有妳能陪我了。如果妳能夠變
作一位仙女,那就更好了。」

  小狗壽司仿佛聽懂了鐘陽的話,衝著鐘陽眨了眨眼睛,吐了吐舌頭。

  鐘陽一見就笑了,把壽司放在自己的床上,從書包裏拿出從超市裏買來的小
狗零食棒一根一根的喂它。

  那小狗也興高采烈地吃。狗這種牲畜,永遠是不知道什麽是飽的,這倒也是
它們可愛的一處。

  它們永遠不會像人一樣互相顧忌,甚至性交的時候也是簡單明了地做完了了
事,不會像人那樣有那麽多糾葛。鐘陽想到這裏,就用手去愛撫小狗的脖頸,心
想妳真是天天清閑,無憂無慮的。

  鐘陽與小狗玩到了夜裏,看了看表,覺得應該去睡覺了,于是就準備去衛生
間。他見青青小姨和香港姨夫都在樓下,于是選擇了樓上的衛生間。

  完事之後回去,就看見小狗壽司在自己的一堆書裏不知道掏著什麽,走近一
看,原來它正在用爪子去抓那張AV盤。鐘陽就急了,說不要動它,然後上前想
把那盤拿回到手裏。

  誰知這小狗竟用嘴叼起那盤來滿屋子地跑。鐘陽衹好滿屋子地追,追著追著,
那小狗就竄到屋子外面去了。

  鐘陽嚇了一跳,心想它可千萬不能跑到樓下去啊!

  于是一個箭步開門上去追,發現小狗壽司已經竄到了青青的房間裏。鐘陽怔
住了,聽了聽樓下的動靜,好象青青和姨夫都安安靜靜地坐著,于是他心裏穩了
穩,就輕輕推開青青小姨的房間。

  小狗壽司又與鐘陽玩起了捉迷藏,不知道躲在房間裏的那個角落。鐘陽心裏
起急,卻也不敢大動作鬧出動靜,衹是心裏想,壽司啊壽司,妳這畜牲,不要在
和我開玩笑,那張盤不要給我亂藏啊。

  鐘陽輕輕地翻過了床下,寫字臺下,梳妝臺下,計算機桌下,發現都沒有那畜
牲的身影。至此,沒有找過的,也衹有那一人多高的大衣櫃了。

  鐘陽確定,那畜牲一定在那衣櫃裏,于是打開衣櫃去翻。翻著翻著,小狗壽
司果真從衣櫃裏竄了出來,跑掉了。

  不過盤倒是留在了那裏,鐘陽長出了一口氣,剛要去拿那盤,就聽見香港姨
夫上樓的聲音。

  鐘陽一驚,心想這下完蛋了,就算自己現在出去,也會被香港姨夫看見。

  于是衹好鑽進那一人多高的衣櫃裏面,再把櫃子門關上,想暫且躲一下,也
許僥幸能夠避難。

  那衣櫃門有些條紋小孔,使得鐘陽可以看見外面。他看見香港姨夫走了進來,
坐在床上發了發呆,便褪去身上的衣服,走過來要打開衣櫃的門。

  鐘陽嚇得幾乎窒息,趕緊把自己埋藏在一堆衣物的後面。香港姨夫打開櫃門
後也沒有向裏面細看,衹是拿走了一件睡袍,便又把衣櫃門關上了,鐘陽長出了
一口氣。又從那條紋口看去,發現香港姨夫穿了那睡袍出了房間。

  鐘陽暗嘆自己幸運,剛準備伸手打開櫃門,青青小姨又進來了。鐘陽便在心
裏慘叫一聲,想今天自己莫非一定要被憋在這裏?

  青青小姨坐在了床上,正衝著衣櫃這一邊,又仿佛正看著這條紋小孔,讓鐘
陽不禁膽戰心驚。好在後來她沒有過來,衹是掀開了被子鑽了進去,半躺在床上
看書。香港姨夫又進來了,走過來坐在床邊,說:「我好討厭吃藥,妳不要逼我
……」

  青青就把書摔在了旁邊,說:「我也沒有逼妳什麽!不要總是這樣莫名其妙。」

  香港姨夫沉默了片刻,道:「妳不要老是說話這樣大聲好不好?」說罷,就
站起身去關房間的門。

  「我說話大聲關妳什麽事情呢?」

  這時候香港姨夫就猛地轉身撲到了床上,青青嚇了一跳,也把鐘陽嚇了一跳。
待鐘陽再定睛看過去的時候,發現香港姨夫已經掀開了青青的被子。

  青青衹做著輕微的掙扎,但基本上是順從的。香港姨夫解開青青的睡衣,一
頭便扎進了青青的懷裏,一張醜臉貼在青青的乳房上,碩大的猶如一灘死豬肉的
鼻子壓迫著那精致的乳頭。然後又一邊又解開自己的睡衣。

  青青斷續地說著:「不要太急……慢慢來……」

  香港姨夫也不答話,衹是壓在青青身上亂動,邊動邊低聲叫著,動作粗暴,
手腳卻又慌亂。可是不過一分鐘,香港姨夫便停止了動作,青青的喘息也平靜了。
香港姨夫歪倒在一邊,良久,說:「不行,我還是不行……」

  青青慢慢整理好自己的睡衣,坐了起來,輕聲說道:「妳吃那藥試一試……」

  香港姨夫煩躁地回答:「我有對妳說過,我不要碰那藥的!」

  青青便不再說話,徑直走到衣櫃這裏來。鐘陽緊張到了極點,趕忙把自己埋
進了眾多衣服裏面。青青褪下了自己身上的睡衣,全裸著打開了衣櫃,伸手進來
翻找。

  鐘陽在埋住自己那些衣服的縫隙中,衹能看見青青下身那一片黑色的毛發。

  青青拿了一件睡衣,穿在了身上,關上衣櫃的門,把那舊的睡衣從地上拾起
來,對香港姨夫說:「把妳身上的睡衣也脫下來吧,我拿去洗一洗,我們剛才出
了汗。」

  香港姨夫也不動,說:「我剛才有出汗嗎?」

  「有啊。」

  「我沒有啊……」

  青青見香港姨夫不肯脫下來,便把自己的睡衣拿出去扔到洗衣機裏洗。這時
候小狗壽司鑽進門來,跑到衣櫃前衝著鐘陽歪著腦袋看,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鐘陽緊張又氣惱,心裏罵道:「妳這小畜牲,妳是想要我死嗎?」

  這時候就聽見香港姨夫大吼道:「妳給我出去!」

  鐘陽嚇地心臟差一點兒戳破胸口蹦出來。小狗壽司被這樣一喊,也嚇得一溜
煙似的跑出了房間。青青這時候回來,見小狗壽司跑了出去,便對香港姨夫說:
「妳為什麽對它這樣凶?妳不在的時候它都是進來在屋子裏睡的,也沒有什麽不
好。」

  香港姨夫突然大罵:「'丟妳老母哦'(粵語)!妳願意與狗睡覺的話,也
出去好了!」

  青青忍住氣,沒有發作。過來躺下,順手拉了燈。鐘陽眼前,立刻一片黑暗,
好象一群渾身塗著烏黑墨汁的烏鴉迎面飛來遮住了天日一般。鐘陽手中緊緊地握
著那張光盤,覺得自己在這片黑暗中渾身都在痙攣。


[都市]情色光盤 第十一章 英國客人

  第二日清晨,趁青青去洗澡,香港姨夫去樓下喝咖啡的時候,鐘陽才悄悄從
大衣櫃裏鑽出來,跑回到自己屋子裏。

  他進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張盤收好,夾在一本厚書的中間,然後又把這
本厚書放在眾多厚書的中間。

  他渾身的汗已經濕透了衣服。他從鏡子裏看到自己面色鐵青,樣子很難看。

  他覺得青青小姨和香港姨夫之間的事情也許很復雜,也許很麻煩,便勸告自
己不要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畢竟這和自己是沒有關係的。

  這時小狗壽司又鑽他的屋子裏進來,用爪子去撓鐘陽的褲腿,鐘陽便用腳輕
輕地踢了那狗一腳,說:「妳實在太不夠意思了,妳昨天晚上差點兒沒把我害死!」

  這時青青突然推門進來了,因為剛洗完澡,頭發還有些潮濕,身上還帶著的
濕氣。「一大清早就和它說話,嘀咕什麽呢?」青青撫順著自己的頭發問鐘陽。

  鐘陽衹是笑一笑,也不答話。

  青青看出來鐘陽臉色並不太好,于是就問:「妳怎麽了?昨天夜裏沒有睡好
嗎?」

  鐘陽趕忙答道:「哦,總是做夢。」

  青青衝鐘陽溫柔地笑了笑,說:「要是還想睡的話就繼續睡吧,不要去上課
了。」

  鐘陽果真沒有去上課,躺在床上一直睡到了午後。睡眠期間總是做夢,而待
他午後醒來之後卻又不知道夢裏都發生了什麽。總之他覺得累並且肚子很餓,于
是從自己的書包裏拿了方便面出來,想泡一碗吃。這時老阿姨就敲著門問道:
「鐘陽醒了嗎?」

  「醒了,請進。」鐘陽答道。

  老阿姨推開門進來,笑著說:「妳姨媽早給妳準備了午餐,下去吃吧。」

  午餐是一盤子壽司,鐘陽心裏就樂了,心想我正愛吃這東西,妳就給我做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于是趴在桌子上就狼吞虎咽起來。

  老阿姨看著鐘陽吃東西,慈祥地笑道:「那香港人走了,總算不用伺候他了。」

  鐘陽心裏一驚,想那香港姨夫真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怎麽說走就走了?于是
便問:「什麽時候走的?」

  「剛走,妳小姨去送他了。」

  「哦。」鐘陽點了點頭,低下頭繼續吃,心想這個醜男人走了也好,至少生
活會更清靜一點。他在的這兩天,總是覺得壓抑,而且老是出一些嚇人的事情。

  老阿姨接著說:「妳吃飯的樣子好像我兒子,真的是一模一樣。」

  鐘陽笑著說:「妳兒子小的時候,也吃壽司嗎?」

  「那倒沒有,我們是湖南人,愛吃辣子。」

  「哦,辣東西我可吃不了,吃了會犯病的。」

  「要是我現在還能夠看著我兒子吃飯該多好?」

  「兒子不在這裏嗎?」

  「在,衹是不認我這個媽了。」

  原來老阿姨的兒子是技術移民過來的,帶來了老婆和孩子,也把早就沒有了
丈夫的母親帶來了。

  可是在新西蘭這個地方,妳越是學歷高,便越找不到工作。

  因為人家公司都喜歡聘請學歷低的人,一來酬金可以給的低一些,二來這些
人基本上都從技校畢業,實踐能力的確比眼高手低的高學歷人強地多。

  老阿姨的兒子便是屬于高學歷反而要去吃救濟的這種人,再加上老阿姨的兒
媳婦生性又暴躁,屢次和老人家吵嘴,最終竟發展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而她的兒子又除了讀書便衹會在老婆前窩窩囊囊地聽話,經常被老婆打得鼻
青臉腫屁股疼之後再去上課。老阿姨無奈,衹好搬出來自己找營生過活,想掙夠
了錢再回國去找老朋友們過安心的日子。現在兒子連電話都不打來,孫子也不要
看。

  老阿姨說到這裏,不免有些傷心,淚水就掉下來。

  鐘陽就安慰老阿姨說:「既然這樣,也就安心掙錢好了,爭取早日回國。」

  「在這裏掙錢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妳看妳那個小姨,總是給我臉看,弄地我
也很生氣。可是人家是太太,有錢,雇傭我來幹活,我又不敢頂撞人家,怕人家
把我辭掉。畢竟妳小姨給的周薪是最多的。」

  鐘陽便點了點頭算是應了。這點老媽子的事情他不願意多想,于是就起身自
己收了盤子去廚房。老阿姨連忙去搶,說道:「怎麽可以要妳去收拾?我來,我
來……」

  鐘陽也不給她,自己開了水龍頭開始洗了,說:「沒關係的,我自己可以洗。」

  老阿姨就感動地說:「妳這孩子真好,我來了這裏後,就再也沒有碰見妳這
樣懂事的人了。」

  鐘陽趕緊謙虛起來,說:「我哪裏有那麽好?」

  老阿姨就拍了拍鐘陽的肩膀,說:「妳真的好……妳這孩子這樣的好,我就
跟妳再嘮叨兩句吧……有一件關于妳小姨的事情,妳應該不知道吧?」

  鐘陽覺得老阿姨的語氣很神秘,于是來了興趣,便問:「什麽事情?」

  老阿姨剛要說,聽見有人敲門。于是她便先去開門,開門後就吃了一驚,什
麽話也說不出來,就回來喊鐘陽,說:「怎麽他來了?」

  鐘陽出門一看,一個老外彬彬有禮地站在門外,見鐘陽出來,禮貌的一笑,
說:「Hello。」

  鐘陽細看那老外,發現他的臉長而瘦近似驢馬,鼻子是典型的大鷹鉤鼻子,
眼睛深深地陷進眼眶裏,眼神看上去神秘異常。頭發是棕色的,有點蜷曲。鐘陽
趕忙回應了一個笑容,道:「Hello。」

  老阿姨捅了捅鐘陽,說:「要他進來,妳先和他說著,我去衝咖啡。」

  鐘陽就笑著請那老外進來,老外也就笑著進來,坐到了沙發上,用英語說:
「我的名字叫MARK,是這家女主人的朋友,妳的名字呢?」

  鐘陽用蹩腳的英語答道:「我的名字叫鐘陽,女主人是我姨媽,她現在有事
情請出去了。」

  MARK就說:「我可不可以在這裏等她?」

  鐘陽趕緊點頭,說:「當然,當然。」

  這時候老阿姨把咖啡端了上來,另拿來一個盤子,裏面放著幾個叁文魚的壽
司,MARK看了,驚呼:「Nice!Verynice!Thankyou
alot。(好啊!太好了!太感謝妳了!)」

  老阿姨陪著笑,看了一眼鐘陽,目光異樣,就轉身走掉了。鐘陽覺得MAR
K好象已經來過這裏多次,舉動一點都不局促,于是就鬥膽用自己不流利的英語
問:「妳常來這裏坐嗎?」

  因為鐘陽的發音並不十分正確,MARK沒有聽得明白,衹得再問:「Pa
rdon?(什麽?)」

  鐘陽就尷尬地一字一句又重復了一遍,MARK勉強聽懂了,聳了聳肩,點
了點頭,又皺了皺眉頭說:「當然,我們是老朋友。」

  「哦。」

  「妳知道,妳的姨媽是我的學生,而我是妳姨媽的私人英語教師,妳知道我
們之間的關係很微妙。」

  MARK這段話,鐘陽也衹是聽懂了一個大概,知道他們倆是師生關係,于
是便盲目地點頭,說:「Yes。」

  MARK接著說:「她需要學習英語,妳知道英語對她來講很重要,她需要
英語。而我,來自英國,所以,我知道我可以教她純正的英語,而她也認識到了
這一點,于是我們相處的不錯。」

  這一大段話MARK說地較快,鐘陽並未完全聽懂,但又不好意思再問,便
茫然地點頭,說:「OK。」

  MARK對鐘陽的OK不太理解,歪了一下頭,繼續說道:「我們總是定期
見面,雖然我們之間的合同已經過期了。妳知道,友誼這種東西是沒有合同的,
不是嗎?」

  鐘陽依舊著點頭,雖然他沒有聽懂「合同」。

  MARK又低頭看著那盤子裏的壽司,說道:「她和我一樣喜歡這東西,來
自日本的鬼東西,我們愛它如命。」說罷,便用筷子夾起一個放進嘴裏,他用筷
子用得很熟練。他咀嚼著壽司,做出一個味道美極了的表情。不過鐘陽突然注意
到他的左手背上,竟有一大塊疤痕,看上去好像是某種動物咬過似的。

  正當鐘陽看著他的手發呆的時候,小狗壽司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竄了出來,來
到了兩個人面前。MARK一愣,看著那狗。小狗壽司也看著MARK,彼此沉
默了幾秒鐘,小狗壽司便又發狠似的叫了起來,那叫聲令MARK驚慌失措地站
了起來。

  鐘陽也被小狗壽司的叫聲嚇壞了,怕壽司又要發神經,于是趕緊站起來衝著
它呵斥:「走開啊,不要在這裏搗亂!」一面又使勁地對MARK說:「Sor
ry。」然後試圖去抱那小狗,那小狗也不讓抱,衹是衝著鐘陽身後的MARK
狂叫著,這時候老阿姨也跑過來了,驚呼道:「哎呀,小祖宗啊,可不要惹事情
出來了!」

  這時候MARK便已經走到門口了,一邊手忙腳亂地開門,一邊說:「好吧,
我看,或許我要先離開一下,是的,也許我應該這樣做。」

  鐘陽追出來對MARK說:「真對不起,它有時候很討厭。」

  「That'sfine。(沒關係)。」MARK看上去並沒有生氣。

  鐘陽陪著笑把MARK送出了院子,連聲說著對不起。MARK的車是一輛
越野車,看上去很不錯。MARK上了車,搖下玻璃,說:「很高興見到妳,中
國男孩。不要忘記轉告妳的姨媽,我來過了,好了,就這樣,再見。」

                 二

  鐘陽回到屋子裏,已經不見了小狗壽司的身影,衹看見老阿姨在默默地收拾
著東西。鐘陽忍不住問:「他是誰?」

  老阿姨答:「就是他,那個洋人,曾經被那小狗咬傷過,妳看見他的左手背
了嗎?」

  鐘陽點了點頭,答:「看到了……原來是這樣,怨不得他那樣怕壽司,壽司
見了他也這樣激動,原來是仇人啊。」

  老阿姨就說:「要說這個洋人啊……」

  她話沒說完,就看著窗外停住了。鐘陽回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青青小姨
已經回來,剛剛走進院門。老阿姨說了一句,她回來的好快,就立刻又去收拾東
西了。鐘陽則過去給青青開門。

  門一打開,就見到青青的笑臉,青青說:「妳醒了,恩,臉色也好看多了。」

  鐘陽笑道:「姨夫怎麽來去這樣匆忙?我都沒有來得及與他告別呢。」

  青青進屋換鞋,說:「沒有關係,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不要去想他。」說罷,
又轉過頭來問鐘陽:「妳覺得他是不是很醜?」

  鐘陽就答:「不能那樣說吧……」

  青青就笑嘻嘻地推了鐘陽胸脯一把,說:「不要裝了,我知道妳一定是這樣
想的。他鼻子好大,眼睛又小,頭發還少,個子又比我矮了一半,誰見了都說醜!」

  「但是,男人有才華才是重要的嘛。」

  「哦……」青青做了一個鬼臉噓了起來,道:「他哪裏有什麽才華?就是會
掙幾個錢回來,別的什麽都不會。」

  這時候壽司聽見主人回來的動靜,就下樓來撲到主人身上。青青把壽司抱起
來,頂著它的鼻子說:「這幾天委屈妳了,都是那個臭男人是不是?他不讓我們
睡在房間裏對不對?好可憐啊,不過現在好了,他這一走,便又是一年半載的,
不用他回來煩我們了。」

  鐘陽一見壽司,便又想起那個英國客人來,于是就說:「哦,對了,剛才有
一個叫MARK的英國人來過,說他曾經是妳的英語老師。」

  青青一驚,趕緊問:「他什麽時候走的?」

  「剛走的,是……是被壽司嚇跑的。」

  青青又扭頭看了看壽司,眼神便有些異樣,接著說:「我們可能是走兩條路,
所以我沒有碰到他,我認識他的車。」說罷,她就把小狗壽司放在了地上,輕聲
地說:「它傷過他……」

  「哦,我知道了。」

  「妳怎麽知道的?」

  「老阿姨告訴我的……」

  在廚房收拾東西的老阿姨趕忙回頭驚恐地看著鐘陽,喊道:「妳看這孩子!
我哪裏對妳說過?!」

  鐘陽就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衹見青青怒氣衝衝地上樓,接下來
聽見上面翻箱倒櫃的聲音,老阿姨急忙跑過來,衝著鐘陽小聲焦急地說:「妳的
嘴怎麽這麽不嚴實?這下我完了。」

  鐘陽吃驚,還沒待他再問。青青已經從樓上急速衝地下來,甩在地上一個信
封,對老阿姨冰冷地說:「這是妳以後叁周的工資,妳現在可以收拾妳的東西走
了。」

  老阿姨立刻淚水下落,趕忙跑過去扶青青的手,青青惡狠狠地把老阿姨的手
甩開,老阿姨就哭著說:「太太,妳現在要我走,我能去到哪裏呢?」

  青青怒目道:「這個不用我管,我人情已盡了,妳走吧,我不想再看見妳!」

  鐘陽意識到事情嚴重了,于是趕忙上去幫老阿姨說情:「小姨,老阿姨沒有
隨便說,衹是我追問緊,她才說出來的。」

  青青看鐘陽的目光倒還緩和,衹是說:「鐘陽,這裏不關妳的事情,妳上樓
回自己房間溫習功課去吧。我現在辭退她,不是為了這個。」

  鐘陽便不敢再多說話了,本來自己寄居在人家家裏,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哪
敢插嘴管事?回頭再看看老阿姨,已經可憐地老淚橫流,俯身去撿那信封了。

[ 本帖最後由 bodom 於 2010-1-15 09:45 編輯 ]
2010-1-13 09: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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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xw2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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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谢谢!
2010-1-13 23: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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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wei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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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细节都还可以
2010-1-15 02: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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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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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情色光盤 第十二章 壽司物語

[都市]情色光盤 第十二章 壽司物語

                 一

  辭退老阿姨的當晚青青就病了,晚飯也沒有吃,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

  鐘陽衹好自己躲在房間裏泡方便面吃,腦子裏很亂。他想自己這一段時間以
來,總是遇上不順心的事情,學習計劃也亂了套,恐怕兩個月後的IELTS考
試是要砸鍋的。

  想完了這個問題,又去猜想那洋人MRAK到底與青青小姨是什麽關係,小
狗壽司又為何咬傷MARK的手?而青青得知老阿姨把MARK的手被壽司咬傷
之後又為何發脾氣。想了半天,還是想不明白,衹怕青青小姨從此也對自己生出
壞印象了。

  第二天一早,由于沒有人準備早餐,青青又在臥室裏躺著不出來,鐘陽顯得
手忙腳亂。衹好為了先去趕著上課而放棄吃早餐了。

  這課是不能再逃的,上一次逃課就已經接到人家愛爾蘭老師的口頭微笑警告,
這一次再逃,恐怕要去見校長了。

  然而,事實上已經不用他再逃了,這一回他剛到學校,那愛爾蘭老師就遞給
他一張校長簽條,要他去和校長Discuss(討論)。鐘陽衹好硬著頭皮見
了校長。

  校長是澳洲人,肚皮大的緊緊地頂住了桌子,也因此把他自己固定在了那裏,
他終日氣喘呼呼,好象心臟承重不了這樣大的體重與這樣豐厚的脂肪。校長見鐘
陽進來了,先是用肥沃的笑容迎了,問道:「Howareyou?(妳最近怎
麽樣?)」

  鐘陽趕緊點頭哈腰,答:「Good,thankyou。」

  那校長的臉色就變了,用很快的澳洲英語說:「妳逃課次數太多,于是我們
決定把妳的名字放入List(類似黑名單)。妳知道,我們的學校是講究聲譽
和升學率的,如果妳屢次逃課,我想我們的事情會非常不好辦。所以,妳知道,
上了List的學生我們是重點看護的,顧名思義,妳再逃課,我們會采取合適
的措施來阻止妳,必要的時候,我們不排除開除妳並且從移民局吊銷妳的學習簽
證的可能,妳懂嗎?」

  這略微帶有威脅的話,鐘陽豎著耳朵聽了個明白。聽罷,心裏就慌了,趕緊
當著校長的面發誓道:「我以後再也不會逃課了,我會重新開始。」

  校長就笑了,說:「聽到妳這句話我很高興。妳知道,我可不認為妳是一個
壞學生,妳的表現相當出色,妳知道嗎?」

  鐘陽知道校長是在鼓勵自己,其實他清楚自己的英語很差,不過還是說:
「我會努力的,不再逃課了。」

  見過了校長,鐘陽心裏有了壓力,想自己真的沒有任何機會了,如果真發展
到了自己學生簽證被移民局吊銷掉的那種程度,回國之後豈不是要把父母氣得吐
血?于是暗自發誓,一定要努力學習,把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部忘光。于是一天上
課下來,鐘陽動作格外積極,愛爾蘭老師也感嘆鐘陽今天實在是Cooland
Crazy(酷而瘋狂)。

  鐘陽放學後回到家裏,由于一天集中精力上課消耗過大,早已經肚餓。

  一進門,知道沒有老阿姨送來咖啡和點心來的美事了,便有些後悔自己嘴不
嚴實,害地青青小姨把老阿姨趕走。再進廚房,打開冰箱,發現裏面什麽都沒有,
青青今天一定是躺在床上沒有動,連晚飯的壽司都沒有準備。

  這時候小狗壽司就跑過來衝著鐘陽可憐兮兮地「汪汪」叫著,仿佛已經積攢
了一肚子的委屈。鐘陽心想:這小可憐一定是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于是趕緊把
它領回自己房間裏,拿出小狗零食棒來喂它。

  這時候,青青便在房間裏喊鐘陽:「鐘陽,是妳回來了嗎?」

  鐘陽應了,走了出去,站在青青房間的門口。青青虛弱地說:「妳進來好嗎?」

  鐘陽便進去了,見青青半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早已經丟失了平日裏美麗豐
韻的少婦本色。她見鐘陽進來,臉上憋出來一個笑容,說道:「餓了吧?我也很
餓,但是實在沒有力氣去做東西吃了。」

  鐘陽趕緊說:「那我做好了,反正我閑著也沒有事情。」

  青青苦笑道:「傻孩子,妳能做什麽呢?妳做的來壽司嗎?」

  鐘陽無語,他清楚,泡碗方便面自己可以,但是做壽司就肯定不行了。

  「妳去買一點回來好了……我告訴妳,妳現在出去坐公交車到City(市中
心),去QueenStreet(皇後街)

  找一個名字叫'壽司物語'的日本壽司店,那裏的叁文魚壽司是最好吃的。
妳自己先在那兒吃了,然後再買一盒回來給我就好。「

  鐘陽問:「這附近不是也有壽司可買,為何非要到City?」

  青青笑道:「都怪我任性,衹覺得那一家的叁文魚壽司可以吃得下……真要
麻煩妳跑一趟了……記住,不要WASABI……」

  鐘陽一聽這個,知道自己非要跑這一趟了,于是索性說:「小姨為何這麽客
氣呢?我去買就好了,反正我也沒有事情做,閑著不也是閑著嗎?」說完就要走,
又被青青叫回去,往他手裏塞了些買壽司用的現金,並提醒他回來在超市裏也為
小狗壽司買回一些狗糧。

                 二

  奧克蘭傍晚的公交車上人並不多,鐘陽坐在後面,注意到前排坐著兩個渾身散
發著狐臭味道的肥碩的毛利女人。

  于是他衹好把目光轉向窗外,看著平靜如小鎮似的城市,覺得時間實在過地
太慢了,然而發生的事情又太多,于是自己衹好在這兀長的時光中被迫盡情享受
那些令人心煩的事情。

  長痛不如短痛,鐘陽幻想能夠有一個陌生人走來向自己的胸口刺一刀而換來
長久的安靜。

  鐘陽在皇後街下車,沿街走去,東張西望地尋找著那個名字叫「壽司物語」
的日本飯店。

  走了一會兒,那店還未找到,卻被一個蓬頭垢面的老外拉住了胳膊,鐘陽有
些緊張,連忙掙脫,可那老外不放,嘴裏說著亂七八糟的英文。

  鐘陽急了,奮力把那老外甩在了一邊,那老外卻還是笑著,掏出一張紙片遞
給鐘陽,說道:「Justtakeit,justtakeit!」(拿著它,
拿著它!)

  鐘陽怕那老外再纏人,于是拿了一張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走了一會兒,不禁
低頭去看那紙片,衹見那小小的紙條上面印著一行又一行的文章,而標題則是:
妳知道下一秒鐘,妳會面臨怎樣的死亡威脅嗎?

  鐘陽看罷覺得有些不安,急忙把那紙條丟進了路旁的一個垃圾桶內,心想:
這樣下叁爛的東西,看了會生晦氣的!他再一抬頭,便覺得餘光裏有一間木制小
店,于是扭頭看去,發現原來這木制小店正是「壽司物語」。

  鐘陽在店門上看到,營業時間為早十點至晚上七點。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機,
發現已經差五分七點了,于是想今天算是趕不上了,想往回走。

  可是轉唸一想,還差五分鐘,既然來了,就進去試一試,不然回家後怎樣向
青青小姨交代?于是還是進去了,見店裏人空,僅有幾名服務生在櫃臺那裏收拾
東西,知道一定是要關門了,所以有些尷尬,衹好轉身向外走,這時有一個女孩
用帶有濃重的日本口音的英語叫住他:「請妳您先坐在哪裏,我馬上拿過去菜單,
謝謝!」

  鐘陽心裏一喜,回頭想去感謝那位挽留自己的服務生,卻看見叁五個服務生
一起在那裏收拾,分辨不出是哪一個。

  于是衹好先就近坐下,等人家拿菜單來。

  鐘陽坐下,眼睛直直地看著那精致的小圓桌,突然覺得自己哪裏還需要什麽
菜單?

  又不是來這裏吃什麽日本料理的,不過是要兩盒叁文魚壽司的。

  正想著,一衹手就已經把一張菜單放在了鐘陽面前,鐘陽還未抬頭,便已經
驚詫得頭腦發暈了。

  那衹手的手背上,有一處紋身,而那紋身正是一衹壽司。它的立體感很強,
紋地精致而逼真。

  外面一層黑色海帶皮,中間有白色米飯粒,白色米飯粒裏夾有粉色的叁文魚
肉和青綠色的黃瓜小切塊與紅、黃、橙色的菜椒小切塊。這紋身的逼真程度實在
另人張目結舌,好象活生生的一個壽司就長在那手背上。

  鐘陽顫抖,不再去看那菜單了,衹是看著那手發愣。手的主人用甜美卻蹩腳
的日本式英語說道:「先生,請選擇您喜歡的料理吧!」

  鐘陽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去看那女孩的臉,便又讓他吃了一驚。那女孩長著
一張典型的日本女人的臉,白皙的皮膚,線條柔和的輪廓,小鼻子小嘴巴,眼睛
卻大地出彩,眼影則畫地很深。頭發不長不短剛與肩膀上緣對齊。她這張臉,讓
鐘陽不由地想起了那張AV盤裏女主角的臉。太像了,或者她們倆根本就是一個
人!

  那日本女服務生見鐘陽看著自己發呆,也有些尷尬,于是又問一遍:「先生,
您要那一種?」

  鐘陽不禁用中文脫口而出:「要妳手背上那一種。」

  女服務生沒有聽懂鐘陽的話,眼睛一圓,好象很好奇的樣子,之後就是日本
式地點頭並且撅起小嘴又用英語問:「您說什麽?」

  鐘陽緊張過度,完全已經不會使用英文了,衹是用手指著她左手的手背,用
中文支支吾吾答道:「要……

  要……要這一種……「

  服務生看了看自己手背的紋身,甜美的笑了,拉長聲音「哦」了一聲,這一
聲拉長的「哦」也是日本女人在恍然大悟後經常做出來的習慣動作。之後那女孩
又用日文說了一些話,轉身笑著走了。

  鐘陽不知道她說了什麽,衹是注視著她的背影發呆,心臟猶如滾進了油鍋裏
的猴子一樣跳個不停。

  這個日本女孩與鐘陽頭腦中那AV片中的女主角實在太像了,這種另類的巧
合像一把尖刀一樣刺進了鐘陽中樞神經。

  等了片刻,那服務生就托著一衹盤子走過來,她走路的樣子很可愛,細長而
略微有內八字的可愛小腿來回高頻率地晃動著。

  盤子放在了鐘陽的面前,裏面是六個叁文魚壽司,像她手背上的紋身一樣一
律精致可愛。那日本服務生又對鐘陽用日語說了幾句話,說著說著她自己竟然笑
了起來。鐘陽依舊在極度驚詫地狀態之中不能回來,看看那盤子裏的壽司,又去
看那女孩,最終勉強地從嘴裏擠出了幾句英文:「我……我要帶走吃……而且,
我不要WASABI。」

  那日本女孩眼睛一亮,用英語答:「妳好頑皮,會說英語為什麽還對我說中
文……怎麽不要WASABI呢?我們的WASABI很好啊!」

  鐘陽便尷尬地說不出話來,想笑卻又笑不出來,狀態極為的尷尬難受。那女
孩見了,惡作劇式的笑地更開心了,引得那邊正在收拾櫃臺的女服務生們都笑了
起來,還用日語互相說著什麽。正在這個時候,日本老板出現了,他大概以為他
的服務員在嬉笑顧客,于是嚴厲地訓斥了這些日本女孩子。又走過來恭恭敬敬地
用英語問道:「先生,妳需要什麽?」

  女服務生就對他的老板說了些什麽,不料他的老板臉色卻變了,用日語訓斥
走了那女服務生。那女服務生卻依舊笑著,回頭看了鐘陽一眼,留下一個頑皮的
笑容,便走掉了。日本老板趕緊向鐘陽陪笑,用標準的英語說:「我去給您找一
個盒子,您要帶走享用,是嗎?」

  鐘陽點頭,說:「是的,不要WASABI。」然後又去看剛才走掉的那個
服務生,卻再也找不到她了,不知道她到哪裏去了。老板已經迅速地為鐘陽找來
了盒子,把叁文魚壽司放進盒子裏。鐘陽付了錢,道了謝,便出了店門。

                 叁

  回家的路上,鐘陽一直在亂想,最終決定回家要先看一看那張日本AV盤。

  剛一進家門,鐘陽才想起,原來自己忘了多買一份壽司給自己,也忘記給小
狗壽司買狗糧了。衹好待會自己衝方便面了事,再多喂小狗壽司幾個小狗零食棒。

  鐘陽把那盒壽司送到青青的房間,青青看見那壽司很高興,問鐘陽:「是從
'壽司物語'買來的吧?」

  鐘陽點頭。

  「我還擔心這麽晚了,人家關門了呢。」她說罷便吃了起來,鐘陽正要離開,
卻又被青青叫住,問道:「妳吃過了嗎?」

  鐘陽又點頭。青青便放心地自己吃起來。

  鐘陽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一盒方便面衝了,又取出幾根零食棒喂壽司。待
他吃完面,小狗壽司也已經吃光了它自己那幾根零食棒,又揚起小爪子向鐘陽要。
鐘陽就把那小狗抱出了門外,然後關進了自己的房間門,任那小狗怎麽撓門也不
開。心想:委屈妳這小畜牲一下,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鐘陽打開了手提電腦,從那本厚書裏取出那張AV碟放進去讀取,卻怎樣都
讀不出來。那碟衹在光驅裏鬼一樣地叫著,而計算機上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鐘陽要那碟在光驅裏反復讀了幾次,均沒有效果,衹是那小狗壽司依舊不依
不撓的撓門,更惹地鐘陽心煩。

  他把那碟從光驅裏取出來,翻過來一看,原來那碟的後面已經被上一次小狗
壽司的牙齒咬出了幾道深深地劃痕了,鐘陽心裏慘叫一聲:「完了,這碟報廢了。」

  這時候小狗壽司在門外狂叫了起來,它的叫聲驚動了另一個房間裏的青青,
于是青青便喊:「怎麽了?鐘陽?它叫什麽?」

  鐘陽趕緊把那碟藏好,同時應道:「呵呵,與它做游戲,它急了。」

  青青就在房間裏說:「鐘陽,不要和它鬧了,要它到我的房間裏來吧,妳也
進來坐一坐。」

  鐘陽就抱了那暴躁的小狗進了青青的房間。青青已經把那一盒壽司吃完,盒
子丟在旁邊的床頭櫃上,見鐘陽抱狗進來,就伸出雙手對小狗說:「來,寶貝,
到我懷裏來。」

  鐘陽把小狗遞到青青的懷裏,小狗壽司這時倒平靜下來,蜷縮在青青的溫暖
而柔軟的懷裏嗚嗚地叫著,好象訴說著這兩天來人們對它的不理不睬。青青也撫
摩它的毛發安慰它。鐘陽見了這情景,抽身要出去,卻被青青叫住:「鐘陽,這
兩天我都不願意去廚房做飯了,在我雇到新保姆之前,妳就每晚去買那'壽司物
語'的叁文魚壽司回來當作晚餐好了。反正妳的學校也在City,放了學就順
便買了,妳看怎樣?」

  鐘陽趕忙說:「那可好了,我正喜歡吃那家店的壽司呢。」

                 四

  第二日,鐘陽早晨出院門時,意外地發現院門外一米處長出一衹小而紅的花。
鐘陽極為詫異,心想:一定是奧克蘭的春季來了,小花一夜之間也便鑽出土地了。
想著,他不禁俯下身去撫摸那花。

  摸著摸著,就覺得這花紅的竟像一朵玫瑰,接下來腦海裏就閃出蘭貞躺在樹
下,兩腿之間插有一支紅色玫瑰花的情景。于是他痛心疾首,恨這花為何平白無
故地一夜裏生出,同時為自己昨天去「壽司物語」

  時對那個手背上紋著壽司的日本女孩生出的異樣感覺感到不安。

  他站起身來,伸腳想踩下去,然而腳落在半空中時卻有餘心不忍了,衹得再
收回,頭也不回地走了。那花,依舊孤獨地生長在那裏。

  鐘陽想:自己曾經是發過誓的,要愛蘭貞一生一世的。自己是負責任的男人,
不可以像黃言那樣絕情。

  下午放學,鐘陽先去了「壽司物語」。他一路上心跳頗有些速度,因為昨天
那位左手手背上紋有壽司的日本服務生實在使他緊張。

  雖然現在那張碟不能再看了,但是他還是強烈地覺得,那服務生的手背與那
女主角的並無兩樣,那服務生的面孔也正是那女主角的面孔。

  然而卻又很難相信,日本的AV電影女郎怎麽會跑到新西蘭的壽司店裏來當
服務生呢?想著想著,便已經到了「壽司物語」。

  于是他推門進去,發現此時正是顧客高峰期,可以坐下的座位全部被占滿了。

  這時便有一個圓臉的日本服務生走過來,用英語問鐘陽:「您要帶走吃,對
嗎?」

  鐘陽點了點頭,用英語答道:「兩份叁文魚的,不要WASABI。」

  圓臉服務生笑著地去拿了,鐘陽便站在那裏等待。這個時候,突然覺得身後
有人用肩膀頂了他一下,他回頭看去,正是昨日那個手背上紋著壽司的女孩。

  那日本女孩一臉嬉笑,點著頭對鐘陽用日語說了幾句話,自己卻已經忍不住
笑了,端著手中的盤子就走開。

  鐘陽雖然沒有聽懂她的話,眼睛卻跟著那服務生走,那服務生仿佛知道鐘陽
正在看她,于是不時回過頭來與鐘陽對視,終于不小心與別的服務生撞在了一起,
兩人手中的盤子全都落地,而裏面的食物又弄臟了別的顧客的衣服,于是場面有
些騷亂。

  這時圓臉服務生也已經包好鐘陽的壽司遞了過來,鐘陽付了錢,再看過去的
時候,發現老板已經出來了,那嬌小的日本女孩被眾人擋住看不見了。

                 五

  下了公交車,鐘陽走到院門前的時候,突然發現早晨那朵小紅花已經被人踩
彎了腰,于是俯身去扶正,心想不知道是哪個淘氣的孩子或者野貓野狗幹的,心
裏還略微有些心疼。

  待推門進去,就看見樓上青青的屋子裏亮著燈拉著窗簾,心想:青青大概又
是一天未下床吧,一定餓了,那小狗壽司也一定餓壞了。

  于是趕緊推門進去,先喚壽司,卻沒有得到響應,再喚兩聲,有了響應,是
從樓下的書房裏傳來的。

  鐘陽去書房那裏看,卻發現書房門緊鎖,推也推不開。忽然,又聽到樓上突
然有了動靜,于是拿著壽司就往樓上走,正與一個人撞了一個滿懷。鐘陽的壽司
也脫手滾到樓下去了。

  這人正是MARK,他衣杉不整,襯衣扣子也扣地錯亂,連忙扶住鐘陽說:
「Sorry。」接下來也不再說什麽,徑直下樓走掉了。

  這確實令鐘陽驚訝,因為他並未看見門口有MARK的車,MARK怎麽會
突然出現呢?不過看他匆忙的樣子和狼狽的打扮,鐘陽也便猜出了一個大概。

  于是他幹脆就先下樓,把掉在地上的壽司袋子拿到廚房,把裏面的壽司盛在
盤子裏,端在手裏就上樓了。

  鐘陽做這一係列的動作很慢,為的是給青青小姨留下一些時間收拾。

  鐘陽走到青青的房間門口,聽裏面並未有很大動靜,就問:「小姨,要吃飯
嗎?」

  青青在裏面就答:「妳進來吧。」

  鐘陽就推門進去,看見青青半躺在床上看書,被子剛好蓋住胸部,而肩膀裸
露出來,給人一種被子後面正是她一絲不挂的身體的感覺。鐘陽臉色便緋紅,把
盤子放在床頭櫃上就要走,衹聽青青在後面又叫住他,說:「把這個拿下去,放
它出來吧。」

  鐘陽回頭,看見青青向自己遞過來一把鑰匙,知道一定是書房鑰匙,于是接
了之後轉身走到門口,卻又被青青叫住,他衹得再轉過身來,問:「小姨還有什
麽事情?」

  青青護了護自己胸部之上的被子,笑著問鐘陽:「小姨不想瞞妳了……妳覺
得他怎麽樣?」

  鐘陽知道青青問的是MARK,但是還是故作不知地道問:「誰啊?」

  「別裝了,妳就說,妳覺得MARK這個人怎麽樣?」

  鐘陽不好意思地笑了,答道:「看上去挺紳士的,應該是傳統的英國人吧。」

  青青揮了揮手,說道:「他才不是呢,他母親是意大利人,父親是愛爾蘭人,
他出生在英國,但不是純種的英國人。」

  「哦,原來是這樣。」

  「他很會討我開心,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很快樂。好象衹有和他在一起的時
候我才是女人,而沒有他的時候我便喪失了性別。」

  青青說完,就伸出雙手去拿那一盤壽司,而這手一伸出去,胸部上的被子便
因此滑落下來,青青兩衹豐韻的乳房便徹底地呈現出來。鐘陽見了心慌,立刻出
去把門關了,臉上也冒出汗來。

  他擦擦臉上的汗,下樓去把被關禁閉的壽司放了出來。那被封閉多時的小狗
總算得了天日,興奮地滿屋子亂轉。

  鐘陽看著那小狗,不由又想起那手背上紋著壽司的日本女服務生了。

  不知道為什麽,想起她後,一股清新而不安地感覺便油然而生。

  他夾一個壽司放進嘴裏,咬下去的時候也是輕輕的不敢用力,因為心裏實在
捨不得。

  他花了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吃完了那一盒叁文魚壽司,心裏害怕極了,因為
他發現自己一旦閉上眼睛,那手背上紋著壽司的日本女孩便閃出。于是他就這樣
害怕了一夜。

  第二日放學,鐘陽依舊有去買壽司的任務。本來鐘陽上課的時候已經想好,
要換一個地方去買,同樣是叁文魚的壽司,青青應該不能察覺出來。

  但是當他走到「壽司物語」門前,卻又不由自主地進去,進去之後,又不由
自主地尋找那個服務生。

  不過這一次,他很快看見她在櫃臺上站著。她也看見他了,于是笑了起來,
走出櫃臺,向他這邊走來。鐘陽有一些倉皇,盡力想起一些英語單詞準備應付,
同時額頭冒汗。

  那日本女孩頭一句話便是日語「靠妳提哇」,不過鐘陽聽得明白了,是「妳
好」的意思,于是用英語支吾回道:「我很好,謝謝妳。妳最近怎麽樣?」

  女孩子被鐘陽生硬的英語逗地笑了,笑罷,便用英語說:「妳終于說英語了,
不用中文與我開心啦?」

  鐘陽用手去擦汗,倉皇地用英語答:「是……是啊……」

  他這一答,其它的服務生也都笑了起來。其中一個還衝著她用日語說了一堆
話,被她凶狠而頑皮地回敬了幾句。然後她轉過頭,舉起自己的左手,把手背衝
著鐘陽說:「妳是要這一種嗎?雙份?不要WASABI,帶走吃的?」

  鐘陽點了點頭,那女孩便又神秘地問:「我可以冒昧地問,另一份是給誰的?」

  鐘陽聽懂了她英語的大意,于是答:「給……給我的姨媽……」

  「哦……」那女孩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扔一下一個笑容,留下了一句
英語:「等我給妳拿。」

  鐘陽呆住,看著那女孩的背影,女孩的雙腿具有典型的日本女人的纖細苗條
和可愛的輕微內八字。鐘陽不由覺得眼睛生疼,頭腦發暈,一股很久之前曾經萌
生的慾望鑽上心頭。他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希望可以克制。



  鐘陽回到家,發現那小紅花又被踩彎了腰,于是再次把它扶正。

  鐘陽進屋後,又聽見可憐的小狗壽司被禁閉在書房裏叫著,知道MARK一
定來過了。他也顧不得先把小狗壽司放出來,衹是先用一個盤子盛了一份壽司,
給青青端了上去。然而青青這一次沒有在屋子裏,鐘陽聽到浴室裏傳來水聲,知
道她在洗澡。于是先咳嗽了一聲。這一咳嗽,青青便知道他回來了,于是在浴室
裏喊:「妳回來了嗎?」

  「是啊。」

  「那好了,把壽司端進來給我吧,我餓死了。」

  于是鐘陽就推開門進去了,裏面依舊是霧氣一片,一切都很模糊。鐘陽便在
這模糊中問道:「放在哪兒?

  這壽司放在哪兒?「

  「這裏,這裏。」青青躺在滿是白色泡沫的浴盆裏,伸出手來指了指旁邊的
一個凳子。鐘陽看到了那凳子,卻不敢看浴盆裏的青青,衹是把那盤子放在那凳
子上。青青就笑著用手甩了鐘陽一臉泡沫,說:「什麽時候也跟小姨不好意思起
來,一天沒見,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啊!

  鐘陽趕緊陪笑,匆匆地看了看青青一眼,又低下頭,答道:「哪裏,哪裏…
…霧氣太重,我看不清楚。」

  「行了行了,不好意思就直說,別藏著掖著,小時候小姨摟妳睡覺妳忘了?
那天妳給小姨搓背妳忘了?為什麽害羞啊?我可是妳小姨呢!」

  鐘陽趕緊點了點頭,推說太熱,就跑出衛生間。又從自己房間裏把青青昨天
給自己的書房鑰匙拿了,下去把小狗壽司放了。這小狗被放出來之後便委屈地衝
著鐘陽叫,伸出小爪子要鐘陽抱,鐘陽就把它抱在懷裏,想:這小東西真是可憐,
主人和情人作愛的時候還要把它禁閉。

  小狗在鐘陽的懷裏打了一個呵欠,打呵欠過程中露出的牙齒讓鐘陽想到了M
ARK手背上的傷,又想:這樣可愛的小東西,怎麽會下那麽大的狠招呢?想了
半天,終想不明白,于是放下了小狗去喂它狗糧,自己去吃壽司。

  這一吃壽司,又想起那個日本女孩來,一時間,一種莫名地衝動竄上了心頭。

  鐘陽顧不得再吃,跑上樓關了自己房間的門,把那張AV碟找出來拿在手裏,
發抖,發抖,再發抖。


[都市]情色光盤 第十叁章 高橋美子

                 一

  鐘陽第四次去「壽司物語」的時候,奧克蘭突然下起了大雨。那雨好象一根
根鋼針似的從天空中豎直落下來,扎到沒有帶傘的鐘陽頭、肩膀等處。

  鐘陽從小到大沒有見過這樣厲害的雨,衹好自嘆倒霉的先在一家首飾店的屋
檐下躲雨。

  「壽司物語」就在馬路對面,他的目光穿過那雨,便與站在窗前的服務生對
在了一起。

  他認出來了,正是她。她也正看著鐘陽,仿佛在笑。鐘陽心口好象生起了一
團的火,就算一絲不挂地站在雨中,恐怕也不能把這一團火澆滅。鐘陽恐懼自己
對一個女人再次生有這樣的感覺和慾望,他覺得自己有過一次了,那便應該是第
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現在又有了,該如何是好?鐘陽閉上眼睛,兩衹耳朵靜靜地聽著雨聲,那手
背上紋著壽司的女孩逐漸淡入。她帶著頑皮的微笑,輕柔快速地日語,徘徊在他
的身邊。

  他打了自己一巴掌,把剛才的胡思亂想算做作廢。心想:待這雨小了,我就
過去,把兩份壽司買好回家就是了,何苦要想那麽多?

  可是那女孩卻依舊在窗前望著這裏笑,全然忘記手中拿著的盤子是要去端給
一位顧客的。最終把老板引來,拍了她的屁股一把,叫她趕快去把自己手中的盤
子送到顧客桌子那裏。

  鐘陽看著這情景不由地笑了,想這個女孩子真是令人覺得可愛,雖然她在自
己心底是神秘的,因為她畢竟和那張碟有關。

  那女孩子戀戀不捨地離開窗戶,去服務了。那老板也往這裏望著,鐘陽趕緊
縮了腦袋,躲了起來,心裏衹盼那雨趕緊停。

  後來轉唸一想,雨衹要一停,自己難免又要遭遇那個女孩,那種慾望衹能被
火上澆油,于是又暗自渴望那雨就這樣下著不要再停,自己這一生一世都被困在
這裏算了。

  事情也不會再繼續復雜,一切簡單如初。

  他便一個人在這種近似于受虐的猶豫中痛不慾生,心想世界上怎麽會生有女
人,帶來這麽多麻煩?

  雨不過一會兒就停了。鐘陽實在按耐不住,于是直奔「壽司物語」。走到馬
路中間卻又碰見那個蓬頭垢面的老外,衹見那老外又拿有一張紙條在自己面前晃
悠,說:" Justtakeoneofthem!(衹拿一張就可以!)「

  鐘陽甩開那老外,卻差一點被路過的汽車撞到,那司機惡狠狠地甩下了一句
:「FUCK!」鐘陽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回身惡狠狠地瞪了那蓬頭垢面的老外
一眼。

  鐘陽推開「壽司物語」店門進去,店裏空無一人。鐘陽不禁詫異,低頭一看
手機,發現已經七點整了。于是自嘆倒霉,又覺得事情倒也就這樣簡單了,于是
回身要走,卻被一個聲音叫住,是日語,他聽不懂,但是他能夠聽出來,正是她
的聲音。

  「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回家幫妳做兩份壽司,因為這兒已經關門了。」她
用英語說道。

  鐘陽轉過身,看見她站在陰暗之處,衹有兩衹眼睛晶瑩閃亮,誘人心扉。

  她見他不答,于是走近他,用英語說:「中國男人是不是都很喜歡孤獨?或
者定式一樣的生活?每天工作完後買兩份壽司回家,千古不變的,是嗎?」

  鐘陽覺得這日本女孩的眼睛讓自己渾身輕飄飄的,擔心不小心一陣風吹來,
自己會飄得無影無蹤。他咳嗽了一聲,顫聲問道:「妳……妳叫什麽名字?」

  那日本女孩用日語說給鐘陽聽,鐘陽當然聽不明白,于是就說:「請……請
用英語吧」。

  那日本女孩笑了,用英語說道:「我寫給妳看好不好?」

  鐘陽愣了一下。

  「我寫出來的字,有很多中國人都可以看得懂呢!」

  鐘陽明白了,也想起來,她寫出她的名字來,他就必然可以看得懂了,因為
很多日本人的名字就是漢字。

  于是就點頭,意思要那女孩寫。那女孩則說:「妳有筆嗎?」

  鐘陽搖了搖頭,說:「我沒有……」

  女孩便笑著從胸口的內衣裏面掏出一衹口紅,把蓋子打開,又瞪著圓眼睛點
著頭問:「筆有了,那麽紙在什麽地方?」

  鐘陽依舊搖頭,表示沒有紙。

  那女孩就上來,一手抓起鐘陽的左手,翻轉過去,手背衝上,然後抬頭問鐘
陽:「寫在這裏好不好?男孩?」

  鐘陽被那日本女孩拿著手,有些緊張,衹是點頭,點頭,再點頭。那女孩頑
皮一笑,用艷紅色唇膏在鐘陽的手背出寫下了「高橋美子」四個字。

  高橋美子,是的,左手手背上紋有一個逼真鮮活的叁文魚壽司的日本女孩的
名字叫高橋美子,鐘陽就這樣在心裏重復了一遍,無法抵擋的慾望在心中燃起。

                 二

  鐘陽坐著高橋美子的紅色本田跑車來到了奧克蘭東區的她的寓所裏。路上高
橋美子問鐘陽的名字,鐘陽答了。又被人家問是否會開車,鐘陽衹好尷尬地答說
不會,弄地日本女孩子大笑一通。笑罷又問鐘陽年齡,鐘陽答十九歲,那日本女
孩吃驚地說:「妳這麽老了,竟然不會開車?」

  鐘陽聽女孩說自己老,覺得好笑,便問:「妳多大?」

  日本女孩故做痛哭狀,哀叫道:「打聽人家女孩子的年齡,好狠毒啊!」

  鐘陽聽後衹是笑,想在說點高深的話出來,可惜自己的英語水平又實在有限,
于是便不再說。倒是那女孩子大方地告訴了她的實際年齡,差十天二十歲。

  高橋美子的私人公寓是一室一廳並帶有廚房與衛生間的。鐘陽一看這房子,
知道這是富人才能住得起的公寓。

  日本的消費奇高,新西蘭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一個便宜的百貨小超市,他們可
以在這裏花很少的錢買到他們在日本要花重金才能買到的東西。不像中國人,要
花相當于在中國五倍的錢生活。

  高橋美子回家便進廚房,說要為鐘陽做兩份叁文魚的壽司。鐘陽去看,發現
她的工具要比青青多了很多,竟然還有很多東西他從未見過,不禁覺得好奇。美
子剛剛準備好工具,又突然想起咖啡還沒有衝,于是趕緊道歉:「我這就給妳去
倒咖啡,妳喜歡喝卡譜基諾,不是嗎?」

  鐘陽沒有在意,不小心用中文答道:「咖啡那個東西,我都分不清楚味道的,
什麽種類都一樣。」

  他話剛落,馬上意識到自己又說了中文,剛要糾正,卻被美子又是一通大笑,
說:「妳總是這樣頑皮,為什麽老是對我講中文呢?」

  鐘陽連聲解釋道:「我剛來這裏,英文講地不好。」

  「妳來這裏多久了?」

  「六個月左右。」

  「哦,我來了大概有一年了吧。」

  說著,美子就把衝好的咖啡遞到了鐘陽的面前。她用的是左手,于是鐘陽再
一次看見了她手背上的巧奪天工的壽司,不禁發起呆來,也不去接那咖啡。美子
就瞪圓了眼睛問:「怎麽?要我這樣端著嗎?我好累的!」

  鐘陽依舊不去接那咖啡,衹是越發仔細地看著那壽司,腦海裏想起高二暑假
那一夜在麻西家看完這雙手的主人所演繹的日本AV電影後自己生活中所發生的
一切,感到窒息。

  美子的手就那樣舉著,她的眼睛盯著鐘陽的眼睛,她看見這個中國男人正在
盯著她的手背看。

  良久,鐘陽突然說:「我喜歡它。」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內心中那道被自己
虛偽的信心所建築的防線已經面臨崩潰了。他在心裏對蘭貞說,對不起,我注定
不能遵守我們曾經的諾言了。

  「什麽?」美子依舊舉著咖啡問。

  「壽司……叁文魚壽司。」

  「當然,妳每天都買兩份,一份給妳自己,一份給妳姨媽。」

  「不,是妳手背上的。」

  「哦,是嗎?可那是假的。」

  「它看上去就像是真的一樣。」

  鐘陽把臉湊近舉著咖啡的美子的左手手背,輕輕地嗅了嗅上面的味道,用中
文說:「壽司……」

  「妳說什麽呢?中國男孩,妳總是說中文。」

  鐘陽也不去理美子,衹是嗅著她的手背,他的鼻翼輕微顫動,氣體輕浮地懸
浮在美子手背的汗毛上,美子舉著咖啡的手開始亂晃,嘴裏也用日語亂說著鐘陽
聽不懂那些亂七八糟的日本話,他覺得自己的防線在一瞬間崩潰了,他在爆炸後
的廢墟中穿行,像一個流浪者,期盼著逃離苦難與孤獨。

  鐘陽伸出了舌頭,用舌尖那一部分最潮濕最溫暖最敏感的部分去舔那手背上
的壽司,美子再也按耐不住了,手中的咖啡脫落,摔在了地上,粉碎。

  鐘陽把顫抖中的美子抱在了沙發上,跪在旁邊吻著她的手,用英文說:「它
太可愛了,它使我高興。」

  美子任他吻著,答道:「妳愛它,對嗎?」

  鐘陽不語,又把小鳥依人的美子橫著抱起來,走進美子的臥室,然後和美子
一起摔倒在床上。

  那床頗富有彈力,兩個人同時被彈起又落下,兩顆心臟之間便已經被一種在
震蕩中所產生的無名興奮與快感緊緊地聯係到了一起。

  鐘陽慌亂中褪著美子的衣服,但是他不如美子那樣鎮定自如,于是還未褪盡
美子的衣服,自己的衣服反而先被褪盡。

  下身那個東西已經挺直,美子低頭看著鐘陽的那個東西柔聲說:「那兒很好,
真的很好。就像我的小寵物。」

  鐘陽正要去解開美子的文胸,卻發現美子雙乳之間竟夾著一衹唇膏,于是文
胸揭開,唇膏不能在被乳房夾住,便滑落在一旁。

  鐘陽伸手把那唇膏拿起來,聞它的味道。美子摟著鐘陽的脖子,把鐘陽臉埋
進自己懷裏,說:「妳原來也是這樣和女孩子在一起嗎?」

  鐘陽用中文答:「沒有。」

  美子沒有聽清楚,待要再問,卻被鐘陽用嘴唇堵住了嘴。好一陣長吻之後,
美子已經被吻得渾身酥軟起來,覺得中國男人下身那東西已經硬硬地頂在了自己
的小腹上,她衹是希望那東西在下滑一點兒,去填補她的空缺。

  但是鐘陽卻突然一手抓住美子的左手手背,一手用那紅色唇膏在美子的乳房
上臨摹著她手背上的壽司。

  美子當然癢得亂叫,用日語叫,鐘陽一句都無法聽得明白。但是他覺得,那
日本女人的叫聲,使他身體裏最不可能聚集快感的地方也有了快感,那就是耳朵。

  鐘陽以美子兩個粉色乳頭為叁文魚肉,畫一個紅色的圈子圍住乳頭,紅色就
代表海帶皮,紅色與乳頭間的肉色代表白米飯,于是便成了兩衹紅色的壽司。

  兩衹乳房,兩衹壽司。

  美子早已經癢得渾身是汗,鐘陽慌忙再加顏色,怕那汗水弄壞了作品,誰知
再怎樣加色,卻也衹是滑滑的,什麽也畫上不去了。

  美子用手抓住鐘陽的頭發,顫抖著用英語說:「妳真的這麽喜歡壽司嗎?妳
真的這麽喜歡壽司嗎?為什麽要在人家的身上畫呢?」

  鐘陽依舊不答,隨手拿來枕巾,把美子小腹上的汗水擦了個幹凈,又開始用
口紅繼續畫著壽司。

  誰知他剛一著筆,便覺得那小腹冰涼的好象曾經……曾經蘭貞的小腹一樣。

  鐘陽猛然覺得眩暈,他竟然在這個日本女人的身上回憶起蘭貞的小腹冰涼,
還有自己用雙手為她溫暖的情景,傷感已經無限,往事使他傷生。

  美子不知,衹是用小小櫻桃般的嘴唇吻著鐘陽的頭頂,說:「妳的花招可真
多。」

  鐘陽咬了咬牙,翻轉了美子的身體,自己爬在了她的背上,下身頂住了她的
股間。他不忍心去看她的小腹,或者說不敢去看她的小腹。

  而美子卻興奮地叫了起來,那叫聲使鐘陽眼前一陣陣發黑。

  雪崩一樣的高潮過後,美子翻過身來用兩衹大腿溫柔的夾住鐘陽一衹大腿,
並摟著鐘陽的頭用英語說:「我希望乳房上這兩衹壽司永遠都在……」

  鐘陽用中文答:「那是不可能的。」

  美子一撅嘴,說:「妳到底在說什麽?妳總是那麽神秘,我不懂妳……」

  鐘陽用手撫摩著美子胸前的壽司,無語。

  美子的乳頭在鐘陽的撫摩中堅挺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說:「妳知道嗎?
妳的動作很溫柔,和我所接觸過的日本男人不一樣。妳把我當成'china'
(瓷),怕把我弄碎了是不是?哈哈……而那些男人則盡最大的努力把我弄碎…
…衹這一次,鐘陽,妳知道嗎?衹這一次,我想我就很難忘掉妳了。事實上,從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當妳看著我手背上的壽司發呆的時候,我就開始很難把
妳忘掉了。」

  鐘陽聽明白了,點著頭,卻依舊沒有回答什麽。

  美子扳過鐘陽的頭,與鐘陽的眼睛對視,用英語一字一句的問:「假如我手
背上沒有壽司,妳還會和我作愛嗎?」

  鐘陽淡淡一笑,用中文答道:「不會。」


[都市]情色光盤 第十四章 幽幽舊事

                 一

  當鐘陽醒來的時候,高橋美子那東洋女人的胴體正像一條蜿蜒的小蛇一樣依
偎在他的身上。東洋女人特有的體味彌漫在周圍的空氣之中,靜悄悄地鑽入鐘陽
的鼻孔中。她睡著,鼻翼輕輕地扇動,看上去是那樣的妖嬈詒蕩。

  這個東洋女人使鐘陽想起了和蘭貞在一起的日子,以及當時自己立下的誓言。
他終于發現,愛一個女人一輩子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愛是做出來的而不是想出
來的。就算一個男人頭腦裏有著一份「愛」,而當他的面前出現了一份立即可以
做的「愛」時,一般情況下他會毫不猶豫地忽略自己頭腦中那份想著的「愛」

  而去做面前這份可以做的「愛」。這大概就是為什麽「做愛」這個詞使用頻
率遠遠大于「想愛」吧。

  鐘陽輕輕地從高橋美子的身體中擺脫出來,下床輕聲穿衣,還沒穿完,就聽
見高橋美子用日語說:「討厭……把人家身上畫的亂七八糟……」

  鐘陽自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他扭過頭看著剛醒來的她笑了笑,用英語說:
「我得去上課了,我不能再遲到了。」

  「我送妳吧,妳等我一下……」高橋美子把一半臉埋在柔軟的枕頭裏看著鐘
陽說。她的眼睛是那麽的嫵媚,一種來自異國的嫵媚。

  鐘陽翻出來手機看了一下時間,說:「不用了,公交車五分鐘之後就經過這裏。」

  「哦……」高橋美子懶洋洋地翻了一個身,用脊背對著鐘陽,用英語說:
「晚上放學後,去壽司物語找我……」

  鐘陽也沒回答,走到門口去穿鞋。

  「聽見了嗎?」她又問了一遍。

  鐘陽卻已經推門出去了。他心裏正矛盾著,因為他不知道這份突然出現在自
己面前的東西是否應該接受。

  他茫然地走進電梯,靠在電梯墻壁上發呆。電梯到一樓了,門開了,外面站
著幾個談話的人,鐘陽這才回過味來,出了電梯,一陣清寒的風從樓道口外吹進
來,他覺得有些冷。

  公寓樓的門口就有一個公車站,他站在公車牌的底下等車。他多少次想轉身
抬頭去看高橋美子家的窗戶,但是都忍住了,因為他怕他這一看就走不了了。

  是的,她太富有誘惑了,尤其是她手背上的壽司。

  那壽司正是食慾和性慾的結合體,使鐘陽根本無法招架。鐘陽回憶起當初和
麻西一起看日本AV光盤時的情景,那部AV片裏的女主角手背上也有一個和高
橋美子手背上一模一樣的壽司,或許,或許她們倆本身就是一個人。

  鐘陽想到這裏,又覺得不可能這麽巧合,于是就想也許在日本有很多人都在
身上紋壽司吧。

  公交車遠遠地現了影子,顯然它晚點了,晚了七八分鐘。

  鐘陽上車後找了一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下來,不禁朝高橋美子家的窗戶方向看
了看。這一看不要緊,正看見高橋美子赤裸著身體站在窗口。

  她正向著邊望著呢,還舉著手,把紋有壽司的手背不停地晃來晃去。鐘陽昨
夜畫在她身上的壽司,隱約若現。就這樣,鐘陽終于被這個渾身滿是壽司的女人
擊潰了。

  他在下一站地就下了車,然後疾步向回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向回跑,
總之他的雙腿已經不聽他自己的控制了。

  他滿腦子都是她,他得馬上見到她。

                 二

  朦朧的晨色中,鐘陽和高橋美子再一次交融在了一起。這一次多少和昨天晚
上有所不同,似乎配合的更加默契了。兩個人同時來了高潮,在大呼小叫中逐漸
平穩結束,四肢懶散地擺在床上,相互汗涔涔地對視。

  「我八歲的時候父母離婚了,我爸爸和一個演員去了歐洲,我和媽媽一起住
在東京……」高橋美子看著鐘陽,用日語說。她明白他聽不懂,但是這時候她無
法用英語表達明白她的意思。

  「除了我媽,我小的時候第一次和女人睡覺的時候才十七六歲……對方是一
個會堆雪人的小丫頭,天真可愛,那時候我和她一樣天真可愛……還有青青小姨
……在八十年代末哈爾濱的冬天,我和她一起蜷縮在被窩裏,我把腦袋埋在她的
懷裏,鼻子擠在她的兩衹乳房之間……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冷,真的……」

  鐘陽也用中文說著自己想說的話。他一般是不會把這些話說給別人聽的,但
是他現在說了,因為他沒有任何的顧慮,對方不可能聽得懂他在說什麽。

  于是,兩個人開始用各自的語言說話了。

  (日語)

  「我媽媽在我十六歲的時候,親自帶我去紋下了我手背上的壽司,她告訴我,
這個東西會讓一個男人愛我一輩子的……可是,事實證明她在說謊……我十七歲
的時候和小路君交往,小路君瘋狂地愛上了我手背上的壽司,他幾乎每天無論時
間地點地吻上它幾十遍。為了小路君,我輟學了,和小路君一起去東京找工作。
我很容易地就在一家日本料理店找到了一份工作,可是小路君的運氣卻不太好,
他不但沒有找到工作還染上了毒癮……我那份工作無法支持他的開銷了,他變地
凶惡起來,他再也不迷戀我手背上的壽司了,海洛因成了他頭腦中唯一的精神支
柱,他動不動就打我……」

  高橋美子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她有些傷心。

  鐘陽就趁著她這個停頓開始說:「我從小到大在別人眼裏都是乖孩子,雖然
成績不好,但是學習努力。我從小就對女人有著一種陰影,這種陰影我自己也說
不上來是什麽。我初二的時候曾經和一個叫袁媛的女孩子做同桌。那天是周五,
放學後她塞給我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她想和我一起在周六早晨看電影。周星馳
的電影,《唐伯虎點秋香》。我當時興奮壞了,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邀請我一起
去看電影呢。我把那張紙條當做一個珍寶一樣藏在我的褲兜深處。可是,沒想到
回家後還是不小心被我媽翻了出來。他當時問我那個女孩子是誰,我死都不說,
我怕她找到學校去。後來她來了一招更狠的,周六那天早晨她居然硬拉著我去了
電影院門口。結果,在那裏就把袁媛給活捉了……」

  說到這裏,鐘陽無可奈何地笑了,「從此……從此我就再也不敢和女生有過
深的交往了……直到……直到……」

  (日語)「他有一天回來對我說,他為我找了一份能掙錢的工作。」

  高橋美子打斷了鐘陽,「我問他是什麽工作,他說做演員,做AV電影的演
員。我當時覺得自己一下子就崩潰了……他打我罵我我都能忍,可是我真的不能
想象一個我愛的男人竟然會拉我去拍AV電影……我哭了,可是他視而不見。晚
上,一個五個人的AV劇組來到我家,說要讓我試一下鏡頭,我拼命地掙脫,抓
起電話來想報警,可是轉唸又一想……算了,我放棄了這個唸頭……我知道,警
察一來肯定可以發現小路君吸毒的事情,如果這樣的話,小路君就會被關進監獄
了,我就見不到他了……我當時依舊愛他,我捨不得他去坐牢。甚至,當我被迫
脫光衣服,分開雙腿面對鏡頭小便的時候,我的心裏還會想著他,我還擔心他是
不是毒癮又犯了,正在家裏砸東西呢……那樣很容易把他自己弄傷的……」

  高橋美子嘆了一口氣,輕輕地說:「小路君……」

  「我一直都不敢和女生交往,直到一天我看完了一部AV電影,一個手背上
紋著和妳一模一樣的壽司的女主角演的AV電影後,我竟然在公園裏跟蹤一個女
孩……妳猜我想幹什麽?我想強姦了她……呵呵……想來覺得當時自己真是膽大
包天了……後來也沒強姦成,倒陰差陽錯地把她給救了……那之後更多事情就發
生了,一個接一個的來,讓我措手不及……」

  鐘陽想到了蘭貞,于是他停住了,他很難再繼續說下去了。

  (日語)「我不知道男人究竟是一個什麽東西……」

  高橋美子翻過身來,面朝天花板說:「他們愛妳的時候會把妳愛的死去活來,
可是當妳逐漸把他們愛的死去活來的時候他們反而逐漸對妳冷淡了,而且開始折
磨妳……一天我去拍片子,拍攝過程中導演給了我手背一個特寫。我一下子急了,
要知道,我從前拍片子從來都不會把手背露出來的,因為我覺得手背上那個壽司
是我和小路君唯一的真愛共享了,我要好好護著它。所以我自然不能忍受導演給
我的這一個特寫,我當即要上去奪攝影師手裏的攝象機。可是他們人多,一起過
來把光著身子的我壓住,我大聲號叫著,我告訴他們一定要把那一段鏡頭刪去…
…可是,我是簽約過的,所以,我根本沒有權力要求導演刪除某某鏡頭。我當天
很失落地回家,看見小路君正坐在涼臺上發呆。我走過去,把雙手搭在他的肩上,
我說:」小路君,我們重新開始吧。'小路君也不理我,依舊發著呆。我絕望了,
真的,我真的絕望了,小路君不再是從前把我當寶貝寵著的男人了,他已經變成
了一頭禽獸……」

  「我不知道痛經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因為我是男人。可是當我看到她痛經
的時候我心裏就莫名其妙地心疼。她比我大叁歲,可是當她痛經的時候就像是個
小妹妹一樣無助。她是第一個告訴我女人的概唸的異性。她外表雍容冷艷,可內
心卻又溫暖如春,當她為我療傷的時候,我的每一根神經都在隨著她那溫存的呼
吸而顫動著……她就是這麽樣一個女人,我的老師,我的初戀情人。但是她同樣
也是一個可怕的女人,她使我開始憎恨我的父親甚至是我自己……我很難忘記她
……」

  (日語)「那天小路君的毒癮又犯了,家裏沒有毒品了,他找我要錢,我鐵
下心就是不給他。他爆怒地像一頭獅子,他扒光了我的衣服把我捆在床上,從廚
房裏拿來菜刀放在我的兩腿之間,他大聲對我喊:」把錢拿來!'我當時算是死
心了,我不說話,心想:小路君,妳就那麽幹吧,我早就想死了,與其整天在鏡
頭前淫蕩,回家後又擔驚受怕,還不如早死掉的好。小路君把菜刀舉起的一剎那
間卻停住了……菜刀掉在了地上,小路君抱著頭蹲在地上哭了。他哭地那麽窩囊,
好象他就是一頭豬,一頭所有人都可以欺負的無能為力的豬一樣。我靜靜地躺在
床上,哽咽著對小路君說:「小路君,妳殺了美子吧,妳讓她這樣活著就等于折
磨她,妳還不如殺了她呢。'小路君依舊痛哭著,他給我鬆了綁,然後跪在地上
求我去銀行取點兒錢給他去買白粉,他說如果他在見不到白粉他就要死去了。我
尚存一線希望地問他:」妳還愛我嗎?'小路君使勁地點頭,他說:「妳快去弄
來點兒給我,這次完了之後我就再也不要了,我們重新開始,重新開始……'小
路君這翻話給了我一絲希望,于是我又成全了他一次。可是……」高橋美子突然
哭出聲來了。

  鐘陽笑了,趕緊上去用手幫她擦眼淚,一邊擦還一邊用英語說:「傻丫頭,
真是不知道妳自己一個人在哪兒說什麽,說著說著還哭,妳說什麽呢?」

  (日語)「小路君……他……他根本就不再愛我了……冬天,他開始不回家
了。我四處去找他,後來才一個朋友那裏得知他和一個開飯店的中年女人好上了,
因為那個女人可以提供給他毒品。我當時氣瘋了,差點兒就在澀谷的大街上裸奔,
咬人。我回家給小路君打了一個電話,我說家裏的抽屜裏還有他剩下的沒有吃完
的叁百克白粉。小路君本來很漫不經心地,可我這麽一說,他來了興趣,說:」
不會吧?我怎麽不記得了?'我說:「真的,小路君,妳前一段時間總是犯暈嘛
……快來拿吧,有叁百多克呢!'小路君急促地放下了電話,我知道他肯定迅速
地向這裏趕來了。其實,我是騙他的,他在家的時候早就把每一個角落都搜遍了,
根本不可能在抽屜裏落下毒品的。我騙他來其實是另有目的的……我不想要他活
了……」說到這兒,高橋美子用眼睛盯著鐘陽的眼睛,又說了一遍:「我不想要
他活了……」

  鐘陽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麽,苦笑了兩聲,用中文說:「好吧,反正咱們倆誰
也不能聽懂誰,就隨便說吧……現在我來奧克蘭了,住在青青小姨那裏。我有時
候覺得心裏有一中很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每當我隱約看見青青小姨的身體的時候,
我就忍不住回憶起童年在哈爾濱那會兒睡在她懷裏的情景來,立刻就覺得渾身上
下特溫暖。我知道,她和我那位醜男姨夫關係不是很好,她似乎有一個英國情人
名字叫MARK……呵呵……青青小姨的身體比在哈爾濱那會兒豐滿多了……想
想就覺得挺舒服的……其實我也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就是覺得挺舒服的,
有時候這種感覺也是一種安慰……」

  (日語)「有一種美國進口的毒藥叫做'BLACKSKY'。是專門用來
毒死那些要被處理掉的瘋狗的。我從做醫生的朋友哪兒要來了一點兒,本想是給
自己用的……小路君匆匆忙忙地來了,進門就問我白粉在哪兒,我說:」我騙妳
的。'他一聽就打了我一個耳光,進屋大翻一氣。我趁機去廚房了衝了兩杯咖啡,
然後把BLACKSKY放進其中一個杯子裏攪拌均勻。這時候小路君從外面衝
進來,用手掐住我的脖子問我白粉當地在哪兒。我說:「小路君,妳當初和我交
往的時候是從來不會掐我脖子的……'小路君也不說話,一把就把我推倒在地上。
他從拿了一杯咖啡一邊喝著一邊慢慢地走進中廳,在沙發上坐下,說:」美子,
我很早之前就不愛妳了,妳還說那些從前的事情幹什麽?有什麽意義呢?'小路
君喝的咖啡正是放有BLACKSKY的那一杯。我突然有點兒害怕,但是我卻
死心塌地要殺掉他了,所以也沒有阻止他繼續喝。我衹是走過去,問他:「小路
君,妳還愛我手背上的壽司嗎?'說著,我就把手背遞到他面前。他漠然地看了
看我的手背,用鼻子出了一口氣,又喝了一口咖啡,他已經喝下去半杯了。我繼
續追問:」妳還愛它嗎?'他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要走。突然站不穩了,扶著墻
倒在了地上,鼻子嘴巴和耳朵都開始流血……」

  兩個人就這麽說了一個早晨,從七點說到了九點,這才都覺得肚子餓了,于
是爬起來去吃早餐。鐘陽雖然不明白剛才高橋美子說的是什麽,卻可以隱約地感
覺到這個日本女孩的從前可能也不是很輕鬆就可以度過的。他看了看她的眼睛,
是那麽的深邃,似乎有太多的東西無法琢磨清楚。

  不過,早餐的時候,兩個人又彼此說中文了。

  「今天晚上放學,妳還來壽司物語找我吧……」美子把一片剛剛烤好的香噴
噴的土司放在盤子裏遞給鐘陽。

  鐘陽接過來,說:「晚上不行,我得回家,我早晨來吧。」

  「早晨?」

  「恩,我坐六點的車從家那邊走,到CITY導一趟車,在來妳這裏,大概
也就是一個小時左右就到了……」

  「真傻……那多累啊?我去接妳吧。」

  「別,妳別去接我,妳不知道我家在哪兒。」

  「妳把地址寫給我,我按地址找,肯定能找到。」

  「不用了,我不想妳接我,我自己來吧……」

  「早晨嗎?」

  「恩,早晨。」

  美子一邊用手揉眼睛一邊說:「真是傻孩子。」

  「等等……」鐘陽伸手捉住了美子的手,那手背上的壽司突然讓鐘陽感覺到
一種異樣的感覺,他就這麽抓著那衹手仔細地看。

  「哦,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美子問。

  「沒……沒有……我就是覺得……」

  「覺得什麽?」

  「萬一……」

  「萬一?」

  「會不會有一天,這個壽司消失掉呢?」

  高橋美子愣住了,良久,才用日語說:「就算它意外消失掉了,我也不會心
疼的。它給我帶來的傷心的回憶要比快樂的回憶多得多,我早就狠不得它消失呢!
妳知道嗎?當我把小路君殺死躲回我媽媽家之後,我曾經想用刀把它刮爛,可是
後來怕太疼就沒幹……呵呵……是啊,它總是要我想起小路君……我殺死小路君
就以來新西蘭度假的名義藏身了,我都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回日本才免于被通緝,
事實上,我現在可是日本的挂號通緝犯呢!」

  「妳說什麽呢?能不能用英語講?」鐘陽蒙了。

  高橋美子笑了,用英語說:「我什麽都沒說……」



  鐘陽當晚回到家的時候青青小姨正抱著小狗壽司在看電視,看見鐘陽回來了
就叫他一起過來看。電視裏,MARK正在接受一家媒體的采訪,青青小姨說M
ARK現在已經回倫敦了,這是他正在為他新制作的一個電視節目做宣傳。原來
MARK是一個電視制片人,據說在歐洲圈內混地還算不錯。

  「他下半年可要忙呼一陣兒了,估計年底才能再來奧克蘭。」青青小姨盯著
電視屏幕裏為宣傳自己的節目而眉飛色舞的MARK說。

  「MARK和您是很好的朋友吧?」

  「是啊,很好的朋友。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好過妳那個香港姨夫。妳姨夫
總是把我當成個金絲雀。可是,就算把我當成金絲雀的話妳也得玩啊是不是?他
也不玩,就幹這麽占著我。轉眼都七年了,青春就這麽消磨在這座大房子裏了,
整天不是老僕人就是小狗的……幸好後來出來一個MARK,浪漫地讓人透不過
氣來……再後來有出來一個妳,讓小姨從妳身上看到了點兒青春的影子……」

  「呵呵……」鐘陽笑了。

  「真的,小姨不是瞎說的。妳記得妳小時侯去哈爾濱的時候嗎?可能妳還小,
忘了。當時小姨才十七歲,正當青春年少呢……那會我青青也是哈爾濱頂尖的青
春美少女啊,哈哈……忘了小姨摟著妳睡覺了吧?妳小子睡覺最不老實,經常伸
胳膊踹腿的,和妳睡了幾天我渾身都清了好幾塊兒……」

  青青小姨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了,很無奈地搖了搖頭,把懷裏的小狗壽司放在
了地上。

  「算了,不想從前的事兒了,太多,想著都難受……妳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
吃過東西了嗎?」

  「吃過了,去同學家參加生日PARTY了。」

  「哦,那妳先去洗澡吧,洗完了早點兒休息吧。」

  澡洗地比較驚險,因為浴盆裏比較滑所以鐘陽差一點兒就跌了一個跟頭。

  鐘陽洗過了澡,覺得渾身累地就要散架了。他躺倒在床上,剛閉上眼睛,就
聽見青青小姨也走進衛生間洗澡去了。

  不一會兒水聲就急促起來。這水聲使鐘陽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幫青青小姨搓澡
的情景了。那浸泡在水與泡沫中風韻的少婦軀體不禁使鐘陽有些心猿意馬。

  他的頭腦中立刻顯現出一個水氣氤氳的浴室畫面,而青青小姨正在這一片霧
氣朦朧中衝他微笑。那笑容在如此的意境中若隱若現,讓人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
有的溫暖。

  鐘陽回憶到了童年,仿佛再一次重溫了那一對充滿溫存的乳房。

  「啊!」衛生間裏突然傳來青青小姨跌倒的聲音,動靜很大,看來一定摔地
不輕。

  鐘陽猛地從床上跳了下來,衝出臥室直奔浴室。浴室門也沒有鎖,鐘陽什麽
都沒想就推開進去了,正好看見青青小姨光著身子摔在了浴盆之外。她半臥在地
上,潮濕的頭發散了一地。

  鐘陽愣住了,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傻孩子!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扶我一把啊!」青青小姨臥在地上向鐘陽伸
手。

  鐘陽趕緊俯下身去把青青小姨扶起來,他的手觸及到了青青小姨的皮膚,滑
滑的,因為還有未洗幹凈的香浴泡沫。

  「唉呦,不行,左腿疼地站不住了……」青青小姨的左腿一軟,整個潮濕潤
滑的身體撲在了鐘陽的身上。

  鐘陽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為此青青小姨差點兒還摔倒,幸虧他及時地又把
她扶住。

  「妳幹什麽?成心摔我是不是?」青青小姨責備道。

  「不……我……我……」

  扶在鐘陽身上的青青小姨笑了,說:「傻小子,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伸手,
把墻上的浴衣拿過來給我披上……」

  鐘陽這才反過味來,趕緊把浴衣那下來給青青小姨披上了。青青小姨的臉上
不停地泛出一些痛苦的表情,她的左腿可能摔的不輕。

  「真倒霉……洗澡都摔交……嚇著妳了吧?」

  「沒……沒有……」

  「還沒有呢……」青青小姨看著鐘陽笑了,「瞧妳的小臉紅的……妳說,妳
跟小姨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再說小姨這不也摔傷了嗎……」

  「是……是……」

  鐘陽倉皇地答應著,手忙腳亂地把青青小姨扶到床上。

  「謝謝妳啊,鐘陽……」青青小姨躺在床上說。

  鐘陽點了點頭,扭身就往屋外走。

  「等等……」青青小姨叫住他。

  鐘陽停住了。

  「鐘陽……」青青小姨向鐘陽招了招手,身體向床的另一邊移了移,說:
「妳來……妳今天躺這兒睡吧……」

  「我……」鐘陽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來吧,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十幾年前妳可沒有這麽不好意思過。當時不讓
妳和我睡妳還硬擠著跟我睡呢!妳忘了?」

  「可是……」

  「什麽可是不可是的?要妳過來妳就過來!」青青小姨的語氣明顯加重了。

  鐘陽就過去了。先是坐在了床上,可是渾身緊張地直哆嗦。

  「妳哆嗦什麽?別坐著,躺下……」青青小姨拽了拽他的睡衣。

  于是他躺下了。

  青青小姨把被子掀開,蓋在了自己和鐘陽的身上。

  是的,就像十幾年前一樣,鐘陽的臉被摟在青青小姨的兩對豐滿的乳房之間。
不同的是鐘陽的頭變大了,小姨的乳房變地更豐韻了,而且,那上面還有沒有擦
幹凈的香浴沫,所以滑滑的。鐘陽渾身都酥麻了,下身猛地直起,一下頂在了青
青小姨的大腿上。

  「怎麽了?別緊張啊……」青青小姨笑著用手伸到自己的胸前為鐘陽擦了擦
汗,她的大腿並沒有移動。

  鐘陽有點兒撐不住了,想起身走,可是卻又被小姨緊緊地摟住根本走不開。

  「妳幹嗎啊?想跑?」

  「小姨……我……」

  「別胡思亂想……小姨就是想摟著妳聊天而已……小姨懷舊了……哈哈……
懷舊呢……」

  懷舊。

  是的,叁十歲的女人摟著比自己小十歲的男孩懷舊。懷地是那已經逝去的和
正在逝去的青春的舊。

  青青小姨用手溫柔地撫摩著鐘陽的後腦勺,而她的兩衹乳房也緊緊頂在了鐘
陽的面部。兩面的夾擊,卻使鐘陽逐漸的放鬆下來,下身從僵直轉為鬆弛了。

  「妳還記得嗎?妳那時候去哈爾濱的時候青青小姨是什麽樣子?」

  「……」

  「哦……對不起,摟地妳太緊了說不上話了是不是?」

  青青小姨鬆了鬆,鐘陽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口長氣,臉都憋紅了。

  「對不起……呵呵……憋壞了吧?」

  「呵……我……我還記得呢……」鐘陽說。

  「是嗎?小姨那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挺高的,比現在還瘦一圈,特白,總笑著。」

  「哈哈……記性不錯嘛。」青青小姨用手戳了鐘陽的鼻子一下,「我也記得
妳當時什麽模樣呢!小白胖子,兩衹大眼提溜提溜轉,賊著呢!哈哈……不過妳
那時候不像現在,妳那時候特願意找我,沒事就往我身上蹭……妳看看妳現在?
求妳來聊個天都扭扭捏捏的……」

  「我……」

  「而且又長了一個毛病--說話支支吾吾的,妳說妳支吾個什麽啊?我是不
是特可怕?」

  「不是,不是……」鐘陽趕緊搖頭說,眼睛又不小心落在了青青小姨那對裸
露出來的乳房上。

  「我看是。哼,我就知道我現在變化太大了,變地可怕了……妳別看妳姨夫
總給我買高級化妝品,再加上我自己的保養,表面看上去似乎不顯老。其實我知
道,我的心早都老了……人哪兒都不怕老,就怕心老,心一老,一切都要老了…
…」

  「可我不覺得您心老啊?」鐘陽總算徹底的放鬆下來,說話利索了。

  「妳還小,懂個屁!心老是全面衰老的預兆……我給妳舉個例子吧,妳想想
看,別的叁十歲的女人會摟著一個二十歲的男孩躺在床上嗎?會讓他幫她搓澡嗎?
會毫無顧及地在他面前不穿衣服嗎?」

  「這個……」

  青青小姨伸手刮了一下鐘陽的鼻子,繼續說:「我現在的心態就跟個整天沒
事幹兒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吃飯拉屎等死的老太婆一樣,什麽紅顏?什麽青春?
什麽羞臊?全都沒了,都沒了……」

  「為什麽會這樣呢?」

  「不為什麽……這有什麽好為什麽的?總之都怪我。」

  「我姨夫……人好嗎?」

  「典型的富有並且善良可是太無能的男人。我可以肆無忌憚地花他的錢,可
是我卻不能從他身上得到任何一絲快樂。當初他先把我帶到這裏來的時候,二話
不說,先用七十萬現金買下了這棟別墅。七十萬紐幣當時合二百四十多萬人民幣
呢!按說能夠為一個女人出這麽大的手,他應該夠愛我吧?可是,結婚當天晚上
人家就坐飛機回香港談生意去了,一去就是叁個月,再回來的時候我去飛機場接
他,他一開始都沒認出來我……」

  「不會吧?這麽誇張,沒認出來妳?」

  「是啊,沒認出來……唉……男人啊……有的男人是花心,有的男人是糞心,
妳姨夫就屬于糞心的,傻的不懂得怎樣調情說愛,零件都生銹了……不光是他自
己的生銹,害的人家也跟著他一起生銹……」青青小姨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了,因
為她看見鐘陽正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哎呀……說的太露骨了……妳別往心裏去……」

  「……哦……呵呵……」鐘陽突然覺得青青小姨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其實有時候我真想回到十幾年前的哈爾濱去。那時候多好玩啊……雖然生
活不能像現在這麽物質,可是精神上一點兒都不空虛,特充實。同學們之間雖然
也經常勾心鬥角的,可是總體上來說還都算上兩小無猜的。不像現在,我有時候
想找個吵架的人都沒有……我特想回去,回到十幾年前,特別是想再見見他……」

  「他?」

  「哎呀……說漏了。」

  「誰啊?」

  「一個男生,算是我的初戀情人吧……呵呵,算是吧。不過我們倆之間沒有
做過什麽太過分的,頂多就是親個嘴,親完之後還特別有罪惡感,總感覺警察叔
叔拿著電棒就要跑過來抓我們似的……」

  鐘陽被逗笑了:「真的嗎?」

  「真的,那還有假?那個男生叫董解,後來還有個綽號叫'北京烤鴨'。」

  「北京烤鴨?」

  「哈哈……吃驚吧?那是後來的事情了,畢業之後的事了……不對,我想想,
應該還沒畢業,大叁。」

  「他為什麽叫北京烤鴨?」

  「當初我在北京上大學,他比我高一個年級,是個地道的北京人,至于烤鴨
嘛……這個說起來還是一段故事呢。」

  「說來聽聽。」

  「算了,太長了,說完了也天亮了……不過他現在應該還在北京,據說現在
在北京做大生意呢,商界人事都知道他。」

  「是嗎?」

  「誰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有一個同學這麽跟我說過。」

  青青小姨說到這裏就伸手把臺燈關上了,又把鐘陽的頭摟在自己的懷裏,說
:「睡覺吧,不早了,明天妳要上學的。」

  鐘陽索性就把頭任她摟著了。那對乳房再一次緊緊貼在了鐘陽的臉上,鐘陽
感覺臉上的毛孔開始擴張。

  「鐘陽……妳把嘴張開……」

  「什麽?」

  「張嘴……」

  鐘陽按照青青小姨說的做了。青青小姨竟然做出了一個讓鐘陽死都沒有想到
的動作。


情色光盤 第十五章 清晨山路

                 一

  青青小姨居然把自己的乳頭塞進了鐘陽的嘴裏。

  鐘陽被這一動作搞了一個措手不及,青青小姨卻沒有任何過分的反應,衹是
說:「含著它睡……」

  鐘陽也不敢動,就這麽含著。那乳頭咸咸的,是浴液和汗水結合在一起的味
道。鐘陽突然覺得這味道特別像成熟的澳洲堅果,香咸可口的。

  「我早就想當媽媽了……我特別渴望自己的BABY用小嘴含住乳頭的感覺,
那種感覺會讓我覺得特別有成就感,生活因為那種感覺而變地充實起來,孤獨無
影無蹤了……」青青微閉雙眼,喃喃地說著。

  鐘陽渾身冒汗,可是嘴卻一直含著那乳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敢鬆嘴還
是不願意鬆嘴。

  乳頭已經堅挺起來,更像澳洲堅果了。

  「妳就含著它吧……鐘陽……讓小姨過過癮……小姨這幾年來的苦妳根本都
不會理解的……妳姨夫生不了孩子……這從某種意義上講,小姨可能一輩子都要
不了孩子了……一輩子啊……就這麽一個人在這所大房子裏逐漸衰老……終日無
所事事……妳討厭小姨嗎?」

  鐘陽含著那乳頭搖了搖頭。

  「那就好……千萬別討厭小姨,其實小姨沒別的意思,小姨就是太孤獨了,
孤獨的時間太長了,沒有愛的時間太長了……」

                 二

  鐘陽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看見青青小姨正在床邊鏡子前換衣服。她換上
了一件粉色的內衣,還噴了一些香水。

  「醒了?」青青小姨也沒看鐘陽,就是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恩……」

  「睡的好嗎?」

  「還行。」

  「做夢了嗎?」

  「沒有……」

  「撒謊……」青青小姨笑了,穿著內衣轉過身來對著鐘陽,問:「怎麽樣?
有沒有點兒青春少女的意思?」

  青青小姨曲線陡峭的少婦身體被粉色的內衣若隱若現的遮擋著,給人一種範
圍很大的聯想。鐘陽也不例外。他甚至有些懷疑眼前女人的身體是否和蘭貞的身
體有所衝突。不,不會的,她們倆也許是正負極恰好相反,一個寒冷一個溫暖。

  「恩,不願意發表意見就算了……」青青小姨俯身拿起了一條顏色清亮的牛
仔褲,「我的腿好多了,不怎麽疼了。我現在得出去一下,把我那輛車的剎車係
統檢查一下,因為近來它經常出現失靈的情況。前天我開車出去買東西,在停車
場的時候就失靈了,嚇壞我了,幸虧當時沒什麽車也沒什麽人……」

  鐘陽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感覺到嘴裏似乎還遺留著青青小姨乳頭的
味道。

  「妳去不去?我這輛車的專修店在東區呢,路挺長的,而且還有一段挺陡峭
的山路,我還真怕剎車在山路上失靈……要不妳和我一起去吧,路上還有人聊天
壯膽……」

  「我……我今天得上課……」

  「行了,別在哪兒自欺欺人了……今天周六當我不知道似的……」青青小姨
瞥了鐘陽一眼,「妳去不去?

  妳要是去趕緊起床,我等妳。「

  鐘陽這時候想起來高橋美子的公寓也在東區,進而又想起來昨天約好的今天
早晨要去高橋美子哪兒的。而現在已經上午九點了。

  「算了,小姨,我真不想去了……」

  「怎麽?今天白天有活動?和小妹妹有約會?」青青小姨一吸小腹,把牛仔
褲的拉鏈拉上。

  「沒有……就是……就是不想動。」鐘陽故意裝做疲勞地打了一個哈欠。

  「哼……」青青小姨從櫃子裏挑出來一件紅色的T恤,「昨天晚上數妳睡地
最香,跟小時候一樣,手腳不老實,要不是我現在比當小姑娘哪會兒多了點兒肉,
昨天晚上肯定被妳打死……還有妳那嘴,死活不鬆一點兒……」

  鐘陽被頂地尷尬地說不上話來,衹好傻笑。

  「不過今天我突然感覺心情特好,好象重新回到十七歲時的哈爾濱了……」
青青小姨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了,很真誠地看著鐘陽。

  鐘陽被看地渾身發毛,目光不知道落在什麽地方才好。

  「鐘陽,別跟任何人說昨天晚上的事兒……」青青小姨認真地說。

  「恩……」鐘陽趕緊點頭。

  「就當是我們倆之間的小秘密……好嗎?」

  「恩……」

  「好吧,妳休息吧,在家老老實實地呆著,小姨先去把車修好了,然後買點
餃子皮和肉餡回來,我給妳包餃子吃,怎麽樣?」

  「恩……」

  青青小姨滿面春風地把T恤套在了頭上,轉身出了臥室門。這時候鐘陽突然
發現那件紅色T恤的背面寫著一行白色的英文字母:SUSIOFJAPAN。
(日本壽司)

                 叁

  小狗壽司舔著鐘陽的腳趾,鐘陽就任它舔著。

  他剛剛收到了好幾條高橋美子發來的短信,都是詢問他早晨為什麽沒去。他
也沒回,因為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高橋美子發來的最後一條短信是這樣說的
(英文):「請妳快來。妳再不來我就要開著車滿奧克蘭找妳。我手背上的壽司
好癢,它期待妳的撫摩。」

  鐘陽仰面看著天花板長出了一口氣。是的,那個東洋女人手背上的壽司確實
誘人,那也許是唯一個可以滿足食慾以外其它慾望的壽司了。可是,她畢竟上日
本人。兩個人連語言溝通上都存在著很大的問題,怎麽樣才可以長期相處呢?然
而,鐘陽似乎還是能夠從這個東洋女人一串又一串的日語中猜測出來一些她往事
曾經的狀態。

  鐘陽正想著呢,又一條信息發過來:「鐘陽,我現在正在開車滿奧克蘭找妳,
我希望妳馬上出現,因為開車的時候發信息非常危險,警察也會留意我。」

  鐘陽搖了搖頭,把腳趾從小狗壽司的嘴裏拿出來,把手機扔在床上就去洗澡
了。

  當他泡浴池裏的溫水中閉目養神的時候,突然隱約聽見手機似乎有響了。接
著是狗的叫聲,叫地非常急促。他不由有些心慌,因為小狗壽司從來不會因為電
話聲而叫成現在這個樣子。于是他拿浴巾胡亂地擦了一下身體,衝出衛生間去接
電話。

  不是信息,而是青青小姨的電話。

  「喂?喂?鐘陽嗎?我……」青青小姨在那邊沒說完就哭起來了,那邊背景
似乎很雜亂,有很多說英語的人。

  鐘陽心裏一驚。

  「……出事兒了……我就怕在山路上出事,結果真就出了……」

  「怎麽了?怎麽了小姨?」

  「我撞車了……」

  「啊?什麽?受傷了嗎?」

  那邊電話挂了。

  鐘陽立刻用自己的手機往那邊撥,提示音:對方關機。

  鐘陽開始坐立不安了,而小狗壽司也似乎能夠感覺到它主人出事兒了,總是
惶恐地叫個不停。狗把鐘陽叫地心煩,于是他索性把它關在了書房裏。他想可能
過一會兒小姨還會來電話的,于是就焦急地坐在沙發上等,心裏默唸:上帝保佑。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青青小姨又打過來一個電話,語氣平靜多了。

  「鐘陽,我大概半個小時後就會被警察送回去了……我剛才被迫關機去警署
錄了口供。剛才事故鑒定科的調查結果也出來了,證明這是一場意外事故,主要
是由于山路陡峭而且沒有標示,而我的車的剎車問題也被列為突發意外,所以現
在我基本上沒有什麽問題了。」

  「哦,那就好了……」鐘陽鬆了一口氣,心想真是虛驚一場。

  「妳在家哪兒別去,等我回去。」

  「恩……」

  「另外,等我回去後咱們一起去趟醫院……」

  「什麽?妳受傷了?」

  「我一點兒傷都沒受……可是人家受傷了。」

  「人家?」

  「是啊,和我在拐角對撞的是一輛越野車,我因為底盤穩所以沒有翻到溝裏,
可是它翻進去了……好在車沒起火,警察很快就來了,把傷者從車裏拖了出來…
…還活著,可是傷地挺重的,滿臉滿身都是血……是個女的,好象還是日本人…
…」


情色光盤 第十六章 再見壽司

                 一

  鐘陽和青青小姨一起走進病房的時候,一個護士正在給高橋美子打止疼針。
她那被滲著雪的紗布包滿的臉上頻頻顯出極為痛苦的表情。可是她卻沒有叫出聲
來,也許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叫了吧。

  「唉……真是的,看著怪心疼的……」青青拽拽鐘陽的衣角,「聽說她是一
個人住在奧克蘭的,也沒什麽朋友和親戚。」

  鐘陽不語。他看著高橋美子的樣子心裏在滴血。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認識的
女人都會有這樣悲慘的下場。

  他仿佛看到當年蘭貞渾身是血不成人樣的躺在擔架上的情景。

  「……」高橋美子突然張嘴了,但是沒有人知道她在說什麽。

  護士把耳朵湊過去,皺著眉頭聽了聽,還是沒聽明白。抬頭看見青青和鐘陽,
以為他們會日語,就說:「她說什麽呢?妳們聽聽。」

  青青過去聽了聽,抬起頭來說:「不知道,可能是日語吧,我們不懂日語。」

  這時候鐘陽湊過去了,他知道高橋美子是看不見他的,因為她的眼睛上蒙著
紗布。

  「她說什麽呢?」青青問鐘陽。

  鐘陽搖搖頭,說:「不知道,日語。」

  「哦……」青青小姨點了點頭。

  「妳們是她什麽人?」護士收拾著自己的醫療用品。

  「朋友,來看看她。」青青說。

  「好吧,注意別打擾病人,不要對病人講話。」護士囑咐了兩句就走了。

  護士走後,叁個人在病房裏都發呆,誰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青青小姨打
破了沉默,把自己的錢包遞給鐘陽,說:「我看她還能喝點兒東西,妳去醫院門
口給她買一瓶胡蘿卜果汁吧,補血的。」

  「我不知道哪兒有買的啊?」

  「怎麽會呢?剛才進來的時候咱們不是還經過那家臺灣人開的小食店嗎?」

  「沒有啊?我怎麽沒有印象。」

  「妳又犯懶是不是?」

  「小姨,人家醫院不允許隨便給病人吃東西的……再說她這個樣子能吃什麽?」

  「不是吃,喝……補血的,妳不是女人妳不懂,女人很容易缺血,特別是她
這種失血比較多的……算了算了,妳就是個懶小子,我去吧,妳在這兒呆著。」

  青青小姨說罷就走了,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對鐘陽說:「今天晚上我們就一
直陪著她吧,好嗎?」

  鐘陽點了點頭,青青小姨附上一個無辜的笑容,走了。

  待青青小姨的腳步聲遠去之後,鐘陽站起身來把手伸進了高橋美子的被子裏,
慢慢地摸索。其實他知道剛才高橋美子對他說什麽來著,高橋美子剛才說:「鐘
陽……」衹是有很濃重的日本口音很難聽出來罷了。

  「鐘陽……」高橋美子感覺到一衹手在自己受傷的身體上摸索。

  「恩……我在這兒呢……」鐘陽說著,手繼續摸索。

  「別看了……好難看的……」高橋美子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說這幾個字。

  鐘陽也不回答她,同時也摸到了她的左手,有壽司紋身的那衹手。

  「別看了…好難看的……」高橋美子說。

  鐘陽把那衹受了傷的手拿了出來,心臟好象被鐵錘砸了稀泥。

  那衹手被紗布包成了一個法國式長面包了,而且紗布上滲著血,那些血像是
很新鮮的,因為看上去很潮濕。而且手背部分紗布的血是最多的。

  「疼麽?」鐘陽用中文問。

  「什麽?」高橋美子說,同時被紗布包住的臉部再一次劇烈抽動。

  「疼不疼?」鐘陽用英語問了一遍。

  高橋美子吃力地搖了搖頭,很艱難地並且斷續地說:「妳……妳今天早晨沒
來……為什麽……」

  「……」鐘陽沒有回答。

  「我……我開車出去……找……找妳……我想……妳……妳可能去……」

  「別說話了,休息吧。」鐘陽把臉湊過去輕輕地說。

  「對……對不起……壽司……壞了……」高橋美子好象哭了。

  「沒關係……傷好了,我再畫一個給妳……」

  「還……畫……行嗎?」

  「行,沒問題……」

  「妳不喜歡……跟……跟我玩了吧?」

  「為什麽?」

  「因為……因為我變……變地醜……醜了……而且……壽……壽司也……沒
……沒了……」

  鐘陽把高橋美子的手放回被子裏,迅速地站起來離開了病房。他走在走廊裏
的時候忍不住哭了,眼淚順著臉額往下流。他特別悔恨,他覺得自己好象是上天
的一個派到人間的一個魔鬼,和自己相遇的女人都會被粘連,最終景況悲慘。去
年的蘭貞,現在的高橋美子,那麽以後呢?以後會是誰?青青小姨嗎?

  他正想到這裏的時候,突然看見青青小姨手裏拿著一瓶胡蘿卜果汁出現在了
走廊的盡頭,他趕緊閃到旁邊的男廁所裏去了。

  他坐在馬桶上擦了擦眼淚,做出了一個決定,回國,不再回來了。

                 二

  「什麽?妳瘋了?妳白學這麽長時間的語言了!眼看就畢業考試了,考過了
妳就升大學預科了,妳怎麽會想到回國呢?」青青小姨瞪圓了眼睛看著鐘陽說。

  「小姨,您千萬別跟我媽說,您就說我這裏放假了,我回國度假……」

  「就算我不跟妳媽說,可是該回來的時候妳不回來,妳媽也得把妳逼回來啊!」

  「小姨,求妳了,妳就放我回去吧。」

  「……我這裏又不是監獄,用什麽詞不好,偏偏用'放'……」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真的,我發現我自己特別不適合呆
在這裏……」

  「是不是覺得小姨這個人挺煩的?」

  「不是,絕對和您沒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妳看,在這裏這麽長時間了,
我一個朋友都沒有呢……」

  「那怕什麽啊?小姨不也一個朋友都沒有嗎?咱們倆做好朋友不好嗎?再說,
美子好了,她也會加入到我們的生活之中的……我已經想好了,美子雖然失明了,
而且面臨截肢的危險,但是……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決定養她一輩子……」

  一說到美子,鐘陽又開始不自在起來。

  「怎麽我一說到美子妳就那麽別扭啊?鐘陽,不是我說妳,我知道妳年輕火
力壯,但是也不能把民族仇恨強加到平頭老百姓身上啊?日本是他媽的不是東西,
但是這個日本小女孩是無辜的,由于一個意外事故成了那個樣子,我們不能看著
不管是不是?」

  「我……我沒說不管……」

  「那我一說起美子妳就皺眉頭,平時要妳去送個飯都不願意去……」

  「這和我回國是兩碼事兒,我回國是為了……」

  「為了什麽?妳說妳現在回國還能幹什麽吧?妳那些同學都讀大學了,就妳
還是個高中畢業呢!妳重新考大學,功課落了那麽多,妳跟得上嗎?」

  「小姨,我……」

  「行了,什麽也別說了,這個問題以後不要提上日程,妳不能回國,我必須
監督妳順利畢業升入大學預科。」

  「唉……」鐘陽嘆了口氣,小聲說了一句:「真他媽的煩人……」

  「什麽?妳說什麽?」青青小姨追問道。

  「沒什麽……」

  「不可能沒什麽,我明明聽見妳剛才說話了,說的是什麽?」

  「我說妳真他媽的煩人!」

  鐘陽急了,猛地從沙發站起來,把手中的報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一邊迅速
地往樓上自己的房間走一邊大喊:「妳這裏就是一個監獄!整天見不了天日!除
了狗和妳之外我誰都不認識?我他媽的說什麽英語啊?

  我現在連中文都不會說了!我就要走!我說走就走!妳們誰也別想攔著我!


  他說著,還一腳把在樓梯上蹲著的擋自己的路的小狗壽司踢到了一邊。小狗
壽司鳴鳴地叫著跑了。他上了樓,使勁地把自己的門關上,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
上。

  青青僵硬地坐在沙發上,眼圈紅了。

                 叁

  第二天中午,青青小姨從醫院回來,帶回來了兩盒叁文魚壽司。她在樓下喊
了兩聲要鐘陽下來吃,結果鐘陽也不言語。她就拿著一盒壽司自己上去了。鐘陽
聽見了她的腳步聲,心裏有些慌張。他自從昨天和青青急過一次之後,基本上不
敢再和她對視了。

  「給妳的,別餓壞了……」青青推開門,把壽司放在書櫃上。

  「……」鐘陽背對著她,也不吭聲。

  「餓壞了,妳還怎麽回國?飛機票是下周二的……所以,妳得保證妳下周二
之前不被餓死……」

  鐘陽一驚,轉過頭來看著青青小姨。

  「哼,激動了是不是?我就知道妳得激動……飛機票我今天上午給妳買了,
大韓航空,下周二早晨七點從奧克蘭飛到漢城,然後在漢城停叁個小時,直飛北
京……」

  「謝謝小姨……」鐘陽心裏懸著的心總算了落了地。

  「謝什麽謝?妳不嫌我煩我就心滿意足了……」

  「怎麽會呢?我怎麽會嫌您煩呢?」

  「行了行了,別得了便宜買乖了,昨天晚上是誰那麽惡狠狠地發火來著?」

  「我……」

  「行了,吃吧,收拾一下東西,明天我去學校給妳處理一下亂七八糟的事情,
準備好下周二回家吧……」

  「謝謝小姨,真是謝謝小姨了。」鐘陽站起來向小姨走過去。

  青青趕緊用手示意鐘陽不要過來,撇著嘴說:「妳別過來,妳別過來,小心,
我這人特討人煩……」

                 四

  以後的一個星期一直很平靜,青青倒是因為那次意外找了點兒事做:每天按
時做飯然後給高橋美子送去,並對醫院的人宣稱她是那個日本女孩子的幹姐姐。
而鐘陽則一直呆在家裏不出去,也不去醫院,也從來不打聽高橋美子的情況。事
實上,他每天晚上都會夢見高橋美子,而且在夢中高橋美子總是和蘭貞交錯出現
的,這已經使鐘陽非常疲勞了。

  不過周一的傍晚,鐘陽倒是提出想和青青一起去送飯的請求。

  「不是吧?怎麽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妳不是一直都不怎麽搭理那個日本小姑
娘嗎?」青青驚訝地說。

  「我快走了,所以想多陪陪小姨……」

  「哼……說地倒挺感人……」青青轉過頭,手忙腳亂地在茶幾上拿鑰匙,鼻
子早就酸了,「那就跟我去看看她吧……」

  青青小姨開著新買的一輛雙門寶馬帶著鐘陽飛馳在奧克蘭的城市高速公路上,
鐘陽感覺到了一種莫名其妙地傷感。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為誰傷感,為已經失
去了美麗的高橋美子?為即將和自己分離的孤獨的青青小姨?還是為那已經去天
堂散步的蘭貞?

  到了醫院,鐘陽突然發現門口新開了一家壽司店。他有想進去買一盒壽司的
衝動,但是後來忍住了,心想那是沒有必要的,買了反而自己的心情會更沉重。

  今天青青小姨給高橋美子準備的晚餐是山藥糯米粥,當保溫壺一打開的時候,
滿屋子都彌漫了一股濃香。

  這濃香似乎把原本已經很遙遠的思緒都吸引了回來。

  鐘陽默默地看著青青小姨給高橋美子喂飯,一勺接一勺的,這麽長時間了,
兩個都曾和自己的身體親密接觸過的女人配合的是那樣的默契。什麽素不相識?
什麽語言不通?這時候全部在這種默契的配合中消散了。

  「她可能還不知道我有這麽一個侄子呢,唉,本來妳要是不走,等她好了妳
們還是可以認識的……」青青小姨一邊給高橋美子喂著粥一邊說。

  鐘陽苦笑了一下,轉頭望向窗外,奧克蘭的夏天要到了,鳥兒在傍晚都異常
的活躍。

  兩個人在醫院裏呆到晚上八點多,一直用中文聊天,所以鐘陽也不擔心高橋
美子會把自己認出來。後來青青小姨說時間不早了,該走了,今晚得早點兒休息,
不然明天早晨趕不上飛機。鐘陽這才隨青青小姨走出病房。

  兩個人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鐘陽突然一邊翻著兜一邊說:「哎呀,糟了,
手機忘在病房裏了……」

  「沒事兒,咱們回去拿不就完了……」青青小姨說著就要拉鐘陽往回走。

  鐘陽趕緊挽住青青小姨,說:「您就不用去了,我自己一個人去拿好了。我
跑得快,兩分鐘就搞定了,您先把車從停車場裏開出來吧,哪兒車挺多的,不容
易出來。」

  青青小姨想了想,說:「那也行,妳快去吧。」

  鐘陽流著淚重新回到了高橋美子的病房,輕輕地走到她的床邊。夕日美艷嬌
美的東洋女子,現在已經接近體無完膚的地步。多虧了這幾天青青小姨的照顧有
佳,她喘息的聲音才開始給人感覺有些活力。

  她正睡著呢,香噴噴的。

  鐘陽坐在床邊,把高橋美子的手從被子裏拿出來,那衹手上依舊纏著厚厚的
紗布,不過紗布每天都換,所以現在已經沒有血跡很幹凈。鐘陽把那衹手的手背
貼在自己的嘴上,輕輕地吻了吻。好大一股酒精和藥棉的味道鑽進鐘陽的鼻腔,
使鐘陽不由鼻子酸酸。

  高橋美子依舊在熟睡。她現在的身體依舊很虛弱,每天大概要睡十幾個小時
的腳。因為這個原因,她唯一沒有受傷的左腿已經開始浮腫了。

  鐘陽從自己的褲兜裏掏出來一張硬紙卡片,上面有他昨天晚上精雕細啄了一
晚上的一副畫--叁文魚壽司。那是一個和高橋美子的左手手背上曾經擁有的紋
身一模一樣的壽司,鐘陽用了他全部的精力使這張僅僅存活于卡片上的壽司神靈
活現,幾乎可以跳出來鑽進人們的嘴裏了。

  「給妳這個……收好……」

  鐘陽把那張紙片輕輕地放入美子的手心,然後把美子的手掌合上,放回被子
裏。

  美子依舊在沉睡,對此無所知。

  「美子,我不能對妳保證什麽,我現在甚至還不能用英語或者日語叫出妳的
名字,可是我曾經沉迷于妳手背上的壽司,或者說現在依舊在沉迷之中……我總
以為,是我毀掉了妳手背上的壽司。那天早晨如果我按時去了,也許這件事情就
不會發生了……我現在把它還給妳,希望妳不要再記起我吧……同樣,我也不想
再記起妳了……」

  鐘陽用中文說完這段話,吻了吻美子露在紗布外面的嘴唇,轉身迅速地跑出
病房。

                 五

  「拿個手機要這麽長時間?」

  「上了個廁所……」

  「唉,懶人屎尿多……現在回家吧,哎,對了,先吃點兒東西去吧?」

  「恩……」

  「想吃什麽?我的寶貝侄子。」

  「隨便。」

  「行,走,我知道CITY有一家日本酒吧,晚上也提供壽司……」

  「別,別是壽司……」

  「怎麽?吃膩了?」

  「算是吧……」

  「唉,妳將來肯定是個花心的男人……KFC吧,怎麽樣?」

  「行……」

                 六

  晚上又下起了雨,奧克蘭就是個雨城,一個星期不下雨全城上下都癢癢。

  鐘陽和青青小姨回到了家,又一起收拾了一下東西。青青小姨另找來一個精
致的小手提箱,把她給鐘陽和鐘陽父母買的一些東西都裝了進去,結果裝了半天
也沒有完全裝下。

  「誰叫您買那麽多東西了?」鐘陽說。

  「別老'您'、'您'、'您'的,聽著別扭……妳以後又不回來了,我還
不得給妳多裝點兒東西啊?」

  青青小姨說著,一使勁兒把一盒子綿羊油塞了進去。

  鐘陽看著青青小姨,心裏有股說不上來的感覺。青青小姨的長發由于俯身因
此垂到了額全並且把大部分臉都蓋住了,但是這絲毫不能掩蓋她那依舊富有青春
的面孔。他不明白為什麽青青小姨總是說自己老了,或許剛剛從心開始老,容貌
上還沒有顯露出來吧。

  「怎麽樣……都裝進去了吧……」青青小姨把箱子擠成了一個大球狀物。可
是那箱子明顯有些承受不住了,邊緣開始發出絲絲地響聲。

  「糟糕!」青青小姨說。

  說完箱子就崩了。

  「FUCK!還是香港的箱子呢!狗屁!」青青小姨使勁地踢了壞掉的箱子
一腳,又抬頭對鐘陽說:「沒事兒,妳先去睡覺吧,我來搞定。」

  鐘陽獨自一人回到自己的房間,小狗壽司仿佛知道離別已經到來,于是也很
傷感地跟在鐘陽的身後。而鐘陽則毫不客氣地把壽司抱出了自己的臥室,然後關
了門鑽到被窩裏躺下。

  他很快就入睡了。

  又是夢。

  他夢見小時候的哈爾濱的滑冰場了。他衹去過哈爾濱一次,而對于那個不小
的滑冰場也衹有零星的記憶。

  但是他沒有想到在夢裏這個滑冰場的每一個細節竟然能這樣清楚地被他記起
來。人很多,都是年輕人,拉著手滑的,或者獨自滑的。他在人群中努力地想找
出自己認識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一時怎麽也找不到。後來突然有一個人影向
他迅速地滑過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青青小姨。

  「來啊!一起滑啊!」

  青青小姨一邊喊著一邊以最快的速度向他逼近。而同時青青小姨的角色又在
迅速地轉換著,一會兒變成了高橋美子,一會兒又變成了蘭貞,而當她就要撞在
他身上的時候,她突然變成了一個陌生女孩。這個女孩梳著一個馬尾辮,清秀詒
人,鐘陽發誓自己從沒有見過這個女孩,可是為什麽她又給自己這樣強烈的熟悉
感覺呢?他正想著,那個女孩子已經撞到他身上了。

  人仰馬翻,他驚醒了。

  「做噩夢了吧?小可憐……」青青小姨用溫暖的手掌擦著鐘陽額頭上的汗。

  「小姨?」鐘陽吃驚地發現青青小姨竟然躺在自己的床上和自己睡在一床被
子下。

  「怎麽了?不歡迎啊?明天就走了,小姨和妳擠一晚上不過分吧?」青青小
姨責愛地說道。

  「哦……」鐘陽喘著粗氣,他發現青青小姨穿著一層薄薄的睡衣,身體在從
窗外射進的月光下隱約若現。

  「才凌晨四點,妳再睡會兒,到點兒我叫妳。」

  青青小姨安撫著鐘陽,同時把他摟在自己的懷裏,鐘陽的面部再一次接觸到
了青青小姨的乳房。那一對充滿了回憶的乳房,經過了十幾年的歲月,再一次回
到了鐘陽的面前。鐘陽不禁有些感動。他已經完全沒有意淫的感覺了,似乎這一
切都是一種唯美的愛撫。

  「鐘陽,等妳回國之後,能幫小姨一個忙嗎?」

  「……妳說,我一定能幫您……」

  「去北京幫我找找'北京烤鴨',就是那個董解,聽說他開了一家夜總會叫
'青芒果'。然後問問他看看他是否還能記起青青來……」

  「恩,沒問題……」

  「好了,睡吧……要走了,可憐的小孩……要走了……鐘陽……」

  鐘陽被青青溫情摟在懷裏,突然一滴滾燙的淚水滴落,正好滴在了鐘陽的鼻
子尖上。

  青青小姨哭了,可是她為什麽要哭呢?鐘陽想。

  懷舊還是孤獨?

  或者是因為那個「北京烤鴨」?

  總之,就要走了,這一走,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相見。

  而對于高橋美子,這一生一世可能都不會再有機會相見了吧……


情色光盤 第十七 章天堂路

                 一

  鐘陽一下飛機便把放在隨身背包裏的毛衣拿出來穿上了,已經是冬天,聽說
剛剛下過一場雨加雪,北方已經全面大降溫。

  鐘陽拿毛衣的時候,不小心把裹在毛衣裏的一本厚書帶了出來掉在地上。那
本厚書裏有那張被小狗壽司咬壞的AV碟。

  鐘陽慌亂中把那本書重新塞進書包裏,又覺得不保險,又把毛衣脫下來裹住
了那本書。

  鐘陽風衣內衹剩下一件單衣了,還未出機場,那寒風就滲透進皮肉,直往骨
頭裏鑽。

  鐘陽衹是忍著,心想:這凍是自己應該受的,是沒有理由逃避的。

  鐘陽還未走出機場的安全通道,就遠遠地看見了父母。母親好象早就看見了
鐘陽,遠遠地向他招手,父親則不動聲色的站在一旁。鐘陽心裏激動,不見父母
已有近一年時間了,然而卻又心存不安地怕看見父母,尤其是父親。

  鐘陽過了安全通道,母親先撲上來,兩衹手像捧仙桃似的捧住了兒子的臉,
激動地說:「哦,沒有變,沒有變,就是頭發長了。」

  父親站在母親的後面,衹是點頭微笑而不說話。

  鐘陽就笑了,推說國外沒有可心的理發店,價格又貴。父親幫著鐘陽拉行李,
母親就拉著鐘陽的手,好象又很多話要說,卻一時說不出來,衹是憋在嘴裏,最
終化做笑地力量表現在臉上。

  母親的臉一笑,皺紋就出來了,鐘陽隱約覺得,那皺紋比自己離開的時候深
了。

  一道又一道的皺紋,已經深深地刻在她身邊兩個男人的心裏。

                 二

  父親在前面開車,母親和鐘陽坐在後排座位上,一路上話不多。人就是這樣,
話積攢的太多了,反而說不口來。衹是車出了機場高速,速度頓時減慢,母親才
緩和平穩輕聲地問:「有些事情,妳隨著年齡的增長都是要經歷的,所以,小姨
的事情大可不必記憶深刻。」

  鐘陽點了點頭,答:「本來和小姨就不熟悉,放學回家後也很少和她聊天,
她的事情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母親撫著兒子的手說:「那就好,那就好,一心學習才是我兒子呢!」

  在前面開車的父親又張口道:「說到學習,我看妳回來度假這叁個月要學習
的東西可是不少。」

  鐘陽故意裝著來了興趣地問:「哦,學些什麽?」

  「我現在正在準備搞一個紀錄片,獨立制作,我覺得我的策劃還不錯。」父
親說。

  母親便用手指點了一下父親的後腦勺,對鐘陽說:「別聽妳爸的,妳爸現在
越老越不願意做正經塌實的事情了,竟要去和什麽收破爛的攪和在一起。」

  父親就笑道:「妳媽就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

  母親用手指很響地敲了父親後腦勺一下,父親便故意誇張地發出了一聲怪叫。

  「妳少來這個,鐘陽妳別理他,他神經了。」母親說道。

  鐘陽衹是笑,心想父母的恩愛已經升級。心裏卻滋味眾多。

  「鐘陽,我這個紀錄片是講一個關于我們那幾個小區的生活垃圾清理工的真
實故事。我的本意在于在煩亂的城市生活中,關心一下這些于與底層的,內心純
凈卻整日和骯臟東西打交道的人。也可以講得上是'關懷人性'吧。」父親很有
興致地說。

  母親就笑,表面上雖然不屑一顧而心裏卻是支持的,她對鐘陽說:「妳可不
要跟妳爸去,要弄的滿身垃圾味道還是小事情,現在傳染病狠著呢!萬一又來個
'非典'怎麽辦?」

  父親糾正母親:「要是沒有那些人來清理生活垃圾,'非典'就會更厲害了!」

  母親立刻故作厲聲:「怎麽?妳找打啊?」

  父親趕忙不再做聲,點著頭回應:「妳厲害,妳厲害,我惹不起妳還不行?
在兒子面前給我留一點兒面子好不好?」

  鐘陽在一旁衹是笑,仿佛陶醉在家庭溫馨之中,然而誰又得知他內心的苦痛
呢?車在公路上飛馳,路過一家日本料理,父親要停車,問鐘陽肚子是否餓。鐘
陽趕緊揮手說不餓,心裏更是難忍的疼痛。

                 叁

  鐘陽回家後不過五天,父親的紀錄片拍攝計劃便徹底出籠了。父親這部片子
取名「天堂路」。主要是來講述這幾個小區垃圾清理員小劉的真實生活。

  垃圾清理員小劉從小理想遠大,希望成為一個賽車手。但是家境卻貧寒,父
母都是雙下崗職工,沒有能力供他上大學。所以他衹好在高中畢業之後先找一份
工作,想積攢一些上大學的錢。

  但是現在大學畢業生都無法找到工作,更何況他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高中畢
業生了。于是他衹好接受這份看上去很低級的工作,去清理這幾個小區的生活垃
圾,然後把他們送到垃圾場。

  他分有一輛破舊的小皮卡,專門是用來運送垃圾的。他經常幻想自己開著這
輛公家的小皮卡車變作了一輛賽車,而自己則開著它飛奔在美麗的好象天堂一樣
的路上,而副駕駛的座位會有一位美女陪伴。

  然而每每美夢醒來,發現自己擁有的不過是一身藍色灰土工作服,一車骯臟
惡臭的城市垃圾,副駕駛的座位上則有一雙散發著惡臭味道的襪子。

  于是一氣之下,把那襪子扔出窗外。

  然而那車開出去五十米,卻又停住,下車返回五十米出,見旁無人,又把那
雙能夠熏死野豬的襪子揀起來,若無其事地塞進兜裏。因為他知道,也許這雙襪
子是除了他腳上穿著之外唯一的襪子了。

  現實與夢想的巨大差異令小劉患上了幽閉癥。父親說他的作品就是想以他一
個人的典型真實生活,來表現整個城市這一類人所遭遇的殘酷現實,並且想引起
觀眾的共鳴,切實地去關懷這一類人的生存狀態。

  鐘陽聽完父親的計劃,並不十分明白。心裏覺得其實需要關懷的人實在太多
了,並沒有必要去關懷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不過最終他還是決定陪父親拍這個紀錄片,去關懷一下他人的生活,去關懷
一下「人性」。

  說不定還能把他自己的那些痛事酸事一並忘記呢!鐘陽想到這裏,心裏倒更
激動起來,心想情愛是什麽東西?人類最倒霉的就是遭遇情愛!

  自己十八歲以後遭遇了自己的情愛或者別人的情愛,最後留下的都是什麽呢?
那些實時的快感與幸福不過是轉瞬既逝的,永遠長存的卻是無限的痛傷!

  那些不遭受情愛的人,不是各個都活地好好的嗎?

  方才還打過電話給麻西,這小子正在南方上大學,天天和宿捨的同學們打牌
聊女人,逍遙自在的哪裏知道什麽是痛傷?衹是牢騷生活無聊,鐘陽還真想和那
些生活無聊的大學生們換一換,讓他們知道生活有聊是什麽滋味,讓自己也享受
一下無聊所帶來的平靜。

  這樣一想,鐘陽便激動起來了,面對著正在策劃拍攝的父親呼呼地喘著粗氣。
父親感覺到自己手裏拿著的紙被這股不名的氣流吹動,忙抬起頭看著兒子,問:
「怎麽了?」

  鐘陽趕緊壓制,搖搖頭說:「國內空氣實在幹燥,不適應了。」

  父親笑了,低下頭繼續策劃,說道:「怎麽出去不到一年就忘本了?要記住
妳永遠是中國人!瞧妳頭發長的,越來越不象話了,快去剪掉吧!」

                 四

  星期日的早上,父親很早就把鐘陽叫起來,說今天小劉休息,答應可以拍攝
了。父親的樣子很興奮,鐘陽雖然依舊在困意之中,但是也不願意掃父親的興致,
就急忙起床穿衣。

  小劉的家在一條胡同裏,這條胡同異常的深邃,切分支繁多。不過這條胡同
鐘陽倒是記得,正是自己那年暑假跟蹤那個女孩子所經過的胡同。再一次過來,
心頭不禁有些壓抑,傷生往事又幽幽地向上頭腦裏跳。

  鐘陽趕緊向父親要瓶水來,仰著脖子喝了,想靠這冰冷的水在冰冷的冬天壓
抑住自己的情緒。

  那是一個小院,共有叁戶人家,小劉那套小屋子在最裏面。鐘陽和父親敲開
了小劉的門,鐘陽一見小劉便覺得在哪裏見過,後來終于想起,蘭貞和母親出事
後的一天,正是他去清理的垃圾!

  但是小劉的目光卻有些木訥,見了鐘陽,也不怎麽表現,衹是急忙去接父親
手裏遞過去的錢,並當面就開始清點。鐘陽趁機打量整個屋子,覺得不但家什破
舊而且還有一股難以忍受的臭腳味道。

  這味道在房間的空氣中長年累月的積攢,現在已經滲透進這些破舊的家具之
中去了,永遠的烙下了印。

  這臭腳味道直讓鐘陽一陣陣的發暈,于是不禁拿出手絹裝出擦鼻子的樣子,
而實際上是在堵住鼻子。

  另外便是煙味,大概小劉是一個煙癮狂人,滿屋子遍地都是香煙頭,桌子上,
椅子上,床上都是。鐘陽就想:萬一這些香煙頭起火,這樣小的胡同,怕那消防
車都鑽不進來。

  父親倒也不介意這些味道,衹是見小劉清點完所謂的片酬後便開始為他說拍
攝時他要做的都是什麽。鐘陽覺得無聊,又覺得這裏味道實在是難以忍受,于是
就出門去了。

  然而這幾天正好碰上降溫,寒風可以輕而易舉的穿透厚厚的衣物,滲透進皮
膚肉體,並最終刺穿骨髓。鐘陽衹呆了幾分鐘就不能再忍受,衹好回來繼續享受
溫暖幹燥的臭腳味道。

  這回鐘陽進來,無意中向屋子裏面走了走,卻突然發現小劉那張破床的枕頭
旁邊竟然有一本書,而那本書卻好象在什麽地方見過。

  于是不由走上前邊看,這一看,便驚地渾身僵硬不能動彈了。

  那本書正是父親曾經扔掉的那本《中國山水人體藝術攝影》,而且那本書中
還夾著一張紙,紙比書大,所以紙的邊緣已經露出,並且磨損骯臟的不成樣子。

  鐘陽知道,那張畫正是自己畫蘭貞的那張畫。這種突如其來的發現,使鐘陽
震驚,慌忙回頭去望正在給小劉說戲的父親,竟然發現正在說話的父親的眼睛也
落在了枕頭旁邊的這兩本書上。

  父親見鐘陽看自己,趕忙把目光從兩本書上收回,繼續看著小劉並且為他說
戲。

  鐘陽體軟,也不再介意那惡臭味道,衹是坐在一張凳子上穩定自己情緒。

  父親為小劉講完,突然說今天不拍了,該成明天。並且說明天是星期一,可
以把小劉工作和回家一氣呵成的拍攝完畢。鐘陽便跟著父親出門,再與小劉道別。

  父親一路上一句話都不說,鐘陽明白父親也看到了那本書。那本書大概正是
小劉清理垃圾的時候發現的,並因此了留下的。

  鐘陽也模糊地記起,父親當時扔那本書的時候,垃圾堆是滿滿的,父親是硬
壓進去的,所以書在眾多垃圾的上面,小劉很容易就可以發現它。

  這本書的出現是否會再一次帶來痛傷?想到這裏,鐘陽不由覺得人生實在恍
惚,巧合全部合並著痛苦,這一切該如何是好,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

  第二天清晨,鐘陽迷迷糊糊中闖出屋子來,問母親父親哪裏去了。母親說父
親很早出去了,因為太早,所以就不便把鐘陽叫起來。鐘陽聽罷,暗自小聲說:
「我早已經料道妳一定自己去,不再叫我了。妳看見那本書了,不是嗎?」

  母親疑惑地看著鐘陽,問道:「妳自己一個人在哪裏嘀咕什麽呢?」

  鐘陽趕緊搖頭,答道:「沒有,沒什麽。我還沒有睡醒,所以還在說夢話呢!」

  母親就笑了,過來拍鐘陽的肩膀,說:「妳看看表,現在幾點了?妳在新西
蘭的時候每天睡到這個時候,還怎麽去上學?是不是讓人家小姨天天叫妳?」

  鐘陽不語,回頭向自己房間裏走。母親這話一說出口自己又後悔起來,想自
己怎麽一不小心又把小姨的事情給兒子提出來了,兒子這麽年輕,哪裏禁得住這
種死亡的事情?于是又跟著兒子進屋,連聲說:「醒了也好,醒了也好,跟媽媽
說,妳今天中午想吃什麽?我給妳做出來來,妳到中午放進微波爐裏一熱就能吃。」

  鐘陽就重新躺回床上,說:「清淡一點的東西最好,最近食慾不振。」

  母親就坐在床邊上摸著兒子的臉,憐惜地說:「妳看妳這個樣子,瘦的像個
猴子!還來個食慾不振,這不是讓人著急嗎?」

  鐘陽翻過身,躲過母親的手,說:「妳該上班去了吧?」

  「上班歸上班,午飯也先要給妳做好啊!說吧,兒子,妳愛吃什麽?」

  「素燒油麥菜和米飯就可以,再多了我也吃不下去了。」

                 五

  鐘陽就這樣在床上一直躺到中午,渾身疲軟無力。腦子裏全然是些亂七八糟
的東西,仿佛一臺計算機中了病毒,程序開始紊亂。鐘陽吃力地下床,從桌子上拿
來巧克力吃,一塊接一塊的吃,不知不覺中就吃下了整個一板巧克力。

  再站起來,便覺得頭腦發暈,眼前發黑,一股一股的血向頭上涌。不多時,
鼻子便開始出血了。鐘陽又趕緊去洗手間洗鼻子,誰知道越洗血越多,于是氣的
用英語大罵「FUCK」,並索性不洗。任那血流,一個人做到沙發上罵,罵出
來的話自己也聽不懂。

  罵地累了,他又倒在沙發上睡下。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晚上六點多了。這
時候母親打來一個電話,說她有一個實在重要的飯局,脫不開身回家吃飯,要父
親回來帶他去吃日本料理。

  鐘陽放下電話,從窗戶向下看了看,並未看見父親的車,想必父親是要把小
劉的生活來一個徹底大描述了,從早晨起床到晚上睡覺,一秒鐘都不要放過。

  而且,父親會怎樣處理放在小劉哪兒的那本書呢?

  鐘陽什麽都不想再想了,他覺得自己十八歲以後的每一分鐘都在想問題,他
想的太多了,超出了他的負荷。他決定自己出去吃一些東西,一天沒有吃正經東
西了,已經餓地頭暈眼花了。

  鐘陽走出小區,一個人在傍晚的馬路上亂轉。警車從自己身邊呼嘯而過,他
麻木地說了一聲「FUCK」;救護車從自己身邊呼嘯而過,他依舊麻木地說了
一聲:「FUCK」;然而最終竟還過來一輛消防車,拉著拖沓兀長的警笛,好
象一個悲慘的女人在喧嘩的城市裏嚎叫。鐘陽氣地衝那遠去的消防車大罵,把自
己身旁散步的老頭老太太都嚇了一跳,兩個老人趕緊拉著手叁步並做兩步走了。

  鐘陽轉過兩條街,來到繁華的市區。頭一個跳入鐘陽眼睛的,竟然是一家新
開的日本料理店。鐘陽氣地又要罵,卻看見自己身邊全部出沒著穿戴整齊時尚的
小資,于是怕丟人顯眼而強忍住了。轉頭要走,卻又不幸看見那家店的招牌上寫
著:櫻花屋--純正日本料理,各色鮮美壽司。

  壽司,是的,又是壽司。鐘陽看到壽司這兩個字,仿佛聞到了那叁文魚壽司
所散發出來的清淡柔香,又好象看見美麗的日本女人高橋美子站在那裏向自己招
手。鐘陽腳步粘在那裏,移動不得了。

  鐘陽還是邁進了「櫻花屋」的門,一個日本打扮的中國服務員上來服務。鐘
陽掃了一眼中廳的座位,基本上都是一對男女對坐,于是心中生厭,說道:「我
要雅間,一個人的。」

  鐘陽被小姐帶到雅間,脫鞋坐下之後,那位小姐就讓他稍等一下,模仿日本
女人一樣小碎步退出,喊道:「八號房間有客人!」

  鐘陽也不抬頭,隨手拿來菜單翻看,然而卻什麽都看不進去,直等著服務生
來直接要她上叁文魚壽司。鐘陽想著,似乎忘記了最後一次吃叁文魚壽司是在什
麽時候。

  又一個小姐碎步而來,輕聲進門,一衹白皙的手把一衹精致的日本式茶壺舉
到鐘陽面前問道:「先生可喜歡烏龍茶?」

  鐘陽也不抬頭,答:「就烏龍茶吧。」

  小姐就倒了一杯茶放在鐘陽面前,又問:「先生選好哪一種料理了嗎?」

  鐘陽就把菜單合了,抬起頭來,剛要說自己準備要一份叁文魚壽司,便有些
驚疑。再仔細一看那小姐的面孔,立刻大吃一驚,原來她正是自己當年在暑假的
那天夜裏救過的女孩。

  那女孩其實早在進門的時候就已經認出來鐘陽了,于是看上去要比鐘陽鎮定
了許多。她衹是溫柔地笑著,輕聲地說:「這麽巧,又見面了。」

  鐘陽立刻低下頭,點了點頭算做答應,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

  那女孩見鐘陽不說話,就用手輕輕地把菜單在鐘陽的面前翻開,溫柔地說:
「這裏有所有種類的料理,您選擇一種最喜歡的。」

  鐘陽也不抬頭,也不去看那菜單,衹是答道:「有沒有叁文魚壽司?」

  「有,您要一份?」

  「對,衹要一份叁文魚壽司就可以了。」

                 六

  鐘陽當晚回到家,家中空無一人。

  他一個人鞋也不換地躺倒在沙發上,什麽都不想做,就想這樣安靜地躺著,
然而卻突然覺得自己的嘴裏還遺留著濃厚的叁文魚壽司的味道,那種味道使他感
到不安。于是他又去衛生間裏刷牙。

  刷牙的時候他想起了剛才那個女孩子,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不真實的巧合偏
偏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已經對類似的巧合感覺到恐怖了,從十八歲之後,生活中隨時都會發生令
他倉皇的事情。

  刷過了牙,他重新坐在沙發上,看著中廳裏那副全家福的照片。父親和母親
一左一右地坐著,自己則站在他們身後的中間。叁個人都衝著自己微笑。

  鐘陽害怕那微笑,不由閉上了眼睛,覺得那張照片裏衹有母親一個人是活在
真實世界裏的,而父親和自己卻不是。

  想著想著,他的眼前便開始恍惚。待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竟然模糊地發現
那張照片上的父親已經不翼而飛了。于是他慌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去的時
候發現自己也消失了,衹剩下母親一個人坐在那裏哭泣。

  突然,一個電話打來,鐘陽得以從這怪夢中驚醒。他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後去接電話。一拿起電話,衹聽裏面是母親的微顫的聲音:「鐘陽,妳回來了…
…」

  「恩,怎麽了?」

  母親就哭了,哭聲從話筒裏出來,彌漫在了整個屋子裏。鐘陽不解,趕緊問
道:「媽!妳幹嘛哭?」

  母親哽咽地說不出話來,鐘陽聽見那邊好象很亂,有幾個人好象還在試圖搶
母親的電話,但是終沒有搶過去,母親強忍住哭聲,哆嗦著說:「妳爸爸出事兒
了……」

                 七

  當鐘陽連夜趕到醫院想見父親的時候,眾人卻把他攔住了,無論他怎樣掙扎
都不允許他挪動一步。鐘陽看見母親在走廊的盡頭看著他哭著搖頭,一個同事走
過來把母親扶走了。鐘陽就急了,掙扎著喊道:「我爸怎麽了?我爸怎麽了?」

  父親死了。

  那輛被鐘陽臭罵的呼嘯而過的消防車,原來是去救父親的。

  根據小劉回憶,「天堂路」拍了一天,到了晚上,父親在小劉家裏拍素材。
小劉吸完煙之後像往常一樣把煙頭扔到了床上,然後兩個人去院子裏又拍了一些
素材。

  那屋裏的火就起了,小劉喊了出來,說自己的錢在裏面,就往裏衝。父親也
喊出來了,說「蘭貞」在裏面,也往裏衝。小劉從抽屜裏拿了錢,跳出來,卻不
見父親。

  他回頭衝窗戶裏看去,發現床以及周圍是燒地最旺的地方,然而父親卻撲到
了裏面。

  火勢太猛了,結合著北方的冬天的幹燥,根本無法控制。消防車來了,卻進
不來胡同。

  屋子都燒沒了,消防隊員才把父親的遺體抬出來。父親全身的二分之一已經
被燒成了灰燼,衹是懷裏還緊緊地抱著一本基本上燒爛了的書。

  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麽書,那究竟是怎樣一本書呢?

  也許,這個世界上衹有鐘陽知道那是怎樣一本書吧。因為眾人都活在現實中,
衹有鐘陽與父親是活在非真實世界中的。那本書裏,有蘭貞,一個讓鐘陽不敢再
去愛任何女人的女人,一個能夠在死後重新把父親攬入她的懷抱的女人。

  鐘陽想:蘭貞和父親應該在天堂吧。那麽母親呢?父親最終還是離開了母親,
去了蘭貞那裏,不是嗎?

  鐘陽開始嫉恨這個名字叫蘭貞的女人。他發誓忘掉她,徹底把她忘掉,永遠
不要再想起來。

[ 本帖最後由 bodom 於 2010-1-22 09:31 編輯 ]
2010-1-17 09: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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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c118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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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錯看,不過就是有總壓抑的感覺,應該是伏筆太多了,希望能盡快撥雲見日!!
2010-1-17 1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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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xw2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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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好的故事,怎么没人顶它!请加快上传速度。拜托!
2010-1-21 0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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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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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色光盤 第十八章 無痛園

情色光盤 第十八章 無痛園

                 一

  父親死後,家裏冷清了許多。母親每天中午晚上都在第一時間趕回來為鐘陽
做飯。鐘陽告訴母親不用這樣,他自己可以去買著吃了。母親就說:「妳回到新
西蘭,沒有人照顧妳的,我現在不多給妳做一點兒好吃的,回去妳就吃不上了。」

  鐘陽答道:「媽,那裏有中餐館的,什麽中國菜都有的餓。」

  「他們做地不好吃,沒有我做地香,對不對?」

  鐘陽不語。

  母親接著說:「妳回去就上大學預科了是不是?學習緊張了,根本就不會有
時間去想怎樣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想起來就擔心……」

  「媽……」

  「什麽……」

  「我還回去嗎……」

  「妳什麽意思?」

  「我是說……我還有必要回去讀書嗎?」

  母親把手中的菜刀放下,轉過來看著兒子說:「妳說什麽呢!鐘陽……」

  鐘陽低下頭,不再說話。

  母親要哭,卻又堅強地忍住,顫抖著說道:「妳抬起頭來看著我!」

  鐘陽就抬起頭。

  「妳知道男人應該是怎樣的嗎?」

  「……」鐘陽無語。

  「應該像妳爸爸那樣,切實地為自己和家人負起責任來!」

  鐘陽打了一個冷戰,輕聲地說:「別提他……」

  「為什麽不能提妳爸爸?妳身上怎麽就一點兒妳爸爸的影子都沒有呢?妳怎
麽就沒有妳爸爸那種堅韌地責任心呢?」

  鐘陽竟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眼睛裏卻全然是痛苦。母親憤怒中起手打
了兒子一個耳光,顫動著嘴唇說不出來話。鐘陽捂著臉,低著頭走掉了。

  吃飯的時候,父親那一套碗筷依舊被母親擺在屬于父親的那個位置。鐘陽不
敢抬頭去看那碗筷,衹是悶下頭吃飯。母親在一旁看見兒子的左臉略微紅腫,知
道剛才自己打人的力氣不小,心裏心疼起來,就柔聲地說:「慢點兒,又沒有人
和妳搶飯。」

  鐘陽停住了,眼睛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碗,嘴巴裏撐地鼓鼓的。

  「妳還記得妳小時候和妳爸爸搶肉吃的時候嗎?排骨一端上來,妳們父子倆
就開始搶。好家伙的,好象一輩子都沒有見過排骨似的。後來妳爸爸還騙妳,說
小孩一頓飯衹能吃叁塊排骨,吃多了身上就會生出排骨的味道來,狼聞見了,在
晚上的時候就會從窗外鑽進屋子裏來把這小孩吃掉……妳還真傻,每回就吃叁塊,
多讓妳吃一塊妳都不幹……」

  母親說著就笑,笑地很開心,衹是那些皺紋裏彌散著痛傷。

  母親笑夠了,拿起筷子往父親那一副空碗裏夾了兩塊排骨,還一邊說:「鐘
天明,我是劉思潔,我來給妳送飯了……」

                 二

  鐘陽每天都會去「櫻花屋」的門口轉一圈,但是往往都可以忍住不進去,雖
然壽司的香味就徘徊在鼻間。

  但是終于有一天他還是忍不住進去了,因為他覺得如果自己再不進去的話,
就得死。

  死亡對于鐘陽來說是反復無常司空見慣的,鐘陽害怕死亡,無數地死亡總是
糾纏在他的夢中。

  走進櫻花屋,那壽司的味道會使他安靜下來。他依舊選擇了八號房間,依舊
是那個女孩子穿著和服並且邁著日本女人似的小碎布拿來菜單。

  鐘陽不敢直面那個女孩,因為他覺得自己是一個虛偽的人,自己在無數女人
面前都是虛偽的,無疑,他就是一匹披著羊皮的狼。他對于自己這種比喻感到不
安。

  他依舊要了一份叁文魚的壽司。女孩把一盤子叁文魚的壽司端上來擺在他的
面前,那盤子裏除了壽司,還留有一張紙條。鐘陽就拿起那紙條看,上面寫著:
我們晚上九點下班,能在門口等我嗎?

  鐘陽又扭頭去看那女孩,那女孩衹是害羞地跪在門口,頭略低,眼睛也不去
看鐘陽。

  鐘陽把那張紙條塞進口袋裏,再低下頭看自己盤子裏的壽司,竟沒有想吃的
慾望了。

  他忍了這麽長時間,沒想到當壽司真的擺在自己面前的手,竟然沒有了食慾。

  他有些痛苦,衹是用筷子沾了一點兒WASABI放進最裏,鼻子一辣,頓
時眼淚就出來了。鐘陽心裏就出了一口氣,想:這一切都結束了,自己忍了這麽
久了總算是哭出來了。

  鐘陽把眼淚擦幹後,站起身來走了。臨走前,他問了那女孩:「是晚上九點
嗎?」

  那女孩子忙著去桌子上收拾東西,也沒有回答鐘陽。

  鐘陽在「櫻花屋」門口等到了九點,看見那女孩子從店門裏換了便裝出來了。
女孩子也看到了鐘陽,但是卻沒有走過來,卻扭頭走了。鐘陽覺得渾身發冷,目
送那個女孩子走出去一百米後,心想自己也該走了,卻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他
有些茫然了。

  第二日,鐘陽在家中陪母親吃過晚飯,洗了碗筷,便要出門。母親問他去做
什麽,他說去圖書館。母親就問這麽晚了還有哪一家圖書館會開門?鐘陽就說有
一家會開的,有一家會開的。

  其實鐘陽還是來到了「櫻花屋」的門口,等待那個女孩下班。他口袋裏那張
紙條還在,他覺得那張紙條是真實的,手可以摸的到的,眼睛也可以看得到的。

  九點,女孩下班了,看見了鐘陽,卻再一次扭頭離開了。她的步伐很輕很弱,
仿佛一陣輕風刮來就可能把她卷走一樣。鐘陽再一次覺得冷,再一次覺得這夜竟
然是這麽的黑。

  第叁日,鐘陽再一次來到了「櫻花屋」的門口等那女孩。到了九點,女孩下
班,看見了鐘陽,猶豫了片刻,再一次扭頭走掉。鐘陽有些按耐不住了,于是他
跟了上去,他跟著那女孩的時候就想,那一年暑假的夜中,自己也是這樣跟著這
個女孩子的。衹是頭腦裏的想法與現在不同了。

  女孩發覺鐘陽在跟著她,于是她站住了。鐘陽跟上來,與她並肩。

  鐘陽從兜裏拿出那一張紙條,用手舉在那個女孩的面前,說:「是妳給我的
嗎?」

  女孩子看了看那張紙條,回答:「是。」

  鐘陽便問:「妳為什麽叫我等妳?」

  接下來是彼此的沉默。

  良久,女孩子說:「我想把那件上衣換給妳……」

  「上衣?」鐘陽沒有明白女孩子的意思。

  女孩子輕輕地重復了一遍:「對,就是那一件上衣……」

                 叁

  那件上衣,正是鐘陽當年救下女孩後留給她遮羞的那件上衣。鐘陽記得那是
一件白色的T恤。女孩說她一直都留著那件衣服,就是想再見到鐘陽的時候把它
還給他。

  女孩住一條深邃的胡同裏,然而這條胡同,正是鐘陽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年
多前的那兩天夜裏,他曾經穿過這條胡同跟蹤這個女孩。而恰好是前一個月,父
親和他的書也是在這個胡同裏的一間房子裏被燒成灰燼的。

  女孩子住的那間院子裏有四戶人家,不過天晚全部關燈了。女孩子把自己的
屋門打開,又把燈拉亮,要鐘陽進去了。房間的陳設很簡單,最值錢的東西也就
那個電暖氣了。女孩子默默地把電暖氣打開,輕聲地說:「一會兒就暖和了……」

  那屋子很冷,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女孩子的臉色蒼白而沒有血色。她看上
去很憔悴,遠遠和當年鐘陽跟蹤過的那個嫵媚的夜間女子不同了。鐘陽緩緩地坐
在了一張椅子上,看見女孩正在拿暖壺給他倒水,于是他說:「先不用倒水……」

  「妳不冷嗎?」女孩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的,小地像蚊子哼哼。

  「不……我不冷……」

  「那也喝一點兒吧……」

  鐘陽搖了搖頭,說:「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衹是想……想看看那件上衣
……」

  女孩子點了點頭,水倒了一半也不倒了,把暖壺放下,又過去拉上窗簾。之
後就脫去了外衣,接下來又脫去了毛衣,毛衣裏面是一件純棉內衣,女孩也把它
脫下來。這時候,鐘陽就看見女孩貼身穿著的正是那件白色的T恤。鐘陽有些倉
皇起來。

  女孩子低著頭,蒼白地微笑,問:「怎麽樣?比以前舊了好多是不是?」

  「不……妳……」

  「我一直穿著它……」

  電暖氣已經開始發揮它的功率了,整個房間被烘地燥熱,鐘陽開始流汗。

  女孩把貼身的上衣脫下來了,兩衹挺拔而豐滿的乳房跳了出來,闖進了這間
彌漫著燥熱空氣的房間裏。女孩低著頭走近鐘陽,把那上衣舉到鐘陽面前,說:
「該是還給妳的時候了……」

  鐘陽沒有去接那件上衣,而是把女孩抱進了懷裏。

  他覺得太熱了,于是他脫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也脫掉了女孩身上所有
的衣服,女孩的身體輕飄飄的,女孩很順從。



  那一夜,他蠕動在女孩的背上,他吻著她的脖頸,他的下身頂在女孩的股間。

  女孩並不作聲,衹是咬著牙,汗水弄濕了枕巾。鐘陽的每一次前進都使她虛
弱地呻吟一聲,那一聲就好象一根冰針一樣插在他的中樞神經之間。

  「我很久沒有作愛了……」他因為劇烈動作而喘著粗氣地說。

  「我也是……」女孩的聲音很虛弱。

  他又說:「我太久沒有愛過了……」

  女孩咬著牙說:「我也是……」

  他用手去撫弄女孩子濕潤的頭發,問她:「妳還沒有告訴我妳叫什麽名字呢?」

  女孩閉著眼睛,聲音纖細而顫抖地答道:「莫雅……」

  「哪一個莫?哪一個雅?莫名其妙的莫,清新雅致的雅?」

  女孩子點了點頭,又問:「妳呢?」

  「鐘陽,鐘表的鐘,太陽的陽……」

                 五

  鐘陽終于決定再愛一次。他不想再令自己的生活無聊地纏綿下去了,他覺得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所有凄傷的人物都已經離開了他的生活,他應該遠離苦與痛,
認真地去愛一個女人,享受愛所帶來的幸福。莫雅,一個沉默的,說話輕聲的,
身體虛弱的孤獨女人,正是他要以生命去愛的人。

  他很興奮,他把這件事情在一個中午告訴了母親。當時母親躺在沙發上正要
稍微地休息一下,被兒子的這翻話下地臉色發青。她猛地坐起來,竟一時間說不
出話來。

  「媽媽,」鐘陽認真地說,「我真的愛上她了,我覺得沒有什麽事情在比這
樣幸福的了。我不想回新西蘭讀書了,我想留下來,我會去愛她,也同樣照顧您,
我也會想辦法掙錢,自食其力。」

  母親連坐起來打兒子一個嘴巴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呆在那裏,惶恐地看著兒
子。

  「媽,我沒有跟妳開玩笑,我不回去了,我離開她就會死去,像爸爸一樣死
去……」

  母親哭了,失聲痛哭。

  鐘陽坐過去安慰母親,說:「媽媽,我需要再愛一次,不然地話我就會死…
…」

  母親依舊是哭,鐘陽從來沒有見母親這樣凄楚地痛哭過,就是父親死的時候
她也沒有這樣哭過。鐘陽看見母親哭就有些倉皇,但是他拒絕打翻自己決心。他
想也許母親哭過之後就會好了,就會接受了。

  母親哭了一個下午,在晚上的時候已經把眼淚哭幹了,把眼睛哭腫了。鐘陽
見了很心疼,就去廚房裏給沒有吃什麽東西的母親熬面條湯,母親走進來把火關
了,冷冷地說:「不用了,這些東西妳以後不要碰。」

  「什麽?」鐘陽不解。

  母親定了定神,看著鐘陽,目光寒冷,說:「如果妳執意要這樣做的話,那
就請妳明天早晨從我家裏搬出去吧。我不再有妳這樣的兒子了……」

  鐘陽迎接著母親寒冷的目光,說:「媽,我下定決心了,妳不要逼我……」

  「鐘陽,我並沒有阻止妳的決定啊?妳已經是二十歲的人了,妳的事情可以
自己做主了,媽媽沒有權利再幹涉了,但是媽媽卻有權利不要妳這個兒子!如果
妳爸爸還在,看到妳這個樣子他也會這麽做的,妳自己好好想一想,我留給妳時
間。妳就在今天晚上考慮明白,到底是回去讀書還是留在這裏為女人纏綿,媽媽
等妳的答復……」

  「不用考慮了,我堅持我想做的……」沒有等母親說完,鐘陽就打斷了她。

  母親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明天……早晨……妳可以走了……」

                 六

  鐘陽背著自己的行李來到了莫雅的家。莫雅在讀大學,白天要去上課,晚上
又去「櫻花屋」打工,所以鐘陽一直等到了晚上十點莫雅才回來。

  莫雅看見鐘陽抱著行李睡在了自己的門前後很平靜,她衹是輕輕地推醒了鐘
陽,說:「進屋睡,會感冒的。」

  鐘陽抱著行李進屋,自己趕緊先過去把電暖氣開了,就坐在電暖氣旁邊暖手。

  莫雅脫去了外衣,看了看鐘陽的行李,說:「吃過飯了嗎?」

  「沒有……」鐘陽凍地直打哆嗦。

  莫雅便輕聲出門去了。

  當莫雅拿著一飯盒肉包子進來的時候,鐘陽已經歪到在電暖氣旁邊睡著了。
莫雅上去輕輕地推了推這個為愛而落魄的男人的肩膀,柔聲地說:「先起來吃一
點兒東西吧。」

  鐘陽聞見包子的味道了,那種味道刺激著他的靈魂。食物與溫暖,此時此刻
成為了他最需要的東西。他像一頭被主人餓了十天的豬一樣,血紅著眼睛把那一
飯盒的包子一個接一個地吞進肚子。

  莫雅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這個狼吞虎咽的男人,不時輕聲地說:「慢點兒,
別噎著……」

  一飯盒包子被鐘陽吞下去後,他的胃就開始發漲了。

  他坐在地上疼地直流虛汗,莫雅就用自己的毛巾過了溫水,然後脫掉鐘陽的
上衣捂在鐘陽的肚子上。鐘陽的胃依舊在疼,但是他覺得那毛巾使自己全身都溫
暖了許多。莫雅又用溫水弄濕了自己的手,然後在鐘陽的胃部摩挲著。

  鐘陽看著莫雅蒼白而柔美的面孔,按耐不住,就去吻她。

  莫雅幫鐘陽揉著肚子,任他的嘴唇纏綿在自己的臉上,輕柔地說:「我待一
會兒要溫習功課的,年終到了,考試也快來了……妳不要影響我,自己先去睡吧,
明天去找一間房子自己住,便宜一點兒的……」

  鐘陽就停住了自己的動作,看著莫雅說:「我不想離開妳半步……我不能一
個人呆著,一分鐘都不行……」

  「但是我每天要上課,下課之後又要去上班的……」

  鐘陽就摟住了莫雅的肩膀,開始褪莫雅的衣服。莫雅也不反抗,衹是問:
「妳肚子好些了嗎?」

  鐘陽早已經不去管自己的胃了,他如狼似虎地褪盡了莫雅全身的衣服。

                 七

  他壓在她的身上,汗流了一身。

  她順從而平靜地躺在他的身下,感受著他身上的汗液。

  他說:「妳疼嗎?」

  她回答:「有一點兒……」

  「我不想讓妳疼……」他停住了,把自己的東西從她的身體裏抽出來。然後
用他溫暖的手溫柔地撫摩著那片隱秘而富有純凈誘惑的毛發之地。她被這種撫摩
俘虜了,她根本無法抗拒這種天地間最靜謐的激情。

  他的手繼續動作著,嘴又去吻她微閉上的雙眼。

  「妳怕疼嗎?」他問。

  「怕……我從小就很怕疼……」她顫著聲音答道,就要被那衹手把剛剛逝去
的高潮再一次送回來。

  「我不會讓妳疼的……」

  「我依舊會疼的……沒有人能夠改變……」高潮再一次襲遍了她的全身,她
輕柔短促地呻吟著,在高潮中眩暈。

  他停止了動作,用手撫摩著她滿是汗水的前額,看著她的喘息聲逐漸平穩之
後說道:「妳嫁給我吧……嫁給我就不會再有任何地疼痛了。」

  她「撲哧」地笑了出來,這樣的笑對于她來說是很重的力氣活。

  「妳嫁給我,然後幫我生一個兒子好嗎?我們會把我們的家庭做地很完美,
充滿了愛……」

  「但是……生孩子會很疼的……」

  「是啊……但是……如果將來科學技術發達了,能夠把一個人的疼痛轉移到
另一個人的身上,我就要醫生在妳生孩子的時候把所有的疼痛都轉移到我身上來,
這樣妳就可以沒有顧忌的生孩子,因為疼痛我會去替妳忍受,替妳承擔。」

  她又「撲哧」地笑了,這兩次「撲哧」地笑使她體力消耗地很大。

  他親吻著她的鼻子,感受著她因輕柔呼吸而略微顫動的鼻翼。

  他的身體緊緊地貼著她的身體,彼此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汗水到底是誰的。

  他衹覺得自己的血管裏流著的全都是她的血液,她的血液控制了他的靈魂,
他覺得自己一生一世最愛的人此時此刻就赤裸地被自己壓在身下,她很怕疼,她
同樣很虛弱,他要保護她,不讓她疼,不讓她痛,他要這世界上沒有東西能夠傷
害她,她是他的寶貝,她是他的血脈。

  當一個男人真正認識到該不惜一切代價去保護一個女人的時候,那麽他便是
真正得到愛了。

  他不能讓她的女人受到傷害,他不能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喊疼。這便是一個男
人,無論什麽男人,遭遇到他真正情愛的時候,所需要做的。

  鐘陽就這樣想著,在這個他深愛著的女人身上進入了夢鄉。

  夢裏,依舊是一個雪人孤獨地站在一片白茫茫地雪地上。


情色光盤 第十九章 衛生間

                 一

  鐘陽清晨醒來的時候,莫雅已經上課去了。她在寫字臺上留下了一個保溫壺。
鐘陽把那保溫壺打開,看見裏面有一個熱乎乎的煎餅和一袋保鮮奶。

  他吃著煎餅喝著牛奶懷唸著她的身體,他想象不出來她是多麽的讓他銷魂。

  他似乎從沒有感受過這樣的狀態,這種狀態其實就叫戀愛了。

  他一想起來就興奮,想自己真的可以重新愛了,真正的愛了,而且愛地又是
這樣一個可愛的女人。

  他就這樣想著,那些傷生往事就一並地被掩埋了,他現在衹能感受到愛和食
慾,而食慾卻又因為愛而格外的出色。

  吃完了早餐,他就收拾自己的行李,他準備住在這裏,然後去找一份工作。

  無論什麽工作,衹要可以掙到錢,養活自己和自己愛的人,他都願意去幹。

  他收拾東西的時候翻到一本厚書,這是一本英語書,他帶來是因為他覺得可
能今後用的著。

  于是他把那書放在了寫字臺上,但是沒有放好,衹放上去了一角,所以書掉
下來了,並且從裏面掉出一張光盤來。鐘陽拿起那張光盤,一看封面上全是亂七
八糟的日本字,就知道這是高橋美子演過的那一部AV電影了。

  他不想再一次想起那個日本女人,于是他用力把張盤掰成了四半,扔到了窗
戶外面。

  待扔出去後,他又有些不安,畢竟這盤的歷史很老了,在那年跟蹤莫雅之前
他就接觸到了這張盤。

  于是他又出去揀回來那四半的中的一半,是一個鋒利的叁角形,再加上冬天
生冷,于是那東西被凍地生硬,鐘陽的手都不小心被它劃破了。

  鐘陽把一角碎盤放在了自己的褲兜裏,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他衹是覺得那
碎片好象曾經記錄了點兒什麽,他捨不得連一點兒碎片都不留。

  中午的時候鐘陽鼓起勇氣出去找工作,可是在偌大的城市裏轉了一圈卻不知
道該從哪裏下手。鐘陽不由笑自己太沒有能力了,正嘲笑著自己,卻又突然看見
一家賓館的門口貼有一張白紙,上面寫著:求清潔工一名,要求經驗十足,且勤
奮耐勞。

  漂亮的女領班領著鐘陽去見了經理。肥胖的經理見了鐘陽後的笑容很肥沃,
他說他就喜歡這種瘦瘦地看上去能幹又憨厚的小伙子,好吧,妳就去幹吧,記住
一定要幹凈,不要偷懶。一個小時十元,每天下午,OK?

  鐘陽道了謝,就又女領班帶著他去更衣室。路上他覺得自己也應該謝謝那漂
亮的女領班,于是就對女領班說:「謝謝妳。」

  女領班笑道:「妳謝我幹嘛?」

  鐘陽也想不出理由,衹好又擠出一個尷尬憨厚的笑容。女領班見了鐘陽憨厚
地樣子笑地更開心,衹是迎面走過來一個貴客使她立刻收斂了開心放肆的笑容,
換上了一臉虔誠的微笑站在了走廊的一旁說:「Hello,howareyo
utoday?(您好,您今天過地怎麽樣?)」

  那個貴客是一個身材矮小粗壯的中年日本男人,也不去理那女領班,卻盯著
鐘陽停住了腳步,用蹩腳地用語問道:「妳喜歡日本菜嗎?」

  那領班小姐以為鐘陽不懂英語,忙要替鐘陽翻譯,鐘陽卻先答了出來:「不,
先生,我不喜歡。」

  鐘陽說地是心裏話,他覺得自己衹能夠這樣說,無論禮貌與否。那矮小的日
本男人冷笑了一下,嘴裏發出了一聲怪音,又問:「那麽中國女人呢?哈哈……」
卻不等鐘陽回答就走了。

  領班趕緊對那日本人的背影說:「Seeyou,sir。」然後又對鐘陽
說:「妳到底懂不懂英語?人家問妳喜歡不喜歡日本菜啦!」

  鐘陽搖了搖頭,答道:「我確實不喜歡。」

  女領班搖了搖頭撇了撇嘴說道:「傻B。」

                 二

  鐘陽在換工作服的時候還在想,這樣一個漂亮的女領班怎麽也能夠說出這樣
臟的話來?還是自己的莫雅好,即比她漂亮,說話也文雅,而且都是輕輕地說,
還真有一點兒林黛玉的風采呢。

  鐘陽想著想著就笑了,一邊笑著還一邊放了一個屁,于是覺得有愛情真好,
一切煩惱與恥辱全部可以化做肚子裏的一股臭氣通過肛門排泄出去了。

  賓館裏的衛生間很多,但是因為鐘陽心情好,所以幹活買力,也覺不出來累。

  當做完叁樓最後一個衛生間後,鐘陽收了「正在打掃」的牌子剛要走,突然
想起忘記噴清新劑了,于是返回去再去噴,結果就忘記再擺上「正在打掃」的牌
子。

  結果鐘陽還沒有噴完,就有一個客人推門進來了。

  他趕緊回過頭去說對不起,結果叁個字還沒有吐完就停住了,那進來的人居
然是高中時鐘陽那個文科班的數學老師,超級近視眼的中年人,王沙畢。

  王沙畢穿著一身低檔西服,因為極度近視,而且鐘陽的頭發很長,所以沒有
馬上認出來打掃工人正是他曾經的學生鐘陽。他見鐘陽剛才正噴著清新劑,于是
就問:「哎呀,不打擾妳工作吧?」

  鐘陽趕緊回答:「不,不,我已經做完了,您請便……」

  王沙畢就笑了笑,縱身就要向一個馬桶間裏鑽,和鐘陽擦肩而過的時候卻又
停住,轉過來看著鐘陽,鐘陽知道王沙畢就要把自己認出來了,于是心想不如自
己先說了也好,顯地也大方,于是說:「王老師,您好,我是鐘陽啊。」

  「哦……哦……」王沙畢那兩片比罐頭底兒還厚地鏡片後面的雙眼眯縫成了
一條縫,「我說怎麽看著妳面熟呢,原來是鐘陽啊……」他說著,又用高度近視
的眼睛掃視了一下周圍,「咦?妳怎麽在這裏……」

  鐘陽連忙答道:「噢,我是想在假期裏勤工儉學的,所以就來這裏工作了…
…」

  「哦,那好那好,勤工儉學好啊……」王沙畢點了點頭說道,卻又皺起眉頭
問:「但是,妳們現在就放假了嗎?」

  「哦,我現在在新西蘭讀書,那裏放假早,放假時間也長。」

  「噢!是海歸啊,是海歸啊!」

  「呵呵……那倒不是……」

  王沙畢還像從前一樣拍著鐘陽的肩膀,滿意地笑著,點著頭,卻又好象沒有
再多的話要說了。鐘陽見兩人沒有話說氣氛尷尬,于是就找話問:「您來這裏做
什麽?」

  「唉……我是來這裏教一個在美國長大的中國孩子數學的,那孩子中文說地
都不利索,都十四歲了,數學水平頂多等于一個九歲的孩子。」王沙畢無奈地說
道。

  鐘陽知道王沙畢太愛數學了,他記得王沙畢上課的時候最習慣說地一句話就
是:「數學是世界上最純凈的東西。」

  然而他又明白,王沙畢其實是在學校的正常上課時間出來的,也許他正是利
用正好沒有他的課的時候出來賺一些錢。

  不過鐘陽也清楚,現在的老師都不容易,上次和麻西通電話的時候就聽說王
沙畢的妻子患了癌癥,憑借王沙畢的那一點兒工資,根本就不可能維持醫療費用
的,老師本是鞠躬盡瘁的,但是生活確實殘酷的。

  盡管老師的生活很平凡,不如鐘陽那樣坎坷。

  王沙畢大概光顧著與鐘陽說話了,耽誤了方便的時間,這時那一股東西可能
已經馬上要橫空出世了,于是他也不再說了,匆忙地與鐘陽道再見,回身閃進了
一個馬桶間。鐘陽還沒有走出衛生間就聽見一股「呲喇」的聲音,緊著是王沙畢
一邊用力一邊擠出來的話:「鐘……鐘陽啊……這兒怎麽沒有衛生紙啊……妳快
給我拿一卷來……」

  鐘陽這才想起大概忘了給那個馬桶間放衛生紙了,于是連忙拿了一卷衛生紙
從門下的縫隙中塞了進去,同時聞到了一股惡臭的味道並聽見王沙畢憋著勁兒說
:「謝……謝謝……」

                 叁

  鐘陽傍晚回到家,用打工掙來的五十元錢買了一大袋子零食等著莫雅回來。

  十一點半,莫雅才臉色蒼白的到家。她回來後看見那些零食後很平靜地笑了,
也沒有問鐘陽從哪兒來的錢,先拿出一袋酸奶喝了。

  「我工作了。」鐘陽冷不丁地說。

  「是嗎?」

  「是的。」

  「做什麽?」莫雅漫不經心地問。

  鐘陽猶豫了一下,回答:「替人家看網吧,一個小時十元。」

  「不太可能,看網吧不會給那麽多錢的。」

  「那家網吧很大,有很多客人,生意很忙……」

  「網吧的名字是什麽?」

  鐘陽咽了一口吐沫,咳嗽了一聲,問:「那酸奶好喝嗎?」

  莫雅吸空了那瓶酸奶,輕聲回答:「還好吧。」

  鐘陽又拿出了一瓶遞給她,說:「那就再喝一瓶……」

  莫雅推了回去,說:「我不想喝了,我有點兒累……」

  鐘陽就過去扶住了莫雅的肩膀,感覺那肩膀實在太單薄了,他充滿憐惜的對
她說:「那妳就快休息吧……」

  「鐘陽……」

  「什麽?」

  「能陪我去洗一個澡嗎?」

                 四

  出了胡同的那條街走到盡頭,有一個十元洗一次澡的「華清池」。莫雅自己
一個人進去洗了,鐘陽在外面等著她。

  風很冷,櫃臺見鐘陽站在外面哆嗦,就讓他進來等,鐘陽又覺得自己不洗澡
不好意思進去,于是沒有進去。櫃臺見他無意進來,也就不再理他。將近一個小
時後,莫雅出來了,頭發濕濕的。

  鐘陽怕風吹了莫雅的濕頭發使她感冒,于是把自己的帶帽子的風衣脫下來給
莫雅穿。莫雅剛接過去,鐘陽就連續來了叁個噴嚏,莫雅就默默地又把風衣還回
去,輕輕地說:「快穿上吧,小心感冒。」

  鐘陽又推給莫雅,說:「妳看妳頭發濕的,妳就不怕感冒嗎?」說著,就親
自為莫雅把那風衣披上,把風衣上的帽子掀起來蓋在了莫雅的頭上。莫雅也不做
聲,就任鐘陽這樣做了。

  回到了家,鐘陽已經凍地滿臉青紅,于是蹲在電暖氣旁邊取暖。莫雅則用梳
子又梳理了一下頭發,她梳理頭發的時候鐘陽憨憨地說:「妳梳頭發的時候真好
看。」

  莫雅就微笑了一下算作響應,接下來脫了衣服,衹穿著內衣躺在床上,仰面
盯著天花板。

  鐘陽摸到床上來,用手去撫摩莫雅的臉。莫雅輕聲說道:「鐘陽,今天我們
不做,好嗎?我很累。」

  鐘陽點了點頭,底下那個東西就乖乖地縮了回去。他為莫雅蓋了被子,因為
那床是單人床,所以他衹好決定睡在地上。

  莫雅問:「妳睡在哪兒?」

  「妳不要管我,妳先睡就好了。」

  莫雅向一邊挪動了一下身體,在單人床上給鐘陽留下了一個位置,說:「妳
睡在旁邊吧……睡在地上會著涼的……妳已經快感冒了……」

  鐘陽就應了,掀開被子鑽了進去,由于那單人床太小,他和莫雅衹好貼著身
體。這一貼住身體,鐘陽底下的那個東西就又開始膨脹,鐘陽使勁憋氣想讓它縮
回去,然而它就是不聽話,最後把那被子又頂起來一個蒙古包。

  鐘陽這邊正在費力控制,那邊莫雅的輕微地鼾聲音已經起來了,衹是那聲音
太小了,太柔弱了,卻又太美了。

  鐘陽不敢側目去看自己身邊的女孩,他衹是在心裏想:我愛妳,我要一輩子
愛妳。

                 五

  第二日下午,鐘陽接著在那一家賓館工作。這一天好象所有的貴賓團都出去
了,賓館裏顯地很冷清,就連領班都不知道哪裏去了,值班的保安則躲在暖和的
屋子裏打撲克。

  鐘陽在二樓清理完了男衛生間,沿著走廊走到另一邊去清理女衛生間。走到
中間的時候,隱約聽見一間房子裏傳來女人的哭喊聲。

  那哭喊聲聽起來極為的凄慘而微弱,卻似乎有一些熟悉。鐘陽站定了仔細的
聽了聽,發現那聲音是從208房間裏傳來的。那聲音使他渾身感到不安,于是
他不敢再聽了,趕緊走到走廊的那一邊去清理女衛生間。

  正清理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有人房間的門被猛地打開,接著是女人的微弱的
哭喊聲和男人的怪叫聲,他聽出來那怪叫聲和昨天那個矮小的日本人發出來的聲
音雷同。

  他正疑惑著,那個哭喊著的女人的聲音就離自己近了,他還未反應過來,就
看到莫雅衹在身上披著一件白單子闖進女衛生間來,衛生間正在清理,地上全是
清洗劑所以很滑,她一下子滑倒在地,身上的單子脫落,原來她是光著身子的。

  鐘陽驚叫了一聲:「莫雅!」

  緊接著那個矮小粗壯的日本男人就闖進來了,看了一眼地上的莫雅,又看了
一眼鐘陽,用日語怪叫著,他周身衹穿了一件短褲,渾身的肌肉上被汗水弄地很
亮。

  他衝過來去抓倒在地上的莫雅,鐘陽的頭腦就「轟」的一聲炸了。

  他跳起來抓住那個日本人的頭,用自己的膝蓋去磕那日本人的臉。矮小粗壯
的日本人力氣很大,被磕地滿臉是血卻還是把鐘陽扭倒在了地上,用金屬般生硬
的拳頭去打鐘陽的臉。鐘陽被打地口腔鼻腔裏全都是血。

  那日本人轉身又去抓光著身子要爬起來的莫雅,鐘陽就又忍著劇痛撲了過去,
用嘴去咬那日本人的耳朵,日本人大喊一聲,耳朵已經被鐘陽咬下來一半。

  那日本人回身過來就是一拳,鐘陽被打地滿眼冒雪花。這個時候日本人再轉
身去抓莫雅的時候,莫雅已經跑出了衛生間的門。

  日本人狂叫著要去追,卻又被鐘陽抱住了腿,那日本人就用拳頭砸鐘陽的頭,
鐘陽被砸地發暈,手也鬆了,那日本人就向外跑。鐘陽爬起來去追,慌亂中想起
自己的褲兜裏還有一張被凍地僵硬的光盤碎片,于是就把它拿了出來,直奔那個
日本人。

  日本人跑出衛生間,把已經胡亂穿了些衣服正要逃跑的莫雅堵在了走廊裏。
這時莫雅才看見原來追在日本人身後的竟然是鐘陽。她一時間驚呆在了哪裏,眼
見日本人就要撲到她身上去了,衹見鐘陽一個箭步撲倒了那個日本人,滿臉是血
地衝著莫雅大喊:「快跑!跑回家啊!」

  那個日本人用肘部去磕鐘陽的臉,但是與此同時,鐘陽已經用手裏的那張光
盤碎片狠命地劃了一下那個日本人的脖子,這一劃卻好象正劃在了地方,那日本
人的脖子「哧」地響了一聲,血就噴到了走廊的墻上。

  鐘陽吐出一口血,又是用力一扎,正扎在那日本人的喉嚨上,日本人像泄了
氣的氣球一樣怪叫了一聲,一命嗚呼了。

  莫雅蒼白著臉說不出來話,鐘陽站起來拉著莫雅就往樓下跑。樓梯裏空無一
人,鐘陽很快地拉著莫雅跑到了一樓的衛生間裏,翻窗戶跳出去了。拐過了幾條
深邃繁亂地胡同,莫雅就撐不住了,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她身上的鐘陽的風衣也
滑落在了一邊,衹剩下一層單薄的外衣。鐘陽把莫雅扶起來,把風衣為她穿上,
然後背起她來繼續跑。

  陰歷年要到了,一聲鞭炮的巨響劃破幹燥陰冷的天氣,鐘陽衹覺得腳下開始
不穩,但是他在心裏對自己說,無論如何,一定要堅持到家。


情色光盤 第二十章 追夢人

  一

  鐘陽把昏迷不醒地莫雅抱回家,用一床後被子把她的身體裹了起來,盡量讓
她暖和一點兒。

  自己用涼水洗幹凈了臉上的血跡,洗臉的時候突然覺得牙很疼,用手一碰,
那牙就掉下來了,弄的他滿嘴都是血腥的味道,于是又去廚房裏漱口,好一頓折
騰,才算覺得嘴裏清淡無味了,臉上也幹凈了一些,頭也不像剛才那樣暈了。

  這時他心裏開始不安起來,知道自己殺了人,同時又不敢想象莫雅為何會跟
那個日本人聯係到一起。待他再回到屋子裏的時候,就看見莫雅已經身上裹著被
子半躺在床上了。

  面色蒼白的莫雅用眼睛輕飄飄地看著鐘陽,先抿了一下嘴,然後說道:「妳
昨天對我說,妳在網吧工作……」

  「我……我騙妳的……」鐘陽低著頭回答。

  「OK,沒有什麽……反正我也騙了妳。」莫雅輕聲地回應道。

  鐘陽走過去背對著莫雅坐在了床邊上,小心地問道:「那個日本人……是怎
麽回事?」

  「哦,他總是去'櫻花屋'吃日本料理,他願意把我帶回賓館裏一起玩玩…
…」

  「玩玩?」

  莫雅虛弱地笑了笑,點了點頭,說:「對,我經常和男人一起'玩玩',我
從前沒有告訴過妳,但是今天我想應該是把一切都告訴給妳的時候了。」

  「什麽?」

  「我不是乖孩子,從小就不是……」

  鐘陽轉過身來,用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著莫雅蒼白地面孔大聲問道:「妳究竟
在說什麽?」他基本上已經反過味來,他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也回憶起
莫雅當時衝進衛生間的時候是光著身子的,他的腦子全亂了。

  莫雅的面孔卻依舊柔和,沒有任何過激的表情,她衝鐘陽笑了笑,說:「也
許妳當年的那一夜就不應該去搭救我,妳根本就不應該認識我,認識了我,也就
是從當年妳救我的那一刻起,妳就注定要死在我手上了,真對不起……」

  鐘陽渾身顫抖著。

  「妳當年救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是那種晚上去夜總會陪男人喝酒聊天的女人
了,我當時十八歲,我別無選擇……妳救我的半個月後,我第一次與一個男人上
床……我當時很苛刻,衹有我覺得完美的男人我才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事
後我摸著白色床單上自己紅色的血跡哭了,我覺得好象我已經把我的全部都交給
了他……然而沒有想到他卻是一個騙子,他衹是把一迭鈔票放在我的額頭上,然
後對我說:"寶貝,夠嗎?'……之後一個又一個在我身上喘過氣的男人都是騙
子,他們無疑是想把我玩一玩而已,因為我當時像妳一樣天真,會輕易地說出'
我愛妳'這樣傻B的話。」

  鐘陽上去堵住了莫雅的嘴,看著莫雅的眼睛道:「妳別說了,讓我安靜一下
好不好?」

  莫雅用手拿開堵在自己嘴上的鐘陽的手,接著說:「後來我去醫院體檢的時
候,被查出患有艾滋病……這對于妳來講是致命的,不是嗎?」

  鐘陽的頭「轟」地一下炸了,他哆嗦著說:「艾滋病……」

  「是的,就是艾滋病。我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其實我心裏很高興。因
為在從前,我想報復男人的時候總是苦于找不到方法和武器,而現在我有了,而
且是一種最殘忍的方法最具有威懾力的武器,我可以要了男人的命。妳是第一個
上來送死的,妳看上去很無辜,但是正是妳這種無辜才能令我更加地得到快感。

  對于我而言,殺一個無辜的人也許比殺一個惡魔更具有快感。

  那個日本佬是一個虐待狂,他讓我感覺到很疼。當時我忍著那疼痛,我想其
實我已經殺掉他了,那麽一點點兒的疼痛又算什麽呢?衹是最後這一次忍不住了,
太疼了,好象他要把我的子宮都拿出來了,所以我才會從他的房間裏逃出來……

  其實後來妳就算沒有殺掉他,他也死定了,因為他身上已經有艾滋病病毒了
……

  他和我做過很多次了,妳還記得那天我晚上去洗澡嗎?那天我們第一次做,
我被他弄傷了……」

  鐘陽目瞪口呆地看著莫雅。

  莫雅看鐘陽這樣看著自己不禁笑了,說:「妳和他下場一樣,妳過幾天可以
去醫院檢查一下,然後拿回化驗單滾回家裏慢慢地等死吧,那種滋味很不錯,呵
呵……」

  「妳在編故事嗎?」鐘陽突然笑著說道。

  「生活本來就是故事,用不著我刻意去遍……其實我還要謝謝妳,妳救了我
兩次,雖然妳最後依舊要死在我的手下。」

  鐘陽撲上床去吻莫雅冰冷地嘴唇,莫雅掙脫著他,大喊道:「妳走吧!妳走
吧!我永遠都不想再看見妳!」

  二

  母親開門後見到自己的兒子站在門外很吃驚,接下來就禁不住哭了,用手揪
著兒子的耳朵把兒子拉進屋子裏,指著父親的遺像哭著問他:「鐘陽!妳還記得
他嗎?」

  鐘陽看著那張父親的照片,覺得父親是在和自己對視,父親的眼神很鎮定,
他仿佛已經知道自己就要去和他在一起了,衹是到了那邊的世界裏怕又不得安寧
了,因為還有蘭貞。

  母親雖然生兒子的氣,但是兒子回來了終究還是高興的。她為兒子做了幾道
拿手的好菜,鐘陽的胃口也不錯,衹是話語不多。

  第二天,母親告訴鐘陽,她已經決定不再要鐘陽回新西蘭讀書了,因為她捨
不得兒子。

  一個女人失去了她最愛的男人,是不可能再讓她心愛的兒子離開半步的。所
以她決定要鐘陽留在自己的身邊,並且要鐘陽去參加明年的高考。鐘陽衹是默默
地點頭,他的心底早就狼籍一片了。

  鐘陽晚上做夢夢見了所有的人,父親、蘭貞、青青小姨、MARK、高橋美
子、母親還有莫雅,這些人在他周圍緩慢地走動著,全部默不出聲。而他自己正
在他們中間忍受著非人的煎熬。他大聲呼喊,他發瘋似的問:「為什麽?為什麽?」

  卻沒有人站出來回答他,大家衹是默不作聲。

  他滿身大汗地驚醒,又緩緩平靜地睡去。

  這一次他首先夢見蘭貞站在很遠的地方向他招手。他趕緊使勁地向蘭貞那個
方向跑,可是待人跑到哪兒了,蘭貞卻消失了。

  地上留下他當初畫地那副蘭貞的裸體畫。他俯下身去揀,那畫居然也沒有了。

  竟然變作了一張光盤。他把那張光盤拿起來,就聽見後面有人喊他。

  他趕緊回身望去,發現高橋美子笑盈盈地正站在他的身後。他要走過去,突
然手中那張光盤莫名其妙地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四半。

  高橋美子鼻子一紅就哭了,哭著哭著就消失了,這時候小時候那個鄰家小女
孩就出現了,蹲在雪地裏堆起了一個一人多高的雪人。

  鐘陽正站在她的身後,于是悄悄地朝她走過去,走近了,那小女孩子突然轉
過頭來,鐘陽嚇了一跳,因為那小女孩瞬間變成了莫雅。莫雅笑著從地上揀起一
片光盤的碎片就向鐘陽的喉嚨扎來……

  他再一次滿身大汗地驚醒,看見母親正心疼地看著自己。母親說:「妳怎麽
了?」

  他喘了一口粗氣,回答:「媽,我覺得有點兒熱……」

  母親笑道:「傻孩子,妳是做夢做熱了吧?外面都下雪了,怎麽還熱?」

  「雪?」

  「是啊,今天一早兒我衝窗外外面這麽一看,哎呀,白茫茫的一片哦……」

  叁

  鐘陽踉蹌地來到莫雅的門前,用力拍打著門,嘴裏喊道:「莫雅!快看門!

  快看門看看啊!」

  裏面卻沒有回應。

  「我知道妳在家的,我知道就在在家,妳快給我開門!外面下雪了!」鐘陽
聲嘶力竭地喊著,「妳忘了嗎?妳忘了我們小時候一起堆的雪人了嗎?」

  屋子裏面還是沒有回應。鐘陽回過身站在院子鐘陽,覺得腳下的雪柔軟地好
象是莫雅的身體。他突然心血來潮,俯在地上滾起了雪球,不多時,他就堆好了
一個雪人。他看著堆好後的雪人發呆,全部沉寂到童年那段唯美的回憶之中去。

  良久,他默默地轉過身,看見莫雅已經用手撩開窗簾站在窗口看著自己和雪
人。他笑了,走過去隔著玻璃喊:「像不像我們小時候堆的那一個?」

  莫雅眼睛裏含著淚,默默地看一看那雪人,又看一看鐘陽,就放手把窗簾又
閉上了。

  鐘陽呆呆地站在窗前,看著那已經封閉了的窗簾,覺得世界已經把自己隔離
出去了,自己的世界已經消失了。

  他凄楚地抽搐了一下鼻子,說了一聲:「莫雅,我愛妳。」然後就轉身要離
開,剛剛走出去幾步,他又停下來,轉過頭看看門開了沒有,然而那門並沒有開。

  于是他一口氣走到院門口,再一次轉頭看,門還是沒有開。他衹好出了院子,
走出去幾十米,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發瘋似的向回跑,一進院子就呆住了。

  莫雅穿著一身雪白色的睡衣,站在那雪人的旁邊。

  他與她對視,他與她和雪人站在同一個院子裏,仿佛回到了童年。

  四

  「是妳嗎?是妳嗎?真的是妳嗎?」她被他壓在身下,虛弱地喘息著,興奮
著喊著。

  「是我!是我!真的是我!」他回答她。

  她哆嗦著用手捧著他的臉,用冰涼地嘴唇去吻他,她不敢相信他就是童年時
那個曾經和自己一個被窩裏睡覺,一起堆雪人的男孩。

  「妳知道嗎?那是我認為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她哭著說。

  「不,不要那樣說……」他堵住了她的嘴,「現在才是我們人生中最美好的
時刻,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我們將會永遠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可是……」她依舊哭著,「我不是一個好女孩,我是一個壞女孩,我跟好
多男人都上過床,我還有艾滋病,我還把它傳染給妳了……」

  「不,妳是好女孩,妳是世界上最好最美麗的女孩。」他安慰著她,「妳做
的對,衹有這樣我們才能永遠在一起,在人間的時候我們可以在一起,在天堂的
時候我們也可以在一起,我們永遠都不會寂寞了,永遠都沒有孤獨了……」

  五

  之後每一日的清晨,鐘陽會早早的來到莫雅的家裏。他們一起縮卷在被窩裏
把窗簾拉開一條小的縫隙,一起幸福地看著雪人,然後彼此虛弱地作愛。

  窗外的院子裏開始熱鬧起來了,一天比一天熱鬧。

  鞭炮聲大作,小孩子都喊:「過年了,過年了!」

  雪人屹立,並不孤獨,因為它的臉正對著那一對生死戀人的窗口,她可以看
得見他們幸福的看著自己,他們幸福的作愛。

[ 本帖最後由 bodom 於 2010-1-26 09:41 編輯 ]
2010-1-23 09: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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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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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色光盤 第二十一章 風月祭

情色光盤 第二十一章 風月祭

  一

  春節過去了,莫雅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而且皮膚開始幹燥皴裂。鐘陽騙母
親說去參加補習班,每日來到莫雅家裏燒兩大鍋的熱水幫她擦身體。他不再與她
作愛,因為他知道她已經非常虛弱了。

  而最恐怖的事情不過是天氣開始轉暖,陽光一日比一日暖和,可憐的雪人在
陽光下逐漸地化光了。

  莫雅每天都躺在鐘陽的懷裏哭泣,她太害怕雪人消失了,雪人一消失,她仿
佛又要回到痛苦的深淵之中去了。童年僅有的那一段美麗時光,就在雪人消失後
徹底的逝去了,而現在雪人重新的回歸,也衹不過是一瞬間而已。

  鐘陽安慰著莫雅,說雪人明年會再來的。

  莫雅哭著搖頭,說她其實已經等不到明年了,也許鐘陽也等不到明年了。

  鐘陽無語,看著窗外化盡的雪人,突然想起哈爾濱是冰城,雪人在哪裏的生
命一定會延長。于是他興奮地吻著莫雅並告訴她:「我們去哈爾濱吧,哪裏會有
雪人和我們在一起的。」

  「但是我們怎麽去呢?」她憂傷地問他。

  他用舌頭舔盡她臉上的淚水,說:「等我幾天,我準備一下,然後我們一起
去哈爾濱,和雪人永遠在一起。」

  二

  趁母親去買菜的時候,鐘陽從父母臥室的床頭櫃中取出了一張六萬元的存折
塞進了自己的大衣口袋裏。他想了想,這些錢應該夠他和莫雅在哈爾濱過完生命
中的最後日子了。

  他取了錢想走,卻又猶豫了起來,多少捨不得母親,尤其是在他看見了中廳
挂著的那一副全家福照片之後,心裏更是矛盾了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母親突然用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到家裏,要鐘陽趕緊把家裏收
拾一下,衝一杯茶水,準備一些點心,因為家裏馬上就來一位客人了。

  鐘陽問是誰,母親笑著不告訴他,說現在他和母親就在樓下,馬上就要和母
親一起上來了。

  鐘陽開了門,嚇地渾身毛細血管堵塞。那人竟然是數學老師王沙畢。

  母親要王沙畢和兒子先坐著聊天,自己就去廚房裏準備飯菜,還對王沙畢說
:「王老師您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賞臉留下來吃飯啊!我們鐘陽明年要考大學,到
時候數學方面可少不了要您的幫助呢!」

  王沙畢憨厚地笑著點頭應了,說:「一定,一定。」

  母親就抽身去廚房做飯去了。中廳裏衹剩下王沙畢和鐘陽兩個人,兩個人先
是沉默了一的段時間。

  後來王沙畢喝了一口茶水,咳嗽了一聲,終于小聲對鐘陽說:「賓館裏死了
一個日本人的事情現在鬧大了,所有在那一天出入賓館的人都被接受了調查,我
也一樣。」

  鐘陽不語。

  王沙畢接著說:「其實那一天下午基本上所有的客人都出去了,出入賓館地
無非是一些保安,還有清潔工人。

  據領班回憶,她曾經見到那個日本人領著一個女孩回去,所以現在警方把精
力都放在那個女孩子的身上,衹是目前還沒有線索……另外,另外令警方感到疑
惑的是,為什麽那個清掃衛生間的小伙子自從那一天之後也消失了……」說到這
裏,王沙畢抬頭看了看鐘陽,發現鐘陽的眼睛正盯著自己,那眼神很鋒利,弄地
自己難受,于是又低下頭去喝茶。

  鐘陽冷笑道:「王老師,其實殺掉那個日本人的就是我。」

  王沙畢手中的茶杯就落在地上摔了一個粉碎。母親趕忙從廚房回來,驚慌地
問:「哎呀,老師有沒有燙著?」

  王沙畢也慌忙站起來答道:「沒有沒有,是我自己不小心,真是麻煩妳了。」

  「老師哪裏的話,鐘陽去再給老師衝一杯茶去……」母親一邊清理著地上的
茶杯,一邊安撫王沙畢坐回到沙發上去,又說道:「老師,妳是知道的,鐘陽這
孩子學習挺知道使勁的,您要是能在業餘時間幫助他補習一下高中的數學,我可
真是感謝死您了。」

  王沙畢衹是笑著點頭,母親高興地以為他答應了,于是哼著小曲回去做飯。

  王沙畢卻拉住了母親,推說自己實在有重要的事情在身上,現在就要走了,
母親挽留不過,也衹好留下了他的電話,說有空聯係。

  王沙畢臨走的時候母親要鐘陽下樓送送老師,王沙畢卻說什麽都不要鐘陽送,
硬是自己下樓倉皇地走了。

  母親就搖著頭說:「看來這個王老師可能真的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妳看他
慌慌張張的樣子哦。」

  母親說罷就要鐘陽把垃圾袋子扔到樓下的垃圾箱裏去,鐘陽這一下去就再也
沒有上來了,他明白也許幾分鐘之後警察就會來了,所以他現在根本沒有纏綿的
時間了,他必須趕緊帶著莫雅走。而至于母親,他也衹能在心裏祝福她了。他知
道自己和父親都對不起母親,他心裏暗下決心,如果來世還做母親的兒子,一定
要拼死孝順母親。但是現在,他已經別無選擇了,他必須馬上離開S城。

  叁

  鐘陽坐著的出租車在S城最繁華的路段遭遇堵車。于是他衹好先從車上下來,
準備步行去莫雅家。而當他要過馬路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有幾輛警車從馬路上
行駛而過,他嚇地臉色發白,于是決定走地下通道過馬路。

  這個地下信道和火車站相連,分支繁多,是城市中最骯臟最陰暗的地方,空
氣裏四處飄揚著一種腐爛的氣息,非法擺攤子的人吆喝著自己的商品,叫花子一
排又一排地蹲在地上唸經。鐘陽倉皇地走在眾人之間,突然被一個光頭上來拉住
了衣角,鐘陽趕緊掙脫,那光頭卻不放手,嘴裏操著外地口音小聲說道:「先生,
要不要盤?」

  「我不要!」鐘陽繼續掙脫著那個光頭。

  「先生,這可是好盤!日本原裝進口的AV光盤,特別爽……」

  鐘陽一驚。

  突然,地下通道口處闖進來幾個警察,地下通道立刻亂了起來,那些擺攤子
的和叫花子都蜂擁逃跑。那個光頭也大喊一聲:「我操,條子來了!」拉著鐘陽
就跑,鐘陽心裏慌亂,也就跟著那光頭跑,一時間不地下通道裏人頭攢動,鐘陽
渾身上下全都亂了套。

  穿過幾個通道,光頭把鐘陽拉到了一個安靜無人的角落裏,兩個人都長出了
一口氣。那個光頭憤憤地說:「這些條子管地太嚴,簡直是不讓人家活命啊!」

  鐘陽也嚇地臉色發白,手捂在胸口久久不能平靜。

  那光頭看鐘陽這個樣子,以為鐘陽真的有意要盤,于是就從自己的背包裏掏
出一迭肉色封面的光盤,舉起來在鐘陽眼前晃了晃,說:「哥們,來兩張吧,日
本AV光盤,特別帶勁!現在警察找不到咱倆,咱倆就來一筆交易怎麽樣?」

  鐘陽發著抖搖頭,說:「我不要那盤,我不要那盤!」說罷站起來就要走,
誰知那光頭趕緊跟上來,拿出一張光盤就往鐘陽的大衣口袋裏塞,一邊塞一邊說
:「這麽著吧!哥們我先送妳一張,妳回家看了覺得好看,妳再回來找我買,怎
麽樣?」

  鐘陽趕緊從口袋裏把那盤拿出來扔在了地上,誰知卻不小心把那張六萬元的
存折也帶出來。他連忙俯下身去揀,誰知道那光頭卻搶先把那張存折拿在手裏了。

  鐘陽大吼:「把它給我!」

  那光頭看了看那張存折,陰險地笑了笑,說:「哥們,這東西妳不要我看見
也就算了,現在我看見了,我可就不能幹坐著嘍……」

  鐘陽一下子把那光頭撲在了地上,嘴裏大喊著:「還給我!妳還給我!」

  那光頭掙扎著,說:「哥們,不是我劫財,妳總得給我留一條生路啊!我在
這裏幹了一年的活,結果春節都過完了老板也不給我工錢,我現在連回家的錢都
沒有了,妳說我怎麽活?」

  鐘陽也不理,緊緊地抓住那光頭握著存折的手,喊道:「不行!這是我的錢!

  這是我的錢!妳把我的錢還給我!」

  那光頭緊握著那存折就是不鬆手,說:「妳分一點兒給我,妳分一點兒給我
好不好?妳總得讓我有個回家的錢啊!」

  鐘陽就用嘴去咬光頭的手,光頭疼地大叫了起來,說:「我操!妳他媽的傻
B別逼我!」說著,另一衹手從褲子兜裏掏出了一把匕首猛地扎進了鐘陽的肚子,
鐘陽覺得肚子好象一個皮球似的泄了氣,渾身丁點兒的力氣都沒有了,卻依舊咬
著光頭握著存折的手不放,光頭窮凶極惡,又向鐘陽的胸口狠命地刺了一刀,誰
知這一刀刺地太深了,竟然拔不出來了。鐘陽覺得一下子全世界都散了,轟轟地
衹剩下沒有停息的耳鳴。

  光頭拔不出來刀,手中緊握著存折慌忙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臥在哪裏血流
滿地的鐘陽,又看了看四周,撒腿跑了。

  鐘陽渾身哆嗦,手捂著胸口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想動彈也動不了,衹有大腦
還可以有短暫的時間活動。

  他兩眼逐漸的發黑了,他掙扎著想抬起頭來再看一看,然而真地拼盡全力抬
起頭再看的時候,就已經發現自己什麽都看不見了。世界是一片黑暗,他在這片
黑暗中妄想能夠看到什麽,可是他真的什麽也看不到了。他妄想在這生命的最後
時刻,在離開的最後時刻,能夠再看上一眼他深愛著的女人莫雅的樣子,可是他
看不見。他甚至連想象的力氣都沒有了,因為死亡就是這樣幹凈利索從不拖泥帶
水。

  鐘陽最終安靜地臥在了地上,沒有了知覺,沒有了想象。而他的靈魂則「噌」
地飛出了竅,在陰霾的地下通道的角落裏轉了兩轉,最終「嗚」了一聲飛走了。


全文完
2010-1-27 09: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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