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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誤入大唐 作者:不詳  
 
chen-y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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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入大唐 作者:不詳

正文 第一章 誤入大唐
(更新時間:2006-6-20 9:29:00本章字數:8094)


  臨江宮,瀕長江而築,上臨高台近月,下俯江流澎湃,宮闕連綿,華然氣象,乃隋帝楊廣登基之初,下旨增擴揚州宮殿時所建,于城北依山傍水之處,並有歸雁、回流、松林等號,所謂“暑岡十宮”。


  時當公元618年,隋大業十四年二月,楊廣第三次駕幸江都,天下亂勢已成,西有李淵戟指長安,南有瓦崗軍兵困洛陽,兩京告急,河北江淮如竇建德、杜伏威、李子通等輩亦群雄並起,楊廣北歸之路全斷,坐困江都已有一年光景,仍然醉生夢死,不理政事,又有裴蘊、虞世基兩個奸臣投其所好,推波助瀾,大隋江山,眼見如日西頹,已是回天無術。


  夜來星輝月朗,江天一洗,臨江宮閣之上只聞鼓樂喧囂,伴著翩翩舞影,宮燈燭照,如天不夜,中有龍台十丈,上坐正是昏君楊廣,左擁蕭後,右抱朱妃,四只纖纖素手,一邊遞著西域葡萄酒,一邊剝著嶺南鮮荔枝,邀寵獻媚的向楊廣口中傳遞。


  龍台之下,又開滿場大宴,笏冠雲集,皆是隨楊廣南來的寵臣宗室,宮娥獻舞樽前,酒食川流席間,人人醉形于色,或癡或笑,東倒西歪,哪還有半分治國天下的氣象。倘若大隋先帝楊堅在世,看著自己東征西討,百戰余生的家業被逆子敗壞至此,定會當場吐血,再死一次也難瞑目。


  酒酣耳熱之中,一名相貌英俊的年輕人正躲在一旁獨自喝著悶酒,此人名叫楊浩,穿一身明黃親王服色,眉目間望去頗肖楊廣,一手執壺,一手執杯,一杯杯往口中倒去,冷眼去看那場中的萬般熱鬧,好似看著一群待宰的豬羊一般,俄而輕輕一歎,一聲郁悶中又透著淡淡無奈。


  “天可憐見,想我楊浩平生,雖沒有修橋補路,憐貧恤孤,卻也遵紀守法,與人無爭,沒偷沒搶,過馬路也看紅燈,也給希望工程捐過款,也給體彩福彩扔過錢,多好一個社會青年啊,不過是上網看書時漏電被打了,我就看一武俠小說而已,又不是十八禁的黃書,怎麼就把我弄到這倒黴年代,跟著這倒黴皇帝一塊陪葬,你說這不倒黴摧的麼!”


  原來這楊浩並不是這時代中人,而是來自二十一世紀,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公務員,生平一無多大本事,二無多大志向,除了混吃等死,便好看一口武俠小說,大約一個月前,他正在網上重溫老黃經典大唐雙龍傳,忽然電線短路,一股龐大電流透過鍵盤從他指尖直沖全身,立刻將他電昏過去,等到一覺醒來,便是時空變幻,魂魄竟落入一名古代陌生男子體內,若是常人遇到這種情況定然驚慌莫名,好在楊浩本性豁達,往日在網絡上亦深受不少YY小說毒害,很快便適應了這個被稱為“秦王浩”的男子身份,起初他也滿懷希望,幻想著能用自己現代人的頭腦在古代作出一番事業,不料過得幾日,在完全弄清了自己所處的曆史環境後,一個睛天霹靂險些沒把他打爬下,原來他竟是那個千古昏君楊廣的侄兒,隋文帝楊堅第三子楊俊的長子,隋末三大傀儡帝王之一的秦王楊浩。


  這下可把楊浩打擊慘了,畢業于中文系的他曆史功底相當紮實,隋末三帝,一是被李淵過河拆橋的隋恭帝代王楊侑,二是被王世充卸磨殺驢的皇泰主越王楊侗,還有一個便是這個與自己同名同姓,被大奸臣宇文化及念完經趕和尚的秦王浩,堪稱最可憐的一個,因為史書上連個年號都沒有。


  認清形勢之後,楊浩算是徹底認了命,大業十四年,正是楊廣畢命的年代,而自己也就比他晚一年被害,想反抗?自楊廣殺父殺兄奪位之後,對他們這批王室後代可謂嚴加看管,封地手下全都不給,走到哪就隨身帶到哪,這樣一個形同軟禁的失勢王爺,文不能提筆,武不能挎刀,也無王霸之氣,也無心腹高人,逃也逃不出去,想進忠言扭轉局勢,也得楊廣能聽才行,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于是楊浩絞盡腦汁苦思了幾天幾夜之後,終于拿定了個主意:是福不禍,是禍逃不過,好歹咱也為中國曆史做了貢獻不是,睜一眼閉一眼吧,還是及時行樂要緊。


  抱著這種心情,楊浩索性放開懷抱,大宴大吃,小宴小吃,前世一個薪俸微薄的小公務員,如今頓頓山珍海味,有歌有舞,也算是臨終前還走了一步大運,至于飽暖思淫欲,也不是沒有機會,只是楊浩身為現代人思想作祟,對這方面還是有些放不開,而他一個沒權沒勢的閑散王爺,他不主動勾引,別人也不可能自動倒貼,所以現階段的工作重點就只放在吃喝二字之上,在楊浩想來,宇文化及殺了楊廣後不是還有一年時間立自己為帝麼?當皇帝怎麼的也得配幾個後宮吧,到時候再小過一把三宮六院的癮,就是死也瞑目了。


  這時龍台下又上來一批人影,楊浩抬頭看去,只見帶頭的兩人正是楊廣身邊的兩大寵臣禦使大夫裴蘊和內史舍人虞世基,引著一隊白衣白裙的妙齡女子,趾高氣揚的向龍階上走去,細看那些女子,不少人還眼中含淚,形容憔悴,不用想就知道是這兩個狗腿又從民間搜刮的美女,拿來向楊廣邀寵。


  “傻B一對!”楊浩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從史書上知道,這兩個家夥一門心思跟宇文化及在楊廣面前爭寵,卻只有口才,沒有人才,宇文化及還知道籠絡軍士,當機立斷血洗宮庭,而這兩人就知道獻美女,告黑狀,欺上瞞下,抱著棵快倒的大樹沾沾自喜,最後刀兵一起,“與帝同難”,一塊兒玩完,再看看滿座宗親大臣,隨著這一隊女子上殿,個個眼露色欲,目射奇光,交頭接耳的指指點點,時不時發出淫蕩笑聲,其含義不外乎這個女子如何,那個女子怎樣,分明一群衣冠禽獸,越發看得聽得楊浩氣悶無比,不斷向口中灌酒。


  驀然之間,忽聽一聲清叱響徹全場:“狗皇帝受死!”撲的一聲,楊浩一口酒剛含入口中,當場噴了出來。


  禦使大夫裴蘊與內史舍人虞世基兩人這段時間來可謂春風得意,自楊廣游幸江都以來,江淮官吏無論官職大小,一應升遷都與向當朝進貢的價值掛鉤,而身為楊廣近臣的兩人,自是從中上下其手,翻雲覆雨,變著法子搜刮江淮地方,既討了楊廣歡心,又可暗地裏中飽私囊,如此利人利己之事,豈不大做特做,巴不得楊廣一輩子留在江都便好,至于區區中原盜匪,在這兩人眼裏也只不過是跳梁小醜而已,在他們看來,不說大隋雄兵百萬,只楊廣在江都的十萬驍果,就足以震懾天下,無所顧忌。


  不過眼下二人面前,卻也還有一根肉中之刺,那就是官封右屯衛將軍,實領禁軍總管的老賊宇文化及,這老小子仗著聖上的寵信與宇文閥的勢力,聯合禁衛軍指揮司馬德戡與揚州總管尉遲勝,在楊廣面前死死壓住裴虞二人一頭,裴虞二人自是不肯甘心,于是暗中勾結另一實力雄厚的獨孤閥,這兩大門閥自楊廣登基以來,便是明爭暗鬥,水火不容,所以裴虞二人為己為人,都非擠掉宇文化及不可,數日前,這二人又從民間擄來一批素質上佳的女子,經過幾日訓練後,便乘著今日楊廣宴樂臨江宮之際樂顛顛的獻上,只要聖上龍顏大悅,然後伺機的進幾句讒言,縱不能將宇文化及一舉扳倒,也叫他一身狗血,漸失榮寵。


  這邊二人正打好了如意算盤,走上龍台,便只見楊廣一雙酒色過度的眼珠眨也不眨的向身後的女子們盯去,不由俱是心中暗喜,相視一笑,正待上前參拜,便聽一聲“狗皇帝受死”,嚇得二人心頭雷跳,連忙回頭去看。


  只見從隊伍中忽然沖出一名女子,一聲清叱的同時,兩只纖纖素手一伸一捉,將兩個奸臣拿在手中,全無重量般的往前一擲,嘩然大響中,將正要從兩旁趕上來的禦前親衛撞了個人仰馬翻,乘此良機,女子袖底一翻,亮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劍,身劍合一,于半空中扯出一道白虹,虹光落處,正是主位上兀自目瞪口呆的昏君楊廣。


  事起倉猝,台下眾人中能反應過來的已是極少,反應過來又能叫出聲的更是沒有,楊浩正是其中一個,不過他驚訝的卻是:“好厲害的小娘子!”至于楊廣的死活,那是全然不會上心的。


  便聽楊廣慘叫一聲,利刃及胸,仰天便倒,四面八方的禁衛潮水般湧上,十余柄鉤戈大戟搶先殺到,戟影縱橫,不及傷人,硬生生先隔入那女子與楊廣之間,女子吃虧在兵器短小,難以硬碰,不得已飛身後退,卻聞一聲震人耳膜的怒嘯,戟影開處,一個幹瘦人影電射而出,雙手劃起重重掌影,排山倒海般向女子胸前擊去。


  來人正是楊廣禦前待衛統領獨孤盛,四大門閥中獨孤閥自閥主獨孤峰之下的第一高手,以四十余年深厚的內家真力使出大擒拿手,腳踩奇門八步,迅如狸貓,仿若一個陀螺般圍著那女子滴溜溜亂轉,正是獨孤閥名列奇功絕藝榜的紅塵碧落身法,那女子武功也極為了得,身處掌風中心卻是驚而不亂,身如風中拂柳,左擺右折從容如意,手中短劍更是料敵機先,每一劍遞去,都無巧不巧的尋著獨孤盛的破綻,逼得獨孤盛不住變招後退,越鬥越是心驚。


  那邊楊廣早被眾禁衛保護在中,胸前龍袍割裂,露出明晃晃的金絲軟甲,一張臉青中帶白,顯是又驚又怕,此時外圍的禁衛都已跑了進來,將龍台四周團團圍住,台下眾人見那刺客被獨孤盛圈在如山掌影之中,素知獨孤統領武功高強,自是手到擒來,因此恐懼之心漸去,紛紛出口喝罵“大膽刺客!”又為獨孤盛喝彩助威,其中尤以裴蘊和虞世基二人聲音最大,這兩人誤引刺客進宮,論罪已是失職,更怕的是被楊廣當成刺客同夥,是以此際拚盡吃奶力氣,聲淚俱下的表現,連連催促獨孤盛快將刺客拿下,千刀淩遲,五馬分屍,定要為聖上出氣雲雲,以示與自己無關。


  哪知獨孤盛此際已是有苦說不出,先前見這刺客只是名女子,不免托大,連最拿手的劍法都沒使出,單憑一雙肉掌就撲了上去,結果數招一過,才知道撞上鐵板,還是好大一塊,別看那女子已經被掌風籠罩,實際上根本就是獨孤盛欲罷不能,那寒森森的一柄短劍在女子手中,就仿佛一根軟鞭,抽得自己這個陀螺越轉越快,慢上半分就是利劍洞胸之禍,他可沒有楊廣那件護身軟甲,挨上一劍可不是說笑,而此時再想收手,已是主客易位,不容他不繼續轉下去,好在那女子身處重圍亦有顧忌,劍招不敢遞得太死,搏鬥間腳步移動,漸漸把戰圈帶向台階,獨孤盛搏鬥經驗何等豐富,知她在尋機逃跑,激戰中卻不敢分神說話,只得不斷提升功力拖延女子腳步,同時眼神連閃,希望能有人及時發現異狀,出手助攻。


  這當兒陡聽一聲尖嘯,遠遠的從龍台下面直射雲霄,在場眾人都是一驚,不約而同扭頭望去,霎時間只見一條瘦長人影如怒箭離弦,沖天而起,半空中披風一展,頭頂明月,恍如一頭飛天大鷲橫空振翼,朗聲喝道:“臣宇文化及救駕來遲,大膽刺客,還不受死!”


  “宇文化及?”楊浩這一驚非同小可,情不自禁仰首上望,只見月色之下,這宇文化及雙眉插鬢,鷹目逼人,一身蜀錦團花官袍,帽翅沖天,六尺披風當空獵獵,明知他是天下第一大奸臣,這番威勢亦讓人不得不暗暗心折。


  緊接著宇文化及身形一束,淩空下撲,一股強猛勁道帶著徹骨寒氣,無孔不入的直滲下來,在場中人有一半多是文宮,怎受得如此勁氣,個個身形抖顫,離得較近的幾個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下牙關不住交擊,格格作響,轉眼便見宇文化及長瘦身形已攻入獨孤盛的掌影之中,獨孤盛掌風一斂,飛身退開,余下兩道鬼魅般的身影沿著龍階交錯而下,哧哧劍氣聲不絕于耳,然而兩人的身法招式卻半點也看不清楚,圍在階上的禁衛則不住後退,顯然連兩人交手間的勁風余波都吃不住。


  “這、這是冰玄勁?”楊浩亦是渾身打戰,不過比起心中的震撼來,又是不值一提,他哪裏能想得到,在這真實的古代環境下,竟能親身體會到這只曾在武俠小說中見識過的奇絕武功,先前獨孤盛與那女子交手,他雖然看得驚訝,卻不明其中奧妙,只當是普通高手看待,還在贊歎果然古代就是古代,連女人都這麼厲害。可現下這冰寒透骨的感覺卻是如假包換,想不承認都難,這一刻,楊浩真的蒙了,這還是曆史上那個隋唐時期嗎,難不成寫小說的黃易竟能超越時空,寫的都是真的?


  大隊弓箭手終于趕至,搶在眾人之前列陣張弓,無數箭尖都指向宇文化及與那女子的戰團,裴蘊和虞世基瞧出便宜,連忙大叫道:“快射!”然而這弓隊隸屬驍果,帶隊的司馬德戡乃宇文化及的黨羽,怎會鳥此二人,自顧自指揮一小隊軍士將楊廣接下台來,其余人列成圓陣,將無關人等都隔在旁邊,以宇文化及和女刺客為中心,迅速空出一個大圈。


  楊廣遭此重嚇,哪還有心思逗留,匆匆交待了幾句,就摟著蕭後朱妃,在禦前待衛的保護下擺駕回宮,裴蘊和虞世基見楊廣都走了,自己也留不住了,連忙跟在後面跑掉,獨孤盛見狀,雖然還想用上兵器跟那女子再較量一番,然而重任在肩,只得隨駕返宮,不過卻留下幾名心腹屬下,以觀察後續事態。


  戰團中轉眼百招已過,兩個交鬥的身影忽然一頓,似乎換了一記狠招,立時左右躍開,宇文化及躍至台東,露出身形,只見頭上官帽已被削掉,露出一頭亂發,面色微微發白,而那女子也退到一旁,右手垂著短劍,緩緩舉起左手,燈火之下,只見那手上竟凝上了一層雪白的冰晶,還冒著絲絲寒氣,隨著女子真氣一湧,當即寸寸碎裂,飛散開來。


  上百枝弓箭立刻密密麻麻的指向那女子,只聽滿場寂靜中,宇文化及說道:“如此劍法,世所罕見,不知姑娘與高麗‘弈劍大師’傅采林有何關系?”


  咚的一聲輕響,卻是楊浩眼前一黑,就地暈了過去。


  ※※※


  楊浩做了一個夢。


  夢裏面他來到了大唐雙龍傳的年代,一出現就身負絕世武功,虎軀一震,寇徐跋候一眾小弟立刻望風報道,手指一勾,師石綰尚無數美女馬上自薦枕席,眼神一飛,靜齋禪院魔門六道全部五體投體,打個噴涕,就吹得三大宗師、四大神僧、八大門派翻著跟鬥飛到宇宙深處……


  這個夢是做得如此生動逼真,以至楊浩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時候,也不由感慨自己內心深處還是有些太人渣了,正所謂人非聖賢,誰能不渣?不要緊,能醒過來就還是好同志嘛!


  一邊安慰自己,楊浩揉著有些發疼的額角從床上坐了起來,定睛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只見自己床頭另一側,竟盤坐著一名白衣女子,扭過頭冷冷的向自己看來,仿佛開鋒利劍般的兩道目光只輕輕一掃,就讓楊浩打心底裏冒出一股涼氣。


  “別想叫人,否則殺了你!”女子惡狠狠的道。


  “啊,是你!”楊浩也脫口而出。


  事到如今,楊浩完全回憶起來,昨晚他受不了宇文化及的陰寒勁氣,倒地暈倒之前,那與宇文化及動手的女刺客不就是眼前這人嗎?可她怎麼會在自己房裏,楊浩心中一跳,連忙舉目四顧,只見周遭環境確是自己在行宮裏的臥房沒錯,驚疑不定的楊浩急忙下床,欲待進一步求證。


  刷的一道白光立刻架在楊浩頸間,冰冷的劍刃觸膚生寒,令人毛發直豎,楊浩的一切動作和表情都被凝固在這一劍之下,這才省起那女子是何等樣人,心中已是惶恐至極。


  “你想幹什麼?”女子一字一頓的問道,帶著濃濃的殺意。


  “我……我想上個廁所行不行?”楊浩戰戰兢兢的道。


  “廁所?何為廁所?”女子答了句讓楊浩幾乎吐血的話。


  丫的古代人聽不懂白話,楊浩一咧嘴,解釋道:“就是上個茅房!”


  “呸!”女子不由紅了下臉,輕啐一聲,將短劍從楊浩脖子上收回,楊浩如蒙大赦,鞋都來不及穿就跳下床,手剛剛向房門伸去,身後便傳來女子一聲“站住!”頓時將楊浩定在當場。


  “不准出去,就在這裏解決!”


  女子剛剛說完,便見楊浩倒退著走回床邊,苦著臉又坐了下來,然後眼神怪異的看向女子。


  就在女子被他看的按捺不住之時,楊浩才恨恨的道:“還解決什麼,都被你嚇回去了!”


  這女子自行道中原以來,何曾遇過人敢這樣的對她說話,何況楊浩本就是她殂上魚肉,當即秀眉一掀,便要發作,這時只聽外面傳來敲門聲響,一把聲音問道:“殿下,你醒了嗎?”


  這聲音尖細暗啞,似是宮中太監,楊浩身子一動,那女子立刻一劍刺出,不料楊浩並非向前,只是做了個假動作便往後縮,這是他前世打藍球時慣用的手段,此刻乍的使出,想不到連武功高超的女刺客也著了他道,若是平時,女子只需翻腕一劍便輕松取了楊浩性命,只是那女子被這家夥躲過一劍,也是出乎意料,剛楞了一楞,楊浩已扯著嗓子叫起來:“醒了醒了!”


  女子心中大怒,她昨夜與宇文化及換了一掌,受他冰寒內勁所侵,雖仗著絕世輕功逃脫,但內傷也因此加重,無意中尋到楊浩房間躲避了一宿,直到現下內力也只恢複了兩三成,並無把握能殺出宮去,于是將心一橫,索性先殺了這可惡家夥,然後以身殉國便是。


  這邊剛拿定主意,楊浩已發覺她眼中凶光,連忙低聲叫道:“傅君綽,我絕不害你!”


  傅君綽三字一出,女子眼中凶光立斂,滿臉俱是驚訝之色,楊浩心中暗道:“果然是她!”他前世熟讀大唐雙龍傳,對內中人物如數家珍,只聽昨夜宇文化及喝出傅采林三字,已是暗暗懷疑,此刻拿話一詐,見那女子神態,便知自己果不其然已入了大唐世界,只是托生在這沒什麼本事的將死王爺身上,幸或不幸,也就兩說了。


  當下向兀自驚疑的傅君綽使個眼色,道:“此必是傳奉太監前來看示,你且躲在床上不要出聲,我打發他們!”說完伸過手去,將半幅錦幔解下,恰好擋住傅君綽的身影,剛要下床,卻聽傅君綽冷冰冰的道:“二十步內,你生死皆操我手,你若害我,你必先死!”


  楊浩聳了聳肩膀,全不在意的還了她一個微笑,起身離床,前去開門。


  傅君綽眉頭一皺,只覺這人在自己眼中,竟有些莫測高深起來。


  楊浩打開房門,只見外面陽光普照,已是第二天上午,一名老太監領著幾名宮娥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食盒銅盆等物,老太監先行了禮,關切的道:“殿下昨夜睡得可好,現在身子是否無恙?”


  楊浩接過宮娥遞來的手巾,于銅盆中漱洗,隨口答道:“尚好,敢問盧公公,我昨夜是怎麼回來的?”


  老太監道:“奴婢也不清楚,只知是禁衛軍司馬校尉親自著人殿下送回,言及昨夜有刺客入宮,殿下不慎受了些許微傷,已經請太醫看過並無大礙,如果殿下覺得不妥,不如再請太醫前來看診一番也好!”


  楊浩道:“那卻不用,只是略受風寒而已,倒是昨夜宮中刺客之事,究竟如何了結的?”


  老太監躬身答道:“這個奴婢卻是不知了!”


  楊浩心知這老杆子並非自己心腹,宮中規矩又森嚴,縱然知道,也不會在自己面前多口,于是便不再問。況且刺客本人現在就躲于床後,昨夜的事故經過,大致也能推出個八九分來,


  這時宮娥們已經在桌上打開食盒,取出一碗皮蛋肉粥,四色精致點心,分別是:什錦醬菜、火腿幹絲、芙蓉蛋餅、蝦茸春卷,再配以一籠揚州特產蟹黃燒賣,做工已極考究,香味更是撲鼻,引得楊浩饞蟲難耐,他自到這世界後,最滿意的就是這食之一道,全部純天然食物,比後世那些轉基因產品口感上不知強了多少倍,就桌前坐下,略嘗了幾樣,又喝了一口粥,不覺大點其頭,心中甚為滿意,剛要隨口誇贊,忽見一名宮娥向床榻走去,楊浩大吃一驚,一下子跳起來叫道:“你做什麼?”


  那宮娥也嚇了一跳,連忙停步道:“奴婢幫殿下收拾床鋪呀?”老太監也詫異的向楊浩望來。


  楊浩暗叫慚愧,連忙穩定住情緒,淡淡的道:“不用收拾了,本王用過飯後還要睡一會兒,你們都出去吧!”


  幾名宮娥都看著老太監,老太監遲疑了一下,揮了揮手,令宮娥們照辦,自己又行了個禮,道:“殿下,近日宮中不甚太平,禁衛軍盤查甚緊,若無事的話,最好不要四處走動!”見楊浩點頭表示知道,這才退出廂房,順手拉上了房門。


  幾人剛一退出,傅君綽已掀開錦幔,從床上露出身形,楊浩不及顧她,先上前將門栓掛上,然後才回過身來,靠住房門長長吐了口氣。


  抬起頭來,只見傅君綽一身白衣素裙,一手執短劍,正坐在床上定定的看著自己,從昨夜至今,楊浩終于有機會正式打量這原書中出色美人的相貌,只見柳眉舒葉,杏眼含波,粉腮兩抹,襯著一點紅唇,儼如花間豆蔻,唇角果然點著一顆朱砂小痣,還記得原書上說于人平添神秘美姿,而此際楊浩當面看來,卻只覺得十分嫵媚。


  楊浩看得一時入迷,傅君綽心中卻是大怒,也不說話,春蔥般的玉手忽地伸出,隔空拈指一彈,一縷指風正中楊浩腿間穴道,哎喲一聲,身體前撲,竟是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何須行此大禮?”傅君綽冷笑一聲,滿是譏誚之意。


  “拜見觀音大士!”楊浩福至心靈,應聲答道。


  此語大有癡意,傅君綽忍不住嘴角一抽,幾乎笑了出來。


  
    



正文 第二章 以身犯險
(更新時間:2006-6-20 9:30:00本章字數:6082)


  “來,吃一點啦,早點養好傷,早點出去!”


  楊浩端著粥碗,一手持勺向傅君綽口中喂去,殷勤的幾乎肉麻。


  “拿開啦!”傅君綽厭惡的一擺手,幾乎將粥碗打翻,滾燙的熱粥濺到楊浩手背,燙得他急忙忙將粥碗放在桌上,跳起來使勁甩手。


  狼狽的樣子又若得傅君綽眉頭一皺,險些失笑,連忙咳嗽一聲,正色道:“你這人,究竟打什麼主意,別以為幫我瞞過外面的人,本姑娘就要另眼相看!”


  “果然是個野蠻女友!”楊浩捧著手連連吹氣,心中頗為氣惱,瞪視著傅君綽道:“我能打你什麼主意,還不是你武功高強,脅迫于我,我才不得不暫時順從于你,以免殺身之禍!”


  “你……”傅君綽一呆,哪有這種人,被人脅迫還如此理直氣壯,想了想又道:“那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啊……”楊浩坐回桌邊,一邊口中說著,一邊心念電轉,這倒不好解釋,難道說我看過大唐雙龍傳,她絕對把我當神經病,也罷,胡諂一番便是,當下咳了一聲,說道:“這個麼,只因本殿下夜讀麻衣神相,偶觸靈機,算到極東之國,有一姓傅的人家,生有一女,美若天仙,取名傅君綽,與本殿下有宿世因緣,因此不遠萬裏,前來中原欲圖大事,是故昨夜見姑娘白衣翩翩,風采過人,心中就有所懷疑,今日一試之下,果不其然,真乃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呀!”


  慘叫一聲,卻是傅君綽又一彈指風擊到他臉上,怒罵一聲:“胡說八道!”


  “喂,你夠了!”楊浩捂著臉氣極敗壞的跳了起來:“老子好心好意的幫你,你不領情也就算了,幹嘛東彈一指,西彈一指的,拿我練彈指神通啊?”


  “彈指神通?”傅君綽一楞,這又是什麼武功,忽然眉頭一皺,這小子瘋言瘋語,我幹嘛理會,冷聲道:“不管你有什麼目的,總之你敢偷跑,我就取你首級,你且好自為之!”


  楊浩哈哈一笑,忽然一變色道:“我怕你?”說著就坐回椅上,狼吞虎咽大口吃了起來,看也不看傅君綽一眼。


  傅君綽心中雖有疑慮,但此時此地,也容不得多想,當下閉目垂簾,重新運起子午連環決,靜療內傷。


  不多時楊浩用完早餐,打了個飽嗝,大模大樣的走到床邊,就要脫靴就寢。


  “下去!”傅君綽也不睜眼,單掌一拂,就把楊浩推下床去。


  “你幹什麼?”楊浩從地上爬起來大叫。


  “我問你待如何?”傅君綽睜開鳳眼,殺機暗湧。


  “我、我不如何!”楊浩的氣勢頓時就軟了,小聲嘟嚷道:“我自己的床,難道就睡不得了,你又不准我出去!”


  傅君綽聽得清清楚楚,冷哼一聲道:“你以為你現在是什麼人,階下之囚,還奢盼高床暖枕麼?”


  XX你個OO的,若不是還要用到你,大爺才不待候你這鄉巴佬!楊浩連聲腹誹,卻不敢再開口,轉回身悶悶的椅邊坐下。傅君綽冷冷看了他片刻,又重新閉上眼睛。


  就這樣二人一個床上,一個床下,彼此相安無事,楊浩卻也耐得住寂寞,始終一言不發,直到中午時分,那盧公公又帶人送飯食過來。楊浩照舊放下床帳,開門接過飯食,便匆匆打發幾人離開。


  “你吃一點不?”楊浩一邊打開食盒,向傅君綽問道。


  “不吃!”傅君綽淡淡回答。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心裏慌,好歹用點吧!”楊浩從關心對方身體出發,好心好意的提醒。


  不料傅君綽怒聲道:“你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1-12-22 18:07 編輯 ]
2009-8-2 09: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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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y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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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逃離行宮
(更新時間:2006-6-20 9:30:00本章字數:6849)


  咚咚兩聲響,楊浩費力的將一名昏倒禁軍的軀體往月牆後的樹叢裏拉去,站在旁邊的傅君綽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你又想怎麼樣?”


  “怎麼樣?呼!”楊浩氣喘籲籲的道:“當然是跑路了,笨!”


  跑路一詞雖然又白話了點,但那個笨字傅君綽還是聽得真切,目光一寒又待發作,楊浩忙求饒道:“小姑奶奶,趕緊把那個也拖進來,換上衣服,我好帶你出去!”


  傅君綽冷哼一聲,探身下去,五指拎住那禁軍的衣領,輕輕松松便的向樹叢走去,把楊浩看得一楞,隨即大恨老天無眼,同人不同命。


  過得半刻,兩人裝束停當,並肩走出樹叢,楊浩自不必說,傅君綽也是身材高挑,穿上禁衛衣甲端得合身合體,只要不遇上相熟的人細察相貌,卻也無多大破綻。來到月門外面,楊浩指著一條路道:“此去往東就是佛塔,塔下有一片竹林,穿過竹林攀出牆去,就是護城河,順河道可以直通城內。這宮內守衛處處,哨樓均有人站崗,若非有這身打扮,只怕我們寸步也難行呢!”


  傅君綽楞了一楞,才道:“為什麼幫我?”


  楊浩笑道:“幫你,也是幫我自己,若不是你的彈指神通,光這園外兩名崗哨我都搞不定,總之大家互相合作,一起逃出這個鬼地方,之後天南地北,那就後會無期了!”


  傅君綽看他一眼,只見楊浩目光坦蕩,並無畏縮,心中越發估摸不透此人。


  楊浩卻不管他,招手道:“快點,還有半柱香工夫,巡卒就會經過這裏,看不到這兩個崗哨,定然生疑,我們不能浪費時間了!”說完一馬當先走了出去,傅君綽暗暗咬了咬牙,也動身追上前去。


  當下兩人按照楊浩的計劃,一路遮遮掩掩往佛塔行去,這條路線卻是楊浩籌謀甚久,從他得知自己境況之後,便處心積慮的想要逃走,不但細察宮中地形,而且連各處崗哨的行動交換規律也暗中摸得七七八八,只是知易行難,憑他一個力不縛雞之輩,只怕還沒走出五十步外,就得被身強力壯的禁軍拎將回去,總算天不亡他,偏巧傅君綽這等武學大高手躲至他房中養傷,幾乎已經絕望的楊浩,哪還會有半點猶豫,尤其是得知自己所處的竟是大唐世界,頓時又平添三分信心,要知道原書中傅君綽並未死在皇城之中,那自己跟著她,逃生希望自然更大。


  一路行來,巡邏崗哨果然比往常多加了一倍,好在傅君綽耳目清明,楊浩又熟悉地勢,遇見大隊的兩人就躲藏起來,遇見單個的宮女太監,兩人就大搖大擺的走過去,于路有驚無險,很快兩人就鑽進了楊浩所說的竹林。


  穿過竹林,便見一排紅漆綠瓦的宮牆橫亙二人面前,隔著宮牆,只聽潺潺流水,當是楊浩所說的護城河了。


  “到了!”望著眼前高大的牆壁,楊浩雖然早有准備,也忍不住心情激蕩,話音竟有些微微顫抖。


  到了,終于到了,這一出去,便是龍歸大海,虎破枷籠,天高海闊,任他楊浩縱橫,雖然還沒有想到去哪,但只要不給昏君陪葬,找個深山幽谷隱居一世也是快樂,更何況論當今世界,誰還比他楊浩更了解大唐形勢,大不了直去長安找李世民,賣弄一下三寸不爛之舌,不說封候拜相,衣食無憂應該不難吧。


  正想得入神,卻發覺身旁靜悄悄的,楊浩心中微生警兆,猛一轉身,一柄鋼刀已刷的架在頸上。


  空氣仿佛凝結,滿樹吹動的葉片竟也全部停止。


  一絲殺意,正從傅君綽目中明白無誤的流出。


  “你……你做……什麼?”楊浩又驚又怒,只覺喉間異常幹澀。


  “帶我去找楊廣!”傅君綽道。


  楊浩只覺眼前陣陣發黑。


  ※※※


  皇城正南,座落著楊廣的寢宮養生殿,楊廣素來晚起,此刻仍然纏綿于妃嬪床榻之間。從外面只看這寢宮內外三進,大如方城,四面皆有獨孤盛統領的禦前近衛把守,十步一崗,五步一哨,若無聖旨傳喚,當真是飛鳥難渡。


  “看見沒有,你想進去,根本是死路一條,何必連累我這無辜之人!”


  寢宮背後的小山坡上,楊浩和傅君綽俯伏在長草叢裏,居高臨下的察看地形,楊浩的臉色顯得異常難看,眼見逃生在望,卻被腦筋進水的傅君綽硬逼著來到楊廣寢宮,明顯是要拉上自己刺王殺駕,任誰攤上這種有死無生之事,都絕對不會歡欣鼓舞。


  “若是我挾殿下硬闖,不知以楊廣肚量,還肯顧及殿下不肯!”


  “哇靠,你這女人太也惡毒了!”


  楊浩這個氣呀,好心喂了驢肝肺不說,還沾了一身腥臊,傅君綽的話可謂正中楊浩死穴,用腳指頭都想得出,一但這種情況出現,傅君綽憑一身武功或能逃出生天,自己絕對是壯士一去兮,肉包子打狗,不複還矣。


  “從廣場到大廳,到內進到寢殿,明槍暗箭,層層把守,三大宗師都未必全身而退,你以為你是天下第一呀,信不信我現在就大聲示警,說我被你脅迫,好歹我也是秦王殿下,看他們是信你還是信我?”楊浩咬牙切齒的威脅道。


  傅君綽從容應道:“除死而已,與我有何區別,殿下若再遲疑,不免與君綽陪葬!”


  楊浩倒吸一口涼氣,這高麗棒子認死理啊!幾句話下來,硬是把楊浩逼上死路,明顯道理是說不通了,楊浩只好轉過頭,眼看著下面的殿閣,飛快調動腦細胞,但願能從這死局中找出一條活路來。


  就在這時,養生殿外的廣場上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楊浩眉頭一皺,忽然舒展開來。


  視線直直的落在廣場上,楊浩陰陰一笑道:“其實我還真沒辦法,不過看情形,似乎來了一個可以幫你的人哦!”


  只見虞世基孤零零的身影正在殿外游蕩,看上去頗有些心神不甯。


  ※※※


  身為內史舍人,虞世基的責任就是陪王伴駕,加之前夜出了那麼檔子事,更是不敢回府,足足在養生殿前等了兩宿,眼巴巴的盼著楊廣起床召見,好趕在對頭發難之前陳述冤屈,不過楊廣這兩天仿佛故意一般,縱情後宮,任何人也不肯見,更是等得他疑神疑鬼,越來越不安,不由暗恨裴蘊做的好事,反把自己丟在宮內頂缸。


  以他的官位,現在卻獨自一人在廣場上一遍又一遍的轉圈,心中之急切不言自喻。


  遙望著高大的養生殿脊,虞世基心中如同擔著山嶽一般,沉甸甸的難以舒暢。


  忽聽啪的一聲輕響,一樣物事砸在虞世基的帽冠上,又彈飛開來。


  虞世基吃了一驚,扭頭看去,只見右側十步外,一個圓餅狀的事物正躺在地上,發出黃燦燦的光芒,當下好奇的走上前去,定睛一看,立時目光一凝。


  竟然是塊黃澄澄的金餅!


  不假思索的,虞世基立刻探身去拾。


  “虞大人,出了什麼事了?”附近兩名禁衛發現狀況,走上前詢問。


  “沒事沒事,休要管我!”虞世基趕緊直起身來,老遠的就揮手讓他們退下,兩名禁衛相視一眼,反身走回崗位。


  等他們走遠,虞世基才小心翼翼的從袖子裏掏出金餅,眉眼微眯,忍不住從嘴角露出一絲喜意。


  “妙啊,天降橫財,吉兆,吉兆!”


  剛轉完這個念頭,又聽啪的一聲輕響,虞世基下意識的投目再看,只見又是十步開外,一塊同樣大小的金餅正靜靜躺在地上。


  “哦,福有雙降!”虞世基眼睛一亮,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又將金餅拾起,還沒回過神來,第三次輕響又出現在十步之外。


  “三陽開泰!”啪,又是十步。


  “四季發財!”啪,又是十步。


  “哇,五福臨門!”啪,又是十步。


  十步複十步,金餅複金餅,不覺虞世基出了廣場,來到路旁一處榆樹林外緣,只見第八塊金餅正落在土埂之上,連忙緊走幾步,俯身探手,還未觸及金餅,榆樹後早伸出一條手臂來,蒙頭帶頸的一挾,吭都沒吭一聲就被人抓進了樹林之中。


  ※※※


  “看吧,我說這招管用吧!”楊浩抬著虞世基上半身,對抓住雙腳的傅君綽得意的笑道。


  傅君綽默然無語,用自己彈指神通的功夫彈出金餅,一步一步引誘虞世基上鉤,這法子與張籠捕鳥根本如出一轍,原不過存了姑且一試的念頭,卻怎麼也想不到這人要貪起來,簡真比鳥還笨,面對這既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結果,傅君綽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兩人抬著虞世基鑽進林子深處,傅君綽道:“接下來怎麼辦?”


  “先蒙上這個!”楊浩撕下兩片衣襟,交給傅君綽一片,然後給自己也蒙在臉上,裝扮停當,這才蹲下身子,拎起虞世基衣領,一拳照著眼眶實實打去。


  只聽“啊呀”一聲慘叫,好在林深地僻,聲音並不外傳,楊浩放心的等著虞世基睜開雙眼,其中一只右眼早已高高腫起。


  虞世基吃痛醒來,便見著兩名蒙面禁軍站在自己身前,大吃一驚,剛要呼喝,傅君綽抽出佩刀,寒森森的遞到他面前,頓時沒了聲音。


  楊浩贊許的看了傅君綽一眼,又向虞世基道:“虞大人是吧,我們兄弟是宇文大總管的手下,奉令來取你性命,你乖乖合作一點吧!”


  “什麼?”虞世基吃驚大叫,一個“麼”字還沒發完尾音,楊浩又是一拳打在他腫起的右眼上,這家夥對著全副武裝的禁軍束手無策,可欺負這一樣無縛雞之力的文官來,卻是分外英明神武,虞世基眼前一黑,險些沒暈將過去,身體剛往後倒,又被楊浩揪住衣領拽了回來,揚著拳頭獰聲道:“宇文大總管說了,你與裴蘊老跟他作對,所以不能讓你痛快便死,我們兄弟已准備下七十二般酷刑,就等你一一消受呢!”


  虞世基痛得眼淚滾滾,一聽還有七十二般酷刑,當場駭得魂飛天外,腳底板都冒出涼氣,白眼一翻,眼看又要休克,楊浩哪容他這般自在,早起一拳,第三次又打在右眼上,虞世基慘呼一聲:“痛殺我也!”下一句卻變成了:“英雄饒命!”


  楊浩見時機成熟,向傅君綽使個眼色,又壓低聲音道:“老實告訴你,宇文大總管此次派下天罡殺手一百零八名,遍布這宮內步步殺機,除了昏君楊廣,誰也救你不得!”說完又舉拳欲打,傅君綽忽然叫道:“不好,有人來了!”楊浩大驚道:“啊呀,那怎麼辦,還是快逃吧!”當下放開虞世基,與傅君綽一起躥出林去。


  虞世基早已淚流滿面,捂著右眼哭個不停,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兩名殺手已經跑掉,連忙扶著草地踉踉蹌蹌的站起身子,便聽腳步聲響,又是兩個人影跑進林來,一個悶悶的聲音叫道:“什麼人?啊呀,虞大人,你怎麼受傷了?”


  虞世基驚道:“又是誰?”他此刻有眼難睜,只模模糊糊的看出是兩名禁衛裝束,心中更是害怕,剛要後退,兩名禁衛已經將他扶住,先前說話那人又道:“虞大人別怕,我們是禦前待衛!”


  “啊,是禦前待衛?”虞世基心情一松,忽然又緊張起來,叫道:“有刺客,快抓刺客!”


  那人忙道:“大人放心,刺客已經走了,究竟是何人竟敢在寢宮前撕野,不怕驚擾了‘聖駕’麼?”這人將“聖駕”二字咬得極重,唯恐虞世基聽得不明,立時一語驚醒夢中人,虞世基馬上叫道:“對,對,快扶我去見聖駕,我要見聖駕,我要見聖駕!”


  “好!手足,你扶大人先去見駕,我去追拿刺客!”那人慨然應聲,一副忠肝義膽模樣。另一人卻早識破他肚腸,急伸手扣住他手腕,冷聲喝道:“你去哪裏?”


  不是別人,卻正是傅君綽與楊浩。


  原來楊浩的計劃,先打瞎虞世基雙眼,讓他認不出自己,再嚇他一嚇,逼他主動去找楊廣,正所謂打狗看主人,這道理反過來其實也是一樣,而接下來借攙扶之便,傅君綽便可輕輕松松的混進養生殿去,計劃固然異想天開了點,不過在虞世基全力配合下,目前為止倒也順利實施,在楊浩想來,自己做到這地步亦算仁至義盡,足以功成身退,不想傅君綽卻不放過他。


  “你做什麼?”楊浩被傅君綽拿住腕脈,半個身子如遭蟻噬,酸麻難耐,忍不住低聲怒喝。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西,大丈夫臨陣決勝,豈有退縮之理!”傅君綽目光閃爍,咄咄逼人。


  “關我屁事!”楊浩憤然。


  “你……,別逼我殺人滅口!”


  傅君綽俊面一沉,指上忽然加力,楊浩出其不意,一聲悶哼,但覺眼前發黑,幾要暈去,心中卻是異常明白,看來是上了賊船了,暗暗叫苦不迭。


  “你們還在唧咕什麼,還不快扶我去見聖上!”虞世基在一旁怒叫,傅君綽一推楊浩,楊浩踉蹌一步,險些摔倒,怒視了對方一眼,無奈之下,只得勉強應聲道:“來了,來了!”走上前與傅君綽左右攙住虞世基,匆匆向榆木林外行去。


  還未接近養生殿,當值禁衛已經湧了上來,一見虞世基的情形,俱是大吃一驚,虞世基急怒攻心之際,哪還有心情供人圍觀,一路大叫道:“滾開,滾開,我要見聖上,我要見聖上!”虞世基主持內省,自然也是眾待衛的頂頭上司,見他發火,侍衛們哪敢阻攔,只得退下,便是有個別心細的,見楊浩二人能扶著虞世基過來,還道是虞大人的心腹,竟是問也不問上半句。


  進入養生殿正廳,獨孤盛匆匆迎將出來,一見情形,也是暗吃一驚,連忙走上前,身形交錯之際,一把扶住虞世基道:“虞大人,出了何事?”虞世基如見親人,就勢抱住獨孤盛的胳膊便哭道:“獨孤統領,我要見聖上,參他宇文化及謀害大臣,還意圖對聖上不利啊!”


  “什麼?”獨孤盛神色巨變,下意識的便要手按劍柄。


  忽然醒悟過來,五指用力,緊抓住虞世基,沉聲道:“虞大人,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那殺手親口說是宇文化及所遣,還有這兩位軍士亦可作證!”虞世基回頭一指楊浩與傅君綽,自進廳來,楊浩與傅君綽有意無意都低著頭,此刻楊浩見問,忙拱手行禮,悶聲道:“稟統領,虞大人所言句句屬實!”傅君綽雖不說話,渾身真氣已經暗暗鼓動,虞世基瞎,獨孤盛可不瞎,一旦照上面,便是不死不休之局。


  好在虞世基應聲叫道:“你聽到了!”轉向內殿正門大哭起來:“聖上,你要給臣下作主啊!”捂著右眼便闖了進去,獨孤盛心頭大亂,不及細問,只得隨後跟去。


  傅君綽舉步待要跟上,卻見楊浩一動不動,不由一頓。


  楊浩抬起頭來,一張臉竟全無血色,滿頭豆大汗珠,望向傅君綽的目光中,不自覺已帶上哀求之色。


  “放過我吧!”


  楊浩真的是怕了,就在先前那一刻,他已清楚感受到獨孤盛的殺氣,浸膚透骨,幾乎以為下一瞬間,對方便會拔刀斬來,勉強定住心神答完那句問話後,楊浩此時全身上下,都已汗透重衫,話語中更帶著說不出的苦澀意味,人非草木,誰不貪生,在這步步殺機的宮殿中,楊浩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哪還敢再進一步。


  看著楊浩這般可憐形相,傅君綽心腸再硬,也不禁生出一絲歉意,此人不但沒害自己,更是助自己良多,說來這般硬拖他下水,也難逃忘恩負義之嫌,既然昏君楊廣已近在咫尺,又何必再往死路上逼他呢。


  “好好保重!”傅君綽飛快的湊到楊浩耳邊,破天荒的柔聲說了一句。


  話音繞耳,猶帶著淡淡香氣,傅君綽扭頭便走,跨過門檻,直闖內殿中去。


  楊浩呆呆的站了半晌,直到傅君綽身影消失,才有些反應過來,不知為何,明知她去送死,心中竟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絲落寞。搖了搖頭,楊浩按下心緒,轉身向正廳門外走去,不過是一面之緣,能陪到這裏已經很不易了,即使她是大唐中自己比較欣賞的人物,自己大好年華,也犯不著以身送死。


  就在這時,只聽殿外傳來一把聲音:“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大人求見聖上,你們誰敢阻攔?”


  這一聲當場把楊浩駭個魂飛膽喪。


  ※※※


  又是一名禦前待衛被傅君綽點倒,輕輕放在地上。


  沿著內殿宮廊一路行來,傅君綽屏氣收聲,遠遠綴在獨孤盛與虞世基人之後,各處明崗暗哨見這二人行至,俱是躬身施禮,卻正被後面的傅君綽看個一清二楚,而那養生殿規模浩大,內中亦是別有天地,假山曲池,露台飛榭,奇花異樹,應有盡有,隨處皆可為傅君綽掩護,她武功本在獨孤盛之上,輕功尤為絕頂,有心算無心之下,更是無一人可以發現。


  不多時穿過一道廊門,來在後進楊廣寢殿前,虞世基一路嚎啕,到此更是放開嗓子,和聲撲在台階上便痛哭流涕:“聖上,宇文化及暗害微臣,你可要為微臣作主呀!”兩旁待衛及太監宮女們都變了臉色,倒是獨孤盛走上前將虞世基扶起,皺眉勸道:“虞大人,縱有天大之事,聖上面前,豈可失了體統!”


  傅君綽從附近一座假山後探出視線,只見這內殿前的守衛雖然少于外廳,但各人所站之地,粗看似乎零亂無序,細察之下卻處處都是咽喉要沖,無論來敵從何處潛入,都會在第一時間被發現,然後遭群起而攻之。傅君綽師承傅采林弈劍之術,最善觀局設局,自是曉得個中利害,況且獨孤盛又近在咫尺,其余人既能宿衛此地,縱不及獨孤盛,也必是相差不遠的高手,這樣一來,硬闖成功的機會實在不大。


  隨著目光上移,落在那寢殿的雕花門扇之上,傅君綽縱再冷靜,也不由漸漸心熱,刺殺昏君楊廣,為死于隋兵刀下的父母兄弟報仇,是她此生最大心願,有什麼比仇人近眼前,卻無法觸及,更讓她心中焦慮難安呢?


  “要是他在,說不定會有辦法!”傅君綽不由自主的冒出這樣一個念頭,腦海中油然閃過一幕,卻是外廳分手之際,楊浩那呆呆看著自己的眼神。


  不經意間,楊浩詭計多端的形象,已一點點的溶進傅君綽心底。


  
    



正文 第四章 地下秘道
(更新時間:2006-6-20 9:31:00本章字數:7380)


  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


  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


  此乃晚唐小詩仙李商隱游曆長安,緬懷隋宮之作,前二句描景狀物,抒古幽懷,後二句則筆鋒一轉,以錦帆、玉璽暗喻朝代交替,直刺當日隋煬奢華誤國,這首詩本為七言八句,末兩句為“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野史載隋煬當日,命殞江都前夜,曾夢遇陳後主,共譜玉樹後庭花一曲,李商隱隨手拈來,譏刺之味更是十足于筆端,自古帝王,未有若楊廣這般失敗,少年時隨父征戰沙場,滅南陳,破突厥,征高麗,殊功屢建,史不諱言,其後殺父軾兄,進奪大寶,雖招世人所譏,但勝在能謀敢忍,當斷則斷,亦不失為九五氣象,然自中年以來剛愎自矜,開運河不惜民力,伐高麗師老無功,三下江南不守其位,近讒喜佞不納直言,如此逆天行事,豈有不亡之理,無怪乎後來宇文化及作反,逼宮弒帝,問之何人主使,竟答曰:“普天同怨,何用主使!”帝亦無言。


  大隋自先帝開皇百戰而立,至楊廣二世而亡,得之兢兢業業,失之一江春水,單諡個“煬”字,已算給了其父三分薄面呢。


  高麗國古稱高句麗,國瀕渤海郡,位于中國遼東以北半島,其上有高麗、新羅、百濟三國,高麗最強,隋開皇十八年,高麗王元侵略遼西,被營州總管擊退。後文帝楊堅曾以大軍出征高麗,終因孤軍深入,無功而返。至楊廣繼位,于大業七年、九年、十年三征高麗,逼使高麗王元乞降,高麗固是損失慘重,銜恨入骨,楊廣也因興師頻繁,動搖國本,總之兩敗俱傷,卻從此結下深仇大恨。


  楊廣一生,文治武功,樣樣皆全,又樣樣失敗,只傳世有野望詩一首,曰:


  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


  斜陽西欲落,一望黯人魂。


  雖稱小體,亦頗見情懷。


  ※※※


  眼見仇人在望,卻苦于無法接近,傅君綽心中恨意幾如翻江倒海,幸好她身為一流刺客,傅采林所傳的閉氣法門端的上乘,否則不用她出手,高明如獨孤盛之輩立時就會發現她的所在。


  這時殿門開啟,裏面傳出一個聲音,帶著怒沖沖的不耐煩:“是虞茂世麼,又有何事,大天白日的,也來擾孤!”


  這聲音一出,外面的待衛、太監、宮女包括獨孤盛虞世基在內,第一時間全部伏身在地,跪倒叩頭,眾口一詞同道:“參見聖上!”


  好機會!傅君綽心念電閃,冒險躍出假山,縱身一躍,腳尖點住一叢花枝,剎那間橫飛過三丈距離,無聲無息的落在殿宇西廡窗下,借著殿牆拐角隱住身形,此時眾人第一個頭才算叩完抬起,竟是無一人有所發覺。


  裏面的聲音又道:“廢話少說,給孤滾將進來,若無要事,小心爾的狗頭!”


  虞世基連忙應了一聲,撩袍端帶,屁顛屁顛的跑上階去,獨孤盛職責所在,自然緊跟在後。余眾面面相覷,沒有楊廣命令,竟是誰也不敢起身。


  傅君綽悄悄撩開窗扇一縫,舉目向內望去,只見一張巨大的龍床,四垂羅幔,裏面影影約約竟有三個身影,傅君綽先是一楞,隨即明白過來,臉色微紅,暗啐了一聲:“昏君!”


  虞世基和獨孤盛並肩進來,獨孤盛撩衣下跪,虞世基卻啪的一聲,整個人幾乎都趴在地上,聽了一路的嚎啕聲再度響起:“聖上啊,你可得為臣下做主,宇文化及暗遣殺手欲取臣性命,更要對聖上不利呀!”


  “是麼?”出乎眾人所料,楊廣聽了這話,只是反應平平,淡然開口道:“天下間欲對孤不利者多矣,不外乎要孤的江山,給他便是,孤也不失一個長樂公之位!”


  此語只聽得虞世基與獨孤盛心涼一片,傅君綽藏在窗下,也是心中冷笑連連。


  只聽帳中又是一把女子嬌聲道:“聖上,宇文大人素來忠心耿耿,又得聖眷,豈會做這謀逆之事,定是虞世基搬弄是非,聖上需重重罰他!”


  虞世基大驚,連忙叩頭道:“聖上明鑒,微臣絕無此意,請看微臣傷勢,便是被宇文化及的手下所傷!”


  另一個女子聲音忽然也開口道:“聖上休聽那狐媚挑唆,您看虞大人臉上傷得這麼重,此事怎會有假,分明宇文化及大逆不道,請聖上速速下旨,拿他認罪!”


  兩個女子你一言我一語,頓時吵將起來,楊廣呵呵大笑:“寶貝們兒休要吵鬧,不過是一群臣子作對而矣,何必壞了我們三人的感情!”


  兩女一起嬌聲道:“聖上!”左右扯住楊廣便要不依,楊廣樂得消受,仍是笑道:“放心放心,只要孤在,定不會委屈了你們,虞世基!”


  虞世基忙應道:“臣在!”


  楊廣道:“你說宇文化及害你,可有證據?”


  虞世基道“是臣親耳聽見,還有兩名軍士可以作證!”


  楊廣又問:“那兩名軍士何在?”


  虞世基話語一塞,下意識看向獨孤盛,獨孤盛只得開口:“臣讓他們候在外廳,只因尚未查明身份,不敢令二人進見!”


  “哦?”楊廣道:“那就是說無憑無據了!”


  虞世基急道:“臣有傷為證!”


  “哈,區區傷痕,又作得了甚證?”楊廣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沒事找事,都給我退下吧!”


  虞世基大急,還要再說,獨孤盛卻暗暗將他一扯,丟了個嚴厲的眼神過去,虞世基無奈,只得隨他一起叩頭告退。


  窗外傅君綽心弦漸漸崩緊,只等獨孤盛退出房去,便越窗刺殺,沒有這種高手在旁礙事,但有一擊機會,以傅君綽的武功,絕對是十成把握,縱使楊廣在床榻之間還身穿金絲軟甲,刺他咽喉眉心,也並非難事。


  只聽楊廣笑道:“寶貝兒們,這下可滿意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天下本無事,可別攪了咱們的興致。剛才是蕭兒賭勝,現在該輪到朱兒你認罰了,哈哈哈哈……”


  帳中笑聲響起,人影蠕動,獨孤盛和虞世基叩完頭,雙雙起身,頭也不敢稍抬,就這般向外退去。傅君綽手握鋼刀,一寸寸拔出鞘來,全無半點聲響。


  “宇文化及造反了!”


  猛可裏,一個驚惶失措的聲音破空響起。


  房內眾人同時一呆,外面傅君綽心頭一跳,手腕微抖,刀鞘相擊,發出微不可聞的一聲輕響,獨孤盛頓時大喝一聲:“什麼人!”劈空一掌便往西窗擊去。


  啪的一聲,窗欞粉碎,相臨的另一扇窗同時向內震開,傅君綽持刀躍入,足不沾地,脫手一刀已往獨孤盛疾射,整個人已直撲楊廣。


  殺氣,瞬間森寒的彌漫了整個室內。


  “護駕!”陡聽一聲大喝,第一個字剛剛在西北室角響起,第二個字尾尚未吐完,獨孤盛已霍然出現在傅君綽眼前,吐氣開聲,破山一拳迎面打去,左手隱于肘下,五指內扣更暗伏三招殺式,攻守連綿,連消帶打,傅君綽也不由暗暗吃驚,全想不到獨孤閥紅塵碧落身法,鬥室間挪移之妙,竟是一詭如斯。


  只是一轉眼的念頭,傅君綽不避不閃,九玄大法催至極致,硬生生與獨孤盛拚了一記,此前傅君綽傷在宇文化及手下,內傷未愈,獨孤盛武功雖不及她,卻也只差一線上下,正常而言傅君綽理應吃虧才是,然而傅采林所傳九玄大法實乃天下武學巔峰之作,所謂“一切神通變化,悉具自足”,最擅于調動人體潛能,而獨孤盛倉猝迎敵,招式固然咄咄凶狠,卻越發暴露了內力不足的窘境,須知道如他這般境界的高手,與人過招只需心念動處,手腳俱倒,哪還需要什麼吐氣開聲的造作,分明是諸葛亮擺空城計,唬人多過用兵。


  此消彼長之下,波的一聲,二人拳掌交接,獨孤盛一聲悶哼,倒飛出去,直接穿帳而過,撲倒另一頭床下。


  傅君綽也不好過,那獨孤盛數十年內家真力亦非僥幸,當場引動內傷,身形原地晃了一晃,吐出口血來,強忍傷勢又向楊廣撲去。


  見獨孤盛失手,楊廣本來惶恐的神情忽然一寒,眼底一道精光電閃而過,就在室中諸人包括傅君綽都以為楊廣在劫難逃之時,楊廣全身上下驀地氣勢一變,剎那間一股絕對屬于頂級強者的威壓迸發而出,逼得傅君綽動作一緩,楊光已放開懷中二妃,縱身而起,一個筋鬥從傅君綽頭上翻過,落步處隨手抓住目瞪口呆的虞世基向後一扔,便向門外奔去。


  這一下當真是出其不意,誰也想不到這沉湎酒色的昏君竟還藏著如此武功,傅君綽又驚又怒,一掌將虞世基打飛,再欲追楊廣時,外面的高手待衛已經電射而入,身後獨孤盛也破帳而出,前後夾擊,漫天刀風掌影瞬息間割得室內帳飛椅裂,刮面生痛。


  混亂之中,楊廣一腳剛跨出門檻,不防門外低頭撞進一人來,兀自大叫道:“宇文化及造反,已經殺進來了!”


  又是楊浩。


  ※※※


  該著楊浩災星照命,剛准備混出宮去,外間宇文化及又來面聖,兩頭堵了個狹路相逢,楊浩還沒想好對策,那邊宇文化及已經帶人走進前廳,宇文老奸何等人也,一眼便看出楊浩行跡鬼祟,剛要喝問,楊浩反應極快,立時大叫道:“宇文化及造反,聖上有旨,速將他拿下!”


  若是旁人,聽他這一亂喊,只要泰然處之,自可無事,反過來還拆穿他的西洋鏡,可宇文化及心中有鬼呀,跟在他左右的司馬德戡和尉遲勝更是作賊心虛,只道是中了圈套,嗆啷一聲,俱是亮刀出鞘,這下可好,寢宮亮刀,實乃大逆不道,眾待衛反應過來,紛紛刀槍並舉,當場將宇文化及等人團團圍住,楊浩乘機一溜煙跑進內殿,一路大喊宇文化及造反,驚得雞飛狗跳,天下大亂,他身穿禁衛服色,待衛們匆忙之際,都當他是自己人放過,紛紛趕向外廳支援。


  慌不擇路之下,這小子楞是一頭撞進楊廣寢室,正是傅君綽與眾待衛惡戰之際,楊廣還沒出門,便被他迎面撞上,兩人都失去平衡,一發滾進戰圈,眾人大吃一驚,連忙收招後退,唯恐誤傷龍體,只聽外間刀兵交擊之聲已是丁當響起,卻是宇文化及等人一路硬闖了進來。


  “是你?”楊廣百忙中已看清楊浩面容,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楊浩趕緊一遮臉,欲說不是,那邊傅君綽也脫口叫道:“殿下!”語氣中充滿驚訝之意,此時楊浩再要否認,無疑是欲蓋彌彰了。


  獨孤盛與眾與待衛剛要再上前,傅君綽已飛快的抽出楊浩腰刀,橫架在楊廣頸間,冷然喝道:“出去!”


  獨孤盛暗吃一驚,連忙伸手攔住眾人。


  “聖上!”躲在一旁的蕭朱二妃齊聲悲呼,楊廣眉頭微皺了皺,平靜的道:“不要緊,你們先退下吧,有秦王在此,孤當可無恙!”


  楊廣這樣一說,眾人目光不約而同全轉到楊浩身上,事到如今,楊浩也只有厚著臉皮站了出來:“放心吧,沒事沒事,有我在呢!”


  在場眾人自是誰都不信他話,可形勢比人強,顧忌楊廣性命,獨孤盛沉吟了片刻,也只得揮手命令眾人退出房去。


  這些人一出去,楊浩立刻撲到門邊,將兩扇門砰的關上,又拽過一張紫檀木案抵在門後,不管擋不擋得住,好歹心裏塌實了些。這才轉過頭看著楊廣和傅君綽,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覺得這場面著實令人尷尬。


  “秦王,你真是出息了啊!”楊浩不說話,楊廣卻有大把話說,冷笑道:“好一招潛龍勿用,這些年來,竟連我這叔叔也被你瞞過,如今圖窮匕現,倒不知這江都城上下,究竟被你招攬了多少心腹?”


  “聖上說哪裏話來?”楊浩口中囁嚅,難得老臉一紅,以往看YY小說主角,托生古代之後莫不城府深藏,陰謀遠慮,暗中手段一個高過一個,輪到自己卻只是花天酒地,荒唐度日,若非遇上傅君綽,只怕還在做著三宮六院的美夢,數著日子等死,著實當不起楊廣這等贊譽,回想往事,心中也不由自慚不已:“唉,我怎麼就墮落了咧?”


  “殿下,你何苦又要跟來?”傅君綽輕聲一歎,看向楊浩的目光變得格外柔和,本是苦戰待死之際,又見到楊浩出現在自己面前,心情難免有所激蕩。


  楊浩心說:“你當我想跟來麼?”隨口應道“不苦不苦,你把刀拿住了,千萬別傷了聖上!”唯恐傅君綽一個手起刀落,那就是一刀三命,連自己也得賠進去。


  “晚了!”傅君綽卻搖了搖頭,露出一絲苦笑道:“事已至此,楊廣是萬萬不能放過我們的,此生算是君綽對不起殿下,倘有來世,再報殿下恩德!”


  楊浩一時無語,正在努力想說詞,楊廣卻哈哈大笑道:”好對苦命鴛鴦,孤這皇侄,倒也癡情的很呢!”


  楊浩一驚,險些沒倒下地去,傅君綽臉色微紅,暗啐了一聲,卻並不說話。


  只聽楊廣又道:“可惜你手段雖高,太也兒女情長,總之你殺叔奪位,定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這女刺客若是不死,你的龍椅又豈能坐的穩當!”


  “你胡說什麼?”楊浩聽得目瞪口呆。


  楊廣正色道:“事到如今,你卻後悔了麼,江山雖我願,難負美人恩,孤也是中年之後,才慢慢悟出這個道理,也罷,你們年輕人自有年輕人的想法,只要你饒了孤的性命,保證孤後半輩子榮華富貴,這江山孤大可禪位于你,你的美人也不用為你犧牲,如此兩全其美,豈不妙哉?”


  楊浩徹底蒙了,怎麼怎麼就要禪位于我了,我沒說要當皇帝呀,還還有什麼美人,這家夥在想什麼呀,難怪都叫他昏君了,果然不能以常人的思維來度之。


  見楊浩瞬息間臉色數變,楊廣暗一皺眉,忽然大聲一歎道:“罷了罷了,你不是還想知道這臨江宮下的秘密麼,孤的江山都能給你,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足惜!”說著身形一動,傅君綽手中的鋼刀當即一緊,楊廣忙道:“你讓這刺客先松手,孤帶你去便是!”


  楊浩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傅君綽,傅君綽心中一軟,暗道:“他這樣使眼色求我,我又何必違他心意,反正這昏君也跑不了,就看他又要耍什麼花招!”


  心思轉念,手中刀已松開一寸,楊廣也不多說,徑直走到龍床之前,往左側外柱頭上的玉獅拍了數下,傅君綽暗中注意,只見楊廣手法特殊,先從左拍了三下,又從右拍了二下,然後一點玉獅左眼,最後一掌拍在玉獅頭頂,發出啪的一聲,傅君綽猛的一掌扣在楊廣肩頭,怒喝道:“你耍什麼花樣?”


  楊廣還沒答話,便聽卡嚓嚓一陣響動,整個龍床忽然向挪移了一尺,露出地板下一個三尺來寬,黑洞洞的秘道入口。


  楊浩大覺新鮮,連忙搶上來往裏看去,驚訝道:“哇靠,這是什麼時候挖得,你准備打地道戰呀?”


  楊廣道:“秘密就在下面,你去看吧!”


  “好好!”楊浩忙不迭答應,就要矮身跳下去,傅君綽卻將他一攔,冷眼盯向楊廣:“你先下去!”


  楊浩一楞,隨即明白過來:“是極是極,還是聖上前面帶路吧!”


  楊廣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當先跳下地道,傅君綽緊隨其後躍下,楊浩又往裏看了看,咬了咬牙也跟著跳了下去。


  就在三個人跳下去後,整個龍床又卡嚓嚓向原位移回,幾乎差不多時間,猛聽嘩啦一聲,整個房頂轟然塌將下來,十幾道人影一躍而下,四面窗欞牆壁也同時破碎,眾高手一擁而入,人未落地,刀光劍影已舞了個遍地光芒,一息之間,又刷的斂去。


  “有秘道!”一人眼尖,發現情況不對,立刻大喊,刷的兩條人影已越眾而出,卻是一步之差,趕到床前時那龍床已嚴絲合縫的還原。


  來者二人正是獨孤盛和宇文化及,獨孤盛奮起一掌便往龍床擊去,卻被宇文化及及時出手,將掌風卸開一邊,怒喝道:“小心破壞機關!”獨孤盛踉蹌了幾步才站穩,一張老臉已是青白不定,怒視宇文化及,只是心下也明白他說的有理,咬住牙關也不反駁。


  ※※※


  一方蜀錦被楊廣揭下,內中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發出蒙蒙光暈,將秘道內照出亮光。


  楊浩跟後面嘖嘖贊歎不已,全想不到這不知多長的秘道內,每隔五步竟都嵌有夜明珠一顆,平素被布蓋著,只要逐一掀開,連續照將下來,雖然不比外面白日光天,但在裏面看個書識個字都也不是問題,若是全部挖將出來換錢,少說也能換他半個臨江宮來住,果然帝王之家,手筆大是了不起的說。


  傅君綽一手持刀制住楊廣,也是邊走邊扭頭四顧,心中暗暗警惕,從來秘道之中莫不暗伏機關,而這條秘道竟建在楊廣床下,其意義不言自明,雖然外表看不出什麼機關設計,但一旦發動起來,絕對是厲害無比的殺手。十分心思中有九分都放在楊廣身上,亦步亦趨,不敢稍有遠離。


  “這是聖上用來逃生的秘道吧,不知是通向哪裏?”楊浩聽似無心,實則有意的問道。


  “這個……孤也所知不詳!”楊廣沉吟道:“當年為孤籌劃此地的高人曾言過,若不是萬分危難之際,絕不可輕啟秘道,一旦使用,出口處便會自動放下斷龍石以阻擋追兵,屆時秘道全毀,是以這麼多年來,孤也沒仔細走過!”


  “喔,想得蠻周到的嘛!”楊浩喃喃說道,腦海中連忙苦思大唐雙龍傳的內容,想看看書中寇徐二人是不是曾有用這秘道成功逃亡的例子。


  “你究竟想帶我們去哪裏?”傅君綽冷冷問道。


  “哈哈!”楊廣一笑,向楊浩道:“這女子倒也為你癡心,既肯舍命刺殺于孤,又處處擔心你的安全,有妻如此,須萬裏江山也不換呢!”


  “是啊是啊!”楊浩正在絞盡腦汁,也沒聽清,就隨口應付。


  言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一時間傅君綽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暗暗偷眼向楊浩瞄去,只見他長身俊貌,眉宇軒然,雖然穿一身禁衛服色,卻也遮不住一身俊秀氣質,要知道隋文帝楊堅一脈都是俊美男子,楊廣與幾名兄弟在史書上都有美須髯,姿貌瑰偉的稱譽,楊浩自然生得不差。傅君綽生平第一次仔細打量男子,又是如此險惡的環境中,與己並肩共渡之人,一絲異樣情緒,不禁油然而生。


  大約走了數百步之遠,楊廣帶著兩人往左轉入一個岔道,又行了十余步,眼前地道漸寬,最後出現了一座高大兩丈的石門。


  楊廣頓了下腳步,接著再度走上前,往石門右側一個放置火把的石台上一敲,拉出一道鐵環來,往外一抽,刷啦的聲音中,一截鐵鏈被抽了出來,兩扇石門轆轆響動,同時向內開啟。


  三人眼前一亮,當面竟是個龐大的空間,從洞頂上射下陽光,照見一池靜水,波光盈盈,映動四壁。


  只見那水中有一方圓不過三尺,生滿苔蘚的石台,上接一截與洞頂相連的石筍柱,柱上橫七豎八纏滿小兒臂粗的鎖鏈,其下竟盤坐著一具人形,滿頭白發垂將下來,將面容遮了個嚴嚴實實,手足皆有鐵鏈羈絆,楊浩與傅君綽仔細看去,赫然發現那鐵鏈竟是直接嵌進肉中,分別有雙肩窩、雙手腕脈、雙腳心,一共六鏈鎖身,傷口足有小孩拳頭般大小,皮肉外翻,露出黃褐色的油筋,內中隱現白骨,當場看得二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楊浩強忍嘔意,急忙轉過頭欲問楊廣。


  卻見楊廣正了正衣冠,以堂堂天子之尊,竟然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頭,才抬起頭來向那人道:“師父,徒兒又來看你了!”


  
    



正文 第五章 道心種魔
(更新時間:2006-6-20 9:32:00本章字數:6424)


  楊廣的師父?


  楊浩的腦筋險些短路,沒聽說過呀,楊廣還有師父,趕緊再拿眼使勁向那人望去,如此珍稀動物,唯恐看少了一眼,便是吃虧。


  那人緩緩抬起頭來,蓬亂須發中露出一雙寒氣森森,仿佛燃著九幽冥火般的眸子,淡淡往三人所在一掃,眸光忽然一縮,如同爆開兩個火星,接著一把暗啞難聽的聲音從須發中響起:“阿摩,想不到你竟會帶外人來看我!”


  阿摩正是楊廣小字,楊浩知道,傅君綽卻不明白,疑惑的看了身邊二人一眼。


  楊廣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襟塵土,說道:“也不盡是外人,這是我的侄兒秦王浩,我准備將大隋皇位傳于他,所以帶他來拜見師父!”


  “哼,你倒舍得!”那人冷森森一笑,目光落向楊浩,雖然隔著一丈余寬的水面,但那種幽深莫測的意味仍讓楊浩眼皮一跳,下意識的往楊廣身後躲了躲。


  那人發出一聲歎息:“果然跟阿摩你年輕時候,生得一模一樣!”忽然目光又一轉,盯向傅君綽道:“那這女子又是誰?”


  傅君綽不由自主的提刀護胸,楊廣道:“這女子是我侄兒手下的刺客,看武功當是高麗傅采林的門下!”


  “傅采林?”那人眼皮一翻,冷笑道:“就是二十多年前,那個一劍闖營,與你大戰三天三夜,不分勝負的高麗劍客麼?”


  此言一出,楊浩頓時呆住,傅君綽失聲叫道:“什麼?”只有楊廣絲毫不動聲色。


  傅采林何等人物,當世三大宗師之一,天下武學巔峰強者,就算二十年前他劍法尚未大成,也絕對不弱于世間任一位一流高手,竟會跟人打了三天三夜不分勝負,這卻也沒什麼,不過要說對方竟是眼前這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昏君楊廣,楊浩若是帶了眼鏡過來,一定當場落地打個粉身碎骨。


  “不是吧!”楊浩大叫一聲,趕緊從楊廣身邊退開。


  傅君綽做得更直接,鋼刀一揮,又架上楊廣脖頸,冷哼道:“昏君,找這麼個怪人來說大話,也休想救得了你性命!”


  楊廣默然不語,石台上那人看見這種情形,卻從須發間發出一串古怪連續的聲音,由低漸高,不多時身體抖動,竟連石筍上的鎖鏈也被他牽引,互相錚錚碰撞。


  “他在笑耶!”楊浩第一個發現情況。


  “哈哈哈哈!”那人果然爆出一陣大笑,直笑得身體前仰後合,仿若開心之極,最後笑到極處,聲音又轉低沉壓抑,不斷的搖著頭,竟是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想當年阿摩你何等英雄蓋世,挾六軍縱橫天下,每戰必先,馬前無當,那傅采林雖然劍法了得,在你眼中,又何曾有什麼分量,難道還比得過南陳蕭摩訶麼?而現在,只是人家一個徒弟,拿把破刀,就輕而易舉的制服了你,你你你,真是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那人聲音越笑越大,須臾竟化作有形之物,震得整個洞壁嗡嗡作響,一池靜水無風起浪,楊浩臉色一變,連忙捂住耳朵,楊廣也身形搖晃,立足不穩,傅君綽亦是震驚非常,駭然心想:“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沒聽師尊提起過!”


  “師父!”楊廣忽然提聲高叫,在那人的笑聲艱難開口道:“阿摩此身武功,本是來自師父大恩,一朝恩情兩斷,自然要盡數還給師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人笑聲陡然一收,整個洞室驀地安靜下來,楊浩三人都受不了這巨大反差,不由自主的前傾了一步。


  靜了一會兒,那人忽然抬起頭來,爆喝一聲;“放屁!”


  轟然巨響,池面竟激起三丈來高,幾達洞頂的大浪,震得三人齊齊飄飛起來,百忙中傅君綽一把扶住楊浩,一刀插地,牢牢站住,楊廣卻被吹到身後壁上,狠狠一撞,撲的吐出口血箭。


  楊浩與傅君綽相視一眼,俱看出對方目中驚駭,不約而同的扭頭看向楊廣,如果這就是他口中所說臨江宮下的大秘密,那還真是大的讓人驚喜。


  “孽徒,孽徒!”那人氣得須發直抖,一身鐵鏈崩得筆直,若非手足癱廢,只怕當場便要跳起來取了楊廣性命。


  楊廣扶著石壁緩緩站起,淡淡的道:“我已經不是你徒弟了,若是當年,我能夠早點看知你的用心,我甯肯不要這身武功,不當這個皇帝,也絕不會拜入你的門下!”


  “哼!”那人冷哼一聲:“怎麼現在如此高尚,當初不知是誰野心勃勃,日夜苦練老夫的神功大法,對老夫畢恭畢敬,唯命是從,哼,活該老夫眼拙,自問一生閱人無數,卻在你身上走了眼,何曾想得到你那梟雄其表,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楊廣苦笑搖頭:“前塵往事,還提來作甚,如今我命懸人手,皇位都保不住,師父再有什麼厚望,也不必寄之于阿摩!”


  那人緩緩點頭:“說的正是!”忽然眼中鬼火一閃,直射向楊浩:“你這孩子,能逼著阿摩帶你過來,手段還是不錯,只看你頭角崢嶸,五嶽飽滿,不失九五氣象,來來,快些給老夫磕上三個頭,老夫就如你所願,傳你道心種魔大法!”


  楊浩聽得莫明其妙之極,自己一心想出宮保命而已,怎麼繞來繞去,就變成一個要傳位,一個要傳功,這也太滑稽了吧。


  甭說這倒黴孩子有賊心沒賊膽,明知大隋氣數將盡,誰當皇帝誰死,就算他膽大包天,碰上這種上杆子的好事,也得仔細掂量掂量,只聽剛才楊廣與那人一番對答,便知其中大有蹊蹺,所謂天上掉餡餅,地上就踩陷阱,誰也不比誰傻,更何況這事情根本就是他們自說自話,一場天大誤會,只要一出秘道,與宇文化及等人照面,事情馬上就會拆穿,到頭來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歡喜而已。


  正轉念間,楊浩忽然一楞,那怪人剛剛說什麼來著,什麼大法?


  “道心種魔?”楊浩這一驚非同小可,脫口便道:“我靠,你是魔門邪帝向雨田!”


  “向雨田?”傅君綽神色微變。


  “不錯!”楊廣緩緩點頭,目光複雜的向那人望去。


  “呼哈哈哈!”那怪人仰天大笑:“好小子,你果然與老夫有緣,只憑幾句話就猜中老夫身份,不錯,老夫正是聖門邪帝向雨田!”


  一股傲然氣勢從那怪人身上緩緩散發開來,雖然明知他身系囹圄,動彈不得,在場三人仍是不由自主的同時後退幾步。


  “不對,你不是早已經破碎虛空了嗎?”楊浩大叫。


  “嗯,什麼是破碎虛空?”向雨田笑聲一收,古怪的看向楊浩。


  “就是……就是……”楊浩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解釋,比手劃腳的道:“就是,就是白日飛升,金丹大成,元嬰出竅,四九重劫……”


  “什麼亂七八糟的?”向雨田重重的哼了一聲,沉聲喝道:“不要廢話,趕緊給老夫磕頭,讓老夫傳你道心種魔大法,然後你就登基為帝,收上後宮三千鼎爐,日夜精修,替老夫煉制魔胎,等老夫功成之日,橫掃萬國,唯我獨尊,你就是老夫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江山美女,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便是長生不老,也不無可能!”


  楊浩越聽越是目瞪口呆,傅君綽冷然插言:“果然是邪魔外道,殿下不要聽他的!”


  “邪魔外道又如何?”向雨田語氣一變,飄飄渺渺,如吟似唱,聽在楊浩耳中,只覺分外柔和動聽。


  “道修獨善其身,魔求逍遙自在,三千紅塵,聲色世界,人若無欲,生眼耳口鼻何用?人若無欲,生陰陽何用?順乎天者,心也,欲也,道也,以我心逞我欲,何愧之有?以我欲證我道,何錯之有?”


  “是呀,邪魔外道又怎麼樣,韓柏練得,我就練不得麼?”楊浩眉頭緊皺,喃喃自語。


  “以千萬人之心,逞一人之欲,獨夫也!”傅君綽上前一步,沉聲斷喝。


  乘著幾人不注意,楊廣悄悄向石門退去。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天地尚且不仁,況乎人輩,我富人嫉,我貧人笑,我死人存,人而于我何益哉?”


  向雨田繼續出聲蠱惑,楊浩茫然自語道:“是呀,我一個小公務員,每天辛辛苦苦,看領導的臉色,挨群眾的罵,誰又為我體諒過,跟領導近了,他們笑我拍馬屁,跟領導遠了,又說我不會做人,黨校就天天上,幹部提拔就次次沒份,分房子沒我,分福利就別人挑剩,女朋友嫌我工資低,吹了一批又一批,親戚們誇我年輕有為,私底下就看我何時倒黴,我靠,誰怕誰?”


  不由自主的,楊浩的腳步已經移近水池邊,下一刻便踏了進去,向著向雨田一步步走近。


  “殿下!”傅君綽吃了一驚,急忙伸手去扳他肩膀。


  向雨田目光一閃,猛的一扭頭,刷的一道白光從發間飛出,剎那時刺向傅君綽胸前。


  傅君綽急忙橫刀擋去,當啷一聲,一柄鋼刀碎成數片,白光去勢如箭,嗖的插進傅君綽左肩,帶著她整個人後跌在地。


  “頭發?”傅君綽挺起身來,只見右肩處垂下一縷軟綿綿的銀絲,一端深入皮肉,整只右手已經毫無感覺。


  就在這時,楊廣忽然轉身跑出門外,一拉門前環柄,卡卡聲響,兩扇石門已向內合攏,傅君綽大驚失色,急起身去追,總因受傷後行動不便,一步之差,左手堪堪按向石門,楊廣冷笑的面容,已經隨著門縫合攏消失在外。


  那邊楊浩已經走到水池中央,半個身子都浸入水中,眼神渙散,如同行屍走肉,而水位還在不斷上升。


  “昔我聖尊,來此世界,道逢中土,適彼苦民,日夜勞作,往複不息,乃作五色,以遂其目,乃作五音,以娛其耳,乃作五味,以充其腹,又作琉璃萬寶樹,樹分三千六百枝葉,每葉一華,華開實落,出三萬六千天女,裸衣袒臂,遍掛珍珠,操琴作歌,與眾歡喜,饑勞全忘,不知晝夜……”


  向雨田語聲嫋嫋,如頌梵唄,楊浩眼前似乎出現了他話中所述的情景,對著虛無空氣,竟露出一臉癡笑。


  這才是大境界的天魔音,楊浩一介凡夫俗子,如何抵擋的住。


  “魔道!”傅君綽怒喝一聲,飛身而起,不顧性命的向向雨田撲去。


  向雨田冷眼望去,水池中轟的激起一段浪頭,半空中將傅君綽狠狠打入水面,楊浩仍然不知不覺,繼續往前行走。


  “不知死活的丫頭,若非看你資質上佳,剛好作我徒兒第一個鼎爐,老夫殺你,簡直易如反掌!”向雨田冷冷一笑,又向迷茫中的楊浩道:“習我道心種魔大法,好處說之不盡,你每禦一個鼎爐,功力便加深一分,若遇上天資曠世,身懷正道功法的奇材,更是陰陽相吸,欲罷不能,到最後你功力精進,內結魔胎,外成魔體,金剛不壞,天下無敵,盡享人間歡樂,為非作歹也罷,行善積德罷,只在你一念好惡,誰敢違你之意!”


  ※※※


  寢殿之內,宇文化及等人神色各異的等在一旁,幾名匠作在一名紫袍官員的帶領下,正圍著龍床四周敲敲打打,每個都眉峰緊鎖,面露難色。


  “他們磨蹭了這麼久,到底怎樣?”獨孤盛神色鐵青,憤然向宇文化及問道。


  宇文化及面無表情的道:“如果你有辦法打開秘道,我立刻叫智弟讓賢!”獨孤盛怒哼一聲,目光便是不善,裴蘊見狀,連忙插言進來道:“少監大人精于土木機關,人所共知,事關聖上安危,怎會不盡心盡力,大家稍安勿燥,稍安勿燥!”


  獨孤盛見說,也只得借梯下台,眼下一切形勢都在宇文兄弟手中,心知不是與之爭鬥的時機,只是心中著實不憤,轉過身子便騰騰走出屋去,只留下裴蘊一個,心情複雜的暗暗偷看宇文化及臉色。眾人中卻不見虞世基身影,想是傅君綽最後那一掌讓他傷的不輕。


  原來這紫袍官員乃宇文化及之弟,將作少監宇文智及,師承其叔前工部尚書宇文愷,後者乃十年前天下聞名的大匠,曾于突厥草原上一夜之間築成觀風行殿,後為楊廣征高麗,造遼水浮橋不成,因而賜死,宇文智及傾盡其學,江都諸宮營造,大半皆出其手。


  這時宇文智及抬起頭,手中掐決,口中念念有詞:“千裏尋龍,求之左右,順陽五步,陰轉其一,自乾而坤,循環往複!”


  當下由自身站立處開始,往左行了五步,忽然一轉,向右行一步,左手拇指停在無名根下,恰好從子到午,十二紋掐盡,面前正對龍床左側的一根立柱。


  “是這裏麼?”宇文化及眼前一亮,搶上前問道。


  宇文智及點點頭:“陰陽勘分,龍脈所存,此處下接地脈,應該是機關開啟之位!”


  “能否打開?”宇文化及追問。


  宇文智及面色凝重:“待我用三垣二十八宿之法試試,拿星盤來!”


  一名匠作立時遞上刻有周天星辰的玄鐵星盤,宇文智及將一手持盤,一手撥動黃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旁邊的滴水時漏,手指動得十分謹慎。


  “午時三刻,度在軫東南,蒼龍接軫尾,鶉火居太陽,漏移一分,陰轉一度!”


  宇文智及看回眼前的床柱,緩緩道:“若我沒有算錯,應是左三右二,點鬼目,拍井首,以應南天朱雀之象!”


  若是傅君綽在場,一定大吃一驚,想不到此人竟能後知先覺,將楊廣的手法說的一絲不差。


  宇文化及使了個決然的眼色,宇文智及吸了口氣,伸手出去,在柱頭玉獅上依法施為了一遍,最後一掌剛收離玉獅頂門,便聽床下發出卡卡聲響。


  “成了!”眾人皆如是想,不約而同露出喜色。


  忽然宇文智及臉色一變:“不好!”急忙出手去點玉獅右睛,手還未到,便聽床下發出喀嚓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斷了。


  宇文智及的神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錯了,玉獅化煞,陰沖陽返,這是反五行啊!”


  ※※※


  水位已經淹至楊浩頸下,只留下一個腦袋在水面上搖搖晃晃的前進,而向雨田的身體,自腰部起也都已浸入水中,如此大異往常的水位,讓他不禁眉頭一皺。


  “怎會今日漲潮?”向雨田暗暗納罕。


  嘩啦一聲水響,傅君綽自十步外挺起身來,大喝一聲:“殿下,醒醒!”


  楊浩微微一楞,身體頓住,向雨田冷哼一聲,正待轉手對付傅君綽,忽然一蓬石粉自天而落,全灑在向雨田的頭上。


  “不好,有人破局!”向雨田霍然醒悟。


  霎時間只聽轟隆一聲,整個洞壁劇烈搖晃起來,楊浩一跤倒摔進水裏,傅君綽連忙一個猛子紮下水去救。


  “混賬,誰人如此大膽妄為?”向雨田又驚又怒,抬頭大喝:“阿摩,是你麼?”


  回答他的只是滿洞墜落的大小石塊,洞口的處的陽光也漸漸收縮,仿佛一種莫名力量在將整個石壁捏合起來。


  “砰”的一聲,向雨田一昂頭,將一塊從天而降栲栳大的石塊撞個粉碎,須發飛揚,形如怒獸。


  “阿摩,你敢殺我?你這一生都休想安樂!”向雨田瘋狂大吼,卻除了飛石落水,無一人出聲應他。


  水底之下,傅君綽借著微弱光線已經找到楊浩,單手緊緊抱住,楊浩此時也有些清醒過來,瞪著雙眼,鼓起的嘴裏不斷冒出氣泡,眼看就要窒息了。


  情急關頭,傅君綽不遐多想,忽然一探頭,叼住楊浩口唇,一口精純真氣已緩緩渡將過去。


  這一剎那,楊浩的雙瞳猛的一擴,雙拳攥緊,整個人如被點穴了般全身僵硬住。


  楊廣正在往回走的路上,忽然身體一晃,用手扶住洞壁,訝然抬頭。


  平靜了一會兒,似乎毫無異常,楊廣只道是自己錯覺,正要再往前走,卻聽啪的一聲,五步外一只夜明珠忽然從壁上掉落,骨碌碌的滾到腳下。


  駭然之色漸漸從楊廣臉上升起,楞了一楞,只聽啪啪連聲,接二連三的夜明珠都從壁間飛出,跌落在地。


  楊廣拔腳便跑,剛跑出十步開外,更劇烈的搖晃已從腳下升起,左右壁道紛紛蛛網般的綻裂,大大小小的石塊如同雨點般自頂而落。


  哧的一聲,洞壁間滲出水箭,楊廣還沒轉過念來,更大的水流已破壁而出,當場將他擊倒在地。


  秘道已破,長江之水倒灌而入,形如龍卷,楊廣哼也沒哼一聲,便被水流挾住,卷過一個拐彎,不知去向。


  ※※※


  “還有什麼辦法?”宇文化及抓住宇文智及的衣領,怒聲喝問。


  “我,我不知道!”宇文智及也嚇的臉色蒼白。


  通的一聲,獨孤盛帶領待衛破門而入,刀槍並舉。


  “宇文化及,你謀害聖上,還不束手就擒!”


  宇文化及神色一獰,放開宇文智及,身後披風陡展,雙手十指箕張,形同鬼爪戟牙。


  “擒我?就憑你?”


  陰森青氣罩上宇文化及臉龐,微微一張口,唇邊立時寒氣四溢。


  
    



正文 第六章 天下大勢
(更新時間:2006-6-20 14:11:00本章字數:7823)


  不知過了多久,楊浩與傅君綽二人才從水中浮起,只見暮色西沉,流火銷金,四望江天開闊,兩岸平林如線。


  虧得傅君綽一口真氣相助,始終未離楊浩嘴唇,楊浩才能撐到這般時候,亦覺胸悶難受,大口呼氣。


  傅君綽看他那狼狽樣子,不覺頑心大起,一只手揚起水來便往楊浩臉上潑去,楊浩趕緊用手擋住,大叫道:“你這瘋婆娘,什麼時候了還在作耍!”


  “死裏逃生,焉能不慶祝一番!”傅君綽兩腮飛紅,俊面含笑,經斜陽一照,越發美的不可方物。


  楊浩一時看得呆了,直到一蓬水潑到頭上,才醒悟過來,奮起反擊。


  兩人嘻笑之聲響徹江面,帶著說不清的歡愉,隨著嘩嘩江聲遠遠傳開。


  夜幕降臨,江岸淺灘上點起一堆篝火,地上扔著幾只零亂魚骨,楊浩一邊撥火一邊笑道:“想不到你廢了一只手,抓魚還這麼在行!”


  傅君綽坐在火堆另一端緩緩運氣,右手被向雨田一根頭發擊穿,外傷卻是不重,但傷及筋脈,治療起來甚是麻煩。


  “你還好意思說,手腳俱全的大男人,卻靠我來抓魚!”不知是否劫後余生,傅君綽的語氣中少了幾分冷淡,卻多了絲小兒女情態。


  楊浩不禁又想起二人在水下渡氣的綺旎風光,抬起頭靜靜的看著傅君綽,一言不發。


  似乎感受到對方目光,傅君綽扭過頭白了他一眼:“你看什麼?”


  “哈,你說我們這趟也算命大,剛好長江漲潮,把我們卷了出來,要不真是性命難保!”楊浩連忙轉移話題。


  “可惜有人剛剛拜在邪帝門下,還沒學到一招半式,就被打斷,沒享成後宮三千之福,是不是有些後悔呀!”傅君綽含笑調侃。


  楊浩卻是皮厚如牆:“自然是再可惜不過了!”忽見傅君綽柳眉一軒,忙改口道:“可能是天意如此,我還是做個好人算了!”


  “哦,你也算是好人?”傅君綽意味深長的看他。


  “你是好人嘛,好人幫好人,你救了我,當然我也是好人了!”楊浩連拍帶捧,惹得傅君綽忍不住撲哧一笑,頓時冰消雪融,楊浩差點又看呆了。


  又運了一頓飯工夫內傷,傅君綽吐納收勢,來到楊浩身邊坐下,夜風中吹來淡淡香氣,惹得楊浩不禁心中一蕩。


  “你的手怎麼樣了?”楊浩故作隨意問道。


  “勉強能活動,若想全愈,至少得十天以上!”傅君綽目光中透出後怕:“若非及時擋了一刀,只怕這只手就徹底廢掉了!”


  “那當然,邪帝向雨田何等人物,只怕三大宗師加起來,也未必打得過他!”楊浩熟讀大唐,自然對這個名號頗懷崇拜之情。


  “那倒未必,不過他確是比我師尊厲害!”以傅君綽弈劍大師弟子的身份,能說出這句話來,已經是毫無掩飾的贊譽了。


  “唉,可惜就差一步!”那可是道心種魔大法呀,楊浩心中還是難免有些後悔。


  傅君綽橫他一眼:“後悔你回去呀,說不定那老鬼還沒死呢,正好再續你們師徒之緣!”


  “算了吧,命裏有時總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楊浩笑道:“能跟你活著在這兒烤烤魚,說說話,我已經很滿足了!”


  火光下傅君綽微微低頭,映著微微有些發紅的臉龐,輕輕問道:“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我還不知道你究竟叫什麼呢?”


  “你不是叫我殿下麼,很好聽呀,繼續叫吧!”楊浩輕松的道。


  “廢話,難道還要我叫你一輩子殿下不成!”


  傅君綽剛說完這句話,忽然發覺自己失語,騰的一下臉上就燒了起來,連忙一只手捂住臉,心中暗暗叫苦。


  “我叫楊浩!”楊浩笑嘻嘻的看著她,又加了一句:“是真名哦!”


  ※※※


  胡亂在江邊睡了一夜,烤幹了衣服,第二天日出兩人沿著江邊向西而行,途中遇上了一家村舍,楊浩拿出金餅換了兩身平民裝束,問明路程,趕在中午之前,兩人來到揚州和丹陽之間,一個名叫南皮的小縣。


  “我問過了,再往前是丹陽,到那裏就有碼頭開船,等上了船,就不怕追兵了,雖然他們也未必知道,我們還能活著出來!”


  中午時分,兩人坐在沿街的一個小飯館,叫了些飯食,一邊吃一邊說話。


  “那你上了船,准備去那裏?”傅君綽心不在焉的杵著筷子,斜眼看著楊浩。


  “天下大亂,只有南邊比較安定,我會去嶺南吧!”楊浩吃得正盡興,這裏的油飯色味皆足,頗對他胃口。


  “好男兒不思建功立業,怎麼這麼沒志氣!”傅君綽有些惱怒。


  楊浩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誰說是男兒非要建功立業,娶妻生子,安貧樂道也很好呀!”


  “吃你的飯吧!”傅君綽頓時惱了,將筷子一甩,扭過頭去便不說話。


  楊浩莫名其妙,想了想,又低頭扒飯,傅君綽忽然又轉回頭來,低聲道:“跟我去長安,我知道楊公寶藏!”


  “撲”的一聲,楊浩一口飯化作滿天花雨,盡數噴在傅君綽臉上。


  “抱歉抱歉!”楊浩慌了手腳,連忙站起來幫傅君綽擦拭,又道:“街房有井,我給你打水來洗!”


  慌忙出了飯館,直奔街心水井,匆忙中,前面不知從何處沖出一名少年,斜刺裏險些將楊浩撞倒,看也不看,便急匆匆的往前走。


  “站住!”楊浩一聲大喝,轉過身來,一手已抓住少年衣襟,冷笑道:“拿來吧,哥們兒以前可幹過車站協警!”


  只見那少年濃眉大眼,神色間頗有些惶然,手中捏著的赫然是楊浩的錢袋。


  楊浩正在得意,猛然街邊又沖出一名清秀少年,使勁一推楊浩,叫道:“小仲快跑!”


  楊浩猝不及防,一個踉蹌跌倒街心,手中撕破那濃眉少年衣襟,一本薄書已掉在兩人之間。


  濃眉少年剛要去撿,清秀少年急忙拉他:“還撿什麼,快走!”


  四外的行人已注意到這情況,楊浩也從地上爬起身來,兩名少年再也顧不得拾書,紮起頭便躥進旁邊的胡同,楊浩大怒:“小王八蛋,別跑!”銜尾直追了進去,眼見兩名少年消失在胡同另一頭,楊浩想也沒想,剛追出胡同,一只竹筐迎面罩將下來。


  “啊喲!”一聲慘叫,楊浩肚子上吃了一記暗腳,頂著竹筐一頭撞在牆上,摔倒在地,只聽腳步啪啪,等把竹筐取下,兩名少年早已跑的沒影了。


  “楊浩!”傅君綽也追了過來,見狀急忙將他扶起,問道:“你怎麼樣?”


  楊浩一手揉著頭,氣急敗壞的道:“我靠,老子身家性命呀,指著它娶妻納妾的,都給那兩個小王八蛋拿去賣棺材了!”


  這可是楊浩在宮中時省吃儉用,一點點摳出來的,亂世中安生立命的本錢,怎由他不心疼若死,恨之入骨。


  “算了算了,不過是兩個小孩子,你也別生那麼大氣!”傅君綽連忙柔聲安慰他,不知心裏想到什麼,嘴角悄悄逸出一絲笑意。


  這下你可去不成嶺南了,傅君綽心中暗喜。


  ※※※


  兩個少年連穿了兩條街,才在一家民居後面停下腳,靠著牆氣喘籲籲,扒著牆根見那羊牯並未追來,終于放下了兩顆咚咚亂跳的心。


  “唉,可惜我那本秘笈!”濃眉少年唉聲歎氣的靠著牆坐了下來。


  “還……還可惜什麼,偷……偷了人家的錢,還不快……快跑,反正那書你我也看……看不懂!”清秀少年跑得急了,到現在氣還沒喘勻,有樣學樣的倚牆坐下。


  “就是看不懂,才叫秘笈嘛,要不當時那個老夫子幹嘛那麼緊張,還有那麼多官兵滿城搜查!”濃眉少年強詞奪理的道。


  清秀少年擺擺手道:“總是偷來的,幹嘛那麼心疼,還是看看今趟有什麼收獲吧!”


  濃眉少年點頭道:“說的也是,看看!”


  當下打開錢袋,兩個少年頭湊在一起,向裏看去。


  霎時間一陣金光迷眼,兩人目瞪口呆,不約而同的哇了一聲。


  濃眉少年反應過來,急忙將袋口紮起,興奮的道:“小陵,我們這下可發了,一世人兩兄弟,我們拿它去南邊買地,一起做大地主享福!”


  清秀少年雖然興奮,卻不似同伴那麼沖動,想了想道:“小仲,這麼多金子,我怕我們別又惹上麻煩了!”


  濃眉少年卻道:“有什麼麻煩,看那小子長得獐頭鼠目,這錢定是來路不正,咱們替天行道,拿他心安理得!”


  這話若讓楊浩聽見,定怒發沖冠,誓把這兩小子拔皮抽筋,熬油點蠟,以泄心頭之恨。


  清秀少年又道:“小仲,既然我們發了財,不如先回去把貞嫂的賬還了,欠人錢,一生都不安樂!”


  偷人錢便安樂麼,恐未見得。


  濃眉少年大點其頭道:“好,我們不但把賬還上,連貞嫂一塊贖走,也帶她到南邊享福,買間最大的包子鋪,我們給她打下手!”


  清秀少年也使勁點頭贊同,兩人說幹就幹,當即起身離開此地,帶著他們的夢想,以及——楊浩的金子。


  ※※※


  走在路上,楊浩一臉悻悻,看什麼都不順眼,路上有塊石子,一腳就踢了上去。


  “啊喲!”楊浩怪叫一聲,捧著腳便跳了起來,竟是塊埋在地裏的石頭尖,這肉腳踢上去,能不疼麼?真是人走背字,萬事違心。


  傅君綽忍著笑,扶他在路邊樹林上坐下,見楊浩仍是咬牙切齒,喃喃咒罵,傅君綽靈機一動,伸手拿出本書來:“你看這是什麼?”


  “什麼?”楊浩隨手接過來翻看。


  “就是那兩個小賊掉的,我順手撿起來,多少不是很吃虧呀!”傅君綽討好似的道。


  “什麼破書,能值我一袋金子!”楊浩翻了一遍,盡是些符錄篆文,人形圖像,順手就要合起扔掉。


  傅君綽忙接了過來:“別扔呀,一袋金子呢!”


  正中楊浩死穴,楊浩渭然一歎,將書遞給傅君綽,心疼不已的道:“說的是,好好收起來吧,以後當成傳家寶,一定要警告咱們子孫,謹防小手!”


  “啐,說什麼呢?”傅君綽臉一紅,心裏卻甜絲絲的,依言將書貼身放好。


  “那個……”無語了一會兒,楊浩故作不經意的問道:“那個楊公寶藏,你進去過?”


  “那到沒有!”傅君綽道:“我只是遇上一名當年修築楊公寶藏的匠人,給了我一方古玉,並告訴我寶藏就在京都躍馬橋下,之後就死了!”


  “什麼古玉,史萬歲的那塊?”


  “咦,你怎麼知道?”傅君綽正要伸手掏玉,聞言不禁一楞。


  楊浩得意的一昂頭:“你不知我號稱江湖百曉生,有什麼不知道的!”


  “剛剛還氣的要死,現在又臭美起來,不理你了!”傅君綽佯怒含嗔,一把將楊浩推開。楊浩像個彈簧一樣,忽又坐正,死皮賴臉的糾纏上來:“好娘子,且給為夫說說,拿到楊公寶藏,准備怎麼用啊?”


  這 當真小人,有錢的時候還打算給人家分手,沒錢了馬上順杆爬,連娘子為夫都厚著臉皮喊了出來。


  “呀!”傅君綽驚呼一聲,下意識一掌推去,慌窘中使錯了力道,只聽楊浩一聲慘叫,整個人飛了起來,遠遠落地,濺起一蓬草灰。


  ※※※


  下午近傍晚時分,兩人趕到丹陽碼頭,一番詢問之下,果然李子通與杜伏威聯手大敗隋師,進逼曆陽,沒有船敢往西去,楊傅兩人在碼頭上轉了半天,好話說盡,許以重金,也是無人接手,須知兵凶戰危,留一顆腦袋吃飯就好,若是死了,天大的橫財也消受不得。


  “不行的話,我們劫條船走如何?”傅君綽出主意,楊浩深以為然,看看天色道:“光天化日總不太好,先去吃飯,晚上再行動,對了,你還有錢麼?”


  傅君綽搖了搖頭,楊浩咬牙道:“沒錢也罷,先吃後蹺,江湖兒女,你一身輕功,我一身膽色,還怕被錢難住麼?”


  當下兩人轉回城內,找了間二層臨江酒樓,坐定後便大手大腳的點菜,楊浩一邊吃一邊對傅君綽低聲道:“你少吃一點,別影響了輕功,不行我們打包帶走好了!”


  傅君綽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歎口氣道:“看你這樣子,十足街邊混混,哪像個當朝王爺!”


  楊浩含著口酒道:“這也形勢所逼,沒錢的王爺,混混都不如!”


  傅君綽問道:“等取了楊公寶藏,你想做些什麼?”


  楊浩道:“那要看你分我多少了!”


  本是一句戲言,傅君綽卻真的認真計算了一下:“我奉師命南來,若取了寶藏,總須給師父孝敬一半,君嬙跟君瑜也要置辦些嫁妝,剩下三成,我們當能自己支配,可以都給你招兵買馬,以做起事之用!”


  楊浩差點沒被一口酒給噎死,趕緊打斷:“喂喂,誰說要招兵買馬了,我買房子置地不行?別老想著打打殺殺的,跟我去南方定居,有宋家山城照著,生活會很安穩的!”


  傅君綽看了他一眼,歎道:“你總算出身王室,又有寶藏在手,為何不做一番事業?難道你沒聽說過,楊公寶藏與和氏壁,二者得一可得天下麼?”


  楊浩瞪眼道:“那種鬼話你也相信,當年劉玄德號稱伏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他兩個全得了,後來還不是給人滅了!”


  傅君綽默然無語,楊浩又勸道:“退一步來說,當今世上,李淵占西京,王世充占洛陽,竇建德一統河北,杜伏威與李子通並起江淮,宋閥獨尊堡勾連巴蜀嶺南,天下龍氣已十去其九,插針之地都欠奉,就算楊公寶藏與和氏壁都給你得了,又何來立足興基之地,無謂一場空談罷了!”


  傅君綽大是愕然,半晌才言道:“想不到你竟看得這麼透徹!”


  “一般般啦!”楊浩厚顏受之,全不為恥。


  傅君綽忽然又問:“那李密呢,你怎麼沒有提他?”


  楊浩哈哈一笑:“李密跳梁小醜而已,瓦崗軍虛有其變,看似聲勢浩大,實則轄扼于洛陽江淮之間,西進之路又被李淵所斷,一缺重鎮,二少糧倉,此乃鼠困籠中,往來奔命之象,其滅只遲早爾!”


  楊浩前世最喜歡之事就是辦公室清淡,指點江山,揮斥意氣,頗有偉大領袖年輕時風采,此刻興致上來,不覺聲音漸大,甚至還拽了句文。


  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接口道:“兄台說的好!”


  兩人抬頭看去,只見相鄰第二桌上一名年青貴介公子,站起身向二人這邊走來,只見此人身形瀟灑,風度翩翩,書卷氣十足,卻絲毫不見文弱之態。


  傅君綽低聲提醒道:“他會武功!”楊浩點了點頭,心道:“堂堂宋閥二公子,怎會不諳武功,想不到還是把這人給招上了!”


  那公子走到桌前,先看了傅君綽一眼,目中不掩贊美之色,然後向楊浩一拱手道:“適聽兄台高論,著實感觸良多,不知可否賞面共作一敘!”


  楊浩謹慎的起身還禮道:“不敢,我夫妻二人閑來說話,倒驚擾貴客,甚是得罪!”


  既猜測知此人就是那宋師道,楊浩當然把要話說在前頭,要知道此刻傅君綽身系楊公寶藏,于公于私,都被楊浩視為禁臠,豈容他人橫插一杠,傅君綽也站起身,面含微笑,微微一福,卻是十足以楊浩妻子自居了,所以說高麗女人並不全像電影中那麼有性格,其實三從四德的教育還是接受的很不錯的說。而之所以原書中沒看出來,當是因為寇徐年紀太小,而高麗女人對下一代的教育,一般都是很嚴格的。


  那公子果然露出一絲失望之色,不過掩拭的很好,令楊浩有點納悶的是,看他的神情舉止,似乎對楊浩的興趣來得更大一些。


  傅君綽側身讓座,那公子又與楊浩謙遜一番,兩下坐定,那公子笑道:“兄台非常人也,在下嶺南宋師道,此間叨饒,多有冒昧!”


  楊浩心道:“果然是你小子!”答道:“在下楊浩,這是舍妻傅氏,幸會宋兄,倒不知宋兄有何見教!”


  宋師道笑道:“見教卻是不敢,只是適才聽兄所言,弟心頗有一樁疑惑未明,因此想請兄台略為點撥!”


  楊浩淡淡微笑:“但講無妨!”高人派頭,卻是擺的十足。


  宋師道道:“聽兄所言,對瓦崗密公多有不屑,弟之不明也在于此,須知密公自當年楊玄感兵變,便以智謀聞名天下,後孤身入瓦崗,得大龍頭推心置腹,獨領蒲山公營,敗張須陀,占洛口倉,兵圍洛陽,聲勢中天,又得民心所向,將士用命,為何兄台有鼠困籠中之喻?”


  “哈哈!’楊浩一笑道:“不知師道兄讀過三國演……志否?”差點說成三國演義了。


  宋師道自然點頭,楊浩道:“漢相諸葛孔明隆中對,嘗言三分天下,曹操占天時,孫權得地利,他劉備自家占人和,想劉備當年,身為漢室宗親,仁義蓋世,那可真是民心所向,將士用命,卻落得東逃西竄,十數年寄人籬下,最後勉強吞了同宗兄弟的巴蜀,苟延殘喘,無力北圖,可見欲圖天下,人和二字,是不中用地!”


  宋師道緩緩點首,若有所思,楊浩續道:“再看李密,昔年楊玄感興兵,他曾獻有三策,上策取榆關,阻楊廣大軍歸路,中策取關中,扼潼關天險,下策才是取洛陽,與楊廣分庭抗戰,楊玄感從其下策,兵敗身死,前車不遠,今日李密重來,又是兵困洛陽,自家的下策自家取,你道他是傻是笨?”


  宋師道一呆,正要開口,楊浩已一揮手道:“當然以李密的才智,自是看得出來孰優孰劣,但所謂非不為也,實不能也,一者瓦崗缺糧,只能就近取之洛陽,再者瓦崗地勢惡劣,不破江淮不能下嶺南,不取洛陽不能進河北,而伐江淮師出無名,欲進長安重關複壁,除卻洛陽,實無第二者可取,那洛陽城中原重鎮,四戰之地,城牆何等堅固高大,又有王世充這等老狐狸在,轉著洛陽邊打打秋風尚可,想進洛陽,恐非他李密所能呢!”


  宋師道暗暗點頭稱是。


  “而第三者……”楊浩喝了口酒,淡淡的道:“李密根基不穩,似安實危!”


  宋師道目光一動,謹慎的道:“兄台是說大龍頭翟讓?可據在下所知,翟讓有勇無謀,對李密信任有加,待如手足,而且李密名聲不壞……”


  楊浩嘿然一樂道:“昔年劉備入蜀,又何嘗不是名聲不壞,所謂一山豈容二虎,只看李密入瓦崗以來,每戰必捷,鋒芒穎露,便知他所謀非小,又豈是翟讓一介莽夫可以驅使了的?”


  宋師道想了想道:“就算李密也學劉備奪蜀,占了瓦崗基業,以他的名望才能,豈不更有作為麼?”


  楊浩舉起空酒杯,傅君綽識趣的給他斟滿,往口中抿了一口,道:“壞就壞在時不我與,李密欲有作為,便不能忍受翟讓長期牽制,而翟讓雖然沒什麼本事,但勝在資格老,名頭大,一旦李密冒險奪位,勢必離散瓦崗軍心,到時只憑他一枝蒲山公營,小勝難掩大窘,想在這強敵四面之下,求存都已不易,還能有何作為?”


  宋師道暗暗心驚,只覺得此人話語縝密,毫無破綻,這般推算下去,李密當真是進退兩難,走投無路,真應了一句鼠困籠中,疲于奔命。


  “那依兄台之見,李密此後有何發展?”宋師道心下早已被說服,話中也不在尊稱密公,要知道宋缺本有與李密聯合之意,甚至有意將四女宋玉致嫁給李密之子李天凡,一旦被此人說中,那可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楊浩笑道:“李密此人,錯就錯在自命不凡,以他的才能,當個謀士天下去得,偏要不自量力與群雄逐鹿,上了瓦崗這條賊船,想下來都難啊,所以說,人要知足,而後才可長樂!”


  最後一句卻是故意說給傅君綽聽的,傅君綽翻了他一眼,佯作不聞。


  宋師道忙道:“請兄台提點!”楊浩已有五六分醉意,斜睨著他笑道:“要依我看,李密火並翟讓勢在必行,而後瓦崗分裂,各奔前程,他李密這輩子也就注定了,好的話帶著手下投靠李淵或王世充,還能落個封候拜相,差的話就是降而複叛,死無葬身之地,若有那不長眼的人,硬要壓寶在他身上,那可得萬萬小心,別被他連累才好!”


  宋師道一聽這話,當即倒吸一口涼氣,連忙起身一拱手道:“兄台金玉良言,感激萬分,小弟有事先行一步,些許飯酬,就有小弟代付了!”


  楊浩知道他要趕回去與自己人商議,此刻酒意上湧,一揮手道:“去吧去吧!”人已趴在桌上,沉沉醉去。
2009-8-2 09: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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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y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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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大江之上
(更新時間:2006-6-21 8:43:00本章字數:7509)


  “嘔!”


  楊浩撲在舷窗口,挖心挖肝,大吐特吐,傅君綽跟在身後,用手幫他順背,滿臉都是心疼之色。


  吐完了一輪,楊浩喘著氣收回頭來,抱怨道:“你怎麼搞的,也不問問我,就跟姓宋的上了船,你知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傅君綽不無委屈的道:“我這還不是為了你,你不是急著要去找楊公寶藏嗎,有嶺南宋家的船在,一路都會方便很多!”


  原來楊浩酒醉之後,傅君綽與宋師道敘話,無意中說出要往長安,宋師道立刻力邀二人同船,楊浩酒醉未醒,傅君綽心想嶺南宋家乃四大閥門之一,家主天刀宋缺更是不讓三大宗師的高手,有他的旗號坐陣,通過江淮軍地段應是易如反掌,因此便答應下來,不料楊浩酒醒之後,得知竟上了宋家的船,便是好一通抱怨。


  “你也知道是嶺南宋家,知不知道他們這種非同小可的人物,一舉一動都有很多人盯著,若是有心人從中看破我們行藏,以你白衣羅剎的名號,又關乎楊公寶藏,簡直是自尋死路,真是頭發長,見識短!”


  楊浩的抱怨不無道理,傅君綽也覺得有些莽撞,不過事已至此,船行大江之上,想跑也跑不了,傅君綽也只好苦著臉任憑楊浩數落,委委屈屈跟個小媳婦別無兩樣。


  楊浩數落了一會兒,又歎道:“或許是我多心,不過故事已經變了,有些該發生的事,倒也未必會發生呢!”


  傅君綽不明所已,剛想張嘴問,楊浩已轉過身去,手扶舷船,靜靜看著窗外星月,帶著一絲莫名的氣勢,讓傅君綽到嘴邊的話又不由自主的縮了回去。


  “嘔”的一聲,楊浩又吐了起來。


  宿醉加上行船,不吐幹淨了似乎是不會讓楊浩消停,可惜那頓霸王餐呀,雖然是宋大少爺請的客。


  過了一盞茶時分,楊浩終于吐了個底掉,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頭上敷著傅君綽給他洗的熱毛巾,看著傅君綽恍如賢妻良母般的神態,楊浩心中竟是有些不安,忽然一把捉住傅君綽的手,怔怔的看著她,一言不發。


  傅君綽只是臉色微紅,任他把手捉住,心裏只覺得一片溫暖。


  “你……”楊浩剛要開口,傅君綽卻輕舒玉手,貼住他的嘴巴,螓首低俯,輕輕的靠在楊浩胸口,輕聲細語道:“我想過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你想過安穩日子,我們就悄悄去取了楊公寶藏,然後到南方鄉下買幾畝地,作個富家翁和富家婆,只是日後人家若是想家了,你得陪我回高麗去探師父和師妹!”


  楊浩心中一陣感動,抬起手攬住傅君綽的柔肩,微笑道:“放心吧,將來我們不但有田有地,還會養雞養鴨,多多的生兒育女,等你回高麗時,那就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子,身後還背著個胖娃娃,依呀依呀喂!”


  傅君綽撲哧失笑:“那有你說的那麼醜!”又問道:“依呀依呀喂是什麼?”


  楊浩道:“是我們那裏的一首民歌,我唱給你聽啊!”


  說著就唱起這首回娘家,歌詞加上作派,逗得傅君綽哈哈大笑,末了問道:“怎麼你們皇宮裏還唱這種歌?”


  楊浩胡謅道:“皇宮裏生活清苦,那些宮女嬤嬤一輩子嫁不出去,所以胡亂編些歌來自娛自樂,也算是慰籍老懷!”


  兩人細細說些碎語,時而相視一笑,小小艙室內,隨浪輕擺,倒也情味盎然。


  這時只聽敲門聲響,宋師道的聲音在外道:“楊兄好些了沒有?”


  楊浩微微一楞,有些不舍的放開傅君綽,傅君綽好笑的看了看他,忽然俯身過去,在他唇上輕輕一吻,然後轉身下床去開艙門。背後,楊浩玩味的摸了摸溫軟猶存的唇瓣,湊指嗅出一絲淡淡幽香。


  艙門打開,宋師道先向開門的傅君綽行了一禮,然後才走進來,只見楊浩躺在床上的樣子,不禁笑道:“楊兄似是不慣乘舟呢!”


  “這般腳不沾地,實在不是我的性格呀!”楊浩苦笑著挺起身子,拿掉頭上的毛巾。


  宋師道忙道:“楊兄身體不適,還是躺著休息好了,這個……”


  楊浩見他欲言又止,索性道:“躺著越發不舒服,宋兄有事,不如我們去外面邊走邊談!”


  宋師道暗贊此人聰明,拱手笑道:“瞞不過楊兄,實是家叔于前廳設宴,欲請楊兄枉駕一敘!”


  “既是長者所請,焉敢辭爾,自當拜會!”楊浩跳下床來,與宋師道相視一笑,當下宋師道在前帶路,引領楊浩與傅君綽往前廳而去。


  前廳上華燈高照,早已擺好一桌酒席,坐著一名四十上下,白須白發的老者,和一名身穿紅衣,體態撩人的年輕女子,經宋師道兩邊介紹,這邊是楊浩與其妻傅氏,另一邊楊浩也心裏有數,自然是銀須宋魯與他的小妾柳菁,兩邊都不是做作之人,互道一聲久仰客氣之後,便各自落坐,兩旁下人斟酒,話入正題。


  “楊兄弟氣宇不凡,聽師道轉述,談吐見識更非尋常,理應不是等閑出身,不知可否見告府上,老兒癡長數歲,說不定還是熟識呢!”


  宋魯不愧是老江湖,一上來便盤根底,話語又謙恭得體,令人生不起絲毫惡感,楊浩心想:我若如實見告,我叔叔是楊廣,你自然是熟識,咱們這交情可就要生分了,于是說道:“承蒙前輩動問,只是家中長輩早已亡故,楊浩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也談不上什麼府上!”


  宋魯一楞,知道碰了個軟釘子,不過他涵養甚好,轉而笑道:“是老夫唐突,自罰一杯!”


  楊浩見他如此坦蕩,也不禁心生好感,舉杯道:“應該是小侄敬前輩一杯才是!”陪著宋魯一飲而盡,宋魯飲畢,抹了把銀須,哈哈一笑,看著楊浩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欣賞。


  這邊柳菁見狀,也笑道:“來,我也敬楊夫人一杯,楊夫人花容月貌,我見猶憐,楊兄弟能得此良配,真是修足了三生好運!”


  傅君綽含笑舉杯,與她飲了。自在艙中與楊浩互明心跡之後,傅君綽羞澀盡去,又變得落落大方起來。


  楊浩也笑道:“柳姐姐何必自謙,以姐姐的風姿綽約,我倒羨慕魯老老來有福啊!”因柳氏是妾室身份,不便稱呼夫人,故此楊浩特意撿了姐姐二字,立刻哄得柳菁眉開眼笑,她本西南土族之女,性格豪爽,聞言坦然受之,反過來笑道:“弟弟真會說話,難怪能把妹妹這天仙般的人兒哄上手,若是早幾年讓我碰到弟弟,只怕連魂兒也要被你勾走了!”


  楊浩大感吃不消,忙道:“不敢不敢,我敬姐姐一杯!”連忙舉杯作請,一口飲盡,宋魯哈哈笑道:“菁兒天真浪漫,楊兄弟不必在意,來,我跟弟妹喝個!“說著舉杯去邀傅君綽,只剩下宋師道一個,舉著杯子滿面難色,不知該向誰敬。


  女人果然是融洽男人關系的催化劑,幾句話工夫,雙方已經稱兄道弟,姐姐妹妹的叫在一起,柳菁拉著傅君綽坐在一邊說話,楊浩三人把酒作談,大開廳門,支起兩側舷船,迎風對月,都是胸懷大暢。


  宋魯又飲了一杯酒,放下杯道:“以楊兄弟之見,當今天下,誰才是真正的帝王氣象?”


  楊浩心道:“當然是李世民了!”不過這可不能說出來,于是略作沉吟,說道:“要說帝王氣象,不外乎河北竇建德、長安李淵,洛陽王世充算是半個,李密杜伏威之流壓根不算,若說還有一個麼……”


  說到這裏楊浩故意一頓,宋魯和宋師道立刻提起注意力,顯然對他的話頗為重視,楊浩暗暗得意,賣足了關子,才道:“若說還有一個,自晉室衣冠南渡以來,五胡亂華,漢胡雜血,論天下漢人正統,當在南方,而北方諸省連年征戰,雖有昔年文帝恤民之舉,亦難抵嶺南、兩湖之富甲天下,是故若有人振臂一舉,以天下之富收天下漢人之心,匡複正統,南旗北指,席卷天下,亦未為難事!”


  此言可謂對症下藥,果然宋魯與宋師道都是眼前一亮,不過隨即又黯淡下去。


  楊浩看在眼中,心想:“給你們一記狠的!”又道:“不過以在下之見,由來天下大事,由北而南則易,由南而北則難,蓋因南人簡約,取其精華,以漢人為主,各土族皆地僻人稀,莫不附漢人而立,是故地富民豐,知足安命,守成有余,進取不足,而北人蕪雜,漢羌羯狄,鮮卑突厥,窮枝蔓葉,所在皆是,又連年攻戰,以至剽掠成性,精丁悍卒,多不勝數,以南人之守成而禦北人之剽掠,其結果可想而知!”


  轉過頭來,見宋家叔侄都露出深思之色,楊浩笑道:“再者北方族別混居,為治天下所訂條理法令,莫不比南方清晰完備,故以北治南乃水到渠成,以南治北就是事半功倍了!”


  “楊兄弟高見!”宋魯若有所思道:“南方土族雖然在事實上倚附著我們漢人,但卻始終肯不聽漢人的政令和法律,是截然分明的一水兩源,而北方的胡族與漢族卻是互相影響,胡族學漢人文字典章,生產技術,漢人也學胡人的騎射戰法,宗教文化,數百年融合至今,已成千江彙海之勢,絕非人力可為之扭轉!”


  楊浩小小的驚訝了一把,頗有些對宋魯刮目相看,這些趨勢,以他這個現代人的觀點來看並不稀奇,難得人老頭兒一個古代人,也能說得這麼清楚,這學術含金量可就不是同日而語了。


  宋師道頻頻點頭:“所以父親當年接受隋帝冊封,而值此天下大亂之際,也不敢輕出嶺南一步,當是早就看到了這點!”


  宋魯撫須頷首:“以大兄的絕頂智慧,我們能想到的,他自然早已想到,因此坐望中原形勢,才試著想從李密著手,看究竟能否走出一條路來!”


  宋師道看了看含笑不語的楊浩,小心翼翼的道:“楊兄早已替我們分析過,若是繼續支持李密,恐怕有些得不償失啊!”


  “不是恐怕!”宋魯斷然道:“是必定得不償失,此次回去,我就要稟告大兄,全力挽回與李密結盟之事!”說著又向楊浩笑道:“楊兄弟,不知是否有暇,到我宋家山城一晤,家兄若見到你這般少年英傑,定會引為知音的!”


  楊浩把玩著手中酒杯笑道:“魯老抬愛,只是在下與拙荊早已約好,擬往西京一游,他日回程,定當去貴閥拜會!”


  宋師道道:“西京?聽說李淵有意造反,自立為帝,此時前去,恐怕于途有礙!”


  楊浩哈哈笑道:“李淵占據長安,早已形同謀反,只不過是少個借口而已,反正是他們李家的地盤,反與不反也無甚區別,況且拙荊頗會幾手武藝,只要不撞上兩軍對壘,想必自保還是不難!”


  宋魯點點頭,從一開始他就看出傅君綽的武功只怕不在他之下,只是不好出言試探而已,這時抓住機會,笑道:“弟妹人才出眾,武功也不同凡響,不知是何方高人,才能調教出這樣徒弟?”


  楊浩摸了摸鼻子道:“這你要問她自己了,這些江湖事,她一般都不告訴我的!”


  宋魯微微一笑,拿此人毫無辦法,只得轉而問道:“以賢伉麗的文武雙全,若說前往長安,只是沿途游曆,著實難令人信服!”


  “不錯!”楊浩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我們往長安,還有一件重要事!”


  “就是好好看看,這所謂自古關中帝王都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出了帝王氣象!”


  ※※※


  一番暢談之後,時近午夜,眾人各自告辭回房。


  回到艙房之中,傅君綽去收拾床鋪,楊浩獨自站在舷窗邊,默默回想著剛才與宋家叔侄的一番交談。


  “在想什麼?”傅君綽輕輕站在楊浩身後。


  楊浩頭也不回,只苦笑一聲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很適合這個亂世!”


  側過頭來,楊浩輕聲歎道:“一個是宋家山城,天刀門閥,一個是瓦崗密公,如日中天,這兩邊任一邊,都是我碰不得的角色,只不過是寥寥幾句話而已,他們的前途命運都躍然在我舌上,若是今天,我不跟宋師道說那番話,說不定李密得一強援,便能困龍升天,騰飛九五,而現在,若是宋閥果然放棄支持李密,那他就一定萬劫不複,你說我這樣,是不是所謂的一言興邦,一言覆國呢?”


  傅君綽嫵媚一笑,伸手覆上楊浩手背:“知道你金口玉言,言出必中,還要人家面前自誇!”


  楊浩失笑道:“你幹脆直接說我鐵口神算得了,明天我就擺個算命攤,學蘇秦背劍,博個六國大封相,給你弄個誥命夫人當當!”


  傅君綽調皮的刮了刮楊浩鼻子:“你這人真沒准性,剛說完要安居田園,現在不過喝了人家一頓酒,就又變得這麼野心勃勃,到底哪個才真的是你?”


  楊浩哈哈一笑,伸臂將傅君綽輕攬入懷,皮厚如牆的道:“因為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這麼才華橫溢,現在知道了,就不免有些患得患失!”


  傅君綽側轉螓首,在楊浩肩上舒服的靠著,溫熱的氣息輕吹楊浩耳根,楊浩心中一蕩,忍不住胸中冒出一股豪氣。


  “君綽,等取了楊公寶藏,我們就買一艘大船,揚帆出海,看盡異域風光如何!”


  傅君綽輕笑道:“又在瞎想,在江上都暈船,何況還要泛海!”


  楊浩身體一呆,嚇了傅君綽一跳,趕緊抬頭欲問,卻聽楊浩喃喃道:“你不說我還忘了……嘔!”


  ※※※


  夜幕沉沉中,前方江面忽然出現四艘三桅大船,船體上下黑沉一片,連一枝蠟燭都沒點起,仿佛四艘幽靈一樣,靜悄悄的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當宋家商船的舵手發現前方有船之時,雙方已相距僅十丈寬水面,等到眾水手手忙腳亂的扯帆下錨,停住船身時,距離那四艘船已經只有短短不到四太來寬,正是輕功高手一躍而過的距離。


  接到告警的宋魯連忙披衣起床,持了銀龍拐來到船首,只見宋師道長衫飄飄,一手持劍,早已趕到該處,其余水手在他的調度下,手持刀槍弓箭各自站好位置,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忙而不亂。


  宋魯見狀暗感放心,急步上前與宋師道比肩,低聲道:“是何方人物?”


  宋師道搖頭道:“已經使人喊了話過去,對方並未回答!”


  宋魯眉頭一皺,上前一步,運足內力大喝道:“嶺南宋魯在此,敢問哪條道上的朋友,跟老夫開這種玩笑!”這老兒內功精純,非同小可,一喝之下,聲音四面八方傳去,直飄出七八丈外,仍然聚而不散,轟隆作響。


  只聽對面也響起一聲:“好內力!”聲音低沉穩健,隔著四余丈江面,商船上每個人竟覺得對方好似就在你面前跟你說話一般,宋魯首先神色一變,再看到宋師道同樣吃驚的表情時,心中已隱感不妙,難道竟是那個人到了?


  船艙內楊浩也被嚇得忘了嘔吐,駭然看向傅君綽,傅君綽皺眉道:“這兩人內力都很高,前一個是宋老爺子,後一個不知是什麼人,似乎還強過宋老爺子一線!”


  楊浩驀地伸手捉住傅君綽,神情緊張的道:“不管是什麼人,你不准出去!”


  傅君綽楞楞的看了他一會兒,露出嫣然一笑,乖巧的點了點頭:“好的!”


  只聽對面那句話堪堪說完,一連串蔔蔔爆響聲中,百余枝火把嘩然大亮,將四艘鐵甲包頭的戰船照得纖毫必現,三挺粗大鐵鏈勾練其間,橫亙江面,甲板上一張張硝制牛皮連續掀起,露出鋒芒四射三十六具快發弩機,密密麻麻的紅巾武士擠滿戰台,清一色背懸鋼刀,手持勾杆,個個神情剽悍,目如磐石,四船中最靠前一艘之上只聽咚咚鼓響,露出一座方圓一丈的紅漆銅釘大鼓,八名赤膊力士奮擊鼓棰,震天動地。


  入眼的情形已令宋閥眾人心底生涼,緊接著對方船頭又伸出兩幅巨大戰旗,半空中一合一展,宋魯與宋師道都是眼力過人,一瞬間便看得清楚,左首旗上繡著一個鬥大的“淮”字,右首旗上繡著一個同樣大小的“杜”字,天下間能將這二字並用之人,除卻號稱江淮霸主的杜伏威還能有誰。


  “自古風雲嘯我輩!”


  “江准之上臥蛟龍!”


  那主船高台上,只聽一人長聲漫吟,自三丈高處一躍而下,腳尖輕輕一點鼓面,恍如一只大鳥般迎風飛起,寬袍大袖,乘著獵獵江風,橫渡四丈江面,輕飄飄的落在宋家商船的船頭,竟似點塵沾地,毫無一點重量,連絲絲船頭輕沉之感都察覺不出。


  只見這人頭戴高冠,年約五十上下,面容枯槁如同田間農夫,兩只太陽穴卻隱隱鼓起,眼皮開合之間,更露出精光閃閃,威勢迫人。


  宋魯深吸一口氣,上前拱手行禮:“原來是杜總管大駕,不知漏夜來此,鐵鎖橫江,可是有何見教于宋某?”


  杜伏威自封曆陽總管,因此江湖上多以杜總管稱之,聞言咧齒一笑道:“宋銀須何必客氣,自我江淮軍進駐曆陽以來,大江之上已無船西行,唯有你嶺南宋家,一杆宋字旗通行南北,人人都要給天刀三分薄面,本人又豈能免俗!”


  宋魯謹慎的道:“杜總管天大人情,宋家上下俱都感激不盡,江淮軍諸位舍身抗隋,義薄雲天,江湖之中也莫不交口稱贊!”


  一整段廢話,句句都是贊譽,卻無一字落到實處,杜伏威暗罵一聲:“老奸巨滑!”淡然道:“宋兄不必客氣,本人興兵抗隋,也不過為自己掙份家業,談不上人人敬仰,比諸宋閥主坐鎮嶺南,西連巴蜀,獨攬大江鹽運的大買賣,只不過是小本生意,日夜操心的緊!”


  “杜總管……”,宋魯便要接口,卻被杜伏威揚手止住,又道:“小本生意,自然是本小利薄,兄弟又多,所以經常入不敷出,幸好日前打探得知,貴閥船上躲了一位天大財神,本人不揣冒昧,特來相請,希望宋老兄看在往日交情份上,不要擋了兄弟們這筆財路,若是作得成了,多少總有些油水,自是不會薄待老兄!”


  宋魯聽得一楞,這算怎麼回事,堂堂江淮霸主,竟是來半路打劫的。


  艙內傅君綽微微一怔,轉向楊浩看去,楊浩也是暗暗皺眉,二人躲在艙裏聽得一清二楚,若說如今這船上,有什麼能驚動這位江淮霸主的,自非楊公寶藏莫屬。


  “媽的,肉還沒吃到嘴,偏有這麼多野狗來搶骨頭!”


  船首處宋魯哈哈一笑道:“杜總管真是會說笑話,若是江淮軍有什麼困難,只需杜總管點個頭,在下這船上倒還有幾百斤私鹽,錢雖不多,只當給諸位表表心意,宋某絕不吝嗇!”


  杜伏威冷冷一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為了這條財路,王須拔五天之前在江都廢廟已經丟了十一條人命,那點子卻忽然平空消失,我還道人家發財逍遙去了,卻不想今日在丹陽碼頭撞見,竟是被你們宋家大公子給藏到了船上,本人不才,總算在江淮一帶忝為地主,你們財神過路,不打招呼,卻是不太地道哦!”


  楊浩跟傅君綽正靠著窗口仔細聽著,忽然門板一響,一個人沖了進來,傅君綽剛要動手,來人卻低聲道:“是我!”正是宋師道。


  楊浩道:“宋兄?”宋師道一打手勢:“不要多說了,我在船後放了條小船,你們乘著夜黑趕緊離開,我和魯叔會拖住杜伏威的!”


  “大恩不言謝!”楊浩匆匆一拱手,拽起傅君綽便走,其行動之速倒讓宋家大少爺一時竟沒反應過來,等二人走出艙門才急忙追上去。


  來到船後,只見一名水手守在那裏,下面飄著一艘系纜小船,楊浩剛要下船,傅君綽卻猛的一拉他,抬手道:“你看!”


  隨手化刀,割下一截木欄,扣指彈入水中,只聽咚的一聲,木片入水,片刻後一陣氣泡湧了上來,小船四周冒出數十個黑乎乎的人頭,口中俱銜著解腕尖刀,情形煞是詭異。


  “江淮軍的水鬼?”宋師道也吃了一驚。


  楊浩當場倒吸了一口涼氣:“我靠,真是逼虎跳牆啊!”


  
    



正文 第八章 逼虎跳牆
(更新時間:2006-6-21 8:44:00本章字數:6846)


  傅君綽那日在丹陽當萬歲古玉,又于破廟中殺奪命刀焦邪,事關楊公寶藏這等大秘密,早已轟傳江湖,深宮之中,尚有盧太監這種人看破她身份,杜伏威身為江淮黑道總瓢把子,在他的一畝三分地上豈能放傅君綽逃去,何況還敢宋閥大少爺這種惹眼人物一起出現,真是想裝糊塗都難。


  宋家之人果然夠義氣,這邊宋師道還在想方設法幫二人逃走,那邊宋魯一言不和,已與杜伏威動起手來,兩道人影縱橫甲板之上,宋魯手中銀光閃耀,一柄拐舞的風雨不透,杜伏威雙手籠于袖中,腳點船板,倏進倏退,飄忽無影,月色下好似一縷無孔不入的青煙,逼得宋魯只好將一只銀龍拐越舞越急,絲毫不敢大意。


  江淮軍船上鼓點急敲,擊出將軍令的節奏,所有弩機已全部對准宋船,武士們手按刀柄,單臂橫戟,一個個俱是虎視耽耽,平添一股莫名壓力。


  “沒我的話,你不許出來!”楊浩聲色俱厲的向傅君綽喝道,傅君綽嚇了一跳,被他一把推回艙內,順手關上艙門,傅君綽急忙扳住門板急問:“到底怎麼了?”


  楊浩手上微微一頓,咬了咬牙道:“你若不聽我的,讓我在外面看見你,我楊浩說到做到,定與你恩斷義絕!”


  傅君綽見他說的如此鄭重決然,臉色刷的一白,楊浩已揮開她手,蓬的關上艙門。


  宋師道跟在後面,驚愕非常的問道:“楊兄,你這又何必?”


  楊浩回頭看了看他,淡然一笑:“大江之上,誰能逃得過杜總管的江淮精銳,宋兄,若是我今夜有什麼不測,好好替我照顧君綽!”


  宋師道大吃一驚,急伸手抓住楊浩手臂:“楊兄,你這是什麼話,但叫我宋家還剩一人,又豈能坐視朋友遇險!”


  楊浩一時也頗為感動,心道:“不坐你的船,老子也沒這麼危險!”忽然瞠目看向宋師道身後,驚呼道:“啊呀,水鬼上來了!”


  宋師道急忙轉身拔劍,卻聽後面腳步聲響,回過頭來,只見楊浩的身影已經跑上甲板,大喝道:“杜伏威,速擺香案,接財神了!”


  宋師道又驚又悔,猛一跌足,疾追上去,大喝道:“攔住他!”


  楊浩剛跑上甲板,身後宋師道已傳令過來,四下水手只反應了一剎那,便急忙攔住楊浩去路,楊浩話已喝了出去,這會兒也不慌了,悠閑的停步站住,就在眾人發楞之際,杜伏威一道瘦長身影已經從天而降,飄飄然落在楊浩身前,只看他在與宋魯激戰之中說退便退,來去自如,武功之高明,已是楊浩除了向雨田之外,此生僅見。


  楊浩尚是頭次近距離面對這凶名遠播的黑道梟雄,一顆心跳得冬冬亂響,表面上強作鎮定,微露笑容,一拱手道:“杜老板是吧,素聞貴寶號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在下楊浩,今日幸會尊面,果然不同凡響!”


  宋師道與宋魯前後趕至,只見杜伏威輕立楊浩身前,隨手一掌便能送掉他性命,只是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宋師道怒喝道:“杜伏威,楊兄是我宋家貴客,你敢傷他,我宋家必不與你甘休!”


  杜伏威冷眼掃了他一眼,他連宋魯都不放在眼中,何況武功又低了一籌的宋師道,嶺南宋家全體加一塊,所忌者也只是天刀一人而已。


  卻見楊浩一副生意人派頭,幾句話更是說的新穎動聽,杜伏威不禁露出笑容:“本人就是杜伏威,你這小子並不是我要找的人,跑出來作甚?”


  “哦!”楊浩微微一笑道:“這個杜老板不必多慮,本人雖然不才,卻與您要找的人大有關系,受她之托,出面前來答話!”


  杜伏威聞言眼睛一亮,楊浩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忙道:“杜老板休要魯莽,此事大有商量,大有商量!”


  “如何商量?”見杜伏威並無動作,楊浩暗松一口氣,又慢理斯條的道:“杜老板也是生意人,當知道所謂這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若是換作杜老板自己,得了這天大財富,有人硬逼你交出來,你是聽也不聽?”


  杜伏威冷哼一聲,傲然道:“天下間誰敢逼我?”


  楊浩大汗,心道果然霸主本色,忙改口道:“杜老板當然鐵骨錚錚,自是不受脅迫,所謂男子漢大丈夫,凍死迎風站,餓死不說沒吃飯,此言是否?”


  此語大得杜伏威心意,他出身苦寒,十六歲參加義軍,如今地位皆是一拳一腳硬拚得來,當下微微頷首稱是,楊浩啪的一擊掌:“然也,我輩不肖,也甚為仰慕杜老板風骨,那也是甯死不受脅迫的!”


  杜伏威臉色陡變,殺氣十足的向楊浩看去:“這麼多年,似乎還沒人敢像你這樣耍弄本人!”


  最壞不過一死,楊浩心中也是豁了出去,寸步不讓的對視:“杜老板天下間奇男子,也不要將別人都瞧的小了,世上知那財富所在的,不過兩個人而已,死一個可就少一個了!”


  一時竟噎得杜伏威無語。


  旁人見這兩人之間忽然氣氛緊張,俱是提心吊膽,宋魯與宋師道都是暗運真氣,隨時見機不利,便沖上去救下楊浩。


  “好!”楊浩忽然朗喝一聲,大聲道:“索性撕破臉皮,杜老板出手硬搶,在下唯死而已,日後江湖之上,得知在下死在杜老板手中,定道杜老板得了那天大財富,屆時群雄逐鹿,在下先走一步,杜老板恐也未能好到哪兒去?”


  場中氣氛瞬間又繃緊了一線,杜伏威也是微生凜然,想不到這小子竟是如此決絕,冷眼看向四周,心中殺念狂湧,暗道我這將這裏的人全部殺了,還有誰得知此事。


  楊浩見他目中凶光閃動,忙仰天一聲長笑:“哈哈哈哈!”


  杜伏威冷然問他:“你笑什麼?”


  楊浩暗叫僥幸,你不接這茬,我還真不好往下說,笑道:“我笑杜老板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明明坐擁天大一座金山,卻處心積慮算計我們這點小錢,真是舍大取小,智者所不為也!”


  杜伏威眉頭一皺:“什麼金山銀山,本人怎沒見過一文?”


  楊浩微微一笑,走到船舷處,輕輕一揮手道:“杜老板此生最大心願是什麼?”


  杜伏威見他如此作派,心生高深莫測之感,也走上前與他並肩,淡然道:“本人十六歲從軍,半生征戰,只為推翻大隋暴政,還天下一個琅琅世界!”


  楊浩放聲大笑,直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宋師道與宋魯都是心中大急,明知此人殺人不眨眼,還如此撩撥他作甚。


  楊浩直笑得腰都直不起來,順手竟搭在杜伏威高瘦的肩上,笑道:“老杜啊,你這話讓李淵說,我信,讓李密說,我也信,甚至讓王世充來說,我都會相信,偏偏就是你說,真是不像你的為人啊!”


  杜伏威目射奇光,深深打量著身邊這人,看著楊浩玩味的神色,本來已准備一招擊斃這狂妄之徒,卻為他這番話又緩緩散去手上真氣。


  默然片刻,杜伏威深吸一口氣,斷然道:“不錯,我杜伏威幼經離亂,家貧無靠,十六歲之前朝思暮想便是能吃一頓飽飯,此後征戰江淮,也只是帶著兄弟們掙他一份逍遙快活,無拘無管,什麼推翻大隋暴政,統統都是狗屁,哈哈哈哈!”


  二人相視一眼,竟同時大笑起來,直讓旁邊眾人盡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好,夠坦白!”楊浩一挑拇指笑道:“只看你江淮軍政令不修,綱紀不明,你老杜半兵半寇,自稱總管,便知胸無大志,只是一個草莽匹夫!”


  杜伏威一楞,隨即喟然一歎:“兄弟目光如炬,看得確實!”


  楊浩一拍他肩膀,笑道:“這又有什麼,你老杜還有這三千裏江淮水面,數十萬百戰兄弟,要吃要拿,都在這江淮中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遇亂世可割據一方,遇盛世可擇明主而投,進退都不失公候將相之位,如此天大金山,為何視若無睹呢?”


  杜伏威啞然,楊浩又壓低聲音道:“楊公寶藏充其量價值千萬,而且樹大招風,你若有意,我便拿它換你這千裏江淮,你是換還不換?”


  杜伏威忽然笑道:“花言巧語,你以為我當真不敢殺你麼?”


  楊浩冷冷一笑,放開杜伏威道:“我若死了,必有人傾楊公寶庫之財力,追殺你杜伏威到天涯海角,不殺得你家破人亡,孤老一生,絕不收手!”


  楊浩一字一字說來,語氣陰森,饒是杜伏威也不禁暗地心驚,定定的看了楊浩一會兒,神色接連數變,最後目光一沉,似是下定主意。


  “好小子,老杜服了你,今後大江之上,遇你楊浩二字,江淮退避!”


  話音嫋嫋,人已化作青煙躍回坐船之上,兩面大旗收回舟內,滿天鼓聲忽然停止,嘩啦聲響中,三挺攔江鐵鏈也已解開,墜入江底,四艘戰船擺桅轉舵,向兩側駛開,竟是偃旗息鼓,讓出一條路來。


  商船眾人又驚又喜,宋師道第一個躍到楊浩身邊:“楊兄,你是怎麼做的,片言退杜伏威,當年諸葛孔明舌戰群儒,也不過如此!”


  楊浩牽了牽嘴角,算是笑了一下,反手抓住宋師道手腕,輕聲道:“兄弟,扶穩了,哥哥腿軟!”


  宋師道一驚,忙道:“我扶你回艙!”楊浩卻一把抓住他:“不行,這會兒怎麼也要挺過去!”


  此時船行正中,兩側江淮軍艦尚未退去,若讓杜伏威看出楊浩色厲內怯,以這位江淮霸主的手段,定然會毀諾出手。


  無驚無險的,宋家商船終于通過這段險地,將江淮軍船遠遠拋在後面,楊浩當即腿一軟,坐倒在甲板上,大口喘氣不已,眾人你望我,我望你,最後齊齊望向楊浩,不約而同發出一陣歡欣大笑,楊浩擦了頭上冷汗,看見眾人這番模樣,也由衷開心。


  笑聲中,一枝系著油瓶的火箭破空而落,砸在艙頂欄杆之上,轟的燃燒起來,接著只聽一聲慘叫,了望台上一名宋家子弟中箭而落,重重的砸在甲板之上。


  “敵襲!”


  眾人大吃一驚,紛紛扭頭四顧,宋魯心下駭然:“莫不是杜伏威又來追了?”艙頂平台上一名宋家子弟叫道:“三老爺,在後面!”


  宋魯與宋師道連忙飛身上艙頂,楊浩剛站起身,一個立足不穩,急忙扒住欄杆去看,只見船尾十丈遠處,夜色中駛出一艘樓起五層,高達十二丈的五桅大艦,風帆吃滿,正劈波斬浪,疾如奔馬的追來,無數枝火箭如流星般劃破長空,雨點似的向自己這船迎頭灑下。


  映天燈柱中,只見一面碩大無朋的旗幟遮住半副天空,上繡“宇文”二字,遠近清晰可見。


  五牙大艦!


  宇文化及!


  楊浩的瞳孔立時收緊。


  ※※※


  傅君綽獨自坐艙中,只覺心緒不甯,枯等了半天,不見外面有何動靜,想要出門去看,楊浩那句話卻又清晰的回放在腦海之中,讓她伸出的手又無奈的收了回來。


  相處短短時間,她已明白楊浩此人表面豁達無謂,實際上卻是說一不二,極有主見,而且每言每語,看似無關緊要,卻總有深意藏在其間,跟他在一起,自己竟好似越來越笨,總是習慣于聽他發號使令,偏偏還甘之如飴,日漸難舍。


  出身三大宗師門下,又有一身縱橫江湖的武功,擁有如此令人羨慕的資曆,但傅君綽說到底還是二十七八歲沒談過一次戀愛的單純女子,稀裏糊塗的對楊浩動了心,自然一頭栽下,難以自拔,未免患得患失起來。這種事若放在往日的白衣羅剎身上,實在難以想像,她竟會如此聽從一男子擺布,說不准她出去,就一步也不敢出去。


  無奈的坐回床上,傅君綽手心忽然觸到一件硬物,撩開一看,卻是楊浩酒醉後換下的衣服,裏面端端正正的擺著傅君綽當時用來行刺楊廣的短劍。


  這短劍也不是什麼名貴之物,比傅君綽在高麗自佩的寶刃遜色許多,只是便于攜帶,所以才帶進了宮中,後來被楊浩拿去暗算了心懷叵測的盧太監,之後傅君綽便未收回,一直被楊浩貼身收藏,當然在楊浩而言只是防身之用,可看在傅君綽眼中,意義卻格外不同。


  捧起短劍,用冰涼的劍身輕貼有些發燒的臉龐,傅君綽的思緒漸漸走神,恍惚身處一個木槿花開的下午,楊浩留著胡子,穿著對襟褂和白襪,坐在庭園間的軟草席上,面前的矮幾上面放著自己親手做的醬湯和小菜,自己則跪在楊浩身邊,含笑給他的瓷碗中斟酒,而花瓣飛舞的園中,又有兩個小小的身影正跑來跑去捉著蝴蝶,一切都那麼完美與和諧,直到楊浩開口向她說話:“娘子,我們再生一個吧!”


  嚶嚀一聲,傅君綽從靡綺的夢境中醒來,懷中如揣了個小兔子般咚咚亂跳不已,正伸手撫臉之際,忽聽外間喊殺聲起,舷窗外面火光四射,傅君綽大吃一驚,急忙上前一掌震開窗子,只見一枝火箭正從眼前劃過,順著火箭方向望去,只見一名宋家子弟身穿數箭,帶著火焰翻身落水,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叫。


  傅君綽驚的呆住,一腔怒火忍耐不住從心底熊熊冒起。


  霍然抬眼上望,只聽艙頂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秦王殿下,你真是讓本官好找!”


  ※※※


  滿船兵荒馬亂,楊浩茫然看著接連有宋家弟子在自己面前倒下,無一不是剛才正與自己歡笑的面容,只覺得胸腹間如壓大石,半晌說不出話來。


  艙頂上火勢猛烈,宋魯與宋師道帶著幾名好手拚命格擋來箭,宋師道右臂已被射傷,不及包紮,換了左手劍仍然狂舞不停,一張俊面煙硝火燎,已不複當日酒樓初見,風度翩翩的模樣。


  楊浩下意識的去找舷頂,想要爬上艙頂,卻被幾名宋家子弟合力拽將下來,護在他面前撥打來箭,紛紛道:“楊公子,這裏危險,快進艙去躲一躲吧!”


  楊浩愕然,這就是所謂江湖義氣麼,一股在昔年只有從武俠書中才感受到的,久違的情懷緩緩填塞胸間,楊浩渾身一熱,想也不想便沖上前去,一把搶過一名宋家子弟的刀,大喝道:“我來幫你!”


  那宋家弟子正在撥打火箭,猛可裏被楊浩搶了刀中,一個失神,七八枝火箭已撲撲釘在胸前,仰天便倒。


  楊浩暴汗,手忙腳亂的抱住對方死不瞑目的屍身,慌慌張張的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只聽哈哈一聲長笑,一個灰色人影從天而降,身後披風一振,將整個艙頂火苗瞬間壓低三寸,爆喝聲中,宋魯被來人一掌打倒在地,宋師道挺劍而上,被來人一翻一壓,劍折人傷,吐血飛退,其余人群起攻來,來人身形旋轉,披風一掃,啪啪啪,竟全數打落江中。


  呼的一聲火焰騰起,那人悠悠然跨過火圈,居高臨下,正與楊浩的視線對個正著。


  “秦王殿下,你真是讓本官好找,若非有兩個不知死活的小混混,拿著宮中金餅來江都賣弄,本官還真想不到,您與傅姑娘竟能逃到這麼遠來!”


  “宇文化及!”楊浩直起身子,敵視著艙頂那人,心中那一絲畏懼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


  宇文化及微微一笑,對楊浩的勇氣暗暗不屑,雙手負于身後,淡然道:“好教殿下得知,聖上也幸脫大難,更十分掛念殿下,因此囑咐下官一定要請殿下回宮,另外那位高麗傅姑娘,刺王殺駕,罪在不赦,也是一定要緝拿歸案的,殿下千金之體,就不要再維護她了!”


  “哼!”楊浩冷冷一笑:“我不認得什麼高麗傅姑娘,這裏就我一個,你帶我回去交差,放過其他的人!”


  “楊兄!”艙台上的宋師道聞言大驚,奮力掙起身子,卻掙了一半又無力倒下,宇文化及回頭輕掃了他一眼,道:“天刀鎮南公的子弟,本官焉敢怠慢,也罷,只要殿下肯隨我回宮,那傅姑娘與殿下同經患難,定然不會棄殿下于不顧!”


  楊浩道:“那真讓你失望,那女人無情無義,早已拋下我遠走高飛,你這一輩子也休想找到她!”


  宇文化及笑道:“我卻不信,拿著楊公寶藏在手的美人,天下都是少見,殿下冒了那麼大險幫她出宮,又豈會不好好把握住?”


  楊浩憤然道:“你果然是為了楊公寶藏,假公濟私,小人!”


  宇文化及道:“真小人總好過偽君子,不如打個商量,我得寶藏,你得美人,殿下以為如何?”


  楊浩哈哈大笑,笑聲一收,緊盯著宇文化及,一字一頓道:“寶藏、美人,老子全要,你他媽吃屎去吧!”


  宇文化及冷笑一聲:“找死!”飛身而下,便要擒住楊浩,四外的宋家子弟立時一擁而上,層層護在楊浩身前。


  剎那間,就在宇文化及腳剛離地,欲起未起之時,一道寒光破頂而出,伴著一聲清脆的叱喝:“本姑娘就玉成你的心願,送你找死!”


  “笨蛋,你傷還好呢!”楊浩急的大叫。


  宇文化及厲嘯一聲,半空中立收雙腳,一個後翻,脫出劍光籠罩範圍,身後披風卻已被削下一大片,只見傅君綽面如寒霜,身如鬼魅青煙自四面八方撲擊而至,手中短劍化作千芒萬影,水銀泄地又似浪潮般向敵人打去,完全是拚命打法。


  宇文化及被攻了個猝手不及,神情狠厲,雙手或拳或抓或掌,間中舉腳疾踢,如變魔術般應付著傅君綽的攻勢,兩人拳腳劍風,激得四下火焰嗖嗖直長,頓時將兩人籠罩火圈之中,困在小小的艙台頂上,只見人影縱橫,卻已分不清哪個是誰。


  “楊公子,不能去啊!”


  “讓我上去,讓我上去!”楊浩拚命去爬舷梯,腳打拳踢的反抗眾人的拖拽。


  宋師道躺在艙台之上,眼望著上面翻飛搏鬥的身影,他心中知道,終此一生,再也忘不掉此刻那在火中手持短劍,飄舞飛翔,如同鳳凰涅磐的美麗身影,盡管那身影的主人並不是為了自己而在與敵人拚命。


  巨大的浪花狠狠撞擊著船體,宋師道扭過頭,只見巨大的隋軍戰艦已駛到離船三丈近處,自家這艘三桅大船雖然也規模不小,然與之相比,卻分明孩童遇上巨漢一般,只要兩船一接觸,上面隋軍便會放下搭板,一湧而上,屆時便大局已定,回天乏術了
    



正文 第九章 各奔東西
(更新時間:2006-6-21 13:15:00本章字數:5392)


  整個商船的人都已近乎絕望,不過卻沒有一個人肯放下手中的兵器。


  在宋家子弟中高手的護衛下,楊浩終于爬上艙台,盡管攔不住他,但宋家子弟也絕不會放任朋友送死,而袖手旁觀。


  艙台上橫七豎八的倒著屍體,宋師道躺半倚著欄杆微微喘氣,宋魯就暈迷在他身邊,手中的銀龍拐早已斷成兩截,若非長時間的在艙頂撥打火箭,以宋魯的武功,雖然稍遜于宇文化及,也不會敗的如此快法。


  “老爺!”一個綽約人影從後面爬上艙台,推開擋在前面的人,沖上前抱住宋魯的身子哭作一團,正是被一早送至艙下避難的柳菁。


  楊浩又爬上頂台,只見上面兩人仍激鬥不休,熊熊火勢燒各得他無法靠近,偶而吹出冰寒勁氣與凜厲劍法,一個不注意,便被在臉頰上割出一道血痕,幾名宋家子弟連忙上前幫他抵擋。


  “君綽,你出來啊!”楊浩徒勞的在火圈外呼喊,幾乎要哭了出來。


  “你出來啊,君綽!我們不玩了!”


  呼的一道火苗竄出,楊浩靠的過近,衣衫下擺頓時引燃。


  一名宋家子弟手起刀落,割下帶火的衣襟,拋入江中。


  忽然,他的身體一震,仿若被人點了穴一般,目光呆呆的停在江面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急忙扯住旁邊一個同伴叫道:“你看,你快看!”


  艙台上下眾人包括楊浩在內,都不由扭頭看去。


  宋師道大睜雙眼,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只見從那座隋軍的五牙大艦的船尾,四艘中型戰艦仿佛鬼魅一般從夜色中冒了出來,咚咚鼓聲,帶著無窮戰意,響至左首第一只艦上,同時探出兩面如火大旗上下翻舞。


  “自古風雲除我輩!”


  “江淮之上臥蛟龍!”


  錚錚亂響如同撥弦琵琶,長約三尺的大型弩箭從四艘戰艦上蜂窩般射出,霎時間隋軍五牙大艦上響起一片慘叫。


  轟的一聲,四架投石機同時發動,燃火硝石從天而降,富麗堂皇的五層牙樓處處火起,上面的隋軍慌不擇路,撲通撲通如同下餃子似的落入水中。


  “杜伏威!”宋師道喃喃念出這個名字。


  頂台上楊浩滿面狂喜,大叫道:“君綽,不要打了,江淮軍來了,隋軍已經敗了,你快出來啊!”其語氣簡直如同1949年,解放軍叔叔站在在總統府頂歡呼南京解放一般,若不是幾名宋家子弟見勢不妙,伸手拉住他,楊浩喜極忘形,幾乎和身撲進火場。


  猛可裏火圈四外一綻,整齊壓滅,只見宇文化及亂發飛舞,雙眼血紅,狀若瘋魔,猛的雙掌齊出,向傅君綽擊去,傅君綽一劍橫削,宇文化及右掌擊到中途,忽然反抓一變,哧的一聲被傅君綽一劍刺穿手掌,幾乎同時,宇文化及另一掌已結結實實的印到傅君綽胸腹之間。


  楊浩狼狽不堪的讓過火頭,堪堪看到這一幕,當即目 欲裂,一個“君”字還沒喊出嘴邊,兩人身影已經分開,傅君綽如同一張紙片似的被彈飛出去,卡嚓一聲撞破護欄,半個身子懸掛在台外,一動也不動,宇文化及飛身躍入江中,撲通一聲翻起個浪花,便消失不見。


  楊浩不由自主捂著嘴,茫然楞在當場。幾名宋家子弟連忙上前,七手八腳的把傅君綽從台邊拉了回來,平平的放在台板上,回頭都看向楊浩。


  江風獵獵,吹得楊浩衣帶發稍飛揚如煙,整個人看上去似乎突然老了一大截。


  良久,楊浩喉頭一動,發出咕的一聲,機械般的拖著腳步向那靜靜躺著的嬌軀走去,幾名宋家子弟互看一眼,都黯然起身,知趣的讓到一邊。


  來在近前,楊浩親眼看得真切,不覺腦中一嗡,幾乎天旋地轉,一名宋家子弟剛要上前扶他,卻被他那駭人的面色嚇了回去。雙膝一屈,楊浩已跪在台板上,剛動了動嘴唇,便已紅了眼眶。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背,輕撫過那曾經美麗動人,現在卻蒼白失血,雙眸緊閉的面龐,用手指輕輕擦去那殘留嘴角一絲豔紅的血跡。


  …………


  “我想過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你想過安穩日子,我們就悄悄去取了楊公寶藏,然後到南方鄉下買幾畝地,作個富家翁和富家婆,只是日後人家若是想家了,你得陪我回高麗去探師父和師妹!”


  …………


  “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我都不知道你究竟叫什麼呢?”


  “廢話,難道還要我一輩叫你殿下不成?”


  “剛剛還氣得要死,現在又臭美起來,不理你了!”


  “二十步內,你生死皆操我手,你若害我,你必先死!”


  …………


  “何須行此大禮?”


  “拜見觀音大士!”


  …………


  無數熟悉的話語,紛至杳來的插入楊浩的思緒,言猶在耳。


  曾經一幕幕兩人共度的情景,走馬燈似的晃過楊浩眼前,短短時日,回想來竟恍如滄海百年。


  宮中相處,秘道驚魂。


  江灘夜話,夜船私語。


  …………


  江風低咽,遠處火光沖天,江淮軍與隋軍撕殺正烈。


  宋師道帶著傷勉強走上頂台,看見二人的情形,不禁腳步一沉,緩緩閉上眼,發出一聲無言的歎息。


  輕輕捉起佳人冰冷的玉手,在手心合攏,楊浩盡量露出一個帶著苦澀的微笑:“君綽,你醒醒吧,我們不找楊公寶藏了,如果不是楊公寶藏,你就不會上這艘船,不會遇上宇文化及,也不會死,既使給我一千個楊公寶藏,卻不能換回你的一個微笑,我要它又有何用!”


  攬起傅君綽的螓首,楊浩輕柔的將她擁在懷中,唯恐驚擾了她的沉睡。喃喃自語道:”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帶著孩子回娘家,回高麗看你師父師妹,還要給他們很多錢,給你師父蓋一間漂亮的大房子,還給你兩個師妹辦最好的嫁妝,現在你撒手不管了,你讓我怎麼向他們解釋?”


  “你真的會給我師父蓋房子麼?”一個聲音道。


  “當然,還要蓋最大……”下意識的一句回答還沒完全出口,楊浩渾身一僵,愕然低頭,只見懷中傅君綽正睜開眼,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宋師道從後面見著楊浩身體一震,還道出了什麼意外,急忙趕上前去,便看見傅君綽竟活了過來,也是當場呆住。


  徹底冷場了片刻,楊浩無言的合了合嘴,最後伸出手去撫傅君綽的眼皮:“安心去吧,回光反照,對身體不好!”


  “你才回光反照呢!”傅君綽有氣無力的笑罵,扭頭避過楊浩的大手。


  一串淚珠悄悄逸出楊浩的眼角,順著上翹的嘴角,輕輕打在傅君綽的眉婕上,抖成晶瑩的碎片。


  “不要哭了,男人流淚,不好看的!”傅君綽努力的抬起手,想替他擦去。


  “風大迷了眼!”楊浩不爭氣的嗚咽道,使勁的用手揉著眼眶。


  ※※※


  烈火焚燒中的大船殘骸在江中越漂越遠,停靠著七八條小船的岸邊,宋閥眾人點起幾處火堆,忙忙碌碌的照顧著傷患。


  楊浩抱著傅君綽坐在其中一處火堆前,笑眯眯的看著懷中的佳人不語,紅通通的火光為傅君綽蒼白的臉上添了幾分血色,經船上的醫生診斷,雖然內髒受了不小震蕩,但傅君綽仍然奇跡般的在宇文化及那一掌下保住了性命,只要調養得當,以傅君綽的功力,應該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再沒有什麼比這更讓楊浩開心的。


  二人均受到整個宋閥商船上下一體的敬重,一個舌退杜伏威,一個力戰宇文化及,堪稱智勇雙全的典範,每個宋家弟子經過兩人面前,都毫不遮掩目光中的欽佩。


  “沒傷到子宮就好,生怕你以後就此不能生育了!”楊浩滿嘴胡說八道的跟傅君綽調笑,簡直有些旁若無人。


  宋師道走到二人面前,輕咳一聲,打斷楊浩的說話,楊浩滿面熱情的招呼道:“師道兄,快坐快坐!”自從知道傅君綽並無大礙,他見誰都是這般熱情洋溢。


  宋師道有些尷尬的在二人稍遠處坐下,笑道:“看楊兄健銳如昔,嫂夫人應該是沒事了!”


  楊浩呵呵直笑,如同撿了塊元寶的傻子,不過也沒忘了關心一句:“不知道魯老的傷勢如何?”


  宋師道道:“家叔斷了幾根骨頭,受了些冰寒內氣侵襲,不過他老人家內功深厚,現在已經能坐著說話了,現在就是他讓我前來,想問問楊兄夫婦日後的打算!”


  楊浩看了看傅君綽,不無感慨道:“總之先給君綽養好傷,然後我跟她回高麗,求得傅大師允許,明媒正娶的娶過門,接下來,說不定我就在高麗定居了,師道兄若是有空,可以出國來看我!”


  傅君綽乖乖的躺在楊浩懷中不說話,帶著一臉幸福的表情。


  宋師道偷偷看了她一眼,趕緊收回目光,向楊浩道:“此番與宇文化及對上,家叔擔心他賊心不死,所以准備安排我們分散南下,楊兄此時前往高麗,路途遙遠不說,兵連禍結,沿途也不太平,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


  楊浩卻搖頭道:“此次貴閥受襲,純屬是宇文化及沖我跟君綽而來,你們不怪我,我已經心中不安,不能再連累你們了!”


  宋師道微怒道:“楊兄說什麼話,難道不拿師道當朋友嗎?”


  楊浩道:“就是拿你當好朋友才這麼說,你也知道了,我是楊廣的侄兒,君綽又身懷楊公寶藏,無論在朝在野,我們都會給貴閥帶來災禍,宋兄身為閥主長子,為人處事理應從大局考慮,不可為一時朋友義氣,而給家門招來大禍!”


  宋師道傲然道:“我宋家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氣,也不怕那些跳梁小醜!”


  楊浩哈哈一笑道:“這個就不必爭論了,君綽的傷勢需要覓地靜養,長途跋涉去南方,真的不太適合!”


  宋師道也知道傅君綽的傷勢,一時也無話好說,想了想道:“此去再往前就是曆陽,乃杜伏威的轄地,此人雖然是黑道梟雄,但素來也頗重情義,昨夜江上一會兒,我觀他對楊兄頗為看重,楊兄若是沒什麼好地方去,暫時托庇于他門下,也不失為上策!”


  楊浩淡然道:“走著看吧,倒是宋兄你們,一路上還是格外小心才是!”


  宋師道點點頭,兩人相處雖短,卻頗為交心,一想到日出後就要分別,莫不感覺有些悵然。


  ※※※


  旭日東升,宋閥眾人已經打點好行裝,與楊浩兩人依依惜別。


  宋魯躺在一張擔架上,笑道:“楊老弟,一定別忘了來嶺南看看老哥!”柳菁也笑道:“記得帶傅妹妹一起來!”


  楊浩連連點頭:“一定一定!”傅君綽感覺稍好了些,被楊浩攙住,也對眾人含笑點首,眼中微露惜別之情。


  宋師道走上前,從懷中掏出幾樣東西:“楊兄,這是本閥的令牌,嶺南一帶可以通行無阻,其余大江南北的朋友,多少也會給些薄面,此外還有些散碎銀兩,以備楊兄與嫂夫人路上花銷,千萬不要跟小弟客氣!”


  客氣?你真是雪中送炭呀,楊浩連忙接了過來,說是散碎銀兩,錢袋一入手,份量可著實讓楊浩心喜,連同令牌一起收下,放入懷中。


  一番互相叮嚀之後,雙方互一拱手,宋閥眾人徑直告辭而去。


  目送著宋閥眾人走遠,楊浩喟然一歎,轉向傅君綽道:“江湖兒女,慷慨磊落,莫過如此,我們也走吧!”


  傅君綽點點頭,兩人相倚相偎,也轉身向西行去。


  走在路上,楊浩仍然大惑不解:“我明明看見宇文化及一掌擊在你身上,怎麼你會沒事,難不成他見你花容月貌,手下留情?”


  傅君綽側著頭想了想道:“我也覺得他昨晚的掌力怪怪的,似乎沒有使上全力!”


  楊浩大奇道:“怎麼可能,他拚著廢一只手都要封住你的劍,最後卻不出全力,如此得不償失,難不成大江之上,腦袋被風吹壞了?”


  傅君綽佯嗔道:“難道你要他全力一掌打死我,你便高興了?”


  楊浩忙道:“怎麼會,你別瞎想,我只是研究一下,研究一下!”


  傅君綽橫他一眼,楊浩耷拉著頭不說話,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又忍不住問道:“對了,你是不是也像楊廣一樣,暗穿金絲軟甲了?”


  傅君綽笑道:“我哪有那麼好命,我身上除了這身衣服,就是那本怪書……”


  說到這裏,傅君綽不禁一楞,與楊浩愕然對視片刻,竟異口同聲叫了出來:“怪書!”


  ※※※


  溪水淙淙,自西向東而流,楊浩將一只手浸在水中,過了半晌,又提了起來,手中卻還拿著一本薄冊。


  楊浩抖了抖手,只見那薄冊上水流如注,不一會兒便流了個一幹二淨。


  傅君綽坐在溪邊一塊石頭看他,面前燃著一堆柴火,只見楊浩面色古怪的走了回來,抬手就將書冊丟進火堆裏,然後盯著火堆一言不發。


  傅君綽忍不住道:“差不多了!”楊浩便撿起一根樹枝,伸到火中將那本書冊撥了出來,伸出手指拎起,抖去炭灰,只見那書仍是與先前一模一樣,便半點焦痕都欠奉。


  傅君綽睜圓了雙眼:“果然是這樣,我那天就是把這書放在懷裏,難道……它擋住了宇文化及的掌力?”


  楊浩嘿嘿一笑,道:“究竟是不是它,再試一下就知道了!”說話同時手中已操出那柄短劍,將書放地上攤開,使勁一劍插下,只聽哧的一聲,那劍尖接觸書皮竟然向旁滑開,楊浩一個不防,立刻摔倒在地。


  “呵呵呵呵!”


  傅君綽正要關心開口,卻聽楊浩詭異的笑聲,猛的見他爬起身將書從地上拾起,對著太陽打開來,喃喃自語道:“刀槍不如,水火不侵,果然是它,果然是它!”


  傅君綽莫名其妙的道:“你在說什麼,你認識這本書麼?”


  楊浩轉過頭來,竟是滿眼神采煥發,得意笑道:“我當然認識,四大奇書,道家寶典,長生決,想不到竟會這樣落在我的手中!”


  心中不期然想起那兩個偷錢的小賊,又不禁啞然失笑。


  “又想不到我跟雙龍的第一次親密接觸,竟是那麼失敗!”


  



正文 第十章 有女素素
(更新時間:2006-6-22 3:52:00本章字數:7132)


  “下者守形,上者守神,神乎神,機兆乎動,機之動,不離其空,此空非常空,乃不空之空,清淨而微,其來不可逢,其往不可追,仰之追之,以無意之意和之,所謂玄道初成!”


  自與宋閥眾人分手之後,楊浩與尋到曆陽與丹陽兩郡之間的一個清幽山谷裏,躲在裏面一邊等待傅君綽療傷,一邊研究無意中得來的長生決功法,這山谷處地隱密,不虞被人發現,更好運氣找著一個寬敞的山洞,裏面墊些荒草敗絮,就是一間不錯的野營寢所,而日常所需,則由楊浩用宋師道留下來的錢,一次性在五裏外的小村置備了許多白米臘肉,更與送貨之人約好,半個月後還會送來一批。加上谷中還有不少可食野果,是以每餐菜肴倒也頗為豐盛。


  而難就難在楊浩對武功一竅不通,坐擁寶山卻不知路徑,只好先跟著傅君綽惡補一下筋脈穴位常識,不過傅君綽在仔細看完全本長生決後,卻讓為此書言過無稽,語多不通,生怕楊浩練壞了身子,因此逼著楊浩跟她先練習九玄大法入門,在傅君綽想來,雖然楊浩年紀大了點,資質也平常了點,但九玄大法何等神妙,多少能讓他強身健體,百病不生,只要楊浩認識到了正宗武學的好處,自然就不會再被那鬼書迷了心竅,然而幾日教習下來,傅君綽卻發現自己實是小瞧了此人,雖然資質平庸,但這人的悟性卻是出奇的了得,堪稱一點就明,再點會飛的那種。


  “啊,我感覺到了,我感覺到了我的丹田裏,有一個輪子在不斷轉動,不斷的呼吸與積攢宇宙的能量,我的小宇宙已經達到臨界,我已經天人合一,快要金丹築基了……啊呀,你打我頭幹嗎?”


  楊浩忿然揉著腦袋,怒視著這眼前打斷他玄妙神識的罪魁禍首,而後者,正以一雙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十倍憤怒的回盯著他。


  傅君綽真是無語了,別人練功都是抱元守一,盡除雜念,這人練功卻是神騖八極,天馬行空,滿腦子金丹元嬰小宇宙,實在是不知所謂至極。


  “算了,你自己練吧,我不管你了!”傅君綽完全死心,再這樣教下去,他還沒走火,自己就先入魔了,反正照他這樣練下去,給他本天下第一的神功秘笈,也練不出半只三腳貓來,還是放任自流算了,眼不見心不煩。


  楊浩自己也很苦惱,他與別人不同,多了前世的人生經曆,非但對練功沒有絲毫幫助,反而因為雜念太多,從根本上就過不了內功的第一關“入定”,雙眼一閉,便不由自主的開始白日YY,別說登堂入室,此生連門檻都休想邁得進去。


  這日午後,傅君綽照常在洞中運功傷,楊浩獨自一人來到谷外的溪邊,想抓條魚來改善夥食,也能熬點湯給傅君綽補補營養。


  此前因為傅君綽傷勢未愈,楊浩自己一無釣杆,二無武功,只能看著魚兒在水裏活蹦亂跳,饞得口水自流,所謂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于是這幾天他還真就挖空心思結草搓繩,編了一只不小的網出來,拎到溪邊,直接往水裏一放,自己就牽著網繩坐在岸上,眼巴巴的等著魚兒自投羅網。


  合著他這網眼編大了點,溪中又無大魚,耐著性子等了一個時辰,一個魚毛沒撈著不說,幾條小魚還靈活的在網眼中穿來穿去,搖頭擺尾,似乎玩上癮了。


  這下楊浩臉上可掛不住了,來之前可是跟夫人誇過大話的,這樣兩手空空回去,實在是沒臉。


  “男子漢大丈夫,不信連條小魚都抓不住,正好拿你們練抓魚龍抓手!”楊浩忿忿一聲,甩開網繩,脫鞋卷褲,大步走進溪心,轉過身面對上游,在齊腰溪水中站定,兩腳叉開,雙手垂下,深深吸了一口氣。


  “甯神靜氣!”


  溪水中,只見楊浩閉目垂簾,氣息綿靜,全身上下處于半松半緊之間,乍看也頗有幾分高手氣勢,俄而,忽然雙目一睜,神光暴射,雙手猛提至肩,十指箕張,大喝一聲:“蛤蟆神功第一式……”


  “天馬流星拳!”


  插插插插插,只見楊浩面目猙獰,手如風雷,瘋狂的向溪中不斷插去,激得溪花亂翻,水滴四濺,一開始那真是密如連珠,風雨不透,忽然一挺身,帶出一連串水滴,胸膛起伏如同風箱,仰天拚命吸氣,兩只手上除了水還是水,別說魚了,蝦米都沒抓到一條。


  “呼、呼、沒、沒力了!”楊浩滿臉通紅,喘如老牛,身子搖搖擺擺,不防一腳踩到先前布在水下的草網,單腳吃滑,高高踢出水面,整個人仰天便倒,摔出大蓬水花。


  “我靠!”


  ※※※


  傅君綽運功完畢,只覺傷勢比昨日又好上幾分,心中暗喜,站起身一個墊步,單展鷂子翻身縱出洞外,雙腳落地,吹起一片灰塵,整個身子穩如泰山,緩緩收勢吐息。


  扭頭看去,只見日色西薄,楊浩卻還未回轉,心中不免有幾分擔心,想起他臨去時說要去溪邊捉魚,當下轉身出谷,自去溪邊尋他。


  不多時來到清溪,只見岸邊仰躺著一個人,看衣束正是楊浩,卻是一動不動,身上還在往下滴水。


  傅君綽大吃一驚,連忙一個跳步縱了過去,只見楊浩大睜著雙眼望天,雖然無神,卻不像有意外的樣子,傅君綽楞了楞,才暗暗松了口氣。


  “怎麼了?”看得出楊浩心情郁悶,傅君綽善解人意的在身邊坐下,柔聲詢問。


  ‘沒什麼!”楊浩失神的望著天,淡淡的道:“不用管我,讓我自己呆著,過會兒就痛快了!”


  傅君綽有些憐惜的望著他,只看他說要抓魚,卻兩手空空,一身上下又弄得這麼狼狽,那還有猜不出來的。


  “這些事讓我來做就好了,你想吃魚嗎,我給你去抓呀!”


  傅君綽說著就要起身動手,楊浩卻抬手一把抓住她,怔怔的道:“我今天想要魚,你可以幫我去抓,他日我若面對超出你能力之外的人或事,你還會幫我麼?”


  傅君綽一怔,目光古怪的看著楊浩,半晌才認真的道:“以我的武功,江湖上也算少有對手,就算我也無能為力,至不濟我們還可以去求師尊,師尊肯出手的話,天下還有什麼事能難得住他!”


  “靠!”楊浩猛的坐起身,悻悻的道:“那我不成吃軟飯的了!”


  傅君綽雖然不知道吃軟飯是什麼意,卻看他如此生氣,還是小心翼翼的道:“你別著急,究竟你想要什麼,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啊!”


  “哼!”楊浩冷哼道:“我要什麼,我要這天,再也遮不住我眼,我要這地,為我把路讓開,我要這眾生,皆能明白我意,我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傅君綽頓時傻眼,仿佛不認識一樣盯著楊浩猛看,楊浩泄氣的一笑:“別瞎猜了,那是我大學時的簽名檔,只是好聽而已,沒什麼意義的!”


  在傅君綽驚愕的視線中,楊浩站起身,迎著半身夕陽金照,淡淡的道:“世間自有公道,付出總有回報,想練成絕世武功,不吃苦怎麼能行?”


  看著楊浩沉浸在夕陽中的神態,傅君綽的錯愕神情漸漸化去,微勾出一彎弧犀。


  “你想要吃苦呀,很容易啊!”


  ※※※


  “人之未生,采納先天之氣,至清至純,不假外力,及生之後,用諸口鼻,采納後天之氣,肌增骨長,渾濁漸生,不複先天自足之境,因此以你的資質,想練成上乘內功,須從後天返先天入手,我要你每日在溪中浸足兩個時辰,配以九玄行氣之法,非到不能呼吸時,才許出水換氣!”


  自此傅君綽態度一變,由一開始的循循善誘變得嚴厲異常,每日除去運功療傷之外,便催逼楊浩默運九玄心法,同時不停的在一邊問他經脈穴位走向,但有絲毫答錯,便是一記藤鞭,力度拿捏的正到好處,不傷筋骨只損皮肉,不幾天下來,楊浩除了一張臉,全身都是紫痕斑駁,成了名副其實的小白臉一個。


  這種簡單粗暴的教育,對于楊浩這個來自現代花花世界的人,可說是對症下藥,這 骨頭甚賤,偏偏就吃這一套,只花了三天時間,各種穴位名稱,經脈路線就背得一字不差,至于金丹元嬰小宇宙之類,更是早被硬生生打出腦海,只是理論雖然紮實,卻仍然沒有得氣之感。


  接下來傅君綽便把楊浩帶至溪邊,讓他全身浸在水中閉氣運功,一開還要傅君綽死掐著他腦袋,勉強才挨到十息左右,每天非要連做足七八十次,才湊足兩個時辰,五天之後,楊浩已能自己挺到四十息上下,也不用傅君綽在旁硬按,只覺體內隱生氣感,沿著生澀的經脈,如水銀般緩緩蠕動。


  九玄大法確是神妙非常,暗合道家先天至境,楊浩閉氣在水中的時間緩緩增長,到後來每天只需五次,便能完成一個時辰的功課,空閑下來的時間,則被傅君綽讓他背著自己滿山跑步,不累到他筋疲力盡,不肯罷休,用傅君綽的話來說,就是只能把你累趴下,沾地就睡著,你才不會胡思亂想。


  這樣高密度的鍛煉中,傅君綽更要求他無論水中閉氣,還是山中跑步,一動一靜,都必須時刻不停的運轉九玄大法,偶而在睡夢中,傅君綽故意在他耳邊提問,楊浩都能自動背出:“神乎神,機兆乎動,機之動,不離其空……”


  半個月時間很快過去,楊浩整個人變的煥然一新,精神氣力都取得長足進展,這日又來到溪中,看著滿溪魚兒,楊浩微微一笑,伸手取下腰帶,往眼上一蒙,在腦後系好,然後雙手下垂,靜靜等待。


  一刻鍾之後,魚兒似乎覺得這個站在水裏一動不動的人,與水裏的石頭一樣並無威脅,從一開始的遠遠躲開,到後來輕輕試探,最後終于放下戒備,繞著楊浩身邊歡快的暢游嬉戲起來。


  驀然間,楊浩提膝一舉,浪花開處,一尾紅鯉躲讓不及,被楊浩挑出水面,在半空中頭尾搖晃,想要重新躍回去水中,楊浩早已閃電般伸出右手,于半空中牢牢鉗住魚身,另一只手飛快的撕下蒙眼布,親眼看著這第一次出手的戰利品,滿心都是歡喜無限。


  “啪啪”的撫掌聲中,傅君綽走到岸邊,贊賞的點了點頭:“神游物外,氣沉丹田,力從心起,意在掌先,不錯,你已經入門了!”


  楊浩本來還一臉笑容,聽到後來,卻又一苦臉:“什麼啊,這樣才算入門啊?”


  傅君綽笑道:“你還待怎樣,家師的九玄大法是當世頂級內功,你練了半個月,便能取得如此成就,已趕上旁人苦練一年,還不知足麼?”


  楊浩哈哈一笑,握著魚兒走上岸來,笑道:“就是不知足,所以人類才能不斷進步,你看我這身上,放在江湖上應該是什麼檔次?”


  傅君綽笑盈盈的挑出一個大拇指,楊浩一喜:“第一流?”


  傅君綽手掌一翻,竟把拇指沖下,笑道:“是不入流啊,你拳腳兵刃一竅不通,只怕隨便來個惡漢,拿把菜刀,就能殺的你落荒而逃啊!”


  楊浩哀歎一聲:“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忽然向傅君綽眨眼一笑,揚了揚手中魚道:“今天加菜,算是謝師宴!”


  傅君綽失笑道:“你若拜我為師,尚差三跪九叩呢!”


  楊浩慨然道:“男兒膝下有黃金,拜天拜地拜雙親,就是不拜老婆!”


  傅君綽本來含笑聽著,聽到最後兩個字,不禁眼波流轉橫了對方一眼,側轉螓首,只見溪面澄清,映出自己如花面容,嘴角間不覺正帶著一絲笑意。


  連日臘肉米飯,雖有山果佐餐,也吃得二人有些膩味,難得作一頓鮮魚湯,自是胃口大幹,一頓飯吃得湯幹骨盡,楊浩嘴裏叼根木簽,靠在洞壁上道:“我們糧食也不多了,上次跟那人說好半個月再送來,時間都過了好幾天,也沒見人,虧我還多給了他幾兩銀子,不行我今天再去村子裏一趟!”


  傅君綽一邊收拾碗筷一邊道:“我跟你一起去吧,這幾日,我覺得傷好的也差不多了!”


  楊浩搖頭道:“不用,我熟門熟路,兜裏又有錢,那村子裏的人都客氣的很,你傷及內腑,雖然正在好轉,但這階段還是靜養為主,萬一傷勢反複就不妙了!”


  說完楊浩站起身,從枕邊取了錢袋,貼身收好,向傅君綽道:“那我走了!”


  傅君綽點了點頭,又叮嚀道:“早些回來!”


  不知不覺中,二人都已將這個山洞當成了自己的家一般。


  楊浩獨自一人離開山谷,沿著前回道路向三裏外的村子行去,一路上仍然默運九玄大法,渾身暖洋洋的如處溫泉,走起來只覺得精神抖擻,絲毫不以山勢崎嶇為苦。


  丹陽曆陽之間,地僻多山,那村子正位于不遠處一座山腳之下,大約有數十戶人家,由于靠近曆陽郡大路,所以物品也頗為豐富,上趟楊浩就置回了一面銅鏡配一把象牙梳,讓傅君綽開心了半天,此次楊浩琢磨著再弄盒胭脂水粉,讓傅君綽好好打扮打扮,若是再能找到些質量上乘的好看衣裳,那就再好不過,總之兜裏有錢,男人底氣就足。


  不多時村子在望,楊浩大步向前走去,沒走幾步,忽聽那村子裏人嘶馬吠,雞飛狗吠,哭聲大作,不知出了何事。


  楊浩暗暗吃驚,他心中對村人甚有好感,連忙加快腳步,剛走了幾步,忽然心中一動,轉身轉入右側山道,從林中繞了個大圈,來到村後山坡,撥開長草悄悄摸近,從地勢較高處,小心翼翼的探頭望去,只見一隊六十余人服色雜亂臂掛綠巾的軍士正在村中散開,從各屋中驅趕從百多男女老幼,將之男女分排,團團包圍在其中。


  楊浩不禁皺了皺眉,暗道這村子運氣不好,只看這些軍士的衣著打扮猶帶戰火硝痕,估計江淮軍與隋師在前面定是又起戰亂,而這些人此刻到來,不是拉夫充役便是潰兵洗劫,無出這二者之外,楊浩此際身單力孤,也委實幫不到他們什麼,只能歎一口氣,靜等這些賊軍離開,到時再到村裏多灑些銀錢,算是多少盡點心意。


  只見一名看似頭領的人,在四名親軍護翼下策騎來到場中,隨手點出十幾名青壯,早有軍士將他們拉出隊列,長繩捆成一串,但有反抗,就是皮鞭馬刀暴雨般打下,一些被抓走親人的婦女撲地號泣悲啼,聞者心酸,那些軍士們卻人人神情凶悍,毫不見半點惻隱之意。


  這時那頭領選完壯丁,策騎經過婦孺隊列,忽然勒住馬 ,用馬鞭指了一下,村民們一陣騷亂,早有兩名壯悍軍士搶上前,連拉帶拽的拖出一名年青村女,按跪在頭領馬前。


  楊浩心中不無好奇的仔細看去,只見那村女年紀甚輕,長得面容清秀,身材豐滿,普通縣鎮上都不多有的人兒,竟在這荒山小村中看見,楊浩也不禁暗暗稱奇,難怪那頭領動了邪心。


  那頭領正發出吃吃淫笑,旁邊忽然閃出一名年青軍士,冷冷的道:“祈老大,杜總管有命,不得奸淫婦女,你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楊浩這邊心中正感怪異,怎麼眼前這場景對白就那麼似曾相識呢,也沒聽清那祈老大答了句什麼,便見那村女忽然一低頭,狠狠咬在按著她右肩那士兵的手上,那士兵吃痛甩手,那村女已掙跳起來,搖搖晃晃的就向外跑。


  滿場軍士們都是哈哈大笑,當即有四名軍士策馬揮刀上前,戲耍似的擋住那村女去路,口中不斷汙言穢語,一步步將那村女擋回原地,那村女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目中已露出絕望之色,忽然被一名軍士揮刀削下發巾,余力帶著那村女摔倒在地,滿頭長發垂在肩側,眼中已湧出淚花。


  楊浩心道一聲“可憐!”便轉過目光,不忍再看那村女受辱,這一轉視線,便被他發現一件奇事。


  只見那祈頭領與四名親軍端坐馬上哈哈大笑,全沒注意到旁邊那年青軍士目光森然,正盯著他的脖子,一寸一寸拔刀出鞘。


  猛然間那年青軍士身形一縱,躍至與馬齊高,手中白刃一揮,那祈頭領笑聲未絕,一顆腦袋早已飛上半空。


  這一著變起不意,四名親軍還沒反應過來,那年青軍士腳點祈老大屍身,一個倒躍,鯉魚穿波般落在兩名親軍中間,單刀左右一挽,兩道刀花閃過,這兩名親軍亦是吭也不吭,同時屍首墜落。


  余下兩名親軍大駭,疾提馬 左右躥出,同聲大喊:“李靖造反了,快拿下他!”


  猛聽一人大叫道:“祈老大已經死了,大家不要再給這些混蛋賣命,都回家去吧!”


  此言一出,眾軍士面面相覷,不知道誰喊了這麼一嗓子,這些軍士中除了少部分祈老大的心腹,其余大部分都是被強征而來,一聽這話,不禁怦然心動,一時楞在當場,只有十數名祈老大死黨應聲沖上前,圍殺李靖。


  李靖身如游魚,滑至第三名親軍的馬腹下,長刀上捅,連馬腹馬鞍一並刺穿,那人中刀身死,身體還直立在鞍上,直到李靖抽回刀刃,才一頭栽下地鞍去。最後一名親軍終于抽出腰刀,呀呀大喊,掉轉馬頭去殺李靖,李靖冷眼一掃他,身形半蹲,長刀橫帶,那戰馬嘶鳴一聲,立時雙蹄齊折,撲倒在地,那親軍一個跟頭翻倒在地,剛要挺身,李靖已趕上前,雙手摁刀,撲的將他釘在地下,他一刀連殺五人,血濡刀鋒,已是不能用了,順手換過這親軍持在手中的鋼刀,又迎向余眾殺去。


  楊浩喊了一嗓子後,趕緊換了個地方,暗中觀看這李靖一連串殺人手法,果然奇絕狠辣,剽悍非常,心中著實頗有些羨慕。


  這時卻聽一聲尖叫,只見那村女正被數名軍士追趕,跌跌撞撞的向自己這邊跑來,楊浩一陣鄙夷,什麼時候,還在欺軟怕硬,不上去圍殺李靖,又追這村姑作甚。


  心中不以為然,人便轉身欲再換地方,不提防那村女疾奔中失足一絆,身子飛撲過來,嘩的一聲壓倒草叢,將個目瞪口呆的楊浩整個露在幾名軍士眼前,幾名軍士只微微一楞,竟不答話,各舉大刀齊刷刷的迎頭砍下,竟是要先殺楊浩,再抓村女。


  生死關頭,楊浩一顆心刷的沉靜下去,剎那間竟進入萬念皆空的境界,垂首淡然看地,腦海中已自動反應出各人來刀路線,如同當時在溪邊抓魚一般,魚兒乃活物,動作自由莫測,猶能被他一手抓住,刀乃死物,這幾名軍士更是只會打架殺人,哪知道什麼刀法中虛實運用,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楊浩已雙手齊出,間不容發的同時在各人手腕一抹,幾名軍士只覺手中一輕,一個施錯力道,撲通通四下摔滾開來。


  再看楊浩,右手左手合拿住六柄鋼刀,雙臂交叉,分開來如羽翼般垂在身側,面容沉靜,無驚無喜,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好功夫!”那邊李靖搏鬥中猶有余暇,看到這突然冒出來的漢子露了這手漂亮至極的空手入白刃,不禁暗暗喝采。


  那村女跌在楊浩腳下,個中凶險意外,再沒有比她感受得更加清楚,直到此刻楊浩奪刀立定,村女的心中仍是怦怦亂跳,抬頭仰望,一時竟看得癡了。
正文 第十一章 義結金蘭
(更新時間:2006-6-22 12:20:00本章字數:5553)


  楊浩自己也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看了看手中的刀,又一咬舌尖,不錯,蠻疼。


  只是心中懼怯絲毫未減,見那幾個賊兵已爬將起來,楊浩趕緊將六把刀交于左手,反手持定,側過身,用一種冷冷的眼神看著他們,心中已打定主意:“丫的敢再上來,老子就跑!”六名賊兵也是一楞,所謂將乃軍膽,刀乃賊膽,有刀在手尚且被人奪了,何況現在兩手空空,人家可是一人拿著六把大刀啊,又見楊浩冷含殺機的眼神望來,立時發一聲喊,四下作鳥獸散去。


  楊浩再不遲疑,把刀一扔,轉身就跑,忽然腿上一緊,低頭看去,只見那村女情急之中竟抱著自己一條腿不放,到現在也沒松開。


  那邊李靖又連殺數人,闖出重圍,飛身搶上兩匹空馬,自乘一騎,牽著另一騎疾馳過來,大喝道:“兄台上馬!”


  “上馬?”楊浩大吃一驚,卻見緊追李靖身後,蹄聲轟鳴,眾賊兵上馬揮刀,已空蕈殺至。


  “我靠!”不及細想,楊浩一把拽起那村女摟在懷中,待馬過時,一手搭上鞍橋,借著馬的沖力縱身而起,穩穩當當落在馬背之上。


  “好輕功!”李靖又贊了一聲。


  無他,狗急跳牆爾,楊浩老臉微紅,接過李靖扔來的 繩,徑自往懷中那村女手上一塞,低喝一聲:“快走!”


  這村女身材豐腴,被楊浩情急之下一起抱上馬來,像挨著一團棉花似的,免不了觸碰到一些不該碰的要害,楊浩還不怎的,那村女已是如飲醇酒,臉色酡紅,猛可裏被楊浩聲音提醒,手中同時被塞了一團 繩,不禁訝然道:“什麼?”


  “騎馬呀,別告訴我你不會!”楊浩理所當然的道,心裏暗加了一句:“不會就把你扔下去!”


  這時不用楊浩再說,村女也發現身後賊兵撲至,急抖 繩,一聲嬌呼,小腿蹬在馬腹處,戰馬一聲狂嘶,箭般前沖,楊浩一個後仰,險些甩下馬背,本能的抱緊那村女纖軟腰肢,再也不肯放開,那村女被他這一摟緊,霎時間渾身幾乎失去力氣,只得咬了咬牙,打起精神策馬前奔。


  李靖一馬當先,在一片樹林前勒 拐上右邊小路,村女卻不跟他一道,又一蹬馬腹,徑直沖進樹林,那林中赫然藏著一條泥路,後邊追兵見敵騎分道,楞了一楞,分出數騎去村女和楊浩,其余大部分全部拐上右路去追李靖。


  只見林中泥路崎嶇蜿蜒,左盤右繞,這村女馬術好生精熟,放馬狂奔,眨眼便將身後賊兵甩得沒影,楊浩扭頭四看,早已認不清方向,只好任憑這村女帶著穿林過野,翻過一道山丘,躍過一條溪水,往前又是山勢盤回,楊浩趕緊湊在村女耳邊道:“追不上了,快停下,再跑就迷路了!”


  村女只覺得耳邊熱氣撩人,腦子一迷,猛的用力一收 繩,戰馬嘶鳴一聲竟又人立而起,兩人猝不及防,抱在一起滾下馬背,連滾了數圈才停在草叢中,卻變成了楊浩壓在村女身上,二人鼻尖相觸,四目相對,村女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飽滿的胸脯也微微一挺。


  刷的一下,楊浩觸電般的放開女子,一屁股坐倒在對面,暗暗驚出一頭冷汗,心道:“好險,差點就犯錯誤了!”


  村女呆了一呆,也急忙縮腳坐起,垂首抱胸,俏臉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


  就這樣尷尬了一會兒,楊浩見不是事,首先開口道:“那個,你沒事吧!”


  村女只是搖頭,不敢說話,更不敢抬頭看上一眼,楊浩暗覺有趣,笑道:“你不說話,莫不成是啞吧!”


  “不是!”村女終于開口,卻比蚊蚋聲大不了多少。


  楊浩故意側著耳朵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呀!”


  村女又道:“不是!”聲音卻是大了點,楊浩頑心已起,哪肯這般放過,說道:“我還是聽不清,你再說大點聲!”竟厚著臉皮爬過去,伸手摸上村女的繡花紅鞋。


  村女急忙縮腳,見他得寸進尺,越來越近,心中大急,卻只是拚命縮身子,哪還敢出聲回答。


  楊浩搖頭一歎,心道:“這丫頭當真好欺負!”


  “別怕,我不欺負你便是!”楊浩哈哈一笑,站起身來,只見四顧皆山,草長林密,連那匹戰馬也不知跑到了何處,又回望來路,卻被重重山勢擋住,勉強從日頭所在方位,辨出自己已被帶到西邊,與傅君綽所在的山谷恰是相背而行。


  村女見他只是站著打量地形,又是眉峰暗鎖的模樣,不禁大了點膽子,輕輕站起身,含羞道:“你想去哪裏,我對附近很熟的!”


  楊浩回頭看她,只見這丫頭生著一雙大眼睛,分外清晰明亮,惹人憐愛,又帶著三分嬌羞,讓人忍不住便對她生起好感,溫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村女低頭襝衽:“小女子素素,多謝大俠救命之恩!”


  這答案自在楊浩料中,多此一問不過是方便話題銜接,總不能對每個人都未蔔先知,裝神弄鬼。


  “不要這麼說,我可不是什麼大俠,救你只是為求自保,順手之勞。況且老實說……”楊浩摸了摸鼻子,有些郝然道:“我從來沒騎過馬!”


  素素先是一楞,再見楊浩一副忸怩之態,不禁掩口莞爾失笑。


  楊浩不覺也用手抓著後腦,抬起頭哈哈大笑道:“是不是很難相信啊,大俠不會騎馬,哈哈,我自己都很慚愧的說!”


  只聽一個聲音笑道:“哈哈,兄台不諱己短,真是性情中人!”只見李靖一手牽馬,身背弓箭,從山路一頭大步走來。


  楊浩暗生凜然,心道此人果然如書中所說精擅追蹤之術,難怪後來能在史上千裏奔襲突厥,成就不世功業。


  楊浩含笑拱手:“李兄孤身而來,想必那些追兵,都已被你解決了!”


  李靖走到近前,一拍肩上強弓,微笑道:“小弟不才,于弓箭上還有幾分心得,只要拉開距離,那些草包豈是我的對手!”


  楊浩點了點頭:“不錯,快馬強弓,以寡敵眾,那是深得突厥騎射之法了!”


  李靖微微一怔,目中立時爆出驚喜之色,他生平最以兵法韜略自負,故此化兵法入武功,先前只是驚訝于楊浩的奪刀手法,抱著敵愷之心助他脫身,此刻竟被這人一語說出自己箭術精髓,心中立生知己之感。


  “兄長果然目光犀利,小弟這手箭術,正是從突厥騎射上參悟得來,大哥既能看破,想必對此亦有深研!”


  此時楊浩在山谷中呆住半月,疏于修整,已是須髭滿面,乍看上去比李靖是大了不少,故此李靖一心親近,立時改以兄長相稱,與兄台一字之差,個中親疏遠近,已是不言自喻。


  楊浩也不矯情,能得後世兵法大家李衛公一言抬愛,分外面上有光,自是坦然受之,笑道:“說不上深研,只是祖上出身行伍,長輩之中多喜談曆朝戰史,耳聞目濡之下,也就略知一二了!”


  這 說謊端的不打草稿,馬都不會騎,還敢說祖上出身行伍,也就李靖先入為主,不疑有他,連素素都有些心生懷疑,好奇的向他打量。


  李靖立時贊歎道:“原來大哥竟是將門之後,今日得遇,真是天幸李靖,定要向大哥多多請益,還請不吝賜教!”


  楊浩自是正中下懷,撫須大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此處不是談話之所,素素,你對這裏熟悉,就替我們擇個地方好了!”


  素素聽他對自己說話,語氣中頗為親密,心中微喜,當下向李靖客氣的一福,領著二人向山上走去。


  ※※※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在素素的帶領下,三人來到山間一個隱蔽的山洞,其時天已入黑,三人于洞前空地生起篝火,李靖果然箭發超群,射來一只山雞、兩只野兔,被素素拿到後山溪中洗剝好後烤火上架,更妙的是,李靖那匹戰馬上還帶著一皮囊燒酒,兩個大老爺們借酒交心,暢談天下大事,素素溫馴的坐在離楊浩不遠處,俏臉上一片盈盈笑意。


  那楊浩中文系出身,平生又好清談,三口酒助興,兩張皮一翻,那就是春秋戰國,秦皇漢武,三國魏晉,五胡亂華,如數家珍,沒邊沒沿,好在他還留著三分清醒,沒順著隋煬往下說唐宋元明,光是前邊這幾代就已經精采紛呈,說不盡的帝王霸主,談不完的武將名臣,直把個李靖聽得如癡如醉,驚為天人,只恨相逢恨晚。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後商周,英雄五霸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後人收,唉,說甚龍爭虎鬥!”


  楊浩酒興發作,一曲西江月念將出來,李靖大是感同身受,大口飲了口酒,歎道:“好個前人田地後人收,兄長悲天憫世,何其胸懷!靖自負此身所學,原想藝賣識家,建功立業,卻不料這號稱亂世群雄,實則個個爭蠅逐利,威福自矜,衣冠其外,敗絮其中!起初我還道杜伏威英雄氣魄,現在看來,其人兵寇一家,胸無大志,也不過爾爾!唉,到底何人,才是挽天下于狂瀾,扶萬民于危難的濟世明主,倘有此人,我李靖願以此薄軀,保他萬世江山!”


  楊浩哈哈大笑道:“放心放心,我看你面相頭角崢嶸,山根垂正,非運騫之人,淺龍困水,總有飛天之日!”


  李靖大喜:“多謝兄長吉言!”


  兩人交換皮囊,各飲了口酒,李靖一謀嘴道:“以兄長之才,十倍于靖,不知看這天下大勢,誰優誰劣呢?”


  楊浩道:“觀當今天下,無非河北、關中、江淮三處,皆成王興霸之地,而洛陽在其中,此所謂三龍爭珠之勢,為兄當可斷言,誰得洛陽,誰得天下!”


  李靖眼前一亮,忙趨身向前:“請兄長明示!”


  楊浩隨手撿過一條柴,于地上劃了兩條曲線,又畫了三個圓圈,接著在兩條曲線上斜斜劃了道連線,然後指點其上道:“這裏是大江,大江以南暫且不管,只看大江以北,河北兵最精,關中江淮則多糧,這裏是關中糧運,沿黃河至洛口一分為二,永濟渠入河北,通濟渠下江淮,這三條水路遍布糧倉,其中心交點就是洛陽,誰得洛陽,誰就掐斷了天下糧運,只需精兵一枝,扼守河陰,便可坐守天下之富,若是關中得之,上可斷河北之糧,下可順流直破江淮,若是河北得之,引江淮兩湖之富,大軍西指,長安唾手可下,若江淮得之,亦可同樣收河北精兵為己用,配以江淮水師,破潼關不費吹灰之力,此誠龍脈所在,故我斷天下大勢,于此定矣!”


  說著楊浩便在曲線交叉處畫了個圓圈,重重一點,然後輕吐了口氣。


  李靖面色凝重,久久看著地上的草圖,接著也拿起根樹枝,在草圖北上方劃了兩道斜線道:“若乘天下大亂,突厥兵分兩路,一自隴西而進,一破榆關而入,當如何?”


  楊浩灑然一笑:“還能如何,內憂未畢,外患突來,自然是國破家亡,再與胡人作幾年孫子罷!”


  李靖深深皺眉,默然無語,楊浩見他憂思于面,漸呈憔悴,有心解他心結,避開他兩撇斜線,隨手一劃,道:“屆時我只提精騎一萬,北渡陰山,千裏奔襲,直搗他突厥王庭,番胡無主,必起內亂,我再從中間而謀之,各個擊破,何愁不解中國之圍!”


  李靖眉頭一展,豁然開朗,忽然一扔柴枝,長身而起,躬身跪倒在地:“兄長智比天高,一言保我華夏百年安甯,小弟膺服于衷,若蒙不棄,願與兄長結為八拜之交,生死金蘭,望兄長成全!”說完便伏地叩首。


  楊浩一陣心虛,連忙上前扶起李靖,謙遜道:“在下何得何能,得李兄錯愛,著實慚愧!”


  李靖道:“兄長不依,弟便長跪不起!”


  楊浩一慌,忙道:“依你依你!”心想這古人也太性情了點吧,大家吹吹牛而已,吹來個生死兄弟,真是傾盡尼加拉瓜大瀑布,都不及此時汗顏甚矣。


  李靖大喜過望,興奮的道:“弟游曆江淮數載,坐井觀天,目無余子,早前曾聽聞一人事跡,已是深為歎服,今日得遇兄長,才真正知道什麼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哦?”楊浩好奇心上來,問道:“卻是誰人?”


  李靖道:“江湖傳言,半個月前曾有一人與宋閥大公子在丹陽酒樓坐論天下大勢,直刺瓦崗李密,謂其鼠困籠中,疲于奔命,弟起初得聞,也頗為不然,之後漸覺此人言之精辟,直到今日又聽兄長一番講解,弟才豁然貫通,始服此人之識見,遠超靖輩,足以與兄長比肩呢!”


  楊浩差點沒被他噎死,連忙咳嗽幾聲,隨口道:“原來如此!”


  李靖說得興起,又道:“還不止呢,後來此人又在大江之上,遇杜總管攔截坐船,大動幹戈,被此人只寥寥幾語,竟說得揮袖而去,更留言若再遇此人,江淮退避!以杜伏威之梟揚個性,竟能說此軟話,你道此人神也不神!”


  楊浩湊過酒囊,漫不經心的往口中含了口酒,抬手示意李靖說下去,說下去。


  李靖道:“再後來宇文化及又親率五牙大艦沿江追趕此人,才知道原來此人,竟是昏君楊廣的侄兒,當今秦王楊浩,據說其人遭楊廣猜忌,被迫流落江湖,想那昏君妒賢嫉恨能,竟連叔侄之親也不肯放過,否則若以秦王之才,輔助社稷,天下又豈會動蕩至此!”


  楊浩聽到此時,也不禁暗暗得意,笑眯眯的往口中灌酒,倒著微覺醺醺然,如坐春風,便要等李靖說完,便自揭身份,來個風雲際會。


  只聽李靖道:“……其人身懷楊公寶藏,已遭各大勢力覬覦,李密更傳下蒲山公令,要生擒此人來見,如此蓋世才學,又加上楊公寶藏,兩者兼而有之,難怪江湖更傳言,得秦王者得天下,一時風頭甚健,連近段時期,慈航靜齋以和氏壁選天下明主的洛陽大會都被他蓋過了呢!”


  “撲”的一聲,楊浩一口酒噴了個天女散花。


  李靖和素素都吃了一驚,一個叫道:“兄長!”一個連忙舉袖來擦。


  “咳咳咳咳!”楊浩連咳帶嗆個半死,被素素在背上順了好半天回過氣來,點頭道:“有趣,有趣,此人真是有趣!”


  李靖喜道:“兄長也覺得此人有趣吧,若有機會,能讓他與兄長對坐而談,定是世間盛事!”


  楊浩趕緊打了個哈哈,揭過此事,見李靖還跪在地上,當下溫言扶起,二人請了素素作見證,對面拜了八拜,結成金蘭之交。


  素素被楊浩硬推到見證人位上,不免心中慌亂,好容易捱過二人八拜,趕緊側身讓到一旁,兩人相視哈哈大笑,把臂而起,李靖恭恭敬敬的道:“弟太粗心了,到現在還未請教兄長名號,還請兄長賜告!”


  楊浩毫不猶豫的道:“為兄名叫張三,你喚我三哥便是!”
2009-8-2 09: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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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y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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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老爺丫環
(更新時間:2006-6-22 15:28:00本章字數:4906)


  日出天際,灰熄燼冷,淡淡山間,飄起一層白霧。


  李靖懷抱酒囊,躺在地上醺然未醒,臉上猶帶著一絲笑容。


  楊浩背對山洞,面朝東方,獨坐在崖邊一方大石之上,素素從洞中醒來,正望著他的寬厚背影,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臉上一紅,趕緊低頭起身。


  聽見素素腳步聲響,楊浩緩緩收息吐納,長身而起,轉過身來,只見素素面帶羞意,正躊躇著腳步欲前不前。


  楊浩微笑道:“你醒了!”


  素素嗯了一聲,輕輕點頭。


  便聽楊浩道:“那正好,你帶我下山去吧!”


  素素吃了一驚,下意識的看了看李靖,錯愕道:“那他呢?”


  楊浩搖頭一歎,道聲:“孽緣啊!”走上前去,從火架上抽出一枝柴枝,用燒焦的一頭在石壁上刷刷寫了四個大字:“大利西方!”然後便將柴枝一甩,招呼素素道:“走吧,這小子不會有事的!”


  素素連忙應了一聲,緊跟他腳步而去,甚是聽話,連看也沒再看李靖一眼。


  一路有素素帶領,二人下得山來,往回村方向走去,楊浩見素素一路悶悶不樂,笑問道:“怎麼,不想回村裏呀?”


  素素搖了搖頭,道:“我不是普家村的人,我本來跟著小姐往曆陽去聽尚才女的琴會,路上遇事失散,才流落到這裏!”說著望向楊浩,目中露出一絲懇求之色,楊浩心知其意,甚是識趣的問道:“你小姐又是何人?”


  素素道:“我家小姐是瓦崗大龍頭翟讓的獨生女,我自幼在瓦崗為婢,現在離了瓦崗,又不在小姐身邊,不知該去哪裏才好!”


  楊浩道:“那個容易,瓦崗軍不是已經攻下滎陽,等回去見了我娘子,我就送你回滎陽去找你家小姐!”


  說到翟家小姐,楊浩不禁心中感歎,真是要怪翟讓這外號起得的不好,大龍頭的女兒,不就是小恐龍麼。


  素素驀地嬌軀一顫,聲音異樣的道:“你、你有娘子了?”


  楊浩哈哈一笑:“怎麼,以我這般人品,難道還要打光棍不成?”


  “不、不是的!”素素慌亂的道,只覺心中煩亂已極。


  自昨日被這男子救下,二人共乘逃生,肌膚接觸,再加上楊浩的英俊相貌,不覺已惹動妮子春心,夜來山洞前又見他與李靖把酒暢談,縱論天下,李靖本已是世間超卓人物,他卻更加出類拔粹,言詞氣度處處壓人一等,這般男兒,又有那個女子不愛,妾心本欲托喬木,卻在此刻,聽他自承已有娘子,不禁讓素素記起自己奴婢身份,一時自憐自傷,走了幾步,竟撲簌撲簌掉下淚來。


  楊浩大訝,條件反射似的扭頭去看四周有沒有人在,發現沒人,這才松了口氣,轉向素素,柔聲道:“別哭了!”


  他不勸還好,一勸之下這妮子越不忍不住淚滴如雨。


  “別哭了!”楊浩皺了皺眉,還是好言相勸。


  素素早哭得身不由己,眼前朦朧,腦中混亂一片。


  “別哭了!”楊浩終于忍不住厲聲大喝:“再哭強奸你哦!”


  刷的一下,素素的眼淚就駭的收起,身子一顫,如同受驚的兔子,又驚又怕的看向楊浩。


  楊浩暗道慚愧,恨鐵不成鋼的歎了口氣,道:“哭個什麼勁,不就沒地方去麼!跟我回去,先給夫人作個丫環,等過上幾年,把夫人伺候好了,老爺我就把你收房,風風光光的給你個名份,總好過回去給你家小姐作奴婢,就你小姐那鬼樣,嫁出去都很難,你跟著她沒前途的!”


  素素聽得眼睛圓瞪,一楞一楞的,站在原地,手腳都有些不知所措。


  “怎麼,不願意呀?”楊浩又呲著白牙沖素素道:“不願意強奸你哦!”


  素素嚇得往後一退,趕緊點頭不已。


  “死丫頭,就吃這一套!”楊浩惡狠狠的想著。


  舊社會地主老爺逼迫良家婦女,怕是也不過如此。


  “既然這樣,那好,你進了我們楊家的門,就得守我楊家的規矩,我先給你說道說道……”


  “啊,老爺不是姓張麼?”素素疑惑的道,畢竟是奴婢出身,思維慣性根深蒂固,這麼快就改以老爺相稱,硬是一點也不拐扭。


  “閉嘴,老爺姓什麼,自有老爺的爸爸操心,你只要聽著便是!”楊浩不耐煩的道。


  這位倒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不過一擺起地主老爺的派頭,倒也駕輕就熟的緊。


  “這規矩嘛不多,也就一百多條,第一條就是,老爺的話,有理得聽,沒理也得聽,總之有理沒理,你都得聽……”


  ※※※


  一路給素素灌輸著“老爺本位”思想,不多時,兩人又回到了普家村口,只見村口處一片狼籍,各處房門大開,兩人一路走進來,竟是十室十空,再無半個身影。


  “真是厲害呀,一夜之間,竟能舉村逃難!”楊浩不禁搖頭大發感歎。


  素素鑽進其中一家,又空著手走了出來,歉然道:“什麼都沒有了,老爺你要買糧食,還是去別的村吧!”


  楊浩歎道:“這一村如此,別的村又怎麼逃得過,算了,反正這裏也呆得差不多了,回谷去接了夫人,咱們買船出海,去高麗定居吧!”


  素素乖巧的站回他身邊,徹底慣徹了一切以老爺為主的家規,楊浩滿意的點點頭,笑道:“到夫人面前,也要這麼乖才好,到時夫人一開心,老爺就早點把你收了房,也買個丫環來待候你!”


  “是,老爺!”素素笑盈盈的一福,楊浩哈哈大笑,揚長走出村去,素素連忙緊跟在後。


  離了普家村,一路平平靜靜的回到山谷,還沒到洞口,楊浩便大聲叫道:“娘子快出來看,為夫給你找了個丫環!”


  一言喊出,洞裏卻是石沉大海,毫無動靜,楊浩臉色一變,疾步便向洞內跑去,素素本來跟在後面,還在好奇的打量四周景色,見狀也是一慌,趕緊追在後面。


  楊浩進得洞來,只見裏面空無一人,心中頓時一緊,轉身出洞,凝神向四下察看。


  這時只聽素素叫道:“老爺老爺,夫人留有信呢!”


  楊浩急轉回身,只見素素拿著一張紙站在洞口喚他,楊浩暗叫一聲慚愧,自己竟還沒有一個丫環鎮靜,連忙跑過去接過信,隨口問道:“信放在哪裏?”


  素素指著洞內道:“就放在衣服上面,用石頭壓著!”


  楊浩一聽原來不是用飛刀紮在牆上,心中微覺放心,拆開一看,只見筆跡柔秀,果然是女子字體。


  “浩郎如晤,師妹君瑜找來,傳師命起出楊公定藏,君綽先行一步,京都躍馬橋見!”


  楊浩飛快看完,不禁眉頭一皺,放下信默然不語,素素在旁邊小心的問道:“夫人有說什麼嗎?”


  楊浩頹然道:“她倒沒說什麼,只不過我們暫時去不了高麗,得往長安走一趟了!”


  素素理所當然的道:“老爺和夫人去哪兒,素素便跟著去哪兒!”


  楊浩回頭一笑:“還是你討人喜歡,這時候還能陪著我,放心,等見了夫人,我一定替你多說好話!”


  素素俏臉一紅,垂下頭去,不敢接言,心中卻甜絲絲的如同喝了蜜。


  當下楊浩開始收拾行李,素素在一旁幫手,將一些衣物打成包裹,還有一些沒吃完的幹糧臘肉也都帶上,其間從衣服中翻出那本長生決來,自楊浩習練九玄大法之後,就再沒碰過這書,此刻拿在手中,一時感慨萬千:“長生在手,江山我有,看又看不懂,扔又舍不得,雞肋呀!”


  順手扔到衣堆裏,囑咐素素道:“這本書放好,可值一袋金子呢!”還沒忘了這岔。


  收拾停當之後,楊浩頗有些依依不舍,行李並不太多,山居生活,衣物食備都是一切從簡,最重要的銀子被楊浩自己帶在身上,其余的都打了進去,也沒有幾斤重理,素素義不容辭的背在肩上,隨後主仆二人簡裝上路,直往曆陽而去。


  ※※※


  曆陽、丹陽、江都,合為長江入海處三大重鎮,自月前杜伏威聯合李子通在東棱大破隋師,整個長江航線已形同虛設,戰火綿延,二人此行就是要穿過曆陽,到江甯坐船北上漢水,然後再取道長安,算下來差不多要一個月的路程,當然還有一條路就即是兩人折返江都,坐船到淮水,然後經過滎陽,洛陽,沿黃河直抵長安,算來路程要短許多,而且還能順便幫素素打聽一下瓦崗的情況,但在楊浩而言,除非腦袋進水,否則傻子才會回江都自投羅網。


  沿途經過新安郡,可算戰火之中唯一還算興旺的大城,楊浩為了趕路,直接帶著素素來到車馬驛,准備雇一輛大車,不料全不湊巧,兩人到時,那驛中只剩下最後一輛大車,而且還被一個先到一步,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兒雇下。


  楊浩不耐煩道:“你出多少錢,我給兩倍!”


  那公子當即大怒:“鬥富是吧,你知不知我黃公子是誰,拔根汗毛都比你腿粗,我出三倍!”


  楊浩道:“我管你黃公子,白公子,總之這車我要定了!”


  黃公子大叫道:“在我面前使橫,你是有眼不識真人,我偏就不讓,你待怎的?”


  楊浩早看出此人不過是個街頭混混,心切傅君綽之事,哪還跟他客氣,上前一步便把他推開,那黃公子一個踉蹌,險些摔倒,立時惱羞成怒,抽出把匕首便往楊浩撲去,素素嚇的尖叫一聲,楊浩卻滿面不屑,此時楊浩九玄功力日深,又經過那日村中激戰,哪還把這小子放在眼中。隨手探出兩根手指,輕輕巧巧捏住刀刃,使個巧勁一扭,那黃公子便匕首易主,被楊浩一把推在背後,摔了個惡狗吃屎,硬是碰掉兩顆門牙。


  “老子跟你拚了!”黃公子瘋狂大叫,爬起身低頭去撞楊浩,楊浩冷笑一聲,閃電般捉住他手腕,抖手便遠遠扔出驛外,重重的落在大街之上,半晌爬不起身。


  楊浩也不管他,自顧向老板付了錢,讓素素坐上,拽起馬 ,便排開圍觀人群走了出去。


  那黃公子又從地上爬起,怒喝著撲來,楊浩退了一步,不意驚了馬,嘶鳴一聲,抬起一腿便踢在那黃公子胯間,黃公子哼都沒哼一聲,雙眼翻白,就躺在地上不動了。


  這下圍觀人群立時嘩然,都道“殺人了”“殺人了”,楊浩微一皺眉,索性越上馬車,揚鞭催馬,頃刻間沖散人群,一溜煙跑出城去。


  那黃公子本是潑皮一個,仗著一副好相貌,專以騙妓女為生,死後劣跡傳開,無人過問,最後還是他其中一個相好,媚香樓的青青姑娘仗義出錢,收斂了他在義莊的屍體,兩張薄席一卷,就此埋葬了事。


  楊浩駕車出城,從曠野中徑直越過曆陽,繞向江甯,這日進了江甯城,二人在車馬驛交割了馬車,又置備些幹糧食水,匆匆趕到江甯碼頭,便見人山人海,都是從上游逃亡下來的百姓,楊浩抓緊素素,好容易殺出一條血路,擠上一艘通往襄陽的大船。


  正在找位置,便聽一聲驚慌大叫:“江淮軍攻城了!”剎那間如同亂了鍋粥一樣,熊熊煙火在江甯城上方升起,無數喊殺聲自岸上掩來,走投無路的百姓撲通通跳下江去,拚命的往船上游,船主見勢不妙,則紛紛拔錨起航,有些船竟嫌人多,逃不快,狠起心腸推人下水,楊浩緊摟住素素躲在船艙壁角,看著眼前這番亂世景象,黯然無語,素素害怕的身軀微微顫抖,如同小貓似的緊靠在楊浩懷中不敢抬頭,仿佛只有這裏才是世間最安全的地方。


  這時又有人大叫:“江淮軍下來了!”只見上游方向,江淮軍的鐵甲包頭戰艦風帆扯滿,順流而下,眾船主大驚失色,紛紛擺舵向對對岸靠去,這些尋常大船怎快得過順流而下的江淮戰艦,只有靠到對岸跳船逃生才有一線生機。


  楊浩暗暗苦笑,虧得杜伏威還說什麼遇上自己,江淮退避,這亂軍之中誰還顧得了誰,就是因為總脫不了這江湖習性,杜伏威才真是不成大氣。


  幸好楊浩所在這艘船順利靠近岸邊,不用招呼,船主和舵工第一個跳下水,拚命向對面淺灘游去,楊浩讓素素把包裹拿好,摟著他也跳下水,單臂用力,九玄功法隨心而生,雖只一臂,還帶著兩人,卻絲毫不澆在眾人後面。


  江淮軍艦也紛紛就岸拋錨,土匪般的士兵追上岸來,銜尾追殺了一程,直到前方縣城範圍附近才收兵回去,一路而來的難民已十去其五,那縣城知縣卻又緊閉城門,不肯收容,無奈何天色漸晚,眾人各自散去,楊浩與素素也只得隨著一部分人流往東南而行。


  (寫了這麼多,也冒頭發個言,大家在書評區的評論我都仔細看過,關于雙龍的問題我是這樣想的,擺明是想要泡人家雙龍的MM,還要抓人家雙龍作免費勞工,這作者也太不厚道了吧,反正我是寫不出來這種事,在我這裏雙龍只會是虛虛實實提上幾筆,算是個友情出演,不會有太多的戲份,對此有所期待的朋友可以就此撤退了!)
    



正文 第十三章 揚帆出海
(更新時間:2006-6-23 11:14:00本章字數:5370)


  楊浩和素素夾在人群中行了整整大半天,直到掌燈時分,才在縣城二十裏外尋到一座小鎮,鎮民們陡見黑壓壓一片人來,起初還道是盜匪搶動,通通通敲響警鑼,召來全鎮青壯手持棍棒鏟叉攔在鎮口,與難民們緊張對峙。


  幸好後來鎮長出面,問明情況,才沒有釀成血鬥。聽說眾人是從江對岸逃過來的,又是個個形容狼狽,大部分都還帶著傷。鎮民們心地卻很,將他們放進鎮裏,由鎮長指揮大家打開祠堂,每家又捐了些布匹,在天井中搭起涼篷供難民歇息,鎮上的婦女也連夜起身煮粥熬飯,熱騰騰的送到眾人手中,眾人動後余生,又得此照顧,莫不感激涕零,不少人想起死在江淮軍刀下的親朋好友,又是悲從中來,仿佛感染一樣,從祠堂正廳直到天井,接連響起一片悲哭之聲。


  楊浩護著素素躲在人群裏,雖然身上有錢,但在這種情況下,楊浩還是謹記財不露白之理,牽著素素躲在不起眼的角落,一個守上半夜,一個守下半夜,好容易捱到天明,外間已有消息傳來,道是江淮軍杜伏威手下頭號大將王雄誕占了江甯城,正在調動船艦,厲兵秣馬,准備打過長江,洗劫沿江州縣,聞說這個消息,不但難民們焦慮不安,連鎮上人也都一片惶恐。


  楊浩暗道無稽,江淮軍洗劫沿江州縣,哪一天停下來過,偏被別人一說,就傳得風起雲湧,自己嚇自己。


  然而接下來數日,又是大批難民絡移而來,備述江淮戰事激烈,民不聊生的慘狀,言詞鑿鑿。一來二去,楊浩也不禁猶豫起來,他卻不知那夜杜伏威于大江上火焚五牙大艦,宇文化及僅之身免,已是鎮驚天下,江南各小路義軍爭相歸附,一時間江淮聲勢大振,瘋狂向外擴張,而隋軍只能坐保江都,再也無力遏止。


  雖然不知究竟,但江淮動蕩卻是事實,當此情形,楊浩勢難再取道長江,讓他大是頭疼。轉眼間困羈小鎮已有七日,難民們來得來,走得走,鎮上人也有不少南下避難,始終沒有半點好消息傳至,楊浩再也等不下去,叫上素素,向鎮長請教了一番地理,便起身離鎮,往余杭方向行去,決定坐船出海北上,先到河北再說。


  沿途走了三日,主仆二人來到東南靠海大郡余杭,隨便買了些吃食,便趕到碼頭搭船。


  余杭郡是當時勾通南北的重要商鎮,南方的絲、棉、麻、香料、蔗糖,北方的獸皮、參藥,沿海來去,大多在此地交易,而其中最大的一樁便是私鹽,所謂煮海之利,看似不起眼的細白鹽沙,只要東西一流通,其值何止暴增千倍,引來諸多大大小小的勢力插手其間,最大的自然是嶺南宋閥,卻並不出面,只暗中支持東海三大幫會之一的水龍幫參與,然後就是以挑鹽起家的海沙幫,總舵就在余杭,幫主龍王韓蓋天,楊浩于原書中也還算有些印象。


  這趟倒很容易,主仆二人無風無浪的找到一艘北上去齊郡的貨船,貨主也甚通情達理,見這主仆二人相貌不俗,隨便過問了幾句便罷,只是相互通名之時,楊浩卻自稱張三。然後又與船頭談好價錢,約好次日一早起航,楊浩兀自不放心,索性跟素素搬進艙房,先在這船上住下。


  用過晚飯,素素又打來熱水服待楊浩盥洗,素素好欺負這一點,楊浩這幾日下來越來越看得清楚,簡直是任使任喚,任勞任怨,把楊浩侍候的無微不止,楊浩從沒享過這種福,天賜良機,自是樂得盡情消受,地主老爺的階級本質也越發暴露無遺,此刻大咧咧的坐在床上,享受著素素為他泡腳,燈下看這俏妮子,眼波半垂,羞紅了臉,更是越看越覺可愛,露出一副色眯眯的模樣,把個素素看得頰燒如火,心頭鹿撞,生怕老爺突然性發,提出什麼不合理的要求,心下自是忐忑不安。


  不得不說階級地位腐化人,想當年楊浩也是一介優秀黨員,半個人民公仆,如今眼看已經站在墮落的邊緣了。


  夜深人靜,素素早已在小床上睡下,楊浩自在大床上盤膝而坐,閉目修煉九玄大法,通過近段期間的親身體驗,楊浩算是真正領會到有武功在身的好處,自是勤練不輟。天交子時,一股氣機流動于楊浩丹田下的會陰與督脈尾閭之間,任憑楊浩如何甯神靜氣,催動神念,也只是徘徊不上,最後楊浩心中微急,雜念方生,氣感便倏的散去,無影無蹤。


  睜開眼來,楊浩不禁頹然一歎,會陰通尾閭,此即內家所謂“生死玄關”,以楊浩才入門的淺薄功力,想要以之貫通任督,無異于癡人說夢,傅君綽早就告訴過他,因他練功太晚,資質又平平,便是不吃不睡的苦練,也得勉強捱到六十歲開外才會小有成就,其間還得是傅采林九玄大法這種宗師級內功才行,換作任一別家功法,他此生練到死,也休想有所寸進。


  收功站起身來,楊浩渾無睡意,輕手推開門走出去,來到甲板之上,只見遠近船影幢幢,燈火暗淡,迎面海風吹來,帶著淡淡腥鹹之味,令人精神一振。


  “平台戚裏帶重墉,飲金饌玉侍鳴鍾,小堂燕帳三千戶,大道青樓十二重,雕鞍寶馬金絡蓋,蘭窗繡柱玉盤龍,秦塞重關一百二,三十六處漢家宮!”


  一時靈機偶觸,楊浩只覺丹田中內息鼓蕩,若有實物,不吐不快,忍不住便縱聲長嘯,信口一首帝京篇念出,聲開靜夜,萬籟相和,嫋嫋方散,楊浩亦一聲長籲,停了下來,知道自己的內功又加深一層,不禁心中暗暗得意,抬起雙掌舉到眼前,細細體會真氣在經脈中汩汩流動的暢快感覺。


  此時不少人被楊浩驚動,各遠近船舶紛紛點起燈火,楊浩所在船上也響起腳步聲,嚇得楊浩趕緊乘著還沒人過來,耗子般的溜回房內,素素也被驚醒,從床上坐起身不見了楊浩,正在心焦,忽見楊浩從外面跑進,連忙上前抓住他胳膊:“老爺,你沒事吧,嚇死婢子呢,剛才有人在外面發瘋呢!”


  “瘋你個大頭鬼,睡覺!”楊浩的好心情全被這話給攪了,一聲令下,自己就先上床了。


  ※※※


  第二天大亮,碼頭上各船紛紛拔錨起航,揚帆出海。


  楊浩一開始還有些擔心,怕自己受不了這海上風浪,好在駛出半日,楊浩只覺周身內外毫無異狀。這才知道自己內功已有根基,身體素質已大為改善,徹底松了口氣,倒是素素初次出海,神情有些萎糜,不敢到甲板上去,于是楊浩便陪她坐在艙內,說些笑話給她解悶,不時逗得素素抿嘴莞爾,暈船的症狀也不知不覺的減輕。


  船行到中午時分,楊浩出去打了粥飯,端到房中,素素連忙撐起身要待去接過,楊浩笑道:“算了,當了這麼多天老爺也是乏味,你身體不適,今天我來侍候你好了!”


  素素俏臉一紅,不敢接口,楊浩已硬扶他坐下,自己拽過凳子坐在對面,用勺子盛著粥向素素喂去,素素臉色更紅,低眼不敢看他,抿著嘴把粥吃了。兩人之間脈脈無語,一個喂,一個吃,此情此景,讓楊浩恍若回到當日,與傅君綽在艙房中共處的時候,心中對這高麗佳人的思念又迫切了一分,心有所感,望向素素的眼神更是溫柔,素素不禁心中一暖,暗道:“他若一直待我這麼好,給他作一輩子奴婢也是願意的!”


  就在兩人各有所思之際,忽然船身一晃,慢慢減下速來。


  楊浩微微一驚,放下勺碗,向素素囑咐了一聲,自己便起身離艙,去甲板上一看究竟。


  來到甲板上,只見船首已聚集了很多人,貨主與船頭都在其中,抬頭看去,船上的桅帆已經降了下來,楊浩暗暗疑惑,走過去問道:“出了什麼事?”


  船頭深皺眉頭,苦著臉道:“前面海沙幫發來警訊,不准擅入,到底是什麼事,我也不知道!”


  那貨主是個正當商人,更是駭的臉色雪白:“不會是他們要攔路搶劫吧?”他身家性命都系在船上,心中恐懼至極。


  船頭卻是慣走此路的,搖頭道:“不會,東海三大幫會各有經營,從來不無故對商家出手,應該是別的緣故!”


  楊浩浩蕩蕩心中一動,插言道:“既是前面不准擅入,我們繞路還不行嗎?”此言深得貨主之心,忙道:“正是正是!”


  船頭卻道:“兩位不懂這海上的門道,別說這大海之上隨便繞一繞,都得多出十天半個月的路程,只看這海水看似平靜,其實暗礁密伏,若不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安全航線,稍一行差踏錯,便是滅船大災!”


  聽船頭這麼一說,楊浩與那貨主登時無語,貨主一臉垂頭喪氣,楊浩想了想又望著前方道:“那他們要封鎖多久?”


  船頭道:“這個到時他們會再發訊號的!”


  正說著突聽遠處撲的一聲,一道火光直上長天,然後炸成瑩綠色煙花碎片,紛紛而落,楊浩從船上使盡望去也望不見船影,那煙花如此細小,卻看得一清而除,暗估了一下,涵蓋面積怕不有半裏方圓,十裏之外想必都能清楚看見,不由暗暗咋舌。


  貨主急忙殷切的看向船頭,急道:“是不是解封了,肯讓我們過去?”


  那船頭卻滿面凝重:“不是,這意思是說說點子紮手,正在向自己人求援呢!”


  貨主聽不懂江湖話,愕然道:“點子,什麼點子?”


  船頭解釋道:“就是敵人。”看了看遠處,又滿腹擔心的道:“看來海沙幫正在跟人火拼,希望老天保佑,不要牽連我們無辜才好!”


  楊浩目視前方,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大是惱火:“靠,到處都是麻煩,真他媽的是個亂世!”


  ※※※


  三裏之外的海面上,一艘外型旗幟俱充滿異國情調的巨舶,正被五艘三桅大船圍攻,雙方隔海對射,火箭如雨,不斷有人中箭落水,海面上飄著橫七豎八的屍首,有的兀自身上帶火。


  正中一首主船上,海沙幫主龍王韓蓋天一身錦袍,手抱令箭,高坐在艙台上,兩旁立著手下三大護法:美人魚游秋鳳,雙槍闖將淩志高,胖刺客尤貴,俱是目光灼灼的盯著那艘被自己人瘋狂圍攻的異國巨舶,露出仿若貪狼一樣的光芒。遠方海平線上又出桅影,打出海沙幫的火箭訊號,正是海沙幫的來援。


  “幫主,請下令讓我上去,一定把那賤婦生擒活捉!”淩志高躬身討令。


  旁邊游秋鳳嬌柔軀一扭,格格笑道:“淩大哥這麼主動,莫不是還有別的心思,聽說那東溟派中人,個個都是美若天仙,東溟夫人雖然徐娘半老,卻還是不減風華呢!”


  “哈哈,妹子說得是,肉過嘴邊,怎能不咬上一口!”胖刺客尤貴也打著哈哈。


  淩志高陰陰一笑:“若讓那東溟夫人落在我的手中,我定會好好泡制一番!”


  韓蓋天忽然輕咳一聲,出聲打斷:“志高,那就由你帶人攻船吧,記住,宇文大人吩咐過,一定要把賬本拿到!”


  “是!”淩志高一躬身,轉身躍下艙台,自去點人調兵,韓蓋天轉過視線,只見那巨舶上射出的箭枝漸漸疏少。看情形顯然已是強弩之末,不禁露出微笑道:“任他東溟宮在江湖上何等神秘,到我海沙派的地界,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尤貴和游秋鳳一起躬身恭維道:“幫主神威!”韓蓋天樂得哈哈大笑,一把拽過游秋鳳,摟在膝上上下其手,弄得游秋鳳吃吃嬌笑不停,尤貴微微一笑,識趣的躬身退下。


  戰鼓聲響,從海沙幫的大船兩側,五十余首尖頭小艇破浪而出,淩志高手持雙槍,昂首站在船頭,緊盯著對方巨舶越來越近,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他手下所率海沙幫的強攻隊,個個都是以一擋十的硬手,經他訓練之後,配合作戰更是可怕,戰鬥至今,東溟派已是傷亡慘重,而他們這枝生力軍突然殺出,只要讓他躍上巨舶,絕對有信心將東溟派的抵抗一舉拔除。


  除了韓美國在的主船外,其余四艘大船也換用排漿,配合淩志高向前靠近,包圍圈漸漸合攏,似是要把東溟派這條大魚一口吃下。


  就在這時,東溟巨舶上忽然停下火箭,接著船身四周打開數十個暗門,一股股黑色的液體傾倒而出,仿佛在大海中滴了一滴墨汁,迅速向四外蔓延,淩志高手下的艇隊眨眼間便沖進黑水範圍之中,詭異情形讓淩志高心中微凜,緊接著一股刺鼻的氣味沖進鼻中,立時醒悟過來,大叫一聲:“快退,是西域火油!”


  說已不及,一枝枝火把又從巨舶上投出,霎時燃起熊熊大火,五十余首快艇盡數葬身火中,還有兩艘躲讓不及海沙派大船也被頃刻引燃,慘叫聲沖天響起。


  “媽的!”韓蓋天一下子把衣衫半褪的游秋風推下地去,霍然起身,又驚又怒的道:“海面上用火油,它東溟派要同歸于盡嗎?”


  事實卻全不像他想像那樣,東溟派的巨舶算准了風勢,將火箭射在火油最前處,在往後燒到己身之前,已經從暗門裏又傾出大量海水,如快刀一樣將火油沖隔開來,一邊掉轉桅帆,從容不迫的向另一面逃去,海沙幫的陣型完全被打亂,眼睜睜看著東溟派沖出包圍,韓蓋天大聲怒吼,令人連打旗號,調動隨後趕來的四艘大船一起銜尾追去。


  ※※※


  楊浩等人正在船上苦等,忽然間前方火光冒起,大團黑煙卷上半空,驚得眾人目瞪口呆。


  負責了望的水手失聲叫道:“啊,照這邊來了!”眾人更是大驚失色,船頭氣急敗壞的叫道:“快去升帆,轉舵!轉舵!趕緊讓開!”


  一時間船上亂作一團,楊浩趕緊跑回船艙,素素已被驚動,奔出房來,駭然道:“怎麼了!”楊浩道:“沒事,掉個頭而已,不要管它!”說著把素素推進房內。


  就在水手們手忙腳亂的升好帆,對面一首巨舶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海平面,船身上下猶帶著不少處火苗,船頭兒顧不得再問情形,使出吃奶的力氣操著舵,船身緩緩側首,向斜刺裏行去。


  巨舶行得好快,又是順風,劈波斬浪,好在船頭兒經驗豐富,算算距離大可避開,心中剛松了口氣,卻聽嗡的一聲,滿天箭雨疾撲而下。


  船頭一聲未吭,便被利箭穿身,釘死在甲板之上,臨死兀自大睜雙眼,不明白對方為何要襲擊自己。


  慘叫聲響成一片,燃著火油的箭枝,瞬間將整條商船變成人間地獄。


  
    



正文 第十四章 東溟巨舶
(更新時間:2006-6-24 2:33:00本章字數:6051)


  一輪箭雨之下,甲板上死傷過半,處處火起,當楊浩安頓好素素,聽到動靜趕上甲板時,便看見這樣一幕慘狀,當場震驚原地,手足冰涼。


  素素也隨後跟上來,驚的啊的一聲,舉手掩口,騰騰倒退兩步,險些沒摔下船艙,被楊浩及時出手拉住,就在這時,只聽啪啪連聲,楊浩扭頭看去,幾乎嚇出一身冷汗。


  原來這種強行轉舵,無異于與底下千鈞海水相抗,人力萬萬不及,非得用上絞盤相助,那船頭兒臨死之前本已調整好了,不料對方箭枝燃著火油,落在絞盤上立時呼呼燒起,就這一會兒功夫,粗大的麻繩竟被燒斷數股,接連崩斷,舵柄倒轉,船身漸漸向原位漂回。


  此刻那巨舶已經沖到近前,毫不減速,只看兩船大小差距,只要給那巨舶撞上,便是船毀人亡之虞。


  幸存的水手們個個亡魂大冒,拚命奔將過去,一個、兩個、三個,都飛撲向拖在地上的纜繩,卻匆忙之中哪裏站得住腳,全部被橫拽在地,纜繩脫手飛出,化作一條蛇形嗖的彈上半空。


  一名手臂中箭的老水手滿面呆滯,口中喃喃只道:“完了!完了!”


  “我靠!”一聲怒吼,楊浩身形電射,鬼魅般穿過眾人路前,躍上台板,雙手齊住抓住舵柄,暴喝一聲:“給我回來!”


  九玄功法剎那間運轉極致,一股氣機猛然間從楊浩丹田湧出,逆運三焦,沿手少陽經分注兩臂,楊浩雙目血紅,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那舵柄竟在他雙手下一寸一寸的往原處回移。水手們都是看得目瞪口呆,那老水手當先反應過來,大叫道:“快用繩子!”


  余人這才醒悟,一名身強力壯的水手已帶頭跑到楊浩身邊,飛快的用繩子套上舵柄,一起用力回拉,當即又有幾人上前幫忙。另一部分人則被老水手叱喝著去轉桅座,重整帆向。


  眾人齊心合力之下,船身漸漸得回控制,待那巨舶駛到,除了一開始船身劇烈搖晃了一下,竟以咫尺之差險險避過。


  一時間兩船平齊,船身摩擦,海水激蕩,楊浩馬步站穩,一手死死扳住舵柄,憤然抬頭看去,只見巨舶之上也有人望下來,卻是名面色冷漠的白衣年輕女子,身旁還站著一個勁服青年,其余一排靠舷武士都是張弓搭箭指著自己,此刻若是對方有人下令,楊浩相信自己死的絕對不會比船頭兒好看多少,但他此刻心中,卻是出奇的一點畏懼也沒有,怒火充膺的對上那白衣女子的目光,寸步也是不讓。


  見楊浩如此,白衣女子眼底不由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忽然眼神一縮,扭開頭去,那勁服青年上前一步,將她護在身後,對楊浩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


  沒用多少時間,巨舶就與商船擦身而過,破浪遠去。


  楊浩心頭一松,那舵柄刷的彈回原位,竟把楊浩帶個踉蹌,停下來時竟是全身脫力,眼前發黑,身後更汗濕重衫,緩緩坐倒在地。


  劫後余生的水手們也是長出一口大氣,對楊浩暗暗感激,見他累成這個樣子,都不敢來打擾他,靜了一會兒都四散開來,滅火的滅火,救人的救人,寂然無聲的忙亂著,面對著滿船慘狀,一股黯淡的氣氛沉甸甸的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老爺!”素素哭著奔了過來,跪倒在楊浩身邊,眼圈一紅,便忍不住哭了出來。


  隨後又有六艘掛著海沙幫旗號的大船經過,看也不看商船一眼,循著巨舶逃逸的方向追去,速度上卻是慢那巨舶太多,前方海面,早已看不見巨舶的身影。


  ※※※


  楊浩有氣無力的坐在舵盤下,神情消沉,一時無語。


  素素一張俏臉上猶帶淚痕,心中只想看著他就好,對外間一切都是不在意了。


  這時只見水手們從底艙一箱一箱的抬了十幾個大箱子上來,全部擺在甲板上面,一個身強力壯的水手拿著根鐵棍上前,正待要撬,一個老水手忽然氣呼呼的從船底跑出,大叫道:“姓高的,若不是船頭大恩收留,你早就變成海盜了,現在船頭剛死,你就敢壞規矩,還有沒有良心!”


  那姓高的壯漢正是之前領頭去幫楊浩之人,那老水手則是方才帶著箭傷提醒用繩子之人。


  姓高的道:“船頭跟貨主都死了,老子還幹個屁,還不如取了貨大家分分,各奔前程吧!”


  老水手更是大氣:“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自己不求上進也罷,還要連累大家,有我陳老謀在,你休想如願!”


  楊浩大出意料之外,不禁仔細向那老水手打量,只見此人黃皮瘦骨,滿面海風之色深刻,倒是個經常跑船之人,不過原書中他不是在巨鯤幫雲玉真那裏麼,還曾教雙龍偷東西來著。


  姓高的壯漢怒笑一聲:“什麼叫連累大家,你看這船上屍首,大海之中,本就是強存弱亡之地,你不殺別人,注定就被別人殺!”


  此言大起眾人共鳴,連楊浩也微微一歎,抬頭只見那些水手你望我我望你,不約而同移動腳步向那姓高的壯漢靠近,陳老謀只氣得臉色鐵青,站在那裏吹胡子瞪眼,卻奈何對方不得。


  楊浩向素素使了個眼色,用手搭在素素肩上走到人圈中,他適才力挽狂瀾,已博得眾人感戴,此刻出面,余人自不用說,連那姓高的壯漢也停下手,略帶恭敬的看著他。


  “張爺!”陳老謀求助似的向楊浩開口,楊浩卻問道:“你是陳老謀?”


  陳老謀不明其意,下意識的點頭,只聽楊浩又問:“聽說你擅長機關削器,還有一手神偷絕技?”陳老謀面上一紅,忙道:“雕蟲小技,不敢勞張爺掛齒!”


  楊浩自稱張三,卻是眾人都知道的,因此皆以張爺呼之。


  楊浩點了點頭,暗暗尋思自來船工水手,多是年輕力壯之輩,像他這麼大把年紀還能在船上立足,必有一技之長,又適才見他調度眾人搬帆轉舵,井井有條,確非等閑之輩。


  那姓高的壯漢忙上前道:“張爺,現在船頭和貨主都不在,船上一切,全憑張爺作主,我高某絕無二話!”


  “原來貨主兄也死了!”楊浩心中微微一黯,看了看甲板上的箱子,又見眾人都眼巴巴的望著自己,遲疑了一下卻問道:“船還能往前走嗎?”


  陳老謀面露難色道:“右舷艙壁被那只大船撞裂,底艙進水,必須找岸修補!”頓了頓又道:“大家都下去搶救貨物,哪知這姓高的見財起意,竟要獨吞,這是壞規矩的,張爺你可不能讓他這麼做!”


  姓高的壯漢當即怒道:“放屁,哪個說要獨吞,再說貨主都沒了,還談什麼規矩!”


  陳老謀也怒道:“姓高的,你是不想吃這行飯了!”


  壯漢道:“不吃就不吃,老子打家劫舍,現在作海盜也不晚!”


  楊浩身心俱疲,本就不耐煩,被他們一吵更是大怒,大喝一聲:“閉嘴,再吵把你們統統丟進海裏喂魚!”


  他此時已成眾望所歸,無形中自有一番威勢,姓高的和陳老謀當即閉口不言,悻悻的互望一眼,各自別過頭去。


  楊浩道:“船上現在還有多少兄弟?”


  姓高的搶先道:“連受傷的一起還有二十多人,不過現在能動的也就這些了!”說著逐一點去,連他連陳老謀在內,剛好一十三個。


  楊浩皺眉道:“那死了多少?”姓高的一怔,這卻是陳老謀清楚,當下答道:“死了十八個,重傷七個,其中還有三人估計也快差不多了!”


  大海茫茫,生死難料,聽到如此重的傷亡,在場眾人俱是黯然無語。


  楊浩重重的吐了口氣,歎道:“船壞了要修,傷亡這麼多兄弟都得憮恤,既然貨主兄也不在了,就算把貨平安送到,也是拿不到尾金,為今之計,也只好取貨分錢,不過此前還得我們一起立下字據,約明將來遇上貨主家屬,定要原數湊足還上,就當是暫借他的,你們說呢!”


  楊浩這個方法也還算公允,陳老謀雖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但此時此刻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只好聽從,姓高的卻是興高采烈道:“還是張爺高見!”心中對這張爺已是佩服至極,你看這人就是不一樣,明明是同一回事,我說搶就不好聽,人家輕輕松松一個借字,就萬事大吉了。


  當下姓高壯漢操起鐵棍,挨箱砸起鎖頭,其余水手也上前幫忙,兩名水手把最前一箱拖到楊浩面前,得了楊浩示意,便打開箱蓋,只見裏面碼著一卷卷綢布,楊浩微覺失望,這東西又能值上多少,轉頭只見素素看得目不轉睛,心知其意,淡淡笑道:“你就去挑上幾匹好看,留著做幾件衣裳吧!”


  “真的嗎?”素素大喜,到底妞兒愛俏,奴婢也不例外。


  楊浩此時儼然船主,一名水手忙奉承道:“選吧選吧,小姐這麼好看的人兒,不置幾件衣服怎麼能行?”


  “我才不是什麼小姐呢!”素素紅臉一啐,卻也忍不住上前挑撿,左拿起一捆紅布來,右拿起一捆綠布來,卻是樣樣都好,樣樣都舍不得。


  楊浩見狀,當下轉向兩名水手道:“我作主了,這箱都歸我,你們沒意見吧!”素素嚇了一跳,忙道:“這不好吧,這畢竟是大家的……”


  兩名水手甚是識趣,連道:“拿得拿得,這都是張爺的!”


  素素心中又驚又喜,接著從箱子下層翻出一捆碎花染布,剛拿起來,便見布下面露出一角黃綢,顏色甚是明豔喜人,素素忍不住拿手去揭,乍一揭開,陽光一照,一道五色光芒忽然從下面閃出,嚇得素素輕呼一聲,連忙後退。


  “怎麼了?”楊浩一把扶住他,素素驚惶的指著箱子道:“裏面……裏面……有東西……”


  楊浩暗驚,也不多問,一腳便把箱子踹倒,只滿箱布匹骨碌碌的滾了出來,隨後滾出一地瓶瓶罐罐,質地晶瑩,造型古怪,陽光下五色流波,耀花人眼。


  船上眾人全驚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聽陳老謀倒吸一口涼氣,顫聲道:“天哪,這是五色玉!”


  在場眾人中唯有楊浩是最為鎮定,蓋因他只楞了一瞬,便很快認出這些怪東西的本來面目:“什麼啊,是玻璃瓶!”


  記起史書所載,東漢時期,便有羅馬商人攜玻璃制品來中原入市,《舊唐書西域傳》又載波斯國“出……琥珀、車渠、瑪瑙、火珠、玻璃、琉璃……”,皆是後世石英玻璃的別稱,1970年,扶風法門寺地宮出土了多件玻璃制品,造型工藝都已經十分成熟精美,法門寺為大唐國寺,寺內地宮供奉佛骨舍利,有玻璃制品伴隨,足見在當時古代其值不菲,玻璃制品按照配比不同,有折射各種光譜的作用,成品五光十色,因此被時代稱之為五色玉,不過在漢代以前,它還有一個大名鼎鼎的別稱,即是和氏壁齊名的“隨候珠”。


  隨珠和壁,國之重器,不可假于私人之手,卻在這十幾箱綢布中塞得滿滿的,讓楊浩立時恍然大悟:“原來又是一個走私販子!”


  只看這些玻璃瓶的造型奇特,絕非中土之物,想那貨主得來也是千辛萬苦,頗有故事,如今出師未捷身先死,到讓楊浩撿個大便宜。


  分髒不均,同夥毆鬥的事楊浩聽得多了,一見眾人眼色不對,立時大喝一聲:“這是大家的,誰也不能私吞,全部封箱裝好,那個那個誰?”一指那高姓壯漢,高姓壯漢忙答道:“小人高占道!”


  他為人粗魯,與船上余眾關系並不睦切,這點楊浩剛剛見他跟陳老謀爭嘴,並無人出聲相助便已心知肚明,此刻正是用他之時。


  “高占道,你帶兩個人把東西裝回箱內,清點數目,給我牢牢看好,不准別人接近,陳老謀,你作來掌舵,剩下的人都歸你管,大家各就各位,等到了下個港口,我自然給你們公平分配!”


  陳老謀一介老邁,也翻不上天去,自是人盡其用,高占道和陳老謀都很服他,聞言躬身領命,各自招人去了,楊浩安排好後,又轉頭向身邊這兩個頗為識趣的水手問道:“你們叫什麼?”


  兩人一邊一個回答:“小人麻貴!”“小人石介!”楊浩見麻貴滿臉痘皮,石介身形精瘦,都是機靈巧變之輩,否則也不會第一個過來拍馬屁,當下低聲道:“你們兩個就先下去,隨時替我注意這船上眾人的情況!”


  兩人心領神會,忙點頭哈腰的得令。


  沒用多久,陳老謀指揮眾人清理好甲板,再度揚帆起航,高占道也帶人把貨物搬進甲板上一間獨立艙室,關門上鎖,安排人手輪流守衛,鑰匙自然是楊浩保管,中間只在高占道向他彙報的時候,楊浩又問了一句:“你說你叫什麼?”得到答案後竟愕然了半天,才揮手讓高占道退下,弄得高占道一頭霧水,退下後竟是心中忐忑:“難道俺這名字起得不好,不討張爺喜歡?”一時頓起改名之念。


  ※※※


  靜夜揚帆,楊浩親自下廚房准備了酒食,邀來陳老謀和高占道,坐在船首聯絡感情。


  船上食材不多,多是鹹肉鹹魚,難得楊浩前世手藝不錯,調治的恰到其味。為那箱五色玉起見,楊浩曲意籠絡二人,又讓素素侍立在旁給大家斟酒,陳高二人更是受寵若驚,對楊浩越發恭敬。


  楊浩問起,才知高占道原是涿縣隋兵,後來跟隨楊玄感造反,兵敗潰逃,流落東海,若非船頭收留,只怕早已經做了海盜,而陳老謀原為手藝匠人,因生計所迫才作上船工,這一作就是四十多年,也跟過好幾任船頭,于東南附近的海上,也算小有點名氣。


  對于楊浩的手段氣度,兩人親眼見識,自是佩服不已,如今船上又有重寶壓鎮,錢途光明,自是下定決心跟著楊浩,心中早已把他視為首領。


  其間眾人又談起那艘巨舶,對其凶殘手段憤恨不已,雖然對方也是急著逃命,遇上堵截先下手為強,亦無可厚非,但後來發現誤擊,仍然以船直撞,那就實在是草營人命,本性涼薄了,陳老又謀取出一截在船上挖出的三棱形箭頭交給楊浩,只見上面清楚鐫刻著“東溟”二字。


  陳老謀道:“這東溟宮地處東海之外,一個叫琉求的小島,曆來神秘莫測,只知其門中全是女人,在江湖中以鍛造神兵利器聞名,每隔數年,他們都會來中土,挑選一些資質上佳的少年少女,載回琉求撫養,卻不知道怎會和海沙幫起了沖突,倒把我們遭了池魚之殃!”


  高占道則怒哼一聲:“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楊浩默然無語,對方所作所為也實在可惡,但要報仇麼,那還就真要從“長”計依了。靜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老陳,下個港口什麼時候到,你估計這些貨能賣個什麼價錢?”


  高占道也只是逞逞口舌之快,真要他去報仇,恐還沒那個膽量,見楊浩不接口,也只能閉起嘴來喝酒。


  陳老謀道:“往下經崇明島,大概要兩日後到常熟,到于貨值,這東西著實罕見,恐在常熟賣不出價錢,若能轉進大江,到江都去……”


  “江都不去!”楊浩斷然道:“大不了多費些時間,我們在常熟修好船,補充食水,然後往准北去賣!”


  陳老謀點頭道:“那樣也好,江淮這一帶太亂,樹大也是招風,幹脆從淮水上運河,到洛陽去,必定能賣個天大價錢!”


  楊浩笑眯眯的點頭,三人一想起洛陽城的富庶景象,一時都是心熱的緊。


  這時忽然麻貴匆匆跑來,叫道:“張爺,張爺,又有船來了!”


  楊浩嚇了一跳,急問道:“什麼船,海沙幫?”


  “不是不是!”麻貴一頭大汗的道:“對方掛巨鯤幫的旗號,打風燈要我們停船!”


  話音未落,便聽啪的一聲,陳老謀酒碗墜地,夜色下,一張臉頓時蒼白起來。


  楊浩霍然起身,只見前方船影出現,風燈高照,一個女子聲音遠遠跨過海面傳來:“陳老先生,雲玉真聞先生大才,誠意相邀,何吝一見!”


  楊浩大訝,目瞪口呆的和高占道一起看向陳老謀,異口同聲道:“找你的?”


  陳老謀面色難看之極,仿佛要哭了一樣:“他們……他們逼我入幫會!”
    



正文 第十五章 紅粉幫主
(更新時間:2006-6-24 12:05:00本章字數:5793)


  楊浩心中不禁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原來逼人入會,古已有之!”


  至于對方為何要找陳老謀的原因,楊浩心下七八分有數,也懶的再問。


  那邊高占道已經嚷嚷起來:“我說老陳,入會就入會吧,人家巨鯤幫怎麼也是東海三大幫會之一,待遇又高,福利又好,幹脆你跟他們走了算了,別連累張爺跟我們!”


  陳老謀被他擠兌的臉紅脖子粗,瞪著眼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楊浩陡然斷喝一聲:“放肆!自古來只有同舟共濟的美談,哪有過河折橋的道理,若是人家來強拉你高占道,是不是也要我雙手奉上?”


  此言一出,陳老謀頓時感激涕零,高占道則滿面羞慚不已。


  抬起頭來,只見楊浩仍然牢牢盯著自己,這壯漢忽然大吼一聲,起身跳下甲板,大叫道:“兄弟們,操家夥准備,老子跟他們拚了!”


  大海行舟,本就是提頭玩命的買賣,商船上也藏有不少兵器,不多時十三名水手已經各持刀槍,湧上船首,高占道身背雙鐵槍,滿面殺氣騰騰,麻貴執一副弓箭,石介倒提長刀,緊跟其後,來到楊浩面前站定。


  楊浩深吸一口長氣,他倒不是真的想跟巨鯤幫對上,便是把陳老謀送過去也無不可,好好的怎能耽誤人家前途。只是這其中卻有一樁緊要,那就是這船上十八箱“隨候珠”,陳老謀可是知情之人,一旦他心懷怨恨,泄露出去,難保巨鯤幫不見錢眼紅,大開殺戒,與其早晚對上,何不一開始硬氣到底,因此才故意用那一番話激將,果然高占道不吃激,帶頭跳了出來,現在不管怎麼說,畢竟人多膽壯,楊浩也就多了幾分底氣。


  陳老謀身上有傷,人又老邁,被素素扶著躲到一旁,見此情景,只道張爺雲天高義,眾兄弟義字當頭,不免激動的老臉通紅,心中對張爺更是死心塌地。


  素素自識得他來,每每都見他英雄氣概,小姑娘家又哪識得人心險惡,芳心日漸迷醉,早已是難以自拔。


  只見對面那船從夜色中露出身形,只見這船高達五丈,上立三桅,沿船四周風燈高舉,亮如白晝,船首甲板上站滿勁服幫眾,眾星拱月,中間擺開一張太師椅,上坐一妙齡女子,穿一襲水綠湖色武士服,外罩白色披風,眉如三春柳線,唇若丹蔻一點,微側著身子,一手支頤,唇角含笑,仿若玉女春慵,不言不動,已是風情萬種。


  “好個紅粉幫主雲玉真!”


  楊浩暗暗喝采,猛提真氣傳聲過去:“雲幫主真乃稀客,鄙人張三,率全船弟兄恭迎幫主芳駕!”


  這一聲喊出,音波滾滾,竟似不在雲玉真先前傳聲的功力之下,連楊浩自己都大吃一驚,這邊高占道等人自是眉笑眼開,那邊海鯤幫眾人則俱是面色一變,雲玉真起身揮手,座船緩緩降帆減速,來到距商船三丈遠處停下。


  “哈哈,想不到貴船還藏著這麼一位大高手,小妹先前班門弄斧,真是失禮!”雲玉真清笑一聲,于船首向著楊浩襝衽微福。


  楊浩存心占她上風,竟大大方方的受了,也不還禮便笑道:“雲幫主不必客氣,想當年貴幫雲廣陵雲老幫主與鄙人也有數面之交,蒙他不棄,稱呼在下一聲三弟,想不到當日一別,再見已是無日,今夜幸遇故人之後,見貴幫風采猶勝往昔,鄙人頗感欣慰于衷!”


  這話直聽得巨鯤幫眾人個個勃然大怒,雲玉真雖是女子,執掌東海三大幫會之一,在江湖上也是響當當的腕號,英雄豪傑會過無數,卻也從未見過這般上來就占便宜的不要臉家夥,亦氣的銀牙暗咬,心道:“我父親何嘗與你相識,還稱你一聲三弟,那我不是要叫你三叔呢?”


  不過她生性謹慎,見楊浩似是有恃無恐,其人武功也似乎不弱,不知他有何底牌,只得忍氣道:“這位張……張先生……”適才楊浩當眾說雲廣陵叫他三弟,不論是真是假,沒拆穿之前,雲玉真也勢不能稱呼他“張兄”“張公子”之類,否則豈不是與自己父親亂了輩份,好嘛,你父親叫我三弟,你叫我張兄,趕情你們父女是一母同胞呀,這種笑話若傳出去,整個巨鯤幫的臉上都要無光,因此雲玉真只得換了個“先生”的折中稱呼,這正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


  “這位張先生,請問貴船之上,是否有位陳老謀陳老先生,如果在的話,還請喚出一見!”


  話不投機,雲玉真索性收起客套,直入正題。


  楊浩卻大咧咧的道:“先生就我一位,姓張不姓陳,若要想等我老,雲幫主過幾年再來吧!”


  登時把雲玉真恨得幾乎翻臉,面罩寒霜的道:“張三爺,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陳老謀乃我幫重要貴客,玉真不才,勢不能任其流落在外,還請先生見涼!”


  說完單手一揮,便見四下風燈信號閃爍,二十多艘單桅風帆鬼魅般自夜色中駛出,竟不知不覺間,已將商船團團包圍。


  雲玉真得意的一笑,喝道:“恭迎貴客回幫!”四外群聲響應,都道:“恭迎貴客回幫!”靜夜之中,竟不知有多少人馬。


  商船眾人都是臉色一變,幾個膽小的更是嚇得臉色蒼白,手腳哆嗦,高占道刷的抽出雙槍,壓住陣腳,與石介一左一右護在楊浩身旁,麻貴身如猿猴,刷刷躥上望台,張弓搭箭,卻不知該往哪裏指才好。


  “張爺,雲幫主,陳老謀在此!”


  一聲大喝,陳老謀不顧後面素素連叫“陳老爺子”,已是硬沖了上來,往楊浩面前一擋,怒喝道:“陳老謀在此,你們要找的是我,別驚著旁人!”


  高占道哈哈大笑道:“陳老頭兒,你也挺英雄的,是條漢子!”


  楊浩不動聲色,輕輕推開陳老謀,向雲玉真道:“雲幫主好生禮賢下士,堪比古之孟嘗,然孟嘗求才,也未必如此霸王硬上弓,未免讓張三不服呢!”


  雲玉真秀眉一軒道:“形勢比人強,張三爺可要想清楚,大好年華,何必為無關之人枉送性命!”


  楊浩長聲大笑,聲如洪浪的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輩行走江湖,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張三頭可斷,血可流,兄弟手足不能丟……”


  從一開始,楊浩就沒打算憑這十幾個人來七八條槍,跟堂堂東海三大幫會火拚,之所以言詞咄咄,無非是做給陳老謀和高占道等人看,雲玉真使船暗中包圍,也在他意料之中,如今火候已至,只要再說幾句光冕堂皇之話,感動得陳老謀挺身而出,自願離船,那就萬事大吉。


  這樣一來沒在高占道等人面前失了義氣,二來陳老謀見自己確實為他出了力,當不會再說出隨候珠之事。自己心安理得,雲玉真得勝收兵,兩全其美,一出忠義大戲完美落幕,不得不說這 心地之陰暗,果然是官場中打過滾的,樣樣算得到位,卻偏偏沒料到一點,那就是他裝腔作勢的本事,真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高明。


  只聽一聲“三爺!”陳老謀淚流滿面的在楊浩面前跪下,泣聲道:“三爺大仁大義,老謀粉身碎骨也難報答萬一,今日累三爺受此牽連,實是老謀無能,老謀這就跳海自盡,就是死了,也要做三爺駕前一只小鬼!”


  他年老體佝,滿頭白發,更兼聲音蒼啞,這一跪一哭實是驚天動地。


  高占道怒吼一聲:“老陳,你看不起我們嗎,要死大家一塊兒,跟三爺同生共死!”


  周圍水手連同望台上的麻貴俱被這一幕挑起血性,群情激昂,刷的整齊跪地,同聲道:“跟三爺同生共死!”


  楊浩虎軀巨震,說到一半的話戛然而止,轉過頭來,只見雙眼圓睜,嘴唇顫抖不停,心中實是恨極,旁人卻道他十分感動,剛要再開口,素素又跑了上來,撲通跪倒在地,哭道:“素素也要跟老爺同生共死!”


  眼前一黑,楊浩險些沒仰天倒栽進湖裏,急伸手扶住欄杆站穩,一張臉血色褪盡,夜色下,如同整張白紙一般。


  “我靠,有沒搞錯!”


  上為楊浩心聲。


  ※※※


  雲玉真心中暗暗歎服,要知身為一幫之主者,未必武功要多了得,最要緊的便是得要服眾,讓手下能盡死力,只看楊浩那邊雖然情勢極其惡劣,卻仍然眾志成城,便知此人的禦下之術實是爐火純青,如此風度,如此手段,偏偏卻站在自己對面,可望而不可即。


  暗歎一聲,雲玉真心知再逼下去,定是玉石俱焚之局,那卻是自己全然不願看到的,回頭環顧自己一眾屬下,莫不深露服膺贊歎之色,當下輕聲一歎,揚聲道:“三爺,可願聽小女子一言?”


  正是落水之人撿根救命草,楊浩那是百分之一百的願意,忙定了定心神,重新站直身子,淡然道:“雲幫主有話請講!”


  雲玉真卻道:“事關重大,請三爺過船一敘!”


  楊浩微微一楞,高占道已叫道:“三爺,不能去呀,那婆娘是誆你呢!”陳老謀毅然道:“三爺,事因老謀而起,就讓老謀一死了斷吧!”


  “胡說八道!”楊浩怒道:“你一死若能解決問題,還要我這三爺幹什麼?”又一昂身,正色道:“不過一介女流,又非龍潭虎穴,我張三堂堂男兒,甯死也不能讓人小覷!”心中卻想:“再跟你們胡鬧下去,老子才死定了!”


  好一番大義凜然,眾人再也無語,高占道跳起來道:“那就讓我陪三爺去,至不濟也能為三爺擋刀!”


  “那是那是!”楊浩心中大是認同,這麼大塊頭,能擋好幾刀呢。


  他內功雖有小成,拳腳身手卻不值方家一曬,身邊跟個大塊頭,自是安心不少。


  這時對面已放過艇來,撐舟是雲玉真身旁的一個俏麗丫環,拱手禮數十足,清脆的道:“我們幫主有請,請三爺上船!”


  楊浩點點頭,剛要上船,旁邊素素忽然先跳了下去,那小艇一晃,對方丫環面色一寒,怒道:“你是誰?”


  素素見對方目光不善,心中一虛,剛囁嚅個“我”字,忽然不知從哪裏又得來一股勇氣,挺起胸道:“我是老爺的丫環,老爺去哪,我就去哪!”


  楊浩下得船來,接口道:“素素是我隨身婢女,怎麼堂堂雲幫主還會顧忌一個小丫頭麼?”


  那丫環忙躬身道:“三爺勿怪,是雲芝不認得這位姐姐,請三爺見諒!”


  楊浩笑道:“你叫雲芝?雲深瓊島開仙徑,春暖芝蘭花自香,好香的名字!”


  雲芝不由自主的俏臉一紅,垂首細聲道:“三爺過獎!”


  楊浩何等手段,豈是這一個小丫頭吃得消的,寥寥幾句,便逗得她不知所措,待得高占道也下得艇來,殺氣騰騰的護在楊浩身後,雲芝才反應過來,趕緊撐槳開艇。


  這時只聽自家船上傳來陳老謀的聲音:“三爺,你若有何不測,老謀必定追隨其後!”


  抬頭看去,只見陳老謀持刀橫架自己頸上,被兄弟們團團護在中間,滿面凜然之色,當真是視死如歸。


  “好兄弟!”楊浩不禁有一絲感動,只覺衣袖輕扯,扭頭只見素素怔怔看著自己,猶豫了一下,堅定的道:“若老爺不測,素素……素素也不獨活!”


  “我呸,你們才都不測呢!”楊浩暗啐了一口,身處小艇,只覺腳下流水如潮,四外風聲海唳,仰頭已見雲玉真高大坐船在望,不禁興起關雲長單刀赴會之感,身後站得高占道,可不就是捧刀周倉麼。


  一時興起,楊浩張口便吟道:“水湧山疊,年少周郎何處也?不覺的灰飛煙滅。可憐黃蓋轉傷嗟,破曹的檣櫓一時絕。只這鏖兵江水猶然烈,好教俺心慘切,這也不是江水,這是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


  上得船來,只見甲板前空開一條道路,雲玉真高坐太師椅上,兩旁巨鯤幫各大堂主雁翅排開,風燈高照,端得威風十足。楊浩早在意料之中,關大王單刀赴會,若不是這陣勢,怎顯得老子英雄。


  當下楊浩施施然走過迎客道,高占道身背雙槍,緊跟在後,竟是夷然不懼,素素心中雖有些害怕,也是咬牙硬挺著走完。


  來到雲玉真面前,楊浩長身一揖,道聲:“雲幫主!”


  雲玉真起身拱手,嫵媚一笑道:“張三爺!”


  雙方隔船對峙良久,此番當面一笑,不禁俱起惺惺相惜之感,楊浩倒也佩服這紅粉幫主,年紀輕輕便能肩挑一幫之重,那可是上千口人的生計,換作楊浩自己,便想想也是頭疼,雲玉真更是欣賞此人膽識,明知道己方人多勢眾,竟然也敢應約前來,視巨鯤般坐船如同無物,聽剛才他所唱的那首詞,更是豪氣幹雲之輩,此刻近距離見到,只見他相貌英俊,氣度瀟灑,果然是千裏挑一的奇男子,芳心不禁微生蕩漾。


  身後自有幫眾撤去座椅,雲玉真向前廳一擺手,道聲:“請!”楊浩連道承讓,大步向廳中走去。


  高占道和素素待要跟上,卻被巨鯤幫眾出手攔下,高占道大怒,吼將起來,楊浩回頭一看,這才發現其余巨鯤幫堂主並未跟進,心中微奇,難道這美人兒幫主竟要跟自己密談。


  雲玉真輕笑:“難道張三爺還怕被我這弱質女流欺負麼?”


  楊浩灑然一笑,回頭向高占道和素素囑咐道:“你們先等在這裏,若是有事,素素別動,占道你只管放手大殺便是!”


  聽得巨鯤旁眾人一楞,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們不會還手麼?


  高占道大聲答應,楊浩這才向雲玉真笑道:“幫主不是要與張某說話麼,請吧!”


  雲玉真呆了一呆,心中首度升起看不透某個人的感覺,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剛要舉步,卻愕見楊浩當仁不讓的走到了前頭,反把她這個主人丟在後面,又是一呆。


  她卻不知道楊浩為人,非謀定則不動,一動必占主動,當日在江都逃難如此,在大江之上遇杜威亦如此,說到底無他,唯四字先發制人而已,這亦是後世官場達學,但凡身居高位者,莫不深諳其理,楊浩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專門研究領導心態,時間一長,自然略得個中三昧。


  進得廳後,楊浩也不做絕,拱了拱手,自在客位上坐了,雲玉真暗道算你識相,上前主位就坐,便開口道:“據玉真所知,沿東海一帶,似乎並無三爺的寶號,敢問三爺現在何處發財?”


  “哦,這個呀!”楊浩輕描淡寫的道:“我本海外扶余國人氏,剛回中土不久,雲幫主未曾聽聞,才是正理!”


  雲玉真微一皺眉:“玉真誠意以待,三爺何必巧言誆騙,海外的琉求、邪馬台倒是聽說過,哪有什麼持余國的名號!”


  沒有嗎?楊浩卻是一呆,似乎印象中有這號呀,表面卻裝作若無其事道:“海外茫茫,千邦萬國,如同天上繁星,有些國家不過是百裏小島,便是張某,也未必盡知,據說海外極西之地,還有比中土更大的陸地,那裏特產一種大鼠,身高過人,腳大如簸,直立以兩腿蹦跳,擅以雙拳搏擊,進退得法,不下于普通江湖好手呢!”


  雲玉真被他說得撲哧一笑:“三爺莫逗奴家了,若是老鼠都比人大,那裏的貓豈不要大過象去,還會雙拳搏擊?真是妙想天開!”


  “我說的是真的,不信算了!”楊浩倒無所謂,話入正題道:“不知雲幫主處心積慮,不肯放過陳老謀,究竟意欲何為?”


  “這個……”雲玉真沒想到他轉的這麼快,一時語塞。


  
    



正文 第十六章 勾心鬥角
(更新時間:2006-6-25 10:44:00本章字數:6088)


  “不知道三爺是否聽過東溟宮這個門派?”雲玉真想了想,還是謹慎的出言試探。


  “何止聽過!”楊浩自嘲的一笑:“簡直是生死之交!”


  可不是生死之交麼,生死一線,交肩而過,楊浩現在回想起來,都不禁要打個寒戰,若不是老天保佑,此刻哪裏還能完整無缺的坐在這裏。


  雲玉真“哦”了一聲,眼光忽變,楊浩知她誤會,笑道:“幫主是東海地頭蛇,難道不知日間海沙幫圍攻東溟號之事麼?”


  這麼大的事,雲玉真自然了如指掌,心中警覺未減,一動不動的盯著他。于是楊浩又道:“東溟號負創逃走,途中襲擊了一條商船,不巧就是鄙人的座船,僥幸逃得性命,這才遇上雲幫主你呢!”


  雲玉真這才暗暗點頭,此人所言與自己手上的情報絲絲相扣,應是所說不虛。當即神色緩和,故作愕然的道:“竟有此事?那東溟宮也實在太為所欲為了,三爺遭此大難,難道就此罷休,不想討個公道麼?”


  “自然是要討個公道的!”楊浩沉吟道:“鄙人決定抵岸之後,便向當地衙門報官,請朝庭派兵出海,剿滅這夥海匪!”


  此語大是可愛,雲玉真險些失笑,連忙低頭咳了一聲,道:“三爺真是從海外歸來,不知道當今天下大亂,朝庭已無力約束地方了嗎,指望他們派兵出海,無異水中撈月!”


  楊浩“啊”的張口,又黯然道:“若如雲幫主所說,難道這東海萬裏,朗朗乾坤,就任由盜匪橫行。沒有一個伸張正義之人麼?”


  “那倒不是!”雲玉真笑道:“當今東海上有三大幫會,與沿海商家素來關系良好,其中首推海沙幫,次及水龍幫,我巨鯤幫不才,也算敬陪末座,此事是東溟宮理屈,若是三爺有爺,本幫主願代為出面說項,聯合其余兩幫,共同聲討東溟宮,為三爺伸張正義!”


  楊浩忙拱手道:“如此多謝幫主!”甚是識情識趣。


  雲玉真點頭微笑,續道:“三爺何必客氣,小妹與三爺一見如故,更傾慕三爺為人,些許小忙,焉有不幫之理!”


  楊浩大點其頭:“是啊,想當年我跟貴幫雲老幫主相交莫逆,咱們是世交啊!”


  雲玉真差點沒被他嘔死,還提這茬?忙打斷道:“三爺放心,本幫與東溟宮也有些恩怨,所以想借助貴屬陳老先生之力,請三爺成全!”


  “好啊!”楊浩理所當然的道:“這是好事,鄙人怎會反對?”


  雲玉真心中暗喜,想不到此人這麼容易對付,霍然起身,卻又想起一事,訕訕道:“這個,由于玉真年輕,行事未免操之過急,有得罪陳老先生之處,望請三爺代為緩頰!”


  要知道陳老謀這死心眼,現在還在商船上橫刀待頸,楊浩若不出面,雲玉真貿然下令,最多弄具屍體,要來又有何用?


  楊浩卻淡淡道:“鄙人與陳老謀泛泛之交,談不上主屬之分,幫主若有用他之處,只管自己去請,相信精誠所至,金石也是會開的!”


  雲玉真一楞,愕然道:“三爺此言何意?”


  楊浩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幫主這還看不出來,鄙人現在幫主船上,已是命懸人手,身不由己,生老謀也罷,死老謀也罷,天大的事,都跟鄙人無關了!”


  雲玉真倒吸一口涼氣,騰的坐回椅上,目瞪口呆的看著楊浩,啞然無語。


  楊浩此人是甯死也不會自打嘴巴的,先前表現的那麼大仁大義,現在叫他親手把陳謀送上,不是不行,是很難很難!于是借著過船之便,樂得抽身事外,一推六二五,全交給雲玉真去頭疼。楊浩不出面,陳老謀甯死不會就範,而楊浩現在自陷死地,最多殺了他,陳老謀一樣殉死,最後成全了楊浩忠義美名,雲玉真卻什麼也撈不到,反而白白在下屬面前壞了形象,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雲玉真縱橫江湖也有多年,似楊浩這種心計毒辣之輩,亦是生平僅見。


  “三爺決心已定,玉真也不便多留,就請三爺回船吧!”雲玉真兀自不死心的道。


  “哪裏哪裏,雲幫主難得好客,鄙人時間大把,哪能就此便走,多陪陪雲幫主也無所謂!”楊浩輕描淡寫,渾不覺主人正在逐客。


  “三爺如此有恃無恐,莫非欺玉真身為女子,不敢殺人?”雲玉真銀牙暗咬,面罩寒霜。


  “雲幫主何出此言,好好的賓主皆歡,怎麼喊打喊殺,是鄙人有什麼地方得罪幫主了麼?”楊浩大奇。


  雲玉真目中熊熊火冒,幾乎要把楊浩燒成灰熾,嘴髻動了半天,卻始終喊不出“來人”二字。


  楊浩見狀,知道這樣不是了局,索性開口道:“幫主所求,不外是陳老謀的機關偷術,此事也未必不能商量!”


  雲玉真目中怒火稍息,忍氣問道:“三爺有何高見?”


  楊浩笑道:“幫主真是糊塗,難道不知這人雖然只有一個,但手藝本事卻可以一教一群啊!”


  雲玉真立時眼前一亮,急切的看向楊浩道:“三爺的意思是?”


  楊浩道:“這樣吧,你選幾個悟性好的幫眾,到我船上來,我保證陳老謀傾囊而授。絕不藏私,雖然機關術博大精深,非短時間可成,但幫主只不過是對付東溟宮而已,想必早到手了東溟號的內部地圖,只要陳老謀依圖指教,針對性的訓練一段時間,應付這趟差事,應該問題不大!”


  雲玉真秀眉輕蹙,仔細考慮起楊浩的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展眉笑道:“三爺果非常人,這般兩全其美,自是最好不過!”


  楊浩心中暗道,這在原書中早已寫得明白,我不過依樣畫葫蘆,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當下又道:“既然雲幫主已經同意,鄙人的座船還須修理,急于趕路。不知幫主可否撤開包圍,讓我等過去!”


  雲玉真嬌笑起身:“三爺大駕,誰敢阻撓,只是玉真的屬下還沒選好,願與三爺同行一程,三爺以為如何!”


  楊浩意料之中,順口道:“那是當然!”


  雲玉真又道:“小婢雲芝,素來乖巧可人,正好也隨三爺過去,沿途待候三爺起居,三爺萬勿推卻!”


  楊浩淡淡一笑,自是無有不允。


  見一切談妥,再無條件,楊浩暗暗松了口氣,起身拱手告辭,雲玉真笑嘻嘻的襝衽微福,直起身來送行,不經意的道:“三爺果然口才了得,大將之風,難怪連杜伏威這等人物,遇上三爺,也要江淮退避呢?”


  楊浩一愕:“杜伏威是何人?”


  早知你是情報販子,豈能不防,楊浩這一愕可謂裝得十足,雲玉真瞬間眼中閃過一道神采,便以格格嬌笑掩飾過去。


  自那日與李靖山洞夜話,楊浩已格外清楚自己現在的分量,更是處處小心,好在這個秦王浩的身份先前庸庸碌碌,平淡無奇,自己附身之後,也就兩個多月時間,引人注意卻是從一個月前開始,各大勢力雖然有心于自己,未免准備不足,就算你從我言談舉止上有所懷疑,又焉能識穿我本來面目。


  兩人出得廳來,素素和高占道大松一口氣,趕緊迎上前去,雲玉真又喚過雲芝,囑咐她隨三爺過船,盡心侍候,這俏婢偷眼看了一下楊浩,竟是不禁俏臉飛紅,低下頭去,內心究竟作何想法,就不得為人所知了。


  當下楊浩又登上小艇,帶著幾人得意洋洋的回船而去,巨鯤幫眾人對此結果,心情各異,對面商船之上卻是爆起歡呼聲一片。


  ※※※


  楊浩走後,雲玉真面色轉寒,獨自返回廳中,剛在主位上坐下,一雙大手已從後面伸了出來,攬住雲玉真腰身,一手只在她胸前游走,雲玉真立刻兩眼微眯,鼻息漸促。


  “玉真你更豐滿了,看,多麼有彈力!”一個年青的男子聲音自後傳來,手上更加力在雲玉真胸脯上一捏,雲玉真秀眉輕蹙,忍不住呢喃一聲,道:“策哥,說完正事再來好嗎,難道今晚你還怕我飛走嗎?”聲音既嗲且媚,充滿誘惑意味。


  那年青男子笑嘻嘻的從椅後走出,一手仍攬著雲玉真不放,笑問道:“你說的正事,就是那個張三嗎?”


  只見這男子年約二十五六歲,長相英俊,氣度沉凝,一身武士勁服,與雲玉真煞是匹配,只是兩眼狹長,面色泛白,略顯有些酒色過度。


  雲玉真嚶嚀一聲,急捉住他手道:“別鬧了,先說說你從屏風後面看這個人,到底怎麼樣?”


  男子眉頭一緊,首度露出凝重神色,搖搖頭,只說了四個字:“高深莫測!”


  雲玉真道:“連你這個世家弟子,江湖第一流的高手都這麼稱贊,此人的份量還真是不輕呢!”


  男子卻道:“江湖中奇人輩出,任誰也不能坐井觀天,只看此人處變不驚,穩如泰山,便知他心中早有定見,一開始只是故意惹你動怒!”


  雲玉真立時大嗔道:“你看得這麼清楚,怎麼不出來提醒人家一下,眼睜睜看人家被他欺負!”


  男子笑道:“我們雲幫主巾幗不讓須眉,怎會被別人欺負,何況你還有這麼雄厚的幫會實力,那張三再有心計,最後不還是乖乖就範了麼,倒是你舍得把雲芝送出去,倒真是出我意料之外呢!“


  雲玉真冷哼道:“誰不知你跟那婢子日日眉來眼去,見我送他出去,啖不到頭湯,心疼了是吧,哼,若不是為了你們獨孤家,我豈會下此血本!”


  男子連忙摟緊他身子,好言哄道:“好玉真莫要動氣,我亦知你把雲芝派出去的苦心,是在那邊埋下眼線,畢竟我們還有用到那陳老謀之處,待大功告成,區區一個張三,我自有辦法讓他跪在你面前,奉茶認錯!”


  雲玉真這才轉嗔為笑:“你休要說大話,依你之見,這張三會不會是近來聲名鵲起的那個秦王浩呢?”


  男子遲疑道:“我倒是看他跟楊廣長得有些相像,但仍恐先入為主,不敢確定,非得家叔來此,才可以認得出來!”


  雲玉真道:“我最後試探于他,看來須不像作假,或者是我多慮了!”


  男子哈哈大笑,抬手抄起雲玉真腿彎,把她整個抱起,笑道:“為美人解憂,我獨孤策義不容辭呢!”


  雲玉真被他忽然抱起胸前,身體懸空,心神微蕩,眼前恍惚看去,竟似換了楊浩的面容,芳心不由一顫。


  ※※※


  于路行了兩日,楊浩的商船與巨鯤號抵達常熟,就岸修理船只,買了刀傷藥和食水,然後再度進程,越過長江入海口,直接往山陽進發。期間聽聞杜伏威的江淮軍又越過丹陽占領兩大重鎮,李子通也從海陵直迫江都,西北梁師都與劉武周這“鷹揚雙雄”也勾結突厥起兵反隋,大隋江山,眼看已是無日。


  楊浩這掛名的大隋秦王卻是事不關己,己不勞心,一門心思取道洛陽,沿黃河西上長安去找娘子,然後出國定居,管他亂世不亂世。雲玉真的巨鯤號緊跟了一路,卻也信守承諾,只是派人向陳老謀學習機關偷術,並未再做打擾。


  至于雲芝這丫頭,短短時日內便被楊浩哄得暈頭轉向,為人又心高氣傲的緊,只顧著跟素素在楊浩面前爭寵,哪裏還打探得出什麼消息,而素素雖然婉弱,在這方面卻是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倒讓楊浩嘖嘖稱奇,此外還有一人稍稍引起楊浩注意,雲玉真派來學習機關術的都是些俊俏少年,其中有一個叫段玉成的少年資質最好,進步神速,連陳老謀也不禁興起收徒之念。


  這些天中,楊浩偶爾興致來時,也去看看陳老謀教徒弟,端的大開眼界,見識了各種古代機關術的本事,光解一個特制的九連環就有六百多步的程序,一百余種解法,全部熟記如流才算是剛剛入門,然後又有魯班鎖、孔明鎖、別悶棍、六子聯方、莫奈何、難人木等等名堂,楊浩曾試著解過幾次,雖有陳老謀悉心指點,卻總是把握不到要領,只能眼看著段玉成令人眼花繚亂的示範,自歎不是吃這行飯的材料。


  高占道也沒閑著,帶著十二名水手連同箭傷初愈的共二十余人,日夜在甲板上操練武藝,存心向巨鯤幫示威,他本是行伍出身,又隨楊玄感造反,端的久經戰陣,操練起水手來殺氣騰騰,幾日下來,也算初具規模。


  又過得數日,船至山陽,幾名巨鯤幫少年的水准已令雲玉真滿意,這趟來回要耽擱不少時間,雲玉真也不願久留,匆匆向楊浩告辭,起程返航,那雲芝苦纏了楊浩這些天,終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也只得死了心思,連個招呼都不打,便隨雲玉真離去。


  巨鯤幫之事告一段落,楊浩也放下心頭大石,興致勃勃的率船北上,不料剛至楚州,便聽到一個天大噩耗,那李子通為防備隋軍援救江都,竟打了攔江鐵鏈,鎖了通往洛水的通濟渠,徹底斷了南北船路,直氣得楊浩三屍神暴跳,破口大罵這 不是東西,豬狗不如,全家死光光,生兒子不長……


  無奈何眾人只得棄舟登岸,就近賣掉商船,換了四輛大車,押著十八箱貨物陸行北上。


  一日之後,眾人來到彭城郊外的一座小縣,又見著難民如潮,一問才知是隋兵反攻滎陽,正與瓦崗軍在滎陽與彭城之間連場激戰,泗水以西,五百裏範圍都已人煙滅盡,雞犬不留。


  楊浩險些沒給氣暈過去,走到哪兒打到哪兒,有這麼玩老子的麼?


  洛陽位于彭城西北,與滎陽相距不過六十裏地,戰事一起,通都官道便是不能走了,楊浩只得帶著眾人折向西南方向,試著翻過呂梁山,往汝南進發,然後再設法繞道洛陽。


  一行人押著大車小心翼翼的在曠野上行走,人人兵不離身,小心戒備。于路也曾見過幾個村莊,俱是慘遭洗掠,只剩些斷垣殘瓦,煙火焦痕,足見戰事殘烈。


  這日剛剛過了譙郡,正走在大平原上,忽聽身後馬蹄聲響,高占道首先抽出雙槍,躍上車身,大喝一聲:“列陣!”


  水手們這些日被他操練慣了,很快抽出兵器,組成一個半圓形的陣勢,將四輛大車連同楊浩、素素以及陳老謀都護在後面,全神面向來人。


  只見一隊約三十人的騎手縱馬南來,飛快駛近,只見清一色青衣包頭,為首兩騎上各坐著一個皮甲虯髯大漢和一名青衣高冠儒士,來到近前,俱是緩 駐馬,冷冷的向楊浩一行人看去。


  那虯髯大漢似是首領,年紀約四十上下,隱現兩鬢灰白,生得相貌堂堂,卻長著一只鷹鉤大鼻,顯得神情陰 ,目光中精芒掃來,楊浩猝不及防與他對上,體內微薄的九玄真氣立生感應,瘋狂運轉,心中不由暗自驚駭:“這便是真正的高手麼?”


  以前他全無根基,根本看不清如宇文化及杜伏威之流的深淺,如今功力日深,境界也自與當日不同,分外對高手氣機敏感。


  所幸那人只掃了他們一眼,並無動作,隨即策馬揚鞭,帶著身後眾人絕塵而去。


  “我的媽呀,好厲害的家夥!”高占道從車上躍下,來到楊浩身邊,亦是心有余悸。


  楊浩微微點頭,道:“幸好不是沖我們來的,只看他後面那些人,也無一個是庸手!”


  其余眾人沒有二人這般功力,雖然看不出來,單只憑感覺便知對方不好惹,如今平安渡過,自是暗暗慶幸。


  楊浩收回目光,正准備招呼眾人繼續上路,卻見素素張大了嘴,仍望著對方遠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怎麼了?”楊浩奇怪的問道。


  “是……是……老爺啊!”素素結結巴巴的道。


  “當然是老爺我了,還能有誰?”楊浩大是皺眉,這丫頭發什麼瘋。


  素素卻拚命搖頭:“不……不是老爺,是……是那個老爺!”


  “還有哪個老爺……”楊浩不耐煩的道,話還沒說完,忽然神色一變,顯是才反應過來,猛地扭頭便朝向那群人消失的方向。


  “大龍頭,翟讓?”


  (PS:之所以更新慢,是因為對原書有些生疏了,正在邊寫邊惡補,而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為我的賬號江月何年積分不夠,系統不讓我發言,絕非什麼隱士高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唐同好,寫作只為邀眾同樂,聊遣浮生罷了)
2009-8-2 09: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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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y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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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美人軍師
(更新時間:2006-6-26 7:12:00本章字數:7256)


  楊浩不禁想起前世小的時候,看隋唐演義的連環畫,裏面最有印象的人物,除了雙錘李元霸之外,就是小霸王翟讓,手使一條丈八蛇矛槍,胯下青鬃馬,楊林擺一字長蛇陣圍困瓦崗,羅成調將,請翟讓作先鋒,要他馬不過一合,必要斬將入陣,果然翟讓下得山來,遇上楊林十三太保之一的那個誰誰誰,二馬一錯鐙,只一矛就將其挑下馬去,當時楊浩那個震撼呀,小小的心靈中,早已封其為偶像。


  只是後來長大了,讀了史書,才知道根本沒那回事,全是藝術虛構,不過翟讓此人也不蓋的,史載其善馬上使槍,勇不可擋,人稱飛將。這飛將二字,那是自三國溫候呂奉先傳下,豈是等閑人可以用得,足見翟讓武功高強,絕非空穴來風。


  此刻親眼見了真人,雖只短短一面,卻已親身體會到其唯我獨尊的氣勢,始知大龍頭之稱果非僥幸,頗有史前大型食肉猛獸的風采。


  不過目前瓦崗軍反攻滎陽,兵凶戰危,翟大恐龍龍不在瓦崗坐陣,跑到譙郡來做什麼?于是楊浩心中一動,又問素素道:“翟讓旁邊那個儒生打扮的,你認的是誰嗎?”


  素素點頭道:“當然認得,那是密公的屬下祖君彥,與沈落雁並稱蒲山公營兩大軍師!”


  “哦!”楊浩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反骨仔,跟李密勾結突厥人暗算翟讓,如此看來,翟讓時日也是無多了。


  這話卻不便跟素素說起,當下楊浩轉過身,喝令眾人收起兵器,重新押車上路。


  接下來又往東行了半裏,中午時分。眾人到了一片樹林,林外流著小溪潺潺,自北往東南而去,楊浩著眾人停下車,就地生火做飯,高占道帶著麻貴石介幾人,興致勃勃的又去打獵,陳老謀陳揮余人撿石壘灶,拾柴生火,楊浩獨自坐到溪邊,抓緊時間練習九玄心法,自見到翟讓後,他心中也不禁生起一絲危機感,在那種環境下,翟讓殺人滅跡也罷,見財起意也罷,都是不無可能性,若是其人一念之差,喝令動手,自己這些人實比殂上魚肉,好不到哪兒去。


  他自經江湖以來,頗遇幾次大險,都憑著機智口才逐一化解,運氣固然重要,但也是他善揣人心,因勢利導,大江之上遇杜伏威,東海之上遇雲玉真,前者只是一時貪念,看不清形勢,被楊浩幾句話說穿,也知道楊公寶藏名頭太大,唬了回去,後者卻是顧忌陳老謀,投鼠忌器,以一女子之身主持大幫,本就瞻前顧後,多疑寡決,被楊浩前倨後恭,玩弄于股掌之上,也是輕松寫意,可若似翟讓這般狹路相逢,臨時起意,楊浩一身無所借恃,自問並無佛祖之舌,能說得五百強盜放下屠刀,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也就說不清了。


  先前在江都,雖然形勢險峻,但亦不失為安樂之所,如今一路行來,到處兵荒馬亂,四地強人輩出,自己現在又拖家帶口,身懷重寶,真是由不得楊浩不擔驚受怕,此刻唯一能讓他稍微安心的,就是繼續苦練九玄大法了。


  素素悄悄的來到楊浩身邊坐下,楊浩睜睛後去,只見小丫頭似有些悶悶不樂,心中猜知其意,柔聲問道:“是不是想回瓦崗看看?”


  素素有些黯然道:“素素從小父母雙亡,寄身翟府,當時老爺還是東都大法曹,後來殺官造反,將我跟小姐都帶上瓦崗,這麼多年,並無薄待素素,小姐她雖然脾氣差點,但心地卻不錯,素素跟她失散,現在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脫險,外面這樣兵荒馬亂的,我總是放心不下!”


  楊浩自遇上素素以來,還從未見過她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心中微微一歎,暗想:“傻妮子,你這般待別人,可知你主人並未把你放在心上,剛才你也在我身邊,那翟讓又認得你麼?”說道:“不必擔心,你都沒事,你家小姐武功高強,又是大龍頭愛女,定會逢凶化吉的!”


  素素默默無語,雙手抱膝,看著溪水東流,楊浩知她心結難解,多勸也是無益,重又閉上雙眼,靜運內功。


  傅采林天縱其材,少時游學中原西域,孤身一劍,遍覽各地武學,中年之後進窺天道,悟出這神秘莫測的九玄大法,始于一,終于九,傅君綽只練到第六層,已是縱橫中原,與宇文化及這等當世第一流的高手不遑多讓,更讓楊浩這全無根基之輩,短時間內便躋身武道,真氣雖然稀薄,但勝在精純,練得一分,便用上一分,那晚與雲玉真隔船對話,絲毫不落下風,這才迫得後來雲玉真讓步,否則換個武功低劣的小混混,再有蘇張之舌,雲玉真也不會正眼瞧他,地位已是不等,哪還有談條件的余地。


  功行九轉,楊浩正緩緩收息,忽聽素素一聲驚呼,刷的睜開眼來,只見素素一手指著溪水,急的說不出話來。


  楊浩隨她手指看去,也是大吃一驚。


  赫見一股股鮮紅正從水中冒出,向兩岸淡淡化開。


  “上游出事了!”這是楊浩第一個念頭,剛站起身,只見高占道等人慌慌張張的從林中跑來,大叫道:“三爺,三爺,前面有人打仗!”


  “滅火!”楊浩當機立斷的喝道,陳老謀連忙喝令眾人推倒爐灶,把煙堆一起蓋住。


  楊浩急步迎上高占道,問道:“什麼人打仗,情況如何?”


  高占道道:“大概有一萬多人,一邊是隋兵,另一邊都穿著青衣,對了,跟咱們剛剛見過的那些騎馬的人一樣!”


  那就是瓦崗軍了,怎麼打到這裏來了?楊浩眉頭大皺,自己一行已是遠遠繞了個大圈子,怎麼還是撞上了。


  高占道到底行軍打過仗義,觀察戰場自有一套,說道:“現在隋兵略占上風,青衣人死戰不退,就快被包圍了,一時半會打不到咱們這裏來!”


  楊浩卻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收拾東西,咱們快走!”


  眾人自無意見,推起車子,匆匆就道。


  這次一行人毫不停留,直到黃昏時分趕到了一裏多外的一座山下,楊浩看看日頭將落,便令眾人停下,覓地安營。


  轉到山腳下背風處,便見著一大塊空地,一面靠著南崖,那崖斜伸出來,剛好可以遮風擋雨,左右則是林木茂盛的坡,正是宿營的理想場所,眾人連續趕路,早累得受不了,不待楊浩吩咐,便趕緊推車往前,一股腦兒的走了進去。


  楊浩走在最後,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正往前走著,陳老謀忽道:“這地方好安靜!”


  楊浩心中一動,側耳聽去,無意間體內真氣運轉,功聚雙耳,聽覺驟然擴大十倍,倒把楊浩嚇了一跳,便聽見一片壓抑的呼吸聲從兩側山坡上傳出,此起彼伏,竟不下數百人之數。


  “啊……”楊浩緩緩張大了嘴,還沒喊將出聲,只聽一聲吶喊,兩側山坡上飛躥出無數青衣武士,各持刀劍,霎時間將楊浩眾人團團圍在核心。


  啪啪的數道火把無風自燃,西南面一座高岩上走出一名白衣女子,長發披肩,稍束金環,身後跟著四名中年男女,俱是氣度沉凝,一望便知是高手,又有幾名武士手持火把,單手持刀,雁翅排開那女子兩側,熊熊火光升騰,照得這女子眉目如畫,纖毫畢現,居高臨下,冷冷看著楊浩一幹人等。


  楊浩這邊的人都驚得軟了手腳,高占道剛要伸手取槍,便聽崩的一聲,一枝箭牢牢盯在他的腳下,兩面坡上,各有一隊二十人的青衣弓手,已是張弓以待。


  楊浩默然無語,抬著眼皮看那岩上的白衣女子,全身九玄真氣已開始緩緩運轉。


  一場大戰,轉瞬間便要發生。


  ※※※


  這時素素忽然一拉他衣袖,又驚又喜的道:“老爺,那是沈軍師呀!”


  沈軍師?楊浩瞳孔猛的一縮,怔了一怔,忽然抬頭露出笑容,哈哈一聲,便朝向岩上道:“啊呀,原來是密公屬下第一軍師,威震瓦崗的沈落雁沈大小姐,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在下張三,多年前也曾與密公有一面之交,蒙他不棄,稱在下一聲三弟……”


  話沒說完,嗖嗖數聲,幾枝利箭已橫七豎八的插在楊浩腳下,楊浩刷的臉色一白,咽了咽喉頭,勉強又開口道:“在下跟貴軍大龍頭翟讓也是很熟,這位素素姑娘……靠,你他媽還射!”


  連退三步,楊浩面前插了一溜箭陣,豆大冷汗,頓時從額頭上淌了下來。


  高占道破口大罵:“臭娘們,有種明刀明槍下來,拿箭射人,不算好漢!”


  上面白衣女子目光一凝,緩緩抬手,就要往下落。


  楊浩面色數變,這娘們果然是統領千軍的人物,殺伐決斷,竟絲毫不給自己狡辯之機,正猶豫著要不要自揭身份,曾聽李密下蒲山公令拿自己,自己這般送上門來,倒不知賞銀幾何。


  這時忽聽振翅聲響,一只黑影從天而降,白衣女子伸出手來,輕輕接過,攏入懷中,身邊眾人俱是臉色一緊。


  楊浩抬頭也看得清楚,心道:“這就是沈落雁那只偵鳥麼,果然長得很怪異!”


  卻聽白衣女子一揮手道:“拿下他們!”楊浩一個錯愕。怎麼,不是要殺我們?還沒回過神,兩邊青衣武士已潮水般的湧上,刀槍劍戟,俱指各人要害,楊浩暗松一口氣,只得命眾人放下兵刃,束手就縛。


  高占道陳老謀等人連同大車都被看管在崖下,楊浩和素素卻被押上山來,只見高岩上那女子長身而立,白衣長發,飄然如仙,臂間那只偵鳥又已放上天空,身側跟著那四名高手,又有名青衣武士挑著幾根長杆,上掛幾盞白色燈籠,裏面已燃起燈火,並未舉起。


  素素怕的身子直抖,楊浩低聲安慰道:“他們是在埋伏敵軍,怕我們破壞,只要不言不動,不會有事的!”


  此言一出,岩上的白衣女子不禁轉過頭,目光奇異的瞄了楊浩一眼,楊浩忙還了個笑容,意思是我們定然識相,你放心就是!


  稍傾,只聽外山道上蹄聲如雷,黑暗中不知有多少軍馬接近,沈落雁面色沉靜,仿若無覺。


  楊浩抬頭看天,只見那鳥的黑影子不斷的在劃著盤旋,又過了片刻,忽聽一聲鳥鳴劃破靜夜,白衣女子沉聲喝道:“舉竿!”


  青衣武士立刻高竿一舉,便聽下面嘩然一聲,接著人喊馬嘶,殺聲震天,過得一會兒,喊殺聲逐漸右移,白衣女子又喝道:“再舉竿!”


  青衣武士依言為之,便聽右面又響起吶喊,彙入先前聲音中,殺成一團,楊浩心中暗動:“原來還有一枝伏兵!”


  又聽白衣女子一聲令下,那青衣武士挑起一竿更大的紅燈籠來,站到岩前左移右擺,下面的喊殺聲也隨之飄移不定,楊浩按不住心中好奇,乘看守之人不住意,略移幾步到了岩邊往下看去,只見下面好一番錯綜複雜的地勢,當中間一枝打隋軍旗號的騎兵左沖右突,卻到處都青衣武士隨燈號堵截,看情勢不下七八千人,楊浩又回頭看去,這才發覺自己無意中竟撞到對方埋伏圈的後方,這才真是冤死大頭鬼,倒黴的夠嗆。


  又抬頭去看岩石上的白衣女子,剛好對方也拿眼向他望來,兩目光一觸,楊浩不由訕訕一笑,縮頭縮腦的退了回去。


  卻聽白衣女子一揮手,道聲:“上!”山上數百名青衣武士立時如同猛虎出柵,瘋狂撲下山去,楊浩雖然看不見下面局勢,但只聽聲音,也料得隋軍已是強弩之末,萬萬擋不得對方這最後一擊。


  過得一會兒,只聽一個聲音從山下怒喝道:“沈落雁你這臭婆娘,使伏兵害我,我秦叔寶定不與你幹休!”


  楊浩不禁一樂:“原來是這位老哥呀!”亂軍之中聲音滾滾,猶能說的如此清楚洪亮,可見這老哥端的武功不錯。


  白衣女子也運足真氣,傳聲道:‘秦將軍先以伏兵敗我于扶春,落雁此番盤蹤谷設伏,也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下面不再聞那秦叔寶答話,兩方均是悶頭狠殺,楊浩聽得無趣,索性拉著素素坐下,靠著樹幹休息,反正沈落雁已是勝券在握,對自己要殺要剮,也不急在這一時。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後,山下殺聲漸息,楊浩從假寐中睜開眼來,只見白衣女子仍然站立岩上,俯瞰戰局,身後四名高手卻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些青衣武士護衛。


  楊浩忍不住朗聲道:“恭喜沈軍師大敗隋軍,不知可抓到那秦叔寶沒有,得此一人,足勝千軍呢!”


  白衣女子楞了一楞,回頭向他看來,微微露出一絲笑容:“尊駕何出此言,秦叔寶此人,勇則勇矣,卻是死心大隋,未必肯為我瓦崗所用呢!”


  楊浩搖頭一曬:“非也非也,那秦叔寶乃張須陀一手提拔,張須陀若在,他必不肯反,如今張須陀已死,他在軍中已失照應,今夜又敗在軍師手下,以隋軍法令嚴酷,更是前途盡毀,而以其人武功才略,定是不甘寂寞,此刻,若有高人先以計謀動其心志,再以誠意感其肺腑,然後收為己用,簡直易如反掌!”


  白衣女子不置可否,又道:“如尊駕所言,又該如何動其心志,感其肺腑?”


  楊浩哈哈笑道:“昔有孔明七擒七縱,義收孟獲,所謂打一巴掌,給一甜棗,古來收買人心,無過此術,軍師智謀勝我百倍,豈有不知之理,只看四名貴屬現在不知去向,想必早有布置,任那秦叔寶再神通廣大,也難跳出軍師掌心!”


  白衣女子秀眉輕軒道:“楊廣昏君派了劉長恭,裴仁基兩路人馬,自東西圍攻我瓦崗,王世充又力守洛口,三面受敵,落雁一隅之勝,難解大局之危,又有何喜可言。”


  楊浩笑道:“軍師大可放心,王世充老奸巨猾,只想自保勢力,只需一枝軍馬徘徊洛水邊上,搖旗作勢,他便不敢動彈,而裴仁基劉長恭兵分兩路,遠近各自不同,大可集中兵力,搶在裴仁基之前打掉劉長恭,裴軍定然膽寒怯戰,然後再對付他亦為不晚,這即是所謂任他多路來,我只一路去,打得就是個時間差,短平快!”


  白衣女子眼睛一亮,道:“既便如此,我瓦崗軍仍然立不穩,四面受敵,勝得一陣,又有一陣,這樣打下去,便累也累得垮了!”


  楊浩說的性起,不假思索的道:“若要立足中原,必取洛陽,而欲取洛陽,則先取黎陽,黎陽乃中原糧倉重地,與洛口倉一南一北,得之可使東都糧絕,屆時大軍把東都團團一圍,餓他十天半個月,看他降還是不降,同時再大行開倉放糧之舉,則中原一帶民心,幾可盡歸瓦崗,不愁霸業不成!”


  白衣女子看了看他,又道:“那得了洛陽之後呢,北有竇建德,西有李淵,江淮有杜伏威李子通,還有昏君楊廣的十萬驍果,中原四戰之地,我瓦崗勢必成為各大勢力的眼中之釘,到時又當如何?”


  楊浩心中暗想:“這美人軍師也不怎麼樣嘛,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口中仍道:“那也不必擔心,洛陽城高大堅固,又有太倉之糧,只要遣一善守之將死守此地,便可獨擋數面,到時擋南則攻北,擋北則攻西,只要這西、北、江淮幾路打通一路,天下大勢,也就算十之八九入了掌中!”


  白衣女子又道:“那若是擋不住呢?”


  楊浩嘿然道:“擋不住?若是擋不住,那就等著被人首尾夾擊,前攻後打,疲于奔命,死無葬身之地吧!”


  “好個疲于奔命……是不是還少了句鼠困籠中啊,秦王殿下!”


  月色下,只見沈落雁目光炯炯的望來,竟似穿透人心一般犀利。


  ※※※


  楊浩心中大罵自己嘴賤,禍從口出,表面上卻是一片茫然:“沈軍師是在喚我麼?在下張三,東海人氏!”


  “張三?”沈落雁微彎嘴角,道:“張三李四,可算是自古來用得最多的化名了,想不到秦王也未能免俗!”


  楊浩大聲叫屈:“我說過不是什麼秦王,你別亂冤枉人!”


  沈落雁笑笑不語,忽然將視線一轉:“素素,你不是跟大小姐失散了麼,怎麼來會到這裏?”竟是早已認出了素素,楊浩不由臉色微變。


  冷不丁的被問。,素素不由一呆,下意識的答道:“我……我被老爺救了,要去長安找夫人!”


  這句去長安找夫人,則是楊浩天天掛在嘴邊的,素素聽得熟了,竟順口就說了出來,楊浩也阻之不及。


  “素素跟大小姐是在曆陽失散的,似乎當日秦王殿下,也是在曆陽與丹陽之間失去蹤跡,如今素素又跟著尊駕出現,這還真是巧合呢!”沈落雁意味深長的道。


  暗呼厲害,楊浩又茫然抬頭道:“是麼,這關張某何事?”


  沈落雁忽然展顏一笑,似足春花般明豔:“殿下還要隱瞞?密公當初頒下蒲山公令,要生獲秦王,當面請教一下鼠困籠中的高見,而如今依落雁看來,殿下之學何止于此,實是治國平天下之才,是以不管殿下承認不承認,落雁都決定將殿下送往滎陽,在密公面前力薦!”


  楊浩吸了口氣,道:“張某一介行商,胡說八道,沈軍師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沈落雁霍然板起臉道:“軍令如山,恕落雁難以從命,來人,請殿下就道!”


  幾名青衣武士齊聲答應,向楊浩逼去,楊浩嚇得面色一變,連連後退道;“慢來慢來,有事好說嘛!”


  素素驚叫一聲老爺,就要奔過去,卻被沈落雁自岩石上飛身而下,一把拿住肩頭要穴,當場痛得俊面扭曲,動彈不得。


  “沈落雁,你別逼人太甚!”楊浩大叫道。


  沈落雁卻不理他,笑眯眯的在素素耳邊道:“好素素,告訴軍師,你們要去長安什麼地方找夫人?”


  素素臉色脹紅,只是搖頭道:“不知道!”


  沈落雁笑容不改,手上暗暗加勁:“素素,你想想清楚,告訴軍師,軍師帶你去見你家大小姐!”


  素素卻是咬牙不語,沈落雁手上再一加勁,只聽嚶嚀一聲,這丫頭竟是昏了過去,身子一軟,被沈落雁摟在懷中。


  楊浩腳下一虛,竟是半只腳已踏到崖邊。情知不能再退了,又隔著青衣眾人見素素已被沈落雁弄暈過去,心下不由大恨,厲聲道:“沈落雁,你敢動她一根毫毛,我定要你瓦崗軍灰飛煙滅,蒲山公營個個不得好死!”


  忽聽一聲獰笑:“說得好!”一個身影陡然從樹叢中暴射而出,一個筋鬥躍過眾青衣武士的頭頂,淩空一抓,已抓住楊浩肩頭。


  楊浩體內九玄真氣立生反應,蓬勃而出,竟將那人一爪險些震開,那人輕咦了一聲,陡然加力,一股風中帶柔的霸道功力立時攻破楊浩肩井穴而下,瞬間將他的紅脈全部制作,提起楊浩就往上飛。


  嗆的一聲,沈落雁自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劍花如蛇蕊吞吐,品字形攻向來人後背,清叱一聲:“留下人來!”


  那人也不回頭,聽風辯位回手一爪,沈落雁一劍連變三式,竟仍是被那人詭異莫名的按在劍身上,沈落雁全身一震,飛速後退,那人卻噴出一口血來,挾起楊浩便沿著陡崖一溜煙跑了下去。


  身後響起瓦崗眾人大聲喝罵,紛紛縱身追趕。


  楊浩被那人挾在肋下,只覺耳旁風生,兩邊景物飛速後退,勉強抬頭,只能看清那人滿面胡須,嘴角掛著血跡,一只鷹勾大鼻,映著月光,顯得異常猙獰可怖。
    



正文 第十八章 龍頭翟讓
(更新時間:2006-6-26 16:17:00本章字數:6102)


  那人挾著楊浩,一夜之間不知奔了多遠,直到東方紅日漸起,前方已是到了一條河邊。


  那人也不停步,直接帶著楊浩跳入水中,奮力向上游方向游去,楊浩猝不及防,連嗆好幾口水,只聽那人在耳邊道:“你且忍忍,沈落雁那婆娘詭計多端,慣使魯妙子的神仙粉,此粉無色無味,她那只小鳥則自幼以之喂食,我們若不用河水沖去形跡,必會被畜牲盯上!”


  楊浩哈的吐了口水,歎道:“大龍頭,你內傷不輕,何必趕得這麼拚命!”


  別人楊浩不讓得,這人前一天才剛剛見過面,印象格外生刻,正是大龍頭翟讓。


  翟讓聞言身軀微不可覺的一震,淡然道:“憑沈婆娘那一劍,老夫受點輕傷,也不礙事!”


  “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楊浩一歎道:“沈落雁奈何你不得,李密那一掌端地好受麼?”


  翟讓不由自主的在水中停下身來,目光陰狠訝然的盯向楊浩,喃喃道:“你果然就是那秦王楊浩,天下再第二人能如此未蔔先知,料事如神!”


  楊浩神色一呆,暗罵自己又嘴賤,滿臉悻然道:“大龍頭猜錯了,在下東海張三,一介行商而已!”


  翟讓嘿嘿一笑:“行商,行商值得老夫如此不顧性命的相救麼?”


  當下再不說話,帶著楊浩又往上游了半裏多路,才濕淋淋的走上岸來,將楊浩往地上一扔,自己盤膝坐下,神色間越發萎頓。


  楊浩手足受制,動彈不得,見他目光複雜的打量自己,情知逃不了,索性道:“大龍頭出手相助,張某感激的不得了,不知可不可以放開張某,大家坐下來,讓張某作東,弄點菜,喝點酒,萬事都好商量嘛!”


  翟讓冷笑一聲,道:“若要老夫放你,你先答老夫一事,你認得老夫也不稀奇,但老夫被李密所傷,此事何等隱秘,你是如何得知!”


  楊浩籲了口氣,無奈道:“大龍頭是瓦崗之首,若要救張某,出面說句話便成,那沈落雁是李密親信,若非大龍頭已經與李密翻臉,又何必暗中突襲沈落雁,再者以大龍頭的武功,若非早已受傷,沈落雁又豈能傷得了你,是故張某只是推想了個八分,再出言一試,便十分肯定了!”


  此事原書說得明白,楊浩一番倒推回去,卻也似模似樣。


  翟讓目光大變,沉喝一聲:“好!果然見微而知著,難怪天下群雄都欲得你而後快!”


  楊浩搖頭大歎道:“唉,你們這些人真是不聽人說話,我說了多少遍,張某只是一介行商,既不是什麼秦王殿下,更沒有什麼楊公寶藏!”


  翟讓卻道:“放心,楊公寶藏人人覬覦,可老夫偏偏不想,非但不要你楊公寶藏,還願將全部瓦崗人馬都送給你,保你登基為帝!”


  楊浩大愕:“你什麼意思?”


  翟讓仰天一歎道:“正如你秦王推斷,老夫被李密偷襲,早已身受重傷,此番帶傷前去伏殺沈落雁,本想斷他一只臂膀,卻不想巧遇上秦王,而據老夫所知,李密此人道貌岸然,內藏奸詐,私下更勾結突厥人欲圖中原,而其平生所忌者,唯秦王是也,自秦王在丹陽論戰,實觸中李密心中之大忌,故此才頒下蒲山公令,不遺余力的尋找秦王,若被其得逞,以其人性格,不為其所用,便為其所殺,老夫又焉能坐視不救!”


  “說得真好聽,你又何嘗是個好鳥!”楊浩暗自腹誹,插言提醒道:“在下東海張三,一介行商而已!”


  端得是倒驢不倒架,死鴨子嘴硬至極。


  翟讓沉聲道:“秦王也罷,張三也好,如今天下間能對付李密者,非你莫屬,老夫救你性命,你就當報答老夫,總之幫老夫除去李密,瓦崗大業,自當一手奉上,絕不食言!”


  楊浩哈哈一笑:“你倒舍得,瓦崗軍是你一手一腳打下,百戰艱辛,難道就這麼白白便宜我這個外人!”


  翟讓正色道:“當然不能白白便宜,你得娶我女兒翟嬌,日後你登基為帝,老夫就是當朝國丈!”


  楊浩一口氣嗆在喉管,險些沒憋暈過去,好半天才連咳帶喘的回過氣來:“咳咳,娶你女兒,咳咳,你有沒搞錯,咳咳!”


  頓覺平生所遇之事,便是生死關頭,也未若眼前這般凶險!


  翟讓神色間露出一絲溫柔:“我知道嬌兒是生了貌醜了些,但性子也算賢良淑德,日後母儀天下,定不會讓皇上失望,再者嬌兒身邊還收養了一群婢女,個個姿色殊麗,皆是處子之身,日後作為陪嫁,大可一並充進皇上後宮!”


  “大哥,你玩真的?”楊浩駭然,想不到翟讓現在就改口以皇上相稱了。


  翟讓又豈容他拒絕,起身就雙膝下跪:“皇上放心,李密雖然奸詐,但在滎陽仍是老夫勢力雄厚,以皇上智計韜略,老臣從旁協助,誅除李密,殊非難事!”


  楊浩急急張口欲言,翟讓已是一聲:“請恕老臣不恭!”一指封了楊浩穴道,抱了起來,便大步往北而去。


  ※※※


  半空中一只藍色小鳥轉了一圈,斂翅下投,忽又雙翅一振,最後輕輕落在一只潔白如玉的手上。


  沈落雁嘴角噙笑,輕輕撫弄著鳥羽,若有所思。


  身後站著一男一女,都是五十上下,那中年男子眼中寒芒一閃,躬身道:“小姐,藍兒也追失了那人蹤跡?”


  沈落雁輕輕點頭:“看來是碰上熟了人呢,倒是蠻清楚我的手法!”


  中年男子哼了一聲,傲然道:“若不是為了追秦叔寶,我們四人跟在小姐身邊,誰敢接近小姐一步?”


  中年女子卻道:“小姐,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沈落雁道:“扶春已被世績率兵攻下,秦叔寶不過網中之魚,不須擔心,我們現在直接回滎陽!”


  “滎陽?”兩名男女同時微感驚訝。


  沈落雁淺淺一笑:“密公的計劃早已安排妥當,唯恐那人困獸猶鬥,我必須回滎陽坐鎮,此外,若我料得不差,我們的秦王殿下,說不定現在也到了那裏呢!”


  兩名男女都露出不解之色,不過小姐素來算無遺策,只需凜然遵服便是。


  “連同那些人和貨物一同押解上路,那可是我們秦王殿下的心腹,不可薄待,還有素素那丫頭,把她看緊了,楊公寶藏的秘密,或許就在她的身上!”


  山風吹來,拂起沈落雁鬢邊長發,露出一截白晰光滑的頸膚,目視遠方連綿不斷的地平線,嘴角微彎,正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


  滎陽的失陷,實是關乎大隋興衰的其中一個轉折點,更是李密爭霸天下的起步點。


  李密于大業十二年加入瓦崗軍,此人極有謀略,胸懷壯志,利用瓦崗軍和翟讓如日中天之勢,更憑其不世武功,降服了附近的小股義軍和不同勢力,以倍數的增強了瓦崗



  軍的力量。同時更看清楚一向單靠截取漕運來維持軍需,實是瓦崗軍發展的致命弱點, 不足以供應所需。


  于是他向翟讓提議道:“先取滎陽,休兵館谷,待士馬肥充,然後與人爭利。”


  只此見地,便可看出李密的雄材偉略,實勝翟讓。只要能控制滎陽地區,便可長期解決糧食供應的問題,進一步擴展勢力,更直接威
脅到東都洛陽,至乎影響到京師和洛陽與江都這三大軍事重鎮的聯系。


  翟讓同意後,同年十月,瓦崗軍大舉進攻,先攻下滎陽外圍各縣,直追滎陽城。 楊廣對此極為重視,派出當時頭號猛將河南道十二郡討捕大使張須陀為滎陽通守,
率領二萬精兵迎戰。此人無論在朝廷或武林,均享盛名,一手狂風槍法,與翟讓的霸王槍齊名天下,生性驕橫自負,當然看不起當時只是薄有微名的李密。


  以前瓦崗軍每次碰著張須陀,都被他殺得棄甲曳戈而逃,故翟讓畏之如虎。聽到來
迎擊他的是這個克星,便欲退兵,道:“此人精通兵法,手下羅士信、秦叔寶更是驍勇善戰,不若暫避其鋒,再圖後策。”


  其它手下均心膽俱寒,無不同意。 惟只李密力排眾議,請翟讓率主力與之正面交鋒,自己則與四大得力手下王伯當、


  祖君彥、沈落雁、徐世績率領千余好手,埋伏在大海寺北的密林內。 當雙方主力接觸,翟讓的大軍果然節節失利,被張須陀追擊十余裏,來到大海寺北。
李密立起伏兵,從後掩擊張軍。翟讓大軍亦配合日頭反擊,前後夾攻下,張軍傷亡慘重。 李密更親自出手,擊斃張須陀。
此戰使李密名揚天下,更成了瓦崗軍聲望最高的人物,隱然淩駕于大龍頭翟讓之上。


  是次大捷,確立了瓦崗軍立足的根基,重創了隋軍的威望。
在這種形勢下,翟讓只好讓李密自領一軍,號稱蒲山公營。李密出身貴族,世代受封,故他繼承了蒲山公的爵位,遂以此為名。其人野心極大。既得滎陽,又謀興洛倉。該倉乃隋室最大的糧倉,故楊廣極為重視,派出虎賁郎將劉文恭卒步騎兵二萬五千人,由東都洛陽東進,企圖挽回頹勢。



  又使裴仁基自虎牢襲擊瓦崗軍側背,希望以這兩支大軍,牽制李密。 同一時間,楊廣更遣得力手下王世充往洛口,與李密作正面交鋒。


  當楊浩被翟讓帶到滎陽時,雙方大軍正在僵持不下,形勢一觸即發。


  有翟讓帶路,自是風風光光的來到內城中心的大龍頭府,進入前廳,翟讓便摒退眾人,解開楊浩一層禁制,又恭恭敬敬的將楊浩請到首位安坐。


  楊浩面色難看至極,眼尾都不掃翟讓一下,大馬金刀的在首位上一坐,便喝道:“翟讓,你可知罪!”


  翟讓楞了一楞,只得屈膝下跪,口稱:“老臣知罪,請皇上責罰!”


  “那好!”楊浩眼珠一轉,他自取其辱,關我何事,當下獅子大開口道:“孤就罰你繞此廳爬上一圈,孤不開口,不許你起身!”


  翟讓身軀陡震,顯是心中大怒,不過過了片刻,駭人氣勢卻又收了回去,當場磕了個頭道:“老臣領旨!”便手腳便用,緩緩繞著廳上爬了起來。


  楊浩計謀得逞,卻毫無得意之情,臉色竟漸漸凝重,想以翟讓的聲名地位,竟肯乖乖受此屈辱,若非對自己志在必得,又怎會如此,所謂不怕不要命,就怕不要臉,對方連臉都不要了,楊浩再詭計多端,也是束手無策。


  就在一坐一爬,各自無話之際,卻聽通的一聲,緊閉廳門被人大力推開,一個粗啞的女聲叫道:“爹,你回來了!”


  楊浩心裏呻吟了一下,此際最不願意見的人終于出現,看著一個五大三粗,顴骨高聳,恍如水滸傳裏母大蟲般的翟嬌大步走進,一股屬于史前時代的獨特的曆史滄桑感,已是撲面向楊浩擊來。


  翟嬌一見自己老爹竟在地上爬圈,頓時勃然大怒,怒視楊浩道:“你是什麼人,竟敢這樣折辱我爹!”


  楊浩白著臉,已是說不出話來,翟讓卻斷喝一聲:“放肆!這是當今秦王殿下,也是未來的皇上,聖駕當前,還不跪下磕頭!”


  翟嬌又驚又怒,臉色數變,又聽翟讓一聲雷霆大吼:“跪下!”只得萬般不情願的屈膝跪倒。


  楊浩趕緊咳了一聲;“啊,翟卿家不必多禮,快些平身吧,啊,那個老翟卿家你也起來吧,有話慢慢說,便為我壞了父女之情!”


  翟嬌冷哼一聲,霍然站起,翟讓卻又磕了個頭,道聲:“謝皇上!”這才恭恭敬敬的起身立在一邊。


  楊浩大感頭疼,一手敲著座椅扶背,一邊腦筋飛轉,又側著眼偷偷打量著翟嬌,楞是從頭到腳,看不出半點賢良淑德的樣子,還母儀天下?我呸,見個外賓都不敢帶出去丟人啊!更甭說洞房花燭……不想這茬還好,一想到這茬,楊浩就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頓時想起前世時在網上看過一篇大唐同人,是這樣寫的:


  我到了大唐。


  我練成長生決,破碎了虛空。


  我遇上雙龍,收他們當了小弟。


  我走在大街上,遇見衛貞貞,上去一棒子打暈,拖回家裏,扔到床上,開始XXOO……


  我又走在大街上,遇上傅君綽,上去一棒子打暈,拖回家裏,扔到床上,開始XXOO……


  我又走在大街上,遇上師妃喧,上去一棒子打暈,拖回家裏,扔到床上,開始XXOO……


  …………


  我又走在大街上,遇上翟嬌,她上來一棒子把我打暈,拖回家裏……


  “我靠!”楊浩霍然拍案而起,滿頭大汗,嚇了翟讓父女一跳。


  ※※※


  “嬌兒,好生待候皇上,不可怠慢!”翟讓留下這句話後,就把楊浩扔給翟嬌,自己匆匆趕去閉關療傷。


  翟嬌寒著一張臉,楊浩懶得多看她,只出言討了住處,安頓下來,便不再搭理這小恐龍,倒是翟嬌又說了一句:“爹吩咐下來,你可以任點府中的婢女陪宿,要不要你自己決定!”


  楊浩故意道:“好哇,聽說一個叫素素的不錯,你叫她來吧!”


  “素素?”翟嬌眉頭皺了一下,竟隱露出擔心之色,過了一會兒才道:“素素不見了,要不我叫楚楚過來!”


  靠,真當老子是來嫖妓的麼?楊浩心中冷笑,大手一擺道:“不用了,孤喜歡清靜,你跪安吧,傳膳的時候再叫孤!”


  這清宮戲的名詞,翟嬌哪裏聽得懂,只楞楞的一點頭,便轉身出去了。


  她前腳出門,楊浩坐得片刻,後腳便跟了出去,剛到花園門口,一個手持煙管的灰衣老者便閃身而出,拱手道:“殿下,小人屠叔方,現為府上總管,殿下要去哪裏,請吩咐小人就是!”


  屠叔方?有印象,教過雙龍擒拿截脈手的那個,楊浩自度不是對手,仰天打個哈哈:“今天天氣不錯,我准備去曬曬太陽!”


  屠叔方眯眼一笑,也抬起頭道:“是啊,天氣不錯,小人也想哂曬太陽,就陪殿下走一路吧!”


  “哂個屁呀,沒見就要下雨了嗎,趕緊回去收衣裳去吧!”楊浩惱火至極,罵了一句,便拂袖而還。屠叔方脾氣甚好,仍然恭恭敬敬的一躬身:“小人恭送殿下!”


  返回房中,楊浩想了想,盤膝坐在床上,又運起功來。


  翟讓的制脈手法端的霸道陰毒,而且韌性綿長,楊浩運了大半個時辰的內息,只覺丹田聯隱隱鼓動,卻始終沖不出來,只好泄氣一歎,睜開眼,頹然而坐。


  不是真的吧,難道真要幫翟讓對付李密,然後娶那個小恐龍,讓翟讓捏在手心裏不成?楊浩心中歎息,左思右想,仍找不出脫身之法,而素素和高占道等人落在沈落雁手中,至今吉凶未蔔,也讓楊浩不得不憂心如焚,那婆娘陰險狠毒,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一時間,楊浩腦中不禁浮現出高占道等人被架在火堆上嚴刑挎打,辣椒油,老虎凳接踵而上的淒慘景象,更是心煩意亂。


  ※※※


  “哈哈,沈軍師真是客氣,想不到你跟我們三爺是舊交啊!”


  軍營大帳之前燃起一排火堆,整頭整頭羊只被上架燒烤,廚師們仔細的用刷子沾著調料,往肉上一層一層刷去。


  高占道左手美酒,右手雞腿,正吃得順嘴流油,高聲大笑,其余陳老謀等人順著左首條案一排坐定,也是邊吃邊笑,不斷有瓦崗的青衣頭領上前敬酒,雙方賓主皆歡,滿堂和氣。


  沈落雁高坐主位上,手端酒杯笑道:“哦,原來三爺在東海還有這般經曆,想那雲玉真也是堂堂一幫之主,三爺單刀赴會于前,全身後退于後,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高占道得意的道:“那是當然,我們三爺義薄雲天,為了下屬竟舍身冒險,這世上有哪個首領能這樣做,所以老子心服口服,只要三爺一聲令下,叫老子去死,老子也二話不說!”


  陳老謀更是連聲道:“是呀是呀,三爺救了老謀的性命,老謀生是三爺的人,死是三爺的鬼!”其余眾水手也紛紛點頭附合,一臉忠肝義膽。


  沈落雁抿嘴微笑,側過頭向待立在旁的素素道:“你們這個三爺,還真是有趣啊!”


  素素一言不發,只是面上憂色更濃。
    



正文 第十九章 意外之助
(更新時間:2006-6-27 10:41:00本章字數:6269)


  中午時分,一名俏婢給楊浩送來午飯,楊浩隨手接過,卻見對方並不便走,奇問道:“你還有何事?”


  那俏婢紅著臉低頭道:“小婢楚楚,奉大小姐之命,前來侍候殿下!”


  楊浩看她那羞怯模樣,不覺聯想起素素,莞爾一笑,道:“原來你就是楚楚,那好,你就先跟在我身邊吧!”


  楚楚盈盈一福,俏生生的答應道:“奴婢待候殿下用餐!”


  楊浩自是無所謂,有人待候還不好麼,何況是這麼漂亮的小丫頭,當下大大方方又擺起老爺架子,任得楚楚在一旁奉酒布菜,間中調笑幾句,不一會兒就把這丫頭哄得滿臉通紅。這丫頭的性格卻比素素開朗許多,說到後來竟時不時也還擊楊浩一句,樂得楊浩哈哈大笑。說說笑笑中,兩人之間的關系也融洽了許多。


  正吃得高興,翟嬌忽然推門而入,楊浩臉色一沉,頓時半點胃口都欠奉,一按筷子道:“進門不知道先敲門麼,真沒禮貌!”


  翟嬌對著他,只有忍氣吞聲的份,滿腹怨憤都發在楚楚身上,狠狠瞪了她一眼,嚇得楚楚身子一抖,險些把手中的酒壺丟掉。足見翟嬌平日積威之盛。


  楊浩眉頭一揚:“咦,威風耍到我這裏來了?我告訴你,楚楚我要了,以後不准對她發脾氣!”


  翟嬌怒哼一聲,卻也不還口,只低著頭悶聲道:“爹要見你!”


  見我,翟大恐龍不抓緊時間療傷,見我作甚,楊浩心中疑慮,淡淡的道:“開玩笑,我現在什麼身份,豈是他要見便見的,想要見我,先跟楚楚約個時間!”


  翟嬌氣得兩眼火冒,雙拳忽然握緊,沉著嗓子怒喝一聲:“你敢不去?”


  楊浩心裏咯 一下,口風頓時低了下來道:“我又沒說不去!”


  翟嬌又哼一聲,道:“你快點,我在外面等你!”說完轉身出門。


  “你看你看,這種人也算是大家閨秀?”翟嬌一走,楊浩立刻抖了起來,向楚楚道:“我給你面子,看她是你家大小姐,去應湊一下就回來,你在這兒乖乖等我!”


  楚楚嚇得趕緊點頭不迭,她在翟房日久,見過的人中,便是老爺,也未必會這樣對大小姐說話。對這個膽大妄為的殿下當真又敬又畏。


  楊浩出得門來,只見屠叔方與翟嬌都等在外面,屠叔方笑眯眯的拱手一禮,翟嬌則偏頭過去,看也不看他。


  楊浩卻偏要撩拔翟嬌:“咳,那個誰誰,塊頭那麼大,不知道占地方啊,還不帶路!”


  “你!”翟嬌氣得扭過頭看他,眼眶裏竟是淚花直轉,忽然通的一跺腳,震得灰塵四濺,屠叔方大驚,忙道:“大小姐!別忘了老爺交代過!”


  楊浩極為陰險的道:“怎麼,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翟嬌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將出來,扭身通通踩地,落腳如槌,沖出園門跑得沒影,只看得屠叔方滿頭冷汗,楊浩暗叫慚愧。


  要知他此時巴不得跟翟嬌的關系搞得越破裂越好,省得翟讓哪天腦子進水,真要逼自己娶這個恐龍,那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此外己身受制于翟讓,對付不了大的,拿小的撒氣之心也是有幾分,倒是竟把這個女霸王龍弄哭了,就實出楊浩意料之外呢,雖然看起來長得五大三粗,但畢竟還得一副女兒家心腸,怎受得這種刺激,楊浩現在想來,也不禁頗覺歉然。


  好一會兒,屠叔方才略帶尷尬的上來躬身敦請,楊浩也不再耍花樣,老老實實的隨他前去。


  翟讓的練功房位于府後的一座小樓,四外把守嚴密,各處都立有箭樓崗哨,屠叔方帶著楊浩來到門前,便被擋下,另有青衣武士將楊浩帶進一座林木山石掩映的二層小竹樓,樓前站著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文士,躬身施禮道:“小人龍頭駕下司馬王儒信,請殿下隨我來!”


  跟著王儒信來到竹樓上面的精舍,只見翟讓背著雙手站在樓中窗前,聽到腳步聲響,便即轉過頭來。


  “皇上救我!”


  楊浩還沒說話,翟讓已撩衣下跪,磕頭哀告,王儒信也在旁邊伏首跪下。


  楊浩微微一楞,隨即不耐煩的道:“又是什麼事情,難道李密打過來了不成?”


  王儒信道:“那倒不是,李密那偽君子行事縝密,不有萬全把握,絕不會露出本來面目!”


  楊浩也不客氣,徑直走到主位的竹椅上坐下慢理斯條道:“既然還沒有打過來,那就是說沒有事了,既然沒有事,你們瞎緊張個什麼勁!”


  若是楊廣在此,定會大歎吾道不孤,果然是自家侄兒,當昏君、抹灰泥的本事簡直與自己與出一轍。


  王儒信皺了皺眉,又道:“皇上萬勿大意,李密智狡如狐,手段百出,先前暗算大龍頭不成,此番又送信來,以劉文恭軍力雄厚為由,要龍頭帶兵前去支援!”


  楊浩輕松的道:“去就去吧,有什麼大不了得!”


  王儒信被他噎得夠嗆,好在翟讓從旁開聲道:“此乃李密試探老臣,若是老臣不去,他就會猜知老臣傷勢未複,定然圖窮匕現,擁兵謀逆,屆時老臣死不足惜,只恐皇上九五之尊,也會遭連累呢!”


  威脅我?楊浩眼睛一瞪,又迅速平複下來,道:“既然如此,翟卿家還是勉為其難,去一趟,警告警告那李密也好!”


  王儒信忙道:“大龍頭傷勢嚴重,正在緊要關頭,此時帶兵,更易為那李密所趁!”


  “哦!”楊浩冷眼看他:“以你之見,便是去也不成,不去也不成,好人壞人你都當了,還要孤幹什麼?”


  王儒信深吸一口氣,壓住一腔怒火,低頭下去,悶聲道:“臣不敢!”


  “不敢?你敢得狠咧!”楊浩得勢不饒人,冷笑道:“虧你身為司馬,龍頭府的智囊,處事卻如此瞻前顧後,猶柔寡斷,真是要你何用,不會是李密那狗賊派你來,故意惑亂我等視聽的吧?”


  王儒信險些氣暈了過去,他自東都隨翟讓起兵,身經百戰,對翟讓忠耿耿,瓦崗天下,亦有他一份功勞,此刻這所謂皇上初來乍到,竟是一番強詞奪理,就整個翻了過來,偏偏還發作不得,當真氣炸胸膛,手足顫抖。


  翟讓不動聲色的抬起頭來:“皇上有旨,老臣不敢不從,老臣的內傷也可暫時以霸道心法壓住,短時間內不會讓李密看破,只是老臣臨去之前,還得處理好皇上登基大事,王司馬!”


  王儒信與他褡襠多年,自明其意,拱手應聲道:“下官在!”


  翟讓對王儒信說話,目光卻看向楊浩:“傳我龍頭府令,召李密在內各大頭領于三日後在議政殿集會,祭拜天地,共推殿下登基,並行詔告天下,以揚我瓦崗正朔!”


  王儒信大聲應是,楊浩只聽得臉色灰敗至極,勉強道:“登基大事,焉能草率,翟卿太心急了!”


  翟讓卻道:“非常關頭,事及從權,我龍頭府原為郡丞府,可暫充行宮,臣女翟嬌,也即日送入宮中,以待殿下寢居,其余三宮六院,大可從民間搜取,只要皇上登基即位,一詔令下,老臣便是送死,也死的瞑目!”


  王儒信喜道:“正是正是,皇上登基,眾望所歸,到時李密自慚形穢,自縛來降,也未可知!”


  “好、好、好!”楊浩被他們拿住要害,你一言我一語擠兌的臉色青白不定,半晌才連道三個好字,咬牙切齒的道:“不就是個李密麼,有什麼難對付的,王司馬,你就代大龍頭回信,只說大龍頭身染重病,請他速返滎陽,欲以龍頭之位相讓,他不叫你去嗎,你就讓他來,看他敢是不敢?”


  說罷冷哼一聲,便起身拂袖而去。


  王儒信和翟讓齊齊一呆,楞了片刻才回過神,面面相覷,翟讓疑惑的道:“要我讓出龍頭之位,這樣管用嗎?”


  王儒信忽然一笑:“好計,自來奸狡之輩必定多疑,我料李密接信後,定然疑神疑鬼,舉棋不定,咱們這位皇上熟諳人心,大不簡單!”


  他身為軍師級人物,自然一點就透,心下不禁對楊浩佩服起來。


  翟讓卻皺眉道:“若是他真敢來滎陽,難道我真要將龍頭之位讓他麼?”


  王儒信笑道:“我們還可著人散布消息,只說大龍頭受人行刺,重傷垂危,再使大小姐出面調動城防,如此雙管其下,至不濟也能拖延他一段時日,到時大當家內傷全愈,咱們人馬到齊,他便來時,又何必懼他!”


  翟讓大喜:“如此快快去辦!”


  王儒信躬身領命,自去下樓。


  翟讓獨自一人在樓間沉思片刻,忽然仰天一歎道:“秦王浩,你若能使老夫脫此大難,老夫便當真保你為帝,又如何!”


  ※※※


  楊浩下得樓來,兩眼上翻,怒氣沖天,沿途衛士盡皆側目,不敢上前攔問。


  “好個翟大恐龍,敢如此坑老子,老子不讓你跟李密拚個兩敗俱傷,同歸于盡,就是你奶奶生的!”


  果然是個不肯吃虧的主。


  出得園門,只見屠叔方拱手侍立在外,楊浩遷怒于人,越發看他不順眼,也不答話,疾步而過,屠叔方連忙小心翼翼的跟上。


  走到半程,楊浩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沈落雁那 回來沒有?”


  屠叔方一楞,忙道:“沈軍師是密公麾下大將,此際戰事吃緊,應是領兵在外,怎會回滎陽?”


  “哼!老屠啊!“楊浩忽然轉身,在屠叔方肩上一拍,大模大樣的道:“你這人武功是不錯的,只是嗅覺太差,不曉得如今這滎陽城內,比前方戰事還要吃緊的多麼?你是龍頭府總管,地面上應該大有一套,快去查查,若是沈落雁回來,立刻向我稟報!”


  屠叔方大奇,我幹嘛要向你稟報,便是有事,也該向大龍頭稟報才對,此人用起別人的屬下倒是分外不客氣。


  不過聽楊浩話中之意,屠叔方也算人老成精,立時聽出幾分不妙,趕緊躬身答應,只說回頭便著人處理。


  楊浩得他保證,這才打道回房,楚楚這小丫頭果然乖乖的等著,楊浩一看見她,心情頓時好了不少,隨口調戲幾句,摸摸她的臉蛋,少許揩了些油,便推說困倦欲睡,令楚楚先收拾東西退下,無事不要打擾,然後關起房門,又坐回床上,開始運起九玄大法。


  一輪行功堪堪完畢,被敲門聲驚醒,楊浩睜目道:“楚楚,不是要你不要打擾麼,又有何事!”


  只聽一個聲音道:“小人王儒信求見殿下!”


  楊浩微微一楞,這窮酸來做什麼,拾鞋下床,來到門前一看,只見天色已黑,門外果然是王儒信彎腰拱手,恭恭敬敬的站在外面,旁邊站著楚楚,有些不知所措的在兩人之間瞄來瞄去,她畢竟是翟府丫環,哪敢阻擋王儒信這瓦崗要員,又怕新主人生氣,芳心忐忑,格外不安。


  楊浩先伸頭四角外一望,確定是王儒信一個人,這才揮手打發素素去端茶水,自己側過身,把王儒信讓進屋內。


  二人在屋中桌前坐定,楊浩便皮笑肉不笑的道:“王司馬,這麼晚來查崗啊?”


  王儒信忙又欠身施禮道:“豈敢豈敢,只是日間聽聞殿下妙計,學生如撥雲霧,心下好生仰慕不已,因此才不揣冒昧,漏夜前來,想向殿下討教一番!”


  討教一番?楊浩頓時覺得嘴皮子又有些發癢,好在還記得禍從口出四字,不敢接腔,只淡淡道:“王司馬言重了!”


  王儒信忙道:“不重不重,殿下丹陽論李密,大江舌退杜伏威,事事見人所未見,能人所不能,今日又一言以開學生茅塞,令李密奸謀難售,枉學生癡長春秋,往時自以為飽學經綸,鳴鳴得意,今日方知坐井觀天,不知天高幾何,殿下江海大才,足為萬世之師,何況乎學生!”


  馬屁人人愛聽,楊浩也不例外,況且對方也算熟讀詩書,拍得頗有水准,不覺眯起兩眼,搖頭晃腦的道:“言重了,言重了!”


  王儒信又道:“想學生自入瓦崗,蒙大龍頭不棄,待之以心腹,委之以國士,如今李賊勢大難返,陰懷謀逆,我龍頭府與蒲山公營,已成水火相煎之勢,個中籌算,實非學生能力所及,萬望殿下不棄,看在同舟共濟的份上,略為指點一二,瓦崗上下,同感大德!”


  楊浩哈哈一笑,索性架起二郎腿道:“大龍頭義氣深重,量大容人,待司馬如心腹,待李密也如手足哩,自取其禍,現在怪得誰來!”


  王儒信聞言,也不由長歎一聲,道:“學生也曾勸過大龍頭自任塚宰,早奪李密軍權,可李密其時威信正隆,大龍頭百般顧忌,只是不聽,學生也無可奈何!”


  楊浩理所當然道:“只看翟讓面相鼻形帶鉤,准頭無肉,孤峰出面,便知是剛愎自用之輩,不聽忠言,也是意料之中,不奇怪!”


  王儒信奇怪的看了看他,道:“原來殿下還擅長相術?”


  楊浩嘿然一樂,道:“官場之中,最要緊是帶眼識人,研究幾手相法,也是有備無患!”


  這可是他前世拿手本事,說來不免帶著幾分得意,他說的是後世官場,王儒信卻道他是指當今朝廷,也不以為意的道:“雖大龍頭有時自負了點,但比起李密這種奸狡之輩,亦不失仁厚之心,突厥始畢可汗曾遣使與龍頭接觸,欲起突厥兵力支持龍頭大業,龍頭卻以其輩狼虎之性,斷然拒絕,不料對方竟找上李密,此次大龍頭中伏受傷,亦有突厥人參于其間,若讓李密得逞,勢必引突厥南下,禍害中原,其後果不堪設想!”


  楊浩卻道:“成王敗寇,自是無所不用其極,李密、突厥都非誠信之輩,你又焉知李密得了天下後,會繼續與突厥人合作?”


  王儒信話語一窒,想了想正要開口,楚楚送茶過來,當即閉口不言。


  過得一會兒,楚楚襝衽退出,王儒信繼續道:“李密以蒲山公令追索殿下,天下皆知,其目的不外為了楊公寶藏,而殿下于丹陽論其鼠困籠中,令之顏面大失,以其人狠毒心性,絕不肯輕易放過殿下,若讓其人成事,世間雖大,又安有殿下立足之地?”


  楊浩冷笑一聲:“危言聳聽,天下之大,群雄並起,哪輪得到他李密作主!”


  王儒信搖頭道:“殿下或許不知,日前有一位隋朝官員魏征,為武陽郡丞元寶藏作典檄獻于李密,使李密聲威大震,隱為中原各路義軍首領,若此際振臂一呼,串連成勢,再借突厥兵力牽制諸方豪雄,則中原一帶,誰能抗手?”


  楊浩哼道:“那又如何,翟讓雖不足道,但余威猶在,龍頭一日不死,他李密聲威再震,名義上也始終屈居人下,不得施展!”


  王儒信目中光芒一閃,急趨身向前道:“便是如此,是以李密處心積慮謀害翟公,進奪龍頭之位,到時羽翼豐滿,號令群雄,則世上再無人能遏止其奸,殿下為人為己,又焉能袖手坐視!”


  楊浩卻哈哈大笑:“給他得了又如何,他殺主得位,其來不正,辛苦掙來的名聲,不就一下子付之東流了麼,誰還敢跟他?所以我早就說過,李密充其量不過王佐之才,為人卻又貪心不足,他成大事,嘿嘿,老子自挖雙眼!”


  王儒信面色一呆,他亦是智謀之士,只是關心則亂,一時蒙了心竅,此刻被楊浩點醒,只是呆坐無語,好一會兒,忽露出黯然之色,喃喃道:“學生雖不願承認,但觀今中原群雄,出類拔粹者無過李密,若連他也不能成事,我瓦崗大業,難道注定要毀于一旦?”


  “那也未必!”楊浩眉飛色舞的道:“瓦崗這盤棋想活,如李密那般攻打洛陽,實屬不智,為今之計,莫過于南聯宋閥,夾擊江淮!”


  王儒信變色道:“江都尚有十萬驍果,楊廣坐陣,而江淮與瓦崗也同屬義軍,如此妄為,豈不是為昏君作倀!”


  楊浩陰笑一聲:“亂世之中,還什麼昏君不昏君,反了可以降,降了還可以再反嘛,依我看最上之策,便是你們瓦崗全體受朝庭招安,揮軍南下,吃掉杜伏威和李子通,然後不論是坐地稱王,還是過河拆橋,那就海闊天空,大有作為了!”


  王儒信霍然拍案而起,怒火盈瞳,楊浩冷眼看他,總之翟讓現在要用自己,還怕他翻臉不成,他敢無禮,老子就到翟讓面前,翻動三尺不爛之舌,告他一個黑狀。


  卻聽一聲重重的長歎,王儒信手撩長襟,屈膝下跪,一頭叩倒在地。


  “天可憐見,學生磋砣半世,終于尋到亂世明主,只求殿下救得翟公一命,學生願奮此殘軀,以附殿下驥尾,任憑驅策,生死不避,若違此言,天打雷劈,望殿下成全!”


  楊浩下意識的去摸下巴,看看還在不在。
    



正文 第二十章 一劍北來
(更新時間:2006-6-28 9:03:00本章字數:6894)


  “隋廣自大業初年,疏鑿通濟渠以溝通河淮,我瓦崗屯兵渠左,以吃漕運為生,此後隋廣下江都,天下大亂,運河不通,大龍頭遂依李密之謀,西渡通濟渠,攻取滎陽,大海寺一戰,河南十二道討捕大使張須陀兵敗身死,從此李密開始嶄露頭角,自領蒲山公營,此後馬不停蹄,攻洛口,破金墉,漸攫瓦崗軍權于一身,其人四大手下王伯當、祖君彥、沈落雁、徐世績皆一時之選,而昔日龍頭駕前宿將單雄信、房彥藻等輩也與其暗通款曲……”


  “這麼說來,翟讓四面楚歌,已是死定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說給我又有何用!”


  楊浩悶悶的將雙臂搭在桌上,抬起頭打了個哈欠,對面王儒信仍是滔滔不絕,並不管他聽是不聽,著實令其惱火不已。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龍頭手上,仍有一枝三千人的秘密師團,皆是一流好手,學生早已暗中持龍頭令將其調來滎陽,滎陽城防,名義上仍由大小姐代為掌管,而李密大軍在外,于洛口與劉長恭對峙,故此也非是沒有一搏之力!”


  “哦!”楊浩淡淡道:“不錯,那你就去搏吧,提李密人頭來見,孤會重賞你的!”


  王儒信哭笑不得,只得又道:“學生竊為殿下所想,欲成大事,必先誅李密,而後翟公感恩戴德,學生再伺機從旁進言,必然全心輔佐殿下,則殿下一舉入主瓦崗,以瓦崗雄厚軍力,再加上殿下宗室皇親身份,大可名正言順,直下江都拱衛隋廣,則退可穩立中原,進則謀圖江淮,而隋廣失德,兩京越王、代王皆是乳臭小兒,威不服眾,隋廣之後,何人再能與殿下爭奪皇位!”


  楊浩默然無語,心道:“這窮酸也是不甘寂寞之輩,竟慫恿老子奪權,也罷,跟他虛與委蛇一番,找機會逃走就是!”


  當下哈哈一笑道:“孤果然沒有看錯,先生赤膽忠心,心系天下。此事若成,你就是孤的開國蕭相,孤必與先生同享富貴!”


  王儒信大喜,連忙又叩首下去:“謝皇上隆恩,儒信敢不竭力!”他先前稱呼楊浩皇上,只是出于翟讓之意,而現在真心投效,這一聲“皇上”喊得格外不同。


  楊浩乘機伸出雙手,皺眉道:“可如今孤一身受制于翟讓,行動不便,奈何?”


  王儒信忙從地上爬起道:“皇上放心,臣也熟諳翟讓的功法,皇上龍體為重,且待臣一看!”


  走上前去,王儒信來到楊浩身後,拱手道聲:“臣鬥膽簪越!”然後單掌伸出,緩緩貼上楊浩背心命門。


  楊浩只覺一股渾厚真氣破體而入,綿綿汩汩順督脈而下,直往丹田而去,沿途暖洋洋的頗為受用,心中暗凜:“原來這窮酸也有一身好功夫!”


  大約半盞茶時分,王儒信額頭見汗,出聲道:“請皇上運氣試試!”


  楊浩閉上眼,運起九玄心法,一絲精純熱流應念而生,試著向上沖了沖,卻仿佛碰上一個有彈形的罩子,剛頂上去,又被壓縮回來,耳邊只聽王儒信道:“翟公的霸王槍心法,傳自南陳第一名將蕭摩訶,最是韌勁悠長,其人十三歲初陣,單騎斬將,馬前莫有當者,後賀若弼伐陳,伏其于鍾山腳下,年近六旬,猶能仗之橫行百萬軍中,苦戰一日夜,方才力盡被擒,實是天下第一等的霸道功法,請殿下控制真氣與臣配合,由內而外,慢慢消磨,始可奏效!”


  楊浩心中一動,只覺蕭摩訶這名字頗為耳熟,史上猛將浩如煙海,一些戰功炫赫,卻名聲不顯之輩,便是楊浩也不會一一都記得住,這時忽然想起當日在江都地宮之下,那自稱向雨田的老怪物曾經在話中提過此人,似乎還跟楊廣交過手,等閑之輩,豈配邪帝金口一提,此人身後也足以自傲了。


  不由又想起那老怪物的道心種魔大法,實在是後世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頂級YY神功,與那人見人厭的葵花寶典並稱雙壁,自己卻當面錯過,此時想來,著實可惜的緊。倒不知地宮坍塌之後,那老怪物死了沒有。


  于是按照王儒信所言,仔細感覺王儒信的內力,將自己的真氣按與其相反方向緩緩雙動,兩者一內一外,一陰一陽,恰如兩個磨盤一般,一點點磨去翟讓下在體內的禁制。


  又過了一盞茶時分,王儒信開聲吐氣,收回和來,踉蹌退了三步,只見腳下依稀水漬,渾身衣裳竟是汗得濕透。


  這般以內力傳入他體內,助人療傷之法最是傷身不過,不到一個時辰,王儒信靜心內視,才駭然發現,自己半生苦練的修為已驟減了兩成。


  這邊楊浩又運了一柱香時間心法,忽然雙目一睜,兩眼中神光湛然,竟是功力大進之兆。九玄大法所謂人身一寶庫,潛力無窮,遇強越強,翟讓霸道禁制一破,立刻更上一層樓,又吸納了不少王儒信留在體內的流散真力,此刻已隱窺第二重境界。


  “恭喜皇上!”王儒信連忙躬身行禮,心中也暗自駭異,這皇上的功力端得精湛。


  楊浩哈哈大笑,站起身來,只覺耳聰目明,周身充沛,忍不住舉手投腳,不經意間帶起勁風,刮得桌上油燈呼呼欲滅。


  楊浩轉過身來,向王儒信笑道:“多謝王先生相助,今日就談到這裏,你且回去准備吧,若有進展,記著隨時向我彙報!”


  王儒信喏喏應是,行禮告退,出得門來,只見楚楚蹲在門口,見他出來,臉上忽露出驚慌之色,王儒信立生疑心,沉聲道:“你聽到了什麼?”


  楚楚駭然搖手:“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聽到!”


  王儒信眼中凶光一閃,正要動手,楊浩的聲音從裏面傳來:“算了,一個小丫頭,聽到些什麼又能如何,你去吧!”


  王儒信躬身答應,轉身自去,他在龍頭府地位崇高,除卻翟讓外,連屠叔方都敬他三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頭,自然不會太放在心上,況且還是“皇上”身邊的人,隔著房門又能聽到多少,金口既開,豈有不允。


  楊浩走出門口,只見楚楚猶自神色惶恐不安,不由露齒一笑:“這麼晚不睡,還等著給我待寢呀?”


  楚楚的俏臉頓時紅了個通透。


  ※※※


  楊浩次日清晨醒來,仍是孓然一身,腰不酸,腿不疼,神清氣爽,他現代人思想,嫖妓須花錢,偷情要戴套,對方擺明兩樣都不用,他心裏倒有些放不開了,是以昨夜只是調笑幾句,便輕輕放過,並未真個讓楚楚陪寢。


  跟著門扇輕啟,只見楚楚端著銅盆走了進來,看見楊浩,又是忍不住臉上一紅,楊浩哈哈一笑,任她服侍著洗漱完畢,開開心心的用過早飯,只覺心情不錯,便問道:“你們老爺是否交代過,我可以出府看看?”


  楚楚搖頭道:“老爺未曾說過,但小姐交代,殿下可以到府裏任何地方,但是出府就要先問過她,或者有屠總管陪同!”


  楊浩哪裏會去找翟嬌,當下著楚楚把屠叔方喚來,直接說我要逛街,你去安排人手,明裏暗裏多派些保鏢無所謂,我這人喜歡排場,越大越好。


  屠叔方受命監視楊浩,只當殿下有什麼不滿,在當面說反話諷刺,唯唯諾諾的應著,下去也不敢多叫人,只選了幾個身手好的,嚴加屬咐絕對不能在殿下面前現身。


  以至于楊浩在楚楚和屠叔方的相陪下,出府走到大街上,回頭四顧,竟覺得身邊有些冷清了。


  靠!隨便找兩個塊頭大的,給我撐撐場面也好啊,就這麼一個糟老頭,一個小姑娘,大爺的譜都擺不起來,楊浩心中暗暗不滿,一柄折扇搖在胸前,于路老是找機會就拿眼瞪屠叔方,饒是屠叔方身為成名的老江湖,也被他看得心驚肉跳,冷汗一頭。


  史書上也說過李密善于收買人心,只從這滎陽城的出奇興旺便可見一般,只見四街店鋪林立,往來行人如梭,楊浩一問屠叔方才知,原來中原兵荒馬亂,唯有瓦崗軍兵力強盛,故而附近縣城的人都歸心來附,人口加起來,比以前的滎陽還要加了一倍。


  楚楚出得門來,開心的不得了,先前總管在側,還有些拘束,後來在楊浩有意無意的慫恿下,竟仿佛花蝴蝶一般在各個鋪面穿梭,若是看上什麼合意的物件,只略帶期望的向楊浩一瞄,楊浩便拿眼向屠叔方一瞪,屠叔方就只能乖乖付錢。


  看著楚楚這般開心快樂,楊浩不期然想起原書中她跟寇仲打雪仗的趣事,抬頭看天,只見烈日炎炎,估摸著中夏才過不久,哪有半點要下雪的意思。


  在街上用了午飯,一路盡興回府,王儒信正等得焦急,一見楊浩回轉,立刻露出喜色,上前一施禮,同時暗中使個眼色,楊浩知他有事,便道:“王司馬,是不是大龍頭有事找我?”


  王儒信聞弦知意,立刻道:“正是!”當下在前引路,楊浩笑眯眯的打發楚楚回房,隨他跟去,倒是屠叔方站在前廳,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眼中卻露出一絲玩味的神色。


  楊浩跟著王儒信,左轉右拐,到了一處隱蔽的庭院,裏面正站著一個人,身形筆直,背負一杆形似鉤戈的奇門兵器。聽見腳步聲響,便轉過頭來,只見年歲甚輕,相貌卻威武軒昂,一派于亂軍中取上將首級的威猛格局。


  一見王儒信到來,那人立露出尊敬之色,向前躬身作禮,王儒信忙搖手道:“宣永,快來見過秦王殿下!”


  宣永?有印象,楊浩點點頭,只見那宣永單膝下拜,口稱:“見過秦王殿下!”


  王儒信從旁道:“宣永是翟爺的不記名弟子,為大龍頭府統領秘密武士,向在東平郡歸二爺翟泰管轄,此番得龍頭令前來,先期帶來八百好手,已分批化裝入城,其余人大概四五天後就能盡數趕到!”


  又向宣永道:“如今大龍頭的性命,我輩福禍,都系于殿下一身,你要絕對聽從號令,知道麼?”


  宣永神色越發恭敬,雙膝跪地,叩首道:“宣永謹聽殿下吩咐!”


  楊浩心道:“倒是個識大體的人!”虛虛抬手,順口道:“起來吧,你從東平郡趕來,可知道那裏有個叫王通的老頭兒,他什麼時候過生日啊?”


  王儒信和宣永都是一楞,宣永起身答道:“王通先生天下大儒,人所共知,此刻距其壽辰,還有一個多月時間!”


  楊浩哦了一聲,向王儒信道:“記著給他准備一份禮物,到時送去,這老頭兒還是很有名氣的!”


  王儒信不解其意,耐著性子應聲:“是!”又低聲提醒道:“殿下,閑言少敘,是不是該著手安排一下!”


  楊浩心中嘿然一樂,原來你也聽出我在說廢話呀。見他神色殷切,只好道:“既然來了,就先埋伏下來吧,李密此人擅用奇兵,我們不能不防!”


  兩人都是答應,王儒信又道:“宣永武功超群,學生看不如讓他留在殿下身邊,一來保護殿下安全,二來有何變數,也能及時傳達!”


  楊浩見他又暗使眼色,心下大是不耐煩,不就是讓我乘機收買人心嗎,你累不累呀!


  “王司馬,宣永就跟著我好了,倒是你要保重身體,夜來不可房事過度,免致腎水不足,眼睛抽筋,很容易瞎的!”


  楊浩說完轉身便走,把個王儒信目瞪口呆的撂在當場,連宣永也不禁露出笑意,趕緊低著頭快步走過,向楊浩的背影追去。


  ※※※


  楊浩回到房內,楚楚雖然是龍頭府的人,卻也未見過宣永,楊浩只推說是龍頭派來的貼身衛士,讓楚楚帶他去收拾個空房間,好讓其入住。


  接著坐回桌前,剛到了杯茶,便聽外面敲門聲響,楊浩不耐道:“又是什麼事!”上前雙手開門。


  兩手剛按上門扇,陡然一股反彈之力從門上升起,楊浩心中一驚,真氣自然發生,兩下一撞,花梨木的門板竟如紙片似的撞成粉碎,接下來便是千百掌影,或鉤或爪或拳,撲天蓋地的向他襲來。楊浩瞳孔猛的一縮,壓根沒想到一個退字,他不諳拳腳,想退也沒有章法,畢生所學,只會一招空手捉魚,想也不想就將雙手迎上,下一瞬間,漫天掌影頓消,赫然露出一臉錯愕的屠叔方,兩手脈門竟已全被楊浩翻掌拿住。


  “你!”楊浩剛說出一個字,屠叔方的雙手竟似靈蛇般的滑出掌握,向前穿出楊浩肘下,直接按住他胸前要穴,內力到處,楊浩體內真氣立生反彈,屠叔方輕咦一聲,只往前進了一步,又將楊浩牢牢拿住。


  一柄雪亮的鋒刃也幾乎同時從屠叔方身後伸出,無聲無息的橫擱在他頸下,宣永冷漠的聲音響起:“放開殿下,否則要你人頭!”


  “鳥啄擊,你是宣永!”屠叔方與宣永卻是素識,一見兵器,便喝破他的身份,宣永卻道:“屬下奉龍頭令隨身保護殿下,屠老不可令我為難!”


  屠叔方冷哼一聲:“什麼龍頭令,是王儒信假天子以令諸候吧,只看大龍頭禁制被解,便知王儒信心懷二志!”


  宣永道:“王司馬也是一心為龍頭著想,除卻殿下,複有何人能制李密?”


  屠叔方頓時一陣沉默,好一會兒才道:“縱然如此,你們乘著龍頭閉關療傷,暗中勾結,也是不對!”


  話雖如此,手上的勁力已松了幾分,楊浩呼的吐出一口大氣,始得出聲道:“宣永不必管我,他若殺我,定是李密的奸細,你直接割下他的人頭,拿去向龍頭請功!”


  此言一出,屠叔方和宣永都是大驚失色,宣永驚呼一聲“殿下!”屠叔方卻面色訕訕,神情數變,終于頹然放手。


  果然不見棺材不掉淚,楊浩冷笑一聲,雙手整了整衣領,道:“老屠啊,人笨無藥醫,神仙都難救,龍頭府這種險惡環境真的不適合你,還是早些金盆洗手,告老還鄉去吧!”


  宣永兵器一收,屠叔方一張老臉更是難看至極,呆在原地,竟是手足無措。


  這時楚楚趕了過來,又是驚訝又是莫名其妙的看著地上狼籍,一個小腦袋晃來晃去,張口結舌的無語。


  “楚楚,你跟宣永出去!”楊浩不動聲色的道。


  兩人不敢有違,躬身退下,楊浩這才緩緩踱到屠叔方身側,漫不經心的道:“你大概也猜出來了,李密和大龍頭火拚在即,大龍頭處境不利,以你在瓦崗的資曆,若是背叛龍頭,投靠李密,此時定得重用!”


  屠叔方身形劇烈一震,顫聲道:“老夫追隨龍頭多年,明托主仆,實勝兄弟,大恩難報,甯可共死,也絕不背叛!”


  楊浩陰陰一笑:“你想死,翟讓還不想死呢,不過他現在身不由己,倒是你,如果還想留在這條船上,現在就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屠叔方無奈的一歎,撩衣跪倒在地:“殿下說得是,老夫這條命就賣給殿下了,只求殿下能救得龍頭一命!”


  楊浩哈哈大笑,霎時間志得意滿至極,回身落座,捧起茶盅道:“還算沒笨到家去,現在告訴我,沈落雁到哪裏了!”


  屠叔方道:“探馬回報,沈落雁一行現距滎陽十裏之外,已過平鎮,今晚間就可入城!”


  “這麼快?”楊浩眉頭一挑:“看來李密也心急的狠呢!”


  ※※※


  暮色西沉,隱隱滎陽在望,一枝軍隊迤邐行進在平原之上。


  隊形靠前部分,沈落雁白衣長發,氣度閑適,緩緩策 而行,左首卻又有一騎與她並轡,馬上坐著一名額紮紅布,身穿緊身黃色武服的年輕男子,年在二十四五之間,眼神淩厲如刀,身背一柄連鞘大劍,端得氣宇軒昂,英武不凡。


  “看落雁指揮三軍,氣勢從容若定,不讓男兒,若在我們草原,定是人人追求的對象!”


  聽年輕男子出聲贊許,沈落雁也不由微微一笑,目中露出幾分歡喜,答道:“若是草原上個個都像跋兄這樣的英雄男子,落雁倒要眼花繚亂,不知該如何選擇才好呢!”


  “哈哈哈哈!”年輕男子在馬上縱聲長笑,聲音遠遠沖上天空:“我此心所願,但求會盡天下高手,進窺武道無上之境,錯非如此,定然展盡渾身手段,來追求落雁,帶你遠赴瀚海大漠,看那高山雪海,無盡牛羊,到那時,方才快慰平生!”


  沈落雁從側面看著他那刀削般的臉龐,挺拔的身影,忍不住一陣心旌蕩搖,暗暗定住心神,道:“能與跋兄相識同行,是落雁的幸運,前方就是滎陽,不如一起入城,讓落雁作東,盤桓數日,再送跋兄啟程如何?”


  年輕男子道:“若在別的時間,我未必會答應,不過看落雁此刻心中不定,似有難決之事纏身,不如告訴鋒寒,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沈落雁微吃一驚,接著輕聲一歎,道:“想不到竟給跋兄看了出來,落雁往日臨陣決勝,雖處逆境,亦不失自信,只有日前碰上一人,無論眼光智慧,都讓落雁許為生平勁敵,而且那人很有可能現已在前方城內,更與落雁是敵非友,落雁雖然籌算良久,手中也握有對方一樁短處,一想到即將與其面對,仍是難有十分把握!”


  年輕男子目射奇光,大感興趣的道:“莫非對方武功精絕,落雁麾下,沒有對付他的高手!”


  沈落雁輕輕搖頭道:“此人武功低劣,不值一曬,全仗一副伶牙俐齒,玲瓏心竅,從江都下東海,又入中原,一路會盡各路人馬,都平安無事,還讓每個人對他嘖嘖稱奇!”


  “不會武功?”年輕男子眉頭一皺:“那有什麼可顧忌的,就讓我進了城內,替落雁一招除去他便是,任他口才再好,難道還能說得我自己放下劍麼?”


  沈落雁心中大喜,知道此人武功極高,與翟讓也不遑多讓,滎陽城內,更無可與他抗手之人,此時情勢不明,密公不便現身,得此高手壓陣,實勝過千軍萬馬,況且對方一個突厥浪子,無牽無掛,若能再說動他直接出手誅殺翟讓,密公兵不血刃,便得滎陽,更是再好不過。


  至于楊浩,事關楊公寶藏,本人又是國士之才,能生擒當然好,實在不行,也只得一劍殺了,絕不能替密公留下後患。


  一呼吸間沈落雁轉過許多念頭,最後露出一個動人的笑容,于馬上微一欠身,向年輕男子道:“如此,落雁多謝跋兄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賊咬一口
(更新時間:2006-6-29 7:11:00本章字數:8510)


  楊浩不得不承認,得知沈落雁的即將到來,給他一種空前的危機感。


  這婆娘綽號蛇蠍美人,在原著中就心狠手辣至極,若非雙龍運氣絕頂,只怕早被她殺了不下十回,絕非雲玉真那種自己弄到眾叛親離的草包級人物可比,而且對李密又是忠心耿耿,自己身懷楊公寶藏,本就是她的眼中之釘,如今更被翟讓拖累,坐困滎陽,避無可避,簡真就是如假包換的狹路相逢,不是她死,就是自己亡了。


  還有素素高占道陳老謀等人,本是帶著他們到洛陽去發財的,眼下卻搞得生死未蔔,想來也好生愧疚。如果沈落雁當真對他們下了毒手……所謂亂世逐狗走,人頭賤如韭!一路行來,種種兵荒馬亂情形,不期然盡數浮上楊浩腦海。


  逼人太甚!生死關頭,再不鹹不淡的下去已是應付不了,面對強敵,楊浩首次露出凝重之色,當即喚了宣永過來,讓他請王儒信前廳議事,自己則帶著屠叔方直接到了前廳等候。


  王儒信剛剛接到沈落雁軍回滎陽的消息,聞聽宣永來請,自是不敢怠慢,匆匆趕到前廳,只見楊浩若有所思的坐在主位上,旁邊則恭恭敬敬的侍立著屠叔方。


  “老屠是自己人!”楊浩見王儒信微露錯愕,不想耽誤時間,索性直接說開:“剛剛老屠得到消息,沈落雁晚間就到,因此我請司馬前來商議!”


  王儒信暗暗驚訝,屠叔方當年在瓦崗時就是龍頭的貼身總管,自然有一套情報能力,被他先得知沈落雁的消息並不奇怪,奇怪的是此時楊浩說話的口氣,與屠叔方恭順的態度,顯然是已被楊浩收伏的模樣,讓王儒信不得不佩服這位皇上的能力,越發堅定了追隨之心。


  “都坐下吧!”楊浩抬抬手,讓眾人安坐:“現在事情很明顯了,沈落雁定是奉了李密之令,為打探龍頭的虛實而來,現在龍頭不在,大家理應同心協力,共渡難關,王司馬,沈落雁隨行有一千兵力,我想知道,她會不會直接帶兵進城!”


  “不會!”王儒信不加思索的道:“沒有這個規矩,滎陽城外有兵營給他們駐紮,即使沈落雁身為軍師,沒有龍頭府令,超過五十名以上的隨從,城防軍也不會放行,否則就是造反,同為瓦崗兄弟,大龍頭還在,誰敢在滎陽撒野!”


  “那城防應該可靠吧!”楊浩不放心的又問。


  王儒信點頭道:“除了大龍頭,只有大小姐有權調遣!”


  楊浩又轉向屠叔方道:“老屠,這些日給我看好大小姐,沒我的命令,不准她出府亂走,若是再被誰誰擄去,嘿嘿,你也不用回來了,直接去投靠李密吧!”


  屠叔方一開始聽這話怎麼這麼別扭,昨天還是大小姐下令讓自己看住這個殿下,不准他亂走,這才多大會兒功夫,整個就顛倒過來,自己還不得不聽,真是六月債,還得快。猛可裏聽見最後一句,頓時嚇得臉色大變,急起身跪倒在地:“殿下放心,小人以性命保證,甯死不會讓大小姐出事!”


  “好,果然對大龍頭忠心不二,起來吧!”


  安撫了屠叔方一句,楊浩轉回王儒信這邊:“王司馬,如今我瓦崗兵力如何分布,若是龍頭府出事,大龍頭還能調動多少人馬?”


  “這個!”王儒信面露難色,微微一歎道:“唉,自從大龍頭讓李密自領蒲山公營,諸將人心浮動,單雄信、房彥藻、郝孝德、王君廓都向大龍頭要求軍權,大龍頭為安撫眾人,也只能一一答應,如今他們個個領軍在外,形如諸候,我滎陽安危,倒是大半靠著李密的蒲山公營支持,直屬大龍頭的,除了兩千城防軍,只有駐紮在城外不遠的一枝三千人的近衛師團,統領是大龍頭的心腹蔡建德。”


  靠!一聽這種形勢,楊浩不禁眉頭大皺,所謂槍杆子裏面出政權,這翟讓竟敢把軍權都分給屬下,真不知道該說他夠義氣還是夠蠢,不愧名字裏帶個讓字,果然好家教。


  王儒信面有憂色道:“殿下,沈落雁來者不善,她一回城,定會直接求見大龍頭,屆時我們該如何應付才好?”


  宣永小心翼翼的道:“不如讓屬下帶領好手,直接把她狙殺于城外?”


  楊浩緩緩搖搖頭:“不妥,沈落雁不過是個問路的石子,你前腳殺她,李密後腳就來興師問罪,反而曝露了我們的虛實,讓他再無顧忌!”


  “要不找人假扮大龍頭,隨便說上幾句話,把她打發了!”屠叔方出了個主意。


  “好主意,那就你來扮吧!”楊浩眼睛一亮,他最喜歡擠兌此人,頓時噎得屠叔方夠嗆,只好訕訕縮回頭去。


  王儒信卻道:“這也未必不能一試,自古凡上位者多訓練有替身,以應付緊急情況,當年劉邦被項羽圍攻,也是以大將紀信替身出降,才得脫大難!”


  “這種關頭,哪裏去找替身?”楊浩斷然否定:“況且沈落雁又非文弱女子,心機既狠,武功又高,除非你找來翟讓的同門師弟,還要長得一模一樣,否則憑什麼瞞得過去!”


  王儒信也束手無策,宣永更是不敢開口,跟屠叔方三人你眼我望我眼,最後都把視線投向楊浩。


  楊浩激靈一下,心道都看我幹什麼,難道不知領導只負責指出問題,不負責解決問題嗎?


  廳上頓時冷場,正在尷尬時刻,忽聽廳外響起一聲暴雷般的怒吼:“滾開,我爹不在,誰敢擅用前廳議事!”


  ※※※


  卻是翟嬌一手一個,拎小雞似的抓起值廳武士,上下揮舞,怒氣勃發,大步走上廳來,只聽腳下通通聲響,滿地青磚,竟被踩得步步碎裂。


  “李元霸?”楊浩一時看花了眼,連忙用勁揉揉眼窩,這才看清來人,當下靠回椅背,沉著臉一言不發。


  蓬蓬兩聲,翟嬌雙臂一振,將兩名武士甩了出去,各自撞倒左右殿柱上,吭也不吭,就落地昏迷。


  “王司馬,屠總管,啊,還有宣永,你們怎麼都在這裏?”翟嬌一一看清來人,臉上驚怒更甚,被她積威所攝,三人俱是不自然的低下頭去,再一抬頭,看見主位上的楊浩,翟嬌忍不住怒喝道:“你做什麼,幹嘛坐我爹的位置!”


  “廢話!”楊浩冷冷的道:“上位,有能者居之,我能坐在這裏,自然有我的道理,怪只怪你爹無能,連女兒都教不好,不下崗作甚!”


  “你胡說!”翟嬌憤然跺腳,大步上前,便去揪楊浩。楊浩不動聲色,只舉起手中折扇,輕咳了一聲,在座三人哪還坐得住,紛紛起身離座,各展手段,王儒信扣住翟嬌左手腕脈,宣永抓住翟嬌左肩後胛,屠叔方以鷹爪手捏住翟嬌右肩肩井,同時伸腳出去,踩住翟嬌右腳腳面,三人內力到處,頓時把翟嬌制了個動彈不得。


  翟嬌氣得怪眼圓瞪,臉色如鬥牛一般憋得通紅,可這三人加起來,連翟讓也掙脫不了,何況乎她,驚怒交集的連道:“你們好!你們好!你們好!”


  楊浩折扇當胸一搖,連連扇動,撇撇嘴道:“大丈夫妻不賢子不孝見得多了,連女兒都這麼差勁,倒是少見!”


  王儒信道:“大小姐,事關龍頭府上下安危,你忍一忍吧!”屠叔方也道:“是呀,大小姐,老爺的性命全仗殿下了!”宣永道:“大小姐不可莽撞,壞了大事!”


  翟嬌大吼一聲,仰天大叫:“反了,反了,你們全都反……”


  啪的一記響亮,頓時把翟嬌話語截斷,卻是楊浩走上前來,揚手便是一個耳光,把翟嬌連同其余三人一起打得楞在當場。


  “我打你個不識抬舉!”


  楊浩收回手來,緩緩吹了口氣,連日郁悶一掃而空,心下大是暢快。


  “你……你……”翟嬌轉回頭來,表情抽動,眼中淚光瑩然,竟是要哭了出來,她從小到大都有父親疼愛,哪受過這等委屈,頓時覺得整個天都塌了,王儒信三人不由自主的放開手腳,翟嬌卻也不動,只是失魂落魄般,軟綿綿的站在原地,一滴滴淚珠從眼眶落下,打濕了地面。


  楊浩鐵石心腸,繼續冷笑道:“哭個屁,若不是你鬼迷心竅,大老遠跑去看什麼歌舞,結果被人擄走,你爹又豈會為了救你,而中了李密的奸計,導致武功全失,如今李密的親信沈落雁就在城外,讓她發現真相,咱們大夥都是死路一條,你不幫忙也就算了,還跑到這裏胡鬧,這裏是龍頭府的議政殿,不是你家的大飯堂,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翟嬌哇的一聲,如洪水決堤般哭了出來,邊抹淚邊道:“我這就出城去,把沈落雁殺了!”說著轉身便走,楊浩搶上前伸腳一絆,肩頭撞去,翟嬌猝不及防,悶哼一聲,便被撞了個跟鬥,翻身坐在地上。


  楊浩怒道:“殺沈落雁?你真當你是李元霸呀,有種你去殺李密呀,自己笨蛋,不要連累街坊,信不信你前腳敢出這個殿,我後腳就找人打斷你的雙腿!”


  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翟嬌何等性子,竟也被他嚇得收住哭聲,怯生生的抬頭望著他,不敢說話。


  其余三人互看了一眼,對這個結果也大出意料,見楊浩兀自怒氣沖天,相視一眼,都小心翼翼的上前,准備出言勸解。


  楊浩一轉身,又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這三人,三人頓時心頭一跳,訕訕各自別過頭去,不敢正對他的視線。


  “別裝了,我有辦法對付沈落雁!”


  一聽此語,三人立時轉回頭來,六只眼睛齊齊發亮。


  ※※※


  未牌時分,沈落雁安頓好軍隊,帶著十余名親軍,隨身的四名高手,以及那姓跋的年輕男子,一行人進了滎陽,馬不停蹄,直奔大龍頭府。


  來到龍頭府外,報門而進,守門軍士認得是蒲山公營的沈軍師,不敢怠慢,急忙大開中門迎接,一行人甩鞍下馬,沈落雁與那年輕男子並肩走在前面,步行穿過廣場,遠遠見前廳台階上立著一名灰衣老者,沈落雁目光一寒,不動聲色的低聲道:“跋兄助我,這人是龍頭府總管屠叔方,善長擒拿截脈,內力也不錯,待會兒我出言激他比試,跋兄不必留情,只要殺了他,翟讓必然出面,翟讓的霸王槍威震兩河,正好給跋兄作試劍之用!”


  年輕男子目光一亮,露出躍躍欲試之色,淡然道:“既然落雁開口,而對方又是一流高手,跋某必定不負所托!”


  很快沈落雁等人上了台階,屠叔方躬身施禮:“見過沈軍師,大龍頭已在前廳等候,請隨老夫來!”


  沈落雁也不答話,只笑了笑,便帶著身後眾人往前走去,屠叔方不禁眉頭一皺,伸手虛攔道:“沈軍師,龍頭府議政廳,不是隨便就能進得,您看這些屬下?”


  沈落雁故作恍然大悟,點頭道:“多謝總管提醒!”回頭吩咐道:“除了跋兄,你們且都在這裏等候!”說完又帶著那年輕男子欲往前走。


  屠叔方老臉一黑,上前一步,攔住年輕男子去路,扭頭向沈落雁道:“沈軍師,你這位朋友是什麼人?”


  沈落雁笑道:“這位跋兄,是落雁新近接識的一位良友,武功高強至極,正擬向大龍頭推薦,想大龍頭求才若渴,當不會拒人于千裏之外吧!”


  屠叔方道:“既然這樣,就請這位跋兄在外稍等,讓老夫進去通稟一聲!”


  那年輕男子傲然一笑,道:“跋某要進去,尊駕身手雖不差,似乎還擋不住我吧!”


  屠叔方越發不悅,忍氣道:“這位朋友,大龍頭府自有規矩,你遠來是客,不可逾越本份!”


  年輕男子不屑的道:“跋某一劍北來,到哪裏都是主隨客便,想要跋某守客人的本份,除非主人家勝過跋某手中之劍!”


  屠叔方忍不住冷哼一聲:“大言不慚!”


  年輕男子歪了歪頭:“不妨試試!”


  沈落雁從旁笑道:“我這位朋友嗜武成癡,一見身手高明之輩便忍不住上前討教,我也老勸他不聽,屠總管若是有意,不妨在此與我這朋友試上幾手,也替大龍頭看看,他是否可造之才!”


  年輕男子卻道:“算了落雁,我看這大龍頭府也不過如此,翟讓名聲雖大,也未必名符其實,我還是不進去了,免得這位屠總管為難,年紀這麼大,還要這麼辛苦的看門守夜,跋某恃強淩弱,也是勝之不武!”


  兩人一搭一唱,把個屠叔方氣得臉色青白不定,剛要沖口說出“試試便試試”,忽然從右側走廊上傳來一個聲音:“本為貴公子,平生只愛才,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西馳丁零塞,北上單于台,登山見千裏,懷古心悠哉,誰言未忘禍,磨滅成塵埃……”


  只見廊下轉出個人來,一身白袍寬袖,左手搖扇,右手持壺,腳踏醉仙步,口吟無名曲,當真飄飄欲仙,賽過潘安宋玉,翩翩風度,不讓周郎孔明,不是楊浩又是誰人。


  “啊呀,這不是沈軍師麼!”楊浩原本醉眼歪斜,一見到沈落雁便是兩眼放光,張開雙臂便迎了過來:“多日不見,沈軍師風采依舊,著實讓張某歡喜的緊,歡喜的緊!”


  沈落雁見他作勢欲抱,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又聽他仍是自稱張某,一時竟有些哭笑不得,搖頭道:“三爺好興致,不知怎會到了此處呢?”


  楊浩心道:“明知故問,分明是想套我話!”哈哈笑道:“說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當日張某被仇家擄走,幸得瓦崗軍相救,一時無處可去,是以來滎陽拜見大龍頭,蒙翟公不棄,委我行軍司馬之職,如今算來,那是與沈軍師你同殿共事呢!”


  “哦,當真可喜可賀!”沈落雁拱手道:“如此還要請三爺到落雁府上小住幾日,大家一敘別情才好!”


  楊浩道:“哪敢情好,自然要叨擾一番,只是在下現在有事求見龍頭,看落雁似乎也要進去,不妨大家一起!”


  說著伸手便去抓沈落雁的胳膊,沈落雁不著痕跡的一讓,只讓他捏住一片袖子,也笑道:“一起去也好,不過落雁還有位朋……”


  “哈哈,是這位跋兄吧!”楊浩馬上松開沈落雁,轉向那年輕男子,滿臉都是歡喜之色:“看跋兄天生奇相,必是奇人,不才張三,沈軍師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定要好好結交一番!”心下卻暗捏一把冷汗:“跋鋒寒?沈婆娘怎麼把這個煞星給招來了,還好哥們機警,不然老屠就完了!”


  跋鋒寒微笑還禮,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張三,似乎要看他還想耍什麼花樣。


  便聽又有一聲暴喝從廊下傳來:“張三,你這奸賊,卻是如何哄騙我爹,連王司馬這般忠良,也被打進獄裏去了!”


  眾人扭頭看去,只見台階之下翟嬌一身披掛,騎一匹烏騅馬,執一條點鋼槍,身後跟著大隊城防軍,老遠就指著楊浩大吼,周身殺氣四溢。


  楊浩嚇得面色一白,趕緊一個轉身,鑽到沈落雁身後,戰戰兢兢道:“沈軍師救我,那女人瘋了!”


  翟嬌到得階前,甩鞍下馬,兩腳一落,如同巨樁頓地,騰騰騰沿階而上,大叫道:“沈軍師不要信他,此人是隋狗的奸細,故意來亂我瓦崗軍心,快快將他拿下!”


  沈落雁的臉色霎時變得古怪之極,楊浩往身後議政廳退去,邊走邊道:“大小姐,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可敢與我到大龍頭駕前分辯!”


  翟嬌仿佛一只人形猛獸,所過處無論是沈落雁還是龍頭府的人都駭然讓開,連跋鋒寒瞠目結舌閃到一邊。


  翟嬌喝道:“誰會怕你,我正要向我爹揭穿你的真面目!”


  楊浩急忙轉身推門入廳,翟嬌暴喝一聲,直接踏將過去,嘩啦一下將兩扇薄門踏倒在地,走入廳內。沈落雁一使眼色,身後眾人連忙跟上。一湧而入。


  便聽翟嬌一聲怒叫:“你是何人,你不是我爹!”接著響起拳腳交擊之聲。


  沈落雁屠叔方兩人身形最快,頭兩個搶進門去,隨後是沈落雁的四名高手下屬,跋鋒寒卻未跟進,抱起雙臂,悠然自得的站在外面月下,仿佛看戲一般。


  只見廳中站著一個無論相貌打扮都酷肖翟讓之人,一腳將翟嬌踢倒在地,隨即借力騰身,一個飛身躍上主帥台,踢起一方錦盒揣在懷裏,跳下去往裏廂便跑。


  楊浩大驚失聲,連忙緊趕幾步,叫聲:“救我!”


  他不說話還好,他一說話,翟嬌立刻發覺他的存在,怒火沖盈的道:“果然是你害了我爹,串通那人假扮!”話音剛落,不由分說便是一腳踹出,橡木粗細的大腿狠狠撞在楊浩的小身板上,楊浩一聲不吭,便被踹的撞破門扇飛出大廳,一個滾翻,堪堪倒臥在跋鋒寒的腳下,借著月色看去,只見雙目緊閉,口中噴灑出一尺長的血箭,將頭一歪,便就此不動。


  沈落雁剛要去追那假扮翟讓之人,卻陡見楊浩被翟嬌一腳踹飛,頓時大吃一驚,微一猶豫,外面的軍士已經潮水般的湧進,刀槍並舉,將沈落雁一行人團團圍住。


  “大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沈落雁面如寒霜,四名隨身高手站在她四角嚴加戒備,面對這麼軍士,每個人臉上都不由露出凝重之色。


  “什麼意思?”翟嬌怪眼一瞪:“那狗賊張三跟你究竟什麼關系,剛才你幹嘛護著他,難道他陷害我爹之事,你也有份?”


  沈落雁道:“我何嘗護他來著,我今日才回滎陽,哪有時間陷害龍頭?”


  屠叔方在主席台上一陣亂翻,忽然驚叫起來:“大小姐,龍頭大印不見了!”


  在場眾人又是大驚,翟嬌臉色一變,怒視沈落雁道:“原來如此,難怪大戰在即,你竟帶軍回程,分明是想拿龍頭印騙開城門,謀圖不軌!”


  “大小姐!”沈落雁眉頭輕蹙,寒聲道:“如今事態不明,龍頭生死不知,你不查找真相,追緝凶徒,一昧盯著落雁,又有何用!”


  “哼!”翟嬌重重哼了一聲,轉身走上帥台,一掌拍案道:“屠叔方,傳我翟嬌令箭,令蔡建德就地監視城外沈軍,若有異動,不用彙報,可自行處置!”


  “至于你沈軍師!”翟嬌冷然笑道:“別以為有李密護著你,就敢這麼肆無忌憚,勾結外賊,謀篡瓦崗,我暫時留你一條性命,待我集齊各大頭領開會,當著眾人面前,再要李密給我龍頭府一個交代!”


  “你!”沈落雁一時氣結,跟這種草包,簡直有理說不清,忽然扭頭道:“張三呢,為什麼你不帶他上來問話!”


  只聽跋鋒寒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問不了了,這位大小姐好強腳力,此人呼吸已絕,心脈停跳,已經死了!”


  沈落雁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死了?怎麼會死了?那可是自己許為生平勁敵之人,就這樣被翟嬌一腳踢死了?


  啪的一聲,翟嬌拍得桌案直顫,怒聲道:“好哇,沈落雁,那是你帶的人,竟然殺人滅口,你還有何話說?”


  沈落雁憤然看向翟嬌:“人是大小姐踢死的,大小姐欲加之罪,落雁不服!”


  “不服?待我抓到你的同謀,看你服不服,來人,把沈軍師請回住處,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她擅自外出!”


  四名高手以目示意,正准備動手硬闖,刷的數百張硬弓已從兩廂湧出,對准幾人,台階又是大批軍士持戟殺上,跋鋒寒微退一步,手已撫上劍柄,看著眼前這重重疊疊的人海,也不禁暗暗皺眉。


  “住手!”沈落雁揚聲止住眾人,冷冷道:“大小姐,落雁對瓦崗忠心一片,今日卻蒙此不白之冤,為大局起見,落雁不會反抗,只希望日後真相大白,大小姐能還落雁一個公道!”


  翟嬌冷哼一聲,也不答話,揮揮手,數名城防軍官便上前來,敦請沈軍師回府,沈落雁一言不發,轉身隨之而去。


  出得廳時,又見楊浩的屍體孤零零的擺在原地,一襲白衣,映著如水月色,好不淒涼,不禁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


  申牌時分,龍頭府上下戒備森嚴,中廳之上門窗緊閉,翟嬌,王儒信,宣永,屠叔方俱都站在廳上,中間卻擺著楊浩的屍體,口角兀自帶著血跡。


  王儒信估摸了一下時間,向其余三人道:“時辰快到了,再不救他,就醒不過來了!”


  “好,我來!”屠叔方點點頭,走到楊浩面前,掀開楊浩衣襟,從左胸上拔起一根針來,接著捏起楊浩左手中指,往他中指尖一針紮下,只見楊浩驀的睜開眼來,眾人大喜,心中都道:“成了!”一個念頭還沒轉完,又聽撲的一聲,一口黑血從楊浩口中噴將出來,灑了滿身滿臉,又連咳了幾聲,才有氣的無力的出聲道:“醜八怪,踢那麼狠,存心收買人命啊!”


  眾人除翟嬌外,俱都失笑,這才籲了口氣,屠叔方急忙收針,扶著楊浩坐起,楊浩神情萎頓,緩緩吸了口氣,便開始運功調息,眾人都不敢打擾,各自落座,只有翟嬌面色不安,坐在椅上扭來扭去,心知剛才那腳踢得是重了些,只怕楊浩秋後算賬。


  這次楊浩端的是拿命來搏,以九玄大法中的閉氣功,與屠叔方仗之成名的截脈手,兩者雙管齊下,抑制住呼吸心脈,這才能瞞過跋鋒寒去,這種方法最是危險不過,稍不留神就有生死之虞,原書小說中傅君瑜被陰癸派抓住,就是用這種閉氣功假死,最後因時間過長,以致除了傅采林外,天下再無人能夠救醒。


  好一會兒,楊浩才收功睜目,淡然問道:“怎麼樣了?”


  王儒信忙道:“一切都在殿下意料之中,那沈落雁果然乖乖束手,現在已經被押回她的住處,龍頭失蹤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大小姐也名正言順接管了城防及近衛師團!”


  宣永笑道:“殿下這一招實在高明,大龍頭失蹤,殿下詐死,再由大小姐出面,硬栽沈落雁的髒,您當時沒在場,沒見沈落雁那臉色,簡直就是有苦說不出!”


  原來當時扮翟讓的就是宣永,他繞了一圈,除下裝束又溜回廳上,後來的事俱看的一清二楚。


  翟嬌回想起來,也大覺有趣,不禁也呵呵直笑,卻被楊浩拿眼一瞪,硬生生的又給憋了回去。


  楊浩心道:“我這算什麼高明,後世高太尉,林沖白虎堂,人家那才叫高明!”當下咳嗽了一聲,掃視眾人道:“此次大家都有功勞,王司馬暗中調度,屠總管和宣永以身犯險,還有……翟大小姐……”


  翟嬌忽聽喚到自己名字,趕緊惴惴不安的坐直,卻見楊浩對她微微一笑,誇了聲:“做得不錯!”翟嬌一時竟有些受寵若驚起來。


  “接下來就是跟李密拖時間,虛虛實實的詐他,直到大龍頭傷愈出關,然後我們再召集各大頭領開會,暗中布置,一舉鏟除李密,收回瓦崗軍權!”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秦瓊賣馬
(更新時間:2006-6-30 9:15:00本章字數:7038)


  潺潺流水從假山間繞出,注入庭院北角的池塘,幾尾彩鯉在水中快活的嬉戲,忽然被人影驚動,蕩起幾圈漣綺,四散而開。


  跋鋒寒與沈落雁並肩走在淩波橋上,前方水石相襯間,露出一棟歇山式的獨立小樓。美人軍師眉間猶帶一片落落之色,倚著欄杆,清晰的倒映在池塘水面。


  跋鋒寒笑了一笑,停下腳步道:“落雁還在為昨晚之事愁煩?”


  沈落雁勉強一笑道:“落雁怎麼也不相信,翟嬌會有如此心計,除非有人在後面一字一句教他!”


  跋鋒寒道:“你是說那個張三,可惜他已經死了!”


  沈落雁搖搖頭,有些茫然道:“可落雁心裏總有一種感覺,他不會那麼輕易便死!”


  跋鋒寒眉頭微皺:“跋某又豈會看錯,翟嬌那一腳明顯不輕,你也說過他武功低劣,心跳呼吸都沒了,難道還能活轉?”


  沈落雁道:“跋兄自然不會看錯,但說不定他會某種邪門功法,可以進入假死狀態,這個人身上,實在有太多的捉摸不透!”


  跋鋒寒目光深沉的看向天際,淡淡道:“我卻與你看法不同,如果他就是以一死來布這個局呢?”


  沈落雁一呆,錯愕的扭頭看向跋鋒寒。


  “每個人都有自己追求的信念,鋒寒的目標就是無上武道,而張三若也以同樣信念面對自己的計策,為之殉死也並不出奇哩!”


  跋鋒寒的話讓沈落雁不由一陣失落,喃喃道:“若真是如此,那落雁此生已注定敗在他手下,永無反盤的機會!”


  跋鋒寒忽然哈哈一笑,傲然道:“落雁何出此言,人生的意義就是要不斷向失敗挑戰,被人勝一時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生一世被那人的陰影籠罩,再難有所進步,那樣才算是真正的敗給那人呢,以落雁的聰明才智,不會連這一點都看不透吧!”


  一尾魚兒從池塘中躍起,尾巴打了個轉,陽光下甩出一串七彩流光的水珠,在沈落雁的眼中微微一亮,唇角如同水面般輕輕漾開一線漣綺:“跋兄這種百折不撓的精神,最是讓落雁心動,有跋兄作榜樣,落雁又豈會輸給任何人!”


  跋鋒寒含笑不語,轉過頭來,目中已露出贊賞的神色。


  ※※※


  宣永匆匆走進楊浩的房中,只見楊浩正在學元龍高臥,眯起眼享受楚楚給他捶腿。


  宣永輕咳了一聲,楊浩才微微睜開一只眼,懶散的道:“說吧,又沒外人!”


  宣永無奈,只好道:“城外的兄弟傳回消息,沈落雁的軍營內,確實多出一批似殿下所說之人,似乎沒受什麼虐待,不過看管嚴密,我們的人接近不了,所以我來請示殿下,應該怎麼辦才好?”


  “怎麼辦?”楊浩漫不經心的道:“讓那蔡誰誰帶人進去,硬搶出來行不行?”


  “這不太好吧!”宣永皺眉道:“無故攻擊同袍,以後追究起來,蔡統領怕是擔不起這個責任!”


  楊浩伸伸腿,又換了一條給楚楚捶,略有些不耐煩的道:“讓翟嬌直接下個令不就行了,這也來問我,不知道領導很忙嘛!”


  宣永吐了吐舌頭,這樣也叫很忙,難怪殿下整天把領導領導掛在嘴邊,當領導果然就是不一樣。


  職責所在,宣永還是為難的道:“這種責任怕是大小姐也擔不起,除非有龍頭令!”


  “嗨!你真是氣死我了!”楊浩喪氣的坐起身來:“別跟我耍花槍,直接說吧,你跟王儒信是怎麼商量的?”


  宣永暗道厲害,竟知道我們早商量好了,趕緊施禮道:“殿下息怒,茲事體大,屬下不得不向王司馬請示……”


  “說重點!”楊浩歎氣,畢竟是別人的下屬,用起來就是不太得心應手,還是盡快把高占道那批嫡系弄出來的好,省得自己孤掌難鳴,哪天被人陰了都不知道。


  宣永忙改口道:“王司馬以為,最好是化妝成劫匪,乘天黑蒙面行動,一擊即退!”


  “搶軍營的劫匪?”楊浩嘿然一樂:“他倒想得出來,好吧,具體你們自己操作,明天給我看成績,記著,連人帶貨,一樣都不能少!”


  宣永躬身應是。


  那邊楊浩又躺了回去,翻了個身:“楚楚,給我踩個背!”


  ※※※


  秦叔寶很郁悶。


  想他也是成名多年的沙場宿將,敗給一個娘們就已經夠憋屈了,還被這娘們三擒三縱,被迫投降賊軍。實是生平第一等的奇恥大辱。


  本想不管在哪裏,憑著自己手中雙 ,胸中韜略,照樣能做出一番事業,卻不料沈落雁突然回軍滎陽,生生把自己閑置在這個軍營之中,大丈夫有志難伸,蛟龍困水,難免一腔悶氣。


  “老秦呀,想開點吧,世事十之八九,都不盡如人意,想我老高當年,跟隨楊尚書造反,一開始不也是想搏個封妻蔭子,光耀門楣,結果一朝兵敗,流落他鄉,若非遇上三爺,我現在可能就當上海盜了!”


  高占道大口喝酒,一個勁的勸他。這個原著中雙龍幫內三堂堂主,如今沒當成海盜頭子,倒落了個孓然一身,無牽無掛,雖處瓦崗軍拘管之下,仍是快活得不得了,對秦叔寶這個同為隋軍將領出身的倒黴孩子,更是十分投緣。


  月色當空。沈落雁給楊浩的這批人在軍營中劃出一個小小的營地,外圍用木柵欄圍起,放了一隊士兵把守,四角都有箭樓,隨時還有巡營的軍隊經過,除了嚴禁出營之外,酒食依舊供給不薄,二十多人天天吃了睡了吃,幾日下來,連陳老謀也風霜稍減,老臉上更現出一層油光。


  “真看不懂你們這幫子人,明明是階下之囚,怎麼個個還這麼心安理得?”秦叔寶看了看散在四外的眾人,不無納悶的歎氣。


  高占道得意的笑道:“我們操心什麼,天塌下來,有我三爺頂著,我們三爺神通廣大,義薄雲天,只年沈落雁把我們關在這兒,還得好酒好菜的侍候著,便知她也不敢不賣我們三爺賬!”


  秦叔寶拿起酒碗,一皺眉道:“天天聽你三爺長,三爺短,難道你們三爺就那麼顧念你們,敢闖進軍營救你們不成?”


  高占道道:“那有什麼,我們三爺曾經為我們單刀赴會,獨闖巨鯤幫總舵,那幫主也是個娘們,手下千把號人陣勢,我們三爺眉頭都不皺一下,你猜怎麼著,幾句話說得化敵為友,那娘們還死乞白咧的送了我們一路!”


  “哦?”秦叔寶的眼睛一亮,湊前道:“後來呢?”


  “後來?”高占道喝了口酒,大咧咧一抹嘴道:“後來我們三爺可能玩膩了,剛到長江口,就把人家給甩了,那眼淚珠子,哭得跟斷線似的,三爺看都不看一眼!”


  男人之間提到這種話題,莫不是大感興趣,秦叔寶一介武夫,自不例外,一副高山仰止的神情:“那巨鯤幫主我也聽說過,是江湖上有名的美女,你們三爺真把她給上了?”


  高占道道:“那可不,還捎帶人家一個丫環,叫什麼雲芝的,見天三個人一屋呆著,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都有做什麼啊?”秦叔寶忍不住問道。


  “也就是推推車,坐坐蓮,吹個簫,滴個蠟……”高占道一本正經的回憶著,把個秦叔寶聽得浮想連翩,一口接一口往嘴裏倒酒,連菜都不用。


  “……所以說,咱們三爺一出手,天下女人跟著走,別看那沈軍師一本正經,私底不知怎麼跟咱們三爺浪呢!”


  說到後來,高占道一臉淫笑,秦叔寶則打了酒嗝,紅著脖子豎起個大拇指:“高……呃……高手……”


  高占道接著道:“所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這就是說我們三爺,你道沈軍師那俏娘兒為什麼關我們,不就是怕我們三爺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她知道我們三爺夠義氣,所以拿我們作抵押,看在她這麼盡心盡力招待的份上,我老高吃人嘴短,以後見著三爺,少不得要多說些好話……老秦,老秦……”


  隨著高占道伸手一推,秦叔寶軟綿綿的倒在地上,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高占道的臉色立刻一變,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不知不覺間,麻貴石介帶著幾個人,勾肩搭背的提著酒瓶走了過來,有意無意的將高占道的營帳口擋住,陳老謀幹瘦的身形從中悄悄鑽出,來到秦叔寶身側,試著推了推對方的身子,便扭過頭,對高占道豎了個拇指,低聲道:“做得好,真的醉了!”


  高占道也起身湊上前,不無得意的笑道:“那當然,咱老高也是大海行船的,講喝酒,這小子哪拚得過我……廢話少說,趕緊幫我把盔甲換上!”


  兩人七手八腳把秦叔寶撥得只剩內衣,高占道身材與他差不多,換上全身甲片,再頭盔一頂,端的再合適沒有,夜晚間若非熟人細看,絕不會認出分別。陳老謀將旁邊的雙 遞上:“好家夥,份量不輕啊。你一路小心,雖然沈落雁說咱們三爺在滎陽,但也未必可信,你千萬別莽撞,兄弟們和三爺可都靠你了!”


  “知道了!”高占道道:“你放心,若是找不到三爺,老高拚了這條命,也要把弟兄們救出來,然後大家一塊兒給三爺報仇!”


  陳老謀點了點頭,伸手穿過高占道腋下,高占道便開始腳步不穩起來。


  “啊呀秦將軍,你又喝這麼多酒,小心一個人走不回去呢!”陳老謀大聲說著,扶著腳步歪斜的高占道向外走去,麻貴一使眼色,旁邊石介便大聲笑道:“哈哈,老高,又被秦爺灌成這樣,真他媽沒種!”幾人嘻嘻哈哈的鑽進營帳。


  陳老謀暗暗捏著汗,好在把守營門的衛兵這幾日見怪不怪,一見兩人走來,還低頭稱呼了一聲:“秦將軍!”


  高占道詐做酒勁發作,一把推開陳老謀,大著舌頭道:“不……不用你扶,老子還……還能騎馬……”


  踉踉蹌蹌的走出營地,往秦叔寶拴在馬樁上的坐騎黃驃馬走去,到了近前,高占道強壓住心頭欣喜,雙手一扳鞍,正要跨蹬,那馬卻低嘶一聲,一個跳躍,把高占道蓬然摔倒。怎麼回事?這馬認主啊!高占道瞞得過別人,又怎麼瞞得過這匹跟秦叔寶出生入死,百戰沙場的愛駒,當場就有些傻眼。


  那邊衛兵們見狀,紛紛走了過來,陳老謀眾人俱是把心提到嗓子眼裏,緊張的偷偷注視。


  剎那間高占道眼珠一轉,心上心來,從地上爬起來便大罵道:“好畜牲,看老子喝醉了就敢欺負老子,要你還有何用,老了要把你賣了,賣了換錢請大夥喝酒!”


  他這麼一說,靠近的衛兵都是莞爾,一個道:“秦將軍,這可是你的的心肝寶貝,你也舍得?”


  高占道道:“什麼舍不得,老子賣給你看!”當即解下 繩,拽起便走,黃驃馬自然不依,仰頭刨蹄的掙紮,高占道便道:“你們看,你們看,聽說老子要賣它,這潑皮竟給我耍賴!”


  眾衛兵越發搖頭發笑,都道秦將軍又在發酒瘋,那馬雖然叫得悲切,卻口不能吐人言,誰又聽得懂它,生生的給高占道拽著走了。


  一路上高占道逢人便道:“這畜牲不聽話,老子要賣馬,老子要賣馬!”遇上的人聽了這話,再見他與那黃膘馬角力,竟是毫不懷疑,都笑嘻嘻的看他耍寶,仗著秦叔寶身份特殊,最後竟給他混出軍營,來到僻靜處,高占道再不猶豫,翻身上馬,揮起重 狠狠在馬股上一抽,黃驃馬吃痛,只得放開四蹄,被高占道朝滎陽方向驅策而去。


  後半夜時分,高占道趕到滎陽城下,看著把守森嚴的城門,不禁暗暗犯難,這怎麼進去找三爺呢,總不能到城門口隨便找個人問吧?


  無奈之下,高占道只好等到第二日一早開城門,見有行人出入,于是牽著馬也向城門口走去。


  那馬被他折騰了半夜,這會兒倒服貼了,被他乖乖牽在手中,到了城門口,守門兵士見他一身戎裝打扮,不禁起疑,幾個人便攔上前去,一個隊長模樣的年輕人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便問道:“你是什麼人,來這裏幹什麼?”


  高占道忙道:“在下秦叔寶,是沈落雁沈軍師的麾下,大家自己人,放我進去吧!”


  高占道心想滎陽是瓦崗軍大營,報上沈落雁的名頭,不說通行無陰,至少也方便許多。那隊長聞言臉色卻有些古怪,再度從頭到腳的打量著高占道,淡淡的道:“你說你是沈軍師的麾下,有什麼證明!”


  “有有!”高占道暗道僥幸,好在陳老謀提醒,沒忘了搜出秦叔寶的行營令牌,于是抽出遞上,那隊長眉頭微皺的看了一遍,便拱手施禮道:“秦將軍稍等,這要待我們守備大人驗看後,便能放您進城!”


  高占道一聽還要守備驗看,不禁有些焦燥,然而轉念一想,我人是假的,這牌子可是真的,驗就驗吧,于是板起臉道:“快去快去,休耽誤本將軍的大事!”


  隊長又行了個禮,轉身自去。高占道牽著馬在城門下等了差不多兩盞茶時間,越來越不耐煩之際,才見那隊長滿頭大汗的跑來:“秦將軍恕罪,小人有事耽誤了一下,這就放行,這就放行!”


  當下推開攔城柵,放高占道進入,那隊長在前面又躬身道:“將軍怕是第一次來滎陽吧,未必熟悉道路,不如讓小人領將軍去沈軍師府上!”


  高占道心道:“我去哪兒幹嗎,自投羅網不成?”叱道:“廢話,本將軍會不識路,你只要給我指個方向就行,不用你跟著!”


  隊長喏喏應是,帶領高占道穿過城洞,進了甕城,轉往西角門帶去,高占道心想反正混進城就行,往哪帶不是帶,跟著那隊長又進了個城洞,剛轉過一個彎,那隊長忽然腳步一頓,高占道還沒回過神來,對方已返身拔刀,一刀迎面劈來。


  高占道大驚,往後退了一步,便探手摸 ,不料刷的一聲,手剛舉起,便被一個繩圈套住,往後扯了個踉蹌。


  “狗賊!”高占道怒喝一聲,單膀一叫勁,竟把後面拽著繩杆的兩名士兵倒扯過來,左手放開馬 ,又往後摸 ,那年輕隊長急喝道:“別讓他拿兵器!”人已奮不顧身又是一刀劈上。高占道一腳踢開來刀,左手一緊,又被三名士兵用繩杆套住,那隊長陰魂不散,又就地滾至,散舞刀花直取下盤,高占道大步讓開,舉腳欲踢,不料身形剛一後仰,脖子上便被繩杆套實,頓時拖倒在地,七八個手持棍棒的士兵撲上前來,棍如雨下,打得高占道叫苦不迭,情急大叫:“我是沈軍師的麾下!”


  “打得就是沈軍師的麾下!”年輕隊長冷笑一聲,喝道:“碰上我任俊,算你倒黴,給我綁結實了,押到龍頭府,讓大小姐審問。


  ※※※


  啪的一聲,高占道被五花大綁扔到大堂上,鼻青臉腫,猶帶棍棒痕跡,這時抬頭看去,只見上面坐著一個女大王,生得銅睛環眼,闊口血腮,好生惡相!饒是高占道也算久曆戎行,也不禁駭得倒吸一口涼氣。


  “你就是沈落雁麾下的秦叔寶?”那女大王開口問道。


  “不是不是,小人不是秦叔寶!”好漢不吃眼前虧,高占道趕緊否認。


  “哼!”女大王怒哼一聲:“花言巧語,哄騙本座,給我打他四十大板!”


  一聲令下,兩旁健卒立刻一擁而上,不由分說便將高占道按趴在地,褪下褲子就是 哩啪啦一陣亂打。


  打完之後又把高占道上身扳正,女大王再問道:“你是不是沈落雁麾下的秦叔寶!”


  好漢不吃眼前虧,高占道只剩下一口游氣,只好無奈的道:“是,小人正是秦叔寶!”


  “哈哈!”女大王大笑一聲:“果然是沈落雁派來的奸細,來呀,再給我打他四十大板!”


  高占道白眼一翻,當場暈去。


  ※※※


  看著眼前趴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高占道,楊浩一時真有些哭笑不得,若非他得信及時趕到,這家夥險些就被翟嬌活活打死。


  陳老謀麻貴石介都站在楊浩身後,另一邊站著宣永,看著高占道的慘樣,俱是有些想笑不敢笑的樣子,楊浩回頭瞪了他們一眼:“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們才好,若不我著宣永去救你們出來,光憑占道這個笨蛋,自己小命都差點送掉,你們還敢指望他?”


  麻貴撲哧一笑,石介趕緊打了他一下,向宣永拱手道:“多謝宣大哥相救!”陳老謀和麻貴兩人也急忙致謝。


  宣永還禮道:“不敢,幾位都是殿下的部屬,自己人宣永怎能不盡力!”


  原來當天夜間,高占道前腳剛跑,後腳宣永就帶人趕到,殺了看守軍士,將一行人連同貨物都救了出來,又故意繞了個大圈,才在第二天早上從側門進了滎陽,楊浩這才知道高占道冒充秦叔寶的事,正好翟嬌派人來通知說抓到秦叔寶,兩下裏一湊,高占道半只腳都踏進鬼門關了,終于被拽了回來。


  待雙方客氣完畢,楊浩才起身道:“怎麼說占道也是替你們受罪,你們三個好好給我照顧他,宣永,跟我來!”


  陳老謀不敢違抗,恭恭敬敬的答應,目送楊浩帶著宣永出門而去。


  回到房中,楊浩忽然面色一沉,一掌拍在牆上,宣永見狀,忙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人已經救回來了,還有什麼事?”


  “哼,人是救回來了!”楊浩苦笑一聲:“我卻是失策!”


  宣永吃了一驚,只見楊浩走到窗前,咬牙切齒的道:“沈落雁根本就不相信我已經死了,這是她的一個試探,如今除了我,再不會有人關心占道他們的安危,所以她大大方方的把人擺在我的眼皮下面,明知是個誘餌,我也不得不跳!”


  宣永忙道:“屬下並沒有留下活口,還故意偽造出往南方去的痕跡,沈落雁怎會猜到殿下身上,況且她現在形同軟禁……”


  楊浩頭也不回的道:“滎陽城也是李密的地盤,沈落雁多的是辦法與城外通信,你那點小伎倆,還瞞不過她,況且……最重要的一個人,早被她轉移走了,有這個人在她手上,我終究還是輸她一籌!”


  宣永神色微凜:“殿下是指……”


  話還沒說完,就見屠叔方王儒信聯袂而至,兩人向楊浩行了一禮,屠叔方臉色難看的道:“有人替沈落雁隔牆投書,指名給三爺!”王儒信也是憂心忡忡。


  楊浩接了過來,將紙抖開一看,只見上面寥寥幾行娟秀筆跡:“三爺鈞見,雁聞三爺無恙,心甚歡喜,夜來黛青院略備薄酒,誠意相待,望三爺以素素為念,萬勿爽約,雁上。”


  “好家夥,反應真快呀!”楊浩眉頭大皺,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老子拚死拚活轉到暗處,這娘們隨手一招,就讓我自己跳了出去,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2009-8-2 09: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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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y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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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叔伯兄弟
(更新時間:2006-6-30 14:56:00本章字數:5813)


  黛青院是滎陽城中最大的妓院,座落在城東花街,是夜申牌時分,一隊城防軍忽然沖到街上,把住各處路口,嚴禁任何人出入,有相熟的老鴇提心吊膽的上前詢問,得知是龍頭府大小姐的命令,捉拿要犯,哪還敢有二話,各自閉門上閂,滅燈熄燭,往日熱熱鬧鬧的地方頃刻間變得死寂一片,其時,一輪圓月高掛中天,下方正是整條街上建築最高的黛青院。


  沈落雁穿一身白色鬥篷,褪下篷帽兜住長發,悠遠閑適靜的坐在黛青院樓頭,向下方望去,微笑道:“搞出這麼大陣仗,素素,你這個三爺還真不是一般的疼你哩!”


  素素怯生生的站在桌旁,手裏還捧著酒壺,鼓足勇氣問道:“沈軍師,你究竟想做什麼,我們老爺又沒害過你!”


  “你哪個老爺啊?”沈落雁笑問,忽然又是一笑:“我倒忘了,你那兩個老爺現在是一條陣線,同榮共辱,也沒什麼區別!”


  跋鋒寒坐在對面一杯一杯的慢慢喝酒,直到沈落雁向他笑道:“跋兄,現在該相信落雁所言了吧,那人雖然不會武功,卻遠比武功一流的高手,更加讓人頭疼呢!”


  跋鋒寒不動聲色的道:“落雁不必激我,跋某答應你取他性命,讓他騙過一次,自然不會有第二次!”


  他整個人此刻散發出一陣刀鋒似的寒氣,輕輕放下酒杯,無聲無息間,白瓷杯子忽然豎著裂成兩半,裂口滑如刀割。


  素素嬌弱身軀如墮冰窖般的一震,沈落雁笑顏如花:“還不給跋兄斟酒!”


  ※※※


  鴻門宴啊鴻門宴,楊浩一路苦笑,在屠叔方和宣永的陪同下來到花街。


  王儒信坐鎮臨街的一處高樓,遠遠的注視著三人向黛春院走進,手心裏滿是冷汗。翟嬌全身披甲,不滿的在一旁哼道:“幹脆我帶兵殺上樓去,十個沈落雁都死定了!”


  “不可莽撞!”王儒信皺眉道:“大龍頭功力未複,殺了沈落雁,就會惹出李密,殿下自有道理!”


  翟嬌又哼了一聲,閉嘴坐下,巨大的身子把坐椅壓得咯咯作響,讓王儒信的心思更添煩燥。


  進了黛青院的大門,只見裏面張燈結彩,卻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楊浩暗歎一聲,人家來妓院尋歡,老子來妓院送死,沈落雁如此布置,分明就是動了殺心,偏偏素素在她手上,還不能先下手為強,等會兒如果動起手來,就自己身邊這兩塊料,人家那邊可是個跋鋒寒啊!大唐實力派偶像,難道還真指著我用嘴說服他嗎?


  “殿下,上樓吧!”宣永見他磨磨蹭蹭,好心出言提醒。


  “上個屁!回府!”楊浩事到臨頭,終是沒那個膽量,轉身便走。


  便聽上面一個聲音笑道:“三爺大駕光臨,為何又遲疑不前,莫不是害怕落雁麼?”


  楊浩哪敢答話,匆匆向門口而去,宣永和屠叔方急忙跟上,卻聽蓬的一聲,兩扇門無風自合,二樓間躍下一人,身形彪悍如豹,腳尖在樓梯欄杆上一踩,勢如旋風般向楊浩撲至。


  “護駕!”楊浩口不擇言,一聲令下,屠叔方的煙杆和宣永的鶴啄同時出手,那人伸手探背,嗆的拔出一柄通體黝黑的大劍,重重劈在兩人兵器之上,屠宣二人同時身形劇震,各噴出一口鮮血,雖然勉強擋住,卻後力不繼,被那人一劍推動兩般兵器,一齊向楊浩招呼過去。


  楊浩不及思索,下意識施出救命捉魚手,雙掌一合,啪的夾住來劍,膝下一屈,竟通的一聲被壓跪在地,喉嚨一甜,一股血浪撲進嘴裏,隨即吐在地上。


  來人輕咦了一聲,返身收劍,躍回樓梯口,屠叔方和宣永左右一撲,踉蹌數步,險險站穩,目光交錯,俱是臉色煞白。


  一劍之下,三人俱傷,靠得絕非功力,而是對方那種山崩海嘯,萬軍無前的氣勢,這種級數的高手,除了跋鋒寒,更有何人。


  門外傳來喧嘩,王儒信的聲音大叫道:“沈落雁,你敢傷害張兄,叫你不能生離此地!”顯然發現不對,立時調兵趕至,卻投鼠忌器,一時不敢進門。


  輕輕吐出一口氣,好在有宣永和屠叔方擋住對方大部分功力,再加上九玄心法的潛能,楊浩總算挺下了這一劍,這一劍之後,心下反倒不虛了,勉強抬頭一笑:“跋兄好身手,可否容小弟先跟沈軍師談一談,再斷生死不遲!”


  跋鋒寒定定的看著他,忽然道:“你內功果然不錯,難怪上回能在我眼前裝死!”


  “哈哈,秦王殿下,費了這麼大勁,終于肯答應與落雁當面一談,落雁也等得好生辛苦啊!”沈落雁白衣款款,從二樓上走下,手中牢牢扣住素素,這丫頭一見著楊浩,便驚呼一聲:“老爺!”用勁一掙,剛想要撲過去,又被沈落雁抓了回來。


  “如果可能,我根本就不想跟你扯上任何關系,是你逼人太甚!”楊浩站起身來,淡淡答道。


  沈落雁格格嬌笑道:“天生殿下之才,必有所用之處,豈容殿下獨善其身,即使沒有碰上落雁,天作棋盤人為子,殿下也休想逃出這亂世風雲!”


  “你不就是要楊公寶藏麼,放開素素,我給你!”楊浩斷然道,屠宣兩人俱是一驚,跋鋒寒眉頭一挑,首度認真的打量起楊浩。


  沈落雁卻道:“寶藏我自然是要,你的人我也不會放過,密公志在六合,正需要殿下這般國士之才!”


  楊浩冷笑道:“人要知足,胃口太大小心消化不良,若是我以楊公寶藏向李密換取沈軍師這個人,你道李密肯不肯割愛!”


  沈落雁眉頭一皺,忽又展顏嫵媚一笑:“原來殿下早就看上奴家呢,如果是別人,落雁或還心存猶豫,但是殿下開口,落雁只會心中歡喜,全憑殿下拿主意就是!”


  “是麼?”楊浩陰險的道:“你不問問跋兄的意見,或是你那個未婚夫徐世績?”


  “討厭啦!”沈落雁嬌羞萬分的道:“明知落雁已心屬殿下,怎還會對別的男子假以辭色,女兒家清白名節,殿下隨口戲耍,可是要負責的!”


  負你媽個頭責!楊浩前世什麼都沒學會,就會一招推卸責任,漫不經心的道:“聽聞落雁與徐世績定婚在先,如今又與跋兄交游于後,再怎麼負責,也不會輪到在下吧,莫非落雁竟是個水性楊花,見財起意的女人!”


  “殿下好利的舌頭!”沈落雁俏臉微寒:“只可惜口舌之爭,何礙大局,先前殿下不惜詐死,而今卻又死而複生的出現,不免前功盡棄,讓落雁猜到大龍頭受傷未愈,眼下還躲在某處療傷對吧!”


  跋鋒寒暗覺有趣,這兩人都是心計過人之輩,如此唇槍舌劍,竟好似武林高手過招一般,不過沈落雁後來忍不住動氣,轉換話題,顯然已是輸了一招。


  楊浩點頭道:“是極是極,大龍頭現在下落不明,正好請密公回滎陽主持大局,在下也可以松口氣呢!”


  這 老油條一根,又豈是原著中那兩頭青嫩可比,任你玲瓏心竅,也休想從他口中詐出話來。


  沈落雁亦點頭道:“不錯,滎陽大局除了龍頭、殿下與密公,再難有人主持,龍頭失蹤,殿下再一死,密公歸來,正當其時!”


  楊浩心裏咯 一下,暗道談崩了,果然沈落雁轉首道:“就請跋兄出手吧!”


  素素尖叫一聲:“老爺快跑!”宣永屠叔方雙雙搶前,楊浩駭然後退,大聲道:“沈落雁,你不想要楊公寶藏了麼?”


  沈落雁冷笑道:“楊公寶藏只是個傳說,根本就不存在!”


  楊浩下意識的道:“胡說,楊公寶藏明明在……”忽然閉口不言。


  沈落雁暗道一聲可惜,向跋鋒寒一示意,跋鋒寒微一頷首,身形如電前撲,宣永鶴啄擊同時展開,橫鉤豎點,在半空中攔出一道光幕,其後屠叔方全身衣袍無風自鼓,蓄勢待發,外間數張門扇頓開,王儒信帶人沖進,五十余枝弓箭盡數向內瞄准。


  半空中閃過一道烏光,跋鋒寒大劍出鞘,撕開宣永的刃網,瞬間消失出現在他身後,其速度之快,仿佛剎那時割開了空間一般。


  屠叔方剛反應過來,對方已經跟自己面面相對不過五寸。近身短打正是屠叔方所長,目中神光一聚,眼前的跋鋒寒便仿佛被剝去表皮,全身上下露出無數經脈血管,氣血走向統統一覽無遺,雙手條件反射般幻出千爪萬影,向各處目標攻去。


  雷動九天!


  正是跋鋒寒的武功寫照,屠叔方明明先出手,對方手中大劍卻第一時間壓到他頭頂,此時收手已是不及,屠叔方索性把心一橫,不管不顧的急攻而去,便是被一劍砍死,也要為殿下逃出大門爭取時間。


  然而他卻不是跋鋒寒的目標,剛覺碰到對方身體,跋鋒寒身形前沖之勢忽然轉成後退,將其全部攻勢都讓在空氣之中,屠叔方身體一個前傾,心中難過的幾乎要吐血,跋鋒寒已如同大雕般縱過他的頭頂,劍風烈烈,直奔楊浩。


  此刻楊浩離大門只差三步,三步的距離,卻是生死系之一線,王儒信已往前掠來,屠叔方宣永從後趕至,均各差了一步。楊浩此時反而停了下來,雙眼中已映入跋鋒寒的烏色劍光,體內九玄真氣更瘋狂運轉,這一劍,沒有別人擋架,只能憑他自己的一招捉魚手,接得下麼?


  忽然間一個黑影從二樓躍下,手中長劍點點,直刺沈落雁,沈落雁猝不及防,剛想抵擋,忽覺眼皮刺痛,滿天星鬥,無法視物,手中下意識的推開素素,袖中劍出,憑感覺架了對方一劍,哪知劍身一觸,竟是毫不受力,喉間皮膚微寒,對方的劍尖已然刺至。


  跋鋒寒立生感應,不及再殺楊浩,身軀風車一轉,直撲回去,長劍自頭頂劈下,嘩啦一聲,沈落雁立腳樓梯陡然中裂,整個人倒摔下去,那黑影于不著力處竟也扭身轉腰,一個倒翻,雙腳盤上樓柱,跋鋒寒已然殺至,雙劍叮叮交響,繞著樓柱盤旋而上,最後轟然一聲沖破屋頂,跋鋒寒力竭落地,那黑影卻已不知去向。


  楊浩身後弓箭手潮水般沖上,跋鋒寒不加思索的橫劍一劃,挑起一大塊樓板擋住箭雨,待樓板落地,其人與沈落雁都已從原處消失,地上只剩了一層碎木殘梯。


  “素素!”楊浩大驚失色,急忙排開眾人沖了上去,一腳踢起半段梁木,赫見碎木下壓著一個柔弱的軀體,楊浩心中一緊,急忙跑過去推開雜物,將那個軀體抱起,只見素素雙眼緊閉,面色蒼白,口鼻中俱掛下血絲。


  “快去請大夫!”楊浩目 欲裂的大叫。


  ※※※


  龍頭府,楊浩的臥房內,素素躺在床上,仍舊昏迷不醒,楚楚站在一邊不住垂淚,楊浩沉著臉坐在床前,屠叔方、陳老謀等人都站在房中,卻也束手無策,外間傳來翟嬌暴跳如雷的叫罵聲,以及其親兵們的不斷勸解哀求。王儒信引著大夫從側房走出,一手拿著藥方,黯然無語,那老大夫見眾人臉色詭異,也不敢多說,只拱手道了聲:“老朽無能!”便被王儒信送出門去。


  “都出去吧!”楊浩淡淡一歎。


  “三爺!”“殿下!”兩邊的人同時開口,楊浩卻又揮了揮手,眾人只得躬身告退,楚楚最後一個離開,輕輕將房門關上,外間的叫罵聲也漸停止,似乎翟嬌已被強行拉走。


  “五髒破裂,經脈受損,回天乏術!”楊浩搖頭慘笑,右手抬起,握緊一本薄卷,正是從素素身上找到的《長生決》,這傻丫頭,為了楊浩的一句話,竟然小心翼翼的貼身收藏至今,若非楚楚為她換衣服,仍是無人發現。


  然而這一回,卻也沒能像上次救傅君綽一般,再救下素素的性命。


  “長生決,為什麼寇仲徐子陵一練就會,給我就百讀不懂,你寫的什麼鬼書,畫的什麼鬼圖!”楊浩恨從心生,猛的一甩手將其扔到牆角。


  一名黑衣人無聲無息的從床後轉出,靜靜的看著楊浩。


  楊浩霍然抬頭,目中一絲驚色閃過,隨即平複如初,此刻他心中一片甯淡,對方縱然現身再詭異,也不會令他生出怯懼之念。


  “你也是為楊公寶藏來的?”楊浩冷冷的道:“所以才在黛春院襲擊沈落雁,出手救我?”


  黑衣人輕輕點頭,開口道:“我本為刺殺沈落雁而來,救你只是舉手之勞,對楊公寶藏我也很感興趣!”


  楊浩哼了一聲,道:“那王弟我真是再承情不過了,太子殿下!”


  黑衣,蒙面,輕功絕跡,劍法詭奇,大唐中再無第二人如此,楊浩又豈會猜不出來,按血緣關系,兩人還真是不折不扣的叔伯兄弟。一句太子殿下出口,黑衣人身形微震,眸中精光閃亂,顯是心中震蕩不小。


  “你怎知道?”黑衣人眸光忽聚,鋒利如劍般射向楊浩。


  “畢竟我也是皇族嘛!”楊浩輕描淡寫的帶過。


  “你真的是三王叔的兒子?”黑衣人如此問法,已是自承身份。


  “我倒甯願不是!”楊浩這句話卻是真心,一路走到現在,歸根結底就是這個身份惹禍,因為不想呆在皇宮裏等死,所以認識了傅君綽,又因為認識傅君綽,所以才扯上了楊公寶藏,沒有楊公寶藏,又怎會到現在,看著素素躺在面前慢慢死去,自己卻又能無能為力。


  這句話卻又讓黑衣人心中一震,眼中閃過一絲同病相憐之色,又見楊浩滿臉憔悴痛苦的模樣,本以為早已絕情絕義的心靈忽然出現一絲破綻,竟柔聲道:“我幫你殺了沈落雁,替你報仇!”


  楊浩萬不料他會這樣說,愕然向他看去,黑衣人立覺失態,急忙加了一句:“不過你要把楊公寶藏給我!”


  楊浩澀然一笑:“你要楊公寶藏有什麼用,奪位複國麼?你師父那個神經病,你當他會真心幫你?”


  黑衣人目光頓時轉寒:“你竟連這個都知道?”


  楊浩道:“你以為能瞞得了誰,二皇叔?你太小看他了!”腦中又不禁想起江都地宮下的向雨田,本身就是魔門頭面人物,加上化身裴矩的邪王,還有後來投靠李淵的陰癸派韋公公,楊廣身邊的魔門中人還真不在少數,而且個個來頭頗大,簡直就是個魔窯。


  黑衣人眼神變幻不定,顯是為楊浩的言詞沖擊得方寸大亂,好半晌才定下心神,沉聲道:“你若肯助我達成目的,日後我們兄弟君臣同享天下!”


  楊浩搖頭歎道:“我志不在此,你若能救回我的素素,我就指給你楊公寶藏的位置,至于拿不拿得到,就看你的本事,裏面機關蠻多的!”


  黑衣人遲疑了一下,才道:“我只會殺人,不會救人,你給我楊公寶藏,我幫你除掉所有跟你作對之人!”


  楊浩抬頭看他,忽然道:“你真要楊公寶藏?拿到寶藏之後,你作得了主嗎?”


  黑衣人一呆,楊浩又道:“你連自己的命運都操縱不了,便是給你一座金山,也不過是給別人享用,這樣,你還要寶藏嗎?”


  黑衣人目光忽然黯淡下去,良久,才低聲道:“你說的不錯,楊公寶藏,我不要了!”


  說完便轉身走回床後,楊浩楞了一楞,起身追過去,只見床後窗戶緊閉,人影杳杳,竟不知他是如何離去的,心下不禁駭然。楞了半晌,又是搖頭一歎。


  可憐的打工仔!


  坐回床前,楊浩輕柔的為素素掖了掖被角,然後起身走到牆角,將那本長生決又撿了起來,撣撣灰土,重新翻開那七幅熟悉的圖象,嘗試著以自己的九玄真氣沿之運行……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長生真氣
(更新時間:2006-7-1 9:02:00本章字數:6936)


  沈落雁被跋鋒寒救走,落足在城中的一處秘密巢穴,猶自雙目紅腫,視物不清。而對方那一劍又實在離得太近,雖然跋鋒寒救援及時,避過穿喉之禍,但劍上的氣機仍是傷了沈落雁的聲帶。開口說話時,竟連聲線都變得沙啞。


  “想不到秦王浩還藏有這種高手!”沈落雁重傷之下,心神也開始不定:“難怪他有恃無恐,一昧要引密公前來!密公若死,翟讓老邁昏庸,瓦崗大權豈不被他一手操縱?”


  兩軍對陣,一個出類拔粹的高手,如果運用得當,其價值絕對勝過千軍萬馬,更何況那黑衣人明顯精通刺殺之技,沈落雁現在想來,更是陣陣後怕。


  跋鋒寒長身站在門口,雙臂環抱,皺眉道:“此人輕功劍法皆是上上之選,但我看他殺你之心並不堅決,否則即便是我,那時也救你不及!”


  “哼,他根本就是圍魏救趙,幫秦王浩解圍!”沈落雁語氣帶著淡淡憤怨:“如此劍法武功,當今只有影子刺客楊虛彥一人,聽說此人是大隋皇族出身,與秦王浩勾結在一起,蛇鼠一窩,也不足為奇!”


  “楊虛彥?”跋鋒寒眼中射出精光,心中忽然產生一種以後還會與此人成為對手的感覺。“影子刺客,確實人如其名!”


  轉過頭來,跋鋒寒忽又道:“落雁,你暫時還是不要說話的好,療傷要緊!”那種粗糙的聲線實在不適合美人軍師這樣淡雅如菊的女子,跋鋒寒也不禁有些聽不下去。


  沈落雁立刻道:“不行,我得馬上著人通知密公,煩請跋兄再走一趟城西,替我傳個暗信!”跋鋒寒卻搖頭道:“你現在全無自保之力,楊虛彥此人又神出鬼沒,很可能隨時出現,我不能離開你身邊!”


  沈落雁無語,稍頃,才黯然一歎,閉目盤坐,開始運功療傷。


  ※※※


  撲的一聲,楊浩噴出一口鮮血,盡數染上胸前白衣,仿佛開出一枝豔麗的花朵。


  斑斑血點,盡數灑在眼前的長生決上,七幅圖象死氣沉沉的躺在那裏,似乎在嘲笑楊浩的不自量力。


  “為什麼?”楊浩腦海中反反複複盡是這三個字,地球人都知道,長生決是照圖練氣,兩個小混混誤打誤撞能練成宗師級人馬,為什麼自己一練就內傷吐血,這是什麼鬼圖,真氣經膻中,豈能橫穿鳳府,倒行脊裏,逆入丹田?所謂人生有任督,猶天地之有子午,子午主天地之序,任督主人身之序,子午不調,任督大亂,這哪是練功,根本就是自殺!


  房門大開,屠叔方和王儒信旋風般搶入,分別按住楊浩的命門與腕脈,兩股雄厚真氣汩汩而入,交替為楊浩順理經絡。


  “殿下,不能再練了!”屠叔方著急的道:“您練了兩天一夜,奇經八脈傷了一半,再練下去,整個人都要廢了!”


  廢了就廢了!楊浩此際已是一意孤行,如今想要救回素素,練成長生真氣已是唯一的希望,楊浩不敢想像,如果連這點希望都破滅,親眼看著素素去死,自己還能不能繼續坦然面對以後的人生。相比之下,吐幾口血,受點內傷,心中反而舒服。


  王儒信也苦口婆心的道:“殿下,我們已經用名貴藥材吊住素素性命,還有我和屠總管聯手替她打通經脈,暫時可保無恙,仍有時間再請名醫,犯不著如此急進……”


  “出去!”楊浩沉聲斷喝,周身真氣外震,屠叔方和王儒信猝不及防,竟被雙雙震開,楊浩這兩天一夜不斷運轉九玄真氣,長生決雖無寸進,一身內力卻進步神速,只是涸澤而漁,反饋己身所受的傷害,也是倍數增加。


  “殿下!”王儒信和屠叔方一起叩首在地,泣不成聲。


  “滾出去,滾出去!”楊浩連喝數聲,積威之下,王儒信和屠叔方頭也不敢抬,膝行後退至門口,仍是不肯出去。


  “算了,你們起來吧!”楊浩的聲音忽轉柔和。


  屠王二人大喜,連忙抬頭起身,剎那間兩道剛猛勁風迎面撲至,二人下意識的抬手抵擋,啪的一聲四掌相交,兩人立足不住,硬被楊浩打出房外,正要再上,兩扇房門已蓬然關閉,一朵燦爛的血花隨即灑在紗格之間,觸目驚心的透了出來。看得二人駭然失聲。


  “怎麼辦?”屠叔方手足無措的問道。


  王儒信黯然一歎:“解鈴還需系鈴人,不治好素素,怕是怎也解不開殿下的心魔!”


  屠叔方歎道:“怎麼治,城裏的名醫都請遍了,這種傷勢,能吊住一年性命已是奇跡,除非華陀再世……”


  王儒信苦笑道:“華陀我們是請不來的,不過聽說一個月後大儒王通壽辰,邀請了以簫藝聞名的青璿大家,據聞其人針法醫術獨步天下,或可一試!”


  屠叔方愕然道:“石青璿?聽說這人神龍不見首尾,怎麼請得到?”


  王儒信道:“她既然肯給王通面子,我這就著人備上厚禮,親自去求見王老先生,能得他從中通融,此事八九可成!”


  屠叔方自無異議,點頭道:“事不宜遲,龍頭府內還有數件名貴書畫,我去取來!”


  王儒信也點頭稱善,兩人並肩離去,剛走出小園,便見宣永迎面匆匆而至。


  “王司馬,屠總管!”宣永來到近前,向二人各行一禮,抬起頭來,難掩一臉憂色。


  “怎麼了?”王儒信奇問。


  “洛口軍情,蒲山公營大敗虎賁郎將劉長恭部,斬首一萬,劉長恭化裝逃走,洛口之圍已解!”


  “什麼?”王儒信大驚失色,一把抓住宣永手臂:“怎會如此,洛陽三路大軍齊至,怎會敗得如此快法,王世充呢?裴仁基呢?”


  宣永歎道:“李密用疑兵計,派兩枝兵馬巡回洛水,拖住王世充與裴仁基的兵力,然後孤注一擲,集中全力打了劉長恭一個猝手不及,劉長恭一敗,王世充不敢妄動,裴仁基也退回虎牢了。”


  王儒信只覺眼前一黑,身體搖晃,險些立足不定,屠叔方連忙將他扶住,向宣永問道:“眼下李密大軍有何動向?”


  宣永道:“徐世績先頭部隊已東指虎牢,似乎意在裴仁基,至于李密,大戰過後便沒有他的消息!”


  “天亡翟公!”王儒信踉蹌站穩,一張臉已血色褪近:“洛口圍解,再無人可牽制李密的兵力,如今龍頭療傷正于緊要關頭,殿下又為了素素之事自暴自棄,哈哈,誰還擋得住他?”


  屠叔方道:“我們可以去找殿下商量!”


  王儒信慘笑一聲:“他現在這個樣子,聽得進去嗎?”哈哈一笑,竟自揚長而去,屠叔方連叫數聲“王司馬”,亦未留住。


  宣永憂慮的道:“屠總管,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屠叔方長聲一歎,道:“我又怎會知道?”回過頭來,忽然又道:“李密怎麼會這麼快就解了洛口之圍,難道當真連老天爺都在幫他?”


  宣永道:“聽說李密原本打算固守,後來用了沈落雁之策,才突然出兵,一戰而定勝局!”


  “沈落雁?”屠叔方大駭:“她身在滎陽,猶能獻策破敵,這個女人,著實太可怕了!”


  宣永目露殺機:“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李密有此一人,足勝千軍,絕對不能再留她活命!”


  ※※※


  “密公大破劉長恭,已解了洛口之圍!”沈落雁看著手中的紙片,神情淡淡,聲音仍帶著微微一絲沙啞。


  跋鋒寒奇道:“密公圍解,正好可以回兵滎陽,不是好事情嗎?為何你似乎並不高興?”


  沈落雁苦笑一聲:“當然是好事情,而且整場仗,還是全盤按照我所獻的計策進行,牽制王世充和裴仁基,全力打掉劉長恭,先敲山震虎,然後再各個擊破!”


  跋鋒寒笑道:“既然如此,你又立下大功,李密一定會更加看重于你,還煩惱什麼?”


  沈落雁抬頭看他,幽幽的道:“因為這條計策,根本就是當日在盤蹤谷,我跟秦王浩初次見面,從他口中原封不動套出來的!”


  跋鋒寒微微一驚,半晌才歎道:“難怪你會如此看重此人呢!”


  沈落雁微側螓首,茫然望向窗外:“落雁現在心中很亂,既想為密公招攬他,又想殺了他,替密公永絕後患,或許一開始,我就不該打他的主意,結果把他牽進局中,于是本來勝券在握的一盤棋,全都變得不可捉摸了!”


  跋鋒寒默然不語,看著沈落雁那從未見過的茫然之色,心中不由無言的歎息一聲:“落雁,我們畢竟不是一條路上之人,等此事了結,也就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


  波的一聲,楊浩左右肩井穴突然爆開,血花飛濺,將半個身子染得鮮血淋漓,坐在原地,仿佛一個血人一般。


  隨手擦去鼻下的血跡,楊浩露出蒼白的苦笑:“媽的,老子沒天資,沒運氣,總算還有條命,命都不要,你怎難得住我?”這般瘋狂的練法下,竟給他硬生生用九玄真氣,打通了長生決第一幅圖的經脈走向。


  當下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踩著一步一個血痕推門而出,外面的一位侍女剛好來送飯,一見他這個樣子,嚇得只尖叫了半聲,便當場昏倒在地,一盒飯菜滾得到處都是。


  楊浩也不管她,直接向素素的病房走去,推開門時,一股濃烈的藥味便撲面而來,只見桌上煨著一個小瓦罐,煮得嘟嘟作響,連續幾日不眠不休,楚楚已經累得趴在桌前睡著,一手還執著一把小葵扇,俏臉上猶帶淚痕,似乎在睡夢還在哭泣。


  楊浩只覺得陣陣頭暈,眼前仿佛出現了三個楚楚,正在虛空中搖晃旋轉,趕緊用力一拍腦袋,清醒了過來,不敢怠慢,急步走到床前,掀開被子,將素素的上半身抱起,自已轉到她身後,手貼命門,開始運轉長生決療傷。


  一開始似乎用力太猛,素素身體一震,嘴角竟掛下一縷血絲,楊浩吃了一驚,心下一亂,真氣立時岔道,波的一聲,右臂曲池穴上又爆出血花,楊浩趕緊收攝心神,強行搬運真氣,扭轉回長生決的行功路線,源源不斷的向素素體內輸入。


  自古來再沒有似他這般練氣之人,拿經脈不當經脈,只當成公路一般瘋狂的違章駕駛,超車,超速,闖紅燈,拐單行道……錯非他九玄真氣最善調動人體潛能,又是勤修苦練,養命真元格外來得比人渾厚,堪堪能護住心脈,否則早就爆體而亡,不過繼續照這般練下去,照樣死路一條。


  楚楚被聲音驚動,緩緩睜開眼來,入目的情景立時讓她徹底清醒,駭得尖叫一聲,慌慌張張的跑出門去,大聲喚人。


  不多時王儒信屠叔方宣永翟嬌,連同陳老謀一幹人紛紛趕到,高占道拄著根拐杖,一瘸一拐的也推門闖進,撲倒在地便大哭道:“三爺,三爺,占道來了,有什麼事你讓占道先上,占道給你擋刀啊!”


  翟嬌正是焦燥之際,又見這家夥如此不識相的叫鬧,立時火從心起,啪的一腳便把高占道踹倒在地,怒喝道:“要哭出去哭去,別在這兒幹擾別人!”


  “你他媽的個惡婆娘,老子還沒找你報仇呢,你還敢動手!”高占道也怒發如狂,掄起拐杖就像翟嬌打去,他傷勢未愈,怎是翟嬌對手,一把搶過拐來撅成兩截,單臂一展,兜住高占道的脖子便往外拖,惡狠狠的道:“來,老娘跟你出去談談!”高占道死掙不脫,口不能言,一手連連作勢揮舞,眾人都心系楊浩那邊,哪裏有人管他。


  運功替人療傷,最忌中途打斷,一旦走火入魔,醫患雙方俱是無幸,屠叔方和宣永俱是束手無策,王儒信站在一旁,雙眼緊閉,默然無語,陳老謀麻貴石介等人跪倒在地,叩頭如搗蒜般哀請三爺住手,楚楚一手捂著嘴,躲在一旁,只會嗚嗚偷哭。


  在場中宣永卻是最鎮靜的,忽然叫道:“你們快看素素!”


  眾人下意識的都隨他看去,只見隨著時間過去,素素臉上竟漸漸多了一層瑩玉色的光采,雖然極淡,卻隱隱散發出生機。


  “回光反照!”屠叔方下意識的出口。


  “不對!‘王儒信忽然開聲,疾步搶上前去把住素素脈門,凝神聽了片刻,竟是愕然瞠目道:“怎麼可能,這是什麼功法,竟能刺激人的經脈髒腑,自動開始愈合?”


  “什麼?”在場眾人都是大吃一驚,屠叔方也搶步上前,卻伸手把向楊浩的脈門,指剛觸膚,便被蓬然震開,楊浩與素素兩人也同時一震,各自吐血,王儒信大驚道:“別碰殿下!”


  屠叔方手掌猶自微微發麻,臉色更是駭的蒼白,情急之下,險些釀成大錯。


  事到如令,眾人再也不敢靠近楊浩和素素,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輕手輕腳的退到門邊,提心吊膽的等待。


  又過了一柱香時間,楊浩忽然收掌,睜開雙眼,坐在床上不動,就在眾人詫異不已之時,楊浩陡然仰天噴出一股血箭,整個人身子一側,倒栽在床下,素素失去依靠,也同時向後躺倒。


  王儒信和屠叔方不由分說,雙雙搶上,一把扶起楊浩,各自掌貼前胸後背輸入真氣,立時又是一聲悶響,兩人前後震開,屠叔方驚的目瞪口呆,急忙又撲回去,閃電般把住楊浩腕脈,剛聽了片刻,便語無倫次道:“亂了,亂了,全亂了!”臉上早已駭然欲絕,似乎見到天大恐怖之事。


  王儒信叫聲:“宣永!”再度上前雙掌抵住楊浩命門,宣永同時趕至,一手按在王儒信肩上,合兩人之力再度輸入真氣,楊浩身體劇震,忽然睜開雙眼,長身而起,連同身前的屠叔方、身後的王儒信與宣永一起摔開,宣永狠狠撞翻了桌子,將一瓦罐藥濺得到處都是,楊浩恍如不覺,大步向外走去。


  “三爺!”陳老謀帶著麻貴石介撲上前,抓住楊浩的兩腿一臂,死抱不放,楊浩掙了一掙,忿然道:“別妨礙我練功,滾開!”內勁到處,立時震得三人吐血飛退,王儒信一把抓住屠叔方,急聲問道:“殿下怎麼了?”


  屠叔方脈學一道為瓦崗之首,此時卻是滿臉苦澀:“殿下體內真氣雜亂,經脈全無……”


  王儒信怒道:“到底怎樣?”


  屠叔方臉色數變,才吞吞吐吐的道:“怕是時日無多!”


  王儒信登時色變,松開屠叔方,踉蹌數步,竟是一跤坐倒在地,頃刻間面若死灰。


  楊浩在眾驚呆的目光中,一身鮮血的走到門口,忽然腳步一頓,喚了聲:“楚楚!”


  楚楚趕緊跑了出來,跪倒在地,泣聲道:“殿下吩咐!”


  “把給素素的藥也煎一份給我,多放些人參,年頭越老越好!”楊浩頭也不回的吩咐道。


  ※※※


  天垂夜幕,圓月蕭然。


  楊浩的練功房前,高占道和陳老謀等人跪了一地,滿臉悲戚無奈之色,高占道日間被翟嬌打得鼻青臉腫,臉上胡亂纏著幾道紗布,被眼淚鼻涕一染,早已分不清原本的顏色。


  秦叔寶從旁邊走了過來,手裏還捧了一壇酒,他那日被高占道灌醉,宣永劫營時將他當成自己人也劫了過來,稀裏糊塗的又做了一回俘虜,端得對他打擊不小,幾日間只同高占道等人 混在一起,日日借酒消愁。


  這會兒捧著酒走到高占道的面前,搖頭一歎道:“我聽老陳說了,你們三爺果然是條漢子,來,喝口酒,少他娘的哭哭啼啼,給你們三爺丟人!”


  “放屁,誰他媽哭了,我那是風大迷了眼!”高占道伸手一擦臉,一把搶過酒壇,仰面朝天,咕咚咚直灌。喝得幾口,陳老謀忽然從旁邊伸手搶過,慨然道:“給我,我也要給三爺送行!”喝得幾口,又被石介搶去,悶聲不響的喝了一大口,轉手遞給麻貴,麻貴接酒在手,悲呼一聲:“三爺,麻貴敬你老人家了!”仰面便飲。


  秦叔寶在旁邊不禁有些傻眼,心道我一口還沒喝上呢,怎麼就都被他們給喝了?有心上去要回來,又拉不下這個面子,眼看著眾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傳下去,更是心疼不已。


  這時只聽一個打雷般的聲音罵道:“混賬,誰讓你們在這兒鬧的?趕緊給我滾回房去!”


  只見翟嬌滿面怒氣,大步走來,身後不遠,跟著手裏捧湯盅的楚楚,面容憔悴,雙眼紅腫,如同名字一般的可憐。


  仇人相見,高占道那是分外眼紅,立時跳起來大罵:“惡婆娘,老子給三爺面子,才不跟你計較,你別要欺人太甚!”


  翟嬌把眼一瞪:“我就欺你太甚了,怎麼樣?你來打我呀!”


  “王八蛋,老子跟你拚了!”高占道血灌瞳仁,一瘸一拐的又沖了上去,陳老謀攔之不及,只好歎口氣,擺手止住其余人想跟著上前的舉動。


  楚楚不聲不語的穿過眾人,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濃濃的參湯味飄了一路,秦叔寶不禁抽了抽鼻子,暗暗心驚:“乖乖,這麼重的藥量,死人都能挺三天啊!”


  王儒信屠叔方宣永三人聯袂而來,見著門口這情形,不約而同的俱是搖頭歎氣。


  那邊翟嬌又挾住高占道的脖子,道聲:“老娘跟你談談!”往假山陰影處拖去。


  不多時,楚楚推門而出,手裏提著空托盤,小心翼翼的帶上房門,往回走來,陳老謀連忙起身迎上,低聲問道:“楚楚姑娘,我們三爺怎麼樣了?”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楚楚的眼淚珠子頓時斷線似的滴下,拚命搖頭不語。


  王儒信走上前,沉聲問道:“楚楚,殿下還在練那功夫嗎?”


  楚楚輕輕點頭,哽咽道:“殿下……殿下……”仍是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宣永抽出鶴啄擊,道:“不如我們闖進去,把那本妖書給毀了!”陳老謀連道:“好好!”


  屠叔方卻皺眉不語,王儒信輕聲一歎:“不行,那本書是殿下現在唯一的希望,如果書毀了,殿下也就完了!”


  眾人相視無言。


  忽然靜夜之中,只聽一個內勁雄渾的聲音從半空中響起,直透重宅深院,仿佛近在身前一般,平穩的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聞聽翟公霸王槍威震中原,突厥跋鋒寒不遠千裏而來,請賜一戰!”


  (PS:想不到連軍師也是雙龍的擁護者,還真是讓人為難,就算我肯給雙龍加戲,也只會在十幾章以後,目前是肯定沒有的。至于主角的武功,其實我倒覺得提高的有些快了,不過有鑒于大家的意見,我還是安排了素素受傷的情節,唉,本來我是沒打算折磨人家小姑娘的)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夜戰八方
(更新時間:2006-7-1 15:03:00本章字數:5725)


  跋鋒寒的聲音穿過練功房房門,進入廳堂上時,就地盤坐的楊浩,正沉浸在長生決第二副圖的意境當中,渾然不以外間一切為意。


  這練功房縱深五丈,有門無窗,兩排六根大柱,地上鋪滿一尺見方的細麻石,楊浩孤零零的坐在正中,被廳柱上架著的火把拉出交叉錯位的影子,長生決就平攤在楊浩面前,七幅圖象映著飄忽光暈,仿佛活了一樣隱隱晃動。


  隔著兩幅門扇,只聽外間密集的腳步聲匆忙響起,一排排火把將人影放大在門紗格上,又逐漸縮小,似乎已然遠去。而遠處的喊殺聲卻又飄移不定,忽東忽西。


  忽然一聲呻吟,楊浩整個人如同蝦米般的曲身彎下,只覺得全身內部骨骼暴長,而外面的皮膚卻又不斷收縮,兩者交織而來的痛苦,如同千刀受剮,令楊浩痛不欲生。


  這時只聽刷的一聲,一道劍風割裂門扇,勁風消散中,一個高大的人影大步走進,手中提著一柄通體黝黑色澤的大劍,一見楊浩的模樣,立時輕咦一聲,忍不住道:“我的天,你在練什麼武功,怎會練成這樣?”


  楊浩費力抬頭,只見跋鋒寒一臉驚奇的站在面前,不禁暗罵了一聲“靠”!冷然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當然是走進來的!”跋鋒寒滿臉微笑,楊浩的一顆心卻已沉到谷底,不死心的又問:“外面的人呢?”


  跋鋒寒笑道:“他們聽到我要挑戰翟讓,又摸不到我的行蹤,當然都去保護那個大龍頭了!”


  楊浩完全無語,這幫笨蛋!當即咬牙挺起身來,冷汗連連的笑道:“好一招引蛇出洞,想必現在,沈落雁已經找到翟讓的位置,正在帶人進攻,那你為什麼不去幫忙?”


  跋鋒寒把大劍扛在肩上,輕松的道:“因為落雁認為你比較重要,而且我也答應過他,所以我決定來殺你!”


  “哈哈,真是多承二位看得起了!”楊浩目露恨色,暗暗積蓄功力。內傷外敵,四顧無援,看來不拚是不行了。


  跋鋒寒卻搖頭道:“本來我是很看得起你,不過現在看你這樣的練功法,真是讓人又可憐又好笑,何必再用我動手,你自己都能把自己練死!”


  “你懂個屁!”楊浩頗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老子這是破而後立,置之死地而後生,當年西毒歐陽鋒逆練九陰真經,就是這樣練成天下第一的!”


  “西毒歐陽鋒?九陰真經?”跋鋒寒愕然道:“這是哪位前輩高手,還是天下第一,為何我沒聽過?”


  高手當然是高手,卻不是前輩而是後輩,你沒聽過有何希奇,楊浩一撇嘴道:“你才多大點道行?天下之大,曆代高手層出不窮,你今天如果放過我,再過十年,焉知我不會是天下第一高手!”


  “哈!”跋鋒寒不禁莞爾:“求饒也求得像你這麼硬氣,還真是少見,若不是答應了落雁,我還真想再給你十年時間看看呢!”


  “鬼才跟你求饒!”楊浩怒道:“老子生得光榮,死也死得偉大,豈是你這種被女人牽著鼻子走的白癡可比!”


  跋鋒寒臉色一肅:“跋某與落雁只是君子之交,堂堂正正,秦王殿下不要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


  “啊呸!”楊浩分外嗤之以鼻:“你他媽的放著畢玄不去單挑,跑這兒給我攪混水,瓦崗內鬥關你屁事,不是被沈落雁那狐狸精給迷住,幹嘛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跋鋒寒眉宇一挑,眼中略有些意外之色,淡淡道:“我跟落雁,只是一場感情的邂逅,彌補各自心靈上的欠缺,如果我真的沉湎其中,也就永遠失去了挑戰畢玄的資格!”


  “那就是吃完就甩嘍!”楊浩陰陰的道:“給徐世績戴綠帽子的滋味不錯吧,小心他找你拚命喔!”


  跋鋒寒不禁皺眉道:“堂堂秦王殿下,為何思想如此肮髒,落雁是冰清玉潔的女子,就算跟你為敵,也不用這麼侮辱她吧!”


  楊浩不屑的一笑:“連這點侮辱都受不了,幹脆回家抱孩子,還出來爭什麼天下,老子不但侮辱她,有朝一日若她落在老子手中,非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跋鋒寒默然片刻,道:“你是在激我動怒?不行的,你的武功太差,就算我心神不甯,要殺你也用不了十招!”


  “十招?”楊浩哈哈笑道:“你也太沒自信了,以你的武功,我能撐過三招,就是老天開眼,祖墳冒煙了!”


  跋鋒寒奇道:“那你卻不害怕?”


  “我不敢害怕!”楊浩異常坦白的道:“在你面前,我若不害怕,也許能撐個三四招,或能有一線生機,可是一旦害怕,只怕一招都接不下,你說我在激你動怒,其實也是在給自己壯膽!”


  跋鋒寒目中露出贊賞之色,點點頭道:“我現在相信,給你十年時間,或許成為天下第一高手!”


  “承讓承讓!”楊浩趕緊客氣一番。


  不料跋鋒寒話鋒一轉:“可是現在你練功練成這副模樣,別說十年,能活半年就已經是奇跡了,你到底在練什麼功啊?”


  楊浩繞了半天,就等他再說這句話,當即傲然道:“天下第一奇功,長生決,跋兄若有興趣,不妨一起練練,這書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乃上古異寶所制,跋兄一看便知真偽!”說著也不避諱,徑直把長生決的圖譜推到跋鋒寒的面前。


  跋鋒寒楞了一楞,猶豫片刻,終于敵不住武功的誘惑,伸手將圖譜拾起來,入手質地果然特殊,心道看看也好,反正對方也跑不了,于是將圖譜抖開細看。


  楊浩見狀,不由暗松一口氣,暫時小命能保住了。


  ※※※


  大龍頭府後院的小樓下面,兩百多名頭紮紅巾的黑衣人分成三撥,一撥猛攻樓下的守衛,一撥占據險要抵擋趕來的援兵,還有一撥手執弓箭,漫天火羽飛灑小樓,屠叔方、宣永各帶著數十名好手站在兩側樓脊上拚命撥打,仍是掛萬漏一,那小樓又是竹制,好幾處地方已經熊熊著火。


  翟嬌和王儒信帶著一批人在下面組成防線,死死擋住黑衣人的進攻,這批人突如其來的出現,身手高明,組織有序,已讓王儒信意識到中了對方計策,雖然一開始他也防備到對方引蛇出洞,但為了安全起見,不由他不來小樓看示,人手也不敢帶多,誰料還是被這批黑衣人跟蹤出現,相信對方早已在龍頭府內布了內奸,好在高占道等人為了給素素報仇,也跟過來尋跋鋒寒的晦氣,再加上一個秦叔寶,這兩人出身行伍,倉促間布下陣勢,險險擋住對方,直到翟嬌帶人趕至,對方大批人馬又陸續出現,造成如今這種交織局面。


  王儒信又驚又悔,手中一柄長劍急如潑風,完全不顧性命的狠殺,他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動起手來連高占道和秦叔寶都暗暗咋舌,陳老謀那邊也指揮著幾個人,用衣服包起土,冒著箭雨跑上跑下的滅火。外間聞訊趕來支援的護衛也越來越多,黑衣人雖然個頂個的剽悍,也被沖擊的不得不收縮陣形。形勢逐漸在往龍頭府一方扭轉。


  ※※※


  “不對,內息怎能這樣運轉,這不是要人自斷心脈嗎?”跋鋒寒越看越是大惑不解,盤膝于地,手中大劍也扔在旁邊,雙手變換姿勢,嘗試依圖運氣。


  楊浩道:“怎麼不能?你看我的!”說著給他比劃了一次,緩緩吐納收息,單掌伸出,帶出一片瑩玉之色,在燭光下扭出千姿百態,暗中將一口湧到喉間的鮮血強壓下去。


  跋鋒寒皺了皺眉,盤腳閉起雙眼,按照楊浩所教的方法運氣,忽然身體一震,嘴角掛下一縷血絲,駭然睜目道:“怎麼可能,你是怎麼運過來的?”


  楊浩語重心長的道:“那是你沒有定下心神,這處經脈位置緊要,又狹窄精密,必須把真氣分成極細極細的數股,才能小心的通過!”


  跋鋒寒大愕道:“開什麼玩笑,真氣再分散,也不可能分成頭發絲那麼細,你休要騙我!”


  楊浩怒道:“你不相信算了,只有這樣運氣,才是長生決的特質,我問你,有人五髒破裂,心經受損,該怎麼治?”


  跋鋒寒面露難色:“這樣重的傷勢,只怕一受真氣,便會經脈爆裂,一命嗚呼,哪裏治得了?”


  楊浩道:“著啊,所以我們才要把真氣分散再分散,慢慢的渡過去,才能刺激患者的生機,又不傷到他的經脈!”


  跋鋒寒若有所思的道:“你說的也對,不過這只是猜想!”


  “絕不是猜想!”楊浩斷然道:“我就親手治過,我的丫環素素,那天被樓板壓成重傷,被我一治,已經好了很多!”


  “真的?”跋鋒寒露出懷疑之色,楊浩道:“不信你伸手過來,好好感受一下我的真氣!”


  跋鋒寒狐疑不決的伸手過去,兩人單掌對上,跋鋒寒立時感覺一絲真氣綿綿不絕的從楊浩掌心輸入,所過之處生機勃發,頓時面上變色。


  “看,我沒說錯吧!”楊浩收回手,認真的道。


  “那……那我再試試!”跋鋒寒遲疑的道,又閉起雙眼,試著想剛才那樣運氣。


  楊浩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過了片時,跋鋒寒又是身體一震,竟哇的吐出口血來,楊浩歎道:“算了,這長生決因人而異,多少高手名宿都未能練成,當年卻有兩個小混混仗之成為絕頂高手,有些人的資質,真得不適合練!”


  跋鋒寒憤然看他一眼,一咬牙又閉起雙目,繼續運行真氣。


  楊浩又道:“如果過不去,不妨下走陽橋,經陽維入陰維,再入陰橋,上行任脈,最後經督脈回丹田!”


  跋鋒寒猛然睜眼:“胡說八道,這幾處哪有穴道相連,最後還要逆行真氣,你瘋了麼?”


  楊浩嘖了一聲,道:“你看,你又不信,讓你好好看第二幅圖了,我再給你演示一遍!”


  說著便依法運行了一遍真氣,跋鋒寒伸掌按在他各處穴道,果然是紋絲不差的運行下來,當場嚇了個目瞪口呆。


  ※※※


  竹樓前形勢忽變,黑衣人一方忽然冒出幾個高手,出手狠辣異常,幾下子撕開防線,攻進竹樓之內,王儒信大驚失色,連忙招呼屠叔方宣永一起阻敵。


  屠叔方宣永從高處躍下,各自截住兩人,王儒信飛身躍上二樓,正對上其中為首者,一名戴著銅面罩的黑袍客,雙方一個照面,對方一掌斜劈在王儒信的劍身上,王儒信如中雷擊,長劍脫手,虎口鮮血長流,驚怒交集的道:“原來是……”


  話沒說完,對方掌風一壓,逼得王儒信吞話回肚,不得不招手擋架。


  下面秦叔寶一人雙 ,猛虎般殺進黑衣人群中,似乎又回到萬軍之中沙場之上,狂呼大喝,意態豪邁至極,一個人竟振起龍頭府方面全體士氣,高占道也早忘了臀傷在身,搶了一把單刀,和翟嬌一左一右,護定秦叔寶兩翼,三人形成尖錐陣型,來回沖殺一趟,便將黑衣人陣勢破成兩半,外間援兵一擁而入,頓時反將黑衣人包圍起來。


  俯視著戰場的一株銀杏樹上,另外一個戴著面罩的黑衣人藏身樹叢之中,靜靜的旁觀,雙眼中寒光閃閃,如同正在等待捕食的禿鷲。


  ※※※


  跋鋒寒再度吐出口鮮血,神色萎頓至極。盯著眼前的圖譜,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欲學驚人藝,須下苦功夫!”楊浩正色道:“以跋兄的心性堅忍,又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既然第二幅圖也練不了,不如我們看第三幅,這長生決圖譜不按順序,當年那兩個小混混從最後兩幅練起,竟也給他們修成正果!”


  “到底是哪兩個小混混?”跋鋒寒口中問話,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向第三幅圖看去。


  “喔,一個叫浪翻雲,一個叫龐斑,都是好幾百年前的人了,我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從一位前輩那裏得知!”楊浩信口胡諂,跋鋒寒專心圖譜,竟也不再追問。


  ※※※


  猛聽一聲大喝,一道人影撞破樓頂沖天而起。


  戰場上的翟嬌猛然回頭:“是我爹!”高占道抬目看去,也點頭道:“果然是你爹,跟你長得蠻像的!”


  那人從半空中縱身落地,狂喝一聲,雙掌一卷,七八名靠近他的黑衣人立時五髒碎裂,噴血而死。


  這時樓上又飛下一人,卻是先閃那名面戴銅罩的黑袍客,不聲不響的靠近翟讓,就是一掌擊去,翟讓如同背後生晴,頭也不回反手一掌跟他對上,借勢前沖,所至處又連飛起數名黑衣人的屍體。


  “爹,接槍!”翟嬌一聲大吼,將手中鐵槍電擲過去,翟讓轉身接槍,只慢了一瞬,那黑袍客如同鬼魅般從他身後冒出,無聲一掌已印在翟讓背後,翟讓一口鮮血噴濺而出,前跌一步,扭槍轉腰,一招夜戰八方將黑袍客逼開,渾鐵槍身竟抖出碗大槍花,翻江倒海的向前卷去。


  那黑袍客卻不與他正面游鬥,轉身閃入人群之中,隨手擲出四具人體,俱被翟讓一槍洞串,然後抖得四分五裂,血雨紛飛。


  “大龍頭小心,那人是李密!”王儒信出現在樓間,放聲大喊。


  李密!


  霎時全場人人皆驚,翟讓怒吼一聲:“李密,可敢答我話麼?”人槍一體,如同旋風般殺進黑衣人中,槍到人飛,卻始終不見李密身影。


  猛聽翟嬌一聲驚呼,翟讓回頭看去,只見那黑袍客出現在翟嬌身側,先一掌打飛她身旁那名持刀壯漢,然後扣指成抓,疾抓翟嬌天靈,翟讓大驚失色,叫一聲:“嬌兒!”飛身過去,挺槍殺至,那黑袍客招式一變,扣落翟嬌肩頭,將她偌大一個身軀直接揮了起來,便往翟讓槍尖上撞去。


  父女關心,翟讓駭然收槍,黑袍客已撥開翟嬌,大袖一展,一道銀光射出,毒蛇般的咬向翟讓咽喉,竟是一柄袖中軟劍,黑袍客激鬥至今,始終空手游鬥,如今甫一亮劍,便立決生死,盡顯其劍術上的精深造詣。


  雖然他快,還有一劍比他更快。幾乎同一時間,一道銀芒從翟讓身後爆開,掠過其肩頭,針鋒相對的迎向黑袍客那劍,兩劍相交,黑袍客竟悶哼一聲,舉手遮面,接著撲哧一響,肩頭已爆起血花,這還是他收劍的快,堪堪擋了一下,否則當場便是穿心之禍。


  “楊虛彥!”黑袍客又驚又怒的尖叫一聲,脫手擲劍,身形電退,一個起落便翻出圍牆之外不見。


  翟讓揮槍擊落來劍,急忙回身去看,卻是人影杳杳,竟連對方的一片衣角都沒看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黑袍客負傷逃遁,在場黑衣眾人頓時士氣大跌,身手好的各自突圍,余眾被龍頭府眾人越圍越緊,已是動彈不得。


  ※※※


  練功房內,門扇洞開,地面上留著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旁邊還擱著一柄通體黝黑的大劍,楊浩獨自一人坐在其中,正仰著頭若有所思。


  楊虛彥輕輕跨入房內,目光落在大劍上,奇道:“跋鋒寒來過?”


  楊浩扭頭看他,絲毫不以為異,只輕描淡寫的點了點頭。


  楊虛彥的眼神越發古怪:“他沒殺你?”


  楊浩淡淡一笑:“我若是說他被我三掌擊傷,狼狽逃走,連劍都來不及拿,你相不相信?”


  楊虛彥默然。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兵臨城下
(更新時間:2006-7-2 14:22:00本章字數:6697)


  天開破曉,龍頭府後的竹樓前,竟不知不覺殺了一夜,黑衣人能逃的都已逃走,不能逃的或是力戰身死,或是引刀自盡,沒有留下一個活口。翟讓受那黑袍客一掌,傷上加傷,就地盤膝運功,到現在還沒恢複過來,屠叔方和宣永一左一右守護在他身側,各提兵器,滿臉都是疲態。


  整棟竹樓被火箭燒毀了一層,露出半截黑乎乎的缺口,還往天上吐出一團團濃,地面上鋪滿了兵器和屍體,連走路都要小心。高占道陳老謀等人聚在一起,二十幾人裏又死了八個,其余的也個個帶傷,石介被人從背後砍了一刀,血已止住,卻仍是昏迷不醒,高占道吃了李密一掌,一只膀子被打斷,陳老謀暫時找了兩塊木板給他夾上,此時後勁過去,臀傷一起發作,正疼的呲牙咧嘴,不斷倒抽冷氣。


  “又沒了八個兄弟,三爺若是知道了,真不知會氣成什麼樣!”陳老謀哀歎一聲:“我們只不過是跑船的生意人,怎會牽連到這種事情中來?”


  “說什麼鳥話?”高占道瞪目道:“老子早就說過,這世道你不殺人,別人就來殺你,現在這仇結大了,老子反正是要留下來報仇,你要是不敢,還是回東海混幫會吧!”


  陳老謀怒道:“三爺對我老陳恩重如山,如今你們都困在這兒,大家一起來的,我若一個人走了,還有臉活在世上嗎?”


  哈哈一聲大笑,秦叔寶捧著一壇酒走了過來,這老哥還真是什麼地方都能弄到酒,這趟學乖了,拍開來,先喝了一大口,然後再遞給高占道,一抹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醉臥沙場幾時回,你們當生意人有什麼前途,還是跟我老秦當兵吧!”


  “哈!”高占道雙手接過酒壇,不屑一曬:“跟你當兵?還是省省吧,我可不想三天兩頭的當俘虜,老高這輩子,就認定一個三爺了!”


  此話正中秦叔寶人生痛處,立時面沉如水,悻悻在旁邊坐下。


  王儒信安排好了城防,這時才帶著大夫趕來,匆匆來到翟讓面前,拱手道:“龍頭!”


  翟讓緩緩睜眼道:“抓住李密了嗎?”王儒信道:“儒信晚了一步,對方已經殺出城去,大小姐現在城防營坐鎮,蔡統領的近衛軍也調到城下協防,外圍的探子傳信過來,周圍五十裏內,並沒有大規模兵馬調動跡象,似乎李密只是孤身潛回滎陽!”


  翟讓恨然一哼:“李密匹夫,如此陰險毒辣,老夫跟他勢不兩立!”忽然怔了一怔,又向王儒信道:“殿下呢?”


  王儒信屠叔方和宣永三人的臉色立刻變的難看,半晌無語。


  “殿下他……”王儒信斟酌用詞,正要回話,卻見翟讓等人的神情微愕,目光全部投向自己身後,王儒信不禁一呆,下意識的也回頭看去。


  只見淡淡陽光之下,一個白衣削瘦的人影從園門口走進,手中用一方絹帕捂著嘴,雙肩抽動,邊走邊咳,兩道掃射四周的目光卻是陰沉的可怕。


  “三爺!”高占道等人立時驚呼出聲。


  楊浩的視線微落,高占道等人的慘狀盡收眼底,當場身形劇震,一口鮮血竟浸透絹帕,從手指縫中濺了出來。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楊浩大步走到高占道等人面前,左一巴掌右一腳,將高占道陳老謀兩人都打倒在地,怒罵道:“你們兩個王八蛋,誰叫你們來逞能的,你以為你們在幹什麼,保家衛國!還是鋤強扶弱呀……有種,真有種,義助大龍頭,力抗蒲山公,你高占道風光了,你陳老謀也揚名了……接下來是不是就要登高一揮,奮臂起義,爭霸天下啊……我操你媽的,沒那麼大頭,還敢戴這麼大帽子,累死兄弟,現在高興了!”


  高占道和陳老謀兩人被罵得爬在地上,頭也不敢抬。那邊麻貴戰戰兢兢的湊過來,小聲勸道:“三爺,老高也是想給素素姑娘報仇!”


  “報你媽個頭……”楊浩反手又要打,麻貴嚇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楊浩的手卻是停在半空,整個身體晃了晃,忽然噴出口鮮血,直挺挺的仰天便倒。


  ※※※


  龍頭府,議政殿,翟讓手拿著被王儒信偷偷取來的長生決圖譜,兩道粗眉高高聳起。


  “你說殿下就是練這門武功,結果練成那樣?”


  王儒信搖頭歎道:“殿下為了救素素,硬練此功,結果身不由己,一發便不可收拾,如今全身經脈俱損,危在旦夕!”


  “這門武功對療傷真有奇效?”翟讓又問道。


  王儒信道:“這點也是卑職百思不解,素素本已傷重難救,但經殿下運氣治了一次之後,內腑傷勢不僅停止惡化,而且開始自動愈合,我剛剛又著大夫看過,說是性命當可無恙,尚需長時間調理……龍頭,龍頭!”


  忽見翟讓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圖譜猛看,王儒信大吃一驚,連喚數聲,翟讓才啊的一聲醒了過來,茫然道:“什麼?”


  王儒信暗暗心驚,肅然道:“龍頭,這功法邪門至極,一但沾上便難以自拔,殿下前車可鑒,您千萬不可……”


  翟讓楞了一楞,又看了一眼圖譜,一時間竟頗有些不舍,直到王儒信又重重喚了一聲龍頭,才狠狠一皺眉,將圖譜胡亂卷起,扔到桌上,長聲吐了口氣:“王先生說的是,眼下還是李密要緊,這匹夫圖窮匕現,定然還有後手,你看我是不是發出龍頭令,先召單雄信等人過來,再合力對付那奸賊!”


  王儒信又是搖頭一歎:“李密做事滴水不漏,我們連一點證據都沒有,就算召來各大頭領,也拿他沒辦法,況且那些人又多與他私交甚篤,就算肯來,也不一定幫誰呢?”


  翟讓大吃一驚,忙道:“那該怎麼辦?”


  王儒信苦笑道:“還能如何,形勢比人強,只好靜觀其變,而大龍頭您還是療傷要緊,昨夜幸好秦叔寶和高占道兩人精通陣法,還有那神秘人出手相助,若是李密再來,恐怕不會再有這麼好的運氣!“


  翟讓臉色數變,最後歎了一聲:“你說的對,我還是繼續閉關療傷,不過現在殿下自身難保,我傷上加傷,又需多費時日,李密若來,誰能抵擋得住?”


  王儒信心道:“你搞成現在這樣,在不在都無所謂了,倒是殿下……唉!”向前躬身施禮,慨然道:“儒信受龍頭大恩,何惜一死,但有此身一口氣在,定不讓李密這奸賊得逞!”


  翟讓大是感動,拍了拍王儒信的肩膀:“你我布衣相交,情逾骨肉,以前是我不對,很多事沒聽你的話,現在懊悔已是不及,只要能脫此大難,我一定封你做二龍頭,跟我共享天下!”


  王儒信暗暗一歎,目光中一絲複雜神色一閃而過。默默的低下頭,躬送翟讓離去。


  轉過頭來,王儒信將案上的長生決圖譜取到手中,怔然無語,這時忽聽腳步聲響,王儒信下意識的將圖譜收入袖中,回身只見宣永從外面匆匆走進,來到面前正要施禮,王儒信將手一揮,心煩不已的道:“又有什麼好消息,直接說吧!”


  宣永神色一黯,垂首道:“二爺在路上被不明人士伏擊,傷亡慘重,被迫退回東平了!”


  “哼!”王儒信冷笑一聲:“做得這麼絕,看來李密是鐵了心要奪龍頭之位了,果然是只籠中困鼠,發起瘋來,什麼都敢咬!”


  宣永道:“如今滎陽已成孤城,您看是不是要請示于殿下?”


  王儒信默然片刻,咬了咬牙道:“好,我們一起去。”


  ※※※


  楊浩咳嗽一聲,從床上醒來,楚楚趕緊上前扶他,幫他坐起身子。


  “你怎麼在這裏,素素怎麼樣了?”楊浩昏昏沉沉的問道。


  楚楚聽他一醒過來就問素素,心中不知為何竟有些酸澀,忙打起精神道:“王司馬一大早就請醫生看過素姐,已經沒有大礙了,楚楚不放心殿下,就過來侍候!”


  “哼!”楊浩淡淡一笑:“我有什麼好侍候的,扶我過去,我還要給素素療一次傷,還有石介,那小子傷得也不輕,老高好像也斷了胳膊,去叫他們都過來,一個也是治,兩個也是治,這群王八蛋,個個都拖累我……”


  楊浩絮絮叨叨的說著,楚楚的眼淚早已巴嗒巴嗒掉了下來,強壓著喉嚨不敢哭出來,小心翼翼的扶著楊浩起身,走出門去。


  高占道陳老謀等人又跪了一地,一見楊浩出門,連忙伏身叩首,不敢說話,楊浩歎了一聲,推開楚楚,搖搖晃晃的走上前去:“算了,我也不怪你們,死的已經活不過來了,活著的不要再死才好,石介呢?”


  麻貴扶著石介跪在中間,石介已經被醫生救醒,傷口也包紮好,卻因為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如同死人,聞言連忙抬頭,勉強應道:“三爺!”


  楊浩循聲看他,笑了一笑,便走上前去,不由分說推開麻貴,一掌按落石介肩頭,長生真氣源源不斷的輸入,石介臉上立刻有了血色,神情卻是駭然欲絕,驚呼道:“三爺!”余眾亦是驚呆當場。


  不多時,楊浩收回手掌,虛弱的笑道:“你內傷不是太重,有這麼多就夠了!”回頭叫道:“高占道,給我滾過來!”


  高占道立時連滾帶爬的撲過來,抱住楊浩的一條腿就放聲大哭,楊浩猛的一腳踢開他,微怒道:“哭你媽個頭,本來你連累兄弟,讓你廢條胳膊才好,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逞強!”


  高占道淚如雨下,不停的磕頭道:“占道不敢逞強了,占道不敢逞強了,三爺你就讓我廢了吧,讓我廢了吧!”


  楊浩冷哼一聲,上前又是一掌按在高占道傷口,高占道大驚,剛要後退,便被楊浩一聲厲喝止住,只得低聲抽泣著任楊浩輸入真氣。


  秦叔寶坐在走廊裏,一只腳架上欄杆,懷抱酒壇,遠遠的看著,不知不覺間眼眶有些濕潤,仿佛又看見當日大海寺一戰,為了救援被瓦崗軍圍困的兄弟,張帥單槍匹馬,五進五出沖殺敵陣,最後力竭而死的情景。不由輕聲一歎:“都是些愛逞強的人啊!”捧起酒壇又往口中灌去。


  王儒信和宣永站在園門口,宣永神情焦急,王儒信卻面沉如水,一只手緊緊扣住宣永的腕脈,讓他一步也動彈不得。


  花了近半個時辰功夫,楊浩將眾人的傷勢都用長生真氣治了一遍,已是腳步虛浮,滿頭大汗,卻勉強站住,招手道:“楚楚,扶我去素素房裏!”楚楚咬著銀牙,上前扶住楊浩搖搖晃晃的身子,向素素的病房走去。身後只響起一片壓抑的哭聲。


  “王司馬!”宣永剛想說話,卻愕然住口,只見王儒信臉色鐵青,面上肌肉微微抽動,神情怪異至極。


  ※※※


  夜來練功房內,楊浩依舊盤坐在地,看著長生決圖譜。


  明知時日無多,楊浩此時心中卻沒有多少悔怕,所謂朝聞道,夕死可也,雖然練得五癆七傷,可也真切領略到長生真氣之神妙,果然不愧是中土道門第一奇書。一開始讀不懂則不敢練,如今霸王硬上弓,不練也練了,反而越練越是其樂無窮,一心只想著七圖練全,領略武學無上境界,便是立時死了,也無遺憾。


  忽然房門一開,王儒信大步走進,來到近前便端袍下跪,叩首道:“參見皇上,臣王儒信有本啟奏!”


  “喔,又有什麼事?”楊浩頭也不抬,隨口問道。


  王儒信直身道:“奸賊李密自昨夜謀事不成,暗使王伯當、祖君彥增兵密縣,又有徐世績三萬人馬陳兵汜水,南北呼應,分明意在我滎陽,東平翟泰率人來援途中,又被其伏兵擊退,如今瓦崗至滎陽一線已斷,我滎陽已成孤城,臣恐李密狗急跳牆,麾眾強攻,如今內外無援,請皇上示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自己拿主意吧!”楊浩漫不經心的道。


  王儒信道:“臣力不濟,恐難當大任,一朝滎陽城破,玉石俱焚,臣死不足惜,然皇上亦有手足部屬,難道不以他們為念?”


  楊浩這才抬起頭來:“你什麼意思,威脅我?”


  “臣不敢!”王儒信又叩了個頭,抬頭道:“臣以為皇上之才,實勝李賊百倍,只需出面主持大局,則李賊雖勢大,亦不足懼,而皇上的部屬,也自然可保全!”


  楊浩冷哼一聲,道:“孤命不久矣,王卿家還是另請高明吧!”


  王儒信道:“皇上龍體金安,千秋萬歲,神功大成,萬壽無疆!”


  楊浩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王司馬,大家同事多日,我以為你忠厚長者,不像出此下策的小人啊!”


  王儒信垂首道:“臣逼于無奈,皇上見諒,只求滎陽圍解,臣便會釋放皇上的部屬,屆時定當自刎駕前,以贖己罪!”


  “你!”楊浩勃然大怒,這才真正是剛出虎口,又入狼窩,老子都快死了,你們還要如此相逼,亂世人心不足取,想不到竟是一至于斯。


  “你信不信老子大開城門,投靠李密!”楊浩咬牙道。


  王儒信道:“皇上自有主張,一聲令下,便是取翟公人頭也易如反掌,臣不敢妄議。所謂一將功成骨如山,至多大家同歸于盡,堆屍砌骸,為皇上鋪墊青雲!”


  楊浩啞然無語,這窮酸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要挾自己,對方又是地頭蛇,還真是拿他沒轍。


  默然良久,才問道:“沈落雁還在城中麼?”


  王儒信道:“全城戒嚴,不見蹤影,似乎已隨李密逃出城去!”


  又問道:“宣永的八百武士還在嗎?”


  王儒信答道“隨時待命!”


  “去議政廳,喚秦叔寶來見我!”楊浩忿忿的道。


  ※※※


  “末將秦叔寶,見過殿下!”


  議政廳上,秦叔寶被王儒信引來,仍帶著三分醉意,上前單膝點地,歪歪斜斜的向楊浩行禮。


  楊浩暗暗皺眉,他此時心中窩火,看誰都不順眼,忍不住怒叱道:“虧你還是一代名將,終日沉浸醉鄉,軍容不整,成何體統!”


  秦叔寶臉上一紅,此語正中他心病,趕緊雙膝跪地,伏首道:“殿下恕罪!”


  楊浩正想拿他出氣,恨鐵不成鋼的又道:“所謂兵凶戰危,誰能不敗,當年越王勾踐受辱于夫差,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猶能反敗為勝,力合諸候;漢高祖遇楚項羽,屢戰屢潰,聞之色懼,仍然勵兵不殆,始有烏江埋伏,霸王自刎;你只不過略受挫折,便如此消沉,還穿什麼甲,頂什麼盔,幹脆留下雙 ,我放你回去賣馬為生吧!”


  真正是震聾發聵的一番言詞,羞得秦叔寶汗顏無地,額頭幾乎觸到地板上,顫聲道:“叔寶知罪,任憑殿下責罰,只求殿下再給叔寶一個機會,讓叔寶上戰場吧!”


  楊浩這才消氣,微微頷首道:“看你還有三分誠意,我就再給你一個機會!”


  “謝殿下!”秦叔寶霍然直起身,神色激動,抱拳道:“請殿下下令!”


  “好!”楊浩輕輕鼓掌,贊賞道:“這才是英雄本色,聽說張須陀死後,你們這些余部都歸于裴仁基轄下,如今劉長恭兵敗,徐世績陳兵汜水,正與虎牢的裴仁基對峙,不知你敢不敢替我搶先一步,取下虎牢?”


  “啊?”秦叔寶愕然張口,這不是明擺著要他與昔日手足相殘嗎?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楊浩察顏觀色,淡淡的道:“我也不要你明刀明槍的硬上,只需給裴仁基帶一封信,他看過之後,去留任便,如果他執意不肯降我,你也大可留在虎牢關,不用再回來!”


  秦叔寶又是一怔,哪有這麼好的事?眼神古怪的盯著楊浩不語。


  楊浩道:“我說話算數,你先下去,我讓王司馬給你備好信,你就可以出發了!”


  秦叔寶一頭霧水,只好起身告退。


  秦叔寶一走,王儒信便不住問道:“殿下,先奪虎牢自然不錯,但裴仁基也是沙場宿將,一封信怎能讓他歸降,不若讓秦叔寶帶路,再著宣永率兩千兵馬偷關!”


  楊浩冷冷看他一眼:“拜你們大龍頭那個笨蛋所賜,滎陽城防都不夠,哪還敢調動兩千兵馬,你不怕李密打過來呀?”


  王儒信楞了一楞道:“雖然如此,可是只一封信……”


  “一封信當然不夠!”楊浩目光陰沉的道:“可我何曾說過非取虎牢不可啊?”


  王儒信愕然一呆,只聽楊浩一字一頓的道:“滎陽兵少,守城乃是下策,我就是要借這封勸降信把李密引到虎牢,然後集中兵力,跟他一決勝負!”


  ※※※


  秦叔寶下來之後等不到一會兒,王儒信便著人把信送至,秦叔寶滿腹疑竇,忍不住道:“王先生,殿下這是在打什麼主意啊?”


  王儒信面無表情道:“殿下的心意,我怎麼知道,叫你去就去吧,辦好這件事,定記你大功一件!”


  秦叔寶悶悶無語,接過信揣進懷裏,王儒信又引了個年輕人進來,向秦叔寶道:“這小子叫任俊,你一路把他帶上,有什麼消息,可以讓他來回傳遞!”


  那任俊甚是乖覺,趕緊拱手上前,討好的笑道:“秦爺!”


  秦叔寶看了看他一眼,心道定是來監視我的,當下也不吱聲,只點了點頭作罷。


  王儒信又道:“軍情緊急,你們現在就出發吧,我還要回去向殿下複命!”


  秦叔寶和任俊一起拱手稱是,送王儒信離去。


  王儒信一走,任俊立刻笑眯眯道:“小人早就聽聞秦爺是大隋第一虎將,今趟能跟著秦爺出差,真是小人三生修來的福氣,以後跟別人吹牛起來,臉上也有光的很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秦叔寶哈哈大笑,頓覺跟這小子親近許多。


  若是高占道看見這一幕,定要氣得吐血,當日想混進滎陽,也是自稱秦叔寶,被人誆進內城,毒打一頓,帶頭的可不就是這個任俊麼?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虎牢關上
(更新時間:2006-7-2 14:23:00本章字數:5293)


  楊浩以手捂嘴,又咳出一口鮮血,灑在眼前的滎陽地形圖上。


  王儒信剛剛進門,便看見這一幕,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輕輕走上前來,道:“秦叔寶和任俊已經出發,暫時無事,殿下還是先去休息吧!”


  “還不是你他媽的害我!”楊浩翻了翻白眼,用手帕擦了嘴,一手按著桌上地圖道:“孫武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三國董桌擅權。十八路諸候兵指洛陽,洛陽第一道防線,就是這距滎陽西北二十裏的虎牢關,南連山北靠河,夾關一線,萬夫莫開,如此地利,換做你是李密,會不會動心!”


  王儒信點頭道:“欲取洛陽,此地當然是首選目標!可是裴仁基亦非等閑之輩,手下又有張須陀的百戰精兵,李密想取此關,談何容易?”


  嘿嘿一笑,楊浩搖頭道:“你這人就是直腦筋,自古來名關險隘,能正面攻破的屈指可數,大多是迂回夾擊,離間反間,招降利誘,虎牢雖險,也險不過人心,裴仁基手握重兵,樹大招風,此番兩路圍攻,劉長恭兵敗,他卻毫毛未損,你道那洛陽君臣會作何想法?”


  王儒信眼前一亮:“不錯,大將領兵在外,君主必有疑忌,一旦戰事失利,正是間而謀之的大好機會,殿下既能看破,再從中著手,虎牢唾手可得!”


  “錯!”楊浩輕輕吐出一個字,冷笑道:“間而謀之,也得看實力,滎陽地少兵微,翟讓又虛有其表,任你舌綻蓮花,也休想說得裴仁基來降!”


  王儒信微一錯愕,悻悻道:“殿下說得不錯,對方要降,也只會降李密,不會是我們!”


  “也錯!”楊浩又加一個字,道:“李密雖然自領蒲山公營,但還是份屬翟讓麾下,降李密是降臣,降翟讓是降君,一字之差,身份就天差地別,待遇也截然兩樣,裴仁基是聰明人,你說他會怎麼選擇呢?”


  王儒信疑惑道:“殿下是指,只要以翟公的名義勸降,再加上高官厚爵,裴仁基有可能傾向我們!”


  “還是錯!”楊浩損人不留余地,譏誚道:“你是不是練武功練壞了腦子,空口白話就能哄得人團團轉,莫非你以為你是如來佛祖,嘴皮一碰,就能說得五百強盜歸降呀!”


  王儒信面色訕訕,強笑道:“殿下不要再戲耍學生了!”


  “我還就是在戲耍你,你能……咳”,楊浩一句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劇咳襲來,急忙以手捂嘴,半俯在桌面上,灑下斑斑血跡。


  王儒信黯然一歎,轉身到楊浩身後,掌貼其背,緩緩輸入內力,不多時,楊浩喘咳漸平,慢慢緩過氣來,重新坐直,道:“讓宣永點齊他的八百武士,帶上衣甲馬匹,從現在開始分批出城,潛到距虎牢關三裏的汜水鎮外圍,沿途不准被任何人發現,便是一鳥一獸,都要給我滅口。


  王儒信收回手來,乘著楊浩看不見,往袖子裏吐了口鮮血,然後應道:“學生明白!”


  楊浩又道:“還有,滎陽可用之將太少,你先把占道給我放出來!”


  “是!”王儒信微微低頭,恭恭敬敬的答應。


  ※※※


  虎牢關位于滎陽西南二十裏外,不過一日夜的馬程,秦叔寶和任俊連夜趕到城下時,正是日上三竿時分,只見關門緊閉,戒備森嚴,端的是有大軍來犯的氣象。


  “秦爺,咱們下馬前行吧!”任俊小心翼翼的道。


  “下個屁,到這兒我就到家了!”秦叔寶面有喜色,哈哈大笑著策馬上前,仰聲喝道:“誰在上面,是羅士信還是程咬金,你家秦爺爺回來了!”


  只聽關上爆出一個聲音:“俺的娘咧,你老秦還能活著回來!”只見關上探出一人,滿臉腮須橫肉,二目圓睜有若銅鈴,一見秦叔寶在下,頓時滿臉又驚又喜,連忙下令開關。


  待關門打開,秦叔寶與任俊一先一後駛進關內,剛入甕城,偏見剛剛那腮須漢子從城梯上一路甲片當當的跑了下來,秦叔寶哈哈一笑,甩 下馬,上前迎住那人,一個道:“老秦,你他娘命真大,老子的酒錢總算有著落了!”一個道:“放你娘的屁,老子何曾欠過你這酒鬼的錢!”四臂相抱,俱是放聲大笑。


  任俊牽著兩匹馬走了過來,好奇的看著那腮須漢子,那腮須漢子被他看得惱了,怒喝一聲:“你這小子,光看爺爺作甚,爺爺又不是花姑娘!”


  任俊笑呵呵的道:“小人任俊,素聽聞程咬金程爺一柄宣花斧,錯馬三招威震河間,今日能見著真人,果然名不虛傳,跟咱們秦爺一般的威風了得!”


  那程咬金立時大樂,開懷笑道:“不錯不錯,你這小子真有眼光,老秦呀,你從哪兒找來這小子,不如撥給俺當親隨吧!”秦叔寶笑道:“少聽他的,這小子就會拍馬屁,少
2009-8-2 09: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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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y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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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窮追不舍
(更新時間:2006-7-3 14:16:00本章字數:5717)


  那十余道刀風掌影俱是李密親衛高手所發,合力之下何等剛猛,雖然有青龍駒做了盾牌,余勁仍將楊浩遠遠拋出二十步外,摔得五髒翻騰,血湧喉間。楊浩情知這口血若吐出來,勢必無力再戰,硬生生咽了回去,剛剛彈身站起,迎面又是掌風刀影齊至,霎時將他全身籠罩,竟連半線生機也沒給他留下。


  楊浩暗暗一歎,腦中不由浮現出傅君綽的絕世面容,想不到她沒死在宇文化及手中,自己卻要死在這虎牢關前了……


  奇變突生!一條鬼魅般的黑影無聲無息的從左後方穿陣而入,一眾親衛高手全神于楊浩身上,竟沒有一人注意身後異動,被那黑影自左而右一趟青煙似的飄過,從最左首第一個人開始,一朵朵燦爛的血花依次從每個人的喉間爆開,所有人都在一瞬間,被其從後面快劍穿喉而死,如同被割穗的莊稼一樣仆地而倒。


  楊浩微微一楞,口中正要喊出那人的身份,一道燦如星鬥的劍光已撲面而至,在楊浩眼前忽然收束成一線,直接掠過楊浩耳邊,帶飛幾縷鬢絲。


  楊浩身後頓時響起一聲驚呼,一個尖細的聲音怒叫道:“楊虛彥,又是你!”說第一個楊字時那人還緊貼楊浩身後,等最後一個字傳來,竟已遠遁十丈之外不知去向。


  黑衣人的一柄劍這才從楊浩耳邊收回,三寸劍尖上正滴下一溜血珠。


  楊浩驚出一身冷汗。


  “為什麼次次都幫我?”楊浩皺眉道。


  黛春院鬥跋鋒寒,龍頭府保護翟讓,今趟又為了救自己,出手刺傷李密,楊虛彥的種種作為,無一不是對自己有利,這讓從原著中讀到他為人的楊浩大惑不解,楊公寶藏他說過不要,長生決這種短命功夫想必也不會練,難不成真是為了兄弟手足之情,如果楊虛彥是這種人的話,邪王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我想看看,你這麼天真的人,在這亂世之中,究竟還能走多遠!”楊虛彥淡淡的道。


  “……靠,我看你也快精神分裂了!”楊浩悻悻一聲,拾起鋼刀,轉身便走。


  楊虛彥眼中再度閃過一絲複雜神色。


  ※※※


  高占道等人終于殺進重圍,正在狂呼:“殿下!”高占道自然喊得是“三爺!”


  楊浩聞聲殺至,雙方一回面,楊浩便問:“看到李密沒有?”


  王儒信趕緊下馬迎上前:“徐世績引一枝人馬,接應李密往西去了!”


  楊浩冷哼一聲,隨手接過王儒信的馬 ,挺身上鞍,大喝一聲:“跟我往西追!”身後眾人欣然呼應,王儒卻大吃一驚,連忙抓住楊浩馬頭:“殿下,窮寇勿……”


  “滾開,今天有他沒我!”楊浩一腳將王儒信踢倒,這麼半天,他也算摸到點騎馬的竅門,一帶馬 ,腳點馬腹,就往西角殺去,高占道宣永等人立時跟上,這枝八百武士,殺到現在,只剩下四百不到,可是個個精神高昂,尤其親眼看見楊浩飛馬斬旗,對他敬若天神,一聲令下,無不凜遵。


  王儒信被踢倒在地,似乎觸動傷勢,嘴角掛下血絲,臉色慘白,勉強爬起身時,已是阻攔不及。


  楊浩現在紅了眼要殺李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帶著四百飛騎沖散亂兵,從西南角殺出,遠遠看見三百步外,一枝兩千余人的騎兵正沿著黃河邊倉惶逃躥,上面打的正是徐世績的旗號,頓時大喜,連聲喝令眾人加速。


  徐世績後世不愧有名將之譽,軍形敗而不亂,發現楊浩追來,立即分出一隊弓騎阻敵,余眾仍然在其指揮下從容撤退。


  楊浩率人剛到了一箭之地,撲天箭雨便狠命射來,當場又掛了十幾人,剩下的反應過來,急忙各執兵器,撥打來箭。對方弓騎足有五百之數,數量上壓住楊浩等人甚多,雕翎漫射中,把眾人牢牢釘在原地。半步也前進不得。


  對峙中楊浩一個疏神,被對方一箭紮進右肩,當場發起狠來,也不拔箭,橫刀于口咬住,伏身馬背,雙掌貼住馬頸輸出長生真氣,激得那馬奮嘶一聲,四蹄如飛,箭一般向對方沖去。


  徐世績這隊弓騎,箭法雖然狠辣,卻完全不通騎射之術,只會站在原地發箭,楊浩又著實沖的太快,一輪箭雨剛剛射完,楊浩半個馬身都已和最前面的人錯肩,隨手取下刀將對方砍落馬下,就在弓騎隊裏大殺起來。高占道宣永等人齊聲歡呼,乘著箭雨停止,狂呼大喝的隨後殺入,對方俱是手拿弓箭,及時反應過來拔刀的還不到一半,被這群殺紅了眼漢子沖面前,立時如虎蕩羊群一般,轉眼間殺了個七零八落。


  秦叔寶程咬金等人帶著一枝軍隊也隨後趕到,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程咬金看得張口結舌,道:“老秦呀,這就你說的那個三爺?你不是說他命在旦夕麼?怎麼這麼猛?”


  秦叔寶也皺眉道:“誰知道呢,或者傷好了吧!”


  羅士信策馬上前,只說了三個字:“好漢子!”一揮鐵槍,帶人便上前助陣,程咬金和秦叔寶連忙並騎跟上。


  不用這三人出手,楊浩等人已經殺散弓騎,繼續放馬前追,此時徐世績的隊伍已經拐入一處山角不見,楊浩想也不想便率眾急追,剛剛拐過山腳,進入一個狹長的谷道,便聽一聲吶喊,兩側箭如雨下,伏兵齊出,楊浩只大喊一聲:“沖過去!”根本不與他們交手,冒著槍林箭雨飛快馳過,這隊伏兵正待掩尾追殺,後面秦叔寶部堪堪趕到,順勢就殺了上去,前面楊浩馳出一箭之地,又下令轉馬回沖,可憐這隊伏兵也有五六百人,卻被楊浩他們兩頭一堵,不多時便殺了個一幹二淨。


  “殿下!”兩軍彙合,秦叔寶撥馬上前見禮,楊浩只略一點頭,直接問道:“你是沙場老將,這裏地形你可熟悉?”


  秦叔寶道:“此處是橫嶺,岔道直通百花谷,出了百花谷就是鞏縣,然後再往西就是洛口倉!”


  楊浩眼前一亮:“李密定是想逃回洛口,你來帶路,我們往洛口方向追!”


  秦叔寶恭身應是,點齊本隊人馬,率先前行,程咬金和羅士信的兩隊人,則被楊浩撥至麾下補充兵力,兩人包括高占道在內都戰場老手,不用吩咐便整好隊形,合並成一軍,繼續往前追去。


  中間經過百花谷,又遇一撥伏兵,更在路中下間了鹿角欄,秦叔寶不愧猛將,胯下黃膘馬亦非凡品,一馬當先跨欄而過,只兩 上去就挑開一個大口子,然後後隊緊跟上前,又將這撥伏兵殺散。


  出了橫嶺,眼前又是一馬平川,從一大早殺到現在近黃昏時分,楊浩等人已窮追了大半日,個個人困馬乏,不過見楊浩臉色鐵青,一點放棄的意思都沒有,眾人也只能強打精神緊緊跟上,又行了半裏多路,忽見前面樹林上空冒起淡淡炊煙,楊浩大喜,急忙喝令眾人前沖,一進林內,果不其然是徐世績部正准備生火做飯,篝火都還沒有升起幾堆,萬沒料到楊浩竟然連破三路伏兵,追殺至此,個個都驚慌失措。


  楊浩奮起精神,雙手持刀,悶不吭聲的見人便砍,眾人有樣學樣,也閉嘴狠殺。


  此時天色已黑,密林之內只聽馬蹄震耳,慘叫連天。處處刀光閃目,如同雷電一般。楊浩抱定宗旨,帶著眾人認准一條直線,來回沖殺,不知殺了多久,林中幾乎沒有站著的人,楊浩才下令四散搜索,擒了十幾個半死不活的俘虜,一問才知道徐世績率著百來人的親衛,已經往東面扶春方向逃去。


  分別隔開盤問了十幾名俘虜,確認消息屬實,楊浩立時下令眾人上馬出發,程咬金早已疲累不堪,聞言立刻嚷嚷起來:“哪有這麼打仗的,你要累死我們啊!”


  楊浩冷眼一瞪他,也不說話,撥馬便走,高占道宣永等人立時跟上,秦叔寶歎了口氣,也撥馬跟上,剩下羅士信,向程咬金呲牙一笑:“你留下好了,我要去給張帥報仇!”說完也追上前去,程咬金無奈,罵了一聲:“俺地娘咧,要姥姥命了!”也只好帶人緊追上去。


  連夜窮追了三裏多地,只見前面火光迤邐,出現大隊人馬,楊浩微微一驚,知道對方有人接應,于是勒馬住 ,候秦叔寶上來,問道:“此處離扶春還有遠?”秦叔寶細看了一下,忽然笑出聲來:“殿下放心,此地就是當日我跟沈落雁交戰之處,往前半裏有處平原,從左邊山道可以抄近路趕至,當日我就是以之設伏,才打敗沈落雁的!”頓了頓,臉色訕訕的又道:“……只是後來輕功冒進,又被這婆娘在盤蹤谷搬回一盤!”


  楊浩沒心情聽他表戰功,直接命他帶路,乘著夜色,眾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抄到平原左側山口,靜候了半個時辰,才見對方人馬行至,合共三千余人模樣,火把照耀下只見中間走著三騎,兩名將領打扮,一個白馬銀尖,一個手持雙尖矛,還有一人處于兩人護衛之下,身穿黃服頭戴平冠,瘦長臉型,蓄著長髯,看著溫文儒雅,卻是衣衫不整,發冠零亂,一只手還捂著左胸,似乎身上帶傷。


  秦叔寶跟瓦崗為敵多年,自是認得清楚,逐一指點給楊浩道:“那提銀槍的是徐世績,使雙尖矛的是王伯當,他是蒲山公營僅次于李密的高手,中間那個穿黃衣服的,就是李密!”


  徐世績、王伯當、李密,聽著這些耳熟能詳的名字,楊浩心中不禁浮起一絲怪異的感覺,暗暗吸了口氣,只覺精力雖然旺盛,但體內卻是血氣翻滾,似乎一開口便會湧出來,情知已近自身極限,不敢再遲疑,待那隊人馬行至一半,一聲大喝,便率眾殺出。


  “秦王浩!”中間的李密尖叫一聲,臉上露出如見鬼怪神情,自他入瓦崗以來,一直百戰百勝,威震群雄,何嘗想到有朝一日,會被人逼到這般田地,眼前這個人對他而言,幾乎就是一場惡夢。


  王伯當和徐世績也是大吃一驚,來不及調兵布陣,一槍一矛雙雙向楊浩搶去,楊浩明知不是對手,豈會硬碰,長生真氣再度輸入胯下戰馬,馬速陡增一倍,出其不意的從兩人槍矛合擊之前搶了進去,左手刀脫擲李密,策馬前沖又是一刀橫削過去。


  李密一指彈飛來刀,剛要再出掌,卻不覺牽動胸口劍傷,臉色微現痛苦,只好仰身一躺,二馬盤蹬錯過,楊浩一刀削去他頭上平冠,直接沖進士卒群裏。


  王伯當和徐世績急欲上前護駕,便聽一個聲音道:“何人與我秦叔寶一戰!”一匹黃膘馬飛快馳來,左右雙 ,竟一招同向兩人遞去, 上隱現風雷之聲,二人不敢怠慢,只好各自回兵招架,後面羅士信,高占道接連沖至,程咬金一揮宣花斧,哇哇大叫也躍馬殺來,宣永率領兵馬也殺進敵軍中間接應楊浩。


  這隊兵馬卻是王伯當聞訊,緊急從扶春帶來,只防著對方從後追殺,一半兵力都集中在尾部,又是剛行出山路,還保持著蛇形陣勢,被楊浩和宣永等人從中斷成兩截,頓時指揮失調,黑夜之雖又不知對方有多少兵馬,亂成一團。


  這邊李密見勢不妙,打馬便往後軍逃去,楊浩哪肯放過,正待追時,忽見這平原四下草木疏密,綴連成片,正是剛入秋天氣,草木幹燥,不由想起原著中雙龍誤打誤撞,幫沈落雁勝了秦叔寶的事來,立時惡向膽邊生,冷笑一聲:“老子讓你跑!”翻身下馬,砍倒一名持火把的敵軍,搶了火把過來,便找著一處草長之地去點,宣永一旁見著,眼睛一亮,也喝令眾人搶火把,要知宣永原本的四百人馬,加上秦叔寶三人的虎牢軍,追殺至今,兵力還剩七百多人,七百多人就算不能個個都搶到火把,有個一百來枝,也能瞬間燎原了。


   啪聲中,整個平原頓時變成大大小小的火場,王伯當的軍隊已亂,本人又被秦叔寶纏住,更是無暇指揮,宣永學足楊浩哪一套,收束人馬,一條直線,來回往無火之地沖殺,王伯當的軍隊被逼得立足不定,無數人竟然自投火場,慘叫而死。


  王伯當看得目 欲裂,拚著內傷,硬碰硬擋開秦叔寶雙 ,又硬吃了羅士信斜刺裏一槍杆,伏鞍吐血,縱馬直接穿過一處火場,迎面去戰宣永。


  宣永見他來得凶惡,也奮挺鶴啄擊迎上,雙方錯馬一招,各自都是身形劇震,宣永不及他內力深厚,座下馬更是久戰乏力,四蹄一歪,竟連人帶馬摔倒在地,王伯當神情猙獰,衣衫帶火,又撥馬回頭,挺起雙尖矛來殺宣永,秦叔寶和羅士信被火場擋住,急切間搶不過來,眼見宣永已是無幸,楊浩忽然從旁邊撲出,一招救命捉魚手,牢牢抓住王伯當矛尖,著地一滾,王伯當猝不及防,使錯了力道,竟被他整個拖下馬來,翻身半跪,立時單臂力挺長矛,哧的一聲將楊浩右肩紮了個對穿,破出體外半尺來長。


  火光熊熊中,兩人面對面,都是單膝跪地,相距極近,王伯當一手持矛,斜向上刺穿楊浩,楊浩一只手抓住矛杆,另一手在下,手持一柄長刀已經深深破入王伯當腹中。


  王伯當茫然低頭看了看腹間刀柄,又抬起頭,口中湧出鮮血,張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卻忽然失去力氣,身體側向左倒。同一時間,楊浩失去支撐,也偏頭向右倒去。


  宣永大驚失色,忙上前扶住楊浩,用力掰斷矛杆,急喚道:“殿下!”楊浩卻已口鼻流血,昏迷不醒。


  秦叔寶和羅士信雙雙趕至,那邊高占道也舍了徐世績縱馬前來,沒了高占道牽制,程咬金便不是徐世績對手,被他蕩開斧柄,縱馬向山口處逃去。


  “回虎牢!”秦叔寶將楊浩扛上馬鞍,揚聲向眾人下令。


  ※※※


  虎牢關內,裴仁基的帥府臨時改成了楊浩的行營,以秦叔寶為首的虎牢人馬,和以宣永高占道為首的瓦崗人馬,都靜靜的坐在廳上等候,氣氛顯得異常壓抑,勉強還坐在主位上的裴仁基看得心裏滿不是滋味,怎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要降李密吧,李密敗了!要降翟讓吧,翟讓沒來!幹脆降這位殿下吧,又身受重傷,正在裏面接受救治!真讓裴仁基滿肚子條件不知該向誰說才好,投降也投得這麼尷尬,他裴帥一世英名,跟笑話也就差不多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王儒信臉色蒼白的從內室走出,眾人連忙起身,高占道最急,馬上問道:“王司馬,我們三爺怎麼樣了?”其余人也紛紛目露詢問之色。


  王儒信淡淡的道:“殿下內功深厚,已經沒有事了,只是失血過多,需要休息!”


  眾人這才松了口氣,各自低頭無語,被晾了半天的裴仁基實在受不了了,趕緊重重的咳了幾聲。


  王儒信這才想起還有這位大神,連忙上前施禮道:“多謝裴帥仗義出兵相助,又肯借我們暫駐虎牢,儒信這裏,代大龍頭和秦王殿下深表謝意!”


  裴仁基老臉一紅,什麼仗義出兵相助雲雲,自是承擔不起,根本就是自家鬧兵變,鬧成現在這樣,我連監軍都殺了,不降李密也只好降你們了,你們要暫駐虎牢,我又怎敢不允。


  趕緊還禮道:“王司馬不須客氣,裴某早就仰慕秦王殿下為人,今日能助殿下大破李密,實是裴某三生之幸,還望司馬大人,等殿下康複之後,替裴某多美言幾句,裴某歸順之心,絕對是天日昭昭,絕無虛假!”


  王儒信勉強笑了一下,又點了點頭,算是應允,裴仁基這才松了一口大氣。
    



正文 第三十章 四大頭領
(更新時間:2006-7-4 11:16:00本章字數:5637)


  楊浩從床上爬起身,只覺渾身疼痛如裂,只稍微作了一個動作,便胸悶欲嘔,眼前陣陣發黑,急忙用完好的左手支撐住身體,勉強搬成一個盤坐姿勢,閉目垂簾,開始靜心內視。


  王儒信推門而入,一見楊浩正在運功,不敢打擾,又轉身出去,輕輕將門帶上,獨自站在園內等候,其時月上中天,從帥府前堂傳來陣陣熱鬧喧囂,那是虎牢眾將與高占道、宣永、付俊等滎陽人馬正在慶賀大捷,是役以八百精騎破李密大軍三萬,又追殺百裏,火燒回春原,斬殺李密大將王伯當,如此驕人戰績,怎麼不讓這群人欣喜若狂,一開始憂心楊浩勢,都強忍著不敢表露出來,待聽王儒信確認了殿下無事,哪還再有顧忌,索性大開府門,就地烹牛宰羊,開宴犒軍,整個虎牢關上,都能聽到歡聲笑語,其勢如沸。


  王儒信身體不適,勉強喝了幾杯酒,就歉然告退,回後園探視楊浩,此刻他表面如常,內心也實為這次大勝而感到難以平靜,腦海中不由浮想起當日夜訪楊浩,楊浩給他繪出的“北和洛陽,南聯宋閥,立足江淮以圖天下”的戰略,當時大家坐困滎陽,朝不保夕,猶能讓他心向神往,此際挾大勝李密之勢,困龍得水,飛天有望,怎不叫王儒信心潮澎湃,難以自持。


  “沒有多少時間了,我一定要為皇上把最後這件事辦好!”王儒信掏出手帕,輕輕吐出一口血,眼中露出炙熱的光芒。


  ※※※


  第二日上午,聞聽秦王殿下醒轉,裴仁基大喜過望,連梳洗都顧不得,披衣起床就奔後園而來。


  到得後園外面,只見幾名滎陽武士把守在外面,裴仁基不敢造次,連忙就地整頓衣帽,然後才上前拱手道:“臣裴仁基,求見秦王殿下!”


  裏面聞聲走出高占道,哈哈一笑:“裴大帥,這麼早就來了,進來吧!”


  裴仁基又拱手致謝,跟隨高占道向內走進,走在路上隨口問道:“怎麼王司馬不在嗎?”他本以為這個時候王儒信一定侍候在楊浩身邊,早准備了一肚子言詞,准備托王儒信向殿下轉致衷腸,誰知迎出來的卻是高占道這一介武夫,頓時不知道該怎麼招呼,其實他裴仁基也是將門世家,戎馬出身,只是後來官當大了,說話行事都不得不循規蹈矩,向文官類轉型的太狠,跟武將們也就沒什麼共同語言了,憋了半天,只好先問問王儒信在哪兒。


  高占道聞言卻一撇嘴:“這老小子,怕三爺醒了找他算賬,連夜就帶著宣永趕回滎陽了!”


  裴仁基暗吃一驚,心道難道王儒信闖了什麼大禍,不對呀,以我觀此人之謹慎,不應該犯這種錯誤呀,莫非這位殿下喜怒難測?有可能,他們楊家的人一向如此,我可得萬萬小心才好!


  一路胡思亂想,患得患失,裴仁基跟隨高占道穿過石徑,來到一處臨水涼亭,只見楊浩躺坐在一張胡椅上,身披毛毯,正跟坐在一旁的秦叔寶說話,旁邊侍立的,卻是那個叫任俊的小子,亭中石桌上還煮著一爐草藥,濃濃的參湯味道撲面而來。


  一見裴仁基前來,秦叔寶連忙起身行禮,裴仁基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心道好小子,這麼快就來表忠心,以前還道他是個莽夫,真是看走眼了!轉念又想此番他在殿下面前功勞不小,在虎牢內也甚有威望,殿下一高興,說不定就讓他踩到我頭上了……罷了,舍不得娘子套不到狼,等下去了,就讓菊兒收拾收拾,早些送來侍奉殿下才是!


  只聽楊浩忽然咳了幾聲,任俊趕緊上前奉茶,裴仁基也清醒過來,連忙端袍下跪,待楊浩喝完茶,咳聲稍平後,裴仁基便伏首叩頭:“罪臣裴仁基,叩見殿下!”他現在仍是虎牢主將,他這一跪叩,秦叔寶也站不住了,急忙跟著跪下磕頭。


  楊浩精神不佳,淡淡一揮手道:“起來吧,坐著說話!”


  “謝殿下!”裴仁基又磕了個頭,這才起身,在旁邊的石椅上就坐,秦叔寶仍是站在原地。


  “咳咳咳!”楊浩忽又咳了好幾聲,裴仁基忙拱手道:“殿下保重!”


  “咳,哈!”楊浩喘勻一口氣,微露苦笑道:“不要緊,我這身子算是好多了,以往我是一咳一口血的,想不到打了場仗,內傷反而好了不少,看來我還真是個打仗的命!”


  裴仁基忙奉承道:“殿下武威蓋世,所向披糜,百戰百勝,天下無敵!”


  楊浩不由哈哈一笑:“裴帥呀,你也是一代名將,怎麼說起話來,跟聖上駕前那位裴禦史差不多呢,你們不會是堂兄弟吧?”


  裴仁基老臉一紅,訕訕道:“殿下說笑了!”


  裴蘊此時早已奸名在外,裴仁基又哪敢攀扯這門親戚,趕緊否認,心中漸生惶恐。


  楊浩笑道:“本朝所謂四大門閥,獨孤宇文,南宋北李,我看你們姓裴的其實也不差,聖上面前的裴蘊,晉陽的裴寂,你虎牢的裴帥,哦,還有那位為皇上經營西域的裴矩裴大人,如果大家都認起宗來,可不是第五大門閥麼?”


  裴仁基頓時大為尷尬,楊浩所說的這四個人,除了自己還算清白點,其他三位名聲都不大好,哪敢隨便應聲,越發的坐立不安。


  還好楊浩只是開個玩笑,並未真打算當面打人臉,笑了一會兒便收住道:“好了,不說笑了,裴帥此來,有什麼事嗎?”


  裴仁基可算聽到正題,連忙又起身下跪:“罪臣受奸人賈某挑唆,竟然不分是非,罔顧忠義,大膽投靠逆賊李密,所幸殿下駕到,天威昭著,百靈呵佑,令罪臣幡然悔悟,懸崖勒馬,如今雖賊師已退,然臣之罪猶在,涕淚惶恐,不知自處,叩請殿下責罰,得正綱紀,雖死無憾!”


  不錯,有點當官的意思,楊浩微微點頭,自逃出江都之後,也好久沒聽到這種官場話了,不覺生起一絲親切之感,當下道:“裴卿何罪之有,若非裴卿及時出兵相助,李賊勢大,本殿下也獨力難支,由此看來,分明是裴卿故意詐降,暗懷忠義,何言責罰,理應重重賞賜才是!”


  裴仁基一聽這話,心道果然是真殿下,普通人誰能把瞎話說得這麼漂亮?賈潤甫險些害我!趕緊暗運內內功,直沖雙眼,立時老淚縱橫,伏首涕泣:“殿下大仁大德,如照日月,洪恩浩蕩,澤被群生,如此寬待罪臣,臣……臣感戴,臣……臣惶恐,臣……臣結草銜環,萬死難報啊!”


  高占道、秦叔寶、任俊三個都有些看得傻眼,人人均想難怪人家能當官,自己卻只能打仗,這就是差距啊。


  一番君臣際會落幕,裴仁基只道自己已明了殿下心意,心頭大石終于完全落下,漸漸已恢複了幾分為帥的氣度,對楊浩詢問的兩河地理,洛陽的君臣關系等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楊浩純粹是拿他解悶,有一句沒一句的一直聊到中午,裴仁基正想請殿下移駕用餐,卻見任俊將藥濾入碗內,濃濃的一大碗,侍候楊浩服下,竟半點沒有要用飯的意思,心中微微一驚,暗道此人傷勢竟是如此之重,尚能夜追百裏,力斬王伯當,果然是梟雄之輩。


  正要說話,卻聽楊浩道:“裴帥放心,你棄暗投明之舉,儒信已經回滎陽稟報翟讓,等安排好了,你就可以跟我一起回滎陽,這虎牢關就讓叔寶先守著,一切糧草供應,都由滎陽調撥!”


  裴仁基微覺失望,不過自己新降之將,這種事倒也不難理解,這時他卻擔心起另外一樁事來,于是小心翼翼的道:“殿下駕返滎陽,要不要臣……多帶些兵馬?”


  楊浩微微一怔,看了看裴仁基,默然無語,目光卻忽然變得陰沉起來。


  ※※※


  王儒信連夜趕回滎陽,直趨龍頭府,于竹樓內見了翟讓。


  “……經此一役,蒲山公營損折過半,殿下親斬王伯當,更斷了李密一臂,再加上虎牢軍已經歸順,乘勢聯合各大頭領,誅殺李密,正是其時,龍頭且不可再猶豫了!”


  王儒信著力勸說著,翟讓卻坐在椅上一言不發,過了半晌,才道:“儒信啊,你跟隨老夫這麼多年,情同手足一般,如今老夫傷勢沉重,滎陽上下全靠你一肩挑著,著實是難為你了!”


  王儒信微微一楞,不解其意,隨口道:“龍頭待儒信不薄,儒信自當盡忠回報!”


  翟讓長歎一聲,又道:“好在如今李密已退,總算轉危為安,老夫這些日來,傷勢反複,始終未有起色,更加上被李密這一鬧,已經有些心灰意冷,我打算退下來,從各大頭領中重新選一位龍頭,你看誰比較合適?”


  王儒信眉頭一皺,道:“龍頭何出此言,如今李密勢微,正是龍頭重新收瓦崗軍權的時候,怎會有這種想法?”


  翟讓道:“人老心涼,難免不複當年之勇,我意已決,你幫我考慮吧!”


  王儒信道:“諸大頭領一向各自為政,誰也不服誰,若說有人能繼大龍頭之位,除非讓給李密!”


  翟讓一愕,萬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想了想道:“李密居心叵測,給誰也不能給他,幹脆儒信你來做龍頭吧!”


  王儒信吃了一驚,連忙躬身道:“儒信不敢,儒信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翟讓道:“你不用推辭了,若你擔心下面的人不服,老夫親自出面,替你彈壓!”


  王儒信奇道:“龍頭不是想保殿下稱帝嗎,為何又要讓位?”


  翟讓道:“正是因為如此,老夫自覺能力不足,而殿下又看不上嬌兒,所以只有以儒信的才幹,定能給殿下更多的幫助!”


  王儒信苦笑一聲:“儒信能力不濟,龍頭若真有此意,就召各大頭領來,共推殿下為龍頭吧!”


  翟讓道:“怎可如此,殿下是要做皇帝的,怎能又做龍頭,等你坐上龍頭之位,就詔告天下,讓殿下登基!”


  王儒信忙道:“萬萬不可,此時楊廣尚在,殿下以宗室登基,必成眾矢之的!”


  翟讓濃眉一皺:“不登基怎能行正朔,儒信你什麼意思?”


  王儒信道:“殿下曾經跟儒信說過,瓦崗想要成事,目前不能再硬拚下去,須向朝庭請降,有了洛陽的支援,才可以名正言順的討伐江淮,到時暗中聯系宋閥,坐敗江淮,始能徐圖大事!”


  翟讓又是一愕:“這真是殿下的意見!”


  王儒信道:“學生也以為此乃真知灼見,李密硬拚洛陽,實不足取,如今形勢轉至我方,正是改弦易轍的時候!”


  翟讓默然無語。王儒信又道:“龍頭萬勿遲疑,若非有殿下,我們早已喪身李密手中,天下間有幾人能以八百騎士,將蒲山公營一戰打殘,此真亂世明主!”


  翟讓緩緩道:“這麼說來,你跟殿下已經打算好,要向洛陽請降了?”


  王儒信忙道:“只是討一個名義,等我們在江淮立住腳……”


  正說話間,只聽一聲哈哈大笑:“翟大哥,你都聽到了,小弟說得不錯吧,這王儒信根本包藏禍心,跟那秦王浩勾結,要替楊廣昏君謀我瓦崗基業!”


  王儒信大吃一驚,只見從屏風後面轉出四個人來,說話著正是為首那名黑須大漢,其後跟著三人,都是氣勢凝重,面目陰沉,落足無聲,顯然俱是高手。


  “單頭領,郝頭領,房頭領,王頭領……”王儒信認出四人,瞳孔猛然一縮,似乎被強光刺中。


  那黑須大漢單雄信,後面三人郝教德,房彥藻,王君廓,正是瓦崗軍除李密外實力最強的四大頭領,單雄信更是翟讓的結拜兄弟,隨翟讓東都起家的定基元老,這四人平時聽調不聽宣,此刻竟一同出現在翟讓的小樓內,王儒信心中驚駭不言而喻。


  “龍頭!”王儒信轉身怒叫,翟讓卻背轉身去,不敢拿眼看他。只淡淡道:“儒信,你實在讓我失望,我瓦崗身為天下義軍之首,豈能投降昏君!”


  王儒信急道:“我何曾說過要投降昏君,這只是權宜之計!”


  “放屁!”單雄信怒叱一聲:“我們跟楊廣作對多年,他怎會放過我們,你要我們投降,就是要我們送死!”


  王儒信看也不看他,只望著翟讓的背影道:“龍頭,是殿下出手,才擊敗李密,救了我們,你要相信殿下!”


  單雄信更是大怒:“你還敢胡說八道,蒲山公為瓦崗嘔心瀝血,力戰虎牢,那個秦王浩卻勾結裴仁基,暗中偷襲,殺的都是我瓦崗兄弟,連王伯當也死在他手上,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叛徒,還有臉替他說話!”


  “龍頭!”王儒信一顆心當場沉到谷底。翟讓仍不轉身,只道:“秦王殿下若肯登基為帝,擺明車馬,跟楊廣劃清界線,我翟讓一定力保,但現在他竟要讓我投降,人心難測,數萬瓦崗兄弟的性命,我又怎敢一手賭上!”


  王儒信如中雷擊,一手撫胸,倒退數步,臉色蒼白的道:“你、你到底聽了什麼謠言?”


  翟讓道:“本來我也以為是謠言,但此刻親耳聽見,你勸我投降朝庭,由不得我不相信!”


  單雄信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哥,這下你看清楚了,蒲山公根本是被小人陷害,種種事情,都是秦王浩和王儒信一手搞出來的,大家這麼多年兄弟,你不相信我們,難道要去相信楊廣的侄兒嗎?”


  王儒信道:“龍頭,當然李密襲擊你,也是假的嗎?”


  翟讓一陣沉默,這時忽聽一個聲音笑道:“王司馬,你哪只眼睛看見密公襲擊龍頭呢?”只見一人白衣長發跨進門來,笑語盈盈的向眾人一福。


  “沈落雁!”王儒信恍然大悟,驚怒交集的道:“原來是你搞得鬼,你到底跟大龍頭說了什麼?”


  沈落雁微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跟秦王浩演得連場好戲,故意調撥密公與龍頭的關系,密公得悉此事後,已自動交出蒲山公令,更獻上傳家寶物定天弓,孤身一人,正在返回滎陽的路上,准備向大龍頭澄清誤會!”


  王儒信望向翟讓,翟讓臉色難看的道:“那次是祖君彥誘我入局,出手之人臉戴面具,此時想來,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李密!”


  單雄信哈哈大笑道:“好,好,這下都清楚了,一切都是秦王浩主使,祖君彥王儒信都參與其中,沈軍師不但送上蒲山公令,連祖君彥的人頭都帶來了,足見李密的誠意,等他來了,龍頭和他當面一談,有什麼誤會都說清楚,大家還是好兄弟嘛!”


  翟讓微微點頭不語。


  王儒信忽一張口,一大灘鮮血湧了出來,萎頓于地,單雄信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喚人道:“來呀,把這叛徒關進牢裏,等抓到秦王浩,一並處死,以祭戰死在虎牢關下的手足亡靈!”


  幾名護衛從外而入,抓起王儒信向外拖去,王儒信死死盯住翟讓,無力的道:“龍頭,這是李密的反間之計,你相信我!”


  翟讓默然無語。


  護衛們把沈儒信拖出樓去,只聞從外傳進來一聲淒厲的長喝:“翟讓,你昏庸啊!”


  屋內眾人,俱都變色。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自投羅網
(更新時間:2006-7-5 15:03:00本章字數:7811)


  宣永施展輕功,在一排臨街樓宇上疾馳,輕巧如狸伏燕翻,絲毫不露半點身形,最後來到城西一處僻靜宅院,直接從屋頂上躍落天井。


  十幾名武士立刻從各個角落躥出,正要上前圍攻,卻看清楚來人,連忙收手,都道:“宣大哥!”


  宣永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的轉頭躍上廳階,直接震開廳門,只見裏面陳老謀、石介等人正百無聊賴的閑坐四下,見他進來,都露出訝然之色。


  “王司馬被抓了,沈落雁已經探得你們藏身之處,快跟我走,我送你們出城!”


  宣永的話讓眾人大吃一驚,石介猛然翻身坐起,問道:“三爺呢?”


  “殿下在虎牢關,不要再說了,遲恐不及!”宣永露出焦急之色,陳老謀和石介對視一眼,各自轉頭喝令余人動身。


  宣永帶著一行人剛走出廳,便聽外面接連慘叫聲起,頓時臉色大變,宣永忙道:“走後門!”回身帶領陳老謀等人穿過前廳,一路來到後院,推門而出,只見是一條四下無人的胡同,一頭是死路,眾人不敢耽擱,趕緊往另一出口奔去。


  剛到出口,前方忽然人影閃現,大批軍士從兩側牆頭冒了出來,當先一排弓箭手張弓搭箭,指定眾人,宣永駭然欲絕,忙道“快退!”


  幾乎同時,一個沉雄的聲音已經喝出:“放箭!”


  崩崩連聲,滿天箭雨如同出巢黃蜂一樣向眾人噬來,宣永早已抽出鶴啄擊,搶上前舞成一團旋風,卻哪裏攔得住這麼多箭,頓聽身後響起慘呼一片,宣永驚怒交集,大喝道:“單雄信,不關這些人的事,你不要濫殺無辜!”


  那下令之人正是滿臉黑須的單雄信,聞言冷哼一聲:“都是秦王浩的死黨,哪裏無辜!若不是沈軍師提醒,我怎也想不到,連你宣永也敢背叛龍頭!”


  一排箭雨過後,整個胡同裏如同平地長刺一般,再無半點聲息。宣永腿上也中了一箭,斜靠在牆上,根本不敢回頭去看那滿地慘狀。圓睜雙眼,仿佛一只受傷的野獸,死盯著單雄信不放。


  單雄信操起一張弓箭,看到宣永這副樣子,目光中微露憫然,歎道:“沈軍師根本不知道這群人的所在,她只是在你身上下了神仙粉,你死的瞑目吧!”說完舉起弓來,和箭往後拉成滿月,陡然彈指一放,只聽一聲厲嘯,旋轉的箭簇已住宣永心口紮去。


  撲的一聲,一個人影擋在宣永身前,一截箭簇透背而出,前半截卻被他死死用手攥住。


  “石介?”宣永茫然驚呼。


  石介回過頭來,面露慘笑道:“你武功最好,幫我們通知三爺,不要回滎……陽……”說完最後一個字,人已向前仆倒,全身不下二十余枝利箭,箭箭穿身而過。


  “單雄信,我要你血債血償!”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長嘶,宣永縱身躍上高牆,絕塵而去。


  “追,絕不能讓他去虎牢!”單雄信立時飛身上馬,帶領手下士卒轉向宣永逃遁的方向追去。


  就在單雄信等人全部走了之後,胡同的屍堆裏忽然一動,緩緩爬起一個血人來,捂著右臂箭傷,茫然無措的看著四周慘景,忽然嚎啕大哭,絕望的跪倒在地,不斷的道:“怎麼會弄成這樣,怎麼會弄成這樣……”


  ※※※


  絲毫不知滎陽事態的楊浩,在休息了四天之後,還是踏上返程。


  高占道被他留在虎牢關,隨行的只有裴仁基、羅士信、程咬金,任俊以及五百虎牢軍士,而龍頭府派來接待的則是近衛師團統領蔡建德。


  “……你是說翟讓派王司馬去聯絡各大頭領了?”


  坐在馬車上,楊浩皺起眉頭問騎馬跟隨在旁的蔡建德,那蔡建德三十幾歲模樣,相貌十分老成忠厚,聞言點頭笑道:“正是,似乎王司馬比龍頭還著急,回來沒一天,就趕著出去邀請各大頭領,說是要公布李密罪樁,將他逐出瓦崗!”


  “是麼?”楊浩眉頭一挑,心中微微有些不對勁的感覺,卻又說不出個理由,而且對方答得合情合理,那窮酸的確是這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性格。


  又問道:“那宣永呢,他怎麼沒來?”


  蔡建德道:“宣永被派回東平了,二爺翟泰受傷太重,那裏無人主持大局!”


  “這麼巧?”楊浩冷笑道。


  蔡建德微微一愕,露出不解之色,隨後又抓了抓頭,訕訕笑道:“是比較巧,是比較巧!”


  楊浩卻是無語了,轉過頭去,只見前面滎陽在望,高大的城牆一如往昔,正是上午時分,許是李密兵敗的緣故,城門處不比往日戒嚴,人來人往的煞是熱鬧。


  來到距城十丈之外,蔡建德揮手下令止行,向楊浩和裴仁基各一拱手道:“殿下,裴帥,軍隊不能入城,請隨末將先行一步吧,兩位將軍稍後會有人安排!”


  裴仁基看了楊浩一眼,然後翻身下馬,楊浩也被任俊扶著從車上走下,蔡建德也下馬迎上前,又拱手道:“請隨末將來!”


  裴仁基趕緊客氣:“有勞將軍!”楊浩算是半個地主,只淡淡點個頭作罷。


  就在三人要往前走的時候,楊浩忽道:“蔡統領,滎陽城內有人喜歡大白天點燈嗎?”


  這一問大是莫明其妙,裴仁基和蔡建德都是大愕,這時只聽周圍眾人也喧嘩起來,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抬頭,只見滎陽城樓尖上一道五色光芒不斷閃現,耀得眾人眼花繚亂。


  我靠!旁人不認得,楊浩怎會不認得這種光暈。陡然欺近蔡建德身邊,蔡建德還未有所反應,腰間鋼刀已被楊浩拔出,順勢架于他頸間。


  裴仁基最先反應過來,大叫道:“保護殿下!”羅士信等人立時策馬上前,將裴仁基和楊浩護在當中,近衛師團的軍士嘩的一聲也湧了上來,從外面將他們團團圍住。雙方都是刀槍並舉,箭拔弩張。那些在城門處來往的普通百姓,此刻也凶相畢露,撕去布衣,抽出暗藏兵器,圍上前來。


  “姓蔡的,叫他們退下!”楊浩也不廢話,惡狠狠的開口。


  蔡建德頭上冒出冷汗,忙道:“殿下饒命,小人也是奉令行事!”


  “我管你奉誰的令,我現要讓你給我開路!”楊浩手中鋼刀一緊,蔡建德嚇得急忙大叫:“讓路,讓路!”


  他必竟是近衛統領,一聲令下,外圍的近衛軍緩緩撤開一條口子。


  羅士信鐵槍伸出,壓住蔡建德肩膀,道:“殿下快上馬,我來看住這 !”


  任俊機靈的牽過蔡建德的座騎,楊浩松開刀,翻身上馬。又回頭看了一眼城樓,那上面的五色光芒已經消失不見,心頭頓時大恨。


  “沖出去!”楊浩揮刀令下,虎牢軍嘩然大喝,策馬前奔,羅士信抖手一槍,將蔡建德打暈,撥馬跟上。


  近衛軍見統領昏迷,無人下令,一時不知所措,竟給這五百人馬直接沖了出去。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響起一枝號箭,馬蹄聲踏地如震,四枝人馬由四個方向忽然殺出,楊浩等人的馬還沒跑起來,怎避得開這四枝生力軍,霎時間便被四面圍攻,對方豎槍如林,不由得楊浩等人勒馬收 ,驚怒交集的四顧。


  只見這四枝人馬各有數千人模樣,加起來不下二萬之數,各打一枝大旗,分寫“單”“郝”“房”“王”四字,裴仁基驚道:“是瓦崗四大頭領!”


  後面近衛軍也圍了上來,四下圍成鐵桶一樣,楊浩這點兵馬,根本無逃生之路。


  對面一名黑須大漢勒馬上前,一橫掌中金頂棗陽槊,沉聲喝道:“單雄信在此,秦王浩,還不下馬就擒!”


  “翟讓呢?”楊浩咬牙切齒問道。


  單雄信哈哈笑道:“翟大哥已識破你和王儒信的奸謀,已與密公和好,只等你自投羅網,便拿你替死去的兄弟祭奠亡靈!”


  裴仁基等都大吃一驚,均扭頭看向楊浩,楊浩一張臉氣得青白不定,忽然怒極而笑:“哈哈哈,好、好,媽的兔死狗烹,我還有什麼話好說!”


  羅士信和程咬金策馬上前,都道:“殿下,我們殺出去!”裴仁基一言不發,綽緊手中之槍,也撥馬來到楊浩並駕。


  單雄信喝道:“裴仁基,你已投降了龍頭,快快讓開,休得自誤!”


  眾人都把視線看和裴仁基,連楊浩也不例外,只聽裴仁基朗聲一笑:“裴某降得是殿下和龍頭,不是你赤發靈官單雄信,你今天最好把本帥殺了,否則我虎牢還有三萬人馬,一定跟你不死不休!”


  單雄信微微一窒,面色臘黃的郝孝德淡淡開口道:“裴帥是自家兄弟,大家不要傷了和氣,今趟我們奉龍頭之令,捉拿楊廣的奸細秦王浩,裴帥如有異議,可到龍頭駕前陳述!”


  裴仁基冷笑一聲:“秦王殿下是楊廣的奸細,那我這個虎牢降將又算什麼,瓦崗軍如此對待自家人,好不讓人心涼!”


  房彥藻、王君廓忍耐不住,都挺槍躍馬,喝道:“不要廢話了,單二哥快下令,將這些昏君奸臣全都殺了!”


  程咬怪眼一瞪,怒喝道:“手下敗將,有種來跟程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他追隨張須陀征掃瓦崗多年,房、王這些舊人誰沒吃過他的苦頭,叫一聲手下敗將正是名符其實,不由氣勢一滯,喃喃不語。


  單雄信怒喝一聲,舉起一手便待下令,裴仁基也樣大槍一橫,全軍戒備,竟是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住手!”


  楊浩振臂一揮,打斷雙方的對峙,冷冷看了單雄信幾人一眼,忽然翻身下馬,擲刀于地,淡然道:“我投降!”


  眾皆愕然。


  ※※※


  滎陽大獄,亦此前州府治獄所在,自瓦崗軍入主以來,牢內十室九空,更顯潮濕陰森。


  楊浩受縛之後,根本就沒見到翟讓,就被單雄信著人押進牢中,關進最裏側倒數第二間的牢房,第一間牢房裏早已關著一人,楊浩一見那人,立時怒從心起,猛的一腳踹上牢欄,破口大罵:“王儒信,你他媽的害我!”


  那邊王儒躺在陰暗角落裏,早已奄奄一息,勉強爬起身來連連磕頭,泣聲不停道:“是臣之錯,請皇上責罰,是臣之錯,靖皇上責罰!”口中不斷吐出鮮血。


  楊浩微微一怔停住,皺眉道:“你怎麼回事,他們給你受刑了嗎,為什麼變成這樣?”


  王儒信不敢抬頭,頓首道:“臣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死不足惜,請皇上不要管臣了!”


  楊浩怒道:“老子才懶得管你!”恨恨的別過頭去,在牢中盤膝坐下,任憑王儒信在那邊叩首不絕,絲毫不加理睬。


  雖然歸根究底,拉楊浩下水的是翟讓,但這個窮酸尤其可惡,又是夜訪,又是投誠,單方面全力配合,纏得楊浩不由自主,一步步往漩渦裏卷入,後來更拿住陳老謀等人性命,逼使楊浩帶傷上陣,布局殺敗李密,李密一敗,翟讓翻臉不認人,弄到現在這個地步,這窮酸實打實的是罪魁禍首,豈容楊浩不恨得咬牙切齒,若非有牢欄隔著,定要過去將他暴踹一頓,方能出得胸中這口惡氣,受他幾個叩首,更是心安理得之極。


  “叩吧,叩吧,自己撞死了,省得老子出手!”


  楊浩正想到狠處,忽然空氣中飄來一陣清雅的菊花香味,一個淡黃裙裝的婀娜身影,輕輕的站到他的牢門之前。


  楊浩抬頭看去,只見沈落雁今日打扮格外不同,斜盤墮馬髻,橫插一枚玉簪,上身穿圓領碎花小襦,露出頸下雪白如脂的肌膚,廣袖輕舒合握于腰間,裙擺搖曳,如拖江水,正神情淡定的低頭向自己盯來。


  “沈軍師,專程來看我啊!”楊浩笑道。


  沈落雁也露出一個微笑:“殿下到哪裏,都是王者之風,落雁佩服!”


  “無他,只死撐爾!”楊浩慨然答道。


  沈落雁不禁抿唇,頓了頓,才道:“以殿下之才,難道沒有脫身保命之策,落雁不信!”


  楊浩哈哈一笑:“卿為座上客,我為階下囚,何不出一言以相寬乎?”


  沈落雁聽竟用呂布白門樓的名句來自解,更是哭笑不得:“殿下身懷重寶,又何須落雁相救!”


  楊浩目中精光一閃:“還對楊公寶藏不死心?”


  沈落雁認真的道:“楊公寶藏已無所謂了,江湖傳言,得秦王者得天下,以前還是暗指寶藏,如今虎牢一戰,殿下威震中原,已然名符其實!”


  楊浩輕輕歎了口氣,道:“名 利鎖,真是害人不淺,倘有來生,我希望一生下來就當個啞吧!”


  沈落雁皺眉道:“殿下仍然如此,難道對天下霸業,就半點也不動心?你若肯歸順密公,落雁就是你的人了。日後哪怕你跟密公分庭抗禮,落雁也絕對站在你這邊!”


  楊浩大奇:“你不是對李密忠心不二嗎,怎會說這種話!”


  沈落雁微露黯然:“密公為了取信龍頭,已經親手殺了祖君彥,落雁與其同袍多年,未免有些心寒!”


  “祖君彥死了?”楊浩微微一楞,心下暗道可惜,這可是一個人才呀,此人一死,那句“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豈不成了千古絕唱。


  沈落雁目光帶絲殷切,靜等著楊浩的回答,楊浩心中一蕩,險些出口答應,然而話說出口來,卻變成:“敗軍之將,也敢招降,回去叫李密先洗把臉吧!”


  沈落雁秀眉緊蹙,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低下頭來:“宋閥的宋三小姐,夏王麾下的劉黑闥,還有山東河南各路義軍,聞我瓦崗虎牢大捷,一起前來慶賀,今夜滎陽群英大會,然後就正式詔告天下,以龍頭為總盟主,聯合各路義軍一起討伐楊廣,單雄信等人請以殿下祭旗,龍頭已經答應了!”


  “虎牢大捷?”楊浩頓時忍俊不止:“我這個首功之臣身陷牢獄等死,這算哪門子大捷?”


  沈落雁垂首後退,轉身准備離開,只聽楊浩在後面道:“麻煩軍師,幫我帶最後一句話給翟讓!”


  沈落雁微微一頓,頭也不回道:“什麼話!”


  “人,不能無恥成這樣!”楊浩的聲音在牢中轟然回響。


  ※※※


  黃昏時分,從東面方向的鄉野間,馳來一隊數千人的馬隊,個個悶不吭聲,埋頭加鞭催馬。


  為首之人面無表情,身後背著一杆奇門兵器,正是從單雄信箭下死裏逃生的宣永,由于單雄信等人嚴密封鎖了通往虎牢之路,宣永無可奈何,只得連夜趕回東平,假傳龍頭令,調來剩余的全部秘密武士,馬不停蹄,直趨滎陽。


  “殿下救命之恩,宣永粉身難保,龍頭,對不起了!”


  ※※※


  華燈初上,整座龍頭府張燈結彩,熱鬧喧天,賓客盈門,單雄信等四大頭領,站在階上迎客,不停的抱拳恭候,滿臉喜氣洋洋。


  人群中走來一隊人,為首者銀須飄拂,面色紅潤,手持一根鋼拐,正是銀須宋魯,身旁伴著一名年輕女子,乍看似乎長得不是太美,但勝在有一股陽剛英氣,尤其身形修長,穿一身火紅勁服,長腿細腰,格外英姿颯爽,所經過處,吸引了不少目光追逐,年輕女子毫不在意,直接朝正門行去,一邊走邊與旁邊的宋魯低聲交談。


  “魯叔,誰也想不到李密竟然會敗,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仍然按照爹的意思,改同翟讓談判嗎?”


  宋魯皺眉道:“大兄來前吩咐過,讓我們隨機應變,不管翟讓還是李密,只要肯對付杜伏威,都是我們的盟友!”


  年輕女子道:“那還有那個秦王浩呢,他既然能幫翟讓打敗李密,不如我們直接找他去談!”


  宋魯微露笑容:“若能與秦王殿下聯手,自是再好不過,大兄現在也很想與此人一見,等下見到他,玉致你可要禮貌一些,若非殿下點破,大兄只怕早把你嫁給李天凡呢!”


  年輕女子嘴角微微一揚:“我才不承他這情呢,誰知他是不是別有用心,他可是昏君楊廣的侄兒!”


  宋魯笑了笑,知道這侄女性格倔強,正要再說,一旁忽然走過來幾人,為首一名虎背熊腰,背插單拐的大漢上來拱手行禮:“原來是宋家二爺,劉黑闥這裏,代夏王問候貴閥宋閥主!”


  宋魯認得此人是夏王竇建德麾下大將劉黑闥,不敢怠慢,抱拳還禮,雙方寒喧一番,各自介紹,劉黑闥這邊是儒生打扮的鐵扇子諸葛德威,身形矮壯的門神崔冬,還有一名面容清秀的女孩,名叫彤彤,宋魯這邊都是宋閥閥內的高手,在江湖上名聲不顯,那年輕女子正是宋缺的小女兒,宋家三小姐玉致。


  劉黑闥介紹完後,又向宋魯道:“江湖皆知,秦王殿下曾在大江之上與魯老共抗杜伏威,堪稱生死之交,所以待會兒,黑闥想請魯老代為引見一下!”


  宋魯微微一楞,心道竇建德也開始注意秦王殿下,若是能通過殿下與其拉上關系,以後山東河北的鹽路定然暢通無阻。


  當下笑呵呵的道:“舉手之勞而已,劉老弟不必客氣!”


  宋玉致在旁微微皺了皺俏鼻,嘴裏不說,心中卻大生好奇之念,不知這秦王殿下究竟是怎樣的人物,惹得這些南北梟雄,中原豪傑全都趨之若 。


  這時單雄信帶人哈哈大笑的迎上前來,宋魯與劉黑闥客氣的住口,各自回身還禮。


  ※※※


  龍頭府後院小樓內,翟嬌正站在翟讓面前,怒沖沖的道:“爹,王司馬對你忠心耿耿,殿下更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你怎能這樣對待他們!”


  得知大會之後,便處死楊浩和王儒信,翟嬌哪裏還忍耐得住,再度趕來責問,被女兒三番兩次這麼頂撞,翟讓亦是面有慍色,沉聲道:“我說過多少遍了,那秦王浩跟王儒信串通,要把我瓦崗獻給昏君,我豈能容得他們!”


  “胡說八道,定是沈落雁暗中挑唆,我去揪她出來對質!”翟嬌馬上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的說要出門。


  “站住!”翟讓起身怒喝:“我親耳聽見,哪還有假,你再胡鬧,我就把你關起來!”


  “好哇!”翟嬌也怒道:“殿下你不信,王司馬你不信,自己女兒你也不信,就相信李密,相信沈落雁,你個老糊塗!”


  “放肆!”翟讓再也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喝道:“蔡建德!”


  蔡建德從門外閃身而出,抱拳應聲,翟讓道:“把大小姐關在這裏,沒我的命令,不准她出去!”


  說完拂袖而走,翟嬌剛要跟上,蔡建德連忙伸手一攔道:“大小姐,請留步!”


  “反了你了!”翟嬌怪眼一瞪,就要往前闖,蔡建德無奈,只得退了一步,揮手再道:“請大小姐留步!”身後七八名軍士手持盾牌搶上,任憑翟嬌拳打腳踢,合力將他推進房內,然後啪的關上房門。


  只聽喀嚓一聲,一只手臂從裏面破門而出,看得蔡建德一陣冷汗,趕緊道:“快找東西來,把門給我釘住!”


  ※※※


  翟讓在蔡建德的護衛下,趨上前廳,只見廳上已高朋滿座,單雄信等人正四下穿梭,忙個不停,一見龍頭進來,所有人都自動站起身來,翟讓暗暗得意,連內傷似乎也好了許多,抱拳向兩廂逐一拱手,大步走過席間,往龍頭大位上一坐,蔡建德侍立于他身後,單雄信等四大頭領兩側排開于駕前,在座眾人紛紛向他躬身抱拳,都道:“參見大龍頭!”宋魯和劉黑闥兩撥人身份不同,只是向上一拱手,並不出聲。


  近百人的賀聲,齊整如一,震得大廳嗡嗡作響,翟讓此生,再沒有此時這般風光得意過,洛口圍解,劉長恭兵敗,虎牢裴仁基歸降,洛陽告急,瓦崗之勢如日中天!而取得這一切成果的兩人李密和秦王浩,一場兩虎相爭,李密被打殘,自願放棄軍權,來向自己請罪,秦王浩身陷囹圄,坐以待斃,一切榮耀都自動歸到自己這個瓦崗之主身上,若今日事成,再被群雄推為天下義軍盟主,到時便開國稱帝,唯我獨尊,不枉自己忍了這麼多年。


  哈哈一笑,正待揮手讓眾人坐下,只聽外面一個聲音傳至:“罪臣李密,向龍頭請罪!”


  翟讓目光一沉,笑聲頓至,眾人也扭頭看去,只見廳口台階上上來一人,一身白衣,身背一張大弓,行了一步,便停下跪地叩首,然後再往前行,再度叩首,竟是一步一拜的上前。


  在座大都識得此人,一陣“蒲山公”的低語嗡嗡在座間響起,宋魯微拂銀須,目光中露出一絲不以為然,下意識的扭頭,與劉黑闥的目光對上,只見對方也是眉頭緊皺,目中露出疑惑神色。


  翟讓坐在大位上,居高臨下看著這生平大敵一步一拜的行進,雙眼半眯,微不可覺的泄露出一絲殺機。


  李密,你以為這樣折身自辱,我就肯放過你嗎?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鎖五龍上
(更新時間:2006-7-5 15:13:00本章字數:5502)


  楊浩運功調息完畢,抬頭只見天窗口射進一線月色,一陣隱隱喧囂自外傳入。


  “儒信啊,似乎大龍頭的群英會已經開始了!”楊浩喟歎一聲,隔壁的王儒信整個身子蜷縮在暗處,淡淡的道:“皇上都不在,算什麼群英會?


  楊浩微微一笑:“算了,一個將死之人,我跟他爭什麼?”


  王儒信道:“皇上吉人天相,必會逢凶化吉,何出此言?”


  楊浩哈哈大笑出來:“你這個死窮酸,死在眼前仍是笨得可以,我何嘗說過死得是我?”


  “什麼?”王儒信語氣震驚:“皇上不是說自己,難道是說……”


  “翟讓!”楊浩冷冷的給出答案。


  ※※※


  一撥黑衣蒙面的人馬悄悄欺近滎陽大牢外圍,伏在五十步外的草叢裏,只見前方一隊百余人的士卒,持槍披甲,戒備森嚴。


  為首蒙面人向旁邊一人靠近,低聲問道:“老謀,你行不行?”那人亦是黑衣蒙面的打扮,不過身後卻背著一個碩大的圓如鍋蓋般的東西,用整幅黑布蒙的嚴嚴實實,不知是什麼東西,聽到為首蒙面人的問話,被喚做老謀的悶聲答道:“沒問題,古籍記載:隨候珠遇光放光,燭照通幽,相傳天上仙城都是用此物裝飾,是故白日行空,如同遍體生針,凡人無法直視!”


  蒙面首領點了點頭,不再追問,撿起一塊石子,甩手向前扔去,啪的一聲,打在一名守衛的頭盔上,眾守衛立時被驚動,回首看去,只見一名黑衣人正轉身逃跑,連忙大叫:“有人劫獄!”一湧而上的追了過去。


  堪堪追到草叢邊上,那裏面竟呼的一聲豎起個巨大圓形怪物,把眾人嚇得一楞,一幅黑布已被扯下,又聽啪啪兩聲,左右燃起兩只火把,同時伸了過來,霎時間五色光明大放,所有當前的守衛全部慘叫閉眼,亂成一團。


  數十名黑衣蒙面人立即從草叢中躍起,背對著那大放光明的怪物,鋼刀此起彼落,砍瓜切菜般,向那群不能視物的守衛砍去……


  ※※※


  龍頭府大廳之上,氣氛正是熱鬧,大家各自飲酒作樂,高聲談笑,不過卻均有些心不在焉,不住偷偷摸摸的轉動視線,去看那仍然孤零零跪在地上的蒲山公李密。


  翟讓一言不發,誰也不好相勸。單雄信與徐世績是生死之交,受了沈落雁之托,本想從中轉還一下,不過看到翟讓此際那陰柔莫測的神情,心裏竟莫名其妙的打了突,不敢開口,只好坐下悶悶喝酒,心道:“都是自家兄弟,偏偏搞成這樣,都怪那個秦王浩!”


  裴仁基與羅士信、程咬金也坐了一席,不聲不響的喝酒吃菜,程咬金忽然冷笑一聲:“好威風煞氣,也不想是誰幫他打下的江山,一個關進牢裏,一個跪在地上,他倒坐得高高的四平八穩,好不自在!”


  羅士信也悶哼一聲道:“這種人,降他作甚!”


  裴仁基慢理斯條的撿了筷子菜,道:“既來之,則安之,靜觀其變吧!”


  另外一邊宋玉致正向宋魯道:“魯叔,翟讓此人根本不是王霸之才,只看他如此折辱蒲山公,便知其心不正!”


  宋魯低聲道:“李密與翟讓恩怨甚多,我們是外人不好插嘴,先看看再說!”


  宋玉致又東張西望了一下,道:“魯叔,李密已經到了,秦王浩怎麼還不見人影,難道他比翟讓的架子還大?”


  宋魯微微皺眉:“不錯,到現在都沒見著殿下,難道他不在滎陽!”


  正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時候,一個沉雄的聲音忽然打破沉默:“聽聞當今秦王殿下現在翟公身側,我家夏王素聞殿下之名,特囑某代為致意,為何還不見龍頭請他出來!”


  只見劉黑闥從席間長身站起,整個大廳頓時靜可聞針。


  ※※※


  “儒信,知道三國時曹操伐袁紹的故事嗎?”


  牢房內,楊浩興致頗高,竟然講起故事來了,王儒信應道:“曹袁之戰的故事太多,不知皇上是指哪一樁?”


  楊浩道:“郭嘉遺計定公孫,這個聽過嗎!”


  “自然聽過!”王儒信道:“曹操戰勝袁紹,袁紹的兩個兒子袁熙、袁尚逃到遼東公孫康處,曹操本想起兵追剿,想起已去世的郭嘉留有一計……”說到這裏,似是力氣不濟,緩了一下才續道:“郭嘉說公孫與二袁互有心病,急之則使其並力,緩之則自相殘殺,果然曹操依計按兵不動,公孫康火並二袁,獻上首級,自動歸附,兵不血刃就平了遼東。這即三十六計所謂隔岸觀火!”


  楊浩輕輕一笑:“正是如此,李密自解兵權,殺祖君彥,向翟讓屈膝求饒,無非是想借刀殺我,如今我自投羅網,對他們兩個都沒了威脅,以翟讓的剛愎自驕,加上以前被李密迫得那麼慘,焉能再容得下這顆眼中釘!”


  王儒信發出吸氣之聲:“皇上的意思,翟公今晚要殺李密!”


  楊浩喃喃道:“虎牢大勝,四方歸心,宿敵屈膝,還有比這更適合殺人立威的機會嗎?翟讓的霸王槍心法,韌性最長,他忍了那麼久,今夜再不發作,我怕他忍成內傷啊!”


  ※※※


  翟讓站起身來,抬手示意劉黑闥且坐,然後才向眾人道:“各位想必都對秦王浩很感興趣,此人身懷楊公寶藏,為人又文才武略,確是不可多得的一名人才,老夫亦有愛才之心,所以授予其滎陽軍權,進攻虎牢一事,也全權任其調配,更許諾以親生小女許配,助他登基為帝……”


  話沒說完,底下已亂成一片,翟讓竟會有這種想法,實在太出人意外,一人忍不住道:“大龍頭,那秦王浩可是昏君楊廣的侄兒,你竟然這樣信他!”此語頗得很多人心思,紛紛出言附合。


  宋玉致悄聲道:“魯叔,翟讓這是什麼意思?”


  宋魯拂須道:“不管他是什麼意思,如果秦王殿下真的當了皇帝,大兄一定會更感興趣!”


  另一邊程咬金暗罵一聲:“不要臉!”又道:“待老子拆穿他!”剛要起身,卻被裴仁基和羅士信雙雙拉住,硬拽了回座。


  翟讓將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步下大位,邊走邊道:“所謂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雖然他是楊廣的侄兒,但只要不與昏君同流合汙,心懷正義,亦不失為我輩中人!”


  這話當即又得許多人點頭稱是,翟讓緩緩步過李密身側,看也沒看他一眼,李密仍然保持跪姿,一動不動。


  “但是……”翟讓忽然話鋒一轉,惹得眾人同時止聲,只聽翟讓道:“但是據老夫細細觀察,才發現此人竟是暗藏陰險,他竟勾結我龍頭府的司馬王儒信,挑撥我瓦崗內鬥,然後從中乘機奪權,拿去向楊廣邀功!”


  此言一出,滿座頓時轟然大嘩,宋魯眉頭一皺,正要站起身來,對面劉黑闥已搶先起身,拱手道:“大龍頭,據我所知,似乎秦王殿下因為被楊廣追殺,才被迫逃離江都,怎會又成了楊廣的奸細,王儒信王司馬更是龍頭駕前的老臣,又怎會同流合汙?不如龍頭請他們二人出來,當面自辯一番,以釋我等之疑!”


  在座聰明人也是不少,立時被劉黑闥的話勾動疑心,秦王浩于虎牢關下,八百飛騎破李密三萬大軍,此事人竟皆知,如今一位主角負弓請罪,另一位主角卻搖身一變成了楊廣的奸細,個中因由,著實讓人費解。


  單雄信挺身而出道:“秦王浩與王儒信勾結作亂,證據確鑿,已經被拿入獄中,只等大家聯盟議成,便拿他二人的人頭祭旗!”


  “單頭領太莽撞了吧!”宋魯也忍不住站了出來:“老夫與秦王殿下也頗有交情,當日大江之上親眼目睹宇文化及追殺他,絕不信他是楊廣的奸細,你請殿下出來,我來問他!”


  宋魯與劉黑闥這兩人,分別代表當今一南一北兩大勢力,二人先後開口質疑,其份量連單雄信都有些掂量不得,只好拿眼去看翟讓。


  “魯老兄,劉將軍!”翟讓不慌不忙的向兩人各一拱手:“二位所言不差,此事確有疑竇,大可從長計議,今日在此,老夫先要清理一位瓦崗叛徒,請大家作個見證!”


  又是一言滿堂驚,所有目光都紛紛投向跪在當中的李密,李密的身子也微不可覺的一震。


  ※※※


  “翟讓此人大法曹出身,嫻熟刑獄,口才了得……”楊浩輕輕笑道:“他要定人入罪,只需要旁敲側擊,挑起群議,介時隨意推挪,無中生有,都能讓你人頭落地,哪還需要什麼證據,李密自己送上門來,更是天大的好機會!”


  王儒信咳了幾聲,道:“殿下說得不錯,翟公昔年起事之初,確實舌辯過人,只是後來武功越練越高,話就越說越少,反而讓人覺得他只是一個武夫!”


  ※※※


  “……李密自領蒲山公營以來,囂張跋扈,威福自用,為謀龍頭之位,遣其軍師祖君彥勾結突厥,以小女為質,暗算老夫,其事不成,又乘老夫受傷,親自率人夜襲我龍頭府,若非王儒信舍命相救,老夫幾已不在人世,匹夫,老夫哪裏薄待于你,你要如此逼人之甚!”


  翟讓指著李密鼻子破口大罵,廳上從人都聽得目瞪口呆,要知殺主奪位在哪裏都是大忌,此罪名如果確鑿,李密非當場自盡不可。


  單雄信大急,想不到翟讓竟突然來這一手,連忙搶上前道:“大哥,我們不是都查清楚了,是秦王浩勾結王儒信祖君彥謀害大哥,根本與密公無關嗎?密公連祖君彥的人頭都送來了!”


  翟讓冷笑一聲:“老夫被人偷襲,豈會連是誰出手都分不清,你說是秦王浩主使,又有何證據?是有他們親筆畫押的書證,還是有參與其間的人證?祖君彥是李密心腹,如今更被他親手所殺,除了殺人滅口,又作何解釋?”


  在座眾人頓時又嘩然起來,宋魯揚聲道:“龍頭說的不錯,秦王殿下根本與祖君彥風馬牛不相及,怎會扯到一起,若說是李密殺人滅口,倒還可信!”


  劉黑闥亦道:“我也不信,能以八百精騎橫沖三萬大軍,哪個奸細有這般膽量,龍頭也說了,王司馬曾舍命相救,這兩人都是好漢子,怎跟祖君彥相提並論!”


  一時間群議紛紛,都談論著殺人滅口四字。


  只聽翟讓又道:“天下皆知,秦王浩是你命中克星,虎牢關一戰,你又兵力大損,唯恐老夫揭發你的真面目,地位不保,于是先下手為強,蠱惑雄信等人,在老夫這裏挑撥離間,陷害秦王浩下獄,你好重新坐大,好狠毒的計謀,今日若不是劉將軍和魯老兄提醒,險些又中了你的奸計!”


  這番話順理成章推導而出,又加上劉黑闥與宋魯的態度,更是份量十足,在座的原有七分相信,如今都已變成十分,看向李密的眼光也全都大變。


  單雄信急得臉都黑了,急忙扭頭向另外三位頭領求援,那三人相視一眼,卻均覺無話可說,都被翟讓說成受蠱惑了,誰還敢吱聲。


  ※※※


  楊浩低聲一歎:“如果我沒料錯,翟讓必定為我平反,以此來做實李密之罪,要知道現在我們兩人罪名都是虛的,單獨拿出來,都不成事,唯有互相引證,反而實得不能再實,到時候李密身死,我又全無根基,對付起來,一杯毒藥足矣!”


  支持一個,打倒一個,挑動群眾鬥群眾,對于這種手法,受過黨多年教育的楊浩可謂太熟悉了。


  王儒信道:“這麼說,李密這回才真是自投羅網,死定了!”


  “那也未必!”楊浩搖了搖頭道:“翟讓與李密,說起政治能力,還是差不多,但論起陰謀手腕,李密還是技高一籌,他既然敢來,一定有萬全之策,何況,沈落雁先前跟我說過一句話!”


  王儒信問道:“什麼話?”


  “翟讓要聯合諸路義軍,當大盟主!”楊浩冷冷的道:“現在形勢對他有利,如果讓翟讓成功,李密再無翻身之日,如果換作是我,甯可拚死一搏,也不終生苟延人下!”


  ※※※


  “龍頭!”從一開始安靜到現在的李密終于開口,緩緩解下身背之弓,黯然道:“密受龍頭大恩,尚未報答,如今遭奸人陷害,無法自辯,除死而已,此乃我家傳重寶,名曰定天弓,密再無法持之效力龍頭駕前,就當是密最後一點心意,望龍頭念在往日兄弟之情,收下此物,李密也去得安心了!”


  眾人聽他此話,已露出自盡之意,言詞切切,又以家傳寶弓相贈,不禁都生出幾分感歎,單雄信眼見事亦至此,也無能為力,悵然一歎,轉向翟讓道:“龍頭,你就收下,讓密公安心去吧!”郝孝德三人也都露出不忍之色,黯然搖頭歎息。


  翟讓心中微凜,只見李密雙手持弓,似乎要自己親自上前去接過,李密受傷之事他也知道,但卻沒把握,此人如果乘機拚命,自己是否能躲得過,正沉吟間,身後蔡建德連忙上前一步,手按刀柄,護在翟讓身邊。


  翟讓暗暗點頭,建德功夫不弱,有他在旁,倒也不懼李密發難,于是帶著蔡建德走上前,伸手去接來弓,全身功力已暗暗凝聚,一雙眼更緊盯著李密,隨時作好但有異動,便及時反應的准備。


  ※※※


  “李密受傷未愈,有四大頭領在,正面攻擊絕無勝算!”楊浩斷然道。


  王儒信接口道:“眾目睦睦之下,他還有什麼辦法?”


  “內奸!”楊浩眼中精光一閃,心中油然閃過一個人的面貌。


  ※※※


  翟讓一手握住弓身,只見李密緩緩松手,全無異狀,心中越發提防,正要往回拿時,李密忽然一瞠目,翟讓大吃一驚,單掌蓄力便要劈出。


  嚓的一聲,一道刀光閃過,血光爆現場報道,一顆人頭骨碌碌的滾落在地。


  剎時間在座眾人全部愕然起身,只見大廳中間,李密完好無缺的跪著,翟讓一手握弓,仍然站立在他面前,然而一顆血嘟嘟的頸子上早已不見了人頭。


  身後,蔡建德一手提著血淋淋的鋼刀,正露出一臉猙獰之色。


  ※※※


  “……我從虎牢來時,已經預防萬一,著秦叔寶高占道率兩萬人馬,隨後接應,只待城中有變,就會殺進來救我,尤其是任俊這小子,原本就是城門隊長,由他騙開城門輕而易舉,李密和翟讓怎麼也想不到,我會乘此時機,發虎牢兵攻打滎陽……儒信,儒信……”


  楊浩說得正起勁,卻聽不見王儒信接口,詫異的出聲呼喚,只見對方縮在角落裏一動不動,楊浩臉色頓變。


  (PS:再有一章,滎陽就告一段落,楊浩又要展開旅程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鎖五龍下
(更新時間:2006-7-6 11:48:00本章字數:7999)


  牢門口忽然光芒大作,一大批人潮水般沖了進來,幾名守衛慘叫連聲,接連摔倒在楊浩面前,楊浩又驚又喜,連忙扒住牢欄去看,忽見五色光芒刺來,連忙以手遮眼,怒叫道:“誰他媽在拿玻璃反光!”


  只聽一個又驚又喜的聲音叫道:“三爺!”光芒頓斂,一個身背大鍋蓋的人影跑了過來,楊浩當場嚇了一跳,靠!忍者神龜呀!


  那人撲到牢前,伸手扯下蒙臉布,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正是陳老謀,一看見楊浩,立時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另外一個蒙面人同時搶了過來,單手扭開牢鎖,扯下鐵鏈,推門放了楊浩出來。


  “屠叔方!”楊浩一看這人的身形,詫異的叫道,那人撕下面罩,果然是屠叔方,一臉歉然道:“龍頭聽信讒言,要殺殿下和王司馬,老夫和大小姐焉能坐視!”


  “哼!”楊浩經此一劫,對龍頭府上下俱無好感,聞言想起王儒信來,隨口道:“姓王的在隔壁,去看看他死了沒有?”屠叔方吃了一驚,連忙縱身往隔壁牢房奔去。


  楊浩故意不去看那邊,轉向陳老謀道:“你搞得什麼東西,讓我看看!”直接把陳老謀轉了個身,只見那怪東西原來一塊巨大的行軍鍋,背面五彩繽紛,卻是粘滿了各種形狀的玻璃碎片,難怪用火一照,就大發光明。


  楊浩倒吸一口冷氣:“天哪,這……這些琉……琉璃片,你個敗家子……”聲音竟有些顫抖起來。


  那還用問,若不是砸了一大堆玻璃瓶,哪能弄出這麼多碎片,貼來一大鍋,片片都是錢啊。


  正想再罵,陳老謀忽然撲通一聲,又跪地痛哭道:“三爺,石介死了,大家都死了,老謀無能啊……”


  霎時間楊浩如中雷擊,身形劇震,踉蹌退了一步,艱澀的開口:“你……你說什麼……”


  陳老謀哭道:“那天宣永來放我們出城,被單雄信帶人堵住,除了宣永被石介擋了一箭,還有我命大,大家都被射死了!”


  撲的一聲,楊浩當場吐出一口血來,一言不發,忽然轉身便走,直接踢開王儒信那間牢門,目露殺機的鑽了進去,只見屠叔方正半跪在王儒信身前,聞聲抬頭看他。


  “王儒信,你還我兄弟命來!”楊浩大步上前,一把揪住王儒信的衣領,從陰影處拽了起來。


  借著淡淡月光,只見王儒信雙目緊閉,七竅流血,自頸而下,半個身子都已被鮮血濡濕,楊浩驚的呆住,喃喃道:“怎麼會這樣……”忽然神色一獰,猛烈的搖起王儒信的屍身,怒喝道:“死窮酸,別以為裝死就能逃得過去,石介他們都是被你害的,你他媽的給我醒醒,給我醒醒!”


  屠叔方忍不住流淚道:“殿下,王司馬已經死了,你不要這樣!”


  “死了?”楊浩怒哼一聲,忽然將王儒信身體擺正,捉住他雙腕,長生真氣瘋狂輸入進去,由于運力過急,身上幾處傷口也同時崩裂,爆出血花。屠叔方大吃一驚,想勸卻不敢,只得在旁邊焦急的看著。


  王儒信的身體一歪,向旁邊倒去,楊浩又發力將他拽回來,繼續輸氣,對方的卻像無根浮萍一樣,又向楊浩這邊倒來,楊浩眼眶一熱,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沖出來,連忙一咬舌尖忍住,繼續往對方毫無反應的身軀內輸入長生真氣。


  外面屠叔方的人已經殺散守衛,紛紛趕了過來,七八枝火把將牢室內照亮,楊浩背對牢門,雙手捉住王儒信的腕脈,面對著牆壁,只見上面寫著十幾個潦草的血字:“臣生亂世,薄軀微志,欲當天下,未成一事,臨去倉皇,不勝愧之!”


  嗒的一聲,楊浩松開雙手,王儒信的屍身緩緩倒在地上。


  ※※※


  四大頭領一起出手,李密傷勢未複,勉強周旋幾招,縱身躍上龍頭大位,蔡建德隨後護持,四人正要再追,門外的大批近衛軍已蜂擁而入,兩廂伏兵也推開窗戶,密密麻麻的弓箭尖伸了進來,全場眾人莫不變色。


  “李密,你這奸賊!”單雄信又悔又恨,眼睛珠子都紅了。


  李密冷著臉道:“若非翟讓逼我,怎會如此,論文韜論武略論家世,我哪樣不在他之上!”


  旁邊劉黑闥冷哼一聲:“犯上作亂,只這一樣,就足以讓你千萬剮!”


  “哈哈哈哈!”李密仰天狂笑:“自古成大事者何拘小節,只要我統領瓦崗兵馬,攻占洛陽,席卷天下,我就是亂世明主,誰敢說我半句不是!”


  宋魯寒聲道:“李密,你想拿我們怎麼樣?”


  此言一出,人人驚懼,親眼目睹李密暗殺翟讓,若是此人傷心病狂起來,要殺自己等人滅口,身處虎穴,逃生可是不易,當下不少人都推案而起,拔出隨身兵器,只待李密發難,便要舍死一拚。


  裴仁基三人早在翟讓接弓的時候,就偷偷離席,靠牆躲至一角,眼見情勢如此,程咬金笑得煞是開懷:“哈哈,群英會擺成鴻門宴,這瓦崗的樂子大了!”


  裴仁基道:“不出殿下所料,果然李密有此一著,大家隨機應變,等秦將軍的人馬進城!”


  羅士信卻獰笑了一下:“等什麼,看我給他來個絕後計!”舉起手來,赫然已偷偷取了一只燭台,映著微微晃動的燭火,程咬金和裴仁基臉色微變,片刻後竟一起點頭:“高明!”


  李密朗聲道:“諸位都是英雄豪傑,當知道良禽擇木而棲,翟讓自取其死,我李密仍然可以與諸位定盟約,他日大事得成,李密定然不負諸位!”


  單雄信看了一眼其余三個頭領,俱是頹然無語,自己也只得長歎一聲,滿臉悻悻的垂手作罷。


  劉黑闥又道:“翟讓一手提拔于你,你現在連他都殺,誰敢跟你結盟!”


  廳上眾人皆有同感,紛紛面色不定。


  宋家這邊,宋閥眾武士已經上前,將宋魯與宋玉致團團護住,宋玉致俏臉帶煞:“魯叔,我們合力擒下李密,再沖出去!”宋魯忙道:“不可魯莽,這裏是瓦崗軍的地盤,小心弄巧成拙!”


  “單二哥,三位頭領!”李密將視線落在四大頭領身上,這四人現在已成關鍵,俱有兵馬駐紮在城中,只要這四人歸心,在座所有人都難逃他的掌握:“大家同袍多年,我李密自問對諸位尊敬有加,從未怠慢,如今龍頭身死,你們不歸順我,難道要親眼看這瓦崗基業四分五裂嗎?”


  四人相視一眼,單雄信閉起雙眼,扭頭一旁,擺明眼不見為淨,其余三人又互相看了看,以郝孝德為首,都走上前一步,拱手抱拳,正要開口說話。


  李密眼中立時露出一絲喜色。


  就在這時,只聽呼的一聲,一大團紗縵被卷起點燃成火球,被人扔向大位,李密大吃一驚,連忙一掌劈去,啪的一聲,火星四濺,沾在大位的虎皮靠勢上,見風就著。


  同一時間,各處柱子垂下的紗幔也紛紛引著,程咬金低頭彎腰,沿著牆根疾走,手裏拿著柄燭台,一臉賊笑。


  變成俄頃,所有人都沒回過神來,又是一團火球身李密撲面而至,李密早已躍下大位,見狀連忙又是一掌,卻聽轟然一聲,那火球裂成粉碎,中間一根渾鐵槍旋風般的卷出,伴著一聲震天虎吼:“李密,還我師父命來!”


  “狂風槍法,張須陀?”李密大吃一驚,一個倒翻,躍入左側席間,那使槍人毫無顧忌,一槍挾風帶火,凜若神鬼的追殺而上,同一時間,兩廂的伏兵也條件反射的開弓放箭,崩崩弦響,座間好幾十人猝不及防,或死或傷,慘叫連天,余人都道李密要殺人滅口,連忙奮起反抗,與蔡建德的近衛軍交起手來,大廳上頓時亂成一片。


  四大頭領見狀,房彥藻和王君廓還待出手相助李密,郝孝德卻一拉他二人,喝道:“快點兵馬,殺出城去!”一言把其余三人同時驚醒,急忙轉身奔進內院,尋路逃走。


  激鬥中,只見那火勢越燒越大,不多時竟燎上房頂梁木。


  ※※※


  龍頭府生變的同時,秦叔寶高占道率領人馬,也由任俊騙開城門,直接殺了進來,卻在長街之上遭到近衛師團聯合城防軍的頑強抵抗,滿城警訊大作,四大頭領的兵馬也紛紛趕到援助,瓦崗軍在滎陽甚得民心,不少平民自發組織起來,抵抗秦叔寶的虎牢軍,而任俊則帶著十幾名秘密武士,從東奔到西,拚命喊話叫大家不要受李密欺騙,卻沒有起上半點作用。


  瓦崗軍占據地利,把秦叔寶等人圍困在中央大街上,四大頭領的人馬也已經趕到,隨後包抄,雙方箭如雨下,虎牢軍傷亡慘重。


  這時忽然斜刺裏殺出一枝騎兵,為首者一手高舉,只見一塊亮閃閃的金牌的握在手中,一路朗聲大喝:“龍頭令至,瓦崗兄弟放下兵器!”


  正是宣永,那日楊浩設計在沈落雁面前偷取龍頭令,完後一直存放王儒信處,此刻被宣永拿了出來,龍頭令出,誰敢不遵,場面頓時得到控制,大家都漸漸停手的時候,一個黃衣人影忽然飄落民居屋頂,單手亮出一塊銀牌,寒聲道:“蒲山公令在此,宣永勾結虎牢,背叛瓦崗,殺無赦!”


  “沈落雁!”宣永秦叔寶等都大吃一驚。陡然間又是馬蹄聲起,徐世績白馬銀槍,率枝兵馬從街角殺出,大喝道:“蒲山公營奉命來援,亂臣賊子,還不下馬投降!”


  蒲山公令對上龍頭令,名義上龍頭令最大,但李密屢次開倉放放糧,收賣人心,本身又戰績顯赫,平民們自然是擁護他得多,而在城防與近衛軍而言,沈落雁與徐世績都是瓦崗大將,對面的宣永則名不經傳,秦叔寶等人更是隋軍服色,兩相取較,立刻都傾向了蒲山公令一邊,當場又大殺起來。


  就在這一刻,忽然半空中火光大冒,有人回頭看去,只見龍頭府上空,一道耀眼赤龍盤旋而出,沖天直上,立時駭然失聲:“龍頭府燒了!”


  一人傳聲,百人皆應,何況那火也越燒越大,整個戰場霎時間失控,四大頭領的人馬救主心切,紛紛掉轉槍頭,向龍頭府方向殺去,城防營茫然無措,只有近衛和蒲山公營仍全力抵抗秦叔寶和宣永,又被四大頭領的人馬一沖,幾方面混戰一團,這節骨眼誰還顧得上平民百姓,亂刀砍死,亂兵踐踏,全都作了炮灰,夜戰之際,雙方均持有火把,有的火把被打飛入民居之中,又星火燎原般的燒開。


  月色下,沈落雁一張俏臉已變得全無血色,孱弱的身體微微一抖,忽然噴出一口嫣紅的鮮血。


  ※※※


  龍頭府上,李密強忍傷勢,出盡全力,終于將羅士信打傷,被裴仁基聯合程咬金救走,其余來會群雄均帶有高手護衛,與近衛軍拚成兩敗俱傷,有人沖出龍頭府外,又聽街上喊殺聲震天,火光四起,不知發生何事,驚疑不定的各自逃去。


  李密也被驚動,縱身躍上府牆,一見這滿城慘狀,立時嚇得魂飛魄散,急忙喊上蔡建德,帶領數名護衛騎馬往戰場趕去,這滎陽城是他多年心血,一磚一瓦的損毀都讓他心痛如絞,豈容他置之不理。


  一路只見亂兵如蟻,殺人放火無所不為,李密氣得幾乎吐血,只得喝出蒲山公名頭,于途收束亂軍,改由情勢最亂的城南,繞路拐向戰場,正行進中,前方忽然撞上一枝軍隊,為首者手持雙槍,大喝道:“李軍師,還認得我老高嗎?”


  正是高占道,他昔日在楊玄感麾下為裨將,李密正是楊玄感的謀主,聞言怒喝一聲:“莽夫,你也敢來欺我!”


  兩軍一對沖,李密一掌將高占道打得吐血伏鞍而走,然而他剛剛收束起來的亂兵卻又被沖散,不敢再作耽擱,放過高占道,拐道直奔戰場。


  不料剛進入一條斜街,兩側房頂上竟是冒出數十名黑衣人,各持手弩,箭如雨下,幾名護衛當場射死,蔡建德也中箭落馬,李密連忙拔身而起,躍上房頂,勁掌掃出,黑衣人如同枯葉般紛紛掃落。


  忽然李密一掌擊出,對面那黑衣人左手劃圈,右手拿肘,竟是精妙至極的擒拿截脈之術,李密目光一眯,與那人對拆數招,一掌掃開他的蒙面布,冷聲喝道:“屠叔方?”


  屠叔方也怒道:“奸賊,你死期到了!”再度撲上,李密哪還再給他機會,三招一過,反身一掌將他打落房頂,自身施展輕功,躥房躍脊,直奔戰場而去。


  又奔了一程,李密忽然停住腳步,只見二十步外房頂高處站著一人,長身白衣,單手負于背後,仰首望月,周身上下,無一處不淡定從容至極。


  “秦王浩?”李密霎時大悟:“是你在埋伏我!”


  那人緩緩轉過頭來,正是秦王楊浩,他與屠叔方等人從牢中出來,遇上高占道來救,知道形勢後,斷定既然蒲山公令出現,那李密也必定會趕往戰場,于是著眾人把住一處必經路口,開始只不過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但該著李密倒黴,硬是一路撞進網來,被高占道屠叔方連殺二陣,如今落得孤身一人,堪堪又撞上楊浩。


  “蒲山公!‘楊浩輕輕一歎:”你我爭鬥這麼長時間,算來這還是首度正式見面,人家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咱們沒有恩,只有仇,看來是泯不了呢!”


  李密目光一黯,也露出幾分複雜神色,淡淡道:“你若能站在我這邊,我們聯手,何愁亂世不平!”


  “亂世,又是亂世!”楊浩觸動心底隱痛,忽然怒道:“這亂世又幹我何事,也不是我弄亂的,我有什麼責任要幫你們平定亂世,為何一個個都來逼我!”


  李密道:“生為亂世人,誰能逃得過,不是我逼你,是你本來就在局中!”


  “哈哈!”楊浩怒極反笑:“好個本來就在局中,我偏要跳出局外,看誰能拿我如何?”


  李密道:“太天真了,你以為虎牢一戰之後,天下群雄還會放過你嗎,不為其所用,便為其所殺,你沒有第三條路好走!”


  “怎麼沒有?”楊浩陰險的盯著李密:“我要拿你作一個警告,告訴天下人,人不犯我楊浩,我楊浩與人無爭,人若犯我楊浩,我讓他雞飛蛋打,一場空!”


  “憑你?”李密被他激得大怒,縱身撲上,便往楊浩一掌擊去。


  掌風及體,楊浩忽然一轉身,背後竟是光明大放,李密頓覺刺目如盲,急忙雙手捂眼,扭腰後墮,心中大駭:“又是楊虛彥?”


  ※※※


  單雄信騎著一匹馬,手持金頂棗陽槊,在亂軍中大開殺戒,他自己的兵馬已被沖散,只好憑著個人勇力,妄圖殺開血路,出城逃走,身後跟著郝孝德三人,亦是一樣心思,四大頭領聯手,果然當者披糜,馬前馬後俱是屍體,一路向城門殺去。


  其余人見這四人來得如此凶惡,一時膽怯後退,兩騎馬忽然迎面沖至,一人手持雙 ,一人手持勾形兵器,正是秦叔寶和宣永。


  宣永仇人見面,格外眼紅,奮挺鶴啄擊向單雄信殺去,郝孝德三人正要上前相助,秦叔寶金澄澄的雙 已迎面打來,將三人俱都圈在其中,周圍軍士紛紛退開,空出場地讓五人走馬燈似的 殺惡鬥。


  “宣永,你跟拚命麼?”單雄信情急大叫,對方簡直跟瘋了一樣,招招不要命的強攻,饒是以單雄信的驍勇,也遮擋得手忙腳亂,一不留神,左肩被鶴嘴劃開一道血糟,劇痛之下奮起精神,一槊橫擊在宣永座騎頭上,戰馬哀鳴一聲,整個側倒下去,宣永就勢脫鞍一滾,搶進單雄信馬腹之下,單雄信大吃一驚,連忙向下揮槊亂刺,宣永又自馬尾後滾出,手中鶴啄擊弧形一帶,四條馬腿全部中斷而飛,單雄信平空矮了一截,頓坐于地,忽聽腦後風聲,連忙反手一槊後刺,哧的一聲,宣永左肋中槊,咬牙不退,鶴啄擊的月牙刃已是端端正正的橫擱在單雄信的眼前。


  “宣……”單雄信只吐出了一個字,宣永鉤刃回拉,一顆人頭已是沖天而起,鮮血如噴泉似的冒上半空。


  郝孝德三人正與秦叔寶酣戰,忽見單雄信被割下人頭,俱是大驚失色,郝孝德一個疏忽,被秦叔寶左 格住兵刃,右 乘虛而進,迎頭打了個腦漿迸裂。


  王君廓和房彥藻嚇得魂飛魄散,舍下秦叔寶,撥馬便往前奔,由于五人惡戰,其余軍士都讓在外圍,二人乘機沖出包圍,沒命的打馬逃跑。忽聽前面哈哈一笑,一個手持大斧的腮須大漢迎面趕至,叫道:“程爺爺來了,留下人頭,送你出城!”


  正是程咬金,逃出龍頭府後,覺得殺得不過癮,找了匹戰馬又往戰場趕來,正好碰上房彥藻與王君廓逃走,雙方三馬相交,撲的一聲,房彥藻人頭落地,王君廓看也不看,一路逃出城去。


  程咬金暗道一聲可惜,自已只是單斧,若是用雙斧,豈不是兩顆人頭都留下了!


  ※※※


  李密在楊虛彥劍下兩度受傷,早已杯弓蛇影,眼睛一被光刺,立刻轉身逃走,唯恐被楊虛彥快劍追殺。


  不料剛一轉身,眼前雙是光明大放,嚇得李密暗道此人實在太快,連忙掉頭又轉,剛轉個半身,又是眼前一痛,滿天星鬥,心下已駭到極點:“怎麼會這麼快,到底有幾個楊虛彥?”


  楊浩站在外側,心中暗贊陳老謀這東西設計的好,一個大件竟能分拆成四份,由四名屠叔方的手下拿著,另一手持火把晃動,不斷移動位置,從周圍將光芒反射至李密雙眼,其實以李密的輕功,絕對不在楊虛彥之下,但就算是邪王的幻魔身法,也休想跟光速比較。更何況李密心還中還被影子劍的陰影籠罩,完全像個沒頭蒼蠅一樣,被戲弄得團團亂轉。


  楊浩緩緩抽出腰帶,抬起來蒙住雙眼,然後縱身躍進光陣之中,一霎時間,心境又沉入當日在溪邊捉魚之時,李密的一舉一動全部清晰無疑的反應至腦中。忽然一掌拍出,直取李密後心,李密眼雖不見,但仍能聽風辯位,急忙反身迎上,哪知楊浩陡然收掌,李密收勢不及,整個人往前栽去,便覺心窩一涼,一柄利刃已紮進心中。


  四名黑衣人撤去火把,停住反光,楊浩用手中短劍支持住李密的身體,一手撕開蒙眼布,淡淡的道:“蒲山公,好走!”


  一輪圓月下,一名黑衣人如同釘子般釘在屋簷,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幕場景,眼底微微閃過一道寒光。


  ※※※


  秋風起,黃葉落,野外青墳累累。


  楊浩帶著一壺酒,來到一座無名墳前坐下,先給地上灑了一杯,然後又給自己倒上,微微一歎道:“儒信啊,你真是害我不淺,本來我都不想來看你的,不過老謀和占道還是勸我,說石介他們的事並不怪你,我想想你人都死了,還能有什麼恩怨,大家朋友一場,當日我還想讓你去我墳前喝酒,想不到現在卻是我來到你墳前了!”


  楊浩舉杯飲盡,又往墳前灑了一杯,再給自己斟上,道:“儒信啊,最後還是負你所托,翟讓死了,李密也死了,四大頭領死了三個,滎陽城付之一矩,城防近衛全軍覆沒,徐世績沈落雁保著李天凡退守洛口,王君廓逃到晉南,宣永的秘密武士拚得只剩下三百不足,瓦崗全垮了,最後得利者是誰,你絕對想不到!”


  再往口中送了口酒,楊浩苦笑一聲:“最後竟然是裴仁基贏了,這老小子一手拿著五顆反賊人頭向洛陽請功,殺蕭懷靜之罪一筆帶過,反而加官進爵,准備召他進洛陽議政,秦叔寶很可能就是下任虎牢主帥,主討河南境內瓦崗余孽,我跟他討了個面子,把翟嬌洗清了,准備回東郡,賣掉剩下的隨候珠,換本錢做點小生意!占道老謀還有麻貴他們我不准備帶著了,奔波了這麼久,讓他們跟著翟嬌享享清福吧!”


  又往地上灑了一杯,楊浩笑了笑道:“對了,素素已經醒了,身體正在康複,長生決果然妙用無窮……你個王八蛋,若不是宣永告訴我,我都不知你偷練長生決,難怪我的內傷漸漸好轉,你的身體就越來越差!”


  啪的一聲,一只酒壺在墳前扔得粉碎,楊浩身軀顫抖的站起身來,面色青白的看著王儒信的墳堆,眼圈頓時紅了。


  “你他媽的,你賤啊,老子要你幫忙了嗎,老子要你幫忙了嗎……”楊浩越罵越是哽咽,淚珠不由自主的湧出眼眶,斷線似的落下,一只手輕輕探進懷中,拿出長生決的圖譜:“你喜歡練,老子就給你埋進墳裏,讓你帶到下面好好的練,練成千年老鬼,一輩子不能投胎轉世!”


  楊浩到現在終于明白,原來長生決必須要兩人同練,互相以真氣修補經脈,才能奠基入門,可自古以來得到這長生決之人,莫不挾技自珍,獨自一人窮思到老一無所獲,又或著強行試練走火入魔,而原著中兩個小子一來資質太好,又有九玄功法的基礎,二來他們那種借力互補的法子正是暗合長生決的要求,才能無驚無險的練成一代高手。


  或者楊浩能早點明白過來,王儒信可能不會死,但另一方面來說,王儒信本身的功力已經很深厚,卻強行扭轉至長生決的路數,又一直強行壓制,經脈所受傷害比楊浩更大,便是楊浩及時醒悟,也未必救得了他。


  長生決功法邪門,乍看無害,然而連跋鋒寒這麼意志堅定的人,一練起來也忍不住其中誘惑,至于楊浩練習長生決,到底是為了救素素,還是被邪門功法所吸引,以至欲罷不能,現在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人生後悔之事,實在太多。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大儒王通
(更新時間:2006-7-6 23:57:00本章字數:5915)


  滎陽通往東平郡之路,過了通濟渠往東,是一片廣沃的大平原,隱隱點綴著小村莊的影子,給人一種亂世中的甯靜感覺。


  “貌似太平啊,瓦崗一垮,洛陽實力不足以震懾四方,河北群雄如盧明月、徐圓朗之流必定南下,江淮杜伏威、李子通也自然不甘寂寞,屆時又是一場亂局啊!”楊浩騎在馬上,指點江山,又開始大發感慨。


  高占道大聲應道:“三爺,不如我們先把這地方占了,咱也做個群雄玩玩!”


  “玩不起呀,兄台!”楊浩悵然一歎道:“此處是河北下江淮的要沖,正面還有洛陽,人家都是根基十足,實力雄厚,你猛插一腳進來不是找抽啊!你還群雄,把你毆成太監,看你怎麼雄?”


  高占道悶悶的道:“三爺,不雄就不雄,您還是帶著占道闖蕩江湖吧,占道不是做生意的料,老窩在東郡會發黴的!”


  “廢話!”楊浩叱道:“讓你跟秦叔寶當兵你又不肯,現在給你找門生計,又給我推三阻四,誰告你我要闖蕩江湖了,我是去長安接夫人,又不是不回來,少給我這兒耍賴!”


  高占道被訓得無語,陳老謀勸道:“老高,三爺也是為我們好,再說我們先把攤子撐起來,三爺跟夫人回來了,不一樣領著咱們打天下!”


  楊浩眯起眼道:“還是老謀有見識,對了,老謀你會不會易容啊?”


  楊浩此番在滎陽露得太狠,情知隱藏不了身份,為今之計只好易容改扮,思及原書中陳老謀似乎有這門手藝,雖然比不了魯妙子巧奪天工的人皮面肯,但也聊勝于無了。


  陳謀談起自己的本事,不免帶著幾分得意:“三爺是想易容吧,老謀倒也略一二,粘個胡子、畫個眉毛這倒容易,再難一點還可以種些毛發,墊個鼻梁,如果還想改變臉形,可以拔幾顆臼齒,整一下牙床,或者打碎顴骨,重新使之愈合,耳下可以開口,臉上可以燙疤……”


  他說得起勁,同行不止楊浩,凡聽到之人莫不起了一身冷汗,這般搞法,是易容還是毀容啊?


  楊浩連忙打住:“好了,好了,我要容易一點的,你給我粘個胡子就行了,唉,也不用了,還是我自己長吧!”


  陳老謀只得住口,神色間卻顯得有些意猶未盡,扭頭看向高占道,高占道立時怪叫一聲:“我不整容!”策馬就往前跑去,看得楊浩哈哈大笑。


  後面的車子上押著貨物,由屠叔方和任俊帶人守衛,宣永左肋下吃了單雄信一槊,傷及內腑,得楊浩的長生氣調養之後,這兩天好了一半,剛剛能夠自己騎馬。還有兩輛車裏坐著女眷,都是翟嬌的心腹侍女,翟嬌自己則騎馬提槍,隨車行進,一路垂頭喪氣,眉宇間還帶著淡淡悲容。


  素素由于身體剛好,單獨坐在另一輛車上,由楚楚在旁照看。


  楊浩放緩馬速,等素素的車跟上,隔著廂門向裏問道:“素素,今天感覺好些了沒有?”


  他的長生氣邁過最為凶險的第一關,已有小成,這些天一直堅持給素素輸氣療傷,看見這丫頭一日好過一日,心裏也頗有成就感。


  素素在楚楚的攙扶下坐起,靠著板壁,苦著小臉道:“老爺,您就再等兩天,等素素大好了,就陪您去長安找夫人好不好?”


  楊浩哈哈笑道:“我去找夫人,你急個什麼勁,怕她不讓我收房啊!”


  一句話又說得素素臉紅心跳,低頭不語。楚楚在旁邊看著,一張俏臉卻又變成另一只苦瓜,酸酸的道:“恭喜素素姐,這下你可算熬出頭了,可憐我們還不知道著落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楊浩知道她是說給自己聽了,在滎陽那段日子,倒也多得這妮子照顧,于是又一笑道:“吃醋了啊,放心,一只羊是趕,兩只羊也是放,素素都收了,沒理由不收你啊,只要夫人接回來了,你表現的好,老爺自然會照顧你的!”


  楚楚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素素看得有趣,伸手去呵她癢,佯怒道:“小妮子,動春心了吧,竟敢勾引老爺!”


  楚楚最怕她呵癢,笑成一團道:“不敢了,奴婢不敢了,二夫人饒命啊!”


  看著兩人打打鬧鬧,楊浩微微一笑,抬頭看天,心中也不由幻想起等日後君綽回來,一妻二妾,三年抱倆,子孫滿地爬的融融樂趣,不經意間,那天上的白去,竟已幻成傅君綽的絕世面容,別來已有一個多月,心中思念卻是與日俱增。


  ※※※


  東平郡離瓦崗不遠,當年翟讓起兵,第一個攻打的就是這裏,已死于李密手中的祖君彥,當年即是東平縣書佐。後來瓦崗的軍政中心轉至滎陽,這裏處于山東河北幾大勢力交集之處,反而保持了難得的平靜,郡內及周邊人口共有一萬多戶,地方治安有當地第一大幫會青霜派出面維持,大當家陳元致,一手青霜劍法于江湖上也算浪得虛名。


  路行數日,楊浩等人抵達東平翟府,府主翟泰是翟讓的堂弟,為人不似翟讓那般隱忍,倒是個爽快漢子,與楊浩初次見面,便要下跪行禮,楊浩難得客氣一番,伸手相扶,好言以待,間中問起主人傷勢未愈,又大方出手,用長生真氣替他疏通經脈,當場便有了起色,喜得翟泰感激莫名,對楊浩更是尊敬有加。


  一行人連同貨物都排好,大家聚到客廳議事,翟泰再三請楊浩坐了主位,自己在左首就坐,其下是翟嬌、屠叔方、宣永,右面一排椅則只坐了陳老謀和高占道,麻貴和任俊兩人則一左一右站在門口。


  楊浩先說明了來意,想要在東平立足,做些生意買賣,翟泰沉吟道:“如果是這樣,那麼有一個人,殿下是非見不可!”


  “你是說大儒王通對吧!”楊浩暗暗算了算時間,滎陽一戰被自己打岔,比原著提前了不少,差不多應該是王通過生日了。


  翟泰點頭道:“正是此人,王通號稱海內大儒,其武功也是一流高手境界,在朝在野都十分得人敬重,東平此地,表面上是青霜派話事,但青霜派大當家陳元致,都得對王通執半師之禮,今夜正是王通壽辰,我也得到了一份請柬,剛好殿下到來,以殿下的名號,王通定然會賣我們幾分面子!”


  楊浩微微一楞,隨即皺眉道:“老翟呀,以後不要再稱我殿下了,這個身份麻煩太多,會引火燒身的!”頓了頓又道:“還是叫我三爺好了,張三爺,就用這個名字去拜見王通!”


  翟泰聞言,有些面露難色道:“三爺?這個名字也太普通了,以王通的身份……”


  楊浩淡淡一笑:“身份不夠,我還有寶貝呀,剛好乘這機會打個廣告,不怕沒人動心!”


  在座中除了翟泰外,均見過那幾箱隨候珠,聞言紛紛點頭,翟泰看得一頭霧水,不知這位殿下三爺有什麼奇珍異寶,有心想問,卻又不好意思開口,只得忍住好奇心,等晚上再開眼界了!


  ※※※


  當晚華燈初上,楊浩帶著陳老謀、高占道、麻貴、任俊四人,在翟泰的帶領下,騎馬來到王通的府宇,一處座落于城南的巨宅,還未走近,便見燈影輝煌,熱鬧喧天,到了近前,又見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好不熱鬧,一隊三十多人的青裝大漢,在門前維持秩序,指引交通,竟是有些忙不過來。


  任俊吐了吐舌頭,道:“三爺,這家人名氣真大,過個壽辰竟有這麼多人到賀,差不多大半個東平都在這兒了!”


  楊浩微微一笑:“王通的名氣是不小,不過看這熱鬧勁,恐怕沖著石青璿三字來的更多些!”


  “石青璿是誰呀?”麻貴從東海來的,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好奇的問道,高占道和陳老謀兩人也露出疑惑神色。


  “石青璿嘛!”楊浩沉吟了一下,道:“算是個歌星吧!”


  “歌星?”所有人都瞪大雙眼,楊浩尷尬的一笑:“我也沒見過,只是聽說她簫吹得很好,到哪有人喜歡!”


  “簫?”高占道哪裏懂這玩意,大言不慚的道:“簫有什麼好聽的,燒火棍似的,有這功夫,還不如去聽小娘子唱曲!”


  “庸俗!”楊浩嘴角一撇,不去理他,幾人下馬便往前面府宇行去。


  早有青衣大漢迎上前來,客氣的請幾位出示請柬,翟泰在這裏也算頗有頭臉,請柬一掏出來,那人一見他的名字,立生恭敬之色,招手喚人來牽過馬匹,當先引路向府中行去。


  穿過天井,進入前廳,一路只見仆婢穿梭,人滿如潮,越往前廳上越是熱鬧,帶路者將三人引到廳上一角,拱手告退,只見廳內靠牆一側擺著十幾張台子,上面放滿美味佳肴,任來往賓客取用,楊浩不禁一樂,還是自助餐啊!高占道不用他吩咐,挽起袖子就往上沖去,陳老謀麻貴任俊也忍不住跟上,楊浩心裏其實也想上前,但顧忌著仍有正事,只得強忍饞蟲,轉身讓翟泰帶路,先去找找王通那老兒。


  在這麼多賓客中找王通,方法一大把,全憑眼力勁,只見廳東賓客最多,衣著也最華貴,定是主人所在,楊浩和翟泰今夜一身打扮也自不俗,堂而皇之的走了過去,間中還碰上幾個相熟之人跟翟泰打招呼,來到近前,只見堂側一組酸枝椅坐了三個人,其他人都只能立在一旁,足見這三人地位不凡。


  中間一名皓發老者,身形高大,神態威猛,楊浩猜他是黃山逸民歐陽希夷,旁邊一位長衫儒士,兩鬢垂白,氣度超然,不用問便是大儒王通,另一位卻是官員裝束,卷發高鼻,略帶些西域人的特征,兩只眼珠十分靈活,給人以相當精明厲害的印象,楊浩看到這裏,不由眼睛一眯,這王世充于史上甚有貪財斂寶的名聲,把貨賣給他卻也不錯。


  正思想間,翟泰引了一名藍衣大漢過來,對楊浩道:“三爺,這位就是青霜派大當家陳元致,王老先生的高弟!”


  楊浩忙收回目光與那人見禮,各道一聲久仰,陳元致眼中卻閃過一絲疑惑之色,翟泰雖然在東平一向山藏海納,但以他陳元致的地位,還是知道一些根底,這裏又突然冒出一個三爺,而且翟泰還對他十分恭敬,分明過江龍蛇,不由得陳元致不小心翼翼。


  楊浩哈哈一笑道:“在下張三,一介東海行商,這次是往長安途中,順道來看看老友,聞名王老先生過壽,慕名特來拜會,還要煩請陳當家引見!”


  陳元致連道客氣,又道:“鄙人雖然與三爺素昧平生,但只聽三爺談吐氣勢,便知定非凡俗,自當向家師引薦!”


  當下拱手作勢,便要請楊浩回去,楊浩還了個禮,剛要動身,便聽大廳上傳來砰然巨響,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扭頭望去。


  只見一張餐台被掀倒在地,一個高大猛漢狼狽不堪的跌在地上,兩個年輕小夥子左右去扶,又有一個滿臉風霜的老頭站在當中,指著對面一群年輕男女,氣忿至極的怒叫道:“你們這幫惡賊,燒了我們的船,現在還敢打人!”


  楊浩一張臉頓時沉了下去。


  ※※※


  “怎麼回事,誰在這裏搗亂!”


  陳元致大步走了出來,滿臉陰郁氣惱,這是他老師的壽宴,賀客盈門,都是大有頭臉的人物,發生這種事,分明就是當眾打他陳元致耳光。


  挨打的一方正是高占道陳老謀等人,聞言剛要說話,對面忽然傳來一個怒聲:“這莽夫老盯著我們小姐看,沒有挖出他一雙眼珠,就算他命大了!”


  陳元致聞言大怒,定睛看去,只見對面站兩名氣質脫俗的年輕男女,那女子作書生打扮,不過容顏殊麗,那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男子也是相貌英俊,一身造型奇特的雪白武士服,周圍站著幾個跟他同樣裝束之人,目光凝重,俱是高手氣勢。


  壽宴之上,當眾說要挖人眼珠,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陳元致臉色一寒,拱手道:“這位朋友,敢問如何稱呼?”


  年輕男子遲疑了一下,正要回答,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好教陳爺認識,這兩位就名動江湖的東溟公主單婉晶,與東溟少帥尚明尚公子,不知我張三的屬下。哪裏犯著幾位虎威,當日在東海上殺人燒船還不夠,如今竟然追到王老先生的壽宴,還要出手行凶!”


  楊浩帶著翟泰越眾而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立時挑起共憤,看向單婉晶幾人眼神都為之一變。


  “你胡說什麼?”尚明神色一急:“分明是你屬下那漢子先向我們挑畔,我們何時燒過你的船?”


  “哼!”楊浩咬牙道:“少帥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那日你們在東海海面,被海沙幫圍攻,逃走時遇上一只商船,不分青紅皂白,用火箭襲擊,可憐我滿船三百多口人命,只有在下與幾名水手逃出生天,你們忘了,在下可忘不了!”


  原來這兩人就是當日在海上與楊浩擦船對視之人,作書生打扮的單婉晶就是當日的白衣女子,聞言臉色微微一白,側過頭去,不敢對上楊浩那似曾相識的忿恨目光。


  其余人一聽楊浩竟說是三百口人命,越發神情大變。


  只聽尚明怒道:“你那條破船,哪裏裝得下三百多人,少給我胡說八道!”


  此話分明就是默認了,尚明說得又快,周圍的東溟高手根本來不及阻止,暗暗情急,果然此語一出,整個廳上的氣氛同時寒了下來,充滿鄙夷的視線從四面八方投至,讓一眾東溟派眾人站立不安。


  高占道爬起身,還要再上,被楊浩抬手攔下,必竟是王通的壽宴,話到三分,剩下的事還是由主人家處理的好。


  尚明臉色一陣青白,怒喝一聲:“我們走!”帶著眾人便要離去,陳元致攔上前一步,冷笑道:“尚少帥,如此要來便來,要走就走,打傷了人,連個道歉都沒有嗎?”


  東溟派眾人莫不是心高氣傲之輩,尚明冷哼一聲,就要發作,一旁單婉晶忽然越眾而出,拱手道:“陳當家說得是!”轉身楊浩方向,又長身一揖:“三爺見諒,當日我們也是無心之失,造成貴屬損傷,一直心中不安,三爺如有見責,我東溟派全部承當就是!”


  她一個俊俏姑娘,如此折身下禮,足見心中不為愧疚,又言詞切切,也搏得幾分眾人好感,楊浩順風駛滿帆:“過去之事,在下也不願多提,既然公主有意賠償,一應傷亡撫恤,等壽宴之後,我們私下再找地方磋商吧!”


  楊浩現代人思想,天老大錢老二,撫恤費是一定要爭取的,一番話更是說得寬宏大量,面面俱到,人人都心生贊賞,連陳元致都對他這般顧忌王通的面子,暗暗感激,于是投桃報李道:“既然如此,我青萍派也算忝為東道,不如明日午時,本人在鳳翔樓設宴款待二位,大家有什麼事,大可坐下一談!”


  有他一言作保,此事就算暫時了解,雙方人馬各自分開,人群又漸漸恢複熱鬧氣氛。


  楊浩這邊,高占道仍是憤憤不平,被楊浩皺眉喝斥:“你想幹什麼,我們還要在東平立足,不能主動惹事,再說人家是江湖大派,就算我點齊人馬,滅得了這幾個人,還能滅得了人家滿門嗎?”


  翟泰點頭稱是:“三爺說得對,東溟雖是海外門派,卻經營兵器生意,與各大勢力都有聯系,想報仇也不能輕舉妄動!”


  楊浩道:“山水輪流轉,未必他們哪天不會犯在我手裏,先敲一筆是一筆,老謀,回去給我整個名單,連石介他們一起加上,孤兒寡婦越多越好,明天拿去跟他們談判!”


  陳老謀點頭應是,他是船上的老人兒,對傷亡情況最為熟悉,由他來假造名單,自然天衣無縫。


  這時陳元致迎了上來,拱手先道聲多謝,又道:“三爺處事得體,家師也十分感激,特讓陳某來請三爺過去一回!”


  楊浩道聲有勞,留下翟泰看住高占道,只身隨他前往。
2009-8-2 09: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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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y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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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奇女青璿
(更新時間:2006-7-7 14:34:00本章字數:5445)


  王通,《隋書》無傳,新、舊《唐書》王績、王勃、王質傳中雖均曾提及,然皆極簡略,稱其為隋末大儒而已。《中說•立命篇》有“夫子十五為人師”的記載,可見王通少年時即精通儒學,學問極好。據說在隋文帝仁壽三年(
603),王通曾經“西游長安,見隋文帝,奏太平十二策,尊王道,推霸略、稽今驗古”。但沒有受到重用。所以不久就“棄官歸,以著書講學為業”。作《續六經》,自言其志曰:“吾于天下無去也,無從也,惟道之從”。


  楊浩隨陳元致前來,與王通三人分別見禮,王通含笑道:“三爺既然看得起老朽,東平此地,老朽還算說得幾句話,三爺若有需要,只管開口!”


  楊浩心想,只看那歐陽希夷穿得像個丐幫幫主,都能來赴壽宴,足見這王通老兒還是很江湖的,當即謙和的一拱手道:“王老抬愛,張三此來東平,一來是暢通南北商路,二來是想借寶地立個門戶,日後還要煩請王老多多照應才是!”


  王通微微頷首道:“三爺果然是有心人,如今天下人心思亂,有些能力之人,莫不野心勃勃,像三爺這樣腳踏實地,不忘以暢通商路為念的,實在少見!”


  暢通商路,實為利國利民之舉,老夫子這幾年見慣打打殺殺,猛聽楊浩這番實誠之語,不禁心有戚戚焉,對這位張三立時高看了幾分。


  楊浩連忙客氣,一旁王世充忽然道:“自來南方多奇珍異寶,三爺遠道至此通商,定有幾件壓箱底的玩意,可否請出,讓大家開開眼界!”


  楊浩微微一楞,哪有這麼急的!歐陽希夷已出聲道:“王大人好不唐突,哪有一上來,就直接問人家寶貝的,看來瓦崗兵敗,大人的心情真是好得不得了啊!”


  王世充哈哈大笑:“歐陽老兄見責的是,李密翟讓授首,本官去了心中大石,這些日還真是有些樂極忘形了!”又轉向楊浩道:“三爺勿怪,只因本官一見三爺,便覺十分投緣,是以言之冒昧,慚愧慚愧啊!”


  楊浩心道是跟我的寶貝投緣吧,這家夥果然是西域胡人血統,見不得寶貝,你說你當個商人多好,何必去當官呢,可惜一個人材!還禮道:“聽聞王大人曾獻過一件青銅鏡屏風與當今聖上,能夠走馬觀人,天下罕見,生平更是識寶無數,張三身家薄陋,唯恐拿出來,惹大人笑話呢!”


  此語正搔中王世充心中癢處,撚須微笑道:“哪裏哪裏,本官當初好運購得那件屏風,只是喜它夠重夠份量,後來拿家裏一看,實在是蝸居太小,放不下,沒奈何只得送進宮裏,想不到竟討得聖上歡心,真正是瞎貓逮了個死耗子,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這話惹得眾人均是莞爾,楊浩也暗贊一聲此人果然八面玲瓏,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既然王大人都說了,張三本來也是要給王老先生祝壽,哪還敢鄙帚自珍,就請各位指點一番吧!”


  楊浩本來就是獻寶,既然話題轉到這裏,索性順水推舟,輕輕一鼓掌,那邊翟泰轉身出去,不多時指揮下人抬進來一張條案,上面嚴嚴嚴實實蒙著黑布,往廳中一放。條案和人手是借用主人家的,東西則是楊浩等人順身帶來,早就候在廳外,楊浩一聲令下,翟泰立刻將他們喚進。


  這一番做作立時吸引全廳目光,不約而同的圍了上來。


  楊浩先向王通告了個罪,指揮王家的仆人熄掉全廳的燈火,只留下一只蠟燭,自己拿在手裏,走到條案之前,四下先一拱手,禮數作得十足。


  “哼!裝腔作勢!”東溟派眾人獨處廳角,顯得與人群有些格格不入,尚明正寒著臉盯著楊浩,單琬晶卻默然不語,神色略顯複雜。


  “請諸位觀看!”楊浩一示意,麻貴和任俊雙雙上前,揭開黑布,只見案上面擺了一些瓶瓶罐罐,顯得黯淡無奇,眾人不由微覺失望。


  就在這時,楊浩輕輕抬手,將蠟燭放在了條案中間,手指還未松開,一片五光十色立時射得滿廳大亮,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以手遮眼,霎時間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那是什麼?”尚明駭然出口,此刻所有人心中,莫不轉著與他同樣的問題,寂靜中,只聽一個訝至極的聲音忽然響起:“天哪,這、這是五色玉,夜明珠!”


  正是王世充,整個身子都已離座而起,不懼強光,雙眼圓睜的看去,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楊浩微微一笑,果然是這個財迷第一個認出,正要將蠟燭拈起,忽然間不知何處竟傳來一陣簫音,起初高亢激昂,又轉纏綿低訴,高至無限,低轉無窮,竟似乎引得那案上光芒也隨之緩緩流動,音色相隨,廳上眾人一時間俱都癡了。


  “石青璿!”楊浩身兼九玄長生兩大上乘心法,第一個從這簫音中清醒過來,心中微動,竟舍下滿廳眾人,獨自走出廳外,下了台階,只見廳前一片綠草如茵,半空中圓月高掛,如臨大地,一溪流水繞宅淙淙,其上一座青竹小橋,橋欄上坐著一名面蒙素紗的青衣女子,玉手持管,與月下獨自吹奏,那溪邊尚栽種一株老桃,點點弱不勝衣的花瓣,似聆簫曲,隨風而落,或沾橋欄,或逐流水,盈盈飄旋在女子身側,仿佛一隊夜下起舞的精靈。


  “三十年來尋刀劍,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自到而今更不疑!”


  楊浩第一次嘗到動人的意境,不由自主的誦出一首詞來,青衣女子的簫音忽然一止,抬起如水雙眸,靜靜的看了楊浩一眼,這時廳上眾人也逐漸從簫聲中醒來,傳出紛亂聲音,楊浩下意識的扭頭一看,等再回過頭時,只見那橋上早已人影杳杳,空余一地花瓣。


  又是幻魔身法,楊浩不禁想起楊虛彥來,搖頭一歎,轉身自進廳去。


  廳內重新點燃燭火,所有人都仍然帶著一些茫然神色。


  王通和歐陽希夷二人無力的坐回座椅,王通聲音蒼涼的道:“罷了罷了,得聞青璿之曲,日後再無佳音可以入耳,青璿不但盡得乃娘真傳,而且青出于藍,王通拜服!”


  歐陽希夷卻是虎目含淚:“既然來了,為何又不肯進來,我還想見見她有幾分長得像秀心,卻就這樣去了!”


  “兩個老情種!”楊浩不由撇了撇嘴,轉頭去看王世充,卻發現他已不在原地,愕然一回頭,才發現王大人不知何時竟跑到案邊,繞著圈子,從各個角度欣賞那些玻璃瓶,口中不斷發出嘖嘖贊歎。


  楊浩嚇了一跳,趕緊一使眼色,麻貴任俊兩人也清醒過來,拿起黑布上前,不由王世充分說便把東西罩住,抬起來便往外走。


  “誒,誒……”王世充吃驚欲喚,肩上早被人拍了一掌,回頭只見楊浩笑眯眯的一拱手道:“王大人,在下還有事情,就此別過!”


  “啊……!”王世充越發張大了嘴,楊浩不等他開口,已自揚長離去,翟泰陳老謀高占道三人連忙跟上。


  ※※※


  裝好貨物,出了王宅,幾人一路向翟府緩緩策騎行去,翟泰不解的道:“三爺,咱們為何這麼快就離開,連個招呼都沒打,是不是有些太失禮了!”


  楊浩哈哈笑道:“這你就不懂了,我也是剛剛從別人身上學來的,你看人家石青璿,吹首曲子連門都不進,吹完就走,何其瀟灑,故而才能身價百倍,這就叫造勢,所以說神秘感很重要!”


  幾人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翟泰道:“三爺的意思,是我們也保持一些神秘感,好乘機抬高價錢!”


  楊浩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頷首道:“不錯,我們現在回府做准備,不出明天,各路神仙就會紛紛駕到,我暫時不會出面,你們小心應付著就是,記住貨只能擺出來一半,而且不能拆開,全賣給一個人,這樣才能抬起價來!”


  陳老謀道:“三爺,那明天跟東溟派的談判怎麼辦?”


  楊浩道:“那個我自然會去的,有陳元致幫我忙,定要他們大出血一次,不然怎對得起死去的兄弟!”


  高占道怒聲道:“明天叫宣永點了人馬,給三爺撐場面,看他們敢不敢賣賬!”


  楊浩對後世黑社會電影中場面宏大的談判情節也頗為向往,況且原著東溟派眾人身手都是極好,聞言欣然點頭道:“好,明天將調他幾百個手足,把場子先給包了,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再說!”


  翟泰又道:“三爺,這批寶貝如果賣了出去,咱們拿錢作些什麼?”


  楊浩道:“自來賺錢路數,無外是南貨北運,北貨南運,互通有無,便能立地生值,咱們底子薄,那些鹽、茶、銅鐵、兵器、馬匹等暴利行業,也不用插手,只撿兩地土產,如毛皮,草藥,綢布,蠶絲、菜油等拿來做,積少成多,其值也是不菲,關鍵是世道太亂,押貨的人手必須訓練,好在有瓦崗的舊部作基礎,你跟宣永再多費些心,招一批資質好的補充進去,再買些上好兵器,這是咱們興家立業的本錢,一定要舍得下功夫才是!”


  翟泰聽他說得條理清晰,胸有成竹,心中越發敬佩,恭敬的在馬上拱手應是。


  一行人回到翟府,翟嬌等人都在門口候著,見幾人談笑而來,顯然事情順利,都松了一口氣,面露欣喜的迎上前去。


  胡亂用了些晚餐,又與眾人布置了一番,楊浩獨自回轉房內,只見楚楚竟在桌上等得睡著了,不由暗歎一聲,從床拿出一張薄毯,輕手輕腳的蓋在楚楚身上,自己連日奔波,困倦上來,也不練功,和衣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第二日一早,楊浩洗漱完畢,精神奕奕的移座內堂,泡了一壺香片,邊喝邊等外間的消息。


  楚楚端了早點過來,一碗糯米丸子酒,兩張雞蛋煎餅,和著小蔥沾醬,雖無當年宮中那般精致可口,但楊浩離宮至今,尚是第一次無憂無慮的吃上一碗熱騰騰的安樂茶飯,拿起餅來,心中不禁感慨萬千,往日種種如大江逃難,荒谷隱居,海上遇險,滎陽之戰等等一起湧上腦海,始覺此刻人生才是畢生所願,只等接了君綽回來,便以自己未來人的知識眼界,同眾人一起大展拳腳,做成一代大商家,或許還能名垂後世。


  開開心心的用過早餐,楊浩舉茶漱口,忽聽腳步聲響,翟態行色匆匆的走了進來。


  楊浩心中暗喜,放下茶杯,端起架子道:“老翟,你慌什麼,我們做生意的一定要穩,天塌下來都不能自亂陣腳,來幾個人怕什麼,那都是給我們送錢的……”


  “不是啊三爺!”翟泰連忙打斷,急道:“出事了!”


  “出……”楊浩一時沒反應過來:“出什麼事了?”


  “東溟派昨晚被人偷襲,除了東溟公主只身逃走,其余人包括少帥尚明,都被當場射殺!”


  楊浩一臉茫然。


  ※※※


  王通宅內,王通和歐陽希夷、王世充均都在座,個個面帶憂色,聽著站在旁邊的陳元致彙報。


  “……昨夜東溟派離開本宅,回客棧的途中,在小街遭人突襲,據目擊者講,對方黑衣蒙面,使用強弓,行動迅速且組織嚴密,第一輪箭雨,就將東溟派的戰力完全瓦解,除了東溟公主力戰得脫,等我們趕到時,便已只剩下東溟眾人的屍體!”


  歐陽希夷問道:“從傷口和箭枝上看得出對方來曆嗎?”


  陳元致搖頭道:“箭簇樣式普通,也沒有記號,不過穿透力極強,似乎是專為暗殺所制!”


  王通眉頭一皺:“這可就難辦了,東溟派一向以販賣軍器為主,牽涉了各大勢力,個中恩怨糾纏,誰都有可能下手,偏偏他們帶著這麼少點人,還敢來東平招搖……”


  “如果這麼說的話!”王世充忽然接口道:“東溟派的人也不是笨蛋,既然敢來,應該是隱藏了行跡,那到底是誰發現了他們呢?”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都是臉色一變,陳元致遲疑道:“本來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東溟派的,後來張三爺一口叫破了他們的身份!”


  王世充沉吟道:“似乎他們兩家還很有些恩怨,在席間還起沖突!”


  王通訝然道:“不會吧,那位三爺談吐非凡,是君子風度,已經約好了坐下談判,又怎麼會暗中出手!”


  歐陽希夷和陳元致均自點頭贊同,王世充卻道:“人心難測,或許是那張三以退為進的手段,也未可知,再者那晚他為何走得那麼匆忙,時間上很有嫌疑啊!”


  他這麼一說,王通三人的眉頭也頓時皺了起來。


  ※※※


  “東溟派的人,死了就死了吧,雖然少了筆撫恤金,但大頭不在那上面,咱們照樣做生意!”


  楊浩聽完翟泰敘述,一臉不以為然的下了結論,翟泰想想也是,回頭正要去忙,楊浩卻又喊他:“老翟呀,還是找些人去青霜派打聽一下,我怎麼總覺得眼皮老是跳啊!”


  翟泰點頭答應,再度轉身出去。楊浩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側身取過茶碗,正要喝時,楚楚忽叫道:“老爺小心!”


  楊浩定睛一看,只見茶碗蓋上竟無緣無故的裂開一條縫。


  ※※※


  一只白鴿跨過浩淼水面,撲翅落向一艘造型風格殊異中土的巨舶,甲板上站著一名白衣老者,伸出手來將鴿子接在臂間,臉色頓時一變。急忙轉身奔向舷梯,跑上頂艙的露台,沿途所遇見的白衣武士紛紛躬身行禮,可見這老者地位不凡。


  露台上守衛森嚴,中間是一處四垂紗縵的涼亭,四角各有一名白衣女子守護,涼亭中端坐著一名宮裝華麗的女人,透過紗縵,只隱隱約約看見對方臉上還遮著一幅白紗,透著十足的神秘感覺。


  側對著涼亭的甲板上,擺著一梨花木椅,坐著一名衣著華貴面相俊美的年輕人,帶著一絲溫潤的笑容,正同涼亭中人說話。


  這時那老者臉色鐵青的走了過來,站在涼亭七步之外,躬身行禮。


  “出了何事?”亭中人語氣中帶著淡淡錯愕。


  白衣老者道:“接到少帥與公主的救命鴿,他們出事了!”


  “什麼!”亭中響起驚怒的聲音,一股沛然勁氣四瀉而出,將四面紗縵俱都揚得高高飛起,露出裏面那名宮裝婦人,燦如晨星的雙眸中,射出陣陣殺機。


  坐在一旁的俊美年輕人也不由微微色變。


  (PS:行文最難就是謀篇布局,這一段關于東溟賬薄的爭奪我還是沒想好,還得慢慢往上湊,更新要慢一些,一旦進入劇情就會快了,歉)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老奸巨猾
(更新時間:2006-7-8 13:11:00本章字數:5998)


  東溟派遇襲一事造成的影響,比楊浩想像中的更大,連著兩天,本以為會一炮打響,訪客盈門的情景全然成空,而翟泰也沒能從青霜派打聽出任何消息,楊浩也漸漸有些不耐煩了。


  “也罷,我先啟程去長安,這事你們先盯著,再不行分拆幾件,拿到洛陽去賣,瓦崗垮了以後,路上應該會太平一陣,至于我走以後,東平這裏就由翟嬌作主好了!”


  楊浩從容說完,在座幾人都是臉色微變,最吃驚的反而是翟嬌,一臉錯愕的沖口而出:“我?”


  “對,就是你!”楊浩早已盤算定,目前自己這撥人裏,翟泰宣永屠叔方是瓦崗舊部,高占道和陳老謀等則是外來人,特別是高占道,除了自己,只有翟嬌能壓得服他,瓦崗一方就更不用說了,本來就是翟家大小姐嘛。


  “我……我……”突然被楊浩點將,翟嬌反而扭捏起來,本來在瓦崗時,她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令出如山的烈烈英雌,但這些日來早讓楊浩拿捏的沒了脾氣,特別是翟讓一死,越發六神無主,猛可裏要接這麼大個擔子,不禁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高占道忽然道:“三爺,您讓她當頭領,還是帶老高走吧,老高可不想呆在這婆娘手下受氣!”


  楊浩還沒說話,翟嬌已怪眼一翻,猛然起身:“怎麼,氣你不服氣呀,要不老娘跟你出去談談!”


  高占道嚇得哧溜一下躲倒椅子後面,大叫道:“三爺,您看見了,這婆娘除了會撒潑,哪是當頭領的樣子!”


  “王八蛋,你說誰撒潑!”翟嬌大步上前,一腳踢翻椅子,高占道怪叫一聲,拔腳便逃出門外,翟嬌大喝道:“給老娘站住!”通通通緊追出去,門外立時傳出接連慘叫。


  廳內眾人不約而同都伸手拭汗,楊浩訕訕道:“那……那這事就這樣定了,老翟,你當大管事,陳老謀和屠叔方給你作副手,其余人事方面你們商量安排吧!”


  三人都點頭答應,楊浩這才起身道:“事不宜遲,為了早去早回,我下午就走,老謀,你跟我進來,幫我改一下裝扮!”


  正說到這裏,任俊忽然跑了進來,稟告道:“三爺,王世充大人來訪!”


  “哦!”楊浩微微一楞,心下猜測他的來意,難道是來談生意的?這可是大客戶,不可怠慢,于是吩咐任俊將他請到偏廳,自己隨後就去。


  任俊走後,翟泰道:“三爺,要不我先去摸摸他的底!”


  楊浩沉吟道:“罷了,我下午就要走,臨走前須先敲定這件事,只要他價錢不是很離譜,先賣他幾件,也有利于打開東都的局面!”


  ※※※


  楊浩來到偏廳,只見王世充正獨自坐在那裏喝茶,楊浩連忙換上一張笑臉,連連拱手道:“唉呀,王大人真是稀客呀,洛陽公事繁忙,尚有閑心來拜會小弟,真是不知從何說起啊!”


  王世充也放下茶盅,卻眉頭緊鎖,發愁道:“三爺還笑得出來,不知道大禍就要臨頭了麼?”


  楊浩被他說的一呆,還沒有所反應,已被王世充牽著衣袖拉坐椅上,低聲道:“三爺可知,日前東溟派遇襲一事!”


  “知道啊!”楊浩莫明其妙的道:“關我何事?”


  王世充輕聲一歎:“三爺真是粗心大意,難道忘了那天晚間,在王老哥的壽宴上,你跟他們還起過沖突嗎?”


  楊浩頓時臉色一沉:“王大人這麼說,是懷疑我張三呢?”


  “怎麼會!”王世充忙道:“我跟三爺一見如故,絕對相信三爺的為人,只是那天你實在又走得太匆忙,所謂人言可畏,現在連王老哥和歐陽老兄都起了疑心呀!”


  楊浩倒吸一口涼氣,這話還不知從何說起了,難道說自己是想故意留些神秘感,好抬高價錢麼,這不是自打嘴巴嗎,怎麼會趕這麼巧!一時呆坐無語。王世充又道:“本官可是在他們二位面前一力澄清,力保不是三爺所做,但是東溟派派人傳信,要找三爺調查情況,派中高手正連夜向東平趕來,本官也實在無能為力了!”


  “什麼?”楊浩難以置信的問道:“東溟派派高手來找我,有沒搞錯!”


  “千真萬確,估計今天就會到!”王世充一副夠義氣的樣子:“本官一聽到這個消息,就馬上來通知三爺,對方不是猛龍不過江,你還是趕緊找地方避一避吧!”


  楊浩一時慌了手腳,忙道:“好,好,剛好我正准備出門,我這就走!”


  當下起身欲行,王世充趕緊攔住:“三爺別慌,本官剛好也要回洛陽,不如三爺跟本官一起走,量那東溟派也不敢在本官的轄下惹事生非!”


  跟你走?楊浩微微一驚,忽然冷靜下來,意味深長的看著王世充,淡淡的道:“大人如此盛情,張三可沒有什麼好報答的啊!”


  王世充正色道:“本官與三爺真心相交,豈是施恩忘報之人!”頓了頓,又道:“當然,本官也是看中三爺的人才,況且三爺還有五色玉在手,跟隨本官到洛陽,無論從商從政,都比窩在東平這小地方強啊!”


  楊浩暗吃一驚,這家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忙拱手道:“謝尚書大人抬愛,只是張三浪跡一身,無牽無掛,一向逍遙慣了,還是獨自啟程,避避風頭就好,想那東溟派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沒有確實證據,也不會太過難為張某!”


  王世充坐回椅上,取茶在手,輕描淡寫的道:“三爺這樣說就實為不智,東溟派既然連商船都敢攻擊,也就沒有什麼江湖道義好講,對方以一個海外門派,能在中原闖蕩,行事手段若不毒辣,早就被人滅了,今趟若是他們存心要拿三爺立威,也不能不防啊!”


  楊浩想起當日東溟派攻擊商船的情景,不禁暗出了一身冷汗,站在原地,眉鋒緊鎖,神色變幻不定。


  瓦崗一戰,被裴仁基撿了便宜,楊浩白忙一場,鳥毛都沒撈到一根,目前手上只有宣永的幾百武士,等閑一個大幫會都比他強了不少,況且東溟派的勢力盤根錯雜,派內高手如雲,一旦對上,楊浩自問實無半點勝算。


  王世充所言不錯,對方以海外門派行走中原,又是作軍器買賣,相當于後世的毒品大梟,不用毒辣手段震懾四方,難道還跟你客客氣氣的談判麼?


  今趟東溟公主失蹤,少帥被殺,之前又是自己揭破他們身份,對方泄憤也罷,立威也罷,楊浩都是首當其沖,絕無僥幸。


  王世充又道:“此外青霜派已經封鎖全郡,如果沒有本官的幫忙,三爺就是想只身逃避,只怕也不容易!”


  靠!楊浩憤然道:“張某雖與東溟派有些矛盾,但根本沒有殺人之心,對方怎麼會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難不成是有人從中挑撥!”


  撲的一聲,王世充一口茶全噴在地上,差點連茶盅都沒拿穩,趕緊穩住身子道:“對,對,本官也是這樣想的,說不定就是真凶沒達到目的,為怕東溟派追查,所以才把水攪混,故意嫁禍給三爺!”


  楊浩聞言心中微動,目的,能有什麼目的,這個時候不就是為了東溟賬簿嗎!也對,沒了雙龍,這賬簿說不定還在東溟派的船上,宇文閥是明搶,獨孤閥是暗奪,還有個李閥也在那裏虎視耽耽,這三家都有可能下手,會是誰呢?


  楊浩沉思起來,王世充道:“三爺考慮好了沒有,本官的人馬就在郡外,隨時可以起行!”


  楊浩卻坐回椅上,緩緩開口道:“王大人的好意,張某只能心領,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張某決定不走了,就等東溟派的人過來,看他們能拿我如何,我這裏還有一大筆撫恤金,正等著跟他們談談!”


  王世充一楞,還有再說,楊浩已舉起桌上茶碗:“王大人公事繁忙,還是早些回洛陽去吧,瓦崗賊雖然平息,但余黨如蟻,繼續肆虐地方,聖上回京之路仍是不靖,還等著王大人逐一掃平,以噷聖駕呢!”


  此言分別就是變相的送客了,王世充也無話可說,拱拱手,便轉身離去。


  王世充一走,楊浩頓時面沉如水,單手持住茶碗,長生氣湧出,啪的一聲,連茶帶碗俱都炸成粉碎。


  怕個屁,老子現在也是高手!


  ※※※


  當日下午,楊浩正在書房閑坐,翟泰匆匆進來稟告:“陳元致帶著一群東溟派的人來找三爺!”


  “果然來了!”楊浩冷哼一聲,吩咐道:“前廳侍茶,我這就出去!”頓了頓,又道:“叫宣永高占道點齊兄弟,拿上家夥守在外面,以防萬一!”


  東溟派此來以尚公為首,護派四將全部到齊,還有單青和單如茵兩名護派仙子,在青霜派大當家陳元致的陪同下來到翟府,剛被領進前廳不一會兒,便聽腳步聲響,四外人影閃爍,嚇得幾人連忙起身離椅,各自抽出兵器,只見兩側窗戶紛紛打開,一排排手弩隔窗伸進,正門處翟嬌、宣永、高占道都是全身披掛,大步走上廳來,身後數百名武士,將廳上圍得水泄不通。


  “青霜派陳元致在此,翟泰老兄呢!”陳元致又驚又怒,以為對方有心暗算自己,大聲呼叫翟泰名號,讓他出來答話。


  高占道悶聲道:“少說廢話,老實跟高爺呆著,敢動根指頭,高爺就扒了你們的皮!“


  陳元致在東平那也是人見人敬的角,哪被人這麼頂撞過,氣往上沖,上前一步便要動手,便聽嗖的一聲,一枝弩箭從他鼻尖前面飛過,紮在對面廳柱之上。左側窗外,麻貴正冷冷的看著他,又往弩上架了一根箭。


  東溟派眾人都為之神色一變,俱向尚公望去,只要他點個頭,馬上就待動手殺出重圍。


  尚公也暗暗心驚,料不到一個所謂商人手下,竟有這麼多好手,而且看這些人神情冷漠,隱帶殺伐之氣,絕對是上過沙場的精銳士兵,再者此際先機全被對方占盡,一旦動起手來,尚公自己都沒把握能沖得出去,心中猶豫,更是不敢貿然決定。


  好在這時楊浩帶著翟泰排開眾人走上前廳,陳元致怒道:“三爺,翟爺,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楊浩淡然道:“沒什麼意思,談判麼,就是要這個氣勢!”大大方方的來到左邊一排椅子上坐下,翟泰站在旁邊。


  陳元致還要說話,楊浩搶先道:“多謝陳當家幫我請人過來,等這筆傷亡撫恤談下來,另有重禮相酬,您先坐著吧!”


  此言一出,東溟派眾人看向陳元致的眼神頓時大變,陳元致急道:“不是我!”


  楊浩點頭道:“對,是我請諸位來的,陳當家只是從中牽線!”


  陳元致大怒:“張三,你胡說什麼?”


  楊浩奇道:“怎是張某胡說,那日不是陳當家一肩承擔,安排我跟東溟派談的判的嗎!”


  陳元致:“是我安排沒錯……”


  楊浩忽一擊掌,轉向尚公等人:“大家都聽到了,一切都是陳元致安排的,此人垂誕東溟公主的美貌,竟然暗下殺手,真是狼心狗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你們動手吧!”


  陳元致險些被氣炸胸膛,嘴唇顫抖,盯著楊浩的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尚公的臉色也不好看,淡淡道:“三爺,挑撥離間也不用這麼明顯吧,當我們東溟派都是瞎子麼?”


  “不是瞎子,幹嗎來找我!”楊浩冷然反口。


  尚公沉住氣道:’我們只是想同三爺詢問一下情況!”


  “詢問什麼情況?”楊浩眼皮一翻:“我跟你們東溟派之間,只有燒船殺人的情況,你們把錢賠給我,大家各走各路,誰也別礙著誰!”


  尚公皺眉道:“區區小事,本派豈會不認……”


  “你認就好!”楊浩趕緊起身,從懷中抽出一份名單:“喏,這就是我們傷亡的人員情況,一百八十人死,一百二十人傷,每人一家三口,父母在堂,死人一名五十兩,傷人一位二十兩,殘廢一個六十兩,合計千兩去零,外加欠了這麼長時間,還得給你們九出十三歸,你拿個兩千兩好了!”


  尚公大吃一驚:“哪有這麼多?”


  “多?”楊浩道:“這還沒算三親六眷,人家不要撫恤啊!”


  尚公怒道:“三親六眷怎能算在裏面?”


  楊浩道:“人家感情好,是很親很親那種,精神上總要給點安慰吧!”


  尚公板臉道:“你這奸商,根本沒有誠意,我不跟你談!”


  “不談?”楊浩退後一步,叫道:“弟兄們,他不跟我談誒!”


  高占道雙槍一拔,悶聲喝道:“不談?打斷他的腿!”外面眾武士整整齊齊的逼前一步,踏得地面都是一抖,兩側弓弩也全部抬起瞄准,東溟派眾人俱露出凜然之色,陳元致更是暗暗叫苦,只道這三爺是個實誠君子,此番並沒有帶多少人來,誰知竟遇上個惡霸。


  尚公強壓怒氣道:“張三爺,你以為這樣就能威脅我嗎?”


  楊浩把紙單一晃:“我有理行遍天下,走到哪兒你都得還錢!”


  尚公悶聲道:“老夫現在沒錢!”


  “沒錢?”楊浩索性賴到底了:“沒錢你寫張紙據,我放你回去籌錢啊!”


  尚公大怒,還沒開口,旁邊護派四將中的尚仁和尚萬年已喝道:“欺人太甚!”人隨聲至,各展精妙招數向楊浩攻來,楊浩只後退一步,旁邊翟泰已迎上前來,四掌相交,三人俱是身形一震,翟泰突然怒喝一聲,功力催運極致,頓時將兩人震的吐血退開。


  這一招頓時震懾當場,陳元致差點沒把眼珠子瞪掉,心想翟泰何時變得這麼厲害呢?尚公更是神色劇變,尚仁和尚萬年都是派中有數的高手,便是自己也不可能一掌將二人同時擊傷,想不到這張三身邊還有這般高手,今趟真是太輕敵了。


  誰也沒看見,翟泰的身後,楊浩的單掌正暗暗抵在他的命門,長生真氣,連馬都能催得飛起,何況是人!


  不過翟泰也受了不輕的傷,強撐著站住,楊浩一邊動功幫他調理,一邊開口道:“怎麼,賴賬還想打人啊,這是你們先動手的,別怪我不客氣!”


  眼看楊浩就要開口下令,尚公籌措半晌,忽道一聲:“慢!”見楊浩停下看他,忍氣吞聲的道:“三爺見諒,此事事關重大,容老夫回去稟報夫人,再給三爺一個交代,可好?”


  楊浩裝模作樣的想了想,點頭道:“也好,我也不是趕盡殺絕之人,我給你時間,你若辦不了,我就直接找你們夫人要債!”


  形勢比人強。尚公等人只能無語,拱了拱手,算作告辭。


  楊浩施個眼色,廳外眾人讓開一條路,讓幾人離去,陳元致還想說幾句,看看形勢,最後還是重重一歎,頓足而去。


  楊浩看著他們消失在門外的背影,緩緩從翟泰身後收回手來,不禁搖頭一歎:“江湖啊!”


  ※※※


  尚公等人出了翟府,上馬前行,單青忽道:“尚公,我們是來跟他談什麼的?”


  尚公微微一楞,對呀,我是來跟他談什麼的?老臉微微一紅,忙咳了一聲道:“不管談什麼,看這人如此理直氣壯,公主之事想必不是他做的,此事我自會向夫人交代!”


  尚萬年撫著胸口,忍痛道:“那要不要跟夫人說錢的事?”


  “廢話!”尚公怒道:“這麼便宜給了他,我們東溟派還用在江湖上混嗎,想要錢,讓他自己到東溟號上來拿!”


  眾人俱是點頭稱是,只有陳元致在一邊暗暗撇嘴。


  (PS:不得不說,有些讀者真是心腸狠毒,個個都有梟雄的潛質,張口閉口就是“不為其所用,就為其所殺”,或者就是“天下無立足之地”,一心想把主角趕到山裏去,唉,老抱著這種信念,是成不了大事滴!其實凡上位者都是小心翼翼的做人,不到萬無一失,誰都不會撕下面具當反派。再說主角只是不想過打打殺殺的日子,又不是不想過好日子,幹嘛遇個阿貓阿狗一逼,就顛顛的往山裏跑,那才叫真有病!)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月下佳人
(更新時間:2006-7-9 11:46:00本章字數:5598)


  應付走了東溟派一行人,翟嬌等人也都散去,翟泰忽然吐出一口黑血,楊浩轉頭一看,笑道:“好了,這口淤血逼出來,再好好調養一陣,你以前的傷也差不多要全愈了!”


  翟泰面露苦笑:“三爺的武功,真是霸道的驚人,竟對人體有這樣的刺激性,真不知道三爺當初是怎麼練成的!”


  “當初……”楊浩剛說了兩個字,神色忽然一黯,王儒信的形像不期然又浮上腦海,一聲長歎,撩起後襟,悶悶的在椅間坐下。


  翟泰見狀,連忙改口道:“三爺,此番這樣對付了東溟派,連帶著陳元致一起得罪,是不是有些太莽撞了?”


  楊浩淡然道:“沒辦法,對方實力雄厚,手段毒辣,我們退一退,就再難有立足之地,我這也是虛張聲勢,能拿得出手的就這麼點兄弟了,幹脆一下子擺給他們看,至于鎮不鎮得住,就看天意了!”


  翟泰眉露憂色,道:“不行的話,三爺你還是先去長安找夫人吧!”


  “叫我跑路啊!”楊浩一撇嘴:“現在這種時候,我若跑了,不就是不打自招,何況你們還在這裏,那些江湖幫派沒人性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翟泰慨然道:“三爺放心,我們拚了這條命,也……”


  “少來!”楊浩直接打斷道:“要你們上去拚,又何必要我這個三爺,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少說那些廢話!”


  翟泰一窒,低下頭默然無語,楊浩又冷哼一聲:“這事古怪的緊,讓我知道誰在後面搞鬼,不叫他傾家蕩產,一文不名,我就是他奶奶生的!”


  翟泰沉吟道:“三爺,王世充來得這麼巧,會不會是他?”


  “不會!”楊浩不加思索的道:“當時我拿話詐他,他嚇得連杯子都險些拿不穩,這種人做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鳳毛雞膽,十足浪得虛名,我看他只是想乘機撿便宜,不用理會他!”


  “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翟泰又問。


  “什麼都不辦,總之我們沒做過,清者自清,就來他個以靜制動!”楊浩一撩前襟,架起二郎腿,悠然道:“老翟呀,我們做生意的就是要講一個穩,天塌下來……”


  ※※※


  濟水發源河南,經山東流注渤海,與黃河齊名,為古來四瀆之一。


  一艘巨型舶艦,滿帆行駛于水面,取道向西,船下流水滔滔,浪沫碎玉。


  頂台上面,仍然是垂紗涼亭,裏面坐著那名神秘女子,而先前那位俊美青年也未離開,正站在亭側,獨自倚欄觀景,迎面江風,吹得衣發飛揚。


  “琬晶失蹤,本宮心焦如焚,迫不得已才強留賢侄于船上,望賢侄切莫介懷!”涼亭內傳來神秘女子的聲音,盡管江風如刀,仍然平平穩穩的傳入俊美青年的耳中。


  俊美青年連忙躬身施禮:“夫人不要這麼說,若不是小侄給了琬晶請柬,琬晶也不會去到東平,遇上這種事,小侄亦是難辭其疚,自當助夫人一臂之力!”


  “果然是世家子弟,虛懷若谷,你父親真是生了個好兒子!”神秘女子于亭內微微頷首,俊美青年謙遜道:“夫人過獎。”


  涼亭內又傳來輕輕一歎,神秘女子微帶悵然道:“琬晶這孩子,自小剛烈脾氣,最認死理,當日在東海上面誤傷商船,嘴裏不說,心中一直愧疚難安,畢竟還很年輕,對居上位者的一些行事手段,還是不太適應。所以我才借這個機會,讓她去東平散散心,想不到竟會遇上危險,尚明這個無能之輩,我真是看錯他了!”


  俊美青年深有感觸道:“小侄也是世家中人,有時也會很討厭那種功利至上的思想,每每所見所聞,也總是郁懷于內,但身在局中,不得不隨波逐流,這些年也慢慢的習慣了!”


  神秘女子道:“你父親是守成之人,這些年若不是你東征西討,先敗突厥,後敗宋老生,一直往長安發展,只怕你父親的位置早就不穩了!”


  俊美青年道:“天下大亂,難以獨善其身,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爾,只是父親仍然顧念與聖上的關系,不肯下最後的決定,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神秘女子點點頭道:“你很不錯,也罷,等這次救回琬晶,我親筆給你父親修書一封,替你勸勸他如何?”


  俊美青年露出感激之色:“夫人與家父相交莫逆,夫人肯寫信,父親一定會聽從的,多謝夫人!”


  神秘女子道:“今次我赴約東來,先在東海遇上海沙幫狙擊,耽誤了不少時間,現在琬晶又出了事,分明是有人在針對我們東溟派,賢侄可曾得到什麼消息?”


  俊美青年道:“小侄這裏倒沒有什麼消息,只是最近中原出了一樁大事,如日中天的瓦崗軍,被當今秦王殿下一手毀滅,翟讓李密互拚身亡,四大頭領死了三個,河北、山東、江淮俱為之震動!”


  神秘女子微微一愕:“哪個秦王殿下,竟有如此手段?”


  俊美青年道:“就是今上的侄兒,先帝第三子秦王俊的長子楊浩,據傳因為得罪了聖上,又牽連上楊公寶藏,被迫逃亡出宮,流落江湖,後來不知怎麼被翟讓招去,幫他對付李密,其人在虎牢關下,以八百飛騎沖垮李密三萬大軍,又因為功高震主,被翟讓陷害下獄,結果他乘翟讓與李密火拚之際,借用虎牢裴仁基的人馬夜襲滎陽,將瓦崗首腦一網打盡,據說連李密都是他親手所殺!”


  神秘女子楞了半天,才說出話來:“想不到楊家還有這種人物,賢侄,此人若與你為敵,你有幾分勝算!”


  俊美青年露出一絲苦笑:“小侄也不知道,只希望不與他對上就好,若有可能,小侄更想與他成為朋友!”


  神秘女子道:“賢侄萬不能抱這種想法,對方既有翻天覆地的手段,絕對是野心勃勃,不甘人下之輩,再者他身為皇室宗親,楊廣一死,他先天上就占了大義的名份,如果你仍想做一番大業,他必將成為你最可怕的對手!”


  俊美青年仍是苦笑道:“夫人為小侄考慮,小侄十分感激,但似乎那秦王浩並不是照夫人所想,瓦崗一戰後,此人一不入朝,二不自立,反而再度銷聲匿跡,不知去向了!”


  神秘女子輕輕吸了一絲冷氣:“好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秦王浩,只這一份氣度,當今天下誰人能及!”


  俊美青年歎道:“何止氣度,其人根本就是眼光高明,若他能乘此機會擁兵自立,或者挾功入朝,我倒會放心一些!”


  神秘女子愕然道:“此話怎講?”


  俊美青年道:“此人鋒芒太露,又遭楊廣猜忌,若是入朝,必受排擠陷害,此一不足取,再者瓦崗潰敗,中原散沙一片,四周圍都有群雄窺視,根本沒有機會給他從容收拾殘局,若是等閑之輩,貪圖眼前虛名小利,當舍不舍,那是自取滅亡之道,而此人說放就放,看得准,忍得住,梟雄氣度,似足年輕時的楊廣,所以說這種人一旦成為對手,何止是可怕,真會讓人提心吊膽,日夜不安。”


  神秘女子再度默然,過了一會兒才道:“果然英雄出少年,他看得准,你也看得透,天下英傑,舍你二人之外,複有誰人!”


  俊美青年沉默不語,抬頭看向天上的雲陣,目中帶出一絲奇異的神采,稍縱即逝,令人難以捉摸。


  一名白衣少年上前侍茶,被兩人的對話吸引,稍微露出傾聽之色,一名護法仙子冷聲道:“段玉成,還不下去!”


  白衣少年惶恐答應,趕緊收拾茶具退下。


  ※※※


  夜來銀月當空,楊浩拎張竹椅,躲在後園乘涼,楚楚站在後面給他揉肩,身子大有起色的素素坐在前面給他捶腿,旁邊卻站著屠叔方,臉有慚色,垂首無語。


  “老屠啊,不是我說你,當初在瓦崗,你也蠻英明神武的,現在這東平,才多大塊地兒,怎麼就一個探子都放不出去呢,搞得我們跟個睜眼瞎子一樣,這回東溟派,是王世充來通風報信,下回再換個別的阿貓阿狗過來踩場子,真是打到門口,我們都不知道啊!”


  楊浩漫不經心的說著,屠叔方額頭不禁滲出冷汗,又被夜風吹去,等楊浩說完,才趕緊道:“三爺,東平這裏,素來被青霜派把持的很緊,又有王通坐鎮,我們實在不敢弄得太過張揚,再者滎陽被毀,所有聯絡手法,和消息渠道都得重新整理,這東西又太耗功夫,請三爺再給我幾天時間,一定再不會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了!”


  “唉,畢竟是換了個攤子,萬事開頭難!”楊浩歎了一聲,道:“我也理解你的苦衷,不過這條商路走起來,情報工作是很巨大的,大家夥的生計,你的責任不輕啊!”


  屠叔方忙道:“叔方明白,一定不會再讓三爺失望!”


  “好!”楊浩道:“我索性再多給你一段時間!給我弄完善一點,東溟派的事我心中有數,這件事我們牽涉的越少越好,你跟老翟都不要再插手了!”


  屠叔方點頭答應,靜候了一會兒,見楊浩揮揮手,這才轉身離去。


  楚楚低聲道:“老爺,我們在瓦崗的時候,就是在龍頭面前,屠總管都沒這麼低聲下氣過,你是怎麼做的?”


  楊浩還沒說話,素素卻秀眉一蹙,不悅道:“楚楚,怎麼能問這種事情?”楚楚嚇了一跳,隨即委屈的道:“我只是隨便問問嘛!”


  無論是在翟嬌身邊還是楊浩身邊,素素都比楚楚呆得時間長,雖然素素性子溫馴,調笑不忌,但偶爾板起臉來,楚楚也頗有些畏懼。


  楊浩哈哈一笑道:“沒關系,小事一樁,楚楚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素素忙道:“老爺,我們只是丫環,只道侍候老爺就行了,這種大事情,您不必跟我們解釋的!”


  楊浩笑道:“丫環陪老爺說說話,也無傷大雅,等明兒把你們收了房,老爺生兒育女的大事情都不避你們,何況這些小事!”


  一句話把兩個丫環全說得面紅如燒,低頭不語,楊浩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道:“你們看屠總管在我面前很拘謹,這就是所謂的新老板,新氣象,他們在瓦崗都是建功立業的老臣子,有老本錢可以吃,但現在我當家,改弦易轍,他們一來還不適應轉型,二來在我面前寸功未建,說話行事都不免顧忌三分,而且現在大家都還在磨合期,人心惶恐,前途未明,如果我也把自己定位成跟他們平等交流,那就只能是三個和尚沒水吃,所以我必須采取高一點姿態來督促他們,這就是管理上所謂的領頭羊原理,你們聽懂了沒有?”


  聽得懂才怪,兩個丫頭四目相對,華麗的傻眼。


  楊浩黯然一歎,頗有些對牛彈琴之感,索性閉上雙眼,靜靜享受起兩女的按摩。放在後世,哪有這種不要錢的享受。


  就在這時,一縷簫音悄悄的在楊浩耳邊響起,楊浩猛然睜眼,問兩女道:“你們聽見什麼了嗎?”素素和楚楚楞了一楞,一起搖頭。


  楊浩眉頭微微皺了皺,柔聲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老爺有些事情要獨自思考!”


  素素和楚楚猶豫了一下,雙雙起身告退。


  等兩女走後,楊浩冷眼看向四周,淡淡道:“青璿大家簧夜以簫聲相邀,何不出來一見!”


  話音剛落,一縷香風幽幽飄至楊浩鼻下,楊浩還沒沒應過來,一襲青衣人影已從他身後鬼魅般的走了出來,然後靜靜的站在月下。


  靠,簡直就是個女版黃藥師!楊浩心中苦笑,站起身來,規規矩矩的抱拳拱手:“青璿大家真好輕功,哪都能冒出來啊!”


  那女子一幅輕紗蒙面,手持簫管,眼中露出一絲笑意,透過面紗,似乎嘴角微彎,也為楊浩這句話莞爾。輕啟朱唇道:“貿然拜訪,失禮之處,三爺勿怪!”


  對方是邪王之女,楊浩可不敢怠慢,忙道:“不怪不怪,能得芳駕光降,敝處蓬壁生輝,不如前廳一敘,容在下略備薄酒,以表心意!”


  石青璿卻輕輕搖頭道:“多謝三爺美意,只是青璿生性孤僻,不喜與人多見,此番只是來找三爺一個人,就在這裏說話好了!”


  “找我?”楊浩心中不禁生起一絲沾沾自喜,臉上也格外有光,道:“張某凡夫俗子,竟能得入芳駕青眼,不勝榮幸之至,如此良辰美景,正願與芳駕把臂同游,大家出去逛逛怎麼樣?”


  石青璿面紗內又是嘴角輕彎,微笑道:“三爺不要誤會,青璿此來,只是想請三爺出手,救一個人!”


  “救人?”楊浩微微一愕:“救人你找大夫啊,找我幹嗎?”


  石青璿襝衽一禮:“聽聞三爺長生真氣功效非凡,青璿有位故人,因遭人追殺,受傷極重,青璿術窮技蹙,無能為力,所以想請三爺出手相助,大恩感激,定有後報!”


  楊浩的聲音一下子寒了下來:“青璿大家說什麼,什麼長生真氣,在下聽不懂!”


  石青璿笑道:“青璿日前曾遇見了一位叫跋鋒寒的突厥人,當時他受了內傷……”


  楊浩揮手叫道:“什麼八鋒寒,七鋒寒,我一概不知,小姐要找大夫,出門左拐,穿過一條街就是,到那裏找胡大夫,就說我張三介紹的,可以給你打個折扣,鄙人還有事,就恕不奉陪了!”


  說完楊浩轉身就走,不料甫一轉身,便見青影一閃,石青璿俏生生的站在面前,楊浩暗罵一聲見鬼,再度回轉,石青璿又擋在面前,急忙再一轉,石青璿仍然擋在面前,如是三番,楊浩情知逃不過去,索性往地上一坐,雙手抱胸道:“算你狠,信不信我大聲叫人,讓你插翅也飛不出去!”


  石青璿輕歎一聲:“三爺這又何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只需三爺舉手之勞。”見楊浩不動聲色,又道:“那人對青璿十分重要,三爺如肯援手,但有所求,青璿無不應允!”


  這個條件倒讓楊浩真有些動心了,一時沉吟不決。石青璿也靜靜的看他。


  楊浩忽然問道:“你要我救什麼人?”


  石青璿道:“那人傷勢沉重,現被青璿安置于城外,三爺隨青璿一去便知!”


  楊浩大是皺眉:“還要我出城,你把人帶來不行麼!”


  “這個?”石青璿露出猶豫之色,楊浩打定主意以靜制動,反正是她求咱,索性獅子大開口道:“剛才青璿大家說但有所求,無不應允,可是真的?”


  石青璿點頭道:“三爺是正人君子,青璿信得過!”


  你哪只眼看我是正人君子?楊浩暗暗撇嘴,道:“那我就賣青璿大家這個面子,你把人帶來,我給他治,但在這之前,我要向青璿大家求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石青璿問得十分平靜,但目光中仍不覺閃過一絲緊張。


  “幻魔身法!”楊浩道。


  (PS:我承認前面是有BUG,但現在改也來不及了,大家涼解吧)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金蛇探穴
(更新時間:2006-7-10 9:18:00本章字數:5339)


  等石青璿去而複返,將一名昏迷不醒的女子帶到楊浩房中時,楊浩的一張臉頓時發青。


  “麻煩你趕緊把她帶走吧,我什麼都不要了,快點,乘沒人看見,我求求你了!”


  楊浩真是慌了,這女子竟然是一連三天下落不明的東溟公主單琬晶。


  千算萬算,算漏了單琬晶跟石青璿那層拐彎抹角的關系,就算此刻石青璿把邪王帶來求醫,楊浩也不至于這麼被動,果然好奇心會要人命,再加上一點點貪心,楊浩終于發現自己惹來了個天大麻煩。


  “三爺為何自食前言!”石青璿眼中閃過一絲薄怒,手中遞過一卷薄冊:“這就幻魔身法,三爺快救人吧!”


  “幻魔身法?”楊浩急得口不擇言:“你就是給我不死印卷,我也不會答應,趕緊走吧!”


  石青璿微微一怔,愕然道:“你怎麼會知道不死印卷?”


  我還知道你媽貴姓!楊浩心想,一邊往門口退去,一邊道:“你管我怎麼知道的,總之我不會救這個人,我跟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你馬上離開這裏,否則我就報警!”


  說完話轉身去推門,忽然眼前青影一晃,石青璿已攔在門口,淡淡道:“三爺為何如此慌張,是否有什麼苦衷,可否與青璿一言,莫不是因為琬晶當日誤襲貴船,仍銜舊恨!”


  短短一句話的工夫,石青璿于原地幻出七八重虛影,把楊浩逼得連退三步,抵到床前。


  楊浩勃然大怒:“石青璿,你仗著武功欺負人嗎?”


  同大多數讀者一樣,楊浩也十分喜歡原著中石青璿這個形象,能與真人見面,心中也是又驚又喜,更帶一絲惶恐,言談舉止都是畢畢恭畢敬,唯恐唐突佳人,直至此刻怒從心起,連青璿大家也不叫了,直接就喚出名字。


  石青璿身形一斂,素裙曳地,靜靜的道:“天道循環,陽極陰生,陰消陽複,生之盡是死,死之盡是生……”


  “什麼?”楊浩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石青璿卻閉口不言。


  靠,誘惑老子!楊浩眉頭一揚,正要開口,石青璿卻又道:“一點真陽生坎位,離宮補缺;幹運坤轉,坎離無休;造物無聲,水中火起;上通天谷,下達湧泉,天戶常開,地戶常放……”


  “天戶常開,地戶常放……”楊浩喃喃隨念,心中似有所得,卻又摸不著頭緒,雙眉忽皺忽展,顯是內心紛亂不已。


  “……後天之氣屬陰,先天之氣屬陽,陰盡陽生,陽盡陰生,其息調和,周流六虛,外接陰陽之符,內生真一之體……”


  石青璿漫聲輕吟,又取出竹簫來,湊口吹奏,一曲詭異飄忽的音符在室內響起,楊浩似乎被勾魂攝魄一樣,隨著簫聲剛剛擺出一個姿式,忽然臉色一白,哇的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整個人萎頓在地。


  石青璿亦愕然停簫,怔怔的看向楊浩。


  “什麼鬼……功……夫……”楊浩眼中幾乎冒出火光,掙紮著說了幾個字,竟就此倒地暈去。


  ※※※


  等楊浩從暈迷中清醒過來,石青璿早已芳蹤遝遝,站起身回頭看去,只見單琬晶仍然昏迷不醒的躺在自己床上。


  楊浩只覺頭痛如裂,一時竟想不起發生什麼事來,下意識的走到床邊,只見枕旁放著一卷冊子,上面疊著一張素箋,于是將素箋取到手中,只覺一縷薰香淡淡撲面,打開一看,只見幾行娟秀筆跡,寫得是:“閣下內功奇異,與幻魔身法無緣,惟另留秘笈一本相酬。琬晶重傷突圍,迫用東溟秘術,生機幾絕,青璿續命針法,只能暫延一時,非閣下不能救之,望閣下雅量高致,莫以前嫌為念,此恩此情,天長地久,青璿不敢或忘!”


  楊浩的眼睛猛的瞪大,手指一松,紙箋滑落于地。


  俺的娘誒,不是這麼不負責任吧?楊浩定定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單琬晶,眼中寒光閃爍。


  這倒好,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落,人家是沾親帶故,自己就是無緣無故,前腳下剛把尚公他們罵跑,後腳人家的公主就躺到自己床上來了,還是個半死不活,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東溟派非跟自己不死不休不可。


  就算再把人公主顛顛的送回去,怎麼解釋呀?難道說我在街上撿到你家公主,現在拾金不昧給你們送回來了,口頭感謝一下就行了,不要送錦旗……要人老命啊。


  要不,狠狠心把她宰了,砌進牆裏,楊浩目中忽然露出凶光,隨即又是一陣泄氣,做不出來呀!前生只是一個小公務員,又不是十大槍擊要犯,實在找不到那種心態。


  石青璿已說得明白,她的金針只能暫延一時,“非閣下不能救之”,也就是說楊浩如果不出手,這小娘子就死定了。而如果這小娘子一死,那就等于同時開罪了石青璿和東溟派,隨之而來的報複絕對會讓楊浩無法承受。


  “放在這裏,老子危險,死在這裏,老子就更危險,邪王之女,本身就是危險中的危險,我怎麼就昏了頭,稀理糊塗就答應她了呢!”楊浩喃喃自語的在屋中走圈,仔細回想著事情經過,忽然心中一動,啪的一拳擊在掌上,目中瞬息間閃過一絲恨色:“媽的,天魔音,好陰險的娘們!”


  楊浩心念起伏,從一開始,聽到那縷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簫聲,到現在單琬晶躺在床上,整件事裏,雖然自己盡量在爭取主動,但每到關鍵之處總是被石青璿牽著在走,此時回想起來,根本就是某種極為高明的控心之術。


  這 自然不會認為自己色迷心竅,就算真的起了色心,那也是對方的媚功精深,自己非戰之罪。


  又走回床邊,看著床上的單琬晶,楊浩盤算了一會兒,還是上前搬起她的身子,抵住其命門,開始注入長生真氣。


  ※※※


  旭日東升,楊浩從盤坐調息的狀態醒了過來,只見單琬晶平躺在床上,面色上多了一絲紅潤,本就豔麗不可方物的容貌,又離得這麼近,楊浩也不禁微微心跳,隨手掀過一床被子,將單琬晶連人帶臉,一起給蒙住。


  開門聲響,楚楚捧著洗漱用具走了進來,楊浩拾鞋下床,接過毛巾,又笑盈盈的道:“楚楚啊,今天不用收拾房間了,這有點銀子,你拿去跟素素上街買些胭脂水粉什麼的,女孩兒家,要多打扮的!”


  楚楚拿著銀子,還有些發呆,剛叫了聲老爺,楊浩胡亂擦了把臉,便遞還毛巾道:“讓你們去就去吧,記得把翟嬌也帶上,就算長得像個保鏢,也畢竟是個女孩子嘛……去啦去啦,老爺自己會照顧自己,一天兩天沒事的……”


  連說帶請的把楚楚打發走,楊浩在屋裏等了一會兒,輕輕推門而出,一路避人而行的來到廚房,翟府早飯一般都在外面買,不過菜蔬准備的挺足,楊浩隨便撿了幾樣瓜果,揣在懷裏,就離開廚房往回走。


  走到後園,剛好見著屠叔方正在外面練功,楊浩心中一動,喊聲“老屠!”隨手丟了一根黃瓜過去,屠叔方聽風辯位,趕緊低頭拔背,縱步擰腰,反臂屈肘,急展擒拿手接下,一個鷂子翻身落地,這才轉過頭詫異的看著楊浩。


  “哈哈,好功夫,好功夫!”楊浩笑嘻嘻的走上前,屠叔方趕緊躬身行禮:“三爺!”


  楊浩笑道:“別緊張,別緊張,我就是想跟你問個事兒!那個,天魔解體大法,你聽說過沒有?”


  屠叔方微微一楞,茫然搖頭道:“這我倒沒聽說過,不過聽名字,想必是一種邪門至極的功法!”


  楊浩點頭道:“不錯,這種功法可以一次性催發人體潛力,使人功力倍增,但運過一次之後,人就會生機衰竭而死,端得狠辣異常,當年一代邪派宗師梁羽生首創此功,傳厲勝男、公孫奇、姬曉風……”


  屠叔方不明白他說這些幹什麼,什麼梁羽生等名字更是聞所未聞,只好納悶的聽著。


  終于楊浩話風一轉:“……如果有人運用這種功法,導致生機衰竭,但又沒死,只是昏迷不醒,該怎麼讓他醒過來?”


  屠叔方正聽得昏昏欲睡,聞言隨口道:“用金針刺穴!”


  “金針刺穴?不行吧!”楊浩心道:難道你還比得過石青璿的針術嗎?


  屠叔方這下清醒過來,遲疑了一下,才道:“用金蛇探穴,雙針取腳底湧泉,能刺激昏迷者蘇醒,但只是一小會兒,之後是死是活,叔方就不敢保證了!”


  一小會兒?一小會兒也能問不少話了,楊浩心中轉著念頭,道:“這樣啊,行了,你去忙吧!”


  屠叔方小心翼翼的道:“三爺,你到底要救誰,這種針法可生可殺,全在力道輕重,不能亂用啊!”


  楊浩信口應付:“知道啦!”又道:“你有針嗎,借我兩根,我衣服破了,回去補補!”


  那能補嗎?屠叔方苦笑,只得掏出兩根金針給他,楊浩收進懷裏,便揚長而去。


  ※※※


  回到屋中,楊浩先把瓜果榨成汁,喂單琬晶喝了,然後褪下對方的鞋襪,將一只雪白的赤足捏在手裏,一手拿著金針,猶豫了一會兒,便照准湧泉穴一針紮下。


  楊浩曾與傅君綽學過經絡穴位,取針方位倒是不差,只是力道手法完全不對,一針下去,雪白的肌膚上頓時冒出血珠子,嚇得楊浩慌了手腳,連忙松手一扔,幾滴鮮血濺上床單,映出幾點豔麗的桃花。


  “這樣不行啊,祝玉研也真是的,練什麼天魔解體,貽禍子孫!”楊浩搖頭一歎,收起金針,這番手腳費得大了。


  他昨夜查看單琬晶體內狀況,各處經絡明顯是受邪門功法催運過,以致死氣沉沉,難怪石青璿也要束手無策,普天之下,也只有長生決這種奇特的真氣,才可以慢慢刺激她的經絡,使之重新煥發生機,這還是單琬晶年輕體健,血髓豐滿,體內一線生機不滅的緣故,換個年紀稍微大點,直接就可以找地方埋了。


  金針探穴既然行不通,楊浩又不願再連累屠叔方等人摻和進來,無奈何,只得咬咬牙,繼續給單琬晶灌輸長生真氣。


  ※※※


  翟嬌帶著楚楚素素走在大街上,身後跟著翟大小姐欽點的保鏢高占道。


  “這些青霜派的狗腿子,老跟著咱們!”高占道第N次回頭,又看見那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氣的就想拔槍。


  “不要理他們!”翟嬌卻很沉穩:“三爺說了,要以靜制動!”


  “哼!”高占道怒哼一聲,扭回頭,眼不見,心不煩。


  素素和楚楚這兩個丫頭全然不明情況,只興高采烈在看兩街店鋪,尤其素素憋悶了那麼久,終于能出來透透氣,滿心興奮都寫在臉上。兩個美貌不相上下的小丫頭,手挽著手在人群中花蝴蝶一般的穿梭,不時嘰嘰喳喳的說笑,格外引起路人注目。


  若不是身邊那兩個保鏢都是體壯如山,惡形惡相,只怕早有年輕人忍不住上前搭訕。


  (翟嬌大吼,別拉住我,我要殺了那個叫初照人的……汗!)


  臨街一處酒樓上,兩名年輕男女正隔著珠簾向下窺視,目光緊隨著素素一行人。


  “玉真,這個丫頭,跟那背雙槍的漢子,不就是那天,張三帶過船的屬下嗎?”年輕男子衣飾華貴,氣度沉穩,似足世家子弟。


  “策哥看得不錯!”年輕女子容顏秀麗,眼尾狹長,略帶妖媚,正是久違了的紅粉幫主雲玉真。


  “此外旁邊那女的,正是瓦崗龍頭翟讓的獨生女兒翟嬌!”雲玉真看向樓下,目光複雜的道:“他們既然走在一起,那我們張三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果然是秦王浩!”年輕男子正是獨孤策,獨孤閥主獨孤峰之子,聞言神色微變。


  此時素素等人已經去遠,雲玉真收回目光,道:“據傳當日王通壽宴,他與東溟派起了沖突,提前離場,然後東溟派遇襲,昨日東溟派的護法長老尚公,帶著護派四將,來找他質問,雙方不歡而散,以尚公加上護派四將的身手,竟然鬧得灰頭土臉而去,秦王浩和張三都不簡單,如今合兩者為一,想對付他,更是難上加難!”


  獨孤策眉頭一揚:“幹嘛這麼說,我們又不是來對付他的!”


  雲玉真微微一楞,猶豫了一下,改口道:“東溟夫人忽然改道東平,我們在微山湖的布置完全落空,如今東溟公主出事,又跟張三扯上關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獨孤策皺眉道:“我也說不准,看情況似乎是有人想劫持東溟公主,要脅東溟派,卻功敗垂成,于是亂放煙霧,吸引東溟夫人過來!”


  雲玉真道:“海沙幫失利之後,宇文閥已經派出宇文成都和宇文無敵,這兩人到現在都還沒露面,東溟公主這件事,不是我們做的,會不會是他們做的?”


  獨孤策點頭道:“倒很像宇文閥的手法,這樣看來,他們現在一定潛伏在東平,咱們更要小心行事!”


  雲玉真道:“獨孤閥主派了二爺獨孤霸來助你,我們又有段志成這個內應,宇文閥今趟注定竹籃打水,白費心機了!”


  獨孤策生性謹慎,不動聲色道:“不可大意,宇文成都和宇文無敵是僅次于宇文化及的高手,更兼精熟水性,二叔也不敢說吃得定他們,段志成雖然在船上,但有東溟夫人親自坐鎮,我看他也很難下手!”


  雲玉真嫵媚一笑,道:“放心,不是已經有人幫我們出手了嗎,東溟公主遇險,東溟夫人母女連心,怎能安坐得住,只要她一離船,就是宇文閥下手的機會,到時我們就跟在後面,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和你二叔纏著宇文兄弟,我帶人把段志成接應出來,拿到賬簿,然後再殺人滅口,不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獨孤策嘿嘿笑道:“還是玉真說得對,此番事成,我定要好好犒勞犒勞你!”


  雲玉真眼波流轉的橫他一眼:“你們獨孤閥的人怎麼都是這德性,大戰在際,還有心情胡天胡地,我家雲芝,剛被你二叔弄了個半死,現在你又打我主意,當我們女兒家都是好欺負的麼!”


  獨孤策輕輕伸手,捉住雲玉真的柔夷,目中滿是深情的道:“疼你都還來不及,誰敢欺負你!”


  (終于上榜了,看來這一周要努力呢)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不測風雲
(更新時間:2006-7-10 14:42:00本章字數:6061)


  一大早,楊浩腰酸背疼的從房中走了出來,撐了個懶腰,苦笑一聲:“慘啊,真是比交公糧還累!”


  正要去找點吃的,卻見翟泰匆匆走來,行了禮道:“三爺,陳元致和東溟派的人又來了!”


  “又來?”楊浩眉頭一皺:“還是上回那個老不死?”


  翟泰道:“不只如此,連歐陽希夷也來了!”


  楊浩真是吃了一驚:“歐陽希夷都驚動了,難道東溟派來了什麼大人物?”


  想了想,又心神不定的道:“我出去看,你找幾個人守住我的房間,不准任何人進出,連楚楚素素都不行!”


  翟泰好奇的往他身後房間看了看,趕緊點頭答應。


  楊浩草草漱洗一把,踏上前廳,只見衣衫襤縷的歐陽希夷正坐在左側椅上,其下首坐著陳元致,對面仍是東溟派尚公一行人,卻不見上回出面的兩名護法仙子。


  楊浩大步走進廳上,隔著老遠,便抱拳高笑道:“原來是歐陽老來了,貴客貴客,張三真是請都請不到啊!”


  歐陽希夷對他頗有好感,也起身還禮,笑道:“張三爺,幾日不見,想必生意興隆,忙都忙不過來,哪還記得老夫啊!”


  楊浩哈哈一笑,徑自在主位坐下,又做了個請勢,待歐陽希夷落座之後,才歎道:“歐陽老人閑一身輕,哪知道張三的苦楚,這幾日被某些人一鬧,弄得我門可羅雀,家裏還有一大幫子人要吃要喝,再這麼下去,張三就要舉債度日了!”


  說話間楊浩目光落在歐陽希夷的一身衣服上,暗道:“這可真是叫化子面前哭窮,白費!”


  歐陽希夷卻不知道楊浩在轉這種心思,歉然道:“此事老夫也是知道,這幾日來,實在對三爺影響不小,如今東溟夫人的座船已停在濟水,王通老弟和老夫的意思是,想請三爺上船與東溟夫人會個面,大家澄清一下誤會,再由老夫與王通老弟作保,就此了結,三爺以為如何?”


  楊浩自是巴不得如此,趕緊了結最好,我房裏面還藏著個炸蛋呢!又故作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也罷,此事本來就不幹我事,陰差陽錯的牽扯上來,能脫身自然再好不過,有歐陽老與王老先生作保,我就給你們面子,去見那東溟夫人一面,什麼時候啟程?”


  尚公從一開始被他冷落到現在,老臉罩滿寒霜,冷然道:“當然是現在就去,難道還要我們夫人等你嗎?”


  楊浩大怒,心道你得意個什麼,你們公主還在我手裏呢,現在得罪我,小心我回頭就把她給雙修了!


  歐陽希夷見楊浩面色難看,忙插言道:“也好,事不宜遲,東溟夫人大老遠來一趟也不容易,三爺總算身為地主,就算盡盡待客之禮,老夫陪三爺走一趟!”


  廳上眾人,以歐陽希夷德望最重,他一開口,又是兩面兼顧,余人自無異議,楊浩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待我去准備幾件禮物,再交待幾句,等會兒就可以出發!”


  “三爺想的周到,那是最好不過!”歐陽希夷點頭微笑。


  正在這時,忽聽一聲大吼:“誰敢在這兒搗亂!”便聽腳步如雷,翟嬌、高占道又帶著大批武士趕上廳來,劍拔弩張,將眾人團團圍住。


  楊浩差點沒從椅子上栽下去,趕緊起身迎上,在余人詫異的目光中怒喝道:“你們幹什麼,一大早拿刀弄劍做什麼,吵著隔壁鄰居怎麼辦,人家不用上班啊,敗類!”說著話一手拽著一個,腳下不停,硬將高占道和翟嬌一起拽了出去。


  到得外面,楊浩將兩人一放,怒道:“給我搗什麼亂,趕緊把人散了,待會兒我要跟他們出去一趟,你們小心看家!”


  高占道和翟嬌都是一楞,高占道忙道:“三爺,你跟他們去哪裏呀?”


  楊浩輕描淡寫的道:“去趟東溟派的老巢,有歐陽希夷保著,最多明天就回來!”


  翟嬌立刻道:“我去找宣永,讓他跟占道帶些人跟去!”


  高占道也道:“是啊是啊,帶他一百個兄弟,看他東溟派敢不敢亂來!”


  楊浩認真盤算了一下,有歐陽希夷隨行作保,此老的功力還在跋鋒寒之上,而自己手下這幾塊廢料,宣永的傷還沒好,屠叔方和翟泰要坐鎮翟府,其他人那真是不帶也罷,況且東溟號的實力在哪兒擺著,三大門閥互相牽制,誰也不敢明火執杖的硬拚,看似危險,其實還是很平靜,而自己又沒跟他們撕破臉,王通和歐陽希夷既然開了口,那麼只需要上去轉一圈,交代個場面,帶不帶人的也就無所謂了。帶多了,反而歐陽希夷面上不好看,必竟還要在東平混下去,得罪陳元致倒無所謂,得罪這老家夥那就等于得罪王通,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正所謂李逵好做,宋江難為,楊浩前世官場打混,如今又是一家之主,這些人情世故,也不得不一一考慮清楚。


  細思半晌,才開口道:“罷了,還是我自己去吧,把翟泰給我喊過來,我交代幾句!”


  ※※※


  東平距濟水,只有二十多裏路程,楊浩一行人騎馬往北,半日便到,遠遠的便見著東溟巨舶的身影,靜靜的停泊在濟水水面上。


  岸邊早有東溟弟子的小艇等候,載了眾人往河心的巨舶駛去,歐陽希夷見楊浩捧著個包裹,不停的東張西望,只道他心理緊張,不禁失笑道:“張三爺放心,有老夫在,擔保三爺無事!”


  “無事當然最好!”楊浩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四下只見水天空闊,除了東溟巨舶,並無其他船影,這才稍覺安心。


  這時小艇靠住舶身,上面放下懸梯,楊浩正想去爬,歐陽希夷卻哈哈一笑,單臂向楊浩腰間一托,楊浩只覺身體一輕,眼前景物變換,等雙足站穩,才發覺已經被歐陽希夷帶著飛上甲板。


  白衣頭罩的東溟武士立時持槍逼上,幸好尚公隨後躍上甲板,將眾武士喝退。轉過來,又深深看了歐陽希夷一眼,淡然道:“歐陽老兄武功了得,請隨老夫來!”說完便轉身帶路。


  歐陽希夷仍是撫須微笑,隨後移步跟上,楊浩跟在他後面,更是安心不少,看來東溟派在東平郡的行徑,已引得這老兒略有不滿,這樣只要自己不說錯話,今趟十拿九穩有驚無險,可以全身而退。


  尚公引路,一行人經舷梯來到頂台之上,楊浩第一次站到這麼高的船上,還是全木制的船體,只覺腳下每一步都是虛飄飄的,十分不適應。抬頭看去,只見頂台上有一間垂縵涼亭,中間影影綽綽坐著個人影,外面守護著四名白衣女子,其中就有那日在翟府見過的兩名護法仙子單青和單如茵,想來亭中所坐,必是東溟夫人無疑。


  尚公引著兩人在左側一排梨花木椅上坐下,楊浩一路行來,一直盯著亭中在看,此刻安坐下來,才發現對面早坐了一位年輕的貴介公子。


  楊浩第一眼還沒注意,第二眼才發覺此人氣度不凡,于是一直盯著他看,那貴介公子微微一楞,隨即很有禮貌的還了楊浩一個微笑。


  這時只聽亭裏傳來一把溫和的女聲:“歐陽先生,多年不見,故人風采如昔啊!”


  歐陽希夷卻是一楞,又仔細往亭中看去,眉頭微皺,道:“恕老朽眼拙,不知夫人可肯以真面目相見!”


  東溟夫人幽幽一歎:“看來歐陽先生是記不起奴家了,也難怪,奴家一去東溟十余年,歲月催人老,便是與歐陽兄對面,只怕歐陽兄也未必會認得呢!”


  一番話語中充滿自傷自憐之情,歐陽希夷也不禁露出黯然之色,輕聲一歎道:“是啊,一轉眼,大家都老了!”


  東溟夫人道:“生老病死,天命所注,歐陽兄又何必空自嗟歎。這位,就是東平的張三爺吧?”


  楊浩正在向那貴介公子左看右看前看後看,生生把人家看出一身冷汗來。好在東溟夫人適時開口,楊浩才回過神,拱手應道:“勞夫人垂詢,在下正是張三!”


  東溟夫人道:“當日在東海上面,我們誤襲了一艘商船,是張三爺的吧!”


  當然是了,船頭貨主都死了,不是我的還是誰的,楊浩大大方方的道:“正是!”


  東溟夫在亭中側身一福:“當日我們遇襲倉皇,無意中傷了三爺的坐船,是我們不對,望求三爺原諒!”


  楊浩連忙起身還禮道:“有夫人一句道歉,張三余願足矣,只是部屬傷亡慘重,這個……”


  東溟夫人道:“三爺有何條件,我們自當全力補償!”


  楊浩心中暗喜,本來是准備跟她女兒談判,現在變成直接跟人家老娘對話,無所謂,有錢就行!連忙掏出名單遞給一名護法仙子,又道:“張三的屬下都是些苦哈哈的兄弟,實在急盼這筆錢安頓身後,夫人善舉,張三這裏替各位兄弟的家眷多謝了!”


  這不是楊浩胡說,包括船頭兒在內,每個死去的水手在陳老謀那裏都有記載,本打算賣了五色玉之後,再將安家費一一送去,如今造事者肯認賬,算是省了楊浩一筆,再者現在這份名單上水分十足,多出來一大半有余,楊浩就算將安家費多發下一些,落到私囊中後,仍是為數不菲。


  東溟夫人接過名單,略略的看了看,便交給一名護法仙子去辦,楊浩更是高興,取過桌上包裹道:“在下這裏有些地方土產,都是些虎骨鹿茸等物,夫人久居海外,想必少見,薄禮不成敬意,請夫人收下!”


  又是一名護法仙子上前接過,東溟夫人道:“三爺真是有心。本宮此番請三爺到此,一來為當日之事賠禮,二來也為了小女遇襲之事,幾日來江湖上謠言四起,眾說紛紜,所以才請三爺當面一會,如今誤會既已澄清,又有王通與歐陽兄兩位作保,本宮相信三爺的為人,此事就此作罷,三爺可以放心了!”


  楊浩徹底松了口氣,又拱手道:“多謝夫人,張三是正當商人,從來不涉足江湖紛爭,能這樣了結,就最好不過!”


  歐陽希夷也撫須微笑道:“我和王老弟,也都認為張三爺是位腳踏實地的君子,貴派遇襲之事,定然另有內情,既然發生在東平地面,我跟王老弟義不容辭,自當幫夫人繼續追查下去!”


  歐陽希夷成名四十余年,與定道奇同輩,如此開口,已代表半個中原武林答應向東溟派提供協助。東溟夫人再度離座行禮:“多謝歐陽兄仗義相助!”


  楊浩心中一動,忽然開口問道:“敢問夫人,與青璿大家可是素識?”


  東溟夫人和歐陽希夷都是一楞,不知他此問何意。東溟夫人遲疑了一下,才道:“素聞其名,但並不相識!”


  果然如此!楊浩暗暗咬牙,自己真沒猜錯,根本是石青璿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根本沒打算認她這門親戚,還好自己沒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至于東溟公主藏在自己家裏,那就更不敢說出來。只希望早點治好,早點把人送走,這塊心病實在太大了。


  接著歐陽希夷便起身告辭,東溟夫人出言客氣了幾句,複著尚公送二人下船。


  ※※※


  重新坐回小艇,只有兩名東溟弟子劃船相送,尚公並未再跟來。


  小艇漸漸及岸,楊浩若有所思道:“歐陽老,東溟夫人駕前那名貴公子模樣的,你可認識?”


  歐陽希夷微微皺眉:“三爺這樣一說,老夫也是眼熟的緊,只是此人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卻是沒有太加注意!”


  楊浩倒是微微一楞,不應該呀,連歐陽希夷都不認得,難道他此時還沒在中原出名?正轉念間,忽聽歐陽希夷一聲大喝:“你做什麼?”


  楊浩被驚醒,扭頭看去,只見撐艇的兩名東溟弟子,其中一人竟突然拔劍刺進另一人的胸口,那人悶哼一聲,便倒在艇板上,此事變起突然,連歐陽希夷正跟楊浩說話,發現時也已不及阻止,只是縱身上前,一爪向那動手的東溟弟子扣去。


  那東溟弟子身手頗為靈活,脫手一劍飛擲,扭頭便往水中跳去,早被歐陽希夷一掌切開來劍,另一手扣住他一只腳,喝聲“回來!”往回一拽,便將那東溟弟子擲在艇中,正要再動手,那東溟弟子忽然開口道:“三爺救我!”


  楊浩只覺這聲音煞是耳熟,下意識的起身往歐陽希夷面前一攔,那東溟弟子連忙打開頭罩,又往臉上胡亂擦了一下,露出一張年輕面龐來,驚慌的道:“三爺,是我!”


  “段玉成!”楊浩瞳孔一縮,猛然想起一事,脫口驚呼道:“你拿了東溟賬簿?”


  段玉成一呆無語,歐陽希夷愕然道:“什麼東溟賬簿!”


  “什麼都不是!”楊浩來不及跟他解釋,直接拿起撐篙道:“出大事了,我們趕緊回東溟派!”


  段玉成大吃一驚,連忙抓住他腿道:“不行啊三爺,我是乘尚公離船,才偷到手,如今他回來了,發現我偷了賬簿,會打死我的!”


  “打死你活該,學人偷東西!”楊浩一腳踢開他,撐篙開船,段玉成又想跳水,卻又被歐陽希夷伸手拿住,按坐在艇板上,向楊浩問道:“三爺,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少年你認識嗎?”


  楊浩見他問得認真,只得苦笑了一下道:“這少年是巨鯤幫的人,跟我一名部屬學過幾天手藝,就為了到東溟派偷這本賬簿,這孩子不識好歹,竟然真得弄到手,這下不但東溟派不會放過他,拿到這本賬簿之人也要殺他滅口!”


  “啊!”段玉成驚叫起來:“怎麼會,雲幫主怎麼會殺我?”


  歐陽希夷則皺眉道:“這是什麼賬簿,竟要擔如此大的幹系!”


  “總之一言難盡啊!”楊浩搖頭一歎,正要開口,這時段玉成忽然乘歐陽希夷不備,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哧的一聲動在衣邊打著火星,原來他衣襟之下竟然暗藏火石,楊浩大驚失色,連忙道:“快攔住他!”


  歐陽希夷急動內勁一震,段玉成哇的吐出口鮮血,卻仍堅持著將手中的東西往天上指,只聽嗖的一聲,歐陽希夷一手來抓已是不及,一道煙花火箭直上半空,到得肉眼難辯之處,忽然爆出紅燦燦的千星萬彩,點點散開,遠近可見。


  “你這個笨蛋!”楊浩的臉色霎時白了。


  ※※※


  東溟號上,楊浩和歐陽希夷走後,東溟夫人悶坐亭內,過了半天,才幽幽開口:“賢侄,你看這個張三如何?”


  那貴介公子也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以小侄看來,的確是個普通商人,只是,他似乎對小侄的態度很奇怪!”


  東溟夫人道:“那也不足為奇,商人最重眼力,你衣著華貴,隱有氣象,他自然會多看幾眼!”


  貴介公子笑道:“大概如此吧,只是琬晶公主之事,既然夫人和小侄都認為這個張三嫌疑不大,接下來夫人准備怎麼辦?”


  東溟夫人輕歎一聲:“那也只好我親自去岸上走一趟了!”


  貴介公子眉頭一皺:“夫人萬金之軀,貿然離船,只怕有所不便,不如讓小侄代勞!”


  東溟夫人道:“此事原與你無關,我連那張三都不追究了,又豈會繼續強留于你,你回去吧,答應給你父親的信,我稍後會差人送去!”


  貴介公子斷然道:“此事實是由小侄所起,琬晶一日不平安歸來,小侄一日不會離開貴船!”


  東溟夫人頷首道:“足感賢侄盛情,難怪琬晶那丫頭一直對你懷有好感,可惜你不會入我東溟派,否則絕對會是琬晶的良配!”


  貴介公子暗吃一驚,忙道:“夫人錯愛,小侄已經成親了!”


  東溟夫人輕聲一笑:“你何必驚慌,以你的心胸報負,又豈是我小小東溟派可以約束得住的,我只是說笑而已,從現在起,你去留任便。你那艘船,一直綴在我東溟號後面,你也叫他們過來彙合吧!”


  貴介公子道:“多謝夫人!”


  剛說到這裏,便聽嗖的一聲,一枝煙花火箭飛上半空,炸成一片碎火,映得頂台上眾人側臉,俱都閃閃發亮。


  “誰放的號箭!”東溟夫人驚問。忽然尚公從下面掠上頂台,驚怒交集的道:“夫人,賬簿失竊了!”


  眾人均是大驚失色。
    



正文 第四十章 有口難言
(更新時間:2006-7-11 13:30:00本章字數:5305)


  楊浩一腳上去,將段玉成踩在艇上,俯下身從他懷裏搜出一本賬簿模樣的卷冊,剛站起身,便見東溟號上已放下十余枝小艇,箭般往自己這邊駛來。


  “歐陽老,麻煩你跟他們解釋一下!”楊浩立刻把賬簿往歐陽希夷手中一塞。段玉成怒吼一聲,從艇上爬起身撲來,楊浩側身一閃,一招十字鎖把他連頭臂的挾住,再轉頭向歐陽希夷笑道:“小孩子家家不懂事,歐陽老快應付那邊,這邊就不要管了!”


  歐陽希夷莫名其妙的看著手中賬簿,這時東溟派的不艇已經越來越近,為首艇上一名白衣老者,正是尚公,歐陽希夷只得吐氣開聲,隔著水面道:“尚兄可是為賬簿而來?”邊說邊舉起手中的賬簿。


  楊浩暗罵一聲靠,什麼時候你還拿架子,趕緊把賬簿扔過去不就完了。


  便聽一聲回答:“放箭!”


  崩的一聲響,十余枝小艇上同時發出強弩,上百枝弩箭成扇形向內攢射,一息之間,泛著烏光的箭簇,已經清晰映在楊浩三人的眼中,竟無一箭是虛射,霎時連歐陽希夷的瞳孔也不禁猛然一擴。心道東溟軍器,果然利害。


  嘩的一聲,歐陽希夷身形微沉,掌擊水面,拍出滔天巨浪,一邊抵擋來箭,一邊驅動小艇後退,楊浩則放開段玉成,搶過撐篙使勁劃水,不料一枝漏網之箭,忽然從半空中射來,直向他後背釘去,楊浩還沒發覺,段玉成卻看得清楚,驚呼一聲“三爺”,奮不顧身撲上前去,一把將楊浩扯倒,啪的一聲血光暴現,那枝箭射穿段玉成左臂,又深深紮進船尾。


  “玉成!”楊浩駭然將段玉成扶起,只見後者疼得臉都白了,豆大汗珠從額間滾落,楊浩慌了手腳,連忙輸入長生真氣,哪知不輸還好,一輸之下,段玉成臂間的傷口當場噴泉般標血,嚇得楊浩如遭蛇噬,急忙收手。


  歐陽希夷灌注內勁的聲音轟然響起:“尚兄,你不停手,休怪老夫不客了!”


  向公的聲音亦隔舟傳至:“歐陽希夷,想不到你一代宗師,也會行此鼠竊狗偷之事,不把賬簿還來,再交出本派叛徒,我叫你飲恨此地!”


  對方艇上連珠般的放箭,以歐陽希夷之能,也擋了個手忙腳亂,聞言怒道:“尚兄好沒道理,我何時說過不還你賬簿,你且住手,待我回船與夫人說話!”


  這一句還是奏效,尚公揮手停止放箭,歐陽希夷也散去掌力,雙方俱是恨恨對視,顯然各自心中都是惱怒至極。


  楊浩正聽他們說話,猛然手上一緊,只見段玉成滿眼哀求之色,有氣無力的道:“三爺,我……我不能回去,他們會殺了我的!”


  “沒事的,過去把事情說清楚,三爺保你!”楊浩輕聲安慰他。


  就在尚公下令艇隊讓路之際,忽然東溟巨舶響起刺耳警號,眾人都是大驚回望,只見前方濟水分道處,左側駛出三艘大船,右側駛出四艘大船,俱是鐵甲包頭的戰艦,帆桅側轉,吃飽東南風,平行並駕,直向東溟號逼來。


  “是雲幫主的船,雲幫主來救我了!”段玉成眼中忽然射出喜色,掙紮著要爬起身,楊浩微微一楞,遲疑了一下,看著段玉成半身鮮血淋漓的慘樣,最終還是暗歎一聲,伸手將他牢牢按住。


  尚公反應過來,大怒道:“好哇,原來還有接應,難怪你跟我使緩兵之計,放箭,射死他們!”


  不待歐陽希夷解釋,又是當頭箭雨灑下,歐陽希夷氣往上撞,心道這東溟派果然手段狠辣,絕非善類!當下雙手翻卷,一股渾厚勁氣卷住一蓬來箭,倒轉頭向東溟眾艇灑去,東溟派眾人猝不及防,接連十數人中箭落水,尚公大怒,正要飛身上前動手,卻聽身後巨舶的警號一聲緊過一聲,回頭一看,只見那七艘戰船上已站滿武士,用長弓火箭在向東溟號襲擊,而東溟號上則突起喊殺之聲,竟是有對方高手已經摸上船去。


  尚公救主心切,只得恨恨的盯了歐陽希夷一眼,下令眾艇回船抵抗。


  雙方火箭縱橫,映得江水發紅,楊浩三人所在的這枝小艇反而暫時置身事外。歐陽希夷站在船首,無奈的看著這場混戰,他連事情的起因都沒弄清楚,現在又豈有他插手的余地。老頭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感到這一身武功,也不是萬事都可以解決。


  楊浩扶著段玉成,走上前道:“歐陽老,君子不立危牆,咱們還是先走吧!”


  歐陽希夷眉頭一皺,忽然冷聲道:“張三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楊浩急道:“我自會給歐陽老一個交代,現在再不走,我們就會卷進去了!”


  楊浩說話的時候,那七艘戰船也放出小艇,往這邊駛來,歐陽希夷也看在眼裏,冷哼一聲,轉身抓起楊浩和段玉成,縱身躍上對岸。


  幾人來時的馬匹都拴在樹上,解下來便可以走,段玉成傷勢沉重,已近昏迷,楊浩將他橫放在自己的馬鞍上,與歐陽希夷並騎絕塵而去。


  ※※※


  黃昏時分入了東平郡,一路直馳翟府,楊浩飛身下馬,扛著段玉成大步走叫,一路大叫“老屠”。


  屠叔方擅長傷科骨打,醫術不錯,聞聲跑了出來,連忙接下段玉成查看傷勢,陳老謀也趕至前廳,一眼就認出這個得意弟子,吃驚的張口結舌,趕緊上前幫屠叔方安置。


  其余人見楊浩一身血跡,都是大吃一驚圍上,高占道立時抽出雙槍,怒喝道:“三爺,誰傷得你,老高給您報仇去!”


  “我沒事,血是玉成的!”楊浩疲憊不堪的答了一句,轉向歐陽希夷道:“請歐陽老稍坐片刻,張三去換件衣服!”


  歐陽希夷面色不愉,一聲不吭的在椅中坐下。他還要等楊浩的答複,碰上這種無妄之災,以他江湖前輩的身份,若楊浩不能給出一個滿意的理由,只怕當場便會翻臉。


  楊浩一把扯了翟泰進到後廳,劈面就道:“趕緊收拾東西,我們要連夜離開東平!”


  翟泰大吃一驚:“什麼?”楊浩連忙捂住他的嘴,小心的往前廳看了一眼,低聲道:“小心點,不能讓歐陽老兒發覺,只把那幾箱五色玉和人一起帶走,你快點去安排!”


  翟泰楞了半晌,直到楊浩又狠狠看他一眼,這才清醒過來,轉身匆匆去辦。


  楊浩暗歎一聲,這下麻煩大了!段玉成,你丫真有本事!雙龍都沒了,你還能偷到賬簿,好死不死還借我的船的逃走,老子這趟,被你坑大發了。


  不容楊浩不急,本來想乘著對方沒發覺,把段玉成連人帶賬一起交回東溟派,洗清自己的嫌疑,偏偏這家夥亂發信號引來雲玉真,宇文閥的人似乎也出了手,這種混戰場面,根本就不會給他開口解釋的機會,而尚公那老不死的,更是把矛頭直接對准自己身上,連歐陽希夷都跟他動起手,自己除了跑路,還能怎麼辦!


  東平這裏也不能呆了,一個東溟公主,一個東溟賬簿,全跟自己掛上鉤,對方個個都是聰明人,誰都猜得到其間的聯系,而偏偏這兩樣東西。跟自己還真沒什麼聯系,典型的一口天大黑鍋,不跑就背定了。


  想到這裏,楊浩想起後院還有一個炸蛋要拆,連忙往後進奔去,守門的幾名武士見楊浩到來,都躬身行禮,楊浩揮直接推門而進,只見單琬晶仍然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楊浩上前便去按她脈門,想看她傷勢恢複的如何。


  剎時間風聲一響,單琬晶突然睜開雙眼,一掌向楊浩胸口打來,楊浩根本沒有防備,硬生生吃了一掌,後吐鮮血,倒撞破房門而出,外面的武士大吃一驚,連忙抽出兵器上前護主,只聽房內響起一個淒厲的聲音:“淫賊,我要你碎屍萬段!”


  單琬晶如同瘋了一樣破門而出,又向楊浩殺至,單琬晶的武功足以硬抗杜伏威之流,又是含怒出手,擋前武士根本不是她一招之敵,只見人影晃動,紛紛被打傷倒地,楊浩強撐著身子爬起,正要往回跑,單琬晶已飛身落在他的面前,披頭散發,神情猙獰,雙眼中更是怒火熊熊,把楊浩看得心中一寒,腳步微頓,單琬晶的纖纖五指已經扣住楊浩的咽喉。


  “當時那把劍離我喉嚨只有零點零一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後,那把劍的女主人將會徹底的愛上我,因為我決定說一個謊話,雖然本人生平說過無數的謊話,但是這一個,我認為是最完美的……”


  一剎那間,楊浩腦中竟然荒謬至極的冒出了這句台詞,可惜對面那個“紫霞”顯然不會給他做“至尊寶”的機會,秀目中殺機狂湧,五指用力,便要扭斷楊浩的喉骨。


  拚了!楊浩心念電閃,竟然不退反進,力挺咽喉,猛然往前一撞,伸出雙手就去抓單琬晶的胸部。


  好無恥的一招男子防身術,盡管單琬晶恨他入骨,女人的天性也讓她不得不驚呼一聲,躡足後退,楊浩就等他這一退,隨即雙手反轉,震開單琬晶的一爪,自己也連退三步,彎下腰,按住喉嚨猛咳。


  “混蛋!”單琬晶氣得火冒三丈,又要再上,楊浩連忙舉起一只手,連連後退,沙啞著嗓子連咳帶喘道:“慢著,等等,我辛苦救你,你幹嗎恩將仇報!”


  單琬晶秀眉一揚,冷聲道:“你救我?”


  楊浩道:“廢話,不是我救你,你用天魔解體大法,怎會沒事?”


  單琬晶又是一愕,這才發現自己內傷漸愈,不過隨即又目現殺機,寒聲道:“就算你救了我,卻又對我做出那種事,還想活命嗎?”


  “我對你做什麼事了?”楊浩一頭霧水的退到牆邊,單琬晶則步步緊迫。


  單琬晶眼中閃過一絲羞惱之色,怒道:“做過什麼事,你自己還不清楚嗎!”


  我真不清楚呀,小姑奶奶,楊浩現在吃人的心都有,靠著牆已退無可退,憤然道:“老子什麼都沒做過,你們東溟派仗勢欺人的事,倒是做得多了,要殺就殺,老子閉一閉眼,就是你奶奶生的!”


  單琬晶當場身形一震,就是這種眼神,當日東海之上,兩船錯肩而過時,他不也是用這種眼神盯著自己,從那以後,那艘商船被誤襲的慘狀,便一直在自己夢境中徘徊不去……為什麼你不放過我,我做錯什麼了?


  楊浩正在肚子裏惡狠狠咒罵這娘們全家十八代,見她忽然楞在原地,心道機會來了,正准備溜走,便見單琬晶在月色下為他展開一個淒然的笑容:“你這個惡魔,我要跟你同歸于盡!”


  楊浩腦中嗡的一響,還沒回過神來,一只晶瑩玉手已在眼前放大,撲面掌風壓人欲窒。


  生死關頭,楊浩心神再度沉靜如水,一句功法口決油然流過心頭。


  生之盡是死,死之盡是生!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湧上心中,楊浩的眼前忽然豁亮,仿佛清晰的把握住單琬晶這一掌的速度與力道,以及下一刻的落點。


  輕輕一偏頭,似乎只是躲閃一只蒼蠅……


  單琬晶一掌將牆壁打出一個大洞,眼前卻失去了楊浩的影子。單琬晶正在愕然間,一柄鋒利的短劍無聲無息的從後面伸出,輕貼上她的玉頸,而劍柄則卻反持在一人手中,與前臂形成一個夾角,牢牢的將她制住當場。


  所謂幻魔身法,實則是一種料敵機先,搶在敵人出手之前,以最小幅度的動作,換取最有利位置的搏鬥方式。


  “你殺了我吧!”單琬晶的玉容上忽然流下淚來。


  剛剛領悟了幾分幻魔身法的楊浩,一舉制住大敵,正要開口談判,卻被這突如其來的淚水弄得呆住。


  兩人各懷心思,一時無語,地上的幾名武士也漸漸清醒,接連從地上爬起,各執兵器,圍了上來。


  便聽一聲震天怒吼:“張三,你這個騙子!”


  楊浩大驚回頭,只見歐陽希夷與翟泰高占道等人已經聞聲趕至,猛然看見這種情形,俱都怔住,唯有歐陽希夷一腔怒火,幾乎氣炸胸膛。


  他又豈會認不得東溟公主,于是乎,一切都真相大白。


  “原來,這一切都是你作的,老夫有眼無珠,竟然還想替你作保,好,好,好!”歐陽希夷連道三個好字,其余人以為他要發難,連忙撤開圈子,各執兵器,將他團團圍住。


  歐陽希夷並不動手,只從懷中取出東溟賬簿,沉聲道:“張三,你處心積慮,綁架東溟公主,原來就是為了這本賬簿,老夫不知道你是為了報仇,還是有什麼陰謀,但你的心計讓老夫覺得十分可怕,我現在就拿賬簿去見東溟夫人,有能耐的,就留下老夫吧!”說完轉身便走。


  楊浩真是欲哭無淚,搖頭一歎道:“歐陽老,此事純屬誤會,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歐陽希夷冷哼一聲,站住腳,卻頭也不回的道:“老夫親眼所見,沒什麼好解釋的,你最好趕緊離開東平,否則老夫不保證會做出什麼事來!”


  沒有楊浩的示意,其余人也不知所措,只好眼睜睜的看他大步出門。


  所有的視線俱都轉向楊浩,楊浩忽然覺得一陣茫然無措,半晌,才艱難的開口道:“你們相信我……”


  “我們當然相信三爺,三爺做事,怎會沒有道理!”翟泰認真的道。


  高占道忽然揮槍大喝:“三爺,你要對付東溟派,老高第一個上,砍死那幫狗娘養的,給死去的兄弟報仇!”


  翟嬌站在他旁邊,被他嚇了一跳,遂怒道:“瞎叫喚什麼,老娘還沒說話呢,皮癢了是吧!”一把又挾住高占道頭頸,往外面拖去:“老娘跟你談談!”


  高占道拚命掙紮,急道:“麻貴快來幫我!”麻貴下意識的應了一聲,還沒反應,任俊已攔上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幹什麼,跟我們家大小姐作對,是不是也想讓她找你談談!”麻貴嚇得一個激靈,連道“不敢,不敢!”其余人都轟然大笑起來。


  宣永和屠叔方兩人正在救治幾名受傷的武士,看見這情形,也不禁搖頭莞爾。


  陳老謀扶著蘇醒過來的段玉成,剛剛來到後院,見大家都在笑,卻不知道發生什麼,師徒倆相視一眼,俱是莫明其妙。


  “一群沒心沒肺的東西!”楊浩氣得咬牙切齒。
2009-8-2 09: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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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y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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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個中真相
(更新時間:2006-7-12 15:46:00本章字數:7247)


  “就為了這床上幾滴血,你就罵我是淫賊!我靠,你有沒點生理衛生常識啊!”


  楊浩終于搞清楚來龍去脈,看著床那幾朵豔麗的血花,氣得幾乎抓狂,單琬晶被點住穴道押在房內,高占道和翟嬌更一人一人邊將她看住。屠叔方和宣永也站在旁邊。


  單琬晶悶聲不吭,心下也暗覺理虧,此時想來,自己全身衣服完好無損,身體並無異狀,怎麼也不像受辱過的樣子,只憑幾點血跡就認定楊浩是淫賊,實在沖動了一點。


  不過也難怪單琬晶如此,一女孩家猛的一覺醒來,發現躺在一陌生人的床上,而且床鋪上還有血跡,再加上又跟此人有過仇怨,怎麼都有可能想到歪處去,當然翟嬌那種長相是不會存在這種顧慮的。


  “就算我錯了,但這血跡是怎麼回事?”單琬晶仍有些拉不下臉,強詞奪理道。


  “這是我用金蛇探穴救你,不小心刺破了你的腳板心!”楊浩說得明白,高占道和翟嬌都哦的一聲,互相點頭:“原來是腳板心!”


  單琬晶楞了一楞,隨即又怒道:“你……你摸我的腳!”


  “拜托!”楊浩無力的道:“我那是為了救你,要不你會恢複得這麼快?只是摸個腳,你不會就要我負責吧!”


  楊浩救治單琬晶,從頭到尾都是用的長生真氣,金蛇探穴只是個失敗的試驗,不過這些,楊浩自然不會讓單琬晶知道。


  單琬晶杏臉含霜道:“呸,誰要你負責,你這個卑鄙小人,假惺惺說要談判,結果卻暗施偷襲,現在我落在你手上,想要如何,悉隨尊便!”


  楊浩卻哀歎一聲:“我能把你如何,你是東溟公主,我只是一介普通商人,總共就碰上你兩次,一次倒黴過一次,我看我們八字不合,現在你傷也好了,大家把事情說開,你就趕緊回去吧!”


  單琬晶又是一楞,卻不信對方費了那麼大的勁,卻這麼輕易放手,冷然道:“我跟你有什麼好說的,當日是我下令放箭射你們,然後又撞你的船,男子漢大丈夫,要報仇就光明正大,少跟我耍什麼花樣!”


  “怨怨相報何時了!”楊浩又是一歎:“再說令堂已經付過錢了,我何必再找你報仇,你對我根本毫無用處,反而是個禍害,說過放你走,不會騙你的!”


  “你真的放我走?”單琬晶仍是不信。


  “當然是真的!”楊浩話風一轉:“不過你得幫我跟令堂澄清一些誤會!”


  “什麼誤會,你說吧!”單琬晶對此人的心情十分複雜,先是誤襲了對方的商船,一直愧疚難安,然後又被他治好了傷勢,之間又擺了個大烏龍,簡直是亂七八糟,根本拿不出一個合適的態度。


  楊浩異常認真的道:“東溟賬簿不關我事,是巨鯤幫聯合獨孤閥在設局,我是無意之間撞上,至于你被襲擊這件事,我也全不知情,是石青璿拜托我救你的,現在歐陽希夷對我誤會甚深,東溟夫人若是聽了他的話,一定不會放過我,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我希望你幫我擺平這件事,我是正當商人,不想摻和進你們之間的江湖恩怨!”


  單琬晶卻冷哼一聲:“關不關你事,你自己心裏清楚,是不是被歐陽希夷發現真相,現在心虛害怕了?正當商人,沒本事的人才會想做正當商人!”


  “有本事的,就走私軍火對吧?”楊浩亦反唇相譏:“說白了,你們東溟派也只是個作生意的,也配看不起我?當日是哪個狗急跳牆,連商船都襲擊的!”


  “你!”單琬晶咬牙無語,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病,哪裏提得起勇氣跟楊浩對質。


  “我就是這個意思,你答應了就馬上可以離開,我絕不食言!”楊浩拋出最後條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對方,要不要跑路,就看這一回了。


  單琬晶沉默片刻,冷著臉道:“好,我信你!”


  “痛快,老屠,給公主解穴!”楊浩一聲令下,屠叔方上前解開單琬晶的禁制,宣永抽出鶴啄擊,往楊浩身邊不著痕跡的靠了靠。


  單琬晶禁制得解,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腳,忽然問道:“你說是石青璿拜托你救我的,你跟她是什麼關系?”


  “我跟她沒有半點關系,是你跟她有關系!”楊浩提起這件事,又是一肚子惱火。


  “我?”單琬晶大訝:“我見都沒見過她,怎會跟他有關系?”


  “這事就說來話長了!”楊浩無奈的道:“現在跟你解釋不清,以後你碰到她,自己問吧!”


  “我當然會問!”單琬晶冷然道:“如果你敢騙我,我一定不與你善罷幹休!”


  “好,好,你去吧!”楊浩連忙開門送客,單琬晶又看了他一眼,轉身向門外走去。


  剛剛走到門口,楊浩忽然問道:“對了,那天襲擊你們的人,你到底有沒有印象?”


  單琬晶微微一楞,沉吟道:“對方來得突然,又是黑衣蒙面,計劃周詳,我根本看不出他們的身份!”


  楊浩默然皺眉。


  ※※※


  夜間濟水之上,火光映天,四艘戰船殘骸半浮于水,熊熊燃燒,東溟號安然無恙的停在江心,旁邊還停著幾艘小型戰船,上面打著“李”字旗號。


  東溟夫人宮裝蒙面,站在船舷一側,旁邊站著那名貴介公子,還有幾名非東溟派打扮之人。


  “多謝賢侄的人手來援,想到獨孤宇文二閥竟然如此卑鄙,這份情面,我東溟號總須回報!”東溟夫人的聲音透著絲絲寒意,令人知道她所說的回報,絕對是沖著那兩閥的人而去。


  貴介公子淡然道:“夫人大展神威,擊傷獨孤霸與宇文無敵,小侄也沒有幫上什麼忙,實在慚愧。”


  東溟夫人悶哼一聲,道:“現在終于讓我知道,是誰在對付我東溟派,琬晶之事,定他們脫不了幹系,還有那個張三,想不到你我均看走了眼,竟敢在我眼皮底下,輕輕松松接走段玉成那叛徒,此人手段,實在高明!”


  尚公從旁邊插言道:“還有歐陽希夷那老兒,分明跟他們是一夥!”


  貴介公子微微皺眉:“夷老垂名江湖數十載,素來德高望重,我想他只是被人利用,未必知曉此事,當務之急,夫人還是先追回賬簿,然後以此為線索,追查琬晶公主的蹤跡!”


  東溟夫人點頭道:“賢侄所言不錯,看來本宮,必須親赴東平一趟了!”


  巨舶之下,數十枝小艇已整裝待發,護派四將,四大護法仙子都立艇上,等候夫人下令。


  ※※※


  翟府內,眾人正在手忙腳亂的收拾行裝,楊浩焦急的坐在前廳,等候探子的回報。翟泰輕手輕腳的走過來,道:“三爺,已經准備好了,是不是現在就出發?”


  “唉!”楊浩長聲一歎,道:“走吧走吧,看來此地確是呆不下去了,咱們北上出關,到那兒作皮貨生意,等天下太平了,再殺回來吧!”


  說著也站起身,與翟泰並肩往外行去,忽然前廳上跑來一人,撲通一聲跪在楊浩面前:“三爺,求求你,把賬簿還給我吧,我們雲幫主還等著呢!”


  正是段玉成,楊浩氣得差點沒上去再踹對方一腳,又怕他身體受傷,消受不起,唯有強忍怒氣道:“賬簿被歐陽希夷拿去給東溟夫人了,你少打這份心思,乖乖跟三爺北上,好好的學做生意,不要回巨鯤幫了!”


  “那怎麼成?”段玉成大訝道:“玉真身為幫會中人,死為幫會之鬼,切我叛幫,那就是不講義氣,要受三刀六洞之刑的!”


  楊浩氣得青筋直冒,剛要破口大罵,陳老謀已經隨後追來,照段玉成的後腦就連耳刮子拍去:“混賬東西,叫你鬼迷心竅,小小年紀,學人混幫會,知不知道三爺肯收留你,擔了多大風險,你這個不識抬舉的東西!”


  段玉成被打得哇哇直叫,繞廳亂爬,陳老謀真是氣極,不知從哪裏找了根藤條,不停追打。


  楊浩搖頭一歎,總是承段玉成救命之恩,無法放任不管,開口道:“算了,老謀,趕緊收拾東西,我們就要出發了,這家夥不走,你給我綁著他走就是!”


  陳老謀大喜,連連點頭道:“多謝三爺!”轉頭自去收拾段玉成。


  楊浩和翟泰走出大門,只見宣永高占道翟嬌都是全身披掛,集合好隊伍等候,貨物也已經裝箱上車,素素和楚楚正從一輛車廂裏,擔心的向這邊望來。


  楊浩咳了一聲,開口道:“什麼也不說了,總之既然大家還肯跟著我,我張三怎麼也會給大家找條出路,出發吧!”


  悵然一揮手,翟嬌幾人便開始引隊出發,楊浩也走到自己的座騎邊,翻身上馬,又向翟泰道:“老翟,留幾個人,等老屠和任俊查探消息回來,引他們跟上!”


  翟泰點頭答應,轉身自去辦理。


  其時夜色沉沉,一大群人有條不紊的在府前移動,只打了幾枝星星火把,楊浩策騎走在隊伍外側,回頭望向籠罩在黑暗中的翟府,一腔雄心壯志,如同被澆了一標冷水,酸酸的心中不是滋味。奔波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有個立足之地,卻因為連串誤會,導致現在要跑路,真可謂創業艱難百戰多了。


  就在此時,忽然前方火把大噪,似乎有人攔路,不多時便響起翟嬌和高占道的暴喝聲。


  楊浩吃了一驚,連忙策馬上前,只見攔路之人竟是青霜派的陳元致,身後跟著數百名青霜派弟子,都是各執兵器,神色不善,翟嬌和高占道正在與他們爭吵。


  “什麼事?”楊浩兜騎攔在幾人之前,冷然向陳元致看去。


  靠,你陳元致也敢來踩我,老子不是衰成這樣吧。


  陳元致被楊浩的氣勢逼得一窒,楞了一楞,才道:“張三爺,這麼晚,你們這麼多人要去哪裏啊?”


  “你管我,老子回娘家不行啊!”楊浩不屑的道。


  陳元致被激得升起怒火,硬梆梆的道:“三爺,東溟派的事還沒有個結果,你這樣甩手就走,陳某很難交待啊!”


  “我管你跟誰交待!”楊浩也憋了這麼久的氣,難得來個消火的,冷笑一聲道:“你不給老子讓路,是不是你們青霜派威風夠了,想在江湖除名啊!”


  楊浩此言一出,背後的數百武士紛紛拔刀出鞘,這些人都是久經沙場之輩,氣勢一成,豈是青霜派這種一無實力,二少背景的地方幫會可以抵抗的,幫會陣型不由一陣慌亂。


  陳元致不由咽了嚦喉頭,強打精神道:“三爺,天下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當日我出面給你和東溟公主作保,現在出了這麼大事,你再一走,分明是陷陳某于不義!”


  原來這家夥怕東溟派拿他出氣呀。楊浩心中轉念,淡淡道:“陳當家昔日的面子,張三也很感激,既然你害怕東溟派,那這樣好了,張三這邊還少些人手,你們青霜派幹脆就跟著我吧,東溟派要來找事,張某幫你承擔就是!”


  陳元致倒吸一口涼氣,這家夥好大口氣呀,竟是吞並我青霜派的意思。


  一時臉色青白不定,楊浩不想跟他浪費時間,策騎上前,道:“各位青霜派的兄弟,張三一介商家,不管江湖是非,只知道領著大家發財,我現在准備去北方作皮貨生意,如今世道紛亂,這東平郡地處三方要沖,遲早被卷入亂世,大家都是爹生娘養,犯不著給人作炮灰,肯過來的,我一人先發五兩銀子,等我們在北方立住腳,大家盡可以把父母家人都接過去,咱們人多勢眾,抱成一團,也就不怕別人來欺負!”


  陳元致本來就是個守成之輩,除了武功之外,一無可取,哪裏抵得上楊浩這番話說得前途光明,再者青霜派處境尷尬,往日受氣也是不少,一時間說得青霜派中人人意動。


  楊浩乘熱打鐵道:“江湖人,都是刀尖打滾,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別看你今日威風,他日人老力盡,于幫會再無用處,誰還白養你們?不幸再落個傷殘,拖著一家孤兒寡母,又以什麼為生?我張三就不一樣,我張三是作生意的,講得就是個信譽,你們跟著我,老有所養,死有所葬,傷殘病,婚嫁娶,各有補貼,年關月尾,看成績還給紅包,再者跟我幹滿三年,想要單飛創業,我張三全力支持,想要投資入股,我張三也來者不拒,到時就是你們自己當家作主,安身立命。這麼多好處,哪個幫會肯給你們!”


  這麼好的條件,場面頓時嘩然,一名青霜派弟子忽然問道:“你說得容易,要是騙我們怎麼辦?”


  楊浩大大方方道:“你們放心,我在王通壽宴上展過寶貝,你們當中有人見到過,應該知道那東西有多值錢,憑著這副身家,我再跟你們簽約畫契,要是辦不倒,我就是失信于眾,我拿寶貝賠你們!”


  這句話真是一錘定音,楊浩當日壽宴獻寶的故事,早已傳得街頭巷尾,人盡皆知,此刻一聽寶貝這兩個字,立時群議沸騰。


  陳元致見人心浮動,連忙大叫:“別聽他胡說八道,東平是我們的根根基,我們不能離開東平!”然而眾人都嘰嘰喳喳的議論,出聲響應的竟只有寥寥幾個。


  楊浩見火候已到,當即道:“想跟我的趕緊回去收拾行李,等會兒直接追在我後面,來者自願,我不強求哦!”


  頓時嘩的一下,偌大個青霜派竟散了個一幹二淨,倒是還有幾名心腹跟在陳元致旁邊,楊浩看也不看他們,直接策馬呼嘯而過,身後眾人紛紛跟上,陳元致幾人連忙閃到路邊,弄得是灰頭土臉。


  流言的威力是巨大的,楊浩只不過是隨口一說,等隊伍行進到城門口時,後面竟滿綴著烏壓壓的人群,更有人拖家帶口,趕著馬車行李,絡移不絕。竟頗有些當日劉皇叔棄守新野的意思。


  東平郡城牆簡陋,跟個寨牆也差不多少,守衛的也是青霜派弟子,乍見這鋪天蓋地的一群人來,當時嚇得腿都軟了,逃都來不及,哪有膽子再上前問話。


  楊浩回頭看了看,也覺得有些不是事,不過轉念一想,人多也好,等到了北方,也不用販皮貨了,直接開個牧場得了,至于路上的盤費,不說有五色玉在後面頂著,光是從瓦崗收來的一大筆橫財,應付起來也不會太吃力,只是人群素質,還得讓翟泰和宣永把這些人稍稍訓練一下,各自分配好工作,不過這也不是難題,畢竟哥們當年就是做群眾工作的,工作方法絕對是一套一套。


  就在楊浩心裏盤算之際,忽然寨牆之上落下一道白影,直接擋在楊浩的馬前。


  楊浩猛然一驚,連忙勒馬住 ,只見眼前這人一身宮裝綽約,白紗遮面,隱然一種華貴氣度,令人直覺上便不敢冒犯,楊浩心中一動,脫口便問道:“東溟夫人?”


  楊浩一停,隨後翟泰等人也紛紛住馬,往後傳下訊號,所有人接連停了下來。


  宮裝女子似乎輕輕一笑,頷首道:“三爺真好眼力!”


  楊浩下意識的四周看去,只見四面八方都露出白衣武士的身影,緩緩前移動,粗略一看,不下三百人數,竟是人手一張精鋼短弩,牢牢向自己這群人瞄准。人群頓時騷動起來,楊浩心道不好,連忙提氣大喝:“都不准亂動!”


  充滿勁氣的聲音頓時震住全場,東溟夫人的眼神也不由微微一變。


  安頓好人群,楊浩這才轉向東溟夫人,于馬上帶 一拱手道:“夫人此來,可是為了東溟公主之事,在下已經送她離開了,難道您沒見到嗎?”


  只聽一聲冷哼,單琬晶也從寨牆上躍下,飄落在東溟夫人身旁,楊浩眼中閃過一絲訝色,連忙又拱手道:“原來公主已經回派,那麼在下拜托之事,定然已經解決了?”


  單琬晶卻冷著臉並不說話,東溟夫人上前微微一福,道:“三爺相救之恩,妾身已聽小女說過,多謝三爺!”


  “沒什麼,說清楚就好,在下還要趕時間,請夫人讓條路吧!”楊浩再度還禮。


  楊浩此時心意已決,既然都鬧成這樣,索性還是北上得了,帶著這麼多人手,到哪不能打一番天下。


  東溟夫人卻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只輕輕一拍手,尚公與護派四將縱身躍落場中,手裏抓著幾個人,直接按跪在地上,最前面一人正是屠叔方和任俊,屠叔方面色萎糜,似乎受了不輕的內傷。


  楊浩眼神一變,冷然道:“單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翟嬌等人更是嘩的一聲紛紛抽出兵器,欲要策馬上前,卻被翟泰攔住。


  東溟夫人淡淡的道:“三爺果然禦下有術,這幾個人在半路刺探消息,竟然妄想偷襲我們,替三爺拖延時間,如此忠勇之輩實在罕見,妾身也深感敬佩,所以並沒有拿他們如何!”


  楊浩冷哼一聲,也不說話,去聽她下文。東溟夫人續道:“所謂人才難得,那本東溟賬簿事關本派信譽,于三爺卻毫無用處,我用這幾個人跟三爺來換,三爺不會不肯吧?”


  楊浩大吃一驚:“夫人說什麼,東溟賬簿不是被歐陽希夷拿去還給你了嗎,為什麼還找我要?”


  東溟夫人還未說話,單琬晶已從袖中擲出一本書,大怒道:“你裝什麼糊塗,這本東溟賬簿根本就是假的,你暗中調包,還要欺騙我,虧我還真的相信你!”


  “假的?”楊浩差點沒被一口氣嗆住,連忙下馬去撿起那本賬簿,隨手一翻,只見裏面全是賬目畫押,這才想起自己看不懂,連忙回頭去喚段玉成。


  這小子被陳老謀綁在馬車上,聽到楊浩喚他,陳老謀趕緊解開繩子,拽著段玉成來到楊浩面前,當著東溟夫人的面,段玉成嚇得臉都白了,腿一軟就要下跪,卻被楊浩一手硬給拎起,直接把賬簿塞進他手裏,怒道:“趕緊給老子看看,這賬簿是不是真的!”


  段玉成楞了一楞,翻開賬簿看了幾頁,頓時臉色大變:“不對,這不是我偷的那本!”


  楊浩當場震住。


  陳老謀見狀大急,連忙一拍段玉成的腦袋,怒道:“你小子給我看清楚!”段玉成委屈的道:“師父,你教過我過目不忘的,這簽名畫押都不對,不是我偷的那本!”


  東溟夫人冷笑一聲:“三爺,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楊浩依舊默然不語。


  陳老謀一腳把段玉成踹倒在地,拳如雨下,厲聲道:“你這小畜牲,是不是雲玉真故意叫你來害三爺的,還不給我說實話,老子打死你這個反骨仔!”段玉成嚇得淚流滿面,也不敢抵擋,只是一個勁的道:“不是我,不是我……”


  陳老謀還要再打,一只手卻被人擋在半空,回頭一看,驚道:“三爺?”


  楊浩苦笑一聲:“不關玉成的事,他要害我,就不會幫我擋箭了!”攔住了陳老謀,又轉向東溟夫人:“單夫人,這本賬簿被玉成偷出來,除了他之外,只有兩個人經過手,張三自問沒有做過,不如夫人冷靜一下,想想另一種可能?”


  東溟夫人秀眉微皺,單琬晶卻道:“不是你做的,難道還是歐陽希夷做的,他跟這事根本毫無關系!”


  “誰說沒關系?”楊浩陰沉著臉道:“只是我們一直沒想到那裏去而已,這事本來很簡單,琬晶公主來東平之事何等隱秘,試問誰能未蔔先知,提前設好埋伏?”


  “是他?”東溟夫人身軀微微一震,目中頓時流出一絲訝然之色。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東溟寶刀
(更新時間:2006-7-12 15:47:00本章字數:5639)


  夜色蒼茫中,三艘掛著“李”字旗號的大船靜靜的泊在江面。


  船廳之中,燈火通明,一名相貌俊美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正坐在主位上,手拿著一本薄卷,輕聲歎道:“想不到這次計劃錯漏百出,先是被琬晶力戰逃脫,然後獨孤閥又布了暗棋,宇文閥也突然插手,最終這本賬簿還是落在我的手裏,真是一波三折,得來不易啊!”


  坐在他左側下首的一名中年文士,不自然的咳了一聲,然後才躬身道:“是裴寂辦事不力,請二公子恕罪!”


  年輕公子微微一笑道:“裴大人不必自責,自古無十全十美的計劃,雖有波折,畢竟是大功告成,不枉我們辛苦一場!”


  裴寂老臉一紅,訕訕稱是,又坐回椅間。


  安撫了裴寂,年輕公子放下賬簿,又轉向右首,拱手行禮道:“此次多謝二位前輩鼎力相助,世民感激不盡!”


  只見右排椅上坐著兩名老者,第一人衣衫襤褸,氣度威猛,第二人則是儒生打扮,兩鬢飛白,正是歐陽希夷與王通。


  二人連忙還禮謙讓,年輕公子再三向兩人謝過,這才坐正身形,道:“難為二位前輩如此深明大義,肯暗中相助世民,東溟夫人野心勃勃,宇文閥與獨孤閥也不遑多讓,此賬簿若落他們任何一方手中,必成為他們挾天子以令諸候的工具,家父首當其沖,定然陷入被動局面!”


  歐陽希夷道:“二公子何必言謝,他東溟派狼子野心,欲用這本賬簿暗中操控各大勢力,挑起中原爭鬥。別說老夫跟王老弟,與你父親相交莫逆,便是普通人,既知此事,又怎能袖手旁觀!”


  王通微笑道:“據說東溟派與魔門陰癸同出一系,二公子此次挫敗他們陰謀,中原大地也少了一場浩劫,只怕他們反應過來,會與二公子糾纏不休呢!”


  年輕公子微笑道:“世民但求心之所安,又何必怕這些邪魔外道!”


  歐陽希夷露出贊賞之色:“果然是青出于藍,不像你父親那般優柔寡斷,此次東溟賬簿失竊,剛好也能逼他一逼,看他還要不要做縮頭烏龜!”


  王通啞然失笑:“賢侄不要聽他胡說,令尊只是顧念舊情而已,只是現在天下大亂,令尊也真不能再抱著獨善其身的念頭,否則難保又來一個東溟夫人,再像今趟這樣要挾他,我們可不會再插手呢!”


  年輕公子忙道:“世民一定將二位前輩的意思帶到,此恩此德,我李家上下皆沒齒難忘!”


  兩人相視一笑,起身告辭,年輕公子起身相送,來到艙外甲板上,年輕公子忽道:“此次為了引東溟夫人離船,借那位東平張三爺故布疑陣,世民心下難安,還請二位前輩回去之後,幫世民向他道個歉!”


  王通剛要點頭,歐陽希夷卻眉頭一皺道:“道什麼歉,這張三也不是好人,老夫親眼看他劫持東溟公主,還有那個偷賬簿的小子也跟他是熟識,此人表面上裝得一本正經,實則心機叵測,連老夫都差點被他騙了,就讓他跟東溟派鬥個兩敗俱傷,賢侄就置身事外吧!”


  ※※※


  一場紛擾之後,楊浩與東溟夫人重新回到翟府大廳,單琬晶臉色慘白,坐在椅間茫然無語,楚楚給幾人送上茶水,低頭退下。


  “我不信,李兄怎麼會害我?”單琬晶忽然抬頭道。


  楊浩不耐煩的道:“我說得很清楚了,除了給你請柬之人,誰會知道你來東平?歐陽老兒跟他家是世交,卻裝著不認識他,除了掩人耳目,還能做何解釋,你不相信,你去找他對質啊,只怕他現在已經拿著賬簿,高高興興的回長安了!”


  “我去長安找他!”單琬晶奮然起身,東溟夫人卻微怒道:“坐下!”


  單琬晶身形一震,唯有咬牙回坐,銀牙緊咬下唇,眼眶都有些紅了。


  東溟夫人輕聲一歎道:“三爺說的不錯,歐陽希夷交還賬簿之後,他已經借故離開了!”


  楊浩奇道:“那你還不去追,跟我在這兒糾纏什麼?”


  東溟夫人屈身一禮:“此事是我誤會三爺,妾身陪罪!內河河道狹窄,我東溟號無法通行,此時去追,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想請三爺幫我一個忙……”


  楊浩大驚道:“你不是要我去幫你追吧,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東溟夫人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是!”


  楊浩仍然很緊張的道:“就算不是這個,別的忙我也幫不上,我只是一介商人,跟江湖無緣的!”


  東溟夫人卻道:“此事就是要借助三爺的商人身份,我們做個生意!”


  “哦?”楊浩眉頭微微一皺一放,沉聲道:“我不做軍火的!”


  東溟夫人道:“聽聞三爺有一套奇珍五色玉,不知可否賣于本宮?”


  楊浩心中微怔,全然不知道這東溟夫人葫蘆裏賣得什麼藥,賬簿失竊這種大事,可不只是信譽有損,沒了賬簿就沒法跟人對賬,金錢損失也是不小,這種關頭,她還要買自己的五色玉,難道是錢多得發燒了?


  不過生意上門,總不好拒絕,楊浩想了想,問道:“東西就是拿來賣的,夫人想買的話,只要價錢合適,在下當然不會拒絕!”


  東溟夫人道:“三爺大可找專人估價,原價報上,我再加兩倍!”


  “兩倍?”楊浩頓時眼前一亮,下意識的問道:“現金交易?”


  “真金白銀!”東溟夫人說得異常肯定。


  “成交!”楊浩二話不說,正要舉手拍板,卻聽東溟夫人一聲:“慢著!”抬手止住了他。


  楊浩大奇,訝然向東溟夫人看去,東溟夫人道:“本宮花這麼多錢買你的貨,三爺總要允我一個條件吧!”


  楊浩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就知道這老太婆有古怪,悶聲道:“有條件就說吧,只要不是殺人放火,我也許會考慮考慮!”


  東溟夫人微微一笑道:“我想請三爺替我去江都走一趟,幫我給人送一樣禮物……”


  江都?楊浩聽到這個字眼,不等東溟夫人說完,便立刻搖頭道:“不去,不去!”


  東溟夫人楞了一楞,又輕聲道:“三爺,所謂盛世珍玩亂世銀,如今天下大亂,五色玉這種東西,留在手上太久,只怕于三爺不利啊!”


  楊浩不以為然的道:“好東西,總是賣得出去,這點就不勞夫人操心了!”


  “我出三倍價錢!”東溟夫人斷然道。


  楊浩差點沒從椅子上栽下去,連忙扶住椅背,強自鎮定下來,顫聲道:“多……多少?”


  “四倍!”東溟夫人索性伸出四根手指,又道:“再幫三爺建立一個商會,用我東溟派的渠道,替三爺南北通貨!”


  啪的一聲,楊浩的椅背扶手竟被他心神震蕩之下,捏成粉碎,于五指間爆出一團粉塵。


  單琬晶鄙夷的看了楊浩一眼,既有如此武功,便又自甘下作,庸碌貪財,這種人真是沒得救了。


  “夫人放心,大家自己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但有所遣,張某一定盡心盡力,義不容辭!”楊浩長身而起,一臉慷慨激昂之色。


  馬克思資本論再次于異時空展現了他的巨大威力。


  東溟夫人點頭微笑:“多謝三爺高義,本宮此番賬簿失竊,損失慘重,而且座船失損,必須就地修理,所以想請三爺攜帶賬簿副冊,代本宮去江都求見聖上,請他主持公道。”


  楊浩嚇得一個趔趄,幾乎失足跌倒。


  ※※※


  清晨時分,楊浩獨自一人坐在大廳,案上放著一只長達三尺的鐵匣,外包綢緞,裝飾名貴。


  和煦陽光從廳外射進,照亮了楊浩面無表情的神色,耳邊似乎還想著東溟夫人臨去時的話語。


  “……三大閥門欺人太甚,我要用這本賬簿直接向楊廣告狀,三爺口舌伶俐,聰明絕頂,而且與三大閥門素不相識,是最佳人選,如果三爺肯走一趟,不管事成不成,本宮以東溟先祖起誓,東溟派從此與三爺共進退,如果三爺執意不肯,那本宮只好發出東溟檄,說三爺盜我賬簿,屆時獨孤宇文二閥,還有各大勢力一定不會放過你,所以三爺為人為己……”


  雖然不想承認,但楊浩清楚知道,自己又被要挾了,為今之計,莫過于獨自一人,化妝潛逃,但好不容易打下點基業,眼看著再有東溟派相助,就會鴻圖大展,一本萬利,前途更是一片光明,誰又舍得放下。


  一想到姓李的那位,楊浩就不禁歎氣,原著中他可是對雙龍大義凜然,拿到手的賬簿都能送了回去。楊浩當初讀這一段的時候就有疑惑,有這賬簿在手,只要楊廣還沒死,可利用之處還是很多,怎麼會這麼輕易放手,雙龍那兩個嫩青,輕易賬簿交給別人一夜,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拿到手的也未必是原裝貨。


  今趟沒了雙龍攪局,才真正看清楚這家夥的實力,先擄劫單琬晶不成,便利用自己跟東溟的矛盾,把東溟夫人引到東平,然後著歐陽希夷帶自己上船,表面上是澄清誤會,實則是想要東溟夫人自己走入誤區,無法可施之下,只好離船上岸搜索,這樣他就有機會偷取東溟賬簿,誰知段玉成中途插了一手,差點讓他功敗垂成,好在還有歐陽希夷這個大無間,硬是言正義辭的把賬簿從自己這裏來去,順手來個栽髒陷害,讓東溟夫人來找自己,他就乘機逃跑。


  只看此人處事決斷,出了問題又馬上補救,隨時應變,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啊。可惜如此人物,竟也讓自己當面錯過。


  東溟夫人這婆娘也很有問題,竟然要用賬簿副冊,利用楊廣來對付三大門閥,這擺明就是二桃殺三士,楊廣與三大門閥決裂,那這個大隋皇朝就徹底的完了,正式進入亂世,她一個軍火商人,豈不乘機大發橫財。


  這些人物個個心機老辣,沒撕破面子之前,就遮遮掩掩,勾心鬥角的暗戰,一旦正式翻臉,立時出手狠辣絕情,招招置對方于死地。


  楊浩自問憑著對個中內幕的了解,便是去江都走一趟,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能換來東溟派在商業上的幫助,還是值得冒險一試,但給人作棋子的感受,想來總是有些不舒服。


  輕輕用手指在匣敲出“嗒嗒”的響聲,楊浩正在猶豫,翟泰忽然走了進來,滿臉喜色的叫了聲“三爺!”


  楊浩淡淡的問了句:“什麼事?”翟泰道:“恭喜三爺,經過昨夜之後,青霜派已經全部歸順我們,陳元致交出了全郡的戶籍賬冊,陳老謀和屠叔方正在帶人清理,大小姐和高占道接手了城防,宣永正在從青霜派裏挑選青壯,組建商團護衛,東溟夫人答應支持我們一批兵器衣甲,還幫我們介紹了幾家北方的大貨商,我准備再過半個月,就帶隊出發,正式把生意作起來!”


  楊浩聽得一楞一楞的,愕然半晌,才問道:“王通呢,他沒出面?”


  翟泰道:“王通又出去游學了,現在東平郡全仗三爺作主,大家都知道三爺身懷重寶,又有東溟派這個後盾,自是眾望所歸,不然陳元致又怎會服軟!”


  楊浩一口氣頓時逆在喉中,大聲咳嗽起來,翟泰連忙道:“三爺保重!”


  “保重個屁!”楊浩忽然大罵一聲,又道:“把陳老謀給老子找來,老子要易容!”


  ※※※


  看著銅鏡裏自己滿腮大胡子的樣子,臉色也被特殊染料敷的紅紅潤潤,眉毛也加粗了不少,楊浩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很瀟灑的一摸胡子,作了個關雲長的動作,卻發覺胡子太短,有些氣勢不夠。


  素素和楚楚給他捧著鏡子,都抿著嘴,強忍著不敢笑出來,拿的鏡子直抖,楊浩把眼一瞪:“笑什麼,老爺這副樣子,才叫威猛,小丫頭片子,不會看男人!”


  素素和楚楚再也扔不住,扔掉鏡子,兩人摟在一起,笑成一團,楊浩被笑得臉色訕訕,只好轉頭來問陳老謀:“這個樣子,平常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陳老謀道:“不用,這種染料和膠水都是老謀特制,十天半個月內遇水不褪,我再給三爺備上幾件,如果時間長了,您自己再稍微修補一下,就不會有問題!”


  楊浩點點頭,長身站了起來,沉吟了一下,忽然一回頭,惡狠狠的道:“還笑,再笑強奸你們哦!”嚇得兩個丫頭尖叫一聲,轉身了出去,隨即一串動人心魄的笑聲,又在門外回蕩起來。


  “媽的,這些女人就喜歡小白臉!”楊浩忿忿的說了一句,又拿過鏡子,照著臉左右細看。


  這時一名白衣書生從門外走了進來,邊走邊道:“外面兩個丫頭在笑什麼,這麼開……”忽然看見楊浩的樣子,頓時話語一窒,臉色也漸漸扭曲起來。


  “單琬晶,你要是敢笑出來,老子就不去了!”楊浩氣得大叫。


  單琬晶連忙用手捂住嘴,雙肩卻抖個不停,隔了一會兒,忽然轉身跑出門去,又是一個清脆的笑聲在門外響起,把先前的笑聲托得更大。


  楊浩氣得粗眉直抖,恨不得現在就跑出去,掐死這三個女人,想了想,還是忍住這口氣,搖頭歎道:“老謀啊,你這妝是不是有點……陳老謀,你敢笑一聲試試!”


  ※※※


  其實憑心而論,楊浩這副樣子還是扮得不錯,原本楊浩就是長身俊貌,只是慣穿文士裝束,雙肩又偏瘦削,與他本人之前的文弱氣質相差太大,等換上一身武士勁裝,墊起雙肩,再配上一件皮背心之後,站在園中走來走去,還是頗有幾份威風凜凜。


  素素和楚楚兩個丫頭,眼中都射出幾分迷醉之色,便是單琬晶,雖然滿臉不屑,心中也不由覺得這個男子扮起來,還是相當有氣度的。不過看他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又實在有些忍無可忍。


  “只不過去一趟江都而已,你非要扮得面目全非,有意思嗎?如果害怕,幹脆就別去了!”單琬晶故作不經意的走上前,不冷不熱的諷刺道。


  楊浩冷哼一聲,心道你知道我是誰?我敢大搖大擺進江都嗎,要不是看在你老娘舍得下血本的份上,老子才不趟這趟混水。忽然又想起來,皺眉道:“你來這裏幹什麼?”


  單琬晶一副你現在才想起問的表情,冷笑道:“你以為我母親會放心你一個外人,拿著我們東溟派寶刀到處亂逛,那是給楊廣進貢的,被你夾帶私逃了怎麼辦?”


  “一把破銅爛鐵,我至于嗎?”楊浩撇了撇嘴,目光落到案上那只長匣,心中暗暗估起價錢。


  “什麼破銅爛鐵!”單琬晶怒道:“那是我東溟派鎮派之寶,與東溟劍起名的名刀大勝天,有近百年未有現過人間了,只有你這種無知之人,才會拿它不當回事!”


  “我不跟你吵,不就是派你來監視我的嗎,那好,剛好有個跟班的,這刀就你扛著吧!”楊浩隨手提起長匣,向單琬晶扔了過去,單琬晶嚇了一跳,連忙雙手接住,怒道:“你……”


  話沒說完,楊浩已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昨天有事,少更了一章,歉)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再返江都
(更新時間:2006-7-13 16:59:00本章字數:6188)


  “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夜來房內,楊浩借著燭光,翻閱石青璿留下的武功秘笈。緩滿人物圖形的長卷被他攤在臂間,一只手隨著圖像動作,緩緩在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的玄奧規跡。


  這套武功秉天地之氣,應四時之行,以楊浩此時的眼力和功底,亦要歎為觀止,不覺看得入神。全沒發覺一個人影推門而進,悄悄的走到了他的身後。隔了片刻,一只雪白如玉的纖手輕輕撫上楊浩的肩膀,撥去一絲亂發。


  “素素?”楊浩愕然抬頭,從桌上銅鏡中看到身後那人的樣貌。


  素素帶著一臉懇求之色,語氣飽含幽怨的道:“老爺,你帶我去江都吧!”楊浩也不禁聽得心中一軟,差點出口答應,話到舌尖,總算控制得住,變成兩個字:“不行!”


  “為什麼?”素素料不到他拒絕的這麼快,委屈的眼眶一紅,險些哭了出來。


  楊浩亦微覺歉然,伸手到肩上,握住素素柔若無骨的手掌,柔聲道:“素素聽話,此去太危險,老爺無法分神照顧你,你乖乖在這兒等老爺回來!”


  “既然危險,為什麼老爺要去!”素素情急之下,竟忽然環手抱住楊浩頭頸,楊浩微微一怔,便聽這丫頭在耳邊癡癡的道:“老爺,素素身子已經好了,我陪你去長安找夫人,你別丟下素素啊!”


  多情女兒負心漢!楊浩沒來由的竟冒出這個念頭,心中微生一點悵然,淡淡的道:“素素不要鬧了,老爺現在有正事要做,事關大家夥的生計,等我回來有了時間,再帶你去長安找夫人!”


  素素卻不說話,只將楊浩摟得更緊,似乎怕一松手他就會飛掉。


  燭影黃昏,照著鏡中看著兩人相依相偎的模樣,近距離感受著女孩帶著芳香的體溫,楊浩苦笑一聲,伸手揮去,房內燭光立時應掌而滅。


  ※※※


  次日一早,楊浩悄悄起身,只身出門,剛來到前廳上,忽然心生警兆,原地轉身,只見東溟夫人好整以暇的正坐在大廳主位上面。


  “三爺這副打扮,似乎是同意本宮的條件呢!”東溟夫人透過面紗,露出一絲微笑。


  “哈哈!”楊浩也大笑一聲,故作豪爽的道:“江湖有難,拔刀相助,自是義不容辭之事,何況咱們自己人,夫人還跟在下客氣什麼?”


  東溟夫人又是隔紗莞爾:“三爺換了副面貌,似乎連脾氣都變了,以前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只是生意人,不肯涉足江湖嗎?”


  楊浩微微一楞,隨後又無奈的一歎:“不涉都涉了,現在只怕全江湖都知道東溟賬簿和東溟公主,都與我張三有關,歐陽老兒一走,夫人若不站在我這邊,在下非成眾矢之的不可!更何況夫人還開出了這麼好的條件,容不得在下不同意啊!”


  東溟夫人道:“所以我就說三爺聰明絕頂,此去必會給本宮一個滿意的交代!”


  楊浩面露難色:“夫人想要多滿意?是要楊廣和宇文獨孤兩閥聯手,一起對付李閥嗎?這可不太好辦啊!”


  東溟夫人道:“好辦不好辦,三爺自己掂量著辦就是,本宮只是想討個公道,並無當真對付三大門閥之意!”


  楊浩道:“既然夫人說得這麼輕松,那我只把賬簿一交,其他的事我可不管了!”


  東溟夫人微笑道:“原本就是如此,三爺不用想得太多!”


  楊浩暗暗撇了撇嘴,心道跟你們這種人打交道,想慢一點都不行。只見東溟夫人斂裙起身,走向廳外,楊浩忽然道:“在下想問一下夫人,夫人一向與李閥關系良好,為什麼他們也會打這本賬簿的主意?”


  東溟夫人停住身形道:“既然三爺問起,妾身也不隱瞞,李閥在長安以抵擋突厥為名,勾結各路將領,向我東溟派購入大量兵器,這些人都有簽名畫押,我本想拿這件事要脅李淵造反,乘機拓展我東溟派的勢力,但他的二兒子實非等閑之輩,其人才略無雙,本是我十分看好的人選,可惜養虎為患,以至于今趟遭他設局,反而連累三爺!”


  頓了一頓,東溟夫人又道:“這人三爺那日在船上也見過,他的名字叫做李世民!”


  “李世民嗎?”楊浩嘴角撇過一絲冷笑,你東溟派彈丸之地,也想與魔門靜齋爭奪天下霸主,真是可笑。


  “本宮有一樁大仇,對頭勢力龐大,欲要報複,非借助中原帝王之力不得完成!”東溟夫淡淡的道:“如今天意將三爺跟本宮綁在一條船上,也未必不是三爺的一個機會,就把此趟江都之行,看作本宮對三爺的一個考驗吧,我也不定什麼目標,任憑三爺隨心處置,個中得失利害,也任三爺自己揣磨!”


  楊浩乍聽她前面那段話所說的大仇,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邊不負!”隨即又覺不對,微微一驚:“難道她竟然想報複整個魔門?”


  又聽到後面那段話,楊浩眉頭微蹙,正想接口,東溟夫人已飄然出廳,頭也不回的送來一句話:“潛龍勿用,其待有時,風雲得際,也能一飛沖天,望三爺好自為之!”


  楊浩若有所思的站了一會兒,搖頭一歎,也隨後走出前廳。


  剛走到天井,只見翟泰正往裏走進,看見楊浩易容後的樣子,先是微微一楞,隨即躬身行禮:“三爺!”


  楊浩走到他身邊停下,笑道:“我這就出發了。你幫我通知其他人,我不在時,一切由翟嬌做主,你是長輩,有些事當說則說,不要太顧忌他的大小姐脾氣,裏裏外外也多操些心,我很快就回來的!”


  翟泰連忙點頭:“我明白!”又道:“三爺,如果發現有什麼危險,您可早點回來,我們跟著三爺,不需要什麼東溟派的!”


  楊浩道:“不怕,只是去應個景而已,東溟派此番出錢又出力,總得給她幾分面子,我走了……對了,你叫翟嬌多照顧些素素,嗯,還有楚楚!”


  楊浩交待完後,便向前走去,翟泰站在原地,躬身相送,一直到楊浩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


  翟府門外,東溟公主騎著一匹馬,身背鐵匣,手中牽著另一匹,早有些等得不耐煩,好容易見到楊浩出來,立時俏臉一板,策馬過去,劈手將 繩扔了給他。


  楊浩猝不及防,險些被 繩打在臉上,急使捉魚手接過,怒道:“臭丫頭,有這樣對老爺的嗎?”


  “你說什麼?”單琬晶又驚又怒:“誰是老爺!”


  楊浩扳鞍上馬,哈哈一笑道:“當然老爺我是老爺,你就是我身邊的使喚丫頭,老爺叫張三,你叫化名叫李四好了!”


  說完閃身讓過單琬晶一掌,策馬便跑,傳來一陣哈哈大笑。單琬晶也沒想真打他,伸回手,帶著一絲氣惱,楞了一會兒,這才策馬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東平郡城門,馳到平原之上,楊浩馳得興發,回頭大聲道:“單丫頭,跟我賽馬怎麼樣?”明擺是欺負人家水上人家,不諳騎術。


  單琬晶咬著下唇,一言不發,拚命趕馬,所幸楊浩的騎術也爛得可以,兩人齊頭並尾,互有先後,不覺間二十多裏路程已電射而過。


  楊浩的長生真氣別具一格,HP回血速度了得,長途奔襲最占便宜,單琬晶的內功雖然比他深厚,但偏于陰柔,又兼內傷尚未全愈,一路馳到下午時分,楊浩還是好整以暇,單琬晶卻是臉色發白,汗濕發鬢,兀自憑著一腔血氣敢在強撐。


  楊浩不經意的扭頭,才發現這一情況,連忙勒 住馬,喝道:“單丫頭,快停下來!”


  單琬晶勉強扯住 繩,回過頭冷冷的看著楊浩。


  楊浩略顯無奈的搖頭一歎,緩緩策馬上前,伸手道:“把刀給我,我來背吧!”


  那只鐵匣長達四尺,全精銅所鑄,加上裏面的大刀,足以四五十斤份量,單琬晶背著它騎了這麼久的馬,也確實夠嗆,楞了楞便解下鐵匣,遞過去道:“本來就該你背……你做什麼!”


  單琬晶大吃一驚,楊浩竟乘接匣之際,突然出手扣住她的腕脈,單琬晶一陣羞惱,正要掙紮,卻發覺一絲綿綿真氣從腕脈間透入,原本疲勞欲斷的經脈,被這種真氣一過,竟然十分舒服,不禁怔在馬上。


  楊浩一手接過鐵匣,另一手灌出長生真氣,過了一會兒,才收回手道:“你的經脈還是太弱,不能再騎馬了,下馬步行吧!”


  說完楊浩自己先翻身下馬,將鐵匣掛在身後,扭頭只見單琬晶仍呆坐在馬上,立時皺眉道:“你這丫頭,老爺都下馬了,你還坐得那麼穩當,有沒有點眼力勁呀!”


  單琬晶正在發楞,被他這麼一說,又怒了起來:“誰是你的丫頭,我下不下馬,用你管?”


  楊浩哈哈笑道:“你老娘把你交給我,我不管誰管,趕緊給我下來!”上前一步,拽住單琬晶的馬 。不待單琬晶一掌打至,身體貼住馬鞍,轉身一扯,立時將那馬拽得四蹄傾斜,單琬晶猝不及防,驚呼一聲,從鞍上落下,被早有准備的楊浩伸開兩手,笑嘻嘻的接在懷裏。


  “混蛋!”單琬晶氣得眼中冒火,反手一記耳光向楊浩打去。掌風霍霍,盛怒之下,竟是用上真力。


  楊浩不躲不閃,只將雙手一送,單琬晶整個就飛了出去,半空中急忙扭腰站穩,目中怒火盈瞳,楊浩連忙揮手,認真的道:“別鬧了,再鬧下去,今晚趕不到任城,只能野營了!”


  ※※※


  結果當晚,兩人在一片樹林中野營。


  熊熊火堆上架烤著一只野兔,楊浩烏青著雙眼,鼻子也紅通通的,無精打采的往上面灑著鹽巴,對面單琬晶捂著半邊臉,還在低聲抽泣。


  “拜托,你收聲好不好!”楊浩終于忍不住道:“我被你插腫了兩只眼,鼻子也打破,我都沒傷心,你只不過挨了一拳,哭這麼半天,夠了吧!”


  單琬晶淚眼泫然的抬起頭,一只右眼也是又青又腫,抽泣道:“你這個混蛋,連女人都打!”


  “廢話!”楊浩漫不經心道:“誰規定挨女人打,就不能還手的,老子又不是你兒子!”


  “你還手?”單琬晶氣得淚花直轉:“你還手,你用真功夫呀,不但裝死騙人,還打人家的眼睛,從沒見過你這種卑鄙無恥之徒!”


  “哈哈哈!”楊浩仰天大笑三聲,道:“所謂力不足可以用詐,我輩行走江湖,講得就是一個詐字,你自己經驗淺薄,怪得誰來!”


  “你……‘單琬晶被他頂得一窒,忽然一揮袖,卷起一大片火炭,劈頭蓋臉的向楊浩打去,楊浩嚇了一跳,連忙拽過身後長匣抵擋,好在那長匣夠寬夠大, 哩啪啦一陣火星亂蹦,卻是引燃了包匣的錦囊,呼呼燒將起來。


  這下不止楊浩,連單琬晶也變了臉色,驚呼了一聲,了急忙跑過來,兩人手忙腳亂的一陣拍打,總算打息火苗,一副名貴錦囊卻已燒得千瘡百孔,精銅匣身上也薰黑了好幾塊。


  “都是你做的好事!”單琬晶心疼本派神器,揪住楊浩又要動手,楊浩算是怕了她了,連忙岔開話題道:“咦,這裏有根鏈子,是做什麼的!”


  只見匣身上綴著一根亮晶晶的銀鏈,楊浩好奇的一拉,啪的一聲,長匣前段立時裂成兩半,一股森森寒氣撲匣而出,隨後又射出一道渾圓青光,映得兩人汗毛直豎,心神都為之一攝。


  “靠!”楊浩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用手肘一碰單琬晶,問道:“這是什麼寶貝呀!”


  單琬晶也有些發呆,目不轉睛的盯著匣中青光,隨口道:“相傳此刀是我東溟先祖,采天外奇石所煉,百年來一直奉為鎮派神器之一,我也從未見過!”


  “沒見過?那就見見!”楊浩二話不說,伸手便探入匣口,單琬晶剛要阻止,便聽龍吟一響,一柄造型奇特的四尺大刀,已經被楊浩從匣中拔出。


  楊浩一手持柄,只見刀身嗡嗡直顫,散發出萬千青氣,照得林間盡是青幽幽的光暈,同時一股森寒之氣沿亦著刀柄直侵楊浩經脈,楊浩腦中一嗡,剎那間竟如同轉換時空,置身異域,突然出現一連串千軍萬馬的戰場畫面,鮮血人頭,滾滾殺氣撲面而來,幾乎讓他喘不過氣,體內長生真氣立生感應,仿佛受驚的兔子一樣四下亂竄。


  “撲”的一聲,楊浩一口鮮血,盡數噴在刀上,滿林青光霎時斂去,盡數收攏在刀身之上。


  單琬晶已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難以置信的道:“神兵認主?”


  “我靠,好邪門的刀!”楊浩垂刀指地,一手撫住胸口,正暗暗調息,忽聽單琬晶的驚呼,亦愕然道:“什麼認主,神兵認主,真有這種事?”


  單琬晶失魂落魄的坐到在地上,喃喃道:“怎麼可能,原來傳說是真的!”


  “什麼傳說?”楊浩直覺感到不妙,連忙半跪下身追問。單琬晶似乎大受打擊,幽幽的道:“我東溟先祖是春秋時吳越國人,傳歐治子一脈靈甲派兵鑄之法,每成刀劍,必以生人血肉相祭,是謂兵魄,兵魄有靈性,自晦光芒,非遇主而不輕出,如能得其認可,無論什麼人,都注定此生絕不平凡!”


  “呼!”楊浩喘了口大氣,還道又有什麼黴運呢,立時精神一振,提刀笑道:“看來老天爺也認為我不平凡,所以才以神兵相贈,這是天意,你嫉妒不來的!”


  單琬晶目光異樣的看著楊浩,忽然冷哼一聲:“如今神兵認你為主,從此不會在別人面前顯露光芒,已成凡鐵一塊,我們怎麼拿去給楊廣!”


  楊浩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只是見楊廣而已,我有辦法的!”說著又輪刀一揮,舞出重重青暈,喜道:“這般神兵,是不是可以削鐵如泥,無堅不摧!”


  “削木如泥倒是真的!”單琬晶開口就潑了涼水。


  “什麼?”楊浩一楞,只聽單琬晶道:“世間無削鐵如泥的兵器,普通鋼鐵,刃口開的太鋒利,反而一碰即傷,不耐實用,而所謂神兵,只是說它質地堅韌,削鐵不損,這在對戰之中,已經占了很大便宜,只看此刀曆時百年,仍然刃發如新,足見當年先祖鍛造手法之高明,而這種材料,非金非鐵,也是很難得的!”


  “哦,那也不錯了!”楊浩回想起當日虎牢一戰,身配四把長刀,全部斬的不能再用,現在有此一刀在手,千軍萬馬,更有何懼。一刀斬不斷,就斬他千刀百刀,看什麼東西能擋得住。


  單琬晶仍是不服氣,本派神器竟被外人認主,實在是莫大恥辱,冷然道:“你又不會刀法,給你一把寶刀,又有何用?”


  “誰說我不會刀法?”楊浩一揚眉,轉身就在原地舞了幾個招式,單琬晶看得嗤之以鼻:“這種粗淺招式,也算刀法!”


  “不懂就不要瞎說!”楊浩收刀而立:“我這路刀法可是名家所傳,秉天地之氣,應四時之行,所謂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


  口決背到一半,楊浩忽然話語聲一窒,單琬晶也同時長身立起,神色肅然,兩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左側林中。


  五百步之外,一片沉悶的馬蹄聲,從林間響起,直向這邊而來,若非單琬晶同時發現,楊浩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馬來得好快,穿行林中,竟然絲毫沒有減速之舉,不多時,十余騎人影已從三個方向馳進林間空地,在楊浩和單琬晶兩人面前勒馬住 。


  “突厥人?”楊浩很快認出他們的裝束,只見合共二十騎人,為首兩騎。分別坐著一名樣貌俊俏,身穿皮服的年輕男子,還有一名頭戴垂珠帷帽,身穿火紅罩羅,裙下蹬著小蠻鞋的少女。


  那年輕男子肩頭掛著一對奇形飛撾,少女腰間則垂著一把弧度極大的彎刀,佩在牛皮鞘內,其余人都是背掛長刀大弓,鞍懸箭壺,鞍後還掛著一支精鐵長矛。


  單琬晶見來的這幾人都不說話,不由眉尖微蹙,寒聲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撲嗤一聲,卻是那馬上少女捂嘴失笑,其余人也都不禁莞爾。


  單琬晶大怒,剛要上前,卻被楊浩一把抓住,向她苦笑一下,翻過刀身亮在她面前。


  只見刀光如水,映出單琬晶烏著一只眼,滿臉淚痕煙熾,原本俊俏的容貌,早已變得亂七八糟。


  “啊!”的一聲尖叫,單琬晶連忙捂住臉躲到楊浩身後,抓起他的衣服拚命擦拭,場中立時爆出一片大笑之聲。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彭城借道
(更新時間:2006-7-14 13:04:00本章字數:5288)


  肩掛雙撾的年輕男子在馬上哈哈一笑,語氣陰柔的道:“原來是兩口子打架啊,我們來得冒昧,真是打擾二位的興致了!”


  單琬晶雖作儒生打扮,臉色也淡淡塗了層臘黃,但一聲驚叫,卻是無法掩飾的雌聲,愛惜容貌的倉皇神態更是女兒家無疑。聞言更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卻實在丟臉丟大了,說了一句,又把頭縮回楊浩身後。


  楊浩連忙接口道:“尊駕切勿誤會,這位單兄弟,是在下的同伴,雖然長得陰陽怪氣了點,不過確是英雄好漢……啊呀!”


  不待楊浩說完,單琬晶氣極敗壞的在他頭上敲了一擊,又引起對面一陣大笑,年輕男子不禁伸手摸了摸臉,才重新正色道:“二位……二位感情真好,在下拓跋玉,被剛才的刀氣吸引而來,敢問兄台手中拿的,是什麼神兵利器,竟有如此威勢?”


  楊浩一聽這話,立時身形一正,不經意的將大勝天隱至肘後,哈哈笑道:“原來是草原聖者的高徒,在下張三,無意中得來此刀,只是普通貨色,更沒什麼名堂,倒勞幾位笑話了!”


  拓跋玉聽他一口道破自己的來曆,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那邊的紅衣少女卻笑嘻嘻的道:“你這人倒也很有見識,不過武功就實在太差,拿著寶刀也沒什麼用,不如給我好了!”


  楊浩除了內功小有功基,武功拳腳那是一竅不通,拿刀姿勢、身形步伐全都不對,落在武學行家眼裏,自是一眼就能看破虛實。不過張三爺何等江湖經驗,立刻順著話頭道:“這位姑娘真是法眼無差,素聞草原聖者身為當世三大宗師,與高麗弈劍大師傅采林,中原散人甯道奇齊名天下,他老人的弟子果然也個個都是高人,一眼就看出在下武功低微,真讓在下佩服的五體投地!”


  拓跋玉微微一掀眉,暗道這人狡猾,怕自己等人見刀起意,事先拿話來堵。本來他還真有那麼點意思,現在也不得不有所顧忌。


  他顧忌,那紅衣少女卻不顧忌,仍嘻笑道:“算你還有自知之明,這樣吧,你把刀獻給我師父,我再幫你說說好話,讓他收你作個弟子,隨便傳你幾手功夫,日後你在江湖上也能橫著走了!”


  楊浩心中暗罵,這死丫頭挺有心機的啊,還未說話。單琬晶忽然冷哼一聲,閃身上前道:“這把刀可不是他的,想要刀,先問問我再說!”


  紅衣少女眼前一亮,立時道:“好,看你的武功倒是不錯,有沒有興趣我們比一場,就用這把刀來作賭!”說完飄然下馬,一拍腰間彎刀,大大方方的等著。


  “怕你!”單琬晶便要上前應戰。


  楊浩卻忽然一扯她,哈哈大笑道:“要比也行,我們拿把刀出來,你們也得拿些東西出來,否則可不公平!”


  拓跋玉微微一笑,點頭道:“兄台說得是,不過我們此行匆忙,沒帶什麼好東西,兄台看上什麼,就直接說吧!”


  “好!”楊浩道:“咱們萍水相逢,也是有緣,聽聞草原上的烈酒不錯,你們帶了沒有,帶了的話,我就賭你們身上所有的酒!”


  拓跋玉面露驚色:“兄台不是說笑吧,區區幾囊酒,如何與兄台的寶刀相比,這樣吧,不如我拓跋玉答應你一個承諾,兄台什麼時候需要,就什麼時候來找我兌現!”


  畢玄的首徒死在跋鋒寒劍下,拓跋玉雖然名義上是二弟子,實則與衣缽傳人無異,有他一個承諾,足以在草原上橫行一方,條件不可謂不優厚。


  但楊浩卻道:“承諾什麼的太遠了,張某現在犯了酒癮,非一飲草原美酒不可,你不同意,就是你小氣!”


  拓跋玉被他說的一窒,隨即放聲大笑:“好,區區幾囊酒水,全送給兄台何妨,我拓跋玉的承諾仍然有效!”


  楊浩道:“口說無憑,我把刀插這兒!”說著便將大勝天往地上一插。


  拓跋玉冷哼一聲,一揮手,身後十八騎紛紛下馬,各自去解酒囊,拓跋玉自己也摘下自佩的酒囊,向楊浩扔去,楊浩一手接過,打開蓋便往口中灌去,眼見那鼓鼓的酒囊越來越薄,楊浩這口氣幾乎灌了一半入肚,才長籲出聲,贊歎道:“果然好酒,這酒叫什麼名字!”


  拓跋玉也翻身下馬,接過屬下的一只酒囊,目露贊賞之色道:“這是我們草原上的套馬杆,再勇猛的漢子,喝了這酒後,也會將烈馬一樣被牢牢套住,再奔馳不起來,兄台好酒量,拓跋玉也奉陪!”


  說著也打開囊蓋,一口氣飲下一半,放下酒囊來,跟楊浩對視一眼,兩人均是放聲大笑,楊浩笑完,卻又道:“有酒無菜,你這人還是小氣,我這裏有只野兔,幹脆我請你!”


  拓跋玉微怒道:“我哪裏又小氣了,來呀,把咱們的東西拿出來!”


  十八騎突厥漢子又從革囊裏掏出幹羊肉、奶酪、鹽磚等物,雜七雜八的拎了過來,楊浩一看,立時面露喜色:“好東西,來來,拓跋兄,還有你們,咱們今天不醉無歸!”


  拓跋玉猛地喝了這麼多酒,還真有些上頭,不防被他勾肩搭背的往火堆邊拽去,其余突厥漢子也均是面露喜色,提著東西緊跟上去,開開心心的圍坐在火堆前,你切羊肉,我扔酒囊,不一會就熱鬧起來。


  單琬晶看得有些傻眼,楞楞的站在插刀之處,淳于薇從她身邊經過,瑤鼻一蹙,輕哼一聲道:“你的男人真狡猾,我們草原上的人,肯跟你喝酒,就不會跟你打架,算你運氣好!”


  說完沒等單琬晶反應過來,也急忙跑了上前,嬌呼道:“別分完了,給人家留一點!”


  單琬晶露出一個怪異的神色,看看身邊被主人拋棄的寶刀,又看看火堆那邊的熱鬧,忽然歎了口氣,拔刀而起,也往那邊走去。


  ※※※


  “原來真有神兵認主這回事?”拓跋玉一手拿著大勝天,翻來覆去,怎麼看都是毫無光澤,不禁一臉驚歎之色:“中原的鑄造方法真是神奇!”


  楊浩正跟淳于薇在那兒拚酒,小姑娘喝得滿臉通紅,仍然一臉不服氣,舉著酒囊舌頭都大了:“怎麼會,你們中原的男人,不可能這麼能……能喝……”


  旁邊的突厥武士笑她:“小姐,你不能再喝了,小心他把你灌倒,抱進帳篷裏去!”


  淳于薇一腳踹了過去,轉向楊浩道:“誰……誰怕誰,咱們繼續!”


  楊浩嘻嘻笑道:“好啊,咱們再喝,我今天非把你灌到帳篷裏去不可!”


  這 身負長生決,又在江都醉生夢死過一段不短的日子,喝酒跟喝水一樣,淳于薇哪裏是他對手,拚了命又喝一口,立時螓首一歪,整個撲倒楊浩懷裏,周圍的突厥武士立時大笑起哄,都道:“進帳篷,進帳篷!”


  楊浩狂笑道:“奶奶的,可惜沒帳篷,咱們繼續喝!”一把將淳于薇推開,又跟突厥武士們大喝起來。


  一旁單琬晶默然不語的坐在楊浩身後,拿著袋酒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眼睛不住的往楊浩身上打量,不知不覺,喝得俏臉也有些通紅。


  “阿玉呀,老看什麼刀,還是不是草原上的漢子,來喝來喝!”楊浩見拓跋玉還在看那刀,一把就將他扯了過來,拓跋玉滿臉苦笑,只得接過酒囊,舍命陪君子的往嘴裏灌。


  喝得興起,武士們又用突厥語唱起歌來,映著紅紅篝火,每個人臉上都是興高彩烈。


  當晚一直喝到天亮,火熄燼冷,楊浩靠著一根樹樁,左手垂在地上,執著已喝幹的酒囊,右臂裏卻摟著不知什麼時候又湊過來的淳于薇,小姑娘臉上酡紅未退,緊抱著楊浩似是睡得很香甜。拓跋玉倒在楊浩腳下,嘴裏還流著口水,其余突厥武士抵頭抵腳,歪倒了一圈,那柄大勝天卻被孤零零的插在地上,無人問津。


  單琬晶撐著宿醉頭疼的身子,被晨寒驚醒,捂著頭爬起身來,神色迷茫的四下去看。


  猛然神色一變,單琬晶氣惱不已的走到楊浩身邊,剛要起腳去踹,卻又咬牙忍住,伸手去分楊浩和淳于薇,不料淳于薇被單琬晶一拽,反而扭了扭身子,越發將楊浩摟緊。氣得單琬晶銀牙暗咬,想了想,轉身走到座騎旁邊,從鞍下取了水囊,走回來扭開蓋子,一股腦的全部灑在楊浩跟淳于薇的身上。


  正是深秋時節,又兼晨寒侵體,楊浩和淳于薇同時驚醒,楊浩一看單琬晶提著水袋站在面前,立時大怒道:“你又幹什麼?”


  “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單琬晶火氣更大。


  楊浩楞了一楞,這才發覺淳于薇竟被自己摟在懷裏,淳于薇這時也發覺不對,兩人對視一眼,齊聲驚呼,忙不迭的松手分開。


  楊浩一臉駭然的撐地後退,看看單琬晶,又看看淳于薇,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淳于薇則紅著臉呆坐了片刻,忽然道:“我去洗臉!”急忙起身跑去。


  單琬晶來到楊浩身邊蹲下,惡狠狠的道:“你昨晚到底對她做什麼了?”


  楊浩被他提醒,連忙全身上下一摸,這才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什麼都沒做過!”


  單琬晶豈會輕易信他,冷笑一聲道:“沒做過,她會抱你抱那麼緊?我果然沒看錯,你就是個淫賊!”


  “噓!”楊浩連忙豎指示意她低聲,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下四周,然後爬起身道:“廢話少說,趕緊乘機會溜吧!”


  單琬晶愕然一呆,楊浩已輕手輕腳的過去拔起寶刀,收回匣內,然後去牽坐騎。又見單琬晶還呆在那裏,不禁氣道:“你楞著幹嘛,不想跟我去江都了?”


  單琬晶這才反應過來,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也走過去解下馬匹。


  兩人牽著馬,小心翼翼的走出林外,楊浩辨了下方向,翻身上馬道:“你的內傷還要調理,不要騎太快了,今天絕對趕到任城!”


  單琬晶默然不語,跟在楊浩後面策馬而去。


  ※※※


  任城只是東平往南路上的一個小郡,範圍比起東平也大不了多少,兩人在任城歇了一晚,楊浩又用長生真氣幫單琬晶調理了經絡,第二天早上便啟程趕往前方的大郡彭城。


  當日瓦崗與洛陽開戰,戰火波及通濟渠以北,彭城周邊被亂兵侵襲,導致人煙凋敝,不過好在此處右靠通濟,左臨泗水,是南北水運的重鎮,戰事消停之後,城內很快恢複繁華,楊浩帶著單琬晶于下午時分入城,一路行來,看著臨街各種物業,不覺想起當日滎陽的熱鬧景象。


  “再往前就是淮水,必由通濟渠南下,聽說李子通在瓦崗兵敗之後,已經撤了封鎖重新恢複航運,咱們賣了馬,先歇一晚,明日再找船南下!”


  楊浩當日一路北上,地理早已摸得熟悉,略為向人打聽了一下,便擬定好了行程,單琬晶也無異議,當下兩人找到車馬市,將兩匹馬作價賣掉,到街上去找客棧。


  走在大街上,楊浩正在東張西望,單琬晶忽然悄悄一扯他衣袖,低聲道:“有人在盯著我們!”


  楊浩無所謂的一笑:“只是些地頭蛇而已,他們就是幹這行的,咱們走咱們的,別管他!”


  又往前走了一程,楊浩忽然停下腳步,單琬晶也隨他停下,抬頭一看,頓時勃然大怒,只見兩人所立,正是一所內進寬敞的二層樓宇之前,匾上橫寫翠碧樓三字,內中鶯鶯燕燕,脂粉調笑,赫然是一座青樓。


  “混蛋,你帶我來這裏,什麼意思?”單琬晶氣得臉都白了。


  “我說過的,先歇一晚,然後找船南下,你沒聽見呀!”楊浩沒好氣的解釋。


  “找船住宿,怎麼會找到這裏?”


  “因為出門靠朋友,我有一個朋友在這裏,找到他,什麼都會安排好的,連見楊廣都行!”


  單琬晶這才愕然,問道:“見楊廣都行?什麼朋友啊?”


  楊浩豎起一根食指,意味深長的道:“一個很有義氣的朋友!”


  說完便大步進門,單琬晶楞了楞,只好跟上,過了天井,只見正廳中竟然是一個大賭場,擺著九宮鎮中土的格局,二十多張台子擠得人山人海,呦五喝六之聲絡移不絕,不時有衣首單薄,姿態妖治的女子穿梭其間。


  “這叫做嫖賭合一!”楊浩興趣盎然的跟單琬晶解釋:“下面是賭場,上面是青樓,賭贏了錢就上去嫖妓,嫖得不過癮,就再下來賭錢,這麼一上一下,管叫你有錢進,沒錢出,所謂天地絕殺,神鬼難逃,我朋友在上面,我們上去找他!”


  單琬晶大吃一驚,連忙搖手道:“我不去,我在下面等你好了!”


  楊浩楞了一楞,心想她一個女孩子家,也的確不適合踏足那種地方,于是囑咐了一句,就自己上樓而去。


  剩下單琬晶站在賭場中,用手扇著撩人的煙霧,四下一看,越發眉尖深蹙。


  ※※※


  楊浩走上二樓,便見一排排廂房環繞整個樓面,端酒送菜的小 此出彼入,忙個不停,正中則是間敞廳,四挑珠簾,裏面又分成十余雅間,傳來陣陣歌舞絲竹之聲,整座布置別致新穎,與楊浩前世在電視劇中所看過的明清風格大不相同。


  當下楊浩挑簾而入,以他此時的形象,虯髯威武,身背巨匣,又穿著武士勁服,一路行來,吸引得好些姑娘頻頻注目,不多時,一名花姿招展的婦人趕緊迎上前來,笑盈盈的一福道:“唉喲,這位大爺,好生面善,怕是好久沒來了吧,瞧我這記性,都快認不出大爺了!”


  楊浩暗贊一聲會說話,哈哈一笑道:“不錯不錯,真是好久沒來了,連媽媽帶姑娘,一個都認不得了!”


  婦人忙道:“這樣啊,那我把姑娘們都找來,讓大爺好好的認一認!”


  楊浩道:“那到不用,至少我還記得一位,卻不知還在不在貴處,不如媽媽幫我找找!”


  婦人道:“有相熟的姑娘啊,那敢情好,您說個名字,我這就幫您去喚!”


  “多謝多謝!”楊浩呵呵一笑道:“那就煩請媽媽把香玉山喚出來,我就跟他熟!”


  那媽媽的笑容霎時不見,一張嘴也合不攏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賭台爭風
(更新時間:2006-7-14 18:14:00本章字數:5349)


  到翠碧樓點香玉山的牌子,那媽媽入行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嚇到了。


  楊浩拿手在她面前晃晃,只見毫無反應,只得袖出一錠金子,又往她眼前左晃右晃,總算引得那媽媽回過神來,楊浩順勢將金子往天上一扔,漫不經心道:“快把香玉山叫出來,本人有樁大買賣,保他不吃虧的!”


  那媽媽連忙雙手一合,將金子接住,聞言卻犯難道:“香少爺生意繁忙,這個……”


  楊浩一聽這話,就知道義氣山果然在此,笑道:“你只管告訴他,東平張三來訪,他來與不來,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那媽媽只得點頭答應,引著楊浩來到一處無人雅間坐下,喚人奉了茶水,自己匆匆轉身而去。


  楊浩掏出碎銀打發了小 ,解下刀匣壓在桌上,取出茶水邊喝邊等。


  大約過了半柱香時間,一名臉色蒼白的貴介公子挑簾而入,向楊浩一拱手,溫和的一笑道:“在下香玉山,這位就是東平的張三爺吧,久仰大名!”


  楊浩仔細瞧去,只見這香玉山二十來歲年紀,容貌俊美,服飾華貴,臉上果然帶著病容,與原書所述並無二致。也淡淡一拱手道:“香少爺請了!”


  香玉山走到桌前,先提壺給楊浩續上茶水,然後才移身落座,禮數做得十足,若非楊浩心知肚明他是個什麼貨色,只怕當場便會心生好感。


  一人販子還敢姓香?擱到新中國,早把你丫給嚴打了!


  “咳!”香玉山又咳了一聲,取出一方雪白絲帕擦了擦嘴,歉然向楊浩笑了笑,才道:“聽聞三爺在東平大展拳腳,怎會跑到彭城來找小弟?”


  楊浩不想跟他廢話,既然搭上話茬,索性直接開口道:“東溟賬簿的事情,香少爺消息靈通,應該都知道吧!”


  香玉山楞了楞,才點點頭道:“略有所聞!”


  楊浩道:“張某被人陷害,誤卷入此事之中,現在賬簿被盜,東溟夫人盛怒之下,要張某帶著賬簿副冊,去江都面見聖上,請聖上主持公道,素聞香少爺與聖上面前的朱貴兒夫人交情莫逆,所以張某來向香少爺借條門路!”


  這才是打破天窗說亮話,香玉山聽得一呆,心中首度泛起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微微皺眉道:“三爺,您對小弟的事真是了如指掌啊!”


  楊浩從容道:“只是江胡耳聞,在下也是病急亂投醫,香少爺若能幫在下這次,在下定有後報!”


  香玉山凝神不語,半晌才道:“似乎江湖還傳言,三爺為了向東溟派報仇,綁架東溟公主,偷取東溟賬簿,跟三爺自己說的可不一樣!”


  楊浩淡淡一笑:“傳言哪有我清楚,事實上盜取東溟賬簿的是李閥二公子李世民,在這點上,在下已與東溟夫人取得共識!”


  “李世民?”香玉山又是眉頭一皺,道:“李閥與東溟派一向交情良好,若真是李世民所為,東溟夫人還不追去長安,為何一直羈留東平,三爺用這種說詞給自己洗嫌疑,有些不夠吧!”


  楊浩直接從懷裏取出賬簿副冊,拍在桌上道:“這本副冊就是東溟夫人所留,雖無畫押,但每一筆賬目日期,交接人手都是清晰完備,以香少爺在聖上面前的影響力,想對付誰,只怕不是難事!”


  香玉山伸手取過賬簿,一臉驚訝的道:“東溟夫人想對付誰?”


  楊浩微笑道:“賬簿失竊,東溟夫人無法跟人對賬,只好用這個法子報複一下,而張某則純屬冤枉,才被抓來做苦工!”


  “哦,原來如此,那也是沒有辦法!”香玉山隨手翻看賬簿,臉色平靜,毫無異樣,楊浩卻知對方心裏定是在仔細盤算得失,不過此番巴陵幫與獨孤閥聯手對付宇文化及,不怕他不食餌上鉤。


  “香少爺,真賬簿落在李世民的手裏,只怕早已被毀,這本副冊可是如今唯一的一份了!”楊浩捧著熱茶,不緊不慢的道。


  香玉山合起賬簿,目光異樣的盯著楊浩,忽然道:“以秦王殿下的身份,大可直接去見聖上,何必通過小弟呢?”


  撲哧一聲,楊浩剛喝進嘴的一口茶,立時又噴了回去。


  ※※※


  一陣清脆動聽的笑聲從隔壁響起,隨即分割兩室的屏風被拉開,走出一名身穿水綠色曳地衣裙的女子,向楊浩抱拳為禮,笑道:“好久不見了,三爺!”


  “雲幫主?”楊浩故作訝然之色,連忙放下茶杯,拱手道:“真是好久不見,東海一別至今,幫主風采猶勝往昔呀!”


  “哈哈,三爺還是那麼會哄人家!”雲玉真笑盈盈的在香玉山旁邊坐下:“明明是當今秦王殿下,非要故弄玄虛叫什麼張三,今趟又易容成這樣,若非三爺自報家門,玉真真是不敢認您呢!”


  楊浩暗暗心驚,不知被她從哪裏看破,只好硬撐著道:“雲幫主說什麼,什麼秦王殿下,張某怎麼聽不懂?”


  雲玉真輕聲一笑:“三爺還要隱瞞,不認就不認吧,是不是怕人家找你要楊公寶藏啊!”


  楊浩道:“越發聽不懂了,香少爺,這本賬簿副冊你也看過了,要是不跟在下合作,就請還給我吧!”說著伸手去要賬簿,香玉山忙道:“三爺且慢,此事容我考慮一下,必竟只是一本副冊,要拿來對付誰,總需准備周全才是!”


  啪的一聲,楊浩竟霍然起身,一掌拍在案上,整張堅實的楠木桌面立時整個向內凹裂, 察一聲大響,化成木屑紛飛。


  香玉山和雲玉真同時立案驚起,只見楊浩撈住桌上的長匣,整個頓在樓板上,發出通的一響,滿臉猙獰的道:“操你媽的,你們這對狗男女是不是在耍老子!”


  兩人被他一掌毀桌的威勢所懾,雖是各負不凡藝業,一時間竟不敢搭話。


  楊浩又冷哼一聲,道:“香玉山,老子給你一晚上時間,明天如果不給我答複,你巴陵幫的妓院賭館,老子見一座拆一座!”說完提起長匣往肩頭一掛,大步出門而去。


  香玉山和雲玉真面面相覷,過了半晌,香玉山才皺眉道:“這種人會是秦王殿下,雲幫主,你今趟猜錯了吧?”


  雲玉真一臉疑惑,又看了看地上的木屑碎片,也是怔住無語。


  ※※※


  楊浩身背巨匣出了雅間,外間有聽見動靜趕來的龜奴打手,一見他那滿臉殺氣惡相,竟是都不敢上前,眼睜睜的看他下樓。


  楊浩卻是有苦自己知,整只左手已經全無感覺,更不知道骨頭斷沒斷,體內不停的暗運長生真氣,保持著平常步伐,一步步走下樓梯,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唯恐對方從後追至。


  秦王浩這個身份實在太敏感,若讓雲玉真他們作實,別說去江都,只怕連彭城都出不了,說是給香玉山一晚上時間,只不過是句場面話而已,楊浩連賬簿副冊都來不及討還,心中早已打定連夜趕回東平,拉上翟泰等人北上出關販皮貨的主意,至于東溟夫人開的條件,最多腦袋上再掛個東溟檄,所謂債多不愁,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來到底樓賭場,正拿眼找人,卻聽一個聲音怒道:“一定是你出千,怎麼可能連三把都是雙天至尊!”正是單琬晶的聲音。


  楊浩差點沒從樓上栽下去,趕緊循聲上前,擠開圍觀人群,只見單琬晶坐在台前,正與一名穿著暴露,眉目如畫的女子對推牌九,兩人面前散著骰牌,單琬晶氣得臉色發青,那女子卻是悠閑自在。楊浩擠進人群時,只聽她開口說話:“所謂願賭服輸,這麼多人都是見證,你連輸三把,最好乖乖給我脫了衣服滾出去,否則別怪我任媚媚不客氣!”


  周圍的人立時轟然起哄,楊浩聽得大吃一驚,怎麼會賭得脫衣服了!連忙上前用右手拉住單琬晶,急道:“怎麼回事?”


  單琬晶看了他一眼,回頭一指那任媚媚,怒道:“是這女人先挑畔的,她還出千!”


  楊浩愕然一呆,不由自主又去看那任媚媚,任媚媚同時也看清楊浩的模樣,眼中微生異采,媚聲一笑道:“這位爺台,可是要來出頭的,別又跟你兄弟一樣,是個銀樣蠟槍頭,須得讓奴家驗過正身才行!”


  周圍眾人又紛紛起哄,唯恐天下不亂,都叫道:“驗身!”“驗身!”


  楊浩被弄得莫明其妙,連忙低聲向單琬晶道:“到底怎麼回事?”單琬晶一臉羞憤,咬牙無語。任媚媚聽到他問話,接口笑道:“其實也不怪您這位兄弟,誰叫奴家生平最看不得別人女扮男裝,還扮得這麼俊俏,奴家氣忿不過,所以才出手戲弄她一下!”


  楊浩聽得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這娘們什麼心態呀?當下也不答話,拉起兀自忿忿的單琬晶,便要推開人群離去,忽然看見香玉山和雲玉真出現在樓梯上,正向這裏在看,楊浩當即心底一驚,一時進退不得。


  只聽任媚媚在身後道:“算了算了,既然這位爺台出面,奴家就賣您這個……”


  話沒說完,楊浩忽然哈哈一笑,轉過身道:“原來是彭梁會的任三當家,是不是三當家見我兄弟扮得俊俏,動了春心,上前搭訕不成,以致惱羞成怒,故意與我兄弟為難吧!”


  只見任媚媚神情一滯,楊浩不禁暗罵一聲“靠”,果然是這樣!索性取下肩後巨匣,重重的往賭台上一頓,震得骰牌一跳,周圍都靜了下來。


  楊浩大馬金刀往台前一坐,雙手撐在案邊,淡淡的道:“所謂賭債賭還,老子張三行走江湖,靠得就是一個信字,我兄弟輸了給你,老子現在替他,你要再贏一把,老子也脫了衣服,乖乖的滾出去!”


  樓梯口處,香玉山又問道:“雲幫主,你真得肯定,這人就是秦王浩嗎,出身皇室,怎會看不出半點氣質?”


  雲玉真深蹙眉尖道:“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並不是這個樣子……現在我也不敢肯定了,我只是看見他手下那個叫素素的丫頭,跟翟嬌一起出現,並沒見到他本人!”


  香玉山又看了看手中的賬簿:“秦王浩自虎牢一戰之後銷聲匿跡,有人說他被翟讓殺了,有人說他遠走關外,如今你又說這個張三是他,卻只是憑一個丫頭來猜測,萬一弄錯了,只怕我們會惹火燒身啊!”


  ※※※


  楊浩陰陰一笑道:“不過,若是三當家輸了,今晚就乖乖脫了衣服,爬到床上等我,怎麼樣?”


  圍觀眾人哄堂大笑,只有單琬晶臉色青白不定。任媚媚也眯眼一笑道:“爺台說話算數?”


  “那當然!”楊浩大笑道:“我張三牙齒當金使,說一不二,三當家只管推莊發牌吧!”


  任媚媚嬌笑不語,以熟練手法抹起牌來,楊浩心不在此,表面上看著賭台,實則一直用余光監視樓梯口那兩個人,此刻雙方之間已形成一種微妙的氣氛,楊浩來得突然,碎桌示威在前,如今又大模大樣的當廳賭牌,種種有恃無恐,賭的就是香雲二人都是多疑之輩,不敢輕舉妄動。若在此時楊浩稍有示弱,急著離開,對方必定看穿他之前只是虛張聲勢,戒懼之心一去,施出手段來,自己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這台賭小牌九,三門隨便押,亮牌比大小,俗稱一翻兩瞪眼,余人懾于任媚媚的名頭,都不敢下注,楊浩壓根就不懂,隨便壓了個天門,待任媚媚擲骰分牌之後,取了自己牌來,直接翻開一看,只見丁三板凳,配了個七點,加起來還不及一張天牌的點數多,圍觀眾人都紛紛搖頭。


  楊浩倒不在意,反正輸了就賴,一只完好右手摸上刀匣,只等任媚媚翻牌出來,便先砸了賭台,然後見人就打,這場中二十多張台子,怕不有三四百人,大半都圍在這裏,場子一打亂,剛好乘機溜走。


  就在眾目睦睦之下,任媚媚不動聲色的翻牌出來,楊浩氣運丹田,一聲“你娘的出千”正要喊出來,便聽周圍眾人哇的一聲,盡是難以置信的驚呼出來。


  楊浩反而一楞,定睛看去,只見對方一張牌點多,一張牌點少,正疑惑間,便聽任媚媚道:“唉呀,奴家真是手氣太差,天牌配四五,只有一點,是爺台贏了!”


  楊浩腦中嗡然一震,抬頭看去,只見對方正向他展出一個勾魂蕩魄的媚笑。


  楊浩頓時明白過來:這娘們看上我了!


  ※※※


  雲玉真道:“不管他是不是秦王浩,現在有賬簿副冊在手,我們對付宇文閥還得要他出面才行!”


  香玉山點頭道:“不錯,此事我們不宜露臉,既然他送上門來,幹脆利用到底,我這就去找蕭大姐,安排船送他去江都,勞煩雲幫主繼續盯住此人!”


  說完香玉山便轉身離去,雲玉真獨自站在樓間,盯著下面的局勢。


  兩副牌翻出,場面頓時嘩然一片,單琬晶一臉難以置信,楊浩也是目瞪口呆,只有任媚媚道:“爺台不要食言啊,奴家今晚就在床上等你!”


  楊浩趕緊哈哈一笑,拿起巨匣道:“既然三當家輸了,那我們兄弟可以離開了吧,放心,今晚之約,張某一定不見不散!”


  當即起身便要走,任媚卻格格一笑:“爺台還不曉得人家的住處,怎麼就急著走啊!”


  楊浩頭也不回的笑道:“三當家的住處,人盡皆知,張某找人一問就成,不用擔心!”腳下不停,卻聽身後勁風襲來,回頭一看,只見任媚媚掠過賭台,一爪向自己抓至,嘴角仍然帶著一絲媚笑,嬌聲道:“爺台太也無情,贏了就走,可沒那麼便宜!”


  楊浩趕緊側過刀匣一擋,任媚手按匣身,一個跟頭翻過楊浩頭頂,楊浩連忙轉身,向單琬晶喝道:“還不幫忙!”


  單琬晶卻是冷眼旁觀,一臉不屑的道:“誰敢壞您老的風流韻事!”


  楊浩暗罵一聲臭丫頭,也不看看老子是為誰頂缸,正轉念間,只見任媚媚一蹬台面,又飄了回來,楊浩心道不妙,再交幾手,定會給樓上的雲玉真看出虛實,情急之下,忽然長聲一笑,匣身往身後一撤,迎上前去張開兩手,攔腰抱住任媚媚的腰肢,溫香軟玉摟個滿懷,笑道:“寶貝兒這麼著急,三爺今兒就從了你了!”


  大笑聲中,竟直接把任媚媚扛在肩上,在眾目睦睦之下,大步走出廳去。


  單琬晶臉色一白,動了一步,終究沒有追上前去。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誤上賊船
(更新時間:2006-7-15 13:48:00本章字數:6435)


  楊浩扛著任媚媚一路跑上大街,路人盡皆瞠目閃避,繼而又駐足圍觀,嘻笑喧嘩,弄得路為之斷。


  楊浩想想不是事,趕緊鑽進一條胡同,拐出斜街,又鑽進一條窄巷,剛剛找到位置藏好,只見幾名武服打手從巷口匆匆而過,臉上都帶著驚慌之色,待這些人過盡,楊浩才暗松一口氣,轉身將任媚媚從肩上卸下。


  這娘們一雙柔若無骨的手臂立時纏將上來,飽滿的胸脯緊貼著楊浩的左臂,笑嘻嘻的道:“爺台好壞呀,把奴家帶到這裏,連張床都沒有!”


  以任媚媚的閱曆,怎會目的看不出楊浩是在借她過橋,但被他一路扛來,春心蕩漾,一心只想跟這奸夫成其好事,哪容他逃出手心。


  楊浩的左手正痛得鑽心透骨,哪有興致應付她,忽然笑道:“沒床?沒床才有情趣呀,你看這裏神不知,鬼不覺,還是光天化日,你是良家婦女,我是采花大盜!來來來,小娘子,任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楊浩一邊說,一邊伸手上去就扯任媚媚的衣服,任媚媚故作驚呼一聲,左躲右閃,膩聲道:“大爺,您就放過奴家吧!”


  楊浩暗汗,真怕她喊出“破喉嚨”三字,當下一臉淫笑,借扯衣之際,東掏一把西摸一把,不一會就將任媚媚整得媚眼如絲,體軟似綿,她本來就穿得單薄放蕩,被楊浩三兩下剝去小褂胸衣,以手掩胸,嬌羞無限道:“大爺……”


  “大爺今天沒空,改天請你喝茶!”


  楊浩話音落地,人已起身飛退,一手還拿著任媚媚的小褂和胸衣。任媚媚臉色大變,連忙起身去追,楊浩早已跑出巷口,任媚媚再膽大豪放,也不敢這樣裸身沖出去,嚇得在巷口倏然止步,一臉俏臉已氣得鐵青。


  楊浩跑到街口,回頭見任媚媚並未追來,暗道聲僥幸,扭頭看見一個小孩在街邊擲石子,于是走上前,花了點零錢,著那小孩把任媚媚的衣服送回去,自己又沿著來路往翠碧樓方向行去。


  ※※※


  楊浩如此惹眼裝束,自是不敢大搖大擺的在城中亂走,途中撕去胡須,又除下外袍,將刀匣包起,用右臂挾著,悄悄潛回到翠碧樓所在那條街。


  此時街上人來車往,已恢複正常,楊浩低著頭混在人群裏,重新進了翠碧樓,只見樓下賭廳依舊熱鬧非凡,楊浩躲在廳角,拿眼四處去看,卻不見單琬晶的人影。這下可讓楊浩犯了難,不知這丫頭出了什麼事,竟然沒有跟在自己後面。難不成被人拐賣了?


  靠,東溟夫人會殺了我的,楊浩猛的打了個寒戰。


  單琬晶如果出了意外,楊浩也就不用回東平了,頂個東溟檄流亡江湖還是小事,萬一再驚動魔門陰後,以魯妙子那麼大本事,都得躲在飛馬牧場的小樓裏不見天日,楊浩盤算一下,自己還是趕緊買船出海的好。


  台台令台令令台。


  台台令台令令台。


  就在楊浩心裏打起退堂鼓之際,只聽門口嘩然一響,一大幫人湧了進來,為首者一身粉裙短襦,發髻散亂,俏臉含霜。身後跟著二十余名壯漢,俱是青衣短打,身形魁梧,手提鋼刀。殺氣騰騰,霎時間整個賭場內全體收聲,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正是剛被楊浩擺了一道的彭梁會三當家“豔娘”任媚媚。


  楊浩暗罵一聲冤家路窄,早已乘人不注意躲到一根立柱後面,小心翼翼的探頭張望。


  一名賭場管事連忙上前賠笑道:“任當家的,你這是做什麼?”


  “少說廢話!”任媚媚冷然道:“趕緊叫香玉山把人給我交出來,否則我拆了他的翠碧樓!”


  管事微微一驚,別過頭使個眼色,一名小 正要轉身往後走,卻聽嘩啦一聲,一條長凳徑直飛了過去,當場將那小 砸倒在地,躺在碎木片裏暈了過去。


  “想搬救兵是吧?”任媚媚冷笑一聲,輕輕一撣粉裙,往後坐進兩名屬下搬來的太師椅中:“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彭梁會奉陪到底!”


  管事的面色尷尬,連連躬身道:“不敢,不敢!”


  這時只聽樓上腳步聲響,香玉山匆匆忙忙的跑了下來,一見這情形,微微一怔,隨即拱手行禮,向任媚媚行去,一臉惶恐的道:“媚姑息怒,玉山有什麼得罪之處,請媚姑明示,玉山一定改正!”


  見香玉山出面,任媚媚的臉色這才和緩了一點,淡淡笑道:“香少不用這麼客氣,也沒有什麼得罪我的地方,說起來鬧場傷人,其實是奴家得罪香少,只要香少把那個張三交出來,奴家一定奉茶認錯!”


  果然是沖哥們來的!楊浩又往柱子後縮了縮。


  香玉山小心翼翼的道:“媚姑不是開玩笑吧,張三爺不是已經跟媚姑走了嗎,怎會在玉山手上?”


  任媚媚輕哼一聲,目光中微露出一絲羞惱,隨即道:“有個小孩親眼看他往這邊而來,定是放心不下他那個相好的相公,他要不在,你把那個相公交出來也是一樣!”


  香玉山眉頭一皺:“媚姑,玉山這裏除了賭檔,就是姑娘,沒有什麼相公,媚姑定是誤信人言,請不要再難為玉山了!”


  任媚媚忽然嬌聲一笑:“喲,香少,明人面前何必說暗話,要不要我上樓去搜一下,莫不成香少也看上那位相公,想金屋藏嬌啊?”


  話音未落,便聽一個怒沖沖的聲音道:“你嘴巴放幹淨一點!”


  眾人包括楊浩,都聞聲抬頭看去,只見樓梯口處出現了一位白衣公子,單手一按欄杆,輕飄飄的躍下,一張俊臉氣得青白不定,大步便往場中走來。


  “單兄!”香玉山連忙上前阻攔,任媚媚早已離椅起身,脆聲道:“香少還有什麼話說?”身形已化做一團彩雲,直接躍過香玉山,向對方撲去。


  香玉山大急叫道:“媚姑住手,這是本幫貴客!”


  忽然間又聽嘩啦一聲巨響,一張賭台整個翻了過來,上面的散碎銀錢全部沖天而起,一個聲音混在人群裏大叫道:“搶錢啊!”


  全場賭客頓時亂套,有的叫道:“這是我的錢,不要搶!”有的叫道:“還我的錢!”一窩蜂的上去亂撿,又聽蓬蓬連聲,七八張賭台被人蓄意打翻,金銀元寶滾得骨碌碌滿地,任媚媚剛跟單琬晶過了兩招,就被人群沖斷,被迫分開。單琬晶退到樓梯下面,忽然旁邊一個人沖了過來,拽起她手便走。


  “是你?”單琬晶微微一楞,身不由己的便被楊浩牽著跑了。


  兩人從後院角門逃出翠碧樓,跑上另一條大街,混進人群之中,楊浩這才放緩腳步,猛然手中一輕,已被單琬晶掙脫。


  楊浩楞了楞,只見單琬晶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彼時大街上人來人往,兩人在街心這麼一站,很快便引起路人注意,楊浩微微一驚,不由分說又硬拽起單琬晶的手,拖進臨街一座酒樓的背巷。


  “放開我!”單琬晶兩次三番被他拽著手,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憤然再度甩開。


  好在此時周圍已經沒有旁人,楊浩就勢放開她手,無奈的道:“兄台,你在發什麼瘋啊,不是我回去找你,你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要你管,你去找你的三當家去啊!”單琬晶氣道。


  楊浩愕然無語,隨即皺眉道:“胡說八道什麼,我們現在不能在這兒呆了,跟我回東平去!”


  “回東平?”單琬晶一呆,然後又怒道:“你什麼意思,事情還沒辦完,為什麼要回東平?”


  楊浩漫不經心的道:“已經辦完了,賬簿交給巴陵幫,他們一定拿來對付宇文化及,接著宇文化及被逼造反,血洗江都,楊廣一死,就天下大亂,你們趕緊回去打造兵器,就等著發財吧!”


  “花言巧語,誰會信你?”單琬晶頓時嗤之以鼻,又道:“你若是害怕,大可直說,我東溟派的事,原不用你這外人來插手,要回去你一個人回去,我自己去江都!”


  “你去江都?”楊浩訝然道:“你去江都做什麼?”


  單琬晶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已經跟香公子談好,有賬簿副冊,加上我這個人證,再有香公子通過巴陵幫的關系鋪路,我要親自面見楊廣,揭露三大門閥的野心!”


  楊浩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單琬晶的額頭,卻被後者一掌打開。


  “你真是瘋了,知不知道巴陵幫的後台就是獨孤閥啊,還香公子?兄台,他可是是拐賣婦女的人販子,你想賣的話,我買好了,大家這麼熟,不用便宜他吧……”


  楊浩話沒說完,單琬晶已氣得揮起右掌向他臉上揮去,然而今時不同往日,捉魚手加上幻魔步,這麼近距離內,楊浩足以與楊虛彥爭一時長短,腳下微一錯步,一記漂亮的擒腕反臂,便把單琬晶向牆面推去。


  卻聽唉呀一聲,楊浩捂眼退後,氣極敗壞道:“靠,你又打我眼!”


  單琬晶揚了揚左手粉拳,不無得意的道:“跟我鬥,你的功夫還差得遠呢!”


  所以說只能爭一時之長短,別人一反擊,楊浩就沒轍。


  單琬晶說著又要再上,楊浩連忙舉手叫停:“慢著慢著,算我怕了你,大家總算是一起來的,你下江都,我怎麼辦,回去怎麼跟你娘交代?”


  “那就不關我事,你自己看著辦吧!”單琬晶說得輕描淡寫。


  楊浩微微一楞,忽然道:“不如這樣,你給東溟夫人寫封信,就說你自己要去江都,無論是生是死,還是被賣入青樓,遭人欺辱,都與我無關……唉呀,再打我還手了!”


  ※※※


  夜色漸晚,楊浩和單琬晶偷偷摸摸的從一處牆後探出頭,往遠處的城門打量。


  “怎麼樣?”楊浩輕聲問單琬晶。


  “你不會自己看!”單琬晶不耐煩的道。


  “靠,你把我打成這樣,黑漆麻烏的,我怎麼看得見?”楊浩又掛起兩只黑眼圈,眯著眼,往前面直瞅。


  單琬晶眉尖一蹙,險些笑了出來,趕緊咳了一聲,道:“看不見算了,前面有彭梁會的人在把守,我一個人倒可以沖出去,但被你一拖累,就很困難!”


  楊浩怒道:“那我不管,總之你得還我救命之恩,怎麼也得想個辦法,把我送出去!”


  單琬晶卻冷笑一聲:“哼!誰叫你要招惹那女人,再說人家只是要你的人,又不是要你的命,那麼害怕幹什麼?”


  “你知道個……”楊浩好漢不吃眼前虧,省了一個字,道:“那女人練的是采陽補陰,如果我落在她手上,會廢武功的!”


  “你武功很好嗎,自己倒看得挺精貴!”單琬晶不屑的一撇嘴。


  “我這身武功,是一個生死之交拿命換來的,所謂功在人在,功散人亡,甯肯我死,也不能廢武功!”楊浩慷慨凜然的說道。


  “哼!”單琬晶又冷笑一聲:“怕了你了,現在四處都有彭梁會的人把守,要想離城,只有走水路了!”


  “水路?”楊浩得她提醒,頓時眼前一亮,忙道:“對,對,咱們走水路!”


  單琬晶默不吭聲,轉身便走,楊浩連忙跟上。


  ※※※


  所謂彭城自古定九州,龍爭虎鬥幾千秋,楚漢時霸王定都于此,解放戰爭時期淮海戰役也是在這裏打響,蓋因其水運便利,兵糧運輸快捷,所以自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彭城有東西兩個碼頭,一條通泗水,可以北上山東河北,一條通通濟渠,可西至洛陽,南下江都。彭梁會就是靠這兩個碼頭起家,始能儕身八幫十會之一,而原著中寇仲占據彭梁,最終能與李世民南北對峙,主要是得益于江淮與嶺南的援助,而彭梁兩郡的地理位置,也不可謂不優厚。


  兩人來到碼頭的時候,只見靠岸泊著十余條大船,岸上擺放著一堆堆的貨物,還有些碼頭工人打著風燈,在各船間卸貨上貨。


  “怎麼辦,萬一找到彭梁會的船,你不是自投羅網?”單琬晶冷聲揶揄。


  “那倒不怕!”楊浩這時卻頗有信心:“彭梁會雖說是八幫十會之一,但中原一帶瓦崗和洛陽連年征戰,南北水路又分有徐圓朗和李子通鎮著,他們吃不起航運。只能收收保護費,作作搬運工什麼的,咱們趕緊找艘船坐上,彭梁會就休想追著咱們!”


  單琬晶道:“那你去找吧,我在這裏幫你看著,如果彭梁會的人出現,我就去提醒你!”


  楊浩沉吟了一下,道:“也好,你可看仔細了!”說完便悄悄的沿著貨物堆,向碼頭邊走去。


  那碼頭下除了十余艘大貨船之外,還有七八條客船,楊浩隨便找了一家,喚醒船主,一開始只說要北上,那船主就搖頭,說北上得到另一個碼頭,這裏的船都是南下的,楊浩只得改口說出彭城就行,那船主便立地起價,楊浩當然不肯,腰斬一半,船主立刻請他下船,楊浩只得再往上加,船主看出便宜,分文不讓,楊浩急了,說你總需讓我一點,不然我把你船給燒了,船主見他樣貌凶惡,又是深更半夜,心中也有些發寒,想了想還是點頭答應。


  雙方剛剛談好,楊浩正要付錢,身旁風聲一響,單琬晶已落到身邊,急道:“不好了,彭梁會的人追來了!”


  頓見岸上火把大亮,腳步聲密集響起,楊浩大吃一驚,那船主立刻翻臉鑽回船艙,把門緊緊關上,楊浩氣得要拿腳踹,單琬晶連忙拉住他道:“不怕,我找到一艘船肯走的,跟我來吧!”


  楊浩聞言大喜,連忙跟著單琬晶離船回岸,往東跑了一程,只見果然一艘客船掛起風燈,正在撐舟離岸,楊浩連忙大叫:“等一等!”忽然肩上一緊,已被單琬晶拽起,兩人飛身落在船上,船工們俱是嚇了一跳。


  楊浩回頭看去,只見客船已離岸十余步,遠處奔來一群手持火把的大漢,隔著老遠就大叫停船。


  “不准停船,誰敢停,老子砍了誰!”楊浩卸下刀匣往甲板上一頓,惡狠狠的恐嚇道。


  眾船工各自忙著升帆搖櫓,不多時座船遠去,碼頭上的人影越來越小,連聲音都快聽不清楚,楊浩這才松了一口氣,回頭向單琬晶道:“船主呢,我跟他談談價!”


  “就在艙裏,你去談吧!”單琬晶淡淡說了一句,轉過身立在船邊,不知在看什麼。


  楊浩撩開艙簾,低頭走進艙內,只見裏面一盞油燈剛剛點起,燈花一爆,慢慢將艙內照亮,楊浩乍一進來,適應不了光線,眨了眨眼,才定睛看去。


  只見一名二十幾許,身穿紫紗宮裙,眉目妖嬈,體態撩人的女子正笑盈盈的秉燭來看自己。


  “小妹蕭環,見過三爺!”


  ※※※


  楊浩這一驚非同小可,二話不說,轉身就去挑簾出艙,卻見一名年輕公子從艙外走了進來,拱手笑道:“三爺,玉山還當你一怒之下,不會來了呢!”


  “香玉山!”楊浩陡然變色,冷不防腳下一錯步,香玉山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楊浩扣住腕脈,直接拖出艙去。


  來到甲板上,只見客船已行得老遠,四面水流嘩嘩,單琬晶獨自站在船頭,正回首看來,後面蕭環也追出艙外,雲玉真也在舷側走道現身。楊浩扣住香玉山,原地轉身,這回暗中下了狠手,長生真氣無孔不入的鑽了進去,香玉山猝不及防,被他弄得經脈大亂,臉色蒼白,嘴角竟已掛下血絲。


  “單丫頭,你真是好介紹啊!”楊浩冷冷的向單琬晶道。


  單琬晶悠然道:“為人處事,自需一言九鼎,我和香公子已經協議,又豈能失信與人,背信棄義,小人行徑!”


  楊浩冷哼一聲,知道單琬晶表面上是說與香玉山有協議,實則暗指自己與東溟夫人有言在先,現在背信棄義,是個小人。果然是東溟夫人派來監視自己的,容不得自己隨意抽身。


  “三爺有話好說,我們對三爺絕無惡意,今趟東溟賬簿一事,更需仰仗三爺跟這位單公子的大力!”蕭環連忙開口。


  “哼,蕭娘子何必光說好話,張某一開始好心好意與貴幫合作,這位雲幫主卻與香少二人,對張某百般猜疑,張某為求自保,實在難與貴幫合作下去,就請蕭娘子網開一面,放船讓張某登岸吧!”


  楊浩有香玉山在手,底氣十足的開價,蕭環微微一窒,雲玉真連忙上前襝衽行禮道:“是玉真不對,怠慢三爺,玉真給三爺賠罪,香少身上有傷,受不了三爺的內力,請三爺手下留情!”


  嘿嘿,這麼緊張他,不會是有一腿吧,楊浩惡意的一笑,又加三分內力,香玉山身形劇震,一口血箭竟奪口而出。


  蕭環不禁眉尖一蹙,雲玉真忙道:“單公子,香少與您有約在先,你總不能見死不救!”


  單琬晶卻淡淡的道:“我只管請人過來,合作之事還是以他為主,你們跟他談吧!”說完又轉過頭去,竟是事不關己,己不勞心。


  楊浩頓時心中大定,只要單丫頭不是跟他們結成一夥,那這事就好辦多了。
2009-8-2 09: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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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y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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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和衷共濟
(更新時間:2006-7-16 18:29:00本章字數:5903)


  “現在老子不跟你們玩了,把賬簿還給我,我自己去江都面聖!”楊浩大言不慚的道。


  蕭環投鼠忌器,不由露出無奈之色,雲玉真更是暗暗心驚,心想此人如此有恃無恐,難道他果然不是秦王浩。


  這時香玉山卻強忍傷勢,開言道:“三爺,江都面聖,事關重大,沒有我們幫助,宇文化及首先就會對你們不利!”


  “哦,是嗎?”楊浩冷冷一笑,伸手去撫胡須,卻只摸到個光禿禿的下巴。這才想起胡須已經被自己撕掉,頓時大感不滿意,手上內力再催,香玉山哇的一聲,又嘔出一灘鮮血,支持不住身子,半跪在地,仍勉強開口道:“三爺受東溟夫人之托,對付李閥,而我巴陵幫,則要對付宇文閥,關鍵就是要取信于楊廣,三爺有人證物證,我們巴陵幫朝中有人,所謂合則兩利,大家只要精誠合作,一定能各償所願!”


  挺能說的嘛!楊浩微露笑容,手上再一用力,香玉山又是一口血箭噴出,一只手無力的支在甲板上,喘了口氣,才道:“三爺殺我,只是舉手之勞,但只要三爺肯繼續與本幫合作,玉山死不足惜!”


  還嘴硬?楊浩又要再催內力,單琬晶卻回過身輕叱一聲:“夠了!”


  說已不及,只聽撲的最後一口鮮血吐出,楊浩放開手時,香玉山已經倒在甲板上昏死過去。


  靠,玩過火了!


  楊浩這才發覺闖下大禍,連忙後退一步,只見雲玉真和蕭環都神色不善的看著自己,饒是張三爺久經事故,也不禁暗暗心虛。


  單琬晶縱身飄到楊浩身前,拱手道:“蕭大姐,雲幫主,此事是我們不對,合作之事,一切照舊,你們趕緊給香公子治傷吧!”


  雲玉真恨恨的看了楊浩一眼,上前去把香玉山攙起,扶了下去,蕭環歎了一聲,向楊浩和單琬晶微微一福,也轉身進艙。


  船首只留下了單琬晶和楊浩二人,單琬晶這才回過頭,向楊浩道:“出手這麼重,你是故意的吧?”


  “哈!”楊浩仰天假笑一聲,放下刀匣,盤膝在甲板上坐下:“總之被你拐上賊船了,跑又跑不掉,不鎮一下場面,怎麼才立得住腳,香玉山這 最是狡詐,先給他個下馬威,算是殺雞儆猴,一路上也少個人來煩!”


  單琬晶猶豫了一下,也學他那樣在旁邊坐下,奇道:“你不怕惹怒了他們,撕破臉,對你不利?”


  楊浩道:“只看三大閥門那麼熱衷這本賬簿,便知此事對他們有多重要,區區一個香玉山,不會影響大局,只要你跟我一條心,就什麼都不怕!”


  “誰跟你一條心!”單琬晶輕蹙一下瑤鼻,不滿的道:“那個任三當家可是跟你一條心,你去找她好了!”


  “我一直就懷疑,似乎看見女人跟我在一起,你就很生氣!”楊浩皺眉道:“你不是吧,哥們已經成親了,小妾都有兩個,你沒希望的,省省吧!”


  單琬晶大怒:“你胡說什麼?”一拳就往楊浩身上打去,楊浩急用左手一擋,卻殺豬般的慘叫一聲,觸動手上傷勢,反而把單琬晶嚇了一跳。


  “你手怎麼了?”


  “……鐵砂掌功力不夠!”


  ※※※


  當晚客船行出彭城,在通濟渠水面上了一艘五帆大舟,蕭環在中廳擺開宴席,招待楊浩與單琬晶,雲玉真陪客,讓楊浩想不到的是,香玉山這小子竟也帶傷出席,果然意志頑強的緊。


  “……小妹在幫中,一直負責替聖上的後宮辦貨,與宮中諸妃也多有交往,今趟這船上裝著從洛陽運來的綾羅綢緞,以備秋深之際,剪綴成葉,用來妝點行宮樹木,沿途早已打好招呼,絕不敢有人滋擾,三爺大可安心!”


  蕭環在宴席之上越發風騷入骨,緊挨著楊浩而坐,不停的給他斟酒布菜,間中又以酥胸大腿,故意挨挨碰碰,分明意存挑逗,但楊浩又豈會不知道這位騷娘子的名號,酒照幹,豆腐照吃,就是裝聾作啞,不肯接她的暗示,讓蕭環心癢癢的,更是殷勤有加。


  另外一邊香玉山卻在跟單琬晶搭話,這小子本身賣相不錯,帶著三分病容,又裝得老老實實,單琬晶雖然知道巴陵幫名聲太差,也有些提不起惡感,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著,楊浩卻有些看不過去了,這小子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故意咳嗽一聲,推開蕭環,朗聲道:“聽說香少練功走火入魔,經年未愈,不知可有此事!”


  香玉山微微一怔,才苦笑道:“三爺消息靈通,家父曾從一位陰癸派的長老交往,得到一卷魔門功法,交予玉山練習,誰知那功法竟是害人的東西,以至玉山兩年前練功岔了氣,經陸幫主和蕭副幫主先後耗元施救,才不致變成廢人,倒也落下病根,每逢刮風下雨,大寒大熱,便會渾身疼痛,本身功力也大幅減退。”


  單琬晶第一次聽說此事,微微吃驚道:“陰癸派的陰後祝玉妍號稱魔門第一高手,一直與神秘莫測的慈航靜齋相抗衡,分執正邪兩道牛耳,據說每隔一段時間,兩派都會派出傳人生死決戰,敗者二十年內都會禁足江湖,幸好近百年來慈航靜齋都是勝方,陰癸派這才銷聲匿跡,不能出江湖為惡,香公子怎會惹上他們?”


  香玉山歎道:“只因二十年之期已屆,陰癸派已培育出一名近百年來最傑出的天才,那名長老只是酒醉之後,無意中跟家父走漏了這一消息,事後後悔,于是就下此毒手,其人喜怒難測,難怪被人稱為邪道。”


  單琬晶卻是不知道東溟夫人的往事,只道:“聽聞靜齋傳人也已現世,這下雙方對上,只怕江湖又難逃一場風雨!”


  香玉山還待答話,楊浩忽然道:“既知對方是邪派中人,還要刻意結交,不是別有居心,就是其身不正,惹禍上身,也是咎由自取!”


  座間眾人都是微微一怔,香玉山忙道:“三爺教訓得是,家父交友不慎,悔之晚矣,已與那人劃清界線,從此不再來往!”


  “不來往?”楊浩嘿嘿一笑道:“不來往,那你這身傷怎麼辦,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難道你想一輩子當個廢物,從此絕了出人頭地的心思?”


  “這……”香玉山一時呆住,不知該怎麼回答。


  楊浩笑道:“以張某之見,香公子本身資質不差,幹脆直接拜到陰癸派門下,求祝宗主收你為徒,不但可以內傷得愈,功力精進,而且聽說陰癸派個個都是美女,以香公子的一表人才,未必不能抱得美人歸啊!”


  “三爺言重了!”香玉山訕訕一笑。


  楊浩又道:“當然,香少正人君子,豈會與魔門邪道同流合汙,我這裏倒有一本內功心法,對治療內傷頗有奇效,不知香少願不願意試試?”


  蕭環和雲玉真聞言都是面露訝色,單琬晶卻奇怪的看了楊浩一眼。


  香玉山神色一振,不過隨即又黯然下去:“家父曾找過許多人替玉山看過,除非有人同時具有至寒至熱兩種先天真氣,為我打通奇經八脈,否則就難以複原,凡人練功,不是偏寒,就是偏熱,哪有人能同時修成寒熱二氣,唉,我早就絕望了!”


  楊浩道:“那也不盡然,雖然世上無寒熱雙修之人,但我們大可另僻蹊徑,從自身著手,所謂人身寶庫,一切神通變化,悉具自足,不假外求,世人體質多是寒熱相雜,寒盛則體虛多汗,手足冰冷,此謂腎經有損,熱盛則內旺火燥,多思少睡,此謂肝經有損,香少大寒大熱,此乃兩經俱損,五行不調所致,欲要治愈,除了你所說以寒熱二氣交相攻之,愚意以為,莫過于由外而內,重新改造經脈,融寒熱為一爐,則可不藥而愈!”


  他這番長篇大論,雜七雜八,既有武學至理,又含醫理陰陽,聽得眾人半信半疑,待聽他最後一句“重新改造經脈”,更是聞所未聞,盡皆瞠目,香玉山忍不住追問道:“依三爺之見,如何由外而內,改造經脈,融寒熱為一爐?”


  楊浩呷了口酒,才續道:“所謂寒者,陰也,熱者,陽也,寒熱不調,也既陰陽不合,陰癸魔功精于陰陽采補之術,眾所皆知。令尊也是武學行家,若是本假秘笈,自然一看便知,又豈能貽禍愛子,所以張某斷言,那本功法確是真的,只因少了一篇采補決要,所以未見其利,反受其害!”


  這話雖是推測,倒也不失為中肯之語,雲玉真、蕭環和香玉山都暗暗點頭,單琬晶卻眉頭一蹙:“你什麼意思,難道你要教香公子陰陽采補?”


  楊浩道:“別這麼快下結論,一聽采補就想到歪處,要知道采補之道博大精深,天為陽,地為陰。吸天地之氣也是采補,日為陽,月為陰,吸日月精華,也是采補,世人不得其法,縱欲于閨房之樂,實屬暴忝天物,而我這篇采補功法,講得就是一切神通變化,悉具自足,道理簡單,一點就透,行來也不須時辰爐鼎,一朝功夫上身,終身受益無窮,你不聽就不聽,不要妨礙香公子治病!”


  單琬晶冷哼一聲,卻不言語,香玉山神色變幻,小心翼翼的問道:“三爺所說,當真如此神奇?”


  楊浩笑道:“我這門功法卻也是出自魔門,當年曾在江湖上掀起無數腥風血雨,最後傳到在下手裏,也不過寥寥幾句口決,香少願意聽,我就說給你,這裏就你我兩個男人,她們聽了也沒用!”


  香玉山鄭重的拱手道:“請三爺明示!”雲玉真和蕭環也俱露出好奇之色。


  楊浩道:“所謂天地一陰陽,人身一陰陽,天地陰陽合一,是謂混沌,人身陰陽合一,是謂混元,女子體陰,男子體陽,所以曆來采補之法都是男女雙修,陰陽交彙,但我這法門只有一個人,便能陰陽俱足,其口決雲……”


  香玉山連忙身體前傾,側耳細聽,只聽楊浩道:“欲練神功,揮刀自宮,人生妙諦,盡在其中!”


  撲的一口鮮血從香玉山口中噴出,灑得桌上血跡斑斑,蕭環和雲玉真都是大驚失色,連忙離座起身,連聲喚人。


  楊浩慢悠悠的舉杯喝酒,單琬晶早已起身避過,閃到楊浩身邊,微怒道:“你又何必這麼耍他?”


  “耍他?”楊浩一臉無辜的道:“沒有啊,這本葵花寶典,確實是無上秘笈,只可惜我只記得這句口決,否則定會全本送給香少!”


  ※※※


  蕭環安置完了香玉山,一臉悻悻的走回中廳,看見滿桌狼籍,楊浩還坐在桌邊自斟自飲,更加眉尖輕蹙,冷聲道:“三爺,敢問玉山與你何仇何怨,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他?”


  楊浩連忙起身賠笑:“蕭當家何出此言,我跟香少一見如故,交情好得不得了,怎會故意害他,剛才我說得確實是實話,誰知香少竟會內傷發作,實在太湊巧了!”


  說著趕緊搬開一張椅子,給蕭環讓座,蕭環怒氣未息的坐下:“玉山本來身子就弱,先被你功力刺激,如今又遭言語調戲,只怕內傷又要加重,三爺若說不是存心,實在難以令小妹心服!”


  楊浩笑眯眯的給她斟了杯酒,遞了過去,道:“妹妹消氣,都是張三的不是,此番進江都,我一定全力配合,妹妹怎麼說,我就怎麼做,這總行了吧!”


  蕭環聽他服軟,又一口一個妹妹叫得親熱,不覺也消了氣,把酒喝了,又道:“既然三爺這麼說,小妹也不好再追究,此番進了江都,我巴陵幫不適合出面,所以會由禦前待衛統領獨孤盛帶你們進宮,直接向聖上面呈賬簿一事,事先我會安排朱妃給楊廣吹風,內舍人虞世基與待郎裴蘊,都是楊廣身邊的近臣,到時也會暗地幫助你們,至于說詞,還得三爺自己把握,必竟只是一本賬簿副冊,又沒有宇文閥的畫押!”


  楊浩道:“妹妹大可放心,張三與單兄弟都是親曆此事,清楚個中來龍去脈,人證的不能再認證,而且東溟夫人還打傷了宇文無敵,單兄弟是夫人的心腹,大可用東溟派的武功來印證傷勢,就算宇文化及跟我當庭對質。也不怕他狡賴!”


  蕭環眼波流轉的橫了他一眼:“三爺能說會道,小妹已經領教了,當然信你有這個本事,就怕你到時候嘴巴一大,將我巴陵幫也給牽扯進去,那小妹可真是冤死也無處辯解!”


  楊浩忙笑道:“怎會如此,今趟得巴陵幫傾力相助,妹妹你又這麼情深義重,張某若是忘恩負義,豈不是豬狗不如呢!”


  蕭環笑意盈然,輕輕抓住楊浩的手道:“原來三爺也知道小妹情深義重,聽說彭梁會的任媚媚,對三爺一往情深,不惜傾全幫之力捉拿三爺,你到底對人家做過什麼?”


  楊浩心頭大跳,不動聲色的笑道:“我倒也沒做過什麼,只是玩牌九時,贏了任三當家一局,結果她就死纏不放,實在令人討厭!”


  蕭環嬌聲一笑,一只纖纖玉手輕撫上楊浩胸膛,面泛桃花的道:“哦,只是玩牌九麼,小妹房裏倒有一副上好白玉牌九,長夜漫漫,不如三爺來陪小妹玩幾把啊!”


  夜來風涼水冷,楊浩卻覺得汗出皮下,連忙坐回椅中,道:“我手氣不好,逢牌必輸,不玩也罷!”


  蕭環如影隨形的靠了上來,一個綿軟豐腴的身子緊壓在楊浩身上,格格笑道:“這麼巧,小妹的手氣也不好,只怕跟三爺玩起來,會輸得連衣服都沒有了!”


  楊浩避無可避,只見蕭環一只手順著小腹就往下摸去,心中暗道一聲慚愧,今趟只怕是在劫難逃,便要咬咬牙,就範一次算了。


  卻聽一聲輕咳,兩人都被驚醒,只見單琬晶一身白衣,正斜靠在艙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蕭環格格一笑,從容自若的從楊浩身上下來,淡然道:“原來三爺已經有約,那小妹就不敢打擾了!”向兩人分別一福,便帶著一絲別有意味的微笑轉身出艙。


  單琬晶冷冷的看她離開,又把視線投向楊浩。


  楊浩尷尬的一笑,從椅上坐直身子,正色道:“你不要誤會,蕭當家剛才失足滑了一下,我是在扶她!”


  “哼!”單琬晶哼了一聲,便自轉身離去。


  ※※※


  舟行一夜,第二天日出之際,楊浩一覺好睡,神完氣足的來到甲板上散步,只見雲玉真端著一只藥爐,正從艙底走出,迎面碰上楊浩,不由微微一楞。


  “雲幫主,這麼早就伺候香少服藥……”楊浩笑嘻嘻的道:“昨晚香少沒有練功啊?”


  雲玉真淡淡的道:“三爺有心掛念,玉山知道,一定會感激萬分!”邊說話邊走到舷側,去倒爐中藥渣,楊浩嘻皮笑臉的又湊了上來,道:“聽說雲幫主與獨孤閥的策公子相處不錯,怎麼又對香少照顧有加,不怕獨孤公子吃醋嗎?”


  雲玉真眼中忽露出一絲茫然,苦笑道:“我跟香少只是好朋友,朋友有難,自然相助,何須管別人閑言碎語!”


  “是被獨孤策甩了吧!”楊浩話到嘴邊,只見雲玉真神色不對,于是改口問道:“雲芝呢,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雲芝……”雲玉真忽然嬌軀一震,五指一松,竟把藥爐墜下大海。


  “怎麼了?”楊浩愕然追問。


  雲玉真眼眶微紅,連忙一手捂嘴,靜了靜才道:“雲芝死了,是我害了她,我不該讓她去陪獨孤霸!”


  楊浩聽得當場楞住,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話來,楞了一會兒,最後轉過身,似乎要走,忽然腳步一頓,反手一記耳光抽了過去,啪的一聲,將雲玉真打得倒退三步,坐倒在甲板上,頓時失聲痛哭起來。


  楊浩重重一掌拍在圍欄上,也不去看雲玉真,只覺心中異常煩燥不安。


  遠遠的河道上,只見兩艘大船從支流拐出,氣勢洶洶的迎面駛來。隔得近了,只見船上一枝“李”字大旗正迎風招展。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九節銅鞭
(更新時間:2006-7-17 16:54:00本章字數:5103)


  望台的水手發出警訊,蕭環和單琬晶都掠上甲板,見到雲玉真的模樣,都楞了一楞,隨即收回視線往來船看去。


  “是李子通的船!”蕭環吃驚的道。


  這時對面船上已打出旗語,讓他們降帆停船,楊浩不禁悶哼一聲,問蕭環道:“你不是都打點好了嗎,怎麼還會有事?”


  “我怎知道?”蕭環也是一臉茫然。單琬晶熟悉水運,粗估了下距離,便道:“避不過去了,先停船吧!”


  他們這艘船雖然比對方大了一半,但以貨運為主,一旦交戰,不但及不上對方靈活,還會因船體過大,在戰鬥中成為火矢石箭的攻擊目標。


  對面兩船漸漸靠近,只見甲板與看台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武士,氣勢洶洶,明顯來者不善。蕭環急忙傳令,巴陵幫的船員紛紛趕上甲板,各執弓矢武器,緊張的面對來敵。


  楊浩一綽刀匣,很豪氣的道:“避不過去就不要避了,蕭娘子,傳話過去,看李子通在不在?”


  蕭環微微一楞,隨即揚聲道:“巴陵幫蕭環在此,敢問對面是不是東海李將軍大駕?”


  李子通為東海黑道霸主,先在長白山起義,渡淮後依附杜伏威,由于不甘屈居人下,索性又叛變奪權,差點要了杜伏威的老命,結果雙方大戰連場,李子通率眾在海陵自立,自稱東海上將軍,存心是要一別老杜江淮大總管的苗頭。


  單琬晶看楊浩神色不對,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楊浩淡淡的道:“只是心裏有些不痛快!”


  單琬晶面露訝然之色,若有所思的往雲玉真看了一眼。


  只聽對面船上傳來一把剛勁十足的男聲:“原來是蕭娘子到了,那看在令兄蕭二當家份上,今趟李某人就按江湖規矩辦事,大家好留幾分情面!”


  話猶未已,一個白衣人已由來船甲板上騰空而起,越過十余丈的水面,穩穩落在巴陵的船頭。


  只見此人年在三十五六之間,相貌頗為英俊好看,偏是兩鬢星霜花白,一雙細長雙目,又帶著幾分陰柔味道。


  楊浩暗中將他與杜伏威相估量,果然還是此人多了幾分氣度,難怪後來他雖不得善終,終究也曾開國稱帝,而杜伏威就只得李唐封了個楚王,便心滿意足。


  這時兩艘敵艦也駛到近前,微微掉頭,一左一右,將巴陵幫的大船夾在中間,弓矢弩機都擺了出來,牢牢對准船上眾人。


  蕭環不由暗暗叫苦,忙上前來襝衽一禮:“李將軍,我巴陵幫一向與貴軍井水不犯河水,來往江淮之上,也曾打足招呼,何以今日大動幹戈,真是嚇煞小妹了!”


  李子通哈哈一笑:“蕭娘子果然唱作俱佳,可惜李某並非惜花之人,你巴陵幫的船原本不幹我事,只是據聞你們從洛陽收刮了一批民脂民膏,要解送給楊廣這昏君,李某忝為義軍首領,豈能坐視不理,你把貨物交出來,讓李某拿去還給百姓,也算贖你巴陵幫為虎作倀的罪衍!”


  好家夥,攔路搶劫還說得這麼漂亮,楊浩目露贊賞之色,難怪杜伏威服不了他,這人實非池中之物。


  蕭環眉尖一蹙道:“李將軍何出此言,今趟貨物全來自洛陽府庫,我巴陵幫受托押運,也不是一回兩回,作得是正行生意,李將軍也是名聲響當當的人物,如此空口栽髒,難道要罔顧江湖道義嗎?”


  “哈哈哈哈!”李子通又是一聲長笑:“蕭娘子說得好,那本將軍就跟你擺擺江湖道義,你巴陵幫建幫湖南,仗著昏君撐腰,生意就做到河淮之間,往日本將軍大度,不與你們一般見識,可最近聽說你們從海外東溟派那裏得了本賬簿,內中記載足以操縱大隋政局,三大門閥也要俯首聽命,這麼好的東西,你巴陵幫不公諸同道,卻要一個人獨吞,本將軍就實在看不下去!”


  蕭環等人俱都變色,想不到他竟一口說破東溟賬簿之事。單琬晶下意識的往楊浩看去,卻見楊浩目光陰沉,皺眉無語。只聽蕭環又道:“李將軍從哪裏聽來的消息,根本沒有這回事,我巴陵幫只是江湖幫派,如果幹涉得了朝庭大事!”李子通沉聲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敢說,你巴陵幫這艘船上沒有東溟派的人在?不如讓本將軍逐個盤查一下,如果真的沒有,本將軍給你奉茶認錯!”


  單琬晶輕輕一碰楊浩,美目中透出詢問之色。


  楊浩微微一呆,才低聲道:“有人暗中造謠!”


  “是宇文閥?”單琬晶低聲猜測。


  楊浩卻緩緩搖頭,腦中已浮起當日在東溟號上,那貴介公子對自己微笑的形象。


  薄薄一本東溟賬簿,所記載的東西卻足以驚天動地,所有人都擔著天大幹系,除了已經拿到真賬簿之人,還有誰會這麼肆無忌憚的在江湖上散播謠言。


  那邊蕭環被李子通說的無言以對,看著兩側全副武裝的敵艦,花容上不由露出幾分焦急之色。李子通面帶微笑,風度翩翩的站在原地,此刻全場局勢已在他掌握之中,索性給對方一點選擇時間,根本不怕蕭環不就範。


  忽然間只聽嘿嘿一笑,一個聲音大聲道:“聽說當日某人下了攔江鐵鏈,口口聲聲要攻打江都,結果瓦崗一垮,某人害怕腹背受敵,就灰溜溜的逃回東海,我還道他就此安分守己,想不到還是貪心不足,又跑出來混世界了!”


  李子通頓時色變。


  ※※※


  蕭環不由自主的讓開位置,只見楊浩內穿皮甲,外罩武服,面如重棗,雙手負後站足甲板,身邊豎著四尺銅匣,迎面河風吹得虯髯抖動,威風凜凜的對上李子通,嘴邊猶帶著一絲笑意。


  李子通眼神微凜,沉聲道:“還沒請教這位是?”


  “東平張三!”楊浩不卑不亢的道:“李將軍不是要找東溟派的人嗎,在下就是!”


  “哦!”李子通微微頷首道:“原來閣下就是劫持東溟公主,逼迫東溟派交出賬簿的張三爺,幸會幸會!”


  口中說是幸會,神色間卻沒有一點幸會的模樣,被楊浩剛才那麼一說,李子通表面不動聲色,實則內中已惱羞成怒,當場殺了此人的心都有,只是看不透此人虛實,不願輕舉妄動而已。


  “哈哈!”楊浩長聲笑道:“想不到我張三也在江湖上聲名鵲起,不會這名頭就實在難聽一點,我若說東溟賬簿其實不關事,李將軍信也不信!”


  李子通淡淡一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張三爺何必抵賴!”


  “好!”楊浩點頭道:“那我就真是無話可說了,所謂江湖事,江湖了,聽聞李將軍竹節銅鞭名列奇功絕藝榜,在下不才,想以此刀領教高明,李將軍可肯賜教!”


  說話間已拽住匣上銀鏈,用力一拉,一道青光頓時破匣而出,大白天裏,竟將楊浩從頭到腳映得青氣森然,周圍的人除了單琬晶,都被這異像嚇得大吃一驚,忙不迭四下退開。連蕭環都驚得花容失色,想不到楊浩整天不離身的銅匣裏,竟藏有這般凶器。


  單琬晶卻奇怪的看著楊浩,不知他何時變得這麼有膽。


  “好刀!”李子通自登船來,首次露出慎重之色。


  “此刀名大勝天,東溟鎮派之寶,刀長四尺八寸,重七斤二兩,取天外玄石為材,以歐治子靈甲派鑄法,刀成之日,曾用一百童男童女血肉生祭,距今已有百年曆史,日前剛認在下為主,還未沾過血,今日就拿來與李將軍一試!”


  楊浩一派高手風範,也不抽刀,就這般人刀相映,站在原地,目中神光湛然,冷冷的看著李子通。


  李子通當場倒吸一口涼氣,神色微微變幻,竟一時找不到言詞相對。


  “李將軍不可大意,此刀生具凶性,更兼削鐵如泥,有時連張某也控制不住,李將軍若不拿出兵器,張某可沒辦法出手!”


  楊浩冷冷一番話,驚醒李子通,後者下意識的探手腰間,抽出一截黃澄澄的銅棒。


  他這竹節銅鞭可軟可硬,平時散開來系在腰間,動手時只用暗勁一抖,便可瞬間連成長棒,確是一件極厲害的奇門兵器。


  兵器剛抽到手中,卻有覺得有些不對,自己大好形勢,何必跟他對拚,剛要遲疑,卻見楊浩面無表情的看自己,仿佛看著一只死物一樣,頓時心中又是一驚:難道這人竟有把握,將我當場斬殺!


  楊浩見他目光微見猶豫,便道:“李將軍的‘九節蕩’功力威震東海,張某既占了兵器之利,就讓你先出招好了!”


  李子通又是一怔,皺眉道:“三爺兵器短,李某不占這個便宜,還是三爺先出招吧!”


  楊浩眉頭一揚,竟微帶怒氣道:“難道李將軍認為張三是無名之輩,不配讓李將軍的先手?”


  李子通心頭一跳,平生對敵百戰,此際面對這名不見經傳的張三,竟第一次生出莫大壓力,不由自主的道:“李某並無此意,三爺不要誤會!”


  楊浩又是一聲冷哼,淡然道:“張某六歲習刀,至今一十六年,寒暑不斷,自問舍刀之外,更無他物,畢生所願,只求與天刀宋缺一戰,以成刀道至境,所以沒對上宋缺之前,張某此刀,絕不先出,李將軍盡管動手吧!“


  李通一聽這話,更是心中沒底,“舍刀之外,更無他物”,這是何等境界,只怕宋缺也不過如此,豈是隨便一個人便能隨口說出的。急忙深吸一口氣,定住心神,取出銅鞭,恭敬的一抱拳道:“既然如此,就請三爺賜教!”


  靠,還嚇不住他!楊浩的後背不禁有些微微見汗了,他站在這裏,有長生真氣墊著,說話氣度都還有模有樣,可真要一拿刀,馬上就會露底,沒辦法,只能繼續撐下去了。


  “既然李將軍客氣,那我就賜教幾句……”


  滿船人都聽的一楞。


  只聽楊浩道:“李將軍的九節銅鞭,乃奇門軟兵器之一,所謂七節為鞭,九節為棍,十一節為槍,十三節為龍,鞭節越長,越是難練,其威力也是越大,七節鞭只能作暗器,練到第九節鞭中夾棍,可剛可柔,已是殊為不易,卻還比不上十一節鞭鞭槍合一,步戰馬戰皆能,出入萬軍之中也能所向無敵,若再練到第十三節以鞭馭龍,日打滿天雀,夜打百步燈,那才是絕頂手段,所謂鞭打十三連,神仙都靠邊!”


  周圍個個都露出奇異神色,李子通也原地呆住,愕然道:“十三節鞭,那怎麼使啊?”


  楊浩所言全是明清以後的武學理論,形而上學,花樣繁多,又隱含至理,眾人均聞所未聞,立時把李子通震住。


  楊浩又續道:“所謂鞭打一堵牆,拳打一片星,拳是有直無圓,所以宜散,鞭法是有圓無直,所以要密,講究是圍身找圓,鞭鞭相連,其決雲圈、披、纏、提、旋,也叫五粘,最後練到自由收放,隨意長短,鞭法才能達到意有所指的境界!”


  李子通一時間若有所悟,雙手提鞭細看。


  楊浩又道:“死力不足貴,活勁最為高,腰是大車輪,使鞭如使槍,其竅在腰,腰活鞭活,腰死鞭死,你一鞭打人,被人閃過,搶進中宮,收鞭已是不及,這時只需扭腰一轉身,鞭子自然就會隨勢抽打,所謂鞭如游龍,活鞭!就是指這種境界!”


  李子通聽得連連點頭:“不錯,果然是上乘鞭法!”


  楊浩道:“上乘鞭法,光講活字還不夠,還得講意,所謂意與氣合,氣與神合,神受神攻而神傷,怯之于膽;氣受氣攻而氣傷,怯之于心;形受形攻而形傷,撲之于地。故意與氣合,是謂之“氣攻”。對敵之際,要懾敵之神以補我神,截敵之氣以補我氣,關鍵就是兩個字:節奏!”


  “節奏?”這段拳經太過深奧,李子通聽得半懂不懂,露出茫然之色。


  楊浩輕咳一聲道:“光說不練,難以意會,你且舞一趟鞭我看,我給你印證一下!”


  李子通不加思索的道聲:“好!”一個箭步,躍到船頭空處,步隨身轉,將一條九節鞭舞開,只見一道黃氣繞身翻飛,上下如龍,罡風烈烈,擊得空氣中哧哧作響,兩艘敵艦上俱是喝采聲震天,巴陵幫眾人也神為之奪,不由自主的躡足退後。


  “你到底想幹什麼?”乘此機會,單琬晶向楊浩問道。


  “你知道麒麟步嗎?”楊浩答非所問。


  單琬晶微微一楞,道:“麒麒步?這是打基礎的功夫,誰不知道?”


  “那就好!”楊浩緩緩點頭,轉過視線去看李子通的鞭法。


  李子通一根九節鞭舞得性發,雙臂左翻右絞,竟將全身上下一起罩住,只聞鞭風,不見人影,水潑難入,確是當真體會到楊浩所說的“鞭打一堵牆”的境界。


  楊浩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忽然提氣喝道:“左轉麒麟步,右打插花蓋頂!”


  李子通這路鞭法是身經百戰摸索而出,往往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如今被楊浩一點,恍若開了一片天地,正舞出妙處,忽聽楊浩的聲音指點,不加思索便依言換勢,便聽啪啪兩聲大響,鞭影一斂,李子通垂鞭在地,整個身子原地晃了晃,回過頭來,面無表情的盯著楊浩。


  只見兩道刺目的鮮血從李子通發間湧出,一道順耳流向下頜,一道從正中滑過鼻翼,頃刻間染花整張臉,然後在下頜彙攏,凝成血珠,斷線般的滴下。


  敵艦上的喝采聲頓時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楊浩幹咳一聲,訕訕扭過頭去,不敢對上李子通那仿若要食人的視線。


  (PS:停電了,慘啊,廢了哥們好長一稿)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故地重還
(更新時間:2006-7-17 21:15:00本章字數:5018)


  敵艦上的東海軍再不猶豫,紛紛躍身過船,幾名頭領趕緊去扶李子通,卻被李子通一把推開,就這麼滿臉鮮血,拖著九節鞭一步步向楊浩走去。


  “三爺果然高明,現在可以讓李某領教一下了吧!”李子通一番話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了出來,東海軍士紛紛拔刀抽劍,湧了上來,巴陵幫眾人急忙圍成圈子抵擋,蕭環急得面色慘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單琬晶冷哼一聲,正要上前,卻被楊浩拉住,回過頭只見楊浩神色肅然,不覺一楞。


  楊浩拉下單琬晶,自己迎上前,一拱手道:“是張三不對,請李將軍見諒!”


  “廢話少說!”李子通一口惡氣幾乎要炸胸而出,他東海霸主,何嘗在人前舞鞭,自己把頭打破過,一抖九節銅鞭,束成棍棒直指楊浩:“今天李某跟你張三,不死不休,拔刀吧!”


  楊浩苦笑一聲,道:“將軍的傷勢……”


  “不用你管!”李子通把手往頭上一抹,舊血擦盡,新血又汩汩冒出,卻恍若不覺。


  楊浩看著也有些心寒,可如今形勢箭拔弩張,自己再不應戰,李子通勢必毀船殺人,大渠之上,更是避無可避,想到這裏,眼中看著李子通的決然之色,心中也不由冒起一股豪氣,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啊!


  “那好,就請李將軍指教!”楊浩正色一拱手,然後探手匣內,嗆然一聲,將那把大勝天拔出鞘來。


  “看招!”李子通再不分說,趨身上前,就是一棍直劈。


  楊浩急忙橫刀一擋,只聽一聲金鐵交擊,迸出幾點火星,楊浩連人帶刀一起後退,李子通獰聲一笑:“哈哈,原來是個繡花枕頭!”腳點甲板,便飛身向楊浩追去,手中長棍複抖成鞭,人還未倒,鞘梢已帶著湊厲風聲,疾點楊浩眉心。


  楊浩情知是生死關頭,不敢有絲毫懈怠,再度橫過刀身,堪堪擋住這一刺,李子通隨後而來,手中九節鞭後節追前節,刷的的一聲九節相鎖,一連九股勁力,立時層層遞進,一股腦的向楊浩貫去。


  “九節蕩!”楊浩駭然驚呼,連忙松手棄刀,然而為時已晚,對方龐大勁力已沿著雙臂直侵進來,楊浩當場如遭雷擊,仰天噴出一口鮮血,斷線風箏般向後飛退,啪的一聲砸破艙門,滾入底艙之內。


  李子通變棍為鞭,將大勝天卷在半空,擲插在甲板之上,冷冷一笑,又待進艙追殺,一邊單琬晶再也看不下去,怒叱一聲,一掌向李子通攻至。


  牽一發而動全身,單琬晶這一動手,東海軍與巴陵幫立時交手 殺起來,蕭環見勢不對,也向李子通撲去,打著擒賊擒王的念頭,與單琬晶夾攻對方。


  ※※※


  楊浩沿著樓梯板一路滾到艙底,又是一口鮮血吐出,只覺得全身疼痛欲裂,似乎連骨頭都斷了幾根,不敢遲疑,連忙爬起身往艙房裏逃去。


  剛跑了幾步,只見前面艙房打開,雲玉真扶著香玉山走了出來,雙方一對面,俱是楞柱。


  “你們幹什麼去?”楊浩劈頭就問。


  “後……後面有船!”香玉山下意識的回答。


  有船!楊浩登時眼前一亮,急忙抓住香玉山道:“快帶我去!”


  不防雲玉真眼中寒光一閃,翻手一掌打在楊浩胸口,楊浩一聲悶哼,口中再度標出血箭,踉蹌往後退去,一手扶住艙壁,恨恨的抬頭看著兩人。


  “你惹得禍,自己去擔吧!”雲玉真冷冷丟下一句,扶著香玉山便走。


  媽的,狗男女!楊浩眼睜睜的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船尾。本來受傷就重,雲玉真武功也是不弱,再吃她一掌,頓時連行動能力都失去,只得靠著艙壁緩緩坐下。


  艙廊陰暗,耳聽上邊 殺之聲越來越猛烈,楊浩孤身獨坐,一股英雄末路的悲涼感覺油然從胸中升起。


  “窮酸,老子要下去找你了!”


  臨死之前,楊浩愕然發覺自己眼前出現的不是傅君綽,也不是素素或楚楚,竟是那個差點沒把自己害死的窮酸,而且還一臉怒容,正指著鼻子對自己破口大罵:“如今亂世未平,四海未靖,你不負起責任,隨隨便便就下來,有臉來見我嗎?”


  楊浩嚇了一跳,趕緊揉揉眼睛,幻象這才散去,入目又是空蕩蕩的艙廊。


  不敢再坐下去,楊浩只好強撐著爬起身子,扶著艙壁跌跌撞撞的往船尾走去,到了舷門一看,只見下面只垂了條空空如也的繩子,十丈外的渠面,只見一條小船,上面坐著兩個人影,正漸行漸遠。


  “不是這麼絕吧!”楊浩唉歎一聲,忿忿的一拍舷門,轉身又往回走,走到一個拐彎處,只見一間大艙房上寫著貨倉二字,楊浩略一遲疑,便一腳踢開門,闖了進去,只見裏面十分寬敞,整整齊齊堆碼著近百只長條木箱,楊浩拽過一只,拍開箱蓋一看,只見裏面全是花花綠綠的布匹綢緞,頓時心中一動。


  ※※※


  甲板上面,李子通憑著一股剽悍之氣,與單、蕭二女僵持不下,然而時間一長,也覺得失血太多,腳下發軟,扭頭只見自己屬下已大占上風,將巴陵幫眾分割開來,滿船追殺,當即長聲一嘯,幾名頭領立時帶人沖上前,舍生忘死的拖住單琬晶,李子通空出手來,全力攻向蕭環,蕭環武功還在單琬晶之下,哪裏是他對手,不幾招便被殺得左支右絀,香汗淋漓,搏鬥中又見李子通滿臉披血,神情獰惡,更是心膽一怯,虛晃一招,轉身便走。


  李子通哪容她逃走,九節鞭迎風抖散,照背一記,便把個蕭大姐打得口吐鮮血,衣衫碎裂,向前仆倒甲板,李子通大步趕上,束鞭成棍,就往她頭上砸去。這東海霸主惱羞成怒之下,也不再管什麼賬簿,什麼巴陵幫,一心只想殺人泄憤。


  便在此時,一個人忽然從船艙裏跳了出來,迎頭跟李子通打了個照面。


  “張三!”李子通頓時紅了眼珠,舍下蕭環,直取楊浩,楊浩卻不跟他打,一手捂著口鼻,轉身又跑回艙內,李子通連聲怒喝,大步追了下去。


  蕭環死裏逃生,艱難的從地上爬起,剛剛抬頭,便見艙內冒出滾滾濃煙,當場驚得呆住,又是一轉眼功夫,各處舷窗艙口俱是濃煙大冒,滿船 殺眾人都是駭然停手,只見那煙霧越冒越多,漸漸將整個船身全部籠罩,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失火了!”頓時驚叫聲響起一片,撲通撲通聲又接連而起,眾人紛紛跳水逃生。


  單琬晶乘機殺出圍困,冒著煙霧找到蕭環,一手攙她起來,急問道:“李子通呢?”蕭環往艙中一指,艱難的道:“去追三爺了!”


  單琬晶一言不發,將蕭環扶到一邊,便准備入艙底找人,還沒到艙口,便見楊浩一手捂著口鼻,從下面爬了出來,身上竟還背著一個人。


  單琬晶吃了一驚,連忙迎上前,只見楊浩將身子一翻,把人卸下,單琬晶定睛看去,赫然是昏迷不醒的李子通。


  “怎……怎麼回事?”單琬晶一手指著李子通,驚訝的幾乎有些語無倫次。


  楊浩松開手,將一塊濕布從口鼻間取下,連呼吸了幾口氣,這才回答道:“不懂火場逃生常識,被煙熏暈了!”


  “你放的火?”單琬晶更是一驚。


  “我把綢緞打濕了才燒的,只是煙大點,沒事!”


  ※※※


  果然如楊浩所說,又過了一柱香時間,濃煙漸漸吐盡,整艘大船又從煙霧中露出身形,跳船逃生的水手也紛紛游了回來,兩艘敵艦雖然還是左右擋住去路,但卻不敢妄動。


  李子通仍是昏迷不醒,他急怒攻心,下艙去追楊浩,吸入了太多煙氣,導致缺氧過多,已近休克,而同樣在艙下的楊浩,卻因為用濕布蒙住口鼻,又伏著地板爬行,反而什麼事都沒有,拿了李子通在手,正好跟東海軍談條件。


  東海軍過來的交涉的是一位名叫左孝友的將軍,乃李子通手下首席大將,先前在船上也與單琬晶交過手,此人原本也是一方義軍首領,後敗于張須陀之手,才投靠了李子通,原著中他被李子通猜忌,最後跟了雙龍。


  楊浩倒也沒有獅子大開口,只是著他們讓開船,跟在後面行了一程,便把李子通還給了他們。一進入直線航程,巴陵幫五帆大舟全速前進,對方便想反悔,也沒有能力追上,只好眼睜睜的看著楊浩他們遠去。


  此番死裏逃生,滿船人都是興高采烈,看待楊浩的目光格外不同,再加上蕭環重傷,香玉山和雲玉真逃走,整艘船的指揮權竟落在楊浩肩上,一路上又是威風八面,令出如山。于路又行了三日,過了淮水,前方已近江都,蕭環的身子總算複原一些,于是出面主持大局,又安排人提前報信,楊浩始得清閑下來。


  “快到江都了,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單琬晶推開楊浩艙房,又一次追問。楊浩從盤膝運功狀態醒來,睜開雙眼,懶懶的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嘛,巴陵幫通知獨孤盛,安排我們去見楊廣,然後我們當面陳詞!”


  “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要怎麼陳詞!”單琬晶一點也不顧忌的在楊浩身邊坐下,執拗的追問。


  “山人自有妙計,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楊浩又用托辭,可單琬晶這次似乎鐵了心要知道究竟,一副你不說我就不走的架勢,楊浩沒辦法,只好起身下床,往外走去,單琬晶楞道:“你去哪裏?”


  “上茅房!”楊浩話一說完,便急步走出房門,一個枕頭立時從後面飛出,砸在對面的艙壁上。


  借尿遁擺脫單琬晶,楊浩無精打采的走上甲板,見面的水手個個低頭問好,楊浩也不理會,獨自來到船舷,伸手扶在圍欄上,沉吟不語。


  蕭環的聲音從後響起:“三爺一個人在這裏,是不是有什麼心煩之事,不如說來給小妹聽聽!”


  楊浩扭頭看去,只見她的臉色比昨日好了很多,于是好心提醒一句:“傷還沒好全,不要太操勞了!”


  蕭環微微一笑,走到楊浩身邊道:“似乎三爺比我傷得更重,卻好的比我還快啊!”


  楊浩漫不經心的道:“我是祖傳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刀槍不入,李子通雖然厲害,也還破不了我的功夫!”


  蕭環不由抿嘴莞爾:“三爺這張嘴呀,真是勝過千軍萬馬,堂堂東海霸主,被你說得自己打破頭,又被你生擒活捉,傳到江湖上去,他李子通也不用作人了!”


  楊浩卻臉色訕訕:“我也不是故意的,結下李子通這種強敵,我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蕭環不以為然道:“以三爺的大才,還怕李子通嗎,不如這次江都事畢,我安排你去見我兄長,我巴陵幫雖然小,但能得三爺相助,一定如虎添翼!”


  蕭銑?楊浩也微微一笑,三十六家反王,七十二路煙塵,除了李世民,還真沒一個自己看得上眼的,更不用提這位兵臨城下,不戰而降,結果還是難逃一死的梁王了。


  蕭環見他笑而不答,不禁有點慌張,連忙解釋道:“小妹不是勸三爺投靠我幫,只是大家有可能的話,大可合作一下!”


  “合作什麼?販賣人口啊?”楊浩不屑的一撇嘴。


  蕭環的神情頓時黯淡下去,道:“三爺可知,販賣人口之事都是香家一手操縱,本幫陸幫主為了借重他們與楊廣的關系,才縱容此事,我兄長並未參與!”


  “哈!”楊浩仰天一笑:“江湖大染缸,一朝踏進去,一世都洗不清,錯非情勢逼人,我根本就不會與貴幫合作這一次,江都事畢,最好大家各走各路,誰也別再見誰!”


  蕭環的神情越發難看,幽幽的道:“難道小妹在三爺心中,就這麼沒有分量!”


  “同船共難,怎會沒有分量?”楊浩輕聲歎道:“等將來我們各自年華老去,沒有這般利害纏身,相逢一笑,那時再與妹妹把酒長談,豈不更好!”


  蕭環呆呆怔住,楊浩已轉身離去。


  ※※※


  江都城,舊名揚州,楊廣為王子時曾作過揚州總管,繼位以後貪戀此地繁華,于是廣築行宮,改官名為江都,任憑外間亂世風雨飄搖,也絲毫影響不了他躲在其間享福。


  楊浩踏足揚州城外,看著熟悉的高大城牆,一時間不禁心潮澎湃,當初千辛萬苦才逃了出去,如今一本東溟賬簿,就把自己逼了回來,世事如棋,即便是國手,也難料盡個中變幻。


  獨孤盛早得巴陵幫的情報,親自率領百多名禁衛出來迎接,楊浩和他當面交談,這位禦前待衛統領卻也沒認出昔日的秦王浩,只當是東平張三爺,隨便客套了幾句,便低聲與蕭娘子說話。


  一行人坐著馬車,在禁衛的護送下進城,楊浩見蕭環神情不對,忍不住問道:“獨孤盛跟你說什麼了?”


  蕭環遲疑了一下,也不隱瞞,道:“宇文閥已經得知賬簿的事,為了報複,前些日派出影子殺手楊虛彥,刺殺了本幫陸幫主,家兄也受了重傷!”


  “楊虛彥?”楊浩甫聽到這個名字,忽然生出一種好久沒見的感覺,默然無語。


  蕭環見狀,以為他沒聽說過,又道:“楊虛彥此人出身皇族,身份隱秘,一直做楊廣的禦用殺手,前不久瓦崗之亂,聽說他也參于其中,與秦王浩聯手,把個如日中天的瓦崗弄得煙銷雲散,想不到現在他又回到南方了!”
2009-8-2 09: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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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y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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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章 宮中刺客
(更新時間:2006-7-19 11:57:00本章字數:5948)


  進入座落在城內的皇宮,在禦門外的廣場停車,楊浩撩簾出了車廂,腳還沒沾地,便見兩名文官正在宮門口等著,卻是好久未見的虞、裴二位大人,依舊是那般奸臣風骨,不禁微生一絲親切感覺。


  獨孤盛也翻身下馬,裴虞二人急步迎上來,虞世基道:“真是萬幸,聖上這幾日身體不適,沒有駕臨臨江宮,否則這時辰絕對不會聽人奏事的!”裴蘊則劈頭就問:“賬簿呢,快些給我!”


  賬簿副冊當日經香玉山之手,一直在蕭環身邊保存,聞言連忙拿了出來,正要遞上,卻被楊浩劈手奪了過去。


  眾人都是一楞,裴蘊立時臉色一變道:“你是什麼人?”


  “東平張三!”楊浩淡淡回答,全無將賬簿交還的意思,虞世基連忙伸手去搶,口道:“張義士放心,我們不會忘了你的功勞!”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昔日楊浩全無武功,猶能揍得他鼻青臉腫,何況如今楊浩也是久經江湖,只輕描淡寫的將手一晃,便閃了過去,順勢將虞世基推得踉蹌幾步,險些跌倒。


  獨孤盛悶哼一聲,目露不悅之色,腳步剛動,卻不料白影一閃,單琬晶已面無表情的攔在他身前,一股屬于高手的氣勢頓時將獨孤盛震住。


  蕭環暗吃一驚,不知怎麼回事,站在原地不敢妄動。


  “大膽……”裴蘊還要擺官威。


  “大膽也比不上幾位呀!”楊浩不屑的笑道:“已是大禍臨頭,還顧著在這裏爭搶功勞,你們以為,宇文化及明知賬簿到了江都,卻仍然不作反應,是腦筋進水了不成?”


  他此言一出,獨孤盛三人立時面露驚色,裴虞兩人都往獨孤盛看去,獨孤盛皺眉道:“宇文化及一直躲在家裏,若有異動,絕逃不過本人的耳目!”


  裴虞二人剛露出松了口氣的神情,楊浩又問道:“那司馬德戡呢?”


  獨孤盛目射奇光的看了楊浩一眼,沉聲道:“禁衛中郎將竇賢犯事逃走,司馬德戡出城追人去了!”


  “哦!”楊浩點點頭,忽然話風一轉:“這本賬簿只是副冊,沒有宇文閥的畫押,想要取信聖上,非需我這個人證不可,幾位不要再動什麼腦筋,趕緊安排我面聖吧!”


  “副冊?”裴蘊和虞世基明顯不知此事,俱是愕然,又見楊浩將賬簿扔了過來,裴蘊連忙接住,虞世基也湊上前,兩人翻開一看,頓時眉頭大皺。


  楊浩道:“雖然只是副冊,但時間地點,交易數量都是一清二楚,宇文閥曾為這本賬簿大動幹戈,我親曆此事,可以與之當庭對質!”又轉頭向獨孤盛笑道:“放心,大家現在是一條船,你獨孤閥的事,我不會說的!”


  獨孤盛神色陰沉,淡淡道:“本閥對聖上忠心耿耿,從未做過見不得人之事,何須你說!”


  這時裴蘊和虞世基翻完賬簿,卻都驚得張大了嘴,虞世基更是連連搖頭,難以置信的道:“想不到連李淵都牽扯在裏面,還有這麼多朝庭將領,這事若是坐實了,不免血流成河啊!”


  裴蘊眼中寒光一閃,似已有了決定,抬頭道:“張三,你有多大把握說服聖上?”


  “我一個人當然沒把握,不過加上巴陵幫,獨孤閥,以及兩位大人,這把握可就不小了!”楊浩別有意味的道:“等此事功成,在下還要請兩位大人多多提拔才是!”


  虞世基立刻笑道:“那是自然……”


  話還沒說完便被裴蘊打斷:“不要耽誤時間了,我這就安排你見聖上!”說著一拉虞世基,匆匆轉進宮內。


  廣場上,獨孤盛冷眼看著楊浩,道:“張三爺對朝中情況,倒是熟悉的很啊!”


  楊浩微微一笑,並不回答。獨孤盛見問不出什麼,也閉起嘴等待。


  乘這機會,單琬晶輕扯楊浩衣袖,將他拽到旁邊,低聲道:“你幹嘛這麼急,是不是真有辦法說服楊廣?”


  “怎麼可能!”楊浩道:“我現在只想早點交差走人,沒聽獨孤盛說,司馬德戡已經出城了嘛!”


  “關司馬德戡什麼事?”單琬晶眉尖一蹙。


  “出城追人是假,調動軍隊是真,這叫回馬槍,最遲明晚,就要出大事了!”楊浩露出一絲苦笑。


  ※※※


  一等就是兩柱香時間過去,連獨孤盛臉上都露出幾分不耐。


  單琬晶腳步一動,就要往前走,楊浩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拉她:“你幹什麼?”


  “不能再等了!”單琬晶凜然道:“我要闖進宮去,揭發宇文化及與司馬德戡的奸謀,讓楊廣早作准備!”


  “你瘋了!”楊浩急忙將她扯到車後,避開獨孤盛和蕭環,低聲道:“現在江都就是個火藥桶,一點就著,你想把我們都卷進去啊!”


  “那我們辛苦來這一趟,有什麼用?”單琬晶不甘心的道。


  “本來就有用!可是現在賬簿的消息泄露,宇文化及已經有所准備,箭在弦上,神仙都沒轍,我們只能求自保了!”


  楊浩又看了下四周,將聲音壓得更低:“聽我的話,等下在楊廣面前走個過場,咱們盡快離開,宇文化及造反,有這個結果,已經足以跟夫人交代!”


  “那我東溟派就白吃這個虧麼?”單琬晶仍是不滿。


  “吃虧就是占便宜!”楊浩語重心長的道:“你們總算看清了李閥的真面目,所以以後就不要再混江湖了,好好跟我合作,我幫你們兵器總代理,咱們強強聯手,借這個亂世,一定能大發橫財!”


  “你……”單琬晶憋了半天,才恨恨的說了一句:“財迷心竅!”


  就在這時,宮牆之內忽然一陣騷亂,接著當當警鑼聲震天響起,廣場上眾人都是一驚,獨孤盛急忙吩咐道:“看住他們!”分出一半待衛將楊浩和單琬晶圍住,帶領其余人便向宮內沖去。


  楊浩在宮中呆得時間也不短,熟知宮中警號,一聽這個聲音立時反應過來,不禁眉頭大皺。


  “怎麼了,是宇文化及殺進來了嗎?”單琬晶連忙問道。


  “不是!”楊浩神色古怪的道:“是有刺客行刺聖駕!”


  整座廣場通往宮外宮內的大門已經緩緩關閉,二十多名禁軍刀槍並舉,將楊浩、單琬晶和蕭環圍在當場,一名禁衛軍官走到楊浩面前,冷冷的道:“把兵器交出來!”


  “兵器,沒有啊?”楊浩故意裝糊塗。


  “沒有?你背後背著什麼?”那軍宮伸手去抓楊浩身後的刀匣,楊浩一閃躲過,正色道:“這是貢品,不能亂碰的!”


  只見那軍官面色一寒,就要拔刀,楊浩忙改口道:“別急,只是兵器而已嘛,我有,我有!”


  說著趕緊伸手入懷,掏出幾錠銀子,背著眾人塞到那軍官手中,笑道:“這兵器夠重了吧,我們不會惹事的,你放心!”


  那軍官掂了掂手裏的銀子,目射奇光的看了楊浩一眼,忽然往後一退,揮手喝道:“給我搜身!”


  靠!楊浩大吃一驚,只見幾名禁軍已經撲了上來。


  楊浩還未來得及開口解釋,單琬晶一聲不吭的從旁搶上,抓起兩名禁衛後領,就平空扔了出去。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那軍官刷的抽刀在手,一指三人,怒道:“把他們抓起來!”


  這下連楊浩的臉色也變了,掄起刀匣,左右打翻數名禁衛,徑自向那軍官撲去,那軍官嚇了一跳,連忙轉身就跑,放聲便叫道:“來人哪,這裏有刺客同黨!”


  楊浩幾乎給他氣死,就這種朝庭禁衛的素質,不亡真是沒天理了。


  蕭環也不得已出手,打倒幾名禁衛,掠身道楊浩身邊,駭然道:“三爺,怎麼辦?”


  “怎麼辦,後會有期!”楊浩向她一拱手,轉身便要走,忽然右臂一緊,扭頭看去,卻是被單琬晶一把拉住。


  “我帶你闖進宮去見楊廣!”單琬晶認真的道。


  楊浩一句“見你媽的大頭鬼”還沒說出來,便覺身體一輕,雙腳離地,已被單琬晶施展輕功,帶著飛了起來。


  兩人落足兩丈來高的牆頭,楊浩一張臉都嚇白了,正要破口大罵,底下早響起一片聲音:“刺客在牆上!”頓時箭如飛蝗般射至。


  青天白日,施展輕功落到宮牆之上,明擺著就是活靶子一對,單琬晶也吃了一驚,急忙拽起楊浩就在牆頭飛奔,底下的待衛緊追不放,不停出聲示警,四面八方都有待衛趕至。


  單琬晶又拽著楊浩從牆頭落到一處宮脊,正往前走,幾名待衛高手已飛身上來,單琬晶急忙松開楊浩,上前迎戰,雙方均是出手狠辣,不幾招功夫,單琬晶挾手奪劍,連殺三人,卻被最後一人砍傷右臂,驚呼後退,那人待要再追,忽聽腦後風聲大響,連忙縮頭矮身躲避,不防來襲之物又寬又大,縮頭稍慢一線,已是蓬的一聲,被打得七竅噴紅,一頭栽進屋脊的琉璃瓦中。


  楊浩一匣建功,咬牙切齒的看了單琬晶一眼,忽見對面屋脊又出現人影,不敢再耽擱,連忙扯住單琬晶,急道:“快帶我下去!”


  單琬晶一抓楊浩肩膀,飛身從屋脊落地,楊浩道聲:“跟我來!”拽起單琬便走。


  論熟悉宮中布置,楊浩不比那些待衛差多少,帶著單琬晶左拐右繞,不一會兒就甩開追兵,來到一面影壁之後藏起身形,這才喘了口氣。


  “傷得怎麼樣?”楊浩冷冷的問道。


  單琬晶一手捂著傷口,臉色微微發白,囁嚅不語。


  “你以為這裏是什麼地方,說闖就闖啊!簡直就是胸大無腦!”楊浩氣得罵了一句,又探頭向外面查看。


  “我……我還不是為了你!”單琬晶竟是眼圈一紅:“見不到楊廣,你怎麼做大事,難道一輩子窩在東平做個小商人啊!”


  楊浩微微一怔,坐回原位,歎道:“唉,你們東溟派也算是有心了,如果真能用賬簿走通楊廣這層關系,我又何樂而不為,可世事難料,現在宇文化及發難在即,楊廣自身難保,我們勉強摻和進來,只不過是白白陪葬,大不了回東平之後,我跟東溟夫人取消約定,我做我的小買賣,你們玩你們的天下霸業,大家注定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還是各走各路好了!”


  單琬晶默然不語,楊浩也無話可說,兩人靜了一會兒,忽聽遠處腳步聲響,似乎又有待衛經過。


  楊浩又一扯單琬晶:“這裏不安全,我們換個地方!”


  ※※※


  兩人拐道向西,穿過一片偏僻的竹林,眼前出現一座建在小山坡上的寺廟。


  “先帝楊堅與獨孤皇後信奉佛教,楊廣早年為討父母歡心,在江都宮內修建這種大小佛堂,不下數百座之多,只是繼位之後,沉湎酒色,以至逐一荒廢,這些佛堂的地理位置都很偏僻,待衛們就是搜宮,也一時半會搜不到這裏來,正好先給我們躲一躲!”


  楊浩輕輕推開廟門走了進去,只見正殿上供著一尊白衣觀音大士,經年金漆剝落,全身上下布滿灰塵蛛網,看起來頗有些慘不忍睹。


  楊浩趕緊合掌行了個禮,見單琬晶站著不動,便道:“快來拜一拜,今趟能否全身而退,還要看菩薩保佑呢!”


  “你想出去,拜她不如拜我!”單琬晶道:“等我稍微恢複一些,就帶你殺出去!”


  “殺出去?”楊浩歎道:“是出去被殺吧,這裏是皇宮,獨孤盛那種高手沒有一千,都有八百,三大宗師聯手說不定可以,不過憑你的功夫,能殺出一百步之外,就足以笑傲江湖了!”


  單琬晶輕哼一聲,咬牙不語。


  楊浩又道:“想出去,還得用我的老辦法,等會兒乘天黑,找兩個禁衛打昏了,換上衣服,我帶你混出去!”


  “老辦法?”單琬晶一怔,抬頭道:“你進過皇宮?”


  楊浩自知失言,裝做漫不經心的道:“所謂老辦法,就是以前有人用過的辦法,我只要知道就行了,不一定非要親身嘗試過!”


  “哼,原來是紙上談兵!”單琬晶捂著傷臂靠著立柱坐下。


  楊浩也不解釋,直接走過來蹲下,伸手去查看她的傷勢,單琬晶微一這疑,也不阻攔,只冷笑道:“你也會看傷?”


  “你的命都是我救的!”楊浩不冷不熱的頂了一句,單琬晶登時無語。


  “嘖,好像傷了骨頭,這下可麻煩大了!”楊浩檢查完後,不禁眉頭一皺,心道:“若是屠叔方在就好了!”


  楊浩隨即抬起頭,認真的看著單琬晶道:“現在我幫你接骨,我只是跟一個朋友學過兩手,不保證一次就給你接好,你忍著點啊!”


  單琬晶不屑的道:“這有什麼好怕……啊,你輕一點啊,死人!”最後一句,竟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好在楊浩這回發揮不錯,一次性就把斷骨接到位,沒讓單琬晶多吃苦頭,接著用刀從神台上卸了兩截木板,撕下一段衣布給她固定好,又輸入一點長生真氣,以刺激斷骨生長,一套程序弄下來,單琬晶固是疼得臉色發白,淚花直轉,楊浩也不由額頭見汗。


  “唉,看來今晚上都未必能走!”楊浩擦了把汗,泄氣的在單琬晶身邊坐下。


  單琬晶神情郁郁,忽然低聲道:“對不起!我本來是想幫你的!“


  “幫我?哈!”楊浩苦笑一聲:“我早說我們八字不合,真是一點都沒說錯!”


  單琬晶幽幽的道:“臨來之前娘告訴我,說你命相不凡,是她除李世民之外生平僅見,只是為人城府太深,沒有人推一把,一輩子都會畏首畏尾,難成大器,所以著我盡力督促,務必讓你能跟楊廣搭上關系,然後再加上我們東溟派的幫助,一定能做成一番事業,我欠你太多,本想用這件事來回報你,卻沒想過會弄成現在這樣!”


  楊浩楞了一楞,忽然搖頭輕歎:“亂世人心,連你們這些女人都個個野心勃勃!”


  單琬晶不滿道:“什麼野心勃勃,這是胸懷大志,女人又怎麼樣,未必就比你們男人差!”


  “胸大我就承認,胸懷大志還是省省吧!”楊浩語重心長:“老天爺給你們胸大,是讓你們懷孕的!”


  單琬晶一口氣差點沒被他噎死,罵了一聲:“無賴!”掉過頭去,不再理他了。


  整間佛堂裏霎時安靜下來,沉默的氣氛籠罩在兩人心頭,卻誰也沒有心情再開口說話。


  忽聽的啪的一聲輕響,兩人微微一驚,不約而同將目光轉向觀音像後的神龕。


  “有東西!”單琬晶目中閃過一道驚色,急忙從地上起身。


  “我去看看,大概是老鼠吧!”楊浩握住大勝天,也站了起來,往神龕走去。


  單琬晶聽說是老鼠,反而退了一步,遲疑了一下,才向楊浩道:“你……你小心一點!”


  楊浩頭也不回的向後揮揮手,轉過觀音像後面,刀尖探路,撩開帳幔,視線剛轉到裏面,頓時一呆。


  只見神龕後的狹小空間裏,赫然蜷縮著一名宮女,瞪著兩只大眼睛,正怯生生的看著自己。


  “怎麼了?”單琬晶連忙走了過來,一見情形,也吃了一驚。


  “沒事,只是個小丫頭!”楊浩倒是松了口氣,想必是打掃佛堂的宮女,聽見外面鬧刺客,又被自己兩個人闖進來,一時害怕,所以躲到神龕裏去,又仔細看去,只見那宮女年紀尚小,模樣生得頗為俏麗,帶著一絲怯怯的神情,讓人不禁產生一種對小貓小狗的好感。


  “別怕,我們不是刺客!”楊浩和善的笑道。


  “我知道!”那宮女竟然開口回答,楊浩微微一楞,便聽她下一句道:“我是!”


  寒光一閃,一柄鋒利的短劍已從那宮女袖中翻出,和身向楊浩撲刺,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招,剎那間,楊浩竟生出一種避無可避的感覺。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小姨君嬙
(更新時間:2006-7-19 20:27:00本章字數:5643)


  單琬晶急伸一掌推開楊浩,那宮女一劍刺空,短劍在手中靈巧一轉,反手執住,又紮向單琬晶頸側。頃刻之間,已被她看出單琬晶的威脅更大,立時舍下楊浩,十分攻勢俱向單琬晶而去。


  單琬晶吃虧在一手不便,對方劍法又刁靈狠辣,不幾招功夫便被逼出神龕,腳點台沿,飛上觀音塑像,剛在塑像右肩立足,那宮女也閃電般從塑像左肩冒出,拔劍便刺。單琬晶怒叱一聲,一腳將整塊觀音頭踢起,向那宮女打去,那宮女不閃不避,也是一掌推出,只聽啪的一聲,整塊觀音頭像竟在二人合力之下,炸成漫天泥粉。


  霎時間整座佛堂裏灰塵彌漫,楊浩剛從神台下面爬出,一手護在頭上,眯起雙眼,根本看不清周圍景物,只聽劍氣勁風劃空作響,兩女俱是默不吭聲的狠鬥。


  “神乎神,機兆乎動,機之動,不離其空,此空非常空,乃不空之空,其來不可逢,其往不可追……”


  楊浩忽然開口背起一段口決,煙霧中只聽一聲輕咦,打鬥聲頓時停止。


  楊浩趕緊道:“不要打了,敢問是否高麗傅大師門下!”


  漸漸灰塵落盡,只見單琬晶靠柱而立,一手扶著傷臂,嘴角還掛著血絲,竟似乎很吃了些苦頭,楊浩微微一驚,剛要向她走過去,身後忽又響起那宮女的聲音:“你是誰,怎麼會知本門九玄心法的口決!”


  楊浩頓步回頭,只見那小宮女高坐在無頭觀音像的頸上,手中一拋一拋正玩著短劍,目光中閃爍著幾分好奇之色。


  “你是傅君嬙!”楊浩脫口道,剛才對方那一劍給他的感覺,簡直與傅君綽如出一轍,而傅采林弈劍術當世只傳了三個弟子,對照這個宮女的年紀,也就不難猜出其身份了。


  那小宮女立時又咦了一聲,目中迷惑之色更濃,隨即身形一縱而下,已站到楊浩面前,輕聲喝道:“你到底是誰?”手中劍光閃閃,竟好似隨時要刺過來一樣。


  “我是你大姐的朋友!”楊浩顧忌單琬晶在側,不敢說得太詳細。


  “騙人!”小宮女微怒道:“你明明是漢人,我大姐怎會跟你做朋友?”


  “呵呵,緣份這種事,很難說的!”楊浩不由露出笑意,由于傅君綽的關系,傅君嬙給他的感覺就像個鄰家小妹妹一樣,忍不住伸手要去揉她頭發。


  劍光一閃,若非楊浩爪子縮得快,險些就被斬斷,駭然捧手後退,這才省起對面可是個武功一流的小煞星。


  “手腳倒挺快的!”傅君嬙嘴角帶笑,眼睛裏卻是寒芒四射。


  單琬晶急縱身攔在楊浩之前,頭也不回的道:“你快走,我來擋住她!”


  “給你們發現我的行蹤,一個都別想跑掉!”傅君嬙冷笑一聲,揮劍便要再上。


  楊浩連忙拉住單琬晶,揚手掏出柄短劍,道:“你看這是什麼?”


  只見那短劍無論造造型尺寸,都與傅君嬙手上那柄一般無二,正是當日傅君綽送給楊浩,後來又被他拿來殺李密的那柄,傅君嬙也不由身形一頓,失聲道:“是大姐的劍!”


  楊浩忙道:“這下你該相信了,我跟你大姐關系不淺,大家是自己人,我們不會害你的!”


  “哼,一柄短劍算得了什麼!”傅君嬙仍是不信:“說不定是你撿來的,快還給我!”


  “好,還給你!”楊浩伸過劍刃,卻捏住劍柄不放,傅君嬙微微一楞,警惕的看了楊浩一眼,然後伸手去接。


  當的一聲金鐵交擊大響,兩人同時出了一劍,竟各自震退一步,不約而同的脫口互相指責:“好陰險!”


  單琬晶看得當場掛下一滴冷汗。


  “喂,別以為你武功高,就老想殺人滅口,我打不過你,只需出去喊一聲,你也跑不掉!”楊浩立時換了副嘴臉。


  “憑你?”傅君嬙不屑的一笑。


  “不信你試試!”楊浩收回短劍,執起大勝天,擺開架勢。


  單琬晶不由一聲輕咦,開口道:“你刀法倒是蠻有長進啊,這招也還擺得似模似樣!”


  楊浩得意的一笑:“當然,哥們拳不離手,天天練,再加上天姿過人,不會一輩子連刀都不敢拿的!”


  “試試就試試!”傅君綽忽然輕笑一聲,腳尖一點,身劍和一就撲了上來。單琬晶微吃一驚,剛要動手,卻見楊浩絲毫不退,右腳踏前一步,刀勢回環,一招普普通通的上步纏腰刀,使得四平八穩,溫和如風,沒有半點火氣,但速度方位把握的卻准確至極,剛好砍在傅君嬙必經之路上,仿佛傅君嬙自己把身子送到刀口一樣。


  春王正月,東風解凍,大地回春!


  匹練似的刀光逼得傅君嬙身形一窒,不服氣的冷哼一聲,剛要變幻身法再上,楊浩刀勢走盡,猛然一變,刀尖仿若活了般向上一跳,然後雁翅展開,隨即如風徐林,身形起落,灑出一片青蒙蒙刀影,傅君嬙吃虧在劍短,硬是被他一招三變,逼得連退三步,後足已抵至神台之下。


  春雨連綿,魚出水,雁北還,草木生!


  “花拳繡腿!”傅君嬙氣得怒叱一聲,腳點神台,縱身而起,淩空一劍,蒼鷹般的刺下,楊浩眼中寒光一閃,縱身跳步,雙手掄刀過頂,就是一刀劈下。


  雷動九天,驚蟄!


  大勝天青芒迸現,如同天神附體,伴隨著楊浩一刀劈下,竟在空中留下歪歪斜斜的一道青色軌跡,傅君嬙駭然變色,雙臂一展,臨空如鳥兒奮翼般的一拍,險之又險的讓過刀鋒,飄落到觀音像上,下面的一張檀木神台發出卡嚓一聲,已被楊浩一刀劈得四分五裂,扯線般的分開。


  單琬晶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驚疑不定的道:“這就是你天天練的那本刀法?”


  “哈哈哈!”楊浩三招一氣呵成,也是心胸大暢,提刀笑道:“怎麼樣,我不是跟你吹吧,這路刀法秉天地之氣,禦四時之行,厲害的不得了,可惜我只會這麼三招,否則定要你再大吃一驚!”


  “只會三招?”單琬晶微微一楞,隨即釋然道:“以你的資質,也算不錯了!”


  楊浩笑聲頓斂:“你什麼意思?”


  這時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觀音像上傳來,只見傅君嬙笑盈盈的道:“算你還有點功夫,我自問不能同時留下你們兩個,大家不要打了,剛才聽你說有辦法混出去,不如算我一份啦!”


  楊浩冷笑一聲,看向傅君嬙道:“我給你大姐面子!”


  ※※※


  雖然單婉晶受傷,但有了傅君嬙相助,等到夜間,楊浩還是順利的弄到三份禁衛服飾。單琬晶咬牙拆開夾板,套上衣服,楊浩的大胡子太過惹眼,只得撕去,至于大勝天就更惹眼,然而楊浩又舍不得扔,只將就著用布一纏,自欺欺人的挾在臂下,三人打扮停當後,便由楊浩領路,悄悄向宮外摸去。


  “你怎麼對這裏這麼熟悉?”一路行來,傅君嬙見楊浩雖在夜晚,仍如老馬識途般的熟悉路徑,不禁心中生疑。


  “你問那麼多幹什麼,反正我是不會帶你去刺殺楊廣!”楊浩有傅君綽這個前車之鑒,深知傅采林門下都是什麼德性,提前就拿話封門。


  “我才不去呢,楊廣現在那個樣子,根本生不如死,殺他做什麼?”


  傅君嬙的話卻讓楊浩吃了一驚,愕然道:“什麼生不如死,楊廣怎麼了?”


  傅君嬙撇嘴道:“想知道自己去看啊,反正我也是不會說的!”


  “誰稀罕知道!”楊浩扭頭回去,自顧著往前看路。


  三人沿著內宮的外牆一路向西而行,途中經過中極殿的廣場,只見一隊隊披甲禁衛來回巡哨,往前三進宮殿都是燈火通明,明顯加派了守衛。好在楊浩熟悉地形,借著夜色掩護,有驚無險的帶著兩女通過這一地段,往前已是皇城的西角門方向。


  來到西角門前的廣場,只見此處地僻人稀,竟然看不到禁衛把守,單傅二女都露出疑惑之色,楊浩解釋道:“這裏是皇宮裏往外運垃圾的地方,每天只有早上開啟一個時辰,鑰匙由領班太監掌管,不是宮中老人,誰都不會知道有這麼個地方!”


  “哦,那你也是宮中的老人嘍!”傅君嬙惡意的揶揄。


  “我不是老人,不過我是有心人!”楊浩意味深長的道:“沒聽說過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嗎?”


  這 當年挖空心思逃跑,連皇宮廁所下面都探過,這種地方又豈能瞞得了他。


  三人潛到宮牆下面,傅君嬙抬頭測了一下,道:“這裏也不是很高,我帶你們跳過去算了!”


  “千萬不要,這裏還沒出皇城呢!”楊浩連忙阻止:“還要過外面的西華門,那裏可是禁衛森嚴,你這麼大個人,跳上去誰看不見?”


  “那怎麼辦?”單琬晶奇道:“出不去,你帶我們到這裏幹什麼?”


  “我又沒說出不去?”楊浩道:“耐心一點,等到早上太監來開門,到時外面禁衛就會換崗,我們再跟在後面,大搖大擺都能混出去!”


  “這麼簡單?”傅君嬙一臉“我不信”。


  楊浩道:“你以為有多複雜啊,挖條地道給你鑽出去啊,這是出宮,又不是越獄,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是選秀女進來的!”傅君嬙得意的道。


  靠!楊浩眉頭大皺:這麼大點歲數都被選進來了,虞世基和裴蘊這兩個家夥也太變態了。


  “有人來了!”單琬晶忽然出聲。


  只見一點燈火由南方搖搖蕩蕩飄至,三人都微微一驚,隱住身形看去,只見從南邊走來三名太監,燈籠打得很低,看不清容貌,只聽一陣輕微微的鐺鐺聲,隨著中間一名太監的步伐而不斷響起。


  單琬晶和傅君嬙不由望向楊浩,三人的耳力,全都分辯出那聲音,正是鑰匙環的撞擊聲。


  “不會這麼巧吧!”楊浩一陣茫然,難道老天開眼,准備讓我轉運了。


  所謂耳聞不如親見,當楊浩親眼看清那太監從腰間解下匙環,向宮門走去的時候,整顆心登時活躍起來,忙壓低聲音對兩女道:“不等了,他們晚上出宮,必定配有通行腰牌,咱們先制住他們再說!”


  兩女均點了點頭,跟在楊浩後面向宮門摸去。


  那宮門建在一個黑洞洞的甬道裏,三名太監把燈籠掛在牆上,中間那名頭發全白的老太監執著鑰匙就去開門。


  楊浩三人在甬道前露出身形,正對著三名太監的背後,楊浩輕輕一揮手,傅單二女縱身上前,一個扳喉錯頸,一個陰手擊腦,無聲無息的把兩名小太監殺掉,輕輕放倒在地,把楊浩看得一陣心寒,心道這兩個女人實在有夠心狠手辣,又見那滿頭白發的老太監兀自在開鎖,還沒發覺兩名小太監已死,不禁心中生起一絲憐意,宮中太監不能後繼香燈,近身的小太監形同半子,這一下當面殺人子嗣,再連這個風燭殘年的老太監一起殺掉,楊浩就實在下不去手。


  不敢再讓兩女動手,楊浩大步上前,一掌便向老太監後頸砍去,只想將他擊暈了事。


  ※※※


  通往楊州的官道上,兩名頭戴竹笠,身穿白衣的女子,正連夜使用輕功趕路。


  忽然一陣 殺之聲起自道左,兩人倏然止步,相視一眼,轉身躍入林中,馳過一片樹叢,只見林間空地上躺著十幾具屍體,兵刃交擊之聲又從遠處響起。


  兩女再度從樹枝間縱躍過去,只見一條向東流的小河邊上,四五名人影正激烈搏殺。最中間一名額纏紅巾的年輕男子,手持半截短劍,明顯是以寡敵眾,應付其余人的猛攻。


  “以多欺少!”一名白衣女子看不下去,扣指一彈,一縷指風激射而出。


  另一名白衣女子阻止不及,責怪的叫了一聲:“君瑜!”


  正在圍攻紅巾男子中的一人,忽然被這指風打中肩部,身形一個趔趄,被那紅巾男子反手一劍,斬下半個腦袋,其余人又驚又怒,一名手持巨劍似是首領的人物立時揚聲怒喝:“大江聯江霸在此,何方鼠輩,竟敢暗箭傷人!”


  那紅巾男子哈哈笑道:“江霸,你比武不勝,暗設埋伏,還好意思叫別人鼠輩!”


  那江霸氣得哇哇大叫,又瘋狂舞劍向紅巾男子攻去。


  “大姐,這人太囂張了,我定要教訓他!”樹上那叫君瑜的白衣女子拔劍便要躍下,卻被另一名白衣女子抓住。


  “不准多管閑事,小妹擅自到江都行刺楊廣,現在還生死未蔔,我們趕路要緊!”


  君瑜聞言無奈,只好收劍隨那白衣女子轉身,忍不住又一回頭,只見這會兒功夫,那紅巾男子已經以傷換傷,一氣殺掉其余三人,獨自對上江霸,朗聲大笑道:“江霸,這霸劍你不配用,還是給我跋鋒寒吧!”


  說完手中斷劍一扔,凜若天神般的空手迎上,月色下,江霸一張臉上滿是駭然之色。


  “跋鋒寒!”叫君瑜的白衣女子默念著這個名字,不由自主的竟停步不動。


  ※※※


  撲的一聲。


  楊浩一掌未及老太監後頸,對方一只幹枯手掌已從腋下穿出,狠狠擊在楊浩肋間,把楊浩打得吐血飛退。


  “死太監,原來是你!”傅君嬙脫口驚呼。只見那老太監已經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白發飛揚中,兩只眸子卻是精光閃閃,懾人魂魄。


  單琬晶連忙接住楊浩,陡聞傅君嬙之言,愕然道:“你認得他!”


  “我刺殺楊廣,就是被他打退的!”傅君嬙抽出短劍,目光躍躍欲試的道:“他很厲害的!”


  楊浩撲的又吐出口血,抬起頭惡狠狠的向那老太監看去,本來一念之仁想留這老家夥性命,想不到竟遇到條毒蛇,若非長生真氣護體,剛剛一掌就足以讓楊浩到十皇殿前喊冤,真正是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冷哼一聲道:“厲害?咱們一起上,我看他能有多厲害!”


  當下緩緩站起身來,拽住身後刀匣上的銀鏈,單琬晶也拔出佩刀,和傅君嬙一左一右站住。


  “死太監,老子教你一招,人在江湖,武功高不高無所謂,關鍵是要手足多!”楊浩一臉殺氣,招呼兩女品字形的向老太監逼近。口中冷冷的道:“我們三個人打你一個,就是人多欺負你人少,識相的乘早跪地投降,給老子叩頭認錯,老子說不定良心發現,還能留你一條老命!”


  “呵呵呵呵!”老太監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苦怪的笑意。


  忽然兩只大袖一展,一股渾厚勁氣猛的從身後湧出,兩扇沉重宮門發出呀呀聲響,一起向外打開,一股無形的威勢頓時水銀泄地般著地湧入,同時火光大亮,楊浩三人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以手遮眼,定睛看去,只見宮門之外,早已站滿了密密麻麻手持刀槍火把的士兵,烏壓壓一片,竟沒有發出半點聲息。


  楊浩當場倒吸一口涼氣,這才聽到那老太監聲音沙啞的笑聲。


  “我人少?這麼多人,一人打你一拳,醫好了你都是個扁的!”
2009-8-2 09: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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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amb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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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這篇好像是一部名為大唐2006的小說~
看來也沒經過改寫~
發在這裡不太適合吧?




我覺得情色文學也有值得研究之處!
2009-8-2 11:2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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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lulu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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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说起来就是嘛~违规了哦~
原创才是王道~~
2009-8-2 22:4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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