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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換妻記 作者:莫一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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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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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妻記 作者:莫一予

換妻記 作者:莫一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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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王正方是在高爾夫球場結識沈露雪的,大家都叫她露茜,王正方開始被介紹
時是保羅。

  在美國,不管你是否上大公司班,專和洋人打交道,還是只做華人生意,平
常根本不用講英文,大家入境隨俗都簡化到只有一個洋名,就那幾個扳手指都數
得出來的基督教教名,雷同勢所難免。更且除非必要,沒人管你姓甚(原來的方
塊字「名誰」當然更甭提)。

  中文姓名好像只保留來給家人及親戚使用的,還有就是打台灣讀書時起就認
識的同窗或舊識。英文儘管說寫不流利,甚至跟洋人老講不通,可是洋名大家可
都叫得嗄嗄叫。

  更有甚者;原先老中熟人間的流行使用的綽號或呢稱,也等同一概讓位給這
些稱呼起來似乎更親呢的洋名,所以爾後大伙不約而同地稱王正方「炒王」確實
是很難得。

  他們初見面那天是個星期天。一大早,一夥老中拖著球具袋聚在球場商店門
口,等候著輪番進球場時,他們間自組的華人球會會長約翰介紹新引介進來的球
伴們相互認識,他指著王正方向一位剛來到女球友介紹:「露茜,這位是保羅,
是大投資家。」

  保羅眼睛一亮,露茜不同於一般東方女球友,她有著如模特兒樣的身材以及
穿著打扮,完全不樸素。

  「別又來了,什麼大投資家。」

  保羅推諉著不認可,一面客氣地向眼前唯一女性寒暄:「露茜,你早!約翰
說你可是八十桿的高桿,等下請不吝多多指教。」

  前一日,他就聽到約翰談起有個打得很好的女球伴要來。

  「不敢當,我那有那麼棒,很一陣子沒打了,多虧約翰太太一定要讓我過來
跟你們領教幾桿。」露茜高挑窈窕,很白淨的一個人。她開朗地順著約翰的口氣
對保羅說:「倒是有機會該要向大投資家請教賺錢的竅門。」

  「對,該向保羅請教。」泰利在旁敲邊鼓:「今年開年到現在,他淨賺已超
過四百萬。錢太多了呀,是我們這兒的『股票炒王』。」

  「啊!四百萬。」

  「對啊,保羅王應該叫『炒王』。」約翰緊接著加上一句。

  「什麼『炒王』?叫得那麼滑稽,太抬舉我。哪有賺那麼多錢?股票每天漲
漲跌跌,到底能值幾文。別扯了吧。」

  自嘲地辯解有著自得,旁人艷羨之餘,能在稱呼上稍微捉弄一下,何樂而不
為。

  大伙感染似地「炒王」「炒王」的稱呼他。

  炒王、露茜、強尼與約翰一組進入球場,各個人次序揮桿開球後,在晨間清
爽整齊的草地上,向著斜逸淡薄的朝霞拖著球具袋迤邐前進。

  行進果嶺的途上,露茜忽然對炒王說:「我們以前見過,你不記得了吧?」


  「是的,我知道。」

  炒王狐疑地裝著記得。他想不起來那裡見過她,也不曉得是否曾見過,可確
有熟悉的感覺。

  「是嗎?你知道我是誰?」露茜俏皮地反問他。另外兩人走在前面大概聽不
到他們的對話。

  「我和章晶圓是初中的同學,在台北時,你曾經陪章晶圓來參加我們的同學
會。」

  「哦!」他記起來了。

  「你是沈露雪嘛!難怪球打得那麼好,運動健將呀。」

  已是很久遠的事,又是全然不同的場合與人們。一下子沒法聯繫起來。那時
章晶圓和他只是男女朋友,還沒結婚。記得她們開同學會的西餐廳的廳堂狹長昏
暗,卡座兩旁擠滿了二、三十個剛出大學的同學。

  他一下子就被沈露雪吸引住,只注意她。不只是聽過她是她們初中的田徑名
將,更因為是名揚校際的校花,而且確實出落得最出色。認定的健美之外,還另
有股裊裊的神韻。王正方放眼梭巡的結果,自然落在她縹致的臉蛋上。

  使王正方悸動的是沈露雪也回望他,不僅不避開他窺視的目光,還直楞楞地
盯著他眼神瞧過來。害得他當時心頭鹿撞不已,不知怎麼辦才好;瞪也不是,不
瞪也不是。

  那時年輕面皮薄,況且是陪著女朋友出席,心中縱然有一萬個意思,都得壓
抑暗裡湧起地找機會搭訕的衝動。事後還唸唸不已的眷戀著;想像著她是多麼可
愛又冶艷的女孩子,一回想這段情景,就不由得生出甜蜜的滋味,那些年來一直
是他暗自引認為得意的韻事。

  現在一見著怎會認不出來哩?記憶真差了麼?應是場、地、時都太突兀,阻
隔了聯想;而時間長遠,模樣難免有些改變,又只見過那一面,再怎麼樣動人的
印象都不會深刻。

  她應該跟他妻子章晶圓一樣都是三十六了,一晃這麼許多年過去了,誰能想
得到呢?會在沒有任何先兆情況下,再見著曾經在心底裡暗臆默想的人。也不是
沒想起過過去的那些事情,可怎麼會想到會在這種突然的情況遇見。

  王正方輕快地橫過草地,神情愉悅地追逐小白球。途中回味地咀嚼著不時湧
現的心頭腦海。真應對上那句老話:「人生何處不相逢。」竟然還有如此出乎意
料的重逢。

  他跟約翰雖非深交,但這兩年來由於打球的關係,在球場上是來往密切。沒
想到當初夢中情人竟然也住在附近,而且跟約翰家非常親近。在隨後的逐洞行進
中,約翰得到的印象是:他們是舊識,在跟王正方兩人並肩同行的場合,忍不住
透露出沈露雪的先生刻已離棄家庭,在上海跟個幾乎只有他一半年紀,才廿出頭
的女秘書另築新巢。

  約翰太太跟露茜是生意上的夥伴;她們合夥做了個保險經紀事務所。

  看著她意氣消沉,勸她不要老悶在辦公室和家裡,要她出來跟約翰一道打打
球散心。

  王正方聽到了並不覺怎麼樣新鮮,這類事情多到平淡無奇。只是沒想到也會
發生在當年人人仰目的裊繞美女身上。知道這些過節後,王正方反而容易再走近
沈露雪。起先認為急於接近顯得牽強,過去的心結使得行止扭捏,忽然間可以不
費力地抹去在旁人眼下的不自在,已不再那麼敏感。

  幾洞打下來,也不覺得她球打得多好,至多還算穩健。王正方的桿數已領先
許多。露茜一再自怨許久沒打,生疏許多,果嶺控制極差,顧忌連連,顯得懊惱
不已。王正方卻稱讚她運動員出身,鬥志較他們這種純為健身而運動的好得多。


  「怎麼說?與旁人一道競賽會不想求勝?」露茜反問他。

  「打球競爭的好勝心當然是一樣,大伙都不會少。可是被別人打敗也不覺得
怎樣?」

  「不覺得怎樣?不會失望嗎?」

  「也許當初天天吃敗戰,習慣了,已經沒感覺。比賽完了的當刻,也許會失
望。但從沒難過過,畢竟我們打球只是為了好玩和維持身體。」

  「說得那麼清心寡慾,要是光只聽你這段話,真不能跟股市的大炒手連在一
起哩。」

  他們兩人已落後另二人一段路。沈露雪彎腰提起絿具袋,一邊隨意地說道:
「你們打球可不會像我這樣老在埋怨?」

  「埋怨什麼?」

  「可多著哩!球開得不如所願、桿數維持不住水準、在最後關頭輸掉比賽等
等,保羅,你好像不會被這類小心眼情緒干擾似的?」

  「怎麼不會呢?也許嚷出來聲音小一點,聽不見罷了。大家都一樣。覺得每
一天來到球場時狀況都不一樣,小白球打得時好時壞,感到當天桿數的多寡,身
體的狀況應是最大的影響原因,自己氣力時有時無。不過我倒寧可歸之於手氣,
像跟打麻將牌一樣,即使心情、氣力配合得挺好的時候,也並不一定能打得盡如
己意。」

  「平時也玩麻將嗎?」

  「以前在台灣時常常打牌,現在光打高爾夫就佔去大半天時間,而且自從弄
股票後,還有什麼更好玩、更刺激的金錢遊戲?弄股票是籌碼更大的賭博。」

  「約翰約我下午打牌,還沒找別的搭子。你願意來嘛?如果能來,可得向你
請較投資做股票。」

  「下午還有事,能不能另外約過時間來彼此請教,互相切磋?」

  「好啊!今天就請你代向章晶圓問好,十多年沒見面了。竟然不知道彼此都
住在附近。」

  「那末,」保羅攛掇著試探:「哪天有空一道吃個午餐或早餐?可順便談一
談,交換交換市場心得。」

  「好是很好,可是我平常辦公室裡、家裡的事時間排得蠻滿的,要預先找個
空擋,你呢?」

  「我是任何時候都可以,不如現在就講好時間、地點可不可以?」怕她會回
絕,緊迫著要求約期確定。

  於是講好會面的地點時間。一約好了兩個人就分開去跟旁人會合繼續玩球,
互相好像有著默契,提也不提,沒人疑心他們訂了後續的約會。

  駕駛著車子離開球場,王正方心中難掩激昂與興奮。像個小孩子,扶住駕駛
盤的手不自覺地隨著車廂內的熱門音樂打拍子,既想跟著唱又想叫。然而可不想
如此沉不住氣,多少年都過去了,憧憬那能還在哪兒?他提醒自己,特意要壓抑
住騷動的情緒,暗自責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激動高興,到底想幹什麼?對方
已是一個花信已過的女子,丈夫拋棄了她,她惟有緊緊抓住過去得意的回憶。不
再是當年的情況,哪能還那麼傻氣?」

  快到家門口時,王正方又不禁再度自問到底準備幹什麼?他不願意丟開,自
己還是很喜歡她。為的是一時歡悅?當然還想不到那麼遠。只顧著眼前追逐的激
動與愉悅,他想不到將會發生什麼樣的狀況,會怎麼樣地演變,他考慮太多了,
天生一個瞻前顧後的人。不能原諒對自己如此約束,太沒有用了。

  然而厚著臉皮約她出來為的是什麼?要重拾以前辦不到的夢嗎?相當卑鄙低
下,生怕別人窺祠猜測到,偷偷摸摸地想勾引妻子的同學。不覺虧欠?勉強,做
得多勉強,還好對方蠻配合。也許真的是寂寞、無聊。他難道想乘人之危,藉機
佔有失意的棄婦?

  雖然在學校期間,露茜曾經是美女,但歷經一段時間婚姻生活後,怎麼樣的
人還不都是一樣。然在,在他這個昔日仰慕者眼裡,仍舊覺得她可人如昔。縱然
目前遭遇到婚姻上的打擊,並沒有什麼特別惹目的變化,處處仍可回味起當年惹
人注目女郎的小動作與風韻。

  許多同樣的情形,會整個地催毀了當事人,可她還是一樣,沒什麼改變,當
年的風範與矜持不曾為這些與婚姻生活的不如意甚至失意折磨消損掉。從前來往
過的人,應不覺得魅力消失了,王正方是這樣想的,但不是很確定。她對別的球
伴同樣的親切,有人說了討好她的話語還不是興高采烈地合不隴嘴,看不出對待
自己有任何不同。

  這樣想著頓時令他感到有如受挫般喪氣,他自己都覺著奇怪,真是應了台灣
目前流行的「舊情綿綿」。更覺得好笑的是:仍然如同少年時代一樣,既興起的
興致受不得沒有特別看重的待遇。也許很滑稽,並不寄望如何的效果與反應,為
什麼還要有這麼在意的心思?保羅雖然自認這些年來對男女情事感覺已遲純了,
可是還能判別她見到他也是愉悅的,否則怎會俏皮地反問他哩?

  曾經多麼喜愛過的人兒,回憶與幻想交織。思念會引導戀慕,王正方清楚得
很;思慕的愈多戀眷就愈深,愛情是由自己內在需要所發動。斷然斷念,則所有
的牽腸掛肚、繾綣纏綿就可以不存在。

  可是,他情願墮人其中,懷念那一類帶著甜蜜底苦澀,不在意會如何發展下
去的後果。當然只是表面偶發的激動,仍舊是謹慎小心地維獲既有的一切。雖有
紛亂的感情與道義行止的多重糾葛,而且天性上懼怕傷害親近的人,更怕損及自
己,即使有什麼演變發展都得偷摸鬼祟地在背後暗地裡進行。

  「我在幹什麼?需要去追求她嗎?有這個必要嗎?」

  王正方對著自己又再度忍不住迫切地發問。確乎沒有必要,何需沉淪進去。


  可是沒辦法靜下心來,縱然心頭一時厭倦情感的糾纏,然而一定得再試一趟
戀愛的滋味。

  長久平淡的感情生涯受不得一丁點的刺激或連漪,情願像著了魔似地戀慕著
別人,和當年的情況一樣,而且只要存心掉入泥沼,就知道可能夠不著邊,也可
能再也不能回頭。

  他願意冒險嗎?這樣的一個女人,值得這麼做嗎?她臉龐已染上憔悴,風華
不再,經過這麼些年的風浪,他自己為何還要這麼天真?可她看來仍是健康而柔
軟,高眺而有運動員的體態,帶來性慾的沖激,還是說引發肉慾的攪動,或許仍
只是按自己需要的妄想。如果僅僅能跟她燕好那多好,她也不見得不願意。這種
想法多麼不切實際,沒有人那麼隨便,現實生活中哪來電影裡的情節。

  想得太美了,怎麼會這樣呢?而且對妻子的責任也不應完全忘棄,妻子雖長
得令他怨惱,這方面可完全沒有錯。相處不能算頂融洽,但只能怪自己向來一直
幹得不好、不出色,好不容易今天有點錢,就想出規。

  王正方也不明白是否是這種心態,恨自己很沒有用,對這種事情會考慮這麼
多,一生已錯過太多的偷香竊玉的機會,為什麼會這麼拿不起放不下呢?總之,
同樣的情緒一而再地隱忍而過,他的確有些悔恨是如此地打心底裡喜歡外面的異
性,完全沒辦法消除的魔障,一而再地要偷偷地要求滿足。



  2

  為了趕早在紐約股市開市之前收集消息與市場走向。王正方每天凌晨四點左
右一定就得起來打開電腦,查看各個財務網站的新聞與分析。當然,起身的第一
件事就是查證前一日各股票帳戶內所有股票的市場價值。

  他的帳戶內成長驚人,比起一年前剛開戶時足足暴長有五、六十倍之多。

  望著這樣狂增突長的成果當然令他得意得非凡,不時想著讓熟人知道定會認
為是一個了不得的成就。可是本人卻清楚,起步時的資本少,即使用了些手段和
策略滾了又滾這麼多番,也絲毫不足以睥睨同儔。認同成就得看金額本身,當下
的情形是上不了千萬,沒人會注視你。

  而在目前的市況下,不少人炒做股票的成績,都能得到類似的比率,眼下實
在不能算是什麼了不起的成就。網路與科技股帶來的市場遠景,讓股市成倍數地
飛漲,雖然實際進入後會知道是不容易,但還是太多成功的實例。心裡也明白,
自己全虧那些鬼門道,才使得荷包成倍數的成長,而比起真正炒做的人,他只是
小巫裡的小巫。報章雜誌等報導在華爾街的新貴與分析師們,那些人的收入更只
有咋舌的份。

  現在大家都認為時代改變了,新經濟在起飛,人們亟須抓住今日的機運。更
有進者,發財的意義不同以往,任何上市或未上市的網路公司,都可輕易地在極
短時間內累積出來不可想像的財富。

  人們需賺更多又更多的錢財才能勉強追及科技新貴之一小塊餅,所有過去的
成績好像一夜之間都不足觀,再不像以往投資人那般斤斤計較稅負的差異。因為
賺進容易,己不在乎如何付出,消費習慣改變了,手頭鬆動。

  在這種情況下,王正方無法自認已經賺到錢,更無從接受已發到財了。

  唯覺得安慰與還不錯的是自己還能即時擠進這個瘋癲上揚的市場,能在整個
洶湧成長的股海裡,成為其中占很小部份的幸運者之一。

  當然是沒什麼了不起,也絕不是值得跨躍的事情,雖與傳言股市的騰龍之仕
無從相較,但已無從抑制不志地意滿。更且,想及不如他的更有如過江之鯽,暗
自竊喜自然是無從抑止的。確然沒有必要跟傳奇人物別瞄頭。放在籃子裡的是最
可貴的,然而賺著了就還想撈更多,事實上是愈拿到手上,就愈覺不著份,非得
好好地加緊撈弄下去不可。

  眼看著整個社會,整個國家的錢財都像要投入證券、共同基金與債券市場,
大眾感到因緣際錢好像順手撈就可取到。自己愈發嫌賺到手的錢增加幅度太小,
愈來愈心急,所有的資本都得加進去一點也不保留,時機來時得並足力往前衝,
等賺飽喝足再踩剎車。

  然而急燥之下好運立會中止,感到操作上的錯誤層出不窮,可都只是小誤,
認定時機仍會大來,萬不容錯過。

  然而雖然時機造就目前的得意,王正方早先吃虧的經驗使他戒慎警懼之外,
更要設法鑽研出詭異出奇的辦法。過去的經驗使他不相信正規的操作能為他帶來
多少好處,也早已領會打破頭競爭的場面,不再願蒙住頭一廂情願地鑽進去。

  王正方將整個身心投入股海之前,已有好一段時間沒工作做。起先為了工作
沒著落打算看看能不能弄點收入,也為了裝點面子上的好看,同樣也為著給妻子
以及朋友親戚看,做出一付在忙碌掙錢的模樣。另外也可以說是人性裡普遍嗜賭
好押注的天性,使得他不顧妻子的反對,寧願以能進入這類接近賭博的事情為得
計,而不願去做任何較正規的工作。

  後來真的能從其中弄來收入,就加更理直氣壯,愈加可以表明這就是他的工
作,並不是游手好閒在度日。錢一賺的多,氣勢當然就壯了,他這鬆動自在的工
作可比妻子的會計師專業職業更神氣。

  另外,最覺得滿意的是,終能趕上這場股票風潮,雖非電腦時代科技人,但
只要沾上網路時代的股票風潮,也可以感到跟電腦科技人一樣的威風。除了可以
同樣參與得到那股金錢的狂熱,而且不再覺得是現代科技的邊緣人,因為他已是
最先進的各類光纖、生化等等先鋒工業的投資人了。

  王正方夫妻沒有小孩,家累輕,是他到了這個時候,還能這麼瀟灑隨著己意
隨便找個事情混日子的最主要原因。他原先幹的就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雜誌社自由
攝影記者,為一些台灣或本地報章雜誌社提供攝影作品,或是弄些指定的工作,
跑到特定場合或事件出外勤,照一堆照片寄回雜誌社。

  後來他愈發專注於照些自己喜好的藝術攝影以及對攝影本身的鑽研,而且益
加注重相片拍攝的藝術性,更加熱衷於將作品寄出去參加比賽。對於該勤跑通路
反而用心,也不太在意與編輯的溝通,路子自然愈來愈窄。

  是路子慢慢為新進者踩了?投寄出去的樣片,愈來愈多被退回來。熟悉雜誌
社的編輯換了,口味改變了,再也看不上他的東西,也不再有指定工作給他。由
於生活壓力不大,原來就有些是按興趣在工作,並不怎麼在乎稿件採用與否。

  還好章晶圓的收入一向穩定,所以他可以較從容地做自己的工作。當然自己
的收入一少,難免有著對妻子虧欠的意思。原本兩個人都有收入,現在只靠一個
人的收入,彼此都會有疙瘩。

  考慮這問題,當然是如何要走下一步。慢慢地在家中逐漸習慣,可在家裡耗
著成為常態時卻又不那麼在意了。

  一向認為工作的意義就是向五斗米折腰,而他一直做著沒有大發展這一類不
怎麼被認可的非正規工作,也知道不只他太太,別人更會認為他沒有出息,自己
只有寄望哪天做出成就來好讓人刮目相看。

  可他就不願找個得過且過地朝九晚五的生活,不想現在順著潮流竟摸著這麼
個好事,在家裡玩玩電腦就可生活,而且可弄出很大很大一筆財產出來。

  世界確是變了,早先王正方走入攝影這一行,除了機緣,還有就是天性讓他
踅進那裡頭,從小不善交際,無法用言語來表達自己。

  在大學裡學的是美術,偶然的機會學會用攝影機,發覺躲在攝影機背後,可
以把自我隱藏得很好,另一方面又可以很自在從容地從鏡頭裡來表達自己。

  爾後自然就變成他的職業。他學會運用鏡頭來看週遭世界,慢慢也讓自己熟
悉取景、角度與分割畫面。參加校外比賽得到獎盃,畢業也就順理成章地進入他
所擅長的這一行業。

  沒有工作在背後催逼,枯坐家中,整個人立即懶散下來,什麼也不想做,暗
房裡的垃圾許久未去清理,也根本不想進去整理。雖說沒事情可做,但也不覺得
怎麼不得了。

  妻子在大會計事務所做會計師,雖然案牘勞形,但收入可不錯,王正方可因
此從容地投入資本市場,弄了半輩子的嗜好還是說事業,說丟開就丟棄。整個精
神都為波濤起伏的股票圖表吸引。

  金錢來往是無比的刺激,令他不再感到失業與無用,也不再認為自己是個社
會邊緣人。天天檢視股市情報與頭條新聞,更讓王正方體認為自己不是每天弄幾
張照片到處求人寄送的可憐的討生活小角色了,最好的是再也不必求人,打躬作
揖,自己一個人閉門家中,隨便打打電腦就財源滾滾,天下竟然出現這等好事。


  專心致志於股票投資之後,他每天認定的正規工作就是上網買賣股票。由於
一無退路,二是確實有興致,加上王正方肯鑽研,網上操作股票買賣本身就像是
最有趣好玩的網絡遊戲,況且眼下時機正對,每天都花長時間地大量選股比較篩
選,勤奮地比圖與搜覽股市消息,精挑細選的股票,紛紛帶來暴漲的報酬。

  看到帳面上的金錢滾滾而來,也就愈來愈得意。雖然是沒有企圖心,而且也
不是大家認可的工作或職業,可是只要有進帳,就比什麼都有意思,都有意義。


  按照近來的報酬現在可說是是頂有成就的事情了。得意之餘,竟不時的想到
如能賺到一定數額就可休手。雖不會停止不做,但可不必這麼用心來操作,可讓
它放在那兒自己長錢。

  多好啊!

  然而市場不能盡如人意,好景也不會常在。出脫及時當會賺錢,但極不容易
抓得准。一輪輕易收穫之後,經常看走眼,被逆轉走勢套住成為常態。加之個性
急躁輕進又貪多,恨不能一筆賺個足,常常迫不急待地等不及地用股票號子提供
的貸款,盡可能地多方買進和賣空賣出,結果情況就更惡劣,不是陷於套牢動彈
不得,就是被號子追繳賣空被軋的股票。

  不時望著大批套住的熱門股,一籌莫展。有次實在套住而滑跌下來的股票的
價位已遠落於他實際持有的金額,號子一再追繳,否則就得斷頭。把他逼急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乾脆趁著X公司發佈被收購的新聞,也跟著在網路留言版上,
誇大放出一則消息,竟然意想不到能推波助瀾,造成X股票暴升一倍,他也因而
脫險。

  食髓知味,爾後他就適時選定目標在各個留言版發佈捏造的消息炒作。成效
經一再摸索試探,慢慢地探出訣竅,愈搞就愈有心得。

  至於玩球,王正方倒並不是弄股票賺錢後才開始天天打高爾夫,事實是自雜
志社沒工作給他,閒在家裡無聊,球場不遠,而沒事幹待在家裡事事不順心,心
緒鬱悶至於酗酒。

  酒愈喝愈多,他不想沉迷酒鄉成醉鬼。一喝多了,明顯感到身體的器官功能
有些不聽使喚。軀體半邊發麻,舉著酒杯的手不住地顫抖,倒酒入杯更是常會在
哆嗦中斟入容器之外。開始懷疑是否有酒精中毒的症狀,宿酲之後常常整天都打
不起精神,萎靡得覺得什麼好事都乏味。

  妻子章晶圓工作的公司,提供兩夫妻很好的福利及社會和醫療保險,因此看
病治療對無工作干的王正方,費用不成問題,而且方便,所以一有不適挺樂意上
醫院去檢查。檢查的結果,並無大礙,醫生建議他固定做種運動,是比服藥看醫
更為有效優越的保養辦法,所以為了振作及鍜煉身體才加緊煉球。

  沒想到這麼能入迷,簡直像玩股票一樣好玩。一開始玩小白球立即捉住他的
全部興趣,尤其比較會打後結識一票老中球伴後,更是成日想著增進技術贏球致
勝的痛快。打球費的時間金錢都多,王正方自然就不再需要別種娛樂,甚至電視
電影都不再怎麼看,要看也只看高球比賽節目。逐漸也打得好,在老中球友間,
也建立起會打的名聲。

  每天下午,王正方一等股票交易收市,就都等不及地頂著大太陽在住家附近
的鄉村俱樂部打球,幾乎養成了習慣,只要隔著一天不去,第二天一早就感著浮
澡而且等不及地要去報到,手腳甚至不由自主地溫習起揮桿動作。

  做股票與高爾夫是他目前最愛的兩樣事情。當然股市跑得這麼好,有什麼能
比賺錢更過癮的事兒呢?

  原先他神牽夢系的攝影工作已逐漸淡然,更慢慢成了過去式,只能說曾經是
一度用過心的職業。偶而舉起攝影器材,再也沒有撫觸再三不忍釋手的激情,甚
至一時起興的感觸都沒有了。長久以來視若第二生命的興趣就如此簡便地扔了,
是金錢或現實的魔力麼?

  原來曾經得意工作與興趣結合在一起,跟認識的大多數人自覺這樣的職業美
滿得多。報酬雖不高,可他的要求也不高,只要生活過得下去,他不需跟旁人去
比較。而且實際上妻子一直有不錯的工作,金錢從不會構成壓力。可是工作變少
後,甚至沒有了,深感無謀生技能,對妻子和自己都交待不過去。

  還好陰錯陽差地擠進這個瘋狂的市場,雖然當初章晶圓譏笑他,鬼混騙不了
人的,可是有錢賺的事情絕不會上不了台盤,他覺得已回復了她的譏諷。

  股市起起落落比起上拉斯維加玩黑傑克更刺激搏命,嗜好就是工作,抓住了
全部注意力,現在即使原來的工作找上門都不會去做,那麼長的時間賺那麼一丁
點錢,費盡精神趕著,照啊、衝啊、洗的,還並了命似的鑽營。

  金錢也許確實並未帶來什麼生命的意義,可確實是充實,能這樣的活著更實
在。

  時間雖飛馳的更凶,一天天盯住行情板轉眼過去,然而搏鬥的感覺是結結實
實地充塞週身,盈裕佔滿了每天每日的每一時刻,所有情緒動靜都為股票行情主
宰。

  當然綠茵場上的勝利又帶來另一劑生活的麻醉,不時可以感覺喜悅淹上身。


  王正方日子雖過得挾意,但章晶圓卻不以為然,認為他:「你這樣不工作,
成日坐在家裡,那一個男人像你這樣?」

  「做股票也是正當營生,有什麼不對的?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坐在家中做生
意,已是當然的趨向。」

  「這哪是做生意。」

  「難道非得上班打卡賺錢,才算數?投資過活,就是好吃懶做,你這樣未免
太共產黨了吧?你自己還是會計師呢,怎麼可能這樣說我。」

  尤於對沈露雪的心事,在家中王正方刻意避開與妻子的接觸,雖然並沒有真
正發生事情,無所謂歉疚,但不希望讓心裡的不寧靜顯露在章晶圓眼前。他不提
白天球場巧遇她同學的事,可也不認為與心有虧。

  夜裡夢迴醒轉過來,夢裡面竟然跟沈露雪在一起,算不上親近,但也夠接近
了。斷斷續續的夢雲裡又回到從前不曾有過的時光,連在夢裡都會夢著。頭枕床
欄,動心地回味。分室而居的章晶圓已沉睡,他毫無忌憚地默默追憶夢雲裡的情
景,念頭就是一路徘徊在沈露雪身上,淒惻而心疼,懷疑是否愛上她。

  「不,」他囁嚅地迴避正面認可:「我愛慕的是以前的沈露雪,如有戀愛的
對象,也是過往的意像。」

  也許不是,還只是漂泊游移的心內一直在尋找愛戀的對象,適時出現的合適
人兒自然被套進來。內心裡面婚姻關係外的狩獵是那麼自然,而且必要。



  3

  王正方雖然欣喜得以跟沈露雪便餐的約會,想不到終能湊合到這麼夢寐以求
的地步,會太晚嗎?有什麼事情會太晚,只要有心任何時候都得珍惜。然而心內
還是有著矛盾,憧憬著能有婚外的艷遇,可是懷著這樣的目的跟妻子的同學接近
卻又使他猶豫。

  不曉得要如何判別,也下不了決心,似乎是讓事態怎麼發展就怎麼走下去。


  可是意識清楚得很,並不是這麼回事,慾念或意念強烈得清楚而明白,像是
督促自己熱切而且不顧一切地向前接近。

  由於不時為章晶圓對他的態度不滿,以致瞞著妻子不覺得怎麼樣的罪疚,甚
至到了要自己相信是種出於報復意識的作為。然而又明白無關於計較持平。沒有
義理德行會約束行為,以及漂蕩不經的內在想法。然而又不是那麼回事,道德與
倫理意識總會在關鍵時刻適時的甦醒,提醒他不要逾距。

  要與不要的掙扎,使他又陷入了從前的陷阱,他覺得還是會採用那種類似被
動的接近策略。如果對方有意思,他就會做出追求的模樣,從不見效的擇偶或追
求方式,把自己陷入兩難的困窘境地。如果意念不是很強,自會推托不讓可能性
實現,相反地狀況則會不顧一切地設法實現,然而輪到此時總會遭逢或許對手沒
有意思,還是情況陰錯陽差地消失著,不讓實現。

  對於男女情事的感覺好像已過很久了,探究的衝動雖從未澆息過,然而都是
在間接抑遏或直接的抑遏狀態。那種類似新穎或焦灼的記憶已不復留存,己經不
再知道男女交往的動情途徑。單調的婚姻生活使他倍覺孤寂,對綺麗荒誕情愛的
耽逸式地妄想,無法否棄地願意接近於沉淪陷落。生活不能永遠這麼刻板,需要
勇氣去違逆,背叛不算什麼回事,何需苛責。

  相信過程還都是一線之隔的過程,為什麼不能去克服困難,不會太麻煩,很
可能是兩廂情願的事,她也許另有男朋友,即使如此,也不算得什麼,不見得不
會接受王正方。她已是被棄的怨婦,信心已逐漸喪失,只要對她表示好感,應該
很容易被接納。實際情況會是怎樣呢?誰曉得,並不能確切地辨識出就是這麼回
事。

  光怪陸離不息地來自各種信息和媒體的引誘舉發,加上緊繃的性慾壓力與人
際關係,多麼需要放縱慾求,希望攻擊,希望被欲求的對象接納。但是,由於設
定的目標與自我條件的相互比較,以及通道本身繁複的阻難,不但加重了欲求的
想望,更加造成接近的困難。

  「多麼迫切需要接觸禁忌的果實,但我不願意被牽扯,有牽掛。」

  王正方暗自吐露困擾,目前確實是中年復甦的男人的感受。他想起他妻子對
他雖不怎樣體貼還是說體諒,但一直容忍他的不上進,無可奈何地一直容忍他老
這麼渾渾噩噩地生活過來。

  她自己給外人的印象一直幹得不錯,他從她日積月累的嘮叨中,慢慢地理解
老是維持同樣態度也是不容易。可這些嘮叨都是章晶圓強加在他身上的意見,他
常想著如果真是這麼地看他不順眼,實在不需要容忍,分手看不出有何困難,只
要兩相情願,隨時都可以走開,不會有財產處分的困擾,也沒有什麼好牽掛的。


  兩個人都算放得開,但還都只是偶而負氣提起的意見,從沒有認真討論過。


  也許他還算是可以接受的先生,擔負著一定程度上的家計,多多少少一直提
供生活上的資源,雖然不願意為了掙錢而沒頂,但是可從沒忘記一家之主的身份
與責任,也總是在為家計和生活同樣在勞心勞力。

  他們一直沒有孩子,當然也是她自己的意思,很可能一開始就不認為這個男
人很堅實牢靠。當然這句話只是女人的說笑,王正方自己何嘗不止於怕責任加諸
身上。

  王正方覺得彼此之間還是有著相互間的關注,但是都疲倦了。分手更是不便
利,都在耽心更大的寂寞與不實惠。

  「真的都倦了,婚姻生活真的是磨蝕人性。」

  他喟歎著,一面幻想著新近與沈露雪結交認識的愉悅,想望與之更進一步的
交往,並從其中得出結論:「做愛或偷情的本身沒有理由說不好或不對,也許就
是人生追求快樂真諦的切實內涵。理性的人類整個一生都是在不息衝動、在與自
我和群體或社會習俗設定的規範裡掙扎、受制與折磨。」

  約定餐敘那天,他與沈露雪打完球照著約定在西餐廳會面,進餐談話。一開
始還是談著打球,共同熱中的題材一講就熱絡。慢慢的不由得提起各自的婚姻與
配偶相處的困難。沈露雪談起來好像是另一度空間的事,像是疏離得事不關己。


  「這種事太累人了,已沒這種衝動,感覺漸漸消失。」她是這樣說的。熟悉
的婚姻已遠離,王正方認為她是指夫妻的感情。

  「不想再試了嗎?完全沒有意思要孩子的父親回頭?」

  「想有什麼用?」沈露雪歎口氣,「不存寄望,日子會好過得多。」

  說起傷心刻骨的事情,彼此還沒到那麼熟悉,不好探究。即使要多提也講不
下去,追問又像交淺言深。王正方把話題轉換到她想談論的股票投資事項上。交
談中得知,沈露雪目前只是試探性地放上一點錢投資在共同基金上,還不敢完全
相信股票市場找錢的穩定可靠性,雖然也買賣過一些,結果都不如意。王正方根
據自己的經驗鼓勵她多放些錢在股票上,他願意幫忙她提供意見及照顧。

  「投資的金額少,結果只能將錢放在一兩支或三數支股票上。」他把自己的
經驗用心地剖析出來。「股票一般雖說會輪漲的,但是美國的股票上市公司多如
恆河沙數,很難輪到自己精心算計的那幾支股票,因此得盡量拖長持有的時間,
從縱深上來換取成長的機會。

  如果耐不住等待,急著換上更有可能成長的公司,多半可能兩頭落空,一兩
年下來什麼也沒得到,更有可能隨著勢頭賠了一大截。但投資的金額相對大些,
就可以選上十數支或數十支,橫切面廣,輪漲的機率就一定會碰到,而且有機會
不斷地隨著市況整理、淗汰、換新。雖然個別股持有金額並無增加,但整個持有
股票,相對的機遇在感覺上可不是成倍數的增加。每一次漲或跌都會多少有些收
獲。「

  「你的意思是多買些種類的股票,把風險分散開嗎?」沈露雪面呈狐疑地詢
問:「可是因此不也就不容易賺到錢。因為持有的股票有漲的,也會有跌的呀?


  挺升的股票攤到的資金相對也削減到只有整個投資的幾分之幾。「

  「說得對,可是我們不能只想賺,更應該當心賠。這就是要不斷地選股、換
股。市場裡有種勢頭,正在漲的股票會連續漲一陣,跌的或不動的也一樣,不斷
地調適,換股,總要設法弄成當下最有利,最有往上衝的持股狀態。當然都是機
率的問題,把它當作是種生意,不期待會有確切的把握,只求選取比較妥當的辦
法。多選一些,更是為了以策安全,不會因一兩隻急落傷及元氣。」

  「你怎麼區分在勢頭上的股票?」

  「所謂沖得凶的股票,大抵都是中小型在擴張中的公司,每天注意行情板追
蹤及新聞,還有行家的分析預測就可以找出來。他們的行業是企業界及大眾眼中
的熱門兒,會一再併吞同類型的公司,到最後成為大型的領導股後,雖然會穩定
成長,可是已不可能大幅波動。相對而言,是較穩定而不急衝急落的小幅成長。


  當然長期來看是更好且穩定的投資對向,可是我們感興趣的是圖表上直線上
沖的股票。「

  「是你感興趣的股票吧!」露茜笑著說。

  「你不是嗎?」

  「我不願意那麼擔心受嚇,寧願持有穩定而長期成長的公司。」

  「你的想法對,我急著要多弄錢,也許太急功近利。我花在股票投資上有了
些時間,基於操作上的經驗,相信可以提供些技術性的意見。但是關於戰略性的
建議,我還是遠不夠格的。」

  「你做得這麼好,值得我請教。我現在的做法,可能太保守了。」露茜接著
追問:「平常你是怎樣的時機進出?我是說你是等待整個的表現買進賣出,還是
只去分析個股的表現才決定進出?」

  「當然都得注意,但是我通常是在哪一種股票類看好後,陸續買進至少四五
種,看了一兩個禮拜,其中若無表現立即賣掉,獨留下有表現的。同時我又取一
中間指數,落下的幅差愈大則補貨愈滿,反之,則趨向做空,幾乎每天都有進出


  然而,無論用多少錢,有一點我會堅持,就是絕不把資本,尢其是融資得來
的資金全部用盡。

  會保留三成的金額不動用,再怎麼樣我還會保留二成不動用的資本。這樣做
是隨時準備暴跌的空間。這是我吃了很大的虧,得來的信條。「

  喝口茶再說:「我純粹靠做股票而活,這就是我的職業。」

  他口不擇言地加上最後兩句,可又覺得唐突。再加上解釋。

  「自從確定可以從買賣股票謀得生存之途,就覺得這樣子空蕩,不事實際生
產的生活沒有什麼不對。而且錢來得容易,生活上不需再那麼唯恭唯慬,所以做
股票對我不僅是種生存的方式,也演變成我對現在如何處世的態度。

  也許時間還不夠長久,還不能下如此肯切的斷言。但是對我目前而言,做股
票的確是重新建立生活延續的目標和次序。原先認為自己太軟弱,表達能力不如
人,在商場職場都無法勝任。

  現在在網路及股票市場重新得到肯定,他們說這裡面的世界是虛擬的,像是
沒跟旁人真的接觸,但一樣可以打擊想像中的對手,爭取到現實世界做不到的事
情。可是的確又是實際的勝利,確確實實能征服別人,打跨對手,有什麼分別?


  這種像是虛擬,但確切是真實的世界反而更過癮。現在的網上交易可以不跟
任何人對過話,如有需要都用電子郵件,最多用即時傳訊打打字傳遞訊息。「

  一口氣講完,避開對方的視線,表達夠直接了當的。喝口水,又繼續解釋:
「金錢帶給我與人接觸的信心,能夠越來越相信自己,這在之前是辦不到的。我
有種感覺已經變得更堅強,有攻擊,好似足以正視一切--如果這種情況被認為是
正常的話。」

  「坐得相當久,餐廳客人只剩下我們,WAITER可能不耐煩了。」沈露
雪不經意地提議:「如果還有得談,要不要到我家去坐坐。」

  「好啊!」加上一句:「家裡沒人?」

  她搖頭。



  4

  王正方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簡單就進入想要達到的地步,心中暗想是否因為由
於是失意的婦人才會這麼乾脆。照他認為,應會等到男方進一步開口要求,是否
她不想處處被動?

  進人春訊的末尾,已不需要觀望,等著對方開口。彼此知道就是那麼回事,
不會在乎的,本來就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為什麼不乾脆表示出來,也許並不怎麼
想要進一步發展。從她言談和看他的眼神和態度上,王正方無從判別她是否有意
思,看不出有何積極的反應。雖然單從這一點揣度他還是有著猶豫的認定,可也
尚不至於老是天真地認定會突然喜歡上自己。

  總之,她並不需要扭捏,也可能沒有寄望與他。多一份矜持,很可能就喪失
彼此真正需求的機緣。要與不要雖很難捉摸,然而憑空放棄到目前為止尚對她著
迷而且肯採取行動的男人,這種人只要不討厭是不容易輕易遇到的,陡然讓它溜
掉只會增加事後的後悔。

  不像他認為的,從這些看來她可沒半點喪失信心,能這個樣子直接了當開口
邀他,正表示她對整個情勢的瞭解與控制的能力。她確切知曉他的意圖,否則多
難堪。當然彼此的心內都想進行下一步,不是單方面動念才會如此順利。自己有
什麼道理可以在心底裡質問對方的動機與行為,不正是私下巴不得冀望著的好事
嗎?

  反觀他自己面對事況,仍然是一付莫知所措,無能為力的模樣。他想到那兒
去了,未免太遠了。只是一個客氣而友善的回報式邀情,申謝他的午餐款待及關
於投資方面開腑拓肺的剖析,難道不是如此麼?

  露茜會是怎麼想呢?她會從另一面來看,也許跟本不覺得像她這樣的人會讓
駕著另一輛豪華轎車跟隨她的人,引出這麼多的推測與遐思。她認為贏得一個人
的信任頗像男人著手勾引一個女人。他們對真正的目標繞了個大圈子去接近,他
們試著去吸引或逗趣對方,直到終於有機會攻取,她根本未設想到王正方所揣測
打量的方向。

  沈露雪的白色洋房是在半山上近年來規劃起來開闊的社區,社區內屋宇棟棟
顯得新穎寬大,上得坡來只覺得整片的建物與色澤非常齊整亮麗。進了屋,起居
間拓高的教堂式天花板,充分展示出新式家居建築物采光充足與開暢。

  王正方稱讚房屋寬暢明亮。

  「是啊!我們當初一眼就看上這房子的明亮光潔……」趕緊把話頓住,一不
留神又脫口而出「我們」。我們的一半已離開,聽話的人會怎麼想?她一面打開
起居間的櫥櫃放置球具,一面力持語調平淡地繼續陳述:「搬進來才住了不滿一
年,現在的情況真不知道還能待多久。」

  他沒法回應,她又接著說:「希望再也不要搬動了,到美國這些年來平均一
個地方住不了一年半就得搬家。已經搬夠了,有這麼多的東西家俱,搬起家來真
累人。」

  「我們也搬了不少地方。」王正方呼應她的感歎,隨即指著鋼琴上的少女照
片說:「是你女兒嗎?真像你,有著你當年的影子…她還好吧?」

  她點頭:「挺懂事的。十二歲了,叫尤麗,在母親眼裡,當然是美麗可人又
聰明。」摩摯著相框邊緣縷述:「有時還來寬慰我,我們母女很貼心。我不想讓
事情變化有太大影響,盡可能讓日常生活照舊進行,不讓她覺得我需要份外振作
與加倍的工作,使她感到事態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我們沒小孩,很難體會作母親這時候的心情。想必是很不容易。」他還是
只有引用「我們」,雖然覺得刺耳。

  「小孩不會願意離開熟悉的同學和環境,新地方又得費一番功夫才能適應,
尤其尤麗目前的情況,更不希望增加變動。」

  她發抒自己的感受:「自己小的時候,家裡因父親職務調動,從小就搬過不
停,一下台南,一下嘉義、台北的。長大以後能長久地住定在一個地方成了永遠
的企盼,多麼希望自己小孩長大後還能回到原來成長的地方。穩定不變的家成了
自己這個做母親最想要達到的目的,一直待下去的家,直到老死。」

  「想那麼遠,年紀還不到呀,考慮那麼多幹嘛?」

  「你不會嗎?我老是這樣啊!不時的就是會想到這些。」

  「怎麼一個人待在這麼漂亮的大屋子裡盡想這些?」王正方覺得很有意思。


  「我喜歡孤單自處,倒沒那麼多胡思亂想。平日常會坐在自己房間裡什麼也
不做,動也不動,覺得好像隻貓一樣。」轉個身來,對著面徵詢:「我要上去洗
滌一下,打完球總是一身汗濕。你要不要喝杯紅酒?我待會馬上下來。」

  「我也想揩個身,可否借用浴室?」

  「樓下起居間的盥洗間裡面有浴巾、肥皂、洗髮水。」露茜伸手指著方向。


  王正方不置可否,沒有表示要進盥洗間,只是表情古怪地瞪著她看。

  「怎麼哪?」

  「沒怎麼,我只是想……」吞吞吐吐地不肯說清楚。

  「想什麼?」她只得追問。

  「我想一道去樓上洗。好不好?」脫口而出。

  「現在不乾淨,不太好吧!」她沒有峻拒,「打球弄得汗濕內衣,讓我先去
清洗一下,好嗎?待會再繼續聊好吧?」

  「不好。」男人故意促狹回答,又哄著說:「一洗就乾淨了,沒什麼要緊,
就這樣,好不?」



  5

  拗不過,露茜默允著引導著他上樓,並行中他順勢摟扶住她簇擁著上樓梯。


  才上了兩階梯級,就轉頭吻她,雖沒有推拒抵抗,但是臉龐機警地轉開,只
讓他吻著面頰。也只沾著一下兒,旋即掙扎開去獨自進入浴室整理。

  他只得在臥室門旁等候,有著困惑不解。情況不像他認為那樣簡單容易,不
能明白對方的意圖,原先以為好像是對方寄望他有所行動,可又不像這麼回事。


  會太粗魯了嗎,還是猴急了些,可也不像是做得不對。

  到底她要什麼?也許自己念頭錯了,就只因為她是為丈夫拋棄的婦人,認為
久曠沾露,會衷心渴望異性的接觸?他不該盡著自己希求需要遐思,沒有人會對
著另一個生巴巴的人表示出急迫地渴望。

  當然有她小心謹慎和矜持的地方,不會願意露出隨便讓人得手的意思。

  是嗎?可是如果全無意思,為什麼要邀他來家裡?

  自己太多心了嗎?不會,他不會會錯意。她已經這個年紀了,不可能再玩當
年的欲迎還拒的遊戲。也許不再年輕,然而模樣還蠻健美有活力,裸體相對會是
多麼刺激。

  最初以為只要開口提議她一定會同意,事後也不會有任何後繼的困擾,設想
的情境與過節甜適大膽,在幻想裡往復細啜慢品。然而並不完全是他所想望的情
況。想得太容易了,也太美了!根本寄望太殷,事前興沖沖地計劃等待,直到適
才吃完午餐都還覺得好事近了,甚至午飯後,還懷著為即將發生的美妙韻事裝點
檢察注意自己,還特地到餐館廁所好好地漱洗口腔,為萬一的接觸作準備。

  他的口腔已清洗得很乾淨,用手掌圍住嘴邊聞不出味道。然而整個行為都太
笨拙,感覺難堪不已。氣自己顢頇與不知掌握氣氛時機。不知如何進行,甚至想
直接行動,一開始就抱住她不知可行否?沒那魯莽。太過強求了,也做不出來,
沒辦法那麼衝動。

  清理過後,她出來了,面泛紅暈,靦腆地朝他展開笑靨,像是喝了酒般的酡
顏映在臉頰和粉頸上。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可又自覺動作生澀僵硬。她身上香
味很好聞,一定擦拭清洗一番,重新抹上香水。

  整理好來接納他麼?但她還是顰蹙垂眉,覺得被冒犯了嗎?不會吧,只是不
習慣。也許想起從前的種種,還是仍在為著老公的事難過?

  大著膽子拉起她的手掌低頭親著。竟使得她更展開笑嗇,不再拒絕或躲閃。


  像是受到鼓勵,進一步另一隻手順著手臂撫摸上去,當然不敢太放肆,留心
對方反應,好似無所謂,但也沒有喜悅的表示。

  撫著手臂稱讚她:「好光滑細緻,身材維持得多麼好,比當年剛見到時更動
人美麗。」

  臉上沒表情,嘴裡卻嘟嚷著叱怪:「又來了,盡油嘴滑舌地瞎讚賞。」聲音
低低的,他做出認真的樣子表示確實是這麼認為。

  她隨口欷歔歎息:「不行了,模樣是老了,老公都留不住。」

  「別這麼講,那是他的問題,不懂得珍惜真正的寶貝。」

  她聽了噗嗤笑了起來:「什麼樣的寶貝?你真會說笑,破銅爛鐵有人要就不
錯。」

  不好接腔,他願意回應說聲:「我要!」但多麼不誠懇,不可能,實際也辦
不到。她的眉目輪廓仍然姣好,可惜透著滄桑與憔悴,掩蔽不住內心的憂愁與煩
郁。

  心中隱隱蕩漾著疼惜與憐愛,故意動情地脫口說出:「你好惹人喜愛。」

  停一下又說:「我愛你。」是有意的,而且這三個字給他一種無需責任的表
達。

  她讓他摟緊,親著,進入浴室。

  竟然還會想到她是否許久不彈此調,是否會有熱烈反應?拉近她,抱住,印
上一吻,沒有推拒。再吻重些,她也回吻,但也只是那麼意思一下。他想把舌頭
伸進她口裡面,但她咬緊牙關閉住嘴不讓得逞。

  男人的熱情急著要發揮,使勁擁抱住女人的身軀,雖然用力重複吻著,卻覺
得對方全無反應,冷淡而不敷衍。於是放開手,熱火冷卻,心思也頓時跑開去,
有著不值自己所為的體會。她覺著了,問他怎麼哪?

  「沒什麼。」他回答:「覺得勉強就算了,我沒事。」

  「沒有啊!」她問他在意她脫衣服嗎?這一刻,他冷卻下來,她又積極了。


  他當然巴不得進行下去,激情雖消失,如能要繼續下去當然最好。同時腦中
又盤旋著提醒這是他長久以來的夢,不應讓挫折感拉低興致。

  「好啊!要我幫忙嗎?」想觸碰她的慾望沒達到前不會撤離。

  「我自己來就好,你也解自己的吧?」一面自家脫衣,一面囑咐對方。

  胸罩與內褲原來已脫掉,女人褪盡衣衫後,感到不自在,神情略顯侷促,男
人一時也露出靦腆的表情,可卻掙大眼睛,神情專注地覬覦她的裸體。

  沈露雪均勻雪白的裸體顯得婀娜豐腴,一時間只覺得璀璨流動艷色伺人,著
裝時看來是清瘦的軀幹,想是夠高才骨感嶙峋。三十餘歲生育過的婦人奶子不會
小到那裡去,白嫩豐美的垂吊著,誘人垂涎欲滴。

  沒有急色般地衝動,能用這麼冷靜的眼光看待裸體,他自己都奇怪。赤裸的
女人身體呈現出溫婉的曲線,相互要求愛撫與親近氣氛升起。起始略微的緊張與
不安不覺中舒展開去。

  他也已褪盡衣裳,想起她可能深懷失意,仍不能確定為何要跟乍然相逢的人
如此做。這麼多年己過去了,黃金般的熱情期糟蹋掉了,還在等待什麼呢?

  內心的渴慕早已再度滿溢,重新抱住擁吻。赤身露體地接觸,身心都並發開
來,更加激烈地狂愛,吮住她的舌根,不放鬆,益發摟緊,肆意愛撫。彼此纏綿
著,滾熱的皮膚炙燙般黏貼成一起。良久,女人才掙開呼氣。

  「噢,要窒息了。」互相都張開嘴用力吸氣,灼熱的氣息在額角與下頷間流
燙著。男人仍貼得死緊地摟擁撫摸,女的掙扎著呼吸,鼻翕張合著。低語徵詢:
「喔!我來把澡盆放水?」

  「待會清洗好了?」他急促地提議:「先去床上吧!」

  迫不及待地要佔有她,腦中還暗思生過小孩的女人陰道會是什麼滋味,有所
不同嗎?赤裸地推擁著退回臥室,才舉步又扳回摟緊痛吻。急切間抱起了她,她
舉腿張開,讓他站著進入,兩腳環繞圈住他腰際。

  滾熱滑潤的潮濕,令他興奮激動莫名,貼得緊密不透的身體施展不開,無從
大幅度擺動,將她置放在梳妝台上,她放鬆攤開,挺出下腹,整根接納他。掩沒
於狂熱裡,極度高速衝刺裡,浪潮一陣高似一陣,漲至頂點而失聲尖呼,夾緊、
鬆脫,又夾緊,直到男人整個虛脫趴倒在她身上。

  6

  燕好過後,逸興瑞飛地繼續未竟之袒裼洗滌,水光瀲艷淙淙裡猥妮地相互清
洗摩挲。熱氣梟梟裡裸體撫愛,無盡的慾火瞬息蓬勃復燃。

  歡愉追究起來會也許不盡相同,些許壓縮的過程有時是避兔不掉的,然則帶
來的效用都是一樣。亢奮的內分泌加腎上腺沸騰起整身的血液。

  再次繾綣歡愛,貪婪地嘗盡身體上的各處幽竅,隱秘盡去,戀纏鑽營的焦點
是貫穿臟腑地表達鍾愛與赤誠。高潮迭起裡女人流下泊泊眼淚。男子以為弄痛了
她,她呻吟著含糊回應不會,只是克制不住淚水。恣肆迸裂如許急切而激烈地熱
與光,不僅照亮沉陷了的焦竭生命的最裡層,也逐漸喚起泯沒的原始能耐,嬌嫞
憊懶中感激他帶來了失散且遺忘的歡悅本能。

  毛毯一半落在床外,枕頭堆在當中,國王尺寸的大床上一片紊亂。兩人身心
鬆弛地並躺著。

  憩默許久,沈露雪望著天花板,嚶嚶啞啞問他:「你常這樣麼?」

  「什麼?」他喃喃問道:「這樣的做愛?」

  「噢!不是,跟初相識的人上床。」

  「不會,你呢?」

  「我怎麼會?哪會碰到這種情形。」

  「有的話呢?」

  咽啞笑著回道:「不曉得……今天算是證實你問的話……」頓一下,又說:
「我們這些人,完全失去熱情,只是欲求仍留在軀殼內。」

  「欲是不會消去,除非消滅掉身軀肉體。」

  過一陣,又單刀直入地問道:「你先生為什麼會離開你?美滿的家庭,伶俐
可愛的女兒,能幹又動人的妻子,怎麼會丟得開?」

  默然良久,之後徐徐地回答:「也許長久的婚姻生活使人倦怠、無趣。主要
原因我想是他們說的『中年危機』吧!到了這年紀感觸特別多,『把握人生,免
得太遲』,覺得再不抓住青春,好好享樂,會再也來不及了。現在他能夠接近青
春,怎能不動心呢?」

  「你就這樣讓他去了?」

  「不是他離開我,是我叫他離開的,他還想腳踏兩隻船。另外一邊也有孩子
了。」她蜷縮起身子,聲音帶著欷歔,說不下去。王正方側身擁住她那顫抖的嬌
軀。

  「痛楚羞辱使我忍耐不下去,我無法面對孩子。覺得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大
錯,我不去想他,一心想把他和整個事件摒除在生活之外。但是夢裡會再顯,逃
避不了的。一度靠著借酒消愁,酒愈喝愈多,終算念著孩子還能自制,都是背著
尤麗喝的。覺得個性正在分裂,不要回到過去,可是在的人與事又不息地在提醒
自己。夢愈做愈多,慢慢夢與現實相混在一起,最後無法加以分別,那一陣老像
陷入錯覺幻想中。」

  他吻她,舔乾臉上眼淚,她抬起淚眼問道:「是不是所有已婚的男人都有外
遇情事?」

  「我不知道。我常有單身自由的綺想。」想了會,還是回答:「我終於也有
了。」

  女人吻他,反應激烈。男人於是再度動情地爬在她身上。

  三度合炰之後,醒覺相守共渡的時光將盡,露茜起身對鏡束裝整理。王正方
暫賴在床上憩息打量,雖是無需擔憂已出走的丈夫會回來,但她還有個讀初中的
女兒,回家的時刻也就要到了。

  該離開了,可還猶豫著,是否斷然而去?激情已消失,意興闌珊。瞄窺中瞅
到鏡中反映出她臉面輪廓,發覺鏡裡的眼晴也正渺窺反映在玻璃冪裡的自己,不
禁對鏡笑起來。

  露茜卻轉開眼光,繼續梳理,沒任何表示。他繼續眺望她側影,沓想打扮的
女人都顧著正面的模樣,忽略側面形象。側面被旁人觀賞尤多於正面,然而側邊
都是受到都是零星、非整體的照顧和裝扮。是這樣嗎?他覺得是。人們不都是在
鏡前裝扮正面?側面其實更能強化體態與曲線。

  正面雖為人熟悉,然而常覺著是帶著猜測來認定,他所認為確定的沈露雪,
會是眼前冷眼瞧著的樣貌?實際上並不會很清楚,甚至感到模糊,尤其是思念最
深切的時刻,心中被喚起的人與所知覺到的絕大部份是來自記憶的殘存底印象,
閉上眼睛,意像就是記憶的倒影。即使天天在一起的妻子也是一樣,他清楚章晶
圓面貌嗎?不見得會比得上眼前的女人。

  側影則不然,他覺得較能分辨。然而也都只是一時當下的認為,他並沒想記
住她們的樣貌,無所謂的事。

  經過激盪狂飆之後,在這棟陳設雅致的家屋內,再度感到自己是個突兀的撞
入者,怎能老待著還不快走?是需要即刻離去,萬一的情況會帶來多少難堪。且
不論他自己更是忌憚為人瞧見。

  他有些話想向她傾訴,覺得午餐時告訴過她的事理仍都只是表面的狀況。想
告知她,他真正在怎麼進行。埋藏在心裡頭的隱密蠢蠢欲動,要一股腦兒都告訴
她了,可能讓聽到的人覺得陰暗、不道德。可是他存心嘔出來讓她看到,不想對
她隱瞞,事實的真相本該如此。然而還得盤算一番,如此衝動實非必要,雖然並
不在乎後果,但是時間來不及了,只有等待下次吧。應該還會有下次吧?



  7

  露雪沒有再出現在球場。王正方打電話問她怎麼好一陣子不見她來打球,她
回說家裡跟保險經紀事務所兩頭都忙,忙得沒時間上球場。問她可要再見面?

  她說好,但是家裡不方便,女兒放暑假了,經常和朋友在屋子裡。王正方跟
她約在離居住地區稍遠地區的旅館幽會。

  睽違之後,再會面時又顯得生疏了,沒法將心內認定的熟悉與親妮立即拿出
來。王正方遞給她一滿抱新鮮艷麗的玫瑰花束,沈露雪躊躇地伸手接著。

  「哎喲!怎麼會想到送阿巴桑這麼多花。」笑著調侃:「你真把我當作十八
歲的姑娘!受之有愧。」

  「我的確是在會夢裡情人。」王正方奉承回答。

  伸手交互握著,旋即帶回熟諳與熱烈。順勢地擁吻摟抱,溫暖甜適地黏在一
塊,覺得像是離開了許久,多麼需要貼近相親,恨不能化身成一團。幾天不見倍
增相思,幾乎不能不即刻相見。阻隔帶來親密與貼近的需要,距離造成情愛的關
注與濃郁。

  炙熱激情地顛鶯倒鳳之後,露茜神態閒適地蜷偎在王正方身旁,撫摸他軀體
邊緣。一面嗔怪地訴冤:「上回你走後,身上到處都是又咬又啃的淤印。還被女
兒看到,問我怎麼了?」

  「哈!你怎麼解釋。」男子翻身復又抱住女人軟酥的嬌軀,又親又舐,又摸
又捏的。

  「你還笑!不怕再弄出淤痕來。」女子伸手拍打他。一面推搡著,試圖掙脫
他手足口齊下地緊密纏繞,「弄痛我了,真纏人,怎麼這樣?」

  「不好嗎?倒希望吻痕更深些,永遠拓在你身上不消失。」

  「不消失又能怎樣?」

  「不管怎樣,就是愛死了你。我恨不得整日整夜地抱著吻著你。舔著你、愛
著你。」

  露茜掙開被他緊摟住吻著的臉蛋,不肯面對面。不吭聲。

  「怎麼哪?」

  「盡講這些甜膩死人的話,有什麼用呢?不可能的事。」

  「你要我怎樣?」

  「沒有要你怎樣。」沈露雪坐起來背對著他:「不會對你要求的,己經是過
來人了,並不希望同樣的事情反轉過來。」

  「這樣講,為的是什麼?」王正方一隻手掌放在她背上,不動。

  「沒什麼意思,說得太遠了,我不該把話題引到這上面。你找我,只不過是
單純的找點婚外的刺激。我呢?像你所認為的寂寞的怨婦也在覓些安慰。」

  「我不覺得是像你所說的,沒那麼淡薄,現已不只是欲,更可以說是愛。你
是怎樣我不曉得,也不在意。我……是愈來愈愛你。」他望著她:「我不知道怎
麼說,我曾有一種念頭,想跟你黏在一起,一輩子愛膩在一起,我不是說假話,
也不是敷衍。我是這樣想著。直到老了、愛不動了,我還是要貼著你,繼續跟你
作愛,背朝著天花板上吊著一把利劍,讓它在我們達到高潮時垂直地掉下來,刺
穿我們而死。」

  「告訴我這些,為的是什麼?你當真麼?」

  「我是這樣刻骨銘心地愛著你,感覺就如同刺穿心肺。」

  露茜望著他,半晌沒回神。之後才訥訥地吐出:「那些話…多沒意義!」

  王正方囁嚅著又繼續說:「也許只是一時的感應……實在地,老是不期然地
感到難以言喻的痛楚難受,看著你或見不到你,你的憂傷,皺著眉頭的模樣都會
引著我心內難受與不舒服。我不能忍受看著你,更不能看不著你……」

  沈露雪張開膀臂摟住他,緊緊地擁住親著,不讓再說。他回應她的親吻,恣
意摩挲,體下浥潤滑凝。懷著情慾和憂傷,張開接納他,讓他直駛核心,溫熱的
子宮,陣陣地收縮,緊密地埋沒於發燙的暖流內。

  「我確實不知道要怎麼辦?會如何演變?」

  沈露雪讓王正方摟著倚坐在他膝蓋上,不知如何回應他的自剖。從這句話裡
才體會到,他的確在認真考量兩人的關係。事情不能再這樣延續下去,這一晌她
不斷地反覆思索,只是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表白。不能再遷延下去,準備要說的
話還是得說出來。

  「不能這樣下去了,我絕不願做第三者。無論怎麼說,我還是不瞭解你,我
知道你不會去傷害到妻子。」她用手指抵住他咀唇,不讓他回話:「先別說,我
承擔不起你的情意,你愈表示,我就會愈難過。」眼淚不由的又浸出來。

  「不要再說愛了,已經不適宜了。那樣的時光已不再。」她牴觸著他的臉,
讓他摟住,淚水也浸潤他臉上。她說:「事情一發生,我就知道不能讓它再發展
下去。我們都不是玩得起的人,天性上就得為旁人著想。」

  王正方無話可回,只是重複輕柔地撫吻她光潔瑩然的裸體,更加真確地覺著
實在是喜愛她,心裡痛楚地感到不能失去她。

  「到了這個階段,已經很能知道是怎麼回事。」她還在說:「這兩天老是在
考慮這些問題。我雖然沒存下什麼積蓄,還好有點小事業,尚能自立,沒有需要
依靠旁人。況且年齡上也不對了,做人家的情婦可有得擔憂的。」

  「你怎會做情婦呢?那麼的有主見,自己宰制所有的事情。」王正方加以辯
解:「我做情夫還比較說得通。」

  「男人背著妻子來幽會的那個女人,才是情婦。我沒有條件讓你當情夫。」


  「可惡,說不過你。」說著就把她放倒,用整個身子壓住她,下面放肆地握
捏住陰阜,並用手指頭直直地伸入,上面則重重地吻住極力躲閃的嘴唇,一面裝
腔威脅:「得把你狠狠制伏住,才甘心。」

  「好啦!不啦,我投降了……你不是情夫,是我的抱愛吻郎。」

  「什麼抱愛吻郎,叫到心坎裡頭去了。」

  「嘻!好囉!停手啦!我不敢辯了。」女人嘻笑著求饒,掙扎著要坐起來:
「起來!坐好談事情……你不是又愛吻,又愛抱麼?」

  「對!跟你沒什麼好談的,只有拚命吻,死力的操。」熱吻如雨點般地辟頭
蓋臉地罩過去,上下並進。



  8

  「正方,真的停下來。我吃不消,也弄不動了。」

  男人意猶未盡地鬆手。

  「你太強壯了,誰能招架得住你呢。」女的說笑,一面雲鬢鬆散地扶襯著他
的身體爬起來。

  「不信你這個運動健將會講這話。」王正方懷疑地問,又拉她躺下:「就躺
著說話多好。」

  依偎在他懷裡,嬉笑著任由他愛撫親舐。「我這一生所接的吻。」露茜笑著
說:「加起來都沒有這兩次偷情的多,你真會纏人啊。」

  「盡會誇張,還老說我會纏人,你不就喜歡被人纏著。誰曉得你這個性感美
人曾有多少個男人?怎麼樣地風流過?」繼續把玩揉捏那一對略顯豐碩的乳房。


  她的乳暈不似雜誌照片洋模特兒那麼豐潤大粒,但自有其誘人之處,他一手
愛撫乳球,一面用嘴舌含舔著細品慢嘗,露茜乘醉在他溫暖親蜜的緩慢舐揉中,
頭枕著床欄享受著,呼吸不由得沉重起來。王正方從沒有覺著是這麼地愛她,肉
體接觸的熱情帶來更深邃稠密的情愛。

  良久,面朝她一臉認真地開口說:「現在要告訴你,我是怎樣在炒股票。」


  露茜貼著他的臉含糊地回應:「不是已和盤托出你炒作的辦法了嗎?」

  「那還都不過只是些操作原則,雖然是多年磨練的心得,也不見得沒有用。


  可是實際上要確實有效地賺到錢,需要更能控制掌控的辦法。「

  「什麼辦法?」露茜面呈訝異地詢問,為何把以前講得又都否決掉,這個人
為什麼這麼反覆呢?

  「是些不合法的辦法。一直在考慮要不要跟你講。真的,如非必要,沒有必
要曉得。」

  「究竟是什麼?」

  「真正能對付事情的有效辦法。幾乎都是不合法律與規範的要求,或者是行
走在法規邊緣。」停一下,接著講:「我不會對你隱藏任何事,但是知道後對你
不見得有好處,除非逼不得以,你也不可能照著做。」

  「你真令我吃驚?說得像是重大罪行就要揭發。」

  再度圈緊她,貼著她耳垂輕聲說:「你說中了,確實是這樣。你不要聽,不
要知道,避兔成為共犯還來得及。」

  「壞傢伙,」露茜捏他胸膛,又順手打一下:「勾得我非曉得不可。」

  「要曉得得付出代價。」男的又在逗她。

  「要什麼代價?身體全都給你玩透了。」女的也跟著起哄鬧著,「再也找不
到你還有興趣的囉。」

  男人馬上狂野地咬嚙著又親又舔,執拗地對她全身展開摸探與攻擊起來。

  「就是這個,只這付胴體我有興趣,代價比什麼都值得。」

  「好了啦!把事情講完嘛!」女的求饒。

  「不行,」故意使橫,「先弄過癮再講。」

  兩個火灼般的人又揉成一團。

  「實在的說,規規距距的進進出出想靠股票發財,還是像緣木求魚,常是白
費心機。」馳騁酣飽之後,平綏下來,王正方再度開始傳授投資心得。

  「那你以前告訴我的,不都是白搭嗎?」露茜從梳妝凳上拿起褻衣、胸罩準
備穿上。

  王正方望著她。一面思考著回答:「事情的演變不會像講出來那麼明白,所
謂作股票只是設法揣測較大的可能性而己。是種從累積經驗歸納出來的成果,拿
來做預測的行當。可是市場演變永遠像世上別的事情一樣,並不會照以往的途徑
一模一樣地依樣再畫葫蘆,有太多可能性與變化樣式。」

  她穿好內衣褲又坐回他身邊,讓他摟住。他接著說:「從較長期的走勢圖來
看:股票市場不是週期性的漲,就是週期性的跌。只要在跌的週期把本金守住,
到漲的時候一比較自然就是賺,這是一般性的原則。做股票很像養小豬仔,得耐
心地等著長大長肥,到時候就可以殺掉收穫。

  但是我們不會有同樣的耐性,養豬可以等上兩年、三年甚到五年,讓它長成
豬公。做股票不要說等三年,三個月都急昏人,漲的時候是當然,怎麼漲都有理
由,也不會覺得不該。但跌下來,沒人受得了,再等下去就會烤焦掉。我們覺得
手上東西不實在,不像是真正在成長,而且老像個爆炸物一樣,留在手邊,令人
心燥。「

  「所以你的辦法還是方法就是要有急切的收穫。」

  「就是這個意思。」

  「我的問題倒不是這些理論上如何處理的問題,我只關心我被套牢的股票如
何解套。我經常被套牢,常常剛一解套,沒兩下又被套住。股票市場落價時當然
被套,好的市場時,我還是有些股票會被套住。」

  「你要從另一頭來處理套牢的股票。手上的股票如果被陷住,每天一路往下
拖,丟了又怕反彈,不丟又好像沒底似的天天都在落價。這時你就得看整個市場
是否掉得相當低落,如果底部遂漸形成,被套的股票也掉得夠低了,應該有可能
反彈的價位。

  如果是,就把被套的股票加倍買進,怎麼說呢?因為價錢低了,同樣的價錢
可以買更多的數量。譬如說五十元買進一百股A股票,已掉到十元一股,如果它
的浮動性還很大,就可以再買進四百股,只要它彈回到廿元,不但回本,而且還
有賺頭。不要一直抱著原來的股價,等著漲回來,常常好幾年下來都等不到的。


  當然你還得看股票,如果覺得不夠好,就寧願換有衝力的來彌補。」

  「聽來滿有道理的。你是長篇大論的滔滔善述,可惜只有我一個學生。」

  「我是傾囊酬紅粉知己,你不是想從股票市場賺點容易錢嗎?」

  「哎喲!又把要害提起來,可我又得拿什麼付學費?」

  「我的心坎肉!你都付過頭了。」說著親臉頰,又捏臀又掏乳頭。

  露茜笑著掙扎說:「又來了,電動馬達,有完沒完啊!」

  「好寶貝,敢叫我電動馬達,那就得印證你所說的『沒完沒了』……不要亂
動,付學費時要規距。」



  9

  「哈,好了,老師。上課啊…停,我喊停了。」

  「有什麼用?小東西,你喊停不算數。」又把她壓在床上,上下其手。

  「好了,不要鬧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快點把事情講完,好吧!」

  「不好,今天就把你押在這兒,再也不放了。」

  「你就真的別放好了。」

  「你自己說的。」

  沈露雪把被拉脫了一半的內褲、胸罩整理好,一面梳頭一面催促王正方把法
子告訴她。

  王正方陳述高單價的股票不論股票的公司本身多麼優良,但股價常會高出一
般可認識的常情,遠遠超過本益比。普遍被看好的股票一定受股票分析師推崇親
睞,投資就跟著擁進,價位會漲到足以令人耽心的高位,一旦墮落下來,有太長
的下墜空間,當然損失不菲。拿在手上隨時都得提防掉下來。

  花無千日好,股票市場是沒有理性的,任何風吹草動都使得股價波動,一般
人對之提防心也高。相對單價愈低,人們的提防心就愈少,因為就那麼一丁點,
虧也不算什麼。有點看好的可能,就願意丟點錢在上頭,萬一損失也無所謂,但
成長的空間大,很容易即翻個倍,因此拿來炒做尤其值得與容易。

  他真正花精神的作業就是從低單價股票,號稱「一分錢股票」,有時是也從
店頭市場選出一支不值一文的股票,在網絡的各個股市留言板用不同的化名到處
放各種消息,別的投資人一再看到不同的人有關他已選定炒作的股票的留言,而
且都是好消息,很容易就相信,加之心理上極願接納這一類的股票,常會一窩蜂
搶進,因之愈買愈高。其間炒作的人已獲利跑掉。

  「不就是弄個陷阱,引誘人掉進去。」

  「隨你怎麼說,金錢世界本來就是爾虞我詐。在生意場中,不用頭腦。走在
人前,那來甜頭。事實上進入股市的人都有這種認識,跑得不快,除了怨自己不
夠精明,沒有第二句話可說。」

  「我是做不來。」

  「你不需要這麼做,甚至也不要知道有人在怎麼做。」體恤地提醒她:「我
只是把怎樣弄錢的法子,整個坦白告訴你。是一種可能性,何況做這種事是在犯
法,被逮獲定罪的可能性隨時都在。」

  「你不是在網絡上匿名發佈消息嗎?」

  「發佈消息的網站也要核對登記時輸送進去的個人資料及資料,無論怎麼閃
躲,總有漏出真實身份的可能,而新的追蹤科技也是不停地在演進。」

  「需要冒這個險嗎?有必要這樣做嗎?」

  「在這龐大的市場內,看到自己一手導演的股票一路攀升,到達所需要的價
格,然後賣掉,是比什麼都過癮的事頭。」

  「事情怎能那麼遂心。怎能那麼不在乎,章晶圓知道這回事嗎?」

  「不關她的事,有些知道,可也不會關心我在幹什麼?也許她只要知道有錢
進來就好,我並不像她認為的那般沒用處。」

  「太可怕了。」

  「沒有讓你進來跟著做,有什麼好可怕。如果想分享成果,我只需告訴你是
什麼代號,你可以買,也可以不買,這樣還不好嗎?你根本沒有觸犯法律,你只
是剛好買到這支股票,又剛好及時出脫,你甚至都不必認識我,萬一有什麼事,
也沒有人可以追究到你。」

  「你不用這樣照顧我。」沈露雪摩摯著他光赤的後背,輕聲說:「你已賺到
錢了,是不是可以見好就收呢?你跟章晶圓只有兩個人,沒什麼負擔,有必要這
麼做嗎?何必讓自己處於險境?」

  「如果機會擺在眼前,你會讓它溜走嗎?每一個人活著的價值何在不都是用
賺的錢多少來衡量,難道不是這樣嗎?是生活的目標也是手段。我不趁著可以賺
錢的時刻賺錢,還有什麼好弄的?」

  「你實在不像你所說的。」收回撫摸的手。

  「像什麼?」

  「說不上來。」

  「你唧唧吟吟地想從我這邊套出些點子,想從股票上弄點錢來維持現在的生
活,我為了早先的愛慕還是現在的激情,全盤托出了老底,你倒覺得不屑一顧,
還認為我人格可疑。」話一出口,覺得說過頭了,實在並沒有要譏剌或誣蔑的意
思。

  「我沒有這意思。」她幽幽地辯解:「而且也都不是如你所講的,你也很清
楚。」

  她站起來穿衣服,男的拉住她的手。

  「時間晚了,我得趕去鋼琴老師那兒接尤麗。」說著俯首吻他一下,「有話
再談吧!」

  王正方沒回話,安靜地望著她穿著修飾。準備停當,她再吻他,他仰頭讓她
吻,一面撫摸她的脊背及臀部,感到她軀體的顫抖。



  10

  相較與與沈露雪幽會時短暫相處的親熱、綢繆、嬉趣又軒騰起伏的情愛性活
動,王正方一面深切感念與咀嚼兩人間的互相喜悅、體諒以及對於彼此肉體的享
受與歡愛,回到家中即刻感到自己似乎是另一個人。他與妻子分室而居,由於長
久的爭執,以及衝突、指責與侮蔑帶來的挫折感,對章晶圓已無半點慾望,感到
兩個人的相處日益艱難,雖從股票上賺到金錢但並不能從章晶圓那兒帶回尊重。


  她對生活細節的不時埋怨,隨時會引發出積累的怒火。

  雖然王正方尚覺得自己頗能克制,但他確實感到分手是可以考慮的。章晶圓
不時叫囂出來,一副要即刻付諸實行的決心,可是到底是多年磨勵過來的夫妻,
叫囂歸叫囂,實際上都沒採取行動。

  覺得難受時王正方會不由得想著,如果真的分手,雙方很可以過得自在些。
尖銳的對抗,使得怨恨日益加深,已愈來愈不能忍受妻子對他的冷漠與挑剔,所
生成的不耐與怨煩已累積成懶得回應,對她的冷言冷語的譏諷與嘮叨,經常是充
耳不聞,似乎是暗自決心採用不親近作為報復。

  然而就像一般對抗方式的惡性循環。他愈是採行不親近的方式,章晶圓對他
的態度就更惡劣,王正方就愈加堅壁清野。同一個屋簷下,彼此都感到相處得苦
澀不堪,不僅經常賭氣地提起分手,也在各自懷怨中不時地考量著。

  從現實上著眼,王正方目下改善的情況,讓兩人經濟都可獨立,內在的自信
已遠不同從前收入微薄時刻,加之又沒有孩子構成進一步討論分離的阻礙,所以
認真考慮分開的意念不時會強烈呈現出來。

  面對如此不同的相處情況,王正方感念著與沈露雪接觸得來的安慰與情意,
難免忍不住會想到進一步發展的可能。然而,至多也只是一時的感慨,不是不可
能,而是都沒有意願去追求。

  王正方覺得太累人,太多的桎梏要去突破。不是挑剔她什麼,她的狀況與家
累都可接受,對她本人,更是完完全全的喜愛與滿意,也許認識還不夠深入而且
才來往,可已深覺與她的和諧與貼心,臆想著兩人在一起似乎更合適,可以真正
地享受到性這一方面,就是一個頂了不起的嘗試。

  不像目前他,而且也感知到章晶圓也是這樣,都在用自慰找出路。然而跟章
晶圓眼下雖困難難處,畢竟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王正方一直沒有什麼成就,能有
這樣的一個妻子,是他向來覺著不錯的地方。她的干煉能幹,處世得宜,連帶使
得他自己也覺著站在人前有些模樣,對他的包容是令他最感激的地方。

  多年來章晶圓愈來愈受不了他不切實際的想法與作為,也看清楚他不會有所
作為,雖然現在賺了點錢,但又投資下去,再多的錢,在王正方手上都像空幻的
泡沫,章晶圓甚至感到不知什麼時候又會完全虧掉不見了,並且也不認為他有什
麼出色。但都能隨著他搞去,他知道不容易,當然嘮叨起來也令人受不了,不過
自己一向不行,這種人要受老婆嘮叨是逃不掉的。

  王正方深切地明白所有浮揚眼前飄渺不定的念頭,都沒法認真考量。所有的
一切都太虛浮,他什麼也沒掌握住,也從不曾用心去體會到底是怎麼回事。與妻
子的關係雖不算好,但彼此也都順當地將就過來了,任何樣貌的改變都不容易,
也無從下決心去碰觸。雖然目前股票算是做得不錯,但是心態上也不是認真地把
它當成事業,處處都有著僥倖的心理,隨時有著撈一票狠的,不讓人逮住就走的
打算。

  跟章晶圓口角氣極時的念頭,也是打算離開妻子後,從此獨自過活,再也不
需婚姻來束縛。而且人生走到如今,憧憬漸消,不再寄望將來會有如何成效。根
本上眼前的一點成就帶來的也是阢隉不安。「我還能這麼如意地炒作,這麼的順
心?能有多久?」王正方不由得捫心自問。

  他的妻子章晶圓認為他有自我摧毀的傾向,不論眼前怎麼樣,最後一定都會
消失無存。雖然說這話的口氣煞有介事,王正方聽了只覺得很好玩,認為是做妻
子對這個樣子的丈夫的偏見。

  他之所認為掌握到的想來都是空無所有,那點成就實在沒有什麼?隨時會被
FBI逮著,萬一不幸遇上這類麻煩,後果堪慮,搞不好所有賺的錢都得吐回,
而不論是否違法炒作得來.即使只沒入違法得利部份,整個的財產至少也會被查
封,不得動用。

  他認為自己無所用心,不在意真會發生什麼不如意的事情,覺得眼前過得不
錯,實際上並非如此。他認為可以輕易辦到的自在日子,可能只是心性寬容,不
會計較,還是說對處境不當回事。

  事實不會那麼輕鬆簡易,他妻子容易遷怒,平日王正方呆在家裡就不時遇著
太太下班回來繃緊的臉色。她的想法是:在辦公室辛勞一整天,或者受了客戶或
上司的不痛快,看著他竟日待在屋裡,不需出去與人交涉奮鬥,甚至也不分擔家
事,不由得滿腔的憤懣都發抒出來,經常使他得看她冷淡的臉色,挑剔的口吻。


  煩怨不過時,會提醒自己還有什麼好相處下去,她看不上他,他確實大可離
去。念頭隨即又飄到沈露雪,不能太天真地寄望沈露雪,沒有真正生活在一起,
作任何推論都太早。她熱情嗎?王正方感到不管相互間怎麼地熱絡,還是能在露
茜熱切的反應裡面探觸到冷漠,不知道是什麼?

  對自己本身缺乏信心?

  抑她天性裡原來就有著排斥他底本能嗎?

  11

  王正方猶豫著,懷疑自己的推想,想來想去又不情願接受魯莽急切的結論。
他站在書桌前,心情鬱結,從窗簾往外出神地望著家門前逶迤葳蕤的街景,平靜
而無人影車跡的巷道,想著小時候沈露雪讀書的時候要承受多少男子刀鋒般的目
光,那時節她會是多麼可人的鮮麗。

  她一直是漂亮出色的,她的前夫是從三角戀愛中,費盡心血爭取到她的,可
惜再怎麼動人的戀愛故事,也抵不住時間庸俗的演化。要如何表達對她的愛戀與
思慕呢?最一般的辦法就是送禮,不如買樣貴重的禮品送給沈露雪,可又覺得不
需要。

  但是手上的錢不拿來用,留著也會因炒著股票在漲跌中轉眼間不知去向,而
且放著幹什麼?煩得很,想找點事情做來分神,最好是需要動手操作的事情,心
想著為何不做些庭院裡的修整工作。勞動會自動丟棄惱人的煩憂,同時也不想坐
實妻子的埋怨,完全不理家事的指控。

  後院的橄欖樹又長得蓬勃鉅大,園丁修剪得不夠,仍然莽莽蒼蒼一大片,乘
現在有心情時自己動手修整吧!從車庫找出修剪樹枝的長桿修剪刀,順便拎出鋁
立梯,或站上梯級,或仰頭立在草地,對準樹木枝葉一束束地開始修剪。

  在後院忙著,修枝剪椏的尚不到樹枝伸展的半徑圓周,已累得筋脈酸痛,尤
其是仰著頭工作的頸以及舉拉操縱長桿剪枝刀的上臂和肩胛。王正方已許久不做
這類動作,顯然某些部份的肌肉不常使用,一動用就疼痛。平日打高爾夫運動的
肌肉不全面,剪樹勞動使的筋骨是不同部位。

  疼得難受,以致繼續仰首都覺困難,不得不停下來少歇。聽到前院汽車進來
的停車聲,是章晶圓駕駛著車子下班回來了。

  她把車子停在車道上,可聽到關車門「蓬」的一聲。有人稱呼克莉絲,跟她
打招呼。王正方知道又是右鄰的那位大學心理學教授彼特摩頓,又會站在前院她
長聊一陣。

  那洋人顯然喜歡她地緊,一有機會就逮住她說個不休。早些時,王正方在章
晶圓跟那教授長聊之後進門,還有興趣問他們講些什麼,多了,也懶得問了.他
是無所謂,就不知洋人的太太會怎樣想,守在家門口等著跟鄰居太太寒暄,到底
是怎麼回事?

  這個人是風流的,王正方搬來不久後,就發覺他們夫婦行徑匪夷所思。有兩
個小孩的家庭,每隔一、兩個周未,總有那麼一個晚上,會會有別對不同的夫妻
--也不清楚是夫妻或是男女朋友,將車子停在他家車道上過夜,或者是隔壁先生
跟來訪的太太一輛車開走,一出去就不見回來。

  在過道上的訪客的轎車會直到第二天才開走,有時,甚至先生根本不在,來
了一位男士,大大方方地將車子停在車道上,第二天才離開。

  王正方也注意到就是同樣的兩、三對男女來來去去,他懷疑他們進行換妻游
戲,說給章晶圓聽,章晶圓還怪他念頭不乾淨,老會想到頂齷齪的方向。認為可
能只是他們家的朋友,大家開「派對」晚了,因此就在他家過夜而已,那麼大屋
子多住兩個人有什麼不可以?他不該想偏到哪裡去。

  王正方不認為如她所說,他觀察許久,不像她說的那麼單純,他親眼窺伺到
他們夫妻在後院分別跟來作客的男女各自擁吻調情。

  現在彼特看來像是在找機會跟她搭訕,雖然不覺得怎樣,但疑心對方有動機
時心頭難兔啼咕。會有什麼問題嗎?能怎樣呢?外人跟章晶圓講話他已不會有何
反感或是反應,但是彼特這個人卻令人懷疑他的動機。

  他已有些年紀,飆揚著灰黃底頭髮,大約有四十五歲,即使不到,相信也是
四十出頭,但整體看起還挺瀟灑的,談吐溫文自在。章晶圓告訴他,摩頓教授是
個非常細膩有見地的人,他是心理學教授,見解非常獨特,很有創見,建議王正
方如有機會跟他談談。

  王正方不以為然,譏刺地回答:「誰在乎他教什麼?我認為他是教生物的,
要不怎對交媾這麼有興趣。」

  摩頓教授太太南希除了呆在家中照應兩個孩子,做個家庭主婦,靠著鐘點女
傭的幫忙,可以看出平日大半時間還都在車房後的房間做些藝術工作。不時會看
到他們夫妻倆推著半人高的大理石雕像,吃力地設法裝上她們家小貨車。王正方
曾有兩、三次恰在前院見到了,趕過去幫忙,跟隨他先生幫忙推上車,彼特說是
送往畫廊展售的。

  南希看來大約是比章晶圓的年紀小個幾歲。王正方估不出西方人的年紀,也
許還不到這般年紀。覺得雖略微豐盈點,卻是三圍突出,發蓬腿長。經常穿著白
或淡色的圓領衫,碩大的乳尖明白地聳突在胸前,下面老是一襲緊身熱褲,均勻
的玉腿誘人地在停車間、洗衣房、廚房側門及院子裡操作或是走動。不然就是緊
吸在腿上的黑色萊塞斯窄腿褲,上面的襯衫在胸下誇張地打個結,中間裸出腰腹
,露著潔白膚色,看來滿性感的。

  王正方常常從窗戶內偷偷地窺伺著欣賞她,還可以看到她每一天總會站到屋
外來一、兩回抽根煙。王正方懷疑這麼標緻摩登的人會有什麼心事,一付惆悵不
樂的模樣,需要抽那麼根煙麼?抽得又不多,顯然不是癮頭難斷,因為每天只抽
那麼一兩根。

  看她跟人談吐的模樣,顯得非常的放得開,令他覺得很能主動掌握情勢的樣
子,頗能引發他遐想。然而她可不親切,也許並不喜歡有東方人作鄰居,幾度接
觸的感覺應不會錯的。



  12

  王正方理所當然地打電話約會露茜,露茜安排在原來最初會面的餐廳見面。


  他急於見著她,不明白為何作這種安排,時間又那麼緊湊。有那麼多話想告
訴她,要跟她講他多愛她,幾乎願意豁出去,不能沒有她,他一直在想她,像當
年年輕時一模一樣,日以繼夜的想,痛惜的思慕。

  然而一見面,她卻反過來說有事情要跟他講。她告訴他保險經紀事務所有個
客人,是美國人,一直在對她表示好感,兩天前竟向她求婚。她還在猶豫考慮,
有那麼許多的顧慮得考量。

  那人據她觀察;各方面看來都很不錯,去過她家兩次,她女兒感覺還不壞,
相當處得來。上一回約她們母女外出晚餐過後,尤麗甚至體恤地勸媽媽接受那個
人。她自己最主要的考慮當然也只是女兒能否接納。對方年紀比她還小兩歲,但
也離過婚,有一個男孩,才五歲,跟著離婚的妻子。事業還在草創,是與人合夥
做建築工程,西方人是不怎麼存錢的,這個時節如要再嫁,不能不考慮長遠些。


  王正方只想問她:「你們發生關係了嗎?」又覺得問出口顯得小氣,甚至會
有賭氣的意思。她是用商量徵詢的口吻來告訴他,可是他厭惡她用這種方式來陳
述。然而,他有什麼理由或權利問她的私事,許諾她什麼?他跟她到底是什麼關
系?

  逢場作戲嗎?現在他倒不明白是怎回事?

  但他還是無所顧忌地這樣問她。為何不問呢?他的感觸那麼深,傷害的刻痕
已顯露,甚至感到開始切割。而且對她--沈露雪--有什麼好隱藏做作的呢?

  可是話一出口,就覺得幼稚甚至滑稽,答案早已寫在她臉上。他以為自己是
誰,並沒有那麼重要過?問這傻問題幹嘛?

  王正方想離開餐廳,沈露雪卻挽留他。她還要告訴什麼?他不想知道了,別
再說好聽話,所聽到的已足夠他受的,也夠他咀嚼。他回應道:「告訴我夠多的
了,是晴天霹靂憑空砸下。」從口袋內拿出包裝棈美的小禮盒放在桌上:「這是
給你的。」

  裡面是事先在珠寶店選購的鑽石項煉,王正方轉身就立即走出餐廳。

  王正方雖然不好過,但反過來想,不也是有著擔子卸除的鬆懈嗎?難道他不
是一直考慮怎麼樣的處理當前的關係。想著與她相處的種種,覺得不可能自己首
先開口背叛妻子而去,可也無法不顧及她。這個人的出現,豈不是解救了他嗎?


  他不期然陷得太深了,而且是自己一頭栽進去的,對方一點事也沒有,她也
許真的是逢場作戲一番,享受一下性愛的樂趣而己。虧他還是年掙上百萬的男人
哩!

  弄個被丈夫拋棄的中年怨婦都會搞成這個德行,最難受的是深深地覺得被比
下去了。離開餐館風度偏還那麼地好,其實他很想問她:年輕的白人更能帶給她
性的愉悅嗎?她現在的心上人一定有著較東方人更雄偉的生殖器官,比較之後,
毫不考慮地就奔向更能帶來生理痛快的西方白人。當然模樣好看,體態又高大俊
逸,沒什麼好比的。

  王正方真正感到事情反轉過來咬住自己了,他不是挺得意的嗎?現在可好,
娘們厲害得緊!自己只有這點道行,兩口就被她咬住,她可不是沒人要,當然她
模樣仍然不錯,相當具風韻美,尤其有了這些個接觸。王正方傷痛莫名,他不堪
承受截斷的苦楚。他感到忿懣,仍然覺得她欺瞞了他。

  回到家中不久就接到露茜的電話。她惶惑問他怎麼樣了?他不懷好氣地回答
沒什麼?她說留下的鑽石項煉令人吃驚,她沒道理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

  他說如果不要,就拜託幫忙扔到垃圾桶。她解釋事情不是他認為那樣,她只
不過是剛剛才開始考慮,她要他體恤她,對女兒及家庭的責任使得她份外謹慎,
她不容再走錯路,剛才告訴他的僅僅只是一種可能性,絕沒有發展到他認為的地
步,她後悔講話的時間及口吻都不對。

  他表示瞭解,有什麼不愉快也只是一時的。他的立場以及身份也使他不想預
聞,所以他得走開。

  講完復又加上一句:「我們都迷失路途,不只是你,這是真確不過的事實,
我再也不會找到真正想要的。」

  她半天沒接腔,他覺得似乎過了許久,幾乎以為她不在電話那頭。聲音又傳
過來:「我並不是像你認為的那樣,全然是為自己逐漸喪失難過。」語調哽咽,
一時抓不住含意,彷彿是在辨解:「我和你一樣的也為肉體的慾望所苦,男人表
明是性慾的奴隸,女人也好不到那裡去。」

  輪到他沒話接下去,於是她又說:「我覺得你只是為內在慾念的煎熬所苦,
你認為還是當年認識的所謂愛情嗎,其實已經不再會作同樣的體認,雖然我也不
清楚,但相信不會是原先那樣的信念。」

  王正方回嘴:「我並沒有戀愛,只是打炮,一次又一次的。」受傷的口氣毫
無掩飾。

  「對不起,」過一會,他在電話裡道歉:「沒法克制自己的沮喪。」

  像是迫不急待似地,好似再不講就沒機會一樣。不讓她回應,又搶著說道:
「我們相處時間太短,你不瞭解我的情況,我跟章晶圓處得並不好。碰到你後自
然會考慮跟你發展下去的可能,困擾我的程度,可能遠遠超乎你認為的。」話一
出口後,又覺得表達太過,不想也不該再作這類表示。改口說:「說到這裡,話
已講盡。再說下去也沒意義。我們收線吧!」

  剛講完,又覺著意猶未盡,再加上一句:「假若相信我的投資操作可能會有
收穫,或者對你有所幫助。如果你想一試,倒很願意替你在網絡上開戶經營一些
金錢投資,不會有任何瓜葛,操作過程及轉賬詳情都在電子郵件上。除了電子郵
件,彼此可以再不需連絡或見面。」



  13

  王正方無法遏止要去思慕沈露雪,她是他心口的痛。被拒之愛永恆的真,愈
要在心裡排除掉就愈無能為力。他是個被損傷的男人,完全無從遣除心內的難過
與羞愧。終於想通了沈露雪根本只是急於找人娶她,機會來了怎肯放手呢。只怪
他自己糊塗,只知埋頭塗抹本身的情感,不去看清用情對象的狀況與打算。也不
該忘記自己有婦之夫的身份,一開始就該用不同的態度,那能還像個懷春少年一
頭熱地湊上去。如果只為洩慾,沒那些動情與愛戀的圓夢,哪會落到如今的淒慘
傷痛。

  也很可能她反而會看重他,不會這樣棄若敝屣般的走掉。

  王正方沈湎於錐心刺骨的愁憒沉默裡,哀惋難受蓋住他混身知覺。年少時備
嘗的沉重的鬱痛傷淒復又重新臨頭,久已淡忘了當年蟠結在心頭溺溺不去的蜩螗
悲楚,一下子竟如鮮活的海草攀附纏絞住週遭所有的一切,又回復到不知道怎麼
辦才好的感傷情境。

  他藉著打高爾夫來排遣失意與傷疼,於是一場又一場的打著。最後令章晶圓
也覺著奇怪,見他整天耗在球場,原先整天扒在電腦螢幕前查看研究的股市行情
與資訊竟然也不關心了。整日魂不守舍,表情呆滯。問他是不是病了,王正方連
忙說沒有,只是有些不舒適,相信過一陣就會好的。

  怎麼樣都無從立時振作起來,想著打麻將也許更能麻痺自己,更能煞掉難以
挨過的時間。乘在球場時強尼在找打完球後的牌搭子時,加入邀約。來到強尼家
裡和約翰、泰利的太太莉莎等人湊上一桌。

  強尼等人奇怪他怎麼改變初衷也玩起麻將來。他編故事說股市不景氣,打牌
正好散散心。玩牌間中,王正方又忍不住向約翰問起露茜的近況,還故意提起聽
說她要結婚了。約翰問他哪兒聽來的,只知有個美國人常到公司來找她。莉莎用
著女人的直覺敏感,問他跟露茜怎麼了?

  他不好多說,支吾著過去。

  摸著紅中白板當中,想起來和當年做大學生時也為著同一理由玩牌,失意與
困惑難解同樣欲藉著打麻將消去情感上的憂愁。後來在報社就業時,同仁間就打
麻將更是頻繁入迷。確實是若純粹為著消磨日子打發時光,沒事可比得上方城之
戰。

  摸觸之中沒有人會感到孤單、會沒事幹,起牌、築城、摸牌都是歡娛時光。
來美後,已無法再視打麻為日課。打高爾夫的的感覺跟用心是不一樣,再也沒有
那股沉迷的勁頭。這麼多年的生活與工作的磨礪之後,已經無法忍受純消磨的嗜
好,現在即使偶而為人邀約一周來上一次都不願意去。

  倒不是興趣轉向或者消失了。而是更大的賭--做股票已將注意力整個的吸去
,當然加上打高爾夫,就更沒有時間與興致。可也是心情變了,愈來愈不這習慣
這樣將生活整日消磨在玩樂戲耍裡。

  有一半的球友像是不用工作似的,成日打球打牌唱卡拉OK,跟家人結伙吃
小館,這樣過日子,不是說他們不應該,只是覺得很滑稽,難道不應該如此過日
子嗎?

  還是應該永遠實實在在地賺錢謀生活才對。其實那些球友並不是坐著等吃利
息錢,都有事業或投資。不是擁有汽車旅館,就是在華資的地區銀行插有股份,
掛名做董事,或者是投資在其它種種行業,至少也在中國大陸或台灣投資工廠或
公司行號。

  努力工作還不是為了養家活口,讓家人過上更舒服優閒的日子,怎麼能倒果
為因呢?可是王正方認為日子這麼容易,簡直像不費力似的就享受成果,反過來
看,似乎較退休無事幹的人還無聊。中國人是苦出來的,窮苦狠幹慣了,即使做
白領工作都有下田做農樣的耐力與拼勁,幾世紀累積在骨子的饑荒恐懼,不會在
一或兩代間就消去。現在一下子這麼輕鬆挾意的過日子,還真不習慣。

  王正方的那票朋友每天打球打牌聚餐,晚上卡拉OK喝酒,這樣子把時間做
掉,他去了頭一兩次還蠻好玩。但是天天如此,就不好玩了。以至於老是推說事
忙,除了打球外其它活動一概不參加。

  然而他想想自己還不是五十笑百步,每天莫名其妙地豁著,當然忙著在網路
上放消息的時候,是一天廿四小時都不夠,忙得不可開交。一個網站又一個網站
的忙著,經常十幾個小時廢寢忘食忙下來。眼晴不停地在螢冪上瞪著,最後都瞪
花了。可是不去忙的時候,不是一樣的只顧打高爾夫,一天一下子就磨蹭掉了。


  牌桌上,四個人談起如何找樂子,強尼建議會長約翰何不組織球友一道去拉
斯維加玩,白天打高爾夫,晚上玩廿一點。約翰同意是個好點子,他馬上進行安
排,又問炒王會去嗎?

  炒王說大夥一道去這麼好玩,無論如何他一定會去,只是不知道屆時克莉絲
(他的太太章晶圓)能否抽得出空來一道去。

  強尼說笑:「克莉絲這回一定得去,炒王老是一個人獨自享樂,不讓王后出
來隨侍是不對的。」

  王正方也笑著同意,跟著打出一張牌又放沖。莉莎說:「炒王今天真像有心
事,連三鋪落地的牌都衝著放炮。」

  王正方趕緊說:「我不是炒王,是炮王。不歸我放,誰放哩!」

  三個人聽了笑成一團,都能意會到一邊去。

  坐滿八圈,他己玩夠了,還是不喜歡打將麻,覺著在牌桌上跟別人在一起全
無長進,沒那麼有意思。他並不喜歡閒扯,呆坐在桌前久了,又覺得太耗廢時間
了,認為並沒有需要如此耗著。總之,很久不搓了,已經不習慣了。

  坐到後來,念頭又開始到處滋生漫遊,他奇怪莉莎為何認定他有心事,他已
極力做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有什麼蛛絲馬跡讓她看出來,難道一問起露茜,她
就能意會到,不會吧!還是自己心理有鬼。

  在台灣做事應酬雖也到過歡場,然而也有相當時間了。婚後就不曾與別的女
人來往過。炒王想著自己的過去一直是呆板、沒有變化,從來沒有所謂舊情人可
資回味。獵艷的心雖未止息過,機會也不能說全然沒有,也不認為真要進行不會
不成功,從平日女人對自己偶而的接觸態式看來,自己應該還算是有吸引力的。


  也不全是婚姻的束縛,也許有種寧缺勿濫的感覺,使得這些年來沒能蠢蠢而
動,當然現在已不再會憶及昔日的戀慕情景。不只是由於年齡的增長已興不出回
憶之情,更由於是憶及更早的學生時的柏拉圖式的戀情,可能也都變了。小孩、
家累很多人改變很多,甚至可以說是一副上了年紀的模樣。失去容顏的美人在記
憶裡也同樣失去興趣,當然無所謂冷淡,當年也是由於對方的美麗才使自己心念
神馳。



  14

  王正方記得少年時惟有的興趣只是女孩子,關注的也是女生對他的反應與眼
光。他高中時是籃球校隊的,當然會讓人注意,每天到學校裡也只想到打籃球,
而且是那時僅有的樂子。每到了學期末了,幸運的是功課都算能勉強混及格,純
粹是低空掠過。雖然貴為校隊的一員,他長得並不高大,球從來也不能說是打得
好,但是夠靈活敏捷的,能搶籃板球和運球,教練看上他這點才選入球隊。

  那年頭學校裡都用嚴格地隔離男女生來管理學生,不同的性別有著極難逾越
的隔閡與區間。雖然成長期間熱切盼望與女生來往,卻從未交上女朋友。然而與
心儀的女生相互間眉來眼去,捉摸彼此心意的蠢動已帶來無限的樂趣。瞪住對方
明顯地示愛或默默含情,所有渴慕的焦切和只可意會的挑逗都暗藏心頭。

  少年時,性慾的衝動著實地苦惱著王正方,不小心說出每天至少到學校廁所
或家中做過兩、三次的手淫。這是一項了不得的記錄,立刻使得他全校知名,以
至於班上實驗課,用顯微鏡觀察的試管內的精子,同學們都認為是老師要他提供
的,他怎麼辯白也沒用。以後「試管」就成為他的綽號,直到高中畢業。

  他回想成為校隊隊員後,打球的熱情與專注可能使得他高二以後不再那麼為
性慾傷神與從難以自拔的性幻想中甦醒起來。現在打小球的熱衷心情,跟當年似
乎沒有兩樣。

  然而無論在綠茵滿地的球場揮桿過沙坑逐果嶺,或者平日浸淫於家中草地上
演煉各種鐵或木桿的動作,都能虛心專注地去領會,不像年輕在學時,即使籃球
教練押著練球,都會生出輕忽之心。因為心中還是認定運動和遊戲是非知識的活
動,雖然在同學間無比的尊榮與艷羨,但因為家裡的影響,而且自己也覺得,打
籃球不是值得認真有前程的事情,因此讓自己生出不在乎的態度。可是心裡並沒
確切相信這種表面的輕忽。可以說實際上從未輕忽過,一直是自己最專注心意的
所在,遠超乎書本的用心。

  當然現在更是專心致志在運動上面,到了這時候更看重身體的鍜煉,同時也
因為高爾夫更能讓人注意技巧鑽研,不僅在於上場追逐好玩。年紀癡長並沒有消
減競逐好勝的決心,雖已不再有正式競賽的場合與機會,可是的確更能享受運動
帶來的樂趣。

  他跟著球會去拉斯維加當然為的是散心與排遣失意與傷痛,拉章晶圓一道去
並非有著補償出軌的心理,而是想再度拉近夫妻的距離。看看玩樂及歡悅的環境
能否修復逐漸冷淡,而且生出裂痕的感情。

  章晶圓平日工作很忙碌,到了週末只想呆在家中。然而可沒有好聽的話跟他
講,說他一個大男人成日的呆在家裡,什麼事都不做,好像把女人的特權都拿去
了,還不時要出遠門散心,把所有的好處都拿去了。

  王正方辯解他是上網做股票的,不呆在家裡,要去那兒?她自己現在也可以
呆在家中,但她肯嗎?

  「我可以嗎?」她不由得生氣地反問:「這麼些年來,你為這個家帶回了什
麼?我不工作,吃什麼?「

  「我目前的收入,夠你呆在家裡廿年,甚至撐到老死。」

  「哼!你以為終於賺著錢帶回來錢羅!那只是暫時在你股票戶頭裡,能拿出
來嘛?」

  「笑話!好像從沒從戶頭裡拿過錢?這個屋子只有你在賺錢。」王正方氣惱
著申述:「日用開銷我沒提出過錢嗎,買家俱買車子還有出去旅行,像這次要去
拉斯維加,哪兒提的錢?」

  「算了吧!這麼多年來好不容易買輛新車,那裡面的錢只是個數字,現在看
著得意,等兩天又會縮得沒有了,你怎麼知道花的不是本錢。」

  「哼!已賺了這麼多,怎會縮得沒有?」

  「再多還不是紙面上的,賺得多,你還不是又投資進去,並沒有拿出來,賠
的時候,還不就吐回去。」

  「狗嘴長不出象牙,懶得回你的話,隨你怎麼想,萬一虧光了正好。」王正
方生氣地離開房間,嘴裡嘀咕著:「我不必一心老想跟她和好相處,她若是一直
這樣不把我當回事,視我如仇寇,我又何須輕賤地老在討好她呢?」

  章晶圓是貨真價實的比較文學博士,學歷較王正方高出一大截。夫婦間處得
好時不算什麼,只要她不揶揄,他還很為她的成就引以為榮。但當相互間有芥蒂
時,王正方雖不認為看低了他,可不愉快時,章晶圓總會認為她配他在各方面都
覺著吃虧,因此什麼抱怨及難聽話都拿了出來,言詞之間一再眨損他。他為了賭
氣,故意嘔她:「讀了那麼多書,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拿到學位,還不是學非所
用,不覺得浪費?」

  「不會,」章晶圓回敬他:「讀書的學雜費,又不曾用過你當初那點可憐的
薪水,有什麼好乾嚎的。」

  「讀書讀到研究所,如果不是事實上的需要,則根本是生命的奢侈。」他還
不休手,仍要嘀咕他那老套。

  「說這種話的人,根本讀不出學位,還有一付酸葡萄心理。怎麼樣胡說都遮
不住自己的無能。」扯下去,章晶圓什麼話都說得出,音量也愈來愈大,吵到後
來經常會嘶叫起來攻擊他。王正方為了顧惜面子,不願讓鄰居聽到爭吵聲,只有
閉嘴。

  其實房屋之間的空間,以及兩個人並不是聲嘶力竭地叫喊,隔壁的鄰居不會
聽到他們用中國話說些什麼,只是經歷這麼多年的無休止的爭執,王正方已感到
厭煩。雖然是他引起的,無論她怎麼咆哮,他總能像沒事一樣地走開。

  他採取這樣的方式已有一段時間,因為他覺得他的生產力早已凌駕她,她不
再是家中經濟的主宰者。應該說是主要賺錢人,只要他有心去做,他可以以倍數
賺到她薪資的數目。

  拾回信心,使他可以從容地看待自己所處的位置,從這樣地觀點省視過去,
逐漸體會到她確切是間歇地在找機會羞辱他,雖然她曾明白表示過她是有意這麼
做,可是他很能寬宏地忽略話裡所表達出來的含義或怨懟。

  當然他明白自己是不可避免地要受到輕視,採取的態度就是刻意地以忽視來
面對侮蔑。他不會難堪的,因為經過內在的比對,認定她沒什麼了不起,成就也
不過如此,沒什麼大好驕人的地方,比他只不過多張文憑,不覺得實質上她能超
越自己。做股票的成績確實能給自己確切地肯定。

  作為夫妻得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他愈來愈有「怨偶」的感受。兩人之間些
微的交談都會引出爭執,常常在愈吵愈烈之下,王正方經常會摔門而出,深夜再
獨自溜回自己的房間。

  然而,也有章晶圓負氣出走的情況,只是有難得的一、兩回,她也會在外面
逛累了自己才回來。搞到最後誰都不在意誰去演這齣戲,在這種情形下經常為了
一點雞皮蒜事爭爭吵吵,令王正方覺得有否必要呆在她旁邊,老想著不如走開了
去,反而好得多。而跑回台灣是頂好的辦法,股票透過網絡照做,自己也可活得
自在些。



  15

  章晶圓既然不肯去拉斯維加,王正方決定多提些現款,希望隱密地獨自消磨
一番,來澆灑和消除心中的傷痛,現在已沒有當年那麼的敏感,對痛楚的感應沒
有那麼在意,復原也快,到底是曾經經過以往的事件,不那麼新鮮刺激。

  這麼些年來,生活很難有些許改變。猛然間,接受到情感的刺激以及拒絕令
人完全無法忍受,王正方難過得不能自抑,表面上還要躲開妻子與球友的眼光,
絕不能讓人看出來。

  王正方所有的念頭跳離不開沈露雪,他認為她雖敏感但還是有些古板,不能
探測曉得自己真正的意圖,他清楚絕不是他有婦之夫的身份阻擱了繼續發展。

  王正方認為自己有意地忽略了她一開始就有些勉強,對一個動了心的女人而
言是不會有這種矜持的態度。她可能從沒有喜歡過他,女人比男人感觸更靈敏,
即使不曾愛他--像她一再否認會有愛的存在,可是在互相性愛嬉戲過程中,無法
否認是有著真情流露。王正方不由得懷念起才失去歡愛的情境,有著不能自己追
慕與難過。

  想用自慰來達到那種銷魂時刻,可惜高昂的情緒強迫不來,而且抑鬱傷痛滅
去性的興致。手淫乃是抵不住性幻想渴望時,為了勉強達成對歡快之企慕而由習
慣捉摸出的替代辦法。

  經歷著眼前的痛楚,看不出有何必要,已不可能生出任何興致與衝動。他浪
費了生命的花環,恐懼以後再也喚不起如今的激越與渴想。也許只是心頭的渴慕
造成的錯覺,一廂情願地一再設想,同時也是寬慰自己。再一度經歷這麼樣的創
痛,不能說不無收穫。但立刻又反問自己收穫了什麼?是生命地再度歷煉嗎?

  沒有必要。還是萎頓的熱情仍能激盪出來,或許這才是他關心在意的。

  何需如此這般地丟不下、放手不掉。一切的世事突然顯示出都無所謂,不再
在乎名與利,所有心靈探觸的活動或者獻身計劃都已叫停。管他自己是誰,梵谷
的意念是遠遠超乎自己身體力行的體驗,根本無從再興起。什麼都不關心,囿困
在自己小小的圍籬裡,外面的事物與他毫無干係。世上的屠殺、種族滅絕等等都
隨他去吧!活著和死去竟無區別。

  事情都堆積著沒勁去動手,章晶圓交代要送新車例行檢驗保養、乾洗的衣服
應去洗衣店拿回來,更重要的是:股票每週應作的推算與定價買賣的日課,已拖
延至一個月沒理,還不想去碰。

  不能再不理了,到時候會一發不可收捨……太多事情堆積著要做;不能再磨
菇下去了,失戀的人,一樣得生活過日子。

  哪能這麼難過,又不是小孩子,他粗聲粗氣地提醒自己:「我現在是花得起
錢的人了,跟硅谷新貴一樣,科技股騰空,我可多的是,也是受惠人,錢在荷包
內,什麼事我不能做。沈露雪弄不到,更漂亮年輕的多的是,我的老二怎會得不
到營養?」

  這樣對自己喊話後,好像好過多了,然而只那麼一會兒。自己根本就傻氣得
很,有什麼好瞞騙自己的,這種小孩子玩意有什麼好耍的!根本不想躲掉悲傷的
情緒,雖然痛得想盡辦法要逃出來,可是自己知道根本上完全不想讓難受離開。


  他不想躲離這些磨難,情感的傷痛折磨就像身心整個浸沐在黃連苦膽裡,日
以繼夜地浼沐穿刺。堅澀難受的回味與思戀不斷地浸蝕沉澱,他無能迴避,不間
息纏綿體味,他幾乎斷離不了難受與苦惱,他習慣於忱浸其中,甚至難受與痛苦
其實也是享受生命的一種形式。

  16

  拉斯維加位於尼華達沙漠地帶,乾燥、陽光強烈,打高球最大的不利當然是
日照炙熱。然而,艷燒之日,萬里晴空下面,極目浩渺山脈蹲踞,土石磊磊崎嶇
崚嶒。一襲薄衣揮桿於崢嶸起伏、翠綠如黛的碌碌小丘,四面八方都延展渺入地
平線之極,視野開擴,放眼望去,遠處周圍儘是曠地之美。立足所在球場則草地
豐潤、艷碧入目,樹木林蔭間隔舒適,那種感覺又豈是住家附近球場小山小水可
望及的。

  敞開的環境下,酷熱的烈陽也遠不若想像般炙人,和通常烈日下散步拉斯維
加大道的感受完全不一樣。

  隨著約翰等人逐洞追擊,趕上前一輪擊球人。那三人也是老中,拉斯維加不
僅賭場東方人幾成大宗常客,甚至連來打高爾夫的黃面孔也不少。而三人之中王
正方竟然認得其中一人,是過去在台灣報社工作時的同事葉荷騰,已多年不曾見
著,不期然遇上,互道寒暄、別來無恙。

  葉剛從台來美看望家眷孩子,一家人團聚著到賭城觀光休假。太太帶著孩子
們去了遊樂場,他則逮住機會一個人跑到高球場打幾桿,不想竟然碰到多年沒見
的老同事。王正方邀他跟他的家人一道晚餐,葉荷騰提議不如就兩人消夜,因為
他已與家人孩子們約好一道晚餐出遊,不願意變卦,之後,兩人可以一道飲酒聊
聊舊事近況。

  屆時在葉家住宿的巴吉歐旅館內,他們相約會合於一個小酒館。王正方向侍
者張羅吃食。

  「只要喝酒,吃什麼沒意見,隨便什麼都可以。」葉表明了意見,一面講正
方:「這麼多年都沒有你們夫妻的訊息,跑到新大陸,找到新樂土,老朋友都不
要了。記得嗎?你以前在朋友間酒敘時,引述聖經上句子,端著酒杯說:『不要
遺棄老朋友,因為新的比不上老的,新酒必須等待一個長時間才好喝。』那付模
樣,我都還清楚地記得。」

  「你還講我,我正不知如何高攀,你現在在台灣可是春風得意、交通權貴,
炙手可熱。」

  葉回答:「耗了這麼些年,總該見著陽光吧!你看來也混得不錯?」

  「見著我玩得起高爾夫球,就認為還不錯。其實從來就不怎麼,現在不過玩
玩股票討生活。」王正方不帶勁地回答。

  「攝影不搞了?」

  「混飯吃要緊,既然丟了就不希罕,都不想再碰了。」

  葉荷騰提起當年他在報社副刊作的插畫很有特色,後來接手的,再也沒有他
的水準。

  王正方感歎道:「畫筆早丟了,轉了這一圈身上什麼才藝都丟了。剩下的可
以說只有性慾丟不掉。」

  「他媽的!老小子,還是舊作風。怎麼?瞧來好像還有著艷遇似的,說來聽
聽。」

  「哪有什麼好事!剛被人甩了。沒事去惹上一身腥。」

  「老弟,你也不小了,該檢點些。嫂子怎麼樣了?聽說來美拿到博士了?你
當初娶到章晶圓可令我們那幫人艷羨啊!」

  「還提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幹嘛!」

  「敘舊嘛!我感到人真是可憐。什麼人都一樣,名人、大官、小民、青少年
都在慾海裡打轉,一輩子的渾事,活著一輩子就曉得去為這檔事臭忙。」
2008-12-4 15: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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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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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王正方不想纏著這個題目轉,問葉荷騰住在巴吉歐旅館,有否看過裡面的藝
廊?

  葉回答這間飯店的老闆確實了不起,收藏那麼多,加起來的金額怕不是天文
數字。他又反問王正方的觀感。

  王回答關於高根的收藏意想不到的豐富又不錯,葉問他:「你以前不是頂著
迷於高根的作品嗎?」

  「是啊!現在雖不畫了,感觸還是在的。」

  「你對高根的觀感是什麼?」

  「當然是色澤。看了現場真跡尤其使我感覺著有種『生殖的腫瘤』的感觸,
細看他的種種仕女圖像,在嫞懶的裸像下,覺著他對女性股間是執著的著迷與眷
戀,生成著對生殖的困惑與被吸引。」

  「是嗎?這是你們畫家特有的感觸。」一口喝乾杯中的酒,又說:「拉斯維
加斯當年想得要死,認為多麼的不得了,多麼高級的地方,來了也沒什麼!現在
到處都感覺不會不同,可能是有些年紀了,已不會想東玩西狩,也幾乎都經歷過
了。在報社寫東西都熟極而流,竟然刺激感完全都沒有了,這樣下去,毫無什麼
特別。

  怎麼看自己寫出來的東西都像是湊出來的,一眼就可看出是跟著大家胡扯,
如果感覺繼續來不了,覺得最後會不寫了。「話一講完,就招手向女侍再要兩杯
羅斯起子。

  「怎麼會有這種感覺?不過說來也是,整個社會泛政治化,大家造些名詞搬
來搬去,東洋的、美國的,歐洲的,引用後還互相解釋,追加意義。看得我們小
民眼花撩亂。不像我們那時候,民眾一個勁地在搞錢。現在台灣知識份子學歷普
遍提高許多,可是對於指導別人變得更普遍、更直接。不像以往只有上面人好頌
訓詞。」

  「怎麼說?」

  「你不覺得嗎,到處都是導讀、指引、開解……不但教讀者或聽眾怎麼樣讀
書、炒股票、吃飯、保養、生活……更盛行靈修,婚外情等指引。」

  「哈哈,你人雖在美國,對台灣的現象可瞭解得很,頗有見地。如果這邊真
覺得沒意思,不想呆了,為什麼不回來呢?那邊好歹都可以找個讓自己可以發揮
的行業。如確有打算,通知我,讓我看看,來幫你找找路子。」說著舉杯,一起
碰杯喝酒。

  王正方回應道:「現在還不想動,變得懶散了。一做股票後,就不想幹別的
事。不是不想做些有成就感的事情,只是已安於現狀,每天坐在家中,在電腦上
打幾個數字,就這樣可以對付過日子,弄得其它的事都不想碰。」

  葉荷騰好奇地問道:「你現在光弄股票,就可以維持?」

  「可以!這一、兩年做得滿不錯。而且目前一定得做股票賺到錢,否則我不
知還有什麼價值。這兩年來什麼都不做,搞得章晶圓已快受我不住了。除股票以
外,想做的都不會被外界認可,老是自以為是,有何用?不但別人不知你在搞什
麼鬼,自己也不相信搞得出名堂。」

  「聽來都不好過,如果做的工作都沒附著點,而且生活上都無法讓自己得意
的話。都是打擊,不如意。一直在主流社會邊緣打混,要是我寧願回去,會有發
展得多,不知你是怎麼樣?「

  「不怎麼樣,你又不是沒經歷過探索等待的階段。當然現在是不同,可總不
能否棄以前的種種。我當然還是會在自己的小圈子內找到慰藉與愉悅,活下去就
是不息地療傷止痛。」

  「算了,不談這些,也沒什麼好談的。」他看著酒水女郎:「這些送酒的白
女郎真誘人,有辦法吊上嗎?」

  「丟過五十或一百塊小費探探口風,沒準晚上就被約出來。」王正方隨口建
議。

  「去年老岑來這裡就幹過同樣的事,那女待拿了錢硬是當小費,謝了一聲就
拜拜,故意裝不懂。」

  「台灣來的愛充闊老,到處做冤大頭。主要是這裡的人看不上你的話,根本
不會回應你的。」

  「哼!大頭要充也得充在節骨眼上,女人不能跟她們來客氣的,哪一路數都
一樣。不要看洋妞那麼個跩樣,要上也得直接就開口,『怎麼今晚有空嗎?』傻
扔錢,她你當凱子,還客氣!「

  「你是風月場老手,要不試試?好讓我洋土包子見識一下台灣郎的吊馬子工
夫。」

  「說是那麼說,總得考慮自己的洋文不夠靈光,一開口,她PARDONM
E來PARDONME去老聽不懂你講啥,還搞屁。現在陪太太來,再怎麼樣也
不會立即現眼,等會就得回去陪他們。」

  葉荷騰轉口問他對此地脫衣舞秀場的門道,「說來慚愧,都沒去過。一般脫
衣吧是老美還是說本地人消磨所在,我們進去雖不說是個阿木林,總跟裡面的氣
氛人物格格不入。」

  「是這樣嗎?那一路場合你從未接近過?」

  「當然由於好奇,會進去轉一圈或在門前看一眼。拉斯維加的脫衣舞秀場由
於對象是觀光客,跟地區性的吧應該不同。」

  「怎麼回事阿!你們在美國真是過著清教徒的日子,這樣子我是沒辦法呆下
去。拉斯維加這方面應是專門的,水準也應該最高。時間還夠,去見識見識,怎
麼樣?「

  「好主意!」



  18

  「脫與逗」門簾內的一片墨黑都揉合在挑逗的音舞曲音樂裡,兩個壯漢把住
有扶欄的大門,裝腔作勢的顯示門禁森嚴,王正方付了兩份進場費,進得裡面。


  廳內並不像外面所見那般暗黑,略微挑高的天花板嵌滿小星星樣的燈光。窄
小的脫衣舞台上是燈火通明,赤裸而曲線姣好的舞女魚貫在上面配合著震耳的音
樂聲誇張地張腿狂扭。

  台下也都是近乎裸體的青春肉體,穿梭招呼男客人們點飲料、寒暄。一眼望
去都是粉嫩的白皮膚,只有一個看來像亞裔的。她見著王正方他們,不由分說就
對著他露齒而笑,親妮地問他要不要看她的桌上私密舞,顯然認為黃種人容易上
鉤,但也未免太直接了當。

  王正方覺得她也同樣苗條可愛,纖瘦毫不豐腴。葉荷騰卻毫不客氣地說:「
別理她,我們是來看洋馬的,西洋妹迷人得多,只要找性感的才上私密舞,沒興
趣跟黃妹扯,黃人看得還不夠多啊!來往已太熟悉,不會有新奇與刺激。此地只
有講性感與誘惑,況且在這裡,菲律賓妹較年青的白女孩更虛假柤魯。」

  王正方吃了一驚,他話這麼多又不客氣,顯然酒喝多了。不好對人拒絕得太
直接,跟她點了非酒精的飲料,謝了她的招呼,心想不宜再喝酒了。

  眼下的注意力只集中在白舞孃,白舞孃不僅普遍身材姣好,更且由於性感,
台上自然顯得動作好。舞台上一件件衣服很快就脫光了,看著乳是乳,臀是臀,
非常的誘人。想像中抱在懷中有多過癮就有多過癮。雖然王正方是攝影師出身,
看得多了,但引起的刺激同樣不會少。

  「有了錢總得追求人生,怎麼來著?幻想是可以滿足的,年輕的洋女人是東
方漢子的夢,一定要搞過她們,才算不枉此生。」

  坐在台邊,葉荷騰看得一頭熱,跟他咬耳朵。看王正方不答話,接著又講:
「在別的國家,我這洋徑濱英文還蠻耍得開,反正大家都不怎麼樣,只要開口互
相都會用心揣磨盡力來瞭解,到這裡一開口,發音帶有口音就認定你是個笨蛋,
臉色口氣都沒什麼好,才懶得弄清你講什麼哩!所以反而難搞。」

  「哦!你在別的國家嫖過白人。」

  「別說得那麼難聽,什麼嫖。大家互相玩玩嘛!法國、德國,南非以及東南
亞、日本、韓國……等等別的事情不說,白女人或黑女人做這一類事,倒是很徹
底盡責的服務,是當作工作很努力的服務,、。台灣應召女的態度一比差得太多
,錢要的可不少。如果英文講得通,跟她們溝通得好,能討她們歡心,我倒寧願
找拉斯維加的。」

  「你玩過黑人?」

  「嗯,不錯,她們體力強,動作尤其出色,又特別能動,像平常看她們跳舞
般,能繞著那話兒作圓弧形的抽動,什麼都肯做。對東方人的態度好,是實惠的
好,會是真的對你這個人的好,不像白小姐常是職業性待顧客的好。討好她們是
沒用的,如果不嫌她們是黑人的話,應是比什麼別的人種都好用。當然對我們老
中而言,多半覺得她們有體味,而且她們的嘴巴皮翻的模樣很難讓我們接受。聽
說白女人喜歡黑漢子,想必是同樣道理。「

  「白女人不好玩嗎?」

  「哼!中看不中吃。你看著台上這些豐臀美乳的洋嬌娃想著享受起來會是多
過癮,實際情形是;拉上床一點意思也沒,不會有什麼好處的,不信你花凱子泡
泡看。」

  王正方回味他的話,覺得他前言不符後語,前面才說玩白女人是東方漢子的
夢,不上她們,虛枉此生,現在又說得是全無好處。

  又有舞女問他們要看桌上私密舞嗎?葉荷騰立即跟她去了,臨走跟他說,看
完後他得回去陪家人,順便乘機玩幾把黑傑克,試試手氣,要王正方自己留下慢
慢欣賞。王正方點頭,看著葉荷騰跟去的舞女才搞懂,原來舞女在台上跳過後,
下得台來,一面兜售飲料,一面招攬拉攏客人看個人的桌上私密舞。



  19

  台上穿流不息、進進出出的跳脫衣舞的舞孃中,幾乎個個看得稱心,但是王
正方覺得其中的一個舞孃特別讓他傾倒,覺得她身材真是好。也許生過小孩,因
為看來有種成熟的風韻,大約有廿四、五吧,也許還大些,,但不會到三十歲。


  幹這一行不應會有年紀更大的,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多的是,每天只要打扮惹
火,扭動裸露的身軀,就讓男人心甘情願地扔錢討好她們,對無一技之長的女孩
子哪有這麼容易的營生?她許是年紀大些,對客人更加和氣,完全不像別的美國
女孩會因是東方人聽不明白就露出不耐。

  站上表演台上時她顯得格外高挑,也許因為成熟身材更圓潤突出,臉面也許
不是很動人,也沒有別的少女嬌艷勁兒,但身形體材絕對是上佳之選。不是性感
惹火,而是一眼看去就剔透玲瓏,較別的脫衣舞女都高挑。在舞台上徐徐地一件
件地脫除衣物,一面誇張地扭動,盡情挑逗。

  王正方直楞楞地盯住她,心頭雀躍欣喜不已,想著自己現在算是有錢人了,
何不多擺些錢在舞台邊上給她,不妨扔出百元大鈔給她加深對自己的印象。但顧
慮旁人的眼色,萎縮地覺得老中耍大頭,在都是白黑的異族男人當中會不自在。


  惦著如果葉荷騰在旁邊會自在得多,於是只丟了廿元在她面前,王正方覺得
她得的小費不如其她年輕的小姑娘,對她而言,廿元也應該讓她留下深刻印象。


  脫衣舞場子裡,當然愈年輕愈吃得開。

  表演過後,一會兒她也從舞台邊上過來,加入兜售飲料酒水的穿梭行列。仍
然只穿著極度暴露的條子式的窄比基尼褲頭,上身只一付蕾絲胸罩綁住形狀誘人
的隆乳。

  王正方目不轉睛地看著,情緒騷動,大口喝下滲冰的飲料,仍止不住心頭的
熱火。他想找她做私密桌舞,但又鼓不起勁來。是有些不好意思將自己的慾念赤
裸裸地坦露。然而又覺得無所謂,一個做攝影的,什麼樣的美女,怎麼樣的裸露
沒有見過?雖然是東方人,洋人此刻不會覺得有所不同,他們有他們的困擾,沒
有人會注意黃人愛看洋妹。

  招呼她要求看私密桌舞,穿得夠少的她,立即請求王正方跟著她,帶著他穿
過大廳許許多多的或坐或站的客人,吧檯卡座以及其上低垂著大吊燈的兩三架彈
子台,一徑去到隔間地區,請王正方坐在一列張著布冪的小間中之一間,然後向
一個保鏢樣的管理員繳交信物。

  站上檯子後,拉上王正方椅後簾簾就開始表演。想是檯面太小,不方便逐件
袒裼挑逗,乃是直接了當地脫個棈光,立見真章地雪白的肌膚貼近呈現在男人臉
前。洋女人膚色白,襯得乳暈粉紅可人,也許她塗過胭脂或粉底,但細看也不像
有。

  保羅伊唔著:「你真是美麗,性感可愛得令我抵受不住。」

  「唔!謝謝,你自己滿英俊的!」她回答。

  她玉體仰呈在王正方坐位前的小桌上,跨開雙腿,無一絲在乎,毫不覺羞恥
地完全展開,將陰阜高聳,盡情地呈現在他面前。

  王正方貼近以求更清楚地看顧整個裂開的大小陰唇,舞女配合著更加叉開在
男人的口鼻前。只有彈指間丁點的距離,激情淹沒男人專注神迷底眼睛,恨不得
伸出舌頭偷偷淺嘗。然而不可能,後面的保鏢盡責地監視,他也丟不起這個人。


  女人很難說不會在意他的舔碰,也許怕性病,不需要這樣子的接觸。他為什
麼不在意呢?熱情沖昏了平日的小心,也許輕微的接觸並沒有沾上病菌的可能。


  桌上的女人盡可能地剝開自己,身體隱秘的坑坑洞洞都使勁張開,讓男人充
血的眼睛使勁地張望,但身體絕對不讓接觸。王正方可以感覺到保鏢布簾後監視
的目光,雖然那金髮粗漢眼睛瞪著別處,根本未曾望進來,王正方五官全在感動
中,如許著迷眷戀。也許過後清醒時刻偶而會反省:激動高漲的慾望為何催迫著
對隱秘污濁體內排泄物流出之所在如此地執迷專注,而且一心一意地探究與愛好
呢?

  他死死地盯住女人的下體,腦海中綺思無限,真想一口舔著洞眼一直沉吮下
去。奇異粉紅的洞穴,甚至鑲上了黑邊,他提醒自己,不要沉迷得不辨究裡。特
意告訴自己,女人屁眼即使在這麼激情的目光下,仍顯得蠢笨,可是周圍豐腴白
嫩,溝股在色眼迷濛下,依然迷人可愛。

  他乘脫衣舞孃穿回衣物時詢問:「一千塊錢,你肯來我房間來做個個人表演
嗎?」

  舞女支吾著,想是心動了。他又加價:「兩千怎麼樣?」

  她忙不迭地回答道:「兩千當然可以。我要到兩點鐘才下班離開這,你可以
嗎?」

  王正方答:「好的。」

  他感覺像是贏了錢的豪客,大把把轉手得來的的鈔票到處灑。



  20

  等到脫衣舞孃如約來到旅館的房間時,王正方已等不及了,急於發洩。脫衣
舞孃叫翠茜,問翠茜願意接受性交嗎?翠茜看了看他,知道是個豪客,表示再加
五百元就成,仔細看他可能是為鑒定有無明顯的染上性病的表微。

  王正方一頭火急,於是說不必跳舞,直接來做愛,錢他照付,可是得隨他到
處撫摸,她的美乳豐臀及陰部,可把心火勾得發燙,等不及要抓撫過去。

  發生關係的過程,隔著保險套,幾乎沒覺著就完事。也許王正方等急了,還
是東方人對西方女人真的是生殖器官小了。但翠茜身材皮膚真是美,令得王正方
戰慓而不能自持。他覺得是眩惑於她的動人體態而早洩,而不是由於焦渴等待使
他堅持不住。可惜翠茜不讓他吻嘴唇,許是害怕性病傳染,他只有吻她面頰、頸
項及胸部。

  過後,翠茜再度為他服務,她用嘴,隔著保險套吮吸,也未能帶來快感。王
正方想反過來吻舔翠茜的下體,她卻不肯。她們這一行有自己的防護辦法,顯然
不肯為賺幾個錢把命送掉。雖然心內一直想著動人的軀體、雪白的皮膚不正是自
己幻想著的夢嗎?然而現實裡接觸到後也感覺不到什麼特別之處。

  存在於幻想內的都是美麗的,真實體現卻毫無所感。跑到面前,一切都在手
上,反而看不到她的美麗性感,距離與隔閡才能讓人看到美好面。

  事後王正方大方地付給翠茜三千元,翠茜拿了這麼多錢又沒做什麼覺得他人
太慷慨了,問他還需要什麼樣的服務。他說不用了,問她通常她都要做吮吸服務
嗎?

  她回答:「男人通常會先要求吮吸,而且很多人就是期望這類服務才找上我
們,能夠不使力而享受性,何樂不為呢吧。」

  「吮吸本身會帶來快樂嗎?」

  「談不上快感,只是工作項目罷了。」

  「會厭惡嗎?像接吻一樣?不喜歡被我碰到嘴唇。或者碰到英俊的青年則有
不同的感受?」

  「你不就是英俊青年麼?想調查什麼?經常做的事,那有什麼新奇,不肯接
吻是防止性病的傳染,雙方都需要保護,不能只為討好客人,做這樣的工作同樣
也得維護安全。」

  「我認為除此之外,最主要的理由是你們以為嘴唇是講話溝通的地方,跟心
與腦都通。嘴舌相對太過於接近內部的自己,一次的交易沒有那麼親近。是不是
這樣?其它部位即使如陰部、肛門,對感覺或情緒上都疏遠遲純得多。「

  「講得多奇怪,誰在乎內部的自己?心與腦,不錯,是希望嘴唇的接吻是保
留與較親近的人,其它部位確實只要能滿足客人的性慾,都不會在乎,會盡量做
好服務,否則錢哪會那麼容易賺。你常常與風塵女接觸嗎?怎會這麼想出這麼多
理由?」

  「倒沒有,不過偶然從你不讓我吻你想起,盡量從你的立場設想。」

  「像你這樣的客人很難得。不但慷慨得讓我發了筆小財,又能體恤我們的感
觸。今天晚上真是我好運道。「

  她整完裝,感激地吻了王正方一下,說:「非常感謝你,我只有這樣表達一
點謝意了。」

  王正方回答:別提了,回謝她的服務,使他享受一個美妙的夜晚。心裡卻暗
自嘲諷是台灣郎樣貌形體差,只有多用銀子砸,來買好感,但這好感有什麼用。
弄完了,還巴不得趕快分手,一點戀棧的意思都沒有。

  黑夜在漫延,慾望也在漫延。保羅知道那女孩欣賞他,說他英俊,他可以到
不同酒吧間喝酒,到處吃得開。女孩兒喜歡他這個亞裔俊樣兒,她們已看慣了的
白男人,需要異域情調,給她們肉慾更生動的滿足。

  對女人的想像,總會盡量朝完美有趣的方面推測,但實際情形總不是那麼曼
妙和耐人尋味。不知是他個人問題,還是東方男性生理上根本不配合西方女性。
王正方反過來想;東方女人配西方男人說不定倒會有想不到的效果,更有進者,
東方男人相信對西方男同性戀也合適。

  不由得又想著沈露雪,推測跟她的求婚者說不定配合得益常美妙,多無聊!
他暗叱一聲。經過了這麼曼妙的經驗,還不能忘掉她麼?還會想到她,恨自己真
是沒出息。沒有理由再憶及她,外面有多少曼妙可人的女郎,只要肯花錢相信可
以得到一些。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還會憶及她。

  然而,他還是不能釋懷。

  經歷過洋女人的感覺怎麼樣?王正方特意地自問。白女人如果像葉荷騰所言
是東方男人的綺夢,則他夢已踐踏過,人生的目標又完成一椿。

  其實他倒認為西方女子雖然性感動人,並不一定適合東方男人。性交的樂趣
還不如東方身材不那麼撐展的女人。勾引洋妓女並不純粹是性慾,否則找東方妓
女方便得多。美感喜悅有一定的見地。年輕的白女有吸引力,老了或者進入中年
就沒有,和中國婦女都一樣,而且她們更容易發胖。

  西方女人在床上對東方人而言,各處的比例一般而言是大了些,比較興不起
嬌弱柔順的裊裊弱質抱滿懷的感覺。事實上,女人高大過男人,裸體的男人何來
體能上的優越,萬一抱都抱不動,那有逗玩親妮的樂趣?

  想著想著,又想到沈露雪躺著讓白漢子搞不知又能怎麼樣,能如何享受呢?


  他認為自己跟沈露雪配合得蠻好,白漢子會帶來更多的享受嗎?應該是個人
感覺問題,有沒有動情是產生反應的根本關鍵。

  她丈夫為了追逐掌握青春,而拋妻別女,可是出走沒上半年,青春也找上他
太太了,慶幸沈露雪有了小丈夫。

  念頭老會繞回來,為什麼還是這麼醋意盈然?他是嫉妒他們,使得他無法自
處,難受得呆不下去。到底她有多漂亮,多動人,王正方又覺著模糊了。

  其實,也許失意加深了印象,可能根本沒什麼,稀鬆平常的女人,跟適才的
妓女完全沒得比。青春、身材、樣貌那舞孃翠茜樣樣出色,而且是顫抖他心弦的
美貌動人。可是尋歡的結果仍然治不好他的相思與戀眷,怎麼回事?他感到自己
沒那麼迫切地想接近青春,萬一老了,也不想去挽回。

  但為什麼他現在要這樣去幹?找美麗動人的脫衣舞女難道不也是在尋找青春
嗎?青春是什麼,不就是性與享樂嗎?陌生的美麗女子應該已給他帶來了快樂,
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糟蹋了這麼一個可貴的夜晚。

  王正方不想下樓到賭場大廳去賭博,呆在房間內又一時睡不著。玩過了新奇
的女人當然有些興奮,卻也沒有那麼嚴重。不過也許是吧?對性與美追求是無盡
的,除了即時感官的滿足外,絕不會帶來任何別的好處,相識以後就是麻煩的開
始。

  相等且相對的磨擦一定會從彼此熟悉開始,女人的迷人只是男人自己想像塑
成的,再迷惑人的女性也只不過是一堆筋骨為血肉屎糞裹著。

  街頭的各色燈火與霓虹燈璀璨流動,隨著人潮獨自沿著逶迤綿亙拉斯維加大
道禹禹而行,到處都是花花綠綠閃爍的光澤與色彩,霓虹燈管與雷射亮光四處流
竄的城市,絲毫提不起賭興,哪種花樣的賭都不想試。

  做股票的等於天天在賭,而且是大籌碼的賭,已賭疲了。上桌賭那點輸贏是
無所謂的,只是提不出興趣,而且勝算的機率總是那般小,怎能跟他炒股票相比
呢?他的朋友們都賴在賭桌上不肯下來,他完全不想加入。次日約翰等人還會打
球,他也不想玩,反正色情的玩意也盡興了,還要再去嗎?

  夠了,嘗到滋味了,不會想再試的,想回家,不想呆。

  乘夜色走了吧!叫了計程車去機場即刻劃位回洛杉磯,螢屏的屏冪前才是他
應呆的所在,一點也不想賭。

  21

  王正方差不多在凌晨才從自機場的停車坪駕車回到家中。他是週六去拉斯維
加,星期日天沒亮就提早回來,想到一進家門章晶圓一定會吃一驚,沒料到他會
這麼快地提早回來。

  家有嬌妻,好久都不再這樣想念她以及家裡的情形,他應該放下身段,想辦
法改善兩人的關係。畢竟是自己的家,事情應該還可挽回,要作個像樣的丈夫,
再也不要跟別人亂搞,頗有浪子回頭的感覺。畢竟只有家是自己的,可以歸來,
是可以回來憩息生養的地方,是福禍與共的唯一處所。

  家裡大門打不開,鑰匙插入鑰匙孔內,左轉右轉竟然打不開門,從來沒有的
事。弄清楚,原來裡面掛鎖鎖上了。

  王正方覺得奇怪,住了這麼久,他們兩人從來沒有鎖過門上的掛鎖,章晶圓
怎會突然又要鎖上呢?有些蹊蹺,只得按門鈴了,按了許久也沒回應。

  站開點,自窗簾縫內可看出裡面有著悉悉索索的移動,懷疑是隔壁的摩頓教
授在屋內。他遲疑了一陣,再猛力按鈴,還是沒來應門。他已經窺見了裡面的動
靜。

  章晶圓的車子停在車庫,他們難道硬要裝做沒人在屋內?不可能裝的,他們
也知道瞞不掉的,只有堅持著不應門。王正方也不願打開撞見他們,在門前繼續
強制呆了一會,覺得沒什麼好相持。回頭再回來處理吧!掉頭就走開了,心裡咒
道:「姦夫淫婦,我比你們還不好意思,我更不知道處理這個場面。」

  十時許,他再度回來,這回輕易地打開了大門,章晶圓立即出來與他碰面,
出聲打招呼。他理也不理她,逕直進入自己的房間,坐在書桌前,腦中混沌,不
知是否一逕要求立即離婚,還是暫時不理她,仍舊忍耐著同住一個屋簷,以觀後
變,看情形如何演變,再決定怎麼辦?

  房門上發出輕輕地敲門聲,章晶圓手裡拿著一張紙張進入房間。

  「什麼事?」他冷冷地發問。

  她把手中的紙張遞給他,是聯調局的傳票,傳他於某月某日於某處所問話。


  「什麼時候拿來的?」他問她。

  「昨天下午,來了兩個調查員,要求見你。問他們是什麼事不肯說,只寫下
這張傳票,要你務必準時到他們的辦公室。」

  「應該是股票炒作的事。」一面說,一面心想那時彼特也在屋內嗎?

  「要不要我來聯絡律師?」

  望著章晶圓,她寒素著臉,肅穆的模樣。這個時候,她無從用往常的口吻氣
責怪他了,怪他非要去惹禍上身。

  「不用!我自己想辦法。」

  球友艾迪是個刑事案件律師,也一道去了拉斯維加,等他晚上回來,先打電
話問問他的意見,以及面談時應注意事項。

  王正方癱坐在旋椅上,震驚的事情一椿接著一椿,熬夜的身體讓他疲累成半
躺狀,好像麻痺於相繼而來的刺激,然而卻覺得更靈敏知覺於事故的變化,腦筋
感到格外地清楚明白。

  他不是不能原諒章晶圓的行為,他自己也好不到那裡去,才從拉斯維加嫖妓
回來,但她總不該在家裡面來吧!好似玷辱彼此居住的地方,還好不是在自己床
上,可是床單被單一定得換洗過,絕無法忍耐旁人呆過在上面發生性行為,雖然
絕大的可能不會來到他的房間,不過誰曉得。

  這邊廂聯調局已開始調查自己了,很可能帳戶會被凍結,等待調查的結果,
若有結果則會被起訴。不過未有定罪,也未起訴,應不可能採取行動,總得等到
調查後才有進一步的行動。

  他懷疑章晶圓與隔壁那人早已發生發生姦情,她下班回來每每在車道上都與
彼特交談良久,甚至還建議王正方也加入他們的對話,一直在稱讚教授有思想、
有見地。而且最近不時地由於加班或與同事一道購物還是出遊晚歸,但也不十分
像,否則那人何需在院子裡找機會接近她,無論上班時或在家都可以打電話,甚
至可以直接連絡,王正方一直都不當回事,他們避都可以不避他,就可以從容地
接近。

  也許就是他不在的兩天內才發生的。彼特的妻子也真是開放,就讓自己的丈
夫跑到隔壁跟別人妻子過夜。這一對換妻主義者,真是那麼不當回事。王正方覺
得猜測得對,他們這一對經常有換妻互娛的行為,既然那人那麼覬覦王正方的妻
子,何不找王正方一道來呢?

  他想也許教授太太可不想與中國人搞,或者他們的行為或關係不像王正方認
為的那麼單純或直接。他覺得自己真是無聊,這個時候還想這些,哪有資格來怪
責章晶圓。

  他若與章晶圓分手倒沒什麼大不了,已經嚷嚷的不知多少回了。他常覺得好
像是被逼得不得已,其實不見得比她更願維持下去。感情也不是沒有,但她真采
取行動,他不會不配合。

  章晶圓表面看來的確比他更有分手的準備,一再表示財產處理方式,她準備
拿走大部份。如若如此,他當然同意,他有著歉疚的自認,也可能是並不那麼在
意金錢財產。但王正方知道作這樣認定還是很不公平,她的態勢即使不如他這麼
不在乎,但也相當客觀理智。他沒忘記,絕大部份靠她的努力工作才能保留眼下
的一切。

  揣想太過,半是痛苦,半是難過。生命的因果報開始了。他想利用矇混的手
段搞錢,這下好了,弄到的錢不但要吐出來,還等著處罰,又打成比以前更窮的
窮光蛋。

  應該不會影響到章晶圓,這是他一個人的事。還好和章晶圓事先分別登記財
產,即使查封他個人財產影響也不大。只是房屋也是以共同財產名義買的,但即
使王正方判罪也無法賣掉他那一半,這是張晶圓生活必需所在,無從分割。

  說來章晶圓也沒有混得怎麼好,跟他同樣地處於可憐與掙扎中。這個美國的
社會不會讓他們有何發展。無論如何,她是會計師,財產的處理與保護都讓她去
想辦法。對王正方來說更大的問題可能是聯調局調查後引發的官司,這一惹上很
可能很長的一段時間脫不了身。應該只是民事問題,沒有特定的損害特定的人,
扯不上刑事官司,即使定罪,也是損害賠償,不至於坐監受徒刑,但從此在美國
就沒什麼好混了。弄光財產重新來,他不知道還起得來嗎?

  兩天之後的午後,王正方接到一通電話,是隔壁教授太太南希打來的。西方
式的客套之後,竟然說出冒然打電話為的是邀請王正方夫婦一道出去用晚餐,她
與彼特跟他們作了多年鄰居,互相也該結識了。

  雖然彼特與克莉絲彼此常交談,但一道出外用餐,交流瞭解,不是更好嗎?
她娓娓道來,王正方一時無從拒絕,只有說太感謝了,可是他得先問克莉絲的意
見。

  南希回答她先已打電話到克莉絲的辦公室徵得她的同意,是克莉絲的意思要
她來問王正方,他只好同意,在便條紙上抄下地點、時間。

  電話是南希打來的,聽到鄰居美婦人的聲音,王正方就如受寵若驚般客氣又
禮貌地應承。無從作出嚴峻的回應,心中即使對彼特與克莉絲百般的不願意,但
如何拒絕南希呢?她可是個標緻的美國婦人,彼特搞這個花樣為的是什麼?要把
他太太推介給王正方,讓大家扯平,想得可美喲!真要跟王正方玩換妻嗎?是這
樣嗎?也未嘗不可。

  當然他曉得那個勢利的女人不會看上他的,想上她嗎?王正方感到像是妄想
吃天鵝肉一樣。不規距的女人讓她丈夫聳恿出面修茸關係,有什麼好修茸的呢?
他與章晶圓反正是走到絕路上。



  22

  「玫瑰餐廳」是西洛杉磯一家相當考究,裝潢現代的法式餐廳,從餐廳屋頂
投射下來的聚光燈反映下,王正方不僅覺得南希的身材動人,而且五官非常的細
致,她招呼人時有著西方主婦特有的親切得宜的態度,跟他原來認為的印象不一
樣。倩妝淡抹,穿著典雅得體,也和在家裡老是一襲利奧塔運動褲裝,那麼驚人
媚俗不一樣。

  克莉絲則是銀裝素裹,刻意打扮修飾了一番。彼特迎接她時,招呼的態度明
顯地看得出多一層的關注。讓坐時,移開坐椅的周到,點菜時的慇勤,掩不住陷
入戀愛男人的關心神往。王正方冷眼旁觀,他可以拿出無所謂的模樣,獨獨感覺
有些為南希難受,自己的丈夫對別人的太太未免太周到了罷,一個常做心理分析
的大學教授,怎會處處顯得像初入情場般熱絡投入。

  餐前酒送來後,大家舉杯,南希直截了當地問保羅:「聽克莉絲說你們的婚
姻有些困難?」

  不曉得如何回應,只得苦笑。「彼特是這方面的疑難解答者,出版有專門的
著作。」南希繼續話題:「可以問問他的意見?」

  「愈問可能愈複雜。」保羅接了句雙關語。

  「我可以說些自己的觀察和意見」,彼特不以為意地說道:「婚姻的普遍性
徵候,雖說普遍,只是表達我自己對婚姻的見解。原則上我喜歡婚姻生活,人是
最難耐寂寞孤獨的動物,尤其在與異性關係上。婚姻不僅提供實用上的便利,也
確實是穩定情緒,安撫與寄養的場所。然而在某些意義上,現階段的婚姻對我們
性生活的影響卻是可憐又可悲!想想日常繁雜不堪的生活裡,藉著婚姻的約束,
每個人按照約定俗成的有形無形的規距,扮演盡義務和責任的角色,輕鬆自發的
氣氛消失殆盡。帶來的只是枷鎖。」

  「你這樣說,」克莉絲插入問:「是認為婚姻並不能解決兩性間的問題?」


  「當然不能,只不過是削足履地把人類自然的天性圈制在習俗、規距與制度
裡。」喝口酒,加以解釋:「人類演進的歷史上,曾不斷實驗各種不同的辦法,
當然便宜了一方,就得犧牲另一方。現代婚姻制度仍然只是擇中的便宜行事,我
不喜歡這樣僵硬的一夫一妻形式,我認為這是壓迫人性,把原可得到的自由強行
壓入非人性盒子內,把相互間關係當做財產制度來處理,結果是不斷壓仰個人的
自我認同、獨立、創造力以及瞭解和戀愛別人的機會。」

  「是,」保羅點頭同意,「彼特這種見解確實發人深省,很多數的的婚姻都
會困擾於不忠誠的猜忌,還有角色與工作分配調適的困難上。做假與欺瞞反而成
為維持家庭與婚姻的必然情形。我很好奇你們是如何維持的,還是說演變成目前
的婚姻狀態。容我可以這樣問嗎?」

  「無妨。我們願意和你們分享成長的背景與過程,這些經驗使我們不會有卑
屈難伸的認同感。我是學心理學的,南希學藝術,雖不覺得這樣的文化背景有何
優越,但相信應該會使得我們有較開放的心靈。我一向待在學校裡面,與現實世
界有著隔閡,然而胸襟上很容易開放包容。身處其中,自有其妙與方便。使得我
們願意脫去桎梏,去追尋並且勸誘出相互可以接受的原則及生活方式。在這個社
會裡頭,處處都作好制度,訂好規距。然而,我們發覺可以運用才智如同野獸利
用利齒來扯裂分食以餵養自己。」

  待者上來示意上菜,主人與客人都暫停講話,最先送上桌的是各人叫的各個
不同的濃湯。用完湯後,再一樣樣開始端上色拉、頭台、麵包及牛油等等。

  「你們想必花了很大的工夫與時間才能達成目前的狀態,我的意思是說:起
始的時候,應是最為困難的。」保羅說出了心中揣想他們可能發展到這種情形的
狀況。

  「我是第二次結婚,前八年我忙事業、教學與趕論文、寫著作,南希忙著生
育和照顧嬰孩。忙碌使得問題不曾浮現,差不多是我們婚姻進人第八年,孩子們
已不需那麼照顧與離不開母親了,而我們才認真考慮這些問題。」

  他停下來,讓待者拿走面前的色拉盤。接著再說:「這期間我們都感到性愛
方面越來越乏味,新鮮和刺激感消失了,性生活成為格式化工作,絕大部份的做
愛情況是撫摸、插入、我的高潮,就結束了。一夫一妻確能帶給我們安全感,然
而並不是感情上的相互依賴,我愈來愈想能夠自在地逢場作戲一番。」



  23

  彼特停下來等待上主菜,待者問他的魚排要灑些胡椒粉在上面嗎?他點頭並
且道謝。

  「這段期間持續有多久?」克莉絲饒有興味地追問。

  「克莉絲,是延續下來的過程,我只是將那一段時間的感覺搜攏起來講。當
然事情不是現在回想講出這般地清晰有段落。那時我常在想:婚前我們都能善為
處理各自發展的性愛。為何到了婚姻這個階段,要讓自己處於侷促自限的境地?
現在再回顧過去,常會驚訝為什麼有那麼多的爭吵與不寧靜?我確切也覺得南希
也想和其它男人發生關係。」

  「婚前我確實有過多彩多姿的性愛生活。」南希接著說:「彼特所講的那期
間,我是在想要知道我們所擁有夫妻間的性愛是怎麼回事?我知道絕不應止於他
所說插入、他的性高潮,那不會是性的全貌。和他一樣,我也希望擁有不同的性
經驗。」

  「克莉絲似乎想知道完整的故事。」彼特望著克莉絲說道:「保羅看得出他
全然沒有要掩飾他的迷戀。」我繼續講下去。「念頭開始之後,倒是南希先發生
外遇,可是事情一旦發生,我沒法適應,沮喪了幾天,我不願意理她。可是這樣
的念頭是我先提出的,事先一再徵詢過她的意見,結果真發生這種事,卻沒辦法
受得了,我感到受到了威脅。」

  雖然是很刺激的敘述,保羅卻在留意南希的表情。心想彼特毫不掩遮粉飾他
對追求對像情感的流露,南希怎能若無其事得陪著他來,而且是宴請他追求著的
情人與情人的丈夫,對她可沒半點好處。保羅覺得自己對她毫無助益。他暗窺南
希,感到輪廓五官配合得很好,東方人不可能長得那麼出色,可惜歷經十來年的
婚姻生活,彼特再也看不出她的美麗可人。

  保羅失神一會,彼特還在繼續他的話題:「她真的迷上了我那助手,我覺得
她跟我談那個人談得太多了,令我週身都充滿了妒意。南希和我彼此討論了又討
論,逐漸平撫了情緒。

  我當然會嫉妒她生命中的其它男人,一思及此內心隱隱抽痛。同樣地,她對
我生命中其它女人也有相似感受。我第一次外遇對象是我的學生,期間她也很嫉
妒難過,我想女人對伴侶看上年紀差上一截的年青女人,特別得感到無奈。

  與那女孩子一夜狂歡後,我想真的輪到我墜入愛河了,約四、五個月之久,
整個心神都為那位出色的學生所佔據。與別人如此心神激盪,是再快活不過的經
驗。不過家庭如何維持下去與對孩子們的責任使我冷靜了下來,而且經由這個事
件變得對妻子更為熱情。」

  「這樣好像是不斷得經由不同對像追逐性經驗,對你們日常生活會覺著平穩
嗎?難道不會帶來更多相處的困擾?」克莉絲表示她的意見。

  「看來追逐得到一方面的滿意,就會失去原來己熟悉而且自在的生活方式。
對不起,我不是下結論,只是表示對聽到的事實引申的觀感。」保羅也加上了一
句。

  「沒錯,兩位的意思也就是我探究採取較原有的婚姻生活更放得開的性愛關
系的顧慮。但是,任何收穫或者變動,都得付出代價。原先就是不願陷在已呈呆
滯和無趣的日常與性愛生活之中。既經進入性愛追逐裡面,任何結果或效果,事
實上就是我們處心積慮所謀求希冀得到的。我們夫妻之間的關係變化如此之大,
因而需要全新的調整和適應。

  南希調適得比什麼都好,當然她優先考慮是為了自己的成長,我則渴望夫妻
間與交往的情人間能發展出一種成熟開放的性愛模式。其實南希的天性使她毫不
費力,可以說能夠一接觸其它男人就展現出來了。她跟他的男朋友在一起,激起
對方的慾望並且實行了每件我一直渴望在我們的性生活中完成的事情,而她在情
人面前的熱情、積極是不可能出現在我們的關係裡。

  我相信當問題出現,她必須花力氣去維繫那段美妙戀情時,她不能讓我們之
間長久的模式妨礙了她。她一度否認我是她愛人,令我極度悲哀,同時讓我隱約
一再意識到嫉妒。過了好久好久,如果有任何蛛絲馬跡出現,暗示往事會再度重
演時,我仍然會驚惶失措。諷刺的是,南希的戀情之所以出問題,是因為那個可
憐的傢伙無法承受一個溫暖、活躍、無所禁忌的女人。她跟我在一起時無法像這
樣表現,而這正是我非常渴望的,對方卻覺得受人宰制。」

  侍者上來清理餐桌,問他們是否要再來點甜點、酒或是咖啡,各人按自己需
要吩咐侍者。

  「你與南希之間,會把所有的事情,甚至細節都告訴對方?」保羅問彼特。


  「從一開始,南希和我就沒有瞞過對方,愈熟諗,就愈無需隱藏。你知道如
果關注對方,還是說情感充膺胸襟,就無法忍住要去追究過程細節。不隱瞞對我
們婚姻的影響是非常正面的,對我們個人的影響也一樣。看看大部份人的生活情
境,我認為我們夫妻幸福得多。確實經歷一些性愛對象,然而我愛得最深的仍是
我太太。許多年以來,無論她或我和別人處於怎樣的戀愛,情況都沒有變化,當
然也是多年掙扎奮鬥的結果。」

  「經歷如此這般共同生活,逐漸使得門戶敞開,愈來愈不會隱遮自己。」南
希加以補充。

  「你們現在的狀況還會激起彼此間性愛更加的需要嗎?」克莉絲問。

  「這麼些年來,我們婚姻生活起起伏伏,己經不再嫉妒。我們與其中某幾位
有來往的性對像之間,已開誠佈公到可以袒誠一道相處,達到讓彼此互相觀賞對
方與自己配偶作愛的地步。我感到自己益發地追逐感官化,與我們的性愛對像相
處時,能真正使我亢奮不巳的竟然是觀看南希為別的男子口交,和他做愛。

  看來似乎不可思議,並且要求得太過份。然而,對於一同生活十餘年的伴侶
還有什麼是新鮮好奇的?,己經不可再得,既經過去也不會去要求回復以前。婚
姻不像打高爾夫球,不會有那麼多不同的場景與接觸,所以經由結觸不同的人、
不同的個性讓我們重新振作興奮,重新充滿新奇與愉悅,而且不會有共同生活的
拘束,更且由於有替代的對象與緩衝的空間,已不在意衝突,不在意受有威脅的
交往。」



  24

  「如果長期處於情緒的亢奮,還有與不同的所謂性愛朋友的交往,對於住在
一起的孩子們是否會有不便?還是有影響嗎?」克莉絲繼續她好奇地探究。保羅
則不發一語地坐在椅上,感到四肢發冷,頻頻地啜飲咖啡,他為彼特不當回事地
陳述隱密細節而驚駭。

  「對孩子有何不好,為什麼要隱瞞實在的人生?不讓他們接觸真實,並不能
阻礙成長與他們自己的想像,性本就可以坦然接受,對未成年人編造不實的故事
或隱瞞真像並不會比如實展示給他們來得更好,自然成長不會輸於給他們扭曲的
世界更不利。」

  「我們和一般家庭不會不同。」南希加以解釋,她認為彼特的話會給人不當
的認識:「我和彼得都是盡責的父母,萬一有情緒都會小心的處理,不讓在孩子
面情表露或失態。不可能反映到子女身上,而且任何有關性愛的場景當然會慬慎
小心地處置,不可能讓家裡的未成年人得知和見到。」

  「我聽了這些敘述很感動。」保羅強迫自己表示意見,他怕他們看出他的不
安與騷動。「耹聽如此私密而且寶貴的經歷和意見,感到非常具有智慧與心胸開
闊。這樣看來,我和克莉絲的問題實在不算什麼?相信不難解決。」

  「我們切身的經驗如對你們有幫助真是太好了。」彼特回應保羅:「保羅,
希望你不會介意那天撞到我和克莉絲的事。」

  保羅苦笑著與他舉杯,心想這人真是打蛇隨棍上,南希體貼地邀克莉絲也一
道碰杯。

  「有個作家說過:要瞭解美國人或哪一國人都一樣,必需從性生活的角度去
瞭解楔入。」克莉絲喝過酒後說,她是借發表意見來掩飾尷尬:「三十歲以前,
我確實有很多想頭或幻想,但是一直到此之前,沒有機會做出對丈夫不貞的事情
來。問題是有的時候真會想到是那末容易去做。以現在的心態說,還寧可旁觀他
人的羅曼史,不希望自己會捲入其中。」

  「你的意思是說,除了與丈夫外,從沒有跟別的男人睡過覺。對不起,我是
說做愛。」南希要確定她的意思。

  克莉絲點頭。

  「那末你對你的性經驗有何意見,我的意思是說感到滿意?」

  「我不知如何表達,單純就性經驗而言,我不承認在婚前婚後的過程中有過
半點高潮,如果我的體認是不錯的話?」

  「嘩!那確是不太好。」

  「這可能就是東西方的不同觀點。」克莉絲不同意南希的評語:「我從未把
這個項目列入我與保羅間的問題,而且根本上我和保罹難得會做愛。」

  「保羅,你對東方人與西方人個別間的交往有什麼看法?」彼特打岔,試圖
轉移話題,他不想讓他太太跟克莉絲深入討論這類題目。

  「在我看來,」保羅順著他的問話趕緊接下去,他也要迴避她們對這個使他
難堪的題目的追究討論。另外他感得到彼特對克莉絲的用心與情意,彼特明顯無
法忍耐克莉絲對這方面的表意。無論觀念上如何開放,動了感情的話,反應都還
是一樣。

  「西方人與東方人的性關係,不該這麼說,應該是交往關係。」保羅揣摩著
發表他的意見:「我眼前所看到都像是上下行,我不是說是權宜取得式的。你看
滿街上了年紀的西方男人手裡經常牽著還是挾著越南、中國、韓國、日本,菲律
賓等等女人,女的一定必較年輕,哪有東方老人挾個西方女人的。這不僅是經濟
因素決定的,生理上、形象上更是有力的原因。」

  「你不要又開始發表你的怪論了。」克莉絲忍不住地要打斷他大放厥詞的興
頭。

  「我們覺得很有意思。」彼特鼓勵他繼續說下去。「克莉絲,你不以為然嗎
?」

  「他啊!一說就沒完了,希望你們受得了。」

  保羅不理她的打岔,隨著接下去:「先不說年紀問題,因為這是一個刻板的
經濟上佔優勢地區男性主導的社交模式,尤其以男性滿足慾望的前題所衍生的種
種男女關係。現在西方男人跟東方女人交往,不僅在文化層面、社交層面完全處
於主導,體力上更是如此。

  而且東方女人給人刻板的一個聽話、勤力做事的樣板,更且東方女人三十歲
後比較不易發胖,西方人對減輕體重偏執成癡,更是一大吸引。所以西方男人老
了還可以在東方姝身上逞雄風,好處太多,所以趨之若鶩。當然年輕有力的還是
會找更性感的對象,不容易看上東方女伴。」

  南希聽了大不贊同,皺著眉頭駁斥他:「對不起,我完全不同意。簡直是一
派胡言,不知道你說些什麼?你的觀察根本偏頗不當。你去看看統計;美國高加
索裔的男性向別的族裔尋找伴侶時,最多的絕不是亞裔,東歐及西語裔遠遠多得
多。」

  克莉絲接著批評:「保羅自己才是種族沙文主義,他就是要侮蔑自己族裔的
女性,不知是什麼心理?」

  「白人不都是種族主義者,」南希繼續她的攻擊:「又不是動物,何需硬要
分優劣。難道你要與人發生關係還是戀愛,還會先看膚色?事情不論怎樣進行,
與人結觸後戒心一但解除,所面對的乃是另一個自我,攻防適應都是對著這個人
的,受過的教育,禮儀,種族……都是附加上去的。當然因之造成他這個人,但
你所面對的只是對這個人喜不喜歡,他呈現是什麼,你去應對他作出反應,與膚
色不會有獨立的關聯,除非刻意用這個來判斷。」

  「我的妻子是雕塑家,」彼特用打圓場的語氣:「我認為她的想法都是她平
常工作習慣應用的辦法。」

  「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克莉絲問。

  「作一個塑像都是先立下基軸直線,再按眼線下作橫軸線,然後推展捏塑出
外形,五官、比例……等都是按這個次序來的。她剛剛的推論對我而言,就像塑
一座雕像一般。」

  「那你這樣論斷你妻子,不就是用心理學家的辦法?」保羅跟著說。找台階
下,好避開女性的聯合攻擊,大家陪襯著哈哈笑。

  「我認為性是離不開美的,沒有美的吸引哪會引起性。」保羅又說。

  「性慾是美感的追求,雖然不等於美,而且對美的感應,教育的功效絕不會
少於內在潛能的衝動。」南希回應道。

  「西方的性就是欲,中國沒有相對的字眼,中國人對應性這個字含蓋層面更
廣。」

  「是什麼?」彼特問道。

  「指涵很廣,不僅只男女之私,義理,人性本原。」

  四個人默然一會,南希問保羅:「我想作些亞裔男性的塑像,並不是完全寫
實的,保羅,你願意來為我作模特兒嗎?」

  「我?」保羅指著自己說:「可以嗎?如果你覺得可以,當然不會反對。」


  「你體格均勻,比例很好。」

  「我認為東方男人,似乎女性荷爾蒙過多,缺少毛髮以及男性氣概。完全引
不起白人女性的性慾,太女性化了。」

  「克莉絲,你同意保羅嗎?」南希笑著問克莉絲。

  「有著部份真理。」克莉絲回答。

  「東方男人的上嘴唇,常給我一種最肉麻的錯覺。厚沒關係,黑人更厚,效
果沒那麼糟,他們經常給人家一種像油膩的雞屁股樣的感覺。」保羅更加發揮。


  「怎麼會有這種意像?」彼特加入,「東方男人對西方女人的吸引力不會如
你所講的那麼薄弱,我自己就常被東方人特殊的外貌吸引著,相信南希也有類似
的感覺,否則怎會找你做塑像。你可能是對自己的信心不足,也許是一般東方人
的通病。」



  25

  在駕車回家的路上,章晶圓問王正方為什麼會講出那些關於東方人的奇怪評
語,語調平和,沒有批評或責怪的意思。王正方回答那只是他的觀察,她不覺得
是嗎?她說她不覺得,也不認為是他真正的意思。

  「那你認為我真正的意思是什麼?」

  「我不曉得。」

  王正方伸過一隻手來握住她的手,她望著移動著的車窗前景沒有反應。高速
道路上,暗紅的車尾燈在流竄,隔道牆對面迎來的白色光束一簇簇地掠過眼角。
王正方心思又飄回餐廳裡激盪的交談,回味著彼特聳動的婚姻觀;人類殘破的倫
理觀限制住夫妻倫理,一夫一妻是不合人性的,還是說動物性,性慾是不可避免
要奔向多向發展,除非懦弱或無能才阻斷人們為欲求奔放的流動。真不應該在這
麼開放的社會裡制約人們快樂地發洩。

  「你覺得他們夫妻幸福嗎?」章晶圓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不覺得。」他考慮一下回答:「為了追求情慾,付出太多。即使得到了,
也不會如預期那麼值得。」

  「你喜歡南希嗎?」她又問了一句。

  「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她與我有何相干。」他懷疑她究竟看出什麼?所有
的問題不都是她與彼特間事情嗎?

  回到家裡,時間已晚了。王正方捉摸不出要如何表示自己眼下的感觸,他想
妻子可能有同樣的情緒。他在起居間盤桓,看著牆架上放置的舊照片。相片中的
章晶圓青春動人,使他重新憶及她曾是如許可愛的少女。模樣雖未改變,風情己
不同,巧笑倩兮己不可追。

  反正久已不與她做愛,今夜就跟她來吧。沒有感情的負擔,什麼事不可為,
雖不說不把她當為妓女,但也不會把她想得多神聖,沈露雪是蕩婦,她又怎麼會
不是。

  王正方進入她房間問她:「你在車上時,問我是否喜歡南希是什麼意思?」


  「沒特別的意思,隨便問一問?」

  「她那麼隨便,誰敢去喜歡。」

  章晶圓一面解光衣服準備沐浴,一面說:「男人夢想來往的女人原型是潘金
蓮、查泰萊夫人。可是現實情形又絕不願意接受那樣的女人,不是很矛盾嗎?」


  「不會吧,我認為一般男人喜愛的原型是淑女、玉女,或者是帶者浪漫和奇
情色彩的閨女,像林黛玉那樣的人。」

  「應該是他們的控制欲使他們對查泰萊夫人那種人收手,他們瞭解自己的限
制,可觀賞的女人與共同生活的不會是同一個人。女人則不同,根本可以不顧一
切地接受同類型的男人,甚至刻意去追尋。她們為了肉體或生理的緣故,願意去
忍耐,去賞識。難道女人不是更忠於原則,更有勇氣來面對人生嗎?」

  「你推衍到那裡去了,即使可以這麼講,也只是片面或者部份真實。我不相
信女人對情慾較男人有更坦白的態度。」

  「看,你還是留在這兒哪!坦誠的面對真相並不是閃爍其詞。」

  「不提這些,等下來一下好嗎?」王正方壓低嗓子要求。

  「怎麼?為了我說出我們很少做那事?」

  「不是,不相干的。」

  「你不那麼冷感麼?應該不會,又不是女人,醫學上的統計:逾半數的女人
有性冷感傾向,男人則不足百分之十。」

  王正方喔了一聲,「老提這些幹嘛?」扶住她赤裸的肩膀,心想確實太冷落
她了,板過來吻她。

  「等我先衝過澡。」轉過來邀他,「要不要一道進來。」

  「你先洗好了。我等一下。」

  想像代替了實際進入的快樂,王正方努力提振自己的慾望,設想她沐浴的情
況,看是否能舉起來。她底部此刻應該都準備得好好的,清洗到現在並沒多久。
肢窩腋下及跨下已噴了點花露水,要讓這些部位不著意地流露出好聞的香味。肛
門附近也確實用水龍頭好好沖洗過,等下即使萬一有什麼貼近的動作,相信不至
於讓不好的滋味流露出來。

  章晶圓要他把大毛巾遞給她,他進入浴室,遞過去後,跟她說:「彼特雖然
博學多才,可是我並不喜歡他。他說得太多,而且不能習慣那樣公然談論最親近
人的房事,令我不自在。即使個性開放,也令人覺得太那個了,畢竟是跟素眛平
生的人言及生息相關的人。」

  「我也這樣覺得。」

  「什麼?你也會這樣覺得。」

  「什麼地方不對?」

  「我認為你很喜歡他。」

  章晶圓看他一眼:「你從不把我當回事。怎能怨我對旁人的態度。」

  王正方腦中轟了一聲,好似猛然醒覺。他一直感受著她的能幹博學,好像老
在抵禦她壓制性地專橫,忘了她的脆弱柔軟,也忘了她也可以付出溫暖柔順,而
且同樣更加需要他的付出。不由得伸手摟住她赤裸的身子,緊緊地摟住擁吻,然
後拉著她向床頭走去。

  「你還能記得嗎?上一回是多久以前。」躺臥床上,章晶圓這樣地問他。

  王正方不回答,他的手指重新在她下面柔嫩的皺折肉縫裡探索揉搓,摸尋出
小陰唇形狀,試著輕柔地摩挲。附著她耳旁輕語:「以後都用這雙手指來照顧這
面牛乳小溝壑,再也別把你的手指伸進來了。」

  再吻著不再出聲的她:「取悅太太是丈夫的職責,也是丈夫的快樂源泉。」


  26

  王正方覺著似乎得了淋病,陽具前端痛楚不堪,不斷的流膿,他並不清楚不
同性病間的種種症狀,只是從日常生活或報章雜誌得來的訊息拿來跟自己的不舒
服比較。

  按時間判斷,懷疑是上次從拉斯維加脫衣舞孃那兒傳染來的,但他疑心也有
可能是從章晶圓那兒輾轉弄出來,畢竟逮到她跟摩頓教授有一腿,況且章晶圓也
跟他說那地方有些不舒服,正好時間也輪到要做一年兩次的常規身體檢驗,她可
就近查驗一番那兒不對勁。王正方沒有回應她,也沒說出自己的不舒適。

  雖然很想偵詢她與彼特發生關係的情形,甚至想問她除了教授外,還有別的
人嗎?不舒服令王正方難受得不得了,他立即安排去診所看專科醫生。看診的結
果證實是性病,還好沒有帶愛死病病原,是泡疹,也有淋病的症狀。

  醫生問他最近有與外面女孩子發生關係過?他承認有過,醫生直認是婚外營
業性性行為惹來的。

  他暗中叫苦:「倒霉!真的是一炮中鏢。」

  想著妻子可能也一樣撞上了,被他一試就傳染了過去。淋病竟然如此容易傳
染,還是不常性交的人更容易得到。他認為平日算是相當自制,可以說除了手淫
之外,並沒有值得提的性結觸,直到最近半年來,碰上沈露雪才有放縱的行為。


  王正方考慮得了泡疹的事還能瞞住多久,當然不會再碰章晶圓,他們的婚姻
真是路途多乖,好不容易才剛修好,又碰到這擋子事,真是糟極了。都是自己不
好,為什麼要去嫖妓呢?算了,現在提這些有何意義?又為什麼去惹那個標緻的
脫衣舞女呢?他還相當自鳴得意,那時多灑脫與豪爽。得了性病,也許像醫生說
的打幾針有時候就可抑制住,但要擔心復發。醒醒吧!無論怎樣做都不會錯的,
否則怎麼能在自己局限的空間撐下去。

  這下子可受苦了,如果萬一得上愛滋病,王正方心想就不可能還這麼篤定。
真正威脅到生命,反應自是大不同,不會甘心的?當然應該情緒騷亂,就像剛失
去沈露雪那樣心神喪失。王正方想自己到底有何特別,幾乎近十年來首次嫖妓就
這麼樣的中鏢,不是說什麼不甘心,有點那個,太道德教育效果,簡直十足卡通
化。

  雖然也活過一段時間,但仍不夠久,如若這樣就去了,就此中斷難免遺憾。
還不是時候,還有可為的事。也許沒什麼嚴重?還可以意趣繚然的等待更美好的
發生,但天曉得到底會怎麼樣發生。怎麼這麼巧呢?這個時機偏跟章晶圓發生關
系,為什麼也傳染到她哩?不過,也許是她傳染過來的。不像,彼特雖然致力追
尋性愛,倒也沒亂交一通,聽他的口氣,好像都是同事、學生、朋友。看來不像
會去街頭找妓女,酒吧泡女人尋一夜情的人。他們這種學術界的人,即使胡來都
小心著,注意安全得緊。

  回到家中,正好章晶圓呆在家中,沒去上班。他仍忍不住問道:「我不在時
有別人來過嗎?」

  章晶圓反問誰要來,一付不知所以然的樣子。他看不出她跟教授有何進展,
或許她確實不想再發展,終歸不過一夜情。

  王正方自己卻無法釋懷,放不下這些離離落落的念頭與牽腸掛肚。他深覺意
氣消沉,想開始或不想開始積極進行該做的事項。

  泡疹果然難好,是一輩子的,如若如此自己是無能為力。也不想照顧查看股
票,讓它們自行在交易流向板上上下下,已不需再去照顧,可能任何轉賬交易都
在被聯調局盯住,所有的努力都是白付心血,最實惠的是全力來來照顧自己。

  他們夫妻的生活既不再敵視,當即回復舊觀。兩人在一起時章晶圓又想照老
習慣,一走近時,就會隔著外褲伸手去握他的陽具。他趕緊閃開,章晶圓問他:
「怎麼了,小寶貝不想搔癢麼?」

  他回答稱:「身體不舒服。」

  其實有了麻煩不好說出,腫張痛楚不因服藥而消除,完全禁不得碰觸。章晶
圓則認為太久沒行這一類親暱行為,可能一下還習慣不來。

  然而過了兩天,章晶圓自己看病檢查回來,大麻煩來了。她立即憶及真相是
什麼?說他不要臉,在外面亂嫖,惹了髒病回來不說罷了,還傳染給她。

  王正方被罵急了口不擇言,回嘴說:「你自己還不是胡來,怎能說一定是我
帶給你的?我還懷疑是從你身上弄來的?」

  「不要亂栽贓,坦白地跟你說罷,那次事件之後,第二天我就去檢驗過,沒
有任何症狀病菌。以後我都拒絕著他,除了你還有什麼可能會帶來這髒病原。」


  接著又搶白:「你幾百年不碰我,一碰就是麻煩。我一向還都不曉得你偷著
不知在那些骯髒地方亂來鬼混。你說,怎能再跟你處下去了?一向什麼事也不肯
做,好不容易弄個股票,又不規規距距地來,非搞得官司纏身,還不知會不會破
產。已經寒心了,等下我就去找律師。」

  「去吧!弄好文件我就簽字。」王正方乾脆地回答。



  27

  王正方覺得很多事情要釐清出來,首先他頗能感受一個女子無辜地為床頭人
傳染上性病的恐慌與怨恨;再者,經過這麼些事故,愈加能體會章晶圓,更想為
家庭責任盡一己之力。

  原先兩個人就像過客住在旅店一樣,房間是怎麼樣就怎麼樣,沒有強烈的歸
屬感。目前雖然股票事件遭遇極大的麻煩,但他還是相信能度過。夫妻感情還是
一樣熱絡,他要繼續愛顧她,彌補她,一點也不想離婚。可是話說出口了,而且
又已經找她律師朋友開始進行了,離婚協議書拿來究竟要不要簽字?

  其實離開她,就自己一個人過活也未嘗不好,省去了多少紛紛擾擾,爭吵和
鬥氣。又不是找不到女人,問題不在他這邊。王正方覺得自己可以包容她,不計
較她,那她又為什麼非得鑽牛角尖呢?反正這邊廂完了,什麼都沒了,股票、婚
姻全沒了,一直想回台灣發展豈不正好,可以找葉荷騰在台灣想點辦法吧。

  王正方感到煩惱無窮盡,開了瓶威士忌,一個人悶頭直灌,心想隔壁彼特、
南希他們搞性聚會時不知嗑藥否?他迫切想一試。酒精的麻痺作用顯然還不夠深
入,他需要更沉醉更迷幻的效果。真的,婚姻、病痛、價值逐漸流失的投資、異
性、即將來臨的官司,以及人際交往都那麼煩人,也沒有急切追求生活的需要,
何不也一試麻藥,一登極樂之鄉。

  往復設想要如何走下去,他雖有自己的方式,而且一向具有自信。可是現在
卻不知道該怎麼辦。這麼多年來陸陸續續參加過一些收費講習會,聆聽所謂財稅
專家、婚姻分析家、投資分析家……等等的演講,較早也請教過律師,而且適才
才委託艾迪張作為即將來到的聯調局調查時的法律顧問。

  事後仔細地分析,覺得那些人,不論哪一類專家講出來的儘是些冠冕堂皇的
侃侃而談,看似有用而且有力的處理事務或應對辦法,實際上是沒有用的,甚至
是毫無幫助。遇到任何事情,都得靠自己一點一滴的摸索,而且非得親身歷練才
知道是怎麼回事。別人的招數不僅不一定適於自己,而且根據自己應付起來的經
驗,屆時竟然會體會出完全不似專家們所講的那回事。

  別人再棒也不會比你自己棒,現在又陷入那種不知如何著手的階段,非得等
到磨人的時間成熟,否則就無從設想如何應付。

  王正方針也打過,一個月下來,藥也用完,泡疹還是淋病的症狀並未完全消
除,時好時壞的。隨著時間的消逝,也已不再做什麼根治,心內的恐慌消失,態
度最後也變得不在乎。

  章晶圓把離婚協議契約給他看,問他有何意見,要他仔細看清楚需要增刪那
些條款,他自己可先在預留欄勾擬下來,她再約律師一起來討論。他同時得商定
時間表,按步驟如何進行。他拿過來看也不看就簽字,對章晶圓說:「你說的我
都同意,不需時間表,如急著要我離開,明天我就可以搬出去。」

  他有種甚麼都無所謂的意味,真想拋棄一切,一個人走開,什麼都不管,什
麼都不理。

  章晶圓接過契約,什麼都沒說,甚至也不看他一眼。



  28

  股票市場情況愈來愈糟,王正方手上的所有股票大幅縮水,連原先票面價值
的一半都不到,情況慘烈無比,章晶圓的預言愈來愈真實。當然更麻煩的是得去
聯邦調查局地區辦事處面會偵詢,當初順口說給沈露雪聽的萬一的災難,終於成
真。

  原來雖不息地在心底吊著擔心或疑懼,但總懷著僥倖,認為不會那麼快輪到
自己,不想過不了多久,這一天終於找上門。

  紛紛擾擾這麼許多麻煩,使得王正方忘棄失意與沈露雪催腸斷肝的傷心及難
過。更有甚者,在這腦筋混亂之際,憶及當時種種接觸與磨難,竟然還會覺得意
趣盈然。

  他自覺是有點不知死活的遲鈍,但也可能是年紀和閱歷夠了,才能夠這麼放
得下纏人的諸種煩人的事,不覺得這麼些麻煩就會要自己的命。王正方甚至認為
該感謝她,否則一輩子到了這時候哪會有如這麼尖銳的感覺,哪來如此真切動人
的迷戀。

  沒有美貌,男人就不會那麼沉迷而後痛澈心肺,女人也是為異性的容貌或者
特殊出類的特點著迷。難道不漂亮的人連這樣的權利或刻骨銘心的經歷都不會有
麼?不一定需要有,人生走過的路也是過水無痕,當值之時就是一切,生命所繫
在此,過後也毫無不同。

  經歷過的人是珍貴寶視,認為是不可撤換的了不起的回憶。可生活也像世上
多樣的演化,極喜極悲帶來的感應和不那麼波濤壯闊的歷練,一樣帶來幾乎相同
的生命效果。痛苦地餓死於阿拉斯加與平靜的病塌逝世,途徑雖然不同,遭遇有
別,可都得體驗生死之間的大慟。雖然差異是如此巨大,然而論及最後的效應,
是不會有不同的。

  王正方胡想一通,最後還是趴在電腦前對著這兩年的成交紀錄,一筆筆地對
照整理,然後按時序一張張用印表機印出來。律師艾迪張一再催他整理好,才好
在去聯調局之前檢查整個過程有無嚴重性。

  他一面忙著操作,一面想,如果章晶圓真要他立即搬出去,當務之急可是要
找個地方放電腦跟印表機,再找DSL公司接駁上線,光這個過程就得等待好多
天。當然他可用轉接器接駁上手提電腦,不會耽誤什麼行情和事務。

  前途未卜,管這些股票等勞什子幹嘛?如果章晶圓全部要接收去,他還是願
意為她盡力作好種種操作,可是只怕賬戶被凍結住,不知乘現在可以動的時候,
全部賣掉提出現金。

  打了個電話到章晶圓辦公室問她的意見,她認為沒有用,除非是準備抱了現
金逃出國外,否則不但會把錢追回來,還會罪加一等。如何是好?

  王正方現在真想像那些到處遊蕩的遊民一樣,一輛車子,一席睡袋,什麼也
不管,什麼也不操心,到處地遊覽攝影,那才是他所要的,才是他性情所近的生
活。王正方曾經認為是由於自己的黃臉孔,是自己不能像克利斯麥多肯斯那樣地
在白人的大地上遊蕩。多麼推諉又不曾稍為深入的去想一下,其實想也不用想,
就知道在為自己的懦怯懶散找出一條懶得動的理由。

  連夜把資料準備齊整,裝訂好,打算次日一早趕著送去律師處。收拾好已甚
晏,趕緊睡覺,一天又是毫無成績就過去了,這樣的舒適環境與日子留下來也不
長了。



  29

  次晨醒來還是疲累不堪。如此疲累懶散的生活,究竟有持續下去之必要?

  王正方可是自覺膽怯得不敢正視,弄點攝影的活兒或者另找工作可能是更好
的打發的辦法,這可是推卸不得的生存之道。亞歷山大流民是外在身體在流浪,
他感到心靈可是有些像整個肉體與感覺都囿於潛水鐘罩裡的那位時尚雜誌總編輯
褒比一樣,身體雖未被困,但卻覺得處處一籌莫展,只有心思在作蝴蝶般翩翩飛
舞。

  想著現在整日整周的都窩在家裡動也不動,哪兒都不去,不再去打球,不再
開車出去走動。但如不工作,白耗在這,又有什麼意義呢?一定得強迫自己做些
什麼,甚至拿起照相機出去轉轉照些奇譎的相片回來。

  可那些事跟目前交關要緊之事,有何相干?王正方奇怪自己在這最重要的時
刻,還老是念及不急之務。到底那一根神經不對了。趕緊拿起電話打給律師,到
處都只有錄音和秘書要求留言,手機、留音信箱到處都連絡不到。

  到底怎麼樣了?又去打球了嗎?次日就要去聯調局了,艾迪律師好像不當回
事,總得事先給王正方一些指示和面授機宜,未免太不當回事了吧!決定直接送
到他的事務所,等律師拿到後再跟他連絡。

  直到夜間,王正方才接到張律師回復的電話,張律師說跟當事人隨法官去履
堪,耽擱了一整天。但已檢閱過他送來的成交記錄等文件,大致上都可以說得過
去。第二天張律師會跟他在聯調局辦事處會合,跟他一道進去接受調查,如有任
何不妥,律師可以當場反對或設法營救。

  聯調局的調查員確實掌握著王正方發放假股票消息的證據,是一些被他炒作
的股票套牢的投資人告訴到聯調局或別的司法機構,他們檢具種種網站佈告欄上
的消息呈送到調查機關,聯調局彙集起來展開偵察。

  對於偵緝人員的問話,張律師叫他除非偵查員拿出確切的事證、物證,否則
都拒絕回答。以致王正方易到場應訊的作用只是確認已發現的證據,他未供出任
何其它內情。偵查員將繼續調查,收集更多的證據,王正方等著進一步的傳訊。


  王正方股票做到目前這個局面,可以用後悔二字表示。好像南柯一夢,醒轉
過來什麼都沒改變。他已經花了太多的時間與精力在上面,落得這個結局確是有
不甘心之慨。

  然而看看絕大多數投資人還不都是一樣,忙來忙去最後也沒得什麼好處,精
明的最後是把賺的吐了回去,落得個打平收場,更多的是即使不賠光,也得脫層
皮才得走路。股票的操作就是時序的問題,多半的時候買或賣排列的時序老弄錯
了,否則就成功。但人們永遠趕不上時刻,老是怨悔,經常後知後覺,說來也當
然,要不然每天忙著追什麼呢?

  光做多,念頭永遠會往利多那一頭倒去。股票是個心理遊戲,總是順著自己
想要的、希望得到的去設想,身處其中,就永不可能放開立場,沒法子客觀,判
讀再多的資訊都會讓內心的意向左右。況且在股市臨界點確切的信息永遠來得太
遲。

  操作取捨當然得靠經驗來糾正,然而就向前述論斷,無論怎麼做都會倒向自
己所希冀的一邊,這種情形就像單獨作任何重大決定一樣,老是擔憂選到錯的一
邊。購買房子時會如此,處於股市牛市的突破點也一樣,一定得用機械的辦法來
操作,否則逃不掉一廂情願的作法。一定得設定數據做處置目標,而且一定得多
空都做,這樣才能避免只想一頭,否則搞不好真會什麼不存在,什麼都沒有了。


  有位謹慎的炒手說過:「做空最主要的目的是讓自己注意反面的市場,不要
讓對牛市的期待把自己沖昏了頭。」但這一類自衛是沒有用的,心理因素非讓你
把企望當做下一步的反轉不可,熊市也一樣,讓寄望反轉把投進去的資金拖得愈
陷愈深。

  處於牛市賺錢只能歸諸運氣好,一路沖,選對股死抱就賺死了,可是一切都
會回歸真實。無所謂新舊經濟,新經濟就是舊經濟,好景已過,股市不再加溫,
又回復到以往市場溫吞水時代。只是人們已被寵壞了,還在希望與等待,不能接
受榮景這麼下子就過去。

  那位炒手還說過這樣的話:「祋票的升浮沉落像潮汐,漲潮時不因勢拋掉籌
碼,那落潮時就非得賠上絕大部份不可。不要相信資本市場會因生產營運讓投資
人因業績賺到錢。沒那回事,炒股票根本只是大家湊出份子錢來玩輪盤賭,贏者
拿錢甚至可登莊,輸的賠光走路。所謂投資,根本一樣是在斗機靈、比伶俐,眼
捷手快的搶掉緩慢遲鈍者手上的錢,這裡面一點也不好玩,和任何地方都一樣,
你不夠厲害、不夠狠一樣得賠光走路。」



  30

  王正方到了該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的時候了。股票這條路走完了,這麼跑了
一趟愈發沒路可走。曾經滄海難為水,小搞小鬧的小生意不屑為之,看來回台是
他眼前唯一的路子。這邊混了快十年了什麼都沒有,工作從沒有搞出過頭緒,弄
到的錢眼看就要泡湯,最後搞到連妻子也沒了,幾乎想不出辦法來開脫自己的窘
境。

  章晶圓雖開通,也是不能老是容忍經年累月地搞攝影等不見效益的事兒,收
入既然無法與她相比,就應該做些大家認為較有出息的事情。王正方老是下不了
決心做什麼,時間就這麼蹉跎過了,真是個沒用的人。也許像他這種來歷,做小
生意是唯一的出路。可是做什麼呢?本行藝術是沒得混的,做印刷店,開餐館,
可他實在不想守住個店面耗一輩子。

  離開了太太,還會找女伴嗎?也許免不了,但是如果沒錢什麼也甭提。反正
都離不開金錢,這就是資本主義社會可貴的地方,簡單明瞭,目標又明確,被打
下去,什麼也甭提。看來自己追女仔,還是最熱烈的,那時候球場上只有他埋頭
苦追沈露雪,別人都還只是看看,食指雖然也大動,可是從沒有真的動。只有他
這個傻子為愛為美什麼都可以不顧。

  一大堆人裡面,他是唯一熱情的。其實別人現實得多,他們做生意的人怎麼
不好色,他們都到大陸、台灣找年輕漂亮的,也許不漂亮,至少是年輕。

  怎麼說來章晶圓本身是個不錯的妻子,錯都在他自己,縱然簽字離異,王正
方發不出怨言。此刻發財夢醒,知道自己各方面都令人不敢恭維。她可一直有著
還不錯的工作,雖然生計向來不是問題,但王正方可不願意被人們看做沒收入的
閒人,尤其被太太認為兩個人只靠她一人的薪水維生。

  雖然之前,他也從未閒著,一直幹著並不被認為是正式的事情,當然後來也
沒有了。不能長久被人看做是處在失業狀況下,章晶圓起先雖不怎麼責難,慢慢
的不滿就逐漸發抒了出來,這才急著幹著做股票的事情。不想被他摸著旁門左道
,弄出來一大筆錢,又不懂見好後就收,眼看又要打回原狀。

  章晶圓是沒話講的能幹,有好學位及頭銜的專業婦女,從起始就沒有靠丈夫
過生活,但更不希望別人靠著她。本身的獨立,更不能忍受伴侶的依靠。她雖開
通也是不能老是容忍經年累月得搞攝影等不見效益的事兒,收入既然無法與她相
比,就應該做些大家認為較有出息的事情,王正方老是下不了決心做什麼,時間
就這麼蹉跎過了,真是個沒用的人。

  也許像他這種來歷做小生意是唯一的出路,可是做什麼呢?本行藝術是沒得
混的。做印刷店,開餐館,可他實在不想守住個店面耗一輩子。

  王正方已許久不弄攝影了,這可算是他的老本行。他決心不能讓股票毀了前
程,還得幹下去--掙扎下去。他可以開個人像攝影館,到華人或華裔聚集的地點
開店,常常一整條街幾乎都是婚紗照相館。

  如果不炒股票至少讓自己有些寄托,不能老是這麼游手好閒的模樣。他想做
又不想做,事情蠻煩人的,其實蠻可就此開張。當然他還不會去做,還不到那麼
飢不擇食的地步,而且幹這些等著被淘汰的事幹什麼?

  現代人的人生可能較愉快,但這純粹是想當然。替代手工工作的機器和工具
雖多,而且新的聲色享受也多,但又能實質代表什麼,或減去什麼?舊有的忙碌
去了,新的麻煩繁雜帶來忙碌,而且由於要追求新增的科技的知識與享受,必需
加倍努力去適應,也得不停地去工作去學習。

  也許對彼此相互存在的關係有了更包容的理解,富裕的社會及生化科技的演
進減少了生命過渡的很多不愉快與苦痛,社會與政治的逐漸開明,生活或許不那
麼沉重與難過,本身內在的要求摧毀自己的原素,不會減損,只會引誘出更多的
暴力,且沒法停止為自己找罪受。

  王正方考慮小型文具店舖、獨立的玩具鋪、書店等等的沒落,各類型獨立的
零售店之消失並不代表那麼多的行業從業人員、店主從原本生計裡抹殺掉,消滅
它們的連瑣企業--大型的倉儲型的百貨業,本身乃是資本累積的產物,它們必須
從資本市場取得龐大的資金來維持它們的成長。所以過去從事的這些行業小企業
主,轉而從證券市場、共同積金市場重新尋獲自己生存的方針,所以看來世界還
是老世界,沒有改變,只不過改變了組合的形式,人們還不是照前樣過日子。

  消費的型態變了嗎?錢花得凶得多,用度較前更不在乎,其實可能只是實質
的通貨膨脹,貨物本身因為量產,絕對價值較前小得多。雖然買了很多以前不能
買的物品,金錢也花得較前多得多,其實相對而言,衡度起來並沒有多掙錢。物
器器具雖堆得整個屋子都是,房子較當年做小孩子時也大得多、好得多,人口也
增加得多,當然相對的有其經濟效益的改變,科技的演進,可是對使用者本人而
言他確切的明白,絕對價值沒有增加,只是虛浮的膨漲。

  31

  螢幕網上的視窗顯示有許多郵件在信箱內,王正方打開電子信箱檢讀電子郵
件,其中有一件竟是沈露雪寄來的郵件,王正方趕緊打開來看。

  郵件上寫著:--保羅,對不起,讓你突兀地收到這麼一封冒失的郵件。許多
天來,鍵了又塗去,在電腦上來來去去不知經歷多少遍,一直不能決定要否如此
地厚著顏面,發送這麼一個不近情理的電子郵件給你。

  唯一的憑借讓我不計後果送出這郵件,只因為你在電話裡作過許諾。許諾我
如有需要,可以找你代為操作投資。事過境遷,不能確定當初的許諾,是否就是
現在我所認定的情形,事實上,我清楚所有的對話,都是在情緒騷動下脫口而出
的。然而諸般模稜之中,仍然大半可視為肯定確實。

  短短的三個月期間,情況已改變許多,我可能就會再婚,對像當然就是曾告
訴過你的那位向我求婚的人。也許從頭到尾你根本不想知道那人是誰,所以郵件
內仍然不提名字。

  我承認我是像著了魔般陷入戀愛,自己是無法抵禦不陷身進去。真不知是可
悲還是可喜。我還是認為他是好人,只是錢財支配不善,另外責任感較欠缺,他
所惹出的事端,實際上都變成我一個人在應付。反正種種的事件,讓我陷入空前
的混亂,弄得已無法在這一團糟的泥沼裡站立起來。明白地說,就是沒法拒絕他
的任何要求,而他又老是這麼無助,處處需要我的幫助。

  目前他已陷入破產的狀況,雖然焦心而且難於解決,可是整個事情的過程,
無論會怎麼發展,都是心甘情願地隨著事態演變下去。唯有要擔心並且負起責任
來預先作好安排的是尤麗的教育,以及今後成長期間應得到照顧。

  顧及於此,為避免繼續墮於更糟的境地,我已變賣了房屋,並將財產一分為
二,一半拿出來用尤麗的名字在某證券商開了個網路投資帳戶,希望能以投資所
得作為今後她的必需費用之來源。

  然而自己過往的投資記錄乏善可陳,你是所有朋友之中最懂得的人,不曉得
在這種情形下,你還願幫助我嗎?

  我明白目前狀況下汗顏地作這樣的不情之請,極為乖違悖理。然而,念及你
對我的善意與愛惜,使得我敢於不顧一切地送出這份電郵,作僥倖的嘗試。當然
更恐懼於會錯意思,或者你當初表示出來,並不是指我眼下的情狀。然而母雞護
小雞殷殷情切,已顧不及羞愧,弧注一擲地投擲出來。如若上面陳述的事故觸犯
了你,或者我確實弄擰了意思,原諒我,抹掉它吧!當做我沒要求過。

  永遠感激、歉疚並且愛著你的露茜

  王正方看過之後,立即回復:請將帳戶的「身份證同名字」及「確認密碼」
電郵過來。你沒會錯意,勿用猜疑。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盡力而為。

  炒王



  32

  在王正方送出電郵,還自唏噓,尚未回神之際,一方面已開始嘀咕為了放不
下面子,衝動地答應要照顧沈露雪的帳戶,這樣做顯然不智,盲目的俠義精神,
不要沒幫上忙,反而害著她。本身已太霉了,套牢、賠錢已至走向不堪聞問的地
步,坍塌滑落得摻不忍睹,哪有把握幫助別人。事實上目前市場不景氣,自己的
情況又一團糟,離婚、聯調局麻煩才開始,感到空前的災難正張著口,隨時會一
口噬下來。

  但是還是懸著希望,覺著在好好得操作下,會有賺錢的機會。自己會格外小
心地為沈露雪處理這筆救命錢,不會墜入自已目前的慘局。思緒穿梭般來回,猶
疑著要如何辦才是好?突然來了電話,是隔壁鄰居南希摩根。她來問保羅何時有
空可以抽出時間過去做她的雕塑模特兒。保羅回答任何時間都可以配合她,於是
約了次日,孩子們上學後。

  電話可能會被監聽,雖是違反憲法,可誰曉得調查機構會如何處理。但是若
要為沈露雪買賣股票都是經由網路,聯調局會從數據機或dsl內能查得到他上
網漫遊或交易的記錄嗎?他懷疑?應是不可能追縱出來的。

  保羅想目前正困於自己的煩惱,甚至即將居無定所,不可能像以往那麼的專
心,市場又這麼溫吞,一年後很可能全無起色,甚至更糟,豈不愈幫愈忙。不該
對她的電郵作如此沒把握的反應,實在自身難保,無力顧及他人,否則可能愈搞
愈遭。

  但是沈露雪正遭遇到極大的困難,要不然她不會來求他幫這個忙。如果自己
還表現出冷漠、不關心,她就連這一點安慰都得不到,對她豈不是又加上一層殘
酷,他與她那段銘感五內的交往豈不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也許她這通電郵真正的意思,只是在喚起他;不要忘了她。是嗎?他想到哪
裡去了。因為他隱隱感到她的情況不會像她描述那麼糟,而曾經呼風喚雨的女人
對旁人情感的要求永不嫌多。

  王正方憶及瑪格莉杜赫所說的一句話:「人類天性就是對他人的遭遇漠不關
心」,覺得非常對。自己並不關心沈露雪的遭遇,縱不至幸災樂禍,但的確沒有
任何同情、憐憫或諸如此類的情緒升起。唯一的體會只是事不關己。硬要這樣子
表達出慷慨與關心,根本是在做著姿勢。他是作假慣了,根本不會讓真正的意思
表示出來。

  她對他做得還不夠嗎?他已吃足了苦頭,然而他還是願意背著旁人、不聲張
地扮演多情、受苦的角色。

  在網路裡一個個網站翻查遨遊,探查投資網站的資料及別的投資人發佈的消
息。王正方心想:這類消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把它作為犯罪行為的犯意未免
甚低,怎能因此就認定他犯了刑法,是刑事罪嫌。

  可就在這時候,他要把自己的意見貼在網站佈告欄時,逐漸一個個地發覺他
正被許多投資網站警告,表明不再接受從他這個帳戶及各相關的郵箱發出的任何
郵件。

  他大吃一驚,他們竟能作出這種過濾的處置。似乎到處都已開始注意他了,
當然有關機構的調查一定已展開。事實上他已根本收手了,自接到聯調局調查通
知後,已不敢再淌任何渾水,逃不逃得掉都大有問題,怎敢再碰?現在,是為著
露茜,他才試一試,想不到會有這種情況,當然嚇了一大跳。

  棲棲遑遑的,像個過街老鼠,被到處喊打。王正方不曉得要往哪兒躲去。考
慮要把真正的情況告之沈露雪嗎?因為她可能有所期待。這種期待是當時他還志
得意滿,把話說得太滿了。那時節真的自認比別人行得多,經由他的操作,就一
定可以賺到豐厚的利潤。但事實上,現在他落到比任何人更慘的局面,更且遯陷
於被調查的窘境,益加使得他難於發揮慣於運用的辦法。

  預見幫沈露雪忙一定跌宕重重,造成她的期待乃是王正方一付胸有成竹的許
諾,而落到目前的尷尬境地,是自作自受。純就買賣股票而言,王正方甚至不能
保證一定處理得會比沈露雪自己更有成績。然而他還是不想向她坦白,也沒臉再
去作任何解釋,只希望好好地幫她買進賣出一番,作出成績來。

  乍見沈露雪電郵中所述的處境,王正方以為自己毫不在意。但是過後很久,
他仍不斷地端倪她的情況。他抵禦住不讓念頭飄過去,那會令他太受苦,然而辦
不到,仍舊要不斷傾倒過去,更覺察得出並沒有掙扎扶住,不使之成倒塌傾斜的
傾向。他似乎還是希望受著苦痛,磨折心肺的苦難是他渴求而不得的黃連苦膽。


  而且痛楚的來源仍在為她擔心,擔心她被未婚夫一再拖累的緊張,甚至浮顯
而出的關切。在意的牽掛似乎尤勝於對自己的眼前遭逢的厄運,王正方認定自己
天性怕痛,尤懼像她這樣為自己心儀的女性受苦,對一個決心斷絕感情思念的人
有這種思緒母寧是奇怪。

  其實受苦又算得了什麼?沈露雪她可能寧願有此過節,寧願讓他為了愛作更
多的擔帶,王正方又算什麼呢?生命的河流裡,事實上是什麼也碰觸不到的,痛
苦濫情都只是彈指即過的插曲。他勉強自己看淡這些消逝的情感,可還是會瞎操
心。刻意地要避過再看到螢幕上那封電子信。什麼樣的心理?又怕又疼。

  兀自考慮要如何幫沈露雪進行呢?目前的市況無論做多或做空都不穩當,王
正方感到賠的可能性還會大於不賠。然而他決心為講出去的話守住諾言,講出來
的不能不算數,鄭重的許諾怎能違誓?況且又一心想幫她。

  於是又重新設了許多的假名郵箱,都是在各種尚未禁制他的各個投資資訊網
站,要再專心再炒做一股要完蛋的一分錢股票。他知道後果堪虞,雖然困難,還
都是用自己的名字資料去登記確認,絕不用妻子的名義。

  雖然知道章晶圓的一切資料,這種事絕不會牽涉上她,這點良心他是有的,
尤其為的是自己走私的過去情人。雖然一再考慮這樣幹,值得嗎?會冒多大的危
險,很有可能讓自己坐實罪證。但如不這樣弄,就會陷入早先做股票的巢窟,拼
命在進了又進,出了又進,就是賺不到,賠卻有份的循環裡。

  他太知道那種滋味了,不會再去寄望自己的幸運。所以問題是不耍手段與欺
騙可能就賺不到錢,同時這又可能影響自已一生的問題。有罪無罪?很可能在此
一舉。反正鐵了心,一定得在網路上放假消息,這樣才能炒漲自己設計做出行情
的股票。



  33



  南希赤足踅進早餐間,摩頓教授已用完了早餐,正在招待一早來赴約的保羅
喝咖啡。南希腳趾塗著淡淡的桃紅,豐潤的唇形也是相配的顏色,棕櫚色的秀髮
此刻向後紮成馬尾,額頭上也箍著桃色的髮帶,上唇泛出點點汗珠,潮濕的髮絲
黏在額際,黑色的緊身褲合身地裹住她修長的大腿和繃緊的臀部,身材令人一覽
無遺,臀部上沒有褻褲的痕跡,顯示她沒穿內褲。一件男用親衫潮濕地貼在身她
上,強調出她高聳的乳尖。她剛剛在屋內作完保持身材苗條的各種運動。

  「蜜糖,隔壁的保羅應你的約來了,」摩頓教授通知他太太,並不在意她的
打扮與模樣。轉過身來又對王正方打趣道:「南希每天早晨都要做健身運動,像
是她的宗教晨課。到了一定年紀,要維持身材非需要毅力與恆心不可,我就沒法
做到,很以為憾。原想每天慢跑兩英里,結果淪為一週一次。保羅,你平日做什
麼運動?」

  「他打高爾夫球,每天中午都看他提著球袋出去。」她妻子搶著回答:「保
羅,真謝謝你,準時就過來了。聽說你原來也是學藝術的,這樣我有什麼要求,
你也不會見怪。」

  面對著王正方轉顧流盼,清瞿的眼神上下打量。

  「我喜歡你的身型,肌肉雖不突出可是整體看來很標緻,配合得很好。我不
想再做一般性的作品,不願再試肌肉繃緊那一類年輕身型。」她直接了當坦白地
表示意見:「你知道嗎,我平常都在打量你,看到你覺得會激起一種類似矛盾的
感受,像是由內在生出來的錯綜感覺。輪廓明白的高加索人,反而生不出這種感
應。心想如能請你過來做我雕塑的模特兒,一定會引發我生出感觸來表達內心糾
纏著的意念。」

  「聽了令人受寵若驚,從沒聽過這樣的話語,倒要讓我重新看待自己,為什
麼這麼矛盾。」保羅困窘而尷尬地轉向彼特辯白:「我直想稱讚尊夫人,正不知
如何開口,她倒先講了。」

  「不用再誇她,她從我這邊已得到足夠多的恭維。」

  南希啐了一口,又親妮的推他一把。

  「對女人的恭維還會嫌多?快去學校吧!我跟保羅也得要工作了。」說著,


  當著保羅面親熱地吻起她先生。

  彼特走後,南希跟保羅說:「你先到我工作室看看好嗎?我先去淋浴,待會
再請你對我的作品作些批評與看法好嗎?」

  工作室就是保羅以前帶家中就注意到的車庫後的附加屋,作為一個職業雕塑
工作者,南希的作品不算多,多半是以自己小孩作對象的黏土翻銅模習作。兩個
小孩有不同年紀的許多塑像,這兩年來的作品算是較多。保羅看得出整個創作期
間經歷的過程與手法的演變,作品似乎透露出有著不讓手藝與感覺生疏的執拗及
間斷性的掙扎。可以見得出作為母親、主婦與藝術家之間折衷過程。

  除此之外,就是用鑿刀鑿的大理石抽像的錐體和長條形的柱狀體,以及相當
敏感誇張的女體。奇怪的是全無男性裸像,男人頭象倒有兩個,和女體一樣都是
大理石鑿出來的,功力非凡,一眼就看得出受過相當好的訓練。從起鑿的角度與
形狀的取捨,也可見得出天份隨處流露。

  「有什麼意見?」南希沐浴後出現在工作室。沒梳妝,然整個人清新可喜,
穿著淺色的工作褲及格子襯衫。

  「工作室不很大,如要做稍大的雕塑,地方可能不夠。」

  「目前還沒那麼大野心,將就做著,已很滿意了。」

  保羅接著表示出他觀察她的作品後的意見與感覺。隨後問道:「你要我做怎
麼樣的模特兒?」

  「不知要求會否太過?如果裸體你可以嗎?」

  保羅考慮了一下回答:「如果你需要,我就配合。我雖沒做過,但當年上人
體寫生,後來做攝影也見多了。」

  「藝術雕塑當然最好是裸體站立的,不過一下子要你這樣做可能吃不消,你
覺得坐著還是斜倚式的較合式?」

  「我都可以,站立的只要每廿分鐘或半小時休息一次,應該是沒問題?還有
要請問的是全裸嗎?」

  「怎麼,有問題嗎?」她帶著捉挾的眼神看保羅。

  「當然沒問題,只是問清楚,要我擺什麼姿勢,都不必顧慮。」看她一眼:
「那我就脫衣了。」

  「請便,外面職業人體模特兒行情是十五元一小時,我付你廿元,同意嗎?
這一點點的錢當然你不會當回事,我也是照行規行事,請勿見笑!你反正是來幫
我的忙,所以我也不必客氣。純粹幫忙,一天做兩小時足夠了。再多會令你吃不
消的。「

  「不必付我錢,鄰居嘛?我其實滿喜歡換個角色試試。」

  「該付的,就得付。」又加上一句解釋:「我自己日常用度多,又沒有固定
收入,所以只能付這麼多。」

  「付得己經太多了,我又不專業。」說話之際,保羅已脫掉衣物,赤著腳站
在塑膠地磚上。他不習慣赤條條地裸露在西洋婦人前面,雖然對自己身型滿有信
心,但憑空露出那話兒,又不是形狀外觀好看的地方,除了格外惹眼,尤其對方
是女性。尷尬難遁,頗不自在,側著身對她,在角度上遮掩著正面,不至於顯得
那麼突兀。

  南希安排他擺姿勢的位置及姿態,遞給他一根棍子,作為撐持體重的幫助。


  問他還要需什麼,保羅回答:「很好了,就這個樣子沒問題的。」



  34



  南希把她準備好的黏土及各種工具,擺好在裸體的保羅前面後即開始塑形。


  保羅原先沒想到會變得如此的拘謹,裸體立在她面前卻感到非常地不自在。
主要是因為他身上的那話兒變成自己擔心的焦點,雖然南希臉上沒有透露任何異
樣,或是刻意地注意某一點,但保羅認為她一定在注意他那兒,而且一定會拿來
跟彼特或其它曾經來往過的男人作比較。心想很可能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東方男人
的那話兒。

  南希可能感到他的不自在,一再問他冷嗎?如需休息請不要客氣,她可以立
刻停下來,諸如此類的話語。保羅說他沒問題,請她專心塑造雕像,不必分心為
他在意。講著講著保羅果然也漸漸得放鬆了,不再把注意力焦點放在自己那個部
位。

  既然得全身僵直著不動,那只有讓頭腦來轉動。保羅想人體隱秘器官是從有
羞恥感以來最令人難堪困擾的所在,是特別需要或者說是唯有的被遮掩住不願被
旁人瞧著的身體部位,也是身體表皮上頂齷齪難看的所在,更是骯髒的排泄物的
出口。

  旁的器官或部位原則上都是拾取抑往內部供應,唯有該兩處是裡面物質的大
量出口所在,所以特別需要遮掩住。但另一方面卻也是人類相互間吸引的源泉。


  由於生殖根源裝具引誘出性的誘惑,成為動物彼此間相互吸引的關鍵,是興
奮與興趣的源泉,是性感與發生的神秘的淵藪,又是情慾的終極焦點。人性的矛
盾在此處尤其發抒徹底,愛憎喜惡交織不休。一方緯避之不及,同時又無時無刻
地關念著如何餵飽它。它是人體最骯髒不潔的所在,清潔它竟然成為日常生活的
目的與儀式。它是人們日常最要忘棄引發恥辱的中心,可最系繞人的神牽夢系的
也總是相反的事物與部位。

  「保羅,我們暫時休息一下!」

  胡思亂想中,忽然被南希喚轉過來。他於是伸腿彈臂,舒活筋骨,順便撈起
襯衣套在身上。

  「你真不錯,動也不動。其實作雕塑模特兒,不需要那麼辛苦,不像繪書一
樣一筆一畫地照著描摹。只要有個模樣在就可以,沒那麼注重細部。」

  「哦!我以前在學校也做過雕塑,是跟油畫課的用同一模特兒,不知道有這
些區別。」

  「難怪!我年輕時做過雕塑模特兒,箇中情形很清楚。」

  「哇塞!」保羅故意驚呼一聲:「哪個幸運的藝術家家能用到這麼美麗動人
的模特兒?」

  「謝謝你這樣稱讚!」南希聽了嫣然笑了起來:「那時是作雕塑家馬丹的模
特兒,我技法是師承他的。」

  「這麼偉大的大師,難怪他有此眼福。」

  「真對我的身體那麼有興趣?」

  「那還用說,」他對這句話發出一聲呻吟:「我心裡有個想頭,如果說出來
不知會否冒犯?」

  「無妨!」攤開手表示說來看看。

  「我想你付我廿元一小時讓我裸體作模特兒,不知可否作個交換,這四十元
不必付我,讓我看到你的裸體兩分鐘作代價,如何?」

  「嗯!」她笑得更燦爛,加強道:「只要兩分鐘?」

  保羅點頭。

  「這樣好了,你再開始站姿勢時,我這邊也脫掉衣服來工作,怎麼樣?」

  「哇!令我喜出望外。」他頓住,遲疑地道:「可是…」

  「有甚麼地方不同意?」

  「是巴不得的好事,只是說出來你別見笑。」

  「請說!」

  「我怕我會有生理的反應,讓你看了不雅。當然,我會盡力不讓這種現像出
現,只怕做不到。」

  南希笑得花枝亂抖,親妮地扶著他肩膀才站直。

  「你顧慮太周到了吧,真可愛!」

  「實是你太性感迷人了,其實剛才我就盡量忍著把念頭轉開,害怕把反應表
露出來。如果見到的裸體,一定不妙。不過機不可失,怎能坐失此良機。你講得
我心火高漲,急著欣賞你的玉體!如你覺得不便還是冒犯,可立刻穿回衣服。原
諒我,我知道我一定會有充血現象。」

  「你太會恭維人。」南希一面解光衣服,一面說笑:「我倒迫不及待地要看
生理反應哩!」

  白婦人身上曲線凹凸有致,雪白光潔的皮膚,看得保羅目不轉睛。豐碩的大
乳房已不再堅挺,飽滿地垂在胸前。一雙奇大的暗赤色乳暈,略微浮突地呈現在
乳房前端半部,每面幾乎都有半個手掌那麼大,其上是色澤與形狀更鼓漲突底的
乳頭,露出來後較套在T恤內更為大粒。臀部豐美,濃郁的深咖啡色陰毛覆滿三
角地帶,更有蔓延之勢。

  幾乎有立即的效應,保羅那話兒頓時堅挺如柱。兩人赤裸地面對面地對立站
著,熱血沸騰,又有些尷尬。南希想冷卻場面,問他要喝杯水嗎,他說好。她走
到咖啡架上倒杯水給他,他跟著過去。遞給他時,握住她的手,不放。女人望著
他,他忍不住要吻她,她抓住那話兒輕輕地揉搓,他幾乎承受不住了,她蹲下身
開始吮吸。

  美色當前,他害怕忍不住流精,吮沒兩下,抖縮著趕緊摟起她,在沙發上將
就成事。然而過於興奮,尚未插入就已遺出,他懊惱已極。南希反而回過頭來安
慰他,叫他別放在心上,這種事很普遍,難免會發生。但他不甘心,決不想讓她
看輕他,要求她讓他為她做口交。她看出他的沮喪,只得答應。

  他讓她仰躺在沙發上,張開著,開始全心全意地吸吮舔舐,所有流出來的泊
泊汁液一股腦兒都吞入腹內。他發狂的喜愛她,使勁地抱緊柔嫩雪白的臀部,入
懷香軟,恨不能整個將她吞噬掉。舌尖對準核心一而再地播弄壓搾,一個高潮緊
接著另一個,直到她乏力地嬌喘輕呼夠了。



  35



  第二天一早,王正方照慣例烤好吐司,燒壺咖啡,自己先用完早餐。剩下的
留著等待章晶圓,他跟章晶圓這麼些年來,每天的生活都照著固定的日常程序過
下來。

  除了按周定時來的園丁及整理室內的鐘點女傭,按固定程序清理屋宇內外以
及清洗換洗衣物外,三餐及家務事一直都是簡簡單單地打發掉。如早餐是王正方
做的,晚餐則歸章晶圓,待清洗的碗筷櫥具也都是輪流置人洗碗機內清洗。當然
男人總是忘東漏西的,所以多半這些家務事還都是章晶圓做。相對的清理拉圾、
照料車子等事章晶圓就堅持非得王正方做不可,稍微地平衡一下。

  王正方因為做股票的關係,起得早,所以都是他用過早餐後章晶圓才來用。


  章晶圓這天早上,下來用餐一句話不吭。王正方覷她臉色,猜測她有可能已
經知道王正方昨日與南希的事,而得知的來源一定是彼特。而彼特的目的可想而
知,是要求交換關係。

  王正方暗笑這豈不是假途伐虢,他難道不知道離婚證書都簽好了,何需這樣
鬼祟,他大可上門大大方方地追求。另一方面王正方也不會覺得心虛,反正落得
這個局面,有點像求之不得。

  也許錯都在他,可也是無可奈何。並不會覺得太過份,做得不對,反正他只
感到本身正如燃燒著的一團烈火,滿腦袋都是南希的誇張的曲線與性徵,只想到
等下如何去取悅她。炙熱得沖昏頭,其它什麼也顧不得,章晶圓此刻如若要他滾
蛋出去,他一定毫不猶豫立刻開步就走。

  興沖沖地來到摩頓教授家,他懷著希望想塑像如要完成,此後他每天都有理
由過來為南希做模特兒,除非南希通知他有別的事情,如果照這樣安排,他覺得
太棒了。

  太過癮了!保羅覺得「戀姦情熱」四個字正足以表達現在的心情,可是他這
個姦夫竟無須避人家本夫,世上哪有這等好事,真得感謝彼特的開通。

  當然王正方不可能不留意到章晶圓的不豫,可是他為自己的幸運與幸福歡笑
都來不及了,那能顧及其它?而且是她一意孤行要離婚,他又能怎樣,她不是遂
其所願了嗎?不過他還是感覺到她並不願意就這樣斷掉,十來年的夫妻,他怎麼
一夕之間頭也不回就走掉,真是「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彼特前腳一離開,「姦夫淫婦」就迫不及待地丟開雕塑家與模特兒的裝扮,
塑像工作同樣做不上半個鐘頭,就急著開始性愛遊戲。兩個人打算一直親密到孩
子們快放學的時刻才離開,那時候鐘點女傭也來了,一定得避開。

  保羅手忙腳亂地脫下南希的外褲,裡面果然沒有褻褲。忙不迭把她放置好,
旋即親住陰戶。

  「還沒清洗呢!怎麼不嫌棄啊。」

  「不用啦,味道很好,下面聞不出味道。」伸出舌頭舐一圈,手指愛撫揉搓
著,揭開肉縫,呈現淺櫻色陰唇,漸滲出乳液,口舌對準陰蒂舔舐,愛意燃灼。


  「哎喲!」忍不住喊出聲。孜孜展笑,快活地摟住他的頭問道:「還聞到哪
裡去了,你常常吻女人的私處嗎?」

  「不會!很少有的經驗。你呢?」抱緊白腴豐臀,盡力吞舐陰戶。

  她銜銜卿卿沉浸痙攣底歡愉裡,沒有回音。

  許久,他掙開抬頭換氣,跟她說:「除非是完全傾心的人才想吻這裡,討好
她,並發抒愛意。」

  「男人為什麼會對女人的陰部那麼的有興趣?因為隱秘嗎?」她星眸迷離,
沙啞失神地問。

  「其實女人對男人的那話兒更有興趣且更持久,向來是不待學習與模仿的沖
動。」拉她坐到沙發上,「我小時憧憬時,老會忍不住的想,這種吻吮女人下體
的情愛事,甜美的思緒使我不停地來回狂想體會。大一點後,認為只有西方人才
會做這事。更大了才發覺,其實不然,中日的秘畫與記戴早就證明東西方並無差
別。「

  南希趕緊解光上身衣物後,就趴在他下身上,投桃報李,為他做足口舌上的
功夫,直至完全射出。她覺察出這個東方人的擔憂,畏懼不能滿足她。保羅則是
對白婦有無盡的興趣,願意做一切下作功夫。

  這位鄰居太太也確實是喜歡口舌的相互服務,而光湛服貼雪白豐潤的身子抱
在懷裡,甚至較想像還要刺激過癮,乳房雖毫不堅挺,但巨碩地垂在胸前更能感
到如母性般的親和力,如半個手掌大的乳暉乳頭較東方女性兩倍大而有餘,他摸
著含著捨不得釋口。

  兩人都對對方性器官有著無比的興趣,倒過來轉過去,互相不住地吸舐。洋
婦坐在椅上極力張開腿,讓保羅品嚐過夠,也讓自己再度體會狂喜的高潮。對於
真正性器官的戮入彼此都避免提及,首次的失敗與嫖白妓的挫折使得保羅有意無
意躲開插入南希的陰戶,但又想要讓她得到最大的滿意。加之實在愛極了她的身
體,因此,用盡方式與可能盡情地撫弄舔舐。

  他稱讚她:「你是我看過最棒的,最美的身體,有最可愛的乳房,最豐盛甜
美的陰毛,最動人的陰戶。」他含舔著陰毛稱讚。又問她:「你下面一點異味都
沒有,還說沒清洗呢!即使有也是好聞的香味。」

  保羅在與克莉絲結婚前,曾經遇著個有夫之婦,一陣子來往後,成為來往頻
切的情人,兩人也模索著盡試各種性交姿勢。覺察出後面進入的姿勢,最能恣意
盡歡,女人也最能滿足享受,但是拱起的屁股引出惡臭。有了這方面的感覺,再
偷情時保羅老會像刻意聞著後庭的味道,甚至用別種姿式都有這種連想。

  偏那女人覺得從後頭進入最刺激爽快,覺著戮得又深又兇猛,一下子就讓她
達到頂點。可惜保羅感到反胃,此後就設法避著不與之再來往。章晶圓也不能說
不無味道,可是西方女人就弄到全無味道或是只有好的味道。別的人不知道,但
保羅接觸過的兩個人就是這樣。雖然不幸前面那個妓女竟然帶給他性病,還好診
斷用藥迄今,一直都無異狀,相信是痊癒了。保羅祈望沒有遺毒留在體內,否則
真對不起南希。

  「你是怎麼弄的,一點味道都沒有?」保羅問她。

  「用水龍頭沖洗乾淨的啊。」南希回答。

  「你們西方人的清潔習慣我們還沒有完全的承襲接受,除非跟你們生活在一
起,否則還是會用自己的辦法,你看就像穿脫T恤衫一樣,」

  「有什麼不同?」

  「你剛才是兩手提衣服的肩部往上拉掉,我呢,則是從腹部下擺翻轉過來朝
頭部拉。」

  「對呀!我看了滿不習慣的。」

  「我的經驗是,肛門部位無論怎麼擦拭都難免會留有味道,當然還是不夠清
潔。即使剛洗過澡,以為很清潔了,可總會像有遺垢留下或繼續流出來。你知道
我的意思嗎?」說著繼續嗅吻她陰部及肚門各部位。除了點花露水春味道外,什
麼也聞不到。舔親著又稱讚:「真好聞!又香又甜美,你是怎麼弄的。」再度查
詢。

  「哎呀!真是會舐吮,還說又香又甜,存心吃我豆腐!好啦!停吧!我抵受
不了了。」緊抱住他的頭垂問:「你不是要知道我是怎麼清理的嗎,暫停好麼?
等下我們相互來舐。」

  「怎麼不好哩!」男人直起身來仍緊抱住她,吻奶撫屁股。

  「看到了我臥室廁所馬桶旁另外還有一個戽斗嗎?用那個洗下身,蹲下來沖
拭清洗就都弄乾淨了。」南希被愛撫得整個人奶油酥似地巴搭在他身上,輕語解
釋。

  「來!你示範給我看,」

  套上衣服,摟著去屋內她們夫婦的臥室。一進屋保羅奮力抱起她進入浴室,
把她放在洗陰盆上,要她洗給他看。南希打開了水籠頭,讓水柱衝擊著濕答答的
下體,手裡拿著海棉布來清洗。

  「你上完廁所都這麼沖洗?」

  「當然,通常我都不用衛生紙揩拭。」

  保羅明白是怎麼回事,立即摟住她說:「讓我來吧!」

  攙擁著她,用手指和掌就水掏揉清洗肛門陰戶,一面稱讚是很有用的設施,
真的可以把最裡層都洗乾淨。

  南希回答這已經是使用很久的用具,怎麼你都不曉得。

  「我在歐洲時,在浴室見過,只覺得奇怪,不知是做什麼用的。那邊可能較
普遍吧。」邊說著,手指往兩孔洞穴緣不息地摸揉。南希扶住他的手,不讓繼續
摩挲,說夠了,要他也蹲坐上去,她來為他清洗。

  保羅坐上去,她拿著毛巾香皂幫他洗濯。保羅說:「我的味道一定不妙。」


  「你已經洗得很乾淨了!要洗得全無味道,才好含得久啊。」

  保羅聽了,趕緊又抱住吻著,仍然不息地撩撫揉搓她的後庭,南希酥軟地扒
在他的肩上,口角貼在臉旁邊嗯嗯享受者,保羅溫語親著她說:「喜歡我戮這兒
嗎?」

  手指輕捏肛門。有著心結怯懼著戮前面,不妨戮後面來開洋暈。

  「好啊!」

  「我沒弄過,你得解釋怎樣戮才好?」

  「口交做得那麼好,雞姦又不會了。」南希笑他:「還不都是那麼回事,兩
種姿式最常用。一種是我扒在床沿上讓屁股翹起,這樣可以深入,最為刺激,只
要你不嫌棄的話。另就是我扒臥床上,你壓在上面,可是兩瓣股肉肥厚,接觸面
沒法那麼深入,但可半側躺,你戮入後,可以從容玩捏我的乳房、身體、胯溝,
也容易接吻。當然也可以為我手淫,前後一道玩。」

  「哇塞!」保羅喜極歡呼:「我們先玩側式,再弄L式的。」

  「真狠啊!」南希輕拍他臉,吻著說:「一趟就要玩到盡。」

  「好過癮!第一式把你玩捏親熱過夠,再用第二式讓你盡興,不好嗎?」

  「看你的!」說著抱住他親了又親。

  36

  完事後,南希趕緊推搡著他一道去沖洗,畢竟谷道進出是骯髒的,急於弄乾
淨,相互簇擁著進入浴室清洗。

  彼此間夠親近嗎?都還不熟悉裸體之外的個體,也不想去知道,能夠讓身體
刺穿已足夠,再多的認識會滿溢.並不是不想跨越前進,各自都有太多的負擔,
如此放懷忘情的接觸,使保羅順當地拋棄了眼前棘手的種種問題。她是他溺斃前
最後一根草繩,他想要緊緊抓住,除了她,他什麼也不要。

  南希做了好兩個三明治,端了杯牛奶,拿給保羅兩人合用.他摟著她在坐在
膝上,兩人就著一杯牛奶嚥下三明治。保羅邊咬食物邊親她,最後從她嘴裡將食
物吸吞過來,南希配合著餵他.

  摸著捏著吻著,又像烈火燒著,她陰部春水再度氾濫,保羅插進去的兩、三
只手指都浸透了。保羅準備放下她再用口舌進攻,南希鼓勵他試著用那話兒。回
到床上,他照著指示進擊,效果出奇地好。南希逐步收攏雙腿,挾緊陰戶,臀部
有規律地轉動,帶給他無比的緊湊與快感。隨著戮入的進退,女人的喉嚨發出有
節奏的哼聲。兩人緊湊配合,像是完全融合成一體,不息地繾綣糾纏,直到她持
續不已地達到高潮。


  保羅喜極了她並腿挾緊的方式,很容易讓兩個人都達到高潮。「你實在了不
起,太會玩了,兩下子就卻除我的恐慌。」緊緊抱住吻著:「你是我的性女神,
那個洞穴是無與倫比的好,最美的!」

  婦人流著淚讓人擁著,說不出一句話。



  37

  保羅驚喜於她技巧的多變與嫻熟,問她是跟彼特琢磨出來的?還是與男朋友
交往受惠多?

  「和你打高爾夫球一樣,技巧不是特意學來的,多留意,經驗多了自然知道
怎麼回事。」慵懶地回復。

  「你到底有多少經驗?」保羅側躺床上,摟緊住,套問她:「經歷過多少男
人?」

  「不會像你想像那麼多。」她享受他的抱緊撫愛,眼瞼閉上,喃喃地回應:
「你自己呢?應該也不會少。」

  「和你比,幾乎算是沒經驗。」

  「男人通常是要求的一方,而且跟自信扯在一起,像你這樣虛心而且肯聽從
女人的,倒不容易。」她把上身移後,配合他吞食玩撫乳房。

  「你別的面首難道都不徵詢你,直接做他們所要求的性行為嗎?」嘴裡含得
滿滿的,含含糊糊地說出問話。

  「你為何急著要問那些事呢?」她摩挲他背部,親吻他的頭髮。「和我們有
何相干?都過去了,現在也沒有回憶的情緒。」

  保羅把她摟緊在懷裡,吻著說:「對不起」,疼愛地傾訴:「你帶給我太多
快樂,原先我就不時地從自家房間窗後窺視你,那時已愛死了你,現在能這樣相
處,自己都不曉得如何把握,所以才會急著問這些問題。」

  南希一面抓住陽具揉搓,一面讓他恣意吻撫。

  「你用各種方法體會,甚至是享受種種刺戮過程,同時也願意盡量接近不如
意與痛楚,因為你有長遠具體目的觀的意識。我是一拋掉,就再也不覺得有拾回
的需要。」暫息愛撫,調息呼吸後,保羅若有所思的說。

  「那也是經過許多自我調適體驗及感受,直到如今,才會有這樣的覺悟,早
先不是這樣的。那時並不能明白地感觸自己的欲求,反倒是明確地知覺男人的欲
求,常常是在一陣糾纏之後,覺得自己該讓那人在胯間釋出慾望。做過之後,常
有種盡義務的釋然,有了這種意念,會愈來愈不願這樣做,不願接受,或是幫助
那男人。」

  「後來怎樣體會出自己的需要或是感覺。」

  「像我前面所述,自己的感覺逐漸增強,愈能感到自己的慾念需要釋放及滿
足。」停下來,轉問保羅:「你跟克莉絲沒怎樣吧?彼特昨晚跟我說,他把你來
這邊的事告訴她了。」

  「我跟她已簽字離婚了。」

  「噢!」她吃了一驚:「為什麼?」

  「我從外頭帶回性病到她身上。」保羅決心讓事實呈現出來,不想瞞她。她
有必要知道。

  「現在已沒事了。」又加上一句。

  停頓一會,南希問他:「你們做愛頻繁嗎?」

  「不頻繁,很難得做一回,我覺得受到她壓制,兩人處得很困難。上一回,
還是你們邀宴後,受了挑逗,才發生關係。」

  「挑逗?」

  「事情的經過是她在那次晚餐中,在觀察中發覺我迷戀著你,而我也覺得太
忽略了她,跟著發生了關係。可是遭榚的是,這件事的前兩個星期,我在拉斯維
加跟一個脫衣舞女上床,事後不知道被傳染上泡疹,就這麼巧又傳染了給她。」


  「你經常找舞女?」

  「就只那麼一次,平常我都是自己解決。」

  「男人都在為褲頭內的事傷神,似乎要找到可以讓他置放那話兒的合適陰戶
並不容易。還是嫌麻煩,所以都自力解決了。」南希開玩笑似地下評語。

  「你倒滿清楚。」

  「難道不是嗎?」

  「這種事蠻累人的,到了這種年紀,並不會有多麼憧憬,為了要滿足一下老
二,光手淫總是不夠過癮,老想跟真人實體湊合接近一下,當然會寄望艷遇,或
者近水樓台的機運遇。反正得受不少罪,否則那來這麼多的挫敗。看上的人,多
半不會看上你,或者你看不上她,她還嫌你呢!但實際上,絕大部份的人都嫌麻
煩費事,如果有家有業也不願太費精神搞這類可有可無的事情。所以花錢買春,
對於平常男人是最實惠的。」

  「那麼你都是用自慰來解除你的性緊張?」

  「自慰在絕大多數的場合,都是唯一有效的辦法。工作、事業、時間的壓迫
與緊張、自尊的維護讓男人避免花那麼多工夫與力量去接近異性。尤其不願忍受
去進行接近前的焦慮。過了一定的年齡就更不願摧毀自尊,寧可長處在等待狀態
。露茜是這些年來唯有讓我不顧一切去接近的女人。年齡接近,就能夠體恤瞭解
彼此的想法與狀況是主要原因。年輕的女子,即使她們明白表示好感,我也無法
勉強自己去接近,因為隔閡,己覺得跟她們是不一樣的。」

  「成日手淫,不如去跟妓女發生關係,豈不會好得多,我是說滿足享受方面
。」
2008-12-4 15: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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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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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不怕性病?」

  「說來不去花街柳巷瞎混,有我這樣的女人等著你,是最實惠、最經濟與安
全的。」

  「哪止於此,我一生的夢境都實現了。」

  「是這樣嘛?」她開心地笑了:「我所曉得居家男人的夢是:標緻的少女到
家裡來,交而即走,一點後果都沒有。」

  「那是別人,我只想要有你。既然得到過你,真正感到無所遺憾,現在即使
立即死去也無所謂。」

  「噢!」她聽後吃了一驚。「你真這樣想?不能想像到了這時候,還會有人
會這樣對我表示。」

  「原先壓抑在心裡面,認為是沒有可能的事,也從沒想過。一旦突然就這麼
樣跟你綢繆繾綣,而且銷魂得色授魂與。平心想想,實是幻夢成真,此生所希冀
的美夢不過如此。」

  南希諦聽後,感動得摟住他到處吻舐,最後撫弄含舐那話兒,保羅壓抑不住
興奮,側身彎腰抱住她的臀部,上下周圍到處親舔。南希仍不息地吮吸,直吮到
他覺得好似全部都出來了。再次清洗時,南希問他:「克莉絲如何避孕,結紮了
嗎?」

  「沒有,都是用避孕丸。」

  「這麼多年都沒出事?」

  「打過兩次胎後,她要我去結札,我不肯。你們呢?」

  「生第二個孩子後,彼特就結紮了。你們應該採用更先進的辦法,聽說通常
東方家庭多半是女性結紮,」

  「我不清楚。我與克莉絲已沒有下文了。最近我常反省:我對她的付出確實
不夠,顯然不是盡責的另一半。她還算年輕,又沒有孩子拖累,應該還有很好的
機會。」

  接著問她:「你不覺得彼特正戀愛著她?」

  她點頭。

  「當初為什麼同意為彼特打那通電話約我們餐敘,除了為他援頰,你有什麼
好處?難道還得為他牽線攏絡女朋友。」

  望著他一笑:「我有我的打算。」

  「你當真麼?」他驚訝地覷著她:「你怎麼會對我有興趣。」

  「不要忘了你可是俊美的男人,又有異國情調。你在注意我,難道不知道我
也在注意你啊!」

  「天啊!完全不敢想你會看上我,你以前交過東方人嗎?」

  「大學時,曾跟一個印度教授上過床。」

  「他怎麼樣?」

  「上了點年紀,知識淵博,懂得很多的印度藝術、音樂。對我而言他非常神
秘,但是他在床上的表現不如我想像的奇妙。他也教授瑜珈,我對他因此生出憧
憬,像是瑜珈帶引出來的力量與快感。接近後,沒有特殊之處,反倒覺得還遲純
些。

  當然,我也沒法生出像對年青人那樣的反應與胃口。其實他也不是難看,就
東方人來說是很不錯。只是自己對異性的胃口一直是寧缺毋濫,所以這麼些年來
雖然不時與東方男人接觸,也接受獻慇勤,總覺得那些人無法引動我,從沒讓發
展下去。所以不要認為女人都是被動,進不進行的按紐還是操作在女性手上。一
直沒有什麼改變,不好看的男人就是提不起興致。」

  無論如何荒涎不經,轉化到真實世界的描寫,會有其實質上的困難。男女相
處不僅是美化過的性接觸,體格與體力的差異,以致引發出極為當然動物性的欺
凌與侮辱。還有經濟上的駕馭關係,以及各種權力的分配與操縱。義務與日常事
務的過程、人際關係的處理,處處都是建構人們生活面的支柱。性幻想裡都簡化
了,甚至去除掉到單純的只有表面的關係。

  一般與洋人表面的接觸,覺得年青標緻的洋婦會更加功利,更不講情面,她
們可能更像男人,憑需要與直覺作取捨,不會離離落落的牽扯難下,當然都是無
從更進一步接觸的揣測。也許中國、台灣男人的男性荷爾蒙可能較低,性的吸引
力不那麼明顯。但女性顯然很能以東方女性的印象吸引各種人種,是否男性純從
性的觀感來比較顯然落後一大截?

  多年在美生活,保羅對白人已不再有屈從不如的感覺,相信他們一般是在較
優裕的環境與較開明世故的生活教養下成長的,而且看慣了他們的模樣與生活習
慣,對於白人異性己不再有過多的不切實際的性幻想,不再會由於隔閡而美化她
們。

  形體上的差異更不應擴充到人性及智能上。王正方認為異性白人造成章晶圓
的性之暗想,此刻也許更勝於自己。雖然從未進一步相處,保羅卻可以感到白女
人的難處,對於降格陪侍形體上不圓滿養目的東方男人更是難於想像。而他自己
看他們年輕男女的模樣,不再為激賞屈服,反而是難耐那些對本身容貌自得的傲
慢。

  保羅離開時特地跟向南希交換電郵信箱,他跟她說,一離開後,就免不掉會
想念她。他要在離開她的時候,忍不住思念時還可將心中的思念傳遞過來,也可
以交換偶然並發的意念。南希把彼特摩頓著的「婚姻解析」從書架上拿下來讓他
閱讀,她說書裡面也包含有她的意見與看法。



  39

  山脈的照片,一層層突起的圓融的山丘像極了女人圓潤的乳房。山腳相接看
來有如女體私處。有張照片,隆冬一片,枯黃的山脈,相接低回處輕輕隆起,像
極了陰戶的兩瓣,當中乾枯而烏黑旱床,也正如那裡頭的皺折。攤得保羅一床都
是他的戶外攝影作品,南希一張張仔細地檢視,來回賞析。問他到哪裡去取這些
景致。他告訴她就在鄰近周圍,最遠也不出二百英里內,主要是藉著時序與光線
的調配。

  「你把大地都情慾化了,都成為了你眼睛裡面所想像的性幻想。」又問他:
「你都不再畫畫?用畫筆應該更能表達的你的想像與情感的衝動。」

  「已經經過那種過程,做畫家就是一種等待的過程,寄望在空無的期待中耗
下來。可以看輕生活金錢,但是究竟能等待多久?憧憬是抵不住實際的牴觸。」


  「在現實社會裡,終究要脫離那種等待,成名是不可期的,除非你是銷售長
才。所謂理念如不為市場接受,就不會堅持下去,之後再怎麼重建都只是扭捏做
作的滑稽名堂。熱情一旦消失再也追不回。」

  「你好像認為現在從事藝術生涯更需要市場認可。」南希確認他的意思。

  「是呀,現代藝術跟市場接合的這麼緊密,已沒有貧困的藝術家,只有徘徊
市場藝術門外不得其入的摸索者。另外,我早已失去那類熱情與衝動,還有更大
的困難是畫不下去的。我不怕畫面呈現想像世界裡的混雜、淫亂及感情四溢,而
是不再願意觸及自我的難堪,變得厭惡自己猥瑣不清的想頭。我沒有辦法讓內裡
對性的意像表現出來,雖不是全然的暴露,仍然無法避免地在迴避。你是不同類
型,我覺得你有成功的一切條件,是不是家庭拖累了你的事業?」

  「可以這麼說,但也很難就這麼認定。原則上我是自由的,但是你說得很中
肯,市場理念重於一切。我曾經有過機會,只要我肯繼續跟著馬丹,應該說可以
站出來。克麗絲姬洛一生都都靠畢卡索揚名,雖然她不是什麼有理念的藝術家。
成為一個雕塑家確要靠機緣賜與的市場機會,至少也得靠這層關係立足。」

  「再有這樣的機緣,會讓它再錯失嗎?」

  「機緣一生大概只有一次,愈長大就愈渺茫。在我個人的世界裡,愛情或者
說是愛與性應該是最重要的內容了,當然主要是愛情。其它的一切只是為了它而
附帶存在。可是愛情也像拔去瓶塞的紅酒,慢慢地失去了色澤與純度,時光在人
生這一面更顯得不容情。但你是一個異數,沒想到還能遇到像你這樣純粹熱情激
蕩的人。我永遠都在平凡生活裡,感受非凡的尋找和體味其中的暗示。」

  保羅殷切地望著她,感覺著蘊慰心靈的暢快。

  「我們都是自己配偶挑剩下的,是不是?你好像專門跟被丈夫遺棄的婦人來
往,是這樣嗎?」他早一些時辰才告訴她露茜的事。

  「失意的女人,有著幽怨的風情,特別動人,至少對我而言。」

  「原來我還是特意被挑選過的。」

  他把她拉過來坐在身上,要為她脫去衣衫。她要求他今天暫停,因為彼特說
不定很快就會回家,趁著下午沒課回來,跟她討論並且檢校他的新著作。

  他有點無趣地親吻她。

  「克莉絲告訴我彼特是很成功的作家。」

  「彼特教書加上心理治療及寫書收入相當不錯,可是那些成就我並不在意。


  萬一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致失去了這種生活,純就物質生活而言,
我並沒那麼在乎,單就這一點應不會悗惜。我確實一度很想著靠著自己的一雙手
過著活,想來應會更感自在,沒有人與人間的傾軋。但是惰性與安逸使得這根本
不可能,當然孩子是最大的考慮,不可能有別的選擇。」

  「他的心理學著作,你提供很大的助益?」

  「以前他老是提議我去做他的助手,或是直接為他寫作。他認為我的見解與
敏感的體會,常常從他想不到的角度發現問題,而且老是有更一針見血的解決辦
法。」

  「你願意這樣做嗎?」

  「我願意被動的幫他,而不願意整個心身都投入。還是看重自己的性向,他
已經走出路子來了。孩子大了,照顧的責任少了些,我也想著該走我的路了,要
不就整個放手。」

  「從你那麼耽溺於創作,我有些理解有的藝術家或是作家要藉著不惜犧牲生
活上的方便,或者說忍受生活上的困難及折磨、挫折,似乎這樣才能更接近自己
的心靈,才足以維護繼續創作的衝動。盧騷、艾默森、梭羅或者畫家烏屈羅,甚
至梵谷,大概都是這個樣子吧。

  依據我自己的感受,創作本身就帶來性潛能的滿足,尤其性慾跟創作品結合
在一起時。我看你也是這種情形,所以你說渴望單純的生活和你的創作格調並沒
有必然的關聯。我認為你這麼注重漂亮、摩登、性感而且性慾旺盛的女人,並不
是協調的念頭。」

  乘南希考慮著他話內的含義,保羅繼續闡述:「想想看馬蒂斯、吉尼阿尼安
尼、梵谷、高根、肖爾、蘇廷、烏屈羅以及作家沙蒂等等是性慾的極度揮霍或發
揮,燃燒的火焚燬了心靈的平靜,他們寧願心頭之火痛快澆燒畫布,絕不是靠回
味平靜的體驗來刻繪。

  而普魯斯特、喬易斯、盧奧、米列,蔣高等則寧可扭曲,或者抹煞直接的沖
動,用隱晦的方式來表達。這一類創作者寧取單純,不願讓內心的騷動干擾創作
作品。我認為你的心境是前者,是屬與欲的取向。對我而言,種種創作都是性發
洩,從創作過程得到的滿足與痛苦,像嗜食鴉片樣地蛀穿他們的性靈,沒辦法離
棄了。你給我的印象就是如此,單就為了維護要繼續創作,你根本可以棄子離夫
而去。」



  40

  「不用過份抬舉我,我只是還在摸索的小人物,荒廢了時日,不甘心就此隨
之而去罷了。你不在意我點根煙?」她從衣袋內拿出香煙及打火機。

  「儘管抽,等下我把門窗打開,克莉絲回來就不會聞到煙味。」

  「你要一根嗎?」

  「我要跟你合抽。」她把抽著的煙遞給他.他不接,反把她抱緊過來,用吻
吸出她嘴內的煙。她也回應,熱情的長吻,男人手忍不住又伸入她陰部。

  「不要。」她趕緊掙開。

  「不行,照實告訴你吧!今天來月事,真的不行。」

  又說:「我們再繼續剛才的討論,今天是我們只進行智性交往,好嗎?」

  「你偶而抽根煙跟想壓制性衝動有無關連?可不可以說是對抗性慾在身體內
擴張?」

  「並沒有這樣的意識,不曉得竟會給你如此的印象,可能是時間的巧合。抽
煙乃是創作無能為力時,來根煙也可讓自己認為能緩衝緊張激盪的靈感。」

  「我自己曾是這樣,當我不想不斷地處於性幻象的時候,想躲開性衝動時,
抽煙確實會讓我以為可轉移想像,雖然實質上並不能。」

  沒有接續他的話題,吸口煙,再讓他吻吸過去。一面被親撫著,一面自顧自
地說話:「你剛才提到的印派畫家給我的刺激決不下於近代的雕刻大師。我迷惑
於雷諾的裸體女人圖像,正如嚮往亞普或穆爾的雕刻作品一樣。如要從事寫實的
表現,我會要我的雕塑達到那樣地效果。我要用感情一遍遍地摩挲,以求光潔圓
潤。

  我覺得得先愛上模特兒,才會愛上創作的石雕像。我以前都是作棵女,傑克
是第一個男像,你是第二個。創作期間,我不停地跟他摩挲作愛,讓他深深地刺
入。由於心胸奔放,每次的刺戮都好像達入子宮一般。由此之故,我幾乎不能接
受彼特,他感覺出差別來,所以後來彼特堅決反對我再雕男裸像,他自薦做我摸
特兒,但我對他生不出那種衝動。」

  「傑克是誰?」保羅放開她,坐到椅子上,臉色不自然地沉下。

  她把煙捺息。

  「對不起,講了不該講的話。我想我該回去了,時間差不多了。」

  雖然還是沉著臉,卻伸手拉住她,望著一會兒,又抱住。

  「女模特兒呢?你還沒講完呢?」

  「不要說了吧!講出來,你又不好過。」

  「女的我沒感覺,不會有事。」

  吻她。

  「講講一般的事情好了,彼特快到了,其它的以後再講。」

  「什麼是一般的事?」保羅又開始愛撫她的肉體,只顧著又摸又吻。

  「嗷!就是像作品的市場性啊……等等。你知道嗎?由於沒有金錢謀生等急
驟的壓迫,遂造成了我對於真的需要遠勝於美。雖然有契約畫廊和經紀人不時為
我賣掉一、兩件作品給收藏家或公司行號,可是我要怎樣做可就全不顧及市場走
向,也不聽從他們的意見,完全照著內裡的衝動來表現。

  可這也不見得有用,心中沒有與人或是與市場溝通的意念,做出來的作品常
常只是一片渾沌,令得自己都會感到完全不想看出是什麼東西。自己的作品一定
得等到別人說好才算數,本身常會盲了眼,什麼也不見。遂了心不見得會是可以
見人的成品,與人溝通才是作品呈現被趨向接受的理由。」

  「原來你也經歷過這些困難。」他隨口應付一句,摸索的手已經擄起了她的
上衣,解下乳罩,開始埋頭其間又含又撫弄著。

  南希則專注在自己的理念裡繼續訴說著:「有一陣的困難是猶豫,不知如何
著手,不是純憑意念就可以做得下去的。無論各種類型的提神物資,煙哦、酒啊
等等都是沒用的。做不出來就是做不到,用別種方法是沒用的。

  喔!不要,不舒服,會痛的……你知道嗎?只要拖下去,就會有法子來解決
的,是有那麼個必要。雕塑的人將本身的困難加進去,會搞亂對象的純度?但也
很難說,羅丹的大衛像正是作者將本身的的遭遇加入增加了豐富性,作為記述性
的作品,也許無所謂,構築塑像似乎讓對像單純應是較好的辦法,不過總得造出
來才能比較。

  做出一座好的雕刻,有時真像你說的像性的發洩,如同做了一場驚心動魄的
好愛。感覺上真像,是發揮了自己的潛能,做出平常做不到的動作,主要是創造
出令自己吃驚而且心喜的、別開生面之舉。

  現在做雕塑像再做苦工,全無樂趣可言,只有逼著自己把黏土湊糊上去。不
是想像力貧乏,而是自己的經驗印證不來或者說有限。熟悉的過程自然工作起來
都來不及把湧現的意像追錄下來,不然雖不是憑空去想像,但也得把握自己有限
的知識與體驗來安排與印證,當然不盡流暢。」

  她述說期間,他含糊地應對她講出來的話語,沉湎在慾望的充漲中。雙手捧
聳住她一雙豐酥巨乳,用鼓漲著的那話兒在乳溝上不停地摩擦進出。她講完,停
下來,互相看著笑成一團,南希隨即用手捧住那話兒急促地搓揉吮吸讓保羅滿足
地射出。

  她嘴角被噴著都是白液,保羅看著痛愛不已。摟緊她時,又吮又親地舔舐殆
盡。抱在懷裡撫愛著,覺得像朵花樣的醇美甘甜。逗著她說:「女模特兒的事還
沒講呢?」

  「好吧!一道都講了,省得以後追著問。你知道女人的肉體更能迷惑我,你
明白嗎?在找你做模特兒之前我還在思考怎樣再雕一個裸女大理石裸像。少女柔
軟的曲線代表的意義常常不由自已感動,令我戰憟無法自持,常不由自主地想著
大自然待男人真豐厚,讓他們有這麼美的事物觀賞、接近、褻猥。就像你觀賞山
脈的曲線寬敞遼遠般的令人感動。我認為女人或多或少都是萊斯比,那麼執著於
容貌與身體曲線,怎能不向納西塞斯證同呢?」

  「女人與女人也一樣會發展情慾,我以前就常常經歷諸如此類的衝動。美麗
年輕的女孩在這兒做模特兒時,我經常喜歡服待她們。當然彼特也不時踱過來看
看她們的裸體。年輕的女人,人人喜愛,可是我通常用的是豐碩的中年婦人,因
為這樣的女人才會是我想塑造型像的烤貝,對我也才有想像的空間。」

  「好了,盡快說一個韻事:有一個來做模特兒的女孩,條件非常好,面貌、
身材都很出色,個性卻隨性之至。在這兒期間,我跟她相處得很不錯,那時她住
的公寓晚上十二時就停止供應熱水。因為隔間的隔音效果不好,洗澡放水聲會影
響到隔壁住戶,所以我答應她工作晚了可在這兒沖澡。

  她沖澡時,從不在乎我在旁邊,還是說根本就是喜歡讓我在旁邊跟她有一搭
沒一搭地講話。我也很喜歡看她,她實在是美麗動人,尤其是沖浴時。接觸得多
了,我問她可以吻她嗎?她立刻吻我,原來她也早有此心。後來甚至讓我幫她沐
浴,鎖上門後要我幫她手淫。她有這種傾向,我卻沒有,做了一次後,沒再叫她
過來。」

  這時候聽到南希家院子汽車進來停車的聲響。

  「彼特回來了。」南希起身整理衣裝及頭髮。兩人擁吻之後,才分開。

  41

  投資市場是一步步地淪落,曾經不顧常理的狂漲,而且似乎沒有頂點地一漲
再漲。那時候人人都認為找得出理由:經濟前景如此的好,所有的人都相信專家
的預測;繁榮還有兩、三年,即使回頭整理也是短暫的。因為新科技及網路已整
個改變世界上經濟與生活的架構。

  股價即使跑到怎樣的高處不勝寒的地步,都還找得出理由來支撐。現在反過
來,先是慢慢地陷落,讓人不覺得情勢改變。連續掉一陣,讓人慌了手腳。一年
來還沒有連續下滑這麼多過,但是漲得多也難免滑得深。待一回頭,市場上新手
舊手聯手加碼買進,所有可用的資金都搜括來投資,顯然又是進場的好機會,不
然又追漲不及。

  貪的意念絕對是無從克服的人性。然而事實的真像又回來了,新的定律仍然
不能主宰所謂新的世代。小漲之後,就是連續下跌的開始,可以一連連跌上十五
個檔期。十五個檔期走勢永遠似乎要回頭,空頭放到最後都寒手,覺得不補空不
行了。然而行情還是下滑,經濟情況好得很,為何止不住頹勢?

  連跌十五個檔期是創記錄,可是記錄卻像疊羅漢似地不斷創新或突破。不停
地破記錄則使得投資人麻木,覺得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了。損失太重,唯有持緊
苦挨。這個時候拋掉,絕不划算,因為可感覺到底部縱然不在附近,也不會遠,
還能坍瀉到哪兒?

  隨時可以翻轉,得苦挨著,非撐到轉起不可。然而暴漲時,一漲再漲不會覺
得離譜,暴跌時可要了投資人的命。跌了又再跌,以為會是的底部只不過像愚弄
人般,稍微轉了一轉,又往下跌。熊市中的動向更是考驗人們神經耐力,敢撐的
話,要撐到幾時?讓人以為底是永遠不會再出現,只是一再勾引人們再度投入重
新或更深入的套下去。

  保羅賺來的錢,在他手忙腳亂進進出出中都吐回去了。他自己明白,原本如
果肯多作點功夫還不至於慘到這個地步,可是自從姘上南希後,全部的念頭只在
她身上,不僅要配合她的時間過去陪她,還更要找機會多跟她相處。即或不然,
腦子裡盤旋的也是與她的糾葛與煩惱,再也無法多為投資用心,每天都是大致地
瞭解一下,急著想扳回來,買進賣出都只求眼前能撈一點。偏天不從人願,永遠
出現相反的勢頭,使他一賠再賠。他沒法像前一陣那樣地專心一志,收集資料,
培養感度。

  虧損使得他跟章晶圓的本金原本也不應減損得這麼快,由於保羅偏不信邪,
仍然緊抓住當初爭取到的寬鬆貸款條件,盡量用手中的本金加倍又加倍地作進出
的買賣,損失就以可怕的倍數猝不及防的樣式出現。情況愈慘,就愈難與取捨。
雖然覺得保本重要,以後還有翻身的機會,可是就沒能接受會市場會慘到這麼低
的程度,總認為在小幅反彈時,可補救一些回來。偏偏一再陷於老套,反反覆覆
就是讓他更深地陷下去。

  當然保羅主要的憂心還是在沈露雪的帳戶上。他自己的帳戶雖已不敢在佈告
欄上放消息來炒做某只股票的方式來操作,可是對沈露雪的投資,他是拚了膽子
這樣做,他可是靠了這招曾賺進大把資本的,要賺錢怎麼地也寄望在這種炒作上
面。務必希望撈住一些淨賺,有所交待。

  但是市場往下坡走時,用這種方式反而更糟。往下滑的市勢使得人人只想保
本,或者等機會在適當的時機出脫,要不就看準趨勢,做短期賣空的打算。因此
保羅按照早先的辦法選中目標先行吃盡,再小心地找出網站放假消息。這回可是
一上手就發覺不妙,不但錢全都投上去,但目下人人都不看網站消息了,更甭提
表現不佳的股票,誰也不會碰,更別再想拉抬上去出脫。保羅只有套在手上,看
著化為地上水。

  自己跟章晶圓的資本倒沒那麼嚴重。他反正已是孤家寡人,即使賠光了也就
算了,對章晶圓可隨她去,她反正還有積蓄、有收入,房子及所有動產都歸她。
他這個前夫雖可惡,總不能宰了她出氣,但他對沈露雪真是萬死莫辭,吹下那麼
大牛皮,她慎重地把女兒將來發展、教育的資金給他發揮,這下拿什麼回去?

  保羅不是沒想過跟沈露雪坦誠說明,但事實上是不可能的,他怎能開口?他
只有寄希望手上這點股本撈點本回來,再彌補到她帳戶上去。他絕對沒法跟她開
口的。他已認清:他王正方比起她現在已弄得焦頭爛額的丈夫還要糟上十倍都不
止,是真正的惡劣,虧得她當初絕然地推卸掉他。

  得停下來清醒地審察判斷怎麼做,老是認為可撐得到行情反轉,看來即使是
一時反轉都來不了,而再套下去可就什麼都沒有了。認清現實吧!拋光後等待真
正的好轉再來彌補,總要找出機會把錢賺出來給沈露雪。他在神思恍惚下,想在
電腦上下單賣掉所有的股票,但還是難下決心。已兩天都沒看螢幕,猶豫地不忍
卒睹。

  心裡面還是一直惦記著去隔壁見南希,她說他長得好看,也許是回敬他的稱
贊,可保羅頓時覺得自己是很難得的。東方人的好看,應該是不容易,不像西方
人,他們長得好,像是天經地義似的。他照著鏡子,要看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樣
的英俊?她是他的麻藥、嗎啡,跟她在一起只有歡快,榮辱偕忘,每天沉浸在性
愛的歡愉呢!人生還有更痛快的嗎?

  他已不是少年人了,但是目前的心情和當年尋歡作樂哪有什麼兩樣,更且遠
過之。想當初追求章晶圓,和她戀愛時,那時對她的仰慕,愛戀也許近之,可是
都是特地追索出來的記憶,如不是有意地比較設想,都沒法重疊印證復現,印象
漸漸淡了。

  聯調局一直沒再來傳保羅,保羅想目前股市低迷若此,投資人都快完蛋了,
找他這個偷機犯去也沒什麼好調查的,因為他因不當方式弄來的利益都不見了,
若說犯了某種犯行,利益應是證物、證據,現在都沒有了,要查什麼呢?

  但他知道,調查員還是會追查的,可能是時間不宜,以後不知他們還會採取
行動否。章晶圓可有得講他了,看!弄個股票都不成,錢賺不到,還賠了不說,
竟然還要去吃官司。

  保羅打電話給南希,南希跟他講既然有空,就過去幫她站著做模特兒,她正
在工作室弄塑模,正需要參照他的裸身作局部的對照修飾。



  42

  保羅以立姿撐著,站得夠久了,腦中雖仍不時飄過投資及前景等麻煩,但他
對這些事情,還是很容易釋懷。休息時,南希洗淨擦乾雙手後幫他按摩,舒活筋
脈。在雕塑過程中,她間歇不停地撫摸拍打他各處的肌肉,她是一面摸著保羅身
體各部位,靠著觸感來修正作品,態度很認真,但是有很大半的時間不由自主地
都是抓住那根陽具不住地搓揉,好似玩弄什麼棒子似的來回摩摯。

  由於做愛或撫愛多了,保羅並無即時隆起的反應,但畏疼或敏觸的感覺總是
在的,使得他忘懷本身各種思慮。接觸多了,都不在乎了,也許念頭還是只想顧
攫住眼前的快慰。休息時,黏土沾滿保羅,全身尤其是下身,她用毛巾沾水小心
地為他清拭。他問她:「你不會把這根東西照原樣雕塑出來吧?」

  她好似沒考慮到,反而問他:「全依你,你要嗎?」

  「我不曉得。」他的思緒並不在這方面。

  她一臉正經地考慮,王正方反而覺得模樣很動人,忍不住伸手進入她工作袍
內去摸索陰阜、乳尖。只一下,下面已濕成一片,可是她還是再問他:「你覺得
呢?」。

  男摸特兒把雕塑家的工作袍從身上脫下來說:「幹完後再決定吧!」加句解
釋:「被你摸弄得非立即戮不可。」

  「這裡不舒服,還是去臥室。」

  急忙又套上外袍,穿過院子,親熱地擁吻著推推搡搡地走進臥室,再一度奔
向放縱的情慾。在激情至極狀態,互相撕扯咬嚙,恨不能盡情地都塞入肉痕褶褶
的泉洞中。整根進入猶不足饜足,非得相互楔入消失在對方體內的衝動,深切體
驗出子宮釋出柔軟,海濤擊岸般的喜悅。

  睪丸、恥骨加上鼠蹊兩脅盡力擠磨壓削,時空倒錯、五色繽紛、幻影幢幢。
癱瘓失控,也失去使力方位,全憑借小腦主控神奇感應,疏導痙攣般地神經穿越
失明似地狂喜譫喧,直到猝然掙扎於一片遼闊無際的汪洋大海,伸張四肢到處摸
索呼救,甦醒過來,竟像似互相失命般地緊緊擁住,從至福降至黑暗恐慌的疊嶂
只呎尺之隔。死命地貼近吻擁著,渾身上下都浸透,重重汗水油滑濃膩,緊摟的
臂脯竟似隨時可滑開,軀體下的被單竟也黏稠潮濕。極度享樂緊張之後的鬆弛,
脫力般地互擁中半寐半醒。

  只有在這個時刻,保羅和南希徹底地屬於對方,靈與肉完全結合。曼妙地恍
惚中溶為一體,喜悅在膨漲,彷彿把外面世界的麻煩整個地遺忘,而且不存在。
除了彼此肉體深深地結合,還有就是內在靈魂的融洽,所有其它都排斥在外。再
也不會孤獨寒冷,沒有一絲一毫的牽掛,幸福的淚從南希大大的綠眼中潺潺流過
頰際,從未感到如許充實豐厚。這不是瞬間歡樂,而是永恆的媾合。

  醒轉過來,問她還要繼續雕塑麼?無言回應,極樂仍然麻痺著神智。脫力般
癱臥著,恍惚中囁嚅說出:「想去沖澡。」

  「來呵!」保羅振奮著抱起她去到浴室,由於最近經常抱起她,已不如最先
那般吃力困難了。相互衝浴時,她告訴他:「你覺得奇怪嗎?我一直在用觸摸來
修正塑造雕塑,其實是有師承的。」

  保羅雙手沾滿皂液,藉著蓮蓬噴出的水在她全身上下清洗揉搓,沒有應答。


  「我進大學時,是靠做塑雕大師馬丹的模特兒來籌學費,馬丹那時眼睛已不
行了,看物要借助助視鏡,那東西大而不方便,所以常在我身上摸摸觸觸,久而
久之成了習慣。他的眼力雖不行,但手上卻靈敏異常,協調感又好,右手摸觸著
模特兒的身體部位,左手同時就在泥土上準確地摸出模樣來,比用眼睛看的人還
能體會人體細緻的部位,尤其是能抓住情緒反應的感覺,這種方式極度刺激著他
的創作靈感,效果很好,弄出來的作品非常有感性,情緒。

  雖然整個形狀比例會因視力不足而呈扭曲傾斜,但整體表現出來的效果反而
出奇的好。據我的瞭解,他並不是那麼敏銳善感,可是雕出來的作品總會有超乎
直覺的感受。看著他的作品常令我忍不住落淚,感動得像深入臟腑般。弄出來的
作品本身令人的感受竟會那麼美妙,我怎麼學就是抓不住那種神似,我認為那是
天賦。

  真是了不起,他實在是大師。我算是他的人室弟子,在學校期間跟著他的法
子創作。後來改弄裝置藝術,才放棄這種創作雕塑。可是一直不能忘情,覺得自
己有天份,說不定可以出人頭地。直到有了孩子,家事忙,才很少雕塑了。」

  「後來怎沒繼續為馬丹作模特兒?」

  「說來話長,彼特跟他前妻離婚後,開始跟我約會,兩個人固定後,他反對
我繼續作馬丹的模特兒,可是為了生活及學費我不願丟棄這個對做學生而言相當
豐厚的收人,而且馬丹夫婦實在是對我很好。」

  「彼特知道馬丹的情形嗎?」

  「他為什麼不知道呢?你不都曉得了嗎,我們並不隱瞞真相。」

  她暫停敘述,關了水,反過來開始在他身上敷肥皂液,又打開水再為他沖洗
搓摩。

  他一面摟扶住她,一面要求她不要停,繼續講下去,聽得津津有味:「其實
馬丹本人倒令我有遲鈍的感覺,並不全是年紀的關係,那時他也不過剛滿六十。
與他性交的過程令我不耐煩之極,如不是出於傾慕,當時充滿野性與刻意追求刺
激的我是不願與他玩遊戲的。幾乎每次都得花極長的時間為他那話兒做工夫,常
弄得我嘴手俱疲。

  早先的時候,尚未有偉哥之類的藥物,他也不肯用一般人常使用的麻藥,就
是用了也無效用,我就是他的催化劑。也許那時太年輕,對人與事常有不耐煩之
心,他愈來愈慢的動作使我生不出好感。反正即使有了,也覺得像是電池流失太
快了罷,一忽兒就出來了。

  他太太為了讓他有生趣,或是維繫創作的靈感,從未反對我們的接近。但他
還不滿足,老要求我嫁他,說只要我點頭,他馬上可以離婚。他魯莽的表現與藝
術成就,不能說不感動我,他說他已離不開我,我有責任與權利為他、為藝術與
他結合。」

  關了水,男人抱住愛憐地親吻她,讓她繼續說著。順便拿出浴巾,為彼此揩
拭。

  她繼續說:「馬丹常跟人誇張地說:雷諾亞說過他的畫是用陽具畫的,他馬
丹的作品是用我的陰戶作成的。他覺得他全部的靈感都來自與我的接觸與撫愛,
可是我覺得對他的太太太不公平了,我沒法忍耐這種矛盾的關係,令我難過得哭
了又哭。

  把情形跟彼特說,彼特說情勢在我手上,是我願意讓狀況繼續發展下去,因
此我就毅然離開那兒。離開馬丹期間,自然又跟彼特重修舊好,彼特不願事情變
化太多,立刻要求我嫁他,那時他時剛拿到博士學位,得到助理教授的職位,有
能力負擔新家庭和我的學費。」

  他們回到床上,保羅扶她坐到自己的身上,把故事接續講完:「不管怎樣,
我一直都在感激馬丹。在我最困惑無助時,他大度地資助我,堅定我走這條路,
雖然我走得並不怎麼樣。他教給我太多的東西,不止雕塑,更有藝術、性以及對
生活的態度。我的作品現在能有這種水準,處處可以看到他給我的影響。你知道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因為他真的是抓住我的手,一步步地教做過來的。也許
一直跟著他,真的會很學得很好,會有些成績,更容易接近成功。

  但誰曉得,不能太樂觀,事情的變化無從逆料。也許我的自我鞭策己經磨勵
得足夠,已如我認為的那樣好,其實當然不會。你能給我意見麼?也許等到想法
更完善周延些,就不再會老去考慮諸如此類的問題,是嗎?希望如此--其實我並
不太在意,我只是在等待,等到感到成熟,然後用一種近似自動或是用自然的方
式將之堆砌出來,會嗎?沒這麼順利,但大體會是這個模樣。--所有的作品都是
煎熬產生出來的東西。」

  「我的訓練不夠,又不專業,只能就自己的喜惡提供點意見。」好奇地瞧著
她:「你那時一定美得讓男人非要得到你不可,那時你多大?」

  「十九到廿歲。並不一定是由多美多迷人來促成的事,相處的感觸更能醞釀
熱情奔放。」

  「我是棄嬰出生,不知身生父母是何人。我的養父母雖然待我不薄,可是他
們已把我養育成人,沒有理由再照應我。而且是退休的人,並不富裕,因此我讀
大學的費用得靠自己去籌。學藝術的學生很容易就找到了人體模特兒的工作。」


  保羅吃驚地再看著她,沒想到她會是棄嬰出生。再度狂熱擁住親吻,這樣鮮
活可愛的人兒竟有坎坷的遭遇。南希回應他的熱吻,又告訴他:「彼特下周要去
特拉豪斯開心理學會議,有四天晚上不在,到時候,你要不要來這邊過夜?」

  「好啊!讓我們體驗夫妻同寢的滋味。」

  「還有,你知道嗎,他說他會帶克莉絲一道去,克莉絲沒跟你提嗎?」

  「現在她什麼都不會跟我講。這樣交換,你們夫婦誰都不吃虧。」

  「我看克莉絲並不願意就這麼跟你分手。」

  「我什麼都不要,她有什麼不好?你看出什麼?」

  「我沒看出什麼,而是她這麼讓你拖著難道還不明白。而即使看到她的神色
也有些清楚,我們這樣來往,是她始料莫及的。」

  保羅感覺好似克莉絲看穿了他們的把戲,也就不避緯地再度接納彼特。



  43

  保羅為了討好南希兩個小孩,買了兩樣禮物等待孩子們放學回來,拿出來送
給他們,似便拉近乎。一對很漂亮可愛的孩子,男孩叫大衛,十一歲,也許是成
長的環境,保羅覺著有超乎男童的世故懂事。平常偶然打招呼,雖然還客氣,可
覺著有種沒把保羅放在眼裡的神情,可能也有著對東方人偏見。小孩子也會這樣
嗎?不過保羅覺得真是一對標緻美麗的孩子,常會忍不住想對他們表示好感,想
跟他們講兩句話。

  他們一道回到家門時,保羅過去親切地跟他們寒暄,然後把事先準備好的禮
物交給他倆。七歲的安娜還好,跑進去問過媽媽後,欣喜地接過那本最新出版的
「哈利波特」書冊;十一歲的大衛,不但把手背在背後不肯接送他的滑溜板,而
且乘著沒人沒見時,竟然對保羅豎起中指。

  保羅大吃一驚,幾乎想立即開口對他吼道:「干你!」當然他沒有,只是像
遭受到冷媒急速灌入體內般,凍在當場動彈不得。想不到這男孩會這樣仇視中國
人、東方人。可能是在學校受到同學間相互影響的。他涼在那兒半天,不知如何
是好。告訴他媽嗎?不必!這是男人對男人的戰爭,也是種族對立,他向屋內的
南希打過招呼,逕自回到自己房子。

  第二天上午,保羅雖未說出他在孩子們面前遭到的難堪,南希卻主動提起,
她問他大衛不接受他送的禮物。

  「你怎麼知道?安娜告訴你了嗎?」

  「大衛自己跟我講了。」

  「還講什麼?」

  「還有什麼?他做了什麼不對的事?」南希好奇地問。

  保羅只得說出:「不但不接受,還對著我豎中指,只差沒罵我清奴。」

  南希正在流理台前清洗早餐用過的碗叉餐具,聽到後,擦乾手後坐到了他懷
裡,親過後摟著說:「你不要生氣。小孩子只是反映出他在學校裡從同學們處得
到的觀感,他自己並不會有歧視。我們一直很注意他們這方面的言行,不過不可
能擋得住同學間的相互影響。」

  又說:「他下學回來,我會好好跟他討論的。」

  「我並不在意,不會對孩子有何芥蒂,你的孩子我喜愛都來不及,怎會一直
不舒服?何況他本身又是那麼出色標緻的小孩。我們東方人對子侄的方式與態度
大不相同,我只是從旁觀看、學著來瞭解。」

  「其實在認識你之前,看你那麼摩登、麻利,反而覺得你會是勢利,看不上
東方人的白人太太。」

  「我是嗎?」

  「當然不是。」

  「為什麼那麼在意這個問題?」

  「並沒有在意,只是說出一時的印象。會這樣想,可能跟我在這兒適應得不
是很好有關係?」

  「什麼地方不對?你來了這麼久還不喜歡這裡嗎?」

  「倒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問題。但是我的確是較喜歡住在陌生的白人環繞
的所在,而不是東方人聚集的社區。可是交往找球伴,又非得長途跋涉去找中國
人還是亞洲人聚集的地方。」



  44

  彼特與克莉絲離開去特拉豪斯的第一晚,南希問保羅需要過去用晚餐嗎,保
羅認為他還是照往常一樣在家中用餐,餐後再過去較好,然後兩個人可在餐廳或
起居間繼續白天的話題,南希可就近照應孩子們的需要,這樣不會造成孩子們的
困擾,也不會干擾他們習慣的生活起居。

  保羅用過餐,漱洗後進入她們家中時,南希已快整理好廚房,小孩也打發上
樓沐浴或呆在房間裡玩電子遊戲。家中有小孩不好有親熱的舉止,南希端杯酒加
冰塊給他,保羅接過去啜飲一口後,展開自己帶來的財經雜誌在燈下閱讀。

  等南希坐到身邊後,於是繼續談論白天的題目。保羅開口敘說:經過這麼長
久的時間浸淫在西方環境的適應、歡察和比較,等到跟南希接近時,已比較能客
觀公允地看待東西方男女的容貌了。

  但他還是說:「黃種女人的纖弱細緻與輪廓不同很能吸引白種男人,當然東
方人無論男女都會被白人的模樣著迷。東方男人一般的模樣則對西方女性很難產
生性的吸引力。男人總是要刺戮進入的一方,應具有專橫和雄性動物的體魄,給
人以強硬與隨時採取攻勢的模樣。如若寄托於另一性,則太令人覺得乏味。黑男
人很能吸動白女人,尤其女性一旦知道他們性能力後,更是趨之若鶩,而他們的
樣貌憨厚樸直甚至較一般年青白男更耐看。」

  「你又來那一套說詞。」南希笑著說:「你真是這個意思嗎?西方男人喜歡
接近東方女人的理由並不如你以前所講的。有一個很單純直接的緣由;東方女子
的陰道較緊窄而且深度較淺,男人特別容易達到成就,尤其是在厭倦了白人女子
的寬鬆肥大之後。」

  「你怎麼知道?說得如此確定,男人告訴你的嗎?」

  「根本不算什麼秘密,只有你還會奇怪。」南希仍然笑著:「你難道不會拿
我跟克莉絲比嘛?」

  「彼特拿你們比過?」

  「那還用問?他說跟克莉絲做愛過後跟我再做,變得全無興味。」

  「啊!他怎能這樣說?」他忍不住摟住她:「你技巧那麼好,那麼會弄,只
有你我才有興趣,再也沒其它女人會引動我了。」

  「我沒那麼傷感。因人而異,你的寶貝,可能就是別人的敝屣。」

  「我跟他無話不談,彼此間真如他以前跟你們講的,沒有什麼隱瞞。只是我
很難使他勃起,雖然他隔些時間還想試一試來討好我。」南希隔著衣物撫弄他的
陽具。「我在想,從東方男人的眼光看西方女人,覺得嘴唇那麼大,會不會連想
到下面的洞一定也大。」

  「會有這樣的連想嗎?」

  「你是男人,你應該告訴我。你會嗎?」

  保羅笑而不答。

  「有個人跟我說東方男人和黑人一樣,看到白女人滿腦子都是性。他說那麼
小陽具會有多少樂趣,你有過這種念頭嗎?」

  「誰會想到那裡去,只有你這個淫蕩的女人才會有這種念頭。問你自己,你
有樂趣嗎?」

  她嘻嘻笑。他又說:「白人女性身上青春時期有較別種人更明顯的效應,兩
極的,開始時是令人抵禦不住幾乎非得到不可的美貌與身體的誘惑,之後進入中
年完全失去這層性徵。大家扯平,身上性的引誘因素盡去。東方女人一般容貌平
庸,就不會有這麼明顯的區別。」

  「有這麼確切的區別?還是想當然爾?」

  「其實我也沒搞清楚,只是一時的感覺,並沒有仔細觀察考量。」

  「彼特曾說笑;生了兩個小孩的白人婦人只適合黑人弄,你喜歡的大乳暈,
他可倒盡胃口,他喜歡合手可握、小巧堅挺的少女乳房,而我下身毛髮旺盛,讓
你著迷,他則一直嫌惡,曾建議我兩邊刮除一些。」

  「千萬不要」,保羅輕呼。

  「那至少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以前刮過嗎?」

  「剛結婚那幾年他常常把我刮光,他喜歡光潔無毛的陰戶。刮得太勤了,我
曾經抗議,說過他「都是你刮得那麼勤,陰毛愈長愈多愈柤。到時候跟你鬍鬚一
樣,做愛時痛死你。」都是當時的事,目前他根本注意不及此。」

  保羅笑得趴倒她膝蓋上,一面止不住笑,一面伸手進她裙子內,發覺又沒著
內褲。像電擊中似的,頭伸入裙內就要去舐。南希制止他:「晚一點嘛!回臥房
再來吧,別讓孩子們看到,他們隨時會下來。」

  保羅坐好,然手掌仍在裡面逡巡,在陰戶前徘徊。撫著陰毛,兩根手指頭輕
輕揉捻陰唇,口中喃喃輕訴:「我愛死這小三角叢林,恨不能整天舔吻摩挲,怎
麼樣親熱褻弄都嫌不夠。」

  她抵受不了,分泌物源源滲出,連忙將他的手拉出來,可又捨不得,平放在
下腹部,雙手使力,在他手上壓著,耳旁娓述:「會受不了的,不要再挑逗了,
等下再整我吧!」

  掙著站起來,問要喝杯冰水不。保羅說好,她於是倒杯冰水一道喝,可他偏
只要喝她口中的。正巧大衛從樓上下來見著了,他的寵物狗鮑西也跟著他一道出
現。

  兩人趕緊坐好。

  男孩一付不以為然的表情:「媽--啊!」陰陽怪氣地叫南希。

  「什麼事?」他母親詢問他。

  「你能不能設想安娜是出於惡作劇,還是健忘?」大衛一付絞腦汁的模樣。


  「你什麼東西又不見了?不要老疑心你妹妹。」

  「我那組用來塗波基蒙的彩色簽字筆不知被安娜挪到那兒去了,她死不承認
是她拿的。」看一眼南希,用怪責的口吻埋怨:「還有爹說要幫我忙,做寵物觀
察報告,明天要交報告,他偏偏這時就不在了。」

  「我上來看看。」又對保羅:「你自己招呼吧,待會再下來陪你。」

  「不必理我,我看會雜誌。」他不好跟大衛打招呼,省得自討沒趣。



  45

  終於等到安頓好孩子們上床,關上臥房門,兩人都都興沖沖地要試嘗共度同
眠的滋味,也更急於解放推托遲延的情慾。急不可待地互剝對方的衣物,保羅不
理她掙著要脫掉他褲子,抱起她往床上一扔,擄起裙子,扒開腿就著肉縫兒沒命
地瘋狂吮舐。

  南希被他接觸,也是慾火如焚,急催他上去。保羅胡亂地解光衣物,站在床
畔使勁地戮插,雙臂抱緊女人併攏的腿於肩上,一忽兒置於左肩,衝刺馳騁到酸
疲,又置於右肩上。復又將兩腿盡量分開,覺得陰戶內水源滾滾冒出,抽送時水
聲嗤嗤響。

  保羅拔出那話兒欲俯下親吻陰戶,女的不依,急促哀嚎逼求放回去趕緊戮。
保羅只得置回,女人急巴巴地從下面抓住那話兒往濕淋淋的肉縫塞送,男人再度
抱緊雙腿加緊抽送。女人喜極狂呼,高潮隨之而來,一陣緊似一陣,彷彿沒完沒
了地壓縮著陽具,抽搐中射盡內裡所有。

  完事後仍舊互相糾纏不放,女人貼著讓男人摟著親著撫慰,保羅一面情意稠
繆地擁抱住,一面兩手撫摩游移在她曼妙的身軀,接觸到的身子與手掌都感覺她
雪白豐艷肉體的酥腴滑潤,胸膺充塞無比滿意。

  頻頻愛憐地擁吻,卿卿我我,恣意縱情撫弄之外,保羅又升起要好好看清楚
懷裡這白婦人的意思。她波濤般的線條及曼妙的肉體,刺激他慾望不斷升起。是
長久以來幻想的達成,提醒自己,別讓高漲的情緒衝去最初美妙的綺想冀望,刻
意敦促自己清醒著目睹審視眼前美色與成真的夢想。

  他半豎起身看清躺著的白嫩美艷的軀體,白腴美麗的少婦真是迷人,奶漲臀
肥腰纖細,該大的部位大,該小的地方急驟縮小下去。還嫌看得不夠清楚明白,
索性立在床畔瞧。

  南希好奇地問他要幹什麼?

  「我要試著把你的美麗與性感看清楚。」

  南希問道:「我有那麼好看麼?」

  保羅一臉正經地點頭。

  「這樣子的稱讚真太窩心了!」用說笑口吻掩飾內心的欣喜與感動。眼瞼浥
潤,激動攔不住,又刻意解嘲似地自諷:「瀕近色衰愛馳的時刻,還有人肯如此
謳頌,比什麼都慰貼我心。」

  「你還年輕得很,胡說些什麼?身段,皮膚、面貌無一處不動人,你就是黛
安娜,你就是我的伊洛絲!」保羅同樣也濡濕眼眶,焦距渙散,模糊中漸漸看不
清晰。

  「站起來!讓我看清性感美麗的肉體。」

  「輪到讓我做模特兒,補償你站台的辛苦?」

  南希嘻笑著應允後,旋即站在床上,舉手轉身,扭腰作出各種呈現體態的姿
勢。

  「喔!」保羅瞪著性感肉慾的身體,碩大沉甸甸的乳房,豐茂的陰毛,雖才
洩過欲,仍抵受不住而怒張勃起,一把摟抱過來,又摸又吻,忍不住稱讚道:「
欸!太可愛!太美了!我要去維多莉亞秘窟買些性感褻衣讓你穿上再觀賞。」

  「你這麼喜歡西方女人,應該找機會嘗試豆蔻年華的少女,那才真正接觸到
美與青春。」南希望著他怒漲挺立的那話兒,也跟著春潮氾濫。更加緊撩逗,刻
意放肆地做出淫猥姿勢,在他懷裡,雙手捧拉著大奶球搖晃引誘。旋自他環抱中
仰躺而下,高張大腿,雙手扒開陰戶,弓起臀股扭動,淫態畢露。

  「我的心肝寶具!」保羅呼喊著,立即扒上,舌尖鑽入吮舐,兩手握住乳球
不放鬆。之後,兩指撩開肉褶斑斑的陰唇,舌尖覓出陰蒂連續不斷地搗搡壓迫。
南希哼哼唧唧,銷魂之際,保羅趕緊騎上猛戳,女人配合著,在下面大力作圓弧
形的扭轉搖動。

  保羅使力戮送一陣,看她淫興如此猙獰火熱,想使壞,暫時不戮,試試看她
是否會急著求他,頓住不動,嘴裡故意嘟嚷問她:「你剛才說什麼少女青春迷人
,不知幹起來有沒有這麼熱烈和水源豐沛。」

  南希的陰戶用勁夾住龜頭,保羅雖感到爽極,仍不釋手抽送。她只得求他:
「不會啦,不會比我火熱濕潤。」

  「什麼?再說一遍。」嘴裡咬吸住她頰顎,逼迫她。

  「我好得多,我最淫蕩。」開始哀求。

  「還敢要我去找少女?不要我,我就不動。」

  南希嗯嗯咿咿地不回答。

  「說要我,不然那根肉柱要拔出來了。」

  「好啦,知道了,不要少女,只要我。」南希雙腳緊挾他腰脅,兩手也死命
扣住他頸項,生怕他出來。

  保羅再進逼:「再說要不要我?」

  「要啦,要死了你。」她應答後,才再度猛力抽送。

  46

  事畢起身,南希擰他:「壞東西,專會撩人,乘機要脅。」

  「還敢不敢把我推走給別的女人。」一邊呼痛,一邊還警告她。

  南希噗嗤一笑。

  「你現在專會治我了!外面那麼多動人可愛的小妖精,不去嘗嘗,抓住個三
十出頭的女人,憐愛得像抱著個羅麗泰似的。」

  「你就是我的羅麗泰嘛!除了你,哪個標緻的白女人會看上我?」

  「講得那麼可憐,能賺到百萬一年,什麼樣的女人追不到?花花公子的跨頁
女郎都不會是難題。」

  「老胡扯這些幹嘛,你反正弄不走我的。」

  她汗涔涔的身體膩著他緊緊吻著:「我發癲,把命根子往外推。」

  沐浴後,回到床上,南希呢喃:「每天忙著調情做愛,作品不知何時才弄完
呢?」

  男人只顧親憐密愛,含糊應答:「慢慢還是會做出來的。」

  又問她:「有醫學報告說:做愛會有提神的效果,按你的經驗,同意嗎?」


  她不答。他摟吻住,嘴中含嗦住她的舌尖,還伊伊唔唔詢問:「中國小陽具
還可以吧?」

  女人用力拍打他臀股:「還惦記那事,下回不跟你講這些了。」

  「我覺得我戮得滿不錯的,」加勁用力抱緊,「嘉許一下都不肯給麼?」

  「好啦!」快活地笑道:「小陽具比大陽具好用太多了,彼特兩、三年來沒
弄出一次高潮,你一次就弄丟我五、六次。」

  「我是不是最棒的?」

  「你是小鋼炮,像幫浦樣的抽送有勁。沒有人可以跟你比,心肝。」

  「哼!你再跟旁人胡搞,絕不饒你。」

  「你知道嗎?我從彼特那兒從來沒有達到高潮迭起的極悅狀況,與你則每次
都高潮疊出不斷。」

  說過使勁地抱住貼著,保羅作出嗤之以鼻的模樣:「哈!他那麼差!」

  「彼特老要我盡量張開,雖然他那個比你的大一倍有餘,但做愛不一定就是
大就能達到高潮。你東西雖小,卻堅挺有勁,用狹緊的辦法,比跟當初的彼特更
令我滿足得多。愛與關注是性交最重要的鑄情因素,你知道嗎?」

  「他不愛你麼?」

  「跟你不一樣的。」

  兩人繼續摟緊,不間歇地親著。

  「彼特現在對你太太是真的動心,兩、三年來都沒看他這麼投入,你感到怎
樣?」

  「我還好,你呢?」

  「我比較肉體主義,較能接受,你是精神層面的人,如若處於我的情況,你
的打擊會比較大。當然只是猜測,也許正好相反,創痛平復可能也較容易。」

  「他是你的先生,多年情感維繫在你身上。我跟克莉絲事實上已處在分手階
段。可能你對我比較沒感覺,而我則由於得以接近你,其它的事現在對我幾乎都
沒有感覺,都無所謂。」

  「經歷過這麼多男人,你對彼特的感情會有所變化嗎?我是說除了共同生活
外,你對他的愛憎會像我說的變得無所謂。」

  「這是我們共同協議達成的生活方式,我不想短短的人生永遠都是處在渴望
中,經過相當大的掙扎才到這一地步,彼此當然處得好,是相互需要。家庭仍是
我們生活最重要的部份,情感仍在,才需要這樣維持下去。」

  她吻他:「這就是使你愛上我的真正緣由,人們喜歡變動,得不到而且具有
叛逆的事物。」

  「是嘛,我愛你是你本身,你講的特質不曉得有無影響。這麼接近了,有時
我也不能確定你倒底算不算得上美麗,已不是廿歲時可公認的青春貌美,甚至究
竟是不是迷人?你淫亂,風流、掌握不住。」

  「男人本性喜歡會玩樂,能玩樂的風流女人,譬如像麥當娜是男人的想望,
雖然覺得掌握不住她的意向,但喜歡她的活力。話又說回來;女人也一樣,總是
愛上放蕩不拘,掌握不住的男人。」

  「你喜愛那樣的男人會背叛你,對你不忠實、老讓你牽腸掛肚,使你受著思
念之苦的男人。」

  南希雙手摟著他,在他懷裡笑著說:「你在寫言情小說啊!沒那麼格式化,
我本身已經夠肉慾的,是享樂主義者,跟誰來往都算不上背叛,不忠實。雖然傷
感、痛心樣樣少不了一丁點。」



  47

  保羅摟緊痛吻她,撫摸豐腴的股胯。南希擠壓在他懷裡,待熱吻稍歇。握住
那話兒邊揉弄著龜頭,邊敘說:「我常常要壓抑體內的騷動,不僅性幻想豐富,
外面看到的人與事也經常刺激我。像是看到一個慢跑的男人,即使不年輕,但身
型不錯,常就會讓我有性衝動,幻想著那人脫光了會是什麼樣子,生殖器豎立又
是怎麼個樣子,如跨坐上去會有怎麼樣的反應,似乎有著花癡般的嗜痂不捨。你
對身旁的女人,會有諸如此類的反應麼?」

  「難免,東方人由於對西方女性的隔閡與艷羨,尤其容易生出幻想。但並不
會想得那麼多而奔放,或者說很少想到見著的性感女人脫光會是怎麼樣。也許想
像力沒有你豐富。」

  「你從不幻想到美女裸著臥著躺下?」

  「對路過的女人,還沒有強烈到想到性交場面。我很喜歡觀看路上打扮的青
春的少女,或是海灘上穿坦克露臍比基尼裝玩排球的女孩子們模樣,她們的富於
青春氣息的面貌、身形十足地吸引我。隔著一段距離瞟望,那種西方少女特有的
氣質與標緻,心情為她們的甜美可愛牽動。又譬如不期然經過身邊,推著嬰兒的
白人母親,用眼睛默默品味她溫婉大方的神情與韻味,多麼親馨甜美!散發出親
切溫煦的氛圍。我常是這樣不由自主地感受與艷羨著。」

  「欸!你那瞻望的眼神想來也是細膩溫柔的。」她一面忘神地聽保羅述說,
一面俯在他胸前品嚐玩味他胸及乳頭:「你的攝影作品,令我以為你的念頭經常
會在女性的性特徵上打轉。因為你表現出來的都是物化般、最刺激本能的女體局
部,可是平常時候卻能觀察而且專注女性溫婉及母性的一面。」

  「沒有衝突,每個人都有多重面貌,多種需要。」

  「我沒有說會衝突的意思,我只是想要說你的性愛觀念,較我認為的溫柔細
膩。」

  「你也許慾望更強烈,近似男人。」

  「也許吧!我瞧見海灘裸著上身的俊美男人,不會像你那麼溫和地想念。你
知道嗎?常會刺激我幻想裸著上身互相擁著接觸的滋味。」

  「你實在很特別,你對大衛會有別種反應嗎?」

  「聯想太豐富了吧!我是母親呀!倒不至於,只是他特別護衛我。」

  「怎麼說?」

  「他對你的反應與態度並不是因為你是亞洲人才那麼敵視排擠。幾乎所有與
我來往的男人,他都是這個態度,甚至他父親。」

  「他那麼戀眷你,你們之間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不會有什麼特別之處,我跟他滿親近著倒是真的。另外就是我幫他洗浴,
一直到他九歲左右,他父親反對我這麼做才停止。」

  「為何要拖那麼久?」

  「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是很平常的事。他歡喜我為他洗浴,你一定好奇關
於那部位洗濯的情形?男孩子也是很敏感,幫他洗小雞雞時,他特別享受被母親
的手觸摸,甚至有反應,我有時逗他,故意地親那兒。從此他就常常希望我那樣
做。」

  「他多大時你察覺有反應。」

  「不到六歲!」

  「那你還繼續為他洗浴?你真是色情狂,連自己那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她沒回答。他故意用說笑的口吻,「你真糟啊!那麼喜愛男人。我在想要怎
樣才能把你鎖在家裡,不讓被別的男人引誘去。」

  她苦笑:「你還沒娶到我,不用想那麼多!」

  側躺久了,身體酸痛,保羅從她身上爬到另一邊去,兩人調整過來重新擁緊
抱吻,保羅撫捏她側垂的大乳房,含一隻於嘴中細細品嚐,用手玩弄著另一隻。


  「你覺得與白人發生關係,確有不同的感受嗎?」南希問他。

  「我已經經歷人生這麼許多面貌,歧異與憧憬已再不會那麼感動自己。當然
最初的接觸總是會帶來新鮮與好奇。」放開嘴裡的大乳頭回話,舌頭仍然邊舐邊
說,另一隻手則在下面輕撫陰毛,留連在三角地帶輕捻慢捏。

  「你的曲線及身材,突出的大奶,嫩白的雪膚當然會使看慣東方平版女人的
我興奮不已。然而令我愛戀不已,純粹是你的關係,和你是否是白人沒必然的關
聯。」

  「會想到賞試別的人種嗎,像黑人。」

  「沒有。你呢?你一定試過。」

  她不回答,只是微笑著點頭。反問他,「世上有那麼多可愛的雌性動物,你
怎能不動心想碰觸呢,去過法國嗎?」

  他也點頭。

  「法國女人才是男人的夢,為什麼不接觸?還有西班牙,日本。」

  「又來了!剛剛沒整住你,真冤!」他放開手,大笑。「我都沒試過,全都
不知道。你呢?黑人的滋味如何?一位日本作家曾試圖嘗遍世界各地的女人,寫
過跟黑色女人性交後,會覺得白女人只等於木頭,日本少女更是著迷與黑男人做
愛。」

  「有那麼大區別嗎?純粹是個人的感受與對象的干係。當然黑人一般體魄強
健,身體柔軟,能做各種困難的動作。而且他們更喜好性戲,跟女人廝混,對女
人而言可能是更好的性伴侶。」

  「我也覺得像那位日本作家到處地睡妓女,跟被睡的妓女本身的作為有何區
別?如果要追求歡樂,這樣做能有多少收穫?」



  48

  「你不認為花錢買來的快樂是快樂。」

  「我不清楚,體驗不多。總認為要喜慕對方,兩情相悅,才會有心身所追慕
的愉悅。」

  「你說得對,不喜愛的人,怎麼樣都不會願意去碰。你帶給我的快樂與感動
是無與比較的」

  「你對我更是,沒有情感投入的性事,我不覺得有樂趣,帶來的除了惆悵,
不會有滿足的感覺的。」

  「是嫖妓的經驗嗎?」

  「應該是吧。」又吻他:「真的你與黑人做愛過嗎?」

  「為什麼要這樣問呢?黑人有何不同?」

  「大家都認為黑人性能力強,你這麼放得開的追求性刺激,應該試過。」

  「傑克是黑人。」

  「啊!」

  「怎麼?不好受了嗎?就喜歡追根刨底。」

  「欸!」保羅回神過來似地說:「難怪彼特說生過兩個孩子的白人婦人,只
合黑人使用。」

  南希瞪著他不答話,保羅想摟近她,她冷冷地望著他。

  「我說錯話了,」他攏緊她,她全無反應:「原諒我,我太喜愛你了,控制
不了自己嫉妒的情緒。」

  「如果受不了,就不要急著問。」南希終於回應他:「你若想知道,我怎會
不告訴你?但是不要讓尖銳的倒鉤兩頭都刺戳到。」

  「我曉得。」狂烈的親吻,使勁抱住。「再也不會這樣子刺戳你,愛你都來
不及,那能讓你難過。」

  南希眼眶浸淚,也不停地回吻。熱吻中,爬到他身上,跨開腿,把浥潤的陰
戶對準立時蛙怒屹立而起的陽具,汁液津津,只一下就套住進去。扭轉著骨盤,
蠕動著讓漲直的那根肉柱深深埋入。

  男人在下面扶住她,並不停地旋扭臀部。她半咧著嘴呻呤,像是被物件從裡
面戮著的,吁氣不斷,男人配合著摟緊,兩股旋轉著挺直迎送,她呻吟中趴匍在
他身上,男人摟緊她下身,挺起腰幹使力挺送。

  一忽兒,男人抽身出來,讓女人四肢趴著,從後面進入陰戶,兩手握緊女人
兩脅股肉,來回拉往陽具上套送,像唧筒似的愈來愈頻密.女人樂極似地哼唧使
男人更加驃悍地握住加力戤送,著著直衝到底.女人展轉蠕動,嬌喘噓噓,吭哼
連綿。不一會,抵耐不住,頻呼嚷好,男人頓感整根那話兒陷於裡面被緊緊夾住
抽搐,滾滾熱油不息地傾注其上。

  沐浴時,南希發覺股上的腰窩兩脅雪嫩肌膚上都是深赤的抓痕,是性交時保
羅兩手抓得太緊了,把她抓傷了。保羅做出心疼態,連忙不迭地揉搓愛撫,問她
痛嗎?她說還好,吻著告訴他,得到這麼大的痛快,總得付出點代價。

  回到床上,再度躺下繾綣摟抱.保羅親著她,感到鶼鰈情深,忍不住斷斷續
續地耳語:「愛你,愛得快受不了了,恨不得把整個生命貼在你身上……你的心
靈上。我整個為你傾倒……只是愛死了你。」

  說著、說著一會兒都睡著了,醒過來,摸索著時斷時續地交談,又交歡,交
著交著半途又睡著了。



  49

  次日凌晨,保羅醒來,惦記著要命的投資事項,趕緊抽身踅回家中自己的房
間,打開電腦,對著當天即時股市行情與大量的分析與走勢用心地研判。幫沈露
雪所處理的投資,麻煩不斷擴大,只見金額逐步虧掉。整個過程讓他認為自己實
在是少智而且魯莽。

  在這麼糟的時候,他還想照市場順時的做法,選上了一支無人注意的業績極
糟,賠累不堪的霉股,用便宜的價格大量買進。進手後,不斷放消息,期待炒起
來再脫手。沒想到市場老是不見起色,愈跌愈凶,所有投資的大眾都緊密套牢,
甚至清帳結戶,根本沒人買進他那類股票。他消息放得天花亂墜,也抬不起一丁
點,反而直線下墮,不幾天竟跌破底,落到股票面值以下的幾分之幾。即使是如
此,價位還是成倍數的消減。沒有確定錢進來之前,竟然開懷狂買,是什麼樣的
心理?找死啊!

  同時發覺自己的幾個帳戶,章晶圓已採取行動,整個將戶頭分開,能賣的股
票都賣掉,賣掉後現金提走,剩下的多半是空戶,有也沒幾千塊錢。王正方完全
不怪她,他本來就容許讓她把錢都拿走。歉疚加操作失算,已認定自己該空手而
退,反正一個人也餓不死,做什麼都好。而且說什麼章晶圓總得自保,陰差陽差
的反而保住了一些本金。

  王正方自己毛病還是不改,事後他認為最主要還是太貪了,仍然懷著或多或
少急著買足的心理,以備一次撈個夠。樂觀的心理老是佔上風,可惜天永不從人
願,誰曉得會埳得這麼深呢?反正永遠也得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否則何以成名
股市?

  沈露雪賣房子得來一半用來投資的錢,轉眼只剩下了四分之一,甚至八分之
一。不妙,甚至比她未婚夫害得她還要慘,這邊廂又得跟章晶圓攤牌。己經無法
跟沈露雪交待,不知怎麼辦。他想不出任何辦法來解套,但一定得給沈露雪一個
交待,絕不能讓她再受損失,她女兒今後生活與教育的基金,怎能這樣不明不白
地丟在水裡。

  他檢查跟章晶圓的日用帳戶,遺額尚能貼補損失,索性在螢幕將共同帳戶的
錢轉到沈露雪帳戶名下。

  旋即在電郵箱裡,發覺竟有南希的電郵,立刻打開,裡面寫著:--保羅,夢
見在鋪著塌塌米的日本式房間,獨自一人,原來是兩個人互擁裹被高臥,怎會只
有自己留下。睜開眼發覺確切是只剩下一人被遺棄在陌生房間當中。是自己的房
間,少了你,竟然變陌生了。需要你,需要你貼切地接近我,像蜂蜜一樣濃稠流
動,喜悅與激發。

  南希--他打開回郵欄,字斟句酌地草出一箋,立即回復。

  --凌晨醒來,你鼻息均勻地躺在我懷裡,不想擾動你。自己不動,摟著你的
手臂因你頭頸長久枕壓,以至麻痺而失去感覺,仍然不捨得弄醒你。你像嬰兒般
趴眠在我胸前,頭髮零亂地散開在我臉上、肩膀上,也有失散的小束遮住我的眼
瞼,擴張的髮絲使得我看不清眼前的景物。許許多多的感受湧向心田,想永遠這
樣相互赤裸地擁住,再無所求。幸福貼著自己,感到這麼接近,又這麼難於把握
,淚水浸盈的眼眶更難辨別四周景物。

  側過身子,想將你看得更清楚。不是你的美貌,這樣子的接觸,自認已深切
領悟到白人美婦人是怎麼回事。而是在你安靜無覺中,我懷著硊秘的心思,要更
深一層地看透裡面的你。如果扯裂我心靈的愛情,使我變得更加不通情達禮、更
殘酷、更不誠實,那麼這正是時候。

  我不需謙卑地隱瞞真正的意圖,我想看什麼?我想偷窺的是你並不想隱藏的
秘密,我想找出的是你和我真正的差異。平時不可見眼角皺紋,側躺時因皮膚的
拉扯顯出更明白的痕跡。我們之間的差異不會是種族間的差異,我們都是同樣的
人,同樣的人類,同樣都是在年齡,生活的煎熬中衝撞出間隙來。茫然摸索,卻
不知如何彌補愈來愈迷茫且無所適從的生命之迷網,像暗夜的螢光,一閃一閃卻
不覺逐漸微弱了下去。

  然而我必須得起來,現實仍是最真切的真實。為露茜操作的股票,正處於生
死存亡的關鍵,不容再度錯過時機,否則更難原諒自己。輕輕地抽身出來,不讓
驚擾甜適的酣眠。但是抱著你的手臂,竟然整個地失去了反應,無從使力,也不
會自動鬆開。緩慢地花了許久工夫,用另一隻手的幫助與拖曳,才得以經過很久
的掙扎,得以脫身。

  之後,趕緊回到自己的電腦桌前看盤,用鼠標點著進出的股票,直到看到你
的電子郵件,回首看看時鐘,不想三、四個鐘頭又過去了,會盡快過來,吾愛,
無一刻不念著你。

  想起凱塞琳赫本曾說過,「最理想的男女關係,就是住在緊隔壁。兩人可以
共同生活,也可以自由獨處。」那不正是我們目前的寫照?是霎時間飄過腦際的
念頭,只是借用得不是時候,也不是場合。我是在苦中作樂,什麼也不能為你提
供--



  50

  中午時分,保羅邀南希一道去外面餐廳用餐。南希特地換上平底鞋,避免看
上去比保羅高出許多。跟侍者點完飲料、餐點後,南希問他;電郵裡提的被她枕
了一夜的手臂還酸疼嗎?晚上睡得怎樣?保羅認為甜美無比,擁吻著心上人進入
夢鄉,的確比想像還要醇香溫適。原先認為兩個人怎可能相擁著進入夢鄉,睡著
了,自然就分開了,沒想到真的一夜擁吻到天亮。手臂起來後,過一會就好了,
倒是她腰窩的傷還痛嗎?

  「還好,不怎麼痛,就是瘀痕一下消不掉。」又跟他說:「一晚沒怎麼睡,
這會棈神還好麼?」

  「好得很,等下可以再為你做模特兒。」

  「今天暫時不必,要去採購。回去後,許多堆積的家事也得清理做完。」

  望著她笑道:「我已迫不及待地等待晚上了。」

  南希跟著笑:「不曉得彼特他們怎樣了,會想克莉絲嗎?」

  「早上整理作股票時倒想起了她。你呢?」

  「還好。」低頭想了一下,又說:「彼特覺得克莉絲很有東方女性的溫柔,
他承認已很久沒這麼動情。」

  「克莉絲溫柔?那是從不曾出現在我面前的面貌。」

  餐點送上來,兩個人都餓了,專心用餐當中保羅問道:「你喜歡黑人?」

  「沒有特別的好惡,你的問題是問我對黑人有特別嗜好嗎?」

  保羅點頭:「我是這意思。」

  「你真是盤纏不休。」南希笑著回答:「我並不是花癡,也沒有來往過多少
男人,傑克是唯一接觸過的黑人。像跟你目前情形一樣,只是跟某個人接近,跟
種族有何干?」

  「對不起,問話不當。」保羅趕忙解釋:「每個人心中都會有特別鍾意的類
型,譬如有的男人喜歡法國女人,有的喜歡日本學生型少女,我是這個意思。」


  「我曉得了。」她想了一下說:「我喜歡的型啊可不是黑人,不是黑人裡面
高瘦慓悍而且肌肉強健的那型。如果硬要作比較,我應該是比較喜歡南歐型的男
人,瘦高,有肌肉,喜歡在太陽底下活動。有較暗的皮膚和頭髮,帥氣,很「瑪
丘」,濃重的蜷毛露出襯衣外,」

  「哦!那是令我受不了的年輕白人,他們的俊與酷,他們不可一世自得的面
目,會令我自慚形穢,那是你性幻想的目標?」

  「你會嗎?只是一時的感覺。每種人都有他可愛的地方,而且觸動人是多方
面的,如覺得處處不如我,也生不來感覺。如果一個男人不英俊,又如何能喜歡
上他呢?或者至少看得順眼,或是有別方面長處,如才學。或是錢財權勢,男人
有多重吸引女人的條件。我一直是寧缺毋濫,不然根本不會有相交和相來往的興
致。有很多時候,覺得別人不如我,但過後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異性間的來
往吸引力是如此的要命。」南希侃侃而談。

  「你真是如此想的麼?」

  「我確實是如此,而且意願較講出來更強烈。」她咬住嘴唇,緩慢地吐出。


  「可是你目前碰到我,卻是什麼也沒有。」

  她又哈哈笑,喝了酒的臉孔,粉頰酡紅。

  「為什麼老說自己什麼都沒有?其實你一再追問這些事項都是抽像的問題,
空泛又跟實際情形不想幹。你知道嗎?你只要有一項,對你有感覺的女人而言,
你就擁有所有一切。」

  「哪一項,不會是今天晚上要表現的那一項?」他握住她的手捉挾地詢問。


  她沒有回答,他又辯白:「我不會那麼沒自信,不須給我打氣。」

  「對一個曾經賺過那麼多的人,怎可能沒有信心。」

  「不談這個了。」兩隻手都上桌握住她。

  「我想談論一種可能性,不知說出來,你會否認為是杞人憂天?」

  「有什麼事不好講?我感到我已經好像整個人剖開血淋淋地呈現在你面前。
幾乎沒有事不被追問出來。」

  「有這麼嚴重?」保羅嘻皮笑臉地:「我倒認為發掘出來還不夠,後面待努
力的還多著哩。」

  「哪來那麼多事可讓你來發掘?你要談什麼事?」

  「只是種預感,原先不曾仔細考慮,過了些時間,我愈來愈感到事情有些蹊
蹺。去特拉豪斯有違克莉絲慣常行事的方式,她對事情的考慮與處理總較我謹慎
的多,應該不會在沒有特定的理由下,或是說沒有適當的承諾的情形下,陪彼特
去參加他的專業會議。雖然說是順道遊覽,可是終究要會見許多人的,她不是那
種貪玩、不重視自己名聲地位的年輕女人,不會在毫不被認可的情形下跟他公然
出雙入對。」

  「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但都在心內猜疑,不好向你詢問。你認為事情
還會發展下去嗎?」

  「我是這樣想,會有形式性結果的發展。」

  「在此之前,雖也發生些事情,但都像彼特告訴你的,從來沒有讓我們真正
地考慮過分開。雖然有時會想著,難道就這麼依著他生活下去,不時就會在腦中
想著分離而去,發展自己事業的打算。然而都只是偶而掠過的念頭,彼此這樣調
適著步伐生活下來,再有什麼進一步的想法,都會遷就、配合眼前的狀態。而且
養育子女的操作與責任更使得那些想頭變得不成熟及不實際。」

  「我認為你的生活不該僅只於此,原先我對男女在家庭中的角色不覺得有何
差異,和你來往後,看你擁有極強的企圖心,可是卻無可無不可地安於在家庭的
瑣事中,雖然不能說是不對,可是的確能引發感觸。」

  51

  保羅頓下來,低頭把盤中的食物吃完,沉浸在自己的思索裡.喝口水後又敘
說意見:「女人在家庭裡,無可逃逸地賦於的工作與職責就是準備食物及打掃、
清潔等等瑣碎的善後工作,尤其是共同生活在一起,自然被要求跟在另一性後面
收拾,當他們發揮才能或盡興後的後勤部隊。為什麼要這樣子劃分呢?為什麼要
接受這樣子的安排,為什麼一開始接觸到社會意識就有這麼不平等的處境或天性
的工作分配?是生理區別安排成日常操持的不同領域?即使文明演進到不以體格
力氣來決定個體優劣,還純粹只是社會角色分配,當然體力與支配欲仍然作成其
間的區間。」

  南希笑著不讓他再說下去。

  「這些工作自己可肘度時間量力而為,而且我也有傭人幫忙,一周來四個下
午,她做了大部份的家事。在外面做事的難處只有多,不會少,我不覺得有分工
上的不公平,還是差異。這問題也不會是男女相處的關鍵問題,這方面我沒有女
性主義的堅持。我認為即使自己一個人生活也得做,尤其是帶著孩子,更是不可
省。彼特蠻配合的,在家的時候,他做的也不會少。」

  頓住,又問:「你所說的承諾是指什麼?」

  「克莉絲已離婚了,你想得到他們倆個有進一步結合的可能嗎?我認為彼特
一定有這個意思,要不然克莉絲是不會應他邀約的。」

  南希避開他的目光,神色愴惶一變。

  「對不起,」保羅覺出她的驚詫與不自在。「想到了,沒多作考慮,想到什
麼就說了出來。」

  「我曉得,其實我也有這種念頭,只是不願意這麼想,大概是故意避開吧!
你肯說出來反而能讓我正視問題的可能性。」

  「彼特重視婚姻與孩子嗎?」

  她楞楞地望著他,目光像透過他形體,直睹到他身子後面顏色深重的木板牆
壁一樣。

  「這麼多年的夫妻,不可能說了斷就了斷,彼此都用了很大的力量來維持,
並且找尋出了共同可接受而且還算滿意的生活方式。更重要的是牽扯到孩子的感
覺與前途。你難道全無傷感?倘若真的與克莉絲分開,真像你說過的那樣全不在
意?」

  「當然有種若有所失的遺憾,不能說接觸到你,就真的完全不在乎,還是有
很多情緒牽涉到裡面。並不是負疚,我不認為負了她,可是偶而難免有辜負她的
想法。然而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唯一可慰藉自己的是,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所
有的財產讓她處置,她要分給我一點很好,沒有我也認為當然。」

  「牽涉到孩子今後的生活與教養,就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放得開。」她看著他
半天:「你不會是用放棄身外物的方式來換回心裡頭的自在無疚?」

  保羅考慮了一下回答:「不全然是,至少自己從來沒有意識到有這樣心態,
我真的不覺得有何不對,而且她的主意遠遠強過我,我不是說她採取主動離婚這
件事。因為她一直不滿意我,一再表明我各方面都不如她,我認為讓她遂意得以
離婚,是我的大度及慷慨。

  而錢財房產的不爭,也是本身個性上隨和不在乎的結果。當然,最大的理由
是我做得不好,做股票不但造成虧損,更造成許多麻煩,並沒有絲毫贖罪或是補
償她的意思。」

  「你與我接近,和你們離婚有關係嗎?」

  「接近你當然是我此生最有意義、最值得的事件,可是跟我與她的婚姻也沒
關係。我簽署離婚契約是在與你發生關係之前,那時根本不能想像會有這樣的好
運。」頓住後,又詼諧地說笑:「現在我的胃口大了,唯一的心願就是只想要娶
你,把你關在房內,不讓接觸其他男人。」

  她狡黠地粲然一笑:「不容易辦到。」

  「我現在幾乎一無所有,再弄到錢,也許還能一試。」

  「不是錢的問題。」

  「我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常會自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的喜歡你,
要這麼的沉陷不能自拔地愛著你。這麼多的麻煩,這麼多的隔閡,而且明顯沒有
終站可到達。當然,最主要的困擾還是你,除了不斷帶來痛苦外,就是一切都不
確定。」

  南希聽了,不曉得如何表示。牽著嘴角慘然苦笑。保羅出神地望著她,心想
用完餐後,可以陪她去商場,問好尺寸後,買些性感的褻衣褲,逐件要她穿上來
觀賞。夜裡好好把握住,又可被底鴛鴦,帳底吹笙吐麝,彼此大嚼一番。



  52

  入夜,彼特與南希帶著兩瓶酒過來保羅這邊交流閒聊,進門時,克莉絲問他
們孩子們睡了嗎?南希答說大衛還在他電腦桌前忙著,不過到了十時鐘他自己會
上床。

  雖然兩對夫妻間的關係已然混雜不堪,保羅與克莉絲還是本著中國人一貫好
客的習慣,抹凳煮茶,慇勤招待。保羅心裡頭覺得好笑,他跟克莉絲扮得還像一
對主人似的,有模有樣地招呼鄰居這對洋人夫妻。可是內中錯綜淫亂的關係與感
情糾葛,真令他懷疑戲是做給誰看?

  心想這對夫妻行事應是最直接了當的,他和克莉絲有必要這麼客套嗎?而且
心裡一直在嘀咕,彼得夫婦一道過來訪談,可是四個人都有這麼多忌緯和心事,
能有什麼天好聊?難道真的要攤牌不成?可是怎麼攤?根本理不清的,複雜得很
呢?

  彼特旋開瓶塞,讓克莉絲拿冰塊、酒杯來。他給大家斟酒,保羅即刻準備些
下酒的零食。觥籌交錯,保羅旋開口問彼特這趟特拉豪斯旅行愉快嗎?他不耐煩
做作的客套,有衝動想讓事情直接了當地攤明白,講出來,私下認為這樣會自然
得多,也許大家巴不得他作這樣的起始。

  彼特回答道:「滿不錯的,旅程愉快,發表的演說也非常成功。」

  但保羅聽後,自己倒感到不便接腔一直問下去,否則只要問到與克莉絲兩個
人的活動。當然不宜問克莉絲旅行得怎麼樣,如真這樣問,就太離譜了。心照不
宣的事實,誰都不好戳破,南希完全沒接腔,交談只有中斷。

  彼特舉杯邀大家碰杯,四個人相互間都無從祝賀。保羅心想他得了最大的好
處,其實四個人之間誰不滿意呢?都得其所哉,任誰都應該滿意。

  彼特問保羅:「聽說你有回台灣的計劃?」

  「只是正在考慮的可能性而已。」心想克莉絲怎能如此確定他要回台灣,還
是只是她希望保羅回去?「現在什麼都不好做,回台灣,至少有個好處,花費很
省。」

  他心中卻在對自己說:「我現在才不要離開南希呢,她帶給我多大的安慰與
快樂。」

  「台灣的政局安定嗎?印度尼西亞、菲律賓和中南半島都不安寧。」彼特又
問道。

  「台灣還好,和中共尚不至於打起來。」

  「我讀了篇報導,講東南亞的華人愈來愈因政治因素被切割而隔閡。像新加
坡的華人就有計劃的認同英語文化。」

  「很難說做得不對,畢竟現實的需要最現實了。我自己也有過這種想法:如
果機運好,像現在很多的從小過來少年人一樣,能盡早來美國多好,可以更加美
國化,英文學得好,說寫更流利。這都是現在的第一代移民最大的遺憾。我同樣
不覺得會中文或傳承或祖籍眷戀有何必要。已經和年輕時的想法不一樣。」

  「保羅。」克莉絲突然插入提醒他:「股票每天還在跌,我已經變賣了大部
份你的持股,你注意到了嗎?」

  「怎麼不會?我每天都在看版。你做得很對,我反而猶猶豫豫沒辦法這麼干
脆地處理。反正陰錯陽差賣得很是時候,都是你的東西了,怎麼做我不會有意見
。」

  「你看最近股票走勢怎麼樣,已經跌破兩年來最低點。」彼特問。

  「豈止兩年來最低點,是那斯達成立以來最慘烈深重的墜落。目前尚看不出
有任何立即好轉的趨向,可能還得盤整一陣子,況且經濟情況並沒有預期那麼看
好。」

  「你做了這麼久的股票,本身在其中也起起落落,仍然認為對你而言是個好
行業?」

  「坦白地講;我覺得是很好玩的遊戲,沒法很認真地看待它。也許我從來做
什麼態度上都不夠投入。做別的不行,弄股票反而需要這樣的心態。」

  「虧光了你也無所謂,跟在你邊上的人可倒霉了。」克莉絲給他下評斷。

  「失意使我清醒,說來好笑,目前我竟寧願股票做垮了,不再每天那麼腦沖
血,自鳴得意,喜洋洋地好像世界上什麼事都能做樣的。」保羅乾脆迎合著她闡
述。

  「克莉絲,彼特又留起鬍子來了,你認為好看嘛?」南希把話題岔開,不讓
他們繼續爭執。

  彼特抬起下巴,在克莉絲面前左右一轉,要讓她兩邊都能欣賞到。保羅暗想
克莉絲還看得不夠真切嗎?

  「滿不錯地,留鬍子像是刻意來維持男性形象,看來莊嚴。好像要故意造成
一種性的主宰形象。我覺得不錯,蠻喜歡。」

  「喔!」彼特抗議:「我還沒有那麼男性沙文主義。」

  兩位太太聽了都笑起來。

  「你認為和手臂上刺青兩者對你的效果如何?」

  「一個大學教授手上刺青?」克莉絲詫異地反問。

  「不是,」南希解釋道:「彼特當然不可能趕這種時髦,我是說保羅可以一
試。」

  「我?」保羅指著自己:「沒有可能,我已過了追逐時髦風行的年紀。」

  彼特舉起酒杯,再勸大家喝酒,他已喝不少了。喝乾杯中的酒,從口袋中拿
出一匣細細的香煙,問大家要HIGH一下嘛?克莉絲顯然已跟他抽過,點上就
吸上兩口,保羅問南希才知道是大麻瑪莉安那。互相傳遞著抽將起來,很有默契
地,彼特抽克莉絲點著的煙,保羅則抽南希的。

  「我多麼喜歡女人啊!漂亮自負的女人。」彼特有點醉了。

  「年青時最難過是女孩子不要我。那時候認定人生如果常有戀愛圍繞,就是
頂幸福。現在不再苛求,只要能夠經常做愛就是最好的生活。」

  「光從生理上考量,人們對性和食物的反應與需要並不能有很大的差異,我
們無法老是忍受單一不變的食物。美國餐吃了幾次之後,會想要異國食物,變化
與調整幾乎是必要的。性也一樣,同一個伴侶不可能長久地激起性慾,追求不同
的對象,就如同食物一樣,維持人們對性的熱衷與昂揚興致。」

  「我認為東方人不容易有你講的那樣頻繁而熱烈的性經驗,」克莉絲接著彼
特的發抒之後,發表她的觀點:「有一個對像讓我熱衷已應付不了,哪能再有其
它對像?而且我一直認為性不應在生活中占如許大的地位。」



  53

  彼特把酒杯裡的酒一口喝掉,又接著說:「性是人類最大的至福,一生之中
可以作極大之發揮,不應看作只是應付,甚至是折磨,我相信生命之中沒有任何
事物可與之相較。」

  保羅醺醺然,認為他開始言歸正傳了。大麻果然有暈眩的效果。

  「保羅,」他轉問保羅:「你對性技巧懂得多少?」

  「我不看重性技巧,我不認為那有什麼了不起的,生命之中有太多的技巧要
學,但不學也不見得就會輸了多少。我還是像老式中國人那樣視性為末技,雖然
其實又離不開。」保羅一面回答,一面考慮彼特為什麼要問這問題,他從克莉絲
或南希那兒知道了自己多少。

  南希接口:「人類對性的著迷與執著不會令我困惑,我知道絕不是我一個人
或你我之間的問題,而是整個人類的內在裝備的問題,如果神有心想為人謀更好
的處境,他安排的這項裝具所來的快悅較之所衍生的煩惱與製造出來的麻煩,簡
直不可同日而語。」

  「我頗能理解你先生,追求婚姻解放或性解放的背後原動力,實在是對社會
及倫理壓制的答辯。我們所處的境遇是制約的,違背自然所賦的人之天性快樂之
本能。」保羅回應她感喟。

  「哎!你不講究性技巧,如何把我的太太勾住,迷倒呢?」彼特開始挑釁保
羅:「你不是希望南希愛上你麼?這一方面的技巧對付熟絡的女人最有用。」

  「每個人處理自己的問題,都會摸索出適用於本身辦法。你怎能硬找套公式
讓別人來套用。」克莉絲干涉彼特的指控。

  「我覺得困擾難解的是」,保羅說。「人們一直在為配對找伴侶(或者說性
怑侶)而努力協調著,盡可能的周旋著。當然,外在條件是逐條拿出來比較的,
好的,條件高的互相先挑去了,醜的、窮的只有檢剩的,或者無可挑取,流於矜
寡孤獨。坦白地說所謂浪漫也者,都只是現實的比較,條件差的人是不會有浪漫
的愛的。大家喜好愛戀都是劃一的對象,所以金字塔尖上的少數才圓得了夢,絕
大多數的人只求能填足性慾為已足,年輕時的夢只不過是場夢罷了。」

  「那有這種歸納法。」克莉絲反駁:「我不認為報章雜誌渲染的超級模特兒
或電影紅星的快餐或露水愛情,就比辦公室裡的男女或沒綠卡的墨西哥年輕移民
掙扎式的或是小心翼翼的愛情更有價值,還是更動人。」

  「克莉絲說得好,我完全同意。」南希附和她。

  「沒錯,我也同意。各種人種都有各種人種的快活及其尋求方式,不只是白
人,漂亮的人享受性。黑人、黃人都一樣的享受性,快活不會少一點點。美貌不
是必要條件,漂亮不能當飯吃。而至於所謂好看,賞心悅目也是相對的,審美觀
從來不是絕對的,外在信息及流行風潮隨時會改變人們對美的觀感。我認為同種
人相互間更能欣賞吸收彼此的吸引,當然跨越種族本身就是大吸引。」

  「從你講度角度來看,你和彼特一樣,有各自的困難和自為的陷阱。」克莉
絲繼續她一針見血的評析。

  「我們交談大部份的意思不是在言詞或表示上直接顯示出來的,而要從沒有
說出的句子中捕捉出來。」保羅意有所指的說道。

  「那是什麼?不會是你剛剛說的話吧!」南希饒有興味地望著保羅。

  保羅也回望她,一時無從回答。彼特又舉杯,四個人都大口地喝,瑪莉安那
抽得更帶勁。

  「對我而言;男人不忠較女人不貞更為令人沮喪。」保羅接著又講著自己的
體會:「我總感到女人柔弱可憐,為什麼不去疼惜、愛護她?為什麼要追求更好
的、更美的?要為新人吸引去?不都一樣是女人,得到的效用不都是一樣的?看
開點,美醜關係有那麼大麼?只有專心一志,身旁的人才是心身愛之所繫。不厭
足的心,既自私又不知愛惜尊重伴侶。」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有個洞供你戮,效果都是一樣。」彼特粗暴地叱吒。

  「彼特!」克莉絲喝止他,南希反而沒任何表示。

  「聽說你蠻能套問南希,現在我來反詢你,你婚姻期間有多少過韻事?」彼
特仍不甘釋手,咄咄詰詢。

  「幾乎沒有,一般的人都像我一樣,一生之中不會有什麼韻事。當然現在是
不一樣。」保羅豁開了,關係都攤開來,怎麼公開都無謂:「性只是腦海裡的玩
意,實際生活裡,不免會不斷地想著去接觸。然而怎樣讓事情開展,會太煩人,
而且覺得只是那麼一下子的事,說了不起,自然是了不起。

  然而值得花大心思去進行嗎?倒很難讓人處心積慮地為這種事情盡心。生活
中,吃喝拉撒睡更重要,而且營養得多,所以我認為很少有過了求偶期的人真會
為這種事花心思,厚著臉盤算著去進行。也許西方人比較側重這一面,西方人本
來就比較東方人傾向抽像或不急之務。」

  彼特說:「我很難接受你用這種方式來看待性愛,我不認為東方人會是不同
的,你們兩位呢?覺得他講得有道理嗎?」

  「我可以理解,因為我也是這種態度。」克莉絲這回認同保羅。

  「親愛的,」南希對著彼特說:「保羅只是抒發他自己的感受,並沒有特別
的意思。」

  保羅感到南希真是心思細膩明白。

  「用這種態度生活還有什麼意思?如果生存只是為了滿足基本生理現象的需
要而因之努力工作,那人類何需理性與感情?那麼藝術、音樂、文學從何而來?
人們活得有意義,主要緣由就是由於這些情感與感覺交互錯綜影響,衍生種種智
性與靈性的生涯與活動。」

  「就像人們常說的人生是無意義,而且無目的的過程。後天附加上去的意義
並不是真正能增進生命的意義。」保羅回應後,立即申述:「抱歉,瑪莉安那對
我確實發揮作用,幾乎控制不住,要搶著說下去。」

  「你要將人類整個文化與歷史否棄掉,怎樣說豈有不可以的。」

  「好了,保羅,」克莉絲止住保羅:「不要硬辯,教授說的是事實。少抽些
煙,不要一直不停地抽。」



  54

  「好了,談論也談夠了。」教授像宣佈剪綵開幕的口吻說話:「現在應是進
行今晚主戲的時候了。」說完眼神催促似地看著南希。

  南希於是對著保羅直截了當地提議道:「彼特希望我們大家就在你這兒一道
做愛。」

  「什麼?四個人都在這裡?」

  南希點頭:「彼特讓我先問你,可不可以我們兩個人先開始,讓他在旁邊觀
看。」

  「什麼?」

  雖然一開始保羅就聽彼特提起過,也知道會有發生這種事的可能。但是現在
南希親口告訴他這個提議:可否讓在他們做愛時彼特在旁邊觀看,還是把他震驚
住了,這種事怎能透過自己的妻子來提議?

  而且克莉絲就在旁邊,彼特絕不可能說服克莉絲參加這麼荒唐的聚會,簡直
是過份的荒謬。保羅問克莉絲覺得怎樣,出乎意枓的是克莉絲竟然點頭同意這種
安排。他看著克莉絲,奇怪她怎麼肯接受這種提議。他只是簽字但實質上尚未分
開的丈夫,她對保羅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嗎?怎能觀看他和別的女人做這種事?除
非她恨他不過。對了,她一定懷恨。無論怎樣,他沒興趣搞這種換妻雜交聚會。
幾乎看輕了南希竟然會同意作這種安排,什麼樣的女人,真是荒淫。

  他轉而徵詢彼得夫妻:「你們玩這種換妻的遊戲已經相當久了,一直有樂趣
嗎?」

  「最初應該是很刺激的,尤其是伴侶和別人的伴侶同時進行,很複雜地情緒
交織者,也許有著被虐的樂趣。搞多了生理的享受會習慣於此,可能就像你打高
爾夫上癮後,樂趣不會減少一樣。」彼特回答。

  「所以這種事本身就給你們極大的刺激與愉悅?」

  「會帶來如同球類運動的效果,產生競爭性的快感。與不同的性對像會有不
同的新奇遭遇與快感,當然也會有挫折與不順的過程。可能對像都是我們事先挑
選的,是有興趣、動心而且合乎自己要求的對像,結果就像玩高球一樣會耽溺進
去,熟悉與技巧熟練,不僅作成方便也更會帶來樂趣。人類對性事追求有你想不
到的彈性以及耐力。我不想向你談及細節,即使現在我們之間這樣親近,還都是
太私密的過程,而我們已清楚痛楚與傷心是歡樂追求密不可分的同一部份。」

  「我在奇怪人為什麼這麼離開不了性愛,又不是必要的生存條件,是性帶給
人至樂,所帶來的快感超乎別種快感中心,而且由圖騰和搭布交應出來的禁忌,
更加加強性愛的神秘與需要。」

  「情愛或性愛,帶來的歡樂及感動實在超出理性所能思及的範圍,有著遠較
思維更深入更摧毀心理的能量與力道。」

  保羅繼續抽著瑪莉安那,覺得心裡頭像是有許多火山要爆發,都在壓制著。


  彼特繼續講:「男人與女人做愛為了倫理的理由一直是有禁忌的,非婚性行
為當然是禁制的,都造成違禁追求的強烈欲求。不應該如此地限制人們追求歡樂
的行為,這是人類少數從自身不假外求就可追求得到的極樂。為什麼圖騰與搭布
都是要對準這個方向?避孕及保育措施已臻便利,性的禁忌在現在的時代到底有
何意義?跟不同女人性交和與男人打一場籃球得到的效應豈不是一樣的,同樣都
是尋找快樂,沒有理由反對亂交。」

  「你講得不錯,可是我就是做不來。」保羅站起來:「原諒我,有些頭暈,
先告退。」

  他離開他們三人,踅回自己的臥室。



  55

  彼特夫婦一向就是如此地追求情慾,保羅印證以前見到的情形,覺得他們搞
這類把戲是不足為奇的。既然他跟南希走得這麼近,彼特自然會聳恿南希來要求
他。他自己說過,這是唯一使他感受到刺激的事。南希也跟他講過:「彼特喜歡
看著我為別的男人口交,也許他就是享受那僅有的情緒--難堪又受虐。感覺都淡
了。還有這種興致也都不容易。」

  保羅當時聽了,還難受不過,要她不用再講。他想現在甚至可能是要脅著南
希來要求的。但是奇怪的是章晶圓怎能配合他們耍這趟把戲,萬一他和南希脫了
衣裳做下去,她看得下去嗎?保羅自己是絕不願意見到章晶圓處在這種尷尬見不
得人的場景。難道她恨他到這種地步,非看到他跟他情人出醜弄乖不可?只是到
那時候看她怎麼忍受?這個彼特簡直是性魔,克莉絲怎能跟他,跟下去會是怎麼
樣的德行。

  念頭一直在轉,反過來想,性聚會是雙向進行,他如果跟南希在口交做愛,
那邊過後也會照樣做,克莉絲會有做給你保羅看的念頭嗎?

  看她在別的男人懷裡是怎樣蠕動,成心就是為了讓保羅瞧見,看你在別的女
人懷裡多得意,她同樣做得到。那女人的丈夫不要那女人,寧願就要克莉絲。你
保羅只想沾白女人,白女人的先生可想死了克莉絲這東方女人。更有進者,甚至
可以達到羞辱他的目的。看!你保羅生理上跟本不行,怎能跟彼特比。你根本滿
足不了女人,南希一定全無搞頭才會找上你。會嗎?克莉絲會這麼樣的示威麼?


  保羅把頭搖一搖,想甩掉這些紛亂骯髒的念頭,他不在乎他們怎麼想?但還
是立即恢復原來的習慣,耽溺的想念,思念起南希,她怎麼糟!怎麼不行!就是
會念及她,隨她怎麼做,怎麼亂都無妨。

  房門有輕叩聲,他開了門,是南希。

  「還好嗎?頭還暈嗎?」一付關心的模樣。

  「不會了。」保羅笑著拉南希進入房內,順手推上房門。

  「沒事了嗎?都認為你生氣了。」

  「對你怎會生氣呢。」

  「難道對我做的那提議都不著惱?」

  「你何需提議!」說著,真的惱起來:「沒有必要作賤自己娛樂先生,妻子
哪有這個義務,他日常付的費用不應包含為他作活春宮表演。」

  南希低著頭,臉色不豫,但沒有吭聲。但保羅仍止不住氣憤,脫口斥責道:
「你難道那麼喜歡吮吸那話兒,你到底吞下多少棈液。跟你丈夫交合這十來年,
你大概已吞下他不止一半的精液了。」

  她聽了「啪」地打了他一耳光。保羅撫著面頰,瞪著她,她憤怒得渾身顫慄
著,他話說得太過份了。她打他耳光,他並沒那麼在意。過一陣子,他還是緩慢
地開口解釋:「我氣惱他竟然想逼我們在他面前做愛,我的怨責並不是對你,講
話的對像與用語都錯了。」他頓一下:「我是無的放矢,你卻不是,也許你是有
目的的,至少還存著激起讓他嫉妒的希望。」

  「不全然如此。」南希惱怒地接腔:「我要自己看來更下賤,更不在乎。」


  保羅想扶住她,她移轉著肩膀避開他地扶襯,賭著氣一股腦兒坐在床沿。保
羅跟著坐到電腦桌前的旋椅上。睨住南希,不好再碰她,嘟嚷著辯解:「我們已
這麼親密,怎樣做,說來也是無所謂的。而且怎麼講也不過是集體性交,只不過
略有先後而已。」

  南希仍然著惱地支頤在床架上,不回應他的解說。

  「也許你猜著了,認為我不肯當場做愛,是因為我的陽具小,怕人笑話。」


  南希抬頭望他,譏刺浮現。

  「你猜對了,就是那麼回事。我從小一遇著脫衣服的場合,就躲著或背著同
學,生怕那話兒為別人見著。雖然大家都差不多大小,在那兒,我絕不會比別人
小。可是現在聽了你告訴我的詳情,我怎麼能讓彼特見著我的那話兒還不及他一
半大,又怎能讓克莉絲心生得意?她看了好重新確認,認為你保羅有什麼好得意
的,看來多可憐喲!」

  「啪」一聲,她又拍打他一下,保羅故意哎喲叫痛,她己經坐在他身上,摟
著他,檢視剛才被她打耳光的臉頦。

  「不要逗了!還疼不?」說著,把他的手拖往背後圈住自己,開始熱烈地吻
他,親吻中間還曖昧地回應道:「你真這麼想?問題並不出在你這邊。」

  56



  第二天一早,南希從電腦內收到保羅給他的電子郵件:--不想打電話給你的
手機,縱然是多麼私密而且方便的交流情意的方式,手中的小機具只有你與我的
對話。雖然我一向在你面前肆無忌憚地隨意發紓,到如同心內獨白的地步,什麼
都說得出口。可是很多話仍然不想當面說,透過手機也辦不到,因為沒法很快整
理出真正的意思。邊陳述邊琢磨同樣也未能達到更清楚表達意思的原意,然而卻
可在電郵裡一再推敲後鍵出來傳送給你。

  彼特的「婚姻解析」裡面寫著一句話:「婚姻的結成,最主要的原因,是我
們對自己本身無能的體認,個體得寄存於團體或經由確定的聯繫才能免於落單的
恐慌與孤單。」

  是這樣嘛?我們各自不同的婚姻能使我們免於孤單與恐慌嗎?(我不能忘記
再提醒,我已經被逐出來了。)然而我只有貼近你才能感到這一類情緒。

  你那麼使我入迷並不在於你多麼靈敏富於思想,而是你身為女性的的可愛與
做愛時的盡情發揮(並不單指與我,也在想像中,幻想你與前此的愛人的行為,
同樣使我激動。)對愛情的熱衷與你娓娓道來的故事,以及由身體本身的吸引。
光想著我們彼此都用口舌就能讓對方達到高潮,就令人興奮雀躍不已。

  你的不快活,些微的傷痛,都會使我在意。我無從反對你任何尋歡作樂的行
徑,一個英俊強壯的男人帶給你發自心底的興奮與快樂,我也欣喜,那不是自虐
或被虐,如果我因激動而淚濕,不是難受或嫉恨,而是想像你因任性狂歡而感念
出喜愛的眼淚。自己佔有你的快樂與別人佔有你帶給你的快樂,此刻對我竟無分
軒輊。

  與你交往是我此生未曾有的最高的享受,我深深覺得己不需要,也不再想與
任何別的女人交往。你的情形雖大大不同,我也能企及欣賞體會。你與你丈夫的
關係,換妻聚會,雖深感難受,嫉妒在所難兔,但是由於你,已完完全全滿意我
的性生活,已經足夠了,也沒有探測的興趣。

  這種事終究只是那麼回事,不像你認為的那麼重要與了不起。你可能覺得悠
游其中是愉快及享受,我則認為是必要的折磨,一定得排除的生理需求--生命的
苦難。性的發洩對於我,坦白一點地說就像排泄、出恭一樣是不可避兔的生理現
象,而且是更複雜、討厭、難於處理的苦事。

  對我而言,從不曾覺得有何濫交的需要,我喜歡上一個女人如能經常跟她做
愛,於願已足。除了發洩性慾及緊張之外,能得到心靈的沐浴與契合,於我實己
達到了世上最了不起的成就,你就是能這樣鉅細無遺地讓人感覺到的成就。

  可能是愛情給與你的力量,可是憂傷地讓我覺著沒有我的份--我是指稍為長
久堅固的感受。只有期盼在想像內得到。你雖較我年輕好幾歲,然而你卻不止於
是我的靈肉之師,也是我生命的源泉--雖然是壞的和毀滅的部份。--寫得愈來愈
像你了,不可避免地要成為南希摩頓。

  最初聽到彼特講結婚快十餘年的夫妻,已不存有任何新鮮與刺激,找尋新對
像,發掘新刺激變成你們夫婦共同的努力,帶給我的驚訝簡直不可名狀!怎能這
麼糟蹋人間頂可羨的尤物。可愛、性感、懂風情以及人情世故圓融的女人,怎能
不繼續擁撫鍾愛呢,幾乎因此恨上彼特,怎能如此?並不是嫉妒,這種情緒,那
時刻還沾不上邊呢。

  我懷著無比的憧憬要貼近你,又想離你而去。太苦了,無法忍受,不能如此
地過下去。永恆的折磨,對你的愛與嫉妒,永遠淹沒我,恨惡自己這麼有禮而客
觀地對待你。可能太公正看待了我們的關係,完全不宜如此,這哪是陷入愛情的
模樣,我要嫉恨,我要為你待我不公待遇而折磨你,甚到鞭苔你。我苦不堪言,
不想再見到你……但我還是會去找你,你也不會制止我。多麼希望你就此逐走了
我,你淫蕩無恥,我也好不到那裡去,因為你這些敗德,官能主義,讓我瘋狂,
致命的吸引我。

  然而,我寫的這些仍是虛飾閃躲的偽詞,我還在迴避明顯地呈現在大眾眼底
的事實。明顯的性的誘惑與區間,一個性感乳房突出,三圍惹火,面目又美麗的
白人艷婦,怎可能跟東方男人在一起。東方男人看到你徙然心中然灼起千堆火,
性慾蠡起,口中流涎,恨不能在你乳房上偷摸一把,在白玉般五官周整的臉頰上
偷親一下。

  兩者容貌及性感程度上天差地別,怎可能相交在一起。東方女人對白人可還
有一定的吸引力,東方男子對於白人美貌少婦,則純粹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

  --我寫得太直了嗎?太露骨了嗎?但這是逼真的事實,你可比我更清楚。

  我一直有這麼卑下而切中實際的認定,所以我們之間無論怎麼樣發展,我都
懷著存疑的態度,不存過份但是僥倖的期待。然而感情像世上大多數有價值的事
物一樣,既經得手,就認為是理所當然的,自然會要求更多,得隴望蜀也是人性
的必然。

  你既然認為我長得不錯,而且頗為欣賞,我自己又豈不滋生信心與自得。慢
慢地也自覺與你扯平,不覺得辱沒了你。雖然心底裡還是會嘀咕,但有甚麼關係
呢?你若能喜愛我,我又何須扭妮?

  這些算是我誠實的體會,多麼不願意用這麼殘忍的自剖方式提出來。也只想
到此為止,再提只顯得自虐成性,想想世上怎麼樣的各式男女婚配都有,我何須
自輕如此,況且自己的信心也不曾少。

  不願再寫自己渺縮的情意結,那麼只有再回到你身上.我在想,彼特與你真
在盡力在維護婚姻及愛情嗎?你們試過一切了嗎?我常覺得男女走到最後,非得
回到原始的本能衝動不可.因為這是互相咬嚙、壓制、爭取主導權限的領域。不
由得要詢問他有暴力傾向嗎?他動手打過你嗎?我認為讓性自由發展到最後,只
有性虐待及性暴力一途。你曾經被男人毆打嗎?你看我多恨你,自己決不可能動
手,竟然卑劣寄望我艷羨嫉妒的競爭對手。



  57

  你對我說誠實是最大的利器,你的誠實也確乎曾經感動過我。但久而久之,
我又不覺得是這麼單純的誠實。你毫不在乎地縷述細節,我認為是因為你不在意
後果,你懷著離開我隨時可另起爐罩的心態來接近我。而糟糕的是我則太在乎你
了,我不能想像失去你的時候,無論任何情況下,都不堪卒想。

  得到太多的小孩,兩手捧滿時,是無法忍耐突然喪失的情況。也許你對彼特
也不像表面那麼在意,雖然是彼此協議好的,然而你的作為從來就沒有忠實的打
算。你見異思遷,誰能追隨你流動的思想、你的念頭?當你講出前一個時,你已
經在捉摸下一個了。你的官能主義是最糟榚的人際關係,你的誠實體念和我不會
一樣,你沒有壓制,沒有信守的內在拘束。而我卻是從小這麼訓練過來,不能也
不會背叛內心的斥責。

  你拿來的那本《婚姻解析》,幾乎不忍心讓自己寫出感受來,敏銳如刀劍般
直指欲表示的內涵帶給我無比的沉重,並不只於試圖理解其間的義蘊,因為無法
忍住不去咀嚼每一個句子,從而引燃無盡的揣想,也帶來諸多的推敲與啟發。只
有希望很快看完它,才能讓心靈恢復自由。

  為堅持看下去,所受的痛楚辛辣簡直說不出口,像是蛻層皮般地痛苦難受,
你說彼特這本作品裡有你的心血與苦工,想來沒有你從旁捉刀,他決寫不出有這
般了不起的作品。從他給你的提要及手稿看不出有何出色,而你是當然的領悟天
才,也許是愛情才使你這麼推崇彼特,那麼細緻地對感官及感覺的理解。

  那本書,我不準備還你,一定得佔有下來。看書當中,想著你們錯綜複雜的
情感與關係,怎樣也看不下去,但還是盡可能地忍著要看,實在錐心刺骨地痛楚
難受。痛極時,又不時後悔這樣堅持,還會自問看下去為的是什麼,你怎能這樣
為他付出。我愛,多麼不公平。

  現在拿著書,我仍然無從繼續看下去,為你心痛。你一點點的不痛快都令我
難受。你說得很明白,我們之間不存在忠實問題,我當然不會傻到要求你忠實,
只要你繼續享受性,與喜愛的人做愛,興奮,我都感到快活,甚至同樣興奮。你
不知道我會多大方,多麼的寬容大度。但我總覺得這表面的首肯裡面包含太多不
被認定的許可,有時覺得自己為何要這麼低聲下氣地死守不去,你根本上還是存
有你的種族優越。然而,我卻至死也捨不得放手,愛情仍然是殘忍的獨佔遊戲,
抹除表面的恩情體念與相互照顧,我們真正的底蘊,還是愛看對方忍受痛苦的能
力,看到底彼此能為對方付出多少。

  我老覺著我可能不能滿足你,懷著隨時準備離開的打算,我默察中覺著你也
有同樣的擔心。你經歷的太多了,享受也太大了,我不斷地擔心被拿來與他人進
行比較。我眷戀你,真不能走開。經歷了你,再也回到不到從前。你說過你也一
樣需要我,必須讓我刺入,如果我擔心,那尺寸正適合你。你是真心實意?

  原以為小小的一根肉柱有何樂趣,但熱情彌蓋了工具之不足,而我覺得我實
在會黏。生理上的限制,東方男人不適西方女人,慶幸沒有更早接觸到你,沒辦
法掌握你,雖然愛死了你,但你就是克莉絲說的不是我所能吃得下的肉。

  午夜夢迴,會不自覺地叨念出諸如此類的句子:「不是你認定的單純性愛,
你不會瞭解。」心口梗塞成一片,夢裡面我仍因迷戀而神智懵懂,模糊地望著不
甚能辨識的你。你是我的生命,我一生找尋的夢。

  壓仰不住的情感在體內澎湃,淚水竟然漣漣而出,難以抑制熱淚盈眶。我並
不覺得羞愧,我太愛你了,有什麼好掩飾的?整天腦子裡老是徘徊著你的陰部和
大乳房,思緒怎麼都丟不去。我快要死了,著魔地想著一個實在的人,這樣子下
去,不知怎麼辦才好。你的下體,每次不論何時一探觸那處都是潮濕,常常浸透
出來,看著你就想放倒把那兒細啜慢品,大奶子也恨不能老摟著輕嚙慢咬。

  整個人充滿著喜悅,又不無恨意。是的,你可惡的高加索意識,不覺得你就
比我強到那裡去,但你不期然會以自己的美麗,比例良好的身體,以一種不自覺
地施捨態式來接近我。我一心要征服你,然像隔層險峻的大山,一切都是陡勞。
無可言喻;我是愛著你,幾乎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去死,去因性交脫陽而死(不
要認為不會,這是我們中國人的最怕的事。)

  你這個像娼妓般濫交的女人,想著你子宮一陣緊似一陣的收縮,也許不僅是
對我,但是可以感覺到。擁著你雖然不時地讓痛楚輾過全身,然而,仍然滋味美
好,你怎麼能這樣子,一半是蜜,另一半卻是黃檗。

  忘不了昨夜裸體的氣味,獨特的味道,香水味,特地選用獨特的香水,一心
企圖造成性慾的記憶,或者只是為了當時的催情。我根據的是感覺的記憶,從之
而產生你身體濃重的氣味,這層記憶仍然掩埋著我,那股下體濃濕的味道,可能
是口舌舐嗅得來的回味,出於想像的焦味,來自陰毛及陰阜部位,甚至尿濕味。


  我用手淫來膜拜你,尊貴如你,甚至不敢想用陽具猥褻那對我這個東方人自
備的小工具而言過於寬弛的聖水,美滿可愛到極致的桃源邃洞。然而我多麼不願
意浪費一丁點的精液,我要全部地灌注進入你裡面,全身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奉
獻給你的……
2008-12-4 15: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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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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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股票受中東情勢及油價拖累,益發的孱弱。已經跌得太深,什麼也不能做。
人們永不死心,仍舊相信反彈的能量會非常強,最後一口氣在,都還會等待翻醒
之刻。還是認為隨時都會是底谷,再跌也可怕不到那裡去,反彈則相反。而且保
也一樣,一直讓自己懷著信念,認為股市第一不會崩盤,再怎麼跌,終要彈升的
,否則他如何向露茜交待,他相信自己一定可彌補回來。

  他是托斯妥亦夫斯基「賭徒」裡頭的年輕家庭教師,全心全意的寄望於輪盤
賭,相信終有一天讓他翻本。當然股市情勢一直在變,保羅打算丟掉,看情況再
進。今天不丟,明天再丟時,情況會瞬息大變。

  克莉絲也沒把股票帳戶裡的錢全數移走,她還是相信保羅,還是她也認為還
剩下的財產不全是她的。但保羅目前只關心露茜的帳戶,可是他再也沒辦法,他
搜羅些可動用的錢存進去,放在那裡不動用,再不能讓之流失,自己戶頭雖不時
搶到一點帽子彌補一些回來,但市場實在太壞,多碰兩次,立刻會措手不及又被
套住,隨時有可能被捲入更低的價值層面。

  可是從反面看,保羅一再看走勢圖的認識,認可市場會像大多數分析師剖析
一樣,一時兩刻不會好轉。仍舊是低迷浮沉狀態向下盤旋,他感到這種時刻也唯
有搶搶帽子,還有可能板回一點資本銀子。於是每天還是買進一些股票,如看壞
當天的行情則賣空某種股票,盡量當天沖銷,避免措手不及,又被套住。不弄得
很多,有賺也有賠,但他覺得多多少少總會有點收益。

  站在南希面前繼續為她做模特兒時,告訴她:「如何在低點買進,是最大的
考驗,如果買對了就賺了,如果做空,則如何在高點賣出是同樣的試驗。相對而
言,賣到高點,只要不貪,倒沒有那麼困難。」

  然則南希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這上面。她只關心把塑像
弄出她所想要表達出的樣子,小心地在上面增增添添。手仍然不時在保羅裸身上
摸觸探索,保羅也照例也要她裸著,同樣地摸捏著她的身體。

  彼特已開始經常在克莉絲這邊過夜,克莉絲的晚飯過後也幾乎是在彼特書房
裡消磨,雖然還都各自在自己屋內用膳。當然他們不時會出去用膳,保羅偶而乘
他在克莉絲房裡時也偷著去南希的臥房。

  他雖熱愛南希,白天幾乎纏在一起,到了晚上倒不覺得需要整夜黏在一起,
一個禮拜有個一、兩次已夠多了。都是成年人了,再怎麼激情,也不可能整天整
夜膩在一起,也都有些自己的事要忙。

  南希一再閱讀用印表機印出來的那幾頁保羅的電郵,不時咀嚼其中的詞句與
上下文,並不因內容肆意侮慢而惱怒。反而因信裡面並發四射的熱情與郁怨的感
觸而深受感動。當天夜裡,保羅問她看過他的電郵否她點首時,不由得感到保羅
對她種種的好以及電郵裡面傳達的情意,感到衷心顫慄,不由己淚已盈睫。

  「你好像認定我從來沒有過寄望期待,只是盡可能的抓住眼前。你是這樣想
的嗎?」南希一面抑住淚水,一面轉動肢體,方便他剝除她身上的衣服。

  他沒回答,她繼續:「中國諺語說,『未來是過往的陰影』。」說的時候扶
在他肩上,好讓他腿下褻褲。

  「沒讀過這樣的格言,或許是你們西方人自創的中國諺語。」保羅抱起她往
床上放。

  「多麼奇妙,兩個異性的人由於生理衝動加上憧憬,竟然嚮往且喜歡互相黏
在一起。」躺臥床上,懷著興奮與激動地說出感受。保羅開始脫除自己,南希已
迫不及待地玩撫那話兒了。

  「其實我一直在想:為何我會這麼地對你著迷?幾乎一開始就不能自拔。你
有什麼好?是的,對我而言,你是太好了,成熟、美艷、智慧,勇於探究生命。
最主要的是智慧,有著深諳世事的世故的領會。」

  兩個人赤裸裸地躺在床上,熱烈擁吻。南希在他懷裡不息地蠕動,她感到有
太多的熱情要抹拭在他身上。

  「你還想知道更多我眼裡的南希嗎?」

  隨著他的話語,不自覺地點頭,眼神迷離。

  「我看到的你是從裡到外把自己裝扮得很可口,眼睛的神彩,半露的酥胸,
微啟待吻的嘴唇,衣服上的折褶都要引得男人恨不能把你吞噬。」

  「你是不是認為我心智上較容貌有更多發揮。」心神蕩漾的模樣。

  「沒有,不覺得是什麼了不起的魂靈。」

  女的作出不依模樣,緊扯陽具。

  「怎麼了,急著要戮?」

  女人咬住嘴,點頭。



  59



  「《婚姻解析》那本書會那麼騷擾到你?」

  沖浴完了,保羅抱著南希回到床上時,她如此問他。保羅回答說是,而且就
像他電郵信上所述那樣。

  「熱情淡了,我不說沒有了。否則我應該不會猶豫丟下自己的事業,來為他
工作。我跟你說過,他一再要求我,去幫他做這一方面的實驗或寫書,他認定我
的能力,尤其是寫作方面比他出色得多。但我只是猶豫、考慮,我寧可為自己創
作。他也一樣,不會放棄自己的事來遷就我的的,我們互相已不再彼此著迷,不
再會因喜愛而全力奉獻對方的工作。」一面述說,一面仍在玩撫那兒話兒。

  「慾望沒有,是沒辦法的事。男人沒興趣時,一切都玩完。」她親著他說,
又觸著他的額頭問他:「我想探詢你裡面的想像。」

  男人也配合著到處撫摸,點頭後,就貼上臉攫住舌尖吮住。

  「你說在此之前,不停地在手淫,你腦子裡老是有性幻想。是嗎?」支唔著
追問。

  他再頷首。

  「是些什麼?可以說出來嘛?」

  「其實就是在想你,」把她擁得更緊些。「一有空就會幻想著你,如何與你
交媾,如何愛撫、疼著你,抵不住了就把你手淫掉。」

  「怎麼?那時候你就用這種方式玩我?」面露欣喜。

  「我幻想裡的人,無論身材、面貌、行事風格以及我喜愛的程度,以及沉淪
陷落的深入,活脫脫就是你。但是當時我並不能印證到隔壁鄰居太太身上,因為
隔閡與不可逾越的界限使我思不及此。直到真的接觸到你,才省悟原來幻夢已換
化為真實。」

  「喔!說來還真幸福,我不是指我值得被這樣的高估。而是就幻化為真實而
言。」

  睨住他,囁嚅說出:「不能想像,真會有人如此迷戀我,又還是我心悅喜愛
的男人。」

  「我纏綿熱戀幻想中的婦人,到達如此程度,會覺得自己不夠好,不夠雄性
氣概,可能也認為沒有達到一個好男人應有的成就。幻想跟那婦人做愛、纏綿,
而且做成夫妻的人都不是自己,是英俊、強壯、事業有成的青年,當然是年輕白
人。」

  「為什麼要是白人?」她強烈地擁吻他,身軀顫抖,淚盈滿眶:「為什麼不
是你自己呢?你哪會不如別人呢?」

  他們再度做愛。



  60

  「他可以從你的面容上看出你早上幹了些什麼,和太太性交了嗎?正在想什
麼?不對,他不可能,他只是就日常生活沿著發生的規跡來揣測。事實上人們外
面的形狀正是裡面的反映。吃了什麼,幹了什麼?什麼念頭在裡面發酵?怎麼不
顯示出來哩。」

  南希向保羅述說彼特作心理分析時的觀察能力。

  「是嗎?那你為他工作,就是說寫書時會採用同樣的辦法嗎?」

  「不太一樣,我都是把自己的感?寫出來。同一案例,我若用心設想,經常
會感同身受,他們遭受的困擾憂慮同樣感染到我。我老想自己處於同一困境,不
是想著如何解決或排除,而是如何應付著延續下去。大概這就是你看出來我與彼
特不同的地方。」

  夜深了,他們還在床上,仍然談正濃。保羅摟著她,他喜歡奶子貼緊胸前酥
軟的觸感,也喜歡雙手抱緊臀股豐腴的充實。她則亨受因之正面被壓緊貼著陰戶
的柔軟睪丸和屌子。

  「你常說你多麼確切的愛我,因為在你眼裡我漂亮,有性的吸引力.如果過
後我不再能吸引你,難道還會愛我嗎?不可能的,老去的情人完全不值得回顧,
尤其是個西方女人。

  不同種族,缺少根抵上相互依存的血緣親近感,尤其不可能在同儕和血親間
得到認同,分開時彼此間的悔疚感也較低。你說我有高加索種族意識,難道你就
沒有漢種族意識?一旦失去性吸引,你想得出有任何義務要守著我?當然有些別
種特質,像你說我坦率、有才智,然而對性的相互吸引而言,那些都只是附加價
值,主要條件如不存在,附加條件就沒有依附著力點。失去容貌,對愛情而言,
其它附加上去的優點,都是因前題存在而彰顯,沒有了前題,再提這些特點不獨
好笑,也顯得淒涼。」

  「我不太明白,也不曾考慮到這些。也許你是女人,特別容易觀察出這些作
為誘惑或是去吸引力的原因。我認為男人會離開女人,(我這樣提出來,因為一
般情況是較普遍的情形。)第一個理由是因為男人都是這層關係的經濟來源,至
少是較重大的部份。由於這層生活上的決定因素,各方面較弱的女人被視為次要
甚至淪為物的地步。無論怎麼樣的情形,拿錢回來維持家庭運作者絕對有挑剔的
權利。不合其意,當會萌生退意。

  第二個理由是女人更不能自處,更無聊,她們非得依附自主性強得多的男人
不可,那麼男人就更容易使用其主宰與變易的特性。我知道不很對,但不相關,
我的意思是要陳述,我們之間完全沒有一般男女接觸的普遍性。你剛才所說明的
那些特性,我也不覺得對我倆關係有任何意義。

  坦白說我也完全不想深究。對我們而言:純粹就是情慾,我管不了以後,你
現在就是我美麗的女神。以後的情形,我想不到,我寧願現在為你而死,為熱情
蒸發。」

  換口氣,繼續縷述:「南希,事實上你已成為我此生最大的苦難,不是想像
的,而是實質的。其它自己再多、更為難的災難,破產,逐出家門,甚至即將捉
將到官裡去,我都無法看重。

  你知道那本書對我的影響嗎?我原本整個地為你傾倒,看了書後更使得全部
靈魂都被攫握住,克制不住對你的艷羨愛慕,而且控制不住不時的衝動,非得找
你來洩慾不可。迷戀竟至如此的深入骨髓,所有的性妄想竟全然屬真。你不可能
知道這是可怕之極的發現,我完全嵌制不住對你的慾念,旦旦而伐使我自覺快完
蛋了,不想再搞你,這個名堂會弄得我完蛋。

  我對自己說:停,一定得停下來。然而,我沒法停下來,隨時隨地都只想幹
你,而你只是稍微猶豫,也從不曾真正拒絕。你這個性慾女神,水蛇樣的淫婆。
我認為你的男人像笨騾一樣,完全不曉得你的偉大與了不起。你認為我把性慾的
力量太誇張了,其實這對我有著最真實的面貌。你在雕塑我的時候,有意塗去生
活的全貌的企圖。你在書中對愛情描繪得多麼真切,彼特不可能趕得及的--我在
你面前拳拳服膺。當然,我這樣表示還只是剽竊你己經表明的意思。」

  南希被擁在他懷裡,許久無法反應,終於吞吞吐吐地說:「我只覺得自己是
個耽心青春逝去的己婚婦人,你講的感受完全無法套用。我已不再年輕漂亮,也
不再輕盈,當然也不再被眾人捧著,心境也無從契合上你講的事實。整個的感觸
遠較你認為的感傷得多。我不覺得有任何能力造成你那麼多的困難,你回神後自
然慢慢地可從剛才你所謂的魔咒解脫出來。也許是你自己壓迫性的戀意,帶給你
那麼多沉痛,然而時間逐漸都會將這些釋出掉。」

  61

  自從保羅那天夜裡那麼樣的表示做愛太多後,南希就似乎刻意忙著,在工作
室修弄塑像、陪孩子做功課或是忙家事,盡量不與保羅單獨相處及接觸。保羅雕
像已完成對照模特兒寫生的部份,現階段要做的是對著半完成的模象刻意更動修
飾,對著先前照的照片參考即可,並不需要真的模特兒在眼前。

  也許她也覺得兩人成天膩在一處,每天耳鬢撕磨,再三做愛,確也未免太多
了些,保羅身體很可能像中國人說的有傷元氣。雖然保羅後來找著她,說沒有這
回事,性交再多,對他不會礙事,那天夜裡他講的話並不是那個意思。保羅覺得
她弄擰了他的意思,他只是直率地說明他對她的入迷與傾倒。南希安慰他,他們
仍然照舊同樣地來往,她並無他認為的刻意迴避。

  次日,保羅一早進入早餐間,打過招呼,順便準備問南希今日還需他來做模
特兒時,卻聽到南希告訴彼特:「傑克從舊金山來電話,明天上午他要來洛城,
順道過來坐坐,」

  她丈夫嘴角牽著一笑:「代我問好。」

  保羅正坐在餐廳用咖啡,聽明白她的意思,一邊身子都涼了,半天說不出一
句話,心裡像黃連般的苦。她問他要添點咖啡嗎?他忙說不要。過了一會才說:
「這兩天應該用不著我,我正好得整理帳戶與看看預測。」

  跟彼特打聲招呼,立即離位回去。

  在家中,保罹難過得動不了,思緒飄揚不息,他懷疑她主要的目的可能還不
是藉著跟彼特講而說給他聽,而根本是對著她丈夫說的,看能不能激起他一些反
應。因為彼特對她與保羅的來往,並不當回事,似乎彼特整個心思都在克莉絲那
邊。這種交換關係,對彼特正是求之不得的。

  南希則不一樣,顯然還戀眷著彼特,畢竟是她關係密切的丈夫,孩子們的父
親,她不能讓他對她的感情與感覺就此沓如黃鶴。況且就實際情況而論,彼特每
天一早就去學校,白天多半不在家中,傑克曾經是他的同事及朋友,要來既然沒
讓他曉得,南希又何需讓他知道,除非是故意刺戮他。他剛才回應時的態度是無
所謂的,他心中目前確是只有克莉絲。說來四個人裡面,只有保羅一個人處境最
堪憐。

  他無法止息燃燒的腦子胡思亂想,一椿事跳到另一椿。事情的認定模糊後,
混淆的妄想佔據整個思緒。幻想著事情過後,傑克走了,南希淚流滿面地摟住他
哭起來,傷心的抽搐。保羅只得安慰她,去吻她。她解開保羅的衣褲,扒下銜吮
著,全心全意像是悔罪似地撫摸吸舔。情慾高漲中,就在地毯上面,騎在他身上
瘋狂地做愛,不讓他翻轉過來,要盡全力來滿足他,作為她粗心與不顧惜他的作
為的自我懲罰與悔過。

  他要再發一通電子郵件給她,在電腦螢幕上撰寫一段,努力地修飾文字,感
到情緒迸裂,有那麼多話要說卻寫不清,或是文不達意。一再翻查字典,拼湊、
抹掉重寫。心想經常如此地專注與磨礪,英文還會不進步?穿越感情的過程雖痛
苦,也不能說毫無代價。

  茫無頭緒的不知做什麼好,很多的事情等著處理,都不想去碰。心情鬱悶難
受,覺得話都講盡了,沒什麼好寫的。仍有那麼多情緒衝擊著,一時無法平息,
過一陣再寫吧,待會也許更容易讓自己表達。她大概在忙家事,或在做雕塑。壓
制著衝動不要去找她,她大概也怕見他,興奮地等待次日的幽會。保羅覺得自己
黏黏答答地出現在她面前,不僅她覺著煩,自己都受不了。



  62

  租來的奧斯摩比停在車道上,保羅從窗欞後看到走出來的是個約有六呎二寸
的高個子黑人,模樣英俊倜儻,穿著講究,手上提著包裝精巧的巧克力禮盒以及
一束鮮花。雖然體格嬌捷強壯,可是是一付高等白領階層的隱重模樣。還未等到
黑人按門聆,南希已打開門,她一定也從屋內向外窺伺,焦急地等候這位傑克駕
到,而且不願讓保羅多作觀察。她拉開門迎他進去,兩人在門口沒做出親熱的動
作,她顯然是提防這邊的監視。

  他們進去以後,剩下的就都是保羅想像的空間,他根本無法忍受飆揚腦際的
種種偎褻情節或圖像,是煎熬也是刑罰,他不知道他待在家裡幹什麼。但一晃兩
個鐘頭鍾過去了,三個鐘頭也都過去了,那黑人還是沒出來,誰知道他們要耗多
久,他怎能待在旁邊受罪。

  他實在不能在旁邊再待下去了,他必須要找些遊樂的事做,分散心神,真是
沒用!為什麼要愛上一個白色淫婦,不僅是死路,而且是加倍全無反擊的死路,
更且明知會是這種狀況,偏要多情如斯。她一再勸他再去體驗別的女人,甚至願
意陪著他找機會玩換女朋友遊戲。當時他不以為然,還罵她,現在可好了,往那
去啊?

  所有的痛苦莫過於靈與肉全然嚮往著、愛著一個婦人,卻眼睜睜地看她無比
欣喜地迎接原來的老情人來訪,來做愛。她當然深深地為這種突然來訪而欣慰快
活,尤其是重溫中斷許久的歡愛,使得她有更勝於新婚的快悅。尚不至此,這種
情形還會一再發生,保羅痛苦極了,怎麼能忍受下去。

  他非得離去,不是人呆的場合。她這隻母狗!別人只是來發洩性慾的,他是
真的愛她呀!可是他這混球自己親口許諾過,不會在意,她當然也不會因為他而
失去與別人一起共度的享樂,竟然這樣慷慨承諾,叫她不要因他而失去過往的歡
愛。

  可是那是廢話,怎麼可能,他也是有血有肉的男人。痛苦有如刀割。他是如
此的矛盾,他太自輕,對自己太無把握,太乏信心。難道寧願受到如此的痛,而
不曉得絕塵而去?他似乎有極度的被虐傾向,否則怎能接近這樣淫蕩的婦人?可
是他得承認:她是他此生最大的痛快,所以不愧也是最難耐的折磨。他懷疑自己
是為受如此非人的女難而生的。

  他沒法再呆下去,怎麼辦呢?於是背起球具去高爾夫球場。已經許久不彈此
調,揮桿技巧生疏了。向練習場租了一籃練習球,胡亂地揮長桿練發球,可是怎
樣也無法專注,心意混亂,無論怎麼樣就是無從專注,實在打不下去了,一籃球
也打不完。唯一的念頭就是惦記著他們,可是事後又絕不能向她表示,自己這麼
拿不起、放不下,她可不願這麼被戀纏著,連自己的先生都不肯接受這種待遇,
保羅又算什麼呢?這是什麼樣的念頭,簡直非人,不接受就算了。

  保羅急著又駕車回來,傑克的車子還在車道上。他們已經搞了五個鐘頭,還
搞不完,卿卿我我要搞到什麼時候,小孩都快要回來了,他們怎麼樣地搞啊!這
淫蕩婦是不怕多的,多多益善,又下作,甚麼醜事沒有不肯做的。虧他還把她當
個寶,他實在無從忍耐下去了。

  保羅忽然間想起從《婚姻解析》裡面挑出來的警語:「痛苦乃是快樂的一型
式。」認為是在愛慾打滾後,深入肺腑的體會。他問南希是她的意思?南希承認
是她的話。保羅卻不確定到底是不是自己體會的意思,他無法放棄擁有及獨佔的
念頭,至少此刻很清楚自己的意向,也絕不願離棄南希,所以苦惱與痛苦還有得
受。

  不能算她的錯,他們的態度表示得明明白白,保羅要作出這種小兒女態,是
他自己的事,誰也怨不得。但他還是不能瞭解南希,如此放縱行歡,也許是她所
謂的生命之體驗。可是他懷疑這裡面肉慾的成份太重,只是純粹追求生理享受罷
了。這是她的生活態度,保羅覺得他沒什麼好揣度的,他也沒什麼好還以顏色或
報復的。

  苦痛已捱盡,他反而放得開去,決心不理那黑人的奧斯摩比何時開走,也不
急於想見南希,再怎麼樣也不過去看剛與情郎幽會過的鄰居太太,看自己能多久
不理她,不碰她。被黑人碰過、幹過的身體,他何需再碰?放不開手,未免太傻
氣,她不當回事地亂跟旁人發生關係,他又何必當回事。



  63

  看了手錶,才不過一點鐘。保囉囌醒後,睡前不悅而難受的印象仍然清晰得
像黑暗馬路上的紅綠燈,久久地輪換亮起,警醒人當心的顏色。做了一些斷斷續
續的夢,抓不住究竟有何含義,跟他黯然形傷的事故沒十分的有關連,不明白為
何在這個時刻要做這些個沒頭沒尾的夢。憶及碎夢裡,南希怎樣也做不完他的那
個雕像,著急中,彷彿一直拉著他的睪丸或是陽具在扯,保羅無從分辨是他真正
的器官,還是雕像的。

  無聊中又睡著了,不久就夢見彼特及另外一人(更老的洋人)向他建議去苗
粟還是怎的,保羅覺得好似回答說以前曾去過幾次,但還是跟著去。彼特騎馬,
另一人走路,但保羅有木牛留狗(應是根據諸葛孔明的木牛流馬演化而來。),
模樣雖不出色,但他確知非常有用。旋緊發條,就會一直不停地走下去,甚至坐
在上面當坐騎。

  三人結伴一路行去,田地風光漸去,坡度漸陡,保羅坐在小狗上禹禹帶頭而
行,旋即進入陡峭的石壁山地,非常的陡。保羅逼得用自己的腳在走,狗仔夾在
胯下做樣了,尤其是碰到畢直的石壁,用一隻手提著它爬著過來,心想後面的兩
個人一定在笑這小子搞在勞什子,自己反而得拖著它爬升。但過後就見著了它的
好處。

  一路往前直行,不須水不須油又好駕馭。其實後來他在坐騎上憶及起他們何
嘗能笑他,他們一樣得攀緣爬上越過石壁,馬匹絲毫沒有半點幫助,試問的馬四
腳如何越過石壁。他們兩個得用死勁,一步一頓地把馬拉過峭壁。

  一入平地,木牛流狗越走越順,他們兩人逐漸落後於我。起先保羅還配合著
他們,後來越走越不耐煩,就一股勁直往前行,最後竟然見不著他們。到了一個
小鎮,好像是斗六還是怎的,覺得跟他們兩個距離拉得太遠,從狗仔背上下來,
松活筋骨來等候他倆。

  鎮上一夥小販或路人見著木牛流狗還頂希奇的,有人問保羅是否是真狗,保
羅開始檢查它的電池。在人工毛皮的尾部,露出的機油或電池老化生出的積垢還
是說已黃色固態化的電油,像屎在屁眼上。等了許久,竟然相差那麼久,很多公
路局的班車都過去,保羅又擔心本地人對洋人太好了,會停下來邀他們坐上車。
每一班車經過,他都很用心地朝車上面察看。很久沒進食,頗想到小食店邊吃邊
等,但又怕錯過班車。

  在街頭逛來逛去,最後憩站在了一臨街的住戶門口。有一洋婦要進那道門,
問他;他的狗仔是否病了。保羅跟她解說是機器狗,她蠻奇怪,開了門問保羅要
進去休憩嗎?他謝了她的好意,但她人進去還是把門開著,似乎是不好意思一下
把門關上,但保羅回想著她講那些話是否有邀他進去或是調情的意思。

  裡面可能沒人,但不一會她留著鬍子先生就出來了,好像洋婦已跟她先生講
過保羅的事,對保羅他不為意地點頭為禮。保羅等的人還未來,他決定先去了,
可是委實又擔心他們找不著他。

  這回保羅醒轉過來就不再睡回去,他回想那洋婦並不像是南希,也沒有發生
關係,雖然好像有那種趨勢。為什麼是台灣的鄉下地方哩?顯然保羅正在考慮回
去的念頭浸注在意識裡,他還在想侵佔那洋婦,可是事實上,他已經得手,而且
很徹底。可是夢裡的意識還停留在以前的階段。

  保羅一直在想,如果把這個夢講給彼特聽,看他能作怎樣的解釋呢,當然現
在的心理解析學家,可不來弗洛德、榮格釋夢那一套。不過,保羅寧願說給南希
聽,在床上緊擁著她玲瓏的身子,聽她娓娓道來。然而是多沒用的個性,前面難
過得要死的磨難尚未過去,這邊廂已戀眷起那婦人的肉體。一顧及發生傑克這段
過節,說什麼也不好立即重拾舊歡。



  64

  保羅還是送了一箋電子郵件到南希的郵箱,--我還是嫉妒,無法想像及忍受
別人在你身上更充實的佔有,身慚形穢。你只是跨下夾著兩瓣陰唇的雌貨。

  南希很快地回了他的電郵。

  --保羅,你想避開我,又急著要我回到你身邊。我察覺出你的厭煩,我還是
那麼喜歡與人相處,那麼喜歡你,你顯然不認為。你有極強烈的熱情,感觸銳利
,全然曉得事情是怎麼回事,可是心中充滿掙扎與苦痛,我們相處造成你那麼多
煩惱,你一再在來函表明,想跟我相處在一起,可又不願如此,人真是只適合獨
處。

  在性慾的追求上,女人向來無論天性或作用上都是處於承受的角色,男人天
生就是拿取的一方。主動被動之分自然地延用下來,女性對感情情緒之壓抑還是
永遠處於等待的狀態,而且被認為是當然。如若不然,就不容於常規習見。你雖
自認開通,可是還是脫不了巢廄。

  看來你終究會對我失去興趣,激越的愛情能維持多久?激情是由於有刺激熱
情的因素,正在作為時的反映,是使之發酵的原委在心身中使情緒滋長蔓生。失
去了什麼都不會剩下。你如果要堅持信守對我好,但己不會是現在這麼回事,最
多只是你人好吧了。唯有青春是滋養熱情的養料,失去了青春自然也失去愛情。


  你的好意是不錯的,我已到了要更加倚靠自己的力量的時候了。我對孩子並
沒達到表面那麼關注與盡心,這種現象大概是呆在家中的主婦必須得做出來的意
像吧!我會試著做好一個指引者,萬一離開彼特,該是我更獨立的時候。你的困
難那麼多,本身在美國有諸多限制,實際點,為生活我們兩人都得掙著向前,也
為著還要成長的路。我心內的痛楚不會少於你。

  你本該不能確定是否愛我,你只是為自己的激情衝撞苦惱,可是卻口口聲聲
說愛我,說得那麼確切,連自己都要自問為何這麼確定。也許冷卻後,捫心自問
一點感覺都沒有,因為你根本認為像我這樣的情況與念頭不配來愛,來接受你的
愛。

  你說忠實,我根本不可能對你存有絲毫忠實的念頭。你錯了,此刻甚至想到
彼特來碰我都不自在,太小估了你對我的影響。痛苦的是:我還是擁有這麼多的
慾望,慾望不停地左右我,不會消逝,直到老死。只有欲沒有愛,真的一個人怎
會去愛另一個人呢?他只是為自己的欲所苦罷了。

  不要斥責我,如果有錯,也不會像表面指責那樣。你老是把自己說得如此薄
弱不堪,你不會是無能為力的,我還是認為,一個曾經賺了那麼多錢的人,本身
就是能量。你怪我的地方,也正是我軟弱地方,我的生活裡不能沒有愛,愛是我
生命的根源。我不可能是個強者,我道德淪喪,因為我找不到依附,但也沒有像
你所指責的整日整夜地沉沈浸在性歡愉呢。

  你難過,老認為彼特把我當籌碼,用來交換達成他所要的欲。其實沒有那麼
回事,所的事情都是我的自由意志,沒有半點勉強。你難道不曉得你之對於我的
親密已超越我與所有其他男人的關係。你比彼特更可以要求我。對於你,我甚至
願意付出較前更多,但願你明白我的感受與對你的感情。這裡頭不能說沒有歉疚
與補償的成份。只要願意你才可以把我當做籌碼交換出去,像你所想像那樣。

  只為不想你那麼生氣、難受,我已經遲鈍,不知如何來排遣你的難過。上面
的說法是表明我願意作任何事,如能有助於平息你的不平與憤恨。認為我像你說
的那麼淫賤、無恥,認為什麼人都可以X我(引用你的話。),你的憤恨與痛楚
無從發洩,也許可以同樣地處置我--我是這樣想的。如能幫助解忿,像你誤認為
彼特的作為。如能讓你感覺扯平,去除怨懟。

  我們已經走得太遠了,超過夫妻關係所能承受的負荷,如果果然都只剩下需
要和相互利用,那麼永遠不會有平衡點出現,只有更多的猜忌、不平出現。

  南希

  南希的電郵使保羅非常激動,他沒辦法仔細看清,他太騷動了。接到電郵使
他興奮快樂,但情緒長久的磨難,快樂也成了痛苦,變成了煎熬。他試著弄清她
的意思,反反覆覆地看不明白。因為耳鳴,腦中昏沉,像是內中的血液不息地鼓
動,情緒亢奮,他不明白為何還不釋手,還要追尋下去,難道只是習慣的僵持?


  他看了半天,還是搞不清南希到底是否喜歡他,是否只是愚弄他。一個人如
果經歷了那麼多的男人和愛情,還會愛人嗎?所有的過程一再重演,不都是慣例
了嗎?因愛而投入的感覺與情緒還能再升起嗎?妓女的感覺,鍾阿寶的感覺,不
停地試上二百五十餘個男人,真瘋狂,能有何樂趣?除了蹂躪自己的肉體,再也
不會有其它意義。

  不能明瞭她的提議。為了補償他,為了平復他的難受,她願意他把她交換出
去,換取他喜歡的對象。同樣的,又是換妻遊戲提議,不明白這些人永遠就是這
個念頭。郵件內完全不提傑克,這是她心裡頭的玫瑰園,她不願保羅觸及。

  不能抑止澎湃的憤恚,保羅倉促地回她電郵:

  --真謝謝你的好意與犧牲,完全沒有必要,我奇怪你竟會作這種提議,哪像
你,你給我的印象一向睿慧機智,怎麼可能作出這麼滑稽而不著邊際的建議?我
雖非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而飲之,但也沒有為性慾困擾得像個交配期的公狗,一見
著母狗就要騎上去。同時我也沒興趣當你的皮條客,你的丈夫也許是,我可不是
,要賣屄,找你丈夫去吧!我發癲,讓你再增加個面首,我受的還不夠!你連妓
女還不如,你只知淫蕩,污穢,永遠只是荒淫,令人寒心。我怎麼把感情投注在
這樣淫亂的母狗身上?

  當然,我也明白我上面陳述完全不對,乖離了你的原意,我自然體會得出你
的真實意願:你急著想把我推於外面不相干的人,只是表示出你的不看重我,這
樣說還是太高估,你對我已沒有興趣,更惶論愛啊情的什麼?不明白忽然間會這
麼厭煩我,甚至願意賠上你自己,把我交換出去。難道重溫傑克之後,讓我重回
你身邊做個乖乖的哈巴狗都不可得?我就那麼不足觀?那麼惹你嫌?你乾脆逼我
去死,還讓我痛快些。



  65

  電郵發送之後,一連兩天得不到回信,保羅再發送一趟,也沒反應,像是全
不準備理他似的,不知發生什麼事。會有別的事耽擱嗎?他忍住不當回事,他有
些奇怪自己的冷淡、不在意,即使因之死了都無妨。

  然而三天之後,保羅無法再耍酷,無法再不理她,他真的可要死了,不能沒
有她。他把她的電子郵件拿出來一再咀啜,很慢地讀著,每句話都有意思。認得
自己真懵懂,前此他只是用他一貫的粗率,匆促閱過,現在發覺不是他認為的情
況。

  突然開竅的她原來確實是喜愛他的,到這時候才看懂整篇文字,英文閱讀能
力未免太差了吧!只怪看到電郵當時熱血沖昏頭,什麼也看不清,胡亂地猜測,
回了一封情緒激動,答非所問而且極盡侮蔑污辱的函件。

  他真的弄錯了,後悔莫及,怎能這樣辜負她。她會從此再也不回他的話?關
系就此中斷了嗎?至少要得到她一句話。覺得自己太過份了,她會認為保羅是故
意整個地扭曲她的意思,根本是有意去侵凌她。那份電郵的用詞太過份,沒有任
何理由用那麼柤魯惡尖的詞句來譴責她。

  保羅決心不顧一切,刀鋸斧鉞亙在前頭,也得迎首相就。去敲她廚房側門。
南希立即開門,但望著他,不開口。

  「南,你好嗎?」他囁嚅地問候。她的臉色不好,苦惱著,保羅心痛著。

  她讓他進去。

  「我不該那樣誣蔑你。」他不知怎麼安撫,道歉也太多次了。

  「你怎麼叱罵指責我,我不會回嘴(我不認為我不對),但求你,不要攀誣
旁人,這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與他人無關。」

  保羅鬆口氣,她終於回應他。

  電話鈴聲在安靜的屋內清脆地響起,南希走過去,回應打進來的電話。保羅
聽到她對著話筒稱呼對方傑克,感覺得到傑克在作邀求,要來她這兒或是邀她出
去會面。

  南希委婉地拒絕對方過來,也不答應在外面見面。她費了許多口舌解釋,顯
然不成功,傑克一定不明白幾天前才兩情相悅的相處尋歡大半天,怎麼沒隔多久
居然不肯會面。

  放回電話過後,南希顰蹙踅過來,問她怎麼回事?她說:「傑克很不高興,
不瞭解幾年來的關係,為何突然竟不要再見面。聲言不把理由講清楚,再也不會
來找我。」

  保羅伸手試著摟住她,她略微推拒,不讓被摟著,對他說:「你是如此害怕
受傷害,以致試圖率先傷害對手。」

  「其實不是這個意思,說來難以置信,我是會錯意,看到你的郵件,在情緒
激動下,沒看懂。完全沒那個意思。」

  「絕不會再跟你打筆墨官司,再也不會回你的電子郵件了。」

  「南希,我確實不是回信裡面的意思。我只知我愛你,你說過的情形,我考
慮後覺得不一定就是那麼回事,時間不可能減損我對你的感覺。我知道你講的部
份也只指我對你的激情。誠然,現在的激情會因容貌消逝而減去,但是別種感覺
與感情,並不一定要隨你我年紀的變化而改變。」

  「你還要證明什麼?」她握住他的手:「反正你目的達到了,減去了一個面
首。」

  「我從沒有這個意思。」

  「傻瓜,我並沒有後悔,雖然難過屬實,跟一個人這樣子相處下來,雖然很
多愉快的過節,可也都是沉重的負擔。」南希佻達地為他釋懷。

  他把她摟緊,她讓他親著。

  「彼特一直公平的對待我,他是好人,從沒有你認為把我當籌碼這回事。因
為克莉絲的關係,想補償我,才設法把你捲進來。」

  「他難道完全清楚別人與你的關係?」

  「我也清楚他與別人的關係,你又開始追根究底,等下又會不舒服。」

  保羅笑著,開始放肆地擁吻與上下其手,躬身脫掉她的裙子又脫內褲。問她
:「床上,還是就在這裡?」

  「要幹什麼?」

  「明知故問,」抱起她:「你告訴我,你要幹什麼?」

  她被橫抱在他胸前,雙手環勾住他頸項,媚笑著回答:「我要啊!我要抱緊
你,夾緊你,讓你整個完完全全地放射在我子宮最深邃內。我要用雙腿緊緊夾住
你,溫暖你。」

  保羅急遽地把她丟在床上,隨即各自迅急地解掉衣物,像兩個斷奶一時的嬰
兒重新回到母親的乳房發瘋般狂親,無一處不觸及,重重地吻、輕嚙、咬捏。

  最後顛倒著,男下女上各自銜著對方生殖器,撫舔及啃噬。女人潮濕蜿蜒的
陰戶內水源豐沛,吸吮又吸吮,怎樣也舔舐不盡。在抽搐將起之際,男人趕緊讓
女人倒轉身軀,塞入陽具,不待抽送,已一陣緊似一陣地抽搐流陰。

  兩人死命相互摟著吻住,高潮彷彿無有盡期。保羅下腹用勁挺住,那根柱子
盡量往上挺,深刻體驗膣內大小陰唇一陣緊似一陣地縮搐。最後,終於翻身騎上
女體,南希還不依,不肯讓屌子拔離屄。扒在她身上後,忙著張開,捉住陽具就
往陰戶置入。男人因她迫不急待,趕緊急急戮入。一進入,即併力衝刺,女人快
活得狂呼淫叫。沒命的狂戮,直奔高潮,射了又射。死了般緊緊擁著,待膣內的
抽搐漸漸減緩,方才慢慢鬆手。

  在浴室內沖浴,百般愛撫,捻撮含吮那一大片濃蔭陰毛,重溫猥褻淫戲。保
羅實在喜愛她的肉體,手掌到處撫洗,一面親著嘴,含著奶,要她張開胯下,一
腿跨放在他肩胛上,熱烈地為她掏洗陰戶胯溝,一手握住活動水龍頭,對準陰道
口及跨溝配合指頭揪撬沖水清洗。嘴巴含住陰唇,讓舌尖伸進陰戶內蠕動著蜷掏
吮舐。

  揩著揉著,南希星眸迷離,實實抵受不住。保羅將她攙扶仰坐在浴盆邊,扒
開腿,俯下對準大小陰唇又展開舔舐。舌尖不息地在泉漿裡攪拌挺扎,南希整個
酥軟掉,緊擁住他頭部,發出無意識地哼唷。她被愛撫享玩到靈與肉整遍地翻轉
過來,懷著殘忍與決心,要把損失的這幾天熱灼與情焰,加倍彌補回來。也要把
所有的不痛快與失意在這當刻全償還回來。

  不息地伸著舌頭手指往肉褶縫內延展,要親吻直至她子宮深處,子宮已完全
燃燒,他硬要整個進人,全部身體埋入裡面,像嬰兒在羊水裡蕩樣,喜悅在他內
心膨脹著。

  對著她軟酥無力的軀體,再度挺刺行淫,一直至累得四仰八叉地躺臥著不省
人事,還互相攫握住手,什麼也動不了了。

  66

  許久,意識逐漸恢復,心中的梗核仍未消去,保羅不死心地套問她:「傑克
與你一陣子不見,你們怎麼做愛,講些什麼話?玩些什麼花招?」

  她尚沉浸在性愛的餘燼裡,讓他重複問題。聽清楚了,不著意地回答:「沒
什麼?還不是那回事?」

  「不行。」他擠壓在她身上,親著:「你一定得告訴我。」

  「你啊就愛死問,今後也沒有傑克了,還是不放過。」還握捧著陽具把弄,
故意逗弄地回答道:「傑克說我愈肏愈美麗,皮膚愈為男人撫摸就愈顯得光澤豐
腴,看來更有青春活力。」

  他讓那話兒被輕撫慢捏,沒有吭聲。

  「怎麼哪?」

  「無聊!哪有什麼好講的。他干你後面了嗎?」

  「不說,要就自己來。」

  「好,你說的。」說著就鼓勇要把她翻過來。

  「好啦,」拖住保羅。「改天吧,隨便說一句,就要並命。今天已被你弄癟
了,不能再弄了。」

  「又是你講的,要弄是你,不弄也是你,明天講好了,乖乖讓我弄後庭。」


  兩人擁著,構著親吻。又過許久。

  「不吭聲了?」南希問他:「在想什麼?」

  「我在想,傑克那麼雄壯,一付孔武有力的模樣,他的屌子大概也特別巨大
有勁,加上又有黑人天生的做愛能力,那樣戮過你以後,我還能帶給你什麼樣的
快樂?」

  南希笑成一團,捶打他:「不要老纏著這個問題好不好?答案那末明顯,你
看我有任何不享受的樣子?你已經把我戮得欲仙欲死,還有什麼好問的。沒有人
會比得上你,你戳過我後,再也不會想讓別人進去。」接著一本正經地跟他提:
「等下中午在孩子們回來之前,我約好了要把我們那個塑像送到朋友的工作間翻
模,願意陪我去嗎?」

  「可以啊。」又把她擁緊些。「你的朋友會奇怪嗎?被塑的人拿著自己的裸
像上門。」

  「很平常,而且他們這些藝術家恨不能事事出人意外,怎麼樣的奇事都見怪
不怪了。」



  67

  把塑像裝上小貨車後,南希駕車開往翻模澆銅的工房。保羅擁貼著她坐在旁
邊坐位上,跟她說:「我剛來美國時,有人跟我說:看清楚沒!駕著車子路過的
一對對男女,貼著坐在一起的是正在戀愛的情侶;分得開開,各自靠坐在車門邊
的,一定是共同渡過一段時日的夫妻。」

  「我們是戀愛中的情侶?」

  「不,我認為感覺上更像結婚已久的夫妻,只是感情更濃郁。」

  說著吻她一下,並乘機伸手摸捏鼓湧的乳房,害她把握不穩駕駛盤。對面剛
好有做園藝人的車子經過,大聲按了喇叭抗議或是警告。

  「小心,」捏住他的手,「別弄得我撞到別人。」

  又跟他央求:「暫別摸我,別讓我分心駕駛。」但空著的手卻攫住那話兒不
放。

  「我當然願意這樣私密地擁有你,也不再會有任何要求,你不可能為了我不
接近別人。」保羅往下坐平,好讓她手伸過來。

  「在這類追求過程中,我避免顯得太活躍、主動,雖然不耐待在一旁看著進
展,總還是忍著不去打破藩籬,那種過程有時頗能激起自己的殘忍心態。」

  「求偶或追求這種遊戲,我曾經認為像我這樣老早結婚的人應該過去了,不
再適合我,但內心也不曾真正熄滅,雖不會一直在尋覓,但也根本沒有終止過。
男女間互相尋覓湊合很像玩併圖遊戲,應該說像我們小時玩過樸克牌配對遊戲。
最高分的配對拿出來,再其次高分,到最後殘缺的也盡可能配對。」

  南希未握駕駛盤的手一直握住那話兒,保羅一隻手掌則放在她手上。

  「我認為單從穿著上看,你對自己並不是很有信心,對自己的性感,能激起
男人的能力,你無法評估,所以你隨從時髦的風尚。以你的敏感,藝術性向,應
該不太在乎打扮,對於外表的信任,不會跟從摩登上,或是說從眾。」

  「不喜歡這樣子的打扮?」

  「不是,當然喜歡。只是自己的觀感,也不是說你不敢選用有自己特色的穿
著。」

  過了一會,南希開口:「並不相信你寫來的話,任何一句,覺得你是以你的
無作為做進攻手段,比作為做借口閃開更糟。你不以為恥,反而沾沾自喜,你是
拿來當工具,不可能做任何進一步的發展。我雖有太多的問題,但你卻連最基本
的共同相處都不敢試,只想閃開,卻又戀棧難捨。」

  保羅思考她的話後,問道:「你認為我可以更積極的要求你,你認為我為難
的問題不怎麼算問題?我並不想閃開,能撐多久就撐多久。」

  「我沒有表示那麼多,其實我雖然喜歡男人,可也沒有一個男人是我敢信賴
的,包含彼特在內。」

  停頓一會,又說:「你那麼看重我的容貌與身體?」

  「開始應該是,現在倒不這麼認為。只有愛著你這個人,什麼樣子變得無所
謂,甚至是不相干。」

  「能相信這話麼?其實我也逐漸地感到我們不應弄錯,美麗不是性的必要條
件,更好的性生活多半出在一般面貌身上,他們更懂得珍惜,更不自私,不會只
看到自己,更能知道如何試探達到雙方的滿意。」

  「開擴的心胸與互相體貼才是達到性協合之途。」

  「跟我這兒的接觸,真像你所說都得到滿足?」南希窩心地含笑問道。

  「男人的快感,根本就來自讓性對像滿足,本身生理上得來的悅愉,決計不
能跟女人相比。可是跟你做愛的爽快,在於你會用種種的方式來滿足我。經歷了
這樣的人生,怎叫我不深懼惟恐會失去。」她沒接腔,他又說:「你認為我太謙
退。試想性幻想裡美麗性感的女人,至多是想像而己,從來沒嚮往非份的渴望成
真,總得認清自己的面貌和各方面的條件。」

  「反正我不喜歡你這樣。」南希捏緊一下那話兒,保羅叫痛。

  「克莉絲不能滿足你?」

  「不是不滿意克莉絲,多年的生活的磨礪、衝突以及壓制,己將僅存的想像
搾取乾淨。原先對她已不生性慾,不覺得是悲哀,事情必然的演變。當然,我很
知道她的好,要不然彼特這麼迷她,但是這個階段我已過來了。」

  噓口氣,感歎地自問:「這樣的情形,還能撐到幾時?」

  「替我擔心?」

  「不會,我認為你應覺得幸福及滿意。性的滿足,智慧,經濟無虞,做自己
有興趣的事情。照想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欲求與幸福感哪能這樣劃等號。人活著就得受慾望煎熬,滿足與否只不過
是過程相對比較,其間經受的苦痛、哀傷都不會少,也不可能免除。」

  「意思是說幸福與滿意都無從消除失意與傷感?」

  「得與失說來也都還只能算是比較上的區別。照你的標準,我算能得到性慾
的滿意,但和不能滿足或者根本沒有的人,我同樣有個自的憂傷、難處。與情人
會經常互相處於極難過的相互衝突與壓制狀態,和因沒有而生出渴求的焦渴而生
的難受,還是哀怨,雖然是不同,但同樣不會因如意而快活的,尤其情人間不論
長久或短暫相處,只要熱愛產生,痛與渴的磨難一定艱鉅至無從身受。互相間感
受的折磨,是絕無可避的難受。所有世間的事,都不可能完美如意。而得到的逾
多,到時失意與焦慮也逾深切。看看你自己,你不是因愛戀我而苦惱嗎?太多的
因素來讓我們焦慮受苦痛。」

  「你是說性滿足帶來的悅逾,並不能抵消戀慕過程的痛楚與辛澀。年紀還是
前景的瞻望才會帶給你最直接的焦慮?」

  「並非如此,也不全是對性與愛的焦慮苦惱。」

  「顧不到那麼多,對我而言是杞人憂天。關於性,總得按生理演化,而配合
著接受,即使年紀大了也有年紀大的可找。」

  「不像你講的,」她笑著回答。「沒人會考慮那些問題,問題是永遠只存於
當刻。性慾像你認定,確也不是生存之必然,沒有性也得活下去啊!況且你口口
聲聲要為我粉身碎骨,到時候也許你還會回來呢?」

  「不知道。」又說:「那時候我可能做和尚去了。」

  「怎麼這麼快就不認帳了,」她粲然補充,「相信你不至於因和我的過節而
去的。」

  「難說,經歷了這趟,誰知道,可能不會留下任何情與欲的餘瀝,可能真正
的清淨了。」

  目的地到了,南希進去找負責翻模的唐。保羅在在小貨卡解開繩索及襯墊的
墊被之類。解好之後,放上堆車。唐一個人出來了,是個像流痕漢樣的中年瘦高
個兒,穿得邋遢,鬍渣滿下巴。他要保羅直接將黏土塑像推進屋內,問:「這是
你麼?」

  保羅答說是的。塑像塑捏到最後已完全不形似保羅,手足軀體及五官到處扭
曲,不知唐憑甚麼認出是保羅。

  「光看形相是一點也不像,這回南希不知又要表現什麼了?」

  「原先是滿寫實的。」保羅解釋:「南希慢慢把意念逐步加上去,形似就逾
來逾少。」

  「她的意念太強了,她的經紀人都影響不了她。要怎麼塑造全是她自己的想
法。」

  南希正好出來,興沖沖地像個女孩兒般問唐:「唐,這個塑像,覺得如何?
有何意見,看出來什麼?」

  唐摸肘著下巴,觀望半天,最後若有所悟地陳述:「不曉得是否這麼回事,
好像是在扭曲著述說慾望的渴想。我是有這種印象,別人的感受,你還得去多問
幾個人,看來表現得很深潛。是這樣嗎?南希。」

  南希點頭。

  「我塑出來,觀看的人作怎樣的領會,我並不會在意。如果能讓看到的人有
所想像或者甚至領悟,不說目的就達到,但己經相當滿意。」



  68

  回到家中,章晶圓竟然已經在家中,她在廚房裡清洗忙碌,懷疑是準備親手
弄羹湯招待彼特。王正方想避開她,但她看著他,只有走過去,順便拿杯子喝自
來水。她說他:「你白日整天膩著隔壁太太,煩不煩啊!」

  「那你呢?晚上老往那邊遛就沒事?人家太太是什麼感受。」

  「專講這一類誹謗的話……」

  「什麼誹謗,是事實就是事實。你現在好了,只會一心偏向他那邊,我講什
麼都不接受。」

  「人家沒有瞞騙,所有發生的事都對南希一五一十的交待。那像你,每句話
都有用心,一句最簡單的事都要扭曲來講,不知在盤算什麼,雖然實際上也無什
麼害處。」

  「隨你怎麼講,拜託,不要一見著就這麼吵。你要我怎麼做,只管說,不用
先怪責在前面。」

  「哼!我吵什麼?能要求你什麼?你會聽嗎?」

  他沒回話。喝完水,把杯子沖洗後,放回櫥櫃。

  「晚上在家吃飯吧。」

  「我還是出去吃的好。」

  「其實無所謂。」

  他忍俊不住,笑著回答:「不要,當作我不曾進來。」

  說完話隨即回到自己房裡,打開電腦,仍然念念不忘這一天內發生過的事,
一再回想,思緒丟不掉,還是決定再寫封電郵給南希。

  --我愛,你問我:如果你是個中國人,我會有不同的態度嗎?我看不出能有
任何差異,既然有這樣的認識,膚色甚至年齡都在其次,不是那麼要緊,我覺得
自己沒辦法掌握,想著萬一能跟你結婚或生活在一起,那種苦難我沒可能忍受下
去,現在的狀況已是最好,可是已沒辦法忍耐下去。你有的痛苦跟我是完全不一
樣。

  你是我的苦刑,我想接近你,又想逃開去。你難以厭足的慾望,我的想望,
對你身體與洞窟無時無刻的想念與沉淪已無以自拔。你的批評與分析都是對的,
不該反對你。

  這麼多的阻礙在我們前面,更糟的是毫無克服之心,而你貌似自信其實較我
尢為猶豫與恐慌。我可能完全不值得你費心,可是我沒法只做愛再不顧及其它,
辦不到,過往的生命,今後也一樣,性從不曾那麼要緊過,我願為你做一切事,
甚至更進一步的情況。

  我考慮過離開你的時機,我沒法在這種情形呆下來,你跟我說過:「男人在
較困難的愛情面前容易退縮。」但我現在卻體會不出這句話的表面意思,對我而
言,現已不再是畏懼和退縮的間題。你也許覺得很自然,也許認為只是一段情,
一個插曲。

  我辦不到,我們不可能結合,當然你可能根本不曾有過這樣的念頭,為什麼
要跟這樣沒有什麼大用的東方人結婚?而且孩子們不可能接受我,你與彼特糾纏
不清彼此間愛恨交織的關係,你說過你不能沒有他,他也一樣,也許他與克莉絲
的糾葛終會了結。(為克莉絲著想,我多麼不希望他們玩完,克莉絲不宜再承受
一段失意。)

  走開是我唯一的選擇。感傷是必然,我無法不想念你,會永遠愛著你。

  寫出這些不是抱怨,只是平心靜氣地指陳事實。我覺得所有的人都會原諒你
的。無論你是怎麼樣都不會錯,因為你是洞悉、理解與性愛的天才,當然更由於
美麗、可愛與天性。

  你可能很愛傑克,傑克帶給你很多性的快慰(你曾經不經意地透露過。)還
有什麼遺漏呢?對,在傑克打來那個電話之前,我己調整好心態,準備接受你不
時與舊情人幽會的事實,寧願涯受一切苦,而獨不能忍受失去你。

  同時也自覺低級無恥到如許地步,竟然乘情人丈夫因工作不在家的時候整天
跟你賴在他的床上瞎搞胡扯,完全不想你丈夫晚上睡上床會有怎樣的疑心。不過
這都是很無聊的我自己瑣瑣碎碎的想頭,不值得拿出來跟你提,但是既然寫下來
了,就讓你看吧!我是恨不得把整個心都扒開讓你看看。

  工作停頓不覺得是浪費,股票做到這個程度真該慚愧,像你說的這只是黑跟
白的問題,不是看好就是看壞,不做多就做空,但老是看不準。多空之際老是站
錯邊,只有盡量減少持股到沒有持股,也許是這段時間的唯有辦法。這許多天我
確是很難捱過,但比什麼時候感觸都多,必需承認你給我的滋養是無與倫比。

  我愛你,是因為你具有如此大的能量,你是我更加私密的格魯申卡,更加個
人化。你對性以及人性的理解是無與倫比的,而你內在的纖弱、渴愛不已使你成
為無可御抵的可人兒。

  審視我對你之所以維持高度熱情,很可能你說得對,因為時間尚短暫,加之
是在類似偷情的階段,如果真如我要求的姻緣生活且時間長逾一、兩年餘之後。
就不可能有一天干到晚,摸玩不停的興致。

  不過也難講,如你一直燃起我的慾望,(我覺得不論你怎麼否認,都必然存
在。)讓我懷著想發洩的衝動,因著睪丸內的新陳代謝作用,會有日復一日的產
生做愛的衝動,每天總有這種需要把精子射進你屄裡。當然不會如目前這樣,一
見著就衝動,甚至沒見著也想著你。

  熱愛中的保羅



  69

  彼特很晚才過來用晚餐。保羅從快餐店用餐回來,弄完網上股票分析及登帳
後,幾乎想上床時才聽到餐廳有克莉絲跟他談話的聲音。保羅考慮過後,打了電
話通知南希,他要過去。

  在南希臥房,保羅問她什麼事耽擱彼特過去用餐,他們之間發生爭執了嗎?
南希回答沒有,只是談了一些事情。

  南希說:「彼特還是不死心。」

  「他還想進行換妻遊戲麼?」保羅詫異道。

  「多少是有這個意思。」

  「你想幫他,要促成這事?還想要我們在他面前做這些事嗎?不明白他何以
執拗在這個上面催促我們?」

  「意思沒那麼明白,他問的是我們有興趣觀看他與克麗絲嗎?」

  「哇!」保羅驚訝地叫起來:「他怎麼可以這樣?克莉絲會同意嗎?這不可
能,我不認為她會接受。」

  「那樣講是讓我用來說服你的托詞。我跟他說你已那麼絕決地表示拒絕,我
沒法再開口。還跟他說雖想幫他,自己現在實在也很不願意這樣做了。」

  「我覺得太過份了,簡直性變態。在這方面我是很保守,也不覺得有什麼好
玩、好看的。還有我對克莉絲仍有著說不上來的感覺,還是在關心她。聽了這些
關於她的事並不好受。我一直期望彼特珍惜她。」

  南希望著他,沒有吭聲。

  「對我而言這是私密的事,彼特甚至你可能在追求刺激,我沒有那麼要求刺
激,而且有什麼好瞭解觀賞的?還不就是那麼回事?不講尷尬,難以自處,就是
說完全不論這些,光就觀賞而言,何不去看場黃色電影賞心悅目得多。而且就情
況論,無論怎樣都會有感情亙阻在心胸,不可能不去關注心有所繫而且息息相關
的人。根本無法卒睹。」

  她沒反駁,仍然靜謐聆聽。

  「對我而言,相互棣屬的感觸,更勝於欲的刺戮,我與你做愛時,擁抱著你
會感到彼此相屬,真能感受著愛,愛你,你怎麼樣?我無法掌握。」

  「全無好奇心?一點也不想實際瞭解自己妻子對別人的反應?」

  「為什麼要有呢?不管她是不是我的妻子,只要關注這個人,怎會有意願想
見到她在別人跨下是何種模樣。你會嗎?彼特有這種需要那是他本身的問題,我
不覺得你會有這種需要,也不認為你能享受這種狀態,你是不可能忍耐這種情況
的。」

  「都是配合彼特的需要。」調侃著回答:「但也很難說全無。有人做愛就是
喜歡讓人看著,有交互刺激和尋歡作樂的效用。」

  「配合彼特的需要?」保羅幡然覺悟,但仍用揣測的詢問來證實。「這就是
你剛才說的幫他?難道他性無能嗎?陽萎?你前些時說過他對你不能勃起。」

  「有些時候,」她遲疑著:「他這兩年對我是經常性的陽萎,但他承認與旁
人,像有新的刺激,就不會。」

  「對克莉絲會嗎?」很明顯,兩個女人都不肯明講,是在維護彼特,還是各
自的自我。

  「我不清楚,現在對她正在興頭上,應該不會。」

  「很明顯他有這個需要,大概就是靠觀看你的表演他才能征服別的女人。我
看新交的女人也不見得每次能成功,可能藉著眨蔑你,才能立得起來。」幾乎是
嘲謔的口吻。

  「這種事彼此都有心結,他如不願說,我也避免觸及,雙方都感到眨損。」


  「偉哥等藥物無效麼?」

  「偉哥有它的作用,但彼特耽溺於這種場景。」

  她憊懶地躺在他胸膛上,無目的似地用手指緩緩往復劃著。

  「集體性交場面,少年時我也不是沒有經歷過類似場面,」保羅岔開話題。
既經知道內情,就不需再逼問,令她難堪。

  「當然情境完全不同。只能說是少年人對性與新奇的探測之旅。那時候跟著
一幫好玩的,類似混幫派的朋友一起遊蕩。有次拖著一個小太妹,五個人一個接
一個的跟那十五歲的女孩子發生關係,可以說是半強迫性的,男孩中我最小,那
時大約十六歲,最大的兩個是入伍受訓回來休假的軍人,當然主要也是他們設計
的。進行中,其中一個急於拉開褲檔拉煉,忙中有錯,拉煉竟然卡住褲檔解不下
來,最後只有靠人幫忙硬拉下外褲。」

  「你呢?」

  「整個過程,我感到難過,甚至有些討厭,尋歡的感覺被不安與愧疚取代。
不願意的事情就這樣子發生,覺得太欺負人了。很同情女孩子,但別人做完後,
逼著小老弟我也去做。那時我們那裡還不時興口交,也許別人在做,可是還不普
遍。大家只曉得摸女孩子的乳房跟性交。相信現在的情況,花樣會更多,但還不
都是一樣,就是這麼些事情。」

  南希拿出香煙來問他要麼?他點頭。她點燃後吸了一口,把香煙放置到他嘴
唇上,問道:「女孩子怎麼樣?」

  「她實是個傻女孩,還說我知道你們男人的需要,大家都來好了,最後還一
度痙攣昏厥。但後來大家把她拍醒,並沒什麼大礙。」

  「現在存留著清晰的意像是;一間烏黑的骯髒小房間,裡面有張光禿禿的帆
布行軍床。十五歲的少女的呻吟、尖叫,其中一個男人趕緊握住她的嘴,不讓聲
音發出來傳到屋外,幾個男人一個接一個的提著生殖器準備上陣輪流交媾,尚未
輪到的急吼吼貼站在旁,一邊全神貫注仔細觀看,一邊毛手毛腳地摸弄女孩的乳
房及肉體。

  其中一個阿兵哥特別惡劣,捏住乳頭,用力往上拉扯。又扯住頭髮,把她頭
往後拉使她不出聲,好像已被制住的女孩,他就可任所欲為。不過也是當時男女
少年交往隔離造成的,當時,男生們其實相當慌亂興奮,又怕她嘶叫聲為外面路
人聽到,有個人竟打她耳光要她安靜,直到她不出聲。」

  「最後輪到我,我不肯上去,我不喜歡這樣群體暴力對待女孩子,更覺得整
個情況齷齪。也不覺得輪姦過程有何吸引。少年時的我,性雖是最大的苦惱,但
不認為會是這麼回事,總認為是兩情相悅的事。而且有個念頭,不想在這種情況
把童真獻出。可是大伙都做完了,有個人還準備弄第二回,硬逼著我做把第一輪
做完。」

  「你終於還是做了。」

  他點頭。



  70

  「還有一次,那時是我十八歲時。那些玩在一起的朋友最講究是要夠意思,
有東西都一道分享。有個人交了女朋友,男女四個人一道出外玩,過夜時,有女
朋友的男孩為著討好大家,背著女孩建議,把他女朋友拿出來給我跟另一個老大
分享。

  他先在黑暗的房間中跟他女朋友做了一半,我哥兒倆等在外間不出聲,他出
來再換人上他女朋友。老大摸黑上了,我覺得感覺不同,她不會不知道,也可能
在敷衍,甚至感到刺激而享樂,彼此間都沒交談。男孩是噤不出聲,我們在房外
聽到只是嗯哎等口腔發聲的呼應。這回我不肯上去。一方面是膽子小,也覺得太
眨損人了,太欺侮女孩了。但認為這種事雖然也很惡劣,但比對前面的事,較無
罪惡感。」

  「你們那時候,流行這樣搞?」

  「不會,應該是很少人壞到會這樣幹。輪姦少女,他們稱呼為「大鍋鈔」,
在我們那裡是非常嚴重的罪刑,這種行為搞上法院是不得了的,惟一的處刑是死
刑。那兩個軍人更別提了,他們對軍人的處刑更加嚴酷。那時候,敢這樣干幾乎
是玩命,因此不太可能發生。」

  南希想了想,告訴保羅:「其實女人並不像男人認為那樣經不起性交的連續
衝擊。」

  保羅動手脫她衣物。一邊問:「怎麼說?」

  「如果都是喜歡的人,某些時候,不但不會反對還巴不得都接著來呢?」

  「難道你有過經驗被這樣幹過?你有經驗?」

  他開始吻撫乳房,搜玩下體。她看著他微笑不答,他催促她。

  「男人跟女人這方面是有差別的。」

  「什麼樣的差別?」他揉撫她的陰戶,食指輕柔地捻搓陰蒂,南希握住她的
手不讓他進一步發展。

  「你是按男人的性習性來推斷的,男性確實在高潮後便暫時失去性能力。你
跟我做愛當中,難道沒發覺我很能一再繼續享受性的接觸和多重高潮。」

  「哦!」親著面頰繼續逼問。「我只要知道你的多次連續性交經驗是怎麼回
事?」

  「那一次是在幾年前」,她回味著追述:「那一天,我醒得很早,握著彼特
的那話兒往復揉搓,使得他一早起來就興頭十足地要求跟我作愛,結果做得熱烈
而滿足。他上班後,傑克來電話,問我他可以過來嗎?那時他還在此地工作,每
周都會過來一、兩次。

  當天我興致很好,就同意他來。他是不連續兩三次性交,非搞得顛鶯倒鳳、
人仰馬翻絕不會鬆手的。弄了一上午,下午本想好好休息一陣,沒想到畫家帕特
突然來到家門前找我,他說路過試試我方不方便。許久不見,我又喜歡他,結果
又熱情的做愛一趟。到了晚上,彼特對早上的經驗還餘興猶存,又抓住了我繼續
求歡。」

  「那天你搞了幾次。」保羅聽了,激動地緊抱住坐在懷裡她,扳開大腿,再
度揉捻攪拌著陰戶追問。

  她沒直接回答,只說:「你看女人對這方面的能耐與需求,不會如你所認為
的那麼孱弱與不耐。女人需要長時間的刺激,才達到高潮的現象也可以解釋為大
自然鼓勵女性多次交配。可見妓女在這方面不見得不痛快,男人喜新厭舊,其實
女人才真能在性交中得到享受,而且多多益善也無妨。希臘神話的先知梯裡夏斯
就說過:婦女對性刺激的感受十倍於男子。」

  「會是這樣?如果盡興的搞,你想可以搞多少次?」

  「不常會有那麼衝動,有時候衝動上來時,真覺得恨不得一下子來個六個七
個喜歡的男人,都可以應付得了。如果外在條件無異的話,真可以一個晚上享受
好幾個男人」她沉湎於遐想裡。

  「你參加過雜交集會?」

  「在大學時候,大伙玩『拍堤』有個那種場面,那時自己還沒那麼開放,而
且厭惡那種人肉橫陳的場面,跟男朋友還沒有進入真章時,乘機就遛走了。」

  說著,南希拖他躺下,抱住他,不讓他繼續對陰戶愛撫。

  「想了嗎?」他問她。

  「抱著談話就夠了,白天弄得太狠了,我們用不著每次在一起都要做愛,摟
在一起講話,其實比什麼都好。你不要勉強認為非這樣做不可,這麼晚,你我都
累了,早上做愛又那麼激烈。」

  「我一直認為你喜歡搞。」

  「傻瓜。」擁吻住:「只要脫光躺在一起就夠了,感覺比什麼都好。要不然
讓你都成了負擔,壓力豈不太大,到時候,可又要躲我了。」

  他笑道:「不會,再也不會講那種話。」

  「沒有人會要弄個不停的,又不是十來歲的孩子。你這樣子撫摸我,已令我
受用不盡。」

  71

  彼此攏緊擁吻,過了很一會兒,保羅出聲:「下午回到家以後,忽然覺得做
個藝術家似乎也同樣的空洞沒有內容,跟我胡豁在家中瞎做股票,也不能說有實
質的不同。對藝術雕塑而言,好像官能左右著你一切判斷,除了從自己感覺出發
的評判再無其它。生活對你也不過是雕塑,做愛與照顧孩子,三者看來都像成為
同樣的日常模式。」

  「也許沒錯,就是這些。但可不高興你講得太明白了,難道想從攻擊我來抵
消不愉快。」

  「倒也不是,我已開始嫌惡自己這樣的生活,膚淺,不明所以然。有時難免
過急,認為大部份世事都不妙。現在任何事與人我都嫌煩,除了你我不想跟任何
人接觸。坦白地說,我不羨慕任何人,也不尊敬任何人,除了表面上的客套,心
裡其實容不下別人。」

  「其實我一開始就這麼覺得。」不由自主習慣性地捉握那話兒,接著說道:
「你知道嗎?今天彼特談的另一椿事是認為你心裡懷有缺憾,我跟他把我們間的
衝突,還有把你對我的反應拿出來檢討、詳細地討論。他認為你對我的感情與對
自己情緒兩者的認定,可能都是童年種種遭遇的反映,說你表達的方式,對愛的
偏執反應,對生命持有那麼反常而否定的觀點,不但否棄自己容貌,也漠視自己
的作為,還有你行事方式,處處顯得無所謂,都不是一般人應該有的反應。」

  「我一向不認為早先或童年的生活必然影響日後的行徑或轉化,人們大都會
相信他們走過的路,實是自己模糊選擇後摸索過來的,或是順應機遇與環境的應
付與遷就而促成眼前的情狀。整個過程不斷有選擇、吸收、學習及調整,每一個
人不會不清楚來時的路。跟童年遭遇不會有那麼大的決定力量,而且也沒有必然
的關連,我不相信心理分析那套,太牽強了。」

  「你說的也自成其理。彼特當然也有他們的出發點及作判斷的根據。他還跟
我講;你似乎有意避免採取正常有效的辦法,雖然沒有任何自毀的徵狀,但他認
為你在迴避某些事項,寧願採取迂迴無效的辦法,這些都是內在的缺失問題。他
要我建議你應該看看心理醫生。他自己夾在當中,當然不適合,他可以推薦一些
同事給你。」

  「他怎麼說,我不會當回事,更不會在意。對我而言看心理醫生完全沒有必
要,我完全不能接受心理醫生,而且也沒有任何不適的抑鬱或燥郁的感覺,需要
治療什麼?我倒認為你對我的理解絕對勝過不相干的心理醫生。」

  又說:「他說的可能屬實,但我可不願意對任何人吐述我的過往或現在,哪
一樣都不願被觸及。除了你,我是沒一點意願來追述記憶。有生以來,第一次感
到真實地容納另一個人,不僅在心裡頭,甚至在一切的場合思緒都離不開你。真
的願為你做一切的事,我認為遇上你是我一生的至福,從未期盼內心會這樣溶合
於另一個人的身上,你就是我自己,我才知道愛是什麼,是比愛更深的契合。」


  擁緊女體,陽具被握玩,怒漲著。

  「有時真不能容忍,可能是彼特說的嫉妒。你愛那麼多人,你親近旁人,我
卻做不到。像彼特,大衛、安娜還有傑克以及那些跟你來往或只是朋友,你關心
他們,這樣為旁人付出操心。如此關注旁邊的人,是你不經意透露出來的。我認
為的全心全意的藝術家是另種的心態,是不一樣。我認為的專注藝術家應是自私
的,只能關注自己以及自己的作品,他要截取世上的成品已為己用。當然這是我
的偏見,是我私心推護的你作為雕塑家的形像,只是我私自嚮往擁有的你。」

  「你不會再懷孕了,我也不冀望把我的種子植入你的子宮內。否則若有這種
情形,這種感同身受的感覺,直想維護你,實際上又什麼也辦不到,我真寧願替
代你受這一類的苦,替代你來生殖,當然都只是自己的感覺。」

  她噙著淚,望著他。再讓他擁緊。

  「你傾訴這麼多,我不曉得如何回應。」她悒鬱地述陳:「我不希望身體內
的慾望消退而去,那和雕塑一樣,同樣是使我憬悟著活下去的泉源。男人佔有我
時,會讓我泯除去生命裡向前期待的恐懼,也暫時斂挽在生活中無奈的蹉跎裡所
生成之煩鬱。生命在那一刻會鮮活地給我昭示,感覺到我是女人,一個被需要著
的女人。身為女性泉湧般的感覺激發我,可清楚知覺尚未失去一切。

  日常省視當然會畏懼害怕青春不再,感到彼特已不需要我的女性方面,這種
趨勢令我擔憂,憂懼成為一個性的怪物徘徊在家中,甚至成為孩子都不喜接近的
母親。不再會有男人的青睞,沒有逢迎。有時會錯誤地認為:似乎在祈求不斷地
被人要求,以及被觸摸著,如此才讓我真正覺得我活在此刻。

  我不捨得丟棄女人的面貌,也許表現得過於興奮和激盪了,這是我沒法改變
的。想著你眼中的祈求,無語的哀傷使我心碎。可是終要認清眼前的這個女人,
根本不合適,她有太多的自我,是女體的男人。你知道我的,我寧願讓許多個男
人來接近我,像你說的洩慾或玩弄也好。」

  「你可能沒法知覺,你的感覺就是我的感覺,我就是你,你難受,我會更加
難受,我甚至可感受你與別的男人接觸。你欣喜,我也感到欣喜。雖然還是會抽
痛欲逝,但是幾乎可以忘去嫉妒,因為我自己的感受全都化為你的感受。跟你交
往還是性交,有如跟頭腦相交,不在乎你要用怎麼樣的方式做愛。」他瀟灑地搭
腔。

  「你搞錯了」,故意作浮面的回應,試圖校正他的腆顏呼應。「女人跨下的
放置方式男人頂在乎了,夾緊或放鬆,圈住或平伸,每個男人都有意見,你也一
樣,意見強得不得了。這不僅是跟感覺相關,跟男人的自我中心意識有強烈地認
同,男性在這方面會不自覺地發表他們主宰意念,」

  談話停頓,一夜即將過去,困意漸濃,男人斂息安靜躺著,女人趴俯在他身
軀上,諦聽他胸腔、肚腹裡液體的流動,血液在皮膚包裹著的血管內,熱滾滾地
游轉。

  蜷曲叢雜烏黑的毛髮披覆在陽具上方,她張唇唆成一叢含住,甚至用牙齒咬
住輕輕往上拔。落單的陰毛也有長在睪丸上的,自然消塌的那話兒乖順地趴在胯
間,她輕輕撩撥,沒有反應。拽起那根肉柱前後左右搖晃,掌間逐步有了充血的
感覺。盯住龜頭,顏色轉淡,舌尖輕碰,果然再度暴鋌而起,瞬間因滾蕩暴漲成
怒紅,呈血液沸騰的色澤。馬眼張大,蜷起舌頭環繞紅鼕鼕的肉錐往復舔舐,頓
時鼓漲至頂點。嘴唇整個圈銜著,緩緩地吞入口腔,又吐回,舌尖繞轉輕捻,吮
吸。

  仰臥著的男人雙手扶住跨間的頭及發,心內在念叨,「想你,愛你,近在呎
尺、跨越種族的情慾歡快,而我卻不能逾牆而過,只想搞你。我恨你,因為我愛
你。做愛、做愛,張開你的私處,我要戳、戳、戳、戳……直到流血……流盡鮮
血而死去,那是我一生的夢……愛與夢啊……永遠地戳著你。不論你是木乃伊,
還是什麼的,你被耕耘,腿張開,說不要……」



  72

  是攤牌的時候了,克莉絲與彼特摩頓的情形已明白顯示他們要採取進一步的
行動。保羅從南希那兒得知,克莉絲已跟教授下了哀得美敦書,如不能結婚,她
就得中止這層關係。她已不能再這樣不清不白地牽扯在這樣難堪的四角糾纏裡面
了,四個人夾著兩個孩子這樣子糾葛不清地住在相鄰的兩間房屋內,她沒法忍受
下去。

  克莉絲本身也立即果決地進行剪斷所有曖昧的關係與處境的努力,她斷然跟
保羅商量,要求即刻進行上市出售住屋。保羅表示他早已表明財產都是她的,他
只是名義上的共同財產制的所有人,任何有關文件,他都會二話不說的簽字。克
莉絲得到應允後,立即要他簽字放棄共同財產以及讓渡書。得到所有權後,隨即
找來房產經紀簽約上市售屋。

  現在主要征結當然是教授家庭內的問題,彼特拉著南希一再討論,南希雖然
闇然神傷,但事情如此演變,她還是拿得起放得下,只要安排合理,她也只得接
受。他們跟律師進行協調,研擬離婚契約。

  西方人只講客觀原則,雖然有這麼多年夫妻感情,到分手時,爭取個人權利
可各不相讓。保羅不忍看南希承受如此巨大的打擊,以及情緒上的干擾與痛苦,
處處都想陪著她。南希卻在最緊要的場合:雙方跟律師會面的時候,避兔讓保羅
介入,因為那都是她與彼特兩個人私密討論爭執的地方。

  律師是雙方的朋友,兩個人都希望能夠及早達成彼此同意的協議條款,同意
如能謀得雙方都覺可接受條款,不必各自再找代表自己的律師,能夠盡快擬定出
合意的分手契約,就不必再進一步的協商,這是最好的和平分手,否則淪落到上
法庭,才是真傷感情哩!

  保羅雖然大度地配合著克莉絲,但克莉絲仍然沒有好眼色,每天見面像帶刺
似的,沖得令人難受。保羅心中奇怪,覺得他這個前妻快變成了凶婆子。她已經
得到一切;鄰居太太的丈夫,前度婚姻殘存的財產。竟然還是這個樣子,又不是
不如意,這女人未免太過了吧!

  他雖不行,被她嫌棄得要死。但能自肘不行,所以才能鬆手,將財產全無爭
議讓她都拿去,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保羅兀自認為從她的神色裡幾乎就可以揣測
出。她咬牙切齒地對他說:「死賴皮!這麼沒用,怎還不死呢?」會嗎?也許還
不到那麼惡毒,主要是自己的咒咀。雖然平常很能維護自己,但蠢事做多了自己
都會責難自己。

  南希就覺得奇怪,目前雖然做股票賠了兩人的資本,但並不等於必須放棄一
切,可是保羅自認必需這樣做,那是他自己的決定,她無緣置喙。若不是為著陪
南希度過目前這混亂困難的日子,保羅真想即刻搬出去,找個廉宜的小公寓暫住
下,不必每天看著克莉絲受氣。

  克莉絲拿著銀行對帳單及從網頁上印下來的轉帳記錄質問保羅:「你憑什麼
把這麼多錢轉匯給露茜沈的帳戶,一共就有七萬元。現在我們的帳戶現金剩下不
足兩萬元。你這是什麼意思?」

  「露茜沈就是沈露雪,你的高中同學。」

  東窗事發了,反正己到此地步,所有的事都得攤開。王正方準備合盤托出個
中首尾。

  「我知道,看了銀行對帳單,覺得蹊蹺,不知道你在搞什麼鬼。按照查到的
資料,打電話去查,才弄清楚露茜沈,現在叫露茜蘭登,居然是我高中同學沈露
雪,跟她連絡上,才問清楚原委。原來是你幫她投資虧了,現在竟然拿自己的錢
填補上,天底下哪裡還有這等好事?她說她可沒寄望你會這樣做。你跟她到底怎
麼哪?」

  章晶圓的精明強悍一點也不假,果然被她順籐摸瓜全揪了出來。

  「已是過去的事,現在她也另嫁人了,我是想幫著為她女兒做出一筆教肓基
金。不想功敗垂成,沒法交待,才這樣彌補她。」

  「那誰來彌補我呢?你自己餓死不打緊,跟過你的人就活該倒霉。憑什麼要
拿我的錢去補貼你的風流債?」她一臉怫然,愈講愈生氣。

  「我完全沒料到你竟然這麼風流,到處攪七捻三,把性病往家裡傳,我簡直
倒霉到極點,嫁給你這種人!弄股票,把錢砸光,照樣窮措大,人家可不領情,
沈露雪同意要把你墊出去的錢退回來。」

  王正方恍然省悟,她已背著他把錢討回來了,他氣得指著她說不出話來。章
晶圓說他:「有什麼好發癲的,你們間發生的事不用猜,誰都可以知道。她若收
受才莫名其妙呢!」

  「不能這樣!」王正方厲聲呼喝。

  章晶圓吃了一驚。他著急地乞求:「我和你分手了,我自知我這個丈夫不爭
氣,什麼都做不成功,所以什麼也不要,但這一項你務必得鬆手幫幫我,這是我
唯一的要求,十來年的夫妻,你不要做得這麼絕決。」

  「你這人真是奇怪,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麼?人家沈露雪一向吃得開,哪用
你擔心。到時挨餓受凍的可是你,怎麼也不會輪到她。人家向來是既能幹又惹人
迷,日子當然過得好好的。你為什麼老要這樣傻氣呢?你自己的麻煩還多著哩!
你到底為誰而活啊!沒有人會像你這樣放不開。」

  「不管你怎麼講,我只求你這一項,是這輩子最後求你,做不做都在你?」
王正方又陷入早先那種講不過她,只有賭氣放話的淒慘局面。

  王正方急著要解救的還不止沈露雪這件事,律師艾迪張通知他,他切不可再
度進出股票,因為聯調局已將他與張晶圓的帳戶列入追蹤列查的名單,一舉一動
都會列入記錄。

  王正方告訴張律師他已與章晶圓已離婚,只是尚未去記錄局申請登載記錄。
他問律師,這種情形章晶圓的帳戶也會被監控嗎?

  律師建議他們正式申請登入記錄,否則進入法律程序,由於是夫妻共同財產
制,到時候連章晶圓的財產都會被凍結,等待法庭的最後判決。王正方嚇住了,
趕緊詢問;這樣拖下去,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他不願拖累章晶圓。

  問律師可有什麼辦法或採取怎麼樣的行動,不讓章晶圓個人名下的財產受到
諸如凍解的可怕後果。他想因為即使現在趕著登記,讓離婚確定,終究登錄時間
己落在事件之後,可能會被認為閃避法律追訴的取巧行為。

  張律師認為最簡便的辦法莫不如王正方出國到國外暫避,聯調局傳不到他偵
查,就沒辦法偵查完結,無法轉送法院,就不會有凍結財產的裁定。

  王正方把跟律師談的始末告訴章晶圓,章建議他立即去台灣。因為他在這邊
目前等於無事可做,若不弄股票就更沒事了。不若趁早到台灣打點打點,或許可
以開拓出一條路子來。

  王正方同意她會去台灣,但不急於這一刻,他跟章晶圓說,他會盡量顧及她
的利益,但她不用急著逼他離開。他不明說,她豈不曉得他還捨不得離開南希,
但也總得等到彼特跟南希的事情辦清楚後,南希有了打算,他才好打算離美國。


  章晶圓目前的態度雖令他厭惡,但他對她還是有一定的瞭解。她表示出的嫌
惡雖然是很明顯,但彼此間並不是因懷恨分手。她理解他,仍然對她關注,相互
間仍有共同照應的意思。她並沒有表示他需即刻搬走,而且他甚至感覺得出來她
仍希望他留在屋內。當然他更為了實際需要,不急於遷出去。



  73

  保羅與南希駕著小貨卡到澆銅工房拿取翻銅後的作品,路上南希表示她跟彼
特分手在即,家裡的東西能處理的部份,預備現在就開始處理,省得到後來丟也
丟不去。像這輛小貨卡彼特不會留下的,就可即刻處理掉。即將取回的翻銅銅像
她算是花了較長的時間,自肘是投注很多心血的作品,問他是否想將雕像保留下
來?

  保羅認為他現在身無長物,下一個落腳處在那兒都不曉得,怎好帶著這麼大
個物件到處跑?南希於是說拿回銅像後,不如直接送到她的契約畫廊,希望能賣
個好價錢,算是補償這一餉的勞作與心血。

  保羅卻又挽惜不能留住,旁人不會理解對他們倆的意義。再問她難道一點意
願都沒有,完全不想留下來?花了那麼大的心血摩挲塑造,除了塑造過程裡的心
血之外,保羅深深體會到塑像已將兩人的欲與情整個都塑了進去,那是用南希自
己裸身的情慾來塑造出模特兒的情慾的裸像。難道全無猶豫,不想留下?

  南希說她的情況跟他一樣,她想空身帶著小孩到紐約再去闖蕩一番,東西愈
少愈好,等於重新再開始。

  保羅聽了黯然神傷,但他什麼也沒得可提供給她,只除了自己這個人,但是
這個人又不被她小孩接受。

  保羅秉直地說:如果現下有棲身之地,他是恨不能將之留下來。不過考慮到
終究他不會看重身外的對象,留下來說來並無意義,好作品讓肯收藏的人買去,
比放在自己身邊自在些。

  南希也同意保羅的觀點,同時她也不願意老看經由塑像重新經歷創作過程,
她當然眷念相濡以沫似的塑造過程,但也希望新的嘗試不要老的、為舊的經歷帶
領。

  保羅問南希她都決定了嗎?決定去紐約?她說是,她跟彼特決計先行分居,
一年後再決定離婚與否。不過一切分手的條款都已簽好字,準備好文件擺在了那
兒。如果雙方認為有所改變,離婚的過程與程序也容易變更。彼特負責賣房子。
南希準備先行離去到紐約,一半是想為雕塑衝刺,一半是要盡早離開。兩人為財
產的事,在律師處確實爭執激烈,但終歸協調得雙方都能接受。協議中男孩歸她
帶,女孩讓爸爸帶。

  「離婚是如人們說的,確實是一條蛇蛻層皮似的。」南希悒鬱地感慨。

  「為什麼他要帶安娜,而不是大衛?」保羅私心認為安娜較能接納他。

  「安娜還小,對於有個東方媽媽不會排斥。」

  「那你呢?你寧願帶大衛?」

  「我可不喜歡他倆人分開,但我沒把握能同時把倆人都供養得很好。」

  大衛不可能接受東方父親。

  「即使到了這個最後階段,你好像還是處處還為他著想?」他帶著醋意得表
示意見。

  「你沒聽說過?女人心中的中心是朝向男人,從來不是女人自己。」南希解
嘲似地解說。他一手放開駕駛盤來握住她,她默然看著車窗前景,絮語告訴他:
「失去長久眷戀的人是最沉重的負擔,在鏡中你所看到的不再與平日相同,你身
體裡的一部份已消失,而且再也無法恢復。」

  隨即轉過來問他的打算。他將克莉絲希望他盡快回台灣及可能發生的情形通
通告訴她。可是保羅認為他跑到任何地方都無妨,只要不急於暴露行蹤。南希應
了聲「哦!」表示知道,沒有再追究。

  保羅試探著表示出他同樣也可以去紐約發展,靠近南希。南希認為紐約對他
太生疏,他受限於本身的條件,一時也不可能立即找出較像樣的發展的機會或工
作,回台灣是較實際又有功效的途徑。況且去台灣真正的目的乃是要躲開執法機
構的追查,到了紐約除非他隱性埋名,否則他怎能躲得掉FBI?南希要他回台
發展,以後的情形再看著辦。到了這個年紀,自己不先站起來什麼都不好做。



  74

  陪南希辦完事,保羅回到自己這邊的屋子。克莉絲坐在客廳裡好像在等著他
進來。他問她有什麼事嗎?她說沒有,但有些事她覺得他們可以一道談談。

  「我和你很久已沒有好好的談話了。今天難得有這麼個時間,願意坐下來從
容講些事情嗎?你不會反對吧?」

  「怎麼會?我們還沒進行到那麼生疏的地步吧!」保羅頷首:「乘現在還可
以,我們實在應該交談的,以後很難說還有機會。」

  「沈露雪寄來的支票,我已退回給她。」克莉絲直截了當地陳述事實:「跟
她通電話,也把你的堅持要補償回去的意思解釋清楚,而你們之間的過節她也告
訴了我。」

  保羅驚悚地望著克莉絲,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話來。

  「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會再講什麼」,語氣依然平淡。「你心地軟。永遠也
弄不清自己要什麼,也不曉得在做什麼。你是無害的,我沒有怨你,平心靜氣思
想時會身不由己地為你擔心。」

  「我老大不小了,雖然事情常做得莫名其妙。但一般的歷煉還是有的。」他
衝動感激,想握住她的手。

  「是嗎?」章晶圓似乎察覺了他的意圖,不著意地把手移開,同時也不自覺
地往後移坐一些。

  「你出於好意幫沈露雪的忙,事實上是她來要求你幫忙。市場陷塌下去,並
不是你的錯,況且自己的損失及麻煩還少了嗎!為了她一句話,不怕得罪我--我
瞭解你是非常不願意讓我受損--拿那麼大的金額補償她,你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
。你許許多多的行事都是這麼莫名其妙,包括對待我都一樣,到底為什麼?自己
快溺斃了都不管,卻為了不明所以然的原則或原因去為旁人跳火坑。世上不會有
第二個這麼糊塗的人,這樣的行為談不上任何像你說的「歷煉」。我只能拿你跟
『白癡』裡的麥什肯公爵比,實際上應該是不存在的人。」

  保羅苦笑:「我的確像你曾說過的身上少根筋,其實豈止少根筋。不過你怎
麼講也沒有用。這麼多年的相處,你已太知道我的不對勁。我也曉得,因此我們
的關係才會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不,你清楚得很,用不著還繼續再裝傻。你只是對你喜歡的女人好,你願
意為女人付出一切。即使對我,也不得不承認你的顧惜,勇於犧牲。作了你十來
年的妻子,你的個性使得我們能和氣的分手。就因為這種情形,我覺得應當提醒
你。」

  「什麼事?」

  「我是最沒立場與資格跟你講這些話的人,可是除了我,沒有人會知道你的
情況並且肯提醒你,我一直不曉得該不該說。弄清楚你跟沈露雪的事後,忽然間
覺得有義務把我的認知告訴你。」

  王正方沒出聲,讓她說明:「你已逐願了,隔壁的南希是你一直想接近的女
人,白種女人。」

  「得感謝你和她丈夫串通出來的結果,」他不喜歡她的諷刺。「彼特要娶你
了,事情順序地照著日規演進。」

  「有什麼不對,你是為南希著想嗎?」

  「不相干,他是個換妻主義者,你怎麼去適應?」

  「為什麼要去適應,你怎麼知道我就不願意。」她乖戾地回答。

  「分手的事都安排好了?」他試著安撫地詢問。

  「彼特說他已在跟南希討論著,這邊的情狀我實在沒法待下去,他一定要做
了斷。」

  「對她可是很悲慘的,家散人離沒什麼好講的。」

  「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章晶圓語調更為譏刺。「難道這不是你一直想要
的,一直希望有這麼一天?」

  他不接腔,不明白她何以愈說愈怨憤帶刺。

  「你瞎操他人的心有何用?為什麼老不看自己的處境呢?你知道你現在在做
什麼嗎?我看不出有何結果。事情那麼明顯,你難道會看不見嗎?難道又要再像
為沈露雪籌款彌補虧損那樣再來一趟?你什麼都沒有了,你得為自己打算。我直
截了當地把我的想法講出來,你這樣的投入,實在是天真得可以,你跟她會有結
局嗎?她的作風你不是不知道的,她對你不可能認真,又有兩個小孩,她怎麼會
拖著白人小孩來認你作父親。

  她不太可能愛上你,就算是愛上了你,你什麼都沒有了,又能給她什麼?我
這個離婚妻子,原不該講話,可是這麼多年的夫妻,最後總是得說一句,你不能
把自己傷得太重,你不是她需要的人。好好想想下一步你往那兒去,美國人現實
得很,你不是不知道的。」她語重心長地把意思明白的說出。

  「我知道你的意思。」王正方苦澀地回應:「就算是實情,我並不想談,我
也聽不進去。」

  頓一下。接著說:「可能如你所言,我並沒有期待後果。你既然這麼誠懇地
為我著想,我只有直說,雖然講來汗顏,這樣的情況對我已經足夠了。並且你把
她打敗了,我不能走開,我得陪著她渡過這一段艱難的時刻。」

  「我把她打敗了?講些什麼話?我們誰都沒打敗誰,都是失敗者,都是被棄
者。」章晶圓圓睜著眼,惱怒地搭話。

  「我可能用詞不當。」王正方吃驚她反應劇烈。

  「並沒有這意思。」又接著說:「我的事情很單純,沒有什麼可損失的。倒
是你,你怎能嫁給彼特這個人,一個只想看他太太與人口交來得到刺激的人。你
能接受嗎?豈是你所能容忍及共同生活的人?」

  「我怎麼安排與你何干?」章晶圓維護自己立場:「婚都離了,你哪會在乎
我怎麼樣?告訴你!你還說他哩,你又好到哪去,你沒想想我目前的處境,我怎
能接受這樣混亂淫猥的生活安排。然而這一切都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非得忍受
你對她的癡戀。」

  她這樣直接披露宛如悶頭棒喝,王正方終於搞清楚原委。有著驚訝,但不是
完全沒料到。他一直沒考慮章晶圓的感受,對南希的迷戀使他全然顧不及其它。
他直認她跟彼特已相戀在一塊,他自己又這麼愛南希,原來這裡面還有這樣的內
情,他看不清事情是怎麼回事,怎能勿略得這麼多?

  「你完全無視旁邊另一個女人的存在,她還是你的妻子。你認為自己陷入了
熱戀,事實上只是刻意地蒙蔽眼睛,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管,悶頭往裡沖。以
為情感豐富,但你對自己伴侶多殘忍,又全無心肝。」

  「你非要這樣做,要彼特娶你,是有所存心的?」他吶吶地說。

  「什麼存心?存心報復?」她嗆吐出積鬱。「我是逐你所願,你現在可以完
完全全地得到她。告訴你,她不會嫁給你,即使是只破鞋,你還是得不到。」

  憤懣地叱吒後,不理他怔忡失惜,起身立即走開。



  75

  入夜打開電腦,王正方發覺章晶圓遺有一電郵給他:大意是希望他盡快搬離
這屋子,一方面是她已接受買主的出價,房子已賣掉了,王正方如肯及早出走台
灣,可免支節突生,另一方面經過下午的衝突,她已不願意再跟他處於同一屋頂
之下。同時她也撥了三萬元到王正方帳戶,加上給沈露雪的七萬元,算是湊足十
萬元。

  王正方回郵感謝她的慷慨及體恤。他當然清楚這十萬元已幾乎搾乾她的現金
所有,惟有寄望房屋盡快公證結束。三萬元是雪中送炭,目前對他甚有必要。答
應在兩天內,會收拾好搬走。

  通常入夜後彼特都會過來和章晶圓相處過夜,他有時也還會睡在自己臥房,
南希也從不拒絕。他跟克莉絲解釋是時刻不多了,得多陪陪孩子。保羅直覺地認
為是彼特不願意讓出位子來,避兔讓保羅填補進去。他還是要佔住軍營,寧願自
己多勞苦,兩頭奔波也不願意棄守。

  保羅雖然感覺得到這是彼特的居心,但是並沒有反感,他跟南希相處時間已
夠多了,白日乘孩子們上學不在的時間,保羅都待在南希旁邊,彼特要那麼辛苦
地顧東阻西,他反而樂得自在。

  然而今夜受了章晶圓的刺激,一逕想著南希,急著想接觸她,忍著不打電話
過去,不願意聽到彼特接電話喚哈羅的聲音。思念之中,他擬了份電郵給她:

  頃刻之間,竟然想不起你的臉孔,面容模糊。怎麼可能,我的生命,我的至
愛,我全部棈液匯瀆的穴孔,我怎能忘掉了。眼前一片帳冪似的徒然,像站在朔
風野大的沙漠帳篷前面,望盡荒涼的廣袤遠景,無所用心。過後還是一部份一部
份地拾回你的模樣,不只是子宮,陰毛,還有因長期摩挲黏土與雕刻工具顯得粗
糙的手。

  我畏懼與你相處,懷疑彼特怎能這麼長時間的容忍你。這樣的妻子,我都恐
懼擁有。淫亂,任性,沒有真正的歸屬感。正常情況下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得
了。也不覺得你有多美麗,你的鼻樑較一般認定的美女長,臉的形狀也不那麼出
色。另外我覺得你如此濫用身體與秉賦,過了四十歲姿色就會消失。危言聳聽雖
然對你影響很大,可我倒寧願如此,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什麼德行,甚至到了
癡肥臉龐塌下、皮肉鬆垂,我還是愛得會把命都貼在上面。

  只要你喜歡,每天每夜地作盡下役,服侍你,舔穿你每一處敏感部位。性交
到無一滴精液留存。你能知道我有多愛你?每天回到家中,都幾乎為了暫離而流
淚。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不在乎,只為著你苟延而活,而活著只為著一親芳
澤。

  發出郵件後己過夜間三點鐘了。保羅仍然毫無睏意,暗思彼特在南希的臥室
內一定已睡著了,他決心偷偷溜過去探觸南希。南希跟他在一起時一向裸眠,彼
特跟她這麼久的夫妻也會光身相擁而眠嗎?他懷疑他們會是怎麼回事?熱情消失
袒褫共被也不會有何作用。然而彼特戀棧不去,顯示他並非對南希已無感覺或感
情。

  他用烤貝來的她家邊門鑰匙,打開廚房門,小心不發出聲地溜進去。一進去
大狗鮑西立即纏上來,搖著尾巴,親熱地對著他身上到處舔,還好並沒有明顯的
舔砸聲響。

  保羅費一番功夫安撫好它,讓它走開後,然後才仔細打量。屋內靜默無聲,
黑暗籠罩之中,只有背景似的冰箱運轉的聲音。他不明白自己何以要衝動得像小
偷似的溜進來,就不能等到明天天亮。

  靠著屋內留存的小夜燈的微光,小心地四肢著地爬著登上了樓梯。扒在地毯
上,縮小著身體,張耳靜聽。

  沒有任何動靜,四個人都睡著了。他們的房門沒鎖,否則保羅會掉頭回去。
輕手輕腳地溜入她臥房,立即謹慎又極度輕巧地帶上房門,絕不能讓鮑西跟了進
來,還好通常鮑西只讓去大衛的房間,不會進入旁的臥房。

  烏黑中看不清楚,床上待分居的夫妻蜷縮在各自一邊。保羅等了很久才習慣
了四周黑暗,他知道她會睡在那一邊,他摸到她邊上,寧靜中只有彼特均勻的鼻
息聲,她聲息全無。

  他看不清她的睡態,也不敢碰觸她,怕驚醒她引起驚叫。他驚異自己的大膽
與妄為,心中毫無顧忌地待在他門房中。他等著感到她的睡姿浮現,滿意地潛伏
待在她旁邊。過了許久,幾乎想睡在她身旁的地毯上,心中惦念著,床上的倆人
已離婚了,還睡在一張床上,怎麼回事?為爭財產,會在律師樓雙方大著嗓子爭
吵怪責。彼特等著跟另一個女人離去,何以還待在一張床上,習慣與方便使然,
還真是舊情難捨。這裡面的複雜確實很難讓保羅搞得清楚。

  南希是穿著睡衣睡覺的,這不合她的平日的習慣。是要跟離婚的丈夫得有所
隔閡?彼特也許得認定自己需要改變,還不捨丟棄舊有的舒適便利,貌合神離地
跟原先妻子睡在一張床上。保羅無從揣度他的用心,為什麼放著戀慕中的新歡,
偏要留在恚怒怨恨的前妻床上。他不畏懼得罪克莉絲?

  保羅望著睡著的南希,雖望不見面貌或任何形狀,但是深深感觸著是在她身
邊,親近的感受如此強烈,超過白天膩在一起的所有感覺。心中生動地升起了感
念,覺得她不造作,感情銳利,剖析清晰,深可見底。跟她相處在一起沒有與章
晶圓相處時帶來的對立與壓迫式的緊張。

  南希不僅對人,甚至對所處的環境都有此力量。家庭無論佈置與彼此交流都
流露溫煦親切氛圍。瑣事在她手上每一椿都是重大事件,她的剖析常直駛心內最
深沉的底部。他想也許對章晶圓不盡公允,愛戀一個人時當然一切都是美好的。


  但保羅還是認為她是那般的鮮活,躍然在他心胸上。當然南希也讓他經常苦
惱,但他寧願如此,即使受苦也是甜美的苦澀,別的男人會這樣認定嗎?應該會
的,可能大家都覺得太私密了,都暗藏著,秘而不宣。也可能只是保羅的個性及
喜好使然。

  他不願讓別人接近她,接觸她。他跟他的朋友和球友都失去了連絡,保羅什
麼都不要,只要親近南希,她是他秘密珍藏的寶貝。他也不想讓別人知道目前他
的感想、感受、意念都深受她的影響,尤其不能讓人曉得他戀慕她到這種程度。
這樣聰慧曉事的女人,竟然還美貌可人,但保羅無從捉住她的意向,從來不曾許
諾過什麼,當然自己的處境使得無能力作任何要求。

  章晶圓認定他是春夢一場,他跟南希是無路可走,也許她是對的。

  76

  保羅迅即遷出住了七年的房子,搬到附近街上一所老舊的按周收費的舊汽車
旅館。這是個過時的、藍領階層或是低收入者暫住的旅社,裡面房間窄小,室內
除了可放飲料的小冰箱、一張雙人床及一對作化妝台的桌椅牆鏡外就沒有別的家
俱,有限的空間也不容再擺置別的大件,如沙發等家俱。

  他和南希用她的小貨車,把他僅餘的所有日用物搬運過來,就那麼些物品已
堆得小房間到處都是物件、盛物的紙箱壘疊直觸天花板。他覺得是暫住,不必挑
剔,能省錢有何不好。

  藝術家的南希也不覺得有何不妥,她那種波希米亞個性,無論好的壞的環境
能處之泰然,何況他大部份時間都還是在克莉絲及南希家幫忙整理、打包、出清
舊物度過的。多年居住下來,兩家的家俱雜物都多到不堪容忍的地步,兩家準備
合著一道辦搬家清售,保羅是不分彼此地兩頭一般盡力。

  陌生的環境,帶來嶄新的情慾衝擊,刺激起在不同場合做愛的慾念。兩人簡
單地佈置一番,已迫不及待地要解衣上床調情做愛。保羅在南希解除上身束縛一
半時,就一把將她擁倒在床上。

  床單、窗簾、用具無一不露出經年使用後陳舊的模樣,簡陃的房間,處處嗅
得到廉價清潔劑的芳香味,低矮粗糙的天花板,壓迫性的俯臨在頭頂上,南希姣
好細緻的面貌,風姿與打扮,以及半袒白腴的動人的胴體,讓保羅覺得有著不協
調的刺激。他壓在她身上,俯視著盯住她,身體內攪混起衝動與滿足,認為在這
個場合佔有她,跟她盡興做愛比哪兒都適意。簡陃的小旅社,隔音不會很好,他
們小心地不發出聲響。保羅還不時地用嘴堵住南希的嘴唇,不讓她的呻呤、哽咽
呼出。

  性愛進行中,南希仍舊忘神地發抒開來,盡情地蠕動搖扭,不時發揮出身心
內裡肉慾的呼籲。保羅擔心她習慣性的叫床會聲達戶外,尤其在意門外走道上不
時會有人路過。這類喉嚨裡發出來的有規律的聲響,特別會吸住行人駐足。

  聽來頻率高而淫蕩,他吞噬住她整根舌頭,不讓她盡興出聲,雖然下身動作
絲毫不減緩,雙手照舊不曾閒著。被吞住的吞頭,令南希甚不舒服,她極力地掙
開,然而又不能忍住不發聲,唷唷嗯嗯的哼唧不停。

  後來保羅乾脆豁出去,能吻住時就使勁以嘴唇摀住她,更設法含住舌尖,以
求減少聲響。她扭開吻不著時,就不管了,還死力來回戮,讓她盡興哼哼唧唧。
他們一住進來就給這小旅館的客人知道白晝宣淫是怎麼回事。

  等到他們出來以後,保羅立即發覺他所耽心的會讓路過走廊的人聽到的淫穢
聲浪,尚不足以形容兩人造成住客間的小風波。他們一定做得太過份,太不在乎
了。已有人,而且不止一、兩個或站或靠在停車場邊,那些人不吱聲卻帶一探究
竟的微笑往他們身上瞄窺,顯然這些住客都聽到叫床聲了。

  現在他倆可是在眾目睽睽下走出房門,那些人的眼光好奇地盯住他倆,都想
看清楚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有人大白天大膽苟且,更且旁若無人放肆地叫床,
聲達屋外,嘈雜得四鄰不安。

  裡面性交的人怎能這麼大膽不在乎,及至排闥出來,一看竟然是個東方漢子
伴著個白人艷婦,更是令他們吃驚得目瞪口呆。還好保羅的模樣跟這美麗少婦還
蠻般配,不致讓人有突兀之感。

  保羅沒料到會是這種局面,一時慌張,不便正面對著觀望的人們走去開啟車
門,護著南希趕緊轉向走向旅館辦公室,心裡啼咕這中長期的住宿旅館寄住的人
奇怪得很,怎地都不上班或上工?工作時間卻盡耗在旅館裡頭,啥事不做,難道
都領有救濟金?

  櫃檯裡的東方人雖然不知情,但顯然是也不習慣看到白人摩登少婦配黃面漢
子。他神色閃縮地一再打量,這時候保羅與南希巳不再在乎有什麼樣的目光與眼
神,他們繳回保羅單獨進來租屋時,要求填報的記錄,很快取回原先入住時尚未
給他的付款收據,立即畢直地穿過弄堂,走向他們的小貨卡,臉上已沒有絲毫不
自在的神情,保羅甚至回復到初度跟南希走在街上的炫耀得意。

  一個瞪著他們走來的的矮胖西方人,經過後仍盯住他看,保羅直覺他絕不好
看,白人老了形狀可變得更醜?還是他們本來就長得不好。東方人為什麼得怕西
方人,在他們面前氣陷憋了下去。長得沒他們氣派嗎?不會,保羅此刻確切覺得
信心滿滿的。



  77

  保羅搬離他原來住的房子沒多久,兩家人的人與事大致也清理了當。摩頓家
庭拆伙分手密鑼緊鼓的在進行中,南希打起精神,打理要帶著大衛搬到東部的種
種安排。心情悒鬱時,寧願成日陀螺般忙著,當然最大的安慰與助力是保羅時時
刻刻陪著她。他跟著辦理跑腿及交涉的種種瑣碎的事件,他是藉著陪伴來減消南
希的傷感與辛酸。

  其實他自己何嘗不也是用貼近她來麻木即將分別,各奔東西的刺痛?彼特與
克莉絲兩人也各自忙他們的,他們要移居到新買的海濱高級高樓公寓去,等房屋
公證結束後就得搬家。

  安娜的學校也安排好了,她跟爸爸要一道去住新居。南希戀戀難捨女兒,每
天跟在她的身邊叮嚀又叮嚀,讓保羅覺得和當年自己入伍受訓時母親的態度沒兩
樣。所謂天下母親都是一樣的心情,不論思想上怎麼先進,舐犢情深都還是一樣
的。

  彼特克莉絲這邊事情好辦,兩人都是專業人士,花得起錢,所有要緊的事都
交給相關的專業服務公司就行了。

  經常在夜裡,保羅跟南希袒裼裸裎地往復長談,他們感到困難重重,彼此清
楚問題不在錢這方面。不管怎麼說,保羅還是頗想跟著去紐約,在南希居住附近
暫尋一公寓。

  相信他們彼此都不會構成對方的負擔,就手上這三萬元保羅有信心他還是可
以做起來,縱然沒有那麼好的時機,然而股市已經壞無可壞了,再下去總應翻醒
了吧!只要情形可以,他還是相信自己的操作能力,他應可以養活大家,使得大
家溫飽無虞。以他的投資操作能力,應是可以做得到。

  南希卻要他實際點,許諾給克莉絲的諾言不能不去履行。況且克莉絲對他如
許寬厚,情義兼顧。他一定要待在台灣,直到克莉絲感到穩定沒有被追查的成脅
為止。而南希本身不僅為了大衛不可能即刻接納他,更有進者,她不明瞭保羅為
何會老想著來照料她,他的情況還遠不如她。她無虞生活,有贍養費及協議離婚
分配所得。像他這樣聰明的人怎會有這種古板而不切實際的念頭。

  她說:「你的念頭對我而言很奇怪,為什麼我一個受了完整教育的成人,只
因為是女人就一定得受男人照顧。彼特追求他的幸福,是他一向的理念,別人對
我好,是覺得我值得他們付出時間來周旋,但是熱情消失,要付出的理由也就沒
了。我同樣也是一個完整的個體,何需接受另一個個體的豢養,你也不要有這種
念頭。否則相處下去都只會成為彼此的拖累。」

  「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只是認為這個時候,你情緒上特別感到艱難,會需
要我的陪伴。」保羅辨解道。

  「是嗎?我也只是感覺到不願再有為人豢養的感覺,多年的婚姻掙扎,無論
多麼開明的人,有了這層關係都是沉重的負擔,所有的共同間的事情都不會是你
一個人意志可左右的。我原來並不想要孩子的,就像所有別的有關自身事都得妥
協。當然孩子來了,總得盡力做好自身的角色。愛情既然不可能長久,何苦兩個
人要一從頭就綁在一起。」

  南希繼續望著他,眼光好似穿透他一直望到外去,沒有表情,臉上冰冷,好
像敷著一層寒霜。

  「現在想想,十三年的婚姻,他是走出他的路子,我卻埋葬在家庭裡面。當
初我可是在學校被一致看好的、才華卓越的藝術系高材生。我並不是後悔,事情
總是在這種情況下分手痛心是難免,但並不怎麼憂傷難過。雖然是一起奮鬥,成
就了他,總得有一個人得為家庭和孩子犧牲。」

  「你恨彼特嗎?為了成就他,抹殺自我,同時也為攜手穿越過生活漫長摸索
的路程,相互間制約牽扯漸消時,斷然要求分手。」

  「還好,剛才說的話也不過是一時情緒上的反應。其實並沒有那麼怨恨,難
受自憐自然免不了。他並沒有做錯任何一步,這些過程,說來都是必然,他已經
夠體貼了,我如果再強調不平或繼續抱怨,倒十足是不知饜足的怨婦。」

  兩人想著各自的即將在新環境遭遇的情況,南希又提醒他:「你也該進行安
排到台灣以後的事情,不要老顧著我這邊。」

  「反正機票定了,落腳處也有了,其它的走一步是一步。」

  南希拍著他胸脯。

  「感覺可以走這趟路嗎?」

  「卡拉馬佐夫兄弟裡的米卡跟阿萊莎說:我沒有格魯申卡是不能生活的,沒
有格魯申卡叫我怎樣拿著鐵錘到地底下去。沒有你南希,見不著你,我不曉得怎
麼活下去。」

  她捧著他的臉吻道:「你會活下去,而且會活得好好的。」

  又說:「趁年青時分手,熱情的記憶還會保存。等到以後,即使不是醜陋使
得彼此排拒,也是平淡無奇到什麼也沒留下來。」

  「我想不到那麼遠,」保羅感情綢繆地表白:「愛一個人到了這種程度,根
本就不會再想繼續活下去是怎麼回事。歡樂都嘗遍了,痛苦就是當然。」

  「不要老這樣弄得我灑涕難分,我們並不是不再見面,只不過是短暫的分手
而已。」南希淚眼婆娑地撫慰他:「你還會來找我的,不是嗎?你是我唯一的寄
望。拉菲多說:『你必須吻過很多青蛙後,才會發現一位王子。』經過了這麼多
年,我終於吻到一位王子了,時間還不太晚,我們還有機會再過美好的日子。」




  78

  洛杉磯機場三角洲航空公司繁忙的櫃檯前,保羅陪伴著南希母子二人折騰老
半天,終於完成大狗鮑西隨著班機托運的手續。保羅也算認識清楚,白人做這類
事看起來輕鬆麻利,其實麻煩一樣也沒少,只是口角春風,態度輕鬆大方,不像
他自己那種東方人對付公家事的德行,一付急著像拼老命的態勢,緊緊張張生怕
趕不及。

  心情上沒法子像西方人那樣放鬆,還是美國人那麼放得開。保羅認為是來自
上一代傳承的對戰亂、饑荒的恐慌。同樣是白人,東歐人就像東方人,不能像美
國人那般從容,即是第二代移民也常受家庭關係影響放鬆不開。不過當然也是言
人人殊,像克莉絲一直跟著美國公司做事,態度及處事方式己經完全西化了,不
像他還是老中作風。

  大衛跟鮑茜捨不得分開,直到航空公司托運服務人員推著放狗的欄盒進托運
內牆時,還戀戀不捨地撫著盛狗的塑膠箱盒頻頻安慰它。男孩子父母分手帶給他
很大的衝擊與壓力,他不止一次的問他母親,他們倆的生活會有問題嗎?她母親
疼惜地保證他,一切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叫他完全不用擔心這方面。

  他幾乎不再理會父親,態度低調,似乎不能原諒彼特,無論父母怎麼勸解釋
慰都不接受。到了最後,彼特也只有放棄跟他的解說。妹妹安娜還好,新環境、
新穎摩登的住屋加上克莉絲原本就跟她合得來,雖然跟媽媽分開了,但她媽媽安
排好每三個月會來看她,或者去南希那兒。放假的時間,她也會去紐約母親那兒
暫住。

  擁擠的候機室,大衛跟南希、保羅安靜地坐在候機椅上,望著一班接一班飛
往各個城市的飛機不停地飛走。他們交談不多,南希偶而叮囑大衛一兩句話,或
者給他打氣,同意他一、兩椿到新地方以後的建議。

  大衛是個冷靜的孩子,雖然南希的經濟條件遠不如彼特,可是他寧願跟著母
親,即使前途未卜,但他頗似母親的性格,並沒有特別在意。失去舊的朋友與熟
悉的環境雖會令人感到不便,但是新的環境與事物卻令他有張眼盼望的寄托。在
此時刻南希與保羅並沒多作交談,平常講得夠多,這時候反倒可以坐著靜下來體
會別離的滋味。也怕干擾孩子,兩人都刻意避免身體的接觸。

  時間很快,轉眼輪到南希及大衛班機亮出登機號志。去東岸大城的班機幾乎
班班滿載,南希他們的班機離去後,保羅跟著就要轉到國際機場去乘赴台灣的班
機。臨了真正分開的時刻,保羅反而變得輍達,感覺好像是無所謂,分開就分開
吧!甚至巴不得掉快離開她們母子倆,自己一個人去獨處。

  所有的乘客都登機了,分離時間近了,南希緊握著保羅的手,切切私語,難
捨難分。大衛等得不耐煩,在一旁老聲老氣地催促他母親:「該上飛機了,別人
都上去了。再不進去,飛機要飛走了。」

  同時麥克風也播出:「請旅客南希王,王太太注意,立即到某號櫃檯報到。
機艙門即將關閉。」

  南希聽到後,才拉了他們過去跟櫃員招呼報到,準備立即上機。

  保羅邊走邊奇怪地問她:「你什麼時候改名了,南希王是什麼人?難道是你
嗎?」南希嫣然笑著回答:「是啊!是我的新姓氏,希望能用它在世界之都的藝
術界撞出名號。」

  大衛聽到,憤懣地抗議:「我可不要中國姓!」

  南希安慰他:「你是如假包換的大衛摩頓,怎會姓王呢?」轉過來對保羅再
叮嚀:「我這就上飛機了,好好自己保重。」

  接著從皮包內拿出一封裹著文件的信封交給保羅,跟他說:「最後交待的事
項是你得把這份文件看清楚,整個文件看完後,如果認可同意,並且願意接受,
就在打勾處簽上你的名字。然後寄一份到我的通訊處。」

  摟住他吻一下,再囑咐一句:「簽完英文名字,別忘了還得簽中文名字。」


  然後急急地牽著大衛奔向正要關上的入機通道門。

  保羅怔怔地站在機艙門口,看著機門關上,不知手中拿的是什麼神秘文件。
飛機起動後,趕緊打開文件一看,竟然是結婚證書,上面南希已經簽好字,兩個
見證人也簽好字,那兩人是彼特摩頓及克莉絲·章,男方結婚人項下空著,空白
的上方打個X,等待在那兒,等著他簽下名字。

  (全文完)
2008-12-4 15:5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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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來章晶圓本身是個不錯的妻子,錯都在他自己,縱然簽字離異,王正
方發不出怨言。此刻發財夢醒,知道自己各方面都令人不敢恭維。她可一直有著
還不錯的工作,雖然生計向來不是問題,但王正方可不願意被人們看做沒收入的
閒人,尤其被太太認為兩個人只靠她一人的薪水維生。
2008-12-4 18: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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