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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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正義的白栗栗與抖M的黑栗栗:(二十四)永遠也不會分離  
 
黑白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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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的白栗栗與抖M的黑栗栗:(二十四)永遠也不會分離

           (二十四)永遠也不會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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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抱歉,時隔一年的更新。

    這一年來也是風波不斷,沒能靜下心來寫東西。一直到年末才終於下定決心,
至少要把想要寫完的東西寫完。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我甚至不確定自己的文章還能不能回應讀者的期待。
現在想寫的東西和這篇小說開頭時的想法早以大不相同。惟一能確定的是,自己
一直在寫想寫的東西。

    雖然也不知道接下來能不能定時更新,不過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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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到的時候,我發現我的人生總是與「失去」有關。

    小的時候,偷偷藏起來的吃的,一轉眼就會被其他小孩吃掉。自己藏在床底
的娃娃,稍稍不注意就會被年齡更大的孩子奪走。自以為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
也總會丟下自己,和其他孩子玩得其樂融融。

    和朋友獨享的快樂,同父母撒嬌的記憶,屬於自己的名字,注意到的時候已
經全部失去了。這些東西好像被流水沖走,消失在時間的渦流中。

    一開始的時候,還會認真地哇哇大哭,為失去的東西而哀傷。但是失去的東
西緩緩增多,好像心靈柔軟的表層也隨之剝落,逐漸連悲傷也失去了。失掉柔軟
的心靈上出現了空洞,但是對此毫無感覺。

    因為,雖然無法用幼嫩的言語順利表達,但是自己隱約明白,「擁有」永遠
是短暫的,那種因為抓在手心裡而安心的感覺令人陶醉,但是終究不可能長久。
惟一永恆的是「失去」,不斷地失去、剝落、就像是古舊的壁畫緩緩失去飽滿的
色彩、鮮豔的顏料、清晰的輪廓,最後風化消失一樣。

    這是自然的規律,是擁有的幻象不能掩蓋的真實。

    一無所有才是最自然,最真實的世界。

    所以,不會再去期望擁有,也不會再去夢想永恆。

    至少,期望如此,期望此等卑微的願望能夠實現。

                ※※※

    我睜開眼睛。清晨的陽光穿過窗口,射在薄薄的草席上。我揉揉眼睛,掀開
草席,忍著倦意站起來。

    靠在牆上緩了好一會,混混沌沌的腦袋才清醒過來。

    房間裡的其他人仍然在沉睡。雖然睡覺的環境非常差勁,廢舊棉氈當作床單,
薄薄的草席用作被褥,但是大家都還是睡得很香。

    大概是前一天晚上太累了吧,畢竟大家晚上比我要忙碌得多。

    我伸了個懶腰,穿上草鞋,靜悄悄地走出寢室。

    院子裡靜悄悄的,地上散落著前一晚還沒打掃乾淨的垃圾。但清晨的空氣並
不難聞,漂浮著一股清涼涼的味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把一晚上肺部積
攢的濁氣都更新了。

    腦袋清醒了,渾身的肌肉關節好像也蘇醒了。

    寢室中傳來低低的鼻息聲,時不時能聽見含糊不清的嘟囔。

    今天也是新的一天呢。

    「呦,麗麗今天來得也很早啊!」

    「每天都來得這麼早,小孩子還是要多睡一點才行。睡不好長不大的哦。」

    「多不多嘴啊,老太婆,要我說麗麗一直都這麼可愛,不也好得很嗎?總比
長大了以後……」

    「哎呀你才是多嘴呐,還不快點給人家拿!」

    「行行行……」滔滔不絕的大叔終於停下了嘴,從牆上抓起一把被熏得黑乎
乎的木鏟,走到店鋪深處。他手腳麻利地從土磚砌成的烤爐中鏟出一張張熱氣騰
騰的面餅,整整齊齊地碼疊在一張簸箕上。

    大娘站在他身後,叉著腰,一臉不耐煩。她轉向我,表情立刻柔和起來:
「麗麗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呀?」

    「嗯。」我點點頭。

    「真是的,昨天晚上你們那也太吵了,連大娘這裡都聽得到……」

    「對不起……」

    大娘露出抱歉的神情:「哎呀呀,又不是麗麗的錯。 麗麗也很辛苦的吧?」

    大叔托著把裝好面餅的簸箕走過來,我蹲下身接過簸箕,把它頂在頭上。確
認保持好平衡後,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正當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大娘「哎」地叫了一聲,把一張面餅塞進我的衣服
裡。

    「那個……筐子裡的已經夠了……」

    大娘一眼就看透了我的窘迫:「哎~這多一個是大娘送給麗麗的,放好了回
去自己吃。」

    「可是……」

    「沒事沒事,你們家每天都來照顧我們生意,多一張面餅又怎麼了?不會記
在賬上的,就當時大娘請的就好了。」

    我點點頭,故意讓長長的劉海擋住自己的表情。

    「謝謝……」

    聲音小得我自己都聽不到,我頂著一筐熱乎乎的面餅,從麵包店大叔和大娘
的目光下逃掉了。

    回去的路上,街道兩側的熟人都笑著對我打招呼。

    「麗麗,早上好!」

    「早、早上好……」

    「啊,早哎,小麗伊,今天也出來買麵包嗎?」

    「嗯……早上好……」

    「早,今天我們店進了新的水果,要不要看看?」

    「不……不用……謝謝……」

    「麗伊妹妹今天也很早哇。」

    「您也早上好……」

    我邁著小碎步,穿過朝陽中逐漸活躍起來的街道,回應著一句句早安的問好。
腳步不由得輕快起來,筋骨中最後一絲睡意也一掃而空。

    「開飯開飯開飯!」

    女孩們蜂擁而上,爭先恐後地抓走筐裡的面餅。我急匆匆得用長勺舀起磨好
的新鮮鷹嘴豆泥,盛到她們向我遞來的面餅上。大家毫無秩序地圍在我旁邊,有
些人還想直接從瓦盆裡捏豆泥來吃。

    「大家不要搶……不要搶啊……」

    我舉著勺子,想維持排隊的秩序,但是像每天早上一樣,沒有任何效果。大
家的年齡都比我大,身高也比我高,我根本就沒辦法有序地分配食物。

    「好啦,麗伊妹妹也別傻站著啦,去吃東西吧!」

    「可是……可是我要負責分配鷹嘴豆泥的……」

    根本沒人管我,大家只是一個勁地湧上來搶東西吃。

    「哎,麗伊妹妹,你懷裡的是什麼東西?」擠在我身邊的一個女孩問道。她
沾著豆泥的手指撲地抓住我的胸口。

    「哎?那個……那個是……等一下……」

    她的手指伸進我的衣服裡,刷地把麵包店大娘給我的多一個面餅拿了出來。

    「哎哎哎哎——麗伊妹妹嘴上說著要公平分配食物,自己還不是偷偷藏了面
餅嗎!」

    「那個……不是這樣的……不是……」

    我伸出手,想要把面餅拿回來,但是沒人聽我的話。面餅被傳來傳去,不知
道什麼時候就缺了一口。

    我後悔起來,早知道就在路上吃掉了。

    「好啦好啦,面餅的事情我們不告訴老闆娘,今天豆泥的事情你也通融一下
好不好?」

    「不是……這個不是我偷拿的……」

    不善言辭的我怎麼也解釋不清楚,怎麼說也沒有人聽。比起面餅和鷹嘴豆泥,
我更害怕老闆娘會知道我偷拿面餅的事。如果她不高興了,牽連到她們倆的話…


    「這麼早就這麼有精神啊,剛起床就欺負我們家麗伊?」

    聽到這聲音,我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下來。

    蕾伊嘴裡叼著一張面餅,一頭黑色卷髮亂糟糟的,顯然剛剛才起床,但眼神
清醒極了。

    看到她的身影,其他女孩都停下了哄鬧,好像看到長輩的孩子一樣,頓時安
靜下去。只有剛才從我懷裡抓出面餅的女孩撅起嘴,不滿地說:「你們家麗伊偷
偷多拿了一片面餅哦,怎麼辦?明明是負責分配食物的人,自己卻偷偷多吃油水。」

    蕾伊神色不變:「麗伊才不是那種人,對不對?」她看向我。

    我點點頭。

    那女孩不依不饒地說:「那她懷裡的面餅是怎麼回事?大家可都看見了!她
在自己懷裡藏了面餅!」

    蕾伊彎下腰,認真地問:「麗伊,這個面餅是你偷的嗎?」

    我搖搖頭。

    「那是怎麼來的!難道是面餅自己跑進她懷裡的嗎?」

    蕾伊摸摸我的頭:「麗伊,這個面餅是怎麼來的呢?別怕,照實回答就好了。」

    周圍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我眼眶漲漲的,淚腺似乎隨時會被這個場面
壓倒,湧出委屈的淚珠。我壓下自己因緊張而變尖的嗓音:

    「是……是麵包店的大娘送我的……」

    聽到這個回答,寂靜僅僅持續了一會。

    「哈?怎麼……怎麼可能嘛!」

    雖然嘴上這麼說,那女孩的聲音已經不如之前那樣堅定了。她下意識四下張
望,似乎想在其他人中找到自己的支持者,「憑什麼……憑什麼她非要多送你一
片面餅啊!」

    蕾伊輕輕捏了捏我的臉:「那還用說,當然是因為我們家麗伊太可愛了。」

    那女孩的表情顯然不接受這個理由。

    人群沉默了一會。

    「嗯……也不是沒有道理……」

    「確實有這種可能啊……」

    「本來麗伊就不像是會偷東西的孩子……」

    「麗伊每天都去買麵包,跟那個老闆娘很熟了吧……」

    聽到其他女孩的議論,女孩的臉由青色變成紅色,由紅色變成紫色,嘴巴微
微張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她氣鼓鼓地「哼」了一聲,把被咬了一口的面餅丟
在地上,轉身離開了。

    圍觀的女孩們也逐漸散開,似乎馬上就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

    蕾伊單手叉著腰,「嘖」了一聲。看了一眼地上的沾著塵土的面餅。

    正當她想把面餅撿起來的時候,面餅卻被另一個人撿了起來,隨即以迅雷不
及掩耳之勢消失在她的嘴裡。

    「哎哎哎哎哎——」蕾伊發出拉長的、極度誇張的驚訝聲,「那個面餅是—
—」

    希麗睡眼蒙矓,動作卻快如閃電,毫不在意面餅上的塵土,三下兩下把整張
面餅吞進了肚裡。 她等到自己把所有東西都咽下去了以後,才打了一個大大的哈
欠,迷迷糊糊地說道:

    「啊嗚嗚嗚……發生了什麼?」

    蕾伊瞠目結舌。

    希麗歪了歪頭:「額……為什麼面餅會掉在地上?」

    看到她傻乎乎完全沒有理解狀況的表情,我感到從剛才就一直沒有卸下的心
理防線終於得以放鬆。有蕾伊和希麗站在自己旁邊,似乎所有害怕和憂懼都不再
必要。

    於是我放開淚水的閘門,大哭起來。

    這下輪到希麗和蕾伊兩個人一齊目瞪口呆,發出「誒誒誒誒誒誒——」的驚
訝聲了。

                ※※※

    女孩們會在白天準備好食物和酒水,打掃前一晚的狂歡留下的一地狼藉。等
到傍晚時分,太陽從街道盡頭落下,店門敞開,準備迎接顧客時,工作就開始了。

    「夜之伊絲塔」——我們三人工作的店家的名字。在尼尼微城最繁華的街道
上,「夜之伊絲塔」佔據了絕佳的位置,每到夜色遲暮,顧客便成批湧入大開的
店門,和熟悉的女孩們調笑起來。

    和姐姐們不一樣,我大部份時間都在後廚幫忙,準備一罐罐麥酒和杯子,把
大塊的乳酪切成小塊裝進盤子裡,烹飪簡單的菜肴。我不太會做菜,幸運的是夜
之伊絲塔並不需要優秀的廚師。

    因為顧客們渴望的美味並非來自舌尖。

    「麗伊,幫忙把這盤菜端到三號席去!」

    我停下手中的活,用抹布抹乾淨手上的油污,跑著小步接過領班手中的餐盤
。 餐盤上擺著六罐滿滿的麥酒,我沿著熟悉的道路走向人聲嘈雜的前廳。

    離前廳越近,嘈雜的聲音就越來越清晰,夾雜著含糊不清的咒駡和猥褻粗魯
的笑聲。我掀開門簾,走入前廳。

    一股濃郁的酒氣,混雜著刺鼻的煙草、汗水、脂粉的氣味灌入我的鼻腔。我
忍住自己的鼻息,抓緊手中的餐盤,走向三號席。

    地毯上躺著男人和女人,他們的身體如蛇一樣交纏在一起。

    「再喝一杯嘛,再喝一杯~」

    女孩把剛剛裝滿的酒杯抵到顧客的嘴邊,嬌柔百媚的腰肢鑽到他的臂彎裡。

    「再……再來!為了蜜拉妹妹,大爺再……再喝一……」

    顧客面色透著醉意,一隻手從女孩的後頸伸進去,鑽到她胸部布料的下方,
肆意地玩弄著她的肉體。 女孩半是羞澀半是撒嬌,把又一杯麥酒灌進了顧客的嘴
裡。

    「哈哈哈……好癢,不要這樣嘛……」

    顧客沾滿食物碎屑和涎水的大鬍子在女孩的臉上蹭來蹭去,女孩嬌笑著輕輕
捶打他的肩膀。

    雖然已經無數次見過這種景像,我的臉還是不受控制地變得滾燙。 我控制著
自己的目光,避開那些半裸著交纏的男女。但下流淫靡的聲音還是不受控制地灌
進腦中,好像無數隻冰涼粗糙的手無情地觸摸著我的身體。

    我盡力縮起自己的肩膀,想要減少受到的注意。在一群成年或接近成年的男
女中,我這個年紀的孩子一定格外顯眼。要不是他們都只關注自己眼前的肉體或
者那人包裡的銅幣,我幾乎不可能避開他們的目光。

    「誒,麗伊,你怎麼到前廳來了?」

    聽到叫我的聲音,我渾身過電般一震,尋聲一看,叫我的人是希麗。

    她的身上套著一件薄薄的露肩連衣裙,裸露的肩膀、胸口和雙腿吹彈可破,
薄薄的布料下顯然什麼也沒穿,每一處凸起和凹陷的曲線都一目了然。

    如果是剛剛來到尼尼微城的她,一定忍受不了這不知廉恥的裝扮。但現在的
她一隻手拿著裝髒碟子髒酒杯的託盤,另一隻手拎著補酒的酒罐,雖然面色緋紅,
卻已經褪去了剛開始的尷尬笨拙感。

    我看到是她,松了一口氣:「那個……我來給三號席送酒……」

    希麗聽到我的話,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怎麼搞的?我不是和那傢伙說過了
嗎?不要讓你到前廳來,真是的……」

    「那個……不是領班的錯,我看見大家都很忙,所以自願要來幫忙的……」

    如果只有我不用來前廳的話,其他女孩大概只會更討厭我。

    「前廳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下次我一定要找老闆娘說清……咿呀啊啊啊!」

    希麗的臉像被染紅的牛奶一樣,一瞬間漲得通紅。 她面露怒色,轉身叫道:
「幹什麼,不要亂碰!」

    一名顧客淫笑著,將手伸進她連衣裙背部大大的開衩中,手背頂起她胸口的
布料。

    「呦,這不是希麗妹妹嘛,幾天不見,發育得這麼快啊?讓叔叔看看又長大
了多少~」

    「唔……嗯……不要碰……那裡那裡……那裡不行……咿呀!」

    希麗咬著嘴唇,扭動著身體想要脫離男人的掌控,但她左右手都占滿了,只
能任憑男人的手在自己薄薄的衣服下肆意遊走。

    「咦,這不是麗伊小妹妹嗎?這幾天都上哪去了?我還以為你已經被哪個大
主顧買走了呢。」

    另一名顧客也注意到了我。幾個身高是我的兩倍的男人把我團團圍住。他們
的眼神毫無顧忌地盯著我的身體,目光舔舐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的每一個角落。

    「怎麼會突然賣了呢?當初不是說好的要公開拍賣的嗎?」

    「公開拍賣?那個老婆子說的嗎?」

    「你們就別想了,麗伊妹妹的初夜,也不是你這種人買得起的吧。」

    「要是我發了個財,說不定就是我的了呢,說不定呢!」

    他們哈哈大笑。

    「麗伊妹妹,我們別管這些滿嘴銅臭的老男人了,女人的第一次可是很重要
的。要不今晚上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哥哥保證給你升天一樣的快樂……」

    「你這小子,竟然想吃獨食?被老闆娘知道了,還不叫人把你打死!」

    「嘿嘿嘿,能夠給可愛的麗伊妹妹開苞,被打一頓也是賺到了!」

    我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餐盤,擔心就算在如此嘈雜中,他們也能聽到我劇烈的
心跳聲。

    「你要敢碰她,就不是被打一頓那麼簡單了,」希麗冷冷地說,「最好做好
下半輩子拉屎拉尿都離不開尿布的準備。」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因為害怕。

    而是因為壓抑的噁心和憤怒。

    男人們沉默了一會,咀嚼著她說的話的分量,究竟有幾分是威脅,幾分是警
告。緊張的氣氛持續了一會,不知哪個人突然笑了起來,其他人也如釋重負地哈
哈大笑。

    「哈哈哈哈,希麗妹妹這麼嚴肅幹什麼,大夥們不就開個玩笑嘛!」

    「老闆娘大家都知道,和男人一樣,說一不二,麗伊可是老闆娘最心愛的小
公主,大夥怎麼可能捨得讓麗伊妹妹受傷呢?」

    「希麗妹妹別總苦著個臉,來,笑一個笑一個,笑起來多好看啊!」

    他們的手仍在希麗的身上亂摸,不過圍著我的幾個人逐漸散開,投入到別的
話題中去了。

    我向希麗投去感激的目光,她面露不快,默默地忍受著顧客上下其手。

    漫長得像是一輩子的跋涉後,終於抵達了三號席。

    這一席的顧客似乎沒喝多少酒,比大多數的顧客都要冷靜得多。他們躺在靠
枕上,漫不經心地吃著小菜,腰邊倚著陪侍的女孩。

    我舉著餐盤,把酒罐遞給顧客。他們看也不看我一眼,沉浸在自己的對話中。

    「……真的假的?阿舒爾城已經被巴比倫人攻陷了嗎?」

    「絕沒有半分虛假。我的舅舅就住在阿舒爾城,他們剛剛逃到尼尼微來,要
是他們離開阿舒爾的時間再晚幾日,就要和那座城市一起被巴比倫人毀滅了!」

    說話的顧客面色凝重,眼中佈滿血絲。 他接過我手中的酒罐,痛飲一口。

    「這群酒囊飯袋!自從大將軍戰死,我軍中竟然再沒有人能夠攔住那群叛賊
了嗎!我國榮耀的軍隊竟然已經墮落到這等地步!」

    「大事不妙啊……」另一人也面色沉重,「如果阿舒爾城被打下來了,那下
一步不就是要……」

    「豈有此理!尼尼微……尼尼微可是王的城市!有拉馬蘇大神保佑,不可能
被攻下……」

    另一個人酒氣更重,提高音量,似乎要爭吵起來。

    「如果拉馬蘇神保佑,為什麼阿舒爾城會陷落?」

    「你……你這不敬的……」

    陪侍的女孩們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趕忙端起酒杯:「別吵了別吵了,客
人們不都是來玩的嘛,談這種話題幹什麼呢?來嘛,陪我喝一杯……」

    我終於送完了酒罐,趕緊頭也不回地離開這裡。

    當我回到前廳更熱鬧的地方的時候,狂歡的氣氛更加熱烈了,就像每天晚上
一樣,空氣中濃郁的酒精氣息中混入了更加淫靡的、酸腥的氣味,人的體液的味
道。

    手上拿著空託盤,腳步也快樂許多,我快步回到了後廚。

    和領班報告以後,她讓我繼續給後廚幫忙。我放下一口氣。如果再派我去前
廳的話,不知又要遇上什麼麻煩。還是後廚的工作更加適合我。

    我突然想起在前廳沒見到蕾伊。她是夜之伊絲塔的頭牌舞姬,她的夜舞是客
人們最喜歡的項目之一,每晚她靠著在臺上跳舞就能掙其他女孩十倍的酒水錢。
不知為什麼今天沒有在前廳碰到她。

    「傻愣什麼,還不快幹活!」

    領班看到我發呆的樣子,用藤條抽了一下我的後背。我忍住背部的刺痛,趕
緊抓起抹布。

    一整個晚上我都在給後廚幫忙,忙得連坐下來休息的機會都沒有。客人們絡
繹不絕地湧進店內,一罐罐兌了水的酒被送到他們手上,他們掏空自己的錢包,
自甘被女孩們把錢包榨幹。

    這就是他們的生活,他們所渴望的東西,廉價的酒精,還有廉價的肉體,除
此之外,都是不必要的東西。

    「這一盤送到伊絲塔之間。 」

    我接過領班遞來的餐盤,走向相對於前廳的另一個方向。

    伊絲塔之間是後院的一間包廂,更準確的說,是第一間包廂。夜之伊絲塔可
以被簡單地分為前院後院兩個部份,前院是接待一般顧客的區域,客人們擠在臭
烘烘的前廳裡喝劣質酒水,和價格比較便宜的女孩們調笑。而後院則是被分為獨
立的包廂,是給負得起錢的客人準備的。在這裡消費的客人常常出得起大價錢,
買來貴重的隱私和清淨。

    離開了喧鬧的前院,空氣一下子泠洌下來,小巧的院子裡種著無花果樹和石
榴樹,架子上爬著葡萄藤,地上的田圃中種著薔薇和藏紅花。我光著腳踏過冰涼
的磚石地面,走向伊絲塔之間。

    伊絲塔之間的門前垂著一張用作門簾的毯子。我走到門前,搖了搖門上掛的
鈴鐺:「失禮了,客人您要的酒水送到了。」

    四周一片寂靜,門中沒有傳來應答,只能聽到低低的喘息聲。

    我又搖了一次鈴鐺,再次通報了自己的身份。包廂中傳來低聲的交談和輕笑,
沉重的喘息,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挲聲,隨即響起輕盈的腳步聲。

    門簾掀起,出現在門口的是蕾伊。

    「啊……是麗伊呀……哈……辛苦你了,放在門口就可以了。」

    蕾伊的頭髮濕漉漉的,貼在纖細的肩膀上。她一隻手握著掀起的門簾,另一
隻手抓著一張毯子掩在自己胸前,下垂的毯子擋住了她的胸口和私處,露出汗津
津的半邊赤裸的身體。

    她沉重地喘息著,眼神迷離,嘴角還留著晶瑩的粘稠液體。

    「放在門口……就可以嗎?」

    蕾伊笑起她特有的、安慰的微笑:「沒事的,不用送到房間裡去也行,我一
會處理就……唔!」

    一隻粗大的、長滿了蜷曲的汗毛的黝黑的手突然抓住她的下顎,把她的臉強
行扭過去,把她的嘴唇按在手的主人的嘴上。

    蕾伊睜大了眼睛,迷蒙的目光慌張地在客人的臉和我之間跳動。她掙脫了客
人的粘稠的親吻,喘了一口氣:「主人,一會我們到房間裡再……唔唔唔唔!」

    那名客人沒給她再說話的機會。兩個人的臉再次緊緊地貼到一起,蕾伊嬌嫩
的嘴唇和客人粗糙的大嘴間發出粘稠響亮的吸吮聲,客人仿佛要把蕾伊的嘴唇、
舌頭還有唾液全部吸到自己的口中一樣,毫不留情地侵犯著她的口腔。

    蕾伊兩隻手都被客人抓住,遮住她身體的那張毯子落到地上。

    我立刻低下頭捂住眼睛,但是最後一瞬間還是看清了蕾伊的身體。

    她豐滿的雙乳上亮晶晶的,乳尖和肚臍上穿著金質的寶石環。 蜜蠟色的肌膚
上佈滿了掌印、鞭痕,還有繩索捆綁的痕跡。 下體暗黃色的粘稠體液正從紅腫的
蜜裂中湧出來。

    「那個……啵啵咕嚕嚕嚕……主人……一會我們回房再……」

    就算低下頭,也能聽見從蕾伊的口中發出的響亮而下流的吸吮聲,分不出來
到底是誰在渴求誰的舌頭和唾液。

    啵啵啵唧嘰嘰嘰嚕啾啾啾嚕嚕。

    「剛才一直在房間裡做,也有些悶了,現在到門口來不也很好嗎?多涼爽啊。」

    啾啾啾嘰嘰嘰咕嚕嚕嚕嚕嚕!

    「咦?不……不行……這裡……害羞……有人……有人在看…………啊……
不要突然咿咿咿咦!」

    啵的一聲,從另一個位置傳來粘滑的物體接觸、空氣擠出的聲音,然後是皮
肉彼此碰撞、濺起水沫的啪啪聲。

    啪、啪、啪、啪、啪。

    嚕嘰嘰嘰咕嚕嚕嚕嚕啾啾啾啾嚕嘰嘰嘰嘰淅淅咕嚕咕嚕!

    「不過是個小妓女罷了,怎麼了?要不我們到前廳去,讓所有人都聽一聽你
上下兩個嘴巴發出的下流聲音?」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要……那樣太害羞了……這裡……這裡就好……啊啊啊……不要那麼…
…激烈……要叫出來了……」

    啪啪、啪啪、啪、啪!

    「爽就叫出來啊,被大爺我的大肉棒幹到失神多少次了?還記得清嗎?」

    「咦咿咿咿咦……四……不是……五……五次……啊啊……不行……又要…
…又要去了!」

    蕾伊的聲音變得含糊,似乎晃動非常激烈,以至於她身上的汗水撒到了我的
臉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啊……啊……主人……求求你……求求你允許……允許淫亂的……癡女蕾
伊……高潮……請主人把貴重的……精液……賜給下賤的精液袋蕾伊……啊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忍不住稍稍張開指縫。 看到了蕾伊踮起的雙腳,還有她小巧的雙足後那對
巨大的、長滿了卷毛的大腳。 那對大腳血管猙獰的腳背,粗大的腳趾上、腳趾的
褶皺、還有暗色的趾甲縫中都沾著晶瑩的液體,分不清是人體哪個部位的體液,
也不知道是怎麼弄上去的。

    「那就高潮吧,但是不准昏過去。」

    「謝謝——喔喔喔喔喔喔嗷——去了……謝謝主人——要去了要去了——嗷
嗷嗷嗷!」

    蕾伊發出野獸一般的叫聲,雙腳微微離地。

    「我也要射了……接住!全部給我用子宮好好接住!」

    「喔喔喔喔喔喔嗷好的主人嗷嗷嗷嗷還在去還在去——」

    一股水流射到地上,濺到我的腳尖。蕾伊的喉嚨中發出空洞的氣流聲。

    過了半分鐘,我才聽到精疲力盡的蕾伊滑落到地上的聲音。

    「啊……你是送酒水來的對吧?把東西放在裡面就好了。」

    我點點頭,避開兩個人,走進屋子中。

    房間裡悶熱而腥臭,濃郁得幾乎能讓人昏迷的雌雄性臭侵犯著我的鼻腔。地
毯的幾處地方濕漉漉的,吸滿了水分,踩上去吱吱作響,腥臊撲鼻。

    我放下託盤,低著頭走出房間。 客人拖著蕾伊從我旁邊走過,他的身影比我
想像的還要高大,散發著強烈的雄性體味。

    「別睡了臭婊子,還沒有做打掃呢,快點張開你的臭嘴巴。剛才親你的時候
都能聞到你嘴巴的臭味,真是噁心,忘了你舔過什麼地方……」

    我快步離開了伊絲塔之間,幾乎是衝刺著沖回前廳。

    「咕……咕……咕……不要……喝不……」

    「再來一杯再來一杯,大家喝得高興,你不喝不給我們面子?」

    「不……咕……嘔……咕……」

    希麗的雙眼微微翻白,麥酒的泡沫從她的鼻孔溢了出來。

    「來來來該老子了!」

    她的臉好像一匹跑得精疲力竭的馬,拉長的嘴唇包裹在骯髒的陽具上,鼻孔
中噴出白色的泡沫,眼球向上抽動。

    「咕咕……啾啾啾……唔……」

    「怎麼樣,是酒更好喝還是老子的雞巴更好吃啊?」

    「咕咕咕咕……啾啾啾啾……不……都不……唔唔唔嗚……」

    幾枚銅幣被丟到她赤裸的、塗滿手印和食渣的身體上。

    「玩得那麼開心居然不叫上我,希麗妹妹,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我從後面走,
沒問題吧?稍微有點髒,灌點酒進去就乾淨啦。」

    「不要……一起的話……唔唔……咕咕咕咕……啾啾啾啾啾……嗚嗚嗚!」

    「剛才還一副鄙夷的眼神,摸摸屁股就破口大駡,現在這臭樣完全是頂級便
女嘛。」

    「哈哈哈,你沒見到被摸屁股的時候她的乳頭就已經翹起來了嗎?下面肯定
也早就濕得不行了。」

    「這大奶子也是人間珍寶啊,漲漲的,是不是能擠出奶水來啊?」

    「唔唔唔嗚……不要……不要掐……嗚嗚唔唔唔!」

    「原來乳頭是敏感點啊,希麗妹妹也太好懂了。」

    「唔唔唔嗚嗚嗚唔唔唔!不……不要……嗚嗚嗚嗚嗚嗚啾啾啾!」

    「喔喔喔,這次能噴多遠呢?」

    腳尖拉直,盆腔如同脫臼一般高高頂起。

    噗淅瀝瀝瀝淅瀝瀝瀝。

    「哈哈哈哈,這次也太厲害了,果然是因為乳頭被咬住的緣故嗎?」

    「又噴那麼多,希麗妹妹要脫水了吧,來,再喝一罐。」

    「不要……唔……咕咕咕咕咕……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在交合的男女旁,我默默地收拾著地上散落的空酒罐。酒罐上的液體黏糊糊
的,散發著脫離童年階段後雌性下體特有的氣味。

    希麗根本沒注意到我。如果知道我在這裡的話,她大概會忍住,不發出那動
物般的嚎叫吧。

    那個人真的是希麗嗎?還有在伊絲塔之間見到的蕾伊,也是真的蕾伊嗎?就
算在將軍的軍營裡,也沒有見過她們的那副姿態。

    我突然感到一股恐懼,從我的小腹升起,彌漫到全身每個盡頭,恐懼中裹著
一股躁動的熱意,我感覺自己的下體不由自主地抽動起來。

    一股強烈的尿意突然襲來。

    我加快速度,想要儘快離開這裡,想要從腦中驅走希麗口中發出的吸吮聲。

    等我長大了,也會變得姐姐們那樣嗎?

    我的身體中也藏著那樣的野獸嗎?

    夜之伊絲塔的夜晚來臨了,傍晚的嘈雜逐漸被嬌喘和嚎叫所代替。

    無論如何害怕,我們也不能逃跑,不能放棄這份工作。

    這就是我們的工作。每晚都是如此,每夜都沒有例外。

    對從軍營中從逃出來的我們,這或許是最好的工作了。不必像那些行乞的難
民們一樣憂慮饑渴和疫病,也不會突然成為小巷中無人問津的一具冷屍。

    沒錯,我告訴自己,這樣的生活是幸福的,我們的生活遠比更多的不幸者要
美好得多。

    幸福的日子,美好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如果能不失去就好了,能夠繼續下去,就很幸福了。

    結束工作後,我獨自一人回到寢室。希麗和蕾伊的床位仍是空的,她們大概
要更晚才會回來,或者乾脆不會來這裡睡覺。 我是店裡最早睡的女孩,所以才能
早起準備早餐。

    我閉上眼睛,夾緊雙腿,咬住衣襟,有節奏地擠壓著自己的下體,感受那陌
生的但充沛的情欲從敏感的尖端穿過脊髓,貫穿我稚嫩的肉體,釋放積攢的、難
以壓抑的燥熱。

    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直到筋疲力盡之後,我才沉沉睡去。

                ※※※

    老闆娘的房間裡沒有一刻不點著從異國買來的薰香。每次踏入她的房間,都
好像從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地板上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房間裡散落著紋樣奇異
的方枕和毛毯,牆角擺著高高的銅燈架,燃燒的白色蠟燭升起條條切不斷的青煙。

    「隨便坐著就好。」

    我規規矩矩地跪在希麗和蕾伊的身旁,悄悄抬起目光看向房間的另一側。

    老闆娘躺在幾個巨大的靠枕上,手裡拿著一支削得尖尖的蘆葦筆,在一張手
掌大小的泥板上寫著什麼。

    我們三個人都靜靜的,一句話也沒說。 無論在城中其他地方如何,在這裡,
老闆娘才是管事的人。

    她手中的蘆葦筆有規律地抖動著,不知在泥板上刻著什麼,目光一瞬也沒有
看過來。我悄悄地讓自己的視線滑過她的交叉的雙腿,橫亙的腰肢,聚焦在她臉
上。

    我一直不知道老闆娘今年多大了。能在尼尼微這種大城經營這樣一間商戶,
一定是很厲害的人才能做到,而且老闆娘還是個女人。其他的老闆常常都是些上
了年紀的中年貴族,但是老闆娘看起來格外地年輕。 豐滿綽約的身姿每次出現都
會吸引客人們的目光。

    她放下筆,把泥板擺到一張小桌幾上,在水罐中清洗自己沾滿了黏土的雙手。

    「有人說,麗伊偷了東西。是真的嗎?」

    我渾身一震。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好像說著一件和完全不感興趣的事。但這種態度反而讓
她的話更有壓迫力。

    聽到這話,希麗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是誰說的,怎麼可能——咿!」

    蕾伊的手從她的大腿上挪開,接過她的話:「麗伊才不是做這種事情的孩子,
我向您保證。 」

    老闆娘用毛巾擦乾了自己的手,理了理栗色的長髮。

    突然,她和我的目光相遇了。我肩膀下意識收縮起來,目光移開,看向地面。

    「麗伊,我是在問你。」

    希麗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被老闆娘的目光嚇退了。

    我張開嘴:「……」

    「什麼?」

    掌心裡出了汗,裙子不知什麼時候也緊緊貼在背上,我低著頭,低聲說:
「沒……」

    「看著我的眼睛。」

    我用盡全力克服不知哪裡來的恐懼感,抬起自己的雙眼,看向老闆娘。

    她正靜靜地看著我,眼神毫無波動。

    「不是……」

    既然不是你偷的,為什麼不大聲說出來呢?

    「我沒……沒……」

    快點說出來啊,說出來啊!如果不把事實說出來的話,姐姐也會被牽連的吧?
為什麼不開口?

    「不是我……偷……」

    可是我越想說出來,嘴巴就越不聽使喚。渾身的能量似乎一瞬間就耗盡了,
只剩下一具依靠本能的空殼,裡面裝著的只有無邊的害怕。每到這種時候,我就
想自己還不如死掉好一點。

    不知什麼時候,眼睛又對著地面了。

    房間裡一片寂靜,能聽到遠遠的、陌生的嬉鬧聲。

    老闆娘歎了一口氣,靠在枕頭上。

    「你們到我這裡來有多久了?」

    聽到這問題,我們三個人都不知所措。剛才明明還在談著另一件事情,怎麼
突然轉換了話題?

    「……有一年了吧。」蕾伊回答道。

    「哦,這麼快嗎?」老闆娘拿起一盆葡萄,摘了一顆放進嘴裡,「簡直還像
是昨天的事情……」

    一年前,我們在逃亡中穿過漫漫的荒漠,跨過死亡終於來到了尼尼微,帝國
的首都,王城,戰神阿舒爾守護的城市。據說這座城市的輝煌,就連巴比倫也難
以媲美。

    但是尼尼微並不是天堂——這是這座城市第一件教給我們的事情。

    我們三個人身無分文,希麗身上還穿著一件沾滿了血跡的衣衫,就連進入城
門都差點被守城的官兵們逮捕。

    到了城裡,更是仿佛從一個地獄走進了另一個地獄。 衣著襤褸的我們連進入
富裕區的機會都沒有,就連在幾條大道上走過都會遭到行人的唾駡。希麗還差點
和巡城的士兵起了衝突,要不是蕾伊拉住她,說不定會釀下大錯。

    幾天後,我們就和這個城市的一批最底層的貧民一樣,靠著路人的施捨和飯
館後廚拋棄的剩菜生存。

    如果不是老闆娘的話,再過不久,我們只會變得更加悲慘吧。說不定會後悔
在軍營做出的事情。不,已經開始後悔了也說不定。

    是老闆娘注意到了在路邊乞討的我們三人,在那麼多同我們一樣衣衫襤褸、
惡臭不堪的乞丐中,她就看到了我們,然後把我們領了回來。

    「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能跳舞吧?」

    老闆娘是這麼對蕾伊說的。

    而希麗也是美麗的少女,就算再姿態再骯髒也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可是,她為什麼又領我回來呢?

    「那時候你們三個都髒得像流浪狗似的,要是我是什麼奴隸商人的話,說不
定轉手就把你們賣給什麼地方去了呢。」

    老闆娘似乎在回憶著我們剛剛來到這裡的情境。

    「您的恩情,我們三人無以為報。」蕾伊回道。

    「什麼叫無以為報,你們在我這裡工作,不就是在報答我的恩情嗎?」

    「吃的東西和睡的毯子都是您賞的,我們三人不過是盡自己綿薄之力罷了。」
蕾伊不疾不徐地說道。

    老闆娘以手掩面,輕聲笑了起來:「呵呵,就算是對我,你說話還是這個態
度呢,蕾伊,我就那麼不讓你信任嗎?」

    蕾伊似乎沒想到老闆娘會說這樣的話,愣了一會。

    老闆娘沒給她回答的機會,突然轉換了話題:「幾天後就是拉馬蘇祭典了吧。」

    蕾伊回復道:「對,三天后的晚上。」

    「唔,時間真是快,轉眼又到拉馬蘇祭的日子了……」老闆娘看著腳邊堆起
的風乾的泥板,若有所思。她站起身,走到屋角的,打開一個沉重的木箱,取出
一個小袋,「你們還沒有逛過尼尼微城的拉馬蘇祭典吧?」

    她抬起目光投向我們,我趕緊搖頭。

    「拉馬蘇祭典可有意思了呢,每年舉辦一次,是尼尼微城最盛大的節日吧?
街上會點起徹夜的燈火,尼尼微人們紛紛走出家門,到街道上去慶祝拉馬蘇神的
祭典日,不去玩一回就太可惜了……喏,這是你們這周的工錢。 」

    老闆娘把手中的一帶銅幣放在我們面前,蕾伊愣住了:「誒?可是還沒到發
工錢的時間。 」

    「祭典那一天你們放一天假,拿著錢上街去玩點好玩的吧。買點好吃的,如
果有漂亮的衣服和首飾也可以買一點,玩得開心一點。 」

    我、希麗和蕾伊彼此面面相覷。 錢袋沒有紮緊,露出一帶金燦燦的銅幣。最
快做出反應的還是蕾伊,她雙手捧起錢袋,畢恭畢敬地回答道:「謝謝女主人的
賞賜,從今往後,我們三人也一定奮力工作,報答您的恩情。」

    蕾伊把錢袋緊緊攥在手裡,偷偷向我和希麗露出微笑。

    見到老闆娘沒有再留的意思,我們三人俯身致意,準備離開房間。 正在這時,
她突然又開口了。

    「面餅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我的心一抽,為什麼她又開始提這件事?

    「你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我說過要讓你們有得吃有地睡,就不會食言。只
要你們一直在我這裡工作,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你們來尼尼微之前到底是從哪來
的,做了什麼,我一概不在乎。外面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在這個院子裡,你們
聽我一天話,就能吃一天這裡的飯。

    「只是,你們也要知道,我不可能永遠保護你們 。人是不能靠別人來保護自
己的,人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聽到這句話,我們三個人沉默了。雖然我低著頭,但卻清晰地感受到老闆娘
的目光,她正看著我,似乎這句話是對我說的。

    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呢?人不能靠別人保護,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是要讓我自己保護自己嗎?

    可是我怎麼可能自己保護自己?

    我不像希麗那樣勇敢,也不像蕾伊那樣腦筋好,還會跳舞。我一直都是最不
起眼的那個人,因為我什麼都做不到。

    其實,到了今天,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姐姐們會讓我待在身邊,讓沒有用的
我待在她們身邊。我不是她們真正的妹妹,只是個被撿回來的奴隸,如果有哪一
天突然死掉,丟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過不了多久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得無影無
蹤吧。

    「——不對。」

    房間裡的沉默突然被希麗的聲音打破了。一直沒有說話,把和老闆娘交流的
任務全部交給蕾伊的她,突然否定了老闆娘的話。

    老闆娘微微抬起修長的睫毛,她看著挺起胸膛的希麗,似乎有些驚訝:「哦,
為什麼?你說說看。」

    「人確實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但是,人也是互相保護的……因為,因為……」

    「但是,總有一些時候,人只能自己保護自己吧?希麗妹妹,比如說——麗
伊在你不知道的時候,被其他孩子欺負了,你能保護她嗎?」

    「當然……當然能!」

    「就算她不在你的視線範圍內,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地點,你也能
保護她嗎?」

    希麗看起來被問得有點不安,但她還是強撐著回答下去:「我……我不會讓
她離開我的視線的,就算當時不知道,後面我也會馬上補上……」

    蕾伊見到希麗接不下去,趕緊接話道:「希麗只是想說,我們三個人會一直
互相幫助,絕對不會放下任何一個人不管……」

    「呵呵呵,是這樣嗎?」老闆娘的音色不變,「那假如有一天,你們中的哪
一個人不在了,還能繼續保護她嗎?」

    說出這話的一瞬間,她的眼神似乎兇狠起來,像是把獵物逼到絕境的猛禽,
但淩厲中帶著某種淡淡的、遙遠的哀傷。但那眼神也只是一瞬間,老闆娘馬上又
變回了那個波瀾不驚的女主人。

    希麗抓著裙擺,忍了許久:

    「……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的。」

    「噢?為什麼你那麼確定?」

    「因為……因為我們約定過。 」

    希麗的聲音很低,但是格外堅定。

    「我們三個人……永遠也不會分離。 」

                ※※※

    「啊——」

    我張開嘴,入口即化的酸甜在舌尖緩緩綻開。

    「好吃嗎?」

    「嚼嚼……傲吃……」

    「真是的,把東西嚼完了再說呀。」

    我三下兩下把嘴裡的東西吃完。

    「還要嗎?」

    「嗯!」

    「喂,我還一口都沒有吃!」

    「你是行走的飯桶嗎?我們剛才買的點心的三分之二都裝在你的肚子裡吧。」

    「我吃那麼多還不是因為你買了覺得不好吃就全部丟給我,把我當成垃圾桶
嗎!好吃的自己留著,不好吃的就丟給我!」

    「麗伊還在長身體,不吃夠東西可是會營養不良的。」

    「我也在長身體!」

    聽到這話,蕾伊的眼睛飄到了希麗挺起的胸部上。希麗注意到她的目光,雪
白的脖頸頓時染得通紅。

    她似乎放棄了說服蕾伊,伸出手去搶她手中的甜奶塊,但蕾伊的手高高舉起,
靠著身高的優勢把希麗耍得團團轉。

    我跟在兩個人的背後,舔起手掌上殘留的糖汁。

    剛才吃的甜奶塊的夾心是酸酸的乳酪,外層的酥皮上撒有鮮綠色的碎開心果,
又澆了一層香氣撲鼻的糖漿,吃起來甜得膩人,好像能從舌尖一路化到心底。

    若是平常,我肯定是吃不到這樣昂貴的甜點。

    不過今天不一樣,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拉馬蘇的祭典,是最盛大的節日。

    「烤奶塊!甜得牙都掉的烤奶塊!」

    「烤肉!烤肉!新鮮出爐的烤羊肉,噴香的烤羊肉!」

    「瞧一瞧看一看,從巴比倫運來的天青石項鍊!名匠製作,絕對超值!」

    狹窄的街道上擠滿了露天涼棚,小販們站在涼棚後高聲叫賣,他們面前的攤
位上擺著各式各樣的商品,從新鮮出爐的甜點、熱騰騰的烤肉,到精美耀眼的珠
寶首飾和華美的衣衫鞋帽。

    賣藝人把長得嚇人的劍吞進嘴裡,從袖子裡變出鴿子和火團,在觀眾的歡呼
聲中滿臉堆笑地收下一枚枚錢幣。

    行人們摩肩接踵,從一個涼棚逛到另一個涼棚,看得眼花繚亂。 無論是衣衫
襤褸的窮人,面罩刺繡面紗的貴婦人,還是身披盔甲的武士,在太陽落山后都街
上來了。

    人們的面龐在重重的蒸汽的霧靄中若隱若現,火把的亮光和炭火的煙霧似乎
糢糊了人們彼此的距離,平日裡這座城市等級森嚴,但今日居民們親密無間。

    「拉好姐姐的手哦。」

    「麗伊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總是把她當小孩子看待。」

    「我是讓你拉好我的手,希麗可是那種自己迷路了都意識不到的小孩子啊。」

    「哼!」

    希麗的臉不知是因為塞滿了食物還是因為賭氣而鼓鼓的,甩開蕾伊的手,拉
住我的手。

    我被兩人牽著左右手,一會被扯到左邊,一會又被扯到右邊去。兩個人最後
緊緊地把我夾在中間,在擁擠的人潮中艱難地跋涉著。

    「說起來,人真是好多啊。」

    「這畢竟是守護神拉瑪蘇的祭典。拉馬蘇不僅是尼尼微城的守護神,還是亞
述人的守護神。尼尼微城的拉馬蘇祭典好像是最大的呢……」

    「不過,拉馬蘇到底是什麼東西?」

    「拉馬蘇可不是東西,它有人的腦袋,獅子的身體,馬的蹄子,還有鷹的翅
膀。亞述人平常祭拜的神靈中,除了最重要的戰神亞舒爾,就是拉馬蘇了。亞舒
爾是戰神,無戰不勝,所向無敵,雖然威猛,但是對普通人來說還是太遠了,而
拉馬蘇神則更叫人親近,無論是婚姻疾病財運等人生大事,還是天氣心情等日常
小事,都可以祭拜拉馬蘇神呢。」

    希麗不屑地撇撇嘴:「只有軟弱的人才會向神明祈求好運。 」

    蕾伊摸摸希麗的頭:「希麗也不用總是那麼逞強,稍微依靠一下神明也是可
以的。」

    「與其依靠神明,我還不如……」

    希麗的聲音突然變小,最後幾個字我們都沒聽清。

    「蕾伊……知道得好多。」我低聲說道。

    「啊哈哈,我有一段時間就住在尼尼微呢。」

    希麗一臉不可置信。

    「誒,真的嗎?從來沒聽你說過!」

    「以前的事情,也沒什麼好說的……」蕾伊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希麗好像完全沒注意到蕾伊微妙的態度。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東西吸
引過去了:「啊,到河邊了!」

    從小巷中走出後,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寬闊的河灘突然在我們面前展開。 河
灘邊三三兩兩的行人們悠閒地散著步,欣賞著水畔夜景。

    寬廣的河面上,掛著燈籠的幾挺小舟在夜色中搖擺著,燈籠的亮光和天上的
月光一同在河面投下長長的倒影。

    「在這裡住了那麼長時間了,也沒什麼機會來河邊玩呢。」蕾伊說道。

    「每天都忙得和狗一樣,哪有時間出來玩啊。啊,好舒服——」希麗深深地
吸了一口氣。

    我也深深吸了一口氣,河水和水草的清香飄入鼻腔中,意識暫態間變得清爽,
好像精神在水中沐浴了一通,洗淨了一天的疲憊。

    「啊……那個是……?」

    希麗舉起手,指向河對岸。

    河對岸是一片暗黝黝的灘塗,灘塗之後是驟然升起的陡坡,借著月光能看見
陡坡上寸草不生,只有破碎的沙礫和石塊。 陡坡從地面抬升後,形成了一個高臺
般的小山丘。

    山丘的坡頂,是一片燈火輝煌的建築群。

    坡頂邊緣的橫亙著一道高高的城牆,城牆的馬道上隱約可見緩緩移動的紅光,
大概是巡視守衛的火炬。城牆森嚴的保衛之後,圓柱高聳的王宮巍然而立。

    就算在夜晚,也能看清宮牆上大片藍色的磚瓦,雪白的浮雕,鍍金的橫樑。
狹小的窗戶中射出明亮的燈火,不知內部點燃多少火炬,才能投射出這樣的亮光。

    宮殿之後,更是隱隱可見神廟高聳的塔尖,如同直指天空的巨塔。

    「那是王宮哦,統治天下的王的王宮。 」蕾伊說道。

    「謔?……不知道得有多少錢才能建起這樣的大房子啊。」

    「希麗果然是笨蛋啊,這種房子可不是光有錢就能建起來的。」

    「如果有機會能進去住一天應該會很有趣。」

    「……算了吧,如果你進去住一天不知道會惹出多少亂子。」

    希麗煞有介事地摸著自己的下巴,發出「唔唔唔」的聲音看著遠處高聳的王
城,然後啪地一拍手掌:「決定了!」

    「……又怎麼了?」蕾伊睜大了眼睛。

    「我要成為執盾侍女!」

    蕾伊好像很疲倦一樣歎了一口氣:「又來了,我還以為能有什麼新東西……」

    「等我成為獨當一面的武士之後,就能建立戰功,然後贏得屬於自己的地位,
我們就能買下屬于自己的房子,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就連那些腦滿肥腸的臭貴族
看到我也得服服帖帖地給我行禮。 你們兩個也不用每天工作了,只要在本武士的
屁股後面做乖乖女就行了。沒錯,哈哈哈!」

    希麗的聲音中氣十足,聽不出半點刻意和虛假。她還收起肩膀,假裝拿著長
劍和盾牌謔謔謔地來了幾下。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是裝傻還是真傻。」蕾伊無奈地說道。

    希麗絲毫不顧她的吐槽,繼續她的劈斬練習。

    「……那蕾伊姐姐,以後想做什麼呢?」

    蕾伊一愣,似乎用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我在問她問題。

    我很少說話,更少問問題,更幾乎不會問這一類關於過去和未來的問題。 我
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本能地感受到這些問題的答案蘊含的重量,而我不知道
自己能不能,配不配去承擔這份重量。

    蕾伊的眼神遊移了一會,才回答:「繼續在夜之伊絲塔幹下去,說不定能碰
到個好人,如果有誰願意把我買下來,納為妾室的話,我們就能從那裡解放了,
你們也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希麗用手刀啪啪啪地橫劈蕾伊的側腹:「太無聊了!這種無聊的話留著和老
闆娘說就好了,誰要聽這種東西!你以前不就一直在學跳舞嗎?成為世界第一的
大舞姬怎麼樣?聽說跳舞跳得最好的舞姬派頭可大了,就算是貴族出錢,如果不
喜歡的話也可以不去。你也做個頂級舞姬,讓那些貴族跪倒在你的七層紗裙之下!」

    「那些頂級舞姬也不是你想的那麼自由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那你到底想幹什麼嘛?要不和我一起去做盾女得了。」

    蕾伊看著遠處的河面,似乎有些出神。

    「……你們見過新生的小羊羔嗎?」

    「小羊?」希麗疑惑道。

    「剛出生的小羊剛剛落地的時候還不會走路,身上包裹著羊水,白色的羊毛
都濕漉漉的,連哭也不會。羊媽媽會用舌頭把小羊舔乾淨,這樣小羊就能喘氣了。
不過如果羊媽媽太累了顧不上,或者受了重傷,小羊就可能躺在土裡,被羊水堵
住鼻孔死掉呢……

    「我就想,如果看到這樣的小羊,是不是應該幫幫它呢。用毛巾把她身上的
羊水和泥土擦乾淨,幫助它站起來,然後喂它加了水的麵糊吃,不知道這樣養大
小羊能不能健康成長呢,不過我還是想看到它長大的樣子……」

    蕾伊出神地凝視著遠處的河岸,河岸上的小船,還有小船下的雪白的月影。
她突然笑起來。

    「我其實不太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不過如果你們有想做的事情的話,我一
定會努力幫你們完成的。」

    晚風輕輕拂過平靜的水面,卷起微微的漣漪。

    尼尼微最繁忙的大路橫貫整座城市,從城牆北段的內爾伽勒門出發,穿過科
索河面上的大石橋,一直延伸到南面,如果穿過城門一直走下去,就能抵達巴比
倫城。

    現在,大路兩側人山人海,惟有路中央留出條寬闊的空道。人們翹首而望,
不約而同地注視著同一個方向。

    我的身體被夾在圍觀者之間,連跳起來都做不到,只能聽見遠處傳來隆隆的
響聲,視野卻被一層層人影遮蔽,看不清聲音的來源。

    「麗伊,過來!」蕾伊揮手示意,「希麗,幫我一下!」

    「啊?」

    「快點!麗伊,爬上來!」

    爬到蕾伊的背上後,靠著希麗的幫助我坐在蕾伊的肩膀上,雙腿緊緊夾著她
的上半身,唯恐從肩上摔下去。

    「啊啊啊好晃要倒了要倒了要倒了!」希麗一面尖叫一面死死抓住我的腿,
痛得我直咧牙。

    「希麗你抓緊我們兩個就不會倒!」蕾伊搖搖晃晃地直起腰,把我撐了起來。

    廢了不少功夫,我終於在蕾伊的背上坐穩了。第一次從這樣的高度看世界,
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興奮。 原來長得高的人看到的世界是這樣的。

    我睜大了眼睛,看到了今晚的壓軸大戲。

    大路中央,燃燒的神獸正在爬行,從口鼻噴出滾滾的濃煙。

    我嚇得差點從蕾伊背上跌下去,全靠哇哇亂叫的希麗撐著我們兩個才重新找
到平衡。

    那不是什麼神獸,而是緩緩行進的一台巨大的木制花車。花車被製造成一頭
匪夷所思的怪獸的模樣,獅子的身體,馬的四足,男人的頭部,還有鷹的雙翼。
神獸張開巨口,內部明亮如同鐵匠的熔爐。 數不清的火把照亮了這頭人造的神獸,
火把燃燒的濃煙飄散在夜空中,混雜著點點火星。

    是拉馬蘇的花車。花車緩緩行使,兩旁市民歡聲雷動,人們爭相伸出手觸碰
花車,好像這樣就能分到神明的垂青。

    「每年的祭典都會製作這樣一台神獸花車,花車會從王宮前開動,然後一直
開到城外。」

    「啊,我想起來了!這個是在城門口的那個對吧?」希麗說道。

    我也想起來了。我們進城的時候,城門兩側也有兩尊拉馬蘇神獸的巨像。不
過城門的巨像是石頭雕刻的,遠不如這一台噴火前進的那般震撼。

    神獸緩緩從我們面前駛過,圍觀者們的情緒也到達了最高潮。

    突然,他們振臂高呼,然後一同拜倒下去,五體投地。

    「啊……不好!快下來!」

    蕾伊邊說邊彎下腰,我一跳到地上,她就和其他的圍觀者一樣匍匐在地。

    希麗露出疑惑的表情:「怎麼了?」

    「快點!」蕾伊按著我和希麗的腰把我們往地上扯。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們倆也趕忙跪在地上。

    圍觀者們的聲浪不再狂熱,轉變成虔誠的低吟。

    「辛沙裡施昆……辛沙裡施昆……辛沙裡施昆……」

    我偷偷抬起頭,向前方望去。

    相比于震撼人心的拉馬蘇花車,後方的那輛乘具的體積雖小,但配飾卻奢華
得奪人心魄。那是輛八匹馬拉動的大型戰車,巨大的鑲金車輪比我還要高,車頂
的傘蓋上繡滿了金絲,繪製著不知是神明還是人類征戰的場景。市民們匍匐在地,
口中念念有詞,好像這輛戰車上的才是真正叫人敬畏的神明。

    站在戰車的傘蓋下的男人一臉蓬亂的鬍鬚,愁眉緊縮,眼窩深陷。他的手緊
緊地抓著戰車的扶手,好像生怕被震動甩下車廂。

    蕾伊抓緊我的手,悄悄靠近我的耳邊:「那是王!」

    我疑惑了一會,才明白她說的話。

    那男人,就是帝國的王。

    ——那面露病容,憂慮不安的男人,竟然是王嗎?

    我想起了河岸見到的巨大宮殿。居住在那樣巨大的宮殿中,為什麼會這樣憂
愁呢?

    這個男人,好像比我們還要不幸。

    王既不審閱他的子民,也不瞻仰前方燃燒的聖獸,失去焦點的眼眸只是死死
地凝滯著前方某個不存在的物體,好像那裡站著他的敵人一樣。

    「一點也沒有王的樣子呢。」希麗嘟囔道。

    王似乎意識到了民眾,他的目光毫無感情地掃向膜拜的民眾,低頭和身旁的
人說了些什麼。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他身旁站立的另一人。熊熊燃燒的拉馬蘇的光焰之下,
好像只有那人的位置不受火光照耀,濃密的黑暗如厚重的油脂一那湧出,吞噬了
周圍的光明。

    那人的臉的緩緩移動,目光掃向我的方向。

    好像內臟驟然被冰冷的鐵爪鉗住,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瞬間僵硬了,下意識
挪開目光,錯開自己的視線。

    在目光交錯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他的臉。

    不,不是一張臉,那是張猙獰的面具。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面具,但是內心深處、比夢境最混亂最迷蒙的地方還要幽
深的位置,卻因為那張面具而湧起了異樣的恐懼。

    一張黑色的面具,不知用什麼材料打造,面具上的人臉栩栩如生。

    狂喜的人雙手抱臉。究竟是看到什麼景像,才會誕生那般欣快的表情呢?

    我是知道的。我曾經見過這樣愉悅的表情。

    在那天破城的時候,我在侵犯少女的屠城的士兵的臉上,就見到了這樣的表
情。因為看到了至絕的痛苦,心理且生理地愉悅,是因為身處地獄而為此全心全
靈地快樂,為苦痛而真心感動流露出的狂喜。

    國王身邊的那人的黑色假面上,就是這樣的表情。

    那副假面下的人臉,又是什麼表情呢?

    那個人看到我了嗎?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那麼多的圍觀者之中,他沒可能注意到我,區區一個不
起眼的小女孩。

    但如同蛇皮滑過皮膚的觸感一樣,與那目光對視的錯覺揮之不去。

    跪拜的民眾默念著帝王的名字。然而,敬意好像被黑假面的人一滴不剩地吸
去,仿佛他才是這個帝國的無冕之王。

    直到戰車遠去,我們才站起來。沒過多久,方才的沉默和震懼便消失在燥熱
的空氣中,街道立刻恢復了不久前的喜慶熱鬧。

    「麗伊,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蕾伊有些訝異地地看著我。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緊緊地抓著她們兩人的手,兩人
的手掌心都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我敢忙鬆開手,搖搖頭,想要擠出笑容,卻發現嘴角僵硬得抬不起來。

    「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們回去吧。」希麗也露出關切的神情,她摸摸我的額
頭,「平常不會鬧那麼長時間呢,今天晚上可能有點玩過頭了。」

    「那我們回去吧?要不要我背?」

    我點點頭,抓住蕾伊的手,正要爬到她的背上,卻發現她的臉色發青。

    蕾伊突然捂住嘴巴,甩開我的手,擠開人牆消失了。

    等我們找到她的時候,蕾伊正在扶著一堵牆喘氣。

    她面前的地上,一灘尚未消化的嘔吐物格外刺眼,如黑布上白色的污漬。

    她抬起眼睛,看向我們倆,面色蒼白,手指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小腹。

    祭典就像幾百上千年來所行的一樣繼續著,尼尼微城的民眾們在節日的喜慶
中徹夜狂歡,沒有人注意到城外漸濃的黑暗,就像沒有人注意到帝國的君王身邊
那黑假面的人一樣。

    我那時候是否感受到了呢?時至今日,我已經記不清了。

    那時候,我真誠地相信,在她們的懷抱中,無論是什麼樣的黑暗,都終將過
去。

    全然不知,一場綿延兩千年的長夜就要降臨。

               (待續)
2022-1-2 03: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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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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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耶 终于盼到更新了
2022-1-2 08: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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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jjj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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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 13: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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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原帖由 黑白包子 於 2022-1-2 03:35 發表
    十分抱歉,時隔一年的更新。

    這一年來也是風波不斷,沒能靜下心來寫東西。一直到年末才終於下定決心,至少要把想要寫完的東西寫完。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我甚至不確定自己的文章還能不能回應讀者的期待。現在想寫的東西和這篇小說開頭時的想法早以大不相同。惟一能確定的是,自己一直在寫想寫的東西。

    雖然也不知道接下來能不能定時更新,不過我會努力的。
回歸的包子姐姐帶來第二十四章失蹤的栗栗的說

話說背景竟然是亞述帝國……在四合院甚至能學到考古甚麼的
然後幼女主角近半章都故意在尋歡客人的附近瞎轉悠作死結果竟然沒有幼女H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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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 2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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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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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包子竟然更新了,新年惊喜啊,开心,不过这个内容。。。。。。我期待的高潮哩?我怀疑你在水,可是我没有证据(斜眼笑),那么继续期待包子的下部作品吧,新年快乐
2022-1-3 0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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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dtk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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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考據果然沒錯,尼尼微、三光政策、底格里斯河、亞述古國。
回到文中,長夜降臨,看來女主身邊的倆位姐姐也要和周墨綾一樣成為女主最終黑化變身喀密菈的墊石。蠻喜歡這兩位姐姐的。
2022-1-3 01: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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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fq_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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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神竟然更新了,真的t太棒了,我最喜歡的小說
2022-1-4 00: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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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KA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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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死臥中驚坐起
臥槽詐尸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能回來恢復更新就是好事,也不奢求什麼啦,白栗栗的故事仍在繼續!
不過明年院子就要關了,大概包子只能去p站更了
2022-1-5 04: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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