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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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逍遙小散仙 01-23卷 作者:迷男  
  本主題由 lping 於 2021-9-9 02:14 合併 
 
sy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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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18.10 作者:迷男

第十回 君無戲言
  不知過了多久,百寶娘娘蘭指輕招,將回天燈收回手中,幻境立時如水逝去,卻是施法已畢。
  小玄見她額頭泛光,微見細汗,顯然消耗頗巨。
  雪若忙上前扶住母親,掏出帕子為她揩汗。
  “我已用回天燈行功一周天,功效如何,還待繼續觀察。”百寶娘娘凝視著床上的丈夫,對女兒道:“好孩兒,你奔波千里,定然疲憊,這後邊有個營帳,是娘歇息之處,你快去睡會。崔公子我讓人帶他去別處休息。”
  “孩兒平日都在宮裡,難盡孝心。”雪若搖頭道,“況且娘親守護爹爹多日,定然更加勞累,今晚就讓孩兒守在這裡吧,也算盡點心意。”
  “我也不累,就留在這裡守夜好了。”小玄忙道。
  這些天來,軍中將士傷亡極眾,幾乎都是依靠百寶娘娘以陣禦敵,確實疲憊之至,想到明日敵軍攻山,多半又有一番激烈廝殺,於是便未堅持,對女兒道:“你爹爹若有動靜,便即刻過來叫我。”
  雪若應了,百寶娘娘為丈夫蓋好被子,又再叮囑幾句,從旁側的小門出去了。
  帳內靜了下來,兩人搬過椅子守在床榻邊。
  雪妃凝視著形容枯槁的父親,不知想到什麼,忽爾長睫一顫,又再掉下淚來。
  “有了回天燈與千珍守元露,元帥一定會好起來的。”小玄趕忙安慰。
  雪妃只是默默垂淚,小玄百般勸解,方才慢慢止了。
  兩人急馳千餘裡,幾無好好歇過,熬到後半夜,小玄精力健旺,依然神采奕奕,雪妃卻是漸漸堅持不住,螓首忽歪,靠在男兒胳膊上睡著了。
  小玄怕她摔了,遂環臂抱入懷中,又挪換姿勢讓其睡得舒服一些,心底如潮翻湧,盡是幾個師姐的倩影,時而歡喜甜蜜,時而憂傷難過。
  直至天快亮時,雪妃惺忪醒來,見皇帝抱著自己,心中又暖又甜,悄聲道:“陛下也眯一會吧,妾身睡足了。”
  小玄輕聲道:“我不困,你繼續睡,有事我會叫你。”
  雪妃閉眼又眯了一會,忽道:“我好歡喜。”
  小玄微怔,問:“怎麼?”
  等了片刻,方聽雪妃低低聲道:“這此天來,陛下好似變了個人……”
  小玄心中一個鶻突。
  雪妃繼道:“變得跟以前很不一樣,變得比許多人都要好,妾身心裡著實喜歡得緊。”
  小玄松了口氣,微笑道:“那我以後都這樣。”
  雪妃睜開眼,道:“當真?不再肆意殺戮?不再戕害無辜?”
  小玄道:“這有何難?本該如此!”
  雪妃凝視著他:“君無戲言?”
  小玄點點頭,見她神色凝重,遂正色道:“君無戲言!”
  雪妃長睫一顫,眸底水光盈晃:“願陛下並非一時心血來潮,亦非只是想要對妾身好,而是真正的心系天下,那便是蒼生之幸黎民之福了!”
  “心系天下……”小玄呆了一呆,心中似有什麼乍然掠過,如夢初醒,又似曾相識。
  只是輕輕一語,於他耳中赫如隆隆雷聲,振聾發聵。
  就在這時,帳篷旁側門簾忽給掀開,卻是百寶娘娘心裡邊始終掛記著丈夫,一夜睡不踏實,遂早早過來探視,猛見兩人相擁一起,不禁愣住。
  “好。”小玄終於開口:“我答應你。”
  雪妃目中異彩漣漣,喜極欲泣,低低聲道:“日後即便是天底下人人都恨你棄你,妾身都會跟著你陪著你,心甘情願永世不悔!”
  小玄心中怦怦亂跳,既慌又喜。
  百寶娘娘聽兩人低聲悄語,似在說什麼情話,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來定是女兒在冷宮寂寞,方與那禁衛有私,心中又疼又急,暗忖此事若給人知曉,女兒便即身敗名裂,整個家族恐怕也要惹來彌天大禍。
  兩人情懷激蕩,皆未發現有人進來。雪妃微仰起臉,櫻唇顫啟,雙頰暈紅,眉目間有抹無以形容的羞色,教人入目心化。
  小玄僵直著身子,心中叫道:“死了死了!我這皇帝不過是個贗貨,豈可假戲真做?”突爾想起水若來,心中愈慌。
  雪妃手兒輕輕扯他衣襟,臉上盡渴盼之色。
  小玄心中驚濤駭浪,卻敵不過那一抹融魂化魄的羞媚,慢慢俯下臉去。
  猛聽旁側一聲輕咳,兩人大吃一驚,雪若急從小玄懷中掙出,站起身來。
  小玄轉頭望去,見百寶娘娘已在門口,慌忙起身行禮,心中惴惴,不知适才被丈母娘瞧去沒有。
  “娘。你來了……怎麼起得這樣早?”雪若輕喚,面上紅雲猶暈。
  “你過來。”百寶娘娘朝小玄冷聲喚。
  小玄趕忙上前。
  百寶娘娘面籠寒霜,道:“聽著,山上許多水源均已枯竭,此處向西三、四裡尚有眼清泉,你即刻去挑擔淨水回來,我要用。”
  “這時候去挑水?”雪若愣了一下,急忙道:“那……那孩兒去。”
  母親竟然叫皇上去挑水,這還了得!只怕下一刻,便是雷霆震怒。
  “你一個妃子,豈是做得這種事的?”百寶娘娘沉著臉道,“妃子”二字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我去我去!”小玄搶著道,卻是滿心歡喜,只覺丈母娘沒把自己當外人,況且在逍遙峰上時,挑水煮飯什麼的,都是他每天要幹的活,半點不覺為難。
  “那還不去!”百寶娘娘板著臉道。
  小玄笑應一聲,快步出帳,找桶去了。
  雪妃目瞪口呆。
  百寶娘娘走到床邊,仔細察看丈夫狀況,心中一喜一憂,喜的是丈夫的傷勢沒再惡化,衰老似乎停止了;憂的是已用了回天燈及玄教的妙藥,然卻沒有多少起色。
  她轉過身,見女兒惶惶不安,心中愈發篤定。
  “怎麼,”百寶娘娘冷冷道,“為娘叫他去挑擔水都不成?”
  “不是……沒有啊……”雪若囁囁道。
  “你跟娘說實話,他到底是何人?”百寶娘娘盯著她道。
  雪若心中一驚,只道是母親瞧出了什麼。
  卻聽百寶娘娘歎道:“孩子,你不同別個,一入宮掖,侍奉君側,全族的身家性命便都系在你手上,倘若有半點行差踏錯,便是彌天大禍!”
  “娘,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他……”雪若急道,心知母親誤會了,然卻不知如何說才好,心忖若是將實情和盤托出,便壞了皇帝今趟的行藏,除了諸軍震動,母親定然也要嚇得不輕,倘若再傳到敵營或都中,皆盡大事不妙。
  百寶娘娘將她輕輕摟入懷中,柔聲道:“聖上雖然冷落了你,然咱家世代領受皇朝恩祿,你爹爹為皇朝棟樑,伯叔兄弟俱忠心耿耿,你亦深明禮教。送你入宮,便是盼你以貞賢之德輔侍君王,萬莫貪取一時之歡,折于一時之糊塗。”
  “娘!你說的都是些啥呀!”雪若羞急交加,滿面通紅。
  百寶娘娘見了女兒神情,不忍再說,抱著女兒撫發憐慰,自己卻是五內如焚。
  小玄挑水回來,帳中已來了不少將領,皆在商討元帥的傷勢,見雪妃神情甚不自然,悄悄問:“怎麼了?”
  “沒啥啊。”雪若忸怩搖頭,並未細答。
  忽有軍士入帳報訊,說山下異象有變,請諸位將軍定奪。
  百寶娘娘為元帥夫人,這些年來輔佐帥側,無論行軍打仗,攻防佈陣,奇謀異寶迭出,屢挫敵軍,今趟遭伏,大軍傷亡過半,殘部又給困在墜星嶺上,幾乎全仗她布下的陣法禦敵,于軍中威望極高,此時程兆琦臥床不起,眾將士更是馬首是瞻。
  她聞訊出帳,眾將領皆隨其後,小玄與雪妃也跟出來看。
  眾人行到高處,只見雲州兵營中紅光沖起,蒸得天空一片赤。
  “顏色比較晚深了許多!”雪妃驚道。
  “難道……他們快要把那什麼冥殿龍犀召出來了?”小玄也是疑訝不定。
  兩人都一眼認出,紅光沖起之處,正是那四座法壇的位置。
  “好生詭異,這紅光一天比一天濃郁,不知南宮陽到底在搗什麼鬼!”
  “南宮陽麾下奇人異士眾多,這數月來已讓我們吃了不少大虧,不可不防!”
  眾將議論紛紛。
  百寶娘娘凝目細觀,面色凝重。
  “娘,孩兒或許知道他們在幹什麼。”雪若道。
  “你知道?”百寶娘娘轉過臉,有點訝然地瞧著她。
  “孩兒為送燈上山,昨夜潛入敵營,無意中探聽到一點消息。”雪若道,“那紅光沖起的地方,新築了四座法壇,他們連日作法祭祀,為的是要召喚一種叫做冥殿龍犀的魔物。”
  “冥殿龍犀?”
  “什麼鬼玩意?”
  眾將均自茫然。
  百寶娘娘卻是面色丕變,對女兒道:“你且仔細說來。”
  雪若遂將在山神廟聽到的消息,以及在四座法壇間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
  百寶娘娘面色蒼白,一雙妙目盯著赤紅的天空,細觀變化。
  “可是有甚不妥麼?”奚舜卿問。
  百寶娘娘半晌不語,良久方道:“從這一刻起,各部嚴加防備,且做好隨時突圍的準備!”
  ******************************
  接下半日,百寶娘娘又從帳中出來數次,每每登高觀望,見山下紅光愈來愈來盛,臉色亦越來越難看。
  面對如此浩大的異象,眾將士也皆感有些不對,一時人心惶惶。
  百寶娘娘忽然來找小玄,竟單刀直入地問:“崔公子,你可有把握將小女送回玉京?”
  小玄微詫,道:“有!”
  百寶娘娘凝視著他,追了句:“幾成把握?”
  小玄遲疑了一瞬,道:“不曉得,即便粉身碎骨,我亦會保她平安回去。”
  百寶娘娘點點頭,輕歎道:“不枉她對你……”
  “什麼?”小玄一時沒聽清楚。
  “這兩日或有巨變。倘若有事,你即刻趁亂突圍,將小女送回都中,並且一定要把她送回宮內,你能做到麼?”百寶娘娘盯著他問。
  小玄點點頭,訝問道:“那元帥同夫人呢?”
  “你只須護送小女突圍,其餘一概別管。”百寶娘娘道。
  “程夫人。”小玄忽道,“我有輛鹿蜀車,能跨海飛空,或可能將元帥及夫人送出去。”
  百寶娘娘即道:“不必了,你只消把小女送出去,妾身便已感激不盡。”
  小玄還要再勸,卻聽她道:“元帥如此虛弱,已無法高來高去。即便能挺得住,他也決計不肯拋下這些隨他征戰多年的將士。”
  小玄愈聽愈感丈母娘言語中有些不祥之意,心裡暗暗驚疑,忍不住問:“那冥殿龍犀很厲害麼?難道連夫人佈置在山腰的陣法也難以抵禦?”
  “倘若真的是冥殿龍犀……”百寶娘娘望向山下,好一會才道,“這山,以及這山上的數萬疾雷軍,全都會化做灰燼。”
  小玄張口結舌。
  “因為……在億萬年前,它的對手,不是人類的將士,亦非尋常仙魔,而是——太古天神。”百寶娘娘淡淡道。
  小玄悚然。
  待到晚上,只見紅光沖天,蒸得頂上雲層殷赤如血,於黑夜中顯得無比詭異可怖。
  許多將士望著山下,交頭接耳。
  小玄坐在塊大石上,聽旁邊有人低聲道:“今天也太安靜了,居然一整日都沒來攻山。”
  另一個聲音道:“難道他們在等什麼?”
  先前的聲音道:“你瞧,那道紅光越來越粗了,好生嚇人!”
  小玄心忖:“瞧這氣象,只怕那冥殿龍犀現世在即,婀妍的援軍尚得三、四日才能趕到,不知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旋而又想:“南宮陽如此勢大,即便婀妍率軍趕到,也不見得能扭轉局面。”
  想到此處,心中越發擔憂:“南宮陽本就兵多將廣,那什麼巫後娘娘還一直給他送來強援,著實可惱可恨!照我丈母娘所言,那冥殿龍犀怕是厲害得沒邊了,到時我把骨龍及魅影召出來,多半也不是那傢伙的對手……”
  他怔怔思索,倏地靈光一閃,心中叫道:“我怎把它給忘了!”
  心念動時,已從兜元錦袖內刷出支物事來,通體如墨,正是役妖令。
  “二師姐要我慎置慎用,莫遭邪魔誘魘陷害,但眼前,只怕顧不得許多了!”他心意已決,今趟如此兇險,為了老丈人一家,什麼都可以豁出去。
  “這令上一十三罪妖,不知有哪個可以跟那冥殿龍犀鬥上一鬥?”小玄輕撫寶令,目光及處,一行行細小的文字、一幅幅精美的圖案、一個個太古或上古妖王從令上次第浮現出來。
  “聽那‘話多’說,這令上一十三罪妖各有所長,而符石之力有限,今次可得好好籌畫,莫要浪費了!”他正瞧得驚心動魄,忽聽旁邊有人輕喚道:“陛下。”一轉頭,便瞧見了雪若。
  “妾身好擔心。”雪妃一臉憂色,在他身邊抱膝坐下。
  “擔心什麼?”小玄問,將役妖令收回袖中。
  “娘親今天說話好奇怪,叫人聽了,心裡邊慌慌的。”雪妃咬唇道。
  “她說什麼了?”小玄道。
  “娘親說,無論發生了什麼,要我都跟著你,直至回到玉京。”雪妃道。
  “這話沒錯啊。”小玄微笑道。
  “可是……”雪妃心神不寧地望向山下的沖天紅光,忽問:“那冥殿龍犀,真的會來嗎?”
  小玄無法回答,只道:“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竭盡全力,保護你們一家平安歸去!”
  “陛下……”雪妃聲音微哽,手兒輕輕捉住了他的衣角。
(第三部終)
2018-10-10 01:2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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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19.1 作者:迷男

第四部 劫兆
第十九卷 異象

第一回 雖千萬人
        一聲嚎叫。
    墜星嶺上騷動起來,醒的睡的人全都給驚動了。
    聲音隱隱約約,教人聽不真切,似從地獄深處迸出,又似從九霄雲外傳來,陌生、詭異、令人心驚脈跳。
    一聲過後,再無動靜,猶如噩夢一場。
    小玄從惺忪中驚醒,一睜眼就瞧見了天上的異變:紅光沖起處,頂上的雲層呈現出巨大的遊渦狀,正徐徐轉動,層層疊疊如濤似浪,稠赤得冥河血海一般,於夜空中顯得無比詭異怖人。
    “是那怪物的叫聲麼?”他心中驚疑不定。
    這時,只見百寶娘娘率領眾將匆匆登上高處,俱仰首朝血雲觀望,人人面色凝重。
    “這情形,十之八九那冥殿龍犀是真的會來了……”小玄深吸了口氣,握緊了手中的役妖令。
    百寶娘娘與眾將看了片刻,一同回歸帥帳。
    小玄坐在石上,提令細觀,心道:“拘役令上的罪妖,須得倚仗符石上所蓄的靈力搬運,雖然眼下一十三顆皆已汲滿,但我須仔細斟酌,切莫浪費了一顆!”
    “十三罪妖各有所長,不知該拘哪個過來?”他目光緩緩遊移,將令上一十三罪妖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遍,目光漸落在耗費符石之力最多的幾個妖王之上:摩珈:太古妖首,酸與族女王。犯擾亂妖界之罪,懲獄一萬三千年。善懾,見則大悚。配圖是個鳥首蛇身、四翼六眼並三足的詭異怪物,所屬星宿圖刻著十三顆星。
    強良,太古妖神。犯襲劫禦牢之罪,懲獄一萬一千八百年。善襲,不死不壞,性暴烈,傷斃無數,曾奪逍遙大會第二名。配圖是個四蹄長肘虎首人身的怪物,手上執兩條黃蛇,所屬星宿圖刻著十二顆星。
    玉磯,石之精靈。犯尋釁滋事罪,懲獄九千九百年。善術,識上古奇術。配圖繪的是個道裝美人,容顏衣飾秀麗脫俗。所屬星宿圖刻著十一顆星。
    “照那『話多』所言,拘喚時所需符石之力越多,實力就相對越強,那麼這幾個怕是要厲害些……”小玄心忖:“只是這酸與女王一出,一十三顆符石便要全數耗光,未免太過奢侈了;那強良也差不了多少,拘出來便幾乎再召不到別個;而那玉磯能勝太乙真人,可見厲害之至,只是『話多』說她單打獨鬥了得,對付這種千軍萬馬的大陣仗,召她出來,顯然不大妥當……”
    他回想那巨竹穀中的惡戰,再三揣摩,思量良久,心底漸漸有了主意:“我丈母娘說,那冥殿龍犀一旦現世,這墜星嶺便要化做焦土,可見多半是個火遁系魔物。這令上說巢元乃夫諸族至靈,善水,過處成澤。不如就召他出來,一來水火不容,相爭必急;二可水淹七軍,最宜眼前大戰!況且只耗費七顆符石,甚是合算呐!”
    小玄目光移動,落在犼族妖王布喜及鳴蛇族驍將驕烈之上,繼忖:“萬一那巢元不成,我就再把這兩個渾身是火的怪物都拘來,到時讓他們同那冥殿龍犀比比『火力』,瞧瞧哪個燒得更旺!”
    “這三個妖王一發大水,倆燒大火,鐵定夠南宮陽喝一壺的!”他愈想愈感美妙,忽覺哪裡不對,仔細一算,原來拘齊這三個妖王,共須花費十四顆符石,而役妖令上統共也只有十三顆符石,這如意算盤便打不響了。
    “需得再減一顆符石……”小玄一陣煩惱,目光繼往役妖令上尋去,很快便找到了星宿圖刻著二顆星的妖王——惡軍:呲鐵族力士。犯禦廚偷食之罪,懲獄二千六百年。善搬運,力大無窮,能擔山托海。配圖是個身披甲胄的牛首力士,皮毛漆黑,頂有巨角。
    “嗯,這個也不錯,模樣如此威猛,且力大無窮,能擔山托海,料想打起架來,必定也厲害得緊,把驕烈換做他,符石就剛好夠了!”小玄心道:“巢元、布喜同惡軍,這三個傢伙加起來,怎麼都要比只拘一個酸與女王強吧……”
    他正苦思冥想,忽見一員員大小將領自帥帳快步行出,緊接著傳令聲大作,但見人喧馬嘶,四下皆亂了起來,小玄方在疑惑,見雪妃也從帳中出來,奔到跟前,壓低聲道:“陛下,大軍要突圍了!”
    “突圍?”小玄心頭微震,閃過一念:“雲州兵如此勢大,又嚴陣以待,而山上人倦馬乏,多是殘兵,如何突得出去?”
    雪若道:“娘親與諸位將軍商議,敵軍召喚冥獸之事怕是非虛,不能坐以待斃,且山上水源已枯糧草將盡,因此即便兇險,亦須強行突圍!”
    小玄點點頭,心忖:“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全力以赴,保老丈人一家脫險了!”
    雪若憂色道:“娘親還決定,要親率一支人馬打頭陣,望能在重圍間中撕開一道缺口,以便大軍突圍!”
    小玄輕吸口氣,道:“別擔心,到時我會助她一臂之力!”
    雪若苦惱道:“可是陛下……這也太過兇險了。”心中既是感激感動,又是萬分擔憂。
    小玄微微一笑:“沒事。”
    雪若凝視著他,這一刻,在時那張凶戾,殘暴而邪惡的面目倏忽模糊甚至逝去,取而代之的面容是如此的神勇,甯定而俊秀,清晰無比。
    “從前的那個暴君當真離去了嗎?”她心中顫顫暗祈——那就走遠遠的吧,上蒼見憐,但願永遠別回來了。
    兩人正說著,又見百寶娘娘同幾個將軍行出帳來,她走上一處高地,左手托著枚碧色寶印,右手變換不住地捏著印訣,步罡踏鬥,口中低低祝頌,似在施展法術。
    幾個將軍圍立在旁,靜默觀看。
    “你娘親要做什麼?”小玄低聲問。
    “莫非要請神明來助陣?”雪若小聲道,“娘親手上那枚碧印,乃崇恩聖帝所賜,叫做『聖恩印』,中蘊雷樞大法之力,能役聖帝禦下七萬七千鬼神。”
    小玄聽得舌橋不下,心道:“七萬七千!豈不是比我這支只能拘役十三罪妖的權杖厲害太多了?”
    旋見山下模糊起來,不知從哪裡湧來許多迷霧,不過半盞茶光景,山下已是白茫茫一片,赫將四野連同敵營都裹在霧中,月光之下,猶如霧川雲海一般。
    “原來是要用大霧掩護突圍!”小玄心中一亮,他常聽教中長輩有人能呼風喚雨召霾祭霧,卻是從未親眼見過,只瞧得又羨又歎:“水兒娘親好生了得!竟能頃刻之間召來如此大霧,怕是有百里之廣,修為果然高妙!無怪二師姐贊她大名鼎鼎三島十洲無人不識。”
    百寶娘娘施法完畢,這回沒再歸帳,立在高處同幾個將軍指點山下,似在調兵遣將。
    終於,第一支人馬開拔了,只有三百騎,為首之人目冷貌厲,乃程兆琦麾下五大猛將其一胡恩,卻是要虛張聲勢佯襲敵營,以期能吸引部分的敵兵,好助大軍主力突圍。
    但見隊伍中人人神色決絕,顯是皆存了一去不復還之心。
    在這支人馬下山後,又有八百騎兵召聚成隊,個個全副盔甲,手執長戟,卻是從數萬疾雷軍中尖上選尖的精銳,將由百寶娘娘親自率領,來做那把破開重圍的尖刀。
    百寶娘娘點齊人馬,向眾將囑咐了一番,最後道:“大軍能否突圍,在此一役,元帥的安危全仗諸位了!”
    眾將滿面愧疚紛紛叩首,功曹參軍奚舜卿哽聲道:“帥夫人身先士卒孤身破敵,實是我等無能!末將便即粉身碎骨,亦要護送元帥脫險!”
    匆匆間,百寶娘娘一眼瞥見了雪若與小玄,遂轉身來到他們跟前,對女兒道:“你們緊隨中軍突圍,途中若有機隙,能走則走,切切不可遲疑!其他的一概不用理睬,元帥自會有人照應。”
    “娘……”雪若輕喚一聲,臉上滿是不舍之情。
    “好孩子,爹娘把你送進宮裡,真是……真是……”百寶娘娘伸出手,在女兒發上輕撫了一下,眼中隱有心疼之色。
    她後邊的“苦了你”三字沒說出口,只因旁邊有個“宮中禁衛”。
    就在這時,突聽有人高聲叫道:“末將願隨帥夫人衝鋒陷陣踏破敵營!”
    百寶娘娘轉目瞧去,見一員眉挑髮鬢的將領大步過來,年紀不過三十出頭,一身銀盔銀甲,狀極威猛。
    原來此人亦是程兆琦麾下五大猛將其一,姓範名嶷,使一柄破軍雷震钂,驍勇非常。
    百寶娘娘略作沉吟,知其曾拜異人為師,除了武技高強,亦有妙術傍身,而自己肩負打開缺口的重任,也確實須要強助,遂點頭道:“好。”
    範嶷面露喜色,躬身行了一禮。
    小玄趁時道:“在下也願隨夫人前往突圍!”
    “你?”百寶娘娘只掠了他一眼,便即一口否決:“不行。”
    小玄欲要再言,百寶娘娘轉身就走:“你有你該做的事情!”
    周圍眾騎兵紛紛上馬。
    小玄望了雪妃一眼,只好閉上嘴。
    “你答應過我的。”百寶娘娘拋下一句,也跨上馬,與範嶷率領八百疾雷騎兵往山下去了,方向與佯攻部隊完全相反。
    “陛下答應娘什麼了?”雪妃低聲問。
    “我答應你娘親,一定要把你平安的送回玉京。”小玄凝眉道。
    雪若咀嚼此語之意,望著母親遠去的背影,愈感心驚脈跳。
    “對了,山腰上的那些石頭巨人,你娘親能帶走嗎?”小玄問,心忖那數百隻大傢伙若是可以指望,突圍便還有一線希望。
    “不能。”雪若搖了下頭,“娘親說,那些石頭人乃倉促拘來,草草運化成形,並非有靈的精怪,它們的根本就在山上,只可原處防禦,無法離開的。”
    小玄臉色一陣難看。
    一行人馬靜悄悄下到山腳,整頓隊形,提戟蓄勢,為衝擊敵陣做最後的準備。
    百寶娘娘單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白氣彌漫中,一隻只通體縷刻著符紋的石雕獅子從隨身法囊——飛鸞巾中撲縱而出,在隊伍的最前方布列成陣。
    這是歷經數月的殘酷廝殺後,她手裡僅存的三百余隻石獅仙兵。
    眾騎兵肅靜無聲,面上並無太多驚奇之色,顯然並非頭一次見到。
    “疾!”百寶娘娘輕叱一聲,抬臂指前,率領三百石獅兵與八百疾雷騎兵朝濃霧中沖去。
    在兩支人馬開拔後,山上越發緊張,號令聲此起彼伏,幾乎所有人都在奔忙著,程兆琦給抬出帥帳,安置到一輛駟馬牽拉的大車上。
    雪妃忙前忙後地照料,將回天燈安插在車帳內,牢牢地固定住,讓燈光始終灑照在父親的身上。
    小玄在旁幫忙,望著一直深陷昏迷的老丈人,心中憂急如焚:“世上怎有如此惡毒之術,竟然連千珍守元露都醫治不好!”
    奚舜卿點選了數員精幹戰將,沉聲下令:“無論如何,你們都要跟緊元帥的車子,絕不可有半點閃失!”
    眾將齊聲應:“人在車在!誓保元帥突圍!”
    正匆忙間,只聞山下號角聲、金鼓聲大作,喊殺聲亦如潮掩來。
    小玄凝神細聽,正是兩支人馬出擊的方向,心知已交上了火。
    奚舜卿默默地念算著時機,終於揮了下手,旁邊的傳令官嘶聲高喝:“開拔!”
    一聲接一聲的號令如波蕩開,墜星嶺上的數萬大軍皆動了起來,成隊成列迅而有序地朝山下湧去。
    無數將士墳堆與輜重留在了山上。
    沖入迷霧中的八百疾雷騎兵勢如破竹,很快便突破第一道防線,因有刀槍難壞的石獅仙兵沖在前邊,於大片陷阱群間只折損了少量的人馬。
    在第一輪的破襲中,遇到的阻擊並不強,出其不意及迷霧的掩護顯然起了作用。
    百寶娘娘率軍疾沖,心知時機稍縱即逝,用不了多久,敵軍便會從聲東擊西的佯攻中反應過來,搞清楚已方的真正突擊方向;而且南宮陽麾下高人如雲,不能期待召來的迷霧能夠干擾多久。
    她指揮軍隊摧毀障礙,填平陷阱,盡可能多的粉碎沿途防禦,因為這一把尖刀,非止要殺開一條血路,能讓後面的大軍順利通過才是最終目的。
    “吃了豹子膽麼!敢偷營耶!”一聲暴喝,一彪人馬自濃霧中殺出,為首將領手執大斧,卻是南宮陽麾下偏將馬祚。
    範嶷腿下一夾,提起破軍雷震钂,策馬迎上前去。
    百寶娘娘抬手一揚,蘭指張放,一匹白練如虹貫出,正是離合心意斬。
    “來者何人?報上姓……”馬祚話音未結,眼中白練一閃,人已跌下馬來,卻是心意斬搶先一擊,割斷了他的喉嚨。
    石獅兵與疾雷騎兵奔雷般沖向敵軍,一通掩殺,失首敵軍頃刻即潰。
    接下又遇數股敵軍,雖皆人數不多,將亦非強,然卻多多少少地遲滯了突破的速度。
    “賊兵實在是多!”範嶷怒喝,身上已有幾處掛彩,幸皆小傷。
    “摧毀哨塔箭樓,破除拒馬鹿砦,其餘暫且不管!”百寶娘娘叱令,眼見周圍敵兵越來越眾,已無暇顧及太多,無數的陷阱及塹壕只能交由後續部隊來清除與填平了。
    突聞號角聲大作,濃霧中又殺出一隊數達千餘的人馬,卻是從高處撲落,但見人人跨坐獨角奇獸,手執長兵背掛大弓,踏風踐虛地疾掩過來,尚未接著,便張弓放箭朝下疾射,霎時射倒了十余疾雷騎兵。
    百寶娘娘認得此乃南宮陽麾下的精銳駮騎兵,心知此軍猛惡,非尋常將士可敵,迅探手入飛鸞巾,取出一樣物事朝空中揚去,驟見空中光芒大放,現出兩杆華彩灼灼的大旗來,口中低低頌念,便見兩杆旗交相而立,浮空構成了扇巨大的旗門。
    說時遲那時快,兩軍瞬已接敵,疾雷騎兵所馭乃日月皇朝從北方諸族徵募的駿馬,腳力驚人雄駿不凡,隨奉天侯征戰四方,令敵聞風喪膽,聲威赫赫揚名天下;然駮乃是上古奇獸,能食虎豹,且又居高臨下,兩廂一遇,疾雷騎兵胯下俊馬立時筋麻骨軟,沖在最前面的數十騎紛紛撲地,把背上將士摔落下來。
    “夫人留神!”範嶷驀地大喝,手中雷震钂朝疾飛過來的一員敵將搠去,豈知那將狡捷之至,兩腿一夾一放,胯下惡獸即一縱一剪,避過了雷震钂,手中黑影閃竄,卻是放出一條拇指粗的長鏈,鏈首系著三爪利鉤,直襲百寶娘娘坐騎,刹那間搭住早已驚軟的駿馬胸口。
    百寶娘娘正祝頌真言,豈肯中斷,卻是忙中不亂,人已朝上飄飄升起,離了座騎。
    那敵將怪笑一聲,猛扯鏈鉤,赫將整匹馬都提到了空中,只是馬身沉重,頃刻便掙斷了給利鉤勾住的筋腱,一聲淒鳴從半空墜落,摔得骨挫頸折塵土四揚。
    百寶娘娘在空中拔下斜簪鬢上的白鶴釵,彈指放了出去,倏見白影縱掠,眨眼便化做了只大仙鶴,一個旋翔,便穩穩地接住了她。
    原來那釵乃是仙禽化成,簪則為釵,驂則為鶴,名曰——靈羽寶釵。
    這時範嶷已追上那鏈鉤敵將,兩個惡鬥做一團,數十合不分高下。
    那鏈鉤敵將並非凡俗,姓秦名歆,乃南宮陽麾下南天六邪其一,名號鬼影將軍,身法武技,俱為海外異人傳授。
    百寶娘娘跪坐仙鶴背上,一手托著聖恩印,一手掐訣,真言告畢,旋見頂上金光大盛,旗門當中次第跨出六尊金甲天神來,卻是東方天屏神君禦下神丁,齊喝聲“咄!”舞動手中刀槍劍戟,就在空中朝眾駮騎兵殺去,霎時斬翻了數名駮騎兵。
    地上的石獅仙兵亦紛紛縱起,撲向空中,掀噬下許多駮騎兵。
    秦歆見神將威猛石獅兇狠,心知抵擋不住,又不敢放百寶娘娘過去,只得棄了范嶷且戰且退,命人飛報大營。
    大霧中,一群將領佇立高處,身後旌旗林立。為首之人面容清雋剛毅,目光淡而有神,正是雲州軍統帥南宮陽。
    望著四下彌漫的大霧,南宮陽微笑道:“敢情是百寶妖婆親自來了?”
    “此霧來勢如此之急,範圍如此之大,非尋常修煉之人能召祭,應是那婆娘搞的鬼。”旁邊的一名謀士衣飾的中年男子應,卻是南宮陽麾下第一智囊謝衡,除了足智多謀,也識化外妙術,名號“閻羅帳簿”。
    “此等障瞕目小術,能有何用,彈指即去矣!”另一側的大宮主卻輕蔑道,“待本宮施法驅之!”
    正說間,忽見軍士飛騎來報:“啟稟大帥!各營已查明東北角上只是佯攻,西南才是敵軍的主攻方向,百寶妖婦率軍來襲!已突破多道防線,斬了偏將軍馬祚,偏將軍秦歆正在竭力阻擊!”
    “可見程兆琦的猛將都打光了……”南宮陽呵呵一笑,繼道:“若非山窮水盡,焉能逼得這婆娘跑來拚命!”
    “這賤人急了。”旁邊的大宮主淡淡道,“再拖下去,待聖獸現世,她同她男人亦終究是個死!”
    “誰去把百寶妖婆拿了?”南宮陽輕聲問。
    “末將願去!”
    “早就想會一會程兆琦的老婆了!”
    “那妖婆偷襲過老子,今日正好一雪前仇!”
    “俺去把這惡婆娘擒來獻與大帥!”
    身畔眾將即有二、三十個高聲喝應。
    “那就都去吧,這婆娘非同凡人,身藏法寶無數,你們須得留神,哪個擒得她來,賞田萬頃,官提三級!”南宮陽道。
    眾將齊聲應喏,一個個滿面興奮地跨上兕虎鷹鷲等凶禽惡獸,風馳電掣地去了。
    南宮陽想了想,忽然微側過臉道:“鐵塔,你也去,給他們押個陣,說不定還需助一臂之力。”
    立在他側後的黑甲大將抱拳行禮,沉聲應喏。此人正是麾下南天六邪之首、雲州軍中第一猛將韓胄,曾得冥界高人秘傳,修為高絕,使一柄掀海鞭,一面碾神盾,身如金剛不壞,名號“鐵塔將軍”。
    “那賤人既能傷得世尊大人,只怕不易對付。”大宮主忽道,黑焰妖目瞥了眼旁側的重幕大車:“本宮也去瞧瞧如何?且戰奴乃大地之精,正可破那妖婆的石獅兵。”
    “那便有勞大宮主出手啦。”南宮陽沉吟道,“也罷,這女人乃崇恩聖帝門下,名播三島十洲的仙真,數月來傷我將士無數,算是個人物,既然今趟親來劫營,吾等便一道過去會會吧!”
2019-1-2 13:4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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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19.2 作者:迷男

第二回 而吾往矣
        迷霧中人如潮湧,數萬大軍沿著前鋒部隊打開的缺口迅速突進。

    起初受到的阻擊微乎其微,隨著行進,受到的干擾漸漸多了起來,再到後來,四面八方都出現了敵兵,前進的速度大大的減緩了。

    小玄同雪妃駕著鹿蜀車,緊隨在載著程兆琦的大車旁。

    除了他們,在大車的周圍,還緊跟著以奚舜卿為首的七、八員戰將,前後另有近兩千名精銳士兵在嚴加護衛。

    “保持隊形!”

    “快!快!快!都跟緊點!”

    “跟緊前邊的隊伍!”

    各種號令聲此起彼伏,緊張、壓抑的氣氛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上。

    “霧氣好像在消散啊?”小玄忽道,瞧瞧周圍,視線已可以到達百十步之遠。

    “嗯,減退的好快!”雪若凝眉道,抬頭望望天上,月亮與星光也比下山之時清晰了許多。

    “消退得這麼快,莫非有人……”小玄遲疑道。

    “十之八九,是有人在作法驅散。”雪若篤定道。

    兩人一陣擔憂。

    然而更加令人擔心的事接連發生,各種不利消息雪片般傳報回來。

    “與前鋒部隊失去聯絡!”

    “左前發現大股敵弓箭手、刀牌手!”

    “右後出現敵騎兵!”

    奚舜卿及眾將面色越來越凝重,卻依然鎮定地指揮著部隊,派出一支支人馬前去突擊被封堵的缺口,與及迎擊各個方向上出現的敵軍。

    “強行突圍這步棋果然兇險!我丈母娘有些不妙啊!”小玄心中惴惴,悄朝雪妃瞧去,見她凝目望著前方,滿面憂色。

    在無數將士的簇擁中,南宮陽策馬疾馳,忽見前方迷霧中金輝大盛,這才放緩了速度,舉目眺去,見半空有數尊金甲天神及許多石獅子正在同自方的千餘駮騎兵廝殺,兩眼不由微微一眯。

    “百寶妖婦就在前邊呈狂!”有軍士大聲稟報。

    在駮騎兵付出損失數十騎的代價後,終於擊潰了兩尊神將,可是當他們化做金光縱逸去後,在一扇金光大盛的旗門中又跨出了兩尊天神來,殺得駮騎兵陣形愈亂,難以招架。

    南宮陽瞧得眉心微蹙。

    “幾個毛神而已。”旁邊的大宮主道,盯著那扇高懸空中的旗門,繼道:“百寶賤人雖是崇恩聖帝寵徒,然修為有限,無法同時拘役太多,更無法馭禦高位天神!”

    “可畢竟是天神呐,只怕要損我不少將士!”南宮陽輕歎道。

    “待本宮過去,將那賤人的通天旗門破了,自可斷其支援!”大宮主淡淡道。

    待到近前,又見奇光縱掠,喝罵聲此起彼伏。

    “妖婦不知死活,尚敢頑抗耶?”

    “妖婦休要猖獗!爺來治你啦!”

    “惡婆娘,今日你已插翅難飛!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南宮陽穿過迷霧,赫見麾下數十將領跨禽馭獸高低馳騁,圍著一個駕鶴婦人時分時合地遊走撲擊。

    這數月來,百寶娘娘多以陣法及寶物禦敵,雖然破敵無數,卻是極少於陣前露面,似今次如此直面敵人,還是頭回。

    南宮陽仔細瞧去,見鶴上婦人頰生華彩儀神韶秀,直如神姝仙妃一般,心中不禁暗暗喝彩:“原在玉京,便聽人言程兆琦的五個老婆俱是天人,間中尤以三夫人為最,果非虛傳。”

    以他定力,尚自驚歎,麾下眾將更是難以自持,當中不乏好色之流,饞其美色,更渴其為敵帥夫人,又見已眾敵寡,紛紛爭先恐後地迫上前去,只是給縱橫馳掠的離合心意斬逼住,一時近身不得,口中越發污言穢語:“你男人眼見沒了,趕緊思量改嫁吧!不如就此跟了爺吧!”

    “這等鮮辣婦人,沙場上已然如此,那帳中被底,勁頭可想而知!”

    “這會擒了,今晚便知其味!”

    一員跨虎惡將猛地搶出,手揮長刀朝百寶娘娘身下仙鶴劈去,正是南宮陽麾下大將衛泰,淫邪笑道:“今晚帳內,定要與程兆琦一較高下!”

    百寶娘娘面色一沉,手中倏地掠出道銀色光華,疾若閃電,卻是自煉法寶——碎心簽。

    衛泰大吃一驚,橫斧格擋,豈知仙家法寶奧妙,格了個空,胸口劇震,早給打落虎背,從半空跌了下去。

    百寶娘娘恨其言穢,手下毫不留情,如蘭玉指一勾一召,心意斬淩空轉過,霎將已墜至十餘丈外的衛泰割了首級。

    “好歹毒的婆娘!看斧!”一騎青兕的猛將厲聲暴喝,高擎大斧朝百寶娘娘後背劈落,卻是大將岳剛。

    百寶娘娘頭也不回,反手揚起,嬌叱聲:“疾!”袖內又飛出一寶,名曰“雷霆鐲”,乃霹靂磯、雷池玉及昆吾石髓以秘法百煆而煉就,正擊斧上。

    嶽剛雖也煉氣,但怎比化外仙真,手中大斧雖沉,卻只是凡鐵鑄就,驟聞一聲巨響,火光眩目,斧首登給炸得四分五裂,大愕間陡見白練掠至,招架不及,已給心意斬削去半邊臂膀,慘號一聲,即從青兕背上跌了下去。

    “妖婦休要逞能,待爺收了你!”右側一苦眉陷頰跨坐赤鷲的邪將厲喝,乃南宮陽麾下南天六邪其一的褚弘,名號“噬魂將軍”,他撥出腰頭葫蘆塞子,就在空中放出三頭血盆大口體籠黑霧的魔怪來,卻是蓄煉多年的冥界惡魔,喚做黃泉太歲,嗜食精血魂魄,十分疾捷猛惡,已於戰場上噬人無數,張牙舞爪就朝百寶娘娘噬去。

    百寶娘娘冷笑一聲,不慌不忙地從飛鸞巾內刷出一面紋鏡來,卻是東方天界禦寶“降魔寶鑒”,專克邪穢,朝撲過來的魔怪一照,瞬見那三頭黃泉太歲身上亮起道道秀逸符紋,一齊厲聲慘叫,頓時破碎做數股黑霧,四下逃去。

    褚弘大驚,他隨南宮陽四方征戰,所煉秘魔罕有失手,方得名列南天六邪之中,心知今日遇見了剋星,不覺暗慌,已見那鶴上美人冷目睨來,將手中寶鏡朝自己輕輕一晃,身上赫然現出道道明晃晃的陌生符印來,刹那間平日所修所蓄的一身邪氣全都如滾似沸,在赤鷲上坐立不住,兜頭墜落,此時護體真氣盡失,直摔個半死。

    瞬息間,剛剛還想要對這個傳說中的美婦人稍加憐惜的三員大將,已全數跌落坐騎,血賤塵土生死一線。

    眾將俱駭,不由個個膽寒,早把此前的色迷之心拋到九霄雲外,雖皆身經百戰膽氣過人,卻一時無人敢再迫近。

    南宮陽眉心微鎖,他這數十員戰將武藝聲望皆非尋常,在雲州軍中個個都叫得出響噹噹的名號,數個照面間便給一個婦人鎮住,當真是前所未有之事,心中暗暗稱奇:“這女人百寶之號,果然名副其實!無怪這數月來能令我軍連吃大虧!

    程兆琦何處修來的福份,竟能賺得這等神仙老婆!”

    百寶娘娘緩過口氣,轉目細看底下,見四面方八皆給密密麻麻地兵將圍住,又遠處還立著一杆高大帥旗,心知南宮陽已到,再看己方人馬,三百余隻石獅仙兵已折損過半,八百疾雷騎兵更是四去其三,副將范嶷在眾敵的圍攻中搖搖欲墜,似已傷得極重,一顆心直往下沉:“南宮陽來得好快,今日怕是難以突圍了……”

    她驀爾抬頭,高舉左手寶印,頌念出一段甚是冗長的真言,旋見頂上的通天旗門中金光變幻,轉眼已化做了赤紅,一尊比先前那些金甲神將更加高巨的天神跨了出來,赫達六丈之偉,手執一柄樑柱似的寶戟,一雙厲目朝四下張顧,威風凜凜地喝:“呔!何人拘本尊到此?”

    周圍眾敵將面色微變,許多人已認出此神是崇恩聖帝禦下天屏神君,神威浩大法力高強,乃東方碧落天大神。

    百寶娘娘在鶴背上盈盈下拜,朗聲祈告:“妾身今日遭逢大難,懇請神君援手相救!在此殺開一條生路!”

    天屏神君垂目望落,細觀她手上的聖恩印,沉聲道:“上仙既有聖帝寶印,本尊聽你差遣便是!”

    話音方落,浩大的威煞已如濤掀起,天屏神君舞動手中大戟,就同之前六尊神將在天上地下大殺起來。

    南宮陽麾下眾將當中雖然不乏高人奇士,但驟逢如此強敵,陣勢亦不免有些亂了起來。

    百寶娘娘趁勢衝殺,袖裡手中連祭奇寶,但見光華高縱低掠,幾無虛發,瞬又擊潰了幾員敵將。

    “這女人非但渾身皆寶,竟然還能請來天屏神君……今日須得一場好戰了!”

    南宮陽歎道。

    “天屏神君來了又如何?戰奴雖然不似當年,卻也毫不遜之!”大宮主冷冷一笑,“況且拘來的只是元神,終究不能牢靠,大帥莫要煩惱,瞧本宮略施手段,便把這神君元神連同那賤人的法寶一併廢去!”

    大宮主言罷,人已離了馬背,冉冉升上半空,玉掌轉處,手中已多了柄黑焰燎繞的寶劍,朝戰場遙遙一指,便見底下四十對繡衣使女魚貫飛起,各自遠遠散開,列做盤蛇之陣,虛圍住以百寶娘娘為中心——徑直達數裡的戰場。

    大宮主劍尖指地,口中低低頌念,四十對繡衣使女齊祭碧蓮燈,在空中步罡踏鬥一同作起法來。

    一波難與察覺的法力猶如看不見的大網鋪灑開來,悄悄地籠罩住了激鬥中的戰場。

    正在半空大殺四方的天屏神君忽然收住手中大戟,轉首向通天旗門望去。

    百寶娘娘也感應到了異樣,急抬起頭,朝頂上的旗門瞧去,見旗門中光芒收斂,一下子莫明其妙地暗弱了許多,又猛覺發出去的靈力猶如泥牛入海,幾乎馭禦不住寶物,不禁大驚。

    原來大宮主同禦下八十使女暗施法力,在戰場上布下了個巨大的結界,名曰“忘川蓮華”,乃冥界太古秘術,專抑靈力,禁制法寶。

    因靈力不繼,通天旗門一陣劇抖,仿佛隨時就會散掉,旗門內的光芒也在急速暗去,眼見搬運元神的通道即將斷開,天屏神君唬得魂飛魄散,驀地化做金光縱入通天旗門之內,其餘六尊神將也皆驚覺,俱化做金光疾撲入搖搖欲墜的旗門之中,不由分說地同天屏神君回歸東方碧落天去了。

    眨眼之間,通天旗門內光芒盡失,搖晃了幾下,旗門複散做兩杆大旗,一同栽落下來。

    百寶娘娘趕忙駕鶴接住,將寶旗收歸飛鸞巾內,遙見周遭亮著四十對碧幽幽的燈火,終知敵軍中有高人施展了禁制手段,心有不甘地連試幾番,脈絡中的靈力明明通暢無阻,卻只能在指尖寸許縈繞吞吐,自然再也無法祭起法寶,不由暗暗叫苦。

    眾敵將見幾尊天神已去,百寶娘娘又召祭不了法寶,不禁狂喜,紛紛重新圍逼上來,口中叫駡,愈發狠穢。

    百寶娘娘苦苦支撐,幸得離合心意斬有一半是兵器,尚可以真氣運禦,方未落得個赤手空拳,然威力已是銳減。

    眾敵將越迫越緊,人人皆想搶先擒下這敵帥夫人,豈料百寶娘娘除了法寶了得,武技亦甚高強,又倚仗著剩餘的近百隻石獅仙兵奮力頑抗,一時也拿不住她,一個個只急得心頭冒火高吼怒叫。

    “程兆琦這老婆,當真扎手得很呐,用不了法寶,竟還如此勇猛!”南宮陽搖頭笑道。

    “待我拘戰奴上去,定將她手到擒來。”大宮主冷冷道。

    百寶娘娘武技雖然不弱,但怎及法寶趁手,況且敵眾己寡,漸見招架不住。

    她忙裡朝周圍瞥去,見隨自己突圍的八百疾雷騎兵已幾乎全部覆沒,範嶷亦撲倒在塵土裡,雷震钂遠遠地丟在一旁,生死未蔔,心中歎了一聲,思道:“此處完全堵死,法寶又給禁制,強突已是萬難,我且設法退回去與中軍匯合,再做其他打算!”

    就在此刻,猛聞一道長長的嘯聲響起,身周的石獅仙兵通體震滯,倏地全都拋下她朝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百寶娘娘大訝,連頌拘役禁咒,豈知那些石獅仙兵有如中魘,依舊朝前瘋馳。

    怪聲長嘯不止,極是詭異刺耳,一個龐巨的身影出現在戰場上,附近的雲州將士紛紛避開,退潮似地讓出大塊空地來。

    那巨影仰天吸氣,長嘯不絕,聲震四野。

    近百隻石獅仙兵瘋了般朝巨影狂奔過去,尚未觸及,就如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硬壁,赫在巨影身周詭異萬分地土崩瓦解了,一隻接一隻地碎裂、彈飛、最終爆成一蓬蓬齏粉。

    直至這時,巨影的身周才亮起一層鎧甲似的白光來,一道道冥界符印顯現其上,陰森、晦澀而暗淡,徐徐現出再緩緩逝去。

    百寶娘娘不禁駭然,石獅仙兵乃她親手煉造,可謂堅比金鐵,所見著實匪夷所思,然卻無暇細思,眾敵將已趁勢掩上,刀槍劍戟從四面八方搠劈過來,急馭靈鶴沖天而起,再往斜裡一掠,疾朝遠處飛去。

    “莫叫這女人逃了!捉活的!”南宮陽輕喝一聲,也不知是否因為程兆琦的原故,心底竟然渴極要拿住此婦。

    眾將不待其令,早已跨禽馭獸奮力急追。

    地上的龐巨身影驟然暴起,高高地縱上空中,一跨便是百十丈,越過眾將泰山壓頂般朝百寶娘娘撲去。

    百寶娘娘只覺一道強大的威煞自背後襲來,迫得呼吸幾窒,回首望去,見一個巨如龍象的惡漢猛撲過來,貌極猙獰,身上只有寥寥數片護甲,裸處筋腱虯盤,仿佛每寸肌肉都蓄滿了爆炸的力量,手腕足踝各鎖著一對粗鏈,鏈首抓著四隻帶刺的巨大圓錘,在空中拋舞著,扯帶出一道道令人心膽俱裂的呼嘯。

    這巨漢正是戰奴,雖為人形,卻是大地之精,原乃巫帝禦下十大魔將其一,名號大地戰魔,曾屠佛弑神無數,因在第一次諸界大戰中傷了腦袋,後又犯迷糊大鬧大紅蓮華壇,傷斃數名鎮壇大巫祭,被貶永世為奴,方改稱之戰奴。

    百寶娘娘大吃一驚,馭鶴突東倏西地急掠,豈知那巨漢迅如奔雷,非但甩脫不得,倒有幾次險些給撲著。

    戰奴緊追不捨,一路咆哮,口涎橫飛,狀若癡狂。

    就在這時,又有一道黑影追了上來,幾與百寶娘娘齊肩疾馳,但見周身黑甲,兩手一執黑色巨鞭,一執黑色大盾,正是鐵塔將軍韓胄。

    百寶娘娘早已無心戀戰,又認得來者乃南宮陽麾下第一猛將,數月來已挫皇朝軍許多戰將,情知難以抵擋這兩大強敵的夾擊,況且後面還有追兵無數,只顧馭鶴疾掠,盼能擺脫合圍。

    迷霧中,前進的大軍愈行愈慢,沿途的傷兵及屍體也越來越多,觸目驚心。

    “前方缺口已被封堵!”

    “左後衛營已潰!”

    “辛將軍陣亡!”

    “許都慰陣亡!”

    “方將軍陣亡!”

    噩耗頻傳,來回奔走的斥侯及傳令官一個個聲嘶力竭。

    奚舜卿同幾員大將不停地發出應對局勢的新指令,氣粗目赤,已不復先前的寧定。

    他們手中可以支配的人馬所剩無幾,而周遭的敵軍卻越來越多。

    鹿蜀車上的小玄與雪妃心懸嗓眼,卻又無可奈何,調兵遣將行軍打仗,於他們而言,可謂一竅不通。

    雪妃低聲道:“适才聽他們說……說跟前邊完全聯絡不上了,不知道娘……娘……”

    小玄也答不上來,只得安慰道:“你娘親神通廣大,又有許多法寶護身,不會有事的。”

    “咦?”雪妃盯著周圍道:“隊伍好像完全停下來了……”

    小玄道:“多半是前面受阻了。”

    就在此際,只見一騎從側後飛馳上來,馬上將官嘶聲大吼:“右後刀斧營已潰,敵騎兵沖過來了!”

    “列陣!全力守護元帥!”奚舜卿立喝。

    “誓與元帥同生共死!”其餘將領紛紛高喝,號令聲四下傳開。

    兩千精銳將士迅速展開,構築成數道緊密人牆,層層護住程兆琦的大車,嚴陣以待。

    “你只顧駕車即可。”小玄道,將八爪炎龍鞭遞與雪妃。

    “陛下留神。”雪妃小聲道,接過鞭子。

    小玄自座上立起,從如意囊內刷出神骨寶劍,緊握手中。

    猛聞蹄聲如雷,霧中塵土大作,一支身披暗青盔甲的雲州騎兵排山倒海般直掩過來,勢極凶烈,霎時撞入皇朝軍的陣勢之中,犬牙交錯地廝殺做一處。

    小玄立在車上,但凡劍出,必有敵騎墜馬;雪妃也不遠離,只駕著鹿蜀車繞著大車奔行,緊緊地守護著父親。

    戰況異常慘烈,短短半柱香間,雙方傷亡已眾。

    “照此戰下去,即便能打退敵人,皇朝軍也要傷亡許多,不如我把骨頭龍召祭出來,殺他娘個屁滾尿流……”小玄心忖,倏地靈光一閃,卻是從兜元錦袖內刷出了役妖令,盯著令上的牛首怪物,思道:“眼下雖急,卻非最危困之時,我先把這個只需消耗兩顆符石之力的傢伙拘出來,後面如何,還可留有轉圜餘地!”

    他揮劍斬落近旁的幾名敵騎,這才捧令於胸,肅穆閉目,立在車上頌念出一段音節古怪繁複冗長的禁咒:先天地生曆萬萬億劫大威德大威武億億無限大妖界無上真聖敕旨,但凡崇信吾者一切胎生卵生濕生化生,即沐吾恩生生不息,即沐吾恩世世輪回,…………億億無限大妖界無上真聖禦牢諸役聽旨,即拘罪妖惡軍速速前來聽命……
2019-1-2 13:48#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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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19.3 作者:迷男

第三回 拘纓失盜
    倏地一聲霹靂,天地驟然大閃了一下,映耀得迷霧中的戰場亮白如雪。

    廝殺中的千軍萬馬驀地頓滯,一波浩大的威煞籠罩住了所有人。

    虛空裂處,先是一條巨大的怪腿跨邁而出,然後已經稀薄的迷霧中現出了一個高達十七、八丈的黑影來。

    “誰?誰?是哪個把爺爺吵醒噠!”惡聲惡氣的咆哮響徹戰場。

    小玄目瞪口呆地高仰著頭,心中震憾:“我的天,這傢伙竟然比那馬化還要高巨近倍!”

    雪妃更是瞠目結舌,一時不明白眼前是怎麼回事。

    “他奶奶的,到底是哪個?好餓!好餓!爺爺俺好不容易才睡著噠!”巨影在霧中東張西望,聲音裡滿是怒意,震得人耳膜生痛。

    戰場上的兩軍皆俱心驚脈跳,已有人從馬背一跤跌落。

    “來的可是惡軍?”小玄厲喝,高高地舉起手中的役妖令。

    巨怪愕然一愣,循聲俯下身來,一顆極大的腦袋出現在鹿蜀車上方。

    四頭鹿蜀不安的低鳴著,周圍的戰馬則已筋麻骨軟,紛紛跪倒在地。

    小玄這才瞧清,原來是個頂生巨角,皮毛漆黑,身披甲胄的牛首妖怪,空著兩手,腰間系著一隻巨大的獸皮囊。

    兩人大眼瞪小眼,相持了須臾,巨怪的目光終於轉落到小玄手中的漆黑權杖上。

    “俺說是哪個哩……”巨怪嘿聲叫道,一張滿是黑毛的醜臉笑容可掬,“原來是主公叫喚呐!哎呀,莫怪小的無禮!”

    小玄心頭一松,喝道:“罪妖惡軍聽命!那些青色盔甲的騎兵都是敵人,給我統統宰了!”

    “遵命!”惡軍直起身,凶色畢露地朝周圍望去,倏地一掌掃出,把近旁數名雲州騎兵擊飛出去,連人帶馬摔出老遠。

    其餘敵騎心膽俱裂,除了嚇軟嚇癱的,紛紛掉頭逃去。

    惡軍邁開蹄子,大步流星地四下追殺,巨拳砸出便是深坑一個,大腳踏落就是肉漿一灘,戰場上鬼哭狼號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皇朝軍見已方突然多了個如此強大的援助,不由精神大振,人人奮起反擊力,將眾敵騎殺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奚舜卿不動聲色地望向小玄,心中震憾:“此子居然有這等本領,竟能拘役如此強大的妖魔,難怪能突破重重包圍,將元帥千金護送上山,不知是何方高人?”

    雪若卻是又喜又懼,心中憂忖:“陛下竟能召來上古妖王!只是拘神役魔乃是大法,非輕易可為,陛下今日為了讓爹娘突圍,付出的代價恐怕不小……”

    “這大塊頭好生厲害!何不趁勢突圍?”小玄心忖,高聲喝問周圍:“前方可是受阻了?”

    “正是!”奚舜卿大聲應,“前鋒打開的缺口,已被敵大股援軍封堵,屢攻不下!”

    “隨我來!”小玄大喝,讓雪妃駕車,拘著牛頭巨怪朝前方沖去。

    突進了數裡,果見前邊敵軍密密麻麻的布列成陣,構築成刀山戟海,任皇朝軍潮水般輪番衝擊,始終巋然不動。雙方傷亡極巨,戰場已如屍山血海。

    “啊哈哈!這麼多好吃噠!爺爺俺都餓了好幾千年啦!”惡軍歡叫道,口角流涎地俯下身子,探手抄起一大把散落在塵土裡的兵器,就往嘴巴裡猛塞,好似啃骨頭嚼肉絲般哢哢嚓嚓地吃了下去。

    小玄有些無語,揮令指向前方,大聲喝:“前邊還有更多,給我把敵人擊潰,到時任你吃個夠!”

    惡軍一抹嘴巴,邁開大步,滿面猙獰地朝前走去。

    他身軀何等高巨,雲州軍立時發現了他,將領一聲令下,箭矢厲嘯而至,暴雨般射在他身上。

    惡軍卻仿若未覺,一蓬蓬奪命箭雨於他而言不過是毛毛細雨,驀似煩了,探手入囊,赫然掏出一大坨如鐵渣似石塊的屎狀物事,猛地朝雲州軍陣中拋去,登時砸得人仰馬翻,過處血肉成泥,數十人一命嗚呼。

    雲州軍陣腳大亂,在將領地喝令下,仍拚命發射箭矢,又調來炮石巨弩頑抗。

    惡軍勃然大怒,接連不斷地從腰間的獸皮囊中掏出一坨坨巨“屎”,流星飛墜般朝前拋去,只砸得雲州兵慘號連天血流成河。

    皇朝軍高聲歡呼,將領們收拾殘兵,急組了一支人馬緊跟在惡軍後邊,伺機再度衝鋒。

    小玄瞧得大奇,心道:“我二師姐的箭壺,乃太碧神木所制,因可取之不盡。

    這怪物的皮囊,又是什麼天材地寶所造?竟然也能無窮無盡!”

    惡軍邊拋邊行,越走越快,終於一腳踏入敵陣,所到之處人仰馬翻,緊隨其後的皇朝軍趁勢掩上,大肆砍殺。

    雲州軍無不恐慌,防禦本已搖搖欲墜,待這尊噩夢般的巨大妖魔到了跟前,再亦堅持不住,將士魂飛天外,防線盡潰奪路四逃。

    皇朝軍並不追趕,只是抓緊時間清除障礙鋪填塹壕,以便後面的大軍通過。

    小玄同雪妃驅車隨大軍沖過突破口,沿途張望,一路搜尋百寶娘娘的蹤影。

    雪妃眼尖,突指一處叫道:“那邊的躺著的,可是范將軍麼?”

    小玄循聲望去,見鹿砦間倒著個將領,面目依稀可辨。兩人一齊下車,小玄把那將領扶起,仔細一認,果然是隨百寶娘娘下山突擊的範嶷,但見滿面塵土渾身浴血,傷勢極重,若非煉過真氣,早已一命歸西。

    雪妃驚得面色發白,大聲喚道:“范將軍,我娘親在哪?”

    範嶷微微睜眼,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話來,地上的手指顫顫動了下,指著一個方向。

    雪若急問:“我娘親往那邊去了是麼?”

    範嶷微點了下首,頭一歪,再度昏迷過去。

    雪若急取療傷丹藥,讓小玄撬開範嶷牙關喂入口中,又運靈力施術為其療傷。

    兩人忙了一通,小玄將範嶷搬上鹿蜀車,一番奔尋,將之交與附近的皇朝軍照看。

    “娘親不知怎樣了?”雪若憂急如焚道。

    “不如……”小玄一陣沉吟,欲要去尋找丈母娘,卻又想起答應她要照看好雪若,真個分身乏術。

    “不如什麼?”雪若抬起頭問。

    “不如我去尋找你娘親,只是……”小玄遲疑道。

    “好!這邊已暫無大礙,爹爹有奚將軍他們照看,我們先尋娘親去!”雪若即道。

    “你要同我一起去?”小玄皺眉道。

    “妾是陛下的妃子,自然是陛下去到哪裡,妾身便跟隨到哪裡。”雪若輕聲道,眸光似水地凝望著他。

    小玄心中怦怦直跳。

    “況且,陛下還是為了去尋找我娘親。”雪若繼道。

    “可是……前邊到處是雲州兵,太過危險了。”小玄躊躇道。

    “這戰場之上,哪裡都有危險,妾身覺得,還是跟在陛下身邊才最為安心。”

    雪若柔聲道。

    小玄仔細一想,把雪妃留在這裡,確實無法放心,而把她帶著身邊,雖說兇險,但畢竟不會違背對百寶娘娘的承諾。心中打定主意,若是見勢不妙,便即刻掉頭撤回,終道:“好吧,我們小心。”

    九天之上,彌羅宮,淩霄寶殿。

    但見赤龍盤柱,彩鳳舞空,金光萬道,瑞氣千條,一派輝煌宏浩氣象。

    金鐘撞動,萬神進丹墀,天鼓鳴時,千聖朝天帝。

    殿中,大金葫蘆頂下,端坐著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身後天妃掌扇,玉女棒巾,禦下仙卿神臣肅列兩邊。

    眾仙卿神臣朝禮畢,托塔天王李靖出班,伏奏階前:“臣查點訖,今次拘纓失盜,共損尋木一萬一千七百零三株;此外,守林神將、山神、土地及三千天兵皆俱無蹤!”

    翊聖真君亦出班奏告:“臣等奉旨,偕同糾察靈官、遊弈靈官、千里眼、順風耳前往諸方緝訪查探,暫且無果。”

    殿中人人面色凝重,落針可聞。

    玉帝沉吟俄頃,疑曰:“何方何人有此奇能,竟可做到如此無跡可尋?”

    天師邱弘濟奏曰:“尋木極巨,砍伐、搬運及藏匿皆萬般不易,況且還有天兵神將於要津把守,偷盜者能如此乾淨俐落,絕非尋常邪魔。”

    翊聖真君又奏:“一事甚是可疑,拘纓失盜那幾日,有壽仙娘娘于近處路過,曾見大霧彌天,中隱有鯤鵬出沒,數目多達數十。”

    殿上眾神皆俱動容。

    玉帝道:“數十鯤鵬?”

    托塔天王道:“倘若壽仙沒有看錯,那此事就著實可疑了。鯤鵬乃先天地之物,今諸界存餘無幾,數十鯤鵬一同出現,可是多少年沒有過的了。”

    玉帝心添疑思,道:“鯤鵬乃天地至罕之物,怎麼一下子便聚集了許多?”

    托塔天王繼道:“啟奏陛下,臣疑此事,與大妖界王國有關。”

    眾仙卿神臣心頭一凜。

    旁列中太白金星道:“此事關乎天地之氣運,天王莫可輕言。”

    托塔天王肅色道:“請問今諸界之中,鯤鵬何處最多?”

    天師張道陵曰:“目下擁有鯤鵬較多者,為天庭,西方,妖界,間中最眾者,當屬妖界。”

    托塔天王又道:“再問那自立一國的萬劫真君的本來面目,又是何物?”

    天師薩守堅應:“據聞,乃渾沌前之鯤鵬。”

    托塔天王轉對玉帝奏道:“臣曾奉旨前往下界,追尋先天太玄的下落,便是萬劫真君率妖界大軍橫加阻撓;這廝且於人前人後,常對吾界指指點點,妄言說,在大妖界王國立國之前,妖界眾生常受諸界欺淩,其中尤以天界最甚。由此種種,足見萬劫真君對先天太玄居心叵測,更對吾界包藏禍心!”

    天師許旌陽道:“萬劫真君自入主建木,妖界大部鯤鵬遂歸其屬,能齊聚數十鯤鵬,這天地之中,除了他,還真想不出別個。”

    太白金星道:“此有一疑,天地之中盡知萬劫真君統禦著最多的鯤鵬,怎麼還敢如此明目張膽大舉而出,難道就不怕有誰懷疑到他身上去麼?”

    托塔天王道:“這也無甚稀奇,或心存僥倖,或膽大包天,又或故布疑陣逆其道而行矣!”停頓少焉,朝玉帝正容奏道:“臣願親赴建木,詢證此事!”

    太白金星趕忙出班,俯鹵上奏:“拘纓失盜,茲事體大。敞若涉及妖界,更是非同小可。然眼下除了拘纓附近出現的鯤鵬有些蹊蹺,此外並無太多實據,臣以為萬不可輕率。萬劫真君性烈,今又立國為君,若是天王登門詢質,十之八九或起紛爭,再若平白惹動二界干戈,宇內再無清平。”

    文曲星君,水德星君等紛紛道:“臣贊同金星所奏。”

    托塔天王一臉忿色,道:“萬劫真君雖自立一國,卻再三界之內,自然譯為天庭治下。尋木為無上寶材,拘纓失盜乃天地大事,前往詢證,有何不可!”

    玉帝沉吟,半響不語。

    翊聖真君奏曰:“依臣之見,目下只宜明查暗訪,且不可局限於建木,當命各路神祇前往諸界尋察偵緝,待有更多真憑實據,再做進一步打算。”

    “准奏。”玉帝終於點頭,道:“傳佑聖真君、九天玄姆天尊速到通明宮候旨。”

    迷霧終於完全消散。

    夜空中,三條影子如流星飛掠,忽高忽低地交錯疾馳。

    百寶娘娘身下靈鶴,乃數千年的仙禽,何等疾捷,然身後二敵修為及身法均強得驚人,始終無法擺脫。

    “此靈能上九霄,或可借此走脫!”她心念電轉,倏地馭鶴朝上沖起,卻是欲從高處飛走。

    鐵塔將軍冷哼一聲,右手巨鞭倏地脫掌飛出,化做一條體長數丈的黑色魔蛟竄上空中,反從高處張牙舞爪地撲噬下來。

    原來這“掀海鞭”既是兵器,亦為靈寶。

    百寶娘娘一驚一喜,驚的是魔蛟猛惡,喜的卻是終於又可召祭法寶,料是追逃之間,已脫離了敵方布下的禁制區域,口中輕叱聲“疾”,羅袖揮處,玉腕上的雷霆鐲電般出飛了出去,打向從高處撲落的魔蛟。

    豈知魔蛟一爪帶著抹黑氣掃出,正擊中雷霆鐲,炸如一團刺目的光芒,雷霆鐲一時褪了靈力,滴溜溜地墜落下來;而那魔蛟亦複化做巨鞭,落歸鐵塔將軍手中。

    這一撞看似沒虧,卻也沒占到便宜,百寶娘娘趕忙將寶鐲接住,匆匆一暼,赫見鐲上多了道細細裂紋,不禁駭然:“我這雷霆鐲乃霹靂磯、雷池玉及昆吾石髓以秘法煆就,何等之堅硬,意然敵不過他那魔鞭!”

    未及細想,戰奴已飛錘襲來,這一擊迅如奔雷,百寶娘娘眼見閃避不及,只得舉如意斬擱擋,只聽一聲金鐵交擊的大響,登時酸麻了半邊身子,心中暗驚,方對方神力驚人。

    鐵塔將軍趁勢急掠,飛上高處封住正面,戰奴亦搶到旁側,截堵百寶娘娘左右去路。

    這一絆滯,百寶娘娘已給兩敵困在半空之中,三個鬥做一團。

    百寶娘娘見兩敵兵器皆無比剛硬沉重,自己的離合心意斬雖然鋒銳,卻不敢再以硬碰硬,只得東躲西避,以心意斬之靈活疾捷反制敵人。

    兩敵修為奇高,均是經驗老到的百戰之將,心知百寶娘娘法寶厲害,攻勢迫得極緊,絲毫不給百寶娘娘召祭法寶的暇餘。

    三個遊鬥數十合,武技終非百寶娘娘所長,又是以一敵二,只殺得香汗淋漓,漸給逼落至地面,一時險象環生,身下靈鶴突地吃鐵塔將軍的掀海鞭擦了一下翅膀,登時羽飛筋斷,險些把她從背上掀落。

    百寶娘娘心念電轉,借勢翻落塵土之中,人未及地,靈鶴一閃而逝,已複化為釵收歸鬢上。

    兩敵一齊撲下,鐵塔將軍一鞭朝點百寶娘娘的背心去,豈知塵土裡衣影一晃,卻刺了個空,喝道:“借土而遁麼!”

    戰奴冷哼一聲,口中倏地吐了個古怪的音咒,刹那間方圓數十丈內的地面全都硬如鐵砧,卻是使了個“大地鐵牢術”,莫說尋常的土遁術無法施展,便是仙家的地行術亦要卡陷地中。

    其師承冥界高人,修得冥界一系的土遁功法,加之本身乃是大地之精,運用起來捷易如喝水吃飯,可謂得天獨厚。

    倏地光芒大盛,猛聽潑喇喇霹靂聲響,在一條婀娜身影前爆起千百絲荊棘狀電芒,瞬朝四面八方擴散開去,近旁兩敵無所遁形,頓給電芒爬滿全身,蛇行蚓走間放耀出極其眩目的亮。

    原來百寶娘娘並未逃走,而是借著塵土掩護悄放法寶,祭出了“雷電罍”。

    鐵塔將軍低吼一聲,提盾護軀連退數丈,周身電光繚繞,盾甲及膚上登給燒灼出道道黑痕來,體內氣血如炙似沸,悶哼一聲跪坐在地上。

    而戰奴則是巋然不動,電芒在他身周尺許處亂爬亂竄,撞亮了一重重原本看不見的護甲,炸出道道刺目的光芒來,戰奴咧嘴獰笑,邁開大步朝百寶娘娘迫來,倏聞一聲裂響,身周的護甲已給撕破了道口子,無數道電芒自缺口一湧而入,攀爬上他高巨的身軀,沒入岩石般的肌膚裡。

    塵埃漸伏,百寶娘娘微笑俏立,滿是細汗的臉上雖然沾染了汙跡,卻更添一種驚心動魄的別樣麗色。

    雷電罍是她成百上千的法寶中最為得意的一件,不僅煉造殊奇,成寶之後,還須先于曠野無人處築一雷電法壇,將罍置放其上,日夜受雷電轟擊,每祭七日,方能蓄滿一次,內藏雷電巨力,一旦放出,無堅不摧,非凶絕處決不輕用。

    然而笑容在她臉上漸漸凝固。

    戰奴僵住步子,面色越來越猙獰,猛地嘔出一大口血來,看似受創不輕,卻仍佇立不倒。

    “還有什麼玩意,儘管放出來!”鐵塔將軍沉喝一聲,柱著掀海鞭赫從地上站了起來。

    百寶娘娘大驚失色,心直下沉:“雷電罍何等厲害,換做別個,早給殛做灰燼了!這兩個傢伙的血肉究意是啥做的?根本打不死呀……”

    她拔身欲走,猛見一隻巨錘如雷轟至,急持心意斬硬擋,頓感胸口一滯,這回幾要閉過氣去。

    戰奴騰身而起,暴怒如狂,臂掄足甩一錘接一錘地飛砸過來,鐵塔將軍亦揮鞭迫上,封堵去路。

    百寶娘娘左支右絀招架漸滯,此時給壓制在地面,又沒靈鶴助戰,難以用身法及巧力禦敵,只覺兩敵招招重如山嶽,突爾一股鮮血沖上喉頭,抑不住嗆出口來,腰腹乍緊,已給戰奴飛鏈卷住了身子。

    她心下大驚,電光石火間連施土遁術,霧幻術、縮體咒、飛花訣、金光縱、雲水遊等數種遁術,赫皆脫不了身,猛見鏈上密密麻麻地刻著諸般禁制符印,焉能逃得出去,那胸口腹間愈箍愈緊,勒得呼吸幾窒,一陣頭暈眼花。

    戰奴獰笑一聲,高拎右腕鏈錘,雷霆萬鈞地朝她頭頂砸落。

    “大帥要活的!”鐵塔將軍高聲急叫。

    戰奴卻仿若未聞,砸勢半點未滯。

    “吾命休矣!”百寶娘娘閉起雙目,心中哀極:“今歿於此,獨我一個也就罷了,可憐夫君同雪兒也難逃生天!”
2019-1-2 13:4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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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19.4 作者:迷男

第四回 上古奇術
    百寶娘娘正肝腸寸斷,猛聽一聲巨響,睜開眼睛,見巨錘竟給震飛開去,一支漆黑如墨的權杖高高彈起,尚未落地,又斜裡飛去,掠入一人手中,凝目望去,竟是那個從都中來的崔公子,見他左手執令,右手提劍,衣袂飄飄地立於一輛奇獸牽拉的寶車之上,架車的正是女兒雪若。

    而那車後,赫然跟著一尊無比高巨的牛首妖王,一手拎著皮囊,一手從中掏摸出大石,猛地拋擲過來。

    戰奴飛起一錘,將大石擊得粉碎。那牛首巨怪繼又探手入囊,一塊接一塊地擲出大石,戰奴同鐵塔將軍各揮兵器迎擊,瞬見碎石亂彈亂射,場面混亂無比。

    戰奴猛見塵埃裡光芒閃掠,一劍直襲自己喉頭,急將右腕錘鏈收卷,豈知絞了個空,敵劍又從斜裡冒出,暫態穿透護身氣甲,赫然刺入脅下寸許。

    他乃銅皮鐵骨,護身氣甲更是獨門絕技,罕有能破之人,不禁大怒,立時揮臂反甩,一錘朝塵埃中轟去,卻只砸起大蓬泥土。

    百寶娘娘猛見一條人影從塵土裡竄出,探手扯她身上鏈子,正是小玄。緊接著勁風掩至,卻是鐵塔將軍擎鞭劈落。

    “後面!”百寶娘娘急呼。

    小玄瞬挾起她朝旁縱出,只聽金鐵交擊聲大作,已用神骨劍同緊追不捨的鐵塔將軍鬥了數合。

    “別管我!先迎敵!”百寶娘娘喊道,見他一時解不開鎖在身上的鏈子,身法劍招處處受制,不禁大急。

    小玄焉肯棄她而去,只以神骨拚力擱擋,死命護住這丈母娘,好在誅天劍訣神妙,又有北溟玄數相助,亂中依然招招精准,加上神骨劍鋒銳無匹,令鐵塔將軍甚是顧忌,一時成膠著之態。

    “此人是誰?劍技竟然如此神妙!”鐵塔將軍暗訝,他平日不把許多神兵利器放在眼裡,但此時見對方手中之劍氣象不凡,遠非尋常可比,不禁心底生懍,雖有寶甲及秘法護體,亦未敢輕受一劍。

    他正驚疑,驀感頂上大風襲至,方欲閃避,豈知竟給一股從未遇過的巨力定住,駭然間雙手急擎大盾頂在頭上,半空裡猛地現出一隻巨腳,泰山壓頂般將他整個人深深地跺入土裡,亦把撲縱過來的戰奴恰好攔住。

    小玄得此一緩,終於將緊鎖在百寶娘娘身上的粗鏈解開,拉起她朝鹿蜀車拋去。

    雪妃趕忙接住,見母親面如白紙,急取蓬壺珠王幹為她施術療傷。

    “你們怎麼來了?胡鬧!”百寶娘娘喘道,心中既是嗔怪,又感萬分慶倖。

    “爹爹那邊暫無大礙,我們就來接應娘親了!”雪若應,問道:“娘,你傷著哪裡了?”

    “娘沒事,稍緩便好!”百寶娘娘道,“這邊已給完全封死,我們得另尋出路!”

    “那我們先回去與爹爹會合!”雪若道。

    “那只巨妖是從哪裡來的?”百寶娘娘問,轉頭朝前邊望去,見那牛頭巨怪正居高臨下地亂踩亂踏,同戰奴鬥得不可開交。

    “是陛……孩兒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崔公子以秘咒拘喚出來的!”雪若答。

    百寶娘娘心中訝異,仔細瞧那尊牛首巨怪,面色愈來愈凝重,篤定道:“是妖界呲鐵族的精怪!”

    雪若道:“難怪如此高巨!”

    戰奴身軀雖巨如犀象,但同高達十七、八丈的惡軍一比,亦顯小得太多,然他原為巫帝禦下十大魔將其一,屢同天界及西方交戰,曾面對過許多法天象地的神佛,是以半點不懼,高高地飛到空中,手腳上的鏈錘如滾雷般交相轟出,倒是攻多守少。

    惡軍神力雖巨,然身手卻不及戰奴兇猛疾迅,頭上膀上連吃數記重錘,直惱得嗷嗷大叫,一通瘋狂地拳打腳踢,但見塵土暴掀,聲威萬分駭人。

    就在這時,地面倏地爆起一條人影,卻是鐵塔將軍從坑中縱起,身上沙石俱落,擎鞭提盾惡狠狠朝惡軍撲去,加入戰團,招法疾烈,似乎未受重創。

    “這傢伙好硬,竟然沒給惡軍那雷霆萬鈞的一腳踏做肉餅!”小玄吃了一驚,見兩敵一上一下地合擊,惡軍有些顧此失彼,接連中招。小玄戰意大熾,飛身上前助戰。

    四個一番大戰。惡軍皮堅肉厚神力驚人,小玄劍招玄妙,更得神骨相助,漸漸奪得上風,然戰奴同鐵塔將軍皆修不壞功法,又有甲盾護體,雖落下風,卻是異樣的能抗耐揍,一時無法擊潰。

    百寶娘娘在車上運功療傷,見戰局膠著,心忖待那些詭異碧火追趕上來,勢必又要陷入絕境,提聲叫道:“莫要戀戰,後邊還有許多追兵!”

    小玄心頭一凜,朝惡軍叫道:“我們撤!”

    “主公,讓俺捏死這兩隻小蟲子再走!”惡軍怒氣衝衝地大叫。

    “聽令!”小玄厲喝,真氣一提,飛身掠回鹿蜀車上,百寶娘娘指了個方向,雪妃揮起炎龍鞭,駕車調頭就奔。

    惡軍雖不甘心,卻亦不敢不從,只好邊戰邊退。

    鐵塔將軍知曉己方人馬頃刻即至,焉肯讓他們逃掉,沉喝道:“劫了營還想走,今已遲了!”只同戰奴飛趕糾纏,緊咬住小玄一行人不放。

    兩廂一路你追我逐,惡軍本就不情不願,不時擲石怒擊,甚至返身阻截,與兩敵鬥上數合。

    “叫那大塊頭快走,敵營中有高人,倘再糾纏不休,當真無法脫身了!”百寶娘娘朝守立後座的小玄喚。

    “這兩個傢伙陰魂不散,身軀又硬如茅石,若不能速戰速決,待四下的敵軍合圍上來,真要危險了!”小玄心中暗灼,瞥見手上的役妖令,思忖:“不如我把剩下的符石全都用掉,再拘令上強援助戰,免得過會無暇召祭!”

    他心念電轉,盤算該拘哪個出來,原先打算拘喚適宜大陣仗的巢元及布喜助陣,此時碰上兩大強敵,遂改了主意,覺得還是拘那最擅單打獨鬥的玉磯更好,所幸剩餘符石恰好夠用,當即捧令胸前,肅穆頌念出一段繁複冗長的禁咒:先天地生曆萬萬億劫大威德大威武億億無限大妖界無上真聖敕旨,但凡崇信吾者一切胎生卵生濕生化生,即沐吾恩生生不息,即沐吾恩世世輪回,…………億億無限大妖界無上真聖禦牢諸役聽旨,即拘罪妖玉磯速速前來聽命……當咒語的最後一句頌畢,頂上忽然光芒大亮,車上三人抬頭望去,見夜空中現出道道長逾千百丈的流霞飛霓,瀑布般自高處徐徐瀉下,光色繽紛,蔚為奇觀。

    光瀑的落處,正於飛馳電掣的鹿蜀車上方,緊緊相隨,三人正感詫異,雪若忽咦一聲,指著光瀑喚道:“那是什麼?”

    小玄凝目望去,見有條人影隱現霞霓之中,正隨光瀑翩然落下,眨眼之間,已至近前,一個眉纖目秀的美人飄懸空中,身著杏黃道袍,頸後斜插著一支奇異的碧柄拂塵。

    “這個便是玉磯麼?”小玄見她膚色白膩,削肩細腰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不覺心中惴惴。

    道裝美人舒舒服服地長籲了口氣,面現愜色,仿佛眼前的殺戮戰場是那山明水秀之所,妙目滴溜流轉,很快便落在役妖令上,不過一瞥,又移到了小玄臉上。

    小玄道:“你可是玉磯?”

    “奴家便是玉磯。”道裝美人笑道,“這位小哥,你是聖令的新主人麼?”

    說話間,她身周的霞霓已漸散去。

    “玉磯?”百寶娘娘心中跳了一下。

    小玄正容道:“正是!”

    玉磯哦了一聲,嬌滴滴地朝他道了個萬福:“小主公,請受奴家一拜。”

    小玄指著戰狂及鐵塔將軍,舉令輕喝:“玉磯聽令,速速前去,將那兩員敵將截住!”

    玉磯卻沒理會,漆眸一轉,忽甜聲道:“小主公,你最想要什麼?”

    小玄錯愕:“你問這個做什麼?”

    玉磯嫣然道:“只要你別讓奴家回那個鬼地方去,奴家便什麼都能滿足你。”

    雪若聽她語軟聲輕,極是悅耳,同是女子,卻不知怎麼的,竟然莫明其妙地就紅了臉。

    小玄雲裡霧中,見兩敵追擊極緊,屢屢危及車上,沒好氣地急道:“閒話休說,快去禦敵!”

    “好好。”玉磯笑應,驀地裳飄帶舞地往後飛去,眨眼便到了戰奴及鐵塔將軍跟前,頸後拂塵已在手上,姿態絕美地翩轉過身,朝兩敵輕輕地各拂了幾下。

    鐵塔將軍見她來的疾捷,不敢大意,提盾迎擋,猛感怪力襲來,幾將大盾掀開,一驚之下右手擎鞭猛劈,亦給怪力帶歪,只聽一聲悶響,胸口護心鏡已挨了一擊,軟軟拂塵赫如重錘,整個人登時往下一沉,從空中下墜數丈,周身氣血翻騰。

    戰奴抬臂擱擋,同給怪力移開,中門盡露,肉堅皮厚的肩膀挨了一拂,犀象般的巨軀竟給擊得在半空打了個圈,渾身難受異樣狼狽。

    惡軍瞧見玉磯,似乎吃了一驚,一時愣在那裡,面露惶懼之色。

    小玄見玉磯一過去便即占得上風,心中驚喜:“難怪那『話多』說,單比廝殺打鬥,役妖令上大多數罪妖都對她頗為忌憚,果然了得!”

    殊不知玉磯卻是微吃一驚,心道:“這個兩傢伙還頗耐揍!倘若不能乾淨俐落地放倒他們,怎顯得出奴家的本事!又如何能讓小主公把我留下來!”

    戰奴怒吼一聲,飛錘反擊,鐵塔將軍也重新飛上高處,同他一道殺上,合擊玉磯,豈知幾個起落縱掠,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沾著。

    玉磯口中念念有詞,左手蘭指輕拈,忽爾掐了個怪異的印訣,右手拂塵點出,刺向戰奴身上數處。

    戰奴見她拂塵忽上忽下地朝自己戳來,雖然不快,卻是飄忽不定無跡可尋,竟然不知如何招架,仗著護甲強橫,惱怒中反手將錘甩出,拼著受點小傷要將對方擊倒。

    玉磯身影乍幻,讓過飛錘,兔起鶻落間,拂塵已在他身上諸脈處輕刺了數記。

    戰奴只覺如隔靴搔癢,這幾記比先前那下輕了許多,身上並未受創,他一擊落空,猛又再加一錘,豈知肘部關節驀地劇痛,頓時失了準頭,鏈錘斜斜地飛了出去,歪開老遠。

    玉磯手上不停,拂塵指東打西,又轉攻鐵甲將軍。

    鐵塔將軍心中暗懍,急提大盾緊緊護住身軀,豈知對方欺身而上,身法如邪似魅匪夷所思,饒是他身經百戰,一時也手忙腳亂,雖鞭盾齊出,竟然阻攔不住,電光石火間肩上腿上接連吃招,中擊處明明無事,體內卻猶如尖錐針刺,真靈頓阻,顯然已吃了暗虧。

    兩人大驚,只覺氣脈及關節之中仿佛荊棘叢生,刺痛萬分,真氣靈力處處受阻,數合間,兩個擁有龐巨之軀的惡將左支右絀,竟給一個看上去嬌滴滴的弱女子從空中硬生生逼落到地面。

    鹿蜀車上三人只瞧得目瞪口呆,小玄道:“跟下去瞧瞧!”雪妃當即將車子降下,飛到距地面數丈高之處。

    三個鬥到地上,戰奴同鐵塔將軍素皆悍勇,強忍體內劇痛,奮起反擊,玉磯笑吟吟地應戰,從容甯定有如閒庭信步。

    戰奴飛錘猛擊,朝東轟出,落點卻到了西面,向南砸去,落點又莫明其妙地變成了北邊,如陷夢魘,情形前所未遇,不禁暴跳如雷。

    鐵塔將軍亦同如此,一陣急怒攻心,卻又無可奈何。

    小玄見戰況極是古怪,兩敵攻勢猛惡,只是連連擊空,而玉磯明明身形未動,方位卻忽東忽西倏南倏北,仿佛是虛空及大地在暗中轉動,以致三人的位置不斷變換,只是無論如何變化,始終都讓玉磯處於絕對有利的態勢。

    他眼睛未眨,然卻怎麼都瞧不明白,脫口道:“這是什麼奇術?”

    雪妃搖搖頭,道:“人都沒動,怎麼就換了方位?”

    百寶娘娘精通百家術數,竟然也沒能瞧出玉磯所使是何法門,心中震憾:“這女子手段高明得驚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她驚疑不定,腦海裡細細搜索生平之所見所聞,驀地心頭一跳:“莫非是那傳說中的『禦虛成寸,天地咫尺』的六合幻影術?師尊曾言,此術極其久遠,出處罕有人知,或是渾沌前所遺之絕學,想不到這女子竟然識得!”

    百寶娘娘細觀她手中拂塵,柄身淡碧,萬縷柔絲宛如炁編氣織,舞動起來,流雲飛雪般柔柔飄動,心中猛然躍出“雲雪沐”三字,又想起小玄适才禁咒中有“玉磯”二字,心中再無懷疑,不禁大驚:“雲雪沐乃神兵上寶,于《周天諸靈榜》中兵器榜排第二百一十一,惟一人獨有,莫非她就是那個數千餘年前險些挑起仙妖兩界大動干戈的玉磯!”

    眼角瞥了眼身邊的小玄,越發覺得難以看透:“此子區區一個靈寶宮門人,怎有如此神通,那根墨色權杖又是何物,竟能役使如此了得的太古奇人!”

    數十合後,戰奴同鐵塔將軍只覺體內劇痛難擋,身法攻勢愈僵愈滯,莫說進攻,怕是隨時就要自行垮掉。

    小玄見他們搖搖欲墜,心中越發迷惑:“這兩個大塊頭銅皮鐵骨,連惡軍都奈何不得,為何給這玉磯輕拂幾下,便似快要支撐不住了?”

    鐵塔將軍冷靜下來,遂以鞭盾護住門戶,只守不攻。

    戰奴則是怒不可遏,還要逞強,猛又狂轟數錘,不想真氣力氣皆已不繼,招數完全走了形,瞬見玉磯欺身入懷,拂塵輕輕卷出,亦不知用的是真力還是巧勁,抑或兵器厲害,登時將他整個掀了個大跟鬥,犀象般的巨軀竟然翻轉了個整圈才轟然著地,猛見塵土掀起,卻是將地面砸出個大坑來。

    小玄只神奇之至,禁不住大聲喝彩。

    玉磯抬起頭,對空中的小玄笑嘻嘻道:“小主公,瞧奴家收拾這兩蠢物,可還好玩?”

    “有趣之極!”小玄笑道,問:“這是什麼妙術?兩隻大塊頭竟如此不堪一擊!”

    玉磯笑道:“對付肉堅皮厚的蠢物,辦法可多著呐,其中有種頗為久遠的法門,喚做『氣血荊棘』,就是專門炮製這種傢伙的,任他如何刀槍不入金剛不壞,咱只消自內攻破,管叫他冰消雪融潰不成軍!”

    戰奴一陣掙扎,好半天方能站立起來,他連吃大虧,狂提真氣,但覺氣脈血髓中似有無數利針遊走,只痛得嗷嗷大叫,再度怒朝玉磯撲去,然這回越發拙滯,全無原先的剛猛疾捷了。

    玉磯頭亦不回,手中拂塵隨意撥出,萬縷寶絲飛卷,又輕輕鬆松將戰奴摔了個七暈八素。

    “神奇!神奇!著實妙極!”小玄讚不絕口。

    “小主公,你可想學這法門麼?”玉磯忽問。

    小玄一怔,脫口道:“這等神妙法門,自然是人人想學的,只是……”

    “奴家教你。”玉磯即道。

    小玄錯愕。

    “只要你別把人家趕回那個無聊透頂的鬼地方去。”玉磯道。

    “趕回哪裡去?我為啥要趕你?”小玄奇道。

    “那小主公是答應人家啦!”玉磯喜孜孜道。

    “敢情……她說的是不願意回那什麼禦牢裡去?”小玄突爾省悟,遂大聲道:“好,只消你打垮這兩個傢伙,一切好說!”

    玉磯心花怒放,妙目轉朝兩敵瞥去,冷聲道:“既然小主公有令,那就休怨奴家下辣手啦。”

    戰奴同鐵塔將軍心頭一寒,此時已知所遇乃是生平罕見的強敵,不由暗自驚悚。

    就在此際,玉磯眼中忽然掠過一絲疑色,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警惕地朝四下張望。

    惡軍亦面現迷惑,似是有所察覺,一陣東張西望。

    百寶娘娘心中一懍,急抬起手運轉靈力,立察靈力只在指尖寸許處吞吐,不禁驚道:“不好!”

    雪若不明所以,詫道:“娘,可有什麼不妥麼?”

    百寶娘娘朝遠處望去,果見點點碧火在空中漂浮,不知何時散佈在周圍,隱成包圍之勢,急叫道:“快走,離開此處!”

    小玄一頭霧水,亦問:“怎麼了?”

    “瞧見那些碧火了麼?”百寶娘娘指著遠處道:“有人在暗中佈設結界,禁制法寶!”

    話音方落,夜空中突然重新現出道道流霞飛霓,自高處徐徐落下。

    玉磯望見空中情形,驀地驚怒滿面,厲叱道:“哪個在搗鬼!”

    惡軍亦焦灼不安,赤著眼低低咆哮,一副欲要尋人拚命的架勢。

    “姑奶奶宰了你!”玉磯厲喝,倏地朝遠處掠去,瞬息就到了千百丈外,出現在一名提燈施法的使女跟前,拂塵揮出,將之從空中掃落下去。

    猛聞一聲霹靂,天地驟然大閃了一下,映耀得戰場亮白如晝,虛無處突然現出一道巨大的裂縫,內裡漆黑如墨,隱有星辰閃爍。

    “不!爺爺還餓著肚子呐!”惡軍悲呼一聲,整個龐巨無朋的身軀瞬給吸入裂縫之中,人與裂縫眨眼俱逝。

    玉磯衣袍一揚,流星般又朝另外的碧火掠去,豈知一道無人能見的巨力刹那追至,不由分說地將她扯入霞霓之中,霎時無蹤。

    原來忘川蓮華已成,結界禁制了法寶,禦牢諸役感應到役妖令構築的通道即將斷開,生怕走失了罪妖,立時啟動符咒將玉磯及惡軍拘回禦牢裡去了。

    小玄驚惱交加,望著空中漸漸消散的霞霓,揚劍指遠處道:“是那些碧火搗的鬼麼?我去把它們劈了!”

    百寶娘娘見遠處塵土大作,料是南宮陽的大部隊追至,沉聲道:“來不及了!

    此處已禁制法寶,且又敵眾我寡,不可硬拚!“朝雪若喚道:”走!“雪妃瞧瞧小玄,揚鞭驅車,疾朝前方馳去。

    戰奴同鐵塔將軍飛身猛追,豈知氣脈中宛如荊棘叢生,這一強提真氣,傷勢愈重,驀地口吐鮮血,先後慢了下來。

    此時戰場已亂成一鍋粥,下四皆是敵軍,夜色又濃,雪妃已辨不得來時之路,只尋敵兵較少處飛奔,小玄持劍立在車上,斬殺沖到近處的敵兵。

    百寶娘娘傷勢不重,又有妙法自療,很快便恢復大半,她凝目細觀周圍,已不見那些詭秘碧火,悄運靈力,發現又可召祭法寶了,心神稍定。

    四頭鹿蜀突地嘶鳴,雪若亦驚呼出聲,只見一個巨大的黑影驟然搭在車沿之上,掀些將車子掀翻,三人定睛瞧去,卻是只殼甲如石的冥獄岩蛛,小玄劍出如電,刹那間將勾住車沿的數根長足一併削斷,巨蛛即從空中掉落下去。

    車子一輕,很快便複恢了平衡,三人朝下望去,赫見又有數只巨蛛從地面高高縱起,朝車子撲來,雪妃大驚,急將鹿蜀車拉起,朝高空馳去。

    小玄正要飛出車子阻擊,瞬見一匹白練掠出,在空中幾個疾旋,將縱起的數隻冥獄岩蛛一一斬落,卻是百寶娘娘祭出了離合心意斬。

    “怎麼撞到這裡來了!”雪妃輕呼。

    小玄望去,見前方地面上矗立著四座高壇,當中的巨大法陣紅光沖天,原來慌不奪路,竟然闖到了雲州軍大營深處。

    “調頭!從旁邊走!”小玄叫道,心忖此處是雲州軍的心臟,防守必嚴,底下那些巨大的冥獄岩蛛一縱便有十余丈高,若給纏住,可不是說笑的。

    雪妃依言而行,調轉方向,從高處疾馳。

    百寶娘娘卻緊盯著下方那四座法壇,滿面震憾之色,道:“光芒如此之盛,怕是就要來了……”

    話音方落,猛聞一聲似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嚎叫,一波無比浩大的威煞蕩放開來,刹那間,所有人的胸口全都重重一震,心臟幾欲停頓,但見一座火山似的物事拱破地面,在四座法壇間慢慢爬出,將戰場上的萬物渲染成奪目的赤紅色。

    冥殿龍犀終於重現世間。
2019-1-2 13:5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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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19.5 作者:迷男

車上三人瞠目結舌。

    只見四座法壇間的巨物龍首犀身,背生八翼,拖著一條長堤般的尾巴,通體焰繞炎裹,鱗片隙間透出刺目的桔紅色,顯然內裡潛藏著更加熾熱的高溫。

    四名身著赤袍、穿戴巫祭司衣飾的老者高高地飛在空中,各執法杖,共同運禦著一顆西瓜大小的奇珠,似乎正在駕馭底下的龐巨火獸。

    冥殿龍犀站了起來,原本空曠的廣場此時頓顯局促,它輕輕一個轉身,便把四座法壇蹭得粉碎。

    “這……這也太大了吧!”小玄喃喃道。

    “原來這魔物如此之巨,難怪傳說,巫帝在收伏它們公母倆之時,曾給一氣燒沒了十萬魔兵……”百寶娘娘歎道。

    雪妃花容失色,嬌軀不住微抖,對她而言,眼前所見猶如噩夢。

    地面上的魔物委實龐巨,非但高逾七、八十丈,身長更達百餘丈之多。小玄想起自己的骨龍以及從役妖令中召出來的驕烈、馬化與惡軍等幾個巨妖,與之一比,簡直就是小兒玩器。

    “這東西,或許……只有那個藏在巨竹堡底的千臂老魔可以一比……”小玄直吸涼氣。

    然當日的千臂元聖雖然陰森邪怖,但始終半隱於黑暗及迷霧之中,看上去遠沒有這個周身是火的魔物讓人震憾。

    這時,南宮陽已率麾下眾將趕到,遠遠停住,驚喜之餘無不駭異。

    軍師謝衡大聲道:“賀喜大帥,聖獸終於現世,程兆琦今次死無葬身之地矣!”

    南宮陽卻是眉心微蹙,緩緩道:“此聖如此威巨,終非人間之物,萬莫有甚差池才好。”

    四名大巫祭齊施法力,口中念念有詞,以那“火皇珠”驅役冥殿龍犀,似乎極為吃力,底下的龐然大物一步三停,緩緩朝一個方向行去。

    此時鹿蜀車飛得極高,視野甚遠,雪妃突然驚呼:“是朝爹爹那邊去的!”

    百寶娘娘面色蒼白。

    小玄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冥殿龍犀威勢駭人,過處沙石俱融,沸如岩漿,周圍百丈內的營帳、寨牆、樹木皆俱莫明其妙地燒起大火來,附近的雲州兵將及戰馬戰獸紛紛奔開,一隻冥獄岩蛛不知是否給嚇懵了,走避不及,霎時周身燃起,轉眼間血肉便給奇焰掏空,陡剩一副骨架,支撐須臾轟然倒下,摔做一攤灰燼。

    雪妃驅車遠遠跟著,尚隔數百丈,已覺熱力迫人。車上三人汗如漿出,小玄心道:“這等威勢,即便是善火的布喜與驕烈,只怕也遠遠不如,哎,役妖令上一十三顆符石所蓄靈力今已全數耗光,這可如何是好?”

    “撞上我們的人了!”雪妃驚呼。

    小玄朝前望落,見一支人馬給堵在冥殿龍犀之前,正是皇朝軍的大部隊。

    皇朝軍好不容易才沖到此處,沒想竟然遇見這等龐巨魔物,無不魂飛天外,饒是素來軍紀嚴明,也開始有人潰逃,部分將士硬著頭皮張弓放箭,卻見箭矢有如乾草枯枝,尚距冥殿龍犀數丈便全數焚毀。

    冥殿龍犀突地伸頸一噴,但見一股粗巨無比的烈焰橫空貫出,霎時將皇朝軍前沿數百將士變做火人。

    空中的四名大巫祭得意洋洋,揮杖禦珠極力驅馭,冥殿龍犀不情不願地再度邁步前行,巨足落下,又將皇朝軍數十將士踏做焦灰。

    “那是爹爹的車子!”雪妃手指前方又是一聲驚呼。

    小玄舉目望去,見載著程兆琦的大車就在冥殿龍犀前方數百丈處,情形無比兇險。

    百寶娘娘救夫心切,驀地縱身車外,朝冥殿龍犀飛去。

    “娘!”雪若驚叫一聲。

    “我去幫忙!”小玄叫道,亦飛出車子,隨百寶娘娘一道朝前掠去。

    “留神!”雪若呼道,心懸嗓眼地見兩人撲入冥殿龍犀身周的滔天烈焰之中。

    “你識避火訣麼?”百寶娘娘朝小玄喊。

    “識!”小玄應,他在逍遙峰上,修習的正是如意五行中的火遁系法門。

    “攻它腦袋!”百寶娘娘高喝。

    “好!”小玄又應一聲,後發先至,越過百寶娘娘朝冥殿龍犀頭部掩去。

    百寶娘娘微微一怔,口中默頌,急發心意斬助戰,但見一匹白練掠向冥殿龍犀的眼睛,豈知初還疾若閃電,轉眼便慢了下來,於焰中如行泥沼,待到距龍犀頭部三、四丈處,赫似有堵實質的牆擋住,再也難進分毫。

    小玄朝冥殿龍犀頭部疾掠,愈是往前,便愈感熱力驚人,那熊熊烈焰一重重迎面撲來,沖勢急劇減緩,他仍奮力前突,眼見已至冥殿龍犀頭部丈許處,手中神骨劍正要刺出,倏地護體真氣盡潰,避火訣也形同虛設,猛覺一股股奇熱自鼻口襲入,五臟六腑燒起來一般,驚得朝後疾退。

    冥殿龍犀乃是太古靈獸中最強大的魔物之一,宇內獨有雌雄一對。巫帝費盡周折,損殞無數雄兵悍將,最後親自出馬,方才鎮伏。賜至寶“冥極珠”一對,助兩獸內丹大成,又赦封為鎮殿禦獸,威懾六合八荒。後於玉、巫二帝爭聖之時受創,雄獸斃命,雌獸逃入地底,暗潛於八熱極深處生息療傷,迄今已逾億萬年,傷勢雖未痊癒,但即便如此,亦有那毀天滅地的威力。

    此獸自誕以來,吞噬神佛妖魔無數,所發之焰,乃那檀林火、太陽火、末劫火、熱惱火、無間火、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之精華所融匯,縱是火聖祝融來了,亦可與之一爭高下。

    小玄惱得喝罵一聲,暗怨自己修為不濟,殊不知身上幸有不壞聖皇鎖守護,方得倖免,若是換作別個,早給燒做灰燼。

    百寶娘娘見心意斬攻不進去,小玄亦無功而返,心中愈急,突進間連珠般祭起斬蛟劍、雷公擊、碎魄珠、破甲飛龍標等大大小小數寶,暴風驟雨般打了出去,皆俱如泥牛入海,覆沒於一片赤焰之中,大半收不回來。

    冥殿龍犀似有所察,緩緩轉過頭來,兩隻猙獰惡目盯住了她。

    “不能去!”小玄喊道,見百寶娘娘仿若未聞,只好跟了上去,握緊神骨劍再度朝冥殿龍犀沖去。

    百寶娘娘只覺步步艱難,突進至距冥殿龍犀十餘丈處,已感力不能支,心中詫異:“難道我比那小子還不如?”

    她心有不甘,當即盡提真氣,仍繼強行前突,豈知才沖丈餘,熱力倍增,護體真氣倏地崩潰,驚駭中急從飛鸞巾內刷出一把寶傘,正要祭起,冥殿龍犀已猛然噴來一股赤焰,登感奇熱自七竅灌入,整個人如陷火窟,真靈俱散,兜頭往下墜落。

    小玄大驚,急飛過去,探臂將她兜住,迅朝後方掠開,不想四下俱是熊熊烈焰,一時迷失了方向,竟然逃不出去,心中叫苦不迭:“壞了壞了!再遲片刻,兩人都要燒死在這裡!”

    “給我靈力……”百寶娘娘弱聲道,軟軟地趴伏在他肩膀上不能動彈。

    小玄只道她已支撐不住,急將環臂到她身後,一掌抵住背心,飛速輸入靈力。

    百寶娘娘口中默頌,手中寶傘突地飛起,在兩人頭頂打開,傘底吐一出股浸滿符文的青氣,罩護住他們。

    小玄頓感熱力大減,不由精神一振。

    原來此傘名曰“天羅屏”,其上鑲嵌著霓玉、火浣石、青瑛、蟾蜍石、蠱螺殼、金罡髓及金精髓等諸珍,又鏤刻各種上界秘符,乃那守護至寶,能辟邪驅魔、阻遏水火。

    “走。”百寶娘娘無力道。

    有了寶傘持護,小玄冷靜許多,他睜大眼睛,急尋火焰較稀薄處掠去,果然沖出了火海。

    “魔物太過厲害,這傘只怕頂不了多久,回車上去。”百寶娘娘道,短短一句話,竟說得連顫帶喘。

    “你怎樣了?可還撐得住?”小玄連聲問,貼按在她背心的手掌依然疾輸靈力,半刻不敢停下。

    “沒事。”百寶娘娘微搖了下頭。

    小玄心下稍寬,抱著她朝鹿蜀車飛去,忽覺兩堆軟綿挨靠在身上,出奇飽滿腴沉,偎得滿懷俱酥,不覺神魂一蕩,慌忙收攝心神,豈料卻突地想起飛蘿來,一陣黯然。

    他飛回鹿蜀車上,雪若急忙接過母親,驚問道:“傷著哪了?”

    小玄道:“你快瞧瞧!”

    雪若即時查探母親傷勢,急取蓬壺珠王幹為她療傷。

    不過片晌,百寶娘娘已能勉強坐起,雙手結印,運提真氣培元自療,惶急道:“我沒事,想法子救你爹爹!”

    雪若手足無措。

    “那傢伙的火焰太厲害……跟本無法靠近啊!”小玄眉心緊鎖。

    “不如我們下去接爹爹!”雪若道,秀目瞄了眼下方,見皇朝軍已亂做一團,黑暗中一時找不到父親的大車,不禁慌極。

    小玄卻盯著空中的四名赤袍老者,怔怔地望著他們簇擁中間的奇珠,沉吟了好一會,忽然道:“我再去試試!”

    雪妃問:“怎麼試?”

    小玄真氣一提,人已再次縱出車去,直朝高處飛去。

    雪妃只道他又要去鬥那冥殿龍犀,驚道:“別硬撐呀!”

    小玄高高地飛上空中,從兜元錦袖中取出一顆西瓜大小的奇珠,內裡金焰躍動,正是昨夜從法壇盜得的火皇珠,舉在頭頂,朝底下的冥殿龍犀高聲大喝:“蠢物,瞧這裡!”

    然而下方的龐然大物根本沒有反應,依舊在四名巫祭司的操控下磨磨蹭蹭地朝前爬行,顯得有些神不守舍。

    “他們手中的珠子雖是假貨,但識得馭獸真言及禦珠禁咒;而我有真珠,卻不知運禦之法,因此還是鬥不過他們……”小玄心念電轉,不禁大急,索性猛提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手上的火皇珠,瞬見光亮一閃,珠內金焰爆躍,赫然放射萬道金芒,於夜空中格外耀目。

    冥殿龍犀驟然高仰起頭,一對惡目盯住了小玄手上的火皇珠。

    空中的四名大巫祭立時也發現了異樣,一同轉頭望向小玄,見他手上高舉著顆與火皇珠一模一樣的珠子,不禁齊吃一驚。

    冥殿龍犀盯著小玄手上的火皇珠,又轉去瞧四名巫祭師手上那顆,發出一陣令人不安的低沉咆哮。

    “那邊的是何人?手上所持是何物事?”未空厲聲喝問。

    “眼睛不好使麼,小爺所持,自然是如假包換的火皇珠!”小玄大聲應,見冥殿龍犀有所反應,心中暗暗高興。

    “胡說!火皇珠惟一無二,怎可能又有一顆?”度盡高叫道。

    “這……”小玄頓了下道,隨口編道:“這個就是你們孤陋寡聞了!既然冥殿龍犀有一雌一雄,那麼火皇珠自然也就有一公一母啦!”

    四大巫祭互瞧一眼,目中皆有疑色,方證按不住喝道:“那你且說來聽聽,這裡兩顆火皇珠,孰公孰母?”

    “這不明擺著麼!”小玄繼續胡謅,“從氣勢上自可分辨,當然小爺是公的,你們是母的!”

    四大巫祭聽他言語不敬,心中暗怒,只是瞧瞧兩邊的珠子,對方那顆金芒萬道,已方與之一比,明顯黯然失色,不由氣結。

    “一派胡言!爾持珠突現於此,委實蹊蹺,待老夫擒拿下來,晚些再問個明白!”不成怒道,話音方落,猛聞轟轟數聲悶響,底下赤焰沖霄,有如火山爆發,驚得四下閃避,懸浮中間的假珠給赤焰噴個正著,登時炸個粉碎。

    原來冥殿龍犀已辨明真假,盛怒之下,立將假珠毀了。

    “沒哄你們吧!”小玄又驚又喜,哈哈大笑道:“孰公孰母,這會可知道了吧!”

    四大巫祭目瞪口呆,紛紛舞動法杖,欲要控制住冥殿龍犀。

    冥殿龍犀積怒如狂,大口朝天噴吐一股股粗巨赤焰,射向四大巫祭。

    四大巫祭修為高深,然只略略一抗,便知實乃螳臂當車,只驚得紛紛退避,遠遠散開。

    小玄心中快活,學著役妖令的使法,舉珠朝底下大喝:“火皇真珠在此,冥殿龍犀速速聽令!”

    豈料冥殿龍犀背上八翼驀爾齊展,掀起大蓬夾雜著焰火的塵土,龐巨無匹的身軀竟然拔地而起,整個都飛上了空中,不知目標是人是珠,惡狠狠朝小玄撲去。

    小玄見它來勢兇猛,猶如一座火山砸向自己,半點沒有俯首聽命的樣子,不禁魂飛魄散。

    原來他手上雖有火皇珠,卻完全不知禦珠禁咒,焉能駕馭得住這太古魔物。

    景象異樣震憾,地面上萬眾仰首,鹿蜀車上的母女倆亦給驚得呆住,雪妃放聲大喊:“快逃!”

    小玄調頭就逃,奔速之疾捷瞬間提至生平極限。

    然冥殿龍犀異樣迅猛,八翼拍撲緊追不放,龐然巨軀在夜空中扯拽出一道無比壯觀的長長尾焰。

    小玄沒命飛馳,心中叫苦不迭,突然想到:“這魔物只顧追我,倒是為老丈人解去一厄了!”

    雪妃驅車疾追,極力跟在旁側,盼能接應上他,只是熱焰逼人,無法靠近,忽喊道:“快把珠子扔了,它要的是那顆珠子!”

    “別過來!”小玄大叫,周身汗如雨飛,只是不肯將火皇珠丟掉,卻是暗盼能將冥殿龍犀引得遠些,好讓老丈人更加安全。

    百寶娘娘心竅玲瓏,何等之聰慧,見他始終不肯拋下珠子,很快便明其意,心中一陣感動,叫道:“把珠子扔到敵營中去!”

    小玄心中一動,突地朝地面掠去,直奔雲州軍兵營。

    冥殿龍犀立即俯身沖下,依舊緊咬不放,它周身烈焰,尚距地面數十丈,地面上的營帳、寨牆、哨塔便莫明其妙地燃燒起來,雲州兵將驚恐慌萬狀,紛紛朝四下逃去,稍微遲的,立時身陷火海。

    小玄卻依然沒把火皇珠扔下,而是猛然拐頭,朝另一個方向掠去。

    冥殿龍犀巨軀一擰,不依不饒的追去。

    小玄忽東忽西突南驟北,只貼著地面在雲州軍兵營中來回飛奔,但聞身後鬼哭狼嚎,又見焰光沖天,心中痛快之極。

    南宮陽遠遠望見,不禁又驚又怒,揚鞭厲喝:“那人是誰?攔住他!他要引火燒營!”

    眾將面面相覷,雖皆勇猛,然見這等聲勢,卻有哪個自恃能擋。

    南宮陽面色鐵青,繼又喝問:“程兆琦怎有這等悍將?此前數月交戰,怎麼從未見過?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眾將你瞧我,我看你,無一能應。

    就在此際,猛見冥殿龍犀直朝這邊沖來,前邊一人臂灣裡抱著顆金芒四射的珠子,正是小玄。

    “火皇珠怎麼在他手裡?快快給我拿下!”南宮陽高聲怒喝,心明照此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眾將膽戰心驚,只得硬著頭皮頂上,結陣攔在小玄前方。

    小玄見前邊有如刀山戟海,全是敵軍將領,非別處可比,然此時已紅了眼,後邊緊追的龐然惡獸也容不得他遲疑,遂把膽橫了,握緊劍令朝前直沖過去。

    南宮陽虎目睜圓,尚距數十丈,已感巨熱襲來,他修為高絕,亦感挨抗不住,急從馬上飛起,遠遠地朝旁縱開。

    眾將正欲截擊,猛見赤焰滔天掩至,絕非人力可擋,發喊一聲即做鳥獸散,剩下數名悍戰將稍略遲疑,登給烈火吞沒,刹那之間便給燒得屍骨無存。

    一人一獸,一沖而過,沿途俱是熊熊烈焰。

    南宮陽眼跳肝顫,見自己營中處處是大火,將士燒死無數,心知苦心經營的鐵桶之圍已成泡影,不禁心如刀割,猛地拔出腰間寶劍,將身邊一名驚得目瞪口呆的衛士劈做兩段,暴跳如雷地吼道:“他是誰?他是誰?那小子到底是誰!”

    小玄盡尋無火處飛奔,引著冥殿龍犀欲把敵營燒個乾淨通透,心中叫道:“原來這大塊頭如此可愛,今一折騰,倒助我為老丈人解了重圍!痛快!痛快!”

    他正心花怒放,猛見有條窈窕人影掠來,一劍戳至,勢極淩厲,正是那個目中燃著黑焰的大宮主。

    小玄奔勢正急,又借著冥殿龍犀的驚天威勢,幾乎無人敢攔在前,閃避不及,頓給一劍戳中右肩,所幸有聖皇鎖護體,只給刺沒寸許,猛感如有毒龍惡蛟噬入,撕扯筋骨,侵襲五內,急朝旁奮力一掙,脫離了劍鋒。

    “爾是何人?把珠子給我留下!”大宮主厲喝,手上寶劍為巫後所賜,名曰“無間火”,乃那冥界神兵,《周天諸靈榜》上有名,於劍器榜高達第四十九名,威力殊奇可怖,中劍者如墜無間煉獄,縱是金剛羅漢,也難以硬挨一劍,她見明明已經刺著對方,卻無法予之重創,心中詫極,又一劍疾追過去,扯拽出一抹詭異的黑焰。

    一個照面,小玄立知遇見了罕逢強敵,北冥玄數隨念而生,極力一縱,堪堪避開,然給阻了這麼一瞬,後邊的龐然大物又追近了數丈,山洞似的大口猛然一吸,小玄只覺一股巨力籠罩住身軀,整個人頓給硬生生撥起,從七、八丈外給飛扯過去,赫給冥殿龍犀一口吞了。

    大宮主亦險給吸力波及,駭然飛退,刹那間已在數十丈外,心忖火皇珠何等緊要,即便是程兆琦的性命亦無法與之相比,此行前巫後曾再三叮囑,絕不容失,然見冥殿龍犀連人帶珠吞去,再無可能奪回,不禁跺足叫苦。

    鹿蜀車上的雪妃遠遠望見,不由渾身皆軟,幾欲暈厥。

    百寶娘娘慌忙扶住,她先前距冥殿龍犀尚有十來丈遠,已感無法支撐,今見小玄給一口吞沒,即知萬難倖免,心中一陣惋惜,見雪若傷心欲絕,不禁暗暗吃驚,沒想到女兒竟然對其用情如此之深。

    雪若淚流滿面,想起兩人這些日子來的溫柔與親密,不禁肝腸寸斷。

    百寶娘娘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心中諸味難辨:“此子千里迢迢地護著雪兒送燈過來,又曾兩次救我,更捨命引龍犀燒遍敵營,可謂神勇過人身手不凡,實乃人中龍鳳,無怪雪兒動心如斯,好生可惜!不過……雪兒已為帝妃,如今深陷情障,日後定要生出禍端來,如此結局,倒也免去了一厄……”

    雪妃悲痛欲絕,心中恨不得隨君而去,泣不成聲道:“你已痛改前非,為何天地還如此待你!”
2019-1-2 13:5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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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19.6 作者:迷男

第六回 奪丹
    小玄隨巨力疾飛,不由分說地給抓入一個所在,登時如墜煉獄,眼中所見俱是耀目的赤紅,一呼一吸盡是滾滾烈焰,灌得他幾欲窒息,雖不知到了何處,亦知大事不妙,危在旦夕。

    他頭昏腦脹,一手抱著火皇珠,一手提劍亂撐亂刺,盼能逃離出去,豈料四壁乍然擠壓過來,匪夷所思的一陣蠕動,迫得他往更深的地方陷落。

    小玄只覺熱力從四面八方透體而入,灼得通體血沸,似要將五臟六腑融化一般,身上水火難侵的兜元錦形同虛無,完全抵擋不住無孔不入的奪命巨熱,驀地墜入一潭如同岩漿似的汁液之中,立給燙得大聲慘號。

    他在漿中狂翻亂滾,頭部倏地鑽出漿面,拚命睜開燒得痛極的眼睛,見自己浸泡在一個熱漿沸騰的小湖之中,四下盡是紋理分明的紅壁,處處淌掛著黏糊糊的赤漿,正一下下詭異地蠕動著,猛然省醒:“天呐!我這是給那冥殿龍犀吃進肚子裡了麼?”

    小玄這一驚非同小可,心想若沒有猜錯,焉有生還之理。

    他性素堅毅,心底尚藏許多未了牽掛,驀地奮提真氣,傾注神骨劍中,一聲大吼躍出漿面,朝四周的紅壁斬去劈去,割出道道巨大的裂縫來,裂處鮮血登迸,不過卻是更加熾熱的“岩漿”,噴濺了他一身。

    小玄狀如瘋魔,沒命地狂削狠剖,猛見四壁劇顫起來,倏地從四面八方迫擠過來,力逾千鈞地將他緊緊壓住。

    他極力掙扎,奈何四壁力量奇巨,又有銷金化鐵的熱漿無休無止地澆淋,漸漸挨抗不住,忽然間,整個人給擠入一處更深更窄的地方,鼻口再也無法呼吸,神智漸漸迷糊,終於失去了知覺。

    “就是這裡了……”昏昏沉沉間驀地生出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

    小玄一個激靈,神智又複,只是不知已經過了多久。

    “快看,這是你的一線生機。”聲音仿佛極遠,又似極近,有如從心底冒出。

    四下依然極熱,只是不再擠迫,小玄迷迷糊糊地睜眼,周遭還是一片單調的赤紅,與別處不同的是,前方多了一團懸浮的金色的亮。

    “過去,把那團東西吞了!”聲音再次響起。

    小玄不明所以,凝目瞧去,見耀目的金光中有團磨盤大小的物事,正一收一縮的顫動,有如心臟跳躍,時不時地迸出一道亮極金芒,激射在周圍的紅壁上,紅壁但給射著,其處便會發生一陣奇異的痙攣,仿佛有無窮的力量在湧動。

    “快去!快去!不壞鎖撐不了多久了……”聲音催促。

    “你是誰,在哪裡?”小玄訝問,朝前邁了一步。

    “快吞了它!有了它,你就能在這天地中活得更久……”聲音自顧自地說。

    “這是什麼?”小玄又向一步,心頭懍懍,隱覺眼前的金光物事非同小可。

    “它是這魔物的內丹,所有修煉之人都垂涎的至寶!”聲音中似有一絲興奮。

    小玄終於到了金光物事跟前,細瞧之下,只見金光內影跡變幻包羅萬象,愈感奇妙非凡。

    “別個未到此處,早已化做灰燼。你內有先天太玄守鎮,外得不壞鎖持護,方能挨到這裡,此等機緣,億萬年來,惟一無二。”聲音繼道。

    “你為何告訴我這些?”小玄問。

    “還猶豫什麼!這魔物乃是火中之極,古往今來惟只一對,已有億萬年的性命,它吞噬了萬千仙真神佛、妖魔精怪,內丹更得冥極珠融合滋養,勝過無數天材地寶,如今近在咫尺,實乃天地之賜,此時不取,更待何時!”聲音充滿了熱切與急迫。

    “你到底是誰?”小玄滿腹疑問。

    “你修為太淺,先天太玄尚未覺啟,縱有不壞鎖護體,亦無法支撐多久,倘再遲疑頃刻,定然屍骨無存,就此萬世不復!張口!”聲音驀喝,不容置疑。

    小玄張開了嘴,倏感胸前一震,體內赫生出一道陌生真氣,化做吸力透出,刹那間奇變遽生,面前那團巨大的金光物事竟然變了形狀,似漿液般給他汲入口中,經喉管滾滾落腹,登時五內俱焚,仿佛墜入了那無邊無際的八熱地獄。

    他痛苦極絕,但覺天地中至慘莫過於此,雖意志極堅,此刻卻只盼能立即死去,然而口合不上,依舊不由自主地狂汲猛吸,不知煎熬了多久,終才再度失去知覺。

    西天,靈山雷音寶刹。

    只見釋迦牟尼端座蓮台,階前立著那八方菩薩、三千諸佛、五百阿羅、十八迦藍、十一大耀、八大金剛,一個個都執著幢幡寶蓋,異寶仙花,擺列在大雄殿中。

    佛祖微開善口,敷演大法,明示根本,指解源流,講的是三乘妙典,五蘊得嚴,但見天龍遊繞,花雨繽紛,瑞靄虹光耀遍靈山。

    忽見迦葉尊者上前,兩掌合十,報曰:“稟佛祖,八德池西因果洞門上的一百零八道符咒,昨夜又莫明松脫了三道,焦毀了三道,弟子與眾護法金剛嚴加防範,仔細巡察,卻依然不知是何原故。”

    佛祖沉吟良久,只道:“億萬年來,那魔頭始終不甘伏法,於大法中不死不滅,只是在等待著重見天日。”

    接又對座下等眾歎道:“近時雷域躁動,異象頻現,無量劫或於眉睫,諸位須得用心功課,留心因果,修補功德,以化解天地災愆。”

    遂賜六道新符,命與迦葉尊者前往因果洞,補封門上;又命阿儺尊者提八部天龍中大威能者到洞前,輪值看守。

    佛祖囑道:“爾等好生鎮守,莫可懈怠,倘若給那魔頭逸出,天地又要大亂。”

    烈焰熊熊,火海無邊。四下肆虐的冥殿龍犀無休無止地狂奔亂撞,身上仿佛有無窮的精力與發洩不完的憤怒。

    大宮主遠遠地瞧著,面色灰敗。火皇珠的遺失,聖獸的失控,每一樣都將令她面臨難以承受的懲罰。

    突然間,眼前的巨大火獸嚎叫起來,聲震天外,巨軀如山傾覆,驟然倒地狂翻怒滾,掀起無數飛石塵土,情狀萬般怖人。

    鹿蜀車上的母女倆又驚又詫,見火獸翻滾不住,只掀得土焦石炸,真個天崩地裂,足足折騰了半盞茶光景,倏地爬起身來,俯首大嘔,口中吐出滾滾岩漿般的赤紅之物,哀鳴悲嘶,似要把肝膽都嘔出來。

    母女倆正不明所以,忽見一物隨著劇嘔從冥殿龍犀口中噴了出來,渾身焰繞,卻分明是個人形,搖搖晃晃從岩漿中爬起,突似中夢中驚醒,拔腿就逃,一個縱躍,飛空而起,身後扯帶出一抹長長的赤焰。

    冥殿龍犀一聲怒吼,四條巨足用力一蹬,八翼撲拍,龐巨無朋的身軀即時離了地面,亦飛上空中,發狂般疾追火人。

    守在遠處的大宮主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付那冥殿龍犀連靠近點都無法撐住,怎可能葬身其腹,卻還有命逃出?見那人手裡猶抱著火皇珠,不及多想,當即一飛而起,直追空中的火人,玉指一松寶劍脫手放出,化做一道黑虹縱了出去。

    “他還活著!”雪若大叫,急從母親懷沖掙出,揮鞭疾抽鹿蜀,駕車也朝火人馳去。

    火人正是崔小玄,他莫名其妙逃得生天,猶驚魂未定,猛見一道黑虹貫來,急提神骨掃去,只聽金鳴聲響,驟將一柄黑焰繚繞的寶劍遠遠地擊飛出去。

    大宮主又吃一驚,無間火威力超凡,這一擊還蓄著自己的強大真氣,沒想竟給輕易地擊飛,急斥咒將劍召回,眼見已到火人近旁,一爪朝他擊去,厲喝道:“還我珠來!”

    這一爪疾如魔魅,正中對方背心,方欲挖入,猛覺一股奇熱之力反撲過來,赫將五指震開,熱力殊未消停,宛如一條火龍沿臂撲上,透肩穿胸,直噬心臟,驚得她魂飛魄散,急禦真氣全力相抗,堪堪在心室前阻住。

    小玄只覺背心乍緊,轉頭望去,又是那個雙瞳騰焰的大宮主,想起先前便是因她一阻,方令自己身陷絕境,驚怒間疾揮神骨劍,赫然帶出一條如有真形的火龍來,狀極威猛懾人。

    大宮主急橫無間火擱擋,豈知虎口如遭雷殛,根本抗拒不住,赫給兩把劍一起劈在鎖骨之上,悶哼一聲,登給震得直飛出去,朱唇張綻,就在空中噴灑出一蓬血霧來。

    小玄半刻不敢停頓,繼朝高處飛去,身後的冥殿龍犀悲嘶怒吼,緊追不捨。

    大宮主從空中飄飄墜落,只覺肩際劇痛,顯然鎖骨已給斬斷,且周身氣血潰散,心知傷得不輕,不禁又驚又怒:“此子從何而來?怎於頃刻之間變得如此厲害?還是先前隱藏了實力?火皇珠今日怕是難以奪回了,回去必遭重罰,這可如何是好?”

    她心念電轉,驀爾一動:“那小子定是程兆琦屬下,待我去將他的元帥擒了,不怕他不把火皇珠交出來!”

    “這邊!”雪妃大聲呼喊,已駕車趕到小玄旁側。

    小玄急朝鹿蜀車飛去。

    尚距數丈,雪妃已伸出手去,方才接著,猛覺手掌火燙,如握熾碳,心中驚訝,卻仍緊緊握住,把男兒拉入車中,母女立感熱力逼人,就連前邊的四頭鹿蜀亦有所感,一齊嘶鳴。

    “快走!它追來了!”小玄大喊。

    雪若轉頭一望,見冥殿龍犀如飛來峰般撞來,急揮鞭炎龍鞭,驅車斜裡掠出,朝遠處飛去。

    冥殿龍犀掉頭猛追,口中嚎叫不絕,只是聲息已不如先前那般震天動地,通體燎繞的赤焰也暗弱了不少,飛在空中,巨軀時浮時沉,顯然有些不穩。

    地面上萬千人駭然仰望。

    “你怎樣了?還挺得住麼?”雪若急問。

    “沒事。”小玄強撐著應,卻覺周身哪裡都不好,哪裡都不對,此時雖比先前在冥殿龍犀腹內好了許多,可是依舊五內如燃血脈若沸,除此之外,奇異的是,從丹田至天靈竟有一股無以形容的充沛之意,似欲沖頂而出渲瀉方快。

    母女倆注目瞧他,見他衣袍雖枯如敗葉,卻未成灰,已覺奇了,待見他眉毛頭髮絲縷未焦,身上丁點燒傷都無,肌膚之中竟隱隱透著赤華,眼瞳中赫有兩團時隱時現的赤焰,不禁駭異萬分,只道他因傷得極重,已至那回光反照之絕處。

    雪若芳心幾碎,不住轉頭瞧小玄,噙淚道:“你且撐住,娘和我一定能醫治好你的!”

    小玄見她看著自己的動情模樣,不覺怦然心跳,柔聲慰道:“你別哭,我好好的。”

    百寶娘娘對他道:“你快坐下行功,只以真氣護住心脈,其餘一概莫管!”

    小玄望向後邊,忽驚道:“小心!”

    原來冥殿龍犀雖然失了內丹,卻仍凶頑異常,鼻口中突爾噴吐出股股粗巨如柱的烈焰,飛擊鹿蜀車。

    飛焰擦肩而過,險象環生,雪若馭車左馳右掠,極力躲避,一顆心仍緊系小玄身上,急道:“你快坐下行功!”

    “我來駕車!”小玄叫道,卻從她手中奪過炎龍鞭,驅車直往高處去,心中盤算:“這夥身軀極其沉巨,怕是飛不了多高!”

    雪若騰出手來,百寶娘娘也恢復了許多,母女在車上急施妙術,或結印訣或祭法寶,一左一右全力為他療傷。

    殊不知小玄有不壞聖皇鎖護體,又汲得無上內丹,非但諸傷痊癒,修為更大有突破,已是脫胎換骨連攀數境,再得母女倆妙術哺輔,只覺一道道輕柔氣息拂沐身上,體內的巨熱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真靈如潮奔湧,前所未有的激揚澎湃。

    小玄驅車穿過數重雲層,見非但無法擺脫後面的龐然大物,反給愈追愈近,不由心急萬分。

    “沒用的。”百寶娘娘忽道:“那魔物曾隨巫帝征戰六合八荒,你即便飛到九霄之外,它也能夠跟上!”

    冥殿龍犀跌跌撞撞地狂追,雖不復先前威勢,然一掠之間仍有千百丈之距,與鹿蜀車相距越來越小。

    “留神!”百寶娘娘一聲輕呼,小玄猛覺背後如烈日飛來,急驅車朝旁躲避,卻仍給一股烈焰擦著,後座登時燃起大火,四頭鹿蜀驚得一陣大嘶。

    百寶娘娘急展天羅屏,瞬將火焰滅去。

    小玄見百寶娘娘面色蒼白,雪若更是花容失色,心中道:“那魔物陰魂不散,照此下去,整車人都要完蛋!今已凶多吉少,我獨個兒死了也就罷了,何苦累她們也丟了性命!”

    心念至此,忽把炎龍鞭往雪若手上一交,大聲叫道:“你們走!”真氣一提,人已縱出車去。

    雪若大吃一驚,急呼道:“做什麼?”

    小玄叫道:“快走遠遠的!”

    雪若瞬已明白其意,不禁心膽俱裂,失聲尖呼:“陛下!”

    百寶娘娘微微一怔,急亂間不知女兒所叫何意,焉敢想當今天子真在此處,還道是自己聽錯。

    小玄只覺真氣如燃似沸,整個人赫如流星飛貫,直朝遠處掠去,身後赫然拖拽出一抹火龍似的尾輝。

    百寶娘娘不禁駭然,見他那疾捷與威勢,已遠非尋常仙魔可及,心詫道:“此子的修為到底有多高?”

    雪若催車急追,四頭鹿蜀馳掠如飛,速度何等疾捷,卻給越拉越遠,眼見無法追上,只急得淚水滾湧。

    小玄只覺真氣源源不絕自丹田生出,流注周身百脈,沛如大川長河,真個暢極欲嘯,沖勢層層拔高,似欲直上九霄。

    他稍一回頭,見身後不知何時拖帶著一抹長長的尾輝,有如火龍相隨,不禁大感詫訝,心道:“這是什麼,怎麼像是從我身上冒出來的?敢情吞食了那魔物的內丹所致……”

    冥殿龍犀原先只是意在火皇珠,追擊間只覺百般不適,猛然發現內丹已失,登時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厲嚎,怒極間潛能盡發,速度驀地暴增數倍,幾個撲縱,已到了小玄身後。

    小玄大驚,奮提真氣沒命疾掠,然距離始終無法拉開,背後巨焰滔滔,幾要燒到身上,心中叫道:“這回真要死了!”

    冥殿龍犀張口怒吸,所幸失了內丹,連吸幾下,皆無法把小玄吸入口中。

    小玄聽見背後的吸聲如嘯,想起先前在魔物腹中的經歷,不由心膽俱寒,正魂不附體,忽聞旁邊有個聲音哈哈笑道:“老四,火燒屁股啦!”

    小玄轉頭望去,見一人背負雙手,與自己並肩飛掠,身形魁梧滿腮鬍鬚,腰頭懸著只皮表斑駁的灰褐葫蘆,正是天影李不,不禁驚喜交加,狼狽道:“小弟命都快丟了,大哥還來笑我!”

    “哎,還是這麼拚!”李不搖頭笑歎:“本色不改矣。”

    “大哥怎麼在這?”小玄問,他前一刻還驚沮萬分,見了李不,不知怎的立感寧定了許多。

    李不沒有回答,只朝他上下仔細打量,忽爾道:“恭喜恭喜!”

    “恭喜什麼?”小玄詫道,“小弟命在旦夕,大哥怎麼還來恭喜我?”

    李不微笑道:“恭喜四弟登臨新境,一日千里啊!”

    小玄心中一動:“難道我臉上有什麼不一樣了?大哥竟然瞧出我吞食魔物的內丹?”

    話語間二人掠勢不停,小玄已竭盡全力,卻見李不仿佛閒庭信步,飛速卻是半點不慢,心中暗顫。

    李不忽道:“四弟,你要把這渾身是火的魔物引往何處?”

    小玄一陣頭痛,靈光乍閃,道:“我把它引到北海去,那兒冰封萬里,或可得以周旋!”

    李不道:“此物乃太古魔物,凶頑得緊,便是四海龍王齊聚,也半點奈何不了它。你這一引到北海,海中萬千生靈可就要糟殃了,罪過不小哩!”

    小玄頭大如鬥。

    “不如這樣,把它交與我如何?”李不叫道。

    “什麼?”小玄大訝。

    “四弟可否將手中寶珠借與為兄一用,讓我帶它離開!”李不盯著他道。

    “這豈非引火焚身?”小玄錯愕,心中忽然明白,李不是要幫自己脫困,趕忙道:“大哥,這魔物厲害非常,你不用幫我。”

    “怕我不把這顆珠子還與你麼?”李不笑道。

    “大哥,你有什麼法子?”小玄遲疑道。

    “不必多問,大哥自有辦法。”李不只道。

    小玄將信將疑,想起他當日往骨龍頭頂輕輕一站,便將之釘死在地,忖其神通過人,或許真有辦法。

    “相信我。”李不淡淡道。

    兩人四目相交,彼此凝視。

    “婆婆媽媽,你不是還要去救人麼!”李不微微一笑。

    小玄心頭一顫,鬆開臂彎,李不立把火皇珠接了過去,掠勢一變,朝與小玄不同的方向飛去,也不知使了什麼奇術,火皇珠金焰乍放,在空中扯拽出一條粗巨無比的金虹。

    冥殿龍犀怒吼一聲,八翼急撲,立即調轉巨軀猛趕疾追。

    “大哥!”小玄喉節滾動,心中無比感激。

    “放心吧!”李不哈哈一笑,引著冥殿龍犀奔往天際。

    小玄久久地凝視他遠去的背影,眼角濕潤,只不知是烈焰蒸出來汗水還是別的什麼。
2019-1-2 13:5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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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19.7 作者:迷男

第七回 俱往矣
    雪妃催車疾馳,穿過數重雲層,已不見了皇帝與冥殿龍犀的蹤影,正驚急萬分,忽見高處飛來一條人影,正是小玄,忙驅車掠去接應。

    小玄冉冉降下,穩穩落入車中,神采風骨赫如天人。

    母女倆心中詫訝,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

    雪妃歡喜無限,顧不得母親瞧著,一頭便撲他懷中,緊緊摟住。

    小玄心中感動,輕拍其背,笑道:“好了,沒事啦!”

    百寶娘娘見他衣袍輕飄,焦枯盡去,已完全歸複當初的輕柔細白,這才知曉是件寶物,悄忖:“難道他身上的袍子是無上之寶,竟能為他擋住那魔物的惡焰?”

    雪妃喜極低泣,嬌靨貼在他胸前又蹭又吻,好一會才驚覺母親在旁,忙從男兒懷裡起來,再朝他身上細看,未見有甚明顯傷處,噙淚笑道:“怎樣才擺脫那魔物的?”

    “有高人相助,幫我把它帶走了!”小玄簡單扼要道。

    百寶娘娘半信半疑,只覺越發看不透他,道:“你且仔細感查,瞧瞧身上可有哪裡不妥?那魔物的火焰歹毒之極,切莫大意。”

    小玄只覺心明眼亮,精神異樣振躍,張臂笑道:“真好好的!”

    雪妃合掌暗禱,心道:“定是陛下痛改前非,感動上蒼,方得神明相助化險為夷!”

    “我們快去尋元帥,趁亂突圍!”小玄道,從雪妃手裡接過炎龍鞭,驅車朝地面飛馳而去。

    接近地面,此時天已微亮,瞧得分明。三人從空中望落,見雲州軍已潰,正四下退散,皇朝軍的殘部卻給熊熊大火困住,行進極緩,仍然難以突圍。

    小玄一陣頭痛,心忖:“若是修煉中人,掐個避火訣自然不難,可這數萬軍士又如何過得去?”

    百寶娘娘道:“尋個落腳之處,待我祭法召雨,看看能否把這場大火滅了。”

    小玄應了一聲,正要覓無火處下去,忽聞空中傳來一個清脆叫聲:“隨我來!”

    三人抬頭望去,見高處翩然落下一姬,面覆薄紗,身後赫然盤旋著五條通體晶瑩的白色大龍。

    “咦?是北海的冰龍!”百寶娘娘輕聲道,盯著五條白龍,心中甚詫:“冰龍仍上古靈物,今已甚罕,怎麼一下子來了五條?”

    小玄一眼便即認出,那女子正是逍遙郎君三姬當中的龍九公主,心中奇怪:“她怎麼會在這裡?”

    旋見龍九公主引著五條冰龍在戰場上空來回馳翔遊曳,五條冰龍噴晶吐瑩,化做瓢潑大雨,片晌之間,便在大火中澆出一條寬闊的通道來。

    地上的皇朝軍歡聲雷動,萬千將士沿通道迅速突圍。

    百寶娘娘轉目望向小玄,“崔公子,那馭龍仙子可是你的朋友?”

    “是我兄弟的姬妾。”小玄應,驚喜交加地朝龍九公主遙聲叫道:“多謝公主前來相助,在下感銘於心,日後再登門拜謝!”

    “不關奴家的事,是我家公子的意思。”龍九公主道。

    “不知少門主現於何處?”小玄高聲問,卻見龍九公主擺了擺手,領著五條冰龍朝遠處去了,轉眼無蹤。

    雪妃素知皇帝喜好交結八方,迎聖臺上就供養著許多奇人異士,並無太多驚奇;百寶娘娘卻是愈來愈訝,只覺這個玉京來的少年處處透著邪門,暗疑他是否真是靈寶宮門下。

    小玄馭車向地面馳去,沿著皇朝軍進行的方向徐徐飛行,尋找載著程兆琦的車子。

    過沒多久,雪妃忽指著右下方喜道:“爹爹的車子在那裡!”

    小玄循指望去,果見一隊將士圍著輛車子,正紛紛朝空中張望呼喝。

    雪妃奇道:“咦,他們怎麼不走了,都盯著這天上做什麼?”

    小玄當即驅車去飛,赫見有人張弓搭箭,似乎要朝這邊射過來。

    百寶娘娘提聚真氣,朝底下喝道:“莫慌,是我!”

    旋聞下方有人高聲叫道:“別放箭,是帥夫人!”眾將士這才紛紛放下兵刃弓箭。

    小玄把車降落到地,見一將踉踉蹌蹌朝這邊奔來,正是功曹參軍奚舜卿。

    百寶娘娘趕忙下車,迎上前去,道:“奚將軍,你受傷了麼?”

    “末將該死!”奚舜卿叫道,捂著腹部突朝她跪下。

    百寶娘娘面色微變,驚道:“怎麼了?”轉頭朝載著夫君的車子望去,見旁邊還倒著好些軍士,一顆心猛然懸了起來。

    “末將無能,守護不力,元帥适才被人劫走了!”奚舜卿喘息道,突爾一抹血漿嗆出口來。

    百寶娘娘同雪若齊“啊”了一聲,母女倆快步走向車子,掀簾望進去,果見廂內空空蕩蕩,程兆琦已沒了蹤影。

    奚舜卿捂腹跟到車旁,滿面愧色。

    “啊,燈還在!”雪若低呼一聲,卻是瞧見了插在廂壁上的回天燈,上車把燈摘了下來。

    “到底怎麼回事?是什麼人劫走元帥的?”百寶娘娘沉聲問,面無血色。

    “是個女子,兩隻眼睛極是奇異,裡邊似有黑色的火焰在躍動,身手十分了得,我們根本截不住她!”奚舜卿喘息不住,嘴角不斷有血溢出。

    “是她!”小玄同雪若異口同聲叫道。

    “那女子臨走前曾拋下一句話,說是若想救人,便帶火皇珠到南海黑焰島去尋她!”奚舜卿道。

    百寶娘娘轉望向小玄。

    “珠子不在了,已經交給那個引走龍犀的高人了!”小玄握拳道,心忖李不行蹤不定,這會又引著冥殿龍犀,多半是走得極快極遠,只怕一時之間找不到他。

    “即便是有珠子,那幫人也不會放過元帥的……”百寶娘娘歎道。

    “奚將軍,那女人是往哪個方向去的?”小玄問。

    “那邊!”奚舜卿勉力提臂,指了個方向。

    小玄飛步朝鹿蜀車奔去,方才躍上車子,已見百寶娘娘同雪妃追了過來,也一同上了車子。

    “那女人應該沒走多遠,快追!”百寶娘娘叫道。

    小玄驅車飛上空中,循奚舜卿所指的方向疾馳,然而半柱香過去,並無任何發現。

    “不用趕了!”百寶娘娘忽道,“不管我們多快,只要那人改變方向,便無法追上。”

    小玄停住車子,沉吟道:“不知那黑焰島在何處?”

    百寶娘娘道:“我曾聽說過這個黑焰島,就在南海深處的某個角落,是冥界的地盤。”

    “那……我們就上那裡救元帥!”小玄揮拳道。

    “即便是龍潭虎穴,也只能去了。”百寶娘娘歎道。

    “好!”小玄道,“我們現在就出發!”

    “崔公子。”百寶娘娘卻道:“妾身有一事相煩。”

    “夫人請說。”小玄忙道。

    “崔公子,請你即刻送小女回玉京。”百寶娘娘道。

    小玄微愕。

    “你曾答應過妾身的。”百寶娘娘盯著他道。

    “夫人要孤身涉險麼?”小玄道。

    雪若滿面憂色地望著母親。

    “這個無需理睬,妾身自有主意。你只需把小女平安地送回都中即可。”百寶娘娘道。

    “待救回元帥,在下再送令愛回京。”小玄堅決道。

    雪若默不作聲,她心裡自然是萬般想要隨母親去營救父親,卻又擔心皇帝因此耽擱了回宮的時日,左右為難。

    小玄又道:“那黑焰島既為冥界的地盤,只怕敵人甚眾,我們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營救元帥,也就多一份把握!”

    雪若見皇帝執意要親往險地援救父親,其中既因父親是皇朝棟樑,亦多半還有自己的原故,心中歡喜甜蜜,兩手捉住母親袖子,輕聲道:“娘,他說得也甚有理呢。”

    “此子身手了得,又能役使太古妖魔,倒是個極其難得的強援……”百寶娘娘一陣沉吟,又忖眼前情勢緊急,已來不及回師門搬請救兵,自己獨闖敵巢,的確毫無成算。

    小玄同雪若滿眼期待地望著她。

    百寶娘娘終道:“走吧,我們先尋村鎮買些乾糧與淨水,待到茫茫大海之上,找吃可就難了。”

    當下三人驅車南馳,飛過座座山嶺,跨過條條川流,路過一個小村,便進村草草吃了頓飯,又買了熟食及乾糧帶上,繼續朝南趕路。

    雲州地處極南,鹿蜀車馳速又極快,不到一個時辰,車子已離開了陸地,飛入大海之中。

    望著底下的萬頃波濤,小玄忽想起上回同武翩躚前往玄洲虞淵穀之行,心中極是懷念。

    他邊駕車邊想:“不知那黑焰島在何處?南海極大,此去恐怕不止數千里,鹿蜀車雖快,多半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趕回了……”

    接又忖道:“如此一來,只怕許多天都回不了玉京,我這假天子不在迷樓,料皇后非但不敢聲張,反倒會設法隱瞞,只是三、五日甚至十天半月問題不大,再長可就難以周旋了,到時皇后麻煩不小,再因此害了我師父可就糟了,這可如何是好?”

    想到此處,一時心亂如麻,卻又不好對雪若母女倆言明。

    雪妃一直擔心皇帝身上有傷,見他眉心微鎖,悄聲問:“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小玄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雪妃道:“你可別硬撐著。”

    小玄望著凝視著自己的玉人,忽爾拿定了主意:“程元帥是水兒同雪妃的父親,定然不能不管,既然非得去救,我又何必想得太多!”

    雪若忽問:“娘,你可知曉那黑焰的島的確切位置?”

    百寶娘娘搖了搖頭,道:“我只知大致方位,應在南海的最西南處。我們且一路尋去,待到那附近,我再去拜訪一個故人,此君久居南海,從他那兒多半能打聽到黑焰島的詳盡所在。”

    南海極大,鹿蜀車不過日行近千里,飛了一天,三人眼中所見,依然盡是茫茫大海。

    這一日當中,大半是小玄駕車,雪妃偶有替換,輪流喝水吃乾糧。待到深夜,百寶娘娘生怕他倆太過疲倦,遂接過炎龍鞭,繼續驅車趕路。

    小玄同雪妃在後座眯眼養神,過沒多久,雪妃已靜靜睡去,小玄兩臂枕在腦後,懶洋洋地望著滿天星子。

    他這幾日不是奔波就是激戰,心神難得放鬆,這一安靜,便有些瞌睡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

    他睜開眼,看見了紅色的天空與赤色的大地,到處都是血與火,就連自己的身上,都滿是熾熱的烈焰。

    他如立山巔,睥睨八方,目光所及,到處是刀槍劍戟,自天上地下蜂擁而來,然他半點未懼。

    他餓極而噬,仙真神佛,妖魔精怪,在他眼中,在他嘴裡,皆為螻蟻。

    他就這麼痛快淋漓地吃了億萬年。

    他暢極狂嘯,突然,頭頂一陣劇痛,他疑惑地仰起頭,就看見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一手持劍,一手持令,裳飄帶舞地高懸空中,明明顏傾天地,眼神卻是那樣的冷峻無情。

    劇痛遽而蔓延,電般穿心通脊,天地驀爾顛倒,抑或,倒下的只是如山的自己。

    雪妃忽然醒來,就瞧見了滿額汗水的皇帝,時而眉心緊鎖,時而咬牙切齒,不由吃了一驚,急忙輕輕搖他,柔聲喚道:“醒醒!快醒醒!”

    百寶娘娘回了下頭,繼續駕車。

    小玄惺忪睜眼,半天沒回過神。

    “可是做噩夢了麼?”雪妃輕聲問,心中暗忖:“他從前做的惡事太多,即便今已幡然醒悟,心中也是難以安穩……”

    忽然間,只覺這男人心裡很苦,怕是永世都難以安寧的,不由又惜又憐,伸出柔荑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只是做夢,不怕哦。”雪妃柔聲哄慰。

    “水兒!”小玄滿面驚喜地抱住了她。

    雪妃睜大的眼睛。

    天子有三宮六院,萬千佳人,自然難免有認錯人的時候。

    如在從前,她只會淡然一笑,可這一瞬,她悄然驚覺,心裡竟是如此難過。

    小玄瞧定,這才認出眼前的玉人並非水若,而是日後的大姨子,趕忙放鬆手,一臉尷尬。

    雪妃瞧瞧他額頭的汗顆,從懷裡取出條帕子為他輕輕擦拭。

    帕子帶著淡淡馨香,尚存暖暖的體溫,小玄望著她那柔情似水的眼睛,不覺一陣酥醉。

    兩人目光相接,如膠似漆,一時忘了所有。

    雪妃輕俟在他臂膀上,收起帕子,一隻手兒在他胸口輕輕捂揉,小玄情不自禁地重新抱緊了她。

    雪妃嬌仰起臉,借著星光,貪看近在咫尺的俊顏。

    小玄垂目瞧她,看見了薄暈輕透的臉,看見了微微張顫的唇,還有一雙滿是渴盼的眼,心跳如擂。

    百寶娘娘聽後邊靜極,便又回了下頭,猛見兩個貼在一起,正相擁熱吻,心頭一震,轉過臉去,五內如焚地繼續駕車。

    她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如潮起伏,細想此前女兒對那崔公子的眼神舉動,不禁愈來愈驚:“雪兒向來最是矜持,而今在我跟前,竟然如此不知避忌,可見已難以自拔了!我須快刀斬亂麻,否則照此下去,定要惹出禍事來!”

    就在此刻,忽聞一聲嚎叫,聲動萬里,響徹海空。

    三人吃了一驚,齊朝車外望去,赫見半邊海面高高拱起,仿佛整個大海都傾斜起來。

    “怎麼回事?”小玄訝道。

    風驟然大了起來,刮得鹿蜀車東倒西歪,百寶娘娘冷目四觀,極力控車。

    “那是什麼?看那!看那!”雪妃指著一處驚呼道。

    小玄循指望去,見昏暗的海面浪濤翻滾,隱隱現出一片黑影來,失聲道:“我的天!這興風作浪的傢伙是什麼?”

    原來從高空望落,那黑影竟有島嶼大小,興許還只是冰山一角,可想而知,其體型是何等之驚人。

    “是鯨麼?”雪妃道。

    “鯨也沒有這等巨大!”百寶娘娘道。

    “這傢伙,整個兒只怕比那冥殿龍犀還要大!”小玄吸氣道,忽想起在虞淵穀遭遇的那只鯤鵬來。

    海中的黑影一陣翻轉,波濤中忽然露出一隻巨大的眼睛來,惡狠狠地瞪著天上。

    小玄微微一呆,心中乍寒,明明還有百寶娘娘及雪妃在旁,卻不知怎麼,竟覺得底下的巨眼盯著的就是自己!

    “是那怪物的眼睛麼?好嚇人!”雪妃失聲道。

    “嘩”的一聲大響,猛見一股千丈巨浪從海面飛起,直朝鹿蜀車卷來,聲勢無比駭人。

    百寶娘娘急驅車閃避,險險就給掃中。

    “那怪物為何要攻擊我們?”雪若驚道。

    “它倒未必心存惡意,也許只是恰巧路過此處,也許是我們踩進了它的地盤!”

    百寶娘娘道。

    “好霸道的傢伙!”小玄盯著底下,見其目中異光閃爍,如有真形般直闖心中,越發覺得,這怪物便是沖著自己來的。

    “這等巨大生靈,乃天地所生,往往有無盡威力,還是避開為妙!”百寶娘娘心忖,駕車疾朝前掠。

    大風大雨呼嘯而至,天上也突起滾滾烏雲,雷鳴電閃。

    鹿蜀車如置驚濤駭浪,似給一隻無形巨手用力按住,竟然無法高飛,給壓在海空之間,顛簸極劇,仿佛隨時會傾覆。

    百寶娘娘極力馭車,忽似想起了什麼,神情乍然凝重。

    “是那怪物搗的鬼麼?”小玄叫道,從兜元錦中刷出神骨劍來。

    “你要做什麼?”雪若攀抱住他手臂,生怕此君被冒犯了天威,一怒之下就要躍出車子,去尋那海中巨怪鬥上一鬥。

    小玄見雪妃滿面惶急,不忍她擔心受怕,遂溫聲道:“我只是守著車子。”

    雪若松了口氣,貼在他耳心道:“你別生氣,一點兒風雨也沒什麼,等車子沖過去就好了。”

    “你冷不冷?”小玄柔聲道,心疼地撥了撥給雨水打濕在她睫間的髮絲。

    雪若搖了搖頭。

    小玄環臂摟抱住她,深深地藏入懷中。

    雪若心尖一顫,把臉兒緊緊地貼在男兒胸口上,雖於暴風驟雨之中,亦感甜蜜之極,回想今昔天子,實乃天淵之別。

    小玄望著遍空傾落的雨瀑,幾難睜目,心忖:“倘若是師父的雲水寶車就好了,不但飛速比鹿蜀車快上許多,又能隱形匿影,還有華蓋遮風擋雨……”

    “風雨如此之惡,我們暫且避一避!”百寶娘娘叫道,忽驅車朝下邊飛去。

    小玄同雪若朝下望去,見下方出現了座小小島礁,而波濤中的那個巨大怪物已然沒了蹤影。

    車子降落到島礁上,卻是個不毛之地,沒有半根草木,全是黑黝黝的粗礪大石。

    “那邊好像有個洞!”小玄眼尖,指著一處叫道。

    母女倆轉頭望去,見石群間果然有個漆黑洞口。

    百寶娘娘驅車飛去,見洞口不小,遂小心翼翼鑽入其中,小玄心念及處,一團火焰乍現掌上,照亮四周。

    三人進入洞中,見洞內怪石懸垂,許多地方都在滴淌著水,異樣地陰冷潮濕,不過深達五、六丈,總算是個可避風雨之處。

    小玄舒掌輕托,又一朵巨大火焰驟從他手上脫出,如蓮盛放,懸在半空徐徐燃燒,赫是許久未衰,正是如意五行中的火蓮訣。

    火蓮穩定而熾烈,熱力四射,洞中立時暖和了許多。

    三人見洞並無可供歇腳之處,便都待在車上。

    百寶娘娘盯著懸浮空中的火蓮,心中暗自駭然。

    修煉中人大多能發雷火,可是火焰憑空燃燒,消耗卻是真氣,如此長久不滅,可想而知,支撐那團火焰持續燃燒的真氣有多凝聚與強勁。

    小玄自己也十分意外,怔怔地盯著火蓮,見無絲許要熄滅的意思,心道:“這是怎麼回事?縱是師父,只怕也未能如此,難道我的修為大有進境?”

    雪若驚魂未定,道:“适才瞧見的那個黑影,不知到底是何物?”

    百寶娘娘不語,若有所思。

    雪若又道:“不知那怪物到底有多大?我們瞧見的,不會只是它的腦袋或背部吧?”

    小玄道:“那傢伙恐怕比冥殿龍犀還要更大,體型如此之巨,力量必定無比驚人!”

    百寶娘娘淡淡道:“沒啥好奇怪的,水族海界的生靈,本就有許多體型奇巨之類,往往要比陸地上的大許多,譬如鯤、龍、蛟、鯨、夔等等。”

    雪若接道:“聽師公說,很久以前,水族同冥界一樣,都曾經十分強大過,在太古之時,洋海江河中遍處都巨大的生靈。譬如那十五隻輪流托負蓬萊,方壺,瀛洲,岱輿及圓嶠五座仙山的巨鼇,就簡直大到難以想像。”

    小玄一陣心馳神搖,道:“我也曾聽過這個傳說,後來岱輿和圓嶠之所以沉沒,致萬仙搬遷,便是因為有六隻巨鼇給個古怪巨人釣走了,這些敢情都是真的?”

    雪若道:“是師公他老人家親口講與我聽的,多半不假。”

    百寶娘娘點頭道:“又諸如助黃帝破蚩尤的應龍,率萬千山精水怪大戰禹王的巫支祁,過處成澤的相柳,還有太古之時的禺猇、不廷胡餘、弇茲及禺彊,俱是令諸界顫抖的水族神魔。”

    小玄饒有興味的聽著,從阿癡的機關相柳想到役妖令上的巢元及廣房,心忖:“這兩個妖王一個是夫諸族至靈,一個是夔族妖首,都善大水,只怕也都是水族海界的強者哩。”

    忽又想到了逍遙郎君身上,問道:“據傳妖祖玄龍亦為海祖其一,不知此言又有幾成可信?”

    “此說非虛。”百寶娘娘道,“除了玄龍,那以足撐固四極的靈鼇、撞折不周山的工共亦皆為水族之祖。”

    小玄心道:“如此說來……我三哥來頭還真不小,祖上即為妖界之祖,又是水族之祖!那日他潸然淚下,不知是何原故?”

    “娘,水族海界既然有如此多的強大存在,那現今為何……為何……”雪若遲疑道,想把話說得儘量委婉些。

    “為何沒落如斯是吧?”百寶娘娘道。

    雪若有些不好意思,卻沒否認。

    “蓋因今非昔比!”百寶娘娘道:“自兩次諸界大戰後,水族傷亡甚眾,江河湖海無不凋蔽之極,早已不復舊時之盛了,況且……現今有人不想讓海界再次強大。”

    “這是為何?”小玄訝問。

    “因為。”百寶娘娘淡淡道,“平庸者往往更便於掌控。”

    小玄呆了下,忽似想到了什麼,心底莫明一懍。

    “若非如此,又哪裡輪得到那四條老龍統禦海界。”百寶娘娘歎道。
2019-1-2 13:5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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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19.8 作者:迷男

第八回 磨刀霍霍向天子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聽得外邊風雨漸疏。

    雪若連續幾天幾夜沒睡過安穩覺,甚是困倦,又覺給那朵火蓮煨得暖極,伏在後座上昏昏欲睡。

    小玄百無聊賴,正想也打個盹兒養神,忽見百寶娘娘兩眼定定地瞧著自己,面色不善。

    他正不解,又見百寶娘娘朝自己打了個手勢,指指洞口,逕自下車,朝洞外走去。

    小玄微微一怔,遂起身也下了車,跟在她後面。

    出到洞外,果見風雨小了許多,只余細細雨絲紛揚落下。

    小玄正要發問,卻聽百寶娘娘輕喝聲“疾”,身上乍緊,已給一條光色流耀的彩綾捆住。

    此時兩人相距極近,小玄猝不及防,便著了道兒,正欲掙扎,只覺通體一酥,真氣靈力皆給阻住,連尋常力氣都沒了,一跤坐倒。

    原來此綾名曰“韶華逆”,上有風火雷電之珍,天界諸神法印,乃那封經截脈之寶,專縛修煉中人。

    百寶娘娘曲膝款施一禮,道:“公子身手不凡,妾身只好先動手了,多有得罪。”

    小玄萬想不到她會對自己出手,詫訝道:“這是為何?”就在此瞬,只覺丹田一震,真氣宛如火龍奔出,所到之處,立將封截的氣脈打通,歸複如初。

    他暗自驚喜,心中大定,佯裝依然受制,任由彩綾捆著,也不起來,索性就背靠在一塊大石上,想看看這日後的丈母娘到底要幹啥。

    “好大的膽子!”百寶娘娘乍喝,提聲道,“你身為內廷禁衛,卻不知安分守己,竟敢勾惹帝妃!”

    “原來是為這個!”小玄有些哭笑不得,道:“這其中有些誤會,夫人請聽在下解釋……”

    “沒什麼好的狡辨的!你與小女如何,這一路上我都瞧在眼裡!”百寶娘娘厲聲打斷。

    小玄一陣踟躕,心想若是和盤托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怕一時說不清楚;若說自己就是當今天子,又非貨真價實。

    “你膽大妄為,罪夷九族!”百寶娘娘冷冷道:“眼下惟餘一路,只看你肯不肯走!”

    “夫人請說。”小玄道。

    就在這時,洞口暗處人影隱閃,卻是雪妃睡不安穩,自瞌睡中醒來,發現車上不見了母親與皇帝,心覺蹊蹺,便趕忙從洞內尋了出來,恰見母親縛了皇帝,只唬得花容失色。

    百寶娘娘稍略放低聲調,道:“公子才貌非凡,神勇過人,實乃人中龍鳳。

    捨命救妾身,十之八九是為小女,可謂情深意重,只惜小女已入宮為妃,否則倒是一樁佳緣……可惜可憾了!”

    小玄聽得心中大暖,一陣感動。

    百寶娘娘正色道:“事已至此,公子倘若懸崖勒馬迷途知返,妾身便既往不咎!”

    小玄微笑道:“敢問夫人,何為懸崖勒馬迷途知返?”

    百寶娘娘道:“你且發個誓來,此間事了,你便遠遠離開玉京,從今往後,不可再與小女相見,否則五雷轟頂天誅地滅!”

    小玄此時已對雪若動了情,更不可能有負水若,心道:“她說的是『小女』,我若答應,莫說雪妃傷心,豈非連水兒都不能在一起了……”

    百寶娘娘見他沉吟不語,催促道:“公子意下如何?”

    小玄道:“此事恕難從命。”

    百寶娘娘臉色一沉,惱怒道:“我好意相勸,你卻如此執迷不悟!”

    小玄好奇她會怎麼對付自已,微笑道:“夫人待要如何?”

    “你既冥頑不靈,那就休要怪我!”百寶娘娘怒道,指掐印訣,但見一匹白練自飛鸞巾中飛出,心意斬已淩空懸在小玄頭頂,一道筆直的細細亮芒印在了他的眉心。

    小玄目不稍瞬,正容道:“回夫人,這誓絕不能發,我與令愛與兩心相許,豈可有負彼此!今生今世,是定然要在一起的。”

    洞口處的雪若不由又驚又喜,殊不知此君言中所指,乃是自己的親妹妹,一時幾要掉下淚來,情懷激蕩地思道:“情形如此兇險,皇上竟然還甘為我頂撞娘親,從前又何曾待我如此過……本已心如枯槁,以為就此敷衍一生,真是天可憐見!”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答應不答應?”百寶娘娘厲喝。

    小玄微笑搖頭。此時的他已今非昔比,瞧著懸在頭頂的寶刃,竟覺自己能十拿九穩地瞬間奪下。

    百寶娘娘見他死不肯從,不禁大惱,寒聲道:“小賊!你色膽包天欺君罔上,竟敢覬覦天子妃妾,休要怪我!”

    說罷幾根尖尖蘭指輕柔一轉,心意斬徐徐落下,直逼小玄眉心。

    小玄吸了口涼氣,心道:“這模樣,當真是要殺我哩!我這丈母娘還真有點心狠手辣呀……”

    百寶娘娘恩怨分明,得他救過性命,焉會痛下殺手,她神貌雖狠言語雖厲,只不過是虛意恫嚇,沒想小玄還沒怎樣,倒把躲在一旁的雪若唬得魂飛魄散,心中驚道:“這還了得,娘親真然要取皇上性命!”

    她見勢不對,當即從洞口急撲出來,抱住母親叫道:“娘親且慢,手下留情!”

    百寶娘娘怒道:“留什麼情!以期你們倆個日後鑄成大錯,不如及早做個了斷!”

    雪若雙膝跪地,顫聲道:“娘,他曾捨命救你,你又怎能忍心殺他?”

    百寶娘娘厲聲道:“他雖有恩于我們娘倆,然三綱彝倫豈容有壞!你們私相授受,愈陷愈深,到頭來非但各自傷心痛苦,族人亦將面臨覆頂之災!”

    “陛下恕罪,妾不得不與娘親說了。”雪妃叫道,再顧不得隱瞞,對母親道:“娘,他是皇上,當今天子!”

    百寶娘娘怔了一下,只道是女兒的情急之語,愈怒道:“胡說什麼!讓開!

    任由你們闖下彌天大禍,還不如為娘今日做個惡人!”

    “娘親先放他起來,自能分辨個水落石出,到時再要如何,全憑娘親決定!”

    雪若急道,生怕母親念動禁咒,一刀就斬了皇帝,遂轉身抱住男兒,肩遮背擋拼死護在他身前。

    百寶娘娘見她情狀如此,心中大疼,又隱隱有些起疑,轉念思道:“這孩子向來誠實,難道為了情人,就敢編造此等天大謊言?”

    雪妃轉朝小玄道:“陛下,面具放在哪兒?快取出來給娘親瞧瞧!”

    百寶娘娘聽見她叫喚,猛然間想起昨夜在鹿蜀車上,女兒情急之下叫出的正似“陛下”二字,不由一驚,再細瞧男兒身材,倒還真與見過的皇上大致相當,遲疑間默頌真言,先把懸在男兒頭頂的心意斬收了。

    雪妃又道:“還有那條從宮裡穿出來的袍子呢?收到哪裡去了?”

    小玄見她急得可憐,不忍再裝下去,扶抱住她,不慌不忙站起身來,微笑道:“既然如此,朕就不再相瞞了!”

    百寶娘娘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玄微微一笑,忽爾兩臂輕掙,若無其事地扯下了捆在身上的彩綾,哪裡有半分受制的樣子。

    百寶娘娘目瞪口呆,這才知曉自己的寶綾根本沒能拘鎖住他。

    小玄將彩綾托在掌心,兩手捧著送到她跟前,微笑道:“多謝夫人厚贈,此綾必是不可多得的仙家上寶,還請夫人收回。”

    百寶娘娘接過寶綾,仔細瞧了瞧,見華彩依舊,法力猶存,與之前並無兩樣,心中愈訝。

    雪若見皇帝完全無礙,歡喜道:“陛下快將面具戴上,再把那件袍子穿起來,娘親見了,自然就會明白!”

    小玄遂從如意囊中取出從宮裡穿出來的龍紋紗袍,雪妃接過,服侍他重新穿上,待整襟束帶畢,小玄這才取出七絕覆,穩穩地戴在臉上。

    百寶娘娘乃一品誥命夫人,又多年來隨程兆琦馳騁沙場,屢立奇功,曾奉詔隨程兆琦入宮覲見,參加過幾次皇宴,遠遠見過皇帝數回。

    此時一見七角面具,不禁大驚,再想當今天子行事荒誕不經,微服出宮也不是不可能,心中再無懷疑,急朝小玄跪下,伏拜在地道:“臣妾叩見聖上!”

    小玄怎捨得丈母娘行此大禮,趕忙上前來扶,道:“快快請起!”

    百寶娘娘又驚又喜,驚的是自己屢次冒犯天子,适才竟然還要動刀子殺他;喜的是皇帝竟然千里迢迢地親自趕來援救夫君,這等恩寵,可謂古今罕有。惶然道:“臣妾有目無珠,冒犯聖上,罪該萬死!”

    小玄笑道:“不知者不罪,況且夫人亦是出於護朕之意,何罪之有!”

    雪妃心中正在忐忑,聽見皇帝這樣說,不由歡喜無限,對母親道:“娘,皇上寬宏大量,你就起來吧。”

    百寶娘娘謝恩起身,三人複歸洞中,烤火歇息。

    雪若瞧瞧皇帝,忽輕聲道:“這張面具瞧的好怕,陛下還是莫要戴了可好?”

    小玄略一遲疑,心中雖然戀戀不捨,還是把七邪覆摘了,想起路上不便,又將龍紋紗袍脫了,一同收入兜元錦內。

    百寶娘娘瞧在眼裡,心中暗暗驚奇:“這些年來,皇上從未將面具除下,更無人敢以此相勸,何時開始,皇上竟對雪兒如此依順了?”

    因“天子”在旁,百寶娘娘心中雖有許多疑問,卻不好細問女兒個中原由,挨待到天明,三人便即重新上路,向西南飛馳。

    百寶娘娘雖是仙道中人,夫君卻是當朝之臣,行事自然受朝綱臣禮約束,待小玄這個“天子”與先前大不相同,言行恭讓有加,一路上搶著駕車,惹得小玄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

    這一程又走了近兩日,路過大大小小許多島嶼,幾乎無甚人跡。

    百寶娘娘似乎有所籌畫,辨認著星辰方位,驅車時直時拐,似乎在尋找什麼。

    小玄只道她在尋找黑焰島,並沒多問。

    到了第四天淩晨,星光之下,忽見前方出現了個海島,百寶娘娘道:“是了!”

    即時驅車朝前飛去。

    小玄精神一振,還以為找到了那個黑焰島。

    雪妃問:“娘,這是哪兒?”

    百寶娘娘道:“此島名曰——碧練,住著娘親的一位故人,他長居南海,多半知曉那黑焰島的確切方位。”

    待到近處,只見這碧練島十分之大,與別處甚不相同,遍處籠青掩翠,生機勃勃,島中央立著座山,也沒見多高,卻有薄雲淡霧縈繞,當中隱露飛簷攢尖,似乎藏著不少亭臺樓閣,一派仙家氣象。

    “好美的地方。”雪若贊道。

    眼看到了島沿,百寶娘娘驅車下降,飛到低處,又見一條長溪自山頂蜿蜒而下,溪水極是清濯,又得兩邊翠木綠石映染,于月光下閃耀著夢幻般的碧色,麗如美人綺羅,只瞧得小玄與雪若連聲讚歎。

    小玄道:“此島叫做碧練,莫非是因這條長溪而名?”

    百寶娘娘道:“陛下聖明,正是如此。”

    鹿蜀車降落在島沿的一帶空闊處,百寶娘娘道:“眼下時辰尚早,我們稍事歇息,待到天明,再上山登門拜訪。”

    三人下了車,小玄揀了些枯枝幹木,在空地上生起火堆。

    百寶娘娘靜靜瞧著,心詫皇帝竟然如此幹練勤快,再回想這一路上的情形,只覺眼前的這個天子,與平日耳聞的那個昏君大不相同,不禁暗暗奇訝。

    三人圍坐在篝火旁。此時約莫醜末寅初時分,島上一片寂靜,聽著緩緩濤聲,望著點點星光,真個令人心曠神怡。

    旋見百寶娘娘從飛鸞巾刷取出一隻半人高的寶爐來,正正地擺在身前,但見腹下三足,肚開四窗,頂上弧著七道虹狀提手,造型珍奇,異樣精美。

    小玄心中一跳,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爐。

    百寶娘娘口中低頌真言,猛見火光一閃,爐中已燃起耀目彩焰。

    小玄見那爐中火焰奇彩紛呈,不時於膛內如虹縱掠,瑰麗極絕,終於想起李夢棠說過的一件奇寶,脫口叫道:“煉霓爐!”

    “陛下好眼色!”百寶娘娘含笑應,又從飛鸞巾中取出被冥殿龍犀燒壞的諸寶,卻是要趁暇修補。

    小玄道:“聽聞此爐與大名鼎鼎的鑄造神器——五曜爐齊名,乃天地中十大奇爐之一,不想卻在夫人這裡!”

    百寶娘娘道:“此爐乃臣妾出山之時,師尊所賜,許多法寶都是倚仗此物,方得煉成。”

    她邊說邊修補,時而結印頌訣,時而敲打淬煉,將諸寶於爐間送入提出,使出許多仙家的玄秘手段,對小玄毫無避忌之意。

    雪妃也似懂些門道,在旁邊幫母親打下手。

    小玄只瞧得眼花繚亂,心中驚歎:“隔行如隔山,原來煉寶鑄器有這麼多的名堂與門道,水兒娘親果然是三島十洲無人不知的煉器大家!雪妃居然也識得這些……”

    他向來癡迷創造怪物,除了禦甲術和機關術,對相關的鑄造術、煉器術自然也是十分喜歡,卻苦於無人指點。望著於爐火前專心修補的娘倆,不覺又慕又羨,只瞧得心醉神迷,也不知看的是寶,是術,還是人。

    不知過了多久,小玄忽聞旁側悉嗦輕響,轉頭望去,見遠處林邊有一物在動,昏暗中瞧不真切,似是獐鹿之類的輪廓,驀爾想起那日在尋木上嘗到的烤鹿腿來,心中一動,道:“我去找點好吃的,與你們換個口味!”

    雪妃忙道:“還有些乾糧呢,陛下何必辛勞?”

    百寶娘娘也道:“等上了山,山莊主人自有佳餚美饌款待,陛下無需勞頓。”

    “舉手之勞而已,朕去去就來!”小玄笑道,不待母女倆回應,已起身邁足,入林追尋著那野獸去了。

    母女倆終得獨處,百寶娘娘早已憋了許久,忙向女兒問起原由:“怎麼回事?

    皇上為何孤身前來雲州?朝中大臣、宮裡後妃怎肯放人?”

    雪若遂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道:“皇上聽聞雲州告急,本欲御駕親征,來救爹爹,怎奈朝中阻力甚巨,皇后與湯相都極力反對……”

    百寶娘娘點頭道:“御駕親征,牽一發動全身,的確非易。不過皇上有此心,對咱家委實聖恩殊隆。”

    雪若接道:“皇上一時無奈,又見孩兒著急,便背著眾人,同孩兒悄悄離宮,依憑寶車神速,為爹爹送燈來雲州,又顯神威,勇借龍犀之力大破南宮逆賊!”

    百寶娘娘道:“難怪你爹爹說,當今天子不是凡人,真真神武!此舉載入史冊,日後必將名播萬世!”

    雪若道:“只惜爹爹再給敵賊劫去,否則今趟之行可就完滿了!”

    百寶娘娘歎道:“你倆瞞得為娘好苦,害我險些鑄下大錯……想來還真後怕!”

    “倘在以往,似娘親這般揮刀相向,皇上必是雷霆震怒,一發不可收拾!”

    雪若嫣然應,又正容道:“皇上委實改變了許多,他從前輕易便怒,動輒就要殺人,哪個敢惹他分毫。可如今有說有笑,處處溫和仁善,從前真是連做夢都不敢想的,叫人打心裡邊敬重與親近!”

    百寶娘娘聽得歡喜,心知女兒已再獲聖寵,一顆久懸的心終於放下,殷殷囑道:“天子于咱家有這等大恩,又對你寵愛有加,你須日夜兢惕,聿修厥德,毋忝姆懿,克諧內助,行貞靜賢能之德,悉心服侍好皇上!”

    雪若輕輕點頭,應了一聲。

    百寶娘娘忽道:“沒想皇上的樣子還挺清秀。”

    雪若沒接話,心中悄忖:“娘親眼光也忒高了,皇上何止清秀,簡直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子了!”

    母女倆繼續修補諸寶,百寶娘娘又祭靈羽寶釵,放出被鐵塔將軍擊傷的靈鶴,為其喂丹敷藥。

    時值盛夏,母女倆對著爐火忙了一陣,皆感汗水津津,衣貼膚上,甚不舒服。

    雪若忽動了心思,悄聲對母親道:“娘,天氣好熱,我們适才從空中飛下來,看見的那條溪水極好,又離此處不遠,不如去浸上一浸,涼爽涼爽!”

    百寶娘娘連日受困墜星嶺上,正感難受,天亮又要上山拜訪故人,亦須整理儀錶,聞言甚是合意。

    母女倆遂暫收起煉霓爐及諸寶,行入林中,沿溪而上,走出老遠,直至尋到一段景佳處,遂脫衣掛在枝上,又盤好鬢髮,這才一同下水。

    “水好涼!”雪若輕聲歡呼。

    百寶娘娘也舒服得膩歎一聲。

    此處水流柔緩,溪底平淺,盡是圓潤的鵝卵石,踏上去十分舒服。兩邊多是桫欏蘇鐵,且地勢甚高,透過搖曳的枝葉,隱約可見墨藍大海,又有陣陣涼爽海風拂來,人浸溪中,耳聞濤聲,真個神仙不換。

    母女倆互相搓了背,便靠著溪中的大石坐下,在水裡浸著。

    雪若見母親眉心輕鎖,怔怔地望著海面,以乎有些心神不定,問道:“娘,你可是擔心爹爹?”

    百寶娘娘沉默了片刻,方才歎道:“沒了回天燈,不知你爹爹還能支撐多久……”

    雪若心裡邊其實一直在擔憂此事,不由越發灼郁,一時無以排解。

    母女倆坐困愁城,在溪中又浸了一會。百寶娘娘忽從水裡站起,道:“我要下去了。”

    雪若詫道:“娘,水這麼好,你怎不多泡一會?”

    “要救老爺,接下必定還會有許多兇險,我須及早把損毀的法寶修補好!”

    百寶娘娘道,見女兒在水裡浸得愜意,便道:“你再泡會兒,就下來幫忙。”

    雪若應了,依舊懶懶地浸在水裡。

    百寶娘娘遂朝岸邊行去,才要出水,猛見昏暗中一人朝這邊過來,借著星光瞧定,正是皇帝,肩上負著頭耷拉著腦袋的坡鹿,手裡還拎著串不知名的野果。

    她心裡一驚,此時身上只圍條紗子,慌忙重回水裡,躲入一塊滿是青苔的大石之後。

    小玄走到水邊,放下坡鹿和野果,俯身用手掬水,連飲了幾大口,顯是渴極。

    百寶娘娘躲在暗處,盯著掛在枝上衣裳,不禁暗暗叫苦。

    所幸小玄並未朝那邊看,他只盯著溪水,見此段極是清濯,心中大動,忽而站立起身,竟把衣褲脫去,一步步摸入水中。

    “該死,怎麼這樣巧!”百寶娘娘悄啐一口,只好仍舊躲在石後,想起皇帝修為不弱,焉敢弄出半點聲響。
2019-1-2 13:5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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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19.9 作者:迷男

第九回 怯雨羞雲
   小玄泡在溪中,只覺水涼沁骨,怡爽非常。

    自從奪了冥殿龍犀的內丹,他便覺得體內似有變化,卻又微妙難察,這幾日無暇細辨,當即盤膝坐在淺處,瞑目行功,以氣內巡,仔細感應。

    漸漸地,他愈來愈感驚訝,只覺真氣但凡轉過丹田,便似火龍奔行,過處無不激蕩澎湃,仿佛生出了可毀天滅地之巨力,雙目未啟,卻覺日月星辰世間萬物俱在眼前,一切栩栩如生清晰無比,奇妙極絕。

    “陛下。”小玄聽見一聲輕喚,睜眼望去,就瞧見了雪妃。

    只見她扶石而立,面籠嬌羞,神情微詫,卻無驚慌之色。

    “你……怎麼在這裡?”小玄訝道。

    “妾身來這兒好一會了。”雪妃邁步,淌著水朝他慢慢行來。

    小玄這才留意到她身上只圍著一條細薄紗子,裸處水光隱閃膩白如雪,猛想起自己赤身裸體,不由一陣心慌。

    雪妃摸到他跟前,跪低下身,低聲道:“妾身服侍陛下可好?”說著從胸襟處摘下一條軟帕,輕輕柔柔地為皇帝搓肩抹背。

    小玄滿面燒熱,幾要起身逃走,又覺太過著相,心底愈慌。

    此時兩人挨得極近,雪妃見他面紅耳赤,不由錯愕,悄悄瞧著,越發覺得眼前的天子俊秀過人,心中敬慕交織,貪看不休。

    石後的百寶娘娘眉頭大皺,心道:“這孩子,怎還跑出來了!如此一磨蹭,卻害我走不成了。”

    小玄渾身緊繃,腰挺背直地端坐在水裡。

    雪妃察覺,又繞到他身後,十根纖纖蔥指搭住他兩肩,幫他輕輕按摩,柔聲道:“陛下這幾日可是乏得狠了,身子骨怎繃得這般堅硬?”

    “沒有啊……”小玄支吾道,被揉按得甚是舒服,身子終於放鬆了些許。

    “陛下若是覺得乏,便靠在妾身上好了。”雪妃在他耳後低聲說。

    小玄耳心生麻,心覺聲音像極了水若,只是少了點清脆,多了些輕柔,分外悅耳,眼皮倦澀,微微一合。

    “陛下往後靠呀。”雪妃小聲道。

    小玄不由自主朝後靠去。

    雪妃挺身迎住,繼續幫他輕輕按摩。

    小玄閉起眼,臉側如蘭吐息,背後綿軟溫潤,如臥雲端花堆,美若神仙。

    “那天……”雪妃欲言又止。

    “嗯?”小玄問。

    “那天娘親動了刀子,陛下可是生氣了?”雪妃輕聲問。

    石後的百寶娘娘心頭一跳。

    小玄搖搖頭,美人的髮絲就在頸間輕拂,絲絲的癢,心馳神搖間,仿佛身後的就是水若。

    “真不生氣?”雪妃追問。

    小玄點頭。

    “你莫哄人。”雪妃嫣然道。

    “真沒生氣,她是你和……你的娘親,朕怎麼可能生氣。”小玄道。

    百寶娘娘聽見,悄悄舒了口氣。

    “陛下……”雪妃一陣感激,柔聲道:“你答應臣妾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麼事情?”小玄懶洋洋問,玉人懷畔,千金不換,真個是無比的舒美愜意。

    “以後不管是誰,不小心把你惹惱了,你也不要輕易動怒,更不要動輒傷人可好?”雪妃輕聲道。

    小玄想了想,覺得好像並不太難,便道:“好。”

    “當真?”雪妃笑靨如花。

    “嗯,當真。”小玄應。

    “陛下可是答應我了哦!”雪妃認真道,“那人家也答應你,倘若日後有誰惹你生氣了,心裡邊不高興了,想要發狠了,臣妾便任你出氣,要打要罵都由你。”

    “我怎捨得!”小玄失笑道:“再說別人惹我不高興,朕又怎能尋你亂出氣?”

    “因為陛下答應我了呀,只要你不傷害別人,臣妾就讓你欺負,隨你怎麼樣都行!”雪妃道。

    小玄心中怦怦突跳,卻是把那“欺負”兩字的俏皮話想歪去了。

    “陛下越來越好了,教人好生歡喜!”雪妃甜蜜道,傾身向前,水唇在他頸側輕輕地啄了一下。

    小玄只覺這一吻親密之極,她這一往前,後面的兩團軟綿便越發清晰,除了輪廓分明,似乎還有兩顆嫩尖在輕輕刮擦,雖隔著紗子,也挨得背上一片酥麻。

    他呼吸微促,慌亂間反而稍稍坐直,好讓背部與身後的玉人分開一點。

    雪妃察覺有異,又感皇帝周身肌膚烘熱起來,抬眼羞乜了一眼,輕聲喚道:“陛下?”

    小玄胡亂應了一聲。

    雪妃貼著他耳邊悄聲道:“要妾身服侍陛下麼?”

    小玄微微一怔,心道:“不是已經在服侍了麼,怎麼還問?”

    卻聽雪妃低低聲接道:“還要以前那樣兒麼?”

    小玄正不明白,身後的雪妃已改跪為坐,在水裡抬起雙足,兩條長腿從他腰胯兩邊繞到前面來。

    小玄心中一陣劇跳,只見兩隻足兒穿波逐浪鑽到自己腹下,嫩筍般的俏美趾尖幾下撥探,輕輕夾住了已有些腫脹的玉莖。

    雪妃環臂摟抱住他的腰,調整了下坐姿,兩隻足兒輕輕柔柔地研蹭起來。

    小玄悶哼一聲,鐵杵怒勃而起,頂端破水而出。

    雪妃臉貼他背上,美目忽然睜得老大,一副吃驚的模樣。

    小玄見低頭望落,見兩條雪似的柔美長腿環胯架在自己的大腿上,一雙宛如玉琢的瑩晶足兒正夾裹著自己的肉棒,在水裡時松時緊地蹂踩著。

    因溪水清澈無比,他瞧得格外明分:那十根剝蔥似的趾兒竟比別的女人都要纖長,緊緊並著,縫密如線,膚色潤嫩如脂細白勝雪,再經那染著豆蔻花汁的小巧甲瓣一點綴,出奇秀美。

    雪妃只覺足間的物事熾熱如火,堅硬、勃翹且昂巨,跟記憶中完全不同,心中愈來愈訝,只是視線給男兒的身體擋住,根本無法看見前邊的情形。

    小玄通體緊繃,呼吸越來越急,越來越重。

    雪妃見他受用,在他腹下的兩隻足兒蹂蹭漸急,小花樣也愈來愈多,時不時還趾勾縫夾,益發殷勤。

    “雪妃!”小玄微仰起首,美得直吸氣兒。

    雪妃輕嗯一聲,兩隻俏足稍稍加了力道,更加熱烈地夾撫男根,在他背後悄聲道:“要現在出來麼?”

    石後的百寶娘娘聽得奇怪,悄悄探了下頭,瞧見兩人在水中的親密旖態,登時滿面飛紅,慌忙躲了回去。

    “你……你怎會這個?”小玄神魂顛倒地問。

    雪妃睜大眼睛,羞得雙頰燒透,然她心竅玲瓏,轉瞬便已明白,只道是天子故意挑逗,咬唇道:“明明是陛下命人強教與妾,如今卻來戲弄人!”

    “難道是那惡魔……”小玄忽然明白過來。

    原來晁紫閣因傷不能人道,又見她足兒絕美,是以命識得狎技的宮婦授以秘戲,以供自己玩樂。

    小玄一時酸意大泛,不想自己是個假天子,明明占了人家帝妃的便宜,反倒醋海興波,說來亦奇,底下卻越發挺拔勃翹,忽地一個轉身,把雪妃壓在後面的大石上。

    雪妃睜著一雙水霧迷蒙的眼睛望他。

    小玄輕輕一扯,她身上的紗子頓落溪中,露出浸了水的嬌軀來,白得如酥似雪,纖柔而嬌弱,明明惹人心生憐惜,卻又想要狠狠蹂躪。

    “他的味道,還真好聞呢……”雪妃悄悄呼吸,暗詫從前怎麼沒有發覺,雙頰暈紅,心底亂跳。

    “好白!她身上怎會這樣子白……”小玄屏息地瞧著,一陣心猿意馬,忽想:“我若要了她,水兒會不會生氣?”

    雪妃仰臉盯著男兒的俊顏,不覺愛欲遽生,秘處悄然發脹,癢意從骨子裡一點點地透出來,這情形前所未有,她暗自慌訝,兩隻手兒不由自主地輕攀住皇帝的手臂。

    “依水兒的性子,多半要惱我……”小玄天人交戰,眼神遊移,目光離開了雪妃的面龐。

    雪妃見他神情不定,心中一陣疑惑。

    “水兒爹爹都有五個老婆……況且她們姐妹情深,日後一併娶了,親上加親,或許不會太埋怨我吧?”小玄暗為自己開脫,目光又移回到玉人身上,但見嫩得幾能掐出水來,仿佛吹彈得破,平時就覺得她白,此時絲縷不掛,愈感白得驚人。

    雪妃忽然想起一事來,心中憐憫頓生,柔聲道:“陛下沒帶那東西是麼?那……妾身還是如适才那樣服侍可好?”

    “什麼東西?”小玄一愣。

    皇帝不能人事,每幸妃嬪,皆須借器具而行,這在宮裡已不是什麼秘密,然對外面卻是封鎖極嚴,幾乎無人知曉,石後的百寶娘娘也聽得雲裡霧中。

    雪妃咬唇不語,面紅耳赤。

    小玄猛然醒悟,不禁好氣又好笑,胸中傲氣勃發。

    雪妃吃了一驚,發現皇帝臉色有些不對。

    “大膽!本天子何需倚仗它物!”小玄輕喝,當即將玉人抵在大石上,分開雪腿,握杵對準嬌嫩,緊緊頂住。

    雪妃垂目望落,赫見皇帝勃翹如柱,不禁又驚又喜,顫喚道:“陛下,你怎……怎……”

    “我要你!”小玄喘息道。

    “妾是陛下的人,什麼時候在哪兒都是你的……”雪妃柔聲應,從前都是借器具而行,冰冷堅硬,那似今次熾熱似火溫潤如玉,秘處才給龜首觸著,身子便即酥了半邊,加之心底愛念湧動,苞內蜜汁頓沁,轉眼已濕透花房。

    小玄腰杆乍挺,一槍突入玉蛤。

    “啊!”雪妃發出一聲悸啼,嚇得自己急捂住嘴。

    小玄勇往向前,突過一腔脂膏般的水嫩,直沖到底,龜首驀軟,卻是摘了花心,貪戀地采了幾下,便開始抽聳起來。

    雪妃只覺快美排山倒海掩至,陌生而爽利,兩條藕臂高抬,緊緊地摟住了男兒脖子,嚶嚶輕吟。

    “怎麼就在這裡胡鬧起來……”百寶娘娘暗暗煩惱,豈願在這裡聽皇帝與女兒雲雨相歡,然與他們只有一石之隔,聲音聲聲傳來,清晰如在耳畔,著實無可奈何。

    雪妃幾時有過這等真正交接之歡,從前都是又冰又痛,每回俱是苦苦挨受,而今卻是火熱剛強,過處無不爽利快美,但給刺到深處,更是酸麻欲酥,整個人幾欲化去。

    小玄淺研深搠,瞧著她那乳鴿般雪滑的雙乳可人,手覆上去,扣住一隻微微用力地揉搓。

    雪妃玉頰生暈,她本就清麗極絕,此時越發迷人。

    小玄見她蛾眉輕凝,真個嬌麗無雙,心中癡了,忽俯下身,來吻玉人。

    雪妃忙啟水唇,迎入君王,送上香舌,與郎纏綿,蔥指還在男兒胸前輕輕撥動。

    蜜吻良久,兩人方才分開,小玄見她峰頂兩顆紅嫩櫻桃尖尖勃翹,時不時從指隙掌邊躍將出來,又覺可愛,再度俯身,張唇啜住,一頓輕吮重吸。

    雪妃細細嬌喘,滿懷柔情,輕輕扶抱住了男兒的頭。

    兩人情懷激蕩,身處清涼水中,肌膚卻是一片火熱。小玄動作越來越大,心底野了,忽直起身,將美人兩條長腿高高抬起,朝兩邊打開,觀望底下的出入之勢。

    雪妃羞不可遏,目餳臉暈,分外嬌媚。

    “只憑這張羞顏,便足以令人上天!”小玄欲罷不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那無以形容的羞色,淺挑深刺百般折騰,倏地寶杵暴躍,在花蜜的纏繞中現出了玄陽盤龍的真正面目。

    雪妃登時花容失色,美目圓睜,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

    “從前好,還是現在好?”小玄忽道。

    雪妃只覺撐滿欲裂,心中既美又悸,哪裡答得了話。

    “到底哪個好!”小玄不依不饒,突勢愈劇愈疾。

    雪妃上氣不接下氣地喘,只覺身上的男人猛如怒獸,嬌軀抖個不住,忽叫了出來:“今昔滋味,如若天淵之別!”

    小玄盯她那嬌靨,望著那一抹融魂化魄的羞媚,但覺入目心化。

    雪妃顫聲道:“今時的陛下好一百倍,臣妾願就此化在你身上,永世不離!”

    小玄這才心滿意足,寶杵寸寸勃脹,硬翹如弓,抽添愈急。

    雪妃明明覺得無法抵擋,卻又格外貪戀,小玄低頭瞧著,見蛤口嫩脂隨著抽送揉入牽出,粉粉嫩嫩的竟給拉出極長,薄如透明地裹住了龜頭,心中迷壞,悶哼道:“夾緊!”

    雪妃急把花房收束,緊緊裹握住皇帝的鐵戟,任采任擷盡由撻伐。

    “你夾緊,夾緊緊!”小玄猶喝,卻是頑心色意大起,要瞧到底能把那片粉嫩扯出多長。

    “夾……夾不住了……”雪妃顫不成聲,心欲取悅君王,仍舊死命夾裹。

    “不許放!”小玄口乾舌燥地喝,眼睛盯著低下,竟用中指去比量那卷拖出的嫩脂,赫見長達兩節,直覺奇秒之極,一陣魂銷骨融:“也就她能出來到這地步!”

    石那邊的百寶娘娘不知他們如何顛倒,只聽得滿臉通紅,莫爾驚察身上燒熱,羞得俏啐一口,緊緊地閉上眼睛,怎奈那邊二個動靜越來越大,著實煩不勝煩。

    驀聞女兒悸啼一聲,聲音非比尋常,隱約知是怎麼回事,心中一陣亂跳,臉上愈燙。

    雪妃突然就丟了身子。

    可憐她自為成婦人以來,竟還是頭一回能達此境,只覺內裡天翻地覆,瞬給令人恐懼的極樂淹沒,嬌軀抖了一陣,竟然痙攣起來,那久藏的陰精如膏排出,厚厚地裹了肉棒一層,只麻得男兒通體骨酥。

    小玄正在琢磨那花底妙趣,猝不及防,又見她反應如此之劇,心如油煎火燎,驟也跟著一潰千里,抱緊玉人,射得個天昏地暗。

    雪妃本就潰不成軍,吃他那滾熱的玄陽寶精一澆,蝸縮的花心跳了幾跳,嫰眼大開,又給燙出許多陰精來,一抹芳魂蕩到天際,斷腸似地顫哼:“死給陛下了!”

    百寶娘娘給堵在石後,半天無法走脫,聽見動靜漸息,不覺悄舒口氣,心道:“這下可完了吧,還不快快起來,我也好回去修補法寶!”

    豈知等了半天,聽見小倆口低低悄語,料是在說那些卿卿我我的恩愛話,正不耐煩,又聽綺聲再起,探頭去看,見皇帝坐在石上,把女兒抱在懷裡輕輕聳動,不禁目瞪口呆。

    原來小玄意猶未盡,雪妃曠了許久,又初得真趣,也是欲罷不能,兩人如膠似漆,纏綿悱惻間情致又生,遂梅開二度再興雲雨。

    “還有完沒完啦……”百寶娘娘再次躲回石後,心中鬱悶萬分,如非這女婿乃是當今天子,只怕當場就要發作。

    雪妃跨坐皇帝身上,姿勢一變,滋味又是不同,神情時而像是舔著了糖,時而仿如吃到了酸,時而又似咬著了辣,百般銷魂。

    小玄與她抵額相歡,細賞著她臉上變化,只覺一顰一蹙都極動人,特別是那抹帶著矜持的羞色,簡直就是最厲害的春丹秘藥,令自己雄風高振異樣剛強。

    雪妃細細喘著,不時貼臉過去,在他唇角眼邊送上香吻。

    小玄兩手扣緊柳腰,在花底或頂或拱、時挑時研花樣迭出。

    雪妃忽地膩哼,嬌軀倏顫,一副怯極了的模樣。

    小玄陡感研磨花心的棒頭一滑,不知嵌入了哪裡,奇滑異嫩腴美極絕。

    雪妃只覺又酸又麻,刹那間整個人都軟了,雪臂勾摟不住皇帝,就朝後方跌去。

    小玄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她的腰兒,眼中閃過絲異色。

    雪妃也不知皇帝突破了哪裡,仿似蛇兒給拿住七寸,半點不能動彈。

    “難道同水兒一樣,那裡也藏著個小窩兒?”小玄幾記輕戳,很快便探明正是花心底下的位置。

    原來姐妹倆同根而生,天地造化,都藏著那羞花閉月的寶器。

    雪妃花容失色,扭臀躲閃,臨陣脫逃。

    “別躲!”小玄輕喝,雙掌下滑,緊緊地箍抱住兩瓣雪臀,鍥而不捨地尋幽探秘。

    雪妃凝住身子,咬著水唇,芳心戰戰地乖乖就範。

    小玄細斟密酌,只覺那嫩窩兒一張一翕裹了半顆龜頭,姐姐雖比妹妹生得淺些,卻是倍加肥美,喘道:“就這裡,就要你這裡!”

    皇帝的聲音霸道而強硬,充滿了急迫與渴盼。

    雪妃心裡愛極了他,雖是萬般難挨,也要讓愛郎快活,遂強忍酸麻把嫩處送上,一時香汗漿出花魂欲散,口中嬌音不斷,聲聲悸人。

    百寶娘娘聽得驚奇,忽想起平日聽見的傳聞來,不由有些心疼女兒:“都說今上荒淫無度,常在宮裡燒丹煉汞,又四處搜羅奇方異術,料是有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小玄深深刺住,略一拱動,便感那花窩內嫩粒滴滴浮起,軟軟滑滑地擦磨龜頭,不禁筋麻骨軟。

    雪妃狀若昏迷,再也無力侍奉天子。

    “果真都有個銷魂窩,姐姐妹妹俱是如此,那做娘親的,不會也……”小玄神魂顛倒,思緒一忿,竟是天馬行空地跑到百寶娘娘身上去,又猛然一驚,暗啐自己荒唐,沒想寶除振躍,越發剛強炙熱。

    小玄盡在小窩中研磨拱撬,全然不知節制,猛然馬眼一酥,就要射將出來,險絕處九鼎還丹訣隨即自生,牢牢鎖住精關。

    “你……你在做什麼?”雪妃悸啼一聲,細嫩的肌膚上乍然浮起大片細細地雞皮疙瘩來。

    原來小玄的九鼎還丹訣運提太急,一不留神,竟連帶使出了那“汲”字訣來。

    雪妃只覺一道奇異吸力直透花窩,上面的花心也受波及,挨忍不過,花內津湧漿吐,已小小的丟了一股。

    小玄見她嬌媚絕倫,心中大酥,按不住運提真氣,又再悄汲了一下。

    雪妃何曾嘗過這等滋味,嬌軀時繃時凝,顫啼個不住。

    百寶娘娘聽得女兒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心中愈來愈詫,不知想到了什麼,身上竟有些不自在起來,心窩裡漣渏忽起,悄然蕩開。

    這數月來戰事膠著,程兆琦殫精竭慮,她也想方設法助夫禦敵,夫妻倆心力憔悴,已近半年未有水魚之歡。

    夫妻倆恩愛相得,百寶娘娘常得雨露滋潤,幾時曠過如此之久,況且還是最為食髓知味的飽熟年份。此時此刻,斯人斯景,令她忽想起丈夫歡好時的寵愛、剛勇與強硬,不覺腹下收緊,腿心裡一片潮熱,手臂抬起,不知不覺就某處移去,指尖才觸著星點,心頭乍驚,粉靨滾燙,羞啐一口急收回手。

    石那邊的喘聲吟聲依然不依不饒地傳來,百寶娘娘無處可逃,惱火地將個身子沉入水裡,可是清涼的溪水還是無法熄滅沸燙的綺思,忽感自己這般泡在水裡,真個可憐極了。

    小玄每汲一記,便見玉人便哆嗦一下,那難耐與嬌羞混做一處,直媚入骨子裡去,再想起她平時的端莊嫺靜的模樣,越發難止難遏。

    “好生難挨!”雪妃失聲喊出,狀如中酒地嬌啼:“是……是什麼在吸那兒?”

    百寶娘娘原先就有些懷疑,待聽見女兒叫出這個“吸”字,心中一驚,立時明白過來:“皇上果然用了采補之術!”

    “不行!”雪若悶啼一聲,再次丟了身子,那稠滑花漿一注注排吐而出。

    小玄盯著她那欲仙欲絕的模樣,直如成癮,心頭一熱,想與玉人進退與共,索性撤去九鼎還丹訣,惟以“汲”字訣大快朵頤。

    雪若丟得死去活來,只不知如何才能停住,心頭森森然仿欲仙去,驚慌道:“陛……陛下憐惜,妾挨不過了……”話音未落,雪腹抽搐,又再掉出大股陰精來,依然濃稠如膠,直從花縫中迸出,流得兩人腹下腿間如同打翻了鍋粥。

    百寶娘娘聽得驚心動魄,暗忖道:“皇上用了采補之術,卻還如此逞狂,半點不知體恤!雪兒定要虧狠了……”進而又想,如此這般恐怕並非偶爾,心中更是又疼又急,萬分擔擾。

    小玄驀感精至,重重朝上一挺,就在她那小花窩內噴出一道道熱流,一邊射還一邊深深淺淺地戳刺。

    雪妃如何抵擋得住,只好任天子恣噴肆射,在他懷裡有氣無力地嬌抖著痙攣著,眸暈目濕,嬌軟如泥。

    兩人體質皆非凡俗,彼此銷魂,待峰頂過去,卻仍斷斷續續地丟泄,竟逾盞茶光景方止。

    小玄心滿意足,從水揀起紗子給雪妃圍上,溫存了一陣,道:“我們走吧,朕打到頭坡鹿,一會烤與你吃。”

    雪妃只覺身上黏膩,心盼還能在水裡浸上一陣,又感周身無力,仿佛給抽光了骨頭,懶懶地不想動彈,輕聲道:“陛下先去可好?妾在這裡歇會兒便回去。”

    小玄見她那嬌慵模樣,心中得意,道:“也好,我先回去把鹿烤好,這裡水涼,你別睡著了。”

    雪妃點點頭,催促道:“陛下快去,娘親一個人在下邊,怕是要等急了。”

    小玄微微一笑,在她眉心親了下,起身上岸,穿好衣袍,春風滿面地去了。

    雪若在水裡泡著,想著适才的歡好溫存,不覺心如蜜注,神倦體乏間有些恍惚起來,忽聽水響,不禁吃了一驚,赫見母親從石後轉了出來,身上依然只裹著條紗子,水滴如注,錯愕道:“娘?你怎麼還在這裡?”

    小玄順坡下山,才走出百十步,忽想起獵到的坡鹿拉在溪邊,遂掉頭折返,方到近處,忽聽有人在跟雪若說話,卻是百寶娘娘的聲音,不由錯愕:“我丈母娘怎會在這裡?”

    “我早就要走了,沒想卻撞見皇上過來,便給堵回來了唄!”百寶娘娘道。

    “那……那……娘一直都在?”雪若驀地滿面飛紅。

    “還不是因為你倆胡天胡地,沒法離開!”百寶娘娘沒好氣道。

    雪若嚅嚅囁囁地再說不出話來。

    岸邊的小玄也是面紅耳赤,急躲入樹後,借著星光,見丈母娘身子有如羊脂搓就,都是極白,卻與雪妃又是不同,不敢多看,慌忙低下眼去。

    百寶娘娘忽道:“我問你,适才你可有覺得哪裡不妥?”

    雪若怔道:“什麼不妥?”

    百寶娘娘單刀直入:“那為何适才你大呼小叫?還說什麼皇上……皇上在吸你?”

    小玄呆住,萬想不到丈母娘竟會問女兒這個。

    雪若羞不可遏,嬌喚道:“娘!”

    百寶娘娘仍舊不依不饒:“還有,适才皇上有沒有……有沒有射出來?”

    雪若睜大眼睛。

    樹後的小玄耳根發燙,只覺這個直白豪邁的“射”字不該是從丈母娘嘴裡出來的,心底莫明一蕩。

    百寶娘娘繼續逼問:“還是只有你有,他沒有?”

    雪若只恨不得能有個地洞鑽進去。

    百寶娘娘半點沒打算放過她:“到底有沒有?”

    雪若求饒似地蚊聲道:“有,都有。”

    百寶娘娘盯著她問:“你確定?”

    “有啊,真的有!”雪若只覺臉都快燒破了,适才給燙得魂都險些沒了,還能不確定?

    “皇上定是修習了房中秘術,适才欺負你呢!”百寶娘娘輕歎道。

    “房中什……什麼術?”雪若一臉茫然,完全不懂,囁嚅道:“皇上待孩兒越來越好,哪裡欺負我了?”

    “你不懂!皇上定是偷偷采補了,因此你才那般難挨。”百寶娘娘一臉嚴肅。

    小玄心頭亂跳:“糟了,千百年才做一次賊,便給她逮著了!我丈母娘真是明察秋毫洞若觀火矣!”

    雪若暈著俏頰,心道:“難挨是難挨,可是卻舒服得很呀……”

    百寶娘娘沉吟道:“後宮妃嬪無數,皇上修習房中術也不算稀奇,只是你就虧了……”

    她心疼愛女,不禁憂心如焚,左思右想了好一陣,突爾靈光閃過,柔聲對女兒道:“為娘亦傳你一法,以後歡好時運用,便可與皇上棋逢對手,情致更佳。”

    雪若耳根紅透,半響不敢啃聲。

    百寶娘娘正色道:“傻孩子,這個沒啥好害羞的,皇上如此悍勇,又識房中術,你不識應對,長此以往,身子定要大虧了!”

    雪若嬌聲道:“娘你唬人!”

    百寶娘娘苦口婆心道:“為娘不是嚇唬你,皇上拿你采補,你也只有防著點,學點粗淺之技傍身,才好長久。”

    雪若給逼急了,嚅嚅道:“孩兒不要學,皇上不會傷害我的。”

    百寶娘娘板起臉道:“你若不學,到時早早便體弱貌衰,後宮佳色無數,就不怕皇上又再冷落你麼?”

    雪若重獲恩寵,正是甘之如飴之時,加之如今愛意洶湧,哪裡捨得失去,吃母親這一嚇,心裡終於鬆動,羞色道:“娘親莫再說了,孩兒學了便是。”

[ 本帖最後由 sy0000 於 2019-1-2 13:5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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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19.10 作者:迷男

第十回 曲突徙薪
    小玄暗暗好笑,心覺有趣得緊:“我這丈母娘當真什麼都懂,且半點不肯讓女兒吃虧,竟敢私傳秘術來對付本天子,好哇!朕倒瞧瞧她要教些什麼?”

    當即運提真氣,凝聚耳力。他此時與溪中的母女倆相隔五、六丈遠,又有潮聲溪水干擾,竟能聽得一清二楚,心中驚喜,只覺自從奪取了冥殿龍犀的內丹之後,真如脫胎換骨,樣樣不同了。

    “今傳你之術,名曰——玉爐內教經,乃東方碧落天雙修諸術中的一種,精研甚難,入門卻易,為娘先傳你口訣,你可記好了。”百寶娘娘道。

    雪若點點頭。

    “天地氤氳,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一陰一陽謂之道,既濟生生之息也,拔取天根並地髓,白雪黃芽自長成。鉛亦生,汞亦生,生汞生鉛一處烹……”百寶娘娘徐徐念道,傳授法訣。

    雪若安靜聽著,默記心裡。

    百寶娘娘傳完法訣,又仔細講解內中要點、關鍵及難解之處。

    小玄聽在耳中,悄拿來與九鼎還丹訣比較,似是有些異曲同工之處,又明顯各有所長,只是不知孰高孰低。

    “以後皇上施術之時,你便悄悄使出娘教你的這個法子,內裡自有妙力反汲,可保身子不虧。”百寶娘娘悄聲道,“而且此技藏有秘趣,皇上必感快活,長久共修,彼此還大有裨益,往後自然會越發寵你。”

    雪若只羞得一聲不吭,連點下頭都不敢。

    小玄聽得心旌搖盪,明明才與雪妃歡好過,此時竟又渾身烘熱,只盼能與雪妃立馬一試,好領教一下丈母娘秘授的妙技。

    雪妃悄然走神:“這房中術果然神奇,是啦,皇上之所以好了,還能把我折騰個半死,多半不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而是修習了類似的秘術……”

    百寶娘娘叮囑道:“可記清楚了麼?此術甚是要緊,回頭你須用心修習,事關終生幸福,切莫懈怠。”

    雪若忽掩嘴嬉笑。

    百寶娘娘詫問:“你笑什麼?”

    雪若一臉俏皮地爬到她身邊,抱臂貼耳道:“此術娘是從哪裡學來的,敢情是爹爹教的?也常常一塊兒修煉麼?”

    百寶娘娘錯愕,猛地滿面飛霞,輕斥道:“小孩子家,莫要來管大人的事!”

    就在此時,突聞頂上傳來一陣大風刮過之聲,母女倆及岸上的小玄皆抬起頭望,赫見天空出現一艘龐然巨艦,正從頭頂徐徐飛過。

    此時天已微亮,只見大船張著一對巨翼,尖首長尾,形如鳳凰,船體呈濃暗的青灰色,暈泛著令人不安的奇異芒彩,而高聳入雲的主桅甚為搶眼,流耀著與船身完全不同的碧色光華。

    “天呐,這是什麼?竟然如此巨大!”小玄心中震憾。

    雖相距甚遠,瞧不真切,但稍略估量,艦身絕對有數百丈長,比七絕界的沖霄飛舟及在虞淵穀見過的戰斧飛艦都要大上多倍。

    “娘,是天舟麼?”雪若驚訝道。

    “不是。即便是天舟,也沒幾艘有這麼大的!”百寶娘娘篤定道,她乃東方祟恩聖帝門下,諸天之間常有往來,因而見過許多天舟。

    三人盯著天空,心中皆有一個疑問,這龐然大物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快活島上空極高處,小琳琅天靜懸天際,罕有的燈火通明。

    妖聖淩霄士負手立於欄前,默然望著星空。

    今夜的小琳琅天異乎尋常的熱鬧,時不時可見巨禽大艦起降,一撥又一撥的妖王精首出入諸殿。

    淩霄士冷目瞧著,若有所思。

    “聖老久等了,聖後有請。”一個嬌媚聲音在身後響起。

    淩霄士轉身,見一個身裹金縷裳袍的美豔妖姬躬身行禮,遂由她引著,踏上丹陛,步往小琳琅天最大的所在——媧皇殿。

    來到門口,數名威猛妖將正從殿中出來,神情凝重目不斜視,腳步匆匆,與淩霄士擦肩而過。

    淩霄士步入媧皇殿,見偌大的殿庭中,除了立在殿角的數名金裳妖姬,就惟有孤立於大殿中央的一個女子。

    那女子站在一座巨大的法陣前,正凝視著當中的日月星辰。

    淩霄士一眼便即認出,這是個臨時祭起的虛空法陣,名曰——森羅萬象,對應著諸天諸地六合八荒,起著立體地圖的作用。

    “淩霄士拜見聖後。”妖聖略微躬軀,行了一禮。

    女子轉過身來,刹那間整座大殿似乎都亮了起來,一張麗絕寰宇的容顏出現在他眼中,正是當今妖界至尊小妖後,微笑道:“聖老辛苦了,把你從萬千裡外請到這裡來。”

    “聖後客氣了。”淩霄士道。

    “不知聖老近來可有觀察天地氣象?”小妖後道。

    “略有窺探。”淩霄士答。

    “那麼。”小妖後抬起頭,望向法陣中的一處,接道:“應該有注意到雷域的變化吧?”

    淩霄士輕吸口氣,點了下頭,目光也移到了小妖後注視之處。

    雷域——位於三十三重天外,那是一片陌生的不毛之地,一片只有雷電風暴的海洋,廣大無垠,天地中所有的雷電都源自其處,是寰宇中所有力量的源泉,沒有任何生靈可以待在那裡,包括太乙大羅,甚至混元。

    “雷域近來甚不穩定,影響了許多地方,許多事情,還有許多人……”小妖後道。

    淩霄士靜靜聽著。

    “甚至我。”小妖後抬起手,雪白的掌心上出現了一團懸浮的雷電,渾圓而柔潤,毫無瑕疵,完美地展現了大羅的驚人之境。

    “我也是。”淩霄士應,凝視著那團雷電,以他的修為,已能看出那團雷電並不如表面上那般穩定。

    “聖老覺得,這是因何?”小妖後道,玉手收合,掌上的雷電暫態無蹤。

    “不曉得。”淩霄士搖頭,回答得甚是乾脆。

    兩人一時不語,皆默默地望著森羅萬象中的一片模糊的白色光芒,白芒看不見邊沿,代表的正是雷域。

    “我很擔心。”小妖後忽道。

    “據我所知,很多人都在擔心。”淩霄士道。

    “可是所有人都無可奈何,沒有人能知道原因。”小妖後輕歎道。

    “因為沒有人能接近那裡。”淩霄士停了下,繼道:“不過,也許不用太過擔心,抑或只是一次偶然。”

    “絕不可掉以輕心。”小妖後搖了搖頭,緩緩道:“雷域從來十分穩定,而它惟一的一次異變,就引發了渾沌大劫,導致了先天地的毀滅。”

    “可是。”淩霄士道,“惟一能夠引發雷域異變的那個魔頭,已經不存在了。

    而他的後人亦在西方伏法,萬世不見天日。”

    “不會再有別個了吧?”小妖後輕聲道。

    “不會。”淩霄士篤定道,“據我億萬年來的觀察,如今諸界之中,無論妖仙神魔,再無一個可以與那魔頭比肩的。”

    “好吧,沒有哪個能逃過妖聖的眼睛。”小妖後長籲了口氣,道:“但願如聖老吉言,雷域的躁動,只是一次偶然,我們靜觀其變。”

    “聖後寬心,我會一直看著。”淩霄士淡淡道。

    “此趟請聖老前來,乃有一事相煩。”小妖後道。

    “聖後請說。”淩霄士。

    “拘纓失盜,聖老已聽說了吧?”小妖後道。

    淩霄士點點頭。

    “因為此事,天庭已對吾界有所疑心。”小妖後繼道。

    “敢問聖後,天庭之疑,可有道理?”淩霄士不動聲色道。

    “純屬臆測!”小妖後斬釘截鐵道,“天庭之所以懷疑吾界,是因尋木被盜期間,拘纓附近出現了許多鯤鵬,而現今擁有鯤鵬數量最多的就是吾界。”

    淩霄士點了下頭,沉吟道:“如今,吾界的鯤鵬大多在建木吧?”

    “除了輪換牽拉小琳琅天的二十四頭鯤鵬在我這,其餘的都在建木,大部編入了聖靈兵團。”小妖後道。

    “也就是說……”淩霄士斟酌道,“建木那邊的鯤鵬已不在聖後的掌控之中?”

    “我已遣人查問過建木那邊,所有鯤鵬的出入行止均有記錄在冊,並無任何走失遺散,更沒有去過拘纓。”小妖後道。

    “有無可能,有人做了手腳?又或許……有誰在隱瞞?”淩霄士淡淡道,眸底鋒機隱閃。

    “有可能,但瞞不了我。”小妖後寧定道,“建木有我的人。”

    “那此事就委實蹊蹺了!”淩霄士沉吟道,“聽聞出現在拘纓附近的鯤鵬多達數十,除了吾界與天庭,誰也拿不出這個數目。既然吾界沒動,天庭亦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底下監守自盜,那麼——如此多的鯤鵬究竟從何而來?”

    小妖後五指如蘭輕拈,結成一印,身後的法陣忽然徐徐膨脹,直至擴展到整座大殿,森羅萬象中的日月星辰有如寶石明玉,懸浮在兩人周圍。

    淩霄士游目顧望,瞧見一座大陸迎面飛來,急速放大,其上盡是鬱鬱蔥蔥的森林,很快便認出,這是亙古已有的廣莽。

    小妖後道:“天地無垠,自第一次諸界大戰,天地諸尊重新劃界,因媧皇煉石補天、斬玄龍複天地安寧及取聖鼇四足以固四極之偉績,劃歸吾界的版圖很大,大到還有許多人跡未至、完全未知的地方。”

    淩霄士點點頭,道:“譬如當初的虛照秘境。”

    “又譬如這裡。”小妖後抬起雪臂,指尖點向一處,那是茫茫林海中的一片空白,繼道:“此處在廣莽極北,迄今為止,還沒有人成功進入那裡,或者說,去那裡的人沒有哪個能夠回來。”

    淩霄士眉梢微微一挑,道:“聖後為何對那裡感興趣?”

    小妖後道:“因為這些年來,我時不時收到情報,說有人瞧見那一帶有鯤鵬出沒,而且數目不少。”

    淩霄士哦了一聲。

    小妖後繼道:“本來以天地之大,在某處存遺不為人知的鯤鵬,也不算太過稀奇,只是我派去調查的幾撥人馬,俱是界中高人,最後一支還是由數位界中元老統領,竟亦無一歸來,這便甚是可疑了。”

    淩霄士動容,雙目注視著空白。

    小妖後轉目瞧他,沒再言語。

    “聖後是要我走一趟?”淩霄士道。

    “鯤鵬放到那裡,都是舉足輕重的力量。而且,我還疑心那裡出沒的鯤鵬,與這次拘纓失盜有些干係。”小妖後道。

    淩霄士沉吟須臾,終道:“既屬吾界地頭,又是聖後意思,淩某便走一趟吧。

    或許又是一個虛照秘境,會有些令人意外的驚喜。”

    小妖後道:“此行可謂兇險之至。聖老是否願去,不必介意於我,還請自行定奪。”

    淩霄士道:“大劫或至,蛛絲馬跡,皆不可隨意放過;況且天庭已疑心吾界,終須查個水落石出。”

    “那就有勞聖老了!”小妖後欣喜道。

    “聖後有令,焉敢不從。”淩霄士謙色道。

    “那邊進展如何,那癡兒可是可造之材?”小妖後忽問。

    “已有小成。”淩霄士點點頭,道:“那癡兒天賦穎悟,聰慧過人,難怪重元老兒會選她為關門弟子。只是虛照心經非同尋常,推倒重來之途著實兇險,最終能否功成,還要看她的造化!”

    “接下來,是否還需你在旁指引?”小妖後道。

    “該傳的我都傳了,可以完全丟開手了。”淩霄士道。

    小妖後滿意地點點頭。

    “我有種感覺……”妖聖傲然道,“虛照心經比我當初預想的還要精彩,若能大成,於這天地中,或有一席之地!”

    妖聖離去後。

    即有侍姬入殿來報:“啟聖後,元帥已在殿外等候。”

    “宣。”小妖後道,收了森羅萬象,踏上殿北玉台,在一張寶座中坐下,身後萬獸屏上的光芒徐徐灑落,耀得她膚華如玉,麗不可名狀,令人無法逼視。

    旋見侍姬引著一人進來,行至階前,叩首便拜。

    “元帥請起。”小妖後道。

    那人起身,但見紫須紫發,劍眉星目,肩披大袍,立於階前,有如臨淵峙嶽,異樣之英武沉靜。

    此人正是聖靈兵團舊帥、當今快活島鎮界大將軍兼御前護衛軍右帥——龍逄。

    他智勇雙全,一直為界中將帥,名震八荒,麾下八千御前右護衛軍,俱為妖界精銳中的精銳。

    “我且問你,當日要你把兵團交給萬劫,你心裡邊可是不大痛快?”小妖後忽道。

    “屬下高興的很,交出兵團,末將終能追隨聖後左右了!”龍逄應道。

    “你別哄我,聖靈兵團乃你嘔心瀝血才經營起來的,拱手讓人,豈是易事。”

    小妖後道。

    “雖有些不舍,然只要能於追隨聖後以供驅策,便是屬下的萬幸!”龍逄道。

    “你還是不肯承認。好吧,今兒又有一樁大事要為難你了。”小妖後道。

    “聖後儘管吩咐,屬下赴湯蹈火亦再所不辭!”元帥郎聲道。

    “我要你即刻親提本部精銳,特別是你那七員愛將,離開吾界,自行尋一處新址住紮。”小妖後盯著他道。

    “離開吾界?”龍逄詫道,虎軀輕震。

    “沒錯。”小妖後點了下頭。

    “屬下甘願永世守護聖後!”龍逄急道。

    “能保護我的人有很多,暫時用不著你了。”小妖後淡淡道。

    龍逄注目望她,滿眼疑色。

    “此乃命令,不容異議。”小妖後道。

    龍逄胸膛起伏,默不作聲。

    小妖後緩緩道:“有三件事務必做到。第一,新駐地須選在易守難攻處,及人跡罕見處,最好是從未有人到過的地方。”

    “其二,新駐地安頓後,除了我之外,往後再不可任何人聯繫,包括吾界中人。”

    “最後,在我同意前,不可擅離駐地,不可擅回吾界。”

    龍逄神情越來越凝重,已知事關重大,深吸口氣,喝應道:“末將遵命!”

    小妖後道:“總而言之,就是要你銷聲匿跡,在所有人的視野裡消失。”

    龍逄沉聲道:“聖後此舉,可是為了應對元老會中隱傳的天地大劫?”

    小妖後沒有回答,良久方道:“你只需記住,你走得越遠,藏得越緊,存在得越久,我在這裡就會更安全。萬一有甚不測,你就是我的退路。”
2019-1-2 13:5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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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nt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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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4-28 13: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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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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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0.01 作者:迷男

原本上次更新已經是兩年前了

第二十卷 水火不容
第一回 定魔礁
空中的鳳凰狀巨艦徐徐飛行,並無半點停滯,自島沿穿過,向西南駛去,看似緩慢,然轉眼已由大變小,飛速實應甚迅。

溪中溪旁的三人各自驚疑,畢竟如此龐巨的飛船罕世難逢。

直至巨艦的形影完全消逝,小玄這才回過神來,一時猜不出所以然,見溪中的母女倆細語說話,忽齊從水裡站起身來,現出兩具白得耀目的胴體,似要上岸,心中一驚,生怕給她們撞見,急躡手躡腳離開溪邊,扛起獵到的坡鹿飛步下山。

百寶娘娘同雪妃穿回衣裳,盤好鬢發,緩步沿坡下山,回到沙灘上,見皇帝正親手剝皮除髒,將一塊塊割下的鹿肉掛到簡易的木架上炙烤,母女倆心中惶然,趕忙上前幫打下手。

過沒多久,鹿肉油脂滴淌,散發出陣陣香氣,小玄生怕褻瀆了神骨劍,隻用八爪炎龍鞭的逆鱗做刀,揀烤熟處割肉,分遞與百寶娘娘與雪妃。

百寶娘娘道聲“不敢。”接了鹿肉,小口慢嚼。雪妃吃得甚香,想起適才在溪中的纏綿與溫存,心裡更是歡喜甜蜜,目中波光盈盈,不時用指撕肉送到皇帝嘴邊。

百寶娘娘見小兩口親密無間,對女兒重獲恩寵篤定無疑,久懸心頭的一塊大石終能放下。

吃過鹿肉,百寶娘娘又架起煉霓爐,同女兒繼續修補被冥殿龍犀損毀的諸寶,待到天明,已修複十之八九,便收起諸寶與寶爐,引皇帝及女兒一同上山。

這碧練島雖大,島中央的山卻不高,坡勢甚緩,林木也不算太過繁密,三人輕松穿行,走了一會,忽見前邊有條石階山道,遂轉入其中,沿山道繼行,兩邊不時有白鹿倘佯仙鶴閑翔,一派仙家氣象。

“娘親這位故交是何方仙真?不知該如何稱呼?”雪若問。

“這位故交名號釣龍仙君,乃一位太古真人門下,據說已在這南海長居了數千年。”百寶娘娘道。

“釣龍!竟然敢叫這名號,怕是個十分了得的高人……”小玄心忖。

“數千年……那這位仙君的修為必定高深得很了,不知娘親是如何與之相識的?”雪若繼問。

“十三年前,我曾煉造一寶,名曰辟邪霹靂,所需的昆吾石王極是珍罕,其余材料亦甚繁雜,我四方索尋,準備許久,最後隻缺少一樣叫做龍角岩的東西。”百寶娘娘道。

“辟邪霹靂!”小玄心中一跳,立時想起水若的貼身法寶來,記得她當時以此寶擊毀骷髏老祖的一截手臂,還曾說過此寶乃是她娘親到流洲取昆吾石王煉成的。

“我四處尋探,有日忽聞在南海有龍角岩現世,便即動身趕往南海,果然在千裡海溝之中找了此物。”百寶娘娘繼道。

小玄同雪若安靜聽著。

“豈知幾於同時,這釣龍仙君齊尋到海溝之中,亦要取那龍角岩,我們各不相讓,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百寶娘娘道。

“竟然一見面就打起架來啦!”雪若掩嘴輕笑。

“我們在海溝中爭鬥,我法寶雖多,但他的法門卻煞是古怪,水遁諸術更似在我之上,一時難分高下……”百寶娘娘道。

“後來怎樣?”雪若有些著緊地問。

“後來仙君見我執意不讓,忽然就收了手,將那龍角岩讓與我了。”百寶娘娘微笑道。

“仙君好大度呢。”雪若嫣然道。

“多半是那仙君見水兒娘親生得很好看,不忍相爭哩。”小玄以己度人肚子裡悄自嘀咕。

“孰料這時又來了一撥人馬,卻是南海龍王敖欽,率領他那些龍子龍孫蝦兵蟹將海溝團團圍住,說龍角岩乃是海界所產珍寶,自當歸屬龍宮。”百寶娘娘道。

“一方統禦,竟然如此不講道理!”小玄眉角一挑。

“陛下所言甚是。當時妾身心裡生氣,正要與理論,仙君卻懶得多說,施展神通,輕輕松松就將那條老龍趕跑了,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仙君修為極其高深,與我之前的交手,並未使出全力。”百寶娘娘莞爾道。

“我這嶽母大人法寶層出不窮,定然也是留有後著。”小玄心道。

“仙君是個好人哩!後來呢?”雪若道。

“後來仙君邀我到他島上做客,這些年不時有些往來,可謂不打不相識。”百寶娘娘道。

三人邊說邊行,不覺就到了一座山門前,見牌額上寫著三個大字——海天一意。

正看著,忽聞數聲鶴唳,影跡撲閃,從山頂飛來七、八隻大仙鶴,鶴背上皆跨坐著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各執兵刃法器,神色頗為不善。

小玄錯愕道:“這是此間主人的待客之道麽?”

百寶娘娘也微現詫色,提聲道:“來者可是仙君門下?妾身乃仙君故交,今日登島拜訪,還望諸位通報。”

那些跨鶴之人卻如臨大敵,聽見此言,又仔細打量了地上三人片刻,神情方才稍緩,一個白發老者道:“諸位來得甚是不巧,恰逢今時島上不便,各處法陣已啟,還請速速歸去,莫要誤入誤觸,傷及諸位!”

三人對視一眼,心中甚是疑惑。百寶娘娘衽襝行禮,道:“妾身有事要向仙君請教,還請老人家引見則個。”

老者見她神貌非凡,知曉也是化外仙真,終道:“非我等無禮,如今實是非常之時,仙君這會也不在島上,上仙請改日再來。”

百寶娘娘急欲打聽黑焰島的所在,耐著性子道:“妾身委實有緊要之事相詢,尊駕可否告知仙君現在何處?”

老者沉吟須臾,又仔細打量了下她,方道:“此處往西三百裡,有個定魔礁,仙君或在其處,諸位倘有急切之事,不如自行前往尋找,只是路上萬須留神提防。”

小玄忍不住道:“請問老神仙,我們須提防什麽?”

老者道:“恕老朽不便細說。”

百寶娘娘道:“大海茫茫,尋個小礁,怕是不易,可否請哪位略為引路?”

老者道:“既是仙君故交,我等原該如此,無奈仙君有言,令島上人這幾日不可擅離,是以無法從命。”

百寶娘娘無奈,隻好道了謝,領小玄及女兒原路折返。

小玄低聲道:“這些人古古怪怪,有點蹊蹺。”

百寶娘娘應:“島上怕是有什麽變故……只有先見到仙君,方可明了。”

雪妃道:“那定魔礁不知是個什麽所在,好不好找?”

百寶娘娘道:“也只有按方向尋找了,還好不算太遠。”

三人下到山腳,小玄祭起鹿蜀車,一同登車離島,借日頭辨明方向,朝西飛去。

此時晴空萬裡,海面上風平浪靜,四頭鹿蜀奔得甚是歡暢,車速比往常快了許多,大致過了一個時辰,三人估摸目的地已近,皆朝下投目,尋找那定魔礁。

忽見前方水色有異,較周邊的海水略深,細看之下,原來是大片半隱於水中的礁岩,只有少許地方或高或矮地冒出海面。

“敢情此處就是定魔礁了?”小玄道,當即按下鹿蜀車,貼近水面低馳。

三人遊目四顧,此處無遮無攔,水裡也清澈如透,那些遊附於礁簇珊叢上的蝦蟹魚貝皆落入目中,卻沒半條人影。

雪妃失望道:“看來仙君不在這裡。”

小玄歎道:“那我們隻好自個去尋找那黑焰島了……”

百寶娘娘卻似在凝眉細聽,忽道:“陛下請聽,這是什麽聲音?”

小玄微怔,細聽了一陣,道:“就是浪濤聲啊,咦,怎似從一個方向傳來的……”

百寶娘娘道:“此時無甚風浪,怎會有這等轟鳴之聲?且又四面皆海,這聲音卻似從一個方向而來,怕是有點古怪。”

“過去瞧瞧便知!”小玄道,揚起炎龍鞭,驅車遁聲馳去。

約馳了五、六裡模樣,雪妃突指著前方叫道:“那是什麽?”

小玄見前邊海面突陷,甚是詭異,生怕有甚不測,急將車子拉高,待飛到高處,三人往下看定,不禁皆吃一驚。

原來海面似是坍塌般陷落了大片,邊沿參差不齊,落勢卻極陡,幾乎是筆直向下,海水如道道巨瀑朝下傾灌,中央漆黑一片,入目驚心動魄。

“怎會這樣子?”雪若大訝道。

百寶娘娘凝眉不語。

“深不見底呐,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歸墟麽?”小玄喃喃道。

“歸墟在天外海東面極深遠處,據此何止億萬裡。”百寶娘娘道。

小玄臉上微微一熱。

“那此處又是什麽?真似海底下藏著個巨坑一般!” 雪若道。

小玄咦了一聲,詫道:“這大溝之中好像有許多異樣氣息衝上來哩,好生強烈,可是……是加持法陣的罡氣麽?”

“聖上明鑒,此處真靈交混,確是用於加持法陣或結界的罡氣。”百寶娘娘應,停了下道,“只是這大海之中怎會藏著法陣?我們且下去瞧瞧。”

小玄按下車頭,小心冀冀地朝塌陷處飛進去。

百寶娘娘取出一傘祭起,正是能辟邪驅魔、阻遏水火的天羅屏,護住車子,四下水珠霧氣俱不能近。

鹿蜀車徐徐下降,但聞水聲咆哮震耳欲聾,三人朝周圍望去,見億萬頃海水排山倒海般四下傾落,可謂畢生難見。

又降了數百丈,周遭寒意襲人,天羅屏外盡是濃濃水霧,抬頭再看,海水直如天河巨瀑兜頭衝下,只是瞧著,便似令人欲要窒息。

雪妃驚歎道:“這海坑竟然如此之巨,方圓怕是有百十裡吧?”

小玄盯著瞧著,他明明不識多少陣法,卻忽在海坑中瞧出些東西來,但見一道道光跡顯透而出,時隱時現疏密有致,流轉旋蕩縱橫千丈,構成了一幅幅玄奧詭秘的畫面,赫感似曾相似,心頭驀爾一迷,有些渾渾噩噩起來。

百寶娘娘細觀了一陣,道:“此處罡氣縱橫,法力浩大,果然潛藏著個極巨的結界,只是這般紊亂龐雜、強弱不均,是乎已給破壞。”

雪妃又道:“走了半天,仍不見底,此坑怕是不止萬丈深,南海竟有這等奇異之處!”

她稍一轉頭,猛然發現小玄神情恍惚,急扶抱住他手臂叫道:“陛下怎麽了?”

百寶娘娘聽見女兒叫喚,趕忙轉頭望去,果見皇帝神色有些不對。

“沒事。”小玄迷迷糊糊地搖了搖頭,一時也難以明白,心中倏地一跳,忽記起在大澤時到過的那個湖心小島來:“是了!島上廢墟當中殘存的那些神秘法陣,也有許多潰散四處的法能,豈不是像極了此處!”

百寶娘娘疑惑地盯著他,心知這類遺地多有種種不妥,道:“此處結界已經損毀,只因殘余的法力仍存莫大威力,海水方不能填複,然有隨時坍塌之險,不宜久留,我們上去吧。”

小玄點點頭,拉起車頭,驅馭四頭鹿蜀朝上馳去。

眼見近了海面,才要從巨坑飛出,猛聞空中傳來一聲厲叱,有人喝道:“咄!底下的是何方妖孽!”

三人詫訝,齊抬頭望去,見上方懸著一團火雲,赤炎四吐,焰中徐徐現出個童子來,面如傅粉,唇若塗朱,手持一杆丈八長的火尖槍,滿臉凶色殺氣騰騰。

小玄登時給唬了下,遠遠瞧去,初一眼還道是來了冤家對頭哪吒三太子,定睛細瞧,方察有些不同,雖然都是骨秀顏清神俊非凡,然五官畢竟還有許多不同,叫道:“你是哪個?喚誰妖孽呢!”

那童子見他們從海坑中出來,目光繼移到四頭鹿蜀身上,刀眉一挑,厲聲道:“鬼鬼崇崇!可是爾等破壞結界,放走了魔物!”話音方落,手上長槍一抖,倏從空中掠下,霎時就到了跟前,槍尖疾朝鹿蜀車刺來。

那槍勢異樣凌厲,流星飛火般劃空襲至,四頭鹿蜀一齊驚躍起來,險些將三人掀下車去。

三人吃了一驚,百寶娘娘眼明手快,提起心意斬架了一刺,那童子槍落如雨,連環戳搠,百寶娘娘縱出車子,心意斬離手飛掠,禦馭寶刃就在空中與對方鬥將起來。

“好凶狠的小孩!怎麽莫明其妙就來打架?”小玄道,把炎龍鞭交與雪妃,讓她架車,提著神骨亦飛上空中,就要上前助戰。

就這呼吸間,百寶娘娘已跟那童子鬥了二、三十合,細觀那童子的兵器與神貌,心中一動,又見他頭上、雙腕、雙足上束著五個金箍兒,忽叫道:“上仙可是觀音菩薩座前的善財童子?”

“既然知曉,還不束手就擒!”那童子傲然喝道。

小玄同雪若皆吃一驚。小玄心道:“此子竟是那牛魔王與羅刹女所生,大名鼎鼎的紅孩兒!聽聞他已被觀音菩薩收歸門中,怎會突然在此處出現?”

“上仙暫且罷手,此間多半有甚誤會,請容妾身一言!”百寶娘娘道。

紅孩兒的火尖槍卻是半分不肯緩,喝道:“何須廢話,待小聖爺擒下你這妖婦,自可一切明了!”

百寶娘娘乃東方崇恩聖帝門下,位列仙班,又是名播一方的煉器大家,三島十洲哪個不敬幾分,聽他出言不遜,心中惱了,叱道:“無知小兒!聽聞你已棄惡從善,皈依觀音菩薩門中,今怎如此跋扈,敢在人前放刁!瞧在菩薩面上,這才讓你三分,難道本仙還怕你不成!”

“待落在小聖爺手裡,再來問你怕不怕!”紅孩兒叫道,輪槍拽步攻勢愈疾,槍尖頻於心意斬間鑽過,疾刺百寶娘娘。

百寶娘娘武技雖然不俗,卻非所長,又鬥十數合,漸感有些不支,叫道:“再不罷手,休怪本仙要祭法寶了!”

紅孩兒哧的一聲笑道:“有甚法寶隻管放出來,讓小聖爺爺瞧瞧你這妖婦的手段!”

百寶娘娘嬌軀一擰,翩然飄退。

“休走!”紅孩兒提槍急追。

百寶娘娘黛眉一挑,口中頌念,倏見一道紫光掠起,朝紅孩兒射去,卻是從飛鸞巾內祭出了破甲飛龍標。

紅孩兒直待紫光掠近,方才不慌不忙把身一偏,輕輕松松就讓了過去,笑道:“隻如此麽!”話音未落,又見白芒乍晃,卻是百寶娘娘揚袖祭起了雷霆鐲。

紅孩兒見此寶來勢疾迅剛猛,躲避有些不及,遂氣貫槍尖,一擊挑開,竟感虎口震得生痛,心中微凜,豈知猛又一道閃電劈來,臂上驀地辣痛,已給灼了一道。

原來是百寶娘娘放出了雷公擊,旋見空中光芒縱掠,再有斬蛟劍與碎魄珠望空祭起。

紅孩兒槍挑身躲,饒他修為了得,未吃大虧,卻免不得手忙腳亂一陣狼狽,不禁大怒,厲聲道:“好妖婦!也教你嘗嘗小聖爺的厲害!”

百寶娘娘知其厲害,遂收聚心意斬,隻繞身旋掠,凝神以對。

紅孩兒念了個咒語,倏地一手離槍,揮起拳頭捶向自己的鼻子,猛見口裡、鼻內及眼中噴出火來,焰光赤烈濃煙滾滾,非凡火、天火,而是那精、氣、神煉就的三昧真炎。

“這便是神魔皆懼的三昧真火麽?原來他發火是靠砸自個鼻子的!”小玄瞧得又是詫異又覺好笑。

百寶娘娘久聞他懷此神技,已有提防,口中念念有詞,驟見頂上光芒閃動,一把鑲嵌著霓玉、火浣石、青瑛、蟾蜍石、蠱螺殼、金罡髓及金精髓諸珍的寶傘乍然打開,傘底吐出一股浸滿符文的青氣,罩護住全身,卻是祭起了天羅屏。

天羅屏乃守護至寶,能辟邪驅魔、阻遏水火。三昧火給嵌滿諸珍的傘面架住,一時燒不下來。

紅孩兒冷冷一笑,揮拳連捶鼻子,噴出的神火凌空飛旋,百寶娘娘才架傘不一會,猛見火勢倒卷,赫從底下倒灌上來,所襲正是天羅屏的虛處,不禁花容失色,急飛身走避,傘底寶氣已給三昧真火衝散大半,鼻口吃神焰熏著,登時五髒如炙涕淚直下,在空中踉蹌跌退。

小玄大驚,提起神骨飛刺紅孩兒,兩人相距數丈,邁步瞬間,鞘鋒已到紅孩兒胸前。

這一擊疾似流星,紅孩兒吃了一驚,舉搶挌擋,豈知落了個空,對方的鞘鋒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印堂之前,僅距寸許,銳意襲額,他始料不及,慌忙朝後疾退,遠遠地飛開出去。

小玄怔了一下,亦想不到自己如此輕易便能得手,心知適才只要手上不停,這一劍便能刺中對方。

紅孩兒一身冷汗,厲喝道:“好邪魔,竟敢偷襲小聖爺!”

小玄微笑道:“你這小哥,忒也性急,怎不分青紅皀白就誣人是邪魔!一上來就尋人打架?”

紅孩兒定了定神,怒罵道:“小聖爺燒死你這邪魔!”猛又一捶鼻子,從鼻內噴出三昧火來燒小玄。

小玄縱身閃避,遊走開去。

紅孩兒“吭”的一聲,眼中口裡也飛出火來,旋舞縱掠,聲威駭人地從四面八方襲向小玄。

小玄念動處,北溟玄數已加持於心,周遭火勢雖然驚人,在他眼中卻全都慢了下來,在火中穿梭自如,猶如閑庭信步。

百寶娘娘瞧著心驚脈跳,提聲呼道:“萬莫沾著分毫,是三昧火!”

雪妃早就聽聞過三昧真火,知道厲害,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尖,驅車飛到母親身旁,急取蓬壺珠玕為她療傷。

百寶娘娘隻稍略緩回,便對女兒道:“娘沒事,你且遠遠躲著!”從飛鸞巾中又取數寶,再度飛上前去,來助皇帝。

紅孩兒見燒對方不著,心中愈怒,又揮拳猛捶鼻子,眼鼻口中火湧如注,旋見炎炎烈烈赫赫威威,遍空盡赤到處是火,層層重重裹住小玄。

小玄心中暗懍,任北溟玄數瞧得分明,然周遭再無丁點空隙可避,危急間不由一籌莫展。

百寶娘娘大驚,急掐避火訣,重祭天羅罩,硬生生撞入火中。

此時受困於火中之人,既是當今天子,又是得意女婿,更為了營救自己的夫君從千裡外趕來,於節於情於義,豈容有虧!

火中的小玄見避無可避,隻好急掐避火訣硬抗,心忖:“冥殿龍犀肚子裡尚且燒不死我,這回未必挨不住!”

他心念未止,已給層層連綿的三昧火裹到了身上,驟感熱極,奇的是除此之外,竟覺也沒甚大不了的,再細瞧自己身上,赫是毫發未損,心中大定,叫道:“這點火兒,也好意思拿來嚇唬人麽!”

百寶娘娘闖入焰中,見皇帝背負雙手,倒提著劍,正若無其事地一步步朝紅孩兒凌虛行去,不禁目瞪口呆。

小玄瞥見旁邊人影晃動,轉首望去,見丈母娘又衝入火中來助自己,臉上盡是關切之色,心裡一暖,灑然笑道:“這點小伎倆,何須夫人出手,由我打發了便是!”

百寶娘娘心中震憾:“傳聞大鬧天、海、冥三界的齊天大聖,當日遇見此火,也得狼狽敗逃。聖上縱然修煉了什麽神功,卻不過是舞象之年,能積多少修為,竟然無懼這三昧真炎?”

一轉念想起他先前從龍犀腹中死裡逃生,亦似無礙,不禁愈感疑訝,對這天子女婿越發看不破了。
2021-1-21 13:4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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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0.02 作者:迷男

第二回 以火攻火
紅孩兒於火中瞧得真切,更是駭然:“此魔能有多大神通?修的是何法門?竟然不怕我的三昧火!”心中驚怒交集,又連捶鼻翼,噴火來燒小玄。

殊不知此時的小玄除了有不壞聖皇鎖及兜元錦護身,體內原有萬年龍驪潛藏,現又得了冥殿龍犀的大丹,即便是三昧火亦燒不動他了。

冥殿龍犀為火中之極,內丹乃那包含三昧火在內的檀林火、太陽火、末劫火、熱惱火、無間火、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等諸般精華所融匯,更以冥界至寶“冥極珠”融合滋養,威力倍添;而玄狐一脈本就是玄陽之極,小玄獲此內丹,可謂珠聯璧合,於火行一系,已可傲立一方。

“比你火旺百倍的家夥咱都見過,你就是把鼻子砸壞了,也奈何不了小聖爺爺!”小玄朗聲笑道,依然面不改色地一步步朝前走去。

紅孩兒在火焰山做妖怪時曾號聖嬰大王,是以自稱“小聖爺”,聞言隻道是對方戲弄自己,又見他使終劍不出鞘,愈感欺侮,大怒道:“賊妖魔,爾亦膽敢自稱小聖!”

小玄心中一熱,頓時想起在山上時快活時光來,傲色道:“哥哥是大名鼎鼎的千翠山八聖其一,如何叫不得小聖!”

“千翠山八聖?聞所未聞,只怕都是些無名之輩!” 紅孩兒叫道。

“今日便教爾長長見識!知曉千翠山八聖的厲害!”小玄臉色霎沉,一劍刺去。

紅孩兒急提槍挌擋,兩人槍來劍往,在漫空烈焰中又鬥做一團。

小玄悄將北溟玄數提至第三境——坐照,再施展出誅天訣,劍勢登時一變,奇招妙法此逝彼現,殺得紅孩兒面紅耳赤。

“聖上的劍術竟然這等高強!”百寶娘娘又是一驚,卻半點瞧不出天子所使是何方劍法,凝神細觀,愈感玄奧難解。

紅孩兒先前遇險,還道是因對方偷襲,不想這回已有提防,寥寥數合間竟然又落了下風。

他瞧得異樣分明,見對方的劍在火焰中穿行,也沒多快,鞘尖卻總是能在匪夷所思的地方出現,而自己的槍勢處處受製,盡給搶先一步攔截封堵,不禁渾身異樣難受。

小玄笑道:“我千翠山八聖的本事如何?”

紅孩兒槍法雖然精湛,但怎及得上北溟玄數及誅天訣的玄妙,招式已漸無章法,口中卻兀自逞強:“不過爾爾!即便是八個全來,也不是小聖爺爺的對手!”

小玄素重八兄弟情誼,豈能容人貶辱,心中惱了,氣貫神骨,瞬見一條火龍隨劍飛出,炎炎烈烈赤紅耀目,如有真形一般。

紅孩兒大吃一驚,鼻口中疾噴出大片三昧真炎,在身前構築成一道不可逾越的火幕。

小玄鞘鋒一突,火龍赫將前方火幕撕開,直噬紅孩兒。

紅孩兒疾朝旁避,手上亦半點不敢輕慢,提槍攔拒。

小玄擰鞘一絞,霎見火龍在空中打了個轉,竟然蜿蜒翻滾地攀槍而上。

紅孩兒驀感虎口奇燙,險些撒槍,刹那間已給火龍撞到面上,但覺劇熱自七竅灌入,呼吸幾窒,不由魂飛魄散,急拖槍逃退,模樣萬般狼狽。

小玄喜訝交集,心念動處,又有一條火龍隨劍而生,張牙舞爪地追擊紅孩兒。

紅孩兒左支右絀疲於應對,隻覺兩條火龍威勢駭人,撲噬縱掠間束手縛足,不單槍法大受干擾,更感炙膚蒸魄奇熱逼人,饒是修煉了三昧真火,亦覺難以抵擋,不禁愈鬥愈驚,終知遇見了生平罕逢的強敵。

百寶娘娘目瞪口呆,已完全判斷不出小玄的修為至何境界。

小玄酣暢淋漓,神骨雖未出鞘,但凡劍起,便見火光縱掠,一條條火龍騰躍而起,在遍空的烈焰中肆意遊弋,將紅孩兒的三昧真火衝得七零八落。

直至此際,遠處的雪妃方才從破碎的火幕間瞧見個大概,見皇帝於焰中有如閑庭信步,已是穩佔上風,不禁滿心歡喜,訝忖:“都傳紅孩兒三昧火厲害,今又拜在菩薩座下,得了正果,本事何等之大,皇上竟然能與之一較高下!”

小玄心迷神醉,有如發現了新玩具的孩童百般戲耍,頑心起處,赫見一隻隻一頭頭由烈焰構成的飛禽走獸憑空乍現,除了龍,還有雕、鵬、虎、豹等形影,在他身周馳騁縱掠,輪廓清晰栩栩如生,待到後來,竟隱隱可見眉目鼻口,真個隨念即生,隨心霎成。

眼前的景像壯觀、凶險而詭異,紅孩兒驚詫萬分,細觀那些火禽焰獸,似由傳聞中的種種奇火異焰構成,最駭然的是竟還在當中發現了三昧真炎,且比自家更加精純雄烈,心下驚沮:“這廝修得是何法門?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魔頭?手段這等了得!倘若今時落敗,日後傳將出去,我紅孩兒的名頭可要就此折了!”

百寶娘娘性素狠穩,不容勝負有變,又忖這紅孩兒今為觀音菩薩座下,任其逃回去惡人先告狀,還不如先行一步拿住他,再親往落伽山潮音洞賠罪,以菩薩之大德大慧,自有公道。當即暗扣著韶華逆悄悄迫近,覓機擒敵。

紅孩兒本就招架不住,眼角瞥見百寶娘娘從旁欺近,心中暗暗叫苦,然知強援即到,是仍咬牙支撐。

小玄劍如龍行,真個行雲流水一般,不覺間又領悟了誅天訣中的數變,此時的紅孩兒在他眼裡已是破綻百出,只要願意,隨時可以亮劍出鞘刺他個透明窟窿。

百寶娘娘見紅孩兒已全無還手之力,心知機不可失,口中默頌禁咒,就要放出韶華逆,忽聽有人遙聲叫道:“那邊的可是晚妹,怎與善財童子鬥起來了?”

百寶娘娘姓蘇,閨名晚歸,聽那聲音耳熟,抬頭望去,見遠處數朵祥雲飛來,上有三人,當中一個正是釣龍仙君,趕忙應道:“正是小妹,仙君別來無恙。”

“都是自家人,兩邊快快罷手!”釣龍仙君叫道。

百寶娘娘略一遲疑,便收回心意斬,又轉對小玄以真氣秘語道:“啟奏陛下,仙君來了,這當中定然有甚誤會,請先罷戰吧。”

小玄倏一劍刺出,鞘尖莫明其妙就出現在紅孩兒心口,紅孩兒諸防皆漏,大駭縱退,卻見對方微微一笑,已收鞘抱懷,不禁面紅耳赤,臉上掛不住,怒喝一聲,揚槍又要刺人。

這時又有一個聲音傳來,喝道:“這等無狀!仙君有言,爾還敢放肆耶!”

紅孩兒槍勢立頓,在空中僵滯了須臾,這才悻悻收手,柱槍雲端,眼睛猶惡狠狠地盯著小玄。

小玄收起功法,身周的火禽焰獸轉瞬散化,抬頭望去,見高處的祥雲上立著三人,左首一個,乃是個長須男子,一派道骨仙風模樣,料就是那釣龍仙君了。右側之人為道僮打扮,生得丹唇星目,背負鉤劍,卻猜不出是何人。

然那正中的白衣大士,寶相慈和端莊,首後明環映耀,手托淨瓶,瓶中插著楊柳青枝,旁側還有隻白鸚哥相隨巧囀,赫是南無觀世音菩薩。

隻一眼,小玄便認了出來,心中一陣激動,瞧著眼前那尊雍容端莊的菩薩,但覺親切無比。他從前每逢困境劫難,祈求保佑的諸方神明之中,必定會有這位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名號已在心中念過了不知多少回,隻憾從未見過真顏,沒想今日竟能在此得遇。

“既是觀音菩薩,那旁邊這個背負鉤劍的僮子,多半便是天王次子,哪吒的兄長——惠岸行者木吒了!”小玄猜測。

祥雲轉瞬至前,釣龍仙君微見詫色問:“晚妹怎會在此?”說話間目視小玄,適才見他在同紅孩兒的爭鬥中大佔上風,法門殊異,心中甚訝,細觀之下,見其豐神秀逸,隱顯頭角崢嶸之相,心中暗暗稱奇。

百寶娘娘正要說話,紅孩兒已搶先朝菩薩告曰:“弟子奉命先行趕來定魔礁察探,恰逢這三人鬼鬼崇崇地從海坑裡出來,且乘罕異妖獸,便猜多半是他們破壞了結界,放走了仙君的魔物!”

“一派胡言!什麽叫做仙君的魔物?”觀音菩薩喝斥道。

“善財童子必是誤會了。”釣龍仙君笑道:“晚妹是在下舊故,乃崇恩聖帝門下,名播三島十洲的煉器大家,旁邊這位公子器宇軒昂,料非左道。另外,鎮押魔物的結界早已於四日前就毀壞了,我是拖了數日,著實無奈,今才往落伽崖厚顏求菩薩援手的。”

“原來結界非是今日才毀,怎不早說!”紅孩兒哼道。

“還敢胡攪蠻纏,怎麽不說是你修為淺薄性子浮躁!”觀音又斥,轉對百寶娘娘及小玄道:“是我弟子魯莽,衝撞仙駕,還望二位見諒。”

百寶娘娘趕忙欠身拜見,道:“不敢,此間多半有甚誤會。不知菩薩下臨,有失迎迓,望乞莫怪!”

小玄端肅尊誠,急跟上前,亦朝觀音菩薩畢恭畢敬地行了個大禮。

菩薩目光從百寶娘娘身上移過,定定地落在他身上,和色道:“尊駕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委實難得。不知師承何方?哪座名山?”

小玄一陣踟躊,既不能如實相告,又不想欺瞞菩薩,正誠惶誠恐,已聞菩薩道:“既有不便,便無需說了。”

小玄松了口氣,殊不知菩薩雖不動聲色,然三乘妙法玄奧,以心會意,以意會息,已從他身上諸般難明的氣息裡捕捉到一絲似有若無、然卻極其陰邪之氣。

這一絲陰邪氣息不是別的,乃自不壞聖皇鎖而出,此寶幾為天地中最為陰極之物,幸得有兜元錦遮掩鎖護,方才將氣息隱去了十之八九。

觀音目光從小玄身上移開,垂目觀心,若有所思。

紅孩兒叫道:“這廝手段詭異歹毒,定是那邪魔外道!”

菩薩斥道:“還敢無禮!何來的歹毒?爾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倘若不是別人手下留情,今日便教你顏面無存!”

小玄忙叩首道:“是小子性急,方與善財童子爭鬥,望乞菩薩恕罪!”

釣龍仙君道:“皆因此間災愆,殃致諸位誤會,只是目下緊急,待此間事畢,余再同諸位一一賠罪!”

菩薩道:“仙君何來此言,實是小徒莽撞。”

百寶娘娘忙道:“仙君言重了。小妹適才登島拜訪,得兄門下指點,才往這定魔礁來,見這海中懸著大坑,甚是詭奇,是以入坑察看,未想驚動了善財童子。”

釣龍仙君打了個稽首,道:“原來如此,都怨為兄疏忽所致,還望晚妹見諒。”

百寶娘娘正欲答話,仙君已接道:“晚妹請稍待片刻,莫怪。”

百寶娘娘見他眉心微鎖,以其修為定力,竟見憂困,心知必有非同小可的災厄,忙應道:“不妨,兄長先忙大事。”

釣龍仙君轉過身去,朝觀音菩薩叩首道:“余當日接手結界之時,老師曾言,這法陣有莫大威力,可鎮鎖那魔物,然陰陽交替歲月漫長,又或有外力顛撲,難免有個萬一。”

觀音菩薩合十道:“尊師所言甚是,那魔物天地罕有,自有邪穢覦覷。”

“老師離去之前,留有一囑,曰日後若生不測,無力挽回,可往落伽山請觀音菩薩下援。”釣龍仙君停了下,接道:“自那魔物破牢而出,余這些日幾將南海搜遍,仍無所獲,自忖已非獨力能挽,萬般無奈,惟有厚顏請菩薩下臨,千乞援手。”

觀音菩薩道:“仙君客氣了。那魔物塗炭八方,作惡萬載,終得尊師鎮伏,實乃天地之幸,此等大善,功德無量諸方敬仰。尊師既有吩咐,貧僧莫敢不從,然那魔物有攪天之能,貧僧只怕也是心余力絀。”

小玄聽得暗暗心驚:“不知那魔物是何來歷?竟連菩薩都要為難……嗯,多半只是謙詞。”

釣龍仙君叩首道:“佛法無邊,萬望菩薩垂慈,以免蒼生荼毒之災。”

觀音菩薩投目細觀結界,沉吟道:“當務之急,是先覓著那魔物的下落。縱然力不能擒,亦好再邀大德者鎮伏。”

釣龍仙君道:“老師命我看守結界,賜二寶佑助,其一名曰——??,能感應那魔物大致行蹤,目下卦測,那魔物似乎還潛藏在這南海之中,然須彌芥子,那魔物能大能小,亦識換形變化之術,余修為淺拙,始終無法將其尋獲,還望菩薩大法施援。”

菩薩凌空虛拈,自結界中汲取了一縷氣息,又指結法印,潛心默算,好一會方道:“此魔當有隱匿之術,非常法可覓,待我回落伽山設壇卦算,再作商議。”

釣龍仙君躬身叩首,道:“那就有勞菩薩了,委實感激不盡!”

觀音菩薩合十還禮,目光從小玄身上轉過,略停須臾,這才辭了仙君,率善財童子同木吒駕雲去了。

走遠前,紅孩兒突爾回首,朝小玄狠狠剜了一目,似邀來日再較高下之意。

小玄微微一笑,心舒意暢。

釣龍仙君目送菩薩一行直至不見,這才轉身,含笑朝百寶娘娘道:“晚妹別來無恙。你這些年不是在協夫討敵麽,怎有閑暇跑到海上來?”

百寶娘娘微笑道:“久不相見,對兄甚是想念,就不能過來瞧瞧麽?”

釣龍仙君哈哈一笑,道:“一別經年,為兄也是想念得緊,奈何師諭在身,不能遠離,晚妹莫要見怪。”目光一轉,又落到小玄身上,眼中微有詢意。

百寶娘娘遲疑道:“這位是……是……”

小玄已接過話頭,朝釣龍仙君叩首道:“拜見仙君,小子從玉京來,姓崔。”

釣龍仙君見他適才遲遲不答菩薩所問,心知定有諱避之處,也不細問,隻點點頭道:“尊駕身手不凡,來日不可限量啊。”

小玄忙道:“小子才淺學疏,不值一提。”

釣龍仙君目有讚賞之色。

百寶娘娘朝雪若招了下手,喚道:“雪兒,快來拜見你伯伯。”

雪若趕忙驅車近前,提氣踏虛下了車,就在空中朝釣龍仙君盈盈一拜,輕喚道:“仙君伯伯好!”

百寶娘娘對仙君道:“這是小女雪若。”

釣龍仙君含笑道:“真別久矣,令愛都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身法這等輕逸空靈,平素也隨你煉氣麽?”

百寶娘娘道:“隨她父親略學一二。”

釣龍仙君遂問:“兆琦可還安好?”

百寶娘娘略微一滯,憂色溢表。

釣龍仙君目有疑色,對百寶娘娘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余已離島數日,現下要回去一趟,晚妹難得到此,且移步荒居用茶。”

百寶娘娘卻道:“不瞞兄長,小妹此次前來,實是急有一事相詢。”

釣龍仙君哦了一聲,道:“晚妹請說,為兄知無不言。”

百寶娘娘道:“兄長可知黑焰島在何處?”

“黑焰島?”釣龍仙君眉心微微一蹙,道:“那個地方距我碧練島不算太遠,且十分巨大,並不難找,由此往西南走四百余裡便可到達,只是……”

百寶娘娘問:“只是什麽?”

釣龍仙君應:“只是去不得。”

百寶娘娘追問:“這是為何?”

釣龍仙君道:“那裡是太古冥界遺族的地盤,億萬年來,不容外人踏入,即便是我,與他們做了這許久的鄰居,仍然不能進去。”

百寶娘娘默不作聲。

釣龍仙君微詫:“怎麽,晚妹要去那裡?”

百寶娘娘點了下頭。

“委實去不得!”釣龍仙君輕吸了口氣,道:“傳聞黑焰島原本是太古冥界的一個入口。島上人為了進入被天庭同西方聯手摧毀的太古冥界,強行鑿開了一條被封印的通道,結果引惹得冥火泄出,冥火極是陰邪汙穢,最為仙聖佛道忌憚,但凡沾惹著,便要虧了修為。”

百寶娘娘歎了口氣。

釣龍仙君見狀,神色愈來愈是凝重,道:“晚妹,你同我所修相類,皆忌陰邪,倘有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百寶娘娘道:“實非得已,那兒縱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小妹今次皆得走一遭!”

“到底發生了什麽?”釣龍仙君正色問。

百寶娘娘搖了搖頭,故作輕松道:“其實也未必定要進去,小妹暫且過去瞧瞧,再做打算,兄長放心。”

釣龍仙君道:“晚妹執意要去,必有緊要之事,為兄本該同往,怎奈此處出了紕漏,委實危急……”

百寶娘娘此次過來尋訪,除了詢問黑焰島方位,確有邀援之意,今日見此情形,心明此間之事非同小可,趕忙道:“小妹曉得,兄長不必過意不去,今兒就此別過,來日再到島上與兄長一敘。”

釣龍仙君歎了口氣,奈何眼下無暇分身,隻好從袖中取出一符,道:“此符名曰——隱鴻,無論天邊地角,皆可傳訊與我。你一切小心,倘若事情不順,定要發訊與我。”

百寶娘娘心中感激,雙手捧住接過符去。

釣龍仙君也不避忌,當著小玄與雪若的面傳了祭符真言。

小玄旁邊瞧著,猛地想起相思符來,當日玉人滴血入符的情景驟然湧上心頭,胸口怦怦輕跳。

“那會的她……臉好像紅了!”記憶清晰如昨,不覺如癡如醉。

百寶娘娘心中掛記丈夫,便要即刻離去,忽似想起了什麽,遂對仙君道:“敢問兄長,不知此間走脫的是何魔物?”

“說來話長。”釣百龍仙君歎了一下,道:“那魔物甚是久遠,名曰金須龍鼇。”

“金須龍鼇!”百寶娘娘玉軀微震,驚道:“水祖共工的座駕莫非就是此物?”

小玄同雪若卻是不曾聽聞,心中茫然。

“沒錯。”釣龍仙君道:“這魔物大有來歷,據傳它是被媧皇斬足以撐四極的太古靈鼇的子孫其一,與那一十五隻輪替馱負蓬萊,方壺,瀛洲,岱輿及圓嶠的巨鼇同宗同源,還有,巫帝鎮殿的雌雄龍犀便是它的天生死對頭,自三皇時便水火不容,但凡相遇必定天崩地裂,已斷斷續續爭鬥了億萬年。”
2021-1-21 13:5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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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0.03 作者:迷男

第三回 金須龍鼇
小玄心中一跳,猛然想起了數日前在海中遇見的那個巨大怪物來。

釣龍仙君繼道:“此魔性極凶暴,偏又有那攪天之力,噬仙啖魔罕遇敵手,億萬年來橫行八荒,直至被共工捕獲,馴為座騎,方才安分了一陣子。”

小玄心忖:“如果幾天前遇見的巨物真是那金須龍鼇,而我吞食了它的死對頭的內丹,豈不是引火上身?無怪它要襲擊我!”他隱約有感,越想越覺猜得沒錯。

釣龍仙君停了下,道:“隻惜好景不長,共工與祝融相爭不勝,怒觸不周山而殞,落得個元毀神滅的結局。本以為此魔亦隨共工殞沒,豈知數百年之後又再重現世間,神通似乎更勝從前,攪得天地不寧!”

百寶娘娘疑道:“難不成……”

釣龍仙君道:“有人猜測,此魔或許進入過不周山內。”

小玄心中一懍:“又是不周山!”

百寶娘娘欲言又止,似乎生怕觸碰到什麽重大禁忌。

釣龍仙君道:“此魔為禍世間,又逞凶了數千年,無人能治。”

小玄忍不住問:“後來呢?”

釣龍仙君道:“此魔惹得天怒人怨,終在澤更之源鹿吳山遇見吾師,遂給拿住。然吾師念其年歲久遠,乃天地至罕之靈,心懷惻隱,遂將之拘到此處,以結界鎖鎮,命門人輪替看守,迄今已有億萬載。”

這幾句輕描淡寫,但旁邊三人卻知此事絕非容易。百寶娘娘道:“一直未敢向兄長請教尊師名諱,想必是那大智大慧的聖人。”

釣龍仙君道:“吾師號諱——上焚下虛,常隱世外,門下只收三個徒兒,我是最未的那個。”

“焚虛!”小玄心中一跳,失聲道:“莫非在大澤鎮伏骷髏老魔的就是尊師?”

仙君微點了下頭,道:“吾師罕入塵世,然降伏骷髏老魔之舉,確是他老人家所為,並在離開大澤時,於人稀處留下個大禁製,設法陣及結界鎖鎮那魔頭。”

小玄心道:“是了,難怪適才我一進這海中巨坑,瞧見那些法陣殘跡,便覺得眼熟,原來是在大澤的湖心小島上見過……啊,不對不對!當日我在湖心小島上瞧見那裡的殘跡,就已覺得似曾相識,這又是何原故?”

釣龍仙君道:“老師自從拘了金須龍鼇,命我們三個徒兒輪替看守,這數千年來,輪到我看守此魔,本皆無事,豈料四天前突爾風起雲湧,海中起了濤天巨浪,吾亦有所感應,趕到此處,方知已給它掙破法陣,遁出結界去了!”

“四天前!”小玄與雪若異口同聲。

“沒錯,此魔已走了四日。”釣龍仙君望向他們。

百寶娘娘遲疑道:“我們在來這的路上,曾在海中遇見一個巨怪,有翻江倒海之能,不知是何物事,恰好就是四天前。”

仙君略微一怔,即道:“那物事形貌如何?是否為龍首鼇身之狀,頷下有兩根耀目金須?”

“龍首鼇身?耀目金須?”百寶娘娘搖頭道:“那物隱於海水之中,未能窺得全貌,隻知其力駭人,體型應是奇巨。”遂把事情具陳一遍。

釣龍仙君神情凝重起來,道:“如此甚是可疑,不知是在何處與之相遇的?”

百寶娘娘道:“我們是從東北邊過來的,日行千余裡,於四日前遇見,大致算來……距此應有四千裡左右。”

釣龍仙君道:“多謝晚妹相告,我這就過去,瞧瞧是否是那魔物!”言罷輕揮袖口,滑出一道青符來,口中念念有詞,驀見青符衝天而起,化做一團大鳥狀青白光影,形似信天翁,在空中盤旋。

“讓它給你們帶路吧,暫此別過,晚妹保重。”釣龍仙君指了下頂上,攏袖作揖。

百寶娘娘趕忙還禮,旋見仙君飛升高處,足生祥雲,掠空去了。

三人目送仙君遠去,這才重返鹿蜀車上,見那光影狀的信天翁朝前飛去,百寶娘娘道:“跟上去!”

雪妃趕忙揮動炎龍鞭,驅車緊緊跟隨。

此時天色已完全放明,海上波柔浪緩碧空如洗,視野極佳。

小玄盯著前方,不由讚道:“以符引路,耳聞已久,果然神妙!”

“小技耳。”百寶娘娘心道,微微一笑:“陛下讚得是。”

小玄按不住問:“仙君怎說冥界已給摧毀?現今翠雲宮裡不是駐著地藏王菩薩,陰曹地府坐著十殿閻羅,冥司十八地獄一直都在麽?”

百寶娘娘道:“陛下有所不知,太古冥界何等巨大,同地界一樣,也是山川綺麗氣象萬千,孕育著繁如星辰的文明與奧秘,光是邦城大鎮就有萬逾,繁華之度遠勝其他諸界,如今的幽冥地府,不過是當年太古冥界遺存下來的冰山一角,萬不足一矣。”

“這傳說是真的?”小玄訝道,想起在逍遙峰上之時,曾聽李夢棠簡略說過,冥界也有江河湖海高山大川,因屢遭巨變,才成了今時模樣。

百寶娘娘接道:“而今的冥界已非從前,大多數地方不是給掃除摧毀,便是給封藏鎖閉,殘存之處已成生死輪回、善惡賞懲之所。地藏王菩薩為西方降駐,十殿閻王亦受天界統禦,若是太古冥族舊脈猶在,焉肯伏冶。”

小玄歎道:“真是滄海桑田呐!”

百寶娘娘道:“亦因如此,太古冥族的無數奧秘才得以播灑四方,而今寰宇之中,處處可見太古冥界遺留下來的影跡。”

小玄奇道:“太古冥族遺留下來的影跡……比如什麽?”

百寶娘娘道:“譬如治病救人的醫,乃太古大巫巫彭始作。又如佔卜吉凶的筮,乃巫鹹所創,佔星法門奉其為祖,除此之外,鼓亦為其首製。”

小玄大訝道:“醫、筮與鼓竟然源於太古冥族,這個可了不起!”

百寶娘娘道:“了不起的還有很多,譬如諸方法門中的禦蠱、搬運、幽通、追魂、攝魄、屍解、魘禱、符咒、軀疫、命理、風水、扶乩、堪輿、禳災、移景等等,今雖散落在諸界之中,卻皆與太古冥族有很深的淵源。”

小玄越發驚詫,怎舌道:“竟有這麽多法門與太古冥界相關!”

雪若忽道:“我想起來了,太師父就曾說過,他的釘頭七箭書隸屬魘禱一系,原為古冥秘法,機緣巧合方與之遇。”

小玄歎道:“原來七箭書大有來歷,無怪即便是趙公明,也難逃劫厄!”

百寶娘娘點了點頭,道:“在太古冥界被摧毀後,諸界皆有所獲,其中西方密教攫取與繼承的古冥奧秘最多。”

小玄問道:“都有哪些?”

百寶娘娘道:“諸如手印,壇城,跏趺,寒林,業火,蓮華,樂空雙運等等,只不過密教吐故納新,與自家法門融會貫通,又有揚棄。”

小玄忍不住問:“那些太古冥界的舊人呢,如今都到哪裡去了?”

百寶娘娘淡淡道:“冥界與天界相爭,鏖戰億萬載,終不敵天界與西方聯手,落得個帝母女醜為十日炙殺、巫帝頊冕敗走玄冥極處的結局,其間冥界又數度被大災劫殃及,太古冥族根基崩毀,所余無幾的遺脈散落到天地各處,今已式微,惟存巫後絳夕偶能興風作浪罷了。”

“這些怎麽從未聽師父師姐說過……”小玄心忖,道:“十日既有滅除女醜的大功,更為帝俊之子,後來為何天帝還要命大羿降世,射殺其九?”

百寶娘娘道:“此乃巫後絳夕為夫母報仇,築魘台壇城施祭大術,魅惑了帝俊十子,以致十日並出,擾亂乾坤,禍殃萬物,天帝不得已,惟有令太古大神司羿除之,以複天地太平。”

“這也夠狠的……”小玄聽得心中怦怦直跳,繼道:“天庭為何要聯手西方摧毀太古冥界?難不成也如人間諸國般爭雄奪霸麽?”

百寶娘娘搖了下頭,隔了良久,方緩緩道:“兩界之所以相爭,皆因天庭與冥殿俱要執掌——天地之序。”

“天地之序!”小玄心頭一震,神思驀地恍惚,隱隱約約似是想到了什麽。

雪妃歎道:“人間戰亂,已是慘烈無比,神魔打仗,豈非更加……”

百寶娘娘截住道:“這等寰宇巨爭,自有其理,至於孰是孰非黑白對錯,已非尋常可議。”

此句之後,百寶娘娘便了結話題,再不言語。

小玄眉心微鎖,仰起頭,望著高遠無盡的天空,心中一陣莫明森然。

三人一路說話,追著那符化的信天翁在海上急馳,不知過了多久,忽見前方出現一痕灰影,隨著飛近,漸漸瞧清是一座島嶼的輪廓。

“莫非到了?”小玄道,話音未落,猛見前方的信天翁光芒一閃,瞬息沒了蹤影。

“引路符既去,應是這裡了!”百寶娘娘道。

三人舉目眺望,見島上橫臥著一座高低起伏的大山,四面陡峭,盡為百丈崖壁,山上覆滿青綠,立著一棵棵參天巨樹,形狀千奇百怪,與中土大不相同。

最奇的是,島上空籠罩著大片青霧,迷迷蒙蒙堆堆疊疊,高逾萬丈,攀及雲端。

“那些青霧是什麽?這等高遠。”小玄問。

百寶娘娘也答不上來,隻覺甚是蹊蹺。

“果如仙君伯伯所言,這黑焰島很大,我們該從何處上島?”雪若道。

“別過去,先繞島一圈再說。”小玄道,“此處是敵人巢穴,元帥又在他們手上,不宜強闖,我們瞧瞧可否尋個僻靜處摸進去,倘能出其不意的把人出來最好!”

百寶娘娘望了他一眼,欠身道:“謝陛下體恤。”

雪若遂揮鞭轉向,驅車遠遠地繞島飛行。

“走慢點。”百寶娘娘忽道,眼睛盯著島上的山峰崖頂,卻是發現了許多樓閣台堡,形貌極是雄巨粗礪,大多半隱於樹木間,透出某種森冷與戒備的神秘氣息。

“是個險惡之地,落腳處怕是不好找。”小玄道,心忖待到天黑,或許機會大些,只是老丈人危在旦夕,片刻耽擱不得。

百寶娘娘應了一聲,對女兒道:“繼續走,再找找看。”

鹿蜀車在空中徐徐飛馳,不多時已繞島一周,但見島上建築疏密有致,幾無可趁之隙。

“看來……”小玄點點頭,道:“只有硬闖一途了!”

百寶娘娘輕歎一聲,道:“萬歲隆恩,臣夫婦累陛下涉險了!”

“女婿救泰山責無旁貸,嶽母大人何須如此見外!”小玄心裡嘀咕,大義凜然道:“夫人萬莫此言,元帥乃國家棟梁,為皇朝征戰八方,功比天高,便是玉皇大帝攔著,朕亦要把人救回來!”

母女一齊叩首謝恩,雪妃滿懷感激,紅了眼圈。

百寶娘娘不動聲色,心裡卻是暗自驚疑:“夫君掛帥征討雲州,近半載拿不下南宮陽,朝中已有人譏謗平叛不力,今大軍又遭逢新敗,聖上不降罪已是萬幸,這‘功比天高’卻是從何說起?”

她心念電轉,又思忖道:“是了,皇后在宮中日漸跋扈,其父更是權傾朝野,今又烽煙四起社稷不寧,內憂外患齊至,皇上或許欲要另尋倚傍,因此複寵雪兒,且千裡迢迢趕來援救夫君,以此籠絡夫家,以固江山……”

小玄握緊神骨,遙指黑焰島,輕喝道:“走!”

“陛下稍待。”百寶娘娘忽道,從飛鸞巾中召出枚碧色寶印,飛身出車,徐徐升上高空。

小玄認得她手中之寶,正是那枚能役崇恩聖帝禦下七萬七千鬼神的聖恩令,心念方動,已聽雪妃道:“娘親定是要召喚雲霧,以助登島!”

果見百寶娘娘口中低低祝頌,左托寶印右掐法訣,在空中步罡踏鬥,正是突圍那日在墜星嶺上施展過的法術。

小玄同雪妃仰頭觀望,不過俄頃,便見高空流雲匯聚,周遭亦刮起了大風。小玄由衷讚道:“你娘親道法高妙,頃刻之間便見成效!”

雪妃卻是眉心微蹙,遲疑道:“召喚雲霧並非小術,今次也太快了吧……”話才出口,就見高空上的母親止法住步,停了下來,面帶疑色地朝四下張望。

“怎麽了?”小玄奇道。

“不曉得,不會是……是……。”雪妃有些緊張起來,行功施法之時一旦出現差池,便極為凶險,輕則走火入魔,重則傷殘斃命。

“你娘親好像在尋找什麽?”小玄道。

兩人正在車上跟著東張西望,百寶娘娘突爾提聲厲喝:“留神底下!”話音未落,人已疾朝鹿蜀車疾飛回來。

小玄同雪妃朝下望去,猛見碧藍的水面下多了一片清晰深影,巨勝鯨鯊百倍,兩人正在驚奇,海面驟如山峰高高拱起,海水四分五裂,一頭巨如海島的奇獸破浪而出,掀起萬頃夾帶著威煞的怒濤,吞天噬日般疾朝他們掩來。

電光石火間,一顆引著數十丈長頸的猙獰巨首及一個巨大無朋的磨盤狀軀體躍入三人眼中。

雪妃筋麻骨軟,整個人俱給威煞魘住。

魔物奇巨,整個身軀未出海面,頭部就已衝到了飛在高空的鹿蜀車前,也因巨大,無法看清全貌,連輪廓如何都難以看明。

“龍首鼇身!是那魔物!”小玄大叫,未及瞧清,車子已給濤鋒衝得險些傾覆,他瞬從雪妃手中奪過炎龍鞭,驅車如箭竄出。

百寶娘娘落入車中,才抱住女兒,便見那顆猙獰巨首貼著車子擦肩而過,爆炸般的威煞仿佛直接撞上魂魄,饒是定力非凡,也不由一陣心寒魄悸。

小玄驅車飛馳,但見上下皆水,天地有如倒懸,暈頭轉向間,人與車己被鋪天蓋地般回落的海水壓入海中,不由分說地深深埋進水裡。

四下激流湧蕩,三人在水裡東倒西歪,哪裡還能在車上坐得住,小玄見抱著雪若的百寶娘娘給水流衝開,急探臂去捉,五指卻抓了個空。

刹那間,三人兩邊已分隔數丈之距,此時水下昏黑泡沫如雪,一眨眼彼此便失了蹤影。

小玄心叫不好,生怕連鹿蜀車都丟了,遂念真言將之收入如意囊內,又掐了個避水訣,人如魚兒般在水中遊竄,追尋雪妃母女。

百寶娘娘緊抱雪若,顛倒中運提真氣,終將那侵魂襲魄的威煞壓製下去,口中默頌真言,捏了個分水印,撐開個小小的空間護住女兒,急喚道:“快!避水訣!”

雪若早給嗆了幾口海水,這才稍轉過氣來,然那魔物的威煞厲害,身子兀自麻軟,心明眼前凶險,遂強打精神,拈指掐了避水訣,才能開口,便即問道:“皇上呢?”

“衝散了!”百寶娘娘應,撐目四望,見周遭水流激蕩,似有什麽在翻江倒海,肌膚觸著海水,隻覺每一寸湧流都澎湃著強大的勁道,心中暗暗吃驚。

“娘,適才那魔物定是金須龍鼇,我們快去尋他!”雪若急道。

“那魔物非同小可,你留神!”百寶娘娘應了一聲,心明這天子女婿不容有損,挾抱著女兒朝湧流最激蕩處摸去。

小玄在水中四下搜尋,仍然不見雪妃母女,心正灼急,猛感一股巨力從旁側襲來,真個雷霆萬鈞勢不可擋,急朝前奮力竄出,昏暗中只見一條覆滿烏鐵色鱗片的奇巨尾巴從身旁掃過,掀得海水刮膚生痛,整個人一通翻滾,不知給激流扯拽出多遠。

小玄頭昏腦脹,喘息未定,又察巨力橫掃過來,依然不敢硬擋,再度朝旁突竄,這才堪堪避過,接下頻頻遇襲,他在水裡竭力躲閃,幾度險被擊中,卻連對方什麽模樣都無法瞧清。

“這家夥與我有多大怨仇?竟這般窮追不舍!”小玄狼狽不堪,忙亂間突感背後一硬,碰著大片礁壁,原來這一輪纏鬥奔逃,竟已來到黑焰島旁,觸著了島架。

就在此刻,海水又沸,澎湃著巨力的湧流撲面襲來,他真氣一凝,身子疾朝下方沉落,先前的位置已被一條巨尾鞭中,深深地嵌入島架之中,將礁壁犁出一道深丈余、長數十丈的深溝。

堅硬的礁壁如腐破碎,無數沙石隨波飛散,在海水中疾旋怒轉,四下一片渾濁。

“我天,這是何等神力!若給砸到,豈非立成齏粉!”小玄心叫僥幸,倏見昏黑中現出一道略帶弧線的光亮,穿過海水射在一個龐巨的黑影之上,卻是百寶娘娘尋到近處,恰遇魔物肆虐,心知皇帝就在近旁,遂祭出了離合心意斬。

巨影徐徐轉身,朝光亮發起處望去。

“俺丈母娘在這!”小玄又驚又喜,不顧四下亂石漂蕩,趕忙潛遊過去。

百寶娘娘急禦寶刃,刹那之間,心意斬已繞著魔物飛削了數十記,卻見魔物巋然不動,似乎分毫未損,心中暗駭。

巨影突然動了,有如山嶽般向她砸來。

小玄心知不妙,催動真氣,迅朝前方衝去。

百寶娘娘急朝旁避,豈知魔物一聲低吟,不知施了什麽邪法,周遭的海水赫如沼泥般凝固起來,緊緊地陷住了身軀,她大吃一驚,狂提真氣掙抗,才要脫出,又給一道有如實質的邪惡威煞轟來,頓時魂不附體,周身功法盡數潰散,分水印撐起的空間驟然垮塌。

母女倆雖掐著避水訣,然承壓過巨,一口氣轉不過,登給灌了幾口海水,皆嗆得花容失色,此刻莫說躲避,便連呼吸都成奢望。

晃耀著兩根金色長須的猙獰巨首赫然清晰,乍現於母女倆眼中,一張吞山噬嶽的怖人巨吻正在徐徐張開。

母女倆一陣絕望,倏感腰上一緊,兩人給硬生生拔離了猙獰巨首,暈頭轉向地飛了出去,落入一雙張開的臂膀。

原來是小玄已趕到近旁,用炎龍鞭卷住了母女倆身子,將她們扯拽開去,堪堪逃過了魔物的致命一噬。

小玄方才接抱住母女倆,已見魔物調過頭來,身軀雖然龐巨如山,動起來卻是疾似風雷,他心中大懍,拔身朝後退去。

魔物又是一聲低吟,小玄驟感周遭海水一重,整個人如陷泥潭,魔物片隙不給,再度狠狠撞來,這回帶著盛怒,掀得水流暴湧,直如山崩海嘯。

“要糟!”百寶娘娘心中驚叫,此時功法已散,愈感魔物威煞厲害,無孔不入地直侵魂魄,周身寸寸酥軟,更無抗擊之力。

小玄心中驚駭,然已今非昔比,拚力奮提真氣,終於千鈞一發間掙脫出去,猛聽一串悶響,卻是魔物撞在島架之上,頭頸深深地鑽入礁壁之中,直至巨大的身軀給卡住方止。

三人驚魂未定,魔物已拔首而出,小玄攬抱著雪若母女朝旁潛竄,豈知一股巨力背後襲來,抓著三人倒退。

原來這驚天動地的一撞,島架給魔物破入的坑洞深達數十丈,巨首拔離而出,立時引得大量海水填補,形成個強勁的漩渦,將在洞口旁的三人不由分說地吸汲進去。

三人天旋地轉地給吸入深處,坑洞中滿是海水,小玄同百寶娘娘還好,雪若卻是大灌海水,危急萬分間,猛見金光晃耀,卻是魔物不依不饒地追擊而至,巨首擦刮著凹凸不平的坑壁撞了進來。

小玄叫苦不迭,此時已無路可逃,把心一橫,急從兜元錦袖內刷出役妖令,同神骨劍疊做個十字,拚死一格,赫是硬硬生地架住了魔物的巨吻。

百寶娘娘目瞪口呆,小玄也不敢相信,萬料不到自己竟能擋住了這雷霆萬鈞的奪命一撞。

坑洞狹窄,魔物一時張不開口,隻一個勁地朝前狠拱,欲要將三人壓個粉碎。

小玄腳下不動,整個人卻給拱得連連後移,很快便給拱到坑洞盡頭,壓在洞壁之上。

百寶娘娘此時緩過口氣,雙掌急出,齊抵在小玄肩膀之上,拚命輸送真氣,助他抗擊魔物,又默頌真言,催動心意斬,朝魔物的巨首一通狠削猛刺。

豈知魔物隻將雙目一閉,便任由心意斬飛劈疾刺,覆滿鱗片的頭部有如金剛不壞,就連刮痕也難留一道。

小玄雖吞食了冥殿龍犀的內丹,卻無它那天煆地煉億萬年的軀體,終究抵擋不住魔物的掀天神力,倏一口血噴了出來,旁邊的雪若大驚,顧不得周身麻軟,也齊遞雙掌,從另一邊抵在小玄膀側,奮力共抗魔物。

魔物嗬嗬低吟,隻一個勁地朝前狠拱。

三人竭盡全力,仍然抵擋不住,猛感背後一空,三人所靠處驟然土崩瓦解,一齊朝後跌去。

魔物趁勢追擊,巨首雷轟電掣般疾衝,卡在坑洞另一邊的龐巨鼇軀急速縮小,竟有過半軀體擠過了坑洞,如影隨形地直噬小玄。

小玄嗅得腥風撲面,心知大事不妙,驟將真氣提盡,全數注入神骨劍中,神骨劍乍然爆出一團巨大的火焰,赫見魔物巨首已近在咫尺,終於清清楚楚地瞧明了它那怖人的形貌,身懸空中便即振臂一摜,神骨劍脫手而出,火龍般撲入魔物右目,深深地嵌進瞳仁之內。

此時相距極近,魔物又處形態遽變的刹那,正是虛弱之時,要害猝然中劍,巨首猛朝後仰,暴發出一聲驚天動地嚎叫。

百寶娘娘望見,心中大叫聲好!想起先前心意斬傷不了魔物分毫,終對這天子女婿的本事心服口服。

小玄生怕失了寶劍,跌勢中飛出炎龍鞭,絞住神骨劍柄,奮力一抽,將神骨劍從那魔物目中硬生生拔出,登攪得魔物瞳仁如瓜破裂,血迸如雨。

直至此刻,小玄等三人方才墜入水中,神骨劍上焰火逝去,周遭一片漆黑,也不知是個什麽所在,只聽魔物在頂上狂吼怒號震耳欲聾,還有許多碎石泥沙飛濺下來,不禁心驚肉跳,個個屏息靜氣不敢動彈。
2021-1-21 13:5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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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0.04 作者:迷男

第四回 煉神殿
挨了片刻,猛聞一聲淒厲悸嘯,由近至遠,終於沒了動靜。

周遭靜了下來,這才聽見海水順著坑洞灌湧進來的滔滔之聲。

三人浮在水中,又靜聽了須臾,各自悄籲了口氣。

“娘,你在哪?”雪若輕聲呼喚。

“雪兒,娘在這裡!”百寶娘娘叫道。

“陛下呢?陛下在哪?”雪若又喚。

“我在這!”小玄忙應。

四下昏黑,三人目不能視,齊朝發聲處遊去。

小玄伸手在前,忽爾觸著一隻手掌,急忙捉住,隻覺那手掌柔膩細嫩,卻略為腴潤,不似雪妃,心念方動,那手已輕輕一掙,抽了出去。

他臉上一熱,右手從水裡抬起,將神骨劍高高舉空中,注入真氣,瞬見火焰自劍身燃起,照亮了周圍。

一個曼妙身影出現在眼前,但見發懸水滴,頰透薄暈,正是百寶娘娘。

此時兩人相距極近,百寶娘娘濕衣貼身,雪膩肌色隱隱透出,胸前玲瓏畢呈,一對如瓜圓滾的美乳似欲破衣而出,小玄心頭怦跳,趕忙將目光挪開。

百寶娘娘瞥見他目光,自亦有些慌張地轉過身去,接抱住了從另一邊遊過來的女兒,急問道:“傷著哪裡了?”

“隻給嗆了幾口海水,娘,你怎樣了?”雪若道。

“娘沒事。”百寶娘娘應,仍不放心地朝她上下打量。

雪若轉首朝小玄望來,滿眼關切,輕喚道:“陛下……”

“我沒事,好好的!”小玄微笑道,在水中輕張雙臂,以示無虞。

三人心中稍定。

雪若松了口氣,道:“這是什麽地方?我們在黑焰島上了麽?”

小玄高舉神骨劍,借著火光四望,見水流兩頭漆黑一片,周遭卻是狹窄幽閉,裸石密布,半株草木俱無,道:“應是在黑焰島腹內。”

“奇怪,一座島嶼,怎會有這樣的地下暗河?”百寶娘娘沉吟道。

雪若接道:“仙君伯伯不是說,黑焰島是太古冥界的一個入口麽,根基怕是不止萬千裡,有地下暗河也不稀奇。”

百寶娘娘微微點頭,忽仰首朝上望去,道:“我們得快些離開這裡!”

小玄同雪若齊抬起頭,見頂上海水自魔物鑽開的洞坑滔滔灌入,如瀑傾落,當中夾帶著許多碎石泥沙,洞口周圍裂隙密布,似有擴大之象。

雪若驚道:“洞口像是要崩垮了,這裡如此狹小,怕是很快就給海水灌滿!”

“還有一樣,那魔物只是陡受痛創,待它緩過勁,多半會調頭追來,到時又要大難臨頭!”百寶娘娘道,轉首望向黑漆漆的河道深處,繼道:“眼下惟有順著水流尋找出口,瞧瞧能否離開這裡。”

“走!”小玄舉劍蹬水,朝前遊去,道:“我開路!”

三人遂順著水流向河道一端摸去。

遊沒多久,河道驟窄,水滿至頂,三人只能在水裡潛遊,所幸皆有避水訣持護,尚能支撐。

三人魚貫向前,百寶娘娘擔心女兒安危,讓她跟在皇帝身後,自己扣著心意斬尾隨殿後。

河道彎彎曲曲,時上時下,半天不見盡頭,其間還偶遇岔道,三人在水底無法商議,隻好任選一條前進,各自暗祈好運。

小玄持續提注真氣,神骨劍雖浸水中,刃上火焰赫然不熄,始終頑強地散發著光芒,在水裡雖然亮度大減,卻是將三人凝聚在一起的一盞明燈。

三人惴惴潛遊,地勢起伏加劇,四壁怪石嶙峋,越發陰森險惡。小玄心底甚至生出一個怪異念頭,生怕某處一個踏空,便會墜落萬丈,跌入那傳說中的太古冥界。

“雪兒修為不深,怕是不能堅持太久……”小玄心中擔憂,回頭朝雪若望去,見她微微一笑,方才松了口氣,猛感水流驟急,河道乍然陡峭,三人心叫不好,已給一衝而下。

墜落間,小玄一個擰身探臂勾住雪若,將她緊緊摟在懷裡,雪若生恐母親給水衝散,急伸手去捉,卻離百寶娘娘相距甚遠,根本無法夠著,正心灼如焚,已見皇帝揮鞭出去,卷住了母親腰肢,發力扯了過來,急忙張臂接住。

三人抱做一團隨流急墜,斜裡朝下衝落,周遭亂石磕碰,小玄同百寶娘娘皆擔心雪若受傷,一人一邊不約而同將她裹挾在懷內護住。

這一通急墜,轉眼給水流衝落數百丈,三人心中驚濤駭浪,皆疑怕是真要墜入地獄裡去,忽感跌勢一緩,終於止住了墜勢。

小玄定了定神,在水裡舉劍照看周圍,見四下一片灰蒙,不見邊際,空空蕩蕩的極是空闊,不見半尾魚蝦,甚至連水草都不見一莖。

百寶娘娘打了個手勢,指指上方。

小玄與雪若會意,三人一同朝上遊去。

遊了近百丈,周遭終見望見了石壁,隨著向上,四圍的石壁越聚越近,空間明顯在收窄。

小玄心中忐忑,暗忖:“瞧這模樣,頂上多半又是密閉的,這可如何逃得出去……”

正思間,忽見雪若打了個手勢,眼睛盯著上方,臉上似有喜色,他趕忙抬頭,赫見頂上微有光亮,不由精神一振。

三人加快速度,齊朝上方浮升,再又遊了數十丈,終見頂上出現了個清晰的圓形開口,四周亦出現了明顯是人工砌築的石壁,心中越發振奮。

“嘩啦”聲響,三人冒出水面,一個池子模樣的地方躍入眼中,小玄還在觀察周遭,已見雪若爬到池子邊沿,趴伏在石階上大口喘氣,可見先前憋忍得何等辛苦,怕是已過了極限。

百寶娘娘愛女心切,忙一手掐訣,一掌抵住雪若背心,徐徐輸入真氣,助她調息。

小玄心懸雪若,卻知此處已在黑焰島上,躍上池沿石階,提著神骨守在旁邊,惕聽周遭動靜,鼻間似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氣。

四下寂靜無聲,籠罩池子的光亮呈一種詭異的暗碧色,然而池子周圍還有一圈池壩,阻住了視野,無法瞧見光亮的來源。

“好安靜。”百寶娘娘輕聲道,從女兒背心撒回手掌,遊目四顧。

“這裡沒人。”小玄應道,瞧向雪妃,見她臉上恢復了些許紅潤,這才稍略放下心來。

三人朝上爬了兩級石階靠著,均自松了口氣。

“那魔物果然可怖,自打修行以來,還從未遇見過如此邪厲的威煞!”百寶娘娘酥胸起伏心有余悸。

“那魔物,當真是金須龍鼇嗎?”雪若道。

“幾可斷定。”百寶娘娘道,“那魔物的形貌、體型與力量,均與仙君描述無異。”

“特別是那兩根金須,沒在別的魔物身上見過!”小玄接道,目光落到百寶娘娘身上,不由微微一滯。

此時兩人相距極近,百寶娘娘從水裡出來,肌膚潤澤,愈顯白膩細嫩,她本就絕色,身段豐腴熟美,一對險峰滾碩如瓜,平時已惹注目,這會濕衣浸透緊貼膚上,愈將迷人線條勾勒無遺,玲瓏浮凸倍添誘惑。

百寶娘娘忽有知覺,偷目瞧去,見皇帝怔怔地望著自己,目光略沉,似盯著非禮之處。

眼前旖景驚心動魄,小玄一時忘了呼吸。

百寶娘娘吃了一驚,當即悄攏襟口,稍稍側過身子,只是動作不敢太大,生恐惹惱了君王。

小玄驚覺,趕忙把頭轉開,耳根一陣燒熱,暗罵自個迷糊。

百寶娘娘心中亂跳,惕然自省:“久傳今上貪色,時有戲侮臣婦之聞。昔敬懷侯夫人為玉京絕色,前年為賀皇后生辰,入宮後被皇后灌醉留宿,為今上所趁,滯扣三日方才放歸。此外還有幾個顏色佳妍的命婦,亦傳遭遇相類,諸臣俱不敢言,足見今上之荒唐。往後我須端慎行止,免得招惹著他,陡生禍端!”

“那魔物怎會在這裡出現?”雪若雙掌合十,輕聲祈道:“但願仙君伯伯與觀音菩薩能感應到魔物在此,一同過來將它捉去!”

“雖說那魔物凶殘暴戾,素來恣意妄為……”百寶娘娘沉吟道,“可適才分明是特意衝我們來的,這是為何?”

小玄心頭一跳。

雪若道:“著實奇怪,那魔物給拘禁了萬千年,才脫樊籠,本該顧著逃命才是,況且與我們無怨無仇,為何要這般不依不饒地追著襲擊我們?”

小玄悄忖道:“一個是我丈母娘,一個我大姨子,有甚好隱瞞……”

他主意一定,當即一五一十地將自己落入冥殿龍犀腹內之後的遭遇對母女倆說了。

至於在絕境中聽見的聲音,他一直當是幻覺,因此沒有提及。

母女倆只聽得目瞪口呆。

小玄歎道:“照仙君說,那魔物與冥殿龍犀是天生的死對頭,而我卻吞掉了龍犀的內丹,因此,那魔物怕是衝著我來的!”

百寶娘娘忽地喜色溢表,提聲道:“恭喜陛下!竟得此等奇遇,那日若是換做旁個,早已灰飛煙滅,陛下卻能化大凶為大吉,定是上蒼庇佑!”

小玄悄自苦笑,心忖上天若肯庇護,自己怎會給逐出師門,更給逼迫得浪跡天涯疲於奔命。

百寶娘娘接道:“冥殿龍犀乃那太古至靈,已是天地罕有,更得巫帝賜與冥界至寶冥極珠,其力翻了不知幾番,大丹必是舉世無雙!”

“冥極珠這等了得?”小玄道,心忖:“能將冥殿龍犀之力增添數番,這是何等奇物……”

百寶娘娘道:“據傳冥極珠乃巫帝之母女醜親手煉製,采混沌初諸珍,以冥界聖火焙淬萬載方成。冥殿龍犀本就強大,得了冥極珠後更是脫胎換骨,方有當日在度朔山火燒西天三千佛兵之威,陛下得其大丹,日後必登無上化境!”

小玄歎道:“即便如此,也還是招架不住那金須龍鼇的襲擊。”

百寶娘娘道:“陛下適才不是重創了那魔物了麽,假以時日,待陛下煉化了龍犀大丹,與之融為一體,修為定可登峰造極!”

雪若聽得滿心歡喜,欠身賀道:“妾恭喜陛下!”

小玄趕忙扶住,道:“你怎麽樣?身上可有哪裡不適?”

雪若心中甜蜜,嫣然道:“承陛下眷注,臣妾好好的。”

小玄道:“這裡又是在哪?我們誤打誤撞,卻到了黑焰島上麽?”

百寶娘娘應:“料是如此。”

小玄望向雪若,輕聲道:“真的行麽?”

雪若即時搶先爬起,道:“行!”

小玄跟著在石階上立起,道:“好,我們尋元帥去!”

三人輕輕躍過池壩,見池子位於一個大山洞內,周圍空空蕩蕩,惟於不遠處有個敞開的門洞,籠罩池子的暗碧色光亮正是從中所出,遂小心冀冀地摸了過去。

三人於門邊靜聽了一會,除了輕微的火焰燃燒聲,門內再無其它動靜。百寶娘娘掌扣心意斬,正要進去,已見皇帝先一步向前,跨門而入。

小玄甫入門中,陡然止步。

跟隨其後的母女倆也即立定,因為在他們前方數丈處,正趴伏著兩隻巨如犀象的冥獄岩蛛。

三人腳步雖輕,卻與兩隻岩蛛正正地打了個照面。

兩隻岩蛛遽然暴起,疾撲過來。

小玄怕身後母女倆殃及,不閃不避提劍刺出,瞬見一條火龍掠起,匪夷所思穿過幾根飛撓急扒的長足,沒入當先的岩蛛頭部,刹那間,岩蛛周身燃起大火,未及吱聲,內裡血肉已給奇焰掏空,變成了一具焰火裹繞的骨架。

幾於同時,第二隻冥獄岩蛛殺到,旋見白練一閃,卻是百寶娘娘祭起了心意斬,自冥獄岩蛛肩側斜裡射入,從另一側鑽出,帶出大蓬破碎內髒,濺灑地上,那岩蛛身軀劇震,卻隻衝勢稍減,仍繼蹣跚撲來。

小玄空中一個擰身,左掌拍在岩蛛背上,赫將它那龐巨身軀硬生生壓在地上,生恐驚動別處,掌勁一吐,瞬見岩蛛諸竅烈焰爆出,體內髒腑竟給全數融化,連那岩石般的甲殼都被燒得赤紅,無聲無息便即斃命。

這幾下乾淨利落,疾迅如電,百寶娘娘母女瞧著心下駭然,如非知曉皇帝得了冥殿龍犀的大丹,恐怕還要更加吃驚。

三人靜聽了會動靜,穩了穩神,朝周圍望去,不由輕吸了口氣,原來已身處於一座極其宏巨的圓形殿堂之中。

在殿堂的正中,立著一尊高巨無比的雕像,粗略估算,怕有三、四十丈之高,加上足下那高逾三丈的台基,愈顯巍峨雄偉。

三人高仰起頭,見雕像左手托一隻寶輪,右手柱一柄大劍,頂戴骷髏帝冠,面容竟無五官,其上籠罩著絢麗的碧色光芒,時明時暗地徐徐變幻。

匪夷所思的是,雕像既無五官,自然不見神態,然卻與人一種窒息的壓迫感。

小玄心中暗奇:“好古怪的雕像……”

在台基處,還有近十尊雕像環立,高逾五丈,手中各執法器,形貌威厲衣飾華異,莊嚴肅穆地拱衛著中央的巨像。

而最詭異的地方卻在殿堂的邊上,貼壁鑿出一圈深坑,坑中冒著徐徐燃燒的暗碧色火焰,焰中疏密不一地擺放著上百尊雕像,只有丈余高矮,細瞧之下,竟是或跪或伏,或滾或爬,形貌委瑣且狼狽,無一不是面目可憎驚恐萬狀的模樣。

三人目不暇接,雪若瞧得驚奇,悄聲道:“這些人是……是在遭受火刑的懲罰麽?火焰如此奇怪,怎麽是碧綠色的?”

在殿堂的正對面,還聳立著一扇緊閉著的巨門,然而三人皆為眼前所鎮,一時均未想去推開。

小玄心忖:“看樣子,這些雕像怕是己給燒灼了極久,像上的色澤卻仍鮮麗如新,不知是何物所造?”

“莫要靠近!”百寶娘娘忽道,“這些碧焰多半是冥火中的青冥業火,與紅蓮業火不同,不毀實形,卻虧根本,最為修煉之人違忌!”

小玄心中一懍,本欲上前細看那些火中的雕像,聞言趕忙止步。

百寶娘娘依然仰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大殿中央的高巨雕像。

“娘,這雕像有什麽古怪麽?”雪若低聲問。

“拄劍定玄冥,搖輪倒乾坤……”百寶娘娘沉吟,目光從巨像頭頂的帝冠落到手上,突爾輕吸了口氣,道:九幽劍……冥極輪……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雪若問道。

“此像所塑,當是太古冥界之主——巫帝頊冕。”百寶娘娘緩緩道。

“這就是巫帝?這就是敢與天庭相爭的冥界大帝?”小玄心頭一震,目光轉回大殿堂正中的巨像之上,隻惜仍然無法瞧清面貌,悄忖:“原來巫帝是這模樣,只是他面上五官到哪裡去了,是被那層碧光遮蓋住了,還是原本就沒有雕刻出來?”

百寶娘娘目光繼續下移,落到台基處地雕像群上,細觀它們的衣飾及所持法器,輕聲念道:“冥淵鼎……巫祖骨……業火幢……忘川劍……彼岸燈……曼陀羅華鈴……大苦橛……大悲鼓……應劫鍾……九泉壺……那麽,他們應該是古冥的十大巫尊了。”

“這些法器怪異非常,十分罕見,水兒娘親竟然全都認得,見識不凡呐!”小玄心中佩服,問道:“這十大巫尊是什麽人,很了得麽?”

“回陛下,這十大巫尊乃冥族的先祖一輩,那始作醫的巫彭,首創筮與鼓的巫鹹,皆在其中,可謂太古冥界的中流砥柱,在冥界同天界及西方的大戰中曾經擊敗過無數神佛,名動寰宇!”百寶娘娘應。

“那麽……”小玄心中震憾,道:“這十大巫尊如今在哪?可還在麽?”

“據傳他們於歷經億萬年的大戰中損殞過半,余下的多隨命懸一線的巫帝敗逃玄冥深處,再無影蹤,而今十大巫尊裡惟存的一個叫做巫即,還在輔佐巫後。”百寶娘娘答。

小玄遙想當時大戰,必是慘烈無比,不由心潮起伏。

“娘,周圍這些火中的雕像又都是些什麽人?怎麽……怎麽……”雪若不安道。

“似曾相識對吧。”百寶娘娘道,目光終於轉向殿堂四周的那圈火坑,淡淡道:“因為這些雕像的模樣,我們大多在某處——譬如寺廟觀庵中見過。”

雪若驚道:“它們真的是……是……”

“沒錯,這些受火烤焰炙的雕像,非神即佛。”百寶娘娘道,指向其中一尊,“譬如這個,極易辯識,你們應該都認得出是哪位神明吧?”

小玄同雪若循指望去,見那尊雕像頂戴天冠,身披甲胄,右臂抱寶傘,右手托神鼠,不約而同道:“多聞天王!”

百寶娘娘點了下頭,目示其旁的另一尊雕像,問:“這個呢?”

小玄同雪若轉目再瞧,亦是個頂戴天冠身披甲胄的神明,懷抱綴滿珍寶的琵琶,齊聲應:“持國天王!”

百寶娘娘再指旁邊兩尊雕像,道:“還有這兩個。”

小玄見雕像一持寶劍,一握神龍,道:“不消說,這兩個定是增長天王與廣目天王!”

雪若見四尊雕像撲跌火中,俱呈悲苦狼狽之狀,驚道:“他們竟然敢如此褻瀆神明,非但把天王像放在火裡燒灼,還故意弄成這種悲慘模樣……”

“豈止四大天王。”百寶娘娘邁開腳步,環殿緩行,小玄與雪若隨後跟著,瞧著火中那些雕像,不由一陣森寒。

小玄道:“我明白了,這些在火中掙扎的神佛,全都是太古冥族的仇敵!”

百寶娘娘忽然記起此子乃是人間天子,又為夫君主上,遂放緩腳步,慢一步落在小玄身側,見他眼睛盯著一個手提赤色大弓、腰壺白羽箭的雕像,遂言:“彤弓素矰,這弓箭當是日殞,又名射日,此像應為大羿,據傳十大巫尊中的巫禮便是亡於他箭下。”

“這便是射殺九金烏,大名鼎鼎的古神大羿!”小玄凜然,又聽百寶娘娘接連道:“這個騎九頭獅子的,當是太乙救苦天尊。”

“這個左持人頭幢,右結甘露印的,應是地藏王菩薩。”

“這個仗劍怒目,足踏龜蛇的,定是九天蕩魔祖師。”

“這位蕩魔祖師,莫不是在赤龍關顯聖,降水火二將、六大元帥,擊退忠武將軍馮晉東的那位神明?”小玄心中驚疑,來到一尊雕像前,赫見有九面、三十四臂、十六腿,跌跪於碧焰之中,手中分持:人骨杖、人骨碗、金剛杵、象皮、天王頭、人腸、人臂、喪布等諸器,一臉惡相,形貌極是猙獰怖人,問道:“難道這……也是位神明?”

“此乃大威德明王,是為文殊菩薩的忿怒相。”百寶娘娘答。

“竟是如此一副魔相!手上那些法器都是些什麽啊……”小玄悄自嘀咕。

百寶娘娘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思,道:“忿怒相本就懾人,加上冥界的極力扭曲醜化,是以更加凶狠可怖。”

“可見仇恨之深!”小玄歎道。

“這些火中的神佛,對於太古冥族,每一個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敵。”百寶娘娘淡淡道。

這時又路過一像,只見那像似是個女子,除了懸覆腰乳的幾串瓔珞,幾乎赤身祼體,頂戴奇冠,左手持一隻骷髏碗,右手持一柄月形刃,跏趺坐於火中,面生三目,貌極陰怖凶厲,卻呈痛苦慟號狀,小玄驚奇道:“這個又是誰?”

百寶娘娘道:“五骷髏冠,嘎巴拉碗,金剛鉞刀……此像當為金剛無我佛母。傳聞冥殿崩毀之時,無我佛母同地藏王菩薩率先攻據帝庫,誅敵無數,攫取極豐,大巫巫抵命喪其役。”

小玄心道:“原來是西方密教的神明,難怪形貌如此殊奇。”突然停住腳步,立在一尊雕像前,卻是又瞧見了尊奇異雕像:上為鳥首,下為人軀,背展彩翼,左手托一枚寶印,右手持一柄寶劍,踉蹌狀於碧焰之中。

百寶娘娘未等他發問,已恭聲道:“此乃九天玄姆聖姆天尊,九天玄女娘娘。”
2021-1-21 13:5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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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0.05 作者:迷男

第五回 褻瀆
“這就是九天娘娘?怎跟尋常廟宇中所見的不一樣?”小玄詫道,幾於同時,想起在太華軒後園密道中瞧見的壁畫,當中也有此像。

“此為冥界刻意侮辱,恣以玄女娘娘元身塑造。”百寶娘娘道。

小玄默默瞧著,不知為何,心神有些恍惚,驀地胸口一跳,忖道:“不對不對,這玄女娘娘定然還在哪裡見過!啊!是夢裡!是夢裡!在那個到處都是血與火、自己渾身都在燃燒的夢裡!”

百寶娘娘繼道:“玄女娘娘奉行天律,司掌天地兵戈殺伐,億萬年來,為摧毀太古冥界立下莫大功勳,幾為冥族首敵。”

小玄渾渾沌沌,猛又思道:“不對呀,還是不對!夢裡的那個仙姬美麗之極,乃是人貌,並非鳥首,我怎麽把她們混做一處了?哦,莫非都是一手托印,一手持劍,因此搞混了……“他一陣迷糊,隻覺夢裡夢外、眼前從前的幾處影像交織重疊,一時分不清是真是幻,忽然間,他甚至有種錯覺,在更早之前,就已經見過這個玄女娘娘了。

百寶娘娘接道:“除此之外,玄女娘娘還為天庭蕩平了無數邪魔外道。諸如授黃帝太乙遁甲、三宮五意,陰陽之略,陰符之機,六壬步鬥之術,靈寶五符五勝之文及兵符印劍,助其大敗兵祖蚩尤;又協瑤池金母聚諸天仙聖,助黃帝誅剿戰神刑天及大魔姬黃姖一黨,振煌煌天威,複天地清平。”

小玄愈聽愈驚,悄忖:“這些都是於天地中據一席之地的神祇,聯起手來,何等了得,難怪冥界抵擋不住!”

三人繼朝前行,邊說邊看,忽爾一齊立定。

他們幾於同時望見了跌坐於碧焰中的一尊雕像,但見頂戴帝冠,團面長耳,細目長髯,一臉和氣福相,明明嘴角勾著微笑,於碧焰之中卻顯得甚是詭譎怪異。

小玄輕吸口氣,這形象再熟悉不過,因為無數觀宇之中均有此像。

雪若凝目細觀,微顫道:“這尊像,塑的定是……定是……”

百寶娘娘沉聲截住:“不必說。”

此尊統禦六合八荒諸方諸界,執掌天地萬物之生息興敗吉凶禍福,更統領萬神,主宰寰宇。百寶娘娘位列仙班,紫府有名,見之遭受如此褻瀆,自是諱提尊號半字。

三人不語,殿中寂靜無聲,只見諸像在火中蜿蜿扭曲,竟似要活過來一般,雪若心驚脈跳,忽道:“這裡處處透著邪門,惡意昭然,我們還是快些離開才好!”

百寶娘娘望向小玄,目有詢色。

此時尚有大半圈雕像未看,小玄雖然好奇之至,卻知母女倆急著救人,是亦不敢耽擱,便道:“那邊有扇大門,我們瞧瞧能不能出去。”

三人小心翼翼地朝巨門行去。

小玄悄自回了下頭,心忖:“火坑裡尚余許多雕像未看,怕是還有三清天尊西方佛祖這些至尊上聖吧……真個造業!”

“且慢!”百寶娘娘忽打了個手勢,立定道:“這門有古怪!”

小玄同雪若即時跟著停步,朝門望去,見其比先前穿過的門高大數倍,其上刻繪著無數魔怪,正中最大的一尊,乃是對糾纏做一起的怪異骷髏,雙首共有六目,頂戴骷髏冠,四臂分持顱器、骨杖、寶瓶與果穗,各有一足踏於白海螺上。

在這群魔怪的背後,有血湖、枯林、烏雲、烈焰與無數屍骨。

“好可怕!”雪若臉色蒼白道。

“此乃——屍陀林主,背景為八大寒林諸象。”百寶娘娘道。

小玄仔細觀瞧,除了覺得門上刻繪的景象十分可怖,並未發現其他異樣。

“後退些。”百寶娘娘沉聲道。

小玄牽住雪妃的手腕朝後退了數步,心中一動,悄運靈力,施展出飛蘿授與的無相之眼,果是太乙玄門的無上秘技,立瞧見了數縷細細亮芒在門上來回遊走,顯是能隱形匿跡的法能。

旋見一匹白練掠起,射向巨門,卻是百寶娘娘放出了離合心意斬,只聽“當”的一聲響,寶刃擊在門上,猛地霹靂震響,巨門上炸出千百道電芒,張牙舞爪地撲向四方,放耀出無比眩目的光芒,映亮了整座大殿。

三人站在距門三丈開外,不料乃被波及,所幸已有防備,各自疾朝後掠,遠遠的避開。

電芒潑喇喇持續炸放,荊棘般在巨門上舞著躍著,聲勢異樣駭人,百寶娘娘口中默默頌念,從飛鸞巾中祭出一寶,正是雷電罍,拋入電芒之中,懸浮門前。

守了好一會,方見電芒開始減弱,由密漸疏,又俟須臾,電芒終才放盡。

百寶娘娘召回雷電罍,施法感應,赫察在雷電法壇上祭放七日方能蓄滿的寶壇已被完全灌滿。

“好厲害的雷電法陣,倘給打著,豈非即刻成灰!”雪若驚道。

“已入敵巢,此刻起,須得步步為營。”百寶娘娘道,收了雷電罍,提起心意斬正要去推門,小玄已搶先一步,用神骨劍抵住巨門,隻覺沉重非常,當即運提真氣,終將門頁徐徐頂開。

三人朝外瞧去,見前方連著條密閉的寬闊通道,兩邊壁上並排插著許多火把,一眼望不見盡頭。

他們在門口靜聽片刻,方才邁步而出。走出七、八步,不約而同地回了下頭,見門頂有塊巨匾,上書“煉神殿”三個大字。

小玄道:“原來這邊才是大殿的正門。”

雪若輕聲念道:“煉神……煉神……真是褻瀆,這仇恨何等之深!”

“耽擱不得,走,救元帥要緊!”小玄道,眼前別無選擇,遂率先邁步,緊握神骨沿著通道向前走去。

百寶娘娘與雪若皆知其之意,心中感動,跟隨其後,隻把眼睛緊盯四下,留神戒備。

豈知才離開巨門不到十丈,突聽百寶娘娘叫道:“留神腳下!”

小玄低頭看去,見地面上犁刻著道道溝紋,似是暗藏法陣,他反應極快,腳未落地人已飄起,豈知那法陣潛藏奧妙,其上數丈皆能感應,刹那間已給觸發,驀聞怪笑聲響,四條黑氣從地面掠起,夾帶著冷冽的寒光撲向小玄。

小玄一時瞧不真切,只在空中遊走閃避,頃刻間躲過無數次致命攻擊。

四條黑氣飛掠追擊,偶稍凝頓,方現出披著黑甲的人形來,裸處赫為白骨,均持一柄帶刃長鉤,出手如電疾若魑魅。

“是巫靈!”百寶娘娘輕喝,祭起心意斬,雪若亦刷出蓬壺珠玕,齊來助戰。

這時小玄已施展北溟玄數,妙法加持於心,立時諸象皆明,神骨挑出,正中一隻巫靈,豈知那巫靈身影乍然模糊,化做煙氣四下散開,瞬於半丈外聚攏,複歸人形,依舊疾捷如飛,全然無礙。

幾於同時,百寶娘娘的心意斬也射中一隻巫靈,豈料一穿而過,那巫靈身形乍散乍聚,仍繼撲擊小玄。

雪若舞動蓬壺珠玕,焉知才注靈力,便立時引來兩隻巫靈撲襲,似乎對她手中之寶有所忌憚,縱掠間不敢硬碰,只是虛虛實實的撲襲。

百寶娘娘何等見識,立時明了,料是法寶方能降之,遂急啟飛鸞巾,叫道:“小心,這些穢物有霧化之能!”

小玄見有二敵轉襲雪妃,當即追去,與他糾纏的兩隻巫靈立時撲來,小玄已有所預,回掌橫推,正中一隻巫靈,巫靈身影瞬散,企圖避開,豈料赤光爆現,霧化的身軀猛然著火,厲吼一聲遠遠彈開。

另一隻巫靈高舉鉤刃,從旁劈落,倏見一條火龍縱起,將之空中卷住,箍身燒噬。

百寶娘娘從飛鸞巾中刷出降魔寶鑒,才要祭起,已見皇帝到了女兒旁邊,劍出如電,兩隻巫靈身影乍幻,霧化過半的身子遽然起火,疾竄開去。

小玄徐徐落下,神閑氣定,手中神骨並未出鞘。

四隻巫靈卻是烈焰裹軀,呼號著在通道中狂突亂撞,怎奈始終無法擺脫身上的奇焰,不過須臾,皆盡成灰,紛紛揚揚飄灑落地。

母女倆駭然,一時無語。

四隻巫靈生前乃古冥惡將,除有護甲之術,更具霧化之能,若是尋常凡火,還真奈何不了,隻憾今趟遇見的是那神佛皆懼的龍犀之焰,自是在劫難逃。

小玄揮動神骨,朝地上的溝紋劃去,縱橫幾劍毀掉了不知是否還暗藏著什麽的法陣。

雪若道:“娘,適才那幾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究竟是什麽東西?”

百寶娘娘道:“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知道吧,就那一類的東西。”

雪若道:“那就是……已非生靈?難怪它們能蓄匿於法陣之中。”

百寶娘娘道:“冥界的許多物事與其他諸界迥然不同,譬如生命的形式與奧秘的方式。有些物事在別處算是陰陽相隔,在冥界卻屬尋常不過,往往交織相錯,另具意義。”

小玄同雪若聽得似懂非懂雲裡霧中。

百寶娘娘接道:“就如適才那幾隻巫靈,其實也是冥族的一種生命形式,只是處在這個階段,生命體會喪失許多東西,或是味覺,或是痛感,或是心智,但相應的亦具有某些罕異的形態及能力,如霧化、匿形、吞噬、魘侵及不死軀等等。”

三人邊說邊走,一路細觀靜聆,行進間越發小心謹慎。

約莫走了數百步,前方忽然出現了個小廳,小廳又分出六條通道,俱是石磚壘築,高低寬窄也相近,不知通往何方。

三人面面相覷,分別到每條通道前張望,卻皆望不到頭,一時拿不定主意。

“只有任選一條了!”小玄道。

“嗯,不行再倒回來。”雪妃道。

百寶娘娘點點頭,眼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就先揀最左邊的這條吧,免得轉回來時亂了。”小玄道,依然一馬當先,邁步踩入通道。

隨著深入,三人發現通道與先前甚不同,之前的通道是幾乎一路筆直的,而這條通道卻在彎曲打轉,正在疑惑,忽聞後面傳來許多人聲腳步聲,三人吃了一驚,各自運提真氣,朝前疾掠。

突地眼前豁然開朗,三人衝出通道,但見周遭怪木繁茂,空中漂浮著點點豔麗亮光,暈朦朦地映亮了一條細窄石徑,蜿蜒伸入林木深處。

“這是上到了地面麽?”雪妃輕聲道。

“沒有,應該還在地底。”百寶娘娘低聲道,眼睛盯著上方。

小玄同雪妃抬頭望去,見頂上一片昏黑,依稀可見塊塊岩石的輪廓,顯然是完全密閉的。

“這可奇了,地底下竟然有如此大的空隙,藏著座這麽大的林子!”雪若歎道。

小玄立時想起巨竹谷來,偌大的秘境也不過是天地中的一道裂縫而已,心中暗歎造化之鬼斧神工。

這時人聲與腳步聲又從後面傳來,三人打了個眼色,一齊掠起,飛入石徑旁邊的怪林子中,尋了棵大樹躲藏,鑽入濃密的樹冠之中。

數息間,旋見一隊將士自通道疾步奔出,為首之人靛面藍發形貌凶厲,跨坐在一隻披甲巨蠍之上,手提巨叉,背負一壺。後面將士皆身披掛執叉,周身似乎籠罩著森森陰氣,令人不寒而栗。

這些人奔出通道,便在林前立定,為首的靛面惡將上前幾步,下了坐騎,高聲叫道:“世尊大人安在?接大宮主諭令!”

隔了好一會,林中並無動靜,靛面惡將似乎按耐不住,方要再次開口,忽聞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來:“大宮主有何見諭?”

幾於同時,伸入林中的石徑上出現條佝僂影子,一個灰袍老者慢吞吞地走了出來,但見枯眉雙垂,眼眶深陷,一副愁苦之相,奇的是額心還有一隻緊閉著的豎眼,手執一根長杖,杖首是對黑焰繚繞的日月。

小玄微感旁邊的百寶娘娘身子悄震了一下,轉目瞧去,見她玉容蒼白,黛眸燃焰,不由吃了一驚,猛然記起,她描述傷了程兆琦的那個惡魔,形貌及法器正與這老者吻合,心中登悟,咬牙切齒地悄忖:“敢情就是這老賊偷襲了我的嶽丈大人?好啊!好啊!如今可撞到小聖爺手裡來了!”

這老者便是冥咒世尊,除了重創了程兆琦,還曾奉巫後之令潛入迷樓行刺晁紫閣,乃冥族六大世尊其一,修為高絕,可列當今冥界前十之內。手中之杖,正是百寶娘娘最為憂懼的巫帝遺寶——歲月。

而靛面惡將則是巫後禦下太幽宮十衛之一,名號青面蠍魔;曾師從冥界高人,不但武技高強,且身負異寶,統領太幽宮八百蠍子衛。

青面蠍魔叩首道:“啟稟世尊大人,適才海上突生劇變,似有不明巨物出沒,料是有人在暗中作祟,趁亂潛入吾島。”

藏匿林中的三人聞言,均自心中一緊。

冥咒世尊慢悠悠道:“那是進來了沒有?”

青面蠍魔道:“應是溜進來了,我等先是在外圍崗哨發現守衛的屍體,後又在亂葬丘發現被擊斃的冥鴉,大宮主命各部嚴加搜尋,始終未能截獲,最後在失魂谷附近發現了數隻岩蛛的屍首,屬下率部追入谷中,依然不見敵蹤,因此大宮主懷疑來敵已穿過了失魂谷,誤入大裂縫之中。”

林中三人心頭驀松,悄忖:“如此說來,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冥咒世尊道:“既已入了大裂縫,那就沒啥好擔憂的了,擅闖進去的人,從沒有哪個能回來的。”

林中三人聽在耳裡,皆俱暗自警惕:“不知那大裂縫是個什麽地方?所在何處?”

青面蠍魔道:“雖然如此,也只是猜測,況且來敵恐怕不止一撥兩撥,大宮主下令各部不得絲毫松懈!”

小玄同百寶娘娘以眼角對視一眼,心皆暗奇:“這個時候,除了我們,還會有誰潛入島上?意欲何為?”

冥咒世尊冷冷一笑:“這些人,可是來救程兆琦的麽?”

青面蠍魔道:“大宮主料是如此,命下屬來請大人前往青冥祭壇坐鎮,看住程兆琦,伺機擒敵!”

林中三人心頭一跳,皆自牢牢記下“青冥祭壇”四字。

冥咒世尊道:“好吧,汝等且去,我那寶貝孩兒也該進食了,待老朽喂過,便自前往。”

青面蠍魔叩首告退,當即率部調頭,返回通道去了。

冥咒世尊亦轉過身去,拄著杖,順著石徑慢悠悠地步入怪林之中。

三人等待了好一會,聽林中沒了動靜,雪妃方忍不住道:“娘,就是這惡人傷了爹爹麽?”

百寶娘娘深深呼吸,微點了下頭。

雪妃面露恨色,握緊雙拳,十根蔥指繃得節節青白。

“我去把這老賊宰了,為元帥報仇!”小玄沉聲道。

百寶娘娘默不作聲。

小玄隻道她擔心丈夫,遂言:“好,我們先救元帥,回頭再來收拾這老賊!”

百寶娘娘沉聲道:“此魔是頭一個不能饒過的,況且他還知道青冥祭壇的所在,如能擒下,以秘法逼供,可免四處奔尋之苦,只是此魔修為深不可測,手裡還有那根沾碰不得的邪杖,實為所遇的最凶險之敵,萬一拿他不住……”

“只要能出其不意,機會定當不小!那魔賊偷襲我們大元帥,我們也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小玄握緊神骨道。

“要除掉那魔頭已絕非容易,一舉擒之更是萬難,此襲可謂孤注一擲……”百寶娘娘一陣踟躕,那夜遇襲時的可怖景象依然歷歷在目。

雪若緊張地望著她。

百寶娘娘強作鎮定,悄自抑平呼吸,隻不肯在女兒面前流露出絲許不安。

小玄定定地凝視,見她臉上平靜,實則隱有傍徨之色,心底莫明一疼。

百寶娘娘緩緩抬眸,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忽地信心暗增,終道:“陛下所言甚是,這險值得一冒!只是萬須仔細,務求一擊必中!”

三人躍下樹冠,沿著石徑於林中潛行。

隨著深入,林中樹木越來越密,三人生怕驚動敵人,不敢高飛高走,速度漸行漸慢,心正焦灼,忽聞前邊有人笑道:“瞧你往哪逃!”

三人一驚,立定不動,猛見前方灌叢一分,一頭肥大獠豬斜裡竄出,後邊聲音傳來:“蠢物!你逃得出小爺的手心麽!”

三人疾飛而起,就近隱入樹冠之中。

旋見一個僮子打扮的孩童跨過灌叢奔了出來,揚手甩開一隻繡著青色鬼面的布袋,瞬見一條黑氣自袋口鑽出,大蟒般橫空飛過,霎時追上了獠豬,將之一把卷起朝後拖回。

獠豬拚命掙扎嘶叫,卻被不由分說地扯入鬼面布袋,給那僮子乾淨利落地將袋口一扎,即刻沒了聲息。

小玄見那鬼面布袋明明只有南瓜大小,卻能把一隻大許多的獠豬兜進去,心忖:“是個法囊!隻不知那道黑氣是何物事?”

那僮子一把將鬼面布袋扛在肩上,調頭就走。

三人互打了個眼色,躍下樹冠,遠遠地跟著。

僮子嘴裡哼著調兒,在林中東遊西逛,只要將鬼面布袋一張,便有獵物落入其內,沿途又捕獲了大大小小十余隻野獸,然而呆頭呆腦的甚不機靈,修為也似粗淺,一直沒能發現有人跟蹤。

又走了柱香光景,眼前豁然開朗,卻是到了林子邊沿,林外有片平坦且狹窄的草坡,更遠處漆黑一片,顯是道巨大的深淵。

“阿呆!”忽聞有人罵道:“你這蠢物!怎麽現在才來!”

尾隨的三人齊佇腳步,躲在林子裡朝外望去,見草坡上立著一人,灰袍拄杖,面生三目,正是冥咒世尊,不禁暗喜。

那僮子阿呆急奔上前,將肩上的鬼面布袋取下,交到冥咒世尊手上,惶色道:“太師父,孩兒一大早就入林子裡去捉吃的了,只是沒湊足數,一時不敢回來。”

冥咒世尊哼了一聲,拎著鬼面布袋轉身便走,踏上一根伸出懸崖的巨木,步向晃晃悠悠的末端。

百寶娘娘同小玄對視一眼,壓住聲道:“待會動手,須即傾盡全力,以免有變。”

小玄點頭。

百寶娘娘繼道:“還有,切記莫與那廝額心的魔眼對視,更別給那根邪杖碰著!”

小玄輕吸口氣,再點了下頭。

百寶娘娘又朝雪若悄聲道:“你盯住那小僮,提防他從旁搗亂。”

雪若低應一聲,從白狐香囊中取出蓬壺珠玕,虛扣於蘭指之間。

立於巨木末端的冥咒世尊倒提布袋,朝下打開,立見一隻隻野獸自袋口拋出,小的不過是不過是鼠兔麋獐之屬,大的赫有虎豹羆犀之流,數量之多,令人怎舌,全數傾入深淵之中。

小玄瞧得眼熱,心忖:“這鬼面布袋如此能裝,只怕不輸我的如意囊,但比如意囊多了個自行捕獵的能耐,收集東西可要方便許多,好寶貝!”

就在這時,摔在崖下呻吟的眾獵物倏地一起狂嘶驚叫,似是遇見什麽了極其恐怖的物事。

林中三人心中驚疑,凝神聆聽,卻無其他異聲,一時沒能理出頭緒。

隔了片刻,終見冥咒世尊傾倒完獵物,將鬼面布袋朝阿呆一拋,厲色道:“明兒趕早,倘再餓著我這寶貝孩兒,定教你吃頓棍子!”

阿呆接住布袋,小心翼翼系在腰帶上,迭聲應喏。

崖下眾獸叫聲漸稀,冥咒世尊眯眼望向淵中,嘴角掛著絲笑,似在欣賞什麽得意傑作一般。

百寶娘娘輕抬皓腕,比了個準備的手勢,腰間的飛鸞巾悄然開啟,內裡的無數法寶閃耀起來,絲絲縷縷系屬不同的法能遊泄而出,在囊口匯聚成五光十色的絢麗芒彩。

小玄亦開始運轉真氣,於體內次第攀升,旁人從外表上看不出任何變化,然而在他的眼中,所有的一切都在變慢,變得層次分明,變得清晰無比。

須臾間,小玄已將北溟玄數從第一境的“入神”提升至新晉突破的第三境“坐照”。

眼前之敵深不可測,更事關嶽丈大人的安危,倘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覆。百寶娘娘的如臨大敵,讓他心底地生出一絲莫明不安,心念百轉間,忽爾口中默頌,一張額生七角的墨色面具自如意囊內飛出,穩穩地覆在他面上。

雪妃有些吃驚地望著他。

小玄深深吸氣,強抑住七絕覆上諸邪之力的衝擊,朝她微微一笑,勾了下指頭。

雪妃戰戰兢兢地挨了上去。

小玄貼住她耳心,雪妃微微一縮,心中悸跳。

戴著這張面具的天子,始終是她心裡邊揮之難去的噩夢。

“放心,那個惡魔,再也不會回來了。”小玄輕聲道。
2021-1-21 13:52#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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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孤注一擲
一匹白練劃破昏暗,似從天外掠至。

冥咒世尊稍抬起頭,面上不見一絲變化。

白練貼著巨木一掠而過,夾帶的氣勁扯得巨木一陣上下劇抖,原本立於末端的冥咒世尊出現在丈外的空中,兩手背負,長杖斜提。

白練凌空一折,硬生生地調了個頭,繼續追擊,幾於同時,一道銀色光華乍然亮起,從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以一個刁鑽地角度射向空中。

在崖邊林子的上方,一條婀娜身影悄然出現,裳飄帶舞麗如天妃。

“帥夫人大駕光臨,有失迎迓,恕罪恕罪!”冥咒世尊笑道,面對兩個方向的夾擊,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麽,但很快就發現事情並不簡單,在他的左下方又出現了一隻白光灼灼的鐲子、一顆拖著豔麗紫氣的珠子、還有一把紋刻著滔滔波濤的劍,夾帶著不同的破空之聲朝他掠來。

諸寶一穿而過,全部落空。冥咒世尊的身影夢魘般出現在另一個地方,笑容依舊,方要開口,猛又發現右上方出現了一把虯龍盤繞的標、一隻晃耀著異芒的紋鏡及一對電光繚繞的釘錘,連同剛剛撲空的諸寶,一道形成合圍之勢,以迥然不同的軌跡再度朝他襲來。

冥咒世尊兩眼微微一眯,終於動容。

擁有眾多法寶者不少,但能如此同時駕馭多個法寶並且井然有序的絕對不多,這需要擁有爐火純青的靈力以及無比高超的操控能力。

“好!”冥咒世尊笑喝一聲,背負的左手五指輪動,結了個奇異的印訣——碧落黃泉,然後就從諸寶的重重合圍中消失了,下一瞬,他的身影再度出現,正於諸寶之間的一處空隙之中,恰到好處,妙至毫巔。

碧落黃泉,即無所不在,無所不達。碧落黃泉訣乃冥界絕學《幽絕寶鑒》中的瞬移絕技,比當日骷髏老祖三大獨門邪技之一的灰飛煙滅高出數階。

但是,冥咒世尊的笑容很快就凝結了,身處這個的空隙其實是一個陷阱,一隻早就在等候的大腹便便的禮器自暗處顯現,雷電罍傾口而覆,刹那間炸放出千百絲荊棘狀電芒,網似地將他兜頭裹住。

冥咒世尊瞬又出現在五六丈外,如果不是纏繞身上的閃閃電光暴露了他,還真有可能在敵人眼中失去蹤跡。冥咒世尊左手輪指如飛,片刻之間掐換了數個印訣,瞬移、驅電、護體、療傷一氣呵成。

可是襲擊沒完沒了,一條粗巨的火龍破空追來,隨後還有一口紋絡斑駁赤絲密布的劍。

冥咒世尊瞳孔收縮,氣息及身法俱為之一窒,迎面撲來的這一龍一劍聲勢駭人,凌厲極絕。

這時候的他已經施放了三次碧落黃泉,疾似魑魅的接連瞬移,已近修為之極限,況且剛剛才挨了一記雷電罍的轟擊。

小玄緊盯著他手中之杖,一龍一劍追襲要害,以期迫其無暇反擊。

冥咒世尊心底冒起一絲寒意,驚覺已經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之前的諸般法寶將自己一步步逼入險境,然後再加以一記如此強勁的攻擊,敵人的配合默契、緊湊、斬釘截鐵,不留一絲轉圜余地。

火龍轉瞬即至,冥咒世尊終於不情不願地舉起了手中的長杖,本應是一擊製敵的無上魔寶,竟給迫得陷於硬碰硬的防守,這本身就已經是種失敗。瞬見一團墨綠色的光華出現在雕鑄著日月的杖首之上,截住了火龍。

一聲沉悶的聲響,道道赤紅烈焰混夾著墨綠光華爆炸似地朝四下噴吐,濺射出數丈之遠。

火龍消散不見,冥咒世尊則往下跌墜,手裡依然握著長杖,只是身上衣袍燒灼得千瘡百孔,仿如一件從火堆裡搶出的破爛,須發焦枯,狼狽萬分。

然而致命的是火龍後面的那把劍,於爆炸中乍現,劍鋒幾抵胸口,劍上紋赤如血,亦開始湧冒出火焰。

那是與火龍相同的奇焰,僅從那異樣顏色及怖人威勢,冥咒世尊便已知道此火絕不尋常,適才與火龍的硬抗,更應證了自己的判斷,火中蘊藏著太多極絕的險惡。

他已不敢再抗,惟在墜勢之中極力閃避,瞬間為自己加持了幾個加速、防禦及擾敵的印訣,可是敵人的劍有如附骨之蛆,始終不依不饒地鎖住他追擊。

原來小玄憚極他手中之杖,一上來就施展出誅天訣中的撒手鐧——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並不能帶來優勢,之所以能成為誅天訣三百六十一變中最厲害的一招,惟有一個特性,就是以絕頂的劍技、身法、步法及算無遺策的預判——鎖死優勢,直至終局。

所以此變一但在獲取了優勢之後使出,敵人惟有一死。

冥咒世尊寒毛根根豎起,他從未見過這等凶狠、精準、高效且無休無止的劍技,心底竟然生出一個大限就在今日的念頭。

自百寶娘娘將心意斬祭起,戰鬥至此不過數息,崖邊的阿呆這才反應過來,眼見冥咒世尊身陷絕境,一手伸向腰上,欲去取那隻繡著青色鬼面的布袋,然卻摸了個空。

“在這裡!”一聲清喝從旁側響起。

阿呆轉過頭去,就瞧見了個膚白似雪清麗極絕的女子,纖纖玉手上正拎著自己的鬼面布袋,另一隻手則持一枝狀物,吞吐著瑩瑩青輝,抵住了自己眉心。

“別動,否則我真氣一吐,便取了你的小命!”雪妃厲聲道,玉容含霜,卻是麗色倍添。

“姐姐饒命!”阿呆顫聲道,臉上露出害怕神色。

“莫要動,我不殺你。”雪妃緩下聲道。

阿呆朝她上下打量。

“瞧什麽!”雪妃輕喝。

“小姐姐,你怎生得這般好看?”阿呆道。

雪妃怔了怔,惱道:“閉嘴!”

“小姐姐,你手上的東西是啥?怎跟樹枝似的,當真能殺人麽,敢情是嚇唬我噠?”阿呆笑嘻嘻道。

“姑且試試!”雪妃黛眉一挑,寒著臉道,“我手中之寶名曰蓬壺珠玕,即便是虎豹,也能一擊斃命!”

冥咒世尊朝深淵急墜,臉上滿是疲憊之色,幾個極耗真氣的印訣,讓他挨過了寶貴的數息,但也更加吃不消了,他已無余力施展無數次救了性命的碧落黃泉,而那如影隨形的劍鋒幾乎觸碰到了胸口,其上繚繞的火焰已經清清晰晰地灼痛了肌膚。

殊天訣本就是天地中有數的致命絕學,配上顛倒時光、算無遺策的北溟玄數,便是一切敵人的噩夢。

小玄已完全沉浸在不離不棄的奧妙之中,這種極致的放盡搏殺,讓他對誅天訣又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及領悟。

之前在太華軒修習時,沒有嚼爛吃透的一式式奇變紛紛活了起來,潮水般湧入腦海,進而融會於心。

“蘊!”冥咒世尊倏地沉喝,額心的豎眼猛然張啟,這是他的最後倚仗——能將魂魄拖入地獄的魔眼。

“留神!”百寶娘娘厲喝,飛入淵中朝兩人掠去,她已瞧出皇帝勝券在握,手扣韶華逆,準備擒下仇敵。

小玄心中寧定,此時的一切在他眼中有如蝸行,當冥咒世尊睜開魔眼的刹那,他已經及時閉上了眼,然而事情並不如預想的那般簡單,驟感一陣天旋地轉,三魂六魄皆盡顛倒。

在這隻許是冥界先祖賜與的魔眼面前,絕非僅靠閉眼就能抵禦。

所幸小玄臉上此時戴著七絕覆,乃諸邪之大集,以邪抗邪,抵禦了大半,心中驚怒交集,手中神骨奮力一送,劍鋒透體而過,只是稍歪了準頭,刺中的是冥咒世尊的右肩。

龍犀之焰經七絕覆諸邪之力的混合與加持,已是熾烈穢毒無比,再經神骨劍聚集送出,更是非同小可,冥咒世尊登時如墜煉獄,髒腑俱燃,整個人幾乎喪失了全部氣力。

阿呆朝空中掠了一眼,忽道:“好姐姐,老頭子快不成了,倘再不救,定要死翹翹了。”

雪妃怒道:“老賊死有余辜!”

“可是,有些事情姐姐不曉得……”阿呆笑容可掬,倏爾探臂一抓,瞬將鬼面布袋從雪妃手上奪回。

雪妃錯愕,忽從阿呆眼底瞧見了一抹凶色,手中的蓬壺珠玕方欲吐勁,驀地腹際劇震,人已從崖邊飛了出去,跌入深淵之中。

遽變電光石火,雪妃朝下急墜,隻痛得渾身麻痹,真氣竟然運提不上分毫,心中駭極:“這小孩是個魔鬼!”

阿呆眼中凶色一閃而逝,歸複之前的一臉天真無邪,朝崖下悄聲道:“老不死身上還藏著許多大冥界的秘密,我苦守了這麽久,又豈能讓他就此死掉。”

百寶娘娘遠遠瞥見,心中大驚,顧不得助小玄追擊冥咒世尊,疾朝墜向崖底的女兒掠去。

小玄不敢睜眼,眩暈間真氣疾注,旋見又一條隱有鼻口的火龍自神骨劍上蜿蜒而生,張爪舞爪地盤住了冥咒世尊。

原來是龍犀之焰!

切膚之痛的領受,讓冥咒世尊終於省悟,不禁魂飛魄散,他大吼一聲,奮力狂掙,遠遠地飛了出去,代價就是右邊肩胛至整條手臂盡給卸下,鮮血遍空甩灑。

老丈人的下落就在此魔身上,小玄心明機不可失,緊閉雙目循聲追擊。

突聞百寶娘娘一聲厲呼,他睜眼瞧去,赫見漆黑如墨的淵底有物拱動,百寶娘娘似給什麽纏絆住,身影時隱時現,仿佛隨時就要給什麽魔怪吞沒。

小玄瞥了眼踉蹌跌逃的冥咒世尊,悄歎口氣,疾朝崖底飛落。

淵中腥穢撲鼻,百寶娘娘立於一張巨大的蛛網之上,足下似給纏黏住,周圍影影綽綽,赫是一隻隻冥獄岩蛛。

一抹火焰照亮了百寶娘娘的身影,手提神骨劍的小玄出現在她身邊。

百寶娘娘連聲怒叱,諸寶在身周飛舞起降,卻如泥牛入海乍明乍暗,她雲發散亂,肩際的衣裳一片殷紅,左臂衣袖已給鋒銳之物劃破,凝乳般的臂膀於昏暗中分外惹眼。

小玄心中吃驚,方要開口,倏感背後烈風襲至,急側身避過,猛見一根比梁柱還要粗巨的碧綠長足擦身搠過,又神出鬼沒地收了回去,隱入濃濃的黑暗。

“什麽鬼東西!”小玄厲喝,心中一懍,暗忖怎麽又遇如此龐巨之物,見百寶娘娘揮刃朝下疾削,這才發她雙足被一團膠狀物牢牢地粘纏在蛛網之上,立時一劍挑去,割開膠狀物。

百寶娘娘也不理會凶險環伺,收聚諸寶,一頭朝更深處扎落。

小玄急追過去,跟著朝下飛落,訝叫道:“怎麽?”

數隻巨大的冥獄岩蛛即刻疾追過來,小玄反手一劍,率先撲至的巨蛛尚在半空即被剖做兩半,斷處烈焰裹繞,分朝兩邊摔飛出去。

百寶娘娘頭也不回:“雪兒摔底下去了!”

小玄心頭一緊,劍飛如虹,又有幾隻岩蛛開膛破肚,拖拽著長長的焰火飛墜開去,映亮了周遭,赫見白影顫晃,淵中全是一張又一張的巨大蛛網,縱橫交疊,怕是有億萬重,令人毛骨悚然。

百寶娘娘披頭散發,一個勁地朝淵底疾衝,心意斬白練般在她身周來回飛掠,削得蛛網四分五裂。

小玄緊跟其後,每有岩蛛竄近,無論大小一劍挑飛。

倏地白影閃掠,一團巨大的膠狀物射至,疾勝電掣,以百寶娘娘的身手,竟然沒能避過,瞬被裹住半邊身子,不由分說地給扯入黑暗之中。

小玄大驚,真氣一提,人已凌空折轉,疾朝百寶娘娘消失處追去。

頂上突然傳來冥咒世尊的獰厲嘶喊:“好孩兒,與我殺光他們!”

腥氣驟濃,小玄聽得破風之聲,急展身法,眨眼間避過一記致命攻擊,他左手掐訣,朝四下彈出,旋見數朵巨大的火蓮乍然盛放,懸浮空中,亮度數倍於劍上焰光,猛見右前十余丈處有個巨如小山的怪物,正把絲網纏裹住的百寶娘娘高高舉起,一根巨刺般的口器就要刺到她身上。

怪物額排八目,通體油綠,周身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神秘符紋,入目反胃,形貌與冥獄岩蛛相近,只是體型大了數十倍。

“我的天!”小玄暗叫一聲,記得在巨竹谷中也曾遇見隻大蛛,身型奇巨,然而同眼前這隻相比,也只是小巫見大巫。

蛛絲纏裹中的百寶娘娘仍在奮力反抗,法寶連珠般祭放,暴風驟雨般轟擊在巨怪身上,然卻收效甚微,巨怪只是晃了幾晃,身上的密集符紋一一亮起,幻耀出諸如石甲、巨力、氣盾等形形色色的防禦法術,抗下了所有的攻擊。

而百寶娘娘的抵抗則在迅速減弱,身子寸寸酥軟,原來巨怪的吐絲中潛藏著令人麻痹的奇毒。

小玄身影陡然暴起,一個“星火飛濺”瞬到了巨怪的跟前,手起劍落,斬斷了已將百寶娘娘拖拽到口器前的黏絲,飛臂探出,兜抱住了已通體麻軟的婦人。

巨怪勃然大怒,八根巨足噩夢般疾戳飛撓,腹際還噴射出一注注銀色黏絲,企圖網住來敵。

然這一切,在加持了北溟玄數第三境的小玄眼中,實在是太慢了,連他的一寸衣角都未能沾著。

“恐懼吧!戰栗吧!”冥咒世尊的聲音再度從頂上傳來,喘如殘破風箱地獰聲喊,“冥界得天獨厚,在地底深處,會有許多大到在別處想象不出的巨型生靈,只要煉以得法,它們都可以成為令諸界顫抖的魔物!我這孩兒,乃億萬冥蛛之母,已有百萬載之壽,老夫更在它身上加持了無窮奧秘與力量,你們就等著被撕碎吧!”

言罷,笑聲漸遠,卻是重傷之下尋秘所自救去了。

小玄抱著百寶娘娘上下飛縱,矯若遊龍劍如驚電,貼著巨怪一通狠劈怒斬。

巨蛛身上的神秘符紋抗下了百寶娘娘的諸般法寶,卻沒能頂住小玄手中奇焰繚繞的神骨寶劍,厚厚的甲殼給劃開道道可怖深溝,迸濺出一注注冒著煙氣的墨綠血漿。

然而怪物委實龐巨,似乎未受重創,攻擊反而更加瘋狂。

劇鬥間,又有更多的冥獄岩蛛湧聚過來,怒潮惡浪般撲向兩人。

小玄身如龍行,如夢似幻地遊走於蛛海之中,險象環生。

百寶娘娘玉容蒼白,在他臂灣裡連連運提真靈,亟盼能助一臂之力,可是卻有更多的髒腑陷入麻痹之中,休說馭刀祭寶,便是連呼吸都困難了許多。

猛聞轟轟數響,七、八條巨大無朋的火柱爆射而起,在小玄身周如一圈火欄直衝空中,瞬把數十隻大小岩蛛衝飛開去,還將更多的岩蛛隔離在安全范圍之外。

一張張攀滿岩蛛的巨大蛛網燃燒起來,搖搖欲墜。

百寶娘娘心中劇震,僅憑此招之象,這天子女婿已經足以傲立一方。

此招正是為小玄屢解危困的火牢術,不過是如意五行火遁系的中階法術,只因功力今非昔比,威勢暴增,景象異樣之震憾。

巨蛛退了幾個身位,驀又逆勢衝來,綠色甲殼上的密集符群有如“活”了一般,扭曲著蠕動著,幻耀出一個又一個詭譎神秘的冥界異術,將龐巨如山的身軀加持得更加強橫可怖。

“刺它眼睛!”百寶娘娘在小玄耳邊弱聲喚,她冷眼細觀,那裡正是巨蛛身上惟一沒有紋刻符籙之處。

小玄深吸口氣,猛地朝前衝去,先一招“火麟滾地”硬撞,接一勢“遊龍出海”巧穿,越過千百記槍濤戟浪似的戳刺,再以“星火飛濺”拔身飛起,旋見大片焰雲自空而落,罩向巨蛛,正是如意五行的高階法術“天火焚原”,神骨劍穿火而出,正中巨蛛八目當中其一。

巨蛛通體一震,如山巨軀凝固般頓住。

小玄狂提真氣,疾注神骨,也不拔劍,就在巨蛛目中使出了鞭法“飛龍汲水”,一條如有真形的火龍赫從劍鋒奔出,自瞳內裂處貫入,直噬巨蛛腦部,灼赤了它的大半個額頭。

諸招諸式連珠貫出,且於電火石火間一氣呵成,耗費何其之巨,若在從前,是夢裡都不敢想的事,然於此際,他做到了。

巨蛛嘶聲厲叫,終於挨受不住,巨軀高高彈起,又摔回大網之上,搖搖晃晃地蹣跚後退,突地調頭朝暗處疾竄而去。

小玄戰欲如熾,提劍就追。

“別管它,救雪兒!”百寶娘娘喘息道。

“捉緊!”小玄應,將她轉負背上,躍出蛛網,朝下飛落。

淵中深不見底,眼前除了漆黑,便是一張張巨大的蛛網,重重交疊阻攔去路,其上有大大小小無數岩蛛攀爬出沒,只是始終不見雪妃影蹤,種種可能湧入腦海,小玄心中逾來逾驚,提劍一路劈斬,出手狠暴極絕。

約莫又飛降了數百丈,依然毫無所獲。四下蛛網漸稀,植物卻是越來越多,濕寒奇重,鼻間滿是腐物氣息,小玄忽察背後沒了動靜,趕忙輕喚:“夫人?你怎樣了?”

然卻不聞回答,勾摟在脖頸上的藕臂也松垮垮的毫無力氣,他心頭一緊,當即高舉神骨,借著劍上火光照看周遭,見下方數丈處有處橫凸出崖壁的大石,遂斜掠過去,落到石上。

小玄握住環在頸間的藕臂,欲將百寶娘娘放下察看,卻感背後緊緊扯住,竟然沒能把人松開,原來纏裹在百寶娘娘身上的蛛絲非同尋常,黏力奇巨,加之此時已注透衣裳,抓住肌膚,赫將兩人牢牢的粘連在一起了。
2021-1-21 13:5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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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0.07 作者:迷男

第七回 衣鬢廝磨
小玄怔了怔,手上微微加了力道,卻依然無法將百寶娘娘放下,他額頭冒汗,試著再加了幾分力道,輕輕一掙,只聽百寶娘娘在背後細吟一聲,轉頭望去,見其下頜無力地搭在自己肩頭,眉心緊蹙,臉上似有痛苦之色,心中吃驚,猛然想起先前瞧見她肩際殷紅一片,應是有傷,一時不敢再動。

殊不知百寶娘娘的肩傷倒在其次,嚴重的卻是給蛛絲中的奇毒侵入體內,麻痹了全身,髒腑衰竭,呼吸十分困難,因而半陷昏迷。

而小玄體內潛藏萬載龍驪,今又吞食了龍犀大丹,幾已諸毒不侵,因此雖也觸著巨蛛的毒絲,卻是毫無不適。

他不明所以,思量須臾,忽反手一掌繞到背後,抵在百寶娘娘背心之上,運轉真氣,徐徐渡送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忽聞一聲細吟,百寶娘娘粉頜微微動了下。

“夫人,你醒了?”小玄急喚。

隔了好一會,才聽百寶娘娘弱聲道:“雪兒呢?找到沒有?”

“還沒。”小玄應,心中急痛,滿懷歉疚。

“莫管我,快去尋雪兒。”百寶娘娘道,幾個字間,又是一陣喘息。

“你肩上的傷怎樣了?”小玄遲疑道。

百寶娘娘微搖了下頭,無力道:“陛下走吧,倘能救得小女,臣夫婦感激不盡。”

小玄轉過頭,從側望去,見她眸底一片灰暗,心中愈驚,不覺又庝又急,哪肯扔下她離開,沉聲道:“你別擔心,我定會把雪兒找回來的!”

百寶娘娘心裡明白,女兒跌落之時,似已受創,多半使不出提縱之術,即便僥幸沒有摔死,恐怕也會被遍布淵中的冥獄岩蛛咬死,對此早已暗自絕望,再又想到時隔如此之久,沒有回天燈,丈夫亦必凶多吉少,諸念灼集,更是萬念俱灰。

話語間,小玄依然持續不斷地渡送真氣,隻盼能讓她振作一點。

“別再輸真氣與我了,再耗下去,都得死在這裡!”百寶娘娘咬牙道。

“夫人莫急,會有辦法的。”小玄竭力安慰。

“蛛絲有毒,喘不上氣,調息不得,你即便給我再多的真氣也沒用。”百寶娘娘聲如遊絲。

“蛛絲裡有毒?那需如何化解?”小玄驚道。

百寶娘娘不語,只在他背後籲籲喘息,似極疲累。

小玄知她乃化外仙真,除了修為深厚,必亦常服靈丹秘藥,能令她身陷絕境的,絕非尋常之毒。

小玄在逍遙峰修煉之時,自然也學些丹藥醫理,只是跟李夢棠比起來,水準差了個十萬八千裡,對解毒之類更是一知半解,不由手足無措。

他忽想起下山時所帶的丹藥中有解毒一類,隻不知能否適用,見百寶娘娘已陷昏迷,再顧不得許多,心裡叫了聲:“冒犯了。”

遂將丹藥從如意囊內尋出,一手托捏住玉人香腮,輕輕迫開檀口,另一手將丹藥送進朱唇,再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推入口腔,只因姿勢極其別扭,又怕唐突了玉人,額角都冒出汗來。

瞧著指入朱唇,心中怦怦亂跳,昏昏思道:“怎地這般腴潤?”丹田忽地一熱,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他乍然一驚,趕忙調轉回頭,收聚心神,豈知竟連背後也莫可名狀地敏感起來,但覺酥貼軟偎,嬌彈彈沉甸甸地壓在背上,不由面燒耳熱。

小玄深深吸氣,腦子裡卻盡是縈繞指尖的一絲嫩膩觸感,忽感襠際一片烘熱,某處已悄然昂翹。

他心中驚惶,驀有所省,急將面上的七絕覆摘了下來,立感周身躁動減緩了許多,他悄自舒了口氣,將七絕覆藏入如意囊中。

“果如阿蘿所說,這面具吸取天地間諸邪,惑人心智,絕不可輕易使用……”小玄心中生凜,不時抬手探到百寶娘娘鼻下,去察看呼吸變化,心裡默祈神明保佑,盼望丹藥能起作用。

豈知守了良久,百寶娘娘非但一直不醒,呼吸還愈來愈弱,小玄暗叫不妙,心中急亂如麻,想起大師姐雪涵平素教導:“但凡遇見難事,愈是危急,便愈須冷靜鎮定。”當即盤膝打坐,強抑焦灼摒除雜念,平息靜氣尋找辦法。

他苦思冥想,突爾一怔:“我也碰觸了那巨蛛的黏絲,怎就沒有中毒?”

小玄心感有異,憶及在湖心小島上吞食過一隻奇珠,又想起前幾日在龍犀體內吞食的大丹,隱隱覺得與這兩宗奇遇有關。想到此處,心中一動,當即用神骨劍在左腕脈際輕割了一記,送到百寶娘娘嘴邊,稍托起玉頜,將鮮血一滴滴喂入她口中。

百寶娘娘悠悠醒來,驀爾驚省,急將朱唇挪開,顫聲道:“陛下在做什麽?”

“夫人!”小玄喚,心中驚喜,悄忖此舉果然有用。

百寶娘娘隻覺周身酥暖,四肢竟然恢復了幾許力氣,精神也覺振作了一些,雖然不明所以,也料多半是因為皇帝喂自己喝了血的原故,顫聲道:“陛下怎可如此,委實折殺臣婦!”

“你怎樣了?可喘得上氣?”小玄問,見她拒意甚堅,隻好收回手腕,運轉功法聚氣凝血。

百寶娘娘心中劇跳,萬分感激間,又覺事情不對,縱是女兒獲寵至極,抑或意在籠絡夫家,也決不足以讓一個天子賜血為己療傷,一時疑思迭起,想起平日裡聽到今上種種貪色荒誕之聞,心底更是驚惑,一時僵在男兒背後,不敢動彈分毫。

小玄不聞動靜,轉過頭去,見她雙頰含暈,不由微微一怔,想起自己先前的丟人反應,耳根又有些燒熱起來。

“回陛下,好些了。”百寶娘娘這才回應,突地輕輕一掙,卻發覺胸腹皆給黏連在皇帝背上,非但沒能脫開,反倒給牽扯著肩際傷處,痛得一聲低哼。

“給蛛絲黏住了!夫人暫且莫動,小心傷口,待我再想想辦法。”小玄忙道,額角又在悄悄冒汗。

百寶娘娘默不作聲,亦未再掙動,悄自運轉真氣,發現已能略微調息,不由一陣驚喜,當即行功自療。

小玄知覺,遂尋了個能讓百寶娘娘較為舒服的姿勢坐下,以便她培元療傷,自己則趁此觀察周遭,隻盼能發現雪妃的蹤跡。

此時已至淵中極深處,依然未見到底,四下點點瑩光飛飄舞,是這裡的惟一光源。

“這些光亮色彩繽紛,不像是螢火蟲啊……”小玄心中好奇,等了好一會,終見一點瑩光飛到近旁,他生怕驚擾著百寶娘娘,探臂輕輕一撈,悄無聲息地將那點瑩光扣在手裡,開掌捏住一瞧,原來是隻小小蟲子,形貌介於瓢蟲及蜜蜂間,肥大的腹部呈半透明狀,內裡似有液體,盈晃間光芒閃閃,不停地變幻著顏色。

“果然沒有見過,這地底下的東西就是古怪,不知是何物?”小玄尋思,捏著怪蟲拿到近處細瞧。

“是九泉螢。”百寶娘娘的聲音從旁側響起,“隻以蝸牛、蛞蝓及蟲卵等小物為食,無毒無害,乃冥界的常見之物,除了它,冥界還有許多生靈甚至花木山石都會自行發光,所以真正的冥界並非人們以為的那般一片黑暗。”

“夫人,身上可覺得好點?”小玄忙問。

百寶娘娘長籲一氣,收了功法,道:“又好些了,已能調息了,萬望陛下繼尋小女,臣婦感恩不盡。”

“這就去找!夫人扶穩。”小玄早就心如火燎,見她緩過些許,立馬從石上起身,背負著她就要往更深處躍落。

“且慢!”百寶娘娘忽叫。

小玄轉頭望去,見她抬首望著斜上,手指一處,道:“那是什麽?”循指望去,見上方崖壁數丈處的枝叢間似乎夾掛著一物,於昏暗中瞧不真切。

“過去瞧瞧。”百寶娘娘道。

小玄背著她急掠過去,探臂一摘,將那物取了下來,卻是一小塊撕碎的布片,甚為眼熟。

“是雪兒衣上的布料!”百寶娘娘顫聲道,之前本已灰了心,這時頓又點燃了一絲希望的光亮。

“照此看來,雪兒應該是從這個方向掉下去的!”小玄精神一振,不待百寶娘娘再言,當即貼著崖壁朝下疾降。

豈知這一降,又逾二、三百丈深,兩人心中各自驚灼,皆祈雪若吉人天相,熬過此劫。

再又飛降好一會,終似到了淵底,但見樹木縱橫扭曲交纏,形貌極是怪誕,兩人在林木間搜尋,發現地勢還在傾斜向下,林中開始出現簇簇奇花,大多都在散發著光芒,明暗不一煞是繁豔,加之四下裡九泉螢也越來越多,點點麗光浮空中漂移,使眼前的陰森怪林顯得瑰麗而神秘,隨著深入,周遭景致愈來愈奇,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木紛呈眼中,只是兩人一心救人,哪有工夫觀賞景色。

兩人朝下斜行,距崖壁漸離漸遠,卻然依沒有發現雪若蹤影,心中益發焦急。

淵底異樣潮冷,濕寒侵骨,樹木也越來越密,地上根叢亂石起伏,還積了厚厚的腐枝敗葉,極為難走,小玄靴上裹滿泥濘,常常需要貓低身子穿過林木,在他背上的百寶娘娘還不時給枝椏抓搭住衣裳,尋進的速度大大減慢。

百寶娘娘在小玄背上趴著,想著自己竟讓天子背負著到處行走,心中忽生出一種不真實的荒誕之感,心知大是不敬不雅,怎奈身上麻軟乏力,況且兩人還給蛛絲緊緊地黏連在一起,想想真是狼狽,隻好悄自運功培元,抓緊療傷,以期能多少再恢復些真靈。

小玄忽然立定,卻是前方出現了一個沒有多大的洞口,周邊盡是由巨石構成的嶙峋石壁,攀滿了樹木、灌叢及厚厚的苔蘚,沿伸至濃如墨色的黑暗之中。

“似乎沒別的去路了……”小玄道,注氣入劍,舉起神骨照向洞中,見其內有雜木自上而下倒掛,枝椏張牙舞爪般攔著,甚是陰森,稍略目測,這種大小的洞,只有彎下身子才可勉強進去。

“那就進去。”百寶娘娘道,心中打定主意,為了找到女兒,便是把淵底每個角落翻遍都成。

“趴低點。”小玄道,提步邁向洞口。

洞百寶娘娘隻好依言伏低身子,但覺兩人貼得愈加緊實,心底怦怦悄跳。

小玄貓下身子鑽入洞中,一邊前行,一邊揮劍將洞內的雜密枝簇劈開,初時還能半躬著身穿行,走了一陣,就只能改成伏跪狀前進,豈料石洞愈收愈窄,待到後來,只有完全趴下方能繼續前挪,但聞背上的百寶娘娘不時發出一聲悶哼,料是給垂石刮擦著了。

兩人煞是狼狽,小玄借著劍上的火光,瞧見石洞還在繼續收窄,心裡越來越沒底,又聽婦人在背上叫得有點淒慘,忽道:“如此難行,雪兒不會往這邊走吧?”

百寶娘娘微微一怔,道:“何以見得?”

小玄默然,隔了會方道:“這洞越收越窄,前邊怕是不通的。”。

百寶娘娘見他似有打退堂鼓之意,堅持道:“適才也沒瞧見有別的去處,既已至此,也只有走到頭再做定奪。”

小玄遲疑道:“可是你……身上有傷,可還支撐得住?”

百寶娘娘這才知曉他心中所慮,柔聲道:“謝陛下垂恤,臣婦沒事,陛下隻管往前。”

對她而言,比起尋找愛女,挨受亂石刮擦的這點小創小痛委實算不了什麽!

小玄點點頭,遂繼續朝前爬去,心裡暗暗祈禱,前方千萬別是絕路。

百寶娘娘身上連接被硬銳的垂石凸石刮擦著,此時沒有真氣護體,肩際還有舊傷,痛得冷汗直冒,然卻再不敢出聲,只是緊咬朱唇苦苦忍受。

石洞甚深,小玄這一爬足足磨了逾柱香光景,終見前邊透現光亮,心中一喜,叫道:“似乎看見出口了!”

百寶娘娘低應一聲,沒想自己虛弱如斯,隻這一程輕微地碰撞,身上已感有些不支,下頷垂落,無力的搭在男兒肩上。

小玄察覺到她不太好,奮力向前,隨著接近,已能瞧見洞口外面飛舞的九泉螢發出的點點瑩光,正要爬出洞外,猛見洞口處的泥土高高地凸了起來,似乎有物在底下拱鑽,心中一驚,趕忙停下,將神骨盡鍔插入土中,以蔽劍光。

百寶娘娘抬眼望去,見洞口前的泥土大片大片地拱動,足有數丈方圓,不禁臉色蒼白。

這種情形下,再與強敵相遇,絕對不是個好時候。

“瞧這動靜,絕對又是巨物!自從登上黑焰島,真是一刻都不讓人松怠!”小玄暗暗叫苦,思忖洞口被堵,自己如果從窄狹的洞內強行殺出,莫管怪物厲害與否,只怕背上的嶽母大人就得先吃大虧,她此時這等虛弱,全無真氣護體,如何再經受得起任何磕碰。

高高撐起的泥土乍然拱裂,只見一段深褐色的管狀物露了出來,彎著曲著,現出一環一環的體壁,油滑通透,入目頗為惡心,然而未現頭尾,旋又沒入土裡去了。

“什麽鬼東西?”小玄心忖,要說是蟒蚺之類,卻沒見鱗紋,並不太像。

“似乎沒發現我們,等它過去。”百寶娘娘貼在他耳邊悄聲道。

“還撐得住麽?”小玄壓著聲問。

百寶娘娘點點頭,小玄隻覺耳廓一膩,卻是貼得太近,婦人的唇瓣碰觸著了自己。

兩人臉皆一燙,各自移開,然而身上動彈不得,前後依舊緊緊相貼,這一緊張,彼此愈發敏感,方寸俱晰。隔不一會,縱是洞中潮寒,挨貼處竟皆熱了起來,煨得甚是舒服,暖是暖了,然卻尷尬無比,各自胡思亂想:誰先熱的?怎就熱了?也太失禮了……

洞外的地面仍在反覆拱動,泥土底下的怪物來回遊走,仿佛跟他們做對一般,就是遲遲不肯離去。

眼見耗了盞茶光景,兩人暗自心焦,小玄苦苦地盯著地面,以防巨怪暴起傷人。

“此乃不得已的。”百寶娘娘對自己道,心底羞意方才稍微弱去,她身上有傷,真氣幾無,體力枯竭,熬得久了,神智便有些迷糊起來,終於支撐不住,一直緊繃的身心倏忽齊懈,倦意潮湧襲至,竟然昏昏睡去。

她的身體在暗中告訴她,她已經疲憊了太久,需要徹底的恣意的休息一下了。

小玄忽覺背上的婦人“軟”了,整個人沒了骨頭般完全趴伏下來,稍一側臉,見百寶娘娘美目迷朦,吐息如蘭,竟是睡著了,心中戰戰兢兢,也不知是想讓她睡得好些抑或其它,不敢動彈分毫。

百寶娘娘隻覺渾身舒暖,這一覺,赫是隨夫出征這半年來中最美意的一回,她睡得莫明踏實,蘭指輕攀著男兒肩際的衣衫,瑤鼻貼在他的頸側,輕輕呼吸,睡夢裡竟隱隱盼著就此下去。

一切不管不顧,再不用醒。

小玄強攏心神,隻怔怔地盯著洞外,突見地面翻開大片,怪物終於破土而出,幾乎整個兒都爬了出來,但見兩首俱尖,周身一節節肥嘟嘟的,根根剛毛煞是惹目,竟是條二、三丈長的巨大的蚯蚓。

“原來是條地龍!”小玄錯愕,方才松了口氣,這種東西,體型縱巨,多半也不會危險到哪裡去。

“快走快走!否則小聖爺爺立馬出來把你宰了!”他心裡嚷嚷,卻仍舊趴著沒動。

俟好了一會,那條大蚯蚓才慢吞吞地朝遠處爬去,再又鑽入土中,消失不見。

小玄悵然若失,輕聲對背後道:“我們可以出去了!”

然卻不聞回應,他轉頭望去,見婦人玉頷歪擱在自己肩際,依舊睡得香甜,長睫纖垂,朱唇微綻,嬌慵之態無字可摹,一時看呆了,但感某處有些晃眼,眼睛稍往下移,立時雪膩入目,襟口內春色隱現,窄裹緊束的抹胸也難以掩住,恰可瞧見兩半滴粉搓酥般的肥美腴乳擠做一處,堆夾出一條令人心悸神迷的深深粉溝。

小玄口乾舌燥,眼睛不覺又移近幾分,脖子正擰得酸痛,忽見婦人身子動了下,酥胸稍抬,頓有一股子婦人汗膩的暗香自襟口流出,撲面襲來,他目餳耳熱,驟感襠際生痛,卻是頂住了地面,幾要破土而入。

就在這時,百寶娘娘若有所感,美目惺忪張啟,愣愣地望著男兒直勾勾的眼睛。
2021-1-21 13:5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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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0.08 作者:迷男

第八回 久別重逢
“大事不好!”小玄心都快蹦出腔來,急轉回頭,背著婦人迅速朝洞口爬去。

“怎麽睡著了?”百寶娘娘心中亂跳,“且還在別人身上睡得這麽沉,這麽……香?”待想到這個“別人”,還是當今天子、一國之君,更覺荒誕透頂、萬般不該。

小玄爬到洞外,站起身作輕松狀道:“那怪物走了,說來真個好笑,原來是條地龍,竟然把我們唬了好一陣子,這地底,果如那老賊所言,許多東西都奇巨無比!”

“他怎麽不叫醒我?”百寶娘娘不言不語,螓首從他肩上探出,美目怔怔地望著底下。

小玄一愣,順她的目光朝下望去,就看見沾滿泥土的褲襠上搭了個高高的帳篷,無比惹眼地挺立於兩腿間,一時捂也不是遮也不是。

百寶娘娘玉頰透暈,心底暗暗慌怯。

她久修仙家妙術,長服化外靈丹,自是瑤姿琦質氣馥色妍,行走三島十洲,無論為人婦否,一直慕者不絕,當然明白自己對男子會有怎樣的誘惑。

小玄耳根燒透,這個事怎麽想怎麽可恥,遑論在日後的嶽母大人面前丟醜,即便旁無他人,仍不免臊得無地自容。

“不行,一定要分開,否則早晚會出亂子!”百寶娘娘悄叫,當即不管不顧,咬住牙根兩手搭住天子肩背發力一推,嬌軀同時往後猛然一掙,終於從男兒背上脫開,剝離黏粘在肌膚上的蛛絲所產生的撕痛還好,尚能忍受,但是牽扯著的肩傷可就夠嗆了,痛得顫哼一聲,渾身哆嗦。

將來還怎麽上門求親?小玄面紅耳赤痛悔不已,待婦人從背上強行掙開,心中更是惶惶,轉頭望去驀地一驚,卻是看見百寶娘娘肩上的血跡暈注得比之前大了許多。

“流了好多血!”小玄驚道,見她肩際衣衫碎裂血肉模糊,方知傷得不輕,此前的一聲不吭俱是強撐。

“無妨,只是給那魔物戳了一下,沒穿透。”百寶娘娘平靜道,強忍痛疼,從飛鸞巾內取出療傷丹藥,又在裳角撕下一幅布料,背過身去,掀開衣襟自己敷藥包扎。

小玄縱想幫忙,也知不便,隻好面朝他處,在旁邊守著。

直至這時,他才注意到,眼前景致與石洞的另一邊截然不同,但見花木山石俱在隱隱生輝,將一切渲染得絢麗異常,今人驚詫地下深處竟有如此奇景,讚歎造化之神奇。

百寶娘娘匆匆包扎好傷處,心中急欲尋找女兒,便又同小玄前行,盡管走得異樣艱難,卻全無讓人攙扶之意。

接下更是難走,四下樹木繁密,枝藤亂攀,糾纏做堆堆簇簇,幾無間隙可行。

小玄以劍披荊斬棘,這才勉強得以前行,兩人嘴上不說,心卻在暗暗下沉,怎麽看,雪若都不太像是能夠獨自到達這裡的樣子。

希望已經變得越來越渺茫。

隨著深入,地勢起伏愈劇,抬頭望去,頂上不是岩塊就是植被,猶如身處於密閉的山腹之中,轉得久了,極易產生錯亂之感,令人迷失方向,非止東西南北,便是上與下,有時都覺顛倒。

兩人還發現了一個奇異現象,即便是蝴蝶、蜜蜂、蚱蜢、飛蛾、毛蟲、甲蟲、蠅蚊、螳螂這些昆蟲,都都要比別處巨大許多,所幸有攻擊性的並不太多。

兩人突然立定,惕然盯著前方。

原來前邊有條巨物斜裡橫空而過,通體微泛紫光,雄壯異常,覆滿苔蘚及各種諸如藤蘿之類的寄生植物,徑有數抱,長逾二十丈,一頭出自頂上的岩壁,另一頭向下扎入土中,首尾不露。

還好並非活物。

兩人觀察了好一會,見巨物紋絲不動,這才松了口氣。

兩人走近前去,研究了半天,隻猜應是植物,其它一無所知,便是以百寶娘娘的見識,也認不出是何樹木。

其實自打下到淵底,幾乎所有的花木都叫不上名字,只是這條奇木巨大得太過突兀,才引起他們的注意。

“世上怎麽有這等古怪的東西?說是樹木吧,片葉不見,說是活物吧,又全然不會動。“小玄道。

“臣妾去過許多地方,亦是從未見過。”百寶娘娘應。

小玄已見識過夢巢、太碧,尋木這些冠絕天地的奇木,因此沒有太過詫訝,心裡急著尋找雪妃,邁步又要繼往前走。

百寶娘娘卻仍站立不動,若有所思。

“怎麽了?”小玄問。

“或許……”百寶娘娘道,“是如陛下所言,這邊太過難行,雪兒恐怕到不了此處。”

小玄望向她,等著說完。

“臣妾尋思,我們是否應該往回尋找。”百寶娘娘沉吟道。

小玄胸口揪緊,一種不祥之感彌漫心頭,不動聲色道:“好,我們倒回去再找找,看看之前是否有什遺漏之處。”

兩人掉轉身子,方要往回走,忽聽“沙沙”聲大響,似有極沉之物拖磨過木石,兩人調過頭循聲望去,赫見一條通體暗青的巨物鬼鬼祟祟穿過亂石群,疾朝他們爬來。

小玄知百寶娘娘此時幾無真靈,一步跨去,護在她身前,尚未立定,那物倏自大石後昂起身,猛朝兩人撲來,但見赤首千足、齶牙如鉤,竟是條三、四丈長的巨大蜈蚣,極是怖人。

小玄一劍刺出,那蜈蚣巨軀一擰,從旁撲噬,小玄揮劍反斬,一條火龍霎自神骨飛出,劍鋒未及,已先一步卷上那蜈蚣巨軀,蜈蚣立時彈了起來,又重重地摔到地面,給火龍燒的滿地打滾,撞得木折石飛。

“好大的天龍!”百寶娘娘黛眉微蹙,若在往日,她自然不懼,然此時功力大損,難免心底惶惶,瞧著竟有些惡心起來。

那蜈蚣翻滾一陣,捆卷身上的火龍形體漸散,然火焰卻是未熄,黏住般噬肌撕體,它痛得怒極,猛地掙彈而起,疾朝兩人再次衝來。

小玄錯步一讓,提劍橫攔,登將撲至的蜈蚣割了長長的一道,自軀側斜斜切入,劃了丈余方才挑出,順帶削斷數十對銳利鉤足,創裂處陡然爆出大蓬青藍色血漿。

兩人趕忙閃避,那青藍血漿潑濺到木石之上,立時冒起股股青煙,赫將沾染處腐蝕了大片。

小玄同百寶娘娘皆吃一驚,心忖在這幽閉獨異的地底之下,許多生物除了體型巨大,恐怕多含帶劇毒。

遭受如此重創,那蜈蚣竟然未斃,反而更加瘋狂,帶著裹身的火焰反身又撲,創口迸開,血漿四下亂潑亂濺,情狀駭人。

百寶娘娘急朝後退,小玄生怕她閃避不及,提劍斷後,見蜈蚣不依不饒地追來,喝道:“找死!”氣注神骨,瞬又有一條火龍在劍上蜿蜒而生,尚未飛出,猛聞“啞啞”聲大作,林中突地飛出萬千隻黑影,匯做數股妖氣般的墨流席卷過來。

小玄同百寶娘娘大吃一驚,抬頭望定,赫是一隻隻通體漆黑的烏鴉,長喙如鉤,生著一對慘綠色的無瞳之目。

“吸血冥鴉!”百寶娘娘失聲道。

“這麽多!”小玄叫道,匆匆一眼,便已發現這些冥鴉與在墜星嶺遇見的甚不相同,首先是體型大了許多,其次羽毛參差不齊,還有喙部十分長巨,形貌愈加獰厲,心中閃出一念,這些全都是“野生”的!

刹那間,一股黑流罩住了正在癲狂的蜈蚣,竟將其巨大的身軀硬生生地拔離了地面,卷上數丈高的空中,轉眼便啄扯得血肉模糊斷做數截。

幾於同時,更多的吸血冥鴉撲向小寶與百寶娘娘。

百寶娘娘玉容失色,以她目下所恢復的真靈,根無法祭起法寶抵禦這鋪天蓋地的魔禽。

倏聞一聲清喝,攔在她身前的小玄振臂一揚,驀見千百朵赤焰朝天掠起,俱呈飛鳥之形,在空中疾飛亂舞,同撲至的吸血冥鴉撞在一起,蔚為壯觀。

原來,小玄見這架勢,立知百寶娘娘根本無法抵擋,遂疾提真氣,使出了千山火鳥咒。

此時的他真靈遠超下山之時,此招一出,一朵朵火焰巨如雕鵬掠起,映紅了周遭數十丈,聲威無比驚人。

數百隻吸血冥鴉霎時被烈焰裹住,流火般兜頭墜落,焦味撲鼻。

“是如意五行中的火行功法!聖上怎會太乙玄門的妙技?”千山火鳥咒聲威甚隆,在江湖上頗有聲名,百寶娘娘一眼便認了出來,心下詫異,然轉念一想,皇帝素來喜歡交結三山五嶽異人,窺習得枝葉龐大的地界第一門派中的某招功法,也不算太過奇怪。

但是小玄的這一擊,反引來更多的吸血冥鴉,密密麻麻地朝他們撲來,有如烏雲蓋頂。

小玄深吸一氣,縱身暴起,手中神骨交錯四劈,一招與從前完全不同了的“怒龍鬧海”望空舞出,刹那間將一隻隻吸血冥鴉揮斬成漫天飛墜的火塊,更恐怖的是數條粗壯火龍隨劍而生,遍空飛舞,把大群大群的冥鴉吞噬、絞碎、焚為灰燼。

百寶娘娘心頭震憾,對這天子女婿的觀感不斷更新,回想自出道來遇見的年輕一輩之中,以戰力而言,無疑當屬此子為冠。

然而,從林木石隙間又源源不絕地飛出成群成片的吸血冥鴉,沒完沒了地前仆後繼,幾乎充填了兩人周遭的每處空隙。

小玄不敢退避半步,又一招“天火焚原”殺出,死死守在百寶娘娘身前。

百寶娘娘暗暗吃驚,她見識過的大陣仗不少,可眼前情狀委實罕怖,心忖:“照此下去,聖上縱有龍犀之力,只怕亦得耗竭而潰!”

心念至此,遂從鬢側拔下斜簪的靈羽寶釵,口中默頌真言,蘭指輕彈將釵放了出去,倏見白影撲閃,一隻通體雪白的大仙鶴乍現身前,正是那“簪則為釵,驂則為鶴”的仙家坐騎。

百寶娘娘邁足跨上其背,仙鶴立時拍翅飛起,一個旋翔,飛到小玄身側。

“這些惡鳥太多了,走!”她輕喝一聲,朝天子伸出手去。

小玄舉臂接住,穩穩地落在鶴背之上,提氣揮劍,又吐出數條觸之即焚的火龍,聚做一處朝前撲噬,百寶娘娘催動靈鶴,趁勢衝出重圍,也辨不得方向,隻尋隙飛逃。

那成千上萬的吸血冥鴉即時追來,匯做數條令人寒怖的粗巨黑氣緊緊尾隨。

至於那條可憐的蜈蚣,早已屍骨無存。

百寶娘娘在前馭鶴,小玄在後禦敵,配合得甚為默契,只是兩人這回再不敢挨貼太近,生怕一個不好,又要給殘留在身上的蛛絲黏住。

靈鶴朝前疾掠,在地腹中穿林過峽,隨複雜無比的地形時高時低、時左時右地飛翔,有時岔道紛繁,有時又幾疑無路,身後追兵愈迫愈近,險象環生。

小玄揮劍舞出一條又一條的火龍,將逼至近處的吸血冥鴉絞做一團團火焰,卻見加入追擊的吸血冥鴉似乎越來越多,也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心中驚灼:“照此時下,何時才能擺脫它們!”

“坐穩!”百寶娘娘突叫一聲,靈鶴驟然朝下斜掠,小玄穩住身子,朝周圍望去,卻是進入了一條極其寬巨的大裂隙之中,上下只有十來丈高低,橫向卻不見邊際,異樣壯闊。

這一段相對寬坦,靈鶴飛速大提,與緊追不舍的吸血冥鴉稍稍拉開距離,鶴上兩人得暇細觀,見巨隙中景物為之一變,花草樹木雖也高巨及發光,形貌卻與之前完全不同,越發奇異古怪,讓人覺得仿佛進入了另一個天地。

“又在往下,這回怕是真要給迫入地獄裡去了!”小玄心中惴惴,靈鶴飛速極快,通暢無阻下,轉眼間已飛降了千余丈之深。

“沒路了!”百寶娘娘突爾叫道,饒是素來沉著,聲音裡也難掩惶急。

小玄心中一緊,轉頭望去,見前方盡是大片石壁,一眼看不到邊沿,也沒任何去路,暗叫:“要糟!”。

眼見就要撞上石壁,百寶娘娘急控坐駕,靈鶴打橫一折,擦著石壁斜掠出去。

如此一來,尾隨其後的大群冥鴉立時追近了許多,興許因為獵物即將入口,紛紛尖聲厲叫,極是怖人。

“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給追上!”百寶娘娘雪額冒汗,駕鶴貼著石壁疾飛,美目急朝四下觀望,拚命尋找出路。

隻惜非但沒有找到出路,反見上下岩壁似在收窄,令人心疑已入絕地。

小玄深吸口氣,在鶴背上立起,心裡已做好決死一戰的準備,突聞有人叫道:“三娘!這邊!”

聲音似乎有點耳熟,他循聲望去,見斜下石壁上立著一人,身披袍甲,手執一柄狼牙大棒,赫是水若及雪若的兄長、程家二公子程石亦,不禁又驚又喜,心中大奇:“我這大舅子怎麽會在此?”。

“下來!”程石亦又叫了一聲,指指身旁一道數丈長、丈余深的石隙,一躍而入。

“那溝中不過丈余深淺,躲入其中,豈非自尋絕路?”百寶娘娘心念方動,驀見程石亦整人倏忽無蹤,立知定有奧妙,當即馭鶴朝下掠去,飛入石隙之中,刹那間一鶴二人亦不見了蹤影。

大群冥鴉乍然失去目標,自石溝上方茫然飛過,其中數隻飛得低的冥鴉順衝勢掠入石隙,卻皆慘遭迎頭痛毆,全數給一柄未出鞘的劍擊落在坑中。

擊落它們的並非小玄,而是另有其人,似乎生怕冥鴉的血漿汙染石坑,始終將劍留在鞘中,隻以妙到毫巔的劍技將衝入石隙的吸血冥鴉一一擊暈。

小玄定睛瞧去,見那人寬衣大袖,眉疏發枯一副憔悴愁苦的模樣,正是在巨竹谷中見過的門隱子大師,心中愈奇:“他怎麽也在這裡?”忽地想到了什麽,心怦怦悄跳。

門隱子自然也瞧見他,目中閃過一絲詫色,卻是未吭一聲。

兩人雖然見過數面,卻未有隻言片語,甚不熟稔。

“娘!”一聲嬌柔叫喚,昏暗中現出雪妃的身影,撲向百寶娘娘。

百寶娘娘躍下鶴背,張臂將她緊緊抱住,手撫其發,喜極欲泣道:“我的兒!你怎在這?”

小玄也是驚喜萬分,也從鶴背跳下,快步過去,幾欲將她們母女擁入懷中。

“孩兒跌入淵中,又遇許多巨蛛襲擊,一路奔逃,不想愈陷愈深,還在淵底迷了路,正彷徨無奈,萬幸遇見了二哥!”雪若道,人在母親懷裡,秀目卻轉到小玄身上,眸中喜色盈溢,只因尚有旁人,不敢貿然呼喚天子。

“傷著哪了?”百寶娘娘稍松懷抱,朝她身上上下打量。

“不礙事,孩兒身上帶著丹藥,少谷主也用靈符幫孩兒醫治過了。”雪若道。

“少谷主?”百寶娘娘微微一怔,默頌真言,收了靈鶴,複化為釵,還簪鬢上。

“三娘,孩兒為你引見則個。”程石亦側身一讓,抬臂示向身後一人,道:“這位便是巨竹谷少谷主、虛照境無盡宮宮主——婀妍姑娘,今番提師前來,是為解墜星嶺之困。”

小玄心中劇跳,凝目朝程石亦身後望去,果然就瞧見了那個眸似星子膚若冰雪的女孩,除了婀妍,還能是誰。

此時的她盤發束腰,肩披紫袍,腰懸竹囊小刀,一如從前般如露純淨、似泉清冽。

小玄張口欲喚,豈料女孩卻視若不見,隻朝百寶娘娘欠身行了一禮,含笑道:“夫人好。”

百寶娘娘趕忙放開女兒,快步上前,欠身還了一禮,道:“少谷主親自來援,妾身感激涕零!”細觀眼前女孩,雖是模樣甜嫩,然卻從容自若英邁不群,果有一方之主的氣度。

婀妍道:“慚愧,本該早日來助元帥破賊,奈何巨竹谷遭敵強襲,元氣甚傷,不得已延至此時才來,累得二公子數度奔波。“程石亦抱拳道:“不敢。”

百寶娘娘忙道:“貴谷元氣未複,便跋涉千裡趕來相援,委實恩深義重。”

婀妍又道:“今次前來,大軍行進緩慢,隻憾遲了一步,待到墜星嶺時,才得知元帥遭難,陷於這黑焰島上,是以飛舟追來。”

小玄心中一動,聽見“飛舟追來”四字,頓時想起了在海上遇見的巨大飛船。

百寶娘娘見她連同程石亦,不過寥寥三人,心下微惑。

婀妍繼道:“因元帥在賊人手上,投鼠忌器,遂以小部先行登島,以探虛實,未想在這地底下迷了路。”

百寶娘娘遂明對方因為顧慮丈夫安危,方才如此孤身犯險,心中越發感激,道:”少谷主為救外子親赴龍潭,大恩不言謝,容後再報!”

“夫人不必客氣。元帥與家翁素有厚誼,長有往來,前番又遣二公子助我奪回巨竹谷,小女子一直感銘於心,此番前來,亦是為了報恩。”婀妍道,抬手示向門隱子,道:“這位是祖洲門隱子大師。”

百寶娘娘心中一凜,稽首道:“原來是大師,久仰清風,終得一晤,幸甚至哉。”

她久聞祖洲十隱俱是世外高人,個個皆有獨步天地的奇學,有此強援,心中暗暗歡喜。

門隱子隻點了下頭,沒有吭聲,倒非倨傲托大,乃是性情如此。

百寶娘娘行走化外,亦是三島十洲上有數的仙真,名頭並不在其下。

婀妍微笑道:“夫人莫要見怪,大師不愛說話。”

“不敢。”百寶娘娘道,望了皇帝一眼,正思該如何引介,已見女孩星眸流轉,悠然投向小玄,神色如常道:“崔公子,別來無恙。”
2021-1-21 13:54#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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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0.09 作者:迷男

第九回 建木傳說
“婀妍……姑娘好!”小玄忙應,見她客氣如斯,嘴上也不敢太過親近,心裡一陣拔涼:“我不辭而別,婀妍定是生氣了!”

“皇上竟與她相識?“百寶娘娘同雪若心中暗詫,母女倆對視一眼,轉念忖道,皇上素好結交奇士,時不時便微服出巡,結識這化外秘境的少主,也不算太稀奇,隻不知對方是否知曉皇上的真正身份?

母女倆正在思量,又見程石亦朝皇帝抱拳一揖,含笑道:“崔兄弟!甚久不見,可還安好?“自從巨竹谷並肩一戰,程石亦就對這個勇猛且熱心的小兄弟印象甚佳。

“程將軍!小弟很好!“小玄笑容滿面,抱拳還禮。

百寶娘娘同雪若大吃一驚,心想怎麽連他也跟皇上相識,且還稱兄道弟?不對——皇上竟然自稱小弟?

母女倆瞠目結舌,心中疑竇叢生萬般不解,只是哪敢開口詢問,皆忖程石亦定然不知道皇帝的真實身份,否則焉敢如此。

“幸好皇上今已變得仁德大度,才未因此責怒二哥,若在從前,便要大禍臨頭了……“雪妃心中暗叫僥幸,但想此事著實犯上,仍不由捏了把冷汗。

婀妍抬頭瞧著頂上,道:“這地底下潛藏著許多野生的吸血冥鴉,我們之前也遭遇了數回,除之不盡,擺脫不易,委實是個麻煩。“小玄跟著朝上望去,見吸血冥鴉成群結隊地飛過,對溝中眾人仿佛視若無睹,又見坑口有如罩著一層透明水波,心頭驀爾一動:“定是婀妍用了空空如也符!”

“這些惡鳥數量太多,硬拚不得。”百寶娘娘歎道,見大群吸血冥鴉雖已飛走,但仍有數只在頂上盤旋不去,心中暗暗焦急。

“不能耽擱太久。”婀妍道:“此次跨海追來,另有大軍乘飛船於島東南二百裡處待命。登島前,我已下令,三日不歸,他們便會強行攻島。”

百寶娘娘心頭一緊。

“待到那時,元帥就危險了。”婀妍繼道:“我們上島,至今已耗去了大半日,需得及早離開此處,找到元帥!”

“我們曾遇見這島上的邪魔,聽他們說,元帥似乎是在一個叫做青冥祭壇的地方。”小玄道。

婀妍望向他。

這還是重遇以來,她第一次正眼看他。

小玄莫明一陣緊張,挺直了腰杆,口氣卻有些無奈:“只是目下尚不知道那青冥祭壇所在何處。”

婀妍垂下眼簾,面無表情。

“總之,那青冥祭壇不會在這麽深的地方,得想辦法先回到地面上再說!”程石亦停了下,接道:“只是遭遇了幾次襲擊,這地底又錯綜複雜,恐怕難以找到來時的路了!”

小玄閉目想了想,道:“我大致還記得來時的路,不如尋我們這邊的路往回走,或許能回到地面!”

百寶娘娘回想來時的路,不覺心有余悸。

她悄自運功感應,察覺身上的麻痹已幾乎退盡,真靈恢復了不少。心忖這天子女婿的血還真有奇效,應是服用過什麽十分珍罕的辟毒丹藥。

“你們是給那些冥鴉給逼過來的,原路折返,再撞著怎麽辦?”婀妍輕輕道。

小玄無語,心裡不得不承認,那些鋪天蓋地的吸血冥鴉,絕對是噩夢般的存在,自己縱有龍犀之力,也無半點把握。

一直默然不語、仰首望著某處的門隱子忽開口:“那邊。”

眾人循其目光望去,見頂上數十丈處有片范圍頗廣的漆黑,仔細看定,似乎是條不小的裂隙,因相距頗遠,又幾無光亮,之前沒有發現。

程石亦眼睛一亮,道:“好像是道裂縫,不知能有多深,是否通往別處?”

小玄道:“我瞧瞧去,探一探路!”

話音未落,陡見門隱子身影徐徐變淡,仿佛一副彩色的畫褪了顏色,他正驚奇,眼也沒眨,門隱子倏忽不見,仿佛之前從未沒存在過。

坑中纖塵不揚,上方的吸血冥鴉仍在盤旋,沒有絲毫驚動之象。

“大師去哪了?“小玄詫問。

眾人忽在頂上的那片巨大的暗黑中瞧見了個小小灰影,正是門隱子的身廓。

“八門分影,六爻化劍,來去無痕,傷敵無跡!果是獨步一方的神技!”百寶娘娘讚道。

“來。”門隱子的聲音在每個人的耳中響起,自是用了傳音秘術。

“走!”婀妍足下一點,人已煙霞般嫋嫋升起,率先朝頂上的暗黑處飛去。

余人各展妙技,提身縱起,齊朝頂上掠去。

小玄生怕雪妃身上有傷,運氣不便,朝她伸出手去。

雪若心中甜蜜,伸臂接住,把柔荑交到愛郎掌中,任之帶著離地飛起。

數隻吸血冥鴉察覺到異動,怪叫地疾掠過來。

小玄在半空揮鞘數擊,將幾隻襲至的冥鴉一一擊暈,卻是生怕引來大群冥鴉,不敢把動靜弄大。

眾人先後飛到暗黑處,雪若怕人瞧見,手兒微掙,從小玄掌中輕輕抽了出去。

“似乎真有出路!”程石亦朝裂隙深處張望,見地形嶙峋起伏,甚是幽深,走勢大體朝上。

“雖不知通往哪裡,但好歹是向上行的,既無他法,權且一試吧。”婀妍道。

門隱子便即邁步,率先行入裂隙。

小玄緊隨其後,舉起劍鞘,稍注真氣,立見烈焰燃起,如火把般照亮了周圍。

眾人魚貫而入。

程石亦素有擔當,慢幾步走在最後。

裂隙之中狹仄曲折亂石堆疊,走到深處,地勢愈陡,異樣難行,好在眾人皆非尋常,走得雖慢,但仍能勉強前行。

小玄擔心雪妃身上傷勢,回頭望去,見百寶娘娘與她相攙而行,心中稍安,瞅見婀妍就在身後不遠,便故意慢下腳步,等女孩上來。

她太安靜了,這次重逢,一個多余的表情和眼神都沒有給他。

小玄有點沉不住氣了。

“這裡有條溝,留神腳下。”他朝女孩道,隻盼能與她搭上話。

可是婀妍偏偏對他視而不見,依然一聲不吭,就像兩個人之間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婀妍真的生氣了!”小玄心底惶惶,有心討好,朝女孩一笑。

女孩沉靜如水,冷得令他心底發毛。

“怎生哄回來才好?”小玄搜肚刮腸,拚命尋找話頭,忽爾想到一事,正有疑問,遂問:“婀妍,我們來的路上,在海中曾遇見一艘大船,在天上飛的,是不是你們啊?“女孩愛理不理的,俟了好一會方道:“什麽樣子的船?“

“一艘尖首長尾、張著對大翼……”小玄比手劃腳:“對了,模樣就像隻鳳凰、無比巨大的船!“婀妍道:“那就是吧,我們的船。“

“好厲害,世上竟有如此大的船,還能飛,絕對與機關術有關,了得了得!”小玄終於攀上話頭,心中也好奇,追著道:“這艘大船哪裡搞來的?我怎不知道你有這樣的船?“

“崔公子。“女孩乜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們熟嗎?你不知道很奇怪麽。“小玄登時噎住,給嗆得面上陣青陣白,肚子裡的一堆話再也說不出來。

婀妍加快腳步,從他身邊跨過,徑往前邊去了,與門隱子並肩同行。

這算什麽?

啥態度嘛?

嘴兒都親了,還問熟不熟?

小玄憤憤不平,眼角余光稍轉,發現後邊的母女倆正朝他看。

前方出現了光亮,一行人加快腳步,終於走出了這條頗為深長的裂隙。

眼前豁然開朗,婀妍同門隱子立在一條長逾三十幾丈、首尾俱藏在岩壁之中的巨物跟前。

“又是那種奇怪的巨木,這條更加長巨!”小玄心中一動,快步上前,同他們一起琢磨。

後面幾人也跟了上來,齊在巨物前細觀。

“這古怪玩意究竟是啥?”小玄道。

“不曉得。”程石亦道,“我們先前已經遇見過幾次了,難道這地底下到處都有這種東西?”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走吧。”婀妍邁步又走,時間緊迫,不肯在這無關緊要的地方浪費稍許。

此處離地面已極深極遠,地形又異樣難行,若是一路磨蹭,莫說三天,恐怕三個月都回不到地面。

一行人繼朝前行,尋找去路。他們盡量往高處走,然而這地底的地形錯綜複雜,有時不得不朝下走才有可行之處。

豈知又接二連三發現了幾條與先前巨物同類的奇木,有的竟然長達四、五十丈,粗逾數十抱,宛如巨龍橫空,雄壯非凡,人於其下,倍顯渺小。

然而最奇的是:這些奇木首尾皆俱藏於岩壁或地面,與周遭的所有植類格格不入。

“這可奇了。”百寶娘娘有些不安道,“竟然還不少,這些怪木到底是何物?”

就連一直不動聲色的門隱子面上也有了絲縷疑色。

雪妃則是心驚脈跳,盯著周圍那幾條蜿蜒縱橫的巨物,憶及在地底下的種種遭遇,心底胡思亂想:“這些東西如此巨大,倘若只是表面上長得像樹木,實則是什麽沉睡未醒的怪物,那可就嚇人了……”

小玄邊走邊瞧,隨口道:“你們說,這東西在地底下鑽進穿出,若是縮小千百倍,像不像是根須?”

走在最前邊的門隱子聽見,忽地立定不動。

眾人隻道遇見了什麽危險,紛紛佇足,凝神戒備。

婀妍對他素來敬重,輕聲問道:“門隱大師,怎麽了?”

“倘若真為根須,那便是了!”門隱子沉吟道。

“那便是什麽?” 婀妍沉聲道。

“建木!“門隱子一字一句道,“這些怪木,其實全都是根須,建木的根須!”

“建木?”眾人大訝。

“天地之中,除了建木,還有哪樣樹木的根須能夠如此之巨?”門隱子淡淡道。

“可是,建木遠在萬千裡外,其根須怎可能出現在這裡?”婀妍道,她曾隨師尊——妖聖凌霄士到過建木,十分篤定。

“自混沌劫後,億萬仙真湮滅,媧皇見天地寂寞,念劫前之盛況,遂以仙真為本,摶土造人,以豐信仰願力,以複天地繁華。”門隱子道。

眾人怔了怔,皆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豈知人類興旺,億萬年間,已是無處不至,許多人穿過通天徹地的建木到達天界,以求成仙,天界不堪其擾,遂棄建木,加以截斷,阻斷了人類通天之途。”門隱子繼道。

“這傳說我聽過,後來呢?”小玄道。

“自從天界棄了建木,妖界趁虛而入,將領域擴至都廣,佔據了連接地界的半截建木,並於其上築起了皇都大如意天及化外六城。”門隱子道。

“建木上的城池原來是妖族建造的……”小玄聽得津津有味,之前曾聽紅葉簡略說過,如今方知由來。

“自鴻蒙開辟,建木惟產三顆種子。天界放棄建木後,將建木所產的三顆靈種帶回了天庭,藏放在彌羅宮中。豈知竟然有人覬覦,建木靈種雖有重重守護,卻先後丟失了其中兩顆。“門隱子道。

“啊!誰的膽子這麽大,竟敢跑到天庭裡去偷盜?“小玄訝道。

“第一顆靈種丟失得甚是詭奇,可謂天不知地不覺,絲痕無遺,至今無人知其下落。”門隱子道。

“那第二顆靈種呢?”程石亦問。

“至於丟失的第二顆靈種,卻有諸多傳聞,其中傳得最為有眉有眼的是——巫後絳夕親赴天庭,施展無上秘術,潛入彌羅宮中,盜走了靈種。”門隱子道。

“彌羅宮乃玉皇大帝統禦諸天諸界之所,巫後竟能潛入其中,且還全身而退?”小玄悄忖,隻覺難以置信。

“大師是說……巫後將盜走的建木靈種,種在了這黑焰島上?”百寶娘娘道。

“原本也難以確定,可是山人又想起一個由來已久的傳聞,由此或許可證這個推測。”門隱子道。

“什麽傳聞?”百寶娘娘問。

“自從天界同西方聯手,摧毀了太古冥界,恐其死灰複燃,留下了眾多仙禽神獸,以此掃蕩及鎮守殘域。”門隱子道。

“嗯,我聽人傳,古冥殘域之內至今仍有諸如陸吾、英招、應龍、重明、畢方這些太古仙禽神獸在遊弋巡察。”婀妍道,“更可怕的是古冥殘域之中殘存的一些古老的邪靈異獸,歷經億萬年的交配與爭鬥,已經蛻變成難以想像的可怕物事,就連冥界之人,亦不敢輕易回去,不知是真是假。”

眾人聽得心底生寒。

“除此之外,天界及西方還憂懼古冥殘域有余毒逸出,禍及諸界,是以竭力封堵,除了移山換嶽、填淵平壑,改變地形地貌,又布下重重禁製、法陣及結界,完全封閉了古冥與外界的每一條通道。”門隱子道。

“太古冥界龐巨無垠,通往各界的出路成千上萬,江河湖海山嶽原野俱有,虛虛實實形色萬千,有的長逾萬千裡,將它們全數封閉,工程何其之大,如非天界西方之力,還真難以辦到。”百寶娘娘歎道。

小玄聽到這裡,不由雲裡霧中,心忖:“明明在說建木,怎麽又一下子扯到太古冥界來了?這兩者之間,難道會有什麽乾系?”

“億萬年來,冥界遺族無不夢想著打通這些被封閉的通道,回到舊域,光複古冥。然而此事非同尋常,談何容易。”門隱子道。

“被天界及西方用禁製、法陣與結界封閉的通道,若以尋常之力,是絕對不可能打開的。”百寶娘娘道,她仍東方碧落天崇恩聖帝門下,與天界有千絲萬縷的乾系,對天庭擁有的力量,有極其深刻的了解。

“黑焰島名雖為島,實則是古冥原先的入口其一,據傳,是外界與古冥相距最近的地方。”門隱子緩緩道,似乎心裡邊在捕捉著什麽,“而建木仍天地中第一巨大之神木,有那通天入地之能……”

“啊!”百寶娘娘失聲輕呼,吸著涼氣道,“大師是猜測……”想想覺得太過匪夷,便沒往下說。

婀妍心思敏捷,膽氣亦大,沉吟接道:“大師是在猜測——巫後之所以親赴天庭盜取建木靈種,其實是為了借助建木那通天入地的神能,來穿透天界及西方布下的重重封鎖,以此打通被封閉的古域!”

小玄瞠目結舌。
2021-1-21 13:54#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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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0.10 作者:迷男

第十回 冤家路窄
“這也太……太瘋狂了吧……”程石亦喃喃道。

“確是妙想天開,但不得不承認,這或許是唯一能夠打開古冥的辦法。”百寶娘娘道。

眾人一陣沉默,個個心中震悚。

“利用建木穿透天界及西方布下的重重封鎖,雖有可能,只是建木生長以億萬年計,此舉需要多少歲月,得熬死多少代人……”婀妍思索道。

“著實如此。”門隱子道,“然而第二顆建木靈種的失竊,迄今已有數千萬年了。建木乃壽與天齊之神木,遠非一般樹木可比,以其生長之速,其根系怕是已經鑽透到了舊日通道的極深之處。”

百寶娘娘忽道:“大師的這個推測,怕是沒錯,我想起來了,或許還有一事可證。”

眾人目光齊轉向她。

百寶娘娘道:“辟邪宮的地胎池,為天地一十九靈脈其一,池中藏有堻壤,可速育天地一切花木,乃辟邪宮擁有的無上寶藏。”

婀妍點頭道:“玄教的真珍洞能讓天地中所有植類生長得更好,而辟邪宮的地胎池卻能讓它們生長得更快!俱為諸界垂涎。”

百寶娘娘道:“數萬年前,冥界曾經大舉進犯辟邪宮,巫後絳夕親自出手,擊傷了彼時的大宮主練無夢,從地胎池中搶走了十甕堻壤。”

小玄道:“莫非就是為了加速培育種在這黑焰島上的建木,以求盡早穿透通往古冥的通道?”

百寶娘娘道:“巫後當時之舉,眾說紛紜,曾惹許多猜測,現今看來,十之八九是為了加速培植那顆建木靈種!”

小玄心中驚歎:“這巫後出入諸界如無人之境,又誘十日並出,擾亂乾坤,不單神通廣大,更有深謀遠慮,行止殊奇出人意表,委實是個狠極的一界至尊……”

門隱子道:“如果這些奇木真是建木根須,那麽順著它們找尋過去,就必定可以找到主乾。”

婀妍望著他道:“大師是想借著建木的主乾……”

門隱子道:“既然冥界遺族借建木穿透封鎖,必然就會在穿透處的周邊造成些許空隙,我們如能找到建木主乾,或許便可借此脫出困境。”

百寶娘娘點頭道:“到時跟著建木的主乾朝上走,至少能有個大致的方向,總強於在這迷宮似的地底到處亂撞。”

眾人一陣琢磨,均感主意不錯。

“可是建木生長何等之速,又得寶壤培育,時至今日,已有數千萬載光陰,其高怕是不止萬裡,為何我們沒有瞧見?”雪妃忽道。

“這個確是奇怪。”程石亦道。

“壺中洞天,須彌芥子。冥界奧妙無窮,施展了什麽大型遮蔽法術亦未可知。”門隱子道。

“我們登島之時,曾見島上方有大片青霧,高及雲端,似乎有些蹊蹺!”小玄道。

“我們也瞧見了,甚是奇異。”程石亦道。

“當時頗感突兀,現在回想起來愈覺可疑!”百寶娘娘道。

“目下不必理會太多,只要我們能順著這些根系找到建木的主乾,自然一切可證。”門隱子道。

眾人精神一振,當即繼往前行,盡力覓尋有疑似建木根須的地方走。

果不其然,遇見的根須狀奇木越來越多,這或許意味著越來越接近主乾,眾人心裡暗暗期待。

百寶娘娘放慢腳步,待走在最後的程石亦上來,壓低聲問:“石亦。那位崔公子,你是在哪結識他的?”

程石亦應:“崔公子?那是數月之前,孩兒奉爹爹之命前往巨竹谷助戰,就在那裡與他結識的。”

百寶娘娘想了想,悄聲道:“崔公子有沒有告訴你他是什麽人,有何來歷?”

“這個倒沒有。”程石亦道:“孩兒隻知崔公子是少谷主那邊的人,因不熟悉,便沒細問。不過在奪谷之戰中,我們並肩而戰,崔公子身手了得,勇猛過人,孩兒覺得甚是對味,是以兄弟相稱。”

百寶娘娘微愕。

程石亦道:“對了,這崔兄弟是個英雄,智勇雙全,同少谷主一道深入腹地,誅滅了七邪界四大司祭其一的千臂元聖,為奪回巨竹谷立下了頭等功勞!”

百寶娘娘動容,心底卻是疑竇叢生:“皇上竟然親與援手,不惜犯險同強敵一戰,如此說來,皇上怕是早就同巨竹谷大有乾系……”

程石亦望了望她,道:“三娘為何問這些?崔兄弟不是與你們一道進來的麽?”

“沒事,就隨意一問。”百寶娘娘應,心念電轉:“看來巨竹谷同天機島一樣,都已在皇上的把控之中,說不定巨竹谷今次來援,表面是為了報恩,實則是皇上的暗中援意,否則怎麽一拖再拖,直至今時才來……”

紫煙溪的陽光本就嫵媚,透過片片綠葉,更染上了沁人的涼意。

在紫氣氤氳的溪旁,樹下安坐著個膚如酥雪顏如嬌花的女子,墨似的雲鬢上斜簪著根瑩光流蕩的紫釵。

飛蘿寧息靜氣,長睫輕垂,紋絲不顫。

在她的前方,清澈柔緩的溪水忽爾打起轉來,形成了個小小的漩渦。

飛蘿緩緩抬手,尖尖十指如蘭舒張,曼妙若舞地慢劃輕拂,在身前勾畫出一道道細長光芒,縱橫交錯麗如霞霓。

溪中的小漩渦仿佛與她的手有什麽關聯,也隨之由徐漸急,急速擴大,驀地溪水拱起,從漩渦中躍出一條水流來,冉冉升空,有如出海飛龍。

在距她數百丈的高空上,雲端裡靜立著五條身影,正默默地注視著她。

飛蘿雪似地嬌靨上交替浮現出青紅二色,此起彼伏,煞是奇異。

她體內真靈流轉,時分時匯,奔行於諸脈之中,愈走愈速,次第拔高,身前的抹抹光芒亦隨之愈亮愈輝,絢麗極絕。

溪水不斷的湧聚升空,飛龍徐徐遊弋,鼻口隱現栩栩如生。

飛蘿呼吸愈沉,身周的一切都在微微顫抖,出現了某種奇異的扭曲。

水流源源不斷地汲起,幾乎半條溪水飛上了空中,巨龍般蜿蜒而行,竟逾數百丈之長,即便是神魔得見,也定詫訝非常。

雲端裡的五條身影衣發盡揚,中間一人點了下頭,旁邊四個手中光芒湧耀,一件件兵器法器的廓影憑空而現,化虛為實。

飛蘿眼中乍然一亮,身周的扭曲驟然倍劇,虛空赫裂,錯位出萬千裡外的某處陌生之地。

這一瞬,大地都搖了搖,紫煙溪方圓十裡鳥獸俱驚,卻皆匪夷所思地痹於原處。

這一瞬,她已窺見了原本遙不可及的太乙之境,雖然只有電光石火的刹那。

空中的巨龍驀爾破裂,散碎做億萬顆水珠潑落,崩珠散玉般墜入溪中。

飛蘿止息收功,靨上的青紅之色一齊逝去,徐徐歸複於常。

虛照心經第四境,終於大功告成。

飛蘿心暢神怡,對自己頗為滿意。

這意味著,距最終的第七境又近了一步。

進展得如此神速,並非偶然。

除了得益於紫煙溪這得天獨厚的妙境,還因為她的自身。

她不單心竅玲瓏,聰慧過人,更是塊天賦異稟根骨絕佳的料子,否則也無法從奇才如雲的玄教眾徒中脫穎而出,成為教尊的關門弟子。

一直以來,連本身就是天縱之才的凌霄士都對她的悟性及提升速度暗感詫異,心中時有“虛照心經非此姝莫成”之感。

飛蘿起身,沿溪緩緩而行。

流水輕柔,薄煙如紗,紫煙溪已恢復了原來的恬靜,泛耀著如夢似幻的紫輝。

如畫妙境,倍惹寂寥,隨著時日的推移,思念愈熾愈濃。

那個不管不顧,立時離去的衝動又湧心頭。

有那麽多人在為難你。

你還好嗎?

可有想我?

她心潮起伏,忽感頂上微微一亮,抬頭望去,赫見碧藍如洗的天際出現了四團金焰,來得全無警兆。

飛蘿心頭一凜。

四團金焰徐徐降下,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隱隱鎖住了她。

“錚”的一聲鳴響,如於心底炸裂,飛蘿縱身疾退,在她原先所在處的一棵大樹倏地一分為二,仿佛給一柄無形無跡的利刃從中剖開,切面如鏡。

飛蘿深深呼吸,看見鬢側一縷斷發飄然離去,飛散風中。

怪木如海輝光若幻,景色雖然瑰麗殊奇,但卻陰寒侵骨潮濕異常,地勢也越來越險陡,到處都堆積著厚厚的腐枝敗葉,漿成令人無比厭煩的泥濘。

一行人在地腹中起起落落兜兜轉轉,艱難前行。

小玄心道:“敢情此處就是那老賊說的大裂縫,闖進來就出不去,原來不只怪物又多又凶狠,這迷宮般的地形才更害人!”

眾人衣衫盡濕,靴褲裹漿,甚是難受。

雪若修為最淺,身上有傷,體力又耗去極多,不禁悄打哆嗦,只是她從來要強,依然咬牙強撐。

小玄擔心雪若,頻頻回頭,果見她漸行漸慢,似乎走得有些吃力,想要過去攙扶,卻見婀妍就在後邊,不由有些猶豫。

他踟躇再三,又走了一段,心中不忍,正要決意過去攙扶,忽見婀妍幾步走到雪若身邊,扶住了她。

雪若連聲不用,但見婀妍盛情依然,隻好道:“多謝少谷主。”

婀妍親熱地挽著她臂膀,道: “叫少谷主什麽的拗口,姐姐喚我婀妍好了。”

雪若見她是一方之主,卻是這等和藹可親,今次更是為了援救父親而來,心中喜歡,笑道:“婀妍妹子,這名字真好聽,人也如其名,模樣長得好水靈。”

婀妍嫣然道:“姐姐更好看呢。”

小玄悄舒了口氣,心忖:“還是婀妍心腸好,樂於助人。”

婀妍忽道: “姐姐,你是不是有個年紀差不多、長得很相像的姐妹?”

小玄心頭一跳。

雪若微微一怔,應道:“是有個妹妹,比我小一歲。”

婀妍想了想,道:“那……她是不是在千翠山白首仙娘門下修行?”

雪若道:“是啊,妹子怎麽曉得?”

婀妍微笑道:“她叫水若是吧,見過一面呢。”

小玄心中怦怦地跳。

雪若問:“在哪遇見的?”

婀妍道:“就在巨竹谷呢,她跟個英雄少俠一同來的,入谷尋找寶瓶竹哩。”

小玄心頭撲通撲通地跳。

雪若道:“英雄少俠?“婀妍笑道:“對呀,倆個好像挺要好的。”

雪若怔了下,道:“不知那位少俠是誰?”

婀妍道:“那少俠也是白首仙娘門下,說是令妹的師弟,叫什麽來著……”

小玄一陣暗慌,趕忙豎起耳朵聽。

豈知婀妍聲音越來越小,同雪若邊走邊說,不時發出一聲輕笑。

小玄心中大虛,越發聽不清楚後邊的話語,也不知婀妍到底有沒有揭破自己的真正身份。

他頭皮生麻,心中道:“糟了糟了!本該及早坦白的,現下從別人嘴裡知曉,這大姨子該怎麽瞧我!倘再給我嶽母大人知去……哎呀,那晚在溪水裡怎就把持不住!等等,雪妃不會把這事告訴婀妍吧?完蛋了!這下可完蛋了!”

小玄越想越慌,正冷汗涔涔,猛聞後面“喀啦”聲響,雪妃發出一聲驚呼,急轉過頭,赫見一個丫丫叉叉的巨影籠罩住了雪妃與婀妍,千百條枝杈狀的物事襲向她們,婀妍抬手一推,於電光石火間將雪妃托飛出去,身上乍然箍緊,整個人已給拔離地面。

前後眾人齊朝巨影撲去,小玄驚怒交集,最先掠到黑影跟前,神骨劍電般出鞘,朝婀妍身上挑去,劍鋒遊走,立將捆鎖在她身上的條狀物一一削斷,卻未傷及寸膚毫發,可謂妙入毫巔。

巨影嚎叫一聲,又舞動千百條枝杈朝兩人卷來,小玄張臂接抱住下墜的女孩,緊護懷中,右手劍如龍行,將襲至的枝杈全數斬斷,巨影怒極前衝,龐大身軀朝他們直撞過來,驀地通體劇震,巨軀分崩離析,錯位做數塊轟然摔砸在地。

這一切不過兔起鶻落,余人此刻才趕到跟前。

小玄抱著婀妍後躍,底頭瞧去,見女孩手中握著把小小竹刀,正是解木令。

“快放手!“婀妍悄聲喚,冰靨飛紅。

“你怎樣?“小玄問,看見她雪白的頰上給劃了一小道,正有血珠子從中冒出,雖然知她體質殊異,有那神奇的自愈之能,卻仍不由暗暗心疼。

“沒怎樣!放手。”婀妍秀目圓睜地瞪著他。

小玄訕訕松開懷抱,頭一抬,見眾人都在瞧著自己。

婀妍翩然落地,還刀入鞘,冰似的靨上已不見半點波動。

百寶娘娘盯著她腰畔的竹鞘竹刀,心中震憾:“傳聞巨竹谷擁有三件至寶,其中的解木令,能解天地之木,於《周天諸靈榜》刀器榜上排第九名,莫非就是此物?果然神異,隔空便肢解了那精怪!”

雪若急奔過來,接扶住婀妍,朝她身上上下看,問道:“傷著哪裡了?”

婀妍微笑道:“姐姐我沒事。”

眾人朝地上望去,見巨怪垮做一堆,卻是株數圍粗、三丈多高的斑駁老樹,周身覆滿青苔,主杆上方隱隱可見五官,應是頗有歲月。

“不過是個未開智的樹精。”婀妍淡淡道,從懷中掏出一條物,正要抹去臉上的血珠子,忽似想起了什麽,妙目朝小玄望來,見他正瞧著自己,迅將那物收回懷中,改用袖口揩拭。

然小玄眼尖,一瞥之間,己瞧見那物是條帕子,顏色樸素淺淡,雖未看清,卻知是男子之物,心中喀噔一響,不知怎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是害怕弄髒了那條帕子?還是怕讓人瞧見她身上藏著男人的東西?”小玄心直下沉,莫明不是滋味。

“她讓我親過的呀……”

之前一起共赴危難時的種種耳鬢廝磨卿卿我我驀上心頭,縈繞不去。

雖有銷魂一吻,卻仍朦朦朧朧,直至此刻,方才驚覺對這個女孩在乎之深,不禁暗自惶悸,一時怔怔然難以排解。

竟是如此難受。

“此類精怪,這地底下應該還有不少,大家仔細。”門隱子道,邁開腳步,繼朝前行。

余人魚貫跟隨,皆自提神戒備,唯獨小玄魂不守舍地木然走著。

婀妍瞧了瞧他,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唇,不露痕跡地挨到他近旁,欲言又止。

眾人轉過一面岩壁,走在最前的門隱子忽然佇足立定,雪妃低喚道:“那是什麽?”

小玄抬頭望去,見前方豁然開闊,有片極大的窪地,窪地中有座林海,隔著林海的遠處矗立著一座山似的巨物,上穿岩壁,下沒地面,通體微微泛紫,周身延伸出無數之前遇見的那種怪木,橫空出世,扎入周遭遇見的一切。

“看來,大師的推測對了!”百寶娘娘道,深深呼吸。

“這便是……建木麽?”程石亦上前幾步,面上盡是震憾之色。

“我的天,這麽大!”小玄驚歎,雖然還判斷不出相距多遠,但隻粗略一眼,便知眼前的神木要比在虞淵谷遇見的尋木更加巨大。

“大是大,但比起在都廣的爸爸,它還只是個嬰兒。”有人在他旁邊俏皮道,語調清俏甜糯,是婀妍的聲音。

若在之前,婀妍如果主動跟他說話,小玄定會雀躍歡喜,然而此際心中低落,便沒有接言。

婀妍稍側過頭,瞅了瞅他,悄聲道:“怎麽呀,不想跟我說話了?”

就在此時,窪地中的林海突然動了起來,一棵棵樹木枝舞冠搖,猶如即有颶風來襲。

“啊!它們在……在走!”雪妃低呼道。

眾人瞧見,整座森林仿佛都“活”了起來,許多高巨的樹木離開了原地,根須如足地跨地行走。

“我的天!這座林子不會全是成精的樹妖吧?”小玄驚道。

“它們察覺到我們了?欲要為同伴報仇麽?”程石亦沉聲道,握緊了手中的狼牙大棒。

眾人望著眼前,皆俱悄吸了口涼氣:“一隻樹精尚好對付,然這一林子樹精,可就要把人耗死了!”

然而並無一隻樹妖朝這邊過來,而是在原處來回徘徊,整座森林都顯得煩躁不安。

驀聞一聲低低吟號,在森林對面的邊沿處出現了個龐巨如山的影子,輪廓隱隱顯現:首尾如龍,中軀如龜。

眾人心頭劇震。

“它怎麽在這?是它!是那個金須……”雪妃失聲顫呼,幾要喘不上氣來。

“什麽東西?這等龐巨!”程石亦虎目圓睜,滿面震憾。

巨怪東張西望,徐徐舉足,慢吞吞地邁入林中。

刹那間整座森林都沸騰了起來,紛紛咆哮著朝踏入窪地的巨怪衝去,初還有如潛流暗湧,但很快便匯聚成怒濤巨浪,無比壯觀。

大地震動,巨怪若無其事地踐踏著,對滿林子樹精的瘋狂攀撓仿若未覺,隻一步步地朝前走,過處樹摧木折,碾成齏粉。

令人生畏的滿林子樹精,對它而言,不過是片有點扎人的草地而已。

雖然相距尚遠,但眾人已能瞧清它的模樣,在它那巨大的頭部,晃動著兩根十分惹目的金色長須,一隻瞎掉的眼睛令之倍顯猙獰。

百寶娘娘玉容蒼白,朝皇帝望了一眼。

陰魂不散的家夥,竟然不依不饒地追到這裡來了!

小玄心跳如擂,周身真氣似沸,不由自主地注入鞘中的神骨。
2021-1-21 14:02#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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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1.01 作者:迷男

第二十一卷 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一回 地獄已通
龐巨無朋的怪獸東張西望,終於注意到如峰矗立的建木,打量片刻,一步步向它走去。

未開智的樹精們似乎對恐懼有些遲鈍,憤怒地湧向侵入領地的巨怪,有許多纏附上了它的足部,藤蔓般朝上攀爬,用尖銳的枝椏瘋狂地撕扯抓撓。

金須龍鼇不勝其煩,突地一聲長吟,長頸擰轉,從口中吐如瀑水流,朝周圍噴射了一圈,洪水般將萬千樹精衝飛開去,粗巨尾巴雷霆萬鈞地一擺,把數十個還在頑抗的強壯樹精攔腰掃斷,再加幾腳,踏做碎片。

整片森林頓成澤國,一片狼藉。

到了這時,就是再遲鈍的樹精也感知到了恐懼,紛紛朝四下逃去,遠遠地躲藏起來,讓出大片空地。

“這家夥太過可怕……不如找幫手吧!”小玄悄吸口涼氣,從兜元錦袖內默默取出役妖令,滿意地發現令側的符石已亮了十一顆,“剛剛好,把那犀利仙姑召來如何?”

“她似乎對皮堅肉厚的大家夥有一手!”他痛快地想。

“這家夥既然在此,仙君又在找它,不如傳訊與他,一起對付此魔 !”百寶娘娘想起了釣龍仙君贈與的隱鴻符,只是心中有些踟躊——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發訊給釣龍仙君,無疑會將他猝不及防地引入險境。

金須龍鼇掃除了障礙,這才慢悠悠地朝建木走去,到了建木的近旁,停下了腳步。

兩者的相遇,就如一座小山遇見了大山,而這大山還是上不見頂,下不見根的。

金須龍鼇對眼前這通天入地的神物似乎有些敬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會,終於敵不過好奇,繼續邁步前進,到了建木跟前,這裡嗅一嗅,那裡蹭一蹭,再又撒了泡瀑布般的尿,繞著建木巡遊起來。

走到建木的一側,龍鼇突然立定,兩根金須一齊震動,宛如驚蛇擺顫——原來它這兩根奇物天生便具異能,對於危險有某種獨特的感應。

“它在做什麽,發現我們了?”程石亦低聲道。

小玄心中一凜,握緊了手中的役妖令。

役妖令的召喚禁咒異樣冗長,如不趁早頌祭,一會激戰起來便無暇使用了,他暗自盤算。

金須龍鼇在建木旁邊發現了一處裂隙,黑漆漆地深不見底。

這道裂隙是建木鑽破地層時的產物,對於建木而言,不過是條小小的縫隙,但同其它物事相比較,這裂隙就如一道巨大的深淵。

金須龍鼇雖然感應到了莫明的危險,但對未知的物事深感好奇的天性,引領它小心翼翼地爬到崖旁,探頭探腦地朝淵中窺望。

在淵中沒多深的地方,彌漫著一片淡淡的青白色光亮,如輕紗般薄薄一層,柔似水波,輕輕晃蕩。

眾人遠遠的望著,看見建木旁的巨怪調轉了身子,鬼頭鬼腦的將大尾巴探入建木旁的裂隙之中,似乎想要撥弄什麽。

眾人正在納悶,倏聞一聲霹靂,萬物震動,電光閃耀,映照得整個地底如同白晝,巨怪猛地高高地彈躍而起,趴搭到建木之上,渾身電光繚繞,口中連連怒嘯,震人心魄。

眾人看定,這才發現巨怪的尾巴上多了一圈焦糊的灼傷痕跡,似乎是觸發了什麽大型雷電禁製或法陣。

“好厲害!”百寶娘娘心中震憾,心忖自己的離合心意斬難傷此魔分毫,那淵中傷它的不知是何物事?

怒嘯聲中,金須龍鼇身上的電光迅速消退,尾巴上的灼傷也在以可見的速度痊愈。

“好強的複元之力!這巨怪到底是何物事?”程石亦驚歎道。

“是金須龍鼇。”百寶娘娘沉聲道。

“共工的坐騎?”婀妍脫口而出。

“婀妍知曉此魔?”小玄飛掃了身邊的女孩一眼,心忖,“她知道的東西可真不少……”

“傳聞此物已隨共工撞不周山而歿,怎會在此出現?”門隱子道。

百寶娘娘壓著聲音,將從釣龍仙君處聽來的相關消息具陳一遍,再將上島之時的遭遇簡略說了。

初聞此節的三人聽得暗暗心驚,就在這時,驟聞淵底傳來數聲吼聲,似從地獄裡發出,遙遠、沉悶而獰厲,聽得眾人心皆一悸。

金須龍鼇一怔,此時的它正處於猝然遭創的懊惱之中,不禁勃然大怒,朝淵底一通暴嘯。

淵底的吼聲有了呼應,叫得更加來勁,數聲過後,聲音已到了淵口,速度之疾,令人駭然。

“又來了什麽東西?聲音這等怖人!一隻金須龍鼇已經夠嗆,再來個凶物如何了得!”小玄正忖,猛見一怪突從淵中暴起,人貌虎軀,額心挑著一支血赤怪角,嘴角拱出兩根巨大的獠牙,體型比尋常老虎大上數十倍,但最惹眼的還是臀後揚甩著九條尾巴,奔雷般襲向金須龍鼇。

金須龍鼇巨尾一擺,朝怪物鞭去,那怪疾迅異常,凌空折躍,撲到了金須龍鼇背上,一通狂噬狠抓,金須龍鼇又掙又擺,欲要將之掀下,在建木上鬥做一團。

眾人看定,見那怪周身傷痕累累,有燒焦狀,斫傷狀,甚至有條前腿異常外拐,顯是骨折,然卻凶悍極絕,始終牢牢地趴搭在金須龍鼇身上抓咬。

“虎軀九首為開明,這虎軀九尾的當是陸吾!”婀妍有些遲疑道。

眾人心中一懍,皆忖:陸吾為天界神獸,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怎會出現在這裡?

百寶娘娘輕聲道:“可是陸吾怎麽長成這個模樣?雖為虎軀九尾,然額頂多了一角,嘴裡還有兩根巨牙?既為神獸,卻是這等魔相!”

她曾上昆侖拜渴西王母,見過這種威震八荒的天界神獸,與眼前所見,幾可說是兩種物事。

那怪體型極巨,可是比起山一般的金須龍鼇,差距非小,趴搭其身,就如小犬遇象一般,它又啃又撓,奈何金須龍鼇通體有如金剛不壞,不過是留下道道刮痕,且轉眼即複。

金須龍鼇掀之不落,長堤般的巨尾又鞭之不著,愈發暴怒,在建木上又縱又躍,急衝胡撞,震得枝葉俱下。

那怪啃噬不動,倏地嘶叫一聲,口中突地吐數股墨綠色的吐息,噴在金須龍鼇沒有甲殼保護的頸後,似是極毒,赫見灼破鱗片,在龍鼇頸後腐蝕出一道道溝痕,深及見肉,冒起陣陣詭異的綠煙。

金須龍鼇痛嘯一聲,巨軀倏翻,重重地將背上的惡怪撞在建木之上,那怪嘶聲慘叫,口中吐血,竟也是墨綠之色,就在此際,金須龍鼇長頸擰扭,巨首猛然回噬,咬住了那怪的一條後腿。

那怪瘋狂掙扎,知曉生死一線,竟硬生生將那條被咬住的後腿扯斷,遍空灑血奪路飛逃,疾朝淵底衝去。

金須龍鼇怒不可遏,巨軀暴起,亦朝淵中躍落,追殺那怪。

驟見淵中電光大放,霹靂震響,那怪與金須龍鼇幾乎同時暴聲吼叫,似是撞上了什麽禁製或法陣,又硬生生地闖了過去,吼叫聲此起彼伏越來越遠,朝深處去了。

眾人驚疑不定,半晌無人說話。

“這地底下,未知物事還真不少!”小玄第一個開口。

“過去瞧瞧。”婀妍言道。

建木已在眼前,或許便是如今惟一的脫困之途,眾人雖知危險,也無人異議,遂各提真氣,從已成澤國般的林地上方飛向建木。

隔了盞茶光景,眾人方才先後到達建木跟前,抬頭望去,愈感雄巨。

“果然比尋木大很多!”小玄驚歎,抬頭四望,見葉如大舟,枝似巨龍,最奇的是根須竟是自主乾四圍生出,與枝交混,或縱或橫凌空伸展,穿扎入遇見的一切。

“根莖如此雄奇,難怪建木有通天入地之能!”程石亦歎道。

百寶娘娘、婀妍及門隱子卻在朝下觀望,窺視那道深巨如淵的裂隙。

眾人皆瞧見了那層在淵中晃蕩的青白色光亮,心中齊生詭異、突兀之感。

“那是什麽?”小玄奇道。

“像是……”百寶娘娘道:“某種禁製或法陣。”

“禁製或法陣?敢情……”小玄想了想,道,“就是天界及西方為封鎖冥界在億萬年前布設的其中之一麽?”

余人聞言,俱是一凜。

“很有可能。”百寶娘娘道,望向門隱子。

門隱子微點了下頭,惜字如金。

“因此,那兩隻怪物在穿過時觸發了,均遭傷創。”程石亦道。

“那隻從深處竄上來的怪物身上傷痕累累,說不定穿過的禁製與法陣還不止一個。”婀妍沉吟道。

“但願它們都跌入極深處,鬥個兩敗俱傷,然後給重重禁製與法陣困住,再也上不來了。”雪妃祈盼道。

“只怕不能。”百寶娘娘道,“聽仙君說,傳聞那金須龍鼇或許進入過不周山,這些封鎖及那隻從深處竄上來的怪物定亦難以重創它,待其緩過來,多半又要回頭,我們須及早離開。”

“那個把金須龍鼇激怒的怪物,到底是何物事?”程石亦道。

“模樣確與我見過的陸吾相類,然而那額頂的怪角,口中的獠牙,又是怎麽回事?”百寶娘娘道。

“還會噴吐毒息,據我所知,陸吾並無此等邪能……”婀妍接道。

在她修習與煉製的如海符籙中,就有召喚開明及陸吾的幻獸一類,對於這兩種天界神獸比百寶娘娘有更加精深的了解。

“而且陸吾大多在昆侖寶境,怎麽會在此處出現?”雪妃亦道。

小玄腦海裡有個模糊念頭在飄忽盤旋,可又一時抓不住重點,他茫然望向淵中,盯著漆黑中那層如膜的青白色光亮,突爾吸了口氣,喃喃道:“難不成……

古冥已經被打通了?“眾人悚然,一時無人接話。

隔了好一會,門隱子終於開口:“這個以黑焰島為出口,古冥與外界的舊日通道,或許真給建木鑽通了。”

“就果真是這樣,那個怪物就好解釋了。”婀妍道,“它就是天界留在古冥掃蕩殘余的眾多仙禽神獸其一,它就是陸吾,之所以如今變成這樣一副魔相,是因為它被異化了,或者說,是魔化了!”

“在那樣廣大無垠的荒廢之地,所有生靈都可以無拘無束的生長。”百寶娘娘點頭道,“想想那些被封存在廢墟內的仙禽神獸,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中,歷經與古冥的邪靈異獸億萬載的殘酷爭鬥及無序繁殖,真的很可能產生變異,甚至變成了新的物種也未可知!”

“其實……”門隱子面有憂戚之色,“這樣的傳說,早已時有耳聞了。”

“假使……那些可怕的物事從古冥的廢墟中逃逸出來,世間豈非大難臨頭?”

雪妃道。

眾人一陣沉默。

“此事尚為推測,亦非人力能及,這會救人要緊,我們想辦法離開此處才是當務之急。”婀妍道。

眾人不約而同抬頭朝上望,百寶娘娘道:“建木穿透地層之處,周邊或會留有空隙,目下別無他法,我們便借此而行吧。”

“總之,只要能朝上走,定然好過在這地底下亂繞亂撞。”婀妍道。

眾人遂登上建木,朝上攀行,依然是門隱子在前,程石亦殿後。

建木奇巨,主乾紋隙遍布,人於其上,仿如登山,雖然嶙峋陡峭,但對於修煉中人而言,攀登起來並不算太難。

果不其然,眾人沿著建木攀登到頂部的地層,見主乾周圍有數道縫隙,說是縫隙,其實只是相對建木而言,對於這一行人,可謂巨如峽谷。

一行人進入巨隙,內裡暗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小玄再度氣注神骨,燃焰照路。

豈料巨隙甚是深長,一行人走了良久,仍未走出去。

“但願別是死路……”小玄心中忐忑,頻頻抬頭朝上望,奈何火光所限,實在看不到多遠。

“你累嗎?”婀妍的聲音忽然在旁邊響起,“別一直消耗真氣了,我用鮫珠照路好啦。”

小玄想起她確實有顆鮫珠,上次在奪取巨竹谷之戰穿越密道時用過,據說還是逼著一個天外海的鮫妹妹哭了三天三夜做出來的,然而心中低落,頭也沒回,隻淡淡道:“不用。”

婀妍瞧了瞧他,低聲道:“你在生氣?”

小玄不語,繼續朝上攀行。

“你是不高興我用你的帕子,還是不高興我怕別人看見在用你的帕子?”婀妍悄聲道。

“我的帕子?是我的帕子?”小玄一愣。

“對呀,你……”婀妍一怔,“你忘了你送我的帕子?”

小玄猛然想起當日自己想要那隻破碎的機關鳳凰,被她換走手帕之事,不禁心花怒放,笑逐顏開道:“你一直把它帶在身上?”

婀妍嬌靨暈紅,愕然道:“你都忘記了!你竟然……”臉色一沉,後邊的話都不想說了。

小玄拍了下頭,有些著忙道:“我不是,沒有啊,我只是一時……”

“我視如珍寶,他卻連送我的東西都忘掉了……”婀妍越想越覺難過,暗自一陣傷心。

“我只是一時沒看清楚。”小玄道,刹那間,當初相遇時的情景在腦海中一一浮現,歷歷在目。

婀妍低聲道:“我不要再跟你說話了!”加快腳步,越過他朝上攀去。

小玄心頭怦跳,悄自道:“該死!我怎麽把這個忘了……”心底又有點叫屈:“不過,當時明明是她換去的嘛,怎麽變成送她的了……”進而想到婀妍如此珍視自己的一條帕子,其中情意之深,非同尋常,不覺如悸如醉,心中越發疚歉。

“難怪,她對我的不辭而別如此生氣!”

小玄快步追上婀妍,準備大獻殷勤,豈知女孩全不理睬,又扔下他朝前去了。

眾人向上攀行,一路艱難,忽見上方有了光亮,皆知已近出口,遂紛紛加快速度,過沒一會,果然先後出了巨隙,除了周遭的岩石樹木皆在微微發光,建木本身也散發著淡淡的紫色芒彩,令人心曠神怡。

“留神。”走在最前的門隱子卻忽然發出警示。

眾人一凜,朝前望去,心中俱是微微吃驚。

此段坡度稍緩,只見建木軀乾上的縫隙之中零星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骸骨,有些可依稀認出是猿豹獐獾所遺,有些則完全判斷不出是何物殘留。

眾人放慢腳步,凝神戒備,卻見周圍骸骨越來越多,雪妃驚道:“這裡怎會有這麽多骨頭?”

“怕是有什麽凶物在此。”程石亦鎮定道。

“咦?”雪妃又道,“這些骨頭大多都有焦痕,像似給火焰炙烤過的,好生奇怪。”

婀妍沉吟道:“或許是火行一系的物事?”

小玄同百寶娘娘心皆驟緊,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起冥殿龍犀來。

門隱子腳下不停,仍一步步朝上攀行。眾人心知無路可退,皆緊緊跟隨,提神堤防。

小玄垂頭瞧著腳下,忽爾情不自禁揀地起一塊骨頭,仔細瞧了瞧,心忖:

“雖非珍罕之物,但品相不錯,日後說不定有用。”遂將之收入如意囊中,走沒幾步又揀了兩塊……然後再揀了兩塊……。

眾人有些莫明其妙,怎麽看,這些骸骨都不像是值得收集的東西。雪妃不敢問,其他人則是沒好意思問,唯獨婀妍心頭雪亮,知曉此人揀破爛的老毛病又犯了,沒好氣地翻了翻眼,移目它處。

走了一程,小玄這才發現眾人目光有些異樣,不覺老臉微燙,見雪妃神情有點緊張,想起她在這一行人中修為最弱,遂不動聲色的走到她旁邊。

雪若心細如發,立明其意,微微一笑,眸中盡是柔情蜜意,小聲道:“我不怕,陛……你自個要小心。”

猛聞“呱”的一聲,旁側刮起陣勁風,小玄立提劍護在她身前,瞬見巨影閃動,從大如舟船的枝葉間竄出一個怪物。

眾人齊佇腳步,定睛望去,見那怪原來是隻大鳥,通體灰黑毛羽疏殘,喙如彎刀,目射凶光,生得惡模惡相,看上去十分危險。

一時無人認出是什麽。

“是當扈?”雪妃道,她在家中收藏的典籍裡似曾見過相類的奇禽。

“頷下無髯,不是。”百寶娘娘道。

“是嬰杓?”程石亦道,他在巨竹谷中見過楚純的坐騎,覺得有幾分相似。

“也不是,眼睛與嘴不對,嬰杓應是血睛赤喙。”婀妍道。

“不會……又是從那底下跑出來的變異東西吧?”小玄道。

眾人心中一陣森寒。

怪鳥並沒搭理眾人,徑自貼著建木朝上飛去,倏地一聲沉悶爆響,頂上無中生有地現出一片淡淡紅光,怪鳥撞入其中,刹那赤焰大放,噴射出數丈。

怪鳥嘶鳴一聲,如遭雷殛似的從紅光內炸了出來,周身裹焰,直從空中摔了下來,又在建木上翻滾了幾下,掉入一道縫隙之中,身上烈焰兀自不熄,怪鳥瘋狂掙扎,勉力爬起,又絕望倒下,頃刻之間已剩焦骨一具。

眾人吃了一驚,齊仰起頭朝上望,見那片紅光如波蕩漾,當中隱見符文滾湧,看似只有薄薄的一層,背面景物依稀可見,然而范圍極廣,環繞著建木延伸出去,不見邊沿。

“什麽東西?好厲害!”程石亦輕喝道。

“像是個禁製或法陣,火行一系。”婀妍道。

“那些符文很久遠。”門隱子沉聲道,以他的道行,竟然沒能認出多少。

“敢情這些飛禽走獸的屍骨都是那東西整出來的?”小玄道。

紅光徐徐減淡,可見用不了多久,便會完全消失。

“還挺隱蔽,觸發才顯形!”程石亦冷聲道。

“因此才有這麽多生靈遭難。”雪妃蹙眉道,望著散落各處的骸骨,心中甚是不忍。

“莫非又是一道天界或西方為阻隔古冥而布設的封鎖!”百寶娘娘道。

“多半是!”小玄道。

“只怕還會遇見更多。”門隱子道。

“我們。”程石亦頓了下道,“怎麽過去?”

眾人一陣沉默,眼前所遇若真是天界或西方布設的禁製或法陣,那就絕非小可。

小玄心忖:“我有龍犀內丹與兜元錦,多半闖得過去,我嶽母大人與門隱子大師修為高深、婀妍手段無窮,估計也問題不大,可我大舅子與大姨子怕是有些夠嗆了……”

“我帶著些辟火符。”婀妍道,“但須先過去試試,看看能否頂得住。”

“符給我,我去試!”小玄即道。

“我自個試。”婀妍瞧都不瞧他。

雖然知道眼前的封鎖非同小可,但她的師承乃那妖界聖尊,所修的符籙之道登峰造極,於天地中可入前十,對自己煉造的法符胸有成竹,前往驗探,不過是以保萬全。

“那我們一起試!”小玄道。

“用不著你。”婀妍冷冷道,柔荑一晃,指間已多了道符,先掐了個避火訣,口中頌念真言,再祭了辟火符,人如飛燕般朝頂上的紅光掠去。
2021-1-21 14:02#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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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1.02 作者:迷男

第二回 生死與共

“小心!”小玄喊道,暗暗捏了把汗,見婀妍撞入那層薄薄的紅光之中,霎時沒了蹤影,紅光驟又大放,濃烈若熾,內中符文滾湧沸,不禁一驚。

百寶娘娘望了他一眼,輕聲道:“怕是個法陣,看似只有薄薄一層,實則另有天地。”

門隱子亦道:“沒給即刻迫回,應是還挨得住。”

小玄想起那隻一觸紅光即給炸出來的怪鳥,這才稍稍定了心。

“不是禁製,也不是法陣!”

在掠入紅光的刹那,婀妍心中即時閃出一念:“而是個結界!”

在她的周遭淨是熾焰,目光所及全為濃淡不一無邊無垠的紅。

“須得立時退出去,另尋他法!”婀妍驚省,才要回頭,驀聞一聲爆響,整個人已給炸飛開去,辟火符撐起的防護登給撕裂,周圍的裂焰襲卷而上,朝她吞噬。

婀妍反應極快,即刻提氣護體,蔥指迅彈,又一道辟火符祭放出來,阻住烈焰,重新撐起了個守護空間。

她氣血翻騰,渾身難受,朝四下望去,見熾燃的烈焰中漂浮著一顆顆色澤呈亮紫色的圓形物事,心中愈驚:“有雷!是個雷火結界!”

更糟的是,她發現自己已深陷其中,找不到退回的路了。

婀妍不敢再亂動,每見有紫雷飄浮過來,便小心翼翼地避開,然而那些紫雷的速度快慢不一,漂浮軌跡無定,且數目極眾,應付得甚是吃力。

她強自鎮定,見渾沌中火焰隱隱匯聚成流,縱橫交錯,上下織結,繁複異常,焰流中滾湧的神秘符文卻顯得有些怪異與簡拙,透露出某種遠古的肅殺氣息,令人生畏,很快又有了新的認知:“這個地方,不只是結界,還是個潛藏著禁製與法陣的結界!”

婀妍師承精通百家數術的妖聖凌霄士,除了符錄之道,對於陣法,亦有頗深的造詣,然而熾熱的烈焰及防不勝防的遊雷還是讓她難以細析其中奧秘。

大多數困敵的法陣,除了包含眾多置人於死地的機竅,都會留有一個生門,以繼生息循環,亦供布陣之人進出。

只要能找到這個——生門,便意味著可能逃得生天。

狂虐的熾焰持續不斷灼蝕著守護空間,她不敢再稍作耽擱,開始嘗試在焰流及浮雷穿行,以察探潛藏在這個結界中的法陣。

“似乎是六爻一系的法陣?”婀妍沉吟,經過一翻窺探,心中有了些許頭緒,但是非同尋常的烈焰卻沒給她太多的暇余,第二道辟火符很快便要消耗殆盡,她默頌真言,祭放出第三道辟火符。

為了要弄清更多機竅,找到法陣的生門,令她不得不進一步冒險,於結界中漸行漸深,焰流掠轉愈來愈急,漂浮焰中的遊雷也越來越多,接連在近旁爆炸,震得辟火符撐起的守護空間搖搖欲潰。

婀妍祭放出第四道辟火符。

“只剩三道了!此處的焰流怎麽這等猛烈?”女孩摸摸腰間的小竹囊,心中暗自驚灼,她於焰海中極力窺探與思索,倏地靈光一閃。

“巽徐向艮盈行乾,離漸趨坎沛走坤,震解降井濟轉虛,兌遁升鼎枯歸無……難道是……是六爻桎梏大炎陣!“她終於認了出來。

這是極其古老的法陣,猶記當日凌霄士與她講解此陣中時之言:“六爻桎梏大炎陣乃天界所出,成於三皇之時,今識者已不多,善布者更是寥若晨星,如非我一時起了好奇之心,私從天王殿中借取一觀,還不知其中之妙矣。”

婀妍又細辯一陣,只見周遭焰流構築成的種種機竅均與師尊所授相吻合,心中漸漸明晰,驀爾大驚失色,原來自己正處於陣中的絕地——死門!

“怎麽這麽久都沒出來?”小玄焦急道。

眾人瞧著他。

“應該我去的!”小玄搓手道。

誰都看得出來他不是一般的急。

門隱子亦感有些不對,道:“我進去瞧瞧。”

“我去,我進去看看怎麽回事!”小玄邁開腳步,搶著就要躍向紅光。

雪妃吃了一驚,急忙拉住他衣袖,道:“婀妍妹子有辟火符,一時都出不來,大家想想辦法再說!”

“已經好久了,不能再等了!況且冥殿龍犀與紅孩兒都燒不死我,這點火焰禁製又豈能奈何得了我!”小玄堅持。

門隱子與程石亦聞言動容,一時判斷不出真假虛實。

“等等!”百寶娘娘上前兩步,從飛鸞巾內取出一把綴滿諸珍的寶傘,正是能禦水火、可辟邪魔的天羅屏,道:“把這帶上!”

她親眼見過這皇帝女婿從冥殿龍犀腹中逃生,見過他與紅孩兒爭鬥時的從容自如,知道他對付火焰很有一手,而且目下似亦別無他法,是以沒有阻止。

小玄心想多一樣防護總是好的,便沒客氣,接了寶傘。

百寶娘娘細語傳了祭寶真言。

小玄默記在心,先掐了個避火訣,再念動禁咒,打開天羅屏,朝紅光投去。

焰流如獸咆哮,風暴般襲卷,扯得陣中的女孩東倒西歪,密集的遊雷也越來越難以躲避,頻頻在極近處爆炸,震得她周身氣血翻騰。

辟火符消耗極快,婀妍隻好一道接一道的祭起,轉眼囊中告罄。

“需得盡快逃離死門,否則不堪設想!”婀妍心中叫苦,她於陣中踉蹌遊走,拚力尋找生機,奈何接連受到干擾,根本無法在渾沌而熾濃的烈焰中細辨出路。

婀妍猛感背後灼熱,最後的辟火符已不堪重負,險象環生中,她霎間祭放出了一道冰甲符,以期能替代一下用盡的辟火符。

然而剛剛構築起的厚厚冰甲並沒能在烈焰中支撐多久,數息間便幾乎融化了,婀妍通體劇熱氣血如沸,料是真氣已損,千鈞一發間又祭放出一道大漩渦符,把自己圍困在一個激流湧蕩的水漩渦之中。

她本就有些慌不擇路,這一來,再受漩渦的干擾,更是舉步維艱。

“婀妍,你在哪裡?”一個聲音從咆哮的焰流中隱約傳來。

婀妍下意識地悶應一聲,昏亂間隻當是幻覺,猛地心叫不好,卻是看見側前有顆巨大的紫雷浮遊過來,正正地撞上了漩渦,一聲霹靂巨響,圍繞身周的水漩渦分崩離析,烈焰立即奔竄而入,撲向已失去全部屏障的女孩。

“完了!”女孩心中滿是不甘。

絕念瞬閃間,突感身上一緊,人已落入了個寬健的懷抱,她訝然抬頭,看見一人高舉寶傘護著自己,眉軒目秀器宇軒昂,不是崔小玄是誰。

天羅屏隔擋住了大半的烈焰,然這六爻桎梏大炎陣中烈焰無處不在,仍有許多從傘下虛處襲入,雖給天羅屏吐出的守護青氣消去不少,但婀妍周身氣血已損,隻覺鼻口如灼髒腑若焚,呼吸幾窒。

小玄見她似仍抵擋不住,心中大急,攬抱女孩的手忽地朝自己身上一扯,拉開了兜元錦,將她上半身裹了進去。

婀妍沒入一片黑暗之中,驟感喘得上氣了,心頭一松,鼻口盡是男子的氣息,她深深呼吸,隻覺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加好聞的氣息了。

小玄舉著天羅屏,只見四下盡是紅赤,發現已找不到來時的路了。

婀妍才稍稍緩回,心裡邊卻不舒服了,兩隻手兒用力推人。

“鬧什麽!”小玄厲喝,隻用力把女孩牢牢裹緊,眼睛忽而定住,原來婀妍先前給遊雷炸著,左肩處的衣衫撕裂了道長長的口子,這一掙動,裂口錯開,如削香肩及半截纖柔鎖骨露了出來,真個冰肌玉骨晶瑩剔透,嫩滑得吹彈得破,跟他遇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目光再也挪不開了。

女孩終於安靜了下去,乖乖地趴在他胸口輕喘。

小玄驀省身處險境,不敢繼續亂看,咬牙抬頭,在火中東奔西走,卻始終找不到出路,心中暗驚:“我縱然不怕這火,但若拖得久了,婀妍怕是要挨不住!”

他正焦急,忽感肌膚一滑,一雙粉臂環住了自己腰杆,驀感胸口吃痛,原在女孩在偷偷咬他。

然後,有顆溫潤的水滴掉在心口上。

小玄一怔,驀爾魂悸魄動。

她哭了?

胸前一滑,雲發如湧,女孩的頭從他的衣袍中鑽出頭來,勾摟住脖子就是一通熱吻。

小玄神魂顛倒,唇吮舌舐,與女孩吻得天昏地暗,倏地痛哼一聲,卻是唇上又給狠狠地咬了一下。

“女子都喜歡咬人麽?”小玄心忖,不由想起了那個迷樓上的嬌辣師父來。

“以後。”婀妍松開貝齒,恨恨道,“你再不辭而別,就別管我!”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糾結這個!”小玄有些莫明其妙,細嚼女孩言中之意,不禁怦然心跳。

“這次來救奉天侯,是因為你三師姐?”婀妍道。

小玄一陣支吾。

婀妍忽似想起了什麽,輕聲道:“還是不只為了她?”

小玄語塞,心底有些發虛。

婀妍搖了搖頭,一雙比水清澈的妙目盯著他:“妹妹要,姐姐也要,好一個貪心鬼!”

小玄急道:“胡說什麽!”

女孩歎了口氣。

小玄冷汗悄冒。

“小心!”婀妍突喊,漆眸盯著頂上。

小玄立時抬頭,瞧見一顆亮紫色的圓物漂浮過來,閃避已是不及,一團熾亮在天羅屏上炸開,震得兩人東倒西歪。

小玄隻牢牢抓握住天羅屏,側身將女孩緊緊護在懷中。

“傷著沒?”婀妍在他臂灣裡驚問。

小玄搖搖頭,道:“什麽鬼玩意?到處都是!”

婀妍在咆哮的火流中喊:“這結界之中藏著個雷火法陣,此處是最為凶險的死門,須得趕緊離開!”

小玄點點頭,運提真氣,凌虛馳掠。

“不能亂走!”婀妍又喊,“此陣喚做六爻桎梏大炎陣,藏有生門!倘能找到,或可逃得出去,你仔細雷火,我來找路!”

“遵命!”小玄大聲應,打著寶傘護住女孩,依其指路,精神抖擻朝前衝去。

有了小玄與天羅屏的持護,婀妍終能定下神來看陣,按師尊所授尋找潛藏於法陣之中的生門。

小玄幾乎不怕火焰,但對那些遊雷甚是忌憚,一路小心躲避,然而遊雷極多,前後挨了幾下,生怕傷及婀妍,盡以身軀及真氣硬抗。

“可還撐得住?”婀妍心疼無比,手兒無措地在他心口輕揉。

“不妨,你隻管看陣!”小玄笑答,雖然眼前凶險萬分,心底卻有如蜜注。

“這結界中的雷火如此厲害,他怎麽能頂得住?”婀妍心中暗暗驚奇。

兩人已有過不少在一起的時候,她發現,在他身上總有挖掘不盡的神秘潛能!

“玄狐一脈,果真如傳說中有無盡的神奇……難怪能深得聖後兩世青眼!”

女孩悄忖。

“這一帶的雷火,好像稀疏了點!”小玄大聲道,他遊目四顧,發現周遭似乎與先前有所不同。

“找到了!是生門!”婀妍突喊,聲音裡盡是歡喜。

眾人望著頂上的紅光,翹首以待。

紅光一直在緩緩消退,大有歸複於無的趨勢。

“娘。”雪妃不安地朝母親低喚一聲。

“放心。”百寶娘娘安慰道,“他能從龍犀腹中活著出來,這禁製應該困不住他。”

就在這時,紅光突起波瀾,自中心一圈圈蕩開。

人影閃晃,小玄從紅光內一躍而出,穩穩地落在建木之上。

“怎去了這麽久?”雪妃驚喜交加,急迎上前,忽爾佇足,卻是瞧見了他懷中抱著的女孩。

“裡邊不簡單,是個十分廣大的結界,還藏著個好生厲害的法陣!”小玄道。

“婀妍妹子受傷了?”雪妃呐呐問。

婀妍這才從小玄懷裡轉過螓首,從容不迫地從他身上下來,微微一笑道:“沒有呢姐姐,只是頂不住裡邊的烈焰,崔公子護著我哩。”

“都沒事,那就好。”雪妃含笑道。

小玄走到百寶娘娘跟前,雙手奉還天羅屏,道了謝。

百寶娘娘接過寶傘,收回飛鸞巾內,輕語回道:“不用。”

兩人對視一眼,一個滿腹疑問,一個想要解釋,卻都欲言又止。

百寶娘娘眼角見婀妍正瞧著這邊,便轉問道:“裡邊情形如何?”

“怕是難以過去。”小玄道:“裡邊到處是火焰,廣巨非常,連邊都摸不著。”

“還有許多遊雷。”婀妍接言道,“結界裡邊藏著個古老的雷火法陣,凶厲異常,我的七道辟火符沒能撐上多久。”

眾人知她師承妖聖凌霄士,用符之道可謂出神入化,如此一說,便知頂上的封鎖何等厲害。

“這可如何是好?怎樣才能穿過去?”百寶娘娘黛眉輕蹙,心往下沉。

眾人皆又抬頭,齊盯著頂上的紅光,一時沉默無語。

“恐怕只能繞路了,可是又要耗去許多時候。”程石亦歎道。

“且還不一定能找到往上去的路。”雪妃道。

婀妍低下頭,凝視著腳底的嶙峋建木。

“能不能……”小玄沉吟道,“不行就來硬的吧!我們能不能把這個結界拆了?”

眾人皆望向他。

“既是個結界,根基就大多藏置於虛空,怕是無從下手。”門隱子道。

“從內裡呢?”小玄有些心有不甘。

“從內部倒是有點可能,但我們適才也瞧見了,裡面大得無邊無垠,更有雷火襲擾,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絕非尋常之力可以破除。”婀妍道。

“天界這等厲害,隻一個結界便難倒了我們!”小玄歎道。

“否則,打通舊域光複古冥的夢想,冥界遺族也不會空做億萬載。”婀妍道。

“想一想,這無盡歲月中,與天界爭鬥的強者有多少,冥界的、魔界的、妖界的、海界的、地界的,然而到最後,哪一次不是天界笑到最終!”百寶娘娘歎道。

巫帝頊冕,巫後絳夕,邪皇淵乙,魔祖太至,七絕魔君,兵祖蚩尤,戰神刑天……還有與自己有莫大乾系的玄狐一脈!小玄輕吸了口氣,這些傳說中的赫赫名號在他腦海裡一一浮現。

他們皆曾直接或間接地面對天界,但似乎——全都輸了。

“歷經億萬載,天界始終能屹立於諸界之巔,自非僥幸。”門隱子淡漠道。

“真得繞路了麽?”小玄無奈道。

“等等。”婀妍卻道,依然盯著腳下。

“怎麽?”門隱子道,似有所啟,若有所思。

“你們瞧,這些骸骨全都是活物留下的……”婀妍沉吟道。

“是啊,想必是它們誤觸了前邊的結界。”程石亦應。

“而建木——”婀妍用靴尖輕踢了下建木,方接道,“則完好無損。”

小玄心中一動,道:“你是說,這個結界傷不了建木?”

“我猜測,這個結界隻對血肉之軀起作用。”婀妍道。

“可我們都是血肉之軀啊……”小玄道,忽地憬然有悟,“你是想從建木裡邊借道過去?”

婀妍微微一笑,“既然冥界的人能借用建木打通舊域,我們何不效仿一下?”

“有道理!建木一路生根,定然已經穿透過了無數道天界及西方布設的封鎖!”

百寶娘娘點頭道。

眾人精神一振。

“妙極!我們就從建木裡面挖一道通道,試試看能否穿過那道結界!”程石亦揮拳道,他說乾即乾,掄起狼牙大棒就朝腳下的建木砸去,豈料隻砸起一小片樹皮,不由怔住,吸氣道:“果是神木,這等堅硬!”

百寶娘娘默頌真言,祭起離合心意斬,朝建木削去,卻隻比程石亦好上些許,數記斬劈過後,只在樹身上削出一個磨盤大小、尺許深的坑洞。

“這可要挖到什麽時候?”程石亦凝眉道。

“我來!”小玄叫道,從鞘中拔出神骨劍來,一劍剜去便是一個深坑,果然比百寶娘娘與程石亦快捷了許多,然而想要挖出一條能容人通行的坑道,還須大費周章。

小玄從小勤快,仍舊埋頭苦乾。

“還是我來吧。”婀妍忽道。

小玄心中一動,立時想起她那解木令來:“天地之木,遇之即解。便是成精億萬載的千臂老魔也抵擋不住,用在這裡,定然要比我的神骨劍強!”

婀妍朝建木叩首拜道:“今逢絕境,借貴軀一遁,萬乞神木恕罪!”禱畢方從腰畔竹鞘中抽出解木令來。

她輕抬藕臂,凌空朝前一揮一剜,赫見木如腐物,勢到即開,隻以一把匕狀的小小竹刀,便從建木主乾上挖下一大塊來。

余人隻覺神異之極,俱自讚歎,手接著手一起將剜出的木塊搬走,拋下主乾。

建木乃是神物,同樣大小的木塊竟比石塊還重,但眾人均非凡俗,搬移木塊各有神通,婀妍在前挖鑿得快,眾人隨後搬運得亦迅速,不到柱香光景,已在建木之上挖鑿出一條深深的坑洞。

婀妍估量著結界的所在方位,琢磨是否該轉向朝上挖鑿。

“不知那雷火結界能波及多廣,且挖深點,以保萬全。”門隱子道。

婀妍點點頭,便暫不向上,繼朝建木主乾深處挖鑿。

又過盞茶模樣,婀妍正打算朝上轉向,忽爾一亮,前方竟然挖空了,大片淡淡的紫光從挖開處流泄出來。

眾人微微一怔,俱沒出聲。

婀妍貓身上前,探頭朝挖開處內裡窺望。

坑洞甚是狹窄,後邊的人瞧不見前面的情形,均隻安靜地等著。

婀妍打了個“跟隨”的手勢,率先鑽入挖開處,跳了進去。

眾人魚貫跟上,先後從挖開處鑽了進去。

眼前豁然開朗,眾人已置身於一間不算小的屋室之中。

室中完全密閉,並無燈光,散發出的淡淡紫光乃是來自建木的本身——幾面打磨的甚是平整光滑的牆壁。

" 這是什麽地方?建木裡邊怎麽會有個屋子?“小玄大奇道。

無人能答,眾人的目光很快便給吸引到一面牆壁之上,只見上邊刻繪著類似天乾地支的繁複數字,配以形形色色的符文,層層疊疊呈現四方狀,形類西方密教的壇城,甚是奇異。

“是個法陣。”百寶娘娘道。

“排列之序像是冥界特有的。”門隱子道。

“不知這法陣有何功用?”程石亦道。

眾人望著牆面琢磨,均感眼前的法陣並未陷人傷人之用。

“怎麽……感覺是個傳送類法陣?”婀妍忽道。

小玄心中一動,思憶道:“想起來了!我在太華軒後園的地宮中,曾進入過一個有很多門的巨廳,在那些門上就看見過類似的刻繪……”

“傳送類法陣?”百寶娘娘停下來,沉吟道:“著實有點像。”

婀妍又朝地面望去,果見還有個繁複的方形圖案,內中也刻繪著符文,似與壁上的圖案有所呼應,道:“我知道了,這個地方,其實是個傳送梯!”
2021-1-21 14:04#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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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1.03 作者:迷男

第三回 神木捷徑
“傳送梯?”程石亦迷惑道。

婀妍點頭道:“巨竹堡上下出入多以機關傳送,而在這建木之中,卻是以法陣進行傳送!”

小玄眼睛一亮,道:“你是說,這是冥界人布設的法陣?以此在建木之中穿行?”

婀妍道:“倘若建木的根須真能穿透到古冥舊域,其深何止萬千裡,以法陣來傳送,確為最聰明的辦法,否則,依靠兩條腿,一個來回豈不是要走到猴年馬月!”

程石亦揮手道:“建木堅硬異常,不易挖開,但恰也是其優點,這又是條‘活著’的通道,能夠自行修複,永遠都不用擔心會發生坍塌!”

小玄心中越來越明了,繼道:“因此他們不但利用建木穿過天界與西方布設的種種封鎖,還以法陣為傳送,在建木內部構築了通往古冥舊域的通道!”

“如此既隱蔽、安全、堅固且快捷!其實這也是都廣建木上一都六城之間的常用通行之法。”婀妍道。

“真夠異想天開的!”小玄歎道。

“天才!”程石亦道。

“冥界及妖界都有著這天地中最久遠的歷史,在漫長的歲月中,自能孕育出無窮的智慧。”百寶娘娘道。

“咦,此處的靈力好像格外豐沛?”雪妃道。

眾人早已有感,皆點了點頭。

“上了建木,便已有所感,沒想到了這內裡,靈力更是充沛非常!”小玄道。

“在都廣建木上的一都六城,就築有許多深藏在建木內部的殊異場所,便是因為靈力豐沛之故。”婀妍道。

“不愧為這天地中第一的神木!不但巨大無朋,且還內外皆寶!”程石亦讚歎道。

“如此溝通天地的神物,真不明白天庭當初為何要放棄?”小玄道。

“溝通天地恰是其忌,對於上位者,穩定永遠是第一位的。”婀妍淡淡道。

正說間,地上的法陣忽然毫無征兆地扭曲起來,似有水波於其上圈圈蕩開,眾人退開一步,緊盯地面,各自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旋見身影一晃,從淡漸濃,自虛轉實,一個頭抓雙髻衣飾簡素的小娥出現在法陣之上,左手拎著簸箕,右手提著笤帚,瞧見眾人,不由呆住。

程石亦出手如電,狼牙巨棒已虛架在她額頂。

小娥魂飛魄散,抱頭蹲了下去,打擺子似地渾身發抖。

“你是何人?”程石亦喝問。

“別打我!我……我……”小娥語無論次,她一年到頭都不曾遇見個陌生人,隻驚得面無人色。

“說!”程石亦輕喝。

“我是來灑掃的,奴婢從沒做過壞事……”小娥哆嗦道。

眾人神色稍緩,程石亦又問:“你從哪裡來?”

“婢子是從上面下來的呀。”小娥道。

“上面是哪裡?”程石亦追問。

“就淨塵司呀,寶珈婆婆吩咐我來的,每天一回。”小娥頭都不敢抬。

“除了這,你還能去哪裡?”婀妍道。

“除了這觜室,奴婢每日還要到閼逢的參、胃、昴、畢、奎、婁共七室灑掃,其他的概不許亂走,那深底下的更是不能去。”小娥老老實實地答。

“深底下的是哪裡?”小玄問了一句。

“就作噩、閹茂、大淵獻那最新開的幾層呀,許多室名都還沒定,婆婆說會有許多很可怕的怪物跑出來,吃人不吐骨頭的,連幾位宮主和大祭師都不輕易下去哩。”小娥道。

眾人對視一眼,小玄心中忽生奇異之念,忖道:“他們不會真的把古冥打通了吧……”

“那……”百寶娘娘沉聲問:“從這裡能去青冥祭壇嗎?”

“青冥祭壇是禁地,這兒去不了那裡。”小娥道。

眾人一陣失望。

“但是可以傳送到飄渺廊,那裡距青冥祭壇不遠,可彼此遙遙望見。”小娥接道。

“如何傳送?”百寶娘娘即問。

小娥一陣遲疑,道:“婆婆說不可隨意跟別人說。”

“說!”程石晃了晃虛架在她頭頂的狼牙巨棒。

小娥驚恐地望著他手上的狼牙巨棒,怕是擦著一下便要筋斷骨裂,魂不附體地慌叫道:“別打我!別打我!”

程石亦面色一沉,低喝道:“不說是麽?”

小娥再不敢堅持,顫著聲一股腦將傳送禁咒說了。

“飄渺廊的守衛多不多?”婀妍忽問。

“那邊就是個遮蔽神木的地方,沒什麽守衛,平日裡幾乎沒人的。”小娥道。

眾人皆自暗喜,雪妃見她嚇得夠嗆,心中有不忍,蹲下身去安慰:“沒事了,你很乖,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聽著。”程石亦寒著臉道,“不許告訴別人見過我們,否則定然回來收拾你!”

“不敢的,奴婢不敢。”小娥不敢瞧他,隻拚命點頭。

婀妍猶不放心,探手入袖掏出一物,握著拳頭送到小娥跟前,彎下身笑咪咪道:“給你瞧個有趣的東西。”

小娥聽她言語輕柔,這才抬頭瞄了一眼,見面前的粉拳張開,冰似的掌心裡放著道花箋似的符兒,正不明白,突見那箋一晃,化做對五彩斑斕的蝶兒,糾纏著翩翩飛舞,倏上倏下忽左忽右,不覺間眼皮陣陣發澀,忽爾整個人軟了下去,伏地睡著了。

小玄立馬認出,婀妍施放的正是當日迷倒賀天鵬的勾魂蝶符。

“好啦,這小妮子會在此處睡上三天三夜,即便有人尋來也難以喚醒,我們可以放心走了。”婀妍道,直起身,轉目投向牆上的法陣。

眾人邁步,齊站到地面的法陣之上,百寶娘娘道:“傳送到那邊,或許會立即遇見敵人,大家須得仔細。”

眾人點頭。

百寶娘娘念動傳送禁咒,旋見牆上與地面的法陣同時灼灼亮起,驀地光芒大放,遮蔽了視線。

眾人個個凝神戒備,細聽周圍動靜。

不過數息之間,盛放的光芒便急劇暗弱下來,眾人眼前景物瞬換,已置身於一間明亮的大屋子中。

眾人遊目四顧,見屋中空無一人,這才松了口氣。

“敢情是回到地面了?”小玄道,他望著屋子前方一扇半支起的窗,隱約看見到了天上的白雲及嫋嫋青氣,心中立時想起在登島前看見籠罩在島上方的大片青霧來。

“那邊有扇門。”雪妃指著旁側道。

眾人走出法陣,小心翼翼地來到門邊,先細聽了會動靜,程石亦輕輕推開門,探頭朝外望了望,招手道:“沒人。”

眾人魚貫而出,眼前豁然開朗,踏上一條彎彎曲曲的木構遊廊,抬頭回望,卻是從建木主乾裡出來。

遊廊格外寬巨,依建木主乾盤繞而築,高高低低地放置著許多紋刻著符篆的巨大爐鼎,爐鼎中不知燃燒著什麽物事,冒出大片青氣,飄飄渺渺地裹罩住了巍峨如天柱的建木主乾。

“原來如此!”程石亦恍然大悟道,“他們在此放出這些障眼的青霧,遮蔽住了建木,難怪我們在離島很近的地方,都沒能發現建木的存在!”

小玄朝上望去,見建木高聳入雲,脖子仰得酸了也瞧不見頭,歎道:“你們說,這棵建木,照此生長下去,會不會終有一日追趕上它那在都廣的爹,直通到天上去?”

“天庭不會答應的。”婀妍淡淡道。

眾人邊走邊瞧,順著遊廊拐過一個大轉彎,一直走在最前的門隱子忽然佇步,憑欄俯視著下方。

眾人走到他旁邊,朝下望去,皆盡倒吸了口涼氣。

在建木下方數裡處,有一座巨大的圓形祭壇,壇面鱗紋密布,仿如一條窩盤成團的大蟒,從壇上伸出一條長橋,搭連到建木下方的一個寬闊平台,仔細再看,那橋赫以蟒形雕築,昂首吐信,令人毛骨竦然。

但更可怕的是在祭壇的周圍,赫為一片環繞著的焰海,焰呈怖人的墨綠色,徑達裡許。

“是青冥業火。”百寶娘娘沉聲道。

“那裡便是青冥祭壇了?”程石亦道。

眾人俱是修煉中人,目力非常,見在祭壇的中央有個人影,凝目細瞧之下,已隱約認出是何人。

“爹爹!”雪妃失聲顫呼。

百寶娘娘瞧得更加清楚,見丈夫垂首跪地,四肢鎖著扣地囚鏈,形如枯槁,不禁玉容蒼白心如刀割。

程石亦重重頓了下棒柄,怒容滿面道:“我們下去!”

“將軍稍待,此乃險地,我們略作籌劃。”婀妍道。

“防備好像不怎麽樣啊,蹊蹺……”小玄道,他仔細瞧了瞧,見祭壇上除了程兆琦外空無一人,惟在蟒首石橋上孤坐著個巨如龍象的惡漢,披頭散發,身上只有寥寥數片護甲,手腕足踝各鎖著一對巨刺鏈錘,正是交過手的戰奴。

“此乃假象,他們知道定然會有人來救元帥,防備必嚴。”婀妍指著戰奴道,“縱然那怪物厲害,亦不可能隻放他一個在此把守!”

“祭壇周圍的青冥業火陰邪之極,汙法寶、虧道行,最為我修煉中人違忌,稍有閃失,便是萬劫不複。但對於冥界之人,則是修為愈高深者愈有助力。”百寶娘娘道,心知此戰事關丈夫生死,是以極力平複情緒。

“祭壇上那些鱗片刻有符文,似是法陣。”門隱子惜字如金道。

“大家須得提防一個三眼惡魔,外子便是為之所傷。”百寶娘娘凝重道,

“那惡魔額心的邪眼能勾魂魄,手執一杖,杖首是一對黑焰繚繞的日月,邪毒極絕,教人疑心是那巫帝遺寶——歲月,萬萬不可讓其沾著碰著。”

婀妍、門隱子及程石亦三人之前已從雪妃口中得知程兆琦受傷的大致情況,此時聽見“歲月”二字,均是一驚。

歲月寶杖——那令人倏忽老去,且中者無解的傳說,億萬年來一直令人聞之色變。

“那惡魔已遭我重創,怕是一時半會威脅不到我們了……”小玄心忖。

“還有他身邊的那個小僮,若是遇見,也須小心提防,那廝功力驚人,卻陰藏不露,危險之至!”雪妃接道,把自己在崖邊受襲的經過說了一遍。

“總之,一切要快。我們稍略做個分派,以免救人時忙中出錯。”婀妍言道。

“我來開路!”小玄道,右手握緊神骨,左腕一振,又從兜元錦袖內刷了出役妖令。

“我先下去。”婀妍言卻道,“把那堵在橋頭的怪物引開,順道探探虛實,你們伺機搶人!”

小玄心覺衝入壇中救人比在橋頭誘敵似乎更加危險,便沒跟她爭搶。

眾人繼又商議了一陣,婀妍率先邁步,朝欄杆的一個突出部走去。

小玄跟上幾步,追到女孩身旁,婀妍微側過臉,兩人四目交投。

“那大塊頭皮堅肉厚力大無窮,一切小心。”小玄輕聲道,不知怎麽,竟感有些心神不寧。

“你擔心我不是那怪物的對手?”婀妍道。

小玄的確不太放心,雖然婀妍聰慧過人,用符出神入化手段層出不窮,讓人摸不清她的能耐上限,但戰奴凶厲異常,即便強如惡軍亦奈何不了他,加之關心則迷,總感覺婀妍對上那大塊頭凶多吉少。

他生怕女孩不高興,委婉道:“我與那大塊頭交過手,那廝著實了得,你萬萬不可大意!”

“放心,我不跟那怪物來硬的,隻把他引開就是。”婀妍道。

“如此最好!等這邊搶到人,你便立刻跟我們匯合。”小玄道。

婀妍點了下頭,欲言又止。

“怎麽?”小玄忍不住問。

“此間事畢,你會回巨竹谷嗎?”婀妍低聲道。

小玄語滯。

婀妍黛眉微蹙,失望之色於眸底一閃而逝。

“有幾樁緊要之事需做。”小玄道,“事情一辦妥,我就即刻去找你。”

婀妍瞧了瞧他,目光灼灼。

“真的。”小玄道,他心意已決,就差指天立誓下保證了。

婀妍忽爾微微一笑,悄聲道:“對啦,你說話時,人家程夫人的眼睛怎麽老是盯著你呐?”

小玄錯愕,呐呐道:“哪……哪有啊?”

“你——到底幹了什麽呀?”女孩饒有興味地瞧著他,言笑晏晏道,“程夫人貌美如仙,你這花心蘿卜不會連人家親娘也看上了吧?”

小玄不知怎的就毛了,氣急敗壞道:“什麽瘋話!胡言亂語!”

“小淫賊!”婀妍咬牙道,笑顏乍收,冰著臉轉過頭去,人已如煙飄起,飛出了欄杆。

小玄怔在欄杆前,心中怦怦亂跳,這時其他人已來到突出部,一齊朝下望。

他定了定神,心中自省:“大敵當前,此際萬不可分神!”垂目看了下手中的役妖令,驚喜地發現,鑲嵌在令側的一十三顆符石已經全數亮了,只是其中一顆,比起其它的略顯有點暗弱,心中思忖:“這才過了多久,便又快要充滿兩顆符石!敢情是因為建木內裡的靈力格外豐沛麽?”

他原先想提前拘來玉磯助陣,以免激戰之中無暇拘喚,這時瞧見一十三顆符石即將充滿,琢磨須臾,便改了主意,決定視戰局的變化再作定奪。

蟒首狀的石橋上飄飄飛下一條纖俏身影,落地無聲。

戰奴緩緩抬頭,獰目盯著來者。

在他的眼中,對方也太過嬌小羸弱了,真靈似乎也有限得很,既不像是可以戰個痛快的對手,亦不像是能夠飽餐一頓的食物。

至於長得好不好看,那是他判別不出來的。

他的腦子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壞掉,現在除了分辨能不能乾掉對方,剩下的就是能不能吃、好不好吃的問題了。

婀妍靜如垂柳,指尖不知何時已多了道紫色的符,玉腕微振,紫光一閃,身子周圍倏現出四粒紫豔豔的光球,繞著她上下盤旋飛舞,卻是祭了道兵器符——紫雷罩。

戰奴綻眉一挑,咧了下嘴,濃濃黏涎自唇角垂落下來,拉出一根長長的絲線。

婀妍不慌不忙,又探手從小竹囊內取出一物,輕摜在前方的地面上,瞬見光影閃晃,在一片“哢嚓”聲響中,一隻龐然大物迅速膨脹了起來,八足支地,通體虎紋,形貌宛如伏地巨蛛,正是巨竹谷名揚天下的戰爭利器——虎蛛戰車。

戰奴坐直了身,從大小上看,這一戰似乎比較有趣了。

婀妍真氣稍提,蝶似地飛上了虎蛛戰車,在其上手扳腳踏,這巨竹谷中最大型的機關便動了起來,倏地揚起一根長近三丈的勾足,朝戰奴頭頂疾扣過去。

戰奴一躍而起,高高地縱上了空中。

“砰”的一聲,虎蛛戰車的勾足裂地而沒,又迅速拔出,帶起大蓬四處飛濺的碎石。

空中的戰奴鐵臂一輪,兩顆巨大的尖刺鏈錘夾帶著厲嘯飛向虎蛛戰車,婀妍手上輕扳,虎蛛戰車霎時橫挪出數丈,兩顆鏈錘砸在地面,轟出一對大坑。

戰奴自空撲落,手足四顆鏈錘交替飛砸,追擊虎蛛戰車;虎蛛戰車八足齊動,在婀妍的操控下或撐或搭,走躍如飛,不時還揚起長足反刺緊逼的戰奴,兩者體型均是巨如龍象,行動卻迅如奔雷,半點不見臃腫笨重,數息間已在橋上鬥了百十合。

激戰間,婀妍突頌真言,啟法囊朝地上一傾,乍然現出十隻高大竹人,個個無眼無口,清一色的重盔厚甲,手擎巨劍,異樣之威武懾人,正是巨竹谷獨產的凶悍機關——劍將軍。

它們目標並非戰奴,踏著整齊的步伐,從他身邊擦肩而過,一步步邁向祭壇。

戰奴微微一愣,返身去阻,虎蛛戰車上的婀妍揚臂甩手,四顆紫色光球連珠般朝他飛來,戰奴掄錘格擊,正中光球,炸出數聲爆響。

孰料四顆紫色光球碎了又凝,流遠劃近地交替轟擊,糾纏不休。

戰奴有些惱了,拋下十隻劍將軍,大步流星轉朝虎蛛戰車迫來,倏地天施地轉,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地,卻是踏中了個不知何時布下的漩渦陷阱,在失去平衡的刹那,身已挨了數顆紫雷,所幸護體真氣強悍,除了給炸得氣血翻騰,並無大礙。

婀妍冰指疾彈,數道麗芒射向遠方,不知又趁隙發了幾道什麽符。

戰奴勃然大怒,真氣狂吐,已從漩渦陷阱中掙出,巨軀一彈而起,厲嘯著撲向虎蛛戰車。

婀妍輕扳機關,操控虎蛛戰車疾朝後退,且戰且走,漸漸離開了石橋。

十隻劍將軍手擎巨劍並排向前,重重地踏上了祭壇的地面,突聞嗖嗖聲響,一一箭矢從地面噴出,自下而上射在十隻劍軍身上。

箭矢顯然是由機關發動,距離雖短,勁道卻是極強,然而它們遇見的是全身皆由寶瓶竹打造的劍將軍,紛紛彈飛出去,剩下的一些鑽進了關節連接處的縫隙之中,但也只是稍稍妨礙了這些機關人的靈活。

十隻劍將軍陣形不亂,帶著插在身上的箭矢繼續向前,才邁進二、三十步,猛地白芒大放,一個個通體電光繚繞,卻是觸發了大片閃電陷阱。

電光十分詭異,亮白中閃耀著奇形怪狀的符文,顯然是加持了某種邪法,除了對血肉之軀有極強的破壞力,於修煉之人更有巨大的威脅。

但十隻劍將軍並非生靈,也非修煉者,雖被殛得身形劇顫,卻仍步步向前,寶瓶竹堅不可摧及克邪辟穢的特質顯然起了巨大的作用,在倒下了三具之後,終還是衝了過去。

祭壇鱗狀地面上的符紋忽然亮了起來,光芒起處,數排由上百名蠍子衛構築成的防禦出現在法陣之上,為首惡將靛面藍發形貌凶厲,手提巨叉,背負一壺,跨坐在一隻披甲巨蠍之上,正是太幽宮十衛其一的青面蠍魔。

剩下的七隻劍將軍視若無睹地直撞過去,揮動同是寶瓶竹打造的巨劍,橫斬豎劈,與蠍子衛纏鬥做一團,然而眾寡懸殊,很快便倒下了近半。

就在此刻,祭壇上方微微一暗,一條通體血赤長達三十幾丈的骷髏巨龍飛空而降,龍首上衣袂獵獵地立著一人,左持玄令右提寶劍,不是崔小玄是誰,龍身拖著個車子,其上所載,正是百寶娘娘、門隱子、程石亦及雪妃四個。

強大的威煞如波蕩開,祭壇上的蠍子衛個個心神懍悸,抬頭望去,見空中的巨龍越過防禦徑朝中央掠去。

“呔!哪裡去!”青面蠍魔厲喝一聲,靴子跺時,跨下巨蠍高高縱起,直撲巨龍。

“來得好!”程石亦大喝,躍出車子,雙手高擎狼牙巨棒照頭砸落,青面蠍魔舉叉相迎。兩人從半空鬥到地面,眾蠍子衛一擁而上,程石亦也從法囊中召出僅存的三十幾隻石獅仙兵應戰,殺做一團。

小玄禦龍直搶祭壇中央,突然間,在祭壇邊沿東西南北四向的地面上又各亮起一座法陣,四名身著赤袍的老者分別出現在光亮之中,均拄法杖,杖首雕鑄著法輪、寶塔、金瓶、法螺,正是未空、不成、度盡、方證四位大巫祭。

小玄無暇理睬,禦龍飛降,四大巫祭拄杖身前,口中念念有詞,驀見祭壇周圍的墨綠焰海湧蕩起來,焰頭競相高竄,如幕般自四下徐徐升起。

骨龍上幾人頓感遍體陰寒氣脈發虛,周遭也在迅速變暗,雪妃驚道:“他們在施什麽邪法?”

“他們在封閉祭壇,要斷我們的退路!”百寶娘娘沉聲道。

這情形,任誰都看得明白,若待這個大型邪法完成,即便救到人也無法走脫。

“我破法,你們奪人。”門隱子道,話音未落,人已從車中消失,呼吸之間,忽然就出現在手拄法輪寶杖的未空真人跟前,劍光隱閃,疾刺敵人。

未空真人似乎早有防備,杖首寶輪轉動,瞬見無數赤如鮮血的荊棘藤蔓從虛無處鑽了出來,枝條瘋狂地舞動著撲向襲擊者,纏抱一切可以碰觸到的物事。

“嗜血殄棘!”門隱子輕吸口氣,在陷入重圍的刹那,身後隱現旗門,瞬時失去了影蹤。

“八門分影,六爻化劍!”未空真人沉喝,背心一寒,閃身急避,大袖已給一柄細劍穿透,他搖杖疾頌,大簇大簇的血色棘蔓在身周冒了出來,密密麻麻地裹護住自己,然而時隱時現的劍光神出鬼沒,似乎總能找到空隙,擾得他難以全力施法,祭壇周圍上升的黑焰明顯慢了下來。

小玄禦龍疾掠,掩向祭壇中央,程兆琦的身廓已越來越清晰,百寶娘娘心急如焚,眼見已至近旁,立時從車上一躍而出,飄飄落到丈夫身旁。

“太順利了!這裡怎會沒有防守?”小玄心中暗疑,生怕百寶娘娘有什麽閃失,也自龍首躍下,護在她左右凝神提防。

昏暗中光芒乍亮,百寶娘娘祭出了離合心意斬,白練般射向囚扣丈夫四肢的鎖鏈,聞得“鐺鐺”數響,鎖鏈竟然完好如舊,也不知是何物所製。

“我來!”小玄輕喝,氣注神骨,舉劍劈去,鎖鏈立給一削而斷,他又連劈三劍,將囚扣程兆琦的鎖鏈全部斬開。

百寶娘娘驚喜交加,急奔上前,扶抱住垂首跪地的丈夫,叫喚道:“程郎!”

豈料奇變遽生,程兆琦倏起一拳,重重地毆擊在百寶娘娘腹際。

這一拳異樣沉重,百寶娘娘猝不及防,登給擊得口噴鮮血,整個人飛了出去。
2021-1-21 14:0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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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1.04 作者:迷男

第四回 業火煉獄
小玄大吃一驚,急掠上前,張臂接扶住通體虛軟的百寶娘娘。

程兆琦瘋獸般暴起,猛撲兩人。

兩人這才瞧清,程兆琦目光空洞,呲牙咧嘴,口角淌涎,臉上身上一根根血管清晰可見,俱呈青黑色,乍看去,肌膚仿佛蒙上了一層蛛網,他暴躁不安地扭動著身體,盡管白發蒼蒼形如枯槁,行動卻是異樣疾捷。

小玄又急又怒,一臂護住百寶娘娘,一手以役妖令格擋,隻守不攻,真氣也不敢用足,生怕傷了這將來的嶽丈大人。

兩條身影幽靈般出現在祭壇之上,懸空數丈,俯視著他們,其中一個,額心嵌著枚月牙碧玉,眸騰魔焰冶媚如妖,正是冥界太幽宮大宮主。

另一個是個老者,目蘊精光,面容威厲,身披暗金巫祭大袍,手持一杆色彩斑斕的寶幢,卻是當今冥界六大世尊其一——煉獄世尊。

“被自家男人襲擊,滋味如何?”大宮主獰笑道。

“賤人!你對他做什麽?”百寶娘娘顫喝道,望著狀若癲狂的丈夫,心中急痛交加。

她受的一擊非同小可,所幸護體真氣感應自生,千鈞一發間卸去了大半截力道。

雪妃見母親受傷,急從車上躍下,上前扶抱。

小玄將百寶娘娘往她懷裡一送,沉聲道:“回車上,我來救人。”

雪妃應了一聲,欲扶母親飛回車上,百寶娘娘卻是決然不肯,雪妃隻好刷出蓬壺珠玕為她療傷。

“你男人中了歲月,如非我請世尊大人施妙法改造身子,他老都老死了,焉能撐到現在?你該謝我才是。”大宮主冷聲道。

“果真是——歲月!”百寶娘娘身子一震,心中涼了半截,小玄同雪妃也皆又驚又怒。

大宮主注視著小玄,寒聲道:“火皇珠在何處?交出來,或可免汝一死!”

“做夢!”小玄厲喝,一邊招架一邊細觀,見程兆琦力猛勢急,卻是狀若癲狂全無章法,心中漸漸有了主意。

“也沒想你會束手就擒,待宰了你,便是成了亡魂,煉獄大人亦有法子讓你吐出火皇珠來!”大宮主冷冷道。

小玄暗運北溟玄數,眼中的程兆琦上下更是破綻百出,役妖令突地刺出,令尖點中他身上數道氣脈,再一個探臂,將之緊緊鎖抱住。

豈料程兆琦周身氣脈已給改變,與常人全然不同,這幾下點刺,根本沒能將其製住,程兆琦又掙又拱,倏地引頸一伸,張口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小玄痛叫一聲,但覺傷處還又麻又癢,程兆琦的口涎竟似有毒,然卻不敢全力反擊,隻以臂格肘頂,盼能掙脫。

雪妃大驚,欲救皇帝又怕傷了父親,一時手足無措。

百寶娘娘這時已冷靜下來,喝聲“疾”,手揚處驀見彩芒縱掠,一條光色流耀的彩綾飛出,正是專縛修煉中人的韶華逆,不差累黍地將程兆琦身子同四肢緊緊縛住,玉腕一轉,把丈夫從小玄身上扯開。

“回車上!”小玄大叫,眼見祭壇四周的黑焰已升至極高,幾要在頂上合攏,心中暗急,隻想搶完人迅速離開。

百寶娘娘用寶綾扯起丈夫,同雪若掠向骷髏龍禦。

小玄運轉真靈,發現並無大礙,頸間傷處的麻癢正在迅速消退,原來他今已百毒難侵,幸得自行恢復。

程兆琦四肢被縛,卻仍癲狂掙扎,倏地脖子一伸,又要咬人。

“程郎,莫要怪我!”百寶娘娘輕喚,手起掌落斫在丈夫後頸,當機立斷將之擊暈。

“一個個都自身難保,還想救人?”大宮主冷冷譏道,妖嬈身影在空中倏忽消失,與此同時,旁邊的煉獄世尊掐指拈印,口吐真言,百寶娘娘、程兆琦與雪若身周白光閃耀,倏地現出了一個由七十二把利刃構成的圈,正是冥界聞名遐邇的刀獄術。

百寶娘娘大驚,雙手齊出,捉扣住險些撞到刀刃上的丈夫及女兒,遲滯不過瞬息,光影驀爾散碎,小玄令劈劍斬,瞬將刀獄擊破。

百寶娘娘心知不可片刻耽擱,提起丈夫及女兒繼朝前奔,然而不過數步,又有數圈刀獄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前方,攔住了去路。

小玄心中一動,意念遞出,不遠處地血赤骨龍立時疾遊過來,尚距丈許,兩隻前爪幾記揮扒,勁烈而陰詭的氣流破空而至,登將幾圈刀獄擊個粉碎。

百寶娘娘心神稍松,方要拎丈夫躍上龍車,驀見一道黑虹斜裡掠來,借著周遭黑焰的遮藏瞬息就到了跟前,急提心意斬格擋,只聽“鐺”的一聲,虎口劇痛,手上的心意斬赫給震開,黑虹卻未停頓,借勢一彈,疾如電掣投向胸口,她駭極旁閃,黑虹已透體而入,劍鋒幾乎是貼著心臟穿過,現出一把黑焰繚繞的劍來,緊接著手指一松,程兆琦連同韶華逆瞬給奪走。

“娘!”雪若驚呼一聲,急扶住她。

大宮主這才魑魅般的現出形影來,一手提著無間火,一手提著纏著韶華逆的程兆琦,徐徐飛開。

百寶娘娘軟軟跌坐,縱有女兒扶抱也支撐不住。

無間火乃冥界神兵,曾為古冥十巫尊中——巫真的配劍,同巫帝的九幽劍及巫姑的忘川劍共號冥界三大名劍,《周天諸靈榜》上有名,於劍器榜高達第四十九名,威力殊奇可怖,中劍者如墜無間煉獄,縱是金剛羅漢,也難以挨上一劍。

小玄急到旁邊,從另一邊扶住百寶娘娘,昏黑中見她胸口血流如注,浸透了大片衣衫,更可怖的是她膚上浮起一層詭異的淡淡墨綠,一看就知大事不妙。

程石亦遠遠瞧見這邊情形,心中驚忙,卻給青面蠍魔及一眾蠍子衛緊緊絆住,非但無法分身來助,反被敵人漸佔上風,三十幾隻石獅仙兵幾給殲盡,險象環生。

“救……人……”百寶娘娘喘息道,通體如墜冰窟,似已拚盡全力,再多一字也無法說出。

“我照料娘,你快去救爹爹!”雪妃朝小玄泣道,揮動蓬壺珠玕,催動仙家妙術,竭盡所能救治母親。

小玄一咬牙根,拔地而起,縱上飛至的骨龍頭頂,疾追空中的大宮主。

大宮主陰陰一笑,拎提著程兆琦往高高升起的青冥業火中掠去。

——青冥業火陰邪之極,與紅蓮業火不同,雖不毀實形,卻傷根本,汙法寶虧道行,最為修煉中人違忌。

釣龍仙君及百寶娘娘之語言猶在耳,但此時已別無選擇,小玄隻稍一遲疑,便即馭龍衝了進去。

“居然敢跟進來?真不知死哦!”大宮主黛眉一挑,對他似頗忌憚,朝後疾飛,退入青冥業火深處。

她深知青冥業火對其他諸界的修煉者猶如砒霜鳩毒,神佛皆懼,對方如此逞強,正是求之不得。

小玄衝入青冥業火之中,立覺陰寒透體,鼻口呼吸欲窒,通體俱感不適,也不知真靈虧損沒有,眼中盡是濃濃的墨綠,視線隻及丈余,追著追著,敵人忽爾失去了蹤影。

他正灼疑,倏感側後寒意倍濃,腳下的骨龍猛地吟叫起來,立時提令反掃,堪堪架住了奪命的一劍,黑焰繚繞的無間火在墨綠的陰焰中現出形來。

小玄厲喝一聲,右手的神骨劍如電刺出,骨龍也跟著噴吐出一股如血濃息,然卻雙雙落了個空,敵人再度沒了蹤跡。

大宮主猶如魑魅般在墨綠陰焰中時隱時現,神如鬼沒的頻頻偷襲,一擊不中便即刻脫退,顯是借得青冥業火之威,速度與力量均比上次相遇強了近倍,如非小玄有北溟玄數支撐,又有骨龍相助,防守得滴水不漏,身上早已多了八、九個通透窟窿。

小玄額頭微汗,暗忖拖得越久,眾人愈是危險,眼角余光掃到骨龍身上,不由一驚,原來骨龍赤色的骨骼上出現了縷縷詭異的暗青色紋跡,注目再瞧,又見骨龍時不時地莫明抽搐,似是十分煩躁難耐,心念電轉:“不好!這青冥業火陰邪之極,我有聖皇鎖與兜元錦持護,或可抵擋一陣,龍兄怕是要吃大虧了,我老丈人這等虛弱,更是禁受不住!須得立即想出辦法來……”

大宮主隱在陰焰中窺視,見他竟能堅持至此,似乎沒受多大影響,出手始終疾如雷電,心中又驚又詫:“這小子修得是何法門,怎就不懼青冥業火?腳下那條破龍,仙魔難辨,甚是礙手礙腳,須得先拆了它!”

她急欲奪回火皇珠,不由惡念叢生。

“小賊!”一聲清喝。

小玄疾轉過身,見大宮主提著程兆琦大搖大擺地現出形影來,心中越發提防,暗轉真氣,頓時靈光蘊目真華盈心,已將北溟玄數提升至所修的極限第三境——坐照。

“這老骨頭究竟是你什麽人呀,也值這等拚命?連青冥業火都敢闖!”大宮主妖嬈一笑,提著韶華逆的手一松,程兆琦便兜頭朝下墜落,朝青冥業火深處跌去。

小玄大驚,心念遞出,骨龍長軀立時一擺,載著他向下俯衝,疾追墜落的程兆琦。

“哪裡去!”大宮主早有所預,立時從旁襲至,無間火毒蛇般連刺。

小玄不敢有片刻耽擱,劍令齊出左格右擋,仍繼馭龍急馳。

……

雪妃以蓬壺珠玕竭力救治母親,眼見兄長身陷重圍,皇帝與父親失了蹤影,母親又身受重傷,而門隱子遊擊四方,卻未能牽製住那四個大巫祭,周圍的青冥業火仍持續不斷地升高,幾要在祭壇頂上合攏,真個諸般不妙,正在驚灼,猛見倩影一閃,卻是婀妍穿焰而入,之前所乘的虎蛛戰車已然不見,又聞一聲怒吼,身如龍象的戰奴亦從青冥業火中現出身來,卻不知吃了什麽大虧,嘴角溢血遍體傷痕,跌跌撞撞地死追婀妍。

婀妍不理不睬,遊目四望,疾朝祭壇中心處的百寶娘娘與雪妃掠來。

驀地白光閃耀,戰奴通體頓滯,整個人已給塊巨大的冰塊凍住,卻是踏中了一個寒冰陷阱,他暴吼一聲,巨軀一振,將冰塊震得粉碎,豈知才奔兩步,驀又身子一沉,整個人掉入了個滿是泥沼的陷坑之中,他怒不可遏地一通掙扎,好不容易方從泥坑中爬出,猛的一驚止步,卻是被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巨獸攔住。

巨獸虎身人面,高昂九首傲然俯視,無比之威武肅穆,赫是統懾百靈鎮辟萬邪的開明獸。

戰奴縱然癲狂,也不由倒吸口氣,自古冥時代以來,在與天界億萬年的爭鬥中,冥界的將士偶爾就會遭遇這種神獸,在他眾多混亂的記憶裡,卻始終銘刻著相關的深深印記——這種珍罕神獸,每一隻都不是好對付的。

空中的煉獄世尊盯住了疾掠的婀妍,獰聲道:“大膽,來者何人,竟敢在此放出天界幻獸!”

他修為高絕,一眼便瞧出那隻倏忽而現的開明獸並非真獸,搖動手中的斑斕寶幢,忽爾一股血赤的紅沙自幢底吐出,毒龍卷向飛馳中的女孩。

婀妍隻覺腥風撲鼻肌膚辣痛,心知厲害,焉敢給沾著丁點,急展身法在祭壇上遊走躲避,煉獄世尊連搖寶幢,又從幢底吐出數股赤流,交織著如瀑傾落。

婀妍閃避得極為吃力,眼見前堵後截的赤沙就要傾到身上,雙手急揚,身周的四顆紫色光球一齊朝上掠去,轟擊在赤流之上,瞬見紅沙四潑,彌漫了近半座祭壇,幾名蠍子衛給沙粒沾著,立時滾地慘號,片刻之間,赫然化做一灘糊漿狀的膿水。

原來此沙乃是煉獄世尊的獨門法寶,取黃泉之水以古冥邪法煉就,生靈觸之,即成血漿,是以名曰“黃泉血沙”。

“小玄呢?”婀衝到雪妃身旁大聲喊。

“誰?”雪妃微微一怔。

“崔公子在哪?”婀妍改問。

“他為救家父,躍入那黑焰裡去了!”雪妃哽聲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婀妍大吃一驚,隻唬得花容失色,心中叫道:“那青冥業火焉可碰觸!真真不要命了!”

如瀑赤沙再度從空中傾落。

婀妍轉動紫雷罩護住頂上,眼見抵擋不住,尖尖十指如蘭張綻,霎時芒彩大放奇象迭生,卻是連發了風幕、不動鍾、連環寶蓮等數道防禦符,這才勉強撐住局面。

她一身極品法符,手法又高明,施放法符的速度快得異乎尋常,威力更非尋常煉符師可比,饒是煉獄世尊,也瞧得微微動容,心中暗讚:“這娃兒何人門下?

用符之道如此了得!“

“適才衝進來,不過觸著那青冥業火頃刻,即感真元有損,他待在裡邊,如何禁受得住!”婀妍愈想愈驚。

赤沙滔滔傾落,婀妍倍感吃力,倏地一柄綴滿著霓玉、火浣石、青瑛、蟾蜍石、蠱螺殼、金罡髓及金精髓等諸珍的寶傘在頭頂張開,擋住了紅沙,卻是百寶娘娘稍緩過來,勉力祭起了天羅屏。

就在這時,蟒首石橋上的黑焰之中驟又冒出大隊人馬,卻是太幽宮十衛其余諸將,各率部屬衝上祭壇,朝眾人殺奔過來。

婀妍心急如焚,口中疾頌真言,玉手一揮,從腰畔的小竹囊中摔出數物,但聞一陣“喀哢”密響,五隻體型僅次於虎蛛戰車的龐然大物從地面站了起來,形如蜘蛛,通體虎紋,長肢如鉤尖利,正是巨竹谷的頂級機關傑作—恐怖之足,以環狀護住百寶娘娘與雪若。

“堅持一下!”婀妍朝百寶娘娘及雪若叫道,人已如燕掠出,朝祭壇邊上飛去。

“哪裡走!”空中的煉獄世尊大喝一聲,搖幢舞沙噩夢般追來。

“辟火符己經用盡,就是還有,也多半對付不了青冥業火這種陰邪之焰,如何是好?”婀妍心念電轉,想起辟穢符可阻瘟疫毒瘴,或可勉強一用,遂從法囊中尋出辟穢符來,飛掠中掐訣頌咒,連祭兩道辟穢符,裹罩住身子。

“不可!”門隱子遙遙望見,高聲阻止。

婀妍已毅然躍入如墨的暗綠火海。

“呔!自尋絕路!”煉獄世尊獰喝,仍不依不饒自空掠下,也追入青冥業火之中。

門隱子心知青冥業火陰毒極絕,況且後面還跟著個厲害敵人,婀妍於他有再造之恩,豈容有失,遂棄了阻止四大巫祭施法之念,拽開雲步,亦飛出祭壇撲入火海。

婀妍一入青冥業火,立感諸般不適,紫雷罩的四顆光球芒彩盡失,迅速暗弱下去,片刻之後,便似雪入爐中消融無蹤了,雖然身上加持了兩道辟穢符,卻不知能頂多久,心中完全沒底,然知此時生死一線,慌亂等於死路,遂強自鎮定,急尋小玄。

青冥業火深處。

小玄馭龍飛降,顧不得業火薰燎,眼睛始終睜得老大,只怕追丟了程兆琦。

大宮主貌似意在糾纏遲滯,實則是在伺機制勝,頃刻間攻了數十劍,豈料非但阻不住骨龍飛降,也尋找不到小玄的半點破綻,心中驚歎:“此子究竟何來,忙亂間還能應對得如此天衣無縫,真真不世奇才矣!”

她忽爾慢下身法,與小玄拉開數丈距離,一劍就朝骨龍身上劈去,骨龍擺軀欲避,但遭青冥業火不斷侵染虧損,行動慢了些許,立給無間火斬中,斫斷了一根側骨。

立在龍首的小玄一驚,卻見就要追上程兆琦,心中遲疑了瞬息,氣注神骨朝後虛刺一劍,霎時赤光閃竄,墨綠的濃焰中爆出一條分外奪目的火龍來,張牙舞爪直撲大宮主。

大宮主心頭一懍,不敢硬碰,施展出幽絕寶鑒中的詭異身法,幽靈般出現在骨龍的另一邊,追擊的火龍在青冥業火中沒能存在多久,轉眼便消失在墨綠的陰焰之中。

小玄右臂倏地一振,八爪炎龍鞭從袖內如虹飛出,終於追上了急墜的程兆琦,將之緊緊鎖住。

“這條破龍,礙手礙腳的,不要也罷,本宮今日就幫你拆了吧!”大宮主獰笑道,避過骨龍掃來的巨爪,手起劍落,又將骨龍身上一根骨頭斬斷。

小玄心如刀割,提著程兆琦返身來護骨龍,真氣運注,手中的神骨劍亦漸漸變赤,染上了一抹血似的暗紅。

“心疼了麽!”大宮主妖媚道,劍出如電,手中的無間火猛然深深地刺入骨龍背頂的脊骨。

骨龍狂嘯一聲,巨軀回旋掉頭來噬敵人,大宮主也不拔劍,擰身就朝龍尾飛退,手中無間火自脊骨斜拖而出,立將骨龍身側十余根巨骨攔腰削斷。

骨龍原為仙家驪龍,再經骷髏老祖以邪法煉化,其骨之堅絕非小可,但今趟遇見的可是冥界三大名劍其一的無間火,且大宮主本就修為驚人,此時沐於青冥業火之中,功力暴增近倍,自是如泥似腐不堪一擊。

小玄驚怒交加,口中忽頌真言,瞬見三十幾丈的骨龍急劇收縮,轉眼不見,卻是給收回如意囊內。

“受不了啦?”大宮主嬌笑一聲,也不與疾掠而至的小玄硬拚,蛇軀一擰一沉,倏一劍朝八爪炎龍鞭拖拽的程兆琦刺去。

小玄急扯炎龍鞭,將程兆琦拉開,劍如流星飛刺大宮主。

大宮主這時已捏拿著他的軟肋,也不招架,隻一劍接一劍地襲向程兆琦,殺得小玄手忙腳亂。

兩人在青冥業火中愈鬥愈深,小玄為護程兆琦,處處掣肘,忽爾又感丹田一虛,卻是在青冥業火無孔不入地侵蝕下,已有絲許穿透了不壞聖皇鎖與兜元錦的守護,開始傷及根本了。

大宮主為巫後親傳,天賦根骨皆為萬中無一,何等之機敏,覷見他招法現出一絲破綻,立時圖窮匕現欺身而上。

小玄有北溟玄數加持,之前全靠先機應對,此時真靈一虧,手腳便再也跟不上大宮主那疾如魑魅的速度,雖然瞧得一清二楚,還是給無間火穿透了防禦,劍鋒遽然出現在心口,他劍令齊收,才堪堪架住敵人的寶劍,然而姿態憋屈,真氣愈發不暢,此消彼長,立給大宮完全壓製,整個人沉向焰海深處。

“把火皇珠交出來!”大宮主寒聲喝,這時佔盡上風,便棄了巧詐,盡以全力壓製,竭求鎖死勝勢。

小玄不語,劍令疊架著無間火,拚力運提真氣相抗。

“放棄吧!在這領域,本宮是無敵的!”大宮主猙獰畢現,絕麗嬌靨此時分外怖人。
2021-1-21 14:0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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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1.05 作者:迷男

第五回 情多是癡
兩人一上一下,迅速下沉,這青冥焰海也不知有多深,數百丈後,仍未見底。

周遭的青冥業火愈來愈濃,劍令上傳來的力道重如萬鈞,小玄呼吸幾窒,但覺胸口憋悶得似要炸開,眼角又見炎龍鞭提住的老丈人垂首不動,生死未明,心中一陣絕望,然卻不肯認命,仍然拚死爭抗,幾將丹田催碎。

“小賊,你真讓我生氣了!”大宮主沉喝一聲,似給小玄不語的頑抗所激怒,瞳中魔焰乍然躍動,似從眸中飛出,撲入小玄目中。

秘瞳化魄——幽絕寶鑒中的絕學,於諸界攝魂類法門中數一數二,乃巫後絳夕肆行天地的倚仗其一。與七絕寶鑒中的蜮魘引齊名,分一動一靜,秘瞳化魄擅攻,蜮魘引擅奪,側重非同各具所長。

小玄心神一悸,真氣驟滯,險些提不上勁來,頃刻之間,魂魄幾潰。

“今天你死定了!”大宮主厲喝,另一手也搭上的劍柄,無間火上的黑焰驟然大放,劍身猛又壓下半寸,劍鋒蹭過神骨劍與役妖令,挑破兜元錦,悄無聲息地刺入小玄胸口。

就在此際,一條影子忽爾出現在兩人近旁,身段纖俏冰顏星眸,正是婀妍,玉腕轉處,隱有一團雷暴正在聚集。

大宮主猛見一條暗青色的無角龍撲了過來,通體堅棱,似是機關,不禁一驚,然卻不肯放棄即將到手的勝局,隻分一手以掌心雷迎擊,豈料那機關龍犀利無匹,噬了雷電再旋軀一盤,絞住了她大半條手臂。

原來婀妍見情勢危急,一上來就祭放出祖靈婆婆贈與的鬼螭,此乃靈竹族怪才墨無根所造的絕頂機關,雖然小巧,卻是力大無窮疾迅如電,藏有無窮變化,更有一樣了得之處,便是能感應凶險自行應對。

大宮主痛叫一聲,羅袖撕裂,整條臂膀險些就給卸掉,只是此時鬥紅了眼,依然不甘放棄對小玄的追殺,反而挺劍狠刺小玄,然而催盡真氣,劍鋒始終只能沒入小玄胸口半寸,便難以再進毫厘。

不壞聖皇鎖果為邪皇淵乙親手煉造的守護至寶,縱是強如大宮主,縱是銳似無間火,也依然堅不可摧。

婀妍飛到小玄身邊,見敵人不依不饒,心念遞出,鬼螭驀地由龍形變做斧狀,朝大宮主兜頭劈落,驀見一股赤流卷來,阻住了大斧,卻是煉獄世尊趕到,以黃泉血沙敵住了鬼螭。

小玄驚喜交加,驀爾丹田一暢,似有團天外湧至的風雷雨雪在體內聚集,散亂的魂魄急劇收凝,靈台一片空明,不知從哪裡生出的氣力,劍令上舉,竟然將大宮主的劍鋒慢慢推離了胸口。

婀妍心念轉遞,將鬼螭又化做一頭羽如利刃的大雕繼續猛攻,雙手齊出,暴風驟雨般連發驚電、冰錐、雷矢、鬼目釘、天王錘、龍須刀、耀光幻影梭等十余符,遏盡全力只求能將大宮主逐離,猛見小玄背後人影閃竄,一個愁苦相的獨臂老者忽然幽靈般從墨綠暗焰中現出身來,額心睜著隻豎立的邪目,幾於同時,一根長杖悄無聲息地疾掃向小玄腦後,杖首吞吐著淡淡的黑焰,扭曲了一對相互倚傍的日月雕像。

“歲月!”婀妍魂飛魄散,見小玄全然未察,自己也無暇阻擊,不及多想便撲到他背後,傾身一擋,肩胛驀爾劇痛,不禁失聲悶哼,料是骨頭碎了。

老者正是冥咒世尊,他給小玄卸去一肩一臂,渴極復仇,又一杖揮出,倏地旁側乍寒,一柄鋒銳極絕的細劍幾要刺到腦門,急一個碧落黃泉閃竄開去。

旗門妙轉,門隱子的身影出現在婀妍身旁,掐訣朝八方虛處連刺數劍,將她緊緊護住。

冥咒世尊見他隻疏疏朗朗幾劍便守得滴水不漏,心知來了高人,心中雖然惱恨,但此前才失了一肩一臂,傷勢極重,這會焉肯強行冒險,當即悄然遁去。

“怎樣?”門隱子問,一直不動聲色的面容此際滿是驚怒。

婀妍面無血色,手捂肩膀,茫然不語。

赤沙猶如暴雨瀑布傾下,煉獄世尊同大宮主一樣,所修法門也為冥界絕學,沐於青冥業火之中,功力倍增。

門隱子臉色一變,掌扣婀妍手腕,就要施展八門分影帶她逸出險境。

“幫他!”婀妍失魂落魄地喊,她見小玄被大宮主死死壓製,又有煉獄世尊雷霆萬鈞襲來,情勢凶險萬分,焉肯就此逃離。

門隱子感知闖入青冥業火這片刻,根元已虧,怕是失了數百年的道行,真靈也削弱近半,心明就是全力以赴也難以抵擋兩大強敵的合擊,然大恩未報,歎了口氣,便即提盡真氣,決意來個硬抗。

驀見赤光大放,數條雄壯火龍衝霄而起,攪得赤沙七零八落,大宮主悶哼一聲,遠遠地飛退開去,血花在墨綠的業火中一閃而逝,卻是腹部挨了一劍。

旋見小玄提著神骨劍在青冥業火中冉冉升起,身後赫然隱立著一尊高達十來丈的魔神,形貌古怪威武極絕,拖著一條長尾,播散著懾人的洪荒氣息,於黑焰中灼灼生輝。

“泰逢?”高處的煉獄世尊悚然一驚,登時想一尊太古魔神來,遠久得今已鮮有人知,據傳生自混沌中的一股原始濁氣,獨來獨往縱橫八荒六合,不受任何拘管,至今無人能丈量其深淺,有那變化莫測的神通,出入行止間常動天地之氣。

小玄通體舒泰,膚上光華流耀,卻是在強壓之下與神骨劍融會貫通,感召來大魔神的一縷魂魄。

煉獄世尊正驚疑不定,猛見幾條火龍勢不可擋地直衝上來,當中隱夾風雨雷電之力,急忙閃身避開。

小玄一臂勾攬住婀妍腰肢,提著程兆琦朝上方飛掠而去。

祭壇上,戰況慘烈無比。

程石亦渾身浴血,祭出的三十余隻石獅仙兵已盡數被殲,婀妍放出的五隻恐怖之足亦獨剩其一,幸好百寶娘娘在雪若的全力醫治下,元氣稍複,祭起聖恩印,拚著靈力劇損,先後拘來東方碧落天上百名神丁神將馳援。

而太幽宮十衛一個比一個凶悍,率部發起浪潮般的一波波猛攻;戰奴終於乾掉了開明幻獸,也加入圍殲;未空、不成、度盡、方證四真人則已用邪法合攏了青冥業火,完成對祭壇的封鎖,開始騰出手來合擊殘敵。

眾神丁神將雖然勇狠,但來的終究不是真身,又受陰邪無比的青冥業火乾撓,戰力大打折扣,鬥不多時,便形虧元損一個個給迫回東方天去。

百寶娘娘苦苦支撐,見皇帝去救丈夫許久不歸,一絲期翼漸漸幻滅,移目望向雪若,隻恨連這孩兒也要跟著遭難,心中百般不甘與痛楚。

“娘。”雪妃輕喚一聲,漸亦看明眼前局勢,同是一陣哀傷難過。

就在此際,突聞龍吟傳來,猛見墨綠的青冥業火中飛出數條烈焰滾滾的火龍,緊接著一人神威凜凜地現於焰中,左抱婀妍右提程兆琦,身後還隱隨著一尊高巨無比的懾人魔神,正是崔小玄。

人影一閃,卻是門隱子也從青冥業火中衝出,飛回到祭壇之上。

母女倆喜訝萬分,見皇帝將婀妍與程兆琦拋來,趕忙上前接住。

泰逢極是古遠,祭壇上幾乎無人認得,然那伴隨而至的強大威煞籠罩住了整個祭壇,無人不心驚膽戰。

小玄懸空而立,揮動手中的神骨,身後的魔神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異相紛呈,劍鋒過處,竟交替現出彩虹、霞霓、風雨、冰雪及雷電諸象,然後冥界眾敵便一撥接一撥地摔跌開去,或身首異處,或支離破碎。

小玄通體酣暢淋漓,真氣愈用愈盛,與手中的神骨寶劍循環運轉,幾條火龍於諸象間遍空飛舞,將密閉的青冥焰幕撕扯得七零八落,重新露出大片天空。

煉獄世尊追到祭壇之上,怒搖寶幢,以漫天赤沙阻襲,然卻無濟於事,根本攔截不住那幾條狂舞的飛龍。

未空、不成、度盡、方證四個大巫祭見勢不好,一齊舞動手中法杖,瞬見陰氣衝霄邪棘遍生,祭壇周圍的黑色焰海重新沸騰起來,再度徐徐升騰,填補被火龍撕開的大片空隙。

大宮主捂腹飛到祭壇上空,鮮血不斷從指縫間溢出,她咬牙切齒怒容滿面,忽爾壓下無間火,劍鋒指地,口中低低頌念,在空中步罡踏鬥作起法來。

小玄見除了自己,己方其他人大多受傷,而敵人卻是源源不絕,封鎖祭壇的邪穢火海更是無法掙脫的樊籠,形勢已是萬分危急,心中驟然一橫,決意賭上所有符石之力,將役妖令上最強大的罪妖拘來一拚。

“也許,這是擺脫絕境的最後一線希望了!”他運提真氣,縱劍又揮出幾條火龍,環繞身周為自己護法,捧令胸前,懸立空中肅穆閉目,開始頌念出一段音節古怪繁複冗長的禁咒:先天地生歷萬萬億劫大威德大威武億億無限大妖界無上真聖敕旨,但凡崇信吾者一切胎生卵生濕生化生,即沐吾恩生生不息,即沐吾恩世世輪回,……

……

“不好!”百寶娘娘的叫聲忽然響起,“那魔女要布設結界禁製靈力!”

小玄心中一驚,頌念未完便睜目望去,猛見數十對提著碧蓮燈的繡衣女子出現在被撕開的青冥焰海上空,隱隱圍了住祭壇。

他面色大變,知曉這可怕的禁製結界一旦完成,便是所有法寶的噩夢,前已有玉磯、惡軍被驅逐的前車之鑒,此時自己即便把耗費了一十三顆符石之力的酸與女王拘到,恐怕也會於片刻之間給逐走。

光芒一閃,從祭壇掠起匹白練,卻百寶娘娘放出了離合心意斬,襲向空中。

婀妍也緊咬牙根,拚著傷勢加劇朝空中的提燈待女打出一蓬五光十色的法符。

旋見大片赤如鮮血的棘叢蔓簇瘋狂升起,擋下了心意斬與大部分法符,剩下的皆給數條巨蟒似的暗赤沙流卷去。

煉獄世尊與四大祭司高舉寶幢法杖,各施秘技,阻擋住了百寶娘娘與婀妍的攻擊。

小玄急怒交加,奈何分身乏術,拘役禁咒已經頌念到了最後部分,若是打斷,便要前功盡棄。

一波難與察覺的法力猶如看不見的大網鋪灑開來,悄悄地籠罩住了座祭壇,卻是大宮主同禦下八十使女完成了專抑靈力、禁製法寶的結界——忘川蓮華。

百寶娘娘面如白紙,再也發不法寶,一半是兵器的心意斬亦光華盡失,險些就要掌控不住;婀妍同是臉色難看,察覺靈力只在指尖吞吐,就連一道法符都打不去了。

所有的法符皆需靈力激發,雖然所需比祭放法寶要少很多。

“……億億無限大妖界無上真聖禦牢諸役聽旨,即拘罪妖摩珈速速前來聽命!”

小玄終於頌念完了禁咒的最後一個字。

可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難道已經遲了,給那鬼祟結界封阻了?還是適才頌念時受到干擾,拘役真言出了差錯?哎呀,不會是那顆較暗的符石沒有充滿吧?”小玄驚疑不定,心直下沉。

他面色灰敗,望向祭壇,百寶娘娘與程石亦傷勢甚重,婀妍同門隱子則神情委頓,料是給青冥業火虧損了許多,雪妃一邊護著程兆程,一邊竭力為眾人療傷,恐怕眼前只剩自己仍能一戰了。

太幽宮十衛滿面猙獰,再度率部慢慢迫上。

小玄深吸口氣,疾將真氣注入神骨。

“小賊,最後一個機會!只要交出火皇珠,本宮或可……”大宮主獰聲喝,話未說完,忽地面色一變。

除了小玄,祭壇上所有人的心臟倏爾莫名地重重地跳了一下,然後便似給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

眾人滿面驚疑,一個個東張西望,捂著胸口憋得臉青唇紫呼吸幾窒。

昏暗地祭壇忽然陷入了極度的黑暗,捏住心臟的手乍然松開,每顆似要壞死的心臟猛然瘋狂地劇跳起來,仿佛比平日快了千百倍,有人承受不住,當即軟軟跪倒,鼻口一嗆溢出血來。

小玄正在詫異,驀見祭壇中央亮了起來,多了個頭戴奇冠的女子,披裹著幻夢般的長袍,身段婀娜絕倫,低垂著頭。

但這個令人驚豔的影像,僅隻存在於他一個人的眼裡而已。

其他人的眼中,祭壇上突現的卻是隻鳥首蛇身、四翼六眼並生著三條蜴足的可怖怪物。

怪物通體豔麗,首、身、翼、足、尾顏色各不相同,紋絡鱗羽異樣之繁複,精致無比卻極不協調,如非親眼瞧見,恐怕就是做夢也想像不出天地間還有這樣的物事。

所有人的牙齒開始打顫,血液似是凍住,如墜冰窟。

“摩珈?”小玄小心翼翼地喚。

女子抬起頭來,露出張令人窒息的面容,同常人一般,也有鼻口耳目,就是多了四隻眼睛而已。

小玄大大地唬了一跳。

女子猛然發出一聲尖利地怪叫,黑暗似給揭去,一切恢復了原有的顏色,祭壇上的人已經癱倒了大片,就連太幽宮十衛都軟了過半,而空中的四十對持燈繡女似乎受到特別的針對,竟然無一堅持得住,個個筋麻骨軟,紛紛兜頭墜落,甚至有的在半空就已經氣絕——膽裂而亡。

小玄瞠目結舌。

空中的大宮主與煉獄世尊驚怒萬分,盯著祭壇中心的怪物,忽爾不約而同地想起一個傳說中的名字——摩珈女王!

在遙遠的太古,妖界的億萬妖物之中,忽然出了個名震諸界的異數。

之所以被稱異數,是因其之“怪”。

那妖物現世前聞所未聞,現世後也無人知其出處,模樣怪異極絕,所懷絕技更是匪夷所思,只是——三聲叫。

傳聞在聽見那妖物的第一聲叫後,大多數人都會嚇暈。

在聽見第二聲叫後,很多人就會瘋掉。

至於第三聲叫,聽過還活著的則是寥寥無幾。

是以,有人便根據那妖物恐怖叫聲的發音,胡亂起了個名字,叫做“酸與”,將其與其後裔統稱為“酸與族”。

妖物之所以名震諸界,是因其做出了一件壯舉。

億萬年來,妖界強者輩出,也因此總不太平,時有強者跳出來爭奪至尊之位,那妖物便是其中之一。

她挑戰的是小妖後,並且挑戰了兩次。

第一次挑戰,為將小妖後引離大琳琅天,此妖在妖界四下興風作浪,所到之處屍橫遍野,無人能製,在折了數名大琳琅天派出的將領及兩位元老後,終於惹來了小妖後的親自出手。

據傳這一戰斷斷續續追鬥了三天三夜,小妖後方將那異數擒獲,念其歲月久遠修煉不易,又因惜才之念,遂恕其罪,並賜予摩珈女王之號及封地。

孰料摩珈暗埋復仇之念,始終包藏禍心不甘臣服,終於九千三百年前攜族人勾連魔界大將軍暗曜魔君,一同興兵妖界,攻打快活島。

小妖後見來勢洶洶,遂親率妖界名帥龍逄迎擊,大妖界王國皇帝萬劫真君亦調遣大軍策應,再度將摩珈擊敗,打入禦牢,懲獄一萬三千年。

對於摩珈女王真實的模樣究竟如何,幾乎每個人的說法不盡相同怪誕萬千,除去大多數瘋掉的和死掉的,存活下來的幾乎都會被噩夢糾纏一輩子,均說在遇見她的那一刻起,才知道自己最害怕的是什麽。

小妖後自然不會細說。

後世比較得到認可的描述,來自一個半瘋掉的妖界元老。

——雕一樣的頭,蟒似的身子,頭上長著六隻一瞧見就令人發狂的眼睛,背後有四扇豔麗極絕的大翅膀,還有三條裹滿鱗片爪如利鉤的腿。

“那太古妖首怎會突然在此出現?”大宮主與煉獄世尊心中震訝,可這鳥首蛇身、四翼六目並三足的獨異模樣,正與傳說相符,天地惟一。

“抑或這怪物只是摩珈女王的後裔?”兩人心存一絲僥幸之念。

戰奴怒吼一聲,拚力縱起,拖著四顆巨大的鏈錘朝祭壇中心撲去。

祭壇中央的怪物紋絲不動,猛聞異聲嘯起,摩珈發出了第二聲怪叫,奔雷般的戰奴巨軀一震,突然凝固似地在空中滯住,然後重重地摔回地面,還給顆拖拽的巨錘砸倒自己額角,鮮血直迸,痛叫一聲,整個人怪異地縮成一團,手捂著心口,似乎受到的驚嚇更甚於額傷。

祭壇上尚未倒下的寥寥幾員太幽宮惡將,此時再也支撐不住,紛紛癱軟跪地,其一個倏地放聲嘶喊,瘋了般掉頭就逃,不管不顧地躍入青冥焰海之中。

祭壇邊上的未空、不成、度盡、方證四個大巫祭雙手拄杖,額頭臉上滿是冷汗,似乎拚盡全力方能站住。

小玄瞧得駭然,驚喜忖道:“令上說,此妖‘善懾,見則大悚。’果真這等駭人!”心中又有些納悶:“雖說臉上長了六隻眼睛十分嚇人,可眼前這些人個個都是大魔頭,怎就驚成這副模樣?”

側首一瞧,赫見婀妍、百寶娘娘與雪妃皆俱是玉容慘白,程石亦以棒支身坐地不起,就連門隱子臉色也異樣難看,心中愈訝。

空中的大宮主與煉獄世尊心臟狂跳渾身劇顫,急提真氣調息,竟然壓遏不住,煉獄世尊尚在驚疑,大宮主傷勢非輕,這時再也無法相抗,隻覺心膽欲裂,悍然提起無間火,就朝祭壇掠下。

“留神!”小玄急喝,提神骨飛掠過去,截住大宮主瞬間就在半空鬥了數合。

大宮主狀若瘋魔,雙目赤紅,死盯著底下的怪物,殺著暴出,似乎隻想迫開小玄衝過去。

小玄心覺詭異,仗著北溟玄數與誅天劍訣,守得天衣無縫。

孤立祭壇上的女子緩緩抬頭,驀地六目齊睜,猛又嘯出一聲更加怪異的呼號,聲調不似世間可有,未空、不成、度盡、方證四真人心蹦欲碎,周身氣血如凝,一齊跌坐在地。

小玄心頭髮毛,只是覺得耳膜生痛,卻見大宮主臉色大變,劍招散亂破綻百出,腹際傷口倏地綻裂,鮮血四迸,小玄一劍刺出,輕輕松松又在她肩際穿了個洞。

煉獄世尊瞬閃而至,抓扣住大宮主手臂朝後疾退,生怕小玄趁勢追擊,搖幢揮出數條赤流阻截,猛感真氣凝滯,赤流瞬散成沙,完全失了形狀,他心中驚駭,扯著大宮主疾朝遠處飛去,隱入青冥焰海之中。

小玄心掛婀妍、雪妃等人安危,自是不敢遠追,居高望落,見四個大巫祭不見了蹤影,此外個個癱軟在地,遂飛降回祭壇之上,見已方眾人面色難看之極,程石亦拄棒撐地,雪妃撫胸欲嘔,婀妍汗如漿出,百寶娘娘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話來。

門隱子身軀微顫,吃力地握緊手中長劍,朝小玄沉聲道:“一起把那怪物宰了!”

小玄這才知道眾人還沒發覺那摩珈女王是自己拘來的,擺了下手,小心翼翼地走到祭壇中央,指了下己方眾人,對摩珈女王道:“快罷手,別對他們施法!”

摩珈女王緩緩轉頭,六隻邪目盯住了他。

婀妍遠遠望見,吃力無比地朝門隱子道:“去幫他!”

小玄心中生寒,一個令人發悸的奇異聲音驟從心底響起:“除了你,所有人都會死!”

小玄吃了一驚,急道:“那邊幾個是自己人!”

摩珈女王紋絲不動,似乎仍在繼續施法。

門隱子強撐著身子,一步步朝祭壇中央挪來,手上那原本輕盈無比的細刃長劍此際竟似重逾千鈞。

摩珈女王六目從小玄肩際穿過,盯住了漸漸靠近的門隱子,門隱子突然猛噴出口血,赫然曲膝跪倒。

“此妖敵我不分呐!”小玄面色大變,終於明白了這摩珈女王的可怕,目睹眾敵均已失去戰力,若不趕緊把她拘走,恐怕已方的人都要跟著遭受重創!當即持令於胸,開始誦念驅禦禁咒。

“你要趕我走?”摩珈女王森然道,六隻邪目移回他身上。

小玄閉目誦念,通體一陣極度冰寒。

“留下我,本王就告訴個關於你和她的大秘密。”摩珈女王的聲音再度從他心底響起,語調冰冷,內心裡似暗藏著某種令人難以抗拒的誘惑。

“她?這個她說的是誰?”小玄心頭一跳,莫名生出極度渴望知道的欲望,然而理智上卻不敢讓這恐怖的女王再多待片刻,仍然繼續誦念,直至吐出最後一個音節。

“你會後悔的!”聲間再度響起,明明似在心底,卻覺由近轉遠,急逝而去。
2021-1-21 14:0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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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1.06 作者:迷男

第六回 無語凝噎
小玄乍然一悸,猛地睜眼,眼前的摩珈女王已無影無蹤,就如來時一般,去的也是悄無聲息。

“她最後的那句話,究竟是何意思?”他一陣驚疑,然卻無暇細思,走去將門隱子扶起,攙回眾人跟前。

“那怪物興許是曾……曾經禍亂妖界的酸與女王,只怕隨時會……會再來,須得趕緊離開!”百寶娘娘喘息道,聲音發顫,但總算能說出話來了。

“她把那怪女人當成是敵人了……不過此乃敵境,待那大宮主緩過勁,多半會集結人馬卷土重來!”小玄心忖,猛然想到了金須龍鼇,心中更是一緊。

“我的人在島東南二百裡處,只要能……能到那裡,便會有人接應。”婀妍弱聲道。

小玄看看眾人,見個個癱坐在地,心中一籌莫展:“如此模樣,莫說要飛上二百裡,便是行走都成問題!目下統共有六個人,我老丈人還需平躺,骨龍遭受重創,鹿蜀車又載不了那麽多人,這可如何是好?”

他移目四顧,見祭壇周圍的青冥焰海雖給撕開,焰尖下沉了不少,但此時人人帶傷,想要安然無恙地穿過,不啻難於登天。

這時祭壇上癱軟的眾敵有些似乎已緩了過來,其中幾個正在掙扎欲起。

“我去把他們全都宰了,免得一會又……又來糾纏!”程石亦拄棒強撐起身,才跨半步,便又一跤跌倒。

雪妃急忙去扶,沒想周身乏力,跟著跪坐在地。

“不可再耽擱了!”小玄心道,打算召出鹿蜀車,且讓眾人擠上一擠,看看能不能先飛離這險地再說。

他正要頌念真言,心頭突動,想起一樣物事來,當即從兜元錦袖內尋出一道請柬,打開果見當中有道水藍色的符籙,正是逍遙郎君賀他仙靈大會奪魁遣人送的賀禮之一。

“那仙姬姐姐說‘隻消把符祭了,自有龍車來接’,此時緊急,又別無他法,何不借取一用?”小玄悄忖,回想了遍當日那紫發麗人所傳的祭符禁咒,開始低低頌念,猛見那道水藍法符脫手飛去,化做道白光直衝空中,在頭頂二、三十丈處煙花般驟然爆開,徐徐化做一團亮白的漩渦,如波流轉久久不散。

眾人莫名其妙,惟獨婀妍認出大致是道階數甚高的召喚符,在空中打開了個傳送門。

小玄仰首望空,盯著那團如水漩渦,俟了好一會,卻仍然不見動靜,心中越來越急,思忖道:“敢情這裡到處是青冥業火,接人的龍車進不來?看來只能召鹿蜀車勉強對付了……”

就在這時,忽見空中的漩渦急轉起來,驀爾光亮大放,有巨物從漩渦之中鑽出,在頂上盤旋遊弋,細仔瞧定,赫是一條通體晶瑩的龍,背上還馱著個紋飾精雅的玉色車子,車上支一杆魚肚白華蓋,上繡波濤海島,蓋沿卷束著通透的碧光紗帳。

“少國師在何處?”一個聲音從空中傳來,嬌嫩清脆,極是悅耳。

“我在這!”小玄趕忙高聲應,心中喝彩:“好漂亮的龍!”

余者也皆暗暗震憾,百寶娘娘行走三島十洲,入出天界海界,見識何等廣博,什麽青龍、驪龍、角龍、魚龍、蟠龍、炎龍、冰龍、蛟龍、虯龍、螭、虺,甚至太古應龍等都曾見過,但對於這種體似水晶的龍卻還是頭一回遇見。

旋見水晶龍從空中飛降,一個盤旋落在祭壇之上,玉車中坐著一人,手持根杖首嵌著顆紅珠的短杖,身上繞著條閃耀著波光的藍色綾帶,明豔絕倫的嬌靨上眉似翠羽,瞳若剪水,瑤鼻丹唇下生著張直錐人心的尖尖俏頷,赫是龍九公主。

小玄沒想到竟會是她親自來接,忙近前行禮道:“怎敢有勞公主親臨!”

“若是換做別個,自然想都別想。”龍九公主微笑道,“水晶龍禦當然識得自行來接,但少國師面子大,我家公子非要奴家隨車一起過來,又有什麽法子呢。”

婀妍微蹙了下眉,盯著她身上的波光綾帶,若有所思。

百寶娘娘及雪妃皆認出是那個在墜星嶺率冰龍澆滅大火的馭龍仙子,見皇帝竟能把她召喚到此,不由暗詫,但聽她言稱皇帝為“少國師”,心中疑惑,皆猜是皇帝對其隱瞞了真實身份。

“多謝了!”小玄作揖道。

“少國師不必客氣,我家公子正翹首以盼大駕光臨呢。”龍九公主道,她水目一轉,望向祭壇周圍的墨綠火海,作狀驚道:“哎喲,少國師怎會在這裡?好像是黑焰島呀!”

原來她是通過傳送符過來,到了才知身處何地。

“此事說來話長,容後細呈。”小玄道,見冥界眾敵大多已從地上爬起,密密麻麻地圍逼過來,心中暗暗著急。

“如非以符相召,奴家還真不敢到這來呢。”龍九公主拍拍心口,念念叨叨道:“嚇死奴家了,這島上到處是青冥業火呐,沾著丁點,便要虧了修為的。”

“事情緊急,還望公主見諒!”小玄滿臉歉意道。

“急?你就這麽急著想見我家公子呀,那怎許久都不來?”龍九公主調笑道。

小玄臉上微熱,道:“還請公主先載我們離開此處,在下日後再登門告罪。”

他見眼前這條水晶龍比那日在迷樓上瞧見的白色巨龍要小許多,所馱的車子更是遠比不上白龍牽拉的宮殿那樣巨大,但載上八、九個人也有寬余,心中歡喜,朝眾人道:“我們快上車!”

“你們?”龍九公主微怔,如水漆眸在其他人臉上轉了一圈,淡淡道,“可奴家奉命前來,隻接少國師一個呀。”

“還請公主幫忙,成全在下,我三哥想必也不會見怪的。”小玄抱拳道。

龍九公主略做沉吟,微笑道:“好吧,那就瞧在少國師面上,都上車吧。”

小玄趕忙扶抱起程兆琦,引領眾人登車。

太幽宮十衛見他們要走,發喊一聲,齊率部下猛衝過來。

小玄氣注神骨,就要躍出車去阻擊,忽見龍九公主左手輕晃,掌中已多了把通體靛藍形貌古拙的鍾,朝四下輕輕一搖,登見撲來眾敵如遭重擊,刹那間倒了一地,無不癱軟如泥。

小玄舒了口氣,余人卻是個個駭然,百寶娘娘見那寶鍾四面陰刻獸面,內懸一膽,鑄做龍尾之狀,更奇的是,有條淡淡的墨色龍影在鍾上盤旋遊繞,心中一跳,躍出“動海鍾”三字來,驚疑思道:“此姝能禦諸龍,又有動海鍾,難道是玄龍後人?聖上果然了得,竟然暗藏著這等強援!”

龍九公主收起動海鍾,這才不慌不忙揮動右手的馭龍寶杖,心念遞出,水晶龍立時拔地而起,形影若幻,霎時閃上了高空,赫是疾如電掣,眾人尚未瞧定,下方已見汪洋大海,竟然離開了黑焰島。

這等神速!比我的骨龍和鹿蜀車都要強……小玄心中驚喜,記得婀妍說大部人馬在島東南二百裡,遂對龍九公主道:“請往東南走。”

龍九公主應:“我們走的這個方向,就是東南呀。”

百寶娘娘、雪妃及程石亦三人扶抱著依然用韶華逆縛住的程兆琦,不停察看傷勢,俱是滿面憂色。

程兆琦已深陷昏迷,形貌愈發憔悴蒼老,面容卻是兀自猙獰,身子不時莫名抽搐,狀況極是不妙。

婀妍默不作聲,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

小玄還是頭一次見她如此,十分擔心,隻道是給青冥業火虧損了真靈,悄聲問:“身上覺得怎樣?”

婀妍不語,似感身上隱有不適,卻又辨不出個所以然,心中暗祈:“只求上天見憐,叫那根法杖不是歲月……”

門隱子張口欲言,卻見她微搖了下頭,暗歎一聲,便沒說話。

“巫帝已逝許久,也從未聽說那歲月邪杖流傳下來,我又何必枉自擔憂……”

婀妍昏昏思忖,她肌膚剔透如冰,此時心事重重,臉上更是不見半點血色。

小玄瞧得心疼,想到她奮不顧身躍入青冥業火,無非是為了要幫自己,心中即是感激又是不安,恨不得能把一身真靈通通轉送給她。

“只是那杖首也有對黑焰繚繞的日月,與那傳說中的歲月甚為相符……怎就偏偏如此之巧……”婀妍怔怔出神,眼角忽察臉畔似有白影晃動,抬手捉住,定睛一瞧,赫是自己鬢側的一根發絲,已經白了近半。

她心頭劇震,隻嚇得渾身發軟。

“臉色好差,到底怎樣了?”小玄捧住她雙肩問,察覺女孩在微微顫抖,不禁驚疑交加心如刀割,猛又想道:“婀妍莫非是給那摩珈女王的邪法魘著了?哎!

那妖物太過霸道,又敵我不分,以後若非萬不得以,切切不可拘喚!“婀妍緊閉雙目,心亂如麻地思道:“我乃靈根之體,那把邪杖縱是歲月,也未必奈何得了我……萬一不成,師父精通百家數術,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定然也有辦法救我!須得立即趕回虛照境見師父去……”

她胡思亂想,乜了眼程兆琦枯槁如朽木的蒼老模樣,不禁又傷心又害怕,強忍著才沒在小玄眼前掉下淚來,算算已距自己的鳳凰寶闕不遠,忽從男兒掌中輕輕掙開,轉到百寶娘娘跟前,臉上已不見絲縷張惶之色,道:“程夫人,此間事情已了,小女子告辭了。”

百寶娘娘心中感激,即從座上起身,朝她襝衽而拜,道:“少谷主千裡馳援,出生入死營救外子,大恩銘刻於心,容後再報!”程石亦與雪若也跟著立起,就在車上叩首拜謝。

婀妍轉回身,深深地凝望了小玄一眼,輕聲道:“我要走啦,你自個兒留神。”

小玄怦然心跳,隻覺她眼神同以往甚不相同,忍不住就要去牽她的手,女孩卻把兩手縮到身後躲開。

“保重。”婀妍又說一聲,朝門隱子點了下頭。

門隱子祭起寶劍,口中念念有詞,原本的細刃劍身迅速變大,頃刻已巨如小舟。

婀妍同門隱子一躍而上。

“辦完事情,我就去找你!”小玄大聲喊。

婀妍削肩微微一顫,卻沒回頭。

門隱子禦劍飛行,眨眼遠去。

“她眼圈怎麽紅了?”小玄怔怔思道,腦海裡盡是玉人離去前的眼神,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什麽不大對勁,心口莫名地悸跳個不住。

“請問姑娘,這是要往哪裡?”百寶娘娘忽向龍九公主問。

“自然是去我家公子島上呀。”龍九公主道。

“外子傷重,需得盡快趕回去醫治。”百寶娘娘轉朝小玄道,眼中滿是央盼之色。

“煩請公主好事做到底,送我們回玉京可好?”小玄朝龍九公主作揖道。

“啊?”龍九公主即道,“這可不好呢,我家公子已設宴相待,奴家豈敢讓他空等?”

“讓公主為難了。”小玄瞧瞧程兆琦,又道:“只是眼下程帥傷重,萬萬耽擱不得,不知這樣可否,待在下先送元帥回京,改日再登門向少門主請罪。”

“這怎麽成!”龍九公主瞪眼道,“奴家奉命來接人,這會獨自一個回去,少門主跟前怎麽交代?少國師莫坑奴家!”

小玄滿面歉意,沉吟道:“事非尋常,還請公主恕罪!”

“不成不成!那道召喚符可是少國師祭放的?”龍九公主急了起來,“奴家千裡迢迢趕來接你,你卻放人鴿子,心裡邊過意得去麽?”

小玄額頭冒汗,想到的確是自己用符將她召至危境,心中更覺不安。

“原來……”龍九公主冰了臉,恨恨接道:“少國師這等奸滑狡詐,只是利用人家逃離險地!完事了便要耍潑賴帳始亂終棄!”

小玄睜大眼睛,汗如雨下,心中叫道:“姑娘!始亂終棄能這樣用的麽?”

百寶娘娘忽對小玄道,“公子不必為難,妾身帶外子先行回京醫治即可。”

“可是……”小玄道,“此處離玉京數千裡,你們怎麽回去?”

“公子放心,妾身自有辦法。”百寶娘娘道,又對程石亦及雪若道:“你們也一起走。”

程石亦即時應是,雪若則是默不作聲,瞧瞧父親,又望望小玄。

百寶娘娘緩緩抬目,一雙凝水珠眸定定地望著小玄。

小玄微詫,見她目不稍瞬,心中一陣亂跳。

他正要發問,忽見百寶娘娘朝自己徐徐拜落,趕忙扶住,驚道:“夫人這是在做什麽?”

“公子大恩,妾身無以為報,日後怕是……”百寶娘娘停了下,這才接道:“難以見著,惟有先此一謝了。”

“不用不用!夫人見外了!”小玄連聲道,想起這一路來的患難與共,心中滋味難辨,想到回京之後,身份有別,自是再也難以遇見,竟感甚是不舍。

百寶娘娘垂下眼簾,默然片刻,驀爾輕咬了下唇,毅然轉過身去。

小玄瞧得呆了,不覺一陣恍惚。

百寶娘娘朝程石亦道:“扶老爺起來。”

小玄知道她有隻大仙鶴,可是也難以載得下四個人,想了想,便在如意囊中召出鹿蜀車來,又從臂上解下八爪炎龍鞭,交到雪妃手裡,柔聲道:“你識得如何駕馭這隻車子,我去拜謝過少門主,便即回京,你們路上小心。”

雪妃雖然萬般不舍,但心裡憂急父親的傷勢,便接了炎龍鞭,對皇帝低聲道:“你也千萬留神,時時提防冥界追兵,對了,還有那隻陰魂不散的大魔物。”

“放心!”小玄點頭應。

百寶娘娘同程石亦扶抱起丈夫,從龍車轉到鹿蜀車上,雪妃回望了小玄一眼,眼角晶瑩隱閃,揚起炎龍鞭,駕車朝北馳去。

龍九公主臉色緩了下來,揮動手上的馭龍寶杖,載著小玄繼續往東南飛行。

小玄定了定神,朝龍九公主抱揖道:“公主這次當真是幫了大忙,在下感激不盡!”

“奴家不過是個辦事的。”龍九公主微笑道,“少國師當真要謝,一會就去謝我家公子好啦。”

“須當如此,少門主需謝,公主也有功勞。”小玄道。

“少國師挺會說話。”龍九公主笑睨一眼,“問句不知能不能問的,少國師為何要闖到那黑焰島上去呀?”

小玄因她千裡來接,自是不好隱瞞,遂將營救程兆琦之事簡略說了。

龍九公主微笑,忽沒頭忽尾地冒出一句:“蘇晚歸定是感激極了。”

“蘇晚歸?”小玄詫道。

“就是適才的那位程夫人呀。”龍九公主道。

“公主知道程夫人的閨名?”小玄訝問,方想起釣龍仙君稱百寶娘娘為“晚妹”,心裡道:“感激最好,日後我還要登門求親呐!”

龍九公主沒有回答,卻歎道:“真是一樁孽緣!”

“孽緣?”小玄微微一怔,心頭突跳道:“公主何出此言?”

龍九公主道:“都說程兆琦是仙家之後,其實非指他是某位神仙的後人,而是因為,他自個上一世就是仙真,名叫元晨,亦為陸壓散人之徒,道法高強修為甚深。”

“原來說的無關於我……”小玄悄松了口氣,靜靜聽著。

龍九公主繼道:“彼時,蘇晚歸已是崇恩聖帝門下,乃仙界有名的大美人,慕者如雲。”

小玄點頭,心道:“她不但自己是美人,兩個女兒也都好看得不得了!”想到這,不由瞧了眼前的龍女一眼,隻覺容顏精致得驚人,平心而論,單以美貌而論,似可稍壓心愛的水兒一籌。

殊不知此龍九公主乃水族海界四大美人之一,他這麽比較,其實心裡邊還是偏袒了水若些許。

龍九公主道:“在眾多追求者當中,有個叫玉軒仙君的妖界魔頭,陰險狠毒修為驚人,求而不得,遂趁蘇晚歸應劫時偷襲用強。”

小玄吃了一驚,怒道:“應劫之時最是分心不得,好歹毒的齷齪邪魔!”

龍九公主道:“蘇晚歸身陷絕境,虧得元晨趕到,危急關頭挺身而出,拚盡全力總算逐走了玉軒仙君,但也身受重傷,眼見就要斃命。”

小玄聽得心中揪緊,問道:“後來呢?”

龍九公主道:“蘇晚歸聽聞玄教的夢巢乃療傷聖地,為救元晨,遂上千翠山求百首仙娘,然終究遲了一步,元晨就在夢巢前魂歸地府。”

小玄一陣唏噓,心忖:“原來水兒娘親到過千翠山……”

龍九公主道:“然天道有衡。崇恩聖帝示曰——若有大恩未報,終不能修成大道。囑蘇晚歸紅塵裡走一遭,以了前緣。”

小玄心道:“原來如此!”

龍九公主道:“蘇晚歸遂入世還恩,與轉世的元晨——也就是奉天侯程兆琦結為夫妻,成就了一段佳話。”

“虧得如此,否則這世上也沒有水兒與雪若,我自然也遇不見她們了。”小玄暗暗慶幸,忍不住問:“公主怎知道這些?”

龍九公主淡淡笑道:“這天地間的事,就沒幾樣是我逍遙門不知道的。”

小玄心中佩服,忽問:“不知貴島在何處?距此還有多遠?”

龍九公主道:“我們千鏡島在東海深處,距此不過萬余裡。”

“原來三哥的島叫做千鏡島,好奇怪的名字,難道島上有很多鏡子麽?”小玄心道,猛然一驚,吸氣道:“兩地相隔萬余裡,適才怎能片刻便到?”

龍九公主道:“來時之所以快,乃是拜法符召喚,穿傳送門而來。眼下回去,卻是實實在在的飛行,便沒有來時那麽快了。”

“原來如此!”小玄恍然大悟,道:“那大概還需多久,才能到達千鏡島?”

“你心裡邊就那麽急嗎?”龍九公主睨了他一眼道:“放松點,亦無需多久,這寶貝走得不慢,大致還有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小半個時辰便能行近萬裡……”小玄心中駭然,忖道:“這速度也太驚人了吧,骨龍和鹿蜀車望塵莫及啊!”

空中風大,龍車華蓋四敞,蓋沿的紗簾也都卷著未放,卻不知有何奧妙,人坐車中,衣帶只是微微飄揚。

小玄心覺奇怪,道:“真是仙家寶車,飛速這等疾捷,卻不見大風灌進來。”

龍九公主道:“此車名曰——水晶龍禦,能自屏風雨,自分波浪。”

“自屏風雨,自分波浪?”小玄由衷讚道,“真是好車!真是仙龍!神異神異!”

龍九公主微微一笑,娓娓道:“此龍乃龍族中的異數,機緣巧合方生於世,有著極其古老的血統,太古之時便已罕見,如今更是珍稀非常,它性情溫順,與人靈犀相通,雖不愛打架,然卻腳力非凡,真可做到朝遊北海暮蒼梧,且不像別的龍,行走間既不引雷電,也不召風雨,能與萬物相融,若是想要,便可隱形匿跡。”

“還可隱形匿跡!”小玄聽得羨慕,心忖師父的雲水寶車開啟雲水結界,也只能在雲裡水中隱形匿跡,相比之下,這水晶龍禦似乎更勝一籌,歎道:“三哥能擁有此靈,真不簡單!”

兩人一路說話,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果聽龍九公主道:“到了。”

小玄朝下望去,但見碧波大海中有個奇觀,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赫有數十個潭子懸在大海上空,高高低低,疏密不一,遠遠望去,便如一面面形狀不同的鏡子朝天而臥,顏色各異,分呈寶藍、明藍、黛綠、湖青及草碧諸色,潭水不斷自邊沿流溢而出,宛如千瀑垂落,偶爾風過,又似萬丈紗縵飄起,交相撩拂。

“難怪叫做千鏡島!”小玄瞠目結舌,既是震憾又是迷醉,心忖如此妙境,怕是天上也無。

隨著龍車下降,來到近處,更見每個潭子各不相同,邊上或是珠宮貝闕林立、或是綠木黛石環繞,潭中還有亭台軒榭坐臥,諸潭之間又以長長短短的雕橋畫棧凌空勾連,或縱橫如飛龍,或彎斜似盤蛇,高低錯落時分時疊,險絕無比又妙象紛呈,教人目不暇給。

“這些潭子,怎能懸空而存?”小玄訝問,萬般不解。

“俱是表象,這些潭子其實深不可測,根連諸海,只不過我們看不見而已,非是玄法遮藏,而是天地造化,宇內獨一。”龍九公主道。
2021-1-21 14:0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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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1.07 作者:迷男

第七回 遠古傳說
“真個島在海中,潭在天上,處處皆水。”小玄深深呼吸,心讚道:“這天地惟一的妙境,竟教我三哥得了!”

龍九公主將車降到一個大潭邊沿的圓壇之上,念動真言,將水晶龍禦收入馭龍寶杖,便見有數名秀衣侍女上前來迎,竟然個個都是黛綠鴉青明眸皓齒,齊朝小玄曲膝嬌喚:“少國師萬福!”

小玄趕忙還禮,心中道:“這裡連婢侍都如此美貌,就是與迷樓上那些妃嬪相比,也不見得遜色。”

“少主在哪?”龍九公主問,將馭龍寶杖藏入腰裡。

“少主已在清涼榭設席,等候少國師入宴。”侍女答。

龍九公主遂引小玄下了圓壇,沿廊而行,步入一座大閣,又轉進一座巨殿,穿行其中,但見兩邊長壁繪滿壁畫,以靛藍與蒼黃為主色,畫面古拙宏巨,散發著久遠的洪荒氣息,令人心生肅穆。

小玄遊目壁上,見莽莽山川間,有兩支大軍對壘,一邊多是人類,為首人君竹笠蓑衣,手執玄圭,身後兵將如林,頂上有天將神龍助陣;另一邊立著尊妖王,金目雪牙曲頸僂背,形若巨猿,周遭有萬千山精水怪簇擁。

“此乃水猿大聖大戰禹王。”龍九公主道。

“那竹笠蓑衣,手執玄圭的人君,定是禹王了!”小玄一眼便認了出來。

龍九公主點了下頭。

“而這巨猿似的妖王,便是大名鼎鼎的巫支祁了!”小玄指著壁畫道。

“沒錯。”龍九公主道,“正是淮水之君巫支祁。”

壁畫向前延伸,兩軍從對壘變成混戰,犬牙交錯巨浪濤天,狀極慘烈。

“據傳巫支祁身高百尺,有那翻江倒海之力,但終究還是敗了……”小玄道,早在逍遙峰上時,他就聽李夢棠講過這個驚心動魄的傳說。

“巫支祁乃我水族上古至靈,彼時雲夢大澤至湘水之源,千裡之內,鴟脾、桓胡、木魅、水靈、山妖、石怪等莫不從命;奈何禹王有西王母及雲華夫人瑤姬禦下的庚辰、黃魔、大翳三大上古神將相助,巫支祁力不能敵,終給降服,被西王母賜的寶索金鈴鎖身穿鼻,囚於淮流龜山根底。”龍九公主輕歎道。

小玄一陣唏噓,忽想:“這一役,貌似地水之爭,其實又是天界勝了!”

“後來天地見憐,幸得永泰年間楚州刺史李湯,從漁人處得知龜山水底有大鎖之異象,乃以五十牛誤拽放出,今已不知所蹤。”龍九公主道。

“這也太奇了!”小玄道,心中悄忖:“怎覺得有些蹊蹺?李湯放走了那大水怪,不知於蒼生是凶是吉?只怕日後還有得折騰……”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龍九公主微微一笑。

“不知禹王同巫支祁最初是因何而爭?”小玄道。

“上古四海君賢明,強者輩出,水族大興,運數輪轉,遂有大洪淹沒中土。

禹王受命於堯、舜二帝冶水,天帝遣玄夷使者乘龍秉節,授《四海真形圖》,老君授定海神針,助其疏通眾水,共流入海。而巫支祁不服,因此相爭。“龍九公主道。

“禹王為蒼生冶水,是為大義,巫支祁真不該阻撓。”小玄道。

“禹王治水,為地上百姓束流爭土,便是大義……”龍九公主冷冷一笑,道:“而巫支祁抗爭,為的卻是水族眾生,怎就不義了?”

小玄怔了怔,一時無言以對,心忖:“反過來一想,所為不同,孰是孰非,還真難說了。”又想龍九公主乃是海界龍族,立場自是非同,自己到別人家裡做客,說話當須謹慎,以免鬧出不快。

兩人邊說邊看,壁畫色調忽然轉暗,猛見群山間伏著一隻巨怪,團身盤臥高昂九首,分食諸峰,軀下黑澤毒沼遍布,浸滿骸骨,狀極怖人。

小玄立時想起阿癡製造的巨型機關來,失聲道:“相柳!”

龍九公主點了下頭,道:“少國師說的沒錯,這九頭怪物便是共工臣屬——相繇,他乃大凶之物,猖獗毒暴,與萬物相克,下場也比巫支祁更慘,同是給禹王誅殺,然卻三仞三沮,又築眾帝之台加以封鎮,終落得個屍骨無存結局。”

“原來相柳是共工的部下,臣屬已如此,可想共工有多強大……”小玄心忖。

這時壁畫上出現一片極其廣闊的汪洋大海,海中繪著寥寥五座島嶼,島底有巨鼇馱負。

小玄心中一動,道:“這是蓬萊,方壺,瀛洲,岱輿及圓嶠五仙山!”

龍九公主應:“隻惜而今,五剩其三了。”

繼往前看,果見畫面生變,大海上只剩蓬萊,方壺,瀛洲三島,而岱輿及圓嶠漂向遠方,已半沉海中,旁邊繪著一個巨人,立在海中,兩手各捉三鼇,入眼極是壯觀、古怪與震憾。

小玄指著畫上巨人吸氣道:“這便是那個釣走六隻馱島巨鼇的龍伯國巨人嗎?”

“少國師也聽過這傳說麽。”龍九公主點點頭,輕歎道:“就是那場巨變,令我海界元氣大傷。”

小玄訝道:“巨變?”

龍九公主道:“自第一次諸界大戰落幕,海界禺猇、不廷胡余、弇茲及禺彊太古四神皆盡歸降天庭。過沒多久,不知何人暗施大法,令歸墟震蕩,蝕挫天外海五島根基,五島上萬仙悚懼,上表天庭,天帝遂令北海神禺彊使十五巨鼇輪易馱負,迭為三番,六萬歲一交,以固五島根基。”

小玄道:“竟是如此!”

龍九公主道:“然海界有數族不服,其中之一便是海界最古老的的龍伯之國,其帝尊龍陵宇侯曰‘十五巨鼇乃太古聖鼇之後,豈容欺辱’,遂聯合起兵討伐禺彊,禺彊便糾結其他三神相抗,在諸海大戰,雙方皆俱傷亡慘重。”

小玄屏息靜聽。

“幾番大戰後,雙方僵持不下,龍伯國帝尊龍陵宇侯終於親自出馬,以一敵眾,重創禺猇、不廷胡余、弇茲及禺彊四海神,奪走了其中六鼇,以致岱輿、圓嶠二島流於北極,沉入大海。”

小玄聽得目瞪口呆,心忖:“那龍伯國帝尊龍陵宇侯該是何等巨大,怕是不止萬丈高巨,方能一氣捉走六隻馱島巨鼇!”

龍九公主道:“天帝大怒,召聚無數太古天神,調遣大軍征討海界諸族,然鏖戰千余載,卻是屢戰不勝,反折了許多名帥強將。”

“竟然這等強悍!”小玄心道:“果如雪妃師公所言,水族同冥界一樣,都曾經十分強大過。”

龍九公主道:“昊天怒不可遏,遂請元始與道祖協力,親領蕩魔天尊、九天玄女下降,終於鎮伏了海界諸族,誅滅至靈無數,並親手擊殺了龍伯國帝尊龍陵宇侯,昊天亦因此役,又完一劫,其於歸返之時,再施惡法,強行錮使龍伯國族人變小,現今隻余數十丈高矮。”

“又是天界贏了!”小玄聽得怦怦心跳,遙想當日大戰,不禁神遊物外,心中又想:“數十丈……那也高大得驚人,隨便出來一個,都不止惡軍那樣的個頭。”

龍九公主輕歎道:“那場巨變,對於水族海界而言,是僅次於第一次諸界大戰的浩劫,致使水族海界元氣再一次大傷,此後便漸漸凋蔽沒落了。”

小玄噓唏不已,見她甚是傷感,心中有些不忍,然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兩人繼向前行,又有禺猇、不廷胡余、弇茲及禺彊等太古海神;馮修青,視赤,勾丘百,禹帳等上古海君;夔、鯤、龍、夫諸等大荒水獸呈於眼中,壁畫連延不絕,繪的都是水族海界的古往至靈與歷代大事。

小玄瞧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就出了巨殿,眼前景致一變,與先前穿過的宏巨建築迥然不同,入目盡是瓊軒玉榭奇花異草,兩邊碧水泛波,偶有清風徐來,令人心暢神怡。

兩人上了一條九曲廊橋,小玄察覺腳下有異,低頭瞧去,見靴子踏處,光亮吐耀,地磚內裡似有朵朵玉蓮綻開,正在驚豔,又感頂上光影晃動,抬首從廊簷望出去,見上方恰有一潭高懸,赫是通透無底,水影波光如夢似幻,饒他已在迷樓開過眼界,仍不免滿心震憾。

過了廊橋,又見前面出現一圍白牆,牆上砌著琉璃簷,花木間開著一個月洞門,上書“清涼榭”三字。

“少主就在裡邊相候,少國師請進,奴家換過衣衫便來。”龍九公主道,未待小玄回答,已穿花拂柳去了。

小玄遂進了月洞門,沿徑前行,轉過一堆湖石,忽聽環珮叮當,只見二名豔姬從前邊過來,左邊一個頭綰飛仙髻,耳綴一隻冷芒隱透的明月璫;右邊的則盤驚鵠髻,鬢簪一支藍光流耀的寒星釵,容顏之麗,竟然不在龍九公主之下,且眸蘊精芒,似是修煉中人,然卻衣飾風流,裸著香肩藕臂,胸前還漾出大片雪膩。

小玄趕忙垂目避讓,兩個麗人也不驚奇,煙視媚行地乜了他一眼,笑吟吟地擦肩而過,沿徑遠去,留下一縷醉人的暗香。

“這島上的人,個個都是絕色呐,放到別處,決計數一數二的!”小玄悄歎,心想縱是迷樓,恐怕也有所不如,旋而想到逍遙郎君在外的名聲,心頭一凜,暗自警省。

等到兩個麗人走遠,他才繼朝前行,聽見前方隱有樂聲傳來,美如天籟,卻不似尋常的鍾鼓絲竹所發,心中甚奇,又來到個垂花門前,才要進去,猛見門內碧波蕩漾綺影晃動,趕忙站住,透過垂花看定,赫是八名麗姬在水中翩翩起舞。

但見那八名麗姬隨樂而舞,個個柔若無骨曼妙似仙,身上隻繞幾圍泛著波光的綃帶,搖著雪乳扭著粉臍,猶如霧裡嬌花雨中霞霓,但最令人吃驚的還是那出波入浪間偶露的下體,赫是覆滿細密銀鱗的魚尾,線如流波水光閃閃。

“鮫人!”小玄心中叫道,睜大眼睛,這景象非人間能有,一瞧之下,目光便再也挪轉不開。

他早就聽聞天外海中有神秘非常的鮫人,時常盼能見著,沒想今日竟然真的遇見了。

小玄心中驚奇,這才注意到裡邊是個依池而建的園子,大半皆水,只在邊上築著疏疏朗朗的軒榭,池水碧如翡翠,深處竟隱透珊瑚海花諸象,最怪的是,明明不是溫泉,卻有絲絲青霧升起,氤氳滿園。

“玄郎……”一個聲音忽然響起,清脆悅耳,卻又冷膩之極。

小玄心中一跳,循聲望去,透過薄薄白霧瞧見水中浸泡著一人,眸似星辰顏如玉,威儀隱透,秀逸絕塵,正是逍遙郎君燭鼎玄,他背靠玉石池沿,懷裡倚偎著個絕色佳人,肌膚勝雪長發及腰,一對明眸湛如水濯,卻是已見過數回的逍遙郎君貼身三麗姬其一。

此姝正是辟邪宮失蹤多年的五宮主無瑕仙子呂嫣瑩,小玄亦曾從啄日大王口中聽過其名,只是沒跟眼前人對上號。

“真是一對璧人!”小玄心中讚道。

兩人旁邊還有數名嬌麗侍姬,個個有那鶯慚燕妒、桃羞杏讓的容顏,亦皆跪坐在水裡,手托玉盤,上置寶觴金樽,不時把酒遞到兩人唇邊。

“何需掛心,那些人……能馭鯤鵬又如何?再說……日、月、星、辰又是你親手調教出來的,……機敏……了得,從未失手過……”無瑕仙子道。

“能馭鯤鵬?”小玄心中一個鶻突,立時想起虞淵谷之行的遭遇來,耳中樂聲干擾,聽得有些斷續,按不住運轉真氣,提聚聽力細聆。

“我們的人已經跟上去了,只要追蹤到他們的老巢,一切便都水落石出了。”

呂嫣瑩繼道。

“怕是不易,這些人委實來得詭異,我布局良久,之前卻無半點相關消息,一萬一千七百零三株呐!這等陣仗,到底想幹什麽?莫要壞我大事才好。”逍遙郎君沉吟道。

小玄聽見他言中似有重大秘密,心中遲疑是不是應該立刻離開避嫌。

無瑕仙子從侍姬手中接過觴酒,親自送他唇邊,眸中柔輝似水盡是欽慕:

“玄郎,無論他們是誰,贏的最後一定會是你。除了那幾個聖主界尊,這天地之中,還有哪個能與你比!”

逍遙郎君張唇啜了口酒,微歎道:“雖然絕不會多,但至少會有一個。”

“誰?”呂嫣瑩問。

“阿九去接他了。”逍遙郎君道。

“少國師?你那個才結拜的小兄弟?”無瑕仙子道。

逍遙郎君點了下頭,歎道:“玄狐一脈,乃這天地中的異數,我與他鬥了一世,爭了一世,全都沒贏。”

“鬥了一世,爭了一世?”小玄聽得雲裡霧中,暗暗詫訝,不知逍遙郎君何出此言。

呂嫣瑩一臉不以為意:“但這一世,他注定不是你的對手了。”

逍遙郎君微搖了下頭,道:“對於玄狐一脈,你永遠都不知道可能發生什麽,輕視的人,幾乎下場都不怎麽好,譬如七絕魔君,譬如邪皇淵乙,譬如晁紫閣,還有很多很多……”

“玄狐……又是玄狐……”小玄心中沉鬱,猛然一驚:“他怎麽知道晁紫閣的事?對了,皇后是他徒兒,十之八九是她透露的。”想到此點,心中方才漸定。

“聽聞玄狐一脈,都會有根女人抵擋不住的大寶杵?”呂嫣瑩忽爾輕輕一笑。

小玄錯愕,心中一通亂跳。

雍雅靜氣的女人一但肆言蕩語起來,總有種別樣的撩人風情,何況話題還相關自己。

“嗯哼,玄陽盤龍杵,舉世無雙的。”逍遙郎君笑道,“你想不想嘗嘗?”

小玄心頭劇跳,怎麽回事?這是什麽話?玩笑能這樣子開麽?

“不想。”無瑕仙子道。

“當真不想?”逍遙郎君嘴角掛笑,“除了盤龍杵,還有那傳說中的玄陽寶精哦,最美女人的。”

“再好都不要,嫣瑩永遠是少主一個人的。”無瑕仙子淡然道,停了少頃,忽道:“但……”

“原來她叫嫣瑩,好美的名字。”小玄心道。

逍遙郎君微笑瞧她。

“如果你想……看。”無瑕仙子仰唇貼在男子耳根,聲音變得低回黏膩,

“那便是另一回事了,嫣瑩不妨與他鬧一場,送與你嘗個鮮,只怕他是個銀樣蠟槍頭,咱逍遙門的本領一出,便頃刻不濟事了,反倒叫你這小兄弟折了顏面。”

“那咱就啥都別使。”逍遙郎君笑道。

小玄大驚,心臟幾要蹦出胸腔去,再也不敢偷窺下去,正要轉身逃走,忽聽一聲銀鈴似的輕笑,身子已給具柔軟如酥的嬌軀貼倚住,有個嬌滴滴的柔膩聲音在耳畔道:“少國師才來,怎就要走了?”

臉畔紫絲飄動,他側轉過頭,見挨著自己的是個妖嬈婦人,眸藏冶媚,長睫彎翹,似能撩人魂魄,身著一條緋霞軟煙羅,正是上次將李夢裳送回來的紫發麗姬,驚得欲要抽身閃開,豈知婦人手摟臂攬纏住就是不放。

“這可是上古海界的名舞——碧海凌波,別處可瞧不著哩,錯過了定然要後悔的!”紫發麗姬笑盈盈道,一對滾碩肥美的傲人酥乳透衣而貼,似有若無地輕挨在他臂側。

這麗人正是玉露娘娘,乃蚌精修成。拜在長生聖母門下,賜名玉還真,原在瀛洲紫煙島修煉,是三島十洲上有名的妖仙,後遇逍遙郎君,追隨其畔,以致名墜汙泥,個中原由,眾說紛紜。

“原來是姐姐,都是在下亂走亂闖,唐突了。”小玄忙道。

“哪裡唐突啦,我家少主正在等候少國師大駕光臨呢。”玉露娘娘道,話音未落,又聽有人道:“怎麽還在門口?”

小玄抬頭望去,卻是龍九公主嫋嫋婷婷地來了,身上已換了襲紫綃絲裳,似袍非袍,露著粉肩藕臂,松松地吊起兩根綢帶,在頸後系了個結,完全不似中土衣飾,一頭墨似雲發用瑪瑙束子緊緊箍起,將一張絕色臉兒突顯得越發精致俏麗,令人不敢逼視。

“一路美景,目不暇接,是以走得慢了。”小玄支吾道。

“那還不進去?”龍九公主走上前來,竟同玉露娘娘一左一右捉腕抱臂,不由分說擁著他穿門而過進入園中。

“老四!你可來了!”逍遙郎君朗聲笑道。

“三哥!”小長抱拳作揖,“多謝寶車來接,助小弟脫離險境!”

“哦,此話怎講?先入席,我們邊飲邊聊。”逍遙郎君道,說著從水裡起身,無瑕仙子也隨之上了池岸,身上隻圍著條飛鶴玄色縐紗綃,襯得沾著水的肌膚白如美玉膩似凝酥,從侍姬手裡接過條白石墨竹錦袍,為逍遙郎君披上。

小玄則在龍九公主同玉露娘娘引領下進入旁邊的水榭,同逍遙郎君對席而坐。

一入榭中,便覺幽香沁脾,通體清涼,但見曲欄瑤窗,錦幕玉簟,隔斷處置一座屏風,繪著茫茫雲海,顯然加持了某種法術,似在緩緩變幻,小玄心中奇訝,正要細瞧,忽聽龍九公主道:“少國師好生狡詐,竟趁打架之時祭符,把奴家拉去當做個逃命的駒兒,半路還要借口開溜!”

“休得無禮,惹惱了貴客!”逍遙郎君笑斥。

“委實是小弟不是,只因事情危急,才厚顏向三哥求援。”小玄誠惶誠恐道,遂將事情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說話間十數個侍兒裝容的美人自外而至,手中提壺捧匣,在主賓兩張案上排下玉觴金樽翡翠盤,鋪滿珍饈百味瓊漿玉液,玉露娘娘、無瑕仙子同龍九公主亦在左右張羅。

“原來是救奉天侯去了。”逍遙郎君道,臉上並無半點詫異之色,隻道:“那黑焰島是個險絕之地,四弟敢去,膽色過人呀!”

“不得已而為之。”小玄道,見他竟沒細問,也樂得把話少說。

“既已脫出險地,須當放懷痛飲!”逍遙郎君道,當即舉觴邀酒,小玄趕盡忙捧觴回應,兩人一乾而空。

酒一入口,立覺甘香滿頰,醇厚處卻是與眾不同,細膩得直透心魄,緊接著一股酣意襲來,又令人神魂俱酥,小玄輕籲口氣,驚問道:“這是何酒?”

“此酒名曰瓊海珍津,乃海界上古珍品,取海裡諸珍釀造,頗有獨異之處,雖比不得當日我們在夜光潭喝的酒,但亦算世間罕有,你再品品。”逍遙朗君道,又同小玄連飲幾觴。

小玄從來好酒,遇見珍罕佳釀,自是歡喜非常,但因心中有事,始終掛記難放,遂抱揖道:“三哥在夜光潭為我解圍,尚未答謝,今又千裡相援,更以美釀款待,小弟感激萬分,只是身上還有數事懸著,須得立即趕回玉京,這路途遙遠,耽擱不得,就此與兄別過,來日再聚!”

“不急不急,四弟只管飲酒,為兄包你誤不了事。”逍遙郎君笑道,轉朝榭中三個美人道:“來,你們代我敬上一觴,為少國師接風洗塵。”
2021-1-21 14:1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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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小散仙21.08 作者:迷男

第八回 先天遺秘
玉露娘娘抱樽走到小玄案前,跪在簟上斟了酒,先奉一觴遞與小玄,又自執一觴,娓娓道:“少國師萬福,難得來你哥哥這兒,奴家舉盞恭敬,請少國師滿飲此杯。”

小玄趕忙舉觴,道:“上次送回師姐之恩尚未報答,這杯該我敬……嫂子姐姐才是。”

“什麽嫂子姐姐喲!”玉露娘娘轉朝眾人笑道,“你們快聽聽少國師怎麽喚的。”

逍遙郎君朗聲笑道:“少國師是我兄弟,你是我女人,他叫你嫂子有何不妥!”

“叫嫂子自亦可以,只是這姐姐兩字加得好甜!”玉露娘娘笑靨如花,同小玄飲了一杯,龍九公主也來案前斟了酒,奉與小玄,隻道:“少國師請。”

小玄這回不敢再胡亂稱呼,捧觴道:“公主不辭辛苦,千裡迢迢趕來相救,小弟敬姐姐此杯!”

“咦,少國師到了奴家這裡,怎就少了兩個字?”龍九公主故作奇訝,瞪眼道:“我也是你嫂子,快快補上!”

小玄趕忙改喚稱呼:“小弟敬嫂嫂此杯!”

眾人一陣笑,隨後無瑕仙子也來敬酒,小玄乾脆也稱嫂子,兩人對飲了一觴。

“不行!”玉露娘娘對逍遙郎君道,“你這弟弟嘴巴甜,模樣又好,讓人瞧得喜歡,我得再與他吃一觴。”

“老四難得到此,你們都要與他多吃幾觴!”逍遙郎君笑道。

玉露娘娘便又來敬小玄,無瑕仙子與龍九公主似有默契,也再輪番來敬,殷勤勸酒。

小玄面燒耳熱,心中暗羨:“三哥豔福無邊,莫說滿島的美人,隻這眼前三個,便是神仙不換!”

接下走樽傳觴,眾鮫女亦在榭前水中時歌時舞,飲宴多時,不覺間暮色漸沉,眼見到了掌燈時分,榭中卻仍然一片明亮,小玄喝得心飛神越,昏朦間遊目四顧,這才發現三面壁上各嵌著一顆大珠,正在散發著柔柔的光亮,赫是夜明珠,心道:“婀妍也有這麽一顆珠子……她走時,怎麽像是心事重重?難道根元給那青冥業火傷得厲害?”

他神不守舍地胡思亂想,無意間目光再次落到榭中的屏風上,但見光影幻化,猶如實景一般,瞧著瞧著,茫茫雲海忽爾分開,現出一座奇異無比的山峰來,上不接天,下不沾地,就那麽孤零零地空懸著。

小玄胸口驀地重重一跳,心中叫道:“這個地方——我去過!”

“那是不周山。”逍遙郎君緩緩道。

“它就是不周山?”小玄訝道。

逍遙郎君點了下頭,一言不發地凝視著屏風。

小玄盯著屏上那座迷霧重重神秘無比的傳說之山,心神莫名恍惚,但見雲海滾滾流湧,不周山前突然飛來一人一獸,那獸首尾如龍,身如巨鼇,頷下舞著兩根惹眼的黃須,不禁失聲:“金須龍鼇!”

逍遙郎君眉梢微微一挑,詫道:“你知道那魔物?”

小玄道:“那魔物就在黑焰島上!”

逍遙郎君道:“老四,你可是親眼瞧見?”

“何止親眼瞧見!”小玄道,“也不知到底哪裡惹著了它,自打我踏入南海,它便陰魂不散的一路追襲!”

“後來呢?”逍遙郎君問。

“後來它與一隻不知從哪冒出的怪物纏鬥起來,一同躍入深淵裡去了!”小玄道,回想當時場面,猶感驚心動魄。

逍遙郎君同龍九公主對視一眼,沉吟不語。

小玄瞧瞧金須龍鼇背上所負之人,猛然想起釣龍仙君之言,叫道:“莫非這人便是那魔物的主子——共工?”

“沒錯,此聖便是水族先祖其一共工。”龍九公主道。

“這屏上繪的,便是共工怒撞不周山的傳說麽?”小玄道。

“世傳多為此說。”逍遙郎君微笑道,“然而另有別情。”

小玄立又想起祖靈婆婆之語,隱覺相關靈竹族人的秘密,便沒接話。

“實則是,共工與祝融相爭不勝,為奪先天寶藏,遂強啟不周山,奈何功敗垂成,以致不周山一分為二,分墜兩地,自己也落得個元銷形滅的結局。”逍遙郎君淡淡道。

這說法同祖靈婆婆之語已很接近,小玄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目光轉回不周山之上,瞧著瞧著,不知因何,心底深處竟生出一絲渴盼又恐懼之感,仿佛那屏上的不周山化做了一個無邊噩夢,欲要將自己吞噬進去。

“老四?”逍遙郎君叫了一聲。

小玄渾渾噩噩。

“少國師!”龍九公主提聲喚道。

小玄猛然驚醒,茫然望著她。

“你不會就這點量兒吧?”龍九公主斜倚在他案旁,蘭指輕彈了下跟前的酒樽。

小玄勾起案上玉觴,一飲而盡。

逍遙郎君眯眼望著他,若有所思。

小玄吐出口氣,回想著先前,心中盡是疑惑,問道:“三哥,何為先天寶藏?

這‘先天’二字是甚意思?““先天者……”逍遙郎君道,“即混沌之前矣。”

“混沌之前?”小玄愕道,“盤古開天辟地,二氣升降,清輕上為天,濁重下為地,始有如今世界,混沌之前,又豈能有誰留下寶藏?”

“非也,此不過後世之一說矣。”逍遙郎君笑道,“混沌初開,昊天、鴻均、元始、道祖、頊冕、絳夕、太至、淵乙、燧皇、太昊、靈媧、燭龍等便已在天地之中,請問從何而來?”

小玄啞口無言。

“其實我只是列舉了這幾個人人皆知的聖尊,除此之外,先天地者尚有許多,只是我們知或不知而已。”逍遙郎君道。

“有人說鴻鈞先天地得道,細想起來,此言即是說——混沌之前便已有鴻鈞了?”小玄喃喃道。

“此說傳之已久,然以吾族先祖記載,此乃無疑之事,混沌前早就已有天地,只不過非是當今世界罷了。”逍遙郎君道。

“所以,混沌前之世界便稱之為‘先天地’麽?”小玄道,想起他乃妖、水二祖玄龍之後,心中已信了七七八八,不由摸摸腹際,又問:“先天地中都有些什麽?”

“彼時的天地之中,據說有億萬仙、真、妖、魔、精、怪及無數生靈,但是還沒有神和人。”逍遙郎君道。

“不知那時的天地是何景象?”小玄有些走神道。

“據吾族先祖記載,先天地壯麗奇絕,氣象萬千,處處真靈盈沛,億萬仙、真、佛、妖、魔、精、怪與無數生靈皆有大能耐大神通,一切自然、自衡而無序。”

逍遙郎君道。

“無序?那時的億萬仙、真、佛、妖、魔、精、怪及無數生靈如今都到哪裡去了?”小玄繼問,心馳神往。

“經歷了混沌之劫,大多都消失了,覆亡了。能幸存下來的,都是當今的太乙大羅至尊至聖。”逍遙郎君道。

“混沌是劫?”小玄詫訝道。

“混沌是大劫,天地由始至今第一的大劫,佛門所說的無量量劫。”逍遙郎君道。

“這混沌大劫從何而來?”小玄問。

“傳說眾多,按吾族所記,是先天地中出了個大魔頭,欲將無序變為有序,聚黨羽與億萬仙、真、佛、妖、魔、精、怪及無數生靈相爭,最終引動雷域異變,以致天地混沌,險些覆亡。”逍遙郎君道。

小玄屏息靜氣地聽著。

“億萬年後,幸有先天地大能者盤古覺醒,一日九易,神於天,聖於地,力辟混沌,又得先天地幸存的諸尊諸聖再立地水火風,方得重造天地。”逍遙郎君繼道。

“那大魔頭叫什名字?後來呢?”小玄問。

“那魔頭乃魔祖太至之父,邪皇淵乙之師,名號甚多,其中傳得最廣的,便是——太兆,他雖依憑撼天動地的無上邪法借取了雷域之力,但終究敵不過先天地中聯合起來的一眾大智大能,於混沌前覆滅了。”逍遙郎君道。

“那些先天地的大智大能又都是誰?”小玄好奇萬分。

“那些聯手誅滅太兆的大智大能,仙、真、妖、魔、精、怪皆有,均為先天地中的絕頂之輩,現今幾已無存,至於具體是誰,撲朔迷離眾說不一,更甚者奇誕之至。”

“我曾聽師祖一輩隱傳……”無瑕仙子接言道,“鴻均也許就是其中之一。”

“海界也有類似傳說,我水族之祖——太古聖鼇或為其一。”龍九公主道。

“那場令天地巨變的大戰,不知如何天翻地覆顛倒乾坤,方能讓整個寰宇陷入混沌!”小玄聽得心驚脈跳,道:“因此,那不周山上的先天寶藏,指的是混沌前所遺?”

“據吾族傳說,那些聯手誅滅太兆的大智大能,在圍殲之戰中多已身受重傷,命懸一線,又見先天地即將陷入混沌,無力逆轉之下,遂將各自的絕學、神兵及與寶器聚藏一處,施大法固存,以防不測。”逍遙郎君道。

“這個聚藏之處,便是不周山?”小玄道。

逍遙郎君微點了下頭。

“原來不周山聚藏著先天地眾多的絕學、神兵與寶器,難怪現今有這麽多人垂涎覬覦,連共工都為之送命!”小玄心道。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地方,而且還知道在哪裡。”逍遙郎君忽道,抬起眼望著小玄:“你會不會想要去看一看?”

小玄怦怦心跳,猛然想起,祖靈婆婆說過,巨竹谷獨步天地的機關秘術,據傳便是不周山殘存下來的點滴之遺。

“三哥,你知道不周山在哪裡?”小玄反問。

“各界隱傳,不周山給共工強行破壞,一分為二,上不周山跌入了天外海,下不周山則墜至玄冥深處,俱不知所蹤。”逍遙郎君停了下,繼道:“然這些年來,我上天入地,遍尋八荒,已大致探知了上不周山的所在。”

小玄心如驚濤駭浪。

“就讓我們一起去揭開這個天地第一的秘密如何?”逍遙郎君微笑道。

“三哥。”小玄深深呼吸,好一會方道,“那可是人人垂涎的先天寶藏,你為何肯與我分……”

“因為我們是兄弟。”逍遙郎君道。

小玄胸口一暖。

“最好的東西,自然要跟兄弟分享,而且,我還需要你的幫助,非你不可。”

逍遙郎君道。

“非我不可?”小玄詫問。

“這個,只有時候到了才能告訴你。”逍遙郎君道。

小玄一陣踟躕。

他從來就癡迷機關術,還喜歡冒險,天性中對未知充滿好奇,這種隱藏著先天地大秘密的地方,對他而言,簡直有無窮的誘惑。

但是眼下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首先是玉京。隨著離開的時日越久,玉京的變數越來越大,為了武翩躚,須得立刻趕回去將局面穩住。

除去這件最迫切的事,找到為自己失去內丹的阿蘿,上鳳凰崖去見師父,都是讓他時時牽腸掛肚的念想。

“你,不想去?”逍遙郎君盯著他道。

小玄搖了下頭,還未說話,逍遙郎君已道:“你想結束東躲西藏的日子嗎?”

小玄錯愕。

“你想有心無力的時候越來越少嗎?”逍遙郎君喝了口酒。

小玄默然。

“你想路見不平就能拔刀嗎?”逍遙郎君抬眼看他。

小玄輕輕呼吸。

“你想叱吒天地嗎?”逍遙郎君一字一句道。

小玄心如潮湧。

“你能守護你最珍愛的東西麽?”逍遙郎君垂目望著手中的玉觴。

小玄呆住。

刹那間,真珍洞裡面壁的師父、不知下落的阿蘿、忍辱負重的武翩躚、黯然離去的婀妍,還有為自己深醉的水若與小婉齊湧心頭痛入骨髓。

逍遙郎君默默喝酒,不再說話。

小玄望著他,良久方道:“你呢?”

“我?”逍遙郎君移目望向軒外,穿過簷角投向夜空,緩緩道:“我的祖上曾是一界之祖,一界至尊,我的家族,本該萬眾景仰世世尊貴,可這一切全都成了過眼雲煙。”

軒中三個美人皆俱停觴止樽,靜靜地望著他。

“之所以失去這一切,只有一個原因。”逍遙郎君淡然道。

小玄等著答案。

“就是不夠強。”逍遙郎君輕輕道。

小玄身軀微微一震。

“現在,吾族的榮耀已經給取代,而我只能在這鮮為人知的小島上關起門來逍遙自在。”逍遙郎君道。

旁邊的無瑕仙子側過身子,輕輕倚抱住他的臂膀。

小玄忽然間有點明白他那天在酒桌上為何淆然淚下了,也許,這個男人背負著的東西一直都太多太沉了。

“但我從來都不怨恨取代者。因為強者從來都不是永恆的,不夠強,就只有被取代,天經地義。”逍遙郎君道。

“所以,三哥之所以要去不周山,是為了光複祖上的榮耀?”小玄道。

“過去的便過去吧。”逍遙郎君搖了搖頭,淡然。

道:“這天地之中,強者為王。我只是也想做一回取代者,最強者的取代者,再也不會被任何人的取代的取代者。”

小玄愕然望著他,心中震憾:“外間都傳他是個淫邪之徒,行事齷齪荒唐,焉知謬以千裡!”隔了好一會方道:“最強者的取代者……這個只怕不易。”

“如果傳說是真的,不周山中就必定埋藏著無盡的先天奧妙與秘密,只要我們找到那裡,一切就有可能。”逍遙郎君望著他,眸底隱隱激蕩著一抹熾熱。

“既然連水聖共工都打開不了……小玄遲疑道,”只怕真能找到那裡,也是無可奈何。

“事在人為。”逍遙郎君道,“知道這世上最讓人後悔的是什麽嗎?”

“是什麽?”小玄問。

“是可能做到,然後沒做。”逍遙郎君淡淡道,平靜地望著他。
2021-1-21 14:1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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