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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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O的故事 作者:xiang  
 
ali12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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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的故事 作者:xiang

一、羅西的情人

  有一天,O的情人帶她到城裡從沒去過的一個公園散步,他們在那裡散了一會
兒步,然後並肩坐在草坪的邊上。這時,他們看到公園一角的十字路口停著一輛汽
車,這裡從來不停計程車的,但是這輛車上卻有計程表,像是計程車,他說:

  「上去。」她鑽進車去。

  時值秋季,天色向晚,她的穿著一如平時:高跟鞋,配摺裙的套裝,綢內衣,
不戴帽子,但是戴著長手套,手上拎著小皮包,裡面放著身份證、粉盒和口紅。

  汽車慢慢地啟動了,他一直沒有對司機講話,只是把兩側和後邊車窗上的 子
全都放了下來,她以為他要吻她,或是想要她的愛撫,所以把手套脫了下來,而他
卻說:

  「你的皮包礙事,給我吧!」她把皮包交給他。

  他把皮包放在她拿不到的一邊,又說:

  「你穿得太多,解開吊襪帶,把長襪褪到腿上。」

  這時,汽車加速了,她動作不太方便,而且也怕司機轉過頭來,但她還是解開
了吊襪帶,當綢內衣下擺觸到她赤裸的雙腿時,她感到有點羞澀,吊襪帶在她的衣
服裡面晃動,他又說:

  「脫下吊襪帶和內褲。」

  這很容易,手從背後下去,稍抬一下身子。他把吊襪帶和內褲拿過去,打開皮
包放進去,又說:

  「別坐在裙子上,把裙子撩開,直接坐在座位上。」

  座位是人造革的,又滑又涼,貼在大腿上感覺很奇特。然後他說:

  「再把你的手套戴上。」

  計程車開得飛快,她不敢問勒內為甚麼坐在那裡一言不發,也猜不出這一切對
他意識著甚麼--讓她就這樣一動不動,默默無語,裸露出身體的某些部位,又嚴
嚴實實地戴上手套,坐在一輛不知要駛到哪裡去的黑色汽車裡。他沒有對她說可以
做甚麼,不可以做甚麼,可是她既不敢把雙腿分開,也不敢把雙腿完全並在一起。
她把戴著手套的雙手按在座位兩旁。

  他忽然說:「到了。」

  計程車停在一條看上去十分可愛的小街上,停在一棵樹下。街道兩旁全是法國
梧桐,花園與庭院之間有一座小樓,這是聖日爾曼區常見的私人住宅。街燈很遠,
車裡很黑,外面在下雨。

  勒內說:「不要動,好好坐著。」

  他的手摸到她襯衣的領子,解開領結,解開襯衣扣子。她輕輕向前探身,以為
他想撫摸她的乳房。不,他只是割斷了她乳罩的帶子(用一把鉛筆刀),把它拉出
來,然後扣上鈕子。現在在襯衣下她的乳房裸露出來,像她身體的其他部位一樣從
腰部至膝部不著一物。

  他說:「聽著,現在你已經準備妥當,出去按門鈴,跟開門的人進去,要你做
甚麼就做甚麼,如果你不進去,他們會拉你進去,如果你不服從,他們會強迫你服
從。皮包嗎?你用不著你的皮包了,你只是我送來的女人。當然,我會再來,現在
去吧。」

  *****

  這故事的開頭還有一種更簡捷的講法:一個年輕女人,穿著如前所述,與情人
坐在一個不認識的朋友的車上。那個陌生人開車,情人坐在該女人身邊,而那陌生
人對這位年輕女人說,她的情人被委以重任,那就是要把她準備妥當,具體地說,
他要反綁她的雙手,解開她的長襪並把它褪下去,除下吊襪帶、內褲和乳罩,蒙上
雙眼。她將被送往一個城堡,在那裡學習她應該學的課程。事實上她剛被脫好和綁
好,他們就幫她從汽車裡走出去(車已經行駛了起碼半小時),引她走了一段路,
穿過幾座門,然後移去眼罩。

  這時她發現自己站在一間黑屋子裡,有半個小時沒人理睬她,也可能是一兩個
鐘頭,長得好像無窮無盡。後來門終於開了,燈亮了,她所在的房間是一間舊式、
舒適、但有點怪的房間: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但一件傢俱也沒有,四面牆壁上全
是壁櫥。

  開門的是兩個女人,兩個年輕美麗的女人,身著十八世紀女僕的漂亮裝束:用
輕軟衣料製作的長裙,長及腳踝:緊身胸衣,裝飾前胸的花邊領扣使胸部線條顯得
很突出;脖子上飾有帶皺的花邊,袖子長過肘部。她們兩人塗了眼暈和唇膏,並且
都戴著緊扣脖頸的項圈和緊扣手腕的手鐲。

  據我所知,正在這時,她們解開了O被綁在背後的雙手,準備為她洗浴化妝。
她們幫她脫掉了最後一件衣服,把衣服整整齊齊地放在一個壁櫥裡。她們不讓她自
己動手洗澡,又像美容師那樣為她做頭髮。她們讓她坐在一把大理發椅上,那椅子
在洗頭時放平,然後在吹乾時再搖起來。在一般的情況下,做這些事只需要一個小
時,而她們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才全部完成。

  O就這樣全身赤裸地坐在那張椅子上,她們既不允許她翹二郎腿,也不允許她
把兩腿並在一起。在她的正前方是一面鏡子,從天花板到地板,覆蓋了整整一面牆
壁,中間沒有一條鏡框,每當她望著鏡子,就能看到自己無遮無蔽的身子。

  她終於被修飾停當--眼 淡色、嘴唇鮮紅,腋下和陰部都 了香水,兩腿中
間、乳下和手心也都 了香水--被帶到一間三面有鏡子的房間,背後也有一面鏡
子使她能仔細地察看自己。她遵命在鏡子之間的一張矮凳上坐下來等待。矮凳上鋪
著黑色的獸皮,微微覺得有點扎人,地毯是黑色的,牆是紅色的,她穿著紅色的拖
鞋。小房間的一面牆上開了一扇落地大窗,窗外是一個可愛的昏暗的花園。雨已經
停了,樹枝在微風中搖曳,月亮在雲中穿行。

  不知她在這紅色的臥室裡呆了多久,也不知她是否真像自己想像的那樣獨處一
室,抑或有甚麼人悄悄透過牆上隱蔽的洞孔在觀察她。當那兩個女人回來時,一個
拿著裁縫的皮尺,另一個提著一隻籃子。一個男人和她們一起走進來,身著紫色寬
肩燈籠袖長袍。當他走進來時,長袍下擺微微開啟,露出貼身的獨特裝束:它遮蓋
住他的大腿和小腿,卻露出性器。當他邁步時,O首先看到了那個器官,然後看到
了別在他腰帶上那條用一束細皮條做成的鞭子。那男人戴著黑色的面具和黑亮的手
套,連眼睛也給黑色的紗網遮住了。

  他對她說話用了那個熟稔的「你」字,他叫她不要動,並命令那兩個女人加快
速度。那個拿皮尺的女人量了O的脖子和手腕,她的尺寸與常人無異,因此在另一
個女人提著的籃子裡很容易地找到了合適的項圈和手鐲。項圈和手鐲用多層皮革做
成,每層皮革都相當薄,加起來也不過小指厚薄。上面的鉤環扣上時會自動鎖住,
只有用一把極小的鑰匙才能將它打開。項圈正對扣鎖的一面鑲嵌著一個金屬環,可
用來連接鐵鏈,一旦項圈和手鐲扣緊脖子和手腕(絕不會因為過緊引起任何疼痛)
被鎖住的部位要想滑出來是根本不可能的。

  兩個女人為她扣好項圈和手鐲之後,那位男子吩咐她站起來。他坐在她剛才坐
過的地方,招呼她過去,直到她碰到了他的膝蓋。他戴著手套的手伸進去她兩腿之
間,又摸她的乳房。他告訴她,就在當晚獨自一人進餐之後,她將同人們見面。

  她果真是獨自一人進晚餐,仍舊全身一絲不掛。在一個小客廳和房間裡,一隻
看不見的手從門上小窗裡送進晚餐。晚餐過後,那兩個女人又來到她的身邊。她們
將她的雙手背到身後,把兩個手鐲上的環扣鎖在一起。接著她們又在她項圈的環上
繫了一件紅色的披風,披在她的雙肩上。那披風把她整個遮了起來,但是當她走路
時那披風就會張開。由於她的雙手鎖在背後,所以沒法使披風合攏。一個女人在前
引路,打開一扇扇的門,另一位跟在後面把門一一關起。

  她們穿過一個前庭、兩間起居室,然後走進了圖書館。那裡有四個男人在喝著
咖啡,他們都穿著同每一個男子一模一樣的長袍,但沒戴面具。然而O沒來得及看
清他們的臉,也不知道她的情人在不在其中(他在),因為其中一人把一盞燈直照
在她眼睛上,以致她一時之間甚麼也看不見了。所有的人都紋絲不動地坐著,那兩
個女人在她兩側,男人們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她。然後,燈滅了,那兩個女人悄然離
去,O的眼睛又被遮了起來。

  他們讓她往前走--她往前走時有點趔趄--直到她感覺自己已走到那四個人
圍坐的壁爐旁,她能感覺到那壁爐散發出來的熱氣,在一片沉寂之中可以聽到燃木
靜靜的碎裂之聲。她面火而立,有兩隻手打開了她的披風,另外兩隻手首先檢查了
她那一對被鎖在一起的手鐲,然後從背部直摸到臀部,那是兩隻沒戴手套的手。突
然,有兩根手指同時插進她的兩個孔道,她驚叫起來,有人笑了,其中一個說:

  「把她身子轉過來,讓我們看看她的乳房和下身。」

  他們把她轉了過來,於是壁爐的熱氣噴到了背後。有一隻手握住了她的一個乳
房,一張嘴貼上了另一個乳頭。當他們打開她的雙腿並輕輕拂開她的陰唇時,她突
然失去平衡向後倒去,(是誰的胳膊接住了她?)一個人的頭髮輕輕摩擦著她大腿
的內側。她聽到他們說應當讓她跪下來,他們這樣做了,這種姿勢使她感到很不舒
服,因為鎖在背後的雙手迫使她前傾,而他們又不許她把膝蓋合在一起,他們讓她
稍向後仰,於是她半坐在腳跟上,就像修女慣常跪坐的姿勢那樣。

  「你從來沒有把她綁起來過?」

  「沒有,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鞭打過她?」

  「沒有,也從沒鞭打過她。其實……」這是她情人的聲音。

  「其實」另一個聲音接下去,「如果你常常把她捆起來,常常鞭打她,她會開
始喜歡這件事。但是這還不夠,你還必須讓她超越快樂狀態,達到流淚的境界。」

  他們扶她站起來,準備解開她的手腕,也許是打算把她重新捆在柱子上。正在
這時,有人表示反對,並說要立即第一個佔有她,就在此時此刻。

  於是她重新跪下,不同的是這次她的上身俯伏在一張矮凳上,此刻她的雙手仍
然鎖在背後,臀部高於軀幹。就在這時,男人中的一個用兩手抱住她的臀部,插了
進去,然後換了第二個人。第三個人試圖進入那個更狹窄的孔道,進行得很猛,使
她忍不住尖叫起來,最後他們終於放開了她。

  她輕聲飲泣著,淚水打濕了眼罩,她倒在地板上,覺得有個人的膝蓋抵在她的
臉頰上,她發現連自己的嘴也沒被放過。最後他們終於放了她,像一個衣俗麗的女
俘,她俯伏在壁爐前,她不時聽到酒杯被斟滿的聲音、男人們啜飲的聲音、還有椅
子擦過地面的聲音,有人向火中投了些木柴。

  突然間,她的眼罩被揭開了,她看到一個闊大的房間,貼牆擺滿了書架,這些
書架在一盞孤燈和壁爐火光的映照下閃著黯淡的光。兩個男人站著抽煙,另一個坐
著,膝上有一條鞭子,還有一位俯身撫摸她的乳房,他正是她的情人。這四個人全
都佔有了她,而她竟不能從四人當中辨認出自己的情人。

  他們向她解釋道,只要她仍在城堡裡逗留,她就會一再重覆剛才的經歷:她不
會看到那些蹂躪她折磨她的人的面孔,她也永遠不會知道那個把折磨得最慘的人是
誰。但是這一切只會在白天而不會在夜間進行,在她遭受鞭打時也是如此,除非他
們有意讓她看到自己挨鞭打的情形,那時他們會去掉她的眼罩,而他們則會戴上面
具,使她不能辨認。

  她的情人扶她站起來,幫她披她的披風,然後讓她坐在靠近壁爐的一張安樂椅
上,聽他們要告訴她的事情,看他們要讓她看的東西,她仍雙手反鎖。他們給她看
一條馬鞭,修長、漆黑,十分精緻,皮子裹著薄薄的竹片,是常常陳列在高級騎術
商店櫥窗的那一種;一條皮鞭,她在這裡見到頭一個男人皮帶上別著的那一種,長
長的,由六根皮條結成一束;第三條鞭子是由一束繩子編成的,質地堅硬,像在水
裡泡過似的,O發現它 實在水裡浸過,因為當他們用它輕觸她的下部並拂開她並
攏的雙腿時,她感到那抵住她柔嫩皮膚的鞭子又硬又濕。

  此外,在一條長桌上裝有按鈕和鐵鏈。在一面牆的正中間,有一道由兩根立柱
支撐的橫樑,其中一根柱子上嵌著一隻鐵鉤,剛好是一個男子踮起腳尖能夠到的高
度。

  O的情人此時把她擁在懷裡,一手摟著她的肩膀,一手在她的腹股溝間,那裡
像在燃燒,好簡直要受不住了。正在這時,他們告訴她:她的雙手將被解開,但只
是為了隨後被重新綁在那根柱子上,還是用那對手鐲加上一條鐵鏈。他們對她說,
除了被吊起的雙手,她的身體仍可移動,並能看到鞭子怎樣抽過來:原則上僅僅她
的大腿和臀部將受鞭打,換句話說,只在腰和膝之間的部位,那正是她被帶到此地
時在汽車裡準備好的部位--她坐在汽車座位上時那些裸露出來的部位。

  目前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是:這四人之中的一位將要用鞭子在她這個部位留些
印記,會留下可愛的長長的深痕,久久不褪。在忍受鞭打時,她將有充足的時間叫
喊掙扎和哭泣。他們將不根據她的叫聲和眼淚,而從鞭痕的狀況和顏色來判斷鞭笞
的效果。他們解釋說,這樣來判斷鞭笞的效果不僅公平,而且能夠使受刑者故意誇
大自己的痛苦程度以博取同情的企圖難以奏效。此外,這種方法在城堡圍牆之外更
加必要,例如在公園裡--這將是常有的事--或在普通住宅及旅館房間裡。那裡
假定採用了口銜,除了最狂暴的呻吟,口銜將堵住一切叫聲,雖然它限制不住眼淚
的流淌。

  他們認為當晚就進行這一切亦無不可,他們十分希望聽到她痛苦的呻吟,越早
越好。O集中全力的忍耐和保持沉默的嬌傲沒能堅持多久,他們甚至做到了使她開
口哀求他們放了她,哪怕僅僅停止一秒鐘也好。

  她掙扎得過於猛烈,想避開鞭子的咬噬,以致身體幾乎完全轉了過來。拴著她
的鐵鏈很長,雖然結實無比但系得並不很緊,結果她的腹部和大腿前部也像背後一
樣佈滿鞭痕。他們的決心毫不動搖,只是在她的腰際加捆了一條繩子,使她的身體
更緊地貼在柱子上。

  鞭打又重新開始,由於腰部被捆得極緊,她的身子稍稍傾斜,臀部顯得更加凸
出。從那一刻起,鞭鞭正中目標,除了有幾鞭有意落在其他部位。由於正是她的情
人把她交到這些人手裡,又使她落到如此境地的,O知道求他開恩只會使他加倍殘
忍,以便從她身上得到他的權力的無疑證據和巨大的快樂。正是他首先指出應當用
那條皮鞭,由於它不會馬上留下痕跡(浸水的繩鞭和馬鞭都會立即留下鞭痕),因
此可以使他們延長這場鞭打,也可以隨他們的意開始或停止,正是他要求他們只用
那條皮鞭。

  這時,由於O的臀部在腰部被捆的情況下為了躲開鞭子拚命扭動,從而變得加
倍誘人,有一個人感到大受誘惑--他之所以喜歡女人,只在她們與男人相同的地
方,他要求暫停鞭打,以便對此善加利用。他用雙手分開那兩塊在他手下燃燒般發
燙的肉體,插了進去--並非毫無困難--邊做一邊評論道,這個孔道應當被修理
得更容易接近些才好。大家都表示同意,認為這件事能夠而且應當做到。

  當他們放開這個年輕女人時,她蹣跚著,幾乎暈倒,緊緊裹在她的紅披風裡。
在把她送回她自己的房間之前,他們令她在一張靠近壁爐的椅子上坐下來,向她概
括地介紹了她在城堡逗留期間以及離開此地之後(離開並不意味著重新獲得自由)
應當遵守的規矩。隨後他們打鈴,那兩個最初接待她的女人應聲走了進來,帶來了
她逗留期間要穿的衣服及她的標誌--這標誌使城堡中的主人和那些在她離開此地
後將成為她主人的人可以將她辨認出來。

  她的服飾同其他女人相似:一條緊束腰際的長裙套在緊固的鯨骨胸衣上,內著
漿得很硬的亞麻布襯裙,領口開得很低,幾乎遮不住被緊身胸衣托起的乳房,上面
只有花邊網稍事遮掩,襯裙是白色的,花邊也是白色的,長裙和胸衣由海綠色的緞
子製成,當O穿著已畢重新坐在壁爐旁的椅子上時,裙子的色澤反襯出她的蒼白。

  那兩個年輕女人靜靜地準備離去,那四個男人中的一個,在其中一個女人經過
他身邊時伸手抓住了她,並向另一個打招呼請她稍候。她把被攔住的那個女人帶到
O的面前,轉過她的身子,一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撩起了她的裙子,他這樣做
為的是向O展示這種服飾的實用及設計的巧妙。他介紹說,要想使裙子保持捲起的
狀態,只須用一條帶子繫住就行了,這樣,裙下的一切便隨時可用。

  在城堡中或花園裡,他們經常命令姑娘們將裙子從後面或前面捲到腰際。他們
讓那年輕女人教給O應當怎樣弄她的裙子:向上捲上幾摺(就像卷頭髮那樣)然後
用那條帶子緊緊紮住,在正前方露出腹部或在背後露出臀部。在這兩種情況下,長
裙和內裙都會像小瀑布似的斜斜垂下。像O一樣,那年輕女人的臀部有著鞭子留下
的新鮮痕跡。解釋完這些之後,那個姑娘離開了房間。

  以下是他們對O所說的話:

  「你來到這裡要侍候你的主人們:在白天,你要完成分配給你的職責,比如掃
地、整理圖書、安放花草,或侍候飲食等等,並沒有甚麼比這更複雜的事可做。但
是當一旦有人召喚你,你必須立即放下手裡的事,去完成你唯一的責任:奉獻你自
己。你的雙手不屬於你、你的乳房也不屬於你,尤其是你身上的一切孔道,我們都
可以隨意探索和進入。你要時刻牢記,或盡量努力地記住:你已經喪失了一切隱私
及藏匿的權利。

  作為對這一事實的不斷提醒,當他們出現在你面前時,你永遠不可以將嘴完全
閉緊,或把腿併攏,或把雙膝併攏(你也許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自從到時達地就
一直禁止你這麼做)。這一點不但對你、而且對我們都將是一種不斷的提醒,它提
醒的是:你的嘴、腹和臀都永遠對我們敞開。

  你絕不可以當著我們的面觸摸自己的乳房,你的胸衣把它們向我們托起,它們
屬於我們。在白天,你要穿戴整潔,當任何人命令你把裙子撩起來時,你要照辦;
任何人都可以用他喜歡的任何方式使用你,他們將不戴面具,但帶著一件常備的東
西:鞭子。鞭子將只在黃昏到黎明前這段時間內使用,除了接受任何想鞭打你的人
的鞭打之外,你還要在夜間受到例行的鞭打,作為對白天所犯過失的責罰:為動作
遲緩,為抬眼看了向你打招呼或要你的人--你絕不可以看我們之中任何人的臉。

  我們的夜裝露出性器--就像我現在所穿的這一件一樣--並不是為了方便,
因為即便不露出也是方便的,而是為了表達我們的傲慢。你的眼睛看著它而不許向
別處看,於是你會懂得那是你的主人,你的嘴唇是它的最高目標。

  在白天,當我們穿著正式而你穿得像現在這樣時,上述規則同樣適用,所不同
的是,當有人要你時,你要敞開你的衣服,完事後合攏。還有,在夜間,你全身只
有嘴唇是自由的,它將為我們所用--還有你敞開的雙腿--你的雙手將被鎖起,
你全身都將像你不久之前那樣裸露,只有在受虐待和鞭打時你的眼睛才會被遮蓋起
來,而你已經目睹了自己被鞭打的情景了。

  對了,順便說一句:當你逐漸習慣了鞭打之後--在你逗留期間,每天都會受
到鞭打--它將較少為了我們的快樂而更多的是為了你的啟蒙,這一點將由下列事
實證明:在那些沒人想要你的晚上,你將等待僕人的到來,他們的任務是到單獨監
禁你的房間,完成你份內的但我們沒心情給你的鞭打。實際上,鞭打和鐵鏈並不是
為了使你受苦、喊叫和流淚,而是為了使你通過這些苦難,悟到一個道理:你並不
是自由的,而是身在枷鎖之中。它是為了告誡你:你是完全受自身之外的力量支配
的。

  當你離開此地時,你將在中指上佩戴一枚鐵戒指,它是你的標誌。到那時你將
學會服從那些佩有相同標誌的人。當他們看到這一標誌時就會知道,不論你穿著多
麼標緻的服裝或者身處甚麼樣的公共場合,你的裙子下面永遠是裸體,而這個裸體
是為他們準備的。無論是誰發現你有一點不馴服,他將把你送回這裡。現在你將被
送到你自己的房間去了。」

  當他們對O講話時,那兩個為她更衣的女人一直肅立在她接受鞭打的柱子旁,
但從沒有碰過它,好像它使她們感到害怕,又像有禁止接觸它的禁令(很可能是後
者)。當那人說完時,她們走到O的面前,O明白她應當站起來跟她們走,於是她
站起身來,同時用手臂挽著裙子以免跌倒,因為她還不習慣穿長裙,穿著那雙只綴
著緞帶的厚底高跟拖鞋,也還覺得不夠穩當。在彎下身子時她轉過頭來,女人們在
等她,那些男士已不再注意她了。

  她的情人坐在地板上,斜依在那張她曾被扔在上面的矮凳上。他手扶膝蓋,正
在擺弄那條皮鞭,當她邁步跟上那兩個女人時,裙擺輕輕擦了他一下,他抬起頭微
笑著,叫著她的名字,也站了起來。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用指尖輕輕觸摸著
她的眉毛,然後溫柔地吻了她的嘴唇,用很響亮的聲音,他告訴她:他愛她。

  O顫抖著,幾乎被自己回答的「我愛你」嚇了一跳,她 實是愛他的。他把她
拉向自己,一邊喃喃著「親愛的,甜蜜的」,一邊不斷地吻著她的脖子和臉頰。她
任自己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靠在他那被紫色長袍遮住的肩膀上。他再次極其溫柔
地告訴她,他愛她,並輕輕地對她說:「你跪下來,撫摸我,吻我。」接著他推開
了她,又示意那兩個女人站到一旁去,然後靠在長桌上。

  他很高大,桌子並不太高,他的長腿裹在紫色長袍裡,微微彎曲,敞開的長袍
在腿下繃緊,桌面微微托起他沉重的陽具和輕輕覆蓋在那上面的毛髮。另外三個男
人圍了過來,O在地毯上跪下,她的綠裙像花瓣一樣擁著她,胸衣擠壓著她,她乳
頭微露的乳房剛她在她情人膝頭的高度。

  「再亮一點。」一個男人說。

  他們調整壁燈,使燈光直接照到他的陽具和她的臉,她的臉幾乎觸到了陽具。
正當她從下面愛撫勒內時,他突然命令她:「再說一遍:我愛你。」O愉快地重覆
道:「我愛你。」她不敢碰到他陽具的頭部,此刻它還裹在一層柔軟的皮膚裡。

  那三個男人抽著煙,評論著她的嘴含住陽具上下移動的動作,評論著勃起的陽
具噎住她的喉嚨、壓著她的舌頭使她感到陣陣噁心時她扭曲的臉上流淌的淚水。這
張被那些硬的肉體堵住了一半的嘴仍喃喃著:「我愛你。」

  那兩個女人一左一右站在勒內兩旁,他一手一個摟著她們的肩膀,O能聽到旁
邊人的評論,但她努力想透過他們的聲音聽到她情人的呻吟。她小心翼翼又無限尊
敬地愛撫著他,用她知道能令他高興的方式。O覺得自己的嘴是那麼美好,因為她
的情人把他自己放了進去,因為他公開將它賜給她去愛撫,還因為他在裡面賜給她
全部精液,她像接受上帝那樣接受了它。她聽到他叫出聲來,同時聽到其他人的笑
聲,她倒了下去,臉貼在地板上,那兩個女人攙她起來,這次他們讓她走了。

  拖鞋敲擊著走廊的紅磚地面,走廊上的門一扇接一扇,嚴密而潔淨,門上安著
小小的鎖,就像大旅館的房間一樣。O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問:

  「這些房間是否都有人住?是些甚麼人?」

  她的夥伴之一--O還一起沒有聽到過她的聲音--對她說:

  「你住紅區,你的僕人名字叫比爾。」

  「甚麼僕人?」O問,驚訝於那話音的低柔,「而你又叫甚麼名字?」

  「安琪。」

  「我叫珍妮。」另一個女人說。

  「僕人是掌管鑰匙的人,」第一個女人接著說,「他的職責是把你鎖起來或解
開,又或是你應當受懲罰而別人都沒時間時鞭打你的人。」

  「去年我在紅區,」珍妮說,「比爾那時已經在那兒了,他總是晚上來。僕人
有鑰匙,也有在他們的房間裡使用我們的權利。」

  O想問問比爾是個甚麼樣的人,但她沒來得及問,她們帶她拐了一個彎,在一
扇同其他門沒甚麼兩樣的門前停了下來,她看到一個體魄雄健的人坐在兩扇門之間
的條凳上,長得像個農民。他頭髮刮得精光,一雙小黑眼睛深深陷進頭顱,脖子上
的肉打著摺,他打扮得像小歌劇裡的僕人:黑背心上露出襯衫的花邊,外面套一件
那種俗稱斯賓塞的紅色夾克,下身是黑馬褲、白襪子和亮閃閃的皮鞋,他的皮帶上
也別著一條皮鞭,他的手上長滿紅色的毛。他從背心口袋裡掏出鑰匙開了門,領著
三個女人走進去,說:

  「我把門鎖上了。你們弄完了,打鈴。」

  房間很小,實際上是兩間。她們現在呆在一個客廳,套著一個小房間,另有一
道門通向洗漱室。門對面的那面牆上有一扇窗戶,左面的那面牆上,在兩扇門和窗
戶之間安放著一張大床,很矮,鋪著獸皮。安琪指著那床告訴O,那其實不是床,
而是一張鋪著床墊的檯子,蓋著黑色的仿獸皮材料,枕頭像床墊一樣硬而平,用同
樣材料製成。牆上甚麼都沒掛,只有一隻厚重的鋼環在閃著微光,鋼環離床的高度
同圖書館裡立柱上的鋼鉤離地板的高度相仿,鋼環上拖著一條長長的鏈子,一直垂
到床上堆成一個小堆,鐵鏈的另一端有一臂之長的邊在一隻掛鎖上,就像窗幔掛在
窗鉤上那樣。

  「我們必須給你洗個澡,」珍妮說,「我來解開你的裙子。」

  洗漱室中最惹眼的是一隻土耳其式馬桶,安裝在靠近房門的那個角落,牆上的
每一寸地方都鋪滿了鏡子。珍妮和安琪讓O脫光衣服走進去,她們把她的裙子掛進
澡盆旁邊的壁櫥裡,拖鞋和披風已經放在裡面了。她蹲在磁台上時,發現自己陷入
鏡中影子的包圍中,就像在圖書館落入那些人手臂中那麼無遮無蓋。

  「等比爾來時再用這種姿勢,」珍妮說,「你到時候會知道的。」

  「為甚麼?」

  「他來用鎖鏈鎖你時,也許會要你蹲下。」

  O覺得自己變得蒼白起來,「可這是為甚麼呢?」她說。

  「因為你不得不這樣,」珍妮答道,「你的運氣好。」

  「為甚麼?」

  「是你的情人把你帶到這兒來的嗎?」

  「是的。」O說。

  「他們對你會嚴厲得多。」

  「我不懂……」

  「你很快就會懂的。我打鈴叫比爾了,我們明天早上再來。」

  安琪離開時,對她露出微笑,珍妮撫摸了一下O的乳房,跟著安琪走了出去。
O轉過身子,站在床腳邊,除了由於浸水變得有點緊的皮項圈和皮手鐲她甚麼都沒
穿。

  「看看這位可愛的太太,」那僕人進來時說,他抓住她的雙手,把一隻手鐲上
的鉤子扣在另一隻上,使她的手腕緊緊扣在一起,然後又把兩個鉤子都鎖在項圈的
環子上,這樣她的雙手應像祈禱那樣舉到脖子的高度,隨後他把她繫在那條從鋼環
垂下的鏈子上。他解開掛鐵鏈的鉤子將鏈子收緊,O這時不得不移向床頭,他讓她
躺下,鏈子發出「嘩嘩」的響聲,它的長度只允許這年輕女人從床的一邊挪到另一
邊或在床頭站立起來。由於鏈子把項圈向後拉,而她的手把它向前拉,就建立起一
種平衡。她鎖在一起的雙手放在左肩旁,頭微微下垂,僕人抬起O的腿,把它們移
向她的胸口,並檢查了她兩腿間的縫隙,隨即把黑色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除此之
外沒有再碰過她,也沒有再說一個字。他熄掉放在兩扇門之間的檯燈,走了出去。

  O向左側身躺著一動不動,在兩層皮毛中覺得很熱。獨自一人在黑暗和沉寂之
中,O試圖想明白為甚麼她的恐怖中摻雜著那麼多的甜蜜,或者說,為甚麼她的恐
怖本身似乎就那麼甜蜜。她意識到,最令她煩惱的是她被剝奪了使用自己雙手的權
利這一事實,她並不指望手能保護自己(她真想保護自己嗎?),只是如果手是自
由的,她至少能做手勢,能試著擋開那些抓住她的手和刺入她體內的器官,能使她
的身體躲開皮鞭。

  她的雙手被拿走了,她不再能觸摸自己的身體,當一個人不再能摸到自己的膝
蓋或腹股溝時,這是種多麼奇特的感覺。在兩腿之間,她的陰唇在燃燒,或許這燃
燒是因為她知道它們將為第一個來訪者敞開:那個僕人比爾,假如他想進入的話。

  她感到十分驚訝,因為她曾受到的鞭打,竟會那麼無動於衷地、那麼平靜地離
她而去,而她將永遠不會知道,那四個男人之中是誰從臀部要了她,以及那是不是
她的情人,這一想法使她感到十分煩惱。

  她輕輕翻身俯臥在床上,同時在想:她的情人雖然喜愛她臀部的孔道,但在今
晚之前(如果那 實是他的話)還從未進入過,她希望那是他。她要不要問問他?
啊,絕不!她眼前疊映著那在汽車裡拿走她的腰帶和襯褲的手,那拉直了腰帶使她
能將連褲襪褪到膝頭的手。

  記憶如此鮮明,竟使她忘記自己雙手被鎖而弄響了鐵鏈。可是,如果她受到的
刑罰在她的記憶中是那麼稀薄,又為甚麼一想到鞭子、一聽到鞭子這個字眼、一看
到鞭子,她的心就會狂跳起來、恐怖地閉上眼睛?她不能停下來考慮這是否僅僅是
恐慌,她完全被驚慌壓倒了:他們將會拉著鎖鏈把她從床上提起來,然後鞭打她。
她的肚子貼在牆上,他們會鞭打她,鞭打她……,這些字眼一直在她腦海中翻騰。

  比爾將鞭打她,珍妮說過他會的。「你很幸運,」珍妮反覆地說,「他們對你
會嚴厲得多。」這究竟是甚麼意思?這時,她覺得除了項圈、手鐲和鎖鏈,甚麼也
感覺不到了,她的身體飄揚而去,她沉入了夢鄉。

  在黎明前最黑、最冷的時刻,比爾重新出現了。他撳亮了洗漱室的燈,讓門開
著,方方的一片燈光映照到床的中間,正照在被子微微隆起的地方,被子下面是O
微微蜷起的苗條身體。他默默地揭開了被子,O仍舊向左側臥,臉衝著窗戶,腳微
微蜷起,他眼前是她白色的側影,在黑色的獸皮上顯得愈加白晰。他從她頭下抽去
枕頭後,彬彬有禮地說:

  「請你站起來。」

  她挽著鐵鏈設法站起來,他扶著她的手肘幫她面向牆壁站好,床上的一方光亮
遇到黑色的獸皮顯得有些黯淡,照亮了她的身體,但亮光照不到他的動作,她雖看
不清,但能猜到他正在解開鐵鏈,並把它掛在另一條鏈子上使它繃緊,因為她感覺
到鏈子越來越緊了。

  她光著腳穩穩地站在床上,沒看到這次他腰帶上別著的不是皮鞭,而是一條黑
色的馬鞭。她感到比爾用左手按住了她的腰,然後床墊動了一下,好像是他的右腳
踩在了上面。在聽到一聲呼嘯的同時,半身隱在黑暗中的O感到背後著了一道可怕
的燒灼,她失驚地叫出了聲。比爾鞭打她時用的是全力,他沒等她的叫聲停下又連
續抽了她四鞭,故意使每一鞭都稍稍偏上或偏下一點,以便使四條鞭痕全都清晰可
見,直到他停下手,她的尖叫聲還在繼續,眼淚流進她張開的嘴。

  「請乖乖轉過身來。」他說。

  由於她心緒迷亂沒能服從他的命令,他抓住她的臀部把她轉過來,鞭子把掃到
了她的腰。當她面對他時,他稍稍退後,接著開始猛力抽打她的大腿,鞭打整整持
續了五分鐘。隨後他關上燈,關上洗漱室的門,走了出去,撇下O在黑暗中呻吟,
在鐵鏈的盡頭沿著牆輾轉反側。她試著使自己停止呻吟,靠牆站穩,受鞭打的肉體
貼在牆壁上閃著微光的細布上感到涼爽。

  天慢慢開始亮了,她面向那高高的窗戶,半身依著牆,臉衝著東方。窗戶從地
面一直開到開花板,沒有窗 。O望著蒼白的黎明漸漸升起,用它的薄霧追隨著窗
外的紫菀花籐,一棵白楊的輪廓顯現出來,黃葉不時飄落,雖然並沒有風。窗外的
紫菀花下是一片草地,草地盡頭有一條甬道。天已大亮,O有很長時間沒有動一動
了。

  一個園丁出現在甬道上。推著一輛手推車,可以聽到鐵輪碾著砂礫的尖叫聲。
如果他到這邊來收集紫菀花中的落葉,窗戶那麼大、房間又那麼小而亮,他肯定能
看到O被鐵鎖鎖著,一絲不掛,甚至可以看到她腿上的鞭痕,鞭痕腫了起來,形成
一道道窄窄的暗紅色痕跡。

  她的情人最喜歡在安靜的早晨沉睡。他在哪個房間,睡在甚麼樣的床上?他知
道他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和折磨嗎?他是不是那個決定了這一切的人?O想起曾經在
雕塑作品和歷史書中看到過的囚徒,他們被鐵鏈鎖著忍受鞭打,那是在許多年前、
許多世紀以前,他們早已死去。她不希望死,但如果忍受拷打是為了保住她的情人
必須付出的代價,那麼她只希望她忍受的一切能使他快樂。在一片溫柔和寧靜中她
等待著,等待著他們把她帶到他的身邊。

  在這時,沒有一個女人擁有鑰匙,不論是門鎖的鑰匙、鎖鏈上掛鎖的鑰匙、還
是開項圈手鐲上的鎖的鑰匙,但是每個男人都帶著三把一套的鑰匙,大小各異,可
以分別打開所有的門鎖、掛鎖和項圈上的鎖,僕人們也有這些鑰匙。

  每天早上,值夜班的僕人睡了,於是由一個主人或另一個僕人來開鎖。那個到
O房間裡來的人,穿著皮夾克、馬褲和皮靴,她不認識他。他首先打開了牆上的鎖
鏈,於是O躺了下來,在打開她手腕上的鎖之前,他把手伸進她的大腿之間,那做
法同頭一個戴面具和手套的男人在那間小紅客廳裡的做法一模一樣,也許就是同一
個人。他的面孔骨多肉少,有著老哈根諾茲肖像上的那種銳利目光,但頭髮是灰色
的。O的眼睛同他的注視相遇,持續了似乎無限長久的時間,突然凍結了,她這才
想起禁止看主人皮帶以上部位的規定,連忙閉上眼睛,但是已經太晚了,在他為她
打開手腕上的鎖時,她聽到他笑了,說:

  「晚飯後,你將為這個受到責罰。」

  他對同他一起來伺立在床兩側的珍妮和安琪說了幾句甚麼之後就離開了,安琪
撿起掉在地板上的枕頭,把比爾鞭打O時推到床邊的毯子鋪好,珍妮把先前從走廊
上推進來的一張餐車桌移到床頭,餐桌上有咖啡、牛奶、麵包和黃油。

  「快點吃吧,」安琪說,「九點了。吃完你可以睡到中午,等聽到鈴響,就是
吃午飯的時候了。你自己洗澡梳好頭髮,我會來為你化妝幫你穿好胸衣。」

  「你們呢?」O問。

  「我們只是在你逗留的頭二十四小時內照顧你,以後就靠你自己了,你以後就
只和男人們打交道了。我們不能再對你講甚麼,你也不能再跟我們說話了。」

  「別走,」O說,「再呆一會兒,告訴我……」她沒來得及說完這句話,門開
了:是她的情人,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她的情人穿得像從前他每天剛起床點起一支
煙時一樣:條紋的睡衣和藍色的浴衣,有絲襯裡的毛料長袍,這是一年前他們一起
買的。他的拖鞋已經舊了,她想,應當給他再買一雙了。那兩個女人消失了,除了
提起裙子時(所有的裙子都是拖地長裙)綢緞沙沙的輕響,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拖鞋在地毯上不會發出任何聲響。

  O這時正左手端著一杯咖啡,右手拿著一隻黃油麵包卷,坐在床上,兩腿疊在
一起或者說是半疊在一起:一條腿彎著,另一條貼在它上面。她沒有移動,但是她
手中的杯子突然開始顫抖,黃油麵包卷從她手中掉到了地下。

  「撿起來。」勒內說。這是他的頭一句話。

  她把杯子放在桌上,撿起已經吃了幾口的黃油麵包卷,把它放在杯子旁邊,幾
片油膩的麵包屑仍留在地板上她的赤腳旁。勒內彎下腰,把它們撿了起來,然後他
坐在O的身旁,把她推倒在床上吻了她。她問他是否愛她,他回答說:「愛,我愛
你!」隨後他站起身,也扶她站起來,用他涼爽的手掌溫柔地撫摸著她身上面的鞭
痕,又用嘴唇把它們吻遍。

  O不知自己可不可以看那個和她的情人一起來的男人,此刻他正背對著他們,
倚在門邊抽煙。隨後發生的一切使她心緒難寧。

  「上這兒來讓我們看看,」她的情人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把她領到床頭。他對
他的夥伴說,他是對的,他很感謝他。並且說,如果他需要O,那應當讓他先來才
公平。

  她一直沒敢抬頭看一眼那個陌生男人,他先用手摸遍了她的乳房和臀部,然後
要求她把雙腿分開。

  「照他的吩咐做。」勒內說,並且伸手抓住了她。她背靠著他站著,他右手撫
摸著她的一隻乳房,左手搭在她的肩頭。那陌生男子坐在床邊,緩緩地伸手撥開了
她毛髮覆蓋的陰唇,勒內明白那人的意圖,於是把O向前推去,使她更容易接近一
些,他的右臂滑到她的腰際,更緊地摟住了她。

  對這種愛撫她從來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它總使她充滿羞愧並盡力躲避,因為
這種愛撫在她看來是一種褻瀆,她認為讓她的情人跪下來是褻瀆,應當是她跪下才
對。她突然意識到這次躲不過去了,這是她命中注定的。當那陌生的嘴唇壓上那花
瓣般開放的肉體時,她呻吟了一聲,突然感到渾身燃燒起來,她不再管束自己,任
那火熱的舌尖把她點燃得更加厲害。當那嘴唇又重新開始時,她的呻吟變得更加猛
烈。她感到那隱蔽的一點在硬起來、挺起來,被牙齒和嘴唇久久地吮噬著,它仍沒
有鬆開,又一個長長的緩緩的吮咬使她屏信了呼吸。

  突然間,她失足倒在床上,勒內的嘴唇貼上了她的嘴唇,雙手把她的雙肩按在
床上,那陌生人的雙手在下面推起她的雙膝,又打開她的兩條腿。她的雙手背在背
後(當勒內把她推向那陌生的男人時將的手腕鎖在一起了),那男子的性器輕輕地
觸到了她的身體,他的推進使她叫出了聲,好像那是一記鞭打,他隨後的每次推進
動作都使她尖叫不止,她的嘴唇被她情人咬住了。好男子突然撤了出去,大叫一聲
攤倒在地板上,像受到了電擊一樣。

  勒內解開了O的雙手,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為她蓋好毯子,那個男子站起身
來,勒內陪他走出門去。心中像電光一閃,O感到自己被拋棄了,化為烏有,受到
了詛咒。她在一個陌生人的唇下發出了她在情人面前從未發出過的呻吟,而那陌生
人的陽具又使她發出了她在情人面前從未發出過的喊叫聲。她感到自己被敗壞了,
感到羞恥,如果他因此離她而去她只有引咎自現責。但是他並沒有離去,當門又一
次開合時,他回來了,他又同她在一起,在毯子下和她並肩而臥,他滑進她潮濕而
火熱的懷抱,像以前那樣擁抱著她說:

  「我愛你,在以後的日子裡,我不得不把你交給僕人們。有一在夜裡我會來看
你,讓他們把你鞭打得皮開肉綻。」

  陽光衝破晨霧 滿房間,直到中午的鐘聲響了,他們才一起醒來。

  O不知該怎麼辦,她的情人應該躺在哪裡,像睡在他們那間天花板很低的房間
裡,像睡在他們同居後幾乎天天睡在一起的那張床上那麼親近、那麼溫柔輕鬆全不
設防。那是一張巨大的英式紅木四柱床,床頭板比床尾板略高些,他總是睡在她的
左側,無論甚麼時候,有時甚至在午夜,他只要一醒,手總是習慣地摸向她的腿。
為此,她睡覺時睡袍下總是甚麼也不穿,偶爾穿睡衣也從不穿下半身。

  他現在又習慣地做了這個動作。她抓住他的手吻著,但一直猶豫地不敢開口問
他甚麼,他卻開始說話了。他伸手抓住她的項圈,兩個指頭伸進她的脖子和項圈之
間,他對她說: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意願發生的,從今往後,她將由他同那些經他
選擇的人分享,也將由那些他不認識但與這個城堡的圈子有關的人分享,就像前一
晚已經發生的那樣。她應當信賴他並且僅僅依賴他,儘管她也會從別人那裡接受命
令,因為從原則上講,不論她被要求做甚麼,或加在她身上的是甚麼,都有他參與
其中。她在那些陌生人的手中所經受的一切,都是他對她的佔有與享用,因為是他
把她交到他們手中的。她必須像尊敬他本人那樣迎接他們和服從他們,就像他們是
他的多重化身一樣,於是他就可以像上帝佔有其造物那樣佔有她了。

  上帝為他的造物賦予魔鬼的外觀,或是禽鳥的外觀,把它們變成無形的精靈,
或是一種消魂的狀態。他並不願意離開她,他將她奉獻得愈多則擁抱得愈緊。事實
上他交她出去是為了給自己一個證明,也是為了給她一個證明,即她確實是屬於他
的:只有屬於自己的東西才能給別人。他交出她即是得到她,得到在他眼中變得更
加美好的她,就像某些被用於神聖目的的供品一樣。

  很長時間以來,他一直有心讓她為了他的緣故而出賣自己的肉體,他高興地發
現,他由此得到的快樂比預期的還要大,而這就使他更離不開她,就像她也更加離
不開他一樣。因為在這個過程中她將受到更多的羞辱和蹂躪,但是由於她愛他,她
沒有辦法不愛來自他的一切。

  O諦聽著,因過於快樂而顫抖,因為她確認他是愛她的,她由於默認了他所說
的一切而激動得全身發抖。他似乎猜到了她在想甚麼,因為這時他又說:

  「對於那些我想要、而你卻不可能給我的東西,僅僅口頭上同意交出來,是容
易的,可即使你事先同意了,即使你此刻表示同意,而且你以為自己能夠順從,你
還是不可能不反抗。而我們無論如何要得到你的屈從,這不僅僅是為了我和其他人
從中將獲得無與倫比的快樂,也是為了讓你明白,你自身從這種經歷中所發生的變
化。」

  O正要開口說:她是他的奴隸,她會懷著愉快的心情,承受加在自己身上的枷
鎖,他卻止住了她的話頭。

  「昨天你被告知,只要在這城堡一天,你就不能看一個男人的臉,也不能跟他
說話,這一點對我也適用:對我,你要保持沉默和服從,我愛你。現在起床,從現
在開始,當著一個男人的面,只有哭喊和愛撫時才能張開你的嘴。」

  於是O遵命起床,勒內仍躺在床上。她洗了澡,梳了頭,身上的傷痕一接觸溫
水就痛得發抖,所以她不得不用海綿吸乾身體而不致因為搓洗引起灼痛。她塗上了
唇膏但沒塗眼暈,又在全身撲了香粉,然後她低垂下眼 回到房間裡,全身依舊不
著一絲。

  勒內此時正在看著珍妮,她走進房間立在床頭旁邊,也低著頭保持沉默。他讓
她幫O著裝,珍妮取過綠綢胸衣、白色襯裙、長裙和綠色托鞋。她先幫助O把胸衣
繫好,又轉到背後幫她束緊,胸衣又長又緊,還有曾經風行一時的寬大的鯨骨撐和
托起乳房的襯墊。胸衣束得越緊,襯墊把乳房托起得越高,乳頭就越突出。同時,
緊束的腰部使小腹和臀部也更顯突出。

  令人驚異的是,這套服裝穿在身上非常舒服,甚至能使人感到某種程度的安適
和寧靜:它使你站得很直,但又使你感到--很難說為甚麼會如此,除非用對比的
方法--身體那些沒受束縛的部位更加自由自在,或者索性說是更加便於利用。

  長裙和梯形的開領從脖頸下部經乳房一直開到整個胸部,對於穿上這套服裝的
姑娘來說,它似乎不像是一套保護身體的裝束,倒像是專為誘人或展覽而設計的。
當珍妮為她繫好花邊之後,O從床上拿起長裙,這是一件連衣裙,襯裙和外裙連在
一起,但是也可以分開。胸衣和花邊勾出了胸部的優雅線條,或多或少受到束得松
些還是緊些的影響。珍妮把O的胸衣束得很緊,O從敞開的門能看到自己在漱洗室
鏡中的身影:苗條,腰部以下隱藏在綠色綢緞的波浪中。兩個女人並肩而立,當珍
妮伸手幫助O撫平綠裙子上的摺皺時,O看到她的乳房在胸衣的花邊裡顫動,乳頭
略呈長形,乳暈是棕色的,她的裙子是黃顏色的。

  勒內走到她們面前,對O說:「看著。」又對珍妮說:「撩起你的裙子。」珍
妮雙手提起瑟瑟作響的裙擺和硬邊,露出了金色的腹部,閃著微光的大腿和膝蓋,
以及那個緊湊的黑色三角,勒內一隻手在上面緩緩撫摸,另一隻手撥弄著她一隻乳
頭。

  「就是為了讓你看的。」他對O說。

  O看到了,她看到了他微露諷刺但又顯得殷切的表情。他的眼睛仔細地盯著珍
妮半開的嘴唇和她的脖子,她的脖子微微後仰,皮項圈緊緊地箍在上面。O痛苦地
想:有哪些她能夠給予他的快樂,是那個姑娘或任何其他人不能給他的呢?

  「不是跟你。」他又添上一句。

  不是的,不是跟她。想到這裡她的精神突然完全崩潰了,靠在兩扇門中間的牆
上,她的雙手無力地垂下,再也沒有必要要求她保持沉默,她還有甚麼可說的呢?
也許他被她的絕望感到了,他放開珍妮,把O抱在懷裡,他說她是他的愛情、他的
生命,一遍又一遍地重覆著他愛她。

  他撫摸她脖子的手是潮濕的,帶著珍妮的氣味。O還能怎麼樣呢?一度壓倒了
她的絕望慢慢退潮了:他是愛她的,啊!他是愛她的,他可以隨意跟珍妮或其他人
玩,可他還是愛她的。

  「我愛你」他在她耳邊低語:「我愛你,」語音低柔到幾乎聽不清楚的程度,
「我愛你。」直到他看到她的眼睛清亮,她的表情平靜滿意了,他才離開。

  珍妮拉著O的手走到走廊上,她們的拖鞋又一次在磚地上敲出響亮的回聲,她
們又看到一個僕人坐在兩扇門之間的條凳上。他的穿著和比爾一模一樣,但他不是
比爾,這個人個子很高,乾巴,頭髮是深色的。他引導她們進入一個客廳,一扇兩
邊裝飾著綠色布幔的熟鐵門前站著兩個僕人,幾隻有褐斑的白狗趴在他們的腳邊。

  「那是圍牆。」珍妮咕噥了一句,走在她們前面的僕人聽到了,轉過身來,O
吃驚地看到珍妮一下子變得面如死灰,撒開了拉著O的手,和那只輕輕提著長裙的
手,跪倒在客廳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門邊的兩個僕人大笑起來,其中一個人走到
O的面前,彬彬有理地請她先跟他走進對面的一扇門,她聽到笑聲和腳步聲,門在
她背後關上了。她不知將發生甚麼事,珍妮是否因此受到了責罰,又是甚麼樣的責
罰?也許她跪下是想求那僕人饒了她,也許她那個動作是遵循著甚麼規矩。她達到
目的了嗎?

  在城堡頭兩個星期的生活中她注意到,雖然沉默的原則是絕對的,但是在那些
只有她們和僕人在場的場合,在被僕人們帶往城堡某一處的路上,在吃飯時,特別
是在白天,姑娘們總是試圖打破這個規矩。似乎那種由於赤身裸體,由於夜間的鎖
鏈,由於主人的在場而被摧毀的安全感,又一起回到了她們的身上。她還注意到,
在主人面前,一個最輕微的手勢就可以支配她們的行動。在僕人那裡卻並非如此,
僕人們從不不命令,雖然那些彬彬有理的要求也像命令一樣不容改變。他們顯然很
喜歡責罰任何當他們的面犯下的小小過失,而且總是當場責罰。O親眼看到三個姑
娘因為說話被抓住,當場被扔在地板上鞭打--一次是在去紅區的走廊上,兩次是
剛進飯廳的時候。如此說來,在白天挨鞭打也是可能的,雖然他們告訴過她不會這
樣。這似乎說明,僕人的行為不在此列,而是由他們自己酌情處理。

  僕人們的裝束在白天看上去顯得怪異可怕,他們有的穿著黑襪子、紅夾克和白
襯衫,那是一種質地柔軟的寬袖絲襯衫,在脖子的手腕上紮緊。在O到此地的第八
天的中午,這些僕人中的一個手提皮鞭,把一個名叫麥德琳的金髮女郎從她坐著的
墩子上叫起來,那姑娘生得豐滿嬌媚,O正好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麥德琳挺起泛
著玫瑰紅色的乳白胸脯,衝他笑著說了句甚麼,因為說得太快了,O沒聽清楚。在
他的手還沒 到她時,她已撫摸著他那仍在沉睡的陽具,然後把它放進她半開的嘴
唇,因此她沒被鞭打。由於那天他是餐廳裡唯一的監視人,而且他在接受撫愛時閉
上了眼睛,姑娘們開始悄悄說話:這麼說賄賂僕人是可能的,但這又有甚麼用?

  有一個規矩,O感到最難做到,事實上她一直沒能真正完全做到過,就是那個
禁止看男人的臉的規定--這個規定對僕人們也適用。O感到自己時刻處在危險之
中,因為那些面孔總在吸引著她的好奇心,她已經為此挨過兩個僕人的鞭打。但是
並不是每次都真的是因為發現她看了他們,極有可能僅僅是為了羞辱她。

  他們喜歡有變通的自由,不願拘泥於那些規定,例如關於姑娘們必須將目光從
臉和嘴移到他們的陽具、皮鞭和手上的規定。無論在他們狠下心來時對她有多麼殘
酷,她一直沒有勇氣為求情而跪倒在他們膝下,儘管她的馴服絕不是為了鼓勵他們
的殘忍。關於沉默的規定對她意義不大,除了那次同也她的情人在一起,她從未違
反過這個規定,當別的姑娘利用守衛精力分散的機會跟她說話時,她總是用手勢作
答。

  在進餐時,她們被帶進一個大廳,黑色的牆壁,黑色大理石的地板,厚重玻璃
製成的長餐桌也是黑色的,每個姑娘都坐在一隻裹著黑色皮革面的圓墩子上。在落
座前,按規定她們必須首先撩起裙子,平滑涼爽的皮革貼在腿下的感覺,使O憶起
第一次當她的情人讓她脫掉連褲襪和襯褲,用同樣方式坐在汽車後座上時的那種感
覺。

  將來當她離開城堡之後,穿著將與常人無異,只除了一件事--在看似正常的
西服和長裙下的她是全裸的。無論何時,當她撩起自己的襯裙和長裙坐在她情人或
其他人的身旁,無論是坐在車座上還是餐館的座位上,這種熟悉的感覺就會重新來
到她的心裡,那被絲製胸衣托出的乳房、那不能拒絕任何進犯的嘴和手、那可怕的
沉默。

  然而,對她來說,再沒有甚麼能比沉默和鎖鏈給她更多寬慰的了。鎖鏈和沉默
將她深深地束縛在她自己之中,窒息著她,壓抑著她,卻同時使她從自我中解脫出
來。當她的情人讓她當著他的面把自己交給那些陌生人時,如果她有說話的權利,
如果她的雙手是自由的,如果她是可以做出選擇的,那她成了甚麼人了?確實,當
她受折磨時她說過話,如果呻吟和哭喊也能算作說話的話,而且他們還經常給她戴
上口銜。

  在那些目光的凝視之下,在那些手的撫摸之下,在那並不在場的幻像之中喪失
了邊緣,她僅僅是任何人中的一個,任何姑娘中的一個而已。她的身體被強行打開
就像所有那些被強行打開的姑娘一樣。她看到了這一切,但她對此完全無能為力。

  就是這樣,在她到達城堡還不滿二十四小時的時候,也就是她到達的第二天,
在飯後她被帶往圖書館去侍候咖啡並負責添火。珍妮已經被那個黑髮僕人帶回來,
準備跟她一起去,同去的還有一個叫莫尼克的姑娘。僕人帶她們走進大廳,自己站
在離O曾被捆綁的柱子不遠的地方。圖書館裡空無一人,法式大門向西敞開著。在
廣闊無雲的碧空中,秋天的太陽慢慢地移動,它的光亮照在有層層抽屜的書櫥上,
一大束金菊散發著泥土和腐葉的氣味。

  「比爾昨天夜裡在你身上留記號了嗎?」那個僕人問O。

  她點頭表示他做了。

  「那麼你應當把它們露出來,」他說,「把你的裙子捲起來。」

  他看著她把裙子從後面捲起,就像珍妮昨天晚上做過的那樣,又看著珍妮幫她
把它繫牢,然後他吩咐她去點火。O的臀部一直到腰際以及她的大腿和苗條的小腿
全部裸露出來,由綠綢和白亞麻的摺皺形成的瀑布勾了一個邊,那五條鞭痕已轉成
黑色。

  爐膛裡的火是現成的,不一會兒,一把蘋果樹枝就燃著了,然後是圓圓的橡木
棒,它們燒起來劈啪作響,拱起高高的無色火苗,在天光下幾乎看不見,但氣味很
好聞。另一個僕人走進來,把一隻盛滿咖啡杯的托盤放在長桌上,移開檯燈,騰出
了一片地方,O走到桌旁,莫尼克和珍妮仍舊站在壁爐的兩側。

  正在這時,兩個男人走了進來,第一個僕人立即離開了房間,O覺得她從其中
一個男人的說話聲音認出了他,他是昨晚佔有了她的人中的一個,是那個提出應當
把她的後面弄得更容易接近的人。

  莫尼克給每隻杯子輪流放好糖,當O為那些黑金色的杯子斟滿咖啡時,趁機偷
偷看了那人一眼,原來他是一個這麼細瘦的金髮男孩,一個小伙子,帶著一股英國
氣派,他又在說話,現在她已經能肯定是他了。另一個男人也有一頭淺色頭髮,體
魄魁梧,臉色凝重,他們兩人都坐在大皮椅裡,腳伸向火邊,靜靜地抽著煙,看著
報紙,並不注意這幾個女人,好像她們根本不存在一樣,偶爾可以聽到翻動報紙的
聲音,或者煤掉進爐膛的聲音。

  O一次又一次地往火中添入圓木,她坐在裝木柴的籃子旁邊,坐在一隻放在地
板上的坐墊上,莫尼克和珍妮也坐在地板上,就在她的對面,她們攤開的裙子相互
疊在一起,莫尼克的裙子是深紅色的。

  一小時過去了。突然,那個金髮男孩喚珍妮過去,然後是莫尼克,他吩咐她們
把獸皮矮凳拿過來(就是那天晚上O伏在上面的那個矮凳),莫尼克沒等他發出進
一步的指示就跪了下來,伏在上面,她的乳房貼在獸皮的矮凳上,雙手緊緊抓住矮
凳的兩隻角。當那個年輕人吩咐珍妮撩起紅裙子時,莫尼克一動也沒動,然後珍妮
按他的指令為他解開衣服--他下命令的方式極其粗暴--將那支肉劍握在她的雙
手之中,就是它曾經至少一次那麼殘酷地刺入O的身體。它在合起的手掌中勃起變
硬,然後還是這雙手,珍妮的小手,分開了莫尼克的雙腿,那年輕人向著她兩腿間
的凹處緩慢地插了進去,隨著一次次短暫的痙攣,她發出微弱的呻吟。

  另一個男人默默地看著他們,示意O到他身邊去,他拉她坐在椅子的扶手上,
眼睛仍然盯著眼前的事態,O捲起的裙子使她的臀部一覽無遺,他用手抓住了她的
陰部。

  過了一分鐘之後,門開了,勒內正是在這種情形下看到了她。

  「請不要讓我打擾了你們。」他說,然後坐在壁爐旁地板上O剛才坐過的墊子
上,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她,那只抓著她的手每一探一收時,他就微微一笑。那手同
時探入她前後兩個孔道,在它們張開時向裡面越探越深,終於使她發出一聲再也忍
不住的呻吟。

  莫尼克早已站起身來,珍妮在O原來的位置上悠閒地添著圓木,她給勒內端來
一杯威士卡,他吻了她的手。接下去,他一邊喝酒,一邊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O。

  那個仍舊抓著她的男人問:「她是你的?」  

  「是的。」勒內答道。

  「詹姆斯是對的,」那人接著說,「她是太窄了,她必須被弄寬一點。」

  「也不能弄得太過分,你要留神。」詹姆斯說。

  「聽你的,」勒內說著站起身來,「比起我來,你是更好的裁判。」隨後他打
鈴叫人。

  在隨後的八天當中,一般是在晚上八點到十點之間,當天色黑下來,O完成了
圖書館的工作,回到自己房間後就被鎖在鎖鏈上,身上除了一件紅披風不著一物,
肛門中插進一個狀似勃起的男性生殖器的黑色橡皮棒,它由一條圍在臀部周圍的皮
帶上的三條小鏈子固定住,防止她內部肌肉的運動而使它掉出來。小鏈子的一條在
正後方,另外兩條在腹部三角區的兩側,目的是為了不妨礙任何人在需要時進入另
一個孔道。

  勒內打鈴,是叫僕人送來一隻保險箱,裡面裝滿各種型號的小鏈子和皮帶以及
橡皮棒,精細俱全,樣式是上細下粗,以防滑到體內去弄得事與願違。設計這些橡
皮棒的本意在於使入口處擴大,可一旦滑進去,反而會使它縮緊。每天都是詹姆斯
親自挑選一個比前一天略粗些的橡皮棒,令O跪下或側臥,監視著珍妮或莫尼克或
不論哪個正好在場的姑娘為她塞好。

  在晚飯時,姑娘們在同一個餐廳進餐。O洗完浴撲好香粉赤裸裸地戴著它,每
個人都能看那些小鏈子和皮帶,只是在那些沒人要她的夜晚,僕人把她鎖在牆上的
鎖鏈上之後才給她取出來。如果有人要她,僕人會先把她的雙手鎖在背後,在將她
帶往圖書館之前為她取出來。

  經過幾晚,這一孔道雖然仍比另外那個窄些,但使用起來已經比較容易了。

  八天之後,這個工具已不再需要,O的情人對她說,由於她的雙重開放,他感
到很快活,而且他決心讓她把這種狀態保持下去。他告訴她,自己要離開數日,她
在城堡的最後七天將不會見到他了,直到他回來把她帶回巴黎。

  「但是我愛你,」他加上一句,「我真的愛你,別忘了我。」

  啊,她怎麼會忘了他!他就是那為她蒙上眼罩的手,他就是那在僕人比爾手中
發出呼嘯的皮鞭,他是她身上戴的鎖鏈,是壓低的聲音。

  她變得厭倦這一切了嗎?沒有。由於她不斷地被玷污和越來越習慣於暴力和侮
辱,巨大的和過度的苦樂,似乎已經變得拋進了一種麻木的狀態,進入了一種休眠
或夢遊的邊緣狀態。其實恰恰相反,那使她保持挺直姿勢的胸衣、那使她馴服的鎖
鏈、那成為她的避風港的沉默,如今已經化作姑娘們和她自己被使用的肉體的永恆
的形象,一種即使未被使用也將是永遠準備好以供使用的肉體的永恆形象,這就是
她自己身體的形象及自我意識。

  由於幾乎每天都要經受這種被唾液和精液玷污的儀式,她感到自己已經實實在
在變成了一個不潔的所在,是那聖經中所提及的污水槽;然而,她身體上那些因不
斷遭到侵犯已經變得遲鈍的部分,在她心中卻變得無比美麗和高貴:雖然她的嘴唇
含住陌生的陽具、她的乳房被手不斷地撫摸、她大腿間一雙鄰接的孔道被粗暴地侵
入,但是她對自己的出賣,卻成為使她變得更加高貴並獲得尊嚴的源泉。此話雖然
聽上去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但「尊嚴」一語用在這裡確實再貼切不過,她被這一切
照亮了,她的內心充滿了寧靜。從她的面孔上可以觀察到一種明朗的難以覺察的微
笑,那種閃現在隱士眼中的只可猜到卻難以見到的微笑。

  當勒內告訴她他要離開的消息時,夜幕已經降臨。O正在她的房間裡等候僕人
帶她去餐廳,那時她甚麼也沒穿。她的情人到來時,穿著那身平常他每天進城常穿
的西裝,當他擁抱她時,那硬蘇格蘭呢上裝磨痛了她的乳頭。他吻了她,把她平放
在床上,然後在她身邊躺下來,極其溫柔緩慢文雅地要了她,他輪流使用了那兩個
向他敞開的孔道,在最終將自己傾洩在她口中之前,又一次吻了她的嘴唇。

  「在我離開之前,」他說,「我希望再鞭打你一次。這次我要事先請求你的允
許,你同意嗎?」

  她同意。

  「我愛你。」他又說了一次,「現在的打鈴叫比爾。」

  她的打鈴比爾把她雙手吊在牆上的鎖鏈上,她被如此捆上以後,她的情人再次
吻了她,然後站在她身旁,他又一次告訴她:他愛她,然後對比爾點點頭。他看著
她無望地掙扎,聽著她的呻吟漸漸變成叫喊,當她的眼淚流下來的時候,他吩咐比
爾離開。

  她努力集中起最後一點力氣對他說:她愛他,他吻了她滿是淚痕的面頰和喘著
氣的嘴,為她解開束縛,抱她在床上躺好,然後悄然離去。




  如果說O從她情人離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等他回來,這還是大大不夠的:
她從那個時刻開始,除了苦等和黑夜,簡直就甚麼也感覺不到了。在那一天,她帶
著一種像畫像一樣的表情,她的皮膚是柔軟的、嘴唇是溫順的、視線永遠是下垂的
--這是唯一的一次,她能夠忍受這項規定。

  她點火添柴、斟酒上咖啡、點煙、整理花束、疊好報紙,就像一個年輕的姑娘
在她父母的起居室裡那樣。她那裸露的脖頸和皮項圈、她的緊身胸衣和囚徒式的手
鐲,這一切都令她顯得那麼清麗脫俗,雖然她從她侍候的男人們那裡得到的命令僅
止於站在一旁看著他們蹂躪其他姑娘,但她能感覺到他們更想蹂躪她。

  這無疑是他們對她的態度大不如前的原因。她犯了甚麼過失嗎?或許是她情人
的離開使他們感到可以更自由地處置她?不論是哪種情況,後來發生的事情是這樣
的:就在他離開的第二天,當夜幕降臨時,她開始脫掉衣服,在洗漱室的鏡中察看
比爾的馬鞭在她大腿上留下的鞭痕--它們已經快要消失了。

  正在這時比爾進來了。離吃飯還有兩個小時,他通知她,她將不再在餐廳與其
他人共同進餐,並讓她做好準備。他指著那只角落裡的土耳其馬桶讓她蹲下,這使
她想起珍妮有一次曾提到過比爾會讓她這樣做。

  她在那兒呆了很長時間,他就站在那裡看著她,她能從鏡子裡看到他的身影,
還能看到她自己的身影。她不能控制從身體中流出的液體,他一直等著她洗浴完畢
好香粉,正當她要去拿拖鞋和披風時,他制止了她,接著把她的雙手鎖在背後,
她在床腳坐下來等著他。

  外面此刻正下著暴雨,窗前那棵白楊樹在風雨中搖曳,偶爾有一片蒼白的樹葉
打在窗玻璃上。雖然七點的鐘聲還沒響,天已像午夜一樣黑。秋已深了,白天越來
越短。

  比爾回來時,一手拿著她剛來時他們對她用過的眼罩,一手提著一條鏗鏘作響
的鐵鏈,跟牆上的那條鐵鏈十分相像。O能感覺到他在猶豫,不知該先給她戴眼罩
呢,還是先上鎖鏈。她凝視著窗外的雨,對於他想把她怎樣毫不關心,只是在想:
勒內說過,他要回來接她出去,還有五天五夜,不知他現在在哪裡?是不是獨自一
人?如果不是,又是和誰在一起?但是她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

  比爾把鏈子放在床上,並沒有去打斷O的白日夢,只是用黑天鵝絨眼罩遮住了
她的眼睛。那眼罩在眼窩下面呈圓形,熨貼地覆在顴骨上,使人完全不可能偷看,
甚至連睜開眼睛都不可能。於是,令人感到欣慰的黑暗就像黑夜一樣來臨,O以從
未有過的喜悅心情迎接了它,那同樣令人感到欣慰的鎖鏈帶著她離開了自我。

  比爾把鏈子繫在她的項圈上請她跟他走,她站起身來,被鎖鏈牽著向前走去。
從腳下冰涼的磚地,她推測出自己是走在紅區的走廊上,後來腳下的地雖然仍舊很
涼,但開始變得粗糙起來,她憑感覺知道自己此刻正走在石頭地上,是由沙石或花
剛巖鋪成的路面。有兩次,那僕人讓她停下來,她聽到鑰匙開鎖、隨後重新上鎖的
聲音。

  「注意台階。」比爾說。

  她走下樓梯時絆倒了,比爾抱住了她的腰,在此之前,除了用鎖鏈捆她的鞭打
她之外,他還從未 過她,但此時此刻,他把她壓在冰冷的石階上,她企圖用鎖著
的雙手抓住石階免得滑下去。他的手抓住了她的乳房,接著他的嘴從一個乳房移到
另一乳房,她能從壓著她的身體上感到他緩慢的勃起。他直到盡了興之後,才扶她
站起身來。她又濕又冷,不斷顫抖著,終於下到了石階的最後一級,同時聽到又一
扇門被打開的聲音。

  她剛一走進去,立刻覺得腳下踩到了厚厚的地毯,鐵鏈又是輕輕一扯,比爾為
她解開了雙手、摘掉了眼罩。她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又小又矮的圓形拱頂的斗室之
中,牆壁和拱頂都是石頭砌成的,可以看到一條條石間的接縫。在門的正對面,牆
壁上 嵌著一個鐵環,她項圈上的鎖鏈就被繫緊在那個鐵環上面,那鐵環離地面有
三英尺高,她能向前移動的範圍不超過兩步。

  這裡既沒有床和任何可以當床用的設施,也沒有任何毯子一類可以蓋的東西,
只有三、四隻摩洛哥式的墊子,可是她夠不著,那顯然不是為她準備的。然而在她
可以夠到的距離內有一個壁龕,裡面射出微弱的燈光,除了這一點光線之外,室內
一片昏暗。壁龕裡還有一隻盛著麵包、清水和水果的木托盤。圍牆腳下有一圈暖氣
管,但是從暖氣管散發出來的熱氣蓋不住泥土的氣味:那種古代監獄和古城堡地牢
中的氣味。

  在那褥熱的昏暗之中,一絲聲音也沒有,O很快就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不再有
白天和黑夜,燈光常明不熄。比爾或其他僕人--對她來說沒甚麼區別--隨時撤
換著托盤上的麵包、清水和水果,帶她到附近的一個地牢去洗澡。她始終看不到那
些進來的男子,因為每次他們進來之前,都有一個僕人事先用眼罩蒙住她的眼睛,
在他們離開之後才拿掉。

  她已經失去了辨別他們的能力,分辨不出他們是誰、一共是幾個人,以及她柔
軟的手和嘴唇盲目地加以愛撫的究竟是甚麼人。有時是幾個人一起來,多數情況下
是一個人來,但是每一次在他們佔有她之前,總是先讓她衝著牆跪下來接受鞭打。
她項圈下的環被牆上的鎖鏈繫緊,她把手掌貼在牆上,臉貼在手背上,免得臉被石
壁擦傷,膝蓋和乳房直接貼在石壁上。她就是這樣迷失在不斷的折磨和哭喊之中,
圓圓的拱頂撫平了她痛苦的呻吟。

  她等待著,時間已不覆存在。她已經等待了三個月、三天,也許是十天或者十
年。

  在天鵝絨般的黑暗裡,她的鎖鏈被打開了,她隱約覺得自己被一塊厚厚的布裹
了起來,有一個人托著的肩膀和膝彎把她抱起來帶走了。她發現自己又回到自己的
房間,躺在黑色獸皮被子下。那是一個清晨,她睜開雙眼,她的雙手是自由的,勒
內坐在她的身旁,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

  「你現在必須穿起衣服來了,」他說,「我們要離開這兒了。」

  她快速地洗了個澡,他幫她梳頭,遞給她香粉和口紅。她走進房間時發現她的
西服、襯衫、外套、襪子和鞋都已放在床邊,還有她的手套和小皮包,她甚至見到
自己往日在變天時總愛套在西服外面的風衣和一塊護脖子的紗巾,但是這些衣物裡
沒有腰帶和襯褲。她慢慢地一件一件地把衣服穿好,把長襪向下捲到膝蓋處,她沒
穿風衣,因為房間裡很暖和。

  正在這時,那個在第一天晚上向她解釋過此地各種規則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為
她打開了戴了兩個星期的項圈和手鐲。她是從此從它們的束縛之中解放出來了,還
是因此感到若有所失?她默默無言,幾乎不敢去 自己的手腕和喉嚨。

  他拿出一隻小木盒,讓她從裡面的許多枚戒指中,選擇一枚適合她左手無名指
的,這是一種奇特的鐵戒指,內側是金的,戒指上有一個很寬的徽章,中部凸起,
底上部有三個從大到小的圓,每個圓都呈螺旋狀,就像居爾特的光輪。她試戴的第
二隻戒指戴上剛剛好,它掂在手裡很沈,在鐵的鈍灰色中隱隱地閃著金光。

  為甚麼是鐵的?又為甚麼是金的?她不理解這個標誌的意義,在這間房間裡是
不可能談這個的,因為那鐵鏈仍舊掛在床的上方,黑色的被子滑落在地板上,那個
僕人比爾隨時可能出現,在昏暗的光線中,他似乎真的出現了,穿著那套荒唐的戲
劇服裝。

  然而她錯了,比爾並沒有出現。勒內讓她在西服外面套好風衣,戴好遮住袖口
的和手套,她拿起頭巾和小皮包,手臂上搭著她的外套。她的鞋跟磕在地板上的聲
音不如拖鞋那麼響亮,門一扇扇在身後關閉了,客廳裡空無一人。

  O拉著她情人的手,一位陪伴他們的陌生人為他們打開了那扇熟鐵大門,記得
珍妮曾經把這裡叫作「圍牆」,這裡已不再有上次看到的僕人和狗。那人掀起一個
綠天鵝絨 子,領著他倆穿過去, 子在他們的身後垂了下來,他們聽到關門的聲
音。他們最後來到了一個客廳,從那裡可以看到外面的草地,在走下大門口的台階
時,O認出了那輛汽車。

  她坐在她的情人旁邊,他握著方向盤,發動了汽車。他們穿過了一片空地和一
扇敞開的大門,又開了幾百米遠之後,他停下車吻她。接下來他們駛向歸程,汽車
行駛在一個寧靜的小城的郊外,O剛好看到了路標上的名字:羅西。


二、斯蒂芬先生

  O的住所坐落在聖路易斯路,是一所坐北朝南俯視塞納河的老房子,房間寬敞
但比較低矮,有斜斜的屋頂,兩個大房間通向陽台,傾斜的屋沿正好把陽台遮住。
兩個房間一間是O住的,另一間有一個壁爐,從地板到天花板 滿書架,平時充作
書房和起居室,必要時也作臥室。對著兩扇大窗戶放了一張大沙發,壁爐前有一張
古色古香的桌子,有時客人太多,那間面向內院裝飾成綠色的小餐室不敷使用時,
就臨時把它用作餐桌。另一間面向內院的房間,是勒內的,他常常在這個房間裡著
裝,並存放他的衣服。O同他合用那間黃顏色的洗漱室,廚房也塗成黃色,小巧玲
瓏。

  有一個清掃婦每天來打掃一次房間,房間地板是由紅磚鋪成的,用的是那種古
色古香的六角形紅磚,就是在舊式的巴黎旅館中常常見到鋪在二樓樓梯和連接樓梯
與走廊的平台上的那一種,重新看到這紅磚竟是一模一樣的。她的房間很小,粉色
與黑色相間的印花布窗 緊緊掩著,火在金屬柵欄後燃燒,被子疊起,床上顯得很
整潔。

  「我給你買了一件尼龍睡衣,」勒內說,「你一直沒有這種睡衣。」

  果然,一件雪白半透明的尼龍睡衣攤開在床上她常睡的一側,雅致得像埃及雕
像的服飾。O在那腰際有鬆緊帶的睡衣上又紮了一條細皮帶,睡衣的質地是那麼輕
柔,以致臀部的影子透出來使它看上去是淺淺的粉色。除了與窗 同色的屏風和兩
只小靠背椅的套子,房間裡一片雪白:牆壁、紅木四柱床的花邊流蘇和地板上的熊
皮地毯。穿著那件白色睡衣坐在壁爐邊,O開始聽她的情人講話。

  他一開始就告誡她:不要以為她現在已經自由了,除非她不再愛他,立即離開
他,她才可以重獲自由,但是如果她還愛他,那就絕無自由可言。她聽著他說這些
話,雖默默無言,但內心充滿快樂,因為他這是希望向他自己證明她是屬於他的。
他真是太天真了,居然到現在還沒意識到,他對她的所有權是不需要任何證明的,
或許他已經意識到了,但仍想強調一下,甚至僅僅為了從中獲得某種快樂?在他說
話時,她注視著火苗,沒有也不敢看著他的眼睛。

  他站著,不時走來走去。突然間,他對她說,他希望她在聽他說話時不要把雙
膝靠在一起,也不要抱著胳膊,當時她正用雙臂環抱雙膝的姿勢坐在那裡。於是她
提起睡衣的下擺跪坐起來,更確切地說,是用修女或日本女人的姿勢跪坐在腳後跟
上,等他繼續說下去。由於雙膝攤開,她感到那白色的熊毛輕輕但銳利地紮著她半
開的大腿的中部。

  他接著說:她的腿分得不夠開,當「分開」這個詞和「分開你的腿」這句話從
她情人的嘴裡吐出來時,帶著那麼大的不安和力量,使她一聽之下,不能不產生一
種內心的膜拜等待和莊重的服從,好像眼前是神而不是他在對她講話。於是她一動
不動,雙手手心向上放在膝蓋兩旁,睡衣的下擺攤開在地毯上。

  他的情人對她的希望非常簡單,那就是:她必須隨時隨地處於可以被得到的狀
態。關於接近她是毫無障礙的這一點,僅僅是他一人還遠遠不夠,還須通過她的穿
戴使有經驗的眼睛能一眼看出,她是像預期的那樣隨時可供使用的。他說這樣做有
兩重意義:第一個她已經知道了,在她到達城堡的頭一晚已被告知:她永遠不可以
合攏膝蓋或閉上嘴唇。她很可能以為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她確實是這麼想的),
但是她要明白,為了嚴守這一紀律,還需要她做出不懈的努力,這一努力將不斷提
醒她:在她和他之間,也許還有其他幾個人之間那個共同分享的秘密,提醒她記住
自己的真實地位,即使當她在那些不瞭解他們秘密的人們之中行動並顯得與常人無
異時也不例外。

  至於衣服,她可以隨意挑選,必要的話還可以自己設計,他不再要求她按照到
羅西的汽車上那種半裸的裝束式樣著裝。明天她將留在家裡,整理她壁櫥裡的服裝
和屜櫃中的內衣,她應當把一切類似皮帶和襯褲的衣物交他處理,還包括所有的乳
罩,就像那個必須割斷帶子才能拿掉的乳罩、任何遮住她乳房的長衣、所有前面不
開口的襯衫和長裙,以及任何不能輕易撩起的緊身裙子。

  她將重新去縫製其他樣式的乳罩、襯衫和長裙。去見裁縫時她應當在襯衫或毛
衣下甚麼也不穿嗎?是的,她應當在裡面甚麼也不穿,如果有人注意到了,她可以
用任何她喜歡的方式加以解釋,或者乾脆不解釋,隨她的便,這是她的問題,只是
她自己的問題。

  他對她還有其他吩咐,但他寧願過幾天再說,並希望她在聆聽之前穿好適當的
服裝,在桌子的小抽屜裡她會找到所需的一切費用。在他講完這一番話之後,她仍
舊一動不動地跪坐著,喃喃地說:「我愛你。」

  他在壁爐裡加了一些柴,點亮了床頭粉紅色蛋白石的檯燈,然後他吩咐O上床
等他,他今夜要與她共寢。當他回來時,O伸手關燈,她用的是左手,因此在黑暗
把房間吞沒之前,她最後看到的是手指上鐵戒指的幽暗光輝。她側臥著,她的情人
溫柔地喚著她的名字,同時用手握住她腹部的下端,將她拉向他的懷抱。

  第二天一早勒內就出門去了,說要到晚上才回來帶她去餐館。O剛剛在那間綠
色的飯廳裡獨自吃過午飯,身上還穿著浴衣,電話鈴響了。電話安放在臥室床頭燈
下,O是坐在地板上接的電話。是勒內,他想知道那個清掃婦走了沒有。她已經走
了,侍候完午餐就走了,一直到明天早上才會再來。

  「你開始整理你的衣服了嗎?」勒內問。

  「我剛剛開始,」她答道,「我起得很晚,梳洗完已經是中午了。」

  「你穿好衣服了嗎?」

  「沒有,我只穿著睡衣和浴衣。」

  「先放下電話,脫掉你的睡衣和浴衣。」

  O順從地照他的話做了。正在這時,電話突然從床上滑下來,她吃了一驚,把
電話放在白色地毯上,她以為電話已經掛斷了,但是電話並沒有被掛斷。

  「你是全身一絲不掛了嗎?」勒內繼續問。

  「是的。」她說,「你從哪兒打電話來?」

  他沒理睬她的問題,又接著問:「你還戴著你的戒指嗎?」

  她戴著她的戒指呢。

  他吩咐她就保持現在這個樣子一直到他回家,就這樣一絲不掛地把那一箱準備
扔掉的衣服整理好,隨後掛斷了電話。

  一點鐘已過,天氣晴朗宜人,一小塊陽光 在地毯上,照在O剛從身上脫下來
滑落在地板上的白色睡衣和厚棉布浴衣上,呈現出新鮮檸檬皮似的淺綠色,她撿起
這兩件衣服拿到洗漱室掛到壁櫥裡去。

  突然她看到了自己在鏡中的形象。那是一面嵌在門上的鏡子,牆上和另一扇門
上還各有一面鏡子,形成一個大三面鏡:她只穿一雙與浴衣同色的綠色皮拖鞋
只比她在羅西的拖鞋顏色深一點點--戴著那個戒指,她不再戴著項圈和皮手鐲。
她獨自一人,她是自己唯一的觀眾,然而她從未想到自己會像此時此刻那樣徹頭徹
尾地陷入一種害怕孤獨的心境,她已經成為一個更加徹頭徹尾的奴隸,而且甘願如
此。

  當她彎腰打開抽屜時,她看到自己的乳房在輕輕顫動。她用了差不多兩個鐘頭
才把要另外裝箱的衣服挑出來放在床上。襯褲沒甚麼可選擇的,她把它們在床頭堆
成一小堆。乳罩也一樣,一件也不留,因為它們全都是後邊有帶側面掛鉤的,她想
可以把它們改成前邊開口的,開在正中間乳溝下。腰帶和吊襪帶也不必留,但她拿
不定主意留不留那件粉紅錦緞的內衣,它 著黑色花邊,同她在羅西穿的胸衣極其
相像,她把它單獨放在梳妝台上,準備讓勒內來決定。還有那些毛衣也得由他來決
定,它們都是套頭緊領的,不能從前面打開的,但可以從腰部推上去露出乳房。所
有的襯裙都被放在那個小堆上。

  在屜櫃裡有一件半身的黑絲襯裙, 著很漂亮的皺邊,是專為襯在一條太薄的
黑毛料裙下使它看上去不太透明的,她需要上些半身襯裙,那種短短的淺色襯裙。
她發現她還必須放棄套裙和那種一扣到底的裙子,重新做一些和裙子一樣能從前面
打開的襯裙。修改內衣和連衣裙比較容易解釋,可是修改襯裙可怎麼對她的裁縫說
呢?她也許應當說,她不怕冷,因此願意衣服在前面開口,但實際上她對冷空氣相
當敏感。她突然想到,自己穿得如此單薄,怎能受得住冬天的嚴寒?

  她終於收拾完了,衣櫃裡只剩下前邊有扣的襯衫,那條黑色摺裙,還有就是外
衣和那套從羅西回家時穿的西裝。接著她去備茶,她打開廚房的茶爐,那個清掃婦
忘了裝滿木柴籃子,O知道她的情人喜歡在晚上到家時看到自己坐在起居室的壁爐
旁,她從走廊壁櫥裡的木柴堆上裝了滿滿一籃木柴,提到起居室的壁爐旁,點燃了
火。她就這樣蜷坐在一張大安樂椅上,等著他回家,茶盤放在一旁,和以前不同的
是,她遵照他的命令:全身一絲不掛地等著他。

  O 到的頭一個麻煩是在她工作的地方,說是麻煩也許有些過分,更確切地說
是同事們的詫異。O在一家攝影公司的時裝部工作,在攝影室中給人照相,那些經
設計師的手挑選出來的模特兒,往往要在這裡擺上幾個小時的姿勢,她們都是一些
最漂亮、最性感的姑娘。

  她們都很詫異O超了假,直到深秋才回來上班,這段時間是時裝業最繁忙的季
節,因為新樣品即將推出。但這不算甚麼,最使她們驚訝的是她的變化之大,乍看
之下,很難確切說出她哪裡改變了,然而她們能感覺到這個變化,而且她們越觀察
她,就越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她站得比以前直,走起路來姿勢也更加挺拔,她的眼
睛更加清澈,但最顯眼的還是她休息時的優美姿勢,和時時處處流露出來的儀態的
雅致和講究。

  她的衣著一向保守,總是一身幹那一行的姑娘愛穿的比較男性化的裝束。由於
那些姑娘們--她的工作物件--不論從職業習慣還是從個性上都一向關注衣飾,
她們很快就發現了那些一般眼光看不出來的微妙變化:她穿貼身毛衣時乳房的輪廓
被隱隱地勾畫出來--勒內最後同意留下那些毛衣--她轉身時摺裙下擺旋轉散開
的幅度過大,而且她總是這麼一身,倒像穿的是一種制服一樣。

  「太過小女孩氣了。」一天有一個模特兒對她說。她是個多發綠眼的姑娘,有
著斯拉夫式的高顴骨和橄欖色的皮膚,「而且你不該穿長襪,」她又說,「這樣穿
會毀了你的腿。」

  這番評論是由O自己引起的,她正一面出神、一面急匆匆走過她的面前,在她
斜對面的一張大安樂椅上坐下來,坐下時撩起了裙子,那個高個姑娘一瞥之下,看
到她長襪以上的大腿是赤裸的,長襪只捲到膝蓋的高度。

  O注意到她的微笑,那笑容顯得十分狡黠,使她不能不懷疑這個姑娘在想些甚
麼,也許她明白了甚麼事。她整理好自己的長襪,依次向上拉平並且繫緊,這不是
常見的那種由吊襪帶繫緊的長襪,所以很不容易弄緊。

  O一邊系襪子,一邊回答傑克琳:「這樣實用。」

  「對做甚麼事實用?」傑克琳想知道。

  「我不喜歡吊襪帶。」O回答。

  但是傑克琳並沒聽她說話,而是盯著那個鐵戒指看個不停。同她以前照過的所
有的像都不一樣,也許是因為她從未見到過這樣的模特兒,總之,她以前從來沒有
從一張面孔和一個身體上創造出過如此豐富的意義和情感。其實O的全部目標只是
為了通過那姑娘淘氣的形象在一瞬間閃現出來的美,使那些絲綢、毛皮和花邊顯得
更漂亮而已,無論是樣式最簡單的襯衫,還是華貴無比的白色貂皮。

  傑克琳有一頭又短又厚的金髮,稍稍有點卷。她身穿貂皮時總愛稍稍將頭歪向
左肩,把臉蛋藏在豎起的衣領裡。有一次O正好抓住了她這個表情,她溫柔地微笑
著,頭髮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她平滑堅硬的顴骨緊挨著灰色的貂皮,柔軟的灰色就
像剛剛從燃木上掉下的灰燼。

  她朱唇微啟,眼睛半開半閉,在微暗的液態光澤之中,她看上去像一個沉溺於
極樂狀態的姑娘,她是蒼白的,太過蒼白了一些,O把這張照片洗得對比度極低。
她還給傑克琳照過另一張傑作,更加令人傾倒:這是一幅逆光照,照片清晰地勾畫
出她裸露的雙肩,勾畫出她雅致的頭形和面孔,整個面部罩在一幅黑色網眼的面紗
裡,上面插著兩支羽飾,像一團迷茫的煙霧飄浮在她的頭頂上,她身穿一襲寬大的
厚錦緞長袍,那鮮艷奪目的紅色使她看上去就像一位中世紀的新娘,長袍一起拖垂
到她的腳腕處,在臀部閃著微光,腰際緊束,一圈胸撐勾出了她的胸圍。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09-1-20 19:05 編輯 ]
2008-7-2 09: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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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服裝被設計師稱為節日長袍,在此之前還從來沒人穿過,細高跟鞋也是鮮
紅的絲絨製成,當傑克琳穿著這身長袍和高跟鞋外加那個可以被想像為面具的面紗
出現在O的面前時,O總是在自己的想像中不斷地改造著這個模特兒,使她的形象
更趨完美:這裡一點,那裡一點--腰再繫緊一點,乳房再抬高一點--它簡直和
羅西的服裝一樣了,就像珍妮穿過的那件,同樣的平滑、厚重,直洩不嚴的絲綢,
使人可以在無論甚麼情況下一旦得到命令,就可以在一個動作之間把它撩起來……
誰說不是呢?

  當傑克琳從攝影台上向下走時,正是用那種方式撩起裙子的,她在這台上表演
了十五分鐘,同樣的沙沙聲、同樣的干葉破裂的聲音。沒有人再穿這種長袍了嗎?
但她們穿,傑克琳的脖子上也戴著一副金項圈,手腕上也戴著金手鐲。O不由地想
到:戴上皮項圈和皮手鐲的她,將顯得更加美麗。

  隨後O做了一件她在此之前從未做過的事:她尾隨傑克琳走到那間攝影室旁的
大更衣室裡,在那裡模特兒們著裝化妝、存放她們的衣服和用品。O站在那裡,倚
著門框,眼光停留在梳妝台鏡子中傑克琳的身上,她正坐在那裡,還沒有來得及脫
掉那件長袍。那面鏡子極大--佔了一整面後牆,梳妝台只是一塊黑玻璃板--因
此O能在鏡中看到傑克琳和她自己的身影,還有那位女服裝師,她正在收拾羽飾和
面紗。

  傑克琳自己摘下了項鏈,她抬起裸露的手臂,腑下有一點點汗光,她的腑毛是
刮過的(為甚麼?O好奇地想到,刮掉它們多麼可惜,她真是太完美了)。O能聞
到那很刺激的、很高雅的、有點像植物氣味的香氣,她在猜測傑克琳應當 甚麼樣
的香水--他們會讓她 甚麼樣的香水。這時傑克琳摘下了她的手鐲,放在玻璃板
上,發出了勾人記憶的鏗鏘聲,聽上去像是鎖鏈的響聲。她的頭髮那麼美,她的膚
色比頭髮的顏色略深一些,就像海浪退去後留下的細沙那樣的顏色。在照片上,紅
絲絨洗出來將呈黑色。

  正在這時,傑克琳抬起了那雙很少化妝的濃密的睫毛,在鏡中,O的目光與她
的凝視相遇了,她直視著她,不能把自己的眼光從那上面移開。她的臉微微有些發
紅,不過僅此而已。

  「對不起,」傑克琳說,「我得脫衣服了。」

  「對不起,」O喃喃地說,關上了門。

  第二天,她把頭天拍好的樣片帶回家去,她自己也摸不準自己的心思,是想把
這些照片拿給她情人看呢,還是不想拿給他看。那天,他打算帶她出去吃飯的。在
化妝時,她把那幾張照片放在梳妝台上,一邊欣賞、一邊用她的指頭輕輕地撫摸著
照片上的眉毛,那眉毛正在微笑。但是,當她聽到門上響起了開鎖的聲音時,又把
照片放進了抽屜。

  整整兩星期了,O一直處於完全準備她被使用的狀態,但她仍然不能做到對此
習以為常。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從攝影室回家時,發現她的情人留下了一張便條,
那張便條上說,請她準備她在當晚八點鐘同他和他的一位朋友共進晚餐,到時會有
一輛車來接她,司機會上樓叫門。便條上還有一個附言,要求她穿那件皮夾克,衣
服必須全部是黑色(全部兩字下打了著重號),並要求她像在羅西時那樣睛功夫化
妝,還要 上香水。

  六點鐘了,時值十二月中旬,天氣相當冷--一身黑色裝束去赴晚宴意味著黑
絲襪、黑手套、扇形摺裙、那件飾有亮晶晶小星的厚毛衣或是她的黑絲短夾克。她
決定穿那件黑絲夾克:它有用大針腳縫製的內襯,穿在身上非常貼身;鈕扣是從頸
部一直扣到腰部的,就像十六世紀的男子愛穿的那種緊身上衣;它能夠非常完美地
勾出乳房的輪廓,因為乳罩是嵌在衣服裡面的;它用同樣的絲線勾邊,下擺在臀部
裂開。唯一的飾物是一排像裝飾在兒童雪靴上的那種亮閃閃的大金鉤子,每當她扣
上或打開那些又寬又平的環扣時,它們總是發出鏗鏘的響聲。

  O把要穿的衣服揀出來放在床上,床腳下是她那雙黑色高跟皮鞋。覺察到自己
正獨自一人自由自在地呆在自家的洗漱室時,一絲不苟地給自己化妝 香水,O有
一種異樣的感覺,她是在洗浴之後做這些事的,正像她在羅西時常做的那樣,但她
自己的化妝品跟在羅西用過的不一樣。在梳妝台的抽屜裡,她找到了一些胭脂,一
開始她覺得自己抹得太重了,想用酒精洗掉一些--很不容易洗掉--然後又重新
開始:她在乳頭上塗上了牡丹的粉紅色。

  她試著把毛髮覆蓋的陰唇也塗一下,但是沒有成功,總算沒在那裡留下胭脂的
印跡。最後,在抽屜裡那些口紅中,她找到了接吻時不會掉色的那一種,她並不喜
歡這種口紅,因為它們太干,而且不容易洗掉。就用這種吧,它還算不錯。

  她梳好了頭,又洗了一次臉,最後 上了香水,這種噴霧香水,是勒內送給她
的,她至今還叫不出它的名字。香水發出一種干木頭和沼澤植物的氣味,一種帶點
刺激又帶點野性的氣味。 在皮膚上的香水很快就消失了, 在腋毛和陰部的香水
流下去,留下了一些小小的點子。

  在羅西,O學會了如何消耗她的時間:她為自己 了三遍香水,每次都等新
的香水干了然後再 一遍。她先穿上長襪,然後是高跟鞋,然後是襯裙和長裙,然
後是夾克。她戴上了手套、拿起了皮包,皮包裡裝著她的粉盒、口紅、梳子、鑰匙
和十個法郎。她用戴著手套的手從壁櫥裡取出皮大衣,瞥了一眼床頭的鍾:差一刻
八點。她斜坐在床邊,注視著鬧鐘,一動不動地等著門鈴。最後,她終於聽到了門
鈴的響聲,於是站起來準備離開,就在關燈之前,她從鏡子裡看到了自己落落大方
又高雅柔順的表情。

  車子在一個義大利小飯店門口停了下來,當她推開飯店的大門時,映入眼 的
頭一個人正是勒內,他坐在酒吧旁邊,他溫存地對她微笑著,拉起她的手,隨即轉
向一位灰白頭髮、有一副運動員體魄的男人,他把O介紹給斯蒂芬先生,用的是英
文。

  他們請O在他倆中間的一隻凳子上坐下,她正要坐下來時,勒內對她半耳語地
說,小心不要弄亂了衣服。他幫她把衣擺從腿下移開,幫她在凳子邊上坐好,她感
到冰涼的皮革直貼著她的皮膚,環形的金屬邊緣貼著她的股溝,使得她一開始只能
半坐,她害怕一旦完全坐下去,就不得不把兩腿併攏起來。裙子擁在她的身旁,她
把右腳跟擱在凳子撐上,左腳尖挨著地板。

  那個英國人一言不發地鞠了一個躬,然後就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她發現他在
打量她的膝蓋、她的手,最後是她的嘴唇。他的神態是那麼平靜、那麼一絲不苟,
又那麼自信,這種逼視使O感到,自己正像一件工具被掂量著、被檢測著,而她深
知,自己正是這樣一件工具。

  似乎是因為受到他的凝視的逼迫,她脫下了手套:她知道她一旦把手露出來,
他就會說話--因為她有一雙不同尋常的手,那是一雙更像男孩而非女孩的手,而
且她左手的中指上戴著那枚鐵戒指,上面刻有三個金色的螺旋。但是她想錯了,他
甚麼也沒說,只是微露笑意,這表示他已經看到了那個戒指了。

  勒內要的是一杯馬提尼,斯蒂芬先生要的是杯威士卡。他啜著威士卡,等著勒
內喝完了第二杯馬提尼,O也喝完了勒內給她叫的葡萄汁,然後說,假如O沒有異
議,他們就可以下樓去進晚餐了,那裡的單間比飯店的這一層開間小些,也不那麼
喧鬧。這層實際上是一間大酒吧。

  「當然,」O這樣說著,已經拿起放在吧台上的皮包和手套。

  斯蒂芬先生扶她站起身,並向她伸出右手,她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中。他終於
直接對她說了一句話,他說:她有一雙專門為佩帶「鐵」而生的手,這「鐵」看上
去與她特別相配。由於他是用英文說的這句話,所以辭義顯得有點含混不清,讓人
聽不明白他所說的「鐵」僅僅指的是「鐵」那種金屬本身,還是指鐵鏈。

  樓下的包間以白色色調為主,雖然陳設簡單,但是清爽宜人,包間裡只有四張
桌子,其中一桌的顧客已經用完餐準備離座了。包間的牆壁上裝飾著具有壁畫風格
的烹調術和義大利旅遊地圖,用的是一種柔和的令人想起霜淇淋的色調,香草冰淇
淋、覆盆子霜淇淋和阿月渾子霜淇淋。這種色調提醒了O,飯後叫霜淇淋當甜食,
就要上面有許多杏仁和奶油的那種。此時此刻她感到輕鬆愉快,勒內的膝頭在桌子
下面緊挨著她的膝頭,她心裡明白,不論他說甚麼,僅僅是對她說的:他一直盯著
她的嘴唇。

  他們同意她叫了霜淇淋,但沒讓她叫咖啡。斯蒂芬先生邀請O和勒內到他家去
喝咖啡。他們吃得都很少,O發現他們兩人一直很注意不過量飯酒,而且基本上沒
讓她喝甚麼酒:他們三個人才喝了半公升基安蒂紅酒。此外,他們吃得很快:結束
時還不到九點。



  「我讓司機回去了,」斯蒂芬先生說,「你開車好嗎,勒內?我看最簡單的辦
法就是直接到我家去。」

  過了奧馬路口,可以看到皇宮後光禿禿的樹影,還可以看到泛著白光的乾燥的
協和廣場,它的上空聚集著濃重的烏雲,但還沒有下雪。這時,O聽到「喀嗒」一
聲響,接著感到熱空氣從腿下升起來︰斯蒂芬先生打開了車內暖氣的開關。

  勒內開始一直沿著塞納河右岸行駛,接著在皇家港轉彎駛上左岸︰在兩岸的石
欄之間,河水看上去凍得像石頭一般,黑沉沉的,O想起鐵礦石也是這種黑沉沉的
顏色。她十五歲時最要好的一位朋友就戴過一枚鐵礦石的戒指,上面鑲著一小簇鑽
石。她那位女友當時已經三十歲了,可O還是愛上了她。

  O希望得到一副那種黑石做成的項鏈,不鑲鑽石,造型簡單,或許就是一隻緊
箍著脖子的項圈。然而她情願用這副黑石項圈,那夢中的黑石,去換他們送給她的
項圈嗎?--不對,其實那項圈並不是他們送給她的。在O的幻想世界中,又浮現
出那過去生活中的一幕,浮現出瑪麗安帶她去過的那個醜陋的房間,它就臨著特比
高路。O憶起瑪麗安怎樣解開了自己那兩條學生式的大辮子--是她的辮子,不是
瑪麗安的--怎樣為她脫去衣服,把她放在一張大鐵床上,撫愛她時的瑪麗安顯得
多麼楚楚動人,她發現人的眼睛竟然真的能像星星那麼亮--她的眼睛看上去就像
閃爍的藍色星星。

  勒內把車停了下來。O沒有認出這條小街,只知道它是一條連接大學路和百合
路的橫街。

  斯蒂芬先生的住宅在院落的盡頭,佔了那座舊式私宅的一側,所有的房間一間
套一間排成一列,最裡面的一間最大,也是看上去最為舒適的一間,傢俱都是用深
色的英國紅木製成,套著淡黃和灰色的罩子。

  「我並不要求你照管壁爐,」斯蒂芬先生對O說,「但是這張沙發是為你準備
的,請你坐下,勒內會去煮咖啡。如果我有幸請你聽我下面必須對你說的話,我將
不勝感謝。」

  那張淺色大馬士革絲的大沙發安放在壁爐的右邊,衝著窗戶,從那扇窗戶可以
看到花園和院落。O脫下皮大衣,把它放在沙發背上,當她轉過身的時候,才發現
他的情人和東道主斯蒂芬先生正站在那裡,等著她正式接受斯蒂芬先生的邀請。她
把皮包放在皮大衣旁邊,然後解開手套上的扣子。

  究竟要到甚麼時候,她才能學會用別人不易察覺的動作提起裙子,以便能夠不
引起別人的注意,從而使她忘掉自己在外衣下面是一絲不掛的,使她忘記自己的屈
從地位呢?不行,她無論如何做不到這一點。最後,她終於放棄了這無謂的努力。
斯蒂芬先生此刻在撥弄著壁爐裡的燃木,勒內突然間走到沙發背後,用雙手抓住O
的喉管和頭髮,把她的頭按到沙發背上吻她的嘴唇,這個吻又深又長,她屏住了呼
吸,只覺得身體裡有甚麼東西在融化和燃燒。

  他鬆開了一下,只是為了對她說他愛她,接下去又是一個長長的吻。O的雙手
在不知不覺間做出了一種忘情的手勢,手心向上,靜靜地攤在她那像花瓣一樣綻開
的黑裙子上,這時斯蒂芬先生走了過來。當她終於結束了同勒內的熱吻,睜開雙眼
時,看到的是那個英國人灰色而無畏的凝視。

  O感到目瞪口呆,十分狼狽,因為她仍然沉浸在喜悅之中,儘管如此,她還是
一下子就看出,他是崇拜她的,而且他十分渴望得到她。有誰能夠抗拒她那半開半
閉、濕潤而豐滿的嘴唇,又有誰能夠抗拒她那在侍從式夾克黑領的映襯下顯得愈加
雪白的脖子,還有她那雙又大又亮執著而率真的眼睛呢?

  然而,斯蒂芬先生除了用他的手指輕柔地滑過她的眉毛,隨後放到她的唇上之
外,再沒有做甚麼其他的動作,他走到壁爐的另一邊,面對著O坐下來,此時勒內
已經坐在一張扶手椅中,斯蒂芬先生開始講話了。

  「我想勒內大概從沒跟你談起過他的家族,」他說,「但是你也許知道,他的
母親在嫁給他父親之前曾經和一個英國人結過婚,這個英國人有一個兒子,我就是
那個兒子,是她把我養大的,直到她離開了我的父親,所以勒內和我雖然算不上親
戚,但在某種意義上算是兄弟。勒內是愛你的,我對這一點毫不懷疑,即使他不告
訴我,我也會知道,即使他不做任何動作,只要看看他凝視你的眼神,就全都明白
了。」

  「我還知道,你是那些在羅西呆過的姑娘中的一個,我想你會回到那裡去的。
原則上說,你戴的戒指已經給了我對你做一切我願意做的事的權利,就像所有那些
知道它的意義的男人們所擁有的權利一樣。但是這還很不夠,我們期望於你的要比
這多得多。我說『我們』,因為如你所見,勒內甚麼話也沒說︰他寧願讓我代表我
們兩個人講話。」

  「如果說我們是兄弟的話,那麼我是兄長,我比他大十歲。我們之間的關係是
絕對自由的,我們一向有這樣一種約定︰屬於我的一切,同時也屬於他;屬於他的
一切,也全都屬於我。你同意參加進來嗎?」

  「我懇求你這樣做,並且要求你為此發誓,因為僅僅被動地服從,是遠遠不夠
的,我知道我們是可以信賴你的。在你給出你的答覆之前,你將仍然像過去那樣,
只有一個主人,一個更加可怕的主人。我向你保證,我是一個比起所有那些你在羅
西向他們奉獻過自己的男人更加可怕的主人,因為我會每天都在場。此外,我特別
喜愛某些方式和儀式……。」(這最後一個短句他是用英文說的)

  斯蒂芬先生平靜而自信的聲音在一片絕對的靜寂中震響,就連壁爐中火苗燃燒
木柴的爆裂聲也是靜悄悄的。O凍結在沙發上,就像一隻被鋼針釘住的蝴蝶,由詞
句和視線構成的鋼針穿透了她的身體,把她裸露的身體重重地壓在溫暖的絲網上,
一動也不能動。

  她已不再是自己的乳房、手臂和脖子的主人。她十分清楚︰他所說的那些方式
和儀式,顯然是指對她那雙纖長的腿的佔有,她那雙纖長的腿,那雙已經在不知不
覺之間分開的腿。

  兩個男人坐在那裡,面對著她,勒內正在抽煙,但是在點煙之前,他先點亮了
那幾盞遮著黑色燈罩的燈中間的一盞,它能吸去煙霧,在已經被燃著的柴火澄清的
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涼爽的夜氣。

  「你這就給我一個答覆呢,還是想再多瞭解一些情況?」斯蒂芬先生問道。

  「如果你同意了,」勒內說,「我會單獨給你解釋斯蒂芬先生的愛好。」

  「是要求。」斯蒂芬先生糾正他說。

  O在想,最困難的事情並不在於她表示同意,她清楚地知道,他們倆沒有一個
哪怕是有一秒鐘的懷疑,以為她會拒絕,她自己也根本沒想過自己會拒絕。最困難
的事情莫過於把這話說出口,她的嘴唇在燃燒,嘴裡一陣發乾,一滴唾液也沒有,
恐懼和慾望的雙重痛苦折磨得她喉嚨發緊,她剛剛恢復知覺的雙手變得又冷又濕。

  多想閉上眼睛,但她不能,兩雙視線直盯著她的眼睛,那種她無法迴避而且也
不打算迴避的視線。他們又重新把她拉回到那些在她的意念中已被丟在身後很久或
許是記過丟掉的情形中去了,又把她拉回到那些在羅西發生的事情中去了,因為自
從她從那裡回到家中以後,勒內給予她的只有愛撫。

  那枚戒指,那代表著她隸屬於任何瞭解箇中秘密的人的象徵物,並沒有給她的
生活帶來任何變化︰也許是因為她一直沒有遇到任何瞭解這一秘密的人;也許是因
為那些瞭解這個秘密的人在保持沉默。唯一使她產生過懷疑的人是傑克琳(可是如
果傑克琳去過羅西,為甚麼她沒戴這種戒指呢?除此之外,即使傑克琳知道這個秘
密,她對O又能做些甚麼呢?)。

  為了做出回答,她至少應當能夠動作,可是此刻她竟然不能按照自己的自由意
志做出任何動作--他們的一個命令就能使她立即站起來,但是這次他們所要求於
她的不是盲目的服從,也不是對命令的默默的順從,他們這次要求於她的是對這些
命令的預先承認,是親口把自己宣判為奴隸,親手把自己交到他們的手上,這就是
他們希望從她這裡得到的允諾。她記得自己除了「我愛你」和「我是你的」這兩句
話之外,從沒對勒內說過別的話。看起來今天他們要讓她說出來和表示同意的那些
話,就是要求她具體地說出她迄今為止只是默認的事情。

  她終於使自己挺直了身體,就像即將說出的話會使她窒息那樣,她解開了緊身
衣最上邊的一隻鉤子,直到她的乳溝都露了出來,然後她奮力站起身,手和膝在不
停地顫抖。

  「我是你的,」她終於面對著勒內說出了這句話,「無論你讓我怎樣,我都照
辦。」

  「不」他打斷了她的話,「是我們的。重覆我的話︰我屬於你們倆,無論你們
倆讓我怎樣我都照辦。」

  斯蒂芬先生那又銳利的灰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勒內也一動不動地凝視著
她,O感到自己迷失在勒內的注視之中,她只是逐字逐句地重覆他讓她說的話,就
像在法語課上一樣,她把那句話全部改成了第一人稱。

  「你對斯蒂芬先生和我授予如下權利……」這些權利包括:選擇任何地方,以
任何方式處置她的身體的權利;將她束縛在鎖鏈中的權利;為最輕微的過失或僅僅
為了他們的快樂而像鞭打奴隸或囚徒那樣鞭打她的權利;當她哭喊時對她的懇求和
哀泣不予注意的權利。

  「我相信,」勒內說,「此時此刻斯蒂芬先生願意由我來簡要地介紹一下他的
要求,而且我和你都同意這種做法。」

  O諦聽著她情人的講話,那些他在羅西對她說過的話又全部回到了她的心中︰
它們幾乎是同樣的話。但她還是聽他講著,同時感到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就像是一
個夢,似乎她不是她本人,或許她根本就不存在。那是一場夢,或者說,是一場噩
夢,那監獄式的設施、那寬大的晚宴長袍、那戴著面具的男人們︰所有這一切把她
從她自己的生活中帶走了,到達了不知這一切要持續到何時的幻境。

  在那裡,在羅西,她感覺到你在夜間才會有的那種感覺,迷失在你曾經歷過的
那種夢境之中,而現在這一夢境又重新開始了︰它確實存在過,它也確實會結束;
你希望它能夠結束,因為你不能確定你能忍受得了它;而你又希望它繼續下去,於
是你將知道事情的結局。好了,結局就在這裡了,結局就出現在她最沒想到的地方
(或者根本不再抱有期望的地方),以她最沒想到的方式出現(假定她對自己說,
這確確實實就是最後的結局了,在它後面不會再隱藏著另一個結局,更不會有這個
結局之後的結局)。

  現在這個結局把她從記憶中喚醒,回到現實當中。此外,這個封閉的小圈子,
這個私人世界中的現實,突然要摧毀她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習慣和環境,不論在身外
還是體內。這個現實,已經不再滿足於標誌和象徵物--那裸露的臀部、敞開的胸
衣,鐵戒指--而是要求實現。

  有一點確屬事實,那就是勒內從來沒有親手鞭打過她,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在
他帶她去羅西之前及同她回家之後只有一個區別,那就是現在他用以前使用她子宮
的方式(他現在仍繼續在用)使用她的臀部和嘴。她永遠也搞不清她在羅西受到的
那些例行的鞭笞中,是否有一次是由他執行的(如果說有這種可能性的話,就是因
為有時她的眼睛是被蒙上的,或者有時鞭打她的男人帶著面具),但是她對此深表
懷疑。

  他總是能夠從她身體的被束縛以及完全徹底的被降服中、從她無望的掙扎中、
從她飲泣的情景中,得到巨大的快樂,她對這一點深信不疑,因為她認為,他根本
不可能親自動手,因為他絕不願意為此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看上去他已經代替O答
應了這件事--他半躺在深深的扶手椅中,舒適地翹著二郎腿,用極其文雅、極其
溫柔的聲調對她說:由於能夠把她自己交給斯蒂芬先生的意志和慾望來支配,或者
說,由於她能夠把她自己交給斯蒂芬先生的意志和慾望來支配,他感到非常快樂。

  無論何時斯蒂芬先生想邀她在他的家裡共度良宵或相聚哪怕只是一個小時;無
論他想讓她陪他到巴黎以外的甚麼地方,或是就在巴黎的某個地方;無論他邀她同
去某個飯店或者看甚麼演出,他將會直接打電話給她,並派車來接她--除非由勒
內本人來接她。今天,就在此刻,該輪到她說話了。

  她同意上述約定嗎?但她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們此刻讓她給出的這個答
覆,意味著她將同意把她自己徹底奉獻出來,意味著她將事先同意今後可能發生的
一切事情。對於即將發生的一切,她相當肯定自己從心底裡是願意說「行」的,可
她的肉體卻會說「不行」,至少在忍受鞭打這件事情上是如此。至於事情的其他方
面,憑心而論,她不得不承認,斯蒂芬先生的眼神引起了她內心一種又焦慮又興奮
的感覺,一種因受到誘惑而緊張得發抖的感覺。

  她渾身顫抖得像一片風中的樹葉,也許正因為她在顫抖,她深知自己甚至比斯
蒂芬先生更不耐煩地期待著那一時刻的到來,期待著他把他的手、也許是他的唇加
在她身上的那一刻的到來,也許能否使這一刻加速到來就全在於她本人了。

  無論她曾經是多麼富於勇氣,她的慾望又是多麼洶湧澎湃,當她正準備作出最
後的答覆時,卻突然感到所有的氣力一下子都離自己而去,她從沙發裡滑落地地板
上,她的裙子像汽球一樣在身邊攤開。在一片沉寂之中,響起了斯蒂芬先生空洞的
聲音,他評論道:她害怕了。

  他的話不是衝她說的,而是對勒內說的。O有一種感覺︰斯蒂芬先生在強忍著
不對她採取任何行動,而且他已經開始後悔他對自己的壓抑了。然而她終於還是避
開了他的凝視,雙眼緊盯著勒內,因為她生怕勒內看到她看斯蒂芬先生的眼神,並
且把這種眼神當作對他的背叛。然而這絕不是背叛,因為如果他們允許她在從屬於
斯蒂芬先生和從屬於勒內這兩種慾望中做出取捨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說︰她之所
以屈從於前一種慾望,唯一的原因在於勒內允許她這樣做,而且在某種程度上,她
認為他是在命令她這樣做。儘管如此,她心中仍隱藏著一絲躊躇,她不知道勒內會
不會因為她這麼快輕易就接受了斯蒂芬先生而生氣。

  哪怕他做出一點最輕微的表示,就可以立即消除她的猶豫不決,但是他一點表
示也沒有,只是再次要求她做出答覆,這已經是第三次。於是她含混不清地說︰

  「你們兩個人不論想怎樣做,我都同意,」說罷她垂下眼 ,緊盯著攤開在兩
膝之間的雙手,囁嚅問道︰「我想知道,我是不是會受到鞭打。」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在這段時間裡,她二十次地懊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然後
她聽到斯蒂芬先生一板一眼地說︰

  「會是經常不斷的。」

  隨後O聽到劃火柴的聲音和杯子的磕碰聲︰這兩個男人也許各自又添了一杯威
士忌。勒內就這麼接受了她的決定,勒內一句話也沒說。

  「即使我現在同意了,」她說,「即使我現在答應了,我還是受不了這個。」

  「我們要求於你的只是去接受它,如果你哭喊或呻吟,按照我們事先的約定,
那是毫無用處的。」斯蒂芬先生繼續說道。

  「哦,求求你們可憐可憐我,別這樣!」O說,斯蒂芬先生站起身來,勒內也
站了起來,彎腰抓住了她的雙肩。

  「給我們你的答覆,」他說,「你同不同意?」

  最後她終於表示同意。勒內輕柔地把她從地板上攙起來,然後他在那張大沙發
上坐下來,讓她面對沙發跪在他的身旁,她伸出的手臂、上半身和頭部斜靠在沙發
上。她閉上眼睛,數年前她見過的一幅景象閃過她的腦際︰那是一幅奇特的畫,上
面畫著一個女人跪在一張扶手椅前,和她現在的姿勢一模一樣。地板是由方磚砌成
的,在房間的一角,有一隻狗正在同一孩子玩耍,那個女人的裙子是掀起來的,在
她身後不遠處,有一個立姿的男人正揮起一束鞭子準備鞭打她,他們全都穿著十六
世紀的服裝。那幅畫的標題曾經令她感到噁心︰家法。

  勒內的一隻手像鐵鉗一樣抓住她的兩隻手腕,同時用另一隻手把她的裙子高高
撩起,她能感到細棉布的襯裡擦到了她的脖子。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臀部,似乎是想
引起斯蒂芬先生的注意,讓他欣賞那兩處為她增色的小小凹陷,和她兩腿之間的柔
軟。然後他用這隻手按著她的腰,使她的臀部更顯突出,並且命令她把雙膝分得更
開一些。

  她一言不發地服從了,勒內對她身體的誇耀,斯蒂芬先生對此所作的反應,以
及男人們用語的粗魯,突然令她那麼強烈而出乎意料地被羞恥心所壓倒,以致她原
來萌生的那一點點希望被斯蒂芬先生所佔有的慾望變得蕩然無存,她開始盼望著用
鞭打來作為一種解脫,好像只有疼痛和哭喊才能成為為自己辯護的理由。

  然而,斯蒂芬先生的手只是打開了她的臀部,然後從肛門進入、退出、又一次
進入,並且撫摸她,直到她再也忍不住呻吟,她的呻吟意味著她被征服了,被摧毀
了,被徹底地羞辱了。

  「我把你留給斯蒂芬先生,」勒內說,「就保持這個姿勢,他會在他認為適當
的時候放了你。」

  在羅西,有無數次她保持著這種姿勢,跪在那裡,把自己交給一個人或所有的
人,但那裡她的雙手總是被手鐲鎖在一起的,那時她是一個幸福的囚徒,每件事都
是強加在她身上的,沒有一件事是徵得她的同意的。然而在這裡,是她自己的自由
意志使她保持著這種半裸的狀態,要讓她站起身來,或者把她遮蓋起來,只須一個
簡單的手勢就足夠了。她的允諾就像皮項圈和鎖鏈那樣緊緊束縛著她,難道說那僅
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允諾嗎?

  無論她受到甚麼樣的羞辱,或者不如說正是由於她所受到的那些羞辱,由於她
徹底的馴服,由於她以那種順從的方式開放自身,從而博得了人們的尊重,難道說
這裡面不包含著某種快樂的成分嗎?

  當勒內離開時,斯蒂芬先生一直把他送到大門口,O就那麼孤伶伶地一動不動
的等在那裡,這種等待使她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感和肉體被出賣的感覺。沙發的
灰黃色絲面貼在臉上使她感到十分平滑,透過尼龍長襪,她感覺到膝下的羊毛地毯
很厚實,她的左腿側面可以感覺到壁爐中散發出來的熱氣,斯蒂芬先生添進去的三
根圓木正燃得劈啪作響,在屜櫃上,一架古鐘靜靜地走著,除此之外一片沉寂。

  O仔細地傾聽著,心裡想著:在這樣一間文明而雅致的房間裡,自己此刻的姿
勢是多麼荒唐。透過百葉窗能夠聽到午夜過後巴黎倦怠的喧聲,在下一個白天,在
明天早晨,她還能認出沙發墊子上她把臉頰貼在上面的地方嗎?以後她會在白天到
這間起居室裡來嗎?她還會在這裡受到同樣的待遇嗎?

  很明顯,斯蒂芬先生並不急於回來,而O,她曾經在羅西無數次那麼順從地等
待過那些陌生人前來,得到他們的快樂,現在當她想到一分鐘或十分鐘之內,他也
會用手接觸她的肉體,卻感到胸口裡有甚麼東西堵了上來,然而事情的進程和她想
的並不完全一樣。

  她聽到他打開門穿過房間的聲響。背衝著火,他站在那裡觀察了O好一陣子,
然後用一種接近耳語的聲音,讓她站起身來重新在沙發上坐好。這太出乎意料了,
她感到有引起發窘,但還是照他說的做了。

  他彬彬有禮地給她拿來一杯威士卡和一支煙,兩樣她都拒絕了。這時她發現,
他穿的是一件浴衣,一種樣式非常守舊的灰色粗布浴衣--和他的灰色頭髮有著相
同的顏色,他的手瘦長而乾枯,平平的指甲剪得短短的,顯得異常蒼白。當兩人視
線相接時,O的臉紅了︰這的的確確就是那雙抓住過她身體的手,那雙她此刻又怕
又想的手。但是他並沒有湊近她的意思。

  「我想請你把衣服全部脫光。」他說,「但是,先解開你夾克衫的扣子就行,
不必站起來。」

  O解開那些巨大的金色衣鉤,把這件緊身的夾克脫了下來,然後她把它放在沙
發的另一頭,那裡已經放著她的大衣、手套和皮包。

  「現在撫摸你自己的乳頭,輕輕地,」斯蒂芬先生接著說,「你必須用顏色深
一點的胭脂,它們的顏色太淺了。」

  全身靠在沙發背上,O用她的手指撫弄乳頭,感到它們很快變硬,挺了起來,
她用手掌遮住了它們。

  「哦,不要!」斯蒂芬先生說。

  她縮回了手,又重新靠在沙發背上︰相對於如此苗條的軀幹,她的乳房顯得沈
重,隆起的曲線十分雅致,她的脖子靠在沙發背上,雙手放在大腿兩旁。為甚麼斯
蒂芬先生還不彎下腰,把他的嘴唇貼在她的嘴唇上?為甚麼他的手還不伸向那對他
眼看著它們硬起來的乳頭?雖然她坐那裡紋絲不動,但仍能感覺到她的乳頭正隨著
她的呼吸在顫抖。

  他走過來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卻並沒有碰她,他在抽煙。忽然,他的手動了一
下--O永遠也不會知道這是不是故意的--使一些仍然灼熱的煙灰落在她的雙乳
之間。她有一種感覺︰他想羞辱她,用他的蔑視,用他的沉默,用一種疏遠的態度
來羞辱她。然而就在不久前,他還是渴望她的,他此刻仍然是渴望她的,她能從柔
軟布料做成的浴衣繃緊的程度看出這一點。那麼就讓他把她拿去好了,讓他盡情地
傷害她好了!

  O因為自己的慾望而憎恨自己,也因為斯蒂芬先生所表現出來的自我控制而厭
惡他。她想讓他愛她,是了,這就是真相了︰她確實希望看到他被自己的衝動而激
怒,這種衝動,就是想觸摸她的嘴唇的衝動、想穿透她的身體的衝動,如果必要的
話,甚至是蹂躪她的衝動,而不願意看到他這種平靜和自我中心的樣子。

  在羅西,她絲毫也不關心那些使用她身體的人們的感覺︰他們不過是她的情人
從她身上獲取快樂的工具,她所做的一切使她成為他希望她成為的那種人,就像石
頭那樣的光滑、平易和溫文。他們的手就是他的手,他們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

  但在這裡,一切變得迥然不同,勒內把她轉讓給了斯蒂芬先生,十分清楚,他
是想和他共同享有她,而並不想再從她身上得到更多的東西,也不是為了從把她交
給別人的做法中獲取快樂,而是為了和斯蒂芬先生分享他最喜愛的東西。

  毫無疑問,這就像在過去的日子裡,在他們都還年輕的時候,共同分享一次旅
行、一條遊艇或一匹馬一樣。此時此刻,這種分享對於勒內與斯蒂芬先生關係的意
義,比對於他與她關係的意義重大得多。他們兩個人日後從她身上尋找的,將僅僅
是對方在她身上所留下的印跡,對方行為的印跡。

  就在剛才,當她半裸地跪在勒內面前,斯蒂芬先生用雙手分開她的雙腿時,勒
內曾經仔細地向他解釋過,為甚麼O的臀部是容易接近的,為甚麼他對這一準備工
作感到欣慰︰因為他忽然想到,斯蒂芬先生將可以按照他的意願持續不斷地使用這
個他最鍾愛的孔道。他甚至還說,如果斯蒂芬先生樂意,他願意把它讓給他一人獨
享。

  「為甚麼不呢,我樂於從命。」斯蒂芬先生說,但是他又特別聲明,儘管這些
約定很不錯,他還是有可能會借用O一段時間。

  「O是你的,」勒內答道,「O會很樂意被你借用的。」這樣說著,他俯身向
她並且吻了她的手。

  當O想到勒內居然能夠部分地放棄她時,這個念頭對O來說簡直就像一個睛天
霹靂,她認為,這說明她的情人對斯蒂芬先生的關注超過了對她的關注。雖然他一
再對她說,他之所以愛她,愛的就是那個被他變成為客體的她,愛的是她對他的絕
對開放,愛的是他處置她的絕對自由,那種就像隨意處置一件傢俱一樣的自由,那
種對自己的一樣東西既可以保有更可付出的自由。但是她發現自己並沒有完全相信
他的話。

  她還看到了勒內對斯蒂芬先生心悅誠服或曰敬重的另一個標誌,那就是,勒內
一度是那麼熱切地希望看到她的身體被別人壓在身下或遭受鞭打的情景,每當他看
到她那張正在呻吟或哭喊的嘴,看到她那以因痛苦而閉起的滿含淚水的眼睛,他的
目光總是那麼含情脈脈、總是燃燒著不曾稍減的感激之情;而現在,他竟然離她而
去,而且是在向斯蒂芬先生展示了她的一切之後,就像掰開馬的嘴巴,向人證明了
它足夠年輕那樣向斯蒂芬先生證明了她足夠美麗之後,或更確切地說,是在向他證
明瞭她足夠適合於他的需要之後,而且是在承蒙他接納了她之後,才放心地離她而
去。

  不論他這一切做得有多麼冒犯人和侮辱人,O對勒內仍舊一往情深。她認為自
己是幸運的,因為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擁有足夠的重要性,使他希望從冒犯她的行為
中獲得快樂,就像那些虔誠的信徒因為上帝使他們變得卑微而感謝上帝那樣。

  但是在斯蒂芬先生身上,她發現了一種像冰和鐵一樣的意志,這種意志不會為
慾望所動搖。無論她是多麼的楚楚動人、多麼的馴順,在這一意志的天平上,她仍
然是絕對的一文不值。

  至少到目前為止是如此,否則她為甚麼會感到如此恐懼?在她看來,無論是羅
西的僕人腰帶上的皮鞭,還是一直加在她身上的鎖鏈,似乎都沒有斯蒂芬先生凝視
著她的乳房但控制自己不去碰它時的那種平靜更加可怕。她感到在這種全神貫注而
平靜深邃的目光的凝視之下,她細小的肩膀和苗條的身軀顯得格外脆弱。她不由自
主地顫抖著,感到自己簡直快要窒息了。

  指望用這種脆弱去軟化斯蒂芬先生是沒有用的,她心裡十分清楚,實際的情形
恰恰相反︰她獻給他的溫柔和順從既可以帶來愛撫,又可以帶來傷害;既可以招來
嘴唇,又可以招致指甲。她記得斯蒂芬先生曾用他夾著香煙的右手的中指尖輕輕磨
擦她的乳頭,乳頭很聽話地硬挺起來,這對於斯蒂芬先生來說是一種遊戲,或者只
是一個遊戲的引子,其他就甚麼也沒有了。或者,也可以把這個動作看成是一項檢
驗,用的就是人們檢驗一架機器是否運行正常的方式。O對這一點確信無疑。

  斯蒂芬先生坐在椅子扶手上沒有動,讓她把裙子脫掉,O潮濕的手指把衣扣搞
得很滑,結果她弄了兩次才解開裙子裡面的黑沙襯裙。

  在她把全身的衣服完全脫光之後,她的高跟皮鞋和只捲到膝蓋處的黑色尼龍長
襪,襯托出她小腿的雅致線條和大腿的雪白膚色。這時,斯蒂芬先生站起身來,用
一隻手握住她的腰,把她推向沙發,他讓她跪在地上,背靠沙發,將她的肩膀而不
是腰部緊緊地壓靠在沙發上,然後把她的雙腿稍稍分開了一些,她的雙手放在腳腕
上,腹部露出,在挺起的乳房上方,她的喉嚨向後仰起。

  她不敢看斯蒂芬先生的臉,但是她看到他的手解開了皮帶。當他跨到O的身上
時,她仍舊跪著,他抓住她的後頸,插進她的嘴裡,看來他尋求的不是她嘴唇的愛
撫,而是她的喉嚨深處。

  他弄了很長時間,O感到那令人窒息的肉體在膨脹和變硬,它緩慢而一再重覆
地錘擊弄得她眼淚直流。為了更徹底地進入她,斯蒂芬先生索性跪在沙發上,兩個
膝蓋就貼在她的臉頰兩側,有一瞬他的臀部就坐在她的乳房上。

  她感覺到自己的子宮在燃燒,那無用的被詛咒的子宮在身體裡燃燒。儘管斯蒂
芬先生顯得很愉快,並且長時間地陶醉在她的身體中,但他並沒有讓自己達到快感
高潮,而是默默無語地從她身上撤了出去,重新站起身子,沒有合起他的浴衣。

  「你真賤,O,」他對她說,「你愛勒內,但是你很淫蕩。勒內難道看不出,
你貪戀而且渴望所有想要你的男人?他難道不明白,把你送到羅西去或是把你交給
其他人,恰恰是為你提供了掩蓋淫蕩的藉口?」

  「我愛勒內。」O答道。

  「你愛勒內,但是比起別人,你更渴望我。」斯蒂芬先生接著說。

  是的,這是真的,好確實渴望著他。但是即使勒內知道了這一點,事情又會有
甚麼不同呢?她能做的一切只是保持沉默、垂下眼 ,直視斯蒂芬先生的眼睛就等
於對此供認不諱。

  隨後,斯蒂芬先生躬身抓住了她的雙肩,使她躺倒在地毯上。她仰臥在那裡,
雙腿蜷起,斯蒂芬先生坐在她剛才靠過的沙發上,抓住她的右膝,把她拉向他的身
旁。由於她臉沖壁爐,從壁爐裡射出的火光照射在好蜷起的腹股溝和臀部上。斯蒂
芬先生沒有鬆手,卻突然命令她撫摸她自己,不許她把雙腿併攏。O先是驚得目瞪
口呆,然後開始順從地伸出右手,手指碰到了那已經從陰毛中凸起的像是在燃燒的
陰蒂,就在她下體嬌嫩的陰唇相接的地方。

  但是她的手又縮了回去,她囁嚅道︰「我不能。」

  事實上她的確不能這樣做,她一生中唯一一次偷偷地愛撫自己是在家裡那張溫
暖而陰暗的床上,當時她獨自一人在睡覺,但是她從未嘗試過用這種方法達到性高
潮。後來她有時會在睡夢中達到高潮,隨即失望地醒來,因為這種事總是令她神經
緊張,而且轉瞬即逝。

  斯蒂芬先生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她受不住了,又重覆地嘟囔了一遍:「我不
能」,然後就閉上了雙眼。

  在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件永生難忘的往事,時至今日,每當想起這件事,還會
使她感覺到與當年同樣強烈的噁心,那是她頭一次見到別人做這件事,當時她才十
五歲,那是瑪麗安深陷在旅館房間皮椅中的身影:瑪麗安把一條腿搭在椅子的扶手
上,頭搭在另一邊的扶手上,她就這麼當著O的面撫愛自己,還不停地呻吟。瑪麗
安還提起過這麼一件事︰有一天她正照這副樣子在辦公室裡撫愛自己,以為只有自
己一個人在,忽然間她的老闆偶然走了進來,正好看見了她在幹的事。

  O見瑪麗安的辦公室,那是一間空空蕩蕩的房間,有淺綠色的牆壁,從北面塵
封的窗戶裡有微弱的光線透進來,那裡只有一隻為來訪者準備的安樂椅,放在辦公
桌的對面。

  「你趕快溜掉了?」O問她。

  「沒有,」瑪麗安回答道,「他要求我重新來過,這次他把門鎖上了,他讓我
脫下內褲,把椅子推到窗前。」

  O當時認為瑪麗安很有勇氣,她十分崇拜瑪麗安,也很怕她。當時她堅定地拒
絕了當著瑪麗安的面撫愛自己,而且發誓她永遠也不會當著任何人的面做這件事。
瑪麗安不以為然地笑了,並且說︰

  「走著瞧,等到你的情人求你做的時候。」

  勒內從未要求過她做這件事,如果他要求,她會服從嗎?是的,當然她會的,
但是她一想到勒內的眼睛裡也會流露出她在瑪麗安面前所感到的那種噁心的感覺,
就十分害怕,這真是太荒唐了。而由於這是斯蒂芬先生的要求,事情就顯得更加荒
唐。她並不在乎斯蒂芬先生是否會為此而感到噁心,但是不能,她就是不能做這件
事。於是她第三次喃喃地說︰「我不能。」

  雖然她聲音低得就像耳語一般,但他還是聽到了,他不再理睬她,只是站起身
來,把浴衣的下擺合在一起,然後命令O站起來。

  「這就是你的服從嗎?」他說。

  他用左手抓住了她的兩隻手腕,用右手左右開弓打她的耳光。她搖晃著,如果
不是他緊緊抓著她,她早就摔倒在地了。

  「跪下聽著,」他說,「我不得不這樣說,看來勒內對你的訓練,離要求還差
得太遠。」

  「我總是服從勒內的。」她囁嚅著。

  「你是在混淆愛情和服從。你必須服從我而不必愛我,我也不必愛你。」

  聽了這話,O感到有一股奇異的說不清理由的憎惡之情和反抗的風暴在胸中升
起,她在心靈深處默默地否認著她聽到的每一句話,否認著她自己關於順從和接受
奴役的承諾,否認著她自己已做出的允諾,否認著她自己的慾望,否認著她肉體的
裸露,她的汗水,她的顫抖的四肢和她眼睛的四周的黑暈。

  當他像勒內曾經提到過的他將要做的那樣,讓她伏下身子,用胳膊肘支在地板
上,頭放在兩條手臂中間,臀部翹起,從後邊強行進入她的身體時,她掙扎著,憤
怒地咬緊了牙關。

  第一次她沒有叫出聲來。他又進入一次,這次更加猛烈,弄得她尖叫起來。她
的尖叫既是因為痛,也是因為反抗,看來他心裡也完全明白這一點。她還知道--
他為逼得她尖叫起來而感到高興,因為那意味著她被他征服了。

  完事之後,他扶她站起來,在放開她之前,他對她說道,他射進她身體裡的東
西將會變成血,慢慢地從那些由他加在她身上的傷口中滲出來,這些傷口將會一直
燃燒著她,唯一的例外只有在她的臀部供他使用之時。他將不得不以他自己的方式
來強制實行這一切。

  勒內已經給了他對她採取這種特殊使用方式的權利,而他毫無疑問願意充分地
行使這一權利,她最好不要對此存有甚麼幻想。他提醒她,她已經同意作勒內的奴
隸,所以她也是他的奴隸,但是看起來她似乎並不太清楚--或者說還沒有自覺地
意識到--她的承諾都包括了哪些內容。等到她想明白這一點時,再想逃避已經晚
了。

  O一邊聽他講話,一邊在心裡對自己說:對於他來說,要想逃避對她的迷戀恐
怕也太晚了。她不打算很快地被他馴服,而到她被馴服的時候,他將會學會如何愛
她。在她內心的反抗和她敢於表現出來的膽怯的拒絕之中有一個例外,也僅僅有這
一個例外︰她希望在斯蒂芬先生心目中為自己留下一種嬌羞的形象,就像她給勒內
留下的印象那樣,並且希望他對她產生比僅僅渴望得到她更多一些的感覺。

  這並不是因為她愛上了他,而是因為她心裡清楚,勒內以男孩子愛兄長那樣的
熱情愛著斯蒂芬先生,她認為他早已準備好,在必要的時候把她奉獻給斯蒂芬先生
的任何一個奇思異想,竭盡全力使他滿意。她有一種絕不會錯的直覺︰勒內將會學
斯蒂芬先生的樣子,而且力圖學會他的作派,如果斯蒂芬先生表現出看不起她的意
思,勒內將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不管他有多麼愛她,他將會因此而受到他從未受到過的傷害,甚至是從未夢想
過會受到的傷害,是那些羅西的男人們的看法所難以給予他的傷害。這是因為在羅
西,對她來說他是主人,他把她交給那些男人們之後,他們對她的看法是從他本人
這裡得到的。在這裡,他不再是主人了,相反,斯蒂芬先生是勒內的主人。勒內自
己並未完全意識到這一點,換句話說,勒內崇拜他,處處想趕上他,想和他競爭。

  這就是他要和他分享一切的原因,也是他把O送給他的原因︰很明顯,她已經
被毫無保留地奉獻了給他。勒內也許會繼續愛她,只要斯蒂芬先生認為她是有價值
的,而且愛她。直到這時一切才變得清晰起來︰斯蒂芬先生將是她的主人,不管勒
內對此作何想法,他將是她唯一的主人,她和他的關係將是一種確切意義上的主人
和奴隸的關係。她從他那裡不可期望任何憐憫;但是難道她不能期望從他那裡得到
一點點愛的感覺嗎?

  懶散閒適地坐在壁爐旁那張大安樂椅上,斯蒂芬先生就讓O那麼一絲不掛地站
在那裡,等待他的下一道命令,她默默無語地等待著。後來他終於站起身來,讓她
跟著他走。此時O的身上除了高跟鞋和黑絲襪,仍舊是赤裸裸的,她跟著他走上一
段樓梯,進入一間小小的臥室。它小到只能在一個角落放一張床,另一個角落放一
個梳妝台,還有一張椅子擺在床和窗戶之間。這個小房間同一個略微大些的房間連
在一起,那是斯蒂芬先生的房間,兩個房間中間有一個共用的洗漱室。

  O先把自己洗淨擦乾--毛帽是粉紅色帶淺花的--隨後脫掉高跟鞋和長襪,
爬進冰冷的被窩。窗 是開著的,外面是黑沉沉的夜。

  在關上連接這兩個房間的門之前,斯蒂芬先生走到已經躺在床上的O的身旁,
吻了她的手指尖,這個動作他曾經做過一次,那次是在她從酒吧的高腳凳上站起身
時,他吻了她那隻手上的鐵戒指,向她致意。如此說來,他已經用他的手和陽具進
入了她的身體,一一地蹂蹣了她的口和臀,而最終僅僅肯用他的嘴唇來碰碰她的指
尖。

  O啜泣著,一直到天亮才睡著。



 在第二天午前,斯蒂芬先生的司機把O送回家。她是十點鐘醒來的,一位黑白
混血的老僕人給她送來一杯咖啡,為她準備好浴盆,拿來了她的衣服,但不包括她
的皮大衣、手套和皮包。她下樓時發現這些東西放在起居室的沙發上,起居室空無
一人,百葉窗已經打開。從沙發對面的窗戶望出去,她能看到一個綠色但很狹小的
花園,看上去像個水族館,花園裡只種了常春籐、冬青和一些灌木。

  在她穿外衣時,那個黑白混血僕人告訴她,斯蒂芬先生已經出去了,說著遞給
她一個信封,上面只寫著她的名字的縮寫,裡面的白紙上有兩行字:

  「勒內打電話來,他六點鐘到攝影室找你。」署名只有一個字母:S。
  下面加了一行附言:「那條鞭子是為你下次造訪準備的。」

  O瞥了一眼四周,在桌子上,在昨天晚上斯蒂芬先生和勒內坐過的那兩把椅子
之間,有一條又細又長的馬鞭,放在一瓶黃色的玫瑰花旁邊。

  僕人在門旁等待,O把信放進皮包,離開了這所房子。

  這麼說勒內給斯蒂芬先生打過電話了,卻沒給她打。O回到家後,脫下衣服,
穿著浴衣吃了午飯。她還有充足的時間重新化妝梳頭,穿好衣服去攝影室,她應當
在三點鐘上班。

  電話鈴一直沒有響,勒內沒有給她打電話。為甚麼?斯蒂芬先生對他都說了些
甚麼?他們會怎樣評論她?她憶起他們當著她的面使用那些詞句,他們對她身體的
優點所做的那些零星的評論,那些所謂「優點」僅僅是以他們的要求為標準的。

  也許是因為她還不太熟悉英語中的這一類辭彙,但是所有那些她能為這找到法
語對應詞的辭彙,在她聽來都是絕對粗鄙,充滿蔑視語氣的。的確,她曾經被很多
人像對待妓院中的妓女那樣頻繁地佔有過,那麼為甚麼他們應當用不同的態度對待
她呢?

  「我愛你,我愛你,勒內,」她不斷地重覆著這句話,在她冷冷清清的房間中
溫柔地呼喚著他,「我愛你,做你想對我做的一切,但是不要離開我,看在上帝的
份上,不要離開我。」

  有誰會可憐那些處在期待之中的人們呢?他們可以很容易被辨認出來:從他們
變得舒緩的姿態當中;從他們強裝出來的關注目光當中 那目光確實是關注的,
但他們真正關注的是在目光所及處之外的甚麼東西上面,還有從他們的心不在焉當
中。多麼漫長的三個小時,在攝影棚裡,一個O不認識的豐滿的矮個子紅髮姑娘為
她作帽子模特兒,O一直顯得心不在焉,每分每秒都在盼著時間快點過去,內心充
滿焦慮。

  在襯衫和紅絲襯裙外面,她穿著一條格子花呢的裙子和一件緊身短夾克,她襯
衫的亮紅色從敞開的夾克下面露了出來,使她本來就十分蒼白的面頰,顯得更加蒼
白。那個小個子模特兒對她說,她看上去像個傾國傾城的妖姬,「為誰而傾呢?」
O不由地自問。

  如果是在兩年以前,在她遇到並愛上勒內以前,她會發誓說:「為斯蒂芬先生
而傾」,並加上一句「他早晚會知道這一點的」。然而,她對勒內的愛和勒內對她
的愛,繳掉了她的一切武器,她不但再了沒有過有關自己的力量的任何新證據,而
且自己一度擁有過的力量也被剝奪得一乾二淨。

  她曾經是冷酷和易變的,她喜歡用話語或身體語言表示出對那些愛著她的男孩
子的藐視,而且甚麼也不給他們。有時她會心血來潮地獻一次身,僅僅一次而已,
而且是毫無理由的,以此作為一種補償。這種做法,常常把他們的熱情煽得更加旺
盛,更加狂熱,而她從不接受這種熱情。

  她確信他們在愛著她:其中有一個曾試圖自殺,當他從醫院出來之後,她到他
那裡去了,在他面前把衣服脫光,躺在他的沙發上,但不許他 她。由於痛苦和熱
情而變得蒼白的他,默默地盯著她看了兩個小時,但始終遵照他自己的諾言,不敢
越雷池一步。她根本不想再見到他,這並不是因為她輕視那被她喚起的慾望,她理
解這種慾望,或者她認為自己是能夠理解的;而是因為她在女孩身上,在那些偶然
結識的年輕的陌生女孩身上體驗過同樣的慾望(或許僅僅是她以為自己是這樣)。

  她們當中有些人被她征服之後,她把她們帶到一些隱秘的旅館裡去,那裡有著
狹長的走廊和糊著壁紙的牆壁;而另外一些女友則被她的舉動嚇壞了,從此不再理
睬她。但是,被她視為慾望或誤以為是慾望的東西,實際上只不過是一種征服他人
的渴望。然而,無論是她的強悍外表,以及她曾有過好幾個情人這一事實 如果
你能稱她們為情人的話 還是她的硬心腸和她的勇氣,在遇到勒內之後,卻一下
子全部喪失得一乾二淨。在一個星期之內,她既學會了害怕,又學會了忠貞不瑜;
既領略了悲憤的苦味,也嘗到了幸福的甜味。

  勒內就像海盜撲向他的俘虜一樣撲向她,而她也沉醉在自己被捕獲的感覺中。
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腳腕、身體的每一部位以及她身心的最深處所受到的束縛,
那束縛比一絲頭髮更難以察覺,卻比小人國的人用來捆綁格列弗的繩子更加強勁,
那是一種神經隨著她情人的一顰一笑而一緊一鬆的束縛。從此她不再擁有自由了?
是的!感謝上帝,她不再是個自由人了。但她是光,她是雲中的仙女,她是水中的
魚兒,徹底迷失在幸福之中。她的迷失,是因為一縷情絲,這掌握在勒內手中的繩
索,就是她與現實生活唯一的聯繫。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當勒內那只緊抓著她的手鬆開來的時候 或者當
她認為他是這樣時 當他對她的關注似乎不再熱切時,當他使她覺得被冷淡了或
有一段時間不來看她時,不回覆她的信,使她認為他已經不想再見她,快要停止愛
她時,她就像遭了雷擊一樣,感到窒息。草兒變成黑色,白天不再是白天,黑夜也
不再是黑夜,白天黑夜全都變成地獄中的刑具,在用不斷變換的亮光和黑暗來折磨
她。

  涼水使她覺得噁心,她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座已經化成灰燼的雕像 苦澀,無
用,遭受詛咒 就像戈莫拉的鹽制雕像那樣。她感到有罪,那些雖然愛著上帝但
被他拋棄在夜晚的黑暗之中的人是有罪的,因為他們已經被他拋棄,他們沉沒在回
憶的海洋之中,去尋找自己的罪惡的所在。她回顧了自己的經歷,去尋找自己的罪
過,她發現的僅僅是一些意義不大的善意或一點點自我陶醉,並沒有多少是真正發
自內心的。

  例如,偶爾勾起過對勒內以外的其他男人的慾望,這些男人能夠引起她興趣的
地方僅限於同勒內相似的方面。她是屬於勒內的,這一點會使她感到快活,使她的
幸福像美酒一樣溢出了酒杯。到目前為止,正是對勒內的完全徹底的順從,造成了
她那些軟弱的、沒有主見的、輕薄的行為 但它們是些甚麼樣的行為呢?她應當
引咎自責的只有一些思想和逃避的企圖而已。然而,勒內確信她是有罪的,而且在
不自覺地懲罰著她那些他並不知曉的罪惡(因為這一罪惡僅僅存在於她的心裡),
然而斯蒂芬先生馬上就發現了這一罪惡 她的放蕩。

  對於按照勒內的意願遭受鞭打和賣淫,O感到快樂,這不僅因為她那隱忍的順
從使她能夠向她的情人提供一種證據,證明她是屬於他的;還因為那些由鞭笞所帶
來的痛苦和羞辱,那些佔有她的人以強迫她達到快樂的方式加在她身的強暴,那些
只顧沉浸在自己的快樂中而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感覺的行為,在她看來正是對她的
罪孽的救贖。對她來說,那些擁抱是污穢的;那些手對她的乳房的觸摸是不可忍受
的侮辱;那些舌頭和陽具就像粘乎乎的野獸,在她竭盡全力閉得緊緊的雙唇和前後
兩個孔道周圍蹭來蹭去。

  這一切曾經使她由於噁心而變得全身僵硬,曾經使她拼盡全力熬住那些意在使
她屈服的鞭打,但是,她最後終於還是屈服於那些鞭打,被迫交出了自己。儘管如
此,假如斯蒂芬先生是對的可該怎麼辦?假如她確實喜歡上自己的被玷污可該怎麼
辦?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越是如此下賤,勒內願意讓她充當他獲得快樂的工具這
件事就顯得愈加慈悲。

  在孩兒時,O曾經在一個房間的白牆上讀到過用紅字寫成的一句《聖經》裡的
話,那是在威爾士,她在那裡住過兩個月。那句話是新教徒常常作為座右銘擺在自
己房間裡的:

  落入活著的上帝之手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不對,O對自己說,那是不正確的,可怕的事是被活著的上帝所拋棄。每當勒
內拖延約會日期或者在約會時遲到,就像他今天這樣 六點鐘已經過了,已經六
點半了 O都會被瘋狂和絕望的雙重感覺緊緊攫住,但這完全是空穴來風。無中
生有的瘋狂、無中生有的絕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勒內會來的,他一定會的,甚麼也沒有改變,他是愛她的,只是被職員會議拖
住了,或被一些額外的工作耽擱了。他只是沒有時間通知她。在這絕望的一瞬過去
之後,O從窒息中甦醒。然而,每一次這樣可怕的打擊,都會在她心底深處留下一
個模糊的預感,一個災難將臨的警告:有時勒內並不在意讓她知道他遲到的原因,
有時只是為一輪高爾夫球或一把橋牌,有時是為了另外的甚麼人,因為他要讓O知
道:他雖然愛她,但他是自由的;他雖然看重她,但他又是輕浮易變的,非常的輕
浮易變。

  多麼希望那令一切灰飛煙滅的一天永不到來,那令人瘋狂的一天永不到來,那
令人窒息的一天永不到來!哦,讓奇跡繼續下去吧,讓我繼續享有這一恩惠吧,勒
內,不要離開我!每一天O都不看也不想看明天以後的日子;每個星期,O都不願
意看到下個星期以後的星期,對她來說,和勒內在一起的每個夜晚都像永恆一樣的
長久。

  七點鐘時勒內終於來了。他因為又見到了她,顯得非常高興,當著那正在修理
泛光燈電工的面吻了她,也當著那個正好走出化妝室的矮個子紅頭髮模特兒的面,
還當著傑克琳的面 沒人料到她也會來,她只是偶然跟著另一個模特兒來的。

  「多麼動人的景象」傑克琳對O說。「我正好路過這兒,我想管你要你給我照
的最後一張像,可是我想,我來的不是時候。我馬上就走。」

  「小姐,請留步,」勒內叫住她,並沒有鬆開O的腰,他又說了一遍,「請不
要走!」

  O給他們互相作了介紹:傑克琳,勒內;勒內,傑克琳。

  那個紅髮模特兒生氣地回到她的化妝室去了,那個電工在假裝忙著幹活。O看
著傑克琳,同時感到勒內的目光也在望著同一個地方。傑克琳穿著一件滑雪裝,是
那些從不滑雪的電影明星愛穿的那一種,她的黑衣勾勒出兩個小小的分得很開的乳
房,她的緊身滑雪褲同樣勾畫出她那雙愛做冬季運動的女孩的修長的腿。她身上的
一切看上去都像雪:她的灰海豹皮夾克閃著潔白的光澤;她的頭髮和眼 上塗的銀
灰色眼膏,看上去像陽光下的白雪。

  她唇膏的顏色深紅近紫,而當她笑著,抬起眼 看著O時,O對自己說,沒有
人能夠抵禦自己的慾望,那就是去啜飲那銀色眼 下的兩潭碧綠的水波,去脫掉她
的毛衣,然後把他的手放在那豐滿的小乳房上。你看:勒內還沒有完全回到她的身
邊,僅僅因為他來了,她就恢復了對他人和對自己的鑒賞力,恢復了她對生活本身
的興趣。

  他們三個人是一起離開的。在皇室路上,已經飄了兩個小時的鵝毛大雪這會兒
變成了打著旋的細小的白蠅,刺在臉上生痛,人行道上的融雪岩鹽在他們的腳下扎
扎作響,正在融化著積雪。O感到冷氣正順著她的腿盤升上來,緊緊地裹住了她裸
露的大腿。

  O十分清楚自己喜愛的年輕女人的類型。這並不意味著她想給人自己在與男人
競爭的印象,也不是因為她想用一些男性的品質來彌補女性天性中那種難以覺察的
卑微。的確,在二十歲時,她曾經追求過她眾多女友中最美麗的一個,她喜歡親手
為她摘掉帽子,喜歡在她走過時注視著她,喜歡在她下計程車時伸手去攙扶她。

  由於同樣的原因,她絕不能容忍陪她在點心店喫茶而不是由自己來付賬。她吻
她的手,走在大街上,在沒人時,瞅準機會也吻她的嘴唇。但是她故意表演出來的
感情,大多是為了向流言示威,其中孩子氣多於真情實感。

  從另一方面來說,她有一種真實而深刻的迷戀,那就是對精心描畫過的甜蜜的
嘴唇屈服於自己唇下這種美妙感覺的迷戀;對下午五點鐘拉起窗 、點亮壁爐上的
檯燈、在半明半暗的沙發上那半開半閉的發出細瓷或珍珠光澤的美麗雙眸的迷戀;
對那急切地呢喃著「再來,哦,求求你再來一次……」的嗓音的迷戀;對沾在她手
指上的海水一樣的氣味的迷戀。

  她覺得去追求也是一種享受。這並不是為了追求本身,無論追求本身是多麼令
人感到愉快和神奇,而是為了在這種狩獵的行動中,所體驗到的那種完美的自由感
覺。她,而且僅僅是她一個人,定下了那些規則,指導著整個事態的進程(這是她
對男人從未做過的事,或者說是她對男人僅僅以最隱蔽的方式做過的事)。

  每次都是由她來提起一個話題,由她來確定約會的方式,接吻時也是她主動,
而不樂意別人先來吻她。由於她是追求者,所以她從不允許那個接受她撫愛的姑娘
也來愛撫她。雖然她希望能盡快看到女伴的裸體,可是總是能夠很快為自己不脫衣
服找到藉口。她常用的藉口包括,推說自己很怕冷,或者推說那正好是她這個月不
適合脫衣的日子。

  此外,她總是能夠成功地從某個女人身上發掘出某些美麗之處。她還記得,就
在萊希外面,她曾經試圖引誘一個相貌醜陋、很不情願而且脾氣極壞的小女孩。她
喜愛她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她那一頭金髮。它們被剪得長短不齊,遮在皮膚上像一
片明暗相間的樹林。雖然看上去毫無光澤,可是又柔軟又平滑,從頭上直披下來。

  但那個小女孩拒絕了她的勾引。假如有那麼一天,快樂之光會照亮小女孩這張
討人厭的臉蛋,那也絕不是因為O,O熱烈地愛著那一張張在愛的光輝中顯得格外
年輕而圓潤的面孔,它使人看不出她們的年齡,雖然它不會使她們變得年輕,但會
使她們的嘴唇像塗了唇膏一樣顯得豐滿,使她們的眼睛變得更有神彩,更加清澈。

  在這種變化之中,O對她們的崇拜超過了她自己的驕傲,因為最動人的一幕並
不是由她造成的;在羅西,她曾體驗過類似的不舒服的感覺,那是當她看到某個姑
娘被一個陌生人佔有時,面孔上發生了這種不可思議的變化。那些裸露而馴服的肉
體征服了她,使她產生了這樣一種感覺:即使她的女伴僅僅同意在一個鎖起的房間
裡為她展示她的裸體,那已是給了她一份她永遠不能以同樣方式償還的禮物。

  假日的陽光和沙灘上的裸體卻不會給她留下任何印象 並不僅僅因為那是在
公共場合,而且因為她在某種程度上對公共場合及不與外界隔絕的環境懷有防範之
心。她總是以不懈的熱情去追尋著其他女人的美,超過了她對於自身的美的關注,
無論甚麼時候她偶爾瞥見自己在鏡中的身影,總會同時在幻想中看到她們的影子。

  她從女伴身上觀察到的吸引她的力量,正是她自己對男性產生誘惑的力量。她
欣喜地發現,她在女人們身上尋求的東西(她們從不或絕少對她有同樣的要求),
正是男性熱切和焦急地在她身上尋求的東西。

  於是她這個人無論對於男性還是女性來說都是同謀,她從與他們的關係中,得
到自己的一份糕點,同時也吃掉它。有些時候這種遊戲並不容易玩。O就這樣愛上
了傑克琳,她對她的愛跟對其他人的愛相比,既不太多也不太少,而且O認為對她
使用「愛上」這個詞(它總是被她頻繁地使用著)是恰如其分、毫無疑問的。可是
為甚麼她這次要隱瞞住對她的愛呢?

  當碼頭沿岸的白楊含苞待放時,白天變得越來越長了,情人們有了工作之餘在
花園中小坐片刻的時間。這時O認為自己終於有了面對傑克琳的勇氣。在冬天,傑
克琳裹在她的漂亮的皮大衣裡,對她來說顯得過於意氣飛揚,過於光彩照人,不可
接觸,不可接近。傑克琳自己也知道這一點。而春天把她帶回到尋常服裝、平底鞋
和毛衣裡面。梳著那種荷蘭式短髮,她終於恢復到一種年輕嬌嫩的女學生模樣。

  在大學預科做學生時,O常常抓住女同學的手腕,一言不發地把她們拉進空無
一人的更衣室裡,把她們推到掛著的外衣上面。外衣從衣架上滑落下來,O大笑不
止。她們總是穿著一身純棉制服襯衫,在胸兜上用紅線繡上自己姓名的縮寫。

  就在三年以後,在離O所在的學校三公里以外,傑克琳在另一所大學預科學校
讀書,身上穿著相同的襯衫。有一天當傑克琳為某種時裝作模特兒時,非常偶然地
輕歎一聲說,說真的,如果當初在學校時能有這樣漂亮的衣服,她們會不知有多麼
快活呢。要不就是允許她們只穿工裝,底下甚麼也不穿,那有多好。

  「你這是甚麼意思,甚麼也不穿?」O問她。

  「當然是不穿裙子了,」傑克琳答道。

  O一聽就感到臉紅起來,因為到此時為止,她仍然對自己在裙子底下甚麼也不
穿難以習慣,所以任何雙關語在她聽開都像是一種諷刺。她不斷地對自己說,人在
衣服裡面歸根結底總是裸體的,但這對她沒甚麼作用。不行,她還是感到自己像那
個從維羅納來的女人一樣渾身赤裸。

  她就這樣走出去把自己交給那個圍城軍隊的頭目,以此來拯救她的城市:她在
外衣下甚麼也沒穿,那外衣只須一個動作就可以被撕開。她還覺得自己就像那個意
大利人,她的裸體意味著救贖。可是自己又是去救贖甚麼呢?

  由於傑克琳對自己滿懷自信,她沒有甚麼需要救贖的;她也不需要向自己證明
甚麼,她所需要的只是一面鏡子而已。O一面謙卑地注視著她,一面在想,如果一
個人要把花獻給她,那只能是玉蘭花,因為它們那厚實無光的花瓣在凋謝時會變成
水泡狀;要不就是山茶花,因為它們蠟白色的花瓣有時會染上一抹粉紅。

  當冬天褪去時,鍍在傑克琳皮膚上的一層蒼白顏色就像融雪一樣地消失了,只
有山茶花才會改變得如此神速。但是O唯恐自己因為這些太富於戲劇性的花兒出乖
露醜。一天,她帶了一束蘭花風信子花給她,它們香氣襲人,就像晚香玉的氣味那
樣:濃郁,衝鼻,繚繞不去,有一種山茶花應有卻沒有的芳香。

  傑克琳把她蒙古式的小鼻子和粉紅色的嘴唇埋在那溫暖濃密的花朵中。她最後
這兩個星期不再塗紅色唇膏,而改用粉紅色的唇膏了。

  「是給我的嗎?」她露出一副女人在接受禮物時常有的欣喜表情。

  然後她向O道了謝,並問她勒內是不是會來接她。是的,他會來的,O說。他
會來的,她又對自己重覆了一遍。僅僅是為了他,傑克琳才會把她那雙冷若冰霜的
水汪汪的大眼睛抬起來一下。她站在那裡默默地一動不動地擺姿勢時,那雙眼睛從
不直視任何人。

  她不需要任何人來教給她如何保持沉默,如何把手垂在身體兩側,如何把頭稍
稍向後仰。O盼望有朝一日能抓住她頸後的一縷金髮,讓她馴服的頭完全仰起,然
後至少用她的手指輕柔地摸一摸她的眉毛。但是她知道,這恰恰也是勒內想要做的
事情。

  她完全清楚,一向是那麼大膽無畏的自己,現在為甚麼會變得如此羞澀;為甚
麼她渴望得到傑克琳已長達兩個多月,卻沒有一字一句一舉一動把這一慾望洩露出
去,並竭力為自己的膽怯做出連自己也難以說服的解釋。障礙並不在傑克琳,而在
O的靈魂深處,它的根在她心裡扎得比以往任何感覺都要深得多。

  那是因為勒內把自由還給了她,而她厭惡這個自由,她覺得這個自由比任何鎖
鏈都差之遠矣。她的自由把她和勒內分開了,她完全可以在不論甚麼時候抓住傑克
琳,一言不發地把她的兩隻手按在牆上,就像被鋼針刺穿的蝴蝶那樣,傑克琳會被
她按得一動也不能動,也許連笑也笑不出。O喜歡那些被人捕獲的野獸,它們或者
被用作誘餌,或者按照獵人的命令向前跑,引誘獵人來抓住它們。

  然而,此時此刻,不是別人恰恰是她自己緊靠在牆上,蒼白而發抖,被自己的
沉默強釘在那裡,被自己的沉默束縛在那裡,快樂地保持著沉默。她在等待著比已
經得到的允諾還要多的東西,因為她已經得到了允諾。她在等待著一個命令,這個
命令將不是從勒內那裡而是從斯蒂芬先生那裡向她發出的。

  自從勒內把她送給了斯蒂芬先生之後,已經有好幾個月過去了。O恐怖地注意
到,在她情人的眼中,斯蒂芬先生變得越來越重要。此外,她還感覺到,在這件事
情上也許自己從一開始就弄錯了:有關斯蒂芬先生在她的想像當中變得日益重要這
一點也許只是一種錯覺,在變的不是斯蒂芬先生的重要性,而是她自己對這一既成
事實的認識,以及對這一感覺的承認。

  她很快就注意到,勒內選擇與她共度的夜晚,總是在她到斯蒂芬先生那裡去之
後(斯蒂芬先生只在勒內離開巴黎時才和她度過整個晚上),她還注意到,在勒內
留宿斯蒂芬先生家的唯一一個晚上,除了在她偶爾掙扎時幫助她保持對斯蒂芬先生
來說更加方便可用的姿勢之外,他始終沒有 過她。

  他極少留下來過夜,除非斯蒂芬先生表示需要他留下,他從來沒有留下來過。
而且不論何時留宿,他總是穿著整齊,就像他頭一次帶O來到這裡時那樣。他沉默
寡言,一支接一支地吸煙,不斷往壁爐裡添柴,為斯蒂芬先生倒飲料 可他自己
卻從來不喝。

  O覺得他看她的目光就像馴獸人在看他馴的獸,他關注的是它的表現是否徹底
馴服,從而為他面上增光;他看她的目光更像是一位王子的衛士或是一個強盜頭子
的副官,嚴密地監視著他從街上找來的一個妓女。

  其實他是在扮演一個僕人或助手的角色,這一點的證據還在於,他對斯蒂芬先
生臉色的關注程度遠遠超過了他對O的關注程度 在他的目光之不,O感到自己
只剩下了肉感這一重意義:通過把這一感官的快樂奉獻給斯蒂芬先生,勒內向他表
達出自己對他的尊敬和崇拜,甚至為了後者能夠從自己送給他的東西中得到快樂而
對他感激涕零。

  如果斯蒂芬先生喜歡的是男孩子,那麼一切也許會變得簡單得多,O絲毫也不
懷疑,勒內即使並不情願,但一定會滿足斯蒂芬先生提出的乃至最過分的要求的。
然而,斯蒂芬先生只喜歡女人。

  O相信,通過她的身體這一媒介,通過這個由他們兩人共同分享的肉體,他們
獲得了某種更神秘更微妙的東西,那是一種更加熱烈的神交,這一觀念雖然十分費
解,但她難以否認它的存在和它強大的力量。此外,為甚麼這種界線要以抽像的方
式表現出來呢?在羅西,O曾經有過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既屬於勒內又屬於其他男
人的經驗。為甚麼勒內在斯蒂芬先生面前不但要克制自己想要佔有她的慾望,而且
克制自己給她下命令的慾望呢?(他所做的一切只是轉達斯蒂芬先生的命令)在她
作出最後答覆之前,曾經問過勒內這是為甚麼。

  「出於敬意。」勒內答道。

  「可我是屬於你的。」O說。

  「你首先屬於斯蒂芬先生。」

  事情的確是這樣,至少在勒內把她交給他的朋友這個意義上。這種奉獻是絕對
的,在一切有關她的問題上,斯蒂芬先生最最細微的慾望也總是要優先於勒內的決
定,甚至優先於她自己的決定。

  假如勒內本來已決定帶O去吃晚餐,然後去劇院,而斯蒂芬先生恰好在他來接
她之前一個小時打來電話,那麼勒內仍會如約來到攝影棚,可只是為了把她帶到斯
蒂芬先生的門口,把她留在那裡。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O請求勒內能夠讓斯
蒂芬先生換個時間,因為她那天特別想和勒內一起出席一個他們兩人都受到邀請的
晚會,勒內拒絕了。

  「我甜蜜的小天使,」他說,「這麼說你還是不明白,你已經不再屬於我了,
我已經不再是負責管理你的主人了?」

  他不但拒絕了她的請求,而且還把她提出請求這件事告訴了斯蒂芬先生,當著
她的面,他要求斯蒂芬先生為此而處罰她,處罰要嚴厲,讓她絕不敢再生出這種逃
避責任的念頭。

  「那是一定的,」斯蒂芬先生答道。

  這番對話是在那間鋪著 邊地板的小小的橢圓形房間時進行的,房間裡唯一的
一件傢俱是一張嵌著真珠母的桌子,這個房間夾在黃顏色和灰顏色的兩間起居室之
間。

  勒內在出賣了O並且得到斯蒂芬先生的肯定答覆之後,立即起身告辭。他和他
握了握手,對O微微一笑,然後就走掉了。透過窗戶,O看著他穿過院子,他沒有
回頭,她聽到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接著是發動汽車的聲音。

  在一瞥之下,O從嵌在牆上的一面小鏡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形象:她由於恐懼和
絕望而變得蒼白了。然後她機械性地向斯蒂芬先生走過去,他為她打開了起居室的
門,站在一邊等她走過。她看了他一眼:他也像她一樣的蒼白。這時,一個想法像
閃電一樣劃過她的腦際:她有絕對的把握 他在愛著她。但這只是一個轉瞬即逝
的想法,像它來時一樣快地消失了。雖然她並不相信這一點,而且責備自己會產生
這樣的想法,但她卻因此而感到安慰。

  這時她看到他做了一個極為簡單的手勢,便立即開始順從地脫掉衣服。然後,
在認識他以後這麼長的時間裡,O第一次徹底地向他奉獻了自己。在這些日子裡,
他每星期叫她來到他家兩三次,慢慢地享用她。有時,他讓她一絲不掛地等待一個
小時也不來 她。有時,聽著她的哀求卻毫無反應。她的確哀求過他,他對她總是
在按照同樣的順序做同樣的事,就像是遵循著某種固定的儀式。

  於是她逐漸瞭解到,甚麼時候她應當用嘴去愛撫他,甚麼時候她應當跪下,把
臉埋在絲面沙發裡,只向他提供自己的臀部,現在他已經可以做到很順利地佔有那
裡,而並不會弄痛她了。

  儘管她的心恐懼得直發抖 或許正是因為這恐懼 她的心扉頭一次徹底地
向他敞開了,儘管她對勒內的背叛感到懊惱,但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把自己完
全徹底地交給了斯蒂芬先生。這也是第一次,她用馴服的目光無限溫柔地注視著斯
蒂芬先生蒼白的燃燒的目光。這時,他突然開始用法文對她講話,用了那個熟稔的
「你」字︰

  「我準備給你戴上口餃,O,因為我要鞭打你,直至到流血。你允許我這樣做
嗎?」

  「我是你的。」O說。

  她站在客廳的中間,她高高揚起的手臂被羅西的手鐲鎖在了一起,連在一條鎖
鏈上,那鎖鏈從天花板上先前掛枝形吊燈的鐵環上垂下來,這姿勢使她的乳房向前
挺起。斯蒂芬先生撫摸著她的乳房,吻了它們,然後又吻了她的嘴唇,一口氣連吻
了十次(在此之前他從未吻過她)。

  然後他給她戴上口餃,口餃在她嘴裡有一股濕帆布的味道,把她的舌頭壓向喉
嚨。那口餃戴得極其靠後,使她的牙齒幾乎咬不到它。他一把抓住了她的頭髮,被
鐵鏈吊著,她的赤腳打了一個趔趄。

  「原諒我,O,」他喃喃地說。(他以前從沒為任何事求過她的原諒)然後他
鬆開手,開始鞭打她。

  勒內一個人出席了那個本來邀請了他們兩人的晚會,當他在午夜之後回到O的
住處時,發現她正躺在床上,渾身顫抖地裹在她的尼龍長睡袍裡。是斯蒂芬先生把
她送回家的,他還親自把她抱到床上,並且又一次吻了她。她把這一切都告訴了勒
內,她還對勒內說,她以後絕不會再違背斯蒂芬先生的意志。

  當她告訴他這一切時,她充分意識到,從這些話裡,勒內會得出一個結論,那
就是:挨打這件事對於她來說,不僅是必不可少的,甚至還是快樂的(這一點正確
無誤,但這並不是唯一的原因),還有一件事她相當有把握,那就是,對於勒內來
說,她的被鞭打也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就連在想像中閃一下鞭打的她的念頭,都會令他感到恐怖 恐懼感之
強烈使他從來不能親自下手做這件事 但是觀看她的掙扎和傾聽她的哭喊對他來
說卻是一種巨大的享受。

  有一次,當著他的面,斯蒂芬先生對她使用了那條馬鞭。勒內親手把O推向桌
子,並把她按在那上面,使她一動也不能動,她的裙子滑落下來,是他又把它撩起
來的。也許更加令他神往的是,當他不在她跟前時、當他出去散步或工作時,O在
皮鞭下扭動、呻吟和哭泣,不斷祈求著他的憐憫卻得不到它 他深深意識到,這
些疼痛和羞辱是按照她所熱愛的情人的僕人鞭打過她。在斯蒂芬先生那裡,他終於
找到了他自己難以勝任的那個嚴厲的主人。

  這位在世界上他最崇拜的人會迷戀上她,願意不辭辛苦地來馴服她,這只能使
勒內的熱情變得更為高漲,對這一點O已經一覽無餘。所有那些嘗過她嘴唇滋味的
嘴唇、所有那些抓住過她的乳房和陰部的手、所有那些插進過她的身體的陽具,全
都為人提供了無可置疑的活生生的證據,證明她確實曾為他而賣身;同時也證明,
她擁有值得被出賣的本錢;也可以說,這一切將她神聖化了。

  但是所有這些證據在勒內眼中全都不能與斯蒂芬先生提供的證據相比。每次勒
內擁抱她之後,都要仔細地察看那些上帝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記。O清楚地知道,如
果說他幾小時之前告發她是對她的背叛,那也只是為了在她身上添上一些新鮮的更
加殘酷的印記。她還知道,儘管帶來這些印記的原因最終會消失,但是斯蒂芬先生
是絕不會改變主意的,事情要遠糟於此(但他的做法對她來說是正中下懷)。

  勒內面對著她那滿佈粗粗的紫色鞭痕的苗條身軀,注視了很長時間,臉上露出
印象極深並且完全被它征服的表情。那些鞭痕像許多繩索一樣伸向雙肩、脊背、臀
部、腹部和乳房,時而疊在一起,時而縱橫交錯,這裡那裡還有一絲絲血跡在緩緩
地滲出皮膚。

  「哦,我是多麼愛你,」他喃喃著。

  他用顫抖的雙手脫去衣服,關了燈,在O的身旁躺下來。她在黑暗中呻吟著,
他和她做愛通霄達旦。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09-1-20 19:05 編輯 ]
2008-7-2 09: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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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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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7-2 09: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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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12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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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的故事(完) 作者:xiang

(六)

  O身上的鞭痕幾乎在一個月之後才完全消失。在皮膚破裂的地方留下了一條條
細小的白痕,就像那種陳舊的傷痕,無論何時何地她忘記了這些傷痕的來歷,勒內
和斯蒂芬先生的態度就會通過它們來提醒她。

  勒內手裡當然有O住處的鑰匙,他還沒想到過給斯蒂芬先生也配一把,這也許
是因為時至今日斯蒂芬先生還沒有表示出想造訪O的住宅的想法。但是,他那個晚
上送她回家這件事使勒內突然意識到,這個門只有他和O才能打開,斯蒂芬先生也
許會認為,這是勒內故意為他設置的一個障礙、一道屏障,或是一個限制。

  然而,如果他一方面把O交給他,另一方面,卻沒有同時給予他無論何時隨心
所欲在O的家裡出入自由的權利,那是很荒唐的。於是,他配了另一把鑰匙交給斯
蒂芬先生,而且在斯蒂芬先生收下之後才告訴了O。她根本不能想像自己會提出抗
議,連作夢也不會的。

  而且她很快發現,當她等待著斯蒂芬先生的到來時,內心感到一種不可思議的
平靜,她等待了很長時間,猜測著他會不會出人意料地午夜造訪;還猜測他會不會
當勒內不在家時趁虛而入;猜測他會不會是一個人來;也猜測他究竟會不會來,她
沒敢把這些想法告訴勒內。

  一天早晨,那個清掃婦正好沒來,O比平時起得早些,在十點鐘時,她已打扮
停當。正當她準備出門時,忽然聽到鑰匙開鎖的聲音,她飛快地跑到門邊,嘴裡叫
著勒內的名字(因為有好幾次勒內的確曾以這種方式在這個時候到來,她根本沒有
想到除了他還會有誰)。是斯蒂芬先生,他笑了,對她說︰

  「對呀,我們為甚麼不叫上勒內呢?」

  但是勒內被辦公室的一件公事約會拖住了,要到一個小時之後才能來。

  O的心狂跳著(她奇怪這是為甚麼),看著斯蒂芬先生把外衣掛好,他讓她坐
在床上,用雙手捧起她的臉,稍稍加力迫使她嘴唇微啟,然後吻了她。她幾乎被吻
得喘不過氣來,如果不是他用手抓著她,她早就摔倒了。他抓住她,使她直起了身
子。

  她不明白,為甚麼自己的喉嚨會被一種焦慮和極度痛苦的感覺堵住,因為說到
底,斯蒂芬先生能夠對她做出的一切事情她都經歷過了,還有甚麼可怕的呢?

  他吩咐她把衣服全部脫光,她開始順從地脫著衣服,他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說。
她不是已經相當習慣於把自己的裸體暴露在他的凝視之下了嗎?就像她已經習慣了
他的沉默,習慣於等待他作出決定,決定下一步他將從她身上得到哪一種快樂。

  如果她讓自己在想像中回到以前的時間和地點,回到在這個房間裡除了在勒內
面前她還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裸露過自己的身體這上事實上去,她就不得不承認,她
一直在欺騙自己,那令她感到焦慮不安的基本原因始終如一︰她自己的自我意識。

  唯一的區別在於,此時此刻她的自我意識顯得格外清晰,這是因為這次她既不
是身處某個特殊的地點,在那裡她除了服從別無選擇;也不是在夜晚,在那時她可
以讓自己進入一個夢境,或者進入一個與白天聯繫在一起的秘密的所在,就像羅西
城堡中某個已經與她的生命和勒內聯繫在一起的秘密的所在一樣。五月天的亮麗把
她的秘密變成公開的了︰從今以後,夜間的現實和白天的現實將合二而一,從今以
後 O在想︰這一時刻終於來到了。

  毫無疑問,這就是那種奇特的安全感與恐怖感摻合在一起的感覺的來源。她深
深感到,這就是那種使得自己對之完全臣服的東西。從今以後,將不再有間歇,不
再有結束,也不再有赦免了。

  由於他正是那個她長期等待和期望著的人,他一經出現,就已成為她的主人。
斯蒂芬先生是一個遠比勒內更為苛求、也更為有主見的主人,不論O是多麼地愛勒
內,他又是多麼愛她,在他們之間總有著某種平等的關係(或許只是在年齡上的平
等),這種關係消除了她對他馴順服從的感覺,使她意識不到她對他的從屬地位。

  每當他需要她的時候,恰恰也是她需要他的時候,僅僅因為他有求於她,在她
就足夠了。但是似乎是由於他的情緒感染了她,是他在與斯蒂芬先生有關的一切事
物上對他的崇拜和敬意感染了她,她毫不猶豫地服從了斯蒂芬先生的命令,並且由
於他下達的這些命令而對他懷著感激之情。

  不論他跟她講話時,是用法語還是英語,也不論他稱呼她時,是用那個熟稔的
「你」字還是用較少個人關係的「您」字,她始終稱他為「斯蒂芬先生」而從未用
過其他叫法,就像一個陌生人或僕人那樣。她對自己說,假如她敢於斗膽提出來的
話,使用「主人」這個詞其實更合適一些,而他提到她時最好使用「奴隸」一詞。
她又告誡自己,這一切都非常好,因為勒內會很高興地看到她成為斯蒂芬先生的奴
隸。

  這時,她已經把自己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床腳,又重新穿上她的高跟鞋,
然後她面對著斯蒂芬先生,低垂下眼 ,她在等待著。斯蒂芬先生正倚窗佇立,明
亮的陽光透過有點點花紋的細棉布窗 傾瀉進來,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臀部和大腿。

  她從不特意在打扮自己的方面追求任何特別的效果,但她忽然間意識到自己應
當多 些香水,她還發現自己忘了塗乳暈,幸運的是她穿著高跟鞋,因為腳指甲上
的寇丹已經開始剝落了,這時她才突然醒悟到,自己在這深深的沉默之中,在這明
亮的陽光之下,等待著甚麼。

  她在等待著斯蒂芬先生對她發出一個信號,或許在等待著他,命令她跪在他面
前,為他解開扣子、撫摸他,但是這一切並沒有發生,因為這只不過是她一個人在
胡思亂想,她頓時感到臉上熱辣辣的。她一邊感到自己臉紅了,一邊在想:自己這
時臉紅該顯得多麼愚蠢啊!一個妓女還會感到羞澀和害臊。

  正在這時,斯蒂芬先生讓O在她的梳妝台前坐下來,他有些話要對她說。確切
地說,這算不上是一張梳妝台,而只不過是嵌在牆上的一個比較低矮的架子,上面
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臉刷、眉刷和小瓶子。在那面查理二世復辟時期的合頁鏡子裡,
O可以看到自己坐在椅子上的整個身影。

  斯蒂芬先生說話時在她身後踱來踱去,他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反映在鏡子裡,
在O的影子後面,但他的影子看上去似乎距離很遠,因為鏡子的水銀已有些斑駁,
顏色發暗。

  O分開雙手,雙膝也分開著。為了便於回答斯蒂芬先生的問題,她產生出一種
抓住那個晃來晃去的身影讓他停下來的衝動。斯蒂芬先生講話時用的是一種簡潔的
英語,他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地問著,對最後那幾個問題,O作夢也想不到他會
問出口,儘管她早有精神準備,知道了甚麼樣的問題都可能問到。

  談話剛剛開始不一會兒,他突然住了口,走過來把O在那張椅子上擺得更深更
靠後些,讓她把左腿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另一條腿微微蜷起來。O沐浴在明亮的光
線中,在自己和斯蒂芬先生的視線中呈現出一副完美無缺的開放姿勢,就像一個無
形的情人剛剛從她身邊離去,把她留在那微微開啟的狀態之中。

  斯蒂芬先生又重新拾起他的話題,用一種法官式的果斷語氣和懺悔師式的技巧
不斷地發問,O在他說話時並不看他,只是低著頭一一回答他的問題。自從她從羅
西回來以後,除了勒內和他本人之外她有沒有屬於過任何其他人?沒有。她想沒想
過屬於任何她遇到的人?沒有。她有沒有在夜裡獨自一個時愛撫過自己?沒有。她
有沒有愛撫過任何女朋友,或者被對方愛撫過?沒有(這個「沒有」回答得有些猶
豫)。她有沒有對任何女朋友產生過慾望?是的,有一個傑克琳,但是用「朋友」
這個詞似乎有點過分。說熟人可能更恰當,用「同室」也行,這是在高級寄宿學校
裡有教養的女學生們喜歡用的稱呼方式。

  接下去,斯蒂芬先生問她有沒有傑克琳的照片,他扶她站起來,讓她去把那些
照片找出來。正在這時勒內衝進了起居室,因為急匆匆地爬上四層樓而氣喘噓噓。
他看到O正站在一張大桌子前邊,那上面擺滿了傑克琳的照片,黑白相間地像夜晚
的水潭,斯蒂芬先生半坐在桌子上,正在仔細看著O一張接一張遞給他的照片,然
後逐一放回桌上。

  他用一隻手握著O的下部,勒內進來時,斯蒂芬先生跟他打了個招呼,但一直
沒放開她,而且她感到他的手指正更深地探進了她的身體。自從勒內來了以後,他
就不再對她說話,而是轉而對勒內講話了,她想她知道這是為甚麼︰由於勒內的在
場,斯蒂芬先生和勒內之間關於她的協定就重新生效了。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她就
被擱在一旁了,因為她只是這個協定的引子或者說是物件,他們不必再詢問她,她
也不必要再回答問題。在這以後,有關她應當做甚麼,甚至她應當是甚麼的決定,
全都與她無關。

  時間已近中午,陽光直射在桌子上,把照片的邊曬得捲了起來。O想把照片從
陽光的直射下挪開,把它們展平,免得毀掉這些照片,但是她的手指發顫,因為此
時斯蒂芬先生的手指在她體內的動作已經快弄得她忍不住要呻吟起來,她最終還是
沒有能夠忍住呻吟。

  接著,斯蒂芬先生動作粗暴地把她推倒在桌上的那些照片當中,就讓她那樣雙
腿攤開懸在桌旁,他走開了,她的腳沾不到地板,她的一隻高跟鞋從腳上滑下去,
無聲地掉在白色的地毯上。她的臉沐浴在耀眼的陽光裡,她閉上眼睛。

  後來,又過了很久,她記得在這段時間裡聽到了斯蒂芬先生和勒內談話的只言
片語,此時,她已經不再為她所聽到的那類對話而感到震驚了,就好像那是與她無
關的事情,又好像是她過去已經經歷過的事情。

  其實,她確實已經歷過類似的情形,自從勒內頭一次把她帶到斯蒂芬先生那裡
開始,他們一直用這樣的方式討論和她有關的事,但是在頭一次見面時,斯蒂芬先
生還不認識她,因此大部分時間是勒內在說話。從那次見面到如今,斯蒂芬先生已
經做到使她屈從於他的一切奇思異想,已經按照他自己的趣味重新塑造了她,已經
要求並從她身上得到了最駭人聽聞的一切,並且使這些動作變得像家常便飯一樣。
除了他已經得到的,她已經不能再多給他任何東西了。至少她是這樣想的。

  斯蒂芬先生正在講著甚麼事情,而他在她面前一向是相當沉默的。他和勒內又
在談論著他們在一起時常常談起的話題,那就是以她為題目的話題︰討論怎樣最大
限度地利用她的問題,討論如何分享他們在各自對她的特殊使用過程中所瞭解到的
東西。斯蒂芬先生欣然承認,當O的身體上佈滿鞭痕時,她往往會顯得更加楚楚動
人,具體是哪種鞭子留下的痕跡倒無所謂,只要這些鞭痕在一看之下就令她不可能
隱瞞,並且能夠立即明白無誤地揭露出關於她的一切。

  明白這一點是一回事,看到它實現的證據則是另一回事,看到這個證據被不斷
地重新展現出來又是一回事。斯蒂芬先生說,在希望她被鞭打這一點上,勒內是完
全正確的,他們決定不必過多考慮從她的哭喊和眼淚中所能得到的快樂,而應當按
照總是能夠在她的身上看到鞭痕這一需要,不時地鞭打她。

  O仍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她的腹內仍在燃燒,聽著他們的談話,她忽然產
生了這樣一種感覺,好像斯蒂芬先生變成了她的替身,正在替她說著話,好像他以
某種方式進入她的身體,因而能夠感覺到她的焦慮、痛苦和羞恥,同時又有一種秘
密的自豪感和刻骨銘心的快樂,尤其是當她獨自一人處在陌生人群之中的時候。

  在那些路上的行人過客中間,在公共汽車上,在攝影棚同那些模特兒和技師們
在一起時,她對她自己說,對於所有這些現在和她呆在一起的人們來說,如果他們
遇到了某種突然變故,不得不躺在地下,不得不叫來大夫,即使當他們已經喪失知
覺或者無意中使自己的身體暴露出來的時候,還是可以保持他們的隱私;但是她卻
不能︰她的秘密不是用沉默能夠保持得住的,也不是僅靠她自己就能夠保持住的。

  她根本不可能在心血來潮的時候稍稍放縱一下自己,因為真相立即就會暴露無
遺,這正是斯蒂芬先生一開始提出的那些問題的真實含意。她不再能夠去參加許多
下層的一般活動,比如打網球或者游泳。

  這類禁令使她感到欣慰,一種物質上的欣慰,就像女修道院的鐵柵在物質上阻
止了過修道生活的姑娘們的相互接觸,阻止了她們逃走一樣。也是為了相同原因,
她要是不想冒遭到傑克琳藐視的危險,又怎能不冒著必須向她全部或部分地解釋真
相的危險呢?

  陽光已經移開,不再照在她的臉上。她仍舊躺在那些照片上面,她的肩膀粘在
照片光亮的表面上。這時,她感到自己的膝蓋 到了斯蒂芬先生外衣的硬邊,她已
回到她的身旁,他和勒內一個拉著她一隻手扶她站起身來。勒內為她撿起了掉在地
上的那只高跟鞋,該是她穿起衣服來的時候了。

  後來他們在塞納河畔的聖雲飯店共時晚餐,當只有斯蒂芬先生一人和她在一起
時,他又開始繼續詢問她。飯店的餐桌蓋著白色的桌布,安放在一個有遮陽蓬的陽
台上,四周環繞著水蠟樹籬,樹籬的下面是一個栽滿深紅色牡丹花的花床,牡丹正
含苞待放。

  還沒等斯蒂芬先生對她做出任何暗示,O已經順從地先提起裙子,然後才在鐵
椅子落座。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她裸露的大腿才使那冰涼的鐵椅面變得溫暖了。
坐在餐桌旁,可以聽到平台另一端河水拍擊那條拴在木棧橋上的小船的聲音。

  斯蒂芬先生坐在她的對面,O把每句話都說得很慢,留意使說出來的一切都同
實際情況完全相符。斯蒂芬先生想知道她為甚麼會喜歡傑克琳,哦!這太簡單了︰
那是因為在O的眼裡,她太漂亮了,就像可憐的孩子們在耶誕節得到的一個大洋娃
娃,他們會珍惜得連 都不敢 她一下。

  她之所以至今還沒有對她流露出自己的愛慕之心,也沒有去勾引她,那僅僅是
因為她的確不想這樣做。在此之前,她低垂的目光一直注視著牡丹花床,當她說到
這裡時,抬起了眼 ,發現斯蒂芬先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嘴唇。他真是在聽她
講話嗎?也許他僅僅是聽而不聞,僅僅在看著她嘴唇的翕張?

  突然間她停下不講了,此時斯蒂芬先生的視線正好抬了起來,與她的視線 在
一起。這次她能從中讀出的意思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十分明顯,他也已經看出,她
看透了他,現在輪到他變得蒼白起來。如果他確實是愛她的,他還能為她已經看破
了他的真情而原諒她嗎?

  她既不能移開目光,也不能笑,更不能說話。即使這事關她的生死,她也不能
有任何動作,不能逃走,她的腿絕不會聽她的指揮的。也許他除了讓她順從於自己
的慾望之外,並不想從她身上得到任何東西,只不過他以下事實嗎 自從勒內把
她交給他的那一天起,他越來越頻繁地邀請她,留下她,有時僅僅是為了讓她跟在
他身旁,並不要求她做任何事情。

  他就那麼一動不動默默無語地坐在她的對面,鄰桌一些商人正在一邊喝咖啡一
邊高談闊論,那咖啡又黑又香,那香味竟然飄散到他們的桌子上來了。兩位衣著考
究、神態傲慢的美國人吃著半截飯又點起了香煙,礫石在侍者的腳下「咯吱咯吱」
地響 其中一位走過來為斯蒂芬先生斟酒,酒杯裡已經空了四分之三,但是把好
酒浪費在這尊雕像、這位夢遊者身上不是徒勞嗎?那侍者並沒有費心去注意到這一
點。

  O欣喜地感覺到到,他那雙灰色眼睛裡發射出來的熱切目光從她的眼睛移向她
的乳房、手臂,然後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眼睛上面,她看到他的嘴唇上終於浮現出一
絲笑意,那種她不敢以微笑相報的笑意。這時,她突然聽到一個單音字,這簡直令
她難以置信,她激動得連氣都透不過來了。

  「O……」斯蒂芬先生說。

  「是。」O回答時幾乎昏過去。

  「O,我現在要對你說的事已經和勒內討論過了,我們兩人已經對此取得了一
致意見。但是,我……」他的話斷了。

  O一直說不清到底是甚麼力量使她閉上了眼睛,是因為她感到了突如其來的寒
意,不是因為他也困難地喘不過氣來。他沉默了很長時間。

  這時侍者上來換盤子,並且給O拿來了功能表,請她點飯後甜食,O把功能表交給
斯蒂芬先生。

  「一份蛋奶酥?好。」

  「一份蛋奶酥,要等二十分鐘。」

  「好吧,就等二十分鐘。」

  侍者走開了。

  「我的話需要超過二十分鐘的時間。」斯蒂芬先生說。

  然後,他開始用一種堅定的語調講話,他說出的話很快向O表明,至少有一件
事是確切無疑的,那就是,即使他已經愛上她,他們之間的一切還是不會有絲毫改
變,除非把他現在對O所持的一種奇特的尊重態度看作他的改變,除非把直截了當
地向她提出要求換成一種熱情的句式「如果能蒙你……我將十分高興」看作是一種
變化。即使是用這種語氣說出來的話語,在O的心目中仍然是命令,她絕對想不到
自己會違背它,當她向斯蒂芬先生講明這個意思時,他表示完全贊成。

  「我還是堅持請你事先答應我的要求。」他說。

  「我願意做一切您喜歡的事。」O答道。

  此刻,在她的記憶中又迴盪起她正在說的這個句子的回聲︰「我願意做一切您
喜歡的事。」她曾經對勒內說過同樣的話,唯一的區別是,她對勒內說這句話時用
的是那個熟稔的「你」字。

  她用幾乎是耳語一樣的低音囁嚅道︰「勒內……」

  斯蒂芬先生聽到了。

  「勒內知道我希望你做的事,現在聽我說。」

  他說話時用的是英語,用的是一種低沈而又謹慎節制的聲調,使鄰桌的人完全
不可能聽到他在說的話,每當侍者從他們的餐桌旁經過,他就默然不語,直到他們
走開,他才重新接著被打斷的話頭說下去。

  他在說的這番話,聽上去十分奇特,同這個平靜的公共場所的氣氛顯得極不協
調。然而,更為奇特的是,他居然能夠把這番話說出來,而O也居然能夠不動聲色
地聽他講這番話。

  他的話頭是從頭一個晚上她到他家裡去,他曾給她下過一道命令而她拒絕服從
的事情開始的。他提醒她說,雖然他那次打了她耳光,但自從那一晚之後,他一直
沒有再次重覆過那個命令。那麼她現在能夠答應做那次被她拒絕的事情了嗎?O明
白,此刻她僅僅從心裡表示接受是不夠的,他還要聽她親口說出來,用她自己的語
言,承認無論何時他要求她自己愛撫自己她都會照做不誤。

  她就這樣說了。在她的幻覺中,她再次看到了那個黃灰色相間的客廳,勒內離
去的身影,第一晚她內心的反感,以及當她赤裸裸地躺在地毯上時,在她分開的兩
腿之間燃燒的那團火。今天晚上,就在這同一間客廳裡……但是結果並非如此,斯
蒂芬先生並沒有具體說到這一點,而是接著他前面的話題講了下去。

  他向她指出,她還從未當著他的面被勒內(或任何其他人)佔有過,就像她當
著勒內的面被他佔有那樣(就像在羅西她被全體主人佔有那樣)。但是,從這一點
她不應當得出結論,以為只有勒內一個人喜歡用這種方式來羞辱她。

  這種方式就是把她交給一個不愛她而只知道從她那裡獵取快樂的男人,而且是
當著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的面。(他說了那麼久,說得那麼殘酷 她在不久的將
來就必須向他的朋友,那些見到她之後對她產生了慾望的朋友分開她的雙腿、她的
雙臀和她的雙唇 以致O開始懷疑,這番殘忍的言辭要傷害的目標不僅是她,也
包括他自己。而她在這一大篇講話中唯一能記住的是那最後一句話 當著一個真
正愛她的男人的面。有了這樣的坦白,她還需要甚麼其他的東西呢?)還有,在夏
天的某個時候,他要把她帶回羅西。

  難道一開始是由勒內然後是由他對她實行的監禁還會令她感到是甚麼意外的打
擊嗎?他們倆就是她心目中唯一的男人,不論是他們倆在一起時,還是單個來時。
不論何時斯蒂芬先生在他波蒂路的住宅宴請賓客,O從未得到過邀請。她從未在他
的住處吃過午餐。勒內也從未把她介紹給他的任何朋友,除了斯蒂芬先生本人。

  今後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是,勒內將會繼續把她當作一段往事,因為斯蒂芬先
生將會保留對她做他喜歡的一切的特權。但是她不應當因此產生這樣一種想法,即
認為她既然屬於斯蒂芬先生,就應當受到更合法的保護;實際情況將會完全相反。
(最令O傷心的是,她已經意識到,斯蒂芬先生將會用同勒內一模一樣的方式來對
待她,毫無二致。)

  她左手上戴著一枚由鐵和金製成的戒指 她應當記得當初他們為她選了那麼
緊的一枚戒指,以致必須費很大力氣才能把它戴在她的手指上,為的是她永遠不能
把它摘下來 那戒指是她淪為奴隸的標誌,它還表明,她已經屬於公共財產。

  從上一個秋天起直到如今,她還沒有遇到過任何羅西的成員,沒有遇到那些會
注意到她佩戴著「鐵」或者流露出他們已經注意到這一點的人們,這純屬偶然。

  斯蒂芬先生提到「鐵」這個詞時用的是複數,就像上次他對她說「鐵」在她的
身上顯得特別相配時一樣。她一開始以為這種說法是一個雙關語,但實際上它並不
是雙關語,它已經成為一種辨別方式,一個口令。斯蒂芬先生用不著再問第二個問
題,那就是她佩戴的「鐵」是屬於誰的。假如就在此時此刻他向O提出這個問題,
她該如何回答呢?O對此感到有些猶豫不決。

  「勒內的和你的。」她這樣說。

  「不對,」斯蒂芬先生說,「是我的。勒內願意讓你首先屬於我。」

  O完全承認這一點,為甚麼她還要假裝不承認呢?在不久的將來,但無論如何
是在她重返羅西之前,她將要得到一個最權威的標誌,這個標誌並不會赦免她作為
公共奴隸的責任,但除此之外還將表明她是個屬於一個人的奴隸,她是屬於斯蒂芬
先生的奴隸。

  與這個終極標記相比,她身體上的那些被反覆印上去的鞭痕,將會大為遜色。
(可是,這將是個甚麼樣的標記呢?它是由甚麼做成的,又怎麼會成為最權威的標
記呢?O感到又害怕又著迷,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一切。她必須立即知道這一切。
對所有這一切,她不得不接受和同意,而且是在「接受」「同意」這些詞的配音上
來使用它們。如果沒有她的翻天覆地同意,任何事都不能強加給她;她完全可以拒
絕這一切,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奴役她,徐了她的愛情和她的自我奴役。有甚麼力量
能夠阻止她離開呢?)

  然而,在給她打上這個標記之前,她有一個緩刑期。在這段時間裡,由斯蒂芬
先生對她施行的例行鞭打將暫緩執行 根據勒內和他本人約定好的原則,對她施
行的鞭打是按照總能在她身上看到新鮮的鞭痕這一尺度來掌握的。給她這段緩刑期
的原因是基於以下估計,即她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馴服傑克琳。

  在震驚之下,O抬起頭注視著斯蒂芬先生,為甚麼?為甚麼是傑克琳?即使傑
克琳使斯蒂芬先生感興趣,這同O又有甚麼關係?

  「原因有二,」斯蒂芬先生說,「第一個,也是不太重要的一個,是我想看到
你親吻和撫摸另一個女人。」

  「可即使她答應了我,」O不由地大聲喊叫起來,「你又憑甚麼指望我願意當
著你的面做這種事?」

  「這個我一點也不擔心,」斯蒂芬先生說,「如果必要的話,你可以採用欺騙
手段,總之,我對你的期望比這要大得多。我想讓你勾引她的第二個原因是,你將
是把她引到羅西去的誘餌。」

  O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由於她的手抖得厲害,把剩在杯底的咖啡和糖的粘乎乎
的混合物都 了出來。就像一個占卜者那樣,她從桌布上散開的棕色污跡上看到了
一幅令人不忍卒讀的幻像︰傑克琳那雙閃著磁器般光彩的眼睛注視著僕人比爾;她
那同乳房一樣高貴典雅的臀部,這O至今還無緣相見的部位,在後部高高捲起的紅
色天鵝絨長裙下暴露無遺;她嬌嫩的面頰上印滿淚痕;她塗著唇膏的嘴唇正在哭喊
著;而她的一頭直髮,那沿著額頭梳成的荷蘭式短髮,就像新割下來的稻穀草
不,這是不可能的,絕不是她,不是傑克琳!

  「不,這絕無可能。」她說。

  「事情當然不是你想的那樣,」斯蒂芬先生反駁道,「你以為姑娘們是怎樣被
招募到羅西去的?只要你把她帶到那裡,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反正無論甚麼時
候她想離開就可以離開。現在咱們走吧。」

  他猛然間站起身來,把付帳的錢留在餐桌上。O跟著他走到汽車前鑽了進去。
在還沒到B街時,他拐進了一條側街,在一條窄窄的小道旁停下車,挽起了她的手
臂。


三、安妮.瑪麗與鐵環

  為了給自己找到一個適當的藉口,O相信或者願意相信傑克琳屬於極其羞澀的
那一類人,這個想法是早上她正準備睜開眼睛的一瞬間突然想到的。

  傑克琳總是在自己周圍營造出一種特別怕羞的氣氛,每當她穿衣脫衣時,總是
把那間四壁裝滿鏡子的化妝室的門關得嚴嚴的,而實際上這很明顯是為了煽起O的
慾望,使她能下決心推開那扇門。假如那門一直是敞開的,她也許永遠都下不了走
進去的決心。

  O的決定最終還是來自她身外的權威,如果不是有了那個計劃,她絕不會使自
己同傑克琳的關係更進一步,從一開始O就被這個計劃迷住了。例如,當傑克琳脫
下表演服裝,套上她的高領羊毛衫,戴上一副和她眼睛一樣顏色的青綠色項鏈,由
O幫助她梳頭時,O發現自己被一個想法陶醉了,那就是在當天晚上,斯蒂芬先生
將得到有關傑克琳一舉一動的詳細報告。無論是她允許O透過那件黑毛衣撫摸了她
那對小巧玲瓏而且分得很開的乳房,還是她垂下那雙比她的皮膚還要姣好的眼 時
眼睫毛觸到了O的面頰;無論是她的歎息還是呻吟,身軀在她的懷抱中變得沉重,
她一動也不動,顯出一副期待的表情,她的嘴唇微啟,頭髮向後散開。

  O總是小心翼翼地摟著她的雙肩,讓她靠在門框上或桌子上,否則她就會滑倒
在地板上。她雙目微翕,默默無語,可是一旦O放開她,她會立即重新變得冷若冰
霜,面露疏遠的微笑,並且說:「你把唇膏弄在我嘴上了」,一邊說還一邊擦嘴。

  正是這種疏遠的陌生人的表情,使得O樂開把她觀察到的一切細微之處報告給
斯蒂芬先生。她盡力不忘掉任何事情,記住一切細節 她逐漸泛起紅暈的雙頰,
那種洋蘇葉味的淡淡的清香。

  傑克琳基本上沒有拒絕和防範。當她屈從於那些親吻時 到目前為止,她只
允許O來吻她,並不回吻 總是顯得很突然,好像在那十鈔鍾、或者在那五分鐘
裡,她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在其他的時間裡,她顯得既賣弄風情又忸怩嬌羞,用
令人難以置信的機敏迴避了O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她設法做到從不用任何言語手勢甚至眼神去迎合征服者,讓她以為已經征服了
她,或者讓她以為佔有她的嘴唇是件簡單的事情。給人指點迷津的唯一跡象,使人
能夠從她那平靜如水的表情之下發現躁動的水流的唯一跡象,能夠暴露出她的心跡
的唯一跡象,只有那些轉瞬即逝而且顯得相當勉強的笑意,那笑容浮現在她三角形
的面孔上,就像是貓的笑容,像貓兒的笑容那樣短暫、擾人心緒和游移不定。

  然而,O很快就找到了能夠誘出這種笑容的兩件東西。傑克琳自己對這兩件東
西卻渾然不知。第一件東西是她的天賦;第二件是她喚起他人慾望的能力,只要那
個渴望得到她的人有可能對她有用或者能夠滿足她的虛榮心。O對她能夠有甚麼用
處呢?也許她僅僅把O當作了一個例外,她陶醉於O對她的慾望,一方面她能從O
對她露骨的崇拜之情中得到快樂,另一方面她也許認為一個女人的慾望是無害的,
不會造成任何後果。

  在這一切之中,O還發現,與其送給傑克琳一隻珍珠胸針或一條用各文字印滿
「我愛你」的名牌頭巾,還不如給她一、二百個法郎,她似乎總是處於缺錢花的境
況中。每當這個時候,傑克琳就會改變主意,不再說沒有時間到O家裡吃午餐或喝
茶,也不再躲避她的愛撫。

  但是關於這一點,O還不能完全肯定。她僅僅對斯蒂芬先生提出了一下這種猜
測,而他已經在責備她進展太慢了。正在這時,勒內來了,有五、六次勒內來找O
時,恰好 到傑克琳在場,他們三人一起去過威伯酒吧。

  在這幾次相遇時,勒內常常凝視著傑克琳,用的是那種混合著興趣、自信和傲
慢的目光,那種在羅西他用來凝視那些完全在他的支配之下的姑娘們的目光。他那
傲慢的目光對傑克琳似乎全無作用,就像滑過了一件堅實面光滑的盔甲,傑克琳甚
至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它。

  O被這種奇特的對比搞得心神不安,認為勒內那種對她來說已是相當自然和正
常的態度,對傑克琳卻是一種冒犯。自己是在保護傑克琳嗎?或許僅僅因為她希望
傑克琳是屬於她的?她很難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並沒有得到過她 至少到目前
為止還沒得到過她。但如果她最後終於成功了,她不得不承認那得感謝勒內。

  一共有三次,他們三人在酒吧呆到很晚才走。他們請傑克琳喝了過量的威士卡
她的臉頰又紅又亮,兩眼發直 他總是先開車送她回家,然後才把O送到斯
蒂芬先生那裡去。

  傑克琳住在一間陰暗的公寓中,那是大群白俄在革命後定居的地方,從那時起
到如今,他們從來沒換過地方。公寓入口處的走廊上畫著橡樹的圖案,在樓梯扶手
的間隙中灰塵覆蓋,綠色的地毯已經陳舊不堪,許多地方已經磨破了。

  每次勒內想進去 他至今還未跨進過這所公寓的前門 傑克琳總像突然被
火燙了一下一樣地跳出汽車,嘴裡叫著「今天晚上不行」、或者「非常感謝」,砰
地一聲關上車門。O心說,其實,有一團火在對她緊追不捨,這倒是真的。

  傑克琳能意識到這一點真了不起,儘管她還沒有甚麼具體證據來證明這一點,
至少她意識到她必須防範勒內。對於他的瀟灑,她似乎完全不為所動(也許其實並
非如此?按照目前她這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遊戲還會繼續下去,
而且勒內對她來說是一個值得一搏的對手)。

  唯一的一次,傑克琳讓O進了她家的大門,並且上樓去看了她的房間,於是O
馬上理解了為甚麼她堅決拒絕勒內進她的家門。如果除了像O這樣的女人之外,有
其他人看到這個如此光彩照人的尤物每天竟是從這麼一個骯髒破敗的洞穴裡鑽出來
的,那會給她的特權、她在最豪華時髦的一流服裝雜誌的光潔紙張上創造出來的傳
奇形象帶來甚麼樣的後果?

  她的床從來都不收拾,只是勉強拉上了床罩,床罩下露出又油又髒的床單,這
是因為傑克琳總是在上床前用冷霜搽臉,可還沒等把它們擦掉就睡著了。在以前的
某個時候,顯然曾有過一道布 把房間和廁所隔開,折成三角形的窗 繩上如今只
剩下兩個鐵環和幾片破布。

  一切東西全都褪了色︰地毯褪了色,壁紙也褪了色,上面粉紅和灰色的花蔓蜿
蜒向上,就像長瘋了的蔬菜,趴在畫得很假的白色籐架上。應當把這一切通通扔出
去,重新裝飾︰刮掉壁紙,把地毯扔出去,打磨地板。但在開始這一切之前,無論
如何先得把四處的油污擦洗乾淨。

  這些污泥在澡盆的瓷面上留下了一層層的污跡,還應當把那些化妝品和瓶瓶罐
罐擦乾淨按順序放好,清理粉盒,擦淨梳妝台,扔掉那些髒棉布,打開窗子。但是
率真、清新、潔淨和散發著古龍香水和野花氣味的傑克琳,這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傑
克琳,這世上再沒有誰能比她更不關心她這個骯髒的房間了。她真正關心的是她的
家庭,只有家庭才能引起她密切的關注。



 看了這間陋室之後,O如實地向勒內描述了它,勒內為此提出一個建議,這個
建議將極大地改變她們倆的生活,勒內的建議是讓傑克琳搬去與O同住。令傑克琳
最終接受了這個建議的原因不是別的,僅僅是因為她的家庭。

  其實,在這裡使用「家庭」一詞是一個嚴重的錯誤︰它是一個家族、或者不如
說是一個部落。祖母,母親,姨娘,還有一個女僕 一共是四個歲數在五十到七
十之間的女人,成天吵吵鬧鬧,濃妝艷抹,裹在瑪瑙飾物和黑色絲衣裡面,早晨四
點鐘就爬起來在聖像昏暗的紅光下哭泣和哀訴,整天陷在紙煙的煙霧之中。

  這四個女人淹沒在茶杯的叮噹亂響和刺耳的叫罵聲中,而她們所使用的語言,
正是傑克琳恨不得拿出半條命去忘掉它的語言 她竟然會聽憑她們的指使,僅僅
聽她們說話,甚至僅僅來看看她們都像是在發瘋。每當傑克琳看到她母親在喝茶之
前把一塊糖抓起來扔進嘴裡,就會放下她自己的杯子,回到她那間落滿灰塵的房間
去,把她們三個撇下不管,撇開她祖母、母親和她母親的妹妹,和她們那染黑的頭
發,皺在一起的眉毛,她們那睜得很大大的像雌獸一樣失神的眼睛 而在那間既
作她母親的臥室又充當客廳的房間裡,還有第四個女人,那個女僕,跟她們三個是
一樣的貨色。

  她逃跑似的在背後砰地一聲摔上門,而她們還在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舒拉,
舒拉,小鴿子」,這一切,簡直和托爾斯泰小說中描寫的情形一模一樣。她的真名
並不叫傑克琳,傑克琳是她的職業用名,是為忘記她的真名而起的名字。就用這個
名字,這個陰鬱而溫柔的小女人站立在法蘭西的陽光之下,站立在一個實在的世界
中,在這裡,男人與你結婚之後不會從此消聲匿跡,就像她從未謀面的父親那樣,
他消失在北極廣闊的荒野之中,至死沒有回來。

  她的相貌和他十分相像,她對此懷有一種既生氣又滿意的複雜心情。她有著他
的頭髮和高顴骨,他的膚色和他微微斜視的眼睛。她唯一感激她母親的一件事是,
她給了她這麼一個金髮魔鬼作父親,這個用冰雪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用粘土造出來
的魔鬼。

  令她憤憤不平的是,她母親那麼快就忘記了父親,跟別人私通,並且在一個晴
朗的日子裡,同那個她們不認識的男人生下了一個深色皮膚的小姑娘,她同母異父
的妹妹,名字叫作娜塔麗。現在她已經十五歲了,只在假期才來探望她們。

  她的父親從沒來過,但是他為娜塔麗提供了在離巴黎不遠的一所大學預科學校
求學所需的食宿費用,並按月給她母親寄來一點錢。靠著這點錢,那三個女人外加
女僕 甚至包括傑克琳 維持著生活,日子過得窮歸窮,但閒散和像在天堂裡
一樣。

  傑克琳做模特兒掙的錢,除了買她自己的服裝和內衣、鞋子、長裙 這些全
是從最新潮的商店買來的,儘管因為她是模特兒可以打些折扣,仍昂貴得驚人
全都被這個家庭血盆大口似的錢袋吞噬了,只有上帝才會知道,究竟那些錢到哪裡
去了。

  當然,傑克琳可以找到一個能供養她的情人,她並不缺少這種機會,事實上她
也確有過一兩個情人。至於說到她找情人的原因,比較次要的一個是她真的喜歡他
們,而不是完全不喜歡他們;比較重要的原因是她要向自己證明,她有喚起一個男
人對她的慾望並使他愛上她的能力。

  她的第二個情人是個有錢人,他曾送給她一枚非常可愛的淺粉色的珍珠戒指,
她把它戴在左手上。她拒絕和他同居,因為他不原同她結婚。她最終離開了他,並
不太后悔,只是慶幸自己沒有懷孕(她曾以為自己情孕了,那幾天真是擔驚受怕,
度日如年)。不行,和情人同居是丟臉的,而且會影響未來的機會,那樣做豈不是
去重蹈母親和娜塔麗父親的覆轍,這是絕不能考慮的。

  然而和O同居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傑克琳有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那就是謊
稱搬去和一位女友同住,以便和她分攤住房費用。O的作用是雙重的,一重是扮演
供養或幫助勒內所愛的姑娘的角色;另一重是扮演為傑克琳提供道義上的保護的角
色。這第二重角色同第一重角色在理論上是對立的。

  勒內的存在並未成為這一安排的正式組成部分,但有誰知道在傑克琳的決定背
後有沒有勒內的影子呢?也許勒內的存在才是她接受這一建議的真正動機。事情最
後竟鬧到了這種程度,要由O本人,而且還是由她一個人向傑克琳的母親講出這件
事。

  當她站在那個女人面前講出這些話而她一再感謝O對她女兒的情義時,O產生
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她極其敏銳地意識到,自己是在扮演叛徒和間諜的角色,
她感到自己就像是某個犯罪集團派來這裡的使者。

  與此同時,在內心深處,O不斷地否定著她的任務,否定著把傑克琳帶到自己
家裡去的真正原因。是的,傑克琳要搬到她那裡去,但是自己絕不能,絕不能全部
接受斯蒂芬先生的計劃,把她交到他的手中。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按照勒內的要求,傑克琳住進了
那間他謊稱是他的臥室的房間(這裡說「謊稱」是因為他從來都是在O的大床上睡
覺的)。

  在她搬進O的住宅後不久,O驚奇地發現,自己完全被不計一切代價佔有傑克
琳這一燃燒般的慾望纏住了,即使為達目的的不得不把她交給斯蒂芬先生也在所不
惜。

  她自我解嘲地想,不管怎麼說,傑克琳的美麗是足以保護她自己了,再說,我
為甚麼要管這麼多呢?如果她不得不經歷我所經歷過的一切,那又怎麼樣呢,真有
那麼可怕嗎?她雖然不願承認,但仍然不由自主地想像著,要是能夠看到傑克琳在
自己身旁,像自己一樣的渾身赤裸,楚楚可憐,那該是多麼甜蜜呵。

  傑克琳已經完全徵得了她母親的同意。她搬進來的那個星期,勒內顯得格外熱
情,每隔一天就請她們去吃晚餐,帶她們去看電影。奇怪的是,他選的片子都是偵
探故事片、販毒故事片和有關白奴(白種女人淪為娼妓)的故事片。

  他總是坐在她倆中間,溫柔地握著她們倆的手,一言不發。但是,每當銀幕上
出現暴力鏡頭時,O就會看到他在觀察傑克琳表情的細微變化,他看到的只有一種
表情,就是嘴角微微向下撇的厭惡表情。

  電影散場以後,他用那輛帆布頂的汽車送她們回家,他們把篷頂搖下來,把汽
車車窗也搖下來。車速和夜晚的風把傑克琳濃密的金髮吹到她的臉頰上,吹到她窄
窄的前額上,甚至吹到她的眼睛裡。她甩甩頭,使頭髮恢復原樣,像男孩子那樣用
手梳攏頭髮。

  一旦她與O同住,又接受了O是勒內的情人這個事實,勒內的放肆言行在她眼
裡似乎就是十分自然的了。當勒內假裝進她房間去找他放在那裡的東西時,她一點
也沒有受到驚嚇。然而O知道他是假裝的,因為是她親自倒完了那個荷蘭式大寫字
台的每個抽屜,那張寫字檯設計精美,隔層上 著皮邊,平常總是敞開的,完全不
像勒內的為人。

  他為甚麼會有這樣一張寫字檯?他從哪兒弄來的?它那極為雅致的外形和淺色
的木質,在那間略顯陰暗的房間裡,造成了一種豪華的格調。那房間向北俯視著後
院,有著鋼灰色的牆壁和冰冷的打著厚厚的蠟的地板。

  這一切同那間向著塞納河的房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間房子令人感到賞心悅
目。這種對比可以造成一種效果︰傑克琳在那裡住久了一定會感到不快活,於是會
願意和O共同分享那間向陽的房間,願意和O同床共枕,就像頭天她已經同意跟她
共用洗漱室、廚房、化妝品、香水並且共同進餐那樣。

  在這一點上,O想錯了。傑克琳對於一切屬於她自己的東西情有獨鍾 例如
那枚粉紅色的珍珠戒指 而對一切不屬於她的東西完全沒有興趣。即使她住進一
座宮殿,也一定要等到有人告訴她這個宮殿是她的,並出示公證的契約證明了這一
點之後,她才會對這宮殿產生興趣。

  她根本就沒注意到那個灰色的房間是不是令人愉快,她最後上了O的床也不是
為了躲開那個房間。她同意這樣做也不是為了對O表示感謝,因為她沒覺得應為此
感謝O。

  可是O卻一直以為她這樣做是對她為她提供了住房心懷感激之情,並且陶醉在
這種想法之中,也許她只是以為自己陶醉於其中。其實傑克琳只是喜歡快樂的感覺
而已,她還認為,從女人身上得到這種快樂是既有益又快活的。在一個女人手裡,
她可以隨心所欲,不會有任何危險。

  自她搬過來之後,是O幫助她把箱子裡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整理好的。就在她
搬過來的第五天,也就是在勒內第三次請她們吃晚餐之後,他在十點鐘左右把她們
送回家,然後就離開了(另外兩次也是如此),她徑直走到O的門口,全身赤裸,
因為剛洗完澡,顯得渾身濕漉漉的,她問O︰

  「你能肯定他不會回來了嗎?」

  接著,沒等O回答就爬上了她的大床。她允許O吻她,撫摸她。她閉上眼睛,
對所有的撫摸都不做回應。一開始她輕輕地呻吟著,比耳語還輕微,然後呻吟聲漸
漸增高,直到叫出聲來。

  她癱在床上睡著了,雙膝分開,兩腿伸直,上半身稍稍歪向一邊,雙手張開,
全身沐浴在粉紅色檯燈的亮光之中,在她雙乳之間有一點汗跡在閃著微光。兩個小
時之後,當O再次要她時,在一片黑暗之中,傑克琳沒有抵抗,只是喃喃著︰

  「別把我弄得太累了,我明天早晨還要早起呢。」

  就是在這段時間裡,傑克琳除了斷斷續續的做模特兒,又投入了一種更耗費精
力而且前途未卜的事業︰在電影裡演一些小角色。她是否為此感到自豪?她是否認
為這是使她成名的第一步?這一切還很難說。每天早晨,她總是強迫自己從床上爬
起來,她的情緒看上去是憤怒多於熱情。

  洗了澡,很快地化好妝,早餐她只喝一大杯咖啡,那是O匆匆為她煮好的,然
後她允許O吻吻她的指尖,只還報她一個機械的笑臉和一副怨恨的表情。O在她那
件白色駱毛浴衣裡顯得十分嬌柔慵懶,她雖然梳了頭洗了臉,可一副準備回到床上
去的樣子。其實事情並非如此,O至今還沒有勇氣向傑克琳解釋這一點,實際上,
每天當傑克琳去B區的攝影棚拍電影時,也就是孩子們上學校和白領工人上班的時
候,O也開始穿戴整齊,而過去在這個鐘點裡,她的確是在家裡消磨時間的。

  「我派我的車去,」斯蒂芬先生說過,「把傑克琳送到B區,然後去接你。」

  於是,O發現自己每天早上當太陽還在正東方時就已來到斯蒂芬先生的住處,
院牆還隱在涼爽的陰影之中,但在花園裡影子已經開始越變越短了。

  在波利蒂路上,清晨的清掃工作尚未完成。娜拉,那個混血種的女僕,把O帶
進那間小臥室。就是在那裡,在她來到這所住宅的第一個晚上,斯蒂芬先生曾把她
單獨留在那裡睡覺、啜泣。這位僕人等著O把她的手套、皮包和衣服都放在床上,
然後把它們拿去,當著O的面放進一個只有她一個有鑰匙的壁櫃,然後她遞給O一
雙亮皮高跟鞋,穿上它們走路會在地板上敲出「卡卡」的銳響。娜拉帶著她,打開
一道道的門,一直走到時斯蒂芬先生的書房,然後側身閃在一旁讓O進去。

  對於這套準備工程,O一直感到難以習慣,時至今日,她一直不能習慣於在這
位耐心的老女人面前脫光衣服。她從沒對O說過一句話,幾乎一眼也不看她,這使
O感到,當著她的面脫光衣服,就像在羅西時當著那些僕人的面脫光衣服那樣充滿
危險,那樣令人不寒而慄。那個老女人穿著一雙氈拖鞋,走起路來無聲無息,像個
修女,跟在她的身後,O無論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目光從她那塊粗針方頭巾上的一
對圓點上移開;每當她打開一扇門的時候,O也不能把目光從她那只又黑又瘦握著
瓷門把的手上移開,那隻手看上去硬得像木頭。

  與此同時,同那種由這個老女人引起的恐怖感截然相反 這真是一種難以解
釋的矛盾 O體驗到一種自豪感,她認為斯蒂芬先生的這個僕人(她與斯蒂芬先
生到底是甚麼關係,他為甚麼會把服裝化妝助手這個任務委託給她來做呢?她看上
去極不適合做這件事)是一個證人,她可以證明O也是一個值得為斯蒂芬先生所用
的人 就像許多其他人那樣,就像那些由她以同樣方式帶到斯蒂芬先生面前去的
人們那樣,為甚麼她不可以這樣想呢? 也許斯蒂芬先生確實是愛她的,毫無疑
問,他確實是愛她的。

  O有一種感覺︰距離他不再讓她對這一點抱有任何懷疑,並且公開向她宣佈這
一點的時間已經不會太遠了 隨著他對她的愛情和慾望與日俱增,他對她的態度
正在變成一種更徹底、更執著、更故意苛求的態度。她就這樣整個上午留在他的身
旁。

  在這段時間裡,他有時幾乎 都不 她,只是等著她來愛撫他。她以一種感激
的心情做他要她做的一切事情,而這種心情,當他的要求採取命令的形式時,會變
得更加強烈。每一次獻身在她心目中都是一次允諾,是對下一次要求再次獻身的允
諾,她像克盡職守那樣來完成這一次次的奉獻。一個人能夠對這樣的處境感到心滿
意足,這可真是一件奇特的事情,然而她的感覺確實如此。

  斯蒂芬先生的辦公室設在樓上,正好座落在那間黃灰色客廳 他在夜間總是
喜歡呆在那裡 的上方,這是一間較小、天花板較低的房間,房間裡既沒有長椅
也沒有沙發,只有兩張墊著花紋織錦坐墊的英國攝政時期樣式的扶手椅。O有時坐
在其中的一張上,但是斯蒂芬先生一般更喜歡讓她呆在伸手可及的位置。

  在他忙著其他事時,讓她坐在他的寫字檯上,就坐在他的左手邊。寫字檯右側
靠牆,於是O可以貼著她的左腿,每當電話鈴響起,她都先是一驚,然後才拿起聽
筒問︰「請問你是誰?」接著她大聲地重覆著那個名字,把電話遞給斯蒂芬先生。
如果他向她做出暗示,她就推說他不在。每當有人來訪,老娜拉都會來通知斯蒂芬
先生,他總是讓來訪者等上一小會兒,使娜拉有足夠的時間,把O帶回那間她脫掉
衣服的房間,等到客人走了,娜拉聽到斯蒂芬先生打鈴叫她時,就來到這個房間再
把她重新帶過去。

  由於每天上午娜拉都要進出書房好幾次:給斯蒂芬先生送咖啡或是送郵件,打
開或是關上百葉窗,清掃煙灰缸;也由於只有她一個人有權進入而且得到不必敲門
的特許;還由於當她有甚麼話要說時總是首先默默地等待,直到斯蒂芬先生向她發
問才開口,所以有一次當娜拉進來時,正好看到O上半身伏在寫字檯上,臀部高高
翹起,頭和胳膊放在寫字檯的皮桌面上,等著斯蒂芬先生做那件事。

  O抬起頭來。娜拉是從不看她的,如果不是她這次瞟了O一眼,O徐了抬一下
頭,絕不會再做甚麼動作的。但是這一次娜拉很明顯想引起O的注意,她那雙黑眼
珠子緊緊盯著她的眼睛 O說不出那是表示冷淡還是別的甚麼意思 那雙在一
副冷漠面孔上深陷在眼窩中的眼睛使O感到十分不安,以致她開始扭動身子,想擺
脫斯蒂芬先生。

  他用力把一隻手按在她的腰部,使她的身子死死地貼在桌面上,同時用另一隻
手分開她的雙腿,一向總是盡最大努力配合他動作的她,這次卻不由自主地變得十
分緊張僵硬,而斯蒂芬先生仍舊強行向裡面插進去。當他已經進入之後,她仍能感
覺到自己肛門的一圈肌肉緊緊地箍著他,使他幾乎不能把陽具完全插進去。

  直到能夠進出自如時,他才撤了出去。然後在他又想再次要她時,他讓娜拉稍
等一下,並吩咐她,等他跟O完事之後幫她穿衣。在他放她走之前,他溫柔地吻了
她的嘴唇,正是這一吻給了她勇氣,在幾天之後告訴他說,娜拉使她害怕。

  「我正希望如此,」他幸災樂禍地說,「而且等到你打上了我的標記、戴上我
的『鐵』之後 如果你心甘情願,我相信這事就近在眼前了 你就會有更多的
理由怕她了。」

  「為甚麼?」O問道,「甚麼標記?甚麼鐵?我已經戴著這枚戒指了……」

  「那全要看安妮.瑪麗的安排了,我答應把你帶去給她看,我們午飯後就去拜
訪她,我想你不會不同意吧?她是我的一個朋友,你可能已經注意到了,直到現在
我一直沒讓你見過我的朋友們。到安妮.瑪麗對你要做的事情做完之後,我再告訴
你應當害怕娜拉的真正理由。」

  O不敢再繼續深究這件事了,與娜拉相比,這位他們用來嚇唬她的安妮.瑪麗
引起了她更大的好奇心。斯蒂芬先生那次在聖雲飯店午餐時就提到過她的名字,O
確實既不認識斯蒂芬先生的朋友,也不認識他的熟人,簡言之,她身在巴黎,卻被
獨自鎖在自己的秘密之中,就像被鎖在一所妓院中一樣,只有勒內和斯蒂芬先生擁
有打開她的秘密的鑰匙,同時也擁有打開她的身體的鑰匙。

  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著「對某人開放自己」這一句話,它意味著把自己奉獻出
來。這句話對於她只有一個意義:一個最符合這句話本意、最符合其物質本意,而
且是確定無疑的意義,那就是奉獻出自己身體上一切可以開放的部位。在她看來,
這也就是她之存在的目的本身。斯蒂芬先生就是這樣看待她的,勒內也是這樣看待
她的。

  因為每當他談起他的朋友們,就像那次他在聖雲飯店裡談到他們那樣,他總是
這樣告訴她︰那些他將為她引見的人,無須說當然可以自由地按照他們的意願處置
她,無論他們有甚麼樣的意願。O試著猜想安妮.瑪麗是個甚麼樣的人,斯蒂芬先
生從她那裡究竟想得到甚麼,這些東西又為甚麼與自己有關。

  O對這一切茫然無知,就連羅西的經歷也不能給她絲毫的幫助。斯蒂芬先生曾
經提到過,他想看她愛撫另一個女人,會不會是這樣的事呢?(但是他特別強調過
他的意思僅僅是指傑克琳……)不,不會是這個,他剛才說「帶給她看」,他確實
是這麼說的。但是在見到安妮.瑪麗之後,O並不比以前對即將發生的一切瞭解得
更多。

  安妮.瑪麗住在巴黎天文臺附近一座側面是畫室的大樓裡。她就住在這座新式
建 物的屋頂,從窗戶可以俯瞰樹冠。她是一位身材苗條的女人,年紀與斯蒂芬先
生相仿,黑髮中夾雜著一縷縷的灰色。她的眼睛是顏色很重的深藍色,深得近乎黑
色。

  她給O和斯蒂芬先生倒了咖啡,盛在小杯子裡,異常濃烈滾燙,它使O又恢復
了自信。當她喝完咖啡從椅子上站起來把空杯放在咖啡桌上時,安妮.瑪麗一把抓
住了她的手腕,轉身面對斯蒂芬先生,說︰

  「我可以嗎?」

  「請便。」斯蒂芬先生說。

  安妮.瑪麗直到這一刻前,既沒有對O說過話,也沒有對她笑過,甚至沒有向
她打個招呼,對斯蒂芬先生的介紹也沒做甚麼表示。這時她開始用一種極其溫柔的
語調對她說話,她的微笑是那麼柔和,看上去好像她準備送她甚麼禮物似的︰

  「來,我的孩子,讓我看看你的下身和臀部,但最好是首先請你把衣服全部脫
掉。」

  當O脫衣時,她點燃了一支煙。斯蒂芬先生一刻也沒有將目光從O的身上移開
過。他們讓她在那裡站了大約有五分鐘,房間裡沒有鏡子,但是O從一面黑漆面的
屏風上看到了自己模糊的身影。

  「把長襪也脫掉。」安妮.瑪麗突然說,「你看,」她繼續說道,「你不應當
穿長襪,那會毀了你的大腿的。」她用指尖指著O膝蓋以上的部位,O總把寬大而
有彈性的長襪捲到那裡。那裡有一條若隱若現的印跡。

  「誰讓你這麼卷的?」

  O還沒來得及回答,斯蒂芬先生已經接下了話頭︰

  「那個把她交給我的男孩子,你知道他的,勒內。」然後他加了一句︰「但是
我肯定他會同意你的觀點。」

  「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安妮.瑪麗說,「我要給你一些深色的長襪,O,
還有能把襪子固定固定住的緊身衣,就是那種鯨骨的緊身衣,正好卡在腰上的那一
種。」

  安妮.瑪麗打鈴喚來一個沉默的金髮姑娘,她拿來一些薄而透明的黑襪和黑色
尼龍塔夫綢緊身衣,這種緊身衣在腹部以下及臀部以上向裡收緊,由又寬又密的松
緊帶加固。O仍是站著的,她輪流倒著腳套上了長襪,襪長直抵她的大腿根部。

  那個金髮女郎幫她穿上了緊身衣,它的兩側各有一排扣子,就像羅西的胸衣一
樣,這件緊身衣也可以隨意收緊或放鬆,帶子設在背後。O用前後一共四根吊襪帶
把長襪繫好,然後由那個姑娘所紮腰的帶子盡量繫緊。O感到她的腰和腹被緊身箍
得緊緊的,緊身衣的前部幾乎蓋到恥骨,但陰部本身和臀部都是裸露的,緊身衣的
後部非常短,使她的臀部暴露無遺。

  「她的形象會得到很大的改進,」安妮.瑪麗對斯蒂芬先生說,「她的腰會比
現在細很多。還有,你可以看到,如果你等不及她脫光衣服,這件緊身衣一點也不
礙事。O,現在你過來。」

  那個姑娘已悄然離去。O向安妮.瑪麗走去,她正坐在一把矮椅上,那是一把
小小的有鮮紅天鵝絨座墊的安樂椅。安妮.瑪麗的手輕輕滑過她的臀部,接著把她
推到在一張同樣鋪著鮮紅天鵝絨的矮凳上,一邊命令她不要動,一邊抓住了她的兩
片陰唇。

  O在想,人們在市場上就是這樣抓住魚鰓把魚提起來的,也就是這樣撬開馬嘴
巴的吧!她回憶起僕人比爾,在她到達羅西的頭一天夜晚,當比爾把她在鐵鏈上鎖
她之後,也做過同樣的動作。總而言之,她不再是自己命運的主人,而且可以這樣
說,她對自己身體最缺少控制權的部分,恰恰是那些將被單獨派用場的部分。為甚
麼每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都會感到受驚 受驚一詞在這裡也許並不貼切 總是
要一再地說服自己;為甚麼每次她心裡都充滿同一種深深的抑鬱感,一種不願把自
己那麼徹底地交到對方手中的感覺,至少不像把自己交到那個最終把她轉讓給別人
的男人的手中那麼徹底。

  那一次,由於別人對她的佔有,她感到自己與勒內離得更近了;可是在這裡,
這種奉獻,能夠使她同誰離得更近些呢?勒內還是斯蒂芬先生?她不再能說清這些
事……這時因為她不想知道,其實事情再清楚不過,到目前為止,她已經屬於斯蒂
芬先生有……有多長時間了?……

  安妮.瑪麗讓她站起來穿好衣服。

  「你可以在任何你認為合適的時候,把她帶來交給我,」她對斯蒂芬先生說,
「我兩天之內會去塞莫斯(塞莫斯?O一直以為會在羅西。如果這不是在說羅西,
那對她又將意味著甚麼呢?)事情會辦好的。」(甚麼事情會辦好的?)

  「十天之內吧,如果你方便的話,」斯蒂芬先生說,「就在七月初。」

  斯蒂芬先生留在安妮.瑪麗那裡了,在歸程的汽車裡,O回想起兒時在盧森堡
花園看過的一座雕像︰那是一個用同樣的方式束緊腰部的女人,那腰身在她豐滿的
乳房和臀部之間顯得格外纖細 她俯視著清澈的泉水,那泉水就像她的表情一樣
平靜清澈。那雕像是用大理石精心雕成的,在水中注視著自己的倒影 顯得那麼
脆弱,她真擔心那大理石雕成的細腰會突然折斷。但如果這就是斯蒂芬先生所希望
的……

  她還想到,該如何對傑克琳解釋這一切,也許她可以簡單地告訴她,那件緊身
衣來自勒內的一個忽發奇想。這又勾起了O近來一直試圖迴避的一種事態,一個她
十分詫異自己為甚麼不會對此感到更加痛苦難忍的事態︰自從傑克琳搬來與她同住
以後,勒內並沒有盡量使她與傑克琳單獨在一起,如果說這一點她還可以理解,那
麼讓她難以理解的是,他本人也盡量避免與O單獨在一起。

  七月很快就要到了,他就要離開巴黎,而且不會在斯蒂芬先生把她送到安妮.
瑪麗那裡時去看她。她也許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只有在他想見傑克琳和她
兩個人的那些晚上,她才能見到他;或者只有當她在斯蒂芬先生那裡時,才能偶爾
見到跟在娜拉身後走進房間的他。她不知道這兩種可能性哪一種更使她感到不安。
(在這兩種可能性當中,一定有甚麼事搞錯了,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受到了過多的
約束。)

  每次勒內來到斯蒂芬先生的住宅,斯蒂芬先生總是向他打個招呼,勒內也總是
照例吻吻O、撫摸一下她的乳頭,然後同斯蒂芬先生商量下一天的計劃 這些計
劃從來不把O包括在內 然後就走掉了。他把她交給斯蒂芬的程度是如此徹底,
他是不是已經不再愛她了?這種想法使O陷入一陣心慌意亂之中,以致她機械地在
自己的住宅旁邊下了車,竟忘記告訴司機在門口等她,車開走之後她才猛醒過來,
不得不匆匆忙忙地叫計程車。

  O必須一直跑到S大街,到那裡還得等車,她跑得幾乎透不過氣來,滿身都是
汗,因為那件緊身衣使她呼吸困難。終於有一輛計程車在C街路口放慢了速度,她
把車攔住,一上車,就把勒內辦公室的地址給了司機。她既不知道勒內在不在辦公
室,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見她:這還是她第一次去他的辦公室。

  當O看到座落在離E街不遠的一條側街上的那座十分顯赫的大廈時,她一點也
沒有感到意外,那間美國式的大辦公室也正是她意料中的樣子。但是勒內的態度卻
使她感到一陣心慌意亂,雖然他立即接見了她,並沒有對她無理,她沒有責備她。
其實她有可能為這一行動受到責備,因為他從來沒有給過她到辦公室來打擾他的權
利,而且很可能她的到來已經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騷擾。

  他請秘書離開一下,告訴她這段時間他誰也不見,並且請她暫時不要把電話接
過來,然後他問O出了甚麼事。

  「我擔心你已經不再愛我了。」O說。

  他笑了,「就這麼突然?」

  「是的,在從……回來的汽車裡想到的。」

  「從哪兒回來?」

  O沉默了。

  勒內又笑了︰

  「但是我知道你去哪兒了,傻瓜。你從安妮.瑪麗那兒回來,而且十天之內你
就要去塞莫斯了,斯蒂芬先生剛剛跟我通過電話。」

  勒內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那是這間辦公室裡唯一一張舒適的椅子,O讓自
己埋在他的擁抱之中。

  「他們想對我做甚麼都可以,我不在乎,」她喃喃著,「但是告訴我,你仍舊
愛我。」

  「我當然愛你,親愛的,」勒內說,「但是我要你服從我,我恐怕你在這一點
上做得並不太好。你有沒有告訴傑克琳,你是屬於斯蒂芬先生的?你跟她談到羅西
了嗎?」

  O承認她沒有。傑克琳只是勉強接受了她的愛撫,但是已經到了應當讓她知道
我的真相的日子……

  勒內沒有讓她把這句話說完就把她抱起來,放在他剛剛坐過的椅子上,用手撩
起她的裙子。

  「啊哈,這麼說,你已經穿上你的緊身衣了,」他說,「不錯,如果你的腰再
細一點,你會變得更加迷人。」

  說完這話之後,他要了她,O感到他已經有太長的一段時間沒做這件事了。在
下意識裡,她已經開始懷疑他究竟對她還有沒有慾望,然而,從他此時此刻的行為
中,她看到了愛的證據。

  「你知道,」他後來說,「你不和傑克琳講清楚是很愚蠢的,我們絕對需要她
到羅西去,而把她弄去最簡單的途徑是通過你。而且等你從安妮.瑪麗那兒回來之
後,你就沒有任何辦法能繼續隱藏你的真實情況了。」

  O想知道為甚麼。

  「你會知道的。」勒內接著又說,「你還有五天時間,而且只有五天時間了,
因為從斯蒂芬先生把你送到安妮.瑪麗那裡去的前五天開始,他就準備恢復對你每
天的例行鞭打,你將沒有辦法再藏起那些鞭痕,你準備怎麼向傑克琳解釋這些鞭痕
呢?」

  O沒有回答。勒內還不知道,在同O的關係中,傑克琳完全是自我中心的,她
之所以對O感興趣,僅僅是因為O對她表示出來的熱情和興趣,她從來沒有仔細觀
察過O,如果O身上有鞭痕,她只要避免當著傑克琳的面洗澡,再穿上一件睡袍就
可以了。傑克琳絕不會注意到任何事,她從來沒注意到O不穿襯褲,也絕不會注意
到其他事情︰其實O並不能引起她的興趣。

  「聽我說,」勒內繼續說,「有一件事我想讓你轉告她,馬上就去告訴她,那
就是我愛上她了。」

  「這是真的?」O說。

  「我需要她,」勒內說,「因為你不能、或不願做這件事,我要親自來做這件
事,做一切不得不做的事情。」

  「你永遠做不到讓她同意去羅西,」O說。

  「我做不到嗎?要是那樣的話,」勒內反駁道,「我們會強迫她去。」

  那天晚上,在天黑透以後,傑克琳已經上床睡了,O拉開她的被子在燈光中凝
視著她,她已經告訴她︰「勒內愛上你了,你知道嗎?」 她傳達了這個資訊,
而且並沒有拖延 在一個月之前,O只要在想像中看到這雅致的苗條身體印滿鞭
痕,那窄小的器官被塞滿,那純潔的嘴唇發出哭喊,淚水在她臉頰那層美麗的絨毛
上流淌,就會感到萬分恐怖;可是現在不同了,O對自己不斷重覆著勒內的最後一
句話,內心充滿快樂。

  由於傑克琳出去拍電影要到八月份才能回來,沒有甚麼事情使O必須羈留在巴
黎了。七月馬上就到了,巴黎所有的花園中都盛開著紫紅色的天竺葵。

  正午時分,城裡所有的百葉窗都合上了,勒內在抱怨他不得不去一趟蘇格蘭。
有一剎那,O希望他也能帶她一起去,可是,不用說他還從沒帶她去拜訪過他的家
庭,她深知,只要斯蒂芬先生提出要她,勒內會立即把她交給他的。

  斯蒂芬先生宣佈,他會在勒內飛往倫敦的當天來接她,那時她正在休假。

  「我們要上安妮.瑪麗那兒去了,」他說,「她正等著你呢!不必收拾箱子,
你甚麼也不用帶。」

  他們這次去的地方並不是O第一次見到安妮.瑪麗時那坐靠近天文臺的大樓,
而是一座低矮的兩層小樓,它坐落在一個大花園的盡頭,在楓丹白露的邊緣。從見
到她的頭一天起,O就一直穿著那件鯨骨撐的緊身衣,安妮.瑪麗認為這時必不可
少的。每天她都把它束得更緊一點,到目前為止,她的腰已經細到盈盈上握的程度
了,安妮.瑪麗應當滿意了。

  他們是在下午兩點鐘到達的,整幢房子都在沉睡中。他們按鈴時,狗有氣無力
地叫了幾聲︰那是一隻毛茸茸的大牧羊犬,它鑽到O的裙子下面,嗅著她的腿。安
妮.瑪麗正坐在一株紅銅色的山毛櫸樹下,那樹立在花園一角的草地邊緣,正對著
她的臥室,她並沒有站起來迎接他們。

  「O來了,」斯蒂芬先生說,「你知道應當對她做些甚麼。她甚麼時候可以被
搞好?」

  安妮.瑪麗瞥了O一眼,「這麼說,你還沒告訴她?好吧,我馬上開始,十天
差不多。我想你是要鐵環和你名字的縮寫?兩個星期以後來,從那以後再過兩個星
期就可以全部完工。」

  O想發問。

  「等一下,O,」安妮.瑪麗說,「到前面那間臥室去,把衣服脫光,但是不
必脫掉高跟鞋,然後回來。」

  那個房間是一間塗成白色的大臥室,掛著深紫色的印花窗 ,屋裡顯得空空蕩
蕩。O把她的皮包、手套和衣服放在靠近門邊的一把椅子上,屋裡沒有鏡子,她走
出房間,明亮的陽光令她感到晃眼,她緩步走回山毛櫸的陰影之中。斯蒂芬先生仍
舊站在安妮.瑪麗面前,那隻狗伏在他的腳邊。安妮.瑪麗的黑髮夾著幾縷灰色,
頭髮閃著光澤,好像她在上面塗了某種發乳,她的藍眼睛看上去接近黑色。她身著
一襲白衣,腰間紮著一條亮閃閃的皮帶,塗著鮮紅寇丹的趾甲從皮涼鞋中露出,跟
手指甲的顏色一模一樣。

  「O,」她說,「在斯蒂芬先生面前跪下。」

  O乖乖地跪下來,她的手臂背在身後,乳頭在微微顫抖。那隻狗全身緊張,好
像隨時準備跳到她身上來似的。

  「躺下,特克,」安妮.瑪麗喝斥那狗,然後說︰「O,你同意採用一切必要
的方法佩戴鐵環,並且按照斯蒂芬先生的願望,把他的名字印在你身上嗎?」

  「我同意。」O說。

  「那麼好吧,我要去送斯蒂芬先生上車,你呆在這兒不要動。」

  當安妮.瑪麗把腳從蹬腳凳上放下來時,斯蒂芬先生彎下腰,用手抓住O的乳
房,他吻了她的嘴唇,口中喃喃著︰

  「你是我的嗎?O,你真是我的嗎?」

  說完這話,他轉過身去跟著安妮.瑪麗走了,把O留在那裡,大門砰然關閉。
安妮.瑪麗回來了,O仍舊跪坐在自己的腳跟上,她的手臂放在膝頭,就像一尊埃
及雕像。

  這座房子中還有另外三個姑娘,每人在二層有一間臥室。O被安置在一樓的一
間小臥室裡,和安妮.瑪麗的房間相聯。安妮.瑪麗叫她們全體下樓,到花園軒裡
去,和O一樣,那三個姑娘也都是赤裸裸的 這個小小的女兒國掩蔽在嚴密的高
牆之中,幾扇俯瞰高牆外那條狹窄土路的百葉窗全關得嚴嚴的。在整個女兒國裡,
只有安妮.瑪麗和三位僕人是穿著衣服的,她們三個裡有一位是廚娘,另外兩位是
女僕。她們三個看上去都比安妮.瑪麗歲數還大,她們穿著黑色羊駝毛長裙,圍著
漿得很硬的圍裙,表情陰鬱而肅穆。

  「她的名字叫O,」安妮.瑪麗重新落座,對大家說,「把她給我帶過來,讓
我好好看看她。」

  兩個姑娘扶著O站起來︰她們倆都屬淺黑型的人,頭髮和陰毛都是深色的,她
們的乳頭碩大,顏色很深,幾乎是紫色的。另一位姑娘是個小個子,有著一頭蓬鬆
的紅頭髮,她胸脯雪白的皮膚上佈滿可怕的綠痕。那兩個姑娘把O推到安妮.瑪麗
身邊,她指著她身上那三條從大腿延伸到臀部的黑色鞭痕︰

  「是誰鞭打了你?」她問道,「是斯蒂芬先生?」

  「是的。」O答道。

  「甚麼時候?用馬鞭。」

  「三天前,用馬鞭。」

  「從明天開始,一個月之內你不會受到任何鞭打,但是今天你要受到鞭打,是
為了紀念你來到此地,我為你檢查完之後馬上進行。斯蒂芬先生有沒有把你兩腿分
開,鞭打過你的大腿內側?沒有過?的確是這樣,男人們不知道該怎麼做。好,我
們很快就會看到。讓我看看你的腰,是了,比原來好多了!」

  安妮.瑪麗按緊O的腰,使它顯得更細一些,然後她派那個紅髮女孩去拿來另
一件緊身衣給她穿上。這件也是黑色尼龍質地,但是漿得特別硬,而且特別窄,看
上去簡直像一條寬皮帶。緊身衣上面沒有吊帶,一個女孩幫助O盡力把它繫緊,安
妮.瑪麗一再要求她要系得盡可能的緊。

  「這樣太難受了,」O說,「我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全部問題就在這裡,」安妮.瑪麗說。「你看上去比過去可愛多了,問題就
在於你過去系得不夠緊。你以後要每天這樣穿著它,但是現在告訴我,斯蒂芬先生
喜歡怎樣使用你?我需要知道這一點。」

  她用整個手掌握住了O的下部,O答不出話來。兩個姑娘坐在草地上,第三個
姑娘,那個膚色淺黑的姑娘坐在安妮.瑪麗的蹬腳凳旁邊。

  「幫她轉過身,姑娘們,讓我看看她的後邊。」安妮.瑪麗說。

  那兩個姑娘幫她轉過身去,彎下腰,用手分開了她的雙腿。

  「當然,」安妮.瑪麗繼續說,「你用不著告訴我,標記必須印在你的臀部。
現在你可以站直了,我們要給你戴上手鐲。柯麗特,去把盒子拿來,我們要抽籤決
定由誰來鞭打你。拿來籌碼,柯麗特,然後我們去音樂室。」

  柯麗特是那兩個深發姑娘中的一個,另一個叫克拉麗;那個紅髮的小個子姑娘
叫伊沃妮。直到這時O才注意到,她們全都像在羅西那樣戴著項圈,手腕上戴著手
鐲,她們的腳腕上也戴著同一式樣的鐲子。

  O挑了適合自己尺寸的手鐲,由伊活妮給她戴好之後,安妮.瑪麗遞給O四枚
籌碼,讓她分給每個姑娘,不要看上面的數位。O發給了她們,那三個姑娘各自看
了發給自己的籌碼,沒有作聲,等著安妮.瑪麗發話。

  「我得了二號,」安妮.瑪麗說,「誰得了一號?」

  柯麗特得了一號。

  「好,把O帶走吧!她是你的了。」

  柯麗特抓住了O的手臂,把她的雙手背在背後,用手鐲鎖在一起,然後她推著
O在前邊走。她們穿過一座法式大門,走進一間小側房,它和正房成直角構成了一
個L型。伊沃妮脫掉了她的高跟鞋,在前邊帶路。



 藉著從法式大門射進來的亮光,可以看到房間的盡頭有一個略有坡度的圓形建
物,天花板是淺弧形的,由兩根相距六英尺的細柱子支撐著。舞台大約有四英尺
高,坐落在兩根柱子之間,前緣向外微微拱出。舞台上和房間的其他地方一樣,鋪
著紅色的毛氈地毯。牆是白色的,掛的是紅色的窗 。面對舞台呈扇面形擺著一些
沙發椅,上面鋪著和地毯一樣的紅色毛氈。房間的另一端呈長方形,有一個很寬但
不算太深的大壁爐,壁爐對面有大型的唱機和收音機,兩邊擺著唱片架,這就是這
個房間被稱為音樂室的原因了。壁爐旁的一扇門與安妮.瑪麗的房間直接相連,壁
爐另一側有一扇一模一樣的門通向一個壁櫃。除了唱機和沙發,這個房間沒有其他
傢俱。

  在兩根柱子的正中間,舞台的邊緣同地面呈垂直角度,台階設在柱子的外側,
柯麗特讓O坐在舞台正中的邊緣上,另外兩個姑娘先是把威尼斯百葉窗稍稍合在一
起,然後關上了那扇法式大門,O驚異地發現那是一扇雙層門。

  安妮.瑪麗笑了,說:「這樣就再不會有人聽到你的尖叫聲了。牆上安裝了軟
木,不必擔心,沒有人能聽到這裡發出的哪怕一丁點聲音。現在躺好。」

  她抓住O的雙肩,讓她仰面躺下,然後又把她向上拉了拉。伊沃妮把她的手鎖
在舞台上的一隻鐵環上,O用雙手抓住舞台的邊緣,臀部懸空,安妮.瑪麗把她的
雙腿向她的胸前拉起,隨後O突然感到蜷起的雙腿被拉直繃緊了:繫在她腳腕鐲子
上的兩條皮帶把她的兩腿拉開,捆在兩邊的立柱上,於是她就這樣躺在兩根柱子中
間隆起的舞台上。從台下看,她全身唯一可見的部分,就是陰部和臀部兩條裂得很
開的縫隙,安妮.瑪麗在撫摸著她的大腿內側。

  「這是全身最柔嫩的地方,」她說,「注意不要傷害了它。別打得太重,柯麗
特。」

  柯麗特居高臨下站在O的齊腰處,在她深色大腿架成的橋樑之下,O看到她手
裡鞭子上的皮條在晃動。當燒灼似的第一下打擊到來時,O呻吟了一聲。

  柯麗特從左邊轉向右邊,稍作停頓,又抽了一記。O拚命掙扎,覺得那兩條皮
帶像是要把她肢解了似的。她不願卑躬屈節,不願哀求憐憫,然而那正是安妮.瑪
麗一心想從她嘴裡逼出來的話。

  「快一點,」她對柯麗特說,「再狠一點。」

  O拚命忍著,但是沒有用。只過了一分鐘,她就再也不能忍受了,她尖聲地哀
叫,眼淚直流下來,安妮.瑪麗撫摸著她的臉。

  「再忍耐一會兒,」她說,「就要完了。還有五分鐘,她可以哭喊五分鐘。已
經二十五分鐘了,柯麗特,在三十分鐘時我叫你停就停。」

  但是O在尖叫著:「不,不,看在上帝的份上!」她哭著喊著,她再也受不住
了,不,她一秒鐘也不能再忍受這種刑罰,然而,她還是熬到了頭。柯麗特離開了
小舞台,安妮.瑪麗正在對她微笑。

  「你要為此感謝我,」她對O說。於是,O謝了她。

  她心裡非常清楚,為甚麼安妮.瑪麗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鞭打她。女性像男
性一樣殘忍,甚至比男性更不容情,O從未懷疑過這一點。但是O猜想安妮.瑪麗
對建立自己的權威形象並不十分熱衷,而是更希望在她與O之間建立起一種共謀的
意識。O從未真正理解,但她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不可否認的極其重要的道理,這
個從情感上既堅信、而又感到矛盾的混合體:她喜歡肉刑,可是當受刑的是她自己
時,她又會不顧一切地想逃避它;然而,當刑罰結束之後,她卻為自己經歷的過程
感到快樂,而且刑罰越殘酷越長久,她的快樂感覺就越強烈。

  安妮.瑪麗是對的,她預見到O的默許和她的反抗心理,知道她哀求憐憫時的
確是發自內心的。她還對O解釋過這樣做的第三個理由:她決心向每一位來到她這
裡的姑娘和那些注定要在純粹的女性世界中生活的姑娘們證明,一個人的女性度不
應當因為周圍全是女性就減弱或降低;恰恰相反,她的女性特徵應當被加深加強。

  這就是她要求姑娘們保持裸體狀態的原因,O被鞭打的方式以及她被捆綁的姿
勢也不外是為了這個目標。今天是O在下午餘下的時間 還有三個小時 在舞
台上兩腿揚起分開示眾。明天,將會是克拉麗、或是柯麗特、或是伊沃妮,而由O
來觀看。這種技術比起羅西的做法是一種更加緩和而細膩的方式(包括使用鞭子的
方式)。

  但是O會看到它是多麼有效,除了她離開此地時將戴上的鐵環和印上的字母,
她還將以一種更加開放的姿態回到斯蒂芬先生身邊,更深地陷入奴隸狀態之中,比
她預想的程度還要深得多。

  第二天早晨,早餐之後,安妮.瑪麗讓O和伊沃妮跟她到她的臥室去一趟。

  她從寫字檯裡拿出一隻綠色皮箱,放在床上,打了開來。兩個姑娘蹲在旁邊。

  「伊沃妮跟你說過這個嗎?」安妮.瑪麗問O。

  O搖搖頭。伊沃妮會告訴她甚麼呢?

  「而且據我所知,斯蒂芬先生也沒提起過。這沒關係。這就是他想給你戴上的
鐵環。」

  環子是不 鋼製成的,沒有經過拋光,有著跟那 金的鐵戒指一樣的鈍色。它
們是橢圓形的,像那種連接成沉重鐵鏈的鐵環中的一隻,金屬圓環的厚度同大號彩
色鉛筆的直徑相仿。安妮.瑪麗讓O仔細看,每個環子都由兩個U型半圓組成,兩
半剛好可以套在一起。

  「這只是試驗模型,」她說「戴上以後還可以拿掉。你再看那種永久性的,它
裡面有個彈簧,你只要輕輕一按,它就和環的另一半鎖在一起了,只有用鋼銼才能
打開。」

  每個環子有小拇指的兩節那麼長,環中可以伸進一個小拇指。這些環子像耳環
一樣掛成一排,在相當於耳垂的位置上,是一個圓形金屬片,大小與環子的直徑相
仿,金屬片的一面是 金的徽記,另一面甚麼也沒有。

  「這空白的一面,將印上你的名字、你的頭銜,還有斯蒂芬先生的姓名,」安
妮.瑪麗說,「在名字上面有皮鞭和馬鞭交叉的標記。伊沃妮的項圈上戴著這樣一
個金屬片,但是你的將戴在陰部。」

  「可是……」O鼓起勇氣說。

  「我知道,」安妮.瑪麗答道,「這是我叫伊沃妮同來的原因。讓我們看看你
的,伊沃妮。」

  紅髮姑娘站起身來,然後在床上仰面躺下,安妮.瑪麗分開她的大腿,O看到
一片陰唇上被打了一個很圓的洞,就在陰唇中部偏下一些的地方,剛好可以把鐵環
放進去。

  「我馬上就給你打孔,O,」安妮.瑪麗說,「其實這一點不難,最費時間的
是在孔裡放進一隻小夾子,讓外層皮膚與內層皮膚長在一起,這比鞭打容易忍受得
多。」

  「你的意思是不給我打麻藥?」O驚叫起來,渾身顫抖。

  「當然不打,」安妮.瑪麗回答,「僅僅把你捆得比昨天更緊一點。那就足夠
了。現在來吧。」

  一星期之後,安妮.瑪麗取掉了小夾子,放進了試驗模型。它的份量比看上去
要輕,因為是空心的,但是O仍能感覺到它的重量。那堅硬的金屬很顯眼地刺入肉
中,看上去像是一種刑具。等到第二個環子的重量再加上去之後會怎麼樣呢?這個
野蠻的刑具特別顯眼,人們在偶然的一瞥之間就會立即發現它。

  「它當然會被發現,」當O向安妮.瑪麗指出這一點時,她說,「你到現在還
不明白斯蒂芬先生要求的是甚麼嗎?他要求的是,任何人,不論在羅西還是其他甚
麼地方,不論是斯蒂芬先生還是其他任何人,甚至當你自己站在鏡子前時也一樣,
只要撩起你的裙子,就會立即看到他的環子在你的陰部;只要你轉過身去,就會看
到他的名字的縮寫在你的臀部。你在將來的某一天也許會把環子銼開取掉,但是你
臀部的標記卻永遠去不掉。」

  「我認為紋身的花紋是有可能搞掉的。」柯麗特說。

  (伊沃妮是紋了身的,在她陰戶上方的雪白皮膚上,伊沃妮主人的名字縮寫與
用花體的藍色字母紋在那裡,就你刺繡的字母那樣。)

  「O,不是紋身,」安妮.瑪麗答道。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09-1-20 19:32 編輯 ]
2008-7-3 10: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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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12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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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看著安妮.瑪麗,柯麗特和伊沃妮也很吃驚,但甚麼也沒說。安妮.瑪麗在
搜尋字句。

  「說吧。」O說。

  「我可憐的姑娘,我簡直沒有勇氣告訴你:你會被打上烙印:斯蒂芬先生在兩
天前送來了烙印鐵模。」

  「打烙印?」伊沃妮叫道,「用燒紅的烙鐵?」

  從第一天開始,O就分享了這所房子裡的共同生活。閒散,絕對的閒散,有意
製造的閒散,這就是每天的生活,點綴著一些無聊的消遣。姑娘們可以自由地在花
園中散步,閱讀,畫畫,打牌,玩單人紙牌戲;她們可以在自己的房間睡覺或在草
地上作日光浴;有時兩個人聊聊天,一聊幾個小時;有時就坐在安妮.瑪麗身邊默
默無語。進餐總是在相同的時間,晚餐時桌上點著蠟燭,茶送到花園裡,兩個僕人
侍候著這些圍坐在宴會桌旁的裸體女郎時那種司空見慣的方式,令人感到有點荒誕
不經。

  到了夜間,安妮.瑪麗指定姑娘中的一個與她同寢,有時也同一個姑娘連續睡
好幾天。她撫摸被她選上的夥伴,也讓她愛撫她,她總是快到黎明時才睡去,而且
很快就睡著了,在睡去之前她吩咐那個姑娘回自己房間去。紫色的窗 半開半翕,
染上了黎明的紫紅色。伊沃妮曾經說過,安妮.瑪麗在追求快樂方面顯得既美麗傲
慢又不知饜足。

  沒有任何人見過她的裸體,她每次只是輕輕地拉起或稍稍打開一點她的白尼龍
睡袍,從不脫下來。無論前一晚她嘗到的快樂,還是她對夥伴的選擇,都絲毫不會
影響她第二天下午的決定,那決定總是由抽籤決定的。在下午三點鐘,在那棵紅銅
色的山毛櫸樹下,花園裡的椅子圍著白色大理石桌擺成一圈,安妮.瑪麗拿出抽籤
盒。

  每個姑娘抽一支籤,不論是誰,只要抽到了分數最低的那支籤,就會被帶到音
樂室去,像O來到的第一天那樣被捆在舞台上。然後她必須指一下安妮.瑪麗的右
手或者左手(O不必做這件事,直到她離開此地都不必做),她一隻手中是一枚黑
球,另一隻是白球。如果她點到黑的,她受鞭打,點到白的不受鞭打。

  安妮.瑪麗從來不通融,不論機遇使一位姑娘連續幾天倒楣還是獲釋。

  就是因為這樣,小伊沃妮的刑罰持續了四天,她哭喊著她情人的名字,大腿和
前胸佈滿了蛛網一樣的血痕,敞開的雙腿中間露出那被粗鐵環穿透的粉紅色肉體。
她最後終於上了那隻鐵環,由於她的陰毛已經被全部刮光,那景象更是格外顯眼。

  「但是為甚麼呢?」O想知道,「你已經在項圈上戴了金屬片,為甚麼還要戴
鐵環呢?」

  「他說當我把那裡刮乾淨時,會顯得更加裸露。那環子,我想,那環子是為了
把我繫在那裡用的。」

  每次看到伊沃妮的綠眼睛和她尖尖的小臉,O總會想起傑克琳。傑克琳是不是
已經去了羅西?傑克琳或遲或早會到這裡來的,她也會被仰面朝天捆綁在這舞台上
嗎?

  「我不願意,」O想說,「不希望也不會參與把她弄到這兒來的行動。就是這
樣,我已經說得太多了,傑克琳不屬於接受鞭打和被打上烙印的類型。」

  但是那些鞭打和鐵環是多麼適用於小伊沃妮呵!她的呻吟聲和歎息聲是多麼可
愛,她的身體浸在汗水之中時是多麼可愛,使她的呻吟和流汗,又是多麼令人興奮
愉快的事情呵!有兩次安妮.瑪麗遞給O那條由一簇皮條作成的鞭子 兩次被鞭
打的都是伊沃妮 讓她用這個。頭一次在開始時她感到猶豫不決,在伊沃妮發出
第一聲尖叫時O不禁退縮了一下,但一旦她重新開始而伊沃妮的哭喊重新響起時,
她卻被一種巨大的快感完全壓倒了。

  那感覺是如此強烈,以致她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在笑,而且發現要想克制自己
盡全力鞭打伊沃妮的衝動,幾乎是不可能的。鞭打結束之後,她一直守候在繼續被
捆在舞台上的伊沃妮身旁,一次又一次地擁抱她。在某種意義上她很像伊沃妮,至
少安妮.瑪麗是這樣看她們倆的。

  是O的沉默寡言和她的馴順,使安妮.瑪麗那麼喜歡她嗎?O的傷口還沒長好
時,安妮.瑪麗就對她說:

  「我是多麼後悔沒有親手鞭打你呵!……等你再來時……但是咱們別再說這個
了,無論如何,我要每天都打開你的身體。」

  每一天,當那個被帶到音樂室的姑娘鬆了綁之後,O就取代了她的位置,直到
晚餐鍾敲響的時候。安妮.瑪麗是對的:在那兩個小時當中,她的確只能想著一件
事,那就是她的身體是被打開的,那隻鐵環重重地懸在她的身體上(在她戴上了一
只鐵環之後),在她們給她戴上了第二隻鐵環之後,那裡變得更加沉重,除了她的
奴役狀態以及表明這一狀態的標誌之外,她甚麼也不能想了。

  一天晚上,克拉麗和柯麗特從花園到O那裡去,檢查了兩邊的兩隻鐵環。

  「你去羅西的時候,」克拉麗問,「是安妮.瑪麗帶你去的嗎?」

  「不是。」O說。

  「是安妮.瑪麗帶我去的,兩年以前。我後天又要回到那裡去了。」

  「你屬於某個人嗎?」O問。

  「克拉麗屬於我,」安妮.瑪麗說,她不知甚麼時候突然出現在她們的面前,
「你的主人明天就到了,O。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睡。」

  短短的夏夜,還不到四點鐘,天就開始發亮了,天光淹沒了最後的星星。

  O雙腿併攏地睡著,忽然被安妮.瑪麗探在她大腿間的手弄醒了。安妮.瑪麗
要做的事就是把O弄醒,讓O撫摸她。

  她的眼睛在半明半暗中閃著光,她的夾著幾縷灰色的黑髮在枕頭上向上散開:
有一點點卷,剪得短短的,使她看上去像是在放逐中的貴族男子,那些勇敢無畏的
浪子。O用嘴唇摩擦著她變硬的乳頭,她的手輕輕地滑過她的腹股溝。

  安妮.瑪麗很快就屈服了 但不是對O。那使她睜大眼睛凝視著越來越亮的
天光的快樂是一種非個人的快樂,在其中O只是一個工具而已。安妮.瑪麗既不關
心O崇拜地注視著她的面孔和嘴唇的目光,也不在意O聽到了她的呻吟,她的面孔
在一剎那間變得神采奕奕,煥發出青春的閃光。她可愛的嘴唇半開半閉,當O的嘴
唇和牙齒咬到了她陰部隱藏的小小肉峰之時,她發出了呻吟。她抓住O的頭髮,使
她更緊地貼著她,每次放開她只是為了下一道命令:

  「再來,再來一次。」

  O曾以同樣的方式愛著傑克琳,使她完全投入自己的懷抱。她曾佔有過她,或
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只有動作的相像說明不了甚麼,O並沒有佔有安妮.瑪
麗,沒有任何人佔有過安妮.瑪麗。安妮.瑪麗要求愛撫但並不關心那些提供愛撫
的人感覺如何,她以一種傲慢的自由交出她自己。然而她對O又極其慈祥,極其溫
柔,吻她的嘴唇和乳房,緊緊地抱著她有一個小時之久,才讓她回自己的房間去。
她摘下了她的鐵環。

  「這是你在這裡的最後幾個鐘點了,」她說,「你可以摘掉鐵環睡覺,再過一
會兒,我們要給你戴上鐵環,你就永遠拿不掉了。」

  她輕柔地長時間地撫摸著O的臀部,然後帶她到她本人的更衣室去,那是整幢
房子裡唯一一間有三面鏡的房間。她把鏡子打開,使O能看到鏡中的自己。

  「這是你最後一次看到完整無損的自我了,」她說,「這裡,在這個平坦圓潤
的地方,就是要打上斯蒂芬先生名字的部位,在你臀部兩個凸起的部位。在你離開
此地的前一天,我會再把你帶到這裡,讓你看看自己的另一副形象,你會認不出你
自己來的。但是斯蒂芬先生是對的。現在去睡一會兒吧,O。」

  但是O因為過於焦慮不安,以致難以入眠。第二天早上十點鐘,伊沃妮來叫她
時,O渾身顫抖,不得不讓伊沃妮幫她洗浴、梳頭、塗唇膏。她聽到花園的大門開
了,是斯蒂芬先生到了。

  「現在來吧,O,」伊沃妮說,「他在等你了。」

  太陽已經很高,一絲風也沒有,那棵山毛櫸樹上的葉子一動也不動,好像它真
是用銅打製的一樣,那隻狗被酷熱逼得趴在樹根旁邊。由於陽光並沒有完全被濃密
的樹蔭遮住,光線透過枝葉 落下來,大理石桌面上 滿燦爛而溫暖的光點。

  斯蒂芬先生一動不動地站在石桌旁,安妮.瑪麗坐在他的身後。

  「她來了,」當伊沃妮把O帶到他們面前時,安妮.瑪麗說,「你隨時可以給
她戴上那鐵環,她已經穿好孔了。」

  斯蒂芬先生沒有回答,只是一把抱住O,吻了她的嘴唇,把她抱起來,放在石
桌上,俯身向她,然後他再次吻了她,撫摸了她的眉毛和頭髮,隨後站直身子,對
安妮.瑪麗說:

  「假如你認為合適的話,就現在吧。」

  安妮.瑪麗拿出她隨身帶來的皮箱,在椅子上坐下,把鐵環遞給斯蒂芬先生,
它們是打開的,上面刻了O和斯蒂芬先生的名字。

  「可以開始了。」斯蒂芬先生說。

  伊沃妮提起了O的膝蓋,當安妮.瑪麗把鐵環給她戴上時,O感到了金屬的冰
冷。當她把第二隻環套進第一隻環裡時,注意讓 金的那面貼著她的大腿,刻有姓
名的一面向著中間。可是由於彈簧太緊,套鎖難以鎖到位,他們不得不派伊沃妮去
拿錘子。然後他們讓O坐起來,身體微微後仰,兩腿分開,放在桌面的邊緣上,就
像放在鐵砧上那樣,用錘子敲打著鐵環的另一頭,使它終於到了位。斯蒂芬先生自
始至終默默地看著,一言不發。

  一切都弄好之後,他向安妮.瑪麗致謝,扶著O站起身來。這時她才發現,這
新鐵環比過去幾天中她戴的臨時鐵環要重的多,這次是永久的了。

  「現在該是你的名字了,對不對?」安妮.瑪麗對斯蒂芬先生說。

  斯蒂芬先生點頭表示贊同,摟住O的腰 她蹣跚了一下,好像要跌倒。

  她雖然沒穿那件黑色的緊身衣,但體型已經被塑造得更加理想,她的腰現在是
那麼纖細,看上去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折斷似的,她的臀部和乳房因此顯得更加豐滿
了。

  斯蒂芬先生幾乎不是領著O、而是拖著她走進音樂室的,柯麗特和克拉麗坐在
舞台邊,當他們走來時,兩個姑娘同時站起身來。舞台上有一個爐火熊熊的大號圓
筒爐子,安妮.瑪麗從壁櫥裡拿出皮帶,把O的腰和雙膝緊緊地捆在柱子上,使她
的肚子緊貼著柱子,他們還把她的雙手和雙腳也捆了起來。

  O陷入極度的恐懼之中,只覺得安妮.瑪麗的手 到她的臀部,指點著烙印的
確切位置。在一片死寂之中,O聽到火苗的嘶嘶聲和關窗的聲音。其實她可以轉過
臉來看看的,可她沒有那個勇氣。

  一個尖利的刺痛猛然穿透了她的全身,使她捆著的身體一下繃緊了,一聲慘叫
裂唇而出,而她永遠也不會知道,把那兩塊烙鐵同時烙在她臀部的雙峰之上的人是
誰,不會知道是誰的聲音慢慢從一數到五,也不會知道是誰的手發出了撤掉烙鐵的
信號。

  當他們為她鬆綁之後,她癱倒在安妮.瑪麗的懷抱中,在眼前變得一片漆黑和
最終完全失去知覺之前,她還來不及在一瞥之間看到斯蒂芬先生那張蒼白的臉。

  在七月份結束前的第十天,斯蒂芬先生開車帶O回到巴黎。她左陰唇鐵環上那
粗黑的字體鄭重地表明,她已經是斯蒂芬先生的個人財產,那鐵環一直懸垂到她大
腿的三分之一處,每走一步就會前後晃動,像鍾舌一樣,那個金屬片比鐵環還重還
長地掛在那裡。兩個烙印上去的字母有3英吋長,1.5英吋寬,就像用鑿子鑿出
的那樣燙進肉裡面去,幾乎有半英吋深:手指輕輕一摸就可以清楚地感覺到。

  O為這鐵環和烙印感到無比自豪,她絕不打算再對傑克琳掩飾她的這些標記,
就像她離開家的前幾天曾竭力隱藏起斯蒂芬先生用馬鞭抽出來的鞭痕那樣。她會盡
快地找到傑克琳,讓她看自己的這些標記。但是傑克琳還有一個星期才能回來,勒
內也不在。

  在那個星期裡,按照斯蒂芬先生的指示,O訂做了好幾套夏裝,還有用極其輕
軟的材料縫製而成的睡衣。他只許她買兩種式樣的衣服,但是每一種式樣可以有好
幾套:一種式樣是前邊有一拉到底的拉鎖的(O已經有好幾件這樣的衣服了);另
一種式樣是容易掀起的長裙,上身總是一件下緣蓋住乳房的緊身衣,同一件前開襟
的無袖背心配在一起。只要把背心脫掉,肩膀和乳房就可以全部露出,如果有人想
看她的乳房,把扣子解開就行了。

  浴衣當然根本就不需要;那鐵環反正會從浴衣下面露出來的。斯蒂芬先生對她
說,這個夏天無論甚麼時候她去游泳,必須是全裸的,也不許穿海濱泳裝。關於那
兩種基本樣式的規定,是由安妮.瑪麗提出的,她瞭解斯蒂芬先生最喜歡使用O的
方式,因此她又提出,O可以穿一種兩側有長拉鏈的游泳衣,這樣就可以在不必脫
掉泳裝的情況下露出臀部。

  但是斯蒂芬先生拒絕了安妮.瑪麗的這一建議,他使用O的嘴,除此之外,他
幾乎永遠是像對男孩子那樣使用O。但是O已經多次注意到,每當她在他近旁,即
使是在他並不十分想要她的時候,他也總愛用手握著她的陰部,就那麼機械地用手
握著它,把玩著覆蓋在那上面的毛髮,用手打開那裡並把手指深深地探進去。

  O也用同樣的方式從傑克琳身上得到過快樂,她手指上曾經感覺過的潮濕和灼
熱,正是斯蒂芬先生從她身上獲得的快樂的證據的保證,她十分理解為甚麼他不願
意讓任何外部障礙擋在他的幸福之路上。

  頭上不戴帽子,完全不化妝,讓頭髮完全散開,穿著條紋或點子的藍白色相間
或灰白色相間的皺紗裙,一直扣到脖子的貼身坎肩,或者穿她那些款式比較保守的
黑色尼龍長裙,O看上去就像一個很有家教的小姑娘。

  不論斯蒂芬先生陪伴她出現在哪裡,她總是被當成他的女兒或侄女,而使這一
誤解進一步加深的一個原因是,他稱呼她時總用「你」,而她對他用的是「您」。
當他們一起徜徉在巴黎街頭,遊覽著櫥窗,或沿著碼頭那條因為天氣乾旱蒙上了一
層灰塵的石子路散步時,迎面起來的人對他們露出微笑,那是人們對看上去很幸福
的人露出的那種微笑,他們從容地接受了這種微笑。

  偶爾斯蒂芬先生會把她推進一個門洞或是一座建 的拱頂甬道下,那是總是比
較幽暗,散發著一股古老的地窖的霉味,他會吻她,告訴她他愛她。

  O會把腳跟勾在門洞的石階上,大門往往是堵死的。

  他們會在一瞥之中看到一家的後院,窗戶上晾著一排衣服。一位金髮女郎斜倚
在涼台上,她會定定地盯著他們看個不停。一隻貓從他們腿中間鑽過。

  就這樣他們漫步在哥貝林街區,經過聖麥可,沿著莫夫塔德路,經過一個被稱
作神廟的地方,最後到達巴士底。

  有一次,斯蒂芬先生突然引著O走進一間條件惡劣得像間妓院似的旅館,在那
裡,侍應生先要求他們填表,但隨後又說,如果只是一個小時,就不必麻煩了。房
間裡的糊壁紙是藍色的,上面點綴著許多金色的牡丹花,窗戶衝著一個天井,散發
出一股垃圾桶的氣味。儘管燈光昏暗,他們還是能看到壁爐台上有人撲粉時留下的
痕跡,還有被人遺忘在那裡的髮夾。在床上方的天花板上懸著一面大鏡子。

  有一次,那是唯一的一次,斯蒂芬先生邀請O和兩位路經巴黎的英國同胞共進
午餐。他提前一個小時到達她家,可是這次他沒有帶她去他的住處,而是開車帶她
去了B區。

  O當時已經洗好了澡,但還沒有梳頭化妝,也沒穿好衣服。她驚奇地發現斯蒂
芬先生身上背著一隻高爾夫球袋,雖然裡邊看上去不像有高爾夫球棍的樣子。斯蒂
芬先生很快就滿足了她的好奇心,他吩咐她打開袋子,裡邊赫然露出幾條皮鞭:兩
條相當厚重的紅色皮鞭;兩條又細又長的黑色皮鞭;一條由一束綠色皮條紮成的皮
鞭,皮條的一端折過來形成一個環;一條用厚皮帶做成的狗鞭,鞭柄是用皮條編成
的;還有在羅西使用的那種皮手鐲,外加一些繩索。

  O把它們一條一條拿出來,排列在起床後還沒整理好的床上。不論她對鞭子已
經多麼司空見慣,也不論她去面對它們的決心有多麼大,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哆嗦起
來。斯蒂芬先生擁抱住她。

  「你喜歡哪一條,O?」他問她。

  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冷汗順著胳膊直淌下來。

  「你喜歡哪一條?」他又問了一次,「好吧,」見她說不出話來,他改口說:
「你先來幫幫我。」

  他吩咐她取來一些釘子,按照一種交叉重疊的裝飾性方式,把這些鞭子佈置起
來,最後做成了一幅由鞭子組成的圖案,這幅圖案位元於穿衣鏡和壁爐之間,正好對
著她的床,這是最理想的位置。

  他在木頭上敲上一些釘子,每條皮鞭柄上都有一隻小鐵環,可以用它把皮鞭掛
在釘子上,這樣佈置的效果,是使每條鞭子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下來,用完後再掛
回牆上它原來的位置。

  外加上手鐲和繩索,O將在床對面的牆壁上看到一幅她的刑具的完整排列。這
一套漂亮的工具搭配得十分和諧,看上去就像聖女凱瑟琳肖像畫上的輪子和長釘,
又像耶穌受難像上的釘子、錘子、荊冠、長矛和鞭子。

  等到傑克琳回來的時候……可是這一切應當包括傑克琳在內的,她早已深深卷
入其中了。O最終還是得回答斯蒂芬先生提出的問題:她回答不出,於是他自己選
擇了那條狗鞭。

  在挨著左岸碼頭的貝羅斯飯店三樓的一個小單間裡,暗色的牆壁用亮色和點彩
筆法畫著看上去像木偶戲院演員的人像。O被單獨安置在沙發上,斯蒂芬先生的一
位朋友坐在她右手的安樂椅上,另一位坐在左手,斯蒂芬先生坐在對面。

  她回憶起其中的一位,是在羅西見過面的,但她記不起來他是不是曾經佔有過
她。另一位是個高個子紅頭髮的男孩,長著一對灰眼睛,年齡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斯蒂芬先生對他們講了他邀請O來此地的原因以及她是甚麼人,只用一兩句話就介
紹完了。

  聽著他的介紹,O又一次為他用語的粗魯而震驚。然而,她又能指望自己被怎
樣介紹給別人呢?即使她不是一個妓女,而是一個姑娘,可她卻當著三個男人的面
(更不必說那些進進出出的侍者,他們在繼續上菜),解開自己的緊身衣,露出乳
房,讓他們看到唇膏塗成紅色的乳頭,而且他們還能夠從她乳白色皮膚上的紫色鞭
痕看出她曾經遭受過鞭打。

  午飯吃了很長時間,那兩個英國人喝了很多酒。上過咖啡之後,當又一輪酒送
上來時,斯蒂芬先生把桌子推靠到對面的牆邊,掀起O的裙子,讓他的朋友們看她
身上的烙印和鐵環。做完這件事之後他就告辭了,把她留給了那兩個男人。

  那個她在羅西見運的男人一點時間都沒耽擱:他並沒有離開他落座的那張安樂
椅,甚至沒有用他的手指尖 她一下,逕直命令她跪在他面前,愛撫他,直到他在
她嘴裡射了精。完事之後,他吩咐她把他的衣服整理好,然後就離開了。

  然而那個紅頭髮的小伙子卻被O的馴服溫順的態度、她身上的鐵環、她身上的
鞭痕完全征服了,他不是像她預期的那樣撲到她身上來,而是拉起她的手下了樓,
絲毫也不去注意侍者們的曖昧笑容,叫了一輛計程車,把她帶回他的旅館房間。

  他一直到天黑才放她回去,在這段時間裡,他瘋狂地從前面和後面要了她,兩
處都做得既無情又過分的凶暴和猛烈。他的尺寸和硬度極不尋常,而且完全陶醉在
他突然之間獲得的自由之中,這一自由允許他以兩種方式進入一個女人,而且還允
許他讓她用另一種方式來撫愛他,就是不久前他看到那個人命令她採用的那種方式
(這是他以前從來不敢要求於任何人的方式)。

  第二天,當O在下午兩點鐘應招到達斯蒂芬先生的住處時,她發現他好像變老
了,他的面孔上寫滿了憂慮。

  「艾裡克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O。」他告訴她,「今天早上他給我打來
電話,懇求我給你自由。他對我說,他想和你結婚,他想拯救你。你已經知道,如
果你是我的,我會怎麼對待你。O,如果你是我的,你就沒有權利拒絕我的命令;
但是你也知道,你一向都有選擇不再屬於我的自由。我就是這樣告訴他的,他三點
鍾還要來這裡。」

  O不禁笑出聲來,「這不是太晚了點嗎?」她說,「你們倆都夠瘋狂的。假如
艾裡克今天早上以前沒有來過此地,您本來準備今天下午讓我做甚麼事的?我們也
許去散步了,還有甚麼?那麼咱們就去散步吧。也許您今天下午原來沒有打算叫我
來的?要是那樣的話,我現在就離開這裡……」

  「不,」斯蒂芬先生打斷了她的話,「我的確是打算叫你來的,但不是要去散
步,我想……」

  「您儘管說。」

  「來,讓你看看更簡單些。」

  他站起來,打開了正對壁爐的那面牆上的一扇門,它同通向他辦公室的那扇門
一模一樣。

  O原來一直以為這扇門裡是一個廢棄不用的壁櫥,此刻展現在她面前的,卻是
一間小小的臥房,是新油漆過的,窗上掛著深紅色的絲 。一座圓形的檯子佔了半
間屋子的空間,檯子兩側各有一根立柱,簡直完全是塞莫斯音樂室那個舞台的複製
品。

  「牆上和天花板上都 著軟木,對不對?」O猜道,「門是隔音的,而且你還
安裝了雙層窗戶?」

  斯蒂芬先生點頭承認。

  「這是甚麼時候裝修的?」O問。

  「從你回來。」

  「為甚麼?……」

  「為甚麼我一直等到今天?因為我一開始想把你交給其他男人,現在我卻要為
此懲罰你。我還從來沒有處罰過你呢,O。」

  「我是屬於您的,」O說,「處罰我吧!等艾裡克來的時候……」

  一個小時之後,那個男孩子被帶到這個房間來,當他看到在兩根柱子之間被那
種奇特的方式捆綁在那裡的O時,他變得面色蒼白,一邊囁嚅著,一邊落荒而逃。
O以為在她的有生之年再不會見到他了,可是在羅西她又一次 到了他,那是在九
月末。在他的要求下,她連續三天撥在他的名下。在那幾天裡,他極其殘暴地享用
並且虐待了她。




  O至今也沒有搞清楚,為甚麼自己一直沒有對傑克琳講出勒內的真實情況。安
妮.瑪麗曾警告過她,當她離開塞莫斯時會有所改變,但O從未預料到自己的變化
會那麼大。

  傑克琳回來時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容光煥發,更加可愛了。無論在洗澡和
著裝時,O已不再比一個獨處時更加謹慎地把自己隱藏起來,而且已經覺得這樣做
是十分自然的事了。然而傑克琳對其他人是太不在意了,對於一切不是與她直接有
著的事也太沒有興趣了。

  直到她回來後的第二天,傑克琳走進洗漱室,純屬偶然的,O正從浴缸裡邁出
來,她的鐵環 在瓷浴缸的邊緣上,發出一聲脆響,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傑克琳
回過頭來,看到了懸在她兩腿間的金屬片,同時也看到了她大腿和乳房上的黑色鞭
痕。

  「這是怎麼回事?」她問。

  「是斯蒂芬先生,」O答道,就像在說起一件她毫無異議的事情,她又添上一
句:「勒內把我給了他,他又給我戴上了他的鐵環。看!」她一面用浴巾把自己擦
干,一面走到傑克琳身邊。她由於過分的震驚,跌坐在一隻凳子上。

  O徑直走到傑克琳近旁,讓她拿起那個金屬片,讀那上面的名字;然後她又讓
浴袍滑下去,轉過身指著自己臀部刻著的S和H兩個字母說:「他還給我打上了他
名字的烙印。這些鞭痕是被馬鞭抽出來的,一般的情況下,是由他親自鞭打我,但
是有時他也讓他的黑人女僕鞭打我。」

  傑克琳目瞪口呆地盯著O,O忍不住笑起來,做出要吻她的樣子。就像被恐懼
擊中了似的,傑克琳一把推開她,逃進了自己的房間。O懷著愉快的心情把自己身
上完全擦乾, 上香水,開始梳頭。她穿上了緊身衣、長襪、涼鞋。當她打開洗漱
室的門的時候,她的目光與傑克琳的目光在鏡中相遇,傑克琳正對著鏡子梳頭,可
她動作機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甚麼。

  「幫我拉上緊身衣的拉鏈好嗎?」O說,「你看上去真是大吃了一驚。勒內愛
上你了,他甚麼也沒有告訴你嗎?」

  「我不懂的,」傑克琳說,而且她立即說出了最讓她感到驚異的一點,「你看
上去好像對這個還挺自豪似的,我真的弄不懂。」

  「你將會懂的,等勒內帶你去過羅西之後。順便問一句,你已經和他睡過覺了
嗎?」

  傑克琳變得滿臉通紅,她搖頭否認。她那種游移不定的態度,又一次把O逗笑
了。

  「你在騙我,親愛的,別傻了,你完全有權利跟他睡覺。而且,我還要加上一
點,你也沒有理由拒絕我。來,讓我摸摸你,我要告訴你關於羅西的一切。」

  不知道是因為傑克琳原來擔心O的忌妒心會當著她的面爆發,而O竟沒有,因
而使她感到如釋重負呢,還是因為好奇心驅使她想知道O答應要講給她聽的事情,
也許僅僅是因為她喜歡O那耐心、緩慢而又熱烈的愛撫,反正她是屈從了。

  「告訴我一切,」她隨後對O說。

  「好,」O說「但是你先吻我的乳頭,現在是你習慣這個動作的時候了,如果
你想對勒內有點用處的話。」

  傑克琳照她的吩咐做了,做得那麼好,以致O都呻吟起來了。

  「告訴我吧。」她說。

  不論O所講的故事是多麼清楚詳實,而且還有她本人作實物證明,它在傑克琳
眼中仍是徹頭徹尾的瘋狂。

  「你的意思是說你到九月還要回到那裡去?」她問。

  「等我們從米蒂回來之後,」O說,「我會帶你去,也許是勒內帶你去。」

  「去看看那裡是甚麼樣,這個我倒不在乎,」傑克琳說,「但只是看看那兒是
甚麼樣子而已。」

  「我保證這件事能安排好,」O說,雖然她心裡確信不是這樣的。但是她不斷
對自己說,只要她能把傑克琳勸進羅西的大門,斯蒂芬先生就會感激她的 而她
一旦進去了,那裡將有足夠的僕人、鎖鏈和鞭子來教育傑克琳甚麼叫作服從。

  她已經知道,斯蒂芬先生在坎納附近的裡維拉租了一座夏季別墅,她、勒內、
傑克琳和他將一起到那裡去度過整個八月份。(還有傑克琳的妹妹,是傑克琳要求
帶上她的,這並非因為她特別想帶她妹妹一起去,而是她母親催促她徵得了O的同
意之後決定的。)O還知道自己將住進去的那個房間有甚麼設施。當勒內不在的時
候,她肯定會在那裡引誘傑克琳,而傑克琳一定難以拒絕她的誘惑。

  那個房間同斯蒂芬先生的臥室只有一牆之隔,那道牆看上去是實心的,其實不
是,那牆上安裝著單面鏡,斯蒂芬先生拉開他那一面的 子,在床邊就可以看到和
聽到這邊房間裡發生的一切。在O愛撫傑克琳時,她將會暴露在斯蒂芬先生的注視
之下,等她發現真相時已經為時過晚。O愉快地想到,她可以用這個背叛的行動出
賣傑克琳,因為傑克琳對於她身為受人鞭笞被打上烙印的奴隸這件事持藐視態度,
O覺得她是在侮辱她,因為她本人對自己的奴隸地位感到自豪。

  O從未到過法國南部。潔淨的藍天、鏡子一樣的海面、灼熱的陽光下紋絲不動
的松樹,這一切在她眼中顯得毫無生氣,令人厭惡。「沒有真正的樹,」凝視著四
周的灌木叢,所有的石頭甚至青苔都熱到燙手的程度,她悲哀地自言自語著,「海
的氣味也不像海,」她想。她抱怨海水只是偶爾沖刷著一片醜陋的海藻,看上去像
排泄物;她抱怨海水藍得太厲害,而且總是不厭其煩地拍打著海灘上同一個地方。

  斯蒂芬先生的花園別墅坐落在離海很遠處的一所重新裝修過的農舍中,左右兩
邊的高牆把他們同鄰居隔開;僕人的側房對著院門,房子的側面朝東的方向有一個
花園;O的臥室就在這一側,直接通向陽台。一排高高的柏樹的黑色樹冠,正好夠
到用空心磚砌成的陽台欄 的高度,陽台上有一個葦篷,可以擋住正午的陽光。陽
台由紅磚鋪成,同她臥室裡的地磚一樣。

  所有的牆壁都粉刷得雪白,除了那面把O的臥室同斯蒂芬先生的臥室隔開的牆
這面牆上胡一個拱形牌樓似的壁龕,由一排像樓梯扶手那樣的欄 與房間的其
他部分隔開,欄 上有手制的木雕。磚地上鋪著厚厚的棉制白色地毯,窗 是由淡
黃色的亞麻布製成的。

  兩張安樂椅上用的是同樣的面料,還有一些三層聯綴的東方式座墊。室內唯一
的傢俱是一隻非常沉重又極其華麗的核桃木的攝政時期的英式衣櫃和一張又窄又長
的農家木桌,木桌塗著淡色塗料,蠟打得很亮,像鏡子一樣。

  O把衣服掛進衣櫃。

  傑克琳的小妹妹娜塔麗被安置在O旁邊的一個房間。每天早晨,她知道O會在
陽台上作日光浴,就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躺在O的身邊。她有著雪白的皮膚,雖
然還不夠豐滿,但她的體形顯得十分雅致。像姐姐一樣,她也有一雙微微斜視的眼
睛,但她的眼睛又黑又亮,使她看上去像個中國人。她梳了一個娃娃頭,眉毛上遮
著一排劉海,腦後短髮齊頸。

  她長著一對結實的微微顫動的小乳房,少女的臀部才剛剛開始發育起來。

  有一天,她匆匆走上陽台想找她姐姐,卻看到O一個人趴在東方式枕頭上,她
偶然發現了O的秘密,這完全是個意外的發現。然而,那曾使傑克琳極為震驚的事
情卻令娜塔麗滿懷忌妒和渴望。

  她向姐姐打聽事情的原委,傑克琳盡其所知講了有關O的一切,本意是想引起
年輕的娜塔麗的震驚和反感,沒想到這一切一點也沒能改變娜塔麗的感覺。如果說
她的介紹的確產生了某種影響,那也只能認為效果適得其反。

  她感到自己愛上了O。在一個多星期的時間裡,她想方設法保守這個內心的秘
密,可是在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她還是設法得到了單獨同O呆在一起的機會。

  那天的天氣比正常溫度略低。勒內上午游了泳,在一樓一間涼爽的房間裡睡著
了。傑克琳對他寧願睡覺而不願和她在一起感到惱怒,上樓去找O。

  海水和陽光使她變得更加金光燦燦:她的頭髮、眉毛、睫毛、陰毛、腋窩,看
上去都像 上一層銀粉,而且由於她一點妝也沒化,她的嘴唇是粉紅色的,和她兩
腿間的粉紅肉體有著一樣的顏色。

  為了確保斯蒂芬先生能夠看清傑克琳的一切細微之處 O想到如果自己是傑
克琳,一定會猜到或注意到他不可見的存在 O忍痛蜷起雙腿,使它們攤開在床
頭燈的燈光之下。百葉窗是合起來的,房間裡很暗,可是從木板的縫隙中還是漏進
了一縷縷的光線。

  有一個多小時時間,傑克琳在O的撫摸中呻吟。最後,她的乳峰挺起,她的雙
臂伸過頭頂,雙手緊緊抓住O那張義大利式大床的床欄,當O分開那隱在淺色毛髮
中精緻柔軟的陰唇,輕輕地咬著她腿間那兩片陰唇交匯處的小小肉蒂時,她開始大
聲地喊叫起來。O感到傑克琳在她的舌頭之下堅硬並燃燒起來,一浪高過一浪的啜
泣從她雙唇中迸發出來。O沒有絲毫懈怠,直到她突然間癱軟下來,像彈簧突然繃
緊,一下沉浸在潮濕的快樂之中。然後O把送回她的房間,她很快墜入了夢鄉。

  儘管如此,五點鐘勒內找傑克琳去玩船時,她已經醒了,而且已經準備停當。
那是一條小帆船,他們已經習慣於每天下午的航行,天色向晚時,海上常常會起一
陣小風。他們去時總是帶著娜塔麗一起去。

  「娜塔麗在哪兒?」

  娜塔麗不在她自己的房間裡,整所房子裡哪兒也找不到她。他們到花園裡去叫
她,勒內一直找到花園盡頭的那片小橡樹林中,仍舊沒人回答。

  「沒準她已經到港口去等我們了,」勒內說,「也許她已經上船了。」

  他們不再叫她,自己走了。

  此刻,O正趴在她陽台上的東方式枕頭上,在欄 的縫隙中瞥見娜塔麗往房子
這邊跑,她起身穿上長裙 儘管天色已晚,但天氣仍然很熱,所以她並沒穿衣服
她正在繫腰帶,娜塔麗突然出現在房間裡,像瘋子一樣投入了O的懷抱。

  「她走了,」她喊道,「她終於走了。我聽到她的聲音,O,你們倆的聲音我
全都聽到了,我在門後聽著呢。你吻了她,你撫摸她,你為甚麼不撫摸我,你為甚
麼不吻我?是因為我長得黑嗎?因為我不好看?她不愛我,O,但是我愛你,我愛
你!」她一口氣說完這一番話,然後像決堤一樣啜泣起來。

  「好吧,這樣很好。」O對自己說。

  她一面哄這孩子坐在椅子上,一面從她的衣櫃裡拿出一條大手帕(是斯蒂芬先
生的),當娜塔麗的啜泣平息下去一些時,她幫她擦掉眼淚。娜塔麗請求她原諒,
並吻了她的手。

  「即使你不願意吻我,O,也讓我留在你身邊吧,讓我經常留在你身邊。如果
你有一條狗,你一定會留下它,照顧它的吧。如果你不願意吻我,而喜歡打我,那
就打我吧,就是別讓我走開。」

  「冷靜一點,娜塔麗,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些甚麼。」O喃喃地說,像是耳語。

  這個孩子滑坐下去擁抱著O的膝頭,也用耳語般的聲音回答:「哦,我知道。
那天早上我看到你在陽台上,我看到那字母,我看到那長長的青黑色的傷痕,而且
傑克琳已經告訴我了……」

  「告訴你甚麼?」

  「你去過那裡,O,還有他們在那裡對你做了甚麼事。」

  「她給你講過羅西了?」

  「她還告訴我,你曾經被……你現在還……」

  「我怎麼樣?」

  「你戴著鐵環。」

  「是這樣,」O說,「還有甚麼?」

  「斯蒂芬先生天天鞭打你。」

  「沒錯,」O又說,「他隨時都可能到這裡來。還不快走,娜塔麗。」

  娜塔麗的姿勢一點沒變,只是仰起臉看著O,O的眼睛遇到了她崇拜的目光。

  「教我,O,求你教教我,」她說,「我希望像你一樣,我願意做一切你讓我
做的事。答應我,等你回到傑克琳告訴我的那個地方去時,一定要帶著我。」

  「你太小了。」O說。

  「不,我不小了,我已經十五歲,就要十六歲了,」她憤怒地叫起來,「我不
小了,不信你問問斯蒂芬先生。」她說,他剛好走進房間來。

  娜塔麗得到批准,可以隨時跟在O的身邊,而且爭取到了去羅西的允諾。

  但是斯蒂芬先生禁止O教給她撫愛,甚至連吻也不許教。他還給O定了一個嚴
格的規矩,不允許娜塔麗吻她,他決意讓她在到達羅西之前完全沒有被任何人的手
和唇 過。作為一種補償措施,也是由於娜塔麗不願意離開O,他明確要求娜塔麗
時刻不離O的左右,目睹O撫愛傑克琳和他本人;當O屈從於他的時候,當他鞭打
O的時候,或者在O接受老娜拉的鞭打的時候,她都被特准留在現場。

  O撫愛她姐姐時的熱吻,O的嘴唇和她姐姐的嘴唇貼在一起時的情景,都使娜
塔麗忌妒得發抖。膽怯地坐在O床頭的地毯上,就像小笛納扎德在謝阿扎德的床腳
邊那樣,她親眼目睹了每一次O被捆在木欄 上在馬鞭下掙扎和顫抖的情景;親眼
目睹了O跪在地上,謙卑地用她的嘴唇接受斯蒂芬先生勃起的巨大陽具;親眼目睹
了O俯伏在地,用自己的雙手幫助他提供後面的孔道 她親眼目睹了這一切,除
了崇拜、忌妒和急不可耐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感覺。

  與此同時,傑克琳的態度發生了變化:或許是O對於傑克琳對自己的態度過於
敏感;或許是傑克琳本人天真地認為屈從於O會影響自己同勒內的關係,但不論是
甚麼原因,她突然不再到O這兒來了。同時,她似乎也疏遠了勒內,雖然她幾乎每
天每晚都和他在一起。

  從她的行為一點也看不出她是愛他的。她冷靜地觀察著他,當她對他微笑時,
她的眼睛仍保持著冷淡的陰影。儘管可以假定她像投入O的懷抱那樣完全投入了他
的懷抱,這一點看上去很像是真的,O還是不得不懷疑這種屈從只是表面現象。

  而勒內卻是徹頭徹尾地愛上了她,被他從未體驗過的一種愛打垮了,這是一種
充滿焦慮的、捉摸不定的愛,一種他完全不知道能否得到報償的愛,一種不怕惹對
方生厭的愛。

  雖然他一如既往地過著日子,與斯蒂芬先生、與O在同一所房子裡睡覺、吃午
餐,同斯蒂芬先生及O一起散步,同他們兩人交談,但是他並沒有看見他們,也沒
有聽見他們在說些甚麼。

  他的眼神、他的聽覺和他的話語從他們身上穿透過去,超越了他們;他就像在
夢中那個想趕上已經開動的火車,想抓住正在垮下去的橋的欄 的人,他千方百計
想弄懂存在的理由,想弄懂在傑克琳金色皮膚下隱藏的真相,就像想弄清隱藏在一
個哭泣的玩具娃娃內部的機制一樣。

  「好了,」O想道,「我怕得要死的一天終於來到了,從此我僅僅成為勒內過
去生活中的一個影子。而我竟然不覺得傷感;我對他唯一的感覺是惋惜,甚至當知
道他已經不再想要我時,我還能天天見他,沒有一點痛苦的痕跡,沒有一絲一毫的
後悔,甚至沒有受到傷害的感覺。然而就在幾個星期之前,我匆匆穿過全城,趕到
他的辦公室去,去懇求他告訴我,他仍舊愛我。這就是我的愛嗎?這就是愛的意義
嗎?就這麼輕易地過去了,忘懷了?安慰就那麼容易得到嗎?其實安慰這個詞用得
不恰當;我很快活。這意思是說,只要他把我送給斯蒂芬先生,就可以使我離他而
去,對我來說,就這麼容易在另一個人的懷抱中找到新的愛情嗎?」

  那麼,拿勒內同斯蒂芬先生相比,又結果如何呢?稻草做的繩子、軟木做的船
錨、紙做的鎖鏈,勒內曾經用這些象徵性的束縛抓住她,而他那麼快就把它們割斷
了。然而,這扎進一個人的肉體,並永遠用它的重量墜在人身上的鐵環、這永恆的
烙印,能夠給人帶來多麼強烈的快樂感和舒適感呵!一隻把你放在石床上的主人的
手,一個知道如何冷酷無情毫無憐憫地攫取他所愛的東西的主人的愛情,又能給人
帶來多少平靜感和安全感呵!

  O對自己說,最終的分析結果是,同勒內在一起時,她只是一個愛情的學徒,
她愛他只是在學習如何奉獻自己,如何令自己供斯蒂芬先生奴役和驅使。

  但是看看勒內,他曾對她隨心所欲 而她在他身上所愛的正是這種隨心所欲
的態度 他現在好像在蹣跚而行,就像一個雙腿陷在池水和蘆葦中的人,那池塘
表面上看一片平靜,下面卻有暗流漩渦。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O對傑克琳充滿了
仇恨。勒內是不是已經朦朧地覺察到她的這種想法了?O是不是不小心暴露了她的
這種感覺?無論是哪一種情形,她都犯了一個錯誤。

  有一天下午,她和傑克琳兩個人一起上坎納去理髮,然後去咖啡館吃霜淇淋。
傑克琳身穿緊身黑色長褲和純毛毛衣,顯得姿色極為出眾。她是那麼的雅致而又豪
華,在火一樣的驕陽下顯得那麼健康而耀目。她那副高傲而不可接近的樣子,使她
周圍的人們全都黯然失色。

  她告訴O,就在這裡,她同給她拍電影的導演有個約會,商談到聖保羅拍外景
的事情。他已經來了,看上去人很坦率,而且果斷,根本就用不著開口說話,他對
傑克琳的愛可說是一覽無餘。

  只要看看他注視她的樣子就完全清楚了。這有甚麼可意外的呢?沒有。然而傑
克琳的表現卻令人感到意外。斜倚在一隻海濱摺疊椅上,傑克琳聽他講著預定的日
期、各項預定的約見,還胡縐哪裡搞到錢去完成目前還是半成品的電影等等這些問
題。

  他對傑克琳講話時稱她為「你」,她只是點頭或搖頭,雙眼半開半閉,朦朦朧
朧。O坐在傑克琳對面,他坐在她們倆中間。不用費力就可以注意到,傑克琳透過
她下垂的一動不動的眼 在觀察著這年輕人的慾望,用那種她以為沒有人會注意到
的方式。但是最為可疑的是,她看上去十分不安,她的雙手安靜地放在身旁,她的
面孔嚴肅得近乎毫表情,一絲笑影也沒有,這是在勒內面前她從有過的樣子。

  當O向前探出身子把一杯冰水放在桌子上時,她們的目光相遇了,傑克琳的唇
上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O立刻明白了。一切已經結束,傑克琳也看出來O全
都明白了。然而她竟然無動於衷,倒是O在臉紅了。

  「你是不是太熱了?」傑克琳說。「我們五分鐘之內就走。順便說一句:你臉
紅了。」

  說完這話,她又笑著把目光轉向她的導演,那笑容溫柔之極,看上去他如果不
立刻擁抱她簡直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他沒有。他太年輕了,還不懂得表面的平靜和
沉默可以掩飾真正的衝動。他雙眼盯著傑克琳,站起身來和她握手道別。

  她答應給他打電話。他也對O說了再見,可O在他眼裡只是一個影子而已。

  他站在路邊看著那輛黑色的布依克車消失在浴滿陽光的房子和深紫色的大海之
間,馬路的盡頭。棕櫚樹看上去像是金屬製成的,散步的人們像陳舊的蠟像,由一
些荒唐的機器驅動著。

  「你真是那麼喜歡他嗎?」當車出了城在海濱路上賓士的時候,O問傑克琳。

  「那跟你有甚麼關係嗎?」傑克琳說。

  「跟勒內有關係。」她反唇相譏。

  「如果我理解得不錯的話,跟勒內、跟斯蒂芬先生、跟一小撮其他人有關係的
事情是你的坐姿很壞。你要把你的裙子弄皺了。」

  O竟一時深身僵硬動彈不得。

  「而且我還想起一件事,」傑克琳說,「你是不該翹二郎腿的。」

  但是O已經沒有在聽她說話了。對傑克琳的威脅她有甚麼可怕的呢?如果傑克
琳威脅要去告訴她的這點小過失,她又怎能制止O到勒內面前去告發她呢?

  O並非不想去告發她,但是她擔心勒內會經受不住這個打擊,那就是傑克琳在
欺騙他,或者她有一個把他排除在外的計劃。

  她怎樣才能夠使傑克琳相信,假如她不去告發她,那也只是害怕看到勒內丟面
子,害怕看到他不是為她而是為其他人而變得蒼白,或許還有點害怕看到他軟弱到
不敢為此去懲罰她的程度?

  她怎樣才能向傑克琳證明,自己的沉默的另一個原因是害怕看到勒內把憤怒轉
向自己,這個帶來壞消息的人,這個告密者?她怎樣才能一方面告訴傑克琳她一個
字也不會說,又不給她留下她在同她訂立攻守同盟的印象呢?傑克琳卻以為O害怕
了,對她一旦說出去的後果怕得要死。

  從那時起直到她們在舊農舍的院子裡下車為止,她們倆全都一言不發。傑克琳
一眼也沒看O,竟自摘了一朵長在房子近旁的天竺葵。O跟在她的身後,可以聞到
被她的手捻碎的葉子發出的強烈的香氣。她是不是以為這樣就能掩飾她自己的汗味
呢?那汗在她毛衣的腋窩處留下了一圈暗色的印子,使衣服貼在她的腋窩上。

  勒內獨自一人呆在那間巨大的白牆紅磚地的房間裡。

  「你們晚了,」她們進來時他說,「斯蒂芬先生在鄰屋等著你呢,」他又添上
一句,對O點點頭,「他有事需要你去。他的情緒不佳呢。」

  傑克琳大笑起來,O看著她,變得滿臉通紅。

  「你們可以改個時間。」勒內說,他錯誤理解了傑克琳的笑和O的關切。

  「不是因為這個,」傑克琳說,「但是我要告訴你,勒內,你的馴服的美人當
你不在時並不是那麼馴服呢。看看她的裙子,你看它皺得多厲害。」

  O面對著勒內站在房子中間。他吩咐她轉過身去,她卻一動也沒動。

  「她還翹二郎腿來著,」傑克琳又加上一句,「可那你當然看不出來了。你還
沒看到她勾引男孩子的樣子呢。」

  「這不是真的,」O喊道,「你才是呢!」她一邊喊一邊向傑克琳撲過去。

  正當她要打到傑克琳時,卻被勒內一把抓住了,她在他的手臂中繼續掙扎著,
因為她感到自己的柔弱,希望得到他的呵護。當她抬起頭時,她看到斯蒂芬先生正
站在走廊上注視著她。

  傑克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她的小臉因為憤怒和害怕變得緊繃繃的,O能感覺
到勒內的雙手雖然還在安撫著她,可眼睛卻只是看著傑克琳。她不再掙扎,由於被
斯蒂芬先生看到自己的失態而變得垂頭喪氣。她喃喃地重覆著說過的話,用的是一
種耳語般的聲音:「那不是真的,我發誓那不是真的。」

  斯蒂芬先生一句話沒說,一眼也沒看傑克琳,只是示意勒內放開O,又示意O
跟著他到另一個房間去。他們剛剛出門,斯蒂芬先生立即把O擠壓到牆上,抓住她
的陰部和乳房,舌頭迫不及待地探進了她的嘴唇,O不由地呻吟起來,既由於快活
也由於獲得赦免。

  她的乳頭在他手的撫摸下硬挺起來,他又用另一隻手伸進了她的下部,動作相
當猛烈,以致O以為自己就要暈過去了。她至今還一直沒有勇氣告訴他,他使用她
的這種完全隨心所欲的方式給她帶來極大的快樂,任何幸福、快樂以及她能想像到
的一切都不能與之相比,也就是說,他可以對她做任何事情,可以不受任何限制、
不拘任何方式地在她的身體上尋找他的快樂。

  她絕對能夠肯定,當他接觸她時--不論是撫愛她還是鞭打她時--那僅僅是
因為他想這樣做,他所關心的一切僅僅是他自己的慾望。而這一點是如此地使O陶
醉,如此地令O愉快,以致每次當她看到有關這一點的最新證據時,或者僅僅是想
到了這一點,就會使她全身火熱,好像一個火焰做成的斗蓬,又像是一件從肩及膝
的鎧甲降臨到她的身上。

  就這樣,她被他緊緊地按在牆上,閉著眼睛,嘴裡喃喃著「我愛你」,當她終
於喘過氣來說出這些字句時,斯蒂芬先生那雙像清冽的泉水那麼涼的雙手就像放在
火上一樣流過了她的全身,把她弄得更加灼熱難當。他緩緩地放開她,用裙子遮住
她濡濕的大腿,在她顫抖的乳房上扣好了胸衣的扣子。

  「來吧,O,」他說,「我有事需要你。」

  當O睜開雙眼時,才發現這裡除了他倆之外還有別人。眼前那間粉刷得雪白的
房間,從一切方面看都像是一間起居室,它又大又空,門窗洞開,透過那法國式大
門可以看到花園。在房子和花園中間的陽台上一把柳編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身軀龐
大的人,這個巨人嘴上叼著煙,頭剃得光光的,大肚皮從敞開的襯衫和布料褲子裡
面凸了出來,此刻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他站起身,向斯蒂芬先生走過來,他立刻把O推向這個巨人。這時候O才注意
到,這個男人身上掛一條懷表帶,表帶的一端赫然戴著羅西的徽章。斯蒂芬先生彬
彬有禮地把他介紹給O,僅僅稱他為「司令」,沒有介紹他的名字。

  他吻了O的手,令她感到十分意外,這是在她接觸過的所有羅西成員中(除了
斯蒂芬先生之外),第一次有人這樣做。

  他們三人一起回到房間裡,沒有關門,斯蒂芬先生走到壁爐旁邊打鈴。O看到
在沙發旁的中國式桌子上放著一瓶威士卡、一些蘇打水,還有杯子,這麼說,他打
鈴不是叫飲料。同時她還注意到,在壁爐旁邊的地板上放著一隻大紙箱。

  那位來自羅西的人坐在一張柳條椅上,斯蒂芬先生半倚半坐在圓桌的邊緣上,
一條腿懸在桌邊。O遵照他的暗示坐在沙發上,落座之前規規矩矩地撩起裙子,此
刻她正感覺到,用粗布織成的普羅旺斯座墊那毛扎扎的表面貼著她的皮膚。

  應招而來的是娜拉,斯蒂芬先生吩咐她為O脫衣,並把衣服拿走。O聽任她脫
掉了她的坎肩、長裙、束腰的鯨骨腰帶和涼鞋。O一絲不掛之後,娜拉立即離開了
房間。O自動地恢復了按羅西的規矩行事的習慣,她十分清楚斯蒂芬先生希望於她
的僅僅是完美的服從。

  她站在房間的中央,眼 低垂,因此她不是用眼睛看到、而是用意識感覺到娜
塔麗從開著的窗戶偷偷地溜了進來,身上穿著和她姐姐一樣的黑衣服,赤著腳沒有
弄出一絲一毫的聲響,斯蒂芬先生無疑已向來人解釋過她是誰以及為甚麼她會在這
裡了。

  對那位來訪者他僅僅提了一下她的名字,那來訪者對此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只
是請她為他們上些飲料。當她遞給他們一些威士卡、蘇打水和冰塊之後(在一片沈
寂之中,冰塊和杯子的撞擊聲顯得十分刺耳),司令從那張在O脫衣過程中一直坐
著的柳條椅中站起身,手持酒杯向O走來。

  O以為他會用他那只空著的手抓住自己的乳房或下部,但是他並沒有 她,僅
限於仔細地察看她,從她微開的嘴唇一直到她分開的膝蓋。他圍著她轉,研究著她
的乳房、大腿、臀部,看得非常仔細,但沒有一句評語。這種過細的察看以及離她
如此之近的龐大身軀,使O感到重壓,她不知自己是更想從這裡逃之夭夭呢,還是
相反,想讓他把自己扔在地上碾碎。

  她是那麼惶恐,以致喪失了自我控制的能力,抬眼向斯蒂芬先生望去,尋求援
救。他理解了她的意思,臉上露出笑容,走到她身旁,他拿起她的兩隻手,把它們
背在她背後,用一隻手抓住。她仰靠在他身上,閉上了雙眼,於是她就像進入了夢
境,沉浸在一種像是倦極而眠的黑暗之中,又像回到了兒時,那次她有一半在乙醚
的麻醉之中,聽到護士在談論她,她們以為她還睡著,談論著她的頭髮、她的蒼白
的膚色,她那幾乎看不出甚麼跡象的陰部。

  就像在夢中,她聽到那陌生人向斯蒂芬先生說著讚美她的話,特別提到她豐滿
的乳房和纖細的腰肢形成的令人感到愉悅的反差,以及那比一般人佩戴的更長更粗
更顯眼的鐵環。與此同時,她聽出來斯蒂芬先生可能已經答應,下個星期把她借給
他,因為他正在為甚麼事向斯蒂芬先生致謝。就在這個時候,斯蒂芬先生抓住她的
後頸,溫文爾雅地喚醒了她,讓她跟娜塔麗一起上樓去,在她自己的房間裡等候。

  如果O願意的話,她有足夠的理由對娜塔麗的所作所為感到氣憤和煩惱,娜塔
麗知道O將向除斯蒂芬先生之外的甚麼人開放之後,被一種迫不及待的心情弄得興
高彩烈,圍著她像跳印地安舞似的又跳又叫:

  「你認為他也會放在你嘴裡嗎,O?你應當看看他剛才察看你的嘴時的那副樣
子!哦,你能被人渴望到這種程度是麼幸運呵!我肯定他會鞭打你:他反覆看了三
遍那些暴露出你受過鞭打的痕跡,至少到那時你就不能再想著傑克琳了!」

  「我並沒有總是想著傑克琳,你這個傻瓜,」O答道。

  「不,我不傻,我也不是傻瓜。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想她。」那孩子說。

  這是真的,但事情又不完全如此,O所想念的確切地說並不是傑克琳,而是對
女性身體的無拘無束的利用。如果娜塔麗沒有被排除在她的許可權之外,她早就得到
娜塔麗了。她沒有違背這一限制的唯一原因是她可以肯定,在幾個星期之內,娜塔
麗會在羅西被送到她的手上,而且在這一時刻到來之前,娜塔麗將當著她的面,由
她本人並因她而被奉獻出去。

  她渴望著拆掉擋在娜塔麗和她自己之間那堵看不見的牆,那個空間,用更貼切
的術語來說是「真空」。此刻她卻寧願等待。她對娜塔麗說了這個意思,可她卻一
個勁地搖頭,不願相信她的話。

  「如果傑克琳在這兒,而且樂意,」她說,「你還是會愛撫她的。」

  「當然我會的。」O微笑著說。

  「你看,這就是了。」這孩子插嘴道。

  她如何才能夠使她理解--而且是否值得做這種努力呢--她既不是很愛傑克
琳,也不是渴望娜塔麗或任何其他姑娘,她僅僅是愛女孩子,這只是一種對女孩子
的一般的愛而已--以那種一個人愛她自己的形象的方式--在她看來,其他的姑
娘總是比自己更加可愛,更值得人渴慕。

  她幾乎難以承受那種巨大的快樂,那就是:看到一個姑娘在她的撫摸下氣喘心
跳;看到她在她的嘴唇和牙齒的動作之下雙眼緊閉,乳頭堅挺;當她用手探索那姑
娘的前後兩個秘處時,感到那器官在她的手指上收緊;聽到她們的歎息和呻吟。而
如果說,這種快樂是如此強烈,那也僅僅是因為它使她意識到,輪到她自己的器官
在探索她的那些人的手上收緊時,當她自己發出歎息和呻吟時,也會給對方帶來巨
大的快樂。

  區別在於,她不能想像,就像那個姑娘給她帶來這種快樂那樣,把這種快樂給
予一個姑娘,而她只能把這種快樂交給一個男性。此外,在她看來,被她愛撫的那
些女孩子和她一樣同屬於男人,而她自己只是那個男人的代理人而已。

  如果在那些傑克琳慣常過來與她午睡的下午,斯蒂芬先生走進她的房間,發現
O正在撫摸她,只要他樂意,O一定會親手分開這個正處於她的掌握之中的姑娘的
雙腿,並用雙手抓住它們。她不但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懊悔,反而會懷著極大的快樂
讓斯蒂芬先生佔有她,而不是僅僅像他所做的那樣透過單面鏡偷偷地窺視。她極其
善於獵取,是一隻無師自通的捕食鳥,總能穩操勝券地把獵物帶給獵人。至於說到
魔鬼……

  她又一次禁不住心跳地想著傑克琳那隱藏在柔軟的毛髮下面的精緻的粉紅色陰
唇,想著她臀部之間那更顯雅致更顯粉紅的圓環,對那裡,她只鼓足勇氣觸動過三
次而已。



  正在這時,她聽到斯蒂芬先生在他的房間裡踱來踱去的腳步聲。她知道他能夠
看到她,她卻看不到他。她又一次感到自己的確是幸運的,因為自己能以這種方式
持續不斷地被展示給人,能夠持續不斷地被囚禁在這些環繞著她的目光之中。

  年輕的娜塔麗正坐在房間中間的白色地毯上,看上去像一隻蒼蠅落在一碗牛奶
上;O站在那只兼作梳妝台的大衣櫃前,從一面淺綠色的古董鏡子裡看著自己的身
影,從頭部看到腰部,那鏡子上的紋路就像池塘中的漣漪,看上去就像一幅19世
紀的油畫,畫中的裸體女人在燈光昏暗的閨房中漫遊,儘管已是仲夏時節。

  當斯蒂芬先生推開房門時,她猛然轉身,以致她兩腿間的鐵環 上了衣櫃上的
青銅把手,發出鏗鏘的脆響。

  「娜塔麗,」斯蒂芬先生說,「下樓去把那個放在起居室的白色紙箱拿來。」

  娜塔麗回來後,把那箱子放在床上打了開來,把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
打開包裝紙,遞給斯蒂芬先生。那是一些面具,和頭盔連在一起的面具;這些設計
的目的明顯是為了把整個頭部完全遮住,只露嘴和下巴--當然還有眼睛。小鷹、
貓頭鷹、狐狸、獅子、公牛:全是些動物面具,但做成人頭的尺寸,都是用真正的
毛皮和羽毛製作的。那些有睫毛的動物(如獅子)的面具上也都飾有睫毛:皮毛或
羽毛可以披到戴面具都的肩膀上。要想使面具正好扣在上唇上(那裡特意為鼻孔留
了兩個洞)在兩邊面頰上貼緊,只須用小繩調整一下,小繩隱藏在拖在身後的飾物
裡。在面具的外罩和襯裡之間有硬紙板製成的框架,使面具可以保持硬挺。

  站在一面大鏡子前面,O一一試了這些面具。看上去最為醒目也是她認為使自
己變形最厲害又顯得最為自然的是一個貓頭鷹面具(這種樣子的面具共有兩個),
這是因為它是用棕黃色和茶色的皮革製成的,這顏色同她的膚色能完美地混合在一
起;皮毛的披肩幾乎完全遮住了她的肩膀,後面拖到她的背部,前邊遮到她乳房剛
剛開始隆起的地方。斯蒂芬先生吩咐她把唇膏擦掉,當她把面具摘下來時,他對她
說:

  「好了,你將成為司令的貓頭鷹。但是O,我希望你能原諒我,這次你要被人
牽著走。娜塔麗,去看我桌子最上面上層抽屜,你會找到一根鐵鏈和一把鉗子。」

  娜塔麗拿來鐵鏈和鉗子,斯蒂芬先生用鉗子打開了鐵鏈末端的一節鐵環,把它
套在O的身上戴著的第二隻鐵環上,然後把打開的鐵環重新鉗好。那鐵鏈子看上去
和用來拴狗的鏈子十分想像--事實上它以前就是拴狗的鏈子--大約有四到五英
尺長,另一端有一個皮環把手。在給O重新戴上面具之後,斯蒂芬先生吩咐娜塔麗
拉著鏈子的一端,牽著O繞著房間轉一下。於是娜塔麗就牽著全身赤裸頭戴面具的
O繞著房間轉了三圈。

  「我必須承認,」斯蒂芬先生評論道,「司令是對的,所有的毛必須都刮掉。
但是這個可以等到明天再辦,在這段時間裡,不要摘掉這條鏈子。」

  那天晚上,在傑克琳、娜塔麗、勒內和斯蒂芬先生的陪伴下,O第一次裸體進
晚餐,她的鐵鏈從兩腿間向後拉起,經過臀部繞在她的腰間。娜拉一個人上菜,O
盡量地迴避著她的目光。她是在兩小時之前應斯蒂芬先生之召來到此地的。

  第二天,O到美容店去,令那位女美容師大為震驚和深感不安的,除了鐵環和
她後身下部的青紫鞭痕,還有一些嶄新的傷痕。O去那裡是為了刮去那些討厭的毛
發,要用的是一種蠟式脫毛法,做法是用蠟敷在毛髮上,等蠟變硬時,再猛力揭掉
蠟殼的同時把毛髮帶起拔除。

  雖然她一再向那姑娘解釋,這種脫毛法並不比馬鞭的抽打更痛,但是沒有用。
她試圖向她解釋清楚:即使這不是她命中注定的,至少她是快樂的。不論她向她重
覆多少遍,還是不能使她相信她,也不能平息她那種又噁心又恐懼的感覺。O安撫
她的種種努力所得到的唯一結果是,那姑娘不再像她剛見到O時那樣滿懷同情,她
現在充滿了恐懼。

  最後她終於要求她像做愛時那樣攤開雙腿,完成了這一套工序。在這一切做完
之後,儘管O說了許多感謝話,又給了她極其豐厚的小費,可全都沒用--她仍覺
得自己最後是被趕出來的,而不是按照自己的意願離開那裡的。

  她為甚麼要在意這些事呢?她心裡明白,自己的陰毛和面具上的皮毛顏色不相
符,也和那面具帶來的埃及雕像的氣氛不符;而且她的寬肩細腰長腿也要求她的肉
體應當光潔到完善無缺的程度。只是那些原始社會的女神偶像陰唇之間的裂縫顯得
更加高傲開放,線條更加雅致。

  可是有人見過她們的陰唇上有鐵環嗎?O憶起在安妮.瑪麗那裡見到的那位紅
發女孩曾經說過,她的主人僅僅在把她鎖在床腳邊時才使用她陰唇上的鐵環,她還
說過,他想讓她把體毛刮乾淨的原因僅僅是為了使她的裸露更加完美、更加無懈可
擊。O擔心這樣做,會使斯蒂芬先生不高興,因為他特別扯著她的陰毛把她拉向自
己。然而她錯了:斯蒂芬先生認為她現在這個樣子更加動人。

  他吩咐她戴好面具,把上下兩處的唇膏全都擦掉,讓嘴唇和陰唇都顯露出異乎
尋常的蒼白。做好這一切之後,他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她,就像馴獸人接近他
要馴的野獸那樣。

  他既沒對她談到要帶她去的地方,動身的時間,也沒說過司令的客人將是些甚
麼人。但是他整個下午都守候在她身邊。他就睡在她的身旁,晚上他吩咐把他們兩
人的晚餐送進房間裡來。

  他們是在午夜到來之前一小時出發的,坐的是一輛布依克轎車。O全身裹在一
件巨大的山民斗蓬裡,腳上蹋著木屐。娜塔麗穿著黑衣黑褲,自始到終握著那條鐵
鏈,鏈子頂端的皮環連在她右腕的皮手鐲上。斯蒂芬先生駕車。

  月亮快圓了,在路上 下巨大的雪一樣的光點,照亮了從車窗前閃過的村莊中
的樹和房子,其他的一切都隱蔽在一片墨黑之中。在這麼晚的時候,這裡那裡還有
一群群的人聚在街道兩旁的門廊上,他們能感覺到街上的人們對這輛關得嚴嚴的過
路汽車的好奇(斯蒂芬先生沒有把車蓬放下來)。

  狗在叫,路邊的橄欖樹沐浴在月光中,就像懸在離地六英尺高處的一片銀色浮
雲,柏樹看上去像是黑色的毛皮。在這個國度裡,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夜色虛幻,
只有洋蘇葉和薄荷葉的氣味是真實的。路在繼續爬高,但是那層熱空氣仍舊重重地
籠罩著大地。O讓斗蓬從肩頭滑落下去。她不會被人看到,視野裡淼無人跡。

  又過了十分鐘,汽車沿著一片綠色橡樹林駛到一座小山頂上,斯蒂芬先生在一
道長長的圍牆前放慢了車速,牆上一開了一道甬道式大門,當車接近時它立即敞開
了。大門在他們後面關閉後,他把車泊在一片場地上,然後率先下車,親自扶娜塔
麗和O跨出汽車,命令O把她的斗蓬和木屐留在車上。

  他推開一扇大門,顯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文藝復興時代風格的拱廊,拱廊
三面是迴廊,第四面連著一個石板鋪地的院子,有十幾對舞伴正在院裡的露台上跳
舞,幾位穿著開胸很低的長裙的女士和一些身穿白色晚禮服的男子圍坐在一些點蠟
燭的小桌旁;唱機置放在靠左手的走廊裡,一張自助餐桌已經在走廊的右手佈置停
當。

  雖然月光像燭光一樣黯淡,但當它落在由娜塔麗黑色的小小身影牽引向前的O
的身上時,那些注意到她的人停下了舞步,男人們紛紛離座起身。一個在唱機旁的
男孩子感到似乎有事發生,當他轉身時,猛然向後退了一步, 到了唱機,樂聲突
然停了下來。O停下了腳步,斯蒂芬先生也一動不動地站在她身後兩步遠的地方,
在等待著。

  司令驅散那些圍在O周圍的人們,召喚人將火把拿來,以便更接近地察看她。

  「她是誰?」他們在問,「她是屬於誰的?」

  「是你的,如果你喜歡的話。」他答道。他領著O和娜塔麗走到露台的一個角
落,那裡有一條石凳,上面緊靠矮牆的地方放著座墊。

  O坐下來,背靠著牆,手放在膝蓋上,娜塔麗坐在她左腳旁的地板上,仍舊緊
攥著那條鐵鏈。O的眼光在搜尋斯蒂芬先生,一開始她沒有找到他,後來她憑感覺
找到了他,他倚在露台的另一個角落的一張躺椅上。

  他可以看到她,這樣她就放心了。音樂又重新響起,舞伴們重新開始跳舞。

  跳著跳著,有那麼一、兩對會移到她這一邊,一開始好像是偶然的,然後有一
對不再假裝,由那個女人帶頭,大膽地朝她走來。O從面具羽毛下的孔裡盯著他們
看,她的目光在面具中顯得黯淡了些,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就像她扮裝的貓頭鷹
的眼睛一樣。

  她的形象過於奇特,以致沒有人想到要向她發問--按說提問本來是順理成章
的事情--倒好像她是一隻真正的貓頭鷹,聽不懂人類的語言而且是啞巴一樣。

  從午夜到黎明,在大約五點鐘時,東邊的天空露出晨曦。當月亮移到西邊天空
時,人們更頻繁地走到她的身邊,有些人甚至摸一摸她。她們有好幾次在她身邊圍
成一圈,有幾次他們分開她的雙膝,提起那條鐵鏈。他們舉著那種頂端分成兩叉的
普羅旺斯蠟燭架--她能感覺到蠟燭的火苗在她的兩腿間發出的熱度--看她是用
甚麼方式被鎖起來的。

  有一個微醺的美國人甚至笑著抓住她,但是當他意識到自己抓住的是一塊被那
鐵鏈刺穿的肉體時,他突然清醒過來,醉意全無。O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恐怖和
蔑視的表情,和那個為她做脫毛術的姑娘臉上的表情一模一樣!他轉身逃走了。

  另一位非常年輕的姑娘,雙肩裸露,脖子上掛著一串珍珠項鏈,身著年輕姑娘
第一次出席舞會時愛穿的那種白色長裙,腰上戴著兩朵茶味的玫瑰花,腳上穿著一
雙金色皮鞋。一個男孩讓她坐在O的身旁,在她的右手邊,然後他握起姑娘的手,
讓她撫摸O的乳房,乳房在冰涼的小手的撫摸下,微微地顫抖。隨後是她的陰部、
鐵鏈、那鐵鏈洞穿的肉洞。

  那位姑娘默默地照著吩咐做了這一切,當那個男孩子說,他打算對她做同樣的
事時,她看上去並沒有受驚。但是儘管他們如此使用了O,儘管他們像對待模特兒
那樣使用了她,或者把她當作一個展覽品,竟沒有人對她說過甚麼。她難道是石製
的、是蠟制的,或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造物,以致使他們認為同她講話是毫無意義
的?也許是他們不敢同她說話?

  天大亮時,所有的舞伴都已離去,斯蒂芬先生和司令叫醒了在O腳邊熟睡的娜
塔麗,扶著O站起來,領她走到院子中間,解掉了她的鎖鏈,摘掉了她的面具,把
她放倒在桌子上,輪流佔有了她。

  在被壓縮的最後一章中,O回到了羅西,在那裡,她被斯蒂芬先生拋棄了。

  O的故事還有另一種結局:在那一結局中,O知道斯蒂芬先生要離開她之後表
示,她寧願死去,斯蒂芬先生對此沒有異議。

(全文完)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09-1-20 19:33 編輯 ]
2008-7-3 10: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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