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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帽武林 之 杏林花開 (08-09) 作者: 文學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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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帽武林之杏林花開】
作者: 文學流氓
2020-4-4發表於S8
第八章
林季拿著手里的蝴蝶風箏反複檢查了一下,這風箏的花紋和色彩和七公主原
來做的根本是一模一樣,嘖嘖嘆道:「莊嬪娘娘手藝果然不俗,竟能在七日內繡
好這麼繁複的花樣,在下佩服至極。」他自己對繡花是一竅不通,眼看著與公主
當初的約定快到期了,只能借助別人之手來做,麗嬪便向她推薦了莊嬪,他沒想
到莊嬪這麼文靜的一個人,繡花的手藝卻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當下忍不住
連番誇贊。莊嬪的宮女蘇蘇笑道:「咱們主子的手藝可是皇城一絕,以前連皇上
穿戴的許多織物都是由她親手縫制的,你這個風箏只能說是小菜一碟而已。」林
季連忙陪笑道:「那是,那是,今日讓小的大開眼界,請蘇蘇姑娘回去後,替奴
才向莊嬪娘娘請安。」
說畢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來遞到蘇蘇手中。蘇蘇卻丟回給他道:「誰稀罕你
那幾兩銀子?我們主子為了繡你這玩意兒,把壓箱底的幾捆彩線都用沒了,你得
給我們多補充一些來。」林季把銀票遞回給她道:「蘇蘇姑娘誤會了,這幾天你
忙前忙後也幫了不少忙,這是我給你的一點小意思,至於你們主子的,當然會有
另外的儀程奉送。」蘇蘇笑道:「那還差不多,我們主子只愛黃林的綢布、臨江
的彩線,你可別買錯了。」林季點頭道:「原來如此,多謝姑娘相告。」蘇蘇道:
「那我就告辭了,你盡快辦好差事,眼見著天快涼了,主子還想著多做幾件冬裝
給皇上備用。」林季不解道:「此是為何?莊嬪娘娘現在已是待罪之身,怎麼皇
上還會穿她做的東西?」蘇蘇嘆息道:「誰說不是呢?可咱們主子那是忠心耿耿,
自己都顧不過來,卻還是要給皇上做東西,別人勸說無數回,她只說備著以防萬
一,說萬一那天皇上沒穿的了,她才能拿出手來,如今那櫃子里做好的衣服已經
堆成了山,她卻還要繼續堅持。自己卻破破爛爛的沒幾件好衣服,你說有什麼用
呢?」蘇蘇一邊說一邊紅了眼圈。林季打量了一下蘇蘇,她身上的布裙也有不少
補丁,桃色小褂子已經洗的發白,簡直與農家女無異。林季嘆息道:「你們主子
這麼好的人,怎麼會獲罪罰入幸園呢?」蘇蘇道:「這說起來就是一肚子氣,我
們主子其實一點罪都沒有,可惜家中的大老爺卻犯了事,被禦史參劾放貸、私鑄
錢幣、走私鹽鐵,眼看就要問斬,主子向來孝順,跪在中極殿求了皇上一夜,這
才下了特旨,改判為流刑。皇上為此被那些禦史群起圍攻,說是後宮幹政。咱們
主子為了給皇上解圍,於是自請入幸園,迄今已有三年多,皇上從沒來過幸園,
連派人問過話都沒有,然而主子卻依舊一心一意念著皇上。」
林季嘆息道:「原來莊嬪娘娘如此癡情,令我十分敬佩,不過我更敬佩蘇蘇
姑娘。」蘇蘇正要落淚,卻被他一句話勾起好奇心,連忙道:「敬佩我?我不過
是一個小丫鬟而已,怎能得你敬佩?」林季笑道:「我敬佩蘇蘇姑娘忠心耿耿,
即便是主子落難,也從未離開半步,別的奴才都是跟著主子享福,你卻要在這幸
園里受苦,卻從未見你抱怨過一句,真是好丫頭。」
蘇蘇被他誇的怪不好意思的,扭頭道:「怪道她們都說你愛說肉麻話,我今
兒算是見識了,如今你得了菲姐姐的伺候,難道還不知足嗎?」說畢轉身便去了。
林季笑道:「這蘇蘇跟她主子一個性子,是個實誠人。」
拿著風箏看了看,叫來李然、祝大春、廖文海、袁樹文、盧耀宗五個人商議
道:「如今七公主要的風箏已做好,我打算親自送過去,只是從未去過公主府,
你們商量一下該如何應對?」李然道:「直接讓祝大春送過去便可,何必你親自
去,咱們這樣身份的人,只怕連她的面也見不到。」廖文海也道:「李兄說的是,
七公主是皇後的人,她身邊的人也都是皇後的眼線,咱們貿然去招惹,只怕會引
起皇後的註意,不但頭兒不能去,連送風箏的人也不能是咱們幸園的。」林季經
過眾人一提醒,這才醒悟過來,心想自己還是太膨脹了,以他現在的實力妄圖結
交權貴,不但會落人白眼,只怕還會引來一身騷。不過還好,現在慧妃對他是有
所求,那就要借機好好利用一番。
他便對盧耀宗道:「這宮里就屬你認識的人多,拿二兩銀子去,找人把風箏
送到公主府上,一定要做的機密。」盧耀宗拿著風箏正要走,林季又忽然道:
「且慢,還是我親自送吧,你們出去討要路引只怕會被內侍監的人刁難。」李然
等人連忙道:「這又是何必?只怕七公主早忘了這事,你簡直是白費功夫。」林
季詭秘一笑道:「方才我已經有了好的辦法,你們不用擔心。」
廖文海又建議用油紙包好風箏,否則走在路上太過招搖。眾人正圍著林季七
嘴八舌地規勸著,余菲抱著曬好的衣服進來道:「你們都擠在這兒幹嘛?有什麼
大事要商量?」李然等人連忙向她問好,通過這幾日相處,李然等人已經拿她當
嫂子看待。余菲點點頭,又沖林季道:「你這大包小包的難道要出去?」林季使
了個眼色,大夥兒便都退了出去,笑道:「也沒什麼,就是要去會會七公主,成
不成功就在今日,祝我好運吧。」余菲聽了反而很是緊張,連忙問道:「會不會
有什麼危險?要有危險咱們就別去了。」林季拍手道:「好妹子,你難道還不相
信大哥的本領?」余菲看著他把一疊手稿放入懷里,於是道:「這一個月來,你
每天寫寫畫畫的,還不讓人看,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就為了拿這些手稿去見公
主?我可告訴你,給公主寫情書可是大罪,抓住要掉頭的。」林季嚇得連忙捂住
她的嘴道:「你可別胡說,誰要給公主寫情書了?我這不過是給家里的信,趁著
今天要出去,一並都發送了,你可別亂想。」
余菲打開他的手,這才松了口氣道:「那就好,你方才嚇死我了。」林季拍
拍她的頭道:「只管放心,我去去就回。」
告別眾人,林季出了幸園,一路往內侍監走去,由於公主住在皇城東邊,離
幸園有個五六里的路程,沿路關卡盤查的的厲害,必須拿出路引來應付侍衛,而
且這路引也不好得,要講清楚事由,另外什麼時候去,什麼時候回,都要記錄在
案。一切都弄好了才有資格排著隊領。幸好林季是被曹漁親手提拔,內侍監的人
都認為他是曹漁的心腹,故此從未刁難,也未讓他排隊。不過就算這樣,一月之
中他最多只能討五次路引,超過了就要加幾十倍的買路錢,還容易被人列為重點
盯防對象,所以林季從不敢輕易遠離幸園。
按本朝風俗,皇子皇孫大多住在岷園,有專人教習和撫養。皇子長到十二歲
以後就要搬出皇城在封地內獨立建府,不許私自回宮。不過公主大多被特赦在皇
城內開府,方便帝後召見。如今五公主和七公主的府邸都在皇城東邊,只等嫁人
後再搬出去。
一番扯皮之後,拿到路引後已經是下午,林季加快腳步往城東趕去,途中他
好幾次擡頭看了看天,今天陽光燦爛,萬里無雲,沒有汙染的世界果然不錯,那
天色藍的甚至有些發黑,夜里還能看到巨大而燦爛的星河。想來他已經很久沒有
躺在草地上看星河了。
經過道道關卡盤查之後,林季總算來到公主府,還好上次找他麻煩的那個侍
衛李承義沒有出現,不然只怕又要有一番扯皮。不過到了門前他才忽然想起一件
重要的事,手里的風箏圖樣雖然已經做的很好,然而並沒有試飛過,萬一飛不起
來豈不是又要惹麻煩。想到這里他郁悶地拍了拍腦袋,只好揭開油布,拿出風箏,
接上捆線,拉著胸線仔細調整了一下平衡。
他小時候用書頁自己做過不少風箏,現在玩起來也算得心應手。公主府的高
墻旁邊正好有一塊空地,他便開始順風放飛,那風箏離手之後一下便竄上了天,
越飛越高,他的興致也越來越高,不時拉著風箏走來走去,似乎兒時的樂趣一下
全都被找了回來,許多回憶一起湧來,一時忘記了置身何處。
他在這邊放的高興,卻不知驚動了公主府里的人,有侍女叫道:「快看天上,
誰在墻外放風箏?」宮中的生活向來枯燥無聊,一點小動靜就能引起大家的熱情,
不一會兒,許多人已經跑到院子里對著天上指指點點,大家正聊的熱烈,忽然一
人過來道:「都把活兒幹完了嗎?聚在這里幹什麼?」眾人回頭一看是公主的貼
身大宮女曉離,連忙一哄而散。曉離等眾人走開,也用手擋著陽光向天上張望,
只見一個大蝴蝶風箏在半空飄來飄去,款式看起來竟十分眼熟。正看的入神,有
人道:「曉離姑娘,主子在書房叫你呢。」
曉離這才帶著疑惑往回走,進了書房里,只見七公主正拿著一本書翻看,嘆
氣道:「上次讓你找的《初刻神域誌怪》可有找到?本公主現在沒書看了,無聊
的緊。」曉離道:「原本是找到了,可那老板坐地起價,一本書要五百兩銀子,
咱們那里掏的出這麼多銀子來。」七公主喜道:「找到了就好,既然他肯出高價,
那刻字必定是上好的,插圖也比別的版多。」
曉離笑道:「何止如此,連紙張都是名貴的蘇紙,翻起來嘩嘩有聲,摸起來
光滑幹凈。」七公主聽的神往,恨不能拿在手里感受一番。連忙從頭上取下一根
釵子道:「把這個拿去當鋪抵押,或許銀子就夠了。」曉離連忙道:「這可不行,
那些當鋪老板都是人精,一看就能猜出是皇家東西,他們不敢收,就算肯收出價
也不會高。況且如果又讓李嬤嬤看到你身上又少了東西,又該鬧的天翻地覆的。」
七公主皺眉道:「這可如何是好?要不咱們問李嬤嬤去要一點?」曉離搖頭
道:「你確定?她從來都是反對你看那些雜書的,要被她知曉了,只怕從前的藏
書都會被搜出來,挨罵不說,那些藏書只怕都會被她給燒掉。」
七公主別無他想,氣的流淚哽咽道:「誰能想到堂堂一國公主,看本書就這
麼艱難!明日本公主必定回明父皇,攆了這糊塗老貨!」曉離知道她說的氣話,
不過發泄而已,李嬤嬤是皇後親自指派的教引嬤嬤,一向是代表了皇後權威,那
是能輕易說攆就攆的。她連忙岔開話題道:「方才我看見後園墻外有人放風箏,
倒有些像你上月做的蝴蝶風箏,也不知是那位主子有這閑情?」七公主收住淚道:
「姐姐向來不愛放風箏,難不成是別家的親戚?可我也沒聽說有人進宮,出去看
看。」
七公主不看還好,一看便想起上個月的事情來,於是對那曉離道:「上個月
那小太監弄壞了我的風箏,就跟現在飛在天上的一模一樣,他說好了要重做一個
賠給我,怎麼現在還沒動靜?」
曉離道:「對,我記起來了是有此事。只是不知那個太監姓名,要不然我肯
定抓他過來給你賠罪。」七公主道:「隱約記得他說自己是幸園的人,姓林,當
時沒怎麼註意,倒也記不大真切。」曉離道:「我出去看看,現在已經過了放風
箏的時節,誰那麼無聊。」七公主道:「反正也無事,我跟你一起去走走。」
主僕二人便出了大門,一路往林季這邊來。林季只顧著用手將風箏拉來拉去,
嘴里呵呵傻笑著,公主來了他也不知道。曉離對公主道:「哎呀,上個月就是他,
這人怎麼這樣?他一個奴才怎麼敢在皇城里放風箏?膽子也忒大了些。」於是要
走過去提醒林季。公主卻攔住她道:「人家玩的正高興,我們等等再說吧。」曉
離只得嘟著嘴氣鼓鼓地看著。林季這些日子來很少這麼快樂過,他居然破天荒地
哼起歌兒來,唱到:「有人浪跡江湖,有人寒窗苦讀,有人阿諛奉承,有人早已
麻木,有人嫌貧愛富,有人唯利是圖,有人精打細算,有人滿不在乎,他們豎起
了耳朵猜喜怒,咧開了笑臉躲城府,不過想在平凡世界里找寶物,才會哭著笑著
裝糊塗,有人家財萬貫卻還失聲痛哭,有人身無分文卻也活的舒服……」他唱的
正是本來世界趙鈳成名曲《有人》,唱功很是一般,擁有大多業余歌手吐詞不清,
曲調不熟的特點。但也不至於五音不全,勉強夠聽。
七公主只覺歌詞十分直白,曲調也平直無奇,總得來說顯得太過粗野一些,
然而她一向聽慣了宮廷粉飾太平的霏霏之音,這首《有人》讓她耳目一新,尤其
歌詞內容細嚼起來頗有回味,短短幾段詞卻飽含世間種種,人生百態,既不是無
病呻吟,也不是男歡女愛,不覺已聽得癡了過去。侍女曉離卻分外大怒,走過去
一把拉著林季道:「好你個死太監,唱的什麼亂七八糟,快住嘴!」她忽然這麼
冒出,倒嚇了林季一大跳,半天才回過神來。
林季一看打扮原來是個宮女,不滿道:「你是誰?我唱歌關你什麼事,不想
聽就走開。」曉離怒極反笑道:「口氣不小,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這可是皇城,
你一個奴才居然敢在皇城放風箏,還敢唱這些亂七八糟的歌,誰給你的膽子?信
不信我告到內侍監,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林季連忙道:「好了,我不唱總行了吧,這風箏也不是我想要放,這是送給
七公主的東西,我試試效果如何。」曉離失望道:「你真不認識我?」林季打量
了一會兒,好像是在那里見過,可怎麼也想不起來,只得道:「實在抱歉,在下
真的沒見過姑娘。」曉離道:「一個月前你踩壞了公主的風箏,你仔細想想,還
記得不?」
林季這才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是曉離姑娘,那太好了,七公主在那里,
我按照約定重新做了一個新風箏,請公主來拿?」一邊說一邊收線。正忙著,一
個宮裝少女走了過來道:「難得你還記得上月的事。本公主倒要看看你的針線活
到底如何!」林季一看是七公主,連忙跪道:「原來公主也在這里,奴才真是好
運氣,你那守門的看著就不好對付,奴才想親自交給你只怕會被百般刁難。」曉
離道:「那是當然,咱們公主身份尊崇,豈能是你這種人想見就能見的?」正說
著,那風箏已經緩緩落下,七公主拿著看了好一會兒,贊道:「沒想到你一個太
監居然有如此好的手藝,真的假的?」林季只得如實相告:「奴才笨手笨腳那會
這些,只能委托莊嬪娘娘縫制一下。」曉離連忙道:「看不出來你很耿直嘛!我
就疑惑你一個太監居然會這些繡工。」林季笑道:「那也是沒辦法,你就是打死
奴才,奴才也不會,這才出此下策,萬望公主恕罪。」七公主笑道:「你居然能
使動一向不茍言笑的莊嬪,說明還算有點本事,本宮也就不再計較,不過你剛才
唱的什麼歌兒,怎麼本公主從來沒聽過?」林季恭敬道:「那不過是奴才無意間
琢磨出來的小調子,請公主萬勿笑話。」七公主奇道:「沒想到你還會編詞作曲,
這曲子就差強人意了一些,不過這歌詞倒有些可以令人咀嚼的地方。」
正說著,七公主看見林季懷里落了幾張紙出來,密密麻麻似乎寫了許多字,
隨風亂飛。連忙道:「這是什麼東西?」林季連忙從地上拾起來道:「沒什麼,
這是奴才寫給家人的信。」曉離道:「既是書信,且拿來給我看看。」林季笑道:
「姑娘說笑,書信怎好與人亂看?」話音未落,那曉離已欺身過來,奪過一張紙
來。七公主連忙喝止道:「曉離不可無禮!」曉離嘻嘻笑道:「奴婢不信他一個
太監會認的許多字,特地驗證一下。」於是展開來一看,果然那毛筆字歪歪扭扭
的,賣相極為難看,不過勉強能辨認出來。她照例嘲諷了一會兒,便一個字一個
字念叨:「《紅樓夢》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這寫
的什麼玩意兒,看起來不像是家書啊。」七公主連忙拿過來看,那內容不像詩詞
歌賦,倒像是一個人所寫的隨筆散記,不過她越看越有趣,只一會兒便看完了一
篇,又問林季索取第二篇,林季只得遞了過去。七公主正愁沒書看,這《紅樓夢》
所講故事卻委實有趣,先還問林季一張一張地拿,後來不耐煩,一股腦都抱在懷
里,厚厚一大疊也不覺累,看完一篇便讓曉離拿著,越看越高興,只覺詞句平實,
情節入理,不時有許多警句令人回味,竟入了魔障一般,對身外事都不知曉。曉
離喊了幾聲都沒反應。
曉離便對林季道:「你還哄我說是家書?這上面到底寫了什麼玩意,竟然讓
咱們公主如此著迷?」林季笑道:「我是閑來無事,想起從小聽老人講的許多故
事,有許多都很是不錯,若不用筆墨記下來豈不可惜?不知不覺就寫了這麼多,
等著以後寫完了編訂成冊,老了之後也算有個回憶。」曉離笑道:「我們公主正
愁沒好書看,你這回立功了。」
其實紅樓夢前八十回合洋洋灑灑有六十萬字,林季那里記得周全?他不過是
把劇情梗概寫了一下,又自作主張加入了一些言情內容,如今只寫到第二十回。
七公主一口氣看完,意猶未竟,拉著林季道:「後面黛玉和寶玉有沒有結婚?」
林季笑道:「這奴才還沒想到,等想到了再說。」七公主道:「一定要他們結婚,
天生一對璧人,我看著就喜歡。」林季嘻嘻笑道:「公主若是喜歡,奴才必定多
寫一點。」七公主道:「那你趕緊的,正看到關鍵,突然就沒了,讓人七上八下
的十分難受。」
林季笑著答應著,為自己正式收獲了一枚重量級書迷而暗自高興。七公主又
道:「你在那里當差?我立刻去問董漁要人,從此你就跟著本公主,只管好好寫
書,別的事都不要管。」林季遲疑道:「這只怕不妥?奴才還有許多正經事要做。」
曉離道:「你能有什麼正經事,只要你服侍好咱們公主,那就是最正經的事。」
七公主道:「曉離,不得無理。小林子,你把難處跟本公主講講,我雖然是個無
實權的公主,但凡能幫到的一定盡量幫助你。」
林季笑道:「承蒙公主錯愛,幸園那邊的事奴才實在放不下,不過奴才會定
期寫好余下的章回供公主賞閱。奴才不但能寫《紅樓夢》,還有《水滸傳》等書
都在籌劃中,公主要想看,奴才一並都會送過來。」七公主大喜道:「如此太好,
這樣本公主也不愁無書可看。」曉離笑道:「那公主還看《初刻神域誌怪》嗎?」
七公主嘆息道:「本公主如今讀了《紅樓夢》,別的書都可不看。」林季便道:
「承蒙公主謬贊,奴才想請公主幫個小忙,奴才有些事情要與嚴貴妃商談,還請
公主引見一下。」七公主道:「你要見嚴貴妃?那容易的很,我這就去把她叫過
來。」曉離擡頭看了看天色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說吧。」七公主道:「無
妨,我與嚴貴妃是深交,她不會介意的。」林季沒想到七公主這麼熱情,也勸道:
「實在是太晚,奴才已經耽擱了許多時間,那些侍衛只怕會在路上為難奴才。」
七公主笑道:「沒想到這麼快天就已經黑了,真是有些可惜,我還想多問你
一些關於紅樓夢的事情呢,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只要我賞你一個東西,從此你在
皇城可以暢通無阻。」說畢從腰間摘下一個玉佩道:「此是本公主的隨身玉佩,
你拿著它,從此沒人敢為難你,就是你們的頭子曹漁見了也要跪下。」曉離臉色
大變,連忙勸道:「公主萬萬不可,這可是跟了你十多年的玉佩,將來是要給駙
馬預備著的,你怎麼能給她,叫李嬤嬤知道了,傳到皇後耳朵里,咱們幾個都是
罪無可恕啊。」說畢跪在地連連磕頭。
七公主不滿道:「一個玉佩而已,你何必說的如此嚴重?我就說不小心丟了,
難道他們還敢查去?那李婆子仗著母後的信任,多年來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惹
急了我直接拿劍取了她的狗命,難道父皇母後為了一個奴才還怪罪我不成,你信
不信,我最多在母後懷里撒嬌認錯,她便會原諒我。」曉離從未見公主說出如此
重的話,心里十分驚懼,不敢再勸。公主便將玉佩丟給林季,林季伸手接住,也
不推辭,拿著道謝一聲道:「謝公主賞賜。」他心里那個美啊,別提多高興了。
告別的時候,公主還連番囑托好好寫,盡快寫,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
當下別了公主之後,天色果然已經很暗,再晚一點只怕看不見路,連忙加快
腳步往回趕。
迎面正好碰見一群提著燈籠的侍衛,為首一人攔住他道:「我記得你小子剛
才說的是午時去,申時歸,現在已經是酉時,那可是壞了規矩,少不得,跟咱們
去慎刑司走一趟吧。」林季笑道:「這就不勞煩幾位大哥了,咱家得到公主特許,
有隨時行走內禁的特權。」
那侍衛笑道:「放屁,公主能給你這小太監特權,你當老子沒見過世面?拿
著些鬼話來糊弄我?假傳公主意旨,這可是罪加一等!」於是幾個人圍了過來,
按住刀柄,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林季不慌不忙,從手中拿出黃橙橙的玉佩,沈
聲道:「你們睜大眼睛瞧好了,這是什麼?」那些侍衛登時變了臉色,反複查驗
一下,確為公主所配之物,原本傲然的神情突然變的不可置信,再從不可置信變
成萎靡不振,只得恭恭敬敬跪下道:「奴才給七公主千歲請安!」
林季昂首挺胸道:「公主金安。」說畢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上這樣的戲碼不停上演,林季高舉玉佩享受眾人的磕頭,回到幸園已是
萬家燈火。他哼著小曲開始唱起來,今日算是開了個好頭,如今得到公主的賞識,
除了皇帝、皇後,沒人再敢把他如何,算是在這皇城中穩住了腳,接下來他還要
乘勝追擊,繼續擴大優勢。當晚他將這好消息告訴麗嬪和余菲,二女也為他高興
了好一陣,紛紛問他要紅樓夢看。林季笑道:「那手稿都讓公主拿去,你們是看
不成了。」麗嬪笑道:「我也曾看過你寫的幾段,所寫內容與本朝文章大不一樣,
本朝文人多寫策論、詩詞、雜文。卻不像你這樣長篇大論寫一個故事,公主能看
下去,我卻看的有些雲里霧里。」
林季笑道:「各人愛好不同,我推測你喜歡《金瓶梅》,將來一並寫出來給
你看。」麗嬪不解道:「《金瓶梅》是何書?你先說說內容?」林季邪笑道:
「等會兒床上你就知道了。」麗嬪登時紅了眼,掐了他一下道:「什麼事都能往
那方面扯,你就是沒個正形。」
當夜林季與麗嬪一番風流後,又起來熬夜寫到紅樓夢二十五回,天微亮才睡
去,第二天又一大早去了公主府上,這次沒人再盤查他的路引。誰知他沒見到公
主的面,倒是遇見了等候在門口的教引嬤嬤李氏。
那李氏長的跟個鄉間的媒婆一副模樣,歪眉斜眼,似乎從不正眼瞧人,一見
他過來,便眼中出火,厲聲道:「狗才,快把公主的東西交出來!」林季冷笑道:
「要我交出公主的東西,你可有公主的意旨?」李氏怒道:「小子你好大膽,竟
敢騙走咱們公主的玉佩,你可知老身是什麼人?皇後從小就派老身在公主身邊,
教她為人處世,宮里上上下下誰不敢尊敬我,連皇上都要給老身賜坐,如今老身
在這里給你說話,是念你年紀輕輕不懂事,莫要為一時意氣丟了性命,給你一個
贖罪的好機會,你要是真敢不知好歹,脖子上的腦袋可真就保不住了,不信你可
以試一試。」林季可絲毫不在乎她的威脅,淡然道:「要我給你公主的玉佩,簡
單,有沒有公主的手令,沒有手令也可,口諭也行?」那李氏登時被他一句話懟
的差點背過氣去。
她怒極反笑道:「好樣的,你小子好樣兒的。老身這就去稟告皇後,說你誘
騙公主,私看雜書,看皇後娘娘不摘了你的小腦袋。你等著,別走!」然而話音
未落,一人道:「我說李嬤嬤,你要去向誰稟告呢?」林季一聽便知是公主的聲
音,心里頓時松了口氣。只見她大聲道:「左右侍衛,把這老貨給我關起來,沒
有本公主的意旨,誰也不準放。」那李氏跪在地上求饒不止,七公主面色冷淡,
不作絲毫回應,任由那些侍衛將她拖了出去。轉眼看向林季時,臉色卻忽然變得
和藹起來,就像有陽光照在她臉上,雙眼發出喜悅的光芒。
她連忙道:「寫好了沒?」林季從懷里拿出手稿道:「才寫到二十五回。」
七公主道:「無妨,先給我看一下過癮。」這時她身後走出一人道:「也給我看
看,昨晚我惦記著劇情都沒睡好。」七公主連忙對林季道:「你不是要見嚴貴妃
嗎?我已經將她請了過來,你們兩個好好說說。」嚴貴妃笑道:「原來你就是紅
樓夢的作者,沒想到啊,你真的這麼年輕,用筆卻這麼老道,快跟我來,咱們好
好談談紅樓夢。」
幸園。慧妃坐臥不寧,大口大口地喝茶,時而跑去照照鏡子,時而又愁眉苦
臉,眼睛不時向門外眺望。丫鬟令穎安慰道:「主子就別擔心了,林管事他一定
能辦妥的,不如躺著好好養養精神,萬一皇上要召見你,才好攢足力氣應對。」
慧妃道:「本宮不是擔心他,而是擔心皇上,不知他是否還記得當年的事情,
你知道他日理萬機,我們眼里再大的事情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只怕我們白高興
一場,」令穎安慰道:「那可不是小事,當年皇上中了蛇毒,奴才也親眼看見,
傷口周圍都發黑了,眼看就要散到全身,是你及時給他吸的毒,他別的事或許能
忘,此事絕忘不了。」慧妃搖頭道:「要是他能記住,那當初本宮被皇後構陷的
時候,他就該挺身而出為本宮申冤,可最後還不是任由皇後作惡。」令穎也嘆息
道:「所以咱們才要以平常心看待,不管這次皇上能不能赦免咱們,你都不能表
現的太過激動。」慧妃點頭道:「你說的不錯,無論結果如何,本宮都應該表現
的心平氣和,不然就成了眾人口中的笑話。你去沏碗茶,本宮要好好平息心境。」
令穎答應著走開了。慧妃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緩緩地盤腿打坐,雙目微閉,一
副入定的樣子。
與此同時,在中極殿里,嚴貴妃端著一晚參湯款款走入東暖閣,對著一個穿
青袍中年男子柔聲笑道:「這是妾身剛熬好的參湯,皇上趁熱喝了吧。」那中年
男子面色微紅,眼眶深陷,他的臉龐有點浮腫,眼神有些迷離,一看便知是享樂
過度,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過他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蘭納國皇帝賀蘭炆,此
時正盯著墻上一副地圖指指點點,時而還拿著眼鏡湊近了看,口中念念有詞,嘮
叨了一會兒便盯著地圖道:「是錦兒來了啊,放在那邊吧。」
嚴貴妃來到他身邊,也跟著看了一眼地圖,只見上面密密麻麻繪有山脈河流,
笑道:「皇上是在擔心朝廷部署在西北的十萬大軍嗎?」皇帝扭過頭對她道:
「你也不懂這些軍國大事,回去歇息吧,等朕空了再來看你。」嚴貴妃躊躇了一
下,終於鼓起勇氣笑道:「妾身這些日子也研究過一些軍國大事,比從前略通了
一些。」皇帝聽了此話,終於放下鏡子,扭頭笑道:「哦?看不出你還對這個感
興趣,雖說朕規定後宮不得幹政,但是當著朕的面言政也是可以的,那些文官勸
朕要廣泛納諫,朕就從你開始。」嚴貴妃笑道:「妾身哪敢諫言大事?不過是隨
便說說,皇上當做笑話來聽就是了,萬萬不可當真。」皇帝笑道:「朕自有分寸,
錦兒不必妄自菲薄,朕就考考你,目前這西北局勢你覺得該怎樣看?」
嚴貴妃看著地圖沈思了一會兒才道:「如今圖拉國、高羅國已經結成軍事同
盟,在雪山以西集結了二十萬大軍,未來很可能將向西平口一帶進犯,我蘭納、
車西、若羌等國不過才十五萬大軍,還分守在長達千里的各處關卡,很容易被敵
軍從薄弱處一鼓而破,如此消極防守,極易陷入被動局面,從而導致整個防線崩
潰,敵軍一旦破口,很可能分兵兩路,一路由騎兵組成,沿著微蜜河快速東插,
威脅宛城,進而進逼落日城,另一路則作為誘餌,他們多為步兵組成,佯攻小宛、
西夜、姑墨等地,既可以吸引我軍主力,也可以瓦解我們盟友的戰心,更可以為
東進騎兵做掩護,只要騎兵洗劫了落日、宛城等地方,就可獲得大量金銀和人口,
補充去年圖拉、高羅兩國在雪災中所受的損失,那時或許就是他們的撤軍之日。」
嚴貴妃一邊說一邊指著地圖。她的手心里都是汗水,顯然很是心虛。一方面是怕
自己說錯了惹皇帝生氣,另一方面其實自己對這軍國大事一無所知,這些說辭其
實都是另外一個人教她的,那個人就是林季。
009章
賀蘭炆在當皇帝前已經做了好幾年太子,先帝駕崩以後,他便很順利地繼承
了皇位,其時蘭納國在經過先帝的苦心經營之後,國內經濟繁榮,人民富足,邊
境上貿易往來頻繁,小國爭相來朝,可謂是太平盛世。他原本的誌向也是做個太
平天子,不求開疆擴土,但求繁榮穩定。誰料近幾年局勢日趨崩壞,東邊草原上
有遊民部落越來越不安分,不時入寇劫掠,漫長的邊境線讓他疲於應對。
西邊的圖拉、高羅兩國更是心腹之患,高羅國的步兵紀律嚴明,火器犀利,
圖拉國野蠻乖張,鐵騎勇猛,兩國結為同盟對抗蘭納國,目前兵鋒已經威脅到京
城的安危。他一直采取東面瓦解拉攏,西面重兵防守的策略,同時調動全國之力
為大規模會戰爭取準備時間,這段時間一直醉心於國事,根本無暇顧及後宮,致
使皇後的權勢也越來越大。
然而讓他沒想的是,一向不問國事的嚴貴妃竟然能將敵我雙方形勢分析的頭
頭是道,而且還有自己的獨特見解,謀略見識不輸沙場老將,詫異的同時,忍著
好奇心問道:「既然雪山防線不好守,那我軍應該如何應對?錦兒可有對策?」
嚴貴妃突然抿嘴一笑,道:「皇上真覺得錦兒說的很好?」賀蘭炆笑道:「那是
當然,沒想到錦兒進步如此神速,連敵人下一步要做什麼都想到了,那些自稱知
兵的老家夥豈不自愧?」嚴貴妃嘆了一口氣道:「不瞞皇上,妾身哪有什麼真知
灼見,不過是覺得深宮寂寞,算起來已經很久沒有和皇上談過心了,故此特地向
人請教了一番,得他指導,妾身才能和皇上說上幾句話。」
賀蘭炆心中一嘆,這段時間他憂慮萬分,眼見著將要指揮平生第一場大戰,
這場大戰不僅關系到皇權榮辱,更關系到國家安危,也是臣民們對他行政、用人
和軍事指揮的終極大考,若是考砸了,他即便能保住皇位,那也會聲望大跌,皇
權將會被大臣們進一步削弱,故此根本沒時間也沒心思與妃嬪們相處。
想到這里,他心中愧疚更甚,攬著嚴貴妃的細腰道:「好錦兒,等過了這段
時間,朕一定加倍補償你。」嚴貴妃笑道:「皇上放心,臣妾明白,萬事當以國
事為重,別的都不要緊,妾身唯獨擔心皇上的龍體,妾身聽太監們說,皇上每日
依舊熬夜到二更才睡,第二天又很早就起來,算起來每日只睡兩個時辰,長久下
來,這可怎麼得了!還望皇上保重龍體,放寬心思,不可過於委屈了自己。」
賀蘭炆嘆息道:「朕也知道這個理兒,可如今局勢險惡,容不得朕有絲毫差
錯。對了,你剛才說那些方略是有人教你的,這皇城中左右不過是些閹人,誰居
然有這個本事教你軍國大事?」嚴貴妃笑道:「說起來此人不過是個入宮不久的
小太監,他入宮前看過一些兵書,平時也多關註朝廷的邸報軍情,故此對西北局
勢多少知道一些。」賀蘭炆奇道:「是嗎?這小太監見識不小,可惜如此人才,
怎麼不去讀書應舉,反到宮中來做事,實在可惜了。」嚴貴妃笑道:「他出身貧
寒,那有閑錢讀書,就是進宮來做事也是走投無路才來的。」賀蘭炆本來不喜宦
官參政,畢竟武宗的時候有宦官趁著皇帝病了,陰謀廢立皇帝,鬧出很大的風波
來。自此蘭納國嚴禁太監幹政。
可現在局勢嚴峻,讓他深感人才缺乏,處處都要親力親為,那幫文官雖然有
不少人才,但腐敗墮落、黨爭傾軋問題多的很,他更不放心,太平時節或許無所
謂,可現在國運轉壞,深感身邊沒有幫扶之人。想到這里,他笑道:「哦,這小
太監看來很有些才幹,你領他過來,朕要好好考較他一番。」嚴貴妃笑道:「妾
身謹遵聖旨。」
然而林季最近有些頭疼了,他完全低估了七公主對文學的熱愛程度,每日強
拉著他吟詩頌詞,談古說今,尤其受林黛玉影響,看見花兒落了就哀怨起來,聽
見落葉聲就開始顧影自憐,常幻想仗劍走天涯,又渴望深山歸農去,還嚷著要在
貴圈組建詩會,總之文青該有的毛病全都有了。林季一看不好,保不齊這丫頭日
後弄不好還會演出一場反抗『封建父母』,追求個性解放和幸福生活的戲碼來,
那他這個啟蒙者只怕會死的夠慘。
於是又趕緊發明了『羽毛球』,『撞桌球』等娛樂項目來轉移她的註意力,
球拍是木制的,球用櫻桃核插上羽毛制成。這種球由於球托是櫻桃核,太重,球
飛行速度很快,不過玩起來也更有意思。桌球也都是清一色的金絲楠木做成,這
些工藝不算複雜,林季提點幾句,造辦處的人做起來倒也不難,規則也是現成的。
最可喜的是七公主染上文青的毛病還不算太深,勉強可救。這些運動項目也多少
消耗了她過於旺盛的精力。
這一日兩人正在院子里揮汗如雨,把那羽毛球在半空中打來打去,正是棋逢
對手,旁邊宮女太監圍成圈兒吶喊助威,有的大聲呼喊公主加把勁兒,有的給林
季喝倒彩,這些下人知道七公主只要一玩遊戲,就不會太註重上下尊卑,在宮中
難得能隨意大聲說笑,別看一個勁兒給林季喝倒彩,背地里其實都挺感激林季。
林季覺得這場景像極了小學生運動會,他玩這個自然是為了逗公主開心,故
意輸了幾個球,又故意耍賴,整的自己像個小醜,激的大家都一起討伐他,然後
『被逼』賠禮認罪,人人都覺得自己嚴懲了『惡人』,為公主討回公道,因此人
人有功。
公主府內外充滿了快活的氣氛,連那些老嬤嬤都遠遠嘆道:「這林季好手段,
他一來,不但主子開心,連奴才們也跟著沾光呢。另一個老嬤嬤道:「上回那羽
什麼球打飛了,公主四處找不到,還是老身在草叢里尋見,公主喜的當場賞了我
二兩銀子,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誰在乎那幾兩銀子,關鍵是得了主子誇贊,咱
們奴才臉上有光。」
兩人正說著,忽然一個人走來罵道:「賊狗才,這宮中沒有活兒幹了嗎?誰
許你們交頭接耳嘀嘀咕咕!」那兩個婆子一看,登時魂都下飛了,連忙跪下磕頭
求饒,但見來者正是長春宮大宮女端宜,她是皇後的心腹,在這皇城中也算是權
勢滔天的奴才,沒有人敢輕易得罪。端宜罵完之後又道:「等會兒再收拾你們兩
個老貨,還不快滾。」嚇得兩個婆子連滾帶爬跑開。
兩人剛走,只聽有人道:「這老七的府上怎麼這麼熱鬧,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方才還滿臉兇悍的端宜立刻換上一副笑臉道:「八成是七公主在和奴才們玩樂,
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方才那說話之人正是當今皇後李昭容,只見她穿著半舊的青色繡金團龍鞠衣,
手中捏著一串檀木佛珠,後面跟了許多太監宮女,世人多稱她為李皇後。李皇後
臉色一沈,疾步往院子里走去,那邊林季正好因為輸球太多,被人淘汰下來,正
坐在臺階上休息,轉眼看見月門那邊來了許多穿紅戴綠的人,心下覺得不妙,連
忙轉身繞過墻角,正要穿過角門,迎面碰見侍女曉離,拉著他道:「你去那里,
等會公主找不到你的人又該鬧了。」林季連忙道:「公主找我就說幸園有事,先
回去了。」曉離還待再問,他已經慌慌忙忙過了角門。曉離疑惑道:「到底什麼
事,緊張成這個樣子。」她一邊疑惑一邊走,忽覺有些不對勁,方才還熱熱鬧鬧
的院子,此時卻鴉雀無聲,連忙走過去一看,只見滿院子的奴才都跪在地上。李
皇後指著匍匐在地上的七公主正在厲聲訓斥,曉離心里一顫,下意識想跟著林季
一起跑開,只是她身為公主的貼身侍女,又能跑到哪里去?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
跪下了。
李皇後見她過來,眼里出火,厲聲道:「本宮原本看著你做事還可以,這才
讓你守在公主身邊服侍她,你倒好,帶著她都幹了些什麼事?她一個未出閣的姑
娘,你卻帶著她看那些淫詞艷賦!放著女紅也不好好做了,成日家打什麼球,跑
來跳去的,那還像個女兒家?」曉離一句話也不敢應,只是磕頭。七公主連忙道:
「母後恕罪,這都是我的主意,不幹曉離的事。」
李皇後怒道:「你還敢說,這宮里的奴才都被你慣壞了,浪的沒個正形,誰
家奴才敢在青天白日的如此吵鬧?本宮再問你,那李氏犯了什麼錯?竟讓你下狠
心關了禁閉?」七公主心下氣惱,她沒想到李皇後居然這麼快就聽到了風聲,可
知這家里皇後的眼線不少。一時疑竇之心大起,只得委屈道:「母後,那老貨仗
著小時候有撫養之功,竟敢屢次對我以下犯上,我氣不過才關起來。」李皇後冷
哼道:「李氏雖然有時候嘮叨了一些,但她最熟宮中規矩,對本宮更是忠心耿耿,
她對你的規勸縱然有些嚴厲,但那也是為了你好,你別忘記了,你可是本朝公主,
不是一般小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怎可以無視禮法,任意妄為?」七公主知道這時
候不能頂嘴,只得道:「孩兒錯了,請母後諒解,以後再不這樣了。」李皇後見
女兒認錯,心中火氣也消了一半,拉著她起來道:「你也該學學你姐姐,安安靜
靜的多好,女孩兒就要有女孩兒的樣子,本宮就是太寵你了,慣的你越發大膽了,
連本宮的人也敢自作主張抓了。」
七公主見李皇後如此說,拉著衣角撒嬌道:「孩兒就是不喜歡那老貨,她就
喜歡搬弄是非,擅作主張。攪的家里雞犬不寧。」
李皇後皺眉道:「本宮都聽說明白,你不要再狡辯,聽說你最近在看什麼紅
樓夢,人都看傻了,還寵著一個小太監,由著他在宮里胡鬧,這成何體統?」說
畢吩咐左右道:「都進屋里搜,除了列女傳、孝女說、女英史這幾本書外,其余
雜書都給本宮搜出來!」幾個粗壯的僕婦齊聲答應,闖進書房里翻箱倒櫃。七公
主連聲哀求,李皇後壓根也不理會她,對著滿地的奴才沈聲道:「那個叫林季的
小太監呢,你也給本宮站出來,讓本宮看看你究竟是何方好漢!」
說了半天,竟無人理睬,李皇後越發氣惱,正要發作,曉離連忙道:「皇後
娘娘息怒,奴才方才看見林管事急匆匆地回了幸園,說是那邊有要事忙,現在本
人並不在此處。」李皇後冷笑道:「他早不走,晚不走,偏偏本宮來了他就走了,
若是沒做虧心事,怎麼不敢見本宮?」於是喝命:「你們即刻去幸園把這個狗才
給本宮拿來!真是反了天!」正說著,一眾僕婦擡著滿箱書出來,李皇後即命:
「都拿出去燒了,以後再敢亂看這些雜書,一並燒了,有多少燒多少!」這些書
都是七公主歷年費盡心思收集的,此時一聽燒書,心里如被剜了一刀,張開雙臂
攔著眾人不讓燒。
李皇後惱道:「賀蘭言歡!你這是做什麼?這些書最是能移人性情,你也不
想想,那些好端端的女孩兒看了這些,一個個都變成什麼鬼樣子?你是咱們蘭納
國公主,是天下女孩兒的榜樣,本宮決不許你學壞了!」七公主大哭道:「你們
要燒了這些書,不如燒了本公主!」
李皇後氣的渾身打顫,只是拿她沒辦法。也含淚道:「作孽哦,本宮怎麼生
了你這麼一個女兒!你要氣死本宮才行嗎?」左右連忙勸解。端宜道:「請皇後
娘娘寬心,這些書也並不都是淫詞艷曲,大多還是勸人向上,不必一概都燒了,
只挑揀一些出格的燒一燒便罷了!」
李皇後走過去,從書堆里撿起一本《前朝婉妃趣史》,略翻了一翻,恨聲道:
「你看們看這上面都寫的是什麼?滿篇都是兒女私情,男歡女愛,這還不夠出格?
本宮看著都臉紅!」正說著,外面有人道:「回稟皇後娘娘,奴才等人已將林季
押到。」李皇後怒道:「來的正好!把他押到本宮面前。」
片刻之後,林季垂頭喪氣著被人按在地上跪下,他大聲道:「奴才幸園管事
林季給皇後娘娘請安,恭祝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李皇後冷哼道:「擡起頭來,
讓本宮看看,你究竟使了什麼妖法,挑唆的咱家老七如此亂來!」林季只得直起
身子來,擡頭與她對視。李皇後見他生的倒也清秀,怒氣莫名消弭了許多,她向
來好男色,因此宮中養了許多清俊的小太監,常常當做玩物淫樂,此時見了林季,
竟也有了收入囊中的想法。不過這只是一點想法而已,她更惱怒林季挑唆公主,
將那李氏囚禁起來,那李氏可是她的奴才,把她囚禁起來,這可是對她權威極大
的挑釁,除此之外,她也恨七公主不懂事,竟然與她的死敵嚴貴妃往來頻繁,關
系親密,犯了她心頭最大的忌諱,兩相交加之下,故此今天全然收起了愛女之心,
恨起來當著眾人的面給女兒難受。目的就是要讓她立即驚醒過來,要讓她明白親
媽才是她的最大依仗,別人不過是看客而已。
想到這里,她也不多說,立刻命人:「先掌嘴三十,再拖到角門打三十,若
是還有命在,罰入凈軍當差!永世不準提拔,也不得再接近公主,違者同罰!」
林季心里一涼,這回只怕難逃一死,李皇後要懲戒女兒,自己竟然成了犧牲
品。通過這幾天相處,七公主已經和他成了好朋友,此時聽了李皇後的話,登時
臉色大變,拉著皇後的衣角道:「母後不要,這樣打的話,他會死的。」李皇後
冷哼道:「今天不死點人,你怎會將本宮的話記在心里頭,本宮告訴你,接交人
也要看看對方是誰,到底該不該結交,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過來給本宮一個
交代。」說畢一揮袖子,偏過臉去。有人忽然過來在她耳邊道:「護國公的人來
了,說有要事相商,主子是否要見上一見?」李皇後點頭道:「擺駕回宮。」
七公主深知母親揮袖這個動作,意味著她已經下定決心,很難改變,急的兩
眼一黑,歪頭便倒,左右連忙救起來。
李皇後也嚇了一嚇,連忙對左右道:「好好扶回去伺候著,請太醫及時用藥,
有什麼情況及時通知本宮。」眾人答應著。這邊林季心如死灰,被兩個太監拖到
了林子里,結結實實地綁在了樹上。
這時有人忽然掐了他一下,他睜開眼一瞧,只見眼前這人分外眼熟,想了一
會兒才終於恍然大悟,正要開口時,那人卻猛地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聲張。
林季連忙反應過來,立刻閉嘴不語。原來這個太監不是別人,正是二七班學生胡
芳。當初兩人初進宮,同住一個宿舍就隔了一張床,胡芳被閹之後,身體一直很
虛弱,林季從來對他十分照顧,後來他在半夜發起高燒,又是林季不惜得罪敬事
房太監,四處呼喊奔走,終於才引來太醫為他治療,保了他一條命。後來林季還
為此被發配到禦器處當差。胡芳卻跟了皇後,一直在長春宮做事。
現在胡芳就是充當執刑太監,要給林季上刑。看見恩人落到如此境遇,還要
被自己親手毆打,他臉色十分不好看,眼眶里竟有些濕潤。轉過頭對另外兩個太
監道:「你們去屋里找個條凳來,等會兒行刑要用。」那兩個人去了,他見左右
無人,連忙道:「時間緊迫,長話短說,等會兒不管我們如何打,你一定要裝成
很疼的樣子。」林季連忙搖頭道:「不行,你們下手還是要重一些,千萬別被人
看出貓膩來!」胡芳抽噎道:「那怎麼行,別人都是報恩還來不及,我卻要對恩
人動手,要真打傷了你,我就是畜生不如了。」
林季厲聲道:「別他媽廢話,老子不想挨第二次打,趁著主刑人是你,老子
或許還能活命,下手太輕不但會連累到你,老子也一定會必死無疑。你當宮里頭
這些人是吃幹飯的?連真打還是假打他們都看不出來?趕緊給老子收起那副娘們
德性,露出你的兇悍勁兒來!」胡芳聽了心中不忍,但現在看來,唯有如此或許
能保下他的性命,只得將哀容一收,故意做出兇狠的樣子。林季也是心中一嘆,
這次他算是栽了,行事果然還是太魯莽,缺乏在宮中的鬥爭經驗。當初就該聽廖
文海他們的勸,不要這麼早就去招惹公主。一副好牌被他打的稀爛。就算此時靠
胡芳保住了性命,即便活下來也會被罰入凈軍去當差。凈軍是什麼,就是專門給
整個皇城的主子拉屎倒尿的存在,在皇城中是最低賤的一類差事,幹久了之後身
上那濃郁的屎臭味永遠洗不掉,尋常人見了也要退避三舍,有了這個汙點,將來
翻身只怕要用上百倍千倍的力氣。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就在林季嘆息之時,兩個太監已經拿好了條凳放在了院子里,走過來對胡芳
道:「開始動手吧,幹完活兒咱們還得回去給娘娘複命。」胡芳點了點頭,舉起
了手中的木板,那木板兩寸厚,一尺長,平時專門用來給人掌嘴。他要是力道用
的到位,三十板子下去,受刑人就會被打的牙齒全落,臉腫如豬,眼睛只剩一條
縫,最後暈死過去只剩半條命。不過胡芳打人打的多了,也從其中摸出許多道道
來,他要是存心放水,那板子看起來落得又狠又快,啪啪作響,其實受刑者不過
面目虛腫一兩日,很快就會恢複,連牙齒也不會掉落一顆。當下他狠起心腸,啪
啪在林季臉上打了三十下,每打一下,旁邊人就報數,並且查驗毆打效果。眾人
看到他整張臉都腫脹起來,口中還有血水流出,看起來下手很重,也就不多做議
論。
縱然有胡芳放水,林季還是感覺臉上火辣辣似有炭火燒烤,一時頭暈目眩,
天地倒轉,胸中泛起一股惡心的感覺,大吐了幾口酸水。胡芳看在眼里,心在滴
血,可這也沒辦法,不下點力氣打,只怕不好交代。他已經盡力控制了力道。接
下來林季又被按在條凳上,正準備拔下褲子挨那三十板子。林季昏昏沈沈的根本
不知道大難臨頭,只要脫下褲子,眾人就會發現他的假太監身份,那時就不是被
棍子打死的事,很可能要受千刀萬剮之刑,不知有多少人因他而受牽連喪命。皇
城會卷起一場腥風血雨來。
就在此時,忽然一個太監道:「小胡你累了,還是俺來替你動手吧。」胡芳
連忙道:「這就不勞袁兄弟了,我很好,不用擔心。」那姓袁的卻道:「你那臉
色不對啊,剛才也沒怎麼用力氣,連他牙齒都沒打下來一顆,還是我們來吧,萬
一娘娘責怪下來,咱們都吃不消。」
這姓袁的其實跟胡芳一直就不大對付,此時竟要代他主刑,若真是如此,那
林季肯定活不過三十板子,想到這里他臉色更難看了,沒好氣道:「我說行就行,
你們怕出問題,都包在我身上。」那姓袁的冷笑道:「看你如此留手,不會跟這
個林季相熟吧,難道想包庇他?」胡芳冷哼道:「姓袁的,你再亂說試試,我現
在不打他,先要了你的狗命!」那姓袁的原以為胡芳柔柔弱弱的十分好欺,平時
沒少撩撥他,現在胡芳卻一改往昔唯唯諾諾的樣子,一時讓他心驚不已,只得狠
狠道:「你可給我記住了,回去了沒你的好果子吃。」
胡芳不理會他,正要拔下林季的褲子,卻怎麼也拔不下來,他正要加把勁,
卻聽林季道:「這位兄弟,請別脫我褲子,好歹留點臉面,就這樣打吧!」原來
林季現在已經清醒了過來,一想到會在眾人露出命根子,他嚇得冷汗大出,用手
死死捏住褲帶。胡芳只得道:「那也成,只是等會兒布條陷入肉中,你只怕會更
疼。」林季道:「不成問題,你只管打就是。」那姓袁的在旁冷哼道:「你一個
受刑待罪之人,還敢提什麼要求,偏就要拔下你褲子來!我看你敢怎麼樣!」說
畢動手就要去拉林季的褲子,誰知剛一碰到林季的腰帶,他頭上就挨了一記,疼
的他哀聲連連。只見胡芳惡狠狠地指著他道:「是你主刑還是我主刑!滾一邊去,
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用不著你在旁邊指手畫腳!」那姓袁的大怒,就要沖過去
與胡芳打架,眾人連忙趕上去勸解,好不容易拉開兩人,宮女端宜忽然過來道:
「怎麼回事,讓你們打個人,怎麼還起了紛爭?這點事都辦不好,還說自己不是
廢物?」劈頭蓋臉一通好罵。原來李皇後擔心公主身子,特意留下端宜來照顧。
那姓袁的連忙過去告狀,將胡芳的行為說了一遍。那端宜卻是個極聰慧的人,
她也害怕太過於得罪公主,只怕將來沒了退路。畢竟七公主可以拿李皇後沒辦法,
拿他們這些奴才就很容易了,只需在皇帝面前提上一句,掉腦袋都是等閑,抄家
滅族也有可能。
在皇城當差最危險的地方莫過於此了,她們母女之間鬧點別扭很正常,或許
過幾天就好了,但奴才作為執行者,卻很容易被嫉恨上。若是今日較真打死了公
主寵幸之人,明日她就有可能被公主打死,就算明日不死,後天呢,將來呢,做
奴才不可能永遠保證自己得寵,一旦失了勢,又得罪了許多人,那簡直後果不堪
設想。
想到此際,她照臉吐了姓袁的滿臉唾沫,咬牙道:「偏你這麼多事,胡芳差
事一向做的很好,你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給我滾下去。」那姓袁的被罵了一通,
不敢還嘴,只得灰溜溜走開。
端宜滿臉嫌惡,像姓袁的這種蠢貨在長春宮一抓一大把,只顧眼前仗著主子
的威勢欺上瞞下,挑撥離間,恨不得把天給捅翻了,現在這場風波,就是李皇後
聽了許多讒言的後果。她雖然百般勸解,那里抵得過這些人的風言風語。
胡芳感激地看了看端宜,端宜走過去道:「咱們奴才的,既要做好差事,也
要多想著為主子分憂,你是個聰明人……該怎麼做我不用多說了。」胡芳點頭答
應著,拿著一塊木頭讓林季咬在嘴里,然後高高舉起板子,猛地落下來。只這一
下,林季眼中就流出淚來,那屁股就像被開水燙了一般,貼在心口疼,由不得舒
拳伸掌,將牙齒深深地嵌進了木頭里。這還只是第一板子,要三十板子打完,只
怕已經成了爛肉。這還是胡芳放水,故意只打屁股,沒有碰到脊椎等要害位置。
胡芳再次高舉木板,忽然外面有人道:「杜公公來了!里面請!」端宜連忙迎了
過去,見來者正是內侍監的宣旨太監杜成宇,心中十分納罕。此人不常來後宮,
要來的話多半帶了皇帝的聖旨,因此畢恭畢敬道:「杜公公好,您怎麼有空到咱
們這兒來?」那杜成宇點頭笑道:「原來是端宜姑娘,怎麼皇後娘娘也在這邊?」
端宜笑道:「剛才來過,現在娘娘已經有事回宮了。」杜成宇正要說什麼,擡眼
看見院子里捆著一人正在挨板子,連忙道:「怎麼又有誰惹了主子生氣?」端宜
笑道:「一點小事,這小太監辦事不利,主子教訓一下。」
杜成宇哦了一聲,也不便多問,於是道:「那端宜姑娘有沒有看見幸園的林
管事,咱家奉皇上口諭,要帶林管事去中極殿問話。」端宜詫異道:「您找的是
不是林季?」杜成宇連忙道:「正是他,咱家去幸園沒找到人,那邊的人說是被
皇後帶到了公主府,所以一路找過來,皇上還等著問他話呢,遲了可不太妙。」
端宜沒想到這個時候皇帝來找林季,連忙對胡芳道:「快住手,快把林管事
放下來。」杜成宇詫異道:「難不成這挨打之人就是林管事?」端宜一邊給身邊
小丫頭使眼色,一邊笑道:「他犯了娘娘的忌諱,所以娘娘特地吩咐咱們用刑。」
那小丫頭會意,連忙跑去長春宮報信。
杜成宇急的連忙道:「這可如何是好?打成這樣如何面聖?」端宜急的也是
滿頭芳汗,說來林季其實也沒犯什麼大錯,如果被皇帝知道李皇後在宮里任意毆
打奴才,那可不太妙。要放在以前感情好的時候,就是打死多少都無所謂,可如
今帝後之間的關系已經大不如從前,一個風吹草動就可能引發嚴重後果。想到這
里,她連忙跑到林季身邊,把他嘴里的木塞子拔掉,問道:「你傷的如何,還能
站起來走路嗎?」林季呻吟道:「屁股還好說,就是這張臉以後可沒法見人了。」
端宜捧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果然有些腫脹,命人去找消腫解毒的藥水來抹,
杜宇成卻道:「端姑娘還是免了吧,這副樣子沒個三五天恐怕好不了,既是萬歲
爺急著要見他,那也顧不得別的,就是死了也得擡過去給萬歲爺看看,不然老奴
可沒法交差。」端宜愁道:「可他這副模樣,實在不宜面聖,還請杜公公回去給
聖上解說解說,就說他得了急病,等過幾天才能見人。」然而林季聽她如此說,
怎可放過此次活命的機會?立刻忍痛從條凳上跳下來道:「不必麻煩了,我這不
好好的嗎,就是臉上有些傷而已,實在不行用面紗擋著,千萬別誤了皇上的大事。」
一邊說一邊故意輕松地邁著步子。杜成宇喜道:「如此更好,來人啊,你們都扶
著林管事一點,別讓他跌著了。」林季連忙推辭道:「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一邊說一邊拉著杜成宇疾步往外飛走,慌得杜成宇道:「慢點兒,你急什麼,咱
家走快了喘的慌。」
林季哪能不急,萬一李皇後聞風而來,他今天只怕小命不保,也不顧屁股火
燒火辣,拖著杜成宇飛快地挪動雙腿,疾走如飛。這些日子宮中的道路他已經摸
熟了,很快就穿過重重殿宇,來到了中極殿。杜宇成氣喘如牛,在殿外歇息了好
一會兒,這才整理衣冠帶著他進去。順便還反複教他一些面聖的禮儀,比如雙目
不能直視皇帝,身子不能背對皇帝,不能打噴嚏哈欠放屁,不能發出異響,除非
受到邀請,不能靠近皇帝,回話的時候不能太大聲更不能聲音太小,回話多用敬
語,忌諱頗多,總之繁瑣至極。
這地方他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是從來沒去過皇帝居住的東暖閣,只去過曹
漁的值班房。
他跟在杜宇成身後,埋著頭進入了大殿,迎面就是由十二條金龍組成的皇帝
寶座建在高臺之上,下面人看寶座只能用仰望,平添威嚴肅穆之感。左右柱子皆
是栩栩如生的蟠龍盤繞,表情兇悍,隨時要擇人而噬一般;殿里回聲很大,稍微
發出一點聲音就能響徹耳際,使人不敢竊竊私語,也省了皇帝講話的力氣。
寶座上設一個牌匾寫著「極天際地」四個鎏金大字,乃是本朝太祖皇帝禦筆。
這便是傳說著中早朝的地方。帝國的權力中樞所在。每隔幾日,皇帝便在此召集
各部大臣召開禦前會議。
平時則居住在偏殿的東暖閣。
一進了冬暖閣,林季便先跪下了,口稱:「吾皇萬歲萬萬歲!」鼻子里滿是
冰片香味,他不敢擡頭,余光只是瞟到一個身穿青色袍服的人影,便知他便是當
今皇帝賀蘭炆。本朝皇帝往往自比天子,平時穿的衣服往往也跟天空一般的顏色,
極少穿明黃色。只聽杜宇成道:「回稟萬歲,奴才已經把林季帶來。」賀蘭炆正
看著地圖,回頭道:「很好,你先下去吧。」杜宇成道:「萬歲,他是第一次見
駕,還是由老奴陪著吧。」杜宇成對林季不熟,他不放心讓林季和皇帝共處一室。
賀蘭炆道:「也罷。」話音落下,便再沒有響起來,安靜了許久。似乎皇帝並不
急著問話。
林季跪在地上,只能看到地面的羊毛地毯,似乎有些年頭了,已經有些發黑。
看來這個皇帝也不是鋪張浪費之輩。地毯上還有一只黑色的小螞蟻,也不知怎麼
爬進來的,正好在林季的眼前,它舞動著頭上的觸須,小心翼翼的探索一番後,
在羊毛叢生的毯子上艱難爬行,每一步都是那麼艱難,翻上翻下,反複試探、摸
索,一會兒陷入迷路狀態,一會兒又在絨毛尖上打圈。林季緊緊盯著那小螞蟻,
看著它一舉一動,似乎屁股上、臉上的傷痛也忘了許多。
螞蟻走了很久,終於想起賀蘭炆低沈聲音:「聽聞你進宮不到一個月,便被
曹漁晉升為管事?你說說你都做了些什麼?」林季一聽這口氣,恍惚間似乎像前
世招聘經理在問話,連忙打起精神,將他在禦器處的所作所為都說了一遍,就當
這次談話是面試,只可惜現在形象不佳,他只能盡力低著頭,不讓皇帝看見自己
的窘迫樣子。賀蘭炆聽了笑道:「你能體恤先帝舊物,光這份心思就高出許多人
很多,曹漁提拔你沒錯,不過你去了幸園之後,又都做了什麼呢?」
林季絞盡腦汁想了一下,此時他跟皇後已經成了死敵,再難有周旋的余地,
若是今天能躲過懲罰,明日說不定就會丟命。不如把這些破事醜事都捅出來,殺
殺她的威風!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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