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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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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島 (06~08) 作者: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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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島
作者:歪糕
2019年8月30日獨發於第一會所
(6)
楊可如是被一陣食物的香氣弄醒的。
她掙紮著爬起來,發現不遠處的兒子正坐在火堆旁,用火烤著什麽。誘人的
香氣正是由此傳來。
她迷迷糊糊的走過去,來到兒子跟前,發現他正在火上烤一條魚,這條魚很
肥美,滋滋的魚油不斷從魚肉的表面滲出來,滴在火堆上,劈啪作響。
已經餓了幾天的楊可如不由得舔了舔幹涸的嘴唇,吞咽了一口,發現嘴里連
口水都分泌不出來了。
程子俊發現媽媽醒了,興奮的說:
「媽,你醒啦!」
楊可如艱難的挺起身,問:
「兒子,哪里來的魚啊?」
程子俊說:
「海里抓的啊!」
他接著說:
「媽媽,那里有鑿開的惡魔果實,你先喝點吧,魚馬上就能吃了。」
楊可如順著兒子手指的方向,果然發現幾個鑿開的惡魔果實,就在不遠處的
樹蔭下面。
「可是,你不是說,惡魔果實只能吃一個的嗎?」
程子俊指了指手上已經被烤得焦黃的魚,說:
「我把果實的第一口餵了魚,然後把魚扔海里淹死了,所以現在這些果實都
是能吃的。」
楊可如這才發現,在兒子的腳邊,橫七豎八的放著幾條異常肥美的大魚,起
初她還以為是這里的魚本來就生得大,敢情都是被淹死的!
魚被淹死,還是第一次聽說。
「果實能力者死掉後,果實會重新長回到樹上,所以不用擔心這里的果實會
被吃完。」
楊可如看向兒子,他的臉因為生火的關系搞得黑不溜秋的,露出兩排潔白的
牙齒,她看得出來,兒子的身上滿是淤青和傷痕,可想而知抓住這幾條魚是多麽
不容易。
楊可如伸手輕輕撫上了兒子身上的傷痕,有些心疼的說:
「兒子,遭了不少罪吧?」
兒子笑著說:
「沒事,我恢複的快,已經快好了。」
他接著說:
「媽媽,你知道嗎?幸虧我吃下的是體力果實,要不然,咱倆就都懸嘍!」
「昨天我本來是穿著救生衣下的水,就離這麽近,誰知道一進水里,渾身的
力氣一下子全被吸走了,站都站不起來,我拿來叉魚的木棍反倒是把救生衣給紮
破了,我就一直往下沈,都沈到海底了。」
「就在我以為快不行了的時候,不知怎麽的,身體里突然湧出來源源不斷的
力氣,我能感覺到,身體里面的力氣還是在不斷的被海水抽走,但湧出來的力氣
更多,勉強能支撐我繼續行動。」
「現在想來,應該是體力果實起了作用,無限的體力抵消了大海的詛咒,要
是換了別的果實,估計就真的不成了。」
楊可如聽得心驚肉跳的,尤其是聽到海里那段的時候,她捂著鼻子,差一點
就哭了出來。
「你怎麽這麽傻!為什麽不叫醒我,我好歹能在岸上把你拉上來!」
「媽你還說呢,你知道你這一覺睡了多久嗎?現在天都快黑啦!」
楊可如擡頭看了看天,太陽就在距離海面不算太高的位置上,起初她還以為
是早上,誰知道已經到晚上了。
「我多給你準備一點食物和水,明天早上我就出去探探路,看能不能找到路
遊回去。」
程子俊說著,第一條香噴噴的大魚已經烤好了,他搓著手將白嫩滾燙的魚肉
掰下來,放在一張寬大的葉子上,然後遞給媽媽。
「你不吃嗎?」
兒子搖搖頭,咧著嘴笑著說:
「沒事,我不吃東西也有用不完的力氣,還是不要浪費食物了。」
他接著說:
「咱們也不知道漂了多久才漂到這座小島來,茫茫大海,還是多節省點食物
吧,萬一我遊到半截,一時找不準回來的方向,我還沒累死呢,你倒是先餓死了
渴死了,那豈不是虧大了?」
楊可如拿手指戳了一下兒子的腦袋瓜,說:
「呸呸呸!什麽死啊死啊的,不知道說點好聽的!」
說著,她側過身去,將魚肉塞進嘴里,大口大口的嚼起來。嚼著嚼著,眼眶
竟有些微微泛紅。
正當程子俊想上前詢問時,媽媽搶先一步說:
「魚太燙了!」
「啊是嗎?我給你吹吹!」
程子俊將腦袋湊過來,鼓起腮幫子對著魚肉一下一下的吹著氣。楊可如看著
兒子專註而又不知疲倦的傻樣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緊接著一把摟過
兒子的頭,將他緊緊的貼在自己的胸口上,呢喃道:
「你這個傻兒子……」
……
飽餐過後,月亮已經和太陽換了班。
母子倆依偎著並排躺在沙灘上,看著灑滿天幕的星星,自從來到這座小島上
還是第一次這麽愜意。
「這兒可真美!」
楊可如忍不住贊嘆。
「要是能有吃有喝,一輩子呆在這兒也不錯。」
程子俊不自在的扭著身子,附和著:
「嗯,最好能有WIFI和空調,然後再來一張大軟床,就更舒服了!」
楊可如白了他一眼,說:
「是不是還得在床上給你配一個小女朋友?」
程子俊撒嬌似的摟住媽媽的身子,說:
「媽媽你不就是我的女朋友嗎?」
楊可如想起了昨晚,臉頰有些微微發燙,她一邊推著兒子的胳膊,一邊說:
「去去去,昨天我是看你可憐,你可別得寸進尺啊!」
她裝模做樣的推了半天,也沒把兒子的手推開,反倒是變換了一個姿勢,跟
兒子摟得更緊了。
程子俊摟著媽媽,享受著溫香暖玉在懷,對著媽媽的耳邊悄聲說:
「媽媽,你還想不想按摩?」
一聽到「按摩」,楊可如猛地在程子俊的胳膊上掐了一下,說:
「你還說?昨天晚上你是怎麽揉的?我兩個屁股蛋都腫得像沙包了!」
程子俊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
「昨天,我揉到那里,我問你舒不舒服,你說嗯,又問你還要不要繼續,你
還說嗯,我就,就繼續了啊,你也知道的,我又不會累,所以,就……」
楊可如翻了個大白眼,說:
「這就是你揉我屁股揉了一晚上的理由?」
程子俊腆著臉,嘿嘿一笑。
楊可如佯裝捂著自己的屁股,一邊往後躲一邊說:
「我可跟你說哦,你今天休想再碰我的屁股……明天也不行!」
程子俊恬不知恥的湊上去,問:
「那我不揉屁股,揉別的地方行不行?」
楊可如咯咯一笑,她一挺胸脯,說:
「我就是給你揉,你有那個膽兒嗎?」
程子俊不服氣的說:
「有……有什麽不敢的!」
「呵呵呵,有本事你倒是來啊!」
程子俊突然間不說話了,他的眼睛緊緊盯著媽媽胸前那對被維多利亞的秘密
緊緊包裹的豐滿香艷的乳房,呼吸聲變得越來越沈重,喉結上下聳動,猛地吞了
一大口口水。
兒子侵略性極強的眼神讓楊可如瞬間慌了神,她生怕兒子突然真的對她做出
什麽來,她……現在還沒做好準備。
程子俊突然咧嘴笑了出來,他戲謔的說:
「我看真正沒膽兒的,是媽媽才對吧,哈哈哈……」
楊可如發現自己被兒子耍了,氣得擂了他胸口一拳,說:
「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敢拿你媽媽開涮了,小心我揍你哦!」
「哈哈哈哈……」
……
母子倆膩在一起,躺在沙灘上肆無忌憚的玩鬧。
在暫時的解決了食物和飲水的問題後,他們的確有理由像這樣放縱一下,但
他們似乎都在有意無意的回避一個問題:他們目前所處的位置,大約位於馬六甲
海峽某處的一座荒無人煙的小島上,按照他們在海上漂流的時間計算,距離他們
最近的一塊陸地,也許也得數十,甚至上百公里。
即便是體力果實能力者的程子俊,就算他可以一直保持遊泳世界冠軍的速度
遊下去,遊完這些距離也需要至少十幾個小時,這還僅僅是單程,而且是最短的
直線距離。一旦方向出現偏差,一不小心遊向安達曼海,或是印度洋深處,缺乏
海上經驗的程子俊將很有可能徹底失去方向,再也沒有機會遊回來了。
所以,程子俊遊回去的計劃,成功的可能性近乎為零。
但在這個時候,誰又能苛求他們什麽呢?突然遭逢這場變故後,對這對劫後
余生的母子而言,還能活著,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不是嗎?至少,他們還擁有
一方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凈土,以及,此刻陪在他們身邊的,是他們彼此生命中
最在乎的那個人。
……
第二天一早,帶著些許悲壯的味道,程子俊出發了。
盡管程子俊一再保證,自己只是去去就回,最多不超過一兩天的時間,但在
臨出發前,他還是給媽媽準備了一大堆的食物和水源,足夠支撐她十天半個月的
消耗。
楊可如已經哭紅了雙眼,她一路哽咽著,送兒子來到沙灘邊上。
程子俊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說:
「媽,你就別擔心了,我就是去探探路,大不了中途回來就是了,不會有事
的,你就放心吧。」
楊可如紅著眼睛,緊緊攥著兒子的手,就是不肯松開。
「兒子,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我們現在食物和飲水的問題都解決了,完全
可以等到有船經過這里的時候,你沒必要冒這個險啊。」
程子俊說:
「媽,你忘了,這島周圍都是明礁暗礁,不會有船經過這里的,就算有那種
特種救援的船只可以穿越這里,也得有人給他們帶路不是?咱們就在這小島上面
呆著,別人估計壓根就不知道這兒有座島,更不用說救援了。」
楊可如不說話了,她知道兒子說的都是對的,但她還是不放心。
「三天哦,我只允許你去三天……」
楊可如豎起三根手指,接著說:
「這三天,我每天都會在小島最高的地方等著你,如果三天之後你還是沒有
回來,我就從那……唔……」
楊可如說到一半的話被程子俊伸出的一根手指堵了回去,他的手指抵在媽媽
柔軟的唇上輕柔的摩挲著,說:
「別……別說喪氣話,我一定會回來的,我保證!」
他深情的望著媽媽,說:
「媽媽,答應我,等我回來,好嗎?」
楊可如凝望著兒子的雙眼,淚水再也止不住的湧出來,她一下子撲到兒子的
懷里,哽咽著說:
「媽媽答應你……媽媽都答應你……嗚嗚……」
哭著哭著,她擡起頭,突然伸出手擁住兒子的脖子,然後毫無征兆的吻上了
他的唇,不是蜻蜓點水似的簡單觸碰嘴唇,而是熱烈濃情的深吻,媽媽濕滑的舌
異常靈活的鉆進兒子的嘴里,四處追逐著他的舌頭,品嘗著兒子口水的味道。
媽媽突如其來的深吻讓程子俊有些始料未及,還未及他做出反應,媽媽的唇
已然離他而去。程子俊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回味著唇齒間彌留的淡淡香氣,媽媽
撩了一下被海風吹亂的頭發,程子俊這才發現,媽媽已經不知在什麽時候變成了
20歲左右的模樣,她展顏一笑,說:
「早點回來,你的女朋友也會在這等著你……」
女……朋……友……
他看向媽媽因嬌羞有些閃躲的眼神,重重的點下頭。
「嗯!我保證!」
(7)
程子俊走了。
楊可如站在小島最高的位置上,遙望著兒子遠去的身影,淚水還是止不住的
流淌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像被人掏走了似的,空落落的,又一陣一陣的疼。
她一直站在小島的最高點,一動不動的站了幾個小時,直到兒子的背影徹底
消失不見,這才魂不守舍似的從崖頂走了下來,回到這幾天她和兒子朝夕相處的
地方。兒子為她準備的食物和水就擺在旁邊,她連動一口的心思也沒有,直接在
旁邊躺了下來——那是她和兒子這幾天睡覺的地方。
她閉上眼,卻沒有睡,她只是在想象著,兒子這會兒還躺在她的身邊,總是
不安分的往她身上拱,經常把她的位置都擠沒了,他睡覺的時候,總是喜歡抓住
自己的手,就像小時候一樣……
楊可如伸出手在虛空中一抓……卻什麽也沒有抓到。
……
下午,她再次回到崖頂,無懼低緯度的毒辣的太陽,繼續眺望著兒子離去的
方向。
直到夕陽西下,夜幕降臨,她再也看不清海面了為止。
……
第二天,如此反複。
……
第三天,楊可如仿佛忽然來了精神,她先是飽餐了一頓,然後赤裸著身子來
到海邊,小心翼翼的撩起海水,仔細的清洗著自己的身子,她看起來很開心,嘴
里還哼著某首不知名的曲子。清洗完畢後,她取出那身維多利亞的秘密,經過這
幾天海風和海水的洗禮,它們已經有些殘破不堪了,好在她是果實能力者,可以
修改任何造物的年齡,眨眼間,那套內衣重新恢複如新。
穿好之後,楊可如再次來到崖頂,那里是她每天等待兒子的地方,再這樣等
下去,她就快變成「望夫石」了。
楊可如估摸著時間,距離她跟兒子約定好的三天的時限,眼看就快到了。
碧藍的海水一眼望不到邊,可始終都不見程子俊歸來的身影。
一直等到深夜……
這一次,楊可如沒有再從崖頂上下來,她沒有再進食,也沒有再飲水,而是
一直站在同一個地方,默默的等待,淚水早已經哭幹了,她卻渾然不覺。
……
第四天過去了。
……
接著是第五天。
……
第六天。
……
直到第七天的時候,已經很多天都沒有進食進水的楊可如已經處在隨時虛脫
崩潰的邊緣,她勉強支撐著身體,從崖頂上走下來,然後沒有一絲表情的,開始
進食,補充水分,補充睡眠……
她開始著手制作工具,將寬大的樹葉撕成一條一條的,然後揉成纖維,編成
繩索,再織成網,一張簡易的捕魚網就做成了。
她將捕魚網扔進海里,然後靜靜的等待。在這片全無人工幹預的海域里,魚
的數量和種類都極多,總有那麽幾條迷路的,不小心闖進了楊可如編制的捕魚網
里,楊可如使用年齡能力將這些魚變大,變大後的魚再也無法從漁網的縫隙中遊
出去,於是輕輕松松,楊可如就獲得了好幾條肥美的大魚。
那把短小的瑞士軍刀幫了大忙,即使是生了銹,變鈍了,楊可如的能力也能
使它恢複如新。
……
於是就這樣,十天過去了。
……
二十天過去了。
……
楊可如每天都很忙碌,她必須讓自己忙起來,才能不去想那些她不願意面對
的事。這座無人的小島,經過她的細致調教,看起來已經相當的不錯了,她不但
用藤蔓編制了吊床,用椰殼做了碗,還學著之前在求生類綜藝節目里看到的,用
石頭壘了一個竈臺,還挖了一個簡易的廁所。
可以說,除了不能離開這里之外,她能做的幾乎全都做了。
她每天還是會到崖頂上面坐一坐,她會對著一望無垠的大海,說說話,唱唱
歌,甚至跳上一支她自創的舞蹈,她總覺得這樣做了,在大海某處的兒子就能看
到,就能聽到。
淚水,又止不住了。
……
……
十年後。
一艘滿載的貨輪從廣州口岸緩緩駛出,駛往蔚藍的大海深處。
這艘貨輪將由廣州出發,經由中國南海駛往馬六甲海峽,途徑越南,馬來西
亞,印尼諸島,然後轉道駛向非洲。
在「一帶一路」成功推行10余年之後,這條航路愈發成熟,大量貿易船只
經年往返於這條「海上絲綢之路」上,每一次的航行,都意味著大宗的跨國商品
交易,以及海量的財富。
海上航運讓一大批即有門道又肯吃苦的人致了富,不少人在跟船跑了三五年
之後就衣食無憂了,不缺錢花的人大多數都選擇了享受生活,極少有人一直漂泊
在海上,堅持做著這「苦差事」。
嘎吱——
船長艙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大副手里拿著一杯剛剛沖好的咖啡,斜靠在
門框上,沖艙室里的人說:
「船長,又沒睡啊,你這樣下去,身體遲早會吃不消的……」
此時,已經是船長的程子俊正斜靠在自己的座位上研究著海圖,他看見來人
之後,微微一笑,說:
「今天怎麽這麽好,還給我沖了咖啡?」
大副拿起手中的咖啡自己喝了一口,然後享受的發出一聲長嘆,說:
「誰說是給你沖的……你想喝啊?自己沖去……」
程子俊伸到一半的手訕訕的縮了回來,他瞪了大副一眼,說:
「行……真有你的!」
「哈哈哈……」
大副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然後關上門走開了。
程子俊有點不爽,他愈發覺得自己這個船長不受這班船員們待見了,不只是
大副,就連普通的水手和搬工,都敢時不時的開他的玩笑,他琢磨著,是不是該
想辦法敲打敲打他們了。
程子俊搖頭笑了笑,他可沒真的打算這麽做。
10年前,他從惡魔島出發後,連續遊了一天一夜,終於被一艘途徑的商船
搭救。他不顧一切的懇求船長,懇求他去救自己的媽媽,盡管商船航路有嚴格的
路線約束,不能偏航,但船長還是拗不過程子俊,派了一艘救生艇跟隨他,去了
他口中的海域去尋找他的媽媽。程子俊憑著印象,帶著救生艇一路疾馳,到達了
他印象中的位置後,那片海域上卻一無所有,沒有半點島嶼的蹤跡。
不僅如此,船員還派出了一架無人機,飛往高空俯瞰整片海域,湛藍的海面
一望無垠,卻哪里有半點島嶼的跡象!
程子俊不敢相信,他發了瘋似的到處找,他跪下來懇求救生艇的船員能沿著
附近的其他方向,進一步擴大搜索的範圍。心軟的船員答應了,帶著他整整跑了
一整天,直到快艇的油箱都跑空了,也沒能找到小島的影子。
程子俊想要自己下海尋找,被幾個船員集體攔住了。
他們說,你沒有任何的航海經驗,這次能在海上遇見他們全憑僥幸,要是有
下一回,只怕你會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一直在海里頭瞎轉悠,根本找不到回來的
方向。
程子俊不聽,幾個船員就把他綁了,直接帶回了廣州口岸。邊防和檢署一再
盤問,終於從幾天前普吉島沈船事故的失蹤名單中找到了程子俊的名字。程子俊
甚至沒能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被有關部門直接送上了回北京的飛機。
回到了北京後,他爸爸程廷軒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一方面為愛妻的意外遭遇感到萬分心痛,但另一方面,死者已矣,他斷然
不可能讓他的兒子再去冒無謂的險。於是整個高中生涯,程子俊幾乎都是在爸爸
嚴密的監控下度過的,為的就是不讓他有機會偷偷跑去南海找他的媽媽。
可千防萬防,還是棋差了一招。
高中結束後的程子俊,背著爸爸,偷偷應征了海軍的兵役,並憑借他出色的
身體素質順利入選。臨行前,父子倆的關系差點徹底決裂,到最後,還是程子俊
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一瓶也不知是真是假的茅臺酒,父子倆喝了一晚上,也哭了
一晚上,沒人知道他們都聊了什麽,只知道到了最後,程廷軒還是尊重了兒子的
選擇,讓他去南海服役。
軍中的事,不必細表。
擁有無限體力的程子俊很快在軍中立了威,闖出一些名頭,但這一切,還是
與程子俊所期望的想去甚遠。他希望的,自然是想通過在海上服役的機會,尋找
他媽媽的下落,可軍中又豈能事事如他所願?
於是3年前,程子俊選擇了退伍,拿著豐厚的退伍金,他來到海上,混進了
一艘活躍在南部海域的商貿貨輪,巧合的是,這艘貨輪,恰好就是當年搭救他的
那一艘!
原來的船長賺夠了錢,正盤算著什麽時候退休不幹,正好程子俊在這個時候
上了船,現在的他可和當年那個失魂落魄,只會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在海里亂轉的
高中生不一樣了,經過海軍的幾年錘煉,他已經成長成了一名海軍精英,掌一艘
商船,對他簡直是易如反掌。
於是,程子俊用他全部的積蓄和退伍金,跟船長換得了現在的位置,而他的
大副,恰好是當年駕駛救生艇帶著他四處尋找他媽媽的那個船員。
幾年過後,程子俊為他和他的船員們賺了不少錢,漸漸的,大家賺錢的動力
沒那麽強烈了,程子俊得以花更多的心思在當年的那片海域,尋找著那座失落的
小島。
他不是沒有想過,沒有了他在,小島上的淡水和食物的問題該如何解決?他
媽媽能不能撐到今天?
但每每這時,媽媽20歲左右的模樣就浮現在他的眼前,那句「你的女朋友
會在這里等著你」仿佛還回響在耳畔。
程子俊啊程子俊!
媽媽一定還在那座小島上等著你回來,她都沒有放棄,你怎麽能放棄呢!
你怎麽敢放棄啊!
這10年來,程子俊睡的覺少的可憐,他不敢睡,既然他不需要睡,為什麽
還要浪費時間?他身邊的人不知道他的秘密,只知道他是個鐵打的狂人,從來都
不知道什麽是「困」,什麽是「累」。
「船長,前面就經過普吉了!」
他的船員跑過來跟他匯報。
普吉啊……
程子俊的思緒又閃回到10年前,那時候的他第一次出國,他多開心啊,要
不是……要不是……
該死的風暴!
程子俊在心里面咒罵了一聲,但表面上沒有顯露出來,他跟著那名船員來到
駕駛艙,瞇著眼睛看向遠處坐落在碧藍海水里的有如綠色翡翠一般的小島,正是
萬千旅遊愛好者向往的普吉島。
「船長,剛剛得到消息,說這一帶海域可能會有風暴來襲,讓所有船只盡快
規避。」
操!說什麽來什麽……自己這張烏鴉嘴!
程子俊擡頭看了看天——一望無垠的天際似乎看不到半點風暴的跡象,一如
當年的情形一樣,但程子俊心知,隨著這些年來氣象預報技術越來越成熟,既然
預警了,便八成不會有假。
於是他轉身對船員下令:
「盡快入港,躲避風暴!」
「是!」
這一帶,他這些年來了無數次,找了無數次,幾乎將整片海域翻遍了,仍然
沒有那座小島的訊息。程子俊甚至一度懷疑,會不會是當時的風暴引起了洋流的
變化,將他和他的媽媽帶到了更遠的海域?
可茫茫大海,叫他去哪找呢?
程子俊嘆了口氣,一個人來到甲板上透氣。
大副跟了出來,遞給他一罐冰可樂,這在物資短缺的貨船上可是好東西,這
家夥平時都舍不得拿出來給別人喝的。
程子俊接過可樂,灌了一大口,說:
「謝啦!」
大副笑笑,說:
「不是白喝的,待會兒在泰國靠了岸,你得買10箱賠我!」
程子俊笑了笑,他就知道,大副不可能突然對他這麽「大方」。
大副斜靠在欄桿上,給自己也開了一罐,然後說:
「怎麽,還在想你的媽媽?」
程子俊默不作聲,繼續喝著可樂。
大副又靠近了一點,將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說:
「都這麽多年了,連你爸爸都放下了吧,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找的是你的媽媽
還是你的情人……」
程子俊一仰脖,將可樂一飲而盡,然後手中用力,像捏一團廢紙似的,輕易
就將手中的易拉罐捏成一團。他將癟的不能再癟的易拉罐扔到大副的腳邊,然後
說:
「我看你是皮癢了,話都不會說了……」
大副立刻滿臉堆笑,說:
「別,別……船長,好像快靠岸了,我得下去看看……」
說罷,頭也不回的跑遠了,留下程子俊無奈搖頭。
半小時後,船只緩緩停靠在泰國某處的臨時港口。
因為風暴的關系,有大量船只都準備在這里停靠,岸上的泰國工作人員不得
不用擴聲器維持著現場的秩序,來自世界各地的船只匯聚在一起,好不熱鬧。
經年活動於這片海域的關系,程子俊已經掌握了基本的泰語,他沒有跟上去
湊熱鬧,而是留在艙室里,拿著一部簡易的收音機,收聽著泰國當地的電臺。
泰國當地媒體報道,這次的風暴,將很有可能是10年來普吉島地區遭遇的
最強風暴,其規模體量,均與10年前造成「鳳凰號」和「艾莎公主號」傾覆的
那起特大暴風雨相當,為了避免再次釀成10年前的慘劇,泰國當地的有關部門
通知過往船只,嚴禁出海,緊急前往就近港口避險。
程子俊皺了皺眉頭。
風暴……風暴……
總感覺要抓住了什麽,卻又好像差了一點似的,焦急的程子俊開始在船艙里
來回踱步,嘴里不停的念叨:
「差了什麽呢?到底差了什麽呢?」
這時候,船員跑過來通知他:
「船長,咱們的船靠岸了,大夥兒都準備下船轉轉,您去不去?」
程子俊正煩,於是道:
「不去!」
船員摸著後腦勺,說:
「可是大副說……說您還欠著他10箱冰鎮可樂呢!」
什麽節骨眼了……還提什麽可樂!
他沒好氣的瞪了那個船員一眼,船員知趣的離開了,程子俊卻愈發的煩躁。
該死!到底是什麽!
他咬著手指——那是他極度焦慮時的習慣動作。
泰國……普吉……風暴……風暴……小島……
等一下!
一瞬間,程子俊心念急轉——這次風暴,有沒有可能和當年的風向相同呢?
他之所以一直找不到那座小島,極有可能就是因為被當年的大風暴給帶到了
極遠的海域,剛才新聞里說,這次風暴從規模到體量都與當年那起風暴相當,如
果……如果風向一致的話……
他也許就能找到那座島了!
媽媽……
他暗暗攥緊了拳頭,甚至連指甲嵌入肉里都渾然不覺。
他急忙跑到甲板上,桅桿上的風向標精準的指出了風向。程子俊取下左腕上
的航海專用腕表,調到羅盤模式,對著桅桿上的風向仔細比對著。
「這里是北……這里是西……風的方向是這邊……」
「當年呢?當年是哪邊……」
程子俊抓著頭發,焦急的在原地轉著圈圈。
「想起來……快想起來啊……」
他閉上眼睛,當年他和媽媽在船艙里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媽媽一把撩開紗巾……說來好好看個夠……
……媽媽當時坐在緊挨著窗戶的位置上……她額前的發絲隨風飄蕩……
朝哪個方向來著……好像是斜後方……
對了!當時海水是從我們這邊的窗戶灌進船艙的!也就是說……
當時我們正返回普吉島,方向應該是……
程子俊腦中飛快的計算著當年的風向,和眼下的風向做著對比……
風向一致!
是的,風向一致!
「操!」
程子俊突然睜開眼,眼里已經布滿了紅色的血絲。
他心里明白,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他急忙沖進船艙,取出他許多年前就已經準備好的應急包,里面有衛星定位
裝置,衛星電話,以及繩索,救生衣,簡易充氣筏,還有應急用的藥品……
大副經常吐槽他說,你這個應急包雖然裝了不少東西,卻唯獨少了最重要的
食物和水……你真當自己是鐵人啊?可以不吃不喝的?
程子俊沒有解釋——大副又怎麽會知道,這個包對他的意義呢?
他來到船艙外面,從船沿放下一艘救生艇,這一幕剛好被在一邊的大副看個
正著……
「船長……你要幹嘛?」
程子俊沒有理他。
大副戲謔的問道:
「總該不會是因為10箱可樂,就這麽想不開,要跑路吧?」
程子俊還是沒有理他。
大副接著說:
「嗨,不至於,不至於,大不了我給你打個折?要不……9箱怎麽樣?」
就在大副在一邊口嗨的時候,程子俊已經將救生艇放下來大半,並已經開始
動身上艇了,大副這才反應過來——船長這次不是在開玩笑!
他撲了上來,厲聲問道:
「船長,你要幹什麽?外面風暴預警了!你快回來!快回來!」
程子俊動作奇快,轉眼間已經上了艇,他隨著艇一路下降,終於降落到海面
上,他沖著還在船上的大副揮揮手,喊道:
「我要去找我媽媽了!剩下的航程就交給你了!從今天起,你就是船長!」
大副驚疑未定,忙道:
「你瘋了!已經風暴預警了!連咱們這種噸位的船都禁止出海,你一艘小艇
能幹什麽?快回來!你要找你媽媽,我們大家陪你一起找!」
程子俊搖搖頭,說:
「不用了!我計算過風向,這次的風暴和當年的風暴風向一樣,這也許是我
找到媽媽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船長的話,就聽我的,別攔我,別
跟過來!」
大副怔住了,他明白,船長心里最重的事是什麽,沒什麽能勸住他的。
程子俊已經發動了快艇,他指了指自己的背包,說:
「我帶了衛星電話,要是我找到媽媽,我會聯系你的!等我電話!」
隨即,隨著發動機一聲轟鳴,程子俊發動了快艇,向遠處的方向疾馳而去。
大副看著船長遠去的背影,仿佛眼前又浮現出當年那個不管不顧的16歲的
少年,淚水模糊了他的眼,他沖著船長離去的方向大喊:
「船長,我們等你回來!你可一定要回來啊!」
(8)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海風中已經夾雜了些許的寒意,水面下的暗流也愈發的紊亂莫測起來。
程子俊獨自一人駕著救生艇在顛簸的海面上疾馳著,與周圍其他船只的方向
截然相反,他就像一把破空的利刃,硬生生的,在回航的船只中間撕開一條口子
來。
不停的有巡邏的船只向他發出警告,他全都不予理睬。
這些警船跟了他一陣,迫於越來越大的風雨的壓力,紛紛回航了,於是整個
海面上,只剩下他一條船。
近了……近了……
距離當初失事船只傾覆的地點,已經越來越近了,他仿佛能感受到空氣當中
飄散的那股熟悉的氣息。
駕駛救生艇又開了一陣,他確認了一下腕表上面顯示的經緯度數字,確定和
當年失事的地點一致。這些年來,他早已將和當年失事的所有相關信息牢牢印在
腦海里,為的,就是這一刻!
他關掉了引擎,換上潛水服,戴上潛水鏡,並再次系緊了背包的背帶,然後
靜靜的坐在船艙里,眼睜睜的看著遠處像幾層樓那麽高的海浪,正以飛快的速度
向他席卷而來。在海浪拍下來的那一刻,他平靜的閉上了眼睛,然後任由滔天的
海水砸向自己,隨後自己被洶湧的海流帶著,向不知名的遠方漂去。
……
不知道過了多久,要不是程子俊擁有無限的體力,估計早就昏死過去了。
大海再次向他展現了無比神奇的魔力,因為腕表的GPS顯示,他已經距離
起始點漂流了無比遠的距離,也難怪他在海上找了這麽多年始終一無所獲。
海風已經逐漸小了,雨也漸漸停歇下來,和煦的陽光再次出現在幹凈如洗的
湛藍的天空上。程子俊一個猛子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定睛向遠處的
海面看去——隨著海上的霧氣逐漸散開,依稀看見一小片星羅密布的島礁出現在
海平面上。
是那里……就是那里!
終於認清了方向的程子俊再度加速,像一條在海里跳躍的遊魚一樣,飛快的
在海面上穿梭著。
隨著外圍的礁石越來越近,程子俊心跳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了起來——
嘭——嘭——嘭——
仿佛隨時都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似的……
終於,程子俊爬上了最外圈的礁石,他站在最高處向遠處望過去,一座面積
不大的小島出現在正中心的位置上。
惡魔島!
終於,這麽多年,你總算讓我給找著了!
眼看著朝思暮想的小島就近在咫尺,程子俊突然開始擔心起來……
媽媽,她還好嗎?
他不禁回想起島上的那些骸骨……媽媽該不會……
呸呸呸!
想這些沒用的做什麽!她可是我媽媽,我都沒放棄的事,她又怎會放棄?
她一定還在那里等我……她答應過我的……答應過我的……
不知不覺,淚水已經糊滿了他的雙眼,他猛地擦了一把淚,再次系了系身後
的背包,然後縱身一躍,跳進碧藍深邃的大海,向著他心中的小島,遊了過去。
……
終於,上了岸。
還是那片熟悉的沙灘……但不一樣的是,就在他和媽媽當初睡覺的地方,竟
憑空多出了一間木屋!
程子俊摒著呼吸,慢慢的靠過去。
屋子里沒有人,但是床鋪,桌椅,餐具,一應俱全。
以及墻上整整齊齊掛著的……一條纖薄的沙灘裙,以及一套黑白蕾絲相間的
維多利亞的秘密!
木屋搭得很簡陋,就是用藤條和木板拼起來的,仿佛隨時都會塌掉一樣,但
也正是這樣,恰恰證明了,這間屋子是不久以前才剛剛搭好的,也就是說……
媽媽……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淚水再次像不要錢似的拼了命的往下掉,他雙腿一軟,撲通一聲,整個人就
跪在了地上,他伏在地面上,指甲緊緊扣住地板,開始放聲慟哭起來。
吱嘎——
門口響起了木門被推開的聲音,程子俊摒住呼吸,緩緩的擡起頭來,卻始終
提不起勇氣回頭看。
吧嗒,吧嗒……
細碎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程子俊一張臉已經哭成了苦瓜的形狀,他猙獰著
臉,吸了一口鼻涕,回想起媽媽的話——
想看你就大大方方的看……
媽媽……我來了……
程子俊毅然決然的回過頭,一時間,竟什麽也沒有看到……
他只覺得腳底下有什麽東西正在蹭著自己的褲腿,他低頭一看,眼珠子差點
嚇到飛出來——
媽耶,這是什麽鬼玩意?!
他腳邊的是一條……嗯,鯊魚……
你沒看錯,就是鯊魚,個頭還不小……
關鍵是,它沒在海里……不僅如此,它還長出了4條腿,正圍著他的褲腿邊
轉著圈圈,駭人的血盆大口張得老大,一條舌頭從嘴角處耷拉下來,呼哧呼哧的
喘著氣,一雙滴溜溜的圓眼正饒有精神的盯著他……
這特麽到底是鯊魚,還是二哈啊?
正當程子俊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的時候,一陣若有似無的歌聲,仿佛來自
天邊,在海風的裹挾下,緩緩飄進他的耳朵……
小島上怎麽會有歌聲?而且那個聲音……
是媽媽!
他不顧一切的沖出木屋,朝著聲音的方向狂奔過去,那只長了四條腿的鯊魚
也跟在他後面,一路跑了出來。
程子俊跑到沙灘上,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轉,多年來的急迫的心情在這一刻
被壓縮到極點,沖得他頭腦一陣陣發昏,他渾身的肌肉和神經都緊繃著,這要是
換了普通人,估計早就脫力痙攣了,可他偏偏有使不完的力氣,就像是一根永遠
都不會斷的發條,被一直擰緊,再擰緊……
還是那條長了腿的鯊魚提醒了他,他擡起頭向小島的崖頂望過去——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逐漸降落到了海平面的位置上,暖橘色的夕陽將整座島
染成了一片火紅色。崖頂上,一個身姿絕美的女子正迎著夕陽翩翩起舞,落日的
余暉灑在她身上,為她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她就好似敦煌壁畫里飛天的仙子
一般,美得令人贊嘆。
歌聲緩緩飄蕩,這回程子俊聽清了,是一首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歌:
……
又來到這個港口沒有原因的拘留
我的心乘著斑剝的輕舟尋找失落的沙洲
隨時間的海浪漂流我用力張開雙手
擁抱那麽多起起落落
想念的還是你望著我的眼波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來只是當又一個人看海
回頭才發現你不在留下我迂回的徘徊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來只是當又把回憶翻開
除了你之外的空白還有誰能來教我愛
又回到這個盡頭我也想再往前走
只是越看見海闊天空
越遺憾沒有你分享我的感動
……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來只是當又一個人看海
疲憊的身影不是我不是你想看見的我
……
除了你之外的依賴還有誰能教我勇敢
除了你之外的空白還有誰能來教我愛
……
婉轉悠揚的旋律,如泣如訴的歌聲,美輪美奐的舞姿……
這首《失落沙洲》,是媽媽以前最喜歡聽的歌,在媽媽的半強迫下,程子俊
也不知道聽了多少回,只是,他以前卻從來都沒有仔細的聽過歌詞……
程子俊聽得癡了,也看得癡了。不知不覺,淚水早已經爬滿了他的臉頰,他
卻無聲的笑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身下的沙灘上,他渾身的力氣,他那取之不盡
用之不竭的力氣,他那足以對抗整個大海的詛咒的力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全都
被盡數的抽走了,一絲也沒有剩下……
這個鐵打一般的漢子,十年來,哪怕是再苦再痛也沒有哼過一聲,卻在這個
時候,又是哭又是笑的,像個孩子……
沙灘上的動靜終於驚動了崖頂上起舞的仙子,歌聲戛然而止,行雲流水般的
舞動的身姿難得的出現了一絲慌亂,她奔到崖邊,焦急的向下張望著。夕陽已經
在海平面上拖出了一條長長的影子,落日的余暉經由海平面的反射,倒映在她的
眼眸里,令她沒有辦法看得真切,於是她用飄渺的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聲音問道:
「大俊……大俊……是你嗎?」
「嘶——嘶——嘶——」
一旁的四腿鯊魚搖著它的鯊魚尾巴,歡快的嘶鳴著。
程子俊虛著眼睛,瞥了瞥旁邊那個玩意……大俊?什麽鬼?
就在他一楞神的功夫,崖上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呼喚的聲音由遠及近,眼看
就到了跟前:
「大俊……大俊……你在嗎?」
終於,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出現在近前,四目,哦不,是六目相對……
啪嗒——
女人手里捧著的圓滾滾的果實一下子掉落在沙地上,空氣仿佛靜止了。
「媽媽……」
「小……小俊……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媽媽看起來並沒有顯得很憔悴,和他離開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20歲左右
的模樣,赤著腳,身上穿了一件寬大的T恤,正是當年自己穿過的那一件!他還
清楚的記得,他後來因為海水和汗水浸泡的關系,就將它脫了下來,後來便一直
沒再穿過,沒想到,居然被媽媽保留了下來,而且,居然跟全新的一樣!
他隱約意識到,這也許是媽媽的果實能力?
楊可如緩緩來到程子俊的跟前,她走得很慢,亦步亦趨,像是有些不確定。
終於,她來到兒子的跟前,擡起手,捧起他的臉——
常年累月在海上暴曬,他的皮膚已經黑到不能再黑了,由於一直在船上疏於
打理,粗獷的胡茬長了滿臉,從鬢角一直連到脖子,再加上這些年來不知疲倦的
刻苦訓練,練就了一身異乎常人的強健體魄……
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連偷看女孩子都會臉紅的小男孩了……
經過這10年的錘煉,他已經成長為一個富有男子漢氣息的真正的男人了!
媽媽那張絲毫沒有被歲月摧殘過的臉上,已經悄無聲息的布滿了淚水,她就
這麽捧著兒子的臉,無聲的哭泣著,連一句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媽……對不起……我來晚了……」
撲通一聲,程子俊跪倒在媽媽面前,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伏在地上
長跪不起。在心中壓抑了太久的情緒,在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的迸發出來,他
絲毫不顧及形象的嚎啕大哭起來,鼻涕淚水,和著身下的泥土糊了他一臉,他卻
渾然不覺,一旁的「大俊」已經看得呆了。
楊可如沒有扶起兒子,而是跟著他一起跪在地上。她將兒子的頭攬在自己的
懷里,止不住的低聲啜泣。太陽終於戀戀不舍的退到了海平面的下面,頭頂上的
點點繁星再度煥發出光彩,母子倆就這麽以相同的姿勢相擁著,一直從天光挨到
入夜,期間他們一句話也沒說。一旁的「大俊」起先還圍著兩人轉著圈圈,後來
許是無聊了,就叼起地上落下的惡魔果實,跑到一邊的沙灘上自己玩去了。
直到月亮初升,母子倆這才戀戀不舍的分開,楊可如牽著兒子的手,兩個人
肩並著肩,一齊向那間木屋走去。
他們走得很慢,短短大概幾百米的距離,他們仿佛走了幾個小時。
原本不是十分健談的程子俊仿佛突然間打開了話匣子,他滔滔不絕的講述著
過去10年來他經歷的一切,媽媽就靜靜的在一旁聽著,始終沒有打斷他。直到
程子俊講到,3年前,在媽媽的父母,也就是程子俊的外公外婆的支持下,爸爸
程廷軒作為媽媽的前夫,向法院提請了證明媽媽已經身故的請求,在失蹤了7年
杳無音訊後,法院受理了這一請求,所以從法律上來說,楊可如已經去世了。
聽到這里,媽媽始終微笑著,她沒有怪任何人,甚至沒有責問程子俊為什麽
要同意這一請求,要知道,程子俊作為她的兒子,是完全有權力阻止他們這樣做
的。
盡管媽媽沒有問,程子俊還是解釋說,當年因為匆忙,她和爸爸的離婚手續
沒有完全辦理完成。離婚證雖然拿到了,但是財產分割,以及戶口遷出這些事情
都需要媽媽本人配合完成。這一拖,就是10年。爸爸因為這樣的關系,一直都
沒有交往其他女人,好不容易前些年有個挺不錯的女人走進爸爸的生活,程子俊
也不想因為這樣,就奪走爸爸繼續追求幸福的權力。
「媽媽,你也別怪爸爸,這些年來,我沒少讓他老人家操心,他雖然表面上
不說,但我能看得出來,他心里很苦的……」
程子俊說著,用力捏了捏媽媽的手掌,指尖傳來的溫潤觸感讓他心里頭感覺
說不出的踏實。
媽媽點點頭,10年過去了,她的心性也有了很大的改變,對於當年的那段
感情,她早就看開了,如今聽聞爸爸終於找到了適合他的歸宿,她也由衷的替他
感到高興。
程子俊說:
「媽媽,你放心,這些年我積攢了不少人脈,你想要什麽樣的身份,無論是
中國的還是外國的,都沒有問題……」
「咱們可以重新開始新生活了!」
「啊……新生活啊……」
楊可如感嘆了一聲,然後輕柔的撩了一下額前的發絲,說:
「嗯,都聽你的。」
講完了自己的,程子俊便纏著媽媽,想要聽她這10年來都是如何在小島上
生活的,楊可如已經整整10年都沒有同人講過話了,語言已經很生疏了,好不
容易,磕磕絆絆的,這才將過去10年里發生的事大致講了一遍……
她輕描淡寫的略去了開頭那幾天的煎熬,直接從荒島求生的部分講起,將她
是如何編織漁網的,又是如何使用果實的能力捉魚的,以及到了後面搭竈臺,修
木屋,制作各種生活器具……
媽媽的講述很平淡,但程子俊還是能從媽媽的話語中感受到當年的那份驚心
動魄,也是這個時候,程子俊才知道,原來這些,包括木屋,在很多年前就已經
搭建好了,之所以一直都沒有塌,是因為媽媽時不時的使用年齡果實的能力,將
木屋的年齡維持在剛剛建成的時候……衣服,和其他東西也是……
程子俊不禁由衷的感嘆:
「媽媽,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楊可如搖搖頭,說:
「我有什麽可了不起的……我倒是覺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要不然,怎麽
那麽多果實,偏偏你選中了體力果實,而我選中了年齡果實……」
楊可如沒有繼續說下去。程子俊摟了摟媽媽的肩膀,換了個話題:
「對了,那邊那個,又是個什麽玩意?」
此時,「大俊」正在不遠處的沙灘上奔跑玩耍,嘴里叼著一顆惡魔果實,當
球一樣的丟來丟去。
媽媽笑了,說:
「它啊,原本是一條小鯊魚,無意間闖入了我編織的漁網……後來,我給它
吃了一顆惡魔果實,叫做『哈士奇果實』,然後它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我當時想,它該有多可憐啊……明明是海洋里的霸主,結果吃下惡魔果實
後,這一輩子都不能再踏足大海了……它應該是世界上最孤單的鯊魚了吧,它的
同伴在海里,它的獵物也在海里,只有它自己在陸地上……想想看,跟我的處境
還真像呢……」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它一點也沒有表現出很悲傷的情緒,並且很快就
適應了陸地上的生活,不僅如此,能看得出來,它很開心……」
「上帝給它關上了一扇門,卻也給它打開了一扇窗……」
「它失去了回到大海里的資格,卻獲得了在陸地上重生的機會,而這些,是
原本的它不可能有機會做到的……」
程子俊撓撓頭,說:
「是這樣沒錯啦……可是為什麽要叫它『大俊』啊!總感覺被占了便宜…
…」
楊可如親昵的捏了捏兒子的臉蛋,說:
「這有什麽……在你出生以前,媽媽養過一條狗,就叫『大俊』來著,要真
說起來,它可是比你還早呢……」
兩個人走了半天,終於來到木屋旁,楊可如推開門進去,牽著兒子的手來到
床邊並肩坐下,看著兒子臉上吃癟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她接著說:
「其實啊……咱們都應該感謝它才是……正是因為它,媽媽才想通了……」
說到這里,媽媽將頭輕輕的靠在程子俊的肩膀上,柔聲說:
「我被困在島上,失去了整整10年,但因為果實能力的關系,我可以隨時
找回10年,甚至20年,30年,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我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我兒子會找到我,到時候,只要我還活著,我們
就可以回到生命中最美好的年華里,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所以我得活著!而且
得好好活著!」
她接著轉過頭來,凝視著兒子,說:
「果然,才過了10年,你就找到我了,10年而已,真的不算什麽……」
「媽……」
程子俊的眼眸里倒映出媽媽只有20歲的年輕美麗的模樣,他低下頭看了看
自己,雖然自己只有26歲,但常年的海風和日曬,讓他看起來像30多歲,和
媽媽一對比,反倒是媽媽像女兒,他更像爸爸……
一瞬間,他突然有點不想稱呼眼前這個女人「媽媽」了,他還記得她當初的
承諾,她說過的,當他再回來的時候,她會以女朋友的身份等著他,不知道這麽
多年過去,她還記不記得?
「想什麽呢?」
楊可如歪著頭問兒子。
「哦,沒……我就是覺得,現在的我,和媽媽一比,顯得好老啊……」
「噗嗤——」
楊可如沒忍住,笑了出來,她趴在兒子的肩膀上,說:
「你就想這個啊……那你要不要,我把你變回16歲的樣子?」
16歲……嗎?
程子俊還在猶豫,媽媽的身子已經貼了上來,她趴在他的耳邊,悄聲說:
「其實,我更喜歡你現在的樣子……特別的,怎麽說來著……有男人味!」
媽媽靠得很近,她身上經久不彌的香奈兒5號的味道鉆進鼻孔,程子俊覺得
自己整個人都酥掉了,他輕哼了一聲,有點不敢看向媽媽的方向。
「咯咯咯……」
媽媽笑得很開心,整個人笑得花枝亂顫的,她說:
「兒子啊,你明明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怎麽還跟以前似的,那麽害羞?」
她偷偷懟了懟兒子,說:
「我記得你以前說,要給我找一大堆兒媳婦,排著隊讓我挑的……」
程子俊想起當年在島上信口胡謅的話語,有些不好意思。
楊可如又說:
「兒子……剛剛聽你說過去這10年,怎麽沒聽你提過你的女朋友啊?」
程子俊搖搖頭,說:
「我10年里至少有8年在海上,別說是女人了,連鳥都沒一只母的……」
楊可如笑著問:
「真的沒有女朋友?」
程子俊點頭:
「真的沒有!」
楊可如突然佯裝生氣的樣子,插著腰問:
「你沒女朋友……那你當我是什麽?」
「嗯?啊?」
程子俊一下子被媽媽給問懵了。
楊可如睜著含水的杏眼,凝視著程子俊,說:
「不然……你以為我幹嘛要一直維持著20多歲的樣子……」
「這……這……難道是……」
程子俊突然心跳加快,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媽媽,既有期待,又有些不是
很確定……
媽媽突然站直了身子,將身上僅有的一件T恤一脫而下,程子俊這才發現了
一個讓他血脈噴張的事實——原來媽媽的身上,除了那件T恤之外,里面竟什麽
也沒有穿……
「俊,你還記得嗎?我曾經答應過你的……」
楊可如赤裸著身子來到兒子跟前,吐氣如蘭的說:
「來吧,俊,這一刻,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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