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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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孕事風波 作者:沈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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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事風波 作者:沈亦

  第一章


  順著斜坡蜿蜒而上,有一處純住家的社區。

  紅瓦屋、鏤花矮門、以及小巧別緻的前院,戶戶相仿的建築物雙排對望,井
然有序、整齊不紊,也許算不上豪宅,但住戶水準自有一定的程度,是個相當高
尚的社區。

  由右排數去第三戶,住著風氏一家人。

  男主人有個豪氣萬千的名字——風雲天;但他也像一般普通人一樣,有個幸
福美滿的家庭,有份安定踏實的工作,朝九晚五、作息正常,為人正派耿直,是
個好丈夫兼好父親,更是鄰居眼中的好好先生。

  女主人劉玉臻,溫婉賢淑、和藹可親,由於保養得宜,四十幾歲了仍然猶存
風韻,窈窕身段從未因生育而走樣,年輕時的貌美輪廓直至今日依舊分明。

  天生麗質,或許就是當年下嫁丈夫時不斷被人調侃『風劉(流)聯姻』,而
她總是一笑置之所深具的自信吧!事實證明,風雲天非但不風流,相反的還對老
婆死心塌地的很呢!夫妻倆感情好的叫人妒嫉,更傳為社區間的美談。

  就像風家三姊妹一樣,全社區無人不知這三個美人胚子,暗地裡讚她們為三
朵花,都說她們遺傳了父親的俊、母親的俏,實在討人喜歡。

  既然如此,當然得好好介紹一下這三姊妹了。

  她們最大的特色除了美貌,就是人人有個好聽好記的名字。

  老大風波,老二風霜,老么風采。

  在風家玄關處,掛有一幅山水畫,此畫出自風雲天手筆,上頭另有三行題詩
:波濤萬丈不見天霜夜傲雪未識春采姿娉婷舞蝶影知女莫若父,這雖是風雲天自
娛娛人的一種雅興,卻將三個女兒截然不同的性格一點即明。

  像是風波,也不知是取壞了名字還是怎麼著,自小就是個闖禍精,活潑好動
的天性是她常惹麻煩的主因,尤其是在念小學的時候,脾氣火爆又沒耐心,一不
順眼便和男同學發生爭執更是家常便飯,害得劉玉臻為了這個多事的女兒,三天
兩頭的往學校裡跑,從老師在風波學期末成績評量上斗大的八個字:「聰明有餘
,定性不足『,便可見一班。

  經過父母的開導與教誨,也曾因自己脾氣欠佳吃足苦頭的風波,上了中學後
總算心智成熟不少,不再這麼劍拔弩張,開始學會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這才
叫人鬆了口氣。

  不過由於她的反應快、積極樂觀,再加上勇於自我挑戰的精神,風波在職場
的表現格外亮眼。

  畢業後順利進入一間頗具名氣的中小企業服務,短短兩年的時間,風波已升
格為業務主任,率領著一組全公司業績量最高的單位,充分表現出她獨當一面的
潛力。

  然而,風波處理起自己的感情問題卻一塌糊塗,說得明白點,她的情場EQ
不及職場EQ的三分之一——夠慘吧!風霜,她也正如其名,高傲倔強。

  經師長強力推薦,她目前在一所「新世代青年發展基金會」

  擔任心理咨詢輔導員一職,這是由一位財力雄厚的政界大老所創辦的私人機
構,待遇比起一般公司優渥許多,接觸對像大半是青少年學生及家長,要說單純
也不見得,因為多是問題家庭的糾紛,在輔導溝通上常有技術面的困難,尤其是
接到那種知識水平不高的學生家長的case,困擾就比較多了。

  風霜始終秉持一貫的不做則已,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的高標準來鞭策自己,這
也使得她成為基金會中的首席輔導員,前途一片看好。

  從小成績優異,求學生涯平步青雲,念的都是最高學府,她的驕傲不容許她
出半點亂子,無論到了哪個階段她都是這般嚴格的自我要求著。

  這種人一定活得辛苦,不過,她已經習慣了。

  習慣一流的學歷、一流的自己,甚至——將來她會嫁個一流的丈夫;她總是
這麼認為,這麼計劃著。

  風霜才不會將什麼「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的推托詞用在自己身上,她一直擁有近乎天真的自信。

  至於小妹風采,比起兩位女強人型的姊姊,她就顯得軟弱文靜了些。

  風采比較內向,甚至有些優柔寡斷,感性的她常為一點小小的動容而落淚,
風波、風霜總喜歡嘲弄她這怎麼也改不掉的毛病,不時笑她的眼淚之豐沛,完全
不輸給石門水庫。

  風采最大的問題還不是在她愛哭,而是她的不切實際,滿腦子的浪漫幻想。

  她當年選讀護校的決定,風家夫婦簡直是舉雙手雙腳贊成,醫院那樣的環境
放眼所及儘是生老病死,有著對生命最殘酷、卻也最真切的呈現,想必風采一定
能從中成長,思想逐漸踏實。

  不過,風家夫婦恐怕是高興的太早了。

  風采之所以念護校的原因,大概只有風波、風霜探得出一些端倪,雖然風采
死不承認。

  為什麼不敢承認?或許這動機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吧!這是個平靜祥和
的社區——然而今天早晨的風家,卻顯得有點兒不太平靜。

  乒乒乓乓的腳步聲漸漸逼近當中,正在吃早餐的劉玉臻不禁從成堆的報紙中
抬起頭來。

  只見上氣不接下氣的風采,喘噓噓的嚷:「誰——誰最後一個進浴室的?是
誰——」

  她費力的嚥下一口氣。

  劉玉臻的眉頭都皺成一團了。

  「采采,你這麼說話我哪聽的懂?」

  「我是說,剛才最後一個從浴室裡出來的是誰?是霜霜還是波波?」

  三姊妹之間習慣以名字相稱,不太喊姊姊妹妹的。

  這下風采總算說清楚了,劉玉臻也聽懂了。

  「應該是波波吧!霜霜趕著出席一項早餐會報,七點就出門了。」

  「那——爸爸呢?」

  「你這孩子睡昏啦?都九點多了,你爸爸當然是上班去了呀!」

  劉玉臻笑。

  「對哦!我都忘了——不對!不對!」

  她又不知想起什麼。

  「媽,你剛才的意思是波波還在家?她怎麼沒上班?」

  劉玉臻聳聳肩。

  「波波說她一會兒直接去拜訪客戶,不必先進公司打卡,所以晚點出門沒關
係,她還在房裡。

  采采,你快來吃早餐,媽約了人上街,我要收拾碗盤了——對了,順便去叫
波波來喝點鮮奶,早上不吃些東西胃怎麼受得了?」

  「她說她不吃?」

  風采瞪大眼問,好像這是件多稀奇的事。

  「她說沒冑口。」

  劉玉臻攪動著咖啡匙,輕啜一口又說。

  「波波最近常鬧胃痛,吃飯吃沒幾口就說飽了,我提醒她去看醫生,不知她
去了沒?」

  「好端端的怎麼會胃痛?」

  風采臉色怪異。

  「情緒不佳、工作壓力過大、或者三餐不定都很容易鬧胃病——」

  劉玉臻停頓了一下,她發現風采的不對勁。

  「你覺得波波的胃痛很奇怪嗎?」

  「奇怪?怎麼會?這是現在非常流行的文明病,我是護士耶!有啥好大驚小
怪的。」

  風采不太自然的打著哈哈。

  「媽,我還要去睡個回籠覺,等中午起來我再自己弄吃的,你儘管收吧!」

  風采昨晚輪大夜班,早上才回家睡覺,她多半會睡到中午才起床。

  不過,幸好她突然起來上廁所——她跑上樓,不是回自己房間,而是直闖風
波房裡。

  砰的一聲房門大開,正在更衣的風波嚇了一大跳。

  「哦,采采!你有毛病啊!不聲不響就衝進來,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

  風波不悅的叫,沒好氣的繼續穿衣。

  「我——我想問你——」

  風采吞吞吐吐的,兩手藏在背後,神秘兮兮的。

  「有事快說,我要出門了。」

  風波沒看她,逕自忙著梳頭塗口紅。

  風采走到她面前,伸出一隻手:「這是你的東西嗎?我在浴室發現的。」

  風波輕瞥一下她握在手心的小盒子——當場,風波的口紅差點塗到臉上去。

  她整個人跳起來,飛奔去將半掩的房門關好。

  她的花容失色等於是不打自招,風采用膝蓋想也知道這東西肯定是她的。

  一盒驗孕劑,『十』反應符號就這麼大剌剌地躺在上面。

  這是什麼意思?身為護士的風采再明白不過了。

  她不明白的是,風波為何這麼糊塗!「天啊!我一定是瘋了——不,不對,
我是大白癡,居然把這種東西丟在浴室——我到底在幹嘛?我——真的不知道自
己是怎麼了。」

  風波六神無主的自言自語,唇上的那一抹紅更加凸顯她臉上的慘白。

  「我想你當時看到結果時,準是慌得腦袋一片空白,所以才把這麼重要的東
西給忘了帶走。」

  風采吐一口氣。

  「還好是被我發現,要是讓媽知道了——」

  「不!不能讓媽知道,爸爸更不行!」

  她衝上前搶下風采手中的驗孕劑。

  「采采,我拜託你,替我保守秘密,誰都不許說,絕不能說!」

  風采點點頭。

  一臉愁苦的問:「大概多久了?」

  「好幾個月沒來了。

  我的生理期本來就不太正常,一開始我並沒往那方面想,況且只有一次——
唉!好的不靈壞的靈,天曉得!」

  風波茫然的望著那刺眼的『十字標記』,不禁苦笑。

  「采采,我恐怕有兩個多月了。」

  風采一愣。

  「那他呢?他知不知道?」

  「誰?」

  「當然是孩子的爹呀!難道你到現在還沒告訴他?」

  風波呆怔半晌,久久答不出話來。

  「為什麼不告訴他?男子漢敢做敢擔,該是他負責任他就得負!」

  風采激動的低嚷。

  然而,風波卻只是一逕的搖頭。

  「不是你所想的這麼單純,我沒辦法對他說,我沒辦法——」

  「為什麼呀?」

  她實在無從理解。

  風波的聲音小得像貓叫:「我怎麼說嘛!人家又不認識我。」

  「你說什麼?我有沒聽錯?」

  風采覺得自己有再確認的必要。

  不認識?簡直荒天下之大唐!她連珠炮的問:「,是不是那臭男人死不認帳
?他不肯負責?波波,我知道這對你的打擊一定很大,所以你有點語無倫次了。

  事到如今你可要堅強啊——」

  「不是這樣啦!你別瞎猜。」

  風波急的打斷她。

  「事實上他——應該說是我——哎呀!你叫人家怎麼解釋嘛!」

  她像是又惱又羞,一栽頭滾上床,兩手死命搓著棉被,彷彿無助的孩子那般
侷促。

  最後,乾脆將整張臉埋進棉被裡,發洩似的大吼:「他真的不認識我嘛!他
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啦!」

  結果,風采只聽見嗚嗚叫的聲音,她蒙著被子說話誰聽得懂啊!「是不是他
——」

  「算了,你就別再猜了,反正你不可能猜對的。」

  風波突然又抓下被子,露出半張臉。

  「我老實跟你說吧!我做了一件大膽得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她深吸口氣,開始娓娓道來:「他叫黎千寒,三十歲,是一家外商公司的副
理,和我同一幢辦公大樓,我在十樓,他在十五樓。

  他們那間公司差不多是半年前才搬來的,上班時間人來人往、電梯搭上搭下
的,偶爾碰到是很正常的事,我也是從那時開始注意起他的。」

  「不過,碰到歸碰到,大家都是行色匆匆、擦身而過,誰也不去理會誰,再
多的巧遇除了暗地高興,還是只能停留在陌生人的階段,就這樣一日復一日。」

  風采忍不住插嘴:「你真的對他一見鍾情?光是偶爾碰到耶!」

  風波臉紅了,老老實實點頭。

  「你笑吧!我知道我很呆,可是喜歡就是喜歡,沒有理由,它是一種非常微
妙的情緒,我也說不上來。」

  「沒有理由?少來了,換做阿貓阿狗你會心動嗎?」

  風采一針見血的說。

  「我猜你八成看人家長得帥吧!外貌往往是最直接的第一印象,若是能在這
點佔上便宜,肯定更具說服力。

  如何?這次我沒再猜錯了吧!」

  風波白了她一眼,竟還有反唇相譏的興致:「人家有多帥可就難說羅!總之
是帥不過你的雷以群。」

  雷以群是她們的鄰居,就住在風家隔壁。

  風采對雷以群情有獨鍾在風波、風霜眼裡早已不是新聞了。

  雷以群是個相當漂亮出色的男孩子,不過比風采還小一歲。

  當然,這麼微不足道的小小差距算不上什麼阻礙,真正教風波兩姊妹比較擔
心的是雷以群的體弱多病。

  他身體狀況一直不是很穩定,據說雷以群年幼時,甚至有醫生斷言他活不過
十歲。

  這下旋即換風采面紅耳赤了。

  「你神經病!什麼我的?雷以群和我又沒關係,你少胡說八道了。」

  「沒關係喲!是誰在最後關頭決定改念護校的呀?」

  風波吃吃的笑。

  「我高興念什麼是我的自由,關雷以群啥事?就你和霜霜老愛把兩件事混為
一談,莫名其妙!」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承認又沒損失,你幹嘛每次都急著撇清?你不
曉得越描越黑嗎?」

  風采恨不得掐住她咽喉,讓她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風采撲上床逼近她,故意壞心的提醒:「要是我沒記錯的話,現在大難當前
的人好像是這位大姊姊吧!怎麼還有心情消遣別人呢?」

  她這一說,風波果然又垮下一張臉了。

  「多謝你的提醒哦!」

  她噘著嘴嘀咕。

  「言歸正傳。

  你快接著往下說吧!」

  「說——剛才說到哪兒?對了!說到他很帥。」

  風波突然精神為之一振,煞是興奮的模樣。

  「我沒騙你,他真的是帥呆了,最起碼你也得相信你姊姊我的眼光,要沒幾
分條件,我才看不上呢!你知道嗎?打從黎千寒出現在我們那幢大樓開始,就常
有女孩子在私底下談論他,別的公司我不清楚,但光是我們公司那票女同事,一
提起這位芳鄰可是個個眉飛色舞。

  不只長得好看,人也體面,差不多有一八○的高度,身材比例勻稱,標準的
衣架子,尤其是穿起西裝更顯修長挺拔,派頭的很呢!就說他一雙眼睛好了,我
真的從沒見過男人有這麼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閃閃動人——」

  「停!夠了。」

  風采忍無可忍的抗議。

  「我叫你言歸正傳的意思,不是要你像花癡似的讚美他,我要知道的是這個


  懂沒?」

  她指著風波依舊扁平的腹部。

  「既然不認識還能播種,這就玄了;我比較想知道這個。」

  「你不是護士嗎?連這麼點常識也沒?除非我跑去做人工受孕,要不還會有
別的方法懷孕嗎?」

  風波不忘賣個關子,算是報復她剛才說她是花癡。

  「求求你說話挑重點,別分段分批的行不行?」

  「好吧!就依你。」

  她半垂著腦袋,一面回憶一面說。

  「幾個月前的某天晚上,我和一些老同學約了下班見面敘敘舊;晚餐過後,
接著又有人提議不如去找間PUB玩玩,我就是在那間PUB遇到渾身掛綵、喝
得醉醺醺的黎千寒,我看他好像有點怪怪的,像有什麼心事一樣。

  他是一人獨自前往,沒有同伴,我掙扎了許久,終於決定鼓起勇氣上前和他
打聲招呼;雖然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時機適不適宜去認識他,但我還是做了。

  沒想到我才靠近他說了兩句話,搞不好他連聽都沒聽清楚,整個人忽然就像
中邪似的,一把捉住我直往外頭衝去,我當時嚇一大跳,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曉
得愣愣的被他拖著跑。」

  「我看他醉得東倒西歪了,又負傷在身,怎麼好一走了之呢?所以就自告奮
勇送他回家了——我有個客戶住在他家附近,有幾次看見他出現在那一帶,我一
時好奇跟蹤了他,才知道原來他也住那裡。」

  「你居然還跟蹤人家!知道他住哪兒又如何?另日擇期拜訪?」

  風采很不給面子的說。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既然遇上了,不跟白不跟。

  幸好我知道他住的地方,要不他那天一坐上車就呼呼大睡,我怎麼送他回家
?」

  「你招計程車送他?」

  「不是,我開他的車。」

  「哦,小姐,你沒駕照呀!開車技術又菜,萬一把人家的車開去撞牆,你拿
什麼賠給他?」

  風采一顆腦袋搖得像波浪鼓。

  「他睡昏是他走運,他要是醒著恐怕會被你嚇死。」

  風波念大學時,曾有一次偷開風雲天視為小老婆的VOLVO上街去,結果
不用說,當然是撞個稀巴爛回來,要不是風雲天還算心臟有力,可能會氣得心跳
暫停;這件事至今全家人仍沒齒難忘,風雲天更下達風波一天沒考上駕照永世不
得開車的禁令。

  「沒有撞牆啦!不過,差點A到了路燈——差點而已,多虧我反應快,千鈞
一髮之際扳回一城哩!」

  風波還得意洋洋的。

  風采沉思片刻,正色的發表心得:「我懂了,一切就壞在你的自告奮勇。

  一定是那個姓黎的傢伙借酒裝瘋,硬是把你給強暴了。」

  「強暴!」

  風波激動的大叫,旋即又發現自己嗓門太大而忙著摀住嘴。

  「你胡說八道什麼?黎千寒才不是那種下三濫的敗類,他怎可能做出這麼卑
鄙的事情?采采,我不許你污蔑他!」

  風采睜著銅鈴般大眼,彷彿這個充滿一身正氣的烈女子來自外太空般的驚人


  「喂,我是在替你找台階下耶!真是好心沒好報。

  難不成聽我說你是自己送上門的,這樣你就會比較平衡啊!」

  「我——」

  風波被她堵得啞口無言,只好據實以告。

  「說送上門當然是比較那個一點,好像我不知有多麼浪蕩似的;雖然——雖
然我的確是出於自願,這個我承認,我沒必要自欺欺人。」

  風采細細的打量抱著一團棉被、因羞赧而粉腮嫣紅的風波,頭上彷彿還冒著
白煙——看著她的窘態,風采忍不住發噱。

  這就是戀愛中的女人嗎?「換作我,我不知有沒有你這樣的勇氣;坦白說吧
!我並不贊成你的方式。」

  風采說出自己的想法。

  「要是以前的我,也不認同這種事。

  什麼一夜情的,我總覺得有些自我輕賤的意味,跟一個不認識的人——太扯
了吧!這也能在一起做那件事?」

  風波兩手撐著腦袋瓜子,像是百般無奈的低語:「沒辦法,我真的真的沒辦
法拒絕呀!他不是一個不認識的人,而是一個我喜歡了好久的人。

  從以前像傻瓜一樣的算準他上下班時間、等電梯時拚命祈禱能碰著他;一直
到他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甚至擁抱我——采采,你能明白那是怎樣的感受嗎
?我好像在作夢,深怕一醒來什麼都沒了,所以,緊緊把握住每一刻是我唯一能
想到的,我不願錯過這場美夢。

  伴隨一聲輕喟,風波小巧的嘴角微微往上提,含蓄的笑意是幸福也是喜樂,
發自內心的真滿足竟使她整個清麗的面龐光亮了起來。

  「采采,我對這件事沒有後悔,即使是一點點也不曾。

  我相信,如果再有一次讓我選擇,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我很難向你形容我的內心世界,感情是一種感動、一種情緒,或許只能會意
吧!我真的愛上他了,我是說真的。」

  瞧風采一副二楞子的呆樣,她不禁再次重申。

  問題是,風采還是那張『天真無邪』的模樣,連嘴巴都開了,只差沒流口水


  「拜託你的表情收斂一下。」

  風波狠狠的往她臉頰掐一把。

  「這樣就能愛上一個人?不敢相信耶!」

  她摸摸面頰,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我剛剛聽的都起雞皮疙瘩了,要不你自己看。」

  她還當真捲起衣袖,將整條胳臂伸到風波面前。

  「對了,結果呢?你該不會像電影演的那樣,趁著男主角還在沉睡當中,你
這女主角就偷溜了吧!」

  風波可真不辜負她的臆測,完全配合的點頭。

  「我當時滿腦袋想,等他醒了之後我該如何面對他?他會不會誤以為我是那
種輕浮隨便的女人?我越想越慌,越想越不安;反正我看他好像累得沉睡不醒,
乾脆先跑為妙,所以就溜了。」

  「在那之後倒頭就睡?他也太現實了吧!連枕邊人走了都不曉得,他是睡了
還是死了?沒神經呀!」

  風采替她打抱不平。

  「因為他酒意未退,再加上——」

  她尷尬了,要她怎麼說呢?「所以比較累。」

  風采對她簡單扼要的說法,有聽沒有懂。

  「是醉還是累?為什麼會比較累?」

  「哎呀!這不是重點嘛!你管人家是醉還是累,總之我背著他跑掉就是了。


  真是有理說不清!看來風采對男女之事仍然十分懵懂無知;不過,她起碼還
知道風波的事不能再拖了。

  「波波,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總得想個解決的辦法。」

  這可問倒風波了。

  「我不知道。

  事情來的太突然,一時間我還沒主意。」

  「兩個多月了,用不了多久肚子就會跑出來了呀!」

  風采想也不想的說。

  「告訴他吧!孩子是他的,不找他商量還能找誰?」

  「不行啦!就算他記得這件事,也不見得會記得我這個人。

  就這麼沒頭沒腦的跟他說:」

  嗨!恭喜你,你要當爸爸了。

  『不嚇死他才怪!「風波大大反對。

  「雖然我現在遇上他的時候,總會心虛的低著頭,既不敢看他,也不敢讓他
看到我;當他從我身邊經過時他也毫無任何反應,我猜,他對我不大有印象了。


  「你老低著頭,人家連你長得是圓的還是扁的都沒看見,怎麼知道他是不是
忘了?」

  「忘了也好,記得也罷。

  總之,我絕不會利用孩子做為左右他的手段,這跟威脅有什麼不同?我反對
!」

  風波非常堅持。

  「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耶!你能等,小BABY可不能等,爸媽遲早會發覺
的。

  風采忍不住皺眉:「真不敢想像爸媽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

  我看免不了罵你一頓吧!」

  「一定的。

  有哪個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兒未婚生子?」

  「未婚生——不會吧!你要生下他?」

  風采驚訝的問。

  「不然怎麼辦?事情都到這地步了。」

  風波望著欲言又止的風采,像是有所洞悉。

  「采采,你別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不答應,絕不!」

  「也許這才是最好、最正確的選擇。

  未婚生子的風險太大了,你真能承受的起?波波,放棄吧!」

  「你真殘忍!這也是個生命啊,怎能說放棄就放棄?他是我的孩子,天底下
哪有做母親的不要自己骨肉的道理?有也不是我,我不做這種事!」

  之前不都還好好的?風波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甚至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風采不禁一陣慌。

  「我不過隨口說說而已,又沒叫你非聽我的不可——唉,你別這樣嘛!我知
道你很捨不得,我知道。」

  她上前擁住風波安慰著。

  這風波,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她的喜怒哀樂總是來的那麼直接,她這模樣
彷彿有人想搶走她最寶貝的東西似的,傷心的淚就這麼滾落下來。

  「我不知該怎麼辦指的是如何向爸媽開口說這件事,我從沒想過要去拿掉他
。」

  風波蜷曲在風采懷裡輕聲啜位。

  「這是我和他的結晶,一個美好的生命,我不能殺死這孩子,那太可怕了,
我怎麼也狠不下心。」

  「波波,這麼做是要付出相當代價的,既然你心意已決,就要做好心理準備
,接踵而來的麻煩恐怕比你所能想像的多更多,光是旁人異樣的眼光就夠你受的
了。

  「你不反對了?」

  風波傻氣的問。

  其實風采贊成與否對她都於事無補,不過,姊妹間一向感情友好,她還是希
望能獲得風采的支持。

  「我活該是你妹妹。」

  風采扮個鬼臉。

  還好!終於止住她的眼淚了。

  說到妹妹——「你猜霜霜知道了會怎麼想?」

  風波不大放心的問。

  「她呀!八成會說你該接受專業的心理輔導,你沒看她渾身的職業病?動不
動就叫人去中心找她咨商,真受不了!」

  風霜自從投入輔導工作以來,成天忙得不見人影,她對這份工作非常狂熱。

  「她不會介紹我去未婚媽媽之家吧!」

  「有可能哦!她拉客戶拉的多凶啊,好像全世界除了她以外,人人心理都有
問題。」

  風采哈哈大笑。

  驀地,風波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

  「客戶!我約了客戶十點見面的呀!完蛋了。」

  她七手八腳又拿皮包又抓一大疊資料袋。

  「混過頭了,和你說話說到把正經事都給忘了。」

  她飛也似的奔出房門,一路上還大喊:「采采,你今晚不是還得值夜班?快
去補眠吧!我走了,拜拜!」

  風采哪裡還睡得著?她替風波操心的要命。

  風波也是粗線條一個,不久前還哭哭啼啼的,現在又全神投人工作,像是連
自己懷孕的事都忘了。

  風采伸了伸懶腰。

  反正睡蟲都跑了,不如去隔壁找雷以群聊聊吧!



  第二章



  見完了客戶,風波又馬不停蹄的趕回公司。

  一個不留神延誤了所有行程,眼看兩點的會議就快開始了,她卻連簡報都還
沒準備。

  看來,她也甭吃午餐了,把這時間用來打簡報吧!有點不舒服——她撫了撫
胸口。

  雖然食慾不佳,但連著兩餐沒吃,空蕩蕩的胃似乎不滿主人的虐待,開始抗
議了,整個胃部都揪了起來,風波也只好忍耐。

  或許抗議的不止是胃,還有肚子裡的小BABY——下班後該去一趟婦產科
了,光用驗孕劑是不夠的,還是得找醫生檢查一下。

  帶著急促的小跑步,風波仍沒什麼『安胎』概念,可說是百無禁忌。

  除了偶爾的反胃,風波害喜的症狀尚稱輕微,比起有些孕婦成天吐得死去活
來,她算是幸運了。

  穿過騎樓,就是公司大樓的人口處——忽然,風波煞車般停下腳步。

  黎千寒?這麼巧!他和一個女人就站在入口處的台階上,兩人各捉著一隻牛
皮紙袋的兩端,你推我、我推你的,好像那紙袋是個燙手山芋。

  女人的模樣白淨秀麗,長髮整齊的束在腦後,有一種像是哀怨的氣質,感覺
上她這個人是弱不禁風的。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在她攏起的腹部。

  她竟是一位孕婦!黎千寒未婚,當然不會是他老婆,那她是誰?他『又』搞
大人家肚子?風波使勁搖搖頭。

  不,不可能,他不像那種會處處留情的風流鬼;那麼,她到底是——算了,
與其瞎猜不如前去探探端倪。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

  假裝翻找著皮包內的東西,然後不聲不響的經過他們兩人附近,耳朵可是豎
得比驢子還尖。

  「千寒,我不能再拿你的錢了。」

  「再不付房租房東就要收回屋子了,到時候你怎麼辦?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
比較重要。」

  「可是——我怎能一直拿你的錢?你沒義務這麼做,我會心不安的!」

  「別說傻話,我不幫你誰幫你呢?日常生活開銷樣樣都得用錢,你手頭這麼
緊,撐不了幾時的;還有,你也快生了,我就沒看過有哪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像你
瘦成這樣的。

  多吃點營養的食物,你可別節省過度刻薄了自己——」

  沒了,就這些。

  以若無其事、快慢適中的路人甲方式走過去,只夠她聽見這四句話,而且還
沒聽完全就越來越小聲了,因為不敢任意停頓的步伐,已將她帶離他們周圍了。

  不過,這幾句話就夠了,夠她想破頭了。

  金錢是萬惡之源、不祥的開始、禍端的根本。

  總之,這個人見人愛的玩意兒,骨子裡可掃把的很,不都說人為財死?這只
是其一,它還能製造出比死更複雜的難題。

  就像一男一女,有了金錢瓜葛之後,使人連想起來就曖昧了。

  她真的快想破頭了。

  那女人和黎千寒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她會大肚子?為什麼黎千寒要給她錢?
尤其是最後一句話,為什麼語氣異常溫柔?為什麼呀?一連串的問號,她從剛才
的追趕時間到現在的有如戰敗公雞,心情的起伏差不多就像自由落體般刺激。

  一陣與她截然不同的利落腳步聲,由後頭逐漸接近當中——呃?怎麼是黎千
寒?那女人走了?大驚,心臟『怦』的震了一下。

  「嘔!」

  她趕忙捂著嘴。

  有沒有搞錯啊!這時候想吐?剛剛的一震像把五臟六腑全震翻動了,現在已
經又從自由落體變成雲霄飛車,真想吐——站在黎千寒身邊,第一個感覺居然是
快吐了。

  討厭!自己到底在幹嘛!咦!四下無人?意思不就是只有她和黎千寒在等候
電梯?風波開始求神保佑了。

  最好有兩部以上的電梯同時抵達,這樣她就可以逃過一劫了——「嘔!」

  又來了!壓力過大外加緊張過度,越來越想吐了。

  「小姐,你不進來嗎?」

  低沉中帶有一絲沙啞的男聲。

  什麼!電梯門已經開了?很不幸的只有一部,而且黎千寒人都在裡面了。

  怎麼辦?怎麼辦?「小姐,這電梯是要上樓的,你搭不搭?」

  黎千寒由裡頭按住OPEN鍵問。

  她頭低的就快埋進胸口了。

  黎千寒望著這個神經慢半拍的女人,舉步維難的踏入電梯,她為難的程度,
好像有人從背後抵著刀逼迫她走進來似的。

  還低著頭!她臉上畫花不敢示人嗎?「小姐,你上幾樓?」

  他只好問。

  「十——十樓。」

  她說的吞吞吐吐。

  他按下十樓。

  看她這麼低頭,他都替她脖子發酸了。

  二樓,三樓,四樓——電梯以烏龜的超慢速度向上爬行。

  風波急死了!換作平日一群人共搭乘一部電梯,黎千寒是不會特別去注意她
的,但現在偌大的空間只有他們兩人,他不注意她都不行。

  黎千寒毛毛蟲般的兩道濃眉不禁皺了起來。

  她幹嘛呀!做了什麼虧心事?一副沒臉見人的樣子。

  她低著頭,一手捂嘴、一手按在胸口,挾在腋下的資料袋就快掉了——「你
想幹嘛?」

  黎千寒一愣。

  「我沒有要幹嘛呀!我是看你的東西快掉了,幫你接住不對嗎?她像腳底裝
了彈簧,瞬間蹬得彈到電梯另一端。

  這是什麼舉動啊!他又不是妖魔鬼怪,黎千寒一肚子沒好氣的嘀咕。

  「不——不用了,我——我自己來就——就行了。」

  她堅持著她的畏縮,結結巴巴的說。

  哼!不識好歹的女人。

  他也懶得理她了。

  七樓,八樓,九樓——就在這關鍵性的一個樓層,發生了一件令風波差點當
場吐血的大烏龍。

  喀嚓!在這殘酷的聲響之後,電梯停了。

  停了,不是為抵達某一層樓所設定好的停留,而是不動了,整部電梯就這麼
硬生生的不動了!說得更明白一點,電梯故障了,卡在九樓與十樓之間,動彈不
得。

  天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燈光倏然一暗,旋即又亮起,接著,便一直處於
忽明忽滅的不穩定狀態。

  風波終於抬頭了,驚慌失措的東張西望。

  「搞什麼!」

  黎千寒不悅的低喃,並按下緊急呼叫鈕。

  嘰嘰喳喳的雜音持續片刻,這才有人應聲。

  「管理員嗎?電梯壞了,我們被困在九樓,快找工人來搶修。」

  管理員似乎也緊張了,急切的回應:「裡頭有多少人?」

  「兩人。

  就我和一位小姐。」

  「你們先別慌,我立刻通知維修人員過來。」

  再一次的嘰嘰喳喳聲,之後,還原一片的死寂。

  黎千寒一回頭,風波立刻別開臉。

  「管理員去找幫手了,應該很快就能解脫,你別害怕,忍耐一下。」

  這女人真沒禮貌,吭也不吭氣,他是在安慰她耶!算了,由她去裝酷吧!空
調運轉的聲音沒了,照明設備也失靈了。

  黑暗中,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

  風波無力的坐在地下。

  老天竟然跟她開這麼大的玩笑,頭一回和黎千寒單獨搭電梯,卻碰上故障事
件。

  眼看她再一樓就到了,誰知這一樓會是這般遙不可及。

  好悶,好難受——那種討厭的感覺又來了。

  「嘔!」

  嘔?她怎麼了?黎千寒的聽覺在一片靜悄悄中格外敏銳。

  「嘔!」

  他忍不住問:「小姐,你不舒服嗎?」

  被他聽到了!「是——是啊,有點感冒。」

  她亂謅。

  她打開皮包翻找面紙。

  唉!什麼都看不見,像瞎子一樣。

  『當』的一聲響起。

  咦?亮了!真好。

  她興高采烈取出面紙。

  「哈!找到了。」

  她笑嘻嘻的揚一揚手中面紙。

  怪了,為什麼又有光亮了?為什麼這團光就在她面前?為什麼——黎千寒的
臉也在她面前晃啊晃的。

  他以打火機為她製造光明,好使她順利尋找東西。

  原來是打火機!風波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招,著著實實被他給嚇得人全傻了,
連她一向擅長的躲避動作都忘得一乾二淨,呈癡呆狀態杵在原地。

  她?黎千寒更加湊近自己的臉。

  好熟悉的面孔,像在哪兒見過一樣,他一時想不起來,定定的鑽研著她。

  她為何要低著頭?她並沒他所想的見不得人的模樣,而且剛好完全相反。

  她膚色白皙細膩,睜著大大的眼有抹生動的神采,排扇般的長睫毛微微輕顫


  小巧的鼻尖底下,安置著兩片飽滿豐盈的唇瓣,像是因不知所措的愕然而半
啟著,潔白可愛的貝齒若隱若現;那份純淨的柔美氣息,引人無限遐思,也引人
情不自禁的想要與她接近。

  打火機持續過久的火焰,灼熱了他的手指。

  「好燙!」

  他本能的放手,兩人同時如夢初醒。

  慌亂的風波在黑暗中竄逃,他意識到她的騷動,伸手就抓:「你別跑!」

  被逮個正著的風波死命掙扎,忘形大叫:「我不認識你,我也沒見過你,你
千萬別胡思亂想!」

  這叫什麼?不打自招?「我有說我認識你嗎?現在我不胡思亂想都不行了。


  他將她拉近身邊,再度點燃打火機,她那張美麗的面容隨即立現,不過,卻
充滿了恐懼:「你好像很怕我,為什麼?」

  風波一股腦的搖頭。

  「你搖斷脖子也沒用。

  說!我們在哪見過面?」

  「誰——誰見過你呀!放手!」

  完蛋了,就快事跡敗露了。

  「等你老老實實說完我自然會放。」

  他箍緊她手臂。

  「你這個人也是奇怪,眼睛長你臉上,有沒見過哪些人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居然還問我?我去問誰呀!」

  風波狡賴定了。

  「你還挺伶牙利齒的嘛!你這樣的女孩照理說我見過是絕不會忘的,為什麼
印象就是模模糊糊的?」

  還好你模模糊糊!「你再不放手我喊非禮了。」

  「在這裡喊?喊吧!幸運的話會有順風耳來救你。」

  他竟還哈哈大笑。

  報應馬上降臨。

  又被打火機弄得發燙的手指打斷他的笑聲,他一甩,打火機飛了出去。

  他想撿回,才跨一步就和風波撞個正著,兩人在漆黑中雙雙倒地。

  這一撞,風波老毛病又犯了。

  「嘔——」

  這味道——黎千寒全身的警覺瞬間甦醒,為求確認,他不顧一切抱住她,他
要理清這份奇異的感覺。

  那天晚上,女人所留下的體香比她的容貌更加教他印象深刻,他熟悉這味道
,正和她一模一樣。

  他幹嘛抱她?來不及推拒,胃部劇烈的翻騰已然失控,她終於嘩啦吐了出來


  毫不意外的,全吐在他身上了。

  他一怔,這濕濕粘粘的玩意兒莫非是——燈亮了!這次不是打火機微弱的火
焰,而是真的燈亮了;原本靜止不動的電梯又開始繼續向上攀升。

  一室的狼狽,兩人像被定格似的僵住了。

  他光鮮的西裝這下全毀了,一大灘穢物刺眼的附著在上面——風波越看越想
哭。

  就算天要亡我也犯不著用這麼慘烈的手段吧!她早已在心裡哭過一百遍了。

  「不——不能怪我,是你自己要靠近我的,我剛才就告訴過你我不舒服,你
硬是不聽我也沒辦法。」

  她一縮頭準備溜了。

  十樓一到,她拔腿就跑。

  「等一下!小姐——」

  她在他的呼喚聲中衝進公司。

  遲疑了一下,黎千寒強忍住追向前的衝動;不急,反正已經知道她的公司了
,他有的是時間。

  現在的時間還是用在怎麼處理他這身髒污比較重要。

  「哇!有沒有搞錯呀,才出去一下你就這一身回來?」

  同事們紛紛調侃,黎千寒也只能苦笑。

  「何止一下?我被困在電梯裡至少有二十分鐘了。」

  「就算被困也不會弄成這樣啊!」

  同事趨近細看。

  「好像是吐——副理,你該不是嚇得嘔吐吧!」

  「再說我就把衣服塞進你嘴裡。」

  他脫下西裝外套,嚇得一群人鳥獸散。

  回到他私人辦公室內,隨手將外套扔著,才一坐下他就開始發怔了。

  會是她嗎?這麼巧?竟和他同在一幢辦公大樓。

  似曾相識的容顏、幾乎同樣的味道——他很難不將兩人連想在一起。

  他點燃一根煙,默默抽著。

  算一算,大概二個多月了。

  那晚過後,趁他熟睡偷溜的女人彷彿從這世上消失了一樣,沒再出現過;她
若不主動來找他,他根本無處尋她。

  也不算完全無處,起碼邂逅的PUB就是一條線索。

  他去了,卻一無所獲。

  不再喝醉,他保持清醒過濾每一位女客,不時遇上前來搭訕的女子,可惜,
沒有他記憶中的身影。

  他偶爾有空才會去PUB坐坐,尋找得並不刻意。

  找她,只想為擱置心中多日的疑問覓得一個合理的答案。

  沾染在水藍色床單上的淡淡血漬,令他至今仍耿耿於懷。

  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麼願意這麼做?倘若她事後糾纏不斷,他還比較能理解
她的動機;但她沒有,她就這麼音訊全無,反倒教他難以釋懷。

  以貞操換取一夜情初體驗,值得嗎?當晚的事,完全出於兩廂情願,對方勉
不勉強、牽不牽就,自然能從過程中感受得到,她的配合正強烈訴說著她的心意
,而他也清楚收到她由身體語言所傳達出的訊息。

  他捻滅香煙,懊惱的揉搓眉心。

  他那晚幹嘛睡得像死人一樣?殘存的酒精外加『運動量』過當,全身力量像
是被搾乾殆盡,他幾乎在完事的同時就進入無意識狀態,待他猛一清醒,已是日
上三竿,而昨夜的佳人也無影無蹤了。

  想再見到她,不一定是為了什麼,只是單純的想見她而已。

  越坐越沉不住氣。

  剛剛那吐了他一身的女人百分之九十有嫌疑!他像陣風似的衝出辦公室。

  就憑她在他面前不敢抬頭,還有她的不打自招,這兩點已足構成他懷疑的理
由,雖然他沒想到會是這麼遇上她的。

  來到十樓,他要找她把事情問個明白。

  「黎先生,你有什麼事嗎?」

  櫃檯裡的總機小姐以慣有的甜美聲音問。

  不過,卻是加倍的甜美。

  瞧瞧這位稀客,不就是樓上的迷人芳鄰嗎?今日怎會突然大駕光臨?總機小
姐遠遠看著他頎長的身影正逐漸接近當中,嘴都笑歪了。

  黎千寒一愣。

  「我都還沒開口,你就知道我姓黎?」

  「我們全公司的女孩子沒人不知你尊姓大名呢!」

  總機小姐呵呵的笑。

  「哦,是嗎?」

  他被這笑得花枝亂顫的女孩給惹得幾分尷尬。

  「我是來找人的。

  「找誰?男的女的?」

  「女的,不過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他照實說。

  總機小姐兩道細眉挑得老高,以暖昧的目光審視這個十分養眼的傢伙。

  莫非帥哥看上她們公司哪位姑娘了?會是誰這麼走運?「你該不是專程來打
聽的吧!」

  「不是——唉,也算是吧!反正我認識她就對了,我有點事想找她,麻煩你
替我通知一下。」

  他只好就她的長相和服裝樣式做一番形容。

  「身高約一六五,米白色褲裝,及肩長髮——有燙嗎?」

  公司共有二十幾個女孩子,這樣的形容是籠統了些。

  「好像有些微卷的樣子。

  對了,她差不多是在十分鐘以前進公司的,手裡還抱著一大疊資料袋。」

  「你說的那個人是風波?」

  苦思半天的總機小姐終於有了正確答案。

  「她叫風波?」

  好怪的名字,不過倒是相當容易記牢。

  「風波走了耶!她剛才進公司簽完假條就離開了,她說身體不舒服要去看醫
生,今天都不會進來了。」

  又讓她給跑了!她的專長是大玩躲貓貓遊戲嗎?咦?是她!「風波,下一位
風波。」

  風波後知後覺的趕緊站起,護士一臉的不耐:「小姐,燈亮了好幾次,你沒
看見嗎?」

  「抱歉,我沒注意。」

  風波連忙賠不是,匆忙走進診療室。

  她只顧盯著那個稍早前和黎千寒在一起的女人,卻忘了去看診療室門上的順
序燈號。

  原來她也在這間醫院做產前檢查,風波在候診時總覺得這位正打著電話的女
人背影好面熟,待她一回頭,沒想到真的是她。

  離開公司的風波,直接就跑到婦產科來了。

  「請坐。」

  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先是看看病歷,再看看風波。

  「驗尿的結果有懷孕,最後一次月經是什麼時候?」

  「大概九月一日,我有點記不得了。」

  她尷尬的笑,她沒有去記這個的習慣,當初發現沒來時也是以駝鳥心態不去
正視它,還以為不過是經期慢了。

  「要生嗎?」

  醫生用著見多識廣的平常口吻詢問。

  風波如搗蒜般猛點頭。

  「要,當然要生。」

  醫生一下寫寫病歷、一下敲敲電腦,還是一貫的不冷不熱:「預產期明年六
月八日,我先替你做個超音波。」

  明年的六月這個小BABY就要誕生了?她心中突然有種很神奇、很微妙的
感覺,像是翻倒一缸的蜜,甜絲絲的。

  風波依護士指點,平躺,解開褲腰、掀起上衣將腹部完全露出,然後護士不
知用什麼粘稠狀的東西塗抹在她小腹上,感覺冰冰涼涼的。

  不稍片刻,便換醫生登場了。

  風波捉住衣服的手一緊,變得神經質了起來,男醫生的視線令她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當他開始在她赤裸腹部上『作業』時,風波忍不住緊張的嚥了嚥口水。

  她內心暗罵:「風波,你是大白癡啊!這是一種再平常不過的醫療行為,有
啥好害躁的?人家可是在為你檢視小BABY的健康狀況呀!」

  不過,對於初次來到婦產科的女孩子,多多少少心裡都有些疙瘩吧!平日不
太當一回事的男女授受不親,似乎全在這一瞬間本能的覺醒。

  「胎兒著床位置看起來是正常的,現在有十一周這麼大,情況良好。」

  風波不太清楚醫生用了什麼東西在她腹部滑行、施壓,她好奇的眨眨眼,望
著側邊的螢幕發起怔來了。

  那黑黑的陰影是什麼?她難以置信的問。

  「醫生,這個——就是我的孩子嗎?「是的。

  以後每隔一個月來做一次產檢,這很重要,別忘了。」

  「我一定會記住的。」

  風波霎時滿臉笑意,精神百倍的大聲說。

  一個看似不起眼、朦朦朧朧的影子,竟不可思議的激起風波幾乎氾濫的母性
,莫非這正是所謂的母子連心?她浸淫在新生命的喜悅當中,將自己其實是個未
婚媽媽的嚴重問題全拋到腦後了。

  步出診療室,風波又見到那個和黎千寒在一起的女人,她正拿一本『嬰兒與
母親』的雜誌翻閱著。

  風波的兩條腿不聽主人的使喚,朝她走去——接近她做什麼?自己簡直莫名
其妙!人家又不認識你,只不過因為黎千寒你就暈頭轉向啦!「嗨!你好。」

  來不及了,心裡雖這麼想,但嘴巴卻該死的沉不住氣。

  戴羽瑤訝異的抬起頭。

  不過還是友善的微笑:「你好。」

  哇,近看更漂亮呢!那張鵝蛋臉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是個標準型美女。

  至於什麼是標準型美女?就是能讓多數男人傾心的那一種類型。

  不過,她氣色不太好,像是身子骨不夠健朗的樣子。

  細手細腳的,若是從背後看去,簡直看不出她前面挺個大肚子。

  「沒事,沒事。」

  風波一個勁兒傻笑。

  「我想——想問你幾個月了?」

  總得先來一段開場白吧!嗯,這個好。

  「再過一星期就八個月了。」

  她反問。

  「你也是來做產檢的?」

  風波想也不想的答:「是啊!醫生說我現在十一周——」

  呃?她怎麼一脫口就說了?「算了,反正她也不知道她是誰。

  「還沒輪到你?」

  風波乾脆坐她旁邊。

  「不是,我已經看完了。

  我在這裡等人。」

  「等你先生來接你?」

  「我等朋友幫我送樣東西過來,約在這裡我比較方便。」

  「你就住這附近?」

  「也算不附近,走路大概十五分鐘,正好是個相當不錯的運動。」

  「你好年輕的樣子,可不可以問你幾歲呀!」

  風波突然問。

  「我二十一歲。」

  她依舊保持著微笑。

  「這麼小!」

  風波一叫,立刻自覺失態而趕緊壓低聲。

  「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有點意外,現在少有女孩子肯這麼早就結婚
生子的。

  像我二十五了,都還嫁不——」

  「什麼?」

  「我是說本來以為到二十五了還嫁不掉,幸好及時拐到一個男人了,他就是
我老公,哈!」

  風波有時真恨自己心直口快的壞毛病,差點就說溜嘴了。

  忍俊不住的戴羽瑤終於噗哧笑了出來。

  「你這個人真好玩。」

  說她好玩?是笑她很滑稽的意思嗎?不能再這麼草率了,先想清楚再問。

  譬如——關於她丈夫的事;可是該怎麼開口呢?請問你先生在哪兒高就?不
,不好,有點唐突。

  你這麼年輕就嫁給你老公,他一定很疼你吧!你老公貴姓?噢!更爛。

  疼不疼她和人家貴姓有啥搭軋?問得太沒技巧了。

  明知應不至於有她是黎千寒的老婆那般戲劇化的事會發生,但不聽她親口說
風波又不死心。

  管他的!就隨便問好了。

  風波裝作一副有意無意的問:「對了,你先生……」

  「啊,我等的人來了。」

  戴羽瑤瞥見玻璃門外的熟悉人影便站了起來。

  真是!風波暗暗嘀咕:她這位朋友也太會挑時間了吧!早不出現、晚不出現
,偏偏就在人家正忙著的時候。

  「千寒,你看我多迷糊,竟把整串鑰匙都扔在你車上,連家門都進不去了。

  真不好意思,還得麻煩你專程跑一趟送過來給我。」

  什麼?她說什麼?千——千寒!搞了半天,她等的人是黎千寒?這世上到底
是不是真的有隱身術?還是土遁、要不然輕功也行——就算有也來不及了,倒不
如直接找個麻袋套在頭上比較快。

  不過,看來老天連找麻袋的時間都不給她了。

  「你?不會這麼巧吧!」

  一眼看見臉色大變的風波,黎千寒自己也呆了。

  「你們認識——啊!小姐,你去哪?你怎麼跑了。」

  戴羽瑤話沒說完,風波『咻』一下連閃過兩人奔出診所,揮手招來一輛計程
車便跳了上去。

  整個過程可簡單用八個字形容:乾淨利落、目不暇及。

  她這身功夫可真不是蓋的,黎千寒尚不及反應她人就消失了。

  她不去報名野地捉迷藏實在可惜了,以她的本事躲個一天一夜大概都不會被
人找到。

  「她是怎麼了?剛才還在跟我閒聊呢。」

  戴羽瑤一臉納悶,只好半開玩笑。

  「她不會是欠你錢沒還吧!才會一看到你拔腿就跑。

  我沒說錯吧!她真的是見到你才跑的。」

  黎千寒腦袋裡想的是另一件事。

  「羽瑤,你們既然曾經閒聊,那你知不知道她來婦產科做什麼?」

  「哦,她也懷孕了,差不多快三個月。」

  戴羽瑤淡淡的道,調頭將雜誌放回架上,不知情的她並沒細看黎千寒一剎那
間變了幾百種顏色的古怪表情。

  風波她——懷孕?



  第三章



  「你跑哪去了?我難得提早回家,一進門連個影子也看不見,我到現在還沒
吃午飯,餓死了。」

  何孟凱一聽到屋外傳出聲音,肚裡成串的牢騷再也按捺不住。

  不過當他發現進門來的除了羽瑤,後面還跟著黎千寒,臉很自然就沉了下來


  「大白天的,你不用上班啊?」

  何孟凱一副要死不活的問候,顯然是應酬。

  「我在路上遇到羽瑤,送她回來就走。」

  他和羽瑤都有隱瞞何孟凱的默契。

  「倒是你,工作找得如何?」

  他感覺有人在背後扯他一把——羽瑤輕輕搖頭,像是阻止他別提這事。

  這羽瑤,唉!為什麼就不替自己多想想?「老哥,我才要吃飯,你想害我消
化不良呀!」

  何孟凱吊兒郎當的聳肩,『碰』的一屁股坐進沙發。

  「你怎麼弄到現在還沒吃飯?都快四點了。」

  戴羽瑤皮包一放,就忙著進廚房,一會兒又探出頭說:「千寒,你坐一下和
孟凱聊聊再走嘛——孟凱,吃麵好不好?下面比較快。」

  「能填飽肚皮什麼都行,快一點啦!」

  他不耐的催促。

  「好,好,好,五分鐘就好了。」

  她像個寵溺孩子的母親,任勞任怨。

  黎千寒冷冷望著這個總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傢伙,一股無名火油然升起
,他真當自己是大少爺?「你連弄點吃的都不會嗎?羽瑤挺個肚子,才剛踏進門
你就忙著找事給她做,你是不是太過份了?」

  為了怕羽瑤為難,他壓低聲教訓。

  「你說得多誇張,好像我虐待她似的。

  做老婆的關照一下老公的胃,天經地義,我哪過份了?」

  何孟凱嗤之以鼻的笑。

  「你還不夠過份?兩天沒回家,連一個電話也不捨得打,你知道羽瑤有多擔
心嗎?我真搞不懂你,你怎能對羽瑤這樣不聞不問,然後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到底當她是什麼?一個逆來順受、無血無淚的洋娃娃?」

  「我又不是故意的,跟幾個朋友聚聚,一開心多喝幾杯就忘了打電話嘛!」

  「你當然開心了。

  你在外頭逍遙怎麼不樂?更別提你有沒想過羽瑤半夜單獨一人在家,會不會
害怕、會不會因此整晚睡不著!她氣色那麼差,難道你一點也看不出來?」

  「我又不是——算了,反正你就是看我不順眼。」

  何孟凱還是那副欠扁的調調。

  「千寒,你是不是上了年紀,毛病都出來了?每次一見面就囉嗦個沒完,像
個老頭子,嘖!」

  黎千寒怒視著他,告訴自己別輕易動氣。

  「你以為我閒著沒事幹?我是看在姑媽就你這麼一個獨子,我希望你爭氣。


  何孟凱突然怪笑,不懷好意的揶揄:「是嗎?或者你是心疼羽瑤?捨不得她
嫁了我這個扶不起的阿斗?」

  「你用不著借題發揮,你不檢討你自己,專找些無中生有的事興風作浪。

  我告訴你,我非常佩服羽瑤,她這樣容忍不是每個女人都做得到的,你是人
在福中不知福。」

  千寒這下不生氣都不行了。

  「夠了,夠了,再聽你這套大道理我耳朵都快長繭了。」

  何孟凱揮揮手,不滿的嚷。

  「總之,這是我的家務事,你最好少管為妙,省得惹一身腥。」

  他說得很明白了,千寒對羽瑤的『關心』,已令他暗地裡有些不是滋味了。

  沉著臉的千寒,調頭便離去了,何孟凱冷眼望著他漸遠的背影沉思。

  千寒的關心像是帶著似有若無的情愫。

  何孟凱知道,千寒絕非是那種奪人所愛的卑鄙小人,即使真有什麼,他也不
會允許自己付諸行動;至於羽瑤,她更不可能,她十六歲就跟了他,倘若她是那
種見異思遷的女人,早就跑了,還會甘心嫁他、為他生子?不平衡的純粹是心理
作用,他就是受不了有個樣樣超越他的男人喜歡羽瑤。

  黎千寒好幾次都勸自己別再管他們的事了,但每每羽瑤含著淚來找他時,他
的心又軟了。

  他和孟凱是表兄弟。

  姑媽一生守寡,帶著唯一的兒子住在南部鄉下,鮮少與親戚往來;自從姑媽
病逝後,早已厭倦鄉下枯燥生活的孟凱,便決定北上闖天下,也就在這時候,他
與千寒的關係才密切了起來。

  孟凱首次登門拜訪,帶來的不只是大包小包的行李,還有羽瑤。

  他們兩人站在一起,就像金童玉女那般登對。

  濃眉大眼、笑容爽朗的孟凱,長得又高又帥,退伍不久的他練就了一身的結
實,黝黑而精力旺盛,千寒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活潑的大男孩。

  而羽瑤,纖細嬌柔,年少的她稚氣未脫,生澀中帶有一絲靦腆,清秀純真的
模樣,像似沉靜透明的搪瓷娃娃,相當討人喜歡。

  羽瑤的父母十分反對她和孟凱這個一無所有的小伙子交往,年輕人為愛義無
反顧,最終還是選擇了私奔;羽瑤留下一封信便離家出走,她愛孟凱,即使他是
個窮光蛋她也要和他在一起。

  他們倆一直同居到羽瑤發現自己懷孕,這才匆匆辦理結婚登記,而且還是千
寒從旁提醒孟凱的,要不將來孩子出生麻煩就多了。

  千寒從一開始即協助他們找房子、找工作、認識這個多采多姿的大城市,三
人的情誼也就在那時建立了起來。

  然而,隨著現實問題慢慢浮上抬面,一切都在逐漸變質當中。

  好玩外向的孟凱,從小就不是塊讀書的料,高中肄業的學歷找起工作來只能
用『四處碰壁』形容。

  粗活他不屑干,高薪又賺不起,一年十二個月他起碼換了二十四個老闆,沒
一份工作他做得久,每次他總有理;環境不好、同事不好、老闆不好、待遇更爛
,反正,不好的原因絕對與他本身無關。

  孟凱的工作問題,最後成了一種惡性循環,像是他身上的毒瘤。

  羽瑤的條件和孟凱也相差不遠,不同的是她安分守己、腳踏實地。

  她在住家附近找了一份超商收銀員的工作,月薪普通但是合理,一個收銀小
姐能有多少能耐?她心知肚明。

  這樣的薪水她就很滿足了。

  她默默從事著這份枯燥的工作,直到被孟凱給搞砸為止。

  他就像瘋了一樣,喝得爛醉鬧上了人家超市,硬是要拖著羽瑤走,離開前還
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老闆給狠狠臭罵一頓,罵他憑什麼叫羽瑤加班,罵他吸血鬼、
守財奴,羽瑤在哭泣中不住聽見孟凱尖銳的謾罵聲——這是爆發孟凱涉入賭博的
第一個夜晚。

  酗酒只為輸錢心情欠佳,連羽瑤下班時間都等不了而大鬧超市,更是為一張
幾乎逼得他走頭無路的借據,他又慌又怕,除了羽瑤他沒人可商量。

  「十——十萬!」

  懷胎之初的羽瑤原已體弱,現在再加上這突如其來的惡耗,她差點暈厥。

  「我連一萬都沒有,怎麼拿得出十萬?天啊——」

  她淚流滿面。

  「孟凱,你為什麼這樣糊塗?我們的經濟已是岌岌可危,必須省吃儉用才能
勉強度日,這你是清楚的,為什麼還要——為什麼呀?」

  「我知道我錯了。

  對不起,羽瑤,我以後不會再做這種事了,我發誓!」

  孟凱撲倒在她面前,緊緊抱住她激動的叫。

  「倉管這份工作實在是太無聊了,幾個同事成天湊在一起打屁閒扯,再不然
就玩玩十三點——羽瑤,一開始我真的只是玩玩而已!沒想到欠帳越積越多,我
把今天領的薪水全給他們了,可是還差十萬,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什麼——你把這個月的薪水全——」

  羽瑤幾乎搖搖欲墜。

  千寒好不容易才替孟凱找來一份工作,羽瑤正為這個月可多了一筆收入欣喜
之餘,孟凱卻說薪水已經沒了,一塊錢都不剩——「對不起!羽瑤,我下次不敢
了。

  你別這樣,你有孕在身,哭多了不好——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對不起你了
。」

  孟凱見她一臉的憔悴,彷彿萬念俱灰,他心裡難過極了。

  他很愛羽瑤。

  雖然他總是粗枝大葉、不懂得體貼,但他是真愛羽瑤;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
是怎麼一回事,愛她,卻又一天到晚惹她傷心;愛她,卻讓她單薄削瘦的肩上扛
起一家家計。

  孟凱也不想自己這麼無能啊!他沒想到不過是混口飯吃,竟有這麼難,他就
是沒辦法好好保住一份工作來為羽瑤減輕負擔。

  這下別說保不保的住了,還反過來倒欠一屁股債。

  「現在說對不起都太遲了,欠人家的錢還是得還,不還能了事嗎?」

  羽瑤啜泣著,有氣無力的說。

  「當然不行!他們限我三天內還錢,不然要給我好看。」

  這就是他急著找回羽瑤的原因。

  「好看?他們想把你怎樣?欠錢還錢,一次還不清就分期攤還,我們又不是
不還呀!」

  她不安的握住他的手。

  「孟凱,你去好好的跟他們談,說我們有困難,沒辦法一口氣拿出十萬塊,
讓我們按月還錢好不好?」

  她擔心孟凱會出事,這比欠債一百萬更可怕。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認為孟凱沒出息,她還是當他像個寶一樣,視他如命。

  她知道自己是個傻女人,一直都知道。

  「羽瑤,你太天真了。

  他們又不做慈善事業,哪管你什麼困不困難?沒有用的,除非還錢。」

  「問題是我們拿不出來呀!」

  「我們是拿不出來,可是千寒他一定拿得出來。」

  孟凱終於說了重點。

  羽瑤一怔。

  「你一開始就想到了千寒,是不是?我們麻煩他的地方還嫌少嗎?現在又要
去找他伸手借錢,怎麼好意思啊!」

  「已經不是好不好意思的時候了,我需要這筆錢,而且我相信這數目對千寒
來說不成問題。」

  「有錢也是人家的事啊!他可以不借——」

  「他會借的!只要是你開口,他就一定會借。」

  孟凱急切的打斷她。

  羽瑤呆了。

  「我以為你只是在跟我商量——原來你是要我去找千寒借錢。」

  「你出面他一定會答應的。

  至於我,借不借得到是一回事,逃不過他一頓罵才是真的,千寒已對我發了
好幾次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

  孟凱半年前再度失業,借找工作之名整日在外頭和一群狐群狗黨瞎混,回家
還得向為了多賺點錢,每天下班兼幫老闆娘帶孩子的羽瑤討錢。

  只要在羽瑤能力範圍,她總是二話不說就給了他,真正起了反彈的人卻是千
寒。

  「你是不是男人?你難道都不覺得慚愧嗎?你不但不賺錢回來給你老婆,反
而還得寸進尺跟你老婆伸手。

  要不是看在羽瑤這麼辛苦和你未出世的孩子份上,我真懶得理你!」

  這是替孟凱介紹了N次工作終於抓狂的千寒,氣急敗壞的揪住孟凱衣領痛斥
一番。

  「你給我聽清楚,明天早上八點就去這個地址上班。

  你要是再給我做兩天人又跑了,我一定揍得你滿地找牙!」

  孟凱果真乖乖上班了一個月。

  只是沒人想到以前上班總是痛苦得要死,如今卻一反常態的每天高高興興出
門,原因竟是和同事們利用上班時間私下聚賭。

  這事讓千寒知道的話,孟凱大概不只滿地找牙這麼好過關了。

  可是除了千寒,他也沒人能借錢,所以,他一下就想到羽瑤這張護身符;有
她出馬,等於成功在望。

  「我——我不知怎麼開口,我——我不敢——」

  羽瑤畏縮的喃喃自語。

  「將來再還他不就得了?有什麼不敢?羽瑤,你無論如何都要幫幫我,僅此
一次,我保證。」

  「可是我——我怕——」

  「你怎麼這也不敢、那也害怕?千寒又不會吃人,他是對我才橫眉豎眼,但
他對你很好呀!他那麼喜歡你,不會凶你的——」

  孟凱猛地閉嘴,羽瑤已變了臉。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誰喜歡誰?你說清楚。」

  孟凱撇撇嘴,心裡嘀咕:只有你自己看不出來而已。

  他怕羽瑤不高興,迅速轉移話題。

  「你到底幫不幫我?我現在全靠你了。」

  他將羽瑤擁進懷裡,撒嬌這一套對心軟的她特別管用,孟凱就是衝著她這弱
點把她吃得死死的。

  最後債務當然是解決了,孟凱也無可避免的被千寒訓了一頓,兩人還差點一
言不合而打了起來。

  不過這場架是打定了。

  當時沒打成的份,留待數月後孟凱又一臉悔悟的拿了張三十萬借據回家,活
活嚇昏的羽瑤險些流產,千寒一忍再忍,終於忍無可忍的揮出拳頭——這就是風
波在PUB遇到全身掛綵的千寒,稍早之前所發生的事。

  吃完麵的孟凱,滿足的伸伸懶腰。

  羽瑤在裡頭曬衣服,他坐在客廳無聊的很,不如去外面透透氣吧!他今天心
情好,好的不得了呢!俗話說『風水輪流轉』,背了這麼久,也該換他旺了吧!
整整兩天兩夜,他簡直是卯起來的贏,好像財神爺就坐他旁邊似的,眼看著鈔票
一張張進袋,只差沒笑得他眼歪嘴斜,自摸的滋味說有多爽就有多爽,痛快啊!
現在他不玩紙牌了,那種小兒科沒什麼意思;跟著朋友走一趟職業麻雀館,他才
知道這兒才是他大展拳腳的好地方。

  一手探進鼓鼓的褲袋,他得意洋洋的逕自笑個不停:嘿,我何孟凱就快發了
,黎千寒,你走著瞧!正當他像個白癡傻笑著,房東太太由他門前走過。

  哼,這個死肥婆!不過欠她幾個月的房租就在那邊呼天搶地,也不看看自己
這是什麼鬼地方,矮屋殘磚,屋齡恐怕都比他這房客年紀還老的爛房子,還一副
不知多了不起的模樣!他大搖大擺的走過去,輕浮的口吻:「喂,陳太太,又來
催房租啊!我就一次付你半年,半年沒到期以前你最好少經過我家門口,我好怕
你喲!我作夢都夢到你來討房租哩!」

  陳太太扯了嗓門就叫:「你這死小子,上次你把我趕出來的帳我還沒跟你算
,你倒是自己來找罵!要不是看你老婆大肚子,我早就請你們走路了。」

  「不是我在說,你這房子除了我大概也沒人肯租了,我勸你省省吧!」

  他惡劣的嘲諷,一面挑出一疊鈔票。

  「你這個烏鴉嘴——咦,你幹嘛?」

  「給你房租啊!一次收這麼多樂傻啦?」

  他拿著鈔票在她面前搖晃。

  「你們夫妻倆怎麼了?拿不出來就要我催得嗓子都啞了,要拿又兩個一起拿
;當然啦!你想先預付一年我也不反對就是了。」

  「什麼意思?什麼叫兩個一起?」

  「你老婆剛才已經付給我半年的房租了。

  你不知道嗎?」

  孟凱呆怔住了。

  羽瑤哪來那麼多錢?丟了工作以後,羽瑤挺個肚子根本找不到工作,經過這
段日子坐吃山空,連一個月的房租都付不出來了,更別提一次預繳半年。

  一個想法飛快閃過腦海,所有的好心情頓時消失了。

  他衝回屋裡,正在曬衣服的羽瑤見著他那怒不可遏的模樣,嚇了一跳。

  「你怎麼有錢付房租?還一次付了半年,真行啊!」

  他咬牙切齒的諷刺。

  「我——」

  「又是黎千寒對不對?說什麼在路上遇到,全都是屁!你專程跑去找他求救
,向他借錢才是真的!」

  他大聲咆哮,一根手指幾乎點到她鼻尖。

  「是誰准你這麼做的?我說過房租的事我會想辦法,你為什麼不相信我?你
就是看準我不行,是不是?是不是?」

  羽瑤無助的抓著一團衣服,極力搖頭:「不是這樣的,你先聽我解釋——」

  「你還有解釋!我說過我何孟凱絕不再用黎千寒一分一毫,你聾啦!還是耳
朵有毛病聽不見?要不要我現在再強調一遍!」

  他突然出手捉住她臂膀,使勁搖晃。

  「我不用靠他施捨,也不必他替我養老婆,聽見沒?」

  羽瑤在他的搖晃中流下眼淚。

  「孟凱,你說話要憑良心。

  千寒哪一次幫我們不是義不容辭、盡心盡力的?我們感激他都來不及了,你
還——」

  「你當然感激他。

  他就像神一樣,每次在你走投無路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他;我說房租的事我
會解決你當笑話,我甚至不及黎千寒所帶給你的安全感來的實際,你寧可信他也
不信我。

  你說,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麼?比一個屁還不如!」

  「不是我自己去找他的。

  好幾個月了,我們兩人都沒收入來源,這情形千寒一清二楚,他想也知道我
們已經撐不下去了。

  所以他才藉故約我見面,其實是要拿點錢讓我應應急。」

  羽瑤淚如雨下,嗓子都哭啞了:「自從上次你和千寒打了一架,把什麼狠話
都說盡了。

  千寒不想你為賭氣而誤了正事,這才瞞著你私下幫我們渡過難關。

  千寒都能不計前嫌,你為什麼還要跟自己過不去?」

  「是他跟我過不去才是!」

  他大吼。

  「好聽是說替我介紹工作,結果呢?不是做工頭累得半死,就是那種悶死人
的閒差,每天像白癡一樣任人指東喊西的。

  他哪一次替我介紹過像樣的工作?他根本是故意糟蹋我。

  是呀!他高貴就能穿得人模人樣、坐辦公室吹冷氣,我命賤就活該看人臉色
!」

  「孟凱,你公平點。

  他並沒這義務為我們做任何一件事,他甚至可以不管我們死活。」

  聽他這番話,真教她傷心透了。

  孟凱自己條件有限,豈能怪千寒不力?人家已經仁至義盡了,孟凱還想怎樣
?是不是要介紹他去當大老闆他才滿意?「哼,有你在他怎會不管我們死活?就
算他不為我、也會為你設想。」

  「你又想說什麼!」

  她忍不住哭喊出聲。

  為什麼孟凱總要惡言傷人?「黎千寒那小子喜歡你,別說你一點點都感覺不
出來,我只是不想當面拆穿他而已。」

  孟凱終於忍不住說了。

  「他捨不得你吃苦,才會這麼慷慨,要不你以為他真有那麼大方,前後加起
來幾十萬,換做一般人早追討過八百次了,誰還會像他不吭不響的?」

  「你不要冤枉人!千寒是念在你和他兄弟一場,不願為難我們,你不該扭曲
他的好意。」

  「好意?是別有用心吧!」

  他冷笑。

  「好人好事他全做盡了,我這樣樣差他一大截的廢物,相形之下更加一無是
處。

  他現在就等你哪天覺悟轉而投靠他,美人在即,他也不算白忙一場。」

  話才說完,一個耳光迎面飛來,羽瑤已氣得發抖。

  「你當我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何孟凱,這些年來我是怎麼對你的,你不
知道嗎?你居然可以這樣信口侮辱我,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你——你——」

  一動氣,羽瑤覺得頭昏眼花,全身發軟。

  孟凱見狀大驚,趕忙攙扶著她:「羽瑤,你怎麼了?我——我該死!我嘴壞
!你曉得我這個人有口無心,你千萬別當真;我發誓,我絕對沒有侮辱你的意思
。」

  不到三秒鐘,他像換了個人似的。

  之前的暴躁苛薄盡收,現在又虛心猛賠不是了。

  「孟凱,我心裡只有你,你要相信我。

  不可否認,千寒是個很能讓女人動心的好男人,但那個女人不是我。

  當年隨你出走,我便認定你一輩子,再苦、再窮我也會撐下去,我絕不放棄
你。」

  羽瑤平靜了些,虛弱的棲息在他懷裡。

  她深知孟凱的脾氣,他本性不壞,就是衝動了些,她氣過就算了,不會真和
他計較。

  「羽瑤——」

  孟凱真想狠狠槌自己幾拳。

  他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她是如此的教人心疼啊!這樣一個妻
子,夫復何求?他竟不知珍惜。

  「我們會捱過去的。

  孟凱,我知道你一定做得到,你會有出息的;現在的不順利只是過渡時期,
我對你有信心,我們不會一直處於這樣的環境,你也不能放棄自己,知道嗎?」

  「我絕對不再讓你吃苦了。

  我要保護你、還有我們未出世的孩子,我要你們母子倆過最好的生活,永遠
脫離貧窮。」

  是的,貧窮;永永遠遠的脫離。

  孟凱內心吶喊:我一定要賺到很多錢,很多、很多的錢——大概從畢了業以
後,風波就沒再像此刻這麼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閱讀一本書過了。

  她站在書局的「家庭與婦女叢書」

  陳列櫃前,專心的程度簡直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四周來往的行人完全影響
不了她。

  不用說了,她看的書當然和孕婦有關——妊娠育兒百科大全。

  書名挺唬人的,百科大全呢!她豈能錯過?一會兒還得買回家徹底研究一番
不可。

  三個孕月(八~十一周)關於母體變化:較二個孕月(四~七周)時出現的
變化更為明顯,骨盆腔裡的內臟血液聚集,可發現充血與淤血。

  在三個孕月末,子宮已增長到相當大,開始壓迫前面的膀胱。

  因而孕婦多有排尿間隔縮短、次數增加、或者總是排不淨和膀胱中有餘尿的
感覺。

  怪不得!她一天到晚老跑廁所。

  此外,還容易產生毫無原因的便秘或腹瀉。

  風波冥想一下——嗯,這毛病好像還沒找上她。

  關於胎兒發育與子宮增大:這一期間,胚胎迅速發育,身長約8~9cm,
體重近20g,胚胎已初具人形,能分辨男女外生殖器,心臟等內臟器官也開始
成形。

  哦?她不禁偷偷輕撫腹部:媽咪的BABY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呀!會像爹
地還是像媽咪?她忍俊不住,噗哧笑了出聲——咳!咳!她連忙硬拗成咳嗽聲,
旁邊好像有人在瞄她了。

  她真像白癡,一個不知在暗爽什麼的白癡。

  進入三個孕月,可聽見胎兒心臟跳動聲,利用超聲斷層診斷法也能驗證胎心
跳動。

  為此,容納胎兒的子宮也增大到拳頭大小。

  看到這裡為止,一切輕鬆愉快;但接下來的四個孕月部分——妊娠反應會在
這一階段減緩不少,心情也較明朗舒暢;孕婦可感到乳房增大——這個好!她一
直嫌自己不夠『雄偉』,這下懷孕還兼免費隆乳,一舉兩得。

  乳頭周圍發黑的乳暈更加清晰——風波猛地瞪大眼睛。

  發黑的乳暈?不會吧!那——那多不美觀啊!黑黑一坨的,好醜。

  唉,沒辦法。

  她不喜歡也不行,就當這是母親為子女犧牲奉獻的開端吧!有個人正在接近
她當中,她渾然不覺。

  往後翻了幾頁,立刻有一行字緊緊捉住她的視線。

  妊娠中期孕婦性慾大增——真有此事?風波大感興趣,迫不及待住下看。

  妊娠初期會不會因性交而導致流產呢?至今尚無定論。

  但若有過流產經驗的孕婦,在受孕的前三個月最好能夠避免劇烈的性交,以
策安全。

  許多孕婦在進入妊娠期中(四~六個月),常發現性慾大增,她們對於性愛
樂趣與高潮的享受,甚至高過未懷孕以前。

  由於此階段骨盆腔內血管增加,使得充血較往常厲害;同時,在受到強烈的
性挑逗或高潮之後,充血也不像平時一樣迅速消退。

  這種殘存的充血,加上子宮、胎兒所施於骨盆腔的壓力,使孕婦隨時都有正
接受性刺激一般的威受。

  所以,有部分懷孕前從未經歷過性高潮的女性,在這時期,才真正品嗜到高
潮的滋味。

  風波感覺自己的臉燙燙的,也不知在尷尬什麼,整張臉都埋進書裡頭了。

  上次那種像有一道電流奮然貫穿全身,彷彿五臟六腑皆在瞬間痙攣了起來,
她差點以為自己是不是快死了,忘形的驚叫出聲——她有些沮喪。

  叫什麼叫嘛!就不能忍耐一下嗎?說不定會留給黎千寒一個不好的印象,認
為她是那種大驚小怪的笨女人。

  此處所指的性高潮,並不單指由性器官直接接觸發生的高潮而已。

  凡是其他能引起孕婦高潮的所有行為,例如接吻、擁抱、愛撫。

  都可以造成同樣的效果。

  其實,健康正常的孕婦只要符合以下三個條件,盡可安心享受性生活,直到
分娩來臨。

  這三個條件是:(一)性交時,不感到疼痛。

  (二)胎膜完整,子宮口未開,尚未破水。

  (三)沒有陰道出血。

  算了,反正她大概也沒什麼性生活可言,研究那麼清楚幹嘛!「如果太太基
於無知的恐懼心理,一味拒絕先生的性要求,可能會引起夫妻間的衝突——」

  咦,這一段怎麼變成有聲書了?風波一陣驚嚇,整本書都飛出去了。

  漂亮!有人反應敏捷的接個正著。

  「這一篇看得特別久——你對這方面很有興趣?」

  黎千寒翻了翻被他及時救起的書。

  風波幾乎給嚇得魂飛魄散。

  他怎會出現在這裡?原來剛才念著那段句子的人就是黎千寒!他到底站在她
身後多久了?她竟然一點也沒發覺。

  嚇死她了——「嘔!」

  「嘿!千萬不要,你別每次都拿這玩意兒當見面禮,我可吃不消。」

  他一聽見風波『嘔』的聲音,火速向後跳開一大步。

  她緊緊捂著嘴瞪他。

  都是被你嚇得想吐,你還敢說風涼話!只要情緒一起伏震盪,她就會覺得反
胃。

  現在好一點了,她慢慢放下手:「奇怪,你在這裡幹嘛?」

  「書局這麼大間,人人都能進來,有什麼好奇怪的?」

  他聳聳肩。

  「你偏要出現在這一區、這一櫃就夠奇怪了。」

  風波指指『家庭與婦女叢書』幾個大字。

  「我不知道這裡有什麼書適合你看的。」

  「那你呢?因為你找到一本很適合你的書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故意揚高手中的書。

  她心臟一跳。

  「隨便看看犯法嗎?」

  「你的『隨便看看』讓我站得腿都酸了。」

  他唇際還是掛著一副欠扁的笑容。

  「黎先生,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偷窺行為是很要不得的?」

  「我光明正大站在你旁邊,哪裡是偷窺?是你自己太投入沒發現罷了。」

  他又故意擺動那本風波越看越刺眼的書。

  「『妊娠育兒百科大全』——哦,孕婦專用的參考書。

  你看這個?」

  「我幫同事看的!」

  風波脫口而出。

  「對,沒錯,我正是幫同事看的。」

  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黎千寒內心竊笑。

  她似乎很滿意自己這個遜斃了的借口。

  「你同事自己懷孕不來看,你這局外人來看什麼?回去背給她聽?」

  他嘲弄的笑。

  「我天生熱心這也礙著你?」

  她從鼻裡哼氣。

  「當然不。

  而且我還要向你學習呢!」

  他別一下腦袋。

  「走,去結帳。」

  「結帳?你要結什麼帳?」

  她一臉莫名其妙。

  「這本育兒大全啊!我想買下來送給你『同事』。」

  他在最後兩個字加重語氣。

  「喂!你有病呀——」

  她追上已走到櫃檯的他。

  「你又不認識人家,人家也不認識你,你幹嘛送東西?喂!我說話你聽見沒
?」

  沒人理她。

  店員都把書給包裝妥當了。

  「給你。」

  黎千寒微笑,黑亮的眸子正在發光。

  「我?」

  「請你轉交給你的『同事』,告訴她相逢自是有緣,不用謝我了。」

  風波被動的隨他走出書局,望著手裡的書發呆。

  半晌才嚷:「誰跟你相逢啊?你見過人家嗎——」

  「綠燈了,先過馬路再說。」

  他握住她的手就直往對街走去。

  不對呀!我幹嘛跟他過馬路?「黎先生,我和你不同路,我走另一邊。」

  話說完,人也到對街了。

  真是的!他這個人怎麼都不聽別人把話說完?「黎先生,我說我們不同路嘛
!害我又要過一次馬路了。」

  「我們同路。」

  他將面前墨黑色的車子門打開。

  「上車吧——對了,你別再叫我黎先生了,怪不自然的。」

  「不叫黎先生叫什麼?還有,我幹嘛上你的車?」

  「既然我們並不生疏,你就別太見外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他走近她,緊鄰她身邊,附耳低語:「你還不上車?」

  風波機靈的向後退一步——她背部是什麼東東?他繞過來圍堵她的臂膀!「
又想逃?同一招式用久了也會失靈。」

  他雙手扶在她肩上,風波的耳背幾乎能感覺到他說話時口中所呼出的熱氣。

  她冷不防打起一陣哆嗦。

  「我是專程來逮捕你的;你說,我會任你輕易跑掉嗎?」

  黎千寒似笑非笑的說。



  第四章


  受不了,風波再也受不了了!「你帶我到你家幹嘛?」

  她大聲問。

  搞什麼嘛!一路上就看黎千寒臉上帶著賊兮兮的笑容,他哪根筋不對了?「
下車不就知道了?」

  他挑挑眉,表情莫測高深。

  「你到底耍什麼把戲?」

  她悶悶的問。

  他都替她開車門了。

  沒辦法,風波只好硬著頭皮下車,隨著他走入大廈裡。

  「要說耍把戲——我可得跟你討教討教了,我還差你一大截呢!」

  他朗聲的笑。

  抵達電梯以前,黎千寒突然問:「你覺得我這裡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就是環境、居住品質,你認為如何?」

  風波意思意思的環顧四週一下。

  「還不錯啦!我第一次來又不熟,反正——不錯,不錯啦!」

  她敷衍的答,心不在焉的。

  黎千寒斜睨著她,心想:「你再裝嘛!第一次來?就看你還能裝到幾時?」

  他趁機打量她。

  風波今天穿著一套鵝黃色洋裝,款式簡單素雅,棉絨質地包容著女性獨有的
凹凸曲線,服貼膝上的裙擺,不掩一雙勻稱白淨的長腿,細膩的腳踝底下蹬著高
跟鞋,走起路來有種不由自主的擺臀動作,十分嫵媚,也很吸引人——想到哪去
了!黎千寒一愣,使勁摔一下頭。

  他怎麼會看見她的臀部?因為他一直故意放慢腳步越走越慢,而有個心浮氣
躁、智商正在迷亂中一點一滴流失的糊塗蟲,卻越走越快。

  這下倒變成了反客為主,好像是風波在前方引路。

  這叫第一次來?「你到底想做什麼?」

  進了電梯,她忍不住又問。

  「你怕我會吃了你嗎?」

  他凝視著她反問。

  她在他的目光下血液循環特別旺盛,而且全集中到臉部來了。

  「我怕什麼?有事的話我一定會去咱們那幢辦公大樓替你免費宣傳,除非你
明天開始不想在那裡出入了。」

  她倔強的頂回去。

  「所以呢,你也不必太緊張,我不過想驗證一些事情,需要你來協助我。

  就這麼單純而已。」

  他笑說。

  她那張圓圓的臉蛋,泛著一絲紅光,很可愛、很俏皮的感覺。

  光滑柔嫩的肌膚幾乎看不見毛細孔,有著水亮清新的特質;她是個相當漂亮
的女孩子,美在她的真、她的純。

  為什麼他過去從沒注意到這個人?同一幢大樓,每天進進出出,他竟會忽略
她的存在,他的粗心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或者,他那時太將心思放在羽瑤身上,以至於漠視了一切。

  他對羽瑤——那份模糊的感覺自己也說不上來。

  他喜歡她,但這是愛情還是同情?望著眼前的風波,他內心是複雜而新奇的


  照理說,他們並不熟稔,可是他對風波一點也不覺得生疏,彷彿相識已久,
就像久別重逢的故人。

  他幹嘛老盯著她不放?風波被他看得手腳都不知該擺哪裡了。

  他倚牆而立,雙手交疊抱胸,柔和的眼神將她包圍其中。

  優美的唇線牽引出一道深藏不露的神秘笑容,漸漸向上擴散至黑亮瞳孔中,
然後因笑意而半瞇了眼。

  如果那一晚的『落跑』佳人就要呼之欲出,這表示什麼?黎千寒快當爸爸了
?他有種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孩子的感覺,這件事完全不在他預料範圍之中。

  一次就中獎了,她也實在不走運。

  黎千寒臉上的笑容意思有兩種:也許是受了羽瑤的影響。

  他一想起風波肚子裡懷有他的骨肉,這份感受居然還滿不錯的,完全不因未
做好當爸爸的心理準備而排斥。

  再者,還好是風波。

  正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還好是一個能令他蠢蠢欲動、越看越滿意的女孩子
,如果對方是那種激不起他任何興趣的人,問題就比較棘手了。

  風波一臉狐疑。

  他好像很樂的樣子,高興什麼?她一顆心還是怦怦跳個不停。

  自己也真是的,嘴巴說不來兩條腿倒緊跟著人家不放,她這麼半推半就的好
虛偽哦!其實是自己愛跟來的,當她望著黎千寒那副教她神魂顛倒的帥帥模樣,
整個人已被催眠得差不多了。

  沒原則的笨女人!風波真想哭。

  「怎麼站著?我不請你坐你還不敢坐是嗎?」

  看風波一進門就呆立原地不動,他被她窘迫的表情惹得想笑。

  「就當你自己家一樣,別太拘束。」

  不拘束才怪!只要風波一想起此處是製造她肚子裡小BABY的『第一現場
』,每根神經都緊張得打結了。

  活該!自投羅網。

  她這種人實在不值得同情,自做孽不可活,誰叫她要來呢?「麻煩你倒杯水
還是飲料什麼的給我,我覺得有些口渴。」

  真的,她口乾舌燥的厲害,連吞嚥口水都困難,她怕接下來又要反胃了。

  他走進廚房,端出盛有黃澄澄液體的玻璃杯遞給她。

  「既然已經把你拐到這裡,我也不怕你跑了。

  不如我就開門見山——」

  他像開始干正經事的樣子了。

  開什麼門?又見什麼山?她還是先喝口冷飲潤潤喉比較重要。

  「風波,你懷孕了,對不對?」

  『噗』的一噴,柳橙汁從她口中飛出去,呈放射狀附著在黎千寒淺色襯衫上
,其中還有一、兩行液汁逐漸下滑當中。

  兩人同時一愣。

  「你跟我每一件衣服都有仇是不是?」

  黎千寒無可奈何的沉吟。

  她那張美麗誘人的小嘴怎麼老是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而且每次的目標
絕不會錯過他。

  「對不起,對不起。」

  她胡亂抓起一堆面紙幫他擦拭。

  「這也不能怪我呀!誰叫你那麼會挑時間,上次這樣、這次又——」

  「這次保證不一樣了。」

  他握住她雙臂,阻止她擦拭的動作。

  「先回答我的問題,別管這點小事了。」

  「回——回答什麼嘛!」

  「羽瑤都告訴我了,就是和你在婦產科聊天的那個女人。

  是你自己告訴她你有近三個月的身孕,還不承認?」

  這就是長舌的下場!古人說『多行不義必自斃』,換作她應該是『嘴巴不牢
必自斃』才對。

  「我若是說我——我跟她開玩笑的,你信不信?」

  她小聲問。

  「你以為呢?」

  他冷笑,捉住她雙臂的手使點力,將她再提向自己一些。

  「我真的是無聊開開玩笑嘛!」

  「哦?那我現在閒得發慌,也滿無聊的。

  就用這時間再陪你走一趟婦產科吧!」

  「不要!我不去!」

  「給你兩條路走。

  自己說實話;你不說也沒關係,醫生的診斷書會替你說話。」

  風波咬一咬唇,豁出去了。

  「是,我懷孕了。

  你知道又怎樣?買串鞭炮來為我慶祝嗎?關你什麼事呀!還一副打破沙鍋問
到底的樣子。」

  「你敢發誓不關我的事嗎?」

  真搞不懂這小妮子倔個什麼勁兒?「那一晚從我在PUB、然後喝醉,一直
到送我回家的人,不是你是誰?」

  風波瞪大的眼珠差點掉了出來。

  光是憑他如此精準的聯想組織力,她就該為他起立鼓掌了。

  要照他的邏輯,滿街孕婦都能當作與他共度一夜情的涉嫌人了。

  「什麼喝醉、什麼送你回家,我聽不懂啦!」

  幹嘛不敢承認?這是個好機會啊!不知道,風波就是覺得好丟臉。

  一般正常男女的發展是:相識→約會→身體上的接觸(如:握手)→親吻→
肉體關係(能等到洞房花燭夜只怕寥寥無幾吧!)

  可是,她跟正常情形完全對調過來了。

  既然不正常,她怎好意思承認?「風波,你是個很失敗的演員,多虧你不靠
這一行混飯吃。」

  他竟然還恥笑她。

  「就從頭說起好了。

  當我車子一抵達大廈門口時,你立刻知道這裡是我家,我有告訴過你這裡是
我家嗎?你要是沒來過又怎會知道?」

  「我曾在無意間看你從這裡出入嘛……せ,純屬巧合,老天正好安排我那一
天經過這地方,而我也看見了,這都不行嗎?」

  這說法有一半符合事實,所以她說得還算流暢。

  「好,算你有理;接下來看你怎麼解釋。」

  他胸有成竹的,得意的樣子像抓到了她致命把柄似。

  「一層樓有三戶住家,左邊兩戶;右邊一戶。

  剛才你一走出電梯毫不猶豫就站在右邊這一戶等待我開門,請問——你也曾
在『無意間』看過我進這屋子嗎?千里眼小姐。」

  「我——」

  她彷彿咬到舌頭,支吾半天答不上來。

  「這下怎麼了?你不是很有理嗎?再編一個來聽聽看。」

  他挑釁的揶揄。

  事到如今,承認就承認吧!是她自己不謹慎露出馬腳,都已破綻百出,狡賴
也沒用,雖然還是覺得很丟臉。

  「原來你今天是有預謀的,你就等著看我出醜,對不對?」

  她仍有不甘,承認得好勉強。

  「你一開始承認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他笑得傲慢,這場競賽是他佔上風。

  不過,他接著又問:「為什麼不肯承認事實?」

  風波不答反問:「你從什麼時候知道是我的?」

  她突然恍然大悟的叫:「你那一晚就記住我的長相了?怎麼可能?你喝醉了
呀!」

  「不!不對!那一次我們被困在電梯裡你也沒認出我來啊!」

  黎千寒『熱心』的為她解惑。

  他冷不防一出手將十指埋人她髮絲,撐住她後腦勺:「可是我認出了你的味
道,這香味我記得太清楚了,至今難忘。」

  風波感覺自己腦袋被後方的力量推向前,他一傾身將臉湊近她頸項輕嗅,低
聲喃喃:「就是這味道,一模一樣。」

  風波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暱舉動嚇得差點昏倒,用力推開他,歇斯底里的吼
叫:「你——你有神經病呀!我又不擦香水,頂多有殘存的洗髮精或沐浴精的味
道,這種東西超市隨處都買得到,和我用相同的品牌、留有相同味道的女人滿街
都是。

  你拿這個作為依據,太可笑了吧!」

  「可笑?一點也不。

  我不是已經猜到了嗎?而且命中率高達百分之百。」

  他攤攤手,像是理所當然的。

  「同樣的香味經由各人體溫傳導而有所變化。

  對我來說,你身上那抹體香是獨一無二的,我又怎會誤判呢?事實證明一切
,你不得不相信。」

  總覺得他——他說得好曖昧哦!風波耳根都發熱了。

  「你是小狗嗎?鼻子這麼靈。」

  他笑而不答,默默望著她。

  風波像是被罰站的小學生,不知所措的僵立著。

  好吧!如他所願把話全說開了。

  問題是,那又怎樣?只換得她更多的窘迫和尷尬,她真嫉妒他還那副老神在
在的模樣。

  「別一直站著。

  孕婦該多休息的,不是嗎?」

  他忽然說。

  風波紅著臉乖乖入座。

  這時候提懷孕的事——好怪!不自然到極點了!很不幸的,他偏愛哪壺不開
提哪壺。

  「如果這件事不是我自己發現的,你會告訴我嗎?」

  「我還沒想過這問題。」

  她實話實說。

  「況且,說了也不見得有用。」

  他皺眉。

  「為什麼?」

  「你可以死不認帳啊!」

  她明白道出想法。

  「那一晚的事純屬意外。

  在這之前大家都不認識,結果突然就——十個男人大概有八個會逃之夭夭吧
!」

  偏偏我是另外那兩個其中之一。

  黎千寒也有他的不解:「照你這種想法,我倒是好奇。

  你會怎麼處理懷孕的事?」

  她咬咬唇,硬著頭皮說:「那就順其自然羅!如果孩子要我這個媽,穩穩當
當一直待在我肚子裡的話,只好生了。」

  他無法不訝異。

  「你沒想過乾脆拿掉,一了百了?」

  「我不拿!除非孩子自己選擇不要我,否則我絕不會放棄他的。」

  她的堅定無與倫比,沒人會去懷疑她這份決心。

  「然後呢?」

  「然後什麼?」

  「該算上一半功勞的我,你預備怎麼處置?」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沒地位。

  風波瞅著他,一臉無辜:「不知道,看緣份吧!」

  好個緣份!他簡直哭笑不得。

  他搖頭歎息。

  「我今天終於發覺,女人真是自私。

  胎兒不過是必需借由母體成長,這才暫住在女人子宮裡;結果,你們全將他
視為所有物,孩子變成是你一個人的。

  別忘了,沒有男人鼎力相助,你們女人哪來的孩子?」

  想邀功也不必這樣!風波面紅耳赤的嘟噥:「你要我跟你說聲謝謝嗎?」

  「不客氣,樂意之至。」

  他笑得絕頂可惡。

  她有些惱羞成怒。

  怎能任由他調侃呢?「黎千寒,看來你還弄不懂許多問題,當然有心情說風
涼話了。」

  她繃著小臉兒加以訓斥。

  「我未婚耶!就是沒有老公,就是挺個大肚子必需承受壓力和異色眼光的那
種未婚媽媽,你到底知不知道呀!我光是想怎麼向我父母開口說這件事,就已經
一個頭兩個大了;你倒好,樂得輕鬆真是不錯啊!」

  就像某食品廣告詞——打開話匣子嘴巴停不了,她劈里啪啦的說一大串:「
女人自私?女人是天生的倒楣鬼!同樣一件事,男人做完就OK了;女人呢?後
面不知道還有沒有幸運大獎等著,靜待揭曉的那一刻可真是刺激啊!從小到大,
我這個人一直是沒什麼運氣的。

  小學分配座位時,我怎麼抽都抽不到全班最帥的那個男同學隔壁,不知換了
幾百次座位,就沒一次輪得到我。

  國中三年,班長寶座全是以一票之差落選,三年都這樣耶!我實在想不透為
什麼。

  聯考放榜我也上不了第一志願,更念不到自己喜歡的科系。

  出了社會,跟著同事們起哄進場玩股票,得意沒幾個月我就住到『套房』裡
頭去了,辛辛苦苦存的錢——天啊!我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掃把,為什麼運氣這
麼差?刮刮樂永遠是銘謝惠顧,就連統一發票我都只有中過兩百塊而已。

  總結上述經驗,凡是有牽涉到機率性的事情最後都會和我擦身而過,我深信
這次也絕不例外——才怪!」

  風波嗓子一哽,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終於也輪到我了,卻是這種事;反正老天爺看我不順眼就是了。」

  這男人真討厭,又讓她想起傷心事了。

  股市大跌,咱們英明偉大的政府拐跑了她大半積蓄,每當一想起白花花的銀
子就這麼沒了,不免悲從中來。

  她哭了?黎千寒嚇了一跳。

  看不出她有委屈的樣子,怎麼自己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嘿,你別這樣嘛
,我又沒說不認帳,你緊張什麼?」

  他以為風波是為懷孕而傷心,上前擁著她的肩輕拍安慰。

  「誰緊張了?本來就沒期望過你會認帳。」

  她抖抖肩膀,企圖抖開他的手。

  她揉干眼中的淚——怎麼還甩不掉他那像沾了強力膠的手?由他掌心所傳來
的溫熱幾乎灼傷了她。

  雖然兩人曾經有過肌膚之親,但過了這麼久,加上那次的情形又比較特別,
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那就是你對自己沒信心了。

  你不覺得我會被你的美色所誘惑嗎?」

  他反而加重手勁。

  「誰——誰誘惑你呀!我從頭到尾坐在這裡動也沒動,是你自己粘過來的。


  她一慌乾脆直接推開他。

  他笑一笑。

  「那表示你道行高,什麼都不用做我就投降了。」

  他說投降?風波忍不住問:「你當真?」

  「為什麼不?」

  他挑一下眉。

  「既然我的孩子選中了你,我這做爸爸的一定支持到底。」

  風波可不高興了。

  他剛才不是說被她美色所惑?怎麼又變成了奉兒女之命?「我不稀罕你這種
支持,多餘。」

  她不屑的冷哼。

  「如果你以為我會拿懷孕的事當作手段,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火氣這麼大不利胎教哦!還有,我的話只說了一半。」

  他又將十指深入她柔軟微卷的發堆裡,輕輕的順著、撫著。

  「風波,我很高興是你,而不是任何一個會使我在事後後悔不已的女人。」

  他似乎很喜歡用這種方式接近她——緩緩與她抵額相對,然後深深凝眸。

  風波僵化的幾乎可以聽見自己骨頭的喀嚓聲。

  他想幹嘛?他越來越逼近,好像——好像就要吻上她了。

  風波和上次一樣緊張。

  耶?怎麼沒有?原來他的目標是在她的面頰。

  有點失望——她真是沒得救了。

  他細碎的吻爬上她耳畔,喃喃地:「耽誤了這麼多的時間才找到你——你說
,我們是不是該好好培養一下感情?」

  他言語間的熱氣引起她陣陣酥麻。

  她覺得自己就快融化了:「培養感情的方式有很多種,不一定要這樣啊——


  混合著淺淺的嬌喘音調,連她自己聽了都覺得沒說服力。

  「我還是比較喜歡這種方式。

  我想,你應該也和我一樣,不是嗎?」

  「才不是——」

  她的口是心非被迫在他送上的熱吻中結束。

  他將她攔腰一抱,輕輕推向沙發,以利兩人能配合得更加完美。

  他不疾不徐的挑開她的唇瓣,探索的舌勾引著她與他深入纏綿,柔柔的流轉
、細細的周旋。

  風波生澀的回應他如火情挑,而他不住的攻勢像是非將她墮人慾海深處為止


  風波情不自禁由喉中發出呻吟,提高自己雙手反摟著他的脖子。

  她渴望擁抱他,緊密而放肆、毫無顧忌的抱著他。

  這個吻彷彿持續了一世紀那般長久——他依依不捨的稍微放開她。

  風波光潔的臉蛋紅潮未褪、星眸如醉,看得他一陣怦然心跳;這是個全新的
感受,和上一回的模模糊糊有很大的不同,越是清晰透明,越是震撼非凡。

  「有件事,我很納悶。」

  他定定的俯視她。

  「那晚——你是第一次吧!為什麼?對你而言,我不過是個陌生男子;你這
麼做值得嗎?」

  風波臉紅得像柿子。

  「不要問。」

  「為什麼不能問?」

  她將自己的手從他脖子上收回,只為了摀住現在已經不叫柿子,而是比較接
近紅面關公的『羞羞臉』。

  「都說別問還一直問!」

  她低嚷。

  「我就是要問。」

  他毫無同情心的捉開她遮羞的雙手。

  她連整個頸子都紅了。

  會有什麼事能教她如此難為情?那他更不得錯過了。

  「快說!」

  「不說!不說!發誓不說!」

  還發誓咧!「你到底說不說?」

  他語氣帶有威脅。

  「不——說。」

  她故意一字一字放慢速度急死他。

  她可真頑固,一副好像說了會要她命似的。

  算了,他放棄了。

  只是仍有幾句不甘就這麼打退堂鼓的戲言:「還會有什麼?不就是你對我一
見鍾情,決定以身相許;再不然每天出入同一幢大樓,你可能從不知多久以前就
開始暗戀我了——哈!」

  他當真哈哈的笑了。

  只是,風波的表情為什麼一下子變得比苦瓜還苦?此外,每兩秒鐘換色一次
,有尷尬、有委屈、有難堪——驀地,他趕緊嚥下已衝到嘴邊的笑聲。

  「我隨口說說的——不會吧!這樣也能被我說中?」

  「你笑吧!盡量笑個夠,我沒關係的,無所謂。」

  嘴裡這麼說,她那怨歎的模樣擺明寫著:很有關係,很有所謂。

  「風波,我絕對沒有取笑你的意思。」

  他一把擁她入懷,拾起她的手放在唇上吻著。

  「相反的,我覺得非常高興,非常榮幸;不過,倒是有一點失望。」

  「失望?」

  她不太有把握地瞅著他的神情,自然流露出一抹嬌俏的媚態。

  她真美!彷彿像個可愛的洋娃娃教人愛不釋手。

  要說一下子就陷入愛得死去活來的地步當然誇張了點,但千寒對她實在有說
不出的喜歡。

  「你始終不願採取主動,白白誤了一椿好事,我怎麼不失望?女追男隔層紗
,我一定會乖乖臣服,甘心被你所擄獲。

  你看,我現在不是已經作好任憑你處置的準備了嗎?」

  抱著她柔軟的身子,感覺真好,舒服極了。

  風波望著他還煞有其事的閉上眼睛,全身放鬆,擺出一副『逆來順受』的p
ose,她忍不住想笑。

  然而,笑過之後,風波頓時百感交集。

  這不是夢嗎?戀慕多時,如今算不算開花結果?她感覺得出來,黎千寒對她
有著相當喜愛的程度;這份體認幾乎使她樂昏頭,像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正籠
罩著她。

  甜甜微笑的唇,摒棄無謂的矜持,吻上了他。

  正當兩人如癡如醉、打得火熱之際,門鈐聲卻在這要命的一刻響起。

  風波嚇一大跳,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奮力推開他。

  沒料到她會有這麼強烈反應的千寒,『碰』的從窄小的沙發上滾落地面。

  「你有必要這麼激動嗎?不過是有人按門鈴啊——好痛!」

  千寒背後和茶几撞個正著,痛得他腰桿都挺不直了。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時驚嚇過度,所以才——對不起嘛!」

  她趕忙去扶他。

  「我不會有老婆來捉姦的,你怕什麼?真是敗給你了。」

  他搖頭搖得好無奈。

  明明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她卻搞得像在偷情。

  而且還命中他的要害。

  她可知腰部對一個男人有多重要嗎?以後她就會瞭解了。

  他有些懊惱的走去開門。

  到底是打哪兒殺來的程咬金?這麼會挑時間。

  「孟凱?」

  他頗為意外。

  何孟凱不太耐煩的,跨步就直驅屋內。

  「你搞什麼?大半天才來開門——」

  他突然猛一閉嘴。

  因為他看見了端坐在沙發的風波,一個面帶微笑,卻笑得神經質的女孩子。

  她朝這位濃眉大眼、高高帥帥的不速之客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哦,原來如此。

  千寒,你倒是艷福不淺嘛!」

  孟凱輕浮的吹一聲口哨,無視風波的感受就消遣起千寒了。

  「你少胡說八道。」

  他和孟凱自從打架事件過後,差不多已經算是交惡了。

  「有事嗎?」

  他知道孟凱氣還沒消,找他當然不會是閒聊。

  何孟凱又多望風波兩眼——這妞兒不賴呀!黎千寒既然有她,幹嘛還對羽瑤
念念不忘?他從夾克暗袋拿出一隻鼓鼓的信封。

  「還你的,我說過不會再用你一毛錢,羽瑤也一樣,明白沒?」

  千寒不由得皺眉,沒想到他是為此而來的。

  「你有急用,就先拿著吧!」

  「不好意思,要錢我自己有,還輪不到花你的。」

  他挑釁一笑,隨手將信封袋往茶几丟去。

  千寒有不好的預感。

  「你哪來這麼多錢?」

  孟凱的賭博前科實在教人不放心,他該不是安份了幾個月又重蹈覆轍了吧!
「這你不必管。

  總之是不偷不搶,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他一臉的嫌惡,千寒擺明的不信任不禁令他光火,雖然千寒的懷疑完全正確


  「你背著我塞錢給羽瑤是什麼意思?拐個彎侮辱我?」

  「你硬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他淡淡的說。

  他不想在風波面前和孟凱起衝突。

  孟凱不甚友善的臉孔,浮現一絲古怪的笑容。

  「還有,你最好少私下和羽瑤見面;老實說,我覺得很不舒服。」

  他的樣子吊兒郎當,嘿嘿的乾笑。

  忽然又沒頭沒腦的對著始終不發一語的風波說:「把你的男人看好,小心他
飛了,到時候你想追都追不回來。」

  何孟凱就這樣哈哈大笑的離開了。

  這傢伙!簡直莫名其妙到極點了。

  「我聽見他說羽瑤——那個人是她丈夫?」

  風波好奇的問。

  雖然她並不明白何孟凱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千寒點點頭。

  一聲喟然:「他們夫妻的事,一言難盡。」



  第五章


  當羽瑤在婦產科遇到一同前來的千寒和風波,著實愣了好一陣子。

  尤其是兩人臉上尷尬的傻笑。

  風波心想:唉,早知道就換間醫院好了。

  「她是風波,我的女朋友。

  你們已經見過面了吧!」

  千寒自認這是個最簡潔明瞭的介紹方式。

  羽瑤一臉的狐疑。

  是嗎?怎麼上次大家碰在一起時,千寒好像對風波不太熟悉,這次搖身一變
就成了女朋友?含蓄的羽瑤把話擱在肚裡。

  顯得有點糗的風波淨說些風馬牛不相干的事。

  一輪到風波看診,她簡直是用飛奔的逃離現場。

  臨走前還不忘提醒千寒,最好在她回來以前將事情搞定。

  「我不管,朋友是你的,你負責解釋。」

  「解釋什麼?實話實說不就得了?」

  「我上次騙她說我結婚了呀!她八成覺得奇怪,搞不好她想歪了,以為你是
我的外遇。」

  「誰叫你要瞎掰?你自己去收拾殘局。」

  「什麼?你想見死不救啊?我是被你害的耶!我當初怎麼好意思說我未婚—
—」

  羽瑤見他們倆七嘴八舌的竊竊私語,像在爭辯什麼。

  忍不住問:「你們沒事吧?」

  「沒事!當然沒事!」

  風波的口氣誇大,哈哈的傻笑人就跑進診療室了。

  千寒瞧她那副掩不住的狼狽樣,自顧自的大笑起來。

  「你和她真的是——千寒,她不是已經——」

  羽瑤一等風波走,便迫不及待的追問,她實在太意外了。

  千寒笑意未褪,肯定的搖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

  風波仍單身,她肚裡的孩子是我的。」

  羽瑤差點沒掉下下巴。

  千寒手腳也未免太快了,之前連聽都沒聽說,現在居然要當爸爸了。

  千寒將整件事大致說一遍。

  「我的孩子就這樣來報到了。」

  羽瑤恍然明白,含笑說。

  「恭喜你,什麼時候結婚?」

  「暫時不考慮這個問題。」

  他一看羽瑤睜大眼睛,趕緊補充說明。

  「這是風波的意思,可不是我不負責任。

  她說既然發展順序出現錯誤,就該在許可範圍盡量作個調整。」

  「萬一等到肚子大了,穿起白紗也不好看嘛!」

  「反正先後不是問題,怎麼樣都無所謂,只要風波喜歡、高興,我一定全力
配合她。」

  千寒像是樂不可支的樣子,眉開眼笑,羽瑤瞧他那副准爸爸的得意狀,忍不
住的笑了。

  「廢話!孩子不是你的那會是誰的?你這死沒良心的,連這樣的話也問的出
口。」

  「我在想,也有可能是你丈夫的呀!我總得搞清楚吧!」

  後方傳來細碎的爭執聲,是一對男女。

  「我自己的生理狀況我會搞錯嗎?要不是確定是你的我幹嘛和我老公談離婚
?哼,假心假意陪人家到醫院做檢查,還以為你多體貼呢!原來你壓根不相信我
。」

  女人含怨低嚷,站起來調頭離去。

  「喂!你去哪?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男人勸阻。

  「有什麼好檢查的?既然你不想認他乾脆別生了。」

  女人已愈走愈遠。

  「我沒說不認啊!我只不過問一下而已——喂!你等等我。」

  男人趕忙追了上去。

  這段意外的小插曲令羽瑤不禁搖頭連連。

  「現代人的男女關係實在有點太亂了,怪不得醫院裡DNA的檢驗已經排到
一年後了。

  多的是當了大半輩子的爸爸最後才發現原非親生,要是能諒解倒無所謂,否
則一場家庭戰爭苦的只是孩子。」

  千寒的心莫名一跳。

  他自始至終未曾懷疑過風波,日期吻合、再加上她當時仍是完璧之身,孩子
——應該是他的沒錯吧!「什麼?你說什麼?」

  風波這尖嗓一叫,千寒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顫了一下。

  對一個不懂得前車之鑒的人而言,即使落得更慘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千寒
漸漸能體會當時在醫院那個男人的心情了。

  「我只不過問一問而已。」

  千寒決定剽竊那男人的台詞一用。

  「問你個頭!你——王八蛋!」

  不同的是風波比起醫院裡的女人粗魯多了,劈里啪啦便把他給臭罵一通。

  「停車!我要下車!」

  風波咆哮。

  她氣得這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

  黎千寒這該死的,吞吞吐吐了半天她還以為他想說什麼,沒想到居然是:「
你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我的沒錯吧!」

  沒錯吧?的確是奇恥大辱沒錯!「你何必火氣這麼大?我問問又沒惡意,頂
多是例行公事。」

  他覺得自己真冤枉。

  還例行公事咧!風波更是火上加油。

  「我管你公事私事,我說我要下車,聽見沒?」

  「風波,你別這樣——」

  「停車!停車!」

  風波伸手就抓方向盤,嚇得千寒一頭冷汗,只得在慌亂中切進路邊將車停下
來。

  「你瘋了是不?大馬路上開這樣的玩笑,就算生氣也該有個限度,犯得著玩
命嗎?」

  他也跟著火冒三丈了起來。

  現在兩人之間猶如抱著一座小火藥庫,隨時引爆。

  風波惡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推門便下車。

  「回來!」

  他也追下車,用自己身體堵住她去路。

  「一個女人家脾氣這麼沖,」

  不高興就甩頭走人,你是不是太過份了?「做賊的喊抓賊?居然還反指她過
份!「我走豈不正好?你也不必容忍我的過份了。」

  她推他一把。

  千寒再出手拉住她。

  這麼糾纏不清的實在難看,往來的行人又不是沒長眼睛,他已感覺到許多紛
紛投注而來的視線。

  「先上車再說。」

  他可不想陪她丟臉。

  將她塞進車裡之後,他繞過車頭欲到駕駛座。

  只見風波像條滑溜的魚又不安份的偷跑下車,千寒機靈的火速折返攔截。

  「你到底想怎樣?」

  風波氣急敗壞的嚷。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是。」

  未免她再次竄逃之虞,他由她腰間一攬,兩人同時進到後座,旋即上鎖。

  「你——」

  風波使勁的扳著門把,只差沒將它拆了,但是仍不得其門而出。

  「除了我手上的遙控器,否則你是開不了鎖的。」

  他得意洋洋的聲音從她後頭傳來,更引人火大。

  「我不覺得我哪裡做錯了。

  我推算應該是沒問題才對,但有些事畢竟——」

  他仍不知死活的硬說下去。

  「有些事我該問清楚,對吧?就好像我不確定你是不是還有別的男朋友,這
些難道我不能問嗎?」

  風波真是讓他給氣到頭昏了。

  「黎先生,你之前怎麼沒想到要問?你不是還興沖沖的陪我去醫院?不是還
口口聲聲說孩子你有份?你當時神智不清嗎?」

  「我從沒多心是因為我知道那晚是你的第一次,你懷了孕自然是我的孩子。


  「那現在呢?我有什麼把柄被你給逮到了嗎?」

  風波不屑的冷瞅著他,她那種挑釁中帶有示惡的態度頗教千寒不以為然。

  他一時衝動便脫口:「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已經有孕快三個月了;況且
這段日子我們都沒碰過面,我更不知道你——」

  一掌熱辣的耳光不偏不倚摑上他面頰,『啪』一聲之清脆響亮,力度可想而
知,千寒在疼痛與錯愕中呆住了。

  「更不知道我有沒有和其他男人上床,對不?這就是你接下來想問的,對不
?風波幾乎快吐血了。

  這個黎千寒太可惡了!他當她是什麼?不過,最最可恨的是下一句話:「那
你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他真的是被打不怕。

  『啪』!

  又是迎面而來一大巴掌。

  哇塞!這女人打人還會打上癮,隨手就給他兩個耳刮子,他感覺自己的臉頰
陣陣發燙,直接延燒到他每根怒意神經。

  「有啊!怎麼會沒有呢?挑中你做孩子的爹是因為我看上你的愚蠢,你比較
好騙嘛!你說,我不挑你挑誰?」

  風波被激怒的口不擇言了,意氣用事的亂掰一通。

  「你再說一次!你有膽就再給我說一次!」

  他氣瘋了。

  搞不懂自己是為風波曾經和他以外的男人上床而發火,還是為她所說的欺騙
;總之他聽了很不舒服就是了。

  「何止一次?我可以說上千百次!我說你是傻瓜、白癡,天下第一字號大笨
蛋。」

  風波的個性偏偏是吃軟不吃硬,她天生就犯硬碰硬這壞毛病。

  「好,既然你要說——」

  他捉住她雙臂將她提向自己。

  「你倒說說,他是誰?他竟認真了?憤怒之餘的風波簡直哭笑不得,她還真
是罵對了,他的確是笨蛋沒錯。

  「我不說,你逼死我也沒用。

  放開我啦!」

  她扭動著身子掙扎。

  「你最好給我把話說清楚,否則我絕饒不了你。」

  他有些發狠,兩手力量更為使力。

  風波痛得放棄掙扎,失控嘶吼:「說!說!說!你要我說什麼?問這樣莫名
其妙問題的人是你,你現在卻逼我說?黎千寒,事情很簡單,如果你覺得孩子不
是你的種,你大可別認,反正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曾對你有所冀望。

  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後悔了?放心,一切都還來得及,從此刻開始,你過你的
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井水不犯河水,你別怕我會死纏著你。」

  他猛的一窒。

  事情真有她說得如此簡單?隔著近距離端詳風波,清晰的憤怒寫在她臉上,
慍色染紅了剔透無瑕的肌膚,伶俐的眼眸跳躍著兩簇火焰,粉唇因倔傲而緊抿,
幾撮零亂的髮絲散落前額,那抹淡淡的風情在情緒激動的突顯下,彷彿使她整個
人都亮了起來。

  他的心隱隱輕顫,為她。

  結果她卻說現在一切還來得及。

  來得及嗎?在他心動之後。

  他有些懊惱。

  本來不是好好的?他為什麼忽然猶豫了起來?全怪醫院那一對『挑撥離間』
的男女!「告訴我,你剛才說的話只為了氣我,那都不是真的。」

  他放緩聲音。

  休想!高興損人就信口開河,你當我天生受氣包嗎?風波心裡依舊憤憤不平


  「黎千寒,你要是對我有所懷疑,大家不如趁早撇清關係;說實話,我風波
不是非你不可,就算再替孩子找個爹也難不倒我。」

  她朝他冷笑。

  他的呼吸變得混濁——這個可惡的女人!「你到底是為自己找老公還是為孩
子找爸爸?」

  他沉著嗓說。

  「有差別嗎?只要是男人都能擔任這兩樣工作。」

  她不屑的『哼』了一聲。

  「除了你說的『工作』,我對你還有什麼特殊意義?」

  她別過頭。

  「沒了。」

  「沒了?」

  他毫不客氣扳回她的臉。

  「你太健忘了,看來我有必要提醒你。」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說。

  「是誰在背地裡偷窺了我好一陣子?是誰一個不小心就暗戀上我了?又是誰
在月黑風高的夜晚、不計後果,當下決定以身相許——」

  「停!」

  風波情急之下,出手摀住他的嘴。

  「黎千寒,你夠了吧!」

  吵不贏人家就用挖苦的,真是卑鄙!他拉下她的手之前,順帶在她掌心印上
一個吻。

  揶揄的道:「你也會害羞?剛剛不是很凶悍、很大聲嗎?怎麼現在臉紅得像
顆柿子?」

  風波更加惱羞成怒了。

  無故挑起事端的人是他,冷嘲熱諷的人又是他,她沒道理一直屈居下風吧!
「你想恥笑我就大大方方的笑啊!你以為我在乎?女人上男人的床就一定吃虧嗎
?你要搞清楚,是我在享用你,而不是只有你快活的份,真正佔便宜的是誰還不
知道呢!你用不著洋洋得意。」

  風波這次真的有些口不擇言了,言詞大膽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千寒約有三秒鐘腦筋不得運轉——頭一回聽見女人當著他的面說『我在享用
你』,他突然有種自己像極了男妓的感覺。

  「你還是不是女人?這樣的話也好意思說得出口?」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

  「為什麼不好意思?女人就不能有性慾上的需求?或者有也不被允許表現出
來?難道只有男人才可以四處獵艷?你這個迂腐、自私自利的變態沙豬!」

  媽的!竟說他是變態沙豬?再任她囂張下去,只怕祖宗八代都不夠她罵了。

  「既然你這麼懂得享受,為什麼這幾天都不讓我碰你?還說什麼男女一旦有
過肌膚之親,每次見面就只會急著上床,你不要這樣空泛的關係。

  全是屁話!你要真像你自己所說的那麼豪放,就拿出幾分本領讓我見識見識
——」

  他的怒吼未盡,只覺整顆腦袋突然一沉,直撲上兩片柔軟的唇瓣。

  他猛一大震——他怎麼也想不到風波竟會壓下他的頭強吻他。

  他真的被強吻蹂躪了。

  風波又咬又啃的,他幾乎要懷疑嘴唇是不是快破皮了。

  她到底懂不懂什麼叫接吻呀!誰會像她用這麼爛的技術吻人?不過,技術雖
爛,也有點痛,但——嗯,感覺不壞,被女人『餓虎撲羊』的滋味還挺新鮮的,
他不介意就這麼讓她強暴得逞。

  風波可能一時找不到以最殘暴的方式『欺凌』他,不斷忙碌的調整自己角度
,兩具軀體就這麼產生多次的磨擦,千寒都快被她搞得慾火焚身了,只有她還在
那兒不得其門而入——叩叩叩——什麼聲音?好像有人在敲車窗的樣子。

  車窗?他們兩人隨即默契十足的彈開來。

  對哦,他們現在是在車上,大馬路邊呀!車窗上貼著一張皺巴巴的臉孔,瞪
大的眼彷彿裡頭的人是怪物那般。

  顧不得早已羞得無地自容的風波,千寒趕緊開門下車。

  「喂,少年耶!這是收費車位,你要付錢的啦!」

  歐巴桑操著台灣國語的口音說。

  「是,是,我馬上付。」

  千寒像個聽話的乖學生連聲答應。

  「阿你素要停多久啦?」

  歐巴桑一邊說話,一邊探頭探腦的窺視車內的女人。

  「我已經要走了。」

  千寒隨便拿出一張鈔票塞給歐巴桑。

  「歹勢,歹勢,我這就把車開走。」

  歐巴桑握著鈔票還不忘露出一絲詭譎的笑容。

  「免歹勢啦!前面就有一家汽車旅館,那裡卡後啦!地大路邊卡拍看,麥安
內啦!」

  千寒除了傻笑還是傻笑,狼狽的跳上車急駛而去。

  風波仍縮在後座不發一語。

  天啊!這輩子還沒丟臉丟得如此徹底,她到底在幹嘛!偏偏正當她羞愧得想
死時,居然又聽見千寒說:「你要去旅館嗎?現在針孔攝影機這麼猖獗,太不保
險了。

  我看還是回我家比較好一點。」

  風波氣得渾身發抖,幾乎想殺人——這隻大色狼!誰要跟他上旅館!「黎千
寒,你慢慢去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我是要回家沒錯,回我家。」

  她咬牙切齒的說。

  「你!你又反悔了!你把我當猴子耍嗎?」

  千寒差點沒激動得拆了整座方向盤。

  「我怎麼會當色狼是猴子呢?」

  她冷笑。

  「我是色狼?你說我是色狼?」

  他哇哇大叫,她簡直是含血噴人。

  「是你先侵犯我的,起頭的人就要負責收尾,你不可以一走了之!」

  「我管你那麼多,我說要回家就是要回家。」

  「你想得美!我今天就負責教會你什麼叫『有始有終』。」

  「黎千寒,難不成你想霸王硬上弓嗎?」

  「如果有必要的話。」

  「你——我要告你強暴!」

  「彼此彼此,你剛才咬破我的嘴唇,我還有驗傷證明。

  現在不是只有女人才能提出控告,我很榮幸成為台灣第一個男性受害人。」

  他居然還笑得出口。

  結果,風波就這麼被『綁架』了。

  昏暗簡陋的屋子,吆喝聲、洗牌聲此起彼落。

  幾張麻將桌一立起,發財夢正式運轉。

  躍躍欲試的賭客,就等著大展身手,極度的興奮腥紅了他們一個個的眼。

  愈陷愈深的年輕人天天前來報到,喜煞了一幫人——「大哥,魚兒已經上勾
,差不多可以準備收線了。」

  「嘿嘿,當初放多少水,我今晚連本帶利一塊兒討回來。

  天下豈有白吃的午餐?這小子還是太嫩了,給他一點好處,他得意的連自己
姓啥名什都忘了。」

  「是啊!是啊!大哥您放心,全都安排好了,今晚我特地派兩個小兄弟伺候
他。

  大力鼓吹他借錢翻本,保證沒兩天就讓他一屁股債。」

  「好,好極了!」

  惡魔的笑聲由地獄深處傳來。

  凡是與惡魔交易,即使只是一場短暫的美夢,都是必需付出代價的。

  窗外,暗夜籠罩,紛飛的細雨彷彿為年輕人墮落的靈魂哭泣著。

  風波都已經走過斑馬線了,越想越不對勁,還是決定跑回頭。

  一個年輕人半垂著頭,像是失意潦倒的坐在石階上。

  「嗨,你是羽瑤的老公對不?我記性不壞吧!一眼就認出是你。」

  孟凱死氣沉沉的瞄她一下,應付的答:「嗨。」

  是那天在千寒家的女人。

  又如何?孟凱現在哪來的心情理她?輸得就快脫褲子了,前不久給羽瑤的生
產費也讓他偷來賭個精光,現在的他除了三天沒回家換過的臭衣服,什麼都沒了


  羽瑤一定發現櫃子裡的錢沒了——唉,他怎麼好意思回家呢?這女人幹嘛?
居然還蹲下來觀望他。

  「你臉色很難看哦!好幾天沒睡覺的樣子,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真不是普通雞婆!「我沒事,好的很。」

  他不怎麼耐煩。

  「你幹嘛坐在馬路邊?不回家嗎?」

  你想請吃飯啊!還愈問愈起勁,你看不出我很懶得理你嗎?孟凱勉強的答:
「因為我還不想回家。」

  「為什麼?」

  還為什麼咧!這女人吃飽太閒是不?千寒怎麼會看上這麼囉嗦的女人?風波
自然是因為他是羽瑤的老公,所以才特別關心。

  他那副落魄邋遢的樣子總不算正常吧!上次在千寒家看到他還傲慢輕狂的很
,幾天不見他就這個德性了。

  她支著下巴,一臉好奇的打量他。

  那對黑白分明、圓溜溜的眼睛閃爍著一絲天真單純的光芒,孟凱終於細看了
她幾眼——的確是相當漂亮,不過在他看來更像有臉蛋沒腦子的女人。

  千寒大概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她給騙到手了吧!騙?倏忽之間,一道邪惡的歹
念升起。

  唉,這麼做不好吧!她是千寒的女朋友。

  屬於正面的良知跳出來導正他。

  管他的!誰叫她自己蠢得送上門,被騙也是活該。

  另一個邪惡的他豈能讓良知專美於前?立刻大聲疾呼。

  「其實,我遇到了一些困難。」

  他已經開始編故事,顯然是邪惡的那個他大獲全勝。

  「我就知道,我怎麼看你都像有心事嘛!」

  風波有點佩服自己的觀察力了。

  「我不想回家,是因為我不敢回家。」

  他裝得一副可憐兮兮。

  「我把今天發的薪水搞丟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跟羽瑤說,家裡等著我這筆錢
用,而我卻——我太大意了,我對不起羽瑤。」

  「在哪兒掉的?確定能找的地方你全都找過了嗎?」

  風波也跟著緊張了,難怪他這麼頹喪,辛苦工作了一個月的代價耶!換作她
也會很傷心的。

  孟凱沉重的搖頭。

  「只差沒把地皮翻過來找一遍,沒有就是沒有,老天存心跟我過不去,我又
能如何?」

  他再來幾聲更淒涼的歎息,果然逼真不少。

  「羽瑤一定會怪我的——唉,她怎麼責罵我其實我都無所謂,我只擔心她會
氣壞身子,羽瑤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我真的不想讓她更心煩。

  怎麼辦呀!」

  風波心想,倒是看不出羽瑤有這麼凶悍。

  不過也很難說,如果他的薪水是一家經濟主要來源,做太太的當然會計較。

  是啊!就像他自己說的,怎麼辦呢?總不能怕回去交不了差就在街頭晃到天
亮吧!既然助人為快樂之本,她就幫幫他好了。

  「你薪水有多少?」

  孟凱的心一跳。

  成了!「五萬。」

  說多了人家也會懷疑,他也知道自己不像月入數十萬的人。

  只要手氣好,五萬就夠他鹹魚翻身了。

  「你等等,前面有提款機,我去提來給你。」

  「這——怎麼好意思呢?還是不用了。」

  總得做做樣子。

  「沒關係,你以後有錢再還我就行了,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吧!」

  風波這麼熱心當然是愛屋及烏的心理,人家是千寒的表弟嘛!既然要遵循正
常規則交往,風波和千寒開始密集式約會,只要有空有閒,兩個人就像連體嬰似
的粘在一起。

  下班後即將登場的燭光晚餐,換來風波一整天的傻笑,同事們逼問了半天還
是無法從她的守口如瓶中挖出一點內幕。

  嘿嘿,樓上的帥哥被我釣上啦!我怕說了你們會流口水。

  風波暗地竊笑。

  反正不用她多說,同一幢大樓,總會有被發現的時候。

  雖然,風波萬萬沒想到竟會是在這麼不利她的情況下才被同事發現——這天
下班後,神色慌張的羽瑤專程前來找千寒,這和同事們看見風波和千寒出雙人對
的畫面幾乎同一時間。

  風波一怔。

  這麼巧?羽瑤像又遇上什麼麻煩了。

  千寒自然是迎上羽瑤,而風波卻莫名被人往後一拉。

  「風波,你好過份哦!這麼大的事連提都不提,你是怎麼勾引到人家的?」

  「是啊!真不夠意思,明天去幫你宣傳讓全公司都知道,以茲懲戒。」

  都什麼時候了,哪有閒功夫理這些三姑六婆?瞧千寒眉頭深鎖,羽瑤迅速一
開一閉的口顯示她正以急切的情緒說明著某件事。

  「好啦!好啦!要宣傳就快去,我現在沒空理你們。」

  風波還是甩不掉那只緊巴著她的手。

  「話沒說完不准走。

  多久的事了?你們進展到什麼程度?牽手沒?KISS沒?」

  真八卦——風波都快翻白眼了。

  「喂,我媽都沒你們這麼囉唆耶!」

  「對了,那個大肚婆是誰?他妹妹?不像啊!嘿……風波,不會是他正牌老
婆殺來了吧!」

  「少胡說八道了,我才不招惹有婦之夫。

  人家不能有朋友嗎?」

  「風波,情勢告急哦!看來這位大肚婆比你更有女人味,小心呀!」

  「怎麼?我就沒女人味嗎?你以為黎千寒看上我什麼?」

  風波還不忘當街搔首弄姿一番。

  「哦,那可就多了。

  譬如看上你的迷糊啦!魯莽啦!急躁啦!總不會看上你的業績吧!他又不當
你老闆。」

  「謝謝你對我這麼觀察入微,改天就派你去當市場觀測員好了。」

  風波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真是的!這些個同事損人功夫一流,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咦,千寒和羽瑤好像話說得差不多了。

  「你們別煩我了。

  本姑娘要去享用浪漫豐盛的燭光晚餐,可惜,沒你們的份。」

  「哎喲!還燭光晚餐咧!」

  女人就算羨慕也要裝得一副不以為然的嘴臉。

  嘿,嫉妒吧!就是要說給你們難過的。

  「風波,你自己先回家吧!」

  千寒忽然調頭說。

  起碼像有一公升的冷水,狠狠從她頭上灌下。

  她耳朵沒問題吧!千寒叫她先回家?「有人的燭光晚餐泡湯羅!」

  幸災樂禍的同事小聲調侃。

  「給我閉嘴!」

  風波兇惡的瞪那群小人一眼。

  她大步湊上前:「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羽瑤。」

  羽瑤點點頭。

  「風波,不好意思,我打擾你們了。」

  「沒關係啦!」

  還是要裝得明理大方。

  「到底怎麼了?」

  「孟凱連續好幾天沒回家了,他說他已經在工作也是騙我的,我找不到他,
怎麼找都找不到,而他又——」

  「孟凱?我昨天才遇到他呀!」

  風波說。

  「真的?你在哪兒遇見他的?」

  羽瑤激動的問。

  「前面的路口。

  他精神不佳的坐在石階上,我剛好過馬路就認出他來了。」

  「精神不佳?」

  羽瑤喃喃自語。

  「他究竟又做了什麼?」

  「風波,怎麼昨天沒聽你提過這件事?」

  千寒問。

  「因為——」

  糟了,孟凱交代她別說的。

  可是看羽瑤這麼焦急,她怎能不說呢?「為什麼吞吞吐吐的?」

  千寒蹙眉。

  風波避重就輕的先問起羽瑤。

  「他昨晚不是回家了嗎?」

  「沒有。

  他要是有回來我就不會急成這樣了。」

  風波一呆。

  「怎麼會呢?他說一拿了錢就回家啊!」

  「錢?他向誰拿錢?」

  千寒問。

  風波指指自己的鼻尖,只好將昨天發生的事全招了。

  羽瑤一聽完,臉色比死人還難看。

  「我就知道我沒猜錯,要不他幹嘛把家裡的錢搜括一空?他八成又——」

  「千寒,怎麼辦?孟凱一定又跑去賭錢了。

  我的天啊!」

  羽瑤哭喪著臉低嚷。

  賭錢?風波嚇一跳,她不知孟凱有這樣的惡習。

  「你也真是的,搞不清楚狀況就借錢給他。

  你知不知道五萬塊最後很有可能變成五十萬賭債?」

  千寒不稍留情便斥責起風波。

  「我只不過想幫他呀!」

  風波叫。

  不知者無罪,千寒怎能怪她呢?「你這不是在幫他,是害他。」

  「我哪裡知道他——」

  「風波沒錯。

  千寒,你別責備她。」

  羽瑤含淚哽咽的說。

  「而且,我還要向風波道歉,孟凱居然連你都欺騙,他真的已經沒救了。」

  「算了。

  羽瑤,你別將這事放心上,也別太難過了。」

  風波是蠻同情她的。

  「這個孟凱太可惡了!他要是再讓我給碰上我一定不放過他,好的不學,盡
幹些狗屁倒灶的事。」

  千寒憤怒極了。

  「千寒,怎麼辦?怎麼辦啊!」

  羽瑤無助的捉著千寒的手,過份的憂慮今她有些忘形,她一直依賴著千寒,
長期以來一向如此,習慣卻教她一時忽略風波的存在。

  「你冷靜點,別急。

  我先送你回去,也許家裡找得到孟凱的電話簿或朋友名片之類的東西,說不
定能問出一點線索。」

  千寒不忘再對風波潑一桶冷水。

  「就這樣吧!你自己搭車回家。」

  這怎麼行!後頭有幾道比箭更鋒利的視線定在她身上,千寒這一撇下她離去
,教她的面子往哪兒擺?「千——千寒,你等等,我——」

  誰理她呀!人家攙扶著羽瑤愈走愈遠,連頭也不回呢!風波先是一陣愕然。

  接著,火山爆發!黎千寒你是瞎子呀!沒看見我有同事在旁邊嗎?起碼也做
三分面子給我,你那麼大剌剌擁著別的女人,我算什麼東西?路人甲嗎?「你最
好少私下和羽瑤見面,我覺得很不舒服。」

  「把你的男人看好,小心他飛了,到時候你想追都追不回來。」

  當時孟凱曾說過的兩句話,突然在風波腦海裡莫名跳了出來。

  難道千寒和羽瑤——可能嗎?
2008-6-13 09: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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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你說加班,可是我七點下樓去,你們公司一片烏漆麻黑,全都下班了啊!


  「加班又不一定在公司,我去見客戶。」

  「真的?」

  「嗯。」

  風波要死不活的口氣,可真讓千寒惱火。

  三天過去了,風波似乎還不打算消氣,找盡各種理由,就是不肯和他碰面。

  「你到底在忙什麼?」

  他在電話彼端耐著性子問。

  「公事。」

  她偏像作對似的磨他耐性。

  「這幾天如何?你身體還好吧!」

  他盡量維持著風度。

  「怎麼不好?我這個人身強體健,就算突然跌一大觔斗都沒事。」

  他聽見電話傳來陣陣冷笑。

  他暗暗歎息。

  「風波,我道歉,好不好?我承認那天一時心急,說話欠考慮,我並不是在
責備你。」

  「哪天?發生過什麼事嗎?我忘了。」

  風波還在裝瘋賣傻。

  「風波——」

  他為難的。

  「你說好了,你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

  「你曾經做錯事嗎?幹嘛要我原諒?」

  她說完就想收線,千寒憑著最近常被她摔電話的經驗,及時阻止。

  「不准掛!你掛我電話掛上癮了,是不是?你再一次我真的要翻臉了。」

  他忍無可忍的大喝。

  「哎喲!我好怕哦!怕死了。」

  風波嗲著嗓音低叫。

  然後,千寒只聽見單調的嘟嘟聲在耳邊重複迴響。

  她——真——的——掛——了!千寒氣死了!他旋即再打過去。

  電話一接起他就吼,風波房裡有專線,會接電話的人只有她。

  「你給我出來!我今天非跟你把話說清楚不可。」

  「黎先生,你自己看看時間好不好?凌晨一點鐘,你不睡別人還想睡呢!」

  風波故意打著哈欠。

  「凌晨三點也一樣。

  出來!我車就停在你家對面。」

  「喲,拿大哥大吵架好捨得哦!我看我還是別浪費你的——」

  「風波!你夠了沒?」

  他怒吼。

  「快點出來,立刻!馬上!」

  「我立刻、馬上給你答案。

  不出去!」

  她像個刁鑽難纏的叛逆少女。

  好,你難纏,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千寒卯上她了。

  「那只好我去找你了。

  就像你說的,凌晨一點鐘真不是登門拜訪的時候,希望令尊、令堂別介意才
好。」

  這下換他冷笑了。

  「你敢!」

  原本懶洋洋滾在床上的風波,猛的跳起。

  「試試不就知道了?」

  他聽出她的緊張,不忘趁勝追擊。

  「我記得你的臥室陽台好像能看見前院的大門,你不妨等著看我敢不敢吧!


  風波直奔陽台。

  她看見了什麼?千寒正下車走到大門口處,一面揚高手朝她揮了揮,一面展
露著可惡狡猾的微笑。

  「嗨!我的小親親。」

  他透過大哥大肉麻兮兮的叫她,順帶附送一記隔空飛吻,那只原本朝她揮舞
的手已落在門鈴位置。

  「黎千寒!你敢按下去我就跟你沒完沒了。」

  她抓著無線電話壓低聲警告。

  他抬頭望著遠處的陽台,有個暴躁的人影在那兒跳上跳下的。

  「你別再跳了,小心把我孩子給跳暈了。」

  瞧她滑稽的,千寒笑的幾乎岔了氣。

  「這樣吧!我們來猜猜第一個被門鈴聲吵醒的人會是誰?是伯父呢?還是伯
母?又或者是——」

  「黎千寒,你這次真的完了!」

  風波氣炸了。

  一轉身進臥室,隨手把電話往床上一丟,奪門而出。

  不過,她的奪門而出和一般印象中粗手粗腳、噪音大作有別。

  氣歸氣,還是得保持一屋子的寧靜,能不吵醒家人是最好的。

  爸媽都是明理人,當然不會對黎千寒這個沒時間觀念的午夜怪客怎樣。

  問題是,一切發生的太莽撞了嘛!就算爸媽嘴裡不說,心裡也一定會想他們
倆到底在搞什麼鬼。

  她打著赤腳就衝出院子,火冒三丈的低嚷:「你是不是有神經病?大半夜的
擾人清夢!你無聊,變態,莫名其妙!」

  風波因慍色而小臉兒漲紅,未經梳理的長髮有些零亂,米白色的睡衣長及腳
踝,上頭印有一隻『凱蒂貓』,完全不見透明薄紗、性感撩人的睡衣那一幕。

  莫非情人眼裡出西施?為什麼千寒還是覺得一臉素淨的她好迷人?原來清純
也能是誘惑的條件,他真想一口吃了這個凶巴巴的惡女。

  「還賴著不走?你是不是想——」

  話沒說完,千寒一出手便將她拉進懷裡,風波的驚呼就這麼硬生生斷送在他
熱情的吻中。

  他瘋啦!居然在這裡吻她,萬一被人看見怎麼辦?風波拚命的掙扎,心慌意
亂。

  他將她抵靠著牆,兩手反握住她的手,無視她像條毛毛蟲蠕動不停,愈加深
深的、重重的吻著她。

  他不信馴服不了這隻小野貓,再多的伶牙利齒終將為他幻化成嬌喘低吟。

  他渴望的舌撥啟她的唇,侵入她口中擷取一絲甜蜜,以赤裸裸的情慾呼喚她
、挑逗她。

  風波因他狂野大膽的深吻幾乎喘不過氣,差不多已經是四肢無力的掛在他身
上了。

  幾秒鐘前還凶的很,現在已經是頭溫柔的小綿羊。

  連風波都替自己感到慚愧,真不懂愛一個人怎麼會愛得如此盲目,當她在千
寒的懷裡就只有迷失一途了。

  「風波,下次不可以這樣,知道嗎?」

  他吻她耳垂。

  「你不理我,我好難受,你忍心嗎?我一想起你還在生我的氣,連覺都睡不
著了。」

  「我就是這脾氣——你好討厭,在這種地方還敢亂來。」

  她表裡不一的白他一眼。

  「我不亂來只怕早被你罵得狗血淋頭了。」

  他倆緊緊互擁。

  「這三天你避不見面,如今總算被我逮到了,我實在顧不得那麼多;我只想
好好抱著你、吻著你——嗯,風波,你好香——」

  他在她頸項嗅著,風波癢得咯咯笑。

  「你別鬧了,會癢啦!」

  當他再度抬起頭注視著她時,風波看見他眸中跳躍著一簇火焰,彷彿是——
情慾。

  她呆了一下,感覺自己體內正升起一股不知名的蠢動。

  「跟我回家,好嗎?」

  他附耳呢哺,也不再費力掩飾了。

  「我——」

  她垂下頭。

  「可是我穿睡衣,明天這一身回來不是很奇怪嗎?」

  立刻的,她又改口。

  「不然我上樓換件衣服,你等我。」

  豁出去了,這時候還矜持什麼呀!她愛他不是嗎?她才一調頭,千寒突然拉
住她。

  「反正你家人都睡了,我陪你上去沒關係吧!」

  「你?」

  風波瞪大眼。

  「幹嘛?沒看過女人香閨啊!」

  「就是沒看過哩!」

  他說笑的。

  風波想一想。

  「好吧!你走路小聲點,我房間在二樓。」

  兩道彷彿宵小般的黑影,無聲無息的潛上二樓。

  總算安全抵達風波的房間了。

  她嘴裡還唸唸有詞的:「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千寒也跟著她鬆了口氣。

  「呼,沒想到我會用這麼窩囊的方式進女人房間,簡直就像小偷。」

  「那你一定是採花賊了。」

  風波將門反鎖,以策安全。

  「我專程來采你這朵花——」

  他才一靠近,原本只想和她開開玩笑;不料,隨即引來風波一陣訓斥。

  「還玩!我趕著換衣服,我們最好是來匆匆去也匆匆。」

  她聲音壓的好低好低,邊說邊打開衣櫃。

  「喂,你幫個忙行不行?你這樣盯著看人家怎麼換衣服嘛!」

  她難為情的嚷,她可不是在表演脫衣秀,就算要看也不是現在吧!「轉過去
,我沒說OK不准你轉過來,聽見沒?」

  「聽見了。」

  他乖乖的轉身,反正不急在一時。

  意外的是,轉身的千寒赫然發現他正面對一面大鏡子,原來在他身後就是化
妝台,而鏡子則忠實的反映女主人更衣情景,相當於全程實況轉播。

  是正人君子就該閉起眼睛,但千寒覺得自己好像不是——風波嘩啦一下就褪
去整件睡衣,除了一條小褲褲,渾身空蕩蕩,赤裸的嬌軀玲瓏有致,纖腰下尚未
發生變化的小腹依舊平坦;她墊腳提起手欲取下懸掛在高處的衣服時,身子跟著
拉長,呈側面的角度清楚可見半圓形的乳房,尖鋌而高聳的粉蕾隱隱輕顫——一
股熱浪霎時在體內形成,失速的血液如萬馬奔騰一舉倒流,千寒從頭到腳都燙了
起來,情不自禁的轉過身去。

  風波一驚,本能的拿手裡的衣服遮胸。

  氣急敗壞的低叫:「不是要你別轉過來?還——還看!還看!」

  「早就已經透過鏡子看光了,不能怪我,我是不得已的。」

  他一臉無辜。

  「那——那你可以——你——你想幹嘛?你——你最好自制一下,你——啊
!」

  千寒大步走近,一個縱身就撲向她,風波差點驚叫出聲。

  「我再自製下去,很快就會因慾火攻心而死了。」

  他粗魯的搶走她的衣服,將赤裸裸的她一把抱起。

  「你——你瘋了嗎?這裡不行啦!」

  她噗通陷進軟綿綿的床上。

  引狼入室,這下很難轉團了。

  「你就不能忍一忍?要是被人發現了怎麼辦?你——你不要這樣嘛!」

  「小聲一點就不會被人發現。」

  他壓在她身上,無數個吻如雨滴紛紛落下,一隻手恣意的漫遊著她凹凸曲線


  「噓,你別再嚷嚷了,噪音都是你一個人製造出來的。」

  他啃吮著風波滑膩的肩膀,漫遊的手最後決定在她雙峰停留,跟著往下移動
的唇迫不及待與之結合,以舌將她圓潤的蓓蕾捲入口中逗弄著,直到她那誘人的
中心點完全飽漲挺立了起來為止。

  風波再也受不了這樣的甜蜜折磨。

  她隨著熾旺的熱潮沸騰,綿密的騷動在她體內繼續擴散;尤其當她感覺有只
溫暖的大手取代全身僅有的底褲,覆蓋而上,充滿韻律的指腹在她私密花瓣親膩
的愛撫,這份驚心動魄的快感令她當場忘形尖叫——「不可以!」

  千寒反應敏捷的摀住她嘴巴。

  「隔壁的房間有人住嗎?」

  「有——我妹妹。」

  她抖著聲說。

  「那你最好收斂一點。」

  他抿著嘴笑,說得好可惡。

  「你不想被她聽見吧!」

  「都是你——你還敢奚落我!」

  她仍控制不住的微微顫動。

  千寒像故意整她的不停在她敏感處把玩逗留,害得她心旌蕩漾、嬌喘連連,
還要分一半心思叮嚀自己別太忘我,真是辛苦。

  可是,沒人願意終止這樣的辛苦。

  當風波愈來愈興奮、情慾愈來愈高漲時,一道殺風景的想法閃過腦海。

  「我忽然想——想起來了——」

  她喘息的推一下千寒。

  「我還沒進入四個月,太激情對胎兒不大好,書上說這時期最容易造成流產
呢!」

  這些話在千寒而言一點也起不了作用。

  「不會的,你放心好了。」

  他逕自與她交纏、對她探索,忙碌的很。

  風波咬唇不讓呻吟自由。

  他到底想怎樣?人家在跟他說正經事,他連片刻也不肯鬆手,還在那兒只顧
挑逗她,弄得她都快——啊!「你不要——真的,我沒騙你,這樣對胎兒有害—
—」

  她猛打一冷顫。

  他的唇經過腹部來到最犯她禁忌的地方,大刺剌的舐吻著她柔軟之處。

  風波傻了,也——快瘋了!她幾乎斷氣,喘得像剛跑完百米那般誇張。

  「千寒,不要——我受不了——」

  她聽見自己微弱的抗議,還聽見了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而呼喚的聲音不是
來自於千寒——「波波,你怎麼了?」

  天啊!竟然是風霜。

  她正在外面敲著房門。

  為什麼每次總有人來破壞好事?老天就專找他們的碴!千寒倍感無力的攤在
床上。

  「沒——沒有啊!我在睡覺。」

  風波趕緊回答。

  不知是不是作賊心虛,老覺得自己發顫的尖嗓帶點放蕩味道。

  「我起來上廁所,就聽你房裡有怪聲。

  波波,開門呀!」

  風霜一邊說話一邊還哈欠連連。

  開門?別開玩笑了!千寒抬頭看她,竟還露出一個就快爆笑了的表情。

  她狠狠瞪他一眼,始作俑者還敢笑。

  「我腳痛,好痛,痛得不想下床了。」

  風波想到什麼就掰什麼。

  「你腳怎麼了?」

  「晚上不小心扭了一下,沒事啦!」

  她急得冷汗直流。

  「霜霜,我剛剛做了惡夢,大概說夢話了。

  你去睡吧!我沒什麼的,我也要睡了,晚安。」

  「真是的,說夢話這麼大聲,以後你老公嚇都被你嚇死了。」

  風霜並沒追根究底的興趣,她困得要命。

  面朝下趴著的千寒,雙肩微微抽動——因為笑得太厲害了。

  風波恨不得掐死他。

  她很快的聽見關門聲。

  呼,風霜總算回房去了,心中大石暫時落下。

  「你不是還有一個妹妹嗎?等一下會不會換她來報到?」

  千寒問。

  「不會啦!采采今晚值夜班,她不在家。」

  話一說完她才反應到千寒在消遣她,她氣得槌他一拳。

  「都是你害的啦!好像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被逮個正著,羞死了。」

  「原來這就是偷情的滋味。

  挺刺激的嘛!」

  他手肘抵床撐住腦袋,側臥的身子一絲不掛,連褲腰都鬆了,慵懶的神態有
抹說不出的魅力,風波看得心都熱了。

  該適可而止了吧!可是眼前這副男性的裸體還在蠱惑著她,她居然不想就此
打住,潛藏的渴望愈織愈密——不知何時,兩人又滾在大床上了。

  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了吧!千寒發誓這次一定非『攻城掠地』不可。

  雖然風波一直很教人火大的喃喃叮嚀:「不可以太快,不可以太激烈,小B
ABY會抗議的——慢一點!這樣不行——」

  「風波——」

  千寒真想把她嘴巴縫起來。

  這樣小心翼翼他怎麼『辦事』?

  她有點神經質,過度寶貝腹中胎兒而剝奪他這個做爸爸的辦事權,真不公平


  她又來了!「你怎麼講不聽,我叫你放慢速度啊!」

  她嘴裡說一套,不住的擺動臀部和放浪的神情又是一套,明明慾求不滿還不
自知。

  「我就沒見過做愛還這麼多話的女人,在這種場合嘴巴的功能不是用來說話
的。」

  他混著粗重的呼吸,即使在她體內律動的快感高潮迭起,仍難掩被掃興的懊
惱。

  「那要用來做什麼?」

  她喘息嚶嚀。

  「像這樣。」

  他頭一低含住她乳房上的粉色小點。

  費了好大的勁她才嚥下就快衝口而出的叫聲。

  這種雙管齊下的甜蜜凌遲簡直是可怕至極,她會瘋狂的——只不過她老毛病
還是犯了。

  「你能不能拿捏的恰到好處?求求你別這樣——不要讓我太興奮,千萬不要
——」

  她說這是什麼鬼話?真叫人生氣!「白癡,我如果連使你興奮都做不到,乾
脆出家當和尚算了。」

  正當一腳踏出門檻的劉玉臻,驀地止步,機警的退了回去。

  她下意識揉揉眼,不會是她還沒睡醒吧!老天,她看見了什麼——清晨時分
,風波帶著一個男人從樓上下來,兩人神色匆匆、輕手輕腳的,還真像夜闖空門
的竊賊。

  差別只在這男人是前來偷香的。

  劉玉臻不動聲色,暗暗觀察著這兩個人在搞什麼把戲。

  待他們出了客廳,劉玉臻也緊隨上前,隱身在落地窗旁的長簾處繼續窺視。

  原已走出大門的男人,突然又調頭回來——他有副俊朗的五官,長相出色、
身形修長,從外貌看上去是個相當體面的男人,但劉玉臻卻皺眉了。

  當然是因為他的衣衫不整。

  隨便扣上兩顆扣子,鬆垮的領口大開,該塞進褲腰的襯衫有一截露在外面,
像是脫過之後懶得再穿好,便任意往身上披掛著。

  他調頭回來是有目的的——他一手抬起風波的下巴,然後對準唇吻了上去,
而風波也摟緊他脖子給予熱情回應;很快的,兩人分開了,像是一個KISSG
OOD-BYE,之後男人便駕車離去。

  風波關好大門,腳步輕盈的一蹦一跳進屋,口中還哼著歌曲,像是心情愉悅
的回房去了。

  劉玉臻望著女兒的背影,呆怔了好半天,久久不得主張。

  終日飽受焦慮的羽瑤,早已心力交瘁。

  當她一見到幾天來音訊全無的孟凱總算返家了,激動得渾身力量頓時甦醒。

  「天!你終於回來了,你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

  羽瑤飛奔向他,愣了一下。

  孟凱一身的邋遢,青髭叢生、眼泛血絲,憔悴疲倦的模樣完全不輸羽瑤,彷
彿也像她一樣幾天沒睡了。

  「你怎麼搞得這樣狼狽?」

  羽瑤追問。

  「你這些天又在外頭做了什麼?」

  「沒有啊!去找朋友聊聊而已。」

  他敷衍的答,懶洋洋的攤坐在椅子上。

  「是嗎?真是這麼單純嗎?」

  一向好脾氣的羽瑤聲音竟是充滿怒意。

  孟凱發覺她的不悅,抬頭望向她道:「羽瑤,你生氣了?也對,怪不得你會
生氣,我每次都忘了打通電話回來告訴你一聲,我真是糟糕——」

  羽瑤忍無可忍的打斷他:「你明知我真正在意的不是這個!我——為什麼?
孟凱,為什麼啊!你非得毀了自己才甘心嗎?」

  她已泣不成聲。

  孟凱的重蹈覆轍太教她傷心了,她從未有過望夫成龍的奢求,但無論如何她
的丈夫不該是個沉迷牌桌上的賭徒呀!「羽瑤,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問得心虛。

  「你懂!你別再欺騙我了。」

  羽瑤挺個大肚子已經很不舒服了,現在又得為了不爭氣的丈夫煩憂,她連說
話都帶著點兒喘。

  「你說上次那個炒你魷魚的老闆又請你回去上班的事,根本是騙人的,我都
已經知道了。

  這陣子你每天早出晚歸,表面上裝作去上班,實際上呢?你去了哪裡你自己
心裡有數。」

  這才驚覺事跡敗露的孟凱,仍因一時不知如何答辯而狡賴著:「我沒做什麼
;羽瑤,你千萬別胡思亂想,我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又故態復萌,跑去跟人賭博了?」

  羽瑤痛心的叫。

  「不,我沒有。」

  他無力的反駁。

  「沒有?那你把我藏在衣櫃的錢全拿走了,又是為什麼?這些錢不是你之前
給我說要讓我添購嬰兒用品、做月子時的費用?結果呢?一轉眼錢就失蹤了,不
是你還會有誰?」

  孟凱知道他賴不掉了,趕忙編個理由:「我突然有急用,所以才忘了告訴你
就先拿了。

  羽瑤,錢我會還你的,在你生產以前我一定把錢準備好,你不要擔心。」

  「你有什麼急用?」

  羽瑤冷冷的問。

  「我——」

  「還不就身上的錢已輸了精光,這才回家籌湊賭本,好讓你繼續再接再勵,
賭個過癮是不?」

  「不,不是的。

  羽瑤,你先聽我說——」

  「我不想再聽你扯謊了!一次又一次的,你打算欺騙我到何時你才肯罷休?


  羽瑤心都碎了,要她如何再信他啊!「孟凱,你這次真的、真的太過份了。

  騙我一個就算了,誰叫我是你老婆,活該讓你玩弄於股掌間;但是風波呢?
人家是千寒的女朋友,和你僅有一面之緣,你居然利用她的惻隱之心行騙。

  你怎麼好意思?你怎麼開得了口呀?」

  「什麼叫行騙?說的這麼難聽!不過是跟她借點小錢、行個方便,有借有還
,哪裡是騙了?」

  他這不可大大反彈了。

  「這回你不否認了?」

  羽瑤臉上掛著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

  「何孟凱,你竟是這種人——告訴我,為了賭博你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
是否等到有一天連賠上你老婆、孩子你都在所不惜?」

  「不要這麼說,求你。

  羽瑤,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精神支柱,我這輩子永遠都不能失去你。


  他迫切的一把擁住她,悲悲慼戚的低訴。

  「這就是你重視我的方式?孟凱,你別再自欺欺人了!」

  她推開他。

  「我是怎麼鼓勵你、勸你的?你有把我的話哪怕一句半句也好,記在心裡過
嗎?沒有!你人一出門什麼全忘了,和你的賭友們相比,我算什麼?簡直微不足
道。」

  他真的急了。

  羽瑤看來相當生氣的樣子,他這次沒這麼好過關了。

  「我這麼做只想讓你和孩子將來能過點好日子。

  我不是愛賭博,更不是賭徒,我為的是希望能多贏一點錢,使我們手頭寬裕
些,我的出發點全是為了這個家啊!「我不需要多來的錢。

  我從來就不是個貪享物質的女人,我要的只是你一份穩定的收入,不多沒關
係,夠我們一家人省吃儉用就夠了。

  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你很清楚,別拿我當你的藉口了。」

  孟凱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委屈。

  欠了一屁股債,羽瑤又不諒解他的苦衷——「我不要你省吃儉用!為什麼你
每次都要一副好慘、好可憐的樣子?彷彿你嫁給我時已做了天大犧牲的心理準備
,你對未來可預見的貧窮將會照單全收。」

  他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原本已經為賭債愁苦得頭髮都快白了,現在的他就更顯心浮氣躁了。

  「羽瑤,你知道嗎?我最受不了你裝得可憐兮兮的樣子,你那張比苦膽還苦
的臉,好像巴不得告訴全世界的人我何孟凱是怎麼虧待你的。

  可不可以拜託你別老是這副德性?」

  羽瑤一愣。

  他在說什麼?她裝可憐?「何孟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這樣的話你也說
得出口!真要論有沒有虧待,去問你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你這麼說就是有嘍?其實你心裡根本是怨我的,沒讓你吃好、穿好,不能
像一般年輕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上街去招搖。

  哈!是我何孟凱窩囊、廢物、人渣,供不起你。

  這樣你滿意了嗎?」

  真的是吵架多惡言,失去理智的時候沒一句能聽的話,專挑中傷人的字眼。

  羽瑤除了哭還是哭,真正窩囊的是她,每一回不都以淚無止盡收場嗎?這樣
的日子還得熬多久才能出頭?唉,『貧賤夫妻百事哀』,不失為至理名言啊!「
哎喲,來的不是時候哩!人家小倆口在鬧彆扭耶。」

  忽然介入一個流里流氣的聲音,打斷了羽瑤的哭泣。

  羽瑤趕忙抬頭,四、五個不太正經、嘻皮笑臉的年輕人像看熱鬧似的橫在門
口。

  他們是誰?只見孟凱臉色大變,拖著其中一個到角落不知說些什麼,然後對
方一陣冷笑,結伴走出屋外。

  「羽瑤,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孟凱丟下這句話便隨那些人離去。

  「等等,你才剛回來呀!孟凱,他們是誰?他們——啊!」

  羽瑤追到門口,卻因突如其來的刺痛而全身發軟,急速臥倒在地。

  好痛——肚子好痛呀!羽瑤捧著腹部,痛得冷汗連連。

  一道深褐色的血跡,觸目驚心的由兩腿間緩緩流下——人煙稀少的僻巷中—
—「沒錢?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拜託你再說一遍。」

  「我現在籌不出這麼大筆錢。

  一百多萬啊!你們好歹也再寬限一些時候讓我想想辦法。」

  「笑話!籌不籌得出是你家的事,我管你那麼多。

  還錢!」

  「錢我是一定會還,但要我立刻拿出這麼多錢——很抱歉,我沒有。」

  「抱歉哦?小老弟,欠錢還錢啦!我們又不是開救濟院,不流行說抱歉這一
套;給我還錢,其餘免談。」

  「你們到底講不講理?我有錢的話還用得著跟你們說這麼多嗎?」

  「哎喲!講理耶!你們聽聽,這小老弟大概沒睡醒,倒說起夢話來了。」

  譏諷刺耳的狂笑此起彼落。

  顯然是帶頭者的髻毛小伙子伸手拍拍孟凱的面頰:「你到今天才曉得放高利
貸是不講理的呀!我真懷疑你是不是還沒斷奶,回家叫你娘多教教你吧!」

  孟凱憤然的揮開對方的手,有些惱羞成怒。

  「我說會還就是會還,愛信不信隨你便。」

  丟下這句話就想走人的孟凱,當然是被他們給攔了下來。

  「去你媽的!你以為老子今天是找你出來聊天的?就這樣放你走,我卷毛還
要不要混?」

  小伙子『呸』一聲,五官猙獰了起來,張手便往孟凱領口一揪。

  孟凱似乎不覺事態的嚴重,火氣倒也不比對方小:「那你想怎樣?除非我這
就去搶銀行,要不一時間你叫我上哪弄一百多萬?告訴你,沒有就是沒有,你逼
死我也沒用。」

  「我怎麼捨得讓你死?你死了我的錢豈不等于飛了。」

  小伙子嘿嘿笑。

  孟凱奮力摔開他的手,仍不知死活的喝道:「知道就好,別再來煩我了。」

  他又想走,二度被堵個正著。

  他忍不住厭惡的嚷:「你們到底還想怎樣?」

  「不怎麼樣啦!只不過看你記憶力好像不大好,咱們有義務替你加強一下印
象。」

  小伙子頭一別,另外四個兄弟很有默契的開啟後車廂,逐一拿起預藏好的棒
球棍。

  「死罪雖免,活罪難逃。

  留點紀念品給你,算是提醒你,也順便教訓你下次跟人借錢時,最好先問問
自己還不還得起,沒那麼大的頭就別戴那麼大頂的帽子,可得當心被活活壓死呀
!」

  小伙子齜牙咧嘴的冷笑,揮舞著棒球棍緩步逼近孟凱。

  他一愣,本能的節節倒退;他沒想到這群人會有動粗的打算,他過於看輕這
幾個不起眼的兄弟了。

  「你們別亂來,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難不成想動用私刑?欠錢還錢,你們憑什
麼打人?」

  孟凱發覺自己背後的一堵高牆,暗叫不妙。

  這裡是死巷,現在只怕他插翅也難飛了。

  「說得這麼大聲,是喲!還錢,那錢呢?要是你拿得出來咱們也甭浪費力氣
了。」

  小伙子一根棒球棍已舉到他鼻尖。

  「你不知道打人也很累的嗎?是你自己皮癢,不是我們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


  誰叫這世上就是有這麼多像你一樣欠扁的傢伙?自討苦吃!」

  「你們想怎樣——」

  話才一出口,亂棍齊下,毫不留情的往孟凱身上痛毆一陣。

  又不是木頭,豈有任人宰割的理由?孟凱強力反擊,總是撲空的拳頭偶也意
外的正中目標幾次,而被他挨了拳頭的倒楣鬼自是怒不可遏、火上加油。

  「XX娘!你找死!」

  隨著這聲咒罵,棒球棍揮打得愈加凶狠,彷彿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儘管孟凱人高馬大,肉身畢竟難敵硬繃繃的棍棒,結結實實的每一棍頓時換
來火燒般的痛楚;腦袋、四肢、胸腹皆成為開放式的攻擊焦點,對方也經驗老道
的專挑這些處下手。

  幾乎痛昏的孟凱再也無力還手了。

  五個對一個,就算他是練家子也不見得打得過他們。

  「怎麼?你不是很能打嗎?再囂張來看看呀!別像個龜孫子縮成一團,來呀
!來呀!」

  彷彿一群嗜血暴徒,紅了的眼加溫著他們高漲的獸性,每揮下一棍、敗者的
哀號,都是那樣的教人興奮莫名。

  「啊!打人呀——你們在幹嘛?救——救命呀!」

  行經小巷的路人見狀,歇斯底里的呼叫了起來。

  小伙子意猶未盡的朝倒地不起的孟凱踹一腳,這才和弟兄們上車逃離現場。

  至於孟凱——早已奄奄一息了。



  第七章


  「風波,三線。」

  正和同事商討業務細節的風波,隨即接起桌上電話。

  「你好,我是風波。」

  然後,整個接聽過程幾乎不發一語的她,臉色卻愈來愈糟,終於忍不住從椅
子上跳了起來。

  「謝謝你的通知,我這就趕過去。」

  她在匆忙中收線。

  「風波,發生了什麼事?」

  同事看出她的異樣問道。

  「一個朋友出了點意外,我必須立刻趕到醫院,幫我請假一下。」

  她抓起皮包就忙著衝出辦公室。

  等等!她突然緊急煞車。

  應該先通知羽瑤才對——不對!不對!她又沒羽瑤家的電話,那——千寒!
打電話上樓卻得到一個失望的答案。

  「什麼?不久前才出去的?這麼巧!」

  嗯,不怕。

  進步的科技造就人類的便利,行動電話的功能此刻更為彰顯。

  「千寒,謝天謝地!總算讓我找到你了。」

  深吸一口氣,風波開始劈里啪啦的說著。

  「何孟凱出事了,你知不知道?他被幾個流氓毆打,幸虧路人發現將他送醫
急救。

  醫院在他口袋找到我的名片,所以這才通知了我。」

  「什麼?怎麼會這樣?」

  千寒大吃一驚。

  「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我正想趕去醫院看看。

  你人在哪?快去載羽瑤吧!我們就在醫院會合。」

  「羽瑤她——她現在已經在我車上了。」

  千寒的語氣像是顧忌著什麼。

  「她好像要生了,我正要載她去醫院。」

  這麼巧?風波聽見彼端傳來細碎的交談聲,混合著羽瑤沉重的低吟。

  「沒什麼,風波有點事找我——」

  千寒是對羽瑤說的,匆促的口吻像敷衍。

  風波明白了。

  千寒不想讓臨盆在即的羽瑤知道孟凱出了意外。

  她緊接著道:「千寒,你聽我說就行了。

  我會在急診室等你,你先安置好羽瑤再過來。」

  「我知道了,就這樣。」

  千寒瞭解的回應。

  飽嘗塞車之苦,一路上急得像熱鍋螞蟻的風波終於抵達醫院了。

  「小姐,我是何孟凱的家屬——不,不對,我說錯了,我是何孟凱的朋友,
你們剛剛通知我來的,一個——一個二十多歲,被人給打傷的男孩子——」

  氣喘如牛兼語無倫次,風波一見到身穿白袍的護士就巴著人家不放。

  「他的傷勢非常嚴重,醫生正在搶救當中,你先在這兒等一下。」

  忙碌的護士扔下這句話就跑了。

  非常嚴重?風波憂心忡忡的坐在椅子上發怔。

  怎麼辦呢?羽瑤偏偏又在這節骨眼生產,兩件事撞在一起,更加教人不寧。

  千寒的顧忌是正確的。

  此時此刻,羽瑤必須擔負起肉體上多大的痛苦,豈有餘力傷心受怕?她若知
道孟凱的事,等於雪上加霜,『內憂』加上『外患』說不定會使羽瑤崩潰。

  風波在心中默默祈禱著。

  雖然她和何孟凱並不熟悉,但他是千寒的表弟、羽瑤的丈夫、即將出世孩子
的父親;基於以上種種原因,何孟凱都不可以有事,他義務未盡,怎能不勇敢的
捱過這一關?一個年輕的生命,沒理由就這樣斷送,他必須活著,就算不為自己
活,也該為所有需要他的人而活。

  漫長的等待、永遠無解的詢問,風波愈來愈沉不住氣了。

  為什麼他們都是那一句:「還再急救、情況不太樂觀、醫生只能依照程序盡
力去救治。」

  這一些教人喪志的回答?難道就沒能提供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嗎?一句,哪怕
只是簡短的一句。

  風波心惶惶的——千寒怎麼還不來呢?千寒!求求你快來吧!彷彿心有靈犀
一般,就在這時候她看見了大步前來的千寒,她帶著滿腔無助飛奔向他。

  「情況怎麼樣了?」

  千寒焦急的問。

  風波搖搖頭。

  「還不確定。

  我只知道他傷得很重,聽說是顱內大量出血,怎麼也止不住——千寒,我好
擔心,孟凱不會有事吧!」

  千寒的心逐步往下沉。

  天啊!事情竟變得這麼糟糕,他原以為孟凱只受了點傷,沒想到會是危及性
命的生死關。

  「風波,要有信心。

  他不能有事,他的孩子即將誕生,他說什麼都不能有事。

  千寒緊握一下她的手。

  或許,他真正安慰的是自己吧!嘴裡說信心,暗地卻揮不去那朵愁雲籠罩。

  「羽瑤還好嗎?她不知道孟凱的事吧!」

  風波眼眶微微泛紅。

  「絕對不可以讓她知道這件事,她現在——」

  千寒為難的說。

  「我也搞不懂女人生產的事,不過,羽瑤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她一直喊痛,
我也不知該怎麼辦。

  當時她獨自一人在家,孟凱先是隨著一票人出去,跟著就像你說的,他出事
了。

  而羽瑤突然發現自己流了血,她慌得要命,又不知道孟凱何時會回來,這才
想到找我幫忙。」

  「生了嗎?」

  「還沒,護士在為羽瑤做些產前準備工作。

  待產室就在三樓,我想先過來看看孟凱的情形如何。」

  千寒揉揉總是不自覺蹙緊的眉心。

  「風波,生孩子真是那麼痛苦嗎?羽瑤簡直就像快痛暈了一樣,她甚至連走
路都沒力氣,剛才還是我抱著她上待產室的。」

  「你抱她?」

  風波呆了一下。

  「是啊,她痛得兩腿都發軟了。」

  千寒不以為意的答,絲毫不覺她的怪異。

  「羽瑤捉緊我的手不停顫抖,哭得好厲害,真把我給嚇壞了。

  頭一回親眼目睹女人即將生產的的樣子,那是種很具震撼性的感受,說真的
,我都急得六神無主了。」

  風波望著他的眼神依舊複雜。

  「我想,羽瑤一定痛得很可憐吧!」

  「這是當然的。

  我看得都難過了,更何況正在受苦的人是她。」

  他直接說出自己的感想,這份純粹的關心對他而言是坦蕩的,何需掩飾?但
他卻也忽略了風波的心情。

  這麼混亂的時刻,他哪還能面面俱全?「如今加上連孟凱都出事了——唉,
怎麼會這樣呢?」

  千寒愁眉不展的歎息。

  「孟凱在外頭到底招惹了什麼人?居然會引來這場災難,他實在太糊塗了。

  莫非真是劫難難逃?」

  「你剛才不是才說要有信心嗎?怎麼一下子又垂頭喪氣了?」

  風波為他打氣。

  千寒猛然一怔:「是啊!我在幹嘛?我怎能胡思亂想?根本不會有事的,最
多住院幾天,孟凱就可以出院了,對不對?」

  「那是一定的。

  你沒看孟凱身強體健,壯得像條牛哩!這麼點傷絕對難不倒他的。

  沒事!沒事啦!」

  風波硬擠出一絲笑容,盡量用輕鬆的口吻化解焦慮沮喪的氣氛。

  「你說的對,不要自己嚇自己。

  再過一會兒醫生就會出來宣告好消息了。」

  為什麼還是有種強顏歡笑的失落感?其實潛藏在內心深處的不安,光靠自我
安慰是無法徹底排除的。

  「我再上樓去看看羽瑤。

  她一直要我幫她找回孟凱,只好先騙她說找不到了;她的情緒不太穩定,身
子又弱,恐怕光是聽孟凱受傷人院她就受不了了。」

  他急急忙忙的跑去,一面不忘叮嚀風波:「你在這兒守著,我隨時會過來。


  風波只好繼續枯等。

  想到自己剛才的莫名念頭,她不禁慚愧。

  都什麼時候了,她居然還有心思吃醋;千寒不也說過了,他對羽瑤只是同情
和關懷,她該相信他的,怎能為了一點點小事就疑神疑鬼?風波,你一向不是個
會鑽牛角尖、小裡小氣的人。

  她在心中不斷的提醒自己。

  「哪一位是何孟凱的家屬?」

  冷不防竄入耳裡的詢問,風波像被針一刺跳了起來。

  「我!我就是!」

  她衝到醫生的面前。

  「急救完了?對不對?他沒事吧!需要住院觀察幾天?我能進去看他嗎?」

  風波連珠炮似的問個不停。

  然而,這位醫生的表情怎麼這樣凝重?是因為她說的太快了?人家根本聽不
懂她說的?「醫生,我是問你——」

  她不介意再重覆一次,卻教醫生給打斷了:「小姐,請你先冷靜一下。」

  醫生正色的模樣令風波不寒而慄。

  「患者在送到急診室的時候,呈現瞳孔放大,測量不出脈搏心跳,幾乎沒有
生命跡象了。

  經過醫生們的全力搶救,很遺憾的,我必需正式向患者家屬宣佈,急救無效
。」

  急救無效?風波呆了、傻了,整整三秒鐘回不了神。

  「你的意思是——他死了?」

  風波艱澀的問。

  看著醫生毫不猶豫的點頭,風波激動的叫:「別跟我開這種玩笑!剛才你們
明明在裡頭為他做急救,我親眼看著你們忙進忙出,你現在居然說人在送來已經
沒有生命跡象?你教我如何相信?」

  「小姐,急救只是盡人事,這是醫生的職責,就像我現在和你說明死因是一
樣的道理。」

  「不,不,騙人——這不會是真的,騙人。」

  風波泉湧的淚奪眶而出,她無法接受這麼殘酷的事實。

  「醫生,我求求你,再救他一次吧!一次就好。」

  風波忘形的拉扯著醫生的白袍哀求著。

  「人死不能復生。

  請你接受現實。

  此刻最重要的還是趕緊準備為死者料理後事,希望你能節哀。」

  見慣了生離死別的醫生,用著平淡沉靜的語氣勸慰。

  風波傷心得就快神智不清了。

  他怎能說的這麼輕鬆?一條人命啊!「節哀?我怎麼節哀!你知道嗎?他的
太太正在樓上待產,他就要當爸爸了,原本是一椿喜事如今竟成了喪事,你教他
太太情何以堪?」

  風波愈說愈激動,淚如雨下:「孩子的出生日卻是丈夫的忌日——我怎麼跟
她說?怎麼開得了口啊!羽瑤不能沒有丈夫,孩子更不能沒有爸爸,他居然一句
話都不留人就走了,他——他走得心安嗎?他對得起家人嗎?」

  無視旁人異樣的眼光,風波哭喊著:「他還那麼年輕,他還有好長好長的路
要走呀!他怎能死?怎能!」

  她邊跑邊哭,積壓在心中的悲傷令人難忍。

  風波天性感情豐沛,再者初識死亡體驗,她一時無所適從,激動異常;想起
羽瑤獨自面對生產的苦楚,此後將永遠失去心愛的丈夫,她為羽瑤難過、為無緣
見到父親的孩子惋惜。

  這是不是就叫做感同身受?她自己也是個孕婦,她能想像那種夫妻相互扶持
、合力迎接兩人愛情結晶降臨的感動,一場人生最美麗而豐盛的際遇,刻骨銘心
——「千寒!」

  她一衝進待產室,隔了一間一間的房門口,就見千寒站在盡頭的長廊外。

  一見到千寒,風波更顯脆弱了,像是終於尋著在她腦海所浮現的感動源頭。

  以至於,她也忽略了許多事,就像她沒來得及深思在長廊之內——「千寒,
孟凱他——他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哭哭啼啼的說,無助的抱住千寒一隻胳膊,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袖。

  千寒一陣錯愕,難以置信。

  口中呆滯的重覆哺喃:「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幾乎同時的,有股巨大的力量將兩人火速抽離悲傷,風波原本狂瀉的淚赫然
凝結。

  門內,竟是羽瑤!她面如土灰,暴凸的眼珠充血駭人,那種像是萬念俱灰的
絕望不禁令風波脊背爬起一陣寒意。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羽瑤機械式的問。

  風波咬著唇拚命搖頭,整個人慌成一團。

  「你說孟凱死了!你是這麼說的,我沒聽錯——啊!」

  羽瑤在陣痛和打擊的雙重煎熬下,一身冷汗直流。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沒人來告訴我?為什麼呀!」

  她的哀號淒厲至極。

  「羽瑤!」

  千寒一把推開風波飛奔過去。

  而風波,只像根木頭呆立在原地。

  「小姐,你不能這麼激動,會翻下床的。」

  兩位護士連忙分別從左右兩邊固定住羽瑤。

  「現在要進產房了,你再不冷靜怎麼生孩子呢?快別哭了。」

  「我不進產房,我要去見孟凱;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羽瑤又哭又鬧,窄小的床就要負荷不住她劇烈的掙扎了,若不是千寒和醫護
人員協力捉著她,只怕她已滾落地面了。

  「羽瑤,求求你冷靜一點,你就快生了,冷靜,冷靜下來——」

  全心安撫羽瑤的千寒,眼中泛起一層薄薄水霧。

  即使此刻是這般的混亂不堪,但孟凱死訊的惡耗、一顆哀慟的心,這是他久
久所無以平復的衝擊。

  孟凱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上天殘忍!「沒讓我親眼看見,我不相信。

  千寒,帶我去找孟凱,立刻帶我去。」

  羽瑤揪著千寒用力搖撼著。

  「小姐,你再不進產房就來不及了。」

  護士極力反對。

  「是啊!羽瑤,聽護士的話,生孩子的事是不能拖延的。」

  「你捉牢她,小心她翻下床。」

  護士對千寒再三叮嚀,隨即推動床的滾輪,準備將羽瑤送進產房。

  「不要推我!我不去!沒見到我丈夫以前我不生。」

  羽瑤驚慌得彷彿像要被人給推入刑場,情緒更為激烈。

  「千寒,救我!我不去,你快救救我呀!」

  「羽瑤,你合作一點,很快就能生完了,等你生完我再帶你去見孟凱好不好
?」

  千寒的步伐緊隨著滾輪行進,牢牢握住羽瑤的雙手。

  「不,不,不——為什麼要說孟凱死了?他怎麼可以死?他說過我們會一輩
子在一起的,他——他撒謊,騙人,他還是丟下我不管了,他不要我了——孟凱
——孟凱——」

  羽瑤精神恍惚的哭喊著孟凱名字,她差不多已陷入崩潰失常的地步了。

  始終未發一語,卻早已在心中痛斥自己千百遍的風波,因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給震得呆若木雞。

  她是罪魁禍首,她沒用——當活動床經過她身邊時,她在自責之下撲向羽瑤
:「羽瑤,我剛才什麼都沒說,你聽錯了,孟凱他沒事,真的。」

  她希望能彌補,即使只是填平她所鑄下過錯的萬分之一。

  「孟凱——孟凱——」

  羽瑤像是完全聽不見她說的話。

  「羽瑤!」

  風波再追上前。

  「夠了!你現在說什麼也於事無補,都已經這樣了。」

  千寒不耐煩的拉開她,一臉的責難。

  「之前我是怎麼交代你的?你就這麼不成事嗎?要不是你的魯莽,羽瑤也不
會失控。」

  風波愣愣望著千寒的怒容,當場傻住了。

  「我要見孟凱,我不要自己一個人孤伶伶的生下孩子,我怕——千寒,我真
的好怕——」

  「不怕,我陪著你。

  羽瑤,你絕不是孤伶伶的,還有我啊!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陪你的,我等著
你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我等你。」

  千寒輕柔的說,和剛剛對風波的粗聲粗氣簡直判若兩人。

  一行人消失在盡頭轉角處,此刻真正孤伶伶的是被遺忘在原地的風波。

  幾千幾萬種情緒在她心中奔流,複雜迷離的程度完全足以逼瘋一個人。

  彷彿若有所悟,她從夢魘裡逃了出來。



  第八章



  這場家庭會議只有出公差的風霜缺席。

  三個人、六隻眼睛,全像中邪似的直勾勾定在風波身上。

  鼓起勇氣說出秘密,風波終於鬆了口氣,無論下場是責備也好、怒斥也罷,
心中的一塊大石在這時候算是真正落下了。

  可是,她所得到的反應和她想像的不太一樣。

  沒有責備、沒有怒斥,只有大半天回不了神的六道視線。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風采。

  不過,她只像不由自主的哺喃地:「我以為你還不打算這麼快說出來,沒想
到——」

  然而,她的自言自語卻引起眾口一致的反彈。

  「好哇!原來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風雲天夫婦異口同聲的道。

  風采趕緊澄清。

  「不是我知情不報,波波是當事人,她不許我說,我應該尊重她的決定嘛!


  「是我叫她替我保密的,別怪她。

  有什麼錯全是我自己造成的,和任何人都無關。」

  風波說。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風雲天實在忍不住了。

  「至少和那個男人有關吧!波波,你真糊塗!糊塗透頂了!」

  風波噘著嘴,眼眶微紅。

  「爸,對不起,我知道我給你們帶來很大的麻煩,對不起。」

  「有麻煩的是你呀!」

  風雲天不由得板起臉孔。

  劉玉臻在一旁拉了拉丈夫,朝他使個眼色。

  事情已然發生,再多的斥責也挽回不了既定的局面,她看出女兒的難堪,不
希望做父親的還在這當頭火上加油。

  風雲天莫可奈何的大歎一聲。

  他會生氣也是無可厚非的反應,多數的父親在聽到孩子做出這種事,怎會不
動怒?「波波,既然你主動找我們談這件事,也是希望問題能獲得解決對不?」

  劉玉臻盡量以平和的口吻,她只想幫女兒,而不要讓女兒對於向父母提出困
擾的事覺得後悔。

  「可是,媽不懂耶!你剛才說想生下孩子——是不是你男朋友自己不好意思
上門提親?所以要你先把事情跟我們說清楚?」

  未料,風波卻一逕的搖頭。

  「媽,你誤會了,沒有什麼提不提親的。

  我說生下孩子的意思是,我要做個未婚媽媽,我打算自己生下孩子。」

  未婚媽媽?除非風雲天少了根神經線,要不讓他無動於衷肯定比登天還難。

  「你再說一次!你要當未婚媽媽?你是不是昏頭了?」

  他大喝一聲。

  這下連劉玉臻都找不出理由來維護風波了。

  「波波,生孩子是不能生好玩的。

  一旦生下孩子你即將得面臨多少事情,這恐怕還不是現在的你所能想像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還是想生下他。」

  「不,你一點也不知道,你只是感情用事,思想不成熟,還以為未婚生子是
一種流行時尚,好像這麼做就能表現自己的獨立,反正現在社會上多的是這樣的
例子,你也想試試對不?」

  風雲天尤難諒解。

  就算懷孕已是事實,至少還有補救餘地,但絕絕對對不能是未婚生子!「那
男的搞什麼鬼?他想在事情鬧大後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嗎?」

  他怒吼。

  「不是的。

  爸,我不願拿孩子的事逼他屈服,這是沒有意義的。

  他該是為愛我而娶我,絕不是迫於現實壓力才娶我;如果一場婚姻淪落至此
,我寧可捨棄!」

  「什麼叫現實?男子漢敢作敢當,現實也是他自己製造的——」

  風雲天的咆哮又在老婆警告的眼神暗示中壓抑下來。

  他吸一大口氣,緩和脾氣。

  他也知道大小聲無助解決問題,但他就是忍不住,只要一想起那個事到臨頭
沒種出面的懦夫,他就一肚子的火。

  「好吧!爸爸不生氣,你就把事情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風雲天放低聲音。

  「為什麼你要說逼他屈服?他是不是同時和好幾個女人交往?而且都不是真
心的?」

  風波垂下的腦袋搖了搖。

  「爸,他很好,也不是你所說的那種花花公子。」

  「無論是什麼,一定有原因的對不對?」

  劉玉臻坐近風波,伸手將她攬著。

  唉,女兒也是可憐。

  一向活潑、笑口常開的風波,這幾天明顯變得不對勁。

  說是跟公司請了年假,也沒見她出去玩,整天就悶在房裡;劉玉臻當時就發
覺她一定有心事,並強烈的預感——八成和上次被她無意中撞見的男人有關。

  她想間,卻一時不知從何問起。

  倒是風波今天突然自己說了,只是沒想到她正面臨這般棘手的困難。

  「原因——我自己一下也說不上來。

  總之,他心目中真正的最愛,恐怕不是我。

  我仔細想了幾天,決定給他更大的選擇空間,而非局限在孩子這焦點上。」

  風波努力含著淚,不讓它滾落。

  哭什麼哭?自己做的事就該拿出本事擔下,既然鐵了心公開一切,她也差不
多做好和千寒了斷的心理準備了。

  請了假,又拔了房裡的專線,她是真的不想再見到他了。

  羽瑤生產那一幕——太傷她的心了。

  原來,她也是個會鑽牛角尖、小裡小氣的人,更甚至她已鑽到死胡同裡再也
出不來了。

  幾天來腦海總浮現一幕無聊的畫面:千寒手中抱著散發淡淡乳香的嬰兒,而
羽瑤則含笑依偎。

  她不僅無聊還有自虐傾向。

  不知暗地裡吶喊過多少次了:「黎千寒,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的親生骨
肉還待在我肚子裡啊!搞不清楚狀況的混球!」

  唉,算了,算了。

  你不稀罕你孩子,你的孩子也不見得非你不可。

  「那就是了嘛!你自認不是他的最愛,一定就還有別的女人了,說到底還是
他腳踏兩條船,始亂終棄呀!」

  風雲天憤憤不平的道。

  「哎呀,說什麼始亂終棄?你這個人到底會不會說話呀!」

  劉玉臻快被丈夫給氣死了,哪有人這樣說自己女兒的?「本來就是啊!我哪
裡錯了?」

  風雲天還振振有詞。

  錯是沒錯,不過總可以別說得這麼露骨吧!劉玉臻暗自搖搖頭。

  「爸,他不是真的另有女人。」

  風波悵悵然的道。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這事還分什麼真的假的?」

  「他心有所屬——精神上的,兩人並無實際交往。

  不過我想,他應該喜歡她多過喜歡我;既然這樣,我不願再跟著淌這渾水了
。」

  風波臉上帶著點兒說不出的委屈模樣。

  「波波,你真傻。

  就說肚裡的孩子吧!這渾水你早已淌定了。」

  劉玉臻拍拍她的手。

  「他呢?他對於你的決定有什麼看法?他也同意由著你生下孩子,而他不聞
不問?」

  風波怔了一下。

  怎麼回答媽媽的問題呢?她根本沒打算和千寒提這件事,就讓時間沖淡一切
——嗯,雖然她的想法有些天真。

  見風波無語,風采也不知怎麼跟著緊張了:「很複雜就是了,你們知道那麼
清楚也沒用啦!反正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解決波波的肚皮,那個男人就暫時別管他
了。

  風雲天皺眉:「怎麼不管他?他是孩子的爹啊!還有,你剛說複雜?看來波
波把什麼都告訴你了,不如由你來替她說明。」

  「我?爸,算我多嘴,你饒了我吧!」

  風采趕緊討饒。

  開玩笑!她可搞不清哪些該說、哪些又說不得,萬一事情被她愈弄愈糟,風
波會怨她一輩子的。

  就在這時候,門鈴聲大作。

  風采心想:得救啦!「大概是霜霜忘了帶鑰匙,我去開。」

  其實風采真正想的是,一會兒拉著霜霜先跑為妙,暫時找間咖啡廳避避風頭
,等晚一點再回家好了;看來波波的事她們姊妹倆也插不上手了。

  這才踏出廳門一步,風采冷不防又縮了回來。

  「不是霜霜——那男的是誰呀!不認識耶!」

  風采可從玻璃門簾隔過前院望向鏤空大門的位置,是一個伸長脖子左探右探
的陌生男子。

  「爸媽是找你們的嗎?年輕人——暗暗的看不太清楚,高個子、長得好像還
不錯。」

  風采像在回報前線最新狀況,不住隔空打量著。

  突然,她一個跳轉過身,捂著嘴,表情說有多誇張就有多誇張。

  「年——年輕人耶!該不會是找波波的?」

  風波也嚇一跳,連忙湊近風采身邊,旋即一聲叫嚷:「我不見他!跟他說我
不在,說——去南部——不,不行,南部不夠遠,那就——說出國吧!采采,快
,你去跟他說我出國遊學,一年半載都不會回來了。」

  「拜託!說你挺個肚子遊學?他怎會信嘛!」

  「那就說我嫁到國外了啦!快去!快——」

  「夠了!你們倆都別爭了,我去!」

  風雲天一副預備出馬『鏟奸除惡』的姿態,這可嚇壞風波了。

  「既然他自己送上門,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爸!你不可以去啦!」

  風波叫。

  「我幹嘛不可以去?我請那小子進來把話給我說清楚,今晚就做個了斷。」

  「了斷什麼嘛!我不要見他。」

  「你不見,我見!」

  風雲天堅持的很。

  「爸——」

  「雲天,波波叫你別去就別去。」

  劉玉臻上前阻止。

  「事情會愈搞愈亂的,給他們一點時間,讓年輕人自己去解決。」

  「他們要是解決得了,今天就不會這樣了。

  再說,也該讓那小子知道,咱們波波不是沒人替她出頭,怎能由著他欺負?


  風雲天眼看人就快衝出去了——原來是風波、風采在背後拖住他。

  「爸,求求你別去吧!」

  「爸,我快拖不住你了——不要去啦!媽!你看爸啦!講都講不聽!」

  風采死命纏著風雲天還不忘哀號求救。

  「雲天,你就別鬧了。」

  劉玉臻揚高聲喊下他。

  「我鬧?我在替波波出氣耶!你居然說我鬧?」

  風雲天可大大不服氣了,老婆實在太不給他這爸爸面子了。

  「那我去總行了吧!」

  劉玉臻說。

  「波波,既然你暫時不想見他,那我只好打發他走,我就當什麼事都不知道
;可是你得先答應媽,過兩天去跟他把事情談開,無論結果如何,都要請他到家
裡來一趟,這是他做晚輩最起碼的禮貌,明白沒?」

  媽媽平日是溫婉而且隨和的,但是當她嚴肅起來,卻又有一種天生的威儀,
令她們三姊妹不敢怠忽。

  風波順從的點點頭:「媽,你就說我出遠門好了。」

  「玉臻,我——」

  風雲天還不死心。

  「你什麼?你認為我的能力不足以處理好這件事?或者我的智慧比你來得差
?」

  劉玉臻輕輕白他一眼。

  風雲天被老婆這一白眼給堵得啞口無言。

  當老婆決定了一件事情,就表示再也沒有他反駁的餘地,廿幾年的夫妻了,
他還會不瞭解嗎?玉臻的個性就是這樣,而他這做老公的——唉,算了!『驚某
大丈夫』,他早就被玉臻壓得死死的了。

  「我是說,女兒的事我不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風雲天『哼』一聲便進房裡去了。

  風波忐忑不安的說:「爸好像真的生氣了。」

  劉玉臻胸有成竹的笑笑:「沒事的,等我擺平外頭那個男人,再回來擺平你
爸爸。」

  這雲天也真是的,都一把年紀了還耍孩子脾氣。

  待她走出廳門後,風采有感而發的推一下風波:「看到沒?多跟老媽學學,
就是要把老公給『壓落底』,教他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是誰一輩子翻不了身呀?」

  風雲天冷冷的聲音由後響起,差點沒嚇得風采心臟停止。

  「爸——爸,你怎麼又冒出來了?」

  風采驚魂未定的問。

  「我剛才什麼都沒說,你聽錯了!哈,聽錯了啦!」

  「我看你們這幾個孩子被你媽給寵得眼裡都沒我這老爸了。」

  風雲天眼露凶光逼近風采。

  「你們以為陰盛陽衰我就拿你們沒轍嗎——」

  「爸,你好吵哦!人家在注意聽媽怎麼說,都被你的聲音蓋過了啦!」

  風波性急的脫口就叫。

  什麼!竟然還敢說他吵!風雲天氣得快昏了。

  最慘的是沒人願意理他這個快昏倒的老爸,風波、風采全都扒在窗台觀望屋
外的一舉一動——劉玉臻的出現,倒也讓有備而來的千寒一陣侷促。

  「伯母您好,您是風波的母親吧!我姓黎,是風波的朋友。

  請問她在家嗎?」

  千寒一見面就來個九十度彎腰鞠躬,反正禮多人不怪嘛!加上他又有點緊張


  「黎先生,裡頭現在至少有六隻眼睛盯著我們,我不宜逗留太久,所以我就
長話短說了。」

  他一愣。

  什麼叫六隻眼睛?劉玉臻淡淡一笑。

  沒錯,他正是那天她看見的男人。

  「你先說,找風波什麼事?」

  「我——我有些事想和她談談,可是她最近沒去公司上班,電話又沒人接聽
,我只好親自登門拜訪。」

  千寒的焦慮無以掩飾,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電話不是沒人聽,而是風波根本就將電話線拆了。」

  劉玉臻邊說邊對他做打量。

  「為什麼拆電話線,你不會不知道原因吧!」

  千寒若有所悟的喃喃:「她好歹也給我機會解釋啊!居然就這樣——」

  劉玉臻看他陷入沉思:「黎先生,那你現在也該明白了,風波並不想見你。


  這話可急煞千寒了。

  「不行,我非見她一面不可!」

  他立刻又閉嘴,一臉的歉然:「伯母,對不起,我一時太過著急,失態了。


  他是真的心急,劉玉臻感覺得出來。

  「我不清楚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不過,有件事我必需先向你作個確認,我才能有所決定。」

  她沉靜的眸固定在他臉上,一字一句的說:「別怪我問得直接——你愛風波
嗎?」

  千寒一怔。

  這問題果真如她自己所言,太直接了吧!「我指的是真心真意、不帶任何牽
強的感情。

  你愛她嗎?」

  劉玉臻再次強調。

  這回,千寒未曾躊躇,直截了當的答:「我若是不愛她,今天就不會站在這
裡了。」

  他那雙深邃明亮的眼睛,盛載著無與倫比的堅定,誰又忍心去懷疑呢?「我
想,你的確是做了某些今風波誤會的事了。」

  劉玉臻相信阻撓著這對年輕人的障礙,只是一件尚未澄清的誤會。

  她微笑道:「而且,還是一個很讓風波芥蒂的誤會哦!黎先生,你該多用些
智慧才能化解你們這次的危機;坦白說,這種事我做母親的未必插得上手,要靠
你自己了。」

  千寒不禁垂頭喪氣了起來——他連風波的面都見不到,說化解豈不空談?打
從他一連幾天找不著風波開始,內心便隱約升起一股不安;他知道他們之間一定
出了問題,但他手邊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孟凱的後事、悲痛欲絕的羽瑤,他如
何能撒手不管?他在忙碌中仍不忘思索問題所在,果然和他想的一樣,風波又誤
會他和羽瑤有什麼了。

  上次還算事小,哄她兩句就過去了,風波也並不真介意,但這次呢?他反省
、回想——唉,他那天實在是讓混亂的場面給沖昏了頭,一下是孟凱的死訊、一
下又是羽瑤的瘋狂失控,他不知怎麼就將一身的壓力全爆發在風波頭上,糊里糊
塗的痛斥她一頓。

  風波何過之有?他在情急之下只曉得顧全羽瑤,風波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如
果純粹氣過就算了,她為什麼特意挑這時請假?更絕的是連電話線都拆了。

  愈想愈不安的千寒,再也忍受不住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跑一趟風家。

  為了一個無中生有的誤會被判出局,他說什麼也不甘心!「伯母,您一定幫
得上忙的!」

  千寒頗為激動的說。

  風波母親看來是明理人,或許他該求助於她才是方法。

  「請您說服風波出來和我見一面。

  有錯,我道歉;有誤會,我澄清,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只要她給我機
會,我相信事情會有轉團的餘地。」

  「我也相信,不過無須急在一時。

  現在的風波堅持不肯見你,你光著急是沒用的。」

  劉玉臻置身旁觀者,自然不似兩個年輕人的衝動,時間絕對是有助於事的潤
滑劑,等待未嘗不是一種契機呢?「可是我——」

  「你不妨再回去冷靜幾天。

  解鈴還需繫鈴人,想清楚癥結所在,然後對症下藥,也才不至於功虧一簣。


  劉玉臻說完這句話便離去了。

  解鈴人、癥結——羽瑤?兩天過去了。

  風波既無聊又頹廢的賴在大床上,動也不想動。

  爸爸的叨念在媽媽的勸阻下暫告一段落,耳根清靜了,卻突然覺得悶的慌。

  唉,原來上班也是挺幸福的一件事,怎麼以前都沒發現呢?終於無聊到一種
幾乎教人瘋狂的地步,沒辦法,她開始嚼舌根度日;乾脆把久未聯絡的同學朋友
全部挖出來大肆騷擾一番,扯些有的沒的,時間就這麼打發了。

  當然,電話線也已經接上去了,反正媽不都說了——「波波,如你的願了,
他說最近都不會再找你了。」

  「你怎麼跟他說的?」

  「媽自有方法,總之全都照你的意思了。

  你不見他,我讓他別再來,他答應,就這樣。」

  劉玉臻望著女兒欲哭無淚的模樣,笑在心裡。

  風波恨得牙癢癢。

  這個黎千寒可真是『阿沙力』呀!早知他那麼聽話就叫他去跳樓好了。

  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風波望天花板興歎。

  愈不見他,就愈想他,而這一想,偏偏想出一大堆眼淚;眼淚干了,又怨自
己沒用。

  風波整天就窩在房間淨幹些沒營養的事,成了名副其實在淚水中打滾的怨婦


  尤其最最變態的是,她一天到晚就想起千寒那晚偷溜進她房裡,兩人親熱的
畫面,不知不覺渾身發燙了起來——噢!她不只變態還色情。

  難怪人家說睹物思人,她關在這房裡遲早會關出病來的。

  「你爸爸不是好東西,以後不准你認他,聽見沒?」

  對著自己肚皮說話,也是她每日的例行公事。

  「媽咪先聲明在先哦!;是你爸爸不喜歡我,不是我故意讓你做個沒爹的孩
子,你將來可別怪媽咪,不過你可以怪你爸爸,媽咪支持你。」

  「哼!沒男人我們也能過得很好,就讓他去當別人的爸爸好了。

  我們從此跟他恩斷義絕、形同陌路,再也不理他!」

  嘀嘀咕咕一番之後,風波都會後悔得要死。

  這算不算最失敗的胎教?唉,好悶好煩呀!她伸個大懶腰,手正碰到被她胡
亂丟在床上的電話,適時一陣鈴聲大作。

  「喂。」

  她要死不活的接起。

  「風波?你是風波嗎?」

  對方是個女聲。

  她突然猛一翻身,頓時天旋地轉——完了,她真的是躺太久了,但她還是緊
捉著電話喊:「羽瑤?」

  「是啊!好久不見了。」

  羽瑤語氣祥和,不再有生產那天的歇斯底里。

  風波也不知哪根筋不對,一聽到羽瑤的聲音竟鼻酸了:「對——對不起,我
一直希望能有機會向你當面道歉。」

  其實,風波這些日子以來始終惦著羽瑤,她的喪夫之痛怎不教人掛慮?一個
剛產下幼子的寡婦啊!「風波,千萬別這麼說,你根本就沒作錯什麼,命該如此
,與你無關。」

  羽瑤似乎已接受現實了。

  「你還好吧!孩子呢?是男是女?誰幫你做月子?」

  「是個女娃娃。

  千寒送我到一家做月子中心,凡事都有人為我打理,很方便,也很舒適。

  我真的非常感激千寒,他幫我太多太多了;要不是有他安排一切,我真不知
該如何是好。」

  風波的心顫了一下,艱澀的答:「是啊!有他照顧你,你儘管安心的做好月
子,自己要保重身體,別太傷心了。」

  羽瑤沉默片刻,忽然說:「風波,我想見你。」

  「見我?」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沒什麼朋友,偶而想找人說說心事都沒伴。」

  「怎麼會呢?我想千寒他很樂意聽你說心事的。」

  她語氣有酸溜溜的嗎?希望沒有。

  「千寒畢竟是個男人,我有些事不方便對他說——風波,你是不是沒空來陪
我?那就算了,我只是隨口提一下而已。」

  「不,不是這樣的,我早就想去看看你了,只是不知道你人在哪裡。」

  風波旋即改口。

  她覺得自己愈來愈可憎了,羽瑤不過希望有個女伴作陪,她為什麼這樣小氣
?就算千寒選擇羽瑤,也不是羽瑤的錯啊!「我什麼時間過去比較方便?」

  她終於說了。

  「現在吧!千寒這時候忙著上班不會來的,我們正好可以說些悄悄話。」

  羽瑤像是刻意強調這一點。

  不過,風波彷彿吃了顆定心丸,倒是毫無顧忌的趕去做月子中心了。

  原已嬌小纖弱的羽瑤,似乎在少了那隆起的肚子後更顯削瘦。

  一束長髮整齊的盤在腦後,粉藍的純棉睡衣襯著她過份白皙的膚色,尖尖下
巴、單薄的面頰,整張臉彷彿只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羽瑤,你一定都沒吃東西。

  瞧你,瘦得不像話。」

  風波一進門就忍不住的嚷,拉著她的手細細打量一番。

  「怎麼沒吃?這裡一天供應六餐,光是補品的多樣就夠教我眼花繚亂了。

  況且不吃東西會奶水不足的,雖然食慾不太好,還是勉強吃了些,喂寶寶要
緊嘛!」

  羽瑤含蓄的微笑。

  「你自己喂母奶啊!」

  「當然,對寶寶來說,母乳是最佳的食物,又可增強抵抗力,比起奶粉更適
合寶寶。」

  「我以前聽有生產經驗的同事說,寶寶吃奶的吸吮力會令媽媽痛得要命哩!


  「等你自己做了媽媽就能明白,那一點痛其實是算不上什麼的。」

  羽瑤始終保持著安詳笑容。

  不過,風波還是問了:「你心情——好一點了沒?」

  她問得顧忌。

  羽瑤知道她指的是有關孟凱過世的事。

  一聲輕輕的喟歎:「人都走了,我又能如何?再多的淚水也喚不回孟凱了。


  風波緊握著她的手,倒是自己先紅了眼。

  「羽瑤,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堅強,寶寶需要你,未來的路還很長,你千萬不
能被現實擊垮。」

  「這我明白。

  只是——唉!」

  羽瑤也跟著哽咽了。

  「不值得啊!風波,孟凱死得太不值得了;他才廿四歲,這麼年輕,卻為了
金錢糾紛而送命。」

  「金錢糾紛?那些流氓是來討債的?」

  風波仍不知情。

  羽瑤點點頭。

  「以前孟凱只是和朋友打打小牌,雖然也曾欠了人家一些錢,可是我真的不
曉得他會愈陷愈深,最後終於墮落到職業賭場——我作夢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傻,
用這種方法去獲得金錢。

  十賭九輸啊!怎麼可能貪得了什麼好處呢?」

  傷心的淚禁不起思念的考驗,緩緩奪眶而出。

  風波連忙為她拭淚。

  「過去了,羽瑤,全部過去了;是我不好,無端提起傷心事,害你又難過了
。」

  「沒關係,你不提我也會去想,說不思念孟凱是騙人的,這麼多年的感情了
,怎可能一下就淡忘?直到現在,我還是忍不住一陣心酸,畢竟太教人遺憾了,
孟凱連女兒都沒見到就——」

  說到此處,兩個女人已哭成一團了,安慰者的風波甚至哭得比羽瑤更厲害。

  羽瑤真的好可憐哦!弱不禁風的她如何獨力攜子度日?風波想起自己有穩定
的工作、慈祥的父母、溫暖的家庭,比起羽瑤她擁有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羽瑤是需要一個好男人在身邊呵護她、照顧她,就像千寒。

  是的,羽瑤比她更需要千寒,她該退出的。

  風波暗地感情用事的想。

  「真是的,我到底在幹嘛!居然惹得你陪我一起哭。」

  羽瑤十分過意不去,匆匆抹一把臉,吃力的擠出笑容移轉話題:「喂奶的時
間到了,你要不跟我一道去嬰兒室?」

  「方便嗎?」

  風波也忙著擦淚。

  「都是女人沒什麼方不方便的。」

  披了件外套她領著風波下樓去。

  當風波經過以一大片玻璃窗隔開的嬰兒室,情不自禁低呼:「哇!我第一次
同時看到這麼多寶寶耶!好可愛。」

  每個小盒子般的床位都睡著一個寶寶,放眼望去約有幾十個之多,真是壯觀


  裡面設有哺乳專門的房間。

  軟呼呼、小不隆冬的嬰兒正由護士交到羽瑤手中,風波簡直是目不轉睛的望
著這個不可思議的小東西。

  「她就是你的女兒?」

  風波伸長脖子瞧個仔細。

  「她不像其他嬰兒總閉著眼睛耶!你看,你看,她睜著大眼不知在看什麼,
還東張西望的——真好玩!她睫毛好長哦!櫻桃小嘴兒、蘋果臉——打呵欠了,
打呵欠了耶!哈,她那模樣真鮮,太有趣了,哈哈——」

  風波猛然住口。

  她有病啊!興奮個什麼勁?人家做媽的一句話都沒說,她倒是先樂了起來。

  「因為很少有機會接觸嬰兒,所以——」

  風波一臉的尷尬。

  羽瑤像是瞭解的笑笑。

  「你想不想抱抱她?」

  「可以嗎?」

  嘴巴這麼問,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副『就等你開口』的期待樣。

  風波小心翼翼接過這個又軟又香的小東西,像是忐忑、又像振奮,總之是高
興的不得了。

  可惜,她抱嬰兒的方法實在是笨拙極了,姿勢還真難看。

  坦白說,她有點嚇到羽瑤了,多虧風波有自知之明:「還是不要吧!小寶寶
軟綿綿的,我抱得都心跳加速了,我想她被我這個笨阿姨抱也不舒服。」

  安全無誤的將寶寶還給羽瑤,風波不禁鬆了一大口氣;這可是人家的心肝寶
貝,粗手粗腳的她最好少碰為妙。

  「完了,以後我怎麼抱自己的寶寶嘛!」

  風波開始煩惱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該是你會的時候想不會都難。」

  羽瑤解開胸襟的扣子,露出乳房;說也奇怪,小東西紅潤的粉頰一經觸碰,
立刻不安的騷動了起來,像在尋找著什麼,然後一張小嘴兒精準無誤的含住乳頭
,滿足而安詳的吸吮了起來。

  風波望著這一幕人都傻了,只覺得自己體內有股暖流徐徐滑過——她也說不
上自己的感覺是什麼;就是很激動、很感動,更有種迫不及待想見到自己腹中小
生命的衝動。

  我的孩子也像這樣嗎?完全滿足、完全依賴的溺在我的懷中,母與子之間最
淋漓盡致的一場親情交流,無懈可擊。

  風波下意識撫著自己腹部——她不後悔,自始至終。

  「羽瑤,你女兒真漂亮,將來長大一定像媽媽是個美人胚子。」

  風波絲毫不覺厭煩的欣賞眼前這幅『母子圖』。

  羽瑤抱著嬰兒哺乳的幽雅神韻,美得彷彿由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其實這孩子像孟凱的地方多。

  她那雙濃眉大眼像極了她爸爸,愈看愈像。」

  「這孩子是支撐我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說到底,我還是得感謝老天爺,孟凱人雖走了,總算還留個孩子給我。」

  「羽瑤——」

  怎麼不知不覺又提起孟凱了?唉,思君情切啊!「也好,生個女兒將來能和
我作伴。」

  羽瑤輕撫著嬰兒,微笑說道。

  風波一愣。

  羽瑤才幾歲?居然說這麼死氣沉沉的話。

  女兒陪她——這就是她的人生?「羽瑤,小孩也快滿月了。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風波憂心的問。

  「我已經決定帶著孩子回鄉下老家。

  雖說當年我不顧家人反對,擅自隨孟凱出走,但畢竟還是一家人,我想他們
會諒解的。

  或許真的是養兒方知父母恩吧!過去我不懂,如今我總算是能體會為人父母
的心情了。」

  羽瑤釋然的表情像是胸有成竹,看來她早已做好一切的準備了。

  「我父母年事已高,我身為長女就這麼拋下他們不管,實在說不過去;離家
多年,我是該回去了。

  照理說,她為自己做了這麼妥善的安排,風波應該為她高興,然而——「回
鄉下?這怎麼可以!」

  風波衝口就說。

  羽瑤眨眨眼,不明白她的反應。

  「你走了千寒怎麼辦?」

  她想也不想的說。

  羽瑤聽了只是一笑。

  她拉回衣襟,將餵飽的嬰兒豎起拍拍背。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

  風波見她但笑不語,立即追問。

  羽瑤卻報以苦笑和歎息。

  她突然站起,將嬰兒交還給護士,急性子的風波連這麼點時間也等不了,趕
忙上前再問。

  「我當然聽見了,你都問了這麼多次了。」

  羽瑤還是一副哭笑不得。

  「為什麼你也和孟凱犯同樣的毛病?明明就沒有的事,你們卻總是喜歡往那
方向去想?」

  風波還後知後覺的:「哪個方向?」

  「就你想的方向啊!」

  羽瑤搖搖頭。

  「風波,我若說我和千寒之間什麼事都沒有,你願意相信嗎?」

  羽瑤說的這麼直接,她倒難為情了。

  「我不是在逼問你,也沒心存不良企圖,你更無需考慮我的立場。

  反正——反正聚散離合是很平常的事,千寒不一定該我不可,他有權為自己
選擇。」

  「你曾經問過他的選擇嗎?」

  風波搖搖頭。

  用意會還不夠?聽千寒親口說不如教她去死吧!那種正面衝擊豈不更加傷人
?她才不問呢!「既然沒有,你怎能斷定他的選擇?」

  「我——」

  「風波,當年我和孟凱全是靠千寒幫忙才得以在此展開新生活;即使後來發
生了這麼多事,包括孟凱對他莫名的敵意,在我們面臨困難時,他仍不吝嗇地伸
出援手。

  假如將他出於關懷所做的每一件事,全都解釋成他是有目的的、為某人而為
的,這對千寒太不公平了。」

  風波竟被羽瑤給堵得啞口無言。

  「的確,千寒是個很好的人,能使女人傾心的條件他都兼備了。

  可是,愛情就是這麼奇怪的東西,看對眼的一拍即合,否則怎麼也無法湊在
一塊。

  我很感激千寒,僅只如此,這份感激之心永遠不可能會變成愛情,過去不曾
,將來更不會。

  風波,你明白了嗎?」

  「這是你單方面的想法而已,不是嗎?也許千寒並不這麼認為。」

  風波悵然的說。

  羽瑤輕拍她,淺淺的笑容似乎帶有玄機。

  「當千寒第一次抱著寶寶時,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說什麼?」

  她隨著羽瑤走出育嬰室。

  突然,羽瑤一個後退反將她推上前,她一臉莫名的踏出門檻。

  羽瑤幹嘛老推著她呀?「直接去問他本人不就知道了?」

  本人?別開玩笑了。

  結果,那個教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人,正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杵在她面前;此
情此景,真的像開了風波一個大玩笑,她張著嘴傻呼呼的立在原地。

  千寒朝她走來。

  穿著淺灰色西裝的身形修長依舊,不變的瀟酒、俊逸,一如風波最初見到他
時的情境;從此,無以自拔——羽瑤說得一點也沒錯,愛情真的是個很奇怪的東
西,一見對眼方已足夠,不需要太多理由,只是一眼!似笑非笑的揚唇、潛伏促
狹的黑眸,他那該死的吸引人神情,恨得風波五臟六腑一陣翻騰——嘔!她嚇得
捂嘴。

  不會吧!都四個月了還害喜?不管了!她捂著嘴埋頭竄逃,卻衝向一堵厚實
的人牆。

  「我說過,只要是我專程來逮你的,絕不會輕易讓你跑掉。」

  千寒捉住她的雙臂,就見她像護著天大寶貝似的緊捂嘴巴,兩眼瞪得老大。

  「又想吐?我的長相真有那麼教人反胃嗎?」

  千寒連眉都皺了。

  風波深吸一大口氣,試圖緩和激動的情緒。

  嗯,好一點了,她立即不甘示弱的頂回去:「是你自己三番兩次來嚇我的,
每次都是你的精心傑作!」

  「好吧!全是我的錯,今天看你是要打要殺,悉聽尊便,我絕無二話。」

  他一臉的認命。

  「哼,陰險!」

  她甩開他,逕自踱步往旁邊走去,盡量與他拉開距離。

  這羽瑤閃得可真快啊!一個不留神她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風波怎麼也想不到
羽瑤竟會和千寒『狼狽為奸』騙她來這裡。

  「不陰險就見不到你了。」

  他尾隨而上。

  「風波,你真無情,一句話都沒說就避不見面。

  我承認我有錯,但罪不至此吧!」

  風波倚靠在整片的玻璃窗邊,不願面對他的視線固定在成群的小天使中。

  「我一向都這麼無情,你現在才知道?」

  她分明是為賭氣。

  「是的,你無情。」

  他竟這麼答。

  「這些日子我忙著四處奔走,公司該我處理的事一件也少不了,還有孟凱的
後事——那幾天我有多難過你知道嗎?孟凱當初來找我時他剛退伍;不到四年,
我送走了他,卻是以這樣的方式,看著他在火焰中燒成灰燼,只剩一壇骨灰——


  「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躲得遠遠的;我多麼希望你能陪伴著我、安慰
我,可是,你沒有,你堅持棄我於不顧,哪怕只是一句問候你都吝嗇。」

  他靠近風波,重疊著她的背、依附著她耳畔,屬於男人低沉的聲音充滿了無
助、空虛、渴望;彷彿像是不滿自己被人給冷落的孩子一般,正對她提出最嚴重
的抗議。

  風波的緊張帶有一絲微妙的感覺。

  原來男人也像個孩子一樣啊!比起在她面前時而沉睡、時而啼哭的寶寶並沒
太大的差別嘛!「風波,你好狠。

  我實在後悔極了,沒事愛上你這種鐵石心腸的女人做什麼?自討苦吃;我想
,大概連上帝都不會同情我了。」

  他說這話的口吻並不特別,仍像是在抱怨,但風波聽力可好的很,這麼重要
的一個字她豈容錯過?他說愛……她聽得一清二楚,正是這個開始引發她心跳加
速、呼吸急促的駭人字眼。

  風波的頭愈垂愈低,最後抵在玻璃窗上,溫熱的密集呼氣量霧花了玻璃面,
泛起一片一片白雪——「孟凱的事帶給我很深的感觸。

  人生無常,有時瞬間的猶豫就將造成終生的遺憾;原來,為愛而愛竟是一份
難得的福氣,為什麼過去我從來都不明白呢?」

  千寒在她身後傾訴,而風波則忙著以手擦拭不斷浮上的霧氣,怎麼也掩不住
她那幾分敏感且脆弱的神經質。

  「誤會的發生在所難免,但它不該成為揮之不去的阻礙。

  風波,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正想愛、想要的人是你,不是羽瑤;就只有
你啊!」

  風波還在擦她的玻璃——千寒有些火大了。

  他不惜成本、大肆肉麻的做愛的告白,此舉對他而言非但空前,更是有絕後
的心理準備,一般女人在正常的情況下不都應該感動得痛哭流涕?風波卻是大半
天背對著他,就瞧她一隻手忙碌的猛擦玻璃。

  「風波,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他問得好無奈。

  玻璃之內的護士睜著好奇的眼直往他們這邊瞧。

  千寒心想:她們看什麼?周圍不也有好幾對夫妻依偎觀望著嬰兒?他和風波
除了不是真正的夫妻以外,並無特別之處啊!她還擦!人家護士八成是對她『熱
心』的舉動而納悶著。

  「我懂了,你還在生我的氣是不是?」

  他的聲音明顯帶有沮喪。

  「本來還想問你什麼時候嫁給我,肚子太大穿白紗也不方便,或者你想等孩
子生完——不過如果要等到那時候,我可得先去找你父母談談。

  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不想聽我說這些,現在真正該等的好像是等你氣消吧
!」

  風波冷不防一個轉身:「什麼算了?既然要說就把話說完,幹嘛只說一半?
我不答並不表示我沒在聽啊!」

  千寒著實一愣。

  風波浸透淚水的眼睛紅得簡直可媲美小白兔,非但如此,她臉也紅、鼻也紅
,雙唇因啜泣微顫,哭得像個淚人兒。

  原來這就是護士們投以好奇目光的緣故。

  瞧她多像大傻瓜,居然還真的痛哭流涕了;千寒知道現在是他在向她求和,
不是玩樂的時候,如果他這一笑風波肯定饒不了他,但他實在快憋死了——「哈
……」

  終於不小心從唇縫噴出幾聲,風波漲紅的臉已轉為豬肝色了。

  「都是你!害我在大庭廣眾下丟臉。

  還杵著不動?快走啦!」

  風波羞死了,拖著千寒就跑,她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看她,第一次知道什麼
叫『無地自容』。

  「喂,你別跑,就算你真的是身強體健,也不能太大意的。」

  「不跑給人當免費笑話呀!我恨不得鑽洞。」

  話一說完,風波感覺自己的身子凌空騰起,她不由得驚呼。

  千寒竟然在大街上將她整個人抱起來,他——他瘋了嗎!「你有毛病啊!放
我下來,好多人在看我們,快放我下來啦!」

  「看就看,有什麼大不了?誰規定不能當街抱老婆?」

  「我才不是你老婆!我身份證背後的配偶欄還是空白的,你少自作主張。」

  「你連這麼點小事也介意?好吧!回家拿只筆我幫你填上去,三秒鐘就OK
了。」

  「黎千寒,我告你偽造文書!」

  數不清有多少異樣視線圍聚在他們兩人身上。

  SOWHAT?誰在乎呢?爾後,有一段小插曲——「羽瑤說你抱著她女兒
時,說了一些話。

  我還沒問你呢!你當時說了什麼?」

  「哦,那個呀!我是說不知道風波是不是也能生出個這麼漂亮的寶寶。」

  風波杏眼圓睜,氣得舌頭都打結了。

  「你——你找不到別句話可說了嗎?」

  虧羽瑤還一副『鄭重推薦』的模樣。

  這種答案,不——聽——也——罷!怎能告訴風波實話?千寒暗地思忖。

  這個女人愈來愈囂張,差不多已經騎到他頭上了,萬萬不可再讓她太得意。

  「羽瑤,我的風波也將要為我生下一個這樣美好的小天使嗎?真不敢相信,
就像在作夢一樣——」

  一時感動便脫口而出,連自己現在回想都會起雞皮疙瘩的話,最好還是別承
認吧!不然,風波恐怕又要目中無人好一陣子了。



  尾聲

   十個孕月


  為臨產前期。

  子宮進一步前移,孕婦為了保持身體的重心,上半身必然向後仰,脊椎形狀
彎曲;由於這種姿勢日益顯著,常會造成孕婦腰、肋間、脊背的疼痛,行動自然
也就遲緩與大感不便。

  胎兒動作激烈,有的孕婦夜裡甚至會因胎動而驚醒。

  胎動時,胎兒的手、腳常會將孕婦腹部頂起來,有時很教人嚇一跳;不過,
分娩前夕的二、三天,反而會出現胎動減弱的現象,孕婦無需過於緊張,只要留
心觀察,還是能感覺到胎動的。

  自八個孕月末開始,孕婦如採取同一姿勢或站或立過久,便會感覺腹部一陣
變硬,這種子宮收縮的現象,就叫前驅陣痛;其特點是不規則,程度時強時弱,
臨產期更會無緣由的重覆出現好幾次類似的變硬發緊現象。

  此時的症狀常會造成孕婦的不安,尤其是初產婦更易混淆。

  事實上,真正的分娩產程開始時,會有以下重要的徵象:(一)見紅。

  即從陰道排出含有血液的粘液白帶。

  (二)開始出現規則性的陣痛。

  當每隔十分鐘出現一次規則性的宮縮,即意味著分娩的開始。

  子宮收縮最初是每隔廿~卅分鐘,逐漸縮短到收縮間隔為十五分鐘、十分鐘
、五分鐘。

  宮縮持續時間一般最初是廿~卅秒,以後增至四十秒~一分鐘,進而愈漸頻
繁與密集。

  空前未有的混亂,從夜晚持續到凌晨,從家裡延燒到醫院,愈演愈烈。

  風波要生了!一場分娩戰爭,即將就此展開。

  千寒的一通電話,搞得風家人仰馬翻,二話不說便火速飛奔到醫院。

  三個多小時過去了,風家一行人除了乾等待,就只能乾著急了。

  尤其是仍小姑獨處、臉皮又薄的風霜、風采,已難為情的躲到角落去了。

  「采采,醫院是你的地盤。

  你老實說,有沒有像波波這麼丟臉的產婦?」

  風霜覺得有確認的必要。

  「我又不是產房護士,我怎麼知道?不過,要論丟臉排名的話,波波八成是
名列前矛。」

  風采搖頭歎息。

  「我真怕波波還沒生就先喉嚨發炎了。」

  風霜有感而發的說。

  可不是嗎?又來了——「痛死我了!好痛啦!我不要生了,我要回家,我不
生了!」

  風波驚天動地的哀嚎從待產室傳了出來。

  「為什麼這麼久還沒輪到我?為什麼!去給我找醫生來,只要能幫我生出來
,隨便誰都行——好痛啊!快去找呀!」

  「醫生才來過你忘了嗎?時候還沒到,不能生啊!」

  急得滿頭汗的千寒解釋著。

  「波波,忍耐一下,就快可以生了,你再忍一下下就好了。」

  他也只能說些空泛的安慰話,風波痛得死去活來的慘狀已使他六神無主了。

  「忍耐?又沒痛到你你當然說忍耐。

  怎麼不換你親自來痛看看?」

  風波破口大罵,痛得抓緊床架震得喀喀響。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我閉嘴。」

  「你——都是你害我的!都是你。

  要不是你我今天不用在這裡受苦受難——啊!痛死了。

  黎千寒,我恨死你了,下次你膽敢再叫我生——我——我就跟你離婚!啊!
好痛呀!我快——快死了。」

  「好,好,好,不生,以後都不生了,就生這一次,一次!」

  他握著她的手,極力保證,一面還不斷擦拭風波因產痛而給激出的汗水。

  「你不要碰我,走開!我看了你就生氣。」

  她才不領情的摔開他,寧可抓著冰冷的床架也不願依賴他,她把痛出來的一
肚子火全發到千寒身上了「我不碰你可以,但——波波,我不能走啊!你捱得這
麼辛苦、這麼難受,我當然得在身邊陪著你。

  你說,對不對?」

  「對你個頭啦!」

  風波扭曲著一張臉咆哮,什麼形象、氣質的,全滾到地獄去吧!「你能替我
痛嗎?你有辦法讓我馬上生出來嗎?你——你——」

  又是一連串淒厲的慘叫!風波痛得嚎啕大哭,密集的陣痛就快逼瘋她了。

  千寒見狀,沒跟著她發瘋也差不多急得神經錯亂了。

  「我想替你痛,真的。

  如果我們兩個可以對換,我一定義不容辭,我寧可自己受苦也不願你被折磨
;我多麼、多麼希望現在痛苦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呀!」

  「反正怎麼樣也不會是你,你當然說得漂亮。

  你——你以為哄我兩句我就會原諒你——別想——」

  風波痛得喘噓噓,還不忘集中火力臭罵他一頓。

  「波波,你要怎樣才肯信我?我是真的為你感到心疼,我更氣自己為什麼這
樣沒用,一點忙也幫不上,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不會信你的,走開。」

  「我不走,絕不走,死也不走!」

  「走!」

  「不走!」

  有個歇斯底里的姊姊已經夠丟臉了,這下再加上一個毫無理智的姊夫,風霜
、風采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想個法子叫他們倆恢復正常吧!」

  風霜苦笑。

  「唉,波波已經痛得這麼可憐,你就別笑她了。」

  劉玉臻望著不停慘叫的女兒,心裡也急得要命。

  「我看你去解救一下你女婿吧!我真怕波波會痛得跳起來把他給殺了。」

  風雲天抿著嘴笑,他這個老爸在這時候更派不上用場,雖然他也很為女兒著
急,但眼前這一幕又老惹得他想笑。

  好事多磨,看來風波的孕事壓軸才正要上演。





  —完—
2008-6-13 09: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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