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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人間狂亂 (01~08) 作者:佛蘭肯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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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狂亂 (01~08) 作者:佛蘭肯斯坦

.

                人間狂亂


作者:佛蘭肯斯坦
2018/11/12發表於sexinsex


    Surely your turning of things upside down shall be esteemed
as the potter's clay:for shall the work say of him that made 
it,He made me not.

                                                      ——Isaiah29:16

  天地開辟,未有人民,女媧摶土做人。劇務,力不暇供,乃引繩於泥中,舉
以為人。

                                           ——漢·風俗通

  泰坦之戰,戰後十年,宙斯於聖山建立新王權。廣袤大地上簇擁著無數動物,
卻無靈魂以支配。普羅米修斯降在大地上,他機敏睿智,他知道天神的種子隱在
泥中。

  造物者普羅米修斯用泥土混水,仿造自己,從野獸心中攝取善惡,封閉在人
類胸膛。雅典娜見其傑作,驚奇贊頌,便將靈魂和神聖的呼吸吹送於這僅有軀殼
的生命。

                                      ——The  Metamorphosis  15B.C.


                一章(1) 

  邵飛剛走進補習班,一眼就看到了黃老板。她穿著件黑色帽衫,坐在教室第
一排。

  高一寒假補習班開課第一天。整個學校從昨天開始人去樓空,只有不得不參
加這個補習班的倒黴蛋兒才要冒著凍死人的天氣里跑回學校。

  長桓高中是全省排得上號的重點私立學校,凡是期末考試歇菜的學生都得參
加年前補習班。邵飛倒是沒考砸,他是剛剛轉學過來。

  插班生也必須參加新學期前的補習。兩周課,一人五千,著實好買賣。

  學校建在淮京市的老城,邵飛家好死不死落在市區對角線的高新區。他提前
兩天跑過來,找網吧湊合了兩宿。

  邵飛拖著倆皮箱,背著二十斤的大包走進網吧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了,一
個姑娘坐在吧臺後面玩手機。

  「黃老板,給泡個面。」一個青年在邵飛前面擋著吧臺,正敲臺板。

  姑娘擡起頭,黑色披肩長發下面清清秀秀一張臉,嘴唇血色鮮紅。唯獨眼睛
看著仿佛帶刺,怪紮人。

  她轉身拿起一盒小雞蘑菇,撂在吧臺上。

  「五塊。有手有腳,自己泡去。」

  「這服務態度!」青年譏諷的豎起大拇指,笑呵呵去泡面了。

  姑娘擱下手機,扭頭對邵飛挑了挑眉毛:「身份證。」

  「開臨時卡。」邵飛應道。

  這是兩個人之間唯一的對話。等邵飛早晨起來買泡面的時候,前臺已經換成
了一個瘦幹巴的小青年。

  現在,黃老板正把羽絨服墊在椅子背上,舒舒服服的坐在那里,嘴里叼著一
根棒棒糖。她也認出了邵飛,嘴角沒憋住笑。

  涼嗖嗖的小風順著走廊刮過來,給邵飛脖子根兒狠狠來了一下。他縮縮腦袋,
趕緊往教室後排走去。

  邵飛挑了個犄角旮旯剛剛坐下,就看見黃老板拎著衣服書包拖家帶口的擠過
來,衣服帶勾兒似的,把一溜課桌拽的七歪八扭。

  教室很大,補習的人倒是不多。姑娘在邵飛斜前面空位坐下,把羽絨服和書
包亂七八糟的堆在旁邊座上,回過頭來。

  「你是我們學校的啊。」黃老板咂著糖,不鹹不淡的問邵飛。

  「昂。」邵飛也不鹹不淡應了一聲。

  「沒見過你啊,哪個班的?」

  「我特招班的,剛轉過來。」

  黃老板打了個哈哈轉過身去,她這表現讓邵飛有點不高興。

  「怎麽著?看不起特招班兒的?」

  黃老板坐在前邊,肩膀上下顫了顫,沒回他話。

           ************

  帶補習班這種苦活,學校都撂給了資歷尚淺的新老師。所以諸位老師的立場
十分鮮明——這些期末考試都考不過的祖宗們只要老老實實在桌上趴著,就算積
了大德了。

  眼看沒幾天就要過年,無論是學生還是老師都沒什麽心思放在課堂上。教室
里暖風一吹,就跟釋放了催眠瓦斯一樣,學生們昏昏欲睡,老師在講臺上更是幹
嚼木頭片兒,講的沒滋沒味。

  上了一個多星期的課,邵飛除了在課堂上呼呼大睡,唯一的收獲就是從老師
嘴里聽到了黃老板全名。

  黃老板真名黃少菁,邵飛一直呆的那家「奧宇」網吧就是她家開的。

  邵飛本以為補習班開課之後,自己能住進學生宿舍。誰曾想來了才發現,宿
管都已經放了假。他索性把行李堆在教室最後面,等下課以後學校大爺鎖了門,
誰也偷不了。他自個往網吧一窩,心想半個月一眨眼也就熬過去了。

  他不想回家,反正家里八成也沒別人。

  每天下課,他就跟在黃少菁後面往奧宇那個方向溜達幾步,然後半道在路邊
小店吃一碗羊肉粉。

  半個小時的時間,等邵飛連湯帶水把熱氣騰騰的羊肉粉吸溜幹凈,黃少菁早
走的沒影了。他這才慢悠悠的晃蕩進網吧——邵飛總覺得在網吧撞見她怪尷尬。

  補習班布置的作業不少,完成的人不多,至少邵飛不是其中之一。趕上快過
年,網吧也沒太多人,他就開個情侶小包通宵,往電腦前面一坐,一口氣打遊戲
打到十二點。情侶小包是倆機子並排的雙人沙發,邵飛玩累了就裹著大衣一倒睡
到天亮。

  晚上他偶爾會去吧臺買水。一個多星期,只有一次看到黃少菁坐在那。他扭
頭就走,水也不喝了。

  其實人家黃少菁早看見他了,只是沒出聲。黃老板難得和男生搭次話,結果
沒落個好,也就懶得再主動搭理他。

  日子跟竄稀一樣出出溜溜到了年根。臘月二十九,眼瞅著學校就明天一天課
了,邵飛放學後高高興興打包了羊肉粉鉆進奧宇,準備開個電影邊吃邊看。

  一進門,邵飛傻眼了。見了鬼,原本門可羅雀的網吧竟然坐了不少人。

  邵飛仔細一看,地上還擺了不少行李包。他這才想起來,長桓高中往北兩公
里就是火車站,這都是掐著年根準備回鄉的流動大軍。

  他往里探了探頭,大包小包全都讓人給占了。沒轍,他悶頭喪氣在大廳上了
機。

  網吧墻上貼的禁煙標誌早已經成了擺設,誰遵守誰是王八蛋。整個大廳烏煙
瘴氣,還透著一股臭腳丫子味——不少老大哥脫了鞋,把腳擱在桌子上正玩得樂
呵。

  在這種環境下邵飛勉強填了兩口粉,感覺喉嚨里火燒火燎跟吃了半碗煙灰似
得。他嘆著氣把碗一兜,專心致誌登上遊戲,準備沖個天梯。

  邵飛玩的叫《霸者花飛》,是個5v5的對抗遊戲,被玩家簡稱為「化肥」。

  化肥現在特別火,用戶群從小學二年級一直覆蓋到上班族,但凡會電腦幾乎
沒有不會玩的。

  邵飛這人算是個悶炮兒,但是遊戲打得確實好。曾經排上過個半職業選手,
打的有來有回。最後雖然輸了,對面大神還給他發了一句「小兄弟牛逼」。

  屋漏偏逢連夜雨,邵飛從六點整憋著勁兒幹到十點半,掰指頭算算分數還掉
了40,凈碰上些傻逼隊友。指揮指揮不聽,支援支援不來;好不容易開個團,閉
著眼扔大,扔完掉頭就跑。把邵飛氣得,剛打字抱怨兩句,對面開了語音就是捎
爹帶娘給他一頓噴。

  是人就受不了,邵飛差點把鍵盤給砸了。他鎖上屏,準備出去透透氣兒。

  「操!哥這技能放的牛逼不?操他媽小幾把玩意兒還想跑!你跑!跑啊你!」

  邵飛一摘耳機,就聽見一個公鴨嗓子在大廳里炸著,腦仁立刻隱隱作痛。

  看看周圍那幾個在椅子上打盹的民工大哥,一個個也是閉眼擰眉,不知道那
家夥已經嚎了多長時間。

  邵飛起身往前面那排瞅了眼,一個染著金毛的青年正把鼠標在桌子上甩的啪
啪響。那小子背對著邵飛,只能看見他衣服袖子高高擼起在肩膀上,露出兩條瘦
瘦長長的胳膊,左邊那根歪歪扭扭紋了條泥鰍。

  一局打完,那青年像是贏了,咋咋呼呼吹著牛逼,和旁邊的哥們各點了一只
煙。

  「那小幾把崽兒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他什麽操行,玩不死他,哈哈哈哈!」

  「廖哥就是他媽的牛逼!就您這水平,回頭去打個職業一點兒問題沒有!」

  邵飛慢悠悠從他們身後走過去,看了看排位和服務器名字,倆白銀。

  他走回自己座位,給屏幕解了鎖——邵飛小號賊多。

  「廖哥,再來局?」

  「開開開!這局我中單!」

  邵飛幾乎在同一時間點擊了匹配鍵。

  「第一滴血。」

  「我操他媽比!!」

  這人叫廖偉,水準放在白銀組的確可以稱霸一方,但無奈邵飛在霸者組都是
屈指可數的高玩。邵飛開局賣個破綻讓他蹭掉半血,算著血量,引到塔底下輕輕
松松一個反殺。

  「就差一絲血!看見沒!就他媽差一絲!」廖偉死了還在那嚷。

  大多數人玩遊戲就這樣,滾雪球似的。順的就越順,到最後大殺四方的時候
覺得自己玩的可牛逼了;挫的就越挫,被幹一次就老想幹回來,結果次次被幹。

  只有優勢劣勢都得能穩定發揮,才叫真正玩的好的。

  廖偉就是大多數人,所以還沒過十五分鐘,邵飛就已經堵在老家門口了。

  一殺十二死三助攻,廖偉面對著灰色的屏幕,對著麥克風向玩輔助的隊友破
口大罵。

  邵飛憋著笑,在屏幕上對所有人打字。

  「GG,打的挺好,中單菜了。」

  「去你媽了個狗比!!」廖偉手在桌面上狠掃一把,摧殘已久的鼠標一下給
甩在液晶屏上,屏幕頓時碎了一大塊。

  廖偉一看屏幕呲了花,擡手給旁邊哥們後腦勺一巴掌:「走!吃夜宵去,媽
了個逼的……」

  這家夥琢磨自己這胳膊上青龍白虎的,按理說只要溜的快,應該沒人敢廢話。

  可沒想到兩個人剛拐出過道,一個身影就擋在了前面。

  黃少菁盯他們半天了,見他們要走,便從吧臺後面繞出來。女孩手抄在衛衣
的兜里,撩了撩額前的頭發,盯著廖偉。

  「東西弄壞了,不賠的?」

  邵飛本來正偷笑看廖偉撒氣,完全沒想到黃少菁在店里。他心里一緊,連忙
站起身,越過十幾臺機器向黃少菁看去。

  「怎麽著?弄壞什麽了?別瞎幾把說話!」廖偉用手指在黃少菁鼻尖前面狠
狠指了兩下,側身閃過女孩,想趕緊出門。

  黃少菁一把抓住他後脖領子的衣服,拽了他一個趔趄。

  廖偉也沒想到,就這麽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手勁兒還挺大。這本來就是個愛
吹牛逼死要面子的盲流子,今天這一晚上在小弟兄面前老臉丟盡,肝火騰的炸了
腦門。

  他梗著下巴呲著牙,一把掐住女孩的脖子,咣當一聲把黃少菁搡在吧臺上。

  「操你個小逼!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黃少菁眼里閃過一絲驚慌,但是很快就被無聲的怒意蓋過。她倔強的揪著廖
偉後襟,完全沒有撒手的意思。

  「給我放手!小逼,信不信找人輪了你!?」

  廖偉發現自己連個小姑娘都沒嚇住,更加惱羞成怒,擡起另一只手往女孩臉
上扇去。

  黃少菁慌亂之中擡起胳膊稍微去擋,但還是啪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

  指尖在女孩臉上一帶,破了道紅印兒。

  黃少菁氣急,剛想擡腳踢他,突然發現自己喉嚨上那濕柴一樣的爪子不見了。

  邵飛伸手抓上把位,使了個扥手,廖哥只覺得天旋地轉,回過神的時候整個
人已經撂翻在地上。

  「廖偉!沒事兒吧廖偉!」旁邊的楞頭呆腦的小弟兄也不叫哥了,連忙扶他。

  「小逼崽子今天我弄死你!」廖偉喘勻氣兒,毛手毛腳爬起身就想幹邵飛。

  一只大手狠狠薅住廖偉的頭發,猛地把他腦門子杵在了地上。

  廖偉嗷的一聲嚎起來。和打遊戲的時候不一樣,這次是疼的。

  邵飛用中國跤撂倒一個大活人,對面爬起來看著就跟要掏刀子一樣,他手腳
都哆嗦了。結果就看見一個年近三十、肩寬臂長的漢子按住了廖偉。

  漢子剃著板寸,穿著個白色運動背心,左臂上紋著一大片青花。

  「小五哥。」黃少菁揉著紅腫的脖子,輕輕喚他。

  漢子沒擡頭,鼻子出氣,老牛般悶哼哼應了一聲。他花崗巖一樣的膝蓋壓著
廖偉後背,巴掌掄圓了,夯錘似的蓋在廖偉左臉上。

  廖偉那腮幫子跟帶聲兒似的,呼哧就鼓了起來。這小子眼瞅著嚎都嚎不出來
了,在地上直抽抽。

  邵飛咂咂舌頭,悄摸摸跑回了自己座位。他坐下之前往慘案現場多看了一眼,
恰好看見那小五哥提溜小雞一樣,把鼻血橫流的廖偉扔出了門。

  想想也知道,網吧這種地方,想好好做生意,怎麽也得有個把保險栓。

  小五哥從外邊進來,把一小疊紅票子撂在吧臺上,也沒搭理少菁。他一路小
跑,直奔大廳後排的機子而去:「我死沒死!?我死沒死?!」

  那邊還坐著另外幾個男人,他們笑罵幾句又悶頭玩起來。網吧恢複了平靜,
仿佛從未有事發生。

  邵飛瞪著電腦屏幕發了半天的楞,手里鼠標瞎點,害死自己操作的角色好幾
次。等一局打完,他這才從剛才的事兒里緩過神,心里蹬蹬跳,有點後怕。

  他八歲起跟家里叔父輩學了點兒中國跤,一共沒跟別人上過兩次手。他這次
出頭不是想要英雄救美見義勇為,是心虛——要不是他特意在遊戲里找著廖偉一
頓殺,廖偉也不至於鬧出後邊這些事兒。

  萬一自己給揪出來,這學能不能上還真兩說。不過他自然是想太多了,人到
這時候腦子總歸不太好使。

  長桓高中作為私立重點,能考進來的都是各個初中的最優秀的尖子生。邵飛
這種在普通初中里中不溜的學生,想進長桓就只能進特招班。

  長桓作為重點私立學校,升學率特別高,學費也特別貴。

  特招班學生一共三種:家里湊不足學費的拔尖生、有體育藝術技能的特長生、
以及家里能掏出大筆贊助費的家夥。邵飛好死不死正好屬於最後二者之間。

  邵飛的父親在下面鎮上經營著一個陶瓷加工廠,咬牙拿出三十萬填了贊助費
的半個窟窿,又找門路和長桓一個體育教研組長搭上了線。

  那教研組長不知道是小學還是初中的時候練過兩年中國跤,邵飛爸送了幾趟
禮,八竿子摟過來這麽一個關系給邵飛算了半拉的體育生。

  也不知道算不算因禍得福。邵飛高一上學期,在淮京三中,就是用這手中國
跤和別人掐架,結果給人摔個骨折,無奈轉了學。

  和學校里的同齡人打架是一回事,和社會混混杠上則是另一回事兒。要是廖
偉叫上人鬧事兒,那個小五哥他們不敢惹,自己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念頭一生,邵飛渾身發癢,坐也坐不踏實,在座位上扭來扭去。社會混混下
手沒輕沒重,萬一真把自己捅了……想到這,邵飛心臟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剛想著,面前的電腦突然黑屏了。

  邵飛楞了半天,往兩邊看看,別人都好好的。他琢磨是不是誰踢了自己的電
源線。

  他正一頭霧水,突然看見黃少菁站在走道最外邊和他招手。

  「怎麽給我下機了?我正玩呢!」邵飛有點急眼。

  「臭烘烘的,真能玩的下去啊。」黃少菁剜他一眼,「來這邊兒。」

  女孩說話做事都挺利落,也不等他多問,扭頭就走。邵飛無奈只能跟上,兩
人七拐八拐上了網吧二樓。邵飛還沒上來過,黑漆漆的也沒個燈,不過就單從味
道而言,和一樓比簡直堪比人間仙境。

  黃少菁也不知從哪兒點開個開關,頭頂日光燈三閃兩閃亮起來。偌大一個屋,
成箱的食品飲料整整齊齊堆了一面墻,旁邊還有些廢舊電腦、替換桌椅什麽的。

  最靠窗的地方支了兩個伸縮的衣服架子,上面曬了幾件洗的皺巴巴的衣服。

  邵飛眼尖,一整排衣服就看見倆胸罩。

  順著窗戶一側排開有倆小門,一看就是給網吧員工提供的小宿舍。再往前是
一面不透明的黑色玻璃拉門。黃少菁手指上繞著個鑰匙圈,開了拉門的鎖。

  「你在這兒上吧。」女孩把邵飛讓進去。

  這是個沒裝修好的大間,天花板邊兒上還呲著幾根電線。一張大長條桌橫在
里頭,一溜左右能排十臺電腦還富裕,座位都是鋥亮的大皮椅,一看就是專門的
黑房。只不過現在一共只供了三臺機器,明顯沒人會上來玩。

  房間挺大,並排還有一張長沙發。沙發對面那面墻原來應該是掛電視的,不
過現在單支棱著一根彈簧支架,電視不知讓誰給挪了。

  「我爸本來想把二樓弄成貴賓區的,這種黑房順著窗多來幾個,後來說是線
不好走,就擱下了。」黃少菁聲音輕佻佻,就好像在和朋友聊閑天,讓邵飛很不
適應。

  「哦。」

  「下面臭死了,你今天在這兒睡吧,清凈。」

  「哦。」

  黃少菁上下打量了邵飛半天,有些無奈。邵飛只能由著她看,也不知該接點
什麽話,特尷尬。

  十六歲的少年,還不知道該怎麽坦然處理對方的善意。

  十六歲的少女,也不知道該怎麽正常表達自己的謝意。

  兩個人對視了半天,黃少菁率先投降,轉身走了。邵飛長輸一口氣,一屁股
坐進大皮椅,戳開了機器。

  也不知為什麽,自打進了這屋,邵飛竟然也不鬧心了,就好像把之前那茬忘
了個幹凈。他登錄了大號,精神頭挺足,披荊斬棘不出二十分鐘就拿下一MVP ,
數據特別好看。

  手感來了停也停不住,沒一會兒功夫邵飛又拿下兩局,戰興愈濃。

  他正打著,冷不丁聽見旁邊傳來吸吸溜溜的聲音。

  一扭頭,看見黃少菁端著一碗康師傅紅燒牛肉嘬的正歡。女孩把另一熱氣騰
騰的面碗推到他鼠標旁邊:「喏。」

  邵飛今天晚上買的那碗羊肉粉本來就沒吃上幾口,現在一見宵夜,立卡就咽
起了口水。之前面對黃少菁的尷尬也飛沒影了,捧起碗把面往嘴里送。

  面是正宗的方便面,高油脂的油炸食品、各種食品添加劑和防腐劑一樣不少,
只不過里面多了七八片切好的醬牛肉。

  看到邵飛望著牛肉發楞,黃少菁忍不住翹起嘴角:「我做的。」

  「哦。」

  邵飛唏哩呼嚕一頓吃,沒用三分鐘就把這點東西全都倒騰進了肚子。醬牛肉
很香,嚼勁也不錯。

  他這邊吃著,黃少菁也摁開了一臺電腦:「我看你打的挺厲害啊,帶我打兩
盤。」

  提到遊戲邵飛精神頭倒是挺足:「那就來唄。」

  出乎邵飛意外,黃少菁段位竟然還是個鉆石。夜色漸深,少男少女並排坐著,
在邵飛的帶領下大殺四方。

  女孩水平比不上邵飛,但很是知道進退。女孩子玩遊戲就是和男生不一樣,
碰上對面的硬茬子不會死要面子繃著頭皮較勁。黃少菁但凡看見勢頭不好,一定
把線交給邵飛,自己專抓軟柿子捏。

  邵飛這個級別的玩家特喜歡這種隊友,本來就不需要隊友獨當一面,只要不
去送就沒有贏不了的道理。兩個人還挺默契,倆小時下來打了個五連勝。

  最後一局黃少菁算是撒歡兒了,也不好好打,就湊在邵飛身邊,留著技能專
門搶邵飛人頭。

  「哎你這……」邵飛眼巴巴看著到手的鴨子讓人家叼了,胸口憋氣。

  「哈哈哈!」黃少菁就是笑,笑完了繼續搶。

  別看姑娘水平有限,搶人頭倒是一把好手,最後還超了邵飛三個。

  「來來,下局我再讓你搶著我就去吃屎!」一起玩了一晚上,邵飛不自覺的
話多起來。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之前的拘謹和尷尬早就沒了影。

  黃少菁卻關上遊戲,站起來伸了個舒舒服服的懶腰。身上衛衣被她一撐,一
抹光滑白嫩的小腹落在邵飛眼里。邵飛腦門子騰的熱起來,連忙扭過頭去。

  「我困啦。」黃少菁混不在意,理著自己的頭發向包間外面走去,「你也早
點睡吧,明天最後一天了。」

  邵飛嗯了一聲,沒敢擡頭看她,因為他知道自己臉紅的跟海底總動員里邊那
小醜魚似的。

  隔壁傳來開鎖的聲音,然後是合門時哢噠的一聲,黃少菁進了隔壁小屋。這
姑娘常在網吧呆,這兒離學校又近,就專門讓她爸留了間睡覺的屋。

  邵飛點進匹配,無意識的點了幾下鼠標,又退了出來。腦子里像鉆進了什麽
東西,註意力再也集中不起來了。

  他關上電腦,在沙發上睡了下去。

           ************

  早晨的時候,邵飛被一陣嘈雜的噪音吵醒。歸鄉熱切的外來務工者帶著他們
的大包小包,熙熙攘攘走出網吧,趕往火車站。

  沈積一夜的渾濁空氣帶著一絲發酵的酸味飄上二樓。邵飛剛睜眼,就看見黃
少菁正拿著一瓶空氣清新劑在二樓的樓梯口使勁噴灑著。

  清新劑和一樓的臭味混在一起,變成一股語言無法形容的怪味,邵飛連打兩
個噴嚏。

  「醒啦?」女孩看看他,手里功夫不停。

  邵飛從沙發上爬起來打了個哆嗦:「怎麽這麽冷啊。」

  「二樓暖氣一到早晨就不給力。」黃少菁噴了足足半管兒清新劑這才罷休。

  她另一只手端著牙缸毛巾,發梢還有些濕漉漉的。

  邵飛裹好羽絨服,顛顛兒去二樓拐角的衛生間洗漱完,時間就已經不早了。

  他背著包下到一樓,只看見空蕩蕩大廳一片狼藉,就跟剛打完仗一樣。

  他踩著一地的瓜子皮,跨過一堆堆飲料瓶,讓開悶頭打掃的網吧清潔大爺,
可算到了門口。

  黃少菁斜背著包,在門口等他。

  邵飛縮著脖子,四處尋找賣油條的小攤,卻只看到街頭一片冷冷清清。早餐
攤主們全都撤退了,現在應該已經坐上了通往老家的火車。

  「網吧存貨就剩這麽一種了。」黃少菁拿著個面包塞他懷里,「將就吃兩口。」

  面包松松軟軟,中間夾著幾個葡萄幹。邵飛咬了一口,還挺好吃。兩個人就
這麽啃著面包,朝學校的方向走去。

  黃少菁身材修長苗條,放在女生堆里亭亭玉立;邵飛一米七八,也就比她高
個腦門兒,兩個人走在一起,邵飛還覺得有點兒不自在。

  年根下的天色發青,太陽都還沒拽上來。腳下的小街透著寡淡和靜匿,偶有
幾個行人,也都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低頭快步。

  「昨晚上,那個小五哥,下手真狠啊。」邵飛道。

  黃少菁穿的多,步子卻很輕快。她吃完面包,不知從哪兒又變出來一根棒棒
糖啜到嘴里。

  「小五哥他們是從小把我看大的街坊,沒事兒就來玩,挺護著我們的。」

  「我呆了這麽多天,怎麽沒見你爸呢?」

  「他一直在新店。開第三家了,老店就忙不過來了唄。」

  「所以就讓你在這邊支應?」

  「我就偶爾搭把手,誰愛坐那一動不動看別人玩啊。」

  「這倒是。」

  「你挺厲害啊,網吧一呆就是半個月。你這種我見過,最高紀錄二十天,當
爹的就拎著皮帶找過來了。」

  邵飛呵呵假笑,心里說,要真那樣還挺好。

  「學校宿舍關了,家住的遠,懶得來回跑。」他隨口解釋一句。

  「那你過年呢?」

  「今天下課就回去。」

  兩個人越聊越熱,進教室坐定以後,黃少菁還轉身和邵飛沒完沒了的。

  「哎哎!上課了!註意點了!」老師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上了講臺,拿課本
在桌上吭吭一頓,向黃少菁這邊瞪了一眼。

  黃少菁曼斯條理轉過身來,一臉無辜相,就跟老師瞪的不是她一樣。

  老師盯著她嘴里的棒棒糖運了半天氣,琢磨琢磨,最後還是懶得再說她。補
習班的學生,費這麽多心思幹什麽。

  邵飛昨天晚上睡的難得不錯,今天一上課還挺有精神,準備好好聽兩節。結
果剛打開書,前邊黃少菁的小紙條就遞過來了。

  「你是跆拳道的特招生嗎?」

  長桓有個老師是跆拳道黑帶,所以跆拳道特招的學生不少,天天武眈眈的在
體育館里大呼小叫。黃少菁對這個也不感興趣,晚上大自習的時候翹課閑逛,偶
爾路過瞅見過一次。

  邵飛特別看不起跆拳道,但凡人家問他,一定告訴別人那是唬人的假把式—
—反正肯定是不能承認自己嫉妒。

  跆拳道但凡練上三天,人人都敢去劈木板,看著特別厲害,很招小姑娘喜歡。

  有次別地方的跆拳道學員公開表演,邵飛偷偷撿過那木板一比量厚薄,其實
才七八毫米。

  可道服一看就有模有樣,一招一式別說管不管用,帥是真的。

  再看看邵飛那把式,「中國跤」,聽說過的都沒幾個。別說道服了,邵飛小
時候跟叔伯大爺在公園練功,老幾位都是跨欄大背心兒一穿就得,摟一起就跟倆
大狗熊茬架似的。邵飛自從初一進了青春期,就再也沒好意思和人提自己練的是
啥。

  他提筆就落了兩個字:不是。

  一會兒,紙條又回來了。什麽柔道泰拳空手道,在紙上寫了一大長串,那意
思是讓邵飛打勾。

  邵飛擰眉瞪眼憋了五分鐘,厚著臉皮在柔道上給她畫了個圈。

  「那柔道和跆拳道哪個厲害?」

  要是真和人談功夫,邵飛能聊上一整天。無奈紙上一共這麽大點地方,邵飛
字兒又臭,實在是不願意寫。

  尤其還是黃少菁問這個破問題。寫柔道吧?怕她覺得自己吹牛逼;寫跆拳道?

  邵飛又覺得虧心。

  靈光一現,邵飛回了一句「你覺得呢?」

  紙條傳過去,黃少菁半天沒動靜。邵飛本來沒興趣傳小紙條,可是突然一斷,
他倒有點耐不住了。

  好容易挨到下課,黃少菁站起身,把手心兒里捏成團的紙條丟到邵飛的桌子
上,手往衛衣兜一揣,叼著棒棒糖出了教室。

  邵飛搓了半天,把紙條給抻平。

  「我覺得你厲害。」

           ************

  邵飛在紙條上寫好了「謝謝」,結果也沒能傳給黃少菁。女孩第二節課不聲
不響坐到第一排去了,邵飛只能一頭霧水直瞪眼。心說,一大早都挺和氣的,怎
麽說跑就跑了。

  黃少菁當時扔完紙條,剛往外沒走幾步就犯起了嘀咕,漸漸覺得自己寫的那
句話有些肉麻。坐到第一排以後,更是越琢磨越不好意思,臉也紅了。

  她從小在龍蛇混雜的地方長大,深知軟綿綿的作風容易受人欺負,所以說話
做事都比其他姑娘爽利。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一放松,性子內向的一面立刻就
暴露了出來。

  開始只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幾節課以後越想越惱,覺得自己有些跌份,幹
脆不理邵飛了。

  邵飛這半個月的課,一共就認識了黃少菁一個人。課間也好午休也好,他也
沒個能搭上話的人,只能幹巴巴的就這麽坐著。

  最後一天課匆匆而過,為了讓師生回家過年,下午四點半就放了學。

  邵飛拖上教室最後的行李,趿拉著腳步,掠過第一排,扭著腦袋去看黃少菁。

  黃少菁故意不看他,曼斯條理一本一本整理著課本。

  見人家不搭理自己,邵飛也覺得沒趣,拖著箱子出了教室。

  黃少菁看著他沈默的背影,覺得心間一動,那點兒不知從哪兒來的氣突然就
消了。

  「要不,你把箱子放我那?省的來回倒騰。」她站起來,給邵飛扔了句話。

  邵飛不自覺的應了一聲,等他回頭看見黃少菁亮亮的眼睛,又傻子似的點點
頭。

  黃少菁過去搶了一個拉桿箱拖在手里,一馬當先走在了前面。邵飛本想說用
不著她一個女生幫忙,但看見她大步大步走的豪氣,話又憋回去了。

  兩個人一路也沒聊天,邵飛由著黃少菁把行李給他塞到了昨天晚上睡覺的二
樓黑房,又看她轉上了鎖,只覺得肩膀輕松了不少。

  黃少菁可不輕松,她本來只想搭把手,殊不知那箱子還真挺沈。女孩又不願
意示弱,硬是咬著牙一路拖回來,胳膊現在直泛酸。

  邵飛雖然悶,但是不傻。他看見黃少菁側著身,暗搓搓的揉著胳膊,心里很
有些感動。

  「我還沒你微信。」邵飛壯起膽子,對黃少菁說。

  黃少菁沒再給他冷臉,輕輕「嗯」了一聲,低頭點出了自己的二維碼。

  女孩的微信名是個挺歡快的符號表情,用一只貓做了頭像。

  加完黃少菁,邵飛收好手機,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走了。」

  女孩還在擺弄手機,她漫不經心的張了張手指以示告別。

  邵飛斜挎著書包,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趟環線的公交車,載著他一路向北邊駛去。冬日陰灰的天空帶著大理石一
樣的冰涼,兩邊的建築物滑向車窗後方。

  下午四點,公交車上乘客極少,就像全城的人已死去大半,只留下些許幸存
的人。這座擁有數百年悠久歷史的工業城市,在舊年的最後一日,將外來的勞動
者從體內傾瀉而出,如腐敗的巨型屍體,迅速的幹癟下去。

  天很快黑了下去,路邊華燈已上。沈默的公交車司機偷偷地點起煙,那帶著
焦臭的煙味蔓延到了車廂後面。邵飛打開一絲車窗,讓冰涼的空氣伸向自己面頰。

  那股冰涼竄進他的手腳隱藏起來,在他下車的時候緩慢而堅定地迸裂開來。

  他走進枯黃色燈光照耀著的小區,腳步越走越沈。

  小區里的三座高樓燈火通明,他能聞到炸魚、羊肉和蒸籠。這是屬於大年三
十的氣味,也是邵飛憎惡的味道。

  邵飛擡起頭,眼前的這座建築高高的探入頭頂的黑暗,他無法分辨最頂樓的
那扇窗戶是否亮著燈。

  電梯載著他一層層的上升,到不能再上升為止。

  邵飛輕手輕腳的站在走廊里,聲控燈啪的滅了下去。他將手里的鑰匙插進門
鎖,無聲的扭動著,直到他感受到了阻力。

  他用盡全身力氣轉動鑰匙,那微不足道的阻力被瞬間擊潰,鑰匙柄又圓潤的
轉過一圈。

  門是鎖著的,邵飛像是松了一口氣,動作也輕快起來。他利索的打開房門,
鬧出些許動靜,走廊的聲控燈再次亮起來,將一絲光亮射入漆黑一片的客廳。

  家里沒有人,這是邵飛開鎖的時候就已經得知的事實。他一邊打開客廳的燈,
一邊將背包和外套隨手放在了玄關的衣服架上。

  他掏出手機,撥響電話。

  「爸,今天回不回來?」

  手機傳出沈悶的男聲:「邵飛,你到家了?」

  「剛到。」

  「我一會兒就到家,你先燒點水。」

  「好。」

  邵飛掛上電話,折身把自己換下來的鞋小心翼翼擺好,又把掛在門口的背包
拿進屋。

  這房子很大,頂層帶著一層閣樓。開發商建的層高不錯,所以這個所謂的閣
樓實際上把這屋子結結實實的變成了二層的大複式。大體一算,總面積三百掛零。

  邵飛恨這所房子。它建的很高,卻仿佛是一間深深埋在樓底的地下室,一個
沒人願意涉足的陰暗地穴。

  兩年前,也便是初二的時候,邵飛家搬來了這里。二樓全都給了他,他有了
屬於自己一個人的臥室、書房和衛生間,但這並不能讓他喜歡上這個地方。這里
太大,對於住在這里的兩個人而言。

  邵飛父親的陶瓷廠曾經負債累累瀕臨倒閉,那時候邵飛還在上小學,他只記
得總有不認識的人跑到家里來要債,一坐就是一整天。

  媽媽就是那個時候走掉的。

  後來,廠子起死回生。但媽媽也沒有再回來。

  邵飛穿過空蕩蕩的客廳,將燒水壺灌滿。他楞楞的站在竈臺前,看著壺中水
滾滾而開。

  開門的聲音響起,邵飛幾步走出廚房,迎接著剛剛跨進家門的男人。

  邵學軍一只手挽著黑色的皮手包,另一只手提著幾個塑料袋,風塵僕僕。

  「買了點好吃的,還熱乎著。去拿盤子裝一裝,咱過個年。」邵學軍微笑著
對邵飛說道,他換好拖鞋,將身上的大衣掛進衣帽間。

  邵飛已經將近一個月沒見到自己的父親了,他接過邵學軍手里的袋子進了廚
房。

  一條黃燜魚、幾兩油燜大蝦、還有另外三葷三素的六道菜。

  邵學軍走進廚房的時候,邵飛已經沖好了六個盤子。父子倆沈默著,把從飯
店買好的年夜飯擺在盤子里。邵學軍從冰箱里拿了兩個易拉罐啤酒,還有邵飛的
可樂。

  屋子里的暖氣烤的人面頰發燙,每年例行的春節晚會在電視機上如火如荼的
開始了,火紅的喜慶色彩不停滲入邵飛的瞳孔。他看著熒幕上的小品演員賣力的
工作、贏來臺下如雷掌聲,自己卻無法拋卻心里的涼意。

  「補習班上的怎麽樣?」邵學軍夾起一片豬頭肉,放進邵飛碗里,「宿舍住
起來還行嗎?」

  「挺好。都挺好的。」

  「邵飛,花了那麽多錢,找了那麽多關系送你進去,別再讓我反反複複操心
了。要爭氣,知道麽?」邵學軍語重心長的對邵飛說道。

  「我知道,爸。」邵飛低頭扒飯,含糊道。

  邵學軍看著自己的兒子,沈默了一會兒,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電視繼續播放著,連傻子都知道,不過午夜十二點這趟節目是不可能結束的。

  兩人吃完飯,並肩坐在沙發上瞪著面前跳動的斑斕色彩。對邵飛而言,沒有
比與父親沈默的坐在一起更煎熬的事情。他等待著,等待著,直到又一個神經兮
兮的小品結束為止。

  「爸,我上去玩會兒電腦。」他鼓起勇氣說。

  邵學軍手里捏著電視的遙控器,「嗯」了一聲。邵飛如蒙大赦,努力控制著
腳步的速度,慢慢走向樓梯。

  在踏上二樓的瞬間,邵飛覺得全身都松弛了。他快步跑到書房,打開了電腦,
準備玩幾局化肥。

  在電腦讀取的時候,邵飛掏出手機,上面一大串的微信滑了出來。

  來自初中和小學同學群發的除夕問候刷了滿滿的一屏幕,他完全沒有心思去
讀那些沒有營養的東西。

  他特意往下拉了拉屏幕,看到黃少菁的微信號悄無聲息的落在很下面。邵飛
手指頭擡了擡,想發一句什麽祝福的話,結果想了半天還是放棄了。

  又翻了半天,邵飛終於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兩條信息。

  萬樹:大孫砸,過年過得開心不?爺爺給你拜個早年。

  曲櫻:除夕快樂呀邵飛!新的一年,一定要努力讓自己開心。

  他忍不住嘴角的笑,給兩個人一一回複過去。

  在學生堆兒里,邵飛打架和打遊戲都挺厲害。雖然他個頭不算高,但手臂肩
膀生的結結實實,長相周正利索,按理說本應該挺受歡迎的。可是因為家庭變故,
邵飛一直都是不討喜的陰沈模樣,初中同學大多數不愛搭理他。

  只有萬樹和曲櫻例外,邵飛玩的最好的就是他倆了。

  曲櫻是個小個頭的姑娘,紮著長辮子,小鼻子小嘴貌不驚人,但是溫柔可愛,
有雙大眼睛。別的同學不了解邵飛,看他的時候眼睛里都寫著變態暴力狂幾個字;

  也就是她,和邵飛初中一口氣坐了三年的同桌,深知邵飛悶是悶了點,可是
心思良善,所以曲櫻很愛和邵飛東拉西扯的瞎聊天。

  萬樹這家夥腦子特別好使,學習成績在整個初中排的上號,唯獨就是個兒小
嘴又欠,天天被班里後進生欺負。

  那時候是初一,邵飛也趕上家庭離析心情極差,楞是替他和班里小頭頭打了
好幾架,倆人就有了這麽點兒交情。

  那段時間邵飛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全靠著萬樹給他考試扔小紙條才沒留級。

  初二期末考試,邵飛小紙條剛給萬樹扔過去,就讓監考老師發現了。萬樹給
提溜到教導處,教導主任軟硬兼施連嚇帶唬,萬樹這十四五的小屁孩差點沒尿了,
結果楞是沒把邵飛供出來。

  最後因為萬樹實在是學習好,家長求了求情,給了個嚴重警告就算了。

  邵飛因為這事兒,真正把萬樹當成了好哥們。誰再欺負萬樹,他就和人家血
淋淋一頓撕巴。

  結果就這最後兩年,萬樹個頭一個勁兒的猛躥。到快畢業的當兒,已經過了
一米八二,也沒人再敢欺負他了。邵飛少了個發泄途徑,還挺遺憾。

  初中畢業,萬樹二話沒說考進了長桓,曲櫻也蹭著長桓的合格線低空飛過。

  兩個人前陣兒聽說邵飛也要來,沒高興壞了。

  邵飛在學校補習的時候,這兩位也沒閑著。長桓搞了個封閉冬令營,所有學
生都得參加,連手機都給收了,這今天剛剛刑滿釋放。

  邵飛興致勃勃的發信息給萬樹:「來打兩局化肥?」

  「在爺爺家吃年夜飯呢,等回家的。」

  爺爺、奶奶、年夜飯……這都是邵飛十分陌生的詞匯,他從出生就沒見過祖
輩幾次。邵學軍太忙,一個廠子撐著百十來號人的飯碗,心沈得很,幾乎就沒帶
邵飛回老家過過年。

  邵飛本能的逃避了話題。他和萬樹瞎貧幾句,自己上了遊戲。

  「邵飛!下來!」

  一聲厲吼從樓下炸響,刺的邵飛全身一個哆嗦。

  他放下鼠標,緩緩走下樓,一眼看見自己的背包躺在餐桌上。

  背包里的書攤了一桌,邵學軍面色陰沈,正翻著他的筆記本和練習冊。

  「爸…………」

  邵飛走到桌前剛一開口,邵學軍就把練習冊摔在了他臉上。

  脆生生的書頁掃過邵飛的嘴唇和鼻尖,割的面頰隱隱作痛。

  邵學軍像豹子一樣弓著脖子,撚著課本的封皮在邵飛面前抖著:「這就是你
半個月幹的事兒,嗯!?你都幹了點什麽!?」

  邵飛知道,除了前幾頁有那麽幾筆做題的痕跡,這些練習冊里面百分之九十
九都是空白的。所以他選擇沈默,沈默的面對著父親的詰責。

  邵學軍看他低著頭不說話,火氣更是壓不住的冒上來。

  「十幾歲快二十的大小夥子,連該做什麽正事都不知道,你讓不讓人惡心!?」

  邵學軍走到邵飛面前,一拳鉆在他心口上,捶的邵飛往後一個踉蹌。

  邵學軍從來不扇邵飛耳光,他認為那會有傷男孩子的尊嚴。所以他總是以這
種方式表達自己的焦急和憤怒,他期望以這種男人式的疼痛讓自己的兒子成為一
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邵飛的肋骨隱隱作痛,他低著頭,不敢用手去揉被父親拳頭釘到的位置。

  他沒有心思去感受自己的尊嚴是不是有損,他只能從自己胸口的陣痛體會到
邵學軍有多麽恨自己。

  很多時候,邵飛都能從父親的眼睛里看到恨意。他覺得,那是因為自己長的
像媽媽。

  當感受到父親恨著自己的時候,邵飛也想要去恨那丟棄了自己的媽媽。是她
把自己和父親獨自留在了一起,他真的很想恨她。

  但是邵飛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他知道,如果有一天媽媽能夠回來,他只會用
力抱著她,訴說自己是多麽多麽的想念她。

  媽媽是個懦弱而膽小的女人,她義無反顧的逃離了父親的身旁,再無音訊。

  邵飛不斷不斷的告訴自己,媽媽是因為強烈的愧疚才這麽做的,這也正說明
媽媽還愛著自己。

  邵學軍的拳頭每說一句話,都會鑿在邵飛的肩膀和心口。邵飛已經不想再去
聽那些充滿了尖刻、失望和憤怒的話語,但他只有沈默這一個辦法。

  曾經,失去母愛的邵飛努力上進,想要在父親這里尋求補償。但那時候面臨
家庭和事業雙重危機的父親根本無暇顧及他的需求。

  後來,邵飛偶然發現,父親無暇表揚自己的進步,卻會為自己的失敗掏出大
把時間。於是他開始故意犯錯誤,以期爸爸能夠多在家里停留一會。

  邵學軍畢竟沒有那麽多時間,他最後不得不選擇的教育方法是,讓邵飛罰站。

  從早晨他離家開始,一直到在門外的走廊里站到他晚上回家。

  邵飛最後終於麻木了,失去了嘗試的欲望。在進入青春期的時候,邵飛在自
己與父親之間建立了冰冷和堅固的墻壁,這對他來說就足夠了。無論是學習、玩
樂還是社交,他都很難再提起太大興趣。

  渾渾噩噩的活著,至少也是活著,他覺得自己沒有尋死覓活已經是極大的成
就了。只不過,爸爸不會這麽覺得。

  電視里傳來了節目主持人虛偽的興奮聲音,新年午夜的倒數計時開始了。

  邵學軍這才重新想起,這是大年夜。

  「邵飛,該說的話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你自己好好想想,真的不能再這麽混
下去了。還有兩年,就要高考。你這麽混下去,將來就是淪落街頭的一個垃圾人!

  讓你進長桓讀書,也是你自己點頭說想去的,男人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否
則根本沒臉活著,懂麽!?「

  邵飛聽出些許端倪,他憑著經驗,知道這趟長達兩個半小時的說教就要結束
了。

  「我知道了,爸。這幾天我好好把作業補好。」

  聽著邵飛略顯馴順的話,邵學軍的情緒稍微好了一些,他把自己的態度微微
降低了一些。

  「邵飛,作業不作業的,並不重要。這大過年,你也辛辛苦苦上了這麽長時
間的學,好好休息休息,爸爸不會說你什麽。我今天費這些口水,不是為你這些
作業。你得清楚,自己這個年紀,到底該幹點什麽。」

  「你說過,要對自己負責。我會的,爸。」

  邵學軍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是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只是用力拍拍邵飛的肩
膀,又揉了揉他捶過的地方。邵學軍長長嘆了口氣,帶著一身疲憊,轉身去了廁
所。很快,廁所里傳來淋浴的聲音。

  邵飛站在一片狼藉的練習冊和教科書中間,看著電視上的一片歡騰,麻木的
情緒騰起一股難以形容的焦躁。他很想一拳砸碎那臺電視。

  可是他終究還是不敢。那股焦躁和怒氣壓在嗓子眼里,化成了巨大的委屈,
頂的他眼眶發紅。

  邵飛最後還是沒哭,哭給誰看呢?他自嘲的想道,俯下身將地上的碎紙和書
本重新整理在一起。

  邵學軍洗完澡,對邵飛說了一句「早點睡」,進了臥室。

  邵飛拖著無力的腳步,上了自己的二樓。他本想一頭栽去床上,卻想起來自
己還沒有關電腦。

  就在他一臉麻木的將鼠標移向關機鍵的時候,突然看見菜單欄的遊戲圖標閃
著微微的光。

  那是有人給自己發了信息,邵飛隨手點開好友欄,一個略微陌生的頭像在閃
爍。

  「新年快樂。打兩局啊。」

  邵飛楞了半天,豁然想起來,這是黃少菁昨晚和自己開黑的遊戲賬號。

  可惜消息的時間是一個鐘頭前,現在女孩的頭像已經暗了。

  邵飛被罵了一個晚上,本也沒有什麽打遊戲的心情。他打上一句「剛才不在」,
然後關了電腦。

  他躺在床上,點亮手機,又看到了黃少菁給他發的微信。

  連續三個問號,分別隔了有五六分鐘,也沒什麽特別的東西。

  可是邵飛躺在床上,突然覺得心跳微微有些加快。他像是發泄一般,神使鬼
差的給黃少菁回複了三個字。

  「真想死。」

  時間已經很晚,哪怕是強撐著看完春節晚會的閑人們這會兒也該睡的鼾聲四
起才對。邵飛並不指望黃少菁能回複自己,但他還是不死心的在黑暗中呆呆的看
著手中的手機屏幕。

  對方正在輸入……

  菜單欄的字突然一變,邵飛淺淺的睡意瞬間消失了。

  「我已經死了,讓鞭炮吵死的。」

  看著女孩在文字最後附帶的抓狂表情,邵飛無比陰郁的臉上露出了些許柔和。

  窗外隱隱傳來零星意猶未盡的鞭炮聲,但很遠也很稀疏;老城區就不一樣了,
忠實於傳統習俗的人們肆無忌憚的制造著帶著狂歡的噪音。

  「你說,人就這麽活著,有什麽意思?」邵飛繼續發道。

  黃少菁似乎沒意料到這大半夜的會來這麽個沈重的話題,好一會兒才回複過
來。

  「男生就是矯情。」

  邵飛看到這句話差點氣笑了,被女孩子說矯情,邵飛臉上差點就掛不住了。

  但黃少菁的話顯然還沒說完。

  「淮京很小,世界很大;高中很短,日子很長;路走的太少,腦子想的太多。

  還有那麽多事情沒去經歷,嘴上就死去活來,說矯情不冤枉吧?「

  同齡的男生遠沒有女生的思想成熟,邵飛在這個時候並沒有完全理解少菁的
話語,他只是朦朧間覺得似乎有些道理。

  「還一套一套的……」

  「小說上看的,改了幾個字,哈哈哈。」

  兩個人躺在被窩里你一言我一語,不著邊際的聊著。邵飛在黑暗中暫時忘卻
了肩膀的疼痛和心口的憤懣,不知不覺就這麽握著手機睡了過去。

  手機的光芒從他的指縫中逐漸黯淡,融化在還未完全停歇的鞭炮聲中。

           ************

  新年第一天,邵飛是被父親的電話聲吵醒的。

  時鐘指在八點鐘的位置,冬日清冷的陽光透過窗戶撒進來,是難得的好天氣。

  邵學軍的聲音從樓下傳來,邵飛隱隱聽到「工商」「環評」和「拜年」幾個
詞匯。

  他活動著有些麻木的雙臂,從樓上下來,恰好看見邵學軍在換衣服。

  「爸,新年好。」

  邵學軍對他點點頭,回身去餐桌拿起什麽東西,走到邵飛面前。

  「新的一年,爸爸希望你能在新的環境里好好上進。」他將一封牛皮紙包遞
給邵飛,里面是他的壓歲錢……

  「謝謝爸爸。」邵飛低聲回答。

  「錢別拿著亂花,要麽自己好好攢攢,要麽買點真正有用的東西,別用在歪
門邪道上。」

  「我知道了,爸。」

  「在家好好歇著,我帶廠里幹部去拜一圈年。中午你自己找東西墊墊,晚上
我帶吃的回來。」

  邵飛點頭稱是。他目送著父親出了家門,回身往沙發上一戳,打開牛皮紙包,
拿出厚厚的一沓紅票子。邵飛點了點,一共兩萬塊。

  這要擱普通高中生身上,怎麽都得算一筆大大的橫財。可是邵飛早就習慣,
甚至麻木了。

  自從邵學軍的廠子有了起色,邵飛每年的紅包都往五位數上蹦。但這並不能
帶給邵飛太多喜悅。新款手機、潮款衣服、又或者高端球鞋,這些東西只會讓身
邊的同學和朋友愈發嫉妒自己。邵飛只要穿點兒牌子貨,背後就一定有人說他裝
逼。

  除卻學生們普遍的虛榮心,邵飛其實對這些時尚用品也並不太感興趣,他也
不想讓這個問題變成新學校同學排擠自己的理由。

  所以,很大程度上,邵飛根本沒有什麽花錢的計劃。

  邵飛裹著面包服出了家門,在樓下找自動存取款機把錢存了。大年初一根本
沒有開門的商店,他逛了兩條街,也就有個肯德基在營業。邵飛點了個全家桶,
約摸著能對付兩天的午飯。

  回家以後邵飛二話沒說先開電腦上了化肥。前一陣上補習班那會兒,邵飛兜
里的錢花的有點猛,現在微信上只剩那麽四五百。現在有了壓歲錢,邵飛先給自
己遊戲消費了一套2888的春節大禮包。

  全英雄新皮膚、專屬符文效果、還有額外天賦點兒,這要擱別的男生身上能
三五天睡不好覺,可這種興奮感對邵飛而言卻是稍縱即逝。

  遊戲是邵飛唯一的發泄途徑,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遊戲技術,而不是這些買
來的皮膚。大多數時候他也只有在這里才能獲得別人些許的認可。

  青春期的少年,其實也不過就是想要這點兒東西。

  從大年初一到初三,邵飛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遊戲上,大號在賽季更新之前
打到霸者組四星半。

  萬樹仿佛有走不完的親戚,偶爾抓空能和他玩上半天;黃少菁卻是再也沒見
著人,邵飛耐不住性子給她發微信,這才知道她跟著爹娘旅遊去了。

  邵學軍在家的時候,邵飛就裝個樣子蹲在樓上學習,好歹清凈了兩天沒再挨
熊。

  初四,父子倆在半死不活的沈默中吃完午飯,邵學軍又出門應酬去了,看那
意思晚上睡覺前估計回不來了。

  這正合邵飛的意,他百無聊賴的歪在沙發上按著遙控器,看起了不知道播了
多少次的《還珠格格》。

  就在這時候,黃少菁微信發過來一張照片。

  邵飛饒有興趣的點開一看,是女孩在某個景點照的。

  背後是一灣湖水,黃少菁套著件淡藍的短款羽絨服,牛仔褲,像以往那樣抄
著兜。湖風微微撩亂了她的長發,有幾根青絲掛在鮮紅的唇間,鼻尖眼角凍的有
些微紅。她看著鏡頭,似是沒有表情,但松弛的眉間卻是帶笑,看著心情還不錯。

  邵飛楞楞的看著她的照片,突然覺得心跳的有些厲害。

  「回來了?」他問。

  「嗯。累死了。等我洗完澡,帶我打遊戲。」黃少菁三條連著發過來。

  「好。」

  邵飛從沙發上彈起來,也沒關電視,蹭蹭幾步上了樓。電腦他也一直沒關,
三五秒就登陸了遊戲。

  黃少菁的賬號還是灰色的,不過他知道應該很快就會就亮。

  邵飛面對著遊戲界面,神經質的晃動著鼠標,眼神不住往左下角好友欄瞟著。

  就這麽沖著屏幕發了二十分鐘的楞,人家也沒上來。邵飛這才深切的感受到,
女孩子洗澡確實慢……

  他在界面上漫無目的的點來點去,冷不丁蹦出一個念頭。

  神使鬼差,邵飛點進商城的春節禮包頁面,然後在送禮一欄里輸入了黃少菁
的遊戲ID.

  等做完這一切,他盯著屏幕上「禮物已送達」的字樣,撓了好半天頭發。

  稍微冷靜之後,邵飛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點兒操蛋。

  送這麽貴的禮物是不是不太合適?女孩要是覺得自己在炫富怎麽辦?話說回
來,自己又憑什麽給人家送禮物?

  前後腳這麽一琢磨,邵飛越來越心虛。他有點慌神,連忙去找撤回禮物的選
項。

  人家遊戲公司又不是大傻子,讓你消費了哪兒還帶退貨的。

  半天沒找到,就在邵飛橫下心想給客服打電話的時候,黃少菁上線了。

  邵飛手心兒冒汗。

  他盯著黃少菁的對話框,也不敢發信息,揪著心口等女孩的信兒。

  時間一分一秒滴答而過,黃少菁楞是半天沒說一句話。邵飛抓耳撓腮,再有
一會兒就得上花果山了。

  「來排?」

  足足過了五分鐘,黃少菁才發過來兩個字兒,壓根沒提送禮的事兒。邵飛覺
得自己脖子後邊兒懸了把小刀似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落下來——讓自己死
個痛快也行啊。

  邵飛連忙發送了組隊申請,黃少菁秒進。

  兩個人等候匹配的時候,邵飛想給女孩稍微解釋一下自己莽撞的行為,但又
不知道怎麽開口,只能雙手懸在鍵盤上幹抽風。

  「挺有錢啊你?」

  看到黃少菁一句話扔出來,邵飛肩膀一松,長出一口大氣。

  他剛想解釋,遊戲開始了。

  等遊戲讀好,諸位英雄一窩蜂奔自己分路而去,就剩下邵飛一個人蹲家里打
字兒。

  「不是,我不小心多買了一個禮包。也沒別人好送,就給你了。」

  女孩過了十來秒才回複:「騙人不打草稿。剛試過,一個賬號最多買一個。」

  邵飛這個尷尬,悶頭去線上打錢了。

  倆人一整下午再也沒說上話,好歹遊戲倒是連戰連捷。邵飛看少菁玩的挺歡,
心下的糾結勉強放下不少。

  一直打到天黑,女孩發了個「吃飯,88」就沒了動靜。

  邵飛揣著手機下到客廳,在微信上遣詞造句擠了半天,先給自己之前的拙劣
謊言道了歉,又解釋說自己想收回禮物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躺在沙發上,心
不在焉的玩著手機,等著女孩給自己回複。

  直到春節七天長假結束,黃少菁都沒有回他,也沒有再上遊戲。

           ************

  邵學軍在大年初八一早,打點好行裝準備回廠。他臨走前足足花了一個多小
時給邵飛進行思想教育,中心思想翻來覆去就是「上進心」、「責任感」、「要
奮鬥」、「敢吃苦」這幾樣磨破耳朵眼兒的車軲轆話。

  光靠嘴皮子講大道理這種教育方式但凡管用,這天底下的孩子保管各個是聖
人。

  大多數父母並非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一旦事情擱在自己身上,一個個就都變
成了糊塗蛋。

  又或者,他們只是一廂情願的自欺欺人——孩子我一直在教育,他不學好可
不是我的責任。

  邵飛早被罵慣了,他知道只要自己演的越好,這一切結束的越早。

  學校還有幾天才開學,但是邵飛早在家里待不下去了。邵學軍前腳走,他蹭
磨到中午,背著包在樓下吃過飯,直接就奔學校去了。

  這幾天邵飛滿腦子都是網吧里的那個女孩,連打遊戲都心不在焉的,大號連
掉兩星。發信息人家不回,這肯定是生氣了唄。

  剛去學校報道那會兒邵飛就打聽過,初八開始學校宿舍開門。他打定主意,
去網吧借著取行李的機會,探探姑娘口風。

  長假剛過,街面上逐漸熱鬧起來,給這座灰蒙蒙的北方古城平添不少生氣。

  邵飛在公交車上顛了兩個鐘頭的屁股,到了老城區。

  熟門熟路來到奧宇門前,邵飛陡然發現,就這麽幾天功夫,招牌都換了個新
的。黃底黑字,擦得幹幹凈凈。

  他走進去,偌大的大廳只零零星星坐了幾個客人。過年的時候網吧好好打理
了一番,沒了煙味和黴味,被煙頭燙的破破爛爛的座位也全都換了。

  邵飛滿懷期待的跑到前臺,卻沒看到黃少菁,只能讓網吧小妹給他上了機。

  和之前一樣,邵飛習慣性開了個情侶小包。等他坐到座位上的時候才想明白,
還放著寒假呢,人家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幹嘛跑網吧呆著。

  無奈之下,邵飛一邊排著遊戲,一邊發微信問黃少菁自己行李放在哪。

  就和之前一樣,微信石沈大海。邵飛對著手機運了好半天氣,最後也只能放
棄,努力把精神頭放在了遊戲上。

  屏幕上的英雄披荊斬棘,邵飛心里唉聲嘆氣。

  第一局腦子一直犯飄,結果卻贏了個痛快;第二局感覺狀態有點兒上來了,
卻被對面一直推到高地下面。

  邵飛正帶著隊友們咬牙死磕,小包的門突然打開了。

  有些來上網的經常跟眼瞎一樣,也不看包廂有沒有人就往里進,邵飛早就見
怪不怪。加上遊戲打得正激烈,他看都沒看一眼。

  結果那人一屁股就坐了下來。情侶小包的座位個長沙發,這邊一坐,邵飛那
邊狠狠給顛了一下。邵飛鼠標一滑,差點沒送條命出去。

  打遊戲的時候大夥兒普遍火氣大,而且又是逆風局,邵飛剛想罵人,就聞到
一股淡淡的檸檬香。

  黃少菁坐在旁邊,拿眼睛瞅著他,也看不出是生氣是高興。

  邵飛遊戲也忘了打了,就這麽呆著看她。

  「給你的。」女孩從口袋里掏出個小盒,往桌上一放。

  邵飛打開小盒,里面躺著一塊手表。

  手表是羅西尼的,深藍色的表盤中間有一片圓形鏤空,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顆
顆小巧的齒輪在里面鉸動。但凡是個對機械理工科感興趣的男生,看上一眼就會
愛不釋手。

  反正邵飛是這樣。

  他剛想說謝謝,黃少菁卻率先開了口。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參加補習班?」

  除了像邵飛這種轉學生,參加補習班的都是每個班期末考試最後幾名。但很
明顯,少菁既然問出這種問題,那肯定是有別的答案。

  看見邵飛搖了搖頭,女孩揭曉了謎底。

  「我呢,一個人偷偷在外面做點小生意,一個月能賺上個千八百的。期末考
試的時候,正好碰上那邊有點事情,所以我把考試翹了,實在沒辦法只能來補習。」

  一個十六歲的高中女生,在外面「做生意」。邵飛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思
維不受控制的向最壞的方向飄去。

  「小生意?什麽小生意?」他忍不住問。

  「跟小五哥在夜市批發牛仔褲,怎麽了?」

  邵飛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咧著嘴露出一絲傻笑。

  少菁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那天正好有批褲子要處理,我翹了考試,一
共也就多賺了幾千塊錢。然後呢?有個白癡,給我送了個將近三千塊的遊戲禮包。」

  眼瞅著女孩的眼神越來越紮人,邵飛低下頭沒敢看她。

  「要是不聲不響就把你禮物收了,我這算是怎麽回事兒?沒辦法,只能給你
回個禮。」

  「額……嗯……謝謝!」邵飛連忙說。

  少菁一拳打在他肩膀上,有點兒氣急敗壞:「這表也花了我兩千多塊呢!之
前那錢白掙了!還搭上半個月補習班!」

  邵飛心里也罵自己,辦的太不是人事兒了,嘴上連連道歉。

  「而且!一個破遊戲,花三千塊錢買個好看,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呀!真是
虧死我了!!」

  女孩撒了半天氣,好不容易才住了嘴,但是看著仍然氣鼓鼓的。

  邵飛看她不再說話,這才笨嘴笨舌的開口道:「之前你對我挺好的,我就想
找個辦法謝謝你。看你也挺愛玩遊戲,正好有點壓歲錢,我就……下次再也不辦
這麽蠢的事兒了,你別生氣。」

  黃少菁本來也沒生多大氣。要說錢的事兒,姑娘家好歹也開了三家網吧連鎖,
生活上肯定是衣食無憂,想奢侈也能小奢侈一把,不是什麽窮養的孩子。

  女孩自己從小耳濡目染,卻是對做生意挺感興趣,初中就跟著街坊小五哥一
批閑漢在夜市上蹦跶,自己攢了些私房錢。她覺得靠自己忙活著掙錢,很有意思。

  她比同齡人更加清楚清楚,錢真正的價值和力量。

  姑娘的爹也算是社會人員棄暗投明才做起了網吧生意,粗粗拉拉沒什麽文化。

  疼閨女是疼閨女,但是打小放養,摔了跌了從來不哄,黃少菁這爽利性子就
這麽來的。

  可是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再硬實也是裝的,底子里其實軟的很。黃少菁聽著
邵飛細聲軟語的哄著自己,心里怪癢癢,耳朵不知不覺就有點發紅。

  「我沒生氣。」女孩語氣中原來那點勁兒也散了。

  「那你一直不回我信息?」

  這話說的委屈巴巴,好像還是姑娘做錯了一樣。黃少菁一時沒算明白賬,頓
時還就被他說的有點兒內疚。

  「我不是沒想好怎麽辦嗎……」她小聲說。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也不知道再怎麽接話,每過一秒氣氛就尷尬一分。最後
還是黃少菁一敲桌子站起來:「還拿不拿行李了?」

  「哦哦。」

  兩人上二樓,黃少菁開了自己那間臨時小臥室的門,從里面推出邵飛那倆大
箱子。

  「我和你一起拉過去。」

  邵飛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上次就給你胳膊拽疼了,我自己來。」

  原來要按黃少菁那要強勁兒,聽見這話得炸毛。可是這一回,女孩卻覺得自
己怎麽也橫不起來了。

  「那我給你拿背包。」

  「好。」

  邵飛光應聲,人沒動。黃少菁戳了他一指頭:「楞著幹嘛呢?走吧?」

  邵飛回頭看著她,掏出小盒:「這個表,我現在能戴麽?」

  「都送你了,你看著辦唄。」黃少菁被他認認真真一問,不知怎麽有點發慌,
連忙丟下邵飛下了樓。

  他們一前一後出了網吧,黃少菁斜挎著邵飛的大背包走在前面,邵飛兩手各
拖了一個箱子,想追也追不上。

  眼看快走到學校了,黃少菁偷偷扭頭向邵飛那邊看了一眼。當註意到那塊表
已經被他戴在左手上的時候,女孩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只是她也不懂,
自己到底為什麽會有點得意。

  邵飛先去了教務處辦手續,黃少菁就在樓底下替他看箱子。

  搗鼓了二十來分鐘,邵飛在宿管老師那里掛上名,領到了宿舍鑰匙。

  別的學校要麽走讀要麽住校,一切全都為了升學率說話。而長桓中學仗著強
大的師資力量和一流的升學率,在這方面控制了極大的話語權。

  總的來說就是,愛走讀你就走讀,通勤不方便的就給你提供住宿。所以,學
生宿舍的管理比其他學校要寬松得多,甚至遠超很多大學的宿舍制度。在長桓高
中,住校生大概占了百分之三十多的樣子。

  剛過完年,學生都沒回來,宿管大爺也是剛打完通宵麻將,在傳達室里呼嚕
震天。黃少菁悄沒聲的跟在邵飛後邊,偷偷混進了男生宿舍樓。

  「你在下邊等我就行,不用上來了。」邵飛緊張兮兮的說。

  「我還沒進來過呢,看看你們男生寢室什麽樣。」黃少菁興致勃勃的,一步
兩蹬往樓上走。

  整棟樓除了傳達室大爺,一共就他們倆人,靜的跟鬼屋似的。好在是白天,
不至於太嚇人。邵飛行李箱的輪子在樓梯上一蹬蹬磕著,砰砰的聲音回蕩在空無
一人的樓梯間和走廊上。

  這學校真的財大氣粗,一到日子暖氣就都痛痛快快給開了,也不管有人沒人
住。邵飛上到第三層的時候,熱了個滿頭汗。

  學生宿舍男三女二一共三棟樓,邵飛這一棟一共五層,頭三層都是給特招班
學生準備的。長長的走廊打掃的幹幹凈凈,大理石地面都映得出人影。

  325宿舍,抵在走廊最頭上。邵飛剛拿鑰匙擰開門,黃少菁就從門縫里擠
了進去。

  一個寢室住四個人,每人一個獨立單元,下邊是書桌衣櫃,上邊是鋪位。宿
舍自帶獨立衛生間,不過邵飛探頭一看,好像沒有淋浴。

  四個床位,其中兩個靠窗已經早已住上了人,桌子上亂七八糟堆著些書本飯
盒,其中一個床位旁邊的墻上還貼著兩幅動畫片的海報。

  靠門的兩個床位空著,也就是說這個宿舍在邵飛來之前一共也只住了兩個人。

  邵飛從行李箱里抱出褥子床單被子,踩著凳子笨手笨腳的鋪床,黃少菁則在
另外兩個鋪位附近好奇的轉來轉去。

  「天吶,你們男生就這麽邋遢麽?」黃少菁在桌子上發現一包開了封的話梅,
里面果肉都長了白毛。

  「有的懶,有的勤快。」邵飛勉強替男性同胞狡辯了一句。

  他花了十來分鐘費勁巴拉的鋪好了床,好歹沒有弄錯褥子床單的順序。至於
行李箱里的換洗衣服,他一把抱起來就往衣櫥里玩命的塞。

  「男生啊男生……」黃少菁翻了個白眼,擠開邵飛,把衣櫃里的衣服一股腦
的掀了出來。

  姑娘搬個凳子坐下,一件一件整理起來起來。分門別類,該疊的疊該掛的掛,
原來狗窩一樣的衣櫥沒一會功夫就變得井井有條。

  邵飛就杵在旁邊看著她曼斯條理的疊衣服,忽然覺得鼻子有點發酸。

  在媽媽離家以前,她每個周日都會坐在床邊,像這樣安靜的整理盥洗好的衣
物。邵飛就在她的身邊玩著,偶爾看她一眼,媽媽便會露出無比溫暖的笑容。

  那是屬於很久很久之前的日子。那種來自母親的女性溫柔,早就被冰封在痛
苦記憶的深處。邵飛和父親生活了太久,久到已經快要忘卻這種味道。

  邵飛呆呆的盯著少菁的側臉,兩綹細細的發絲從鬢角垂下來,微微彎在嘴唇
邊。女孩睫毛低垂,認認真真的做著手里的活兒,不知在想什麽。大概是因為身
上還穿著羽絨服的緣故,她的面頰白里印紅,帶著些萌芽乍現的嫵媚。

  寢室靜極了,走廊靜極了,整棟樓都靜極了。

  一股毫無理性可言的沖動推擠著邵飛,他彎下腰,忍不住在女孩的臉頰上輕
輕親了一下。

  黃少菁像觸電般猛地一哆嗦,擱在膝蓋上的衣服被抖落在地上。

  她用兩根手指捂著被邵飛親到的地方,不知所措的站起來。她看到,面前男
孩的眼中燒著兩團火。

  一股酸澀交雜的情緒從喉嚨里頂上來,讓女孩幾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三秒鐘?又或者五秒鐘?當她看到邵飛又向自己走了半步的時候,女孩終於
抓住了心中萬般情緒中的一種,那就是憤怒。

  黃少菁一把抓住邵飛的衣服,狠狠往後一搡。

  邵飛被她一推,失去平衡往後倒,「鐺」的一聲脆響,腦袋和後面床位的鐵
梁來了個親密接觸。

  等他捂著腦袋重新站起來的時候,黃少菁已經沒影了。

  邵飛只能呆呆的站在寢室中間。

  樓下傳來宿管大爺的呵斥聲,大概是看到有女生從樓里出來的緣故。

  邵飛靠到窗邊,向樓下看去。女孩將羽絨服的兜帽扣在頭上,抄著口袋,沒
有理會背後的呵斥聲,默默的走著。

  他期盼著她能回一次頭,但是她沒有。女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教學樓那碩
大無朋的軀幹之後。

  在夜幕降臨之後,邵飛躺在黑暗中,腦海中無數次重複著女孩的樣子,重複
著之前自己親近她的場景。他用左手不自覺的擰著自己的大腿,痛恨著自己的魯
莽和沖動。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自己沒有做那件錯誤的舉動,女孩是不是和自己擁有別
的可能?

  這種念頭折磨著邵飛,讓他無法入眠。對自己的厭惡感也隨著墻上鐘表的滴
答聲越發濃厚。

  他回憶著兩個人並肩坐在網吧奮戰的場景,那碗面,那抹笑,還有手腕上的
那只表。

  最終,那抹白色的小腹擒住了他所有的意識,邵飛感覺到一絲痛苦的堅硬。

  他翻出手機上女孩的照片,側臥在床上,瘋狂的搓揉著自己的下半身,帶著
無法控制的欲念、狂想、內疚和苦悶,最終在氣喘籲籲之中,仿佛變成了一只狼
狽的野狗。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6165sl 於 2019-12-10 20:57 編輯 ]
2018-12-12 18: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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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狂亂 (01•2) 作者:佛蘭肯斯坦

.

                             人間狂亂


作者:佛蘭肯斯坦
2018/11/12發表於sexinsex


                            一章 (2)

  時間過得很快,高一的下半學期,伴著正月十五最後一輪鞭炮聲,眼瞅著就
要開學。

  宿舍的兩個舍友也回來了,邵飛和他們聊了幾句,感覺人還不錯。

  和邵飛睡對腿兒的叫劉金濤,小圓胖子,看著挺憨,眼睛卻滴溜溜透著股猥
瑣。家里在市中心開了兩家日用超市。聊了一聊,邵飛竟然還在他們家店里買過
幾回東西。

  另一個叫張德明,高高瘦瘦,是個學霸。因為父母是事業單位普通職員,學
費擔的有點困難,靠學習成績進的特招班。

  小胖子劉金濤挺會來事兒,張羅著三個舍友一起出去下館子搓了一頓。席間
還開了兩瓶啤的,三個大男生假裝豪邁幹了幾杯。

  邵飛這一陣自己在宿舍里本來就憋得怪難受,做賊心虛也不敢去網吧找黃少
菁。現在看著新舍友都還挺熱情,心情這才逐漸好些。

  三個人借著點酒勁兒好好聊了聊,很快就熟稔了。到末了該走了,劉金濤和
邵飛搶著結賬,張德明在旁邊也沒說話,好像我窮我有理的模樣,邵飛便知道這
是個愛占小便宜的主。

  劉金濤小眼兒一轉,借著撒尿的機會偷偷和邵飛交代了兩句。說是張德明雖
然摳門,但畢竟學習好。劉金濤平時一直對他小恩小惠的散著,到了要考試交作
業的時候,張德明也就不好意思當白眼狼了。

  第二天一大早,開學典禮,學生們在教室放下包,就各自往操場上集合了。

  這時候就看得出住校的好處了,也不用背著個大書包玩命趕,從宿舍溜達出
來就算完成任務。

  劉金濤自告奮勇當向導,帶著邵飛去了特招班集合的地方。邵飛一邊和他有
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一邊四處掃視,想看黃少菁來沒來。

  卡著臨三分八點,操場上人都站齊了,黃少菁才從路口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正式開學,學校盯得還挺嚴的,所以女孩把披肩發紮了個馬尾辮。她羽絨服
里穿著校服,斜挎著背包,散步一樣晃進了操場。

  劉金濤看到邵飛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女孩,猥瑣一笑。

  「嘿,眼睛挺毒啊,凈挑好看的瞅。那女的叫黃少菁,咱們班的。」

  怪不得……最開始在教室認識的時候,她聽見自己是特招班的,就在那笑。

  邵飛悶悶應了一聲,「去奧宇上網的時候見過。」

  「黃老板嘛。人家開始是普通班的,後來高一剛開學那陣有個名額調換什麽
的事。原來咱班的一個公子哥,找關系進了普通班,把她給擠咱們這了。也不知
道她家里怎麽想的,這也能答應。不過對我們來說是好事了,挺養眼的,哈哈哈。」

  邵飛一琢磨,八成,黃少菁根本沒把調班的事情跟家里說,然後自己把學費
的差價給偷偷匿了——這事兒她絕對幹得出來。

  說話的當兒,黃少菁已經過來了。幾個相熟的女生嘰嘰喳喳和她打著招呼,
拉她站進隊伍里。

  一直到開學典禮結束,邵飛眼睛都沒從她身上拔下來。

  學校這邊完事兒了,學生熙熙攘攘回了各自的班級。高一特招班教室在三樓,
班主任趁上樓這功夫叫住了邵飛。

  特招班班主任姓鄭,教化學,四十多歲的黑臉膛男人,正是精神頭和教學經
驗平衡的最好的歲數。他和邵飛稍微聊了幾句,讓他準備準備,一會兒回教室給
大家夥做自我介紹。

  邵飛初中見過轉學的,知道早晚得有這麽一出戲,所以早早做過準備,不是
特別犯怵。

  這邊班主任拍巴掌安靜了教室,那邊邵飛就上了講臺。

  他拿粉筆在黑板寫了自己的大號,然後背稿子似的開始作自我介紹。說話的
時候,邵飛偷偷看了黃少菁幾眼。女孩個子挺高,坐在中間偏後幾排,一只手托
腮,根本不擡眼,全神貫註欣賞自己精心修剪的指甲。

  一個班四十來人,只剩最後一排留了三張課桌。

  「邵飛,你就先坐這邊,等過兩天,班里會重新排一下位子。」

  鄭老師把邵飛帶過去,和和氣氣的叮嚀幾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轉身
出了教室,把地兒留給了任課老師。

  要麽說長桓高中是重點學校呢,任課老師水平比邵飛之前的淮京三中高出一
大截。課堂氣氛很活躍,知識點也講得深入淺出,之前補習班的新老師可真的沒
法比。

  邵飛並不是不知好歹。新學校第一堂課,他用盡渾身解數想把心思放在聽課
上,但是腦子里總有根兒繩牽著他往「別的地方」楞神,這就不是邵飛自己控制
得了的了。

  他覺得黃少菁的馬尾真好看。她沒有像其他姑娘一樣,用鮮艷的各色發帶打
扮自己,有的只是一根素的不能再素的黑色頭繩。

  邵飛心里現在的滋味,酸甜苦辣。

  雖然也就只是那麽幾天沒見,對邵飛來說卻是異常漫長的一段時光。現在能
這樣肆無忌憚的看著黃少菁,簡直是一種奢侈。

  他想一步一步走近她,看她對自己笑。

  所以邵飛才感到了無窮無盡的煩悶。他不知道該怎麽扭轉自己做錯的事情,
又怎麽樣獲取女孩的諒解。

  如果打自己一頓能讓女孩消氣,邵飛絕對會往地上一躺任君施為。可是,倘
若她就是不能原諒自己怎麽辦?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膽怯。這和在面對自己父親的時候是完全不同的膽怯,他
感覺自己像是站在狂風大作的海邊,手中捧著一只珍貴的玻璃杯。

  邵飛對著黃少菁的背影發著楞,一節課的時間如煙飄過。

  剛下課,三五個好奇心比較大的同學就湊到後面和邵飛搭話,就跟圍觀稀有
動物似得。

  劉金濤也過來,跟著瞎侃。邵飛本來就不是特別愛說話,劉金濤這麽一攪合,
他倒是輕松點。

  坐在邵飛斜前排的女生轉過身,胳膊肆無忌憚的支在邵飛課桌上,活絡絡的
自我介紹起來。

  「哎,我叫唐靈,你叫什麽來著?一眨眼就忘了,哈哈哈。」

  還沒等邵飛開口,劉金濤立刻插嘴:「邵飛。邵逸夫的邵,打飛機的飛。」

  「死胖子滾遠點!」唐靈狠狠瞪了他一眼,強忍著沒笑。

  邵飛沒心情和劉金濤胡開玩笑,但還是無奈的捅了他一拳以示反抗,不然別
人還以為自己跟他一樣猥瑣。

  唐靈留著剛到下巴的短發,眉清目秀。眼神一對上,邵飛就知道她是個活力
十足的姑娘。女孩有健康的小麥膚色,應該特別愛運動。

  「嗯,是叫邵飛。」他對唐靈說,「我是體育特招的。」

  「我也是哎!你什麽項目的?」唐靈饒有興趣的問。

  邵飛能糊弄得了黃少菁,卻知道糊弄不了唐靈,所以只能實話實說:「我是
中國跤。」

  唐靈一臉迷糊:「還有這個項目呢?真沒聽說過。」

  「咱們學校剛辦的……」

  「你看著也不胖啊,和人摔跤能摔贏麽?」

  「光胖又沒有用。」邵飛拍了拍胳膊,他對自己這兩膀腱子肉還有點自信。

  沒想到唐靈伸手就摸上了他的小臂,還來回捏了捏:「哇,還真是挺結實的。」

  她弄得邵飛有點不好意思,連忙岔開話題:「你呢?你什麽項目?」

  「我羽毛球的。」

  「那你手上應該挺有勁兒。」

  「當然啦,咱們班掰手腕,男生能贏我的都不多。體育特招的除外……」

  唐靈最後半句話說的十分小聲,邵飛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前邊兩排的黃少菁忽然毫無預兆的回身,仿佛漫不經心
的向這邊掃了一眼。在眼神和邵飛對上的一瞬間,她觸電一樣把頭扭了回去。

  邵飛一楞。她回頭看自己,應該還是在意自己的吧?可是被她看到自己這樣
談笑的樣子,一定會覺得自己完全沒在意之前莽撞親她的事情。邵飛這樣想著,
臉色隨即就暗了下來。

  唐靈有些奇怪,她轉身向邵飛剛才眼睛瞟的方向看了看。

  「你認識黃老板呀?」

  「啊……嗯嗯。」邵飛心不在焉的應道。

  唐靈一看他這模樣,立刻聞出來點兒意思,瞇著眼笑:「哎,你是看上人家
了?」

  「沒啊,我就只是去她家上過網。」邵飛連忙否認。

  唐靈挑著眉毛,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那就好」,便在座位上坐正身體,第
二節的老師已經進教室。

  等下了第二節課,是要大夥兒下去集合做操的大課間。趁著時間充分,在教
學樓另一頭普通班的萬樹和曲櫻一起跑了過來,趴在門口對邵飛連連招手。

  邵飛三步並作兩步,剛從教室竄出去,就被萬樹伸胳膊就夾住了脖子。

  「哈哈哈!孫子,想爺爺了沒有?」

  「想你大爺。」邵飛笑罵著別住萬樹的胳膊,把他閃了個趔趄。

  曲櫻也拽著邵飛袖子不撒手:「小飛!我們學校不錯吧?還習慣嘛?」

  「挺好挺好。」邵飛樂呵呵的看著她,「就是這回不敢再惹事兒了,要是再
被學校開除,我爸會把我打死。」

  萬樹過來壓著他肩膀,「是啊,高中了。得為以後想想啦,三年說過就過,
先努力考個大學。」

  「你個大學霸考個好大學還不是手到擒來。」邵飛沒好氣。

  「你也使使勁兒啊,」萬樹收起了臉上的笑,「我也不去往高了爬,到時候
大家還是考一個學校,多好。」

  「這才高一,想的也太遠了。」邵飛隨口說。

  「好啦好啦,先不說這個啦。」曲櫻在旁邊跳,「好久沒聚了,咱們幾個中
午一起吃個飯吧?」

  邵飛:「嗯。」

  「那必須的!去小竈,讓這孫子請客。他今年肯定又坑了不少壓歲錢。我可
慘,壓歲錢一共三千五,都讓我媽給我存了,說上大學用。」

  「想吃啥點啥!」邵飛也小豪邁一把,「嘗嘗這學校廚師的手藝。」

  有兩個好朋友在身邊,邵飛一會兒功夫把煩心事都扔在了腦後。他們幾個倚
在走廊的窗邊,嘰里呱啦聊個沒完。

  就在這當兒,就發現走廊里女生們聊天的聲音忽然安靜了不少。

  邵飛順著走廊里女生們的目光看去,有一個穿高二校服的高年級男生向這邊
走過來。

  這男的比萬樹還高。單看臉,皮膚白凈骨骼鮮明;長頭發向後梳著,其中幾
縷染成灰白色,像日韓明星似的在腦後紮了個小鬏。

  「這誰啊?」邵飛忍不住問。

  「那是高二的許浩龍。」萬樹小聲說。

  「是不是超級帥?」曲櫻有點興奮的拽了邵飛兩下,眼睛里仿佛冒著小星星。

  邵飛咕噥了兩聲,沒搭理她,男生的自尊心作祟。但是心里又不得不承認,
許浩龍這個頭這臉拿出去,確實是個明星苗子。

  「染頭發也沒人管?」邵飛又念叨。

  長桓高中能有現在的位置,完善的管理制度是重要原因之一。和公立學校比,
長桓只可能更加嚴格。邵飛雖然也才正式入學一天,但開學典禮的時候可見了不
少學生,哪兒有一個男生敢這樣留長頭發還漂染的。

  萬樹使了個眼色,讓他小聲,然後趴在窗戶臺上給邵飛一頓八卦。

  俗話說,富二代怕官二代,這話不假。別看邵飛家有點兒小錢,就他這家境
的學生,長桓一抓一大把。今天早晨開學典禮,門口送孩子那一排排的豪車就夠
看的,寶馬五系算是個起步。

  這年頭錢好使麽?好使,也不好使。看的是你能不能使得上。就說邵飛他爹
邵學軍,但凡遇到事兒,工商環評幾個部門跑斷腿,趕上個能塞錢的縫兒,就跟
過年一樣。

  官字自古兩張口。

  官二代長桓也不少,大點兒的小點兒的都有,屎拉在泥坑看不出臟就是這個
道理。一桶水從樓上潑下去能澆著三五個處級幹部家屬,身份也也就不叫個什麽
身份了。

  長桓的老師也不是省油的燈。老資格點的,誰手底下沒帶出百八十個官宦子
弟?這年頭誰敢惹誰的麻煩?親爹廳局級的又怎麽樣?該訓還不是一樣訓。

  可就是唯獨,高二的許浩龍,沒有老師捅這個馬蜂窩。

  他爹是軍區的。

  什麽銜兒?什麽番兒?學生之間也就只能瞎媽猜,沒個準數。大夥就光知道,
偶爾來接人的那輛車,是前頭一串零的紅字白牌兒;校長校董巡查碰上許浩龍,
都是笑著臉打招呼,那發型發色,就跟隱形似的,一概視而不見。

  說白了,就是一個家里勢力天大的公子哥。

  但無論是家世還是外表,都不是許浩龍最顯眼的資本。他賊就賊在那舉手投
足的氣質上。

  這公子哥說話辦事兒,論誰都看不出一丁點跋扈,就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
小十年似的。

  一般這種家里權勢滔天的孩子,是老師們最頭疼的。管又管不起,回頭人家
家里頭捏個指頭就能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不管吧,班級紀律學校規定還要不要
了?怎麽帶學生呢?

  可許浩龍為人處世那叫一個老道,從來沒讓老師為難過,偶爾還幫忙調教過
幾個刺兒頭學生,教過他的老師都給他豎大拇哥。所以違反的那點校規,校領導
茲當是給他特權了,兩全其美相安無事。

  萬樹說,他有次看見許浩龍在體育館後頭和教導主任聊天,兩人相互遞煙,
跟把兄弟一樣。

  這邊邵飛他們正聊著,那邊來清教室督操的班主任老鄭正好和許浩龍打了一
正臉。

  「大龍啊。」老鄭笑呵呵的和他打了個招呼。

  「呦,鄭老師。」許浩龍微微一笑,「您這回來帶高一了?還以為能繼續聽
您化學課呢。」許浩龍往老鄭跟前一站。

  「這不是之前高一特招班班主任產假,學校調配了一下嗎。」

  「您經驗豐富,學校放不過您的。當班主任挺累,您註意身體。」

  「哈哈,」老鄭拍了拍他肩膀,「你當我老了?」

  「當班主任心累,這都知道。」許浩龍也不笑了,正色道,「您要是有什麽
想法,和學校安排有不一致的地方,我去幫您打個招呼?」

  老鄭臉上都笑開花了:「不用不用,咱學校待遇你還不知道麽?當班主任也
不算苦差事。」

  許浩龍也笑起來:「還是您負責任。這第一天,就蹲教室門口趕學生做操呢?

  咱這學弟學妹不至於這麽不自覺吧?還有十分鐘呢,您甭費這麽多心了。「

  老鄭被拍的舒服,他向還沒出教室的學生又招呼了兩句,便下樓去了。

  許浩龍就在走廊里靠著墻一倚,也不說話。周圍的學生都隔著他兩步,女生
們仍然低聲討論著某些話題,時不時爆發出一陣抑制不住的嬉笑。

  許浩龍倒是很適應這種場面,他任憑高一女生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不斷掃過,
毫不在意。偶爾和某個擦身而過的女生目光相會,也只是對對方微笑一下,然後
看著她紅著臉快步走過。

  邵飛對男人不感興趣,所以只是繼續和萬樹聊天,而曲櫻卻一副很八卦的繼
續瞄著許浩龍那邊。

  這時候,黃少菁從里面走了出來。

  許浩龍動了,他一手攬過黃少菁的肩膀,低頭和女孩細語起來。黃少菁還像
是以前那樣,抄著兜,嘴里叼著根棒棒糖,隨著他走到了一個沒人的窗邊。

  邵飛腦子里咯噔一聲,只覺得胸口悶得厲害,喘不過氣。

  他看到許浩龍面露關切,摸著黃少菁的肩膀不斷探問著。黃少菁一臉的散漫
和無謂,只是時不時搖下頭,好像在否認什麽。

  「啊,」曲櫻的聲音鉆入了邵飛的耳朵,「聽說學長他在高一交了女朋友,
還以為是傳言,原來是在你們特招班呢。」

  之前唐靈那句「那就好」,其實不就是在說同一件事情麽?她知道黃少菁是
許浩龍的女朋友,所以想提醒自己別做非分之想,不就是這樣麽?

  原來她有男朋友,而且還這麽高不可及……邵飛呆呆的想著,心臟不斷下沈。

  那麽她又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親近?難道就只是因為自己幻想的太多?那麽
這塊表,其實也只不過是單純在償還自己給她的東西而已麽?

  課間操最後一次提醒的鈴聲響起來,殘留在樓道里的學生不得不加快腳步,
紛紛向樓下走去。邵飛在拐下樓梯之前,最後向身後望了一眼。

  女孩和許浩龍依舊靠在一起,沒有下樓的意思,貼的很近很近……

     ***    ***    ***    ***

  上午十點一刻,一黑色大吉普風馳電掣開進了金湖小區。這算是淮京的高檔
小區了,空間敞亮,綠化也好,人車分流。

  可是現在,一溜八輛警車閃著紅藍燈,正把小區主幹道堵得嚴嚴實實。一號
樓到三號樓都拉起了黃色的警戒帶,站著好幾個大蓋兒帽。大批吃飽了撐的人民
群眾擠在周圍,連住在十幾二十樓的大爺大媽都裹著棉襖揣著瓜子兒聚了齊,快
趕上廟會了。

  黑色大吉普擠在警車後邊挺穩,門一開,下來兩個便衣。領頭的四十多,臉
上幾道皺紋刀刻一樣,老相,不認識的人很容易在心里給他多加五六歲;他梳了
個二十年前流行的背頭,下巴頦留著青胡茬。

  男人後面跟著一個大個子青年,二十啷當歲,身上套著件體校款式的保暖訓
練服,精神頭十足。

  「安隊!」值守的小警員看見男人,連忙打著招呼,幫忙提了提警戒帶,讓
兩個人彎腰進了樓。

  電梯廳里,市刑警支隊隊長趙沖正和其他警察交代著什麽,一轉頭看見進來
的兩個人,連忙迎上去。

  「老安老安!」趙沖一把握住領頭那人的手,熱乎乎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等我這好半天,可來了。」

  趙沖上個月剛過四十歲生日,手底下破過不少大案要案。他在警隊里的關系
支應的如魚得水,對上邊辦事周全,對下邊各種護犢子,這個刑警隊隊長的位子
坐的很穩。

  要光看履歷和推薦信,趙沖年年能評模範標兵。可要是剛認識他的話,看見
他臉上壞笑一露,鬧不好能把他當成地痞流氓。他社會關系複雜,出去轉一圈能
擼出百八十個線人,審犯人的時候敢下黑手,不少案子沒他這幾手還破不了。

  據隊里傳,趙沖也收過黑錢,在小處有過些許的徇私枉法。但是沒人抓住過
他的把柄,加上為人大氣正義感強,抓人的時候從來都是帶頭沖鋒陷陣,警隊被
他打的鐵桶一般,上下一條心。

  所以對於趙沖把安白河從別的組借調過來辦案的事兒,刑警支隊的成員向來
都是睜一眼閉一眼。

  「我那邊還跟著條線呢,」安白河接過趙沖遞的煙,「你火急火燎把我提溜
過來,幹什麽這是?」

  「大案,大案啊!」趙沖給他點上煙,擰著鼻子說。

  安白河看見他手指頭在那哆嗦,忍不住皺起眉頭,心說這狀態不大對。

  「幾個?」他問。

  「你猜?」

  安白河搓了搓自己發黃的指甲蓋兒,「我怎麽覺得你那麽興奮呢?猜不著。」

  「死這麽多人我興奮,我還算個人麽?」趙沖嘴角一撇,像只賊貓。

  「別賣關子了,大冷天的。」

  趙沖咳了兩聲,給他豎起倆指頭。

  安白河沈默了。他知道,假如受害人只有兩個,趙沖絕對不會這麽激動。他
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遞過去一個探尋的眼神。趙沖和他共事好些年,很有默契
的點了點頭。

  「整整二十個。」

  趙沖堂堂一個刑偵隊隊長,要不是出了這種炸市的案子,也不會專門叫外援
過來。

  「這一棟樓,死了二十個?」安白河驚道。

  趙沖朝上面比劃兩下:「差不離兒。這一側三個單元,死了十八個。」他說
著,又往對面一指:「對過五號樓,還有倆。」

  安白河老刑警幹了二十多年,聽完了都不太信:「這不是什麽急性傳染病疫
情吧?別把大夥都折里頭。」

  「什麽病能把人整的全身骨折?這絕對暴力行兇。」趙沖鑿鑿道。

  「上去看看,你先講講警情。」安白河說。

  「先去三號樓。」趙沖伸手請了一下,等安白河開路以後,又把目光放在了
後邊那個青年警官身上,「小項,最近跟老安忙什麽案子呢?」

  安白河原來也是刑偵隊的風雲人物,書念得好,又是傳奇老「警神」王劍波
手把手帶出來的徒弟。早五年提起安白河的名字,淮京警界人人豎大拇哥;趙沖
名下的案子里,十有八九都是記得安白河的頭功。

  天有不測風雲。五年前因為嚴重紀律錯誤,安白河從二級警督被擼到了一級
警司,算是一跤摔倒再也沒能爬起來。關於這件嚴重違紀,只有老一代幾個刑警
略知一二,而且全都是閉口不談的態度,幾年來也就沒人再記得。

  趙沖和安白河一個局里一起坐了這麽多年,年輕時候的風頭全讓安白河給搶
了,按理說就算不恨的咬牙也多少得有點兒嫉妒。可趙沖他心寬,倆人性格一冷
一熱,一文一武,楞是成了鐵哥們。

  安白河出事那會兒,別人躲著安白河走,他偏偏愛湊上去。局里的案子一有
攔路虎,他就三天兩頭去借安白河使喚,破案之後又給安白河各種說好話請功,
這著實讓老安的日子好過了不少。他刑偵這邊的威信也這麽留下來的,一眾幹警
們見了他,還一口一個安隊長的叫著。

  聽見趙隊長問話,青年立刻健談起來:「趙隊,市局最近讓我們『打吊針兒』
呢,咬著幾個老外的尾巴好些天了。凈在市里文化市場那塊瞎轉悠。」

  「哦,前陣聽說,確實是有個國外掛了號的文物走私團夥進咱們地界了。怎
麽著?還想從文化市場淘換出點真貨這是?」趙沖笑道。

  「這誰說的準,咱淮京三朝古都,鬧不好還想在咱這兒挖墳掘墓呢。反正上
頭的意思是,咱們就這麽跟他們耗著了。三個白皮加一個東南亞的,這麽紮眼跑
不了。」

  「項天,少說兩句。」安白河走在前面,悶聲道。

  項天吐吐舌頭,老老實實跟了上去。

  趙沖呵呵笑著緊走兩步,湊到安白河身邊,開始介紹案情。

  「今早六點四十,三號樓住十四層的姑娘出門上班,打開電梯就看見里頭躺
了一位。」

  三個人進了三號樓電梯廳。金湖小區是高檔小區,兩梯兩戶的結構,其中一
個電梯給按死在一樓。安白河遠遠就看見電梯里面血肉模糊一片,半截電梯都是
紅的。幾個法醫科的在那忙活著做采集,後邊幾米的地方還有灘嘔吐物,不知道
誰吐的。

  「死者男性,推測死亡時間是在淩晨五點到六點之間。」趙沖說,「死因現
在還不能確定,沒有發現開放性傷口。」

  安白河靠過去蹲下,仔細觀察起來。

  從指尖開始,受害人的胳膊每一寸關節都被擰斷了,整條胳膊就像是被車床
絞過一般。

  「胳膊和腿全都斷成了二十多節,肋骨壓縮性骨折,受力方向也很奇怪。」

  趙沖在旁別說。

  安白河站起來:「這很像是第一現場……所以才更奇怪。這麽重的傷和出血
量,搬運起來會留下大量痕跡。」

  「沒錯。我們接到警情之後,想去走訪周圍鄰居,了解下有沒有人聽到慘叫。

  結果你猜怎麽著?五樓到十一樓,楞是一戶都沒敲開。我覺得蹊蹺,就去物
業找了找聯系方式,叫來一個把屋子出租的房東,給我們開了兩戶的門。「

  「然後呢?」

  「兩戶,躺了五個,全都這個死法。」

  安白河看著電梯里那具屍體。他仰著腦袋,下巴大大的張著,露出了被咬碎
的牙齒,仿佛有東西從喉嚨里穿破一般,在血泊之中發出無聲的痛苦狂嘯。

  趙沖看他沒有反應,便繼續說道:「我當時就覺得攤上大事兒了,立刻向上
申請,開始挨家挨戶破門。好麽,這三棟樓,五層到十一層,但凡在家的,幾乎
都瞎屁了。現在我們還挨家挨戶敲呢,估計死亡人數還得往上走。」

  安白河思忖片刻:「那對面五號樓呢?」

  「就一戶,鄰居說是一對兒年輕夫妻。臥室里死的,一個床上一個地下,旁
邊衣櫥梳妝臺都撞了個稀爛,那床上的血都透了。二十人,一晚上死過去,這特
娘多大的手筆!老安,這案子你可得幫我盯到底!」

  安白河沒別的愛好,刑偵就是這輩子唯一的興趣,他二話沒說的點了頭。

  「這麽多受害者,兇手出紕漏的可能性太大了。監控你看了沒?」

  「早讓人看去了,沒有靠譜的嫌疑人。六點鐘有低樓層遛彎的老太太進出,
這總不至於是她們幹的。」

  「給我拿小區的布局圖,還有住戶的名單。」安白河吩咐。

  趙沖四下掃了兩圈:「小梁!小梁呢!?」

  也不知從哪個拐角跑出來一個姑娘,把安白河和項天嚇了一跳。

  「趙、趙老師……」

  趙沖擰眉瞪眼:「這麽大案子,不跟緊著點!跑哪兒去了!」

  他剛訓了兩句,就看見梁舫眼圈是紅的,聲音便軟了點:「怎麽了這是?」

  「我沒事趙老師……」梁舫用手擦著眼角,「我剛從602下來……」

  602那戶死了一個媽媽帶一個三歲的孩子,當爹的下夜班回來,當時就哭
暈過去。趙沖讓人給他送醫院了。

  估計是看見那孩子,這剛畢業的姑娘抗不住了。趙沖默然了一會兒,換了一
副好語氣。

  「先喘口氣兒。緩過來了,給安隊長把建築平面圖拿過來。」

  梁舫嗯了一聲,一路小跑出去了。

  項天一見梁舫,眼珠子就黏上了。姑娘留著短發,清清秀秀的。要不是穿了
身警服,那面對犯罪嫌疑人估計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只會誘導對方犯罪。

  安白河瞟了項天一眼,也沒說什麽。本來這孩子就是個跟班兒,也不是刑偵
這口的;自己串到這邊來借調,他倒是沒有什麽工作責任。

  不一會兒功夫,梁舫拿著東西過來。安白河在臨時支的桌子上把東西一鋪,
開始做事。

  「來,對著受害者名單,幫我把房間的位置圖畫下來。」

  趙沖一聽這話,只覺得腦子里有什麽東西亮了一下:「怎麽著老安?有想法
了?」

  「死者的位置里面有學問,你也能感覺出來吧?」安白河低頭畫著圖,信口
道。

  趙沖揣著手:「我一直覺得五號樓死的那一戶,有點奇怪。」

  安白河沒接茬,手里動作飛快。沒有五分鐘的時間,他在紙上就把三棟樓的
樣子畫了個大概,然後一戶一戶把名字填在了相應的位置上。

  金湖小區一共九棟樓,排了個九宮型,每三棟連在一起。一棟兩戶,南北通
透的戶型,所以市場房價一直居高不下。

  安白河畫好圖之後,盯著看了很久。只見圖上從五層到十一層密密麻麻排的
全是人名,四層和十二層也有幾戶,除了中間偶有幾個戶主不在家,這幾層樓幾
乎無人生還。

  看著這些名字,想到這些人的命運,就頗有種血淋淋的感覺。

  安白河又看了一會,問道:「趙沖,三號樓的501,現在是什麽情況?」

  「我核實下。」趙沖說著就拿起步話機詢問了起來。

  答案很快出來了,501的戶主在家,但是沒死。安白河又挑了幾戶住的偏
的問了一遍,有死的有沒人在家的。

  趙沖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什麽眉目,安白河又不說話,便有點著急:「老
安,你這是想什麽呢?要是沒有啥名堂,咱們是不是去樓上現場挨個看一遍?你
這腦子,肯定能找到點東西。」

  安白河擡頭:「目前為止有什麽嫌疑人的線索麽?」

  趙沖搖頭:「老子手底下一共就這些個人,忙活這半天才過了三戶。別說指
紋腳印了,毛毛蟲都沒踩著一個。這兇手可真他媽牛逼,反偵察經驗豐富的很。
要我說,咱們先把這些死者的社會關系捋一遍,看看有什麽交集;再往部隊、警
察在業轉業的人口里面一對比,八成能篩出來不少東西。」

  安白河一副不置可否,他瞇著眼,又看了一會兒,終於把指頭落在了一個名
字上面。

  「2號樓,801。咱們去這戶看看。」

  趙沖看著安白河若有所思的樣子,也沒再追問什麽。他默契的知道,安白河
現在需要安靜的環境。

  幾個人去到2 號樓,上到第八層。電梯直接都給停用了,出事幾層的安全出
口也派人臨時鎖住。就像趙沖說的,一下子死這麽多人,刑偵隊這點人目前還真
不夠使的。

  802的防盜門之前就給破了,現在歪歪扭扭的找東西支住,勉強能合上的
樣子。

  安白河走進去,看到了那個死在臥室門口的女孩。

  趙沖只覺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哎」了一聲。

  他之前帶隊破這個門的時候,因為之前已經大概猜到里面會有人死,而且情
緒激動,所以根本沒有註意細節。法醫科的警員又還沒采集到這個房間,所以並
沒人註意到這間房間里的異常情況。

  從外觀上看,同樣是四肢扭曲,面目猙獰,這間屋子里死的人卻和其他受害
者有著明顯的不同。

  這個女孩全身赤裸,沒有穿任何衣物。雖然四肢已經扭曲的慘不忍睹,但仍
然能看出她有著一副姣好的身材。

  一柄菜刀,直插在她的心臟之上;而她的雙眼,此時只留下了兩個血洞,兩
只蒼白的眼球像是被什麽東西扯了出來,滾在血泊之中。

  梁舫在後面站著剛探了一個頭,一股灼燒感又從胃里頂起。她踉蹌的沖出房
間,在樓道里狂嘔起來。

  項天也是一陣頭暈目眩,假借出去看看梁舫的理由也跑了出去。

  「行了,你倆下去找那大爺大媽誰的,了解下這戶的情況。」趙沖說。

  趙沖他雖然看著大大咧咧的,但是其實心思極細,不然也不可能在警隊把人
際關系處理的這麽好。

  這份敏感,也給了他很強的同理心他看著面前的這一幕,一股冰涼從尾椎竄
了上來。他感到了某種非常邪惡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寒。他辦案多年,什
麽碎屍案虐殺案的都見過不止一次。他本能的感到,這名兇手、或者這些兇手,
帶著一種極端的邪惡。

  「這應該是唯一一個有明顯外傷的受害者吧?」

  直到趙沖聽到安白河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我印象中應該沒錯,我讓他
們挨個確認下。」

  趙沖打開步話機,把正在別的地方幹活的人手全都調到了這個房間。很快,
關於戶主的資料也被其他警員找齊帶了上來。

  安白河在房間里踱著,一雙鷹眼像小刀子似的在各個角落切割起來。

  「死者叫姚小敏,19歲,淮京醫科大學大一的學生。」趙沖一邊翻資料一
邊念,「半年前租的這個套三的房子,沒有合租者。」

  「挺有錢啊,一個人住套三?」

  「父母是臨市的小企業業主。我們派人聯系了,之前寒假說學校有個什麽項
目,所以今年過年沒回家。」

  「和學校聯系了麽?」安白河又問。

  「當然,你當我光知道跟你屁股後面吃幹飯呢?學校說這個姚小敏沒有參加
任何項目。」

  「小區監控能留幾天的?」

  「十天,已經找人在看了。小區出入口、2號樓門廳都在看著。」

  安白河嘆了口氣:「估計白搭,兇手應該不會露馬腳。就讓他們記得看看她
最後一次出門是什麽時候吧。」

  「得嘞。」

  說話的功夫,初步的屍檢和掃查也做的差不多了,一個法醫科警員走過來。

  「趙隊、安隊,我們基本可以判斷,胸口的刺穿傷是致死的主要原因。另外,
死者的陰部和肛門處都有明顯的撕裂傷,而且不少。從傷口看,新傷和舊傷都有,
應該在之前有過較長一段時間的粗暴的性行為。但是我們沒有在體腔內找到任何
明顯精液殘留物,具體情況還要留待進一步檢測。」

  安白河和趙沖相互對視了一眼。趙沖先忍不住開口:「不太對吧?強奸殺人?」

  「屍體狀況差,很難分辨出強暴的跡象……我再看看。」

  安白河帶上醫用手套,蹲在女孩的屍體旁邊,埋頭檢查起來。他做的異常仔
細,手掌和指尖滑過女孩的每一寸肌膚和血肉,就好像在全神貫註的愛撫情人的
嬌軀。

  周圍的幾名刑警呆呆的看著安白河以投入的神態,逐漸浸泡在房間的血腥味
中,一起產生了不寒而栗的感覺。但是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實在太過恐怖,安白河
的表現相對而言已如羽輕。

  「趙沖,來看看。」當安白河檢查到死者頭部的時候,說話了。

  趙沖本來也在臥室勘察,他走出來,蹲在安白河旁邊:「有發現?」

  安白河掰開女孩的嘴,趙沖探頭一看,里面一片血紅,牙齒全都掉光了。

  「這孫子真夠狠的。」趙沖冷冷罵了一句。

  安白河:「你看牙齦的萎縮程度,牙不是最近掉的。我試了試牙床,沒發現
很明顯的暴力取齒的痕跡。所以就算是兇手把牙一顆顆打掉的,也應該是很久以
前的事情了。」

  趙沖呲了呲牙,下意識的用手揉了揉下巴,確認了一下自己的牙齒是不是都
在。

  「還有手指,她手指的指甲都不見了。」

  趙沖一看:「喲,還真是。剛才怎麽沒註意呢。」

  「我看了一圈了,客廳臥室都沒有指甲掉落的痕跡,應該也是很早就沒了。」

  「這明顯是有人施暴了吧?除非她腦子抽了,拔了自己的牙和指甲。一般人
哪有這個狠勁。」

  「你說的沒錯,但我覺得,姚小敏很可能是自殺……」

  安白河這一句話差點沒把趙沖氣笑了。

  「自殺!?老安,你早晨喝假酒了?這都給幹成麻花了,還他媽自殺?!」

  「四肢的扭曲傷是別人幹的,牙和指甲也別人幹的;但是胸口那一刀,我推
測應該是死者自己下的手。」

  「證據呢?」

  「現在還沒證據。我只是覺得……她可能知道自己要出什麽事情,所以選擇
自我了斷。」

  趙沖聽見這話,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哆嗦:「你是說,她知道有人要擰她胳膊
和腿,怕疼,所以自己把自己捅了?」

  安白河點點頭:「否則為什麽要有這把刀?死的其他十幾個人,都是死於失
血和內臟損傷。兇手何必多余這一刀呢?」

  「這推斷太理想化。」

  「的確……不過我想不出別的可能性。被拔過牙,被拔過指甲,現在知道兇
手又要有新動作,所以才選擇自我解脫……」

  趙沖遠遠沒被說服,但他不得不承認,目前也沒有別的解釋。

  喪心病狂四個字已經無法形容兇手的行為……連人死之後都還要把四肢擰成
那個樣子,這是什麽樣的仇恨?趙沖看著女孩那雙被剜出的眼睛,想象著兇手下
手之時的冰冷與殘酷,他十幾年沒有翻騰過的胃部也感覺到微微不適。

  「趙老師……」梁舫在802門口小聲喚著。

  趙沖走過去:「怎麽樣?」

  「我們問了不少熱心群眾,大家都反映姚小敏幾乎不帶人回家。而且最近這
一個月幾乎都沒見過她了。收煤氣費的阿姨說,她來了幾次,也都不見她家里有
其他人。」

  趙沖點頭,拿起步話機:「技術組,監控看的怎麽樣了?」

  「趙隊,監控錄像我們抓緊看完了。姚小敏這十天,完全沒出過門。」

  安白河聽見之後和趙沖一起皺起眉頭。

  「十天時間,總得吃喝吧?天天叫外賣?」趙沖罵道。

  「也沒有外賣盒,垃圾桶和冰箱,都是幹凈的。」安白河走了一圈。

  唯一的可能,就是兇手為了掩蓋自己存在的痕跡,把這些東西打掃的幹幹凈
凈。這行事手段,真的是滴水不漏。

  「這屋里肯定有第二個人住過,而且時間不會太短。」安白河說。

  「怎麽講?」趙沖道。

  「電視機旁邊那遊戲機,兩只手柄都有明顯的使用痕跡,但只有一只有指紋。

  指紋應該是姚小敏的。既然她不用另外一只,那就不會擺在那麽方便的位置。


  「熟人作案?按監控推斷,兇手確實很有可能就是住在這幾棟樓里的人,所
以才沒人發現姚小敏有帶人回家的行為!」趙沖經驗也足,很快得出一系列的結
論,「或許物業上出了什麽問題,兇手和這幾層的受害者們之間產生了矛盾,變
態的勁兒一上來,就都下手殺了。」

  趙沖終於想明白了其中的邏輯,感覺破案的機會就在眼前,說的眉飛色舞。

  可是另一邊,安白河卻完全沒有表情,仍然一副思考的樣子。

  「怎麽著老安?你覺得我推斷的有誤?」

  安白河從懷里掏出煙來,給趙沖點了一根,這才緩緩開口。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來801看麽?」

  趙沖猛吸一口:「你別說,我之前還想問來著。也太神了吧,你怎麽知道姚
小敏這而有切入點?」

  「這也是我無法認同你的推斷的地方……也是我自己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你先說說,801到底有什麽名堂。」

  安白河踱到北屋的窗邊,一陣小風嗖嗖的刮進來,吹得趙沖又哆嗦兩下。

  「你看,」安白河指著對面的五號樓,「五號樓死的那一戶,也是八樓,正
沖著這里。我算了算,兩座樓的距離,也幾乎就是四層樓的高度。加上之前你告
訴我,三號樓501沒的住戶還在……我把圖畫出來,就發現……」

  趙沖驚訝的睜大眼睛,他也模模糊糊意識到了什麽。

  安白河的胳膊在空中比劃了一大圈,他的聲音和身體都在發抖。安白河無法
分辨,自己的顫抖到底是因為激動還是來自於對某種未知的恐懼「這是一個球型
……姚小敏所在的位置,是球型的正中心……」

     ***    ***    ***    ***

  諸位同學對轉學生的好奇心和興趣,在短短一周的時間內就消耗殆盡了。不
過這對邵飛來說是件好事,他本就不是喜歡和隨便什麽人海侃胡聊的家夥。

  上課不回答問題,也不搗亂作妖,天天就坐在最後一排低調的睡覺,邵飛很
快就變成了所有人眼中最沒有存在感的那一類人。

  除了宿舍那倆,班里和他逐漸熟稔起來的也就是坐在前面的唐靈,唐靈同桌
坐了個大家閨秀的乖乖女,戴著個小眼鏡天天學習,根本不和男生搭話,就更別
提邵飛了。再就是體育課,有個叫王群策的男生,和邵飛一起打球熟起來的,一
來二去還挺對脾氣。

  自從得知黃少菁有了男朋友,邵飛就跟沒了魂兒似的。原本他還打了不少主
意,如何把搞僵的關系修複好。結果許浩龍一露頭,邵飛感覺天都黑了。

  看著傾心之人偎依在別人懷中,自己卻做不了任何事,留下的就只有毫無反
抗之力的絕望。

  可是,事情似乎並沒這麽簡單。

  一個星期以來,許浩龍每到大課間的時候,都會來高一這邊找黃少菁。兩個
人在走廊里的時候,邵飛一直忍不住偷偷盯著看。他發現,許浩龍對黃少菁的表
現,遠遠比女孩對他要親密的多。

  後來邵飛和唐靈扯皮的時候,假模假式的問起了許浩龍的八卦。

  這一問不要緊,原來許浩龍上學期在高一已經交過了三個女朋友。短的兩個
星期,長的一個月,先後都分了手,直到年底的時候才對特招班的黃少菁展開了
攻勢。

  兩個人什麽時候確立的關系,唐靈也說不準。但也就是一月份的時候,許浩
龍才開始在大課間頻繁的來找黃少菁。有一天,他把女孩肩膀一攬,黃少菁沒反
抗,所有人就知道兩個人成了。

  也沒人敢說什麽。無論是對許浩龍還是他交往過的女孩,誰都不敢偷偷說壞
話;就算是嘴最賤的那一小撮女生,也從來不敢在背後嚼舌頭根——傳言曾經許
浩龍有個姑娘被幾個不知分寸的女生在背後婊子婊子的罵過,後果很嚴重。

  許浩龍很有分寸,也不在老師眼前做過分的事情,很給臺階。老師那邊便一
概假裝不知道了。

  唐靈越說越來勁,又壓低聲音偷偷和邵飛講,許浩龍似乎在高二和高三都有
女朋友。分沒分手不知道,但放假的時候經常和許浩龍一起出入娛樂場所。而許
浩龍只在大課間出現在黃少菁身邊,似乎也是因為並不缺女人陪。

  知道這些事情之後,邵飛也算是明白了大概。可他完全想不通,黃少菁為什
麽會跟著去趟許浩龍這潭渾水……

  在他眼中,黃少菁一直是一副清冷模樣,有股英氣,家里條件也不差……照
理說不應該是這麽個情況。又況且看她的樣子,也沒愛許浩龍愛的死去活來。難
道她做許浩龍的女朋友,就只是因為許浩龍長得帥?

  邵飛越是胡思亂想,腦子就越糊塗;腦子越糊塗,心下就越好奇。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弄個清楚。可是憑他一個破學生,又能做點什麽?

  要是邵飛能拉下臉來和萬樹商量商量,可能還真能想出點辦法。萬樹不光腦
子聰明,人也活泛,鬼點子特別多。可邵飛嫌害臊,喜歡黃少菁的事兒誰也不敢
說,這就怪不了別人了。

  他一到大課間,就暗搓搓的賴在教室里,磨蹭到沒時間了才走,一門心思偷
偷觀察著黃少菁和許浩龍。

  天天看自己喜歡的女生在別人懷里膩歪,一般的男生哪受得了。邵飛也不是
受虐狂,他沒頭沒腦受了幾天罪,心里實在難受,準備打退堂鼓。

  開學第二周的周五,邵飛愚蠢的盯梢計劃正式告終。

  可事情往往就這麽寸。

  他垂頭喪氣的剛走到樓梯口,回身就看見走廊另一端,許浩龍正摸著黃少菁
臉頰想親她。

  黃少菁用手抵著許浩龍胸口,有點躲躲閃閃的意思。許浩龍倒是很耐心,也
沒用強,依舊是面露溫柔,細聲軟語的樣子。

  邵飛心里面幾把小刀子絞來絞去,死命的咬著嘴唇,急的冒汗。他只覺得妒
火上頭,什麽也不管不顧了,邁步就往兩個人那邊走。

  邵飛不敢惹事,也自知根本沒有資格幹涉黃少菁的選擇,他根本就不知道自
己走過去能做點什麽。

  可就算是笨蛋也有靈光一現的時候,他直覺腦門一熱,生出一個點子。

  「黃少菁!」隔著十好幾米,邵飛就喊起來,「語文老師讓你去拿作業!」

  這一嗓子自然嚇不住許浩龍,但是黃少菁卻借機松了口氣,她閃身從許浩龍
懷里跳了出來。「老師叫我呢。」

  許浩龍微笑著對她揮了下手,放她走了。

  邵飛哪敢在他眼皮底下等黃少菁一起走,他喊完話就扭頭準備下樓。但就在
他轉身之前,分明看到許浩龍的眼神有些玩味。

  許浩龍眼里並沒有他想象中計劃被打斷的怨毒,只是饒有興趣的瞥了自己一
眼。可就這麽一眼,邵飛覺得自己仿佛被他看了個對穿,出了一身冷汗。

  邵飛沒敢細想,一心只知道快步向樓下走去。他剛下了一層,一只手就拽住
了他衣服後襟。

  「等我兩步啊,跑那麽快。」黃少菁哼道。

  女孩就這麽一句話,邵飛只覺得幾天以來,所有的委屈和愁悶一下子就被炸
散了。

  她主動和自己說話了,她總歸是不生自己氣了吧。邵飛差點沒哭出來。

  「怕你男朋友看見我和你一起走,會不高興。」他說。

  邵飛故意嚼著「男朋友」這個詞,其實心里隱隱抱著一絲期盼,希望女孩會
否認。但黃少菁並沒有否認什麽,而只是淡淡一笑,和邵飛並肩走在一起。

  「你……剛才騙人的吧?」黃少菁偏著頭,不去看邵飛。

  邵飛憋了半天也沒憋出句話,算是默認了。

  「瞎話張口就來,你們男生果然都是天生的騙子。」女孩調笑了一句。

  「我不是想……」邵飛連忙解釋。

  「我原諒你了。」黃少菁沒有給邵飛把話說完的機會,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
眼,然後快步掠過邵飛,下了樓。

  邵飛心里一暖,一股微甜的幸福感升上喉間;這微弱的幸福感只存在了幾秒,
然後他想到了許浩龍,那股甜味又變成了濃濃的酸澀。

  長桓高中最東邊的老實驗樓樓頂有個上了年頭的大鐘,實驗室不用了,鐘倒
是保養得還不錯。到了周六中午十二點的時候,鐘聲一響,高一的學生們就立刻
撒了歡——他們比高二高三多放半天假。

  走讀生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住校生可算放羊了。學校出門右拐二百來米有個
精裝修的大網咖,不少人飯都顧不上吃,回宿舍扔下包就是一個百米賽跑,生怕
搶不上位置。

  網吧不小,滿打滿算能裝百來人。可長桓一個級部11個班,總有挨不上號的。
去晚了的倒黴鬼,就只能哭天嚎地調轉目標,去另一邊的奧宇湊合湊合。

  其實奧宇的機器和環境更好,就是遠點,來回一趟得半個鐘頭。對這幫子餓
鬼來說,半個小時夠多玩一局的。

  邵飛中午點了三個菜好好吃了,又回宿舍瞇了一覺。下午快兩點的時候,他
才套上羽絨服出了門。

  劉金濤在泡妞,張德明蹲宿舍里啃書,邵飛本來也沒想和他們一起活動,自
顧自奔著奧宇去了。

  他其實沒什麽心思打遊戲,主要還是想碰碰運氣,看看黃少菁。

  奧宇里頭的學生們打的正酣,大呼小叫好不熱鬧。邵飛在門口搓著手暖和著,
一邊開卡,一邊偷偷往吧臺後面瞅去,黃少菁不在。

  黃少菁家里其實真不至於壓榨她這個勞動力,之前是臨近過年人手倒騰不過
來,才讓她當當班。現在開學了,好不容易有個周末,自然是難得在店里能見著
她。

  邵飛心里清楚,但還是有點空落落的。

  他在大廳里繞了一圈,也沒看見什麽熟人。剛開學,學生們課業還不算重,
遊戲癮也大,大廳坐的還挺滿。

  邵飛又看了看情侶包,門鎖全都別著紅色,更是讓別人包圓兒了。

  倒不是真沒地方坐,但他終歸不是沖著上網來的。邵飛眼睛不住往二樓樓梯
那拐角看,樓梯口架了個禁止通行的牌子。

  一咬牙一跺腳,邵飛躲著網管的視線,小心翼翼的繞到樓梯口,從牌子邊兒
鉆上了二樓。

  二樓倒是沒變樣,還亮著燈。之前和黃少菁一起玩的那個開黑房間,還是一
樣的大黑玻璃,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沒有人。這大黑玻璃把房間里面遮的嚴嚴實實,
但是從里面往外看倒是一清二楚。

  如果黃少菁在里面的話,應該能看見自己吧?邵飛想。

  他推了下門,發現門是鎖著的,就杵在那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回憶一下子跳到了年前的那幾天,邵飛想起黃少菁給他泡的面,想起女孩把
自己留宿在這個秘密的小房間里,頓時有些意亂。

  邵飛不知不覺在二樓站了三分鐘,等他回過神剛想下樓的時候,大黑玻璃門
突然給拉開了。

  黃少菁穿著她那身標誌性的黑色兜帽衛衣,瞪眼道:「誰讓你上來的!」

  看見女孩,邵飛心情一下子變好了:「我想來找你玩。」

  女孩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我要不在怎麽辦?」

  「嗯……」邵飛沒言語了。

  「就不會發個微信問問?」女孩揚了揚手里的手機。

  邵飛還真把這茬忘了。自從兩人在男生宿舍樓鬧掰,邵飛慫的一直沒敢給她
發信息,現在竟然一時沒想起來。

  黃少菁看他有些呆,向房間里歪了歪頭:「哎,玩不玩啊?」

  邵飛忍不住笑,跟她走了進去。房間里開著正中間一臺機器,遊戲畫面還是
灰的——黃少菁的角色讓人給打死了。

  「這是你的鍋昂,你得負責跟我把分打回來。」黃少菁沒好氣的坐下,點了
投降。

  邵飛也沒別的本事了,他把羽絨服一脫,卷袖子就上。

  兩個鐘頭以後,黃少菁氣得鼻子都歪了。一共五局,兩勝三負,比自己勝率
還低。邵飛全場魂不守舍,和隊伍節奏完全脫節。要不是有兩把碰上對面挺菜的,
這一下午可算是白玩了。

  「你怎麽回事啊你!」黃少菁犯惱,一只手抓著邵飛肩膀的衣服來回晃他。

  邵飛心里有事,心思根本放不在遊戲上,沒讓人殺成孫子就已經不錯了。可
是全身上下就這麽一點長處,今天也翻了船,他著實有點拉不住臉皮。

  被黃少菁這麽推來推去,邵飛更是心旌搖曳。他心一橫,擡手直接把遊戲退
了。

  黃少菁正看著屏幕呢,他頭像一黑,女孩楞了。

  「怎麽了?不高興了?」她放軟些語氣,小心翼翼的瞟著邵飛。

  「沒有。我就是想問你點兒事。」邵飛一本正經的說,他的腿藏在桌子下面,
緊張的嘚嘚嘚直抖。

  黃少菁胸口一緊,心里大概知道他想說啥。但女孩裝作沒事的樣子,順了順
額角垂下來的發梢:「你問。」

  「你不喜歡許浩龍,為什麽還要做他女朋友?」

  關於這個問題,邵飛在心里不知道做了多少遍草稿,他不想讓黃少菁覺得自
己太越界。但是真當問出來的時候,那些曾經做過的準備就都打了水漂。話剛說
完,邵飛就後悔了。

  可是黃少菁沒生氣。女孩臉有些微紅,但依然很大方的反問邵飛:「你怎麽
知道我喜不喜歡許浩龍?這問題問的沒頭沒腦的……」

  「因為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腦子里全是她的影子,會因為她而做
傻事;要是看見她和別人在一起,胸口就悶得喘不動氣!就算什麽也不做都好,
能多看她一會兒,心里會慢慢開心起來。如果我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天天都能笑
醒!」

  邵飛氣喘籲籲地看著女孩,腎上腺素激的手指肚直抽筋。他嘰里咕嚕說了一
大車話,把黃少菁都聽楞了。自從認識以來,她還沒聽他說過這麽多話。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喜歡許浩龍。昨天大課間的時候也是,你明明不喜歡,
為什麽還要跟他在一起?」

  黃少菁被他問的有些慌,本能的想用一句「你管得著麽」來頂他。可是話到
喉間又酥軟了下去,楞是提不起勁。

  「如果全校最好看的女生主動追你,你會怎麽辦?」她反問。

  邵飛立刻說:「我有喜歡的女生,所以肯定不會答應她。」

  這家夥天天在背後盯著自己看,還攪了一把許浩龍的好事,黃少菁已經隱約
覺得邵飛對自己有些意思了。現在他這麽白辣辣的一說,心臟砰砰砰的猛跳起來。

  不過因為家庭緣故,黃少菁遠比同齡女生成熟,她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沒露出不自然的表情。

  「可是,我沒有啊。」她對邵飛道,「有這麽一個溫柔帥氣的學長做男朋友,
不是也挺好的麽?又沒規定說兩個人都要相互喜歡才能做男女朋友。」

  「可是你沒聽說,許浩龍在高二高三還有別的女朋友麽?」

  「他自己告訴我沒有,追我的時候就說了。」

  「你就這麽相信了?」邵飛看著黃少菁淡定的樣子,越說越著急。

  「相不相信又怎麽樣?我才高一,才沒空去演狗血電視劇呢。要是被我發現
他說謊,分手就是了。」

  邵飛哭笑不得:「那你這戀愛談得有什麽意思啊!還不如不談呢!」

  黃少菁再有抻勁兒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高中女生,一來二去被他說的也有點
急了。

  「還不是因為他天天來我們班找我死纏爛打,班主任看我都不順眼了。你知
道有多少女生喜歡許浩龍嗎!我要是三番五次一直拒絕他,班里女生肯定要在背
後罵我是裝模作樣的綠茶婊!我這學還怎麽上!」

  女生的世界,男生不懂。但是邵飛至少明白,黃少菁並不是那種舔著臉非要
攀高枝的女孩。他眼看黃少菁說話聲兒都變了,也不敢再惹她了。

  兩個人對坐著半天沒說話。

  邵飛又運了半天氣,看著黃少菁說了一句更蠢的話。

  「你能和許浩龍分手麽?」

  黃少菁差點沒氣笑:「我倆挺好的,幹嘛分手。」

  「你不喜歡他,他肯定也不是真喜歡你。」

  「你怎麽知道?我還覺得他很喜歡我呢。」

  「他就是覺得你長得好看,想占你便宜!」

  「你們男生還不都一樣?有點機會就想占女生便宜,我還不知道這個?」

  少飛被她噎的說不出話,好半天才想出一句:「可是如果有真喜歡你的男生,
不就沒辦法再追你了嗎?」

  黃少菁朦朦朧朧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陷阱,大概是女生的直覺吧,她似乎知
道自己的下一句話將會收獲怎樣的回應;以及,接下來的事情又會向哪個方向發
展。但她沒有反抗,她就好像玩上了一個喜歡的遊戲,哪怕知道自己會輸,卻還
是會欲罷不能的玩下去。

  「真喜歡我,就算我有男朋友也會追。」她露出不屑的表情,「再說了,也
沒別人喜歡我。」

  黃少菁眼睜睜的看著邵飛的嘴唇盍動著,吐出了自己想象中應該會出現的那
句話。

  邵飛一把抓住黃少菁的手:「有!!我喜歡你!!我很喜歡很喜歡你!!」

  女孩早就做好了心理防禦建設。可是當男孩熾熱的手掌抓住自己的時候,當
他整個人熱烈的傾軋過來的時候,當自己與他四目相視、被目光中熊熊騰起的渴
望所包圍的時候,黃少菁全身都顫抖起來。

  她瞪大眼睛,眉頭擰在一起,咬著嘴唇努力想把手掙回來。可是男孩抓的很
緊,就像抓住了唯一能夠救命的稻草。

  她感到無比的害怕,就像突然迷了路的小孩子,不知道該怎麽走。可她又感
到無比的欣喜,那種從未體驗過的強烈情感,正死死的咬著自己的咽喉。

  面前的這個男孩是多麽的喜歡自己呀……那積蓄了很久很久的熱情像激蕩的
浪花一樣洶湧而來,瞬間把女孩淹沒。

  女孩想起那個寒冷的下午,男孩拖著大包小包走進店里的樣子。很冷漠,很
孤單,也很獨立。所以當她在教室里又見到他的時候,才主動搭了話。

  黃少菁從小和街面上的人一起長大,父母為生意忙得腳不沾地,常常無暇顧
及她。她一個小姑娘,經常有人會欺負自己,也經常會有人保護自己,比如小五
哥他們。可是小五那群人一來粗野,二來更是沒什麽文化。所以女孩的世界就是
一個危險環繞的森林,有狼,也有把狼趕走的熊;即便她知道熊是好的,但它們
仍然太大,大的有些可怕。

  可是他和小五哥不一樣。他默默的保護了自己,又默默的走了。沒有勝者的
耀武揚威,也沒有自恃其厲的傲慢驕橫——這和她在街面上見過的男孩子全都不
一樣。

  他有時候很厲害,有時候又很羸弱。自己被他幫過,也幫過他。其實只是沒
有察覺,自己一直很享受這種有應也有求的互動關系。這是一種令她能夠全然放
松的安全感,她的父親未曾有過,她的小五哥也未曾有過。

  原來自己一直都有一點點喜歡他,所以才總是那麽容易原諒他,可是那時她
一點都不知道。

  直到今天,被他緊緊的握在手掌里之後,女孩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自己應該也是喜歡他的吧。就一點點……或者是,有他一半那麽多吧……不,
要再少一點才對……

  女孩的牙關微微打戰,她努力擺出一副冷靜的樣子,可是心臟早就跳到了喉
嚨,臉也紅的像她的嘴唇。

  「嗯……我知道了……」她小聲對邵飛說,「你別抓的那麽緊,有點疼。」

  「哦……唔……」

  剛才,邵飛用盡全部勇氣才伸出了自己的手。現在,他手掌中一片柔膩微涼,
嘴上雖然答應著,手上勁兒輕了點,卻怎麽也舍不得松開。

  女孩子的手為什麽能這麽軟……邵飛腦子里唯一能思考的念頭就只剩下了這
一個。

  大黑玻璃房里,電腦屏幕上閃爍著眼花繚亂的色彩,一首背景音樂在耳機里
來來回回的響著,但是兩個人已經無心顧及這個房間里其他任何事物。當傾慕者
剖白的時候,被傾慕者的心也像決堤一樣,滿滿的喜愛歡快的流淌出來,向下面
翻騰的河流匯過去,最終匯聚在一起,再也分不出高下。

  黃少菁感受到男孩的手也在劇烈的顫抖,這顫抖突然讓她感到很安心:他比
自己還要緊張啊……念頭至此,她便神奇的平靜了很多。

  「你說說,你喜歡我什麽?」黃少菁笑著問邵飛。

  「我喜歡你幫我疊衣服……」邵飛慌不擇言。

  黃少菁用另一只手捂住嘴,雙肩顫悠悠的笑起來:「把我當苦力啊!」

  「我媽媽很早就丟下我和爸爸走了,很久很久都沒人對我這麽好了。」

  「哼,所以誰對你好你就喜歡上誰,對吧?」黃少菁對答案不是很滿意。

  邵飛搖搖頭:「我看著你坐在那里,很安詳,很寧靜,為我做著再也平常不
過的小事情。那時候我覺得,如果一輩子都能活在你帶給我的寧靜中,那我什麽
代價都願意拿出來!」

  他躲躲閃閃的不再去迎黃少菁的目光:「所以……那個時候我才忍不住親了
你一下。」

  黃少菁也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記憶里的一點點羞憤又冒了出來。但是這一
次,她還是充滿勇氣的看著邵飛,沒有逃開。

  女生在很多時候,比男生勇敢得多。

  「我可一點都不老實。你要是想找個文靜的女朋友,那就打錯註意啦。」她
壓抑著心中的不安,說道。

  「我知道。」邵飛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吧臺看見你,我就知道你和
其他女生不一樣。怎麽說呢……她們的文靜,只是因為單純而少不經事;但是你
身上的寧靜,卻是經歷過嘈雜,一點一點打磨出來的真東西。」

  黃少菁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諷刺道:「你作文寫的不錯啊。」

  「我語文一直沒怎麽及過格……可能就作文能拿點分。」

  黃少靜被他笨拙一根筋的回答又逗笑了。她感覺現在手上全是汗,有自己的,
也有男孩的。她是個很愛幹凈的女生,但是現在竟然沒感到厭惡。

  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對方的一切似乎都是好的。

  黃少菁趁邵飛放松警惕的當兒,迅速抽出了自己被攢住的手。她看著邵飛突
然漫上眉心的不安和失望,心里有些因為小小詭計得逞的開心。她在空中甩甩手,
讓自己變得清爽了一些,在落下來的時候,主動扣住了男孩的手。

  十指交錯。

  看著女孩笑彎的眼角,邵飛也放松下來,潛意識的本能告訴他危機暫時解除
了。女孩沒有生氣,更沒有拒絕,甚至還主動牽回手,這是不是代表著什麽好事
情?

  好的有些不敢相信。

  「再說一遍。」黃少菁柔柔的聲音傳到他耳朵里。

  「說……說什麽?」

  邵飛一時沒反應過來。可是當他看到黃少菁微微有些迷離的雙眼,以及那血
紅色嘴唇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想說的話、能說的話,就只有一句。

  「我喜歡你。」

  「嗯,我也喜歡你。」

  邵飛長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女孩。黃少菁正笑的微微有些得意著,
仿佛很滿意男孩此時的表情。

  他不知道現在是該哭還是該笑,心里只浮現出一個念頭。

  我終於不是孤身一人了,我也有了親密的人。

  這是足以彌補離失母親、代替冷漠父親的人啊。

  邵飛終於還是想哭,但是又怕女孩看低了自己,只能拼命仰著頭,像條浮上
水面呼吸的鯽魚。

  黃少菁會看人,她大概知道邵飛心里現在是什麽感覺。女孩伸手摸了摸他的
臉頰,說了聲:「好啦。」

  這下子邵飛可真是忍不住了,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溜到了耳朵根。他連忙松開
黃少菁的手,在臉上胡亂楷了兩把,借口上廁所擰頭出了房間。

  他洗了把臉,又理了理頭發,連忙折回來。能在黃少菁身邊的時間,他一秒
鐘都不想浪費。

  鉆進大黑玻璃房,黃少菁正揣著口袋,盯著電腦屏幕發呆。她斜坐在沙發上,
發呆發的都快滑到地上去了。見到邵飛回來,女孩這才挺著身體往座位上努了努,
對他一笑。

  邵飛坐回到她身邊,貪心的捉住她的手,又牽在一起。黃少菁由著他牽,瞇
著眼偷偷笑。

  這世界上,男孩和女孩的第一次牽手,往往是驚心動魄和欣喜若狂;而第二
次牽手,則是確認現實的砝碼,可以把兩個人從難以置信的幻象中拉回到現實,
然後意識到自己的幸福有多真實。

  答案是很真實很真實。

  「所以,我有女朋友了,對吧?」邵飛還有點恍惚,問著笨拙的問題。

  「是啊,開心吧?」黃少菁用刻薄的語氣調侃道。

  邵飛的表情微微塌下來:「那,許……許浩龍……」

  「星期一,我就去和他分手。」黃少菁臉雖然紅著,卻大大方方的接過邵飛
的話。

  邵飛短短十六年的生命里已經經歷過太多冷苛。女孩此時此刻的善解人意,
簡直就像天使在展現光芒。

  他情不自禁,拉著女孩的胳膊往自己身邊一帶。女孩身體輕盈,加上邵飛本
來就是體育出身,力氣不小,怵怵然就被他拉到了懷里。

  女孩的頭發很香很香,身體又輕又軟,邵飛從沒體驗過這種感覺。他用力的
抱她,又怕會弄痛對方,連忙松下雙臂,在黃少菁背後虛擎著。

  黃少菁沒料到男孩的力氣這麽大,自己毫無反抗的機會就被他拽了過去。她
這時候才是真的緊張起來,甚至比邵飛表白的時候還要緊張好幾倍,不知道該怎
麽應對。

  然後她感覺到了那溫暖有力的雙臂,把自己緊緊投入在懷中,很有安全感,
也很新奇。就好像兩個人的心也憑空近好幾千米,這一瞬間,就了解了彼此很多
很多。

  然後他又松了勁兒。黃少菁覺得自己什麽都能看透一樣,她知道男孩是怕她
難受,也怕逆了她的意不敢強求。這小小的體貼和溫柔,化了她心間的刺。

  她便把手也搭在了邵飛的腰上。

  邵飛心里一動,明白這就是女孩的許可了呀,抱的更緊了。

  黃少菁被他抱的微微有點喘不動氣,可是心里卻仍然開心著。男孩健壯的心
臟咚咚的跳著,隔著好幾層衣服都能傳過來,那股律動讓女孩有些著迷。

  原來和喜歡的人擁抱,會是這麽甜的一件事情。黃少菁想起之前許浩龍摟住
自己肩膀的情形,那時候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麽,可現在卻感覺是那麽令人厭惡。

  果然戀愛了就會變得不一樣,女孩隱隱想著曾經在某本書里看過的話,心中
偷笑。

  邵飛不知道抱了多久,才戀戀不舍的松開臂彎。兩人微微松開,黃少菁的長
發掃在他的脖子和耳稍,微微作癢。邵飛用腦袋不易察覺的碰碰黃少菁,黃少菁
也不作聲色的用腦袋蹭了蹭他。

  少年少女似乎很享受這種暗暗的小小調情,卻不知道這也便是一種耳鬢廝磨。

  他的臉和女孩挨得極近極近,甚至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邵飛學著電影里看
過無數次的樣子,將臉一點一點探過去,很慢很慢,像是時間被拉伸了好幾倍。

  黃少菁有些不安的向後躲了躲,卻發現邵飛沒有跟上來。兩個人嘴唇之間只
有不到十厘米,邵飛在擔心她不喜歡,他在小心翼翼的期盼著她會走完這剩余的
距離。

  黃少菁對接吻的概念,並不是來自電影或電視,而是網吧情侶包間里那一對
對戀奸情熱的小情侶,她冷眼旁觀過很多次。

  她也知道,大多數女孩心里的初吻代表著什麽,她也將信將疑的順著她們如
此說著。只不過對她而言,什麽矜持、輕賤、不渝,都是虛蒙蒙的概念,心中對
接吻唯一能夠堅定的踟躕卻有些可笑:嘴對嘴,多臟啊。

  可是就像之前牽手時所想的那樣,喜歡上了,就都喜歡了。

  所以,怕什麽!黃少菁把眼一閉,向前走完了十厘米。

  邵飛嘗到了檸檬的味道,然後才是柔軟無比的雙唇。他想起女孩經常在吃棒
棒糖,應該就是這種味道吧。

  這些奇怪的念頭不自覺的竄出來,打了個旋,又立刻消失,只剩下懷抱里溫
熱的女孩。邵飛不禁將手揉進女孩的長發里,讓流水一樣的發絲滑過指隙,他很
喜歡很喜歡女孩的頭發。

  女孩吻得很熱情,比她以往所展現出的神態熱烈無數倍。她吻過他的上唇,
又吻過下唇,然後又是上唇,像是吻不夠。

  邵飛迷戀極了,他忍不住將舌頭探入女孩的唇間,侵略性的掃在她潔白的牙
齒上。

  女孩先是本能的往後一縮,可是卻被邵飛緊緊抱住,已然是沒了退路。幾次
挑逗之後,女孩的牙關一松,兩人的舌頭濕靡靡的糾纏在了一起。

  邵飛不管不顧的在女孩的口中放肆的追逐著她的舌尖,然後又被她反抗的頂
回來。他吸啜著女孩的舌頭,陶醉於芬芳的美味和柔膩的觸感。

  他聽到女孩隱隱約約的從鼻息中嬌喘出微弱的聲音,下身不知什麽時候已經
硬到了極致,在牛仔褲上頂的生疼。

  雙手不聽使喚了,就好像著魔一樣向下滑去。女孩的衛衣本就是加絨的短款,
被他輕而易舉就撫摸到了赤裸而火熱的腰窩。

  黃少菁身體猛地繃緊,觸電一樣彈出了邵飛的懷抱。她眼角眉梢的嫵媚幾乎
滴出水來,嗔怒的看著邵飛,站起身來。

  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看著女孩往門外走,邵飛全身立刻涼了大半。他戀
戀不舍的看著女孩的背影,想叫她,喉嚨卻被什麽東西堵得死死的。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女孩走到玻璃門邊,卻沒出去。她低著頭站在那里,緩
緩擡起指尖,微微顫著,哢噠一聲鎖上了門。

  邵飛心里差點熄滅的火焰騰的一聲炸裂了,他跳起來,從後面一把攬住女孩
的腰。

  他這兩步走的太急,黃少菁被他不輕不重的撞了一下,忍不住「呀」了一聲,
然後就羞澀的再也說不出話來。

  邵飛從後面不住地吻著女孩的脖子。酥麻的感覺激的女孩不住地發抖,她連
忙用一只手手捂住自己的嘴,另一只手胡亂向後伸去,抓在邵飛的頭發上。

  女孩的身體原來這麽單薄,邵飛一只手就能握住她的肩膀。他突然覺得自己
很想很想保護她,不想讓任何人傷害她。這念頭起來的時候,動作也便緩了下來。

  女孩趁機轉過身來,重新抱住他,用臉頰輕輕蹭著他的臉,在耳邊輕語道。

  「今天不許做太過分的事情啊。」

  那不就是在說,除了那件事,什麽都可以嗎?邵飛這時候倒是聰明的很。


                               【未完待續】
2018-12-12 18: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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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狂亂 (01•3) 作者:佛蘭肯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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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狂亂


作者:佛蘭肯斯坦
2018/11/12發表於sexinsex


                            一章 (3)



  他繼續吻著女孩,女孩也順從的和他舌頭交纏,由著他抱起自己,讓他把自
己放坐在電腦桌上。

  黃少菁初二的時候就偶爾來店里幫忙。在某個午夜,她不小心看到了某個男
性顧客在電腦上偷偷欣賞的限制級影片。

  出於某種貓咪一樣的心態,她在那個顧客走後,沒有給他直接下機,而是把
那幾部「動作」電影偷偷的拷了過來,趁著沒人的時候好好滿足了一下好奇心。

  那時候,耳機里傳來的聲音和屏幕上從未見過的姿態,把她驚訝到一片恍惚。

  男人、女人、肉體、肌膚、龍物、液體……這些東西在那個午夜混亂的掃蕩
了女孩的腦海。當她最終回過神來的時候,羞憤的發現,自己的內褲濕了小小的
一圈。

  她默默的換洗內衣,然後刪除了那些電影。但是從那時候,她就已經明白了
一切該明白的東西。

  所以她知道,現在抵在自己小腹的東西是什麽,也知道那東西比她在電影里
看過的東西都要宏偉。

  也許以後可以的,但是現在不行。現在她已經對他放開了太多,她太害怕了,
而且她也不想在這里。

  這時候,男孩的手掌已經撫摸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這一瞬間,黃少菁害羞的
發現,一直盤旋在自己肚子里的那股熱騰騰的氣流,變成了一點點濕潤雨滴,再
次沾濕了自己的腿間。

  邵飛的手繼續向上,終於到達了他魂牽夢縈已經很久的兩團凸起。一層絲滑
的內衣將她們包裹的嚴嚴實實,但他還是用力從下面的縫隙里伸了進去,最終將
那團光滑柔軟完全捧在了手掌中。

  他曾經在男生喜歡偷偷欣賞的片子里看過無數次,但他卻從來無法想象,女
孩子的胸部竟然能夠軟到這種程度。他驚訝的、驚喜的、驚恐的不斷揉捏著黃少
菁最柔軟的地方,揉的她微微挺起來。

  內衣被男孩不斷拉扯,扣帶勒的後背有些痛,但是女孩卻沒在意。算了,今
天就由著他來吧,她想著,然後又帶著一點點驕傲挺起胸膛,紅著臉,有些得意
的看著男孩迷醉的神情。

  女孩的寬容讓男孩更加瘋狂,他一把撩起女孩的衣服,將她推倒在桌子上。

  修長的腰身一下子暴露在眼前,黃少菁輕叫一聲,用手想把衣服拉下來,卻
抵不過男生的力氣。

  這讓邵飛在入睡前自慰過很多次的小腹像是有魔力一樣,讓邵飛撲上去,一
寸一寸的親吻起來。

  他用舌頭舔著女孩的肚臍和腰側,又啜著她的肌膚,留下一枚一枚鮮紅的印
記。

  黃少菁只覺得那帶著一點粗糙的嘴唇掃過自己從來沒人觸碰過的部位,像是
有穿透力一樣,竟然紮的肚子里微微抽搐起來。

  「啊!啊……啊……別親……別親了!」

  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身體最里面一陣下墜,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似的。

  可是邵飛卻早已聽不進她的聲音了,他沈迷著,熱乎乎的鼻息隨著舌尖一次
次鋪灑在女孩的小腹上面。

  肚子里的東西似乎沖出來了,黃少菁恐慌的猛地把腿一夾,哼的發出一聲委
屈的呻吟,身體縮了起來。純黑色褲襪最深處的棉質小內褲,被浸了個透,甚至
有幾滴還沾濕了褲襪。

  女孩在男孩毫無章法的攻勢下,體味到了一次小小的高潮。

  和自己看過的都不一樣啊,她氣喘籲籲地躺在桌子上想道。沒有電影里女人
表現的那麽強烈,但是卻抽了身體里許多許多力氣,從腳心到脖子根都像是通了
氣,很舒服很舒服,讓人想縮成一團好好睡一覺,做個美夢。

  就在她有些迷迷糊糊的時候,一股熟悉的電流又刺了她兩下。她擡起頭,發
現自己的衣服和內衣都被推到了胸口,男孩正貪婪的舔舐著自己的乳尖。

  「呀……啊啊……」她感覺身體變得那麽敏感,禁不住又叫起來,趕忙用手
去捂嘴。可是手上已經沒了力氣,她只能兩只手一起用力,才堪堪止住自己的聲
音。

  可是男孩的動作越來越過分,刺的她實在受不了,全身都扭動起來。

  黃少菁用盡全身力氣抓住男孩肩膀的衣服,將他拉起來,然後一口吻住他,
這才止了他的放肆。

  然而這個姿勢,恰恰好讓男孩的硬物抵在了最合適的位置上。

  被他一抵,黃少菁才感覺到自己腿間一片濕涼。她微微有些慍怒,怨男孩把
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一絲小小的報複心歡快的躍動起來。

  女孩的雙腿一下子環住了男孩的腰,然後故意前後搖動了兩下。

  早就憋得難受的邵飛這一下可就跟送了發條一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腰部
用力挺動起來,讓無法掙脫褲子束縛的棍子狂亂的在女孩股間摩擦起來。

  女孩被他擠得有些痛,但是心里又有一種惡作劇般的滿足感,雙腿夾緊,下
身也配合起來。

  邵飛就這麽幹挺了三分鐘,腦子都快炸了。他把女孩抱在懷里,越箍越緊,
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壓了上去。女孩也早已被他拱的極為動情,摟住他的脖子,發
出輕輕的哼聲,任由他施為。

  他再也忍不住,就這樣隔著幾層褲子,抵著女孩小穴的位置一頓狂射。

  女孩欣賞著他意亂情迷的達到巔峰,露出壞壞的笑容。

  哈哈,這下都得洗衣服了,誰也跑不了。

  這天晚上,邵飛沒有回去。女孩把兩個人洗過的衣服收起來,偷偷放在隔壁
自己小屋里的暖氣上烘著幹。他們在女孩的小床上緊緊相擁,沈醉在最好的夢境
中熟睡了一夜。

           ************

  又到了周一大課間,邵飛看著黃少菁走出教室,迎向許浩龍的時候,突然就
緊張起來,腿肚子一直打著哆嗦。

  黃少菁看著面前高大的男生,一如既往地平靜,淡淡的說出了分手的話。

  許浩龍先是沈默了一會兒,然後笑著,伸手去摸女孩的胳膊,不知道在說些
什麽。

  這一次,黃少菁沒有無動於衷。她攔住他,撥開了他的手。

  許浩龍露出了些許無奈的表情,他笑著搖了搖頭,眼中閃著精光,又對黃少
菁說著什麽。

  黃少菁只是聽著,表情絲毫沒有動搖。邵飛的心漸漸咽了下去,他感覺事情
應該很快就要結束了。

  可是在許浩龍說完一句話之後,黃少菁突然擡起頭來,目光中帶著怒意,還
有一點點的驚恐。

  許浩龍依然很輕松的模樣,他又說了幾句,然後便邁著輕快的步子離開了高
一的教學樓。

  邵飛連忙跑出教室,來到黃少菁身邊。他可不是許浩龍,所以根本不敢在學
校明目張膽的和女孩有親密接觸,所以只能壓抑著和女孩牽手的沖動。

  「怎麽了?我看見你生氣了。」

  黃少菁似乎剛剛回過神,她皺皺鼻子,露出不屑的模樣:「說了些怪話,惹
人生氣。」

  邵飛有些不安:「他說什麽了?」

  「他說……自己還沒得到該得到的東西,讓我別忘了他什麽的。聽著就有點
惡心。」

  女孩帶著厭惡的情緒,看著許浩龍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邵飛在男女交往中是個沒什麽經驗的楞貨,這個時候只能幹著急,卻不知道
該怎麽安慰女孩。

  黃少菁自己倒是很快就恢複了情緒,她看走廊沒了別人,對邵飛露出一抹誘
惑的微笑,舔了舔自己鮮紅的嘴唇,拉著邵飛向樓下走去。

  兩個人在樓梯拐角處忘情的抱在一起,狠狠親了個夠,這才去了操場。

  「明天晚上,小五哥那邊出攤,你和我一起去幫忙吧!」黃少菁一邊走一邊
問邵飛。

  邵飛心里對黃少菁的小五哥還有點發怵,但是想到能多一些時間和女孩膩在
一起,他自然樂得克服這點心里障礙。

  和女孩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邵飛都感到幸福感滿溢。少年男女簡簡單單
的相互喜歡,有著無窮的魔力。兩個人都願意為對方做很多很多事情,也願意想
盡辦法讓對方開心。

  兩天的相安無事,終於到了周二傍晚放學。

  兩個人把包往網吧二樓一扔,換了校服下來,小五哥和另外一個青年已經等
在了網吧門口。

  他們開了破金杯,最後兩排的座兒都卸了,塞滿了出攤用的東西。兩個人穿
著大黑皮夾克,靠在車門邊抽煙。

  「小五哥!我們來啦!這就是小飛。」黃少菁大大方方的牽著邵飛的手,拉
著他走到跟前。

  邵飛強作鎮定的叫了聲哥。黃少菁又給他介紹了旁邊那個偏瘦的青年,名字
還挺文藝的,叫做笙哥。笙哥似乎比小五更成熟些,三十出頭,模樣很周正,染
著金發。

  小五打量著邵飛,悶悶的應了一聲:「那天是你給丫頭出頭來著,對吧?」

  邵飛連忙點了點頭。

  「挺爺們兒的。以後好好和丫頭處對象,別犯渾。」

  「我一定對她好,小五哥!」邵飛臉上恨不得寫個保證書。

  小五沒耐煩,揮揮手:「上車,一起去夜市玩會兒。」

  邵飛扭頭看黃少菁,女孩臉上喜滋滋的,估計是讓剛才的話甜到了。也沒再
多說話,她拉著邵飛就上了車。

  車里頭沒座,邵飛還窩著腰犯楞,女孩已經一屁股坐在了裝衣服的塑料大包
上。邵飛學著樣,趕緊拽過來倆大包也坐了。

  破金杯一陣哆嗦點著火兒,四個人趁著天沒黑一溜煙奔老城區東古街夜市去
了。

  東古街夜市可大了,繁華二三十年了。早些年的時候又臟又亂,後來整改了
一波,現在才稍微有點兒條理。

  邵飛小時候還來過不少趟,記憶里充滿了水產市場的魚腥、破遊戲機廳的閃
光和香噴噴的烤地瓜味。現在水產市場遷走,就只剩下了一整條街的買賣人和小
吃。

  小五把車停到了隔壁街一個老筒子樓的院兒里,他和笙哥收拾了家夥什兒往
夜市那邊搬。邵飛很有眼力價的跟在後面抱了個大箱子,讓笙哥一巴掌按回去了。

  「不用你。你和小菁看好車,我和你五哥多溜達兩趟,消消食兒。」笙哥嗓
音明朗,聽著很有男人味,能讓人想起電影里的喬治克魯尼。

  小五扛著兩對兒鐵管子支架走在前頭,笙哥提留著幾只蛇皮袋,腋下夾著帆
布頂棚跟著就走了。

  邵飛有點不好意思,放下箱子,扭頭用詢問的眼神看黃少菁。

  黃少菁白了他一眼:「你還真以為我把你叫來幹苦力的啊?傻乎乎的。」

  邵飛忍不住笑了:「想讓你的小五哥留下點好印象。」

  女孩知道他對自己著實用心,很是高興。她穿著黑色褲襪和齊膝的黑靴子,
套著暗紅條紋的短裙,坐在開敞的後備箱那,來回踢著腿。

  她個子偏高,今天特意選了平底的靴子,和邵飛的個頭恰好般配的不錯。這
個時候故意亂擺著腿,是想讓邵飛註意到自己的小心思。

  可是男生心思哪有這麽細,女孩腿一動,色心就勾了起來,哪還能註意到什
麽高跟平跟。他往上一湊,手就不安分的去摸女孩的大腿,還想往裙子里頭伸。

  黃少菁打開他的手,揪著他領子往自己這邊一拉,嗔道:「瘋啦?」

  「想摸摸你。」邵飛小聲說,嗓子眼里擠著滿滿的渴望。

  女孩被他一說,突然也有點想念被他撫摸的暖意,但又有些著惱男孩的色急,
便哼了一聲:「不行!」

  邵飛抓著桿子不撒手,還往上爬:「那親親你。」

  還沒等黃少菁再說話,邵飛已經貼了上來。這時候男生倒是挺機靈,他知道
已經親了這麽多回,女孩肯定不會因為這事兒跟自己擺冷臉子。

  黃少菁只能認命,舌頭不甘示弱的塞到了男孩的口中。

  邵飛親的舒服,兩只手上下在女孩身上亂摸。無奈女孩穿著厚厚的羽絨服,
什麽都摸不到就是了。

  黃少菁一邊親,一邊體會著男孩的無奈,心下忍不住偷偷笑起來。她發現自
己越勾他,他就越沒奈何。於是,女孩帶著惡作劇的心態,吻得更起勁兒了。

  兩個人親了半天,突然間有只手從後面在邵飛肩膀上撥拉了一下,嚇得邵飛
一個激靈蹦起來。

  回頭定睛一看,原來是小五和笙哥回來了。他這才松了口氣。

  「邊兒上親去!」笙哥笑著罵他。又拽開黃少菁,伸手從後備箱扥出幾套裝
衣服的箱子,往小五懷里塞去。

  邵飛和黃少菁並肩站在旁邊,就跟錯錯事兒被老師抓住了似的。黃少菁捂著
嘴在那笑的直顫。

  小五哥冷冰冰的斜眼看著邵飛,邵飛腦門都冒冷汗了。這和被女孩父輩發現
自己輕薄自己閨女一個道理,他能不怵麽。

  結果小五哥看了他半天,竟然忍不住也笑了。小五哥本就一臉兇相,他這笑
得也難看,一嘴大牙,把邵飛看楞了。

  「唉。年輕好。」他不再看邵飛,扭頭嘆道。

  「怎麽?現在不好?」笙哥調侃道。

  「也好。很好。」小五淡淡的說。

  笙哥看了小五一會兒,靠過去在他臉頰親了一下。小五用手胡亂揉了揉笙哥
的頭發,兩個人搬著箱子走了。

  邵飛下巴頦都掉了。

  黃少菁捂著肚子笑彎了腰:「哈哈哈哈哈!」

  「他倆……他倆……」邵飛實在想象不出來,這倆粗漢子竟然是一對兒。

  聽見黃少菁的笑,笙哥還回過頭特意看了一眼,對黃少菁拋了個得意的眼神。

  女孩都快笑軟了,她兩只手攬上邵飛的肩膀:「安心了吧?」

  「啊?昂……嗯……」邵飛結結巴巴的答道。

  他不得不承認,其實內心深處一直都有點兒不安。小五雖然不茍言笑,但是
對女孩好的沒話說。又是從小把她看大的,保不齊女孩會對鄰家的大哥哥有點兒
什麽情愫。這事兒困擾了邵飛好一陣兒,他也沒敢問。

  只不過,女孩早就看出來了。

  「別擔心啦,我就喜歡你一個。」女孩趴在他耳邊說。

  邵飛心下感動,狠狠地抱了女孩。

  天黑的不能再黑了,整條夜市的燈亮起來。男孩和女孩在小吃攤吸溜了兩碗
拉面,然後就奔著小五他們的攤子去了。

  去了以後邵飛才明白黃少菁在幫什麽活。

  她一個清清秀秀的姑娘在攤位上一坐,那衣服褲子是嘩啦啦就往外出貨。這
要是放小五在這兒,大牙一呲,能嚇走一大票人。

  趕上那些會砍價的大媽大嬸,放在別的地方,連牛屎都能篡出二兩油。可是
在小五這攤兒上,黃少菁也不和她們砍,就拿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巴巴的看著她們,
這些大媽大嬸的也不好意思嗶哩吧啦沒完沒了了。

  小五在帆布罩兒後頭鎮著攤兒,邵飛和笙哥就前後腳從破金杯上往市上搬貨。

  什麽褲子襪子皮帶棉帽,一股腦往外甩,九十點鐘那陣搬都來不及搬。

  本來大冷的天氣,邵飛來來回回幾趟,身上都出了汗,腦門子一個勁兒冒白
汽兒。這一晚上,他感覺特別開心。無論是小五、笙哥還是女孩,都把他當做自
己人待,就好像平生了幾個親人似得。

  看著他這勁頭和態度,笙哥偷偷朝小五努了好幾次嘴兒。小五瞥了邵飛,哼
一聲,撇嘴似笑不笑的。他扭頭摸了摸黃少菁的小腦袋,說:「挺好。」

  女孩沒應聲,低頭藏著臉紅。

  還是冬天,所以到了十一點的時候,逛家子越來越少,大部分攤位也漸漸都
消停了。

  小五這邊貨備的多,還有不少人駐腳。但是笙哥眼看時間有點晚,存心不太
想幹了,就讓小五頂了黃少菁,讓倆小的放羊吃宵夜去了。

  邵飛和黃少菁在不遠處一個野餛飩坐了,唏哩呼嚕路的喝著熱湯。邵飛心腹
一片熱,感覺特別痛快。

  「這樣真好啊……」他一邊吸湯,一邊咕咕噥噥的說。

  黃少菁沒聽清,但是卻心有靈犀的知道他在說什麽。她笑笑:「今天掙了不
少,回頭請你吃飯!」

  邵飛也不客氣,他骨子里是個幹脆人:「好!周末我們去白銀廣場吃牛排吧!」

  「真會宰人啊……」黃少菁笑。

  邵飛憋著壞呢。那腕子上的表他一直沒摘過,心心念念想再送女孩一樣隨身
的東西。他怕女孩又要矯情回禮,便故意挑了個貴的館子,以便找個由頭。

  突然,身後傳來一片嘈亂。

  攤子那里不知道什麽時候聚了一大批人,把小五和笙哥圍在中間,吵吵嚷嚷
的,看樣子有了沖突。

  邵飛心里已經把那兩位認了大哥,一見這場面,立刻腦門湧血。他低頭抄起
一塊磚頭,就想沖過去。

  「你躲這兒!」他沒忘女孩,還連忙叮囑一句。

  「別!」女孩猛地一拉,她看出來有點兒不太對。

  小五和笙哥在這一片是掛名兒的頑主,夜市上全都是自己的哥們弟兄,向來
有點什麽事兒都是相互照應的。可現在,周圍的那幾個小子光在旁邊探頭探腦,
一個過去的沒有。

  黃少菁是個膽大心細的姑娘,她先撥拉掉邵飛手里的磚頭:「你不在這片玩,
沒什麽分寸,瞎摻合會給小五哥他們惹麻煩。我過去判斷一下,要有什麽不對,
看見我打手勢,你就打電話叫警察。」

  邵飛雖然有點莽,但還是個聰明人,不想給人拖後腿,當即點頭:「你小心
點!」

  黃少菁松開拉著他的手,順著一溜夜市的棚子偷偷溜過去,躲在縫里豎耳朵。

  攤位正面,有三五個和小五交好的青皮喝五和四想往里擠,外圍一個皮夾克
直接掏了證件。

  「便衣執法!都他媽離遠點!」

  一看是條子,那幾個小夥子只能歇了脾氣。

  小五和笙哥胳膊讓人撅在後面,已經上了銬子。好幾個便衣在棚子里胡亂掀
找著,弄得衣服褲子散了一地。

  黃少菁有點氣,但更多的是急。

  要是流氓鬥毆還好說,小五哥早些年和流氓撕巴,捅了人,還是她幫忙藏了
小刀。別看黃少菁是個姑娘,現在要是讓她拿根鐵管子砸人腦門兒,也是沒有二
話的。

  可這是警察啊,警察為什麽要找小五哥的麻煩呢?她什麽都做不了。

  「有!」

  就聽見一聲喝,棚子里一個便衣從一個牛仔褲兜里掏出了一條避孕套。那避
孕套圓鼓輪兒的,滿滿塞著一包白面兒。

  「行了!人帶回去!」

  小五和笙哥面色鐵青,想分辨什麽的時候,人已經給押走了。

  黃少菁急的咬牙,當時就想沖出去替兩個人證明清白。但是一只手拉住了她。

  女孩回頭一看,心跳停了半拍。

  許浩龍抓著她的腕子,對她搖了搖頭:「別去,去了也沒用。」

  「你怎麽在這兒?!」女孩慌張的問。

  「找你來啊。」許浩龍溫柔的對她笑著。他的眼睛里閃著刀片兒一樣的光,
刮的人骨頭發麻。

  「幹嘛找我?我都和你分手了。」

  女孩的直覺告訴自己,這里面有事情。她有點想跑,腳底下卻不聽使喚。

  許浩龍沒答她,而是拉著她往夜市後邊的小巷子里走:「你知道販毒是怎麽
判的吧?」

  女孩開始想反抗,但是他嘴里話一出,立刻泄了力氣。

  「這事兒呢,可大可小。」許浩龍說,「剛才搜出來那小袋兒,二百克以上
了吧?七年打底。要是別的衣服褲子里再來幾袋兒,說不定就夠槍斃了。」

  女孩對這些事情有耳聞,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全身哆嗦起來。

  「可是,那套子里的東西,也可以是面粉滑石粉。你知道這事兒誰說了算嗎?」

  黃少菁呆呆的搖頭,這時候腦子根本無法思考,早就已經不聽使喚了。

  「我可以說了算。」

  聽到這話,女孩閉上了眼睛。她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勉強恢複了些許原本的
平靜。

  「許浩龍,你搞這麽大陣仗,就為了我?」她用那雙紮人的眼睛狠狠地刺過
去。

  「我就喜歡你這股勁兒。」許浩龍伸手去摸黃少菁臉蛋,被她一巴掌打開。

  他也不惱,就好像獅子在撥弄一只死鹿,顯得異常從容,「不媚,清涼,我
其他那些姑娘都比不上你。」

  他俯下身子,把臉靠近女孩。黃少菁眼睛里冒火,也不閃,任他靠進過來。

  「所以,把你玩媚了,玩傷了,比玩其他姑娘更意思,你說是吧?你不是說
有新男朋友了麽?那就更好玩了……」

  許浩龍往前探著,黃少菁也沒仔細聽他說什麽,心里一股火越來越旺,就想
等他再近點,好拿腦門撞他鼻子。

  結果他話音還沒落,黃少菁就看見許浩龍脖子掛著頭嘎吱一聲往下悶去,呼
嗵栽倒在地上。

  「我草你媽!」邵飛劈頭蓋臉淬了一口,扔下手里沾血的磚頭,拉著黃少菁
的手就往外跑。

  剛跑到胡同口,就閃出來一條影子,飛起一腳,正中邵飛心窩,給他踢出兩
米多去。

  邵飛滾在地上,他捂著胸口,抓撓著喉嚨,好半天才喘過來一口氣。

  兩個鐵著臉的男人擋在胡同口,跟立著兩根兒鋼筋似得。他們也不說話,也
不動,抄著手就這麽看他們。

  「大龍,見紅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胡同另一端傳過來。

  許浩龍從地上爬起來,摸摸腦袋,又看看手掌心一小斑血,呵呵笑著:「沒
事兒,韓大哥,我自己疏忽了。」

  那姓韓的三十五六歲,穿了身保暖的迷彩野戰服。他手揣在兜里信步走過來,
給許浩龍看了看傷,發現沒大礙,便也靜立在旁邊。

  黃少菁好容易把邵飛從地上拉起來,兩個人看看前後,一時間絕望起來。

  許浩龍掏出個手帕,壓在頭上。姓韓的跟在他身後,一起走到兩個人面前,
然後許浩龍說話了。

  「你挺厲害,叫什麽?」

  邵飛肋下劇痛,知道可能肋骨有點骨折。他死瞪著許浩龍,也沒搭腔,瞅準
許浩龍又想開口的當兒,撲上去一把扥住了對方的胳膊,想用跤狠狠摔他一把。

  心想倘若制著他,說不定有脫困的轉機。

  沒想到許浩龍比他動作還快,一個手刀切在他內肘上,頓時半條胳膊就麻了。

  許浩龍別住他的胳膊往下一壓,咯吱一聲,邵飛就跪地上了。

  「你不知道我家老頭子幹什麽的麽?」許浩龍用無奈的語氣說,「從小就給
他磨惻的夠嗆,現在要是折你手里,我這些年真是白練了。」

  「你想幹什麽?」黃少菁蹲在邵飛旁邊護著他,「你怎麽能這麽壞?」

  「壞?」許浩龍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這也算壞?」

  他揮揮手,又向臉色慘白的邵飛一指:「來來,把他一起帶上。」

  後頭的兩個男人過來捏住了黃少菁的胳膊,黃少菁本能的掙紮起來。另外一
個男人也沒說話,沖著邵飛肋下結結實一記沖拳。

  邵飛性子再鐵也是肉做的,大嚎了一聲,實在疼的受不了。

  「別!你別!」黃少菁立刻不敢再動了。

  胡同最頭上停了輛加長的大吉普,四個人夾著邵飛和黃少菁就往車上去。邵
飛疼的滿頭冷汗,走都走不動,讓人架上去的。黃少菁臨上車前多個心眼,偷偷
去看車牌號;還沒等她走近呢,後頭一個男的就給她箍上了一層眼罩,緊接著就
是膠帶封了嘴。

  世界一黑,女孩是真的害怕了。強烈的恐懼推擠著她,想做些什麽,但又想
起邵飛,最終還是強忍著沒動也沒叫。

  加長的吉普,兩頭有座,中間是空的車板兒。許浩龍他們也沒給邵飛捆,直
接把他身上衣服扒了下來。邵飛太疼了,手上也沒力氣,狠狠咬著羞恥心,被人
從頭到腳赤裸裸脫了個精光,連褲衩都不剩。

  邵飛開始以為是對方想要羞辱自己,可車開了幾分鐘,他就意識到並不是這
麽一回事。

  剛進三月,太冷了。

  他們根本不需要捆他,幾分鐘的時間,疼倒是沒那麽疼了,身體卻凍的蜷成
一團,雙手不住搓著胳膊,全身哆嗦的像是觸電似的,哪兒還有反抗的心思。

  許浩龍坐在副駕駛上,姓韓的開車。另外兩個男人一直就連點兒表情都沒有,
在座位上坐的筆直。

  黃少菁口眼被封,什麽也看不見,絞緊了雙腿,才勉強讓自己沒有發抖。

  就這樣,車子一直開了十多分鐘,路面突然顛簸起來,似乎是下了公路。邵
飛的腦袋隨著顛簸不住的撞在地板上,他怕黃少菁擔心,一直忍著沒出聲。

  怎麽辦?他努力想轉動著自己的腦子,可是酷寒卻不斷撕咬著全身上下每一
寸皮膚,讓他根本無法思考。

  他感受到路面越來越顛,車子上了一個小斜坡,又溜下來,又上去。反複幾
回,直到邵飛的腦門都磕了個大包,這才停下來。

  邵飛已經完全分不清他們走了多久。當兩個男人把他從車上拉下來的時候,
他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片漆黑的荒山野嶺之中。

  吉普車開了車頂的四個大燈,照亮了一大圈野地。四處已經完全沒了人煙,
地上腐爛的葉子厚厚的鋪了一層,附近密密岑岑的老樹,樹皮在探燈的照射下顯
得無比猙獰。

  許浩龍扯下了黃少菁嘴上的膠帶和眼罩,把她帶下了車。女孩看著四周的環
境,也害怕的狂抖起來。

  「你們可以試著喊喊人,呼救一下。」許浩龍一副好心的樣子,勸道。

  黃少菁幾步跑到邵飛身邊,脫下自己的羽絨服用力裹住瘋狂發抖的邵飛。兩
個人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呼救——他們都不想讓面前的這個壞人看笑話。

  許浩龍滿意的點點頭:「好啊,好。挺般配的。」

  少年和少女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突然之間就落到了這麽一個境地。其實
何止是他們,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想象這種事情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可是世界上就是有很多這樣的事情在發生著,只不過絕大多數人都並不在乎。

  當他們自己沒有經歷過的時候,就天真的以為這種事情並不存在。

  黃少菁一邊幫邵飛搓手,一邊擡起頭來,她努力保持著平靜。

  「許浩龍,你不就是想要我麽?行啊,那你來搞我啊?幹嘛弄小五哥?幹嘛
弄邵飛!?」

  許浩龍興致勃勃的走過來,蹲在女孩兩米之外:「我要是單純的想搞女人的
話,那不是有很多人都排著隊呢?沒意思。這是個過程,過程才有意思。」

  邵飛的手在地上摩挲著,只想找上一塊石頭,狠狠地給他開了瓢。

  他還真找到了一塊。

  就在邵飛想暴起的時候,一只腳踩在了他手上。

  邵飛痛的大叫,擡頭看見姓韓的站在那里,連一個眼神都沒落給他。

  「這羽絨服算怎麽回事兒?」許浩龍醒過神兒來,「衣服都給扒了,卻又給
個羽絨服,搞笑嗎?」

  一個男的大步過來,手指鐵鉗一樣,一把抽走了邵飛身上的衣服。另一個男
的拽著黃少菁,把她從邵飛身邊拉走了。

  「來來,站直了。」許浩龍用腳尖踢了踢邵飛的大腿,「是不是老爺們?腰
桿子都挺不直的?」

  邵飛努力控制著全身的顫抖,拼命直起身來,向黃少菁遞過去一個眼神。

  ——別求他。無論如何也別求他。

  我就是凍死,也無所謂。我不想聽你求他。

  黃少菁看懂了他的目光,微微壓了壓下巴。

  「哦呦?東西還挺長。」許浩龍用腳尖撥弄著邵飛胯下的東西。邵飛本能的
想要去擋,可是又有一股自尊心讓他硬挺挺的站直了身體。

  山林的黑暗之中,只有吉普車的發動機在嗡嗡作響。一股微弱的熱量從發動
機蓋子上遠遠傳過來,仿佛有著無盡的吸引力。

  許浩龍沒有繼續羞辱邵飛,實際上他對羞辱一個男生並沒有太多興趣。他回
身走到黃少菁跟前,女孩因為沒了羽絨服,也在瑟瑟發抖。

  「你剛才說了,讓我搞你對吧?」

  黃少菁縮了縮身子,她咬著牙說:「你先給他穿衣服。」

  許浩龍沒理她:「提醒你一句啊。你說要分手的時候,我可沒答應過。不過
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脾氣有點太好了,咱們做男女朋友時間也不短吧?我竟然一直
抻著也沒上過你,可能真的是有點喜歡你。」

  「你給他穿衣服……」黃少菁嘴角用力,重複著這句話。但是這第二次開口,
已然是十分無助。

  「你好好做我的女朋友,你那個小五哥,我就去周旋周旋。這挺合算的吧?」

  黃少菁從頭到尾也沒哭,可這時候實在憋不住了,眼淚怵的流下面頰:「你
先給他穿衣服!」

  依著許浩龍著城府,立時就知道女孩已經軟了。他十分滿意,十分滿意,下
身的雞巴馬上就昂揚起來,他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他抱著黃少菁,把她推在車前蓋上就吻起來。

  女孩死咬牙關,任憑他撕扯著自己的嘴唇,舌頭亂舔。似乎嘴都被他咬破了,
很痛,但是冰冷的氣溫很快就麻木了疼痛的地方。

  許浩龍的手伸到了毛衣里,又往下走。女孩抓著他的手腕,不讓他動,可是
那力氣卻小的可憐。

  又粗又冷的手掌插到了裙子里面,死死的貼住了溫熱的小腹,然後繼續前行。

  女孩此時再也控制不住,哭出了聲音:「你給他穿上衣服……你給他穿上衣
服……」

  邵飛已經凍得神誌不清,但是聽到女孩的哭聲,用盡全身力氣想起身。可是
姓韓的男人死死的踩住他的手,他動不得分毫。

  許浩龍的手觸到了女孩的下身,黃少菁身子一挺,一動都不敢動,生怕他會
把手伸進里面去。可許浩龍卻試到一片濕潤,心下微微奇怪,以他的經驗來說,
這著實不應該。

  他把手抽了出來,女孩這才一軟。許浩龍往手上一看,兩指上一抹血,知道
是女孩來了月事。

  他擡手把血抹在女孩臉頰上。黃少菁只覺得腹內陣陣作嘔,屈辱的感覺讓她
想吐。

  「啊,這就沒意思啦。」許浩龍嘆口氣,「都是血,也分不清。把你的處兒
多留幾天,我挺好的吧?」

  黃少菁不住擦著眼淚,心里微微松了松。

  可還沒等她喘口氣,許浩龍就一把將她轉過來,按趴在引擎蓋子上。

  「今天玩玩別的解饞。」

  黃少菁沒明白他在說什麽,突然就覺得腰間一涼,自己的褲襪被拉下一大截。

  雪白渾圓的臀部露在了空氣中,凍的她又是一個哆嗦。

  「你幹什麽……」女孩也掙紮著,卻被許浩龍從後面掐住了脖頸。

  許浩龍心滿意足的用手來回搓揉的女孩的屁股,在手中捏成各種形狀。黃少
菁閉著眼,憋著氣,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嗎?真的是幫你解放出來以後,才知道有多爽。」許浩
龍笑著,拉開了褲子的拉鏈。

  那條雞巴跳了出來,緊貼在女孩的股溝里。

  女孩羞憤極了,以為他要蹭著自己屁股泄出來:「要弄就快弄!你是不是個
男人了!」

  「嗯,喜歡你嘴這麽厲害。回頭讓你幫我多含幾次。」許浩龍笑著說,就像
是在聊著閑天。

  可是他並沒有閑著,幾口口水吐在了雞巴上,又用濕漉漉的手沾著女孩的屁
眼。

  黃少菁完全慌了,這是超出了她經驗的事情,她急著轉身,卻擰不過來。

  「啊!你弄錯了!!你別亂來啊!!」

  語無倫次之中,許浩龍的雞巴已然是狠狠的頂了上來。圓滾滾的龜頭抵著女
孩的後庭死命的擠進來。

  女孩本就緊張,全身繃的鐵一樣,這時候的苦楚就別更提了。她再也顧不上
矜持,痛的大叫起來。

  「痛死啦!!停……別!!啊——」

  許浩龍已經開過不知道多少姑娘,自己胯下幹澀的也微微作痛,卻絲毫不影
響他的動作。他一點點的往里進,每進一點就痛的女孩不住的喊。聽著這喊聲,
他卻更加堅硬。

  等他的小腹死死貼住女孩屁股的時候,女孩已經全身都是冷汗,大腿都繃的
不住抽筋。她站不住,一個勁兒往下滑,快死掉一樣喘著氣。

  許浩龍正在興頭上,用手支住她肩胛,開始不住在女孩體內挺動。

  黃少菁痛的頭暈目眩,嗓子都喊啞了。這麽冷的天,汗流浹背,跟剛從河里
撈出來一樣,頭發全都貼在了臉頰上。

  許浩龍今晚很是興奮,大概是好久沒物色過這種好東西了。他死命進出著,
又趁著女孩癱軟不堪,整個人壓上女孩的後背,一邊抽插一邊舔著女孩的嘴唇和
舌尖。

  邵飛用手去鑿韓某的小腿骨,沒能成功,現在被另外一個男人從背後鎖住脖
子,臉憋的紫紅。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孩被人蹂躪的死去活來,心里的
怒火卻怎麽也沒辦法燒上來——他太冷了。

  黃少菁的手垂了下去,痛的失去了知覺。許浩龍感覺胯下一陣顫抖——今天
真是刺激,估計結束也快。不過他並不遺憾,因為後面的時間還有很長很長。

  他死死掐住女孩的腰,插到最深處,喉嚨里長長的嗯了一聲,讓肉棒在女孩
屁眼里來回跳動了十幾次,這才就著那股潤滑的勁兒從里面褪了出來。

  女孩被他掐的疼醒,真真的試著有東西進了自己的肚子。但是她實在沒了力
氣,連哭的力氣都沒了,只能感覺到有一條令人作嘔的、如同鰻魚一樣的東西從
體內擠了出去。

  被暴虐的後庭半天都合不上,一股一股的精液混著血流出來。女孩無助的去
捂,卻弄了一手的汙穢。

  經血、肛血混著白濁從大腿根一直流下來,染臟了一大片褲子。她再也站不
住,頹然歪倒在地上。

  許浩龍在另一邊用紙巾擦凈了自己的東西,走過來扯下女孩被弄臟的褲襪,
胡亂在女孩的下體處擦了一遍,然後隨手一丟。他把昏昏沈沈的黃少菁一把抱起,
帶著下身赤裸的女孩上了吉普車。

  「大龍,他呢?」韓某大聲問。

  許浩龍坐在吉普的後座上,讓黃少菁斜躺在自己懷里,在衣服下面用手玩弄
著女孩的身體:「還扔那里頭就完了唄。」

  韓某對另外兩個男人打個手勢,邵飛就被他們架了起來。

  邵飛已經凍得迷糊,只能任由別人架著走。幾分鐘以後,他只覺得頭重腳輕,
一下子被人掀進了一個地洞。

  地洞四壁狹窄,邵飛擦著墻一路向下滾去,身上不知道劃破了多少地方。他
好歹還有一絲神智,本能的捂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

  一路撞的頭昏眼花,手背都被磨得血肉模糊,他一頭栽在了黑沈沈的土里。

  這是什麽地方?劇痛讓他恢複了些許神智。邵飛努力站起來,雙腿打戰,在
一片黑暗中無助的胡亂摸索著。

  沒有一絲光,這深淵一般的黑暗像是無窮無盡。幸虧他現在並沒有多余的精
力發揮想象力,否則嚇都會嚇瘋掉。

  他摸了半天,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摸到了一堵土墻。他順著土墻又一路摸
索,在黑暗中踉踉蹌蹌的走著。這堵墻彎彎曲曲,不知道帶他走出去多遠。

  時間混亂了,空間也混亂了,邵飛的身體實在無法支持下去了。他軟倒在地
上,蜷縮在一起。

  一個光著屁股的男人,在黑暗中蠕動著。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了羞恥,沒
有仇恨、沒有絕望、沒有憤怒、沒有悲傷。邵飛只有一個念頭。

  冷……好冷……

  他趴在地上筋疲力盡的胡亂抓撓著,想把土蓋在自己身上,可是那些土卻淅
淅瀝的從身上不斷滑下來。

  他在地上蠕動著,在黑暗中又摸到了一些泥巴似的東西。邵飛用盡最後的力
氣撲過去,鉆進了泥巴堆,用泥巴把自己全身都裹了起來。

  會死麽?還能活下來麽?這些本應出現的念頭都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的腦海中只有一件羽絨服,黃少菁為他披上的那件羽絨服。那就是他生命
最後的時間里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件東西了。那件衣服已經超越了一切欲望。

  在泥巴的裹挾中,他沈沈的昏睡過去,不知自己還會不會醒來。

     ***    ***    ***    ***

  全身的劇痛把邵飛喚醒,他一個哆嗦睜開眼睛,依舊是一片黑暗。

  哦……自己是被許浩龍的人扔進了某個地洞……

  意識雖然微微恢複了些許思考能力,但仍然無力產生絕望這種情緒。

  邵飛把身子又縮了縮,但好像沒有原來那麽冷了。

  然後他感覺到了身上的羽絨服,很窄很小,是屬於女孩的那件羽絨服。此時
此刻,就穿在自己的身上。

  是自己凍糊塗了?其實那些人並沒拽走這件衣服?邵飛的腦子早已混亂,他
把衣服裹緊,又一點點昏睡過去。

  這一次,他腦子里的念頭是「餓」,還有在奧宇網吧外面經常吃的那碗羊肉
粉。他不知道自己困在這黑暗之中已經多長時間,半日?一天?從肚子的感受來
看,絕對不會短就是了。

  睡吧……睡過去……就不餓了……他這樣決定著。

  幾分鐘之後,他被一股羊肉粉的香味再次喚醒。

  黑暗之中,那股熱騰騰的感覺是如此鮮明。他哆哆嗦嗦的揭開身上的泥巴,
向那個方向伸出手去。

  拇指陷進了一碗熱湯之中。

  邵飛瘋了一樣撲過去,幾乎把臉貼了在碗上,用手抓著羊肉粉,連燙都不怕,
胡亂的往嘴里塞去。

  這應該是幻覺吧?邵飛想。能在死前的幻覺里吃個飽飯,也很不錯了。

  一碗東西夾著土腥入了肚子,暖暖的感覺流向了四肢。邵飛的腦子變的越來
越清醒,他忍不住懷疑,這難道並不是幻覺?

  可是,又有什麽別的解釋呢?

  來神仙了?給自己披了件衣服,又放了碗粉兒?

  有這麽神經病的神仙!?

  他瞪著黑暗,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辦法找到答案。

  這最好是幻覺……他不想思考現實,那殘酷的現實會讓自己發瘋。他這樣想
著,再次把自己裹入了泥巴里面。

  巨大的恐懼和孤獨從黑暗中襲來,直刺他的腦殼。邵飛惶恐的將腦袋埋進泥
巴之中。

  「能回家就好了……」他喃喃念道,「我想回家……」

  邵飛做了夢,夢到了很多東西,但是他卻什麽都不記得。他只記得最後,黃
少菁的哭喊聲,尖銳的刺入了耳膜。他覺得自己全身都被捆了個結實,動也動不
得,只能瘋狂的掙紮起來。

  有點刺眼的東西照了過來,邵飛拼命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家的客
廳中央。

  肚子里的食兒被消化了個徹徹底底,身上有了不少勁兒。家里的地暖燒的正
旺,不僅沒了徹骨的寒意,甚至還隱隱有些熱。

  睡了足足的一大覺,身體條件也恢複了不少,邵飛的腦子現在已經是十分清
醒。他知道,這完全不是幻覺。

  他看看自己,發現自己竟然仍然裹著一層青灰色的泥巴,看上去十分可笑。

  我回來了?我怎麽回來的?邵飛感到前所未有的荒謬。

  他從身上把那些泥巴揭下來。這些青灰色的泥巴似乎和平時見過的泥巴不太
一樣,彼此之間粘的挺牢,可是卻不怎麽粘身。邵飛一揭,那層泥巴就像被子一
樣從身上掀了起來。

  邵飛看著自己赤裸裸的身體,昨晚的一幕幕突然就湧了上來。那壓抑了許久
的痛苦和絕望沖上喉頭,他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自己沒能保護好她。什麽都沒能做。

  邵飛哭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恢複平靜。他行屍走肉一般從地上爬起來,決定
去洗個澡。

  腳一痛,他低頭看去,發現自己兩根腳趾一片血肉模糊,指甲蓋兒已經沒了。

  估計是跌落地洞的時候被撕掉的……

  可是這疼,和心里的劇痛比,什麽都不算。

  邵飛拖著傷腳,在地板上踩出一溜血印子,走進了衛生間。

  打開淋浴,他麻木的站在熱水中,讓蒸騰的暖流覆蓋了身上星星點點的傷口。

  洗幹凈了身體,邵飛又找到醫藥箱,給自己的腳趾和其他地方上了藥,包了
紮。他初中常和人打架,不敢讓父親發現,都是自己偷偷處理的,所以也算是駕
輕就熟。

  他擡頭看了一眼電子日歷,發現上面已然寫著星期四,下午一點半。

  原來自己已經在那個地洞呆了一整天。

  邵飛用一根棉棒沾了消毒藥水,機械的擦拭著蹭掉大片皮膚的手背。

  他擦著,擦著,手指突然一用力,捏斷了手中的棉棒。

  他站起身,一瘸一拐走到客廳。把目光落在了那團泥巴上面。

  沒有任何人動過它。可是此時此刻,原本散碎在客廳地板的那些泥巴,竟然
變成了一塊完整的長方形泥板,大概課桌那麽大。它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旁邊還
擱著女孩的羽絨服。

  突然出現的衣服、食物,以及自己突然回家的這個事實,都是真實無虛的。

  都是邵飛曾經極度渴望的念頭,它們全都實現了。

  之前自己蓋在身上的時候,不是應該更大麽?

  為什麽這團泥巴,會跟著自己一起回來?

  為什麽它自己變成了圓形?

  在邵飛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無比可笑的答案,可那卻是唯一可能的答案。

  這塊泥巴,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邵飛蹲下去,用手捏了捏。這些泥巴摸起來,就像是小學陶藝課上的黏土,
別無二致,可以隨手捏成各種形狀。他用力在上面留了幾道指印,又狠狠捏起來
一大撮,丟在一邊。

  他看著它,看了很久。

  時鐘打到三點的時候,泥巴如他所想那樣動了起來。就好像慢鏡頭回放,凹
陷的指痕漸漸隆起,拋在旁邊的散碎泥土抽了回來,重新變成了一塊完整的泥板。

  邵飛全身發抖,他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手,然後將手按在了泥巴上面。

  「給我十萬塊錢!」他隨口說了一個願望。

  泥巴沒有任何反應。

  邵飛靜靜的等待著,在十秒鐘之後,他突然註意到,厚厚的一沓錢不知道什
麽時候,已經躺在了自己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

  這是真的是可以實現願望的東西!邵飛激動地長大了嘴。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他抱著泥板沖上二樓,跑到自己的房間里,打開電腦,瘋狂的的開始搜索一
切可能的信息。

  「許願泥」他這樣搜索著,卻沒有找到任何相關的信息。

  但這並沒有打擊他的熱情。邵飛忘乎所以的搜索著各種各樣的信息,妄圖找
到一些蛛絲馬跡,讓自己能夠理解現在發生的事情。

  這世界上,理應不會有讓人們任意許願的東西。或者說,即便有,也不可能
讓一個高中生輕輕松松從互聯網上找到。

  邵飛足足找了很久,終於放棄了。但是他確信,自己應該已經有了可以拯救
女孩的方法。

  既然能夠許願,那我就許願讓他死!不,讓他生不如死!邵飛的胸膛里翻騰
著焦熱的仇恨,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口腔里一陣鉆心的劇痛。他哇的一聲叫起來。

  他體會過這種感覺,曾經爸爸帶自己去補牙的時候,牙醫的鉆頭觸到牙根的
時候,就有這種疼痛。

  只是,每一顆牙都在瘋狂的作痛,痛上數百倍。

  邵飛痛的在地上打滾,撕心裂肺的嚎叫起來。他顫抖著想用手去摸,卻只摸
到了一手的血。

  兩顆白花花的門牙脫落在了掌心之中,然後是更多。

  邵飛驚恐的慘叫聲中,他看到一顆又一顆的牙碎成了渣滓,從口中不斷迸濺
出來。

  他痛的受不了,忍不住把嘴一合。

  牙齒和牙齒之間撞在一起,一顆不剩的從口里噴了出來,混著濃濃的血和唾
液,鋪撒了一地。

  當滔天的痛楚稍稍退去,邵飛一身冷汗的才從地上支起身體。他恐懼的用手
摸了一下,滿口的牙,都碎在了地上,只留下了兩排血紅血紅的牙齦。


               【未完待續】
2018-12-12 18: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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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狂亂 (01~02) 作者:佛蘭肯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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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狂亂


作者:佛蘭肯斯坦
2018/12/12發表於sexinsex


                二章

  3 月7 日,星期三,淩晨

  剛剛送完一個趕紅眼航班的客人,劉漢開著自己的破出租跨上省道向市里竄
著。他嚴絲合縫的閉著窗,讓暖氣烘著,懶洋洋的。

  都三點半了,省道上一輛車沒有,開的叫一個舒服。廣播電臺放著《白眉大
俠》,老劉一手把著方向,一手擎著保溫杯,咂著他那枸杞花茶。

  車過小羊山,老劉正一門心思聽書,就覺得左邊後視鏡刺啦閃過一道白光。
一輛碩大的吉普從匝道上呼嘯著竄上主路,黑瞎子一般猛地蹩在了老劉車頭前邊。

  老劉的後脊梁「呼哧」起了一層白毛汗,猛撥方向盤,車頭「嘎吱」一聲在
隔離墩兒撇了一下,大燈和右邊反光鏡都給杵碎了。

  「我操你媽!!」

  老劉又驚又怒,一腳地板油就追了上去。幹這一行都小二十年了,老司機能
吃這啞巴虧?

  那吉普車開的不慢,老劉竄的更快,一會兒功夫楞是把自個那破車飈上了八
十多邁。他打橫並過道,強忍著後面大燈刺眼,狠狠跺了剎車。

  後面開吉普的也不傻,看這出租車蹩過來的時候就提防他這一手呢。兩輛車
八個軲轆在柏油上吱拉拉一陣呲響,大冬天的空氣中都帶上了膠皮的糊味。

  老劉下鎖開門兒,帶著一臉的氣急敗壞沖吉普走過去。他擡手遮著後車那大
燈,往旁邊多邁了兩步,想錯開那光。

  沒成想吉普車頂還有四個足份兒的「大火兒」,他一邊走,車頂那燈一邊跟
著他轉,刺的他睜不開眼。

  老劉眼瞇著縫,狠狠拍著車門:「來來來!下車!」他又依稀看見駕駛座兒
上那青年歲數不大,嘴里沒有把門的,跟了一句「小崽子。」

  這一嗓子叫開了三扇車門。前座下來倆小夥,後邊出來一位穿迷彩野戰服的,
那臉色硬的很,一看就不是善茬。

  之前也是腦袋崩了氣門芯兒,光想著出口惡氣,也沒掂趁好自己的分量。老
劉一看這架勢,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不是,你們這車開的……開的也太不講究了吧。」老劉肚子里遣詞造句,
好歹說了句囫圇話。

  對面三個人也沒回話,一步步靠過來,眼看這是要包圍。半夜三點多,荒郊
野地也沒個人影兒,真要嗆起來可就完蛋操了,老劉心說再不走真要倒大黴。

  「以後開車得註意點,是吧,看著點兒路,不然出危險,出危險。」他嘟嘟
囔囔,撒丫子就奔自己車去了。

  那三個人由著他上了車,一溜煙竄出去,便回了自己的車。

  許浩龍坐在後座上,看著姓韓的鉆進來:「韓大哥?」

  「老油子,嚇跑了。」

  「我早說嘛,不給車套牌兒也沒這麻煩。他在後邊看見白牌,哪兒有膽子追
上來蹩車。一腳剎車沒磕破我頭。」

  「大龍,話不能這麼說。咱要是不套牌兒,麻煩可能更多。」

  「行吧,韓大哥說了算。」

  許浩龍呵呵笑著,擡著手,一板一眼把自己的有些散亂的頭發重新紮了一紮。

  黃少菁抱著膝蓋坐他的旁邊,緊緊縮在角落里。

  女孩光著一雙腿,凍的夠嗆,車開了半個多鐘頭才緩過來點兒。她用手拽著
衣角,努力遮擋著自己的身體。

  許浩龍把手探到她背上,撚著她的長發玩起來。黃少菁沈默的坐著,像是渾
然不覺。

  「怎麼不說話啦?」他笑咪咪的問,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就不想問問你那個小男友怎麼樣了?」他見女孩無動於衷,便拿出底牌來
激她。

  許浩龍沒想到,這一句話說出來,黃少菁卻毫無反應。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自顧閉上了眼睛。

  黃少菁和大多數這個歲數的姑娘不一樣,她見過不少壞人。

  她同樣害怕,同樣恐懼,但她更知道壞人想要什麼。自己就算求饒了,示弱
了,對方也不可能軟了心。

  正好相反,他們會更加肆無忌憚,甚至以此為樂。

  她也不打算激烈的反抗,因為人類心中的某些獸欲正是這樣才能被喚醒。

  所以黃少菁打定主意,就這麼閉著眼,權當自己是個死人。

  許浩龍挑逗了她幾句,自討了沒趣。一整個晚上用了不少手段,後庭也開了,
大話說盡,現在卻碰著軟釘子,一時間有些憋氣。

  他一把抓住女孩頭發,猛地往自己身邊拽過來。

  「別人和你說話,這樣不太禮貌吧,嗯?」

  沒有反應,女孩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許浩龍微微上惱,按著女孩的腦袋,狠狠親上去。

  女孩連嘴都不抿一下,任由他舌頭舔著自己的嘴唇和牙關。嬌嫩的雙唇被撕
咬的生疼,滑膩的口水也沾染在了面頰上,她惡心的喉嚨發緊,但依舊什麼也沒
有做。

  許浩龍一邊吻著她,一邊將手伸到衣服下面,像是恨不得摸過她身上每一個
角落。

  這都沒有用,如果不是女孩身上帶著熱意,他恍惚覺得自己是在摸著一具屍
體。

  他挪開自己的臉,看著女孩微微閉著的雙眼,心里翻騰起了一絲暴虐。

  許浩龍的手探在了女孩的上。女孩的胸部不算大,堪堪填滿他的一只手掌。
他掐住手中柔軟的乳房,逐漸用上了勁兒。

  女孩終於皺起了眉頭,身上最嬌弱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的劇痛。

  「把眼睜開!」許浩龍命令道,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到最後竟然用上了全
力,小臂都因為用勁兒抖動起來。

  黃少菁痛的全身都沁出冷汗,她大口呼吸著,卻依舊沒有出聲,也沒有睜眼。

  許浩龍抽回手,一把掐住女孩的脖子,把她頂在車門上。

  「信不信我現在掐死你,也沒人知道?」

  女孩用手抓著他的腕子,掙紮起來。可一個小姑娘怎麼掙得過男人,那點勁
兒很快就因為缺氧用盡了。

  許浩龍一時間似乎有些上頭,下手特別狠,仿佛真的要把女孩掐死似的。

  一直到失去意識為止,黃少菁都沒有睜開眼睛。

  許浩龍終於松開手,女孩立刻軟倒在車座上。她氣若遊絲的癱在那里,脖子
上留下了一圈紫色的手指印兒。

  許浩龍這一折騰,也鬧了一腦門的汗。他胸口起伏著,死死的看著女孩,一
點點的平靜下來。

  身上的暴戾不見了,眼神也越來越清明。當他不再喘粗氣的時候,臉上竟然
露出了一絲笑容。

  「韓大哥,我算是撿到寶貝了。」他眼睛里跳動著興奮的光芒,對坐在對面
的男人說。

  「至於這麼高興嗎?」

  「原來呢,硬往我這兒貼的那些姑娘玩膩了,就只是想吃個新鮮。」他一邊
說一邊溫柔的撫摸著身邊女孩的頭發,「我是沒想到,她性子能這麼高的,底子
真是好!」

  韓興自打轉業以來就一直跟在許家門兒里幫忙。他當年為了老家的生計,趁
在西南邊防執勤的時候偷摸運些違禁東西,讓人抓個現行,是許家人給他平的事
兒。許家門兒待他不薄,韓興也算是忠心耿耿。

  他伺候許浩龍這小少爺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很是知道他喜好玩些什麼。

  「怎麼?真看中了?」

  「你沒感覺出來?這種姑娘可不是天天能碰上的。」

  「不就是有點硬氣?拿兩針藥給她紮上,沒三五天不就服服帖帖的了麼?」

  韓興隨口應和著許浩龍道。

  許浩龍皺著眉頭,露出一臉的厭惡:「用藥那就太不上道兒了!韓大哥,你
不懂。我們圈兒里,用藥的都不好意思上臺面兒說。」

  「再說了,一針下去,穴眼兒就呼呼淌水,拿手指頭堵都堵不上。癢的全身
發燙,一門心思光想著挨操,腦子都成漿糊了,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韓興確實不懂,他只知道許浩龍他們有個圈子,專門調教姑娘,都是有大頭
臉的主。圈子聚會的時候,他跟著進去過,所以勉強知道個一二三,再多就說不
上話了。

  當了十多年兵,老撾越南那潮林子也鉆過,手上人命不少。他這種生死線爬
過的老兵很是饞女人,但也就僅限於脫褲子上床;許浩龍玩那些道道,他興趣不
大,還覺得怪麻煩的。

  不過少爺還是要哄,韓興算是當兵里邊很會和人打交道的,不然也不會讓許
家門青眼。

  「那你想怎麼搞?撂地下室里,給她好好調理調理?」

  許浩龍連連搖頭:「不成不成。這種姑娘,既不怕嚇又不怕打,真下狠手容
易給她折了。你知道秦總吧?他就上手過這麼一姑娘,一下閃了手了。弄到最後,
聽話倒是聽話,讓幹什麼幹什麼,可是別說活的念頭,連死的念頭都沒了,跟木
頭人兒似得。」

  「還有這種呢?」

  「可不是?都是前車之鑒。人心里頭有根線,不管怎麼樣,對今後的念想不
能繃斷了。念想一斷,這人就完了,就是坨肉。調教姑娘也是,絕望這倆字兒就
是我們圈兒里的絕癥。」

  「那……」韓興偏頭看了看窗外,已經進了市區,「讓她回去緩緩?」

  「嗯。給她送網吧去。哦,找個24小時便利店,給她弄雙褲襪。這要讓人看
見,回頭一尋短見我可就悔青腸子了。」許浩龍笑著說。

  韓興自己倒是沒意見,少爺說啥就是啥唄。他扭頭和前座倆青年交代一句,
車奔著奧宇就去了。

  他嫌有些悶,窗戶按下一個縫,給自己點上根煙:「看不出來,你倒是真動
了心思了,嗯?少見啊。這回準備玩點高級的?」

  許浩龍臉上擰出一個無法控制的笑容:「馬棚聖女……圈里還沒人玩成來著。
這回我要是成了,我就是大神里的大神。」

  「我都沒聽過這詞兒。」韓興說。

  「那可是,這事太容易玩砸了,一般人連海口都不敢誇。」

  「我聽這意思,還得找個馬?用不用我聯系個馬場?」

  許浩龍咯咯笑:「用不上用不上。韓大哥部隊出身的,根正苗紅,應該是沒
聽過西方那一套故事。這是圈里拿了個典故取的名兒,說是古時候有個女的,還
沒結婚呢就在馬棚生了個孩子。這孩子就是外國人說的耶穌。」

  「哦……」韓興算是琢磨過點兒味來了,「你們這圈里,可真是夠會玩的。」

  「給她留著紅,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才算破處,你說刺激不刺激?」許浩龍舔
著嘴唇說。

  「這有什麼難的?掏出來三五百萬,找個雛兒,成事兒了才給錢,不就行了?」

  韓興哼道。

  「這哪兒行?」許浩龍沒好氣,「這麼簡單那不是人人都能成?這里頭可有
個條件,馬棚聖女一定不能是個『熟果兒』。」

  這個詞,韓興倒是聽過不少次,一般就是指調教好的那些百依百順的姑娘。

  「那要是這麼說,光懷上就夠麻煩的。」

  「麻煩的不在這。每次幹完,抵著小穴口往里使勁射就是了;不過也得小心,
萬一上了頭給捅破了,那可就前功盡棄了,所以每一步調教都得親力親為。而且
就算懷上了,更難的還在後頭。最怕姑娘擰勁兒一上來,自己給自己破了。」

  許浩龍越說越上癮:「又得聽話,又不能毀了她這傲氣勁兒,你就說有沒有
挑戰性吧!一方面得悠著來,絕對不能給姑娘逼急了;另一方面,還不能是個軟
綿綿的性子,不然肚子剛一大,自己就變『熟果兒』了,那可廢了。所以這就跟
走鋼絲似的,力道用錯一點兒,這事就得黃。圈里一直就沒一個能拿出來馬棚聖
女的,現在根本就沒人玩了。」

  韓興咂了咂味道,忍不住點頭:「嗯……別說,她說不定是個好料子。」

  「對吧!」許浩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像已經勝券在握。

  黃少菁醒過來的時候,朦朦朧朧的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噩夢,然後全身的劇痛
就把她拉回了現實。

  吞咽唾沫的時候,嗓子有好幾把小刀子在割,胸口也像是被烙鐵烙過一樣。

  上半身剛剛一動,她就「啊」的叫出聲來,疼出一身冷汗。

  女孩擡起頭,發現自己正躺在網吧二樓那間黑房的沙發上。沒有燈光,屋子
黑的像是深不見底的礦洞。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這里的,只有身上各處的傷
痛提醒著自己身上發生了些什麼。

  黃少菁緩了足足五分鐘,這才勉強支著身子坐起來。她只覺得兩腿間一片濕
膩,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穿上的這條褲襪已經被血染紅了。

  女孩艱難的蹭下沙發,腿接著就是一軟,膝蓋狠狠地磕在地上。她用手扶著
桌子,努力站起身,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著,好不容易才將自己挪到了廁所她把全
身的衣服都扯了下來,用力擰開淋浴的噴頭,將熱水調到了最大。

  滾燙滾燙的熱流鋪灑下來,毫不留情的澆在女孩蒼白的皮膚上,激起了一層
火紅。然而女孩卻仿佛對那股刺人的熱量渾然不覺,抓著旁邊的水管,撐著自己
的身體站在水流之下。

  腰側有兩團淤青,稚嫩的左乳幾乎被掐的變了形,留著一抹可怕的黑紫色;
脖子上的勒痕在熱水的浸泡下變得愈發鮮艷。

  暗色的血夾雜著血塊被熱水暈開,不斷從腿間湧下,把浴室的地板染成一片
鮮紅。

  黃少菁搓洗著身上每一個角落,幾乎要把皮膚搓破。可那些淤腫的部位卻無
論如何都不敢觸碰,只能借著滾燙的水流沖著那些地方。

  遲疑了很久,女孩還是將手伸向了臀縫中間。那里是傷的最重的地方。

  她強忍著撕裂的疼痛,用手小心翼翼的清洗起來,那股鉆心的疼痛像一只巨
大怪獸的爪子,一下子就將她拉入了充滿了恥辱和恐懼的回憶里。

  腸道里淤積的精液順著手指縫一古腦流出來,被旋轉的水流卷進了下水道。
纖瘦的雙肩終於開始發抖,她在熱水的澆灌之下抽噎著,無比委屈的哭泣起來。

  這一哭,就再也止不住了。

  女孩將身子仔仔細細的擦幹凈,又上了點藥,找出新的衣服一件件穿好。她
一邊做著這些事情,一邊任由眼淚打濕了面頰。

  她長到現在,從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也沒被人這麼欺負過。她感到自己前
所未有的弱小。

  黃少菁鉆進自己的小房間,死死鎖上房門,用被子嚴嚴實實的裹住自己。她
拿著手機,抽噎著點開微信,找到邵飛。

  「小飛你在哪……」

  「能看到我說話麼小飛?」

  「求求你說句話。」

  無人應聲。

  女孩捧著手機,全身的疼痛和疲倦攪在一起,合上了她的雙眼。

  她沒能睡很久。

  一陣不大不小的敲門聲把她吵醒了,黃少菁猛地坐起來。

  「誰……誰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顫抖的厲害。

  「丫頭,在里頭呢?」

  那個聲音溫柔又熟悉,黃少菁連忙掙紮著打開了門。

  笙哥穿著皮夾克站在外頭,縮著肩膀,臉通紅,一看就是從外面剛進來。

  「沒事兒吧?我倆剛出來,你小五哥特意讓我來看看你。」

  黃少菁楞了一會,輕輕點了點頭:「是怎麼回事啊?」

  「說是有個傻逼舉報藏毒,給我倆孫子一樣在暖氣管兒上銬了一夜。後來查
明白了,也不是白面兒,就把我倆撂了。倒黴催的,你倆擔心壞了吧?」笙哥揉
揉黃少菁腦袋,笑著說。

  女孩又想起邵飛,頭一低,眼淚吧嗒吧嗒就落下來。

  笙哥眉頭一皺:「怎麼了這是?有事兒?」

  「沒事……」女孩使勁兒搖頭,「就是看你倆給抓了,害怕來著。」

  笙哥「哦」了一聲,沒全信:「丫頭,有事兒你可得和哥說。」

  「真沒事兒……」黃少菁偏頭看了看窗外,天蒙蒙亮,「我好上學了。」

  笙哥點點頭:「行,你忙活吧。」

  女孩送笙哥走了。她知道,這並不代表事情結束了。許浩龍能把小五哥他們
弄進去第一次,就能弄進去第二次。他把他們放出來,只是因為許浩龍已經把能
夠控制自己的把柄捏在了手里……

  機械的收拾起屋子和背包,女孩不住地看自己的手機,邵飛還是沒有信兒。
最後,她只好用長長的圍巾遮住脖子上的淤痕,孤身一人縮成一團去了學校,想
著能在那邊和邵飛碰頭。

  臨走前,她把一把水果刀插進了袖子里。她打定主意,如果許浩龍再來欺負
自己,要麼捅了他,要麼捅了自己,反正不會再連累別人就是了。

  這是極為折磨的一天。女孩不斷的看著教室的門口,一整天膽戰心驚。她怕
許浩龍突然從門口走進來,又希望邵飛的身影會出現……

  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兩個人都像是沒有存在過一樣,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到了周四,黃少菁提溜著一顆心,渾渾噩噩又熬了一天,還是什麼都沒發生。

  這一天平靜的甚至有些沈悶,冬日的氣息把學校澆築成枯井一樣,帶著一種
說不出的塵土味道。

  下午四點二十,冗長的晚自習迫不及待的排在了後面,最後一節課眼看就要
下課。

  一個人突然敲響了教室的門。

  「鄭老師?您能不能出來一下?」一個男生滿頭大汗的探進頭。

  最後這節課是班主任老鄭的化學,老鄭莫名其妙的推了推眼鏡,走出了教室。

  黃少菁認出來,那個男生,名叫萬樹。邵飛和自己說過,那是他的朋友。

  女孩如坐針氈,她本能的覺得,這事兒和邵飛有關。

  老鄭很快就回來了,他沒事兒人一樣開始繼續講課,可黃少菁的心思已經飄
了出去。

  下課鈴剛一響,女孩就沖了出去。

  老鄭這邊的課還差幾句沒講利索,讓她嚇了一跳。不過也沒攔著她,畢竟女
孩有些事兒不方便,他一個男老師也不好當場發難。

  黃少菁一路跑到萬樹他們班,卻發現萬樹也沒了影。下課後撒歡的學生從教
室里魚貫而出,女孩只能無助的站在走廊上,微微紅了眼圈。

           ************

  萬樹當然不在,他打了輛計程車,朝邵飛家去了。

  剛才還上著課呢,手機qq突然蹦了條信息,邵飛發的。萬樹一邊心說這小子
幹嘛呢,一邊點開了信息欄。

  一張血肉模糊的照片跳了出來,嚇的他一個哆嗦。那是一片紅彤彤的牙齦,
還冒著血。

  「幫我去給班主任請個假,說我出車禍了。」

  「萬樹,我一個人在家,來幫幫我。不要和別人說。」另一條信息。

  萬樹騰就跳起來,和老師隨口告了個假,連忙沖出了教室。

  邵飛主意打的不錯。他今天要再不出勤,老鄭課後可就真得給他爹去電話了。

  現在老鄭看了照片,萬樹又有聲有色給他編了幾句瞎話,這事兒就揭過了。
那照片太紮人,由不得老鄭不信。

  萬樹上邵飛家玩過幾次,腦子也挺記路。趕在下班點之前,出租司機這頓竄,
四十分鐘就到了地兒。

  他在樓下按響門鈴,很快就有人應了門。萬樹三步並作兩步進了電梯,腿一
個勁兒的哆嗦。

  那張照片嚇人,萬樹本來膽子就不算大,心想自己晚上八成得做噩夢。但他
更擔心邵飛,那家夥打架沒個輕重,讓人打成這樣,這得多大仇?

  當他走出電梯的時候,邵飛已經站在門廊里等著他了。

  萬樹楞了,他從沒見過邵飛這副模樣。

  邵飛半張臉都是血紅的。嘴里的一口的血混著唾沫,順著下巴頦滴滴答答流
了一身。可他站在那兒,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就像什麼都沒發生。

  「我操,你怎麼了這是?!」萬樹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

  邵飛對他擺手示意他進來,眉頭皺起來。

  那是疼的。他原來還知道疼啊?萬樹這麼想著,莫名其妙的就安心了一些。
知道疼,那就還是個正常人。他嘀咕著,跟著邵飛進了門。

  「萬樹,」邵飛只能半張著嘴說話,聲音一蹋糊塗,「我頭很暈,你來幫我
收拾一下。」

  倆人一起爬上二樓,萬樹看見了那一地混著白花花牙齒的血。

  不過這已經不算什麼了,萬樹又不笨,邵飛那一嘴牙總得有個去處吧?

  他幫邵飛掃了牙,又廢整整三卷廁紙擦凈血,兩個人這才坐在地上喘了口氣。

  「疼不疼?」萬樹看著邵飛那嘴,臉上的表情不自覺的擰成一團。

  「開始疼的受不了,現在勉強能忍了。」邵飛模模糊糊的說。

  萬樹看到他手背上青筋還跳著,心里好大的不落忍。他把手放在邵飛肩膀上,
喉嚨發緊。

  「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邵飛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問了他一個問題:「你去我們班的時候,有沒有
看到黃少菁?」

  「不知道。光想著過來了,哪有心思註意別的事兒。」

  邵飛「嗯」了一聲,低下頭去。他的眼神漸漸變了,迷惘、憤恨、興奮……
這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扭曲了他的面容,也讓滿身的血更加猙獰,使他越來越
像一只怪物。他面對著萬樹,把自己經歷過的事情一字一句的和盤托出,再沒任
何保留。

  萬樹聽著邵飛講著與少菁之間發生的一切,心中暖暖的;然後是驚訝,然後
是氣憤,然後是暴怒。當邵飛指著客廳地板那塊泥板說完了一切,萬樹已然是目
瞪口呆。

  「萬樹,我能信的也就是你了。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腦子最聰
明,你幫我出出主意,好不好?」

  邵飛從初中開始就顯得特別硬實,尤其在別人面前。萬樹曾經以為他是自己
見過最堅強的人,他從沒聽過邵飛用那種語氣說話。

  萬樹站起身,他有些緊張,手指頭像抽風一樣不斷抖動著。他抱著胳膊在客
廳里走來走去,一直把目光集中在那塊泥巴上面。

  邵飛默不作聲的看著他,他知道萬樹會幫自己。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萬樹似乎終於想明白了什麼:「邵飛,給我找個紙筆。」
邵飛照做了。

  萬樹盤腿在茶幾旁邊一坐,在紙上寫起了什麼東西。他一邊寫著,一邊對邵
飛開了口。

  「不管你想怎麼搞,我和你一起。不過咱們先要弄明白,那泥巴到底是怎麼
一回事。」

  邵飛擡手抹了抹下巴上滴滴答答留下來的血糊,點頭。

  萬樹在紙上整整齊齊的列出了三排信息,首當其沖的就是邵飛許過的願望。

  一件衣服,一碗羊肉粉,回家,十萬塊錢。

  「你就只許過這些願望,對麼?」

  邵飛想了想:「我心里想過讓許浩龍死,然後牙就掉了個精光……」

  「我們唯一知道的是,許願會有代價。你牙都掉了,也沒聽說許浩龍在教室
暴斃啊。我猜吧,許願,得摸著那個泥巴才管用。付出代價,其實有個起效的時
間。」

  邵飛自己想不了這麼細,嘴里的酸疼和心里的憤懣大大的侵蝕了他的理智。
但是他覺得,萬樹說的應該是對的。

  「所以,你的牙……是十萬塊錢的代價。」萬樹一邊說,一邊在紙上花了條
線把錢和牙連在了一起。在代表代價的那一欄,還記錄著兩枚腳趾甲。

  「四個願望,三個代價……你能記得腳趾甲是什麼時候沒的麼?」

  邵飛搖頭:「回家緩過神來以後才看見的,腳都木了,沒覺出來。」

  萬樹用筆戳著嘴唇:「這里頭肯定有門道。現在就是說不太清楚,兩個指甲
到底是回家的代價呢?還是分別對應一個願望……」

  「很快就能說清楚。」邵飛冷著一張臉站起來,幹幹脆脆往泥巴上一按,
「給我來份羊肉粉。」

  萬樹當時就急了,猛推他一把:「這還什麼都沒弄清楚呢!你他媽別亂許願」

  邵飛橫了他一眼,彎下腰,從地板上端起憑空冒出來的羊肉粉,就好像在做
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沒閑功夫浪費。少菁都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他恨恨的說著,把羊肉粉
推倒了萬樹跟前,「你先墊點兒吃的,挺晚的了。」

  萬樹擰著臉盯了他半天,最終只能嘆了口氣。他知道邵飛算是全都豁出去了,
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幫他多出出主意。

  「你餓了那麼長時間,你吃吧?」他問。

  邵飛張了張「血盆大口」:「我這樣吃個屁!一會兒去牙科醫院看看能不能
鑲一套牙。」

  萬樹也不再說話。高一的學生,也是容易餓,他唏哩呼嚕扒了一肚子粉下去。
邵飛盯著墻上掛表,數著時間。如果真的像萬樹說的,代價起效有個時間差,他
起碼得算個明白。

  37分鐘,腳趾傳來一陣撕痛。

  「哎!!嘶——萬樹!哎!!」邵飛吸著涼氣,抱著小腿,連忙叫出聲。

  他早有心理準備,腳趾尖兒的疼痛比起掉牙那陣兒已然是不算什麼,但還是
疼出了一腦門的喊。

  三枚指甲和著血珠落了地。

  「操他媽!!」邵飛氣得大叫。這完全超出了他們對許願規則的預判,一種
巨大的挫敗感沖上腦門。他疼的跟孫子似的,只能通過高聲叫罵來緩解一下身心
的郁結。

  萬樹沒吱聲,他把邵飛按坐在沙發上,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繃帶消毒水,給他
把腳趾處理了一下。

  「有意思……」他一邊纏繃帶一邊嘟囔。

  「有什麼意思!?媽的我……」

  「我覺得我有點眉目了。」還沒等邵飛破口大罵,萬樹就打斷了他。

  「什麼眉目?」

  「這不是很明顯麼?同樣是一碗羊肉粉,憑什麼代價差別這麼大?這說明你
許願的方式有問題啊!」

  「這有什麼問題!?不就他媽一樣的羊肉……」

  話剛說到一半,邵飛也想起來一些問題。

  「你開始三個願望,都是裹著這個泥巴許的……第一個願望,很可能根本沒
付出代價。穿上羽絨服之後,你和泥巴接觸的地方就少了,所以了許了兩個願就
廢了兩個指甲。最後這次,你就只有手碰了泥巴,所以一次崩了三個指甲。你說
是不是這麼回事兒?」

  「有可能……」邵飛說著,眼睛里冒出了興奮的光芒。他三下五除二給自己
脫了個精光,連褲衩都揣一邊兒去了,萬樹咂著嘴,辣的擡起眼睛。

  邵飛一頓忙,用泥巴把自己裹了個結結實實。有些地方自己夠不到的,萬樹
還過來幫了把手。

  「這次還是許願要羊肉粉,對比一下效果。」他將一坨泥巴糊在邵飛的後脖
子根。

  泥巴本來也不算很多,為了盡可能的覆蓋身體,最後只在邵飛身上留下了薄
薄的一層。邵飛自己掃了兩眼,又詢問似得看了看萬樹。

  「都弄好了,你記得要……」

  「給我五十萬!!」

  邵飛的聲音炸雷一樣在屋里響起來,萬樹全身像觸電一樣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沖過去,一拳鑿在邵飛的臉上。突然間顯現在腳下的紅色鈔票猛地沖在萬樹的
腿上,嘩啦啦的鋪灑開來,被萬樹踢得漫天飛舞。

  「你他媽是不是想死!?你為什麼要許這種願望!?」

  在紛紛落下的百元大鈔之中,邵飛露出了惡毒的笑容。

  「我需要錢,也需要時間。我等不了太久!」

  「我要是推斷錯了你怎麼辦!?我又怎麼辦!?」萬樹對邵飛狂吼著。

  「那正好。我倒想看看,五十萬還能拿走我什麼!!」

  萬樹氣得全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邵飛將泥巴從身上剝下來,光著身子蹲在地上,一把一把的將錢攏到一起。

  他嘴上的血滴在錢上,一聲聲的,啪嗒啪嗒。

  萬樹大口喘著氣,癱倒在沙發上。他害怕。他不僅害怕37分鐘之後邵飛會經
受什麼,也害怕邵飛自己。

  邵飛已經不是原來的邵飛。或許是因為心愛的女孩在面前被無助的蹂躪,或
許是因為體味了巨大的肉體疼痛……但無論原因是什麼,萬樹在他身上看到了一
絲不要命的瘋狂。

  邵飛將五十萬整整齊齊的摞在了茶幾上,然後和萬樹並肩坐到了一起。

  兩個人就這麼無聲的坐著,等候著半個鐘頭之後就會到來的審判。



                               【未完待續】           
2018-12-12 18: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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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章


  3月8日,星期四,22:15


       淮京醫科大附屬醫院,論規模在整個淮京是數一數二的。頭幾年前在北邊批
下塊地,開了新院區。不少大夫的家就住這片兒,建院改編的時候都搶着來,很
多科室水準在市裏冒尖。


  北區的地比市裏便宜的多了,淮醫附院也有的是錢,前廳大堂建的富麗堂皇,
比老院區那停車場都大。不過到了這個點兒,也早就沒了人,隻有來實習的醫科
生偶爾唧唧喳喳三五成群的在走廊拐角的地方閃個影子。


  萬樹坐在靠牆的長條椅子上擺弄手機,巡邏的保安來他這兒遛了有一百多趟,
拿看賊的眼神兒掃他。


  邵飛讓牙科的貝主任送了出來,萬樹連忙迎上去。倆人好一頓千恩萬謝,貝
主任客氣的笑着,臉上皺紋擰的和花一樣。


  萬樹姑姑是衛生系統的,幫忙介紹了這麽一大夫。也趕巧,貝主任今天晚上
正值帶實習生,花了幾個小時給邵飛種了一套牙下去。


  熟人介紹來的,也沒挂号,貝永志隔三差五就能接點這樣的私活。反正錢也
沒少給,耗材按成本價一折,回頭給醫院補上,中間着實能賺不少。


  但今天剛接這活兒的時候,還真讓貝永志心裏咯噔了一下。要不是這一輪能
掙不少,這活兒他還真有點打怵。


  貝永志在醫院幹這些年,見得事兒也多了。他忍着沒多問,隻是閉嘴幹活。
幹完活,打發了倆孩子,就回科裏樂去了——剛轉了二十五萬的賬不是。


  他心裏還說呢:現在人,越來越有錢了。


  邵飛用舌頭不住的在種的牙上舔來舔去,特别不習慣。他手裏提了一塑料袋
的藥,消炎的、止疼的、抗排異的,還是貝永志特意打法實習的學生去二十四小
時藥店給他買的——醫院藥房早關門了。


  他嘴裏麻藥沒消,兜了一嘴的口水沒咽。萬樹給他遞了包紙巾,他不住的擦
着嘴。


  兩個人從醫院出來,破春的涼風嗖嗖,吹得他們說不出話,隻得一頭紮進了
路旁的便利店。


  萬樹買了點兒熱乎乎的關東煮,又給邵飛用吸管插了杯小米粥,兩個人坐在
玻璃窗前的吧台桌上就這麽吃起來。


  邵飛折騰了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剛整完牙也隻能将就吃點流食。可是他精
神極好,眼睛裏冒光。


  幾個鍾頭之前,邵飛算是玩上命了,喊出個五十萬的願望。這一出差點把萬
樹吓死,提心吊膽了三十七分鍾,腦子裏過了不知道多少念頭,生怕邵飛就這麽
死自己面前。


  時間過的真準,牆上挂鍾的秒針兒一到位,邵飛身體立刻就有了反應——左
胳膊抽了半天筋兒。


  邵飛呲牙裂嘴忍了一會兒,代價竟然就這麽過去了。


  這驗證了萬樹的判斷,也無限的擴大了接下來計劃的可行性。


  所以邵飛的精神很亢奮,這種亢奮一直持續到現在。


  但是萬樹并沒有這麽樂觀,他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一絲恐懼。他們用覆蓋泥巴
的方法,幾乎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就獲得了大筆财富,可是之前血淋淋的代價卻仍
然足以讓人做噩夢。萬樹控制不住的想,這就好像是泥巴抛出的誘餌和陷阱,它
誘使着人們不斷擴大自己的欲望,而最終總會有更可怕的代價在黑暗的陰影中等
待着。


  在邵飛做種牙手術的時候,他一直用手機在網上查詢着各種各樣的信息。憑
着記憶中殘留的一點點印象,萬樹找到了一個半個月前的帖子。


  淮京有個金湖小區,過年那陣有新聞,說是出了兇殺命案。淮京這麽大一地
兒,出點事兒也是司空見慣,也就是幾天的談資而已。


  就是那段時間,萬樹從一個本地論壇上看到一個神秘兮兮的揭秘帖子,裝神
弄鬼的說是金湖小區一氣兒死了二十多個,死相各個猙獰恐怖,好像是冤魂索命。


  沒幾個人會把這種扯淡帖子當真事兒看,萬樹也一樣。但是他依稀記得,裏
邊兒有這麽一個細節描寫——死者沒了指甲和牙。


  邵飛這事一鬧,萬樹立刻冒出點心思,趁有時間重新找出帖子看了一遍。


  帖子樓主說了,死得最慘的那姑娘姚小敏,全身骨頭攪得稀爛,别說那一嘴
牙,連眼珠子都沒了。


  這案子太過慘烈,光聽人白口說,看帖子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信。當時還覺得
那人說的雲山霧罩,沒譜沒溜兒的。可現在再讀一遍,隻剩下頭皮一陣發麻。


  眼見邵飛吃得差不多,萬樹癟着嘴角把帖子給他看了。邵飛掃完帖子,腦門
兒上的大筋一個勁兒的抽抽。


  「我專門查了一遍,」萬樹說,「有三五個帖子都是這麽說的。好多都删了,
用快照才能看見。」


  這是社會影響太壞,上頭給壓下來了。這種大規模連環案子,憑着現在這些
個高科技偵破技術硬是破不了,太蹊跷。可别人不知道這裏頭的門道,邵飛和萬
樹心裏頭卻和明鏡兒一樣。


  誰能弄死這麽多人還不留蛛絲馬迹?那不就是……


  「以後可不能再豁出去瞎許願了,聽見沒?」萬樹喉嚨發緊,勸着邵飛,
「代價一大,還不上,就得死一樓的人!你不能帶我一塊陪葬吧?」


  「嗯……嗯……」邵飛還有些沒回過神兒,隻能木讷的應聲,「這麽說,還
有别的人有泥巴呀!」


  萬樹壓低聲音:「我剛才研究了半天了。你知道不,世界上很多古文明的文
化裏,都有一個共同點來着。咱們有女娲捏人,聖經裏亞當也是泥巴做的,還有
希臘神話、北歐神話,全都有泥巴造人的故事。我琢磨着,這可能并不是一個巧
合。」


  邵飛想了想:「我被許浩龍扔的那個洞,說不定就是一古墓呢。這泥巴就藏
在裏頭,讓我給拿走了。咱們這邊有什麽著名的大墓麽?」


  「咱們三朝古都啊,埋的人太多了,誰說的準啊……我現在害怕的是,太近
了!」


  邵飛沒聽明白:「啊?」


  「金湖小區那事兒,和你的事兒,發生的時間也太近了。我按各種關鍵字往
前搜索了好幾年的,再也沒了。你說,這兩塊泥巴出現的時間就這麽巧麽?還都
在淮京?」


  邵飛心思很亂,根本沒放在這上頭:「你就是想太多了。咱沒有功夫想這個。」


  他抓上裝藥的塑料袋,帶頭出了便利店。兩個少年在空蕩蕩黑漆漆的街道上
向邵飛家走着,天上開始下雪。


  「你有黃少菁的微信麽?電話也行?」邵飛問萬樹。


  「我都不認識她。」


  邵飛手機丢了,電腦的微信也登不上。根本沒有聯系女孩的方式,隻能等這
明天白天再買個手機,補個卡才行。現在不怎麽疼了,心裏越來越挂念少菁。


  然後又恨起來。


  邵飛開始咬牙,他一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心裏頭就像狼爪子在撓。


  「邵飛,接下來你想怎麽辦?」萬樹問。


  「問得好!」邵飛咬牙切齒道,「回去我就許願,讓許浩龍被車撞死!」


  萬樹打了個激靈:「别……」


  「别勸我。他必須得死!」邵飛站在路燈稀薄的燈光下面,表情猙獰起來。


  萬樹今天也是經曆了不少事情了。但是和邵飛不一樣,他心裏頭沒那麽恨。


  所以他也沒有失去理智。


  「小飛,你真的要殺人麽?」他顫聲說。


  邵飛回過頭,兇狠的瞪着萬樹:「我殺人!?要是沒那泥巴,我他媽早死地
底下了!是他殺我,萬樹!」


  邵飛那表情跟要吃人一樣。萬樹往後退了一步:「我、我知道。可那不正是
因爲他是個壞人麽?」


  「那更要弄死他!!你知道他有多壞麽!?他欺負少菁的時候……我……我
……」


  邵飛眼睛通紅,肚子裏的一股邪火越燒越疼。


  「可是你要是真的殺了人,那就都變了……」萬樹往前走了兩步,他微微猶
豫,但還是伸出一隻手用力抓住邵飛的肩膀,「你不是還要和女朋友好好在一起
麽?要是殺了人,你就是個殺人犯,一切都回不去了。」


  邵飛用力一揮,把他的胳膊打開:「我用泥巴殺人,誰能抓到我!?抓不到,
就沒人知道我殺了人!!」


  「可是你自己知道!」萬樹也提高了聲音,「小飛,咱不能爲了個壞種,倒
頭來把自己心性給壞了啊!」


  「你幹什麽,萬樹!?」邵飛越來越憤怒,「你爲什麽非得和我唱反調!?」


  「我是不想看着你也變成壞人!!」


  「我是壞人!?」邵飛氣得笑出聲,「在你眼裏我已經變成壞人了,哈哈哈!!」


  「那泥巴,不是什麽好東西,邵飛!!」萬樹大吼起來,「人的欲望沒頭兒
的!!你殺了一個人,往後就不會再把人命當回事兒了!!你看看你現在什麽樣
子!!我擋了你的路,你以後是不是還要弄死我?!」


  邵飛的嗓子給噎住了,他說不出話來。


  「你要是不聽勸,就想殺人,行!我還是會幫你。」萬樹繼續道,「但是我
們的交情就到這兒了,小飛。這朋友,就再也沒得做了。」


  萬樹性格一直都還挺軟的,從小到大沒這麽扯着嗓子吼過。這一來一回的,
血脈噴張,手直哆嗦,眼眶子都紅了。


  邵飛看着他的模樣,涼氣往嗓子裏竄,一身的燥熱去了大半。


  他這是爲自己好,萬樹是個好哥們。


  「好……」邵飛伸手抓住萬樹胳膊肘,「我……聽你的,咱不殺人,以後也
不殺人。」


  邵飛話音一軟,萬樹終于「嗉」的一聲松了氣兒,差點沒哭出來:「你再别
犯渾就成了。」


  倆人對視了一會兒,冷靜了冷靜,這才一步一步又并肩往回走着。


  擡頭看着漆黑一片的天兒,邵飛歎了口氣。他一冷靜,越發覺得萬樹說的對。


  「萬樹……等這事情結了,咱們就把那泥巴埋了吧。要不就扔大江裏,咱誰
也不要。」


  萬樹愣了愣,「也不用吧。有它,就不愁錢了不是,哈哈。」


  話剛說完,萬樹突然停住了腳步。


  「怎麽了?」邵飛問。


  萬樹像是想起了什麽,他拽了邵飛一把:「給我張錢看看!許願得的錢!」


  兩次一共六十萬,都進了銀行戶頭了。就剩下三五千沾血的票子,邵飛留了
個心眼沒敢存,揣在兜裏。


  萬樹接過來兩張,仔細摩挲了一遍,又對着路燈一個勁兒的瞅。邵飛沒說話,
看着他折騰。


  兩分鍾後,萬樹把錢遞還給邵飛。


  「琢磨出什麽來沒有?」邵飛問。


  萬樹點頭:「我好像想出點東西了。等我捋一捋……」


  邵飛再沒搭話,兩個人一路沉默回了邵飛家。邵飛給大家燒了點兒水,倆人
又在暖和了一會兒。眼看都快十一點半了,萬樹這才開口說話。


  「你用一嘴牙做代價,弄了十萬塊。結果種牙花了二十五萬……這個代價是
不是有點太大了?」


  邵飛皺着眉頭:「那當然大了。可是你不是後來出主意裹上泥再許願麽?整
整五十萬,胳膊也就抽了個筋兒,咱們這不是摸索出來規律了麽?」


  萬樹沒接茬:「我看了看咱們那錢,都有水印,有錢号。而且你能存進AT
M,那肯定是真錢。」


  「那不是廢話麽?」


  「可是這錢,能平白變出來麽?」


  「啊……」邵飛這才琢磨過一點味兒來,「你繼續說。」


  「關鍵就在那個錢号上,咱們就算是平白變錢,總不能連錢号都變的這麽完
美吧?我推想,想要實現那個願望,隻有兩種途徑——要麽完美的複制了一批鈔
票,要麽是把哪兒的錢給咱們搬這兒來了,對麽?」


  邵飛雖然沒有萬樹那麽聰明,但也不是個蠢貨。他一聽這話,立刻也想起了
一件事情。


  他「蹬蹬蹬」三步爬上二樓,從自個床底下拿出一件衣服。是少菁那件羽絨
服,是他臨走前藏在那裏的。


  他一邊下樓一邊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的确是女孩的衣服,邵飛甚至還能夠依
稀問道女孩身上的微弱芬芳。


  萬樹接過衣服,點了點頭:「所以,咱們基本可以确定,你之前許的所有願
望,都是對某件已經存在的物體進行的移動。許願要錢的時候,你總不會是想着
要五十萬真的不能再真的假錢吧?」


  可不是麽。邵飛一想,羽絨服、羊肉粉,這不都是自己念頭裏有的東西麽。
再往深裏一琢磨,那羊肉粉的小店可倒了黴了,估計有哪個客人吃食剛上桌,就
讓自己給乾坤大挪移弄沒了,這還不得罵街?


  不過話說回來……


  「就算我們弄明白這個道理,也沒什麽用啊?」邵飛說。


  「我說這個的目的,其實是想說,願望也是分不同等級的。」萬樹神情凝重,
「代價的分量,可能和許願所要的東西的價值沒有太多關聯,而是和願望實現的
方式更有關系。你想想,憑什麽金湖小區的姚小敏,代價能連累這麽多人?可能
就是願望太難實現。」


  邵飛聽着,心裏頭想,萬樹這小子,腦袋可真夠好使的。


  有他在旁邊支應,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我路上總結了一下,大概能把願望分這麽幾種。最低級的,也就是咱們許
過的願望,把某些東西給搬過來。這種願望也就是幫我們省了省時間,省了省力
氣而已。可能在泥巴的規則裏,五十斤的錢和五十斤土搬起來都是一個代價。咱
們等一下可以好好做幾個試驗。」


  「但是高級的願望就不一樣了。舉個例子,要是許願讓泥巴給咱們個能隐身
的特異功能,這就完全不着調了。憑咱們,想破頭也不知道怎麽能把大活人隐形。
這種改變現實的事情,可能就要付出超常的代價。」


  邵飛連連點頭:「有道理。可是咱們也不敢做這個試驗啊。」


  萬樹笑了:「咱們并不是要尋找實現高級願望的方法,而是恰恰要知道該避
免許下哪些願望。你得避開那些危險的願望,在咱們可以操作的範圍内,盡可能
對你的目标進行打擊報複。」


  「我有招兒了!」邵飛連忙說,「咱們就找個樓頂天台邊兒上站着,然後許
願把許浩龍搬過來,摔他個半身不遂!!」


  萬樹翻着白眼捂着腦門子,沒好氣兒。


  「大哥,這但凡要是沒摔死,咱們可就暴露了!不說人家後續的打擊報複,
這泥巴的事兒一暴露,非得天下大亂不可!」


  邵飛琢磨了一會兒,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讪笑:「那你出個點子。」


  「我又沒害過人,一時半會兒可想不出來,得好好籌劃……」


  邵飛愁眉苦臉:「沒那麽多時間啊!要是許浩龍知道我還活着,指不定還會
怎麽着呢!我們先得有招兒把他摁住!多争取點兒時間才行!要不然,咱們就許
願,讓許浩龍吃兩斤屎,夠他在床上躺個把星期的了!」


  萬樹搖搖頭:「我認爲,改變和操縱獨立意志一定是很高級的願望。我之前
看了個小說,寫的特别牛逼。講的就是一個男主角獲得了一個能力,能讓女的立
刻就愛上他。結果你猜怎麽着?到最後小弟弟都讓人給切了!!」


  「哎?我怎麽沒看過這小說呢。」


  「哈、哈哈……我在個論壇看的。挺黃的。」


  「你還看這種東西呢?」


  「不像你!我又沒女朋友!反正……直接許願改變人的意志,應該算是是很
高級的願望。咱們還是不要去賭命了。說不定那個姚小敏就是許願,讓她看上的
男人愛上他,這才害死了一大堆人呢。」


  邵飛算是被萬樹說服了,但他又想起一件别的事情。


  「哎?金湖小區的事情要真是這樣,那官方是不是已經知道泥巴的存在了啊?」


  「啊……」萬樹也醒過神,「那咱們就更得小心。就算害許浩龍,也不能讓
人看出來我們用過泥巴,不然這嫌疑可跑不了!」


  說到這,萬樹頓了頓:「可是……如果不是呢?」


  「不是什麽?」


  「我查了很久,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于泥巴的事情流出來。如果官方根本不知
道有泥巴這回事,那是不是可以說明,警察在現場根本沒有發現泥巴?也就是說
……姚小敏并不是許願人,卻承受了代價!」


  邵飛一驚:「你是說……」


  兩個人瞪大眼睛,異口同聲:「代價可以轉移!?」




     ***    ***    ***    ***




  3月8日,星期四,16:33


       黃少菁站在萬樹他們班門口,感覺無助極了。


  她看見那個叫曲櫻的小個子女生嬉笑着和朋友走出來。那好像是邵飛的初中
同學,之前她看見過他們三個人在一起聊天。


  黃少菁嘴巴微張,想要叫她來問點什麽,最終也沒能開口出聲。


  邵飛丢了,曲櫻又怎麽可能知道他在哪兒呢……


  這樣想着,女孩一步步向自己的教室挪去。


  剛到門口,就看見三個穿高三校服的學姐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你就是黃少菁?」領頭的那個女生眼神不善,但是語氣還算是舒緩。她生
的很漂亮,長頭發,舉手投足間點綴着些許青澀高中生不曾有的妩媚,氣質也極
好。


  黃少菁擡眼看着她們,喉嚨裏「嗯」了一聲。


  「來來,有點事兒想和你說說。」三個女生把黃少菁隐隐夾在中間。


  女孩心裏先是被恐懼拉着往下沉,但緊接着就濺起了幾絲戾氣。她用指尖輕
輕觸了觸羽絨服袖子裏的水果刀刀把兒,把手抄進兜裏,跟着三個女生下了樓。


  一路無話,四個人一直走到舊教學樓大公廁的後頭。舊樓本來就特别偏,重
新裝修以後各層都有了獨立衛生間,下邊的大公廁早廢掉不用了。時至大課間,
遠處操場上喧嚣吵鬧,這地方卻連個人聲兒都沒有。


  轉到大公廁後邊,已經是緊挨着後牆。黃少菁斜着眼往巷子裏來回掃,卻沒
看見許浩龍。


  「看什麽呢?」帶頭長發女生問。


  黃少菁稍微比她還矮一丁點,擡眼瞥着她,沒吱聲。


  旁邊一個女生挑眉毛瞪眼,一副要打人的樣:「學姐和你說話,你什麽态度!?」


  長發女生擡手把她往後擋了一下,問黃少菁:「你知道我麽?」


  「你誰?」黃少菁輕聲回問,淡的水一樣。


  「郭舒晴,浩龍的女朋友。」


  還真的不止自己一個,黃少菁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不過她也早猜到了,畢竟
許浩龍那種人……


  「今天讓你過來,是讓你知道些事情。」郭舒晴向女孩靠過來,「浩龍喜歡
幾個人,我管不着。但是想耍手段,逗着浩龍前前後後的,玩欲擒故縱,就是不
行。」


  黃少菁本來噔噔跳的心,聽她這麽一說,反而靜了下來。


  這種橋段既俗套又惡心,但偏偏還真有人喜歡玩這一套。争寵劇看多了吧?


  女孩不屑的冷笑了一聲。


  郭舒晴臉色如常,聲音卻陰沉了下來:「唉,臭婊子就是欠教訓。」


  話音剛落,另外倆女的兩步上前就把黃少菁用力按在了牆上。


  「以爲自己是個雛兒,就能拿模拿樣兒的吊着浩龍?你這樣的婊子我見得多
了。」郭舒晴從兜裏掏出一根黑漆漆的自慰棒,「把她褲子給她脫了!今天就給
她通一通!」


  她話還沒說完,黃少菁飛起一腳,正蹬在郭舒晴小肚子上,她哎呦一聲連退
幾步。


  黃少菁是沒打過架的,肩膀擰着使勁,那倆女的根本按不住她,隻能揪着她
外套撕巴起來。


  郭舒晴忍着疼,咬牙切齒。她上前一步,擡手一耳光扇過去。


  黃少菁剛剛從袖子裏翻出小刀,想把她們唬開。結果就這麽一秒鍾,也不知
怎麽的,電光火石,刀子正刺在郭舒晴手心裏,刀尖從手背戳出來一點。


  那血和擦破皮兒可不一樣,紅裏透着黑,呼噜噜泉水一樣淌下來。郭舒晴腿
都軟了,另兩個女生早吓得松開手,尖叫起來。


  女生的尖叫,淅瀝瀝的血,黃少菁也愣在了那裏。


  「别叫了!」


  許浩龍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巷子口。他一聲喝,那倆女的立刻就沒了聲
兒。


  郭舒晴已經哭的梨花帶雨,捏着腕子一臉驚恐的靠過來:「浩龍!浩龍!我
手……嗚嗚嗚……」


  許浩龍看不出什麽表情。郭舒晴剛跑進,他就一把抓住刀柄「噌」的一下,
幹淨利落給她拔了。疼的郭舒晴肉跳心驚,大哭起來。


  「給她送醫務室去。」許浩龍輕描淡寫的對另兩個女生說,又扭頭多叮囑了
一句,「郭舒晴,編個好點的理由。亂說話,你就真完了。」


  郭舒晴一把鼻涕一把淚,捂着手也沒忘了使勁點頭。


  許浩龍看着她們走了,兩根手指頭撚着水果刀的刀把,晃着,曼斯條理的向
黃少菁走去。


  少菁的後背緊緊貼着牆,曾經的恐懼抓着她的腳脖子,身上所有傷痕的痛楚
都在許浩龍出現的那一刻猛地爆發開來。


  她用眼不住瞟着許浩龍手裏的水果刀。


  許浩龍看見了她的目光。他用力甩了甩刀子上的血,捏着刀刃,遞到了女孩
的面前。


  「喏。」


  女孩沒接,她歪過臉,不去看他。


  許浩龍也沒怎麽樣,他就站在距離女孩一米多的地方,掏出紙巾一點點抹淨
了那把水果刀。


  「随身帶着刀啊。」他微笑着看着女孩,「是想捅我?下得去手麽?」


  黃少菁用力喘了兩口氣,扭過頭直視着許浩龍。


  「邵飛在哪?」


  許浩龍挑挑眉毛:「之前問你想不想知道的時候,你怎麽不吭聲呢?」


  那個時候,女孩能沉得住心完全是靠胸口憋的一口氣,她知道自己就算問了
也沒有什麽用。可是現在,邵飛幾天都不見人影,她越來越慌,心口提了個秤砣
墜不下去。


  「明天還見不到他,我就去報警。」女孩一字一頓的說。


  許浩龍笑:「你覺得報警有用麽?」


  「我不在乎。我總要做些什麽。」


  「那你的五哥他們可就……」


  「随你便。」還沒等他說完,女孩就打斷了他,「你想怎麽搞随便你,我不
會吃你那一套。」


  黃少菁早就琢磨好了。在許浩龍面前,自己沒有任何依仗,卻有無數弱點。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來個魚死網破,才能讓許浩龍有所顧忌。


  這招成了。許浩龍老道,他立刻就讀懂了女孩的意思。女孩就算全都豁出去
把鬧大事情,自己也不可能傷筋動骨。可這事兒本就不是同一個水平面的輸赢。
費了半天勁,一無所獲,卻落一屁股的麻煩,那還折騰個什麽勁兒。


  「邵飛啊,在我那呢。」許浩龍心下打定主意,撒了個謊。


  「你抓他幹什麽?」


  「嗨,這不是把他打了麽,怕他多嘴。我們有個私人的診所,讓他現在那兒
養着。」


  黃少菁隻是看他,自然不會輕易相信。


  「你把他放了,讓我跟他說,不給你惹麻煩。你不放,我就去報警。」


  許浩龍随手把那把小刀扔在女孩腳邊。他挪過去,和黃少菁并肩倚在圍牆上。
黃少菁縮着身子,往旁邊挪了半米。


  「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兒。」他掏出一根煙,自顧自點上,「你有什麽本錢和
我讨價還價?」


  女孩緩緩的伸出手指,将鬓角散落的頭發挽在耳後。


  「你不就是想上我麽?我給你。從今以後你不許再靠近我和小飛。」


  她從容的說着,左手的指甲卻深深掐進掌心。


  可是許浩龍卻噗嗤一聲笑出來。他被煙嗆了一口,一邊咳嗽一邊嗬嗬笑着。


  「黃少菁啊黃少菁,你可太天真了。」


  女孩心裏繃的死死的,她沒應聲。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精蟲上腦的青瓜蛋子?看你生得好看,就一門心思
想開你的苞?你錯的太離譜了。」


  黃少菁,十六歲,她自然有着這個年紀必然的天真。


  但是許浩龍,已經見過很多。甚至比普通人一輩子能見的,都要多。


  「我這有一個交易,你來考慮。」他繼續說,「你拿出一個月,四周。每周
最多兩天,會有一些場合和聚會,我要你陪我一起出席。從現在開始,我也不強
要你,但是除了那檔子事,你都得聽我的。」


  黃少菁有些意外,這完全不符合她之前的判斷。


  看着女孩疑慮的樣子,許浩龍更是心有成竹:「我根本不用诳你。我要是真
想要你這身子,晚上找人把你擄了就是。那天把你放回家,不就是怕吓着你、傷
着你麽?」


  女孩想了良久,好不容易才重新張開口:「你讓我和小飛聯系一下,我再考
慮。」


  「我說了,你沒資格讨價還價。不過這個要求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得要第一
周以後。你先拿出點誠意,我自然讓他和你聯系。但你要是給我搗亂,就讓你先
見見他的指頭。」


  「你不許欺負他。我聽你的。」女孩閉上眼睛,輕聲說。


  「好。」許浩龍滿意的拍了一下巴掌,「今晚你準備一下,請假的事我替你
搞定。明天一早我去接你,不許帶手機,别的也不需要帶。這周末,跟我去一個
地方。」


  「去哪?」


  「附近一個度假村而已。我說過,隻讓你以女伴的身份陪我。别害怕,就當
出去玩玩,散散心。」


  黃少菁已經沒有了拒絕的能力。她知道,許浩龍如果想要用強,自己根本沒
有反抗的餘地。他既然說不會碰自己了,應該不會食言。


  許浩龍說得對,她還是太天真。這個世界黑暗面的狂亂,已然超乎她最大的
想象力。




     ***    ***    ***    ***




  3月9日,星期五,7:11


       黃少菁徹夜未眠,甚至連衣服都沒有換。


  所以當電話響起的時候,她立刻就坐起身來。裏面傳出許浩龍溫柔的聲音。


  「醒了嗎?我在奧宇樓下了。」


  女孩裹緊身上的羽絨服,又關上自己的手機,塞在枕頭下面,這才從樓上走
了下來。


  天還隐隐抹着黑,一輛黑漆漆的路虎伏在街邊。許浩龍穿着件不符合他年齡
段的風衣,很有紳士風度的站在車邊。一般二般的高中生還真撐不起這種衣服,
但許浩龍的氣質偏偏穿的很有味道。


  許浩龍打開車門,把女孩讓進車裏。


  路虎司機是韓興,車裏再沒别人。


  黃少菁很怕這個男人,他的兇殘和冷酷在對待邵飛的時候展現淋漓盡緻,就
好像胸腔子裏少長了一顆人心。


  但是現在,韓興安靜的向塊石頭,甚至都沒從後視鏡多看她一眼。


  許浩龍從另一頭鑽進車,坐到她旁邊:「餓了麽?稍微忍一忍,去那邊吃早
餐。」


  女孩沒說話,她麻木的看着窗外,讓自己的腦子盡可能的放成一片空白。


  車一路開出去,上了環城路,又插上高速。女孩方向感不太好,就算這回沒
蒙上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往哪裏開。


  四五十分鍾以後,車字下了高速,車窗兩邊山巒疊起,輪子底下碾過的已是
石子兒路。


  又開了一會兒,一座歐式大鐵門閃現在山抱之中,旁邊偌大一塊石座,刻着
「蛇石口度假村」幾個字。


  這會兒要是黃少菁拿手機地圖去搜,她肯定會失望,這地方網上根本查不着。
别看牌面挺敞亮,其實是個完全不對外開放的私人會所。


  周圍都是高高的山地交錯着壓下來,所以在門外的時候給人一種狹小的印象。
可一進院子,視野卻豁然開朗,這地方遠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一座中心體育館那麽大的建築橫在空地上。那是有由好幾棟樓組成的連體建
築,相互被一個個通道連在一起。在主建築側面,還有一座平鋪而建的矮層。


  韓興把車驅往停車場,停車場上頭高高的立着一層啞光的玻璃罩。這停車場
已經夠大了,被玻璃罩遮的嚴嚴實實,特别下本錢。


  和偌大的停車場比,停的車倒是不多。每隔三五排停車位就裝着一條自動代
步扶梯,和機場一個樣。


  黃少菁自打進院子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下車跟着許浩龍一路進到主建築大堂
才發現,這地方就沒有幾個服務人員。


  代客泊車沒見着,韓興還得自己來;大堂門口連個迎賓都沒有,就别提清潔
工了。除了院子外圍那成排的黑衣服保安,空蕩蕩的大堂也就隻有前台裏站着三
個男的,西裝革履。


  韓興去了前台,沒過一會就回來了,手裏啥都沒帶,鑰匙啊、房卡啊統統沒
有,就隻是對許浩龍點了個頭。


  電梯間一長溜足足十多台電梯,許浩龍帶着黃少菁,後頭吊着韓興,挑着寫
了3号的那台走了進去。


  電梯裏頭一共就仨按鈕,許浩龍把拇指按在那個刻着小房子符号的按鈕上掃
了個指紋,也不用顯示樓層,電梯自己就竄上去了。


  這酒店一梯一共就兩戶,開了電梯門正對着就是許浩龍注冊的房。,側面還
有個給助理準備的小間,韓興二話沒說自己就奔那屋去了。


  打開門進了房間,是沒轍沒攔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層。


  十多樓的高度,透過落地窗正對着就是積雪覆蓋的白皚皚的山背。女孩一路
上心裏都是焦的,這個時候卻也忍不住透過窗戶向外多看了兩眼。


  「挺好吧?咱們是去下面找個合口的餐廳吃點,還是叫餐送上來?」許浩龍
任黃少菁站在屋子當中,自顧自把外套脫了,挂在門口壁櫥裏。


  「我不餓。」女孩找了個靠窗的沙發坐下,手放在膝蓋上,聲音平靜的如同
山上的白雪。


  房間裏烘的極暖,她卻沒脫羽絨服,幾秒功夫額角就沁出了汗。


  許浩龍也沒看她,一門心思在衣櫥裏翻來翻去。那衣櫃占了一整面牆,裏頭
整整齊齊擺的都是嶄嶄的新衣服。


  「過來換上衣服,咱們下去吃。」


  黃少菁站起來,往那邊扭頭看去。衣櫃旁邊是張寬敞的大床,許浩龍剛好把
挑好的一件衣服擱在床上。


  一件黑色的薄紗連衣裙。


  女孩站在床前,微微失神。但是她很快回過神來,她知道踟蹰已經是沒有意
義的事情。


  她抓起那件衣服,往廁所走,卻被許浩龍伸手攔下。


  「就在這兒換。」


  黃少菁手指捏緊了些許,然後又松開。


  她一件一件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落在地上,一直到身上僅剩的一套素的不
能再素的白色内衣。


  衣櫃門闆就是幹幹淨淨的鏡子,女孩屈伸着雙臂,将連衣裙慢慢套在身上,
對着鏡子瞥了一眼。裙角剛好遮住大腿根,繁複的絲線在身上編織出無數令人眼
花缭亂的花紋,從花紋的空隙之中,能清晰地看到下面白皙的肌膚。


  許浩龍走過來,一隻手放在黃少菁的肩膀上,另一隻手從後面伸進了薄紗之
中。


  女孩微微眯上眼睛,用力咬住嘴唇。後背處緊縛的鎖扣「吧嗒」一聲被解開,
裏面最後的潔白也脫落在地上。


  「這樣最好看。」許浩龍往後退了一步,像欣賞藝術品一樣上下打量着女孩。


  女孩的乳房不算太大,乳暈也極小,幾乎看之不見,隻有兩點殷紅在黑色的
繡紋下面躲藏着,讓人恨不得能看個對穿。


  許浩龍舔舔嘴唇,強忍下肆意蹂躏女孩嘴唇的欲念,他知道還不是時候。


  他随身的行李中又拿出三件東西。


  「把這個也換上。」他将一條黑色的内褲放在黃少菁身邊的床單上。


  黃少菁眨了眨眼睛,她沒見過這種東西。


  這條内褲整體是絲質的,周圍卻由金屬輻條固定起來。臀縫的位置有一個大
口子,能夠毫無防備的将後庭裸露出來。陰部前面由镂空金屬線織出了一隻翩飛
的蝶,恰到好處阻擋在女孩最私密的位置。


  「不會到這個時候又想反悔吧?你這麽聰明,應該知道,我們來這裏不是單
純曬太陽的。」許浩龍微微加強了些許語氣,「換上。」


  女孩面無表情,她閉上雙目,用手指勾着自己的内褲向下拉去,再無保留。


  許浩龍看着她柔柔的動作,心裏微動。他記憶中,還沒看過可以媲美的畫面。


  女孩纖細的雙腿中央,陰部白淨光滑,天然如白玉。


  黃少菁穿好之後,許浩龍撥弄了一下内褲後腰的感應片,印上指紋。它立刻
向裏收緊,柔和的貼緊在女孩的肌膚上。


  别的地方都還算舒服,但唯獨那隻繡蝶觸須所在的地方,圓潤潤鼓起一塊。
内褲一縮,那凸起正頂在女孩敏感的地方,頂的她差點從喉嚨裏竄出聲兒來。


  「這地方很亂,穿着這個,沒人能對你亂來。上廁所的話,也不妨礙。」許
浩龍看她聽話,又柔聲解釋一句。


  第二件東西是一隻頸圈,青白色。黃少菁任由許浩龍給自己戴了。


  她不知道,在這地方是有講法的。頸圈,是主人所有權的宣示;而青白色,
則是拒絕其他主人亂交要求的信号。


  第三件東西是一個小盒子,裏面躺着一整套的首飾。


  許浩龍隻挑了一件,一隻銀色的短短小蛇,他替黃少菁仔仔細細的繞别在了
耳廓上。


  做完這一切,他滿意的舒了一口氣。


  這個女孩,将是要爲我赢得一切的作品,隻有我能完成的作品。


  在那些年長的達貴們,一直以來隻把自己當成家族陰影之下的毛頭小子。明
面上的禮節雖然有尺有度,但他們眼中我隻是許家門兒的一個孩子,沒有一個人
把我許浩龍當做許浩龍。


  我要靠這一件作品,讓他們對我刮目相看。沒人再能看不起我。


  許浩龍這樣想着,一手捧過少菁的面頰,用力的吻了下去。


  女孩不曾反抗,就像曾經在車裏一樣,讓那根滑膩的舌頭沾染了自己雙唇裏
外和每一顆銀牙。


  對于她毫無迎合的态度,許浩龍絲毫不以爲杵。


  他從行李中掏出一卷精緻牽繩,将其中一頭的磁扣吸在了少菁的頸圈之上,
然後輕輕一拉,扯的女孩向前微微挪了一步。


  「走吧。該上場了……該上場了!」


     ***    ***    ***    ***
2019-1-15 04: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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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狂亂  第四章


  五十二歲的何兆國像一隻蒼蠅。


  這不是因爲他長得面目龌龊。何兆國面相周正,青年時代的軍旅生涯給他留
了一副好身闆,肩膀頭寬厚結實,就是人到中年還是難免挺起了些許肚子。


  也不是因爲他發迹于糞臭一樣的地方。他如今在北方某個荒秃秃的國家抟食,
算是半個白手套,在灰色的貿易地帶玩的風生水起。沒人還會記得七十年代末時
他在中國西南邊境吃過的那些苦。


  何兆國像一隻蒼蠅。人們很難拍死一隻蒼蠅,因爲蒼蠅身上有毛。


  要是在放大鏡上看過,就會發現蒼蠅這種動物甚至比想象中還要惡心。除卻
那對兒泛着七彩光色的巨大複眼,蒼蠅小小的身軀上布滿了黑色的剛毛。當一隻
巨大的手掌落向它的時候,這些剛毛會在刹那間感受到周圍環境最細微的變化。


  何兆國就是這種人。


  當他帶着自己的女人走進【羅馬】的時候,立刻察覺到空氣中一絲不易察覺
的振動。


  并不是物理上的振動,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信号。憑借他的直覺,那振
動的後面有着不同尋常的東西。


  【羅馬】是蛇石口度假村最大的宴會廳。它完全是仿照着古羅馬鬥獸場的形
狀,建造成了一簇環式客席。順着一層一層階梯狀的客席下去,一直到最底部也
就是【羅馬】的最中心,是如同舞台一樣的開闊空間。


  隻不過和真正的鬥獸場比起來,這裏要小得多。幾十口半圓形的巨大沙發和
小巧的輔桌稀稀拉拉的遍布在這個房間裏,彼此之間的留下了非常奢侈的空隙。


  何兆國看到了許浩龍,那個從來沒能入過他眼界兒的小孩。


  如果何兆國遇上了許家門兒的人,他彎腰賠笑是少不了的。不過對權勢的敬
畏隻占了其中三成,絕大部分則是老練圓滑帶來的本能。


  許浩龍的年齡甚至還不及他自己的小兒子,卻能夠在這個地方和何兆國平起
平坐,一直以來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藏在他鞋底裏的一小粒兒沙子。


  許家門兒和他的生意交集不深,勢力再大也伸不到北方的地盤上。所以何兆
國幾乎沒有把眼睛放在許浩龍身上過;于是這種不痛快沉的很深,他自己甚至都
沒怎麽察覺。


  可是今天,他一眼就看到了許浩龍身邊那個女孩。


  論漂亮,在何兆國見過的女人裏,她連前十都排不上;論身材,那姑娘十六
七歲的年數根本就沒有幾分分量。但何兆國敏銳的像蒼蠅一樣的觸感,在他視線
瞟過去的一瞬間就品到了非比尋常的東西。


  許浩龍是個什麽貨色?在何兆國眼裏,那就是一個剛嘗了幾年女人滋味的青
秃兒。自己調理出來的女人要是摸進他的床,就隻有勾的他雞巴一挺翻身上馬的
份兒,三五十下就能洩的他服服帖帖。


  一句話,在這地兒,許浩龍什麽都不是。


  何兆國看着許浩龍身邊的女孩,足足兩分鍾,他感覺自己之前想錯了。


  會挑,他暗自點頭。又看看女孩脖子上白色的頸圈,何兆國心說這小子是要
弄出點名堂啊……


  印象裏,許浩龍就隻帶來過紅圈兒的姑娘。白圈兒,在這個地方沒有幾個人
用過。


  在蛇石口進進出出的,有男人也有女人。無論某人穿的多麽光鮮靓麗、多麽
衣裝革履,隻有脖子上的頸圈才是唯一表明主從身份的标志。


  其中藍色和紅色是最多的。


  前者是還在調教中的「生果兒」,想要嘗嘗滋味得先讓【牽繩兒的】點頭才
行。大多數會員往往對這種貨色打不起興趣,更多時候其實還是得【牽繩兒的】
主動邀請,抱着讓其他人幫着「催催熟」的目的。


  後者則是主人已經拿得出手的「熟果兒」,一眼瞧上了,問都不用問,主人
帶着過來就是讓大家嘗鮮的。一槍二炮三串四開,想怎麽玩都行,沒什麽邊邊框
框,就有一條,别玩傷了就行。


  要是帶着個紫的,那就往深裏走了。【牽繩兒的】也不介意别人下手重,隻
要不出人命,随着折騰。一般有點東西的才敢讓自己的人戴紫色,得是調教的恰
到深處,耐得了疼也吃得了爽,能讓大家玩的痛快才行。


  再就是黃色,數量很少,走的是偏髒的下三路。所以黃色頸圈不僅僅用來标
記身份,也是警告色,嫌髒的都離遠點。到了宴席開始的時候,往往也就是那麽
一小撮口味最重的主相互交流交流。


  許浩龍帶的姑娘脖子上的白色,有兩個意思。第一得是處女,根本沒開過的
才能戴白色;第二是「淨口兒」,帶過來就不是讓别人上的,隻能幹巴巴就這麽
看看。


  所以這顔色就有點意思了,别人帶着好東西來交換分享,你卻牽着個「淨口」
吃白食,一聽就不地道。除了幾個手段最俏的大佬,沒人好意思幹這事兒。


  何兆國喜歡玩女人,喜歡玩漂亮女人,更喜歡玩别的高手調教出來的出彩貨
色,但是他自己對這種事兒實在沒什麽心得。他自诩是個粗人,那些琳琅滿目的
調教手段對他來說太複雜也太麻煩;在他眼中,能在女人身上下這麽多耐心的都
是些大雅;他會吃、愛吃,但卻不愛當那個廚子。


  蛇石口是個交易權力的地方、是個籠絡人脈的地方、也是行家裏手交流心得,
博得認可的地方。每個人來這裏的目的不同,但手段卻一樣。


  在這裏,性被賦予了無數不同的色彩。它可以是籌碼、可以是橋梁、可以是
勳章、也可以是單純而熱烈的,迷幻的藥。


  何兆國在這裏談成過不少大生意,也享受過各種各樣讓人沉迷的滋味。雖然
不是每周都會來蛇石口,但對這個地方他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在他的記憶裏,
許浩龍在這個地方出現的頻率不算高,曾經帶過來的姑娘也都是沒有任何亮點的
女大學生,給足錢很容易就能上個紅圈的貨色,他從來沒興趣去嘗許浩龍帶來的
【熟果兒】,但今天不一樣,何兆國牽着手裏的姑娘向許浩龍走過去。


  【羅馬】裏的座位隻坐上了十來位,本來就寬敞的地兒着實顯得有些空落落。
何兆國往這邊一靠,許浩龍立刻就注意到了那個老家夥。


  「許少爺,好久不見。」


  「何總。」


  何總……何兆國品味着許浩龍對自己的稱呼,鞋裏的小石子兒在幾秒鍾的時
間内就變成了直紮腳心的釘子。


  在蛇石口,有誰不叫自己一聲何爺?不濟也得是同輩的稱呼諸如「何哥」
「老何」。而許浩龍口中的「何總」,毫無疑問表明,自己在這小子眼中不過就
是一個做生意的。


  何兆國嘬了嘬牙,臉上什麽都沒表現出來。


  「今天帶來個好果兒啊,一會兒讓你何叔先嘗嘗如何?來,許少爺先試試我
這個。」何兆國扥着繩子往前一拉,手邊的女孩踉跄了一下,眉目間滴水,順勢
就往許浩龍懷裏去栽。


  許浩龍用手假裝揉着脖子,胳膊肘不着痕迹的支起來,正對在那姑娘鎖骨之
間。那姑娘骨頭縫被頂得一疼,連忙用手扶着沙發,身子不情不願歪旁邊去了。


  「何總,您這眼神越來越不濟了啊。要麽燈太暗了?這穿戴顔色,您得分的
清才行。」許浩龍道。


  「嗯,嗯……」何兆國悶哼兩聲,「白的,看清楚了。但是顔色也可以改嘛,
聽何叔一句勸,給她上個藍的,何叔幫你調理幾回,過會兒再攏幾個夠分量的長
輩介紹你認識認識。」


  何兆國牙縫裏壓着重音,用不容辯駁的聲音說道,仿佛在下命令。


  「何總……」許浩龍偏頭,用眼神向四周逐漸被填滿的位置瞟了一圈,「您
這麽說話就沒什麽意思了。」


  何兆國向前一步,聲音漸冷:「許少爺,今天給我個面子,大家也好來往。
這麽擰,往後可就不好相見了。」


  許浩龍臉色微變,他站起身,剛想放點狠話,一隻手突然落在了他和何兆國
的肩上。


  「譚先生。」


  「譚先生。」兩個人異口同聲道。


  譚先生的出現迅速冷卻了兩個人之間略帶焦熱的氣氛,至少許浩龍在第一時
間就恢複了冷靜。


  譚先生三十七歲,短頭發,淺淺的胡子修的很帥氣。他看人的眼睛有神,帶
着種劍拔弩張的精幹。


  「我們設計這個頸圈的目的,是爲了讓大家不用說話。所以,何必浪費口舌?」
譚先生看了看何兆國,又看了看許浩龍,「祝二位玩的愉快。」


  何兆國盯着譚先生看了半天。譚先生最後一句話仿佛是在告别,但卻遲遲未
動。于是何兆國卸了勁兒,對他點點頭,便轉身走了。


  何兆國不怵于招惹許家門少爺,但是卻樂意給譚先生面子。這不光是因爲譚
先生手裏攢着蛇石口的股份,是這裏的主人之一,更因爲譚先生是個大掮客。


  據說譚先生自己沒有任何産業,他做的事兒往小裏說就是幫人牽線搭頭。但
這裏頭的門道大了,他可以像潤滑劑一樣讓兩個水火不容的業界大佬成爲生意夥
伴,也可以從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給瀕死的寡頭寡頭拉來一支春藥。隻要是跟錢
沒仇,大家都像供祖爺爺一樣供着譚先生這種掮客。


  目送走了何兆國,譚先生将目光落在了許浩龍和他旁邊的女孩身上。


  許浩龍遞過來一個感謝的眼神:「譚先生,今天我想……」


  譚先生看着黃少菁的白色頸圈,露出一絲微笑。他打斷許浩龍的話,像是知
道他想說什麽,安撫道:「等忙完,我讓人來找你。」


  黃少菁剛剛在跟着許浩龍入廳之前,有人拿着注射槍給她抽了一針血。那是
體檢化驗用的,檢驗的速度極快,幾乎沒怎麽等待就放兩人進了大廳。現在,她
身體微微沾着一點沙發的邊緣,虛坐在那,右手仍然下意識的按在左肘上。


  女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這裏來的,她努力放空腦子裏的一切念頭,
任憑自己像溺水之人一樣在這深不見底的地方沉了下去。她不敢想象自己現在的
樣子,每當這個念頭快要升起來的時候都會讓她感到腹部痙攣。


  【羅馬】裏的溫度調整的很好,哪怕是像現在這樣隻着片縷,黃少菁也未曾
覺得冷。可是她的每一根寒毛都在立着,身體也不受控制的在發抖。


  一個一個的男人走進來,年齡大的頭發已經花白,年輕的隻比自己大上三五
歲的樣子。他們的眼神從自己身上掠過,針紮一樣。這些男人眼神中的意味,女
孩能讀出大半,是真的能夠将自己活活吃掉一樣的欲望。


  但是黃少菁并非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在昨夜輾轉難眠的時候,她就猜到許浩
龍會帶自己來這樣一種地方。


  可是她所沒有想到的是,那些跟着男人走進大廳的女人,所遞來的眼神。


  嫉妒、羨慕、輕蔑、嘲笑、好奇、不屑、傲慢……黃少菁原以爲這些女孩會
和自己一樣,對這個惡心的地方深惡痛絕。可是她們卻像會水的魚,遊得自然自
在,遊得理所當然,就仿佛自己是唯一的陸上生物。


  當那個被許浩龍稱作「何總」的男人說話的時候,黃少菁覺得身上原本絲滑
的衣服在肌膚之間不斷刺痛着,裸露的後背和脖頸甚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但是許浩龍遵守了他的承諾,沒有答應對方的要求,這讓女孩從窒息中勉強
喘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羅馬】的燈光微微暗了下去,就好像要上映什麽電影。原
本靠在一起相互寒暄的賓客也安靜了下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許浩龍攏過女孩,摩挲着她光滑的肩膀,将她靠在身邊。他靠近女孩的耳朵,
輕聲說了一句話。


  「很難看見的,好好欣賞一下。」


  濕熱的呵氣噴在耳朵上,黃少菁全身都繃了起來。許浩龍随手撫摸着她的脖
子和下巴,笑了笑沒有作聲。


  輕柔而靡靡的音樂若有若無的響起來。全場的客人們慢慢提起了興緻,還未
等下方的空台有什麽動靜,很多人就已經按耐不住了。


  有的女人在給身邊的男人寬衣解帶,有的女人伏在男人兩腿之間開始吞吐;
有的男人将手伸進了旁邊女人的身下,有的男人則心不在焉的揉撚着女人的乳房。
圓形的階梯大廳,幾乎每一個座位都上演起了同樣的事情。


  微微的呻吟混雜在音樂之中,在周圍各個角落響起來。黃少菁隻覺得心越來
越慌,手心捏出了汗。


  但是許浩龍什麽都沒做,他舒适的倚在沙發裏面,隻是把手支在女孩的肩膀
上,用手指輕輕撥弄着她的耳垂。


  幾秒鍾之後,「鬥獸場」最下面的小門裏,走出了一群人。一群穿着精緻而
暴露衣裝的男男女女,他們身上的衣服如同蛛網一樣爬布在身上的各個角落,帶
着攝人而詭異的美感。


  音樂的聲音慢慢升高,這些男女以緩慢、柔膩而舒展的動作跳起了一支舞蹈。


  隻不過,和其他所有舞蹈不同的是,這些男女成對的舞者,都在第一個動作
開始的時候,毫無掩飾的和彼此交合在了一起。


  無論他們怎麽運動自己的肌肉、怎麽挪移自己的步伐,這些成對的男女都牢
牢的保持着交歡的狀态。女人們将雙腿橫成一柄利劍,在男人身上旋轉,接着又
是一陣曲折和伸展。那些健美而修長的雙腿眼花缭亂的在舞台燈光的籠罩下炫耀
着。


  這些舞者的舞姿還沒能更加火熱起來,另一個人從小門中走了出來。


  一個長發及背的高挑女孩,二十多歲,穿着長長的、墨染一般的禮裙,邁着
沉穩而有力的步子走到了舞者們的中間。黃少菁仿佛聽到了她那細長的高跟與地
面碰撞的「咯嘚」聲。


  那條裙子很長,在地上蔓延出一道漆黑的溪流;那條裙子很薄,幾乎能夠一
眼看穿裏面玲珑有緻的曲線。裙擺在身前豪放的斜下,隻能遮住女孩其中一條腿,
如果不是所有的觀衆都坐在高位,應該很容易就窺探到禮裙下面的一切。


  但那女孩卻絲毫不曾爲自己的衣裝所束縛,她如同這個小小世界的主人,走
的從容堅定。


  然後她開始歌唱。嘹亮而悠長,她聲音中的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沙啞,仿佛能
敲碎每個人内心深處的某個地方。


  這首歌沒有成文的歌詞,至少黃少菁完全聽不懂她在唱些什麽。台上的女孩
低垂着長長的睫毛,從口中迸發流淌出無數舒緩而迷蒙的音節。在她身周起舞的
舞者們卑微的融入了她的聲音,那張力十足的舞姿變成了若有若無的點綴。


  黃少菁從恐懼慢慢轉變成了不安,然後這僅存的不安也迅速被歌聲帶到了遠
方。她癡癡的看着台上的女孩,被那如同天降的美麗所震撼。她未曾聽過那樣的
聲音,但那女孩并不是因爲這聲音而美麗。


  那個女孩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卻仿佛在狂舞。她的姿色、歌喉、神态和動
作,每一樣都并非絕塵,但是當她們融合在一起的時候,卻變成了一種令人心馳
神往的藝術品。她歌唱時,身上就像擴張出一道無形的力場,抓住了所有人的喉
嚨,無論男人還是女人。


  黃少菁忍不住扭頭看了許浩龍一眼,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股不可抑制的熾
熱,那是憧憬和崇敬的光芒。


  然後她看到,女孩的脖子上,像在場的所有女人一樣,戴着一支頸圈,黑色
的頸圈。


  那是代表着地位的顔色,代表着賜予其頸圈的男人有多麽重視這個女人。任
何冒犯這個女人的家夥,都會被視爲冒犯了她的主人。


  當女孩退場之後,在場的所有人都發出了呼吸的聲音,好像剛才被奪走了力
氣。


  「她是譚先生的伴兒,很美,對麽?」許浩龍直直的看着女孩消失的地方,
對黃少菁道。


  黃少菁也沉浸在剛才的一幕中,失神的點了點頭,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做出
了什麽反應。


  又有幾對男女走上了場,但這一次卻沒有再上演壓榨想象力的淫靡演出,他
們旁若無人的愛撫着對方,滾倒在空台之上,在朦胧的音樂聲中以各種各樣的姿
勢交合起來。


  仿佛得到了許可,男人們紛紛站起身,而他們的女人則被拴在了原本的座位
上。男人們像浏覽商品一樣徘徊在座位與座位之間,毫無顧忌的挑選着自己衷心
的美味。


  男人們褪去了衣服,露出了下面或健壯或醜陋的軀幹。許許多多蒼白臃腫的
裸體穿梭在通道與階梯之間,然後将一個個美麗的身體撲倒在沙發上。


  當一聲高亢的呻吟從緊鄰着的座位響起的時候,黃少菁才意識到自己看到了
什麽。


  三個面部浮腫,四肢像肥胖藕節一樣的男人,将拴在鄰座的那個女孩團團圍
住。他們抓着她的頭發和胳膊,乳房和腰胯,将自己的雞巴插進了女孩的小穴、
肛門和嘴巴。


  而那個戴着紅色頸圈的女孩,毫無反抗的被最下面的男人抱在身上,吞吐着
口中的肉棒。她的口水不受控制的沾濕了脖子和下巴,眼裏也被噎的全是淚水。
可是她的動作熟練極了,那雙靈動的眼睛不時與面前的死死按住自己腦袋的男人
勾在一起,遊刃有餘的承受着身上的一切。


  身後,一個中年長發的男人一邊悶哼,一邊從陽具噴灑着尿液,鋪頭蓋臉的
澆在一個黃色頸圈的女孩身上。那女孩面無表情的跪坐在哪裏,仿佛在暴雨中紋
絲不動的雕像。


  各種各樣的男人和各種各樣的女人,以黃少菁無法想象的方式,在同一時間
苟合着,令人炎熱心跳的叫床聲從每一個角度直刺過來,将女孩的神智刺的鮮血
淋漓。


  她不明白,爲什麽剛才那麽美麗的情景,和現在這種極度作嘔的場面,能夠
在同一個地方出現。


  許浩龍用手輕輕撫摸過她的胳膊。


  黃少菁像被巨大的電流掃過一般,猛地跳起來。她感覺鋪天蓋地都是那令人
作嘔的肉色,不斷向自己擠壓過來。女孩赤着一雙腳,驚恐的向身後遠遠伫立的
出口跑去。


  拴在一旁立柱上的鏈子阻止了她。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女孩的脖子,将她
狠狠地掼在地上。女孩的手肘磕破了,但是她根本感覺不到疼,她用最快的速度
爬起來,用雙手抓住拴着鏈子的立柱,瘋了一樣拉扯搖晃着它,徒勞的想要把它
弄斷。


  女孩感覺自己就要崩潰了,她尖叫起來,恐懼幾乎嚼碎了她的大腦。


  許浩龍從身後牢牢地将她抱住,松開了她脖子上的磁扣。


  那條鏈子秃噜一聲撒在地上,女孩一邊哭着一邊掙紮,直到許浩龍将她抱出
了【羅馬】的大廳。


  「讓我去廁所!放我下來!我要去廁所!」女孩全身發抖的叫着,喉嚨像痙
攣一樣擠在一起。


  許浩龍一言不發,将黃少菁帶到了旁邊的衛生間裏。


  他剛一松手,女孩就撲到了隔間裏面,她已經顧不上肮髒與否,抱住馬桶劇
烈的嘔吐起來。腹部不斷的抽搐,卻擠不出什麽東西,她大口大口的将苦澀腥臭
的胃酸吐出來,直到喉嚨燒起了劇痛的火。


  許浩龍蹲在她身邊,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女孩的肩膀上。


  女孩委頓在地上,用手緊緊抱着自己,抽噎個不停。


  「我不行……我不行了……讓我走吧……」


  許浩龍将手送進了女孩的發隙間,緩慢而堅定地撫摸着她。


  「還不到時候。少菁,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任何人碰你。所以,不要害怕。」


  女孩努力的呼吸着,她抱着頭,不想讓這些令人心悸的話語鑽入耳朵。


  兩個人就這樣呆在衛生間裏,呆了很久,直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出現在門
口。


  「譚先生安排的時間到了。」男人對許浩龍說。


  許浩龍點點頭,探手将黃少菁用力扶起來:「我們去見個人。」


  女孩無能爲力的由他拉着走,她用好不容易重新積累下來的一點點冷靜支持
着自己的精神。


  他們來到了一個色調柔和的套間,客廳中央坐着那個被稱作譚先生的男人。


  而譚先生的身邊不遠處,則坐着那名黑裙的女孩。她優雅的搭着修長的雙腿,
斜對着一旁的落地窗。


  黃少菁在看到她的時候,下意識的用手背擦了擦自己不滿淚痕的臉頰。一種
自慚形穢的感覺暗暗從脊背刺痛了她。


  「聽一次虞姐姐的歌,能讓人幾天睡不好覺啊。」許浩龍還沒坐穩屁股,就
對女孩連連恭維着。


  虞曉寒隻挪了挪視線,人卻紋絲沒動。她冷清的看着許浩龍,就好像沒聽見
他的話。


  許浩龍也完全沒有等她回話的意思,他知道對方會是什麽反應。于是他轉向
譚先生,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一杯酒。


  「喜歡這兒麽,許浩龍?」譚先生叫着他的名字,沒有附加任何冠冕堂皇以
示尊敬的稱呼。但是他念名字的方式卻帶着莫名的親近,讓人喜歡聽他多念幾遍。


  「今天我特定預約了座位,就爲了能看虞姐姐一眼。」許浩龍一邊說,一邊
繼續把目光放在虞曉寒身上。


  譚先生笑了,他扭頭對身邊的女孩說:「你的忠實粉絲。」


  虞曉寒終于露出了一絲逗小孩子般的寵溺微笑,然後轉瞬即逝:「可是還太
嫩了啊。」


  許浩龍壓抑着聲音中的興高采烈:「虞姐姐說的是。」


  譚先生飲淨手中的一口酒,将杯子往桌上一頓,向黃少菁走過來。


  黃少菁站在許浩龍那張沙發的斜後方,一言不發的低着頭,偷偷的瞥着長裙
洩地的虞曉寒。


  「你叫什麽?」譚先生溫柔的用指節擎着女孩的下巴,讓她擡起頭來。


  女孩咬了咬牙,鼓起殘存的勇氣,用冷漠的聲音和表情,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譚先生點了點頭,目不轉睛的打量着黃少菁。


  「所以,馬棚聖女,是麽?」他頭也不回的問許浩龍。


  「是的譚先生,今天找您就是想讓您做見證人。」許浩龍應道。


  譚先生扭頭看向虞曉寒,用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黃少菁。


  于是虞曉寒便站起身來,她看着大氣不敢喘的黃少菁,伸出自己的手掌,微
微勾了勾手指。


  這動作仿佛帶着魔力,黃少菁不由自主的向她靠過去,任由她牽住了自己的
手。她不明白虞曉寒頸圈的意味,她隻知道那是和自己身份一樣的女性。被虞曉
寒拉住的時候,黃少菁終于感覺到了一點點安全感。


  許浩龍掏出手機擺弄了兩下,黃少菁隻覺得身下的那條收的緊緊的内褲突然
松了下來。


  「和她聊聊。」在虞曉寒帶着黃少菁進裏屋卧室的時候,譚先生又叮囑了這
麽一句。


  許浩龍神情一凜,他知道這是譚先生給自己的又一份人情。但是他沒有道謝,
因爲這種時候道謝的話太過微不足道。


  「我們也聊聊。」譚先生重新坐回到許浩龍對面。這一次他沒有添酒。


  許浩龍坐直身子,試圖表明自己的認真。他第一次在這麽近的角度仔細的觀
察譚先生的音容,這個男人蒼白的面頰上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讓人感覺到一絲
疲憊的征兆。


  不過譚先生的聲音依舊十分有力。


  「看見那姑娘,我就知道你的野心從哪兒來了。你選對了人。」


  得到譚先生認可,許浩龍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但那笑容并沒能持續太久。


  「等你把她調教成了馬棚聖女,她就是你最大的籌碼。到了那個時候,想要
上她的男人會排成長隊,拿出自己最優質的資源作爲交換。你用她赢得你自己的
立足點,或許像我一樣,找到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是,很多人選對了人,但是路走到一半就斷了。因爲總有這樣那樣、短
暫而強烈的誘惑擋在路上,眼前的救命稻草比海平線上的小船更有吸引力。一張
合同、一份資質、一支股權,就能改變最初的方向。爲什麽?」


  雖然許浩龍非常年輕,但他同樣非常很聰明:「因爲這些抉擇最終的目的都
一樣。」


  「對。」譚先生撚了撚手指,「就是這個。」


  然後又拍了拍沙發的扶手:「還有這個。」


  「那麽你呢?你又憑什麽?」


  許浩龍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因爲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也無非就是這兩種
東西。


  譚先生将後背靠在沙發上,聲音變得輕柔起來。


  「這裏的人用女人做工具,溝通人脈、談談生意、增長信賴。這都是些屁話,
其實就隻不過是那句' 一起扛過槍、一起負過傷、一起嫖過娼' 罷了。他們打心
眼裏不願意承認,自己其實就是性欲的奴隸,所以才擺出高高在上模樣,把女人
當貨看。」


  「他們自以爲是欲望的主人,可那彰顯的是一種内心深層的恐懼。他們爲了
換取更多的錢勢,把自己的女人送到别人胯下。他們越是想要誇大自己的' 所得
' ,就越要做出不把女人放在眼裏的樣子,努力貶低女人的價值。可是當他們有
機會的時候,又會拿出不知道價值幾何的籌碼,去換取别人的女人來滿足自己的
雞巴。」


  「這就是一群自欺欺人的傻逼。」譚先生文雅的說出了這句髒話,然後伸手
掏出一隻亮銀色的煙匣,「我就是這麽一個傻逼。」


  許浩龍看着他,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我曾經選對過人,和你一樣。然後我賣了她,換得了當初被我視爲九鼎之
重的東西。我不光出賣了她,也出賣了自己的情感。我曾經以爲自己的情感在海
量的财富、崇高的地位面前不值一提,但時間終究會證明這個錯誤。」


  譚先生點上煙,用手拍打着沙發的扶手。


  「我那個時候換來的财富,現在甚至滿足不了我一個月的開銷。可是那個時
候的心緒情愫,是再也回不來的。可是我的運氣非常好,隻有運氣非常非常好的
人,才能得到第二次機會。」


  「虞姐姐。」許浩龍讀懂了他的意思。


  譚先生點了點頭:「許浩龍,你是沒有第二次機會的,因爲世界上沒有人的
運氣能像我這麽好。虞曉寒出現的時機如果早一分或者晚一分,我現在也隻不過
是那些在【羅馬】大廳裏揮灑着汗水和精液的傻逼。」


  許浩龍皺着眉頭看他,因爲他現在并沒有完全明白譚先生所說的一切,他隻
能努力将這些話牢牢記在心裏。


  「譚先生,那麽我……」


  「做你想做的事,但是别委屈自己,也别小看女人。因爲當她是你的女人的
時候,你也同樣是她的男人。男人和女人都是彼此擁有的,你可以不承認,但誰
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    ***    ***    ***




  黃少菁随着虞曉寒走入卧室,身後的門毫無聲息滑回去,「咔哒」一聲合了
起來。


  「黃少菁,沒記錯吧?」


  虞曉寒自顧自的走到窗前,對着窗戶的反光梳弄着自己的長發。


  黃少菁沒應聲,她靠着門站着,有些手無足措的緊張。


  卧室裏的光線很溫和,味道也帶着一股子幹淨,這和那個叫【羅馬】的地方
天差地别。女孩覺得自己的呼吸微微順暢了些,雙腿也不再發抖。


  「我是虞曉寒,不是單勾于,不是人禾餘。我比你大,叫聲姐姐也不是不行。」


  虞曉寒一邊說一邊用手微微弄亂了黃少菁的頭發。她打量着她,臉上幾乎沒
有任何表情。


  黃少菁比她矮些,離得這麽近的時候隻能擡頭看她。虞曉寒堅挺飽滿的胸部
有大半露在禮裙系帶的外面,看的黃少菁面紅耳赤,她早忘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也
好不到哪裏去。


  就在黃少菁毫無防備的時候,虞曉寒胳膊一攬,将她按到了床上。還沒等黃
少菁回過神,一隻手就伸進了内褲之中。


  「啊!幹什麽!」


  「亂動的話,手指不小心戳進去就不好咯。」虞曉寒有力的手臂将黃少菁壓
在床上,輕輕在她耳邊說道。


  「别!别……」


  虞曉寒直視着女孩的眼睛,一隻手輕柔的拂過她的頭發,另一隻手的手指則
分開女孩雙腿間的細縫,一點點的探了進去。


  黃少菁瞪大了眼睛,全身都崩的緊緊的。


  虞曉寒的指尖逐漸深入,觸到了女孩的處女膜。就是這麽輕輕的一碰,黃少
菁便痛的哀叫了一聲。虞曉寒退出了手指,但手掌卻不依不饒的緊貼在她的陰唇
上。


  「你知道麽?你對外面那個小少爺而言,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這一層膜。如
果你恨他的話,姐姐就在這裏幫你破了處,讓他的如意算盤都落空,怎麽樣?」


  虞曉寒這樣說着,又豎起一根指頭,正抵在黃少菁的稚嫩的小穴口。


  黃少菁先是驚恐的搖頭,可是虞曉寒堅定而溫柔的目光卻又讓她迷惘起來,
就好像她的建議中充滿了真誠。她迷茫了,迷茫了足足兩分鍾,但還是用力搖了
搖頭。


  虞曉寒看着她微微笑了:「還是個小孩子。」


  她把手拿了出來,又松開黃少菁,将指尖亮在黃少菁面前。女孩驚羞的發現,
那指尖上已然微微有了些水光。


  黃少菁又羞又急,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濕潤起來。難道自己和大廳中那些
任人采摘的女人一樣……


  可是虞曉寒攬過她的肩膀,摸着她的後背,親昵的安慰着她。


  「這就是女人啦。」虞曉寒似在感歎,「你啊,用不着爲這種事情羞恥。這
什麽都代表不了,這隻能代表我們的身體在試着保護自己而已。」


  黃少菁感覺自己非常非常的無助,而身旁這個女人的體溫又非常非常溫暖。
她将身子蜷起來,向虞曉寒貼的緊了一些。


  「害怕麽?」虞曉寒又問。


  黃少菁用手抱住自己的雙肘,跪坐在床上,用力點頭。


  「沒有辦法啊。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這麽害怕。」虞曉寒輕描淡寫
的說道。


  黃少菁側過臉,小聲問:「虞姐姐在這裏很久了麽?」


  「我十五歲跟着譚先生,八年了。」


  黃少菁有些驚訝:「虞姐姐沒想過逃掉麽?」


  虞曉寒失笑的摸着她的頭發:「所以說你是個小孩子啊,你還什麽都不懂。
在這裏是什麽壞事麽?」


  「他們會對我們做那麽惡心那麽惡毒的事情!」


  「但是能換到我們需要的東西。」


  黃少菁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我什麽都不需要!我有喜歡的人……我有自己
想要的生活……我不想呆在這裏,一分鍾都不想!」


  「可是你還是在這裏了,不是麽?不是每個人都能操控自己的命運……」虞
曉寒緩緩說道,「當你無法改變這個事實的時候,終究還是要盡量爲自己争取些
什麽。大廳裏的那些紅圈的姑娘,隻要來上幾次,就可以給自己在淮京買上一套
亮暢暢的公寓。」


  「然後在亮暢暢的房子裏努力忘記這些黑漆漆的記憶!?我不要!」


  虞曉寒眨眨眼睛:「我開始有些喜歡你了,小姑娘。」


  黃少菁張張嘴,沒做聲。


  「你覺得譚先生,嗯……帥氣麽?」虞曉寒又問。


  那個男人的氣場、風度和魅力早就在黃少菁的腦子裏烙了個印兒,她點點頭。


  「你問我,我爲什麽不逃。因爲譚先生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我和他一起締
造的。他沒了我,什麽都不是;我沒了他,也是一樣。我們誰都無法離開對方。
他教會了我一切,我所站立的這個世界,比無數人都要高了。」


  「高,可是美麗麽?」黃少菁反問。


  虞曉寒點點頭:「' 殘酷的美麗' ,不是也有這麽一種形容麽?你可以站上
來看一看……不,你已經站上來了,但還不敢睜開眼睛。許家的小少爺還是不錯
的,你可以和他相互扶持着站到我們這裏,就像我和譚先生一樣。」


  「你想讓我對那種人委曲求全,心甘情願的把自己獻給他?我做不到!」黃
少菁一邊說,眼淚一邊不受控制的留下來。她原以爲虞曉寒能幫自己,但對方所
說的一切似乎都是站在許浩龍那一邊,這讓她愈發絕望。


  「委曲求全?你錯啦。」虞曉寒用手指輕拭她的淚珠,「去接受你無法改變
的現實,你不需要承擔無意義的痛苦,那不值得。但是要永遠帶着對他的恨,要
牢牢記得他奪走的所有東西。你和我不一樣,你想逃,但是逃不掉。那麽你就會
融化在這片柔膩的黑暗裏,那時候你将不再是你自己,你會忘記以往的世界。唯
有這仇恨……當你感覺自己再也無法認清自己的時候,去感受它,它将讓你明白
自己是誰。這樣你才不會迷路,不會變成你所厭惡的女人。當你明白了這個世界
規則的時候,這仇恨将成爲你和他最重要的牽絆。你會恨他,也會愛他,愛恨兩
個字都會變成人世間沒有意義的符号。」


  黃少菁靜靜聽着她的話。她沒能完全聽懂,她依舊無比迷茫、無比絕望,但
卻不由自主的平靜了下來,就好像喝下了能夠緻人死命的毒藥。




     ***    ***    ***    ***




  虞曉寒将黃少菁送出了卧室,重新帶到了許浩龍面前。


  許浩龍看着女孩,她眼中的死灰色的渙散已經不見了。女孩也看向他,仔細
的體味了一下心口的憎恨,然後将它埋在了心底的最深處。


  「我們回去了,譚先生。」


  「下午五點,我會替你宣告' 馬棚聖女' 的目标,讓所有人都知道。享受剩
下的時間吧,展示給他們看。」譚先生對他說。


  許浩龍牽起黃少菁的手,女孩沒有拒絕,随着他離開了房間,穿過長廊,重
新回到了【羅馬】。


  一股難以言說的味道撲面而來,女孩按住胸口,努力抑制着嘔吐的沖動。大
廳中的音樂已經變得微微熱烈起來,陳橫的裸體散發着慵懶的滋味;有的男人已
經斜躺在沙發上休息,等待着下一輪的起勢,胯下還挂着未曾風幹的汁水;有的
男人還在大幹特幹,渾身大汗淋漓,汗臭味隔着十數米的距離幾乎都聞得見。


  許浩龍沒有轉移視線,他隻是拉着黃少菁一路走回自己的座位。


  座位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人過來過;那捧鏈子也散在地上,像死蛇。


  許浩龍撿起鎖鏈,思索片刻,又将它扔下,沒有扣上黃少菁的頸圈。


  「少菁,你如果對我沒有價值,我就隻能拿你來換我所需要的。如果你聽我
的話,我絕對不讓别的男人碰你一下。」他對女孩說道。


  黃少菁抿了抿嘴,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視線去接觸周圍那些男人白花花的臃腫
肉體。她明白,自己是沒有反抗的餘地的。


  許浩龍一把将她拉到懷中,他的欲念已經升到了頂端。


  女孩不再反抗,在許浩龍吻過來的時候,微微松開了嘴唇。


  貪婪的舌頭猛地伸了進來,追逐着她的舌尖。她閉上雙眼,淚水一滴一滴的
撒下來。


  許浩龍吸吮着他觊觎已久的小舌,然後把滑膩的唾液送到女孩的口中,仿佛
想讓她每一寸都沾染上自己的痕迹。


  他的手滑過她的腰肢,毫不吝啬的伸到了衣服裏面,輕輕揉撚着女孩的乳頭。


  隐隐作痛的微癢,刺的她厲害,她忍不住從喉嚨發出一聲細細的哼聲。


  然後許浩龍舔舐着她的脖頸、耳垂,一直到胸口。酥麻溫熱的感覺激的黃少
菁呼吸越來越急促。


  女孩被許浩龍正面抱在懷裏,她能感受到自己腿間有一根硬邦邦的東西挺了
起來。她知道那是什麽。


  「用嘴服侍我,還是用後面,你選。」許浩龍在她耳邊說。


  黃少菁臉頰燙的通紅,她閉着眼睛,無法做聲。


  「不選的話,你的處女我就要了。」


  女孩驚慌的睜開眼睛:「你答應過……」


  「是的,所以給你選。嘴巴,還是後庭?」


  黃少菁強忍着屈辱感,眼神向下遞去,心想那裏畢竟已經被他進去過一次了。


  許浩龍猛地拉起她的雙臂,一下子将女孩的坐姿反轉過來。他抓過旁邊小架
子擺放的潤滑劑,哒啦啦的倒在黃少菁的屁股上。


  冰涼滑膩的液體流過股溝,讓女孩微微顫抖。


  許浩龍用指頭沾着潤滑劑細細的揉弄着女孩的肛門,探進去一個指節。


  「啊……」


  若如蚊蠅的細微呻吟傳了過來,這讓許浩龍很滿意。


  紅腫起來的龜頭抵在女孩的肛門上,用力向裏面插去很痛,痛的黃少菁咬死
了牙關。但或許是因爲潤滑劑,或許是因爲并不是第一次,這回已經沒有那麽痛
入骨髓了。


  那根陰莖一點一點的深入,女孩緊緊抓住身後那個人的衣服,她覺得自己的
肛門幾乎能感受到那根陰莖每一寸,就這麽摩擦着自己的後庭進入了身體。


  當臀尖狠狠地撞在對方小腹上的時候,她知道終于進來了,整個人已經出了
一層細汗。


  許浩龍滿意的體味着自己陽具包裹的緊緻和溫暖,然後點了手機上的一個按
鍵。


  「啊……啊啊!」女孩猛地叫出聲來。


  内褲前面的緊緊抵着陰蒂的蝴蝶觸角,忽然震動起來,突然而至的劇烈刺激
一下子重擊在黃少菁的神經之上。


  那震動像針一樣刺進肚子裏,紮在子宮之上,讓女孩再也控制不住嘴巴和矜
持,不住地發出呻吟的聲音。


  屁股裏的陰莖猛烈的上下起伏,震的臀肉陣陣起伏,沒有十幾下就幾乎将女
孩的肛門弄得麻木無比。


  可是小穴卻不受控制的濕了,沾濕了内褲,從镂空的縫隙中露出了點點水光。


  這淫靡的一幕讓女孩的理智幾乎崩潰,她哀叫着,手指不住用力抓着身後那
個人的袖子。兩隻有力的臂膀狠狠的箍住了她的乳房和小腹,将她釘在了他的身
上。


  「我……我受不了……受不了了……喘不過氣……啊……」


  那讨饒的聲音,那柔軟的哀求,許浩龍知道自己已經将這個女孩牢牢地抓在
了手心中。他心情大暢,又一頓猛沖,在女孩的叫聲中,一股沖動從卵蛋升起來。


  他又點了手機,一把将松解開的禁锢内褲從女孩的身上拽下,用手指用力分
開女孩細嫩的陰唇,幾乎将脆弱的處女膜完全暴露在空氣中「啊……啊……你要
……你要幹什麽……你答應過……」


  許浩龍也是氣喘籲籲,他得意的一笑:「我不破你的處,隻是往裏射一射。」


  「不!!不行!!不行!!求求你!」


  女孩恐懼的尖叫着,慌不擇言的叫着,但卻無濟于事。


  堅挺昂揚的陰莖帶着汁水從肛門裏猛地拔出,許浩龍抱着女孩的雙腿往上一
擡,龜頭毫不留情的陷入了小陰唇的包裹之中。


  「啊啊!!啊!」女孩絕望的叫着,心裏有什麽東西在崩解碎裂,那是最後
的一點希望。


  龜頭抵在女孩的處女膜上,被一絲絲淫水和腸液染得發亮。它興奮的跳動着,
一股濃稠的精液滑過精管,灌向女孩沒被任何人染指過的小穴。


  「滋啪!」


  一陣刺痛狠狠地紮在龜頭上,痛的許浩龍一聲悶哼。


  雞巴迅速變軟,從女孩溫熱的胯間耷拉了下來。


  靜電?許浩龍莫名其妙的閃過這麽一個念頭,真他媽寸了!


  「滋啪!」


  又是一下,女孩汗津津的、和自己緊貼的背部被靜電再一次狠狠地打過。


  靜電這種東西,要說痛,也隻不過是針紮那麽一下,帶點兒酥酥麻。可是在
男人這要緊的關頭,算是狠狠的砸了情緒。


  許浩龍一把将女孩推開沙發上,皺着眉頭揉着自己被電過的地方。黃少菁癱
軟在沙發上,輕輕的喘着氣,努力忍耐着肛門慢慢清晰起來的劇痛。


  算了。許浩龍心裏不是味,他晃晃頭,抄起旁邊的一瓶純淨水仰頭猛灌了幾
口,準備重整旗鼓。


  可就在他放下水瓶的時候,手指和金屬支架的邊緣「滋啪」一聲打了電火花。
他猛地把手縮回來,在空中虛捏了幾下。


  暴躁的情緒從心裏升起來,雄性動物被打斷交配的時候是最憤怒的,這話一
點都不假。


  許浩龍不明白,爲什麽會被靜電給打這麽多下。雖說是冬天,可是平時最多
也不過是被金屬門把手刺一下,一天能有這麽一回不錯了。要說生氣,誰會爲這
麽大點兒事兒生氣呢?


  可連續這麽幾下,難免煩躁起來,加上這一肚子邪火沒處洩的勁兒,許浩龍
真生氣了。


  他一腳踢翻座位旁邊的支架,俯身去撿地上的鏈子,準備把黃少菁帶回卧室
享用。


  手指和鏈子還未觸碰,一朵小小的藍色電火花就出現了。


  「滋啪!」


  「我艹他媽的!!」
2019-3-8 10: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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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狂亂 (05) 作者:佛蘭肯斯坦

.

                              人間狂亂


作者:佛蘭肯斯坦
2019/04/12發表於sexinsex

           
                第五章

  3月9日,星期五,19:10
        
    黑漆漆的路虎順著高速插進環城公路。剛過下班的高峰期,街面上的車流微
微見少,但還是是軟軟的提不起速,只能用三十邁的速度就這麼悠著。

  許浩龍坐在右座,身上裹著一層厚厚的大衣,直直的盯著窗外。他神情陰郁,
就像是一大瓶墨汁當頭砸在臉上似的。

  他現在連動都不敢動,只能帶著一點可憐兮兮的樣子把自己裹成粽子,生怕
碰到什麼導電的玩意兒。

  按理說,被靜電打這麼一下,能有多疼?可是誰也賃不住反反複複被這麼電
來電去。

  到了這種時候,人和動物沒什麼兩樣。人能訓狗,也就一樣能被別的東西訓。
大象被電棍戳的次數多了,見到棍子狀的東西就嚇得往後縮,一個道理。

  許浩龍先是暴怒。他砸了房間里所有能砸的東西,但是在抓住門把手的時候
還是無可奈何的被結結實實電了。

  後來他打算冷靜一下,讓韓興替他擰開水龍,洗洗臉。結果呢,水到他手上
的時候又冒了電火花。

  最後,他決定憑借自己的意誌力就這麼強忍。他按倒黃少菁,想要狠狠的折
騰她一番,可是兩個人肌膚相觸的地方,每隔上三五秒就啪嘰啪嘰電個不停,許
浩龍連硬都硬不起來。

  他幾乎崩潰,狠狠地一拳砸在墻上,指關節全破了。

  就這麼折騰了兩個小時,許浩龍終於接受了這個不得不接受的事實。韓興找
了件厚實衣服,把金屬扣子和拉鏈兒都拆了個幹凈,給許浩龍裹上,準備帶他回
家。

  許浩龍還挺不服,在酒店大廳里對著韓興沒頭沒腦發了一頓火。

  就這茬恰好被帶著虞曉寒的譚先生撞見了。許浩龍看見譚先生對自己皺了皺
眉頭,一下子泄了氣,這才跟著韓興走了。

  他自從上了車,一句話都沒說過。黃少菁自己坐在後排的左角,低著頭,大
氣不敢出。

  女孩覺得害怕極了。

  以前不管許浩龍怎麼使壞,她都知道,自己至少在他眼里有價值。所以女孩
心里頭的恨比害怕多得多。

  可是就剛才那一會兒,被激怒的許浩龍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枷鎖,肆無忌憚的
釋放著自己的怒火,毫無分寸可言,就好像在他眼中完全沒有「後果」這兩個字。
這讓黃少菁渾身發冷,生怕他會把某件玻璃瓷器砸在自己頭上。

  所以現在黃少菁頭都不敢擡,她怕後座另一頭的許浩龍會把自己當成撒氣的
閥子。

  許浩龍當然不會這麼做。因為這件事情里頭最讓他難堪的並不是時不時像針
紮一樣的刺痛,而是自己在黃少菁面前跌了份。

  他在關鍵的時候軟了,在自己看重的女孩面前軟了,所以他才會憤怒,才會
失態。接下來,他又為自己的失態而失望,他在無法思索的憤怒中,選擇用狂怒
和暴力掩飾自己對自己的失望。

  然後就是不斷的失態,不斷的讓自己像孩子一樣幼稚的發泄。直到他從譚先
生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在返回的路上,許浩龍慢慢的冷靜了一些。他陡然發現,自己是在害怕面對
黃少菁。

  自己曾經展現出的對所有一切的掌控力,被自己的失態而摧毀。他不知道黃
少菁現在心里是不是對自己充滿了輕蔑,又或者在計劃如何反抗失去了控制力的
自己。

  不過主動權依舊在自己這里,許浩龍最後這樣安慰自己道。他沒有把靜電打
擊這件事情看的太重,他只是盤算著,等這一茬稀奇古怪的破事兒過去,自己該
如何挽回已經造成的損失,又該怎麼樣把女孩牢牢地抓在手心里。

  於是他讓韓興把黃少菁送回了奧宇網吧的樓下。他需要時間思索,也需要時
間解決自己身上的怪事兒。

  這個時候的許浩龍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因為在後面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
都沒能擺脫這股如同詛咒一般的力量,直到這件事情讓他變得無比瘋狂。

  黃少菁在朦朧和驚恐之下被韓興請下了車。

  已經是周五晚上八點多了,她迷茫的站在街頭,看著許浩龍的座駕絕塵而去,
只覺得天寒地凍的世界向自己壓過來。

  今天對她而言,已經發生了太多事情。她只知道,許浩龍對自己的折磨還遠
遠沒有結束。當女孩意識到這將是一個看不到盡頭的故事的時候,她覺得仿佛有
什麼東西在撕咬自己的四肢和臉頰。

  她窺視到了許浩龍身後那巨大而深邃的黑暗世界,屬於無數權力高塔上的人
們的世界。那個世界充滿了殘忍、欲望和無法言說的規則。

  她感覺自己就像被吹下高高懸崖的一只小小海雀,下面是滔天的海嘯和激蕩
的狂風,她直往下落去,所有的掙紮無法撼動最後的結果。

  熱氣騰騰的奧宇里面坐滿了人,在門外也能隱約聽到里面顧客們的大呼小叫。
街道上的人們縮著脖子,在了路燈下匆匆而過。

  沒人看得到她。

  女孩明白,當自己落入那個世界之後,將沒人再能夠看到自己。

  應該像虞姐姐說的那樣,義無反顧的走入命運的長河麼?還是帶著心底最後
一絲執拗,去反抗?

  這兩個選擇,都將會吹滅自己曾經憧憬過的所有未來。

  女孩擡起頭,看著頭頂刺眼的路燈。那人造的光芒一如既往的吞噬了今晚的
月亮。

  她必須做出選擇,她已經沒有了哭泣的資格。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撞在她的身上,幾乎將她撞倒。黃少菁險些驚叫
出聲。

  但在她叫出來之前,她感覺到了一股灼熱的溫度,還有一絲熟悉的味道。

  邵飛已經在奧宇這里等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所以他就只能坐在
不遠處的馬路牙子上,偷偷的盯著網吧門口。

  三天前的晚上,他與她一起幫著小五哥在地攤忙活著,吃著熱騰騰的餛飩。
那是邵飛很久以來第一次感覺到生活還可以帶著這樣的溫度。

  然後就是一片嘈雜的混亂,小五哥他們被抓走,自己和女孩也被帶到了荒山
野嶺。他在刺骨的寒冷中看著她被人欺負,然後自己被扔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他爬了出來,脫了指甲,又掉光了牙。他找不到她的消息,像熱鍋上的螞蟻。

  但是現在,邵飛在受盡折磨之後,再次看到了她。

  他整個腦子都燃燒起來,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他一把將女孩抱在了
懷里。

  她只要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邵飛在心里喊著,我絕不會再把她弄丟了
……

  黃少菁被邵飛緊緊地抱在懷里,那兩只有力的胳膊勒的她生疼。可是在這一
瞬間,她感覺到心里的一大口悶氣被撞得不翼而飛。

  「邵飛……他們這麼快就把你放啦?他們沒再欺負你吧……」女孩輕輕啪打
著邵飛的後背。她一直在擔心許浩龍會為了讓自己就範,把邵飛關著不放。現在
看到他,女孩心里曾經拿捏過的那些逼許浩龍兌現承諾的機巧點子也就沒了用場。

  女孩剛剛安下一點心,一股擰不住的悲傷又湧上來。因為她沒辦法,她終究
還是要被許浩龍帶走。

  邵飛死死抱著女孩,用盡力氣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少菁……我不會讓你再消失了……沒人會再欺負你了……」

  女孩聽著他似是幼稚的話語,安慰般的輕輕點頭,用悠長的語氣說:「我沒
事……」

  邵飛聽出了她語氣中某種不易察覺的決絕。

  「許浩龍對你做了什麼?」他恨恨的問。

  黃少菁搖著頭:「沒什麼的。你沒事就好。」

  「你剛才說,他們把我放了?許浩龍是不是又騙你了?」邵飛敏銳的察覺到
了女孩話語中不協調的地方。

  「他說要我陪他過周末……」女孩帶著羞怯簡化了自己和許浩龍的對話內容,
「不然就要對你下手。看到你回來了就放心了。」

  「放他的狗臭屁!」邵飛罵道,「我沒讓他弄死完全就是我運氣好!」

  他本打算把發生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女孩,可是話到唇邊卻怎麼也張不
開嘴。

  邵飛不想讓女孩知道這幾天來自己發生的事情。那坨讓自己重見天日、讓字
跡血流滿口、讓自己達成所願的泥巴,如今讓他感到毛骨悚然。他決定隱瞞下去,
他只想讓黃少菁盡快振作起來,重新變回那個無憂無慮的帥氣姑娘。

  所以邵飛改了口,他編造了自己從地坑里爬出來的謊話,只說是自己發了兩
天燒才沒去上學。最後他又探了探女孩的口風,在認定她並沒有發現自己許願的
貓膩之後,說是自己找了家里親戚的關系把許浩龍的事情給平了。

  邵飛家里雖然有點小富小貴,但自然是沒有親戚關系的。可黃少菁又怎麼能
知道呢?盡管她覺得許浩龍突然爆發非常蹊蹺,可不信邵飛的話也不成了。

  女孩沒有看出來許浩龍是被靜電打怕了,許浩龍也盡力在她面前掩飾了這一
點,邵飛好歹是蒙混過關了。

  周五一早,邵飛就急急忙忙來到學校想要找少菁。那個時候女孩已經坐上了
許浩龍的車去了蛇石口度假村。急瘋了的邵飛找來萬樹給他出主意,兩個人花了
大半天的時間,假稱病假逃了課,反反複複試驗了好幾種方法,最終敲定了一個
能讓許浩龍崩潰的主意。

  根據萬樹推斷出的理論,許願的內容如果只是移動物體的位置,那麼需要付
出的代價就會很小。於是,他們的願望便是,把和周圍物體有電位差的靜電荷往
許浩龍身上移。

  邵飛讓萬樹許願,拿自己做了半天實驗,可沒給自己電個夠嗆。但是親自體
會了那麼一回,邵飛的心理便更有底了。

  被靜電打幾下,任誰也叫不出個苦來。可是當事人自己很快就會變得神經兮
兮,有多遭罪那只有自己知道。就算和別人抱怨,別人也根本不會把他的話當回
事兒。

  另一方面,這個願望的代價極小,尤其是在萬樹給願望特意附加了時間條件
之後。只要把願望限制在六個小時之內,甚至只需要把手掌插在泥巴里面,就可
以以完全能夠承受的代價將願望視實現。這同時也是進一步驗證了萬樹之前接觸
面積理論的真實性。

  兩個人在這幾天里,算是把泥巴的許願規則好好研究了研究。

  首先最重要的是願望的實現方式。邵飛的膽子夠大,但是看了姚小敏那個案
子之後心里也嚇得抽抽,萬樹更是一副小心駛得萬年船的模樣,所以兩個人目前
就只嘗試過以移動物體的方式來實現願望。

  在萬樹的建議下,倆人許願挪了不少東西,想要摸摸里頭的規律,結果還真
讓倆孩子參出點兒東西來。他們發現,有主兒的東西挪起來代價就要大點兒,價
值高的東西也是。總的來說就是,這東西在正常途徑下越難搞到,代價就越高。
邵飛開始弄那幾十萬,八成就是從銀行大庫里挪的,所以代價特別高。後來萬樹
又讓他取了錢,換個房間去挪,代價卻極小。

  萬樹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點子沒來得及試,但兩人都感覺大差不差,這「乾
坤大挪移」的分寸已經是摸得差不多了。

  再其次,就得說是泥巴對身體的覆蓋度。雖然把身上都裹滿泥巴是最保險的
手段,但兩個人都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真的碰到什麼危險,肯定是沒那個機
會來往身上抹泥巴的,。

  現在對他倆來說,要是能測試出覆蓋比例和願望內容之間的關系,就可以從
容的應付以後可能會發生的突然發事件了。

  而最後的規則,也是最可怕的規則,卻是來自於對姚小敏案子的解讀。

  昨個晚上兩人都猜到,泥巴的代價是可以分擔的。但是怎麼分擔,能分擔多
少,倆人卻是一頭霧水。

  那天晚上琢磨了半宿,倆人迷迷糊糊睡過去了。結果萬樹做夢做到一半,人
從床上一蹦老高,把邵飛嚇了一跳。

  萬樹蹦起來就朦朦朧朧就說了一句話。「這泥巴和阿拉燈神丁有什麼區別!?」

  把邵飛氣笑了:「那叫阿拉丁神燈!」

  打小看的故事里,有擦神燈向精靈許願的、有向天使許願的、有向魔鏡許願
的、七色花、大樹、噴泉、池子、井……比較新潮的還有召喚神龍許願的。

  可拎誰也沒聽說過給泥巴這種連個正形兒都沒有的玩意兒許願的吧?

  「沒正形」,也正是泥巴和所有東西的區別。

  泥巴是能分的,想揪出來多少塊都行。而萬樹所設想的最根本的一個問題就
是:如果兩個人同時接觸泥巴,那麼代價和願望該怎麼計算?

  唯一的解答就是,泥巴的碎片就是分擔代價的關鍵因素。

  邵飛和萬樹直到現在都還沒想出安全的試驗方法,相關規則的試探就只能暫
時擱置下來。

  但是這些現在都已經不重要。

  邵飛在幾個小時以前,裹好泥巴,對許浩龍下了長達一個月的詛咒。在他的
打算之中,今後的一年里,那家夥都要好好的接受同樣的懲罰。

  「全都結束了,少菁。我保證,許浩龍絕對不會再來找你,他會為他做的事
情後悔的。」邵飛用力抓著女孩冰涼的小手,想要用灼熱的目光撥開她臉上遍布
的陰霾。

  黃少菁微微張著嘴,帶著驚疑看著邵飛,像是要從他臉上找出什麼破綻。

  可是她找不到。女孩清楚的讀到了邵飛表情下面鼓噪的堅定和力量,那是無
所畏懼的自信。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相信了邵飛最後的話。

  都結束了,那個人會消失?

  一股解放一般的狂喜湧上心頭。可是還沒等女孩露出笑容,心窩里擠壓的委
屈就像火山一樣爆發了出來。

  黃少菁摟住邵飛的脖子,嚎啕大哭起來,那慘淒的聲音如同身體里面有東西
要將她撕碎。

  女孩子這麼一哭,邵飛也咬著牙流出了眼淚。他心痛的不行,只能抱著女孩,
用力撫摸著她的後背。

  兩個人都付出了普通的男孩女孩無法想象的折磨。但令人欣慰的是,他們還
是重新擁抱在了一起。

  在刺眼的蒼白路燈下面,女孩把整個身體都掛在男孩的身上,不住的抽泣。
天上下了一點點小雪,這大概是今年最後一場雪。

  「不哭了,不哭了。」邵飛在女孩力氣減小的時候松開了她,笨拙的擦擦她
臉上的淚珠,「從今以後我們都要開開心心的。」

  「帶我走,」黃少菁用紅腫卻閃亮的雙眼看著邵飛,「哪里都可以,我不想
回去。」

  邵飛看了看身邊網吧的招牌。奧宇兩個字被一叢殘次不齊的霓虹燈擠在中,
逐漸隱在越下越大的雪花里。許浩龍就是從這兒把女孩帶走的,女孩對這里已經
沒了安全感。

  「那,跟我回家好不好?」

  黃少菁輕輕點頭。

  邵飛探手打了一輛出租。兩個人坐在後排,向邵飛家開了過去。

  男孩和女孩坐在暖氣充盈的車廂里,雙手緊緊的牽在一起。窗外無數夜景向
後劃去,但兩個人的雙眼就只能看著對方一個人。

  邵飛突然覺得,自己做的事情算是值了。他想笑,卻再次流下淚來。

  黃少菁也一樣。他們兩個帶著笑哭起來,然後又帶著淚笑起來。

  一切,都太不容易了。兩個人現在所能夠想的,就是好好珍惜眼前來之不易
的平靜和甜蜜。


     ***    ***    ***    ***


  「我家沒人的。」

  邵飛一邊打消著女孩的顧慮一邊打開房門,偌大的客廳被吸頂燈打亮,屋里
的暖氣一下子就把兩個人肩膀上的雪花吹化了。

  黃少菁抓著邵飛的手跟進來,燈光刺的她微微瞇了瞇眼。

  「你家好大啊,還有二樓。」女孩探著腦袋四處看了看。

  「啊?嗯……還行吧。」邵飛有點尷尬的應道。他不喜歡這房子,因為這里
沒有一點美好的回憶。不過既然她在這里了,或許很快就會有吧。

  邵飛蹲在衣帽間的櫥櫃前邊兒,翻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拖鞋。這家幾乎沒
有客人來,他都不知道自家備用的拖鞋被藏在什麼地方。

  就在他抓耳撓腮的時候,黃少菁已經把鞋子襪子一股腦的脫下,赤著一雙腳
丫站在了地板上。

  「小飛,我想洗澡。」女孩用平靜的聲音說道。

  「哦!好!」邵飛連忙起身,率先往樓上領路。樓上的衛生間里有個浴缸,
他本能的覺得女孩會喜歡。

  邵飛家這浴缸夠料,洗手臺邊帶中控盤,一鍵式註水。可是問題在於,邵飛
從搬過來到現在就從來沒用過這玩意兒,這十幾個按鈕楞是不知道先按哪個,現
在讓他找說明書更是沒影兒的事。

  他趴在那搗鼓了一頭汗,就聽見身後吧嗒吧嗒的腳步聲跟了進來。

  「馬上好,你先稍微等……」

  邵飛這還說著話呢,一回頭,人楞了。

  少菁身上的羽絨服、外套、毛衫全都被她脫了下來,只剩下最里面那件沒來
得及換下的黑紗連衣裙。那件幾乎算是半透明的貼身衣物帶著淫靡的花紋,附著
在女孩的身上。她的腿間是那件禁錮的內褲,上面的蝴蝶還在翻飛。

  邵飛的眼球差點被吸出來,十六歲的大男孩哪兒見過這個,頓時鬧了個面紅
耳赤。可是兩秒鐘之後,他嘴巴微張,站直了身體,臉也變得鐵青起來。

  因為邵飛立刻意識到,這並不是女孩在和自己調情。她身上穿著的這套衣服,
是那場冗長黑夜的遺毒。

  「他把我帶到那個地方,看著我脫掉所有的衣服,讓我換上了這些。」女孩
輕聲訴說著,她努力保持著聲音的平靜,但仍然抑制不住的微微有些發抖。

  「他在我的脖子上套著狗一樣的鏈子,拉著我走進大廳,讓那些惡心的男人
們肆無忌憚的看著我。然後他親了我,摸著我,他的手摸遍了我全身上下所有的
角落。他下面的東西,還插到我屁股里面……」

  少菁伸展雙臂,將最後這件衣服粗暴的拽了下來,扔在地上。她全身乳白色
的肌膚全部暴露在了邵飛的面前,女孩身子微微縮了一下,用胳膊遮擋在胸前。
但她很快就垂下了雙手,將胸前的兩點粉紅也完全展露在男孩面前。

  「我感覺……自己……很臟了……小飛。」說到這里的時候,她無法控制的
哽咽起來。

  邵飛連忙沖過去,緊緊把赤裸的女孩攬在懷里。他的手指觸摸到女孩光滑細
膩的裸背,難以言說的憐愛之意瘋狂的沖擊著他的喉嚨。

  邵飛語無倫次的打斷女孩的話,他怕女孩會繼續說下去,他無法容忍那樣的
話語,哪怕是她自己說出口的也不行。

  「我們已經經歷了那麼多!從頭到尾,做錯事情的都不是我們!我們問心無
愧!我們都是幹凈的!憑什麼我們兩個要接受懲罰!?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

  少菁抹著眼角,輕輕啜泣:「可是……可是……我覺得,對你好不公平。你
將來會不會討厭我……」

  「是啊!太不公平了!我做夢都想不到,像我這樣的人能擁有你!這何止是
不公平,這是我上輩子積了大德了!!」

  邵飛誇張的叫囂讓女孩破涕為笑。她揉著自己的鼻子,有些難為情的用自己
的臉頰去蹭邵飛的脖子。

  「你還喜歡我麼?」

  「每一天都比以前都要喜歡!你不知道為了找你回來我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
……」

  邵飛的嘴沒薅住,差點把埋在心里的那點事兒抖摟出來。好在女孩沈醉於好
不容易得來的一點點安全感之中,沒有深究。

  「我想讓你忘掉之前所有的事兒。」邵飛又說,「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行
麼?」

  「這怎麼能忘得掉啊……」女孩輕聲說。

  黃少菁想起了不久之前虞曉寒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那些話是她從來沒有聽
過的,如同囈語一般的聲音。她在她的話語之中動搖過、踟躕過、掙紮過。

  可是現在她被自己真正喜歡的男孩抱在懷里,突然就覺得一切都明朗了起來。

  那些險些打敗她的現實,被另一種現實攪了個粉碎。邵飛一直在等著自己,
也是他救了自己。當自己無比厭惡著身上的汗漬和汙穢的時候,他卻笨嘴笨舌的
想要努力安慰自己——那是純粹而堅定地愛意,無論自己如何,他都會愛著自己
的證明。

  所以她會記住發生的一切,因為這也證明了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是多麼珍貴。

  想到這里,女孩心里的重壓逐漸的放松下來。不過,還有一件事……

  少菁低著頭,雙手微微發抖放在了內褲上:「他……給我鎖上了,你有沒有
辦法?」

  邵飛連忙蹲下去,仔仔細細的研究起來。女孩看著男孩的臉貼著自己隱秘的
地方這麼近,臉頰立刻就熟透了。她抿著雙唇,瞇上雙眼,只想這一幕快點過去。

  邵飛很快弄明白了其中的機竅,他跑去廚房,在其中一個櫥櫃的工具箱里找
到了一只寸鉗。他小心翼翼的剪斷了束在女孩胯上的金屬圈,除掉了那件充滿色
情意味的東西。

  「你快扔了,我再也不想看見這兩件衣服。」女孩遮擋著一絲不掛的身體,
藏到邵飛身後。

  邵飛當然照做了。在他回來的時候,浴室里已經籠罩上了一層朦朧的熱氣。
女孩倒是很會擺弄浴室里的東西,浴缸放滿了滾熱滾熱的水,她整個人已經縮了
進去。

  邵飛見狀,擡手替她去關浴室的門。

  「小飛,你別走……進來陪著我好不好?」

  少菁柔柔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哀求。邵飛哪扛得住這個,趕緊就鉆里頭去了。

  女孩頭發散開著,烏黑黑披浸在水中,只有白白的肩頭掛著水珠露在水面之
上。她臉上的憂愁被熱水一泡仿佛散開了大半,整個人也微微安定下來似的。

  邵飛看著女孩的樣子,那原本止不住的擔憂也消散了。他搬著個塑料小凳,
慢悠悠的坐下來,把胳膊搭在浴池的邊沿上,看著熱氣中變得朦朦朧朧的臉頰,
覺得自己後背的芒刺再也不見了。

  少菁探出一只手,和他拉在一起。那只手濕漉漉的,邵飛卻不住地摩挲著,
愛不釋手。

  「小飛,謝謝你。」少菁說著,將上半身探過來,在邵飛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邵飛百感交集,他用手背輕輕蹭著女孩的面頰:「少菁,也謝謝你。」

  女孩長舒著一口氣:「我們都為對方堅定過,我們也都邁過了考驗;我們雖
然在一起才不過幾天,可是已經比很多很多情侶的關系都近。他們或許一輩子都
見識不到彼此會為彼此付出多少……可能我們也很幸運呢。」

  「嗯!是的!」邵飛在這個時候也就只會木訥的點點頭了。

  女孩的臉帶著病態的濃重紅暈,不知道是被熱水熏得還是心跳太快。

  她緊抓著邵飛的手:「今天晚上我們睡一起吧。」

  邵飛理所當然的「嗯」了一聲,但當他對上少菁閃亮亮的大眼睛的時候,突
然意識到女孩的話語並沒有聽起來那麼簡單。

  她似乎做了什麼決定,臉上帶著一點渴望——想要欣賞到自己開心表情的渴
望。

  再傻的男孩子到了這時候也不糊塗,邵飛頓時覺得嗓子幹起來。

  他隨即又感慨的長嘆一聲。這當然不是帶著負面情緒的哀嘆。

  要是換做以前,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孩赤裸裸的將自己的身體和心臟袒露在自
己面前,邵飛肯定是完全把持不住的。

  可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不那麼著急了。他真真正正的體會到了對方巨大的
愛意,那已經比任何東西都令人滿足了。這或許是人性高於獸性的一點點證明。

  更重要的是,邵飛覺得自己長大了很多很多。

  他親了親少菁的頭發:「我去燒點水,你乖乖的,不要害怕。」

  黃少菁點著頭。她陡然間意識到,男孩的叮嚀竟如同長輩一樣,帶著讓人可
以依靠的成熟。女孩的心跳撲通撲通的加快,連忙把自己重新浸泡到了池水中。

  邵飛將女孩一路脫在地板上的衣物收拾好,堆在浴室門口的椅子上,又下樓
燒好開水。這種如同小家庭日常一般的活計,讓邵飛恍惚有了一種新婚的感覺。

  他高興的有點兒早。

  就在邵飛找到一桶花茶和冰糖,想好好招待一下自己的秘密客人之時,客廳
里突然回蕩起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那聲音針紮一樣刺在邵飛的脊梁骨上,他手一抖,冰糖灑了一地。

  邵學軍掛著一身的寒氣,邁進了客廳。他站在門廊前,有些楞神,像是沒料
到客廳會像這樣燈火輝煌的大亮著。

  「爸!」邵飛從廚房兩三步竄出來。

  「邵飛?今天不是周五?你怎麼在家?你明天上午應該還有半天課。」邵學
軍腦門上的擡頭紋擰在一起。

  「我……我……」邵飛一時間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借口。他哪兒想得到,三倆
月都不回家一趟的老爹會趕在這節骨眼上跑回來。

  不過就算他有借口也沒卵用,樓上不還有一位呢麼。

  邵學軍把公文包往衣帽間的椅子上一戳,甩了甩大衣上的雪,掛在門後面。
他一眼正瞅見門邊攤著的一只塑料袋。

  他拿腳尖撥開袋子,一眼瞅見袋子里兩件紮眼的衣服——少菁囑咐邵飛扔掉,
邵飛裝在袋子里,打算下樓的時候順手處理,好死不死就這麼寸讓當爹的給看見
了。

  邵學軍先是訝然,等他把袋子里那件情色紗裙提溜起來的時候,臉色已經是
鐵青。

  邵飛渾身打了個激靈,張著個嘴,思維已經是一片空白。

  「邵飛!這他媽是什麼東西!?」邵學軍一聲怒吼,把那件東西狠狠地摔在
邵飛臉上。

  「不是的,爸!你聽我說……」

  邵學軍一腳掃過來,狠狠踹在邵飛大腿上。邵飛一個踉蹌,歪了兩步好不容
易才站直。

  還沒等邵學軍再開口,一個微微顫抖的聲音響起來。

  「叔叔,您好……」

  黃少菁從樓上下來,正站在一樓的樓梯口。她頭發濕漉漉的還沒來得及吹,
聽見樓底下有動靜就趕緊擦幹身體穿好衣服跑了下來。她下樓的當間兒,剛好聽
見邵飛喊爸,腦子里電光火石跟被雷劈了一樣。

  一個好端端的小姑娘,在人家家里洗澡,讓對方家長撞個正著,黃少菁想死
的心都有。

  她怯生生的和邵學軍打了招呼,腿還在抖。

  邵學軍一看見她,再加上門口袋子里那不堪入目的衣服,立刻在心里把事情
攏了個八九不離十。這個中年男人氣得腦門青筋暴起,但好歹是勉強壓住沒有爆
炸。

  「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怎麼這麼不要臉!滾出去!」邵學軍橫鼻子豎眼,厲
斥了一聲。

  女孩全身一震,只感覺頭暈目眩。

  被自己喜歡的男孩子的家長用這種措辭甩在臉上,女孩完全失了分寸。她羞
憤欲死,用指尖緊緊扣住衣服領子,跌跌撞撞的沖出了邵飛的家門。

  「少菁!!」邵飛猛地回過神來,追著就往門外跑。

  邵學軍偌大的巴掌狠狠地扇過來,邵飛本能的偏了偏腦袋,正刮在他耳朵和
額頭上。那勁兒大的,直接給他掃了個趔趄,撅倒在地上。

  「邵飛!你說你算個什麼東西!?」邵學軍破口大罵著,一腳踹在邵飛的腿
腕子上,「學也不上,還學會耍流氓了!?你該不該死!?」

  「說了無數遍,讓你好好爭氣,你就給你老子玩這個!?還他媽的叫雞?!
你他媽是真的能耐啊邵飛!!」

  邵學軍又是一腳,可是這次啥也沒踹這,反而自己往後一個踉蹌——邵飛拽
著他腳脖子,別了他一下。

  「真他媽不是個東西,還敢扛了是麼!?我怎麼養大你這麼玩意兒!!」邵
學軍看著邵飛從地上站起來,上前一步就想給他一拳。

  「閉嘴!!!!」

  邵飛用盡全身力氣對著自己的父親狂吼出兩個字來。

  邵學軍楞了,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兒子說了什麼的時候,一股更加洶湧的怒氣
就從胃里沖了上來。

  但是還沒等這股怒氣發泄,他看到了邵飛血紅的雙眼和猙獰的表情。

  「你養我!?沒錯!!我要是沒你我就餓死了!!」邵飛大吼道,「可是你
把我當什麼!?你除了沒讓我餓死,你還幹過什麼!?我就是你養的一條狗!!」

  「別人就算養一條狗,也有摸摸它的時候!!你呢,邵學軍!?」

  邵飛毫不在乎的直呼著自己父親的名字。他一把掀起自己的衣服,將胸口和
肚子暴露在白熾的燈光下,那上殘留著幾天前被許浩龍和他手下痛毆過的青紫色
淤傷。

  他又擡起手,撕開包裹著指尖的紗布,露出早已經沒有指甲、血肉模糊的手
指。

  「我被人操的像狗屎一樣的時候,你又在哪兒,邵學軍!?」

  邵學軍目瞪口呆的看著邵飛,胸口翻騰的怒意猛地撕裂成了心痛。當爹的看
到兒子這個模樣,心口一下子給窩住了。

  「小飛……你怎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我還不知道你會說什麼!?一個巴掌拍不響!!我以前和人打架
的時候,你他媽不就是這麼說的!!你還管我有什麼理由!?那些傻逼罵媽媽是
個婊子的時候,在你眼里也一樣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對麼邵學軍!?我告訴你
有個屁用!!」

  「小飛!!」邵學軍看著幾乎發狂的邵飛,覺得仿佛有無數感情像涼水一樣
澆在腦門上,腦袋里嗡嗡作響。他伸手去抓邵飛的胳膊,想讓他冷靜一點。

  「別他媽碰我!!」邵飛猛地甩開父親的手,「我從今以後都不用當你養的
狗了!!你養我十幾年的錢,我以後還給你!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和你扯上任何關
系!!」

  邵飛抓起放在一邊的書包,沖向門口。邵學軍想要攔他,可一把沒攔住,讓
邵飛給推倒在地上。

  「小飛,你回來!!」邵學軍強擰著想用一直以來的父輩的威嚴鎮住他,卻
只是徒勞。

  邵飛摔門而出。電梯間里,門上方的數字正在一閃一閃向樓底滑去,少菁還
在電梯里。

  他沒有坐電梯,而是沖進了旁邊的安全通道,逃命似得向下竄了兩層。

  頭頂傳來開門的聲音,還有父親的焦急的呼喊。邵飛知道,當父親看到電梯
間沒人的時候,立刻就會知道自己在樓梯間里。

  他不想聽父親的呼喚,那呼喚聲讓他的心臟像燒焦一樣疼痛。

  邵飛最深處的意識里,並不是不知道父親是愛著自己的,但他只是無法對自
己承認這點。因為在這個家中的生活,實在是太太痛苦了,那種巨大的矛盾勒的
他幾乎窒息。

  他鼓足所有勇氣割裂了懸在脖子上的繩子,他不想再回到過去。

  邵飛趁著邵學軍還沒追過來,將書包扔在地上,拉開了拉鏈。

  里面裝著兩個碗口粗的、藝術生卷裝畫紙用的塑料長筒。

  邵飛半跪在地上,一把將袖子提到自己的肩膀,打開兩個塑料筒,露出了封
裝在其中的泥巴。

  這是萬樹想出來的布置方法,能夠在緊急的時刻以最快的方式、盡可能的讓
泥巴覆蓋更多的身體。

  邵飛將兩只胳膊猛地插到了泥巴之中,說出了願望。

  「將我移動到樓下。」

  他已經顧不得代價會不會過於高昂,這個時候他的腦子完全無法思考了。

  整個身體仿佛靜止了,但周圍的光線卻在一瞬間扭曲。當一陣頭暈目眩的感
覺過去的時候,邵飛只覺得膝蓋一片冰涼,自己已經半跪在了樓下被積雪鋪滿的
石磚上。

  四周是一片死寂的寒冷,邵飛確信沒有人看到自己。他站起身,向居民樓的
大堂走去。

  在他剛剛踏入大廳的時候,黃少菁恰好從電梯沖出來,一下子撞入了他的懷
里。

  女孩擡頭看見是他的時候,臉上的淚花還沒幹。

  「小飛?!你怎麼在這?」女孩一邊抹眼淚一邊疑惑地回頭看了看電梯。

  「對不起……讓你聽到他說那些話。」邵飛抱著她,柔聲說道。

  黃少菁輕輕嘆氣,她縮在邵飛懷里,努力把剛才的情景擠出腦海。女孩之前
經歷過的黑暗,和剛才的場面比其實算不得什麼,她更多的只是覺得在邵飛的親
人面前無地自容。

  當她看到邵飛追到了這里的時候,心里的陰影也就散了大半。

  「沒關系,不算什麼……可是我們現在該去哪兒?」女孩問。

  邵飛搖了搖頭:「我也沒有任何地方可去了。」

  
                              【未完待續】
2019-4-12 23: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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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狂亂 (06) 作者:佛蘭肯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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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狂亂


作者:佛蘭肯斯坦
2019/06/09發表於sis001


                第六章

  就是之前幫小五哥買牛仔褲的東古街夜市,斜對面有條春和路步行街。放二
十年前,這橫七豎五幾條街的東古區要算是淮京最繁華的地界,前後腳砸下來兩
座大型商場,一家利眾一家億達。

  利眾建的早,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樣式,中間鏤空的高層商場,頂層賣電器,
底層賣日用。顧客都是中老年一代的,見天兒揣著積分卡在地下一層的超市搶打
折雞蛋。

  億達是大型的全國連鎖商場,占地面積大,一共就四層。早些年開張的時候,
最上頭一層占滿了年輕人喜歡的店口。遊樂廳、電影院、鬼屋、火鍋、涮串…
…一到周末就擠滿了談戀愛的小青年,稍微來晚點就連個吃飯的地兒都沒有。

  然而東古區早就取消了,並入淮南區。

  後十年,淮京新城區和高新區拔地而起,經濟中心北移,各種奢侈品店和高
檔餐廳一股腦擠去了新開的大型商城,東古這邊的商機不可扭轉的衰退了下去。

  東古街變成了夜市,春和路勉強整修了一番變成了步行街,兩側拽來了不少
特色小吃店。不少品牌商鋪這才勉強算是活了下來,但最有消費力的時尚階層卻
是怎麼拉也拉不回來了。

  步行街中間立著鋥明瓦亮的垃圾桶和長條椅,腳下鋪著色彩斑斕的新地磚,
兩邊四五十年的老居民樓都漆上了大幅的動感藝術畫,種種跡象都表明,本區的
領導對東古這片地非常重視。

  但要是繞過居民樓,往春和路後街看看,那幾十年歷史的陰溝依舊散發著微
微的腐敗味道,還有墻根兒投藥處磚縫里耷拉出的半個死老鼠腦袋,都不斷提醒
著附近居民,東古的本來面目。

  可是邵飛還是很喜歡這兒。他記憶中稀有的溫暖場景,不少都發生在這個地
方。

  小時候,趕上小半個市區停電沒法兒做飯。媽媽便牽著自己的手,在黑夜中
散著步,來到了東古這邊。那時候街邊的小販不多,有一家煎餅果子開著張,那
是邵飛記憶中第一次嘗到街邊小吃的味道。

  在東古最繁茂的時期,整個春和路商圈里的電影院足足有兩位數。最大的那
家在億達樓頂,超大屏imax應有盡有;最小的那家甚至就在居民樓里砸通了
三戶搞出一個放映廳來,來回就倒騰著一個片子來回放。但就是這樣,休息日的
時候人都擠得滿滿的。

  現在東古算是歇了菜了。就跟被旋風攪過一樣,五年之內,這些大大小小的
電影院一個個都被連根兒拔了。

  淮京市一共四家億達,唯獨就東古這家蓋了帽,為了活下來,連臉都不要了。
下面幾層直接改成了批發市場,各種山寨電器、偽劣皮具、假玉、廉價炊具,牢
牢攏住了周圍居民區的老頭老太太們。這要讓億達那位首富榜前幾名的老總知道,
鼻子都得給氣冒泡了。

  而最頂上那家電影院好歹也幸存下來,但是往日光鮮早已不在,曾經繞著售
票大廳開了一圈的小吃店就只剩下一家奶茶、一家麻辣燙和兩臺自動爆米花機。

  邵飛拉著黃少菁站在億達樓底下,看著各色大爺大嬸兒里里外外穿梭著,心
里泛起了膩歪。周五晚上,各路的閑人集體出動,街上人擠人,更別提商場里頭
了。

  「要麼咱換個地兒?」邵飛偏頭問。

  「嗯,那邊還有一家。」黃少菁揚手往另一頭指了指。

  黃少菁打小就在這片混,自然是對犄角旮旯都摸得通透。她拉著邵飛穿街過
巷,在一家鞋店旁邊停了下來。

  春和路碩果僅存的獨立電影院,頂上立著兩幅巨型海報,畫著最時興的兩部
科幻大片。招牌挺大,門頭卻小的可憐。連自動售票都沒有,門口的傳達室玻璃
上貼著電影單,兼做了售票亭。

  不過從外面看,地面打掃的倒是幹幹凈凈。邵飛一跺腳,趴在售票亭的小窗
口旁邊,掏錢。

  售票亭里坐了個五十來歲的大胖娘們,一臉的橫肉,手機支在桌上放著電視
劇,旁邊磕的滿哪兒都是瓜子皮。

  「你好,我們……」邵飛一邊掃著時間表一邊開口。

  「一人四十。」大胖娘們眼睛也沒擡,把瓜子皮兒啐在桌上。

  「還不知道看什麼呢,我們。」邵飛擰眉瞪眼。

  「都四十,輪著播,愛看幾場看幾場。」人家連聲兒都不帶變的,同樣的內
容不知道說了多少遍,錄音機一樣精準。

  邵飛臊眉耷眼掏出一張紅票,給她從小窗里塞進去。大胖娘們手腳夠麻利的,
瞬間給他飛出一張二十。

  邵飛把找零揣進兜,又覺得有點不對勁,琢磨半晌:「我們票呢?」

  「就是我檢票。」大娘棒槌一樣的指頭往門里指畫了兩下,再也不出聲了。

  還是黃少菁幹脆,圈著邵飛的胳膊就往里頭走。倆人上了半層樓,眼前一道
寬敞門廊,兩邊隔老遠立了四道門。

  那就是四個廳唄。兩個人巡了一圈,四個廳門口玻璃櫃里貼著影訊。仔細一
看,只有一個廳是放的正規電影,其他三個全都是大雜燴一鍋燉,最近幾年的片
子通宵輪著播。

  哪有靠譜的電影院這麼個弄法的,邵飛一看就知道,這種電影院八成就沒買
過播放版權。老板也不怕查,後臺估計有點硬。

  兩人挑了了個輪播經典港片的廳鉆了進去。影廳里一片漆黑,只聽見槍聲叮
咣五四的亂響。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消毒水味,就跟不要錢似的。廳很小,屋頂
上吊下來一臺投影機,座位甚至都不是階梯式的,一共就橫了八排的雙座沙發,
散坐著兩對情侶。

  唯一讓人感到欣慰的是,影廳里暖氣開的特別足。進來沒待一會兒,一路上
沁著雪的寒氣就都蒸盡了。邵飛兩個人貓到最後一排坐下,長長舒了一口氣。

  眼看都快晚上十點了,這一天過得,著實不容易。女孩又累又困,她靠著邵
飛想閉閉眼,結果翻頭就迷糊了過去。

  影廳里很吵,邵飛心里卻出奇的安靜。

  他脫了外套,墊在自己腿上,而少菁就枕在上面睡的正香。邵飛把整個後背
窩在沙發靠背上,暖洋洋的感覺從腳底烘起來。

  積攢了很多年的憤懣,被自己一股腦的發泄了出來。雖然在那個時候只覺得
腦袋氣得要爆炸一樣,但他終究還是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倒在了自己的父親面前。

  只是他不知道,後面自己將怎麼面對邵學軍。

  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想再見他。

  邵飛感覺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了一點可以讓自己立足的地方。站在這兒,他
就有了自己面對一切的勇氣,也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可是,他也有一種預感,如
果自己再和自己的父親面對面站在一起,這所謂的立足點就會變得無比脆弱。

  他忍不住露出苦笑。就像他對父親說過的那樣,自己就像是一條狗。哪怕擺
脫韁繩奔向了遠方,只要主人柔聲呼喚幾聲,它終究還是會懷念一直住著的狗窩。

  邵飛打開新買的手機,上面殘留著父親的十幾個未接電話和他發來的信息。

  信息欄里,父親的信息排成了長長的一串。大多數是語音,邵飛沒有點開的
勇氣。邵學軍那個年代的人不習慣打字,但他還是笨拙的發過來一些簡略的文字。

  信息的主要內容都是讓邵飛給他回電話,但是在久久沒有得到兒子回應之後,
邵學軍似乎也暫時認命了。

  【邵飛,註意安全,不要出危險。周六,我去學校找你,咱們兩個好好談談。】
這是邵學軍發的最後一條消息。

  邵飛想了很久,好不容易才點擊了信息回複。

  【不想談,至少現在不想談。我會繼續上學,也會好好念書。但如果你非要
來學校,我就自己退學,然後離開這座城市,永遠不回來。】邵學軍那邊沈默了
很久,正在輸入的標簽也顯示了很久。邵飛最終得到了一個【好】字。

  後面緊跟著來著一大堆邵學軍的忠告,又對他說,讓他冷靜下來以後聯系自
己,還有每天報平安之類的叮囑。邵飛沒再細讀,他按滅手機,感覺心頭最後的
一點重量也放下了。

  後面怎麼樣,邵飛不知道。但是他得過且過慣了,但凡不用今天操心的事情,
對他來說都不是事兒。

  更何況,他還有泥巴。

  就算別的願望不能許,但搬錢總是沒問題。只要老老實實按照摸索出來的規
則許願,這輩子就有花不完的錢。

  錢這玩意兒,已經能滿足絕大多數的願望了。

  之前沖動之下用泥巴把自己移動到樓下,也沒有付出太多的代價。和女孩往
老城區走的時候,在出租車後座上,胳膊抽抽的疼了半天,邵飛偷偷忍下來也就
沒事兒了。話說回來,只是從樓上下來這種沒有難度的願望,代價本來也不會太
高,這都在邵飛的意料之中。

  胡思亂想了半天,邵飛頭往沙發靠背一仰,也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昏天黑地,也不知道幾時幾點。等邵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
得頭痛腿麻。

  可是當他低頭看向酣睡的少女,心里逐漸開心起來。

  女孩雙腿蜷在沙發另一端,手擱在臉前,緊緊地攥著袖子。長長的黑發散在
他的腿上,面頰帶著暖起來的紅暈,還有她的嘴唇。邵飛對女孩最初的印象,就
是血色飽滿的雙唇,比塗了口紅還要鮮亮。

  邵飛忍不住用指尖觸摸著少菁的下唇,軟軟的觸覺透過手指傳過來,他感覺
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什麼柔膩的東西糊住了一樣。

  影廳里聲兒大,哪兒能真睡踏實。女孩睡的本來就淺,讓邵飛這麼一戳,便
睜開了眼睛。

  給邵飛嚇一跳,笨手笨腳的摸著女孩的頭發,又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示意
她繼續睡。

  少菁沒動,就這麼躺著看他。睡了一場安心覺,女孩感覺心里堵的那些事兒
也淡了。邵飛身上帶著一股以前從未有過的踏實,就好像什麼事都有底,什麼事
都不怕似的,貼著他讓人安心極了。

  兩人也沒說話,前面大屏幕上槍炮大作,就算說話也聽不清。邵飛覺得就這
麼看著她,心里已經甜的很了。

  他用手輕輕的摸她的臉,女孩子的皮膚光滑柔嫩,摸起來舒服,讓人欲罷不
能。少菁就由著他摸,半瞇著眼睛,體味著他熱乎乎的手掌心。

  邵飛看著女孩楞神,心里嘀咕,自己女朋友怎麼就這麼好看吶。

  他心里這麼念叨著,手沒停,好懸沒把姑娘給磨破皮。少菁捏住他的手,用
小虎牙輕輕咬了一口。

  然後女孩就試著後腦勺邊兒上「騰」的硬起來一根東西。

  她這哪還躺的住,紅著臉坐起身來。

  邵飛那破牛仔褲頂的跟鐵籠子似的,他自己趕緊翹個二郎腿,給小兄弟讓了
個位置。

  黃少菁斜著瞥他一眼,有點想笑,又覺得喉嚨有點緊。她把攥著的雙手藏在
膝蓋里,扭頭不看他。

  邵飛以為她手冷,胳膊從女孩身後攬過,伸手去捉。黃少菁的手比起邵飛小
太多,被他一只手罩起來。

  兩只手一下動彈不得,黃少菁有點慌神,又很是有點甜。她壓著喉嚨的緊張,
轉過頭,勇敢的看著邵飛的眼睛。

  那眼睛里的意思再也明顯不過,邵飛立刻就讀懂了女孩的意思。

  她要他吻她。

  邵飛摟住女孩後背,狠狠的吻上去。這個年齡段的男孩沒那麼多花花心思,
表達感情的方式就是恨不得把全身的勁兒都用上。

  他好像迷上了女孩的嘴唇,一邊親一邊翻來覆去的用牙咬著。黃少菁被他咬
的有些疼,可是卻更被他的洶湧染了顏色。

  女孩不甘示弱,不管不顧的把舌頭伸出來,去舔他嘴唇。女孩的舌尖舔的他
舌頭發癢,邵飛腦子已經不好使了,只知道一個勁兒的拿舌頭攪著女孩探過來的
那條軟肉。

  倆人剛確定關系那陣,邵飛親起來就沒個夠。可黃少菁有些害臊,非得邵飛
軟磨硬泡一陣才肯點頭。可這一回,兩個人積攢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怎麼收也
收不住。

  邵飛那雙賊手也沒閑著,趁女孩吻的入情,把人家掖的好好的衣服下襟都從
腰里給扯了出來,從後脊一直摸上去。

  本來黃少菁穿了身內衣的,但是在蛇石口的時候走得太急,給撂下了。所以
邵飛長驅直入,毫無障礙的把女孩上身摸了個遍。當他一把捏住女孩胸口乳肉的
時候,就再也舍不得放手了。

  他左揉右揉個沒完,指縫夾著女孩乳尖撚來掃去。黃少菁正是情動的時候,
乳頭被他一蹭立刻就硬挺起來。不到一分鐘的功夫,女孩就覺得全身都熱酥酥的,
說不出的酸麻。

  就著那股酸麻勁兒,女孩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往邵飛身上使勁貼,舌頭差點沒
伸到邵飛嗓子眼。

  女孩鼻音里壓著輕輕的哼聲,聲音又短又小,卻盡顯柔膩。邵飛胯底下差點
被繃破褲子,他揉完人家姑娘的胸,手又往下伸,插進黃少菁褲襪的後腰摸到了
屁股尖。

  黃少菁那條內褲還是他拿鋼絲鉗絞下來的,現在褲襪里頭光不溜丟,一巴掌
的軟肉,燒的邵飛忍不住狠狠捏了一把。

  女孩舌頭還被他吸在嘴里,冷不丁被捏這麼一下,「啊」的叫出聲來。她剛
想埋怨兩句,就試著邵飛的手指頭順著臀縫探到了自己最隱秘的地方。

  她本能的想反抗兩下,卻發現兩腿間不知什麼時候濡濕起來初和邵飛在網吧
黑屋親熱的時候,也不是沒濕過,可那時候的滴滴點點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的稚嫩。

  剛才邵飛抓著自己屁股那麼一捏,穴縫不由自主抽搐著一夾,滋滋又擠出兩
大股水來,腿間已經是汪汪一片,讓邵飛摸了個正著。

  黃少菁臉紅透了,她心頭砰砰亂跳,慌忙把腦袋拱在邵飛脖子上親吻起來。

  她下身本來就滑嫩光潔,加上情水滿溢,邵飛的手指頭呲溜就滑進了她的小
穴縫當中。

  男孩子粗糲糲的手指把此時敏感到極點的幼嫩陰唇蹭了個結結實實,激的女
孩兩腿猛地繃緊,只覺得肚臍下面子宮縮動,控制不住「哎呦」一聲,差點沒泄
了身。

  女孩可愛的聲音在邵飛耳邊一響,邵飛頓時欲念大起,一手箍住黃少菁後背,
另一只手就著淫水在小穴縫里猛搓了十幾下。

  黃少菁被弄了一下就險些跌下懸崖,誰成想他緊跟著就是一頓猛攻,肚子里
亂竄的熱流一下子崩了。

  她掙也掙不開,只能緊緊的摟著男孩的脖子,下半身瘋狂的痙攣起來,嗓子
再也壓不住,吐出兩聲哀叫。

  女孩聽見自己的聲音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沒忍住,一想到這電影廳還有別人,
黃少菁羞憤難抗。她拿雙手死死壓住自己的嘴巴,然後理智就再也不夠用了。

  懷里的姑娘勒緊自己的脖子,後背一點點細嫩的肌肉都繃緊了,邵飛哪兒還
不知道其中的意味。整只手給女孩弄的濕淋淋的,他忍不住有點得意。

  男生就這樣,得意起來就分不出輕重,趁著女孩高潮的時候又揉又戳一點停
的意思都沒有。黃少菁可難受壞了,掙紮著想要大叫可又不敢出聲,氣兒喘不上
來憋在胸口里,身體僵的動都動不了

  試著姑娘的胳膊驟然軟了,黃少菁氣息奄奄的在他耳邊求饒著說了兩句「別
弄」,邵飛才意猶未盡的停下來。

  女孩身子往後軟軟躺倒,邵飛一使勁把她攬回到自己身邊。黃少菁雙眼迷離
的看著她,臉頰帶著病態的紅暈,邵飛忍不住又親下去,膩歪了半天。

  小年輕的身體就是好,黃少菁在邵飛懷里趴了那麼幾分鐘,精神頭就恢複了
一大半。她甜滋滋的拱在邵飛懷里,又著惱他手上沒分寸的放肆,伸手就在他褲
襠鼓包上用勁兒捏了一把。

  「嘶!」這一下疼的邵飛直吸溜涼氣兒,他的小兄弟硬這半天有點見軟,登
時又縮下去三分。男人生來都比較仗義,尤其是別人欺負自己小兄弟的時候。冷
不丁給人來這麼一下,十有八九都有點惱。

  邵飛倒不至於真上火,可還沒等他想出報複手段,黃少菁那只就手耐不住似
的動起來。隔著一層褲子,女孩的手指按在那里,輕輕的給他揉著。

  女孩這一主動,邵飛立刻來了勁兒。他急三火四的拉開拉鏈,捏了捏女孩的
手腕。

  女孩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但還是有點害羞的低著頭,把臉藏在他胸口上,然
後才用手指頭圈住了那根熱乎乎的棍子。

  黃少菁這初來乍到的,手上哪兒有什麼分寸,只覺得邵飛的東西軟中帶硬,
軟頭上淋漓著也有點滑膩,感覺還挺好玩的,翻來覆去胡亂搓揉了一陣,竟然也
慢慢大起來。

  你要說真舒服,也舒服不到哪兒去,十六七歲小姑娘手上這麼生,沒給邵飛
掐疼了就不錯了。可架不住少女整個人溫軟在懷,隱隱約約還能聽見胸口處的微
喘,邵飛一個青瓜蛋還是被勾起了火。

  拉鏈來回蹭著怪難受,他索性自己把腰帶一松扣一解,直接褪下半拉褲子。
又在女孩耳邊吹起熱氣:「幫我用嘴好不好?」

  「不好!」黃少菁立刻拒絕。她腦子里浮現出自己趴在男孩胯下吞吐肉棒的
情形,臉上剛消下去的紅暈登時沖了回來。

  邵飛有點失望,但本來也沒抱什麼希望,他點起女孩下巴就想親,結果女孩
一歪頭給躲開了。

  「親都不讓親了?」邵飛皺著鼻子哼哼唧唧。

  女孩低著頭,沒應聲。倆人這麼呆了幾秒沒說話,邵飛便稍微有點慌。他剛
想說兩句好聽的,女孩突然直起身摟住了他的脖子。

  「來吧,邵飛……」她在他耳朵邊用顫抖的聲音輕輕說。

  邵飛楞了半天沒明白女孩的意思,卻看見黃少菁騰出一只手,正把自己的褲
襪向下拽著。白嫩嫩的小腹和胯部一點點露在空氣中,邵飛的心臟噔噔噔猛跳起
來。

  他帶著少菁從家走的時候,以為這事兒就黃了。沒想到女孩竟然能……

  「今天還是不做了。」邵飛摟住女孩,阻止了她的動作,「第一次,就在這
種小破電影院里,太委屈你了。」

  「這都忍得住?」少菁擡著長長的睫毛,調侃了他一句。

  「嗯!」邵飛認真的看著她,「我不要你為了我,委屈自己。」

  黃少菁心頭熱流湧動,情不自禁的用力吻上邵飛,小舌頭熱情洋溢的舔著他
的口腔,想要把溢出來的感動全都送過去。她清晰的品嘗到,男孩對自己的感情
是多麼堅韌。

  邵飛被她吻得心神動搖,但是說出去的豪言壯語終歸不能翻篇不認人吧?他
只得認命,專心挑逗起女孩的嘴唇。

  許久,女孩和他唇齒分離。在不遠處熒幕閃爍光色的照耀下,她用明亮的眼
睛看著邵飛,吐出了堅定地話語。

  「我們不等了,就在這里,就現在。」

  她利落的將腿彎上的褲襪整個脫下,修長比值的雙腿滑過邵飛的瞳孔。她一
閃身跨坐在邵飛身上,那昂揚聳立的肉棒緊緊擠在女孩胯下的濕潤之處,燙的女
孩一個哆嗦。

  但是她完全沒有動搖。黃少菁強忍著一點點害怕和巨大的羞澀,將手搭在邵
飛的肩膀上,面對面註視著他。

  邵飛早給楞那兒了,女孩果決的動作讓他腦海一片空白。

  「我從未想委屈自己討好你。」黃少菁看著他,用顫抖的聲音說,「但我也
不是會隨便敞開自己身體的女生。誰都無法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既然我們現在
可以,那我們現在就該在一起。是你的話,我不後悔。我不想錯過你……」

  女孩幾句話,差點沒把邵飛給說哭了。邵飛這人看著楞,但最受不得別人對
自己好。一股子柔情從腹部上湧,他攬住女孩的後背,就想把她推倒在沙發上。

  「別……」黃少菁小聲阻止了他,「你沒輕沒重的……我自己來……」

  說完這幾個字,女孩就羞得再也沒了聲音。她再不敢看邵飛的眼睛,一只手
把他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摸下去。

  邵飛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肉棒整個陷在一條淺淺濕濕的縫隙之中。隨著女
孩身體微微上擡,直楞楞的肉棒也抵著她的小穴縫立起來。兩個人私密的地方本
來就貼的緊密,龜頭順著小穴縫一滑,結結實實給女孩陰蒂蹭了個遍。

  陰莖和手指不一樣,里頭沒骨頭節兒,不硌人,皮兒也軟,刺激性低得多。
黃少菁只覺得一陣舒服,也不像之前邵飛欺負自己時候那麼激烈,忍不住哼出聲
來。

  女孩美美的一聲呻吟,邵飛身子一挺又想來勁兒。黃少菁連忙扯了他耳朵一
下:「不許亂動!」

  邵飛這時候可聽話了,立刻老老實實縮回去。

  女生自己當然最知道自己喜歡的力道分寸,只要能丟下那層無用的羞恥心,
便有大把的艷福可享。黃少菁只覺得渾身上下都酥爽著,身體已經不太受控制似
的,屁股連連起伏了五六下,讓邵飛的肉棒在自己小穴外面蹭弄。

  邵飛一個火氣最旺的大小夥子,被女孩弄得渾身上下就跟蟲子癢一般,只想
把她一把按到就是一頓狂轟猛幹。無奈有賊心沒賊膽,他生怕女孩有一點的不高
興,只能咬著牙任她自己來。

  少菁自己玩了一會兒,腦子都快玩迷糊了才想起正事。回過神來的時候胯下
已經濕黏黏拉起了銀絲,不知什麼時候小小的去了一回。她又使勁支起身子,想
用手把邵飛的東西推到該去的地方。

  這一碰,女孩就覺得呼吸慢了半拍。邵飛的東西已經給自己折騰到了極點,
碩大的龜頭如小拳頭一樣。這玩意要是硬往肚子里走,自己可怎麼吃得消。

  箭到弦上不得不發,黃少菁也是咬過牙茬過架的姑娘。當時眼一閉心一橫,
把肉棒對準自己的穴眼,身子就往下沈去。

  剛沈了半寸,巨大的擴張感帶著一絲撕痛就頂住了她的喉嚨。小穴堪堪進去
半個龜頭,她就再也動彈不得。那感覺仿佛是再往下走,自己身子都會給撕成兩
半。

  女孩穴口箍著邵飛最敏感的龜頭,弄得邵飛是呲牙裂嘴。他心知女孩是最關
鍵的時候,便不敢亂動,上不去下不來的僵著。

  少菁努力想讓自己的小穴往下吞,可身體卻像是被本能上了鎖,怎麼都不聽
話。她往後微微退去,被撐開的陰道口一縮,這才喘勻一口氣。

  「不行……」女孩喘氣道,「你用點勁兒吧。」

  「我沒事兒,你慢慢的。」邵飛心疼她,連忙安慰。

  看著邵飛溫柔的眼神,黃少菁心氣硬的那一面慢慢浮起來。她挺直身體,找
到個最合適的角度,扶著邵飛的肩膀,強忍著剛剛品嘗過的不適和疼痛,一點點
把邵飛的龜頭吞了進去。

  少菁的處女膜是個月牙口兒,邵飛龜頭馬眼抵在上面一蹭,險些射了。他腳
趾一攥,大腿根抽抽,好容易才忍住

  他這一動不要緊,女孩給他扯疼的不行,「啊!」的一聲慘叫出來。

  邵飛嚇得再不敢動:「疼麼?咱們不做了!」

  少菁當時就想聽他的話,拔出來算了,可終究還是沒舍得。

  「我……啊……稍微緩緩……嗯……」

  邵飛點點頭,然後忽然就看見緊緊夾著他雞巴的小穴邊兒上淌出細細的一絲
血。

  「少菁……出血了。是不是破了?」他問。

  「我……不知道……」

  真做的時候,女孩哪兒還能試著處女膜這種東西,光顧著疼呢。現在眼看血
都出了,心想大概是成了。

  自己已經不是處女了……自己是他的女人了……這麼想著,少菁湧過一絲複
雜的酸甜,她忍著疼把自己的身體沈到了底。

  剛剛被扯裂的處女膜這下子才真正被肉棒給夯了個結實,毫不留情的穿了過
去,杵在少菁的子宮口上。

  胯下的疼痛一陣陣撲上來,疼的都快要麻木了。女孩大口喘著氣,整個小腹
都給撐的滿滿的,肚子都要爆開一樣。但是她也清晰地感覺到,兩個人已經以最
親密的方式,完完全全的融合在了一起。

  緊致而火熱的包裹感讓邵飛的喉嚨都收緊了,他忘情的親吻著女孩的脖子和
耳垂,品味著人生第一次和女孩結合的幸福感。那是被接納的感覺,被毫無保留
的打開、收容和擁抱的感覺。

  然後是蓬勃而且的、更兇猛的欲望。

  「少菁……我……我忍不住了……」邵飛在她耳邊說。

  一般的姑娘和戀人第一次做愛,男生都粗楞的很,愛撫不足機會不到就蒙頭
悶腦往里面進,難免把姑娘傷的疼痛不已。而現在少菁愛液充足,又動情到極致,
所以遠沒有別人那麼難熬。她摸著邵飛的臉,露出一抹迷蒙嫵媚的笑容。

  「來吧……你來……都由著你。記得慢點,我怕撐不住。」

  邵飛早已按耐不住,一把抱住女孩的腰,身子就往上拱起來。這家夥在身體
最該發育的時候運動的好,胯下的東西生的著實巨大,少菁咬著牙坐到底的時候,
還是有小半拉沒能吞進去。

  他這用力一拱,幾乎是以用強的把剩下的東西猛往里撞,子宮口都差點撞進
去小半截,擠出一大舀水。這第一下就把女孩頂的個頭昏眼花,發出一聲高昂的
呻吟,婉轉幽曲。

  少菁想讓他停,想求饒,可是那撐滿了陰道的巨物開足馬力一般一下又一下
鑿在花心。酸痛、飽脹、撕裂和無法言喻的快感輪番轟擊著少女的肚子。它們逐
漸上升到心臟,從血液灌註到大腦,攪亂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想憋著不叫,但喉嚨早就不受控制了。少菁用盡全身力氣轉頭,向影廳其
他座位掃了一眼。在她發現其他客人早已走光不見的下一瞬間,那混亂淫靡的哀
叫就立刻爆發出來。

  「啊!!啊……啊——啊!!」

  邵飛仿佛聽到耳邊想起了無比美妙的音樂,但是他早已沒有神智去分辨那到
底是什麼聲音。他如同用長矛與獵物搏鬥的原始人類獵手,全神凝註的將自己的
武器一次又一次貫入獵物的身軀,用最全身的力氣。

  少菁撲倒在他肩膀上,腿也垮了,再也支撐不住自己。可是那高昂甜美的呻
吟聲卻那麼有力,仿佛是高唱著的雲雀。

  邵飛用手捧住女孩的雙臀,摸到了滿手的滑膩愛液。他用力擡起女孩的腰身,
然後把陰莖不斷插進去、插進去,濺起大片大片的汁液。

  「舒服麼?少菁,舒服麼?」他在女孩耳邊不斷的問道。

  女孩哪里還能回答他,只能發出一陣柔弱的「嗯」聲,然後將一陣陣的熱氣
喘在他的脖子上。

  細線一樣的電流從根上直竄到肉棒頂端,邵飛也猛烈的喘息著,龜頭抽動彈
跳著,刮在少女微微帶硬度的宮口,然後一往無前的向著爆發的懸崖邊沖去。

  「少菁,少菁……我……要到了……」邵飛抱著女孩的胳膊越收越緊,他想
稍微緩緩,但是下半身卻聳動的越來越快。

  「嗯……嗯……啊……我也快了……再等一下……我也馬上……」女孩摟緊
他的脖子,像是重新找回了一點力氣,迎合著他的上挺,努力動起來。

  「我……沒……沒帶套套……」邵飛勉強抓住自己飄搖的理智,對女孩說。

  「昨天、昨天月事剛走……射我里面……射里面就好……」少菁呢喃著,本
就狹小的陰道越收越緊。

  邵飛再也憋不住,他猛沖十數下,死命把女孩按在自己身上,仿佛親吻著她
子宮口般,將陰莖狠狠撞在女孩最深處,噴射出一大股精液。

  少菁忍不住響亮的哀叫一聲,小腹猛烈的抽動起來。在一波又一波強勁有力
的射精中,她也迎來了高潮。

  穴口順著陰莖淅淅瀝瀝流出好幾股夾著血絲的水流,她微微回過神的時候,
發現自己身體里的肉棒還在一跳一跳的往自己肚子里射著。

  「呃……嗯……怎麼……怎麼還在射……」女孩問著羞人的問題,捂住自己
越來越漲的肚子。

  邵飛根本沒心思回答,他哆嗦了兩下,肉棒好不容易才停歇下來,慢慢的軟
下去。

  一大股乳白色的精液混雜著代表女孩第一次的鮮紅,從微微開闔的陰道口湧
出來。女孩只來得及用手捂住,然後就忘情的和男孩深深的吻在一起。
  

                              【未完待續】
2019-6-10 0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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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狂亂 (07) 作者:佛蘭肯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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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狂亂


作者:佛蘭肯斯坦
2019/11/05發表於sexinsex



                第七章

  3月12日,星期一

    長桓中學高一特招班班主任鄭旭上周就發現了,自個班里少了倆人兒。

  邵飛周三沒來上課。一直到周四,鄭旭才從別的班一個叫萬樹的學生那聽說,
邵飛讓車給撞了。好在沒什麽大事兒,就是牙給撞掉好幾顆。

  周五的時候邵飛好歹算是請了個假,說是去看牙,這一去就沒了影。

  還有那個叫黃少菁的小姑娘,周五周六也撂挑子沒見著人。

  這特招班的班主任真是不好當,班里學生家中非富即貴。光是學期開始之前,
鄭旭吃請就吃了七八回,紅包收了小十萬。自己要是對著這幫學生嚴抓狠打吧?
就怕出點什麽事兒。要是總睜只眼閉只眼吧?學校那又不好理論。

  鄭旭周一一大早就坐在辦公室里運氣。

  運了半天氣,最後靈光一現,鄭旭多了個心眼去隔壁高二問了一嘴。原來周
五周六的時候,許浩龍也沒露面。

  許浩龍這學生待人接物極有分寸,家里又是頂天兒的高門大戶,聽說前一陣
還親手做了幾筆大幾十萬的生意。人家哪兒真用讀書啊,這要是有點事曠個課,
當老師都沒有敢管的。

  就有一條,頭幾個月課間,那許浩龍就老往高一這邊跑。趁著課間老和自己
班里那黃少菁在走廊上膩膩歪歪。上周末,兩個人一起失蹤,鄭旭四十多歲的人
了還看不懂這個?

  許浩龍他是管不了,他就擔心自己班里那兩位繼續跟自己擺譜,再有幾天不
來,這事兒可就真遮不住了。他倒是死不願意給家長打電話。特招班這些家長們
一個個的,要麽忙得腳不沾地,要麽一秒鐘幾十萬上下,說話都特別不客氣。

  所以周一升旗儀式的時候,老鄭就杵在自己班隊附近的籃球架子旁邊,瞪著
一雙驢眼,盼這倆祖宗能露個面。

  還真讓他給盼著了。倆人不光來了,還肩並肩一塊來的。

  老鄭濃眉皺著,算是放下一塊石頭。

  但凡不是學生自己在學校里明目張膽的拉手親嘴,老鄭向來不管。這倒不是
因為老鄭怕事,他著實覺得這幫孩子高中三年苦哈哈的也挺不容易,正是潮氣蓬
勃的當兒,那點小情愫越打壓就越是來勁,當老師的還是順毛捋的好。

  升旗儀式完了。老鄭提溜著邵飛在操場上聊了一個早自習。

  邵飛賭咒發誓今後絕不曠課,又掰開嘴給老鄭看他新鑲的牙,好歹讓老鄭將
將信了他的話。

  「新學校,新環境,多交幾個朋友對你是好事。」最後,老鄭耳提面命的叮
囑道,「不過交朋友是得兩個人一起上進,而不是大夥打著滾兒一起往下出溜。
做學生的,學習為重,前途為重。你得把老師的話聽進去。」

  邵飛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自己和黃少菁之間的事兒已經暴露了。心里想,
鄭老師這眼睛可真夠毒的。

  早晨來的時候,邵飛本來牽著黃少菁的小手死也不放,姑娘使勁甩了半天才
給他甩開,說是得避嫌別讓人看出來。可是這哪兒瞞得過老鄭,老鄭抓學生早戀
抓了十幾年,一眼就看出這倆人不對勁。他當時腦子里只過了一件事:邵飛這小
子膽子也忒大了點,撬墻角撬到龍王爺頭上了。

  好在老鄭只敲打了兩句,在邵飛面紅耳赤之前恰到好處的終結了話題。邵飛
感恩戴德的撒丫子跑回教室去了,心里念著老鄭給自己留面子的好。

  老鄭背著手悠悠的跟在邵飛後頭也回了教室,看著一屋子安靜的上著自習的
學生,宣布正式開始調換本學期的座位。他拿著兩張印著座次表的紙,前後黑板
各貼了一張。

  高一上學期,老鄭就把自己手底下這些學生的底兒給摸透了。誰和誰關系好,
哪兩個是冤家;誰爹媽是事兒精,又有哪個撒手不管;有心思學習的坐前頭,愛
開小差的往後站,中間坐矮的兩邊坐高的,再算算誰給自己送過禮,每個人該坐
那兒也就定的差不多了。

  早自習一下,大家夥呼啦抄湧向教室前後,唧唧喳喳的開始看自己的新座。

  邵飛箍在自己位子上,懶得去人擠人。打籃球的老熟人王群策靠過來,撥拉
了一下邵飛的胳膊。

  「哎,收拾收拾吧。」

  王群策長得人高馬大,人不胖,但是手長腳長,是校籃球隊的替補。特招班
的體育生基本都是鹹魚幹遛狗,拿來當借口湊數的,真正身體素質過關的也就那
麽五六個。這五六個人以王群策為中心隱隱搞了個小團體,邵飛勉強踏進去半只
腳,因為王群策還挺看得起他。

  兩人最初打籃球的時候嗆了兩口火,還抓胳膊擰腕子撕巴了兩下。後來王群
策一看,這矮個兒還挺硬實,人直來直去的,後來反而走的近了些。

  「你排在我這桌了?」邵飛反問。

  「沒。咱倆同桌。趕緊,起。」王群策抓起邵飛掛在椅子背上的書包,塞進
他懷里,毛手毛腳給他往包里一通劃拉。

  邵飛哭笑不得的把桌洞騰空,跟著王群策搬墻角去了。

  老鄭是真不客氣,體育生幾乎一個不拉,一律順著最後兩溜排排坐。王群策
個子高,從上學期開始就一直安排在教室最里頭的旮旯里。

  王群策外冷內熱個人。原來的同桌是個蔫兒蛋,王群策一直看不順眼。剛才
在後門的座次表一眼瞅見自己換了邵飛做同桌,心里滋兒滋兒高興,二話不說就
把邵飛先給扥過去了。

  他這頭剛幫邵飛扛著一摞書回去,卻讓黃少菁給堵住了。

  女孩把書包放在王群策椅子上,斜眼看他。

  王群策有一毛病,和女生說話臉紅。他被黃少菁攔在當前,張著嘴,半天才
說出一句話。

  「這我座。」

  黃少菁指指前門貼的那張紙:「換了啊。」

  「我剛看的。」王群策梗著脖子。

  「你再看一眼去。」

  黃少菁態度不軟不硬的,王群策拿她沒轍,氣哼哼的去前門一看,赫然發現
自己名字給和黃少菁名字打了個圈,用箭頭給對調了。

  那筆劃幹凈利落,是班主任老鄭臨貼上去之前才現改的。不過只改了這一張,
讓王群策白白活動了半天心思。

  「那我坐哪?」王群策氣哼哼的走回來。

  斜刺里傳來脆生生的招呼:「我這兒啊。」

  王群策扭頭一看,打羽毛球的唐靈。他一張臉憋得通紅,萬沒想到最後是和
女生一桌。

  唐靈在那邊絮絮叨叨的開始和王群策這個半啞巴說話,邵飛沒再搭理他們。
他在黃少菁旁邊興高采烈的坐下,心想老鄭太夠意思了。

  他吭哧吭哧拖著凳子往黃少菁那邊靠,左手好死不死就不由自主往女孩大腿
伸過去。黃少菁扭頭狠狠瞪他一眼,一下子把邵飛紮了回來。

  「怎麽了?」邵飛楞頭楞腦的問。

  周六周日,兩個人課也沒回來上,在一家小旅館里蹭磨了足足兩天。第一天
趕上兩個人戀奸情熱,邵飛這十六年的處男可算過足了癮,從早到晚要了女孩足
足五次。

  開始的時候興致勃勃的把黃少菁擺弄來擺弄去,凈玩些AV上看過的姿勢。
女孩不想弗他的意,忍著羞澀和酸痛陪他玩。到後來,這青瓜蛋子發現吃不出味
兒來,沒了耐心煩,壓在女孩身上幹脆一桿到底,大起大落狂抽猛幹,恨不得把
身體里翻湧的那點勁頭全都灌到少菁身體里。

  黃少菁是愛活動的那類女生,身體很不錯了,可也萬萬敵不住邵飛這體育出
身的壯實少年,加上又是剛剛開苞,被折騰的死去活來,最後求饒的話都叫不出
口,差點給邵飛幹暈過去。

  第二天醒過來,兩個人腰酸背痛腿抽筋兒。尤其是黃少菁,稚嫩的陰部腫的
紫紅,動都不敢動。邵飛卻臭來勁,親嘴揉胸還想翻身上馬再來兩發,讓女孩氣
得咬住牙踹地上去了。

  邵飛好言好語哄了一上午這才把姑娘安撫好。等吃完中飯自己也冷靜了,摟
著女孩軟語溫存、耳鬢廝磨了一下午,哄的女孩心中柔情蜜意更甚。到了晚上,
少菁自己也實在把持不住,撅著屁股又由著邵飛從後面操進去,耕耘了半個小時。

  邵飛從後面探著身子,硬邦邦的胸肌壓在自己汗漬漬的後背上,雙手按著自
己手背,掙紮不動,也無從反抗。

  少菁高潮了兩次。尤其是第一次,那來自嬌嫩陰部的劇痛仿佛帶著某種魔力,
讓她全身的汗毛倒豎,讓她無法再分清痛楚和愉悅,緊接著就是無法阻擋的泄身。
少菁疼著,叫著,也滿足著,無數種激烈的感受攪在一起,把女孩向陌生而新奇
的欲望深處一點一點推了進去。

  在第二次高潮消退的差不多的時候,身後的男孩也悶悶的從喉間發出了哼聲。
熟悉的熾熱感在自己小肚子里擴散,還有那根碩大的、具有侵略性的東西在腹中
不住的跳動,女孩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成為了真正的女人。

  邵飛忍著大腿幾近抽搐的酸麻,從女孩體內拔出自己汁水淋漓的東西,仰身
翻倒在床上,大口的喘著氣。而女孩則湊過來,用自己因興奮而酒紅的臉頰貼在
他的肩膀上。

  他們已經把自己的一切向對方敞開了。他和她,在那一刻都是這樣想的。

  但比較操蛋的是,這個歲數的男孩子有時候就是個大傻逼。

  來學校路上,黃少菁怕其他同學會在背後指指點點,執意不和他牽手。邵飛
不高興老半天,男性動物在這種時候就總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所有權,也不琢磨琢
磨合不合適。

  邵飛的思維很簡單:兩個人都一塊上過床睡過覺了,摸摸腿怎麽了?頭一天
還親親蜜蜜的,現在怎麽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

  黃少菁成功用眼神制止了自己男朋友的騷動,扭頭看著窗外不再理他,假裝
和他不熟。她知道兩個人之間的事兒早晚會被班里同學知道,但那總不能是現在。
她全身全意的喜歡著邵飛,但那不意味著能夠對其他朋友的看法視而不見。

  前兩天還和另一個男的在走廊里這個那個的,一轉頭就被人看見讓同桌摸大
腿,十六歲的姑娘哪兒能經得住這個流言蜚語。

  她覺得這個道理清晰易懂,殊不知自己高估了男同學的情商。

  邵飛心情大起大落之下,氣得一上午沒和黃少菁說話。當然他也不敢真的跟
姑娘甩臉子就是了,只能坐那兒直視黑板,強迫自己不去看身邊的女孩。

  到中午飯的點兒,黃少菁還打著譜和邵飛偷偷去校外遠點的地方一起吃,趁
機膩歪一會兒。結果,女孩拿胳膊肘戳他兩下,這家夥楞是也沒出聲。

  邵飛心想,你不是故意在同學面前不理我麽?那我也演戲演到底。

  黃少菁又輕輕擰了他兩下,見他沒動靜,心下也知道是和自己鬧別扭了。女
孩頓時覺得有點委屈,哼了一聲,繞過邵飛,自己拉著唐靈一起吃飯去了。

  中午飯邵飛是和舍友小胖子劉金濤吃的。劉金濤自打在食堂坐下就一臉猥瑣
的看著邵飛。

  「哎,和黃少菁做一位兒了,爽不爽?」

  邵飛瞪了他一眼:「你琢磨些什麽你?」

  「你幹嘛拉張驢臉啊?我就不明白了,和班花坐一塊兒還不高高興興的?」
劉金濤瞇著小眼睛,說的特別來勁。

  劉金濤說黃少菁是班花是有點兒過了,但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班里長得特別
好看的還有另外仨姑娘,何嘉晴、謝穎和米依依。其實很多男生都覺得黃少菁與
何嘉晴論長相應該算下一檔,只是何嘉晴性格可愛活潑人緣好,而黃少菁氣質高
冷還帶股邪勁,不少男生寢室才把這四人放在一起並稱班花。

  邵飛從轉學過來進了補習班,眼里就只盯著黃少菁一個人,哪兒琢磨過別的
女生好不好看,所以從來也沒意識到黃少菁在班里男生心中的地位還挺高。

  趁邵飛走神,劉金濤繼續擠眉弄眼:「她家不開網吧麽?等你和她整好關系,
讓她周六的時候給咱哥幾個在留留位置……」

  還沒怎麽地呢,劉金濤滿腦子都是占便宜。家里做超市買賣的,從小耳濡目
染,也不怪他。不過邵飛被小胖子越說越煩,心里琢磨是不是自己賭氣賭的有點
不合適。

  他擡眼往黃少菁坐的位置看去,女孩和唐靈、何嘉晴坐在一起,何嘉晴嗶哩
吧啦眉飛色舞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八卦,唐靈聽的聚精會神,黃少菁卻心不在焉
的扒拉著面前的幾片菜葉子。

  可能感覺到什麽,女孩往邵飛這瞥了一眼。邵飛擠眉弄眼給她擺了個難看的
笑臉,女孩嘴角彎彎的笑了,那點小破事兒立刻在兩個人之間就這麽煙消雲散了。

  不過一直到下午上課,兩個人還是沒說話。

  邵飛模模糊糊的察覺出了一點女孩的心思,老老實實的跟女孩拉開了距離,
沒有再上桿子做出親密舉動。

  黃少菁放心下來之後,逐漸占據了主導權,趁著午休,兩個人在座位下面偷
偷拉著手蹭磨了一個中午。邵飛慢慢有了點默契,決定順著黃少菁把這出戲就這
麽演下去。

  下午體育課,學生們興高采烈跑去了操場,邵飛和黃少菁假裝不認識一樣理
都不理對方,跟著自己的小圈子玩起來。

  體育老師頭趕著這幫姑娘小子跑了三圈,上了10分鐘課,就推出球筐讓孩
子們自己玩去了。男生一窩蜂的沖上籃球場,女生們兩兩捉對打著排球。

  已經三月份了,大夥穿的挺厚,太陽卻也暖洋洋的撒下來,讓人心情愉悅著。
嬉嬉鬧鬧的操場另一邊,一輛咖啡色的別克君越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的開進了校
園的停車場。

  邵飛正扛著王群策呼哧呼哧往內線拱呢,就看到門衛跑了過來。

  「老師,咱們這是高一特招班麽?」門衛操著濃重的口音。

  體育老師和他問了幾句,轉身就喊了黃少菁的名字。黃少菁一楞,把排球扔
給對面的唐靈,靠過來。

  體育老師指著校門口:「你家里人找你。」

  黃少菁順著體育老師的手看過去,看到一個身影,渾身針紮一樣僵在原地。

  那個人遠遠的看著她,對她招手。

  黃少菁腦子里一片空白,身體卻不受控制似的,機械般走了過去。

  虞曉寒倚在車邊,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微笑。一頭漆黑的長發讓黃少菁想起
了她曾經穿過的、那條墨染的長裙。

  她穿的很樸素,白色的低領絨衫露出光滑圓潤的肩膀,下身是一條微微有些
松垮的牛仔褲,很好的掩飾住了她那會令人著迷的曲線。

  黃少菁在距離她兩米外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不敢再前進。

  「我記得你不是很怕我,怎麽了?」

  虞曉寒向前邁了一步,在黃少菁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就捧住了她的臉,輕
輕在她面頰上親了一口。對方迷蒙的發香讓黃少菁喪失了反抗的意誌,這味道她
曾經聞過,好似劇毒,卻無法逃離。

  「你為什麽來找我?」黃少菁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出些許的女孩,最初的緊張
稍稍消解。

  「哪而有那麽多為什麽啊。」虞曉寒的聲音聽上去慵懶極了,「我聽說,許
浩龍上京治病去了,就想過來看看你。他那天打你了?」

  「沒、沒有。」

  「那是怎麽了?」

  「他……他突然就生氣了。」

  原本已經被強行忘卻的記憶如同洶湧的潮汐,從腦海深處湧出來。那時候的
恐懼、絕望、厭惡和無助伸出一只只大手,攀上女孩的脖子,掐的她越來越難以
呼吸。

  「許浩龍的病,你知道什麽嗎?」虞曉寒柔聲問,眼睛卻直往少菁的心底去
掏。

  黃少菁連連搖頭,她並沒有撒謊,所以也不怕被看穿。她不知道邵飛到底對
許浩龍做了什麽,此時此刻只覺得無比迷惑。

  虞曉寒纖長的手指搭在黃少菁肩膀上,繞著她走了半圈:「真奇怪啊。」

  黃少菁沒敢應聲,她突然記起,那只手曾經從後背抱過自己。

  虞曉寒湊近黃少菁的臉自己看了看,又好奇的抽了抽鼻子,帶著笑音兒問:
「你不會是已經讓別的男人給上了吧?」

  黃少菁強作鎮定,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虞曉寒就咯咯笑著縮回了手。

  「人的運氣是個定數。」虞曉寒折身走到車頭,背對著黃少菁,用手指叩打
著前蓋,「你在一個地方用光了自己的運氣,就會在別的地方付出相應的代價。
你現在的運氣太好了一些,能把自己交給自己喜歡的人,真是個奇跡。但是,運
氣不會總這麽好的。」

  當黃少菁聽到「喜歡的人」的時候,忽然生出了一些勇氣。

  「我知道。」她的聲音平靜了下來。

  聽到她的聲音,虞曉寒點了點頭:「看來我說對了。小姑娘,不要相信愛情
這種東西,那是男人創造出來哄騙女人用的。」

  「但你和譚先生也……」

  「我和他之間之間的關系不是用平凡順民們口中的詞匯所能描繪的。你本來
可以懂的,但看起來你現在甘願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把最光彩的時光變成記
憶,和一個與自己一樣平凡的人一起老去。」

  「那又有什麽不好?!」

  「沒有。這是你自己選的。能自己做選擇,就很好。」

  虞曉寒用手指從手包中夾出一張名片,遞到黃少菁面前。

  那是一張狹長的黑色名片,上面寫著「開曼群島特羅恩咨詢公司」一個簡簡
單單的電話,以及虞曉寒的名字——前面的頭銜是【顧問】。和絕大多數名片相
比,上面的信息算是過於簡單了。

  「以後如果想聊聊天,可以找我。你註定不是個普通女孩。」

  「不,我一直都很普通。」黃少菁將她的名片接在手中,搖搖頭。

  虞曉寒笑著:「原來,或許你是普通的。然而每個人都不是因為自己的血脈
或出身而特殊。讓我們變得不凡的是我們所遭遇的一切。許浩龍將你帶到羅馬的
那一刻,你就永遠不再普通了。」

  虞曉寒對黃少菁輕勾手指作為道別,然後開車離去。

  黃少菁將名片放進衣兜,轉身向操場走去。

  她走了十幾步,胃部的不適再也無法壓抑。她拔腿就跑,沖進操場邊的廁所。

  女孩當初在蛇石口的時候曾經因為崩潰而嘔吐,那種條件反射一般的感覺推
擠著她的身體,讓她趴在馬桶邊再次狂嘔不止。

  許浩龍的名字像是一根鋒利而生銹的針,在她試圖完全忘卻的時候狠狠地刺
入自己的腦袋。她發現自己還記著那只滑過自己面頰、乳房和陰唇的手,也沒有
遺忘自己曾經觸摸過他的手臂和胸膛。

  那夾雜著汗液的觸感仿佛仍然殘留在自己的掌心。女孩跑到洗手臺,打開水
龍,用力的搓洗著雙手。她只覺得渾身發麻,貫穿喉嚨的燒灼感無法消退,可是
連她自己都深感意外,眼角只流下了堪堪兩滴眼淚,她甚至都不確定是不是因為
嘔吐的原因。

  或許真的像是虞曉寒說的那樣,從她窺視過那邊世界的一刻開始,一切就都
變了。

  狂嘯著的人間醜惡,仿佛也不再是無法直視的東西。

  女孩感到驚恐,她驚恐於自己的冷靜。一切的厭惡仿佛只停留在了肌膚上面,
再也無法侵入到肉體之下。

  「少菁。」

  邵飛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廁所里撞出回聲。他站在廁所外面,呼喚著女孩的名
字。

  女孩用力喘了幾口氣,用水濕了濕自己的臉,鼓足勇氣重新走了出去。

  遠處的學生還在遠處蹦跳,邵飛一個人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她。

  「那個女的,不是什麽好人,對麽?」

  男孩的聲音冷靜而舒緩。

  黃少菁僵硬的對他點頭,勉強咽下一口唾沫,殺的喉嚨生疼。

  「是的。許浩龍把我帶去過的地方,她也在那里。」

  「她來找你的麻煩?」

  「不,她……」黃少菁踟躕了幾秒,沒有拿出那張名片,「她不是壞人。」

  「但是她讓你想起來了那個時候的事情……」邵飛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
輕輕抓住女孩的手,「我知道,不可能那麽容易就忘掉的。沒關系,我會一直陪
著你,總有一天會煙消雲散的。」

  女孩心臟的激烈的沖撞舒緩了下來,男孩的話重新讓她慢慢得到了安寧。她
突然感覺到,只要靠在他的身邊,那邊世界對自己的呼喚就再也聽不到了。

  「她說,許浩龍上京去住院了。你對他做了什麽?」

  在說出許浩龍這個名字的時候,少菁的身體仍然止不住的想要發抖。

  邵飛皺著眉頭。他猶豫著,是不是該把泥巴的事情對女孩和盤托出。他考慮
了很久,最終還是說服了自己保守這個邪惡而陰暗的秘密。

  「我有一個從初中就認識的好朋友,是他幫了忙。」邵飛把萬樹搬了出來,
他打定主意讓萬樹替他圓上這個謊。

  「你們把許浩龍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

  黃少菁沒有繼續追問,她點點頭,接受了這個答案:「一定替我好好謝謝他。」

  「等有時間了,我還要把你介紹給他們認識呢。」邵飛寬慰的對她笑著。

                           ***    ***    ***    ***

  趙沖剛開完會回來,氣哼哼的把帽子拍在自己辦公室桌子上。

  「趙隊,別生氣了,犯不著。喝口水喝口水。」警官小胡端著趙沖的保溫杯
湊過來,里面是剛沏的枸杞茶。

  「邊兒去!」趙沖粗聲粗氣的吼了一句,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臉上全是喪氣。

  金湖小區幾十條人命,淮京市就沒出過這麽大的案子。趙沖摩拳擦掌準備全
力以赴的當兒,卻被上頭下了一紙禁令。

  這種重案,讓別的轄區和省局一起聯合辦案是理所當然的,趙沖打一開始也
沒想自己一個人大包大攬。可萬萬沒想到,上頭能把整個刑偵口的任務和申請全
都給斃了。

  這不,周一晨會,領導就讓他們把手頭所有的材料都遞交給了「國寶」。全
隊上下費勁費力了這好些天,全打了水漂。

  別說那些個小年輕了,前天老周父親癌癥做手術,都讓自己給提溜回來做詢
查。結果鬧到現在,案子和自己這邊直接斷了關系,趙沖一肚子氣不知道往哪兒
撒。

  小胡剛出去沒兩分鐘,結果又折回來了。門沒關,可小胡看趙沖那臉色也不
敢往里進。他敲敲門,在門口探頭探腦。

  「趙隊,趙隊……」

  「走城門兒呢!?有話趕緊說!」趙沖強壓著火,好懸沒把保溫杯給小胡扔
臉上。

  小胡乍著手:「有、有個群眾說是手頭有點情況。老周接待了以後說還是找
您去聽聽。」

  「聽什麽聽!案子都交了!聽個p……」

  臟話說了半拉,趙沖突然醒過神兒來。

  雖說案子沒自個什麽事兒了,但是也不耽誤這點線索排查的工作。回頭要是
能從群眾那邊弄出點眉目,真對破案有了幫助,說不定給局里上下掙個一等功什
麽的,也算是不虧待自己忙前跑後的這幫兄弟。

  「行了胡兒,你忙自個事兒吧。我這就過去。」趙沖軟著口氣招呼了小胡一
句,摟上外套走了。

  接待室,老周見趙沖過來,二話不說放下筆站起來。

  「這我們隊長。」老周沈聲跟對面那個男的介紹道。

  男的斯斯文文的,帶著眼睛,四十多歲。他站起身,和趙沖握了握手。

  「趙隊長。」

  「您是?」

  「我是淮京醫科大附屬醫院的牙科主任,我叫貝永誌。」

  「您坐。」趙沖不鹹不淡的讓了一手,「聽說您那邊有點什麽情況?」

  貝永誌推了推眼鏡,顯得有點緊張。也挺正常的,趙沖幹這麽多年刑警,就
沒見著幾個進警察局以後能安之若素的老百姓。這警民關系還是得好好搞啊,趙
沖心里感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幫著咱們局里……」貝永誌顯得磨磨唧唧的。

  「您說就行,我們這兒有規定,線索提供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將來要是用
您的線索立功破案,還有獎勵。」

  貝永誌擺著兩只手:「那倒不用那倒不用。」

  趙沖也沒再和他你來我往的說些車軲轆話,自己點了根煙,讓對方自己理著
頭緒。

  貝永誌又含糊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過年那陣,我看有報道新聞說有個小區出了個大案子。後來不知道是破了
案還是怎麽樣的,網上信息也查不著了。今天我過來跟周警官一問,才知道案子
還沒破……」

  「對。」趙沖點頭,「那案子現在還挺麻煩的。」

  「我模模糊糊有個印象,在網上看見有帖子說,受害者牙都沒了?」

  趙沖老刑警的本能繃了一下,他不動聲色的活動了一下脖子:「差不多吧。」

  刑偵現場的信息都是保密的,但案發那兩天涉及群眾的面太廣了,難免有消
息泄露出去。但是聯想到貝永誌牙科主任的身份,說不定真的有什麽料也說不定。

  聽到趙沖的回答,貝永誌像是得到了什麽鼓勵,他往前探探身子:「我前兩
天帶實習生的時候,有個熟人介紹了個病人過來補牙。你知道,我們這私底下吧
……」

  「哈哈,明白,您不用細說。就說事兒就好。」趙沖安慰道。

  「病號是個高中的孩子,一口牙全都沒了。來鑲牙,也沒大人帶著,就有我
那熟人的一個侄子陪著他。小孩自己掏了二十五萬,補了一套最好的。我回去以
後吧,越琢磨越睡不著覺,躺半夜又想起來,過年時候還出過那麽一個案子,所
以我就過來了。」

  趙沖皺著眉頭,微微點頭:「您知道那孩子哪個學校的麽?」

  貝永誌皮笑肉不笑的:「我來之前特意還和我那熟人打聽了一下,她侄子是
長桓私立高中的,讀高一,叫萬樹。我覺得補牙的那個孩子也是長桓學生。」

  話說到這兒就差不多了,趙沖又聊了兩句,確定沒什麽新東西了。他送走貝
永誌,巴掌一拍。

  「小胡,小梁!」

  梁舫跟在胡斌後面從辦公室跑出來;「趙老師?」

  「走,跟我出趟外勤!」趙沖的聲音里都帶著興奮。這麽明顯的作案特征,
背後一定有聯系,他本能地覺得這後面得有條大魚。

  「趙沖!」

  趙沖一個哆嗦,回頭堆笑:「王局?」

  「你出的什麽外勤?」

  「我……」趙沖聲音都帶拐彎的,「就是那個……」

  「剛開過的會。上頭三令五申,卸案!你這是不服從組織紀律!你敢捅事兒,
我就敢讓你背處分!你信不信?!」

  王局輕易不發火,現在一頓搶白,趙沖算是琢磨過味兒了。上面對這個事是
把的死緊,王局深知上頭的意思,這是不想讓自己手底下的兵惹上麻煩。

  這還能說啥?趙沖灰溜溜的鉆回了辦公室。

  這回他沒有上火,而是冷靜的給安白河撥打了電話。

  「老安,最近忙什麽呢?」

  「別提了,還跟人呢。正好你打電話了,我還有事兒找你幫忙呢。」電話那
頭傳來模模糊糊的信號聲音。

  媽的,倒讓他先訛上了。趙沖心里笑罵:「行,安大老板,有事兒您言語!」

  「我得讓你們技術科幫忙啊。」

  「行啊,怎麽都成,就說想幹嘛吧。」

  「我過去再說吧。」

  四十分鐘,趙沖就聽見自己窗戶底下的停車場嘎吱一聲剎車。安白河帶著他
那跟班項天三兩步就奔樓上來了。

  「我一打電話,你就有事兒求我。可夠寸的昂?」趙沖話里帶刺兒。

  安白河也不和他客氣,抓起他保溫杯,幾大口熱茶先灌肚子里去了,抹抹嘴
這才開始說話。

  「我還不知道你,給我打電話準沒好事兒。我得先讓你出點力。也趕上了,
你不打電話,我還想不起來有你這支隊長的後門呢。」

  「麻煩你次數也夠多了,這次我奉陪到底,你說吧。」趙沖心想,一會兒還
得讓你給我跑腿兒呢。

  「我這不一直跟著那個外國文物走私團夥' 打吊針' 麽?他們在文物市場兜
了好些天,又把老城區幾乎逛了個遍,最後終於原形畢露,往郊區走了。」

  「呵,原形畢露啊,還是要挖墳掘墓唄?」

  「邪勁。」安白河沈聲說,「我們一直跟他們走到小羊山那一帶,也沒聽說
過有啥墓葬群啥的,就放松了些許警惕。看著他們車拐進山里,我們就藏在路口
盯梢。結果邪勁的很,蹲了一天一夜,楞是沒蹲到人回來。倒是我們賓館那頭的
人說話了,說看到他們出門吃早餐。」

  「這不見了鬼麽?山上有別的路?」

  「只要是從省道回城,那鐵沒呢。」項天在旁邊搭茬。

  安白河瞪了他一眼:「從那天開始,他們就神出鬼沒。一會兒進山沒了影,
一會兒又不知怎麽地跑回賓館去了。我們全組都給他們繞的是稀里糊塗。我覺得
這可能是有什麽我們沒規劃到的地方,這不就想讓你給批個條子,調一下小羊山
那邊高速和省道的監控麽。」

  「好說。」趙沖拍著大腿,「跟我走唄。」

  監控好調,無非就是轄區之間文件多。老安走他這一路,能稍好些手續麻煩。

  小羊山那邊的省道,到了晚上來往車也不多。安白河就近挑了幾天晚上的攝
像頭監控,問趙沖借了幾個人,蹲那快放著看起來。

  趙沖也沒走,揣著手和老安扯皮,借著這功夫一五一十把剛才貝永誌那事兒
和老安說了。

  「最近淮京怎麽這麽多邪乎事兒呢,你說。」趙沖發著牢騷。

  「反常必有妖。」老安嘆氣道,「指不定這後面就有什麽聯系。」

  正說著,監控上突然劃過一臺加長大吉普的影子。

  安白河一擡手:「等會兒!」

  項天擡頭:「這不是咱追那輛。」

  趙沖往他後腦勺楔了一巴掌:「讓你放你就放,哪兒那麽多廢話。」

  項天吐吐舌頭,老老實實調了帶子。趙沖和安白河探過頭去仔細看著。

  「軍牌兒。」趙沖說。

  「嗯……」安白河不置可否,「往之前的監控順順,看看從哪兒上來的。」

  「你覺得這之間有關系?」

  「不知道,再看看。」安白河示意順著監控看這輛車的情況。

  往前倒了幾個監控位之後,正看到這輛大吉普從匝道沖上來,差點蹩翻一輛
出租。

  出租司機一看就犯了路怒癥,一腳油門過去,攔了對方的車。結果對面車上
下來三個人,司機嚇得縮了回去。

  「那匝道正通小羊山。」項天看了看地圖說。

  小羊山是一片連綿的荒山,附近只有兩個村鎮,在山根種著點果樹什麽的。
這時候出現一個軍牌車,總讓人覺得蹊蹺。

  「找出租車公司問問!」趙沖也有點來勁。

  「你再去你部隊那邊的老戰友問問這軍車的車牌號。」安白河叮囑道。

  兩個人分頭行動,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我問過了,這車好像是許少將的兵在開。」

  「哪個許少將?」

  「還能是哪個。」趙沖白了老安一眼。許家根正苗紅,三代將門,對部隊稍
有了解的根本不用多說。

  「許少將的兒子多大?」

  「據說有仨兒子,最小那個大概……」

  「大概上高中。」安白河接過話把,「而且也只會是上長桓私立高中。我和
那個司機聊了,車上除了那三個當兵的,還有一男一女兩個高中生。應該就是他。」

  「牛逼……」趙沖楞楞的吐出一句臟話,半天沒回過神來。

  本來看起來毫無聯系的兩個案子,就這麽無聲無息的、以莫名其妙的方式擰
在了一起。

  「老安,我這邊走不開。外勤就先靠你了。」趙沖擰眉說。

  「本來就是我的事,放心吧。我這就去長桓走一趟。」安白河說。

  看著安白河的背影,趙沖心里突然感到一陣惶恐。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從心
里升起來。

  「老安!」他對自己的朋友喊道,「小心著點。」

  安白河隨意對他揮了揮手,走出了市局的大門。

                             
                          【未完待續】       
2019-11-5 22: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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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狂亂 (08) 作者:佛蘭肯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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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狂亂


作者:佛蘭肯斯坦
2019/12/10發表於sexinsex

                第八章

  項天從警校畢業不過一年出頭。他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帶著股天不怕地不怕
的沖勁。局里看他是個好苗子,就撂給安白河手底下跟著學習學習。

  他聽人說過,安白河犯過錯誤,原本大好前程現在已然一片黯淡,所以剛開
始的時候項天是一肚子的不樂意。後來跟著安白河辦了幾個案子,項天服氣了,
一口一個師父叫的那個勤。

  不光是刑偵的技術強,老安的名聲也給他們帶來了不少便宜。比如這一趟吧,
技術科前面一路綠燈,讓項天著實感受了一把什麽叫特殊待遇。

  兩人從市局出來鉆進大吉普,項天打開導航點著火,直奔老城區長桓中學而
去。

  「我說師父,咱們這趟要是能把金湖小區那案子破了,您怎麽不得官複原職?
到時候……」

  「水太深。」安白河窩在副駕駛上連連搖頭,「我和趙沖感覺一樣,這案子
太邪勁。我幹這麽多年,我師父王劍波幹這麽多年,就從來沒見過這種案子。見
好就收。」

  「這種案子?您幹這麽多年,連環殺人怎麽也見過不少了吧?」

  「受害數量、線索缺失、作案模式……這些就不說了。項天,你跟我時間也
不短了,你想想,這案子里頭最蹊蹺的是什麽?」

  項天這還開著車呢,哪兒有註意力還去琢磨這個。他裝模作樣的皺了半天眉
毛,認慫道:「我還真沒看出來。您別賣關子了成麽?」

  「是動機。」

  「怎麽個說法?」

  「這個案子的兇手,繃了一條線兒。這條線兒的兩段是完全兩個極端。一頭
兒是極端的混亂,兇手下手的對象彼此之間幾乎毫不相幹,不分男女老少,只要
在家的,能殺的全都殺了;而另外一頭則是驚人的秩序,作案手法的高度一致,
還有近似於球型的作案範圍,如果代入兇手的視角,不難看出一些屬於宗教性的
神聖感。」

  「您是說,這是哪個邪教幹的?別說,還真像!」

  「你是說有點像……像當時咱們頭年辦的那個案子,叫什麽來著?」

  「魚眼溝那個!三班教,全村死了六個。」

  「嗯,很像,可是這回不是。」

  「為什麽?」

  「因為死在最中間的那個姚小敏。其他人的死都可以用冷酷和精準來形容,
如果說他們是哪個邪教的手筆,我完全沒意見。但是姚小敏身上,有濃烈的情緒
……施暴者的情緒,受害者的情緒。」

  「死的那麽慘,肯定……」

  「有情緒,就有動機,而且是摻雜了人類才能有的、欲望驅使的動機。混亂
和秩序中間的那根線兒,抓住咯,就能把我們帶到兇手跟前去。」

  安白河咬的一字一頓,但是項天卻頗有些不以為然:「可是我覺得,歸根到
底,弄不明白作案手段,什麽都白搭。」

  安白河沒有反駁他,因為這案子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這一關。剛出案情那兩
天,老安對這個案子精神極端亢奮,一整晚都睡不了個把小時,結果到了也沒想
出個一二三。

  車里沈默下來,項天就這麽安靜的開了幾分鐘,冷不丁想起一茬。

  「這不會是有什麽大神通的妖怪吧?要麽兇手可能有超能力?」

  安白河幹巴巴的笑笑,沒再理他,雙手一抄,歪著頭打起盹來。

  大吉普風馳電掣,跨過柳江橋,一路開到老城區。以長桓高中的名聲,淮京
市本地人沒有不知道它所在位置的,所以項天一路上也沒費什麽勁找路。

  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多了。項天在學校南門好不容易找了個停
車位擠進去,然後推醒了安白河。

  「師父,到了師父。」他叫了兩聲,下車掏出煙來,狠狠地嘬了兩口。

  安白河揉揉臉,推開大吉普的車門,讓三月的冷風吹散了腦子里殘留的睡絮。
項天給他點了根煙:「咱怎麽查?找校長,放個廣播,把那個學生提溜過來問問
話?」

  「別大張旗鼓的。這學校里頭學生關系扯得錯綜複雜,冷不防就能把閑話傳
的到處都是。咱們就一條原則,話能少說就少說。」

  項天給煙掐滅:「得嘞,我一聲不吭,全您來。」

  「咱先去高一辦公室。」

  安白河和項天一前一後走進校園,立馬給保安攔住了。這貴族私立就是不一
樣,門口的保安一看就訓練有素,全然不是混吃等死的湊數勞動力。

  安白河編了一套「孩子家長」的說辭,沒亮身份。領隊讓他們登了記,又專
門派了一位保安親自帶他們去高一辦公室。

  「謔,規矩挺大。」項天掛在後頭嘟囔著,惹來安白河一個白眼,老實了。

  長桓占地面積是真夠大的,走到高一教學樓足足花了小十分鐘。那大操場,
那大籃球場,還有排球場、網球場、羽毛球場……看的項天光眼熱去了。他上高
中那會兒,上坡上建了仨樓,外加個一百米小操場,沒了。

  保安盡職盡責的把安白河領到了高一老師的辦公樓,還替他們把門敲了,然
後在門口一站,那架勢是還要送他們走。

  學校安全倒是搞的不錯。安白河心說著,示意項天呆在外面,自己推開門走
了進去。

  坐門口最近的女老師擡起頭:「您找哪位?」

  「請問高一六班的班主任是哪位老師?」安白河問。

  隔著四個辦公桌站起來一位大框眼鏡:「您是?」

  「您好您好,我叫安白河,想來了解一下幾個學生的情況。」安白河握著這
位老師的手,話里特別客氣。他抻著話頭,不動聲色的把對方引到了沒人的窗口。

  「您是家長?」老師還納悶呢。

  安白河用身體側擋著,把證件給老師亮了亮,滿臉堆笑:「您別緊張,沒什
麽大事兒,就是來掃聽掃聽,例行公事。」

  這老師也不是傻子,哪兒能就這麽給安撫住了。他表情一繃,去掏手機:
「我請示請示領導。」

  「別別別。」安白河擡起一只手,輕輕礙著他胳膊,「就幾句話的事兒,這
一走程序,沒有五六個鐘頭墨跡不完,犯不著嘛。」

  老師一琢磨,也對:「您找哪個學生?我給您叫來。」

  「不急不急。您班里有個學生叫萬樹的?」

  「沒錯。他怎麽了?犯錯誤了?」

  「沒有~ 」安白河拉著了個長音兒,「我們這就不是學生的案子,可能就牽
扯點信息。您知道萬樹同學有誰最近去鑲過牙……」

  安白河話還沒撂定呢,對面立刻揚起眉毛:「有!對,有一個。」

  他一側身,提高嗓門:「哎!那誰!老鄭!老鄭你過來下。」

  老鄭坐自己那桌正寫教案呢。辦公室人挺雜,經常有家長來找老師送人情,
見怪不怪了,剛才安白河進來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擡過頭。

  安白河小聲介紹了一下身份,又說了說情況,老鄭直皺眉:「是。那天他們
班萬樹跑過來替邵飛請的假麽,說是讓車把牙給碰掉了。上星期五還請假去複查
來著。」

  安白河思忖著,讓老鄭有些肝顫,他又問:「邵飛這孩子犯事兒了?」

  安白河笑:「他一個孩子能犯什麽事兒,是醫院牙科那邊有個財務的案子。」

  老鄭一顆心放下來:「我給您把他叫來?」

  「好。您費心。」

  老鄭順走廊去了,安白河也沒留在辦公室,站外面和項天一起等著。他順走
廊的大玻璃窗往下看去,長桓上體育課的學生們撒了歡的在操場上鬧騰著,洋溢
著一股子生氣。

  「師父,霖霖也快上初中了吧?」項天問。

  「嗯。」安白河應了一聲,覺得自己顯得有些冷淡,便又加了一句:「今天
晚上我過去吃飯,你送我下。」

  項天哈哈了兩聲,陡然發現自己接不下去話。

  老安有個姑娘,十一二歲,項天接送老安的時候見過。安白河離婚以後,姑
娘跟著母親過,老安隔三差五去看一回。

  幹公安的,天天風里來雨里去,一出任務就回不去家,夫妻感情太容易破裂,
老安這都是正常情況。但是再正常,一天到晚沒法陪著閨女也是個疙瘩。項天二
十啷當歲,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這婚姻家庭方面是個白丁,凈瞎勾話題。

  不過項天知道,老安的媳婦人是真不錯。離是離了,老安去家里也不攔著。
久了不去吃飯,還打電話叫呢。頭過年的時候,有一次項天還是從媳婦家接的老
安。他媳婦臨走的時候給老安卷了一大包年貨帶著,連項天都被塞了一提溜醬豬
蹄。

  所以項天就奇怪著呢,這還離什麽離?他問老安,老安也不搭理他,後來就
不問了。

  又等了一會兒,特招班的班主任鄭旭帶著一個男生來了。

  「這就是邵飛。」老鄭一邊說,一邊轉臉把手搭在他肩膀頭子上:「別害怕,
人家問啥你就說啥,沒事兒。」

  「叔叔好。」那男生禮貌的對安白河哈了下腰。

  安白河上下把這學生打量了一圈,心里咯噔一下,腦子嗡嗡炸響。

  他看見這孩子手指頭尖兒上纏著紗布。

  牙齒、指甲……

  如果說鑲牙是真的趕巧了,那手指甲算什麽?世界上絕沒這麽寸的事兒。

  甭管深淺,甭管直接間接,這孩子總歸和金湖小區的案子有關系,沒跑。

  安白河心臟狂跳,臉上不動聲色的對邵飛亮出了自己的證件:「邵飛同學,
我們來是想稍微了解點情況。你之前出車禍,把牙碰壞了是麽?」

  那孩子個頭不高,人卻生的結實,他一仰臉,楞楞的回道:「昂,是。」

  「去淮醫附院補的牙?」

  「嗯……嗯。」

  「你認識那個牙科主任麽?」安白河兜著圈問著無關緊要的問題,來掩飾自
己真正的意圖。

  「我不認識,我原來的同學給我介紹的。」

  他答的挺利索,不像是心虛的樣子,但安白河還是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
警惕。

  不是驚慌,而是警惕,這孩子心理比看起來成熟的多,安白河想道。

  「你補牙的時候有沒有……哎?你這手怎麽了?」

  安白河突然話鋒一轉,輕描淡寫的抓住邵飛的手打量起來。

  他出手輕的很,可對面的手突然就緊繃起來。邵飛猛地把手抽回來:「打球
把指甲弄劈了。」

  「呵呵,你們這幫孩子夠能鬧騰的。」安白河笑笑。他又一本正經假裝問了
幾個牙科那邊的問題,就放邵飛走了。

  打學校出來,項天一蹦老高:「那小子肯定有問題。」

  安白河自然也這麽想的。他本來有一大堆問題留著想要試探那個學生,但是
邵飛手上的傷已經把他腦子里的問題全都確認了,接下來就是按部就班的圍繞這
個孩子的調查工作。

  在老安看來,邵飛身上的傷和金湖小區受害者簡直是一個路子。只要能弄明
白是誰搞的,就能把核心線索全都抖出來,這案子想破幾乎是指日可待。

  但是安白河早也過了毛毛躁躁的魯莽年紀。這個邵飛和其他受害者最大的不
同是,他還活著。

  所以那個隱藏在某個地方的兇手,可能就在邵飛附近。如果對方感受到了威
脅,那不光是這個邵飛,甚至可能連自己和項天都會被波及。尤其是想到金湖小
區的慘狀,由不得人輕舉妄動他決定將這件事情從長計議。明天早晨和趙沖合計
合計再做定奪。

                           ***    ***    ***    ***

  下午五點,離晚自習還有倆小時。學生們一般會趁著這時間吃個晚飯,有些
心大的還會逮住空打會兒球。

  這剛一打鈴兒,邵飛蹭的就從座位上竄起來。

  黃少菁看他魂不守舍大半天了,還想趁大課間問他兩句。結果這小子竄的倒
快,姑娘一著急,聲音大了點。

  「你上哪兒?」

  周圍一圈同學齊刷刷扭頭看過來。黃少菁豁出去了,也不在乎旁邊的目光,
就這麽直勾勾盯著邵飛看。

  邵飛急中生智,回頭應道:「拉屎!」

  身後一陣哄堂大笑,黃少菁無奈的翻了翻白眼。然而邵飛可沒有功夫體驗尷
尬,他一路小跑,往普通班的方向竄過去。

  萬樹那頭剛上完課,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的想打個盹兒,這頭邵飛就旁若無
人的沖進教室,把他拽了起來。

  「出事兒了。」

  萬樹還想懟邵飛兩句呢,結果就看他一臉嚴肅,頓時也緊張起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下了樓,身邊同學嗚嗚渣渣的亂跑,攪得邵飛更加心神不寧。
之前那個警察亮明身份的時候,邵飛那後背都濕了。好在邵飛多少也算經了些事
兒,心思沈穩多了,仔細琢磨了半天,感覺自己沒漏什麽餡兒。

  長桓的校園大了去了,想找個僻靜沒人的地方很是簡單。邵飛和萬樹假裝溜
腿兒,一直走到運動場外側的看臺上才算完。

  萬樹在路上聽邵飛把事兒說了,心里面也直打鼓。

  「那個姓安的警察說沒說是為啥來的?」

  「沒和我說,我問的我們班老鄭,說是要查淮醫附院的財務案件。」

  「財務案件跟你有啥關系?」

  「他不是問我晚上去鑲牙的時候看沒看見什麽貓膩來著麽,我本來也沒看見
什麽。」

  萬樹連連搖頭:「這可不對。你想你個破學生,看見啥沒看見啥,關鍵麽?
你懂財務?你就算看見什麽了又能說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那你的意思呢?他是沖……」邵飛小心翼翼的掃了掃周圍,壓低聲音,
「沖泥巴的事兒來的?」

  「金湖小區的那個案子,到現在也沒破不是?你想想你那牙,多引人註意啊!」

  邵飛又想起一茬,面部逐漸扭曲:「他還看我手指頭來著。」

  「這不更是對上號了麽!?」萬樹激動起來。

  「那怎麽辦?警察把我當兇手了!?」邵飛更慌。

  好在萬樹腦子還算好使:「要算,你也得是受害者。這鍋扣不到你頭上。」

  想到這兒,倆人還算松了口氣兒。

  「歸根到底,你不也沒幹什麽壞事麽?你怕啥?」萬樹又說。

  「我用泥巴弄過錢啊,你忘了。」邵飛心虛道。

  「你只要閉緊嘴不提泥巴,他能把你怎麽樣?」

  「可是那是警察啊,他們要是審問我,監視我,那我就得把泥巴藏起來。那
邊還吊著許浩龍呢,要是幾天不用泥巴許願,他可就回來了。」

  萬樹輕輕點頭:「這是個問題。」

  邵飛心慌意亂之下,一咬牙:「要不還是把許浩龍弄死吧,要不就把那個警
察弄死!」

  萬樹差點跳起來:「別胡來啊你!許浩龍要是死了,他背後的那些人還不摸
到你頭上?」

  「他們沒證據啊!」

  「那些無法無天的人還管證據?!而且那警察剛問完你就死街上了,本來不
懷疑你也懷疑上了,你這不是往槍口上撞麽?」

  萬樹幾句話說的邵飛腦門冒汗:「那你給我出個主意!」

  「咱們手里捏著泥巴,還能讓人堵死活路麽?」萬樹沈聲說,「我覺得,是
時候試驗一下研究成果了。只要選擇一個合適的願望,就一定能解決這個問題。」

  「代價怎麽辦?我們能負擔的起麽?」邵飛擔心的說。

  萬樹點點頭:「這回我也出一把力。」

  許浩龍事件平息之後的幾天里,兩個人沿著最初的思路,好好地研究了一下
分擔代價的機制。他們猜對了,當他們兩個一起把泥巴抹在身上之後,許願的代
價得到了極大的抵消。他們逐步嘗試之後發現,哪怕是之前會讓牙齒脫落的願望,
在兩個人的分擔下甚至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傷害。

  可是那僅限於「移動」這一種願望。很明顯,想要解決這個警察帶來的麻煩,
單純的「移動」是做不到的。

  而萬樹打算付諸試驗的第二個理論,就是「移動」之外的願望實現方式。

  比如影響自由意誌。

  關於這一點,他們並不是沒有做過試驗。萬樹曾經通過把「恐怖的圖像」移
動到邵飛視網膜的方式達成過類似的效果。眼前冷不丁出現一個血呼啦的屍體,
饒是邵飛有心理準備也被狠狠地嚇了一跳。

  一剎那乃至一小段時間內,諸如驚恐、慌亂這種短暫的情緒爆發,他們完全
可以用「移動」這種簡介的方式來實現。但想要真正的影響一個人的意誌,比如
讓警察忽略邵飛身上的疑點,就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貨真價實的許願。

  況且讓區區一個警察忽略疑點,並不能摘除邵飛身上的嫌疑。那個警察的上
司和同事又怎麽辦?誰知道會不會有其他警察再次跑來拿邵飛問詢?總不能把淮
京市整個警察系統一鍋端了吧。

  這也就是萬樹急著要實地測試的原因。時間拖得越久,那警察把信息擴散出
去的可能性就越大。按照邵飛說的,他們離開也就半個小時,應該還來得及。

  他們要死死壓住那個名叫安白河的警察,而且還不能露出任何疑點。

  兩個人偷偷跑到了宿舍樓的樓頂。在這個時間段,宿舍樓幾乎沒人,樓頂也
被上了大鎖。但是為了這種應急時刻,萬樹早就讓邵飛許願弄到了這把大鎖的鑰
匙。

  萬樹的腦袋飛速轉動著,勉強擬定了計劃。

  他們還從沒冒過這麽大的風險許願,但現在不得不這麽做了。

  他們在短短的時間內許下了三個願望。

  萬樹第一個將手插入泥巴:「如果安白河手機處於鎖屏狀態,就將開鎖之後
的手機移動到我面前,並在三分鐘之後移回原位。」

  假如安白河這邊正刷微博,手機「呼碴」一聲沒了,那可就成了靈異事件了。
所以萬樹精心制定了第一個願望的限定條件。而且經過幾天前的私下測試,移回
原位這個詞條仍然可以算作同一個願望之內,在代價上幾乎沒有什麽區別。

  那只手機在一秒鐘後出現在他腳尖之前。

  萬樹一把將手機拿起來,抓緊每一秒鐘打開應用商店,開始下載某個軟件。
安白河的手機款式挺老,但好歹下載速度還跟得上。

  軟件下載完畢,調試,發送權限……

  三分鐘一到,安白河的手機「怵」的一聲消失了。萬樹擦擦手心的冷汗,打
開了自己的手機。

  他在安白河手機上下載的,是一個情侶之間用來查看對方定位用的軟件。此
時此刻,安白河的位置已經清清楚楚的顯示在了萬樹的手機上。

  「是居民樓。安白河應該回家了。地址是……」萬樹認認真真的給邵飛念道。

  邵飛已經把泥巴分成了兩堆,他清晰地記著,在獲得泥巴的第一天,他就掐
過時間。被分開的泥巴會在十五分鐘之內回歸原位。既然兩個人需要同時許願,
那麽時間就必須控制在十五分鐘之內。

  他們兩個脫下衣服,飛快的把兩堆泥巴裹在自己的身上,由邵飛許了第二個
願望。

  「將我移動到……」

  邵飛報完地址,眼睛一晃,已經落在了一個樓道之中。

  定位軟件只能確定安白河所在的那棟樓,卻並不能認定具體樓層,這個問題
完全要靠自己解決。

  邵飛探頭往上看了兩眼,長出了一口氣。幸虧這不是高層,一共只有七樓,
不然讓邵飛一層一層敲門敲上去,十五分鐘早就過了。

  這也是當初萬樹決定讓邵飛傳送的原因——真要爬起樓來,邵飛這個體格起
碼能快一點。

  邵飛不敢怠慢,三步並作兩步開始往上爬。他也沒空不好意思了,順著縱向
位置一戶一戶的敲門問,終於在五樓的時候找到了要找的人。

  一個十歲上下的小姑娘打開門,順著防盜門鐵窗怯生生的往外瞧他:「你找
誰?」

  邵飛一連爬了五樓出不少汗,伸手擦著額頭:「我找安白河安叔叔。」

  小姑娘扭頭:「爸爸!」

  安白河那邊幫前妻切肉,聽見門鈴他這頭趕緊洗手,一邊在圍裙上擦著巴掌
一邊走出來。結果擡頭一看,他立刻就楞了。

  「安叔叔,我有點事兒。」邵飛隔著防盜門直招手。

  「邵飛?」安白河楞了幾秒,頓時緊張起來。面前的這個高中學生臉上展露
著一副老老實實的笑容,看似人畜無害,可他一個老刑警的直覺卻在厲聲尖叫。

  他一個學生,怎麽可能找到我住的地方?因為他知道我懷疑他?那麽,他跑
到這兒來想幹什麽?

  一種從骨子里油然而生的恐懼直刺安白河的後腰。他腦子里不受控制的閃過
金湖小區那一具具扭曲的屍體。

  安白河本能的向門口的衣架望了一眼,那里掛著他的配槍。

  邵飛這邊正笑著打招呼,此時順著他的目光一撇,也落在了那把黑漆漆的手
槍上。他頓時緊張起來,再也維持不住臉上裝模作樣的笑容。

  他要掏槍!?他早就懷疑我了?按照萬樹的原計劃是不是來不及了!?要不
然……

  邵飛心里殺意驟起。

  他這時候才發現,當他被許浩龍從那個洞口推下去的之後,爬上來的早已經
不是原來的自己了。

  用不著支配自由意誌,用不著擔心分攤代價給萬樹,更用不著擔心許願的效
果,邵飛在短短三秒鐘時間就想出了很多種用「移動」就能夠毀屍滅跡的方法。

  但是他看到了安白河身後不遠處的那個小女孩。

  當他再次將目光轉回到安白河身上的時候,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他沒能狠下心來。

  最終,安白河也沒掏出那把配槍。

  「有什麽事兒?你怎麽找過來的?」安白河隔著鐵門問邵飛,他警惕的掃了
掃門外的樓道,想確認一下其他人的存在。

  邵飛趁著這個機會,貼近鐵門,對他說了一句話。

  「輕蔑的對待我身上的疑點。」

  這也是萬樹敲定的措辭。如果願望實施不了,安白河依舊保持著理智,邵飛
完全可以往後繼續接話,最大程度的掩飾這句話里的詭異之處。

  忽視?忘卻?辯護?這些內容萬樹都考慮過,但終究都不如「輕蔑」二字來
的穩妥。這個願望足以讓安白河眼中的線索弱化,而且也能讓他周圍的刑警們以
正常的方式受到他的蠱惑。

  而最重要的是,沒有改變他的人格,沒有改變他的思維,他們所操縱的只是
針對一件事情的小小態度。在外人看來,反常的可疑度幾乎可以忽視不見;而對
邵飛和萬樹而言,可能要付出的代價也最小。

  邵飛緊張的看著安白河,而安白河的眼中沒有露出任何古怪的神色。

  「你猜我怎麽知道你住的地方?」邵飛試探性的問。

  只見安白河不屑的哼了一聲:「要麽是你問了我同事,要麽去網上查過。現
在網絡那麽發達,隨便查個東西還不簡單。」

  奏效了。邵飛心臟砰砰跳著,興高采烈的揮手告別:「那我沒事了,我就是
路過上來看看您。」

  安白河看著邵飛走下樓梯,便順手關上門。他心中剛剛冒出「他為什麽來找
我」的問題,另一股力量就悄然頂翻了這個剛剛成型的念頭。

  「嗨,不過就是高中生想討好一下剛審過自己的警察,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暗自說著,重新走進了廚房。

  一切風平浪靜。

  眼瞅著一個多星期就這麽過去了,警察那邊再也沒有任何響動。萬樹和邵飛
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

  那天搞定了安白河,邵飛打車回的學校。在路上,37分鐘一過,上下四條
胳膊腿兒擰的一陣劇痛,楞是讓邵飛忍下來了。那邊兒的萬樹可沒這個屁性,躺
在宿舍樓頂上疼的一頓幹嚎,得虧宿舍樓里沒人。

  不過倆個人都明白,這是天大的好事兒。第二種願望實現方式的代價限度,
已經被他們試出來了。只要兩個人全面分擔,就可以承受最基本的代價來影響別
人的意誌。

  而且,他們還意外發現了兩條新的規則。

  原來測定的十五分鐘泥巴複原時間,出現了異常。在邵飛坐車回學校的時候,
預計的複原時間早過了,直到37分鐘付出代價的時候,隨著疼痛的出現,他身
上的泥巴才回到了萬樹那邊。

  事實證明,在有許願還未付清代價的時候,泥巴不會複原。這進一步堅定了
萬樹之前的推論,更高等級的願望,就是需要多人分擔。

  而第二條規則就更令人激動了,那就是代價的推移……

  他們在償還頭兩個願望的代價之前,許下了改變安白河念頭的第三個願望,
但是最終他們卻只付出了一次代價。這意味著在固定的時間內,代價可以累積。

  萬樹和邵飛又用微不足道的小願望做了幾次試驗,確定了這項規則。他們意
識到這項規則十分可怕。

  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許下任何願望,直到最後一個願望實現的37分鐘之後,
積累的代價才會在最後一個許願者身上討回,而之前的許願者甚至不需要付出任
何東西。

  萬樹幾乎可以確定,金湖小區那二十多人的慘死,就是運用這個規則之後的
結果。

  然而這項規則的可怕之處並不是它可怕的後果,而是它致命的吸引力。

  只要能夠保證在37分鐘之內許下下一個願望,代價的償還就可以無限期的
推遲。哪怕是在遠遠無法承擔的情況下,也可以用欺詐或者強迫的手段,讓與自
己不相關的人去償還代價。

  這種誘惑力簡直就是魔鬼的呼喚。只要放下一點點良心和道德,泥巴的擁有
者甚至可以成為無限的接近神的存在。

  在確定了這項規則之後,萬樹對邵飛說了一句話:「我們許下的願望,永遠
要由我們自己承擔,否則我們不配擁有這個泥巴。」

  邵飛鄭重的點頭。兩個人向對方做出了一輩子的承諾,並且為自己有這樣坦
蕩的朋友而自豪起來。

  但那最終也只不過是十幾歲孩子之間的承諾……

                           ***    ***    ***    ***
                                    
  3月24日,星期六,19:10

     邵飛心情特別好。昨天月考,他拿泥巴提前轉移了老師的卷子答案,一頓猛背,
這次考試班里不是前三也得是前五。考完試沒了心事,借著這股高興勁,他約了萬
樹和曲櫻,準備把黃少菁好好介紹給他們認識認識。

  周六學校放學放的早,邵飛和黃少菁在奧宇蹭磨到晚上,來到隔壁那家海鮮
火鍋等著另外倆人匯合。

  遠遠的就看見一米八二的萬樹後面掛著一個小個子女生,沿著人行道往這邊
走著。

  曲櫻用面包服把自己包成一團,拽著萬樹的袖子拖在後面,一臉不情願。

  「大冷天出來吃什麽飯啊!」

  「邵飛那孫子請客。我說,你別拽我啊!都拽禿嚕了!」

  「有錢撐的!等天暖和點再吃不行麽!」

  「吃火鍋這不就暖和過來了麽。」

  兩個人嘰嘰歪歪走近,曲櫻擡頭看見邵飛先瞪了他一眼:「什麽好事兒啊,
非得請客……」

  話說了一半,曲櫻就看見邵飛旁邊還站了一位,立刻不言語了,小臉兒也立
馬見紅。曲櫻這姑娘在自己人面前沒遮沒攔的,讓其他人看見當時就害羞起來。

  黃少菁還就喜歡和熱熱鬧鬧的姑娘一起玩,而且是邵飛的朋友,所以說話難
得的帶上了親熱勁:「我是黃少菁,是邵飛的女朋友。」

  邵飛也趕緊:「這就是曲櫻小朋友,初中和我坐同桌呢。」

  曲櫻原來有點害臊,突然就蹦起來:「啊!?你女朋友!?」

  看著曲櫻一副下巴頦往地上掉的樣子,邵飛有點兒得意:「誒嘿!」

  「你這家夥!!不聲不響的就泡了個大美女!!也不告訴我一聲!!」曲櫻
沖上去,拉著邵飛的胳膊一頓踹。

  踹了兩腳,曲櫻松開邵飛,轉過頭來一把抓住黃少菁的雙手,把女孩嚇了一
跳。

  「邵飛這家夥終於有人管了!高興死我了!你們兩個一定要好好的呀!!」

  黃少菁微微笑起來:「謝謝你。」

  曲櫻鄭重其事的點著頭:「你是邵飛的女朋友,那從今以後你也是我們的朋
友!今天要好好慶祝一下!走著走著,吃火鍋!」

  小個兒一馬當先走進飯店,大家被她逗得直樂,四個人開開心心的找地方坐
了。

  好吃的堆了一大桌,曲櫻高舉雙手讓服務員推了一件啤酒過來,利利索索起
開兩瓶,給每個人都倒了滿滿一杯。

  「慶祝邵飛脫單!祝二位白頭到老!」曲櫻興高采烈的叫著。

  四個人碰杯,邵飛和黃少菁對視了一眼,心中柔情一片。終於得到了別人的
認可……

  酒酣耳熱,大家夥也聊的興起。黃少菁愈發喜歡起邵飛的這兩個朋友來,熟
稔的很快。

  「你們是怎麽玩到一起去的?」女孩好奇的問坐在桌對面的萬樹與曲櫻。

  「他倆天天和別人打架!」曲櫻臉上帶著酒紅,一副腹黑的樣子開始揭萬樹
老底,「別看他現在高,那時候就是個小矮子,老被人欺負。邵飛可兇了,班里
沒人敢招惹他。」

  「看不出來啊。」黃少菁瞟了邵飛一眼,「那你呢?」

  「我是他同桌啊!」曲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就覺得他還挺仗義的,
不然我才不理他呢。」

  「少說兩句少說兩句。」邵飛就怕話題轉到自己頭上,趕緊給曲櫻倒酒。那
時候自己就跟個反社會一樣,暴力傾向十分嚴重,現在想起來怪害臊的。

  「誒,少菁……哎?我這麽叫你行麽?」曲櫻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爭取了黃
少菁的同意,然後問了她一個問題,「你別怪我八卦呀。我記得你和許浩龍學長,
不是在一起麽?」

  邵飛和黃少菁心里都是一繃。

  不過黃少菁沒有露出異樣的神情,她早已經想好了說辭。不管是曲櫻還是其
他什麽人,她都決定不再回避這個問題。

  「許浩龍是個騙子,他女朋友很多,還出去嫖娼。」

  女孩說的異常平淡。可對於曲櫻這種高中女生來說,冷冷靜靜的把最後那兩
個字吐出來,聽上去還是挺有沖擊力的。

  「哇!想不到他是這種人!」

  「表面光鮮的家夥,背地里沒人知道會做些什麽腌臜事兒。」萬樹在旁邊補
了一句。

  「那少菁,你是真的喜歡邵飛麽?我沒別的意思呀,你別誤會,我就是覺得
有點突然。」曲櫻結結巴巴的問。

  黃少菁看了邵飛一眼,伸手和他牽在一起:「是的。我很喜歡他。他救…
…幫了我很多。」

  「哎呀,那我就放心了。」曲櫻長出一口氣,將杯子里的啤酒咕嘟咕嘟喝下
去,然後不顧形象的打了個嗝。

  「那你呢?你們倆……」黃少菁把目光掃在萬樹和曲櫻身上。

  「沒有沒有。」萬樹連連擺手。

  「我和萬樹,那可是拜把子的好兄弟呢!」曲櫻把手豪爽的往萬樹肩膀上一
搭,「來,好兄弟,喝一個。」

  萬樹應戰,陪曲櫻灌下去一大杯。小個子曲櫻抱著個大啤酒杯咕嘟咕嘟的,
就像只小松鼠,看的邵飛哈哈傻樂。

  這一晚上吃下來,四個人一直玩到快11點才收住。周六不住校,萬樹喝的
跟個二百五一樣,自己打了個車走了。

  不過要說喝的最多的還是曲櫻,一個小姑娘懟下去整整五瓶啤的,走路還不
晃蕩。邵飛看的直嘬舌頭。

  「今晚上……」邵飛牽著黃少菁的手,賊兮兮的在她耳邊小聲問。

  「過來唄,我先去樓上了。」黃少菁還不知道他那點小心思,故作鎮定的紅
著臉,往旁邊奧宇二樓瞟了一眼,「你先把人家送回去。」

  曲櫻手一揮:「沒事兒!我自己能回去!就這麽兩步!」

  邵飛有點色急,扭頭看著黃少菁,一副「你看她自己都說了」的表情。黃少
菁根本不接他茬,一把給他推走了:「看著她上樓,聽見沒。」

  曲櫻跳過來,狠狠的抱了黃少菁一下:「什麽都不說啦!」

  奧宇往學校去也就二十分鐘,可是剛開春,這個時間段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
邵飛一琢磨,確實不能讓曲櫻一個姑娘喝了酒往回走,索性點點頭,拽著曲櫻跟
拽小動物一樣領走了。

  黃少菁笑著看了他們一會兒,轉身進了網吧。

  小風一吹,本來只是微醺的曲櫻一時之間也有點晃蕩起來。邵飛一只手就能
箍住她的胳膊,好歹沒讓她滑倒。

  「沒那麽嚴重,扶什麽呀。」曲櫻哼道,但也沒反抗。

  兩個人在昏黃的路燈下悄沒聲的走了十分鐘,眼瞅著學校的影子在道路盡頭
若隱若現。邵飛這頭盤算著回去是不是先和少菁打上兩盤遊戲呢,突然看見曲櫻
小朋友肩膀一顫一顫的在抖。

  「凍著了?」邵飛連忙問。

  曲櫻晃晃腦袋,沒說話。

  邵飛低頭一看,曲櫻臉上兩行淚珠,從下巴上滴答滴答的正往下落呢。

  「哎呦,怎麽了你?」邵飛心里一下子有些發緊。

  這姑娘從初中以來就對自己關懷有加,是唯二把自己當正常人看的人。對那
個時候的邵飛而言,曲櫻的笑容幾乎就跟避難所一樣。誰要是欺負她,邵飛二話
不說就得給他一頓毒打。

  「沒怎麽。」曲櫻一撇臉,「看你終於能開開心心的生活了,我這是高興。」

  邵飛沒言語,他本能的覺得並不是如此。可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輕
輕拍了拍曲櫻後背。

  就這一下子,女孩「哇」的哭出了聲。

  「可是明明是我先喜歡你的呀!」


                             【未完待續】
2019-12-10 20:5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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