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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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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狂亂 (01•2) 作者:佛蘭肯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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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狂亂
作者:佛蘭肯斯坦
2018/11/12發表於sexinsex
一章 (2)
時間過得很快,高一的下半學期,伴著正月十五最後一輪鞭炮聲,眼瞅著就
要開學。
宿舍的兩個舍友也回來了,邵飛和他們聊了幾句,感覺人還不錯。
和邵飛睡對腿兒的叫劉金濤,小圓胖子,看著挺憨,眼睛卻滴溜溜透著股猥
瑣。家里在市中心開了兩家日用超市。聊了一聊,邵飛竟然還在他們家店里買過
幾回東西。
另一個叫張德明,高高瘦瘦,是個學霸。因為父母是事業單位普通職員,學
費擔的有點困難,靠學習成績進的特招班。
小胖子劉金濤挺會來事兒,張羅著三個舍友一起出去下館子搓了一頓。席間
還開了兩瓶啤的,三個大男生假裝豪邁幹了幾杯。
邵飛這一陣自己在宿舍里本來就憋得怪難受,做賊心虛也不敢去網吧找黃少
菁。現在看著新舍友都還挺熱情,心情這才逐漸好些。
三個人借著點酒勁兒好好聊了聊,很快就熟稔了。到末了該走了,劉金濤和
邵飛搶著結賬,張德明在旁邊也沒說話,好像我窮我有理的模樣,邵飛便知道這
是個愛占小便宜的主。
劉金濤小眼兒一轉,借著撒尿的機會偷偷和邵飛交代了兩句。說是張德明雖
然摳門,但畢竟學習好。劉金濤平時一直對他小恩小惠的散著,到了要考試交作
業的時候,張德明也就不好意思當白眼狼了。
第二天一大早,開學典禮,學生們在教室放下包,就各自往操場上集合了。
這時候就看得出住校的好處了,也不用背著個大書包玩命趕,從宿舍溜達出
來就算完成任務。
劉金濤自告奮勇當向導,帶著邵飛去了特招班集合的地方。邵飛一邊和他有
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一邊四處掃視,想看黃少菁來沒來。
卡著臨三分八點,操場上人都站齊了,黃少菁才從路口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正式開學,學校盯得還挺嚴的,所以女孩把披肩發紮了個馬尾辮。她羽絨服
里穿著校服,斜挎著背包,散步一樣晃進了操場。
劉金濤看到邵飛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女孩,猥瑣一笑。
「嘿,眼睛挺毒啊,凈挑好看的瞅。那女的叫黃少菁,咱們班的。」
怪不得……最開始在教室認識的時候,她聽見自己是特招班的,就在那笑。
邵飛悶悶應了一聲,「去奧宇上網的時候見過。」
「黃老板嘛。人家開始是普通班的,後來高一剛開學那陣有個名額調換什麽
的事。原來咱班的一個公子哥,找關系進了普通班,把她給擠咱們這了。也不知
道她家里怎麽想的,這也能答應。不過對我們來說是好事了,挺養眼的,哈哈哈。」
邵飛一琢磨,八成,黃少菁根本沒把調班的事情跟家里說,然後自己把學費
的差價給偷偷匿了——這事兒她絕對幹得出來。
說話的當兒,黃少菁已經過來了。幾個相熟的女生嘰嘰喳喳和她打著招呼,
拉她站進隊伍里。
一直到開學典禮結束,邵飛眼睛都沒從她身上拔下來。
學校這邊完事兒了,學生熙熙攘攘回了各自的班級。高一特招班教室在三樓,
班主任趁上樓這功夫叫住了邵飛。
特招班班主任姓鄭,教化學,四十多歲的黑臉膛男人,正是精神頭和教學經
驗平衡的最好的歲數。他和邵飛稍微聊了幾句,讓他準備準備,一會兒回教室給
大家夥做自我介紹。
邵飛初中見過轉學的,知道早晚得有這麽一出戲,所以早早做過準備,不是
特別犯怵。
這邊班主任拍巴掌安靜了教室,那邊邵飛就上了講臺。
他拿粉筆在黑板寫了自己的大號,然後背稿子似的開始作自我介紹。說話的
時候,邵飛偷偷看了黃少菁幾眼。女孩個子挺高,坐在中間偏後幾排,一只手托
腮,根本不擡眼,全神貫註欣賞自己精心修剪的指甲。
一個班四十來人,只剩最後一排留了三張課桌。
「邵飛,你就先坐這邊,等過兩天,班里會重新排一下位子。」
鄭老師把邵飛帶過去,和和氣氣的叮嚀幾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轉身
出了教室,把地兒留給了任課老師。
要麽說長桓高中是重點學校呢,任課老師水平比邵飛之前的淮京三中高出一
大截。課堂氣氛很活躍,知識點也講得深入淺出,之前補習班的新老師可真的沒
法比。
邵飛並不是不知好歹。新學校第一堂課,他用盡渾身解數想把心思放在聽課
上,但是腦子里總有根兒繩牽著他往「別的地方」楞神,這就不是邵飛自己控制
得了的了。
他覺得黃少菁的馬尾真好看。她沒有像其他姑娘一樣,用鮮艷的各色發帶打
扮自己,有的只是一根素的不能再素的黑色頭繩。
邵飛心里現在的滋味,酸甜苦辣。
雖然也就只是那麽幾天沒見,對邵飛來說卻是異常漫長的一段時光。現在能
這樣肆無忌憚的看著黃少菁,簡直是一種奢侈。
他想一步一步走近她,看她對自己笑。
所以邵飛才感到了無窮無盡的煩悶。他不知道該怎麽扭轉自己做錯的事情,
又怎麽樣獲取女孩的諒解。
如果打自己一頓能讓女孩消氣,邵飛絕對會往地上一躺任君施為。可是,倘
若她就是不能原諒自己怎麽辦?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膽怯。這和在面對自己父親的時候是完全不同的膽怯,他
感覺自己像是站在狂風大作的海邊,手中捧著一只珍貴的玻璃杯。
邵飛對著黃少菁的背影發著楞,一節課的時間如煙飄過。
剛下課,三五個好奇心比較大的同學就湊到後面和邵飛搭話,就跟圍觀稀有
動物似得。
劉金濤也過來,跟著瞎侃。邵飛本來就不是特別愛說話,劉金濤這麽一攪合,
他倒是輕松點。
坐在邵飛斜前排的女生轉過身,胳膊肆無忌憚的支在邵飛課桌上,活絡絡的
自我介紹起來。
「哎,我叫唐靈,你叫什麽來著?一眨眼就忘了,哈哈哈。」
還沒等邵飛開口,劉金濤立刻插嘴:「邵飛。邵逸夫的邵,打飛機的飛。」
「死胖子滾遠點!」唐靈狠狠瞪了他一眼,強忍著沒笑。
邵飛沒心情和劉金濤胡開玩笑,但還是無奈的捅了他一拳以示反抗,不然別
人還以為自己跟他一樣猥瑣。
唐靈留著剛到下巴的短發,眉清目秀。眼神一對上,邵飛就知道她是個活力
十足的姑娘。女孩有健康的小麥膚色,應該特別愛運動。
「嗯,是叫邵飛。」他對唐靈說,「我是體育特招的。」
「我也是哎!你什麽項目的?」唐靈饒有興趣的問。
邵飛能糊弄得了黃少菁,卻知道糊弄不了唐靈,所以只能實話實說:「我是
中國跤。」
唐靈一臉迷糊:「還有這個項目呢?真沒聽說過。」
「咱們學校剛辦的……」
「你看著也不胖啊,和人摔跤能摔贏麽?」
「光胖又沒有用。」邵飛拍了拍胳膊,他對自己這兩膀腱子肉還有點自信。
沒想到唐靈伸手就摸上了他的小臂,還來回捏了捏:「哇,還真是挺結實的。」
她弄得邵飛有點不好意思,連忙岔開話題:「你呢?你什麽項目?」
「我羽毛球的。」
「那你手上應該挺有勁兒。」
「當然啦,咱們班掰手腕,男生能贏我的都不多。體育特招的除外……」
唐靈最後半句話說的十分小聲,邵飛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前邊兩排的黃少菁忽然毫無預兆的回身,仿佛漫不經心
的向這邊掃了一眼。在眼神和邵飛對上的一瞬間,她觸電一樣把頭扭了回去。
邵飛一楞。她回頭看自己,應該還是在意自己的吧?可是被她看到自己這樣
談笑的樣子,一定會覺得自己完全沒在意之前莽撞親她的事情。邵飛這樣想著,
臉色隨即就暗了下來。
唐靈有些奇怪,她轉身向邵飛剛才眼睛瞟的方向看了看。
「你認識黃老板呀?」
「啊……嗯嗯。」邵飛心不在焉的應道。
唐靈一看他這模樣,立刻聞出來點兒意思,瞇著眼笑:「哎,你是看上人家
了?」
「沒啊,我就只是去她家上過網。」邵飛連忙否認。
唐靈挑著眉毛,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那就好」,便在座位上坐正身體,第
二節的老師已經進教室。
等下了第二節課,是要大夥兒下去集合做操的大課間。趁著時間充分,在教
學樓另一頭普通班的萬樹和曲櫻一起跑了過來,趴在門口對邵飛連連招手。
邵飛三步並作兩步,剛從教室竄出去,就被萬樹伸胳膊就夾住了脖子。
「哈哈哈!孫子,想爺爺了沒有?」
「想你大爺。」邵飛笑罵著別住萬樹的胳膊,把他閃了個趔趄。
曲櫻也拽著邵飛袖子不撒手:「小飛!我們學校不錯吧?還習慣嘛?」
「挺好挺好。」邵飛樂呵呵的看著她,「就是這回不敢再惹事兒了,要是再
被學校開除,我爸會把我打死。」
萬樹過來壓著他肩膀,「是啊,高中了。得為以後想想啦,三年說過就過,
先努力考個大學。」
「你個大學霸考個好大學還不是手到擒來。」邵飛沒好氣。
「你也使使勁兒啊,」萬樹收起了臉上的笑,「我也不去往高了爬,到時候
大家還是考一個學校,多好。」
「這才高一,想的也太遠了。」邵飛隨口說。
「好啦好啦,先不說這個啦。」曲櫻在旁邊跳,「好久沒聚了,咱們幾個中
午一起吃個飯吧?」
邵飛:「嗯。」
「那必須的!去小竈,讓這孫子請客。他今年肯定又坑了不少壓歲錢。我可
慘,壓歲錢一共三千五,都讓我媽給我存了,說上大學用。」
「想吃啥點啥!」邵飛也小豪邁一把,「嘗嘗這學校廚師的手藝。」
有兩個好朋友在身邊,邵飛一會兒功夫把煩心事都扔在了腦後。他們幾個倚
在走廊的窗邊,嘰里呱啦聊個沒完。
就在這當兒,就發現走廊里女生們聊天的聲音忽然安靜了不少。
邵飛順著走廊里女生們的目光看去,有一個穿高二校服的高年級男生向這邊
走過來。
這男的比萬樹還高。單看臉,皮膚白凈骨骼鮮明;長頭發向後梳著,其中幾
縷染成灰白色,像日韓明星似的在腦後紮了個小鬏。
「這誰啊?」邵飛忍不住問。
「那是高二的許浩龍。」萬樹小聲說。
「是不是超級帥?」曲櫻有點興奮的拽了邵飛兩下,眼睛里仿佛冒著小星星。
邵飛咕噥了兩聲,沒搭理她,男生的自尊心作祟。但是心里又不得不承認,
許浩龍這個頭這臉拿出去,確實是個明星苗子。
「染頭發也沒人管?」邵飛又念叨。
長桓高中能有現在的位置,完善的管理制度是重要原因之一。和公立學校比,
長桓只可能更加嚴格。邵飛雖然也才正式入學一天,但開學典禮的時候可見了不
少學生,哪兒有一個男生敢這樣留長頭發還漂染的。
萬樹使了個眼色,讓他小聲,然後趴在窗戶臺上給邵飛一頓八卦。
俗話說,富二代怕官二代,這話不假。別看邵飛家有點兒小錢,就他這家境
的學生,長桓一抓一大把。今天早晨開學典禮,門口送孩子那一排排的豪車就夠
看的,寶馬五系算是個起步。
這年頭錢好使麽?好使,也不好使。看的是你能不能使得上。就說邵飛他爹
邵學軍,但凡遇到事兒,工商環評幾個部門跑斷腿,趕上個能塞錢的縫兒,就跟
過年一樣。
官字自古兩張口。
官二代長桓也不少,大點兒的小點兒的都有,屎拉在泥坑看不出臟就是這個
道理。一桶水從樓上潑下去能澆著三五個處級幹部家屬,身份也也就不叫個什麽
身份了。
長桓的老師也不是省油的燈。老資格點的,誰手底下沒帶出百八十個官宦子
弟?這年頭誰敢惹誰的麻煩?親爹廳局級的又怎麽樣?該訓還不是一樣訓。
可就是唯獨,高二的許浩龍,沒有老師捅這個馬蜂窩。
他爹是軍區的。
什麽銜兒?什麽番兒?學生之間也就只能瞎媽猜,沒個準數。大夥就光知道,
偶爾來接人的那輛車,是前頭一串零的紅字白牌兒;校長校董巡查碰上許浩龍,
都是笑著臉打招呼,那發型發色,就跟隱形似的,一概視而不見。
說白了,就是一個家里勢力天大的公子哥。
但無論是家世還是外表,都不是許浩龍最顯眼的資本。他賊就賊在那舉手投
足的氣質上。
這公子哥說話辦事兒,論誰都看不出一丁點跋扈,就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
小十年似的。
一般這種家里權勢滔天的孩子,是老師們最頭疼的。管又管不起,回頭人家
家里頭捏個指頭就能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不管吧,班級紀律學校規定還要不要
了?怎麽帶學生呢?
可許浩龍為人處世那叫一個老道,從來沒讓老師為難過,偶爾還幫忙調教過
幾個刺兒頭學生,教過他的老師都給他豎大拇哥。所以違反的那點校規,校領導
茲當是給他特權了,兩全其美相安無事。
萬樹說,他有次看見許浩龍在體育館後頭和教導主任聊天,兩人相互遞煙,
跟把兄弟一樣。
這邊邵飛他們正聊著,那邊來清教室督操的班主任老鄭正好和許浩龍打了一
正臉。
「大龍啊。」老鄭笑呵呵的和他打了個招呼。
「呦,鄭老師。」許浩龍微微一笑,「您這回來帶高一了?還以為能繼續聽
您化學課呢。」許浩龍往老鄭跟前一站。
「這不是之前高一特招班班主任產假,學校調配了一下嗎。」
「您經驗豐富,學校放不過您的。當班主任挺累,您註意身體。」
「哈哈,」老鄭拍了拍他肩膀,「你當我老了?」
「當班主任心累,這都知道。」許浩龍也不笑了,正色道,「您要是有什麽
想法,和學校安排有不一致的地方,我去幫您打個招呼?」
老鄭臉上都笑開花了:「不用不用,咱學校待遇你還不知道麽?當班主任也
不算苦差事。」
許浩龍也笑起來:「還是您負責任。這第一天,就蹲教室門口趕學生做操呢?
咱這學弟學妹不至於這麽不自覺吧?還有十分鐘呢,您甭費這麽多心了。「
老鄭被拍的舒服,他向還沒出教室的學生又招呼了兩句,便下樓去了。
許浩龍就在走廊里靠著墻一倚,也不說話。周圍的學生都隔著他兩步,女生
們仍然低聲討論著某些話題,時不時爆發出一陣抑制不住的嬉笑。
許浩龍倒是很適應這種場面,他任憑高一女生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不斷掃過,
毫不在意。偶爾和某個擦身而過的女生目光相會,也只是對對方微笑一下,然後
看著她紅著臉快步走過。
邵飛對男人不感興趣,所以只是繼續和萬樹聊天,而曲櫻卻一副很八卦的繼
續瞄著許浩龍那邊。
這時候,黃少菁從里面走了出來。
許浩龍動了,他一手攬過黃少菁的肩膀,低頭和女孩細語起來。黃少菁還像
是以前那樣,抄著兜,嘴里叼著根棒棒糖,隨著他走到了一個沒人的窗邊。
邵飛腦子里咯噔一聲,只覺得胸口悶得厲害,喘不過氣。
他看到許浩龍面露關切,摸著黃少菁的肩膀不斷探問著。黃少菁一臉的散漫
和無謂,只是時不時搖下頭,好像在否認什麽。
「啊,」曲櫻的聲音鉆入了邵飛的耳朵,「聽說學長他在高一交了女朋友,
還以為是傳言,原來是在你們特招班呢。」
之前唐靈那句「那就好」,其實不就是在說同一件事情麽?她知道黃少菁是
許浩龍的女朋友,所以想提醒自己別做非分之想,不就是這樣麽?
原來她有男朋友,而且還這麽高不可及……邵飛呆呆的想著,心臟不斷下沈。
那麽她又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親近?難道就只是因為自己幻想的太多?那麽
這塊表,其實也只不過是單純在償還自己給她的東西而已麽?
課間操最後一次提醒的鈴聲響起來,殘留在樓道里的學生不得不加快腳步,
紛紛向樓下走去。邵飛在拐下樓梯之前,最後向身後望了一眼。
女孩和許浩龍依舊靠在一起,沒有下樓的意思,貼的很近很近……
*** *** *** ***
上午十點一刻,一黑色大吉普風馳電掣開進了金湖小區。這算是淮京的高檔
小區了,空間敞亮,綠化也好,人車分流。
可是現在,一溜八輛警車閃著紅藍燈,正把小區主幹道堵得嚴嚴實實。一號
樓到三號樓都拉起了黃色的警戒帶,站著好幾個大蓋兒帽。大批吃飽了撐的人民
群眾擠在周圍,連住在十幾二十樓的大爺大媽都裹著棉襖揣著瓜子兒聚了齊,快
趕上廟會了。
黑色大吉普擠在警車後邊挺穩,門一開,下來兩個便衣。領頭的四十多,臉
上幾道皺紋刀刻一樣,老相,不認識的人很容易在心里給他多加五六歲;他梳了
個二十年前流行的背頭,下巴頦留著青胡茬。
男人後面跟著一個大個子青年,二十啷當歲,身上套著件體校款式的保暖訓
練服,精神頭十足。
「安隊!」值守的小警員看見男人,連忙打著招呼,幫忙提了提警戒帶,讓
兩個人彎腰進了樓。
電梯廳里,市刑警支隊隊長趙沖正和其他警察交代著什麽,一轉頭看見進來
的兩個人,連忙迎上去。
「老安老安!」趙沖一把握住領頭那人的手,熱乎乎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等我這好半天,可來了。」
趙沖上個月剛過四十歲生日,手底下破過不少大案要案。他在警隊里的關系
支應的如魚得水,對上邊辦事周全,對下邊各種護犢子,這個刑警隊隊長的位子
坐的很穩。
要光看履歷和推薦信,趙沖年年能評模範標兵。可要是剛認識他的話,看見
他臉上壞笑一露,鬧不好能把他當成地痞流氓。他社會關系複雜,出去轉一圈能
擼出百八十個線人,審犯人的時候敢下黑手,不少案子沒他這幾手還破不了。
據隊里傳,趙沖也收過黑錢,在小處有過些許的徇私枉法。但是沒人抓住過
他的把柄,加上為人大氣正義感強,抓人的時候從來都是帶頭沖鋒陷陣,警隊被
他打的鐵桶一般,上下一條心。
所以對於趙沖把安白河從別的組借調過來辦案的事兒,刑警支隊的成員向來
都是睜一眼閉一眼。
「我那邊還跟著條線呢,」安白河接過趙沖遞的煙,「你火急火燎把我提溜
過來,幹什麽這是?」
「大案,大案啊!」趙沖給他點上煙,擰著鼻子說。
安白河看見他手指頭在那哆嗦,忍不住皺起眉頭,心說這狀態不大對。
「幾個?」他問。
「你猜?」
安白河搓了搓自己發黃的指甲蓋兒,「我怎麽覺得你那麽興奮呢?猜不著。」
「死這麽多人我興奮,我還算個人麽?」趙沖嘴角一撇,像只賊貓。
「別賣關子了,大冷天的。」
趙沖咳了兩聲,給他豎起倆指頭。
安白河沈默了。他知道,假如受害人只有兩個,趙沖絕對不會這麽激動。他
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遞過去一個探尋的眼神。趙沖和他共事好些年,很有默契
的點了點頭。
「整整二十個。」
趙沖堂堂一個刑偵隊隊長,要不是出了這種炸市的案子,也不會專門叫外援
過來。
「這一棟樓,死了二十個?」安白河驚道。
趙沖朝上面比劃兩下:「差不離兒。這一側三個單元,死了十八個。」他說
著,又往對面一指:「對過五號樓,還有倆。」
安白河老刑警幹了二十多年,聽完了都不太信:「這不是什麽急性傳染病疫
情吧?別把大夥都折里頭。」
「什麽病能把人整的全身骨折?這絕對暴力行兇。」趙沖鑿鑿道。
「上去看看,你先講講警情。」安白河說。
「先去三號樓。」趙沖伸手請了一下,等安白河開路以後,又把目光放在了
後邊那個青年警官身上,「小項,最近跟老安忙什麽案子呢?」
安白河原來也是刑偵隊的風雲人物,書念得好,又是傳奇老「警神」王劍波
手把手帶出來的徒弟。早五年提起安白河的名字,淮京警界人人豎大拇哥;趙沖
名下的案子里,十有八九都是記得安白河的頭功。
天有不測風雲。五年前因為嚴重紀律錯誤,安白河從二級警督被擼到了一級
警司,算是一跤摔倒再也沒能爬起來。關於這件嚴重違紀,只有老一代幾個刑警
略知一二,而且全都是閉口不談的態度,幾年來也就沒人再記得。
趙沖和安白河一個局里一起坐了這麽多年,年輕時候的風頭全讓安白河給搶
了,按理說就算不恨的咬牙也多少得有點兒嫉妒。可趙沖他心寬,倆人性格一冷
一熱,一文一武,楞是成了鐵哥們。
安白河出事那會兒,別人躲著安白河走,他偏偏愛湊上去。局里的案子一有
攔路虎,他就三天兩頭去借安白河使喚,破案之後又給安白河各種說好話請功,
這著實讓老安的日子好過了不少。他刑偵這邊的威信也這麽留下來的,一眾幹警
們見了他,還一口一個安隊長的叫著。
聽見趙隊長問話,青年立刻健談起來:「趙隊,市局最近讓我們『打吊針兒』
呢,咬著幾個老外的尾巴好些天了。凈在市里文化市場那塊瞎轉悠。」
「哦,前陣聽說,確實是有個國外掛了號的文物走私團夥進咱們地界了。怎
麽著?還想從文化市場淘換出點真貨這是?」趙沖笑道。
「這誰說的準,咱淮京三朝古都,鬧不好還想在咱這兒挖墳掘墓呢。反正上
頭的意思是,咱們就這麽跟他們耗著了。三個白皮加一個東南亞的,這麽紮眼跑
不了。」
「項天,少說兩句。」安白河走在前面,悶聲道。
項天吐吐舌頭,老老實實跟了上去。
趙沖呵呵笑著緊走兩步,湊到安白河身邊,開始介紹案情。
「今早六點四十,三號樓住十四層的姑娘出門上班,打開電梯就看見里頭躺
了一位。」
三個人進了三號樓電梯廳。金湖小區是高檔小區,兩梯兩戶的結構,其中一
個電梯給按死在一樓。安白河遠遠就看見電梯里面血肉模糊一片,半截電梯都是
紅的。幾個法醫科的在那忙活著做采集,後邊幾米的地方還有灘嘔吐物,不知道
誰吐的。
「死者男性,推測死亡時間是在淩晨五點到六點之間。」趙沖說,「死因現
在還不能確定,沒有發現開放性傷口。」
安白河靠過去蹲下,仔細觀察起來。
從指尖開始,受害人的胳膊每一寸關節都被擰斷了,整條胳膊就像是被車床
絞過一般。
「胳膊和腿全都斷成了二十多節,肋骨壓縮性骨折,受力方向也很奇怪。」
趙沖在旁別說。
安白河站起來:「這很像是第一現場……所以才更奇怪。這麽重的傷和出血
量,搬運起來會留下大量痕跡。」
「沒錯。我們接到警情之後,想去走訪周圍鄰居,了解下有沒有人聽到慘叫。
結果你猜怎麽著?五樓到十一樓,楞是一戶都沒敲開。我覺得蹊蹺,就去物
業找了找聯系方式,叫來一個把屋子出租的房東,給我們開了兩戶的門。「
「然後呢?」
「兩戶,躺了五個,全都這個死法。」
安白河看著電梯里那具屍體。他仰著腦袋,下巴大大的張著,露出了被咬碎
的牙齒,仿佛有東西從喉嚨里穿破一般,在血泊之中發出無聲的痛苦狂嘯。
趙沖看他沒有反應,便繼續說道:「我當時就覺得攤上大事兒了,立刻向上
申請,開始挨家挨戶破門。好麽,這三棟樓,五層到十一層,但凡在家的,幾乎
都瞎屁了。現在我們還挨家挨戶敲呢,估計死亡人數還得往上走。」
安白河思忖片刻:「那對面五號樓呢?」
「就一戶,鄰居說是一對兒年輕夫妻。臥室里死的,一個床上一個地下,旁
邊衣櫥梳妝臺都撞了個稀爛,那床上的血都透了。二十人,一晚上死過去,這特
娘多大的手筆!老安,這案子你可得幫我盯到底!」
安白河沒別的愛好,刑偵就是這輩子唯一的興趣,他二話沒說的點了頭。
「這麽多受害者,兇手出紕漏的可能性太大了。監控你看了沒?」
「早讓人看去了,沒有靠譜的嫌疑人。六點鐘有低樓層遛彎的老太太進出,
這總不至於是她們幹的。」
「給我拿小區的布局圖,還有住戶的名單。」安白河吩咐。
趙沖四下掃了兩圈:「小梁!小梁呢!?」
也不知從哪個拐角跑出來一個姑娘,把安白河和項天嚇了一跳。
「趙、趙老師……」
趙沖擰眉瞪眼:「這麽大案子,不跟緊著點!跑哪兒去了!」
他剛訓了兩句,就看見梁舫眼圈是紅的,聲音便軟了點:「怎麽了這是?」
「我沒事趙老師……」梁舫用手擦著眼角,「我剛從602下來……」
602那戶死了一個媽媽帶一個三歲的孩子,當爹的下夜班回來,當時就哭
暈過去。趙沖讓人給他送醫院了。
估計是看見那孩子,這剛畢業的姑娘抗不住了。趙沖默然了一會兒,換了一
副好語氣。
「先喘口氣兒。緩過來了,給安隊長把建築平面圖拿過來。」
梁舫嗯了一聲,一路小跑出去了。
項天一見梁舫,眼珠子就黏上了。姑娘留著短發,清清秀秀的。要不是穿了
身警服,那面對犯罪嫌疑人估計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只會誘導對方犯罪。
安白河瞟了項天一眼,也沒說什麽。本來這孩子就是個跟班兒,也不是刑偵
這口的;自己串到這邊來借調,他倒是沒有什麽工作責任。
不一會兒功夫,梁舫拿著東西過來。安白河在臨時支的桌子上把東西一鋪,
開始做事。
「來,對著受害者名單,幫我把房間的位置圖畫下來。」
趙沖一聽這話,只覺得腦子里有什麽東西亮了一下:「怎麽著老安?有想法
了?」
「死者的位置里面有學問,你也能感覺出來吧?」安白河低頭畫著圖,信口
道。
趙沖揣著手:「我一直覺得五號樓死的那一戶,有點奇怪。」
安白河沒接茬,手里動作飛快。沒有五分鐘的時間,他在紙上就把三棟樓的
樣子畫了個大概,然後一戶一戶把名字填在了相應的位置上。
金湖小區一共九棟樓,排了個九宮型,每三棟連在一起。一棟兩戶,南北通
透的戶型,所以市場房價一直居高不下。
安白河畫好圖之後,盯著看了很久。只見圖上從五層到十一層密密麻麻排的
全是人名,四層和十二層也有幾戶,除了中間偶有幾個戶主不在家,這幾層樓幾
乎無人生還。
看著這些名字,想到這些人的命運,就頗有種血淋淋的感覺。
安白河又看了一會,問道:「趙沖,三號樓的501,現在是什麽情況?」
「我核實下。」趙沖說著就拿起步話機詢問了起來。
答案很快出來了,501的戶主在家,但是沒死。安白河又挑了幾戶住的偏
的問了一遍,有死的有沒人在家的。
趙沖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什麽眉目,安白河又不說話,便有點著急:「老
安,你這是想什麽呢?要是沒有啥名堂,咱們是不是去樓上現場挨個看一遍?你
這腦子,肯定能找到點東西。」
安白河擡頭:「目前為止有什麽嫌疑人的線索麽?」
趙沖搖頭:「老子手底下一共就這些個人,忙活這半天才過了三戶。別說指
紋腳印了,毛毛蟲都沒踩著一個。這兇手可真他媽牛逼,反偵察經驗豐富的很。
要我說,咱們先把這些死者的社會關系捋一遍,看看有什麽交集;再往部隊、警
察在業轉業的人口里面一對比,八成能篩出來不少東西。」
安白河一副不置可否,他瞇著眼,又看了一會兒,終於把指頭落在了一個名
字上面。
「2號樓,801。咱們去這戶看看。」
趙沖看著安白河若有所思的樣子,也沒再追問什麽。他默契的知道,安白河
現在需要安靜的環境。
幾個人去到2 號樓,上到第八層。電梯直接都給停用了,出事幾層的安全出
口也派人臨時鎖住。就像趙沖說的,一下子死這麽多人,刑偵隊這點人目前還真
不夠使的。
802的防盜門之前就給破了,現在歪歪扭扭的找東西支住,勉強能合上的
樣子。
安白河走進去,看到了那個死在臥室門口的女孩。
趙沖只覺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哎」了一聲。
他之前帶隊破這個門的時候,因為之前已經大概猜到里面會有人死,而且情
緒激動,所以根本沒有註意細節。法醫科的警員又還沒采集到這個房間,所以並
沒人註意到這間房間里的異常情況。
從外觀上看,同樣是四肢扭曲,面目猙獰,這間屋子里死的人卻和其他受害
者有著明顯的不同。
這個女孩全身赤裸,沒有穿任何衣物。雖然四肢已經扭曲的慘不忍睹,但仍
然能看出她有著一副姣好的身材。
一柄菜刀,直插在她的心臟之上;而她的雙眼,此時只留下了兩個血洞,兩
只蒼白的眼球像是被什麽東西扯了出來,滾在血泊之中。
梁舫在後面站著剛探了一個頭,一股灼燒感又從胃里頂起。她踉蹌的沖出房
間,在樓道里狂嘔起來。
項天也是一陣頭暈目眩,假借出去看看梁舫的理由也跑了出去。
「行了,你倆下去找那大爺大媽誰的,了解下這戶的情況。」趙沖說。
趙沖他雖然看著大大咧咧的,但是其實心思極細,不然也不可能在警隊把人
際關系處理的這麽好。
這份敏感,也給了他很強的同理心他看著面前的這一幕,一股冰涼從尾椎竄
了上來。他感到了某種非常邪惡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寒。他辦案多年,什
麽碎屍案虐殺案的都見過不止一次。他本能的感到,這名兇手、或者這些兇手,
帶著一種極端的邪惡。
「這應該是唯一一個有明顯外傷的受害者吧?」
直到趙沖聽到安白河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我印象中應該沒錯,我讓他
們挨個確認下。」
趙沖打開步話機,把正在別的地方幹活的人手全都調到了這個房間。很快,
關於戶主的資料也被其他警員找齊帶了上來。
安白河在房間里踱著,一雙鷹眼像小刀子似的在各個角落切割起來。
「死者叫姚小敏,19歲,淮京醫科大學大一的學生。」趙沖一邊翻資料一
邊念,「半年前租的這個套三的房子,沒有合租者。」
「挺有錢啊,一個人住套三?」
「父母是臨市的小企業業主。我們派人聯系了,之前寒假說學校有個什麽項
目,所以今年過年沒回家。」
「和學校聯系了麽?」安白河又問。
「當然,你當我光知道跟你屁股後面吃幹飯呢?學校說這個姚小敏沒有參加
任何項目。」
「小區監控能留幾天的?」
「十天,已經找人在看了。小區出入口、2號樓門廳都在看著。」
安白河嘆了口氣:「估計白搭,兇手應該不會露馬腳。就讓他們記得看看她
最後一次出門是什麽時候吧。」
「得嘞。」
說話的功夫,初步的屍檢和掃查也做的差不多了,一個法醫科警員走過來。
「趙隊、安隊,我們基本可以判斷,胸口的刺穿傷是致死的主要原因。另外,
死者的陰部和肛門處都有明顯的撕裂傷,而且不少。從傷口看,新傷和舊傷都有,
應該在之前有過較長一段時間的粗暴的性行為。但是我們沒有在體腔內找到任何
明顯精液殘留物,具體情況還要留待進一步檢測。」
安白河和趙沖相互對視了一眼。趙沖先忍不住開口:「不太對吧?強奸殺人?」
「屍體狀況差,很難分辨出強暴的跡象……我再看看。」
安白河帶上醫用手套,蹲在女孩的屍體旁邊,埋頭檢查起來。他做的異常仔
細,手掌和指尖滑過女孩的每一寸肌膚和血肉,就好像在全神貫註的愛撫情人的
嬌軀。
周圍的幾名刑警呆呆的看著安白河以投入的神態,逐漸浸泡在房間的血腥味
中,一起產生了不寒而栗的感覺。但是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實在太過恐怖,安白河
的表現相對而言已如羽輕。
「趙沖,來看看。」當安白河檢查到死者頭部的時候,說話了。
趙沖本來也在臥室勘察,他走出來,蹲在安白河旁邊:「有發現?」
安白河掰開女孩的嘴,趙沖探頭一看,里面一片血紅,牙齒全都掉光了。
「這孫子真夠狠的。」趙沖冷冷罵了一句。
安白河:「你看牙齦的萎縮程度,牙不是最近掉的。我試了試牙床,沒發現
很明顯的暴力取齒的痕跡。所以就算是兇手把牙一顆顆打掉的,也應該是很久以
前的事情了。」
趙沖呲了呲牙,下意識的用手揉了揉下巴,確認了一下自己的牙齒是不是都
在。
「還有手指,她手指的指甲都不見了。」
趙沖一看:「喲,還真是。剛才怎麽沒註意呢。」
「我看了一圈了,客廳臥室都沒有指甲掉落的痕跡,應該也是很早就沒了。」
「這明顯是有人施暴了吧?除非她腦子抽了,拔了自己的牙和指甲。一般人
哪有這個狠勁。」
「你說的沒錯,但我覺得,姚小敏很可能是自殺……」
安白河這一句話差點沒把趙沖氣笑了。
「自殺!?老安,你早晨喝假酒了?這都給幹成麻花了,還他媽自殺?!」
「四肢的扭曲傷是別人幹的,牙和指甲也別人幹的;但是胸口那一刀,我推
測應該是死者自己下的手。」
「證據呢?」
「現在還沒證據。我只是覺得……她可能知道自己要出什麽事情,所以選擇
自我了斷。」
趙沖聽見這話,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哆嗦:「你是說,她知道有人要擰她胳膊
和腿,怕疼,所以自己把自己捅了?」
安白河點點頭:「否則為什麽要有這把刀?死的其他十幾個人,都是死於失
血和內臟損傷。兇手何必多余這一刀呢?」
「這推斷太理想化。」
「的確……不過我想不出別的可能性。被拔過牙,被拔過指甲,現在知道兇
手又要有新動作,所以才選擇自我解脫……」
趙沖遠遠沒被說服,但他不得不承認,目前也沒有別的解釋。
喪心病狂四個字已經無法形容兇手的行為……連人死之後都還要把四肢擰成
那個樣子,這是什麽樣的仇恨?趙沖看著女孩那雙被剜出的眼睛,想象著兇手下
手之時的冰冷與殘酷,他十幾年沒有翻騰過的胃部也感覺到微微不適。
「趙老師……」梁舫在802門口小聲喚著。
趙沖走過去:「怎麽樣?」
「我們問了不少熱心群眾,大家都反映姚小敏幾乎不帶人回家。而且最近這
一個月幾乎都沒見過她了。收煤氣費的阿姨說,她來了幾次,也都不見她家里有
其他人。」
趙沖點頭,拿起步話機:「技術組,監控看的怎麽樣了?」
「趙隊,監控錄像我們抓緊看完了。姚小敏這十天,完全沒出過門。」
安白河聽見之後和趙沖一起皺起眉頭。
「十天時間,總得吃喝吧?天天叫外賣?」趙沖罵道。
「也沒有外賣盒,垃圾桶和冰箱,都是幹凈的。」安白河走了一圈。
唯一的可能,就是兇手為了掩蓋自己存在的痕跡,把這些東西打掃的幹幹凈
凈。這行事手段,真的是滴水不漏。
「這屋里肯定有第二個人住過,而且時間不會太短。」安白河說。
「怎麽講?」趙沖道。
「電視機旁邊那遊戲機,兩只手柄都有明顯的使用痕跡,但只有一只有指紋。
指紋應該是姚小敏的。既然她不用另外一只,那就不會擺在那麽方便的位置。
「
「熟人作案?按監控推斷,兇手確實很有可能就是住在這幾棟樓里的人,所
以才沒人發現姚小敏有帶人回家的行為!」趙沖經驗也足,很快得出一系列的結
論,「或許物業上出了什麽問題,兇手和這幾層的受害者們之間產生了矛盾,變
態的勁兒一上來,就都下手殺了。」
趙沖終於想明白了其中的邏輯,感覺破案的機會就在眼前,說的眉飛色舞。
可是另一邊,安白河卻完全沒有表情,仍然一副思考的樣子。
「怎麽著老安?你覺得我推斷的有誤?」
安白河從懷里掏出煙來,給趙沖點了一根,這才緩緩開口。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來801看麽?」
趙沖猛吸一口:「你別說,我之前還想問來著。也太神了吧,你怎麽知道姚
小敏這而有切入點?」
「這也是我無法認同你的推斷的地方……也是我自己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你先說說,801到底有什麽名堂。」
安白河踱到北屋的窗邊,一陣小風嗖嗖的刮進來,吹得趙沖又哆嗦兩下。
「你看,」安白河指著對面的五號樓,「五號樓死的那一戶,也是八樓,正
沖著這里。我算了算,兩座樓的距離,也幾乎就是四層樓的高度。加上之前你告
訴我,三號樓501沒的住戶還在……我把圖畫出來,就發現……」
趙沖驚訝的睜大眼睛,他也模模糊糊意識到了什麽。
安白河的胳膊在空中比劃了一大圈,他的聲音和身體都在發抖。安白河無法
分辨,自己的顫抖到底是因為激動還是來自於對某種未知的恐懼「這是一個球型
……姚小敏所在的位置,是球型的正中心……」
*** *** *** ***
諸位同學對轉學生的好奇心和興趣,在短短一周的時間內就消耗殆盡了。不
過這對邵飛來說是件好事,他本就不是喜歡和隨便什麽人海侃胡聊的家夥。
上課不回答問題,也不搗亂作妖,天天就坐在最後一排低調的睡覺,邵飛很
快就變成了所有人眼中最沒有存在感的那一類人。
除了宿舍那倆,班里和他逐漸熟稔起來的也就是坐在前面的唐靈,唐靈同桌
坐了個大家閨秀的乖乖女,戴著個小眼鏡天天學習,根本不和男生搭話,就更別
提邵飛了。再就是體育課,有個叫王群策的男生,和邵飛一起打球熟起來的,一
來二去還挺對脾氣。
自從得知黃少菁有了男朋友,邵飛就跟沒了魂兒似的。原本他還打了不少主
意,如何把搞僵的關系修複好。結果許浩龍一露頭,邵飛感覺天都黑了。
看著傾心之人偎依在別人懷中,自己卻做不了任何事,留下的就只有毫無反
抗之力的絕望。
可是,事情似乎並沒這麽簡單。
一個星期以來,許浩龍每到大課間的時候,都會來高一這邊找黃少菁。兩個
人在走廊里的時候,邵飛一直忍不住偷偷盯著看。他發現,許浩龍對黃少菁的表
現,遠遠比女孩對他要親密的多。
後來邵飛和唐靈扯皮的時候,假模假式的問起了許浩龍的八卦。
這一問不要緊,原來許浩龍上學期在高一已經交過了三個女朋友。短的兩個
星期,長的一個月,先後都分了手,直到年底的時候才對特招班的黃少菁展開了
攻勢。
兩個人什麽時候確立的關系,唐靈也說不準。但也就是一月份的時候,許浩
龍才開始在大課間頻繁的來找黃少菁。有一天,他把女孩肩膀一攬,黃少菁沒反
抗,所有人就知道兩個人成了。
也沒人敢說什麽。無論是對許浩龍還是他交往過的女孩,誰都不敢偷偷說壞
話;就算是嘴最賤的那一小撮女生,也從來不敢在背後嚼舌頭根——傳言曾經許
浩龍有個姑娘被幾個不知分寸的女生在背後婊子婊子的罵過,後果很嚴重。
許浩龍很有分寸,也不在老師眼前做過分的事情,很給臺階。老師那邊便一
概假裝不知道了。
唐靈越說越來勁,又壓低聲音偷偷和邵飛講,許浩龍似乎在高二和高三都有
女朋友。分沒分手不知道,但放假的時候經常和許浩龍一起出入娛樂場所。而許
浩龍只在大課間出現在黃少菁身邊,似乎也是因為並不缺女人陪。
知道這些事情之後,邵飛也算是明白了大概。可他完全想不通,黃少菁為什
麽會跟著去趟許浩龍這潭渾水……
在他眼中,黃少菁一直是一副清冷模樣,有股英氣,家里條件也不差……照
理說不應該是這麽個情況。又況且看她的樣子,也沒愛許浩龍愛的死去活來。難
道她做許浩龍的女朋友,就只是因為許浩龍長得帥?
邵飛越是胡思亂想,腦子就越糊塗;腦子越糊塗,心下就越好奇。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弄個清楚。可是憑他一個破學生,又能做點什麽?
要是邵飛能拉下臉來和萬樹商量商量,可能還真能想出點辦法。萬樹不光腦
子聰明,人也活泛,鬼點子特別多。可邵飛嫌害臊,喜歡黃少菁的事兒誰也不敢
說,這就怪不了別人了。
他一到大課間,就暗搓搓的賴在教室里,磨蹭到沒時間了才走,一門心思偷
偷觀察著黃少菁和許浩龍。
天天看自己喜歡的女生在別人懷里膩歪,一般的男生哪受得了。邵飛也不是
受虐狂,他沒頭沒腦受了幾天罪,心里實在難受,準備打退堂鼓。
開學第二周的周五,邵飛愚蠢的盯梢計劃正式告終。
可事情往往就這麽寸。
他垂頭喪氣的剛走到樓梯口,回身就看見走廊另一端,許浩龍正摸著黃少菁
臉頰想親她。
黃少菁用手抵著許浩龍胸口,有點躲躲閃閃的意思。許浩龍倒是很耐心,也
沒用強,依舊是面露溫柔,細聲軟語的樣子。
邵飛心里面幾把小刀子絞來絞去,死命的咬著嘴唇,急的冒汗。他只覺得妒
火上頭,什麽也不管不顧了,邁步就往兩個人那邊走。
邵飛不敢惹事,也自知根本沒有資格幹涉黃少菁的選擇,他根本就不知道自
己走過去能做點什麽。
可就算是笨蛋也有靈光一現的時候,他直覺腦門一熱,生出一個點子。
「黃少菁!」隔著十好幾米,邵飛就喊起來,「語文老師讓你去拿作業!」
這一嗓子自然嚇不住許浩龍,但是黃少菁卻借機松了口氣,她閃身從許浩龍
懷里跳了出來。「老師叫我呢。」
許浩龍微笑著對她揮了下手,放她走了。
邵飛哪敢在他眼皮底下等黃少菁一起走,他喊完話就扭頭準備下樓。但就在
他轉身之前,分明看到許浩龍的眼神有些玩味。
許浩龍眼里並沒有他想象中計劃被打斷的怨毒,只是饒有興趣的瞥了自己一
眼。可就這麽一眼,邵飛覺得自己仿佛被他看了個對穿,出了一身冷汗。
邵飛沒敢細想,一心只知道快步向樓下走去。他剛下了一層,一只手就拽住
了他衣服後襟。
「等我兩步啊,跑那麽快。」黃少菁哼道。
女孩就這麽一句話,邵飛只覺得幾天以來,所有的委屈和愁悶一下子就被炸
散了。
她主動和自己說話了,她總歸是不生自己氣了吧。邵飛差點沒哭出來。
「怕你男朋友看見我和你一起走,會不高興。」他說。
邵飛故意嚼著「男朋友」這個詞,其實心里隱隱抱著一絲期盼,希望女孩會
否認。但黃少菁並沒有否認什麽,而只是淡淡一笑,和邵飛並肩走在一起。
「你……剛才騙人的吧?」黃少菁偏著頭,不去看邵飛。
邵飛憋了半天也沒憋出句話,算是默認了。
「瞎話張口就來,你們男生果然都是天生的騙子。」女孩調笑了一句。
「我不是想……」邵飛連忙解釋。
「我原諒你了。」黃少菁沒有給邵飛把話說完的機會,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
眼,然後快步掠過邵飛,下了樓。
邵飛心里一暖,一股微甜的幸福感升上喉間;這微弱的幸福感只存在了幾秒,
然後他想到了許浩龍,那股甜味又變成了濃濃的酸澀。
長桓高中最東邊的老實驗樓樓頂有個上了年頭的大鐘,實驗室不用了,鐘倒
是保養得還不錯。到了周六中午十二點的時候,鐘聲一響,高一的學生們就立刻
撒了歡——他們比高二高三多放半天假。
走讀生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住校生可算放羊了。學校出門右拐二百來米有個
精裝修的大網咖,不少人飯都顧不上吃,回宿舍扔下包就是一個百米賽跑,生怕
搶不上位置。
網吧不小,滿打滿算能裝百來人。可長桓一個級部11個班,總有挨不上號的。
去晚了的倒黴鬼,就只能哭天嚎地調轉目標,去另一邊的奧宇湊合湊合。
其實奧宇的機器和環境更好,就是遠點,來回一趟得半個鐘頭。對這幫子餓
鬼來說,半個小時夠多玩一局的。
邵飛中午點了三個菜好好吃了,又回宿舍瞇了一覺。下午快兩點的時候,他
才套上羽絨服出了門。
劉金濤在泡妞,張德明蹲宿舍里啃書,邵飛本來也沒想和他們一起活動,自
顧自奔著奧宇去了。
他其實沒什麽心思打遊戲,主要還是想碰碰運氣,看看黃少菁。
奧宇里頭的學生們打的正酣,大呼小叫好不熱鬧。邵飛在門口搓著手暖和著,
一邊開卡,一邊偷偷往吧臺後面瞅去,黃少菁不在。
黃少菁家里其實真不至於壓榨她這個勞動力,之前是臨近過年人手倒騰不過
來,才讓她當當班。現在開學了,好不容易有個周末,自然是難得在店里能見著
她。
邵飛心里清楚,但還是有點空落落的。
他在大廳里繞了一圈,也沒看見什麽熟人。剛開學,學生們課業還不算重,
遊戲癮也大,大廳坐的還挺滿。
邵飛又看了看情侶包,門鎖全都別著紅色,更是讓別人包圓兒了。
倒不是真沒地方坐,但他終歸不是沖著上網來的。邵飛眼睛不住往二樓樓梯
那拐角看,樓梯口架了個禁止通行的牌子。
一咬牙一跺腳,邵飛躲著網管的視線,小心翼翼的繞到樓梯口,從牌子邊兒
鉆上了二樓。
二樓倒是沒變樣,還亮著燈。之前和黃少菁一起玩的那個開黑房間,還是一
樣的大黑玻璃,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沒有人。這大黑玻璃把房間里面遮的嚴嚴實實,
但是從里面往外看倒是一清二楚。
如果黃少菁在里面的話,應該能看見自己吧?邵飛想。
他推了下門,發現門是鎖著的,就杵在那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回憶一下子跳到了年前的那幾天,邵飛想起黃少菁給他泡的面,想起女孩把
自己留宿在這個秘密的小房間里,頓時有些意亂。
邵飛不知不覺在二樓站了三分鐘,等他回過神剛想下樓的時候,大黑玻璃門
突然給拉開了。
黃少菁穿著她那身標誌性的黑色兜帽衛衣,瞪眼道:「誰讓你上來的!」
看見女孩,邵飛心情一下子變好了:「我想來找你玩。」
女孩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我要不在怎麽辦?」
「嗯……」邵飛沒言語了。
「就不會發個微信問問?」女孩揚了揚手里的手機。
邵飛還真把這茬忘了。自從兩人在男生宿舍樓鬧掰,邵飛慫的一直沒敢給她
發信息,現在竟然一時沒想起來。
黃少菁看他有些呆,向房間里歪了歪頭:「哎,玩不玩啊?」
邵飛忍不住笑,跟她走了進去。房間里開著正中間一臺機器,遊戲畫面還是
灰的——黃少菁的角色讓人給打死了。
「這是你的鍋昂,你得負責跟我把分打回來。」黃少菁沒好氣的坐下,點了
投降。
邵飛也沒別的本事了,他把羽絨服一脫,卷袖子就上。
兩個鐘頭以後,黃少菁氣得鼻子都歪了。一共五局,兩勝三負,比自己勝率
還低。邵飛全場魂不守舍,和隊伍節奏完全脫節。要不是有兩把碰上對面挺菜的,
這一下午可算是白玩了。
「你怎麽回事啊你!」黃少菁犯惱,一只手抓著邵飛肩膀的衣服來回晃他。
邵飛心里有事,心思根本放不在遊戲上,沒讓人殺成孫子就已經不錯了。可
是全身上下就這麽一點長處,今天也翻了船,他著實有點拉不住臉皮。
被黃少菁這麽推來推去,邵飛更是心旌搖曳。他心一橫,擡手直接把遊戲退
了。
黃少菁正看著屏幕呢,他頭像一黑,女孩楞了。
「怎麽了?不高興了?」她放軟些語氣,小心翼翼的瞟著邵飛。
「沒有。我就是想問你點兒事。」邵飛一本正經的說,他的腿藏在桌子下面,
緊張的嘚嘚嘚直抖。
黃少菁胸口一緊,心里大概知道他想說啥。但女孩裝作沒事的樣子,順了順
額角垂下來的發梢:「你問。」
「你不喜歡許浩龍,為什麽還要做他女朋友?」
關於這個問題,邵飛在心里不知道做了多少遍草稿,他不想讓黃少菁覺得自
己太越界。但是真當問出來的時候,那些曾經做過的準備就都打了水漂。話剛說
完,邵飛就後悔了。
可是黃少菁沒生氣。女孩臉有些微紅,但依然很大方的反問邵飛:「你怎麽
知道我喜不喜歡許浩龍?這問題問的沒頭沒腦的……」
「因為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腦子里全是她的影子,會因為她而做
傻事;要是看見她和別人在一起,胸口就悶得喘不動氣!就算什麽也不做都好,
能多看她一會兒,心里會慢慢開心起來。如果我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天天都能笑
醒!」
邵飛氣喘籲籲地看著女孩,腎上腺素激的手指肚直抽筋。他嘰里咕嚕說了一
大車話,把黃少菁都聽楞了。自從認識以來,她還沒聽他說過這麽多話。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喜歡許浩龍。昨天大課間的時候也是,你明明不喜歡,
為什麽還要跟他在一起?」
黃少菁被他問的有些慌,本能的想用一句「你管得著麽」來頂他。可是話到
喉間又酥軟了下去,楞是提不起勁。
「如果全校最好看的女生主動追你,你會怎麽辦?」她反問。
邵飛立刻說:「我有喜歡的女生,所以肯定不會答應她。」
這家夥天天在背後盯著自己看,還攪了一把許浩龍的好事,黃少菁已經隱約
覺得邵飛對自己有些意思了。現在他這麽白辣辣的一說,心臟砰砰砰的猛跳起來。
不過因為家庭緣故,黃少菁遠比同齡女生成熟,她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沒露出不自然的表情。
「可是,我沒有啊。」她對邵飛道,「有這麽一個溫柔帥氣的學長做男朋友,
不是也挺好的麽?又沒規定說兩個人都要相互喜歡才能做男女朋友。」
「可是你沒聽說,許浩龍在高二高三還有別的女朋友麽?」
「他自己告訴我沒有,追我的時候就說了。」
「你就這麽相信了?」邵飛看著黃少菁淡定的樣子,越說越著急。
「相不相信又怎麽樣?我才高一,才沒空去演狗血電視劇呢。要是被我發現
他說謊,分手就是了。」
邵飛哭笑不得:「那你這戀愛談得有什麽意思啊!還不如不談呢!」
黃少菁再有抻勁兒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高中女生,一來二去被他說的也有點
急了。
「還不是因為他天天來我們班找我死纏爛打,班主任看我都不順眼了。你知
道有多少女生喜歡許浩龍嗎!我要是三番五次一直拒絕他,班里女生肯定要在背
後罵我是裝模作樣的綠茶婊!我這學還怎麽上!」
女生的世界,男生不懂。但是邵飛至少明白,黃少菁並不是那種舔著臉非要
攀高枝的女孩。他眼看黃少菁說話聲兒都變了,也不敢再惹她了。
兩個人對坐著半天沒說話。
邵飛又運了半天氣,看著黃少菁說了一句更蠢的話。
「你能和許浩龍分手麽?」
黃少菁差點沒氣笑:「我倆挺好的,幹嘛分手。」
「你不喜歡他,他肯定也不是真喜歡你。」
「你怎麽知道?我還覺得他很喜歡我呢。」
「他就是覺得你長得好看,想占你便宜!」
「你們男生還不都一樣?有點機會就想占女生便宜,我還不知道這個?」
少飛被她噎的說不出話,好半天才想出一句:「可是如果有真喜歡你的男生,
不就沒辦法再追你了嗎?」
黃少菁朦朦朧朧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陷阱,大概是女生的直覺吧,她似乎知
道自己的下一句話將會收獲怎樣的回應;以及,接下來的事情又會向哪個方向發
展。但她沒有反抗,她就好像玩上了一個喜歡的遊戲,哪怕知道自己會輸,卻還
是會欲罷不能的玩下去。
「真喜歡我,就算我有男朋友也會追。」她露出不屑的表情,「再說了,也
沒別人喜歡我。」
黃少菁眼睜睜的看著邵飛的嘴唇盍動著,吐出了自己想象中應該會出現的那
句話。
邵飛一把抓住黃少菁的手:「有!!我喜歡你!!我很喜歡很喜歡你!!」
女孩早就做好了心理防禦建設。可是當男孩熾熱的手掌抓住自己的時候,當
他整個人熱烈的傾軋過來的時候,當自己與他四目相視、被目光中熊熊騰起的渴
望所包圍的時候,黃少菁全身都顫抖起來。
她瞪大眼睛,眉頭擰在一起,咬著嘴唇努力想把手掙回來。可是男孩抓的很
緊,就像抓住了唯一能夠救命的稻草。
她感到無比的害怕,就像突然迷了路的小孩子,不知道該怎麽走。可她又感
到無比的欣喜,那種從未體驗過的強烈情感,正死死的咬著自己的咽喉。
面前的這個男孩是多麽的喜歡自己呀……那積蓄了很久很久的熱情像激蕩的
浪花一樣洶湧而來,瞬間把女孩淹沒。
女孩想起那個寒冷的下午,男孩拖著大包小包走進店里的樣子。很冷漠,很
孤單,也很獨立。所以當她在教室里又見到他的時候,才主動搭了話。
黃少菁從小和街面上的人一起長大,父母為生意忙得腳不沾地,常常無暇顧
及她。她一個小姑娘,經常有人會欺負自己,也經常會有人保護自己,比如小五
哥他們。可是小五那群人一來粗野,二來更是沒什麽文化。所以女孩的世界就是
一個危險環繞的森林,有狼,也有把狼趕走的熊;即便她知道熊是好的,但它們
仍然太大,大的有些可怕。
可是他和小五哥不一樣。他默默的保護了自己,又默默的走了。沒有勝者的
耀武揚威,也沒有自恃其厲的傲慢驕橫——這和她在街面上見過的男孩子全都不
一樣。
他有時候很厲害,有時候又很羸弱。自己被他幫過,也幫過他。其實只是沒
有察覺,自己一直很享受這種有應也有求的互動關系。這是一種令她能夠全然放
松的安全感,她的父親未曾有過,她的小五哥也未曾有過。
原來自己一直都有一點點喜歡他,所以才總是那麽容易原諒他,可是那時她
一點都不知道。
直到今天,被他緊緊的握在手掌里之後,女孩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自己應該也是喜歡他的吧。就一點點……或者是,有他一半那麽多吧……不,
要再少一點才對……
女孩的牙關微微打戰,她努力擺出一副冷靜的樣子,可是心臟早就跳到了喉
嚨,臉也紅的像她的嘴唇。
「嗯……我知道了……」她小聲對邵飛說,「你別抓的那麽緊,有點疼。」
「哦……唔……」
剛才,邵飛用盡全部勇氣才伸出了自己的手。現在,他手掌中一片柔膩微涼,
嘴上雖然答應著,手上勁兒輕了點,卻怎麽也舍不得松開。
女孩子的手為什麽能這麽軟……邵飛腦子里唯一能思考的念頭就只剩下了這
一個。
大黑玻璃房里,電腦屏幕上閃爍著眼花繚亂的色彩,一首背景音樂在耳機里
來來回回的響著,但是兩個人已經無心顧及這個房間里其他任何事物。當傾慕者
剖白的時候,被傾慕者的心也像決堤一樣,滿滿的喜愛歡快的流淌出來,向下面
翻騰的河流匯過去,最終匯聚在一起,再也分不出高下。
黃少菁感受到男孩的手也在劇烈的顫抖,這顫抖突然讓她感到很安心:他比
自己還要緊張啊……念頭至此,她便神奇的平靜了很多。
「你說說,你喜歡我什麽?」黃少菁笑著問邵飛。
「我喜歡你幫我疊衣服……」邵飛慌不擇言。
黃少菁用另一只手捂住嘴,雙肩顫悠悠的笑起來:「把我當苦力啊!」
「我媽媽很早就丟下我和爸爸走了,很久很久都沒人對我這麽好了。」
「哼,所以誰對你好你就喜歡上誰,對吧?」黃少菁對答案不是很滿意。
邵飛搖搖頭:「我看著你坐在那里,很安詳,很寧靜,為我做著再也平常不
過的小事情。那時候我覺得,如果一輩子都能活在你帶給我的寧靜中,那我什麽
代價都願意拿出來!」
他躲躲閃閃的不再去迎黃少菁的目光:「所以……那個時候我才忍不住親了
你一下。」
黃少菁也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記憶里的一點點羞憤又冒了出來。但是這一
次,她還是充滿勇氣的看著邵飛,沒有逃開。
女生在很多時候,比男生勇敢得多。
「我可一點都不老實。你要是想找個文靜的女朋友,那就打錯註意啦。」她
壓抑著心中的不安,說道。
「我知道。」邵飛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吧臺看見你,我就知道你和
其他女生不一樣。怎麽說呢……她們的文靜,只是因為單純而少不經事;但是你
身上的寧靜,卻是經歷過嘈雜,一點一點打磨出來的真東西。」
黃少菁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諷刺道:「你作文寫的不錯啊。」
「我語文一直沒怎麽及過格……可能就作文能拿點分。」
黃少靜被他笨拙一根筋的回答又逗笑了。她感覺現在手上全是汗,有自己的,
也有男孩的。她是個很愛幹凈的女生,但是現在竟然沒感到厭惡。
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對方的一切似乎都是好的。
黃少菁趁邵飛放松警惕的當兒,迅速抽出了自己被攢住的手。她看著邵飛突
然漫上眉心的不安和失望,心里有些因為小小詭計得逞的開心。她在空中甩甩手,
讓自己變得清爽了一些,在落下來的時候,主動扣住了男孩的手。
十指交錯。
看著女孩笑彎的眼角,邵飛也放松下來,潛意識的本能告訴他危機暫時解除
了。女孩沒有生氣,更沒有拒絕,甚至還主動牽回手,這是不是代表著什麽好事
情?
好的有些不敢相信。
「再說一遍。」黃少菁柔柔的聲音傳到他耳朵里。
「說……說什麽?」
邵飛一時沒反應過來。可是當他看到黃少菁微微有些迷離的雙眼,以及那血
紅色嘴唇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想說的話、能說的話,就只有一句。
「我喜歡你。」
「嗯,我也喜歡你。」
邵飛長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女孩。黃少菁正笑的微微有些得意著,
仿佛很滿意男孩此時的表情。
他不知道現在是該哭還是該笑,心里只浮現出一個念頭。
我終於不是孤身一人了,我也有了親密的人。
這是足以彌補離失母親、代替冷漠父親的人啊。
邵飛終於還是想哭,但是又怕女孩看低了自己,只能拼命仰著頭,像條浮上
水面呼吸的鯽魚。
黃少菁會看人,她大概知道邵飛心里現在是什麽感覺。女孩伸手摸了摸他的
臉頰,說了聲:「好啦。」
這下子邵飛可真是忍不住了,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溜到了耳朵根。他連忙松開
黃少菁的手,在臉上胡亂楷了兩把,借口上廁所擰頭出了房間。
他洗了把臉,又理了理頭發,連忙折回來。能在黃少菁身邊的時間,他一秒
鐘都不想浪費。
鉆進大黑玻璃房,黃少菁正揣著口袋,盯著電腦屏幕發呆。她斜坐在沙發上,
發呆發的都快滑到地上去了。見到邵飛回來,女孩這才挺著身體往座位上努了努,
對他一笑。
邵飛坐回到她身邊,貪心的捉住她的手,又牽在一起。黃少菁由著他牽,瞇
著眼偷偷笑。
這世界上,男孩和女孩的第一次牽手,往往是驚心動魄和欣喜若狂;而第二
次牽手,則是確認現實的砝碼,可以把兩個人從難以置信的幻象中拉回到現實,
然後意識到自己的幸福有多真實。
答案是很真實很真實。
「所以,我有女朋友了,對吧?」邵飛還有點恍惚,問著笨拙的問題。
「是啊,開心吧?」黃少菁用刻薄的語氣調侃道。
邵飛的表情微微塌下來:「那,許……許浩龍……」
「星期一,我就去和他分手。」黃少菁臉雖然紅著,卻大大方方的接過邵飛
的話。
邵飛短短十六年的生命里已經經歷過太多冷苛。女孩此時此刻的善解人意,
簡直就像天使在展現光芒。
他情不自禁,拉著女孩的胳膊往自己身邊一帶。女孩身體輕盈,加上邵飛本
來就是體育出身,力氣不小,怵怵然就被他拉到了懷里。
女孩的頭發很香很香,身體又輕又軟,邵飛從沒體驗過這種感覺。他用力的
抱她,又怕會弄痛對方,連忙松下雙臂,在黃少菁背後虛擎著。
黃少菁沒料到男孩的力氣這麽大,自己毫無反抗的機會就被他拽了過去。她
這時候才是真的緊張起來,甚至比邵飛表白的時候還要緊張好幾倍,不知道該怎
麽應對。
然後她感覺到了那溫暖有力的雙臂,把自己緊緊投入在懷中,很有安全感,
也很新奇。就好像兩個人的心也憑空近好幾千米,這一瞬間,就了解了彼此很多
很多。
然後他又松了勁兒。黃少菁覺得自己什麽都能看透一樣,她知道男孩是怕她
難受,也怕逆了她的意不敢強求。這小小的體貼和溫柔,化了她心間的刺。
她便把手也搭在了邵飛的腰上。
邵飛心里一動,明白這就是女孩的許可了呀,抱的更緊了。
黃少菁被他抱的微微有點喘不動氣,可是心里卻仍然開心著。男孩健壯的心
臟咚咚的跳著,隔著好幾層衣服都能傳過來,那股律動讓女孩有些著迷。
原來和喜歡的人擁抱,會是這麽甜的一件事情。黃少菁想起之前許浩龍摟住
自己肩膀的情形,那時候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麽,可現在卻感覺是那麽令人厭惡。
果然戀愛了就會變得不一樣,女孩隱隱想著曾經在某本書里看過的話,心中
偷笑。
邵飛不知道抱了多久,才戀戀不舍的松開臂彎。兩人微微松開,黃少菁的長
發掃在他的脖子和耳稍,微微作癢。邵飛用腦袋不易察覺的碰碰黃少菁,黃少菁
也不作聲色的用腦袋蹭了蹭他。
少年少女似乎很享受這種暗暗的小小調情,卻不知道這也便是一種耳鬢廝磨。
他的臉和女孩挨得極近極近,甚至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邵飛學著電影里看
過無數次的樣子,將臉一點一點探過去,很慢很慢,像是時間被拉伸了好幾倍。
黃少菁有些不安的向後躲了躲,卻發現邵飛沒有跟上來。兩個人嘴唇之間只
有不到十厘米,邵飛在擔心她不喜歡,他在小心翼翼的期盼著她會走完這剩余的
距離。
黃少菁對接吻的概念,並不是來自電影或電視,而是網吧情侶包間里那一對
對戀奸情熱的小情侶,她冷眼旁觀過很多次。
她也知道,大多數女孩心里的初吻代表著什麽,她也將信將疑的順著她們如
此說著。只不過對她而言,什麽矜持、輕賤、不渝,都是虛蒙蒙的概念,心中對
接吻唯一能夠堅定的踟躕卻有些可笑:嘴對嘴,多臟啊。
可是就像之前牽手時所想的那樣,喜歡上了,就都喜歡了。
所以,怕什麽!黃少菁把眼一閉,向前走完了十厘米。
邵飛嘗到了檸檬的味道,然後才是柔軟無比的雙唇。他想起女孩經常在吃棒
棒糖,應該就是這種味道吧。
這些奇怪的念頭不自覺的竄出來,打了個旋,又立刻消失,只剩下懷抱里溫
熱的女孩。邵飛不禁將手揉進女孩的長發里,讓流水一樣的發絲滑過指隙,他很
喜歡很喜歡女孩的頭發。
女孩吻得很熱情,比她以往所展現出的神態熱烈無數倍。她吻過他的上唇,
又吻過下唇,然後又是上唇,像是吻不夠。
邵飛迷戀極了,他忍不住將舌頭探入女孩的唇間,侵略性的掃在她潔白的牙
齒上。
女孩先是本能的往後一縮,可是卻被邵飛緊緊抱住,已然是沒了退路。幾次
挑逗之後,女孩的牙關一松,兩人的舌頭濕靡靡的糾纏在了一起。
邵飛不管不顧的在女孩的口中放肆的追逐著她的舌尖,然後又被她反抗的頂
回來。他吸啜著女孩的舌頭,陶醉於芬芳的美味和柔膩的觸感。
他聽到女孩隱隱約約的從鼻息中嬌喘出微弱的聲音,下身不知什麽時候已經
硬到了極致,在牛仔褲上頂的生疼。
雙手不聽使喚了,就好像著魔一樣向下滑去。女孩的衛衣本就是加絨的短款,
被他輕而易舉就撫摸到了赤裸而火熱的腰窩。
黃少菁身體猛地繃緊,觸電一樣彈出了邵飛的懷抱。她眼角眉梢的嫵媚幾乎
滴出水來,嗔怒的看著邵飛,站起身來。
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看著女孩往門外走,邵飛全身立刻涼了大半。他戀
戀不舍的看著女孩的背影,想叫她,喉嚨卻被什麽東西堵得死死的。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女孩走到玻璃門邊,卻沒出去。她低著頭站在那里,緩
緩擡起指尖,微微顫著,哢噠一聲鎖上了門。
邵飛心里差點熄滅的火焰騰的一聲炸裂了,他跳起來,從後面一把攬住女孩
的腰。
他這兩步走的太急,黃少菁被他不輕不重的撞了一下,忍不住「呀」了一聲,
然後就羞澀的再也說不出話來。
邵飛從後面不住地吻著女孩的脖子。酥麻的感覺激的女孩不住地發抖,她連
忙用一只手手捂住自己的嘴,另一只手胡亂向後伸去,抓在邵飛的頭發上。
女孩的身體原來這麽單薄,邵飛一只手就能握住她的肩膀。他突然覺得自己
很想很想保護她,不想讓任何人傷害她。這念頭起來的時候,動作也便緩了下來。
女孩趁機轉過身來,重新抱住他,用臉頰輕輕蹭著他的臉,在耳邊輕語道。
「今天不許做太過分的事情啊。」
那不就是在說,除了那件事,什麽都可以嗎?邵飛這時候倒是聰明的很。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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