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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愛情支票(1-10). 作者:唐鏡  
  本主題由 aaa5555xxx 於 2021-9-2 20:53 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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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支票(1-10). 作者: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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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支票】




【作者:唐鏡】


      ***    ***    ***    ***
               正文第一章

  今年夏天來得特别早,才四月初,天氣已經熱得不像話。

  一點風也沒有,T大的大王椰子樹像明信片裏排隊發呆的風景圖,硬邦邦的
動也不動。教室活像個大烤箱,八台老舊的電風扇齊聲轟出一陣

  又一陣熱呼呼的人造風。

  台上教授講得口沫橫飛,台下有人毫不客氣的呼呼大睡,隻有那個怪人臉不
紅、氣不喘,汗也沒有流一滴,拚命的抄筆記。

  哪來那麽多重點啊?

  季紗紗偷偷瞄了隔壁那個怪人的筆記簿一眼。咦?怎麽會是一堆奇怪的數字?
新式速記法嗎?

  「喂,桑伶絲!你在寫什麽啊?」這堂明明是現代英文詩選,又不是商業會
計!

  名叫桑伶絲的怪人愣了下。「什麽?」猛一回神,看見自己筆下寫著幾個淩
亂的數字。一個零、兩個零、三個零、四個零、五個零……「

  沒有啦!「她喃喃說著,又一一消滅了那些零。

  真奇怪!桑伶絲寫那種亂七八糟的奇怪筆記,臉上又老是挂著心不在焉、漫
不經心的表情,不是發呆,就是跷課,這種怪人竟然老是領獎

  學金!

  想著想著,季紗紗忍不住犯嘀咕,「你真的很怪耶!」

  「見怪不怪啦!」桑伶絲偏頭對她笑了一下。她早已習慣被叫作怪人,又不
會少塊肉,反正學校裏沒人覺得她正常過。

  「你真的很怪!」都說她是怪人了,她還笑!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好像天
塌下來都跟她沒有關系,難怪大家都覺得她跩.

  但怪人跩得也不是沒道理!她很聰明,而且漂亮,漂亮到會讓人以爲她是沒
有腦子的那種人,漂亮到就連「同性相斥」的季紗紗都會習慣

  性地想偷看桑伶絲幾眼。

  桑伶絲的頭發是自然鬈,像棉花糖般圍住她五官細緻的臉龐,非常搶眼;澄
澈的眼睛則有如黑珍珠,又圓又亮;她的皮膚很細很白,仿佛

  可以掐出水。

  不過她的穿著實在教人不敢領教!

  盡管季紗紗跟她不熟,但話說回來,她跟誰都是「生」的!好歹從大一同班
到大三,桑伶絲有幾件衣服她都數得出來。夏天永遠是幾件短

  袖T恤,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冬天換上長袖T恤,天氣冷一點的話就套上一
件灰色厚毛衣,而底下永遠是一條洗到泛白的牛仔褲。

  哪個女孩沒幾條花裙子、紅衣裳的?偏偏桑伶絲就沒有!

  「喂!你這裏脫線了。」季紗紗拿筆戳了戳桑伶絲的衣袖。她也太不修邊幅
了吧!T恤過時八百年也就算了,可是洗到連袖口都脫線了還不

  丢到垃圾桶,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喔!

  「喔!」桑伶絲低頭看看袖口,「謝謝。」想也不想就一把扯掉那條線,繼
續支著頭,敲著筆,寫她那怪筆記。

  季紗紗目瞪口呆。

  其實桑伶絲在算錢,不管上課還是走路,她老是在想這件事。

  她手上已經有兩個家教,一個星期一和星期三,一個星期二和星期四,除了
星期五和周休二日外,根本抽不出時間再接一個,但她還是瘋

  了似的肖想著布告欄新貼出來的那個工讀機會。說肖想一點都不誇張,因爲
紅單子上是這樣寫的──

               征家庭教師

            精通琴棋書畫英文電腦

             具愛心、耐心、恒心

                待優

         意洽02-××××××××雷先生

  讀完一遍,桑伶絲唯一熟的隻有「待優」兩個字。其實她英文不賴,電腦也
還行,隻是琴棋書畫就樣樣不通了。但是如果還可以再兼這個

  家教的話,一個月就進帳六萬元了。

  六萬元,扣掉食宿雜支,一個月還能攢下五萬元!五萬、五十萬、五百萬…
…她寫了又塗,塗了又寫。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想錢想到快發瘋了。

  算了半天,她扔下筆,輕輕歎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季紗紗還對著她張大嘴巴。

  「好熱,是不是?」桑伶絲又對她笑了笑。

  又是那種若即若離的笑容,教季紗紗看呆了。

  别搞錯,她不是同性戀,她喜歡的是帥哥,看美女是她的嗜好啦!也許是受
到舅舅的影響,對了,她舅舅是做特種行業的啦!夠吓人吧!

  但舅舅滿有幾分說不出的品味,而且看女人的眼光很準,這樣說好像有點怪,
因爲舅舅老是對她東嫌西嫌,說她臉太大、鼻太塌、血盆大口,

  還有一雙兔子見了才會往上撲的超級蘿蔔腿,真是被他氣死!之所以沒跟他
撕破臉,主要是手頭緊的話還可以去他那裏想辦法「借」點零用錢

  ,有機會的話,她甚至想把桑伶絲帶去轉兩圈,吓死舅舅,想不到她也有這
麽正點的同學!

  但美麗有時候是種罪過,尤其多數女生天生就愛嫉妒,平常根本沒什麽女生
願意跟「那個美麗」多說幾句話。她老是獨來獨往,班上的聚

  會活動一概不見她的人影。這樣對大家來說也算是福音啦,因爲在男生眼中,
像桑伶絲這樣的「上等貨」,對其他女生而言,無疑是很大的威

  脅。

  不過季紗紗倒是滿欣賞她的,雖然她的确有點怪,但是怪得有幾分潇灑,還
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莫名吸引力。

  下課鍾響以後,季紗紗主動開口,「桑伶絲,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吃你個頭啦!」坐在後面的蘇麗晶第一個跳起來反對,「季紗紗,你很白
目喔!跟那種怪人在一起,誰還吃得下飯啊?!」

  「又沒人叫你一起去吃,幹嘛那麽大聲?」季紗紗沒好氣的說。

  「你要是跟桑伶絲在一起的話,就是跟全班女生爲敵喔!」

  臭蘇麗晶,竟敢威脅她!她生平最恨人家威迫利誘。

  「桑伶絲,不要管她,走,我們去吃飯!」季紗紗火大,幹脆不理蘇麗晶,
迳自拉起桑伶絲的手。

  「我不去!」桑伶絲不愠不火的回答。

  「爲什麽?」季紗紗氣壞了。

  「我不餓。」她說得幹脆。

  是喲!也不會編個好一點的理由。季紗紗聽得肚子都疼起來了。

  「随便你!」直性子的她扔下桑伶絲,直直走出教室。

  「狗咬呂洞賓!」

  蘇麗晶冷冷的看了桑伶絲一眼,然後掉頭去追季紗紗。

  「紗紗,不要管她,那個怪人自以爲是仙女咧!仙女都不用吃飯的,不是嗎?」
蘇麗晶拉著季紗紗,自以爲聰明的說些讨好話。

  「是是是……」季紗紗回頭瞪蘇麗晶一眼,「人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你該跟她學學,少吃點柴米油鹽醬醋茶!」

  「季紗紗,你是不是吃錯藥啦?講話幹嘛這麽沖?!」蘇麗晶紅了眼。

  「蘇麗晶,你是不是忘記吃藥啦!嘴巴幹嘛那麽毒?!」桑伶絲又沒惹她,
犯得著說那些難聽話嗎?聽了那些話,任誰也吃不下飯吧!

  忽然,季紗紗想起桑伶絲露在脫線衣袖外的那條手臂,簡直細得像根竹竿。
雞婆蘇麗晶好像誤打誤撞說對了一件事,桑伶絲确實像個仙女

  ,她從來沒看她吃過東西,就連一粒乖乖都沒有。

  桑伶絲不是仙女,她沒有魔法棒,也沒有一雙會飛的翅膀,而且她沒吃飯也
會餓!她像苦行僧般在大太陽底下走了一個多小時,最後汗流

  浃背的停在一座像美術館般優雅的豪華大樓外。

  這裏哪裏是人住的地方?根本就是皇宮!她目瞪口呆。而且皇宮裏的戒備森
嚴,警衛的眼神很犀利,還用對講機打到樓上,背對著她講了

  好一陣子,才轉過身來,指了指電梯。

  「可以了,你可以上去了。」

  「謝謝。」

  她感覺怪怪的。警衛的臉色好像比剛剛難看許多,像是挨了罵的小學生。

  「你還好吧?」她忍不住問道。

  警衛愣了一下,連忙打起精神說:「我很好。」過了一下又說:「雷先生
『請』你上去。」

  他不好意思告訴她,雷先生剛剛說的其實是:「叫她『滾』上來。」

  揮别警衛,桑伶絲走進電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室内冷氣很強,和室外的
高溫形成強烈對比,她覺得腦袋一陣暈眩。

  電梯來到八樓,她走出電梯時覺得有點想吐。

  真倒楣,八成是中暑了!

  她靠著牆壁休息了一下,等暈眩及嘔吐感過去之後,才撐著虛弱的身體,按
下門鈴。

  等了好久,她還以爲裏面沒人,正想走開時,門卻打開了,但……一隻大大
的玻璃花瓶迎面向她飛來。

  「呃……」她來不及反應,更别提閃躲,花瓶不偏不倚砸中她的額頭之後,
嘩啦一聲巨響,在她腳邊摔成碎片。

  她的頭更昏了,張著嘴,像隻呆鵝站在門邊。

  門口出現一個高大的男人,看起來也沒比她好到哪裏去,他的頭發淩亂,右
臉頰上還有幾絲紅色的抓痕,領帶歪歪斜斜的挂在胸口,簡直

  像剛剛跟野貓打了一架。

  他看起來糟糕透了,但她認得他。

  雷凜然!台灣第一大投資顧問公司「WINNER」的總裁、媒體公認最具
魅力的企業家、排名全球前五十大富人之一、台灣女性性幻想第一名

  ……總之他的頭銜多得數也數不完,是經常出現在報章媒體上的風雲人物。

  他很好看,但又不隻是好看而已,照片上的他是個風度翩翩的漂亮男人,然
而照片照不出他深不可測的淩厲眼神,照不出他太過男性的棱

  角,也照不出他特别濃厚的陽剛與霸氣……

  那就是所謂的男人味嗎?

  她打量著他,他也打量著她,好像在比賽誰該先開口。但是他們誰也不說話,
空氣凝滞了。

  他皺著眉頭,凝視眼前的女孩,她看起來太過瘦弱、太過年輕、太過蒼白,
她的臉太小,小得幾乎不及他的一個巴掌大,眼睛卻太大,大

  得他足以看見那裏面流轉著波光……

  沒想到這麽一個小鳥似的女孩,竟然真有膽子「滾」上來!

  桑伶絲和雷凜然互瞪了好幾秒。

  「看夠了?」他終于不客氣的開口,「你當這裏是動物園?」

  動物園?!喔……

  「對不起,雷先生。」她昏頭啦,竟然直勾勾盯視著一個初見面的人。她如
夢初醒,終于記起大老遠走來這裏的目的。「我來應征家教。」

  「家教?」他冷笑一聲。「大中午跑來按門鈴?」他斜睨她一眼,更不客氣
的說:「要當别人的『家教』以前,應該先認清自己有沒有『

  家教『!「

  她的胃好像被人開了一槍。

  她的頭突然不暈了,肚子也不餓了,卻生氣了!她很少生氣的,不管同學把
她說得多奇怪、多難聽,她都不生氣的。

  但是這個男人,卻三言兩語就激怒了她。

  咬著牙,她忍耐的說:「很抱歉,我不知道自己的家教哪裏出了問題,因爲
現在并不是『大中午』,而是下午一點半,早已過了一般上班

  族的午休時間!「

  她頓了頓,看到他的眼神陰暗得可怖,她知道自己應該住嘴了,但理智失去
作用,她忍不住繼續說下去。

  「還有,真正有家教的人不管遇到再大的挫折,都不應該無緣無故、莫名其
妙、毫不講理的遷怒他人!」

  現在他的眼神是想殺人了!她打了個哆嗦,索性豁出去了。

  「就算是被離婚、被抛棄,或是老婆跑了,都不可以!」

  桑伶絲接二連三的嘲諷和指控,逼得他像被毒蠍子螫到似的跳起來。

  「你竟敢打探我?!」他猛然抓住她小小的肩膀,把她當布娃娃般的用力搖
晃,惱怒的問:「你以爲你知道什麽?你知道什麽了?」

  簡直臭美!她才沒有閑工夫打探他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報紙上登
得那麽大版面的一條新聞,她又不是瞎子。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太太是黎夢薇,台灣第一名模,也都知道你們正在打
離婚官司,你老婆指控你是愛情劊子手,說你風流成性、自命

  不凡、結了婚還在外面拈花惹草……你……你活該被黎夢薇抛棄!「

  他一臉驚愕的放開了她,她卻傻住了。

  「好……你好……你好大的膽子!」從來沒有人敢當他的面對他說這些。

  「對不起!」老天!她中邪了不成?他看得她頭皮發麻,聲音也變小了,
「我不是故意的!」人家夫妻吵架、鬧離婚,她在旁邊加哪門子

  油?

  這個臭丫頭,要不是活得不耐煩,再不然就是别有居心!他望著她,眼光變
得深沉。

  「不,你說得對極了。」他大手一揮,「我是風流成性,我是拈花惹草,你
看到跟聽到的都是『事實』!」

  「呃!」她目瞪口呆,還以爲他會殺了她,想不到他卻爽快的認錯。

  他森冷的看著桑伶絲,臉上多了一絲挑釁的意味。

  「何況,就算我不去拈花惹草,也會有花花草草自動長到我家來呢!」他嘲
弄的說。通常女人對他的興趣,要比當個家教來得大!這女孩

  該不會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以爲你是誰?」她氣急敗壞。他未免自命不凡過了頭!

  「你都自己『送上門』來了,竟然不知道我是誰?!」他反唇相稽。

  她的小臉漲紅,拳頭捏緊,「誰不知道你是并吞别人公司,吃人不吐骨頭的
雷凜然總裁!」所謂投顧公司,說穿了不就是搞這一套嗎?他

  還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的眼皮跳動一下,頭一次有人這樣露骨的看待他的專業。

  她的膽識跟她的外表一樣,非常驚人。

  一身棉布衣配牛仔褲,掩不住她渾然天成的美麗。

  但他痛恨女人的美麗。

  美麗是最可怕的武器,黎夢薇也擁有這個可怕的武器。但這女孩……似乎更
加危險且緻命,因爲除了美麗,她還有幾分與衆不同。他明明

  應該轉身進屋關上門,但他的腳卻不聽使喚的定在原地。不管她是不是裝的,
至少她吸引住他了。

  他眼裏多了一絲玩味,皺眉審視著她。她的額頭紅腫,眉心上方皮開肉綻,
滲出血絲,但她好像沒有知覺,依然擡頭挺胸跟他對峙了這麽

  久,就憑這點,她足以得到獎勵。

  「什麽名字?」雷凜然摸摸下巴,對于她驚人的承受力刮目相看。

  「什麽?」這個男人又不按牌理出牌,她竟然沒被轟走。

  「我問你,叫什麽名字?」這一次,他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桑伶絲。」她的氣焰頓消,聲音也小了。

  「桑……什麽?」他沒聽清楚。

  「桑伶絲。」她恢複正常的音量,「聰明伶俐的『伶』,絲絲入扣的『絲』。」

  「意思是你『聰明伶俐』到『絲絲入扣』的地步?」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眼神充滿嘲弄。

  她的臉紅了!他還以爲她天不怕,地不怕。

  「你過獎了。」那應該算是稱贊吧!雖然從來沒人這樣诠釋過她的名字,她
比較習慣聽人說她怪。

  「有經驗嗎?」他扯動嘴角,有意無意的加強「經驗」這兩個字,同時露出
狂放不羁的表情。

  「我是做口碑的。」她的臉更紅了。

  奇怪,她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嗎?嘴巴長在人家臉上,笑罵由他去不
就得了,幹嘛大動肝火?這樣很傷身!但這個有著好看長相的

  男人,卻一再挑起她性格中最壞的一面。

  「我女兒雷依貝今年七歲,是個難纏的小鬼。」他摸摸下巴,打量著桑伶絲
過分青春的臉龐,挑釁地問:「你确定自己馴服得了她?」

  他渾身散發出浪蕩不羁的氣質,像一匹難以控制的野馬,想不到黎夢薇嫁的
是這種「人面獸心」,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楣,難怪她要跟他

  鬧離婚!他一點也不像已婚男人,也沒有一絲爲人父該有的氣質。真是沒良
心,聽他那樣形容他女兒,連她都快聽不下去。

  「你才是老鬼!」她皺皺鼻子,以确定他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嘀咕。

  「你說什麽?」他劍眉一挑,看起來殺氣騰騰。

  兇什麽兇?!她比他還想砸雞蛋呢。但是雞蛋太貴了,還是砸石頭比較經濟
劃算。隻是……石頭太硬,萬一出人命怎麽辦?

  「我是說……」她硬著頭皮,指桑罵槐的說:「像雷先生這種……呃……身
分地位的人,怎麽可能在家『養小鬼』嘛!」

  「你……」他真的想殺人了。

  她在他出手掐死她之前,連忙又說:「我的意思是,雷先生的千金當然是淑
女了,怎麽會是小鬼呢!」

  才七歲的小孩,會難纏到哪裏去!以前她在安親班帶過不少問題學生,跟他
們相處得特别好,愈難纏的孩子要的其實愈簡單,隻要真心愛

  他們就行了。

  「你剛剛說這裏不是動物園,我當然知道,因爲我是來應征家庭教師,而不
是馴獸師!我隻知道愛的教育,不會揮著鞭子要『馴服』人家!」她對他露出得
體的笑,看起來應該「很有家教」吧!

  跟他談愛的教育?!她自以爲是訓導主任?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陰陰的望了她好一會兒,「你很驕傲?」

  「在你面前,我算是班門弄斧。」比驕傲,他比她多了一百倍。

  「還伶牙俐齒!」他皺了皺眉頭。

  「我沒有蛀牙,還曾當選美齒小姐。」桑伶絲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幾
乎想都沒想,就故意龇牙咧嘴露出更多的白牙。

  她竟敢……跟他擡杠?惹惱他,她不怕死無葬身之地?還是她懷疑他有這種
能力?或是她以爲這樣賣弄聰明跟他耍嘴皮子會得到什麽好處?得到一個教職,
還是更多?

  不過,這個女人真該死的……引誘到他了!她突然跑來,跟他鬼扯淡,她的
突擊策略成功了。

  他生命裏從未有女人以這樣的方式登場。

  「你被錄用了,桑伶絲。」他摸了摸下巴,出其不意的笑說。

  她像是被雷打到,不敢置信。

  「下個星期開始來上班。天天來,陪貝貝寫功課。」

  「等一下……」聽他說得那麽武斷,她又不是呼之即至,揮之即去的小狗。
「我還有别的學生,不能天天來……」

  「辭掉其他的工作。」他大手一揮,神情顯得有些不耐。

  開玩笑!說什麽也沒道理爲了一份工作,犧牲另外兩份加起來共有新台币四
萬元的工作。她暗暗打著算盤。

  「十萬元!」他的工作就是抓住人性的弱點,當然看得出來她要的是錢。

  「什麽?」她不再伶牙俐齒。

  「我說,」他露出賭徒般的笑容,「我付你一個月十萬元的家教費。」他賭
她逃不出這場賭局,因爲他太了解人性。

  尤其是美麗而貪婪的女人,她們總是看準時機獅子大開口。

  她還沒聽他說完,早已瞠目結舌。

  他盯著她臉上的表情,她不太适合裝模作樣,不過,她裝得還挺像一回事,
看起來多了一些純真無邪,多了一些勇敢,還多了幾分楚楚可

  憐的氣質,就是那些留住了他的腳步。

  大手一揮,他更加斬釘截鐵的說:「一個月十萬,三節獎金另計。」

  「獎……金?」她又一愣。是她太老土,還是有錢人都是這麽大手筆?

  「嗯哼。」他摸摸下巴,近乎邪惡的補充說明,「如果你表現夠好,說不定
還會有其他獎金。」他願意不計代價撕下她的假面具!

  這一次,桑伶絲沒有聽出他話裏的特殊含意,頭腦亂得什麽都反應不過來。

  看,這個女人談到錢,就失去了伶牙俐齒,虧他一度覺得她與衆不同,甚至
希望她是與衆不同的。

  他甩甩頭,甩開莫名的失落感,他對女人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他和黎夢薇糾纏了七年,足以磨光他對女人的耐性。至于這個叫桑伶絲的女
孩,十之八九也是同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何況,他需要一個會假裝楚楚可憐的女人做什麽?

  他轉身進屋前,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回頭。

  「對了,關于你額頭上的傷,我會另外付你一筆醫藥費。」

  她也算倒楣,替他挨了那一記。

  姑且不論她爲了什麽要來應征工作,就算她心懷不軌,千算萬算也算不準那
隻花瓶飛出去的時間吧!

  瞧她一臉錯愕,錯愕之後又伶牙俐齒,伶牙俐齒之後又呆若木雞,如果她是
演員,他一定會想辦法弄一座小金人頒給她,畢竟他還沒見過

  表情這麽豐富的女人,雖然一樣是見錢眼開,不過還挺有趣的。

  也許他會有一點點思念她也說不定。

  這個紅腫著額頭的代罪羔羊!

  「什麽?」經他一提醒,她這才想到自己額頭上的傷口,伸手摸了摸,結果
摸到像雞蛋一般大小的腫脹,疼痛感,饑餓感,再加上輕度中

  暑,她的腦袋突然一片空白。他剛剛說了什麽來著?

  小金人的演技到此爲止,再下去,會變成歹戲拖棚!他暫時不想當面拆穿她
的西洋鏡。因爲總會有人拆穿她的。

  砰的一聲,雷凜然關上門,消失在她的眼前。

  搞什麽?

  對著厚重的門闆,她徒勞的叫了幾聲,隻有冷漠的空氣回應她。一瞬間,她
像洩了氣的皮球,全身沒力。

  她在門外躊躇,卻怎麽也鼓不起勇氣再按一次門鈴。

  也許她怕失去那一個月十萬元的機會。

  說真的,她需要錢。

  自由誠可貴,尊嚴價更高,若爲金錢故,兩者皆可抛。

  不隻十萬,最好多多益善!

               正文第二章

  那天之後,桑伶絲每天晚上都夢見自己追著十萬元跑。

  到了星期一,她硬著頭皮去雷家報到。不過那個劊子手好像不在,開門的是
一個小女孩,一臉怯生生,看起來十分惹人愛憐。她穿著一襲

  漂亮的粉紅色蕾絲洋裝,臉蛋秀氣卻過度蒼白,而且骨瘦如柴。

  「你是貝貝?」

  老天,那個劊子手該不會不給她飯吃吧?他挂在嘴邊的難纏小鬼,簡直就像
個非洲饑民!因爲瘦,更加突顯了她的大眼睛,像兩顆玻璃彈

  珠,又圓又亮,但是仔細一看,裏面卻毫無生氣,她問她話,她不回答,不
點頭,也不搖頭。

  空氣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到!

  現在是什麽情況?

  沒想到偌大的房子裏隻有女孩一人,這樣好像違反兒童福利法喔!想起他那
張似笑非笑的可惡臉龐,桑伶絲覺得好像有舉報他的必要。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屋内又走出一個人。

  「啊!你來啦!請進、請進!」

  桑伶絲又愣住了。她們明明是頭一次見面,對方說話的口氣怎麽像是跟她很
熟的樣子?

  「是桑老師吧?我是貝貝的奶奶。」

  雷奶奶一點也沒有「奶奶」的樣子,臉部肌膚散發珍珠般的光澤,身材瘦瘦
高高的,氣質高雅,雷凜然跟她長得很像。

  想到她剛剛還有去舉報人家的兒子沖動……第一天上工,就想揪老闆的小辮
子,這種心态可真要不得。

  她有點心虛的握住雷奶奶的手,自我介紹,「我是桑伶絲,T大英文系三年
級,請多指教。」

  「好好……」雷奶奶笑望著她,然後拉起孫女的手,「你有沒有跟老師問好?」

  雷依貝依然睜著一雙大眼睛,默默無語。

  「你這孩子,真是的!」雷奶奶搖搖頭,「桑老師,不好意思,我們貝貝比
較怕生。」

  「沒關系。」桑伶絲連忙搖頭,然後又看了雷依貝一眼,她躲到雷奶奶的背
後抱著她的大腿,像隻膽小的鹿。畢竟隻是個七歲的孩子,怕

  生是正常的。

  是……吧?

  從雷奶奶、雷凜然到雷依貝,雷家人全都長得很漂亮,不過風格卻相差了十
萬八千裏。雷凜然兇得像鬼,雷依貝像沉默的羊,而雷奶奶呢

  ,卻熱情如火,她一進門,奶奶立刻捧來一碗冰糖蓮子湯要她吃。

  一來不忍拂逆雷奶奶的好意,再來……她還真是餓壞了,低頭吃了一口,然
後一口接一口,很快湯碗就見了底。

  「簡直是人間美味!」放下碗,她滿足的望著雷奶奶,她正對著自己笑,害
她又臉紅了。

  雷奶奶又盛了一碗給她。

  「謝謝。」一股暖流流過心房。

  「你真可愛,我知道阿凜爲什麽喜歡你了。」這個女孩純真、率直,雷奶奶
看著她的好胃口,很滿意的笑了。

  「他真這樣說?」沒将嘴裏的蓮子噴出來,但她的眼珠子卻凸出來了。

  「我生的兒子,我清楚!」雷奶奶一臉自信滿滿。

  腦袋再清楚的人也有胡塗的時候吧!他哪裏喜歡她了?!她還曾經以爲他想
殺了她咧!這些天來,她想的都是有關他的壞話……想到這裏

  ,她的臉更紅了。她這麽讨厭人家的兒子,還坐在這裏喝人家的冰糖蓮子湯,
簡直羞羞臉。

  「阿凜交過那麽多女朋友,沒一個像你這樣會臉紅的哩!」

  雷奶奶真是三句話不離她兒子,但……她到底在臉紅個什麽勁兒啊?!臉好
像快要燒起來了!拜托,她才沒有興趣成爲他衆多女友中的一

  個。不過,是她多心了吧!雷奶奶應該沒有那種意思。

  雷奶奶不知道哪裏搞錯了,她讨厭他,他也讨厭她,他們應該是看對方都不
順眼吧?而且她很納悶,他怎麽會雇用她?畢竟她說了那麽多

  不該說的話!但是他老是不按牌理出牌。

  「怎麽?你不喜歡我們阿凜啊?」雷奶奶問。

  媽媽咪啊!她直,奶奶比她還要幹脆俐落。

  「根據調查,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歡自己的老闆。」她也直來直往。

  雷奶奶聽了,非但不生氣,反而鼓掌。「真有趣!我頭一次聽見有女人不喜
歡我們阿凜呢!」

  是是是,他是萬人迷,有才有貌還有勢!不過,算她不識擡舉好了。

  「希望你不要以爲我在老王賣瓜!不是我自誇,我們阿凜從幼稚園開始,就
有女生追著他跑,他啊,簡直是在女人堆中長大的。」

  難怪他那麽自命風流、自以爲是,原來是賈寶玉再世啊!女人都被他迷得團
團轉。

  「不過也許就是因爲這樣,所以他被女人寵壞了,就算結了婚,也沒辦法和
太太好好相處。」雷奶奶歎了一口氣。

  說到他和黎夢薇,桑伶絲忽然覺得很好奇。「對了,報紙怎麽後來都沒刊登
有關他們兩人的消息?他們之間怎麽樣了?」

  雷奶奶又歎一口氣,「夢薇暫時出國了。」

  「喔!」她愣了一下,「對不起。」

  真是神經,她竟然在這裏打聽人家的家務事!那個風流賈寶玉,就算他有本
事娶一百個老婆、離一百次婚,都不幹她的事……不對,黎夢

  薇隻是暫時出國而已,她幹嘛惡毒的詛咒人家離婚啊!

  「沒關系。」雷奶奶搓著手,不安的說:「是我老胡塗了,你第一天來,我
就啰啰唆唆跟你說了這麽一大堆。」

  她很喜歡雷奶奶,也很願意陪她說說話,但想把話題從雷凜然身上轉開。她
們又聊了幾句,她問道:「奇怪,貝貝呢?」

  她這才想起自己是來「馴服」那難纏的小鬼才對,怎麽淨在這裏吃吃喝喝,
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

  「是啊!我都忘了。」雷奶奶扯著喉嚨大叫:「貝貝啊……貝貝……快把作
業簿拿出來,桑老師要教你做功課了。」

  雷依貝迳自窩在落地窗前的一個小角落,眼前攤著一張圖畫紙,拚命的畫啊
畫的,不管雷奶奶叫得多大聲,她都置若罔聞,連眼皮都不曾

  擡一下。

  雷依貝一點也不難搞,如桑伶絲所想的,她沉默得像隻小羊,而且很聽話。
不管她說什麽,她照單全收,而且很快就寫完回家功課。

  雷依貝字寫得很漂亮,一筆一畫工工整整,完全超乎小學一年級的程度。她
很聰明,超乎尋常的早熟。

  但她不跟她講話,從頭到尾,一句也不說。她才七歲,卻有如銅牆鐵壁,桑
伶絲找不到縫隙鑽進去。她在抵禦她!

  爲什麽?

  雖然她跟同學說不上話,但孩子們都很喜歡她。她教過的孩子都喜歡搶著跟
她說話,還會要她抱抱,但雷依貝貝卻讓她覺得自己像個恐怖

  的虎姑婆。

  不管她再好強,也難免浮起幾絲挫敗感。

  「功課寫完了。」桑伶絲壓抑挫敗的心情,拍拍手,輕快的說:「現在我們
來玩拼字遊戲。」

  拿出預先準備好的英文字卡,字卡上頭都是簡單有趣的英文單字。她不會琴
棋書畫,但是教起英文卻是一把罩。而這些字卡都是她這幾天

  熬夜準備的。

  君子愛财,取之有道,她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雷依貝看著她,不置可否。

  桑伶絲展示第一張字卡,上面寫著CAT,她念一遍,然後引導雷依貝。
「來,跟老師念一遍。」

  雷依貝仍然不開口,似乎打定主意不說話就是不說話。

  「貝貝,知道CAT是什麽意思嗎?」她開始懷疑,貝貝也許有某種先天上
的缺陷。

  雷依貝沒開口,想了想,低頭畫了幾筆,然後舉起圖畫紙。

  桑伶絲吃了一驚。她答對了,而且是标準答案。圖畫紙上勾勒出一隻線條簡
單,卻優雅靈活的貓咪。她不開口,卻選擇用圖畫來回答她。

  「你答對了。」桑伶絲在圖畫紙上黏了一個蘋果形狀的貼紙,算是獎勵她答
對了。

  原來所謂的難纏,指的是這種意思。

  雷依貝跟别的小孩不一樣,她「不會說話」。幸好,她的聽力沒有問題,而
且還有一雙靈巧的手。

  「那,接下來是這個。」她拿出另一張寫著DOG的字卡,把字母拼了一遍,
接著張大嘴,用清楚的發音念了一遍,努力讓雷依貝看清楚她的

  嘴型,然後問:「這是什麽?」

  雷依貝迅速在貓咪旁邊畫上一隻狗,那隻狗長了一條短短的尾巴。

  「貝貝又答對了!」她笑著在圖畫紙上貼上第二個蘋果貼紙。

  上帝是公平的,關上了貝貝的一扇門,卻又會爲她開了另一扇窗。不會說話
并沒有什麽大不了,這孩子在藝術上有獨特的天分。

  「這個……」她接著拿出第三張字卡MOTHER,照例拼完音,念過一遍,
然後問:「這是什麽?」

  這一次,雷依貝很難得的眨了眨眼,看起來似乎有些困惑。

  「MOTHER。」她又念了一次,卷舌卷得剛剛好,發音漂亮得無懈可擊。

  雷依貝猶豫了一下,接著開始畫畫。這一次,她花了比較久的時間。等她停
筆,桑伶絲湊過去一看。她畫了一個女人,那女人穿著長長的

  禮服,頭發蓬松,但是沒有五官。

  課程結束後,雷奶奶留她吃晚餐,她明明拒絕了好半天,但是到頭來,又不
知道自己是怎麽進到飯廳,怎麽坐在餐桌旁,等她回神,雷奶

  奶已在她面前放了一碗熱騰騰的海鮮粥。

  她看著眼前的海鮮粥,裏面有魚、有蝦、有蟹肉和幹貝,一股鮮美的味道随
著熱氣直撲她的鼻子,牽動了她的喉頭及胃部神經。

  桌上還有涼拌牛蒡絲、蒜頭炒菠菜,以及加了大量柴魚片的皮蛋豆腐。

  「吃吧!」雷奶奶拍拍她的背,「做菜的人最大的成就感,就是看人把東西
吃光光。」

  「喔。」熱粥溫暖了她的胃。她好久沒有吃到這麽新鮮的味道。

  「你跟我們阿凜一樣,他也很喜歡吃我煮的海鮮粥。每次他心情不好,我就
煮海鮮粥給他吃。」

  「咳……」她突然嗆到,心裏毛毛的,背脊涼涼的,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

  她這人一向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果然,沒過多久,那個高大的老鬼,不對,應該說是老闆,大踏步的走進飯
廳,像個兇神惡煞,橫眉豎目的瞪著她,好像她是不速之客。

  「呃……」她一手拿著湯匙,嘴巴大張,不知道該把食物吞下去,還是吐出
來。

  「你在搞什麽鬼?」

  他沒想到她不但沒有被貝貝吓跑,還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他家飯廳。

  她拚命将食物吞進肚裏。

  搞什麽鬼?說得好像她是十惡不赦的現行犯!簡直欺侮人!有沒有搞錯?她
可是他重金禮聘的家庭教師,他應該多少要尊敬她才對。

  「我來幫貝貝上課。」她揚起小臉,捏緊拳頭,努力憋著氣。要不是因爲奶
奶和貝貝在場,她早就跟他翻臉了。

  雖然沒有特殊教育的經驗,不過她跟貝貝的互動良好。「不會說話」也沒什
麽大不了,總比有些人一開口就讓人火冒三丈來得好!可憐的

  貝貝,竟然有這種老爸。

  但是她的同情心好像付出得太早,也太多餘。

  雷依貝露出燦爛的笑容,像一隻輕快的小鳥,一躍而起,飛也似的撲進雷凜
然的懷裏,嗓音甜美的喊道:「爸爸!」

  桑伶絲呆住了。貝貝不是……不會說話嗎?

  「小鬼,你今天有沒有想我?」雷凜然一把抱住雷依貝,捏了捏她的鼻子。

  原來小鬼是他對女兒的匿稱,她這個笨蛋,竟然還曾經爲此而替貝貝打抱不
平!

  「想!」雷依貝笑著點頭,愛嬌的在他懷裏蹭了蹭。

  她忽然想起CAT這個英文單字,貝貝就像她畫的那隻貓,纖細而柔軟。

  「小鬼,今天有沒有聽話?」

  「有。」

  「有沒有乖乖吃飯?」

  小女孩猶豫了。

  「你又不吃飯了?」雷凜然輕易抓到女兒的把柄。

  「人家要減肥嘛!」雷依貝撒嬌的說。

  「小小年紀,減什麽肥?!」雷凜然蹙起眉頭。

  「可是媽媽說,女生不可以太胖。」雷依貝嘟起嘴。

  「該吃飯就吃飯,不準再提減肥。」

  爸爸生氣了!

  敏感的雷依貝連忙離開他的懷抱,乖乖回到位子上。

  「貝貝吃飯飯,爸爸不生氣。」她舀起一匙海鮮粥,然後擡頭看了看他。

  雷凜然對她笑了笑,雷依貝得到鼓勵,更加賣力的吃著。

  擺平女兒之後,雷凜然眼神一轉,望著桑伶絲,見她瞠大眼、張著嘴,一臉
迷惘,像是迷路的小孩。

  可憐的家庭教師!她看起來被吓壞了。

  其實雷凜然并沒有預期回家之後還會看見她,更沒想到她能留到這個時候!
他很後悔自己那天突然鬼迷了心竅叫她來上班,他明明一點都

  不喜歡她。

  他讨厭漂亮的女人,她是!

  他讨厭拜金的女人,她是!

  他讨厭她,他看見她的時候,老是會有種奇怪的感覺。

  總之,她看起很麻煩,他不應該自找麻煩。

  但是他沒用,沒辦法當機立斷叫她滾開,反而莫名其妙的雇用了她。

  他不确定她今天會不會來,光是這麽芝麻綠豆大的事卻弄得他一整天心煩意
亂,在公司裏坐立難安。

  他推掉一個應酬,回到家,結果發現她不但來了,而且還坐在女兒和老媽身
邊吃晚餐。

  看見她,他忽然覺得如釋重負,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好像放下了,但他又對
自己這種反應感到生氣,他明明讨厭她,明明暗暗希望貝貝早

  點把她氣跑……可惜貝貝讓他失望了……不,應該說他對自己感到失望透頂,
頭一次,他發現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搞什麽?雷凜然,你在女人身上學到的教訓還不夠慘烈嗎?

  那個女人像個傻子似的待在那裏做什麽?等他像老媽一樣開口留她嗎?門都
沒有!但他知道什麽可以擺平她。錢!她不就是爲了這個來的

  嗎?

  十萬元的釣餌!

  「你要多少?」雷凜然沉聲問道。

  「什麽?」桑伶絲從震驚轉爲狐疑。

  廢話!當然是醫藥費!他答應過要給她的,她額頭上的傷口還沒痊愈,一塊
明顯的烏青橫在她的眉心上方,烏青中間還有一道痕迹,應該

  是被碎片割傷的。

  這女孩,難道沒有神經?她不應該在這裏,她應該去給醫生好好縫幾針才對。
看她這樣,他更生氣了,忿忿地掏出皮夾。

  「你遲遲不走,是因爲沒有拿到醫藥費的關系吧?」

  桑伶絲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的望著他。老天,世界上怎麽有這麽可惡、這
麽殘忍、這麽不分黑白、莫名其妙的人啊!這個英俊的男人像

  魔鬼,心腸也像魔鬼一樣惡毒。

  他故意讓警衛放她上來?故意雇用她?故意叫貝貝用沉默來誤導她?他很有
錢,而且很擅長用他的财富羞辱她!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既

  然這樣,她也沒什麽好客氣的了。

  「八十元。」她咬牙切齒。

  「什麽?」他的皮夾差點掉到地上。

  「八十元!我買了一盒藥膏。」原本她想忍一忍就過去,豈料第二天傷口卻
開始發炎,隻好跑到藥局去買了一盒消炎的藥膏。一盒八十元

  ,她掙紮了好久才忍痛把錢交給老闆。

  雖然藥膏隻用了一點點,但是剩下來的又不能退,所以隻好全數算到他頭上。
八十元,換算成食物的話,至少可以換到兩條吐司,沒道理

  不跟他算。

  「你在跟我開玩笑?」她不是很愛錢嗎?怎麽可能放過這個獅子大開口的機
會?

  「你以爲自己很有趣?」誰要跟他開玩笑?這一點也不好笑!簡直亂七八糟、
莫名其妙!她倒了八輩子楣才會遇到這麽可惡的男人,她才

  笑不出來,急得快哭了,因爲她還得趕緊去找其他的工作。

  都怪那天她熱昏了頭,才會冒冒失失跑來按門鈴,然後又貿然辭掉了另外兩
個家教工作,妄想一個月十萬元的家教費,結果這下可好,上

  工第一天就得打包走人,現在她連下個月的房租都繳不出來了。

  「快點拿來!」真是可惡,她簡直被他害慘了。事已至此,她也顧不得什麽
風度,氣呼呼的問:「還是你想賴帳?」

  這女人是來真的!她很認真的在跟他索取八十元的醫藥賠償!他被迫掏了掏
口袋,發現自己沒有八十元,隻有千元大鈔。

  「八十元再加上這個月的家教費,我給你一萬。」真找到八十元他也拿不出
來,他自動湊了整數給她。

  她望著一萬元的鈔票,夠付她下個月的房租和夥食費了。

  笨蛋,快點把錢接過來啊!你不是很需要錢嗎?你的座右銘不是「自尊放兩
旁,錢财擺中間」嗎?快點把錢拿過來啊!

  但是她的手有如千斤重,擡不起來。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沒理由拿家教費,而且她本來就資格不符,她不是
他要找的人,琴棋書畫她樣樣不通,某種程度上,她也算是騙

  了他。

  她騙他在先,他耍她在後,兩兩相欠,他們算扯平了。

  至于那八十元……八十元……算了!她一咬牙,就當被狗吃掉了。

               正文第三章

  桑伶絲很慘,上工第一天就被老闆炒鱿魚,不過班上有個人比她還要慘,那
就是從頭到尾看她不順眼的蘇麗晶,她慘到寫情書給人家還被

  退貨。

  季紗紗很同情蘇麗晶,也怕她一哭二鬧三上吊,所以成天兩人形影不離。

  不過話說回來,誰教蘇麗晶不自量力,要寫情書給班上的體育股長兼T大籃
球校隊隊長張子豪呢!就算沒有一表人才,他也是個黑馬王子,

  追他的啦啦隊女生一拖拉庫,但他偏偏誰也不理,全校同學都知道他的目标
是桑伶絲。

  那種人怎麽可能會看上蘇麗晶這種……呃,太惡毒也沒意思,總而言之,蘇
麗晶和季紗紗一樣,都是那種連寄張卡片都會被人譏諷是好人

  卡,就是「心好,但長得不夠好」那種啦!

  人就是這樣,有一好,沒兩好,能落個心好就不錯了!季紗紗安慰她,她卻
聽不進去。

  「桑伶絲最會招蜂引蝶!張子豪被她勾得魂都沒了,堂堂籃球校隊隊長,三
番兩次去找桑伶絲單挑,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還高興得手舞

  足蹈,真是丢死人了!「蘇麗晶一臉憤恨不平。

  是喔、是喔!她真記得「丢人」兩個字怎麽寫嗎?季紗紗心想。

  「季紗紗,你那是什麽表情?」

  「沒有啦!」季紗紗連忙陪笑。

  「你不覺得張子豪那樣很丢人嗎?」

  季紗紗摸摸鼻子,「我覺得他還滿癡情的。」

  「你太單純了啦!」那個死張子豪,不但退回她的情書,還假裝沒這回事,
蘇麗晶想起來就覺得牙癢癢的。「人家不是說物以類聚嗎?我

  覺得張子豪一定是腦袋短路,才會喜歡桑伶絲那種怪人。「

  「不喜歡桑伶絲的男生才叫怪吧?」季紗紗不自覺替桑伶絲講話。

  「奇怪,你到底是想安慰我,還是專門跟我唱反調?」蘇麗晶氣呼呼的叉腰。
原本還想繼續發作,結果眼神一閃,手竟然放下了。

  季紗紗被她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一頭霧水。「蘇麗晶,你又在看什麽啊?」

  「左後方一百二十度方向!」蘇麗晶小聲地說:「有帥哥跟蹤我們。」

  「什麽?」季紗紗狐疑的回頭。

  哪來的大帥哥……根本就是從電影裏的沙灘上走出來的男主角。

  男主角穿了一件黑色無袖緊身T恤,黑色低腰牛仔褲,全身肌肉線條清晰勻
稱到足以讓人臉紅心跳的地步,更讓人想要尖叫的是他的臉,簡

  直就像雕刻出來的,鼻梁又挺又直,嘴唇厚實,兩頰線條則有棱有角,散發
出陽剛氣息……

  「你看,我沒說錯吧?!張子豪算什麽!」蘇麗晶吞了一下口水。「這才叫
男人!」

  這人也太會見異思遷了吧!

  「可是他戴著墨鏡,搞不好有鬥雞眼!」如果老天爺再給他一雙迷人的眼睛,
那就太不公平了。季紗紗喘著氣轉回頭,至今不敢相信世界

  上有這麽完美的男人。

  「怎麽可能?!你不要污蔑我的大帥哥!」蘇麗晶斜觑著那名男子的動态。
他好像也發現她在看他了。「怎麽辦?怎麽辦?他好像一直在

  看我。「興奮得快要暈倒。

  「你不要亂講。」話雖如此說,季紗紗也感覺到不對勁,那個男人好像走在
她們後面有一段時間了。

  「怎麽辦?」蘇麗晶緊張得手掌都冒汗,「萬一他過來跟我告白的話,我要
怎麽辦?

  「涼拌炒雞蛋啦!什麽怎麽辦?!」天底下哪有這麽好康的事?就算有,應
該也輪不到她吧!

  「怎麽辦?」蘇麗晶最擅長作白日夢,不然也不會笨到寫情書給張子豪。
「那男人走路的姿勢優雅得像黑豹,如果他一下子過來把我撲倒

  怎麽辦?怎麽辦?「

  季紗紗瞪大了眼。她怎麽知道怎麽辦啊?她也緊張得心髒都快跳出喉嚨。

  幾秒之後,一身勁裝的男子已經超越并且站在她們眼前。

  他就算戴著墨鏡,一雙眼眸也能放電似的,而且一開口,連聲音也是一百分,
百分之百男人中的男人。

  「請問,你們知道桑伶絲在哪裏嗎?」他說。

  桑……什麽?蘇麗晶瞪大眼睛,露出失智的表情。

  弄了半天,他跟蹤她們的目的竟是爲了桑伶絲!

  「你們知道哪裏可以找到桑伶絲嗎?」男人又問了一次。

  「搞什麽飛機?!誰會知道那個怪胎在哪裏啊!」蘇麗晶簡直不爽到想揍人。

  她咬牙切齒、握緊雙拳、蓄勢待發的模樣,連季紗紗看了都臉紅。她怎麽會
有這種虛張聲勢的笨蛋姊妹淘?她連忙拉住蘇麗晶,可不想跟

  她一起鬧笑話。

  「我隻是猜想啦,我跟她也不熟,但她有可能在圖書館,不然就是在系辦公
室附近。」

  季紗紗曾經在圖書館碰過桑伶絲幾次,每次都看見她用圖書館的電腦打報告,
她還看過她趴在系辦公室外面的布告欄前,不知道抄抄寫寫

  些什麽東西。

  「桑伶絲平常不太跟同學來往,下了課就不見蹤影,所以除了圖書館和系辦
公室之外,我也不知道她會在哪裏,我連在學生餐廳都不曾碰

  到過她……「

  「是啦、是啦!我早說過桑伶絲是仙女下凡,仙女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蘇
麗晶很不耐煩的打斷季紗紗的話,一邊拖著她離開,一邊嚷著

  :「很抱歉,我們跟那種仙女不一樣,我們的肚子會餓,嘴巴也會渴,我們
要去解決民生問題了。」

  雷凜然原本還有些問題想問,但其中一個女孩卻擺出很難看的嘴臉,她的牙
齒有點暴,臉型太長,看上去有點像馬,而且是一匹脾氣暴躁

  、随時可能踢人一腳的馬。

  被馬踹到之前,他連忙走開。

  他在學校裏繞來繞去,結果還真的在英文系辦公室外面發現了桑伶絲的行蹤。

  她穿著一條泛白的牛仔褲,身上的廉價T恤起了一些毛球,正趴在布告欄前
面,一邊看一邊低頭抄寫,一副很正常的模樣……好像沒那個「

  馬臉「說的那麽糟。

  天曉得!他不是明明也很讨厭她嗎?

  當然是,要不是老媽對他下了最後通牒,他才懶得來找這種人呢!

  雷凜然大搖大擺的走到桑伶絲身後,站了好一會兒,她卻毫無警覺。

  天氣太熱了,她用橡皮筋把一頭鬈發紮在腦後,露出一截頸部肌膚,她的脖
子細到他用一隻手就可以捏斷,還有她的肩膀小得像隻小鳥,

  裹在T恤裏的腰肢看起來不堪盈握。

  怎麽會有人瘦成這樣?

  跟貝貝湊在一起的話,簡直像對苦情姊妹花。

  搞什麽?她也在減肥嗎?像黎夢薇一樣,花大把鈔票買減肥食品,上塑身中
心,把自己整得要死不活的,這樣叫快樂?

  桑伶絲專注的盯著布告欄,仔細搜尋所有可能的工讀機會,連氣溫飙到三十
度都沒感覺。最近家教需求量明顯少了很多,所以她連早餐店

  助手、涮涮鍋外場……全都抄進筆記簿裏。

  她抄得非常專心,渾然不覺身後有任何異樣的動靜。等她抄寫完了,轉過身,
卻一頭撞上一堵結實的銅牆鐵壁。

  「哎喲!」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額頭上的傷口還有點發炎,現在這麽一撞,簡直就是
「血」上加霜,她揉揉額頭,痛到幾乎昏厥過去。

  好半晌,桑伶絲擡起昏沉的腦袋,揉揉眼睛,還以爲自己餓得意識不清了。

  這個男人……好眼熟,像是羅素克洛?

  「好久不見。」

  羅素克洛竟會用中文打招呼?她搖搖頭,一定是額頭上的傷,加上饑餓,把
她弄得神智不清,産生幻聽和幻覺了。

  「記憶力這麽差,怎麽當家教啊?」雷凜然摘下墨鏡,一雙狹長黝黑的眼睛
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她驚跳起來。「你以爲自己是羅素克洛啊!」簡直是辱沒了她心目中的偶像。
人家羅素克洛一身皮衣皮褲看起來帥勁十足,他卻是招搖過

  市。

  「最招搖的打扮,也是最安全的打扮。」若不是因爲這身打扮,他哪能這樣
大搖大擺走在學校而不被認出來?

  「你根本就是無可救藥的自戀狂!」她嘀咕一聲。

  「看得出貴校欣賞我的人還不少。」他突然來個免費秋波大放送,逗得幾個
經過的女孩臉紅心跳。

  真是不檢點到了極點!她鄙夷的看著他,就算他的外表看起來跟大學生差不
多,但終究是有婦之夫,竟然明目張膽跑到大來勾引無知少女!還有……

  他站在她背後多久了?

  「在找工作啊?」

  他的樣子看起來賊賊的,像是偷看到她考卷答案的作弊生。

  「不用你管!」明知故問的家夥,他一定把她抄的那些工作都看光了。看他
長得一副人高馬大的樣子,骨子裏卻是卑鄙無恥的小人。

  「最近經濟不太景氣,工作很難找喔!」他對她咧咧嘴,露出無辜的笑。知
道她沒找到工作,他突然感到一陣輕松。

  那是什麽奇怪心态?

  「不甘你的事!」桑伶絲越過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喂,等一下!我話還沒說完,你敢走,給我試試看!」這個臭女人,竟敢
挑釁他!

  她一無所有,就是膽子特别大!

  「别浪費時間了,你留著說給自己聽吧!」何況他一開口,準沒好話,她迳
自低頭往前走。

  但是他像不散的陰魂緊緊跟著她。

  她往左,他跟著往左;她轉右,他跟著轉向右。

  終于,她受不了了,拔足狂奔,想擺脫他的跟随。

  他不由得邁開腳步,加緊追趕著她。

  這一生,他還沒有這樣追過女人,向來隻有女人追著他跑。

  黎夢薇「追上」他那年,他才二十六歲。

  他不愛她,他沒有愛過任何女人!女人對他而言從來隻是功成名就之外的附
屬品。但她懷了他的孩子,娶她隻是爲了負起責任,但他跟她

  處不來,她跟老媽更處不來。

  他還記得貝貝剛出生,老媽整天在廚房裏忙東忙西炖煮補品,想替她坐月子,
但老媽的好心全被當成了驢肝肺,她完全不領情,背地裏把

  老媽用心熬煮出來的東西全往垃圾桶裏倒。

  「拜托,整天叫我吃東西,你媽把我當母豬啊!」她扁著嘴,一臉不屑的在
他面前吐苦水。

  「媽媽因爲高興你替她生了個漂亮的小孫女,所以才這麽費心的幫你補身體。」
剛開始他還會捺著性子對她好言相勸,但她根本聽不進去。

  爲了維持第一名模的魔鬼身材,她可以連續一個禮拜隻吃喝白開水,外加吞
服一大堆不知名的藥丸,害得貝貝也跟著不敢吃飯,小小年紀

  就學會把吃東西當成罪過。

  漸漸的,母親變得愈來愈沉默,貝貝變得愈來愈瘦弱,這一切都是黎夢薇的
錯!他試圖跟她溝通,但她沒興趣,除了流行時尚、名牌精品

  、珠寶鑽石,她對什麽都沒興趣。

  他知道她很美麗,但他無法愛她,她像個美麗的玩具,内在卻是空洞的。

  有時她會纏著他,用她美麗的身體引誘他,他拒絕她的索歡,結果換來她潑
婦般的尖叫。

  「我就知道,你不愛我……很快的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是我黎夢薇在『追』
你,以後我拿什麽臉見人?!」

  她追他,又不願意被外人知道,于是她把家裏弄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弄
到老媽苦惱,傭人吓跑,連他的臉也被抓花。

  他知道她苦,但他不能愛上她也苦。這樣的結合,誰都不好過!

  不過,幸好他離婚了。

  否則怎麽能光明正大的「追」另一個女人呢?

  不過要追上桑伶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向來是比賽的常勝軍。不但跑得快,
耐力與爆發力也非常驚人,别說女生望塵莫及,男生也沒幾

  個是她的對手。

  但她跑了半天,竟始終擺脫不了雷凜然。有好幾次她幾乎感覺到他快要超越
她了,下一刻他突然又落後她一步。

  這個家夥是不是故意想整她?

  他穿得那副怪模怪樣追在她後面跑,一路上已經引起不少人的側目,甚至有
人在竊竊私語。

  「你看,那個男生好帥。」

  帥?他一開口保管跌破所有人的眼鏡,惡毒無敵!

  「體格好棒,是體育系的吧?」

  四肢發達者,頭腦一定簡單!豬都比他可愛!

  「他們兩人你追我跑,是在演偶像劇喔!」

  什麽偶像劇?她跟他之間根本就是一場嘔吐劇!

  「咦?他追的那個是英文系的怪人桑伶絲耶!」

  咳……怎麽焦點轉到她這裏來了?看來她得一鼓作氣擺脫他,找地方避避風
頭才行。

  突然,她拐了個彎,往圖書館跑去。中午時分,大多數人都到餐廳,很少人
會來往這裏來。她加速狂奔,原本想甩開他,但他跟著急轉彎

  ,三兩步就趕上,抓住她。

  她回頭,猛然和他的視線撞個正著,她像觸電一樣,心髒受到壓迫,呼吸一
瞬間變得極爲混亂。

  她沒跟男人牽過手,不知道原來男人的手是會電人的,又燙又熱。

  「放開我!」她拚命甩動手。

  「你答應不逃跑,我才放開。」他故意用拇指在她柔嫩的手腕肌膚上畫一圈。

  「你再不放手,我要叫了。」她沒必要跟他談條件。沒人可以承諾任何事,
他不就是活脫脫毀約背信的小人代表!

  「很好,我一向最喜歡聽女人叫了。」

  「你……」可惡透頂,她恨不得撕爛他的臉,但神色一轉,「我不會跑。」
就算她有逃跑的念頭,也力不從心了。

  他望著她,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嘴唇過度蒼白。現在的女孩都是這樣的嗎?
拚命節食把自己瘦成皮包骨?他明明最痛恨減肥這種事,但他

  握著她的時候,不但絲毫不覺得厭惡,反而有種心痛和不舍。

  猶豫了一下,他終于松開了她,掌心一片空虛,心情也有幾分失落。

  他不想放開她,基于一些他自己也想不透的理由。

  從來沒有女人給過他這種感覺。

  他突然放手讓她重獲自由,結果她卻頭昏眼花站不穩腳步,連忙扶在樹幹上,
彎著腰,不停喘氣。

  「你還好吧?」他問。

  「我很『壞』!」她不假辭色的說。

  誰要他來假惺惺!敬謝不敏!她已經「壞」到連續一個禮拜都喝白開水充當
早餐與午餐,晚餐能有兩片白吐司啃就該感激涕零。現在她一

  臉倔強,肚皮卻很不争氣的發出咕噜聲。

  「你餓了吧?我請你吃飯。」他倒幹脆。

  她額頭上的傷口裂開,汗水滲入傷口,夾雜著血水,看得他心驚膽戰。他錯
了,不該貪戀她飛奔如蝴蝶般輕盈的身影,他應該早點把她攔

  下來,應該送她去看醫生,不該放任她擦什麽鬼藥膏,也不該故意把她氣跑
……

  她臉紅了,驚訝他竟然沒有乘機取笑她。

  「不用了,我在減肥。」她随便找了個借口。

  他像是挨了一記悶棍。對了,她減肥、她昏倒,全都是她自作自受,根本不
甘他的事。

  「你究竟有何貴事?」她的聲音大了點,企圖掩蓋肚子不争氣的叫聲。

  「我來……跟你道歉。」雷凜然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口氣非常僵硬,破天
荒在女人面前這樣低聲下氣。

  「什麽?」桑伶絲愣了一下。她沒聽錯吧?

  「那天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他吸了口氣。

  「哪一天?」是她應征的那天,還是去報到的那天?說她小鼻子小眼睛也好,
她到現在可都沒忘記他兩度盛氣淩人的嘴臉。

  「就是……」他沒想到她會來這麽一招,頭一次在女人面前顯得不知所措,
「都算我不對。」

  「什麽叫都算你不對?本來就都是你不對!」哪有人道歉道得這樣心不甘情
不願的?!桑伶絲忍不住又跟他計較起來。

  「是。」他一咬牙,「都是我不對!」

  「算了。」她終于放棄了跟他斤斤計較。「我的态度也不好。」

  說實話,他有一張天生不适合說抱歉的臉,他那麽大的個子說「都是我不對」
的樣子,還真讓人有點别扭和不忍心。她原本就不是小心眼

  的女孩,也習慣了别人的批評,而且從不和人争辯,但她在他面前也逞了好
幾次的口舌之快,算反常了。

  畢竟,她也激怒過他。

  況且怎麽說人家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WINNER的總裁,天生
的赢家。而這個「赢家」跑來不會就是爲了跟她認錯這麽簡單吧?

  「我來請你當貝貝的家庭教師。」

  「你還是另請高明吧!」何況她一點也不高明。

  「你願意再考慮一下嗎?」雷凜然不死心的問。

  這又是另一個詭計嗎??她原諒了他之前的所作所爲,但不代表她還會笨到
再被他耍弄一次。她已經嘗過苦頭了。

  「我無法勝任這份工作。」

  她完全不考慮,誰會拿同樣的磚頭砸自己的腳兩次呢?再何況,貝貝也不喜
歡她。

  從她拒絕他的那一天起,日子開始很不安甯。

  左看右看,他怎麽也不像那種死皮賴臉的人,但他卻在T大校園裏神出鬼沒,
不管她在哪裏上課,他就是能神通廣大的追蹤到她。

  她坐在教室裏,稍微一個不慎,就會發現他在教室外晃蕩的身影。

  「桑伶絲,那個很帥的男生又來找你了。」季紗紗對她咬耳朵。

  「他跟我沒關系啦!」她刻意低著頭,忽視他的存在。

  「你不認識他喔?」季紗紗突然花容失色,「可是前幾天我不但告訴他去哪
裏找你,後來還把我們這學期的功課表都給他了。」

  「真是謝謝你喔!」真相終于大白,她還以爲他身上裝了雷達追蹤器。

  或許是因爲常常坐在桑伶絲旁邊的緣故,季紗紗漸漸比較敢跟她說話,也發
現她并沒有大家所說的那麽驕傲。而且有那麽帥的男生在等她

  ,她卻不爲所動,看起來也是屬于神經大條那一型。

  「你真的不認識他喔?」季紗紗追問。

  「見過面,但不熟啦!」隻知道他是毒舌派。

  「真的?!他念哪一系?」季紗紗很好奇。

  「大概是機電工程之類的。」她胡亂推測,但那至少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雷凜然現在都幾歲了啊?三十二?三十三?老哥裝帥哥,已婚

  卻不戴婚戒,誰知道他是何居心?

  「他看起來好像很喜歡你,你都不心動喔?」她總覺得像桑伶絲這種女生不
去談戀愛,簡直是暴殄天物。

  「他很會裝啦!」裝得全世界的人都以爲他喜歡她哩!真是天大的誤會!她
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誰理他啊!「我還情願去打工。」

  「你很缺錢喔?」

  「嗯。」她下意識在筆記簿上亂畫。

  季紗紗卻是見怪不怪了,因爲她還見過更怪的。

  有一天中午,她經過圖書館,竟然看到桑伶絲站在圖書館外的飲水機前,拚
命喝水,她沒有叫她,隻是在一旁偷偷看著,結果看見桑伶絲

  将六百西西的寶特瓶裝滿水,喝完一瓶又裝了一瓶,季紗紗看得目瞪口呆,
她竟然連灌了兩瓶水,然後……掉頭又進了圖書館。

  難怪她不用吃飯!看她那樣喝,連她也飽了。

  「喂……」季紗紗叫她一聲,但聲音大了點,引起教授的注意,于是她改用
手寫的。

  「咦?」桑伶絲偏頭,狐疑的看她一眼。頭一次有女孩跟她玩傳紙條的遊戲,
通常隻有男生來這一套,不過那些情書紙條,桑伶絲連看都

  沒看就丢進垃圾桶。季紗紗傳來的紙條卻讓她心裏暖暖的。

  桑伶絲,我舅舅在開店,那裏缺人,你有沒有興趣?

  桑伶絲的眼睛亮了起來。

  做什麽的?

  高級俱樂部。

  兩人有來有往,像在玩遊戲一樣。

  桑伶絲一看,眼神頓時黯淡了下來。該不會是像路上經常有人來搭讪的那種
怪叔叔的店吧?什麽輕輕松松,月入數十萬之類的。

  謝了,我比較适合當水泥工。

  她不夠世故、不夠圓滑、說不出好聽話,隻會惹人家生氣,她不想害季紗紗
舅舅的俱樂部關門大吉。

  拜托!怎麽有人這麽死腦筋啊!又不是要她去賣身,隻不過穿得漂漂亮亮、
轉來轉去、端端酒而已。真缺錢的時候,她也會去舅舅那裏轉

  一轉,就當賺零用錢。

  我舅那間俱樂部出入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上流社會人士,不是一般亂七八糟的
那種啦!

  至少這點她敢打包票,她去過幾次,還曾經心存僥幸,想看看能不能釣到一
個金龜婿。

  不幸的是,那些人顯然對她興趣缺缺,就連舅也說,要不是看在她是他外甥
女的份上,他連雇她去刷馬桶都不願意呢!這個死舅,還真敢

  說……實話!就一個特種行業分子,他堪稱是個正直的奇葩。

  他經營MOONRIVER俱樂部超過二十年,手下有不少女孩,環肥燕瘦,
濃豔的、清純的,一應俱全。他很有本事,就是能把女孩們帶得服服

  帖帖,在他底下工作的小姐絕對不會跳槽,要嘛就是遇到大老闆金盆洗手,
要嘛就是在舅那裏待一輩子,做到退休爲止。就算有誰的行情真的

  差到不行,他還會想辦法幫她弄點退休金。

  我舅不會害人的啦!

  還是一句:敬謝不敏!

  桑伶絲不是自命清高,而是她太了解自己,真要做得來,她八百年前就下海
了,何必苦撐到現在?!但是她太直,直到一句打屁哈拉都學

  不會,直到大家莫名其妙覺得她跩. 她哪裏跩了?她根本什麽都不是,隻是
個快要被生活壓垮的可憐鬼!

  不過……她想了一下,又寫了幾個字,遞給季紗紗。

  還是朋友?

  季紗紗的眼眶泛紅。桑伶絲竟然當她是朋友!桑伶絲不是怪,隻是太直,直
來直往的人最容易得罪别人,但這樣的人,會是值得交往的朋

  友。于是她不假思索,飛快的回她一張紙條。

  随時兩肋插刀!

  桑伶絲笑了,把紙條塞進口袋裏。

  但她的好心情沒能持續太久,因爲擡起頭,那抹高大的身影仍像一大片烏雲
籠罩在門口。

  爲了徹底擺脫雷凜然那個跟蹤狂,桑伶絲決定接下來的幾堂課都不上了。她
跑到圖書館去上網,聚精會神在網路上搜尋了一會兒,果然又

  找到幾個工作機會,其中有一家早餐店就在她住處的那條巷子……

  突然,一道暗影又竄過來。

  連頭都沒回,她就知道來者何人。

  真可惡,他連她跷課跑來這裏都有辦法找到。

  她不理他,繼續移動滑鼠。

  「在早餐店工作很辛苦喔,早上五點就要起床。」他堂而皇之的發表他的高
見。

  「誰管你幾點起床?!」他這個大老闆就算跷班摸魚也沒人敢管!她像見了
鬼似的扔下電腦就往外跑,結果發現自己哪裏都去不了,索性

  抓了本詩集跑進女廁所,至少這裏是男賓止步。

  但她讀了半天,卻一個字也沒記在心上。

  那個讨厭的家夥應該已經走了吧?

  她拎著詩集走出廁所,左右張望了一下,一時沒發現他的身影,沒來由的感
到一陣失落感。

  奇怪,她失落了什麽?

  「在找我嗎?」

  「鬼才找你!」她自己就是那個鬼!

  她失落了一顆平靜的心。

  校門口不知爲何擠滿了人,盛況空前,簡直可以媲美偶像明星辦簽名會的現
場。

  好不容易殺出重圍,桑伶絲探頭一看,簡直氣瘋了!

  是那個穿著緊身T恤、低腰牛仔褲,綁了一條藍色頭巾的假羅素克洛!他一
派潇灑的跨坐在一輛重型機車上,大家爲了争睹他的風采,一時

  之間竟把校門口擠得水洩不通。

  這個人,存心把T大女生全都迷倒才甘心嗎?真懷疑他是不是穿西裝打領帶
辦公室坐久了嫌無聊,還是跟老婆吵架吵煩了!

  簡直是瘋子!看看他的樣子,她都替他臉紅。

  也好,這場騷動正好掩護她安全的離開現場。

  她正想從人潮邊緣偷溜,沒想到他可惡到了極點,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面大叫
──

  「桑伶絲,要去哪裏?我送你!」

  老天!她不認識他!她不認識他!

  她低著頭拚命往前走,耳邊卻響起轟隆隆的引擎聲,不到幾秒,雷凜然就騎
著重型機車橫在她前面。

  現場鴉雀無聲,她活生生成了箭靶,女生們銳利的目光全都刺向了她。

  老天!她快被萬箭穿心了啦。

  「走開啦!」她惱怒但小聲的說:「你不走開的話,我就在這裏大叫你是雷
凜然!」讓大家知道堂堂WINNER投顧公司的總裁,竟然跷班在

  這裏胡鬧。

  「你健忘的毛病又犯了!」雷凜然不在意的扯動嘴角,狀似無賴的說:「我
記得已經告訴過你,我最喜歡聽女人叫了。」

  叫叫叫,叫你個大頭鬼!她急得想跳腳。

  「上來吧!還是你想留在這裏讓大家評頭論足?」他遞了頂安全帽給她。

  情勢不太對,眼見圍觀的同學愈來愈多,她隻好硬著頭皮接過安全帽戴上,
然後跨坐在他身後。

  「坐穩了!」他戴上另一頂安全帽,催動油門,機車像箭一樣飛了出去。

  她連忙抓住他的肩膀。真可惡,他想害她掉下去啊!

  他騎了一會兒,突然把她的手抓下來,繞到他的腰上。

  她忍不住掙紮。這種姿勢多丢人,好像她從背後抱著他。

  「别放手,你抓著我的肩膀,會害我失去平衡。」他一手控制機車龍頭,一
手把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胸腹間。

  有那麽嚴重嗎?她吞了口口水,雙手卻僵在那裏,不敢再亂動。他的胸膛硬
如鋼鐵,他寬闊的背脊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不得不承認,他實在高大英挺。

  真讨厭,她的心髒竟然狂跳起來。

  他一路狂飙,從頭到尾沒問她一聲要去哪裏。她樂得輕松,省得還得花力氣
跟他吵架。

  但是看著周遭的景緻,她暗暗吃了一驚。

  當機車熄火,停在那家早餐店對面的時候,她不是不說話,而是吃驚得說不
出話。她以前不相信心有靈犀一點通這種事,現在竟然發生了。

  「喂,再不下車,人家就要打烊了。」他脫下安全帽,轉頭對她揚了揚眉,
「不過,如果你想繼續抱著我,我們可以去找一個更好的地方。」

  她連忙松開手,驚慌的跳下車,然後很不淑女的脫下安全帽遞還給他。

  可是她拿得手都酸了,他卻還不接過去。

  「拿去啦!」她兇巴巴的說,對這種人是不用擺好臉色的,雖然隐隐約約覺
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麽。

  「你沒什麽要跟我說的嗎?」他問。

  「騎車小心!」她說。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張大眼睛瞪著她。

  不對喔?她假裝想了想,「一路順風!」

  他的臉色轉青。

  怎麽?他剛剛不是很帥、很神勇,逗得女孩們爲他驚叫連連嗎?怎麽現在看
起來好像生病了?

  「你……」他握著機車龍頭的手在發抖。

  他想要什麽?跟他說謝謝喔?門都沒有!就當她沒家教、沒風度好了,就算
她原本真有那麽一點感謝之意,也被他那不正經的惡毒話趕跑

  了。她真要開口道謝,搞不好他還以爲她想跟他去那什麽更好的地方呢。

  她才不要自取其辱,她已經受過教訓了,跟這種惡毒的男人沒什麽好說的。

  别以爲勉強搭他一趟順風車,她就會對他感激涕零。

  簡直是莫名其妙!

  對了,就是這四個字,真是太貼切不過了。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他莫名其妙的雇用了她,又莫名其妙的害她丢了工作,接
著又莫名其妙的追著她跑,莫名其妙的把她載到這裏來……這

  麽多的莫名其妙,弄得她好像也有點莫名其妙了。

  老天,一定是太陽太大了,今年夏天實在太熱,熱得她真的有些怪怪的。

  她甩甩頭,甩掉莫名其妙的感覺,重重的把安全帽放在他的機車後座上,然
後頭也不回的跨過街道,走進那家門口還貼著「征人啓事」的

  早餐店。

  過了中午時分,早餐店裏沒半個客人,老闆娘正在清洗爐台、收拾桌椅,見
到她,連忙擦了擦手,語帶抱歉的說:「不好意思,我們已經

  打烊了。「

  「我知道……」桑伶絲連忙搖手,澄清自己的來意,「我是來應征助手的。」

  阿娘喂!老闆娘暗叫一聲,這麽個細皮嫩肉的女孩子,她懷疑她連蛋都打不
破。

  「我會啦!」桑伶絲從老闆娘的臉色猜出她在想什麽。「真的,我連米都扛
得動。」

  「真的嗎?」老闆娘嘴裏咕咕哝哝,忍不住又上下打量她。她的衣服是破了
點,牛仔褲刷得都白了,但現在的孩子不就是這樣嗎?沒事在

  衣服上剪幾個洞,看起來破爛的牛仔褲其實一條要好幾千元,之前才剛跑掉
的助手就是這樣,花錢很行,做起事來卻拖拖拉拉。

  而且她的手看起來白皙無瑕,根本是一雙不曾做過家事的手。

  「歹勢啦!我已經找到适合的員工了。」老闆娘給了她一個軟釘子碰,接著
就不再理她,繼續手邊的工作。

  「老闆娘……我來幫忙。」既然說的沒用,她幹脆付諸行動,幫老闆娘洗洗
杯盤,來證明自己的工作能力。

  「哎喲,不要啦!」老闆娘搶走她手中的杯子,「像你這種大小姐,我實在
是請不起啦!」

  「老闆娘,我不是什麽大小姐……」

  「歹勢,我要關鐵門了,請你出去!」老闆娘強行把她推了出去,然後拉下
鐵門。

  是不是大小姐,她一看就知道。

               正文第四章

  衰運當頭,倒楣事擋都擋不住!桑伶絲真不敢相信她連去應征早餐店助手都
被拒絕。

  她失魂落魄的離開店家,像隻無頭蒼蠅似的走進馬路上。太陽很毒辣,曬得
她眼睛幾乎睜不開,她的腳步有點踉跄,一點一點往路中間走

  去,她卻渾然不覺。

  一輛貨車駛過,差點撞上了她,有人急忙上前拉她一把,兩人雙雙跌坐在路
邊。

  「找死啊!」貨車司機猛按喇叭,把頭伸出窗外對她咆哮,然後揚長而去,
揚起漫天煙塵。

  「你沒受傷吧?」雷凜然拉她站起來,彎腰拍掉她牛仔褲上的塵土。

  她擡起眸子,茫然的看著他。

  又是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他怎麽……還沒有走開啊?

  「走開!」她張大眼睛,遊魂似的對他說。

  她覺得自己全身關節松脫,像一個瀕臨報廢的機器娃娃。真可怕,她已經撐
了這麽久,隻要再撐一年半載,等她畢業拿到文憑,不怕找不

  到更好的工作,不怕賺不到更多的錢,不怕還不清那些債務……

  可是,她好像已經撐不下去,光是眼前這一關,她就過不了了。如果繳不出
房租、籌不出生活費……

  如果剛剛他不要拉住她,這樣就一了百了,可以不用再承受那些如果,那該
有多輕松啊!

  都是他!他怎麽還不走啊?!這個可惡又莫名其妙的男人,他又想來嘲笑她、
奚落她?他想繼續落井下石嗎?

  他掏出手帕替她擦汗,她卻一把揮開了他。

  「走開!」她渾身尖銳,像個刺猬。

  他凝望她好一會兒,她蒼白而倔強的臉又在他心裏掀起一波波漣漪。

  「跟我回去。」

  「誰要你同情啊!」她情願倒在路邊,也不願意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尤其是
雷凜然!

  是他把她變得虛弱,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桑伶絲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從來不想依賴誰,但剛剛坐在機車後座的時候,
看著他寬闊的背部,突然覺得好累,有好幾次想把頭靠上去歇

  一歇……

  她害怕這種感覺!她真怕!

  她不跟同學交往,沒錢參加各種活動,從不逛街,沒唱過KTV,她不需要
被人了解,不在乎人家說她古怪,當然更不需要同情,不需要依靠

  任何人。隻要再給她一點點時間,她會找到方法活下去!她隻是有點累了,
沒有力氣跟他周旋。

  「你哪裏值得同情了?」他才不同情她,隻是有點心痛。

  「那就走開!」她咬牙,開始慢慢往前移動腳步。

  這是她的人生,即使舉步維艱,仍得往前走。

  「還是你害怕了、退卻了?」他故意說話激她。

  「随你怎麽說!」若是在意别人的眼光,她早就不用活了。

  「你連一個小女孩都駕馭不了?」

  她頓住腳步,不一會兒,又繼續往前走。

  「原來你也沒什麽了不起。」

  她的确卑微,如同路邊的野草,誰都能踐踏。

  「原來一個小小的貝貝就能把你擊垮。」

  她沒有被貝貝擊垮,但貝貝不需要她,她甚至不願意跟她說話。

  「你不是伶牙俐齒到絲絲入扣的桑伶絲嗎?怎麽?舌頭被貓吃掉了?」雷凜
然故意咄咄逼人。

  她被吃掉的不隻是舌頭,連她的心也空了。

  眼見她遊魂似的愈走愈遠,雷凜然突然惱火起來。他真恨自己不中用!

  「你以爲你是誰?劉備三顧茅廬都能請出諸葛亮,我雷凜然三顧、四顧、五
顧T大,你卻想要一走了之?!」

  終于,她停下腳步,歪著頭,若有所思,幾秒之後她開口了,「我不是諸葛
亮,你『顧』錯人了。」

  她長這麽大,窮歸窮、苦歸苦,但還沒騙過人,事到如今,好歹讓她有個把
話說清楚的機會。

  「我不會彈琴、不會下棋、不會插花、不會畫畫,總而言之,琴棋書畫我樣
樣不通,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沒有回頭,她平靜的說:「

  雷總裁三番兩次來學校找我,算是擡舉我了,真的,你讓我受寵若驚。「

  說完,她把手插進褲袋,邁步往前走。

  他蓦然覺察到她這一走的嚴重性。

  「桑伶絲!」

  她理都不理。

  「桑伶絲!」

  她仍然繼續往前走。

  「我媽生病了!」他大叫一聲。

  終于震住了她的腳步。

  桑伶絲拗不過良心,終于還是乖乖的跨坐機車後座,回到雷家探望雷奶奶。

  進入雷家大門,她在玄關換拖鞋,便隐約聽見一種奇怪的聲音。

  「三條!」

  有人在打麻将?

  「碰!」

  咦?聽起來好像是雷奶奶的聲音?

  「五筒!」

  「我碰!」

  「哎喲,雷太太今天的運氣還真好!」

  「哪裏、哪裏……都是托大家的福。」

  雷奶奶不是生病了嗎?怎麽還能「碰」得這樣朝氣蓬勃?

  「大概是有人來探病吧?」

  探病兼打牌?

  雷凜然對她聳聳肩,表情卻顯得有點怪怪的,接下來又搶著走在她前面,預
告什麽似的大叫:「我回來了!」

  「那麽大聲幹嘛?!好運都被你吓跑了。」雷奶奶沒好氣的說,低頭看牌,
壓根不想看他一眼。

  他尴尬不已,對其他長輩點了點頭。「各位阿姨好。」沒想到當著一堆老朋
友的面,老媽還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他,不過阿姨們倒很賞臉。

  「雷太太真好命,你家阿凜真是愈來愈帥,愈來愈有男人味啰!」

  但老媽的這些朋友全都大而化之,說話毫無尺度,每次開口,都讓他頭皮發
麻。

  「阿凜,你應該沒忘記邱阿姨吧?我以前還幫你換過尿布。」

  雷凜然的臉都綠了。包尿布的事可以别提了吧?尤其當他身後還跟著桑伶絲
的時候。

  「還有我,我是王媽媽啦,我好久沒來你家,對了,你後面那個就是你的老
婆吧?」王媽媽說。

  「是啊、是啊……聽說你娶了台灣第一名模,我們常常叫你媽有空帶她出來
跟我們吃吃飯,但是你媽老是說媳婦沒空,害我們都好失望。」張媽媽也來湊熱
鬧。

  一直悶不吭聲的雷奶奶終于擡起頭,看著他……後面的那雙拖鞋。

  「對啊,我兒子也是黎夢薇的粉絲,如果第一名模可以幫我簽個名的話,我
兒子一定會高興得昏倒。」

  才怪!頭一個昏倒的應該是藏在他後面的桑伶絲才對!她吓得臉都白了。

  「阿凜,怎麽我們說了半天,你老婆還是藏在後面?是不是瞧不起人啊?」
張媽媽一向心直口快。

  事到臨頭,竟然沒有人肯跳出來替她說句話!她根本不是什麽第一名模,更
沒那個「福氣」當雷凜然的老婆,她隻是單純的想來探望「生

  病「的雷奶奶,而那些阿姨的口氣已經壞到想吃人!她隻好硬著頭皮,站出
來自清。

  「哎喲,雷太太,你媳婦怎麽瘦得像跟竹竿?」邱阿姨突然大叫。

  「雷太太,你苦毒媳婦喔?」張媽媽搖搖頭。

  「你媳婦沒化妝,看起來怎麽像未成年少女一樣幼齒?」王媽媽對她評頭論
足。

  「對不起,我不是……」

  阿姨們一下子打斷她的辯白。

  「我們知道你不是故意擺架子不出來,隻是太害羞了。」

  「對啊,沒想到你沒化妝看起來這麽年輕。」

  「氣質真好,我以前還以爲你很妖豔呢。」

  「是啦,沒化妝比較漂亮。」

  「不過太瘦了,女人家還是要有點肉比較好,這樣男人抱起來比較舒服。」

  扯到哪裏去了?!桑伶絲簡直羞死了,她根本就不是黎夢薇,這些阿桑隻知
道盲目的崇拜偶像,完全分辨不出她和黎夢薇究竟有何不同!

  雷奶奶還不至于老眼昏花,一眼就看出雷凜然背後站的是誰,那樣細細瘦瘦
的一雙足踝,才不是黎夢薇哩!

  「好啦,我現在有事,你們下次再來玩。」再也顧不得朋友情分,她二話不
說就站起來送客。

  「雷太太,你怎麽這樣?你媳婦都還沒幫我們簽名……」

  「你們先回去,過幾天我會請人送一打我媳婦的簽名照到你們家去。」雷奶
奶眉開眼笑的說,将老友們一一推出門外。

  「一定喔!你不要忘記了……」邱阿姨臨走前一再叮咛。

  「好啦、好啦,知道了。」

  送走客人,雷奶奶回到客廳,她的心情突然大好,走起路來也顯得格外有精
神。

  「桑老師,真高興又見到你。」雷奶奶拉起她的手,仔細端詳她。這孩子長
得真好,漂亮端正,眉宇之間有股英氣。「不過,比起上次見

  面,你好像又瘦了一圈。「

  「我還好啦!倒是奶奶你……」桑伶絲看了雷凜然一眼,困惑的問:「我聽
說你生病了,所以特地來看看你。」

  「生病?是啊、是啊。」雷奶奶才六十出頭,腦袋還很靈活,連忙咳了幾聲,
聊表配合。

  「奶奶,你還好吧?」桑伶絲連忙拍拍她的背。

  奇怪,奶奶剛剛明明很有精神,還有力氣打牌。

  「還好,我這把年紀偶爾打打牌,還可以預防老年癡呆症。阿凜,你說是不
是啊?」雷奶奶說著偷偷對他使了個眼色。

  「對對對,醫生說打牌也算是一種複健。」雷凜然成功接收到老媽的暗示。
謝天謝地,她總算願意開口跟他說句話了。

  「你肯來看我,應該表示你不生氣了,願意繼續教我們貝貝吧?」雷奶奶問。

  「奶奶,我隻是來看你……」桑伶絲突然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太好了!貝貝一定也很高興。」雷奶奶故意裝蒜。阿凜努力了這麽多天,
她這個老媽至少得在緊要關頭幫他一把。

  這麽好的女孩,要是再讓她跑了,到時候要她去哪裏生一打「媳婦的簽名照」
給那些好朋友啊?

  桑伶絲用眼神向雷凜然求救,希望他開口說句話,卻見他雙手一攤,擺明愛
莫能助。

  「桑老師,你不要怪阿凜。」雷奶奶眼見紙包不住火,連忙解釋,「是我跟
他說,沒把你找回來的話,他就準備提頭來見。」

  沒想到阿凜如此不中用,竟然花了這麽多天,而且還得連哄帶騙,把她這個
老媽拖下水,才把人家帶回來。

  原本還以爲自己兒子的魅力所向披靡,凡是女人皆無法擋,這下可踢到鐵闆
了。

  「阿凜,你還不快去把東西拿過來?!」這個兒子,在桑伶絲面前老是顯得
愣頭愣腦,像個呆子。

  「喔!」雷凜然想起什麽似的,快步離開。

  「我家阿凜外表看起來酷酷的,其實是個好男人。」雷奶奶逮到機會就想在
桑伶絲面前替兒子美言幾句。

  「喔!」桑伶絲紅著臉應了一聲。

  沒多久,他回來了,手裏拎著一張圖畫紙。

  「你看,桑老師,這是我們貝貝畫的。」雷奶奶接過圖畫紙,立刻攤開。

  圖畫裏有小貓、小狗……還有桑伶絲那天貼的蘋果貼紙。

  「你看,還有這個……這是我們貝貝後來畫的,她說畫的是桑老師!小家夥
也很想念你呢!」雷奶奶說。

  原本圖畫紙上那個沒有五官的母親被塗掉了,旁邊多了一個女生,一頭蓬松
的鬈發,眼睛大大的,身穿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

  貝貝明明很讨厭她不是嗎?桑伶絲看著圖畫紙,那的确是她沒有錯。

  她低下頭,淚水盈眶。她還以爲自己是個失敗的家庭教師……

  「真抱歉,讓你受委屈了。我們貝貝不是讨厭你,她隻是不愛說話,之前那
些老師連十分鍾都待不住,一個個都被她的裝聾作啞吓跑。你

  是第一個願意留下來,還讓貝貝乖乖畫圖的老師,那天你走了之後,她拿著
那張圖畫紙興奮了半天,不斷念著DOG、CAT,我從來沒有看她那麽

  開心過。「雷奶奶說。

  「貝貝是個早熟的孩子,很多事情都藏在心裏,就算在學校,她也不跟同學
一起玩,總是躲在角落看故事書。」雷凜然補充說明。

  雷依貝和桑伶絲,一個小怪人,一個大怪人,兩個都讓人心疼。

  「你不需要精通琴棋書畫,隻要讓貝貝敞開心房,這一點,我想你應該可以
做得很好。」他說。

  桑伶絲吸吸鼻子,又驚又喜又錯愕,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還有,我們阿凜那天對你的态度也很不好。你會生氣也是人之常情,所以
我要阿凜給你一份正式的聘書,以後他就算心情不好,你也可

  以不用理他。「雷奶奶轉向雷凜然。」阿凜,去拿出來。「

  聘……聘書?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

  雷凜然黑著一張臉,死也不肯把老媽說的那個什麽鬼聘書拿出來。

  「阿凜,我叫你寫的那份聘書呢?」雷奶奶又問一次。

  「媽,你不是鬧著玩吧?」那份老媽押著他寫下的聘書,簡直丢臉丢到太平
洋,他才不要拿出來。他以後還要做人啊!

  「阿凜!」雷奶奶生氣了。

  他臉色僵硬,像個機器人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式兩份的聘書,遞了出去。

  桑伶絲接過,展讀,上面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著──

             家庭教師聘任契約書

  立書人:雷凜然(以下簡稱爲甲方)

  受聘者:桑伶絲(以下簡稱爲乙方)

             聘任條件明列如下

  第一條:聘任時間訂爲兩年,除非約滿,甲方不得以任何理由解聘乙方。

  第二條:甲方每月需付乙方薪水十萬,不得拖延。

  第三條:甲方必須額外支付乙方三節獎金(年終爲月薪之三倍,端午及中秋
爲月薪之一倍)。

  第四條:乙方于任期屆滿之後,可無條件提出無限期續約要求,甲方應無條
件接受,絕無異議,如有違約,甲方得賠償乙方違約金新台币

  三百萬元整。

  上述條件均爲雙方同意,恐口說無憑,特立本契約書二份,各執一份存執,
以昭信守。

  立約人(甲方):雷凜然

  立約人(乙方):

           中華民國九十五年×月×日

  「如果桑老師沒有什麽不滿意的話,你隻要在立約人乙方下面簽字,這份聘
書就算生效了。」雷奶奶眉開眼笑。

  桑伶絲握著聘書,宛如遭到雷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這是哪門子的完全不
平等條約?好處和便宜都被她一個人占盡了,那個甲方根本是

  個等著掏錢的冤大頭!

  那個冤大頭黑著一張臉,看著老媽硬是拉著人家的手,半脅迫的在聘書上蓋
手印。

  這下可好,這份比馬關條約還要丢人現眼的合約,竟然就此生效了。雷凜然
心裏還真有點……複雜,有點松一口氣,又有點不是滋味,有

  喪權辱國的悲哀,又有丢人現眼的難過,還有……

  要是兩年約滿以後,桑伶絲當真「無條件提出無限期續約要求」,豈不是代
表她一輩子都要賴在他家?

  怎麽這個念頭,聽起來好像……還不賴?

               正文第五章

  轉眼兩個多月過去了,對桑伶絲而言,雷家的工作隻能用「勝任愉快」四個
字來形容。她和雷依貝與雷奶奶相處融洽,簡直就像是一家人

  ,隻有雷凜然有時給她臉色看,但是看在他是個失婚男人的份上,她決定不
跟他計較。

  當然,離婚這件事,也是雷奶奶私底下偷偷告訴她的。

  「就是你上門來應征那天,你走了以後,他們就簽字蓋章了。」雷奶奶歎了
好大一口氣。

  她驚訝得合不攏嘴。難怪那天他的臉色那麽難看。

  奇怪的是,媒體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外界到現在都還以爲雷凜然和黎夢薇
是一對金童玉女哩!

  「阿凜和夢薇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事情鬧到這種地步,他們誰也不願聲張!」

  雷奶奶悄悄的說:「這件事情阿凜私下找人運作過,加上簽字之後,夢薇就
出國了,所以誰也不知道這件事。」

  真的?黎夢薇耶!台灣第一名模耶!他真舍得?

  當然不!他根本還對黎夢薇念念不忘,不然他的臉就不會那麽黑,心情就不
會那麽差,也不會老是看她不順眼了。

  不過,那也沒什麽大不了!全校同學都覺得她怪,她到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
的?!他看她不順眼,她躲遠一點就是了,反正她隻是貝貝的

  家庭教師,用不著照顧他。

  話說回來,那個人見人愛的萬人迷也不希罕她的照顧,不是嗎?

  桑伶絲陪雷依貝寫功課,教她更多英文單字,說故事給她聽,有時候還會陪
她去附近的公園散步。雷依貝雖然仍舊不說話,但是每到說再

  見的時刻,她卻會伸出小手拉拉她的衣角,眉宇間露出一抹堪憐的神态,讓
桑伶絲覺得很不忍心。

  于是,她在雷家愈留愈晚。

  陪雷依貝吃晚餐,幫雷奶奶刷鍋洗碗,甚至還自告奮勇幫雷依貝洗澡。

  她在浴缸裏放了各式各樣玩具,看著雷依貝歡快的跳進浴缸,洗澡對她而言
像是一場變身遊戲,她會像魚一樣潛進水裏,也會用雙手打出

  水泡,玩得下亦樂乎。

  好不容易雷依貝洗完了澡,桑伶絲送她上床,念完故事書,輕輕拍著她的背,
一邊唱著搖籃曲,以前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哄她睡覺。

  雷依貝一點也不難搞,她隻是一個需要很多愛的小女孩。真正難搞的是雷凜
然!他愈來愈像殺氣騰騰的噴火龍,不管她怎麽隐忍、退讓,

  他就是有辦法找她的碴。

  他們的之間像是有無數條緊繃的弦,輕輕一碰,就會撕扯斷裂。

  而那一天,他們之間終于爆發戰争了!

  導火線是一件藍色的洋裝。

  她照例幫雷依貝洗完澡,哄她睡覺之後,一看時鍾,竟然快要九點了!她連
忙跳起來,拎起背包就要回家。

  九點是一個極限,她知道那天雷凜然有應酬,但通常他即使有應酬,也會趕
在九點以前回家,她最好早點收拾,回家去也,免得留在這裏

  礙他的眼。

  但是,雷奶奶笑吟吟的攔住她。

  「桑老師,你看你讓貝貝弄得衣服都濕了。」

  她低頭,身上的T恤的确濕了一大片,不過,等下風吹吹就幹了,現在她得
火速離開。「沒關系啦!」

  「你等一下,我拿件衣服給你換上,免得感冒。」雷奶奶找來一件藍色洋裝,
遞給她。

  「不用了啦!」桑伶絲習慣穿耐洗又耐穿的T恤和牛仔褲,雪紡紗洋裝一點
也不适合她這種人。

  「你不願意穿夢薇的舊衣服?」

  「不是……」

  「你放心,這衣服是夢薇新婚的時候,我買給她的,不過她一次也沒穿過,
所以和新的一樣。」

  聽到是雷奶奶送給媳婦的新婚禮物,她自覺更沒有立場穿上它。

  「還是你也跟夢薇一樣,嫌我的眼光老上,買的衣服不夠時尚?」

  雷奶奶全都搞錯了啦!她有什麽資格講時尚?!但雷奶奶滿心期盼的望著她,
那眼光……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不忍心再拂逆老人家的一番

  心意。

  桑伶絲認命的換上那件洋裝。

  雷奶奶拉著她的手,連聲贊歎,「我就知道這件衣服适合你,你看你,簡直
像個小仙女。」

  藍色的雪紡紗洋裝襯出了她纖細美好的曲線,這麽漂亮的女孩子,老是穿著
牛仔褲未免太可惜了。

  「奶奶,是你不嫌棄我啦!」隻有雷奶奶才會說這種話,如果是被别人看到
的話……

  等等,大門好像開了又關。那個别人好像回來了!

  她望著牆上的時鍾,剛好九點整。

  怎麽辦?她急得直跳腳。

  那個人怎麽不多應酬一下下呢?

  看見雷凜然大剌剌的走進來,桑伶絲硬著頭皮跟他打招呼。

  「雷……雷先生。」

  「嗯。」他大踏步越過她,根本沒看她一眼。

  脫掉西裝外套,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低頭翻看商業雜志。

  她僵在那裏,像個木偶似的動彈不得。

  雷奶奶把她往他面前推,還讓她轉了一圈,獻寶似的問:「阿凜,你回來得
正好,看看桑老師這樣于是不是很漂亮?」

  他接連翻了幾頁雜志之後,才懶洋洋的擡起頭,沒有回答老媽的問題,卻沖
著她問:「誰準你穿這件衣服的?」

  「我……」老天!他怎麽這麽兇啊?!

  「我說,誰準你穿這件衣服的?!」他火冒三丈的吼道。黎夢薇挂在衣櫃間
的那些衣服,他連一眼也不想再看到,她竟敢穿上它,她以爲

  她是誰?

  「脫下來!」他勃然大怒。

  桑伶絲簡直無地自容。

  眼見雷凜然嚣張跋扈,一副想吃人的樣子,雷奶奶恨不得用狼牙棒敲暈這個
臭小子!

  「阿凜,是我把衣服拿給桑老師穿的,你想算帳,就算在我頭上好了。」雷
奶奶沉聲說道。

  「媽,我沒那個意思。」老媽一出馬,雷凜然馬上住嘴。

  「那你是什麽意思?」雷奶奶繼續窮追猛打,存心幫桑伶絲出氣。「你不覺
得她比夢薇更适合這件洋裝嗎?」

  這個小丫頭太善良了,她要是不幫她一把,阿凜說不定真會欺人太甚。

  「沒什麽特别的意思。」反正他看見她就想找碴。

  「這衣服穿在桑老師身上,總比一輩子挂在衣櫃間裏來得有意義吧?何況,
你沒發現她穿起來有多漂亮嗎?」雷奶奶存心想幫桑伶絲讨一

  個贊美。

  這個笨兒子,稱贊女人一句會死嗎?

  但是雷凜然仍然黑著一張臉,悶不吭聲。

  「你倒是說句話啊!」雷奶奶步步進逼,非逼他表态不可。

  雷凜然忍不住又瞟了桑伶絲一眼,結果卻丢出三個字,「醜死了!」

  「什麽?」雷奶奶動怒了。這個臭小于,什麽時候瞎眼啦!

  忽然,他想起那件衣服好像是老媽買的,但是黎夢薇嫌它土,死也下肯穿…
…他又觑了桑伶絲一眼,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卻一點也不顯得

  土氣,水靈靈的藍襯托出她雪白的肌膚,她看上去飄逸脫俗。

  老媽說得對,那件衣服很适合她,他還以爲她是個骨瘦如柴的洗衣闆,沒想
到這件洋裝的V字領反而隐約露出她小而飽滿的胸型。

  他的喉結動了動,血液流速加快了。她的确美好得讓人幾乎挑不出一絲毛病,
唯一礙眼的是額頭上那道疤!

  雷凜然每次隻要看見那道疤痕,心中就有氣。

  當初醫生要她住院觀察幾天,她死也不肯,醫生在她額頭上縫了奸幾針,叮
囑她要小心照顧傷口,最好不要碰到水……結果,她一點也不

  自愛,還老愛幫貝貝洗澡,他每次回家看到她被貝貝弄得濕答答的模樣,就
忍不住怒火中燒。

  後來她額頭上的傷口痊愈了,卻留下了一道難以磨滅的淺白色疤痕。

  「我是說……」雷凜然倉卒地低頭,悶哼的說:「她頭上那道疤,醜死了。」
他說的是事實,而且這次就算老媽淫威發作,他也不會改口。

  「你還好意思說?!那天夢薇生氣,拿花瓶要砸你,結果好巧不巧竟砸中了
上門應征的桑老師!」雷奶奶橫在他面前,「人家好好一個女

  孩子家因爲你而破了相,你還敢說風涼話。「

  拜托!夫妻吵架是家醜,老媽幹嘛沒事掀他的底啊?就像那天邱阿姨說什麽
幫他換過尿布,隻差沒說看過他那裏哩!

  他的睑色一陣青一陣白,一肚子怨氣沒處發作,隻好惡狠狠的瞪她一眼。

  桑伶絲愣住了。

  她作夢也想下到那隻天外飛來的花瓶竟是黎夢薇發射的!她在螢幕上一向以
嬌嗔性感著稱,沒想到在家裏會砸東西!還有……她鼓起勇氣

  瞄了他一眼,他臉上的抓傷倒是痊愈得一點痕迹都不留。

  「看什麽?」他被她看得一肚子火,沒好氣的問:「你還想打探什麽?」

  「沒有。」她臉一熱,連忙否認。反正該知道她全都知道了,不用打探,雷
奶奶連他離婚的事情都說出來了,如果他發現她知情,搞不好

  會殺她滅口!不,不用等知情,他現在就想殺她了。她真的這麽惹人厭嗎?

  望著他陰沉的目光,她不自覺伸手摸了摸額頭上那一小塊硬硬的凸起。是了,
他被女人追慣了,所以看她這種「醜女」特别下順眼吧!他

  覺得她很醜!傷口明明早已愈合,那道淺白色疤痕卻像烈火一樣燒灼著她。

  她以前從未想過美醜問題,現在卻突然感到自卑,他眼中的她醜陋,她的肩
膀忍不住瑟縮,像一隻蜷縮的貓。但那道疤,注定要跟她一輩

  子了。

  她黯然的神情牽動了雷奶奶的心,她連忙出聲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會
叫我們阿凜負責到底!」

  負責個鬼!聽老媽那個口氣,難不成要他娶她?

  他對她算是仁至義盡了!

  答應賠償醫藥費不說,前前後後也載她去換過好幾次藥,但她不太領情,每
次他去接她的時候,她都瞪大了眼,活像看到鬼一樣,弄得他

  一鼻子灰。他十二萬分願意給她精神賠償,是她自己一毛也不肯要,又不是
他存心要虧待她,幹嘛老是裝出小媳婦的楚楚可憐樣,博取老媽的

  歡心?!那可騙不了他。

  「奶奶,你千萬别這麽說,這件事跟雷先生沒有關系。」雷奶奶老是這樣護
著她,反而讓她感到過意不去。

  「什麽沒關系?!你一個女孩,以後還要嫁人……」

  「沒關系,奶奶,我不嫁人的。」

  「你胡說什麽?女孩子要有個好歸宿,以後才會幸福!」

  「沒關系啦!奶奶。」桑伶絲急忙想要結束這個話題,反正就算沒有破相,
像她這種背負了龐大債務的女孩,大概也沒人敢要吧!

  「怎麽會沒關系?關系可大了!你要是不嫁人的話,那我們阿凜怎麽辦?」
雷奶奶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

  她這個醜八怪嫁不嫁人,跟他有什麽關系?

  桑伶絲突然感到臉上一陣燥熱,下意識的瞄了他一眼,不料競與他的視線撞
個正著。

  他迅速栘開眼神,扯了扯領帶,一副覺得她很煩的樣子。

  她連忙低頭,覺得胸口緊緊的,好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了。過了一會兒,她
終于擠出一個笑容,勉強的說:「奶奶,我要回去了。」

  雷奶奶一聽,連忙看了一下時鍾,怎麽一晃眼就要十點了?!

  「是啊、是啊,時候不早了,你明天還要上課呢!」

  說完,她回頭看了看,發現他還像個石頭一樣愣在那裏,不禁一肚子氣。

  「阿凜,你還坐在那裏幹什麽?」

  「看雜志啊!」奇怪,他連坐在自家沙發上都有罪?

  「你……唉!」雷奶奶啞口無言。

  這孩子,以前夢薇在家的時候,他哪天不是在外面流連到三更半夜才回來?!
自從桑伶絲來了之後,他回家回得可勤快了。她老歸老,還

  不至于老眼昏花到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這個孩子從小就聰明俊俏,幼稚
圜開始就有女生圍在身邊繞,結果把他寵得無法無天。

  唉!他習慣了被愛,現在總算有人讓他嘗到什麽叫「愛在心裏口難開」啦!
一本雜志翻來翻去都快爛了,也不見他仔細看過哪一頁。

  「這麽晚了,桑老師一個女孩子回家不方便,你送她一程。」雷奶奶原本想
找根狼牙棒敲他一記,但是目前缺貨,隻好改敲邊鼓。

  有沒有搞錯?他都快變成她的專屬司機了!

  「老媽,我工作一整天,也很累了。」他低著頭,根本不想再看桑伶絲一眼。
她的皮膚太白,她的眼睛太靈動,她的嘴角太倔強,她老是

  把他弄得心煩意亂,害他隻想離她愈遠愈好。

  老實說,他怕她!

  怕看見她,更怕看不見她。

  他真他媽的矛盾!

  雷凜然吸口氣,「叫輛計程車送她回去就好了。」

  「你在說什麽話?」雷奶奶真的生氣了。

  該生氣的人是他才對吧!自從桑伶絲出現之後,他在家裏的地位一落千丈,
就像是個可有可無的路人甲。以前貝貝沒等他給她蓋被子根本

  睡不著覺,還有老媽也不再催他推掉應酬回來吃晚餐了,天曉得她對老媽和
貝貝灌了什麽迷湯,哄得一老一小心花怒放。

  但是她見到了他,除了會喊一聲「雷先生」之外,就是僵著一張臉,連施舍
一個笑容都吝啬。

  他躊躇了半晌,最後還是被老媽踢出家門。

  「你要是不把桑老師安全送到家,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老媽幹脆直接拿殺蟲劑噴他好了!

  又不是他不願意送她,是她根本不屑他送,等他跑到車庫把車子開出來的時
候,她已經不見人影。

  不得已,他把車子開到警衛室旁,詢問值班警衛:「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藍色
洋裝的女人?」

  「你是說桑老師喔!」警衛突然眼睛一亮,熱切的說:「她今天很漂亮喔!」

  「是嗎?」他的心情更差了。「她往哪邊走了?」漂不漂亮關他屁事!

  「那邊啦……」警衛吞了一下口水,連忙指向左邊圓環。他不是瞎子,看得
出雷凜然心情不好。「我看她一直往那邊走,前面明明有站牌

  ,她也不搭車,就一直走,走出我的視線範圍。「

  意思是她一直走,他就一直看!混帳家夥,他付薪水叫他來偷窺啊?!

  警衛猶不知死活的繼續說:「桑老師很奇怪耶,天氣這麽熱,她又那麽瘦,
我每次看她走來這裏的時候,都一副好像快昏倒的樣子,而且

  她每天離開這裏的時候,也都是用走的……我妹有一輛二手機車,她需要的
話,我可以送給她……「

  「不需要!」雷凜然猛踩油門,車子往前疾奔。

  車子開過圓環後,他放慢車速,在人行道邊梭巡,沒多久就發現一抹藍色身
影。

  「上車!」他把車靠邊停下,搖下車窗,對她低吼。

  「不用了。」誰要一個目露兇光、不情不願的家夥送她回去?她情願去跳淡
水河。

  可惡的女人!他捏緊方向盤,強忍住開門追上去抓她進來的沖動。之前在T
大,他已經「追」過她一次!夠了,憑他雷凜然的條件,多的是

  女人主動對他投懷送抱,他犯不著做個追著女人跑的蠢蛋。

  「上車!」他咬著牙,對她下最後通牒。她已經快要把他逼瘋了,最好不要
繼續挑戰他所剩無幾的耐心。

  但那個藍色的窈窕身影卻像一朵雲,愈飄愈遠。

  「shit」

  他開門跳出去,三兩下就竄到她面前,拎小雞似的把她塞進車裏。

  「你家的地址?」雷凜然的臉色奇差無比。

  「我……我就住在前面不遠的巷子裏,我散步回去就行了。」散步經濟又實
惠,省下來的車錢至少可以換到一個波羅面包。

  「你家的地址!」

  她不知道現在治安敗壞到什麽程度嗎?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她剛剛穿著新衣
服轉圈圈的模樣,簡直危險到讓人不敢逼視。

  「我說了沒關系……」她被他兇傻了。

  他想幹嘛?把她載到荒郊野外,然後大卸八塊嗎?

  桑伶絲還來不及開口,雷凜然又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誰教你幫貝貝洗澡的?」他質問她。

  每天幫貝貝忙這忙那的,她自己則弄到三更半夜才回家,而且要不是今天聽
警衛提起,他還不知道她是走回去的。

  走走走……她存心想在大街上招蜂引蝶嗎?他愈想愈氣。

  「我……」她委屈得說不出話。沒人叫她幫貝貝洗澡,是她自願的。

  「沒人叫你做那些,我不是已經請新的傭人了?還是你連傭人的飯碗都想搶?」
雷凜然毫不領情,愈想愈火大。她瘦成這個樣子,還攬下

  一堆不相幹的事情,她以爲他不知道家裏新請的傭人涼得很,而她卻累得像
條狗!

  「雷先生……」她還想辯解。

  「住嘴!」他打斷她的話。他最受不了她細聲細氣的叫他一聲「雷先生」,
也受不了她喊老媽一聲「奶奶」,她跟他頂多相差十多歲,她

  叫老媽「奶奶」,間接把他叫老了一個輩分。

  他讨厭她那樣叫他。

  桑伶絲被他惡劣的口氣刺傷,想不透自己到底哪一點做錯了。

  「你……」她忍無可忍,終于大叫:「你被黎夢薇甩了,你離婚,你心情不
好,又想拿我當出氣包嗎?」

  「誰告訴你的?誰準許你提黎夢薇的?」他一把攫住了她。

  一觸及他的眼神,她感到頭皮一陣發麻。他是通電人嗎?上次他在學校拉住
她的時候,她也感覺到一股奇異的電波竄遍她的全身。

  「我就是要提!活該,你脾氣這麽壞,活該被黎夢薇抛棄!」她慌亂的說。

  她踩到他的痛處了!他心裏隻容得下黎夢薇,他讨厭她、嫌她醜,她沒勇氣
繼續承受他嫌惡的眼光。

  她很識相的自動走開,他卻又來苦苦相逼,他到底要她怎麽辦?

  「你有種再說一次!」他反手扭住她的手腕。

  「我就是要說,黎夢薇、黎夢薇、黎夢薇……我才不怕你,我還可以說一千
遍、一萬遍!」

  這個女人,竟敢一再挑釁他!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知道我卑賤,不配穿你前妻的衣服,不配提她的名字,更不配勞駕你這
個大老闆送我回家,所以請你放開我!」她疼得淚花在眼底打

  轉,但她才下怕他。

  「你最好不要再逼我!」他的臉猛然逼近她,死盯著她額頭上那道淺白色疤
痕。

  他覺得自己心裏好像住了一隻野獸,那隻野獸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他愈是
抵抗,心裏那隻野獸就掙紮得愈兇猛。

  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

  就像初次見面,他們互瞪著對方,像是在比賽,誰也不肯先開口。

  這時,窗外一陣警笛聲大作,一輛警車呼嘯而過,他們雙雙回神,倏地拉開
距離。

  他伸手爬梳頭發,發動引擎。

  夜晚車少,他一路通行無阻,也沒遇上太多紅燈,還是開了将近十五分鍾才
抵達她住的地方。

  「這就是你說的很近的地方?」見鬼了,她打算花多久時間走回家?一個鍾
頭嗎?

  「我習慣走路。」免錢的十一路公車,日積月累,也可以替她省去一筆開銷。

  「很壞的習慣!」不但壞,而且危險,想起她經常一個人走在暗路上,他忍
不住低咒一聲。

  「不用你管!」反正在他眼中,她從頭到腳都是瑕疵。

  她推開車門,一隻躲在暗處覓食的野貓突然竄出來,把她吓一大跳,野貓夾
著尾巴一溜煙消失在黑夜裏。

  「這裏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他跟随她下了車,環顧四周。她租賃的舊公
寓位在一個早市裏,即使入了夜,空氣裏依然飄散著肉類特有

  的腥臭味,以及腐爛青菜的黴味。

  「這裏不是大人物該來的地方。」她譏諷他。

  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總裁!他以爲每個人都能住豪宅啊!市場有市場的人
情味,他這種冷血動物才不會懂。

  有時候,賣水果的阿婆會把一些賣不完的水果免費送給她,賣雞的阿伯也會
送她兩隻雞腿說要給她補一補。隻可惜她住的地方不能開夥,

  因爲是木闆隔間的房子,房東怕火燒房子,規定房客頂多隻能燒開水泡面。

  「今天謝謝你了。」她強忍住罵他多管閑事的沖動。

  「不請我進去喝杯涼的?」

  「我家隻有白開水。」想暍涼的,自己不會去買?

  「什麽都行。」他盯著她,嗄啞的說:「我好『渴』。」

  幹嘛?裝可憐啊!她情願他對她兇一點,那樣她還比較容易對付他。

  他真的很可惡,很會利用人性的弱點,明明是個大男人,裝得像隻小狗!而
她也真沒用,一看到他這種表情就沒轍。

  桑伶絲終于還是心軟,帶著他上樓了。

  她的房東在占地不大的二樓用木闆搭了六個簡陋的小房間,外加一間公用的
浴室,包水包電包瓦斯,一間房租五千元,算是便宜了。但一

  分錢一分貨,這裏的生活品質就跟那幾片木闆牆一樣,薄得可憐。

  果然,他們才爬了一半的樓梯,她已經隐隐約約聽見那種奇怪的聲音。完了,
八成是小綠又和男友在做那驚天動地的「愛的進行式」。

  小綠是住在樓梯口數來第一間房的室友,很豪邁的一個女生,當然,她的叫
聲也是,豪邁得如雷貫耳。

  老天!人家叫得愈豪邁,她聽得臉愈紅。

  硬著頭皮,她根本不敢回頭看雷凜然的表情,隻是加快腳步帶他穿越狹窄的
走廊,走到位在走廊盡頭,也就是從樓梯口數過來的第六間房。

  掏出鑰匙,打開房門,一等雷凜然踏進來,她連忙把房門關上,卻關不掉回
蕩在空氣裏的陣陣呼号,小綠激昂的叫春聲,就是有辦法穿越

  層層木闆牆,從第一間房傳到她住的第六間。

  除了假裝自己是聾子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面對他的方法。

  桑伶絲想辦法把他的注意力拉回眼前,介紹自己的房間。

  房間小到他三兩眼就看完了。

  一張木制單人床,沒鋪彈簧墊,看起來硬邦邦的,床邊擺了一張小書桌,桌
上擺了一盞黑色的小枱燈,一個小電壺,書桌旁邊有兩個三格

  組合式書架,裏面堆滿了書,房裏連個衣櫥都沒有,窗邊橫著一根鐵杠,上
面挂著幾件簡單的衣物,門口擺了兩雙球鞋,包括她剛剛脫下來的

  那一雙。

  雷凜然不禁納悶,她到底把每個月賺到的大筆家教費花到哪裏去了?

  天氣這麽熱,沒有冰箱、沒有冷氣,怎麽活?

  她看出他眼裏的疑惑,索性坦白的說:「原本外面有一台公用的小冰箱,不
過最近壞了,所以很抱歉,這裏沒有涼的飲料可以請你喝。」

  别說涼的,她也沒有熱的咧!明明還有幾包泡面,偏偏小電壺壞了,沒法燒
熱水,隻好吃幹面。

  「我有被太陽照得熱呼呼的白開水,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喝一杯吧。」小
電壺裏裝的是她用寶特瓶從學校帶回來的水,學校飲水機強調

  高溫全程殺菌,她索性連電費都省了。

  她在唯一的馬克杯内倒入開水,遞給他。

  開玩笑!說歸說,他原本以爲她至少會請他喝汽水或果汁什麽的。

  雷凜然撇嘴,「我從小就不喝沒有味道的白開水。」

  「愛喝不喝随便你!」有得喝就不錯了,還挑!她沒好氣的把杯子放在書桌
上。

  他愣住了。他被女人伺候慣了,通常女人都是争著把飲料端到他嘴邊,搶著
用嘴喂他喝,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這個女人

  竟敢這樣對他,她要不是真的膽大妄爲,就是很擅長玩遊戲!

  他愈來愈感到棋逢敵手、興緻勃勃,她讓他覺得女人可惡又可愛!

  「在沙漠,水比黃金還要值錢耶!」她說。

  還真會說!但他被說動了,比黃金還要值錢的白開水,他總是得嘗一嘗,才
算得上不虛此行,不是嗎?他端起那杯水,一口氣暍進肚子裏。

  望著他滾動的喉結,她忽然也渴了,忍下住吞了一口口水。

  「要不要喝一口?」他把喝了一半的水杯遞給她。

  「才不要!」誰要喝他的口水?!

  「那我不客氣了。」他一鼓作氣,将水喝光。

  剛剛不是還抵死不從嗎?怎麽一下子又像在喝瓊漿玉液?

  「你家的白開水好像特别甜。」他咧著嘴笑道。

  神經!别以爲這樣灌她迷湯會有什麽好處!

  她紅著臉,一把搶回空杯子。好巧不巧,小綠剛巧在此刻達到高潮,叫春的
聲音有如魔音穿腦,吓得她魂不附體、心驚膽戰,手一滑,唯

  一的馬克杯就這樣摔在地上,化成碎片。

  這下可好,她再會裝,也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摸摸下巴,看著她啞口無言的表情。

  這隻驕傲的小母雞,看起又懊惱,又憤怒,又尴尬,又不知所措的模樣……
真是該死的美極了。

  他的身體突然熱起來,欲望在他體内蠢蠢欲動。

  「你跟那個室友很熟吧?」他瞄瞄她,一臉不懷好意。

  「誰?」她的臉更紅了,「你說小綠喔!」

  她遇見過她幾次,她和她的男友跟牛皮糖一樣老是黏在一起,小綠人不壞,
但她的男朋友很色,色迷迷的眼神讓人覺得不舒服。

  「她叫小綠?」原來她那個豪放室友的名字還滿小家碧玉的,他扯了扯嘴角,
有意無意的問:「你跟她提起過我吧?」

  簡直臭美!她還不至于窮極無聊到那種地步!

  「沒有。」

  「那就奇怪了。」

  「哪裏奇怪?」

  「我還以爲你告訴過她有關我的特殊嗜好。」

  「嗜好?」誰有興趣知道他私底下都在幹些什麽勾當啊!

  「就是……那個啊!」他故意語焉不詳。

  「哪個?」沒看錯吧?他對她擠眉弄眼?

  「那個啊……」

  「什麽這個那個啦!」她猛然低頭,回避他的視線,收拾著杯子碎片。

  真倒楣,她連唯一的水杯都砸碎了。

  接下來呢?還有什麽更糟的?

  「你知道……我喜歡聽女人叫啊!」他說得堂而皇之。

  她一怔,沒想到他說的竟是這件事,她覺得耳根子一熱,接著全身像煮熟的
蝦子全都紅了。

  「雷先生,你再這樣,我要告你性騷擾。」

  他很久沒對她說那種不要臉的話了,但那不代表他變成君子了。

  「你是說我讓你感到不舒服嗎?」雷凜然注視著她微微顫抖的紅唇,吻起來
是不是也讓人同樣銷魂呢?

  老天!他覺得自己簡直就像荷爾蒙失調的青少年。

  「你不說話是什麽意思?還是你覺得很舒服?」他聲音沙啞的問。

  「雷先生,請你自重!」她渾身發抖。

  「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已經夠『自重』了?」他習慣了在女人身上「通行無阻」,
天曉得他費了多大努力才勉強自己離得她遠遠的,但是人

  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雷先生!」她加大音量。

  「噓……你叫得太大聲了。」他把食指輕輕壓在她的唇上。「小心,隔牆有
耳!」

  「呃……」她被他堵得說不出話。

  他變本加厲,用指腹在她唇上畫圈圈。

  「雷先生……」她想遏止他,但聲音太小,毫無說服力。她至少應該撇開臉
或是用力揮開他的手,很糟的是,她竟然使不上力。

  怎麽回事?他對她下了符咒嗎?她軟弱到雙腿打顫,幾乎站不住。

  「你叫得真好聽!」比起她室友殺豬似的叫聲,她的聲音簡直有如天籁,她
的語調就像強力春藥。老天,他想立刻要了她,他從來不曾如

  此強烈的渴望一個女人!

  他摟住她的腰,撐住她虛軟的身子。

  「求求你,雷先生……」他的鐵臂緊緊簸著她的腰肢,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求我……」他的手指從她的腰肢遊走到她的胸脯下方邊緣,隔著雪紡紗的
衣料輕輕的磨蹭著她。「這樣嗎?」

  「不……求你……」她喘著氣,「……别這樣!」

  他的大掌持續在她體内注入一波波奇異的電流,她覺得自己像個被燒壞的機
器人,完全喪失了抵抗的功能,隻能任由他宰割。

  「别怎樣?」她哀求的口吻,簡直快要把他逼瘋了。雷凜然毫無預警的拉下
洋裝的拉鏈。「這樣嗎?」她穿著内衣的美好胸型刹那之間暴

  露在他眼前。

  「不……求你……」她反射動作的搗住胸口。他瘋了嗎?

  「現在求我還嫌太早!」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格開她護胸的纖纖細手,俐落的
反剪到身後,她的胸部因此往前凸出,顯得格外飽滿而豐潤,

  他倒抽了一口氣,想不到她外表看起來弱不禁風,竟隐含了如此瑰寶。

  「雷先生……别這樣……」桑伶絲哀叫,她從未在男人面前這樣衣不蔽體,
忍不住扭動身子,想要掙脫他的鉗制。

  但是她的恐懼、掙紮,在他眼中全變成了挑逗。

  任何男人都抗拒不了這樣的女人!她看起來既純真又性感,簡直具有緻命的
吸引力。她應該很了解男人的心理,瞧她把欲拒還迎、乍要還

  羞的姿态,演得還真是入木三分。

  她喜歡玩遊戲、喜歡欲擒故縱,他明明知道她是這樣的女人,卻仍然該死的
受她吸引,他望著她,眼底有一小簇火焰在跳動。不管她在搞

  什麽把戲,他決定奉陪到底!

  他的眼眸黝黑,跳動著欲望的火光。她讓他徹頭徹尾變成了野獸!他一向引
以爲傲的自制力崩潰了,一把扯開她的内衣,低頭含住了她胸

  前一顆粉嫩的蓓蕾。

  她如遭雷擊,動彈不得,嘴巴大張,卻說不出話。他瘋了,他把她也弄瘋了。
她覺得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竟然放任他對她爲所欲爲。

  他用唇舌瘋狂的吸吮著她,另一隻大掌則挑撚著她的另一隻乳丘,從未嘗過
情欲滋味的她,感到體内流過一陣快感。

  老天!她明知他憎惡她、鄙視她,竟然無力逃脫他的玩弄。她爲自己感到悲
哀,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雷先生……我是貝貝的家庭教師……」她心思混亂,嗓音破碎的說。

  「說不定我比貝貝更需要你好好的教教我。」比起當貝貝的老師,她對男人
一定更有一套。

  她不是很擅長招蜂引蝶嗎?她用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愚弄了多少男人?想
到這一點,雷凜然的欲火更形旺盛,他将她壓倒床上,挑起她

  纖細的下巴,細細品嘗她的甜美。

  「不……」她隻是一個無能的小女子,「雷先生,我沒有什麽可以教你的…
…」

  他是天、是神、是無所不能的大企業家,他強悍得令她毫無招架的餘地,隻
能雙手環抱在胸前,企圖遮住春光。

  「你已經在教我了。」他撥開她的手,強迫她暴露出一對美麗的乳房。

  他炯然的目光盯得她渾身灼熱而疼痛,她覺得腦袋裏一片亂烘烘的。

  「雷先生,你弄錯了!」她沒什麽可以教給他的,他到底在說些什麽?

  「你這該死的小騙子!」而他該死的想要她!雷凜然的聲音變得低嗄。

  他怎麽可能弄錯?!她那散發著晶瑩剔透光澤的敏感肌膚,在他眼神的膜拜
之下愈發顯得緊緻傲人,雪丘上的兩點粉嫩蓓蕾紅豔似火,她

  渾身上下充滿了誘惑。

  他揪緊了她的雙手,低下頭,毫不留情的采撷她胸前的豔色。

  「求你……放了我……」她掙紮著。

  但他的頭顱依然埋在她的胸前,瘋狂的吸吮,舌尖靈活的逗弄著她,幾乎把
她整個人弄散。

  「我知道你也想要!」雷凜然的唇逐漸往上栘,開始肆虐她雪白的頸項。

  他早已放開她的雙手,她不但沒有推開他,反而主動環抱他的頸子,煽動他
更深的欲望。

  理智像風筝,愈飄愈遠,她的身體卻被一條無形的線拉扯住,她感覺到他的
兩隻大掌分别掐住了她的雙乳,扭擰著,她用力咬住嘴唇,抑

  制想要尖叫的沖動。

  「咬住我!」他下假思索的伸出一條手臂,遞到她的嘴邊。

  她瞪著他的手臂,「不……」陌生的情欲令她難堪得幾乎要暈過去。

  「咬住!」他扳開她的嘴,強迫她咬住他的手臂。她是他一個人的,就連她
的聲音也不能和别人分享,他可不想白白便宜住在這裏的其他

  房客。

  「不要……」她不要咬他,她該咬死自己。

  理智瞬間回到她的腦袋,她推開他的手臂,逃到床角,靠著牆闆,雙手環胸,
像隻小蝦米蜷縮成一團。

  他生平第一次嘗到欲求不滿的痛苦,熾熱的欲望焚燒著他的身體,他覺得自
己有如在地獄,而她是他唯一的救世主!

  「你放心,我會給付你額外的『學費』。」

  她處心積慮、裝模作樣,不就是爲了錢引她用身體跟他「讨價還價」了半天,
像他這樣身經百戰的男人,不會笨到看下出她的目的。

  她招蜂引蝶的手法,的确比一般女人高明太多,而且幾乎不露痕迹。

  學費?聽他在說什麽鬼?

  桑伶絲如遭五雷轟頂。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想來玩弄她、羞辱她,而不是單純的想要一杯水?

  「隻要你開口,一口價,我絕不會少給一分一毫!」他咬牙的說。

  不管她要什麽、不管她是哪種女人,好也好,壞也好,他願下計一切代價得
到她!

  「價你個頭!」他當她是市場裏的青菜蘿蔔,可以論斤秤兩的拍賣?

  「是你請我進來的,現在才裝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不嫌遲了點嗎?」

  「你少含血噴人!」剛剛明明是他喊口渴,現在竟然翻臉不認帳。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男歡女愛的基本暗示你都聽不懂嗎?裝什麽純情的少
女,難道你連男人喝杯涼水的把戲都不懂?」

  他望著她呆愕的表情,她要不是當真純潔如白紙,就是演技好到根本挑不出
一絲毛病,足以去領奧斯卡金像獎了。

  不過,他不相信女人,尤其是把他弄得心亂如麻的女人!


.
2017-5-22 11: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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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六章

  桑伶絲失蹤了!

  那天晚上以後,她沒有再到雷家,雷奶奶打了好幾次手機給她,統統自動轉
到語音信箱。

  「桑老師,我是雷奶奶,你可不可以給我回個電話啊?」再次挂斷手機,雷
奶奶忍不住坐在沙發上哀聲歎氣。

  「媽,既然人家不領情,你就别再打了。」雷凜然怕老媽寂寞,特别早早下
班回家,陪她老人家吃飯、看電視,但是老媽卻老是魂不守舍

  ,一心記挂著桑伶絲,根本下給他一點好臉色看。

  他也很煩,那天晚上以後,他已經連續失眠了好幾天,老媽難道沒看到他也
憔悴得像鬼?他今天甚至連胡子都忘了刮就去上班,還在重要

  的會議上叫錯了重要幹部的名字,他的脾氣甚至壞到吓哭女秘書好幾次。

  以前就算黎夢薇再怎麽鬧,他也不曾遷怒公司裏的任何一個人,但是那天晚
上以後,一切都不對勁了!

  「阿凜,你是不是哪裏得罪了人家?」雷奶奶突然心生疑窦。

  「怎麽……可能?」

  開什麽玩笑……她才讓他不開心呢!他想砸公文、摔玻璃,還想掐斷她的脖
子,總之,她把他的情緒搞得一團糟,然後撒手不見人影,這

  算什麽?無言的威脅嗎?

  「那麽,桑老師怎麽突然就不來了?」雷奶奶擺明了不相信自己的兒子,他
的目光閃爍,而且否認的速度太快了。

  「天曉得爲什麽!」雷凜然聳肩。

  女人心海底針,他怎麽知道她的小腦袋瓜在想些什麽?搞不好這也是她欲擒
故縱的伎倆!她大概早就知道搞失蹤這一招,會讓老媽急得像

  熱鍋上的螞蟻。

  「你還裝蒜!一定是你對人家的态度太差,所以桑老師才會生氣不來了。」
雷奶奶千思萬想,認定罪魁禍首除了兒子之外,别無他人。

  他的态度哪裏差了?這輩子他還不曾主動勾引過任何女人,他那樣對她,她
應該受寵若驚才對。何況他還提過要給她錢,她不是最喜歡錢

  嗎?比起貝貝或老媽,她應該更愛他每個月付給她的十萬元薪水!

  他哪裏虧待她了?!

  「媽,她不來就算了,我們另請高明。」

  不來拉倒,他一想到那女人就有氣,他在T大追著她跑,被迫簽下那種丢人
現眼的聘書,還得三不五時當她的專屬司機……結果可好,她是

  怎樣回報他的?他隻不過是突然很想跟她做那種很舒服的事……不,也不算
突然,事實上他幾乎天天都想好幾遍,但她竟然罵他不要臉,還把

  他踢下床!人家都做得那樣絕了,難道還要他去求她回來?他才不幹!

  雷凜然的人生跟别人不一樣,他才不白花力氣追求女人,以前沒追過,以後
也不打算破例,T大那次,當他得了失心瘋好了。

  「算了!唉,你決定吧!」雷奶奶無奈的說。她總不能拿槍逼他吧,阿凜已
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與主見,她其實并無意幹涉他的私生

  活,從他結婚到離婚,就算夢薇把家裏弄得雞飛狗跳,她可也沒吭過一聲。

  「媽!」母親的無奈和妥協,讓他心頭一驚。

  「我去睡了。」雷奶奶垂頭喪氣的離開客廳,慢慢踱向自己的房間。

  母親的背影看來佝偻而寂寞,怎麽才短短幾天而已,她好像老了好幾歲?前
些日子她還如沐春風,神清氣爽……

  難道少了桑伶絲,他們全家都不用活了嗎?充其量她也隻是一個女人,他花
了好大的代價才把黎夢薇那個女人送走,桑伶絲也跟黎夢薇一

  樣,隻是一個膚淺、敗金的女人,要不是因爲他和她立下契約,他老早開口
叫她滾蛋了。

  愈是這樣想,他的心情卻愈亂,桑伶絲的一颦一笑,在他腦海裏逐漸放大…


  不隻是雷奶奶,雷家的每個人都曾有意無意的提起桑伶絲,尤其是雷依貝,
經常晚上不睡覺,纏著他要桑老師。

  這天,她又穿著睡衣,赤著腳從房裏溜出來。

  「爸爸。」她細聲細氣地叫喚著雷凜然。

  雷凜然暫停手上的工作,看著古靈精怪的女兒無精打采的爬到他的腿上,偎
進他的懷裏。

  「怎麽了?你不是睡了嗎?」

  他之前明明念了故事書,哄她睡著之後才到客廳陪老媽,怎麽這會兒老媽進
房裏,小家夥卻又不安分的爬起來了?

  「我根本沒有睡著。」雷依貝嘟著小嘴。

  「爲什麽?」

  「因爲爸爸念的故事好難聽!」

  這算童言童語嗎?怎麽有點傷人?

  「以前桑老師都會唱歌給我聽。」

  唱歌他也會,隻是他的聲音恐怕不太适合睡前聽。

  「今天阿娥幫我洗澡,抓得我的頭好痛,以前桑老師都會先用梳子幫我把頭
發梳開。」

  聽聽,這個小家夥還會打小報告呢!她的整人功夫不是很厲害嗎?不過,她
最近的行爲舉止收斂了許多,不再動不動就鬧脾氣,胃口也變

  好了,她的小臉變得比較紅潤,而且常常露出笑容,這些該不會也跟桑老師
有關系吧?

  「爸爸,是不是我不乖?」

  「傻瓜,你最近乖得不得了,連學校的老師都誇你可愛呢!」

  「那桑老師爲什麽讨厭我?」

  「桑老師跟爸爸一樣,都很喜歡貝貝啊!」他輕攏著女兒的頭發,不禁深深
歎了一口氣。

  怎麽繞來繞去,凡事總是脫離不了桑伶絲啊?她什麽時候開始在雷家占有這
麽重要的地位?

  「爸爸騙人!」雷依貝忽然大哭起來,抽抽噎噎地說:「貝貝不乖,桑老師
不要貝貝了!她不要貝貝了……」

  他刁鑽古怪的貝貝,竟然流淚了,他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她掉淚,就連她母親
離開的時候,她也隻是漠然睜著一雙大眼睛。

  「貝貝壞壞,貝貝會改……」雷依貝像隻無尾熊似的緊緊攀住雷凜然,又哭
又叫,「爸爸,你去叫桑老師回來……叫她回來……」

  「貝貝!」

  她的每一聲哭喊,就像一條無形的鞭子,鞭答著雷凜然的心。他以爲她已經
成熟堅強得不會流眼淚,卻忘了他的小貝貝其實今年才七歲!

  桑伶絲從台北逃回苗栗毛毛安山上的老家,已經整整一個禮拜了。

  清晨時分,她睜著眼睛,望著窗外朦胧的景緻。空氣很涼,她卻一身都是汗,
她沒睡好,夢到了貝貝,夢中的她拉著她的衣角,抽抽噎噎

  ,就是不說話。好奇怪的夢,她從來沒有見過貝貝哭。

  她的眼皮突然猛跳,心神不甯,有種奇怪的預感。

  「該不會出了什麽事吧?」

  她跳下床,走進浴室,一邊刷牙,一邊對鏡中的自己喃喃自語。

  「傻瓜,你在擔心什麽啊?貝貝身邊有雷奶奶,應該還有新的家庭教師……」

  突然,鏡中浮現雷凜然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他唇邊剛毅的線條清晰可見,害
她大吃一驚,見鬼似的丢下牙刷,連忙在臉上潑了幾把冷水,

  讓自己清醒。

  将一頭鬈發紮成兩條麻花辮後,她慢吞吞的走出來,看見母親站在門口,不
知道和誰在低聲的交談著。

  桑伶絲揉了揉眼睛,「媽,你在跟誰說話啊?」桑母立刻轉頭,「原來你已
經醒了啊!」

  「嗯,我穿了鞋就到田裏去。」她坐在闆凳上穿雨鞋。

  「有人來找你。」

  「找我?」她滿臉狐疑,鞋子穿到一半,又放了下來。

  「是一個雷先生。」

  她僵住,猛一擡頭,差點從闆凳上驚跳起來,拎在手裏的雨鞋掉落地上。

  他跑來這裏幹什麽?

  桑母沒發現女兒一臉震驚,興匆匆的開口。

  「我一開門,就看到他站在門邊,天色烏漆抹黑的,他的頭發和衣服都沾了
露水,把我吓了一大跳,還以爲他是什麽通緝犯呢!沒想到他

  一開口,竟然說要找你,我才知道原來是你的朋友。「

  桑伶絲被動的看了看他,他的胡子沒刮,眼裏布滿血絲,看得出一夜沒睡,
昂貴的名牌西裝上則沾滿了晨露,他顯得風塵仆仆、狼狽不堪。

  原本飛揚跋扈的一個人,變得有些憔悴。

  她像個木頭人怔住了,說不出話。

  「雷先生說他半夜兩點多從台北開車過來,真是危險喔!山上沒有路燈,路
又崎岖不平,他竟然能摸黑找到這裏,真是奇迹。」桑母默念

  了好幾遍阿彌陀佛。

  桑伶絲沉默不語。

  「快去給雷先生倒杯水,他看起來累壞了。」桑母接著又說,然後把雷凜然
請進屋裏。

  她更呆滞了。

  「快去倒水啊!」桑母催促她。

  奇怪,這孩子僵在那裏大半天了,既不說話,也不動作,不知道吃錯了什麽
藥!

  「是不是還沒睡醒啊?」桑母随口說了一句,接著自己動手倒了一杯水,遞
給雷凜然。

  他接過水杯,正要暍時,桑伶絲突然爆發了,酸甜苦辣、新仇舊怨一擁而上,
點燃了埋藏在她心裏的炸彈,她跳到桑母和雷凜然之間,瘋

  了似的将他手上的水杯搶走。

  杯裏的水灑出來,濺濕了他昂貴的西裝,也把桑母吓了一大跳。

  絲絲這孩子是怎麽回事啊?

  桑母尴尬的搓搓手,「雷先生,不好意思……」

  桑伶絲顫抖的放下水杯,看也不看雷凜然一眼。「媽,我不認識他,請你叫
他離開!」

  「人家特地來找你,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呢!」桑母訓斥她。

  誰要他冒著生命危險跑到海拔一千多公尺的山上來找她!她不希罕!她最不
想見到的人就是他!他是不喝白開水的大老闆,這裏也不是他

  該來的地方!

  「媽,你叫他走!叫他走!」桑伶絲抓住桑母的手,央求的說。

  「不可以這樣!」桑母生氣了。

  怎麽回事?媽媽不過才跟他說了幾句話,就站到他那邊去了?媽媽根本不知
道他表面上衣冠楚楚、人模人樣,其實是個人面獸心!

  桑伶絲隻要一想到那天晚上發生的事,現在還會發抖呢!媽媽不知道他有多
壞、多可惡……他弄得她有口難言……弄得連媽媽都生她的氣

  ……

  她住嘴,惡狠狠的瞪著他。

  雷凜然看了看她,然後竟然轉身面對桑母,「桑伯母,請你不要怪伶絲,都
是我不好。」

  誰要他說好話了?他在裝什麽好人?他在搞什麽把戲?竟然大言不慚的叫她
「伶絲」!

  「哪裏,我們絲絲不懂事,你别見怪。」

  桑伶絲氣歪了臉。媽媽竟然還叫人家别見怪?!

  「不不不……絲絲很懂事,都是我的錯,我對她做了一些很過分的事情。」

  從「伶絲」跳到「絲絲」,他轉得還真順口!隻有親人才叫她「絲絲」,而
他卻是她的仇人。

  「什麽很過分的事?」桑母挑起眉頭。她到現在還弄不清楚女兒爲什麽扔下
課業,一聲不吭的跑回家,不管怎麽問她,她都不肯說。

  「是這樣的,桑伯母……」他看看桑母,又看看桑伶絲,「我對她……」

  她聽著他似有難言之隐的聲音,突然滿臉通紅,手足無措。

  「怎麽樣?」桑母追問。

  「就是我對她……」他欲言又止。

  「住口!」她跳上去搗住他的嘴巴。

  他想怎樣?他要是膽敢對母親說那種不要臉的事……她就跟他拚命!

  他不走,她走,總行了吧!

  套上雨鞋,桑伶絲不再理睬他,迳自背著竹簍去田裏挖地瓜。

  但是他又跟了上來。他扯掉領帶,卷起衣袖,名貴的黑皮鞋沾上了泥上,半
跪在地上拚命挖地瓜的樣子,簡直像隻笨青蛙!

  她瞪他一眼,他卻對她咧開了嘴。

  這種壞蛋也能笑得這樣光明燦爛?簡直可以改行去賣牙膏!

  哼,笑吧!就不信他能笑多久!他還沒真正嘗到這座山的厲害哩!

  山裏溫差很大,淩晨四點多大概隻有十幾度,等到太陽冒出頭,很快就變成
一個火烤饅頭,一般人根本受不了。他昨夜沒睡覺就跑到這裏

  來,經曆過乍冷乍熱,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不用她趕,到時候這個
沒冰箱、沒冷氣就活不下去的大老闆,自然會夾著尾巴逃之天天。

  看看他,不到三十分鍾、已經滿頭大汗,襯衫全濕。他手上滿是污泥,她沒
有多餘的手套給他用。

  是他自找的!沒人逼他來這裏自找苦吃!她猝然丢下他,遠遠走到田的另一
端,背對著他,自顧自的埋頭工作。

  挖地瓜、挖竹筍,甚至砍柴、下田插秧,這些活都是她從小做慣了的,但今
天她突然變得特别遲緩,一條地瓜拿在手上,都快被太陽烤熟

  了,才想起把它扔進竹簍裏。

  老天,天氣實在太熱了!她伸手抹去汗水,不自覺豎起耳朵,半晌沒聽見他
的動靜。他該不會昏倒了吧?想了想,終于忍不住悄悄回頭張

  望。

  那人非但沒有昏倒,而且神采奕奕。

  「我這簍已經裝滿了!你那邊要幫忙嗎?」他站起來,對她揮了揮手。

  又是一口大白牙!老天,他的嘴還真大!老媽總說男人嘴大才好,嘴大吃四
方,他真的很能吃,連她都快要吞進去了……咦?想到哪裏去

  了?不是跟自己說好下去想那天的事嗎?她連忙甩甩頭。

  對了,她已經忘記了,已經把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抛到腦後了,已經忘記他
的唇、他的手、他用力含住她的……老天!她喘口氣。她真沒

  用,她的心理騙不了生理!她的身體經常不由自主的打顫,血液逆流,羞憤
得簡直想變成一顆大番薯,埋進土裏算了。

  她還算是有羞恥心,對不對?哪像他,做了那種不要臉的事情之後,還敢跑
來這裏,一副沒事人似的笑著!而且……老天,他現在又是在

  做什麽?

  「喂……你在幹什麽?」她忍不住大驚失色。

  「脫衣服!」

  誰不知道他在脫衣服,他把扣子都解開了,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接著又一把
扯下襯衫……老天!她不敢再看,趕緊閉上眼睛,默數三秒,

  再睜開眼睛。他竟然把濕透的襯衫搭在肩上當毛巾。

  她像個傻子似的望著他健美的身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的臂膀厚實,濃
密的胸毛沿著結實的六塊肌肉一路往下延伸,最後隐沒在腰際

  ……

  「喜歡你看到的嗎?」他的身體因爲她的專注凝視而顯得灼熱。

  「誰會喜歡暴露狂?」她沒報警抓他就不錯了。

  「真的?」他挑了挑眉,用手比了比嘴角,「但是你……流口水了。」

  她想也不想的擡手一抹。騙人!根本沒有!一擡頭,發現他眼裏的促狹。

  「我看看……」他大步來到她面前,伸手刮刮她的臉,「你的臉這麽紅,是
不是中暑了?」

  才怪!她比較像中邪了!她還以爲他又想……不不不,是她自己一直在想…
…老天!她一定是瘋了!

  忽然,她眼前一暗,一揚眉,那人竟然毫無預警的往她壓來,她不能言語、
不能行動,任由他吻住了她。

  她大吃一驚。這就是他來這裏的目的?他的老婆跑了,他覺得寂寞、無聊,
又想來這裏玩弄她?他當她是什麽?欲火當頭的替代品?

  「不要!」她一情急,死命的咬住他的唇。

  沒想到他竟不閃躲,等她嘗到了血腥味,立刻松口。

  她彈跳開來,隔著幾步的距離,倉皇的望著他。

  他腫脹的嘴唇淌著血絲,她的心髒疾速收縮,喉嚨也梗住了。他的眼眸深邃,
目光洶湧得像一團暴風雨,看得她心驚膽戰。

  她又往後踉艙了幾步,然後轉身拔腿想逃。

  他反射動作的跳起來,野獸似的把她撲倒在地上。

  「走開!」她随手抓起一把泥上,擲向他。

  他沒有閃避,任由泥上弄髒他的臉。

  她恍恍惚匆地推他一把,他卻文風不動,死命的盯著她,眼裏跳動著瘋狂的
火光。

  「走開!」她抓住他眨眼的瞬間,連滾帶爬又往前逃了幾步。

  但他的反應更快,三兩下又壓住了她。

  兩人像孩子似的在泥地裏滾了又滾,弄得渾身狼狽。

  她的呼吸急促,頭發淩亂,白皙無瑕的臉蛋滿是污泥,卻是他所見過最有吸
引力的女人。他終于壓住她,瘋狂而蠻橫的撬開她的唇齒,毫

  無己心憚的吸吮著她口中的甜蜜。

  「唔……」她揪住他的頭發,企圖做最後的困獸之鬥,卻徒勞無功。

  太陽好大,照得她的眼前一陣花白,她閉上眼睛,感覺理智逐漸被陽光蒸融,
好熱……熱浪從唇齒之間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的身體淪陷在

  可怕的激情裏。

  他發狂似的親吻她,一邊帶著她翻了個身,他躺在泥地上,讓她趴伏在他身
上,與他緊緊嵌合,他吻得那樣虔誠、那樣焦灼、那樣熱切,

  長久又狂猛,吻得她天旋地轉,再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他們吻得難分難解、如火如茶……吻到她的手不自覺揪著他的發,幾乎快要
斷氣。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終于放開了她。

  兩人相望,都呆住了。

  「對不起。」他先打破沉默。

  「對不起?」她喃喃的重複。

  爲什麽要說對不起?因爲剛剛那個吻嗎?她的初吻,就這樣被他奪定了……
不,不對,不應該用「奪」這種字眼,剛剛她明明也沉溺其中

  ,甚至下曾反抗,是她放縱他态意蹂躏她的唇齒。

  「隻不過是一個吻而已。」她眼神閃爍,打定主意絕不讓他知道那是她的初
吻!

  「噢!」這回換他有些狼狽。

  她忽然笑了。原來她也有傷害他的能力,否則他會當她是傻子,任他予取予
求!她不會讓他如意,雖然她明明把什麽都給他了,自尊、初

  吻,甚至連清白都差點賠上去,但她死也不會讓他知道。

  桑伶絲推開他,狼狽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污泥,故作兇惡的說:「走開!
永遠不要再來惹我!」

  像她這樣的女孩,沒人惹得起,他也不例外。

  「我已經惹了,是不是?」他來到她面前,望著她,嗓音低沉的說。

  淚水瞬間沖上眼眶,桑伶絲急忙轉身,用手背抹抹眼睛,倔強的說:「你沒
有惹我,你根本不需要惹我,你看到了,我很卑微,很渺小,

  低賤如蝼蟻……「她猛一咬牙,」你不費吹灰之力就已經把我踩得粉身碎骨
了。「

  是的,他羞辱了她、逼走了她,他已經達到目的了,不是嗎?

  「你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這裏,是爲了想拿回那份不平等聘書吧?」

  「那份聘書還在吧?」雷凜然問。

  「當然……」桑伶絲故作堅強的隐忍淚水,「不在了。」

  雷凜然蹙起眉心,一臉若有所思。

  怎麽?他怕她拿著那份聘書去威脅、鬧事嗎?

  「你放心,」桑伶絲擡頭挺胸,「我已經把它撕了、燒了,那些不平等的承
諾,就此一筆勾消。」

  「一筆勾消?這麽簡單?!」他揚揚眉毛,露出幾進無賴的笑容。

  她望著他,心跳突然快了一拍。「我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不然你還想怎樣?」

  「不怎麽樣。」他撇撇嘴,摸著口袋,不知道在找什麽東西。

  不一會兒,他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她忽然覺得胸口好像有什麽東西快要跳
出來。

  然後他抓起她的手,把那張紙交到她手裏。

  她猶疑的攤開紙張,迅速浏覽一遍,臉色刷白的擡起頭。

  「我早猜到了,所以替你送來新的聘書。」他嗄啞的說。

  老天,他竟然給了她一份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聘書……他會讀心術嗎?他怎麽
能預知她的傷心難過?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她睜著水汪

  汪的眸子望著他,然後兩行清淚滑落臉頰。

  噢!原來她心底那種奇特的、卑微的、小小的奢望,并不是自作多情……

  田裏的活似乎怎麽也忙不完,桑伶絲和雷凜然邊工作邊眉目傳情,偶爾吻一
下、抱一下、滾一下,偶爾挖幾條地瓜,好不容易裝滿兩大竹

  簍的地瓜,回到家裏,已是日正當中。

  踏進家門,她看見母親獨自坐在餐桌旁,盯著冷掉的午餐發呆,突然湧現一
股巨大的罪惡感,連忙放開他的手,奔到母親身邊。

  「媽。」

  一擡眼,桑母還以爲自己老眼昏花了,這一前一後兩個人怎麽弄得滿身都是
泥巴?她想起早上女兒對人家百般不客氣的刁難樣,不禁狐疑

  的皺起眉頭。

  「怎麽?你們打架啦?」

  「君子動口不動手啦!」桑伶絲連忙澄清,不過此時回想起來,這話說得好
像也不對,因爲她不但動了口,還動了手,但不是打架就是了。

  「你這孩子!」桑母連忙起身招呼雷凜然。「快把東西放下,你一定累壞了。」

  看看他赤裸的臂膀上竟然各擔了一簍地瓜,加起來少說也有三十斤,絲絲竟
然袖手旁觀!

  桑母連忙協助雷凜然卸下肩上的重物,接著略帶責難的看了桑伶絲幾眼。

  「媽,我本來要幫忙的……不過……」

  該怎麽解釋呢?說他把她吻得渾身無力?說他二話不說便将兩個竹簍全都扛
上他的肩頭?說他怎麽也不肯讓她分擔一個竹簍?說他甚至想

  連她也一并扛上肩頭?

  田裏發生的那些羞人事,她連對母親都難以啓齒。

  見桑伶絲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雷凜然連忙挺身而出。

  「桑伯母,反正我體力好,扛兩簍地瓜綽綽有餘。」

  光是看到她蹲在田裏工作的身影,就讓他心痛到恨不得殺了自己,怎麽忍心
讓她扛著那麽重的地瓜回家?!

  他作夢也想不到,她竟活得如此刻苦!

  難怪她拚了命的想要賺錢,難怪她情願靠兩條腿也不肯搭公車,難怪她會在
市場裏租一間小小的房間,更别提母親狂打電話也找不她,原

  來她的老家竟在連手機訊号都收不到的深山裏。

  她那麽拚命的賺錢,無疑的也是想改善家計!幸好自己不辭辛勞走這一趟,
至少他證明了桑伶絲跟他認識的那些拜金女郎完全不同。她淳

  樸、勤奮、任勞任怨,是他混帳,才會把她跟其女人混爲一談!

  「這樣不好啦!雷先生跟我們做習慣粗活的鄉下人不一樣。我們這裏偏僻得
連救護車都來下了,真出了什麽事就不好了。」桑母不安的說。

  「桑伯母,你别擔心,我身體一向很好,連感冒都很少罹患。」雷凜然拍胸
脯挂保證。

  桑母望著雷凜然高大健壯的體魄,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絲絲她爸爸以前也
是這樣又高又壯,誰也想不到他說倒就倒……」

  聽見母親談起父親的事情,桑伶絲受驚似的彈跳起來。

  「媽,你餓了吧?我們坐下來吃飯。」她慌慌張張的把母親拉到餐桌旁坐下,
低頭拿碗添飯。

  桑母看了雷凜然一眼,他也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桑伯母,你剛剛說伯父說倒就倒,究竟是怎麽回事?」他的表情變得凝重。

  「沒什麽。」桑母驚覺失言,尤其女兒向來倔強、好強、不輕易示弱,自己
應該少說幾句。

  「那伯父……」雷凜然不死心的追問。

  「我爸爸去世了。」桑伶絲急忙代替母親回答。

  雷凜然心裏的疑窦更深了。這對母女有什麽秘密隐瞞著他?

  或許她對他并不如他對她那樣瘋狂……也或許除了他,她心裏還有别人?!

  「對我,不應該有秘密吧?」他凝視著桑伶絲。

  「沒有秘密。」她迅速否認。

  說她驕傲也好,不自量力也行,她就是下願意讓他知道她家負債累累。她好
怕去想這個問題,好怕他以爲她是爲了錢才跟他在一起……她

  真的好怕。

  桑伶絲的父母親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小孩,因爲識字不多,隻能靠著種田過
活,但是不管再貧再苦,依然咬緊牙關,用地瓜和稻米換取她

  的學費,一路堅持讓她念到大學。

  「教育是脫離貧窮的唯一方法!」父母從小就這樣告誡她。

  國小六年級以前,桑伶絲從來沒有穿過鞋,冷冷的冬天她得赤著腳、咬著牙,
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到平地的小學去讀書。雖然家裏沒有書

  桌,她将棉被疊起來寫功課,照樣每學期拿第一名,還當選過模範生。

  然而三年前,就在她高三那年,身體向來硬朗的父親卻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
在田裏倒了下去,母親奔回家,打了119,救護車卻在山裏迷了

  路,轉了好幾圈才來到這裏,父親經過急救,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卻從此
癱瘓在床上,變成植物人。

  爲了讓父親醒過來,母親不惜花光家裏微薄的積蓄,後來還用田地與房屋做
爲抵押品,向銀行借貸了幾百萬,給他最好的醫療,但是奇迹

  終究沒有出現,一年前的某個深夜,父親停止了呼吸,眼角滑落一行清淚,
離開了人間。

  父親過世之後,每個月光是本金利息就要付出好幾萬,壓得她們母女倆快要
喘不過氣。

  金錢不是萬能,但是沒有錢萬萬不能!她一心隻想趕快畢業,賺很多很多錢,
解決家裏的債務壓力,買一間舒适的房子,把母親接下山,

  讓她過過好日子,享享清福,她不希望母親成天在太陽底下拚老命幹活!

  想到這些,桑伶絲打了個冷顫。

  卑微如她,究竟何德何能得到他的青睐?她能在他身邊待多久?一年、兩年、
三年……也許隻有幾個月,像他這樣的男人,一定很快就會

  厭倦她。

  如果她的腦袋更清楚一點的話,應該明智的拒絕他的追求,但她顯然被沖昏
了頭,不但留他在家裏吃飯,最後還讓他住下來。

  他幫忙劈柴、燒水,跟她們母女倆一塊吃山菜、啃地瓜,在簡陋的石砌浴缸
裏洗澡,到了晚上就在客廳硬邦邦的地上打地鋪。

  桑伶絲躺在自己的房間,不時聽見他拍打蚊子的聲音,有些不忍心。

  天才微亮,她急急忙忙跑出來。他正忙著收拾地鋪,聽到她的腳步聲,擡起
頭。她定睛一看,他果然被叮得滿頭包。

  心口一緊,她的眼眶蓦地泛紅。

  「真是不好意思,委屈你了。」桑母過意不去,趕忙拿出百草膏替他消腫。

  「沒有委屈,我很高興,真的……」比起黎夢薇的十指功,山裏的蚊子算是
客氣了。

  他情願蚊子咬他一人,也不願它們去招惹她們母女倆。

               正文第七章

  吃過簡單的早餐,桑母就像趕鴨子似的趕桑伶絲回台北。

  「媽……」她想起田裏還有好多工作要做。

  「沒關系,那些我做習慣了,一天沒做,反而全身骨頭都不對勁。」桑母拍
拍她的手。

  這個貼心的女兒,從小吃了這麽多苦,幸好她的一雙手依然白細,她的臉蛋
依然無瑕,她是上帝賜給她最好的禮物。

  「回去吧!好好讀書,好好工作,好好把握一生隻有一次的青春與幸福!」
她唯一而親愛的女兒,希望她能找到可以盡情撒嬌的肩膀。

  「桑伯母,你放心,我們一有空就會回來看你。」雷凜然第一次接觸到這麽
淳樸而善良的婦人,隻是她肩上的擔子似乎太重了。

  「好,下次你們回來,我殺一隻大母雞給你們補身子。」桑母俨然已經把雷
凜然當成自己的女婿看待。

  「一言爲定!」他發動引擎,車子緩緩駛離。

  透過後視鏡,桑伶絲清楚看見母親臉上的皺紋,她的腰背佝偻了,長年的勞
動使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一雙手粗糙得幾乎沒有一

  片完整的肌膚。

  她突然心生不忍,她的母親用一斤斤的稻米地瓜替她繳清學費,孤零零的守
在山裏,轉眼就要六十歲了,仍得天天下田幹活,在大太陽底

  下受盡煎熬。什麽時候母親也可以吹吹冷氣、享享清福?而那天……還要等
多久?

  回台北的一路上,桑伶絲一直很沉默,憂郁的望著窗外。

  「你在擔心桑伯母嗎?」雷凜然忍不住猜測。

  她的眉頭鎖得更緊了,臉色也很蒼白。

  「我們把桑伯母接來台北住,好不好?我們兩家都人丁單薄,如果同住在一
個屋檐下,會更熱鬧一些。」

  他熱烈的提議,卻換來她的搖頭。

  「再說吧!」她又歎了口氣。事情如果有那麽簡單就好了。

  他望著她,猜不透她的心思,卻也不願意讓她困擾。他們之間還有很長的路
要走,總有一天他會知道她的秘密。如果操之過急,隻怕反而

  會吓跑她。

  他已經吓跑過她好幾次,不敢再輕舉妄動,甚至變得患得患失。

  「今天要去學校嗎?」車子下了交流道,駛進台北市區之後,他才出聲打破
了她的沉思。

  她歪著頭想了一想,每次看到她這樣做,他的心髒就會不自覺的加速跳動。

  一會兒之後,她又突然閉上眼睛,暗暗掙紮著,在心裏作下一個重大的決定。
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眼裏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苦惱,回複

  一貫的水靈和清亮。

  「不去!」她對他揚起一抹清純的微笑。「我之前跟學校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今天是最後一天。」。

  「那要回我家嗎?」她可愛的笑臉感染了他,他轉動方向盤的姿勢變得輕松
而潇灑。「我媽很想你。」

  「嗯哼。」

  「貝貝也很想你。」

  「嗯哼。」

  「還有……」他突然握緊方向盤,「我也很想你!」

  她終于笑了。

  她也很想念雷家的每一個人,尤其是他,她的情人,至少今天是如此。

  「你可以帶我去走一走嗎?」她期期艾艾的說,滿面嫣紅。

  「你是指約會?」他舔舔幹燥的唇,心髒突然開始狂跳。

  約會!多甜蜜的字眼。她的臉更紅了,羞澀的點了點頭,眼睛裏好像有千萬
顆星星在閃爍。

  她考倒他了,他是個工作狂,這輩子好像還沒有跟女人約過會!他不曾陪女
人看過電影、逛過街、沒去過遊樂園,更别提郊遊、烤肉、踏

  青之類的,他不曾對任何人說過甜言蜜語,不曾送花給女人,他從來不需要
任何交往的過程,就直接跳到床上。

  「真糟糕,全台灣從南到北,我唯一熟悉的地方好像隻有飯店。」他自嘲的
說。

  也難怪黎夢薇之前老是抱怨他不愛她,現在仔細想想,他以前還真是把她忽
略得徹底,他甚至不曾載過她一程,他愛車勝于女人,卻載過

  桑伶絲好幾次,每一次都不曾猶豫。

  她打敗他所有的愛車,也打敗了他。

  他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這個愛情劊子手會淪落爲愛情俘虜,就算她要他上刀山、
下油鍋,他大概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他開著車在台北繞來繞去,想爲她找一個最特别的地方,這可是他們的第一
次約會呢,怎麽能不慎重!

  「去哪裏好呢?」他手指敲著方向盤,苦苦思索。

  「去你最熟的地方。」她突然出聲。

  他心神一蕩,緊急将車子停在路邊。

  「你說什麽?」

  「去你最熟的地方吧!」她重複一遍。

  他驚愕而深切的看著她,一直看到她的眼底。

  她怎麽那麽熱情,又那樣悲哀?

  「到底怎麽了?」她弄得他六神無主。

  「沒有……」她搖頭否認,慌忙攬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強壯的頸窩,輕聲
低語,「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從來不曾這樣喜歡過一個人…

  …「不等她說完,他瘋了似的堵住她的唇。

  老天,他要她當他的女人!他一直不肯承認,從第一次看見她開始,他就想
要她當他的女人了。

  「你是我的!是我的……」他從她的唇吻到她白皙的耳垂,又從耳垂一路往
下吻到她的頸項。

  她閉上眼睛,承受他激烈的需索。

  是的!她是他的,在他還願意要她的時候。

 *********************************

  他們分享了一切隻有情人之間才會做的傻事!

  他帶她去陽明山,即使花季已經進入尾聲,仍奇迹般的買到了一整束潔白的
海芋,她捧著、笑著、跳著,開心得像個得到全世界的女孩…

  …他帶她去吃遍名産,直到她喊肚皮撐……他們躺在擎天岡的大草原上看星
星,星星像她的眼閃啊閃的,閃得他全身上下都在悸動::然後他

  們投宿陽明山上視野最棒的一家溫泉酒店。

  終于隻剩下他們兩人了,她斜倚在他懷裏,看著窗外的月色,他忍不住歎了
好大一口氣。

  「爲什麽歎氣?」戀愛中的人總是特别敏感,她讓他不快樂嗎?

  他用下巴磨蹭她的頭頂,凝重的說:「因爲太幸福!」

  那是什麽奇怪的理由?

  他握住她的手,又歎了一聲,「人太幸福,就會害怕失去。」

  「你現在很幸福嗎?」

  「因爲很幸福,所以很害怕。」她不尋常的溫馴與熱情,讓他莫名的感到不
安。

  「怕什麽?」

  「怕……」他動了動身體,不安的說:「怕報應。」

  報應?她怔住了。

  「爲什麽?」

  「因爲……」望著她可愛的臉,他心裏的不安沒來由的持續擴大,「我對夢
薇和其他女人做過一些很壞的事。」

  「比如?」

  「比如……我不愛她們,卻跟她們上了床。我不愛她們,卻享受她們的愛。
我對夢薇更壞,隻怕壞上千倍萬倍,我甚至還娶了她。」想起

  那樁如鬧劇般的婚姻,他心裏的罪惡感更深了。

  俗話說:不是不報,時機未到。誰知道老天爺何時會來向他索讨什麽?想到
這裏,他愈發抱緊桑伶絲。老天,他還沒得到她,卻已經在擔

  心失去她了。

  桑伶絲斂眉,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談起黎夢薇,她還以爲黎夢薇這三個宇是他
的禁忌呢!黎夢薇,曾經是他的妻子,她既嫉護又好奇。

  他歎口氣,終于對她坦承過去荒唐的往事。

  「我在一個酒會中多暍了幾杯,醒來的時候,她就在我身邊,沒多久,她說
她懷孕了,第一名模丢不起未婚生子這種臉,所以我娶了她。」

  爲了年輕氣盛時的酒後亂性,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那樁婚姻對他而言是個
恐怖的折磨。

  「記得我們初次見面,你指著我痛罵一頓的事嗎?」

  她睑一紅。怎麽可能忘記?她那天像是跟黎夢薇同仇敵忾,簡直把他當成女
性公敵,甚至說他是愛情劊子手。

  「夢薇說得沒錯,我是傷害了她!無論我如何努力,都沒有辦法勉強自己愛
上她。夢薇很敏感,很快就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她的情緒起

  伏特别大,經常借題發揮,在家裏大吵大鬧,罵我毀了她的前途和夢想,罵
我娶了她卻不愛她,這對她而言是天大的侮辱。「

  她呆住了。黎夢薇,人人心目中完美的女神,他卻不曾愛過她?

  「我要求離婚,夢薇卻要我将三億财産彙到她的戶頭,她才同意還我自由。」
他歎了一口氣,「誠如你所說的,我可是『并吞别人公司,

  吃人不吐骨頭『的雷凜然總裁,我很精明也會盤算,花三億買自由會不會太
貴了一點?「

  老天,他把她罵人的話記得可真清楚!她的臉更紅了。

  雷凜然想起她來應征家教那天,站在門外,小小的身子站得挺直,把他罵個
狗血淋頭的樣子,他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

  「你那天可真兇!」他嘲谵的一笑,「但是因爲你,我終于下定決心離婚。」

  奇怪,說得好像她該對這件事負責。

  「你是要負責!」雷凜然仿彿看穿她的心思。

  他當時就是因爲看見她那雙清澄的眼睛,一個念頭貫穿了他,忽然覺得用三
億換取自由,好像沒有那麽難以抉擇。

  「有首歌不是這樣唱嗎?失去一些,得到一些。隻不過是三億,錢再多也賺
不完,我還會得到更多,你說是嗎?」他聲音嗄啞的對她訴說

  那天的決定,「就是那天,我關上大門送走你後,二話不說就簽了字。」

  桑伶絲渾身一震。雷奶奶說過那天的事,那的确是他的「離婚紀念日」。

  「說起來,我是因爲私心作祟想追你,才心甘情願付出三億,跟夢薇離婚。
我對夢薇真的很過分,對不對?」

  她忽然覺得喘不過氣。她也一樣,一直不敢承認,從那天起就一直想著别人
的「丈夫」!

  「幸好我離婚了,」他捏捏她的手,「三億一點也不貴,換來一個新的人生,
找到一個真正值得追求的女人,還挺劃算的,你說對不對?」

  他真傻,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爲了追她,竟然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

  「我……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做。」她哽咽的說。

  「你值得的。」他固執的說:「爲了你,就算傾家蕩産,我也不在乎。」

  雷凜然又歎了口氣。也許是他對夢薇太殘忍了,也許老天是爲了懲罰他,所
以才讓他遇見她,教他也嘗嘗那種追人追得慘兮兮的滋味。

  「我追你追到T大,追到山上,追得一把老骨頭都快散了,你知不知道?」
他對她剖心。

  「我不知道……統統不知道,我以爲自己是黎夢薇的替代品,你對我說過好
多難聽話,那天晚上甚至還要付我『學費」……「

  「對不起。」他将她的頭顱緊緊的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請你原諒那個胡言亂
語的混蛋,他看似擁有一切,在感情上卻是白癡,他不會表白

  ,沒追過女人……真的,他太想要你,又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才會做出那
些胡塗事,說出那些混帳話!「

  他一再責怪自己,讓她忍不住心軟,也心痛。

  「也許有一天你會發現……」她聽著他如擂鼓的心跳聲,輕輕皺起了眉頭,
小聲的說:「我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麽好。」

  「你有的,你有的……真的,你讓我幸福極了,也害怕極了。」

  如果真有因果報應,他期盼報應在他一個人身上,就算缺手斷腳也沒關系,
但是千萬不要讓他失去她。

  他好不容易才抓住她!

  但是他已經三十二歲了,結過婚、離過婚,有過一大堆不良的紀錄,她呢?
還那麽青春,有一成串的愛慕者,她讓他愛得患得患失,甚至

  懷疑她真的願意跟他嗎?

  她緩緩揚起長睫毛,目光和他糾纏,他不再飛揚跋扈,淩厲的目光變得溫暖
熾熱,眼底恰似有千言萬語。

  是的,他對她有滿滿的愛要傾訴,千言萬語也道下盡。但他猶豫了很久,終
于提出一個很介意的問題。

  「坦白白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老了?」他的聲音幹幹啞啞的,頭一次在女
人面前顯得沒有把握。

  「老?」她定定的凝視他。他的眉頭糾結,胡碴滿腮,喉結在滾動,眼裏混
雜著苦楚與狼狽,但是仍然英俊得像魔鬼。

  不!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老,渾身上下充滿了魅力,明明是她配不上他,怎麽
他竟問出這種問題呢?

  「你剛剛喝了酒嗎?」她幽幽地反問。

  他怔了怔。「我早就戒酒了。」他發誓再不要重蹈過往的覆轍。

  「所以你現在是清醒的?」

  「你要是還懷疑我的話……」他咬咬牙,「就是要把我推到地獄裏。」他說
了那麽多,她竟以爲他喝醉了?

  是啊,認識這麽久,她沒見他喝過酒呢!

  「你還沒回答我。」他一臉執拗。

  她該怎麽回答呢?

  如果拿他和學校的男生相比,他顯得太性格、太陽剛、太霸道、太……她不
好意思想下去了,輕輕歎道:「我隻是覺得,你跟我認識的所

  有男孩不一樣。「這個千萬女孩夢寐以求的男人,就是特别的與衆不同。

  「喔,你認識多少男孩呢?」他忽然想起那個叫張子豪的籃球校隊隊長,想
起同學對她招蜂引蝶的評語……他的眉頭皺成一團,臉色也變

  得有些陰暗。

  「不告訴你!」

  「兩個?」他忍不住試探的問。

  桑伶絲搖搖頭。

  「三個?」

  她再搖頭。

  「五個?六個?」他有點沉不住氣了。

  她仍然搖頭。

  「十個?二十個?」他幾乎咬牙切齒。

  聽起來像是集點數的贈獎活動,她咯咯笑了起來。

  「真的是二十個?!」他倒抽一口氣,有想殺人的沖動。

  原來他也會嫉妒,也會小心眼。

  「你跟二十個都接過吻?」他低下頭,重重的吻了她。「像這樣?」他好不
容易才松開她,喘著大氣,瞪著她。

  「嗯哼。」她含混其詞。

  他一把扯掉她身上的T恤,望著她窈窕的曲線,眼底跳動著危險的火焰。

  「還有這樣?」

  她驚呼一聲,反射動作的想遮住自己的身體。

  但是他輕易的反扣住她的雙腕,俐落的脫下她的胸罩,然後将她推倒床上,
拉下她的牛仔褲,剝除她的底褲,整個過程就像一場完美的攻

  堅行動,幹淨俐落。

  她渾身赤裸,腦袋亂烘烘的,不能思想,也不能說話,甚至忘了遮掩自己的
身子,隻是呆愣的望著他,他的眼神顯得黝黑深沉,甚至帶點

  殘忍。這個英俊的愛情劊子手,絕對具有把女人「碎屍萬段」的本事。

  她突然覺得害怕,還有一絲莫名的渴望,不由得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他盯著她輕舔紅唇的動作,眼光變得更深、更暗了。

  不愧是經曆過二十個男友的女孩,誘惑男人的手段多麽高明啊!看看她微微
顫抖的肩膀,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好好「安慰」她,她胸前的

  渾圓是那樣的惹人憐愛,他的視線一路往下,滑過她纖細的腰肢、窄小的臀
部,瘦長的美腿……他的喉結滾動了好幾下,她明明夾緊了雙腿,

  卻藏不住雙腿之間若隐若現的春色。

  老天!他咬一咬牙,目光調向她那清純到會讓人感到微微心疼的臉龐,水汪
汪的眼眸是那樣該死的純真、無辜、欲拒還迎……欲望貫穿他

  的身體,淹沒了他每一個感官。

  「該死……」

  他終于忍受不了,胡亂扯掉自己身上的衣物,像野獸般壓住她,與她的身體
緊密貼合,雙手捧著她的臉,吻她的額頭、她的眼,她隐隐跳

  動的太陽穴、她細緻的臉,以及她的唇。

  除了他的吻,一切都不存在了,沒有債務、沒有壓力、沒有過去,也沒有未
來,隻有這一刻::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她無畏無懼的攀住他

  的肩,放軟身子承受他幾近忘情且粗暴的占有。

  她綿軟的臣服讓他更加瘋狂,狂猛的肆虐她的紅唇,随即拾起頭,目光灼灼
的盯著她因情欲而迷蒙的眼,嗄啞的問:「那二十個男人……

  你也讓他們這樣嗎?「

  這人……竟然還在斤斤計較剛剛的玩笑!

  「你不說話,算是默認了?」原來嫉護攻心的滋味如此蝕人,以前他讓别人
嘗的,現在那些果然都報應到他身上。

  她凝視著他,眼波盈盈。

  他即使在真情流露的時候,還是充滿了男人味,她會永遠記住,這個男人爲
她吃過醋。這些美好的回憶,足以支持她繼續撐下去。

  她輕輕握住他的大掌,用細緻的臉頰摩挲他略顯粗糙的掌心,接著緩緩側身,
出于本能的虔誠親吻他的掌心。

  一波更強大的騷動從掌心流竄到他的四肢百骸,直擊他的腦門。他不禁昏昏
沉沉的想,這是什麽?這是她從二十個男友其中一個身上學到

  的?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她身上究竟還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遲早……他會把那些秘密一一掀出來!

  他緩緩移動手掌,滑過她的嘴,用修長的手指愛撫她如玫瑰花辦般柔滑的雙
唇,同時低頭,用極度緩慢而磨人的速度接近她,直到她的紅

  唇因欲望而顫抖,直到她雙手急切的攀住他的肩,直到他确定她和他同樣身
陷在熾烈的欲望火海裏,他發出低啞的笑聲,猝然吻住了她。

  「唔……」

  她發出微弱的嬌喘,像一把細細的尖刀,刺進他更深的要害。那裏……已經
堅硬如鋼鐵了,但是還不行,他咬著牙關,誓言清除那二十個

  男人留下來的痕迹。

  他的吻來到她的耳邊,舌尖逗弄著她敏感的耳後肌膚,一邊喘道:「我不管
你以前有多少個男人,但是從今天開始,你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他捏著她的臉頰,」說你是我雷凜然一個人的。「

  從未嘗過情欲滋味的桑伶絲屈服了,因爲他霸道的占有行爲而屈服。「我是
你一個人的……」

  「叫我。」他邊說邊舔她。

  她想告饒、想逃,卻又……貪圖更多,他靈活的舌頭探入她的耳朵,舌尖肆
無忌憚的探索著她耳内所有的敏感點。

  「雷凜然。」她氣息狂亂,指尖插入他的黑發。現在,她隻記得這個名字。

  「叫我凜然。」他皺起眉頭。

  「凜然。」她依從了。

  「叫我然。」他得寸進尺。

  「然。」她又依了。

  「再叫!」他不能容忍她用這樣的聲調喚過别人的名字,她連聲音都必須是
他的。

  「然……然……」她叠聲呼喊,柔情似水。

  他徹底瘋狂了,用雙手、用雙唇、用全身去探索她所有的美麗,他要徹底鏟
除那可惡的二十個男人在她身上留下來的痕迹,他要徹底探索

  她的一切秘密。

  突然,他攔腰抱起她,來到穿衣鏡前,讓她在地上站穩。

  鏡中赤裸裸的男女影像,讓她窘迫不已,轉身想逃跑。

  「别走!」他伸手将她撈回來,緊緊攬著她的腰,強迫她迎視鏡子。

  他一手滑到她胸前,狎弄她形狀姣好的乳房,并垂首肆虐、吸吮另一邊豐挺,
然後唇手交換,輪流亵玩。

  「你這裏挺起來了。」他一手挑起她胸前敏感的蓓蕾,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強
迫她看。

  「不要這樣!」她難爲情的閉上眼,任由他捏痛她的下巴。

  「你臉紅的樣子真美。」原來害羞也是一種挑逗,她果然讓他開了眼界。他
的眼神變得更加深下可測,太陽穴狂跳。

  「不要這樣!」她低喊。她不喜歡這樣。

  他瞪著鏡中她純真害羞的绋紅容顔,不禁懷疑,臉紅也是可以裝出來的嗎?

  「你會喜歡的。」他壓下心中的疑惑,嗄啞的說:「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嗎?」

  美麗而熱情,她才是真正的天生尤物,甚至不需要名牌與珠寶的襯托,便是
一個發光體。

  「不要、不要……」她才不要看,她不美,她醜死了,她渾身上下毫無曲線
可言,一點女人味也沒有,她不要他這樣……看她!她不要!

  她拚命掙紮,但終究拗下過他的強硬,還是面向鏡子,瞪大眼睛,驚慌失措
的看著鏡子的人影。

  鏡子裏的女人是誰?

  那是她嗎?那個臉龐嫣紅、眼神迷蒙、身段玲珑的女人……是誰?桑伶絲幾
乎不認識自己了。

  「你看,你的胸部白皙似雪……」他站在她身後,對著她的耳朵吹氣,大掌
從她身後繞過來,罩住她的雙乳,感覺她雪白的乳房在他掌中

  逐漸脹大。

  是嗎?她渾身虛軟,意識恍惚。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望著他的大手在她胸前
遊走,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激起了她敏感的戰栗。

  「還有……你這裏很美!」

  她看見他的一隻大手緩緩往下移動,滑過她的小腹,企圖擠進她的雙腿之間。
她一時緊張,反射動作的夾緊雙腿。

  「是我!」他低語。

  她的視線在鏡中與他交纏,身子還有心被他掌控。是他、是他、是他啊……
那還有什麽不能給的?她隻能是他的了!

  她喘口氣,任由他撥開她顫抖的雙腿,感覺他的大掌探入她私密的禁地,她
心口一緊,雙膝一軟,緊張得昏厥過去。

  他将她抱到床上,一接觸到綿軟的床鋪,她反射動作的翻了個身,下一會兒,
就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他瞪大眼睛,控制住體内奔騰的欲望,不敢置信的輕拍她的臉頰。

  她嘴角微揚,睡得又香又甜。

  看來今天的約會行程排得太滿,反而把她累壞了。

  真是得不償失,現在他這個愛情劊子手不但無法大快朵頤,反而得充當消防
隊員,自行想辦法「滅火」。

  啊!真是慘無人道!

               正文第八章

  隔天,雷凜然一醒來,便發現她穿戴整齊,坐在床邊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該死!」他低咒一聲,想不到自己竟然睡得這麽沉。「過來!」

  雖然他睡眼惺忪,卻還是那麽霸道,她毫不反抗的貼近他,像隻小貓乖乖的
偎著他。

  他坐起身,不容分說的吻住她。

  「喂,你還沒有刷牙呢!」偷了個空,她忍不住抗議。

  「等下你可以陪我再刷一次。」他用舌頭撬開她的唇,持續霸道的行爲。

  她耽溺在這個吻裏好一會兒,突然瞥見床頭的時鍾,已經快七點了,忍不住
推了推他。「我上課要遲到了。我已經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再

  缺課下去,肯定會被教授死當。「

  「你隻擔心學校,根本沒有把我放在心上!」他戀戀不舍的松開她,生氣的
說:「你昨天『半途而廢』,把我一個人丢在旁邊,很過分喔!」

  愛情會讓人變得幼稚,他覺得自己好像貝貝。

  「對……對不起,我太累了。」

  她吐吐舌頭,可愛得讓他根本沒法生氣。

  「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下次你再補償我好了。」

  雷凜然掀開被單,赤身裸體的越過她,走向浴室。

  看著他精壯的背影,她不禁呆住了。

  真是漂亮的男人,臉孔漂亮,身材也漂亮,漂亮到讓人吃驚的程度。她望著
他,不禁有些許遺憾,昨夜她不應該那麽沒用的昏過去,她多

  想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給他,這個俊美得有如神祇的男人!

  「我看見你流口水啰!」他沒回頭,調侃的說。

  「你背後又沒長眼睛!」

  說完,她才發現自己上當了。

  他吹著口哨,心情大好,「我沒鎖門,随時『歡迎光臨』。」

  桑伶絲跺腳,拿起枕頭扔向他。

  雷凜然動作迅速的躲進浴室,掩上門,并逸出一串大笑聲。

  趕在上課鍾聲響起的前一秒鍾,雷凜然及時把桑伶絲送進教室。

  同學們見到她,先是瞪大了眼,像是吃了一驚,然後低頭交頭接耳,竊竊私
語。

  甩甩頭,桑伶絲不以爲意的坐下來。

  不一會兒,季紗紗将一張紙條放到她桌上。

  老天!你請假這段時間,學校差點發生兇殺案。

  桑伶絲揚眉,無聲的詢問。

  季紗紗歎口氣,旋即又遞來一張紙條。

  你說不認識的那個大帥哥,竟然揪著助教的衣領,要他把你交出來,差點把
助教吓死。

  是嗎?他一個字也沒提。

  見她不吭聲,季紗紗再接再厲。

  他一直站在原地,幾乎成了一尊石膏像。

  突然,窗外下起傾盆大雨,雨水拍打著玻璃窗,巨大的聲響讓他回神,抓起
一把傘沖入雨幕,雨水打濕了他的臉龐,模糊了他的視線,但

  是他毫無所覺,拚命往前跑,然後,遠遠的看見她一身濕淋淋的站在雨裏。

  老天,他就知道她沒帶傘!

  他的心揪痛。明明知道她很容易被吓跑,根本不該對她兇。

  剛剛一定捏痛她了……

  他邁步往前奔去,想要将她擁進懷裏,輕聲細語的哄著。

  都怪他的嘴太笨拙了,他的心太急切了,他根本不懂怎麽追求女人,根本不
該對她生氣……

  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從他身邊疾速駛過,他來不及閃避,水花噴濺在身上,
他忍不住低咒一聲,擡起頭,卻看見那輛車在桑伶絲身旁停下。

  車門打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走出來,繞過車頭,打開另一邊的
車門,然後::淋得像落湯雞的桑伶絲毫不猶豫的鑽進車裏,

  車子很快又開走了。

  雷凜然伫立在雨中,覺得一陣暈眩,過了一會兒,他跳起來,伸手攔下一輛
計程車,迅速鑽進後座。

  「跟上前面那輛車!」他神色瘋狂,咬牙切齒。

  司機吓得臉色發白,連忙猛踩油門,深怕不小心追丢了,搞不好小命就此不
保。

  「不好啦!」她摔開他的手。

  「你怕别人知道你有男朋友?」他覺得有點悶。

  「噓……」什麽男朋友?!她緊張不已,左右張望,「才不是!」

  才怪!她看起來明明就「是」的樣子。

  怎麽?她怕以後沒人追?還是怕那二十個男友生氣?

  雷凜然還來不及說什麽,好巧不巧,一個男生從他們身邊經過,發現了桑伶
絲。

  他無視雷凜然的存在,熱切的說:「桑伶絲,哇,你請假那麽久,害我上體
育課時好無聊,等一下來單挑喔!」

  哪來的混小子?!

  「張子豪,你上次才被我打得落花流水,還不跪地求饒!」桑伶絲毫不客氣
的回道。

  張子豪,想要追她的籃球校隊隊長?聽她叫得那麽順口,雷凜然簡直想揍人。

  「上次不算……上次是我讓你的啦!」張子豪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沒發現
空氣中充滿火藥味,神經大條的哇哇叫。

  「你哪一次不是讓我的……」

  「喂,給點面子嘛!」張子豪抓抓頭,這才發現他們對面還有個人,而且是
個很面熟的大帥哥。

  奇怪,他在哪裏看過他?在報上,還是在教室?對了,就是這個人,那天揪
著助教的衣領的就是這個人,那時他剛好在現場。

  「桑伶絲,他……他……」張子豪張大了嘴,半晌說不出話。這個暴力分子
跟桑伶絲到底有什麽關系啊?

  「他……」她看了雷凜然一眼,含糊的說:「他是我家教學生的爸爸的老闆。」

  哇塞!她家教學生的爸爸的老闆簡直像隻大老虎!張于豪吞了口口水,幸好
他不必當武松,不然可能無法打死這隻老虎。

  他把注意力移回桑伶絲身上,開玩笑的說:「意思是說,我還有點希望?」

  「半點也沒有!」桑伶絲答得毫不猶豫。她跟張子豪直來直往慣了,他是個
沒有心眼的大男孩,很好相處,也不會因爲她拒收過他的情書

  而跟她翻臉,而且就算他三番兩次找她鬥牛都輸得很慘,也不會小家子氣記
恨在心中。

  「好痛。」他假裝胸口中箭,慘叫一聲。

  桑伶絲笑了。同樣的問題,他問過八百遍,而她也拒絕過八百遍,久而久之,
她看得出來他對她已經從暧昧升華成純友誼了。

  「對了,我還有件事忘了跟你說……」

  「什麽?」

  「那個……」張子豪猛地發現,她家教學生的爸爸的老闆正惡狠狠的瞪著他,
隻好自動認輸。「算了,下次再說好了。」

  說完,他讪讪然的走進教室。

  「你幹嘛那麽兇啊?!張子豪又沒惹你!」桑伶絲忍不住替張子豪抱屈。

  「我瞪他,你心疼了?」雷凜然沒想到她竟維護那個居心不良的混蛋,「難
不成他是你二十個男友的其中一個?」

  「你……」簡直有理說不清!

  「要不然你幹嘛要說我是你家教學生的爸爸的老闆?!」

  他的頭銜還真長哩!而且聽起來他好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她覺得跟他這
種「老人家」在一起很丢人嗎?

  「那你要我怎麽說?」這種事,怎麽說怎麽怪!

  「說我是你的男人不就得了!」

  那種話,誰說得出口?!

  「還是你心虛了?」他的醋勁吓死人的大。

  「我想去洗手間啦!」

  老天,她的膀胱都快爆炸了。

  她捧著紙袋想去廁所,又覺得應該先把食物放在教室裏才對。

  在她離開前,他霸道的撂下話,「中午我來找你,一起吃飯。」

  開玩笑,他才不讓那個莫名其妙的張子豪有機可乘,誰知道他看似開朗,背
地裏會出什麽招數!

  「我跟季紗紗約好吃午餐了。」桑伶絲想也不想,拒絕了他的午餐邀約。

  季紗紗?他還以爲她隻跟他一個人好!但他還不至于跟季紗紗吃醋,至少她
提供過不少關于桑伶絲的情報,包括她的功課表。

  「你跟季紗紗的午餐,我請客。」這是他最大的讓步。

  「不好。」她不肯。

  「哪裏不好?」他瞪著她。

  她和昨天晚上簡直判若兩人,昨夜她那麽乖巧、溫馴,他喜歡她任他予取予
求的嬌羞模樣,不過……那也不代表他下喜歡她的獨立、倔強

  與聰明!他伶牙俐齒、聰明伶俐、絲絲入扣的小情人,乖也好,壞也好,總
之,她馴服了他。

  「女孩和女孩間,總有些秘密要說。」而那些秘密是不能讓他聽見的,她自
己想起來都覺得羞慚,但是她不得不去面對,這是她放手一搏

  的機會。

  「秘密?」他冷哼一聲。

  她怎麽跟誰都有秘密?她們母女之間有秘密,她跟季紗紗之問也有秘密,搞
不好她跟那二十個男友之間也有一堆不爲人知的秘密……

  而他呢?搞不好也是她的秘密之一,是她不願意承認的秘密情人!

  「算了。」希罕咧!她真當他是會求女人的窩囊廢物?

  雷凜然裝模作樣的離開,故意放慢腳步,半晌,回頭一看,她竟真的進教室
了。

  他一肚子氣無處發,用力一踢,把地上的小石頭踢飛到大老遠。

  去他的二十個男人!去他的張子豪!去他的……他真不想承認自己竟然變成
「無醋不吃」的男人!唉!

  看來他的一世英名注定要毀在她手上,這輩子萬劫不複了!

  冷戰持續了好幾天,雷凜然一直等她來求和,桑伶絲卻遲遲不吭聲。

  他從來都不是會對女人低聲下氣的那種男人,她能當他是空氣,但他還真是
沒志氣,就是受不了她對他冷冰冰。

  他蹑手蹑腳來到女兒的房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聽桑伶絲說故事,聽她唱
晚安曲,然後猶豫了好久,決定假裝進去看女兒,乘機半拖半

  拉的把她帶到女兒房間外的陽台上,對她低聲下氣。

  他雷凜然不哄女人則已,隻要他開口,還怕她下乖乖就範、束手就擒嗎?

  她當然被馴服了,像隻貓咪偎在他懷裏。

  他摟著軟玉溫香,不禁眉開眼笑。

  原以爲事情應該就此化解,沒想到……反而更嚴重了!

  桑伶絲不但漸漸的不跟他說話,甚至開始回避他的眼神。

  她老是躲在雷依貝或是雷奶奶身邊,根本下讓他有機會越雷池一步。她是個
盡責的家教、貼心的晚輩,卻是個很糟糕的情人,尤其讓他感

  到抓狂的是,她始終禁止他公告他們兩人的戀情!

  他爲什麽要受到這種非人的對待?

  天可憐見,結果有一天連雷依貝都看不下去,跳出來幫腔了。

  她人小鬼大的拉著桑伶絲,「桑老師……」

  從桑伶絲回來之後,雷依貝便開口跟她說話。

  小女孩指著她的額頭,半是天真、半是有意的說:「你這裏有一個月亮。」

  「月亮?!」桑伶絲一愣,旋即漲紅了臉。

  「是啊!」雷依貝笑吟吟的說:「爸爸說過,桑老師額頭上有個漂亮的月亮,
對不對?」

  小女孩洋洋得意的轉頭,一副想邀功讨賞的精明樣。

  雷凜然皺眉。對是對,但是貝貝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是我不小心聽到的啦!」雷依貝吐吐舌頭。

  「什麽時候?」雷凜然還以爲他們之間神不知鬼不覺,她到現在都還叫他雷
先生,他也依然喚她桑老師,貝貝是哪隻耳朵聽到他說她額頭

  上有個漂亮的月亮?!

  「就是有一次……」雷依貝支支吾吾,「有一次桑老師哄我『睡』了以後,
爸爸跑進來,後來……」

  後來他把桑伶絲強行拉到女兒房間外的陽台上,對她東摸西摸,又親又吻,
當他說她額頭上那道疤痕像一彎淡淡的月亮時,她還羞得把臉

  埋進他的胸懷,他的下巴頂在她的頭頂,他記得她淡淡的發香若有似無的刺
激著他的感官……

  等等,好像有什麽事情不太對勁?

  他對她低聲下氣的時候,貝貝在做什麽?

  「你不是『睡』了嗎?」他逮到了她的語病。「睡」著的人怎麽會聽見那些
話?還是她連那些限制級的畫面都偷看到了?

  「人家……」雷依貝眼見露了餡,索性開始耍賴,猛跺腳,「反正就是這樣
啦!」

  這小鬼!以後追她的人可有苦頭吃了。

  雷凜然拿她沒轍,隻有苦著一張臉。

  不過,桑伶絲的反應卻大得驚人,她竟然哭了起來。

  這下可把雷依貝吓傻眼了。

  她弄哭了桑老師,自覺闖了大禍,急忙去拉她的手。

  「桑老師……對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要偷聽……」她隻是好奇,爸爸和桑
老師之間好像有點怪怪的。

  「沒關系……沒關系……」桑伶絲抹去眼淚,對自己失控的反應感到羞窘。

  「你不喜歡爸爸說你額頭上的疤痕像月亮嗎?」雷依貝邊說邊搖著她的手指
頭。

  「噢!」桑伶絲蹲了下去,迅速把臉埋進雙膝問,再次痛哭失聲。

  「爸爸……」雷依貝吓傻了,趕緊向雷凜然求救。桑老師怎麽哭得更傷心了?

  「你先進去吧!我來跟桑老師談一談。」他摸摸雷依貝的頭。

  雷依貝還沒行動,桑伶絲卻突然跳起來,滿臉淚痕,聲音破碎的說:「不要
談,我沒什麽要跟你談的!」

  說完,她像一陣風似的離開,留下雷依貝和雷凜然父女面面相觑。

  桑伶絲已經整整兩個禮拜不肯跟他說話了,隻要他一接近,她立刻離開,不
肯看他一眼、不肯聽他說話,把他當作隐形人。

  雷凜然的心情因此壞透了。

  這天晚上,雷奶奶和雷依貝睡得特别早,他終于在她溜回家前,逮住了她。

  「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他說。

  「我說過,我沒什麽要跟你談的。」她依然逃避。

  「喔!但是我有好多事要問你。」

  他想了解她的壓力,想了解他們的未來。她跟他的未來,他已經在腦海裏勾
勒出無數美好的藍圖,但那僅止于他自己的想法,他也想聽聽

  她的意見。

  「不要問!」桑伶絲搗住耳朵,慌亂的搖頭,「求你,什麽都别問,好嗎?」

  他望著她,她的神情充滿了不安與戒備。他上前想握住她的手,卻被她掙脫,
她像一條滑溜的魚,他捉不住她。

  「你到底在怕什麽?」他問。

  「沒有。」她回答得幹脆俐落。

  雷凜然再也忍不住,用力把她擁進懷裏,瘋狂的吻她。她掙紮了一下,卻又
放棄了抵抗,默默承受著他幾近暴烈的懲罰式親吻。

  他的吻從暴烈慢慢變得溫柔纏綿,感覺到她的心跳加速……她沒變,她還是
他柔馴的小鳥,她還是他的!他要她,她也要他,不是嗎?

  「今晚留下來。」他在她耳邊喘息的說。

  「不要!」她像是受到驚吓,從他懷裏逃開。

  他望著她的眼,不明白她爲什麽要這樣懲罰他。在她小小的臉上有一抹奇怪
的顔色,義無反顧的樣子,讓他忍不住心驚膽跳。

  咬咬牙,他不敢再逼問她。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他又讓步了。

  「那我送你回去。」他隻剩下這個卑微的、小小的請求,沒想到她卻連這個
機會都不肯給他。

  「我想搭公車。」她幹脆的拒絕。

  他和他的賓土車加起來都敵不過一輛公車!她竟然如此狠心的對待他的一片
癡心,她沒見到他已經被她弄得筋疲力竭?而她呢?她看起來

  比他還要糟糕一千倍、一萬倍。

  她更瘦了,眼底浮著黑眼圈,身上原本散發淡淡的香氣,似乎混雜了奇怪的
味道,像是煙味、酒味……他的好脾氣被她磨盡,這個女孩到

  底是怎麽回事?

  她生來是爲了折磨他嗎?

  終于,他按捺不住内心千百個疑問,暴跳起來,掐住她的手腕,瞪著她。

  「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喝酒?」

  「我……」她的雙眼變得又大又圓,布滿驚駭。「沒有!」她再次迅速否認,
接著在他的瞪視下,緩緩垂下頭。

  「該死的!」他又讓她害怕了。

  她又露出畏懼的臉色,又什麽都不肯跟他說,又想遠遠的逃開他……他感到
後悔、焦灼,他不是故意要刺探她什麽。

  深吸一口氣,雷凜然深切的看著她,誠摯的說:「我不是逼問你,隻是關心
……」

  她承受不了他眼裏熾熱的火焰。不要關心!不要……她在心裏瘋狂的呐喊。
她不再是他當初認識的那個女孩了,已經不值得他這樣對待她

  ,她配不上他這樣的男人,以前配不上,現在更配不上。

  「讓我走。」她絕望的喊道,使勁全力甩開他的掌控,踉踉艙艙的逃了出去。

  她語氣裏濃濃的哀愁與無奈深深震住了他,他僵著身于,目送她開門、關門、
奔離,她甚至不曾回頭,毫不留戀的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

               正文第九章

  三十分鍾後,黑色轎車在一家俱樂部前停了下來,門口幾個小弟一擁而上,
接管了車子,而那個高大男人擁著桑伶絲走進俱樂部。

  「這一帶可是個不夜城,男人的天堂!」司機嘿嘿笑說,然後在雷凜然殺人
般的目光下,硬是閉嘴。

  雷凜然丢下一張幹元鈔票,鐵青著臉色下車,大踏步來到俱樂部門口。

  這裏他很久沒來了,廊檐下幾個正在玩撲克牌的保镖全是生面孔。

  那些大漢見他來勢洶洶,不約而同的丢下牌,站了起來。

  他渾身濕答答的,卻掩蓋不住天生王者般的尊貴氣勢,尤其他森冷的雙眼,
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幾個大漢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最後肌肉最發達的那一個站出來,硬
著頭皮開口,「先生,請問你是會員嗎?」

  雷凜然一語不發,緊盯著那扇緊閉的水綠色大門,門上銀白色的英文字——
MOONRIVER,閃亮亮的,像在跟他打招呼。

  他不但是這裏的會員,還曾經是他們的VIP咧!

  雷凜然,人們口中的天生赢家,俱樂部裏的超級玩家,黎夢薇口中的愛情劊
子手……但那些似乎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覺得自己老了

  ,老得玩不動了,老得提不起也放不下,老得……竟然會對女人動了真心!

  他時而捏緊拳頭,時而放松,反覆幾次之後,終于開口。

  「剛剛進去的那對男女是誰?」

  大漢們互望一眼,然後笑了起來,好像他問了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那個男的是我們這裏最厲害的保镖,空手道高手,專門負責保護藍色月亮
的安全。」

  藍色月亮?他的眉毛微微挑起。

  「因爲她老是穿著一件藍色洋裝,所以大家都叫她藍色月亮,她是我們這裏
的紅牌。」另一名大漢一臉神氣,仿佛能當藍色月亮的保镖是

  莫大的榮耀。

  紅牌?雷凜然的心狠狠抽痛。

  「幾乎天天都有人捧著大把鈔票想要一睹藍色月亮的廬山真面目,但不是每
個人都有這個機會,今天光是能見到她的背影,老兄,你太幸

  運了,可以去買張樂透彩券。「

  大漢們又互相望來望去,哄堂大笑。

  「你們……」雷凜然的眼神冷冽淩厲,捏著拳頭,陰狠而緩慢的問:「笑夠
了沒?」

  像是被一把利刃刺穿身體,大漢們霎時僵住。

  雷凜然拗了勘指關節,出其不意的揮拳猛打那幾名大漢。

  「媽的!原來你不是來聽笑話,而是想來自尋死路!」其中一人牙齒被打落,
忍不住啐了一口鮮血。

  虧他們兄弟還興緻勃勃的跟他扯了半天。

  雷凜然也啐了一口,「沒錯,我是活得不耐煩,但是拉幾個墊背的也不錯。」

  說完,又是一陣狂揮猛打。

  「弟兄們!上!」那些大漢也下再客氣,七手八腳的湧上去。

  第二天,桑伶絲下課後照樣來到雷家,傭人阿娥卻說所有的人都到醫院去了。

  「怎麽了?」她抓著阿娥,焦慮的問:「是貝貝還是奶奶?她們生病了嗎?」
父親一病不起的恐怖記憶,再度襲上心頭。

  「貝貝和奶奶都很好。」阿娥搖搖頭,「是雷先生受了傷,他昨晚不知道爲
什麽跑出去,淋了一身濕,倒在水溝裏,被路人發現,叫救護

  車送到醫院去了。「

  「怎麽會這樣?」

  阿娥抓了抓頭。「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醫院和警察局都是早上才打電話來
通知。」

  「哪一家醫院?」桑伶絲急出一身汗。

  老天保佑,他千萬要沒事……

  桑伶絲連門都忘了敲就沖進病房,來到床邊,一看到他,眼眶立刻泛紅。

  他的左手臂打上石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眼裏滿足血絲,頭發淩亂,簡直
慘不忍睹。

  「怎麽回事?打架了?跟誰?爲什麽?」

  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他卻不答腔,看起來遙遠而冰冷,就好像她是個不
相幹的陌生人。她呆住了。怎麽?他不認識她了嗎?

  過了好久,總算有人出聲。

  「不好意思,阿凜折騰了一晚,大概是太累了。」

  聽見陌生女子的聲音,桑伶絲緩緩擡頭,那女人站在床的另一邊,手裏端了
一碗還冒著煙的熱湯。

  老天!竟是……黎夢薇!她什麽時候回國的?

  桑伶絲這才發現除了黎夢薇,房裏還有雷依貝以及雷奶奶,她們全都看著她。

  她感到有些狼狽不安,氣氛很奇怪,還有些緊繃。

  老天!她做了什麽?她打擾了他們「一家人」嗎?

  「對不起。」她低頭,對自己擅自闖入的魯莽行爲感到赧然。

  雷凜然躺在床上,眼神陰沉的望著她。聽聽她道歉的語調多麽誠摯,她看起
來多麽的楚楚動人,他甚至再度因爲她深深的震動了一下。她

  果然特别「厲害」,連他都被蒙蔽。原來她玩弄男人的伎倆,就跟她挑地瓜
的手法一樣熟練。

  但是誰規定從山裏來的女孩就不能騙人?她純真的臉就是最高明的騙術!

  他想起他們初次見面那天,她還指責他是「并吞别人公司,吃人不吐骨頭」
的雷凜然總裁!他到現在還能清楚記得她無謂無懼站立在他面

  前的模樣,她的笑、她的淚、她纖細的身體曲線、她蹲在地上挖地瓜的身影、
她的吻、她的甜蜜,還有她若有所思、憂心忡仲的臉龐……

  她卻用她的純真,将他一步一步推進地獄!

  是的,他已經在地獄裏了。

  身體上的痛,怎麽敵得過心痛啊;:

  老天!她爲什麽要這樣對他?

  「你的确應該道歉。」他冷哼一聲,不過不是對他,而是對她自己,她糟蹋
了上帝賦予她的一切美好,糟蹋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她毀

  了自己,也毀了他!

  他絕對不會原諒她,一定會讓她知道得罪他的下場是什麽!他會用同樣「刻
骨銘心」的方法教她記住他!

  病房内的氣壓突然降得很低,低到每個人好像都喘不過氣。

  雷凜然死瞪著她,而她不知所措的望著雷依貝,雷奶奶看看他,又看看桑伶
絲,露出茫然的表情,黎夢薇則偏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時,護士敲了幾下門,推著輪椅走進來。

  「雷先生,做檢查了。」

  「嗯。」他僵硬的點了下頭。

  在護士的協助下,他勉強撐起身子,模樣有些狼狽。

  桑伶絲再也顧不得他冷漠的臉色與言詞,連忙伸手想助他一臂之力,他卻揚
手揮開了她。

  「不要你管!」

  她更加尴尬,隻好靜靜退開,保持沉默。

  「沒關系,我來就好了。這種事情靠的是方法,而不是力氣。」護士露出友
善的微笑,三兩下就把雷凜然安置在輪椅上。

  桑伶絲不由自主的看著護士的動作,睑色更蒼白,不敢相信高大而生籠活虎
的雷凜然竟然腿也受傷了。

  他到底是怎麽受傷的?

  也許是看到了她眼裏流露的真情,護士忽然開口,「他被人圍毆成這樣,沒
有腦震蕩已經是萬幸了。」

  圍毆?!桑伶絲猛吸一口氣,眼眶更紅了。

  「你是家屬嗎?要陪雷先生去做檢查嗎?」護士望著她。

  「不是。」不等她回答,雷凜然連忙否認。

  桑伶絲畏縮了一下,對護士難堪的笑了笑。她很想去,但是沒有資格,而且
……他也不要她!他漂亮的太太回來了,他已經不需要她。

  「那雷太太要去嗎?」護士認出了黎夢薇。

  黎夢薇還沒說話,雷奶奶便搶著開口,「還是我陪兒子去吧!」

  說完,她看了桑伶絲一眼,然後跟護士和坐在輪椅上的雷凜然一起離開病房。

  病房裏隻剩下黎夢薇、桑伶絲和雷依貝,氣氛比剛剛好一點,至少黎夢薇好
像松了一口氣,看起來比較輕松,說話也比較大聲,不再小心

  翼翼,她很快就掌控了現場。

  「你就是貝貝的家庭教師桑老師吧?真抱歉,我都忘了跟你打招呼。」黎夢
薇笑吟吟的來到她面前,一副女主人的态度朝桑伶絲伸出手。

  「這陣子我們貝貝讓你費心了。」

  「沒有,貝貝很乖。L桑伶絲握住她的手。第一名模的手果然又細又白,睑
蛋細緻如白雪,身形高跳,是少見的九頭身美女,身上穿了一件

  鵝黃色圓領公主裝,更加襯托出她典雅出衆的氣質。

  在這樣的女人面前,她不得不自慚形穢,甚至心生嫉妒。她跟雷凜然明明是
天造地設的一對,她突然對他說過的一切感到恍惚。怎麽可能

  有人會爲了追她這隻醜小鴨,而跟這個天鵝般的女人離婚呢?

  「我幾個月前去歐洲參加時尚進修前,貝貝還是個頑皮搗蛋的孩子,沒想到
短短幾個月,她不但出落得像個小大人一樣,英文也說得頂呱

  呱!你不知道,我和我先生都很感謝你呢!「黎夢薇笑說。

  是嗎?桑伶絲的臉色更白了。

  「之前我跟阿凜有些風風雨雨,不過到頭來,阿凜一受傷,第一個通知的人
還不是我!唉,我跟他已經是老夫老妻,誰也離不開誰了。」

  黎夢薇像是想要澄清什麽。

  是啊!離婚又如何?離婚又複合的例子在現代社會也不算稀有,何況黎夢薇
分明十分溫柔,跟他所說的悍妻根本判若兩人!

  「真抱歉!」黎夢薇像是沒發現她的異樣,自顧自的往下說:「他昨天受了
傷,所以心情不太好。」

  不愧是第一名模,笑容絢麗,讓桑伶絲看得目眩神迷。

  「這也不能怪他,不管是誰斷了手、斷了腳,心情都不會太好,對不對?而
且我們阿凜一向很少生病,身體壯得像條牛呢!」

  桑伶絲一點也不覺得好笑,想到他傷成那樣,她的心揪成一團。

  「阿凜什麽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愛說話,明明痛得要命,也不會叫一聲,
什麽都悶在心裏,不過他的心地很好,所以你不要把他說的

  話放在心上。「黎夢薇一派輕松的說。

  桑伶絲神情恍惚。他的确是個男子漢,但是在她面前,他會生氣、會鬥嘴,
剛開始她也以爲他悶,後來發現他其實是個很直接、很熱情的

  人,而且……他還會吃醋!不過,黎夢薇說得沒錯,她不應該把他放在心上。

  他們誰都不該把誰放在心上,弄了半天,到頭來竟是誤會一場!她根本不該
來醫院!

  「雷太太,我了解。」桑伶絲微微一笑,笑容裏有一種了然的死心。

  「你了解就好!我們貝貝有你這樣善解人意的家庭教師,真是前輩子修來的
福氣。」黎夢薇也笑說。

  貝……喔!對了!桑伶絲低下頭,發現雷依貝正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這小
家夥有一雙好漂亮的眼睛,好像有什麽話想跟她說呢!

  「看來今天沒辦法上課了。」桑伶絲彎下腰,揉揉她的頭,輕聲的說:「那
麽,我們改天再見了。」

  雷依貝注視著桑伶絲,輕啓小嘴,原本想說些什麽,卻在見到母親銳利的目
光,選擇噤聲。

  她不會忘記忤逆母親的下場有多慘,她怕死了母親高分貝的尖叫辱罵,以及
狂砸東西的狠勁,她更伯母親再度抓花爸爸的臉,也怕她又拿

  花瓶敲破桑老師的額頭,桑老師已經有一個「月亮」了,盡管爸爸說月亮很
漂亮,奶奶卻說那叫破相,她不想害桑老師再次破相,所以一定要

  忍耐……

  黎夢薇不是演員,但她變臉的本事比起演員毫不遜色,前一刻明明瞪得雷依
貝不敢出聲,馬上又裝出讓入神魂颠倒的笑容。

  「還有一件事,我之前跟我先生商量過了,他受了傷,我又剛回國,家裏可
說是一團亂,所以貝貝的家教課隻好暫停,改天我會把薪水彙

  到你的戶頭。「

  黎夢薇說話的方式還真迂回,簡單的說,就是桑伶絲被解雇了。

  依據契約,雷凜然是不能解雇她的。

  桑伶絲知道自己有權據理力争,不過他們一家已經團圓,她沒有存在的必要
了。

  「我知道了。」她僵硬的笑了笑,「雷太太,請替我向雷先生和雷奶奶說一
聲,謝謝他們這陣子的照顧,我度過了一段非常難忘的時光。」

  雷家的每一個人,她會永遠記在心裏。

  「再見了。」桑伶絲轉身,擡頭挺胸的走出病房。

  半晌,雷依貝突然撲到門邊,瘋了似的拍打著門闆,不斷的哭喊著:「桑老
師……桑老師……」

  她不要媽媽,她要桑老師,桑老師不會嫌她的手髒,即使她跌倒沾了污泥,
桑老師還是會緊緊牽著她的手,桑老師的聲音好溫柔,會說好

  多好聽的故事,還會唱好多好聽的歌曲,有桑老師在,她可以一口氣吃兩碗
飯,桑老師會幫她洗澡、會哄她睡覺,在桑老師身邊,她覺得自己

  快樂得像條魚……

  她多希望桑老師不隻是桑老師,可以當她的媽媽,那麽她就下會再那麽害怕、
那麽恐懼、那麽無肋了……

  夢薇媽媽爲什麽要回來?她已經在圖畫紙上把她塗掉了,她爲什麽還要回來?

  結束雷家的家教工作後,桑伶絲并沒有因此而閑下來。

  她依然很忙,忙著賺錢,忙著還錢,這一直是她人生最重要的兩件事。不過,
她沒去再找家教工作,她想這輩于再也沒有什麽可教别人的

  了,所以完全不考慮就接受了紗紗舅舅的提議,延長在MOONRIVER
的工作時間。以前是從晚上十點到淩晨兩點,現在則是晚上七點到午夜十二

  點。

  紗紗舅舅很大方,紗紗剛帶她來這裏的時候,一個月薪水十萬元,離開雷家
後,紗紗舅舅又主動再加十萬元,真巧,兩個十萬元,她的生

  命跟十萬元還真是有緣,以前雷凜然也給她這麽多。但是她早就知道自己不
值這麽多,也跟紗紗舅舅說過,因爲就像紗紗說的,她的工作其實

  很輕松,隻是端端酒,繞一繞,甚至不用像其他女孩一樣穿得花枝招展,當
然她也不穿短裙,隻穿雷奶奶送給她的那件藍色洋裝,那是她唯一

  一件漂亮的衣服。

  有時候她會對紗紗舅舅感到愧疚,她沒做什麽,競領這麽多薪水,他卻說她
值得,硬把錢塞給她,還說她值得更多。

  「總之,我那笨外甥女紗紗這回可真是替我挖到一個寶!」

  他告訴她,自從店裏多了她,生意愈發興隆,即使她堅持三不原則,不陪笑、
不摸手、不出場,但是隻要她繞幾圈,也能紅透半邊天,賺

  進源源不絕的鈔票。

  好景不常,俱樂部的生意每下愈況,從賓客滿門變成門可羅雀,紗紗舅舅隐
約覺得有蹊跷,不查則已,一查魂都飛了一半,原來前陣子門

  口那幾個笨蛋保镖竟然揍了不該揍的人。

  「老大,我們原本當他是兄弟,誰曉得他會突然出手打人!」

  「對啊,我們是正當防衛!」

  「住口!」紗紗舅舅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當上這群白癡的老
大,在太歲頭上動土,還敢狡辯,殊不知那個太歲有本事讓他

  這個老大都去暍西北風。

  如今太歲口氣強硬,要他在關門大吉與交出藍色月亮之間做個選擇!

  在這行闖蕩二十年,誰不賣他幾分人情引頭一次被人威脅,感覺超級不爽!
但是識時務者爲俊傑,他隻敢聽,連個屁都不敢放,就怕對方

  随便動動小指頭,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紗紗舅舅不知道該怎麽對桑伶絲開口,想來想去,最後還是選擇誠實爲上策。

  他定進休息室,挑明了說:「有人開價兩千萬,我們五五分帳,MOONR
IVER和你,各拿一千萬,你覺得怎麽樣?」

  簡直是屁!連他都覺得很糟!虧他還跟紗紗保證過一定會罩她同學,結果自
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不是有句成語叫「紅顔禍水」?還有一句什麽?
對了,「沖冠一怒爲紅顔」。太歲擺明了是爲她而來,他能怎麽辦?

  好半晌,桑伶絲才明了他的意思,低頭不說話。

  「我知道你有你的三不堅持,但是老實說,這種機會也不是人人遇得上。有
人在這裏從小姐做到老姐,一輩子也攬不到一千萬!這個行業

  是很現實的。「紗紗舅舅忍不住歎口氣,他不是想說服她,隻是分析事實給
她聽。

  說完,他走向門口,不一會兒,又轉回頭。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回家之前告訴我你的決定就行了。」他沒提保镖闖禍
的事,也沒說如果她拒絕這樁交易,他就得關門大吉。

  至少,這點承擔他還有。

  桑伶絲沒等他走出去,就開口回答了。

  「不用想了。」

  紗紗舅舅頓住腳步,回頭,錯愕的看著她從鏡子中倒映出來的臉。

  「我答應。」她又說。

  這女孩就是這種個性,絲毫不拖泥帶水,要就要,不要就拒絕到底。

  「我們五五分帳,各一幹萬。」她轉頭望著他,淡淡的笑了。

  沒有什麽好堅持的,誰都一樣,不是嗎?隻要能還清債務,把母親從山裏接
下來,不管對方是什麽牛鬼蛇神,她都認了!

  她不想從小姐做到老姐,因爲等她變成老姐的那一天,母親可能隻剩下一堆
白骨了。

  而且也沒誰值得她堅持什麽,多麽可笑的三不堅持,她曾經爲了雷凜然而做
的可笑堅持,但誰要那些堅持?

  「賺到我那份一千萬元,我就要離開這裏。」桑伶絲說。

  「那當然。」紗紗舅舅早就看出她下會在MOONRIVER待很久!而且
也沒人會讓她在這裏待下來。

  「謝謝你。」她最後對他說。

  他愣住。他把她賣了,她還謝謝他?!他該怎麽回答?不客氣嗎?該死,他
該賞自己一巴掌才對!他竟然淪落到必須賣掉女孩才能保住

  MOONRIVER,簡直愧對紗紗!

  桑伶絲又對他笑了笑,然後緩緩伸出手,摸了摸眉心中間那道淺白色的疤痕。

  像她這樣的醜八怪,竟然還能賣兩千萬?!

  這世界也算是無奇不有了吧?

               正文第十章

  今晚是藍色月亮的「千萬處女秀」,也是她在MOONRIVER「告别作。」

  一推開VIP室,她就怔住了。有個男人斜倚在床上,右手肘支著身體,從
被單下那強健的線條來推斷,他應該是渾身赤裸的。

  那赤裸而輕佻的男人是雷凜然!他就是紗紗舅舅口中知名不具的神秘人物。
他左手臂的石膏已經清除,斷裂的手骨痊愈了。許久不見,他

  英俊得更像個魔鬼!

  她的心髒狂跳。

  他斜睨著她,目光中毫不掩飾對她的不屑,口氣輕蔑的問:「你就是藍色月
亮?」

  桑伶絲重重一震。原來他并沒有認出她!随後猛然想起,是的,她什麽都不
是了,她是藍色月亮,化了濃妝的俱樂部小姐,别說是他,連

  她都不認識自己了。

  這樣也好,他是萍水相逢的尋歡客,而她是爲錢出賣靈肉的賣春女,他們原
本就沒有必要相遇、相識,更遑論相戀。

  相戀?她暗暗啐了自己一聲,他隻是她的頭号與最後一号「恩客」!

  「過來。」他命令道。

  她略顯僵硬的走過去,他等不及似的大手一撈,将她擄到床上,反身壓制住
她,雙手用力掐住她的肩頭,而她并不反抗,認命的閉上雙眼

  ,準備承受一切。但是過了許久,他卻沒有動靜。

  她睜開眼,對上他那雙黝黑的眸子,明顯感覺到他陽剛的欲望貼著她,他的
身體緊繃得像拉滿的弓,但他似乎并不急著解放欲望,反而一

  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他的眼睛像黑洞,會把人吞進去,讓她永世不得超生,她的一顆心慢慢揪緊
……

  「怎麽了?」她做得不夠好?不夠挑逗?

  「沒什麽。」他盯著她,臉色和眼神一樣陰暗,聲音冷如刀鋒。「隻是想把
你好好看個夠。」

  她心虛的别開眼,拒絕和他的視線交接,然後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開口。

  「快點,人家等不及了。」

  雷凜然挑起眉,眼底燃燒熊熊火焰,臉上的肌肉緊繃,看起來像是怒氣沖天。

  怎麽?她又錯了?那樣不知羞的話,不但沒讓他欲火焚身,卻換來他更加銳
利的審視。

  「我好看嗎?」她壓抑内心的波濤洶湧,故意對他抛媚眼,勉強自己擺出嬌
媚的姿态。

  「浪得虛名的庸脂俗粉!」他撇撇嘴,伸手刮了刮她臉上的濃妝,嫌惡地說:
「見鬼的藍色月亮……簡直糟蹋了鈔票!」

  桑伶絲躺在床上,假裝自己已經死去,任由他用各種無情的話語批判她。她
告訴自己,他輕視她也好,鄙視她也沒關系,反正這是最後一

  次,隻要忍過這一次,她的人生就海闊天空了。

  但是她把他想得太簡單了,她忘了他原本就不是個尋常人物。

  「我要求換貨!」他突然宣告。

  她沒想到他會提出這種要求,但是旋即恢複鎮定,故作老練的戳戳他裸露的
胸肌肉,咯咯假笑道:「這裏是俱樂部,不是藥妝店,買貴既

  不能退差價,也沒有退貨和換貨這種事!「

  「我要換貨!」他下理會她的冷笑話,态度強硬的重申。

  「我說……」

  「住嘴!」

  他猛地跳了起來,把她拽到床下,瘋了似的拖進浴室。

  她驚跳起來,死命掙紮,卻怎麽也無法掙脫他的鉗制。

  把她拉到蓮蓬頭下,他打開水龍頭,水注噴灑在她身上。

  「我要換貨!」雷凜然咬著牙說。

  「不要!」她拚命推拒,心裏掠過一絲恐懼。

  他眼底有一抹接近瘋狂的神色,一手抓著她,一手抄起香皂,不容分說的往
她睑上奮力塗抹。

  她更害怕、更膽怯了,又哭又喊:「讓我走!讓我走!」

  「門都沒有!」他丢下香皂,抓超蓮蓬頭,對著她的臉噴灑。

  淚水與溫水同時沖刷著她的臉龐,她雙手掩面,卻留不住臉上的五顔六色,
水流沖走藍色月亮的保護色,露出額頭上一道淡淡的疤痕……

  她感到赤裸而虛弱,惶惶然擡趄眼,淚霧模糊中,她看見他森冷淩厲的眼神
定定的瞪著她,然後他像見鬼一樣放開她的手。

  她無肋的倒在浴缸一角,聽見他一個字一個字冰冰冷冷的說——

  「我要換貨!從藍色月亮換成桑伶絲!我親愛的家庭教師!」

  好一個藏在暗夜裏的藍色月亮!好一個天大的秘密!他終于扯破她的假面具。

  她如同挨了一刀,這一生她從來不曾這樣狼狽、恐懼、羞慚又痛苦,他早就
看穿了她,卻殘忍的和她兜著圈子。

  「爲什麽?」她喃喃詢問,怎麽也想不透,「你有黎夢薇了,爲什麽還要來
這裏?」

  他的太陽穴暴跳,眉頭緊皺,眼神閃爍,搞不懂她幹嘛扯上黎夢薇!她聽不
懂人話嗎?他對她掏心掏肺說過那麽多,怎麽她還在扯那些有

  的沒有的?

  黎夢薇生下貝貝以後,他就沒碰過她,他們早就離婚了,僅有在醫院裏見過
一次,誰知道她突然從國外跑回來幹嘛,他看到她隻會病情加

  重,而眼前這個女人到底在鬼扯什麽?不過……

  他陰陰的笑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她愛扯淡,他奉陪到底。

  「你到底想幹什麽?」她語無倫次。

  「幹什麽?」他冷笑一聲,「幹我們那天沒幹完的好事!」刷一聲,撕破了
她身上的藍色洋裝。

  她被徹底的擊垮了。

  他果然夠狠,真是個劊子手,把她從頭劈到腳,也把她的自尊切得粉碎。

  她頹然的倒卧浴缸,任由他像頭野獸撕爛她的衣裳……

  她唯一一件美麗的洋裝……雷奶奶送給她的洋裝……但是她不配,那是屬于
黎夢薇的,而他也是黎夢薇的,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

  …至于她呢?

  隻是路邊一株不起眼的小野花,任人随手摘下,再随手丢棄。

  他攔腰抱起她,再扔到床上。

  她縮在床的一角,渾身赤裸,水珠沿著發梢落在頸項上,滑到小巧飽滿的乳
尖,然後落到她雙腿之間那片幽暗裏。

  他望著她,眼中布滿血絲,跳躍著危險的火焰。

  「那天我們進行到哪裏?」他緩緩爬到她身上,壓下臉,鼻尖對上她的,殘
忍的問。

  她喘口氣,難堪的發抖。

  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著他,另一隻手則捏住她的乳房,惡意的
擰弄著上面豔色的敏感。

  「這裏?」

  他的唇移到她的耳邊,逗弄著她,輕柔卻不改殘佞的開口。

  「還是這裏?」

  大掌從圓滾挺立的乳尖下滑,一路探進她的雙腿之間。

  她反射動作的夾緊雙腿,但是他輕易的用膝蓋分開,大手毫不客氣的長驅直
入,狂蕩的壓迫著她女性的核心。

  喔!不……她死命咬著嘴唇,雙腿顫抖。

  她的柔弱與無助,卻催動了他更進一步的攻勢,他甚至将手指戳進密穴。

  她渾身一緊,驚駭的望著他。

  他緩緩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淫邪的低語:「就是這裏……那天我們就是玩
到這裏,對吧?」

  「求求你……」她忍不住哀求,「求求你,别再說了……可不可以别再說了
……」

  他不再說了,那些情啊愛啊承諾啊,他對她說過太多了,他這輩子沒對女人
說的全對她說過了,但是她把他當什麽?

  「是了,不管我說什麽,你都聽不懂,不是嗎?」他将長指戳得更深,探到
她的最深處。

  她驚喘一聲,明知道他隻是想羞辱她、玩弄她,卻依然輕易弄熱了她的身子,
她的乳尖難堪的挺立,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幾乎不能思考…

  …

  「你根本不想聽我說話,隻想要這個,對吧?」

  他猛吸一口氣,抽出指頭,看著她面泛潮紅,一咬牙,再次長驅直入,感受
到她深處細嫩的肉膜吞吐著他,激蕩著他,激得他渾身發汗,

  幾乎克制不了勃發的欲望。

  「你還沒嘗過我的手段呢!沒有一個女人不愛我的手段,嘗過的人都離不開
我呢!」他放肆的邪笑。

  她禁不住他索命似的瘋狂進出,忽然逸出呻吟。

  「很好,至少你還記得我喜歡聽你叫。」

  他抽出指頭,分開她的雙膝,将他的陽剛抵住她的入口,她已經潮濕而柔軟,
做好吸納他的準備。

  她驚恐而羞慚的咬住嘴唇。

  他猛地挺身,一舉沖進她的密穴。

  「啊……」她抓緊床單,強烈的疼痛令她尖叫出聲。

  她眉頭緊蹙、牙齒緊咬下唇,看起來楚楚可憐,又該死的誘人,即使像他這
樣身經百戰的男人都會受不了。他知道她疼,恨不得能代替她

  承受痛苦,但是他們之間總是要過這一關。

  他拭去她臉上的汗水,雙手扶住她的臀,再度挺腰沖撞她的緊窒,闖進她的
深處。

  「忍耐一下……」他在她耳邊低語。

  她細瘦的身體在他劇烈的撼動下,上下搖晃,雪白小巧的乳房晃出誘人的乳
浪。在他狂烈的抽撤下,她竟然覺得快樂,他搖得她魂飛魄散

  ,她的世界隻剩下這個男人,一種無以名狀的快感淩駕了她。

  「叫我!」他霸道的命令。

  「雷凜然!」她喘息的大叫,雙手在他的背脊抓出幾道淡淡的血痕。她隻記
得這個名宇,他男性的陽剛牽動了她體内最敏感的神經,雙腿

  緊緊纏繞他的腰部,弓起身子,冀求著陌生的解脫。

  他咧嘴笑了,奮力挺腰,沖破封鎖,直達陣地,将欲望噴進她體内,迸出驚
人的烈焰,火光一片片,散成無數的小星星,一點一點墜落在

  她柔軟的沃土……

  夜裏,雷凜然醒來好幾次,每一次都瘋狂的占有她。

  她黑著眼圈,一次又一次的承受他無度的需索。

  他要過了她,竟又更渴望她!

  最後一次醒來,他望著她像隻貓兒蜷在他身邊的睡顔,終于不忍心搖醒她。
他輕輕拂開她額頭上的發絲,望著那道淡淡的疤痕發呆,那是

  他在她身上留下的記号,老媽說得沒錯,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因他破了
相,注定他得負責。

  他百分之一百願意對她負責,但是她似乎不領情,甚至不太關心他的死活!
他受了重傷,她不但對他不聞不問,甚王連家教課也不來上了

  ……他卻依然渴望著她!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他背棄了一大堆女人,最後卻被她踩得死死的。

  長歎一聲,他擁著熟睡的她,睜眼望著窗外的天色漸漸由黑翻白,然後太陽
露睑了。

  她動了動,擡起眼眸,與他對望。

  她的神情看起來極度憂傷,仿彿一點也不高興在他身邊醒來,讓他驚恐極了。
她又想逃跑?總是這樣,他追得愈緊,她逃得愈遠,硬生生

  的把他排拒在外……她差點就成功了,他差點又被她唬弄。

  想到這裏,雷凜然竟又沉不住氣,忍不住用力将她擁進懷裏。

  「别動!」他的下巴抵住她的頭頂,嗄啞的說:「除非你想再來一次!」

  他很想,但是怕她承受不起,他昨夜太激動、太忘情,忘了那是她的初夜!
她是他一個人的……

  他輕輕撫著她光裸的背脊,忍不住問了一聲,「你還好嗎?」

  熱淚瞬間沖進她的眼眶。他随便一句話就害她變成愛哭鬼。

  「還……痛嗎?」他的喉結滾動幾下。

  她搖頭。

  還好,他沒弄傷她。他總算松了一口氣。

  他拉她坐起來,他靠在床頭,而她靠在他胸前,他環抱她的腰,握住她的手,
低頭在她耳邊低語,「等一下我們一起回去。」

  她轉頭看他,呆住了。

  「怎麽了?」雷凜然發現她的手好涼,焦慮的問:「難道你不想跟我回去?」

  「可是……我下海了……」桑伶絲垂下頭。

  「見鬼了!我就是你唯一下過的那個『海』!」他暴躁的大喊。都這個節骨
眼了,她還不肯跟他說實話!

  去她的下海、去她的二十個男朋友……

  「我已經派人把你家祖宗八代都翻過好幾遍,家庭、學校、朋友……該知道
的我全知道了!」他跳起來,愈說愈激動,「我是第一個讓你

  見識到什麽叫作男人的人。「

  她的肩膀抖了一下。「可是……」那他也知道那些債務了!

  「沒有可是!」他打斷她的話。她必須跟他回去,這就是他來這裏的唯一理
由!

  她不顧他的死活也好,無故曠職也罷,他全都可以不跟她計較。

  她像毒,他戒不掉她,也不打算戒掉。

  然後雷凜然跳下床,拿起西裝外套,從口袋裏翻出一張支票,扔到她身上。

  「隻不過是錢而已,就這麽簡單,你要錢,而我剛好多的是!」

  「可是……」桑伶絲任由支票飄落地面,臉色發紫。「我不能白拿你的錢!」

  她不能要他的錢,而且他的妻子黎夢薇回來了,那她算什麽呢?她不敢再想,
也不敢再問。

  說來說去,她就是不願意跟他回去,情願跑到山上種地瓜,跑到俱樂部兼差,
她什麽都願意做,就是不願意跟他開口提那千萬債務的壓力!他對她掏心挖肺,
她卻對他那麽見外!

  「很好,你有骨氣,你了不起!」雷凜然的手指頭發抖,他氣瘋了,瘋到咬
牙切齒、口無遮攔,「你放心,你并沒有白拿我的錢,你還讓

  我多玩了好幾回,我算是連本帶利撈回來了。「

  她活像挨了一巴掌,整個人愣住。

  他一甩頭,殘忍而冰冷的說:「如果你以爲自己可以留下來,讓别人玩我雷
凜然玩過的女人,那就大錯特錯!」

  桑伶絲終于還清銀行的債務,租了一間二十坪的房子,把母親接來一起生活。

  期末考過後,暑假來了,桑伶絲和桑母也興起做個小生意的念頭,一則爲了
生活,二來桑母有事可以做,原本想開冰店,但是她們太外行

  ,想來想去賣烤地瓜最保險,因爲那是她們最熟悉的食物。

  不過台北的店租不便宜,尤其是學校附近的地點更搶手,結果紗紗舅舅知道
了,立刻表明願意出錢投資。

  「你不怕天氣太熱,熱呼呼的地瓜賣不出去?」桑伶絲問他。

  「你開店,一定穩賺不賠!」紗紗舅舅對她有信心。

  「爲什麽?」

  他抓抓頭,「總之,我不會看錯人。」

  「你确定?」

  「百分之百确定!」

  開玩笑!他是靠女人吃飯的,她替他賺了不少錢,包括那一千萬!一天一千
萬,簡直大快人心。

  投資她,就是投資他自己,絕對錯下了。

  烤地瓜店開幕了!

  她們沒做宣傳,但是一開張就有死忠的支持者。

  有個漂亮女孩天天都來,一買就是兩大袋,價值兩千元。

  「想不到台北女孩這麽愛吃地瓜!」桑母一臉驚愕。因爲常吃,她都吃伯了。

  「大概現在流行健康食品吧!」桑伶絲沒想到她們誤打誤撞,竟殺出一條路。

  她家的烤地瓜好吃到會上瘾,連蘇麗晶都聞風而來。

  「看看,這是誰啊?仙女不去織布,竟然跑來賣烤番薯!」她還是老樣子,
一張嘴巴不饒人。

  桑伶絲沒回嘴,丢了個剛出爐的大番薯給她。

  「你想燙死人啊引」蘇麗晶将大番薯丢來丢去。

  「趁熱最好吃。」桑伶絲淡淡的笑說。

  「我又沒有說要跟你買!」蘇麗晶撇嘴,「隻是看看不行喔?」

  「不用買,請你。」

  這還差不多!蘇麗晶不客氣的剝開,咬了一口,大驚小怪的嚷道:「怎麽你
家的地瓜好像……」她觑了桑伶絲一眼。這女人好像真的也沒

  跩到哪裏去嘛!她吞下口中的地瓜,「特别甜啊!」

  桑伶絲愣住,忽然想到另一個人也曾說過類似的句子。你家的白開水好像特
别甜……

  「是不是加了蜜?」蘇麗晶又說。

  桑伶絲回過神來,「你的嘴才像加了蜜呢!那麽會說話。」

  兩個女孩忘了先前的不愉快,不約而同的大笑。

  比起來,蘇麗晶更氣季紗紗,桑伶絲好歹長得不錯,但是季紗紗憑什麽把到
張子豪啊?!

  蘇麗晶用力又咬一口,「季紗紗才真是有異性沒人性!」她寫情書被退,季
紗紗卻跟退她情書的人在一起,教她情何以堪喔!

  「他們兩個在交往?」桑伶絲發出疑問。難怪他們兩個最近老是一前一後來
這裏,原來他們是這裏約會!

  她又想到那個人、陽明山、那個夜MOONRIVER……

  蘇麗晶看著她傷感的臉色,還以爲她非常介意張子豪移情别戀。

  「喂,你還好吧?」都怪自己說話不經大腦,忘記張子豪以前追過她。

  「喔!」桑伶絲搖搖頭,勉強擠出笑容。「我很好。」

  「天氣熱,什麽怪事都可能發生!」蘇麗品嘴巴壞歸壞,不過心地善良,安
慰著桑伶絲,「季紗紗和張子豪都是昏了頭的傻瓜!」

  誰陷在情網中還是聰明伶俐的?她也曾是傻瓜,另一個更傻,傻到爲了她,
就算傾家蕩産也不在乎!

  他雖是傻瓜,卻是個精力充沛的男人,他的手、他的吻、他漂亮的身體、深
情的低語……

  「桑伶絲,你怎麽又傻啦?」蘇麗晶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我情願自己傻了。」

  「你『怪病』又犯啦!」她才剛覺得她比較正常了。

  「你不覺得……」桑伶絲頓了頓,幽幽的問:「傻子比較快樂嗎?」

  她多想一輩子當快樂的傻子。

  情願自己沒收下那張支票!

  雷凜然也很忙,還是那家冷血投顧公司的總裁,仍是員工心目中可望不可及
的天生赢家,員工本來就對他敬畏有加,不過現在他們看到他

  ,更是吓得屁滾尿流,退避三舍。

  隻是WINNER的總機小姐比較倒楣,得時時刻刻坐在位子上接電話,隻
要一看到雷凜然走進公司,臉色立刻發青。

  「午……午安,總裁。」簡單幾個宇說得結結巴巴,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她,
因爲他實在是讓人捉摸不定,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今天他依舊一手拎著公事包,另一手拎著兩大袋的東西。

  「陳小姐……」

  「什……什麽事?」向來冷硬派的雷總裁,沒罵人、沒生氣、沒皺眉頭,一
副迷人風采,但是她更加坐立難安,也更害怕了。

  「這個……」他把兩個袋子放在櫃台上,「你拿去請大家吃。」

  「總裁……」她欲言又止。

  「怎麽?」雷凜然狐疑的看著她。什麽事那麽難說出口?

  「我是說……」陳小姐咽了下口水。「總裁沒發現最近辦公室的氣氛怪怪的
嗎?」

  「哪裏怪?」公司的股票拚命漲,大家都有分紅,他覺得公司員工的士氣正
高昂哩!

  「下是怪啦!」她自覺措辭不當,「應該說是『味道』不太好。」

  「什麽味道?」

  「就是那個……」糟糕,她有點想要「那個」了。

  「什麽?」雷凜然皺眉。總機小姐便秘嗎?

  「那個……」她忍不住了,突然發出「噗」一聲。

  他看著她,她整張臉都紅了。

  老天!就是這個味道!

  雷總裁怎麽會沒發現辦公室裏響屁連天?!大夥都快要受下了了,搞不清楚
他是吃錯藥還是忘記吃藥,總之,地瓜再好吃,也不能「強迫」員工每天吃啊!

  烤地瓜店的生意扶搖直上,除了「兩千小姐」天天都來捧場之外,店裏又多
了許多忠實顧客。

  有一天,「兩千小姐」因爲來得比較晚,烤地瓜已經賣得所剩無幾,湊不到
兩千元。

  「真抱歉!」桑母搓著手,老實的說:「我們還以爲你今天不會來,所以烤
地瓜都快賣光了。」

  「沒關系,有多少包多少!」「兩千小姐」不改豪氣的說。

  「小姐,你買這麽多地瓜,一定很重,下次打電話來,我們可以替你送過去。」
桑伶絲雙手忙碌著,還不忘爲顧客著想。。

  「沒關系,反正有人載我。」

  「男朋友喔!」桑母笑說。

  「是老闆。」「兩千小姐」眼神閃爍。

  桑母會心一笑,「慢慢來,總有一天,老闆也能變老公。」

  什麽跟什麽?桑伶絲和「兩千小姐」同時呆住,然後相視一笑。

  「兩千小姐」将兩千元遞給桑伶絲,提著兩袋地瓜潇灑的離開。

  桑伶絲握著鈔票,覺得怪怪的。

  對了,她忘了找人家錢了!連忙抓起零錢,拔腿追了出去。

  「小姐……小姐……」她一邊跑一邊叫。

  但是「兩千小姐」已經轉彎,隐沒在巷口。

  桑伶絲追至巷口,看見她坐進一輛車裏,還關上門。

  「小姐!」她大叫一聲,旋即奔上前去。

  這回,「兩千小姐」聽見了,搖下車窗。

  「小姐,你今天買的烤地瓜不足兩千元,忘了找錢了。」桑伶絲把錢遞給她。

  「對喔!」她伸手拍了下額頭,接過零錢,放進皮包裏,「其實你不用跑這
一趟,明天再給我也行,反正我天天都會去買烤地瓜。」

  「不行!我們做的雖是小本生意,但是銀貨兩訖是非常重要的。」桑伶絲堅
決約說。

  「兩千小姐」眨了眨眼,歎口氣。「你果然……很與衆下同。」

  「哪有!大部分的人都直接說我怪。」桑伶絲紅了臉。

  「你不怪,你很可愛。」說著,「兩千小姐」又歎口氣。

  桑伶絲看著她,隐約覺得有點不太對。但是哪裏不對……

  「兩千小姐」的口氣不對、神色不對、眼神不對,看起來沒那麽豪氣、沒那
麽潇灑……

  「我想……我不得不認輸。」「兩幹小姐」說。

  那是什麽意思?她被「兩千小姐」弄得神經緊張了。她看看她,再看看車子,
這輛車……還真有點眼熟……不隻如此,坐在她旁邊駕駛座

  上的那個人影也滿眼熟的……

  突然,她不能呼吸,動彈不得。

  不對的是她自己!她一直自我欺騙,故意視而不見。

  她早就看到他了,卻不願意承認,「兩千小姐」的老闆跟她的前老闆……是
同一個人哩!

  接下來,桑伶絲有點搞不太清楚狀況,「兩千小姐」突然打開車門,撂下
「老總,我去搭計程車。」的話之後,就拍拍屁股走人。

  等她回神,已經坐進車裏,雷凜然坐在駕駛座上,車子在快車道上奔馳。

  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聞著濃濃的烤地瓜香,桑伶絲不知所措,隻好保持沉
默。

  許久,雷凜然開口了。

  「你不問我?」他握著方向盤,看她一眼。

  「問什麽?」她依舊看著窗外。

  「問她是誰。」

  「她是誰?」

  「我的秘書。跟在我身邊快十年了。」

  「跟?」好奇怪的字眼。

  「我們上過床。」他不打自招。

  他們也上過床,不是嗎?那又怎樣?她不語,仍望著窗外。

  過了一會兒,雷凜然又說:「你不問我?」

  「問什麽?」她藉由後照鏡,看著後座的兩大袋番薯。

  「你想知道什麽?」他咬咬牙。

  番薯已經不冒煙了,她的心卻是熱的。

  「紗紗舅舅借我還債的錢是你的?」她問。

  他緊握方向盤,不吭聲。紗紗舅舅什麽時候變成大喇叭了?他明明再三要脅
他别說!

  「投資開烤地瓜店的錢也是你的?」她又問。

  他猛踩油門,拚命超車。他要扭斷那個王八蛋的脖子,竟然連這都對她招了!

  「你投資烤地瓜店,然後掏錢動員一堆人來買?」她再問。

  「我隻動員秘書一人,你别冤枉人!」他狼狽地解釋,不好意思說他天天請
員工吃烤地瓜,吃得大夥響屁連天,怨聲載道。

  「我隻猜錯了這一點?」她終于抓到他的小辮子。

  「呃……」他愕然。

  想不到借錢和投資都是她猜的,不是紗紗舅舅說的?該死!現在可好,誰來
幫忙扭斷他這個大喇叭的脖子?

  算了,她都已經猜中了,他也沒什麽好瞞她的。

  雷凜然把車子停在路邊,盯著她。

  「既然你這麽會猜,要不要順便猜猜置物箱裏面裝的是什麽?」

  「什麽置物箱?」

  「就在你前面這個。」他指著她的座位前方。

  「你以爲我有透視眼啊?」

  「想一想,搞不好你一猜就中。」

  她歪著頭,凝神思考,眨眨眼,眼前閃過幾道光束,好強、好刺眼,她的眼
神閃爍。

  「你想到什麽了?」雷凜然趕緊發問。

  「沒有。」她看到了那個東西,但緊抿著嘴角,說不出來。

  雷凜然深吸一口氣,打開置物箱。

  裏面有兩個盒子,一個大,一個小,小的裏面裝著一個馬克杯,大的裏面有
一件洋裝。一個是他害她打破的,一個是被他撕破的……

  「這是要賠給你的。」他把東西堆在她的腿上。

  他買下這兩樣東西好久了,卻遲遲不敢交給她,深怕一不小心又吓胞了她。

  他總是留不住她,總是誤會她……

  要不是後來貝貝「大義滅親」,說出那天在病房裏發生的事,他到現在還誤
以爲她不管他的死活,根本沒想到是黎夢薇背地裏胡言亂語,

  還将她解雇。

  接著他又像神經病一樣跑到MOONRIVER大鬧,做了很多過分的事,
說了很多過分的話……他把事情搞砸了,甚至沒臉見她。

  隻好拿出一大筆幫忙費加遮口費,拜托紗紗舅舅出面,藉由他的名義替她還
了上千萬的債務,還投資烤地瓜店。

  他知道她不是見錢眼開的女人,她一點也不希罕他的錢,她情願去借貸、去
賣身……就是不願意跟他開口。

  但是除了錢,他還有什麽可以付出的?心嗎?

  他早就沒有心,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偷走了。

  桑伶絲望著堆在腿上的那兩件禮物。

  她伸手摸了摸洋裝,跟雷奶奶送給她的那件一樣輕柔,款式一樣,色澤一樣
……唯一不一樣的是,它不曾屬于黎夢薇,是他買來送給她的

  ,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的。

  然後她再摸了摸馬克杯,質地粗粗的,但是很好用,她曾經擁有的那個用了
好多年,直到破掉。她一直想再買一個同樣的馬克杯,但不确

  定是何時何地在哪個小攤子買的,他竟然替她找來了。

  她有過的、失去過的,他一一替她找回來了。

  那是怎樣的深情和執著?她低頭凝視著衣服和馬克杯,淚水逐漸模糊視線。

  「怎麽了?」他盯著她的表情,緊張起來,「你不喜歡?」

  「不是……不是……」她閉上眼睛,又有奇怪的光束在眼前閃爍。

  「那是爲什麽?」他問。

  「不是這個……」她強調。

  「什麽?」他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不是這個!」她睜眼蹙眉,一臉執拗。

  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麽,但她看起來不快樂。他還是失去她了?她不要他的禮
物、他的錢、他的支票……唉!

  「你想去哪裏?我送你。」雷凜然終于明白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的心情,
卻無力留住最珍貴的這一瓢。

  「銀行。」她說。

  「哪一家?」全台灣有數百家銀行呢!

  「雷家。」

  「哪一個雷家?」全台灣姓雷的人肯定也不少。

  「雷凜然家。」

  他忽然喘不過氣。

  「快點,我趕著兌現支票!」她嚷道。

  支票……那張支票!雷凜然渾身顫抖,還以爲她永遠不會明白,結果她竟然
懂了。

  她明白,那天看到那張空白支票的時候,她其實什麽都明白了!是她太傻、
太驕傲,一直在斤斤計較。計較什麽呢?十萬元薪水?聘書上

  寫的三百萬違約金?額頭傷疤的賠償費?一千萬的債務?開店的投資?

  她斤斤計較著不願用他的錢,但是在最後關頭拉她一把的永遠是他,他從沒
跟她計較過什麽!

  他表面強勢,私底下卻處處讓著她、讓著雷奶奶、讓著貝貝,爲什麽?

  她心裏早有答案,卻因爲驕傲,一直鑽牛角尖、相信黎夢微的片面之詞,差
點鑄下大錯……驕傲了這麽久,才弄懂他說的那句「爲了你,

  就算傾家蕩産,我也不在乎!「的真正意義。

  他不可能欺騙她,也不可能丢下她!她開了一家店,安靜的守在裏面,她想
他總會來的,等他來的時候,她不會再客氣,也不會再驕傲!

  她含淚凝望著他,他也望著她,水汪汪的眼眸閃著澄透的亮光。那張空白支
票,他還以爲她永遠不會來兌現呢!

  「你打算換多少?」他問她。

  「你有多少?」她有些蠻橫的反問。

  「你想獅子大開口?」他挑眉。

  「我以爲你一直在等我這樣做。」她說。

  他大笑。

  是的!他一直在等她這樣做,等她卸下驕傲,等她把所有的重擔移到他的肩
膀上,等她真正把他當成她的男人……

  老天,他開心得想唱歌,唱那首「失去一些,得到一些」,就像他第一次看
見她時心裏哼著的那首歌。

  他得到她了,現在的、以後的,更多更多的日子、還要生更多更多的孩子…
…雷凜然低頭吻她,然後從置物箱裏拿出一樣東西,抓起她的

  手,套進她的指頭。「怎麽可能?!」她揚手驚呼,「就是這個光!」

  就是這個光,絢爛奪目的光芒,她看到了。

  原來置物箱裏除了洋裝、馬克杯之外,角落還靜靜躺著一枚晶瑩剔透的鑽戒。
有人說,把鑽戒送給女人,就等于把一顆心送給她。

  如果是一張空白支票又怎麽說?雷凜然會說:那就把一生交給她吧!這張沒
有填寫額度的愛情支票,他打算用一生一世去兌現它!




.
2017-5-22 11: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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