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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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十二連環塢的資料了解的差不多了。雖然有些疑點,不過魯衛沒回來,我也找不到人解答,便清閑下來。這天便帶著蕭瀟和玲瓏母女在太監弄逛了一頭午,本來想在何定謙的謙字房裡給玉夫人買把好劍,可何定謙說鑄斬龍刃這種寶劍需要的一種礦石已經在給霽月齋打造烏金鐵索的時候用完了,最快也要等到來年春天南蠻船纔能把這種礦石運來。我只好給她挑了一把上好的松紋劍,反正斬龍刃太重,她用起來也不見得順手。
都有些乏了,便出了太監弄,玉瓏聽南元子說松鶴樓的小蹄膀、炒三鮮冠絕蘇州,便吵著要去,五人浩浩蕩蕩的就往觀前街走去。剛到松鶴樓的門口,就聽身後有人『王公子、王公子』的喊我,回頭一看,卻是滿面笑容的霽月齋蘇州店掌櫃李寬人,後面還跟著一個三旬左右的俊俏婦人。
『公子真是信人,我還怕公子在蘇州呆膩了,一走了之了哪。』,李寬人望了一眼玲瓏母女,湊到我眼前,小聲笑道:『早在揚州就聽說公子風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三姐妹都是尊寵吧?那些珠寶就是為這等美人准備的,看來敝號後天要發個市利了。』
蕭瀟心細,說玲瓏是雙胞胎美女,特別惹人注目,便給她們易了容,結果母女三人看起來更像是姐妹三人,不過即便這樣,一路行來,這四個大美女也讓不少人駐足側目。我其實並不喜歡讓自己的女人拋頭露面,不過十二連環塢的兩次襲殺讓我不敢輕易把人馬分開,玲瓏也不願意離開我半步,這幾天總說晚上做惡夢,若不是顧忌母親,恐怕早就鑽到我床上來了。
我打了個哈哈,不置可否。李寬人說相逢就是有緣,非要請我,我推辭不過,便一同進了二樓的一間廂房。
席間李寬人介紹那女子喚做宋三娘,是蘇州店的櫃臺,我有些驚訝,珠寶行的櫃臺極是考眼力,向來都是男人的領地,這女子能做霽月齋這種大珠寶行的櫃臺,除了霽月齋有嘩眾取寵的嫌疑外,她定是有相當的實力。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李寬人笑道:『前些日子聽說公子去了趟寶大祥的杭州店,可是有什麼收獲?』
我一皺眉:『你們霽月齋消息還真靈通呀。』
李寬人毫不隱諱的笑道:『公子莫怪。自古商場如戰場,寶大祥是敝號的頭號競爭對手,敝號自然特別關注。』
『沈園可是寶大祥多年的老朋友,你霽月齋是不是把人家害的太慘了?七大檔手叫你拉走了六個,害得我連訂做個耳環都做不了。』,我假意埋怨道。
『也怪寶大祥御下太苛。』,李寬人解釋了一句,笑道:『公子兩年前花二萬五千兩銀子定做了一只寶石耳環,至今仍為業界美談。您是要再訂做一只類似的嗎?』
『是啊。不過我還是想等梁思成的目疾好了以後交給他做吧,畢竟上次就是他做的,賤內也很滿意。』,我說這番話的時候,蕭瀟神態自若,倒是玲瓏想起了什麼,臉上多了一絲紅暈。
其實在寶大祥新購得了一對乳環之後,我並不想再要類似的東西了,雖然我喜歡看女人戴著它的模樣,可也沒有必要非把我身邊這些女人的乳頭上都穿上一個孔。只是我不能把在寶大祥的花銷透露出去,這只乳環看來就變得非訂不可了。不過,我也不想讓霽月齋就這麼輕易的拿到訂單。
『公子有所不知,』,李寬人胸有成竹的道,『梁師父是江南珠寶業的第一檔手不假,不過他年齡大了,特別是身染目疾,即便恢復,對他的眼力也肯定有影響。敝號周哲周師父是寶大祥前首席檔手周老師傅的獨子,技藝已青出於藍,公子放心,敝號絕對有信心讓尊夫人滿意。』
正說話間,突然聽旁邊的屋子傳來一聲驚叫:『真的嗎?春水劍派真的被滅門了嗎?!』
消息終於傳到蘇州了。玲瓏母女的神情就有些不太自然,不過看在李寬人眼裡卻是另外一種意思:『也怪不得太太們討厭,這幫江湖人成天打打殺殺的,沒看他們乾什麼好事,都死光了那纔叫稱心!』
得到這樣的評語,玲瓏母女有些黯然,這和她們平常聽到的那些奉承實在是天差地遠,是眼前的這個李寬人對江湖人有偏見,還是原來聽到的都是言不由衷的恭維?
『誰乾的?大江盟?離別山莊?唐門?慕容世家?排幫?』,隔壁那位仁兄一口氣數出了好幾個門派後,又問:『玉夫人呢?玉夫人也死了嗎?』
『什麼叫滅門?玉夫人不死能叫滅門嗎?!說來奇怪,這檔子事兒竟是十二連環塢乾的,這幫兔崽子什麼時候改了脾氣了?』
我不由的暗怨魯衛的嘴巴太大!十二連環塢只知道玉夫人的傷是輕傷,絕想不到玉夫人會『死』。看來消息應該是從魯衛那裡傳出來的。
『有什麼好奇怪的,十二連環塢這是報復!』,又有一人啞著嗓子道:『花想容諸位都知道吧,……對,就是被玲瓏雙玉追殺逃到十二連環塢的那個花想容,春水劍派不知道從哪兒冒出個叫王動的弟子,把花想容一家上下十七八口奸的奸、殺的殺,犯了十二連環塢的眾怒,這纔引來了滅門之禍。』
師父說我似乎天生就有堅心忍性的功夫,教我十七年,只見我張皇失措過兩回,一回是我七歲那年碰到他,再就是我十七歲那年他告訴我他其實想把我培養成一個淫賊。我也覺得對師父的不動明王心法最有心得,已經把它練的似乎只有女人纔能打動我的心,就算是春水劍派被滅門我也並不怎麼驚訝。可原本也算是個苦主的我此刻卻突然變成了兩手鮮血的屠夫,黑白就這樣被顛倒,饒是我心堅如鐵,也吃驚的張大了嘴,看蕭瀟和玲瓏母女都同樣吃驚的望著我,我忍不住脫口道:『不是我!』
『當然不是公子。』,李寬人的笑容和我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公子堂堂一榜解元,怎麼會是什麼劍派的弟子?又怎麼會是凶手?』,在隔壁一片驚訝聲中,他又道:『黃東?這名字聽起來還真象是公子哩。』
片刻之間我恢復了鎮定,我已經猜到這恐怕是十二連環塢做的手腳,不過以十二連環塢那幫惡人的脾氣,應該是乾脆的說一聲『我要殺你』,為什麼要費一番周折來陷害我?
『沒准兒我就是那個王動。』,我對李寬人道,江浙語系本就黃王不分,『動』的諧音也極多,我也不清楚李寬人到底是把聽到的名字當作了『黃動』還是『王東』。
李寬人哈哈笑了起來,『如此說來,敝號可是請到了聽月閣的蘇瑾來做櫃臺了。』,他一指宋三娘,『三娘的閨名就是蘇瑾,公子您應該很熟悉吧。』
『那以後還真得和三娘多親近親近。』,我笑道,那婦人臉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似乎並不在意我的調笑,倒真有些櫃臺的氣度。
玲瓏已經習慣了,玉夫人卻沒見過我放浪的一面,聽我的話裡頗有挑逗的味道,不由得白了我一眼。李寬人自然誤解了她的意思,有心替我打掩飾,便轉了話題,說後天霽月齋特地為小姐太太們准備了一場展示會,都是霽月齋的大檔手們精心打造的珍品,看中了還可以買下,請四位太太務必賞臉。又說宋三娘就是那天展示會的主人,有很多內幕消息,今日有緣,就讓她透露一二。
宋三娘微笑著說掌櫃有令,三娘敢不遵從,說了幾句就顯露出了她對珠寶的非凡認識,四女原本是逢場作戲,此時卻漸漸的被她吸引住了。
我一只耳朵在聽李寬人說後天霽月齋開業的精彩節目,另一只耳朵卻聽著隔壁那些江湖朋友的對話。
『公子,後天敝號還請到了江東名妓孫妙,』,他沖我大有深意的一笑,『她還是個清倌兒呀。』
我說霽月齋還真了得,聽說那孫妙自恃琴藝無雙,向來眼高於頂,是用了什麼法子請動了她?卻聽隔壁道:『……十二連環塢都是些什麼角色!自然也是先奸後殺,而且還是大卸八塊!可惜呀可惜,聽說那個玉夫人還是個絕代佳人呢。』,言下甚是惋惜。
咦?這消息怎麼會變成了這副模樣?我有些胡涂了,雖然我告訴魯衛玉夫人已經被害,可為了她的名譽,我只是說她力戰而亡了的呀?怎麼又出來個什麼先奸後殺呢?這消息到底是怎麼傳的?若不是李寬人在,我真想立馬過去問問。
李寬人臉上有些不屑,『什麼法子?不瞞公子,不外黃白二物開道而已。「琴歌雙絕」?那歌仙蘇瑾還不是已經成了公子的外寵!』
不要亂說!我和蘇瑾僅僅是朋友而已。
『女兒都那麼大了,就算是絕代佳人現在也人老珠黃了。不過十二連環塢那幫人的興趣倒真廣泛,聽說連李清波那個老太太都沒放過。嘿嘿,真是讓人佩服佩服!』,隔壁又有一人道。
聞聽此言,一股熱血驀地湧上我的心頭,江湖,江湖不是以道義為先嗎?!怎麼一樁滅門慘案就像是東街的張小姐賣俏、西街的李寡婦偷情一樣,輕輕巧巧的成了他們嘴裡的談資呢?在聽到『老弟,乾脆咱哥幾個今兒就上夫子廟找個老太太試試,看看到底是什麼滋味?』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其實還真算不上個淫賊。
我下意識的看了玉夫人一眼,她雖然還在聽宋三娘的珠寶講座,臉色卻已是煞白。
李寬人看在眼裡,便笑著告罪道:『都是我多嘴,還以為太太早知道呢。』,看四女似乎並沒有注意自己,又低聲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來日公子金榜題名,還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閨秀為公子相思而死呢。區區一個蘇瑾,公子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這正是這些大商家對我特別青睞的原因。沈園在師父的經營下已成巨富,但天下之大,僅江南一地象師父這樣的富豪就至少有三四十個,而且有幾個鹽商、茶商更可稱得上是富甲天下,我若不是一榜解元,這些精明的商人哪會這般重視?!
本朝輕商賈、重仕農,大多富豪都攀風附雅,後輩弟子經商的不多,進學的倒是不少,可沒聽說有幾人能考中舉人,倒是紈絝子弟出了一大把。應天府的解元幾乎都是一榜進士,日後知府一州、巡撫一省,甚至出將入相都未為可知,此時投入感情,不僅現在可以獲利,來日若真有成就,更是好處多多。這種一本萬利的買賣,商人豈能放過?
我哈哈一笑,道:『借掌櫃的吉言,明年會試若能高中,定有酬謝。』,耳邊又聽隔壁一乾人都在指責方纔說話的那人,說他要是有錢沒地方使,不如請大家去快雪堂找幾個歌伎快活快活,其中一人道:『聽高七講,人稱「琴神」的杭州孫妙已經到了快雪堂,去那兒沒准兒還能一飽耳福,也全當給李兄接風洗塵。』,於是眾人呼好,喚店家算完帳呼喝而去。
李寬人笑道:『這幫地痞無賴消息倒蠻靈通的,孫妙早晨剛到,他們就知道了。』
我心中一動,自從鄉試之後開始行走江湖,我和蕭瀟雖然多方打探隱湖小築的秘密,卻始終不得其法,只是一路游山玩水的蕭瀟快活我也快活讓我並沒有在意這些,反正有的是時間,早晚會有一天能找到隱湖。直到遇到了玲瓏,一切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我纔明白在江湖我和一個又聾又瞎的殘廢並沒有什麼區別。
我知道十大門派中的絕大多數都有自己的情報來源,象大江盟、慕容世家這樣家底殷實的還會有自己的線人、甚至是線人情報網。少林和武當俗家弟子眾多,聽到什麼風吹草動的也少不了向師門匯報,魯衛就直言不諱的說要把春水劍派覆滅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通報給少林。最差的就是春水劍派,既無錢財招攬線人,又無門人打探消息,結果被人連番攻擊,毫無還手之力,最後終於滅門。
『我有錢,養得起線人。』
霽月齋開業在即,諸事繁忙,李寬人看吃的差不多了,會了帳便告辭了,臨走的時候問了我的住處,說是把請柬送給我。看他走遠,我便對玉夫人說道,這本是我在大江盟議事堂的一句戲言,現在我卻想把它付諸行動了。
玉夫人一皺眉:『春水劍派都叫你解散了,還養線人做什麼?』,她話裡隱隱有股火氣,顯然隔壁那些人的話還是刺激了她。
我把那天在大江盟議事堂發生的事講給她聽,然後道:『無暇,花想容躲進十二連環塢的消息弄得就像皇帝嫁女兒一般路人皆知,這已經夠奇怪的了;而我不過嘴上說說要用非常手段對付他,結果他一家老小就都被殺了,難道這都是巧合嗎?是大江盟議事堂裡那些人裡有長舌婦,還是有人故意瀉露消息給十二連環塢?』
她還不算太白癡,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說十二連環塢早有心刺探江湖消息?』
蕭瀟有些擔懮道:『是呀,無暇姐姐。十二連環塢看行動沒有完全成功,便利用主子說過的一句話來陷害主子,讓春水劍派一案變成了一場江湖仇殺,別人想乾涉就不太容易了。』,她看我露出贊許的眼神,又道:『其實,花想容一家真的被害了嗎?就算真的有那麼一家人被害了,他們是不是花想容的親人也是未知數啊。主子養線人,就是想江湖上有個耳目,遇到這樣的事情也好心中有數。』蕭瀟是個聰明的女子,平素躲在我的光芒背後,玲瓏母女便不曉得她的聰慧,此刻看蕭瀟的眼神就多了幾分敬意。
回到南浩街,我便去了老三味。因為過了吃飯的時辰,鋪子裡就兩三個人,南元子正悠閑的揮著蒲扇,跟客人天南海北的聊天,看我身後一群鶯鶯燕燕的,他便笑了起來:『老弟,你還是讓俺老南歇口氣吧。』
果然,一會兒功夫鋪子裡又聚滿了人,玲瓏心性活潑,便幫著南元子給客人送這送那,一時間鋪子裡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不過,南元子似乎在南浩街頗有威望,食客們眼珠子隨著玲瓏的身影直轉,卻沒有一個人敢毛手毛腳。
老南,道上有個叫高七的嗎?
『老弟,你怎麼知道他的?』,他有些意外的望著我,『他不是江湖裡的人物,只是城裡一個有名的小混混,成天在妓院賭館裡混吃混喝,名聲可不太好啊。』
他是線人嗎?
南元子搖搖頭,『你想用他做線人?那小子倒是很機靈。』,他看了我一眼,眼裡流出一股笑意:『老弟,現在看你,纔有了那麼一點點江湖的味道。』
第 七 章
高七住的那條巷子比我想象的還要破敗不堪,一身華服的我在巷子裡便顯得異常刺眼,就連高七家樓下的老太太都狐疑的看了我半天,纔沖二樓喊道:『高家妹子,有個大官人找你們家小七。』
樓上下來的老婦人和我都頗有些意外地望著對方,當然原因只有一個,作為混混的高七似乎不該和正在互相打量的兩個人扯上關系。
『老身是高七的母親。』,雖然高老夫人身上的衣服已是補丁打補丁,可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風度,看樣子應該是大家出身,惡劣的環境並沒有把她的文雅消磨殆盡,還能見幾分往昔的風采。
我說我並不認識高七,但有朋友告訴我,有些事他可以幫我。高老夫人有些懮郁的望了我半天,纔領我上了樓,進了一間漆黑的小屋,說:『那就委屈公子在這兒等他吧。』
『你是個混蛋!』
望著衣著光鮮、一身酒氣的高七,我忍不住罵道。
你是誰?我沒見過你。高七竟然出奇的冷靜,細長的眼睛象毒蛇一般緊盯著我。
『虧你還是個男人,看你娘穿什麼你穿什麼,你還有沒有良心!』,看到高七的反應,我心中一動,這個混混倒是個可造之纔,有心試試他能承受的底線,便有意激怒他。
『你穿的比我還光鮮!』,他馬上回了一句,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一變:『你是高家的,對不對?我娘已經被你們害的夠慘了,還有臉說我!滾!』,說著,揮拳就打。
我一抬手便握住了他的拳頭,拳上有些蠻力,可顯然沒練過武功。在我的內力催動下,他堅持了一會兒就放棄了抵抗,殺豬似的嚎叫起來。叫聲把高老夫人和一個俊俏的小娘子引了出來,看高七似乎吃了虧,都滿臉焦急的望著我,高老夫人更是道,大官人有話好說!
我手松開,高七卻又飛起一腳,我順勢一撥,他一個踉蹌差點坐在地上,可能知道和我相差太遠,他反身護在他娘和那個小娘子身前,臉上有了些恐懼之色。
我不是什麼高家的人,我姓王,杭州府捕快,說著我把腰牌一亮。
高七頓時神色一松,『原來是捕頭大哥,小的沒犯過案,不知您老找小的何事?』,又有些狐疑:『您老真是捕頭?』
我馬上就要調任本府了,是不是捕頭到時便知。
我的雙眼突然閃過一道厲芒,高七臉上頓時多了些恭敬,讓他娘進裡屋歇息,吩咐那個小娘子端茶倒水,說這是他渾家,然後討好道:『您老找小的有何吩咐?』
我沒搭腔,看高七家徒四壁,顯然潦倒已極,全家最值錢的恐怕就是他那身衣服。我一皺眉,『高七,看你娘和媳婦,都是知書達理的人,你怎麼這般不求上進?』
像是觸到了他的傷心處,他一下子激動起來:『我既未讀書,又不識字,我怎麼求上進?』
你有手有腳,卻五體不勤,不事生產,整日在妓院賭館廝混,是何道理?
我是不上進,可我想上進的時候,高家讓嗎?我販布,他們把布染了;我開個吃茶鋪子,他們就天天在鋪子裡打架,直到把我渾家帶過來的嫁妝都折騰光了。我還會什麼?我什麼也不會!我不在妓院賭館裡混點錢花,我娘和我渾家豈不要餓死?
說著說著,高七竟然委屈的哭了起來,裡屋也傳來一陣低低的啜泣聲。
我細問原委,纔知道高七的母親本是蘇州一個大戶高家主人的妾室,大婦怕高七分了自己兒子的寵,支使管家引誘高七不學好;等老爺子過了世,大婦更是找了個借口把母子二人趕出了高家,又怕族人說閑話,便把高七往邪路上逼。他渾家是個讀書人家,自幼訂的親,雖說高七不長進,卻不肯悔婚。嫁過來之後,高七有心改邪歸正,正經乾了幾回買賣,可一來高家人破壞,二來他也不是個善於經營的人,很快就把渾家帶來的嫁妝折騰光了,沒辦法又走回了老路。
這小子倒真是個線人的好材料,妓院賭館本來就是消息的集散地,而他的家人也正好是保證他忠誠的有力武器。我有心試一試他的觀察力,便突然轉了話題:『聽說,孫妙到了快雪堂?』
高七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疑惑的道:『是呀,她是今早辰時三刻到的快雪堂,隨行的還有一個小丫頭。』,似乎是想起了孫妙的美麗,他臉上露出向往之色,眼睛也突然一呆,聽到我重重的一咳,他纔清醒過來,像是明白了什麼,他臉上輕松了許多,笑道:『原來您老是想查她的底呀。』
『她手裡拿著一把南蠻子用的團扇,看起來樣式很新,小的在蘇州還沒見過,估計她應該是從松江那邊過來的,那裡南蠻子的東西最多也最新。霽月齋的護衛韓征一直呆在她身邊,聽說霽月齋後天開業,沒准兒孫妙就是來祝賀的。』
『她住在快雪堂的拂雲樓裡,上午一直沒出來,城西孫家的二公子出了一百兩銀子,她都不肯現身。』,他嘆了口氣,『孫二看不到她也好,別象李秀纔那樣得了相思病,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了進去。』
幾句話看出了高七的見識和眼力,孫妙什麼時候到的,同行是誰,城裡流行什麼,最近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情,他觀察的都很細致,霽月齋是個外來戶,還沒有開業,他甚至就知道了人家護衛的姓名,看來他在妓院賭館倒是沒白混。
我打定了主意,掏出了十兩紋銀,『高七,你不想一輩子呆在平裡巷吧?』
我一出手他就吃了一驚,十兩銀子夠他一家舒舒服服過三個月了,他不清楚自己要付出什麼代價,便沒敢接,望著我等著下文。
我要你做我的線人。
高七臉上頓時起了戒色,陪著笑道:『您老抬舉我了,小的不過是個擺不上臺面的混混,能給您老打探著什麼消息呀?』,他猶豫了一下,又道:『您老初來乍到可能不清楚,魯老總最恨江湖人,連帶著線人也跟著倒霉,聽說他老人家剛上任那陣子,發現一個線人公布一個,現在大家可都沒膽子再去觸他的霉頭了。』
我知道魯衛把蘇州經營的如同銅牆鐵壁一般,沒有正當職業的江湖人根本別想在蘇州立足,幫會更是被他清的一乾二淨。江南是大江盟的地盤,它在重要的城市裡都有分舵,唯獨在應天和蘇州看不到它的旗號。不過,魯衛對線人也這麼嚴厲,我倒是頗為意外,一個線人一旦曝光,等待他的決不是什麼好下場。
『高七,我是看在你娘和你娘子的份上給你一個機會,沒有風險就能賺到錢,天下會有這樣的好事嗎?』,我譏笑道,『我是官差,魯老總那邊我來頂著。不過,一個月十兩銀子,我要的可是一個只提供消息給我的線人,否則,我會讓你死的很難堪。』
我的話裡有種強大的壓力,而一個月十兩紋銀,也讓高七動了心,他盯了我半天,纔把銀子接了過去,『好,我高七就賭一回,您老可莫要欺我!』
我第一個要求就是讓高七搬家,又給了他二百兩銀子讓他開個賣胭脂水粉的小店,畢竟我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和場所來和他碰面。高七也是個心思玲瓏的人,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說那就在夫子廟後面租個鋪子吧,那兒離快雪堂、麗春院都近,賣給那些姑娘也能賣個好價錢,只是胭脂水粉都是女人用的,自己不懂這一行,還怕高家再來搗亂。我便指點他如何挑選上好的貨品,又告訴他說如果高家搗亂,就直接告到府衙,我在知府大人那裡替他說項。
高七終於明白我是真心用他,沈默半天突然跪在了我面前:『大哥,我高七是個混混,可也是個五尺漢子!大哥你放心,你交待下來的事情,我高七就是拼了命,也要替大哥辦好!』
『用不著你拼命,我只要你的消息。』,我笑道。雖然高七表了態,可我並沒有完全放心,便找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試試他的心性,『高七,這兩天你就給我盯著孫妙,她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去過那些地方,吃過什麼東西,甚至一天上幾次茅廁你都要一一打探清楚。』
高七辦起事來還真利索,等我晚上在老三味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找好了鋪面,連家都搬了過去。
『大哥,這孫妙還真是不一般,青樓裡的姑娘我見多了,沒看見她這樣的。』,他一口氣吃了一碗番瓜團子,一抹嘴道。
我倆坐在鋪子的角落裡,並沒有人注意我們,食客們的目光都被玲瓏姐妹吸引住了,就連高七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艷羡地道:『南哥什麼時候討了兩個這麼漂亮的女人?』
那是我的小妾,過來幫老南的忙。
高七立刻收回了目光,『原來大哥和南哥是朋友,高七可就更放心了。』,他剛進來的時候,看起來還有些緊張,此刻卻放松下來,『大哥,那煙花之地您可能去的少,有句俗話,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其實這兩樣青樓女子哪一樣不愛呀?可偏偏我就是看不出來孫妙她愛什麼!你說她愛鈔吧,頭午她一口回絕了孫二公子的一百兩銀子;你說她愛俏吧,下午城裡幾個著名的纔子聯袂拜訪,同樣吃了閉門羹,就連江南有名的畫師仇英說想給她畫幅畫也不應允,天下還有這樣賣藝的嗎?』
『那是你見識少。』,我想起了蘇瑾,那個揚州聽月閣的頭牌、與孫妙齊名的『歌仙』,她一開始不也一樣把我拒之門外嗎?這琴歌雙絕還真是一對兒呀,連對付男人的手段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高七有些不服氣,『李朝雲、白牡丹,人家也是名妓,可沒象她這樣!』
孫妙乃名妓中之名妓。
聽我這麼說,高七苦思冥想起來。我卻悠閑的望著玲瓏穿花蝴蝶般的穿梭在桌子間,看那些食客都是一副心癢難耐的表情,突然想起師父的一句話,『揚州的每個外鄉人看起來都很淫濺』,看來蘇州也一樣啊。
『我總覺得她哪個地方不對勁,可就是說不出來。』,高七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便有些泄氣,只是輸心不輸嘴,『不過,象她這樣跑碼頭,早晚有一天把客人都得罪光了。』
『她得罪客人沒關系,只要她老鴇別得罪客人就行了。』,一紅臉一白臉,冰炭同爐,讓你車到山前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本就是妓家生財的不二法門。
可孫妙一向獨來獨往,並沒有老鴇替她打理生意呀。
哦?我一愣,妓家中出色的女子多了,可成為名妓的卻少之又少。名妓之所以能成為名妓,是因為妓家之前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和妓家背後有強大的黑道勢力支持。象蘇瑾,若不是背靠聽月閣,有慕容千秋這樣的黑道巨富捧她,可能還沒等她紅起來,就被摧殘的體無完膚了,哪能輪到我來取她的落紅?
『她背後可有什麼靠山?』,原本是想試試高七,卻得到了意外的消息,這孫妙若是沒有靠山的話,以她的身份雲游四方,豈不是個絕妙的線人?
我一較真,高七卻有些拿不准了,訕訕笑道:『大哥,我這就去查!』
高七走了,我無事可做,便留在了老三味。鋪子裡的人川流不息,南元子忙的連招呼我的時間都沒有。等敲過了定更鼓,客人纔漸漸散了。
『你嫂子今天要高興死了。』,南元子一算竟比平日多賺了一倍有餘,憨憨的臉上滿是笑容,『就是委屈了兩位弟妹。』
我笑著說,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吃回來就是了。問:『老南,你知道孫妙嗎?』
玉夫人聞言白了我一眼,南元子看在眼裡,便期期艾艾的不言語。我轉頭瞪了她一眼,道:『無暇,男人說話,女人少添亂!』
話一出口,纔想起無暇其實是玲瓏的母親玉夫人,心下不由一呆,玲瓏姐妹也一愣,下意識的望著母親。倒是玉夫人出人意料的把頭一垂,撅起小嘴低低說了聲『是』,便拉著蕭瀟和玲瓏跑到了一邊。
玉無暇真是玉夫人嗎?剎那間我有些迷茫。正巧南元子的小妾送來了冰鎮玫瑰楊梅湯,無暇、蕭瀟四女便圍過去品嘗,一喝之下連聲呼好,就七嘴八舌的請教起如何藏冰,又如何焙制玫瑰來。
南元子看著艷羡道:『老弟治閨閣如治軍,弟妹們如此融洽,真讓人佩服。』
我心道,玲瓏、玉夫人原本就是母女,蕭瀟則是她們的救命恩人,又肯保持低調,相處不好那纔見鬼了。看他似乎忘了我的問題,便提醒道:『老南,孫妙!』
『老弟,你還真執著!』,他哈哈一笑,『高七說得不錯,孫妙是個獨來獨往的藝人,叫她名妓有些屈她了。』
我心裡一震,在嘈雜的人群中他竟然能分心二用,聽到高七刻意壓低的聲音,他內力的修為即便比我差,也肯定要比魯衛強。雖然我知道他是個江湖異人,卻沒有料到他會有這麼強的武功。
南元子眨了眨眼,『老弟,打仗要知己知彼,對手的實力固然要了解,朋友的情況也要清楚喔。』
我眼裡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我知道這是南元子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告訴了我他的真正實力,萬一出現緊急情況我可以據此迅速作出判斷,不會因為錯誤估計朋友的實力而導致錯誤的結論。
沒有人包她,也沒有人捧她?那她怎麼紅的?
南元子有些狐疑,老弟,你不是個淫賊嗎?你怎麼會不知道三年前杭州西湖的那場琴簫會呢?
『不錯,我是個淫賊,可我是個一品淫賊,勾欄院裡的女子就算她是天仙,我也不會有多少興趣,那些用銀子就能買到的女人對我來說實在是缺少征服的快感。琴簫會?很出名嗎?』
我並沒有說謊,江東四大名妓中的天香樓李玉、聞香院孫碧、碧濤閣王曲在與我一夕之歡後被我棄之如鄙履,只有蘇瑾費了我一番心思,不過我卻得到了豐盛的回報。
『他奶奶的,做淫賊也有這麼多規矩。』,南元子苦笑一聲,『不過,孫妙還是個清倌兒,拿錢怕是買不到了。也難怪你對她感興趣,有征服感嘛。』,他隨口取笑了我一句,接著道:『至於琴簫會之所以有名,卻是因為那只簫的主人太有名了。唐寅唐伯虎,你總該知道吧?』
原來竟是我的前輩,桃花庵裡的桃花仙。看南元子臉上露出向往的神色,我知道唐寅在蘇州人心目中具有崇高的地位,一個淫賊竟讓人如此尊重,看來我的前途還真的大有可觀呀。
『唐大師的簫正吹得西子湖畔落英繽紛,孫妙的七弦琴響了,琴簫合奏,如同天籟一般,聽得游人如癡如醉,失足掉進西湖的竟有二十餘人。』,看起來不像讀過什麼書的南元子此刻卻口吐蓮花,讓我越發覺得他深不可測。
『一曲漁樵問答奏畢,唐大師只說了一句』絕妙『,便飄然而去,不過,有這兩個字也就夠了,孫妙由此一舉成名。這以後,她便活躍在杭、寧、蘇、松四府,身價也是越來越高,聽說大鹽商沈舟為了給母親賀壽,用了三千兩銀子纔請動她。』
孫妙紅得這般傳奇,我的好奇心更重了,我甚至盼望後天早點到來。
回到自家宅院,丫鬟們伺候著梳洗完畢。蕭瀟並不避諱房裡的丫鬟,赤裸著嬌軀給我洗頭搓背,倒是那兩個小丫頭明珠、喜子未經人事,一直紅著臉在旁邊幫忙,一俟完畢便倉惶而去。
主子,快收了玲瓏吧。丫頭們已經在議論了,說玲瓏到底是主子的什麼人,說是妾室吧,怎麼不見主子寵幸她們?
這些丫頭倒嚼舌,趕明兒找個管家好好管教管教。
蕭瀟噗哧一笑,『主子這次怎麼不急了?』,她換了一只手搖扇子,又笑道:『蕭瀟看玉瓏天真爛漫的,反倒是玉玲好象有些心急了。』
『就妳眼尖。』,我揉搓著她胸前的那對凸起,感覺著它我手下的劇烈變化。『少爺我現在還真有些後悔沒在船上就把玲瓏姐妹做了。』,我苦笑道,『老魯是江南第一神捕,肯定看得出玲瓏仍是完璧,現在收了她們,還不得讓他以為我是一個禽獸呀!畢竟在他腦袋裡,玲瓏的母親纔過世。唉,這次少爺我可真是作繭自縛了。』
『主子……不是怕……魯大哥吧~』,蕭瀟支橕不住身子,一軟倒在了我懷裡。『主子是怕無暇姐姐吧。』,她媚眼如絲的道。『我怕她?笑話!』,我一挺腰,分身便進入了蕭瀟那絕代名器中。我怕她嗎?我腦海裡浮現出玉夫人低著頭撅著小嘴的嬌憨模樣,看蕭瀟的臉上浮起欲仙欲死的表情,我明白我怕的其實並不是她。
第 八 章
兩天後便是霽月齋蘇州分號的開業吉日。
『公子和夫人大駕光臨,敝號感激不盡,裡面請。』
我不得不佩服霽月齋的能力。它今天請的客人並不算多,只是每位客人都帶著幾個女人,蘇州分號的店面不算很大,男女混雜也不方便,它便別出心裁的把開業儀式放在了大鹽商沈舟的細園。沈舟在蘇州商界的地位舉足輕重,霽月齋借沈舟之力一下子就奠定了在蘇州珠寶業中的重要地位。
等我和蕭瀟四女到細園的時候,裡面已經雲集了蘇州城內絕大多數的權貴、豪紳和美女。細園外面動用了府衙的捕快和衛所的兵士來維持治安,連魯衛都星夜趕回來指揮細園的保衛工作。
看到魯衛身旁那個一身戰甲的將軍我不由一愣,『唐佐兄,怎麼你也來了?』
那漢子正是我纔結識不久的杭州衛知事沈希儀,他聞言一臉的無奈:『還不是為了霽月齋!也不知道他們跟武大人什麼關系,竟要我來派兵保護!』,看玲瓏已梳起了代表出嫁婦人的桃花髻,他一拱手道:『老弟娶得美人歸,恭喜恭喜!』
看來沈希儀並不知道春水劍派滅門一事,我也沒有時間多解釋,因為旁邊魯衛愁眉苦臉的,讓我心生不祥之兆。
魯衛把我拉到了一旁,『老弟,你惹得麻煩還真不小。』
我知道定是我殺了花想容全家的傳言到了杭州,一皺眉,『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裡。十二連環塢這幫兔崽子是不是敲著鑼、打著鼓的四處宣揚我奸殺了花想容一家啊,要不怎麼弄得路人皆知?』,又道死的是不是花想容的親人還未為可知,就把凶手的名頭安在了我身上。
『老弟,我是從丹陽現場回來的,死的確實是花想容一家,而且從時間看,正是你路過丹陽的時候!』
魯衛沒有回蘇州反倒去了丹陽,我感到了事態的嚴重;而花想容一家真的被殺,更讓我覺得撲朔迷離,花想容投身十二連環塢,想來十二連環塢還沒喪心病狂到連自己人都殺的地步,那麼究竟是哪個混蛋嫁禍於我?而十二連環塢看來不過是因勢利導,給自己屠殺春水劍派找到了借口罷了。
聽魯衛接著道:『案子上報應天府了,是蘇老總用飛鴿傳書把我招到了丹陽。現場屍體上的劍傷看不出是哪門哪派的武功,我估計是因為花想容的家人都未習武,凶手犯不著使用武功。』,他撇了我一眼,『不過也有人說是你故意隱瞞自己的出身門派。好在蘇老總找到了載你去蘇州的那個船老大,從花想容家被殺到你受傷離開應天,中間最多只有7個時辰,十二連環塢的反應未免太快了。蘇老總也是據此力排眾議,主張讓你參與緝凶,不過期限只有三個月,到時案情若還是沒有眉目,老弟,這黑鍋你就得自己背了。』
原來這幾天他們一直在調查我,我心裡一陣苦笑。想我和蘇耀並沒有什麼交情,他能暫時放我一馬,恐怕不光是時間上的疑點,魯衛私下定是做了許多工作,便笑道:『老魯,給你的銀子是不是都送了蘇老總了?』
『老弟你還有心情說笑!』,魯衛瞪了我一眼,『你還不知道吧?十二連環塢這幫兔崽子一下子變聰明了,竟然也發現這個破綻,硬生生把春水劍派滅門的時間向後拖了一天,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的可是這個版本,凶手這黑鍋你得先背上一些時日了。』,魯衛臉上露出自嘲的表情,『說來好笑,官府的信譽竟他媽的比不上一群殺人犯,想來真是讓人氣煞!』
那大江盟追查況天凶手一事呢?
魯衛的臉色更沈重了,『老哥我去大江盟的時候,齊盟主已經北上追查線索去了,同行的還有盟中的多名高手。另有其它門派的十多名好手在武當宮難、排幫司空不群和唐門唐天行的帶領下也沿著另一條路線追索下去了。』
凶手不是十二連環塢?我一愣。
魯衛搖搖頭,『不可能是它。據留守的公孫且和木蟬說,經過隱湖小築、武當和我師門少林寺三派聯合驗屍,初步推斷那天狙殺況天及其弟子的一共是七人。凶手把死者的傷口全破壞了,不過就算不破壞,那些刀傷、劍傷的也不足為憑,讓人生疑的是況天左肩被射中的一箭,那創口雖然也被破壞了,不過還依稀能辨認出來是箭創,現場也發現了幾根細小的箭尾羽毛。』
聽魯衛提起了隱湖小築,一種莫名的苦澀和著莫名的嫉妒霎那間湧上我的心頭,這麼說來和齊小天在一起的那個女子果真就是『謫仙』魏柔了!我腦海裡忍不住想象起她和齊小天在烏篷船上翻雲覆雨的旖旎情景,心中愈加難受,連問魯衛的話都帶了一股火氣。
『這就能斷定凶手不是十二連環塢嗎?!』
『老弟,江湖知識可不是一天兩天能補得上來的。』,魯衛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又有些無可奈何,『近五十年來,已經沒有箭術高手行走江湖了,天下寥寥幾個神箭手都是在軍中服役,職位最低的也是個千戶,想來不會乾這種殺人放火的勾當。不過就算他們肯乾,他們也沒有那份功力,能一箭傷了況天。只有五十年前魔門七大高手之一的』流星『孟飛有這等實力。』
五十年前的人早該死了。
『是呀,不僅他早就死了,魔門也早就煙消雲散了。可魔門幾百年來死死生生的不知多少次了,眾人都怕此次是魔門死灰復燃、重出江湖的一個信號。』,說著說著,魯衛臉上多了一層深深的懮慮。我的思緒雖然已經被隱湖和魏柔所纏繞,不過聽到魔門的消息我心中還是一動。玲瓏曾經提起過魔門,雖說語焉不詳,不過我還記得那是個令人恐懼的邪惡門派,只是既然她倆說魔門已經滅亡了,我自然不會浪費我的腦筋去關心它。此刻看魯衛的表情,我知道事情並不那麼簡單,有心問上一問,這魔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魯衛已看出了我想說的話,說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一切等晚上再詳談,我只好揣著滿腹怒火、苦澀與疑問,告別魯衛和沈希儀之後進了細園。
蕭瀟和玲瓏母女早被一個侍女領到了內宅後院,蕭瀟身上帶著十萬兩銀票,想來不至於受窘,我只是叮囑蕭瀟,若是有合適的飾品就替我買下,我好送給魯衛、南元子和沈希儀。在奴僕的指引下,我穿過幾處亭臺水榭、假山怪石之後,曲曲折折的來到了一座臨水的二層閣子前,閣前匾額上題著『明瑟樓』三個大字,卻是與細園主人沈舟同音不同字的書畫名家沈周的墨跡。
一樓是間巨大的屋子,靠北牆中間紮了一座三尺高的花臺,上面布滿了鮮花。花臺四周擺放著紫檀四出頭官帽椅和黃花梨長榻,十幾個人或坐或臥正吃煙喝茶,只是並沒有僕人伺候;還有七八個人分成了兩撥在議論著什麼,屋子裡的每個人看起來都是紅光滿面,氣度不凡;更有幾人隱含官威,顯然是頗有身份的官府中人微服而來。
『王公子——』,正在招呼客人的李寬人眼觀六路,一下子便看到了我,忙迎了出來,寒暄了幾句之後,拉著我來到了三個正撫掌大笑的胖子面前,這三個胖子一個胖似一個,最胖的那個比起慕容千秋來也不遑多讓。三人看我和李寬人走過來,打住了笑,都轉過頭來看我,其中最胖的縉紳模樣的老者眼睛一亮,笑容可掬的道:『這位小哥可是揚州沈園的王公子?』
正是不纔。這胖子倒是好眼力,我正猜測他是不是霽月齋的東主,他已經哈哈笑了起來:『早聽說解元公人物風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老朽宋廷之,乃是霽月齋主人。』
果然是他。這宋廷之雖然貌不出眾,舉手投足間卻隱隱有巨商風范,讓人不由自主的對他產生信心。在我道了久仰之後,他一指正好奇的打量著我的另外兩人介紹道:『這位是蘇州織染局大使羅大人,這位是松江都轉運鹽使司庫大使齊大人。』
兩人的官職雖然俱未入流,可織染局和鹽使司都是肥的流油的優差,兩處的差官向來都大有來頭,這兩人神色也頗為自傲,只是聽宋廷之介紹說我是應天府的新科解元,表情纔親近了些。
『宋老,您已經把蘇州的富豪縉紳一網打盡了,怎麼連人家解元公也不放過?』
宋廷之笑道,『老朽是寧殺錯,不放過呀!何況王公子不但文采風流,而且是揚州巨富,我這霽月齋還要從他身上賺些銀兩哪。』
他說得坦白,我便覺得他直率,商人不求利反倒是件奇事了。織染局的羅大人有些意外,便問我家中是做什麼生意的。
『家舅只是放田吃租,另外作些地產生意。』
羅大人點點頭道:『這是平實的生意。』,嘆了口氣,道:『在蘇州就不成,畝稅一石二,無利可圖呀!』
宋廷之迎合道:『大人說得是,要不是因為蘇、松兩府的畝稅太重,老朽也買些地來吃租了,總比乾這珠寶買賣穩妥些。』
羅大人笑道:『宋老,您也可以去江北買地呀,要不,讓解元公賣些地給你!』
『買地這東西和玩珠寶不太一樣,總是在自己家鄉買纔覺得放心。』,宋廷之解釋了一句,又對我道:『老朽聽寬人說公子需要一只寶石耳環,特地把周哲師父調來,公子就不必再等到回揚州去訂做了。』
霽月齋對客戶的細致我已經領略了,不過作為東主依然對具體的事務如此熟悉,讓我暗自欽佩,對寶大祥的未來也不禁多了一分懮慮。我謝過之後,宋廷之招呼其它客人去了。這間屋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不輸於我的身份,看他左右逢源,我知道這霽月齋的成功絕非偶然。
開業的時辰到了,可並沒有出現往日的禮花齊放、鼓樂齊鳴,當鍾敲九下,閣裡一片寂靜,大家都等著主人祝辭的時候,突然從閣外傳來『咚』的一聲琴音,在寂靜中顯得那樣的清脆明亮。眾人皆往閣外看去,一池碧水中央的那座小亭不知什麼時候被輕紗籠住,裡面一素衣女子端坐在琴前,微風吹過,輕紗飄揚,那女子便忽隱忽現,恍若神仙。
琴神孫妙!
我正心有所思,琴聲再度響起,初如和風淡蕩,萬物知春,讓我覺得渾身一暖,連池塘裡的蓮花仿佛都是這琴聲催開的;繼而琴聲一變,如山靜秋鳴,月高林表,讓人暑意頓消;正心曠神怡間,琴聲再變,如鳳飛凰舞,百鳥相隨,一陣清脆的歌聲隨著琴聲揚起:
『絲管列,舞席陳,含聲未奏待嘉賓,待嘉賓~』
在餘音繞梁中我想起蘇瑾,她用歌聲讓我驚艷之後,又讓我驚訝於她的絕代容顏。造物主是不是對孫妙也這麼偏心呢?
最後一縷琴聲已經過去很久,屋子裡的這些豪門權貴、富商巨賈們依然狀如癡呆、屏氣不語。我轉頭正欣賞著這難得的一幕,突然發現那花臺上不知不覺的多了一個被緞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緞子甚至把她的面孔都遮住了,只留下一對鳳眼。
咦?
一聲輕咦驚醒了屋子裡的眾人,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好,頓時贊美之聲四起,亦不知是贊琴聲宛如天籟,還是贊霽月齋別出心裁。這時有人看到了花臺上的光景,便嘖嘖稱奇,大家這纔把目光轉了回來,而宋廷之已經滿臉含笑站在了花臺旁邊。
『諸公見多識廣,霽月齋的這些小玩意能搏諸公一笑,老朽就心滿意足了。』,他扯住花臺上那女人身上緞子的一角,笑道:『諸公撥冗相賀,老朽感激不禁。不過,』,他臉上露出了老頑童似的笑容,『又老又胖的宋廷之,怎麼也比不上千嬌百媚的白牡丹,諸公且看!』,說話間,他手用力一拉,緞子突然四分五裂的落下,現出一位半裸的美人。
喔!屋子裡的人發出了一聲驚嘆。
我不知道這個只穿了一件大紅肚兜和月白絲褲的嬌媚女子是否就是蘇州名妓白牡丹,我只看到她滿身耀眼的鑽石珠寶,那些原本缺少生氣的冰冷飾品在雪白肉體的輝映下隨著女人的一舉手一投足散發出強大的魅力。
我喜歡看女人戴上珠寶的樣子,蕭瀟就經常赤裸著嬌軀,把我給她買的那些精美飾品一一戴上,然後等著我的寵愛。我也一直認為那些珠寶只有戴在女人特別是美人身上纔會有有生命力。不過,就連我也沒有想過,真的用這種方式把珠寶展示給客人。
霽月齋裡竟有這樣的高人,想出如此絕妙的點子?
就在眾人的驚嘆聲中,宋廷之介紹起了今天的重頭戲,『敝號特為諸公精心准備了三十件珠寶首飾,二十件古玩玉器。敝號十大檔手中的七個今天也來到蘇州,特地為諸公打造您指定的飾品。』
這時李寬人已經把一本印制精美的冊子發到了眾人手中,宋廷之一指白牡丹,『白姑娘身上穿戴的就是三十件飾品中的六件,諸公手中的名冊上有它的底價,出價高者得之。不過敝號以一成利為底,超出部分的一半將以諸公的名義捐贈給本府儒學提舉司,用以修繕教捨。儒學教授李大人在此作個見證。』
雖然我從李寬人話裡已經預感到給貴婦淑女們准備的那場展示最終會變成一場拍賣會,不過霽月齋做的這麼徹底,連開業儀式也是如此,我不禁暗自欽佩宋廷之的膽略;而不費自己一文錢卻博得一個捐資助學的好名聲,更是神來之筆。看白牡丹身上的飾品件件精美絕倫,從樣式上看肯定是新打造的,顯示出它強大的制作設計能力;名冊上的價格也極為公道,一條蛇形的寶石耳環標價僅七千兩,我粗略一算,就是鑲嵌在上面的那些寶石也差不多值這個價錢了;再看屋子裡的這些富商巨賈們臉上都露出欣賞的表情,我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該勸殷二姑娘趁早把寶大祥結束算了,因為霽月齋這個競爭對手實在是太可怕了。
第 九 章
『謝謝宮爺,七千八百兩,成交。』
眼下拍的正是那對蛇形寶石耳環,價格並沒有因為競爭而高的離譜。一來屋子裡的人大多是縱橫商界的大老,自然沈得住氣;二來李寬人把飾品介紹的極是細致,什麼樣的體形、什麼樣的肌膚穿戴它好看,該配合其它什麼樣的飾品都一一道來,讓眾人心中有數,自己究竟該買還是不該買,於是價格就被控制在了一個合理的范圍內,得到的人在覺得自己很有面子的同時又不會覺得太挨宰,而沒得到的人也會給自己找出一個恰當的理由,不是我沒錢買,而是它並不適合我。
我只是替玲瓏選了一對寶石簪子,又買了一只玉煙袋准備送給魯衛便歇了手,躲在角落裡看李寬人得心應手的駕馭著每一個飾品的拍賣。屋子的氣氛越來越熱烈,因為後面的飾品越來越富有創意。當蘇州的四大名妓白牡丹、宋阿紫、李朝雲和畢玉林都亮過像之後,眾人都在猜測究竟是誰來領銜最後的壓軸戲。
屋子裡突然變暗,大門和四周的窗戶眨眼間被厚厚的黑絲絨遮住,仿佛夜幕降臨一般。就在花臺四周亮起燭光的時候,屋頂天花上現出了一個三尺見方的窟窿,隨著一陣琴聲,一個白衣女子飄然而下,正落在了花臺上。
人真的可以羞花閉月吧。方纔還和白牡丹、宋阿紫們爭奇斗艷的鮮花此刻全失去了顏色,白衣女子冰雪無暇的面容甚至讓我忽略了她身上那些與燭光交相輝映的瑰麗珠寶。
蘇瑾當年也不過如此,琴歌雙絕,果然名不虛傳。
看她的身形打扮我知道她就是方纔在亭子裡彈琴的孫妙。她深邃如夜空般的雙眸掃過屋子的每個角落,冰冷的目光讓我覺得有些銳利。那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多停了片刻,我正揣摩其中的原因,就聽李寬人道:『鑽石烏金流雲冠,起價兩萬四千兩。』
我這纔注意到她頭上那頂流雲冠,說是冠,其實倒象個束發的帶子,帶子的曲線如同流雲般飄逸,上面鑲滿了鑽石,仿佛夜空裡明亮的星辰。
兩萬六千兩的價位轉眼就被三萬兩的高價取代了,喊出這個價位的是我旁邊那個姓沈的花花大少,在此之前他已經買下了五件飾品,是拍賣會上一個耀眼的角色。
沈兄,這流雲冠似乎不太好配呀?
他卻得意的拿出了方纔購得的一個鑽石項圈,邪裡邪氣的一笑道:『老弟,你看配它如何?』
我眼睛一亮,『沈兄是想打扮一條狗?』
這你都能看得出來?……李掌櫃,三萬三千兩。他臉上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樣,『看不出老弟也是此道高手啊。不過,』,他壓低聲音,嘿嘿笑道:『我不是打扮狗,而是要把女人打扮成一只美女狗。』
就像武林中的高手並不容易碰到一樣,淫賊界的高手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沈大少竟然是個中高手,真讓我頗為意外。他一面小聲給我講解著如何調教出一只人形犬,一面和另外兩人競爭著這頂流雲冠,最後他用幾乎是底價一倍的四萬五千兩銀子打敗了那兩個競爭者。
沈大少給我打開了淫欲世界的另一扇窗。師父教我如何去征服一個女人,而他則告訴我如何把女人徹徹底底的踩在腳下,我聽得血脈噴張,一個念頭漸漸在我腦海裡形成,我是不是該把隱湖小築的那些女人也一個個的調教成一只只人形犬呢?
『南洋黑珍珠鑽石項鏈,一萬九千兩。』
李寬人的聲音把我從遐思中驚醒,看孫妙脖頸上的一串黑色的珠鏈閃著烏黑的光芒,越發襯得她肌膚賽雪,想起玉夫人的肌膚如玉一般的晶瑩剔透,正和這條珠鏈是絕配,我便喊出了新的報價。
二萬二千兩。
說起來二萬二千兩並不貴,黑珍珠雖不如檀珠那樣稀少,可也相差無幾。這條項鏈上的珠子和我在寶大祥買的那條檀珠項鏈大小幾乎差不多,價錢卻差了一倍,殷二姑娘說霽月齋的進價異乎尋常的低,看來還真是如此。
二萬五千兩,對面一個二十七八歲的英俊漢子沖我微微一笑。
屋子裡二十幾個人中只有三個年輕人,除了沈大少和我,便是這個漢子,我自然關注他。他參加了幾次競爭,不過並沒有象沈大少那樣瘋狂,似乎心裡有個底線,超過了便就決然放棄,頗有些大家氣度。
三萬兩!
喊出這個價位的竟是沈大少,我不由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粗粗一算,他已經花掉了十八萬餘兩銀子,竟還不肯罷手,財力如此雄厚,我忍不住想探探他的底細。
沈兄家裡莫非是鑄幣的不成?
『非也非也。老弟,這可是我給你喊的一口價。』,沈大少低低的說出了讓我意外的話來,『這種場面看來你經歷的少,對面那位仁兄是個牛皮筋,抻來抻去的沒准兒抻出個高價來,乾脆一下子把他嚇回去了事。』,又有些艷羡的笑道:『你那大夫人倒是很配這條鏈子呀。』
我愣了一下纔明白過來他說的那個大夫人其實就是玉夫人,『原來你看到了。』,或許是我光顧著和魯衛、沈希儀打招呼而忽略了周圍的人。就在我倆說話間,一位老者報出了三萬二的高價。
三萬五千兩。
我話音甫落,那漢子便喊出了四萬兩的天價。
這價格實在高出底價太多,眾人的腦袋齊刷刷的轉了過去,連花臺上一直平靜如水的孫妙也投去詫異的目光。我也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他,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突然現出了志在必得的神情,兩眼倏的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
好凌厲的眼神!我心中一震,他分明是練武之人,莫非是軍中世家弟子?從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絲江湖色彩,我便胡亂猜測起來。
李寬人望了我一眼,似乎在問我還要不要出新的報價。我搖搖頭,師父雖然把我訓練成了一個淫賊,可並沒有把我訓練成一個紈絝子弟,這串珠子好是好,但四萬兩實在是超出它實際的價值太多了,而且我已經看到了纏繞在孫妙足上的那對精美足鏈,為了蕭瀟我已經找它很久,這副足鏈終於打動了我。
李寬人剛想落錘,卻聽沈大少尖著嗓子喊道:『慢,少爺出四萬零一百兩。』
我差點笑出聲來,他還真是個活寶哩,這不擺明了和人家斗氣嗎?不過屋子裡的氣氛卻因此活躍起來,方纔那位叫過價的老者似乎也有著頑童的心理,跟著喊了一聲『四萬零二百兩!』
沈大少一下子來了興致,和那老者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口,叮叮當當斗了二三十句,眼看著價位已經被抬到了四萬五千兩,突聽那漢子朗聲道:『六萬兩!』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眾人臉上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就連沈大少也吃驚的張大了嘴,只有儒學提舉司的李教授欣喜若狂的望著他,兩眼放出興奮的光芒,仿佛看到的並不是人,而是一座耀眼的金山銀山。
其實這些富豪巨賈都是在錢堆裡打著滾出來的,別說一次六萬兩銀子,就算是六十萬兩銀子,該花的時候我想他們也決不會皺一下眉頭。只是錢究竟能不能這樣花,恐怕賺錢的人和花錢的人有著不同的想法。不過,看到孫妙的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的表情,我隱約猜到了他的目的。
最難消受美人恩?恐怕最難消受的是美人喜歡的金銀珠寶吧。
李寬人也有些動容,在問過三次沒有人應聲之後,他頗為興奮的一落木棰,『謝謝齊大少,六萬兩銀子,成交!』
齊大少?就在聽到這三個字的同時,齊小天這個名字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接著他的臉便和齊放那張關公似的臉重合在一起,一樣的蠶眉鳳目,一樣的顧盼生輝,只是他缺了父親的五柳長髯,線條比父親多了幾分柔和,看起來比父親還要英俊。
我難過的呻吟了一聲,這小子竟然是齊小天?!他怎麼到了蘇州?他不應該和父親一道去緝凶的嗎?!魏柔呢?魏柔是不是也跟他一起來了蘇州?
我突然明白過來,這南洋黑珍珠鑽石項鏈並不是買來討好孫妙的,而應該是送給魏柔的禮物,想到這兒我就忍不住痛恨自己為什麼這麼輕易的放棄了競爭。
『老弟,心痛呀?看到那對手鐲了嗎?它可是和那條珠鏈很相配呀。』,沈大少看出我臉色不對,誤解了我的意思,便提出了損主意。
真是關心則亂!我心中猛的清醒過來,抬眼向孫妙的手腕上望去,寬大的袖子已經擼起,露出小半截白嫩的胳膊和一對怪異的手鐲。兩只烏金打造的毒蛇一左一右糾纏在一起扭成了一個環,張著大嘴仿佛要擇人而噬的雙頭遙遙相對,鑽石和紅寶石鑲嵌出來的蛇眼泛著妖異的光芒,兩對毒牙拱衛著一顆流光異彩的黑珍珠,整個手鐲顯得異常猙獰而詭異。
『沈兄的眼力真是高人一等呀。』,我隨口稱贊道,李寬人這時也開始了這對手鐲的拍賣:『烏金鑽石雙龍戲珠鐲一對,一萬八千兩。』
立刻就有人喊出了二萬兩,然後又有幾人競價,五六個來回就把價格抬到了三萬五千兩,看來這鐲子雖然造型奇特,可看好他的人著實不少,只是齊小天並沒有加入到競價的行列。
是他得到那條珠鏈已經滿足了,還是大江盟的資金其實並不充裕?販私鹽雖然利潤豐厚,可新皇繼位,新政接二連三的實施,對私鹽打擊甚大,大江盟雖然手頭寬裕,也該為日後著想吧。
可就在沈大少喊出四萬兩的時候,齊小天再度出擊,把我的猜測全部推翻。
加一萬兩。
再加一萬兩,在沈大少偷偷踢了我一腳的同時,我開口叫價了。
原本投給齊小天的目光現在全落在了我身上,不過有了齊小天、沈大少在前面做鋪墊,那些商界政界的前輩大老們看我的時候就並不那麼驚奇,眼裡流露出來的倒多半是對年輕人的一種輕視。
孫妙的眼裡閃過一絲好奇,然而轉瞬間那對眸子便再度失去了熱情,仿佛天下間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她動心。倒是李寬人顯得很激動,似乎終於等到了他期待已久的場面。
齊小天有些迷惑的看了我一眼,遲疑了片刻,臥蠶眉輕輕一擰,道:『那我就再加五千,六萬五千兩。』
七萬五千兩。我已經不是在爭奪這對雙龍戲珠鐲了,在我眼裡,那鐲子似乎就是魏柔的象征,齊小天自然不明白我眼裡流露出來的戰意究竟是為了什麼,不過想來他明白這次我是志在必得了,一聳肩,遺憾的搖搖頭。
霎那間我心裡湧起了一股快感,不過我立刻就清醒過來,我眼下得到的只不過是只鐲子而已,隱湖小築和魏柔都和以前一樣的遙遠。好在總算有了她們的消息,只是該用什麼方法吸引魏柔和隱湖的注意呢?
在知道與齊小天同行的那個女子有可能是魏柔的時候,我就一直被這個問題所困惑。在玲瓏的嘴裡,齊小天是個無論家世、地位、人品、武功都不比我差的江湖人氣偶像,她姐妹也是因為先遇到了我纔成為了我的女人,若是先遇到齊小天,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還未為可知呢。
先入為主啊。女人先入門就是大婦,男人先入女人就掌握了主動,我只能祈求老天保佑,魏柔還沒有過這最後一關,否則面對齊小天這樣的強勁對手,我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
雖然我的最終目標是鹿靈犀,不過魏柔卻是我計劃上的最重要一環,作為鹿靈犀的親傳弟子,征服她對鹿靈犀將是個莫大的打擊;而征服不了她,我可能連隱湖在什麼地方都弄不清楚。另一個行走江湖的隱湖弟子織女劍辛垂楊聽說是個四十歲的老處女,想來內心變態的很,要得到她恐怕比魏柔還要艱難。
因為魏柔,我不想認識齊小天,更不想和他成為朋友,這樣我纔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可不去結識齊小天,又怎麼去接近魏柔?
真是兩難呀。我心裡湧起一股無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智能並不是無往而不利。
七萬五千兩的全場最高價很快做了古,在一對祖母綠戒指意外的以低價拍出後,一件黑珍珠鑽石霞披以令人瞠目的二十九萬兩銀子成交,先後有十餘人加入到競爭的行列,沈大少也加入到了混戰中,一邊出價,一邊還跟我嘀咕,說霽月齋也真了得,怎麼弄得到這麼多的黑珍珠,最後是一位屈姓老者如願以償的得到了它。
這場競價似乎把大家的精氣神全消耗光了,我最後輕而易舉的用一萬八千兩的低價購得了我心儀的那對足鏈。
拍賣會就在歡喜的氣氛下結束了,霽月齋此時顯示出了極高的效率和誠信,立刻公布了全部飾品及古玩玉器的底價和實際所得,五十件拍品底價八十一萬一千八百兩,拍得一百一十六萬七千三百兩,扣除捐贈的十三萬七千二百兩、使用細園的費用五千兩和孫妙及蘇州四大名妓的出場費一萬兩,霽月齋實際得銀一百零一萬五千一百兩。
雖然我付出了十萬六千兩的銀票,但想到其中的近三萬兩是捐給了儒學提舉司,我心裡便平衡了許多,在我簽字畫押的時候,李寬人也連聲抱歉,說沒想到那對雙龍戲珠鐲竟費我這許多銀子,又一個勁贊我氣魄非凡。沈大少似乎也想與我結交,拉住我問這問那,等我告了罪,說改日登門拜訪後,再看齊小天已經失去了蹤影。
我忙追出了明瑟樓,又追出了歸去來院,前面傳來鶯鶯燕燕的竊竊私語,那些貴婦寵妾們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等著自己的夫君,不過大家似乎都有意無意的把目光投向了假山的那一邊,我順著她們的目光看過去,一汪碧水環繞在假山周圍,在水塘的南側,一對男女的背影映入我的眼簾,而那男的,這是大江盟少盟主齊小天。
我是用眼角的餘光認出了他,因為我的目光已經全集中到了他身邊的那個白衣女子身上。
這世上有神仙嗎?
『師父,那個姐姐是神仙耶。』,『胡說,你以後要進學的,仔細學正罵你。』
『師父,那個姑娘好象神仙耶。』,『神仙?你見過神仙?見過嗎?她象神仙?哈哈,哈哈!』
『主子,那個姑娘還真象神仙耶。』,『笑話!蕭瀟,少爺看妳比她還象神仙呢。』
我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神仙,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夫子他老人家都不談神論怪的,想來這世上定是沒有神仙。可這女子的白色衣裾為什麼看起來就像是天上飄過的一朵白雲,而逶迤的步履更像是在乘風而行?
謫仙魏柔!
我突然想起了師父那奇怪的反問和笑聲,沒錯,他見過神仙,如果真的需要形容鹿靈犀的話,那麼神仙可能是最恰當的詞匯了。魏柔也和鹿靈犀一樣嗎?如果真的只能用神仙來形容魏柔,那為什麼齊小天的心靈沒有受到影響,步法還是那麼的堅定呢?
『爺,你猜我買到了什麼?』,背後傳來玉瓏興奮的叫聲。
魏柔顯然聽到了,她的腳步突然緩了一下,在拐出月門的時候,她的臉微微一側,那對燦若星辰的眸子有意或者無意的投來了驚鴻一瞥。
第 十 章
『你說魏柔和齊小天到了蘇州?隱湖小築的魏柔?大江盟的齊小天?』,魯衛一臉的驚訝,看我不住的點頭,他立刻朝他的副手李農吼道:『他奶奶的我纔離開兩天,你們就開始偷懶耍滑了。這兩個人是怎麼進來的?什麼時候進來的?住在什麼地方?還不快給我去查!』
李農一縮脖子一溜煙的跑了,我的心已經平靜下來,笑道:『老魯,沒想到你發起火來也挺嚇人的。』,把那只玉煙袋遞給他,『魏、齊都是惹人注目的角色,若是在蘇州落腳,早晚跑不了他們。』
魯衛接過煙袋就有些愛不釋手,把玩了半天纔狐疑地道:『魏、齊跟你有關系嗎?這麼著急找他倆?』,瞥了一眼站在我身後的四女,『是不是魏柔真的象神仙,讓你這花花大少動了心?』
抱歉,魏柔究竟生的什麼樣,這得問我娘子,少爺我還沒見過她。
說話的時候我有些悲哀,魏柔只用了一個背影和小半張臉就讓我有些失魂落魄了,我甚至忘了去關注一下孫妙的去向。
那你怎知道她是魏柔?魯衛頗有些意外,我微微一笑沒言語,轉頭看沈希儀騎馬過來,卻是要告辭回杭州了。
『唐佐兄,賤內與尊夫人和令妹投緣,一點小玩意萬望笑納。』,我把包好的一對玉鐲塞進沈希儀的手裡,『還有一事請唐佐兄幫忙。』
沈希儀推辭不過,只好收下,問我什麼事情。我便請他打探一下南蠻船在浙江走私的貨物種類和價格。沈大少的一句話提醒了我,黑珍珠是從南蠻輸入的,可朝廷歷來對輸入的奢侈品有嚴格的控制,黑珍珠不可能這麼大批量的進口,霽月齋的進貨渠道就讓人費思量了。沈希儀雖然不明就裡,不過還是應了下來。
等沈希儀帶著部下走了,細園這邊人也都散了,我便對魯衛道:『老魯,上我那兒去吧,杭州那邊的事情還要請教你。』
『魔門?』,正端著一盤素炒鱔絲的玉夫人聽到魯衛的話,臉上露出驚容。
『咦?無暇,妳小小年紀也知道魔門?』,魯衛有些奇怪,玉夫人嫣然一笑,說是姑姑曾經提起過。
魯衛釋然,招呼蕭瀟和玲瓏一齊過來,說是讓她們也長長見識。
『說起來,隱湖小築在江湖中能有今天這般崇高的地位,全是拜魔門所賜。』,魯衛話題一轉,竟提起了隱湖,『大明開國以來,魔門三次崛起,倒有兩次敗在了隱湖手裡,成祖靖難,魔門站在了建文帝一邊,被隱湖的秦仙子聯合十餘家門派將其徹底擊敗;五十年前,魔門死灰復燃,結果門主李道真又被現任隱湖主人鹿仙子的師父尹仙子所殺,之後魔門七大高手為爭奪門主之位發生內訌,魔門於是崩潰。這兩戰之後,隱湖的地位便無人可以動搖了。』
那魔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玉瓏有些心急的問道。
『妳娘倒偏心,』,魯衛瞥了一眼玉夫人,看玲瓏老老實實的坐在玉夫人背後,和我不像幾日前那樣親昵,嘟囔了一句『嫁了人反倒安靜』,纔嘆了口氣道:『魔門的來歷已經沒有人能說清楚了,有人說是西域傳來的一種邪教,也有人說是苗人在中原的一個情報組織,甚至有傳言說李道真就是苗疆的一個大土司。不過,不管魔門是怎麼來的,它後來在江湖上的所作所為卻令人發指。』
我知道玲瓏因為母親在便不敢放肆,忖道魯衛是江東第一神捕,還要仔細別讓他看出破綻,便喊玲瓏幫我捶背。
魯衛接著道:『魔門每次重建,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稱霸武林!凡是阻擋它稱霸的,魔門只用一個字來對付,殺。因此被魔門滅門的江湖門派不可勝數,象華山派、峨嵋派、南宮世家這些顯赫一時的門派都是被魔門屠殺的一人不剩,最終在江湖上除了名。』
我頓時想起了春水劍派滅門的那一幕慘劇,『十二連環塢會是魔門的餘孽嗎?』
魯衛搖了搖頭,『幾百年來魔門死死生生十幾次,可規矩好象沒有什麼變化,魔門會喜歡尹觀這種禽獸,可決不會歡迎花想容那種淫賊,事實上,在魔門勢力橫行的時候,死在它手裡的淫賊並不必死在正道人士手裡的少,這也是魔門做過的唯一一件好事。而且,』,魯衛呷了一口竹葉青,『尹觀的份量也輕些,魔門門主,怎麼也得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
我心中一動,江湖名人錄的十大高手中,真的有好幾個人的武功承繼脈絡並不那麼清晰。不過,既然魯衛都沒有懷疑,想來定是少林寺有這些人的詳細資料可以證明他們絕非魔門中人。我便轉了話題。
那……射中況天的那一箭是五十年前魔門高手孟飛的武學嗎?
『只是與傳說中的有些相象而已,畢竟誰也沒見過孟飛的九天御神箭。』
我有些奇怪,那大江盟此番北上難道不是發現了什麼線索嗎?
魯衛嘿嘿一笑,你當他們都是神仙呀,說有線索就有線索,齊盟主只不過是沿著況天的來路走一遍查查有沒有線索罷了。
『魯大叔,齊盟主北上恐怕沒那麼簡單。』,一直在旁邊靜靜聽我和魯衛說話的玉夫人突然插言道,『慕容世家的絕學移花神功可是最擅長模仿他人武功的呀。』
魯衛頗有些意外的望了她一眼,『妳能想到這一點,倒也不枉妳姑姑一番教誨。不錯,慕容世家的移花神功確有這等神通,只是要仿真別人的武功,功力就至少要損失三成,損失這麼多功力,就算是慕容千秋親自動手,恐怕也傷不了況天了。』
玉夫人哦了一聲,便不再言語。我想起魯衛在細園說的一句話,便問:『那宮難又去追什麼線索去了?難道況天有分身術,一個人走了兩條路不成?』
『你倒聽得仔細。』,魯衛白了我一眼,臉上流露出一絲悲傷:『就在春水劍派遇襲的同一天,鷹爪門也被滅了門,總舵和三家鏢局一夜之間便被人從上到下屠殺殆盡,只有代門主司馬長空和手下幾個弟兄因為在江園料理況天後事,纔得以幸免,宮難、唐天文他們就是查這件事去了。唉,鷹爪門正是流年不利呀。』
我吃了一驚,四女更是『啊』的驚叫起來。
如此說來,鷹爪門的兩起案子應該和十二連環塢沒有什麼乾系了,十二連環塢再怎麼強橫,也不可能同時襲擊春水劍派和鷹爪門兩大門派。我心裡不免有些失望,大江盟看來是指望不上了,魯衛也說如果證實魔門重出江湖的話,眾人的注意力定然被魔門所吸引,至於春水劍派和十二連環塢之間的恩怨就極有可能變成一段江湖廢案,很快被人遺忘。
江湖要亂了。
我隨口道,其實江湖亂不亂和我並沒有什麼關系,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甚至希望亂一點。江湖一亂,隱湖纔能更多的介入江湖,而我也有更多的機會來征服她們。只是春水劍派的三大苦主都在看著我,我怎麼也要表現一下我對十二連環塢的痛恨。
難道真的要等到我做了一省巡撫,纔能鏟平十二連環塢嗎?
魯衛並沒能給我答案,倒是李農過來報告了魏、齊二人的消息。
『已經走了?』,魏柔和齊小天難道只是為了參加霽月齋的開業儀式纔來蘇州的嗎?我心裡一陣不痛快,霽月齋在杭州設有分號,與大江盟有往來並不奇怪,可跟隱湖有什麼關系?魏柔分明是陪齊小天來的,這一切都昭示著兩人不平凡的關系。
李農查不出兩人出城後去向何方,想來不是回了杭州就是北上與齊放會合,唯一讓我感到慰籍的是他們這次總算沒有再坐烏篷船。魯衛告訴我說已經把我從杭州府調到了蘇州府,甚至還官昇一級,把那個討厭的副字給摘掉了,讓我不禁感嘆銀子的力量。
『實在沒轍的話,老哥只好捨命陪君子,陪你走一趟十二連環塢了。』,魯衛臨走之前道。
爺,你好象很關心魏仙子耶。
我舒服的躺在澡盆裡,心中的郁悶仿佛都隨著斬龍刃的一陣狂舞而消散了,明珠和喜子在蕭瀟的指點下紅著臉把一盆盆的水從我頭上澆下,同樣紅著臉的玲瓏姐妹和玉夫人半倚在榻上,眼睛飄來飄去,不知該往哪兒放。
『我和隱湖有段恩怨。』,我隨口道,手裡拿著一打魏柔的畫像翻來覆去的看,那是蕭瀟畫的,畫裡的人物恍若神仙,可每一張的臉都是模模糊糊的沒畫真切。
玉瓏撅起了小嘴,爺你纔行走江湖,怎麼會和隱湖有恩怨?玉玲輕笑道,爺定是聽說魏柔是個美女,動了色心吧。
我沒有搭言,隱湖一事涉及到師父,而師父突然冒出來的分身,讓我有了很多顧慮。想到玉夫人畢竟也曾是一派掌門,或許對隱湖了解的更多些,便問她道:『無暇,聽說隱湖的心劍如一心法練到極處,心隨劍意,劍由心生,心劍合一,沒有一絲破綻,依妳看,魏柔她練就了幾成?』
『賤妾看不出來。』,有丫鬟在場,玉夫人的言語便謹慎了許多,『賤妾甚至不知道她就是魏柔,因為誰也不會想到她竟會出現在這種場合。還是蕭瀟看她買了一件道門玉符,霽月齋問出她姓魏,纔猜到她就是魏柔。』
我不禁有些失望,不過我心裡也明白,如果一個練武之人不刻意顯露自己武功的話,別人很難看出他武功的深淺,就像十二連環塢屢屢錯誤的估計了我的武功一樣。
『那件玉符花了她多少銀子?』,從玉瓏嘴裡我已經知道給女人的那場展示會果不出我所料的變成了一場拍賣會,既然看不出魏柔的武功,我好歹也要多了解些別的。
『那件玉符並沒有人和她爭,只用了七百兩銀子就得到了。』
魏柔的魅力連女人都為之心動,我心下一陣嘆息,這齊小天也不知使出了什麼手段抱得玉人歸。又問魏柔是不是還買什麼其它的飾品了。
四女均搖搖頭,玉夫人道:『隱湖雖然富有,但素有節儉之名,魏柔這次花了這麼多銀子,恐怕也是因為玉符是送給她師父的緣故吧。』
我一撇嘴,反正有齊小天替她付帳,這點銀子大江盟豈會放在心上?單那齊小天為她購得的一條珠鏈就花了六萬兩銀子。
『六萬兩?』,明珠、喜子驚訝的叫出聲來,玉夫人也是滿臉訝色的捂住了嘴,倒是玲瓏見過我如何潑水似的使銀子,臉上便平靜許多。
蕭瀟忙道:『爺,魏柔沒有用大江盟的錢,婢子看她付帳的時候,是由五張銀票湊的七百兩。而且,』,她看了一眼玲瓏母女,猶豫了一下,纔道:『而且,婢子看她應該還是個女兒身。』
我心情頓時一暢,蕭瀟,妳真不枉我寵你,知道妳主子最想知道什麼。
看蕭瀟的模樣,我知道這句話她已經憋了很久,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告訴我。心情大好的我忍不住意氣風發的道:『哼,六萬兩也不算什麼,蕭瀟,妳把我帶回來的錦盒拿來,爺今天就讓妳們見識一下。』
首先打開的那只錦盒裡裝的是給玲瓏姐妹的寶石簪子,玲瓏打散了頭發,重新梳了一個挑心髻,把簪子一插,烏雲蓋雪中便多了耀眼的光華,蕭瀟打趣說,等爺再給妳們掙副誥命,就是活脫脫的一對貴婦人了,說得玲瓏滿臉的喜氣。
蕭瀟又打開了一只錦盒,看是一對足鏈,知道是送給她的,轉頭沖我嫣然一笑。玲瓏在寶大祥的時候就知道我要買副足鏈給蕭瀟,一看之後便非要蕭瀟戴上,蕭瀟瞥了我一眼,從榻上站起,身形突然飛舞起來,轉眼間她身上的對襟短襖和儒裙便飛到了一旁,只留下了一件杏黃湖絲肚兜和半截白紗燈籠褲,兩只白藕似的胳膊和小腿欺梅賽雪,散發著誘人的魅力,輕薄的湖絲肚兜遮不住陽光,挺翹的雙峰便若隱若現,微風吹過,似乎還能看到那只寶石乳環。
玉夫人的呼吸頓時一窒,呆了一下纔慌忙把目光移走。玲瓏並沒有注意到母親神情的變化,笑著拿起足鏈替蕭瀟戴上,左看右看,玉瓏忍不住贊道:『爺,你真會買首飾哩。這足鏈就像是替蕭瀟姐訂做的一樣。』
明珠和喜子這兩個丫鬟已經看癡了,蕭瀟輕盈的轉了兩個圈,足鏈上的小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纔把兩人驚醒,喜子捂著胸口仰慕道:『少奶奶是神仙嗎?』
我知道蕭瀟用上了玉女天魔大法,當然目標並不是那兩個丫鬟,但看玉夫人眼波迷亂,臉上泛起陀紅,胸前快速的起伏,我不禁有些驚訝,她的定力怎麼會變得這麼差?
『妳們少奶奶是個狐仙。』,我隨口開著玩笑,眼睛卻一直注視著玉夫人。明珠和喜子卻似乎信了,一個勁的朝蕭瀟背後看,象是在看她到底有沒有尾巴。
玉夫人半天纔恢復了平靜,神色一黯,索然道:『天魔銷魂舞,怪不得你和隱湖有恩怨,原來你纔是魔門中人!』,話語中竟滿是無助和絕望。
『笑話,無暇妳若是肯這般跳上一段,想來比蕭瀟還銷魂呢。魔門?魔門的門朝哪兒開少爺我都不知道,怎麼會和它撤上乾系?』
我渾不在意的笑道,心裡卻是咯噔一跳,蕭瀟用的不是玉女天魔大法嗎?玉夫人為什麼說是天魔銷魂舞?難道玉女天魔大法竟是魔門武功不成?
師父教我武功的時候,那些心法刀法的名字大多很粗俗,就像被尹觀稱為『幽冥步』的輕功步法,在他老人家教我的時候卻是叫做『采花步』,說是步法象淫賊采花一般輕盈;至於在刀法裡,『殺豬』、『殺狗』,『殺雞』這樣的名字更是比比皆是。我知道那些武功招式其實都另有名字,可師父說那些好聽的名字只能給人帶來一種束縛,讓人沈醉在老祖宗的絕學裡不能自拔,丟棄一招『殺雞』總比丟棄一招『風滿西樓』容易些。師父會不會把天魔銷魂舞也改了名字?我心頭閃過一絲懷疑,不過按他老人家的脾氣,這玉女天魔大法的名字好象也太中聽了吧。
玲瓏也嚇了一跳,不過聽我斷然否認,表情便立刻放松下來,玉玲笑道:『對呀,爺不是江湖人,他是一榜解元,怎麼可能是魔門中人?』,看了一眼浴盆裡的我,抿著小嘴輕笑道:『魯大叔不是說魔門最恨淫賊嗎?爺可是個貨真價實的淫賊耶。』
玉瓏有些艷羡的望著蕭瀟,『蕭瀟姐,妳剛纔跳的真好看,想來那個什麼天魔銷魂舞也不過如此吧。』,轉頭問玉夫人,『姐姐,妳看過天魔銷魂舞嗎?』
玉夫人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遲疑的道:『天魔銷魂舞已經五十年未現江湖了,姐姐怎麼會看到。只是五十年前與魔門一戰的時候,太師祖留下了關於它的記錄,說它迷人心智、蕩人肺腑,蕭瀟跳的實在是很象呀。』
聽玉夫人這麼說,我頓時心情一松,五十年前?玉女天魔大法的歷史可要悠久多了。
師父的內功心法不動明王心法並不適合蕭瀟,我央求了師父半天,他纔很不情願的把一本書扔給我說這是專門給女人練的,而那本已經發黃了的圖冊封面上清清楚楚的寫著玉女天魔大法六個大字。
那本書總該有個百八十年的歷史了吧。即便不算歷史,玉女天魔大法縱然有可能與天魔銷魂舞路子相近,但武功都是人創出來的,魔門的人能創出來,想來別人也一樣能,就連我都在師父的刀法裡加了幾招,當然名字要比那些『殺豬』『殺狗』的好聽了許多。
或許是我自然的表情和蕭瀟一臉的茫然讓玉夫人感覺道我話語的真實,亦或是她內心深處本來就不希望我是魔門中人,她臉上的絕望漸漸消散。
不要騙無暇。玉夫人的眼裡流露出一絲脆弱。
當然是騙妳。笑聲中我已然長身而起,身子帶起四濺的水珠,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的彩虹。
『我就是魔門高手王動,看我的天魔銷魂舞!』
漫吟間我已跨出了浴盆,赤裸的強壯軀體充滿了陽剛之氣,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磁鐵,一下子把眾女的目光全部吸住,直到我身形回舞間披上了一件白絲袍,那些目光纔重獲自由。
討厭啦。首先發出嬌瞋的竟是玉夫人,不過玲瓏的聲音很快便把她的聲音湮沒了,玉瓏更是跑過來使勁捶著我的胸膛。
『嚇死人了!』,她瞋道。
我笑著掐了她臉蛋一把,道:『去,看看爺給你無暇姐姐買的鐲子。』
當那對雙龍戲珠鐲展現在眾女眼前時,她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恐懼之色,玉玲更是反身抱住我『蛇!』
『喂,這是鐲子呀。』
這對面目猙獰的毒蛇的確栩栩如生,而女孩子恐怕都對爬行類的動物有種天生的畏懼,我拿起鐲子在玉玲眼前晃了晃,『你夫君可是屬蛇的喲。』
玉夫人聞言詫異的望了我一眼,卻正碰上了我灼灼的目光,臉上慢慢飛起一片嬌紅,看得我一陣心動。
『無暇,過來。』,我半靠在躺枕上,把玉玲摟在懷裡,示意玉夫人來我的身邊。
她猶豫了一下,纔挪過來半跪半坐在我旁邊,一只胳膊搭在榻上的矮幾上,橕著腦袋看我,那模樣真是嬌憨無儔。這纔是玉無暇的真面目嗎?。當這樣的場景越來越頻繁的發生,我知道玉夫人已經越來越融入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中,畢竟『玉夫人』給她帶來了太多的屈辱。既然這樣,我是不是該讓她真的就變成玉無暇,讓她忘掉從前的一切呢?這念頭電閃而過,我已經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溫軟如棉,只是微微有些發抖。我把她寬大的紗袖往上一擼,露出渾圓雪白的一截玉腕,那肌膚晶瑩剔透,仿佛能吹彈得破。
當我緩緩的把那只毒龍般的手鐲套在了她的腕上,眾人都屏住了呼吸觀看。隨著鐲子的移動,那兩條毒蛇似乎活了過來,就像是一對張牙舞爪的衛士盤踞在她的腕上,猙獰的望著接近它的人。
這是我刻意營造出來的一種感覺,仿佛給玉夫人戴的並不是一只鐲子,而是一道貞潔鎖鏈,從而宣告她將成為我的私有財產。看玲瓏和蕭瀟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顯然是感覺到了什麼。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還是明珠童言無忌,打破了沈靜:『這下子少奶奶就有少爺保護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玉夫人聞言大窘,猛的一抽手卻沒抽出來,眼裡立刻多了一絲哀求,不過那哀求在我的灼灼目光下很快變成了羞澀,頭一垂,便任由我握著她的小手。玉玲想說話,也被我兩眼一瞪,便不敢言語,老老實實的扒在了我懷裡。
『雙龍本多情,玉人自無暇。』,我撫摸著雙龍戲珠鐲上的那兩只毒蛇,望著玉夫人展顏一笑,『玉無暇。』
那一刻起,我決定忘掉玉夫人,既然她喜歡做玉無暇,那她就是玉無暇。看她眼中閃過一道異芒,似乎即喜且羞,我知道我做了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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