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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泥人作品之大盗(逃匿篇之北京一夜、逃匿篇之上海 (1-5))  
 
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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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人作品之大盗(逃匿篇之北京一夜、逃匿篇之上海 (1-5))

            大盜:逃匿篇之北京一夜

作者:泥人


                (1)

  我,王歡,終於開始逃亡了。

  我真正的名字自然不是王歡。幾個月前我就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在南方出
差時便鬼使神差地辦了幾套假身份証,其中的一個就叫王歡;前些日子還配了一
副隱形眼鏡,我打小就戴眼鏡,眼鏡一摘,妻有時都認錯人。當然,這一切都是
為了今天。

  接到朋友的電話,我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發生了。雖然逃亡的念頭也轉過幾
次,甚至還想過逃亡的路線,但這一天真正來臨得時候,我還是有如夢遊一般。
直到西行的列車已經開出了很遠,我的心才慢慢的平伏下來。

  看看身邊僅有的筆記本電腦,我不由暗自埋怨自己:「總說自己的心理素質
好,真遇上事兒,驚慌到這步田地!」衣服自然沒帶;家裡不寬裕,上有老下有
小的,自己出事也就罷了,總不能讓家裡再受苦,身上便只帶了六千多塊錢。又
想起單位自己使用的電腦好多私人的資料沒有處理,心下只能嘆息,一切聽天由
命吧!

  買車票的時候只想著怎麼盡快逃離這座城市,逃得越遠越好,這時才清醒下
來,這趟列車是開往西安的,而自己竟也糊裡糊塗買了張去西安的臥舖。我在單
位不大不小是個頭兒,出差時要麼飛機要麼軟臥,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習慣真是害死人!」我看了看上車時換回的鐵牌,好在還是硬臥。逃亡的
路不知什麼地方是盡頭,身上的錢不多,總得省著點花,我提醒著自己。

  定下神來,才發現對面的舖位趴著位十七、八歲的少女,正饒有興趣地望著
我,見我的目光投到她的身上,笑道:「你這個人可真夠怪的了,都看了三個小
時啦,外面就那麼好看?」甜甜脆脆的,是地道的京腔。

  時下已是初冬時節,車窗裡掠過的土地上殘留著大塊的雪,灰暗暗的像我現
在的心情。北地已經下雪了,我身上沒由來的感到一絲寒意。

  揉了揉變得麻木的脖子,我換了個姿勢使自己更舒服一些,看對面也更清楚
了。

  很意外的,對面的女孩眉目如畫,竟是個可人的美少女。

  不知打什麼時候起,我就很怕和女孩子接觸,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好像她
們很容易讓我腦海深處泛起一些可怕的念頭。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身邊只剩
下同性的朋友,談笑皆禿瓢,往來是和尚。妻當然十分的滿意,連我的朋友都說
我是那個城市裡最後一個「已婚處男」。

  現在又在逃亡的路上,我自然一點心情都沒有,淡淡的回了句:「是呀!下
雪了嘛。」便轉過頭來閉目養神,腦子裡卻突然一閃,這女孩的面孔隱約有些熟
悉,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

  「陪我說說話嘛!」話音裡有些嗔怪,但更多的是撒嬌,「我好悶呀!」接
著便感到一隻柔軟的手輕輕推著我的肩膀。睜眼一看,那隻手果然秀氣又不失肉
感,順著伸過來的胳膊再看過去,灰色的羊毛衫恰到好處的體現著胸前凸起的完
美形狀,讓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多停留了幾秒。

  女孩顯然注意到我目光的去處,下意識的把胳膊縮回去護在自己的胸前,嗔
道:「你,討打呀!」

  我的臉頓時熱了起來,我想它一定紅得厲害。

  「就你自己?」我連忙轉移話題。

  沒想到我這句話卻讓女孩露出了戒備的神情。我一下子反應過來,剛才色色
的目光和這句話加起來,就像是狼外婆與小兔乖乖的對白。

  「我不是狼外婆……」我趕忙解釋,話裡透著說不出的真誠。

  這可是我的看家本領。從小媽媽就說我的聲音像播音員;妻也說我的聲音有
穿透力,特別容易讓人接受,還說是被我的聲音騙到手的,全然不顧我和她5歲
就相識、15歲就拍托的事實。

  女孩的神情正如我所料的放鬆下來,卻沒忘了給我一個白眼:「你以為我是
小白兔呀!」接著「噗哧」一笑:「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你是不是……那個狼?」

  我沒好氣的回道:「胳膊抱得那麼緊,就像隻受驚的兔子,我再不知道自己
被人看成什麼狼還不成白痴啦!」

  她的臉似乎也紅了,小聲道:「誰讓你……」頓了一下,沒往下說。

  氣氛變得尷尬,可我卻覺得原本陌生的兩個人好像突然親近起來。驚恐了一
天的心好像也需要一些輕鬆或者無聊的話題來撫慰,我便率先打破了沉寂。

  「真的是一個人嗎?」

  她搖搖頭,指了指上舖,眼光黯淡了許多。

  我伸著脖子一看,卻吃了一驚,上舖是睡著人,不過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人!外面的一個一頭青絲鋪在枕頭上,顯然是個姑娘,她正擁吻著另外一個人。
由於角度的原因,我看不清兩個人的面龐,只看到被子下面此起彼伏,像是有隻
老鼠在鑽來鑽去。這情景顯然超出了我的想像力。

  「我的同學。」她看出我的驚訝,輕輕說明著。

  我下意識的又看了看下舖,兩位年長的老者聚精會神的下著象棋,執著的神
情好像天地間只剩下棋盤和棋子,其他的似乎都不存在了。

  「還好!」我由衷地道:「幸虧他們下的是中國象棋,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
自己在什麼地方呢!」我特意在「中國」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女孩被我逗的笑了起來:「你呀,都什麼年代啦……」又裝模作樣的打量我
一番,道:「你看著也不老嘛,怎麼那麼封建!」

  在這個年代,「封建」已經成了忠誠愛情的另一個表達式。「我老土嘛!」
我先自我貶低,然後又再反擊道:「可你才幾歲呀?再說了,這畢竟是公共場所
嘛。」

  「玩的就是心跳,不刺激還沒意思呢!」她似乎已司空見慣。

  「玩的就是心跳,不知我逃亡算不算玩的心跳?你和一個逃犯有說有笑算不
算玩的心跳?」我心裡暗自嘀咕。

  女孩又甩來一道問答題:「你猜猜,我有多大?」

  女孩的眼睛明亮而又調皮,臉頰白皙水嫩的如同日本豆腐,我腦子裡飛快的
計算著她的年齡:「十七、八歲?那應該是個高中生,可今天既不是周末也不是
節假日,一個高中生怎麼能坐在這火車上呢?」我疑惑的四下打量了一番,行李
架上赫然立著幾隻小提琴的琴匣,心下豁然開朗,煞有介事的道:「你今年17
歲,是北京音附高三的學生。」

  女孩「啊~」了一聲,滿臉的驚訝:「你認識我?」顯然我猜到了正確的答
案。

  「小姐,你不會那麼有名吧?我可是累死了好幾十萬個腦細胞才……算出來
的。」我一面一本正經地說著,一面暗自奇怪。妻可從沒和其他的女孩分享過我
的幽默,以致單位裡好些喜歡我的女孩或女人都說我是個不懂情趣的木頭,可我
真的是木頭嗎?還是逃亡的心理壓力讓我選擇幽默?

  「真的會算嗎?」女孩自言自語,臉上一片疑惑。不過,當她的眼睛順著我
的眼光走過的路線掃了一圈後,很快發現了她是在哪裡露出的破綻,探出身子狠
狠擂了我幾拳,嗔道:「討厭!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真會算哪!」

  說話的時候,她的臉離我很近,我能感到她說話時口裡的那股清香的氣息,
配著亦嗔亦喜的笑臉,竟是那麼的動人。

  我的小弟弟陡然起立,害得我不自覺的弓了弓身子。女孩自然不知道我的變
化,眼珠一轉,道:「你不是會算嗎?算得出我的名字才叫厲害哪!」

  我告饒道:「姑奶奶,你真當我是活神仙呀!」話題一轉:「是去××演出
嗎?」我不想在名字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萍水相逢,過了今夜,各奔東西,知
道你是張三還是李四也還不是一場夢?況且,我對王歡這個名字心裡還沒有完全
接受。

  「饒了你。」她也沒期待我的答案,卻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同學是××市
的,他母校校慶,讓他作一場專場,我來幫個忙。」

  北京音附是中國最好的兩所音樂學校,它的學生特別是高中部的學生都是音
樂專業一等一的人才,自然被母校引以為豪。

  ××市,就是我生活的那個城市,那個城市還真出音樂人材,谷建芬、徐沛
東、孫萌這些大名在我腦海裡閃過的時候,我隨口問了句:「是他還是她?」

  她探出的身子縮了回去,有些失落的說道:「是他。」停了一下,又補了一
句:「她也是我的同學。」

  恰在這時,上舖傳來了女孩壓抑的呻吟聲,那聲音幾乎細不可聞,可偏偏我
們好像都聽到了。

  我是結了婚的人,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從我這裡看過去,原來併排躺著的
兩個人,已經變成了一上一下,被的中央開始有規律的一起一伏。

  女孩開始好像還弄不清楚,不過看到我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和上舖「吱嘎吱
嘎」的響聲,她便明白了上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臉一下子便埋到枕頭裡,兩手
捂住了耳朵,卻遮不住變的慘白的臉上的淚珠。

  隨著女孩無聲的抽噎,我的心好像也被攥得緊緊的有些痛。這痛的感覺是那
麼的鮮明,我竟有點害怕了。和妻相戀、結婚到現在,十年裡好像沒紅過臉,自
然也體會不到這樣的心痛,它也只有在我聽到女兒找媽媽的撕肝裂肺的哭聲的時
候才會產生。

  女兒,對,是我的女兒。這女孩長的像我的女兒……不,嚴格的說,是像少
女時代的妻。

  「怪不得有些眼熟。」閉上眼睛,妻少女時代的模樣模模糊糊的,反不如眼
前的女孩來得真切,也不知是時光無情還是人無情。

  我遞上塊手帕,輕輕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別哭了。」

  女孩使勁晃了一下身子,哽咽道:「我就要哭!」

  「他就在你上頭,有哭的本事,倒把他搶過來呀!」我心痛的有些生氣,口
氣不由得重了幾分。

  「我試過了。」她聽出我語氣上的變化,轉過頭來怯怯地望著我。

  就這麼一會兒,她的眼睛已經腫了起來,原本明亮的眼睛也變得霧濛濛的。
我一面暗罵那小子有眼無珠,一面引用著一個著名小品裡的著名台詞:「那就算
了,你應該有更、高、的、追、求!」

  那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腔調讓她「噗哧」一笑,使勁地白了我一眼:「去你
的!」梨花帶雨,煞是撩人。

  我手指了指上舖,床板響動的頻率越來越快。「咱也別在這『邵瞎子隔壁聽
聲』了,再說,你不怕他們掉下來呀?」

  女孩看來也想逃離這傷心地,便和我一起爬下了舖位。

  站在地上,才發現這女孩長得很高,我個頭已經不矮了,她也只不過比我矮
了幾公分,總有一米七二、三的樣子,緊身的羊毛衫和牛仔褲包裹的身材和我想
像的一樣完美。

  頗費了點功夫才讓我的小弟弟老實下來,而這時,我們已經站在車廂的結合
部,女孩正用我的手帕將臉上的最後一滴眼淚擦乾。

  「『邵瞎子隔壁聽聲』,這是什麼意思?」女孩似乎不想再提起她的同學,
便轉了話題。

  「真的不知道嗎?這可很有名呀!」這麼漂亮的女孩,大腦若是白紙一張就
未免太可惜了。

  「我們成天除了練琴外還是練琴,其他的就知道得很少了。」女孩說得很可
憐,不過這倒是和我了解的音樂圈裡的生活很相符。

  結合部有兩三人聚在一起抽煙,我只好靠近她,小聲把這個「三言兩拍」裡
的著名段子講給她聽,自然換來了她緋紅的臉和一陣白眼,外加幾擂粉拳,不過
表情也開朗了許多。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她肯定地下著結論,聲音很大,惹得結合部裡的人
都看著我們。

  「別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不滿地對她說:「總該有幾個例外吧?」

  「例外也不是你!」女孩迅速地回擊,耳邊卻傳來嘻笑聲,轉頭一看,才知
道自己說話的聲音有些大了。

  一個中年人邊踩滅煙蒂,邊對其他人說:「走吧,別在這兒打擾人家小倆口
啦。」

  可能在別人的眼中,我倆已經是一種特殊的關係了。我雖然長得不夠英俊,
但朋友們都說我很順眼又文氣,屬於那種特有眼緣的人;這女孩清純亮麗,兩個
人外型就很般配,加上嘀嘀咕咕了那麼長時間,也怪不得別人誤解。

  「都是你!」女孩咬著嘴唇,嗔怪道,話裡卻流露出幾分羞澀。

  我一臉的無辜:「誰讓你那麼大聲!再說了,人家也是好意,你看,現在沒
有人打擾我們了吧!」

  「美得你!」女孩頂了一句,但可能是直覺地感到了這個話題的危險性,停
了一下,突然左顧而言他:「你是去西安嗎?」

  「是……」我隨口答道。心裡卻泛起了合計:西安,我人生地不熟的,去那
兒幹嘛!只一個念頭間,我就修正了目的地:「原本是要去那裡的,不過,公司
在北京臨時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得先去北京。」北京畢竟跑了二、三十趟,已經
輕車熟路了。

  「是嗎?」女孩的情緒似乎高了起來:「能呆幾天?」話裡似乎有些期盼,
也不知是我心裡在作怪表錯了情,還是她真的希望我北京多呆些日子。

  剛想調侃幾句,車廂們一推,進來三個穿著警服的大漢,我的心臟頓時不爭
氣地劇烈跳動起來。第一個反應竟是想撒腿就跑,只是腿上似乎灌了鉛而沒能跑
動,背上「唰」地滲出了一層白毛汗。

  「身份証。」

  我這才反應過來,按照慣例,每到年節,進京或是路過京城的火車都要查驗
身份証,打擊流竄犯罪,確保首都的安全與穩定。眼下已是十二月初,正是開始
進行例行檢查的時候了。

  我極力使我的動作變得自然,可身份証還是找了半天。一個乘警接過去只瞥
了一眼,就把身份証還給了我。

  在乘警的眼中,文質彬彬、衣著光鮮的我和通常意義上的罪犯畢竟有著蠻大
的差距。

  接過身份証,我才真正鎮定下來,心思也變的活絡,才發現那三個乘警的注
意力根本不在我身上。

  「討厭!」看乘警們已經走遠了,女孩厭惡的說道。

  漢語真是博大精深,同樣的兩個字,換種語調,竟是天差地遠的心情,也怪
不得那些老毛子們學不好。我一面暗自慶幸這種語調的這兩個字不是送給我的,
一面把身份証往兜裡揣。

  「我看看。」沒等我反應過來,女孩一把搶過了那張卡片。

  「王歡,沈陽市和平區××街道××號,210×××19741203×
×××,咦……今天是你的生日耶,」女孩雙手一背,湊到我的跟前,甜甜的道
了句:「生日快樂!」

  生日?見鬼,我明明5月過生日嘛!過了好幾秒鐘,我才想起今天應該是王
歡的生日,而王歡應該就是……我。

  想起這句「生日快樂」通常是妻說給自己的,又想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聽
到妻的生日祝福,我心中一陣酸楚,回應女孩的那句「謝謝你」就很是落寞。

  「好辛苦呦,自己的生日還要在外面出差。」女孩誤解了我語氣中的含義,
頗為同情地道。

  「都是為了生活。」我揮了揮手,像是要把灰暗的心情甩掉:「咱們不談這
個了。」

  女孩善解人意地轉了話題:「你是沈陽的?」

  我點點頭。當初作身份証的時候,我就想好了把我的出生地改到沈陽。大學
四年裡的幾乎每個寒暑假我都是在沈陽最著名的電子一條街××街上勤工儉學,
對這個城市已經爛熟了,別人若是問起來,我也能應對自如。

  「××街?我記得……沈陽音樂學院是不是就在那條街呀?」女孩有些拿不
準。

  「你說的沒錯。」當年我勤工儉學時的死黨中有一個是東大的,他女朋友就
是音樂學院學民樂的,我們還去音樂學院的小禮堂跳了好幾次舞,說來也不算陌
生。

  「沈音也算是所好學校了,我明年若考不上北音或著上音,恐怕就得去那裡
了。」女孩的話裡有股淡淡的憂愁。

  我也是從那個年齡走過來的,千軍萬馬闖獨木橋對每個學子的心理都是一種
極大的負擔。「別擔心,只要你努力,會成功的。」我很誠懇的勸慰她的同時,
不由自主地端詳起了她的手,就算我這個對彈琴一竅不通的人也能看得出來,那
雙手實在是應該在琴弦上飛舞。

  「看你的手,天生就應該彈琴。」我繼續鼓勵她。

  「是嗎?」她望著自己的一雙手,臉上逐漸恢復了自信:「我的老師也這麼
說。」又笑著對我說:「沒看出來,你倒真像是個算命的。」

  「不是我會算,而是我會看。好歹我還在沈音聽過余麗娜老師講課呢。」余
是國內著名的小提琴家,我聽過她的課也不假,不過是把聽課的地點由我大學的
階梯教室改到了沈音的小禮堂。

  「真的嗎?」女孩頗有些意外,「考考你……」她隨口出了一道樂理題。

  這時我在大學圖書館裡廢寢忘食渡過的日日夜夜,終於轉化成了巨大的戰鬥
力,當從我嘴裡蹦出一個個樂理名詞時,女孩的表情已由意外變成了驚訝。

  有了共同語言,談話便成了一件很愉快的事了。從梅紐因到鄭京東,從柴可
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到梁祝;陳美的媚俗,考指揮家功力的勃拉姆斯第四交響
曲,話越說越投機,全然沒有感到外面已是夜幕初降,直到……

  「蘇瑾,找你半天了,躲這兒侃大山呀?」

  聲音懶懶的,也軟軟的。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靠著車門,浮在臉上的是每
個已婚男人都熟悉的嬌慵表情。


                (2)

  她和這個應該叫做蘇瑾的女孩一樣,也是十七、八歲的模樣,個子也很高,
容貌也很亮麗,不同的是她豐滿的身材和一對勾人心魄的眼,似乎更應該出現在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少婦身上。

  我不得不承認,就對少男來說,她比蘇瑾更有殺傷力。這就像一個人吃素的
時間太長,肉就成了最好的美味。要知道學校裡從來不缺蘇瑾這樣的鄰家妹子,
但像她這樣帶著點風塵味道的漂亮MM可就是稀有動物了。

  她身後面是一個高大的男孩,模樣有點像金城武,十分英俊,長長的頭髮隨
便的紮了個巴喬式的馬尾辮,很有些藝術家的氣質;雙手親昵的環在那女孩的腰
間,靜靜地看著我。

  也許是同性相斥的心理在作怪,我總覺得那男孩的眼光裡隱藏著敵意,不像
那個女孩很大膽而又直率的注視著我。也是她首先打破了沉寂。

  「我叫陳放。」女孩大方的伸出手。

  「王歡。」我只是象徵性的握了握她的手,因為在我伸出手的時候,眼角餘
光裡的蘇瑾竟是那樣的失落。

  男孩只是應付了我一句:「我叫鄭智。」便對蘇瑾道:「都7點啦,你餓不
餓?咱們一起吃點飯吧。」

  叫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從早晨到現在,我一口飯也沒吃,肚子自然起了反
應。

  「我不餓。」蘇瑾好像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過我還是聽得出她的聲音
微微有些顫抖。

  那個叫鄭智的男孩可能還沉醉在方才的激情裡,絲毫也沒有注意到蘇瑾的變
化:「那我和陳放去餐車了,你要是餓的話,我包裡有可樂和方便麵。對了,你
想吃什麼?我帶點回來也成。」

  二人世界向來是排他的。陷入情愛的少女少年最希望的是這世界只剩下他們
兩個人,對於這一點,我原本有深刻的體驗,可這一刻,我胸中竟燃起了怒火。

  倒是陳放似乎不想把同伴甩下:「走吧,蘇瑾。」又衝著我笑道:「要不,
你也一起來,怎麼樣?」

  我自然謝絕了她的邀請,蘇瑾也很堅決的搖搖頭。

  陳放猶豫著好像還想說什麼,但鄭智的胳膊明顯緊了緊,臉上也露出些些不
高興的神情。站在他身前的陳放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卻也明白腰間突然傳來的
壓力是什麼意思,只好衝我們擺擺手,和鄭智一同往餐車走去。

  就在鄭智他們轉身的那一剎那,蘇瑾的臉上已布滿了痛苦和委屈,也不知是
不是因為結合部冷的原故,她的身子哆嗦起來。

  我突然覺得這一幕是那樣的熟悉,塵封已久的一段往事驀地湧上心頭,十多
年前,我也和蘇瑾一樣被我的朋友拋棄了:原本是一體的三個人突然變成了一對
小情侶和一個孤零零的我,初戀的失敗和朋友的棄我如敝履完全摧毀了我的自信
心,我渾渾噩噩過了一年多,直到妻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想我完全理解了蘇瑾,如果失戀對她這個年齡來說還是生命中可以承受之
重的話,那麼朋友的背叛恐怕是致命的。

  宿酒最醉,毒花最美,朋友最傷人。

  看到蘇瑾無助的樣子,我心裡滿是憐惜,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可還
沒來得及開口勸她,她已經倒在我懷裡,「哇」地哭了起來。

  我頓時手足無措,除了妻,我從來沒和其他女人靠的這麼近!我的手僵在離
她後背三寸的地方足足有三、四分鐘,才想起來把它放在車廂牆壁上來保持我身
體的平衡。

  「他們……不要我了!」蘇瑾泣不成聲。

  我一面感嘆造化弄人,讓同樣的悲劇不斷的重演,一面斬釘截鐵地道:「他
們不是朋友!」

  顯然,我的話給了蘇瑾很大的衝擊,頭離開了我的肩膀,邊抽泣邊重複我的
話:「他們……不是朋友?」

  她哭的厲害,臉上除了淚痕還有清鼻涕,一臉的狼藉,讓我恍惚間覺得懷裡
的似乎不是蘇瑾,而是在外面受了別人欺負回來喊冤的女兒。

  「他們不是朋友!」我望著她的眼,肯定的說:「他們只是你的同學,最多
是你的同學裡比較熟悉的兩個。朋友……」我頓了一下,眼前浮現出幾張熟悉的
面孔:「朋友是能和你呼吸與共,福禍與共的人,他們是嗎?」

  「可我喜歡他。」蘇瑾呢喃道,臉上卻流露出思索的表情。

  「所以說,他們不是你的朋友。那個男孩子可以不喜歡你,但如果是你的朋
友,他就不能不關心你的感受,怎麼可能丟下你一個人?!」

  其實我很明白像蘇瑾這樣的年齡,怎麼可能處理好三角戀情這樣複雜的感情
遊戲?像我也是在有了妻以後,才明白了我那兩個朋友,那時他們也分了手:女
孩去了一個我當時很陌生、後來卻很熟悉的城市,男孩則在我結婚時成了我的伴
郎。

  但是不破不立,我不想把我的感情故事當作教材講給蘇瑾聽,只好對不起鄭
智了。

  「再說了,你現在還小,學業是最重要的。等你長大了,像你這樣優秀的女
孩,會有很多優秀的男孩搶著把你供在心裡頭的。」我急於重建她的自信心,臉
上的表情和說話的語調都極真誠。

  蘇瑾自然感覺到了,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我優秀嗎?」

  我用力地點點頭。

  她停止了抽泣,頭又重新枕在我的肩膀上。我一動也不敢動,在來往旅客的
目光裡,我極力讓我的姿勢顯得自然。

  好半晌,她突然抬起頭來直勾勾的望著我,問道:「那,你喜歡我嗎?」

  我的心猛的跳了起來。

  除了妻以外,蘇瑾并不是第一個這樣問我的女孩,原來的單位女孩子多,不
少女孩子曾經直接或者間接的表達過同樣意思,我都自然而然地回了一個「不」
字,惹得她們罵我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那時候我的心都平靜如水,從沒有像現
在這般猛烈的跳動著。

  「不……」我習慣的回道,但我看到蘇瑾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的時候,下面
那些習慣了的台詞卻發生了變化:「我不是喜歡你,而是很喜歡你,你就像我一
個可愛的小妹妹。」我總算沒忘加一個注解。

  「小妹妹……」蘇瑾的眼垂了下來,聲音很空洞。

  「蘇瑾,第一,我不優秀,更重要的是我已經結婚了,而且還有個女兒。所
以,你是個小妹妹。」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

  蘇瑾顯然沒有想到,很吃驚的望著我,但我臉上的表情卻告訴她我說的是真
話。她「噢」了一聲,就再也不說話了。

  我覺得我們剛剛建立起來的融洽關係頃刻間瓦解了,黑夜帶來的寒冷似乎就
在這一刻凍住了我的心,也就在這一刻我想起來我還是個逃犯。

  火車依舊匆匆地開著,時間依舊匆匆地流過,蘇瑾也依舊靜靜地靠著我。又
過了很長時間,她才挺直了身子,咬著嘴唇,低聲地道:「謝謝你,我們回車廂
吧。」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回到車廂,蘇瑾便爬到自己的舖位上,頭衝著牆板,一動不動地躺著。鄭智
和陳放回來地時候,她就像睡著了一般,就連她的上舖又傳來細細的呻吟和「吱
嘎」的響聲,她的姿勢都一變不變。

  不知什麼原因,火車比正點晚了近一個小時,到北京的時候已是下半夜快1
點了。

  帶著倦意的鄭智、陳放和一臉漠然的蘇瑾收拾著行李。我因為要和列車員換
票,所以只好把手伸向了蘇瑾。

  「再見。」我盡量放鬆我的聲線。在我倉惶逃亡的第一天,蘇瑾你給了我久
違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但我們還是再見吧,雖然再見恐怕已是下一輩子的事
了。

  蘇瑾沒說話,可能是怕別人看到她哭腫的眼睛,她戴了副墨鏡,讓我沒法看
清楚她的眼裡究竟流露出怎樣的感情。倒是鄭智和陳放聽到我的話,跟我道了聲
再會。

  列車員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可能是看我挺順眼的,又奇怪我為什麼買的到
西安的臥舖卻要在北京下車,便問這問那的,我解釋了半天她才明白,又囉哩囉
嗦的提醒我如何處理手中的這張票,直到火車快要重新開動了,我才得以脫身。

  北京的夜竟是出奇的冷。我走的匆忙,單薄的西服擋不住抖峭的北風,下車
便是一哆嗦,也讓我想起我應該在北京住上一夜了。

  憑著多年出差的經驗,我知道星級越高的酒店對我越安全,那裡對客人身份
的查驗大多是例行公事,不像是街頭旅行社的大嫂們像是對待階級敵人般的對待
客人,再說我這一身打扮往低檔旅店裡紮也怪顯眼的。

  在北京經常住的那幾家酒店我是不敢再去了。權衡了一下自己的錢包,我努
力回憶著有意無意留在我記憶中的那些三星級酒店的名稱。

  站台上幾乎沒人了。我一面低頭打著電話,一面緊跟著落在後面的零星幾個
人,不知不覺已經出了站。打了幾個電話,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我和離火車站不
太遠的一家三星級酒店達成了交易。

  我還算滿意地收了線。當我抬起頭來的時候,我的眼前站著一位少女,個子
很高,戴著墨鏡,背了把小提琴,靜靜地望著我。

  蘇瑾!

  我絕對沒有想到那句「再見」竟然這麼快就變成了現實,就在那一刻,我突
然覺得諾大地廣場上似乎只站著她一個人,路燈的慘白燈光投在她孤單的身子上
讓她看上去是那樣的楚楚可憐,驚訝和著一種讓我有些恐懼的莫名感覺使我傻傻
地停下了腳步。

  「我想讓你送我回去。」蘇瑾的話細不可聞,但我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我下意識的四下望了望,廣場上還有其他的人進進出出,但沒有鄭智和陳放
的蹤跡。我知道,在這寒冷的子夜,蘇瑾又被朋友拋下了。

  一輛出租車滑了過來,「哥們,走不走呀?」的哥很長眼神的問道。

  「走!」聲音之大,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能夠拒絕蘇瑾嗎?我知道我不
能。拎起她腳下的旅行包向出租車走去,她跟著我一前一後鑽進了車子,「××
街的××大廈。」蘇瑾靠在我身上,把地址告訴了司機。

  雖然隔著大衣,我依然清楚地感覺到蘇瑾胸部的形狀和怦怦的心跳。我緊張
地抱著放在腿上的旅行包,似乎要遮住發生變化的兩腿之間,其實蘇瑾根本看不
到那裡,強迫著自己想些別的什麼東西:××大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裡離
音樂學院很近,離火車站也不遠,晚上的車少,應該很快就到了,到了也就沒事
了,我自己安慰自己。

  街上的車真的很少,和××大廈的距離飛快縮小的同時,我離我應該去的酒
店也越來越遠了。就在窗外的霓虹燈箭一般掠過的時候,一個念頭掠過了我的心
頭:在北京站的廣場上,蘇瑾應該早就看到了我,可她是無意中等到了我,還是
有意的在等我呢?

  我正在胡思亂想,車子已經停下了,××大廈到了。

  蘇瑾看出租車開遠了,才領著我拐到了××大廈北邊和××街垂直的一條馬
路上。馬路兩旁都是兩三層高的樓房,古色古香的,顯然是條老街。

  一陣北風吹過,蘇瑾自然地挎上我的胳膊,偎在我身上。就這樣走了足足有
五、六分鐘,也沒有到蘇瑾的家。我漸漸奇怪起來,那馬路足足有兩個車道寬,
馬路上不時有汽車開過來開過去,其中還有一輛出租車,可蘇瑾她為什麼不讓我
們坐的車開進來呢?

  又再走了五、六分鐘,我們才在一座院子前停下,蘇瑾輕輕的說了句:「到
了。」

  這院子的佈局在京城很常見,一人多高的圍牆將一棟三層小樓圍了起來,因
為是下半夜了,只零星的一兩家還亮著燈。

  我看蘇瑾仍沒有鬆開我的意思,便把胳膊抽了出來,把旅行包放在了她的手
上,拍了拍她的臉,道:「蘇瑾,我就送到這兒吧。你上去之後,把靠馬路這邊
的房間燈開開,我就知道你到家了。」那語氣真的像是一位大哥哥關心著自己的
小妹妹。

  作為一個男人,我很清楚如果我換一種說法的話,我和蘇瑾之間會發生什麼
事情。但在方才路上的十幾分鐘裡,理智擊退了誘惑。對深愛著我我也同樣深愛
著的妻,我忍心背叛嗎?!對單純而天真的蘇瑾,我忍心傷害嗎?!

  「你送我吧,我爸爸媽媽……他們……都……出國了。」蘇瑾低著頭,聲音
越說越低,到後來都幾乎聽不清了,我也是配合著她的唇形才勉強聽明白了她的
意思。

  有如一陣颶風吹過我的心,我努力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幾乎被摧毀了。用僅
存的一點理智,我推了蘇瑾一把:「快進去吧!」

  蘇瑾愣了一下,抬起頭使勁盯著我,我似乎能感覺到墨鏡後面的目光是那樣
的銳利,以致我覺得臉上像被刺出了什麼東西。短短的幾秒鐘對我來說有一萬年
那麼長,直到她說了句:

  「你……是個笨蛋!」

  望著她飛快跑進樓的身影,我的心像是突然被針刺了一下,劇烈的疼痛使我
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笨蛋?不錯,我是笨蛋,我真的是個笨蛋。我覺得有種東西從我的眼眶裡流
出,流到嘴裡的時候,那滋味又苦又鹹。

  模糊間,三樓亮了一盞燈,又滅了一盞燈。

  結束了。在我轉身的時候,一輛自行車從我面前騎過,前座上的漢子頂著風
使勁蹬著車,後座上一個少婦靠在他背上,臉上是很幸福的滿足。

  馬路上不時地有車開來開去,卻沒有一輛出租車。等了幾分鐘,我愈發感到
冷。我想還是到前面那條××大街上堵輛車比較現實一點。

  馬路對面看起來風小些,我便朝對面走去。剛跳上那邊的路牙子,身後就傳
來刺耳的剎車聲。和著司機的罵聲,一陣急促而輕靈的腳步聲迅速向我接近。在
我心有所悟的轉過身來的時候,一個人撲到了我的懷裡,一張熾熱而顫抖的唇印
在了我冰冷的唇上。

  我的大腦倏地一片空白,天地間只剩下了忘情擁吻的兩個人。兩張唇似乎彼
此尋找了千年,再也不愿分開片刻。

  這世上真的有一見鍾情嗎?在那一刻,我想我做了肯定的回答。


                (3)

  還是「嘀嘀嘀嘀」的喇叭聲把我們驚醒,我才發現懷裡的蘇瑾上身只穿了件
襯衫,在料峭的寒風裡顯得是那樣的單薄。我心裡又憐又愛,也不知哪兒來的力
氣,攔腰將她抱起,在她的輕咦聲中,一口氣衝上了三樓。

  虛掩的房門提示我蘇瑾家的位置,衝進房間,我腳後跟一磕便關了門,把手
提電腦包隨便一扔,眼光一掃發現了目標,我和蘇瑾很快便倒在裡屋的一張大床
上。

  床很軟,當然,蘇瑾的唇也很軟。

  從她生澀的技巧裡,我知道這個看似開放的女孩其實在情愛方面的經驗少得
可憐。當我的舌頭在她的嘴裡肆無忌憚的追逐著她的香舌的時候,她的身子似乎
是因為緊張而輕輕抖動著。

  深吻讓我和蘇瑾都有些喘不過氣來,兩張嘴唇不得不分開了。我輕撫著蘇瑾
發燙的臉頰,她的雙眸碰上我灼灼的目光,羞澀地躲閃了幾下,見躲不過我的注
視,索性閉上了眼。

  蘇瑾的嬌羞勾起了我久遠的記憶,那欲拒還迎的表情就像是妻的第一次。

  「妻……」我心裡驀地一緊,一張熟悉的面龐浮在眼前,好像正幽怨地望著
我,我那隻順著蘇瑾脖頸滑下的手不免有些遲疑。

  蘇瑾似乎感覺到了我細微的變化,原本被我壓在身下的右臂輕輕地環上了我
的腰,眼睛突然一睜,調皮地向我呵了口氣。

  蘭花般清新的氣息讓我迷失在她天使般的笑容裡,我分不清眼前到底是妻還
是蘇瑾。當我探上起伏的峰巒,蘇瑾的呼吸頓時緊了起來,空著的左手下意識的
拽著襯衫的衣襟。

  蘇瑾胸前的凸起不僅有著絕佳的形狀和彈性,而且極其敏感,在我的揉搓之
下,它以令人驚訝的速度變化著,彷彿要掙脫束縛,裂衣而出。

  望著頂出的兩粒小豆豆,我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若不是手上不時碰到的胸
衣鋼圈告訴我事實,我還真以為她的襯衫下面未著半寸絲縷。

  「那裡該是怎樣一片令人心動的嬌膩?」我一面想像著,一面不由自主的撚
了撚突起的小豆豆。

  像是按下了情慾的開關,蘇瑾情不自禁的低聲呻吟起來,膩到骨髓的喉音斷
斷續續飄進我的耳朵,和著輕輕擺動的身軀發出的少女幽香,讓我胯下忍不住豎
起了戰旗。

  在她的胸前肆虐了一會兒,我已經不滿足隔著一層衣服來接觸她的身體。不
過,就在我熟練的解開她襯衫的第一個扣子的時候,原本已經沉迷在淫霏氣氛中
的她卻突然像小鹿一般敏捷的從我的身下逃開。

  「我……去沖個澡。」蘇瑾緋紅著臉,邊小聲解釋著,邊跑進了浴室。等我
聽明白,浴室的拉門已經關得嚴嚴實實了。

  我一陣自嘲,結婚都好幾年,定力竟趕不上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

  浴室想起了水聲,水聲激起了我的想像,想像勾起了我的慾望,慾望在我心
中轉了幾個圈卻變成了理智:這時候衝進去,可真的變成色狼了!

  脫下不合氛圍的西服,我開始打量起屋子裡的擺設。

  房間收拾的十分乾淨整潔,西牆上掛著蘇瑾大幅照片,穿著一襲白色連衣裙
的她托著一把白色的小提琴站在一片花與蝴蝶的海洋中,有如天上的仙子明豔不
可方物;輕輕飛揚的秀髮像是跳動的音符,我彷彿聽到一首優美的小提琴曲在我
耳邊奏響。

  癡看了半天,目光才落到靠東牆她的梳妝台上,台子上擺著兩隻憨態可掬的
澳洲樹獺,還有她父母在異國他鄉的照片,照片裡的父親英俊儒雅,一副學者模
樣;母親看起來很年輕,不細看倒像是蘇瑾的姐姐,兩個人恩愛地靠在一起。

  外屋其實是間客廳,布置得很簡潔,廳南角是架倍采多夫鋼琴,琴凳的邊角
有些磨損,顯然主人曾在鋼琴上下過苦功。北屋像是書房,除了一大面的書櫃,
僅放了一張單人床和一個書桌,書桌上靜靜躺著台IBM的筆記本電腦。

  北屋的窗簾還沒有拉上,從這裡看下去,正是我和蘇瑾剛剛走過的那條街。

  「方才蘇瑾就是在這兒注視著寒風中的我吧?」拉上窗簾的時候,我暗自尋
思。

  書櫃裡的書大都是生物學方面的,顯然蘇瑾的父母是這方面的專家。在書櫃
的一角我意外地發現了一排文史哲類的書籍,裡面竟有我在書店找了很久也沒找
到的周振甫先生的幾本書。

  剛想伸手拿起書,浴室裡「嘩啦啦」的水聲突然停了,蘇瑾怯怯的聲音傳了
出來:「喂——」

  我心裡猛然大動:「怎麼了,蘇瑾?」

  「我忘帶衣服進來了。」蘇瑾的聲音裡有著少女的羞澀。

  我忍不住噗哧一樂,「誰讓你跑的那麼快!」我調侃道。

  「討厭啦!快去給我拿衣服啦。」

  當我按照蘇瑾的指點拉開衣櫃倒數第二個抽屜的時候,我好像拉開了她的隱
私之門,滿滿一抽屜睡衣、胸罩、內褲映入了我的眼簾:胸衣大多是華歌爾、戴
安芬帶蕾絲邊兒的那種,還有一些不知道的品牌,質地摸起來都相當精良;內褲
有的薄如蟬翼,有的完全鏤空,更有幾隻是國內極少見的丁字型。我怎麼也不能
把眼前的這些東西和十七歲的蘇瑾聯繫到一起,好在這裡面的絕大多數看起來似
乎都沒有穿過。

  在翻看著這堆惹火內衣的時候,我也明白了蘇瑾的心思。

  我快速地把自己脫的只剩下背心和短褲,挑了一件半透明的絲質睡衣和一條
鏤空的內褲,拉開了浴室的門。透過霧蒙蒙的水蒸氣,在我看到蘇瑾那雙混雜著
驚慌與期待的眼睛的同時,耳邊聽到她輕輕的一聲驚叫。

  她立在那目不轉睛地望著我,一動也不動,任由水流噴灑在她僵直的身軀,
彷彿大腦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就算是安格爾《泉水》裡的美少女也不外如此吧!」看到蘇瑾動人的嬌軀
我第一個念頭是想起了那幅絕代名畫,然後便癡了。

  溫熱的水蒸氣將她的肌膚染成了淡粉色,水流沿著柔順的長髮滑下,在一對
嬌膩的凸起旁分成了幾股細流。那如同形狀完美的桃子似的凸起傲然挺立著,上
面布滿的水滴好像一粒粒的珍珠拱衛著那顆粉紅色的寶石,平坦的小腹下隱約可
見稀疏淡淡的毛髮貼在陰阜上。

  可能是看我上前走了兩步,她才意識到些什麼,臉上胸前頓時泛起大片的嬌
紅,原本垂著的雙臂也突然護在胸前,神色緊張的低低說了聲:「別……」

  蘇瑾的聲音雖然很低,但還是讓我從沉醉中清醒,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
已經挪到了她的近前,「這世界不光是美酒能醉人,美女也一樣啊!」我心裡一
邊感慨,一邊義無返顧地踏進了浴缸,一把將蘇瑾緊緊摟在懷裡。

  蘇瑾「嚶嚀」一聲把我抱住,嬌嗔了句:「你壞死啦!」頭埋在我肩裡不肯
抬起。不過,我的手在她緞子一般光滑的後背和臀部放肆的來回遊走了幾個回合
後,她的臉便在我的眼前急劇地放大,兩片溫熱濕潤的唇貼在我的唇上。

  擊打在我身上的水流很熱,但還抵不上蘇瑾火熱的體溫,她簡直就像是一團
火,我似乎看到一絲絲的蒸汽從她的身上散發出去。她好像也不堪忍受周身的火
熱,在我懷裡蛇一般的扭來扭去,頂在我胸前的那對兔子隨著她身軀的晃動變換
著形狀,我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一隻。

  蘇瑾的身子頓時僵硬起來,唇也離開了我的唇。我的嘴趁勢從她的玉頸滑下
去,擒住了她挺立著向我示威的乳頭。

  「討厭~~嗯~~壞~~」膩人的呻吟又響起在我的耳邊。

  乳頭在我溫熱的口腔裡滑來滑去,不時受到牙齒的輕齧和舌頭的吸吮,已經
腫脹的如同一粒大葡萄。

  蘇瑾的雙手緊抱著我的頭,每當我聽到她的呻吟開始變調,我的頭髮就會感
到一股後扯的力量。不過幾個回合下來,她突然狠命地我的頭壓在她的乳上,身
子輕輕抖動,胸膛急劇地起伏,一聲動人的低吟從她的心底升起:「啊……」

  我感到懷裡的蘇瑾一下子重了好幾倍,我不得不費很大的力氣才能夠摟得住
她,「蘇瑾她高潮了。」這念頭一閃,我覺得我的小弟弟鐵一般的堅硬。

  一枝煙的時間過後,蘇瑾的身體才慢慢地平復下來,整個人委在我身上不肯
起來。我把她的手引向我的小弟弟:「來,瑾兒,和哥哥的小弟弟親近親近。」
我在她耳邊調笑著說道。

  她可能是只聽清了前半句,突然抬起頭來,濕潤的眼睛裡閃動著光芒:「瑾
兒?你叫我瑾兒?」

  見我點頭,蘇瑾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當那如鮮花初綻般的笑容迎向我的
時候,我心底猛地湧起一陣不安,蘇瑾的笑容就像是初得到我愛的妻的笑容,如
果她和妻一樣癡的話……

  不容我多想,小弟弟上面蓋上了一隻手,隔著內褲,我都能感覺到手指的纖
細和主人的羞澀。

  「好奇怪喲~~」蘇瑾低低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楚,手沿著我勃起的形狀移動
著。

  我心裡一陣騷癢難捺,一隻魔爪伸向蘇瑾的酥胸,剛抓住一半,她卻一弓身
從我懷裡跑開,雙手護著胸前,嬌嗔道:「現在不許……」話說了半截,突然發
現裡面有語病,我身上立刻招來了幾擂粉拳,而她全然不顧胸前的波光乳浪對我
小弟弟的刺激是多麼的巨大。

  我明白蘇瑾方才的高潮對仍是少女的她的衝擊有多大,有心放她一馬:「那
你幫我洗洗頭吧!」我把洗髮液遞給她。

  蘇瑾打量了我一番,指著我的身子猶豫地道:「你……你……」

  我怎麼啦?低頭一看,不由得啞然失笑,自己還穿著內衣內褲,都已經打得
精濕還渾然不覺。

  「那你還看,快過來幫我脫了。」我故意把臉一扳。

  「美得你!」話雖這麼說,可蘇瑾還是扭扭捏捏的上前,先幫我脫掉背心,
然後蹲下身子,遲疑了一下,嘴唇一咬,褪下了我的內褲。

  由於離得太近,掙脫了束縛的小弟弟一下子跳了出來,堪堪抵在了蘇瑾的臉
上。

  蘇瑾一下子愣在那裡,所有關於男性特徵的傳說都呈現在她的眼前,她不由
得目不轉睛的打量著,長著怒目圓睜的腦袋與青筋暴露的軀體的傢伙雖然不太漂
亮,但對女人來說卻有莫大的吸引力。

  我看蘇瑾發呆的樣子,本想笑她兩句,可想到少女嫩薄的臉皮,話未出口就
被我咽了回去。默默撫了撫她的秀髮,然後把她拉起來,笑著說:「好了,想看
還有的是時間,先幫我洗頭吧!」說話間,我拉過來一把浴凳坐了上去。

  蘇瑾噗哧一笑:「誰想看了,還不是他自己跑出來的!」想轉到我背後,我
拉她到我兩腿間,說就在這兒吧,她猶豫了一下,手遮住我的眼睛,說:「那你
閉上眼睛,不許偷看。」

  我依言閉上了雙眼。蘇瑾應該是調整了一下蓮蓬頭,水流從我的肩膀滑落,
接著頭上滴上了幾滴清涼的液體,那雙靈巧的手輕輕地揉搓著我的頭髮。

  我心裡一動,浴室雖然被熱氣蒸了好一會兒,但溫度還是很低,畢竟是冬天
了,而且這老房子的暖氣似乎也不太好,身上缺一會兒水就感覺到冷。我讓蘇瑾
把噴頭給我,我轉了一下方向,熱水噴向蘇瑾的身體。

  蘇瑾的雙手停頓了一下,又在我頭上飛舞起來,只是身子和著手上的動作慢
慢的向我靠近,直到我的鼻子碰上了一個充滿彈性的凸起。我偷眼一看,果不其
然,我的腦袋已經埋在她的乳溝裡。

  「好香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混雜著蘇瑾少女的體香刺激著我的嗅覺,讓
我不由自主的發出感慨。

  「別動啦,再動就……沒法兒洗啦~~」蘇瑾輕扭著腰哀求,似乎不堪忍受
腰腹臀尖肆虐的手。

  「饒了你。」我停下了手,這時一些洗髮液的泡泡從我額頭流下,我只好閉
上眼睛。蘇瑾將洗髮液充份揉開後,又拿來個浴球在我身上仔細地擦來擦去,後
背、前胸、大腿、小腿甚至連腳趾頭都擦到了,不過她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終
於停了下來,我雖然看不見,卻能感到她的目光應該停留在我雄糾糾氣昂昂的小
弟弟上,過了一小會兒,聽見她嘟囔了一聲「便宜你了」,我的小弟弟上便多了
一個粗糙的纖維體在滑來滑去。

  我心裡一陣感動,蘇瑾她不僅長得像妻,就連對我的溫柔好像也和妻一樣。

  熱水上沖沖、下沖沖,把我一身的風塵和疲憊全都沖到了爪窪國;毛巾上擦
擦、下擦擦,把我們都變成乾乾爽爽。當我們乾淨得如同初生的嬰兒的時候,蘇
瑾緩緩的倒進我的懷裡。

  語言已經成了多餘的東西,我抱著蘇瑾回到了床上。

  冰冷的大被蓋在赤裸的身體上,我不由得一哆嗦,蘇瑾更是緊緊的摟著我蜷
在我懷裡。

  「抱緊我……抱緊我……」她喃喃道。

  燈被我關了,黑暗中熊熊燃燒著的情慾火焰很快就將寒意驅走,兩人靠觸覺
感受著對方的軀體:我的唇在蘇瑾兩粒腫脹的乳頭上來回吸啜,而她本應在琴弦
上飛舞的手也羞澀笨拙的撫弄著我的小弟弟。

  我的手沿著蘇瑾光滑的背緩緩地下滑,她下意識的扭動著身軀配合著我的動
作,當我的手越過她的臀丘滑到她大腿的內側,她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頭埋在
我肩裡:「好丟人喔~~」

  嗯?不過我很快就明白了,來到蘇瑾最隱秘的地方,雖然看不到,但我也摸
得出來,那裡已如鮮花般綻開,鮮花的中央正絲絲分泌著滑膩粘稠的愛液。

  床單已經濕了一小片,隨著我的手指橫行在蘇瑾的私處,她愛液分泌的速度
越來越快,原本握著我的小弟弟的手也換了地方,雙手環在了我的脖子上的力道
也越來越重,不知什麼時候我已經在她支起分開的兩腿之間了。

  「我怕……」正如我所想的一樣,蘇瑾也知道她要邁出少女一生中極其重要
的一步了。

  順手拉過一個枕巾墊在蘇瑾的臀下,我的腰輕輕往前一送,小弟弟準確的頂
在了濕潤的小妹妹上,略一滑動,就找到了位置,龜頭分開了陰道口,義無返顧
地擠了進去。

  「啊~~」如同遭到了雷亟一般,蘇瑾的身子一下子變得僵直,一聲呻吟似
乎痛苦多餘甜蜜,隨即我的肩頭一陣疼痛,清涼的液體開始流到了我的皮膚上。

  「和妻一樣的反應呀!」我心頭掠過一絲感慨,然後我就覺得小弟弟遇到了
障礙。

  「我要來了。」在蘇瑾的耳邊我輕輕地道:「可能會很痛,不過,我會愛惜
你的。」是的,我會愛惜你的,我已經不是一個莽撞的少年,我的女兒都已經牙
牙學語了,不會像和妻第一次那樣把你也弄傷了。

  也許是我的話裡含著太多的愛惜,蘇瑾的身子似乎柔軟了許多。我一使勁,
小弟弟順利地突破了障礙,衝進了一個溫暖濕潤緊密的世界。

  破瓜之苦可能還不是蘇瑾能輕易忍受的,因此我的肩頭又是一陣劇痛也就不
奇怪了,我知道我的肩頭也見血了。

  待蘇瑾的喘息稍定,我便作起了活塞運動。她那裡絕對稱得上是名器,層層
疊疊的把我的小弟弟緊緊套住,隨著它的進進出出不停地蠕動著,似乎裡面長了
無數個小嘴在吸吮著我的肉棒。

  我本來就不是個猛男,小弟弟即便是按古代的度量衡也沒有七寸,也不會像
是吃了偉哥一般能在床上大戰上千回合,和妻的時候每每都是鞠躬盡瘁才能和妻
一同奔向高潮。在蘇瑾新鮮肉體的刺激下,沒有六、七十下,我就有種噴薄欲出
的感覺。

  就在這時,蘇瑾的身子開始奇異地抖動著,胳膊和大腿就像八爪魚的爪一般
死死地纏住我,那裡面在猛烈地收縮,一聲高亢的呻吟在我耳邊想起:「喔~~
歡……」收縮持續了足足二十多下才漸漸平息,蘇瑾如同一灘泥癱軟在我身下,
而我想要發射的念頭在她嚇死人的收縮力道作用下,卻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支起身子讓蘇瑾喘了口氣,透過窗簾的絲絲月光照在她嬌慵的臉上,雖然帶
著淚滴,卻是一臉的幸福和滿足。

  指甲在我的胸口劃來劃去,紅腫的眼睛裡透著羞意:「剛才,我是……那個
嗎?」

  「你說哪?」我動了動小弟弟。

  「你壞死啦~~」她不堪忍受如此強大的刺激,說話的聲音都走了調。我又
動了八、九十下,在蘇瑾的兩次高潮後,我一洩如注;在滾熱的精元貫穿她的體
內的時候,她又一次被我推上了顛峰。

  雲收雨散,蘇瑾軟軟的偎在我懷裡,「你喜歡我嗎?」她怯怯的問。

  「喜歡。」

  「那,愛我嗎?」

  我愛蘇瑾嗎?我想是的。這世界既然有一見鍾情,那麼我就愛蘇瑾。我愛妻
子嗎?我想是的。

  可我怎麼能即愛妻子又愛蘇瑾!一個人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嗎?我真的不知道
答案。

  蘇瑾見我半天沒言語,輕輕歎了口氣,幽幽地道:「其實我心裡明白,你是
個好人,也肯定是個顧家的人,你肯定特別愛你的太太。可我一見到你,我就知
道我的一生可能要因為你而改變了。」

  「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現在的媽媽是我原來的小姨,她對我
特別好,我卻恨她從我和媽媽那裡搶走了爸爸。爸爸知道我的心思,出國的時候
便把我留在了國內,讓姑姑照顧我。可我想要爸爸……」說著說著,蘇瑾開始在
我懷裡抽泣。

  「你在火車上望著窗外的樣子就和爸爸一樣,我當時就想,我們能有特殊的
緣份嗎?如果有,我一定不會讓緣份溜走,可是,你已經有家了……」

  「你,一定要永遠記著我,永遠。」說到最後,蘇瑾抬起頭望著我,眼裡滿
是期待。

  我答應你,蘇瑾。我一定永遠記得你,永遠把你放在我心中最珍貴的地方,
永遠。

  聽到我的保證,蘇瑾慢慢閉上了眼睛,連番的高潮和長途旅行的疲勞讓她很
快睡在我懷裡。

  望著蘇瑾天使般的容顏,我的心猛的一抽搐,明天,不,今天,我們就不得
不分開了,以後的路對於一個逃犯的我實在無法預料,或許就是永別吧!我輕撫
著蘇瑾的臉,在睡夢中她可能已經忘掉了所有的煩惱和憂愁,看起來是那麼的安
詳。無法入睡的我,一首歌突然在腦海裡響了起來:

  「One night in Bejing,
  你我留下許多情;
  不要在午夜問路,怕觸動了傷心的魂。」

  和著陳昇滄桑的男聲是京腔京韻的女聲:

  「不想再問你,你到底在何方?
   不想再思量,你能否歸來喲。
   帶著你的心,想著你的臉, 
   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那歌聲在我腦海中久久迴響。

  《大盜:逃匿篇之北京一夜》就此完結,請看《大盜:逃匿篇之大上海》
2008-3-9 08: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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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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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大盜:逃匿篇之大上海

作者:泥人


***********************************
      感謝各位網友的回應,你們的鼓勵是我寫作的動力。
***********************************

                 (1)

  纏綿了一上午,我離開了蘇瑾的家。

  外面陽光明媚,行人依舊匆匆。

  「要記得我呦。」,「是。」;「一定?」,「一定!」;「永遠?」「永
遠!」;「……能回來看我嗎?」,「……」。

  在蘇瑾癡癡的目光裡,我又踏上了逃匿之路。

  在公用電話亭裡給妻打了個電話,她一聽見我的聲音就開始哭了:「你在哪
兒,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好怕,爸媽也是……」

  我一陣揪心的痛,就因為我,全家人在擔驚受怕:「你別哭,沒什麼大事,
我把一筆款子借給了一個朋友,款子一直沒回來,等款子回來了我就沒事了。」
事情當然不是那麼簡單,但妻還是相信了我的解釋。

  安撫好妻,我又給弟弟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去找××盡快把錢湊齊,一切安
排妥當,我知道該按計劃去上海了。

  大隱於市,小隱於野。在我開始想到逃亡的那一刻起,我就把最終的藏匿地
選在了上海。當我輾轉了幾個城市終於走出新客站的大門的時候,我心裡默默地
說了一句:「上海,我回來了。」雖然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是用這樣的一種方式回
到了這座我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很奇怪,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以後,全國各地到處跑,光一個北京就去了二、
三十趟,可偏偏沒有機會回上海,只能在電視上看它日新月異的飛速發展。站在
新客站的廣場上,看著週圍完全陌生的建築,我心裡一陣茫然。

  買了張地圖,又把幾份報紙上自己從來不看的廣告版翻了又翻,選中了徐家
匯附近的一個房屋中介公司,略一打聽,才知道上海已成了寸土寸金的城市,房
租之高實在出乎我的想像,掂量著口袋裡的人民幣,我失望地走出了中介公司。

  「小伙子,小伙子!」回頭一看,一對精神矍鑠的老夫婦正向我招手,老爺
子高高大大的不像是南方人,老太太矮矮小小的,眉目間依稀能看得出當年應該
是個俊俏的人物。

  「老爺子,是叫我嗎?」

  「是不是要租房子呀?」

  我一臉苦笑:「是呀,可是上海的房子太貴了,我租不起。」我老老實實地
道。

  老爺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一陣子,目光灼灼,頗有些威嚴:「把你的情況
告訴我。」

  我把我扮演的那個角色--王歡的故事告訴了老人:「……就這樣,我來了
上海,我想我應該在這個城市裡找到我的位置!」

  老爺子沉默了片刻,和老太太說了句「咱們就不進去了」後,跟我說:「小
伙子,跟我走吧。」

  隱約覺得天上掉下了個餡餅,我緊緊跟上了老人的腳步。

  坐著老爺子開的豐田佳美,老太太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我。老爺子果然是北
方人,解放前參軍的老革命,隨部隊下江南後便留在了上海,之後便在上海安了
家。兩個女兒在八十年代初就去了美國,現在稱不上千萬富翁也至少是幾百萬的
身家。女兒很早就催老兩口去美國團聚,可老兩口一直覺得國內的朋友多不願意
離開。隨著年齡的增大,知己都已作古,國內也沒有什麼親戚了,便動了去美國
一家團聚、含飴弄孫的念頭。依老太太的想法就想終老美國,國內的東西都處理
了,可老爺子死活不同意,非要在國內留個根,老太太擰不過,就說那找個人看
家吧,可找了好幾個,老爺子都沒看中,直到今天遇上了我。

  車子開進了一處幽靜的院子,院子的牌子上寫著「南京軍區第×幹休所」,
掩映在高大的梧桐和銀杏樹間的是七、八棟古老的紅樓,那樓的年齡應該和樹的
年齡相仿。院子裡只零星看到了幾個老人悠閑的曬著太陽,和外面熙熙攘攘的世
界相比這裡似乎是世外桃源。

  跟老爺子上了三樓,老太太神神秘秘的對我說:「知道我們家老頭子為什麼
找上你嗎?」

  我很快便知道了答案,客廳的牆上掛著一幅黑白的結婚照,裡面的兩個年輕
人穿著軍裝,臉上洋溢著幸福和歡樂。那男孩子眉清目秀,模樣竟和我有七、八
分的相像。

  老爺子看到我傻傻的模樣爽朗地笑了起來:「你姓王,我也姓王,說咱爺倆
兒是一家子,保管沒人懷疑。」

  一切都OK了,老兩口看來很喜歡我,把房子和車子全留給我照看,也不肯
收我的租金,只是告訴我照顧好他那些花花草草和兩缸熱帶魚。

  兩天後,我把老兩口送上了去美國的飛機,分別時,大家都有點依依不捨,
老太太偷偷告訴我,老爺子當年就想要個兒子,可惜只生了兩個女兒,女兒又生
了好幾個外孫女兒,老爺子嘴上不說,心裡一直挺遺憾的。老太太說話的時候,
頗有些期待的望著我,我心領神會的叫了聲「爺爺」,老爺子心滿意足的登上了
飛機。

  送走老人的第二天,我心懷惴惴地來到附近的派出所辦理暫住證。辦證的女
民警正和別人閑聊,可能是那張蓋著幹休所大印的證明材料的緣故,她只讓我把
身份證復印了一張,卻沒看原件,對於我那張經過Photoshop處理過的照片也只是
說了句「不像嘛」便輕易放過,十幾分鐘後,我已經可以合法地以王歡的名字長
住在上海了。

  就這樣,我順利地在上海安頓了下來,順利得就像是一場夢,當我躺在寬大
的紅木床上,我突然覺得自從我開始逃亡,好運似乎就一直陪伴著我。

  可找工作卻讓我四處碰壁,我不敢在原先從事的行業和我大學學的專業領域
裡找份工,用王歡的名字辦的是三流大學的假大專文憑,沒有行業工作經驗,又
不是上海人,大多數時候我還沒上壘就被三振出局了。

  落寞地走在淮海中路,前面幾個少女唧唧喳喳說著什麼。

  「儂通過了哇?」

  「阿拉亞叔講差勿多。」

  「G蠻好的,小芬伊在國際貴都做了一年多,一個月不過一千四百塊,個裡
廂底薪就兩千多呢!」

  我心中一動,G和國際貴都是離淮海路不遠的酒店,而我因為工作的原因,
一向對酒店比較留心,原來單位裡有什麼大型的活動也都是我去和酒店談判,現
在角色互換一下也未嘗不可吧。

  查了一下幾天前的《解放日報》,果然發現了G酒店招聘的廣告。

  和寬闊的酒店花園及氣派豪華的大堂吧相比,G酒店的員工工作區就顯得很
擁擠,人力資源部裡裡外外總有四、五十號人,雖然很有秩序地站成兩排,但已
經把走廊擠得滿滿。這些人不是俊男就是美女,眼裡流露的都是高傲與敵意混雜
的奇異目光。

  我在隊伍的最後東張西望,排在前面的人逐漸減少,從我身邊走過去的人垂
頭喪氣的多,趾高氣揚的少,只是我後面卻始終不見有人增加。

  終於輪到我了,「對不起,我們的招聘已經結束了。」一個穿著職業女裝的
亮麗女孩一面收拾東西,一面帶著職業的微笑對我說。

  咦,怎麼會是這樣?我連忙拿出報紙:「可招聘到明天才結束呀?」

  「我們希望是那些關心我們酒店的人得到我們的職位。」女孩很有技巧的暗
示我來晚了。

  看到桌子上的資料都蓋著「初試通過」的印簽後,我才明白今天已經是復試
了。

  「可我昨天才看到廣告,」為了這份工作,我只好低三下四地懇求眼前這個
比我還小好幾歲的姑娘:「小姐,幫個忙吧,就看在我們有可能變成同事的份兒
上,您看看我的資料吧!」

  女孩「噗哧」一笑,畢竟衣冠楚楚的我看起來高大文靜,蠻順眼的。不錯,
是高大,每次到南方我都有是不是長高了幾厘米的錯覺。

  「秦助理,您看……」女孩回頭問道,我才發現女孩的身後站著一位豐姿綽
約的女人,看起來應該是三十歲正負五歲的樣子,眉若春山,眼似秋水,是典型
的江南美女,雖然也是穿著職業裝,但衣服剪裁的很得體,所以掩蓋不住苗條身
材的優美曲線。

  我沒想到她嬌美面孔下的目光是那麼的銳利,彷彿一下子就刺進我的肺腑,
自己似乎被她看了個通通透透,能保持住臉上的笑容,我已經很佩服我自己了。

  她拿過我的簡歷,只簡單翻看了一下,就冷冷地對我說:「對不起,你不符
合我們的條件。」

  「為什麼?」我雖然知道自己的簡歷沒有什麼份量,可也不願意就這麼輕易
被打發了。

  「你只是個大專生。」

  「可你們的廣告並沒有說大專畢業的不行呀?」

  「你不是上海人。」

  「廣告也沒有說非要是本地人嘛!」

  「你沒有酒店經驗。」

  「我承認,可我做過保險經紀人,也是和客戶打交道,隔行不隔理吧!」我
的一個好朋友在平保人壽做保險經紀,我還幫他設計過一套用來組合保險方案的
軟件,對這一行倒真的不陌生。

  「就算是吧,可業務部需要較強的外語能力,你是學英語的吧?」她看了看
我的資料:「你並沒有六級或相應的證書。」

  「我是沒有六級證書,我連四級都沒有。可那並不代表我外語不好,我的水
平怎麼樣,你考過嗎?!」我漸漸有了火氣,說話的聲音也大起來:「看看你們
的廣告,」我把報紙灘到桌上:「業務部,22~28歲,我25,沒問題吧?
男女不限,大專以上學歷,我沒問題吧?有強烈的敬業精神,能適應加班要求,
OK,我想我也沒問題;英語或日語流利,你可以考我呀!我不明白,我哪裡不
符合你們的條件?」

  恐怕沒有一個求職者向我一樣咄咄逼人吧,秦和那個女孩臉上都露出了吃驚
的神情。

  「What's wrong,Miss Qin?」可能是我的聲音越來越高,從辦公室的裡間
走出一位矮小的中年女性,看了我一眼後,面帶不悅地問秦。沒等秦說話,我拿
起報紙,用流利的英語把我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這女人顯然很滿意我的英語水
平,轉頭問秦:「業務部大川總監那裡招聘滿了嗎?」秦搖搖頭,「那叫大川總
監來一下,你們一起考核一下吧。」交待完,那女人很神氣的走開了。

  秦答應的同時,眼裡飄過一絲奇怪的目光。

  業務部的大川總監是個四十多歲的日本人,他的英語就像是老上海的洋濱汀
英語,蹩腳得很,問了幾句看我一口純正美語,便把考核的重任交給了秦。

  秦的英語極其流利,明顯比我還好,我頓時打消了因為大川而對××酒店產
生的輕蔑感,也就沒有機會使用我那比英語還要流利的日語。

  我想大川見我能跟上秦的說話速度,心裡已經決定把我留下來。所以當女孩
告訴等在門外的我被錄取了,我心裡一陣高興,卻不覺得意外。

  「謝謝你啦,我們真的變成同事了。」我開心的對女孩道:「小姐,方便告
訴我你的芳名嗎?上班以後我可要好好謝謝你。」我真誠的問道。

  「蔡影,酒店裡的人都叫我Daisy。」女孩甜甜的笑容正如她的名字。

  第三天,酒店開始對我們這批新員工進行培訓,而負責培訓我們的正是那天
一口拒絕我的人力資源部秦雙城助理。

  幾天下來,原本陌生的這群年輕人開始互相熟悉起來,我也了解到這次業務
部招聘的四個人當中只有我一個是大專生又是外地人,也只有我一個沒有六級英
語證書。知道這些,我倒覺得有些對不住秦,便想找機會和她說句對不起,可偏
偏她一看見我就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幾次想開口沒開成,我愧疚的心也就
淡了。

  抽空去買個了本地的手機號碼和幾件過冬的衣服;思想鬥爭了一番,又報名
參加了一個駕駛速成培訓班,沒有駕照,那輛豐田佳美就是一堆廢鐵。好在我在
家鄉的時候受過正規的駕駛訓練,缺幾堂課估計還不會出什麼問題。

  一個星期緊張又嚴格的酒店培訓終於完畢,中間又淘汰了好幾個,其中就有
業務部招聘的一個小姑娘。

  大川總監親自把業務部的三個新人介紹給大家。業務部的同事大多是跟我一
般大的年輕人,個個神情氣爽的精神頭十足。與我同時進店的李笑和何盈都在這
一行裡摸爬滾打了多年,大川放心的讓他們獨當一面去了。安排妥李笑、何盈,
大川叫過來一個和我差不多年齡的俏麗女孩:「Susanna,Paul跟你。」

  那女孩一聲歡呼:「好哎!」惹得旁邊的幾個同事頓時笑了起來,女孩一瞪
眼:「笑什麼笑,輪也該輪到我了。」裝模作樣的向大川說了句謝謝,然後伸手
對我說:「葉靈,你也可以叫我Susanna,很高興認識你。」

  和諧的氣氛感染了我,我握住葉靈的手:「王歡,以後還要請您多指教。」

  葉靈是高級營銷主管,是酒店的老人了,看起來年齡和我差不多,其實比我
還大三歲,後來我才知道,她是我母校八系的研究生,算起來還是我的學姐。入
行後先是做醫療器具行業的客戶,後來擴大到醫藥行業,因為能力突出,當原來
負責浦東外企業務的郭宏偉離開酒店後,大川又把這一塊交給了她。兩副重擔壓
得她有點喘不過氣,就像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著助手的到來。

  「大專?」葉靈一副苦瓜臉:「會用電腦嗎?」

  問一個計算機系畢業的學生會不會電腦,還不如問我會不會吃飯睡覺吧,我
心裡面一陣好笑,卻猛地想起我現在的身份,臉上的表情不由得變了過個:「還
行,不過要看和誰比。」我特意留了伏筆,比起那些高手高手之高高手來,我只
能說還行。

  我也知道葉靈恐怕會從另一面來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果然,她甩過來幾頁草
稿:「這是給××公司的會議流程,2個小時後給我英文打印稿。」

  我登錄到酒店的網絡上,先查一下原來的文件,便發現葉靈是個很細心的女
孩,文件根據不同的內容被放在不同的目錄下,所以我很容易找到了一份類似的
會議流程,拿過來修修改改,不到40分鐘,我就把打印稿放在了葉靈的案頭。

  葉靈疑惑的看看我,突然朝一個女孩道:「Mary,是儂幫伊做咯?」

  Mary是業務部的文員,她一臉莫名其妙:「啥碼子東西?阿拉勿曉得呀!」

  我忙解釋道:「領導,我是在您給YY公司的會議流程上改的,當然快了,
這跟Marry沒關係。」

  葉靈「噢」了一聲:「你倒蠻機靈的。」一邊看流程,一邊隨口問:「你能
聽懂上海話?」

  「聽不懂我還看不懂呀!」我掩飾過去。

  葉靈看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麼錯誤,滿意地點點頭:「行,按這個地址發給
××公司就可以了。」她隨手遞過一張名片:「我再給××公司的人打個電話告
訴他們和你聯繫,這個Case就交給你了。」然後又打電話給房務部、前廳部、餐
飲部和車隊,說有個新人在做××公司的會議Case,請他們多關照雲雲。

  我感激的道:「謝謝靈姐。」葉靈一副輕鬆愉快的樣子:「你好好做吧,這
樣我就可以偷偷懶啦。」浮現在臉上的是很曖昧的笑容。

  自己做一個Case後才知道裡面是多麼的辛苦。接機、安排吃住、定宴會的菜
式、檢查會議室的設備、幾點鐘吃飯、幾點鐘開會、幾點鐘睡覺……我似乎變成
了一個全能型的大保姆。自己已經覺得焦頭爛額了,可葉靈卻說看我應付的滿自
如的,××公司的會議還有四天才能結束,她又甩給我了另一個公司的會議。

  「年底會議多。」葉靈解釋道。

  整整忙了一個星期,我手裡的兩個會議終於順利的結束了。之所以沒出什麼
紕漏,我看主要是因為這兩個公司都是酒店的老客戶,彼此配合比較默契的緣故
吧。

  這中間我給妻和弟弟打了幾次電話,我在臨逃亡前給弟弟留了一個我從沒用
過的QQ號碼,弟弟就是用這個號碼和我聯繫,告訴我在什麼時間打電話、打到
哪裡。弟弟告訴我我的朋友已經找人開始施加壓力,公安局只是去了我的單位拿
走了一些資料,卻沒有打擾家裡。妻也告訴我女兒很好,只是想爸爸。我聽了心
裡五味俱全,若不是在公共電話亭,我知道我根本控制不住我的眼淚。

  對於我這個新人的表現,大川和葉靈看來都很滿意。葉靈也開始把浦東外企
的業務逐漸轉移給我。

  發薪水的日子到了,雖然工資單上的21××元還比不上我在家鄉時的多,
可心裡總覺得踏實了不少,畢竟逃匿的路上我已找到了一個看起來很安全的避風
港。

  我臉上欣慰的表情過於明顯,以至於正在發工資單的蔡影不由得笑了起來:
「太誇張了吧,沒賺過錢呀!」

  「賺過,不過沒有這麼多。」我一本正經的道。

  蔡影旁邊的楊露露出了不屑一顧的表情,似乎在說:「這還算多?」蔡影也
道:「你剛來上海,不了解情況,上海生活起來是很花錢的。」

  我當然知道,在這個物慾橫流的城市裡錢似乎是衡量成功與否的唯一標準。

  「反正我一個人,多賺多花,少賺少花唄。」心底卻湧起另外一股擔憂,我
原本是家裡的頂樑柱,少了我,妻和女兒恐怕要過得很苦,看來我得找第二份工
了。

  或許是我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一絲憂愁感染了蔡影和楊露,兩個人不約而同地
安慰我道:「知足者常樂嘛!」楊露還告訴我大川前兩天還過來謝謝人事部替他
招了這麼好的員工。

  我心底流過一陣暖意,想起求職時的諾言該兌現了,便道:「Daisy,班後
有時間的話,一起吃頓飯如何?我得好好謝謝你。」

  楊露「咦」了一聲,驚訝的望著蔡影,半開玩笑半好奇的問:「Daisy,儂
動作蠻快呀,老實講格是咋回事體?」

  蔡影的臉一下子變得緋紅:「儂勿曉得,復試那天伊沒復試通知書就來格裡
廂了……」她把那天的事解釋給楊露聽,邊說邊狠狠瞪了我幾眼。

  我這才明白自己的話讓楊露誤會了,只好裝著不懂她們說什麼:「拜托了,
兩位小姐!請你們講國語好不好?要不講英語也成呀,好歹我能聽得懂,現在我
叫你們賣了都不知道。」

  兩人「噗哧」一樂,我對楊露道:「相請不如偶遇,Julia,沒事的話一起去
吧。」

  楊露剛說了句「我可不想當燈泡」,便在蔡影粉拳的威脅下乖乖答應了。

  兩個女孩子定下的海上星西餐廳就在離酒店不遠的淮海路上,下了班溜溜達
達不用十分鐘就到了,只是換下酒店制服的蔡影和楊露光彩照人,一路惹來不少
行人的目光。

  「下次一起出來的時候能不能化化妝,或者幪個面紗什麼的,我可受不了那
些人的眼光,好像和我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似的。」我輕輕搖著手裡的刀叉:
「如果目光是刀子的話,我身上恐怕早多了幾個窟窿了!」

  「乾脆你以後穿著盔甲上班好啦。」兩個女孩都開心的笑了起來,畢竟美麗
的天鵝也需要別人的讚美,而讚美她的人距離癩蛤蟆那樣高的層次還很遙遠。

  蔡影和楊露要的意大利面很快就做好了,我只好看她們先吃。

  四下打量了一番,除了七、八個老外,都是一對對的情侶,像我們三個人真
算的上蠻奇怪的組合。

  天已經漸漸黑了,搖曳的燭光映著情侶的笑臉是那樣的甜蜜。

  好久沒和妻一起在外面吃飯了。自從有了女兒後,妻的生活重心就發生了變
化。我的思緒飛到了千里之外的故鄉。

  「想什麼哪?再不吃可就涼了。」不知什麼時候,我要的烤肉套餐已經擺在
了面前。

  「沒想什麼。」我自然的揮舞著刀叉,將烤肉熟練的從骨頭上切下來。

  蔡影和楊露迷惑地看著我,楊露道:「下午我說上這兒吃西餐時,Daisy還
有些猶豫,怕你不習慣,現在看起來你倒比我們還熟悉,要不是看過你的簡歷,
我真要以為你是從國外回來的。」

  西餐是在新加坡培訓的時候熟悉的,因為同學裡只有我一個中國人,外方安
排的全是西餐,半個月下來,使起刀叉來自然熟練無比。聽楊露這麼說,我知道
無意間露出了馬腳,暗罵自己不小心,不過這裡溫馨的氣氛著實容易讓人失去警
惕。

  「我說兩位大小姐,瀋陽好歹也是個大城市啊,跟本山大哥說的鐵嶺那個大
城市可不太一樣,有幾家西餐也蠻正宗的。」

  「也不是說瀋陽沒有西餐,只是你以前做的是保險經紀,我幾個做保險的朋
友最喜歡去的是麥當勞,兩杯可樂能坐一下午,人多安全,也不怕別人誤會。沒
聽說她們談保險談到非吃西餐的地步,一個單子才能賺多少錢呀!」蔡影心思縝
密,說的很是在理,楊露在旁邊一個勁兒的點頭。

  「再說,如果你喜歡保險這一行,來上海恐怕就去做保險經紀人了,」說到
這兒,她抿嘴一笑:「那就不用考試了。」

  蔡影是個體貼的女孩,她心裡一定是認為我在保險這行做得很失敗,所以不
願再做了,而嘴上僅僅用喜歡不喜歡就輕輕地帶過,我眼裡不由得流露出一絲感
激。蔡影似乎看到了,臉沒由來的一紅,低下頭用叉子捲起幾根通心粉慢慢地吸
著。

  我不想讓她們的心裡產生疑點,便解釋道:「我的一個客戶是個西餐廳的老
闆,一來二去的成了朋友,去他那裡的次數多了,看也看會了,沒吃過豬肉還沒
見過豬跑嗎?」

  楊露嘴裡嚼著東西,含含糊糊的道:「那倒是!」

  「你們一直做酒店這一行嗎?」我轉移話題。

  「是啊,我們一畢業就在G做,已經做了兩年多了。」楊露的話裡竟有些失
落。

  雖然到賓館的時間不長,我也知道人力部的小姐們工作穩定,又沒有營業指
標的壓力,手裡還有一定的權利,其他部門的員工私下裡都很羨慕她們,怎麼還
不滿足嗎?是不是裡面有什麼鮮為人知的內幕?

  「人力部有什麼問題嗎?我怎麼覺得你們好像不是很開心。」我關心的問。

  蔡影的眼裡閃過一絲激賞,楊露也笑道:「你倒是聞弦歌而知雅意,我們總
監要回國了,好像是從本部調來一個叫小林洋介的接替她的位置。我們總監雖然
又嚴厲又傲慢,可特護著我們,誰也別想欺負到我們頭上。那個小林洋介……」
她遲疑了一下,才接著道:「聽我們總監說,他特別壞,最喜歡欺負女孩子,還
讓我們特別小心呢。」說著說著,臉上露出淡淡的憂愁。

  蔡影咬了咬嘴唇:「還是要自己行得正!其實那些日本人都一樣,石田和藤
澤見到其他部門的女孩長得漂亮還不是一樣動手動腳的!說起來也就是你們部那
個大川還像個人樣兒。」

  石田和藤澤一個是副總經理,一個是餐飲總監,對於他倆的好色我也早有耳
聞,聽消息靈通人士說兩個人之間的「千人斬」比賽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說得也是,」楊露頗有同感地說:「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再換一家酒
店。」正說著,突然眼睛一亮:「喂,是你頂頭上司耶!哇~那男孩好帥呀!」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嗨,留點面子好不好?這裡還有一位男士哪!」回頭
一看,果然是葉靈,旁邊是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兩個人手牽著手,顯得親密
無間。

  「陳鋒!」那男孩的面孔很熟悉,我一眼便認出了這位母校排球隊的主將。
他和葉靈是一屆的,在我大二進校隊的時候,我們做過一年的隊友。陳鋒不僅球
打的好,人長的帥,學習也特別出色,當年在我們學校是頭號女生殺手。在他出
人意料的考取同城西北角的F大新聞系的研究生以後,我們就再沒見過面。

  這是我在逃亡後第一次碰到熟悉我的朋友,我的心禁不住劇烈的跳動起來,
想站起來卻突然發現兩腿無力,身子一斜,差點摔了出去。

  好不容易站穩了,葉靈和陳鋒已經走到了眼前。

  葉靈迷惑的看了我一眼,把陳鋒介紹給我們:「這是我男朋友陳鋒。」然後
介紹了蔡影和楊露,最後笑著對陳鋒道:「伊就是阿拉把儂講的Paul,王歡。」

  我定定神,伸出手:「鋒哥,我是靈姐的助手,叫我阿歡好了。」

  陳鋒握住我的手,仔細打量了我一番,笑道:「你還真像我的一個師弟,個
頭像,說話的聲音也像,我差點認錯了人。」

  葉靈好奇的問:「是嗎,他像誰呀?」

  「你不認識,是三系的一個小師弟,比咱們還低兩屆哪,現在也不知道幹得
怎麼樣了?」話裡話外頗為感慨。

  我心裡一陣堵得慌。

  葉靈「噢」了一句,笑著問我:「你們怎麼湊到了一起?」

  還沒等我說話,楊露就嘰哩哇啦地把招聘的事講了一遍,葉靈可能是想像出
了我傻傻地站在隊伍後面的樣子,「咯咯」地笑了起來,邊笑邊拉著蔡影的手說
道:「個裡廂阿拉要謝謝儂了,伊勿來,阿拉要累殺他了。」

  看我們已經快吃完了,葉靈就說不和我們併桌了。見葉靈他們離開,楊露豔
羨的道:「怪不得那麼多人追求靈姐她都不動心,原來是這樣呀!你不知道,去
年住七層的前田天天送花給靈姐,一送就是大半年,換作我呀,早投降了。」

  蔡影取笑道:「你這小妮子又動春心了。」隨即招來楊露的一陣亂打。

  又雜七雜八的聊了一通後,我看已經7點多了,便說太晚了,該送她倆回家
了。楊露說家就在地鐵站的邊上,不用我送,倒是蔡影家離車站有段距離,還經
過一條小胡同,讓我送她回去。

  蔡影猶豫了一下,問我住在什麼地方,我說在衡山電影院附近我親戚家。她
說巧了,她也住那兒附近。我說那就別商量了,我送你。

  叫來服務員,我就要結帳,兩個女孩馬上壓住我拿著錢包的手,蔡影笑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的規矩,我們一向都是AA的。」

  我把手一抽:「我的大小姐,AA還是從下次開始吧。」爭了半天,我堅持
把帳付了。

  把楊露送走,我和蔡影坐上了西行的地鐵。上海的夜生活確比家鄉熱鬧了許
多,雖然時間有些晚了,可地鐵列車上依舊十分擁擠,我用力撐著吊環,把蔡影
護在胸前。

  蔡影的手沒有地方去把,只好輕輕拽著我才買的風衣。沉默了好一會兒,她
才說:「既然來到上海,你就得適應上海,上海有自己的規則。」

  我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卻左顧而言他道:「我現在就在適應呀,以前我
可從來沒這麼擠過車。」

  她瞥了我一眼,不滿地說道:「什麼呀!我是說你別亂花錢,上海東西貴著
哪,就你這般花法,恐怕過不了十天半月就得喝西北風,你還想不想再讓我跟你
一起出來呀!」話剛一說完,就覺得裡面有語病,臉頓時變得通紅,眼光四下遊
移,不知落在哪兒好。

  我有心把她從害羞中解脫出來,便笑道:「下次你請我好了,再不然,我天
天吃員工餐廳也成。」

  蔡影也樂了:「誰請你呀?想得美!」

  蔡影的家其實離地鐵站不算太遠,但經過的一條小胡同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路
燈,顯得僻靜幽暗,女孩子自己走確實需要些勇氣。

  「去年這兒出了一起搶劫案,我鄰居的一個小姑娘被刺了十幾刀,在醫院住
了好長時間。」提起這件事,蔡影依然心有餘悸:「平常太晚的話,我都是打電
話讓爸爸出來接我。」

  「那你以後晚走的話,記得給我打個電話,時間合適的話,我就送你吧。」
我隨口道,業務部經常加班加點,晚下班是家常便飯。

  蔡影看了看我,卻沒說話。不一會兒,她家也到了,蔡影跟我擺擺手,說了
聲謝謝,轉身進了樓梯口。

  奇怪的是,第二天早上在地鐵站,我一眼就發現了人群中的蔡影,她也發現
了我,兩人自然的一同上班去酒店。

  一到班上,葉靈就來逗我,說我眼光蠻準的,動作也快。我一臉無辜的解釋
著,葉靈的臉上又浮現出曖昧的笑容。

  因為忙個會議計劃,我錯過了我們部門吃飯的時間,去員工餐廳的時候已經
全是些二線部門的陌生面孔。

  「Paul,過來坐吧。」回頭一看,楊露正向我招手,旁邊的蔡影也點頭示意
我過去。

  「怎麼這麼晚?」我說了原因。

  「對了,Paul,你明天晚上怎麼過呀?」楊露歪著腦袋問我。

  明天就是12月24號,這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個平安夜早被媒體炒得熱辣無
比,對於沒節過都要造出節的酒店來說,自然不能放過。從平安夜到新年這一周
的時間,酒店的節目不斷,什麼「千禧平安夜」、「千禧聖誕情侶夜」、「千禧
狂歡夜」一個接著一個。雖然籌備這些節目的是負責宴會的孫佳一班人馬,但大
川早有指示,其他小組的人員這幾天一律全力配合。

  「我只能在一邊看著我們的上帝享用聖誕大餐了。」我沒好氣的道。

  「好可憐呦。」楊露笑道。

  「你們哪?」

  「別提了,原來和幾個同學說好了一起去金色年代,可這兩天都打電話來說
實在叫男朋友纏的沒辦法,不能來了,我們也就沒再定去哪兒。」楊露一臉的煩
惱。

  「那你們男朋友呢?」話一出口,我就有些後悔。

  果然,兩個女孩的表情都變得不自然,氣氛頓時尷尬起來。直到吃完飯,三
個人也沒再說一句話。

  宴會組的同事真是相當能幹,平安夜的節目組織得異常精彩,以至於結束的
時間一拖再拖,到後來葉靈急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會兒看一次表,嘴裡嘟嘟
囔囔的,還不時打個電話,我想是怕陳鋒等急了吧,再看週圍的幾個同事也不比
葉靈好多少。

  宴會終於結束了,送走客人回到部裡,才發現同事早就走個精光。正收拾東
西準備回家,我桌上的電話卻響了。

  看錶已經快十點了,心想這麼晚了會是誰?接起電話,話筒裡傳來一陣嘈雜
的音樂聲。

  「Paul,是你嗎?」聲音聽不真切,好像是楊露。

  「我是,Julia嗎?」那面果然是楊露,「你們在什麼地方,怎麼這麼吵?」
我問。

  楊露說在金色年代,還說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Daisy也在這兒,你快
過來吧。」也不問我同不同意,就把電話掛了。

  我苦笑了一下,這些小姑娘全是一副吃定了你的模樣。

  走進金色年代,裡面人頭攢動,飛舞的燈光和震耳欲聾的音樂說明這裡是個
狂歡之夜。

  好不容易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找到了她倆,我眼睛不由得一亮。

  應該是溫度太高的緣故吧,兩人的風衣和套裝的上衣都搭在了椅背上。蔡影
上身是一件貼身的半截袖淺色羊絨衫,美妙的曲線一覽無餘;楊露也是同樣的打
扮,只是胸前的那對突起異常的豐滿。

  見我擠過來,楊露笑著對蔡影旁邊的一個陌生男孩道:「好了,伊男朋友來
啦,謝謝儂了。」那男孩衝我笑笑,很有禮貌的離開了。

  蔡影不好意思地打了楊露一粉拳,道:「說啥模子說,狗嘴吐不出象牙。」

  楊露一臉的委屈:「又不是我……」話說了一半,看蔡影眼睛瞪了起來了,
忙來了個四兩撥千斤:「怕了你啦,我去跳舞了。Paul,你照顧好Daisy。」說
著,便融進了搖擺的人群中。

  「真拿她沒辦法。」蔡影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擦了擦頭上的汗,問:「活動
怎麼結束得這麼晚?」

  我說怨只怨孫佳他們的節目安排得太好了,蔡影說老聯繫不上我,差點就走
了,後來想還是等等看吧,就沒走。

  蔡影說的很自然,在變幻莫測的燈光下她的臉上是文靜的笑容,在一剎那間
我好像什麼也聽不到,似乎這裡已不是喧鬧的舞廳,而是一片寂靜的曠野。

  搖搖頭,耳邊又重新響起了音樂聲,只是喉間突然異常的乾渴,我拿起一瓶
科羅娜一飲而盡。

  蔡影嚇了一跳,忙問:「不要緊吧?喝得這麼猛。」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沒事,只是有點渴。」好長時間沒這麼喝過酒,一時間肚子裡還真有點翻
江倒海的感覺。

  這時,音樂變得柔和哀怨起來,喇叭裡傳來的是一首老歌:「Last Christmas
I gave you my heart……」聽著聽著,蔡影的表情黯了下去,把手裡的杯子轉過來
轉過去,突然道:「我男朋友在國外。」

  我「噢」了一聲,怪不得上次問起男朋友來她和楊露的表情怪怪的。

  「我和他都是上外的,他一畢業就去了美國,已經兩年了。」說著,眼裡閃
過一絲嘲諷:「我現在究竟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我自己都不清楚。」

  雖然我知道愛情經不起時間和空間的考驗,我多個同學已經把這條定律證明
了好幾次,可我還是安慰她:「你們倆兒是同學,志同道合的,別把事情想複雜
了。」

  「就因為是同學,所以我太了解他了……」話說了一半,楊露蹦蹦跳跳的回
來,看到我和蔡影的表情都滿沉重的,玲瓏剔透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原因。

  「Daisy,別想蘇凱那個臭小子啦,咱們跳舞去。Paul,你看著衣服。」拉
起蔡影朝舞池走去。

  看著她倆很快被男孩子們包圍起來,我突然想起了去年的平安夜,在九州飯
店的回馬廊,妻一面吃著平安大餐,一面滿臉幸福的對我說,能和我平平安安的
生活一輩子就心滿意足了。

  是呀,當我理解了「平平安安」四個字的份量的時候已經晚了,為了朋友從
來不說二字的我心裡湧起了一絲悔意。

  然後,我似乎就醉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眼前是兩張如花的笑臉。

  我頭痛如裂,閉上眼睛才覺得舒服些,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便問:「幾
點了?該回去了吧?」

  兩個人嘻嘻地笑了起來,聽楊露道:「你呀,醉得什麼都不知道了!該起床
啦,不然上班可就晚了。」

  起床?我「騰」的一聲坐起來,身上果然還蓋著被子,四下一看,熟悉的房
間布置讓我一下子就認出這裡應該是一家酒店的客房,旁邊的單人床上做的夜床
似乎沒有認動過;再看自己,西裝和毛衣已經脫掉了。

  我心裡一陣慌亂,身子一縮鑽進了被裡:「喂,你們沒……非禮我吧?」話
音未落,已挨了無數粉拳:「臭美呀你!」語調雖然兇狠,卻也能聽出來裡面其
實沒有多少怒意。

  「我們怕你把西服睡得皺皺巴巴的上班沒法兒穿,只好給你脫了。」蔡影解
釋道。

  糗死了,我暗自歎了口氣:「對不起,我心情不好,喝醉了。」

  被子外沒了動靜,好半晌才聽楊露淡淡地道:「我們出去等你。」

  「不用了,又不是沒見過。」我橫下心,一掀被站了起來。在她倆一陣「無
賴」、「白癡」的笑罵聲中,我泰然自若地洗盥完畢。

  走在上班的路上,我才弄清了昨天發生的事情。她倆發現我喝醉了,也拽不
動我,只好跑到旁邊的一家酒店開了個房間,央求酒店保安把我攙回酒店,今天
早上怕我睡過料了,又一齊跑來叫我。

  我心裡一陣感動,誠懇地道:「謝謝你們。」

  「謝什麼?大家都是朋友!」楊露不經意的道。

  我腳步一停:「朋友?」逃匿的我、孤單寂寞的我現在是多麼的需要朋友!

  蔡影和楊露看我站了下來,一本正經的樣子應該是從來沒見過,蔡影不知道
發生了什麼事,小心翼翼地問:「Paul,怎麼啦?」

  我伸出手:「我想成為你們的朋友。」

  「好哇!」楊露一聲歡呼,握住了我的手;蔡影遲疑了一下,也把手搭了上
來。


                (2)

  之後的一個星期又忙又累,轉眼便過去了,新的一年也來到了。

  駕照已經拿到手,又在一家保險公司找了份零工做壽險。現在大陸的壽險公
司就像是個大傳銷公司,我的主任就是我的上線。

  「只要你能拉來保單,其它的有我。」主任拍著我的肩頭,信誓旦旦的說,
眼裡卻露著精光,似乎我就是一張保單。

  我蠻了解這些主任們的苦處,公司月月考核他們的業績,還要維持下線的人
數,稍有疏忽就要從主任降到業務員,殘酷的競爭早把他們變得心狠手辣,我若
是一兩個月沒有業績,主任想都不用想就會把我一腳踹出去。

  於是,下班之後和周六周日,我便拎著我的筆記本電腦開始我的地鐵之旅,
從錦江樂園到新客站,再從新客站回錦江樂園,來來回回的一張票就解決問題,
而我則坐在地鐵列車上用電腦向那些乘客展示著我設計的保險理財方案。

  或許是大家對保險都抱著既愛又恨的心情,抑或是大家對那些找上門來的做
保險的熟人有些厭煩了,對於陌生的我反而抱著一種寬容的態度,加上我的演示
圖文並茂,又能根據大家的要求現場作出方案,所以很少出現冷場。

  一來二去的,面孔漸漸變得熟悉,很快我做成了第一個保單,是位老人給他
孫子保的,「我觀察你五、六天了,小伙子。」老人一面簽字一面道。

  這份保單的金額已經足夠讓我從見習轉為正式了,主任沒想到我這麼快就有
了業績,自然滿心歡喜,對我不吝讚美之詞的同時也沒忘誇獎自己:「我有識人
之明呀!」

  一天,我正在地鐵上給一位中年婦女講解新推出的幾個險種,電話響了,一
接是蔡影:「Paul,你在哪兒?」可能是聽到報站的聲音,又問:「是在地鐵上
嗎?到哪一站了?」

  我應了一聲,回頭看看站牌:「是新龍華,你哪?」

  蔡影奇怪的問:「這麼晚了,你去新龍華做什麼?」我說沒事,她便說要真
的沒事就在衡山站等她。

  和旁邊看我演示的人道了歉,我坐上了回頭的列車。到衡山站的時候,蔡影
已經等在那兒了。

  蔡影看起來情緒很低落,原本灑脫的目光變得遊移不定,一向梳理得很整齊
的頭髮也好像有些凌亂。

  「Daisy,出了什麼事?」

  蔡影顯然聽出了我話裡的緊張情緒,臉上露出了安慰的表情,卻沒回答我的
問題,只是說:「走吧。」我滿腹狐疑地和她走出車站。路過高登酒家的時候,
她突然停下來說:「我餓了。」

  找個僻靜的角落坐下,蔡影便點了好多宵夜。我有意讓她放鬆一下心情,便
笑道:「蔡影,你是餓死鬼投胎呀?吃這麼多!不怕把我吃窮了?」

  蔡影的回答卻讓我一愣:「我還沒吃飯。」已經快九點了,平常她若是加班
到這麼晚,一定在酒店吃晚飯,「今天究竟出了什麼事?」我正顏問道。

  蔡影卻反問我:「Paul,這些日子你有Case嗎?我總看不到你。」

  「咦?我們不是早上才見過面的嗎?這些日子我們可都是一起上班的呀!」

  蔡影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說話也磕巴起來:「不、不是的,我……我是說
下班……下班找不到你。」

  蔡影嬌羞的模樣一下子打動了我,我心底升起一縷柔情,「蔡好像蠻依賴我
的」,這個念頭在我腦子裡轉了幾轉。

  不想讓蔡影難堪,我便把去保險公司打零工的事告訴了她。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找不到你。」又關切的問兩份工能不能吃得消,還說
不能為了賺錢把身體搞壞了。

  我看話題跑得太遠,只好把臉一扳:「Daisy,別左顧而言他,今天到底發
生了什麼事?」

  蔡影剛剛開朗起來的表情又黯然下來:「你知道,小林他……」

  我一下子想起來上次在海上星蔡影和楊露說的話,心猛地跳了起來:「是小
林洋介嗎?這個混蛋做了什麼?!」我咬牙切齒的問。

  或許是我的聲音有些過大了,惹得週圍的人都轉頭看我;蔡影也吃驚的望著
我,眼裡閃爍著驚訝與歡喜的目光,好半天才怯怯地道:「Paul,你的眼神好怕
人,不過我……我……」話只說了一半便停了下來,頭一低,又過了一會兒才接
著道:「他也沒什麼,只是最近越來越過份了。今天晚上加班,他說頭痛讓我替
他按按頭,就想動手動腳,被我頂了回去。可他要老這麼煩我的話,我可要受不
了啦!」說著說著,眼淚便含在了眼圈裡。

  一聽蔡影並沒出什麼事,我的心情頓時輕鬆起來,腦筋一轉,便想出了個主
意,問蔡影:「Daisy,你真的想擺脫小林的糾纏?」

  蔡影生氣的白了我一眼:「我是那種女孩嗎?」

  「不是?好,Daisy,那小林就交給我吧!」

  第二天一下班,我便收拾東西準備走。葉靈可能習慣了我晚上加班,剛想把
一件Case的資料交給我,我先開了口:「靈姐,今兒我有點私事,Case我明天
上午再做吧!」

  在葉靈疑惑的目光中我離開了業務部,去人力部的時候,正碰上了楊露,便
問她蔡影在哪裡,她告訴我蔡影正加班做培訓方案。

  「怎麼不讓你加班呀?」我笑著問。

  「心疼Daisy呀!不怕我吃醋嗎?」楊露開著玩笑,然後解釋道:「我不懂
日語,小林說用不著我。」

  推開人力部的門,就看見一個中等身材的胖子站在蔡影的椅子旁,一隻手搭
在蔡影的肩上,另一隻手指著屏幕,頭離蔡影很近,正說著什麼。

  聽見動靜,兩人一起轉過頭來。蔡影見是我,臉上露出了放心的笑容;那男
的不到四十的樣子,看起來和牛群有幾分相像,頭髮梳理得一絲不亂,衣著也十
分考究,臉上帶著日本人在中國常有的傲慢神氣。

  他看了我一眼,從我領帶的顏色上知道我是個普通職員,扳著臉,厲聲用英
語問道:「你是哪個部門的?為什麼不敲門?!」

  我在原來單位裡接觸過好多日本人,早知道這些東洋鬼子最是欺軟怕硬的,
便用流利的日語回道:「對不起,小林總監,我是業務部的王歡,來找我女朋友
的,我以為小林總監已經下班了,所以沒敲門。對了,聽說小林總監昨天不是頭
痛來著嘛,您應該多休息休息,要不我給您按摩按摩?我的力氣可比Daisy大多
了。」說話間,眼裡突然冒出一股殺氣。

  小林果然一愣,連忙把放在蔡影肩上的手移開,臉上擠出些笑容,訕訕道:
「沒事,沒事,我已經好了,還應該謝謝Daisy。」

  蔡影聽了我的話,眼睛陡然一亮,臉上閃過一絲羞意後便滿是歡喜。

  我走過去拿起蔡影桌前的一打文件粗略一看,全是日文的培訓綱要,再看蔡
影電腦屏幕上的中文與英文,我大致猜到了小林給蔡影的工作內容。

  「是把這些日文培訓大綱翻譯成中英文嗎?小林總監。我幫我女朋友翻譯,
您不會反對吧?」

  到底是做賊心虛,小林悻悻的點點頭,一甩門走了。

  看見屋裡沒別人了,蔡影紅著臉白了我一眼,嗔道:「討厭,誰是你女朋友
了!」

  我不想把蔡影和我引向複雜的男女關係上,便笑著說:「你是女的吧?」蔡
影點頭,「是我朋友吧?」蔡影又點頭,「那不就結了嘛!」

  蔡影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我想可能是我的回答並不是她想要的。

  「好啦,我想小林不會再糾纏你了,咱們還是快些把工作做完吧!」

  蔡影突然想起了什麼,瞪了我一眼:「你倒蠻會騙人的,你日語這麼好,怎
麼不在簡歷裡寫清楚?」

  我一臉的無辜:「騙人?還不至於這麼嚴重吧!我只是以為上海歐美的企業
多,英語是最重要的,誰知道G是小日本管理的!」

  真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蔡影的日語雖然不如我,可英語卻強我很多;我
思路敏捷,蔡影善解人意,兩下一搭配,工作竟是出奇的順利,很快就把翻譯稿
打印出來了。

  「兩個人蠻合拍的呀!」我心裡流過這個念頭,不由得看了蔡影一眼,正碰
上蔡影思索的目光,裡面流露出了的含義似乎和我心裡想的一樣。

  準備離開酒店的時候,在員工走廊裡正碰上了和我一同進業務部的李笑,看
見我和蔡影走在一起,先是一愣,再看蔡影不太自然的表情,便給我一個意味深
長的笑容。

  打過招呼,蔡影見李笑走遠了,不由得埋怨道:「都是你!看李笑的樣子,
一定是以為咱們……咱們……」話說了一半,卻不好意思再說下去,憋了半天,
眼圈一紅,冒出一句:「你欺負我!」說罷,也不理我,快步向門口走去。

  我的心一縮,像是被手攥了一下,蔡影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了,可我既有妻
子又有女兒,她們可是把我當作唯一的依靠呀!還有一個……蘇瑾,我這是怎麼
啦?!我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呀?難道逃亡的壓力真的讓我改變了這麼多嗎?!究
竟哪一個我是真正的我?!一時間我自己也迷茫起來。

  見蔡影越走越遠,知道自己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忙追了過去。一路上蔡影也
不理睬我,直到把她送到家門口,也沒和我說一句話。

  晚上和妻約好了用QQ聯繫,我跑到J大旁的一個網吧。

  「卡收到了吧?」我用假身份證辦了一張招商銀行的一卡通,把做保險賺的
三千塊錢存進去之後寄給了妻的一個好朋友,讓她轉給妻。

  「嗯,你別累壞了,我和恬恬夠花的了,爸媽也能幫一點。」

  家裡的境況我很清楚,知道妻怕我擔心在安慰我,心頭一酸:「我想你。」

  「我也想你,天天想。」妻回得很快:「這事兒什麼時候能了結?我想死你
了,沒有你,我什麼都幹不進去。要不你回來吧!好歹我能看見你。」

  記憶中,妻好像從來沒做過這麼直露的表白,我心裡一陣愧疚,妻這麼依賴
我,而我卻……

  「別擔心,事情會結束的,我讓弟弟去找×××了,借他的錢是送給市裡的
一個大人物,他會把事情壓一壓的。」

  「那還要多久呀?」我似乎看到妻撅著小嘴不滿的問。

  「恐怕還要一段時間。」是半年還是一年,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你在外面那麼長時間,不許和別的女人好!!!」

  妻打了好多驚歎號,我一面回道:「是,老婆大人!」一面暗自尋思,妻以
前好像也從來沒擔心過我會喜歡上別的女人,難道女人的直覺真是這麼準嗎?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蔡影已經等在地鐵口了。早晨的風很大,又趕上寒流,
蔡影兩隻胳膊護在胸前,一面呵著手一面東張西望,一頭秀髮在風中飛揚。

  我急忙跑上前去,把她拉進車站,埋怨道:「天那麼冷,你想凍死呀?」

  蔡影的臉上全然沒有了昨天的慍怒,笑盈盈的嗔道:「那你不早點來?害得
我在這裡等。」

  雖然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她開朗明快的笑容卻是我喜歡看到的。
她也不提昨天的事情,和往常一樣,兩人一同走進了酒店。

  開完晨會,李笑不出所料的湊到我跟前,英俊的臉上滿是豔羨,一串讚美詞
從他嘴裡抑揚頓挫的流了出來:「老大~~我對你的敬仰有如滔、滔、之、江、
水,連綿不絕;又有如黃、河、之、泛、濫,一發而不可收拾。您老人家快教教
我,怎麼能贏得美女的芳心?」說話間那虔誠的模樣和星爺還真有幾分相像。

  和我同期進酒店的李笑與何盈,在行業裡的資歷都比我深,可歲數都不如我
大。李笑是個愛交朋友、愛開玩笑的男孩,從培訓那天起就一口一個「老大」的
叫我,當然裡面並沒有什麼敬意。所以葉靈聽他今天說得這麼誠懇,不由奇怪的
問道:「Martin,出什麼事啦?」

  「靈姐,儂勿曉得,老大好拽呀,伊信手一摘,就把G五朵花裡面最扎人的
Rose摘到手裡廂了。」李笑一半普通話、一半上海話的說道。

  「什麼五朵花?」葉靈一皺眉。

  我雖然也是頭一次聽到「G五朵花」,但一想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看李笑
叫葉靈問得唯唯諾諾的說不出話,我猜葉靈恐怕也在這五朵花裡。

  好半天李笑才道:「沒啥模子,只是我昨天看到Daisy和老大在一起,Daisy
的那種表情我真的從來沒見過。」

  我一愣,這小子觀察得還真仔細,蔡影昨天的表情確實與往常不一樣,我也
是從中才看破她的心事。

  葉靈也是一愣,揮手讓李笑離開,看了看我,意味深長的道:「Paul,女人
的青春是很短的。」

  我的心一顫,緊盯著葉靈,想從她的眼裡看出些什麼。葉靈笑了笑,拍過來
幾頁紙:「辦完正事再好好琢磨吧!」

  我一面看著方案,一面聽葉靈說道:「S公司的會議原來一直在J飯店,但
上一次J出現了嚴重的失誤讓S很不滿,所以這次S和I公司合作的金融行業專
題研討會就想另外找一家酒店來做。我和他們聯繫了一下,本來想把方案E-mail
過去,可也不知道S公司是怎麼想的,非要打印稿。」葉靈看了下錶:「我們約
好上午11點之前送過去,你替我走一趟吧,早點去,別失約了。」

  我應了一聲。對於學計算機的我來說,S公司和I公司都是耳熟能詳的大公
司,S的門戶產品在數據庫產品中獨樹一幟,而I更是業界的泰鬥。看一下S公
司的地址,是離我們一站路的H廣場,便笑道:「靈姐,你放心吧,我就是跑也
跑到了。」

  真是一語成籤,10點半坐上出租車,十幾分鐘竟只走了不到一百米,探出
頭一看,前面是一條望不到頭的車龍,知道遇上了嚴重的賽車,只好下了出租開
始狂奔。

  跑起來才知道這一站相當的長,到H廣場時已經11點了,我急忙衝到電梯
跟前,卻聽後面保安在喊:「對不起,先生!廣場停電,電梯停止運行了,請您
走樓梯吧!」

  「Shit!」我低聲罵了一句,好在S公司是在14層而不是40層,我心裡
暗自慶幸。

  隨著清脆的一聲「請進」,我推開了S公司市場推廣部的大門,屋裡只有一
個二十四、五歲的俏麗女孩冷冰冰的望著我。

  「我是G酒店的……」我話剛說了一半,就被女孩打斷了:「你遲到了!」

  我的心一沉,失約可是談判的第一號殺手,便連忙道歉:「對不起,是我不
好,我應該把各種情況都考慮進去,早走十分鐘也就不會遲到了。」

  女孩的臉上突然露出了頑皮的笑容:「你是遲到了,不過大家都遲到了,你
還是第一個送來方案的業務員。」

  我心情一鬆,女孩兩種面容的巨大反差讓我哭笑不得,遞上我的名片:「王
歡,G酒店業務部,你可以叫我Paul。」

  女孩叫陸雅,是市場推廣部的助理,她仔細看了一下方案,問了一些細節上
的問題,憑著這些日子得到的經驗和對IT行業的熟悉,我應對自如;又和葉靈
敲定了折扣,只用了十幾分鐘,陸雅便合上方案,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你先回去吧,我想再看看其他酒店的方案。」看來陸雅也是箇中老手。

  回到酒店已經十二點多了,員工餐廳裡只剩下零星幾個人,我一眼便看到了
蔡影和楊露。在蔡影旁邊坐下,楊露笑眯眯的望著我,道:「Paul,聽說你有女
朋友了?」

  話音未落,我就覺得腿旁邊似乎有東西掠過,跟著楊露一皺眉「啊呦」了一
聲。

  我悠閑地道:「是呀,就是你們呀!」

  蔡影知道我又玩昨天的把戲,看楊露一臉不解的樣子,「噗哧」一聲笑道:
「你別理他,他就知道嘴上佔便宜。」

  我心裡一痛,蔡影,我不是這種小人,我是不想傷害你,因為你要的我恐怕
沒有辦法給你。

  楊露一甩手:「我真看不懂你們。算了,Paul,本來我和Daisy下班要去百
腦匯買電腦,既然你這麼能說會道的,一起去幫我殺殺價吧!再說,你也不忍心
讓Daisy做搬運工吧?」她臉上露出壞壞的笑容。

  「I服了you!」抓差都抓得這麼理直氣壯,我真的服了她了。

  下午兩點多,突然接到陸雅的電話,說已經到酒店大堂了,要看看會議室和
餐廳。

  我心中一喜,連忙告訴葉靈,兩人急匆匆的趕到前台。

  「這是我上司葉靈,這是S公司市場部助理陸雅。」我替她倆互相介紹。

  陸雅笑了笑,對葉靈道:「我只是來看一看場地,有王先生陪我就可以了,
不耽誤葉小姐的時間了。」

  葉靈也很機靈,小聲跟我說她去和幾個營業場所打招呼,所有的消費簽在她
的名下,和陸雅說了句失陪便離開了。

  「你上司很漂亮呀!」陸雅由衷的讚美。

  「你也一樣啊!」這倒是實話。G的客戶都是很有實力的公司,這些公司無
論是負責住宿的秘書還是負責會議的市場部職員,大多既年輕又美麗,讓我常常
有種錯覺,是不是一跤跌到了大觀園,怎麼左看右看都是美女?

  上午和陸雅討論方案的時候,已經發現她是個細緻的女孩,走一圈下來,更
讓我領略到她的干練。路線完全是按照會議客人可能走的路線一步步走下來,會
議室電源的位置、投影儀的型號、客房水吧裡的飲料、Internet的接入、商務樓
層的服務、商務中心的設備……等等等等,她都看得十分仔細,平常半個小時能
看完的項目,她足足看了兩個小時。

  「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坐在大堂吧,陸雅呷著咖啡,Cappuccino的香氣和
著悠揚的笛聲,讓她臉上浮出一絲愜意。

  「我知道我們在價格上沒有優勢,但優越的環境和地理位置以及我們專業的
服務,會讓您花的每一分錢都有回報。」我估計這個案子應該有百分之九十的把
握能夠拿下來,但我還不忘堅定一下陸雅的決心。

  「服務真的很專業,就連你跑的姿勢都蠻有專業水準的。」陸雅開心的笑著
道。

  「你看到啦?」我這才明白為什麼我遲到了,陸雅還是給了我機會。

  二十分鐘後,我們在合約書上簽了字,陸雅握著我的手道:「Paul,我只有
一個要求,這個案子你必須從頭到尾跟著。」

  「Yes!」回到部裡,我興奮地和葉靈一擊掌,畢竟這是我獨立談下的第一
個案子;葉靈也替我高興,馬上跑到大川那裡把我誇了一通。大川隨即把我叫了
去,表揚了我幾句,然後告訴我S公司很重要,但I公司更重要,I在上海每年
大約有六到七千客房間天的業務量,全部在H酒店,G做過很多工作但一直沒有
成效,這次機會難得,一定要在I公司心目中留下一個好印象。

  「加油!」大川鼓勵我。

  「放心吧!」我滿懷信心地道,也知道該惡補一下I和S的資料了。

  下班和蔡影、楊露一起來到徐家匯的百腦匯,一進百腦匯,我頓時有種如魚
得水的感覺。

  聽了楊露的目標,我一皺眉:「Julia,這款黑金剛要1萬8千多塊錢,同樣
的價錢,你可以配一台夢幻機器了。」

  蔡影笑道:「你別替她省錢啦,加這一次,光我就陪她買過三回電腦了!」

  我沒想到楊露的家境這麼好,平常沒留意,這時才發現她身上全是名牌。

  「有錢也不能這麼花呀!你那兩台電腦呢?」我想看看以前的配件能不能用
上。

  「一台給我弟弟了,現在用的這一台想給Daisy,可她死活不要。」

  我記得蔡影和我說過楊露是獨女,臉上不由露出了迷惑的表情。蔡影看了出
來,笑道:「什麼她弟弟,是我弟弟。」

  「也是我弟弟!」楊露爭了一句。

  我大致估算了一下,對楊露道:「Julia,你要是信我,我給你組一台機器,
保證合你的心意,以後升級也方便。」

  楊露道:「還能信不過你嗎?」

  三人找了一家店面很大的公司,我把配置報給了業務員。那小伙子一聽頓時
兩眼放光,以為來了頭肥羊。不過幾個回合下來,才知道對手其實是這一行的專
家,門檻比他還精,馬上換了態度,老老實實的把底價告訴我。

  「19吋的Sony我們現在沒貨,您看換Viewsonic怎麼樣?他們現在還有促
銷,19吋的送一個攝像頭。」小伙子小心翼翼的看著我。

  我漫應了一聲「好」,突然想起來如果安一個攝像頭的話,豈不是能在網上
看到妻和女兒了嗎?

  等楊露付了錢,我問那個小伙子攝像頭多少錢,他給了我一個價,楊露聽到
了便說:「那一起算吧!」我笑道:「Julia,一頓飯你是跑不了啦,不過攝像頭
還是我自己付吧!」

  到了楊露家,我才知道她家裡比我想像的還要有錢,光是K花園的這套房子
沒有三、四百萬恐怕也拿不下來,家裡佈置得富麗堂皇,是我見過的最氣派的一
個。

  從楊露家出來,蔡影告訴我,楊露的父親是上海第一批股民,眼光特別準,
幾年功夫就賺了幾百萬。之後在海南投了塊地,在海南最熱的時候轉手賣了,好
像賺了三、四千萬。聽楊露說,現在除了她媽媽經營的一個花店之外,她爸爸把
所有的投資都停了,自己去經廣台做股評,而楊露既不喜歡經營也不喜歡在股市
裡闖蕩,便跑到G去上班了。

  「這丫頭倒蠻有意思的。」我笑道。

  「你不了解她,我們初中就是同學,十幾年的朋友,我知道去過她家的男孩
絕對不超過五個,其實她對你蠻好的。」

  我怎麼聽怎麼覺得裡面都有種酸酸的味道,嘴角不由流出一絲笑意。

  蔡影白了我一眼,可能是怕越描越黑,便轉了話題:「Paul,你英語日語都
挺好的,還會電腦,在上海很容易找到高薪的職位,在G你拿得太少了。」

  「可我在G有像你這樣的朋友,上司和同事對我也不錯。錢雖然少點,但我
做得很開心。」我說的是心裡話,語調自然十分誠懇。

  「是嗎?」蔡影眼波蕩漾,隨著擁擠的人流,緩緩靠在我身上。

  下車的時候,兩個人都顯得不太自然,一路上很少見的誰也沒有說話。

  回到住的地方,把攝像頭安裝在筆記本上,和妻再次聯繫的時間還有幾天,
但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試一試了。想到我的那位乾爺爺到美國已經一個多月了,
也沒跟他聯繫,忙翻出他老人家臨走時留下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心道美國的
IT發達,或許家裡會有攝像頭。

  「It's Julia Su speaking。」是個女孩脆生生的道。「我找王海波先生。」對
面用生澀的中文喊道:「外公,你的電話。」過一會兒,傳來了老爺子威嚴的聲
音:「我是王海波,請問是哪一位?」

  我說:「是我呀,乾爺爺。」對面的聲音頓時興奮起來:「你這個臭小子,
怎麼才想起來打電話!我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你跑那裡去了?」中間還和別
人說:「是我乾孫子。」話裡頗有些得意洋洋的味道。

  我問家裡有沒有攝像頭,乾爺爺說聽不懂,我說:「那讓Julia來聽吧!」

  那女孩開口就問:「你是我的乾哥哥?」我說:「是呀!乾妹妹,家裡有攝
像頭嗎?」

  女孩說有。兩個人都是明白人,很快兩台電腦便連上了。

  屏幕上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正好奇的望著我,模樣和我頗有幾分相像。

  「真的很像呀!」女孩正在驚訝,屏幕中又擠進個腦袋,也是個年齡相仿的
女孩,漂亮的眼睛看了我一會兒後回頭喊道:「外公,你是不是有私生子呀?」

  我不禁暗歎美國的思維方式果然與眾不同,對面乾爺爺也發出了怒喝:「胡
說什麼哪!」接著他老人家的腦袋便出現在屏幕上。

  「你別說,現在的東西就是先進。」老爺子一面感慨一面問我近況如何。我
也一邊把工作的情況告訴他,一邊捧著機器四下走,特別是老爺子關心的那兩缸
熱帶魚我仔仔細細的讓他看了個夠。「很好,很好!」老爺子很滿意。

  我又問他在美國生活的習不習慣,老爺子歎了口氣道:「這美國還真不錯,
幹什麼都方便,人也有禮貌,我說怎麼都喜歡往這兒跑,這下可明白了。只是西
餐我吃不慣,不過我也有辦法,」這時老爺子臉上露出了頑皮的笑容,小聲道:
「我就吃中餐。這兒中餐可貴了,不過我女兒有的是錢。」他的模樣充份印證了
在某些方面70歲和7歲是完全等價的這一定律。

  喊過來一個蠻富態的中年女子,道:「秀蓮,Julia和Cindy不是想去中國過
春節嗎?我看讓我這個乾孫子陪他們吧!這樣我也放心。」又對我說:「這是你
大姑姑。」

  我喊了聲:「大姑姑。」那女子模樣像老太太多些,看起來很和藹,但眼裡
不時流出精明的目光。她笑著說:「小王,雖然我不了解你,但我相信爸爸的眼
光。Julia和Cindy一直說要去中國,可我們生意很忙沒有時間,這一次就麻煩你
了。」和我要了電話和E-mail,又低聲道:「有些事兒爸爸想得簡單,你的情況
爸爸說得很詳細,像Julia她們衣食住行是一大筆費用,你現在恐怕也負擔不了,
具體細節我再和你聯絡吧!」

  我頓時對這個大姑姑生起了好感,便誠懇的用英語道:「謝謝你,大姑姑。
我現在確實沒有能力招待兩個妹妹,不過,下次我希望大姑姑給我一個做東的機
會。」

  她欣慰的笑了笑:「看來爸爸的眼光還是那麼毒呀!好,我答應你。」

  5天後,S和I的研討會在G開始了,這段時間裡,我惡補了一下兩公司的
技術資料。他們的技術人員在佈置展示平台的時候,我也著實學到了不少東西,
底氣自然足了不少。武田總經理也非常重視這個會議,特別發了通告,要求各部
門通力協作,務求一戰必勝。在諸多因素的配合下,會議進行的異常順利。

  會議的第三天是農曆的小年,上海的客戶想早點回家過節,外地的客戶也想
多留點時間逛街,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主持人壓縮了會議內容,又把下午的演
示提到中午。到下午一點多,主持人看現場提不出什麼問題了,大家又都饑腸轆
轆的等著午飯,便宣告研討會結束。

  兩點半吃完飯,陸雅要帶著外地的客戶去逛逛上海,臨上車前,她握著我的
手說:「謝謝你!」

  我笑了,說:「這話應該我來說。」她說:「你不知道,會議定在G,公司
有很多人在議論。」她壓力其實蠻大的,「好在G給我長臉呀!」她頗為感慨。

  是呀,同事之間如果有利益衝突的話,勾心鬥角的事在所難免。想到這兒,
我才發現S和I的技術人員都不見了,便隨口問了一句,陸雅說:「老闆看大家
這兩天挺累的,又是週末,還過小年,把大家都放了。」

  「你們老闆還蠻體恤部下的嘛!」

  「各人命不同呀!我還得陪他們去逛街呢。」陸雅笑道,又提醒我明天早上
九點他們過來搬設備,讓我安排好人在那兒等著。

  回會議室四下看了一番,沒發現客戶遺留什麼東西,正準備離開,門一推,
進來了兩男一女,三個人看到會議室裡空空蕩蕩的,都是一愣,左邊那個中年人
問:「下午不是有場演示會嗎?」

  我看三人的面孔很陌生,不是參加會議的人,但那兩個中年男子頗有氣勢,
便不敢怠慢,忙替我的客戶解釋道:「原本是有場演示會,但參加會議的人想多
留點時間參觀上海的市容,所以演示會提前到中午了。不知兩位是哪家銀行的領
導?如果您需要看演示的話,我現在就給您聯繫S和I公司的人,讓他們馬上回
來。」

  「不用了,」中間那個帶眼睛的看了一眼我胸前的名牌,問:「你是G的職
員?」

  我說是,這個研討會就是我負責的。那人「噢」了一聲,又問起研討會的情
況。

  我剛想把情況介紹給他聽,卻聽「砰」的一聲,門被重重的推開,又進來三
個人,前面是個四十多歲的矮胖陌生漢子,衣著光鮮,舉手投足間也頗有氣勢,
只是滿臉酒氣;跟著的兩個人倒還見過,是A市××銀行技術處參加研討會的兩
位處長,他們看到會議室的情況也是一愣。

  那矮胖漢子一眼看到了我,衝我喊道:「演、演示會呢?」

  我和先前進來的那三個人告了罪,忙跑到那矮胖漢子跟前解釋了一番。

  「我呸!」那矮胖漢子一臉的不屑:「你們公司一貫死腦筋,看看人家O公
司,我還沒到上海人家就把酒席安排好了。可你們哪,演示會提前了,連聲招呼
都不打!」他似乎把我認成了S公司的員工,後面兩個人認出我是酒店的人,忙
告訴矮胖漢子。

  這倒是我和S公司都沒有想到的,我後背頓時急出了汗。回憶了一下A市和
××銀行的情況,我一下狠心,湊到矮胖漢子的耳邊,小聲道:「行長,O公司
的飯不是那麼好吃的,如果您選錯了產品,像這樣吃飯的機會恐怕不會多了。」
能讓兩個處長在屁股後面跟著,至少是個主管技術的副行長。

  「你說什麼?!」矮胖漢子的目光異常凌厲。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A市是原來B地區、C地區和D縣合並後成立的,也
就是說貴行是由××銀行B分行、C分行和D支行合並形成的,據我所知,B、
C分行和D支行所使用的計算機系統各不相同,這次貴行就是想要整合這幾個系
統。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是又如何?」矮胖漢子的語氣有些緩和。

  「如果說單論數據庫產品S和O不分軒轅的話,那麼對於像您這樣需要一統
門戶的門戶產品來說,S公司的Portal是最好的。」

  「S公司是你的客戶,幫客戶說話我能理解,但不要說大話!」矮胖漢子毫
不客氣的道。

  「這裡有演示,您一看就明白我說得有沒有錯。您稍等一下,我給您聯絡S
公司的技術人員。」說著,我掏出電話想和S公司聯繫。

  「我沒時間等他們!」那漢子一揮手,就想往外走。

  我心裡一急,衝口而出的一句話讓我自己也嚇了一跳:「那我來給您做演示
吧。」

  「你做演示?」矮胖漢子一愣,停下了腳步。

  「是呀,我給您做演示。當然,這要歸功於Portal的可用性和可操作性特別
好。」我心一橫,反正這裡也沒有酒店的人,就讓我來露一手吧!

  我邊演示邊講解,一開始還有些緊張,但後來越講越流利。矮胖漢子坐在我
旁邊,聽得倒還仔細;先前進來的那三個人也圍了過來,饒有興趣的聽著我的講
解。

  我一口氣演示了幾種常見數據庫包括DB2、Oracle、Informix、Ms Sql的
異構併發處理,矮胖漢子不時提著問題。別看他粗魯傲慢,可提的問題全在關鍵
之處,顯然他是這方面的行家,好在問題並沒有超出我的能力,我一一作答。

  演示完Portal,矮胖漢子閉目想了一下,問:「Portal對數據同步復製是如
何支持的?」

  我一面用5台機器一起做數據同步復製,一面給他解釋Portal採用的一些獨
特技術。

  「可我有83個分理處。」

  「沒問題,Portal沒有連接限制,但需要系統軟件和硬件的支持。I公司的
機器在銀行業素來口碑最佳,性能絕對能達到您的要求,而且它的Unix平台處理
起並發事務來要比NT強太多了。您能給我點時間嗎?我寫個批處理模擬一下給
您看看。」

  那漢子這次倒蠻爽快的答應了,我花了十幾分鐘寫完後,一邊運行一邊道:
「雖然和真實情況有差距,但能說明些問題。」

  那漢子仔細看著,雖然事務的數量增加得很快,但性能曲線卻下降得很慢。

  「我分理處的電腦與主機需要遠程連接,有沒有問題?」矮胖漢子又拋出了
另外一個疑問。

  我心裡一陣苦笑,這矮冬瓜對技術摳得還真細。告訴他等一會兒,我從部裡
拿來我的筆記本,查一下主機,還好已經安裝了遠程接入服務程序。在我的筆記
本上安上了客戶端程序,又配置了不少參數,終於用撥號方式和主機連了上去。

  「好!」矮胖漢子露出滿意的笑容,臉上的酒氣也消失了許多:「你是酒店
電腦部的?」

  「不是,」我遞上了名片:「業務部王歡,請多指教。」

  「哦?」那漢子一臉驚訝:「我還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懂技術的業務員!」

  我也笑了:「我也從來沒見過像您這樣懂技術的行長呀!」

  我的恭維讓他很開心:「你這小伙子倒挺聰明的。這樣吧,你幫我和S公司
聯繫一下,我想和他們談談。」

  我心裡一陣輕鬆,一個多小時的演示總算有些結果。忙給陸雅打了個電話說
明情況,又讓同事幫著找了一間空閑的小會議室好讓他們會面,和那漢子說明還
有旁邊客人需要我接待,便讓同事帶他們去另外一個會議室。

  臨走前,那矮胖漢子遞給我一張名片,說:「你如果離開G的話,記得來找
我。」

  安排妥那三個人後,我轉頭對先進來的那三個人滿含歉意的說道:「實在對
不起,怠慢了幾位領導。您是想再看看演示,還是需要和S或I公司的人接觸一
下?」

  那秘書模樣的女子剛想說什麼,戴眼鏡的中年人一抬手制止了她,和另外一
個男子交換了一個眼神,道:「你的演示已經很詳細,我們不需要再看了。你把
名片給我們一張,有事的話再和你聯繫。」

  把三個人送走後,我不敢再離開會議室,等了兩個多小時,也沒有人來看演
示。看錶已經快7點了,我知道這個案子終於可以結束了,不由仰天長出了一口
氣。

  心情一放鬆,頓時感到餓的前胸貼後背的,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有兩頓飯沒
吃了。回到部裡,翻箱倒櫃找到了兩包方便麵,剛泡上,就聽見敲門聲,開門一
看,俏生生立在門外的竟是蔡影!
2008-3-9 08: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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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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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3)

  「Daisy?!這麼晚還沒回去嗎?今天可是小年呀!」我吃驚的問,心裡隱
隱覺得有些不安。

  走廊的燈光並不太亮,但我還是清楚的看到蔡影的臉上閃過一絲紅暈。

  「我從家裡過來的。」

  蔡影的聲音很輕很柔,卻字字如同重錘一般猛烈敲擊著我的心,一時間我竟
有些手足無措:「啊?是……是這樣呀!那……那快進來吧。」

  蔡影看出我的窘樣,抿嘴一樂,便往屋裡走,這時我才發現她身後還跟著一
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個子不高,身子也很單薄,但人長得很秀氣,模樣和蔡影
十分相像,手裡拎著一個黑塑料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裝著什麼。

  我一下子便猜到了少年的身份,蔡影經常提起她的弟弟,那是她們全家的驕
傲,去年以全市前十的成績考進了J大三系,算起來正經是我小師弟。

  「是蔡智吧,早就聽你姐姐誇你了。」我舒緩一下自己的情緒,衝一進屋就
盯著我看的少年笑道。

  「歡哥,叫我小智好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

  我眉頭輕輕一皺,歡哥,也不知道是蔡智自己想這麼叫的,還是蔡影教的。

  「還沒吃飯嗎?」蔡影聞到了方便麵的味道:「那正好,今天家裡包餃子,
我給你帶了些,就別吃方便麵了。」說著,把桌子收拾出塊地方,從蔡智拎著的
塑料袋裡拿出了一個保溫盒放在桌上打開,一股熱騰騰的香氣撲鼻而來。

  「快趁熱吃罷,涼了就不好吃了。」

  蔡影一直背對著我完成了這些動作,在說話的時候也沒轉過身子。我站在一
旁默默的看著她,她的動作有些許的不自然,平淡的聲音裡也隱隱能聽出一絲羞
意。

  上海人對農曆小年看得很淡,大多數人家也不會包餃子,看蔡影的模樣,我
已經猜到這定是她特意為我做的,心中一陣感動的同時,不安也在急劇的擴大。

  多年養成的習慣讓我第一反應就是拒絕蔡影的這份心意,話到嘴邊才突然想
起蔡智還在旁邊,怎麼也不想讓蔡影在弟弟面前失了面子,於是拿起筷子夾了個
餃子塞進嘴裡,嚼了幾嚼,讚道:「Daisy,沒看出來,你的手藝還真不錯!」
說著,又連著吃了幾個。

  說實話,這餃子的味道充其量只能算是一般,我甚至懷疑這是蔡影第一次包
這種北方人比較擅長的東西。但裡面的那份情,卻讓我覺得比家鄉山水樓的還要
鮮香可口。

  「真的?我還怕做的不對呢!」蔡影的臉上綻開了一朵花。

  「我姐可是花了好些功夫吶!」蔡智一口揭開了姐姐的老底,看蔡影慍怒的
瞪著他,忙乖巧的對我說:「歡哥,我先回去了,我同學正等著我上網呢!」說
著,一溜煙跑了。

  看蔡智走得看不見了,我帶上了門。

  酒店的空調給得很足,屋子裡異常的溫暖。蔡影似乎是覺得太熱,正把花格
呢子大衣脫掉。

  「Daisy~」蔡影聽到我喊她,一轉身,平安夜穿的那件淺色半截袖羊絨衫
裹著完美的曲線映入我的眼簾,讓我的呼吸頓時一促。

  雖然天天上班下班的都和蔡影在一起,但我才第二次看到她穿緊身衣服的模
樣,換掉了那身職業裝,蔡影的身材竟是這樣的曼妙。

  「沒看過呀?」蔡影臉上滿是緋色。

  我心一定,正色道:「蔡影……」蔡影見到我的模樣,一愣:「Paul,怎麼
啦?」

  「我知道你對我好,我真的很感激,可是……」我想還是把和蔡影的這段朦
朧的感情封殺在萌芽中吧,雖然我們都會心痛;可話剛說了一半,我心裡卻驀地
一酸,怎麼也說不下去,頭一別,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蔡影開始只是一片茫然,一袋煙的功夫才理解了我的話,臉上頓時失去了其
他表情,只剩下一種莫名的恐懼,似乎是什麼東西讓她害怕,她看起來就像一隻
受驚的小鹿,聲音也抖得厲害:「Paul,你……說……什麼?別嚇……別嚇……
我……」

  看到蔡影的模樣,我心中一苦,差點放棄了原來的想法,可是一想到妻子和
女兒,還有蘇瑾,我狠心說了下去:「Daisy,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我
……我已經有……有女朋友了。」

  蔡影的臉上霎那間佈滿了失意和絕望,就像寒風中被吹得七零八落的雛菊,
孤立無援。好半晌,她才努力擠出了笑容,那笑既委屈、又苦澀:「我最擔心的
……還是發生了。」抬眼望著我,眼圈裡已滿是淚水,那眼神彷彿在問我:「既
然是這樣,你為什麼還對我那麼好?!」

  蔡影悲傷的眼神,讓我的心緒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寒冷的下午,我也
是這樣絕望地望著那個女孩,那女孩的回答讓我墜入了地獄:「因為你是他的朋
友。」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讓我在自卑中生活了近兩年,直到妻把我從感情與
背叛的深淵裡解救出來。

  「Daisy,我不是……其實,我……我挺……喜歡你。」我不想把蔡影傷得
太深,脫口說出了心中的困惑,我愛我的妻子,也常常想念蘇瑾,蔡影的溫柔可
人也讓我傾心,一個男人真的可以喜歡好幾個女人嗎?

  蔡影顯然沒有聽出我話裡的苦悶與無奈,她就像一個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
萬念俱灰的時候才發現其實是緩期執行,對於「生」這個結果來說別的都不重要
了,所以她的臉頓時恢復了生氣,「真的嗎?你真的喜歡我嗎?」她抬著婆娑的
淚眼小心翼翼的問我。

  望著蔡影滿是希翼的面容,一陣暖流流過我的全身,這樣的一個女孩為你歡
喜為你憂愁,你還要什麼!我知道我無法把拒絕的話再說第二次。

  「真的。」我心中一歎,一切都順其自然吧。

  就像陽光撫過大地,蔡影的臉上一下子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在那瞬間我有種
目眩的感覺。在這種感覺還沒有消退的時候,她已經縱體入懷。

  「Paul,歡,我就知道,你……是喜歡我的。」蔡影的腦袋靠著我的下巴,
歡喜地道。她的胳膊從我肩下穿過纏繞在我的後背,似乎是怕我離開,用力抱住
我。

  放開了心情的我感覺變得異常敏銳,蔡影明顯剛剛洗過的頭髮上還留著淡淡
的洗髮液的香味,白皙的脖頸和耳邊散發著一種白松香與紅橘香混合的淡雅香水
味道,這種叫做「綠毒」的香水我是那樣的熟悉,因為妻就有一瓶,我送她的,
每次歡好的時候她總不忘擦上一點。想到這些,蔡影緊緊壓在我胸腹間的那對堅
實凸起的變化,即便是隔著厚厚的衣服,我好像也了如指掌,一個多月的禁慾生
活讓我不由自主的產生了反應。

  蔡影的身子明顯的往後縮了一下後又馬上貼了上來,小腹使勁頂著以至於我
的小弟弟都有痛的感覺。她輕輕抖動著,渾身散發著一種奇異的熱,嬌慵的聲音
似乎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抱我。」

  其實不用她說,我的一隻手已經摟住了蔡影的腰。另一隻輕輕抬起她的臉,
在她額頭溫柔的親了一下。溫濕的唇一沾到她熾熱的肌膚,她立刻發出了膩人的
鼻息,頭向後一仰,嘴唇找到了目標。

  蔡影用力地吸住我的唇,濕潤滑膩的細長舌頭,帶著一縷薄荷香氣纏住了我
的舌,雖然不像妻那樣熟練,卻也不像蘇瑾那樣生澀。當兩條舌頭忘情地互相探
索的時候,我的手從她羊絨衫底下伸了進去。蔡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躲了一下,
「嗯」了一聲,咬了一下我的舌頭。

  離開她的唇,我貼著她的臉,輕輕在她耳邊道:「我想看看。」

  蔡影的臉頓時變得火熱,嗔了我一眼,把我按到椅子上,自己跑到牆邊把屋
裡的燈全關掉,然後跨坐在我腿上,抱住我的頭,柔聲道:「給你看……都……
給你看……」

  撩起蔡影的毛衣和內衣,解開純色胸罩的搭扣向上一推,掙脫了束縛的雙峰
傲然挺立在我眼前。屋子雖然黑,可皎潔的月光和著路燈的熒光照進來,依舊可
以把這誘人的景致看得清清楚楚。

  蔡影的身子應該是雪白的,看我那隻正在把玩著一團酥膩凸起的手,即便是
在月光下,手上皮膚的顏色也明顯地要比旁邊的肌膚深了許多;蔡影的身子是細
嫩的,在妻身上體會出細嫩定義的我自然能體會出她並不輸於妻的那份細致和柔
嫩;蔡影的身子是青春的,完美的乳微微的上翹,萬有引力在她身上似乎失去了
作用,平坦的小腹沒有一絲一毫的贅肉;蔡影的身子也是多情的,我只搓揉了幾
下,她的乳尖便示威似的勃起,腫大得如同一粒葡萄。

  「好香呀!」我一面親吻著她的酥胸,一面隨口問:「是不是在家裡洗過澡
了?」

  「討厭~~」蔡影被看破了心事,話裡滿是羞意。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蔡影的心思,心裡一陣激蕩,手伸進她的裙子裡,挑
開連褲襪和內褲的皮筋,輕輕蓋在了她的私處。

  蔡影一激靈,嚶嚀一聲,雙手用力把我的頭壓在她的胸前。

  那裡早已是泥濘一片,我手指輕輕一動,就有溫熱稠粘的液體順著手指流到
手心,花瓣極力的張開,似乎在討好這個訪客。

  「別……」蔡影喘息著道,可她的身子卻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動作,上下小幅
挪動了幾下,我的手指便沒遇阻力的進入了一個溫暖濕潤的秘穴。

  蔡影痙攣般的顫抖起來,好像是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她身子猛地一抬,只聽
見「啵」的一聲輕響,我的手指從她私處滑了出來。

  「你……壞死啦~~」話音未落,又是一聲輕呼,卻是我順勢將她下身的褲
襪褪下了小半截。

  我的手遊走在她的臀峰股澗,雖然看不到裙裡的風光,但也能想像到其中的
旖旎。蔡影已經骨酥腿軟,膩在我懷裡任我輕薄,我在脫她褲襪的時候,她都順
從的配合著我,直到我開始解開自己的腰帶,她才驀地清醒過來,輕輕按住我的
手,在我耳邊低低的道:「我來。」

  蔡影靜靜的跪在我面前,月光下她的臉如同聖女般的虔誠。溫柔的脫下了我
所有的褲子,她把臉貼在我勃起的小弟弟上。那一霎那我一陣迷亂,本能的將她
抱起,坐回到椅子上,把她的身子一抬又一放,小弟弟準確的貫入了她的蜜壺,
「嗯~~」兩個人同時呼出了聲。

  雖然蔡影那裡已經濕透了,可比我想像的要緊的多,小弟弟披荊斬棘的同時
竟有痛的感覺,我那一聲興奮中不免有些苦的味道:而蔡影卻滿是久旱逢甘霖的
舒暢。

  想起蔡影說過的一句話,我扶著她的腰使勁頂了幾下,調笑道:「小影,你
不是說……我只知道……嘴上佔便宜嗎?那我就來佔佔你……小嘴……的……便
宜。」

  「佔~吧~」蔡影情熱如火,托起一隻乳塞進我的嘴裡,「這兒也給你……
都是你的……」她邊喘邊嬌聲道。

  我舌頭把她的乳頭一裹用力吸吮,她「啊」的一聲輕叫,腰頓時挺得筆直,
蜜壺裡波濤般的蠕動起來。

  一陣酥麻竄入我的百骸,我知道我快來了。每次性愛間隔的時間一長,我就
難以控制自己。把住蔡影的纖腰,在她刻意壓低的呻吟聲中,我開始衝刺。

  或許是因為蔡影比我禁錮得時間還久,就在我馬上要到達顛峰的時候,她突
然一聲尖叫,兩腿使勁夾住我,人猛地向後仰,裹著我小弟弟的秘洞開始劇烈的
收縮,我甚至覺得一股股的愛液噴射在我的小弟弟上。

  我腦袋頓時一片空白,蓄藏了很久的子彈猛烈的發射出來,一波一波的全擊
中了蔡影的要害。蔡影抖的更厲害,然後癱在我懷裡。

  還是蔡影的一個寒戰驚醒了尚在高潮餘韻中的我,看她身上沁出了細小的汗
珠,雖然屋裡很暖和,但畢竟是冬天,趕忙拉過放在旁邊椅子上的大衣披在她身
上。

  蔡影細心地把兩人的下體清潔乾淨,然後安靜地趴在我懷裡,一隻手擺弄著
我的鈕扣,半晌才低低的道:「今天是……危險期。」

  不知為什麼,我心裡竟沒有一絲擔憂與害怕,輕撫著她的秀髮,平靜的道:
「放心吧,一切有我。」

  蔡影的手停了一下,幽幽的問:「那她呢?」

  我沒有說話,轉頭向窗外望去。外面深邃的夜空中佈滿了星星,一閃一閃的
就像妻明亮的眼睛。

  等偷偷溜出來把蔡影送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快十點了。在她家的樓梯口,蔡影
抱著我不肯放手,直到出租車司機把喇叭連按了四、五遍,她才快速的親了我一
下,低聲說了句「明早我在衡山站等你」,轉身消失在黑暗的樓道裡。

  晚上折騰了很長時間才睡著,這一覺好像做了許多夢,夢裡的人物景像似乎
觸手可及,可當李笑把我叫醒的時候,我怎麼也想不起來夢的內容。

  「幾點啦?」我揉著發澀的眼睛問。

  「都快八點啦,大懶蟲!」卻是把女孩的聲音,轉頭一看,是和我一起進店
的何盈。我一面朝洗手間走,一面奇怪的問:「Denise,你怎麼來了?今天不是
Martin的班嗎?」

  李笑和何盈的臉都有些紅,我頓時明白了,順手把李笑拉進洗手間,邊刷牙
邊含含糊糊的問他:「Martin,我黨政策可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老實交代
吧,什麼時候談上的?」

  李笑「嘿嘿」乾笑了兩聲,湊到我耳邊剛想說話,卻聽屋裡電話響了,何盈
的聲音傳了過來:「Daisy?……啊……Paul在刷牙吶。什麼?啊,伊已經來個
裡廂了,嗯,阿拉把儂叫伊……」然後就聽見她喊:「Paul,Daisy電話!」

  我趕忙漱了口,肩上已挨了李笑一拳:「老大,還是你老實交待吧!」

  拿起電話,說了句「我是Paul」,話筒裡蔡影的聲音有些緊張:「歡,我沒
想到是Denise接的電話……」

  「沒事兒,」我安慰她讓她放心,聽她的聲音裡有很重的鼻音,不由關切的
問:「Daisy,你身體不舒服嗎?」

  「嗯,早上有點發燒,身子一點勁兒都沒有,」說著,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
低,「都怨你~~」她嗔道。

  我似乎能看到蔡影嬌羞的模樣,心頭一熱後又是一陣心疼,忙問她吃藥了沒
有,她說吃了,感冒藥和消炎藥都吃了;又說沒法在衡山站等我,「本來想陪你
在地鐵上賣保險吶。」她那邊輕聲笑著。

  我身上頓時暖洋洋的,看窗外的陽光似乎也明媚了許多。也不管李笑和何盈
在一旁盯著我看,我告訴蔡影一定要呆在家裡好好休息,哪裡也不准去。

  匆匆和李笑交待了幾句酒店昨天發生的事情,我就直奔百盛而去,到百盛還
等了幾分鐘它才開門納客,買了一大堆營養品,徑直來到了蔡影家。

  敲了門,等了足有三分鐘,門才「吱扭」一聲開開,從裡面探出半個身子:
「儂找啥人啊?」

  這是一棟老樓,公共走廊的兩側都是住戶,走廊裡見不到一絲陽光,幾盞樓
道燈昏暗無比,只起個指示的作用。從門裡探出的那人的面孔還是靠家裡洩出的
燈光才看得清楚,我不由吃了一驚。

  那人五十多歲的樣子,左臉滿是斑駁交錯的疤痕,有幾處更是外翻凸起,顯
然十分醜陋。就在我愣神的功夫,那人見我不回答,便想把門關上。

  我趕忙伸手攔了一下:「請問這是蔡影家嗎?」

  那人一聽,推著眼鏡上上下下地把我好一番打量,問:「儂是小王哇?」似
乎想起什麼,又用普通話問了我一遍,見我點頭,把門完全打開,說:「那進來
吧。」

  應該是昨天那些餃子把蔡影的心思全洩露給家裡人了,以至於我在她家變得
這麼有名,我心裡暗道。

  「您是蔡伯伯吧?」那人「嗯」了一聲,隨手扔過一雙拖鞋;我把手裡的東
西遞給他:「聽說蔡影病了,我來看看她。」他接過去,衝裡屋喊:「阿影,小
王來了呀!」邊說邊往屋裡走。

  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腳下發出「踢蹋」的聲響,我這才發現他的左小腿是假
肢。眼睛往旁邊一轉,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坐在輪椅裡望著我。我一看那女人的
模樣就知道她定是蔡影的母親,瘦瘦小小的身軀似乎要淹沒在輪椅中,兩條褲管
空蕩蕩的,顯然裡面已經沒有東西了。

  蔡影很少提起她的家,提起的時候也都是在講她弟弟蔡智,我從來沒想過她
的父母竟都是殘疾。再看家裡的佈置雖然乾淨整潔,可家具擺設都很古舊簡陋,
顯然生活得相當艱辛,而這養家的重擔恐怕十有八、九落在了大女兒蔡影身上。
我心裡一陣憐惜:「蔡影她不容易呀!」

  「阿歡,你怎麼來了?倒是告訴我一聲呀!」裡屋傳來蔡影的聲音,聲音裡
雖然有些嗔怪,但更多的是驚喜。

  蔡影的父母衝我笑了笑,顯然很了解女兒的心思,做媽媽的更是跟我擺了擺
手,小聲說:「快進去吧。」

  門簾一挑,闖入眼簾的竟又是一輛輪椅,不過輪椅上坐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
少女,那少女和蔡影極其相像,只是皮膚更加白皙,白皙的近乎病態。她衝我甜
甜一笑,叫了聲「歡哥」,便搖著輪椅跑到外屋去了。

  裡屋很狹小,一張學校宿舍裡常見的上下舖雙人床和一個梳妝台就幾乎佔滿
了整個空間。蔡影坐在上舖正往身上披羽絨服,腿上的被只搭了一半,露出了點
綴著小蘭花的白睡褲;一頭青絲散亂的披在肩上,配著慵懶的俊俏容顏,真是病
中添妍,別有一番美麗。我看她似乎要下床,忙把她按回被窩裡,埋怨道:「病
了自己也不注意,再閃著怎麼辦!」

  可能是還在發燒的緣故,蔡影的臉上一片潮紅。聽我這麼說,她眼睛倏的一
亮,把我的手拉進被裡放在胸口,小聲道:「我怕你站著說話累。」我說不累,
問她是不是著涼了,她嗔了我一眼:「還說呢,不都是你害的呀。」說話間,媚
眼如絲。

  我心裡倒湧起了一股成就感,手從蔡影睡衣扣子間伸進去,裡面滑膩的肌膚
著實有些燙人。我問她體溫計在哪兒,她說早晨量過了,37度半。我說我沒看
見不算數,她便順從的把體溫計夾在胳肢窩裡。

  量好了一看,竟是高燒39度,蔡影也有些慌了:「這麼高呀,我明天還有
個學校寒假實習的事兒要聯繫呢!」

  看到蔡影家的情況,我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把這份工作看得那麼重。「先養病
要緊,實在不行,明天的事兒讓楊露幫你聯繫吧!」我安了安她的心,然後道:
「小影,我帶你去醫院!」

  這兩天天氣驟冷,醫院急診室外舞起了長龍,我們只好坐在外面的長凳上慢
慢地等。蔡影抱著我的胳膊靠在我身上,跟我說起了家裡的事。

  那是在十幾年前了,蔡影的父母帶著小妹去醫院看病,路上一輛大貨車突然
失控駛入了自行車道,蔡影父親騎的自行車被碾在了車輪下,三個人雖然保住了
生命,但都留下了終生的殘疾。

  可能是發生的事情太久遠的緣故,蔡影回憶的時候神情很平淡,只是提到她
父親的時候,她的表情才發生了變化:「我爸爸是修錶的,手特巧,媽媽和小妹
的輪椅都是爸爸自己做的。我沒工作之前,就靠爸爸一個人賺錢來養活我們,等
我上大二的時候,爸爸他們廠子倒閉了,那時候他的視力已經開始不行了……」

  蔡影正娓娓的說著,我的電話響了,一接,裡面傳來一個歡快的聲音:「是
Paul嗎?我是陸雅。」

  蔡影聽到是女孩的聲音,噘了噘小嘴,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我摟著蔡影的
腰往懷裡帶了帶,示意她別說話,然後衝電話道:「是我,陸雅。」看電話號碼
是她公司的電話,問:「這麼拼命呀,禮拜天還在公司加班?」

  「都怨你啦,」話這麼說,可陸雅的聲音裡卻絲毫沒有不滿的意味。

  「嗯?」

  「逗你哪,A市╳╳銀行的項目基本敲定了,我們好幾個人加班給他做方案
呢,說來還要謝謝你。」陸雅說得很真誠。

  我回了句客套話,陸雅又問:「你現在在哪兒?中午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
飯。」

  我知道定是╳╳銀行的石行長在S公司的頭頭面前說了我的好話,讓陸雅也
跟著沾了光,便笑道:「我請你還差不多……」話剛說了一半,就覺得懷裡的蔡
影扭了幾下,心裡暗笑,女孩子吃起味來真是不問緣由啊!「……不過,今天不
行,我女朋友發燒,我正在醫院陪她看病吶!」我接著說道,一面想應該給石行
長回個電話了。

  「是嗎?」陸雅聽起來多少有些失望:「那好吧,改日再聯繫。替我問候你
女朋友,祝她早日康復。」

  「誰是你女朋友啦!」蔡影嘴上埋怨,臉上卻滿是歡喜。

  「咦,你不是嗎?」我故作驚訝狀。蔡影似乎放不下我說的家鄉的那位女朋
友,嗔道:「誰知道你有幾個女朋友呀?」

  她的話頓時讓我想起了妻和蘇瑾,心情一沉,臉上的表情便有些凝重。蔡影
知道說錯了話,忙轉了話題:「陸雅?是S公司的那個陸雅嗎?」

  「你怎麼知道她的?」我好奇的問。

  「這幾天你不是一直和她做S公司的Case嗎?」

  我恍然,蔡影留意我,所以知道了陸雅。她這麼關心我的一舉一動,顯然是
情根深種。我心裡感動,用力摟住她,貼著她的耳邊道:「小影,我真怕我會虧
欠了你。」

  「那就別離開我。」蔡影喃喃道,身子用力靠住我。

  看病的是個老大夫。化驗了一下沒有炎症,只是重感冒,老太太一邊寫病志
和處方,一邊嘮叨:「先去打退燒針……小伙子,不是我說你,家裡的力氣活兒
能讓女孩子幹嗎?要你這個大男人幹什麼!這藥飯後吃,一天三次。」又拿過來
張卡片:「我給你愛人開三天病假,讓她在家好好休息。」

  我不住的點頭,蔡影則在一旁偷偷的樂。出了急診室,我苦笑道:「小影,
她不是你奶奶吧,怎麼這麼向著你!」又湊到她耳邊笑道:「其實幹力氣活兒的
可是我呀!」蔡影臉一紅,使勁拿胳膊肘子頂了我一下,嗔道:「討厭啦,這樣
的話也說。」

  兩人正說說笑笑間,就聽見一個人高聲喊道:「對勿起,讓一下好哇,讓一
讓……」隨著喊聲,幾個大夫護士推著一輛擔架車一路小跑的從我身邊通過,後
面亦步亦趨的跟著七、八個衣著光鮮的男女,面色都很沉重。

  當他們中間一個戴著墨鏡的女子快速地和我錯身而過的時候,我心底突然湧
起了一個既模糊、又清晰的少女影子,「好像呀!」我心思甫動,腳步便慢了下
來,走了十幾步,我實在忍不住回頭看去,那些人已經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怎麼啦?」

  「沒事兒。」我想我是看花眼了。我和她應該有九年沒聯繫了,在我腦海裡
存留的還是她少女時代的倩影,九年了,她應該是個大人模樣了。

  就在這時,我突然意識到,即便過去了這麼多年,我依然無法忘記她,雖然
我以為我已經把和她之間發生的故事徹底的遺忘了。

  打完針,折騰回蔡影家已是中午時分。蔡影爸爸已經做好了午飯,非要留我
吃飯,蔡影也是一臉的懇求,我只好應了下來。

  蔡爸爸是典型的上海男人,心靈手巧,平常的幾樣菜一經他擺弄便變得色香
味俱全,我在妻懷孕時學的那幾手比起來就差的太遠。我邊吃邊讚,蔡影沒有食
慾,只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見我吃的高興她也滿心歡喜,小聲跟我說:「你喜
歡吃,以後我給你做。」

  吃過飯,蔡影躺在床上一味強打著精神和我說話,卻不肯睡覺。我看懂了她
的心思是不願意讓我離開,我也有些不放心她的病,便笑道:「好了,小影,我
不走就是了,家裡有什麼活兒我幫你幹吧,你現在必須睡覺了。」

  蔡影臉上露出了安心的表情,遲疑了一下,告訴我有些衣服要洗,畢竟病裡
身子弱,吃的藥裡還有撲爾敏的成份,她很快睡著了。

  衛生間裡放著全家的衣服,有些是母女三人貼身穿的,怪不得蔡影有些不好
意思。

  我正洗著,蔡爸爸走了進來:「不是說小影是我女兒我就誇她,她真是個好
孩子,是我們耽誤了她。」蔡爸爸點了棵煙,猛吸了一口,半疼惜半無奈的道:
「這孩子太顧家了。她以前有個男朋友叫蘇凱,出國了。幾次讓小影也出國,小
影就是不去,人家也就明白了。其實蘇凱人也挺好的,只是太精明了……」

  蔡爸爸話說了一半,我卻聽得明明白白。可能很多人都會像蘇凱一樣,要麼
選擇逃避,和蔡影在遙遠的國度營造一個自己的家;要麼選擇結束,因為這樣的
擔子並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挑得起來的。蔡爸爸自然希望自己女兒喜歡的人是個真
正的男子漢,可我是嗎?我心裡一陣迷茫。

  蔡影一覺醒來,燒已經退了,精神也好了許多,還說肚子餓了。我看她恢復
得比預料的好,便要告辭。蔡影依依不捨的拉著我的手不想讓我走,我在她臉上
親了一下,笑道:「乖,聽話,我在這兒你反而休息不好。再說了,人家古人都
說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日子還長著呢!」

  蔡影眼睛一亮:「阿歡,要記得你今天說的話呦!」說話的時候,眼裡滿是
祈盼的目光。

  回到幹休所,我把那輛豐田佳美開了出來。自從拿了駕照,我只是在幹休所
大院裡開了幾圈試了試車的性能,卻從來沒上過道,上海的路況遠比家鄉複雜,
而我的技術又不大好,心裡難免有種畏懼感,若不是上海打的太貴,我恐怕還沒
有勇氣開這輛車。

  沿著衡山路向北拐進淮海中路,一路上路況雖然複雜,可大家駕駛的都比較
文明,行人也蠻守交通規則的,我便漸漸有了信心,車也越開越熟練,畢竟底子
還在。只是淮海路上到處是禁左標誌,我左繞右繞轉了好幾圈,才找到了理想的
路線。掐了下錶,和坐地鐵的時間差不多,只是蔡影就不用被冷風吹了。

  第二天早上,我打電話給蔡影問她病好的怎麼樣了,她說好多了,昨天晚上
和今天早晨都沒發燒,知道我要讓她休息,哀求道:「阿歡,求求你,讓我上班
吧!」

  我說:「那好吧,你等我,我去接你。」她頓時高興起來:「我就知道你對
我好。」

  車開到了蔡影家樓下,我打電話讓她下來。看到倚著車門向她招手的我,她
頓時愣住了。「別愣著呀!凍壞了怎麼辦!」我招呼她上了助手席,便發動了車
子。

  蔡影半天沒說話,卻一直盯著我開車,看我熟練的在車流裡穿梭,她一臉的
迷惑,似乎弄不清眼前發生的事。

  「阿歡,你從哪兒弄的車?」蔡影終於忍不住問。

  「我乾爺爺的,」知道蔡影還要問,便接著道:「他是個離休老幹部,兩個
女兒都在美國,老爺子和老太太去美國和女兒一家團聚去了,把車留下來讓我給
他看著。」

  聽見「美國」兩個字,蔡影的神情一黯,幽幽的問:「那你吶?是不是也要
去美國?」

  我知道她想起了蘇凱的一去不復返,有心安慰她,便說道:「乾爺爺是乾爺
爺,我是我!他去美國是和女兒團聚,我去美國和誰團聚呀?總不能和蘇凱團聚
吧!」

  蔡影「噗哧」一笑,嗔道:「你欺負我!不許你再提他!」

  在酒店東門讓蔡影下了車,又叮囑她幹活悠著點兒,然後把車停在了附近的
一個停車場。

  開過晨會,我乾爺爺的大女兒王秀蓮的電話便到了,她說Julia和Cindy想在
中國過除夕,準備臘月二十八也就是大後天到北京,問我能不能請出假來。我忙
要來了節日值班表,巧得很,一直到初九都沒有我的班,便向葉靈請節前的兩天
假,葉靈和大川一說,可能是我最近的表現讓大川挺滿意,他爽快的同意了,我
便和這位大姑姑敲定了具體的日子和航班,她還告訴我已經在我的信用卡上存了
錢:「Paul,我就把Julia她們姐妹倆交給你了,你一定要照顧好她們。」

  吃午飯的時候,我特意晚了半個小時去,蔡影見到我,忙招呼我過去。她臉
色雖然蒼白,但看起來還蠻有精神頭的,倒是旁邊的楊露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我先問了問蔡影上午身體感覺怎麼樣,蔡影說挺好的,旅遊中專實習的事兒
也聯繫好了,下午就輕鬆了。我叮囑她別忘了吃藥,轉頭問楊露:「Julia,你怎
麼了?有心事呀,說出來看看朋友們能不能幫你。」

  「是嗎?我怎麼沒看出來?」蔡影驚訝的問,仔細看了看楊露,一皺眉,說
道:「是和平常不太一樣,Julia,有事嗎?」

  蔡影剛剛重新得到情愛的滋潤,一顆心怕是全放在了我身上,對周遭事務的
反應顯得很遲鈍,就連好朋友的變化都沒有看出來;倒是我因為逃亡的緣故,時
時保持著對外界的警惕,反而看了出來。

  楊露打了蔡影一粉拳,笑道:「死Daisy,儂現裡廂才發現呀,還不如Paul
吶,阿拉曉得啦,儂格心思全在伊個裡廂啦!」

  我恍然大悟,早聽蔡影說過楊露和她的前任男友李之揚的事,李也是楊露的
同學,還沒弄清她的底細便展開了熱烈的追求,等到佳人在懷才發現自己追到手
的是個千金小姐,他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歪理,說非要闖出一番事業,和楊露
平等了再來迎娶她,便和蘇凱一起去了美國,之後他遇到了另外一個女孩,楊露
追到美國都沒能挽回這段感情。原來和蔡影同病相憐,此時看她心有所歸,不免
落寞。

  蔡影卻頓時羞紅了臉,道:「儂說啥麼子呀?」她還想裝傻。

  「我昨天碰到了小智,他可把事情通通告訴我了。」

  蔡影知道瞞不過去,便和楊露說起了悄悄話,兩個女孩子邊說邊不時看我一
眼,蔡影的目光裡當然全是愛戀,而楊露的目光卻頗有些意味深長。

  下班把蔡影送回家,陪她說了會兒話,想起今天是和妻聯繫的時間,便匆匆
告辭來到了網吧。

  我把要去北京的事兒講給妻聽,妻馬上發過來一行信息:「我也去逛逛!」
妻是老師,放寒假的時候她就想來上海看我,為了安全,我勸阻了她;一聽我去
北京,她立刻就動了在北京相會的念頭。

  「北京應該是安全的吧。」我心裡也是一動,對妻的思念之情便無法遏制地
在我腦海裡蔓延,仔細盤算了一下,我有了腹案。

  「你初二飛北京,初四回去,住的地方聽我安排;我們過年多開了一個月的
薪水,我已經存在卡上了,就用這筆錢買機票吧。」我想這樣該不會引起公安的
注意,大過年的,他們也應該回家團聚了吧!

  妻看我同意了,飛快的傳來兩個字:「等你!」字後面跟著長長的一串心,
鮮紅的顏色是那樣的醒目。


                (4)

  等和蔡影說起去北京的事兒,她竟是滿臉的失落,「還以為能和你一起過年
哪。」她頗為沮喪的道,轉頭又纏著我問和我一起去北京行不行,我說:「你病
還沒好,不宜遠行,再說家裡也需要人照顧。」蔡影想想也是,便不再提去京城
的事,只是緊緊偎在我懷裡,小聲道:「你早點兒回來,我等著給你過年。」

  去北京的飛機是早上八點半的,說起來機票得來的相當不易,節前的航班趟
趟滿員,我已經做好了開車去北京的準備,直到最後關頭,葉靈才不知從哪兒弄
到了一張票。

  空港裡人滿為患,不是攜家帶口出門旅遊的,就是大包小捲的拎著行李返鄉
的,像我這樣兩手空空的倒是少見。

  過了安檢,正往前走,卻聽有人大聲叫我的名字:「王-歡-!」那聲音聽
起來竟是異常的興奮。

  我詫異的轉頭一看,隔著幾個人,一個俏麗女孩推著小山似的行李車正一個
勁兒的朝我擺手。

  「陸雅?」我連忙擠過去,看到這麼多的行李,我驚訝的問:「你這是幹嘛
呀?」

  「先別問這個,你飛哪兒?」陸雅一邊擦著鼻樑兩側的細小汗珠,一邊頗有
些期待的問我。

  我說去北京,她頓時一聲歡呼,臉上一副解脫了的模樣:「太好啦!同路同
路。你沒行李嗎?太棒了,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呀。」說著把背著的一個大旅行包
遞給我,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髮,然後笑盈盈地道:「奇怪,每次看到你,就有
好事等著我。」

  我正欣賞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嫵媚,聽她這麼說,心裡倒有另外一種感覺,
暗自尋思道:「每次見到你,我可就要累得半死了。」問她:「你搬家呀?」

  「不是啦,我哥過年結婚,這是給他買的東西。」

  我說:「你哥可真會趕時候,大過年的結婚,再說北京什麼沒有,非得在上
海買。」陸雅白了我一眼,說:「你不知道,其實我哥『十一』的時候已經辦過
婚禮了,這次是回老家再補辦一下。」

  原來陸雅的老家在密雲的鄉下,現在爺爺奶奶還住在那裡,就她哥這麼一個
孫子,老人家非要在鄉下辦一場婚禮,而她哥哥在北京結婚的時候她恰巧國外培
訓沒趕上,這次一方面正好補了遺憾,另一方面心裡總有些歉意,所以買了一大
堆東西做賀禮。

  「我哥對我最好啦。」陸雅說話的時候一臉的溫柔,我看慣了她精明干練的
模樣,這時候反倒有些茫然。

  「想什麼了?」陸雅看出我走了神兒。

  「沒什麼……」我忙回道:「看看這堆行李,就知道你對你哥哥也不錯。」
心裡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陸雅,如果我帶兩個人去參加你哥婚禮,不知道方
不方便?」Julia和Cindy應該對中國傳統的婚禮感興趣吧!

  「你有時間嗎?」陸雅有些不解。

  我便把去北京的目的告訴了她,她又是一聲歡呼:「好耶,我還愁我朋友去
的太少沒面子哪,這下可解決問題了!」又「嘿嘿」笑了兩聲:「還是倆兒美國
友人呢!」

  辦登機手續的時候我還有些惴惴不安,其實那個工作人員的注意力根本就不
在我身上,倒是望著陸雅的行李直皺眉頭,她的行李也著實多,兩個人分攤了重
量,託運時還是交了百多塊錢。

  上了飛機,陸雅把座位換到了我的旁邊。一面喝著配送的飲料,一面問我:
「Paul,你女朋友的病好了嗎?」

  我說:「沒事兒了,只是重感冒。」她看似漫不經心的道:「你女朋友是人
事部的蔡影吧?」

  我一愣,和蔡影之間的關係還沒有公開,酒店裡只有楊露知道真實的情況,
再有就是業務部的幾個同事在猜測,陸雅一個外人,如何知道的呢?

  「可能是我的直覺吧……」陸雅看出了我的困惑,可說話的時候卻把頭轉向
了弦窗一側,高空裡的陽光異常的明亮,照在她的髮上有一種透明的感覺。

  也是一種直覺讓我聽出她話裡有一絲淡淡的藍調情緒,還沒等我回味,陸雅
的臉上已經換上了慣常的開朗表情,轉頭笑道:「其實我見過她兩次,她下班到
會場找你,碰巧你都不在,我說有什麼事我轉達一下吧,或者讓你回電話,她說
不用,也別告訴你她來找過你。我看她說起你的時候神情不太自然,就問Lucy,
Lucy告訴我她叫蔡影。不過,Lucy可沒說是你的女朋友噢!」說著,她拿胳膊
碰了我一下,笑道:「是這兩天才明確的吧?」

  「陸雅,我看你應該改行去做偵探。」我笑道,認同了她說的話。

  陸雅咕囔了一句,我沒聽清楚,便問她說什麼,她卻轉了話題:「G條件怎
麼樣?工資高嗎?」

  我說一個月兩千來塊錢,陸雅一愣:「這麼少?不會吧!」看起來她真的蠻
驚訝的,「Paul,我們公司過完年就招人,你過來吧,多了我不敢說,但工資比
你現在翻一番我想絕對沒有問題。」陸雅熱切的望著我。

  我心裡一陣苦笑,她哪知道我的難處,嘴上卻道:「我是新人,工資才這麼
低。其實G的待遇蠻好的,機會也很多。」這倒是實話,蔡影只是個C級主管,
工資就比我高一倍,我上司葉靈是A級主管,工資更是一個頂我三個。

  陸雅見我態度堅決,便把話題又引開了。她是跑市場的,國內國外去的地方
很多,見聞也廣;偏偏我在原來單位的時候也是把祖國的大好河山逛了個遍,她
說A城的B餐館蠻有特點的,我就說旁邊還有一個C酒家更不一般,她說:「是
呀是呀,我也在那兒吃過飯,坐的還是二樓靠窗的那張桌子呢!」然後開始爭究
竟是那一道菜更好吃,等等等等。就這樣不知不覺便到了終點。

  陸雅的哥哥嫂子早在機場等著了,倆人都是副書生模樣,站在一起蠻有夫妻
相的。看到這麼多的行李,也都吃了一驚。她哥哥問她是什麼東西這麼多,陸雅
說是賀禮,她哥哥說:「也不用給我買這麼多東西呀!」陸雅卻跑到她嫂子跟前
拉著她的手對她哥道:「你想的美,這些都是給我嫂子買的。」哄得她嫂子一臉
的高興。

  我心道:這陸雅看似漫無心機的,卻著實懂得人情世故。反正好人也做了,
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便一直幫著陸雅他們把東西送到她哥在上地的
新居。陸雅的父母已經在新居等著了,看著累的氣喘吁吁的我,再看旁邊兩手空
空、笑顏如花和我說話的女兒,就有些弄不清我和陸雅之間的關係;她哥哥嫂子
恐怕也有同樣的想法,陸媽媽更是用一種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望著我,看得我渾
身不自在,只有陸雅一個人似乎渾然不覺。

  望著滿頭大汗的我,陸雅的嫂子把她叫到了一旁,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了些什
麼,陸雅的臉有些紅,跑去衛生間拿了條毛巾給我,柔聲道:「歇一歇吧!」我
說:「不了,還得接機吶。」陸媽媽也說:「吃了午飯再走吧!」我也婉拒了。
向陸雅要了她密雲老家的地址和電話,在她的叮囑聲中我便告辭了。

  去王府井附近的P飯店找到了葉靈的朋友營銷總監助理孫紅,她把早準備好
的兩個房間的鑰匙給了我,笑道:「Susanna上午還來過電話,告訴我一定要給你
最好的房價。有這樣的上司,你也蠻幸福的。」

  徑直去房間看了一下,和G大同小異,可能所有的五星級酒店都是這種格局
吧!又去各個餐廳轉了一圈,看看有沒有節日期間的活動通告,果然在越秀廳發
現了邀請住店的客人除夕夜一起包餃子的廣告牌。

  看過之後,我來到前台,準備給妻預定一間客房。前台的小姐查了一下電腦
後,恭敬的問我:「您是╳旅的吧?孫助理已經特別交待過了。您看這間房和您
一個樓層,房價也和您先前開的一樣,行嗎?」

  當然可以,我心裡一陣高興。

  為了防止萬一公安局查妻在北京的住處,我又在一家招待所用妻的名字預定
了從初二到初四的房間,並把押金也交了。辦妥這些事,已是下午三點多,我知
道該去機場接機了。

  從舊金山飛過來的這趟國航班機是晚上快7點到的,我和P酒店的機場代表
小陳舉著寫著Julia姐妹倆名字的牌子站在出站口。後來證明這純屬多此一舉,在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Julia和Cindy就像兩團火焰一樣顯眼;而或許是某種心靈感
應起了作用,她倆同樣很快發現了我,興奮的衝我擺著手。

  「你是我們的大哥哥?」兩個女孩充滿好奇的望著我。

  小陳並不清楚我們之間的關係,笑道:「那能有錯嗎?!看你們多像啊!」
我看著和我長得蠻像的姐妹倆,心裡也升起一種親切感,好像她們真的就是我妹
妹。

  由於在網上見過面,我很容易的分辨出姐姐和妹妹。姐姐Julia雖然只比妹妹
Cindy大八天,看起來卻成熟不少,個子也高出一塊。兩人的五官臉形大多像我的
乾爺爺,只是那兩對眸子卻都閃動著江南女子特有的靈氣,這應該是老太太的遺
傳因素起了作用,不過異國情趣的穿戴打扮多少有些讓人覺得不和諧。

  夜晚的北京華燈初上,到處張燈結彩,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節日的喜慶氣氛
中。Julia她們從沒見過這樣的景致,趴在車窗上目不轉睛的看,嘴上還唧唧喳喳
的議論個不停。

  到酒店剛把行李放好,姐妹倆兒就迫不及待的讓我帶她們吃飯。在嘉陵樓美
美的吃了一頓,Julia意猶未盡的評論道:「我現在知道了,美國的中餐館原來都
是騙人的。」

  姐妹倆的時差還沒倒過來,夜深了,兩眼還賊亮賊亮的沒有一絲睡意,纏著
我帶她們去逛夜景。我只好把臉一扳,擺出哥哥的架勢:「不行,今天必須把時
差倒過來,明兒除夕才是重頭戲!」說著把姐妹倆硬是拽回房間。

  回到自己的房間剛洗完澡,電話便響了,裡面傳來Cindy的聲音:「大哥哥,
你過來陪我們說說話吧,我和姐姐都睡不著。」Cindy的聲線很特別,半生不熟的
中文從她嘴裡說出來,竟有一種異樣的誘惑。

  我穿戴整齊來到姐妹倆的房間,裡面的景像香豔無比,姐妹倆剛洗完澡,披
著浴袍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裡面應該只穿著三點,衣襟掩映間遮不住春光,豐
滿而又青春的胴體讓我呼吸不由得一促。

  姐妹倆看到我的那副打扮,都齊笑了起來,Julia笑道:「大哥哥,你真是個
precise man。」

  「不是我古板,這裡可是中國。再說,做哥哥的總不能穿著三角褲進妹妹的
房間吧!」看Julia胸前有不太明顯的色塊交界,知道這是日光浴的結果,心裡一
動,便有了主意。

  我讓桑那房派上來兩個按摩師,不一會兒便上來了兩個廿七、八歲的女子,
看到房間裡的情況,都是一愣。

  我說:「我兩個妹妹剛從國外飛回來,挺累的,替她們好好按一按。」

  姐妹倆趴在床上邊和我聊天邊享受著身體傳來的陣陣舒爽,兩位按摩師的手
法相當的高明,不太長的時間,姐妹倆的反應便開始遲鈍起來,說話也是有上句
沒下句的,又過了一會兒,終於睡著了。

  替她們蓋好被,我簽了按摩師的小費,其中一個叫李麗的還頗為豔羨的道:
「你妹妹可真幸福呀!」

  第二天一清早,Julia和Cindy就要去逛天安門和故宮,我說等等,便拉著她
們去美容室,告訴美容師把她倆重新打扮一下。Julia奇怪的問我為什麼,我說:
「你得入鄉隨俗。」美容師心領神會,把她倆那頭紅髮恢復了本色,又除去了許
多零零碎碎的裝飾,兩小時後站著我面前的已是兩個可愛的中國女孩了。

  一進故宮,姐妹倆就開始嘖嘖稱奇。那些極富中國傳統色彩的建築、庭院、
古玩讓她們流連忘返,離開故宮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站在故宮牆下,落日的餘
輝照在姐妹倆的身上,穿著紅色登山服的兩個人似乎融進了背後那堵古老的朱紅
宮牆裡。

  「你看是現在多麼的和諧。」我感慨的道,姐妹倆也明白了我讓她們換裝的
目的。

  想起第二天陸雅哥哥的婚禮,我問道:「你們想不想看中式的婚禮?」

  「好耶!」

  「是坐花轎,戴紅頭巾那種嗎?」

  我苦笑,看來國外對中國的宣傳還真有誤區,「坐花轎?可沒那麼誇張。不
過,因為在鄉下,我想應該蠻傳統的。」

  姐妹倆都說要看,我說:「那好吧,咱們去買件賀禮吧,參加人家婚禮總不
能兩手空空。」於是又開始逛街,在一家工藝品店花了一千多塊錢買了套銀質餐
具準備送給陸雅的哥哥,姐妹倆也捧了一堆諸如刺繡、陶器的手工藝品回到了酒
店。

  晚上越秀廳裡擺上了一圈面案,百多個住店的客人跟著大師傅學包餃子,吵
吵嚷嚷的極是熱鬧。Julia和Cindy都是心思靈動的姑娘,和麵、醒麵、調餡兒到
包餃子,一招一式學的還蠻像回事,最後把包好的餃子下進了鍋,Julia嘟囔著大
師傅教的「悶煮餡,開煮皮」的煮餃子口訣,旁邊Cindy則呼喚上帝的支援,最
後終於大功告成了。

  「哇!好吃,真好吃!」Cindy一面噓溜著吃著熱氣騰騰剛出鍋的餃子,一
面誇自己,那副天真頑皮的模樣讓週圍的人都發出了善意的笑聲。

  「哥,你說的除夕三件事,餃子已經吃過了,下面是不是該看春節聯歡晚會
了?」Cindy問我。我點頭,不知什麼時候,姐妹倆就把「大哥哥」的稱呼換成
了更親切的「哥」。

  三個人回到了房間,我叫了不少粵式的宵夜讓餐廳送到了房裡,三人邊吃邊
看,甚是愜意。

  到晚上十點,我說得給同事們拜年,回到自己的房間。先給楊露、葉靈、李
笑這班酒店的朋友和同事拜了年,又在一些客戶的傳呼和手機上留了言。想給父
母和妻打電話,卻有些猶豫,權衡了一番利弊,想到畢竟不是公用電話,便忍了
下來,把電話打到了蔡影家。

  「我一猜就是你。」蔡影的聲音很膩:「都想你了。」

  電話裡還能聽到其他人的說話聲和晚會節目的音樂聲,蔡影這樣無所顧忌的
直舒胸臆,看來她家裡人都已經接受了我。心裡一熱的同時肩頭似乎壓上了千斤
重擔。

  我抖了抖肩膀,似乎想要甩掉些什麼,問她:「病好利索了嗎?」我走的時
候,蔡影的病還留了個尾巴。

  「沒好~~等你回來才好!」看穿了蔡影在撒嬌,我故意苦惱道:「還沒好
呀,你身子這麼弱,我可再不敢……」

  「討厭啦~~」蔡影嗔道,就聽好像有桌椅移動的聲音,然後是關門聲,接
著電話裡吵雜的聲響一下子小了許多,只剩下蔡影嬌膩的輕語:「你呀,就想幹
壞事。」

  我順口說了句「你不想呀」,心裡卻猛地一緊,這樣的對白原來經常在我和
妻之間出現,怪不得這麼熟悉,想起妻,我的興緻一下子低落下來。不等蔡影說
話,我就藉口Julia她們叫我,說要掛電話了。

  「那好吧,歡……早點回來,我真的很想你。」蔡影的聲音裡充滿了柔情。

  臨近子夜,外面的鞭炮聲漸漸響了起來。姐妹倆坐不住了,抱著下午買的鞭
炮禮花跑下了樓。停車場上已經站滿了人,大家都在等午夜的鐘聲。

  一到零點,頓時鞭炮大作,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全城響起。在禮花和鞭炮的閃
映下,人們帶著喜慶的笑臉,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互道著祝福。

  「過年好!」、「過年好!」

  「恭喜發財!」、「發財發財!」

  Julia突然抱住我親了我一口,笑盈盈的道:「哥,過-年-好!」Cindy也
不甘示弱,同樣使勁地親了我一下。我連忙告饒,說:「你們還是給家裡打個電
話,問候一下爸爸媽媽、外公外婆吧!」

  剛接通美國那邊,Cindy便把電話搶了過去,嘰哩哇啦的開說起來,一會兒
又把Julia叫了過去。鞭炮的聲音太大,也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

  看到停車場的對面有個公用電話亭,我心裡大動,就像看見了救苦救難的觀
世音菩薩,快步走了過去。

  先給爸媽家打了個電話,爸爸接的電話,一聽到我的聲音,爸爸的聲音就有
些嗚咽:「小東,你好嗎?我和你媽都很惦記你,你媽等了你一天的電話……」

  我心頭一酸,眼淚頓時流了出來:媽等了一天,爸您何嘗不是!記得往年的
這時候您早就睡了。

  「我還好。」我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已經讓二老擔驚受怕了,我不能讓他
們再擔心我在外面逃亡的生活是不是辛苦。

  電話那邊換成了媽媽,她哭著問這問那,我極力的安慰她。收了線,又撥通
了妻的手機,沒等我說話,便傳來的妻的聲音:「小東,怎麼才來電話?我都想
死你了,恨不得今天就是初二……」

  「我也是……」妻的濃情在我心裡化開,一波一波的似乎佔滿了我的心,剎
那間我心裡生出一陣愧疚,妻把我當成了唯一的依靠,而我卻背叛了她!一股強
烈的悔意充斥著我的腦海:不能再對不起妻了!

  安定一下波濤起伏的心,我告訴妻,我已經在P訂好了房間,房號是1╳╳
╳,鑰匙已經留在了前台,讓她用「李童」這個名字去前台拿鑰匙。

  李童其實是Cindy的中文名,那天前台的小姐問我誰來拿鑰匙,我不想讓妻
在P留下什麼痕跡,便順口說出了Cindy的名字。

  正說著相思情話,Julia和Cindy跑了過來,我忙掛斷了電話。

  「哥,你哭了?」Cindy看到了我眼邊的淚痕。

  「叫鞭炮熏的。」我掩飾道,Julia把電話遞給我:「外公找你吶。」

  給乾爺爺拜了年,老爺子笑著問:「小歡,小珊和小童很鬧人吧?我真想看
看你是怎麼應付她們這兩個小鬼的。」和老爺子在網上見面的次數多了,彼此之
間好像越來越親近。

  「沒有呀!她倆乖得很。」

  「哦,轉性啦?她們在家的時候,我可被折騰死了!」話雖這麼說,可語調
卻透著溺愛。又問我春節聯歡晚會的節目精不精彩,說在國內的時候沒覺得怎麼
的,到了國外看不到晚會,還真覺得少點什麼。我說我會盡快找到晚會的帶子讓
Julia她們捎回去。

  「好了,外公,我們要和哥哥逛街啦!」Julia搶過電話道。在王府井大街上
逛到下半夜快3點才回酒店,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匆匆吃過了早餐,包了輛酒店的出租車去密雲。司機老張看了一下地址,笑
道:「石城鄉?怎麼,去黑龍潭呀?我拉過那麼多客人,大年初一去看瀑布的您
還是頭一個。」害的我解釋了一番他才明白。

  上了京密路,路旁的景色開始荒涼起來。飛馳的汽車像是一部可以倒流時光
的機器,越走兩邊景色的年代越久遠。Julia和Cindy都發出了感慨:「城裡城外
的差別太大了!」

  到了石城鄉,打聽了好幾個人才找到╳村,可能是因為靠近風景區,╳村看
起來還算富裕,不少人家起了二層的樓房。隨便問了個村民,那婆娘笑道:「今
天辦喜事的老陸家?就在街角那邊一拐彎就是,我漢子也去了呢!」

  到了街角,就聽見陣陣的嗩吶聲,一群孩子在一座院子的門口跑出來跑進去
的嬉鬧著。車開過去,孩子便圍了上來,東看看、西摸摸的煞是頑皮。我看大門
中央上貼著一對大大的囍字,旁邊還有幅對聯:「吉日吉時傳吉語,新人新歲結
新婚」,知道到了地頭兒了,便笑著對Julia姐妹道:「我們到了。」

  拎著給新人的賀禮和給老人買的營養品進了院子。院子裡擺滿了桌子,各式
各樣的足有二十多張,每張桌子都擠滿了人。院子中央臨時紮了個矮台,五、六
個濃妝豔抹的漢子在上面吹著嗩吶,不時引來陣陣的喝彩。

  我一眼便看到了正招呼著院子裡客人的陸雅,她穿了一件米色的呢子上衣和
深藍色的毛長裙,如同鶴立雞群,異常醒目。她也立刻看到了我們,馬上跑了過
來,引得不少人把目光投到了我們身上。

  正月裡北京的天氣嘎嘎的冷,陸雅的臉凍得通紅,連笑容都有些僵了。

  「太好了,你們總算來了。」親熱的拉住Julia和Cindy的手,笑著對我道:
「這是你妹妹吧?長得真像。」又問Julia她們路上累不累?

  我互相介紹了一下,對姐妹倆說:「你們叫她陸姐吧。」Cindy卻在我耳邊
小聲說:「哥,我是不是應該叫她嫂子?」我使勁瞪了她一眼,她一吐舌頭,乖
乖的閉上了嘴。

  Julia四下張望了一圈,奇怪的問:「陸姐,新郎和新娘子呢?」

  陸雅笑道:「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哥他們正準備拜堂吶!」說著,把
我們領到了正屋。

  屋裡佈置的喜氣洋洋。北牆正中的八仙桌上供著一尊佛像,香煙繚繞,桌兩
邊分別坐著陸雅的爺爺奶奶和父親母親,還有一群應該是陸雅叔叔大爺的坐在下
手,牆角站著一個人正在錄像。陸雅的哥嫂穿著中式的棉襖跪在長輩前面,一個
村幹部模樣的中年人站在側面吆喝著:「二拜高堂──」

  Julia和Cindy頓時睜大了眼睛,陸雅的哥嫂已經開始拜起來,Cindy才想起
自己的數碼攝像機,忙舉了起來。

  看著陸雅的哥嫂恭恭敬敬的拜著長輩,我突然間想起了和妻的那個簡樸的婚
禮,然後想起了妻,接著是蘇瑾、蔡影,我胸口不由得一陣鬱悶。正努力保持著
臉上的笑容,陸雅捅了我一下,小聲道:「Paul,你和你妹妹在這兒看吧,我出
去招呼客人去。」

  陸雅的聲音隱約藏著一股煩躁的情緒,我頓時明白了她的心情,眼看著疼愛
自己的哥哥變成了另外一個女人的丈夫,心裡總有些失落。

  我也正想出去透透氣,便道:「我幫你吧。好歹我是個五星級酒店的員工,
招呼客人是我的強項。」叮囑Julia和Cindy老老實實看著,別說話,便和陸雅一
同來到了大院。

  陸雅邊走邊笑道:「我怎麼忘了這茬兒了,應該找你當司儀才對。」

  我說:「你饒了我吧,咱中國的婚俗講究多了,不是咱這輩人能了解的。」
陸雅說:「那也是。」一面招呼著鄉里鄉親。因為天冷,上的多是大鍋的燉菜,
燉雞、燉鴨、燉肘子、酸菜血腸燉白肉都是一盆盆的,圍著中間的大火鍋,顯得
熱氣騰騰。我拎著陸雅遞給我的一瓶京酒,給這個添點兒,給那個倒點兒。

  「二丫,什麼……時……候喝……喝你喜酒呀?」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帶著
醉意問,旁邊的人也跟著起哄。

  「四哥,等小虎子上大學,她姑就該結婚了。」陸雅四兩撥千斤,卻下意識
的瞥了我一眼。

  那漢子一起了話頭,我就知道這把火非燒在我身上不可,果然,那漢子道:
「騙……騙你四哥不是?你……你不急,你……對象不……不急呀!」又衝著我
道:「妹……妹夫,我說得……對吧?」旁邊還有人搭腔:「是啊,人家小姑子
都來了。」

  陸雅的臉本來就凍得像個紅蘋果,這時更是有些發紫,不好意思的望了我一
眼,轉頭臉上便帶了慍意,剛想說話,卻被我攔下了。我笑著對那漢子道:「四
哥,這事得她自己說得算,她若說得不算,等她結婚的時候,四哥你多罰她一杯
酒就是了。」

  四哥點頭:「還是妹……妹夫的……話……在……在理。二……丫的眼……
眼力還真……真不賴!」

  轉了兩圈,竟然有三、四撥人問同樣的問題,陸雅實在受不了了,跟我說:
「咱進屋吧。」

  回到正房,拜堂儀式已經結束了,那些至親長輩們圍坐在才擺好的兩張大桌
旁,陸雅的哥嫂挨個敬著茶。

  Julia和Cindy圍在陸雅的爺爺身旁,站在一幅寫著「天地君親師位」六個大
字的帖子前,老爺子正筆劃著道:「……這君不開口,是說『君』字要全封閉,
不能留空隙;親不閉目,就是『親』字,這是繁體的親字,右邊的『見』字不能
把上面的『目』字最後一橫全部封住;『師』無別意,這也是繁體字,要少寫一
撇。這『天地君親師』是咱中國人的五大倫常,不可不知呀!」

  Julia姐妹倆似懂非懂的點著頭,陸雅掩口小聲笑著對我說:「爺爺昨天教育
了我一番,今兒又找著人教育了。」

  我心裡一動,問陸雅:「這帖子是你爺爺寫的嗎?」老爺子聽到了,回頭望
了我們一眼。那老人的目光深邃而又豁達,像是包容了人間世情,又像是洞悉了
宇宙的奧秘,我不由得渾身一顫。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陸雅的爺爺,也是最後一次,就在這年春暖花開的五月,
當他的重孫子呱呱落地的時候,他突然走了。

  而這時的他依然還是個精神矍鑠的睿智老人。因為我們是遠道而來的朋友,
我坐在了老人的旁邊。

  「……天平地寬,人立其間哪。但天地再大,它也大不過人心;人心再大,
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堆黃土罷了。」

  這道理很淺白,我自然明白,看老爺子的樣子似乎應該有下文。

  「所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生不過百年,像我老兒今天八
十有六,也算是高壽了,回頭一看,人生啊就像白駒過隙的一閃,有什麼?!」

  話從飽含人生閱歷的老人口裡說出來,竟是那樣的震撼人心,我似乎覺悟出
什麼。我旁邊的Julia卻一頭霧水的問道:「哥,那個『昭君』什麼什麼的,是什
麼意思呀?」

  我解釋道:「這是莊子《逍遙遊》裡的一句話,朝菌是一種菌類植物,它朝
生暮死,不知道一天的短長;蟪蛄就是寒蟬,也就是知了,它春生秋死,所以不
知道一年究竟有多長。陸爺爺用它來比喻人生苦短,很多事情都來不及體會。陸
爺爺,我說的沒錯吧?」

  老人讚許的點點頭,道:「是啊,不過有些事你是永遠來不及去體會的,像
生死大事,你沒辦法去體會;還有些事……」老人頓了一下,好像在猶豫說還是
不說,最後還是說了下去:「有些事恐怕是你不敢去體會的,『聖人無名』,其
實大家都為名所累呀!」

  陸雅似乎覺得這個話題有些壓抑,衝著她爺爺撒嬌道:「爺爺,您就別再講
您的人生大道理了。再說,我哥結婚,講什麼生生死死的,多不吉利呀!對吧,
奶奶?」

  老爺子哈哈一笑:「好好好,不講不講。小伙子,來嚐嚐這血腸白肉,豬是
昨天才殺的,餵的可都是糧食,跟城裡的不一樣。再嚐嚐這個,這大醬是自己家
醃的,現在會做的人越來越少嘍……」

  一頓喜筵吃的賓主盡歡。Julia姐妹從未吃過這樣的農家大鍋菜,自是歡喜異
常。我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辭。陸雅的媽媽說:「陸雅,你不是要回城嗎?和
小王一起走吧。」陸雅卻有些猶豫,我說:「反正順路,一起走吧!」

  坐在車上,陸雅講起了她的爺爺,我才知道陸老爺子年輕時是鄉裡有名的才
子,二十剛出頭就設館教書,解放後當了一段民辦教師,到文革的時候也就不幹
了。

  「我聽我爸說,爺爺上面是好幾代單傳。本來鄉裡人都說爺爺應該去京城闖
一闖,沒準兒就能闖出一片天地來,只是正碰上盧溝橋事變,我太爺爺就說外面
兵荒馬亂的不安全,死活不讓我爺爺去,爺爺也就窩在村子裡了。」

  我一陣感慨,老爺子的話又流過我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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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貼完《大上海》3之後,不少關心我的網友來信,指出3存在的問題:人物
形象不豐滿,女性角色有雷同的趨向,色慾場景的描寫比較弱,我也深有同感。
3趕稿趕得急,想H想得急,駕馭文字的功力又遠遠不夠(我是寫程序的,說句
老實話,這篇文章我寫得很累),回頭看看,我自己也不滿意。其實在我的構思
裡,蔡影是個很重要的角色,沒叫我寫好完全是我自己的能力問題,但願我能在
以後的章節裡來豐滿這個人物的形象。

  至於色慾場景的描寫比較弱,我想我沒有太多的經驗供我參考是很重要的原
因。沒有生活的積累,寫起來就不太容易了。

  在構思這篇文章的時候,一開始只把它當作普通的色情文學來考慮,並沒有
太多的想法。只是寫著寫著,一些模糊的觀念便漸漸形成,就像有人說的那樣,
有時候作者其實是受筆下人物控制的。從現在來看,當初或許就是想探討以下兩
點:

  1‧愛情、婚姻與性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愛情是一成不變的嗎?變了調的
愛情究竟是什麼樣子?婚姻中間出現了第三者甚至第四者會發生什麼事情?記得
Gun & Rose的《Nov. Rain》裡有句歌詞「Nothing can last forever」,這句話對
我影響很深,我一直認為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永恒,但感情這東西並不像1+1=
2或1-1=0那麼簡單,人生也不能用If……then……else來表達,很多時候
需要妥協,而妥協可能會把一些東西如婚姻和性永恒的維持下去;

  2‧食色性也,可大多數人(包括我自己)都用理智壓制住了色心,但是在
特殊的環境下,一個人內心被壓抑的那一部分會不會爆發?該怎樣爆發?

  以後會不會加入新的想法?我不知道,就連結局是不是我當初所構想的,我
也不知道,一切都讓王歡來決定吧!

                         泥人
                   2001年4月22日於大連


                (5)

  第二天,我帶著Julia和Cindy去西便門外的白雲觀裡逛廟會。姐妹倆騎毛
驢兒、摸石猴兒、打金錢眼,玩得不亦樂乎,我的心思卻早飛到了妻那裡。妻的
班機是下午2點的,剛過了中午,我就開始等妻的電話,時間就像是電影的慢鏡
頭,一分一秒的竟是那樣的難熬。最後連Julia都看出我坐立不安的樣子,關切地
問我:「哥,你怎麼啦?不舒服嗎?」

  我靈機一動,順水推舟道:「沒大事,Julia,我身子有點虛,來北京之前感
冒剛剛好。」看白雲觀裡已是人山人海,又道:「這兒人越來越多了,再呆恐怕
只能看人擠人啦。要不咱們回天橋聽戲怎麼樣?勞逸結合,攢點兒力氣明天好上
長城。」

  看起來姐妹倆都很體貼我,乖乖的和我回到了天橋的L茶園。L茶園是京城
有名的茶藝館,裡面的京劇、京韻大鼓、雜技都是京城裡叫得響的,經常有著名
的演員和票友過來客串。最早領我來這兒的是我原來單位的頭兒顧總,他是個超
級京劇迷,在這裡認識了一個挺有名的女票友梅姐,兩人看順了眼,一來二去的
梅姐便成了他的情婦,以後他每次來北京,業餘時間就幾乎全獻給了這裡。因為
他出差幾乎都是我陪,這茶館也就變得熟門熟路了。

  別看是大過年的,L茶園依然高朋滿座。在二樓和人拼了張桌子,才總算找
到了位子。

  台上演的是程派名劇《法門寺》中的一折《拾玉鐲》,孫玉姣剛出場,正唸
著那四句定場詩:「淚濕衣衫袖,新愁加舊愁,摽梅期已過,見人面帶羞。」我
一面品著上好的安化松針,一面應付著姐妹倆的提問。其實我原本對京戲一竅不
通,只是來的次數多了,耳濡目染的多少知道個五六七,姐妹倆的問題一時還難
不倒我。

  「……你聽她的唸白,字眼兒特清楚,轉折的地方,抑揚頓挫的,這就是程
派的特點。」我趁著孫玉姣演喂雞一段沒唱沒白,便把自己知道的那點兒京劇知
識傳授給Julia姐妹倆:「程派的開山祖師爺程長庚程先生是徽班出身,徽就是安
徽的徽,他不僅會徽、漢兩劇,而且還會昆曲,《桃花扇》知道吧?……不知道
啊,沒關係,你記著昆曲是江南流行的一種戲曲就行了,昆曲的咬字發音特講究
字清句明,所以程派的唱腔也就極盡抑揚吞吐之妙了。」

  台上的孫玉姣開始數雞了,我看了一會兒,對姐妹倆道:「這個演孫玉姣的
演員戲演的還不算到位,你們看,她數雞的手指指的方向,是不是指到了舞台的
正前方?這不把觀眾都給數進去了嗎!我在這兒看過北京京劇團的郭偉演的這齣
戲,人家數的時候手指頭指的都在舞台的那個圈子裡,一指頭一指頭的讓你看得
清清楚楚的,特舒服……」

  說著說著,心頭卻驀地想起了在這兒認識的一個中戲的女孩,那女孩是梅姐
的侄女,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是在演《拾玉鐲》這齣戲,雖然功力不如郭偉,
可舉手投足間把十六、七歲的孫玉姣那副小家碧玉的風情演的惟妙惟肖……

  「哥,那唸白還有別的唸法嗎?」Julia問。

  「是啊,幾大流派都有自己的發音方法。就像在你們美國,鄉村音樂和爵士
樂的吐字方法也不一樣嘛!」我又順手拿起了自己的茶杯:「你看,咱們喝的是
安化松針,你看你旁邊那位姐姐喝的……」我伸脖子看了一眼:「……那應該是
都勻毛尖,兩樣都是綠茶,味道可是不一樣呀!」

  這倒不是我有多麼懂茶,L茶園賣的茶種類很多,算起來恐怕有上百種,可
真正的好茶卻只有十幾種而已,而我恰巧都喝過。我原來的單位效益特別好,但
因為是國有企業,顧頭兒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往自己兜裡揣錢,不過花起錢來就真
的稱得上「奢侈」二字,來L茶園自然都是好茶伺候著。

  「是嗎?喝茶也有這麼多講究嗎?」《拾玉鐲》這齣戲唱少動作多,加上演
員功力不夠,戲就有些蔫了,Julia看得有些興趣缺缺,便琢磨起眼前的茶來。

  「當然啦!」我心裡暗嘆,這姐妹倆還真是「banana」一代呀,相對茶的無
知來說,可口可樂才是她們的最愛吧!

  我叫來伙計又給Julia和Cindy沏了一壺「白毫銀針」滾熱的開水沖入晶瑩剔
透的玻璃茶壺中,茶芽翻滾著在水中起伏,一股淡淡的茶香飄了出來。

  Cindy就想倒出茶湯,我打了一下她的小手:「傻丫頭,別心急,現在還不能
喝。」

  「一個懂得茶道的人,這位先生是啊!」一個柔軟的聲音道,字正腔園的一
口北京話,只是句子是倒裝的,每個詞之間的連接也很生硬,一聽便知道不是國
人。

  抬頭一看,我眼前一亮,說話的人是個三十出頭的柔美東方女子,正是我們
的同桌,她原本一直背對著我們看戲,不知什麼時候轉過身來。這女子的模樣一
下子讓我想起了日本那個已經退隱的巨星山口,臉上帶著也如同山口般純真的笑
容正望著我。

  「茶道不敢講懂,我只是知道點喝茶的常識而已。」可能是和小日本打交道
的次數太多了,我直覺的感到眼前的女子應該是個日本人,而對於幾乎把茶道當
作人生必修課的日本女人,我豈敢賣弄我那點兒半調子的品茶功夫。

  「是嗎?」女子的眼裡流過失望的表情:「茶道的起點,沒有人知道喝茶的
道理嗎?」

  這女子的話聽著雖然別扭,可我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個對茶道頗為鑽研
的人,本想到茶道的故鄉學習觀摩一番,卻發現這裡已經沒有人懂得茶道了,自
然失望已極。

  一種被人看輕了的感覺霎那間充斥了我的心,雖然這女子容貌美麗、氣度高
雅,也沒能阻止我心生屈辱。轉頭四下看了一圈,想找找平常在園子裡看到的那
些品茶高手,也好替咱泱泱大國討回些面子,可大過年的,這些人早不知哪裡去
了,園子裡都是些像Julia姐妹一般的觀光客,要說起懂茶,除了園子的老闆伙計
恐怕就是我了。

  「選茶喝茶,究竟為了什麼?」我突然拋出了問題,腦袋裡努力回憶著我那
些日本朋友的太太曾經提及茶道的隻語片言。

  「和、敬、清、寂。」女子很快的回道。

  我心裡一陣暗嘆,怪不得小日本這麼了得,借鑒他人的功夫全天下第一,這
四個字還真道出了品茶人的心境。

  「佗。」我想起了那些太太們說得最多的一個詞。

  「瓦比?這是什麼意思?」Cindy一臉不解的問。

  「這是日語,說的是一種靜寂、悠閑的美。Cindy,你想像一下,邀上三五
知己,一起去郊外河邊,邊喝著泉水煮的香茶,邊談著風月,不問世事,無牽無
掛,無拘無束,這是多麼寫意寧靜的生活。」

  我說著說著,自己都有些嚮往了,以前不在意的事情,在踏上逃匿的路上的
那一刻起,好像突然變得彌足珍貴起來,現在的我是多麼的想和妻女過著悠閑安
寧的生活啊!

  「這就是『佗』。」我總結道。

  Julia和Cindy還是一臉的不解,那女子的眼中卻流過一絲驚訝,笑道:「茶
道,先生還是了解的呀!」

  「我不懂。」我順口道。

  眼前「銀針白毫」經過一段時間的沖泡,茶芽條條挺立,上下交錯,有如鐘
乳石一般,煞是好看。我看茶湯已經泛黃,知道可以喝了,先給Julia和Cindy倒
了一杯,又給那女子倒了一杯,道:「我只知道這茶沒有經過搓揉,所以要泡久
一些。其實,我第一次喝『銀針白毫』也像Cindy一樣,茶沒泡好我就喝了,淡淡
的帶點苦澀,現在想想倒蠻懷念那種味道的。」

  「煎茶法,」女子點頭道:「在日本,很多家庭用這個方法。」

  「可能是吧,我不大清楚。其實懂不懂茶道並不妨礙我喝茶,把茶烘焙成『
銀針白毫』也好,碾碎成茶末也好,都還是一片茶樹葉子。茶道說穿了是把喝茶
變成了喝心情。道理自在人心,你懂,無須點煎品茗你也消遙自在;不懂,即使
再『佗』你也無福消受。」

  女子優雅的端起了茶杯,轉了兩轉嗅著茶香。此時台上的孫玉姣唱起了那四
句「南梆子」:「守閨閣獨自裡倚門而坐,嘆紅顏命運薄愁多慮多!女兒家在門
外針黹繡作,看一派好風光日暖風和。」

  我心有感觸,道:「就像台上唱的,愁也罷,慮也罷,獨守閨閣就嘆紅顏薄
命,遇到心上人便日暖風和的一派好風光,說來說去都是心情在作怪。『三飲便
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還是喝茶吧!」

  「吃茶去!」那女子的眼中流露出理解的表情,「茶道是修行,修行要有慧
根,先生是個有慧根的人啊。」她小聲用日語嘀咕著。

  果然是個日本人。「你是日本人?」

  「楠木直子,請多關照。」。女人俯首行禮道。

  我也把我的名字告訴了她。可能是因為她稱讚我的那句話讓我少了抬杠的心
情,我認真地向她請教起茶道來。

  或許是中國和日本的淵源實在太深了,抑或是我真的有慧根,我很快便理解
了直子說的茶道的精神:「楠木小姐,恕我直言,就茶道本身而言,中國現在得
叫日本一聲『師父』。但就像功夫在詩外一樣,如果想在茶道上更精進一步,跳
出茶道看茶道恐怕是必須的,如此說來,有著杏花煙雨、夜半鐘聲的江南才是您
最好的旅行地。」

  「是啊!」直子的臉上露出了嚮往的神情:「可惜這次沒有時間了。」

  「我也想去耶。」Julia也是一臉的嚮往。

  「知道啦,你五月不是有春假嗎?如果能回來的話,我帶你們去,五月可是
江南最美的時候。」

  一直聊到快四點了,直子說有人在酒店等她,便起身告辭了;Julia姐妹也覺
得節目看得差不多了,大家就一同出了L茶園的門。出門才發現外面已飄起了雪
花,雪很大,地上已經鋪上了厚厚的一層,看週圍的建築已是銀裝素裹的,倒是
L茶園門前的大紅燈籠透著喜慶。

  妻還沒有來電話,「機場會不會因為下雪關閉了,還是飛機降不下來?」我
不由擔心起來。

  「好大的雪呀!」Julia和Cindy你打我一個雪球,我塞你一脖子冷雪的鬧了
起來,不一會兒,兩人頗有默契的把雪球一同向我扔來。

  我正左躲右閃,口袋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連忙站定身子,拿出電話的
時候身上已挨了兩下。

  「歡,是我。」看電話號碼,我已經知道電話那邊不是我等待的妻,而是蔡
影。

  「你在幹什麼哪,怎麼直喘粗氣?」她輕聲笑著,話裡卻隱隱有一絲疑惑。

  「我和妹妹打雪仗呢!」

  「北京下雪了?大嗎?」聽得出來蔡影興奮中有些惋惜,上海是個很難看到
雪的地方,就是有,也是落地即化了。

  「挺大的。」

  「我要在北京就好了。都怨你~~」蔡影半真半假的嗔道。

  「又不是沒有機會了。」

  「那明年過年你帶我去北京好不好?」蔡影的聲音有些撒嬌的味道。

  「好啊!」話剛出口,我自己都愣了。就在前天晚上,我還暗自發誓不能再
做對不起妻的事了,可一聽到蔡影的聲音,我怎麼就把自己的誓言忘了呢?以前
我可是最會拒絕女孩子的了,可現在我的心好像很軟、很容易被感動,難道真的
是在逃匿的路上受驚嚇的心需要撫慰嗎?一陣寒風掠過,我身上一抖索,心裡生
出一絲懼意,這樣下去,天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真的?!可要記住自己說的話呦!」蔡影顯然很高興:「歡,我就是想聽
你的聲音……」

  聽著蔡影近似耳語的呢喃,我心頭一陣茫然。

  回到酒店,剛一進大堂,電梯門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我渾身一
震,妻竟然已經到了酒店!我心如急鼓,顧不得在酒店大堂保持紳士的風度,幾
乎是狂奔到了電梯跟前,趕在電梯門關上之前把手伸了出去,門簧碰了我的手一
下,便向兩邊彈開,電梯裡只有妻一個人,正抬起頭來望著我。

  就在妻看清楚來人的時候,我看到了有生以來看到過的最豐富的表情。妻先
是狂喜,眼裡射出的愛焰足以把我們之間的空氣燃燒殆盡;然後嘴角微微一扯,
幾分委屈在臉上浮現蔓延,那神情就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負的女兒一般,我心頭驀
地一酸,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妻似乎看出了我眼裡的變化,眼裡閃過一絲擔憂,輕輕搖了下腦袋,目光一
轉,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知道定是Julia姐妹到了。

  「哥,你跑這麼快做什麼?」Julia氣喘吁吁的靠在我身上問道,轉眼看到了
妻,好像明白了什麼,小聲道:「原來哥哥也喜歡美女呀!」

  我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妻不豫的眼神中倒夾雜著幾分驚訝,雖然我跟她
提起過Julia姐妹和我長得蠻相像的,但看到真人後妻仍免不了有些驚奇。

  「你們兄妹的感情真好呀!」妻突然道,語氣裡帶著兩分火氣、一分揄挪,
我知道等一會兒恐怕得花些力氣來解釋了。

  「那當然嘍!」Cindy也靠了過來,看電梯只有1X層的指示燈亮著,便問:
「姐姐也住1X層嗎?……真巧耶,我們也是。」可能是看妻自己拎著一個旅行
箱,又問:「姐姐是一個人嗎?出來旅遊嗎?」

  隨著妻肯定的回答,1X層到了,我給妻使了個眼色,告訴Julia姐妹休息一
下,六點鐘我帶她們吃飯。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淋浴噴頭打開,好像自己在洗澡的
樣子,然後出了房間,看走廊沒有人,快速來到妻的門前,輕輕敲了幾下。

  門上的貓眼一黑,接著房門便被拉開,我閃身進了房間,一具火熱的身軀帶
著熟悉的氣息撲到我懷裡,緊緊摟住我,一個柔軟的嘴唇壓在我的唇上拼命地吸
吮。

  在這一霎那間我似乎又回到了七、八年前。那時我還在上海讀大學,每逢寒
暑假我回家的時候,妻都會到碼頭接我,也都會若無旁人的撲到我懷裡,把半載
的相思化作深深的一吻。

  「想死你了。」我邊啜著妻的耳垂,邊呢喃道。妻的大衣可能是在進房間的
時候就脫了,我習慣性地把手伸進她的毛衣底下,拽著內衣想把它拉起。

  妻突然掙脫了我的懷抱,回身坐到了床沿上別過臉去。

  我望著撅著小嘴兒的妻,知道她仍在為剛才電梯裡的一幕生氣,忙上前把她
摟在懷裡,笑道:「小傻瓜,這樣的乾醋你也吃呀!美國的女孩子你又不是不知
道。」

  妻掙了兩下沒掙脫開,便伏在我的胸前,小聲道:「誰讓你哥哥妹妹叫的那
麼親熱啦!」

  「我可是把她們當親妹妹看,你看,她們長得多像我呀!」我先撇清和Julia
姐妹的關係,親兄妹親熱點無所謂吧:「白兒你不一樣,你可是我的親親好老婆
呀!」

  妻噗哧一笑:「討厭啦,那麼肉麻!」又賭氣道:「我就是看不慣她們膩你
的那副……那副樣子。」

  我知道妻想說什麼,保守的家庭背景和良好的教育讓她無法說出那個「騷」
字。

  「你也把她們當妹妹看就好了,」我笑道:「再說,你也可以膩呀!」邊說
著,手從妻的毛衣領口伸進去,一把握住了妻的椒乳。隔著內衣和胸罩,那份滑
膩好像依然傳到了我的指尖,我和妻同時吁了口氣。

  「陪我洗個澡。」我央求道。

  「嗯。」妻的聲音細得如同蚊子一般,卻讓本是想轉移視線的我獲得了意外
的驚喜。我和岳父岳母住在一起,平常根本沒有機會和妻一起洗鴛鴦浴,今天竟
機緣巧合的可以一償心願。

  輕輕一拉,妻的毛衣便飛到了一邊;手指擺弄了幾下,花格呢長裙悄無聲息
地落在了地毯上。褪掉黑色的羊絨連褲襪,我不由一愣,包裹著妻最隱秘之地的
不是我熟悉的白色棉內褲,而是一隻粉色帶蕾絲邊兒的。

  「咦?」

  「不許看~~」妻的小手掩住了自己的要害,羞澀的嗔道。

  「讓我看看嘛……」我分開妻的手,把腦袋湊了過去。

  眼前的景色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妻是個傳統的中國女人,從15歲和她開始
拍拖起,到22歲結婚乃至以後生了女兒,記憶當中她好像只有白色和粉色兩種
內衣,都是特符合本山大哥說的「咱家的東西不能讓別人看到」的那種款式。而
妻身上這款內褲的式樣卻是我從未見過的,真絲的面料,做工極細緻,只遮住了
半個小腹的前面一片刺著奇異的花紋,萋萋的芳草從鏤空部份透出淡黑的顏色,
織成了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而那些花紋則成了蝴蝶的美麗飾紋;一條細細的帶
子靈巧地在腰的兩側打了個活結,如此的裝束,讓平素高雅端莊的妻突然變得妖
艷起來。

  「好漂亮呀!」我由衷地讚道。妻的皮膚本來就白皙水嫩,配著粉色的蕾絲
竟是異常的誘人。「什麼時候買的?」

  「前天。」羞澀的聲音裡有著被愛人欣賞的喜悅。

  我心裡湧起一股熱浪,這定是妻為了這次聚會特意買的。「妻買它的時候該
是懷著怎樣的勇氣?」念頭閃過,看內褲中間的顏色暗了許多,輕捻了一下,濕
粘濕粘的,知道她已動情,心中一蕩,胯下的小弟弟不由得跳了幾跳。把內褲往
旁邊撥了一下,便露出了那張流涎的小口。

  「嗯~~」妻似乎不太習慣,下意識的併了一下腿。我用胳膊肘輕輕擋了一
下,她便明白了我的意思,腿停了幾秒鐘,然後緩緩地向兩邊分開,呼吸聲也突
然有些重了起來。

  妻那張翕動的小嘴像清晨含苞初綻的玫瑰,露珠把粉嫩的花瓣點染得晶瑩剔
透。我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慾念,徑直親了過去。

  隨著妻的一聲驚叫是我滿心的震撼。這是我的唇和妻的花瓣的第一次親密接
觸,倒不是以前沒有機會,只是好像有些念頭在阻止我和妻。當滑膩的花瓣在我
口中極度膨脹,當溫熱的愛液在我口中快速流淌,我腦子裡閃過一絲悔意,這樣
的美味我竟白白浪費了多年!

  妻已經不會說話了,坐姿僅保持了幾秒鐘就頹然倒下。我捉住她白生生的腿
向她胸前推去,讓我的頭有了更多的活動空間。

  房間裡的溫度似乎驟然升高,妻的大腿都沁出了細小的汗珠,把著她大腿的
我的手上有種滑不溜丟的感覺;空氣在兩個人濃重的喘息聲中變得十分淫靡,讓
我心中的慾焰愈燃愈烈,我極力張大著嘴把妻的花瓣全部包容在雙唇之間,靈巧
的舌頭在花瓣與花蕊間恣意地來回翻滾。

  妻的身子開始輕輕的扭動,大腿不知什麼時候纏在了我的背後,拉著自己的
臀靠向我的臉,我半個臉已經濕漉漉的,不時有幾滴愛液從我下巴流到床上。

  就在我快喘不過來氣的時候,妻突然發出了奇異的呻吟,這個刻意被壓低的
聲音我是那樣的熟悉,我立刻意識到妻高潮了。這個念頭讓我的小弟弟愈加生機
勃勃,我騰出一隻手解開腰帶,褪下了褲子。

  妻沒有像平素一般隨著那陣悸動癱軟在床上,私處依舊在追逐著我的唇。當
我抬起身子的時候,她還發出了不滿的嬌嗔,只是那聲「嗯~~」的餘韻還未在
空氣中消失,一聲滿足到頭髮梢兒的「噢~~」又傳到我的耳中。

  我重重的呼出口氣,或許是因為分別了兩個月的緣故,妻那裡雖然已經濕得
一塌糊塗,可還是異常的緊湊,「好緊呦~~」我一面體會著小弟弟那兒傳來的
陣陣酥爽,一面調笑道。

  妻白嫩的臉上羞得滿是陀紅,頭側在一邊,閉著眼不敢看我,可翕動著的鼻
翼、緊咬的櫻唇、死撰著床單的纖手和不停蠕動的溫濕肉壁卻一一向我坦白著她
內心的希翼。

  我撫摸著妻小腹上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生女兒剖腹產留下的痕跡,不知
為什麼,它竟成了妻的一個性感帶,動作又加快了幾分,泛濫成災的愛液在小弟
弟的帶動下發出「噗噗」的聲音。

  不一會兒,妻又開始顫抖起來,我只覺得包裹著小弟弟的嫩肉一陣痙攣般的
抽搐,好像有什麼東西噴灑在小弟弟的頂端,渾身一激靈,指尖腳尖倏的一麻,
依稀記得這幾天應該是妻的安全期,心神一鬆,知道守不住陽關,便用力一頂,
一股滾熱的陽精已經噴薄而出,猛烈地擊在妻的蜜壺深處。

  我心滿意足的躺在妻的身上,方才那種飄在雲端的感覺讓我失神了片刻,等
回過神來,才發現一串淚珠從妻的眼角落下。

  「別怕,」我愛憐的拂去妻臉上的眼淚,猜她是在為我們的未來擔憂,便安
慰道:「白兒,事情會解決的,一切都會變好的。」

  妻沒說話,只是無聲地啜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突然睜開眼直勾勾的望著
我,噙著淚水的眼眸裡竟有那麼多的失意和絕望。

  「你有別的女人!」

  妻的話就像一道霹靂擊中了我的心,我的身子一陣發涼,妻都知道了嗎?她
是怎麼知道的?如果她知道了會離我而去嗎?幾個念頭走馬燈似的在我腦海閃來
閃去,一陣恐懼攝住了我的心。

  「胡說什麼呀!」我下意識地反駁。

  「以前,你不是這樣……」

  我一下子明白了究竟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平素只要和妻分開的時間一長,
第一次我就肯定控制不住自己,總要在第二發才能和妻一起達到顛峰。今天的表
現實在有些搶眼,妻自然要懷疑。弄清了問題所在,我心裡頓時一鬆。

  「這可都怨你呀!」我笑道。

  「怨我?」妻眼裡多了幾分疑惑。

  「誰讓你非要來北京,害得我前兩天做夢老夢到和你那個,把好東西都獻給
周公了。」

  「哪個呀?」

  一番解釋合情合理,我又使上了必殺技,妻頓時釋然,臉上露出了不好意思
的微笑,臉在我胸前蹭來蹭去,似乎在向我表達著歉意。

  「就是這個啦!」我動了動仍留在妻體內的小弟弟,過了不應期的它,又在
舒展著腰身。

  「求求你,老公,先洗澡好不好~~」妻輕喘著道。

  我也想細細品味一下妻,一身臭汗的未免不合時宜。「饒了你。」抽出小弟
弟,「啵」的一聲輕響,一股白濁的液體順著流出,把妻的花瓣塗得如同浸過一
般,就連內褲上都濕得一片一片的。

  妻可能是怕那東西流到床上,慌忙用手捂住了下身,我笑著用還穿在她身上
的內褲幫她的忙,妻扭捏道:「本來要穿給你看的,可你猴急的……」

  我幫妻脫掉毛衣,順勢在她滑膩的凸起上揉了幾下道:「等晚上的。」

  「嗯。」妻應道,可馬上又搖搖頭:「哎呀!不行,都髒了。」我說那就明
天,妻嬌羞地點點頭。

  抱著妻往浴室裡走:「白兒,你好像輕了?」妻摟著我的脖子小聲道:「人
家想你嘛!」我望了一眼她如新剝雞頭般白嫩挺拔的乳,調笑道:「怪不得我都
覺得你奶奶大了,是不是想我都想到這兒啦?」話音甫落,脖子上便一陣疼痛,
「討打呀!」妻嗔道。

  五星級酒店房間裡的豪華多半體現在了衛生間,妻以前從未住過像P這樣的
酒店,望著寬大的三頭按摩浴缸,歡喜地問我:「可以躺在裡面嗎?乾淨嗎?」

  「當然可以啦,人家酒店可是天天消毒,像在G還要用紫外線照射呢!這兒
恐怕也一樣。」

  我打消了妻的疑慮,心中卻湧起一股酸澀,妻在女孩子裡是一等一的出色,
本應該享受一等一的生活,只因為嫁給了我,不僅沒過上好日子,反要為我擔驚
受怕。想起這些,看妻的目光益發的柔和。

  妻的注意力顯然被眼前的浴缸吸引住了,進去就要躺下,我說先沖沖吧,調
好水溫,把妻拉到噴頭跟前,微微有些燙人的水流從她頭上灑落下來。

  「喔Wow~~」妻舒服地輕叫了一聲。

  說實話,妻是少見的美女,臉蛋兒生得好,身材更是絕佳。妻個子很高,即
使在北方也算是高的,身子極其勻稱,皮膚細膩的如同水豆腐一般,我曾笑言妻
是解釋「豐若有餘,柔若無骨」的最好樣板。由於懷女兒的時候妻的歲數小,所
以產後恢復得極好,只是那對乳變得更豐滿柔軟了,不過還是一如往昔的挺拔。
我原來單位的女孩子就多,到了上海更是一腳踏進了個美女如雲的職業圈,認識
這麼多女孩,好像也只有蘇瑾能比得上妻。

  拿起淋浴液往妻的身上抹去,妻有些怕癢,一邊躲閃一邊輕笑。

  「別動。」我摟住她,把粘稠的浴液倒在她的背上,輕輕的將它抹勻,妻就
像一隻正受主人寵愛的小貓,溫順地伏在我懷裡。

  「對了白兒,你到了北京怎麼不先給我打個電話?」想到苦苦等著電話的滋
味,我不由使勁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嗯~~」妻扭著身子哼了一聲以示不滿:「人家著急嘛!機場裡窩了那麼
多人,每個公共電話旁邊都排成了長隊。我也不敢用手機,怕你等急了就直接趕
來酒店,想到了酒店再給你打電話。」

  「路上好走嗎?」

  「我也不知道,光想著這兩天的事兒了。」妻呢喃道。

  聽著妻輕聲的訴說,我心裡一熱。從和我談戀愛開始,我始終是妻心中最重
要的人,或許只有女兒可以撼動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那這兩天你想怎麼過?」我一邊問,一邊又在她臀上倒了些浴液。

  「你先說……」

  「……嗯,明天嘛,陪Julia她們登長城,後天陪她們去頤和園吧。」我故意
逗她。

  「氣我呀?」妻撅起了小嘴兒:「那我上哪兒呀?」

  「你脫光了衣服躺在被窩裡等我回來呀!」我說著,自己也有些嚮往了,小
腹一熱,小弟弟就有些伸頭伸腦的。

  「你壞死啦~~」妻的身子似乎也是一熱,擠在我胸前的那對乳好像也在變
大,她稍稍側了下身。

  她後背已經抹得差不多了,我順勢將她的身子轉了個個兒,手繞到她胸前,
握住了那對豐挺的凸起。從她的肩頭望下去,那兩粒紅櫻桃已經變成了紫葡萄,
也不知道妻的身子是不是一直未從高潮的餘韻中甦醒過來。

  「不想呀,」我笑道,揉了揉妻的酥乳:「這可是個美差呦,很多人想求還
求不到呢!」

  「你敢!」妻向後一抓,正抓住我的命根子:「說,打誰主意哪?」

  我指頭夾住一粒葡萄捻了捻,笑道:「你說是誰呀?」妻的身子頓時軟了,
反身抱住我,「是我還不行嘛~~」妻撒嬌道。

  她一副任君採摘的模樣讓我色心大動,看她渾身都是浴液的泡泡,極不利於
我口舌的行動,便拽過來噴頭,先把她脖子肩膀沖乾淨,然後把噴頭對準了她的
椒乳。

  水流很急,擊打在妻的乳上,水珠四射。在水流的熱情撫慰下,妻的嫩乳變
得益發挺拔,兩粒紫葡萄輕輕顫抖著,似乎在呼喚著我的愛撫。我用手指按住乳
暈,讓乳頭更加突出,又調了調噴頭,讓水流全集中噴射在乳頭上,問:「舒服
嗎?」

  「唔~~」妻星眸微閉,發出動人的嬌膩,卻沒回答我的問題。我惡作劇地
使勁掐了一下那粒紫葡萄,道:「快說,舒不舒服?」

  妻輕哼了一聲,白了我一眼,嗔道:「討厭啦,不舒服!」我知道她口是心
非,有心逗她:「那怎麼舒服?」

  「你……」妻脫口剛說了一個字,就看見我一臉的壞笑,馬上打住話頭,使
勁擂了我幾粉拳,一轉身,把個珠圓玉潤的後背送給我:「不告訴你!」

  望著妻嬌羞的模樣,我忍不住心中的激蕩,把噴頭隨手一扔,將妻的身子一
扳,頭一低便噙住了一粒葡萄。在舌頭把它裹住之前,我含含糊糊的道:「不說
我也知道……」

  妻一聲輕叫,身子就向我懷裡癱去,害得我不得不坐在了浴台上,妻橫躺在
我腿上,用力抱住了我的頭。

                 (待續)
2008-3-9 08: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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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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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失败,哪位能告诉我原因呢?
2008-3-9 1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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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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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繁體跟簡體編碼的問題
2008-3-9 21: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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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vinken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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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天下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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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斷的那個地方重新自己打字上去
就可以了
看斷哪個字
"那個字"打一打
後面再繼續複製貼上就好
我之前也是這樣
就這樣處理就可以




朱厭殺生
狼煙取業
2008-3-9 22:5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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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原帖由 黄河 於 2008-3-9 10:01 發表
再一次失败,哪位能告诉我原因呢?
我已把你貼不出來的餘下部分文章補貼完。檢查了一下,你幾次貼文不成功,全
都是在這個位置開始斷掉的:

  「儂通過了哇?」

  「阿拉亞叔講差勿多。」

  「G蠻好的,小芬伊在國際貴都做了一年多,一個月不過一千四百塊,個裡
廂底薪就兩千多呢!」


請留意,你每次都是一到這個「儂」字,後面部分就被系統忽略掉,而我貼出就
毫無問題,那代表癥結一定出在你把文字作繁簡轉換上面。你檢查一下手上的版
本中這個「儂」字變成了什麼字,就是這個字令系統上傳中出現錯誤而終止。
2008-3-9 23: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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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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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admin释疑,以后就知道了.

[ 本帖最後由 黄河 於 2008-3-10 11:34 編輯 ]
2008-3-10 1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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