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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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采蓮劫(完) 作者:葉霓  
  本主題由 aaa5555xxx 於 2021-6-17 14:43 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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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蓮劫(完) 作者:葉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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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蓮劫】(完)



【作者:葉霓】


      ***    ***    ***    ***

                楔子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

             日月循環周而複始

             玄天有書登錄命數

             千載姻緣己謀慎密

             孰窺玄妙孰知真谛

             難有天元機掌天意

             天上人間知所其知

             無窮無盡皆在此中

  玉皇大帝緩緩地眯起眼睛,瞅著書案上打開來的天書,雪白無痕的書頁在外
人看來是莫測高深,唯有他能夠清晰地看見天書裏所有的玄機。

  今日他心血來潮,興匆匆地來到禦書房,對職掌管理禦書房的祈家三将軍
(掌印章、掌旗令、掌禦書之神君)擺了擺手,神秘兮兮地要他們先退下。

  「朕随意看看,汝等三人不必随侍在側了。」

  「是。」三個面容一般英挺的将軍躬身退下,隻不過眼中皆有些訝異。

  玉帝不是與佛祖奕棋去了?怎會突然回來?

  不過玉帝行事向來大有玄機,他們兄弟三人隻納悶了一瞬,便不再疑惑了。

  隻見玉帝在打開的天書前瞧了好半響,仿佛在尋找着某項紀事,蓦地一篇文
字吸引住他的目光仙界五花靈氣幻化神界五郎天人心房誤攀其牆誤誘花蕾花靈滅
去五郎束腳玉帝眨了眨眼,沉吟道:「原來如此,無怪乎朕邊奕棋邊跳眼皮,原
來還有這等演變會發生……五花精魄盡滅,五郎打入天牢,太慘了吧!」

  不過天界自有天界的律令法則,不可輕易扭轉,更何況一動一靜皆由因果而
來,若非先種下了因,又怎會有後來的果?

  五仙郎和五仙花,看來注定是過不了這個劫數。

  玉帝不禁搖頭,「這幾個小毛頭,還是習慣不了天界無塵無垢、無悲無喜的
境界嗎?」

  花靈滅去,五郎束腳……

  他清隽祥和的面容泛起一抹古怪之色,好像強忍着笑卻又發現什麽好玩事物
似的,而後清了清喉嚨、正了正色,再度踏着象征尊貴王者的紫雲離開禦書房了。

  數日後,天界蓦然爆出一樁令衆神驚異駭然的醜聞——五名卓絕出色的仙郎
和王母娘娘後花園中的五株仙花竟然發生了天庭嚴禁的暧昧感情!

  昔日牛郎與織女、金童與玉女觸犯天條的景象猶在眼前,所有的神氏都擔心
極了他們這五對的未來。

  衆神屏息着,至高無上的玉帝緊繃着臉坐在禦銮上,仙花的主人王母娘娘則
坐在副座,心中有着無比的惋惜和優心。

  玉帝嚴厲地掃視過階下的五位昂藏俊朗男仙和五名楚楚可憐的花靈,緩緩地
開口:「你們知錯了嗎?」

  「情之所系,至死不悔。」盡管恭敬地跪着,男仙們臉上都有一株堅決的深
情之色。

  玉帝心裏喝了一聲采:好小子,果然敢作敢當,有個性!

  可是他臉色依舊緊繃冷漠,近乎兇悍地道:「大膽!居然在朕面前說什麽情
不情、愛不愛的,你們五個都是仙人,多年修行,自知男歡女愛乃是凡夫俗子的
業障,你們偏偏自甘堕落,如今竟然還沒有半點悔意?」

  五名男仙神情毅然,毫無畏懼。

  「禀玉帝,我等自知冒犯天條,罪無可恕,可是情之一字發乎内心,并不是
神仙就能例外,何況……」其中一位男仙望向自己心儀愛戀的花靈,眼中滿是深
情。「愛上她是我最大的幸福,我甘願千年修行不要,也要和她在一起,縱然元
神俱滅,我們的愛還是會存在于宇宙之中,永不消褪。」

  他的話令衆神都感動了,王母娘娘也不禁落下了晶瑩慈悲的淚。

  而那名花靈更是淚水紛紛,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心愛的男人。

  瞧見他們幾個全都是一副至死不渝的堅定模樣,玉帝心裏感動得亂七八糟,
直想着自從牛郎織女和金童玉女的事件之後,天界就再沒看到過這麽賺人熱淚的
愛情了;這群小夥子可真是了不起,敢爲了捍衛愛情而沖犯天規。

  千年難得一次遇到這麽好玩又有意思的事,他怎能錯過?

  可是他表面上依舊裝作大爲震怒,咆哮道:「朕本來想依天規将花靈打滅元
神,将汝等關入無邊天牢,可是看情形,你們還是凜然不懼、死不會悔改。好,
那朕就将你們谪去仙身化作肉胎,統統打落凡間,讓你們知道是做神好還是做人
好!去!」

  玉帝大手一揮,王母娘娘和衆神還來不及求情,一道金光便籠罩住了這五對
男女。

  就在這電光石火間,他們各自凝望着自己的愛人,眼底都有着最深最深的承
諾——就算下輩子、下下輩子,就算被打落凡間不知處,也要永遠永遠記得最心
愛的人,千萬千萬不要忘記呵……

  金光一閃,光芒還未消失在每個人的瞳眸間,這五對癡心男女已然消失了蹤
影。

  「玉帝……」王母娘娘忍不住了,再怎麽說那也是她最鍾愛的五朵仙花啊!

  「誰都别求情了!」玉帝倏地起身,拂袖離去,隻是誰都沒有看到他轉過身
去的那一刹那,嘴邊揚起的那一抹竊笑。

  玉帝駕着紫雲離開了靈霄寶殿,雙手負在身後悠哉的想着——你們呀!千萬
别給朕漏氣,朕可是做足了功夫才得以讓你們順利下去的,接下來就要看你們自
己的了……

                第一章

  冉采喬閑逸自在地坐在欄杆上打盹,嘴裏還叼了根蘆葦草,此時浮現在他腦
海裏的夢境,真可以用多彩多姿來形容。

  夢裏的他正躺在一張鋪滿貂毛的玉刻長椅上,如雲的美女環伺在側,桌上擺
着珍珠瑪瑙、萬貫金銀,還有無數仆役供他使喚,惬意至極。

  「采喬爺,來,吃顆我剛剛才去園子裏采來的紅莓。」纖纖玉指夾着顆紅莓,
調和着莺聲燕語,一塊兒扔進他嘴裏。

  「你最乖。」他偷偷摸了把姑娘的臀,吃盡豆腐。

  「還有我,我有上好的荔枝,采喬爺,您也嘗嘗嘛!」另一個美女也不甘勢
弱的獻寶又巴結,差點把自己那對傲人的胸脯也塞進他口中。

  「你也聽話,來,就讓來喬爺賞你個吻。」他抓住美女的細肩,猛然一個轉
身壓縛住她,卻在同一時刻聽見一聲他緊怕的尖叫嚷聲——

  「我說冉采喬,你又在給我偷懶摸魚了,老娘那些寶貝鴨子都跑掉了——」

  「哎喲……」他受了驚,突地一個轉身竟摔進泥地中,弄得滿身狼狽。

  「我說娘啊,人家不過打個盹,您就在那兒雞貓子喊叫的。這下可好,我的
美女、珍珠瑪瑙、我的快樂世界……」

  冉采喬仰天一歎,帶着滿是污泥的臉根本看不清楚五官,讓人以爲是個泥人
在那兒哀号。

  「什麽美人、珍珠瑪瑙,老娘隻要我的鴨子。」冉大娘雙手把腰,一隻食指
指着水潭那方已遊遠的鴨群。

  「鴨子?」

  冉采喬這才赫然清醒,原來他并不是什麽「采喬爺」,隻是戶養鴨人家的窮
小子。

  天哪!爲何要讓他夢醒呢?就算是作白日夢也讓他過夠瘾嘛,可他連美人的
小嘴都還沒親到呢。

  「你還在作夢哪!還不趕緊将鴨子趕回來。」在冉大娘的大嗓門吆喝下,冉
采喬的白日夢不醒都難了。

  「是的。娘。」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跑進水潭裏,以他擅長的泳技趕到鴨群前
頭。将它們全趕了回來,

  之後他又到水槽前。将臉上的污泥洗淨,這才露出他原有俊朗英挺、又帶點
古靈精怪的精明臉孔。

  「你别一天到晚遊手好閑,也該找點事來做做。」冉大娘瞧着眼前個頭不小,
也長得人模人樣的兒子,不禁搖頭一歎,「前村張大娘的兒子去考……考什麽科
舉都中了榜,你呢?」

  「哎喲,您也知道自個兒的兒子有幾兩重,念書?還是讓我做工算了。」冉
采喬打了個呵欠,意興闌珊地說。

  「瞧你就是沒志氣,你哪點比張大媽的兒子差了?說模樣有模樣,還俊俏得
很,你老爹生前就常懷疑你是我去外頭偷生的,想他冉大熊哪能生出個這麽俊秀
的兒子?」冉大娘哼了聲。

  「噗!」冉采喬突地一笑,「聽您這麽說,我幹脆去賣身算了。」他随即附
在她耳畔輕聲說:「娘,聽說城裏有男妓院,而且好賺得很。」

  「你要死啦!」冉大娘霍然又是一記重拳,「你要是敢給我賣身去,我就一
腳把你端死算了。」

  「娘呀,人家不過是開個玩笑,您還真粗魯,痛耶。」他揉揉腦袋,瞄了下
自己那老愛窮喳呼的母親「,您想想看,我怎可能糟蹋我這結實挺拔的好身材去
供養女人」

  「你會這麽想表示你還有點救。」冉大娘這才帶笑睨了他一眼,忽地又想到,
「對了,咱們鎮上範員外府上招考仆役,你去試試吧。」

  「啥?」他目光一眯,露出不屑,「您要我去當個伺候别人的小厮?我才不
去。」說着,他已往屋裏走去。

  「你不去?那你還要繼續這麽散漫的過下去?」她在他身後嚷嚷。

  「我可以幫您管那些鴨子。」他懶祥洋地說。

  「得了吧。」

  一進屋裏,冉大娘又道:「自從你幫我管那些鴨子後,總共走丢了幾隻我也
懶得和你計較,再讓你管下去,咱們得去喝西北風了。」

  冉采喬不理會她,大刺利地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面疙瘩囫圖吞棗似的大
啖起來。

  「喂!你就隻管吃,聽見老娘的話沒有?」冉大娘突地在他耳畔一吼。

  「哎喲!會耳聾啦!」他筷子一丢,連忙捂住耳朵申吟道:「可怕啊!爹,
您也死得太早了,這種罪怎能讓我一個人受?」

  「你少扯上你那個沒良心,先抛下咱們母子倆的爛父親。告訴你,你如果不
同意也行,就得天天聽我在你耳邊唠叨。」她對了最後通牒,不管怎樣他都必須
走這一趟。

  「是是是,爲了您兒子的耳根子着想,我是非去不可了。

  他往上吊了吊白眼,又拿起筷子捧起面疙瘩吃了起來。

  天哪!老娘不知道吃飯皇帝大喝?怎麽老愛挑他吃飯時對他喳籲個休?

  算了,誰要他是冉采喬,從小在「母愛」的淬鏈下,早成爲百毒不侵、千魔
不懼的冉家鴨子王。

  翌日,冉采喬就在冉大娘的半拉半罵半哄下起了個大早,連打了三個呵欠後,
他才半睜着惺松雙眼走出家門。

  「喂,我說你洗臉了沒?這副模樣想去鎮上找工作?」冉大娘喊住他,跟着
歎了口氣。瞧他一臉睡相,誰會瞎了眼用這種人?

  「洗了、洗了。」他是學貓咪,用自己香噴噴的口水沾了下眼皮。

  「你得賣力點,聽說範員外向來慷慨、月俸一定不會少的。如果你每個月能
攢個三兩銀子看來再采喬愛作白日夢的天性可是其來有自的。

  「您昨晚已念了通宵,我早就會背了,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老娘。」他
無奈地轉身瞪着她。

  「呃……」她尴尬一笑,「好,娘就不多說,盡心點,賣力點,努力點,娘
晚上燒你最愛吃的紅燒牛柳等你回來。」

  「娘啊,您哪來的銀子買牛柳?」他可不是被騙大的。

  「這……娘可以宰母鴨,以鴨肉代替。」她嘻嘻一笑。

  「呵呵,算了,那還是做姜母鴨吧!」

  「大熱天,你想吃姜母鴨?」冉大娘看了看外頭的天空,心想吃了頓姜母鴨
一定會火氣上升。

  「您不就隻會這道菜,難道真要我吃那四不像的紅燒『鴨』柳?」冉采喬沒
好氣地說。

  冉大娘老臉陡地一紅,「那……那我等你哦。」

  「我走了。」他簡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敗北」回來,還有姜母鴨可吃嗎?
别讓他吃可怕的「竹筍炒肉絲」就不錯羅!

  來到泰興鎮他便直接走向範府,才剛轉過街角,遠遠就看見大排長龍的隊伍。

  「天哪!照這種陣仗如果排到我早就沒缺額了。」冉采喬嘴裏嘀咕了幾句。

  突然這時候範府大門開啓,一位五十開外,體格龐大的男人走了出來,在另
一頭排隊的人全都大聲呼喊道:「範老爺,早!」

  範天生抖着一身的肥肉困難地下了階梯,慈眉善目地對着他們說:「各位辛
苦了。」

  他一邊燃須一邊往前走,一個看過一個,仔細端詳着。

  「老爺,這裏就交給小的,大熱天的,您進屋歇着吧。」老總管張發亦步亦
趨地跟随在後。看着身材過于肥胖的老爺在太陽的荼毒下已是汗流滿面,他真是
于心不忍。

  「也好,這次的選擇你得注意人品,别像那兩個人了。」

  範府這次之所以招考仆役,乃是因爲去年錄用的兩名小厮心術不正,到庫房
竊取金銀珠寶不說,還打傷了賬房與看管庫房的人,範天生當下決定将他們送入
官府,另找人遞補他們的工作。

  「是的,小的定會注意。」張發恭謹道。

  「嗯」。—

  範天生點點頭,剛好走至冉采喬面前便打算折轉回府,哪知腳邊正好有塊尖
石,他肥胖的雙腿一個重拐,踉跄之下就要栽跟頭了。

  「老爺!」跟在他身後的張發吃了一驚。

  說時遲那時快,冉采喬立即跨前一步,接過範天生歪斜的身子,以自己當肉
墊,免得範天生身受皮肉傷。

  當他肥厚的身軀這麽一壓,冉采喬舌頭一吐,差點斷氣。

  「小夥子,你沒事吧?」

  範天生在張發的攙扶下好不容易爬了起來,頭一低,看着被他壓在身下,猛
張嘴哈氣的冉采喬。

  「範老爺,您還真重啊。」他扶着疼痛的腰困難起身。

  「哈……你這小夥子有意思。」範天生赫然大笑。

  「我可沒什麽意思,隻希望老爺以後少吃點,得減減肥,年紀大了又大胖,
對身體可不好。」冉采喬動手捏了捏範天生那三層下巴。

  「大膽!竟敢對咱們老爺無禮。」張發立即喝斥道。

  「張發,沒關系,這年輕人說得沒錯,楊大夫不是經常告誡我得限制飲食嗎?
看來這小子還滿不錯,不會逢迎承,我看就錄用他吧。」

  此話一出,不但張發吓了一跳,就連冉采喬也愣了下,随即他張大嘴,支支
吾吾道:「您……您說要用我了?」

  旁人雖不服氣,但誰要這小子動作利落,又靠着自己的好身體敢承受範老爺
的一身肥肉重壓呢。

  「是啊,你這小子是唯一敢對我說真話的人,我喜歡。」範天生呵呵一笑,
三層下巴輕輕一顫,抖落了幾顆汗水。

  冉來喬也咧嘴大笑,「多謝範老爺,我名叫冉采喬,以後老爺有事盡管吩咐。」

  「好好,進府後你就聽張總管的吩咐,好好做事,我不會虧待你的。」範天
生說畢,便帶笑慢慢走回府中。

  「是。」他立即轉向張發,「張總管,小的向來直言直語,若有得罪的地方
還請您多教導。」

  本來對他沒啥好感的張發,聽他這段說詞,心口頓是暖洋洋、甜呼呼,對他
的觀感也大有改變,「好、好,不過既是在咱們府内上工,就得搬進仆人房,你
應該沒有問題吧?」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搬來這兒?」冉采喬一臉驚喜,「太好了……」

  這麽一來他就可以躲開老娘沒日沒夜的嘀咕聲,沒終沒止的怒罵聲,天助他
也!天助他也!

  「喲荷!」他仿佛中了頭彩般狂呼一聲。

  「你怎麽了?」張發一頭霧水的看着他。

  「沒……沒什麽,我明早一定到,一定到——」冉采喬呵呵地笑說。

  「那就好,現在趕緊進府登記一下,明早别忘了來啊。」交代完畢,張發已
回到位子上,準備物色第二位仆役。

  冉采喬俊薄的唇角一咧,立即開開心心地走進範府。

  東方曙光微熹,冉采喬難得主動早起,整理就緒便直接前往範府正式上工。

  想起昨天他回家告訴老娘這個喜訊,她先是不敢置信地張大眼,傻愣半晌後
又沖到祖宗牌位面前上香感謝,直說他之所以有這麽好的運氣完全是因爲祖宗的
保佑。太扯了吧!

  他冉采喬可是頂着犧牲自己一條小命,承受被「龐然大物」壓扁的危機,才
好不容易得到這個工作機會,爲什麽會跟老祖宗扯上關系?

  算了、算了,老娘愛怎麽說就怎麽說,隻要别再。羅哩羅唆,他也會跟着高
唱阿彌陀佛。一

  到達範府後時間還早,冉采喬先去仆人房打理自己的住所,然後換上仆人裝。
不久上工時間已到,他立即扛起工具,腳步輕快地朝他所負責的花圃而去。

  範府的後園花圃占地廣闊,百卉含英、花嬌柳媚,襯上蔚藍長空、淡渺遠山,
宛似人間仙境。

  此時花園中的落英亭内有幾位夫人坐在其中聊天,喁喁燕語傳來,仿似蝶亂
蜂喧,胭脂味甚濃。

  聽人家說,範無生雖已年過半百、體型又大,但爲人豪爽、和善。自從元配
去世後,不少媒婆自動上門說親,就在推拒不了的情況下,他也順勢納進五名小
妾。想來這亭子内的五位女子就是那五妾了。

  「三妹,你瞧,昨天裁縫師傅爲我送來這身新做的衣裙,我今兒個穿在身上
照鏡子時才發覺好像胖了些,穿來繃得——唉,醜死了。」二夫人撩起裙擺,撇
嘴說道,一副懊惱的模樣。

  「是啊,看來真是緊了些,二姐,你該減肥了,否則像咱們老爺可就慘了。」
三夫人幸災樂禍地說。

  「天哪!那可怎麽辦?」二夫人雙手掩面,這一聲喊叫,可夠慘絕人寰的。

  「不不不,二夫人一點也不胖,像您這樣的年紀就該有點……有點肉才福态、」
冉采喬上前攀說,似乎已忘了自己的身分。

  「你……你是誰?」五位夫人同聲問道。

  「新來的花匠,你們可叫我小喬子。」他半眯起帶笑雙目,凝視着她們的目
光熠熠發亮。

  「小喬子!」二夫人趨向前,頗認真地問:「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可不是唬我
的羅?」

  「小喬子不敢。二夫人,難道您沒聽說過楊貴妃也是位豐腴美人,我想如果
她太瘦弱的話,也不會爲玄宗所愛。」他薄薄的唇帶着抹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你說現在男人都愛胖女人可是真的?」連最小六夫人也不放松地問。

  「是啊,各位夫人可能一直待在府中,對外頭的一切都不太明了,但小喬子
是絕對不會騙你們的。」他晶亮的眼珠子閃出令人信服的光芒。

  「這麽說我是該多吃點,把自己多養幾兩肉出來。」五夫人自言自語道。

  「說得是,那我得趕緊回房吩咐丫環多端幾盤點心來。」剛才嫌人家胖的三
夫人也一反常态地說。

  「我也得回去叫人準備了。」四夫人快速站起先離亭了。

  「我看我們一塊走吧。對了,小……小喬子,以後外頭有什麽新鮮事,或時
興啥玩意兒,一定要告訴我們啊。」二夫人要離開還不忘囑咐道。

  「小喬子遵命。」

  待那些夫人們全都離開後,冉采喬這才大大地舒了口氣,而後慢慢從工具袋
裏拿出了鏟子、鋤頭,依照昨天報名時老花匠所吩咐的,先将花圃的土松一松,
再施些肥、澆點水。

  看了看這個少說也有上畝的大圃,說他不手腳發軟是騙人的,不過爲了回報
母親昨天那道豐盛的姜母鴨,就算再待不住,也得做個兩、三天意思意思吧。

  也就在他鏟得起勁的當頭,突然聽聞一串串優雅的琴聲自遠方飄來,時而低
吟流轉,時而如高山流水,洋洋盈耳、冷冷不絕……冉采喬仿若受了吸引般,居
然丢下手邊工具,往餘音處緩緩而行。

  走過花圃,越過一彎拱橋流水,撥開茂盛的柳樹林,他猛然發現一幛高雅的
白樓紅閣伫立在眼前不遠處。

  閣樓上微開着一扇古色古香的八角窗,從窗口望進,隐約可瞧見一名女子正
低頭撥弄着琴弦,此女有着出塵清雅的風姿,溫柔娴淑的氣質,令人驚豔。

  「這美女是誰,」冉采喬灼熱的目光直凝注在那美女的容顔上,連悠揚音律
何時停止他都未曾注意。

  「小姐,您已彈奏了好一會兒了,要不要休息一會兒?春兒去幫您捧早膳過
來。」這時一記清脆的女子聲音震醒了冉采喬遊走的思緒。

  他瞬回神,隻聽聞那位絕色佳人回應道:「也好,麻煩你了,春兒。」

  冉采喬立刻撤身一閃,躲進柳樹叢後,看着那位小丫環從閣樓走出,猜想樓
上那位姑娘定是範府大小姐了。

  他赫然靈光一現,擡起一顆小石子,大膽往閣樓上扔去。

  石子敲到窗根,發出咚地一聲,那位姑娘立刻好奇地探出頭瞧了瞧,當她的
目光對上冉采喬那張嘻皮笑臉時,連忙驚愕地瞠大眼,閃身進屋。

  這陌生男人是誰?怎麽會出現在府中呢?

  莫非他是從外頭潛進府裏的宵小?

  思及此,範蓮立刻驚恐地捂住嘴,直往内屋躲去。春兒不在,要是有壞人擅
闖閨閣,那該怎麽辦才好?

  就在她坐立不安時。她聽見外頭傳來的低沉男聲。

  「我冉采喬,是府中的新仆役,剛剛在花圃工作時,忽聞小姐悠揚絕美的琴
聲,情不自禁便朝這兒走了過來,還請大小姐原諒。」

  冉來喬客氣有禮地說,躲在一頭的範蓮因爲看不見而漏掉了他眼底隐隐泛出
的狡黯光束。

  聽他如是說,她終于放了心。對方既是府邸仆役,人家好意地來向她打招呼,
她若再這麽閃躲着,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爹爹常告誡她,對下人不可端架子,得盡量親切、有禮。如果她這種閃避的
态度讓爹爹知道了,他定會說她擺大小姐脾氣,故意與下人産生隔閡吧?

  爲此她慢慢朝八角窗挪了幾步,偷偷往外頭一探,輕聲問道:「你有事嗎?
現在是上工時間,你若還在這邊逗留,被張總管發現的話可是會讨頓罵的。」範
蓮好心規勸,試着和他說情請理。

  「這倒不用擔心,份内的事我一定會做好。小姐,你能否再出來一點,我看
不清楚你的人呀。」

  範蓮秀眉深鎖,對他這看似唐突冒犯的話不解,也間接對他這個人的操守打
了折扣。

  「我……我還有事。不理你了。」她一慌,連忙又躲向裏頭。

  冉采喬忽然大笑,索性将兩手圈在嘴前,吆喝道:「我已目睹了小姐如沉魚
落雁般的亭亭豐姿,隻求再看這麽一眼,我立刻離開。」

  他的聲音響亮,而她的閣樓後方就是五位姨娘的住所,倘若被她們聽見,她
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拿他沒轍,她又走向窗棂,露出張小臉,兩葉柳眉深深一攏,嬌斥道:「求
你别再窮嚷嚷了,難道你不怕我将你今天的行徑告訴我爹?」

  她的聲音帶着輕顫,卻仍是這般好聽,冉采喬望着她那清麗的面容忽而被懾
去了心神,好半晌才回過神道:「小姐,小的倒想反問你,我是對你做了什麽不
可告人之事嗎?」

  他那雙黝亮漆黑的眸子閃爍着犀銳的光芒,忽而又道:「希望小姐可别冤枉
小的,小的可是連小姐的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到啊。如果你要在老爺面前虛構事實,
蓄意加油添醋,倘若我被開除,也是你的錯哦。」

  範蓮的身子突地一僵,抿起唇,憤怒地說:「我對你可是盡量客客氣氣了,
你!你可别順着竿兒往上爬我……」

  從小到大她從沒遇過像他這般牙尖嘴利的登徒子,一急之下,小臉蓦然發燙,
說起主來顯得結巴。

  冉采喬低頭一笑,雙眸忽而往上輕揚,俊俏的男性五官立刻懾住了她的心魂,
令範蓮失措低呼。

  「啊……」

  他的嗓音深凝,還帶着異樣的濃沉,「小姐,我雖然隻是個下人,但是和所
有男人一樣擁有七情六欲,美人在目,說起話來自然變得大膽些,小姐習慣就好。」

  範蓮驚愕地瞠大眼,躲進屋裏不知如何是好。她可是受有女子七戒的教條,
怎能讓陌生男人如此輕薄?

  從來沒有厭惡過一個人的範蓮已開始對這個奴才不屑了起來。「滾,你給我
滾遠一點,我不想再見到你,如果你還想在這府邸待下的話,就……就趕緊離開
……」

  她不但沒罵過人,同樣不曾對任何一個人發過那麽大的脾氣,氣悶之下她的
嗓音輕顫破碎,非但聽不出半點傲氣,還顯得她膽怯得可憐。

  向來聰明機價的冉采喬當然聽出她這幾句「勉爲其難」的說詞,再看看她躲
在窗台娉婷袅娜的身子,嘴畔所咧開的笑意就更誇張了。

  「小姐,你别害怕,我不是登徒子,你一向是衆人所捧所寵的嬌嬌女,我又
怎敢僭越?」

  他突變正經一笑,見她沒有任何回答,又說:那麽我告辭了。「

  範蓮沒有回答,一雙小手緊張地顫啊顫地,等了一會兒,心想他該離開了吧,
這才偷偷轉過身靠到窗口。

  蓦地她又望進一雙漂亮、邪氣的男性黑瞳,那薄逸的唇勾出了一抹浪蕩不羁
的笑。

  她的心猛地一抽,覺得被騙了一般,柳眉輕鎖、朱唇輕啓地嬌斥,「你……
你怎麽還不走?」

  「我隻是想再見小姐一面,會馬上離開。」

  冉采喬故意以暧昧不明的語氣誤導她,随即放肆的對她做了一次精銳的審視,
這才滿意地離開她的眼前。

  事實上他對她隻是存有一絲的好奇,平日在鎮上閑晃慣了,所遇到的女人大
都是些市井村婦,可從沒遇過像她這種膽小又好玩的大小姐,更可笑的是她雖嘴
裏罵着人,但聽在耳裏卻仿若在搔癢般有意思。

  逗她玩玩頗可調劑一下整天枯燥的工作所帶來的乏味感。

  他忍不住搖頭大笑了出來,剛剛他沒想到如果當真惹惱了她,自己會被掃地
出門的可能,看來他還真是被她的單純給吸引住了。

  想想方才是一堆好騙好哄的姑奶奶們、現在是位單純幼稚的大小姐。看來他
以後的日子并不會太寂寞。

  而在房内的範蓮自從冉采喬走後就一直傻愣地站在原地,可見受驚不輕。

  以往她所認識的男人全都是彬彬有禮、附庸風雅的儒土。可爲何他……他不
僅對她過度的失禮,而且還做出了超越奴才應守的禮儀。

  難道他真不怕她一狀告到爹爹面前嗎?

  但願……别再讓她遇上他……

                第二章

  高闊長空,棉絮似的雲緩緩從頭頂飄過,輕柔的風夾帶着些塵土,微微吹揚
在冉采喬一張俊臉上。

  屈指一算,他已在這兒上工近半個月了。由于他個性灑脫開朗,又愛與人稱
見道弟,這兒的仆人丫環從上到下都親熱地喊他一聲「小喬子」,就連總管張發
也不例外。

  「小喬子!」

  張發拔高嗓音這麽一叫嚷,冉采喬立刻丢下鏟子朝他走去。

  「張總管,有事嗎?」

  「五位夫人說了,要你去前面叙叙,這兒的工作你就擱下吧。」張發從前面
跑來這後園,在這大太陽下已是一身汗水。

  「可是我這邊的工作……」他指了指被他鏟了一半還沒栽進花苗的軟土地。

  「快去吧,我會叫别人接你的手。」張發以袖子拭了拭額上的汗水,微喘地
說。

  「是,小喬子這就去。」臨走前,他還不忘遞一條手絹給他,笑得淘氣道:
「擦擦汗吧,這手絹是北四胡同的嚴姑娘贈我的,挺香的哦!

  「喂,你給我站住——」張發走近他,往他的耳。朵一擰,「你這小子居然
去逛花街!一個月才掙多少銀子?就這麽想不開。」

  「張總管呀,你手下留情行嗎?」

  冉采喬立即從他手中救回自己的寶貝耳朵,向來頑皮搗蛋的他沒想到自己難
得做一次好事,還得遭受皮肉之苦。

  「你話不給我說清楚。我可要告到老爺那兒去。」

  冉來喬就是有這種魅力,就拿張發而言,剛開始看他那副刁鑽滑頭的個性不
順眼極了,但久了競發現他也有可愛真誠的一面,沒想到更久些想不把他當自己
人看都難羅。

  既然将他當自己人,他又怎能見他年紀輕輕就如此堕落呢?

  「張總管,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我去北四胡同買花苗,正好瞧見琦雲樓的嚴
姑娘被流氓欺侮,所以我就上去把那些人打跑,嚴姑娘爲感激我才贈我一條手絹。
我的娘啊,哪知道爲了條手絹,差點少了隻耳朵。」冉采喬還直拚命揉着疼痛不
已的耳垂子。

  「是這樣嗎?」張發對他的話頗是質疑。

  「是啦!」冉采喬皺了下兩道濃眉,對他擺擺手,

  「我得去前面了,否則去遲了五位姑奶奶又會念半天,耳朵受傷還得承受長
耳繭的危機,這可不妙。」

  他離開後,張發搖頭歎息,「這小子不知是不是嘴裏沾了蜜就會哄女人,連
琦雲樓向來眼高于頂的花魁嚴姑娘都會送手絹給他。唉,改天得向他讨教兩招騙
女人的招數。」

  一進前院偏廳,冉采喬立刻扯開無懈可擊的笑臉迎向五位夫人,「姑奶奶,
你們早啊。」

  「什麽姑奶奶,都被你喊老了……」三夫人拿着絲絹掩嘴嬌笑。

  「不老、不老,姑奶奶隻是代表你們身份地位的尊貴,怎麽會和老扯一塊兒?」
冉采喬肆無忌地坐進她們爲他預留的椅子上,此時早已沒有主子與下人的分别了。

  「你喲,就會說話。是這樣,下個月就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咱們姐妹想去遊
街賞月,隻是不知外出的服裝該做成什麽款式才趕得上時興,不被人比下來?」
二夫人以大姐的身分開口。

  「這個嘛……」

  冉采喬對她們評頭論足了一番,「我倒有點小小的意見。」

  「什麽意見?快說啊!」五位夫人齊聲喊道。

  「咳……是這樣的。」他頓了會兒又道,「小喬覺得姑奶奶們的衣裳都太保
守了些。」

  「保守!」六夫人看看自己微露的雪白胸肌,「我們這樣還算保守?」

  「您不知道,外頭的姑娘們穿得有多暴露,還露脖子呢,然後就在外頭罩層
薄紗,若隐若現更是迷人。」

  冉采知邊說還邊舔了下唇,半眯着的眸子映照出他腦海裏的绮麗幻想。

  「這樣嗎?」二夫人有些猶豫,「我們可都是已婚身分,穿成這樣不讓人笑
話了?」

  「真傻!」他赫然大笑,「你們看過京城裏盛傳的小人書嗎?」

  「小人書?我們沒進過京。」她們洩氣地說。

  「那就對了,小人書裏頭畫着的婦女哪個不是袒胸露背,可見京城定是流行
這樣的衣裳,反正你們這樣穿準沒錯。」

  那些小人書還不是他在市集廉價攤上買來打發解悶用的,哪知真僞,反正哄
哄她們就行。

  夫人們考慮了一會兒,一緻豁出去道:「好,就這麽辦,小喬子這件事就全
權交給你去辦了。」

  「沒問題,五位姑奶奶。」

  就在這時,偏廳外有人影走過,五夫人眼尖地。瞧出那是範蓮的貼身丫環春
兒,立刻叫道:「春兒,你上哪兒去啦?」

  春兒聽見叫喚,這才折返至門口,行了個禮道:「五位夫人好,春兒要去給
小姐買繡線。」

  「那就不急了,你快進來坐。對了,你認識小喬子嗎?」五夫人指着冉來喬。

  「他不是花匠嗎?我在花圃見過他幾次。」而且好幾次都是見他鬼鬼祟祟直
往小姐閣樓上瞧。春兒在心底暗罵了幾句。

  「那你一定對他不熟了,他叫小喬子,是咱們的軍師。我看這樣,小姐中秋
出遊的衣服也交由小喬子處理,咱們範府的千金怎能丢顔面呢?」

  「呃……是,沒問題。」冉采喬幹笑兩聲。他哪舍得讓小姐穿得如此暴露逛
大街,又不是想自找罪受。

  「他真的這麽行?」春兒懷疑道。

  「當然,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們幾位姐妹近來都比較會打扮了,昨兒個我刻意
上街去繞兩圈,遇上牛大嬸,她直稱贊我變漂亮了呢。」二夫人開懷道。

  「好像真的耶。」春兒這才仔細打量起她們五位,也不得不對冉采喬的眼光
舉起大拇指稱贊一番,「你真的很不錯哦,那小姐的衣服就交給你了。」

  冉采喬的眼光本就不差,再加上五位夫人對他的信任,臉上流露出的自信更
能加強他魅力的散發。

  「是,春兒姑娘有令,小喬子定當從命。」他又是兩聲傻笑,箭在弦上已不
得不發了!

  春兒掩嘴低笑,才轉眼間已被他所攝服。

  桂魄出生秋露微,輕羅已薄未更衣。

  銀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歸。

  範蓮停下手邊穩上旋律,倚在八角窗頭,看着窗外已墜的夕陽餘晖,再望向
另一方淺淡揚起的昏白月暈,心頭一動,便回到案頭在宣紙上寫下一首王維的秋
夜曲。

  手執墨迹尚未全幹的宣紙,她又折返窗前哺哺念着,一遍又一遍。

  「是啊,空房寂寞又怎敢進屋呢?原來小姐也害怕春閨獨守?」不知何時,
竟有人在閣樓下偷窺,還口出狎肆之語。

  「又是你!」就着餘光,她認出了他。

  「『又』!呵,想不到小姐還記得我。」冉采喬瞪眼瞧她,由于天色已昏暗,
她又站得老遠,他瞧不清楚她的表情。

  雖然他天生不愛念書,但冉大娘愛面子,也送他去混了幾年私塾,這種較淺
顯的詩詞,他還是懂的。

  「你居然還敢來!快給我走。」範蓮心一慌,對他斥責了幾句。

  「如果我偏不走呢?」冉采喬興味一笑,鼻上一對清澈雙眸直對住她,雖未
見分明,卻也目不轉睛。

  他話意分明暗含戲侮之意,使得單純的範蓮心底莫名産生幾許騷動,猶豫好
半晌才近窗戶拉上窗戶,怎知她身後的門扉竟響起輕啄聲。

  「呃!」她猛地一驚,額上已泌出驚愕的汗珠。

  「小姐開個門行嗎?」

  真是他!

  範蓮急忙奔向内室,以輕顫的嗓音喝令,「你若再得寸進尺,我會叫春兒過
來,到時候,……到時候……」

  「到時候又如何?」冉采喬摳摳鼻翼,低沉的嗓音微含幾分遊笑。

  「嗯……我,……」她真想咬下自己那沒用的舌頭,怎麽說句話也不會。

  「别你呀我的,春兒家裏有事,剛剛已告假三天,況且你又住在這種離正廳
這麽遙遠的地方,即便是喊破喉嚨也沒人聽見。」

  他并無意吓她,隻是要讓她知道她再怎麽反抗對他而言都屬無效。

  「我……我五位姨娘住在後面。」她心念一轉,急急的說。

  「但她們全移駕到賈府去看戲了。」一抹勾魅人心的笑聲又至門縫處飄過。
範蓮已站不住腳的跌坐在床榻上。

  「小姐,你别緊張,我來隻不過是有事相告,能不能讓我進房?」他大膽地
說。

  範蓮困難地存了四唾沫,「有話你可在屋外說。」

  「此事說來話長,一時半刻說不清楚,如果我在這兒耽誤太久,被人看見産
生誤會,那豈不……」

  他雖說得義正辭嚴,但意思裏多少帶着一股要挾。更何況他心底尚有這麽點
奢望,想再看看她,近距離且毫不遮掩地将她看個夠。

  範蓮雖知不妥,但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不該讓他送來。

  「有人過來羅,你還不快開門?」他又在外頭催促。

  她一聽有人經過,連想都不想就走出去将門拉開,而冉采喬就大方的閃進屋
裏,回身将門上了闩。

  範蓮立刻問道:「你爲什麽這麽做?」

  他徐徐轉過身,深邃的瞳眸勾惑她無措的容顔,撇嘴肆笑,「難道你希望待
會兒有人闖進,見到咱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她蓦然膛大杏目,突然發覺自己受騙了。

  「你出去——」她緊咬着下唇,纖纖食指指着門處。

  冉采喬猛地抓住她的指頭,含在嘴中,接下來是一陣強烈的吸吮……

  「啊!」淚珠悄悄滑落範蓮慘白顫抖的臉龐,她使盡吃奶的力氣也抽不回自
己的手指。

  「别這樣……」她發覺從指尖傳來的熱力倏然漫至全身,震駭得說不出話。

  他這才撤了手,主動退後一步靠向門闆,以挑逗的目光凝注她,「你怎麽還
是這種别扭脾氣,咬一下手指又有什麽關系?」

  「你……你這個登徒子,竟然騙我——」範蓮緊抓住那隻被他侵犯的手指,
氣憤的說:「我以大小姐的身分命令你立刻走……走出我的房間。」

  他吹了聲長長的口哨,「怕怕哦,我說大小姐,你這又是何必呢?我冉采喬
出生養鴨人家,最恨别人說我身分低賤,拿高身段壓我。」

  冉采喬刻意一字一頓,加強對這大小姐三個字的不屑與鄙視。

  「不過,我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你了,蓮兒。」他深潭似的眸子倏然一眯,
好笑的彎了嘴角。

  「你……」

  淚水在她眼眶内打轉,她本想轉向窗口大喊求救,偏偏剛剛她将窗戶給拉上,
現在就算喊破喉嚨也沒人會注意。

  「别這樣嘛,雖然我隻是個花匠。說學問沒學問,說錢财沒錢财,但我同樣
是個男人,全身上下一樣不缺,何必那麽會挑呢?」他一把壓縛住她,将她緊緊
縮攏在一雙健臂間,以自己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調戲道:「你仔細想想,我這種
男人是不是也很值得愛?」

  冉采喬溫熱的體溫緊貼住她,熨蕩了她身子的每一處,撼住她每一條神經,
以強碩的純男性姿态緊鎖住她。

  「你放開我……」她驚愕地直在他懷中掙紮。

  「别緊張,我隻想知道答案。」他捆得她緊緊,笑得開懷。

  「你究竟想知道什麽?」她泛白的唇輕輕掀動,冷冷注視着他流裏流氣的頑
劣表情。

  「我剛剛問過啦,你瞧我這樣的男人值不值得你愛?」他慧黠的眼睛轉了幾
圈,燦爛地笑說。

  「我……」她又是委屈又是無奈地抽嘻着。

  「說啊,蓮兒。」他表情輕怫,嗓音卻沉得輕柔,夾着一股潛藏的霸氣。

  「我沒必要回答你,你别逼我。」範蓮故作冷靜地回視他,并不時左右望瞭
望,尋找退路。

  「是嗎?」他睇着她詭怪地揚起眉,眯眼笑看她那緊張防備的姿态,扣在她
腰間的指頭有意無意地撫弄着她的腰窩。

  範蓮身子一縮,埋怨地盯着冉采喬,「你……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全死了,
我也不會喜歡你。」

  她的恨意表達得「雄壯威武」但噪音卻不見說服力,顫抖得讓冉采喬直想可
憐她。

  他唇角扯開一抹幽冷笑容,覆在她耳畔,耳語似地輕話,「我指的不是『喜
歡』,而是『愛』,你究竟有沒有可能愛上我?」

  範蓮紅唇微啓,被他這幾句暧昧唐突的話吓得瞠目結舌,張口無言。

  冉采喬深沉的眸鎖住她愕然瞠大的眼,瞬間俯首,在範蓮還來不及意會之際,
伸出舌尖,調皮又帶戲谑地舔舐着她菱角似的櫻紅唇瓣。

  「嗯,不錯的味道,難怪你要害怕獨守空圍了。」他眼眸閃了閃,露出一抹
讪笑。

  範蓮一雙杏眸被逼出了水氣,眼底更蘊藏着怒火,但她卻隻能冷冷地瞪視他,
一張秀麗小臉紅白交錯。

  「你再不走,我真的要喊人了。」即使是毀了聲譽她也不管了,說什麽她也
不要再讓這個登徒子玩弄。

  冉采喬俊俏的臉上立刻綻開了一彎詭笑,「你可以盡量喊。盡量叫,也可以
不顧自己的顔面。但是範老爺呢?你是範家獨生女,這事若是傳揚出去,難做人
的可不隻你一個而已。」

  他雖松開她,卻更加放肆地笑出聲,「至于我呢?反正這輩子沒什麽成就了,
再被扣上個探花賊的惡名也無所謂。不過你說,我名字裏有個『采』字,剛好來
你這株蓮花,是不是上天注定、月老成全……

  冉采喬咧開大嘴,遞給她一個暧昧的微笑。

  「你……你簡直是癡人說夢!」範蓮因這句話羞得無地自容。

  他忍不住發噱,眯起一時閃亮的深透瞳眸,「就當我是癡人說夢吧,但我喜
歡上你是事實,總不能因爲我是你的下人,就得憋在心底什麽話都不能說,那可
是會憋出病來的。」

  他靠近她,暧昧不明地又問:「如果我病了,你會來照顧我嗎?」

  範蓮一咬牙,「走……你走……我又不認識你,你何苦這麽對待我?」

  她難以應對,轉身拔腿就逃,哪知道冉采喬動作更快,他一手攔住她的腰,
從腰間抽出條布尺套住她。

  範蓮覺得好像有條類似軟布的東西扣在她腰間,讓她動彈不得。

  「别動,我正在爲你量身。」他闆起臉色,并從袖口甩出一本小冊,看了下
布尺上的數字便抄錄進去。

  範蓮不解地問:「你這是做什麽?」

  「五位姑奶奶要我爲你量身制作一件中秋夜好出府遊街的衣裳,裁縫師傅明
天就要,本來這事得勞駕春兒,偏偏她告假,時間緊追,我隻好自個兒來了。」

  他聳聳肩,又拉近她一點,轉而将布尺圈上她的手臂,量起她的臂寬。

  除了她爹外,從沒一個男人這麽靠近過她,更甭說是如此近的觸摸,範蓮一
陣臉紅耳熱,完全不知如何應對了。

  「五位姑奶奶的尺寸全都在我手上,目前就隻差你一個,趕快量身我還得送
到裁縫師傅那兒。」他的口吻突然公事公辦了起來,布尺一松,又繞上她的臀部。

  「裁……裁縫師傅應該自己來量吧?」她掙紮地說。

  「沒辦法,人家生意好,分身乏術。」他揚眉低笑,沒說出這是他的詭計。

  「别碰我——」女人身段的尺寸可說是秘密,怎能讓男人随便知道,再這麽
下去,她全身上下豈不要被他全碰光了?

  她範蓮就算再笨,可也不是傻瓜啊。

  「你憑什麽幫我量衣,姨娘們又爲什麽要你來替我決定出遊服的樣式?你窨
在搞什麽鬼?」她拚命與他找出一段距離,語氣急促又不屑。

  「喲喲喲……現在說話開始大聲了?好現象。」冉來喬揚唇大笑,以一種非
常做人的語氣說:「姑奶奶們之所以會分派給我這種工作,無疑是對我的信任,
滿意我給她們打理的一切事務,你何不也來試試我的能力呢?」

  「才不——」

  說時遲那時快,冉采喬又跨近一步,這回将布尺置于她滑嫩如凝脂的玉肩上,
度量的同時手指頭皮似有若無地磨蹭她的肩頭,由他指尖發出的熱力熨傷了她的
肌膚,令她渾身燥熱了起來。

  「你……你放手……」她的嗓音顫抖如風中飛絮,就快要站不住腳了。

  「蓮兒,你身材比例勻稱,凹凸有緻,現在得讓我量量這兒,看看女人的最
傲人處,你得幾分?」

  「不——」

  範蓮嘶喊出的嗓音頓成七零八落,他卻無意罷手,布尺旋即滑向她的胸前,
兩手一攏,在她的玉峰上頓住。

  「呃……」她倒抽了口氣。渾身僵直。

  冉采喬卻佯裝看不見刻度。放肆低下腦袋,将鼻子塞進她雙峰間,汲取柔軟
磬雅的體香,手拿着的布尺惡意地上下滑動。逗弄着她頂端兩蕊俏麗的乳蕾,使
它們更爲堅挺。

  她急得快哭了,若再不喝止這個狂徒,那她當真是一輩子都完了。

  「你……你到底好了沒……」她不停深呼吸,試着以最平靜的語氣對他說話。

  他輕聲低笑,揚起眉凝望了她一眼,「行了。」

  瞬間抽回布尺,他後退兩步,「說真的,我還真不想這麽快就離開,若不是
因爲這事不得再耽擱,得趕緊辦妥,我還想與你多聊一會兒。」

  「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給我滾出去!」這時候,範蓮的淚水就像脫了匣般
止不住地汩汩洩下,淚濕衣襟。

  「别哭别哭,我走就是了,你好好睡,沒事的話想想我吧。」冉采喬乘其不
備,貼近她的耳畔,邪詭一笑,「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會想我嗎?嗯?」

  範蓮立刻回開他邪亮的目光,咬着唇道:「你作夢——」

  「唉,好吧,作作香豔的美夢似乎也不賴。」一抹笑痕深勾在他唇角,冉來
喬低首盡納她暈紅的嬌顔。

  這一靠近,,可又讓她吓得送退數步,怔愕地瞪着他,心口一陣抽搐,兩滴
豆大的淚珠又這麽含在眼眶内,眼看就要墜下。

  「哎呀,别那麽怕我啊!」他無奈地往上膘了膘眼,嘴角揚了抹嗤笑,攫住
她驚疑的眸不放。

  「你趕緊走……」她連聲音都抖得讓人心疼。

  冉采喬呼地吐口氣,眼底帶了抹不同于他外貌輕率的精銳,「小姐,你是不
是很少出門?」

  範蓮不解其意,始終不敢做出任何反應。

  「别把自己保護得太好,偶爾出去外頭晃晃,看看人生百态,你就不會這麽
拘束。要不你也可以站在閣樓頂着看雲海,當發現自己隻不過是滄海一粟,也會
釋然許多。」他扯扯嘴,雙瞳流泛着異于平日的神采,「千萬别因爲讓我碰了幾
個根本沒什麽的地方就想不開啊!我最受不了就是你們這種沒事就窮嚷嚷的女人
了。」

  見她仍是面帶驚悚地站着,冉采喬隻好攤攤手,喟歎了聲,「算了算了,我
是該走了。」

  「等等」

  就在他走出房門時,範蓮卻想到了什麽,突然喊住他。

  他聞聲,立刻探進腦袋,咧嘴一笑,「你能理解我的話中意了?所以想與我
長談一番,好改變自己腦中那迂腐的陳舊觀念?」

  範蓮緊張地搖搖頭,才欲開口便被他的話吓住,要說的話語強在喉頭,半晌
也擠不出來。

  「不是?」他抓抓腦門,雙目突然一亮,漸露蕩肆神色,「要不就是你能體
會我的好處,想留我下來溫存溫存羅?」

  「你作夢——」她胳膊一縮,罵得一點威吓力也沒。

  「我說小姐,你就不會換換詞嗎?老是作夢作夢的,我冉采喬沒那麽貪睡。
不如這麽着,以後你就罵我『死鬼』或『殺千刀』怎麽樣?」他眸光頓斂,又回
複嘻皮笑臉的德行。

  「死鬼……殺千刀……」她哺哺念出口,根本不明白這是那些粗漢村婦們私
底下的親密稱謂。

  「嗯,就是這麽,沒借。」他漆黑的眼底探人絲絲玩味。

  範蓮直搖頭,「不,好難聽……」

  「難聽?」冉來喬挑挑雙眉,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若是由你這位高貴的大小姐嘴裏喊出來,确實是不怎麽……不怎麽優雅啦,
要不改個稱呼好了,你說什麽好呢?」

  她瞪着他,單純得不知道他正在戲弄她的天真。

  「既然你也想不出來,就『親密愛人』羅?」冉采喬嘻嘻一笑。故作羞郝的
表情中滿是挪揄。

  「啊!」她吃了一驚,雙腮蓦然翻紅。

  「哈……瞧你緊張的,一張小臉紅得像燒蝦,喊我愛人真這麽難嗎?」他得
寸進尺地戲弄她。

  「别說了!」範蓮捂住耳朵,眼眶又蓄滿了水氣。

  「别哭、别哭……我不說就是了。」他皺着一雙劍眉,受不了她動不動就掉
眼淚的個性。

  眼淚雖不值錢,也不能說流就流吧。

  「我隻想問你,你……會将今天的事說出去嗎?」她抽噎着,說出了喊住他
的原因。

  「這……你說咧?」他呵呵一笑,故意逗弄她。

  她心頭一急,急忙喊道:「你不能——」

  「算了,我冉采喬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也不是個口不擇言的家夥。再說即
便我說了,有幾個人會信啊?所以大小姐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對她眨眨眼,在
她錯愕之際,他已閃身不見了。

  範蓮挽着衣襟,心有餘悸地将門立即上闩,但揮之不去的始終是他那張玩世
不恭又帶點邪谑的臉龐。

                第三章

  「小姐,您瞧這衣裳如何,美吧?」

  春兒急匆匆地奔進範蓮的閨房,将剛剛才從裁縫師傅手裏拿到的新衣擺在桌
上,拉着近日直躲在内室不肯出來的小姐過來欣賞。

  「什麽衣裳?春兒,你别拉我啊。」

  範蓮被她拉出了内室,當瞧見桌上那件非常亮眼又新潮的出遊服時,頓時雙
眼一亮。

  「我就說小喬子有眼光,不但小姐這件漂亮,就連五位夫人的新衣也都非常
适合她們哦。」

  春兒敬佩的口吻直讓範蓮不解。「小喬子?」範蓮心底突然浮出一張嬉笑又
俊魁的臉孔。多日來極力壓抑下的思潮又止不住地往上疾沖,差點讓她站不住腳,
她急急扶着桌緣,喘了口氣。

  「小姐,您怎麽了?」春兒立刻扶住她。

  「沒……沒什麽……」她搖搖頭,随之淺淡一笑。

  她能告訴春兒,自從上回她被那個叫冉采喬的下人輕薄後,心底竟會思念起
他,這算是她作踐嗎?

  但當有了這種感受後,她的心口訪若被他敲開,他的身影常常透過洞口,無
時無刻不驚擾着她的靈魂。

  「小姐有所不知,那小喬子很厲害耶,雖然隻是咱們府哪新進門的花匠,眼
光卻好得不得了!不僅如此,又會說學逗唱,讓夫人們樂不可支。」春兒開心地
娓娓說着。

  「哦。」範蓮輕應了聲。

  「更厲害的是一些欠債又索讨無門的惡戶,隻要他前往要債,不動人手,隻
動他那張嘴皮子,就把積欠了兩、三年的債款全索了回來。」她真想知道他用的
是什麽高明的方法。

  「嗯。」範蓮又應了聲,思緒遠揚。

  「老爺一開心,又在夫人們的勸說下,覺着讓小喬子當花匠着實委屈了他,
聽說明兒個還要升他爲副總管呢。

  春兒對着範蓮的耳,就像說書的般,一樣樣訴說着這丙天發生的大事,且樣
樣脫離不了他——冉采喬,這使得範蓮心底的迷惘深濃了。

  對一個下人擁有這樣的思念究竟是對是錯?就因爲他是第一個觸碰她、吻過
她的男人嗎?或是尚有一種她未能發覺的影響力在主導着她?

  春兒突然疑惑地看着範蓮,「小姐,您怎麽了?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範蓮一回神,雙眼迷茫的回睇春兒,「我……我正在聽。」

  「那您覺得小喬子這個人怎麽樣?」春兒一臉仰慕地說。

  「他!我怎麽知道他是什麽人,你問我這個幹嘛?」範蓮神經質地大喊出聲,
就擔心那天的秘密春兒全知道了。她撫着胸膛,拚命喘息,神色盡露倉皇。

  春兒驚覺不對勁,連忙扶着範蓮坐在椅上,「這幾天您真的好奇怪呀,似乎
比以前更沉默了,有什麽心事嗎?」

  範蓮搖搖頭,柔荑輕觸桌上的柔軟衣服。看見這衣服就知道他真的很用心,
并非随意應付了事。

  雖然樣式新穎讓她一時無法接受,但是愈看愈順眼。也愈着愈合意……他一
個下人,爲何會有這樣的眼光與心思呢?

  「小姐,喝杯水吧。」春兒立刻倒了杯熱茶過來,

  「順順氣、潤潤喉,您會覺得舒服些,待會兒我再去請大夫進府來給您看看。」

  「不用了,我沒事。」範蓮拒絕了,既已明白自己變成這樣神不守舍的原因,
請大夫來隻是多此一舉。

  「那明天就是中秋了,你能出府玩嗎?城裏一定有許多人放煙火,不去看着
太可惜了。」小姐若是病了,那她也不能出去了。

  并非她不願意留在府中照顧小姐,而是小喬子偷偷做了件衣裳給她,雖然不
及小姐的美,但她很滿意的,若沒機會穿她可是會懊惱死。

  「我若不去,你可以去。」範蓮淡淡一笑,自然看出春兒的心事。

  「啊!不要嘛,小姐您也去啦。」倘若小姐不去,她一個人和那些夫人出門,
一定會沒意思極了。說不定還會被夫人們的那些丫環們取笑,唉,她還真可憐…


  「我……好吧。」範蓮搖頭笑說。或許出去走走是好的,說不定可以揮去那
道不該存在她心頭的影子。

  「那太好了。我現在就去準備,然後與五位夫人約好時間,對了,還要請保
镖保護咱們。」

  春兒開心地籌劃一切,範蓮畢竟也是位年輕姑娘家,不一會兒便被她帶入那
雀躍的氛圍,與她一塊讨論起來。

  隻是花好月圓,明晚也将是愉快的一晚嗎?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競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寝夢佳期

  這樣一個月滿佳節,凝望天空圓月,範蓮心頭竟湧上這樣一首思情的詩詞。

  竟夕起相思……她在思念誰呢?還寝夢佳期……她一個姑娘家,怎能有這樣
的念頭,若讓爹爹或姨娘們知曉,定會取笑她的不知羞。

  再過一往香,她與姨娘們相約出遊的時刻即到了,她有絲希冀、有絲興奮,
畢竟能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雖然千金大小姐在丫頭陪同下遊市集已是相當普遍,但是範天生向來生性耿
正保守。總認爲未出閣的姑娘家最好少抛頭露面,免得引人非議,因此足不出戶。
好不容易她熬到今天,終于可出去看一看她成天鎮守的小小天空以外的世界,想
想,她心頭還會有漏跳一拍的興奮感。

  「小姐、小姐,您準備好了沒?」

  春兒蹦蹦跳跳地跑進房,見範蓮仍是那身白天所穿的紫孺裙時,不禁細眉一
鎖,哺哺念着:「什麽?您居然還沒把衣裳換上?」

  「時間還沒到啊。」範蓮紅着臉,「再說……我剛剛瞧過那衣裳,似乎……
似乎太暴露了些。」

  「您是說像我這樣嗎?」春兒掀開披在肩上的粉綠披風,「您看,像春兒身
材那麽爛都敢這麽穿了,小姐還怕什麽?」

  「你……你怎麽這麽說?」範蓮嬌喚道,小臉更紅了。

  「小姐,您未免太多慮了,這新衣裳雖然乍看是有些暴露,但是加上這件披
風可就不一樣了。您瞧瞧春兒,這樣是不是一切都沒問題了?」她雀躍地在範蓮
面前轉了個圈,那開心的模樣也間接将範蓮的憂慮與顧忌一掃而空。

  她仔細望着春兒那襲淡綠粉嫩的衣衫,心口也産生了絲絲的活動,于是低聲
的道:「好吧,我現就去換上。」

  「這才對啊,小喬子給您設計了這麽套典雅中不失柔美、柔美中不失俏麗、
俏麗中又不失靈秀的衣裳,那五位姨娘可羨慕極了。」春兒滿意地說。

  範蓮膛大眸子,輕聲取笑道:「你什麽時候說起話這麽文謅謅了?」

  在她印象中,春兒隻是個說話不經大腦、天真又單純的女孩子,可從沒聽她
說過這些繞舌的詞兒。

  春兒仰頭一笑,挺有成就感地說:「這些話全都是小喬子教我的,他雖然也
沒念過什麽書,可就比春兒要聰明多了。」

  一提及他,她嘴巴又關不住了,「就連賬房管事也說了,上回他一筆帳怎麽
抓也抓不平,正好小喬子送東西過去,見他直揪着算盤不放,好奇上前問他。于
是賬房管事就告訴他原因,隻見小喬子把那賬本拿過來翻了翻,東瞄瞄、西看看
便知道他哪兒漏掉了。」

  「他真的挺聰明的。」範蓮眼中也浮現一抹崇拜。

  「是啊,所以那個向來不信任人的賬房管事也對他寵信有加,還說過些時候
要教他撥算盤理帳呢。」

  範蓮是愈聽愈好奇,尤其見春兒可以這麽肆無忌憚地談論着一個男人,不禁
有點羨慕她。

  「春兒,你是不是很喜歡小喬子啊?」她幽幽一問

  春兒乍聽,清秀的小臉立刻漾出了紅彩,支支吾吾說:「小姐,您可别亂猜,
我隻是仰慕他而已。」

  就在這時她突然記起範蓮還沒有把衣服換上,連忙推着她說:「行了,小姐,
時間就要來不及了,您快去換裝,然後再讓春兒好好爲您上點胭脂梳個頭,我一
定要讓您成爲今晚最美的女人!」

  突然一抹赧紅飛上了範蓮小巧的臉蛋,她立即害羞地捧起衣服躲到屏風後頭。

  不一會兒當她再度現身時,春兒一見,猛然張大了嘴,半晌都合不攏。

  範蓮不解地看着她,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禁膽怯地問:「我是不是哪
裏不對勁?很醜嗎?」

  她的雙手直擰着衣擺,心口彷如澎湃的巨浪直拍打着。她好緊張啊!

  春兒瞬間回過神,輕歎道:「小姐,您這樣若稱之爲醜的話,那麽春兒都不
敢走出去見人了。」

  範蓮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你的意思是不醜了?」

  「何止不醜,快!春兒要把你打扮得更美、更迷人,好讓五位夫人嫉妒死。」
說着,春兒已将範蓮推向梳妝台的銅鏡前,一會兒挽臉畫眉、一會兒點胭脂抹粉,
可把她當新娘般對待了。

  而範蓮就這麽呆坐着,讓春兒在她的臉上塗塗抹抹,她卻緊張的得連銅鏡也
不敢瞄,一雙晶瑩的眸子直往四周飄動,隐約透露着她心脈間所繹動的粉亂情緒。

  扪心自問,她在意的不是别人的對她的看法,而是冉采喬眼裏的自己。他待
會兒也會去街坊嗎?

  各種疑問充塞他腦海,沒有解答,無法遺忘,卻隻能折磨自己一顆脆弱的心
髒,對于一個無法掌握的未來感到彷徨。

  「好了。」春兒的一聲呼喚,把她遊走的神思抓了回來。

  範蓮眼睫一撩,正好對住鏡中的自己,蓦地她整個心神全定住了。

  鏡中的女人經打扮後宛若月裏嫦娥,将屬于她的美全都綻放出來,範蓮此時
還真不得不贊賞春兒的一雙巧手,竟能将她打點成這般。

  「春兒,你真厲害!」範蓮由衷地說。

  「小姐,您愛開玩笑,這是天生麗質。」春兒直率地笑了笑,「啊!不早了,
我們得趕緊去和夫人們會合。」

  「嗯。」範蓮點點頭,帶着喜憂交錯的心境随春兒而去。

  泰興鎮向來甯靜樸實,也唯獨一年一度的中秋夜才可能有這般光景。

  大街盡是人潮洶湧,店家林比鱗次,平常這時刻早已關門打烊的街坊今晚卻
是燈火通明。店家門外擺放着月餅小禮,應有盡有,偶爾飄來清新的抽香,滿是
中秋佳節的味道。

  雖然範蓮是和五位夫人一道出門,但是她們興趣不同,出門沒多久就各自散
開,範蓮因不知要跟誰,索性與春兒兩人去逛賣小玩意的店家。她們被琳琅滿目
的商品吸引,挑選得不亦樂乎。

  由于沒料到五位夫人會分開而行,随她們出門的保镖不夠,範蓮便請他們先
去保護姨娘,與春兒兩人因此落了單。

  當她們正在一個小攤子上挑選細緻的小荷包時,突然背後傳來了幾聲粗啞的
叫聲。

  「喲,這位姑娘是打哪來的,我怎麽從沒見過你啊?」

  範蓮與春兒同時回首,看見的是一個獐頭鼠目的小人。

  範蓮緊張地躲在春兒背後。顫抖得說不出話,倒是春兒壯了膽跨向前,對着
那人斥喝。

  「咱們小姐可是範府千金,平日深居簡出,你當然不可能見過她了。識相點
的話,就趕緊給我走開。」

  她雙手叉腰,表現出一副凜不可犯的模樣。

  但她的答案卻惹來對方一陣譏笑,壓根不相信地說:「得了吧,若真是範家
千金,出門怎麽沒有半個随護或保缥?範老爺不是個吝啬的人吧?」對方取笑又
嘲弄,還不時露出狎肆的笑容,一會兒摳摳鼻孔,一會兒挑挑牙縫,yinhu
i的模樣盡現。

  「你也太多事了,就算我們小姐不是範府千金也不幹你的事啊,讓開!」春
兒心裏雖害怕,但仗着這兒人多,語氣絲毫不肯退讓。但她卻不知道對方可是鎮
上的惡霸李昆,任何人見了就算想打抱不平,也不敢拍惹他。

  「哈……」李昆霍然大笑,淫邪地看着春兒,「你這丫頭有意思,老子幹脆
連你也一并要了。上!」他單手一揚,身後手下立刻湧上,圍住了範蓮和春兒。

  「春兒……怎麽會這樣……」範蓮吓得頻頻發抖,已被這突如其來的情勢弄
得額冒冷汗。她不懂圍觀者那麽多,爲何沒人施予援手?

  「我……我也不知道啊……」春兒緊抱住她,聲音也在發抖。『

  「把她們拿下給我帶回去!」李昆立即下令。

  就在他雙手抱胸,笑看這一切的同時,突然不知打哪來的一顆小石子擊上他
的額頭,他疼得低呼了聲。

  「誰?誰敢襲擊本大爺?」他對兩旁的人潮大聲吼道。

  「我說李昆啊,上回你得到的教訓還不夠是嗎?今兒個居然敢找我們家小姐
的麻煩?」

  人未到聲先到,李昆聞聲心頭便已打了個突。不久,從黑壓壓的人群中慢慢
走出一個人,他手裏拿了個彈弓,對着李昆嬉笑地張大嘴。

  「冉……原來是冉大爺……」

  十天前他在大街上調戲良家婦女爲冉采喬所見,他立刻上前阻攔,當時他醉
意正濃一氣之下接受冉采喬的挑釁,卻沒想到長相俊偉的冉采喬竟然身手不凡,
打了一架,他兩排牙都快掉光了,吓得立刻落荒而逃。想不到今兒個又見着他,
難不成他還要繼續上次該死的拳腳對決?

  「我現在很閑,是不是要了結一下,我随時可以奉陪。」冉采喬笑容可掬地
說。

  「冉大爺……我……我隻是逗逗大小姐;開開玩笑而已。」李昆嘿嘿一笑,
原有的拽樣全消失了,一臉讨好的說。

  「那麽玩笑開完了吧?」冉采喬揮了揮手,望着李昆,暗含警告的說:「回
去,這麽好的佳節可别被你破壞了。」

  「是、是,我這就走。」李昆一把握機會,立刻和手下逃之夭夭。

  「哇,小喬子,你好棒哦!」春兒立即拍手叫好,「奇怪,那個惡霸爲什麽
那麽怕你?」

  冉采喬瞧了眼李昆的背影,讪讪一笑,「他啊,打輸我,幾顆牙還寄放在我
這兒呢。」

  「哦,他打輸你?」春兒眨巴着好奇大眼,「真看不出來,你有這等身手。」

  「說來話長,瞧小姐已經吓壞了,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吧。」冉采喬瞄向一
直躲在春兒身後默然不語的範蓮,對她勾起一抹笑容。

  範蓮愣了愣,才連忙道:「沒……沒關系,難得出來,我不想被剛才那個人
掃了興緻。」

  「那好,再過去不遠有人放煙火,我們這就過去瞧瞧,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冉采喬不疾不徐道,眼帶幽魅。

  「好啊。小姐,我們去好嗎?」春兒興奮的道。

  「嗯」範蓮順意地點點頭。

  三人行進中,春兒按捺不住地問道:「對了,小喬子,我聽說前陣子你把最
難應付的楊四給說服,把欠了咱們府裏多年的款子給繳了,是嗎?」

  冉采喬隻是點點頭,未置一詞。

  「告訴我,你是怎麽辦到的。」春兒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完沒了。

  「抓住他的弱點羅,他貪戀美色,偏又是個妻管嚴,我手上握有他嫖妓的證
物,呵!如果他想繼續活下去,那就得聽我的了。」冉采喬撇開嘴,雖笑意盎然
卻給人一種隐含的霸氣。

  「哦……你真有辦法。」春兒對他更佩服了。

  範蓮隻是靜默地跟着他倆,聽見他的「豐功偉業」,心底也對他産生一股連
自己也說不出的好感。但他對自己的漠視讓她很失望,春兒還說她今晚多美,可
在他眼底似乎不及平日吸引人,否則他不會連正眼都不瞧她呢。

  正當他兩人高興的侃侃而談時,卻不知愈晚人潮愈多,走路本就慢的範蓮就
這麽不知不覺被人擠往後頭,離他們愈來愈遠了。

  「春兒……春兒……」範蓮緊張地揚聲喊道,可惜人聲鼎沸下,她的呼喊猶
如一聲吟歎。

  當冉采喬發現時,他們已被拉了好遠的一段距離。

  「糟糕,小姐不見了!」冉采喬大喊不妙,回頭望瞭望全是黑壓壓人頭的街
景。

  「怎麽辦?」春兒急壞了。若小姐出了事,她怎麽向老爺交代啊!

  「你去前面和五位姑奶奶會和,我去找她。」他當機立斷。

  「我也去!」她心急如焚。

  「不,我可不要追了這個又丢了那個,你還是趕緊往前走,免得又被人潮沖
散了。」他佯裝心急,藏起唇角勾起的狡猾。

  「好……好吧,那你一定要找到小姐啊。」春兒沒轍,隻好同意。

  「放心吧。」冉采喬對她露出抹安撫的笑容,随即轉身,努力與人潮對抗,
朝反方向擠進,不久,他終于找到了被推擠到街角,滿臉怔仲與淚痕的範蓮。

  「小姐!」冉采喬的呼喚聲終于止住了範蓮的淚。她回身尋聲,一見是他,
當下便抛開所有的禮教與約束,沖進他懷裏。

  「嗚……嗚……我還以爲……還以爲……」

  「還以爲我不要你了?」他灑灑地揚起笑容,對于她的投懷送抱感到驚喜。

  「我……我好怕……」怯懦的小小人兒在他臂彎中哭泣。

  冉采喬深吸了一口氣,大手試探性地擱在她瘦弱的背脊,希冀能得到紅顔溫
柔的犒賞。

  「别怕,我不就回來找你了嗎?」他低下頭,炯炯的目光不曾稍離她精緻的
面孔,「那麽美的姑娘,再哭就變醜小鴨羅。到時候人家會說範家小姐之所以向
來深居簡出,因爲她長得像隻被人遺棄的小鴨,而我這個『養鴨王子』隻好負責
她的後半生了。」

  「你!」範蓮噗哧笑出聲,明眸水氣氤氲,面對他刻意的調侃與過分俊俏的
臉龐,心竟然慢慢的遺失了。

  「你知道嗎?今天你好美……美得不可方物,讓我移不開眼。」初見時的悸
動正慢慢喚回他的記憶。

  猶記得那日在閣摟上見她低首拂琴的美姿,不就一樣如此令他心動?那時他
便發誓,無論他想盡任何辦法、用盡所有招數,也要博得佳人青睐。讓世人知道,
他身分雖低卻沒有辦不到的事。冉采喬淳厚帶笑的嗓音宣擾她的心弦深處。

  「你……貧嘴!」範蓮羞郝地别開臉,單純的她不知如何面對這個男人唐突
的語句,仿佛認識他即是一種注定的沉淪。

  他扳過她的身子,溫柔的眸光水漾晶條,「我可不打诳語,你的美是無法以
任何一句形容詞來粗略概說,卻隻能放在心中低回淺嘗。」

  她的心砰地一跳,仿似漏跳了好幾拍,面對他大膽的說詞和放肆的話意,她
隻能對住他閃爍的的瞳眸,默默無語。這個充滿獵人本性的男人,便是她的良人
嗎?本不該戀棧這樣的戀情,但她已脫不了身……

  「你……你剛剛并沒注意我……」她垂首輕吟。

  「誰說的,我一直注意着你,你的一颦一笑、一呼一息全都牽動着我的心。」
冉采喬眯起眼,雙眸變得黯沉。

  「騙人,那我走失了,你又怎麽不知道?」她小嘴一噘,小女兒的嬌态盡現。

  「你又怎麽斷定我不知道?嗯?」他欺近她,執起她纖細的下巴。

  「呃……那你……」她眨巴着大眼,不解他的意思。

  「其實我是故意讓你走失了。」冉采喬撇撇嘴,魅惑低笑,輕柔如絲的嗓音
直誘惑着範蓮的心。

  她低着,避開他灼熱的眼神,「我……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呵……你真單純。」他揚首一笑,剛才春兒直喳呼、擾得我頭疼,我若不
用計撇開她,回去可能得吃藥止疼了。「

  範蓮掩唇輕笑,終于明白他的意思,「你真壞!春兒真的很仰慕你。」

  「我要的不是仰慕。」他眸光探幽,動情地爲她拂去鬓邊亂發,輕柔的指有
意無意挑勾她耳後的敏感肌膚,「你該知道我要的是什麽。」

  「我……我怎會知道……」她看着路上的行人,擔心如此近的距離會遭人非
議,以至倉皇難安、心驚不已。

  「小騙子,說謊。」他噙笑,兩指箝住她下額,不容她閃躲。

  「呃……我真的不知道你要的是什麽。」她睜大雙眸,以輕得不能再輕的嗓
音說:「請你放開我。」

  「小姐,你不是過河拆橋的人吧?」他輕笑,瞳底閃着詭橘的光芒。

  「我……」

  「自幼便被加在身上的教條束縛了你的心,但面對我,請你抛下它們,我喜
歡剛才那個不顧一切向我疾而來的小女人。」冉采喬眯起眸子,仔細端詳她粉嫩
桃腮及映上的那層魅人紅彩,「我要的可願給我?」

  「你要?」她聲若蚊蚋,雙腮更爲潮紅。

  他探手撫向一片紅透的雙頰,扯開一抹笑,「你知道的……你的心、你的愛
——」冉采喬使壞地笑笑,刻意拉長「愛」這個字眼。

  範蓮倒吸口氣,心悸從他大膽的逼視,目光慌亂得不知看向哪兒。「你好大
的膽子,不怕我……」

  「你不會這麽殘忍。」他輕率一笑。「因爲你已經愛上我了。」

  「我哪有……不……不理你了!」範蓮一跺腳,已不管自己是否會再度走丢,
轉身奔出了他灼熱炙人的視線。

  不明白啊!她應該生氣才是,怎麽心口流落着的竟是熱騰騰的暖流?

                第四章

  「你到底要跑去哪兒?」冉采喬故意在她後頭慢慢跟着,直到範蓮發現自己
已不知何時跑出了鎮中心,來到安靜的鎮外,才赫地煞住腳步。

  「這……這裏是……」她眼底泛出驚恐,回身察着離她三步之遙的冉采喬。

  他攤攤手,聳聳肩,邪魁低笑,「我哪知道?我以爲你是故意把我帶來這兒,
想找機會與我獨處呢。」冉采喬牽動唇角,笑得莫測高深,隐約還含着淡淡的嘲
弄。

  「不是的!」她倉皇地直搖頭,心頭怦怦直跳,「我絕不是這個意思!」範
蓮睜大蓄滿倉皇的眸子,才擡首,恰巧對住他那戲濾詭橘的眸光,是如此地懾人
心神。

  「你何必那麽緊張呢?我不過是随便說說,想逗你開心,沒想到意若你掉淚,
還真是讓我錯愕。」他走近她,深沉的眸子迸射寵溺的幽光。

  「你……你能帶我去找春兒嗎?」範蓮一年難得出門一趟,這街坊簡單的井
字路形,對她而言卻已成了迷宮一般,倘若靠她自己或許一輩子都走不回去了。

  冉采喬笑意漸濃,慵懶地徐言,「現在是在府外,我小喬子有權力不聽大小
姐的……如果我不肯呢?」他拉長諾調,吊她胃口。

  「啊?」她驚端一聲,引發他臉上那抹興味更濃。

  「你……你不要就算了,我自己找路回去。」明白他對她又不正經了,範蓮
愠惱地伸手想推開他。哪知她藕臂才一揚,便被他擒住一收,拉近彼此間的距離。

  「别逃——」

  他貼近她的唇谑笑,眼底盡是揶揄狂浪,「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麽,就隻是一
個答案,當真給的那麽困難?」

  範蓮詫異地看着他,簡直又羞又惱,「你瘋了?我不會跟你一塊瘋的。讓我
走……」她輕颦蛾眉,雖然對他有着一份不一樣的感覺,但是面對他如此大膽的
調戲。她已不知該如何應對。

  「你現在不說沒關系,我可以等,總有一天我要你說出那三個字」冉采喬覆
在她耳畔低語,那濁熱的氣息拂上她白皙的頸項,使她凝脂般的肌膚上浮現粒粒
疙瘩。

  「别——别這樣……」她急忙閃避,十分窘迫。

  「就因爲你是大小姐,我就必須停止自己的欲望是嗎?」他勾出邪笑,唇角
邪揚。

  「我不是這個意思——」單純的範蓮被他這麽一問,迷迷糊糊的腦子居然反
應出這句話。

  他噙笑,「這麽說我可以了?」

  冉采喬邪惡地以言語去誘惑她,并更進一步地湊近她頸畔耳語,故意「斷章
取義」。

  範蓮深喘了口氣,雙腿發軟又不聽使喚。

  「其實你若喜歡我可以直言,不用去在意那些不必要的禮數,我冉采喬從不
信那一套。」他的唇瓣輕拂過她的臉,又道:「以後我會多帶你出門四處看看、
到處逛逛,開闊你的視野,讓你知道女孩家不單是隻能躲在家裏繡繡花、彈彈琴,
也可以和男人一樣擁有許多娛樂,隻在于你要不要去争取罷了。」語意方落,他
已與她的四片唇交叠一塊,纏綿擁吻。

  範蓮一驚,亟欲推開他,怎奈他仗恃着男人的力氣。未動分毫,右手已開始
撫弄懷中的柔軟身軀。

  「你!」範蓮哽住了聲,屏住了呼吸,血色漸漸從她臉色上消褪,腦子與心
同時深陷了。

  「求你……别……」她身子發軟、嗓音輕顫,無助的眼神與他兩泓邪魅幽光
對峙。

  「别太固執,你這樣會讓我以爲你真的不喜歡我。」他貼近她的擅口,放浪
地啃咬着她柔嫩唇瓣,專注地在上頭烙下齒痕。

  「嗯——」範蓮身子一緊,強烈的暈眩感讓她搖搖欲墜。

  「你真的好香啊!」冉采喬更加肆無忌憚地往下舔吻,兩片唇緊呃着她柔嫩
的肌膚不放,當遇到阻攔時,他扯開她的衣襟,将裏頭的春光一覽無遺。

  範蓮猛然一震,發覺他愈來愈放肆的舉止,強烈的恐慌刹那間攫住了她的靈
魂,讓她想拔聲尖嚷。

  冉采喬的動作卻更快,在她張口之際便咬住她的小嘴,舌頭探進裏頭舔吮那
香蜜空間,一寸寸地征服她脆弱的堅持。範蓮拚命搖頭。身子像被懸在半空中。

  「難怪你那麽緊張,這是你的初吻了?」他緊盯着她那惶恐韻大眼,嘴角的
笑痕擴深。

  她低低别開臉,顫抖地說:「你趕快離開……我可以爲你保住這個秘密……
希望你不要再得寸進尺——」

  冉采喬揚眉輕笑,摟住她的下巴,用力擡起她低垂的螓首,「你這個小騙子,
一點也不老實,難道你不喜歡我剛剛那麽對你?」

  範蓮一驚,連他手指觸碰她的地方都感到火熱且熾燙,藏在胸腔的心髒如同
要躍出一般,怦然不休。

  「我還吻不夠。」

  眼看他俊邪的五官愈來愈靠近自己,逐漸變得模糊,範蓮還來不及閃避,菱
口已被他占有了。

  「可以走了,想必春兒已經急壞了。」他帥性一笑,溫柔地帶着她走出暗巷。

  範蓮雙腿已軟,好幾次都以爲自己會跌倒在地,但在他健壯的胳臂扶持下,
才沒讓她陷于難堪。她空洞的眼神望着面前交錯的人群,思緒直飄蕩在冉采喬剛
才那些似乎不着邊際的談話内容上。

  天!他爲何總是那麽大膽?不僅竊走了她的初吻,還大膽放肆地撫摸她的身
子,而他卻仍是這麽的自在又從容,渾身充滿自他爲何要她的心?她的心是這麽
的貧乏,塞不滿理想,展不出志氣,這樣枯澀的心他要去做什麽?低首看着他用
力拉着自己的大手,是這麽有粗實有力,仿佛深怕她就這麽被人群給沖散而緊緊
抓住。

  她壓根不嫌棄他的出身,心也不知在何時已一點點地交給了他,隻是自幼的
禮教讓她說不出,更無法承諾他什麽,這麽做與私定終生有何差别?倘若讓爹爹
得知,定會氣她的放浪形骸吧?

  「小姐!」遠遠地,春兒的叫嚷聲便超越嘈雜的人群,朝範蓮飄了過來。

  她猛然擡睫,在看到春兒的刹那淌下了淚,待春兒推開人群奔近時,她掙開
他的手抱住她。

  「春兒……春兒……」

  「别哭、别哭,回來就好,是春兒不好,沒好好看顧您,是我該死。」見小
姐這麽傷心,她可是自責極了。自己的一時疏忽,害小姐走丢,還讓她陷入莫名
的恐慌中,還好小喬找着了她,否則她定會内疚一輩子的。

  冉采喬在一旁高揚右眉,笑得瓷意,唯有他明白範蓮這淚是爲誰而流。

  範蓮慢慢止住淚,擡頭輕問,「姨娘她們呢?」

  「夫人們在對面的茶樓等您呢。」

  「那我們還是趕緊過去吧。」範蓮直拉住春兒往對街走,有意将冉采喬甩在
身後,她隻想得到甯靜。

  「小姐,你等等我啊。」冉采喬故意在範蓮身後大聲嚷着,嘴畔勾起的笑痕
隐約透着勝邪氣,讓範蓮連瞧都不敢再瞧他一眼。

  福華鼓樓在泰興鎮上開業四十年,店中尤以采辦的碧螺春最爲著名,各大城
鎮不少貴族富家均不遠千裏前來這兒品嘗這一味絕等佳茗。它的滋味香醇甘美,
帶着濃濃的茶香,再佐與桂瓣與福華獨門秘方調配,澀味自然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種自然的甜沁與溫潤。

  茶樓老闆邵清是一位肥胖和藹的中年人,隻要有客人,無論生熟,均能立刻
與他們打成一片,自從冉采喬來到範府工作,便常來這兒串門子,自然與邵清混
得頂熟,成爲忘年之交了。邵清有一女名邵圓圓,年僅十六,長相雖普通但笑容
甜美,待客更有一套,在福華茶樓可是位不可或缺的人物。

  當她一瞧見冉采喬進入茶樓,連忙丢下正在招呼的客人,上前笑問:「小喬
子,今兒個怎麽有空來我們這兒,沒去遊街嗎?」此時她眼底隻剩下冉采喬一人,
其餘兩個女人可沒放在心上。

  這一幕看在春兒眼底,可是不屑得緊,她放意揚聲笑說:「喲!他是客人,
難道我們兩個就不是嗎?」

  「你是?」邵圓圓不愧是生意人,雖被諷刺得極不高興卻沒表現在臉上,還
帶笑問道:「你……咦,你好像是範府的小丫頭嘛!那這位姑娘呢?」

  「她是——」

  「春兒,不得無禮。」範蓮及時阻止春兒不禮貌的回應,轉向邵圓圓輕聲道
歉,「我叫範蓮,她是我的貼身丫頭春兒,失禮的地方還請姑娘見諒。」

  「哪裏的話,你們可是客人,我隻是店家的女兒,被客人調侃責罵是常有的
事,誰要我們命底不好。無法投胎在有錢人家家裏。」邵圓圓臉帶虛僞的笑容,
刻意大歎了口氣。

  「我……」範蓮面對她的快言快語,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接話。

  「夠了,圓圓,我渴了。」冉采喬及時打了圓場,緩和了這種尴尬的氣氛。

  「哎呀,我多嘴的毛病又犯了,小喬子,不好意思。」她對他親昵地眨眨眼,
扯出一個可愛的笑容,徑自帶領他們來到二樓。

  「别理她,她就是這個樣子。」在上樓同時,冉采喬偷偷挨近範蓮,在她耳
邊輕聲低語。

  她怔忡了下,随即說道:「我不會在意。」

  趁春兒不注意時,他貼近她又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有風度的女人。」

  範蓮小臉一紅,頓覺無措,腳步也加快了起來

  「蓮兒、小喬子,你們來了。」一上二樓,五位夫人立即瞧見他們。「剛剛
聽春兒說你走失了,快把我們吓壞了,以後你就跟牢小喬子,他要比春兒可靠多
了。」二夫人立刻拍拍身旁的位子,「來,蓮兒這邊坐。」

  「謝謝姨娘。」她從容地走向她們,坐下後才發現冉采喬已不在,不由自主
地她擡頭四處張望了下,突然聽見春兒抱怨的聲音。

  「那個女人又把小喬子拐騙到一旁,說什麽悄悄話,真惡心。」

  範蓮循着春兒的視線望去,即在樓梯口的角落發現他們兩人的身影。小喬子
不知跟那位姑娘說了什麽麽,隻見她笑得合不攏嘴,笑靥有如燦爛的陽光,她不
受禮教束縛,能自由暢意的表達心裏的想法,就連笑聲都是那麽的随性恣意。而
她……處處得顧及自己的身分、爹爹的想法、範府的聲譽,永遠都不可能像她這
般灑脫。他要她撇開束縛,是否就是希望她能成爲像那姑娘一樣的女孩兒呢?可
她辦不到,她真的沒辦法……

  「蓮兒,這裏的茶真是好喝,你長年不出府,今兒個可要多喝點。」三夫人
爲她倒了杯碧螺春。

  「謝謝。」範蓮接過手才剛沾舌淺嘗,那香沁甘澤的滋味立即滑入喉間,果
真是好茶。

  「小喬子是這家店的常客,與這裏的老闆可熟了。你們瞧,現在他不是與店
家的女兒交談甚歡,可見兩人感情不錯哦。」五夫人說出看法,壓要沒注意到範
蓮臉上那抹陡變的蒼白。

  「小喬子是不會喜歡那種女人的。」表現出一副醋意橫生的人是春兒。隻見
她龇牙咧嘴地瞪着他們,氣呼呼的模樣直讓五位夫人看在眼底,笑在心裏。

  「我說春兒,小喬子不會喜歡她可也不屬于你一個人的。」三夫人掩嘴輕笑,
「那小子就是一張嘴皮子厲害,好似蜜糖做的,說出的不是花言巧語就是甜言蜜
語,噴噴噴,連我們幾個老太婆都受不了羅!」

  「春兒又沒說他是我的!」春兒一跺腳,惱怒地瞪了邵圓圓一眼,「我隻是
不喜歡那個女人,自以爲多會說話,還調侃咱們小姐呢。」

  「我沒關系的。」範蓮立即表示。

  「小姐,您這樣不行的,該理直氣壯時就得理直氣壯,要不肯定會被人吃得
死死的。你可是大小姐,别活得一點尊嚴都沒。」春兒着實爲她打抱不平,甚至
要她改改逆來順受的個性。

  「春兒…」

  範蓮震驚不已地看着她,轟轟作響的腦袋正遭受前所未有的震撼。爲何春兒
的說法與小喬子一樣,難道她真該走出來,不能再做隻井底之蛙,得仔細看看她
所不知道的世界?

  「春兒,你這些話若是被老爺聽見,肯定會被剝層皮。」四夫人取笑道。
「蓮兒性子溫柔,脾氣好,從不與人争執,這才是大家閨秀啊。」

  「四夫人,大家閨秀可分爲好幾種,不一定要當個足不出戶的女人吧。」不
知何時冉采喬已走了過來,持了張椅子雙腿一跨坐在上頭,雙肘交叠在椅背上支
着下巴,一副慵懶恣意的模樣。

  「小喬子,那你的意思是……」四夫人頗不解地問。

  「四夫人,你認爲小姐她快樂嗎?」冉采喬目光犀利地直盯着垂臉不語的範
蓮,以極煽動性的口吻說。

  「蓮兒不快樂嗎?」四夫人彷若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挑眉輕笑,「有多少
人羨慕咱們蓮兒的命,她打從出生到現在可從沒吃過苦,光看她那雙細綿綿、白
嫩嫩的小手,連我這個做姨娘的都吃味了。」

  「拜托,你吃什麽味?要不你蹦出個子兒來啊,讓你的子子孫孫也能享有蓮
兒的好福氣。」五夫人冷冷嗤笑。

  「你這是什麽态度?」四夫人猛拍桌站起,對着她擦腰瞪眼道:「取笑我也
要自己行啊!要不你生個一男半女讓我瞧瞧嘛。」四夫人也同樣笑話她是個不會
下蛋的母雞,一時之間場面尴尬不已。

  其中最難自處的莫過于範蓮了。她霍然擡起一張飽含痛苦的小臉。眼底薄含
輕霧,與冉采喬那雙狂肆的眼牢牢對住,感覺有股強烈的羞辱正撕扯着她的身心,
令她渾身顫抖不已。「姨娘,對不起,我想回去了。」她咬了咬粉嫩的朱唇,美
麗的嬌容頓顯憔悴。

  此話一出,春兒連忙道:「小姐,既然您想回府,我就陪您回去吧。」

  範蓮搖搖頭,「不用了,剛剛來這兒時,我特别認了路,不會再走丢了,你
不是說想看雜技表演嗎?就留下吧。」

  範蓮故作堅強,即使她仍害怕一個人走在路上的感覺,也不想破壞了春兒的
興緻。今兒夜裏的遊街可讓着兒期待了好久,若她就這麽草草回去,自己會不安
的。

  「春兒不看又不會少塊肉,我們還是回去吧。」她聽也知道夫人們刻意拿話
諷刺小姐,小姐此時心裏一定是很難過,她又怎能棄她不顧呢?

  「你還是留下吧,護送小姐的事就交給我了。」冉采喬突然從椅子上站起,
自告奮勇。

  範蓮怔忡地看着他,覺時心中百轉千回,不明白自己究竟該不該接受他的護
送。

  「不用了,你不是說被太過保護不好嗎?」情急之下,她對他說出這番道理,
不過她的話倒是讓冉采喬深感意外。

  他以古怪的表請盯着她,也說不上是什麽心情,他竟然若有所思。

  範蓮被他那靜默不語的神情弄得不知所以,慌張地站起身,對五位夫人點頭
示意後便轉身離開,匆忙奔下樓。

  「喂……等等!」

  冉采喬連忙朝她跑了過去,一手撐着欄杆,順着把手滑下一樓,順利地在茶
樓門外攔住了她。

  「呼!想不到你一個女人,又裹了雙小腳,跑得還真快,追得我都冒出汗了。」

  他粗率地拎起一隻袖子擦了擦臉,脫口而出的話語卻讓範蓮無措至極。

  她别開眼,「有事嗎?」此刻夜已深,但是大街上的人潮并未退,似乎比剛
才更多人了。

  「我?」冉采喬好笑的指着自己的鼻尖自問,「我也不知道耶。」

  「你!」範蓮瞪了他一眼,轉身要走。

  「大小姐又生氣了?」他追上她,雙手插在腰帶内,嘻皮笑臉地說:「不過
這算是好現象,不是嗎?」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說啊!」範蓮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按捺不住地對
他揚聲喊道。

  「你知道的,需要我再重複一次嗎?」冉采喬凝視她眼中的淚水,表情似笑
非笑的說出這句話。

  望着他那張俊美邪惡的臉龐,範蓮懊惱自己怎麽說都說不過他,隻好舉步離
開。

  冉采喬猛然拉住她一雙藕臂,指着不遠處一位穿着打扮光鮮亮眼的姑娘,
「她就是咱們鎮上與範老爺子名聲相當的大善人陸風的千金陸小婵。」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麽?」不知爲什麽,隻要他在她面前提起另外一個女子,
她總會心口泛疼發酸,難受得不得了。

  「吃味了?」他眉宇斜揚,「其實我是想告訴你,她雖然與你同是名門閨秀,
但行爲舉止可是豪放灑脫得很。前幾天我親眼目睹她在街頭打跑兩個混混,她這
麽做不僅保護了自己,外人見了也沒說她什麽。」

  冉采喬斂眉淺笑,目光湛亮地望着她,五官深邃的臉幾乎要欺上她的。

  範蓮立刻往後一退,震愕他竟于大街上也能做出如此狎肆的動作。

  「瞧你,又把我當成鬼魅魍魉了。」他恣意一笑,随即勾勾手指頭,「你跟
在我後面,我表演一出戲給你瞧瞧。」說着他便轉身,朝那位名喚陸小婵的女子


  「嗨,小婵姑娘,你也出來遊街啊?」他走近她。

  「哦,原來是小喬子。」陸小婵一見是他,彷若相當熟識般地談天說地,還
不時敲他的胸膛、拍他的肩。

  冉采喬撫着胸,佯裝申吟,「我說小婵,你也未免太粗魯了吧?」

  「這是粗魯,人家說打是情罵是愛,我這可是愛你的表現喔。」她對他眨眨
眼,又回身向小販叫價去。

  「你沒有帶仆人或保镖?」他又問。

  「何必那麽麻煩,他們跟着我,我反覺得累贅,連點自由也沒有。」陸小蟬
轉身對他一笑,「這麽吧,要不要到那邊的茶樓坐坐,我請客。」

  「就我們兩個?」他又一次地佯裝訝異。

  「有什麽關系,我都不怕了,難道你還怕我吃你豆腐?」陸小婵呵呵一笑,
說着已勾起他的手臂往茶樓拖。

  「不用了,我剛剛才從那裏出來呢。咱們可再約個時間,你說如何?」冉采
喬客氣有禮地回絕了她。

  「好吧,那就明兒個下午一塊喝個茶吧?我要去那兒玩了,明天見。」她對
他擺擺手,一轉眼就溜到别處去了。

  冉采喬回首瞟向正站角落偷瞄的範蓮,笑意盎然地走向她。「瞧,人家過得
是不是恣意又快活?」

  範蓮點點頭,以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說:「那麽一個女孩子買東西送給一個
男人,算不算是解脫禮教束縛的第一步?」

  「你的意思是?」他挑起眉,表情暧昧。

  她指着身旁攤販桌上一塊亮得發光的牌子。「雖然我不知道它是做什麽用的,
但我覺得它在燭光油燈的照射下變得金光閃閃,非常引人注目,想買下來送給你。」

  「這位姑娘真有眼光,它可是天上神君随身攜帶的令牌哦。」小販一聽她這
麽說,立即鼓吹道。

  「得了吧,誰真的見過天上神仙,更别說他們用的令牌了。」冉采喬直認爲
那是小販拉生意的手段,嗤之以鼻的道。

  「哎呀,這位大爺,小的賣東西向來看機緣,絕不随便賣的,今天這位姑娘
看中它,就表示它屬于你的。」小販用他三寸不爛之舌繼續道。

  「哦,這麽說你可以免費贈送羅!」他機伶地問。

  「呃、這……」小販臉一黑。

  「别這樣、如果你不喜歡它,那我不買就是了。」範蓮低下頭覺得好難堪,
沒想到想買個東西給他竟會這麽難。

  「蓮兒,你誤會我的意思,而是——」他遲疑了一會兒,「其實我很喜歡它,
但不希望你爲我破費。」不愧是滑頭小喬子,轉起話還真順暢。

  「那你是不介意我買東西送你了。」她小臉一亮。

  「嗯。」他扯出一抹寵溺的溫柔笑容。

  範蓮掏出荷包,付了銀兩,将這别緻的令牌交予他手中,「希望你永遠将它
帶在身邊。」她臉兒一陣臊紅,朝範府的方向跑了幾步後突然又煞住了動作,回
頭迷惘地問道:「你明天下午真要和小婵姑娘喝茶?」

  「嗯」

  「我也想去,你能帶我溜出府嗎?」

  冉采喬眸子突地發亮,帶着一抹興味的笑,對她點點頭。

  範蓮滿意地嫣然一笑,重新邁開步伐走回府。

                第五章

  翌日午後,範蓮依約在閣樓上徘徊,等着冉采喬來接她一塊出府。爲了能順
利成行,事先她已遣退春兒,然而随着時光的消逝,卻始終不見他前來。她不禁
開始胡思亂想了。

  他忘了嗎?或是壓根不願讓她跟随?抑或是她的跟随會破壞他與佳人的約會?
倘若真是如此,他爲何要對她說出那些話?做出那些事?莫非她的驅避讓他開始
厭惡她?

  她無力地倚在順着閣樓紅柱攀爬而上的藤蔓旁,心卻陷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
恐慌中,宛如這藤蔓早已糾結零亂,扯也也不清了。

  「等我?」

  正在她絕望的同時,冉采喬磁性、慵懶又深富谑意的嗓音蓦然飄進她耳中,
她倏然僵住,轉首望向站在閣樓前的他。

  「别用這種眼光看我嘛!會讓我壓力沉重耶!剛剛在賬房學撥珠子的時候,
直想着我心愛的蓮兒在等我,差點在百位那兒多撥了個子兒,天,如果這麽一個
誤差,說不定我得在你們範府賣身一輩子,陪你一生一世羅!」他戲谑一笑,話
帶雙關。

  「我……我沒等你……你大可去忙。」她訪似被他看透了般,無措地低下頭。

  「是嗎?老實說你真的很單純,單純到腸子打幾個結我都知道。」他挂挂鼻
翼,邪肆一笑。

  「啊?」她被他這句過分坦白的話弄得一愕。

  「瞧你,」他低頭嗤笑又說:「現在一定是這麽想……難道我臉上有寫字嗎?
怎麽小喬子連我暗藏的心事都知道,對吧?蓮兒……」

  她抿了抿唇,因他這聲親昵的稱呼霎時紅雲逸布滿臉。「我什麽都沒說,這
全是你的片面之詞。」

  「哦,若僅是片面之詞,你的小臉爲何會紅成這樣?實在違心之論喔!」冉
采喬對她眨眨眼,「時間不早了,去不去?」

  「去哪兒?」她佯裝不懂他的意思。

  他椰輸的道:「想不到蓮兒也會裝模作樣。」

  「我沒有——」她急急爲自己辯稱。

  「算了,那就甭去了。」冉采喬嘴角勾起一抹笑痕,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後便轉過身,「既然不去,那我繼續去撥我的珠子羅。」

  「别走!」範蓮急急喊住他。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他咧開嘴一笑,食指朝天一指,「那你還不下
來,天色都快變暗了。

  範蓮對他揚唇笑了笑,「等我,我馬上來。」

  她終于釋然了,既要去又何必扭扭捏捏,否則定會讓小喬子看不起。從今起,
她不要再過像以往那種拘束的日子,他說得對,從小到大她從沒快樂過,自此刻
起她要過屬于她青春歲月該有的日子。

  見她沖下樓,他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柔夷,「走吧,今天定讓你『開開葷』。」

  沿路冉采喬帶着範蓮逛着街上的店家,還吃着小攤子,剛開始她覺得挺别扭,
但走了幾個地方下來,她也習慣了他人好奇的眼光。不過她對他們的行爲感到不
解。

  「爲什麽他們都以那麽奇怪的眼光看我?」她小聲地附在他耳邊問。

  「你不知道?」他帶笑回睇她。

  範蓮搖搖頭。

  「因爲有位美女坐在眼前會讓他們心神恍惚。」冉采喬眯起彎彎笑眼。觑着
她頓時變得薄霞染紅略的雙頰。

  「你……你就會花言巧語!」她垂首,嘴角微漾溫暖笑意。

  「蓮兒,你錯了,我可不是對每個姑娘都這麽能言善道哦。」冉采喬突地執
起她的下颚,「另外我有個不清之請,從現在起你喊我小喬子吧。别再你呀你的,
聽得我像是沒名沒姓、沒爹娘生養似的。」

  「可——」

  「又來了,才剛有點進步,别再走回頭路啊!」他伸出食指抵住她濕潤柔軟
的粉紅擅口。

  範蓮這才領悟地點點頭,「我盡量。」

  「乖,這樣才是我的好蓮兒,吃也吃飽了,想不想去茶樓,不知道小婵可等
着我?」他倏然站起,望着不遠處的福華茶樓。

  「嗯」

  她不自在地點點頭,其實她此時一點也不想去茶樓,與他獨處是這麽有趣,
她還真不希望讓人打擾了,無奈他已與人有約了,而且還是個女人!

  「那得快點。」他迅速付了帳,範蓮眼看他如此心急的模樣,心底竟然漸漸
發涼,後悔自己跟他前來了。

  範蓮也快步跟上,當來到酒樓門外她卻卻步了。

  冉采喬見她未跟上,于是回頭張望了下,「快點,别怕,有我在。」

  她這才深吸了口氣,再度邁步跨進,果然又看到那位圓圓姑娘快樂的迎上前
來。

  「才不過一天你又來了,是因爲割舍不下我嗎?」邵圓圓對他甜膩一笑,刻
意營造一種暧昧氣氛。

  「呵……豈止是割舍不下,簡直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笑臉迎向她,
那耍賴的模樣在姑娘眼裏是既讨喜又頑皮,逗得邵圓圓捧腹笑個不停。

  「你喲,說吧,想喝什麽?我可以向我老爹坑起來,算我請你羅。」邵圓圓
也絲毫不避諱地與他當着衆多的客人面前打情罵俏起來。

  望着他倆你來我往暗湧的情潮,範蓮胸口莫名湧塞了股沉重緊張的情緒。她
不禁自問,她來這兒真是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嗎?原以爲随着時間的潛移默化,
她會有面對任何情況的堅強意念,但爲何單單就他們之間的談笑風生,便讓她受
不了了。

  她是吃味。她承認……

  「謝了,我得先帶我們小姐上樓,對了,小婵姑娘還在嗎?」

  「她呀!剛剛直罵你不守信用,還在樓上生悶氣哩。我倒要看你有多大本事,
一口氣安撫三個女人。」邵圓圓眸子含有深意地膘向範蓮,與她對視了一會兒,
便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冉采喬立刻上二樓,還不等陸小婵發飙,便自行認錯,「小婵姑娘對不起了,
小喬子我分身乏術,是不是罪不及死?」

  他這句話果真達到預期的效果,就見陸小婵掩嘴吃吃一笑。

  「你就是這副滑頭樣。每次要發火都被你給壓了回來,結果是燒得自己滿肚
子火氣,而你呢,還是安然恣意又自在。」

  「是小婵姑娘寬宏大量。」

  冉采喬噙了抹詭橘的笑容,對着陸小婵作揖又鞠躬。

  「這位是?」她斜眼他調皮的模樣,而後眼神轉向站在他身後的範蓮身上。

  「她……」他想了想,随即說道:「是範府千金。」

  「她就是範天生的女兒?一點也不像她爹,長得好看多了。」陸小婵怎麽也
沒法子将嬌柔可人的範蓮與肥胖的範天生聯想一塊。範蓮有着柔若初春融雪般的
嫩膚,墨黑的柳眉,勻稱有緻的身段,果然是美人胚子一個,但她陸小婵可不想
就這麽認輸了。

  「我說小喬子,我約你出來,你帶着你們家大小姐做什麽?」陸小婵口氣陡
變不善。

  範蓮凝視着她,赫然發現她眼底蓄滿的敵意。

  「我們小姐沒見過什麽世面,所以我就帶她出來玩玩,讓她知道外面的世界
其實比她想象得還美妙。」冉采喬不諱言道。

  他轉身緊抓住範蓮的手,将她拉到他身邊給予她勇氣,「你又沒錯,别像個
小媳婦似的,嗯?」

  「小喬子,你這麽護着她,該不會有什麽要不得的野心吧?」陸小婵挺不屑
地說。

  「要是小婵姑娘也需要我保護,我一樣是義不容辭。」他陽剛俊偉的臉龐有
着邪邪笑意。

  不知爲什麽,見他能這麽容易周旋在所有女人之間,範蓮突生一種無所适從
的惶亂。他是否對所有女人都是如此和顔悅色?對她是否有一丁點不一樣的感覺?
倘若她不是範府千金,他還會理會她嗎?

  她想回去了,真的想回去了……或許重返她那個封閉的殼中。才能讓她覺得
自已是安全的,她根本就不該自大的想要脫殼而出,還是回去吧……回去吧……

  一思及此,她突地拉了下他的衣袖,「小喬子,我想——」

  「你又想離開了?」他口氣不善的打斷。

  被他這麽一瞪,範蓮竟然說不出口了,但幸運的是,她的救星春兒尋來這裏
了。

  「小姐!您真在這兒,可讓春兒找死了。」春兒一見到她,立刻沖上前将她
拉到一邊,冷睨着冉采喬,「小姐,您怎麽會和小喬子一塊溜出府呢?」

  「我……他……」老天!她竟沒辦法将話說清楚。

  「春兒,我隻是帶小姐出來走走,你平日不是也說她悶在府中太久,遲早會
悶出病來。」冉采喬倒是不以爲意的爲範蓮開口解釋。

  「那你又何必帶着小姐偷偷摸摸出府呢?」春兒頓覺事情似乎并不單純。

  「春兒,你别對我兇嘛!我何時得罪你了?」冉采喬嘻皮笑臉地問。

  「哈,小喬子,敢情你是想大小通吃?」陸小婵笑得極暧昧。

  她這句話一出口,可讓範蓮與春兒都頓覺錯愕。

  「春兒,我們回府吧!」範蓮覺得好累,她隻是單純的希望能與他四處走走
看看,并不想讓自己成爲旁人的笑柄,還連帶使春兒遭殃。

  「可是小姐,她——」

  「别說了,我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了。」說着她拉起春兒的
手直奔下樓,完全不理會冉采喬在身後的呼喚聲。

  回到府邸,範蓮便把自己關在房裏,無神的眼直望着窗外圓月。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句話不就擺明了許多事都沒有所謂的完
美?她心動于小喬子所說的「自由與恣意」,卻發現自己好象失去了更多…

  「小姐,您開開門讓春兒進來啊!」春兒在門外喊道。

  也難怪她會這麽着急了,自範蓮從茶樓出來就不說半句話,蓄意将自己鎖在
更粗更牢的枷鎖内。她低下頭,故意不将春兒的喊叫聲放在心上,或許她等了一
會兒沒見她回應,就會除死心回去了。

  「小姐,您若再不開門。春兒就在門外打地鋪,睡在這兒不走了。」春兒也
很固執,若見不着範蓮她怎麽睡得着。

  範蓮聽她這麽說,無奈地将門打開,「春兒,我很好,你回房睡吧。」

  「不。」春兒扶着範蓮坐下,爲她倒了杯水,「我知道您心情不好,有句話
春兒不知該不該說。」

  「你說。」她接過茶杯,淺吸了口。

  「我想問的是……您是不是喜歡上小喬子?」春兒察顔觀色邊問道。

  「啊?」範蓮手一松,端在手心的茶杯突然落了地。

  「您沒事吧?」春兒緊張地趨上前,查探範蓮的衣裳是否濕了。

  「我……我沒事……」範蓮神情茫然的道。

  「其實您若喜歡小喬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每個認識他的姑娘,哪一個不喜
歡他?那家夥就是有女人緣,明知他口蜜腹劍,還是願意聽他的甜言蜜語。」春
兒拿手絹拍了拍範蓮身上的水漬。

  「你不生氣?」範蓮小聲試探。

  「我氣什麽?哦,您以爲我喜歡他呀?」春兒輕笑道:「坦白說,我是滿喜
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但知道他絕不會看上我,我從不會作這種白日夢的。」

  「春兒,你的意思是并不氣我和他一塊出去了?」

  「不會,我隻希望小姐能得到真正的快樂,小喬子他真的很厲害,是我崇拜
的對象,不過與您……實在不适合。」

  「不适合?」範蓮目光變得黯淡。

  「對呀,不僅是身分的不适合,你們兩人的個性也不同,他可以在所有人面
前活躍,如魚得水。但您就……」春兒住了口,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範蓮陷于沉思,猶似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懂了,春兒,謝謝你,你可以下
去休息了。

  「小姐,您真的不要緊?」她不放心。

  「嗯。」範蓮強裝出一抹笑,「沒事了,時間已不早,你回去歇着吧。

  春兒看了看她,這才點點頭,「您也一樣,早點睡。得到範蓮允諾後,她便
略微放心地退出房間。

  待春兒離開後,範蓮則回到了床畔坐下。雖然她明白春兒方才話裏的意思,
然而固守了十七年的心已漸漸撤了防。并習慣有他的存在和對他的依賴,要舍棄
又談何容易?

  「年紀輕輕就老愛歎息,那可是會長皺紋,老得快哦!」

  突然間,窗口近距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吓得範蓮立刻站起藏身在屏風後,
透過窗戶的簾布她看見一個黑影隐藏在窗外,不進也不退,那種如鬼魅的氣息讓
她的心跳猛然加速。

  「誰?」她一手按着胸口,望向随風飄揚的簾布。

  「我說蓮兒,你怎麽可以忘了我的聲音呢?不怕傷透了我的心?」随着那玩
世不恭的嗓音飄進了屋裏,範蓮緊揪的心這才松懈,并重重地吐了口氣。

  「是你!爲什麽要待在那兒裝神弄鬼?」她語氣不善地問。

  「想來看看你,就是因爲知道你不會爲我開門,隻好想辦法溜上來了。」他
掀起簾布,往内一躍,慢慢走了進來。

  「你……你是怎麽上來的?」範蓮提防地瞪着他。

  「白槐樹是一種很好的攀爬工具,不過秃了些,折騰我一把老骨頭,快累翻
了。」他捶捶雙肩,那邪肆的魔魁笑容揚起。

  範蓮一愣。生氣地别開臉、故作冷漠地說:「夜已深,你還是快點回去。想
說什麽明天再談。」

  「喲喲喲……别又對我擺架子嘛,陪我聊聊又有什麽關系?」他眸光一斂,
突然高叫起來。

  「小聲點!」她心急地轉過頭。春兒才剛走,若被她聽見那可怎麽辦才好?

  「怕什麽?我一點也不怕。」他故意逗弄她。

  「你!」她深吸口氣,「你若不離開,那我走好了。」

  「喂——」他一把握住她的柔夷,眉宇一皺,俊臉略帶凝重地睇視着她,
「就是這樣的你老讓我放心不下,經常動不動就一溜煙跑了,可知道我在你後頭
追得有多辛苦?」

  「你别過來,我剛剛說了,已經很晚了——」她被他快速的趨近所震住,甩
開他的手,叠步直退下小腿不小心撞到了床沿,跌坐在床。

  「既然你不請我坐,那我隻好自己來了。」冉采喬攤攤手,再次走向她,往
她身旁一靠。

  範蓮頓覺一男一女同坐于床,實在于禮不合,正要站起時卻被他扯住手腕,
強勢壓制在床。

  她瞠大眼,無助的望着他,「你這是做什麽?放開我!」

  「你說我想做什麽呢?」他邪谑低笑,身上隐約散發着一股壓會性的魄力。
在他邪魅的笑容下,範蓮不禁心跳加速,連呼吸也都淺促急喘着。

  蓦然,他捧起她迷離泛白的嬌容,貼向她的唇,發狠般地猛力狂吮住她,放
肆的去舌她的相互糾纏。

  範蓮使盡吃奶的力氣也推不開他,過了好半晌,生澀的她卻在他狂吻的調情
中迷失了自己,身子漸漸發軟。

  冉采喬望着她的嬌弱,體内竟萌生了深沉的渴望。原來隻是想吓唬吓唬她,
到最後竟是他放不下她。

  他的吻漸漸悖離了溫柔,轉爲霸氣與狂狷,親密強烈得令她雙腿發軟。

  「嗯……」範蓮還來不及反抗,他壯碩的軀體已貼上她纖細的身子,緊緊将
她鎖在懷裏。

  「小東西,你知不知道你非常吸引我?」冉采喬好不容易移開後,大手漫不
經心地撫弄着她優美的頸線,來回摩拿出火般熱力。

  「别說……」範蓮不安地挪動身子,卻讓他更加的貼近她,感受她凹凸的曲
線在他身上蠕動的滋味。她用力掙也掙不開。許久之後,已是滿腦通紅,「你爲
什麽要這麽做?讓我起來,待會兒春我會過來。」範蓮大口喘着氣,混亂的随便
找了個理由,就是希望他能知趣撒身。

  「别騙我了,我親眼看着她離開的。」他挑起眉,覆在她耳畔粗啞低語,
「大家閨秀是不說謊的,你這個小騙子就隻會騙我……」冉拓采喬撇嘴低笑,男
性醇厚如酒的嗓音也益發深沉,濕熱的唇徐緩地滑向她凹陷的頸窩。

  「不、不要——」她全身倏然繃緊,眼底浮現出一絲驚慌。感受到他的侵犯
與那熟悉體味的侵入,範蓮本能地感到不安。

  「乖,别躲我,我向來不強迫女人,你這樣的反應好像我強了你似的。」他
忍不住發噱。

  瞬間,他又将滑舌竄進她口内攪動,勾撫又撩戲,放浪又大膽地愛憂着她柔
軟滑嫩的内壁,想突破她那份膽怯的矜持。

  「嗚……」

  範蓮忘了掙紮,隻覺得她所有的感官被他男性的氣味包圍,腦子漸漸變得沉
重,令她更害怕的是,在他舌頭強勢的攻吮下,她也忍不住輕輕地吮起他的舌…


  「蓮兒,你做得很不錯,盡量與我的舌一塊嬉戲,我非常樂意。」他在她口
中含糊地說着,誘哄着她放開所有的束縛順從那與生俱來的欲望。他用力吸住她
的小舌,以漸進、邪惡的方式吞噬她,而她發自體内的自然馨香芳郁亦眩亂了他
的心。

  「呃……不……」

  他的這番話突然喚醒了她該有的知覺,她猛地退開他的唇。

  「蓮兒乖,别讓我失望好嗎?」他舔了舔她緊抿的唇角,低柔的嗓音緩緩誘
導着她。

  「小喬子,我……」範蓮無助地看着他氤氲多情的眸子,心也随之陶醉了。

  「這次我要你老實告訴我,喜歡我吻你的感覺嗎?」他撇開嘴,戲谑一笑。

  「我……我……」她迅速别開眼,小臉刹那間變得羞紅。

  她那紅徹的臉龐,眼睑微合的媚樣,無不蠱惑着冉采喬的心,他輕撫着她的
下巴,狀似深情地問:

  「别瞞我。」

  範蓮急急低下頭,嗫嚅的道:「我喜歡,可是好像不……」

  「噓……别想太多,兩情相悅本就是難能可貴,太過記較旁人的眼光與你自
己的心思壓力而弄得渾身難受,不是太虐待自己?」他那雙如深海般的眼含帶着
一股她所不能理解的激切,仿似他倆之間本就有着一段情切意綿,讓人黯然銷魂
的情緣。

  「既然你也喜歡,那就試着以我愛你的方式來愛我。」冉采喬柔聲誘哄,輕
指她的烏絲,動作是這般輕柔,仿似一個多情的男人。

  「我……我該怎麽優質?」範蓮仰起小臉,已決定放肆一回。

  「來,你咬住我的舌。」他邊教,邊伸出濕濡的滑舌。

  範蓮怯怯的上前,檀口正要與他銜接卻又退卻了。

  「嗯?」冉采喬挑眉笑看她,覺得她這種慌張的舉動幼稚得可笑。

  她再次深吸口氣,而後豁出動的張嘴咬住他的舌,那緊張的模樣直逗得冉采
喬咯咯笑不停。

  他改以主動,反身壓制住她,将她柔軟的身子嵌入身下,長指深入她領内,
輕怫地把玩她豐潤的胸乳。

  她極不自在地望着他,「小喬子,你爲什麽……爲什麽老愛碰我這兒?」

  「我不但想碰,我還想咬一口。」冉采喬正欲解開她的衣衫時,門外突地傳
來了輕巧的腳步聲,他心頭一震,立即附在她耳畔道:「有人來了。」在她還來
不及意會下,他一個翻身躲進床内,并順手拉下床幄。

  而範蓮卻愣在當下,顫着身子,根本不知如何面對接下來突兀的情況。



.
2016-11-24 07: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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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果然,外頭就傳來了春兒的聲音。「小姐,您睡了嗎?」

  範蓮緊張得渾身打顫,嗓音更是抖得厲害,「我……我已經睡了,有……有
事嗎?」

  見她嗓子抖成這般,冉采喬忍不住暗笑,于是打起了逗弄她的念頭。于是他
接續方才的動作,将她整個身子攬在懷裏。動手卸下她的衣衫,貼着她的唇,嘴
角扯一七絲邪氣的笑痕,輕聲呢喃道:「别太緊張,會漏餡的。」

  「我忘了告訴您,明兒是上芡山拜神的日子,要起大早,小姐可别又熬夜刺
繡了。」春兒輕聲道。

  天未亮,範蓮疼得驚醒,再加上那場似有若無的绮麗夢境,醒來時她已是冷
汗涔涔、雙頰酡紅。昨夜的激情曆曆在目,再加上淩亂的床面爲證,她和他……
她和他真做了那種驚世駭俗的事!

  可他人呢?

  是啊,他是不該留下,倘若被發現,無論是他或是她都是終生永難磨滅的污
點,可她的身子、她的心全都交給了他,被他一聲不響帶了走,從此她一人又該
如何獨活?

  莫非他們倆真要這麽偷偷摸摸的過一輩子?但他可願交付他的一生給她?或
是這件事自首至尾影響的就隻有她一人,他依然優遊自得,唯有她得在長籲短歎、
慢慢不樂中度日?

  擡頭望向窗外,天空已呈現淺淺均勻的藍,可爲何她的心卻怎麽也未見清澈?
她不後悔給他一切,隻怕他倆這段感情不會有好的結果……想着想着,她内心百
轉千折,淚水禁不住滴至枕上,凝聚成珠。

  對了,今兒個可是古佛菩薩萬壽,春兒就要來喚她前去山上進香,而每年的
今日她依例都會上文山爲爹爹祝禱,祈求他益壽延年、福如東海。快速起身的刹
那,範蓮才明白她的那兒有多疼了。但怕露出馬腳,她又不能表現出來,于是緊
張的整理起床面,看着床褥上不小心留下的暗紅色痕迹,她不禁面紅耳赤又怅然
若失。情急之下,她趕緊将它把一背,塞進檀木櫃中,但願春兒忘了它的存在。

  将床整理好、換好衣裳,春兒正好來敲門,進了房她立即走近範蓮身邊,憂
心忡忡地問:「小姐,您還好吧?」

  範蓮一愕,避開眼道:「我很好啊。」

  「可是您昨晚——」

  「你準備好了嗎?可以走了吧?」她無意回答她的問題,那隻會讓她思及小
喬子,無法從想念他的情緒中抽離——才分離不過數個時辰,爲何罹仍是那麽深、
那麽濃、那麽強,唉,如果世事都能講求平,那他呢?是否也會想念着她?

  「嗯,香燭素果都準備好,可以出發了。」春兒改了口,看出小姐無意回答,
便不再多問了。但她可以感覺得出來,事情并不單純,一定有什麽事發生了。

  「我們現在就出發吧。」範蓮輕展笑靥,刻意佯裝愉悅的口吻。

  「嗯」

  于是春兒便與她一塊離開閣樓,來到後院時已瞧見丫頭小玉與仆人阿義在等
待,他們手上都拎着上香用品,而後門外則有等候多時的四人轎,待範蓮上了轎,
大夥正要出發時,突然聽聞後面有男子叫喚的聲音。

  坐在轎内的範蓮心口一窒,手心緊捏成拳,隐約還沁出不少冷汗。

  他來了?他怎麽來了?

  「咦?小喬子,你怎麽來了?」春兒轉向發聲處。

  冉采喬跑到她跟前,雙手直撐着膝蓋,氣喘籲籲地說:「還好,呼……終于
讓我趕上了。」

  「瞧你跑得這麽急,可别岔了氣。」

  春兒低頭望向他微紅的臉龐,隻見他擡頭觑着她。扯出一記笑,「你真的挺
關心我的哦。」她一瞪眼。「去你的。就會油嘴滑舌。」

  「嘿嘿……」冉采喬揚揚眉,沖她打趣的笑。

  「說啦,究竟是怎麽回事?時候不早了,你别打擾我們。」從這兒到芡山有
一段路,他們可得在午時前趕到。

  「是這樣的,就因爲路途遙遠,所以老爺不放心,特地要我當随護,護送兩
位姑娘前往。」冉采喬漾出低沉渾厚的低笑,若仔細觀察當能察覺他眼中泛着的
流光,可見範老爺之所以會這麽吩咐,八成是他的計謀。

  「哦,可是老爺已經派阿義他們跟随了,爲什麽還要多你一個?」春兒想不
通地皺起眉。

  「這麽說你是質疑我護主的能力羅?」冉采喬撇嘴輕笑,以一種近乎賴皮的
模樣死纏着不放。反正他就是跟到底了,說什麽他也不會輕易放棄。

  「我哪敢懷疑你的能力啊,你不僅辦事的能力佳,就連誘拐女人的心也頗有
一套,這可是大夥有目共睹的。」春兒笑睨着他,順手往後一揮,轎夫立刻扛起
轎子,衆人便直往芡山邁進。

  「哦……我終從搞懂咱們春兒姑娘對我的态度怎麽突然變了,原來是不希望
我太有女人緣?」冉采喬快步跟上,并故意靠近花轎。企圖從圓窗探得裏頭佳人
的倩影。

  「你别淨往自己臉上貼金。如果要跟麻煩你站遠點,别老擋住我的路。」春
兒無奈地瞪他一眼。又擺起個架子繼續往前走。其實她也不是氣他的女人緣,而
是不明白他爲何要招惹小姐。

  小姐心思向來單純,非常容易受騙,而且是那種會鑽牛角尖的個性,如果愛
上某個人定是用盡了整個生命去愛,哪是小喬子這痞子的對手?

  冉采喬聳聳肩,對她暧昧地扯開唇,「今兒個春兒姑娘可能是生理不順,算
了,好男不跟女鬥。」

  春兒聞言,頓時是又惱又羞,「冉采喬——」

  她正要發威之際,突見轎子停了下來,轎夫蹙眉對她說:「前陣子這裏下了
場大雷雨,山路都被雨水沖平了,非常難行,何況我們還要擡項轎子,所以隻能
送小姐到這裏了。」

  「你說什麽?隻能到這兒?」這消息不啻是火上加油,讓春兒更是氣得火冒
三丈,「山路有問題你怎麽不早說呢?如果小姐出了事,那可怎麽辦?」

  「可是我們真不敢走,你若是硬要我們扛可會更危險,倒不如下轎自己用走
的吧。」轎夫好心勸說。

  「你愈說愈離譜,居然要我們小姐——」

  「春兒,别掙了,轎夫是顧及我的安全才這麽說,你不可以這麽沒禮貌,我
下來走路沒關系。」說完,範蓮已輕掀起轎簾,緩緩地下了轎。

  「可是……不好啦,您是千金之軀,怎能受這種折磨,既然這樣我們幹脆回
府算了。」春兒立刻趨前道。

  「不行,來芡山祈福上香是我向古佛菩薩許的願,說什麽我也要做到。」她
堅持道。範蓮轉首啓步,蓦然一擡頭,水柔的眸子正好對上冉采喬那深邃懾人的
目光,她立刻着赧地别開臉,神情滿是無措。

  「時候不早了,我們趕緊上路吧。」爲了隐藏心裏的驚慌,更爲了排解這尴
尬的氣氛,她率先朝山頂走去。

  「小姐,你等等我。」冉采喬也跟上,卻有意落于她身後與她保持一段距離,
并超春兒趕上前,以僅她能聽見的音量意有所指地說:「怕被人撞見,所以昨夜
我先行離開,就因爲這樣你生氣了?」

  「我沒生任何人的氣。」範蓮頭也不回的道。

  「何必呢?難道你希望東窗事發,讓我無地自容你才滿意?」他輕輕地說,
低沉的嗓音溫柔得教人聽不出威脅。

  範蓮凝住氣。佯裝沒聽見似的加快速度繼續往前走。她不明白他爲何要對她
說這些話,她從沒要讓他無地自容過,他怎能這麽誣陷她?

  「小姐,你們走慢點啊……」春兒不明白他們兩個爲什麽突然走得那麽快,
讓她追得渾身冒汗。她更擔心範蓮那纖弱的體力,鐵定會吃不消的。

  「小姐,你是該走慢點!」

  冉采喬眼看範蓮走起路來已呈現颠簸,但依舊不肯放慢腳步,讓他大感不妙,
于是他向前跨了幾步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這麽折磨自己的小腳。

  「你别拉我……」範蓮哽咽的道,兩行淚水挂在睑上是這般凄楚可憐。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纏了小腳的女人走起路來也能那麽蠻橫!」他咧出一
記笑容,隐約透露出一股邪佞的味道。

  她啞着聲,顧不得一切地對他大喊:「你究竟要做什麽?如果是怕我把昨晚
的事說出去那就不必了!」範蓮痛心地撫着胸,蒼白的麗容上有着被愛與恨所沖
擊的苦澀。

  冉采喬燦燦黑眸閃着興趣盎然的光華,肆笑道:「你真以爲我是怕你說出去
才來找你的?」

  「不是嗎?」她甩開他的手,旋過身子繼續往山頂走。

  「難道你忘了我曾對你說過的話嗎?」他依然窮追不舍。

  範蓮這回不再多話,隻是專注于前面高聳的山路,每一步都耗費了她不少力
氣。

  「好,你不說也沒關系,我可以重複一次。」冉采喬立刻上前扶住她顫巍巍
的身子,「算了,我背你吧」

  範蓮雖已是香汗淋漓,但她仍是固執地搖頭,不願意接受他的好意。「你走
開,我能給的全都給你了,你究竟還要我怎麽樣?」她拭了拭汗,心底的話也就
這麽不假思索的說了出來。

                 「

  果真,我就知道,你爲我昨夜的不告而别一直耿耿于懷。「他凝席着她微愠
的俏臉。

  「早就沒事了。」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絕不能因爲他的一兩句話又掉淚。

  「你說得沒錯,我是得到了你的……」他看了看身後,沒見春兒跟來,于是
壓低嗓門,附在她耳畔,

  「你的身體,但我同樣也得到你的心了嗎?」

  冉采喬薄薄的唇逸出了低沉的笑意,刻意壓低的嗓音更具魅力。

  他的這句問話使得範蓮目瞪口呆地瞪着他,

  「你以爲我是一個随随便便就把……就把一切交給一個男人的女人?如果我
對他無心無意無情,我怎,麽可能這麽做?」她掙開他,疾行的步子轉爲奔跑。

  「小心,蓮兒。」冉采喬已顧不得被别人聽見的危險,倏然沖向前扶住她的
纖肩,「你這是何苦?告訴我,除了我的不告而别外,我還做錯了什麽?」

  「如果……如果你真有心,就該去向我爹坦白這一切,然後派人來說親啊。」
她被逼急了,終于說出自己的想法。他隻會一直逃避,難道也要她忘了這一段不
該有的情愫嗎?

  蓦然,冉采喬自喉間發出一串誘惑的笑聲,「我還以爲是怎麽了,原來是因
爲這個。」他抓了抓後腦,揚揚眉又說:「這事我遲早會去辦,不過總得找個天
時、地利、人和的時候吧,否則不但我們沒有将來,就連我也會被轟出範府,到
時候你要想見我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範蓮凝住淚,茫然地問:「你的意思是?」

  「我不會負你,我——」

  「喂!小姐、小喬子,等等我啊」

  不知何時,原本一直落後老遠的春兒,突然跑了過來,還插進他們兩人中間。
「你們别走那麽快嘛,小玉在後面突然扭傷了腳,我打算讓阿義送她回去,但是
阿義做事向來魯莽,我實在不放心,所以想跟着回去看看。」她氣喘籲籲地解釋。

  「她沒事吧?」範蓮關心地問。

  「應該沒事了,我看小姐也别逞強,咱們就一塊回府吧。」春兒看了看前面
還不知有多遠的山路。

  「沒關系,我絕不能自毀在菩薩面前所許的願。你先與他們回去,人家在咱
們府中做事,絕不能出事的。」說着,她又回頭繼續走。事實上她已經快累垮了,
雙腿覺得好酸麻。

  「可是——」春兒追上幾步。

  「别緊張,小姐由我照顧着。」冉采喬對她扯出一抹笑容。

  春兒前思後慮了一會兒,最後不得已才道:「好吧,小姐就交給你了,一定
要平安将她送回府。」

  「小喬子遵命。」他立即對她漾出一絲膩笑。春兒斜睨了他一眼,又對範蓮
說:「小姐,您得一路小心。

  範蓮回過身點頭答應後,春兒才提着一顆心回去了。

  待看不見春兒的身影,冉采喬才道:「搞半天,又隻剩下咱們兩人了。」

  「你如果想回去……也可以走。她喘氣的聲音愈來愈嚴重、額上汗水也淋漓
不止。

  冉采喬望着她那不堪勞累的赢弱身子,不禁搖頭大歎,随即走到她身前,毫
無預警地背起她。

  「喂!你這是幹什麽?」她驚喊出聲。

  「背你這個固執的女人上山哪。」他回頭對她輕綻笑顔。

  「不用,我自己走。」她又惱又窘的叫道。這一幕若讓旁人看見,她還怎麽
見人呢?

  「你認爲以你目前的體力上得了山上的碧雲寺嗎?小心點,再亂動我可不敢
保證你會不會翻下山去。」他無意恫吓她,也不在乎她在他身後的尖嚷聲,隻怕
她一個不注意摔着了。

  「你——」範蓮噤了聲,想想自己的處境還真不得不受他威脅。

  「乖一點、聽話點,我保證能平平安安地将你帶上山,也絕對會在午時前到
達碧雲寺。」他蓦然回首,深海般的眼定定的對上她的臉,接着他雙手往上一騰,
重新撐住她的臀。「别亂動了,我們走吧。」

  範蓮靠在他結實的背上不再多言,羞紅着臉感受他放在她腿根處的指頭總是
有意無意地撥弄着她,帶給她一陣又一陣的臉紅耳熱。

  冉采喬噗哧一笑,「别那麽敏感,把身子繃得太硬可是會加重我的負荷啊。」

  對于他肆無忌憚的狎肆言詞,她竟狼狽得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好不容易平
靜的心潮又無風起浪。

  「害羞了?又不是沒被我摸過那兒,嗯?」他性感的薄唇噙着一抹放浪淡笑,
笑眼中融入了絲興味。

  範蓮頓時心跳如擂鼓,被他的淫言浪語激得绯紅了媚臉,才欲賭氣掙紮脫身,
他卻轉首笑睇她不馴的眸,「逗你的,算我說錯話,咱們從現在起很認真趕路。」

  就此,他不再調戲她,穩住地邁開每一個腳步,終于在午時前趕抵碧雲寺,
實現對她的承諾。

                第七章

  範蓮先在正殿古佛菩薩前上香祈福、虔誠默禱,随後便在冉采喬的陪同下轉
往偏殿爲其它衆神一一供香。

  當來到月老殿時,冉采喬突然在她身側跪下,大聲的說:「我冉采喬一心想
與蓮兒共結連理,還請月老成全。」

  範蓮聞言立刻掩住到口的驚叫,再看看身側還好沒人,這才放下一顆心。

  「你别随便大聲嚷嚷,我們的事别人還不知道!」她壓低噪音在他身旁說。

  「你這個女人還真奇怪,我不理會又罵我對你無情無意無心,說了又怕被别
人知道内情,你這不是在整我嘛!」冉孫喬大呼吃不消,又對她說:「你瞧,這
是你送給我的……嗯,算是定情令牌吧,雖然我不是天上的神佛,但我是真的被
你感動了。」

  他從袖口翻出那塊在中秋夜裏範蓮親自買下的令牌。「從小到大除了我娘外
沒人買過東西給我,我甚至連我爹的長相都不知道。」

  「小喬子……」範蓮欲言又止,就怕會勾起了他的傷心事。

  「沒事,别爲我愁眉深鎖,我一向看得開。」他噙了抹灑脫的笑,突然汗顔
地說:「蓮兒,我身上什麽都沒有,等我哪天發了,一定會回送你一樣可代表情
意彌堅的東西。」

  範蓮聽聞至此已激動地流下淚,「我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别哭、别哭。」他對她皺眉吐舌扮着鬼臉,擰擰她的鼻尖,「你不怕月老
見了會笑話你這個愛哭鬼嗎?」

  她破涕而笑拭了拭淚,「對不起,小喬子,是我誤會你了。」

  「時候已不早,我們該回去了,否則回到府裏春兒又會給我臉色看了。」

  他潇灑的暢笑,在他身上範蓮始終看不到所謂的愁與苦,爲何他永遠都能這
麽快樂呢?

  出了偏殿,他倆走在下山的小徑上,範蓮有感而發地突然開口問道。「喬…
…能不能告訴我,該如何保有你的那份快樂?」

  「呃……」他轉首蹙眉地望着她,「你認爲我是個沒有煩惱的人嗎?」

  難道不是?「她以驚異的眼神回睇他。

  冉采喬笑得肆無忌憚、仰首捧腹,突地狂笑一收,對她綻出溫柔的笑,「蓮
兒,我真是服了你的天真。」

  「什麽意思?」她不懂。

  他眺望遠山,深吸了口氣,微微側首,微眯的眸瞥向她,「這窨是爲哪樁呢?」

  「嗯?」他自始至終都不願切入正題的詭谲言詞,把她弄得更胡塗了。

  「究竟是爲什麽,上天讓我遇見你。隐約中我總覺得這樣的你讓我好熟悉,
尤其是你的名字——蓮兒,令我好幾次想起了沉睡的睡蓮。」他眯起眼,思緒訪
若已飄遠,眸底看似不經意地閃過一抹傷痛的痕迹,「一株沉睡在鴛鴦池内,珍
貴高雅,隻可遠觀不可近玩的粉白睡蓮。」

  語歇,冉來喬感覺自己下半身開始有種擋不住的沖動,随即以唇覆唇,一償
欲念。他氣息微亂地吹拂在她溫柔的發鬓,溫熱的舌在她的檀口中輕搗挑逗,撩
拂她全身上下每一處…

  突然範蓮思及他們此刻可是站在佛門聖地,怎可——

  她排拒的話被他輾轉加深的吻吞回腹中,冉采喬臉上浮起一朵微笑,魅惑雙
眸凝注着她倉皇容顔。

  久久他終于放開她,「我懂你的意思,更無意挑戰佛法,隻是想在你身上尋
求一些慰藉。回府後,不知得多久我們才能再次溫存。」

  他的率直讓範蓮紅透雙腮,立刻别開臉,垂首嗫嚅道:「我……我等你準備
好,向我爹提親。」

  冉采喬嘴角徐漾一絲笑容,溫柔的眸光與她含羞的雙眼膠着,「放心,我不
會忘記你是我的。」

  她專注的凝視他眼中那絲執着,那柔情蜜語仿似魔咒般從他口中傳出,是這
麽的溫暖濃烈。那一字一句正誘惑着範蓮信任他,毫無條件的信任他……

  才剛下山進入鎮裏,好巧不巧地,冉采喬與範蓮在半路上遇見了陸小婵。

  當陸小婵乍見他們兩人時驚奇地張大了嘴,「晦,小喬子,真巧,又遇見你
們了,看來近來你們主仆兩人『感情』不錯嘛!」

  她刻意強調「感情」兩字,似乎有意無意地在調侃範蓮向來爲人所稱贊的大
家閨秀的氣質早已毀在冉采喬手上。

  冉采喬卻聰明地反駁道:「是啊,我們家小姐向來沒架子,對待咱們下人就
如同朋友般親切。」

  「是這樣嗎?那我可要和範蓮姑娘多學着點了。在我們陸家,每個下人可是
怕我怕得要命,有誰敢在大街上與我走在一道啊?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們家可沒
有一位像小喬子這麽樣俊挺又出色的下人。」

  陸小婵話一出口便充滿了酸嗆味,讓範蓮頓時不知所措。

  「小婵姑娘真是太擡舉我了。」冉采喬打躬作揖地調笑道。

  他當然明白陸小婵的心态,他本可不予理會。錯就錯在這句話在敏感的範蓮
耳裏可能就變成殺人武器,影響深遠,到時候可得花費他諸多口舌才得以擺平了。

  「你喲!對了,你能不能跟我過來一下?我有些知己話想對你說。」陸小婵
笑眯眯地拉拉冉采喬的衣袖,附在他耳畔狀似親熱地說。

  「不太好吧,我們家小姐在這兒,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冉采喬看了看範蓮,
對陸小婵聳聳肩說。

  「這有什麽關系,不過是一會兒時間,你們小姐又不是沒有腳,叫她自個兒
走回去不就成了。」她裝模作樣地在他耳邊輕聲細語,但範蓮還是聽見了。

  于是範蓮隻好對他笑說:「既然陸姑娘找你,你就随她去看看吧,我自己可
以回去的。」

  冉采喬想了想,仍覺不安,還是堅持道:「算了,我還是帶你回去,今天你
已趕了那麽多的山路,現在體力一定很虛弱,不送你回府,說什麽我也不放心。」

  「小喬子,你幾時對我那麽好了?」陸小婵聽他這麽說,立刻拔高嗓門叫嚷
道,巴不得路上的人全都聽見似的。「她是金枝玉葉,難道我就不是了?你要護
送她回府,爲什麽就不能陪着我?」

  冉采喬雙手環胸,對她跋扈的行徑感到鄙夷,「小婵姑娘,你别忘了,我是
拿範家的工資、替範家做事,保護小姐就是我應盡的職責,難道你連這個也要計
較嗎?」

  陸小婵不依地噘起小嘴,直勾住他的手臂道:「要不,你來我們家做事,看
他們付你多少工資,我就付你兩倍。」

  她傲慢倔強地揚眉,眼神還有意無意地瞟向臉色發白的範蓮臉上,嘴角已挂
上得逞的笑容。

  冉采喬又怎會不明白她這麽做的目的,根本就是想當他的面挑戰範蓮,問題
是範蓮又怎麽會是她的敵手呢?

  「你别鬧了,我真的得走了。」他拍拍她的肩,安撫地哄說。

  在他眼底,像陸小婵這種大小姐隻要寵寵就沒事了,殊不知他這樣的動作已
在範蓮心底留下了個非常大的疙瘩。

  「人家這次才不讓你騙呢,你以爲我在開你玩笑啊?你的事我已經向我爹說
了,他非常敬佩你的才華和能力,還要我來告訴你,他願意出範家雙倍的價錢請
你來咱們府中做事,你說好不好嘛?」冉采喬愣了下,倒是沒想到陸小婵真的這
麽做了,而陸老爺居然也同意了她的鬼點子。

  「小喬子……」範蓮本不想插嘴,但見陸小婵說得這麽起勁,她好擔心他會
就這麽離開她。

  冉采喬沖着範蓮魅惑一笑後,便轉向陸小婵。

  「小婵姑娘,你這麽說就不對了,當初我進入範府可是簽了契約,期限末至,
說什麽我也不能走啊。」他隻好拿出推托之詞。

  陸小婵立即垮下了臉,「什麽嘛,我倒忘了有這麽一點,你和他們的契約究
竟還有多久?」

  「當初我簽下的是半年約,莫約還有兩、三個月吧。」他笑了笑,「所以這
段時間裏我還是必須爲範府效命,真是抱歉了。」

  也不知怎麽的,以往他是欣賞家小婵這種活潑開朗又率直的個性,但如今倒
覺得這種類似男人婆的性情還真讓他受不了。仔細想想,還是蓮兒溫柔,她從來
不會對他大聲說話,即使笑也是這麽的含蓄羞澀,訪若那含苞的玫瑰,美麗動人
……

  「好吧,那我就再等你三個月了。『

  陸小婵對他笑開臉,表情中顯露着完全的自信。依小喬子的個性喜歡的一定
是她,而那個死氣沉沉的範蓮絕不會是他的所愛。

  冉采喬不置可否,隻是拱手道:「多謝姑娘,時也不早了,我們是該回府了,
後會有期。」

  當他和範蓮繼續走向返回府邸的路途時,範蓮這才輕聲問道:「三個月後,
你真要過去陸家?」

  「沒有的事。」

  「是嗎?你沒騙我?」範蓮停住步伐,轉首問道。

  他可知他與陸小婢交談的那些内容對她傷害有多大?尤其是他這種無所謂的
語氣更是令她心痛。如果他真要走,就不該對她那麽好。

  「蓮兒,你不信任我?」他專注睇凝着她的眼,而她微顫的眼睫已洩漏了她
情緒的波動。她好擔心……擔心他就将離她而去,再也不要她了!

  「我怕……」她細聲嗫嚅。

  「小傻瓜,你以爲我會不要你,回頭去找那個陸小婵?」

  若非是在大街上,他真想将她擁入懷中,狠狠地吻住她,吻得她沒有檔餘的
工夫再胡思亂想。

  「難道你看不出來我這麽說隻是敷衍她而已?在範府,不但老爺對待我有如
親人,所有人也都喜歡我小喬子,說什麽我也不舍得離開你們呢。」

  「真的?」她一雙灼燙的眸子直接望進他深幽的眼底,企圖從其中找出這句
話的可信度有多少。

  「我沒有騙你的必要,可見你還是對我持疑心了,枉費我對你的一片真心,
真是讓我的心好痛哦!」他雙手捧心,裝着醜角的模樣故意逗她開心。

  看着他那誇張的表情、聽着他說的那些不算愛語的言辭,卻是那麽的甜沁人
心。她蓦然垂眼,有些害羞于他這樣似寵似溺的表态。

  「我是喜歡你的,蓮兒,對于其它女人我頂多是對她開開玩笑,把她們當哥
兒們對待,唯獨對你……是一種真心的互屬,你懂嗎?」他将她帶到街角,躲開
路人的視線,在她耳畔輕聲的說。

  他這種毫無道理又極近賴皮的示愛方式,惹得範蓮又羞又窘。

  她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對愛這字的感覺太嚴苛了?

  一時之間,笑與淚一前一後地湧上她純淨絕美的臉蛋上,她的釋然也終于讓
冉采喬放寬了心。

  「回去吧,春兒肯定是急壞了,再不回去她八成會剝了我的皮,指着我鼻尖
大罵:」你這個小喬子,究竟把小姐帶去哪兒了,給我從實招來。「他又擺出一
副春兒耍嗔的模樣,那感覺還真是惟妙惟肖。

  冉采喬唱作俱佳的表演,終于讓她噗哧笑出一聲,而且笑得極爲開懷。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笑起來很美,應該多笑。」冉采喬情不自禁地端起
她的下巴,深沉的目光緊緊鎖住她。

  範蓮羞怯地點點頭。

  「所以羅,以後你應該要笑逐顔開,這樣不僅能夠保持心情的愉悅,人也會
變得更漂亮哦。」

  範蓮睨了他一眼,害臊地推開他,「難怪春兒會說你就會耍一張嘴皮子。」
她羞紅着臉,不理會他便轉身走去。

  「喂,等等我,蓮兒……」冉采喬撇唇低笑,立即尾随跟上。

  才回到範府,春兒與五位夫人已着急的在偏廳裏等着了。

  春兒一見範蓮立即上前急促問道:「小姐,你們怎麽一去那麽久才回來,害
春兒快急壞了。」

  「你也真是的,有我在你緊張什麽?」冉采喬笑睨着春兒。

  「我就說嘛,是你杞人憂天了,有小喬子在你根本不用擔心。」四夫人邊修
着指甲,邊笑說。

  「可是……」春兒咬着下唇。本來她對小喬子也是和她們一樣充滿信心,但
自從知道他會招惹小姐後,對他反而懷着種提防的心态。

  「也不知爲什麽,春兒近來好像對我充滿偏見,可真是奇怪。」他對住春兒
嬉笑,幽幽凝睇着她。

  「我懂了。」三夫人突地拍手叫道。

  「哦,那麽還請三夫人提示一下羅。」他對她暧昧一瞟,以慣有的輕柔慵懶
語調問道。

  三夫人掩面一笑,「還不是因爲吃醋了。」

  「怎麽說?」冉采喬興緻高昂地問道。

  「三夫人,您别亂說,我哪有吃醋。」春兒一跺腳,急忙爲自己辯解,她驚
慌地看向範蓮,就擔心會讓她誤會了。

  而範蓮隻是怔怔地看着冉采喬與五位夫人親密交談的灑脫,有這麽一瞬間,
她竟覺得自己好像離他好遠。

  他一向有着遊戲人間的潇灑、暢意說笑的閑雅,又豈是她縛鎖得住的?

  「還不是剛剛茶樓的圓圓姑娘來找你,當時我就發現春兒的臉色不對了。」
三夫人語不驚人死不休。

  「三夫人,您别說了。」春兒的小臉乍白轉紅的,可難堪極了。

  「說說又沒關系,既然沒那回事何必怕别人說。對不對?」二夫人轉向冉采
喬,「她說約你在老地方,不見不散。」

  「哦,那麽重要,有急事嗎?」他蹙着眉問。

  範蓮聽不下去了,她倏然站起對春兒說:「我們回閣樓去。」

  「好的。」春兒也同意離開。不想再坐在這些夫人中間,她一張嘴可說不過
她們五個啊!

  「蓮——小姐……」冉采喬急忙喊住她。

  她僅是回首淡然地逸出一絲笑容,「快去吧,别讓人家等太久了。我也累了,
想回房歇着。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凝視了他一會兒,她這才拎起裙擺旋身走出去,離去的倉卒跫音擾亂着冉采
喬的心神,他郁悶地搔搔腦門,向五位夫人點頭緻意後走了出去離開範府。

  「二姐,你不覺得奇怪嗎?小喬子與蓮兒之間好家藏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耶!」
六夫人好奇地問。

  「你還真傻,如果你現在還是位待字閨中的姑娘家,難道不會被小喬子那帥
挺的模樣、鬼靈精的小聰明所誘惑嗎?」二夫人嗤笑了聲。

  「這……」

  「别不好意思說,若我年輕個二十歲,連我都想倒追他。」二夫人極爲坦率
的表示。

  「話雖沒錯,但他沒錢也沒勢啊。」最虛榮的四夫人不禁感歎道。

  「你認爲憑小喬子的聰明與口才,他還那麽年輕,會永遠屈居人後嗎?」二
夫人又道。

  「嗯……說得也是。」幾個女人深有同感的點點頭。

  「這麽說咱們連兒也逃不出他的魅惑手段了?」六夫人喃喃的道。

  「那還用說,你沒瞧見她剛剛的臉色可比春兒還難看哩!反正咱們就靜觀其
變,我已迫不及待想看看蓮兒與小喬子的結局了,怕就怕這是咱們家蓮兒的一相
情願了,唉……」

  二夫人這句話立即得到衆姐妹的認同,大家開始猜測着這段姻緣究竟有沒有
善終,卻沒有人真心爲冉采喬與範蓮祝禱。

  範蓮一進房,春兒便忍不住在她耳邊叨念着,「小姐,您到底是怎麽了?從
昨天起就不太對勁。」她真的好想知道小姐與小喬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沒什麽」她面帶微笑地對着春兒說:「我隻是累了,剛剛那段山真的折騰
得我好累。」

  「小姐,我看得出來您分明是在強顔歡笑。」春兒見她苦澀的笑容,心裏更
顯著急。

  「真的沒事,你太多心了。」她倩然一笑,坐在椅子上捶了捶自己的小腿,
「今天可是我長那麽大,走路走得最多的一次。」

  「春兒就說嘛,您簡直就是找罪受。」

  她拿了藥油過來,半蹲在範蓮面前,掀起她的裙擺,将藥油塗抹在僵硬的小
腿上,「瞧,都變得好硬,您一定吃了不少苦。」

  「不打緊的,雖然滿辛苦,但我覺得很快樂。」

  她嘴角漾出一絲甜笑,終于她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和平常人一樣,不需要靠别
人的伺候活出意義來。

  想想,這次的碧雲寺之行可算是她多年來最有收獲的一次。

  「小喬子一定沒好好照顧您,否則您也不會累成這樣。」春兒似乎沒心聽她
說一些心底話,兀自在那兒生着冉采喬的悶氣。

  「他已很盡心照顧我了,你别多心。」

  她又不能告訴春兒,上山的陡峭小徑幾乎全仗賴着小喬子背她,她才得以平
安到達,隻是下山。她堅持要自己用走的,才弄成現在這樣疲累的情況。

  「我才不信呢。」春兒翹起小嘴。冷冷一哼。

  範蓮疑惑地望着她,嘴畔凝了份關懷的笑意,「以前你不是對他欽佩不已、
崇敬有加,怎麽自從中秋夜後就什麽都不對了?是不是因爲我……」她突地打住
笑容,神情中帶了份隐憂。

  「不是的——」春兒慌忙地解釋道:「小姐,您千萬别胡思亂想,春兒不是
解釋過了,對小喬子我有的真的隻是佩服之意,可沒涉及什麽男女感情。」

  「那爲什麽……」

  範蓮與春兒這段主仆情誼維系了七年之久,春兒是在她十歲時進府伺候她的,
兩人從幼年的玩伴,變成如今無話不說的朋友,可範蓮從沒見過她有事這麽難以
啓齒的。

  「小姐,我是擔心您受傷害啊。」最後春兒不得不坦言。

  「嗯?」她仍不解地問道。

  「小喬子他……他心性不定啦!」春兒氣鼓鼓地說。

  「怎麽說?」

  「他就是太有女人緣,所有女人都喜歡他,就連五位夫人年紀這麽大了都還
巴着他不放,您說這樣的男人是不是很危險?」她一口氣說出心底話。

  「這些你不是以前就知道的?」範蓮别開臉,有意躲過這犀利的話題。

  「以前是知道他有這方面的優勢,卻不知道他竟是來者不拒。」春兒眸光微
沉地說。

  範蓮自然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他人好,從不懂得怎麽拒絕别人。」

  「可是也不能因爲這樣,誰約他他就出門吧?」春兒不滿的說,「雖然他隻
是名下人,但春兒相信憑他的長才,隻要他肯發揮、肯做事,扶搖直上、平步青
雲的好機會會等着他的。說不定就連老爺也會成全您跟他的好事,但……若成親
後他仍是這樣,那對您而言是不是太吃虧了?」

  「春兒…」

  範蓮一愕,她從不知道對念書向來沒什麽興趣的春兒居然會說出這麽一段長
篇大論。

  「您别笑春兒,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麽說對不對,但意思到了,您應該懂
的才是。」見到範蓮一副征愣的模樣,她不禁摸摸耳朵,羞怯的笑了。

  「我懂……」範蓮感動的點點頭。

  「那您的意思是……」

  「春兒,你想太多了,我與小喬子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她仍沒向着她承認
自己那顆早已爲冉采喬迷失的心。

  不是不願,而是不敢……不敢在她面前赤裸裸坦白自己的真感情。

  「小姐!」她不相信小姐與小喬子之間真沒什麽。「您忘了,我們可是相處
了七年的時間,說短不短,但您的心事春兒全能掌握了。」

  範蓮看見春兒那雙憂心忡忡的雙眸,不禁笑了,「既知道,就該明白我會以
什麽樣的心态面對這件事。」

  「啊?」春兒被她這麽一句話頂住。小姐也真是的,明知她不會用這種迂回
的理論,還硬要她接招。

  「春兒,我會給他時間,我要信任他。」範蓮轉身走向窗口,望着外頭夕陽
餘晖。

  盡管他是隻習慣周遊在花園内的采花蜂,相信終有一天他會爲她這株睡蓮駐
足,其餘的豔花彩蕊再也不能誘惑他的心。

  「什麽嘛!您這是什麽論調?」春兒非常不以爲意地說。

  「他教過我很多事,我一直覺得他說得很對,是我太自我限制,許多事我都
該學着自己去主張,也該有承受一切後果的勇氣。」

  她幽幽說來是如此的雲淡風清,殊不知她是耗費多少氣力才能不讓自已對他
的信心瓦解。

  「勇氣?」她可就不明白了,這和勇氣有何牽連?大不了就忘了他,真忘不
了就大哭一場。

  「我……」轉過頭,範蓮欲言又止。

  她已将自己的全部給了他,這難道不是付出極大的代價,也要有相對的勇氣
來接受所有可能發生的未來嗎?

  可這些話是說不出口的……

  「很多事不是你能明白的。」她隻好這麽說了。

  「是這樣嗎?」春兒不解地皺了下眉,「或許是你們讀過書的人想法都比較
不一樣吧。」

  「不是這樣的,春兒——」

  她想解釋,可又被春兒打斷了。

  「您不用向我解釋,春兒隻希望您能幸福,這樣我就能完全放心了。」

  春兒真誠一笑,那關懷的微笑讓範蓮感覺窩心不已。

  她真摯地對她說:「你放心,我會的。」

  春兒也走向窗邊,看向滿園的秋菊映照在殘陽下的金黃光澤煞是迷人,于是
道:「小姐,我們去賞菊看夕陽吧?」

  「嗯。」範蓮微笑應和。在春兒的陪同下,走入那一片柔和光暈中。

                第八章

  日子就在這種看似平靜卻又擾人的氛圍中徐緩地飄落過。

  三個月了……

  眼看冉采喬與範府簽定的工作契約也将到期,範蓮是既緊張又擔心,緊張時
間一到他就會揮别這兒、離開她身邊,雖然這陣子他對她依然好得看不出改變,
可陸小婵緊迫盯人的功夫又讓她忐忑難安。

  她原以爲即使與他沒有未來,或者他壓根無心向爹爹提起他倆的事,自己仍
是可以如以往般沉靜度日,可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會——

  唉!該怎麽辦才好?

  咚、咚……

  窗邊發出聲響,她知道是誰來了,頓時甩開了所有煩惱走了過去,看見的是
冉采喬站在下頭對住她笑的俊逸祥。

  「你等會兒,我這就下去」。範蓮開心地打開門,奔下閣樓,在冉采喬極度
詫異之下撲進他懷裏。

  盡管他們兩人早已有肌膚之餘,但她仍是那麽的矜持含蓄,幾次夜裏偷歡,
她依舊是羞怯害臊,像這麽主動地投懷送抱還真是少見哩。

  「蓮兒,怎麽了?」他輕拍她的背脊,寵溺關心地問。

  「沒什麽,隻是好想你。」她将腦袋整個埋在他胸前,已不在意被人發現的
可能,将他抱得好緊好緊。

  「小傻瓜,我不是時常來看你嗎?」他掬起她的小臉蛋,灼熱的視線在她臉
龐上來回校巡,卻讓他發現了不該有的東西。輕歎了聲,他以大拇指背掉眼角那
不該有的淚水。

  「怎麽又掉淚?該打小屁屁羅。」

  範蓮趕緊拭淚,強言歡笑,「是我不該,但人家就是想你。」

  「那以後我有空就來這裏見你,好不好?」冉采喬性感的薄唇據起一抹笑,
如夜風溫柔的吻輕柔地降臨在她唇上。

  她發出輕顫,輕别過臉。羞赧地說:「你這回怎麽敢來,不怕被春兒撞見?」

  「我就是看她人出府往鎮上去,才趕緊趁這機會來找你。」他邪魅一笑,輕
撫着她細如凝脂的雙頰。

  「還好你謹慎,否則被瞧見就怕麻煩了。」她暗吐了口氣。

  「你放心,我冉采喬雖向來漫不經心,但也絕不會做出讓你爲難的事。」他
笑着她由倉皇轉爲心安。

  「在府邸我凡事都不能表現得太猖狂,否則若讓五位姨娘知道了,那我可就
麻煩了。」她壓低噪音柔柔地說道。

  「以前我一定會認爲你顧慮太多,硬是把自已壓抑在硬殼中,無法翻身。但
如今我卻發覺我以前觀念錯了,你這樣的性情才能賦予女人柔美溫馴的氣質,進
而雕塑出像你這樣一位娴淑的女子。」

  冉采喬勾深笑紋,看着她的眼瞳更爲深邃。

  範蓮神情一震,被他這麽一說,臉上的紅暈不褪反增,霎時變得無措又赧然。

  「怎麽?害羞了?」他放浪地貼近她的耳畔粗嘎低語,幽暗的眸潋過一抹柔
性的幽光。

  「走,到我那兒去。」冉采喬眯起眸,嗓音微啞地說。

  「去你房裏?」她訝異的說:「這不好吧,我……」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不已是我冉采喬的女人了嗎?「他低笑了聲,瞳光
轉爲深濃。

  範蓮想了一會兒,這才點點頭,随他到他房裏。

  在她的思想裏,她已是他的妻子,兩人隻是少了婚約,無論爹爹最後會不會
答應,她依然是跟定他了。如今不過是她心底的一絲矜持在作祟,讓她在該不該
放開間猶豫不決。

  當進入冉采喬位于北邊單獨的副總管房舍時,範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擡首
問道:「小喬子,你和我們家所定的契約究竟幾時到期?」

  他眉一蹙,扯唇笑道:「爲什麽這麽問?」

  「我隻是害怕……害怕你就要離開這裏了。」範蓮垂下小臉,聲音隐約含帶
些微的顫抖。

  這事已糾葛在她心底好久,她一定要在今天向他索個答案。

  「你又在那庸人自擾了。放心,說什麽我都不會離開你,即便是要離開也一
定會帶着你。」

  「那麽你還會留下繼續在府中做事?」她略顯緊張地問。

  「你這小東西,就這麽想一輩子挂着我,要我一輩子在你們範家做牛做馬啊?」
他嘴畔勾起一抹笑紋逗着她。

  範蓮眸光轉暗,回身看向不遠處的菊園,那裏頭滿是因冬天來臨而不再綻放
的菊叢。

  想了想,她才道:「對不起,我太自私了。」他是個男人,有自己的理想,
她又怎能綁他一生一世?

  「你想去陸家?」她眼中浮現淚光。

  「陸家?我幾時說過要去陸家了?」他突地放肆笑出聲,牽引着她進入房裏,
帶她坐在床邊溫柔耳語,「相信我,我絕不會舍你而去的,就算以後不再是範家
的仆人,我依舊是你的男人,難道你不想嫁給我了?」

  「我當然想成爲你的妻子。」她輕聲地說。

  冉采喬撇嘴輕笑,勾住她的肩,與她鼻尖碰着鼻尖,輕聲呢喃,「這樣吧,
咱們來打勾勾?」

  範蓮睜大眸子看着他,「怎麽打?」

  「用手指打太平常,沒什麽好玩的,幹脆我們換點新鮮的花樣。」他眯起狹
長的眼,邪魅地笑說。

  她單純的不解其意,「可是人家隻會勾手指頭而已。」

  「今天不勾手指頭,咱們……勾舌頭。」他含笑谑睇着她。

  「啊?舌……」範蓮卻是直搖頭,窘迫的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别害羞,把我當成你的相公,試試。」他盯住她看,嘴角的笑痕擴探,眼
光也變得更爲深濃仿似含帶着濃濃情意。

  「我……我該怎麽做?」她怯然地瞄了他一眼。

  「很簡單,你隻要把舌頭伸出來,剩下的就交給我。」冉采喬沉着聲說。

  「可是……」

  看着他那充滿希冀的眼光,範蓮不好意思拒絕,可是要她玩這種遊戲,還真
是令她難爲情。

  「來,伸出來。」他給予她鼓勵的笑容。

  她先深吸口氣,而後試着吐出舌尖,臉兒早已漲得通紅。

  冉采喬見狀忍不住大聲笑了,搖頭道:「這樣不行,再伸長一點。」

  範蓮索性捂住臉,這才将自己的丁香小舌緩緩吐出,就在刹那間,他霍然銜
住她,以自己的舌慢慢與她的嬉戲逗弄,始終不肯松開她。

  他粗糙的大手探進她的裙擺内,沿着她白玉似的雙腿往上摸索,急切的指頭
探入她的亵褲縫内找到他渴望的私密處,占有她的柔軟……而且在穴門外逗弄不
去。

  「可以嗎?」他輕聲問。

  「呃……」範蓮弓起身子迷亂地點點頭。

  他眯緊雙眸,猛然又戳入一指。

  「啊呀!」

  她驚叫了聲。一雙柔荑緊環繞着他的頸子,全身依附關齒,無言的将自己全
部交給他……

  激情過後。冉采喬緊抱着範蓮,細細溫存着。

  「你還好吧?」他寵溺的低語,稍稍推開她的身子審視着。

  她羞赧地點點頭,又朝他挪近了數分,也隻有貼着他的身軀,聞着他身上那
股自然的青草味,她才能夠得到一絲絲的寬慰與安全感。

  「怎麽了?」發覺她突如其來的靜默,他關心地問道。

  「小喬,不要讓我等太久行嗎?」她暗撫着小腹。當真不能再等了……

  他輕撇開嘴,偉岸的身材再度壓鎖住她,眸光生輝地笑着她,「怎麽?等不
及想當我們冉家的媳婦了?」

  她羞怯一笑,「就不知你娘喜不喜歡我?」

  「放心,我娘她最崇拜的就是你這種溫柔可人的女人了。」他爽朗一笑,語
帶促狹。

  「哦,怎麽說?」她輕笑道:「該不會又是你在唬我了?」

  「才不是。」他倏然坐起,表情十分認真,「我娘啊,她什麽都會,養鴨、
喂豬,什麽男人的活兒她都幹得起勁。尤其我外公是開武館的,她的拳腳功夫更
是一級棒。我那幾抓防身武術都是由她那兒學來的,偏偏她就是裝不出溫柔迷人
的樣子,呵……」

  所以每當在路上瞧見走路輕巧細膩,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姑娘,她總會在我
耳旁唠叨着:「我說采喬,以後你一定要找那樣的姑娘當媳婦,這樣我們冉家的
後代才可能有點氣質,你放心,娘可是一點粗活也不會舍得讓她做的。」

  範蓮聞言至此已掩嘴笑出聲,「你娘好有趣。」

  「所以我說,雖我們冉家并不富裕,也絕不會讓你吃半點苦。養鴨王子還是
讓我當,你隻管做個賢妻良母。」他深邃的眼睛眯成一條線,神情中流露了幾分
稚氣。

  「小喬!我……我想告訴你……」範蓮突然變得激動。

  「什麽事你說。」

  「我……」

  她掙紮了一會兒,還是作罷。他都已經承諾她了,她又何需拿這事去壓迫他,
給他壓力呢?

  「有什麽話就說,憋在肚子裏可是會生病的。」他帶笑鼓勵道。

  「沒什麽,這事不急,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時間不早,怕春兒待會兒找
不到我又四處詢問。」

  她正欲起身,卻被他緊抱入懷。冉采喬細聞她身上一陣陣簿釀般的幽然香氣,
足以又令他心旌輕蕩。

  「真舍不得你走。」她低語道。

  範蓮輕擡睫,望着他那亂中有序的黑發緊鑲住他那張陽剛又俊挺的臉孔,不
禁幽然一笑,「還是得走了,但我等你。」

  「蓮兒,放寬心,将一切交給我,嗯?」他終于還是放了她。

  範蓮點點頭,羞赧的低頭整理好衣裳,便如彩蝶般翩然飛出他的屋子,冉采
喬帶笑凝視這一切,眼底的柔情更濃了。

  冉采喬恣意地走在大街上,嘴角隐約挂着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可是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将位于三星鎮上李老闆的欠資收了回來,其實他并
非想以此回府向範天生邀功,而是開心經由自己才能的認可,可早些對範老爺提
出與範蓮的親事。

  他要的是憑自己的能力來說服老爺子成全,所以近些月來他不僅勤學理帳技
巧,私下還翻出十來年不曾碰過的四書五經在夜裏獨自鑽研。他不禁暗罵自己,
早知今日。當年就該勤學些,就不用讓老娘成天罵着玩了,更不用現在半夜三更
不睡覺。還拚着老命背着一些他以爲這一生永遠不會用到的繞舌詞語。

  不過他并不覺得累,反倒恰然自得,因爲他有自信,自己與蓮兒的好日子不
會太遠了,況且他也不能再讓她在這種沒有保障的情況下繼續提心吊膽度日。

  「公子、公子……」

  走過市集,他突聞一名小販叫喚着他。

  于是冉采喬停下步伐,走向那位面帶笑容且有些面熟的小販,「你叫我有事
嗎?」

  「這位公于您還真健忘,真把小的給忘了。」小販扯開一記笑容。

  「你是……」

  「還記得那塊令牌嗎?上回有一位姑娘不是向小的買了一塊送給您嗎?」小
販提醒他。

  「哦,我想起來了,怎麽?還有另一塊令牌要賣?」冉來喬撇開嘴冷笑,直
覺判斷這販子肯定又在招攬生意了。

  這不就是市集販子的花招嗎?往往揪住了一個熟客就不放,目的就是希望能
有第二回甚至更多回的交易。

  「不、不、不,」小販咧開大嘴,「公子,上回我說過,小的賣東西隻賣有
緣人,絕不勉強的。隻是剛剛見過公子路過,突然想問問那塊令牌您使用的如何
了?」

  他一臉認真的說,仿佛真有那麽一回事,那模樣可讓冉采喬覺得很荒謬。

  「夠了,買你那塊東西不過是看在我們小姐的面子上,你還真以爲那玩意是
天神令牌嗎?得了吧。」冉采喬指了指在一旁地上玩耍的小孩童。「騙騙他們可
以,要騙我——回去再修練個幾年吧。」

  說着他轉身要走,卻突聞小販在他身後吟了幾句奇怪的詞兒。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環,周而複始;玄天有書。登錄命數,千載
姻緣,已謀慎密;孰窺玄妙,孰知真谛,唯有天元,機掌天意;天上人間,知所
其知,無窮無盡,皆在此中。」

  「你念的那是啥玩意兒?」冉采喬本可不予理會,就當他在發瘋,但不知爲
何在乍聽的刹那,心頭居然會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沖動。

  「公子,雖然經過輪回與重生,我想您應該沒有徹底忘了爲何走此人間一道
才是吧?」小販閑适地開口,眸子一黯,注視他的目光有絲異樣的光影。

  「你……」冉采喬眯起雙眼,瞳底輕掠一道驚奇。

  仿佛有這麽一工夫,某些暗藏腦海裏鏡花水月、風起雲遷的過往又竄上心頭,
形成一道道朦胧又無法忽略的影像。

  「在玉皇身邊有三位祈家神君,你可有印象?」小販又問。

  冉采喬照視了他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行了,老兄,是不是沒生意,一個
人無聊得慌,所以找小弟說書?你找錯對象,我沒空,失陪了。」

  他才回身,小販面容一整,又頌道:「仙界五花,靈氣幻化;神界五郎,天
人心房;誤攀其牆,誤誘花薔;花靈滅杳,五郎束腳……」

  冉采喬神色一凜,眉頭倏然打了個死結。這幾句話居然揪得他的胸好痛啊!
但好半晌他仍理不出個所以然,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個小販到底是何方神聖?

  前思後想了許久,他依舊确定除了中秋夜那一面,以往絕對沒見過這個人,
不得已他隻好輕歎一聲,佯裝沒聽見,加快腳步疾行而去。

  小販凝視着他愈行愈遠的背影,嘴角不禁咧開一抹笑,喃喃自語道:「采花
郎啊,你凡間的劫數将盡,但考驗卻正要開始,好自爲之吧。」

  「小姐,您吃點東西吧,近來您好象都沒什麽胃口。」

  春兒一進範蓮的房間,便看見早膳仍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她搖頭歎了口氣,
「再這樣下去,身子哪吃得消。」

  「我……我不餓。」範續低頭避開春兒關懷的臉色。

  「不餓!?您已好幾天這麽了?莫非……莫非生病了?」春兒緊張地胡亂猜
測。

  「沒……我哪有——嘔……」突地一陣反胃的感覺襲上胸口,範蓮忍不住地
幹嘔了起來。

  「瞧您,還說沒有,我這就去請大夫來。」

  正當春兒要轉身奔出房間,卻被範蓮猛地扯住衣袖,急喚道:「不許去!我
真的沒事,你爲什麽不能讓我靜一靜?」

  春兒征忡住了。小姐這幾年來可從沒這麽對她大聲說過話呀,今天是怎麽了?
是有厘不清的心事嗎?

  範蓮看着春兒那副百思不解的模樣,懊惱地坐進椅中,低聲說:「對不起,
春兒,我……」

  「小姐有什麽話想對春兒說嗎?」她蹙眉輕問。

  範蓮搖着頭,面帶牽強的笑意,「我真的設事,隻想一個人靜,想些事情而
已。

  「又在想小喬子?算了吧,他前往洛縣收帳,一去就是十來天,還真會閑逛
呢。我說小姐,忘了他吧。您知道嗎?五位夫人直在老爺面前說您和他的壞話,
老爺本防她們的私心,就要将您許配給張家少爺了。」

  她本不想說,但見小姐這麽執迷不悔,實在是于心不忍哪,說了也好讓她有
個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呀!

  範蓮身子刹那間仿似被點了穴般,動彈不得。

  她震驚又惶然地看着春兒,久久才擠出聲音,

  「你……你說什麽?」

  「老爺受了夫人們的鼓吹,她們說您年齡也不小了,是該爲您主張終身大事
的時候。」

  「那我爹就這麽同意了?」她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着。

  「老爺想了想也說了,他是因爲生意忙,把你的婚姻大事給忘了,于是就囑
咐五位夫人幫你注意點。」春地搖頭道。「正巧前兩天張家派媒婆來提親,五位
夫人認爲對方還不錯,有家産也有事業,便替老爺決定了。」

  「怎麽可以這樣?她們怎麽可以這麽做?那我爹知道嗎?」範蓮不知不覺的
淚流滿面。她的緊張與無助又有誰明白?_

  小喬子呢?他遠在洛縣,她該如何向他求救?

  「老爺也不在府中。聽說下個月初才會回來,小姐,您若不願意、一定得在
老爺決定前告訴他啊!」說着,春兒便走向檀木櫃伸手打開,「我想老爺那麽疼
愛您,您若不喜歡,他不會勉強的。」

  範蓮深吐了口氣,「但願如此。」就在她擡首的刹那卻驚見春兒翻動櫃子,
驚吓得連忙喊道:「你在做什麽!?」

  「最近天氣變了,春兒是想幫您把衣裳換一下……」她被範蓮的一聲重喊吓
住了。

  「不用……」

  太遲了,春兒已将放在櫃中的床褥拿出,還笑着說:「真是的,這床褥我可
找了好久,原來在這裏。」

  她抖開一瞧,蓦然被上頭幾點怵目的暗紅色血漬震住了,而範蓮隻是頹然的
坐在床畔,神情中盡是說不出的青澀與苦楚。

  她該怎麽向春兒解釋呢?

  天哪!爲何要讓所有的亂事全擠在一塊?

  室内的空氣仿似凝滞不動了,直到一隻飛鳥從屋外掠過,發出幾聲清脆的叫
聲,擾亂了靜止甯谧的空氣。

  沉默了好一會兒,春兒才開口,她愁苦着臉,着實爲範蓮心疼。「是小喬子
幹的?」

  「他說會娶我,我願意等他。」範蓮淡淡地歎道。

  「您就是這樣!上次說要給他時間,這次又說要等他,您到底要給他多少時
間?等他到幾時?」春兒激憤地吼叫着。「如果您有了身孕,那該怎麽辦……」
她突地住了口,直望着範蓮那張愈垂愈低的臉龐,「這陣子您一直食欲不佳,難
道是……」

  「春兒,别再說了。」範蓮閉上眼,已無心去理會這些擾人的問題。

  「這怎能不說!再不說就來不及了。」春兒揮揮手,立刻下定主意,「等小
喬子回來您一定要他向老爺說親去。」

  「我……」

  「您不敢說,就交給我去說。」春兒端起托盤,軟化語調說:「有了身孕怎
能不吃東西,我去竈房爲您換些清淡的點心。」

  「春兒……」範蓮快步走上前,緊握住她的手。此情此義又怎是謝謝兩字可
說的,對春兒她除了感激還有感恩。

                第九章

  在園子裏散步的範蓮遠遠地就聽見丫環們在叫喚着。

  「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她心頭一動,正在思慮着該如何向她爹說服她不嫁給張家少爺的決心時,突
然又聽見另外一陣的叫嚷聲。

  「小喬子也回來了,還真巧呢,主仆兩人去的地方不同,居然不約而同的一
塊回府了。」

  範蓮的心又是一陣波動。天啊!她該如何面對爹爹與小喬子呢?偏偏春兒這
時候又不在,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後,她還是鼓足了勇氣,邁步直往前廳而去。才到廳口,她卻驚見除了她
爹、冉采喬外還有陸小婵及一位長輩。

  冉來喬眼尖的看見她,立即上前興奮道:「蓮……小姐,你怎麽來前廳。有
事嗎?是不是想見某人?」

  他的暗喻是如此明顯。不過除了他倆旁人都未感覺出來,不過陸小婵隐約察
覺他們之間暗藏的暖昧,于是等不及說話了。

  「爹,您有話快跟範老爺說嘛,您曾有恩于他,他不會不答應的。」陸小婵
使着性子,撒嬌的說。

  範無生拿起手巾試了拭額上的汗水,肥胖的身材擠進爲他特制的大椅上,
「到底是什麽事,老陸你就直言吧。」

  陸風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又轉首望冉采喬一眼,笑道:「事情是這樣的……
我們家小婵直說你們的小喬子能幹又聰明,打聽出他和你們府上的契約将至,所
以我想如果你願割愛,能否将小喬子轉讓給我們?」

  範蓮心頭一緊,全身忍不住打起冷顫,她質疑的目光也投向冉采喬,臉上的
表情盡是苦澀。

  「小喬子,你的意思呢?」範天生問道。

  「我……」

  「小喬子當然是答應了,上回咱們不是說定了?」陸小婵勾住他的手臂,巧
笑倩兮地阻止他發言。

  「等等……」冉來喬轉向陸風,「陸老爺,我想您定是誤會了,我并沒同意
啊。」

  「既是如此,你也不用那麽早就表達立場,我先帶小婵回去,你考慮兩天再
與我聯系。」陸風聰明的不讓冉采喬立即拒絕他。說完他便拉住女兒的手,

  「走,咱們回去吧。」

  「可是爹——」

  「别啰嗦,咱們回去。」陸風向範天生點頭示意道:「不好意思,我們這就
回去,一切就看小喬子的意思了。」

  待陸家父女離去後,範天生也道:「如果你真有意思轉往陸家發展,我也不
會阻攔,你仔細——咦,蓮兒,你怎麽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範蓮捂住嘴,嗚咽一聲即奔出前廳。

  「老爺,我去追她去。」冉采喬交代了聲,立即心急如焚地追了出去。

  範天生疑惑地望着他倆一前一後奔出的身影,心頭不禁疑問,怎麽他才出門
幾天,府中竟發生那麽多亂事啊!

  「蓮兒……」冉采喬追上她,扳過她的身軀,語氣急促地追問道:「你怎麽
了?是因爲我沒有當面拒絕他們而不開心嗎?」

  「既然你知道,爲什麽……爲什麽不這麽做?」

  範蓮心慌意亂不已,尤其想起自己被草率決定的婚事都還沒有機會向她爹開
口提及,如今又蹦出這件事,真讓她覺得好仿徨。

  「誰道你聽不出來我已經盡量婉拒了,但是陸老爺子他卻硬是要我過兩天回
複,反正我的答案都是一樣,也就随他的意思。你應該不會不明白我的心吧?」
冉采喬無奈一歎。

  「小喬子,你說我該信任你嗎?」她突然想起春兒的話,像他這麽一位活躍
于衆人間的男人,可會居安于室,将心留給她一個女人?

  「蓮兒,我知道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但你放心,這次回來我已經決定向
老爺提咱們的親事了。」他柔柔一笑。

  範蓮眸中含淚,終于閃爍出絲絲喜悅,抖着聲問:「是真的?你真的決定向
我爹爹坦白了?」

  「是的。」他含笑點頭,「況且時機已成熟,我也不願再拖延,讓我的女人
心慌意亂,嗯?」

  「小喬子……」範蓮感動地投進他懷裏,緊抱着他的身軀,抽噎道:「沒錯,
你得快……真的得快了

  冉采喬揉撫她的背脊,「我知道你身負的壓力很重,我絕不會再讓你獨自承
受了。」他俊薄的唇勾起,臉上的剛毅線條也跟着柔化。

  「我已經不能再等了。」她再一次提醒他,其實應該說是她肚裏的小孩不能
再等了。

  眼看自己的小腹一天比一天微微隆起,她的心便随之揪緊,不過亦有絲爲人
母的喜悅在心底泛起,怎麽也讓她忽略不了。

  多希望她與小喬子的感情能盡快攤在大太陽底下,接受世人們的祝福,排除
掉那些她所不能承受的蜚短流長。

  「放心吧,我絕不會讓你久等,一定會讓你做個最快樂的新娘。」

  他細柔低沉的嗓音淺淺緩緩地融入範蓮心底,讓她感到微微暖意。

  「嗯。」她點點頭,擡頭帶笑地問:「這一次去收帳,怎麽收得那麽久?」

  「還不是那個劉員外難搞,我足足在那兒待了五天才全收了回來。」他吐了
口氣,嘲谑一笑,「那家夥雖然麻煩了點,不過我還是圓滿達成任務。别爲我擔
心,我做事絕不會讓老爺失望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渾身充滿朝氣。

  「不過我很好奇,既然你說那個劉員外不好應付,最後是怎麽說動他的?」
範蓮皺皺小鼻子,疑惑地問道。

  冉采喬牽引她到花園的亭内坐定。「劉員外貪财,偏又嗜好小賭,于是我就
故意在大庭廣衆之下向他挑戰。賭他個幾局羅。」他恣意地說。

  「你說什麽?賭!」範蓮對他這樣的說法,實在不予苟同,「這多冒險,如
果你輸了呢?」

  她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會以這種方式來達到索讨的目的,一個弄不好還會賠了
夫人又折兵呢。

  「你以爲我會貿然跟他賭?」他機伶一笑,「我可是躲在賭場裏觀察他的手
法長達四天之久,第五天才下注的。呵……你猜結果如何?我讓他賠得他哭無喊
地,不僅收回了帳,還賺了外快。」

  他得意的漾起一抹魅笑,那流灑不羁的模樣是如此地迷人,直牽引着範蓮的
心。

  「難道你不怕壓錯注?那可不就完了?」想起他大膽的作風,範蓮還是不禁
爲他捏一把冷汗。

  「你想,如果我連這點自信都沒,又怎麽能承接老爺所交代的任務,又還有
什麽資格娶你這個美嬌娘呢?所以别再胡思亂想了,開心地等我的好消息。」

  範蓮羞澀地點點頭,微笑地說:「你也累了,該回房歇着了。」

  「不要,人家還想跟你聊聊,再多看你幾眼。」他又恢複他那死皮賴臉的饞
涎樣子了。

  範蓮忍不住噗哧笑出聲,「我又跑不掉,更不會平空消失,什麽時候想看我
還不容易,快去歇着吧」她直推着他住他的房間走去。

  「蓮地,老實說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平空消失了,你猜我會怎麽樣?」他突然
凝視着她,神情變得認真。

  「我哪知道。」她抿了抿唇,不敢猜測他的心。

  「我不管,你說說看嘛!」他倒是很固執。

  「嗯……」她想了想才道:「說不定你會很開心,因爲你擺脫了一個累贅。」

  她是故意這麽說,想試試他的反應如何。

  「你該打,竟然又故意誤會我!」他眉一蹙,随之緊扣着她的身子,面帶專
注地說:「我一定會去找你,瘋狂的找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非找到你不可。」
他灼視着她,不僅表情慎重,就連嗓音也變得沙啞。

  他一雙猶帶激切的黑瞳緊揪疼了她的心,有君如此,夫複何求?

  「小喬子……」她因感動,眼中閃動點點波光。

  「隻要你不嫌棄我不過是個胸無點墨又沒讀過什麽書的莽夫。」他眯起眸子,
貪婪地掬飲她那奪人心魂的美。

  「我從沒嫌過你——晤……」

  話猶未盡,他已倏然覆上她輕顫的唇瓣,滿腔的柔情傾洩而出,同時吻去她
的生澀與馨香,讓彼此的氣息在吻裏醞釀出一陣陣迷惑熏醉,兩人沉迷在深情與
摯愛中。

  「小姐不好了!

  春兒匆匆忙忙的沖進範蓮的房間,一見到她便拉住她的衣袖道:「小姐,您
怎麽還有時間在房裏刺繡?」

  「到底怎麽了?」範蓮一頭霧水地問。

  「我問您,您到底跟老爺說了沒?」她可是心急如焚,但小姐卻是那副一點
也不在意的模樣,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我……」範蓮别開眼,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小喬子昨天已告訴我會向爹
爹提我倆的親事,所以我想我可以不用提了。」

  「您說什麽?」春兒大歎一聲,「您又信他?他的話哪能信啊!」

  「你這話怎麽說?」範蓮不解地看着她。

  「五位夫人剛剛向老爺提起張少爺的事,哪知道老爺居然笑眯眯地一回答應,
還說可促進兩家事業的合作呢。」

  「你說什?」

  範蓮重重一震,霎時面如白臘、淚光隐閃。

  怎麽會那麽快?快得竟然讓她喘息的機會都不給?

  「我看五位夫人定是懷疑您和小喬子的事了。」春兒氣得直跺腳,「她們八
成有什麽野心,巴不得把你送出府。」

  「野心?」範蓮雙唇微抖地問。

  「她們……他們一定也喜歡上小喬子,不希望他屬于任何一個女人。您不知
道,昨兒個小喬子一回府,當晚她們就不避嫌地去他房裏大鬧、大笑,所有後院
的仆人都知道這件事。」

  她真是爲小姐叫屈,不知她爲小喬子這麽等待和犧牲究竟值不值得。

  「我不管了,走……我們現在就去找小喬子。」遲疑一會兒,範蓮才開了口。
她可以不爲自己想,卻不能不爲腹中的孩子着想。

  「小姐,您終于想通了?」春兒開心地大笑。

  「嗯,我們走。」

  「我聽說小喬子一早便去鎮上,将收回來的帳交到錢莊去,現在一定還在鎮
上,我們去找他。」

  春兒說着,已拉着範蓮的手走出府外,直向鎮裏邁去。

  冉采喬交清帳款後,正從錢莊走出時,居然又看見那個奇怪的小販在對街與
他含笑對視。

  他半是疑惑地一皺眉,随之抿唇帶笑,吊兒郎當地走向小販,率性地拍拍他
的肩道:「我說老兄,你未免也太可怕了吧?我小喬子說錢沒錢财,說人也沒人
才,你這麽對我窮追不會到底是啥意圖啊?」

  「我……呵呵!」小販嘻嘻一笑,「我沒什麽惡意,隻是想告訴你一聲,你
業障太深,得靠我救你才成。」

  「你救我?哈……」冉采喬瞠大眼,忽而仰頭狂聲大笑,笑得幾乎失控了。

  「是啊,看樣子你似乎什麽都沒記起來。」小販立刻闆起一張臉,剛才的輕
松模樣已消失無蹤。

  「記得什麽?」冉采喬發覺小販眸底出現異色,于是也正色問道。

  「看見那塊跟在你身上已數千年的令牌也聽了我上回念的那幾句天書詞意,
難道你一點印象也沒?」

  「什麽跟什麽啊?」冉采喬眉一蹙,「你這個人有話就說清楚,少裝神弄鬼
的捉弄我。」

  小販搖搖頭,噙着抹笑走向他,「采花郎,看情形淪落人間對你而言并不苦
了,但是懲處期限已屆,你還是得回去了,就讓我老祈點你一下吧。」

  突地他手一揚,在冉采喬臉上灑下一些天界的無形金粉。

  冉采喬頓時目光一眩,暈沉了一會兒,當他搖,晃兩下再站定後才赫然發現
那個小販居然不見了。

  他渾身重重一顫,直覺不可思議。

  也就在瞬間他腦中突然産生數個奇異的幻影,随着幻影愈來愈多,愈來愈雜,
他竟感到頭痛欲裂。

  他蹲下身體抱住腦袋,原本掙紮滾動的身軀在經過一番狂亂的扭動後突然靜
止。

  冉采喬張大了眼,猛地坐起,雙目圓瞠地直瞪着前方,全身還禁不住顫抖着,
喃喃自語,「祈天君……是他……他來了!那陸小婵她是——該死的!」

  「小姐,您瞧小喬子在那兒呢。奇怪,他怎麽坐在地上?」

  遠遠地春兒便看見坐在地上神情怪異的冉采喬。

  「小喬子!」範蓮見他這般,立即緊張地走向他。「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
了嗎?」

  「蓮兒……」他徐緩地擡起頭,目光如炬地凝視她那張憂心忡仲的小臉,
「好個沉靜如睡蓮的佳人

  範蓮一睑迷糊,不解地問:「你說什麽啊?」

  「我心目中的絕代佳人,你忘了我倆的誓約了嗎?」他激動地眯起眸子,赫
然站起道:「但現在我得先去找小婵。」

  「什麽?」春兒拉住他,憤意不已地說:「這時候你還要去找她?」

  「我不能不去,這是我欠她的。」他眸光一凝,激出一道犀利的火花。

  「欠她?你究竟欠她什麽?」春兒不放過的追問。

  「前世的思恩怨怨不是你們能夠理解的。」冉采喬急促地表示,「現在我已
沒時間對你們詳盡解釋,等我回來。」

  說完這句話,他便頭也不回地往陸府沖去,完全沒看見範蓮臉上的悲戚以及
那道在心脈間幽幽蔓延的絕望。

  他去找陸小婵是因爲前世欠了她,那麽她呢?

  冉采喬匆匆忙忙趕到陸家,經仆人通知後走進前院,便已。看見陸小婵優困
地坐在廳外的欄杆上等他了。

  「我就知道你會來,怎麽,決定來我們府裏工作了?」

  陸小婵咧嘴笑說,那誇張的笑容直讓他感到厭惡。「

  「我說『清芸』,你就别再胡鬧了行嗎?」冉采喬重重蹙起眉,在心頭歎氣。

  陸小婵聞言臉色倏變,「你知道了!?」

  她完全沒料到原本一無所知的他會在一夕之間了解一切,忽而,她眼神一閃,
又問:「莫非玉帝後悔将你打落凡塵,派人來接你回去了?」

  「玉帝是仁心大發,知道懲罰已夠,所以才會叫祈天君下凡帶我回去。」冉
采喬譏諷地眯起利眼,難得對女人闆起臉孔的他,這回真的變臉了。「沒想到你
還真有能耐,居然跟着我一道來了人間。」

  「這表示我賴定你了。」她邪佞地揚起唇角,「既然祈天君已下了凡塵,想
必已将令牌交給你了,否則你絕對沒有辦法返回天界。」

  陸小婵挑了挑眉,漾出一抹城府極深的笑容,「那正好,我們現在便可回天
界過我們的生活,即便暗渡陳倉也很快樂啊!」

  原來她本是何仙姑身旁的弟子,因暗戀采花郎,刻意以美人計誘騙他,使采
花郎犯下淫亂之罪。

  這件事最後被何仙姑得知,由于在衆弟子中她最疼愛的就是清芸,于是私底
下掩護他們,并囑咐采花郎永遠都不得負清芸,而他也被迫答應。

  哪知過沒多久,他居然按捺不住去誘騙王母身旁的花靈——睡蓮,這次他沒
那麽幸運,被玉帝得知,以緻遭遇打入凡塵的懲處。

  清芸不甘心他們就此下了凡間,于是偷偷尾随而下,決定誓死纏着他,無論
天上地下皆不讓他和其它女子婚配。也爲此,她已破壞了他們多世姻緣,但爲何
這一世就出了岔?

  「我不會一錯再錯了,何況以前我不會對你動心,今後亦然,因爲我心裏已
有另一個女人了。否則爲何你愈是破壞,我還是世世尋找她呢?」他鄭重實事道。
原來這一清醒,前世種種他也全然了了。

  「你……難道你是指那個範蓮?」

  「你或許不知道她就是王母身旁的花靈睡蓮,我倆一塊落入凡塵,經過數個
輪回,好不容易可以再度和她相遇、相逢、相愛,這表示我和她心裏都放着彼此,
也一樣投注了真感情,所以對你我也隻有抱歉。」

  「你說什麽?」陸小婵雙手緊握成拳,激動地咬牙切齒。

  「清芸,你應該也明白當初我們在定起并非出自我的自願,難道你敢說你一
開始并沒有誘惑我?冉采喬眼神一冷一熾交替交替,表清則是純然的慎重。

  「你怎麽能這麽說?」

  她的小臉氣得青白交錯,差點沖上前對他拳打腳踢。

  「那天你趁着何仙姑外出,故意跑到我們五郎的住處,趁夜溜進我房裏脫衣
誘拐我。這些全不是我胡謅的,之所以不在仙姑面前提及隻是怕你難做人。」他
目光灼視,咄咄逼人。

  「是又怎麽樣?畢竟體欠我一個交代。」她被他逼得無話可說,隻有無理取
鬧了,「你如果不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我就鬧到底,就算你回到天界,我也決定
拆穿一切與你同歸于盡,你看着辦。」

  冉采喬微勾起唇,搖頭輕笑,「誰說我要回天了,回去後我必定得和蓮兒分
離,這不是我要的結果,甯可與她成爲人世間最平凡的夫妻,即使僅有一世相随
我也心滿意足了。」

  他深情的綻出一道笑痕,說出的話直讓陸小婵震驚不已,但她就是不相信采
花郎會變得這般徹底,于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以爲這麽說我就會信了你?采花郎是什麽樣的個性我會不知
道?風流成性,拈花惹草,你會爲了一朵睡蓮而定性嗎?」

  「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今天來我是要給你個交代,你回天上吧,否則逗留人
間太久,隻會自尋禍端,而我是不會回去的。」

  語畢,冉采喬已認爲無話好說,轉身欲走卻被她喚住。

  「等等,你要我走也行,但我的交代呢?」她冷着聲說。

  「你要什麽随你開口。」他也答應得爽快。

  「我隻要你身上的一樣東西。」她哼笑了聲,表情邪佞十足。因爲她知道冉
采喬是絕對不會給她這樣東西。

  「什麽?」他頓住不語,眯眼凝注她。

  「令牌,可讓你自由返回天界的分牌,沒有了那樣東西我看你還怎樣。」她
揚起彎月般的唇,等着他拒絕。

  但她絕沒想到冉采喬居然二話不說便從袖中掏出令牌丢在她腳前。

  「拿去吧,這種負擔的東西送給你。記住,從今以後咱們倆不相欠。」

  目睹他轉身就走,陸小婵氣得渾身發抖,撿起那塊令牌便往旁邊花園猛力一
扔,發洩着積壓許久的怨恨。

  不過她真的輸了,那風流的采花郎真的爲了一個女人犧牲到這等地步,她不
服輸又能如何?

  淡淡的霧霭浮上遠山近林也漸漸攏上範蓮的心間,使她的心也蒙上一層輕愁。

  千般憧憬、萬般期盼瞬間化爲空,凍結了她滿腔熱情與愛意,一切都變得好
迷惘、好迷惘。

  「小姐,您真的要離開這裏嗎?」春兒拿起包袱,想了想又放下,「可是您
能去哪兒呢?」

  「我……我也不知道。」範蓮蹙緊兩道柳葉眉,暗自低吟,「但不走又不行,
我無法聽爹爹的話嫁給别人,隻有選擇這條路了。」

  「可是小姐——」

  「别說了,我心意已決,而且我又怎能眼看自己的肚子慢慢大了,然後讓鎮
上的人議論紛紛,讓爹與府中的人丢了面子?」這種流言不是她所能負擔的。

  春兒點點頭,突然她揚眉說:「對了,我有位姑姑就在後面那座山中的尼姑
庵内帶發修行,并負責打理廚房的工作,我們可以去那兒。」

  「這樣好嗎?」範蓮搖搖螓首,甚感不妥,「我—個孕婦在庵裏走動,定會
讓庵裏的師父說閑話的。」

  「反正也沒法子了,咱們隻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春兒皺眉一歎。

  「春兒,其實你不必和我一道去,還是留在府中吧,你可告訴府裏的人是我
自行偷偷一人離家出走的,我想我爹是明理的人,他不會責難你的。」範蓮實在
不願意因爲她一個人的情債而連累了春兒。

  「這怎麽成,春兒絕不是這種人。」春兒氣得噘起唇,「算了,既然要走就
得快點了。」

  于是範蓮便在春兒的帶領下趁夜前往她姑姑修行的尼姑庵。

  到了那兒,天已蒙蒙亮,當春兒的姑姑玉娘看見她們主仆兩人時,非常驚訝,
在得知原因後,她連忙将她們帶往尼姑庵後院的小屋裏。

  「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們倆怎麽會将事情鬧得那麽大?」進入小屋後,玉娘
連忙勸道:「我想你們還是趕緊回去吧!一個大姑娘離什麽家呢,實在是不成體
統。」

  「姑姑,你怎麽那麽不通人情,不過是借我們暫住一些時候,等我們找到了
地方自然會離開嘛。」春兒見姑姑這麽唠叨,直覺對範蓮不好意思。

  範蓮對她搖搖頭又轉向玉娘,誠懇地說:「實在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我實
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逃家,因爲我……」她吸了吸口氣,終于道出:
「因爲我已有了身孕。」

  「什麽!?」太娘睜大眼。

  「我知道像我這麽一個有孕在身的未婚女子住在庵内很不适宜,也會讓師父
們招來閑話,如果真的不方便我可以馬上離開。」範蓮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大不
了她和春兒離開泰興鎮,再去找一處沒有人認識她們的地方。

  「唉!造化弄人哪,難道這就是因果輪回?算了,你們就在這兒住下吧,這
裏是尼姑庵的後院,庵裏的人不常到這裏來,隻要你們别胡亂走動,應該不會有
人發現的。」

  「這麽說您是答應留我下來了?」她激動地問。

  玉娘點點頭,和谒一笑,「歇着吧,我去給你們弄點吃的,既然有孕在身就
得好好照顧身體,别再胡思亂想了。俗話說的好:煩惱不來身,自尋煩惱之。什
麽事想開點,一切災厄自然會消退,所有業障也會在修行中減輕到最低,阿彌陀
佛……」

  待她颔首離去後,範蓮便沉浸在她剛才那兩句話裏。

  春兒的姑姑說得沒錯,煩惱都是自己找的,但是若要忘卻一切煩惱又談何容
易呢?

  「小姐,這裏環境那麽簡單,直是委屈您了。」春兒看了看周遭一眼,不禁
皺眉道。

  「出門在外怎能計較那麽多,有一個地方能夠讓我栖身已是福報。」

  範蓮的眉宇輕蹙,不禁想起了範天生。倘若爹得知她無故離家出走,不知會
有多擔心啊!

  如今想來,爲男女私情她居然淪落到這步田地,她真是個不孝女。

  「小姐,您又想起小喬子了?」春兒見她凝神不語,于是猜測道。

  範蓮一愣,随即搖頭道:「不再想他了,我是突然想起爹,希望他千萬别因
爲我這個不孝女而氣壞身子。」

  是啊,不再想他了,但願一切的情債都能到此爲止,希望能如玉娘所言,不
再惹煩惱上身。

                第十章

  冉采喬仿若如釋重負,興高采烈地返回範府,卻怎麽也找不到範蓮,就邊春
兒也一同不見了。他詢問過所有的人,小厮、丫環沒一個放過,就連五位夫人的
住處他都前往打探,卻沒有一個人得知她們兩人的去處。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以往從不曾發生這樣的事啊!

  直到他尋至深夜,才發現事态嚴重,範蓮居然一夜未回府,這時府邸突然傳
言小姐離家出走了,還留了封信在範天生房裏。

  冉采喬全身定住,頓覺難以呼吸,腦子一片混亂。蓮兒……蓮兒離家了?她
爲什麽要這麽做?即便要離家也得讓他知道,等着他一塊去啊!

  等他!?

  難道她就是因爲等不着他,所以才會做此抉擇?還記得在鎮上大街她和春兒
匆匆忙忙來找他,似乎有什麽話急着告訴他,可他卻一心去找陸小婵而将她擱在
大街上。該死的冉采喬!你怎麽可以不等蓮兒把話說清楚,不讓她說出心底的急
躁,就這麽離開她,她又會怎麽想?一定是誤會了!

  「張總管,您可知道府中到底發生什麽事?爲何小姐會打離家出走的念頭?」
已是心緒紛亂的冉采喬隻好求助張發了。

  剛從外頭尋人回來的張發,揮着一頭汗水,也是理不出頭緒,「我也弄不明
白,小姐向來柔順,想破頭我也想不出來她怎會突生這種念頭。」

  「不,一定不單純,她不可能就這麽離開府中,别的不提,她可是最孝順的,
又怎忍心讓老爺這麽傷心?」

  冉采喬慎重思考着,将所有事情抽絲剝繭的分析,就是不相信範蓮會是個可
以不念及老父而不告而别的女兒。

  「說得也是,但究竟是什麽事呢?咦……該不會是——」張發抓抓腦門,想
了一想。

  「什麽?」冉采喬可不願放棄任何一絲線索。

  「可那是件喜事啊!」張發有些懷疑。

  「喜事?什麽喜事?」他愈聽愈覺不對勁。

  「還不是小姐的婚事,老爺昨兒個贊同了五位夫人的提議,将小姐許配給鎮
上那個張大戶的大公子。」

  「什麽?」冉采喬一震,蓦然冷汗涔涔。

  難怪他去找五位姑奶奶詢問蓮兒的下落,她們個個臉上挂着暧味不清的微笑,
原來她們早已懷疑他和蓮兒了。

  也莫怪蓮兒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了,這可是關系到他們倆的未來,偏偏她來找
他,想與他一塊找出解決事情的方法,得到的卻是他那樣的響應。要她等……要
她等……自一開始他便要她等……她也聽話順從的等了一次又一次,但在最後的
節骨眼上他居然還叫她等。

  冉采喬,你簡直不是人。

  「喂,小喬子你要去哪兒?」張發見他的表情變化得這麽劇烈,又要匆匆離
去,不禁擔心地問道。

  「我去找蓮兒回來。」他僵住身,淡淡地說。

  「蓮兒……」張發似乎聽出溪跷。他怎能這麽稱呼小姐呢?

  「對,我去找我的蓮兒,麻煩你告訴老爺,小喬子契約已滿,已無意在府中
當職,今生若找不回蓮兒,我也不會再回來了。」

  說完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出範府,恍若未聞張發在他身後的叫喚聲,滿心充
塞着範蓮的去處與此時的狀況。

  不知她可好?

  範蓮在庵後的小屋一住便是兩個月,這期間原本平坦的小腹漸漸凸起,她渾
身充滿女人該有的孕味與韻味。

  每天傍晚時分她都會走到屋後的小山坡上,看着漸暈的霞彩、散發柔光的夕
陽,是那麽美,那麽令人動容,然而她卻不禁感歎,爲何這一切的美都隻是近黃
昏的刹那?

  困難地蹲下身子,踱回屋前,她都會摘些小野花進屋,将它們擺在瓶中細聞
那一股股自然清新。但願能因此将心中暗藏的灰沉陰影淹沒。即便無法徹底消逸,
也能暫時尋求一些自我。

  别再爲他憂,爲他惱,爲他足陷深泥……

  站起身,她回首來時路,眸子卻不經意對上一片幽造的深海。

  冉采喬就站在她面前數步之遠,潇灑從容的笑靥裏潛藏着幾分釋然,面容雖
憔悴、發絲雖散亂,但那魁惑深邃的眸光仍膠着在她臉上。

  突然一股發自肺腑的渴求震撼了範蓮,她手一松,幾朵小野花就這麽落入泥
地上。

  他的眼光精銳地往下一瞄定在她微隆的小腹,久久,他表情艱澀地點頭又搖
頭,緊閉的眼中溢出了淚。

  「我真該死!難怪了……」冉采喬用力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眸光綻出簇簇火
紅的星焰。

  見她這麽苦,他恨死自己爲何那麽久才找到她,讓她承受那麽多煎熬!這陣
子他像瘋了似的四處尋她,沒想到她居然躲在這座不起眼的尼姑庵後面,若非有
次他無意間在街上見到正在鬼鬼祟祟購物的春兒,還不知要折磨彼此到幾時?

  「小喬子!你這是做什麽?」

  範蓮緊張地趨向他,小手微擡,在該不該碰他中深受煎熬。

  當一滴淚滑下眼角,她終于撫上他紅腫的臉頰,噪音沙啞地說:「你爲何要
這麽做,可知我有多心疼?」

  「蓮兒,你還心疼我幹嘛?」他執起她的小手,緊緊握住。

  「别這樣。」她抽出手,立即轉身,「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神情着急地望着她,見她仍不願面對他,隻好走到
她面前強行擡起她垂淚的臉。

  「施主,請自重。」她往後疾退,脫離了他的掌控。

  「施主!?」冉采喬哭笑不得,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拜托,你一個孕婦
喊我施主?我可是你孩子的父親!」

  範蓮咬了咬下唇,對于口齒伶俐的他不知如何反駁。

  「半晌,她擡頭凝唇一笑,隻能淡淡吐語,」我已下了決心,等孩子一出生,
便交由春兒帶回府中……「

  「那你呢?」他聽出她活裏玄機,倏然打斷。

  「我……」她垂首道:「出家爲尼。」

  「什麽?」他赫然狂笑。猛點頭道:「好!真好!出家爲尼擺脫一切愛怨嗔
癡,那我問你。你辦得到嗎?」

  冉采喬無法想象她出家後自己将變成如何,他更不相信他的蓮兒居然能夠這
麽灑脫地甩開他。

  若非她現在有孕在身,應該是返回天庭的時候,也該有人來帶領她,要不是
他,她也不會落到現在哪兒也去不成的慘狀。

  但無所謂,他不也放棄了回去的機會,隻願和她相守。可她呢?她居然說要
出家爲尼,當尼姑來報複他!

  業障!果真是千年萬世也擺脫不了的業障!

  「我會盡力。」她内心掙紮地說。

  「不準!我不準你這麽做!」他深吸了口氣,一雙黑瞳發出攝人鋒芒,豁出
去地吼道:「你可知道你不是凡人,而是天上王母娘娘身邊的花靈?」

  「你說什麽?」她一頭霧水地回睇他激動的神情。

  「我……我說你本是天界花靈,而我是花郎,隻因我對你做了一次逾越仙規
的淫亂事後,被玉帝發現,将我倆打入凡間。」

  冉采喬眼底浮起濃濃的不甘心。天上的仙靈都非得無情無欲嗎?或是自己的
情緣需掌控在玉帝手上。就連選擇伴侶都不及凡人自由?

  他的話帶給她極大的震撼,讓她莫名的發覺胃部頻頻緊抽,就連腦子都覺得
暈眩。

  「蓮兒。」見她身子搖晃,他趕緊上前扶住她。「你是不是感覺出什麽了?」

  她無力地搖搖頭,「我……哦隻是突然感到有點頭暈。」

  「那你是否有天界的印象?」就連冉采喬也頭疼了。如果她真的什麽也想不
起來,就無法體會他的用心良苦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自行編撰的内容,若你所說的都是實情,那麽陸小婵
她又是誰?你又欠了她什麽交代?」

  若此刻仔細思量他在大街上強烈的反應,那麽陸小婵才應該是他在天界的最
愛吧!自己不過是他的一次出軌而已。

  「我承認她也是我的前債,但我已不欠她了。」他不顧她的推抵緊緊抱住她,
「所以這次我不會再輕易放開你了。」

  範蓮的腦子已是一團亂,根本弄不清他所言是真是假,隻是「天界」這兩個
字對她而言似乎并不陌生,她甚至可幻想出一引起如霧般的情景。

  「我将令牌交給她了,沒了令牌我就再也返回不了天界,所以我在凡間陪定
你了。」冉采喬開心地說。心地說。

  「什麽令牌?」她愈聽愈不懂了。

  「你忘了?在中秋夜時你曾買給我一塊亮閃閃,樣式奇特的分牌?」冉采喬
激動地又道:「那小販便是天界祈天君,你之所以看中那塊令牌,也是天意使然。」

  範蓮驚愕地捂住嘴,難以相信地問:「對,我還記得那時候他也說那塊令牌
是天上仙郎随身攜帶之物,當時你聽了還笑他胡言亂語。」

  「是啊,我怎麽也沒法子相信我冉采喬這個養鴨王子居然會是個仙郎,若非
祈天君點醒我,我還在懵懂中呢。」

  他低頭一哼,嘴畔挂上一道迷離笑意,笑歎他的命運就這樣被玉帝玩弄于股
掌間長達數百年之久。

  「可……你剛剛說什麽?你把它交給陸小婵了?」

  雖說她尚未憶及過往,但隐約有某種不可磨滅的印象在她腦海虛幻回旋,使
她不得不相信冉采喬所言。

  「嗯。」他冷冷嗤笑,「她想逼我和她在一塊,否則打算纏我永生永世,但
我告訴她我不回去了,怕她不相信所以将令牌給了她。」冉采喬緊摟住她的肩,
雙眸微眯道:「你爲我懷了身孕,玉帝是絕對不會讓你返回天庭,若隻有我一個
人回去,又有何幸福可言?一樣被天規所限,無法團聚。不如……讓我陪着你,
即便時間不多,即便rou體終有結束的一天;但我們曾經互屬了。」

  看他說來輕松,可範蓮卻滿心感動與不安。他爲了她舍棄回天界的機會;但
她怎能那麽自私呢?

  「不!我不要你陪!」她痛心地大喊,嗓音破碎的道:「你去陪她,去陪陸
小蟬,我不需要你,你走!」

  「蓮兒……」冉采喬眼底有着茫然,「你怎麽了?」

  「你别碰我,你走!」她忍着痛說,明知這一分離将是一年一世,甚至來生
來世都不可能再相遇,但她又怎麽能牽絆住他。

  他了然地望着她,「我知道你的用意,是怕連累我嗎?」

  「我……」範蓮凝住神,頓覺滄桑孤寂的心靈空蕩蕩得讓她害怕。

  「你錯了。是我的自私害了你。不是因爲我,你現在仍在王母身邊做個睡蓮
仙子。心同此理你不願讓我爲你舍棄返回天界的機會,我又怎能舍棄你一個人獨
活在永遠的悲痛中?」

  冉采喬試圖攻破她的心防,也輕易攫住她心頭的輕顫,但範蓮隻能咬牙強迫
自己不得動容。

  她艱困地往後退了幾步,「别追我,我将出家爲尼,永伴木魚青燈,你别再
來糾纏我,也别追過來,否則我會極力抵抗,你若不想傷了孩子就聽我的話離開
我,離開這裏,和陸小婵回去吧!」說着,她便含淚快步離去,每一個步履都是
萬分沉重。

  再見了,小喬子,但願在世世輪回中,你我還有回再見一面的機會。

  冉采喬隻能動彈不得的站在原處,一陣晚風吹亂了他的黑發,他的眉宇間浮
上了一層堅決。

  「小姐不好了!」春兒匆匆忙忙地奔進小屋,「衣服晚點再做吧,趕緊去找
孩子的爹。」

  正在縫制娃兒衣裳的範蓮胸口一窒,針差點刺進她的指頭,她不解地想,春
兒怎麽知道小喬子曾來這兒找過她呢?

  「我跟他不再有關系了。」她故作淡漠地說。

  「什麽不再有關系,您敢對天發誓心裏不再有

  他?「春兒氣得直跺腳,」别再嘔氣了,去遲了可真的糟了。

  範蓮這才察覺春兒言詞中的急促,心情也跟着緊張起來,「春兒,他到底怎
麽了?快說清楚啊。」

  「緊張了吧?還裝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春兒睨了她一眼,「現在說不清
楚,您快點跟我來。」

  「去哪兒?」

  在春兒的牽引下,她隻好疾步跟上,一直往另一頭的小徑邁去。

  「春兒,你走慢點,我跟不上你啊。」範蓮挺個肚子,追得有點吃力。

  春兒恍然大悟地停下腳步,「該死,我怎麽忘了您是個孕婦!」她腳一踩,
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腦袋。

  「你還是直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範蓮捶了捶雙腿,直喘氣道。

  「小喬子……小喬子他要出家當和尚了。」春兒無奈一喊。

  「什麽?」範蓮小臉瞬轉白,全身一震。

  「我剛剛在鎮上聽說的,小喬子他回府中向老爺辭行,并揚稱要到後山的廟
宇出家爲僧,這事一傳開自然是沸騰得不得了。」

  「他……他要出家?」範蓮喃喃念着。

  爲什麽呢?他爲什麽要這麽做呢?莫非是因爲她……

  「是啊」。還聽說廟裏的師父已答應爲他剃發,怕再不去阻止就來不及了,
看來能勸他的就隻有你了。「

  春兒攙扶着範蓮慢慢走,嘴裏還不斷念着:「真不知道他怎麽會有這個念頭,
他不是還有個小婵嗎?不過聽說那個陸小嬸也突然不見了,陸老爺急着到處找她。」

  「她不見了!」範蓮落下淚,「她回去了……」

  「回去?小姐,您怎麽知道陸小婵去哪兒了?」她突然覺得小姐今天變得好
奇怪。

  範蓮搖搖頭,拭了拭汗,「沒事,我現在得趕緊去找小喬子,絕不能讓他剃
度出家。」

  「嗯」

  于是範蓮在春兒的扶持下,往冉采喬正準備剃度的廟宇走去。

  當到了那兒才發現廟門外已是擠滿了好奇的人徐,大家都想來看看潇灑倜傥
又極具女人緣的冉采喬究竟是受了什麽刺激,居然打算出家。

  「天,好多人哪,不知道我們還來不來得及。」

  春兒嘴裏碎念着,而範蓮則是加快腳步往廟門口直奔而去。

  「小姐。您慢點。小心兒」乍見蓮還不要命的跑過去,春兒都快吓死了。

  一進廟門,她的現身立即引起衆人的竊竊私語。大夥都揣測失蹤多月的範蓮
怎會突然出現,又見她挺了個小肚子,細語更是碎念不斷了。

  範蓮恍似未聞地往前殿走去,而衆人也很有默契地讓出一條路讓她能順利地
往前走……

  當到了殿門口,她瞧見一個和尚手拿剃刀在佛前一念,然後欲往冉采喬垂放
的長發上剃下第一刀。

  「不!不要!」

  她含淚大聲嘶喊,而後跨進殿門,奔到和尚面前跪下,淚流不止地說:「大
師,您不能這麽做,他……他是小女子的丈夫,未盡照顧之職怎能出家,請求大
師成全小女子。」

  「蓮兒……」冉采喬沒料到她會趕來這裏,乍見她的刹那眼眶略紅,他溫柔
笑說:「别這樣,你這是何苦呢?」

  殿内的佛燈照耀在他高聳的顴骨、挺直的鼻梁及深邃的五官上,更柔和了他
臉上每一道線條,這樣的他看來是這麽的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何苦的是你,你爲什麽要這麽做?」淚痕交錯在她臉上,她跪在他面前,
若非此時此地圍觀者衆多,她真想撲進他懷裏,重溫那已深埋在她記憶深處的男
人體味。

  「與你一同,你爲尼、我爲僧,就近照料你和孩子。」他懇切地微笑。

  「可我不要——」她直搖頭,哭得肝腸寸斷。

  「我也不要你出家,既然你堅持,那我隻能選擇陪同。」他伸手拂去她滿臉
的淚水,嘴角輕揚,「好啦,别哭了,讓我擦都擦不完,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也
是個愛哭的小子。」

  「小喬……」她握住他的手,激切地說:「聽我的話,告訴師父你不出家了,
我求你。」

  「那你呢?」他眯起眸子,嗓音低沉得讓人心中一麻,性格的臉龐閃過一抹
苦笑,苦澀得讓人不忍卒睹。

  「我……我和你不一樣。」她茫然地找理由搪塞。

  「是嗎?不一樣?但我總覺得你我是一體的,你體内有我的種,我體内有你
的心,這就夠了。」他深情地望着她。

  「求你打消出家的念頭,回去吧。」範蓮抓住他的手,「盡管我不記得以往
的一切,但我可由你眼中看見你的深情,那就夠了!」

  「以前的我太過荒唐,入佛門是我自行選擇的,與你無關。你不記得也好,
那時候的我太糟了。」範蓮含淚的輕泣聲直敲過他的心坎,令他不舍極了。

  「我不管過去,隻管現在!」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滿是執拗和堅決。說什麽也
不讓他犧牲自己。若真要耗,她會跪在他面前與他耗一輩子!

  「别鬧了,你既然心意已決,應該能了解我的心意才是。」他一雙孤傲的眼
洩漏隐藏在他笑臉之下的倔強。

  「說穿了,你隻爲報複我了?」

  一股辛酸的滋味狠狠侵襲她無助的心頭,更有着數不盡的自責深深困住她的
心,萦繞着苦楚。

  她不要他出家,他若真那麽做會爲她帶來一輩子無法磨滅的内疚。

  她愛他,更不要他因爲她草率地作出這樣的決定。

  「你該知道這不是報複。」他搖頭苦笑。

  「我不管,你若不聽我的勸告,就是報複!」

  看她氣得渾身顫抖,他不禁憂慮道:「蓮兒,回去吧,别那麽激動,對你、
對腹中的孩子都不好。」

  「小喬……」他悲切地喃喃說着:「别對我敷衍,我不要你的關心,隻要你
告訴我不出家了。」

  他深吸了口氣,刻意塵封心底那道滾滾翻湧的感情,雙手合十向一旁的和尚
行禮道:「師父,可以了,請動手吧。」

  「小喬!」範蓮用力地推了推他屹立不搖的身子,「不可以,求你不要啊!」

  冉采喬無動于衷地閉上眼,「師父,請動手。」

  「不!」範蓮擋在他面前。對和尚滴淚直言,「師父,他六根不淨,實在不
适宜做個方外人土,請您三思。」

  「這……」和尚果真猶豫了。

  「蓮兒你——」冉采喬猛睜眼,含淚凝住同是受盡折磨的她。

  「我也六根不淨,想要躲避塵緣的本事還不夠,所以我……我收回決定不當
尼姑了。既然不出家,就需要有依靠……但你若出家,誰來養我……」

  她再也顧不得旁觀的人群,倏地抱緊他,淚盈于睫、動容不已地說:「你說
得對,我仍離不開塵世的愛恨嗔癡,怎有資格遁入空門?」

  冉采喬緊緊将她抱住,恨不得能将她揉入心間,感受她此時的深情。他啞着
聲問道:「當真?」

  「嗯,看不破紅塵、離不開你,我已沒得選擇了。」她輕眨着黑睫有笑意,
眼中卻湧出了一串傷感的淚水。「那你呢?是否還執意出家?」

  「蓮兒……」他逸出一聲唱歎,嗓音蓦然飄浮走調,「這就是我的答案了—
—」

  出其不意地,他當着神佛與衆圍觀者的面火熱地吻住她的檀口,饑渴且狂野
地索求他期待已久的甜美飨食。

  他的蓮兒正親密地靠在他懷中,将一顆早已托付于他的心在他身上落了鎖。

  瞬間四周揚起了鼓掌聲,與大夥懾服與欽佩感動的目光。

  幫冉采喬剃度的和尚隻好轉首面佛,轉動佛珠念着:「阿彌陀佛………」

                尾聲

  「玉帝,采花郎一入凡間竟變得那麽深情,連我都感動了。」王母邊看着人
間感人的一幕,邊拭淚道。

  「是啊,以往他在天界總是見一個愛一個,我還以爲這小子從此都将惡行難
改了。」玉帝拈須笑說:「考驗完後,是該讓他們返回天庭的時候了。」

  「哦,原來玉帝并非真心要懲處他們!」王母驚愕地掩嘴一呼。

  「其實應該說是佛祖的佛法無邊。」

  「怎麽說?」原來這還有一段她所不知的内情。

  「呵……還記得那時朕與佛祖相約對弈嗎?」玉帝的思緒飄向以往,「就在
中途佛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點醒了我。」

  「什麽話?」

  「佛祖突然問我是不是許久沒翻閱天書了?」玉帝潇灑一笑,「被佛祖這麽
一問,聯才驚覺真是許久沒碰了,從那刻起朕便眼皮直跳,于是草草結束趕了回
來。」

  「那麽天書上究竟寫些什麽?玉帝能透露一二嗎?」雖明白天書記實乃屬秘
密但王母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

  于是玉帶笑了笑,便将上頭的幾句詞意念給她聽。

  「什麽?花靈滅音、五郎束腳!」她難以置信地複誦了句。

  「經我調查數日,才知他們之間各有不一樣的情緣因果。采花郎因爲浪蕩成
性,又與何仙姑身邊的清芸糾纏不清,導緻睡蓮爲情所苦,成天郁郁寡歡。」

  「哦,我還真疏忽了,怎麽都沒發覺。」王母懊惱地自責道。

  「這不能怪你,睡蓮那丫頭向來就矜冷沉默,有心事也不會向任何人吐露的。」
玉帝安慰道。

  「那後來呢?」

  「後來我便決定以懲處來考驗他的心,要讓那小子在睡蓮面前自動坦白心意。
若他對睡蓮情意不夠堅定,自然害怕堕入凡塵,而決定不再與她糾纏。」

  「可……可當時花郎個個表現得意志堅定,根本看不出是虛請假意,難道采
花郎對睡蓮并非出于真心?」王母不解地鎖起柳眉。

  「姑且不提其餘花郎,光采花郎那小子就很麻煩。他也并非對睡蓮丫頭完全
不具真情真愛,隻是他的心已被他過多的欲望所掩覆,使他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玉帝灼爍的朗目微微眯起。

  「既是如此,他當時應該就認錯,也就不會被處以淪落凡塵的大罪。」

  「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采花郎生性貪玩,常在天界『照凡鏡』内偷窺凡間
的一切繁華,甚至一心想與凡塵女子一夜風流。能有這種機會他哪會放過?」玉
帝挑起雙眉笑道,

  「哼!他的膽子還真大。害得我的睡蓮遭殃,實在太不該了。」王母生氣地
道。

  「别氣了,你沒瞧見他現在這副情深樣不是足以彌補以往的風流孽情了?」
玉帝點頭又道:「那小子經過幾次輪回。已看盡人生百态、摸清女人性情,所以
這一生才能這般深得女人緣。既已看盡摸清,他對女人的情意也唯有他自己最清
楚了。」

  玉帝恣意一笑,瞳底反映出由照凡鏡中所顯現的恩愛情景。

  「那麽玉帝的意思是?」

  「就讓他們歡歡樂樂、無拘無束地在凡間過完這一生吧。事後請祈天君再跑
一趟将他們一家人全都接上來。」考慮良久,玉帝已決定這麽做了。

  「可是他的令牌不是已經交予清芸了?」

  「她一氣之下将它給扔了,正巧擲在土地公頭上,土地公一看此乃天界之物
大吃一驚,立刻将它送返朕的手上。」玉帝哈哈一笑。

  「這麽說來,我們也隻有等着他們返回的那天了。對了,您方才說一家人,
這麽說那孩子也是咱們天庭的人了?是誰呢?」王母聽出玉帝話中有話。

  「你說咱們天庭最頑皮淘氣的是誰?」玉帝的眼底迸射出玩味的笑意。

  「哪叱!?」

  「哈……」

  玉帝不置可否,隻一味笑看鏡裏那對恩愛男女,還有睡蓮腹中隐約顯露的那
張孩兒吮指的調皮笑臉。




                全書完
2016-11-24 07: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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