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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0-8 來自 台灣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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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友是AV女優】(3-4)
【我的女友是AV女優】(3)
作者:喵餅
字數:6309
三、水野綠
「哎!男人爲什麽都喜歡留長發的女孩子呀?簡直是法西斯嘛!真無聊!」
——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
當生活和學業都安定下來以後,我就開始期望能夠交到一個女朋友。這倒并
不是說我有去愛别人的沖動和天賦,而純粹是一種出于絕望的孤獨感。這麽描述
也許讓人覺得有點孤僻和冷峻,也稍微帶點裝逼的文藝腔。但感情這種事情,對
我來說,真的可以像是一種特殊的電閘開關一樣。當開關開啓的時候,電流就來
了;但當我把開關關閉的時候,就什麽也沒有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杯水主
義的新解。不過我一直相信,人世間那麽多死去活來的愛情,并不是情非得已而
産生,那隻是一種人類感情的自我欺騙,一種假象。我們相愛的時候,不過是在
那一刻我們做出了相愛的決定罷了。
也正是因爲正課的無聊和業餘生活的空虛,讓我開始期望能夠交到一個女朋
友。我的宿舍的對門,有一個從關西來的男生,名字叫遠藤保人,像極了一個日
本足球隊的國腳的名字。他比我大兩歲,但和他在一起,我總覺得自己才是更成
熟的那一個。他曾經服過兵役,但是據說因爲違反紀律的問題被開除了。到底違
反了什麽紀律,他總是不願意細說。關于自己的身世,他一直是諱莫如深的,就
像他一會說自己是大阪人,一會說是伊丹人,一會又說是神戶人一樣,總是沒有
一個準數。他長得陽光秀氣,但幾乎從來不打理自己的頭發,以至于每次見到他,
我都擔心能在他一堆毛躁的頭發裏找到鳥窩,孵出蛋來。出于彼此的生活又都很
無聊,這讓我們成爲了還算過得去的朋友。我周末不打工的時候,他都會帶着一
本書,在我的房間待一整個下午。因爲他主修的是生物化學,所以我們在一起時
并沒有太多共同話題。
「艾林,你知道嗎,我們專業的女生,就跟恐龍一樣珍貴。」保人是個自來
熟,很快他就不再對我用敬語了。但這反而讓我覺得很自在。
「我知道。」我說,「也像恐龍一樣醜。」
他哈哈發笑,說:「我要是也去和你一起上上你們的課就好了。」
「你不是有女朋友嗎?」我這麽說。他的女朋友,或者說女朋友們,我是見
過一些的的。雖然他總沒法和任何一個固定的對象保持長久的關系。
「太浮躁,這個世界太浮躁!」
這似乎像是在說他自己。
四月末的一天,保人同樣和我在一起看書。他忽然說:「艾林,明天晚上要
不要和我一起去喝酒?」
我知道他是不喝酒的。
「不去。」我說,「我明天要打工。」
「我的一個朋友明天生日,請我過去。他說他叫了很多漂亮姑娘。我就說我
帶個人去。」
他的交際圈,我也是知道的,否則他也不會總是沒事往我這裏跑。我可以想
象在他們嘴裏的漂亮姑娘的質量到底怎麽樣。
「和我一起去吧,艾林。我的朋友認識很多漂亮姑娘,看看能不能給你介紹
一個女朋友。」保人堅持說。
「不去!」
等到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我還是穿戴整齊,和保人一起站在宿舍門口的小公
園裏,準備出發了。說是個小公園,其實除了兩條秋千和一隻搖搖馬以外,什麽
也沒有。在我剛搬進宿舍之前,其中一個秋千就已經斷了麻繩;搖搖馬也長久沒
有人光顧,長起了青苔。在一片還算繁華的市中心,忽然多出了一個這樣略微破
敗的小公園,顯得突兀而且不和諧。
「請假了嗎?」保人問我。
「請假了。反正今天天氣這麽好,晚上也不會有生意。」我說。
過了一會,保人口中的朋友開車來了。一輛老舊的棗紅色福特停在了我們面
前,車窗搖了下來,探出了一個睡眼惺忪的腦袋。
「上來吧!」腦袋沖着我們喊。
我們上了車,腦袋并不着急開走。他打開自己的書包,開始在自己的膝蓋上
卷起煙來。邊卷還邊說:「累死我了,保人,昨天……啊,不,今天早上我和西
葛他們那邊那幫人一直喝到天亮才回家。結果到了早上八九點,宿舍裏開始火警
演習!火警演習呐!警報一直響了半個多小時,簡直沒法忍。」
保人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向我介紹腦袋:「這是我朋友,小日向君。」
腦袋像是這才發現我的存在一樣,轉頭看我,然後向我伸出手,說:「叫我
勇直就行。保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我和他握了握手,手上沾上了些煙草。
「生日快樂。」我對小日向說。但他滿不在乎地「哦」了一聲。
小日向卷好煙,用舌頭舔了舔煙紙,遞給了我。
「我不抽。」我說。他也沒說什麽,就給自己點着了煙。他深吸一口,緩緩
吐出,很享受地呼了一聲,一股像臭栗子烤熟了的濃濃的煙味滿上充滿了整個車
廂。我才知道這不是煙,是大麻。
「走!」小日向自言自語道。叼着煙挂了擋,福特車就像快散架了的大鐵皮
盒子一樣沖了出去。一路上小日向一直在說自己淩晨的奇遇,嘴裏不斷蹦出我聽
不懂的名字。保人似乎很崇拜他,一直像複讀機一樣重複着小日向說過的話。我
則像看戲一樣看着他們。小日向的車雖然破,但是他的駕駛技術似乎很好,開得
飛快。他對各個小巷都很熟悉,七拐八拐地一直在僻靜的道路上穿梭。有時候他
應該是開進了狹窄的單行線,對過的來車不斷沖他閃頭燈,但他毫不減速地就沖
了過去,潇灑地甩下生後憤怒的喇叭。
「艾林你是個思想開放的人嗎?」小日向忽然說。
「是的。」保人替我回答了。
「不是的。」我糾正他。
小日向爽朗地大笑,說:「那就好,那就好。保人說你想交一個女朋友。保
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啦,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啦。我一會給你介紹一個很漂亮
的女生,你一定會喜歡。」
被他這麽一說,我居然開始有點期待起來了。
我們在一家裝潢考究的小酒屋門口停了下來。酒屋的門口的房檐挂着兩盞乳
白色的大燈籠,上面用行書寫着大大的漢字:「桃句」;酒屋的大門是用磨砂玻
璃做成的,棕褐色的相梨木格成一個個小小方格,扶手的地方挂着牌子,上面用
英文寫着:「private」。我看看酒屋的前後,完全是一片漆黑的小巷子,
偶爾有幾盞微微閃光的燈火。整個酒屋就像是從宮崎駿動畫裏冒出來的一樣,孤
鹜而且奇特,在一片黑漆漆的氛圍中鑲嵌着一顆發光的夜明珠。巷子東邊很遠端
的地方有一盞昏暗的路燈,已經有點失修了,偶爾會忽然閃幾下暗掉。
「接觸不良。」我這麽想。
「進去吧。」小日向沖我一仰頭,一笑,露出了潔白的大門牙。
他拿出口氣清新劑,朝自己的嘴裏噴了幾下,用手撸了一下劉海,推門進去
了。裏面已經有不少人了,門一打開,一下子就像是安靜的夜晚忽然湧入了喧鬧
的人群一樣。
「Everybody!」小日向用英語朝屋裏的人喊。幾個人發現了他,
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有幾個跳起來,向他跑過來,和他擊掌擁抱,然後又向保人
擊掌擁抱,最後轉向我,也擊掌擁抱。我并不認識他們任何人,但所有人都像認
識了我很久一樣。保人似乎比我更加熟悉這種親密的場面,雖然他也并不認識這
裏的所有人。
「我叫保人!」在一片嘈雜聲中,他向幾個人介紹自己。
我找了個稍微僻靜一點的地方坐下來,一個穿着鵝黃色和服的女孩子端着托
盤朝我走來,問我要喝什麽。
「J2O。」我想了一個我經常聽到的飲料的名字。
她從手上的托盤裏胡亂挑了一個藍色的杯子,放到我的面前,也沒要錢就走
了。我拿起杯子嘗了一下,一股辛辣的酒精味,混着像汽油一樣刺鼻的櫻桃味。
我不确定我喝的到底是什麽。
就這樣,喝着我手裏的汽油櫻桃,我默默地看着酒屋裏的人狂歡着。有些男
生穿得很講究,西裝、領結,還配着口袋方巾,而有些也像我和保人一樣,隻穿
了運動服;但幾乎所有的女生都精心打扮過,化着妝,穿着形形色色的高跟鞋;
有些還穿着超短裙,露出迷人的大腿。這一片狂歡的中心,就是今天的壽星
小日向。他顯然很受歡迎,一直在和人喝酒唱歌。而自從進了屋子以後,保人也
不管我了,很自然地和他剛認識的新朋友打成一片,反而讓我顯得很不合群。
我看到小日向和幾個超短裙女生在低頭耳語着什麽,其中有幾個化着很濃的
妝,不時地朝我這邊看。我發現在這些超短裙之間,有一個深褐色梨花頭短發的
女生長得格外别緻。從遠處看,她有着讓人垂涎的大長腿,膚色健康而且閃亮。
我想起小日向和保人都說過要給我介紹女生的事情。
「要是介紹的是她就好了。」我這麽想。
就像是聽到了我内心的召喚一樣,小日向朝我招手,示意我過去。我一下子
變得有點局促和不安,因爲隐隐約約覺得,這麽好看的女生,是不會看上我的。
「這是我朋友,張君。」小日向這麽向四五個女生介紹我,「外國語大學的
高才生,日語很好。」
然後他轉向梨花頭身邊的一個黑發女生,介紹說:「這是安井,你們成爲好
朋友吧!」
我在這個叫安井的女生旁邊坐了下來。小日向拉着梨花頭的手,邊和她耳語
着什麽,邊一起走開了。說實話這讓我有點失望,心中對梨花頭的憧憬一下子落
空了的感覺。但出于禮貌,我還是努力和安井搭話。
「你日語說得真的很好。」安井說。但臉上絲毫沒有誇獎的表情。我不太能
和陌生的女性說話,心思仍然還在梨花頭那裏。隔着喝酒的空隙,我掃了一眼整
個屋子,發現梨花頭也正在看我。
「你好像不是很能喝酒。」安井繼續說。
「哦,我不太會喝,怕會頭疼。」
「真是會考慮後果啊。」
并不是每個人都這麽評價我。
安井在找話題,說:「你平常喜歡做什麽?打網球嗎?」
「不打。但是我會下一點圍棋,下得不是很好。」
「哦,圍棋和網球,有關系嗎?」安井問。
「并沒有特别大的關系。」
我感覺我和安井之間并不來電,這樣有一茬沒一茬的話題快要進行不下去了。
我決定打聽一下梨花頭的情況,便問:「這裏的人你都認識嗎?」
「不,我隻是和我的幾個朋友認識勇直。」安井說完,沒有再繼續介紹下去。
我又望了一眼梨花頭的方向,發現她正在點煙。她似乎也發現了我,這次朝
我笑了一下。或者,是朝安井笑了一下。因爲安井也在朝着她的方向點頭示意。
「她也是你朋友嗎?」我問。
安井的臉上這才有了一點表情,但是我無法用語言描述這是一種怎樣的表情。
「是的,她叫水野。是我們中最漂亮的一個,男孩子們都喜歡她。」
安井最後一句「男孩子們都喜歡她」說得特别重,像是故意的一樣。
當我第三次擡起頭去尋找水野的時候,安井似乎有點不高興了。但我并不是
故意要惹她不高興,而是完全出于下意識的動作。這時水野夾着一根煙走了過來,
俯下身和安井耳語着什麽,完全把我晾在一邊。我喝着不知道是誰的酒杯裏的酒,
看着身旁的兩個女生說着悄悄話。水野穿着一身黑色的雪紡連衣裙,裙子短到不
能再短,讓人的目光不自覺要延伸到大腿根部的極限。她翹着屁股,手指間微微
發亮,細長的煙袅袅而升。她的曲線溫柔卻霸道,結實的大腿顯示着平日經常鍛
煉的證據,仿佛隻要她願意,就可以用這雙迷人的大腿把我的脖子夾斷一樣。這
時,她發現了我在不懷好意地打量她的腿,居然很主動地一跨步,在我的另一側
擠了進來,随之帶來一陣好聞的海鹽香,讓我有點魂不守舍。就這樣被兩個女生
夾在中間,讓我一下子又變得極爲局促。
「我叫阿綠。」她自我介紹道,「舞子說你修的也是英國文學。」
「是的。」
「第一年嗎?我也是。我不記得我在上課的時候見過你,你是不是經常缺課?」
我努力回想,不記得自己在學校裏見過她。外表這麽出衆的女生,我覺得我
一定會有印象。
「我從來不缺課。我倒是沒有見過你。」我說。
「哎呀,真是沒有情趣的男人!」阿綠笑着抖動着自己的頭發。她輕輕吸了
一口煙,吐出來,然後把剩下的煙頭滅掉,說,「好啦好啦,是我都沒有怎麽上
過課。想不到能在這裏遇見你,世界真是小呢!」
「可不是嘛,」我說,「你知道藤村老頭子的課很嚴,如果你選了他的課,
不去上的話,期末考滿分也會被挂的。」
「藤村?」她看着我,問,「哪個藤村?」
「藤村小次郎。」
她仍然很迷茫。我隻好說:「西方哲學史。這周已經教到霍布斯了。」
「你說話還真是冷酷無情呢!」她說,「我想起來了,我真的有這門課。太
可怕了!」
「爲什麽這麽說?」
「因爲如果我挂科了,這個學期的獎學金就沒啦!」
我很驚訝,這麽一個幾乎沒有上過課的不良少女,居然能拿獎學金。
「我很厲害的。」像是誇耀自己一樣,水野把自己的頭發甩向一側,得意地
用鼻孔看我。她說:「我聽說這門課的老頭是個老頑固,接下來可能還會突擊檢
查,做小考,然後記總分,是真的嗎?」
我點頭表示肯定,目光仍然被她柔順的梨花頭鎖定着。
「哎呀,這麽說來我不去上課真的是不行了。」她想是知道我喜歡她的頭發
一樣,又把頭發甩回來,看着我。她這麽甩來甩去的瞬間,海鹽香變得稍微濃郁
了一些,沁人心脾。
「你的頭發真好看。」我忍不住說。
她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仿佛計謀得逞了一樣,顯得很開心。
「你真的喜歡這樣的頭發?」
「是的。」
「真有趣。」她說,「我的朋友都說女生換個發型就能換換運氣。但是男人
們好像都不喜歡短發。你說是不是很變态?」
「是有一點。」
她繼續說:「不過你還真可愛,想不到你還懂得欣賞女生的頭發。真是讓我
刮目相看咯!」
我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可愛的。正說着,她又熟練地點了一根煙,然後遞給我
一根。我表示我不抽。
「真是個乖孩子。」她說,「不會抽煙就不要學了,抽煙不好。」
說着的時候,她自己又猛吸了一口,「我高中的時候跑得很快,還是新禦茶
的女子400米冠軍,你相信不相信?但是自從開始抽煙,體力就變得越來越差。
現在要是跑起步來,就會感覺接不上氣,整個肺就像是要炸掉一樣。真是恐
怖。「
「那就戒掉好了。」
「好的。」她掐掉了才抽了幾口的煙,說,「既然張君都這麽說了,那我爲
了你就把煙戒了吧。」
我覺得她簡直就是像在開玩笑一樣。怎麽可能有人爲了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就把抽了多年的煙給戒了,這太天方夜譚了。這時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就站起
來,然後對我說,「我過去一下。下周如果你見到我,要記得像不認識我一樣哦。」
「爲什麽?」我問。
她像沒有聽見我的問話一樣,對我俯下身,親了一口我的臉。隻一秒鍾的時
間,似乎像過了一整年一樣漫長。我聞到了她嘴裏淡淡的薄荷味的煙草,混合着
說不上來的酒精的問道。這麽熱情直接的女生,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轉身離開,
我看着她扭動的屁股和隐藏在腰身下的柔軟的肌肉,有點心猿意馬起來。我想象
着握着這兩片臀肉,後入她會是什麽樣的感覺。我很少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女生
有這樣猥瑣的想法。但現在我卻忽然覺得并不難堪。也許是因爲水野大大咧咧的
性格讓我覺得如此。而且我在心裏想,似乎她并不介意我這麽去想她。我回頭找
安井,想再多了解一些水野的情況,但發現安井早就已經不知去向了。我并不覺
得沮喪,反而更加想念起水野來。這和我來這裏之前的局促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水野的嘴唇鮮紅欲滴,那種充滿肉欲和誘惑的溫度還留在我的臉上。我看到
她此時正在和别的男生笑做一團,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我不知道這是爲什麽,
也許是我太過自作多情了。我看到一個穿着方格子襯衫的男生把手放在了她的大
腿上。方格子襯衫顯然已經喝多了,不斷湊過去想和水野說話,但是水野似乎并
不介意。也許這對于這個熱辣的前運動健将來說,并不算什麽了不起的場景吧。
我有點發愠,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入味不對,一下子吐回到杯子裏,這
才發現裏面有一截發黑的煙頭。不知道是哪個倒黴鬼扔進去的,然後被我這個倒
黴鬼喝了。我不自禁地又去看水野的方向,發現方格子襯衫正貼在水野的耳邊,
一隻手已經幾乎要深入了她的短裙中去。水野握住他的手不讓他進入,但卻并沒
有生氣。這時,水野也看見了我,濃濃的眼影上閃爍着好看的光。她微微一笑,
像是故意挑逗我一樣,又一甩頭發,把自己一側的脖子露出來,給了方格子襯衫。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然後她笑着閉上了眼睛,仿佛享受方格子襯衫貼在
她耳根的嘴唇一樣,搖擺在清純與放蕩之間。
我想起了《周末夫妻》裏的台詞:「想讓這樣的女人成爲我的,幾乎是不可
能的。」
....................................................................
四、THEgirl
這隻是一個宿命,一個實際的宿命,讓我忘了現實主義者手冊的第一條戒令。
——Sting·《我愛她,但她愛的是别人》
我吻在這個女孩的耳根上,聞到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香味。仿佛全世界的雪
都下在冬天的海面上一樣,溫暖又寒冷。昏黃的燈光下,我看到她的裸體。她的
頭頂像是開出了一朵絢麗的花,用一種舒緩的節奏在旋轉。我也随之旋轉。我的
嘴唇接觸到她滾燙的肌膚,吮吸着她的乳房,能感到她情不自禁的顫動。在一片
迷離之中,我抱起眼前這具豐腴的肉體,開始像在海水中蕩漾一般搖晃起來。腥
鮮的海風中夾帶着類似百合苞葉的芳香,讓我感到不住的膨脹、充滿,直到無以
爲繼的自持。這種感覺太美妙了!我是有多久沒有這樣毫無保留地、全身心地去
投入到溫柔的女體之中,去享受單純的性愛帶來的快樂呢?身下的這個女孩,對
着我伸出她的胳膊,牢牢地把我禁锢住。充滿愛意的吻,在我面前升起了更加迷
離的水蒸氣。這是哪來的水蒸氣?是她和我的汗液在蒸發,還是她多汁又光滑的
陰部升騰起的欲望,抑或僅僅是我的一場春夢?
非常不合時宜地,鬧鍾響了。
該死!
我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醒過來,睜眼看見的是陌生的天花闆。一盞帶着三葉片
風扇的老式吊燈正挂在我的頭頂上。一隻鬧鍾在我的枕頭邊一直跳躍。我抓住它,
卻怎麽也沒法讓它停止吵鬧。帶着一點剛醒過來的愠怒,我拔掉了它的發條。我
爬起來,覺得頭有點昏沉。開始思考「我在哪裏」的問題。
環視我所在的房間,發現這是一間色彩别緻的磚牆房。正對着床腳的牆上有
一個醒目的壁爐;熏黑的内牆,和随意擺放在牆角的火鉗和鐵桶象征着這壁爐似
乎并不僅僅隻是一個華麗的擺設。整個房間都是一種淺淺的柔和的色調,木質的
床,木質的衣櫃,木質的梳妝台,和木質的地闆。陽光照進來,溫柔地灑在床上;
窗台上的白掌葉子的影子也一同被映在了被子上。被套、枕套和床單都是不
匹配的,但無一例外是清淺的顔色。衣櫃和床的顔色也不匹配,看起來都有些年
頭了,似乎像是高級的古董貨;衣櫃是對開門的那種,用一種笨重的黑色鐵栓橫
闩了起來。梳妝台的鏡子很明亮,但是鏡框的木頭有點磨損了,墨綠色的油漆掉
得斑斑點點。床邊沒有床頭櫃,但摞放着兩個鐵皮手提箱,箱子上面放着一盞玻
璃台燈,燈罩上面畫着侍女畫。台燈的旁邊,歪歪斜斜地放着幾本書和雜志。我
随手拿起來翻看了幾下,其中有尼采的合集、村上春樹的《旋轉木馬的鏖戰》和
蘇珊·柯林斯的《饑餓遊戲》,幾本雜志我沒有見過,但基本上都是填充着廣告
頁的時尚化妝類和八卦類讀物。看起來這個房間的主人對閱讀這種事情涉獵很廣,
但卻并不挑食。
這時,門被頂開了,一個穿着白襯衫的短發少女背對着退進了屋子。她轉過
身,雙手端着一個不鏽鋼托盤,托盤上有牛奶和面包。我花了幾秒鍾的時間,才
從少女那張幹淨的臉上認出她是昨晚的水野綠。
「來,吃早飯了。」水野把托盤往床上一放,一屁股坐在了床的另一端。
我又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把視線從她明晃晃的大腿上移開。
「謝謝。」我說,勉強喝了一口牛奶。
「不客氣。」
「這會不會太溫柔了,居然還給我做早飯。」
「都是現成的,不要嫌棄哦。」水野很自然地拿過我手中的牛奶,自顧喝了
起來。她的這話倒不假,面包像是便利店裏賣的很普通的那種,似乎有點不太新
鮮了,但還沒有到讓人難以下咽的地步。我開始默默地吃起來。有很長的一段時
間,我們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也許這就是他們說的「罪惡的快感」吧?從陌生的
異性的床上醒來,不記得前一天晚上發生過的事情,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麽淪落
到這裏的,又是做出過怎麽樣瘋狂的舉動,抑或是什麽都沒有做過?我這麽想着,
我應該先開口問嗎?水野似乎也不像昨晚我印象中的那樣侃侃而談了,也許她也
覺得這樣的場面稍微有點出乎意料,也有所謂的「罪惡的快感」吧?
「我們……昨天晚上,」我終于忍不住問,「做愛了嗎?」
水野哈哈大笑起來,說:「你希望我們做了嗎?」
我心裏想,當然。對我來說那些「一場好的戀愛關系的開頭都應該是慢慢來
的」話都是鬼扯。但我不能把自己心裏想的話都完完整整地說出來,因爲我總還
是覺得在水野面前免不了局促。她越是這樣放松自然,越是讓我覺得自己的渺小。
而且,一般的女孩子會把第一次認識的陌生男性帶到自己家過夜,然後再在
隔天早上拿牛奶和面包給他吃嗎?聯想到前一天晚上她果斷說自己要爲了我戒煙
的事情,這也許就不奇怪了吧。
「你不記得昨天晚上發生過什麽了嗎?」水野問。
「不記得。」
「你昨天自己喝醉了,連自己家在哪裏都說不清楚,還說要送我回家。我沒
有辦法,隻好把你帶回這裏了。你躺在玄關的地上就睡了,像一隻豪豬一樣。我
搬也搬動,拖也拖不走。你說好笑不好笑?」
「小日向呢?」我想起了還有一個保人,問,「和我一起來的人呢?那個雞
窩頭。」
「不知道。」水野說,「也許都喝醉了吧。」
但我并不記得我喝了這麽多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水野吃完自己那份面包,用手背擦了擦嘴,問:「我這裏離尾久站很近,你
自己知道怎麽回去嗎?」
我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知道,就點了點頭。
「我還是給你畫出來吧,我可不想你走丢。」水野起身去梳妝台拿紙筆,白
襯衫的下擺被拉了些上去。我又欲罷不能地隻能盯着她的屁股看。她大膽地穿着
白色的平角内褲,絲毫不避諱我的存在。從我坐着的角度看過去,她修長結實的
大腿和股間飽滿的絕對領域有着攝人心魄的美。
「從這裏出門,看到右首的一個像寺廟的角一樣的建築,屋檐像燕子的尾巴
一樣翹起來。」她邊在紙上畫着路線圖,邊用手掌比劃了一個向上翹的動作,
「那是個女子學園,叫瀧野川。然後你一直朝着這個建築走下去,就能看到尾久
站了。你坐開往市中心的車,記住是往南開的,每二十分鍾就有一班。到了總站
你就應該知道怎麽回家啦!懂了嗎?」
「懂了。」
「不行,你再重複一遍我剛才說過的話。」
「真的懂了。」我說,但看着她誠懇的眼神,我還是對照着圖把路線重複了
一遍,說到屋檐像寺廟的角一樣的瀧野川時,我也學着她用手掌比劃了一下。
「像知更鳥的尾巴一樣翹起來。」我說。
「是像燕子的尾巴一樣翹起來,知更鳥的尾巴沒有那麽翹,高才生。」她裝
作較真地糾正說,「不過你真是有趣。」
「你昨天晚上睡在哪裏?」我問。
「當然是隔壁的房間咯。」
「那這個是……」
「這是我的房間,還不錯吧?」她用手把挂下來的頭發撸到耳朵後面,露出
調皮的耳垂來。「我喜歡自己房間簡簡單單的樣子,平常我就在床上吃薯片看電
視劇,所以總是把床單搞得很髒。就因爲這樣,我每周都要換床單,可還是免不
了要被我搞髒。我很奇怪吧。」
「完全不奇怪。」
「隔壁是我的室友的房間。她這段時間回四國的老家去了,房間就空了出來。
下回給你介紹她吧。「
我其實并不感興趣她的室友。隻是隐約覺得應該也是個清爽幹淨的女生。
「哎呀,我馬上要去上班了!」水野像是忽然想起來重要的事情一樣,驚訝
地說,「遲到了可不好!吃好了你就自己回去吧,從門口的塑料盤子裏拿鑰匙鎖
上就行,我還有備用的。我可以相信你嗎,張君?」
「不可以。」我說,「其實我是個色狼,拿了你的鑰匙,以後會入室行兇。」
「然後把我室友綁起來從後面幹嗎?」水野抽開衣櫃的鐵栓,從裏面挑了裙
子和襪子,邊往外走邊戲谑地說。
忽然她又側身進來,對我掀了一下襯衫的下擺,露出了結實圓潤的屁股和白
色的内褲。
「獎勵!」說完,她又一溜煙閃開了。
真是個大膽反常的女孩子。我這麽想。
「會有色狼穿梅花鹿的内褲嗎?」她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過來。我掀開被子,
這才發現自己隻穿了一件内褲。我更加想知道前一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了。
過了一會,我聽到了水野出門的聲音,她似乎在和誰說着電話,但我聽不清
楚。我在床腳的木凳子上找到自己的衣褲,驚訝地發現它們都已經被整整齊齊疊
了起來。這讓我對水野的好感又加深了。我去拿鑰匙的時候,看到鑰匙下面壓着
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一行數字,底下是水野潇灑的字迹:
「記得給我打電話!」
我回到自己的宿舍,不久,保人就過來敲門了。他眼袋凸出,看起來也是一
副宿醉後沒有恢複的樣子;雞窩頭看起來更蓬松了。
「舞子怎麽樣?她很漂亮吧?」保人問
「哪個舞子?」
保人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仿佛我問了一個很大逆不道的問題一樣。
「我明明看到勇直幫你介紹了啊!黑頭發,大眼睛,穿着白色衣服的那個舞
子啊,你還和她聊了很久。」保人說,「你加她LINE了嗎?」
「哦,你是說安井。」我說,「沒有。忘了。」
保人激動地開始教訓起我來,「我說你啊,艾林,你這樣腼腆可是不行的。
追女孩子是要主動一點的,你總不能希望女孩子都像不要錢一樣倒貼給你吧?
這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态度可是不行的,絕對不行的!先加個好友,聊聊天,
周末出來一起喝喝咖啡,逛逛遊樂園,給她買個布偶或冰激淩什麽的,讨好一下,
女孩子都會開心的啦!熟絡了以後,就一起出去吃晚飯,偶爾帶她去稍微高檔一
點的地方,再偶爾去一下禦苑那一帶的路邊小拉面館,也很有情調啦!最後她相
信你了,就可以一起喝酒,喝得愉快了,就可以帶去情侶酒店啦!女孩子隻要答
應和你一起單獨喝酒,就不會拒絕和你喝完以後上床啦,絕對不會!「
這倒是沒錯的。
但如果保人知道我最後和水野回了她的住處,還睡上了她的床,又會是什麽
想法呢?不過我并不打算把這段算不上奇遇的經曆告訴他,畢竟這也不能算是一
次很成功的一夜情,沒什麽可炫耀的。
接下來的周末的晚上,我基本都是在紅寶石度過的。在我請假的那天晚上,
幫廚師傅切菜切到了手指,所以老田師傅強迫我給他代班。我之前并沒有做過幫
廚的工作,但想來也不難。結果這個周末的生意比平常還要差,這使得我基本上
就是在後廚吃着冰淇淋和炸蝦片打發時光。老田師傅對着每日蕭條的營業狀況很
發愁,和我說:
「你覺得出去花花床單,會不會改散一下鑽況?」老田師傅用帶着閩語口音
的普通話問我。
我知道他想讓我去發傳單,就應允下來了。
「你會設計床單嗎?」他繼續問。
「不會!」
其實我是會的,但純粹是嫌麻煩。聽我拒絕了,老田師傅變得更愁了,兩根
眉毛都擰到了一起。
等到周日晚上的時候,客人并沒有見多。我一個人待在後廚給自己炸雞翅吃,
然後想起自從上次分别之後,還沒有給水野打過電話。她寫的紙片我還一直放在
錢包裏。我把它拿出來,展開,隻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撥通了号碼。
「你好。」過了好一會,電話那頭傳來了水野的聲音。
「你好,我是張。」
「嗯……張君。」
「你的鑰匙還在我這裏,」我說,「我想問問明天下午的哲學史你會不會來。
如果你來的話,我把鑰匙帶過去還給你。「
我說完,等着水野像之前那樣熱情的回應。但是她并沒有。過了好一會,她
才發出一聲:
「嗯……」
「不是很方便說話嗎?」我想,周末的晚上,她總不能在圖書館的自習室吧。
這時我忽然聽到電話那頭輕微但急促的喘息聲,還有一種壓抑着的、興奮的
氣息,似乎聲音的主人正在努力不讓自己把愉快的歡叫發出來一樣。
原來是在和别的男人做愛啊。我這麽迷糊地想。
「我一會再打給你……」水野故作鎮定地說。
我木然地拿着手機,和自己說:好了,人家嫌你礙事了,你可以挂掉電話了。
可是那一頭的水野也沒有挂掉電話。她的喘息聲開始變得沉重起來,理性漸
漸已經無法壓制滾滾而來的欲望了。我仿佛聽到海水灌溉進來的聲音,從遠到近,
慢慢變得洶湧而且清晰。
「張君……張君……」水野開始不可抑制地呼喚起我的名字來。她的聲音婉
轉而且嬌柔,慢慢從低吟變成了快樂的呐喊。而這聲音的主人已經無法控制自己
的欲望,伴随着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一下一下地敲擊着我的耳膜。
「對不起!對不起啊……張君!」水野還在呼喊着我的名字,像是發情的少
女呼喚着自己愛人的名字一樣。但她爲什麽要說對不起?是在對我說嗎?我不知
道。我隻知道我正站在一個不知所謂的地方,舉着手機,手裏拿着一個女孩給我
寫下的暧昧的字迹,卻在聽着似是而非的叫床的聲音。排山倒海一般的喊叫聲開
始傳來,這個聲音的主人已經不再有所顧忌。海浪變成了怒吼,不斷拍打岸邊的
礁石,發出原始的呼喊,這是一種自然的力量,讓人無法抗拒。在一聲聲的「對
不起」中,那個女孩一定已經到達高潮了吧?一定是這樣的!
「射進來了!」
這是水野最後的聲音。很快,電話被挂斷了,隻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人,和孤
零零的長音。
一直到目前爲止,我必須承認,我和水野的相遇,以及之後發生的種種,都
像太過戲劇化了。雖然我們到現在才隻見過一次面,(也許可以算是兩次?)但
她所有的氣息和驕人的氣質,就像是小說中出現的一樣,清新又自然。如果在另
外一個比較正經的場合下,我們見面,比如在開學初的教室裏,也許我們能夠有
個更好的、不落俗套的開場白吧。我向她借筆記,然後在還給她之前用圓珠筆給
她畫一個肖像畫,偷偷塞到她的本子裏,夾在伏爾泰和孟德斯鸠之間。爲什麽要
選擇這麽兩個人呢?因爲我的膽怯會讓我巧妙地避開思想頑固的奧古斯丁,不想
讓她這麽快就知道我對她的心意;但是我内心無可抑制的激動又讓我無法等待到
哈貝馬斯。也許這就是一種無可救藥的自作浪漫的方式吧。可是,在了解一
個人、接近一個人之前,确定她的确是和我在同一頻率上的,不是更重要嗎?
但是,這樣真的就能一切都順利嗎?
真是一個庸人自擾的笨蛋。我這麽想,似乎隻是在說自己。
也許這幾天來,我都在糾結我和水野綠的關系。也許還帶着能夠與她這麽快
建立起親密關系的沾沾自喜。幻象與這樣一個女孩,活潑得像是照在我人生灰冷
的海水中的第一縷陽光一樣的人,有一段驚心動魄的愛戀,并且一起在同一張床
上醒過來,難道不是一種殊榮和奢侈嗎?隻不過,她的溫暖并不是隻是屬于我的,
她也從來沒有屬于我。我對安井舞子的冷淡,和對保人的不置可否,難道不都是
我對水野綠的肉體的幻想所緻嗎?這是一種怎樣的可悲的無聊的幻想!也還算好,
我這麽想,她能和第一次見面的我上床,也能和别的男人上床,這很公平,不是
嗎?隻是她爲什麽對我說「對不起」?她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嗎?我隻知道她
也許,僅僅隻是也許,給我釋放了一個暧昧的信号,就像任何一個年輕漂亮的女
性都能對異性做的那樣。但是她和别的人上床,做愛,一起達到性高潮,在這之
間又和我通電話,這需要道歉嗎?不需要嗎?對不起?這都算什麽東西!
我憤怒地想,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
「什麽沒關西?」廚房的門被推開,老田師傅站在那裏問我。
「什麽沒關系?」我問。
「你剛才縮,沒關西……」老田師傅說,「哎呀,你怎麽又次雞刺,次次次,
一天到晚就茲道次。我的店都要被你次窮了!」
老田師傅擡眼看了下我,忽然慌張地說:「哎,艾林呐!别哭嘛,哎呀呀呀!
師糊跟你開玩笑的啦!不就是雞刺嘛,你要次多少就有多少,哈哈哈哈……
别哭了别哭了,瞧你則個樣,還縮什麽季己是個藍孩子,怎麽縮你幾句就哭成這
樣了?
幹嘛這麽委屈哦?「
喂,師傅,我不是因爲雞翅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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