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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0-8 來自 台灣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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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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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履約
兩個月後京城
易府的客廳裏,易夫人難得動怒,碰的撂下茶杯,豁然起身。
「你爹和你現在什麽處境,你自己還不明白嗎??胭墨是我一手帶大的,她
笈升我也願意家裏有個人去,但是現在是什麽時候,是拼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一
個不小心會滿門覆滅!你挑着這個時候把全家放下,往玉溪山莊跑!你這個逆子,
氣死我了!!!!!」
易臣隻是崩住嘴,絲毫不肯妥協,跪在堂下。「娘親明鑒,正因爲行至懸崖,
爹與孩兒向前是一刀,向後也是一刀。皇上已有所察覺,二殿下就要有所行動了。
孩兒覺得皇上比較回護大殿下,所以繼續追随二殿下,咱們勢必走進水深火熱。
但是如果提出退出,就算二殿下允許,柳大人那邊也……他将婉婉嫁到咱們家,
就有拉攏之意……将來必定也殃及池魚。所以孩兒下定決心要見表妹最後一面,
這是孩兒的唯一心願,也是之前和表妹定下的約定!」他停頓了一下,「孩兒了
了心願,回來定會給父親母親,二殿下甚至是當今皇上一個交待。孩兒就算是死,
也無憾!」
「你!你想的太簡單了!」易夫人頹然坐下。她心裏想到了這幾天日日早出
晚歸的丈夫。也暗示了皇上心态的轉變,二皇子準備要铤而走險……其實,這麽
說來,臣兒如果此時遠行,一個多月,正好可以讓易臣避過此禍。也罷,孩子們
都長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沒再多解釋,她無力的揮揮手,讓易臣下去了。
易臣閃身出來,想去看看婉婉和璎珞,走到婉婉的院子前,卻見婉婉和璎珞
一起走了出來,兩人手裏拿了好些東西,全是遠行的人的随身物,他心裏一痛。
她們倆,一個溫婉賢惠,一個體貼可人,都是對他有情有義。他早已沒有被迫迎
娶她們倆人的那種怨恨,取而代之的是相敬如賓下的尊重和愛護,甚至是歉疚。
他的心中早已住進了一個女子,這麽多年來從未改變,以後恐怕也不會忘懷。婉
婉透亮的眸子裏有着水意,璎珞的手兒慢慢撫摸着挺着的肚子。「對不起……等
我回來!」他注視她們倆許久,發自肺腑的說出了他一直就很想表達的一句話。
婉婉的淚已經滴下,「快去快回……家裏需要你……」那天胭墨的離開其實
并有讓她安心,婆婆的安慰反而讓她知道很多易臣和胭墨的過去,她和易臣之間
原來有着如此之大的鴻溝。看着易臣将要遠去,那一句話竟然有千般的魔力,化
解了她心中的結。她和易臣,何嘗不是一樣的在祈求着一份遙不可及的愛情。而
她比易臣要幸運,遙望的那個人了解自己的心,回應着自己,願意靠攏過來……
她知足了!
倒是璎珞,知道相公要去尋覓小姐了,她是樂意的。肚子裏的孩子是爲了讓
婉婉同意她嫁進來,夫人向那時候的少爺要求的。而璎珞她自己自始至終都知道,
易臣的心裏住的是誰,不然也不會在與她燕好時隻喊着小姐的名字了……如果他
能順利尋回小姐,就可以了卻她一直以來的愧疚了。「相公盡管放心去,爹娘那
邊婉婉姐姐和我會照顧好的。」
易臣定了定神,囑咐了她倆幾句話,把爹娘、璎珞……整個家都拜托給婉婉,
便毅然離開了。
婉婉的淚劈裏啪啦的大肆崩堤了。璎珞手忙腳亂的來幫她擦,「唉……姐姐
這麽念他,剛才要說出來該多好……」婉婉咬着唇搖搖頭:「沒關系,讓他安心
的去,了解一切,還了心願,他會回來的。到時候,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而且
現在奪儲之勢這麽亂,我爺爺那邊逼迫的緊……他不在也好……妹妹,其實他有
那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真的」璎珞摟住她,也不知道怎麽勸好,她對易臣
朝中的事情知道的少,即使知道了也不太懂。現在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給身邊
這個将心徹底投在易臣身上的女子以支持……兩個女子就這麽站在跨院的門口,
任随秋風落葉飄散在周圍,瑟瑟而立。
易臣飛馬疾奔,趕到玉溪山的時候正好是潤兒笈升禮的那天清晨。許是韓沐
早就做好了安排,仆人都對這個飛闖而來的不速之客禮遇有加,還把他帶到客廳
休息。在這裏易臣五味雜陳,勾起了很多的回憶。熱香的清茶,入口也索然無味。
笈升禮并不招搖,按照潤兒的意思,隻有兩個哥哥和何管家及丹婆在場,仆
人都回避了。在祖宗以及生父的牌位前韓潤兒上了三炷香,磕了三個頭,以謝生
育之恩。其次向韓沐浮禮,在家從父,父亡從兄。最後向代表了姨父姨娘的表哥
叩拜,感謝他們的養育之恩。何管家派遣丹婆帶着潤兒一一行禮。
整個過程中,易臣溫柔的注視着表妹,腦子裏都是她自小的片段,看到她向
韓沐浮禮的那一霎那,各般嬌媚都融於擡頭的那一微笑之中,忽然他覺得那微笑
好刺眼!而她向自己叩拜的時候,韓沐投向自己的視線,憤怒有之,敵視有之,
防備有之……很詭異的氛圍!照理說,韓沐生意做的那麽大,妹妹笈升,觀禮送
禮的不說,至少也應該大宴賓客,爲什麽隻是簡辦,還如此之簡,隻有自己這個
隻算得上半個外人的表哥。易臣疑窦叢生!
禮畢後,直到午膳時間,易臣也郁悶的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機會找表妹單獨
聊天。韓沐總是如影随形的跟在表妹身後,好像就怕自己帶走了她。在看到表妹
白潤的臉蛋上透着粉撲撲的顔色,一笑一颦間快樂無陰雲,他就知道表妹在這裏
其實過的很好……恐怕唯一的慌亂,也是她無意間對上自己的視線的時候……這
讓易臣很不是滋味。
出於潤兒的前幾天的不斷的祈求,韓沐好不容易才同意易臣進莊觀禮甚至是
現在這樣坐在一個飯桌上用膳。當然同樣的,潤兒也被迫做出了很多連自己都不
願意再想起的親密舉動……
「易少爺,這下可滿足了?舍妹的禮您也觀了,回去對易侍郎和夫人,有交
待了吧!」韓沐恨不得易臣這厮立刻下山,快點遠離潤兒的視線才好。
易臣聞言一頓,呐呐的自言自語道,「是啊……确實有交待了……」
「表哥,家裏可有事發生?」潤兒見他神色不對,而且這次來玉溪山莊,已
然不複往日的癡狂,除了他确實性格内斂了,更多的好像來自於心事。
「胭兒,表哥沒事。韓沐!能給我們兄妹倆單獨說話的機會麽,我有事要問
胭兒。」易臣扭頭逼視韓沐。
接到挑釁的眼神,韓沐冷笑一聲,「易少爺果然得寸進尺啊!」正待諷刺,
忽然他看到潤兒祈求的眼神,喉嚨裏一咽,沒再繼續說下去,生氣的起身離開。
走出廳堂的時候,用力的甩上了門,震的木雕晃來晃去。
易臣才沒心思理他,拉住潤兒,「表哥不逼你了,不求你回去了,哥看的出
這裏畢竟是你的家……隻有一點,告訴哥哥好不好,是什麽逼你當初那麽決然?」
潤兒的心被剛才韓沐走的時候!啷一震震得還沒回過神,易臣突如其來的問
題,一下子就把她問懵了。「這…………沒什麽,之前告訴過你了。」
「胭兒說實話!表哥太了解你了!你騙不了我!」易臣這次來本來隻想了解
對胭兒的癡心,但是既然碰巧逮住潤兒的破綻,就死命抓住再也不放了。
潤兒這些日子被韓沐的柔情蜜意包圍着,那些痛苦和糾結好像離開很久了,
瞬間提起,她無措,也全沒有了之前準備好的面具,惶恐不安都曝露在臉上。
「……璎珞還好麽?生了沒有?是小公子還是小小姐?」左右而言他,潤兒
幾乎不敢直視易臣的目光。「要不我去看看廚房,表哥特地來看我,我還吩咐廚
房做了你最喜歡的吃的鴨蹼涼菜……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味道,我去看看。」說着
潤兒起身,開門就要出去。
易臣快步追過去,梆的把門一關,順勢把潤兒壓在傍邊,心痛的看着她「胭
墨!!你有什麽不能說的,表哥都退讓到這個地步了!!!!」
潤兒被吓到了,她從沒有見過易臣這麽痛絕狠的表情,他在她面前一直溫潤
如玉,帶着濃濃的書卷氣,倜傥翩翩,用溫柔包圍着她。就算她撇下他之後,也
沒有過這樣的逼迫。他現在幾乎把她圍困在身體和壁窗之間。她本來就懷着的想
念和愧疚爆發了,她怕了……也好委屈,可是她說不出來啊。「你别逼我!」
「我就是要逼你說出來,至少這樣我也能輸的心服口服!韓沐威脅你了,用
什麽威脅你的?我幫你解決!我不逼你再嫁給我,但是我要保護你啊!胭墨!!!」!
啷……碰──木門被踹開了,韓沐端着一碟鴨蹼,怒氣洶洶的收住腿,「易少爺
也看到潤兒笈升之禮了,超不多就早點走吧!」他按壓着脾氣,走到飯桌上,放
下碟子,回身來到易臣身邊,從他的身下拉出已經哭了的潤兒,護在自己身後。
「我們仁至義盡了,今後也别再見面了!!管家,送客!」
「我和胭墨分開娶了别人如果是命中注定的,我也認命了!她在這裏過的不
錯,我也看的出,我也放心了。但是我早晚會查出你到底怎麽威脅胭兒的,一定
會的」易臣不甘示弱回擊韓沐的逐客令。其實他履行來觀禮的約定,看見胭兒生
活得好,就已經決定要回去好好生活了,隻是頻生的疑問和那一瞬間的微笑的刺
激到自己。尤其看到胭墨看韓沐的眼神,他會有隐約的不安。他要保護胭兒。
下山的時候,身後的玉溪山莊逐漸隐沒,對於易臣卻如同芒刺在背。可是,
這個他用一個月往還換來的這一天的相見卻将他推進冰窖:京城所發生的一切巨
變,始令他抱憾終身!
41翻天(上、下)
秋日風起葉落,當孤零零的葉子一擺一擺落到院子裏時,舉目望去才會發現
秋的蕭瑟在這裏竟然如此明顯。錯落有緻的樓閣依舊伫立,但是卻少了喧嚣與熱
鬧,昔日往來穿梭的仆役婢女此時幾乎沒有了蹤影。花謝果未結,落葉無人掃,
隻換到一半的燈籠紙随風飄啊飄。
這是易臣趕回家,詫異的推開那扇無人駐守的府門後,所看到的寂靜。他的
心往下一沈,不在的這一個月,家裏出事了!!
他慌了神,「爹──娘──婉婉──璎珞──」沖進了内院,大聲高呼起來。
顧不得一路下來的疲勞,尋找着他們,哪怕隻見到一個也好………………
一個挺着肚子的嬌小的身影急急從後廊穿過來奔向他,「相公──」雖然小
心翼翼護着身子,可她的迫切根本按捺不下,因爲眼前不遠站着的正是對於她來
說的救星一樣的男人。
易臣一愣,看見了璎珞身上不容他忽視的白麻,「璎珞,出了什麽事,是誰
……」他有些顫抖的扶住她。貼近的小臉蒼白疲勞,眼睛紅腫的厲害……
「相公可回來了,家裏,家裏──嗚嗚嗚……」她看見易臣終於忍不住,将
這些天的驚恐和憂慮爆發出來,哇哇大哭。
易臣心裏氣急,又顧着璎珞的身子,一邊給她撫背順氣,一邊與她一起沿着
後廊向她出現的地方走。
「是婉婉姐……」璎珞穩住氣,哽咽出聲,鋪滿血絲的眼睛再度溢出淚水…
…
易臣一頓,停下腳步,整個身體僵在那裏。風兒穿過他和璎珞的周身,刺骨
涼意。不可相信,他那個一直識大體溫柔沈靜的妻子不久前還深情款款的說要等
他回來……怎麽可以一轉眼就……
璎珞回身,抓住易臣的手,同樣的冰涼……
「相公走後不久,二殿下可能有計劃要針對大殿下,但是事情好像曝露了。
於是有天晚上,柳大人急急給姐姐送了封信,好像是要姐姐速速離開,但是姐姐
執意要等你回來,怎樣都不肯走。沒想到第二天,柳大人就被皇上直接罷官收押
候審……公公回來後,說是柳大人随二殿下欲謀害大殿下,被抓個證據确鑿,姐
姐知道了,哭得死去活來,跪在公公身前,求他救救柳大人……沒兩天,已經下
朝回到府裏的公公也被皇上派來的人壓走了。自此,大家都焦急的四處打探消息
去,很快從其他與公公同朝爲官的大人那邊知道,公公也被免了官,壓在天牢。
婆婆當時就昏了……後來還有宮人來喧你晉見……事情這麽大,婉婉姐急的找了
很多人,可始終無法救出他們,沒多久柳府連抄帶封,柳大人也被……斬了。這
時候婆婆看姐姐的時候都是帶着怨憤的。姐姐失去了祖父,不敢面對婆婆和衆人,
又等不到你。她從小被捧在手心,哪裏受得了這個氣,再擔心到你的安危,就徹
底崩潰了。那天晚上,隻是跟我說些要照顧家裏還有你的話,就回院子了。誰知
一早上過來,我就看到她留的那張不想連累易家衆人的遺言,尋到内室,她人都
已經冷了………」璎珞說到此,想起那天發現婉婉吊在梁上的悲慘樣子,鼻音又
重了起來。
易臣聞言,皺着額頭,不發一詞。拳頭已經攥在一起,隐在背後,不停的抖。
那是要等他回來好好過日子的妻子啊!!!
璎珞抹抹淚,「婆婆趕來,大哭不止,一邊恨自己亂發脾氣,一邊說婉婉姐
太傻。說這麽大的事情,都是那幫老爺們自己搞出來的滔天禍害,豈是一女子擔
得下的,平白葬送大好性命」她期期艾艾,「婆婆爲了大家好,遣散了衆仆。初
始大家不肯走。但是沒兩天,突然一匹士兵闖進來,一通的搜查,抄走了大批家
當,喝令衆人散去,還就地斬殺了一個忠心的老仆。迫不得已,大部分人都離開
了。婆婆很快病倒了,我也怕的要死,還好扇兒和府管協助着把姐姐的喪事辦完。
家無儲銀,喪事極是簡單,婆婆清醒時常常掉起淚來就不停。我擔心婆婆傷神,
私自做主過了頭七就把姐姐葬了,麻衣過兩天也脫下來。婆婆剛才睡下了,我讓
扇兒和府管出去打聽公公的事情……我什麽都不會,出了事才知道自己沒用……」
她一擡頭,異常的萦弱,「婆婆說過,幸虧你不在……可是我手無縛雞之力,我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你回來。」說着她靠近易臣的懷抱,汲取他身上的力量。
易臣也紅了眼睛,輕輕撫摸她的肩膀,「璎珞做的很好了,謝謝你。」……
婉婉死了,爹被押後待審生死未蔔,家散了。這都是他的錯,是他把易家引到這
條道路上。本來應該自己承受的責罰,卻由婉婉、爹、甚至身懷六甲的璎珞來背
負!!痛,痛徹心扉,在他自私的追求自己那沒有什麽價值的願望時,他的家人
在爲自己付出血的代價。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握了握璎珞的手,替她擦拭了一
下花花的臉蛋,「我現在就進宮去,換爹出來,爹什麽都沒參與,我去換他」,
說完轉身就要走。
一股強悍的蠻力拉住他,璎珞淚眼婆娑,一邊搖着頭,一邊奮力阻止他。
「婆婆囑咐過,如果你回來,說什麽也不許你進宮去!柳大人死了,婉婉死了,
如果公公回不來,我們說什麽也不能再失去你了。求求你,看在沒出世的孩子的
面子上,想想婆婆,不要去!!」從未忤逆過易臣的璎珞,今天卻執着的阻撓他。
她沒有胭墨的魅力留住易臣的心,沒有婉婉的聰慧會哄婆婆開心,沒有睿智可以
挽留婉婉的生命,沒有勢力營救公公,連婉婉人生的最後一程,她都隻能簡化禮
數,簡單張羅。她一直都是站在小姐們的身後,按着當初老鸨教給她的唯唯諾諾
行事,也一直留在仆從的前排,擺脫不了曾經的身份。但是今天,如果她必須去
改變易臣的決定,以一個易家媳婦的身份,要求易臣留在府裏,隐匿起來!!
吃驚於面前女子的堅決和在理的要求,易臣沒有再走向外庭,看着璎珞的臉。
她本是那麽一個柔弱的姑娘,自己因爲韓沐,從來沒對她好過,就算是給她留下
孩子,他也是以一種恩賜和俯視的态度去完成的,面對她時,他也絲毫不曾掩飾
自己的厭惡。如果對婉婉他是從無奈到尊重,那麽對璎珞基本就是從唾棄到容忍。
隻是有了孩子,他不能再無視她罷了。而今,出了這麽大的變故,真正可以幫助
他,站在他身邊的反而是她!她一個孕婦,明明可以接受下人的照拂,将喪事雜
事推給扇兒和府管,可她沒有。她照拂着娘親,一力承擔了衆人散後的各種繁事。
再次攬住她,他呐呐低聲道,「璎珞,對不起沒能給你想要的,也謝謝你還
在我身邊!相信我,我會留在這裏,也會想辦法救出爹的!我們去看娘……」璎
珞默默點頭。易臣的心裏碎了一塊,面對女人,原來除了愛情,還可以有很多感
情,親情,友情,患難與共互相扶持……如果婚姻不能有愛情,那麽能有如斯女
子與他相伴,他易臣又是何其幸運啊!
看望娘親前,倆人路過供着婉婉牌位的靈堂,易臣駐足了好一會兒,認真的
上了隻香……
易夫人從暈厥中醒來後,接着經曆了婉婉自殺的痛心疾首,傷了好大元氣,
身子一下子就衰弱了。時而轉醒,她會暫時忘記身邊最痛苦的事情。
她呆呆的,留着淚回憶起年輕時候,幫着孝正應對每次危險,也陪着丈夫穩
步高升,經曆了多少的傾軋。還有兒子的出世,她終於甘心平淡,任丈夫平和處
理官場人脈。還有好姐妹的出嫁,她心裏并不贊成,可是想到可以聯姻到漕運韓
家,她默默看着姐妹給人家做小。當她抱回小小的女娃起名胭墨的時候,她把對
姐妹的愧疚轉化成了無限的母愛。看着兒子和胭墨長大,執意送回胭墨,還有兒
子探望胭墨帶回的璎珞……以及她給兒子下的收房的指使。她從來不曾停止管教
和保護她的孩子們。
如今也是。丈夫被押走之前的那個晚上,夫妻倆就那麽沈默的對坐,山雨欲
來風滿樓,他們都感受到大風将至的危險氣息。孝正做了一生中最艱難的決定,
他說他會抛下她……他會迎上将至的風雨,爲罪證确鑿的柳大人進言。這樣,易
臣的罪名會由自己背負。隻要不給皇上機會想到易臣,他就有把握替下兒子的命。
夫妻晃晃幾十年,風雨同舟,緣分就要盡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關鍵時刻,
倆人默契的都要留條活路給兒子。隻不過那隊押解的官兵來的那麽快,真是太快
了……
看到婉婉,她是好兒媳,可是她的祖父柳培普爲什麽要絞進奪嫡之争!自己
不是故意那麽看婉婉,不想傷害她的。可是這孩子的自裁不撤爲對自己的又一次
打擊。她想念兒子,可又怕他回來。怕龍座上那九五之尊再派人來問易臣何在,
怕兒子回來一時激動會打亂丈夫的計劃,也怕易臣知道婉婉的逝去會傷心會怪罪
自己這個母親沒有善待兒媳……此時最痛苦的感覺回來了,傳達給她的心,惹得
她擰碎般的生疼。
門外有腳步聲,是璎珞和府管麽?睜眼看去,竟然是自己兒!易夫人拉住上
前的兒子,在他的臉上摸了又摸,想确定是不是真的……
「娘親」易臣沙啞的聲音,刺痛了易夫人的耳膜。
「回來幹什麽?怎麽就不留在那莊子裏過一輩子!回來幹什麽呀!!!!你
給我滾,立即滾!!!」說着,她甩開兒子的手,扭頭不再看他。
「孩兒忤逆,孩兒知錯,娘親放心,孩兒會找舊識一力挽救爹的!孩兒的錯,
孩兒不要爹替死。」易臣在床前跪下。
「你還不明白你爹的苦心麽,你爹和我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遇到什麽事,
我們都要保護你!還有婉婉,璎珞告訴你了沒?娘對不起她錯待她是一方面,但
是你知道她選擇死其實在保護你。你是她的相公,如果她爺爺出事,你也朝不保
夕。婉婉那麽冰雪聰明,她不想連累易家的遺言,其實就是不想連累你!!爲了
你,婉婉和你爹放棄了一切,就是要你好好活下去!快,帶着璎珞,快走!」易
夫人手指向門口,轟他。
易臣心中一陣絞痛,果然是爲了他!那就更不能走!「不走,娘說的孩兒謹
記了,但是孩兒不走。孩兒不會辜負爹的期望,一定會活下去。但是我也有我的
擔當,對家裏有責任,我不能放下這裏不管。爲您,爲璎珞,爲孩子!我會留下,
也會小心,更會尋找機會!!」
易夫人枕回床上,閉上眼睛,懶得再争……兒子已經作出了他的承諾。盡管
這個家已經風雨飄搖,可是隻要易臣承諾了,她就會相對踏實一些。自己已經老
了,隻要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不走也無所謂,隐匿下來也好。至少她想見兒
子也可以見得到了。稍微放松了精神,她就又累的昏睡過去。
沒多久,出去打探消息的扇兒和府管回來了,看見少爺,就等於看到主心骨。
易臣詢問了市面的境況,聽了聽枉死仆役的安置,就讓他們下去了。喝着璎珞剛
剛端上的水,他知道更大的風雨還在後面!
42代價
天牢中的易孝正,身着囚衣,安靜的坐在角落中。
他知道,他隻有一次機會!面聖是他唯一的救兒子的機會。這次性命之憂源
於二殿下謀害大殿下事敗垂成,手足相殘終於令九五之尊不能繼續忍耐,決定徹
查。牽涉到的官吏,首當其沖是柳大人,而自己是工部左侍郎,與柳大人又是親
家,陛下定會親自問詢自己。如果夫人可以順利擋住易臣的急性子,讓他不要沖
在自己的前面面聖,他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頂下所有的罪責,保住兒子。
柳大人早在事發之前,已經向自己承諾保護易臣,那二殿下已是庶人,他們
都不再是自己保護兒子的掣肘。他後面要做的,就是在陛下面子攬下屬於易臣的
一切。官兒做到這個地步,唯一的好處就是讓陛下相信他更有權力輔助二殿下,
更有上爬的野心……
終於,牢門上的鐵鏈!啷作響,帶他見陛下的宮人已經來了。無需多言,罪
人之身,求死之心已經是易孝正最大的渴望。
大殿瓊華,金碧輝煌。帝位上的天下歸者依舊在,殿下卻沒有了文武百官,
俨然是皇上還對二皇子有所回護,否則這當死的大罪,豈能由着幾個臣子橫血可
以了得的。易孝正口稱罪臣,匍匐下跪,額頭叩在手腕的冰涼的铐鏈上,身上還
是一陣陣惡寒。
「易孝正,你祖上世代忠良,朕扪心自問對你也不薄!朕要親口聽你說說!
到底真的是你輔助我兒兄弟殘殺,結黨營私。還是另有隐情,又或者與柳家東床
賢婿有關!」龍座上老者,眉頭緊皺,聲音充滿怒意,尾聲更是回響在大殿裏,
像及索命天君。
「陛下容禀,罪臣知罪。罪臣和柳大人與當初二皇子結交,也是罪臣主動輔
助二皇子的。爲了結成同一陣線,故将柳、易家中兩小兒湊成一對。輔助之事,
罪臣願意一字不露,全部供出。」易孝正一點點把早在天牢中練習了無數遍的證
詞,如實數來。從之前治水回來,見了柳大人,倆家結了親家。這些由他親自促
成參與的事情,到後來易臣幫助二皇子鞍前馬後,效力效勞,全部都換成了他自
己。因爲兒子常與他商議,所以他知之甚多,說的也就滴水不漏,如何在大殿下
身邊布下暗樁,局勢激烈起來後在朝堂上如何結黨壯勢,借朝政行廟堂之争……
整個過程詳細清楚又婉轉隐晦。一面點出大殿下逼人太甚,一面指出冰凍三尺非
一日之寒,陛下也有不可推卻的責任。易孝正認爲:盲從追随二皇子而且沒有阻
止他是不對,但是臣子亦有服從的無奈。該認的罪責,他全部擔下,不關易臣的
事兒的問題,他也推得一幹二淨。他知道今天必死,說話反而難得坦蕩。皇上也
驚訝,易孝正在這大殿爲官這麽多年,他從不知道自己有如此能言善辯,又不卑
不亢的臣子。
聽着易孝正慷慨陳詞,老皇帝心知,他早已明白今天沒活路了,說的都是肺
腑之言。如果說這個人從一開始還在爲二皇子開罪,爲柳培普支援,自己主動擔
罪,爲家人求情。可是說到後面,就講起了爲二皇子招攬人才,募集四洲名士,
問各方民情。河道交錯的國家總是受洪災威脅,災後民情的甜苦與國家的長治久
安又息息相關。話到結尾,他竟然說出「罪臣之過滔天,死不足惜,但求陛下刺
死罪臣以穩民心,留出最大财力和精力治力於水利建設!保一方水土求國泰永安!」
看着跪在殿下,一襲白色囚服的易孝正,老皇帝心裏也是震撼不已。兒子做
的那些事,他哪有不知的,要不是必須給朝臣百姓,以及大兒子一個說法,他無
論如何也不想失去這個臣子。但是要麽易孝正死,要麽二兒子死……他自私的保
護了自己的血脈,而這個快要死的人還想着水利洪災……心,一股絞痛。「愛卿
的忠心朕明白了,還……還有什麽願望麽?」斬殺忠臣……忽然間,他失去了再
繼續審問的心氣,也不管大兒子提示自己關於易臣是多麽關鍵的一個棋子,隻覺
得這樣的審問是對自己的一種淩遲……對自己建立的四洲大國廟堂的一種淩遲。
易孝正擡頭,「陛下您要保護血脈,罪臣也有。隻求,陛下饒恕罪臣家小。
容他們徹底從您的眼前消失,回到布衣之中。」話落,他的額頭重重磕在石磚上。
彌久,「我答應你!而且朕承諾,将來新皇天下也不會違背朕今天的承諾!」
老皇帝心煩意亂,想了很久,放掉他的兒子麽?真的要放麽?算了,讓那小子遠
離京城,做個百姓,也算是自己對殿下所跪之人的補償。揮揮手,叫人帶走了易
孝正,他從寶座上離開的時候自己絆了一下,慢慢站定他才發覺自己做了一個别
的帝王根本不會做的決定──放掉一個按理說應該滿門抄斬的家庭。可是他又想,
如果剛才再重來一遍,他恐怕也不會改變。因爲他也是一個自私的父親,甯願着
自己背着昏君的罵名,吞噬着被曆史厭惡的苦果,他也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步出大殿,馬上就要赴死的易孝正卻常常呼出一口氣。回到天牢之後的晚上,
極度豐盛的菜色預示了他的歸路。午夜,一身他被帶進來時穿的官服,一丈白绫,
一壺酒送到了他面前。他慢慢穿好衣服,系上盤扣的時候他想到了他的夫人。每
天天還未亮都是夫人爲他整裝,晃眼已經這麽多年了,今天他要先走一步了,她
終於以後可以多休息幾個時辰了……
圓圓的月光從頂窗射了進來,酒杯終於從手間滑落……
屍體被送了回來,有人宣讀了聖旨,無非是易孝正認罪,刺死,府邸收回。
鑒於以往忠良,易臣革職,衆離京,無旨不可進入之類的。可這些都不是暴風的
風眼。易夫人跪在那裏,呆呆的等着,耳鳴聲從看見那屍體時就開始了,什麽都
聽不見了,兒子的悲憤哀鳴,璎珞的低泣,還有宣讀的所謂仁慈,全部都聽不見。
她沒有嚎哭,異常的鎮靜。她知道,她的丈夫成功了……可是血染的眼珠令宣旨
的宮人都不願久留,命他們明早之前撤出易府宅子,就速速離去了。
涼風起,她一直跪着……她的丈夫就她的前方,像睡着了一樣,甚至還有笑
意。她一直看着,看着風吹動他的發梢,爬過去,幫他擄了一下頭發,皮膚冰涼
沒有溫度,那麽僵硬。她慢慢趴在他的胸膛上,最後一次……
顫抖着送走押送屍首的宮人,折回面對悲痛到伏屍而卧的母親,易臣再也忍
不住,跌坐下來,對着玉石台階瘋狂捶打,頻頻把額頭撞在傍邊的柱子上。他的
父親是在保護他,用自己的生命換得了他的平安。可是早知道這樣,他願意去認
罪,讓父親好好的活着啊!!在這個院子裏,是父親教他走路,帶他爬樹;也是
在這裏,是父親教給他第一首詩;還是在這裏他認了父親爲他尋來的武師學習武
藝。多少個四季輪換,父親教授了他爲子、爲臣、爲官之道。可是今天這個生養
他的人卻以自己爲代價,滿身僵硬冰涼的躺在這個院子裏,換得了他苟存,再也
不能和他說話,爲他解道。
他失聲痛哭,再沒什麽比明白父親的偉大更震撼,再沒什麽比失去父親更痛
徹心扉,更沒什麽比因爲自己的罪過害了父親更令他剜心挖肉。悲怆的吼聲回蕩
在院子裏,卻換不回老爹睜眼對他慈愛和藹的凝視。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
親不在,無論如何都挽救不回的無力,包圍着他。倒在璎珞的懷裏,他哭得像個
孩子,像個想要找到父親的孩子……
一喪未完,又添一喪。
清晨北雁南飛,烏鴉啼鳴。府管雇了輛馬車,載着着一言不發的易夫人和挺
着肚子的璎珞,帶着扇兒,和連夜置買了棺材、刻了牌位、尋人拉着棺材的易臣
在禁軍的押送下,出了京城的城門。禁軍的統領曾經與易臣同朝爲官,一路上也
沒有催促,給了他們最後的自尊。送出城門後,臨别時一番叮囑,也呈顯朝中大
臣對易孝正的死亡心知肚明,卻有着各種制衡與無奈。凄涼一笑,易臣轉身。
自此,儒雅如易家俊俏如易臣的傳聞也在京城灰飛煙滅。
43覆地(上、中、下)
東洲安平郡,原本是塊風水寶地。易家的祖先崛起於此,世代多有官居高位
者,累計下的恩德蔭庇後背子孫。當年易臣的祖爺爺舉家遷往京城,也因爲念及
宗親祖恩而沒有變賣這裏的産業。如今雖然所剩不多,但是好歹夠母子三人日後
維持餘生的。
出了京城後,易臣帶着母親和璎珞,還有忠心追随易家的府管和扇兒,一路
上省吃儉用。然而,總是住在客棧裏,随身有限的銀兩畢竟還是維持不了幾天,
隻有回到安平祖宅,衆人才能有個生路和謀劃。可是,眼見璎珞也快要臨盆了,
時間因此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就地生産,他們沒有銀兩過活,維持不到那天不說,
璎珞的月子也成了問題。所以思前想後,易臣決定冒個險,盡量趕回安平去。如
果可以及時到達,哪怕隻有個避雨屋檐,他都不會讓璎珞挨凍受餓。萬一還是路
上生産,至少已經離安平比較近了,雇馬車,雇人,他也能支付的起。
可是接連幾天打聽下來,卻叫他心急如焚。早出晚歸,尋遍了河岸邊渡口上,
幾乎所有的船家,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去安平郡。其中原因也讓他有些憂心:路
途不遠,但是靠岸前短短幾個時辰的水路裏,埋伏了衆多的河匪。這群烏合之衆
盤踞在安平郡外的密林中藏身,打劫路人、搶劫過往船隻。大商大戶他們這幫人
不敢招惹,偏偏對着載客的小舟下手。提到安平郡,船家們總是擺擺手,絕對不
去!!銀子丢了是小,傷了性命回不來可就是大事了!
看着自己手裏所剩不多的盤纏,易臣都快愁死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病急亂投醫。他同一個船家死說活說,求這人把船開進東洲,接近安平的時候靠
岸,船家便可以折返。價錢方面,會按照原來的價碼,雙倍付錢。易臣想他可以
自己帶着家眷駕個驢車繼續走。看着船家還有些猶豫,他索性遞過大部分盤纏,
「船家,說定了吧,定了我們快去,您也可以快回,也省得擔心受怕。這是壓驚
的,你先收下,等您再回來此地,别說是下酒菜,過幾周酒足飯飽的日子也都沒
問題!」老船家的眼睛盯着那些個銀子,混亂了半天,如果不靠近危險之地,還
能拿雙倍的銀子。他猶豫起來,終於點頭應允了。易臣便急急忙忙去接娘親和璎
珞。
當挺着肚子的璎珞踏上甲闆時,老船家一愣,嘴一歪,沖着易臣便埋怨道:
「帶着個大肚子的小娘子,還要走這麽遠,實在太危險了,會出事的,老朽不敢,
要不……還是算了!!!」說着就要把帆繩系回去。易臣哪想到這人臨陣變挂,
再看着璎珞的樣子,自己心裏也不好受,竟然一時不知道要怎麽勸阻老船家。倔
着勁兒的老頭蹲在船頭,抽着煙杆子,易臣真恨不得把他甩在岸上,自己解了繩
子,開船走了就完!
璎珞跟着易臣經曆了這麽多,形單影隻的面對了易家的劇變,雖然不能獨當
一面,但是也生就了更多敏銳,早已不若初來之時的生澀。她打斷僵持,「老人
家,如果不是着急趕回去,我和相公也不會迫您前往安平。實在是有萬不得已的
原因使我們很迫切的想離開這裏,好好過後面的生活。船家您請别擔心,我也是
知道自己身子的,這孩子踏實的很,從來沒鬧歡過。我相信他明白爹娘的苦衷的!」
她的聲音清脆有力,透着堅定和執着。一種強大的母性光輝籠罩着她。一個要保
護丈夫的女人,一個要保護孩子的母親,凝聚在一起成就了嶄新的她,已經完全
不是舞刀弄槍的漢子可以匹敵的了。
老船家長長的吐出一口煙圈,起身……
船按照原先的約定出發了。風大,水寬,浪潮急的時候,搖晃的船體對璎珞
的身子來說是一種極大的考驗,好在她自小吃了不少苦,受了很多的磨砺,像小
獸般的長大,有着拼死要活下去的認知。這點苦對她來說真的不算什麽,開始的
一兩天她還會感到暈眩,可是不久她就适應了。而易夫人卻病倒在床,始終不能
正常作息,經常昏睡很久。
有着扇兒和府管伺候她們倆,易臣就閑下來,時時會站在船頭,看到過往的
船隻,有時也會瞥到有着巨大韓字的布帆,他的心就陣陣糾結,一方面,慶幸她
留在韓家,可以安享太平,一方面又遺憾終於遠離了她的生活,一方面也覺得,
胭墨可以幸福快樂不知憂愁爲何物的活着這件事,就是他的一根救命稻草。如果
将來,自己窘困潦倒,他也會爲了拼命相見表妹那一面而堅強活下去!
船終於靠岸了,那老船家收了易臣的尾金,急急掉轉船頭返回京城的水域。
用所剩無幾的錢換了量結實些帶棚驢車,易臣和府管就載着娘親、璎珞和扇
兒進入了林子裏的一條插有安平郡界碑的小道。林子中,隻有秋風肆虐葉兒們後
留下的沙沙聲,樹葉疊疊墜落,蕭瑟之景從驢車兩旁劃過。真的有些陰冷!明明
不是很長的路,卻好像走了很久。不過沒有遇到預想中的賊人,易臣暗自慶幸不
已。
出了小林子,車便順着緩坡上了山,驢子們需要加大力氣,都喽喽的叫喚起
來。易臣和府管不得不大力鞭撻吆喝它們。
嘩啦啦的山澗從高處飛落,砸在大小卵石上,聲音幹脆凜冽,山谷下,溪水
彙聚的小河流不肯停歇的奔向易臣他們來到此地時所經過的河道。易臣停了驢車
在山澗旁,和府管取水給女眷們。
「少爺,咱們還是快點上路吧,我覺得有點心慌。都說這邊林子不太平,可
是咱們過來的時候太順了……」用水囊接水的府管低聲沖着易臣說。
他點點頭,「你也感覺到了,林子裏隻有風聲,不聞鳥鳴。如果不是有埋伏,
就是經常有人出入。接了水咱們就趕路。」他們離安平郡城已經不遠了,翻過三
個山包就能看得見市集了。不過這三個山包繞道較多,不及水路快,還可能伴有
「人」這種危險動物……倆人達成默契,速速回到驢車那裏,遞過水囊給扇兒和
璎珞,就上車吆喝驢子啓程。
太陽被厚厚的雲層遮擋,山裏僅有的明亮再逐漸暗淡。此時,習武的易臣最
先察覺了潛伏着并在悄悄靠近的危險。來人不少,他心神陡然發沈,如果隻有自
己,或者自己和府管,這幫小賊斷然奈何不了他們。但是娘親還在昏迷,璎珞還
懷着孩子……後果,他不敢想。
扭頭,易臣對着府管,伸出手指示意他不要出聲。府管也驟然繃緊了臉。驢
子是懶畜生,沒了吆喝就慢了下來,哼唧哼唧絲毫不知道主人的危險處境!
易臣點腳坐到車棚上,望向路邊山石和齊腰的草叢。
幾條大漢,先是貓身盯着他們的車,但是看到主人坐到高處向他們這邊望過
來。既然失去突襲的先機,他們也索性跳了出來,攔住驢車的去路。
「幾位攔住去路要做什麽?」易臣明知故問,也暗中警告車裏的璎珞。
「哈哈哈哈哈哈,這位少爺不爽快,剛才的警覺擺明了知道我們的存在,你
說我們要幹啥?」一個留着黑虯髯,眉毛豎立的粗魯漢子嘎嘎大笑。!啷,連環
大刀被他大力戳進土地中。大手扶在刀柄上,猖狂到極點。「自打你們進林子我
們就知道了,失财失色還是失命,你自己選!」山邊又不斷冒出一些喽羅,将他
們和馬車環環圍在了中間。
易臣和府管,與這個黑虯髯的匪首形成了對峙之勢。「我什麽都不選!」易
臣走前一步,平時從不彰顯的壓人氣勢赫然迸發,怒意勃燃,和猥瑣的匪首形成
了鮮明對比。
驢車内,扇兒抖着雙手依偎在璎珞身邊,她的嘴被璎珞捂得死死的。剛才少
爺那聲示警,她就吓得要尖叫出聲,好在少夫人速度夠快……感受到璎珞手指冰
涼的溫度,扇兒明白她也很緊張。估計隻有老夫人是這裏唯一一個真正不被影響
的人。少夫人現在連身子也好冰……隻希望一會少爺會撩起簾子,笑着告訴她們
「已經化險爲夷了。」
車外黑虯髯,盯着易臣,又一次哈哈大笑,「由不得你不選!」話聲一落,
他便抽出了那把大刀,沖着易臣就刺過來,周圍聚攏的二十來人,也提刀殺了過
來。易臣抽出腰劍,避過黑虯髯的砍殺,反手刺向他的胸腹,二人纏鬥起來。
府管守住驢車,勉強架住小喽羅的攻擊,卻看不住了那兩隻驢子。驢兒爲了
躲避靠近來的人,左走右走,車棚被甩來甩去。棚子裏女人的低呼,刺激了包括
黑虯髯在内的所有賊匪。他們放棄和易臣,府管纏鬥,争先恐後的去拽驢子,或
者争着去撩簾子,拉女人。
易臣爲了保住驢子的缰繩,搶在車前拼殺,躲閃黑虯髯的攻擊的時候,連連
刺傷了幾個沖上來的小喽羅的要害。而府管,退到車尾的棚子簾口,防止喽羅們
上車。有些個賊匪看見車身空了,鑽了窗戶,就要把扇兒從窗戶往外拉。璎珞一
邊抓住扇兒另外那隻胳膊,一邊拾起她的闆凳兒,拼了命的往匪人的胳膊上砸。
低頭她又看見路上給易臣縫襖的女紅笸籮,就把闆凳交個扇兒,自己抄起笸籮,
挖出裏面的剪刀,見到手臂就戳。外間呲哇亂叫聲音一片。
府管知道少夫人也帶着扇兒抵抗,稍稍放了點心,開始收拾這幫烏合之衆。
他跟着易孝正帶來教少爺的師傅也就學了個防身的本事,對付這些什麽都不會的
喽羅兵,也算可以抵擋了。他先隻是赤手空拳吃了不少虧,幹脆把心一橫,用胳
膊接了一刀,搶走了那個喽羅的長刀。有了兵器,他也就基本守住了車尾,幹掉
了不少再次殺上來的匪徒。左右還能照應些個别從窗戶那裏襲擊女眷的賊人。
倒是易臣那裏。黑虯髯下定了心思要車裏的女人,刀刀揮到易臣的緻命之處,
借着身強力大,招式毒辣狠絕。易臣又要顧着不聽話的驢子,始終在打鬥裏居於
下風。不久,臉上,胸前,肘部都有了深淺不一的刀傷。
喽羅們似乎知道了老大的心意,隻把易臣留個老大,湧向了車位那裏去圍攻
府管。府管被纏的殺急了眼。還是有賊人借着空隙,從車裏拖了個幾裏哇啦叫嚷
着的女人出來,看那肚子,明顯是扇兒。府管氣急,跳出包圍圈,跑過去揮刀砍
死了那賊人,「扇兒,守在窗戶那裏!」随即把死掉的賊人的刀扔給了她。
小姑娘這麽多年也就見過殺魚的,要她殺人,她腿都抖了……可是出了車來,
看着周圍八九具屍體,白衣翩翩的少爺身上那些交叉的紅痕,還有一直跟着少爺
的府管也全身挂了彩。她把心一橫,舉着刀擋在了車棚窗戶前。有的喽羅欺她瘦
小,前來纏鬥,但是打劫的害怕不要命的。扇兒就屬於後者,眯着眼,低着頭,
雙手攥着大刀,一片亂畫亂砍。波及面甚廣,一時間小喽羅們都不敢上前,生怕
被誤傷。
璎珞也握着剪刀,對着從另外一側窗戶爬上來的賊人亂戳,吓的那人立時松
開手摔倒在地上。那人傷了手臂,也看清了車裏的情勢。坐在地上大喊起來「大
當家的……大當家的……那車裏都是空的,就個大肚子的和個暈不暈死不死的老
婆子……」
黑虯髯一聽,手上的攻勢不減,怒喝易臣,「你敢耍我?!!」
「我一被抄家貶黜的人,盤纏都不夠乘隻大船回安平。隻有你們這種豬腦子
也會來劫我這種路人!」知道黑虯髯有退意,易臣放開驢子,劍花就耍開了,終
於逆轉了兩人的局勢,連帶把趕來搭救黑虯髯的小卒子一并招呼到了。
黑虯髯覺得一身的晦氣,損兵折将跌了面子,還什麽都撈不到,女人裏,那
小的還有點看頭,另外的倆一大肚子和一老婆子,他犯不着把小命載在眼前這個
人手裏。可是……不給他點教訓,自己如何能出這口氣。就這時,易臣的腰劍橫
掃過來,他一仰頭避劍,正好看見了擠在一起的驢子……剛才他們說,車裏是個
大肚子…………對哈,大肚子!
黑虯髯虛晃一刀,向着驢子方向竄了過去,「兄弟們,撤!!!!!!!!!」
他喊着,照着一隻驢子的屁股上就狠狠給了一刀。回頭,沖着追過來易臣大笑不
止,「大爺我今兒就放過你們!」
驢子受了傷,嗷嗷叫着撒蹄子就跑,另外那隻也收了驚,跟着一起狂奔。因
爲纏鬥中,車已經轉了好幾圈。沒有所謂前後方,驢子們就沖着下坡奔了過去。
山賊們閃的老快,順手牽羊拿了幾個被璎珞當作武器扔出來的包袱,一溜煙
兒不見了都……易臣府管還有扇兒也顧不得追那些人,在驢子沖出去的時候也慌
了神,急忙狂追。
瘋了的驢子會把車帶到哪兒?裏面的還有昏睡的娘親和璎珞!!!!娘──
──璎珞────那傷了的驢子帶着受驚的夥伴,向着下坡沖過來。車裏狂癫,
璎珞扒着窗戶拽着婆婆,吓得臉色蒼白,沙啞的嗓子連救命都喊不出來。手指太
用力而骨節分明,還沾有剛才抵抗襲擊時被濺到的血點……婆婆的手突然有了反
應,有力的攥住了她。一刹那,她好像沒那麽怕了……看到窗外的山澗了,一個
甩動,車開始下墜,璎珞知道她和婆婆墜崖了……摸着肚子,她認命的閉上了眼
睛。
啼哩亢啷車棚撞上了山石,散成一塊塊,驢子、車棚的碎片、還有人一起向
山谷間的河道落去。
「啊─────璎珞─────」易臣隻能遠遠的看到驢車堕崖,他恨不得
自己能飛過去救出裏面的倆人。當他跑到山澗旁,向下看去,零星的幾塊碎木還
有車簾挂在山石和歪脖探出來的樹上。人早已見了。他瘋了似的也要跟着往下跳,
卻被追上來的府管一把揪住,拉了回來,他撕扯着抗拒着,叫着娘,喊着璎珞,
紅腫着鼻子,淚水盈滿眼眶,想要擺脫府管。但是府管在後背死命不放手,低聲
嗚咽着,「少爺!少爺!老爺、夫人都要你活着啊!!!!」
「他們都死了,我活着還有狗屁意義啊,還有璎珞,我沒有一天對她好過…
…她跟了我才會掉下去……本來,我們都要回安平好好過日子了的!」易臣的悔
恨從心裏蔓延到每一根神經,像是綠蔓一般鋪滿,像荊棘一樣錐刺着他的肉體。
「少爺,下面不深,又有河水,可能……夫人和少夫人沒死呐」府管提醒他。
「對,對,對,肯定沒死,看我這腦子,都被那幫賊人折昏了,咱們這就下
去,娘親本就病着,璎珞快要臨盆,萬一有什麽咱們好趕快找郎中。快,快!」
轉身看到趕過來的扇兒,「扇兒,扇兒,咱們下去救人,快!」
扇兒看到那些碎木,心裏一陣惡寒,看看府管,他跟着點頭,她就立馬折回
去,簡單收拾了所剩的包袱。按着府管留下的記号,一路往山下尋去。
谷底,少爺已經在那裏尋到了夫人,還有些氣息,府管去了渡口那裏找人來
幫忙。隻見易臣托住住夫人,将她抱在懷裏,爲她暖身,給她擦臉上的水。扇兒
迅速跑過去,簡單的幫着夫人換了件幹的衣服。感覺到這些動作,易夫人睜開眼
睛,她想要擡手摸摸兒子的臉,但是根本無力擡起來,想是骨頭已然斷了。
「璎珞在掉下來的時候一直抓着我的手,她是個好孩子……要找到她和我的
孫兒……好好對她……」易夫人逐漸開始發抖,嘴唇由煞白變得醬紫,「娘日後
不能照顧你了……你自己要好好的,要活着……」她看着兒子,忽然間笑了──
──「兒子,你爹他,他接我來了……接我來……」越來越無力的聲音也消失了
……虛弱,重創,還有寒冷,這些都是她撐不下去的理由,但是那隻是理由而已,
真正要了她的命的是易夫人早在丈夫死後就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意志。而這次落水,
也隻是幫助她以最快捷的速度,完成了自己的願望。
易臣放平母親的屍身,跪在她身前,手裏還是不斷替她擦拭着。娘親的苦,
他明白。自打父親被帶走,再到屍身被送回來,她那種敢作敢爲敢笑敢罵的性格
就消失不見了。他恨自己怎麽就選了這旱路,親自送母親升了西!婉婉,父親,
母親或者是因爲他、或者是爲了他而死,真的不知道老天還要怎樣懲罰他,不要
把璎珞和孩子也帶走,好不好………………不要帶走他們………………
扇兒一方面照顧易臣和府管,一方面按照易臣的意思将母親火化。爲了上路
方便,離開京城前,在易夫人的同意下,易孝正的屍身就被火化掉了。這次,易
臣顫微微的将母親的骨灰和父親的融合在一起……
舉目凝視那深灰色的磁甕,他們終於可以永生永世相愛相守了。易臣忍着熱
淚,帶着僅有的易家兩人,對着骨灰甕扣禮。趕來幫助他們的漁民,都安靜的守
在一邊……
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他就更相信璎珞還活着。看着府管找來幫忙的人,他
也投入到了尋找璎珞的過程中……
不高的山,那嬌小的人兒卻如蒸發了一般……連屍體也沒找到……
三天後,漁民擔心賊匪折返,都撤盡了,隻留下了易臣三人。悲傷的易臣更
是沮喪,坐在河岸的土石上,望着河面。
扇兒按照府管的意思打包了行李,捧着那個骨灰甕來到易臣的旁邊。府管也
坐過來,「少爺……咱們還是走吧!先到安平把易家的牌位祠堂都整理了,把老
爺夫人葬了……慢慢把易家收拾起來……少夫人如果命苦,現在必定已經亡故了
……若是命大,吉人自有天相,咱們會找到她的……」說完,他拍拍易臣的肩膀,
強硬的拉着他離開了谷底。
落魄單薄的三個人,身上幾乎沒有什麽财物,也吃定了大不了一死的信念,
愣是照着原路而行。可能是這幾天滿山尋人的動靜很大,又或者死了好幾個喽羅
的賊匪想要再整旗鼓的休養生息去了。總之,就靠着三雙腿六隻腳,三人終於到
達了安平郡。
一切祖業的交接和喪事的辦理因爲有了宗親,而順利了很多。再次走進亭台
樓閣式的宅子,那份空虛,那份寂寥壓住了易臣的心。這裏本來可以看到母親康
複,本來可以看到璎珞笑臉盈盈,本來他的孩子可以在十幾日後呱呱落地的……
傍晚,易臣,府管和扇兒三個身份差異很多的人坐在了一起,素菜清粥,麻
衣黑孝。桌子上留出了四隻空碗,卻都倒上酒水。一頓大災大難後的團圓飯,三
個人都有些哽咽。易臣最先開始灌酒,對着四肢空碗,他有着無限的悔恨和惆怅。
如果他死了,這四個人誰都不會死!碰空碗落,擲地有聲。府管換了碗來再爲他
斟滿……
一個因爲還活着而悔恨,一個因爲還活着而忠心,一個因爲還活着而慶幸。
三隻碗不斷的空了滿,滿了空……直到他們都醉倒在桌子上…………
第二天,府管搖醒了扇兒,給了她一封信……那是易臣留下的,他走了,離
開了這裏。他把宅子交給府管和扇兒打理,田地收上租子也夠府管和扇兒的花銷
與打理宅子的支出。他走了,他想找到璎珞,哪怕順着河道,一直找到大海去;
他走了,他想療傷,療他已經被「死亡」這種毒藥毒的千瘡百孔的心;他還想着
一件事,盡管他自己也無法确定,但是他總是想着看那人,如果不是她還活在這
世界上,他想自己必定已經死在那山谷中了………
放下信紙,扇兒看向府管,兩人默契的望向湛藍的天空:少爺我們會等你回
來的!
44幸福(上)
年關将至,玉溪山莊的仆人們大部分下山回家過年了。何管家的兒媳婦生了
個胖娃娃,樂得他早早告假回家抱孫子去。
莊子裏,沒有鞭炮隆隆,卻有暖意洋洋。大小樓榭都挂了紅通通的燈籠,從
水潋閣裏向外望去,白雪皚皚,嫣紅相應,煞是好看。
潤兒端着燕窩從樓下上來,輕輕撂在書案上,「休息會吧,賬目何管家走前
不是都打理的差不多。」她收了托盤擱在遠處,擠在韓沐的身邊坐了下,端着磁
盅要喂他吃。
韓沐從賬目中擡起頭,笑着吃下芊芊玉手送上來的一湯匙燕窩。視線停留在
她早上起床時候簡單盤好的發髻上,伸手将簪着髻的發钗取了下來。「這種髻不
适合我們潤兒……」
絹絲般的秀發滑落……潤兒依偎在他肩膀上,「那哥哥說,什麽是适合我的?
我便依着哥哥來梳。」
韓沐的手掌撫摸上她的臉,「恩……做個閨閣裏的懷春少女就可好~ 」潤兒
聽了,小拳頭立馬敲在他的腿上,「你就會欺負我!話裏話外全是挑逗……什麽
少女,還用懷春來帶着,滿肚子的壞水!虧我還給你送了暖胃的吃食!根本就是
白眼兒狼!」
韓沐摟住她,壓在她耳邊悄然說了幾句話,随後放開來,「妹妹肯按哥哥說
的做,哥哥就不挑剔潤兒了,不找潤兒的麻煩,也不作弄潤兒了。」
潤兒羞紅了臉,絞着手指,呐呐的自言自語:「反正結果還不都一樣,你腦
子裏就都是那點兒事兒麽!不喝……」她站起身,「那就算了!」
韓沐連忙在她要端起燕窩時,覆住了她的手,按住她不許拿走磁盅。「我這
個妹妹如今脾氣大了,隻得哥哥來哄,不許哄哄哥哥!」他嬉皮笑臉的來到她的
近身,兩手搭在了她的雙肩上。手指不老實的來回滑動着。「來,陪陪我……」
低啞的聲音誘惑着嬌俏的美人,短短幾個字,盡是無限邀請。
中了符咒似的,潤兒随他坐回到書案前,撒嬌的嗲道「今天沒有仆人送藥過
來,你,你不要在裏面……」
「好──」
韓沐舀起湯匙,一口喂進潤兒的嘴裏,自己伏下腦袋,堵住裏她的櫻桃小口。
舌頭從她的嘴中将那些燕窩全數掃進自己嘴裏,細細品嘗了再咽下去,之後又喂
了潤兒,自己再度去她檀口中肆虐,将她的舌頭和菱唇舔了個遍。「好甜啊……
寶貝呀,你到底是糖做的還是水做的?哥哥愛得想把你吞吃入腹呐……」
「哥──」弱弱一聲,她的柳眉微皺,紅唇嘟起,小鹿水瞳含羞帶嬌,一時
間小女兒媚态盡展,又不遮爲人婦之妩媚魅力,當下便撩起了韓沐滿身的雄魂,
支起胯下情根。
「先吃完了,才許你做其他事。」兩廂情動如潮,纏綿悱恻之時,小妞兒一
句極不應景的話,澆了韓沐當頭一盆冷水。他斜睨着她,「你搗蛋是吧?」
「不……不是」她有點心虛,不安的扭扭小屁股,「剛才你答應我隻要那樣
喂給你,你便喝幹淨的……如果……如果這樣那樣了,燕窩就涼了,人家的一下
午就白忙活了!」她的手指又攪在一起,擰啊擰啊……
「真的要我喝?」
「當然!」
「沒問題!」韓沐像是拎個小雞仔一樣把潤兒擡了起來……扔到了美人塌上。
「你幹什麽呀!?」潤兒不明所以。
「喝燕窩喽!」說着他的手直接沿着她的脖子,撥開厚厚的衣服,肚兜亵褲
也是稀裏嘩啦連撕帶扯。
「你你你你你………………」潤兒簡直不敢相信,這人怎麽睜眼說瞎話呐!
剛才還說要先喝燕窩,怎麽轉眼就扒自己的衣服。
懶得跟她解釋,他回身抄過磁盅,試了試溫度,就一股股的傾倒在潤兒赤裸
裸的身體上。滑膩膩的液體,在白嫩的肌膚上慢慢擴散,尖挺雙乳,瑰麗的乳尖,
香香的乳溝,美麗的肚臍,平坦的小腹,陰花,雙腿都被禍延…………
「啊,燙呐……」就算已經溫了的燕窩,淋到敏感的肉體上,還是有些灼燙。
全身被灑滿了不僅燙燙的還稀糊糊的燕窩,做了人家盤中餐的感覺别提多淫意了。
潤兒掙紮的要起來,但是剛剛擡起的小身子,一下就迎上韓沐靠過來的頭顱……
呃,力度不夠,頂不過他,她隻好又倒了回去。
韓沐從她的鎖骨開始,沿着剛才自己潑灑的路線,開始肆意舔吻吸吮。靈巧
的舌頭把那兩顆軟軟的肉包球球折騰的紅痕遍地,爬上乳峰,他更是放浪形骸的
張大嘴,伸出舌頭,戲弄撥耍着硬起來的粉紅頭頭。最可恨是,他一邊戲弄她胸
前的凸起,一邊還盡量盯住她的臉她的眼睛,挑釁等着她動情!
「唔……」忍不住乳尖上的快意,她失敗的閉上眼,不再回盯着他……一敗
塗地啊……自己怎麽這麽不争氣,總是迷亂在他的故意挑逗下。無一破例,每回
都被他刺激的想要尋死覓活……
潤兒胡思亂想,感歎自己不争氣沒骨氣的時候,韓沐的大舌已經舔完了她身
上的燕窩,留下大片大片的唾液痕迹……唔……潤兒失敗的捂住臉:丢死人了!
這個人的胃口怎麽越來越大了,嘴巴都不夠用,要用身體來喂,吃幹抹淨後還留
了那麽多口水在自己身體上!!!!
有了開胃的燕窩,自然不能放開開胃菜後真正的美味。潤兒認命由着韓沐分
開她的雙腿……好吧,她自己都能想到:那裏面一定因爲剛才全身的「洗禮」已
經水水的了。噘起小嘴,她把臉歪在一側,就是不想承認自己很享受,就是不要
在他期待的臉上看到得意和滿足。
45幸福(下)
當當當,廣而告之:大概是4月1号前後吧,應芋頭的提議,和幾位大大聯
手完成一片純H的YY文,歡迎到時候大家一氣看到底哦,嘿嘿嘿,包括榜上的,
還有停筆隐匿很久的曾經在榜上的一些大大們,極度有可看性哦,刀刀就算跟着
做小尾巴也好高興……(改回來了……麽麽)!!!!!!!!!!!!!!!!!!!!!!!!!
看到零星的幾根毛兒下,白貝的兩瓣唇翕動着,内裏的粉紅含着透亮的水。
韓沐笑着低過頭就壓了上去,用力的在窄縫中探索,舔舐,吸盡那裏的汁液,再
去嘬蜜穴中的……爾後又慢慢把自己的唾液送了進去……
「嗯……」好熱好熱啊………他太壞了,又去欺負她那裏……潤兒跟着他久
了,壓抑忍耐此等感覺早就忘的一幹二淨。稍稍頂上來的快感都能令她嬌鳴不止。
何況那熱熱滑滑的舌頭在自己的陰蒂上來來回回用力摩擦……還有被牙齒輕輕拖
拽的陰核,甚至到花穴的入口那裏被翻動的肉肉………都要命的火熱!
韓沐從她的腿間擡頭看到她滿臉的欲求不滿,粉嫩嫩嬌滴滴,「要麽?」
「要啦……」
稣到骨子裏的軟軟嬌叱,讓韓沐的後背一緊,一陣激越竄了出來,腿間的碩
大立時又硬了幾分。「你現在全身都是我的味道……我喜歡死了,乖,答應我别
洗掉!哥就滿足你!」
「人家要洗澡,要洗!!……」反抗聲剛擡出了一點點,邪惡的手指就在她
的水穴中進進出出,誓把要挾進行到底。她越是喊着要洗澡,他就越邪惡一些,
橫掃她所有的敏感點,卻都是點到就收。
下體的空虛開始叫嚣,越來越多的水液偏就找不到可以裹附的火熱肉棒。
「快,快進來!!!!」
「答應了?」壞人的手指又掃動掃動滑到不行的肉壁,刮刮,杵杵,杵杵,
刮刮……
小身子一顫,「答應,答應,哥……人家,啊──」
韓沐早就等的不耐煩了,隻一聽到「答應」倆字,他扶了漲的發痛的碩大陽
剛狠狠的塞進了她溫暖火熱的蜜穴中。腰臀有力的擺動起來,讓自己的肉棒盡可
能的摩擦着緊緻的肉壁和褶皺。肉體的拍擊聲,過多的愛液被擠出來的噗呲聲,
潤兒被撞的哼哼和嬌喘,還有韓沐的越來越粗的低歎呻吟,不久就交織在一起,
起伏……再起伏……
粗大的巨龍回到家一樣,找到了一處最喜歡的空間。那裏炙熱、濕滑、緊緻
而且激動起來還會有節奏的收縮!細長的窄徑可以完全裹住昂龍的周身,緊密貼
伏。當濕滑的肉壁突然抽力狠命鎖住昂龍的時候,那碩大的陽剛也會憤然勃起,
頂着她的絞力向着她守護的花宮突進。
乍然失守,瀕臨高潮的潤兒,無所發力,從花穴到兩片貝唇全部酸麻……分
開的大腿顫着蜷縮,可愛的十個小腳趾都密密的攏在一起,崩的好緊。随後接踵
而來過深的探索甚至帶痛了她,兩隻手抓着韓沐的肩膀一個勁兒的又掐又扣!
「慢……慢點,會壞掉──啊──」
「寶貝你太甜了,我慢不下來!我要你!」在韓沐僅存的意識裏,這女孩兒
屬於他,全身上下都屬於。越是貼近她身體裏更深的地方,他的滿足就越盛。
分身沖撞在她的身體裏,将兩個人緊密相連。
潤兒的抽搐越來越明顯,眉毛皺的都快變成人字,紅唇也微微張開,小舌含
在其中。韓沐看到軟軟的唇舌,拉過她的小腦袋就拼命含住她嘴,啃咬她的雙唇,
吸吮她的舌,身下猛然加速一陣亂撞狂頂……
潤兒的腰登時支了起來,從胸到小腹都貼在韓沐的身上,一下一下一下的抽
動痙攣……韓沐被秘境中的瘋狂壓擠逼瘋了,用力兩個深杵,立刻撤出潤兒的身
體,剛接觸到空氣,抑制不住的白液飛噴而出,落在了潤兒的小腹和胸部上,有
一些甚至噴到她的臉上。
臉皮和胸腹一燙,潤兒反射的去摸,絲滑的白灼液體,沾了一指。她哀怨的
看着韓沐,「我一定要洗!」
韓沐騎坐到她的腰挎上,一手按住她的一隻乳房,一手就着那液體在她身上
滑動,「我一定不許你洗!」很認真的塗抹了潤兒的胸腹,他捧住她的臉,「不
許出門,不許叫人,老老實實就這麽躺在這兒。」
「我要是不呐?」她想想都覺得忍受不了。
「過了年,我就把你扔在家裏,自己去泡溫泉。對了,還可以叫幾個青樓的
姑娘唱唱曲子,對對詩!」韓沐從她身上下來,徑自開始穿衣服,也不看她。
「你敢!!!」潤兒也急了,呼啦坐起來,才不管是不是赤身裸體,竄到他
眼前,瞪着眼盯着他,小嘴巴比剛才撅的高的多。
看見潤兒一臉的醋樣兒,韓沐那個美啊……可是臉上還是挂着滿不在乎的表
情「你看我敢不敢?」火燒的不夠旺,他就再加把柴!誰知潤兒鼻頭一紅,「我
讨厭你!」說着,跺着腳,躺回了美人塌上。
那天晚上,潤兒真的沒洗成澡,其實也不用洗,因爲一整宿,韓沐都把圈在
臂彎中,舔弄着……折騰着,一直到天明。
就像潤兒這樣,僅僅在床底情事中被欺負到郁悶,或者在瑣碎小事上擔心來
擔心去的人,他們隻是爲小事煩惱着而已。越是被小事煩惱着,不就證明其實他
們是真正活在幸福之中的人嘛……
46夜集
北洲的熱泉非是由地下向上湧,而是由山石之間噴出,地勢逐漸平緩,所以
這些熱流形成了小小的瀑布,遍布於山巒各處。常有富庶人家請了風水先生探得
地靈之處,依山購地置宅,再傍着一小塊熱泉瀑布,享受人間絕美景色。
韓沐帶着潤兒踏進自家别館後沒超過一個時辰,就把小丫頭赤裸裸的浸在齊
腰的水塘中,上身淋在瀑布下。不僅如此,他還霸道的抱起美人調戲欺淩,巨大
的欲望也很快頂進滑燙的蜜穴裏穿梭撞擊。很快,潤兒就在熱水當頭和全身的燙
慰下嬌顫連連。直到夜晚韓沐拖她去夜集的時候,她的臉還紅紅的,韻色不曾退
卻。
夜集天天有,但是也隻有适逢初一十五時,才會有民間藝人出來搭台賣藝,
唱戲喝曲,敲鑼打鼓好不熱鬧。韓沐牽着潤兒的手,穿行在人群中,不時也會花
上幾錠銀子買個樂呵。潤兒認真的沈迷在一個又一個的賞玩,胭脂,燈籠的店面
攤鋪前流連忘返,看雜耍賣藝,進戲樓隔泉聽戲。
夜空有爆竹升空時,兩人都會駐足不前,舉目凝視。火光映襯下,兩張有些
相似的臉兒都是燦爛無比。
也正是這一閃神的功夫,韓沐突然覺得後脊梁一陣灼燙。他回身張望,不見
有任何熟人,也不見有生人瞪視。這感覺到底從何而來?他有點不安,本來因爲
潤兒的興奮而開懷的臉色迅速收攏:不會錯,有人自打出了戲樓,就在跟在他們
倆的身後了!
眼見韓沐表情乍變,潤兒問他,「怎麽了?」她的興奮勁兒正濃,就怕韓沐
打擊她,可是看他的神情好凝重啊,不像是在逗她玩。
「不礙事,你随我來,我帶你去找個好玩兒的!」他靈機一動,抓住她的手
就跑了起來,左轉右閃。前方兩座閣樓間有個暗暗的小巷,入口多商家,尾端又
依山,可隐匿身體。眼疾手快的他拉着潤兒就鑽了進去。
「你幹什麽啦……」潤兒隻當他又要對她上下其手,想到這是街市,正待抗
議,卻被韓沐用手将嘴臉全捂了個嚴實。她一驚,看向他,隻見他也輕輕搖頭,
暗示她别說話。兩人靠在牆上等待韓沐尋找的目标出現。
一襲白衣閃出小吃販的攤子,向這邊張望,發覺跟丢了目标,才失望的走的
道路中間。鬥笠擋住他一半的臉,讓韓沐看不真切此人面目。但是懷裏的潤兒卻
突然呼吸急促起來……
那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身影,在那個人的身上,她交付了自己最初對愛
情的美好憧憬。可他爲什麽到這裏來?爲公事出來麽?潤兒那點小心思都挂在臉
上,表現在身體的每一個動作裏。
身後的韓沐有些僵硬,腦子裏正在天人交戰:京城裏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
如果沒有他的打點,易臣絕無可能一夜之間買到棺木、壽衣、做了牌位還雇上馬
車。他是覺得自己當初找孟大人做的媒,本來隻是想拴住易家,沒有想到卻害了
他們。雖然新娘不是他定的,但是他總覺得自己有着無法推卸的責任。
易臣陪着母親在莊子裏求他時候,受盡了他的羞辱和鄙視,他已經完成了自
己娘親最大的心願──将淩駕在她頭上的,逼死她的那個女人的靠山視爲無形,
視爲陌路,推離韓家的範圍。罔顧倫常得到潤兒,雖然她留着那個女人的血,但
是她比她娘勝過萬倍,她有顆敏感聰慧而且絕對善良的心。韓沐覺得是老天眷顧
他,把潤兒送到他身邊,撫慰他多年的寂寞。因此,對於撫養潤兒的易家,了結
母親遺恨的他願意在他們最悲慘的時候,補償并拉他們一把,一來以贖他的負罪
感,二來也是回報他們養大潤兒的恩情。
京城的事情,他一直沒敢告訴潤兒,主要是不希望她痛苦傷心。後來聽到來
往安平的朋友說起易臣回到祖家隻帶了骨灰回來,當地漁民還進了匪林幫忙找人,
他就明白易氏一門必定禍不單行。他的潤兒被保護的那麽好,怎麽能讓她知道他
們的慘狀……自己會於心不忍的!所以他不想她見易臣。可是不許他們兩人相見,
易臣會像現在這樣不斷找來,潤兒也會不停的惦記……還有自己對那門親事揮之
不去的歉疚感也在沒完沒了的作祟。現在,這雙手他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白色身影想是明白自己的跟蹤被發現了,幹脆摘下鬥笠,伫立在街市中間,
雙眼直直的盯着他們倆消失的方向……
這個俊秀的男人變得壯實了,如果能再開朗一些,「俊朗」二字他便當之無
愧。可惜,開朗如昨日之日不可回,曾經不懂得收斂的英氣早已磨平,悲傷爬入
雙瞳,帥氣的劍眉中心也會糾結……這個世家少爺估計吃了很多苦!他的家因爲
一紙婚書,都散了個幹淨。而那個婚書的根源是──自己的獨占欲!想到這裏韓
沐竟然松開了手,低低的道:「去見見他吧,我在前面的韓記酒樓等你……說完
了……記得回來找我!」他不是放了潤兒,他隻是想還易臣一顆心,救贖自己心
中對易氏的愧疚,也讓潤兒可以真正面對那些變故。如果這個易臣敢搶走潤兒,
那麽他會追到天涯海角的。拍拍衣服,韓沐大步流星離開了。
不遠處的白衣易臣就看到那樣一個景象:身影明明很僵硬的男人從前方的巷
子裏疾步拐了出來,朝前跨步走去。接着,胭墨小小的身影就向他這邊跑了過來,
撲進他的懷中,「表哥!」
曾經習以爲常的擁抱,現在卻是久别重逢換來的。或者這不算久别,隻是發
生了那些事情,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走過了一輩子,回頭看看,似乎什麽都不
在乎,可他唯一不能不在乎的就是她。當再度擁這個小東西入懷,那麽溫暖,純
真,嬌俏甚至妩媚……他發現,他還是甘之如饴的沈淪!
47崩潰(上、下)
夜集中相對安靜些的茶寮,客人的數量和旁邊的酒肆還有外面的熙來攘往相
比,少的可憐。困倦的小二,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瞅着進來的一男一女,打了
半晌的精神才過來招呼。那對男女卻都意不在此。
易臣要了壺茶,爲胭墨滿上杯子,看着她的還很興奮的小臉不忍破壞她的快
樂。
「姨娘,姨父怎麽樣?不知道璎珞生了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她泯了口茶,
「好久沒有你們的消息了。」
「胭兒……」
「哎呀呀,也好久沒有聽到别人這麽叫我了,好親切哦……」她沒有察覺易
臣的苦澀,脫口而出的問題卻都不偏不斜的擊中了那顆他自以爲已經死掉的心,
再一次令他覺得絞痛。
确實很久沒有人慈愛的稱呼她胭兒了,就連自己也頂多是愛憐的那樣叫她罷
了,能給予她父母般和藹的呼喚的人已經随着那個磁甕灰飛煙滅……
父母,永恒的存在於孩兒們的心裏,不再備受生離死别的痛苦,是不是應該
算是「好」?若是隻用這個好字來回答胭兒,他也就不用這麽難過了。可,胭墨
有知道這些事情的權力。
「你聽我說……這半年裏,發生了很多事。咱們的家……其實……已經沒了
……」這話說的很慢,易臣覺得口幹舌燥,喝下多少茶水也濕潤不了的那種晦澀
始終留在嗓子眼兒上膈應着他。
「沒了?!」小臉兒一垮,沒明白他的話。
「對!沒了。輔助二皇子謀刺,柳大人被斬,婉婉擔心株連,上吊了……爹
爲了救我在天牢裏自裁或者可能是求得皇上刺死,他用他的命換得皇上對我的赦
免。在我們返回安平的路上,遭遇了匪徒……我找到娘後沒多久,她就咽氣了。
至於一起墜下去的璎珞,我那幾天,還有之後的日子,不斷尋找過,可連屍體都
沒發現……後來我沿河道而下,還是一無所獲……」平淡的訴說,像是在跟表妹
講述别人的故事……而易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力量支撐他完成對這段痛苦
經曆的回憶,甚至還轉化成語言,陳述給胭兒聽。「因爲我,一家子都死了,而
我卻還苟延殘喘着。四條命,不,五條命換得我這個最該死的人繼續活着。胭兒
你說,是不是很可笑?該死的人是我啊!如果我不自私,我可以多爲爹娘設想,
留在他們身邊,今天爹娘會活的好好的,孫兒在懷,多少會彌補少了個兒子的缺
憾!!!」
胭墨瞪着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盯着面前的抹着臉垂着頭頹廢的表哥。她用
手兒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哽咽出聲。她的鼻子還是酸到疼痛,刺激的柳眉擰住。
很多很多淚水早就沖破有限的空間,沿着她的雙頰向下滑落,一顆又一顆。「死
了?」強壓感情的聲音沙啞得她自己都一顫。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他們,我才是最該死的人……」還沒說完他也哽咽
起來。獨自承擔太久的痛苦後,他終於又找到了一個實實在在活着的家人,聽他
訴說自己的罪孽和愧疚。他和她從小就在一起,一塊兒享受娘親的疼愛,在娘親
溫柔的輕拍下入睡;一塊兒被父親嚴厲教誨,在父親的督促下溫書……酸甜苦辣,
表兄妹倆都是一起吃,一起品。有了懲罰,兩人更是一起承擔,互相依靠。現在,
來自胭兒的悲怆終於觸發了他的痛。最痛的時候有親人在傍邊的感覺是這樣的珍
貴和親切。
易臣擡頭,他本不想看到她哭的……如此的悲恸,還是自己引起的……他翻
過白色衣袖就幫胭墨擦眼淚。「别,别哭别哭,爹娘地下有知,看到你又哭了,
說不定就不能安心轉生了。哥已經料理了他們的後事,也答應他們會好好活下去
……盡管我自己都覺得窩囊龌龊!今天碰到你,表哥知道自己還有目标……我娶
妻生子,早就沒有資格給你幸福與你厮守,但是哥會爲了你繼續活下去的!當然,
我也不會放棄尋找璎珞娘倆……所以,乖胭兒,别哭,笑一個,給表哥添些繼續
下去的力量好嗎?」
胭墨聽到易臣依舊熱切表白,悲傷的心再度灼痛,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對
韓沐,她離不開,如果不能在他的身邊朝夕相對,她會難過的快要死去。對易臣,
她放不下,情癡癡,交相纏,共同長大攜手相伴的戀情也是深入了骨髓,對着如
此凄慘的易臣,她更是心疼啊!「好,我會笑的,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姨娘姨
父的心我懂,你珍惜他們爲你赢得的生命……」
「嗯!」易臣伸手握住了胭墨的手,緊緊捂在自己的手掌中。
熱熱的肌膚的接觸驚醒了潤兒,她回頭看看外面遠處飄揚的韓記酒樓的帆旗,
「表哥……我要走了。」她開始從他的手掌裏往外滑。她已經是韓沐的人,别的
男人的碰觸對於她還是無法接受。喜歡歸喜歡,就算以前有多少親密的舉止,現
在都不可以。她撤退的沒有絲毫猶豫。站起身,她又不安的安慰易臣:「表哥需
要的話,随時來找我。你是我重要的家人,我不會丢掉你!不過現在我要回去了,
哥在等我……」
「我送你。」看着胭墨的逃離,他體無完膚的心再度裂傷滲血……默默的跟
在胭墨身後,與她一同走進韓家的酒樓,坐在最外側桌子前的男人的目光瞬間乍
亮,他看到自己時又慕然灰暗。韓沐在那一刹那間閃現的目光是多麽熟悉啊,在
确定表妹對自己也有愛意的時候,他就是露出了這種眼神。
頭皮好一陣麻……
看着表妹去到韓沐身邊,好刺眼。聽到韓沐一聲「潤兒」,好刺耳。曾經的
疑惑翻然浮現在在心頭。不,不會的!那個想法是違背倫理的,他乖巧的表妹豈
能妥協?!他的不安因爲胭墨回看韓沐的直接而徹底放大!!!
表妹和他道别,他不知道他們倆和自己說了什麽。滿腦子都是「韓沐和胭兒?
韓沐和胭兒?」自己如何道别的,他也不記得了。倒是會想到胭墨的躲閃,還有
他不斷在表妹的臉龐中看到的不熟悉的妩媚,那是一種屬於爲人婦的嬌态……想
到這裏,易臣的眼珠凸直,大腦瞬間空白,血液飛速奔行,幾乎快要用爛他的心
肺!不,他不信,他要求證!證明表妹隻是笈升,隻是長大了而已!!!!!
夜晚,他從自己暫時租住的茅屋裏輕裝出來,黑衣幫助他很快融入在夜色之
中。奔近韓家别館的時候,他盤算着今日韓沐的躲避追蹤的機警,知道自己需要
格外小心。閉住氣,他飛身竄上了别館的屋檐……
除了熱泉嘩嘩作響,莊子裏的人已經熟睡了,易臣憑着對表妹的了解,去找
最雅緻的閣樓。輕點房檐,穩步落地。隐隐有檀香味道散出,檀香何等價值,這
裏恐怕就是表妹的閨房。不敢貿然進入,他貼在窗戶邊上等待……等待什麽他也
不知道,等待表妹一夜安睡?或者等待他最不期望的聲音……
等了半晌,也沒見什麽男人出入,或者發出聲響,他安心了,正打算離開
「嗯……」胭兒的噫語傳來,似是好夢正濃,易臣會心一笑,她到哪裏都改不了
睡覺時的小毛病。就在這時,突然出現了個沙啞的男音:「小東西,又不老實了
……」之後好似是一陣規律的輕拍,直到女聲淡去……
易臣定在那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沖進去,把那個禽獸剁了!那聲音,
曾經輕浮狂妄狠毒冷酷,他死都忘不掉的韓沐的聲音,竟然夜深時出現在表妹的
閨房……明顯是同塌而眠……再閃現出那時候表妹的逃離、躲閃……原來如此啊!
原來如此!
「易臣你真是笨到家了,你怎麽早沒發現他們的怪異呐!多少次你都察覺胭
兒的不對勁兒,你怎麽就不問問啊!!!!!!!啊────啊────」眼睛
的血絲都要凸裂了似的盤踞着,哆嗦的嘴唇擋不住他緊咬在一起崩住話語的牙齒。
心裏的嘶吼聲都要爆炸出來了!他珍惜的表妹被人玷污了!玷污她的人還是她的
親哥哥!他們亂倫!一想到韓沐進入胭兒的身體,他便錐刺骨一般的生疼。表妹
在玉溪任人魚肉時,他沒能救下。父母妻兒受到重創緻死,他也沒能救下。原來
老天這樣懲罰他,奪走父母妻兒不止,還讓他的最愛,躺在她親哥哥的懷抱了!!!
老天啊!!!!
瞬間,所有泡影碎成一片片……
「誰?」易臣灼重的呼吸,驚到了韓沐,他本能的躍上房檐飛奔而逃。韓沐
打開窗戶的撐木,望着沿着山勢向下的房檐,若有所思……不久,他好像明白了,
微笑着關上窗戶再度爬進潤兒的被窩裏。
逃離了那座宅子,回到茅屋的易臣,歪倒在牆邊,順着土牆滑坐下來,撕扯
着衣襟,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剛才的一切。
他一恨。恨自己誰都救不了,救不得胭兒令她被淩辱,救不得婉婉使她白白
死去,救不得父母讓他們替自己受過,救不得璎珞導緻妻離子散的慘況……他再
恨。恨每一個人都擅自離開自己……婉婉以不株連他家的理由離開他,父親以保
護他的名義離開,母親爲了愛父親而離開,璎珞根本沒有理由卻也離開了……他
三恨。恨胭兒,她的叛離令他痛徹心扉!恨曾經被他珍惜如瑰寶的表妹竟然選擇
了萬惡的道路毀掉貞潔,如果她那麽想男人,他也可以,爲什麽要選韓沐!?被
韓沐蹂躏很快樂麽?每次見面爲什麽不求救,不求他帶她走?!!恨她的躲閃,
她的心究竟有多少交個了那個混蛋!
曾經的疑問,現在他全都明白了!!!首先,他必須救胭墨離開那禽獸,拯
救表妹走出亂倫的桎梏。爲了她的名譽,也爲她的幸福,他要娶她,愛她呵護她。
接着,他絕不允許胭兒擅自離開自己,不管她有任何理由想要逃開?愛韓沐麽?
兄妹豈能亂倫!他的妻子麽?老天狠毒就在這裏,收走還留下都不肯明确的告訴
他。不過不告訴他也罷,他不知道璎珞在哪裏,那麽璎珞就不再是他和胭兒的障
礙,胭兒會屬於他。三來,對於她的背叛他無法容忍,尤其是他愛她愛得那麽辛
苦,愛她愛得快要發瘋,他隻要她好,要她完美無暇!!所以禁锢也好強迫也罷,
不管用盡任何手段,他都要得到她!!
夜集中,他的境遇讓胭兒悲傷痛哭;深夜裏,胭兒的境遇卻讓他徹底崩潰。
不過他在崩潰和憎恨中做出的決定,終於拉開了一場陰謀下的以愛爲名義的掠奪
之戰。
48暗奪(上、下)
韓沐帶着潤兒回到了玉溪山莊。
此時,時事局勢已爲大皇子所控,那人逐步攬下朝政,下任國君得定,再無
雙龍争主的戰火,京城的人心也就慢慢穩定下來,整個一片回暖之勢。
韓沐當初外撤的生意便要返回京裏,他也日益忙碌起來。起先,他還守着潤
兒,不過何管家收了各地的消息總是氣喘籲籲的跑上山莊位於最高處的水潋閣,
一天三五次也就罷了,後來賬簿,賬房,踩貨等等各項事宜多了之後,小老頭前
腳還沒跑到水潋閣,後身就有小厮喊他回去,說是某字号送了貨來要點收,或者
排船出了沖突要解決……迫不得已,挾着美人,韓沐搬回了自己的宅院,辦理各
項商事的地點也回到了書房。他忙碌時,潤兒便徹底閑了下來,書看久了,莊子
溜的多了,周而複始沒有新鮮感,寂寞無聊時候也不見某人陪,潤兒也覺得憋悶
起來。夜深人靜,總是趴在韓沐的身上,借着情動的餘熱,央求着要獨自走走去。
韓沐隻是翻身壓住她,再次蹂躏一番,總弄得她把自己要求的事情忘了一幹二淨。
明擺着,韓沐不叫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這不是又等於被禁足了!小妞兒
就一次次試着往外出。頭一次,在丹婆跟着的情況下,出了莊門,在山道上溜達
了幾圈,很快就被氣急敗壞的男人拉了回去。第二次,她拉着個平日裏貼身服侍
的丫鬟,在半山腰的坡上玩耍,不久還是被韓沐抱了回去。第三次獨自外出的她
竟然去了山下的市集,小逛了一下,在折回的山路上看着騎着馬沖下來的他。潤
兒快樂的抱着搜羅到的東西展示給韓沐的時候,終於換得了韓沐無奈的一笑。自
此禁令得解。每每潤兒想要下山,韓沐便派了人手保護她去,雖然覺得多餘,但
是潤兒還是乖乖接受了。
易臣隐在玉溪山下已經有段日子了,莊子裏的保護重重使他一直沒有機會下
手。猶豫再三,他在山下住了下來,平日裏到渡口搬貨謀生,他有心躲避,次次
都安全的從前來盤點的管家和韓沐眼下離開。有幾次他無意間看到表妹在市集間,
待他尋了過去,卻早已人走茶涼。不過在等待中,他還是欣喜的發覺那些護衛一
層層的削減,越來越有利的條件開始向着他心中的計劃對接。
昏暗的茅屋中,他簡單的畫下了幾次出入玉溪山莊的記憶,前廳,客房還有
韓沐的宅院。上面那些個樓閣他沒有去過,雖然不熟道路,但是他會有辦法找到
胭墨。接着搬貨休息的時候,他學着那些粗人說話,交流,幾個月來找璎珞的奔
波辛苦已經把他從翩翩公子磨練的和一個老百姓沒什麽區别。他和渡口的船家打
成一片,哪些是韓家的運船,通常托送何處商家的貨物,都有什麽貨物,他問的
一清二楚。
這一年的春天比往年都幹燥很多,雨少的可憐,水位也下降了,有些大船無
法接近渡口,停在河道中心,等待小舟搬運貨物。爲了提前準備,早上要出港的
貨船常常前天夜裏就要裝運妥當。
易臣知道這是發往京畿的紗布,昂貴,且易燃。他坐着最後一艘小舟上了這
艘貨船,背着貨包,爬上纜繩,和同伴一起把紗布捆好,碼放整齊。韓家的下人,
點齊了貨物揮手招呼所有人離船。易臣離開貨倉的一刹那擦了隻火折子,扔在紗
布旁邊,出來時他把艙門帶上、落栓、扣緊。
做壞事,他不是第一次,但是要毀掉這麽大一艘貨船還有那些價值不菲的貨
物,他就是完全的新手,弄不好──看着留守在甲闆上的韓沐的仆役,他心裏一
緊:弄不好還會出人命……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那些仆人催促着搬運的小船
快點離開,他站在返回的小舟上,對着這隻即将覆滅的貨船暗暗一歎:韓沐,這
是你的報應!
回到渡口,收了工錢,易臣站在角落裏,注視着遠處的那艘船。夜晚清透的
空氣裏他感覺自己已經聞到了燒焦的木炭味……有明顯的火光從艙中閃爍,他看
到有人影在救火,在喊叫。火勢禦風而盛,竄出了艙室。那逐漸高飛的紅光終於
引起了留守在岸邊的仆役們的驚恐,他們有幾人胯了馬兒就向着玉溪山疾奔而去,
還有不少運貨的小舟小船分分下水。這裏已經亂作一團,驚呼聲,喊話聲,命令
聲摻雜在一起,那些人帶着木桶擠在小舟上就往貨船劃去。而易臣早已騎在事先
拴着的馬兒上,尾随那些報火的馬向玉溪山沖去。
還沒有進莊,前面馬上的人就焦急的大吼「開門開門開門開門開門,走水啦
……大貨在河中走水啦……」聽着這話易臣一哼,勒住馬兒閃在傍邊的樹林裏。
不多久,他看着韓沐帶着管家還有一衆人等,騎馬牽車,一通都出了莊門,狂奔
而去。易臣把馬系好,用土抹髒了臉,算好了算時間,就沖進了大門。
立刻有人攔住他去路「幹什麽的!」
「快……快,快快。那火太大,小舟載的人手又不夠,水還淺。當家的叫壯
丁都過去!」他裝的氣喘不止,一副千鈞一發最是緊要關頭時。守門的仆役也急
了,呼喝着剩不多的男人們就往莊外開去。
易臣接着往莊子裏探,有個小丫頭走來走去,向着這邊張望,看到易臣後,
「诶?你是誰,你怎麽進來的?」易臣道,「剛剛當家去救火,調走了人手,怕
這邊不安全,命小的來保護小姐。在下懂點功夫。」小丫頭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見他一臉土灰,也可能正是火場那裏過來,就拉着他說「小兄弟,小姐在咱們少
爺的院子裏,左邊那個廂房,你就别進去了。守在外面便是。」
「是。」易臣激動地有心顫抖,強壓着心裏的喜悅和憤怒跟着丫鬟走:少爺
院子的左廂房……
眼看一座華麗的院子,易臣甕聲甕氣的說「姑娘給弄杯水吧,剛那邊過來,
嗓子都被灰嗆冒煙兒了!」丫鬟點點頭,轉身出了院子。
易臣貓腰貼在左廂房窗根下,窺視屋中:一個老婦人坐在圓桌前,表妹似乎
躺在床上睡着。他拉窗翻身進屋。丹婆瞪着眼睛指着他,剛「嗄」的叫了一聲,
就被他劈暈在桌子上。跑到床前,潤兒正因爲丹婆那奮力的一鳴轉醒中,聾啞老
太太怎麽叫了,卻看到一張大髒臉。她也正要叫,易臣兩指立即戳在她的肩頭上,
潤兒白眼一番,又睡了過去。匆匆忙忙他翻出了個披風,裹着她隻穿了白衫的身
體,扛在肩頭,就沖出了院子。
可剛出來,沒想到迎面正好撞見端着茶水過來的小丫鬟。驚呼一聲「小姐!」
也沒有了下文,她是又一個暈倒在易臣掌劈之下的人。
扛着潤兒,易臣飛奔着沖向莊門那片小樹林。他一定要在韓沐回來前離開!
把表妹抱到馬上,摟在懷裏,馬鞭一抽,四蹄跺地急速遠離了玉溪山莊。
再次來到岸邊,天已見明。
易臣選擇了另外的渡口,那裏有他早就訂好的船家送他們離開玉溪。牽着馱
有潤兒的馬,他慢慢接近渡口。
忽然,他停住,後退。擄下馬上的潤兒,抱緊,轉身躲進旁邊民舍的牆根下,
用自己的身體完全的遮擋了披風下昏睡的女子。
身後,韓沐正好帶着一衆工人仆人沿岸檢查。看來火勢因爲畢竟臨水,來的
人多了救得也快,損失不大。但是他們擔心其他的貨船走水,所以連夜檢查其他
渡口,也順便盤查起火原因,尋找最後一個離開貨倉的工人。
因爲走水一事焦急了一夜的韓沐,疲憊的根本沒注意到和自己擦身而過的那
個怪異的後背,也無暇注意到,那塊拖在地上的披風正是自己送個潤兒的價格不
菲的禮物。他就這樣和他的寶貝錯過了……
清晨不少漁民出船了。
韓沐心有所感,有些狐疑的回頭望望走過的渡口還有那邊出船的漁民。那裏
沒有停泊自家貨船,爲什麽他會有些不安……搖搖頭,抹抹眼睛,差不多一夜的
折騰,損失并不大,他還算安心。後面就是讓下人找那個最後離開的工人了。翻
身上馬,他交待了所有的事情給何管家,就着急的回玉溪山莊去了。
早晨的鳥兒在林間叽叽咕咕,聲音很是悅耳。韓沐一路過來,心裏舒暢很多,
也緩解了不少疲勞。他走進莊子的時候沒看到守門人,心裏有些奇怪,不過轉念
一想估計也跟去救火了。沒人守着他的寶貝,不知道會不會不聽話。他推開她的
房門……
床上的被褥沒疊,潤兒和丹婆都不見了……說不定她們又下山去了市集,真
沒辦法。他躺倒下來,剛閉上眼就已然睡着了……
這一覺足足睡了一天,醒來後,他還是沒看見潤兒,甚至丹婆丫鬟也不見了。
韓沐心裏一沈,難道……一拍腦門,他登時急了,跑出了院子大叫「快來人,快
來人!」。從河岸回來的仆人聚攏過來,接了命令四處尋找她們的蹤迹。直到有
人從牆根的草叢裏拖出了還是昏迷不醒的丹婆和小丫鬟。大家才知道出了事。
看着兩人後脖子上的印迹,想着晚上的火事,早上的不安,韓沐的目光陰翳
的可怕。怒氣從帶着血絲的眼睛中飛飙而出。太大意了,保護她那麽多日子,怎
麽就功虧一篑!讓那個混蛋易臣偷了空!!!
易臣你最好别傷害潤兒,否則,我,一定把你碎屍萬段!!!!!!!!
韓沐很快傳下命令,整個四洲國從這天晚上起,遍布各地的韓記分号都開始
瘋狂尋找他們失蹤的大小姐了……
49迷亂(上)
樓閣掩映山水間,春夏之時北洲熱泉凸凸,整個山澗都奇熱無比。冬季來此
暫住的人們會撤離山間,回到平坦的河流沿岸。很多山中樓閣隻是留了零星守宅
人。
易臣一早的目的地就這是熱泉山中其中的一尾樓台。早先浪迹時,做過一段
私塾先生。學生中有些富貴子弟便來和他結交,談天說地。易臣有父親親傳學識,
在天文地理方面也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交情有了,自己也就成了人家的座上賓。
好客的主人還将熱泉山的小院子告訴他,邀請他冬季來住。如今他沒有安身之所,
暫時又不好回到安平,那樣很容易會被韓沐找到。於是他知會了朋友,帶着一直
熟睡的表妹在春夏熱季上了山。
他這一路趕的很急,又擔心被追來的人發現,所以一直不曾解開胭兒的睡穴。
向守着宅子的仆人交代了他家主人的信函,便抱着「暈倒的妻子」,進了客房。
打點好行李,換了衣服,易臣便端了水來到熟睡女子的身邊。
輕輕的,他用蘸了涼水的軟巾覆上潤兒的臉蛋,許是周圍太過炎熱,她的臉
總是紅撲撲的,額頭也會點出細細汗珠。他一邊幫她擦掉那些汗珠,一邊盯住她
的臉兒呆呆的瞧着。忽略了那些不熟悉的嬌媚,她還是滿臉的純淨和安逸。不管
發生何事,她的睡顔都是翹唇微笑……看到那樣的睡顔,每個狠戾的人心都會因
此軟下一個角落,被那份純潔感染。她還是活在明媚的陽光下……就算和韓沐亂
了倫常也不曾玷污她那顆纖細敏感的心麽?韓沐到底是以何種方法留住她身又得
到她的心,還維持了她的明媚純潔。手指緩慢向下,易臣的方巾拭到她小巧的尖
下巴,不同於當初作别時長圓的臉兒,現在她的小臉已然略見瓜子型。她……還
是瘦了……
将她留在玉溪山那天起,他的胭兒就已經深陷沼澤,活在十八煉獄中,這讓
她如何能不消瘦下來……就算那韓沐得她身心,自小所受的那些訓教也不能輕易
讓她釋懷……她必定也會掙紮。自己守護這麽多年的表妹,他焉能不知她的秉性。
自己想想尚且覺得絞痛,她一路要被迫接受,要忍氣吞聲,要苦苦煎熬,親身經
曆那一切……這麽長久的時間,該有多深的傷害和創痛!就算……如他當日之見,
韓沐似乎現在愛她甚深,她也接受了,但是少時在易府那是些年月又豈是可以輕
易淡忘於雲煙的!易臣相信他的胭墨不會忘記他們共同成長的日子。因爲他的胭
墨從來都是至情至信的女子。她的苦楚必是自己吞咽咀嚼着,哪怕玉溪山莊多少
的錦衣玉食環繞之下,她也不會全然放下。如此……她怎能不瘦……
伸手攔住表妹,将她從床上引起,慢慢按在自己的胸膛中。發髻中茉莉清香
若隐若現,夾帶着女子的體香,其實應該是無比的好聞。可易臣聞到那熟悉的芬
芳卻仰起了頭,鼻子被刺激的又漲又酸,連眼眶都在發緊,眸中水光閃閃,硬是
不叫那水滴滑落。直到情緒回落,水意隐去,他才又低下頭來。好在胭墨未醒,
不然,這樣紅腫的鼻頭橫豎是瞞不過正常人的。
是夜,易臣在屋子裏的地面上,加了鋪蓋,席地而眠。吹熄火燭前,他已經
解開了胭兒的穴道,明日她醒來時發現自己早已離開玉溪山莊該是什麽反應呐?
會欣喜離開狼窩?會厭惡自己的卑劣?還是會因爲離開那個韓沐傷心?他不是傻
子,帶着胭兒在身邊,平息了怒意的他也會回想着過往?從趕走他和璎珞那次之
後,每次見面,胭兒身旁都有那韓沐。這些意味着什麽,現在他想的很清楚。他
隻是不想放手,哪怕隻有一絲一毫的契機,他都想把愛人争取回來。蟬鳴漸弱,
泉水落入池中的擊撞之音越來越清晰明了,猶如易臣現在的内心,迫切興奮,又
翻滾不安……
果然長夜漫漫……最是折磨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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