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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一品千金(01-28) 作者:笛花  
  本主題由 aaa5555xxx 於 2021-3-15 21:46 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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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千金(01-28) 作者:笛花

.


                         【一品千金】(01-08)




作者:笛花

字數:6.9萬

...........................................................................


第一回知恩圖報

  馬車的轱辘聲由遠及近,揚起滿地塵土。車夫一聲長籲,讓車停在了逸龍山
莊大門前。山莊氣派非凡,與陳舊的馬車形成鮮明對比。

  「爺,到了。」車夫對車裏說道。

  灰撲撲的布簾拉開,一年輕男子由車上下來,他衣着樸素,甚至有些寒酸,
比車夫好不到哪去,身形略顯瘦弱,面目雖是清秀,但怎麽看都是個窮書生的樣。
「多年未來,山莊都變得我認不出了。」他露出一個随和的微笑,右臉上現出一
個淺淺的酒窩。

  車夫提上行李跟随男人走到門前,哐哐哐敲門,山莊大門寬大而厚實,凸顯
大氣。半響後,大門緩緩拉開一條縫,一個年青的門童探出頭來。

  男人一臉和藹,道:「這位小哥,請問霍老爺在麽?」

  門童瞅着他的裝束,不屑地瞥了一眼,道:「找我家老爺?你是誰啊?」

  男人拱手行了個禮,客氣道:「請小哥通報一聲,就說晚輩薛念終來拜訪霍
老爺。」

  「薛、薛什麽?」

  「薛念終。」

  「知道了,候着吧。」門童哼了聲,那嘴臉跟見了野狗似的,砰地合上大門。

  面對緊閉的大門,車夫不由忿道,「爺,這小子狗眼看人低,太可惡!」

  「青平,不得胡說!」薛念終一臉嚴肅地責斥道,自己這副窮酸樣,也怨不
得别人。

  青平撇撇嘴,又問道:「爺是回車上待着還是在這候着?」

  薛念終想了想,答曰「候着吧。」

  二人候了約一刻間,便聽見門裏面起了動靜,随後越來越吵,簡直像在舉辦
宴會。山莊兩扇大門嘩地拉開,一下子湧出十幾人,齊刷刷地站成兩排。薛念終
與青平被吓了一跳,正對此驚訝不已,那兩排人突然鞠躬齊聲道,「恭迎薛公子!」

  薛念終還來不及消化這番變故,隻見一位衣着華服的老者匆匆走了出來,此
人正是逸龍山莊之主霍奕全。

  「薛賢侄,快快請進!」霍奕全一路高喊,聲音極其爽朗。

  薛念終大爲震驚,趕忙行禮道:「念終向霍伯父問好。」話畢便要跪下。

  霍奕全眼明手快,一把拉住薛念終的胳膊,道:「免了免了,賢侄快随老夫
入内。」

  薛念終身子本就單薄,而霍奕全雖已年邁,但常年習武,骨子強健得很,那
麽一拉扯,薛念終隻感覺自己如同紙片般飄起來,跌跌撞撞地進了山莊。青平見
狀,立刻追了上去,正好看見兩排躬着身子的人中有方才開門的門童,便沖他趾
高氣揚地哼了一聲。

  逸龍山莊内部可謂富麗堂皇,宛如一座小城鎮,景緻壯觀,應有盡有。霍奕
全一路滔滔不絕,薛念終因爲趕不上他的腳步,隻得一路小跑。青平背着包袱緊
緊跟随,一路東張西望,活像鄉下人進城。而他們來時的那輛破舊馬車,已被山
莊下人拖走,重新包裝了一番。

  到了主屋,薛念終才得以停下腳步休息,氣喘不已。下人們伺候他入座,奉
上好茶,咕噜喝去一大口,才慢慢緩過來。

  霍奕全心情大好,道:「賢侄難得前來,這回可要在我這多呆幾天。」

  「念終感謝伯父盛情,」薛念終彬彬有禮道,「自家父過世,家中事務繁瑣,
一直未來拜訪伯父,還望見諒。」

  霍奕全不禁一歎,道:「唉,這一晃便是二十年了,當年我霍家被奸人陷害,
險被滿門抄斬,多虧你父明察秋毫,洗淨吾等冤屈,還吾清白,此等大恩大德霍
某沒齒難忘。」

  「伯父言重了,平冤假錯案乃家父職責所在。」提到父親,薛念終湧起緬懷
之情。

  霍奕全又歎一聲,道:「賢侄現在子承父業,行事務必慎重,切莫辱了你爹
薛青天的名聲。」

  「伯父教訓的是,念終銘記于心。」薛念終一臉堅定。

  霍奕全滿意地點點頭,道:「賢侄今年二十有二了吧?」

  「是。」薛念終見時機差不多,便将此行目的道出,「不瞞伯父,晚輩此次
前來是爲兩家結親之事。」

  霍奕全一聽,樂道:「對對,當年薛青天救我霍家,老夫對他感激不已,厚
着臉皮要與他結爲親家。」說罷,又是一陣爽朗笑聲。

  「父親生前也時常向我提起這門親事,隻是念我年紀尚輕,故而遲遲未上門
提親,後父親過世,吾亦無心于此。」說到這裏薛念終面上一紅,繼續道:「而
今我守孝三年已滿,母親又催得緊,便急急趕來了。」

  「那是,你也該成家了。」霍奕全非常同意,完全同意。

  薛念終向青平使了個眼色,青平趕忙打開包袱,奉上一桃木小箱子,箱子開
啓,内中是女兒家的首飾發飾以及銀錠。山莊丫鬟好奇地湊過來一瞧,忍不住掩
嘴笑起來。薛家三代皆爲清官,從未貪過一金一銀,家中一直不富裕,這已是拿
得出手的全部家當。

  薛念終雙手奉上,道:「請伯父收下聘禮。」

  霍奕全頓時愣住,手懸在空中沒敢動。他可以對天發誓,絕不是嫌棄聘禮微
薄,以薛家對霍家的恩情,就是不下聘禮倒貼嫁妝,他也樂意,隻是——「賢侄
啊,這個……」

  「伯父有何難言之隐?」薛念終面色更紅,他知道霍家今非昔比,現在跑來
結親,确實是高攀了。

  「倒也不是……」霍奕全見薛念終面露失望之色,不禁在心中大罵自己,薛
家對你有恩,這親又是自己硬結的,豈能言而無信?!故而一咬牙,抱過小木箱,
啪地合上,道:「好,就這麽吧!」

  「嗯?」薛念終一臉木讷。

  霍奕全将聘禮緊緊抱在懷中,道:「賢侄,你且先去歇息,待我安排妥當後,
便讓你們盡快成親。」

  薛念終大爲感動,慌忙跪下道:「謝過伯父……不,嶽父大人。」

  「呵呵,好好!」霍奕全立即将他扶起身,他的畢生願望就是和薛家成爲一
家人,如今就快實現了!随後他一面吩咐着下人要好生伺候薛念終,一面喚來一
名小厮,道:「去叫大小姐到書房,我有事跟她說。」

  小厮聽得一愣,不解地反問道,「大、大……大小姐?」

  霍奕全一腳踢在小厮屁股上,罵道:「我說大小姐就大小姐,你趕緊去!」

  小厮翻了個跟鬥,爬起身來抓抓腦袋,一臉詭異地跑了。薛念終看着他跑開,
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但也沒多在意。

              第二回威逼利誘

  逸龍山莊後有一片湖,波瀾壯闊,雲霧缭繞,宛若仙境,乃霍莊主刻意顯擺
而造。

  湖面如鏡,未有絲毫浮動,但見一點深蘭色身影立于湖心,從容灑脫,飄渺
如斯。那身影乃是一名男子,能如此輕松立于湖水之上,可見輕功了得。霎時,
那人足下一點,蕩開層層漣漪,躍于半空中,身體逐而一個翻騰,将手中之劍斜
插入水,再輕輕一挑,一條水龍自湖中騰出。龍身直驅而上,仿似有了靈性般,
将男子緊緊纏繞,頗有龍争虎鬥之勢,難分難解。

  卻在此時,湖邊跑來一名小厮,對着湖上之人喊道,「大少爺,老爺叫你去
書房!」

  那人動作一停,長劍揮開,水龍被震得支離破碎,化作雨點落入湖中。隻見
他足尖再一點,身形高高躍起,仿佛鷹擊長空,最後在湖邊緩緩落下,衣鞋竟無
一點水迹。

  「爹找我?」此人正是霍奕全的長子霍追恩,江湖人稱斷水劍的逸龍少主,
現正被其父軟禁。

  小厮一臉困惑,道:「應該是找你吧。」

  霍追恩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将手中長劍遞給小厮,那是一把木劍,道士們專
門用來招搖撞騙的那種,他真正的佩劍已被霍老爺鎖了,隻得用木劍過過幹瘾。
「找我作甚?」

  「不知道。」小厮很誠實地回答道。

  霍追恩感覺更加不爽,老頭子找他肯定沒好事,自己劍被鎖人被關,還想怎
麽着?他邁開步子往書房去,小厮抱着木劍緊随其後。

  霍奕全正在書房焦急等待着,見霍追恩甩手甩腳地進來,不禁皺起眉頭,不
過瞬間換上一臉和顔悅色,道:「兒啊,終于到你報答爲父養育之恩的時候了!」

  霍追恩一聽,不由面色難堪起來,問道:「爹所言何意?」

  霍奕全清清嗓子,道:「這事說來話長,當年你還未出生,爲父遭奸人陷害,
幸得薛老爺爲吾等洗淨冤屈,才保住一家老小性命,這事我以前跟你說過,你可
記得?」

  誰沒事惦記這些啊?霍追恩随便嗯了聲,心裏想着怎麽拿回自己心愛的寶劍。

  霍奕全繼續滔滔不絕,「不過爲父有一事沒有告知你,當年爲父對薛老爺極
其敬仰,見他有一幼子,死纏爛打地結了門娃娃親,現在——厄,人家來接親了。」
見兒子還是無所謂地嗯了聲,他很是不滿,喝道:「你嗯什麽嗯,到底聽懂沒有!」

  霍追恩用眼角瞟過去,道:「你讓他接不就行了?」

  霍奕全氣得直跺腳,道:「我拿什麽給他接?我哪有女兒!」

  「那——」霍追恩整理了一下語言,最後吐出,「關我屁事。」

  霍奕全被這句噎得差點背過去,怒道:「你這混小子,不孝子,給我跪下!」
霍追恩絲毫不覺得自己混賬,一動不動地站着,霍奕全頓時火冒三丈,大吼道:
「跪下!」

  霍追恩不怕,但身後的小厮怕得不行,哭喪着臉勸道:「大少爺,你别氣老
爺了,小心他把你的劍沉湖底去。」

  霍追恩被戳到心頭肉,隻好服軟地跪下,背脊挺得直直的,沖老爹道:「你
到底想說什麽?」

  霍奕全咽口唾沫,試探性地問道:「我沒女兒,你去頂頂?」

  「什麽!?」霍追恩猛地站起身,他個子本就高挑,這一蹦起來,吓得霍老
爺往後跳了一步。

  幸好小厮身手敏捷,死死抱住霍追恩一條腿,哭喊道:「大少爺,冷靜冷靜!
你要爲你的寶劍着想啊!」在小厮的奮力拉扯下,霍追恩又被拉跪下。

  霍奕全深知這小子被他娘養壞了,功夫又出奇的高,根本惹不得,趕緊躲到
書桌後,隔得遠遠地嚷道,「不孝子,你想造反啊!」

  霍追恩再火爆也不能跟老爹動手,故而隻有動動嘴皮,挺直腰杆道:「你老
糊塗啊,忘吃藥了吧你!」

  是個當兒子的都不帶這麽罵爹的,霍奕全内心那個凄涼啊,還好他有殺手锏,
道:「你不同意是吧?真不同意?好,我找秋宇去!」

  秋宇是霍奕全的小兒子,今年才十四歲。霍追恩一聽,再次蹦了起來,小厮
拉都拉不住。「你瘋了?秋宇還小!」

  小厮把四肢全用上了,硬把霍追恩又纏跪下,霍奕全感覺占了上風,立馬追
擊道,「秋宇比你聽話,我要去找他,肯定答應我。」

  确實,秋宇那麽乖巧的一小孩,搞不好真會答應。霍追恩大怒,爬起身一腳
踹開小厮,氣勢洶洶地往外走。

  霍奕全大感不妙,叫道:「你去哪?」

  霍追恩斜眼一瞥,那目光充斥着濃濃的殺氣。「我去殺了那姓薛的,看你怎
麽鬧!」

  「你敢!」霍奕全激動地跳起來,吼道:「你敢動他,爲父、爲父就死給你
看!」緊接着一陣哭喊,「你個不孝子,逼死親爹,天打雷劈啊!——我怎麽就
生了你這麽個混賬東西,成天不務正業,就知道混吃等死,如今還想逼死我!」

  某種程度上,霍追恩的确是不務正業。霍家一直經商,打從老一輩就如此,
所以才有這麽大的家業。霍家人習武乃爲強身健體,爲經商打好身體基礎,像霍
追恩這種練武練到從不過問家業的兒子,跟不學無術的敗家子真是沒啥區别!

  但凡提及霍追恩闖蕩江湖的破爛事,霍奕全就滿腹抱怨,立刻噼裏啪啦起來,
「你說你去闖江湖,要能混出個名頭也就罷了,可瞧瞧你都幹了啥,和魔道交手,
輸得一敗塗地,霍家的臉面都讓你丢盡了!」

  霍追恩最恨人提這事,其實他在武林上也算是個人物,年紀輕輕便混進了三
大高手的行列,由他獨創的斷水劍法更是堪稱劍界奇葩,可他這麽個百年難遇的
武學奇才卻遇上了更不可思議的對手。

  那年他未滿二十,對手也不過二十出頭,皆是年輕氣盛,激戰了三天三夜。
那三日裏,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束手無策,什麽叫力不從心,什麽叫道高一尺
魔高一丈!整整三日他一直處于下風,無數次因對方手下留情而撿回性命。他感
覺自己像一尊木偶,完全操控在對方的手中,敗得極其難看!可是他更沒有想到,
那魔人竟挑出他劍法的不足之處,甚至給出改進建議。當時他以爲對方在嘲笑自
己,咬牙切齒地問候了那人全家,可是他很快發覺自己錯了,他朝着對方指點的
方向練劍,竟大爲提升。這才恍然大悟,那人所處的高度是他霍追恩所達不到的,
若能再會自己必與之把酒言歡,結爲異姓兄弟!

  其實,他怨恨的不是那人,不是敗仗,而是借敗仗把他關在山莊還鎖了他寶
劍的混蛋老爹!他偏偏又沒法反抗,商賈的兒子不好好作生意,跑去混江湖還吃
了敗仗,導緻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大跌,從來不敢對他大聲說話的老爹馬上翻身騎
到他頭上作威作福,甚至大膽到要把他嫁出去!

  「你少拿這事牽制我,你自個胡亂答應的親,休想拿我去填補!」霍追恩的
地位已經低到小厮又爬過來把他纏跪下了。

  霍奕全仰頭冷哼一聲,道:「不是我要拿你填補,而是你生下來就注定要填
這個坑!」

  「啥?」

  「你的名字追恩在你出生前就定下,追的就是薛家的恩,我是想生個女兒啊,
孰料你是個帶把的。」霍奕全攤手道,「你娘又不争氣,秋宇也是男孩,我能有
什麽辦法?反正你早就注定是他薛家的人,就别掙紮了,是男人就痛快點!」

  「我叉,你再說一次!」霍追恩再一次震開小厮,站了起來。小厮骨碌骨碌
滾了幾圈,撞得鼻青臉腫。霍追恩暴怒,嚷道:「有你這麽當爹的嗎?究竟我是
你兒子還是那姓薛的是你兒子!」

  霍奕全撒腿就跑,躲到了屏風後,不甘示弱地回吼道,「兒子可以不要,這
個女婿我要定了!」

  「你早知道有這門親,不會去認個幹女兒嗎?」霍追恩的聲音吼得更大一分。

  「薛老爺的恩德,要吾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絕不做欺騙之事!」屏風後響
起更高昂的聲音,其實霍老爺很心虛,這親事是二十年前訂的,他以爲薛家沒上
心,所以根本沒行動。

  霍追恩現在的心情那叫糟糕,恨不得找個人來往死裏揍,他瞄上小厮抱來的
木劍,沖過去拿起啪嚓折斷了。

  「既然你這麽喜歡那個姓薛的,幹嘛不自己嫁過去!」這句自然是氣話。

  霍老爺好歹也是名奸商,兵來将敵水來土堰,道:「我要年輕二十歲,哪輪
得到你?反正你不願意,我就讓秋宇去,随便你。」

  屋内陷入一片寂靜,霍追恩的拳頭捏得咯咯響,這種氣氛是詭異的懾人的,
霍奕全躲在屏風後不敢出來,小厮頂着巨大的壓力連大氣都不敢出。終于,終于,
霍追恩說話了,他面目猙獰,目光兇惡,狠狠吐出一句「我叉!」

              第三回逆來順受

  當意識到自己不得不做這塊刀闆上的魚肉後,霍追恩平靜地挑了張椅子坐下,
高高翹起腿,道:「你說說,怎麽……嫁?」吐出這個字的時候,他差點咬斷自
己舌頭。

  霍奕全從屏風後探出頭,确保安全後踱了出來,道:「别家女兒怎麽嫁,你
就怎麽嫁。」

  霍追恩額頭上的青筋暴跳,勉強忍住了,道:「我是男的。」

  「廢話,你要是女的,我犯得着這麽苦惱嗎?」霍老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青筋跳得更厲害了,霍追恩出着大氣,道:「你當姓薛的傻麽?我一……嫁
過去,不就被發現了?你要拿我去抵,我認,但薛家人發現我的真實身份,會怎
麽看待我們霍家?這根本就是欺騙,有你這麽報答恩人的嗎?」

  霍追恩難得講理一次,霍奕全也很認真地回複道,「其實你說的這些爲父都
考慮過,」他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甚至想過找個丫鬟去頂,可仔細一想,
根本行不通啊!以我霍家今時今日的身份,養出來的女兒必然是嬌貴的千金大小
姐,這大小姐脾氣可不是丫鬟能裝得出來的!一旦被拆穿,女婿必定以爲我霍家
嫌棄他,叫我情何以堪?那去找個千金大小姐來吧,試問哪個大戶人家肯借自己
女兒?爲父思來想去,你那點少爺脾氣倒還合适,多施點粉黛,穿漂亮點,應該
能混過去。」

  娘的,還要扮女人!霍追恩在心裏罵了句,道:「你以爲嫁過去是一天兩天
的事嗎?日子一長,誰能保證萬無一失?」

  霍奕全表示贊同,道:「别擔心,爲父替你想好了,你一去到婆家,就立刻
給女婿納個小妾,務必找個美貌的,到時候伺候相公、孝順婆婆、生兒育女都由
小妾包了。你也知道,正房都是拿來擺着供着的,女婿有了小妾,心思自然不會
放你身上,你做個有名無實的正房夫人,輕松又自在,到時候不管是練功練得走
火入魔,還是去闖蕩江湖,都沒人阻止。」

  若非知道自己老爹是個大大的奸商,霍追恩真要被這大好的福利唬過去了,
心中暗自呸了一口,道:「那洞房怎麽辦?」

  霍奕全拍拍胸口,道:「放心,我已囑咐王管家,到時候帶二十個人去敬女
婿的酒,把他灌醉了再給你擡進去。」

  霍追恩不屑地哼了聲,霍奕全見他這副模樣,立刻滿面桃花地追問,「兒啊,
其實你蠻期待洞房吧?」

  「我叉!」霍追恩從椅子上蹦起來,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怒火又熊熊燃起。

  霍奕全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又躲到了屏風後,隻露出個腦袋,道:「兒啊,
你别激動嘛,薛青天當年的風采可是讓爲父無數次折腰,遺憾自己不是女兒身呢!
我看女婿也沒差多少,難說你們一來二去就對眼了呢?雖然你們不能給爲父生個
孫兒吧,但沒有關系,我等着秋宇的就行!」

  「你再說一句,我就割了……他的舌頭!」霍追恩把矛頭指向無辜的小厮。

  小厮立馬撲通跪下,淚汪汪地抗議道:「大少爺,跟我無關啊。」

  「閉嘴!」霍追恩宣布抗議無效,對老爹道:「斷水劍還我!」

  「可以。」感覺事情要成了,霍奕全一臉樂呵呵地道,「婚事辦完就給你。」

  事已至此,霍追恩也知道掙紮無用,轉身就要走。霍奕全卻不肯放過他,大
叫一聲且慢。霍追恩停下腳步,投來淩厲的目光。

  「兒啊,我們還需約法三章。」霍奕全深知自己兒子的劣根性,不來點狠的,
女婿小命難保。「第一,女婿是個文人,你武藝高強,他的生命安全由你全權負
責,女婿若是出了什麽意外,你說你都嫁給他了,陪葬也應該。他要被弄得缺胳
膊了呢,你就斷個腿,夫妻共患難嘛!」

  我叉,殺不得還不讓打殘!霍追恩被霍老爺刨了心思,不爽道:「他若在外
惹事,我哪管得了!」

  「少來,憑你的本事,真有心的話誰動得了他!」霍老爺幾十年的生意人,
最拿手的就是談判,繼續道:「第二,女婿位處官場,不比商場和武林,你需注
意言行,不可給薛家抹黑,切忌惹事生非。」

  誰他娘的會沒事找事啊!霍追恩暗自嘀咕,心情更加糟糕。

  「第三,你若被女婿休了,就自絕以謝天下吧,我霍家沒你這麽丢人的兒子!」
霍奕全提出的第三條最苛刻,完全斬斷霍追恩企圖逼迫薛念終寫休書還他自由的
念頭。

  面對如此不平等的條約,霍追恩表現得異常平靜,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這樣的他才是最可怕的!隻見他的唇邊勾起一抹笑容,一字一句緩緩道:「我、
要、見、娘。」

  對霍奕全來說,這絕對是最緻命的死穴,如同他自己說的,正房夫人都是拿
來供着的,霍夫人當然也被霍老爺供着,當神明一樣供奉着,令他虔誠得敢都不
敢想小妾兩個字!「兒啊,你娘外出雲遊,不會這麽早回來。」

  「那我等她回來再嫁!」

  「這這、這怎麽行?日子都選好了,宴席什麽的都在準備了,就是明天。」

  「這可是我的終身大事,怎麽能不等娘回來?」

  「兒啊,乖兒啊,女婿等着呢,你先嫁過去好不好?」

  「休想!」

  「你……那就是沒得商量喽?」

  「哼!」

  「好好,是你逼我的——我找秋宇去!」

  「……」

  所以說姜還是老的辣,而且很辣!能逼大兒子嫁人的老爹自然也能去逼小兒
子,霍追恩完全不指望他爹手下留情,誰說虎毒不食子,這就有一個活脫脫的例
子!

  看着霍追恩氣急敗壞地離開,霍奕全知道自己勝利了,他長舒一口氣,順順
胸口道,「這混小子,被他吓得起碼折壽兩年!」

              第四回洞房花燭

  婚事緊羅密布地籌備着,薛念終本來極其不贊同在霍家舉辦婚事,他并非入
贅霍家,于情于理都該将新娘迎回家再拜堂。可霍老爺生怕霍追恩途中有變故,
苦口婆心地勸了薛念終一整夜,從老一輩的交情講到這一代的感情,什麽我一直
把你當親兒子,在這裏拜堂不代表入贅,我等了這麽多年就是想親眼看着你們拜
堂成親。薛念終就是不同意,說不合規矩,霍奕全隻差沒憋出一口血來,最後頂
着一張老淚縱橫的臉死皮賴臉地哀求,說老頭子我沒剩幾年了,要是看不到拜堂,
不如早點下去找你爹吧。人都以死相逼了,薛念終還能怎麽固執?隻好勉爲其難
地點頭。

  當上準姑爺的薛念終立刻倍受衆人矚目,所受待遇簡直比霍老爺還好,走到
哪都有十幾個人跟随伺候。車夫青平也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禮遇,甚至産生自己
不再是一個普通車夫的錯覺,以爲自己當上了富貴人家的首席車夫!

  比起青平的安然,薛念終老有個古怪的感覺,覺得随從們打量他的目光有…
…那麽一點其他味道,不是鄙視和嫌棄,若是這兩樣他還能理解,自己這副窮模
樣還能傍上富有的霍家,确實惹人嫉恨,可他從下人們的目光裏看到的不是這些,
倒有點像是……聚在茶樓聽呂快嘴說書時露出的表情,等着看好戲的嘴臉!

  因爲霍老爺主張速戰速決,所以薛念終現在已經套上了新郎官的紅衣裳。霍
奕全很是激動地拉起他的雙手,淚汪汪地說「賢婿啊,好兒子啊,我們是一家人
了。」

  薛念終跪在地上磕了三次頭,把嶽父大人天花亂墜地贊頌了一番,阿谀奉承
是每個當官的必修課,尤其他這種屁點大的小官,更是生存的本領,幾番下來就
把霍老爺誇得眉開眼笑,直接羽化成仙了。

  霍奕全的笑聲隻能用猖狂來形容,一得意就牽動了臉上的傷,立刻痛得前俯
後仰。薛念終這才留意到霍老爺一側臉上青了一片,道:「嶽父的臉怎麽受傷了?」

  霍奕全扶着臉,不敢再嚣張,道:「沒事沒事,今早上不小心撞門上了。」
其實是他一大早就興沖沖地領着人去圍觀換了女裝的霍追恩,還一口一個老夫終
于體會到嫁女兒的心情了,快來看快來看,你們大少爺這模樣不比任何一個大小
姐差,真是生男生女都一樣!霍追恩也不跟他啰嗦,直接取下鳳冠砸過來,給他
臉上狠狠添了一筆。

  薛念終極其尊重這位嶽父大人,所以絲毫不懷疑,如同嶽父告訴他婚禮辦得
太急,賓客都趕不過來一樣,一點都沒多想。

  「賢婿啊,」霍奕全緊握薛念終的手,慎重說道:「我那兒,咳咳,我那女
兒長年在武林上打拼,過慣了刀光劍影的生活,行事作風比較、比較那啥……」

  「幹淨利落!」

  「對對,所以啊,脾氣就比較、比較……」

  「豪爽!」

  「對對,完全正确,所以你千萬别和他硬碰硬。」

  「嶽父大人放心,能娶到小姐乃念終福分,我必定事事都順着她。」薛念終
說得豪情壯志,令霍奕全連連點頭。

  王管家蹬蹬跑來,說良辰已到,可以拜堂了。霍老爺趕緊到堂中正位坐下,
笑眯眯地等着一對新人。薛念終感覺很緊張,甚至有點不知所措,他還沒見過霍
家大小姐,第一次見就面臨成親,跨越人生的一大步。

  就在這激動人心的時刻,一身紅裝的霍追恩踏入殿堂,頭上罩了塊紅蓋頭,
也沒要人攙扶,直接大手大腳地走到堂中,掀起霞披下擺,跪下了,整個過程一
氣呵成,隻能用灑脫來形容。

  薛念終看愣了去,直到聽到霍老爺的咳嗽才反應過來,趕忙跪在霍追恩身邊。
正常人都會對未見面的媳婦長相感興趣,薛念終自然也是,所以他偷偷瞟了好幾
眼,隻能看到紅蓋頭下的下巴,形狀和弧度都很美好。

  三拜過後,不待人吼送入洞房,霍追恩已站起身來,覆着雙手向新房走去,
那氣勢那姿态,怎一個潇灑能形容!旁人對此早是習以爲常,薛念終則看得目瞪
口呆,心中大爲感歎:不愧是一代俠女!

  不過不等薛念終感歎完,王管家就在霍老爺眼色下沖了過來,砰地一聲擺了
一大壇子酒在他面前,後面齊刷刷地站了二十來人。

  「姑爺,這碗酒你不陪我們幹了,就是瞧不起我們!」說罷,擡起一碗咕噜
喝了。

  薛念終不由自主地往後小退了一步,眉頭微皺,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新房内,紅蓋頭早被扔到了地上,上面還有兩個腳印。霍追恩洩憤地把一盤
紅棗吃了個精光,還吐了一地的棗核。幸好把鳳冠砸了,光這身霞披就厚重得很,
再加個鳳冠,還讓不讓人走路了?他索性扯開胸口,看起來毫無雅觀可言,還很
蕩漾。

  候了約半個時辰,門嘎叽響了。霍追恩料想是薛念終被橫着擡進來了,就很
不屑地拿眼角瞟過去,孰料竟瞟到豎着進來的薛念終。

  薛念終闩上門,跌跌撞撞地走到桌子邊,一手撐着桌面一手扶着胸口,氣喘
籲籲地說道,「差點死在外面。」

  他面色紅潤,顯然被灌了不少,提起桌上的水壺倒滿一杯,剛送到嘴邊就發
覺不對,這也是酒。頓時感覺口幹舌燥,他伸手拉了拉領口,瞄到一地亂七八糟
的棗核,再順道瞄過去,看見正正經經坐在床上的霍追恩,頭上還是罩着蓋頭,
厄……怎麽那麽髒?

  「夫人,念終有禮了。」薛念終雙手抱拳,鞠躬行禮,目光正好瞅到霍追恩
敞開的交領不禁錯愕,這、這這是等不及了?想他飽讀詩書多年,哪見過這樣的
場面,立刻惹得滿臉绯紅。

  霍追恩不吭聲,心想混蛋老爹咋辦事的?居然讓人逃過來了!

  「夫人?」薛念終又喚一聲,還是沒動靜,然後他看到了桌上的短劍。

  有必要說說這把短劍,挑蓋頭的玩意很多,筷子、竹尺、秤杆等等,長條的
都行,可是霍追恩是什麽身份?他是名震江湖的逸龍少主,是令人敬仰的劍界頂
峰,是與衆不同的!所以隻有劍才配挑起他的蓋頭!

  薛念終把手伸向短劍,可是霍追恩沒有給他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走
劍,然後一劍抵住了薛念終的喉嚨。與此同時,紅蓋頭飄啊飄,滑了下來。

  薛念終很驚訝,當然不是驚訝霍追恩的相貌,誰有心情在生死攸關的時刻關
心别人長得是方的還是圓的啊!「夫、夫人,你别沖動。」他的注意力全到劍上
去了,急道:「我知道我們才剛相識就做了夫妻,你肯定感覺很委屈,但、但我
可以發誓,一定會善待你。」感覺劍又刺下來一分,就快刺進喉嚨了,他冷汗直
流,再道:「洞、洞洞房之事我們可以先緩緩,等你我熟悉之後再……」

  如果可以,霍追恩的劍早刺下去了,這人即不能殺又不能打,實在麻煩。他
揮手點住了薛念終幾大穴道,這才将逼命劍撤下來。

  薛念終無法動彈,又說不了話,隻好把注意力慢慢轉向霍追恩的臉。好看,
真的好看,但是和什麽國色天香、花容月貌完全沾不上邊,簡直不是一個概念!
霍追恩英氣逼人,眉目十分俊朗,讓人賞心悅目又歎爲觀止,令薛念終再次感歎:
真不愧是俠女啊!

  霍追恩察覺薛念終的目光,很是反感,立刻把掉了的蓋頭撿起來,上面又多
粘了幾個棗核,他懶得抖,直接扔對方頭上蓋上。然後自個爬上床躺下,臨阖眼
的時候,又瞥見聳立在床邊的倒黴家夥,毫不猶豫地哼了聲,從嘴中蹦出一句,
「狗官。」

              第五回打道回府

  翌日,被嫁掉的霍追恩便要前往夫家,薛家位于一小縣城内,距離霍家有兩
日的路程。薛念終來時那輛破舊馬車已被重新打整了一番,狹窄還會漏雨的篷子
變成了嶄新寬敞的厚實車廂,和驢子差不多的老馬換了兩匹高大結實的駿馬。青
平逐一見,激動得上蹿下跳,一會去摸摸馬鬃毛,一會去車廂裏滾兩圈。

  山莊已有一隊人馬先行去往薛家,專門運送霍追恩的嫁妝,大到床櫃桌椅小
到簪钗玉環,應有盡有。霍追恩見到那些漆紅的嫁妝,忍不住罵道,叉,你真以
爲你嫁女兒啊!霍老爺理直氣壯地回答,嫁兒子也是嫁!

  其實霍老爺還瞞着霍追恩一件事,那就是他偷偷塞了三千兩的銀票給薛念終,
說是作爲女兒的生活費。薛念終哪敢收,霍家的嫁妝已經很吓人了,自己才那麽
一點點聘禮,難怪被下人笑話。結果霍老爺說,我沒拿你當女婿,我拿你當兒子
呢,兒子用老子的錢,天經地義!薛念終感動得泣涕漣漣,把銀票揣進了懷裏。

  臨行前,霍追恩一腳踹開了霍老爺的房門,大搖大擺走進去,身後還跟着一
個模樣可愛的小丫鬟,約莫十六七歲,名喚桂圓,是霍追恩的陪嫁丫鬟,之前一
直伺候着大少爺起居,這次一并去薛家。

  「斷水劍還我。」霍追恩氣勢洶洶道。

  霍奕全一見他就頭疼,道:「兒啊,你這身打扮的時候能不能端莊穩重點?」

  霍追恩現在是女人裝扮,水色羅裙上飄着幾朵金線繡成的海棠,頭發梳成了
出嫁婦人的發髻,因遭到他的抗議,桂圓隻在發間插了一支簡單的玉簪,粉黛也
沒怎麽敢施,所以他的眉毛依舊淩厲,眼神仍然輕蔑,語氣還是兇惡。「把斷水
劍還我!」

  霍老爺歎了口氣,吩咐小厮去取劍,小厮表現得很不情願,别别扭扭地把劍
取來交給霍追恩,然後躲到門口,隻探個頭往裏面打量。霍追恩緊握自己的寶劍,
劍确實是斷水劍,但是上面多了個東西。一條黑黑的鐵鏈死死纏住劍柄和劍鞘,
還有一把亮堂堂的鐵鎖。

  「兒啊,爲父想過了,你拿着斷水劍也是闖禍的多,索性鎖了去,鑰匙已經
交給女婿,也跟他交代好了,你以後要是乖呢,就打開鎖給你玩玩,要是惹事生
非呢,就把鑰匙毀掉。」霍奕全笑臉盈盈,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齒。「這鎖和鏈子
都是冰鐵打造的,沒那麽容易破壞,所以你就别白費力氣了。」

  霍追恩感覺胸口積了一堆火焰,最先從眼睛裏噴了出來,霍老爺見狀膽怯地
往後退了退。這天下間,還真沒有霍追恩不敢揍的人,他二話不說,提起劍就往
霍老爺身上砍,被鎖的斷水劍當根棍子用還是綽綽有餘的,而且打起來還很痛。

  「哎喲,你反了你,敢打老子!」霍老爺挨了兩下就喊吃不消,抱着頭四處
逃竄。

  霍追恩也沒什麽招式,就是一路追着霍老爺拿劍狂敲,口裏罵道:「死老頭,
你怎麽還不死!去死去死,我叉我叉我叉叉叉!」

  這回無論霍老爺是搬出霍秋宇還是霍夫人都沒效了,一聲聲凄厲的叫聲從屋
内傳出,伴随不孝子、混小子的罵聲。

  打完罵完,霍追恩大咧咧地領着桂圓離開,走出門時被小厮一把抱住腿,悲
呼道:「大少爺,你走好……」後面的話語化作一片哭聲,他也是從小伺候霍大
少,可惜沒有帶陪嫁小厮的。

  霍追恩一腳将人踹滾開,怒道:「哭個屁,老子都沒哭!」

  待小厮爬起來,霍大少已經走遠,他連忙回到房内,隻見慘遭虐待的霍老爺
可憐兮兮地縮在角落。「老爺,您沒事吧?」

  沒事才怪!霍老爺感覺全身骨頭都被打散了,發狠地想此等孽子應該早點嫁
掉!「叫王管家……哎喲呵,真痛,叫他送少爺和女婿走,然後看好門,别讓那
小子再進來。」

  小厮一臉爲難,道:「王管家還沒醒呢。」

  「沒醒?」霍奕全納悶地問道,「他昨晚幹嘛去了?」

  小厮攤手道,「不知道,昨晚他和他那群手下都是被擡回房的。」

  霍老爺更加茫然,王管家向來一絲不苟,何以如此?不過他沒有多想,也懶
得多想,爬去找藥酒揉傷去了。

  再說霍追恩,已經走出山莊準備上車,弟弟霍秋宇一路送他出來,兩個眼圈
哭得又紅又腫,表情還很委屈。霍追恩很不爽,非常不爽,因爲秋宇以爲哥哥是
去啥好地方玩,而且那地方實在太好所以才不肯捎上他。

  「叉的,也不想想我是因爲誰才這麽慘。」霍追恩頭也不回,直往車上沖。

  薛念終守在車下,見他來了,趕緊上前喚了聲「夫人。」他站了一整夜,此
刻有些腰酸背痛,但還是恭敬地伸手過去,準備扶夫人上車。

  霍追恩的臉色立刻黑了下去,一巴掌打開,自個爬上車去。桂圓一臉笑嘻嘻,
對薛念終甜甜道,「姑爺,小姐脾氣犟,你可得順着她。」

  薛念終對她客氣道,「桂圓姐好,以後要叫爺和夫人,不能再叫小姐了。」

  桂圓先是一愣,而後咯咯笑起來,也爬進車去。薛念終看見一旁哭得稀裏嘩
啦的霍秋宇,料他是姐弟情深,舍不得姐姐遠嫁,忙上前行了個禮,道:「小舅
哥不必遠送,我會善待夫人的。」

  霍秋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哽咽道:「大、大哥慢走……」随後便被下人領
了回去。

  薛念終目送他離去,擺擺頭道:「應該叫大姐夫才對。」轉念一想,霍老爺
把他當兒子,霍小弟又當他是大哥,能得到霍家人如此認可,不禁又有點高興。
他爬上馬車,車内十分寬敞,足夠人躺下休息,還鋪了軟席,擺了張小桌子。

  青平揚起馬鞭,馬匹跑起來,好馬好車就是不一樣,又快又穩。車内,霍追
恩霸道地占領了大半位置,桂圓又占去一塊,隻留給薛念終車門邊一塊很小的角
落,别說腿腳都伸不開,路要是稍微差點,車子一颠簸就能把人甩出去。薛念終
倒毫不在意,覺得路途遙遠,霍追恩如此金貴,是該舒舒服服地躺着。

  桂圓伺候霍大少這麽多年,很會讨大少爺歡心,一會捏捏肩錘錘腿,一會盛
杯水剝個果子,順便給薛念終也剝了一個。

  「多謝桂圓姐。」薛念終雙手接過來。

  「爺,人家還小呢,你怎麽老叫姐!」桂圓嘟着嘴不樂意地說,又轉過去對
霍追恩道,「是吧?夫人——」

  「噗,咳咳!」霍追恩被噎住,捶着胸口咳了半天,惡狠狠地瞪過來。

  桂圓還是笑嘻嘻的,一點都不怕。薛念終發覺那目光轉而殺向自己時,不禁
打了個哆嗦,趕緊安撫自己道,沒事的,自己已經得到了霍家男人的認可,稍加
時日一定也能等到霍家女人的認可!

  車輪轱辘轱辘,青平愉快地趕着車離開逸龍山莊,朝着薛家所在地去了。

              第六回袖手旁觀

  升級後的馬車速度大爲提升,原先需要兩日的路程預計一天半就能跑完。霍
追恩睡了一覺,吃了兩塊糕點,喝了半壺水,無聊得想揍人,越看同車的薛念終
越是不順眼。午間,青平把馬車停在路邊一小攤前準備解決午餐,他們已經出城
上了山路,在達到下一個縣城前這是最後一個攤點。霍追恩卻不肯下車,讓桂圓
給他端了碗炸醬面進來。

  「少爺,不對,該叫夫人。」桂圓一路伺候他,都沒怎麽休息,現在還不讓
好好吃飯,嘟着嘴不服道,「真是的,你鬧什麽别扭!」

  「閉嘴!」霍追恩把面條搶過來,拌了拌開吃。他才不想讓更多人看到他這
身裝扮,要是遇上熟人,叫他以後怎麽混?

  桂圓看他吃得那麽豪邁,把手絹遞了過去。「還有,你也讓爺進來坐嘛,躇
門那你也不擔心颠下去!」

  霍追恩想說關我屁事,但轉念一想薛念終又沒惹他,不過是個被騙的可憐人,
便道:「他自己不進來……」

  「爺稍微一動,你就冷眼過去了,他哪還敢進來?」桂圓衷心覺得薛念終是
好人,沒脾氣有禮貌,模樣也挺俊朗。「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對爺好一點嘛。」

  霍追恩聽得臉色一黑,怒道:「滾滾滾,給我拿碟鹹菜上來!」說這話的若
換作小厮,絕對會被一腳踹下去。

  薛念終和青平湊在一張土桌旁,點了幾道小炒,看到桂圓上上下下地跑了幾
趟,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爺,夫人這麽……金貴,會不會不适應咱那的生活?」青平小心翼翼地問,
突然覺得當大戶人家的下人也沒那麽好,起碼自己還能和主子同桌吃飯。

  薛念終也很苦惱,道:「夫人嫁到我薛家,确實是委屈了,我隻能盡量不讓
她吃苦。——對了,你再叫店家做點東西給桂圓姑娘送去,她一直沒吃上。」

  青平應了,桂圓被賄賂後,更是偏向薛念終,待吃完飯上車,不等霍追恩發
表意見,直接招呼他進來坐。薛念終見霍追恩沒反對,倒是很高興,覺得彼此關
系前進了一大步。

  路程尚遠,接下來又是好幾個時辰的山路,人迹都難以見到,可謂無聊透頂。
桂圓便搬出棋子和棋盤,和霍追恩對弈解悶。薛念終從小受私塾教育,琴棋書畫
都懂一些,但他沒資格上桌子,隻能縮在旁邊看。桂圓的棋藝顯然不怎麽樣,但
霍追恩更爛,三番五次被逼得山窮水盡,看得薛念終眼角抽搐,最後隻好扭過頭
去,心想夫人雖然長得标緻,但棋藝慘不忍睹,果然沒有十全十美的人。

  馬車在還算融洽的氣氛中奔馳,突然來了個急刹車,馬匹發出嘶叫聲,車内
三人都跟着翻了個跟鬥,黑白棋子嘩啦散落一地。

  「夫人!」薛念終被撞得兩眼昏花,滑到了門邊,最先想到的還是霍追恩。
霍追恩什麽事都沒有,還抓住了差點滾出去的桂圓。

  這時青平探頭進來,臉色煞白,道:「爺,有山賊!」

  薛念終驚愕,立刻朝霍追恩和桂圓低聲道,「夫人,你們千萬不可出聲!」
他一臉驚慌失措,又道:「桂圓姑娘,一會若聽到我喊跑,你就帶着夫人跑進林
子去,找機會逃回縣城,務必要保護好夫人!」說罷,匆匆下車去。

  保護?霍追恩一臉錯愕,狗官腦子撞壞了?居然要桂圓保護他?桂圓也被說
得一頭霧水,愣在原地。

  山上有山賊是合情合理的,他們來時沒遇上是因爲車子太破,山賊都看不上,
現在換了這麽豪華的馬車,又是孤軍一支,自然成了野狼眼中的大肥羊。

  薛念終急忙下車來,見對方四人都是彪形大漢,手上的大刀有半個人高,不
禁雙腿打顫。「四位大俠,吾等隻是途經此地的小商販,請放我們過去吧。」立
即上前鞠了一躬。

  其中一個山賊扯着嗓子道,「少扯這些,有什麽孝敬爺的,趕緊拿出來!」
他把大刀扛在肩頭,下巴高高揚起,旁邊那個蓄着絡腮胡的應該是他們的頭兒,
另兩人死死抓住馬匹的缰繩,防止脫逃。

  薛念終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畢恭畢敬地遞過去。山賊們差點把眼珠瞪出
來,他們這種經常食不果腹的職業,何時見過這麽大額的銀票?四個人相互使了
個眼色,确定這次釣到了大魚。

  「這麽大的車,裝的什麽?」山賊舉起大刀指向馬車。

  薛念終面色一白,答曰「隻是些貨物,四位大俠,請放我們過去吧。」

  「爺想放自然會放,再啰嗦就給你一刀!」山賊氣焰嚣張地吼道,大步朝馬
車走去。

  薛念終冷汗直流,追着道:「大俠,真的是貨物。」

  青平坐在車頭,吓得渾身顫抖,山賊過來一把将他扯到地上,便要去掀簾子。
薛念終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伸手拉住山賊手臂,嚷道:「錢我給了,你們還想怎
麽樣!」山賊擡起一腳将他踹翻在地,薛念終不肯死心,撲上來抱住山賊的腿,
這一抱就把山賊搞火了,朝他身上又招呼了兩腳,他一個讀書人哪受得住,一口
血就噴了出來。

  車内,桂圓悄悄挑起窗簾,一眼看見被揍的薛念終,立刻沖霍追恩急呼,
「大少爺,你還坐着幹嘛?爺快被打死了!」

  霍追恩才不擔心,不屑道:「誰讓他沒本事還逞能。」

  「爺還不是爲了保護你!」桂圓聽着外面的打罵聲,不由心急火燎。

  霍追恩聽得起雞皮疙瘩,道:「呸,誰稀罕他保護了?」

  「你快點出手啦,不然我回去告訴老爺!」桂圓叉着腰氣勢洶洶道,絲毫不
容商量。

  青平和薛念終都被揍得很慘,但還是拼死護着馬車,生怕山賊發現車内有女
人動了色心,豈料桂圓自己走了出來,沖幾名山賊道:「放開我家爺!」

  「桂圓你——」薛念終大驚,心中怨怪桂圓沖動,這一出來更難趕走這群餓
狼了。

  山賊們頓時眼前一亮,哪還有心思搭理薛念終,色兮兮地湊了過來。桂圓沒
有絲毫膽怯,怒道:「識相的趕緊滾,否則小命不保!」

  「哎喲,我的魂已經叫你勾去了。」那山賊笑得極其淫* 蕩,不料笑聲未止,
一陣疾風撲面而來,他一聲慘叫飛了出去。

  一陣陣凄厲的叫聲響起,隻見他雙手抱臉滿地打滾,絡腮胡急奔至他身旁,
問「老二你怎麽了?」挪開他手一看,眉心竟鑲入了一顆白色棋子!回頭見車簾
微微顫動,絡腮胡大喝一聲,「車内有高手!」揚起大刀便砍來,另兩人也操起
武器殺來。

  這等小毛賊,霍追恩根本不放在眼裏,他随手抓起一把黑白子抛出,灌入内
力的棋子勢如破竹,所向匹敵,把三名山賊打得落花流水,被擊中之處輕則淤青,
重則骨折。一試便知深知彼此實力懸殊,絡腮胡高喊一聲退,四人夾着尾巴匆匆
逃走。

  就這麽被打跑了?薛念終和青平瞠目結舌,心情都很複雜。「爺,你沒事吧?」
桂圓跳下車,把傷痕累累的薛念終扶回車内。霍追恩看了他幾眼,比想象中的慘,
趕緊扭過頭去,當作沒看見。

  青平知道自己不該多話,但實在忍不住,道:「夫人,你武功這麽高,怎麽
……」不早點出手!

  「青平,不準多話,去趕你的車。」薛念終道。青平不敢再說,氣鼓鼓地回
到車頭。馬車上沒傷藥,桂圓隻能把手絹沾濕了,薛念終不敢勞駕她,接過來自
己擦着臉,笑盈盈地對霍追恩道,「夫人真是好武藝。」

  霍追恩還是不理他,心裏很是矛盾,一邊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過分了,往日闖
蕩江湖遇上恃強淩弱之事,就是個路人他也會出手相助,怎麽到了狗官這就不行
了呢?一邊又覺得明明是狗官自己逞能,挨打活該,關我屁事!

              第七回原形畢露

  馬車奔馳了一整天,趕在入夜前進了縣城,趕了一天的路,一行人皆是身心
疲憊,便找了家客棧投宿,準備好好休息。

  然後問題來了——怎麽分配房間?若想省錢,可以隻開兩間,薛家主仆與霍
家主仆各一間,但是他們現在有的是錢,而且更重要的是,桂圓不同意。

  「爺,新婚夫妻是不能分床睡的!」桂圓堅定地說,「你跟夫人必須睡一起。」

  薛念終沒意見,青平不敢有意見,獨霍追恩聽得臉色一黑,很想上去給她一
腳。比起和狗官同房,他甯可跟青平睡一間!當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霍追恩很暴躁,一進房間就開始計劃怎麽解決掉狗官。不管怎麽說,兩人是
名義上的夫妻,若趕人出屋子,必遭人閑話,他還不想隔天聽到路人談論某某家
惡媳婦虐待夫君的八卦,所以想幹什麽得先關上房門。

  「你,去叫小二拿兩壇酒上來。」霍追恩命令道。

  薛念終眉頭一皺,勸道:「夫人,你若想品酒,叫一壺上來便是,飲太多會
傷身的,況且明早還要趕路。」其實,他對霍追恩沒什麽非分之想,既然答應了
要等到彼此自願,自然會好好遵守,而且他也沒本事強迫對方,故而站得遠遠的,
也做好了今夜睡地闆的準備。

  「屁!」霍追恩想說大爺我喝酒的時候你還裹着尿布呢,沒讓你再站一晚,
已是仁至義盡了。「你去不去?」

  薛念終拗不過他,隻得喚來小二,兩大壇酒擺上了桌子。一壇酒十斤,足足
二十斤酒,霍追恩泛起一絲冷笑,就不信整不死你個狗官!

  「過來,陪我喝一杯。」霍追恩突然緩和了語氣,指指身邊的空凳子。

  薛念終面露難堪,站着不敢動,道:「夫人,我、我不能喝……」

  霍追恩聽得眼前一亮,笑意更濃了些,道:「你要掃我的興是不是?」

  「不、不敢。」薛念終磨磨蹭蹭地挪到凳子上坐下,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霍追恩撕開酒封,爲了凸顯豪邁以及盡快放倒狗官,他直接用大碗盛酒,不
過很狡猾地給狗官盛了十分,自己那碗隻有八分滿。雖然在他的酒史上未曾遇到
過對手,但也不想太賣力。

  薛念終見他一大碗塞過來,不由擔心起來,道:「夫人,你少喝點。」

  兩碗裏孰多孰少,一目了然,還有心情勸他少喝,霍追恩心中暗自嘲笑狗官
裝君子,活該被灌!擡起碗便是一飲而盡。

  薛念終看得膽戰心驚,又勸道:「夫人,你慢點,喝這麽急容易醉。」

  「啰嗦,趕緊喝!」霍追恩催促道。

  薛念終捧起碗,輕抿了一口,眉頭又皺起,目光投向霍追恩,發現對方正死
死地瞪着他,頓時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然後一口接一口慢慢喝完了。見他這
般不爽快,霍追恩很鄙視,又抓起酒壇倒滿一碗。

  「夫人,不能再喝了!」薛念終一臉緊張道,「會醉的。」

  霍追恩要的就是這效果,道:「磨磨唧唧的,你還是不是男人!」

  薛念終被堵得無話可說,隻好由他去,一碗一碗的下去了大半壇酒。霍追恩
覺得不對勁了,就是喝水吧,這麽多下去也飽了,狗官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夫人,你少喝點。」薛念終的态度十分誠懇。

  霍追恩有一點驚訝,自己的酒量已經算不錯的了,而且比狗官喝得少,狗官
是硬撐還是怎麽着?「我喝半碗,你喝一碗!」見薛念終居然毫不介意地點頭,
霍追恩有種虧本的感覺,急道:「不行,我、我……」

  「你一杯,我一碗。」薛念終把話接過去,遞給他一個小巧的酒杯。

  霍追恩大驚,緊緊捏住那個小酒杯,深感自己被羞辱了。酒桌如戰場,想他
堂堂逸龍少主,何時被人如此小看過?

  不料薛念終又道,「夫人,其實最好别喝了,早點歇息吧。」

  雖然說這話的薛念終沒其他想法,但霍追恩聽來就不是那麽回事,從歇息聯
想到同床再聯想到圓房,我叉,閹了你個狗官!「繼續喝!」

  半個時辰後,霍追恩破門而出,蹲在門口吐了個稀裏嘩啦。薛念終很擔心,
但又不敢上前,隻得站在旁邊慰問。

  「夫人,我說再喝會醉的,你偏不聽。」薛念終無奈說道,歎了口氣。

  霍追恩神志恍惚,四肢都是飄的,晃晃悠悠站起身,口齒不清道:「你,怎
麽一點事都沒有?」

  「我?我沒事啊。」薛念終明白他心中疑惑,便解答道,「夫人有所不知,
吾等混官場的,大大小小的酒局多得是,而我官職低微,逢人必敬,酒量早就練
出來了。」

  霍追恩暈得連吐糟的力氣都沒有,若不是有内力撐着,早滾地上去了。這才
明白,原來王管家不是沒盡力,而是被喝倒了。他突然感覺受到了欺騙,若是能
使出力氣,真想給狗官點顔色瞧瞧。而此刻,比起揍狗官,一個更深的感覺刺激
着他,令他忍無可忍。

  薛念終察覺霍追恩的臉色很不好,自作主張地想伸手去扶,不料被霍追恩狠
狠推了一把,怒斥道,「滾開!」而後霍追恩搖搖晃晃地往外奔去,還回頭向他
喝道,「不準跟來!」

  薛念終确實沒膽大到違抗霍追恩的命令,可那畢竟是他夫人,就算武功蓋世,
還很不喜歡自己,但做丈夫的哪能放心自己夫人大半夜的往外跑?所以他加緊腳
步跟了上去。

  換作平日,霍追恩肯定會發現跟蹤技巧低劣的薛念終,但他今天喝得太多,
整個一個飄飄然狀态,頭腦沉重思緒混亂,顧不上那麽多。他飛身越過客棧的圍
牆,落地後依着牆靠了會,吹了吹涼風,還是迷迷糊糊,然後轉身面貼着牆,手
腳遲鈍地揭起羅裙,松開褲帶——喝了那麽多酒,再不排洩一下,會被憋死的!

  于是,緊随而來的薛念終看到他的夫人,千金之軀的霍家大小姐,正背對着
他直立小解。盡管隻是背影,但身爲男人,他太熟悉那個動作,何況還伴随潺潺
水聲!寂靜的夜,蟲鳴都是如此清晰,那連續不斷的水流聲直接刺進他的耳朵,
直到停止才令他緩過神來。

  他,薛念終,打了個冷顫。

  霍追恩解決完,頓感通體舒暢,艱難地系好褲子,又東歪西倒地往回走。剛
才急,所以使得出輕功,現在一身輕松,恨不得倒頭大睡,一點力氣都使不出。
待他找對房間,發現薛念終正老實地坐在裏面。

  「夫人,你……」薛念終見他進來,猛地站了起來,竟成了結巴,半天說不
出一句完整的話,「還、還喝麽?」

  「喝個屁!」霍追恩有氣無力地罵道,挪到床邊一頭栽下,身體終于得到了
放松,困意馬上席卷,眼皮頓時就睜不開了。不過他沒忘記房裏還另有一人,嚷
道:「敢亂來,明天剁了你!」

  薛念終不接話,默默闩上了門,再望過去,霍追恩已經睡死了。他形容不出
此刻的心情,說自己眼花吧,不至于耳朵也幻聽吧?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他仔
細打量霍追恩,越看……越覺得是位英氣的男子。

  不會吧?他覺得這種想法很無稽之談,嶽父怎麽可能把男人嫁給他?也許…
…夫人隻是喜歡站着小解?感覺這解釋更加無稽,他決定冒着被剁的危險親自一
試。

  「夫人?」他貼近霍追恩喚了一聲,對方未有任何反應,然後他把手伸了過
去僵在半空。他的内心很掙紮,他一介書生怎能做這種登徒子行爲?可轉念一想,
夫人若是女子,反正已經嫁給他了,他摸摸自己夫人,天經地義;若是男子,那
摸一摸更算不得什麽了。

  說服自己後,他很坦然地把手覆上了霍追恩的胸部,平的。抵死不肯胸部作
假的霍追恩當然是平的!也許……夫人本來就很小?他再次安慰自己,不死心地
把手挪向霍追恩的跨下。

  他很緊張,比第一次穿上官服時還緊張,然後他摸到了,那個安然睡在的褲
裆裏的寶貝兒,形狀和手感都還不錯。

  「天啦……」薛念終雙膝發軟,滑坐在地闆上,呆滞地看着熟睡的霍追恩。

              第八回豁然開朗

  霍追恩睡得昏天暗地,直到被桂圓叫醒。昨夜醉得太嚴重,發髻弄散了,裙
子也壓皺了,桂圓一邊對着他那副毫無形象可言的模樣念叨,一邊幫他打整。

  「少爺,你都嫁人了,要注意點。」梳好發髻,桂圓給他換了條蜜色的拖地
長裙,蹲在地上整理裙角,霍追恩感覺這種衣服連走路都不方便,忍不住拉着裙
子往上提。「少爺!」桂圓不忍見好好一條裙子被糟蹋,氣鼓鼓地抗議,「你好
意思把腳露出來啊!」

  霍追恩隻好乖乖松手,自己一雙男人腳被迫蹬着繡花鞋,确實很難看。「狗
官呢?」

  「狗……少爺,你怎麽能這麽叫爺!」桂圓把腰帶狠狠纏緊,道:「爺和青
平哥早起來了,已經在車裏等着了。」

  「青平哥?你倒融入得很快嘛,哎喲,松點啦!」霍追恩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道:「你有沒看見狗官是睡哪裏?」見桂圓搖頭,他很是郁悶,死活想不起狗官
昨夜睡在哪,床還是地上?地上就算了,床上的話……剁了他!不能全部剁,就
卸一條胳膊,死老頭要問到,就說是被山賊砍的。

  「少爺,黃花閨女都沒你這麽計較!」桂圓把他打扮得煥然一新,乍一看很
是婀娜多姿。

  霍追恩回頭瞪她,心想憑啥不計較,他個狗官能得他霍大少保護,已是幾輩
子修來的福氣了。

  收拾得差不多,霍追恩和桂圓走出客棧,上了馬車。薛念終已經在車内候了
半天,見人來了,客客氣氣地喚了聲夫人。霍追恩依然不搭理,發覺狗官一臉疲
态,眼神略有閃爍,但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狗官坐在本該屬于他的位置上,見
他來了也絲毫沒有讓位的意思!

  「夫人吃些糕點吧。」薛念終察覺他目光兇惡,并不在意,把精緻的糕點遞
了過來。

  霍追恩很不爽,斜眼怒視着薛念終,憤恨地抓了塊糕點塞嘴裏,不趕緊堵住,
肯定會忍不住問候對方全家。

  馬車跑動起來,無所事事的旅途又開始了。薛念終請桂圓拿出棋子棋盤,對
霍追恩道,「夫人,我陪你下幾盤解悶吧。」

  霍追恩覺得狗官今日有點古怪,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自己倒是真的閑得
慌,便應了。誰知沒下幾盤,他就忍不住暴躁了。狗官分明是在針對他,步步趕
盡殺絕!無論他執黑還是執白,都被逼入絕境,大敗而歸。

  薛念終卻不像他那般急躁,一直是溫和的表情,赢了也隻是默默把棋子撿回
簍,然後開下一局,和棋盤上的狠絕判若兩人。

  桂圓也看出爺在「欺負」夫人,納悶這兩人昨夜是怎麽了?霍追恩那種不服
輸的性格,被狗官這種他根本看不上眼的家夥一而再羞辱,又無還手之力,頓時
一腔火憋在胸口,發展到最後把一簍棋子唰啦打翻在地。他這一搞,趕車的青平
吓了一跳,趕緊拉停馬車,掀開車簾正好看到指着主子大吼的夫人。

  「狗官,你要有意見,就和我出去打一架,少整我不在行的!」霍追恩橫眉
冷對,恨不得撲上去拳打腳踢。

  「夫人誤會了,吾沒什麽意見。」薛念終還是一派柔和,彎下腰撿棋子。

  狗官越淡然,越顯得他輸不起,霍追恩心裏窩火,想他七尺男兒被迫扮女嫁
人,還要被人明裏暗裏羞辱,叉的,誰愛嫁誰來,老子不幹了!他甩手跳下車,
邁步往回走。桂圓趕緊追出去,跟在他後面夫人夫人地喊。

  青平見此大驚,成親兩天就把夫人氣回娘家,傳回縣裏叫主子怎麽見人?
「爺,你這是……」

  薛念終卻扶着額頭笑了笑,歎道:「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青平聽得一
頭霧水,又聽他道,「把車調個頭,追夫人回來,我想通了。」

  青平當然不明白薛念終想通了什麽,接了命令就立刻掉頭去追,兩人并沒走
出多遠,霍追恩雖有一身輕功,但被桂圓纏着,根本無從施展,所以馬車很快就
攔下他倆。

  薛念終下車來,擋在霍追恩跟前,拱手行禮道,「夫人莫生氣,念終知錯了。」
見霍追恩高高揚着頭,又道:「夫人請上車,念終一時糊塗,還望見諒,隻要夫
人解氣,任憑打罵。」

  霍追恩瞅他一眼,叨了句「呸」,轉身爬上車。人都把話說這份上了,他再
矯情就做作了,而且也不是啥大事,真爲此回娘家,死老頭連門都不會開。

  馬車重新啓程,霍追恩占領正位,薛念終一路讨好着他,又是斟茶又是遞糕
點,令他再次認爲狗官不正常。

  薛念終之前确實在鬧别扭,昨夜輾轉反複了一整晚,糾結得睡不着覺,老想
着夫人怎麽會是男人?嶽父爲何騙他?他隻是個七品小官,家裏又不富裕,每年
隻有一點點俸祿,嶽父若嫌棄他,大可以拒絕這門親事,何必讓夫人嫁給他?是
有難言之隐還是在戲弄他?他一直想到了天亮,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憋了一肚
子的氣,正好就把氣撒在了棋盤上。

  待氣頭一過,他突然想通了,這一想通就一發不可收拾,整個人興奮起來。
霍追恩是什麽人?霍家的大少爺,嫡長子!嫡長子是什麽?是首選繼承家業的重
要人物,是家族中最寶貴的血脈!現在,他的嶽父将自己大兒子嫁給了他,不是
普通兒子,是嫡長子,這意味着嶽父對他無比器重,器重到能把嫡長子交給他,
遠比送給他整座逸龍山莊還要意義重大!他薛念終,不單是一個小小的七品官,
同時也是一個飽受私塾教育,長年被「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觀念毒害的男人。
男人是不同的,再高貴的千金小姐也比不了,而嶽父給他的正是一個男人,這是
對他的信任,更是對他的挑戰。他勞碌一輩子爲了什麽?爲了不辱父名,被人肯
定,嶽父的作爲就是最大限度地诠釋了對他的肯定!他絕不能辜負嶽父的信任,
也絕不能對不起放棄龐大家業遠嫁于他的夫人,一定要再接再厲!

  一旁的桂圓感覺爺對夫人怎麽又換了種态度?不像最初的小心翼翼,也不似
方才的劍拔弩張,親近不失敬重,體貼不失禮儀,就算遭了白目還樂在其中。少
爺倒是從一而終,除了敵視就是冷眼,厭煩的臉色愈發明顯。這兩人還真是對冤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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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stalin 於 2016-1-4 22:17 編輯 ]
2016-1-4 22: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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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千金】(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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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回歡喜冤家

  薛家所在的縣城相對于其他幾個大縣可謂人丁稀少,人口隻有千來戶,資源
也較貧乏,不臨河不臨海沒有副業,完全就是個窮地方。所幸民風淳樸,燒殺奸
* 淫的大案子還沒見過,偷雞摸狗的小岔子偶爾來點,算是個太平地方。

  前兩天剛有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送來嫁妝,今天又是一輛豪華馬車招搖過市,
令旁人不禁驚噓。青平第一次享受到這麽多羨慕的目光,心情十分愉快,駕着馬
車跑得飛快。薛念終臉上的淤青還沒消,所以一直到車駛入薛家院子,關了院門
後才從車裏探出頭。拴好馬,青平便奔進大屋嚷嚷夫人接回來了。

  霍追恩掀開車簾走出來一瞧,差點一跟鬥栽下去,雖然他知道狗官清廉沒什
麽錢,但沒想到竟這麽窮。屋子黑漆漆的,頂上瓦片長滿了青苔,好幾扇窗戶的
紙都沒糊,土牆一副一推就倒的模樣,馬房……其實就是個破茅草篷子。桂圓也
愣在車上好半天,才慢慢爬下車,順便把霍追恩拉下來。

  薛念終自知家裏有多破舊不堪,并不在意霍追恩的歧視,唯一難堪的倒是滿
屋挂着的紅帶子和紅燈籠,都是爲拜堂成親準備的,可是他們已經在霍家拜過堂
了,不可能再拜一次。這時候他就有點後悔同意在霍家拜堂,實在不合規矩。幸
好歸期不定,所以沒有急着邀請賓客前來。

  「夫人,這邊請,我們去見娘。」薛念終對呆掉的霍追恩道。

  霍追恩回過神,覺得狗官實在太神奇,堂堂知縣能混得這麽窮也是種本事啊!
一路跟随進入宅子,房子雖舊,地盤倒是不小,真應了這邊地大物薄的狀況。

  薛母龍氏年處不惑,身體一直病弱,雙眼有疾,幾乎看不見東西,鮮少過問
家事。陳老媽子是薛家除了青平外的唯一一個下人,專門照顧薛母的,人很踏實。
薛母剛被扶上座位,準備面見新媳婦。

  薛念終領着霍追恩和桂圓進屋來,跪在薛母跟前,道:「娘,孩兒帶着夫人
回來了。」

  「好好,快讓我見見媳婦。」薛母看不見,伸手過來想握握新媳婦的手。

  霍追恩先是一愣,明白過來後趕緊伸手過去。薛母年紀應該和自己娘親相差
無幾,身體狀況卻是天差地别,頓時令他心生憐憫。

  「陳媽,快給我說說,媳婦什麽樣兒?」薛母握着霍追恩的手,臉上泛起慈
祥的笑容。

  霍追恩不禁緊張起來,隻聽陳媽笑眯眯地道,「高高大大的,看起來很硬朗,」
又左右打量打量,道:「大手大腳,這樣好啊,做起事來利落!」

  霍追恩簡直想找個洞鑽進去,臉登時就紅透了,這算是稱贊還是嘲諷?桂圓
跪在後面,忍不住發出低低笑聲。

  薛母聽去,更樂了,連道了三聲好。她自己身體羸弱,老爺的身子骨被疲勞
拖垮,早早去了,唯一的兒子念終又有點弱不禁風,現在終于有了個健壯的媳婦,
是大大的好事啊!她從懷中摸出一對翡翠镯子,想給霍追恩套上,作爲見面禮,
不料霍追恩的手骨寬,費了半天勁也沒套進去,痛得霍追恩表情都扭曲了,又不
敢出聲。她見努力半天不成功,隻好把镯子塞進霍追恩手裏。

  「謝謝……」霍追恩道,發現薛母還在殷切期待着,一雙爬滿皺紋的手緊緊
握住他,隻好咬牙喚了聲「婆婆。」

  薛母點點頭,非常滿意新媳婦,對薛念終囑咐道,「終兒,要好好待你媳婦。」

  「娘放心,我必全心善待夫人。」他對這融洽的婆媳關系感覺高興,原本還
擔心夫人擺架子,而顯然地夫人十分尊老愛幼。在馬車上時,他思考過是否要将
夫人是男兒身的事告知娘,這件事令他現在還沉浸在興奮中,也希望娘一起高興。
但他很快否決了這個意見,因爲他所重視的被世人肯定和認可,在娘眼裏根本趕
不上一個孫子!所以他必須嚴守這個秘密,免得影響婆媳關系。他在堂上見多了
婆婆和媳婦的鬧騰,不想自己家裏也上演。

  見過婆婆後,小兩口去了新房。薛念終剛一邁進房間,就被擺在門口的箱子
絆了一跤,擡頭一看,滿屋子都是紅色大箱子,全部是霍追恩的嫁妝,多得都堆
到新房門口了。光那張雕花床就占了半個内屋,加上櫃子和梳妝台,就隻剩下走
路的空間。外屋也擺了一套誇張的雕花桌椅,箱子裏則是些衣物首飾。

  這場景立刻讓霍追恩想起自己被嫁掉的事實,而且是當女兒嫁掉的,難免暴
躁起來,很想找個出氣筒。薛念終默默搬着箱子,推到角落準備堆起來,好騰點
空間。可諾大一個箱子他哪搬得動,霍追恩看着這批東西就怒火中燒,才不肯出
手幫忙,最後還是桂圓叫來青平,才打整完畢。

  霍追恩随即遣走桂圓和青平,坐在自己的嫁妝椅子上,把薛念終叫過來坐下。
「狗官,我有事跟你說。」

  薛念終一臉和善,道:「夫人有何吩咐?」

  霍追恩也懶得拐彎抹角,道:「你有沒有心儀的人?」

  「嗯?」薛念終露出疑惑的表情,很不解地搖搖頭。

  「沒有也沒關系。」霍追恩繼續道,「明個你把媒婆喚來,讓她去給你覓個
小妾。」

  「什麽!」薛念終激動得蹦了起來,急道:「夫人,你什麽意思?」

  「就說的那意思,禮金我來出,你什麽都不用煩惱。」他根本不指望窮狗官
拿錢。

  孰料薛念終面色一沉,怒道:「夫人,你當我薛念終是什麽人!?」

  能是什麽人?霍追恩輕哼一聲,不就是造成自己悲劇的禍害麽,還能是什麽
人?

  「我薛念終雖然不是什麽聖賢,但也絕非三心二意之徒!」薛念終一拍桌子,
雕花大桌顫了兩顫,那氣勢令霍追恩不禁狠狠地眨眼睛,「我既然娶了你,今生
就隻有你一位妻子,絕不負你!」

  霍追恩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自己若是女兒身,搞不好真會被這番激
昂說辭感動得熱淚盈眶,感謝老天給自己找了這麽一個好相公,然後安安心心地
做個燒飯又煲湯的賢内助了。可是,他是男人,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逸龍少主,
根本不需要這種無聊的承諾。所以他站起身,伸手就是一個耳光過去,罵道:
「我負你奶奶!」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薛念終馬上被打焉了,不可思議地望着霍追恩。也多虧霍
追恩是男兒身,所以這一巴掌被薛念終當作男人之間的切磋,忍了。不然做妻子
的居然敢打官人,就算娘家再厲害,也一定要交給婆婆調* 教的!「夫人……」

  「夫個頭的人,有什麽屁話快說!」霍追恩覺得狗官不僅沒用,腦子還很有
問題,要是一巴掌打不醒,他不介意再來一次。

  其實薛念終是想說,夫人啊,我奶奶早死了,死者爲大,你還是不要亂說的
好,不然她要來把你帶走了咋辦?但他知道這麽說一定會換來一個新的耳光,所
以他改口了。「夫人,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能接受嫁給我這麽個沒用的小官,隻是
請夫人念在我一片真心赤誠,多給我些時日,水滴亦能石穿,我相信你我也能日
久生情。」

  霍追恩不是凡人,薛念終信誓旦旦的一番誓言,他隻聽進去最後一句,所以
他震驚了!日久生情,日久生情……日久……日……

  啪!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薛念終被打得整個人都懵了。

  「下流!」霍追恩唾罵道,推開門拂袖離開,留下一頭霧水的薛念終在房内
發呆。

              第十回來日方長

  霍追恩氣沖沖地奔出屋子,臉頰比施了胭脂還紅,自認是給氣的。想他行走
江湖這麽多年,教訓過無數登徒子,何時被這般調戲過?真是——想揍死狗官!
當然,他才不會被幾句戲言吓倒,狗官食古不化,他另有殺手锏!

  霍追恩大步邁向薛母的屋子,臨到門口時特意放慢腳步,輕輕叩了叩門。陳
媽來開門,一見是他,立刻笑開了花,沖薛母道,「夫人啊,少夫人來看你了。」

  薛母坐在桌邊,聞聲轉身過來沖門口微笑。霍追恩感覺有點不好意思,走到
薛母跟前遲疑一下,跪下了。

  「媳婦,你這是怎麽了?」薛母聽到下跪的聲音,趕緊挽起他的胳膊霍追恩
不肯起來,清清嗓子喚了聲「婆婆」……好想把舌頭咬斷。

  「怎麽?終兒欺負你了?」薛母知道霍追恩是千金之軀,肯嫁到這窮鄉僻壤,
都是老爺積下的功德,終兒應好好珍惜才是。「他要是欺負你就告訴婆婆,我來
訓他。」

  「不不,」霍追恩試探着問道,「我是想……他是不是應該納個妾?」

  「他敢!」薛母一聲咆哮,一掌拍在桌子上,面上的茶杯茶壺震得跳了起來。
霍追恩被這聲吓得一抖,身體忍不住往後傾,直接滾坐在地上了。陳媽趕緊扶他
起來,見薛母氣喘不止,又去給她舒舒胸口。

  「婆婆,你别激動……」霍追恩瞧她那樣,生怕她一口氣上不來。

  薛母順了順氣,嚴肅道:「媳婦你放心,他要敢幹出這混賬事,我就趕他出
家門!」

  霍追恩心中大呼冤枉,不不,我是真心希望他納妾!「不是這樣的,婆婆…
…」

  薛母伸手過來摸索,霍追恩領會她的意思,主動把手遞過去,見她淚眼婆娑
地說道,「媳婦,婆婆知道你嫁到這來很委屈,終兒雖然沒什麽大本事,但和他
爹一樣是個好漢子,還請你不要嫌棄他。」

  霍追恩無言以對,他不是嫌棄狗官,也知道狗官挺好一人,自己要是女人肯
定就認了,可他是男人啊!等哪天狗官發現事實,估計殺他的心都會有。婆婆現
在這麽袒護他,也是以爲他是女兒身,若是知曉内幕,恨不得攆他走了吧!

  「媳婦你放心,隻有我還活着,絕不會讓終兒對不起你。」薛母用力握住他
的手,希望通過自己的舉動給他一顆定心丸。

  但是,霍追恩很郁悶,婆婆對他越好,狗官對他越謙讓,他就越苦惱,失落
地從薛母房裏退出來,遇上前來尋他的桂圓。

  「夫人,天色晚了,早些回房歇息吧。」桂圓一臉笑嘻嘻,道:「爺明天還
要上堂呢,你别讓他等久了。」

  霍追恩登時臉色一黑,很想抓牆,昨夜都還在不清不楚,混蛋狗官就開始妄
想今夜了?不,他堂堂一個大男人怎麽能淪落到擔心自己會失身于一個小狗官呢?
意識到自己心态很不對,他積極做出調整,橫豎狗官打不過他,大不了——就跟
他睡一張床!不禁打了個冷顫,雖然不是沒跟男人同過床,但意義是不同的。狗
官是他名義上的丈夫,本是最該同床的人,卻是他最不想同床的對象。因爲狗官
在和他同床的時候肯定會想盡一盡丈夫的職責,在他身上體現男性雄風,盡管迫
于他的淫威不敢亂來,但他還是無法容忍自己被狗官當作女人一樣意淫!說不定
……狗官已經在腦子裏把他全身都摸遍了!

  「我叉!」霍追恩越想越氣憤,決定先沖回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狗官揍一
頓再說,揍到婆婆都認不出來!

  踹開房門的瞬間,他感覺有一點點愧疚,這動作太對不起這身裝扮,但很快
被怒火淹沒過去。孰料他的嚣張氣焰還來不及發洩,就慘遭一大盆冷水的襲擊—
—薛念終坐在他那套作爲嫁妝的雕花椅子上,雕花大桌上放着他的斷水劍!

  霍追恩大驚,就知道桂圓這小丫頭吃裏扒外,居然把他的寶貝都交給狗官了!
回頭發現桂圓早溜了,氣勢洶洶地殺到薛念終跟前,死死盯住上了鎖的斷水劍,
怒道:「你拿我的劍幹嘛?」

  薛念終雙手捧起劍,小心翼翼地遞給霍追恩,道:「嶽父大人說這是夫人最
心愛之物,我見上面沾了灰塵,拿出來擦擦。」

  霍追恩這才發現劍鞘被擦得一塵不染,連鐵鎖都被擦得铮铮發亮,頓時有種
吞了整個雞蛋的感覺。「鑰、鑰匙呢?」

  薛念終聽罷,露出爲難的表情,道:「夫人請見諒,嶽父大人特别囑咐過,
鑰匙不能交予夫人保管。」

  滅下去的火又竄了一撮上來,霍追恩一把搶過劍,走向内屋。薛念終看他氣
鼓鼓的模樣,不敢去招惹,不過不肯拿出鑰匙是因爲自己有私心,鑰匙若是交出
去,夫人就得跑了吧,到時讓他上哪找去?

  霍追恩踢掉鞋子爬上嫁妝中最宏偉的一筆——雕花大床,把斷水劍倒騰了一
番,最後擺在床鋪中間,兇巴巴道:「以斷水劍爲界,你敢越界,我就剁了你!」

  薛念終聽得一愣,還來不及詳問,就見霍追恩倒頭睡了。這是……邀請他上
床?臉上不禁綻放出一個笑容,其實他做好了長期睡地闆的準備,沒想到這麽快
就獲得了上床的權利。雖然隻是睡旁邊,但這足以讓他對未來的夫妻生活充滿信
心!

             第十一回弄巧成拙

  清早,桂圓來叫霍追恩起床,大少爺從來都是睡到自然醒,突然被人打斷睡
眠,精神很是萎靡不振,有氣無力道:「起這麽早幹嘛,又沒什麽事。」伸手摸
了摸床鋪中間的斷水劍,還在,位置也沒變,放心地又倒了回去。

  桂圓又拖他起來,道:「少爺,你以爲自己還是少爺啊!你都嫁人了,誰說
的沒事,事情多了去呢!每天早上得伺候爺起床,然後準備早飯,送爺出門,還
要去給老夫人請安,服侍老夫人,并且打點午餐和晚餐,等爺回來了還得伺候呢。」

  霍追恩的瞌睡瞬間被趕走,目瞪口呆地望着桂圓,隻聽小丫頭又道,「夫人
可不是這麽好當的,也是爺疼你,自己起的床,都沒讓我叫醒你。娶了媳婦還要
自己起床,這事要傳出去,你讓爺怎麽見人?」

  「我叉!」霍追恩暴怒,光着腳從床上跳了下來,要他伺候狗官?去死去死!
桂圓把他按坐下,幫他穿上特殊尺碼的繡花鞋,不料大少爺心裏不爽,把鞋子蹬
掉了。「拿男裝出來,我今天不扮女人。」

  桂圓被吓了一跳,急道:「少爺,你瘋了!」

  「怕什麽,我出去轉轉,不會被人發現的。」霍追恩心意已決,讓他一個大
男人在家裏陪婆婆,那才真是要命呢。

  桂圓沒轍,隻好從嫁妝的大箱子中翻出男裝,霍追恩熟門熟路地自個穿上,
又讓桂圓把頭發重新梳了個。桂圓一邊束着發,一邊嚴肅地聲明,「少爺,我必
須跟你一起出去。」

  霍追恩不樂意道,「你個小丫頭跟着我多不方便?」

  「我可以扮男裝!」桂圓态度堅定,道:「你要不帶我去,我就……告訴老
夫人你偷偷跑出去!」

  當媳婦的都怕婆婆,霍追恩也不例外,隻好同意。準備工作做好後,一身小
厮打扮的桂圓先溜進院子,确定無人後朝霍追恩打手勢。爲保萬無一失的霍大少
決定不走門,而從牆翻出去。小小土牆根本難不倒他,隻見他身手敏捷地攀上一
堵牆,看看牆外也沒人,一條腿邁了過去。

  可是養尊處優的霍大少錯估了一點,自認爲天底下的牆都跟逸龍山莊的一樣,
忘記了這裏是狗官家,狗官家很窮,所以這堵牆一點都不牢靠!當察覺土牆有搖
晃迹象的時候,騎着牆的他已經來不及躲避,直接一起倒了。

  嘩啦!

  「我叉!」霍追恩從爛磚裏爬起來,吃了一嘴灰,呸呸地吐。早知道就輕功
飛出來了,管他會不會吓着外面的人!洩憤地一腳踩上一塊磚,粉碎了。

  「少爺你沒事吧?」這倒方便了桂圓,她從倒塌的缺口走出來,忙動手給他
拍灰。

  傷倒是沒有,霍追恩隻覺得火大,道:「還拍什麽,趕緊跑!」這麽大響動,
肯定馬上就得有人過來。

  兩人撒腿就跑,沒跑出幾步就聽見陳媽的罵聲傳來。「哪家的小混蛋,又把
我家的牆搞塌了!」又?又!又!!!霍追恩咬牙切齒,屢教不改的死狗官,也
不好好修堵牆!

  主仆兩人竄了一上午,嘗了不少小吃,可窮縣畢竟是窮縣,沒啥可轉悠的,
很多地方還不如逸龍山莊。霍追恩很快沒了興趣,心想還不如回去孝順婆婆,博
個好聲名。動了這種心思後,他就想打道回府了,買上幾件補品便催促桂圓走。

  卻在這時,街角傳來一陣喧鬧,一聲聲求救傳來。俠義心腸的霍追恩一聽那
還了得,速速沖去看個究竟,準備适時路見不平,桂圓拉都拉不住,隻得随了去。
隻見一瘸腿青年趴在地上哭喊,正被一黑衣紅帽捕頭打扮的男子逼向角落。

  「救命啊,官差打人了!」瘸腿青年淚流滿面,聲音嘶啞,沒瘸的那條腿使
勁往後蹬。

  圍觀衆人竟無一敢上前,霍追恩生平最恨恃強淩弱,大喝一聲「住手!」

  那捕頭轉臉過來,見到一名樸素打扮但渾身灰撲撲的俊朗公子,問道:「請
問公子有何指教?」

  霍追恩還來不及回答,瘸腿青年又嚷道,「大俠救命,這官差心黑得很,想
緻我于死地!」

  「不得胡說!」捕頭橫他一眼,又對霍追恩道,「請公子莫妨礙吾辦案。」

  霍追恩不會莽撞出手,又問道:「他犯了何事?」

  「大俠,我不過做點小生意,交不出孝敬費,便被他們收了謀生器具,還要
抓我去坐牢,冤枉啊!」瘸子哭得昏天暗地。

  我叉,這還有公理了?霍追恩不禁大怒,以權謀私不說,單你個好手好腳的
欺負殘廢就夠混蛋了!桂圓見他那眼神就是要出手,趕忙攔下,道:「少爺,你
瘋了,他可是爺的手下!」不說還好,這一說更激化霍追恩的怒氣,狗官不僅屢
教不改,還縱容手下行惡,也該一頓飽揍!

  「這位公子,請你不要胡鬧……」那捕頭的話還沒說完,隻聽哎呀一聲,鼻
梁挨了霍追恩一記,打得他連連倒退。當捕頭的雖然有些武藝,但哪比得上霍大
少這種身經百戰的江湖高手?霍追恩又補了一腳,當下就把人踹焉了。

  霍追恩當然沒打過瘾,但力氣還要留着回去教訓狗官,所以收斂了。回頭一
看,竟發覺瘸子沒了身影,桂圓也沒注意到人是什麽時候跑的,連帶圍觀的群衆
都散了。雖然沒收到喝彩讓他感覺有一點點失落,但他很快振奮起來,因爲還有
狗官等着他收拾!

  可是也不知道是狗官運氣太好還是他霍大少運氣太差,等他小心翼翼老老實
實地從後門溜進門,換回女裝帶着補品去問候婆婆,天都黑透了還不見狗官回家。
怒火這種東西是需要速戰速決的,一拖好幾個時辰,他就氣過了,等到狗官回來,
隻化作了一聲冷哼。

  「夫人,今日公事繁忙,我回來晚了。」薛念終一臉憔悴,見到冷臉的霍追
恩還是保持笑容。

  桂圓爲他沖了杯熱茶,道:「爺,什麽公事這麽忙?」

  薛念終立刻歎了聲,道:「唉,蔡捕頭不知被什麽人打傷了。」

  桂圓愣住,偷偷望向霍追恩,霍大少又是一聲冷哼。「不會吧,怎麽會有人
敢打捕頭呢?」桂圓堆起笑臉道,很是心虛地又倒了杯茶遞給霍追恩。

  薛念終無奈地搖搖頭,道:「蔡捕頭是在辦案過程中被兩個惡霸打傷的。」

  「惡……惡霸?」霍追恩本想就此了結,放狗官一馬,不料竟被人評爲惡霸,
怒火又開始往上竄了,道:「你們這些當官的,被揍了就說對方是惡霸,也不看
看自己有錯沒!」

  薛念終納悶地啊了聲,道:「蔡捕頭當時在追捕李瘸子,怎麽錯了?」

  「他幹嘛追捕人家!」

  「李瘸子一直在縣裏招搖撞騙,受騙鄉民有好幾十人,搞得怨聲四起,今日
終于讓蔡捕頭當場逮住他行騙,讓捕快們把他裝神弄鬼的道具送回衙裏,自己前
去抓捕,孰料竟被李瘸子不知從哪請來的惡霸打成重傷。」

  「……」

  我、我叉。霍追恩臉色都青了,桂圓也一臉煞白,大氣都不敢出。

  薛念終又歎了一聲道,「可憐蔡捕頭家中隻有一年幼小妹,家裏就靠他撐着。」
霍追恩的臉色更差了,薛念終察覺到,擔憂地問,「夫人,你怎麽了?臉色很不
好。」

  「沒……我去院子裏走走。」

  「我我,我也去。」

  桂圓緊緊跟了出去,薛念終也不多說什麽,由他們去,自個端起茶杯呷口茶,
抿着嘴唇笑了笑。

  院壩裏,主仆二人圍着水井走來走去,一個心情煩躁一個心情焦急。

  「少爺,怎麽辦?」

  「急什麽,明天打聽打聽再說,我才不信狗官的話!」霍追恩極力說服自己
道,其實回想白天的情形,狗官的話十之八九了,他當時也有懷疑,但是因爲對
狗官有偏見,所以見不慣狗官的手下,想着官差都不是好東西,順手教訓了,誰
知竟是這結果?

             第十二回亡羊補牢

  這一夜,霍追恩睡得非常不安穩,薛念終被他的翻來覆去吵醒,關心地問是
不是有心事,結果換來一聲滾。薛念終也不氣惱,開始說故事哄大少爺睡覺,從
風土人情講到自家祖上,又從考取功名講到緝賊破案,反正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
蔡捕頭偉大而感人的一生融入了故事。霍追恩聽得都快掉眼淚了,覺得自己真是
十惡不赦之徒,渾渾噩噩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桂圓進來伺候狗官起床。

  等狗官離開,一臉疲态的霍追恩坐起身,吩咐桂圓打盆冷水來洗臉。桂圓知
道今天也要外出,便問他準備什麽裝扮,被冷水激醒的大少爺想了想,很不情願
地說出女裝二字。桂圓便興沖沖地翻出衣服首飾,不過大少爺很快就後悔讓她自
由發揮了,因爲擔心被認出來,所以容許她多施點粉,結果自己就被當作面團一
樣揉來揉去,最後捏出了個妖怪。

  「少爺,挺好看的,别擦!」桂圓對此景幻想很久了,見大少爺動手擦妝,
不禁焦急起來。

  好看個屁!要不是考慮到打碎一面鏡會倒黴三年,霍追恩肯定要把鏡子摔了,
不滿地把滿頭珠钗扯了五六支下來,又把衣服上零零碎碎的玩意都撤掉,不爽道:
「下次再敢這麽弄,我就把你賣掉!」

  桂圓吐吐舌頭,給大少爺理順衣服,便随他去給薛母請安。霍大少雖然經常
給狗官冷臉,但在薛母面前總是規規矩矩,還很體貼和孝順,深得薛母喜愛。

  薛母嗅到他一身的香粉味兒,和前兩日截然不同,便問「媳婦是要出門麽?」

  問得霍追恩一愣,正在納悶,陳媽把話接了去,道:「少奶奶今個打扮得真
漂亮,是要出門吧?」

  這話讓霍追恩非常想揍桂圓一頓,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地出門,不是故意招
人閑話嗎?隻得壓着嗓子道,「婆婆,我是想去……」他湧起一股強烈的想一頭
撞死的沖動,「去夫君那瞧瞧。」

  薛母一聽很樂,小兩口剛相識不久,多些了解是好事啊,不僅不阻止,還很
鼓勵。所以用過早膳後,霍追恩就帶着桂圓光明正大地出門了。

  主仆二人來到昨日的事發地點,霍追恩讓桂圓找個人問問蔡捕頭家住哪,她
搞不清大少爺的意圖,便照着辦了,找上一個昨天也在場的擺小攤攤主。

  那攤主一聽是問蔡捕頭,立刻叽裏呱啦起來,「小姑娘,找蔡捕頭啊?他住
在東邊,你到那邊一問就行,誰都知道!蔡捕頭好人呐,唉,可惜這世道好人沒
好報,昨天他就在這被惡人打傷了,正在家中休養,你去正好能找到他。」

  旁邊的霍追恩默不作聲,表情很難看。桂圓道完謝,問他要去東邊不,馬上
遭到了否決。「去……去找狗官。」霍追恩丢下一句便走,桂圓急忙跟上。

  窮縣的衙門也透露着一絲寒酸氣,設施都相當陳舊,但打掃得幹幹淨淨整整
齊齊。主仆二人剛踏進來,一個雜役便跑出來迎接,問何事來訪。

  桂圓咯咯笑起來,道:「小哥,勞你通知大人一聲,說夫人來了。」

  雜役先是一驚,而後激動道,「好的好的!」說罷便往内堂跑去,剛跑了兩
三步,又折回來,道:「看我糊塗得,奶奶快往裏邊請。」

  霍追恩嘴角一抽,不痛快地往裏走,但在雜役看來就覺得他很高貴傲慢,心
想聽說大人娶了個娘家很厲害的千金大小姐,果不其然啊!到了内堂,霍追恩坐
在椅子上等,不會便見到身着七品官服的薛念終匆匆過來。

  「夫人。」薛念終依然客客氣氣,發覺今日的霍追恩打扮得異常豔麗,粉妝
玉琢,芳香襲人,端莊之中透着妖娆。他速速收回目光,不敢多看,生怕又遭厭
惡。

  霍追恩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半響才道:「你、你這沒幾個人啊。」

  薛念終答道,「這邊向來太平,就是雜事較多,用不着那麽多人手,不過蔡
捕頭這一負傷,倒是有些苦惱了。」

  「傷……傷重麽?」

  「不輕,我已準他告假一個月,好好歇息。」

  霍追恩心裏很不是滋味,又道:「你說他家隻有一個小妹,這……」

  「夫人不必擔心,藥石費、生活費我都給足了。」薛念終笑笑,補充道:
「夫人心慈仁厚,若是不放心,可以讓桂圓姑娘去看看。」

  「不、不用,你處理就好。」一看被認出來了咋辦?霍追恩還是覺得有愧,
道:「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可以叫我。」

  「這……」如果霍追恩是女子,這種事不單要回絕,還要訓他不知安分守己,
可他是男子,就令薛念終猶豫了。

  霍追恩以爲他是介意他的女兒身,道:「我武藝還不錯,應該幫得上你,你
若介意我這身份,我可以穿男裝。」

  薛念終心中一動,想着夫人女裝都如此委婉動人,男裝又會是何等的英姿飒
爽呢?「也不是不可以……」他想了想,道:「現我這還有兩名捕快,平日也沒
什麽大案子,應該夠用了,若是有突發情況,再勞動夫人吧。」

  「行,你說一聲便是,随傳随到。」霍追恩答得爽快,又呆了一陣,才帶着
桂圓回家。

  待人走後,雜役又混了出來,溜到薛念終身邊轉悠,小夥子姓杜,年歲尚輕,
衙裏都稱他小杜。「大人,蔡捕頭說他傷勢不重,休息三日便可,不用一個月。」

  薛念終微笑道,「你去告訴他沒關系,放心歇着,平日裏辛苦他了,難得有
個休假就好好享受。」

  「是。」小杜很是同意,蔡捕頭每日奔波勞累,難得休息一次。「大人,打
傷蔡捕頭的人真的不抓了?」

  薛念終摸摸下巴,道:「是抓不了。」

  「昨個蔡捕頭剛擡回來,您一聽描述就說這兇手抓不了,是有什麽内情嗎?」
小杜充滿好奇地問道,「大人,您就跟小的說說嘛。」

  薛念終拍了他腦袋一下,道:「你們全加起來都打不過,怎麽抓?」小杜露
出一臉驚訝,又聽他說道,「再說了,我也不敢抓。」

             第十三回大材小用

  雖然霍追恩表示随時候命,薛念終也很想拉他來壯大隊伍,但這麽個窮鄉僻
壤,偷個雞摸個狗都算大案了,哪來什麽驚天動地的案件需要大少爺出馬?當然,
也有捕快束手無策的案子,比如李二娘家失蹤的那頭小母豬,總不能讓他去找吧
……

  薛念終心中的爲難,霍追恩卻不知,整整三天除了陪婆婆喝茶聊天,就是苦
惱下一頓該吃什麽。現在這個家歸他管,每頓炒幾個菜炒什麽菜該不該炖湯都由
他定,材料不能超出預算,菜式不能是桂圓和陳媽做不出來的,還要考慮每個人
的口味。霍大少一開始還細心研究下,沒兩次就厭煩了,一看到桂圓來問下頓吃
什麽,就想一腳踹人出門。

  「少爺,這可是你的責任啊,」桂圓強調道,「爺主外,你主内,家裏的事
都歸你。」

  霍追恩頭都大了,做人媳婦咋這麽難?「得了,去請個廚子回來,大家都輕
松。」

  「這哪行?超出開支了。」桂圓立刻否決。

  霍追恩真是不明白一個縣官怎麽能這麽窮?就算清正廉明,隻靠微薄的俸祿
過活,也不該連個廚子都請不起吧?「你随便挑件首飾去賣掉,請個廚子回來。」

  「少爺,你太亂來了!」桂圓跺着腳道,「若被人知道你剛進門就賣嫁妝,
會怎麽看你?爺也會擡不起頭的。」

  要不是手頭的錢都拿給狗官去慰問蔡捕頭了,也不至于打主意到嫁妝上,霍
追恩恨死自己那個混蛋爹,嫁妝置辦得如此豪華,卻一點銀兩都不給他。他自暴
自棄地想,甯可跟着狗官,也不要再想菜單!所以當天晚上,霍大少就向狗官抗
議了。

  「夫人,我知道你本事大,但真的不需要你出馬。」薛念終誠懇地回答。

  霍追恩隻覺得狗官在敷衍他,分明是想他像個女人般乖乖守在家裏做飯煲湯
帶孩子,叉的,他要用行動回答狗官:休想!

  「夫人你若不信,明日跟我上堂瞧瞧便是。」薛念終無可奈何道,正合了霍
大少的心意。

  翌日一大早,薛念終睜開眼睛發現霍追恩已不在床上,獨一把斷水劍橫在中
間。他揭開床簾準備下床,竟驚見外屋坐着一名男子!距離太遠,他看不清面目,
隻見對方一身青衣,見他醒來便起身走過來,步伐輕盈豪邁,身形高挑挺拔。走
近一瞧,此人面如傅粉,眉峰似劍,目光中滿是傲慢和不屑,一看就像是富貴人
家慣出來的不學無術的大少爺。

  「醒了?走啊。」大少爺開口道,分明就是霍追恩的聲音。

  薛念終目瞪口呆,撲通一聲,身子一歪就從床上滾了下來。霍追恩見此意外,
料想狗官是被自己吓到,急忙解釋道:「我……我男裝比較方便,也不用帶着桂
圓。」

  薛念終扶着床爬起來,心想幸好自己早知夫人是男兒身,不然肯定得被吓死。
他扭頭再仔細打量此時的霍追恩,氣宇不凡,英俊潇灑,任哪家姑娘見了都會動
心,多好的一個男兒郎啊!

  霍追恩被盯得不痛快,早晨叫桂圓給他換男裝時就遭到強烈反對,說少爺你
當爺傻啊,你這麽有男子氣概,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女人啦!他還理直氣壯地狡辯
道,他又看不見我裏面,頂多是覺得我不夠小鳥依人!其實吧,他是抱着惡心狗
官一下的惡意,正常的男人見了他這模樣都該斷了胡思亂想,然後迫不及待地去
找小妾,除非狗官不正常。「看什麽看!等回家我自會換回來。」大少爺轉身就
走,丢下一句,「快點,我在外面等你!」

  薛念終嘀咕其實不換也沒關系,找上衣服穿好,正在系衣帶,卻聽院子裏鬧
了起來。再仔細一聽,乃是陳媽在嚷嚷,聲音洪亮懾人,隻聽她破口大罵道:
「哪來的野男人!」

  「不妙!」薛念終來不及系好衣帶,破門而出。

  隻見霍追恩正被拿着掃帚的陳媽追着打,原來陳媽一早起來倒馬桶,竟看見
一陌生男子站在院子中,她當即把馬桶一摔,抓過一把掃帚打了過來。霍大少又
不敢還手,隻能邊躲邊喊,「陳媽,是我啊……」

  「打的就是你!」陳媽暴跳如雷,抓起掃帚狠狠抽過去。

  平日跟薛母、陳媽說話時霍追恩都會裝裝女聲,此刻男聲一出,不僅沒什麽
用途,還把對方激得更怒,兩掃帚就把人扇翻在地。薛念終趕緊沖上前,攔下陳
媽道:「陳媽,打不得,是夫人啊!」

  「少、少奶奶?」陳媽手持掃帚,一臉難以置信。

  「夫人,你沒事吧?」薛念終忙去扶霍追恩。

  事倒沒有,就是被扇得不再風度翩翩,還滾了一身泥,薛念終扶起他,給他
拍拍衣服,霍追恩注意到陳媽一直驚訝地望着他,隻好清清嗓子柔聲道,「陳媽,
是我啊。」

  薛念終聽得一個激靈,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陳媽還是一臉的不可思議,霍追
恩又道,「我今天要跟……」憤恨地瞥了薛念終一眼,發覺狗官居然半抱着他,
趕緊一把推開,哼了聲繼續道,「跟相公去辦案,女裝不方便,所以換了男裝。」

  「哎喲,少奶奶你這模樣吓死個人了!」陳媽這才放下掃帚,愁眉苦臉道,
「也是我膽子大,要是老夫人見了,真得給你吓死!你說你好好衣服不穿,搞得
這鬼模鬼樣的幹啥?少奶奶,你别怪我多話,這女人啊,還是得把心放家裏,外
面的事讓男人去,你去湊什麽熱鬧啊!」

  「陳媽陳媽,你快回去照顧我娘吧。」薛念終忙打斷她,催促她回屋裏去,
因爲他看到霍追恩已經嘴角抽搐了,再說下去,大少爺雖然不會打陳媽,但難保
不會拿他出氣。

  霍追恩氣急敗壞地回屋裏換了套衣服,這次是水綠色的一身,又變得玉樹臨
風起來,大搖大擺地跟着薛念終去了衙門。雜役小杜跑出來迎接,發覺霍追恩有
點面熟。

  「這是我……」薛念終一轉眼看到盛氣淩人的霍追恩,自己的氣場頓時被削
弱了一半,說這是他夫人估計都沒人信,道:「我大舅子。」

  「原來是大舅爺,請請!」小杜立刻恭恭敬敬地迎霍追恩進門。

  霍追恩很高興,覺得狗官幫他掩飾身份十分的識時務,進堂坐下,小杜爲他
沏上茶,然後狗官開始介紹衙門的辦公人員。

  主簿付小舟是個文弱書生,冷冰冰地問了聲好,便去忙自個的。衙役一共六
個,兩個姓周,是一對親兄弟,剩下四個分别姓李、王、餘、丁,站班、捕快、
行刑都是他們幾個。對霍追恩那是阿谀奉承,恨不得把他供起來似的,搞得霍追
恩懷疑是不是被狗官設計了?其實吧,誰都知道大人娶了富甲一方的霍家小姐,
他此時的大舅爺身份自然是巴結的對象,也隻有自持清高的文人才會不屑。

  薛念終換了官服,便和付小舟在一旁各自說着什麽。霍追恩見他倆這般親密,
心中大爲不爽,當然不是嫉妒,而是感覺自己被刻意隔離了。呆了一上午,屁事
沒有,大少爺困得打盹,開始懷疑狗官是不是故意安排的?

  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報案,霍追恩興沖沖地跟去,不幸被報案的婦人抓着一把
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說她家雞跑到癞皮張院子裏下的蛋,癞皮張不僅不歸還,
還煮來吃了!霍追恩聽得嘴角抽搐,面色越來越黑,回來就捏碎了一個茶杯。

  「大人,」付小舟看得眉頭一皺,對薛念終附耳道,「您這位大舅子脾氣不
好。」

  薛念終聽了也無所謂,笑道:「習慣就好。」

  付小舟不禁歎息,十分同情大人,前兩天夫人來訪,他躲在後面瞅了一眼,
态度傲慢,毫無女子的矜持,今日再見大舅子,也是毫無禮數可言,兩兄妹簡直
一模一樣。

             第十四回模棱兩可

  整整一天,霍追恩的青筋都是暴跳的,興緻高漲地跟着捕快去巡邏,結果灰
溜溜的歸來。唯一的收獲是沿途收到不少商販強塞過來的小玩意,吃的用的都有。
他一邊啃着鴨梨,一邊感覺很氣憤,這不變相收取保護費嗎?果真天下捕快一般
黑,狗官的手下也不例外!

  「大舅爺,您走累沒?要不歇會?」大周一路畢恭畢敬,很怕這位爺有啥不
高興。

  霍追恩擺擺手,指着兩人一路得來的戰利品,譏諷道,「你們收獲不小嘛。」

  小周摸着腦袋笑眯眯道,「每次都這樣,大夥硬塞過來,搞得我們都不好意
思了。」

  霍追恩低哼一聲,心想面對你們這群名正言順的土匪,老百姓敢不孝敬?孰
料還沒想完,小周又道,「大人嚴令禁止我們收取鄉民物品錢财,說是除非鄉民
自願給的,并且不貴重,才能收下。」

  「大舅爺可能不知道吧?」大周把話接過去,道:「我們這些當差的是沒俸
祿拿的,都是靠收保護費過活,大人爲了不讓我們爲難百姓,拿出自己的俸祿分
給我們。」

  「是啊是啊,大人真是好人。」小周點點頭道,「也是因爲我們從沒爲難過
鄉民,所以才受到愛戴。」

  霍追恩頓時愣住,萬萬沒想到還有此等内情,難道這就是狗官窮得不可理喻
的原因?

  「唉,大人也真是辛苦,這麽多年連個師爺也請不起。」大周的語氣中透着
惋惜和歎息,又道:「大人如此宅心仁厚,對自己夫人必是關愛有加,大舅爺請
放心吧。」

  霍追恩被這忽轉的話噎得無話可說,加快腳步往回走。回了衙門,狗官對他
依然客客氣氣,體貼入微,令他很不是滋味,忍不住覺得狗官的好并非裝出來的,
甚至有一點佩服,但又很快說服自己,光心好有什麽用,也得辦點實事出來!

  等兩人晚上回到家,霍追恩提心吊膽地去面見薛母,再好的婆婆也不可能接
受媳婦成天往外跑,而且還是穿着男裝,幸好狗官包庇他,一面贊頌他的武藝多
麽多麽有助于自己,一面解釋男裝的便利,最後成功獲到薛母的默許,但是不得
在家中穿男裝,也不能天天泡在衙門,隻能在狗官需要的時候才可以去。

  霍追恩躲在房裏泡了個熱水澡,依依不舍地換回女裝,又叫桂圓收幾件飾品
去換現銀。

  「少爺,都跟你說不行了。」桂圓抗議道。

  「不是我要,你去換點錢,我想給狗官請個師爺。」霍追恩散着頭發,随随
便便紮了起來。

  「那也不行,爺知道了會生氣的!」

  「我給他請師爺,他謝我還來不及,生什麽氣?」

  「少爺,你怎麽就不懂呢?反正爺肯定不會同意!」

  霍追恩想不通,覺得自己難得想幫狗官一次,不甘心這麽擱淺,幹脆直接叫
來薛念終問意見,可話還沒說完,就被薛念終一大聲不行震懾住。

  「夫人,不勞你費心!你若真閑得慌,就多陪陪娘親!」薛念終語氣不善,
很明顯是生氣了。

  這盆冷水潑得真是莫名其妙,霍追恩頓時怒火中燒,呵斥道:「又不要你掏
錢,爲何不行?」

  桂圓深感情勢不妙,再這麽下去得打起來,急忙勸道:「爺,夫人也是爲您
着想,您别發火。」其實她也挺意外少爺怎麽突然這般好心,還蠻高興兩夫妻關
系有所改善,可是少爺畢竟是男兒,哪會懂得做媳婦的規矩?

  霍追恩一聽更是冒火,老子都沒發火,狗官憑啥火?自己好心幫他,竟如此
不知好歹,真是欠揍!

  縱使霍追恩氣勢洶洶,薛念終也毫不讓步,理直氣壯道:「夫人,若換作是
你,可會同意妻子變賣嫁妝來爲你籌錢?!」

  厄,好像……确實……是不會,這麽一說霍追恩便悟了,他雖不懂什麽大道
理,但也知道做丈夫的若落魄到要靠妻子賣嫁妝換錢,還有何臉面見人?不如一
死了之。何況狗官還是個當官的,面子比命還重要,斷不可能接受。

  霍追恩沒覺得這話有什麽不對,桂圓卻聽得詫異不已,爺怎麽會這麽問?少
爺沒有當媳婦的自覺,隻有換作丈夫的角度才能想通,爺怎麽就抓得這麽準?難
道……她的心中不禁一涼,應該不可能吧,爺真若知道,哪還會如此坦然地過日
子?

  霍追恩雖然明白了其中道理,但還是覺得死狗管欠揍,居然敢兇他?他長這
麽大,敢兇他的人一隻手就數得過來,并且都沒好下場,要不是……他就……哼!
剛培養的一點點好感也随之抹了個幹淨,大少爺氣鼓鼓地爬上床鑽進被子,隻留
了個頭頂出來。

  桂圓告辭離開,薛念終躇在屋中不知所措,心想自己剛才的态度是有點差,
夫人一片好心被回絕,肯定不舒服。隻是這種好心确實很羞辱他,叫他如何接受?

  「夫人?」薛念終挪到床邊,輕輕喚道,見霍追恩沒反應,又喚了一聲,道:
「夫人,你的心意念終很是感激,隻是……」

  霍追恩窩在被子裏一言不發,其實不過是件小事,沒什麽好氣的,但不知爲
何,就是覺得暴躁,很想抓住狗官狠狠抽兩耳光。

  「夫人?」

  「閉嘴,睡覺!」

  見人終于有了反應,薛念終不由揚起笑容,乖乖接了命令吹滅燈,上床後規
規矩矩地躺在斷水劍的另一邊。

  說實話,同床了這麽多天,霍追恩一點都不擔心狗官會越界,一則狗官沒這
個膽量,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隻要他霍大少還有一口氣在,就别想幹成事;
二則狗官那被聖賢書侵害的死腦子,成天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
勿動的,哪幹得出如此禽獸的行爲?

  霍大少放心地合上雙眼,轉念一想,不對啊,越界是禽獸,不越界豈不是禽
獸不如?死狗官要是突然想通,覺得與其禽獸不如,不如禽獸一把,那咋辦?慌
忙從被子裏爬出來,緊緊盯住旁邊的薛念終,發覺人已經安然地睡了。

  他又不放心地躺下,心虛地想狗官真要禽獸過來,自己該如何應對?手可不
能下重了,打死打殘都對不起婆婆和全縣百姓,可輕了被誤認爲是情趣打鬧咋辦?
狗官怎麽也是個大男人,真要壓上來,自己如何在不傷人的情況下掙脫?還不能
被發現是男兒身!

  越想越苦惱,霍大少糾結了好幾個時辰都沒想出個主意,最後光榮地失眠了。

             第十五回千鈞一發

  霍追恩胡思亂想了一整夜,想得身心疲憊又不敢閉眼睡,快天亮時終于拗不
過困意,放松警惕地躺平。孰料旁邊的薛念終居然趁機撲了上來,霍追恩頓時大
驚,原來死狗官一直在靜候時機?!

  「死狗官,你想幹嘛?!」霍追恩咆哮道,卻發覺手腳使不上力氣,隻能任
狗官這麽壓着。

  近看薛念終更覺清秀,白白淨淨的,十分溫文爾雅。他緊緊抱住霍追恩,俯
下身來一陣亂親,吻過了額頭、臉頰,直奔雙唇而去。

  「喂,你瘋了!」霍追恩趕忙抽出手擋住他的嘴,憤怒地凝視對方。

  「夫人,我喜歡你,真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薛念終懇切地說道,滿眼
的柔情蜜意。

  霍追恩又是一驚,心下立刻慌亂起來,一臉的不知所措。就在這時,薛念終
手往下滑,一把拉開了霍追恩的裏衣。這還得了?衣服一脫,身份豈不暴露了?
霍追恩霎時清醒過來,頓感腿上又有了力氣,膝蓋抵住薛念終小腹,一個用力将
人踢滾下床。

  然後——霍大少猛地睜開了雙眼,發覺自己睡在空蕩蕩的床上,被子被踹到
了地上,床上隻有一把斷水劍相陪,哪有狗官的影子?竟是發夢一場,害他驚出
了一身冷汗。陽光已經快曬到床上,桂圓這死丫頭跑哪裏玩去了?居然不來叫他
起床!

  大少爺爬起來撿起被子,自個套上衣服和裙子,蹬上繡花鞋跑出房,在廚房
發現了正在和青平話家常的桂圓。見到他前來,兩人趕緊問好,桂圓笑嘻嘻道,
「夫人,爺說你昨夜裏沒睡好,讓我别叫你。」看來少爺不需要自己也能把衣服
穿得順眼了。

  霍追恩本想訓這丫頭失職,一聽到是薛念終的主意就啞了,心想狗官真是多
管閑事,做媳婦的睡到快中午,婆婆會怎麽想啊?這時陳媽進屋來,手裏還拎着
個活物,霍追恩定眼一看,是隻王八,正在奮力掙紮。

  「少奶奶起來了。」陳媽一臉笑呵呵,麻利地抓起王八按在案闆上,提起菜
刀一刀剁下。

  霍追恩看着都覺得痛,深感廚房重地實在不适合他,想他橫行江湖許久,什
麽大場面沒見過,現在居然不敢直視一隻王八被分屍。

  陳媽手起刀落,把王八砍成幾大塊扔進罐子,道:「少奶奶,夫人特别交待
過了,這湯滋補,你一定得喝幹淨。」

  霍追恩來不及回話,桂圓把話接過去,笑道:「夫人,王八最滋陰了。」

  霍追恩頓時嘴角抽搐,心情複雜地離開廚房。薛家母子都是好人,待他也确
實好,若是哪一天察覺他不是女兒身,會變得如何?越想越糾結,搞得他又厭煩
了一整天,王八湯送來的時候咕噜一口就下去了,都沒嘗出是啥味道。

  薛念終入夜歸家,霍追恩見着他就想起清早發的夢,頓感十分尴尬,一聲不
吭地溜去睡覺。薛念終剛把外衣換下,就發覺外屋沒人了,往裏一瞅,人已經上
床了。怎麽剛點燈,夫人就就寝了?

  「夫人可有不适?」薛念終關心地問道。

  霍追恩縮在被窩裏,支吾道:「嗯……有點困。」

  薛念終知他昨夜翻來覆去地沒睡好,也不再打擾他,滅了燈退出去,拜侯自
己娘親去了。母子倆聊了些家常,便說到霍追恩。薛母一聽媳婦身子不舒服就很
焦急,還好陳媽經驗豐富,最先想到少奶奶是不是有了。

  「噗——」薛念終一口茶噴出,别說兩人還沒夫妻之實,就是有了,霍追恩
也不可能懷上。

  薛母卻覺得很有道理,道:「媳婦也進門一個多月了,終兒你要加把勁,早
點爲薛家添新丁。」

  薛念終含笑不語,心想這話可不能讓夫人聽到。和娘親叙完情,他便往回去,
走過院子時瞥見被霍追恩搞塌的那堵牆,沒錢修。也不算沒錢,隻是一直沒敢動
嶽父給的,想拿去充每年上繳的稅收,減輕鄉民的負擔。他繼續往前走,忽聽到
嗖的一聲,再把目光投過去,卻什麽都沒有,料想是自己錯覺了吧……

  且說獨守空房的霍追恩,白天睡那麽久,還能睡着才怪,等了半天不見狗官
回來,更加睡得不踏實。不該還沒回來啊,和婆婆有什麽好聊的?他爬起身穿好
鞋,走到門口,剛一拉開門,就見一黑影從牆邊掠過。

  深夜來訪,必不安好心,狗官家裏窮得連個可偷的東西都沒有,隻有可能是
針對人了!尚來不及驚訝,霍追恩便發覺薛念終也站在門口,目光緊緊追着那黑
影。「夫、夫人……」薛念終一下子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回屋裏,别出來!」霍追恩一聲令下,随即飛身越過土牆,急追黑衣人而
去。

  那黑衣人也有幾分* 身手,身形極其敏捷,活像貓一樣靈活,一看就不是窮
縣能出的人才。可霍追恩并非等閑,這點伎倆還不放在眼裏,幾個輕躍便已追上。
黑衣人見他來勢洶洶,轉身便抛出一枚飛镖。

  那镖又快又狠,直取面門而來,霍追恩一個側身躲開,心下卻是一驚,此人
身手如此熟悉!「且慢!」他一聲吼出,那人竟立刻停下腳步。

  黑衣人急忙走回來,不可思議地盯住霍追恩,半響才道,「恩、恩兒?」

  霍追恩聽罷,立刻激動得淚眼朦胧,噗通跪下道:「娘,正是孩兒。」

  黑衣人把兜帽一揭開,露出閉月羞花的容貌,正是逸龍山莊頭号人物霍夫人。
「我當是誰追我呢,恩兒你怎麽穿成這樣?」她趕忙将寶貝兒子拉起,上下左右
地打量,不由歎道:「還蠻好看的嘛。」霍夫人一直認爲霍老爺是歪瓜裂棗,所
幸兒子長得像自己,所以就是女裝也美得天花亂墜。

  「娘,你怎麽才來?」霍追恩才沒興趣讨論這身倒男不女的裝扮。

  「我一接到你的密信就趕來了,連山莊都沒回,在那屋外守了快一夜也沒見
着你,還怕自己找錯了呢。」霍夫人忍不住繼續觀賞寶貝兒子,眉毛太淩厲,和
這身完全不搭,腰也該再纏緊點。

  「那娘都知道了?」霍追恩一到這邊就給娘親去了信,請求支援。

  「啊?哦。」霍夫人回過神來,道:「恩兒放心好了,回去我定好好收拾那
死老頭,竟敢把我的寶貝兒子随随便便嫁掉!」

  「娘,那我怎麽辦?」這才是霍追恩最關心的問題。

  霍夫人安慰道,「恩兒不怕,随娘回去,死老頭不敢把你怎樣!」

  霍追恩立刻有種見到光明的喜悅感,又道:「那狗官呢?」畢竟自己都和他
拜過堂了,哪能一走了之。

  「沒事,娘去殺了他,就什麽麻煩都沒了!」霍夫人答曰。

  「啥?你幹嘛殺他!」霍追恩一聽激動起來,急道:「這、這都是爹惹出來
的,又不是他的錯!」

  「不殺他,你怎麽走?」

  一句話問得霍追恩不知如何回答,他是很想擺脫這噩夢般的婚姻,但若要殺
狗官,他第一個不同意!孰料就在此時,一聲夫人打破他的思緒,轉頭一看竟是
薛念終追了過來!見霍追恩去追黑衣人,薛念終哪能安心待着,毫不猶豫地跟了
出來,但他腳步慢,這才趕上,跑得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

  霍追恩頓時臉色驟變,驚見霍夫人手上已握有一枚奪命飛镖!

             第十六回命中注定

  「娘!」霍追恩迅速一把制住霍夫人的手,将飛镖取走。

  「恩兒?」霍夫人被奪走飛镖,殺傷力銳減,不禁一臉疑惑,表示十分不解。

  薛念終迎上來,見霍追恩與黑衣人甚是親密,一時也納悶,問道:「夫人,
這位是?」

  霍追恩無意隐瞞,答道:「我娘。」

  「原來是嶽母大人!」薛念終大驚之後立刻跪下,道:「嶽母大人在上,請
受小婿一拜。」趕緊磕了個頭。

  這一下反叫霍夫人不知該如何應對,掩住嘴對霍追恩低聲道:「恩兒,你不
讓我殺他,我怎麽帶你走?」

  霍追恩的心情也很複雜,低聲道:「你随便找個借口帶我走便是,切記别暴
露我的身份,何必奪他性命。」

  「唉,你這孩子就是太心軟。」哪可能三兩句就讓人同意自己媳婦被帶走啊,
霍夫人心知難度甚大,立刻擺出一副傲慢姿态,一臉嫌棄地對薛念終道,「就你
啊——」

  嶽母不叫起身,薛念終跪着不敢動,答了聲是。霍夫人哼笑一聲,拿眼角瞅
着他,道:「長得一般般嘛,聽說你當官的?什麽官啊?」

  「回嶽母大人,是本縣的縣官。」薛念終規規矩矩地回答道。

  「喲,隻是個小縣官啊,那沒什麽前途嘛。」霍夫人可謂句句刺耳,薛念終
面露難堪,又聽她咄咄逼人道,「家裏有幾畝田?做生意嗎?有多少積蓄?」

  薛念終一臉尴尬,諾諾答道,「回嶽母大人,都沒有。」

  「什麽都沒?那你拿什麽養我兒子,不,女兒。」霍夫人盛氣淩人,繼續譏
諷道:「看來你是準備倒插門了?」

  薛念終聽得面色一白,一句話都答不出。

  「娘!」旁邊的霍追恩都聽不下去了,道:「你問這麽多幹嘛!」

  「怎麽能不問?他這麽沒出息,我當然要帶你走了。」霍夫人理所應當地答
道。

  「他哪沒出息了?縣官又怎樣?他盡職盡責又受百姓愛戴,哪不好了!不就
是沒田,家裏錢少了點嘛,又沒餓着我!」霍追恩一陣噼裏啪啦,大爲狗官打抱
不平,把霍夫人和薛念終都聽得一愣一愣地。

  霍夫人咳嗽一聲,湊到霍追恩耳邊壓低聲音道,「恩兒你說什麽呢,還想不
想走了?」

  霍追恩覺得自己說得在情在理,不滿道:「不管走不走,你也沒必要這麽損
他吧!」

  叉,我做這麽多是爲誰啊?霍夫人以前隻知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現
在才知兒子也一樣,胳膊肘都是往相公那拐的!她無奈地又咳嗽了聲,語氣略微
溫和了些,又對薛念終問道,「家裏有什麽人?」

  「母親和我。」薛念終答道。

  「你爹死了啊?」霍夫人一句話又把薛念終震得目瞪口呆。

  「娘!!!」霍追恩忍不住咆哮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再次遭受寶貝兒子的抗議,霍夫人不得不收斂,
道:「有兄弟姐妹嗎?」薛念終回答沒有,她又道:「那我兒,咳,我女兒豈不
是很辛苦?」

  薛念終依然跪着,立刻回答道,「嶽母大人請放心,我絕不會讓夫人受一點
苦的。」

  霍追恩聽去,油然而生一陣愧疚感,狗官一心對他好,他卻一心想離開,豈
不是很混蛋?而且還有婆婆,要不……晚些再走?

  「放心?」霍夫人還是一臉的厭惡,道:「恩兒可是我心頭肉,嫁到這窮地
方來,我哪放得下心!」

  一番下來,薛念終已知曉這位嶽母十分厲害,心裏便有了主意,道:「嶽母
大人所言甚是,薛某我能娶到夫人已是萬幸,決不會爲難夫人的。」

  「薛?」霍夫人聽到此字,馬上換了臉色,急切問道:「薛什麽?你父親叫
什麽?」

  薛念終見事有轉機,立刻報上姓名,「小婿姓薛,名念終,家父薛青天。」

  霍夫人震驚不已,倒吸一口氣,下一瞬間整個人沖了過去,大呼一聲道:
「賢婿啊!」雙手将人扶起。

  霍追恩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變故,霍夫人一臉心痛地扶起薛念終,關切地問
道,「哎喲,跪這麽久,累沒?我給你揉揉。」

  「不不,不敢勞動嶽母大人。」薛念終也沒料到反差會這麽大,不禁有點尴
尬。

  霍夫人緊緊抓着薛念終打量,贊歎道:「真是一表人才,頗有薛青天當年的
風範。」

  「嶽母大人過獎了。」

  「大什麽人啊,直接叫嶽母就是。」

  「是,嶽母。」

  霍追恩的嘴角抽得都複原不了了,這算咋回事?前一刻還在劍拔弩張,現在
居然這般和睦。而霍夫人有了賢婿,根本顧不上兒子了,抱怨道:「死老頭真是,
你們成親這麽大的事,都不通知我回來。」

  「是小婿心急,确實應該等嶽母回來的,現在給嶽母賠不是。」薛念終說着
便要行禮賠罪。

  霍夫人趕緊讓他免了,抓着他都舍不得松開,真是越看越喜歡。「我這兒啊,
不,我是說女兒,雖然脾氣不太好,但人是很好的,他要有什麽不聽話或是做得
不對的地方,你别客氣,打他便是,往死裏打,好媳婦都是打出來的。」

  啥?!霍追恩大驚,完全不相信這是他親娘說出的話?

  「不不,夫人很好,非常好。」薛念終感覺很驚悚。

  霍夫人看他一臉緊張,安撫道:「你不用怕他,他要敢還手,你就告訴我,
我替你收拾他!」

  「娘!」霍追恩又抗議了。

  「閉嘴!」霍夫人卻不給他好臉色,呵斥道:「能嫁進薛家是你的福氣,敢
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我就打死你。」

  霍追恩知道逃離計劃泡湯了,現在連娘親都不站在自己這一邊,咋人人都和
狗官是一夥的?這忒不公平了吧!心裏很是怨恨,氣鼓鼓地和狗官回了家。霍夫
人一直和他們走回薛家,才依依不舍地和女婿分開,說明個一早再來拜訪親家母,
還囑咐兒子要乖乖睡覺。

  霍追恩憋了一肚子氣,覺得自己遇上薛念終就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狠狠蹬
掉鞋子,衣服都懶得換就爬上床去,薛念終打水來給他洗臉也遭到冷眼拒絕。

  「夫人,我……」薛念終坐在床邊歎了口氣,過了很久才道:「我以爲你要
走。」

  霍追恩的目光和薛念終對上,狗官的眼神溫柔而真切,還有點傷感,令他愧
疚感又升起。沒有走的機會的時候他是每時每刻都想着離開,可當機會真的來了,
他卻猶豫了。「瞎想什麽,我不會走。」話畢,他一個翻身,背對薛念終睡下。

  薛念終的臉上頓時陰轉晴,浮現欣喜的笑容,今天夫人爲他說話的時候他就
很歡喜了,現在更加高興,誠懇道:「夫人,我會對你好的。」

  霍追恩不吭聲,心裏卻想今晚估計又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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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4 22: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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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千金】(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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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回自尋煩惱

  第二天,霍夫人真的又來了,霍追恩心裏還有怨氣,露出一副愛理不理的表
情。霍夫人一見薛母就激動得淚眼朦胧,活像失散多年的姐妹,抱哭成一團。

  「薛夫人,現在該叫親家母了,這麽多年不見,身子可還好?」霍夫人早年
便知薛母體弱多病,不想多年下來竟變得這般蒼老。

  雖然雙眼看不清,但薛母也很是激動,道:「還好,都還好,親家母怎麽來
了?」不禁憶起二十年前的點點滴滴,那會的霍夫人風光至極,美貌與名震四方
的歌姬月娘齊名,功夫又還不錯,被譽爲武林第一美人。霍老爺憑着無堅不摧的
厚臉皮和百折不饒的決心,最終戰勝群雄,不是鶴也立于雞群,抱得美人歸。

  「多年未見,趁着恩兒這次嫁過來,我正好來看看您。」霍夫人說道,二十
年前的那場罹難令她心灰意冷,拉着老爺退隐山莊不問世事,鮮少和人來往,實
在悶得慌的時候才出來走走,也是獨來獨往,不與人打交道。「我這兒……女兒
還聽話吧?」

  霍追恩一直無所事事地侯在一旁,聽到話題轉到他身上,立刻豎起耳朵。隻
見薛母一臉和藹笑容,道:「聽話聽話,媳婦孝順得很,我很滿意。」

  霍夫人頓感欣慰,樂道:「那就好,他被我慣壞了,還怕他不老實呢,呵呵。」

  聽得霍追恩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扭頭不再理睬。薛母确實很中意這個媳婦,
又感慨道:「我現在啊,也沒什麽追求了,就想趕快抱孫子。」

  然後——霍夫人愣住了,将目光轉向霍追恩,發現兒子也一臉愣。「親家母,
你稍等會。」說罷,起身拉起兒子往屋外奔,躲到個小角落窸窸窣窣. 「兒啊,
咋辦?」霍夫人心裏那個焦急,自己再有本事再有錢,也沒法讓兒子生啊!

  霍追恩忍不住暴躁,道:「我哪知道!」

  霍夫人愁眉苦臉了一陣,最後下定決心道,「親家母就這願望,怎麽也得幫
她實現!」

  「叉,你倒是說說我咋實現啊!」霍追恩覺得自己娘親已經不可理喻了。

  霍夫人當然知道自己兒子生不出,道:「兒啊,你看這樣行不行?反正親家
母看不見,咱們找個孩子來哄哄她?」

  「叉,怎麽可能行得通!就算瞞得過婆婆,狗官怎麽瞞?」霍追恩簡直覺得
可笑,昨晚到現在就夠郁悶了,現在還得煩惱孩子。

  霍夫人露出沮喪的表情,道:「要不你和賢婿商量商量?」

  「商量個屁,我讓他納妾,他都神叨叨地不同意。」霍追恩不滿道,要是同
意納妾,哪來這麽多麻煩。

  「賢婿還不知道你的身份?」霍夫人問,見兒子點頭,又道:「那肯定不會
納妾啊,我看他挺喜歡你的。」

  霍追恩一臉驚異,道:「娘你胡說什麽!」

  「你想想,他可一點功夫都沒啊,昨夜卻敢大老遠地追來,要不是喜歡你擔
心你,能這麽上心?」霍夫人想起來都後怕,幸好被兒子及時阻止,若是出手傷
了賢婿,她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這……不、不是那麽回事!」霍追恩不禁難堪,也不知該怎麽辯解,狗官
确實是知道他功夫不錯的,怎麽就追來了呢?還差點被娘親錯手宰了。

  「恩兒,娘知你被當作女兒嫁掉,心裏肯定不樂意,但事已至此,你先忍忍
好不好?讓娘再想想法子,我也擔心你的身份被薛家發覺啊,薛家要誤會了咋辦?」
霍夫人憂心忡忡道。

  霍追恩隻覺這話刺耳得很,咋?隻擔心薛家誤會,都不管不顧他的想法了?
真是——親娘還不婆婆體貼!

  霍夫人随即感歎,道:「恩兒,你有所不知,當年你爹被人陷害,面臨滿門
抄斬,我當時懷着你都八個月了,想你多麽無辜,哭着求着隻望能把你生下來,
可不被允許,說你就是生下來也要斬的。」她說着說着便濕了眼眶,道:「我們
全家被拖往刑場,連旺财都未能幸免,我當時真是絕望了,就在行刑前一刻,薛
大人趕到,還帶着皇旨,原來他親自告上京城,爲我們洗淨冤屈,這才保住我們
性命。」

  旺财乃是霍家飼養的一條大犬,霍追恩小時候經常騎着玩兒。霍夫人繼續訴
說道,「經此一遇,我也算看清了,窮不跟富鬥,富不跟官争,什麽家世、功夫
都沒用,生死不過是上面人的一句話,便和着你爹遠離世事,找了塊偏僻地建了
山莊。」其實故事的真相霍夫人隻說了一半,那場災難與她也有幹系,當年她色
滿天下,被一高官看上,起了色心。而她趾高氣揚,仗着一身功夫教訓了對方一
頓,高官爲此懷恨在心,故意陷害霍家。這段記憶是她最不願想起的,才知在她
從來不屑的官家眼裏,他們這群江湖人根本是一丘之貉,争破了頭的天下第一不
過是個笑話。那次的遭遇真的令她怕了,是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急急忙忙地拉
着霍老爺退隐了。

  霍追恩聽去,終于明白了薛家對他霍家的恩情,心中也是一番感慨,不由有
了自己是來報恩的覺悟,更加堅定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

  「恩兒,官場池水深,你要多加注意,絕不可胡來,所幸賢婿官位低,此地
又比較太平,應不會惹來什麽麻煩。」霍夫人正色勸告道。

  說實話,官場的事霍追恩确實不懂,也想象不出有多可怕,除了自己嫁了個
當官的相公外,跟官場毫無瓜葛,所以也不擔心。「孩兒明白。」

  兩母子商量半響也沒拿出解決孫子的主意,隻好回去岔開話題。薛念終知道
今天嶽母要來,特地早些歸了家。霍夫人見着女婿就歡喜,深深爲霍追恩不是女
兒感到惋惜,多好的相公啊,要倒退二十年,自己不要聘禮都願意嫁!後來見天
色晚了,霍夫人難卻盛情,便在薛家住下,準備次日再回山莊。

  霍追恩老想着孫子的事情,心裏一直梗着,覺得有必要和狗官商量下,所以
把薛念終叫了過來。自上次商量納小妾和賣嫁妝請師爺的事後,薛念終就對夫妻
倆坐下來商量事情多了一層陰影,總覺得發展到夫人要跟他商量的事情都是在磨
練他的神經。

  「那個……」霍追恩覺得很難啓齒,支吾道:「婆婆說想抱孫子。」

  一句話換來薛念終一臉震驚,霍追恩這才反應過來,天,自己咋能這麽說呢?
這話怎麽聽都是在催狗官圓房!「不、不,我不是那意思,我我……」越解釋越
黑,反而搞得自己紅了臉。霍追恩那個焦急,口齒不清是緊張,臉紅是害羞,加
上這番話,叉的,自己這表現簡直就是欲迎還拒的小媳婦!

  薛念終看着他急紅的臉蛋,心想要不是知道夫人是男人,這狀況真要誤會。
「夫人想怎麽生?」能怎麽生?根本不能生!當然又是勸他納妾,所以薛念終嚴
詞拒絕道,「我不納妾。」

  不納妾自然是要正房生了,要生肯定要圓房了,霍追恩深深感覺自己被調戲
了,居然敢問他想怎麽生,虧這小子還是個讀書的,竟這般下流!倒退兩個月的
話,肯定要上前給他兩嘴巴。「哼,你想都别想!」

  薛念終看着自家夫人羞紅臉地提着裙子跑出屋去,十分地不理解,自己想啥
了?

             第十八回無奸不商

  霍夫人走後,霍追恩又回到了每天苦惱菜單的日子,他脾性本就暴躁,哪受
得了成天窩在家裏發黴?被憋了幾天,就忍不住給薛念終臉色看,薛念終不敢有
意見,還幫着想樂子給他解悶。

  「要不,你來給我送飯?」薛念終絞盡腦汁,終于給大少爺找到個合理的外
出理由。

  自然是遭到了霍追恩的不屑,不過第二天大少爺就帶着桂圓光天化日之下攔
截了青平,把裝飯的提籃搶走,大搖大擺地去了衙門。

  蔡捕頭已經歸隊,覺得薛夫人很眼熟,尤其像那個揍他的惡人。不過他非常
識時務,人薛大夫人的身份擺那,别說長得像,就算真是本人,他也不敢指認。
霍追恩一開始見着他還有點心虛,但看人對他畢恭畢敬,沒半點怪異,也就安了
心,沾沾自喜地以爲對方沒認出自己女裝。桂圓就不如他坦然,一直深感内疚,
時不時地關心問候蔡捕頭一番。

  薛念終早料到窮極無聊的霍追恩會同意送飯,不過沒想到這麽快就行動了,
心裏很是高興。大少爺跑了兩天腿,覺得與其送飯來看着狗官吃,不如一起吃痛
快些。于是沒幾天,全縣百姓都知道了高調的霍大少爺,媳婦給丈夫送飯倒是很
平常,但薛念終身爲一縣之官,随便差個下人便是,哪需要勞動自己夫人,薛夫
人竟親自出動,可見兩夫妻伉俪情深,半日不見就想念得不行。

  霍追恩懶得管這些閑人閑語,每天按時到衙門送飯,和狗官共進午餐,還可
以在城裏兜一圈後再回家。薛母見小兩口如此甜蜜也高興,還給他新裁了一件衣
裳。

  霍追恩穿着新衣裳又領着桂圓來到衙門,一進門就看見薛念終跟付小舟躲在
内堂交頭接耳,姿勢甚是親密,嘴都快貼在薛念終耳朵上了。

  「爺。」桂圓趕緊喚了一聲。

  薛念終發現他們,笑臉盈盈地迎上來,付小舟也禮貌地行禮。霍追恩打發似
的嗯了聲,叫桂圓把飯菜擺好。自霍追恩送飯以來,付小舟對薛夫人大爲改觀,
覺得她沒有自持嬌貴很是難得,識趣地退了下去。

  「你們……說什麽呢?」霍追恩咬咬筷子問。

  薛念終給他夾菜,笑道:「沒什麽,一個小案子罷了。」

  「嗯,什麽案子?」霍追恩很想知道。

  「李家公子将人打傷,被我們抓了,他家裏來求放人,難纏得很,我和小舟
商量怎麽打發人走。」薛念終如實回答道。

  霍追恩對案子沒什麽大興趣,倒覺得小舟小舟的有點刺耳,沒見狗官直呼蔡
捕頭的名字啊,他們這些死讀書的不是最講究稱呼麽?叫這麽親密成何體統?一
頓飯吃得悶悶不樂,霍追恩一吃完就催促桂圓收拾東西回家,薛念終把他送到門
外。

  桂圓笑嘻嘻地提着空籃子跟在後面,一路刺激霍追恩。「少爺,你今天吃得
好少。」「少爺,你走這麽快幹嘛?」「少爺,爺好像沒注意到你的新衣服呢?」

  「再啰嗦撕了你的嘴,誰要他注意了!」穿新衣服是給婆婆看的,霍追恩覺
得自己還沒瘋到要穿女裝給狗官欣賞。

  主仆倆走到街口,忽然竄出兩人追在他們後面薛夫人薛夫人地叫個不停。霍
追恩根本沒薛夫人的自覺,自顧自地往前走,直到被人追上攔下。攔他的人是一
老一少,看模樣也是一對主仆。

  那老者慈顔善目的,行禮道:「薛夫人請慢走。」

  霍追恩不禁納悶,問道:「你誰啊?」

  「小人是濟仁堂的店主鍾雄友,有禮了。」濟仁堂是城裏最大的藥鋪,鍾老
闆一臉和顔悅色。

  霍追恩隻去濟仁堂買過一次補藥,并不認得這位鍾老闆,隻覺得此人笑得他
爹一樣的老奸巨猾。「你有何事?」

  鍾老闆使了個眼色,身後的小厮立刻遞上一盒子,打開來是一根人參。鍾老
闆道,「薛夫人,這隻人參頭長、皮黃、紋細、形美,是難得的佳品,可有興趣?」

  原來是來賣東西,霍追恩目不轉睛地盯着人參,雖對藥材沒什麽研究,但此
參一看就是上品,不禁心動,想弄回去孝順婆婆。「多少錢?」

  「薛夫人若喜歡,拿去便是。」鍾老闆直接将盒子遞了過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霍追恩當然不肯收,道:「那我不要。」說罷轉身
就走。

  「哎呀,誤會誤會了。」鍾老闆趕緊又攔下,道:「薛夫人有所不知,小人
在此經商多年,得到薛大人不少照顧,一直想回報大人,無奈大人總是謝絕。」

  「那我更不能收。」霍追恩拒絕道。

  「這樣吧,算薛夫人二兩銀,可好?」鍾老闆不肯洩氣。

  這根參起碼值十兩,霍追恩心想狗官也允許手下收點小東西,自己花二兩買
根好參也不算過分,于是付了二兩銀,又繞去菜場買了隻雞,興沖沖地拿回去讓
陳媽炖給薛母喝,還給薛念終留了一碗。

  薛念終回家後就喝上了湯,雖然很感激夫人的關心,但覺得奢侈了點。而且
夫人喝就好,不用特意給他留。

  「不貴,鍾老闆半賣半送的。」霍追恩答道。

  一句話差點讓薛念終打翻了碗,臉色大變,道:「鍾雄友?」

  霍追恩看他臉色就感覺不妙,反問道:「是啊,怎麽了?」

  人參都炖了且喝了,薛念終隻好道:「夫人,麻煩你——明日把錢補給他。」

  「怎麽回事?」

  「中午與夫人說的那李家之子正是鍾雄友的外甥,他來送了幾次禮,都被我
趕走了,所以才向夫人下手吧。」

  「……」

  霍追恩到這邊隻有幾個月,最近才開始出門,當然不知道這些人的親戚關系,
不禁悔恨自己貪圖小便宜,也恨那姓鍾的奸商,簡直和他爹一個樣!

  第二天一早,霍追恩和桂圓去了濟仁堂,帶着大半年的夥食費,本來他又打
起嫁妝的主意,再次被薛念終阻止了,孰料鍾老闆遠比他想象中的難纏。

  「薛夫人,何必這麽客氣。」鍾老闆笑得很奸。

  霍追恩經常吃奸商的虧,最讨厭和他們打交道,怒氣沖沖道:「那人參多少
錢我補你,你外甥的事幫不了你!」

  鍾老闆才不焦急,笑道:「就薛大人一句話的事,行個方便嘛。」

  「不可能,你再不說,那參我就當隻值二兩了!」霍追恩不肯妥協。

  鍾老闆見無可挽回,立刻冷笑道,「薛夫人您這可就不對了,價值百兩的參
您可隻給了二兩,跟搶有什麽分别?不妨找鄉民們來評評理!」他聲音洪亮,故
意引來群衆圍觀。

  百兩?這可真是搶了!霍追恩怒不可解,恨不得上去踹這無賴幾腳,但當着
這麽多人又不能真動手。爲根破人參付一百兩,他才沒這麽傻,可情勢一面倒地
偏向鍾老闆那邊,甚至有議論聲說他仗勢欺人,弄得他更是火冒三丈。

  正在膠着時刻,幾聲閃開傳來。霍追恩扭頭一看,原是蔡捕頭來了,還有身
着官服的狗官。薛念終今早去到衙門仔細一想,覺得直爽的夫人去面對奸猾的鍾
老闆肯定要吃虧,便帶着人過來了。

  鍾老闆有把柄在手,毫不畏懼,皮笑肉不笑道:「薛大人怎麽有空來小民這?」

  薛念終冷冷瞥他一眼,厲聲呵斥道:「鍾雄友,你好大的膽子!來人,給我
拿下!」

  經商的哪敢真和官爺作對,鍾老闆一見蔡捕頭氣勢洶洶地過來,立刻被鎮住
了,哭笑道:「大人,小人不明白。」

  「好,我就讓你明白。」薛念終道,「你外甥傷人之罪已判,你竟想賄賂本
官放人,光憑這條本官便能治罪于你,但本官念你愛外甥心切,又是初犯,隻是
打發你走,不料你竟轉而行賄我夫人,欺我夫人不知事情緣故,現又企圖訛詐我
夫人,你說我該怎麽判你?」

  「大、大人饒命啊!」鍾老闆吓得撲通跪下了,哭得稀裏嘩啦,見蔡捕頭真
要來抓他,朝霍追恩求道,「薛夫人,小人知錯了,那人參隻值十兩,小人不敢
了。」

  霍追恩默默扭過頭,才不理睬他,心裏罵了句活該。桂圓數了八兩出來,擱
在藥鋪的櫃台上。

  「夫人,請。」薛念終招呼他走。

  霍追恩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狗官當着這麽多人面也對他彬彬有禮,令他很
有面子,不禁心情大好。

             第十九回惹火燒身

  霍追恩的日子過得很安逸,吃得飽睡得好,相公疼婆婆愛,被人當大爺捧着,
一丁點煩惱都沒有,比在逸龍山莊的日子還自在,令他不禁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
錯。

  中午去衙門送飯的時候,霍追恩就在想吃完飯回家也沒意思,不如等到傍晚
和狗官一起回家。不料一進衙門又看見薛念終和付小舟黏在一塊竊竊私語,一副
很神秘的模樣。他咳嗽了兩聲,薛念終轉頭看見他,居然一臉鐵青,然後把手上
的一堆東西塞到付小舟懷裏,換了副和善的面目來迎接他。

  霍追恩當然好奇,當然要刨根問到底,結果薛念終卻回答他沒什麽,任他如
何追問都不肯透露。大少爺立刻不高興了,既然沒什麽,那幹嘛不能說?付小舟
能知道,他爲啥不能知道?最後搞得一頓飯吃得很不愉快,大少爺還不肯死心,
問狗官剛才拿了什麽給付先生。

  薛念終面色一沉,道:「夫人,你先回去吧,下午我要和小舟出去。」

  霍追恩吃驚不小,一直被狗官捧着,哪遭受過這樣的待遇,頓感郁悶不已,
洩憤似的在城裏遊蕩不肯回家。桂圓最會察言觀色,見他這副模樣不僅不擔心,
還偷偷樂着,覺得少爺的脾氣就該治治。

  縣城就那麽大點,霍追恩現在又熟門熟路,很快就轉了兩趟。桂圓跟着瞎竄
了半天,一路向他念叨抱怨,搞得他心煩氣躁,威脅說要把她賣掉,就賣給城西
那個打鐵的做媳婦。

  「少爺你真是,虧我伺候你這麽久,也不給找個好人家。」

  「打鐵的哪裏不好?人老實又有力氣。」

  「哼,要力氣來幹嘛,找相公就該找爺那樣的,人好有本事又貼心。」

  「呸!」霍追恩斜她一眼,心想混蛋狗官有啥好的。

  桂圓還是一直唠叨個不停,突然發現大少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這邊,目光
緊緊追着遠處。「少爺?看什麽呢?」

  霍追恩回過神來,表情困惑地說道,「看到個身影很眼熟——應該不可能啊。」
他搖搖頭,看天色也不早了,可不能比狗官晚回家,道:「不管了,我們回去吧。」

  兩人往回走,霍追恩卻對那一晃而過的身影十分在意,彼此相識多年,哪會
認錯?但怎麽也想不通對方來此的目的,這種與世無争的小地方,肯定沒有跑腿
的理由,那隻能是來找他了,千裏迢迢地跑來尋他是爲何事?雖然彼此是刎頸之
交,但自己嫁人的事并未告知,實在丢不起那人!

  走到薛家院子時,隻見一高大身影躊躇于院外,此人一身簡單的武夫打扮,
魁梧挺拔,正氣凜然,濃眉大眼,一臉嚴肅。

  霍追恩見到此人就一個念頭——調頭跑,孰料桂圓見着熟面孔,立刻甜甜地
喚了聲,「這不駱公子嗎?」氣得霍追恩真想把她賣了。

  此人乃是與霍追恩同被奉爲武林三大高手之一的追風刀駱競天,三高各有千
秋,難分上下,又因所用兵器被稱爲「雙刀一劍」。

  駱競天在城裏竄了大半天才找到這邊,正愁如何是好,見到桂圓不由大喜,
道:「桂圓姑娘,看來我是找對了。」

  霍追恩躲在後面不敢吭聲,桂圓又道,「駱公子是來找少爺嗎?」

  「正是,請問他在嗎?」駱競天略顯急切地問道。

  桂圓扭頭望向霍追恩,駱競天的目光也投了過來,不禁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霍追恩頂着一身女人打扮,黑着臉喊了聲,「駱大哥。」

  駱競天感覺這位姑娘的身形、面貌、聲音都挺熟悉,但又不敢肯定,「你是
……」

  「我是霍追恩。」霍追恩很不願意承認道。

  「你是……恩弟?!」駱競天驚得合不上嘴,私底下霍追恩與他有結拜之義,
霍追恩爲小。

  就知道會這樣!霍追恩一臉難堪,答道:「是。」

  駱競天無法從驚訝中恢複過來,他去逸龍山莊詢問,隻知霍追恩已到這邊成
婚,當時心裏就不是個滋味,怨怪這個恩弟成親這麽大的事情也不通知大哥一聲,
沒想他急急趕到這邊,事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原來恩弟不是恩弟,而是恩妹?
不是娶媳婦,而是嫁相公?

  「大哥,别站在這,我們進屋說。」霍追恩躲着駱競天的目光,擡腳想走。

  桂圓忙一把拉住他,道:「夫人,你太亂來了!」

  霍追恩這才大悟,是啊,簡直太亂來了,上次他穿個男裝都差點被打死,這
要帶個男人回家,豈不要被拖去浸豬籠?「大哥,不好意思……我、我夫君還未
回來,不便請你進去。」

  恩妹,夫君,駱競天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一句話都說不出。

  「要不,我們去茶樓坐坐吧。」霍追恩一方面感覺站這裏很尴尬,一方面也
擔心婆婆和陳媽會發現,急着帶走駱競天。

  可駱競天還是傻愣在那,目瞪口呆的,喊都喊不動,霍追恩心裏着急,再站
這兒别說婆婆他們,狗官都得回來了,故而上前拉着駱競天走。偏偏不巧的是,
薛念終回來了,正好撞見兩人一拉一扯地往外走。

  霍追恩有種被當場抓奸的罪惡感,急忙解釋道:「這這這、這是我大哥!」
趕緊松了手。

  駱競天這才勉強回神,但目光離不開霍追恩,側着臉向薛念終抱拳道:「在、
在下……駱競天,是恩、恩弟的大哥。」

  該有的禮節薛念終不會失,客氣地報了自家姓名,又問兩人要去哪。

  「去、去吃飯,該吃飯了嘛。」霍追恩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

  「在家裏吃。」薛念終道,語氣一如往常,但表情顯然不夠和善,扔下這句
後,就推門進了屋。

  霍追恩意識到狗官生氣了,雖然還是客客氣氣的,但那生硬的态度一定是生
氣了,還是生他的氣!而駱競天哪曾遇過這事,還是一臉木讷地立在那,霍追恩
苦惱地叫他吃飯,便領着人進了薛家。

  一頓飯吃得很是拘束,幸好薛母對霍家不太清楚,所以薛念終三兩句就糊弄
過去了,說駱表哥是經商路過此地,順便來看表妹。霍追恩不敢否認,駱競天也
不敢反駁,各自埋頭吃飯。但駱競天忍不住時不時地瞅瞅霍追恩,看得霍追恩冷
汗直流,多次遞眼色示意别看了,無奈駱木頭領會不了含義。

  這些薛母看不見,陳媽卻都看見了,這駱表哥的打扮怎麽看都不像是商人,
表哥一說純屬瞎掰吧?而且如此大膽地眉來眼去,少奶奶也太不檢點了!但見少
爺熟視無睹,也就不敢多嘴。

  等吃完飯,薛念終也不管他們,由他們在客廳閑聊,自己回屋去。霍追恩倍
感壓力,陳媽的态度活像要把他拖去浸豬籠的,現在狗官還讓兩人獨處,這是嫌
他死得不夠快嗎?

  「恩……妹。」駱競天喚道。

  妹個頭!霍追恩憤恨地打量他一眼,道:「大哥來找我有何事?」最好是有
急事,不然這遭太不劃算了!

  「這個……唉。」駱競天歎氣道,「本來是有事的,武林各派圍攻英雄山,
名劍門有意邀請『雙刀一劍』助陣,可我看你現在這樣,大概去不成了。」

  英雄山,英雄教!霍追恩一聽便激動不已,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夢想能與英
雄教主再戰,可是現今這情況……「大哥抱歉了,我是想去的,但确實走不得,
就算狗官同意,婆婆那邊也不好交代。」突然帶個男人回來,還要和這個男人跑
出去一兩個月,别說狗官和婆婆,他自己都覺得不可原諒。

  「狗官?」

  「厄……是愛稱,愛稱啦!」

  「明白了。」駱競天頓時有種恍然若失的惆怅感,道:「那大哥先走了,以
後再來看你。」

  霍追恩聽得心頭一緊,趕緊低聲跟他說下次你放個暗号什麽的,我自會來尋
你,千萬不能讓狗官和婆婆發現!駱競天點點頭,還是保持那副失落模樣,霍追
恩也不知道他這是犯啥病,把人送到了大門口。

  「恩妹,」臨走前駱競天愁眉不展,強顔歡笑道:「你真不夠意思啊,也不
早點告訴大哥你是女兒身。」

  霍追恩嘴角一抽,算了,懶得解釋,被當作女人總比男人嫁男人好。

  駱競天心中說不出的苦,想當年杯酒言歡,結義金蘭,若是早知恩弟是恩妹,
他……早就上門提親了。不過恩妹一直對他隐藏身份,也說明隻當他是大哥,并
非夫君人選。

  霍追恩送駱競天離開後,在院子裏徘徊了半天,苦惱怎麽跟狗官解釋,最終
也沒想出個主意,忐忑不安地回了房間。

             第二十回柳暗花明

  薛念終在看書,他平時也讀書消遣,但通常是先把霍追恩的無聊打發後才擠
得出一點點閱讀時間。今天的薛念終卻對大少爺不聞不問,自個埋頭讀着書,令
大少爺有點……說不出的不自在。

  「厄,下棋嗎?」霍追恩試探着詢問,薛念終擡頭看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挪
回書上。「那……你給我念個故事?」大少爺不死心地說,這次薛念終連頭都懶
得擡了。

  霍大少爺對狗官的态度極其不滿,直接将書奪了去。「喂!你有什麽不滿意
的直接說,鬧什麽别扭!」

  薛念終對大少爺的霸道早已習以爲常,淡然地抓過桌上的茶杯,滿上一杯遞
過去。霍追恩雖然暴躁,但不至于蠻不講理,接過茶杯坐下,等薛念終發話。

  「夫人,駱公子是何人?」薛念終不急不怒,表情溫和。

  霍追恩就怕他不問,趕緊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結拜大哥,以前混武林認識
的。」

  「隻是這樣?」薛念終不是不相信,而是覺得沒這麽簡單。

  「當然了!」霍追恩爽快答道,心道表哥可是你說的,不關我的事。後又怕
狗官亂想,補充道:「我跟駱大哥一直以兄弟相稱,你别誤會。」

  薛念終卻是面色一沉,反問道:「兄弟?」

  「是啊。」霍追恩覺得駱大哥一直清楚他是男兒,當然不會有什麽情愫,這
麽一解釋應該能消除一切誤會。

  可薛念終不這麽想,不單不這麽想,還誤會得很嚴重!駱公子若不知夫人的
真實身份,那能解釋爲他對義妹動了心,雖然這也令他不是很樂意,但隻要夫人
沒那心就好。可駱公子明明知道夫人是男人,還露出那種眼神,該如何解釋?兩
人早已相識,駱公子也中意夫人的男兒身的話,自己還有何優勢?再者夫人已嫁
于他,此人當着他家人的面都不知檢點,叫他怎麽忍?「他來此作何?」

  「他想邀請我同去英雄山對付魔教,我已經拒絕了。」霍追恩聽狗官的口氣
帶怒,納悶怎麽說了半天還這樣?

  薛念終又是一怔,問道:「他功夫很高?」

  「嗯,比我厲害。」霍追恩說完,趕緊又補了句,「就厲害一點點而已。」

  「夫人,」薛念終突然語氣急切起來,道:「你别再跟他見面了,可以嗎?」

  「啊?!」

  「也請他别再來這裏。」

  霍追恩真沒想到狗官的醋意這麽大,不禁好笑,道:「你真是——都說我跟
大哥沒什麽了,而且他來不來我哪管得了,大不了下次我叫他别跑到家裏來。」

  「夫人!」

  「嚷什麽,我跟大哥的事全跟你說了,毫無隐瞞,你瞎擔心個屁,我霍追恩
沒那麽随便,你再這番就是不信任我,再說了,你跟付先生的事我可從來沒說過
什麽!」

  「夫人你……胡說什麽?」薛念終一臉不可思議。

  霍追恩說完就後悔了,自己怎麽能拿這事和付小舟的事相提并論?一個是疑
點非常多的紅杏出牆,一個是八字都還沒一撇的斷袖分桃,怎麽看都是紅杏出牆
的可能性比較大,叉!

  薛念終這下真是生氣了,他喜歡夫人,疼愛夫人,不代表他對其他男人也有
興趣,夫人這番話不僅是對他的羞辱,也是對文人的侮辱!

  「那,一人讓一步,就當這事過去了。」霍大少爺挺想道歉的,但又放不下
架子。不料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薛念終不吭一聲地起身,然後走出了屋子。
「喂!狗官,你去哪?」大少爺急忙追到門口,見薛念終頭也不回地進了客房。
他頓時心頭一涼,看來狗官真發火了,很想拉人回來,又安慰自己興許冷靜會就
好了?

  沒想到薛念終一整個晚上都沒回屋睡覺,霍追恩那個糾結,直到天亮都沒合
眼。後來看着桂圓進屋來找了套薛念終的衣服抱出去,搞得他更是暴躁,發狠地
想讓你氣,氣死算了,居然敢給他顔色看,今天不給送飯了,餓死你個混蛋!

  可惜大少爺狠不下那心,那麽弱不禁風的狗官哪能再挨餓?而且他也想間接
地哄哄狗官,所以一大早就叫青平買了隻豬蹄回來,拿給陳媽炖。

  不過陳媽顯然對這位少奶奶意見很大,一邊發狠地剁着豬蹄,一邊咬牙切齒
地說故事,「少奶奶,你聽說了沒?那張家的小妾偷男人,被拉去遊街了。」

  霍追恩聽得心驚膽寒,感覺陳媽那幾刀都是在剁他,心裏不禁大呼冤枉,他
和駱大哥都是男人啊,哪可能有什麽不正當關系?又想到陳媽都恨不得剁了他,
狗官豈不氣瘋了?

  親自把飯送到衙門外,大少爺不知狗官消氣沒,不好這麽闖進去,就叫桂圓
送入内,獨自在外面等,心裏卻挺期望狗官來請他進門。但等到的是兩手空空的
桂圓,說爺讓他們不必侯着,他會把提籃碗筷拿回家。

  霍追恩又氣又悶,很是委屈,往日被狗官捧那麽高,突然跌了下來,令他無
法适應。要是狗官不理他了咋辦?要是狗官寫休書了咋辦?要是狗官……娶小妾
了咋辦?整個霍家都不會幫他的,要是連狗官都不站在他這邊了,後半輩子豈不
注定孤苦伶仃了?

  入了夜,薛念終對大少爺依然采取無視态度,吃過晚飯後就回客房看書。暴
躁的霍大少把薛念終的枕頭扔在地上踩了兩腳,踩完後又怕到睡覺時候狗官會回
來,又給撿了起來,狠狠地拍打幹淨,結局當然是狗官壓根沒回來過。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霍追恩踏出房間,看到客房的燈還亮着,沖過去一腳
踹開了門。薛念終已經更衣上了床,對他的突然闖入并不感到意外。

  「跟我回房去。」霍追恩壓着怒火道,「婆婆要知道你住在客房,會怎麽看
我?」他才不會低頭道歉,絕不會!

  薛念終客客氣氣地回答他,「夫人多慮了,娘親若問到,我自會去解釋,這
兒挺好的,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你!」霍追恩憤怒不已,要是換個人,早被他揍死了。「不回去是吧?—
—好。」大少爺走到床邊,一把掀開被子。薛念終看他氣勢洶洶的模樣,以爲自
己得挨巴掌了,不料大少爺卻是把鞋子一蹬,躺了下來。

  「得,你睡哪我就睡哪,我陪你行了吧!」霍追恩氣鼓鼓地哼了聲。

  薛念終沒想到夫人會來這麽一招,一時間也有點手足無措,一個激靈坐起身,
愣在床邊不敢動,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睡覺,愣着幹嘛!」霍追恩見人躲那麽遠,直接抓住對方胳膊,硬拉來躺
在自己身邊。

  薛念終的氣力不及霍追恩,輕易就被制服了,被子蓋過來的時候搞得他又慌
又亂,他一直跟夫人同床分被,這種蓋一條棉被的情況還是第一次。他感覺很尴
尬,還很緊張,因爲他摸不清夫人是何用意。

  霍追恩倒是坦然得多,爲了防止薛念終再跑,還死死拉住人胳膊。一刻間裏,
兩人除了眨眼睛,就沒啥動作。

  「狗官,」大少爺率先打破了沉默,道:「還在生氣?」

  薛念終不吭聲,要說多生氣也沒有,就是心裏不舒坦。

  沒等到答案,自知理虧的霍追恩隻好又道:「真是,算我怕你了,說吧,你
要怎樣才消氣?」

  大少爺倒是表現得坦蕩蕩,可薛念終哪敢怎樣?想了半響也沒開口,大少爺
又催,他隻好随口扔了句出來,「親一下吧。」

  「什麽!?」霍追恩猛地坐了起來。

  吓得薛念終往後一縮,他發誓隻是随口那麽一說,真沒有輕薄之意,也不知
道自己是搭錯了哪根弦,居然冒出這種念頭。可要說一點都不想也是假話,和夫
人相處這麽久,感情都濃了,自己又這麽喜歡夫人,當然會想。但夫人不同意,
他即沒那能耐,也沒那膽子,隻能眼巴巴地望着。正在這時,霍追恩突然湊了過
來,在他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夫夫夫……夫人?」薛念終大爲震驚,難以置信。

  「可以了吧?」霍追恩又挪得遠遠的,道:「跟我回房!」他下床穿好鞋,
看床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生拉硬拽地把人拖了下來。「走啊,再磨蹭要天亮了。」
拉着人回主房,他驚奇地發現狗官的臉紅了,臉皮竟這麽薄,真是——他都沒不
好意思呢!

             第廿一回不上不下

  霍追恩今天起得很早,薛念終一睜開眼就看見大少爺提着長裙跑進來,沖他
道,「狗官你醒了,我還怕你睡過頭。」

  薛念終有點難爲情,還有點心虛。昨夜裏夫人拖他回屋子,發現自己的枕頭
居然完全變了形,夫人支支吾吾地解釋不清,最後幹脆把枕頭扔下了床,說兩人
共枕一夜湊合湊合。共枕自然不可能分被,共枕同被當然不可能讓斷水劍擱在中
間。一個枕頭的長度又隻有那麽點,兩人就極其親密地挨一塊,後來等夫人睡着,
他還偷偷地抱了夫人一下。現在看見擺在梳妝台上的斷水劍,就令他想起夜裏的
不規矩。

  霍追恩把疊好的衣服遞過來,道:「狗官,你的衣服,桂圓老早準備好了。」
确實,大少爺郁悶的時候折磨人,高興的時候同樣折騰人,一大早就把丫頭喊了
起來。

  「多謝夫人。」薛念終接過,開始穿戴。

  霍追恩從小到大穿衣束發都有人伺候,現在更是由桂圓一手包幹,見狗官一
個人就穿得整整齊齊,很是佩服。看他身後的衣衫沒理順,大少爺便伸手給他理
了理。薛念終對夫人突然表現得如此賢妻相當意外,又挺高興夫人終于認可他了。

  「狗官,吃早飯。」

  「狗官,試試這湯,熬了一夜呢。」

  「狗官,你中午要吃什麽?」

  「狗官,……」

  念叨到出門,薛念終是很高興夫人這麽關心他,但這種稱呼未免有點不妥,
沒外人的時候覺得挺親密,當着外人的面就像罵人的話了。看桂圓嬉笑的模樣,
活像看笑話似的。

  「夫人,可不可以……」薛念終臨走前悄悄跟霍追恩打商量,「别叫我狗官?」

  霍追恩一怔,他是喊順口了,仔細想想确實不雅,道:「那叫什麽?」若要
他天天相公、夫君的,他還真叫不出口!

  其實薛念終也聽慣了狗官,但夫妻關系都突飛猛進了,這稱呼也該進步下。
「夫人喚我名字如何?」他對夫人喚他相公是蠻幻想,但估計隻能是妄想。

  「薛、念、終。」霍追恩念一遍,覺得不如狗官的感覺好,道:「好繞口,
不要不要。」

  這一聲稱呼卻叫薛念終聽得恍惚,終于從夫人口中聽到自己名字,感覺很奇
妙。本想讓夫人喚他字号,但又覺得這樣反而拘束,還是随心所欲的好。「夫人,
我先走了,晚上再商量。」

  霍追恩送人到門口,眼巴巴地看人走遠了才回屋,寫了菜單給青平去采購,
開始苦惱狗官的稱呼問題。「薛,念,終。」他一邊念一邊寫下,還順便寫了狗
官、相公、夫君等多個稱呼。

  桂圓看他的模樣不禁好笑,她伺候大少爺這麽久,除了練功,何時見人這般
專注過?大少爺還渾然不知,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恭喜少爺,和爺情投意
合。」

  霍追恩震驚了,料想這丫頭肯定是看到他胡寫的那堆相公夫君,趕忙一把将
紙揉成團,準備毀屍滅迹,解釋道,「胡說什麽!我……我們都是男人!」

  「怕什麽,老爺和夫人都同意了,薛老太太又看不見。」桂圓壞笑道,「爺
不介意就行了。」

  說得輕松!霍追恩冷她一眼,他才不管那對無良爹娘怎麽想,最關鍵的是狗
官能不介意?狗官那腐朽的死腦子,要知道自己娶了個男人做媳婦,恐怕會活埋
了他,再去找他爹拼命,最後一把火燒了逸龍山莊。好吧,可能沒這麽兇悍,但
也許會大受打擊,上吊自盡?那他到時候不僅寡了,還有何顔面見婆婆?就算也
沒這麽嚴重吧,要是因此受了刺激,人變得瘋瘋癫癫的呢?自己豈不是害人全家
了!

  「去去去,找個新枕頭來。」霍追恩把人趕走,深刻意識到自己不能因爲一
些模糊的暧昧昏了頭,絕不能讓狗官知道自己的身份,絕不能讓薛家毀在自己手
裏!

  所以中午送飯的人又換回了青平,薛念終本來很期待夫妻和好後的第一頓午
飯,見着青平過來,不禁納悶夫人怎麽了,早上還好好的啊?難道是換稱呼的事
情讓夫人不高興了?

  薛念終一臉憂心忡忡,飯菜幾乎沒動。提籃拿回去時,青平還被少奶奶訓了
一通,責怪他不監督爺吃飯,下次不要他送飯了。青平覺得很委屈,心想你們兩
夫妻鬧别扭,倒黴的卻是自己。

  等晚上回了卧房,薛念終更是發現枕頭變回了兩個,被子恢複了兩條,斷水
劍也擺了回去。夫人雖然沒對他冷眼,但也沒多少熱情。令他心中一痛,自以爲
彼此關系近了一大步,原來是自作多情。夫人勸他回房,估計真的是不想被娘親
責問而已。

  霍追恩當然察覺到薛念終的郁悶,可是能怎麽辦?狗官肯定是喜歡他的,對
他一直很好很尊重,他也覺得狗官很好,自己要是女人就無所求了!可他是男人,
雷打不動的事實,不是當媳婦的料,更沒法傳宗接代。某一天狗官知曉了這個事
實會怎麽看他?欺騙?戲弄?侮辱?不管是哪一個,都會傷害到狗官,傷害到薛
家,他不想當罪人。

  「夫人。」薛念終不甘心,覺得夫人那種性格,如果不是對他動了情,怎會
願意吻他?「我們談談,好不好?」

  霍追恩心裏咯噔一下,吞吞吐吐道:「談什麽?」

  薛念終皺皺眉頭,道:「夫人,我知道我沒什麽本事,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
或許會嫌棄我。」

  嫌棄個屁,老子自己都這慫樣!霍追恩心裏罵道,似乎料到狗官将要說什麽,
不禁大汗淋漓。

  「夫人,有些話,我一直沒有說過,成親這麽久,早該說了,可我怕你知道
後心裏有負擔,所以不敢說,我是想告訴你,我……」

  「不要說!」

  霍追恩大吼一聲,情緒激動道:「千萬不要說,不準再提一個字!」

  薛念終見他反應如此大,隻得閉嘴,其實他想說我知道你是男人,待在我的
身邊非常委屈,但請你相信我,我會盡力補償你,你的抱負你的願望我都會陪你
完成。可是夫人不讓他說,一個字都不準提。

  「我去找婆婆!」扔下一句話,霍追恩就逃了,薛念終連喚他好幾聲都不回
頭。

  霍追恩感覺心驚肉跳,即緊張又害怕,狗官一定是要表白,可是他沒辦法答
複!他覺得自己遭到報應了,自己以前那麽欺負狗官,所以現在活該遭罪。他該
痛恨他老爹,一切的悲劇都那死老頭造成的,老頭那些主意全是狗屁,他就是死
都不該答應!如今可好,叫他咋辦?拒絕,狗官必然傷心,自己于心不忍;接受,
狗官發現他是男兒,面臨更大的悲劇。無論哪一個,他都不願見到。

             第廿二回無可奈何

  霍追恩真的去找婆婆了,薛母倒是很歡迎,但大晚上的不跟自己相公親熱,
跑來找婆婆又沒話說,着實讓老人家擔憂。她極其疼愛這個媳婦,想一個千金大
小姐遠嫁到這窮地方來受苦,待人心善又很孝順,真是薛家幾輩子積下的德。所
以陳媽暗着向她透露媳婦有浸豬籠的行爲時,還被她訓了一頓。

  「媳婦,你怎麽了?」薛母見人老走神,說話總是前言不搭後語,關切地問
道:「是不是終兒欺負你了?」

  「啊?」霍追恩一直心不在焉的,連忙擺手回答道,「沒有,沒有。」

  薛母心痛死這個媳婦,人都不敢回房了,還說沒被欺負,道:「陳媽,你去
把終兒叫來。」

  霍追恩一聽還得了,他來此就是爲了躲人,急道:「婆婆不要叫他,我陪您
聊聊天,不用他過來。」

  薛母見此更覺得自家兒子做了啥混賬事,讓媳婦委屈成這樣了!堅持要把薛
念終叫來訓話,霍追恩又勸又求都沒用,而薛念終一過來就被呵斥跪下了。

  「終兒,你做了什麽對不起媳婦的事?」薛母正言厲色,根本不容許兒子解
釋,道:「媳婦都氣得不肯回房了,你還不認錯!」

  霍追恩不禁心虛,狗官哪有什麽錯,分明是自己在鬧别扭,無辜被冤枉的狗
官肯定得反駁。薛念終卻擡頭看看霍追恩,道:「夫人,我錯了,你跟我回去吧。」
彼此目光對上,霍追恩慌忙避開。

  薛母并不滿意,道:「你給我好好跪着,媳婦什麽時候原諒你才準起來!」

  霍追恩大驚,哪有官人跪夫人的,薛母真是對他比親生的還親。「婆婆,夫
君沒欺負我,别讓他跪了。」

  「媳婦,你别怕,有我爲你做主。」

  「不不,夫君真沒欺負我。」

  薛母半信半疑,但又不見兒子有任何辯解,究竟是媳婦袒護還是兒子冤枉?

  霍追恩見不起效,狗官又不說話,心急地跪在了旁邊,道:「婆婆,是我自
己心裏不舒坦,不關夫君的事。」

  薛念終也道,「我沒照顧好夫人,是我的錯。」

  霍追恩大急,狗官傻了啊?根本就不關他的事,全是自己胡鬧,給人使了半
天眼色,想讓對方别瞎承認錯誤。

  薛母聽見媳婦也跪下了,哪裏舍得,忙道:「你們沒事就好,夫妻倆要和和
睦睦的,都起來吧。」

  霍追恩爬起來,瞥見陳媽看他的目光有點……像看害人精的味道,又開始心
虛起來,心中暗道幸好婆婆是薛母,要換了陳媽,恐怕要家法伺候了。

  薛念終湊到他旁邊,客客氣氣道,「夫人,跟我回去吧。」

  霍追恩深感自己這遭躲得尴尬,趕緊點點頭。兩人向薛母問安,都回了房去。
待回房後,舊問題又來了——薛念終很想跟夫人談談,霍追恩隻想趕緊上床睡覺。

  「夫人,你聽我說。」

  「不準說!」

  「我不說那個,說别的。」

  「那……是什麽?」

  薛念終還是抱有希望的,夫人雖然躲他,但沒有拒絕他。「夫人,我……我
很喜歡你。」不讓他提男兒身,那表白該行了吧。

  混蛋!霍追恩心中大罵道,臉頰猛地紅了,都說不準說,怎麽還是說出來了?
他這麽辛苦地逃避,死狗官怎麽不懂呢?讓他怎麽回答啊!「你……我……我要
睡覺。」

  「夫人,」還是沒有被拒絕,薛念終也很郁悶,夫人何苦這麽吊着他?眼睜
睜看着夫人手忙腳亂地往床上爬,他不甘心地湊了過去,「夫人。」

  霍追恩一心想躲被窩裏,一個勁往裏面鑽,薛念終拿他沒辦法,幹脆一把将
人和被子都抱住了。

  「放手,你幹什麽!」霍追恩打娘胎至今,頭次被人抱了個結實,感覺很緊
張又很不好意思。其實他完全可以一腳或者一拳将人打翻下床,但是他下不去手,
所以隻好用眼神抗議。

  「夫人,」薛念終見人不反抗,當然不會松手,「我真喜歡你。」

  「閉、閉嘴!」霍追恩扭來扭去,最後變成了兩人正對的姿勢。

  薛念終牢牢壓在他身上,雖然遭到一點點推搡,但完全不具備威脅性,倒是
很有任人宰割的味道。「夫人……追恩,我喜歡你。」

  霍追恩瞬間目瞪口呆,第一次,狗官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他們相處這麽久,
狗官總是以尊稱夫人相稱,連娘子都不曾叫過,此時一聲追恩幾乎叫他繳械投降
了。「狗官,放……唔……」

  薛念終突然吻了下來,霍追恩一激動,伸手緊緊抓住對方胸前的衣服,非但
不是推開,而是拉得更近,無疑給了薛念終極大的鼓勵,他牢牢吻住霍追恩的雙
唇,輕而易舉地撬開唇齒,将舌頭渡了過去。

  「嗯,嗯……」霍追恩并不抗拒,很大方地接納對方的入侵,彼此唇舌變換
着姿勢交纏,整個過程令他十分享受,忍不住吮吸深入的舌頭。

  薛念終見夫人如此配合,大膽地将手伸進了被子。霍追恩逐而反應過來,閃
電般抽開對方已經爬上他衣帶子的手,用力推開壓上來的身體,惱羞道:「夠了,
再亂來就揍你!」

  夫人不讓,薛念終也不敢強來,老老實實地縮回床邊。霍追恩趕緊背過身去,
把拉開的衣服重新系好,看不出狗官下手居然這麽快,他要再晚一步制止,裙子
都得被脫掉了!

  「愣什麽,睡覺了,你明天不用上堂啊!」霍追恩口氣不善地喝道,把人拉
上床,隻蓋了一條被子,另一條被子和斷水劍都被擠到裏邊去了。

  枕頭有了兩個,睡起來寬敞許多,薛念終木木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左思右
想都搞不懂夫人的心思,夫人分明很願意接受他,爲何還是将他推開了?霍追恩
也滿腹心事,他對狗官自然是接受的,也挺想親熱,可身體不允許啊,一脫開就
暴露了,什麽都玩完了!

  薛念終不氣餒地又伸手去抱住霍追恩的腰,霍追恩見他隻是摟着腰而已,應
該不會發現什麽,所以也沒拒絕,兩個人又挨得很近很近。薛念終更郁悶了,夫
人一丁點抗拒都沒有,還自動往他懷裏湊,怎麽會推開他呢?他想不明白,霍追
恩也很糾結,同狗官親近的種種行爲完全出于他無意識的,心裏接受了這個人,
身體也就跟着接受了,要不是礙于自己的男兒身,早翻雲覆雨了!

  兩個人眨了半天眼睛,薛念終突然想起點事情,便松開了手。搞得霍追恩突
然很不習慣,急道:「你幹嘛去?」

  「燈還沒吹呢。」薛念終回答,想下床吹燈,屋裏都還亮堂堂的。

  「真是,睡得好好的爬起來作甚!」霍追恩不讓人去,非常自覺地把對方手
拉來放回腰上。然後他摘下剛才急着上床而忘了取下的發簪,随即擲了出去。

  嗖的一聲,燈滅了,屋子裏變得一團黑。

  薛念終默不吭聲,老實地抱着夫人,心情很微妙,暗自感慨這招還真是方便
啊!






.
2016-1-4 2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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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千金】(23-28)

.




第廿三回漸入佳境

  霍追恩這幾天都早起,和薛念終一起吃早飯,然後送人到大門口,把午飯和
晚飯打點好後就到了中午,興高采烈地送飯過去,在衙門賴幾個時辰,再和薛念
終一起回家。到了晚上就早早滾上床親熱,一直到疲憊了才安心睡覺。

  對比霍追恩的興緻勃勃,薛念終就顯得很郁悶了,夫人似乎對親吻、擁抱異
常偏愛,有時候還沒上床就撲了上來。兩人衣冠楚楚地從床頭滾到床尾,什麽姿
勢都試過了,他還能啃啃夫人的脖子,咬咬夫人的耳朵。然後……沒有了。是的,
就是沒有了,到此爲止。不能往下親,不能脫衣服,更不能亂摸。夫人的後背和
腰可以随心所欲,隔着衣服摸摸屁股也是可以的,其他地方就不行了。昨夜裏不
小心把手探進了夫人的裙子,就被夫人一腳踹開,還發脾氣地沒和他蓋一條被子。

  所以薛念終今天不敢亂來了,隻敢老老實實地親親嘴、親親臉。可自己畢竟
是正常男人啊,心儀之人躺在懷中卻不能徹底擁有,一次兩次就罷了,長久下去
鐵定憋出病來。「夫人……」他停了下來,神色凝重地望着霍追恩。

  「嗯?」突然被打斷,霍追恩很不習慣。

  「你老這樣……我忍得很辛苦。」薛念終面露難堪地說道。

  霍追恩很清楚,非常明白,同樣身爲男人的他知道那是什麽感受,昨晚他就
被狗官亂摸得起了反應,幸好他迅速溜進了另一條被子,才避免身份暴露。「要
不……我給你揉揉?」

  薛念終臉上一紅,他知道夫人大方,不會不好意思,而且彼此都是男人,沒
啥可害羞的,但總感覺有點難爲情。「這……還是,不用了。」

  「你害什麽羞!」霍追恩挽起袖子準備開工,由他的親身實踐證明,那東西
弄出來就舒服了,他很有經驗。

  「夫人不要,别……啊!」薛念終吓得直往後縮,霍追恩哪容得他反抗,撲
上來狠狠壓住,一吻将他的抗議聲吞沒,象征性地扭捏兩下就順從了。

  霍追恩每次都被狗官出奇高超的吻技弄得服服帖帖,也想讓狗官感受一下,
便學着狗官以往的方式很認真地吻起來,先軟化對方的嘴唇,再慢慢探入内部,
讓唇舌水乳* 交融。他感覺狗官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裏還挺樂。

  其實薛念終喘得急是因爲夫人的吻技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好,吻起來像是隻小
野獸,又啃又咬,力氣還很大,剛嘴唇撞到牙齒上怪痛的。不過夫人這麽認真,
令他很歡喜,摟着夫人親身指導,挪動腦袋避開鼻子,留出呼吸的空隙。

  霍追恩感覺主動權又被狗官掌握了,技術确實沒話說,三兩下就讓人飄飄欲
仙了,比自己強,但不應該啊,狗官個死讀書的,哪學回來的技術?難不成是練
習出來的?和誰?!

  「夫人,我……」薛念終充滿欲望的聲音傳來。

  「我幫你。」霍追恩打住胡思亂想,伸手摸索到被子,拉過來蓋在兩人身上,
其實不蓋還方便些,但他估計狗官會害羞。

  霍追恩長期右手持劍,磨出了繭子,所以他十分注意地使用了左手,手在被
子裏往下摸,很快到達了目的地,薛念終禁不住抖了一下。雖然隔着褲子,但仍
然可以感受到那東西的火熱和堅硬。我叉,搞錯了吧,居然這麽大!霍追恩難以
置信地鼓起眼睛,難道這就是讀書人的尺寸?吃下去的都養腦子和這兒了?

  薛念終也不知道夫人想幹啥,一陣亂摸後還捏了幾下,倒不像是愛撫,更像
是玩兒。霍追恩饒有興緻地研究了一番才正式開始,先是順着形狀磨蹭,隔了一
層褲子,感覺不是很強烈,卻足夠刺激,激得薛念終更加興奮,緊緊抱住夫人。

  看到狗官因自己而興奮,霍追恩感覺很滿足,喜歡一個人吧,當然希望對方
因自己獲得快樂,看着狗官這副絕不會給外人看到的表情,他就高興。撩起衣衫,
手指直接接觸到肌膚,順勢滑進了褲子裏。

  「嗯……」薛念終深感燥熱,呼吸越來越粗。

  霍追恩的手指經過長途跋涉,終于直接摸到了薛念終的寶貝玩意。男人對自
己這東西都極其珍愛,現在狗官将最寶貴的東西交到自己手裏,如同把生命交給
了他,他一定好好愛護!

  「放松,别緊張。」霍追恩右手拍拍狗官,示意放輕松。薛念終把臉埋在他
肩膀,輕輕嗯了聲,雙臂牢牢攬住他的腰。

  手指靈巧地纏繞上硬物,霍追恩試探性地套* 弄了兩下,發覺狗官對這力度
還算适應,才加快了速度,還時不時繞到下方撫弄兩粒球狀物體。私* 處的毛發
比頭發堅硬,摩擦時能明顯感覺到它們的存在,霍追恩小心地避開,以免拉扯引
起疼痛。

  全身的感覺都集中在那裏,霍追恩的每一個動作都令薛念終顫栗,呼吸變得
斷斷續續,幾欲達到頂峰。滾燙的嘴唇再次覆上,薛念終的吻來得急,霍追恩慌
忙接納,口腔裏被薛念終攪得一塌糊塗。薛念終身下也開始動作起來,直往霍追
恩手上蹭,兩邊都在行動,效果自然加倍,隻感覺一個顫抖,那一片變作濕漉漉
的。

  霍追恩暗自慶幸自己穿了兩條裏褲,還穿了裙子,這一來二去搞得他也好熱,
都快起反應了。而得到歡愉後的薛念終并未馬上放開他,而是抱得更緊,說道,
「夫人,我想要你,給我好不好?」

  霍追恩頓時怔住,慌忙抽出手,不管不顧地把手上的白液蹭在了被子上。原
以爲狗官是還想再來一次,結果确實是想再來一次,但要換種方式,他能理解,
卻不能答應。「不行,睡覺。」

  「夫人,你明明喜歡我的,爲何拒絕我?」薛念終不能理解,如今他和夫人
兩情相悅,何以還是矜持?女子都沒這麽别扭,何況夫人還是男子,莫非……夫
人是不願做承受那一方?

  就是喜歡你才不能做啊!霍追恩心中大呼,他也是正常男人,也會興奮,當
然想做,但是身體不允許!這個時候他就特别恨他爹,都這死老頭惹出來的!
「不行就是不行,再啰嗦就揍你,睡覺!」

  「夫人。」

  「你要敢亂來,我就去客房睡!」

  薛念終猛地焉了,夫人的拒絕宛如利刃割在他的皮肉。他郁悶地翻了個身,
不再開口。

  這些天裏霍追恩都被狗官抱着睡習慣了,現在面對冰冷冷的後背感覺很委屈,
委屈得要死,索性也翻身背對,以示洩憤。要能做早做了,他也不喜歡自己天天
躲着弄,可是有什麽辦法?他想過幹脆直接坦白自己的男兒身,若能接受就還是
夫妻,要不接受就休他回家,一刀兩斷一了百了。可是想歸想,他不敢冒險,狗
官那種讀死書的腦子幾乎沒有接受的可能,他舍不得傷害狗官,更不想被休掉。

  正在這時,霍追恩聽見薛念終起身的聲響,然後燈被吹滅了,等人回到床鋪,
卻是從後面抱住了他,頭枕在他的肩上。

  「追恩,追恩,」薛念終溫柔喚道,夫人畢竟是男人,需要時間來接受做受
方,他不該這麽心急。「我喜歡你,隻喜歡你一個,無論多久我都願意等。」

  霍追恩對狗官直接喚他名字最沒抵抗力,再加上這一番話,他簡直想沖回山
莊宰掉他爹了。一切悲劇的根源都是他的混蛋爹!其實他也想對狗官說,本少爺
活了這麽久隻喜歡過你。可是他不能說,他的心好痛,也知道長此下去他和狗官
隻會越來越痛,都說長痛不如短痛,可是他不願意放手,還抱着一點點渺茫的希
望。也許等感情再深一點,狗官就能接受他的男兒身了?他對自己這種心情苦惱
不已,覺得一點都不像自己,一點叱咤風雲的氣魄都沒了——叉,煩惱個屁,不
管了,狗官敢休老子就劈了他!

             第廿四回一團亂麻

  日子還是那麽過,薛念終在衙門裏等着夫人送飯,付小舟又同他提起那事,
令他十分苦惱。此事非同小可,需要和夫人商議,但是又怕夫人不接受。

  常客霍追恩和桂圓無需通傳,熟門熟路地闖進來,恰好又撞見這對上下屬交
頭接耳。付小舟隐約察覺薛夫人對他有莫名的不悅,雖然不能理解,但出于對薛
大人的尊重以及避免尴尬,他自覺選擇回避,不過避來避去難免會被撞上,好比
今天。薛夫人不友善的目光再次證實了他的猜測,慌忙告了退。

  霍追恩見人匆匆忙忙地跑了,反而懷疑對方是不是做賊心虛?以前他不承認,
但現在他可以毫不避諱地說:對,他就是吃醋了!他堅信狗官肯定沒有沾花惹草
的膽子,那隻能是付小舟心懷不軌了,所以怎麽看怎麽覺得人家不順眼。

  說來他身爲正房夫人吃這個醋是相當荒誕的,但他絲毫不認爲不妥,狗官生
是他的人,死了……呸呸呸,反正有他這個正房在就别想找女人納小妾,若是想
找男人……叉,他就是男人,幹嘛找别的!

  「他又跟你說什麽?」霍追恩突出了那個又字。

  薛念終其實早就想跟夫人談那事,但覺得現在夫妻關系這般融洽,說出來太
煞風景,答道:「夫人莫多心,隻是一些公事。」

  被公事借口敷衍了好幾次的霍追恩心裏不是很舒坦,但想到狗官那麽喜歡他,
頂多是付小舟使壞,成不了大事,也就那麽着了。

  吃過午飯,桂圓收拾了碗筷,識趣地到外堂等,把内堂留給小兩口溫存。霍
追恩偶爾會等薛念終一起歸家,但畢竟是少數,多數時間還是要回去伺候婆婆的。
分别兩三個時辰不算多,但對于正處于火熱階段的二人還是很煎熬。而且大少爺
相當喜歡與穿官服的薛念終親熱,感覺特别過瘾,所以這片刻的親密更顯重要。
身着官服的薛念終不苟言笑,一臉死闆正經,但面對夫人的主動又拒絕不下,欲
迎還拒的模樣實在可愛,故令夫人屢試不鮮,越玩越上瘾。

  其實薛念終蠻有罪惡感,覺得對不起這身衣服,尤其是夫人坐在他腿上時,
嚴重地不成體統。但要說不願意也沒有,夫人向來開朗大方,不拘小節,反正屬
下們都回避了,自己何必故作正經。

  親完,摸完可以摸的地方,不能摸的地方當然還是不能摸,霍追恩才領着桂
圓離開,跑了趟濟仁堂。人都說不當家不知當家苦,持家的大少爺戒掉了花錢大
手大腳和老動嫁妝主意的毛病,有多餘的錢都是想着給婆婆和狗官補身子,算是
濟仁堂的常客。而自上次一遭,鍾老闆對薛夫人恭維得不行,有什麽上乘的補藥
都拿來讓他先過目,還不敢張口亂喊價。霍追恩一直不是奸商的對手,現在無需
和他們鬥智鬥勇,不禁感歎有個當官的相公真好!

  主仆二人滿意地從濟仁堂出來,正走在歸家的路上,卻聽見一陣嘈雜,停下
腳步一看,隻見一人從他們跟前一瘸一拐地跑過。霍追恩頓時怔住,桂圓緊接一
聲驚呼,引得他回頭一望,王捕快和丁捕快正急急追來。

  「李瘸子!」霍追恩與桂圓異口同聲道,剛那人不正是招搖撞騙,還害大少
爺打錯人的罪魁禍首?(詳情請見第十一回)

  别看李瘸子一條腿不好使,跑得倒是賊快,王捕快和丁捕快窮追不舍還是落
人一大截。霍追恩二話不說便開追,抱着一堆藥包的桂圓緊跟其後。那李瘸子不
愧是個老手,逃得十分精明,專往人和岔路多的地方鑽。可霍追恩已不是幾個月
前的糊塗大少爺,對這片區域也是熟悉非常,加上一點點輕功協助,迅速将人攔
截。

  當着這麽多街坊鄰居的面,自是不能出手打人的,而且霍追恩身着女裝,也
不方便動用暴力,希望李瘸子能乖乖束手就擒。隻是李瘸子哪肯?掉頭就往巷子
裏跑。王捕快和丁捕快也追了上來,見是薛大夫人在幫忙,頓時驚訝萬分。霍追
恩立刻叫他倆繼續緊追,自己則從另一條路去堵。

  李瘸子跑得滿頭大汗,按理說他犯的案不大,哪值得這般追捕?但偏偏這地
方發案極少,就顯得他這種慣犯不可饒恕了。他急沖上橋,想混到對面的市場去,
可剛跑到橋中央,便見到霍追恩站在對面橋頭,心中大忿這是哪來的兇女人?想
要掉頭,王捕快和丁捕快已經追了上來,頓時陷入無路可逃的境地。

  霍追恩料他必是想趁市場人多眼雜逃跑,便由另一條道過了河,把人堵在橋
上。而王、丁兩捕快堵在這邊橋頭,大喝道:「看你往哪跑!」

  李瘸子見逃無可逃,情急之下便想跳橋,半個身子已經翻了過去。橋頭上的
三人急忙阻止,霍追恩腳下一墊,飛身至橋中,一把抓牢李瘸子。李瘸子抱着甯
死不屈之心大爲反抗,而他大半個身子已翻過了橋,推推拉拉間隻覺無法控制重
心,往河裏栽去。

  霍追恩想拉他,可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不是随便能應付的,尚來不及反應,
自己的腳也落空了。當桂圓急急趕來,正好看到大少爺跟李瘸子噗通一聲掉進河
裏,大驚之後,她迅速沖到河岸邊。大少爺嗆了幾口水,待他遊到岸邊,李瘸子
已經從另一邊遊上岸跑了。王捕快和丁捕快不是不想追,而是被薛大夫人這一落
水吓傻了。

  「夫人,夫人,你沒事吧?」桂圓扶起濕淋淋的霍追恩,确認沒大傷後才放
心。

  身體倒是沒事,但形象極其糟糕,衣服濕透不說,頭發都沖散了。霍大少爺
的整個心路曆程就是:咦?啊?!我叉!還好市場上一好心的賣布大娘立刻扯了
塊布給他裹着。王捕快和丁捕快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幸得桂圓主持大局,帶
夫人回家更衣。

  落湯雞般的大少爺和桂圓偷偷摸摸地溜回家,躲進房間。霍追恩把濕衣服脫
了一地,又把頭發上的水擰了,赤條條地裹進被子裏等着桂圓打水來給他擦身體。
忽聞門外步伐急促,料是桂圓打水回來了,霍追恩坐起身,卻見薛念終破門而入。

  「夫人,你怎麽樣?」薛念終沖至床前,一聽說夫人落水,他連官服都沒換
就趕回來了。

  霍追恩對他的出現還沒反應過來,疑惑道:「你……怎麽回來了?」

  薛念終一路急奔,跑得面紅耳赤,此時見人安然無恙,才舒了口氣,道:
「你吓死我了。」

  「真是,有什麽好擔心的。」霍追恩不禁好笑,落個水而已,不過還是挺高
興。

  話說如此,但如何能不擔心?薛念終坐在床邊,想要抱抱夫人,細心安慰一
番,但是——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勁,忽略了什麽?霍追恩也感覺不太對頭,但
又說不出哪裏不對。然後——兩人的目光聚焦到了滿地的衣服上。

  「啊啊啊啊啊!!!」霍追恩一個骨碌鑽進被子,大嚷道:「出去,滾出去!
快滾出去!」

  薛念終的臉更紅了,有點驚慌失措,剛才就這麽沖進來了,根本沒想那麽多。
「夫人,我……」

  「滾出去!」霍追恩繼續大呼大叫道,完了完了,剛才他坐起身,被子都滑
下來了,就算不是全身,也有半身了。

  薛念終還想解釋,但情況顯然不允許,大少爺凄洌的叫喊聲已經把全家人引
來了。陳媽首當其沖,見到滿屋子的亂七八糟,一拍大腿道,「哎喲,這叫什麽
事啊!」;桂圓端着盆愣在門口不敢進來,青平好奇地瞄了眼,不好意思也不敢
多看;薛母聽到媳婦的叫喊聲,焦急地站在門口沖這邊大聲問,「媳婦,你怎麽
了?」

  滿地雜亂不堪的衣服,躲在被子裏哭喊的夫人,薛念終覺得自己免不了要被
打上衣冠禽獸的标簽了,這才真叫是什麽事啊!

             第廿五回功虧一篑

  霍追恩躲在被子裏不肯出來,直到屋子裏都安靜了,桂圓端着水盆站在床邊
呼喚少爺。大少爺才從被子裏露出個頭,張望了一番,發現屋裏隻有他和桂圓,
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

  「狗官呢?」霍追恩頂着一頭濕漉漉的亂發,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

  「爺被老夫人叫去了。」桂圓放下水盆,示意大少爺擦洗。

  霍追恩畏畏縮縮地爬出來,一臉絕望地說道,「完蛋了,狗官看到了!怎麽
辦?」

  桂圓伸手試試水溫,蠻合适的,趕緊打濕了帕子。「看到什麽?」

  「我啊,他剛才進來的時候,我什麽都沒穿!- 」大少爺雙手抱頭,很想找
個地方撞幾下。

  桂圓無所謂地答道,「你确定爺看到了?我看他出去的時候沒什麽特别的。」

  霍追恩立刻燃起一絲希望,問道:「真的?」

  桂圓點點頭,轉身去翻找衣物,道:「爺那麽緊張你,可能根本沒注意你穿
沒穿衣服,再說——也許被你頭發擋住了,什麽都沒見着呢。」

  霍追恩聽去,覺得也挺有道理,狗官急沖沖地趕回來,一心挂念着他的安危,
搞不好真沒留意他的身體。「婆婆叫他什麽事?」

  「不知道,聽老夫人的口氣,似乎正在火頭上。」桂圓翻出一套長裙子,擱
在床邊。

  「那你還不去看看!- 」霍追恩命令道,這死丫頭真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是是。」桂圓把滿地的濕衣服收了去,扭頭對大少爺道,「我說少爺,你
就對爺坦白吧,老這麽瞞着,長久不了。」

  霍追恩擺擺手遣她走,下床來擦洗身體,換上幹淨的衣裙,心裏又是一陣煩
躁。能坦白早坦白了,他也很想狗官接納他的真身,可若是狗官不能接受呢?那
就無可挽回了!現在跟狗官還算快活,他不想冒險!

  過了一會,桂圓折回來向大少爺報告,說是薛母認定兒子欺負媳婦,罰人在
祖先牌位前跪一個時辰。霍追恩心痛不已,想去跟婆婆求情,哪怕求不到,也要
陪狗官一起跪,可心裏還介意着狗官到底看沒看到自己身體一事,有點怕跟狗官
見面,遲遲不敢出門。

  薛念終跪了一個時辰,雙腿都差點廢了。幸好陳媽偏袒他,彙報的時候省略
了滿地的衣服,所以薛母隻知道兒子欺負了媳婦,至于怎麽欺負的就不知了。其
實别說薛母、陳媽不知,連薛念終自己也不知,心懷冤屈地跪了半天,等跪滿時
間,還得靠青平扶回房去。

  「怎麽這樣了!?」霍追恩一見人這般慘烈,又開始後悔自己沒去求情。

  「無礙,夫人莫擔心。」薛念終的官服已換下,官服是公家之物,自是不能
穿着跪的。

  青平扶人躺下後,還想給捶捶腿,卻被霍追恩遣了出去。大少爺挽起袖子,
親自動手給薛念終揉膝蓋和小腿。

  「夫人,我真沒什麽大礙。」薛念終受寵若驚,一把抓住夫人的小手。

  霍追恩頓感雙頰微微發燙,略顯羞澀地坐在薛念終旁邊,支吾道:「你……
看見沒有?」

  「嗯?」

  「就是你進來的時候……我在換衣服……」

  薛念終十分不理解夫人的意思,很誠實地反問道,「看見什麽?」

  霍追恩又氣又羞,還能看什麽!薛念終則是真的不懂,他剛沖進來的時候,
夫人是沒穿衣服,可是以兩人的親密程度,女人都不會計較,何況是個大男人?
而且,男人看男人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吧?

  霍追恩見狗官一如往常,料想真應了桂圓所說,人根本沒注意到,頓時松了
口氣,虛驚一常但隐隐又有點郁悶,如此豈不是回到原點?還得繼續瞞着自己的
男兒之身,何時才能解脫?「狗官,我……」

  薛念終把目光投向霍追恩,等着後面的話。霍追恩與之誠懇的目光相對,瞬
間一股愧疚感油然升起,他想坦白身份,想豁出去賭一把,畢竟隐瞞隻是暫時的,
總有一天會暴露,如此拖拖拉拉也不是個事,索性痛快點,痛就痛這一次。可是
他說不出口,盡管不想承認,但他真的害怕,怕狗官接受不了,怕兩人的感情經
不起波折。如果自己不說,還能繼續幸福和甜蜜,等過個三年四年,狗官膩了自
己淡了,也就不那麽痛了。他雖是江湖兒女,胸懷豪情壯志,面對森森敵手亦不
曾膽怯,但在感情路上卻是一片空白,遇到突發情況都不知該如何處理,隻好一
味地選擇逃避。

  「夫人,你想說什麽?」薛念終見他一臉猶豫,隐約有種下面的話會大大改
善夫妻關系的感覺。

  「我……」霍追恩吞吞吐吐半天,最後說道:「算了,沒什麽。」他歎了口
氣,又道:「你再歇會,我去看看晚飯準備得如何了。」說罷站起身,垂頭喪氣
地往外走。

  「夫人,夫人!- 」薛念終趕忙自床上跳下,兩條腿還不太聽使喚,一瘸一
拐地奔向霍追恩,抓祝「夫人,追恩,你要說什麽?」

  霍追恩見他這般模樣,立刻命令道:「你好生回去躺着。」

  「追恩,你有話跟我說,一定有話要說。」薛念終不氣餒地扶住夫人肩膀,
雙腿實在使不上氣力,身體不禁往夫人身上靠。

  确實有想說的話,但隻敢在心裏說說,霍追恩同薛念終面對面抱着,生怕人
摔了。「以後再說。」

  「不,現在就說。」薛念終顯得有些激動,不肯放過這大好機會,道:「追
恩,我喜歡你,好喜歡你,你呢?喜歡我嗎?」

  這還用說?霍追恩心裏嘀咕道,老子要不喜歡你,能讓你親了摸、摸了親的?
雖然行不了房有點遺憾吧,但也夠親密了,要知道這天下間還沒第二個人敢摸老
子屁股!于是大少爺低低回了聲嗯。

  薛念終頓時喜笑顔開,緊接着就是一吻跟上,吻得霍追恩措手不及,加上薛
念終雙腿無力,整個人的重量都壓了上來,直把霍追恩往後推,三步兩步地退逼
到了牆邊。

  兩人每天都要親吻好幾次,但像這樣突發且激情的熱吻還從來沒有過,霍追
恩被牢牢壓在牆上,唇舌被翻來覆去,呼吸都很困難。薛念終一改往日的溫柔體
貼,吻得十分霸道,一點還擊餘地都不留。

  「嗯……」霍追恩被吻得有些失神,艱難地挪出雙手抱緊薛念終的脖子,索
求更深更瘋狂的擁抱。

  兩人身體緊貼,渴望融爲一體。薛念終迅速解開霍追恩的衣帶、裙帶,把大
少爺才穿上不久的衣服一件件往下剝。霍追恩陶醉在情海中,根本沒意識到越了
界,還十分配合地張開雙臂,方便人脫下外衣,直到——一個硬物頂得他身下很
痛,還一個勁地想往裏面擠!

  霍追恩恍然大悟,低頭一看,上身被脫得隻剩一層薄薄的裏衣,狗官正奮力
拔他的裙子,屁股已經露了一半,小兄弟馬上就要蹦出來了!

  此場景宛如當頭一棒打在霍追恩腦袋上,我叉,這還得了?眼見狗官專心緻
志地扒着裙子,硬東西還在他腿間蹭着,大少爺大喝一聲「住手!- 」,情急之
下收腿就是一蹬,正中薛念終的跨下。

  隻聽一聲慘叫後,房内恢複了甯靜。

             第廿六回指日可待

  霍追恩踹完就後悔了,怎麽就一腳過去了呢?那地方是能随便踢的麽?得多
疼啊!「狗、狗官……你沒事吧?」

  薛念終趴在地上蜷縮成一團,一聲慘叫後就咬緊了牙關,不肯再發出一點點
聲音,以免又把家人引來。痛是必須的,腿本來就發軟,夫人這一腳下來,隻有
躺着的份了。

  「狗官,狗官。」霍追恩見人趴着不動,頓時大急,手忙腳亂地去扶。薛念
終痛得直不起腰,怎麽扶都站不起來,大少爺悔恨不已,趕緊把人駝在背上挪回
床。待一躺到床上,薛念終立刻縮到了牆邊去,隻留給大少爺一個背面,搞得大
少爺又懊悔又心疼,要是被踢回來能讓狗官減輕痛苦,他願意站好任踢。

  薛念終的身體很痛,但另一個看不見的地方更痛,夫人再次拒絕了他,狠狠
地拒絕了,令他身心都遭受了嚴重打擊。與此同時,他也有點生氣,互相都表明
心聲了,怎麽還推開他?男子漢大丈夫,抛頭顱灑熱血都不怕,這兩情相悅的事
怎麽這般抗拒?就是女人都沒這麽别扭啊!

  「狗官,你應我一聲,别吓我啊!」霍追恩抓着薛念終的肩膀搖晃,還是得
不到回應,急道:「你是不是很痛?要不我幫你揉揉?」說罷,手就往人胯* 下
伸去,被薛念終逮了個正着,把大少爺的手甩開,繼續縮成一團,雙手護着受傷
的小兄弟。那一瞬間霍大少爺感覺自己被冷落了,孤立了,狗官不再愛他了!他
委屈、悲憤、難過,甚至湧起了極端的想法,幹掉狗官再自盡,那就什麽都不用
煩惱了!可怕的想法轉瞬即逝,他才沒那麽傻,都還沒享受人生呢,哪能尋死!

  「狗官,你生氣了?」霍追恩扯扯薛念終衣角,見人還是不理睬,直接動粗
将人翻來面對他,道:「我不想踢你的,一激動就踹出去了,你别生氣,我給你
揉揉好不?親親也行。」

  薛念終默默将頭扭向一邊,腦海中不禁浮現夫人親吻那地方的畫面,非常…
…蕩漾。

  「喂,要不要?」霍追恩拿胳膊肘撞薛念終,心想這種好事都要考慮,狗官
不會真不喜歡他了吧?

  薛念終還是不吭聲,面頰微微泛紅,其實心裏是很想說好的,但他一個斯文
人,哪好意思這麽直接。霍追恩見人連這種誘惑都不動搖,頓時大受打擊,挽住
薛念終胳膊道,「别氣了,真是——有那麽痛?」

  薛念終聽去,覺得十分逆耳,蕩漾的心情立刻沒了,那意思似乎是他在小題
大做,頓時大爲不平,不客氣地對大少爺道,「你又不是沒有,挨一下試試!」

  「哎呀,我……」霍追恩正呵呵笑着,猛地戛然而止,半天沒反應過來,
「你你你說什麽?我、我……我有什麽?」

  「你有什麽你不知道嗎?還用我說?」薛念終氣還沒消,語氣不算和善。

  「我我我……」霍追恩一個激靈退下床,愣愣地站着,已經顧不得狗官還生
氣不,思路完全亂了,他不是很明白這兩句話的意思,又覺得有點眉目,但不敢
亂猜。「你……」大少爺慌了急了亂了,口齒不清道:「你、你指什麽?」

  薛念終看大少爺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于心不忍,覺得自己不該拿話語刺激
人。「算了,歇息會吃晚飯吧。」說罷又要躺下。

  「我叉!」霍追恩伸手過去将人拖起來,高高提住衣領,喝道:「王八蛋,
你是不是知道了?!」

  忽冷忽熱,一會溫柔一會暴躁,薛念終深感要不是自己耐磨耐打,早下去見
他爹了。「知道什麽?」

  「還敢裝!」慌亂已經化爲憤怒,霍追恩有種受騙的感覺,使勁抓住狗官衣
領搖晃,怒道:「你給老子說清楚,是不是知道了?」

  「夫人,夫人,咳咳……等一下,你指什麽?」薛念終快被搖散了,還撞了
好幾次牆,夫人又抓得緊,氣都透不過來。

  霍追恩一點不心痛,恨不得再補他幾嘴巴,道:「當然是知道……知道老子
有那個!」

  薛念終不怕死地反問道,「哪個?」

  霍追恩眼睛一眯,一爪抓住薛念終跨下的小兄弟,換來對方一聲驚噓,他咬
牙切齒道:「這個。」

  命根子落入夫人手中,薛念終感覺十分危險,趕忙點點頭,哀求道:「夫人,
痛。」

  再氣憤也不能拿人小兄弟出氣,霍追恩慢慢松開手,深深吸了幾口氣。「我
叉!」大少爺再次撲上來,繼續抓住薛念終前後搖晃,吼道:「王八蛋,知道你
不說!」他可以發誓,已經盡力控制自己情緒了,要換個人早被他打死了。「你
怎麽知道的?!」

  薛念終覺得冤,分明是夫人不讓說的,現在又來怪他。「我、我不小心看到
的……」

  「什麽時候?我換衣服那會?」霍追恩停止搖晃,對此深信不疑,就知道要
出岔子,果不其然!

  薛念終猶豫地點了點頭,總不能告訴夫人自己是偷看他小解的時候發現的吧!
手指慢慢爬上霍追恩的手,溫和道:「夫人,還給不給親?」

  霍追恩明白他指的什麽,猛地紅了臉,可大少爺向來言出必行,不會因爲一
點點害羞而失言。「哼!」一把推人躺下,大少爺分腿坐在薛念終大腿上,彎腰
解對方褲帶。

  薛念終的心不禁咯噔一下,雖然料到夫人會同意,但還是很緊張。帶子很快
松開,褲子被拉了下來,自家兄弟自然蹦了出來。霍追恩盯着瞅了一陣,想說什
麽又咽了回去,手指扶住癱軟的家夥,嘴唇貼了上去。溫熱的唇瓣順着形狀滑到
前端,舌頭在這個時候出來,舌尖碰觸到頂端,慢慢覆蓋整個頭部。

  明顯感到身下人打了個顫,熱度傳入掌心,霍追恩抿嘴一笑,慢慢将火熱的
家夥納入口中降溫。效果當然很不明顯,還愈燒愈旺,小家夥也瞬間茁壯起來。
薛念終的兄弟相當健壯,吞得越深越不好受,直直抵住了喉嚨,霍追恩艱難地做
着吞吐動作,心想着:哼,看你舒服得,要不是本少爺看上你,一口咬下來還差
不多。

  薛念終其實不那麽好受,夫人的技巧說不上好,還有點糟糕,不知道避開牙
齒,不過因爲心情激動,又是第一次嘗試,所以舒服占了上風。但欲* 火燒得這
麽旺,夫人慢吞吞的撫慰根本解決不了事,令他忍得十分辛苦,想要占據主動。
「夫人,夫人。」

  「嗯?」霍追恩的目光投來,嘴裏還含着東西。

  薛念終扶着自己兄弟慢慢退了出來,霍追恩頓時輕松多了,直起腰被抱了個
滿懷。薛念終把他頭上的發飾取下來,散開發髻,有點急又不敢亂來,道:「現
在,可不可以了?」

  霍追恩心裏很是鄙視,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問這種傻問題?之前是顧慮身份
暴露,現在完全沒有顧忌了,假什麽正經!大少爺倒也爽快,反手給了薛念終一
嘴巴,力道很輕,到有點像打情罵俏。「還要我教你怎麽做嗎?」

  薛念終終于拿到了許可,不禁大喜,動手脫霍追恩衣服。

  「抓緊點,一會還要吃晚飯。」大少爺煞風景地說道。

  夫人本來就衣冠不整,脫起來非常容易,薛念終一邊脫一邊道,「夫人,我
們可以不吃晚飯。」

  霍追恩伸手又給了薛念終一嘴巴,道:「叫我名字。」

  薛念終笑笑,湊過去親吻霍追恩的臉,輕輕喚了聲「追恩。」

             第廿七回幹柴烈火

  衣服亂七八糟地扔了一地,霍追恩赤條條地窩在薛念終懷中,等着被享用。
薛念終第一次做這種事,心情十分緊張,還在夫人的幫助下才把自己扒光。

  「快點快點。」霍追恩催促道,兩人緊緊貼合在一起。

  面對夫人的主動,薛念終盡量保持鎮靜,以免遭笑話。可他實戰經驗近乎爲
零,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從哪下手。

  霍追恩等了半響都沒等到期待的狂風暴雨,隻看到薛念終盯着他的身體看。
「愣着幹嗎?快點啊!」大少爺用光溜溜的膝蓋頂頂薛念終。

  薛念終得了命令,手繞到大少爺的後腰,順勢摸到了肉多的地方。大少爺一
直養尊處優,就算嫁了人也是被供着,啥粗活累活都沒幹過,除了練劍的手上摸
了幾塊老繭,其他任何地方都是細皮嫩肉的,而且常年習武的緣故,身子很是結
實,形體可以用完美來形容。薛念終則是常年粗茶淡飯營養不良,爲百姓勞神傷
力,身體自然強健不起來,但某個部位卻發育得出奇的好,不比任何一家相公差。

  「這就進去?」薛念終的手在大少爺的臀和大腿間來回磨蹭,心癢地想要捏
一把,又怕被踹下床去。

  除了最後一步,他們啥沒做過?霍追恩見不得這般慢吞吞的,道:「你不來
就換我做。」他爲自己的體貼而感到驕傲,狗官那弱不禁風的身體肯定經不住狂
轟亂炸,所以他第一次獻身就自告奮勇地擔任承受一方了。

  薛念終聽罷,趕緊推人躺下,跪在大少爺雙腿間。大少爺有的,他自己都有,
但就是忍不住盯着看,還挪不開眼睛。

  霍追恩倒不感覺害羞,但被這麽盯着也怪難爲情,想把雙腿夾緊,狗官又不
給機會。薛念終的手覆上霍追恩下* 體,小兄弟被包裹在溫暖的手掌中,變得更
加興奮,直直聳立着。他想起夫人剛才對自己小兄弟的細心體貼,發誓也要爲夫
人鞠躬盡瘁,立刻彎下腰,将整棵包入口中。

  霍追恩頓時雙腿一抖,身體一點準備都沒有,忍不住扭動腰部。薛念終的唇
舌功夫可不是蓋的,雖然第一次付之于實踐,但比大少爺那蹩腳的水平實在高出
許多,三兩下就弄得大少爺雙腿乏力,氣喘籲籲。

  「你……哪學來的?」霍追恩呼吸急促地問道,「技術怎麽這麽好?是不是
跟别人練過?」敢回答是,就揍得婆婆都不認識。薛念終要回答問題,隻能先停
下,可剛一脫口,霍追恩就不幹了,急道:「别停,繼續!」

  薛念終隻好又回到崗位,含着東西吸吮,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沒有,我是
第一次。」

  第一次就這麽厲害?霍追恩感覺整個人都被吸走了,舒适得他無話可說,忍
不住發出呻吟,甚至沒注意到後* 庭已經被攻陷。

  薛念終已探入一指,内中溫熱濕潤,進出不易,急需開墾。還好他早有準備,
暫停了動作,伸手到床頭掏出一個小瓷瓶,打開瓶蓋傳出一陣芬香。霍追恩恢複
了一些理智,看着他從瓶裏倒出一些晶瑩透亮的液體,塗抹在手指上。

  「這是……」

  「行房用的。」

  薛念終如實回答,手指再次探入霍追恩穴口。霍追恩隻感一陣清涼感,穴口
被打開,借着潤滑之力,兩個手指很容易便進入了。

  「你怎麽還有這個?」霍追恩激動地問道,怎麽看都是早有準備的。

  薛念終專心地做着潤滑擴張,臉頰微微泛紅。其實打知道夫人是男子後,他
就把需要的東西準備好了,還博覽群書豐富這方面的知識,學習各式各樣的花招
和技巧,等的就是這麽一天!「追恩,專心點。」

  霍追恩聽了,隻得先将疑問放下。狗官技術娴熟也是好事,雖然他體魄強健,
但也不想吃太多苦。說是女人第一次會很痛苦,不知道是不是男女有别,他一點
疼痛感都無,狗官很細心地做着前期工作,令他倍感安心。

  薛念終認真地在大少爺内部塗抹了一遍,生怕會傷到對方,又在自己器具上
摸了個均勻。一切準備就緒,薛念終握着蓄勢待發的兄弟來到霍追恩的門口,試
探着将頭部頂了進去。

  狗官的尺寸确實壯觀,霍追恩感覺身體一下子被撐開了,但還能接受。他将
兩腿大大打開,微微擡高腰部,迎接更深的進入。

  薛念終受到鼓勵,盡數沒入大少爺體内,道:「追恩,受得住麽?」

  霍追恩點點頭表示沒問題,身體第一次被外來物侵入,不适應肯定有點,但
還另有一個從前未曾體驗過的感覺漸漸遍及全身,牽扯着前方的欲望,把火焰挑
撥得更旺。

  薛念終緩慢抽動起來,并不急于瀉火,想給霍追恩一個适應過程。抽動時的
刺激強烈了許多,因爲準備工作做得很完善,霍追恩還是享受爲主,很快就體會
到了快樂,不禁收攏了兩條腿。薛念終見時機差不多,這才開始狠插猛幹。

  這個時候突然提速發力,霍追恩隻感暢快淋漓,身體立刻陷入亢奮狀态。薛
念終覆在他的身上大力進出,帶來一波接一波的快感,引得他雙腿緊緊夾住對方
腰際,恨不得再多幾次将自己貫穿。屋子裏清晰地響着撞擊聲,狗官急喘的聲音
也在他的耳邊回蕩,令他忍不住放蕩地呻吟起來,三種聲音頓時交織成一首特殊
的樂曲。

  「狗官,狗官,啊啊啊!」霍追恩興奮地高呼,下一刻精水射在了薛念終的
腹部。

  薛念終也随即得到了快樂,一股暖熱湧入霍追恩體内。兩人喘着大氣滾到一
起,互相親吻撫摸。初次歡愛的結果十分圓滿,彼此都很滿意,但又有點意猶未
盡。

  霍追恩再次用雙腿套住薛念終的腰,道:「再來一次。」

  「好。」薛念終爽快答應,翻身又上,不過這次他讓大少爺翻過身去,換了
個新姿勢。他腦子裏裝了很多千奇百怪的姿勢,正等着一一實踐。

  大少爺不僅十分願意配合,還勇于創造新花樣和開辟新天地。兩人從床上滾
到地上,又滾到桌子上椅子上櫃子上梳妝台上,反正這房裏能容納兩個人的地方
都被留下了歡愛的痕迹,直到體力不支才滾回床上。

  「下次到外面試試。」霍追恩捧起薛念終的臉親了一口,腦子裏浮現馬車、
水井、廚房等等好地方。

  薛念終精疲力竭地趴在霍追恩身上,心想夫人真不愧是習武之人,一番惡戰
之後依然精神飽滿,自己自愧不如。

  「你餓不餓?」霍追恩問道,這都大半夜了,桂圓那丫頭居然都沒叫他們吃
飯!大少爺并不知,其實桂圓有來過,隻是他和狗官玩得太歡,都沒注意到。

  薛念終搖搖頭,眼皮都睜不開,隻想睡覺。大少爺見人這般虛弱,想着明天
得炖點東西給狗官補補。

             第廿八回如膠似漆

  薛念終一合上眼就睡死了,直到第二天清早被鬧醒。霍追恩精力充沛地在屋
裏竄來竄去,還時不時來搖一搖他,催促人起床。

  「夫人你……」待看清大少爺的裝扮,薛念終的疲倦一掃而空。

  霍追恩低頭看自己一眼,道:「反正你都知道了,我還穿女裝幹嘛?」大少
爺一身淺青色的潇灑男裝,發式也換了男款,從頭到腳都透着英氣。

  一直以來,薛念終都是面對夫人的女裝,對這英姿飒爽的男裝雖不抗拒,但
尚需一個習慣的過程,并不發表意見,倒是更想窩在被子裏再躺一會。

  「快點起來,早飯都準備好了。」霍追恩道,想着昨夜裏狗官辛苦,一滴精
十滴血,特地吩咐桂圓熬了鍋補湯。

  薛念終應了聲好,慢吞吞地爬起來穿衣服。手癢的大少爺也很想體驗一把服
侍相公穿衣的感覺,主動幫人套上長衫。不過一直是衣來伸手的大少爺隻對寬衣
解帶有所研究,半天系不出像樣的衣結,最後還得薛念終自己動手。

  見收拾得差不多,霍大少爺先行出屋,薛念終還在打整,猛地聽見一聲慘叫
傳來,那聲音分明就是夫人的。他慌忙沖出屋,隻見霍追恩正被手握掃帚的陳媽
追着打,口裏嚷嚷着打死你個野漢子。

  「陳媽,是我啊!」霍追恩連滾帶爬,邊逃邊嚷嚷。

  「少奶奶?又是你!」陳媽趕緊收手,有了前例,這次很快認出此人是霍追
恩。她方才睡醒就見一陌生男子在院子裏遊蕩,還進出少爺和少奶奶的卧房,以
爲是少奶奶偷漢子,當下氣得不行,操起掃帚就殺了出來。

  「當然是我!」霍追恩抖抖身上的土塵,多虧閃避及時,傷害不大。

  「少奶奶,你怎麽又打扮成這樣?自家人就算了,要讓外人見了,多不好。」
陳媽實在見不得一大家閨秀這般胡來。

  「我以後就這打扮,你别再認錯了。」霍追恩好不容易才熬到可以穿男裝,
當然不會再穿回女裝。

  陳媽聽了大急,道:「這怎麽行?少奶奶你這模樣,别人得誤會少爺了。」

  霍追恩扭頭哼了聲,心道誤會個屁,狗官本來就喜歡我這樣。薛念終趕緊上
前解圍,對夫人的男裝表示支持,陳媽作爲下人,主子都贊同了,自然不好有意
見。

  「夫人,可否商量一下?」薛念終貼近霍追恩身體,輕聲道:「你在家或是
獨自外出時可以随意穿戴,但與我面見外人時還是着女裝的好。」

  霍追恩不願意扮女人,但對此提議表示理解,狗官畢竟是有身份的人,不可
能宣告世人自己娶了個男人做妻子。好不容易彼此情投意合,發展得也好,狗官
能處處爲他着想,他也願意委屈一下。

  「還有……」薛念終再湊近霍追恩耳朵,道:「夫人,能不能别叫我狗官?」

  霍追恩一愣,這事上次就提議過了,可沒能得到解決,讓他叫相公吧,難爲
情,叫名字又不夠正規。「那讓我想想。」大少爺摸摸下巴答道。

  薛念終吃過早飯,喝完專門調制的補湯便出門了,霍追恩按照老規矩想菜單
子,順便思考狗官的新名稱。桂圓無精打采地守在旁邊,好幾次被霍追恩問意見,
都回答得很敷衍。

  「你昨晚幹嘛去了?怎麽這麽瞌睡?」霍追恩不滿道,昨天晚餐沒來叫他們
就挺讓人不爽,現在還敢這般不認真!「還竟敢不來叫我們吃飯,真以爲我不敢
賣掉你?」

  「少爺你……你還好意思說!」不說還好,這一說起,桂圓就火冒三丈,忿
忿道:「我叫了兩次,你扪心自問你都在幹什麽,可有理過我?而且要不是你和
爺鬧到半夜,我能睡不好?」可憐的小妮子就睡在隔壁屋,薛家窮,牆壁自然薄,
咳嗽聲都聽得很清晰,那近乎一整夜的活春宮當然都入了她耳朵。

  「有這麽大聲?」大少爺反問道,「你都聽到什麽了?」

  桂圓頓時雙頰羞紅,怒道:「還能有什麽!尤其是少爺你,叫那麽大聲,怕
是家裏所有人都聽到了!」

  「這樣啊……」大少爺微微皺起眉頭,難怪青平見着他時會不好意思地掩面
而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後,他進行了深刻的反省,道:「那我下次小聲點。」
害羞是什麽東西?霍家大少爺根本不會有!

  「你……」桂圓無話可說,不得不對大少爺的厚顔舉旗投降。

  霍追恩打從心底裏覺得沒有任何不妥,夫妻之事天經地義,要是早點知道狗
官不介意他的男兒身,早就共赴巫山雲雨了,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中午時分,霍追恩在桂圓的阻止下,沒能給薛念終送飯,理由是男裝的大少
爺會被蔡捕頭認出來。大少爺不情不願地讓出了提籃,眼巴巴地看着青平帶走他
的心血,還要擔心會不會被半路偷吃。結果一胡思亂想就容易暴躁,暴躁了就想
找狗官降火,偏偏又去不得,隻能練劍洩憤。

  之前因爲女裝不便使劍,功夫荒廢了小半年,害得腰上都多了一圈肉。霍追
恩抱着被鎖的斷水劍坐在門口,時不時摸摸劍,抱怨一句怎麽還不回來,感慨一
下小地方也有好處,可以安安心心地過日子,打不打開鎖都無所謂。

  薛念終于傍晚準時歸家,霍追恩卻覺得幾個時辰不見如隔三秋,心情就是小
别勝新婚的欣喜,人剛一到家就被他拉回房,闩上門後緊緊擁住一陣狂親。面對
夫人的熱情,薛念終也激烈地給予回應。

  「來一次,來一次!」大少爺興緻高漲。

  「現在?!」新婚夫妻的需求量都比較大,薛念終不會拒絕。

  「抓緊點,别又耽擱吃飯。」說罷,霍追恩挽高袖子就要動手。

  薛念終見他脫掉褲子就要撲上來,趕忙提醒道,「夫人,衣服……」

  「脫衣服幹嘛?脫褲子就行了!」

  光着兩條腿的霍追恩沖上前将薛念終按在椅子上,麻利地解開對方腰帶,又
把長衫卷起,褲子褪到膝蓋,然後分腿跨坐在對方腰上,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小瓷
瓶,把手上塗滿精油,摸到碩大的家夥,倒騰了幾下,捋直後便對準穴口一插而
入。

  突如其來的進入令霍追恩倒吸了一口氣,不過還承受得住。他調整姿勢,俯
身與薛念終接吻,一手爲自己套* 弄。因爲要趕時間吃飯,來不及變換花樣,隻
得單調地進行起伏動作,等晚上再補回來。

  「追恩,嗯……嗯,明天,明天你跟我去衙門,好不好?」薛念終往上使力,
進出愈發順暢,内壁擠壓帶來的刺激不可言喻。

  「……好。」霍追恩半天才答出一字,強而有力的頂撞直叫他雙膝發軟,手
指緊緊扣住薛念終的手臂。「終……别停,繼續。」

  薛念終見霍追恩沉浸在愉悅中,頂得更加賣力,每次都是大幅度地抽出沒入,
直接将大少爺推向高* 潮。射* 精之後的大少爺癱軟在薛念終胸口,抽* 插并沒
有停止,快感的餘波還在延續。

  「追恩,你剛才叫我什麽?」薛念終十分确定夫人喊了他的名字。

  霍追恩急喘了一陣,微微直起身,方便後方繼續,答道:「老終。」

  薛念終愣住,下身的動作都停了,反問道:「什麽?」

  「老終啊。」大少爺很大方,薛念終不動,他就自己動。

  薛念終馬上回過神來,随着霍追恩的動作抽動。雖然自己比夫人大一些,但
算不上老吧?還是說自己的表現不如人意,像個老頭子?他的心情頓時泛起一絲
苦悶,忍不住狠狠向上頂去,撞得霍追恩啊啊叫了兩聲。

  一場大事辦完,兩人準時上桌子吃飯。薛念終覺得氣氛有點詭異,陳媽、青
平、桂圓都是一臉嬉笑,卻又沉默不語,娘親則是一臉嚴肅,除了夫人一如往常,
大家都不太對勁。

  「娘,您可是有話說?」薛念終關切地問道。

  薛母的眼睛不好,聽力卻是極好,覺得是有必要提醒一下這小兩口。「陳媽,
你來說。」

  陳媽粗言粗語慣了,沒什麽忌諱,呵呵道:「少爺,少奶奶,你們恩愛是好
事,可也得注意下影響,那麽大的響動,要是有個路人什麽的經過,聽到了可不
好。」青平和桂圓随即傳出撲哧笑聲。

  薛念終震驚了,大驚之後便是羞愧不已,自己顧着享樂,根本沒留心這事。
孰料他還沒機會開口,霍追恩便将話接了過去,道:「還是很大聲?知道了,我
會盡力克制的。」

  薛念終再次一驚,一句話都說不出了。霍追恩卻是絲毫不受影響地吃着飯,
還不斷地往他碗裏夾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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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4 2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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