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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現代武俠-台北群英會 01-04 作者: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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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武俠-台北群英會 01-04 作者:C.H

文章來源TAIWAN KISS
發文時間2004-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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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武俠-台北群英會                   作者:C.H

***********************************

★ 序章 金星徵信社

  三十來坪大的辦公室空蕩蕩的,被檔案櫃隔開的辦公桌間只坐了三個人。

  我,許鐵揚,二十五歲,大學電機系畢業的高材生,正在桌前整理一疊妖精
打架的照片和錄音帶,要做出書面報告給我重要的客戶,這也是現在我手頭唯一
的案件。

  自從服完兵役進入這家倒楣的『金星徵信社』後,二年來我總共也不過接了
十個案件,其中一大半是些偷情、捉姦之類的狗屁事情。

  徵信社或許是台灣獨有的稱呼,反正我們就不像電影中的偵探那麼威風。

  最近這一年來,公司也就靠這類案件生存,折騰得我們五個精於各類神通的
好漢,如今成了聽壁角、窺淫的專家,就只能依靠這些狗男女多多犯賤,來維持
自己的飯碗和公司生存。

  最近又不知道走了什麼霉運,一向健壯的老總,自從十幾天前胃病住院後,
到現在還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一付就要掛了的病狗模樣。

  前天,警界關係熟透的馬叔,又在偷情現場,被光著身體的姦夫淫婦聯手打
得頭破血流,連今天吳哥為了擅闖民宅偷竊的罪嫌,在警察局被偵訊時,他都無
法到場關照。

  吳哥沒跟我們說過來歷,不過這二年從跟蹤、釘哨、開個門鎖、保險箱什麼
的,一向不會失風,偏偏今早就陰溝裡翻船,叫一個海棠春睡中的肥女人逮個正
著,硬是認定他就是最近社區裡偷內褲的小賊,現在吳哥還押在分局,等著茵茵
姐去把他保出來。

  一下子就少了二條好漢,沒有老總或馬叔的人面,能不能把吳哥保出來還說
不定,於是公司裡就只有小劉、我、再加上那個花癡阿香看家。

  阿香就是那種肆意糟蹋自己青春,將肉體當作遊戲工具,街上隨處可以看見
的那一類肉彈型辣妹,她染個奇怪顏色頭髮,穿得少少的,經常擺出一付等著人
操的日本AV女星慣有的純潔表情。

  小劉最近與她已經發展為一對正式情侶,依小劉的說法是盛情難卻。我並不
怪他,男人在某一段時間總會厭倦無止境的心靈探索,轉而沉溺於單純的肉慾歡
愉。

  我自己在從前也曾經與一個沒有大腦但身體絕美的女孩交往過一陣,我能夠
瞭解有時候無知對男人也是一種誘惑,我和小劉一樣,偶而會投入於單純地感官
刺激。

  小劉和我都是電子、電器設備的專家,不過小劉在通訊電子這方面真是個鬼
才,要比我強出好幾籌。

  現在這一對癡情男女,就在我左後方那兒嘰嘰喳喳地說話,從電腦傳來的淫
叫聲聽來,準又是小劉正在播放那片他已看了一百遍的璩美鳳偷拍,這會兒他正
在評論攝影、收音器材,取景的角度,看來如果由他承接這個案件,說不定可以
偷拍出比日本A片還高水準的情色經典作。

  「你乾脆改行當導演算了。」我背向著小劉大聲抱怨。

  背後傳來阿香吃吃的浪笑聲,合著光碟裡一連串驚心動魄地叫床聲。

  「鐵揚,你前天拍到的汽車旅館那一段,拜託要拷一片給我。」

  「鐵揚哥,別給他看,把他都教壞了。」

  「嘿!嘿!我愈壞妳就愈高興啊。」

  聽見這樣不入流的打情罵俏,我只能苦笑搖頭,收拾起給客戶的資料,正要
出門時,大門口吳哥黑著臉大步走進來。

  「我幹死她媽的,&%@*~!」一長串流利的粗口就從吳哥口中罵出來,
他把手中抱著的提袋重重往桌子摔下,喘口氣氣後,又繼續念叨。

  「我她媽的栽了,我她媽真是栽了!」

  吳哥滿臉是英雄末路的悲壯悽愴神情,像足『鎗神』中的周潤發。

  他忽然發現龜縮在一旁聳肩諂笑的小劉,便急忙由提袋中拿出隻『小老鼠』
丟給小劉。

  「你快給我看看,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早上就開始收不到訊號,害老子大白
天的撬門進去換……」

  『小老鼠』是我們業界慣用的竊聽器,長方形黑色小盒子連著條細線所以這
麼稱呼。

  趁他們正聚精會神研究竊聽器時,我拍拍吳哥的肩膀,歉意的笑說:「我先
出去送資料給客戶,回來以後再陪你聊。」

  轉身就迎面見到剛進門的茵茵,她像滑行一般輕巧地走進辦公室,穿著一身
淺藍色辦公套裝,端莊嫻雅中又顯出飄逸,

  「要出去嗎?」

  她拋過別有深意地關切眼神,眼角一瞥,淺笑著:「小心點,可不要讓我再
跑一趟也去保你出來。」

  走出公司,我的心裡仍然「砰砰!」跳著。

  那是一種甜蜜中帶有些微刺痛的感受,唯有處於若即若離狀態的青年男女能
夠瞭解。
 
  茵茵是我平生見過長得最美的女人,只比我大一歲,從沒有聽說她交過男朋
友,可是每年西洋情人節和中國情人節的時候,仰慕者送的鮮花,足夠排滿整間
大辦公室。

  我初到公司應徵時,就是由茵茵面試,於是當時年輕自負、氣傲天蒼的我,
便放棄另外幾個較好的工作機會進入這間公司,而且就一直待到現在。

  這家徵信社就由七個成員組成,五男二女,住院的何老總,及我們四個調查
專員,馬叔、吳哥、小劉和我處理所有外勤工作,阿香是公司小妹,負責接聽電
話、打字、客人來了泡茶什麼的。

  我們六個人加起來,都不如茵茵一個人重要。

  最近一年何老總更加把所有事務交給茵茵,因為有她,我們公司的行政工作
變得井然有序。她精通電腦,擅長資料分析整理,好幾件商業偵查案子,都是由
她以駭客級的功力,破解電腦程式而圓滿完成。

  這樣聰明靈秀的氣質美女,在工作生活間成為公司的靈魂人物,而且在她面
前,我們五個男人都不自覺地會收斂起平日的惡形惡狀。

  小劉就因為追求她無望,纔傷心地與阿香攪和在一起。

  自從我結束那段自大學時代就茍延殘喘的戀愛後,一年多以來,對茵茵的戀
慕已經成為我生活的動力,在她親暱的言語與自持的舉止間揣測她的真意,就如
同一場醒不過來的夢魘。

  我是公司內唯一的活會,何老總與馬叔就不知道鼓勵我多少回,我也曾有幾
次與她發展到接近情侶的階段,我們多次一起親暱約會,談心事,讓彼此到今天
更難割捨對方,在友誼與愛情間我們同樣蒙受考驗。

  出於我不能瞭解的原因,茵茵對肉體貞潔有種近乎清教徒似的固執,在她眼
中,我對肉慾的嚮往是純然的罪惡。一年來,我曾經為此多次發誓不再招惹她,
每次在離開她,投入一段短暫狂歡放縱戀情後,總是又被她溫柔笑靨召喚回到她
身邊等候。

  像宿命的安排,我們註定要在彼此的堅持中角力,直到一方投降為止。

  我無法接受純精神式的愛情,我同意與茵茵共同工作是一種享受,有時候那
種完美無間的合作關係,心靈契合的感覺,像性愛一樣迷人,但是我不能接受沒
有性的愛情。

  友情與戀情之間就是薄薄地一線,我就像世上多數男人一樣,任由身體本能
衝動去做決定,男女之間總會有肉慾成為主宰的時刻。

  上週在一次溫馨的約會中,我再度吻了她,甜蜜火熱的唇舌交遞,情慾糾結
的長久愛戀,使我忘情地撫遍她臉頰及身體,

  茵茵喘噓噓地抱緊我,美麗的臉龐佈滿紅霞,就在我探手進入她衣內,握住
她柔軟乳房時,茵茵身體一震,彷彿大夢初醒般鬆開抱緊我身體的手,在我腳背
上狠狠一踩,事後我的腳腫了三天。

  自從那天起,除了公事外,我沒有再與她說過一句話。

  剛才那對我似無情還有情的笑語,又使我心中掀起波濤。

  頂著寒風騎在摩托車上,我的心中好像有一把烈火,燒得滿心暖烘烘地,手
上似乎還留著握上她乳房的軟暖感覺,寒流來襲的冰冷空氣中,在台北街上硬著
肉棒騎車的,恐怕只有我這樣慾火焚心,又無從發洩的蠢男人吧。

***********************************

★ 第一章 出軌的城市

(1)

  尊榮大廈是台灣房地產業界的傳奇,並且開啟了台北市興建豪宅的市場。

  十年前在台北市最精華地段信義計劃區,推出總共四十戶,每戶二百坪,當
時喊出每戶一億元台幣的天價,據說裡面包括了最新穎的建材設備及安全設施,
防火牆,防盜門等。

  出乎所有人意想不到地,四十戶在一個月內銷售一空,而且基於居住品質的
理由,部份有錢但是身份地位不夠的買主還被業者回絕。

  我的客戶就住在尊榮大廈,這是我第二次拜訪這棟冠蓋雲集的神秘住宅。

  這次案件的雇主是名歌星季如雲,如今已成為王太太。

  將摩托車停在距離入口三十公尺的寬闊紅磚人行道後,我步行繞進灌木叢圍
繞的半月形車道。

  巍峨的大廈前,一座奇岩怪石假山堆砌在弧狀噴泉水池中央,將外界的喧囂
全部隔離在外,使這裡成為卓立於都市外的寧靜空間。

  經過希臘宮廷式的門柱,白玉石台階上是足夠停靠好幾部車輛的門廊,推開
琉璃把手的晶瑩玻璃門後,就進入金碧輝煌的門廳。

  一個穿著藍色制服的警衛,在恭敬迎入二位應該是這裡住戶的華服男女後,
轉身瞪大豬泡眼斜睨著我。

  「找誰?這裡不許推銷。」

  「18樓,王太太,我姓許,已經約好下午二點半。」

  「有沒有預約?」豬泡眼推過一本紅皮裝訂的厚簿本:「在這兒登記。」

  我沒有動作,上次與老總來談案件時,也沒有留下記錄。

  果然在豬泡眼拿起電話,與屋主確認後,疑惑地打量我一眼後收回登記簿。

  「王太太交待,不用登記了,左手邊電梯,18樓。」

  出於偵探的職業本能,我一面走向電梯,一面觀察門廳牆角高處的監視器,
心裡評估著,如果有必要潛入這棟保安嚴密的住宅時,究竟應該如何應付警報系
統及監視攝影機。

  有錢人的住宅就是不同,連寬大電梯內也裝設監視攝影機,我可以想像豬泡
眼的同伴,正在某個房間盯著我一舉一動。

  季如雲是五、六年前當紅一時的歌后,我中學時代還買過她的錄音帶,四年
前嫁給姓王的電子業老闆後就離開歌壇。

  上次見到她時並沒有特別驚豔的感覺,只是看來皮膚很白皙,保養得很好,
應該超過三十歲了,聲音很輕柔,嬌俏如少女般的臉龐有股疲憊神情。

  在檀褐色銅門前按了門鈴,等了二、三分鐘後,是季如雲自己來應門。

  「王太太,妳好,金星公司許鐵揚。」

  我還是先自己報名字,因為已經知道王先生昨天出國到歐洲,所以乾脆連公
司名字也報出來。

  「哦,你一個人,何總經理沒來?」

  季如雲打開門後,頓時讓我眼睛一亮,新做的俏麗髮型,加上淡淡妝扮過的
臉龐,香氣襲人,豔光四射,鑽石耳飾和白胸前那串碎鑽項鍊亮晶晶閃爍著,一
襲粉紅色長禮服,恰到好處地烘托出她豐腴誘人的身材。

  見到我目不轉睛地瞪視,她優雅地轉身比個手勢,把我引入客廳,彷彿已經
習慣被這樣注視,絲毫不介意我的態度。

  「因為晚上還有個應酬,所以先打扮一下,許先生不要見笑。」

  上一次與何老總來,只是匆匆確認意願,並且把我介紹給她認識,並沒有仔
細觀察這裡的佈置,這次我定下心來,在她還沒有入座前認真打量週遭環境。

  截然不同於樓下門廳那種富貴驕俗的浮誇氣派,寬敞的客廳中擺設得簡約寫
意。

  細細看去,每一處空間都透露出主人家的蘭質惠心,與台灣一般新興豪門那
種將名貴奢華傢私推滿廳堂,唯恐他人不知的風氣比較起來,這樣典雅與品味完
美結合的陳設令人心曠神怡。

  見到我四處觀望欣賞地神情後,季如雲風情萬種的臉上像孩童般笑開了,彷
彿心中得意的事有人分享。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像透視她心靈一樣的理解到季如雲的內心,一身昂貴
衣飾只不過是她裝扮來滿足世人的期盼,真正的季如雲應該就像這座客廳一般,
盼望回到簡單純樸的生活。

  她親手為我倒了杯茶後,嫣然一笑說:「王先生昨天出國,佣人也被我打發
出去,家裡只有我在,許先生有什麼消息?」

  眼前的季如雲,與我上次見到的沮喪憔悴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現在她言詞從容自信,舉手投足間都有當年巨星風采,可以與茵茵比美的絕
色面容,還多了分成熟韻味。

  高雅地香氣由她身上傳來,季如雲的眉宇之間不經意就會傳達出成熟風韻,
是良好教養加上優渥生活纔能夠培育出來的韻味,讓人不由得要投入全付心神鑑
賞。

  自從認識茵茵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為另一個女人心動。

  出於不願被她看輕的感覺,我不再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避免留下淺薄輕率的
印象,我收拾起驛動的心情,先不急著拿出資料。

  「何總經理生病住院,妳這個案件,一直是我在負責。」

  我喝口茶,沉穩的笑一笑,再繼續說:「叫我鐵揚就行了,我還是喜歡叫妳
季如雲,妳是我讀書時候的偶像。」

  「哦。」她勉強笑笑說:「那是從前的藝名,現在已經沒有人記得了。」

  演藝生涯歷鍊過的她,也被我突出奇兵打得陣腳慌亂,薄施脂粉的臉上閃過
一絲紅霞,丟出第一次反擊的話:「你還很年輕嘛。」

  「大學畢業兩年,二十五歲。」

  我注意到她不再稱呼我許先生,於是見好就收,不去追問她本名,擺出一幅
專業偵探的態度,取出資料袋,先不打開,沉著地直視她的眼睛。

  「妳想要得到什麼結果?」我用最溫柔的語氣問。

  季如雲被我問得一愣,避開我的眼光,遲疑地望著壓在我手掌下的厚紙袋,
臉上神情很複雜,是那種急於想要知道,又害怕面對答案的樣子。

  眼看手中這份資料牽動她全部情緒,我就更不急於吐露,靜靜等候她從迷惘
中恢復。

  「季美人……」我換了個稱呼,

  這是當年歌唱界及歌迷對她的暱稱。那年她在現在已拆除的中華體育館開演
唱會時,數千歌迷狂喊著:「季美人!」,歡嘯的聲浪就快要把屋頂衝破。

  當時年少輕狂的我也在其中。

  她明顯地身體一震後說:「不要那麼叫,我的本名是秋雅。」

  話說完嗔怪地白我一眼,鑽石耳飾就隨著她轉頭而晃動,秀眸一轉,又浮現
出個疑問的眼神,彷彿提醒我為何不說起正題。

  我從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能夠如此靈動的用眼神來清晰表示出心意。

  「秋雅姐。」我順理成章地再改變稱呼。

  「自從接受妳的委託後,十二天以來,我們已經對你先生有完整的瞭解。」

  我用誠懇的態度說:「王先生是為值得尊敬的企業家,我必須說,他也是位
很顧家的男人。」

  我敘述著腦海中記憶:「他每天早上七點離開家工作,七點三十分到達辦公
室,除了每週二次巡視新竹科學園區工廠,一次台灣大學企業家進修課程以外,
幾乎絕少出席其他應酬活動,每晚大約七點四十五分回到家,十二天扣除四天假
日,只有一次因為公司會議延誤,而晚回家二小時。」
  
  我的手仍然按在厚紙袋上,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季如雲,她仍然側身端坐
著,雙手優雅地輕握,只是那無限柔美的側影已經足夠扣動任何人的心弦。

  「十二天以來,一共四個週六、日假期,你們分別參觀一次畫展,參加二次
朋友聚會,一場音樂會,上個週日因為妳感冒,王先生還取消出席員工的婚禮在
家陪妳。」

  我的聲調中帶著詢問和婉惜的口氣,讓最後一句話在她心裏形成重擊。

  「這樣的老公,妳還想知道他什麼?」

(2)

  寬闊的客廳,連接著一間用彩繪細紗屏風隔開的起居室,那裡放有幾張皮躺
椅,矮几邊的置物架上,零落地放些書籍、玩物,我可以想像他們夫婦平日在那
兒閒適雅緻的生活。

  秋雅那雙會說話的眼眸,轉向桌面的一叢鮮花盆景,幾葉劍蘭和著滿天星、
百合花,插得疏密有緻,芬芳的香味散佈在寂靜無聲的空氣中。

  她的神情中有甜蜜也有迷惘,好半晌後,她嘆口氣:「你還太年輕,你是不
會瞭解女人的。」

  她像夢囈般說著:「當你守候著一具空虛軀殼時,你會知道……然後妳的身
體也會一天天失去光澤……」

  她眼中焦距再度集中,轉頭冷漠又堅定地對我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
都要知道,你們公司接受我的委託,必須要給我答案。」

  面對一個即使失去眼前幸福,也要查明真相的女人,我再也無須說任何話。

  我從紙袋中依續把跟蹤記錄、照片、監聽錄音帶、數位攝影機轉燒成的光碟
片、彙編報告,依序陳列在桃花心木桌面。

  「王先生有兩位固定往來的女友。」

  我不理會秋雅驚訝的低呼,將彙編報告第一頁翻開,指著二張照片。

  「長頭髮這位巫小姐,妳應該認識,是跟了王先生五年的女秘書,四年前巫
小姐以自己名義,買下照片中距離辦公場所步行三分鐘的高級住宅,但是巫小姐
本人並沒有住在這裡。」

  那間住宅並不是太難進入,只是偷情案件不值得我花費那麼多風險,我繼續
說出訪查資料。

  「王先生與巫小姐最近十二天以來,有五天中午固定在這裡停留二小時,我
估計每週二四是固定約會日,他們對大廈管理員,及餐館送外食小弟,都自稱是
夫婦。」

  我聳聳肩:「我們有訪問錄音帶,如果妳還想要知道他們在房間內做什麼事
情,可能需要增加費用和時間。」

  想到這棟大樓住戶所代表的身份地位,還有秋雅最後冷漠的語氣,我突然想
要重重傷害這位曾經崇拜過的美女,探索她世故富有的面具下的真正心情。

  我指著第二張照片,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與學生模樣的少女共坐在西餐廳,
照片下角陰影中,可以清楚看見男人的手在桌子下探入少女裙底,人群擁擠的背
景中,兩人都若無其事地笑得很開心。

  要多感謝小劉改裝的微型照相機,這樣的畫面又使我的肉棒不知覺中挺立,
我耐心等她看清楚照片後,再開始繼續說話。

  「這位連小姐是大學生,推斷與王先生在半年前相識,我們藉著促銷贈品的
理由,贈送她一隻新手機,手機內的微型晶片能夠同時接通我們公司的另一條線
路,因此我們側錄下她與王先生全部通話內容。」

  我勉強讓自己語氣平靜:「這裡還有一片光碟,是他們在汽車旅館裡作愛的
全部過程。」

  純粹由於幸運,那個拜金的女大學生,在電話中放浪得像隻發情的鴿子,還
要指定學校附近的幽會地點。

  於是在新竹市近郊汽車旅館,由隔壁房間冷氣通風口,用針孔攝影機拍下年
輕女孩用難以置信的肢體動作蠱惑中年男人的畫面,通風口的角度正對著那張水
床,轉燒出來後,燈光、畫質都幾近完美。

  秋雅那秀麗的面容已經發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眼光只瞪著我手中
的彙編報告書,卻不願望向光碟片及錄音帶。

  我將彙編報告輕輕推向她手邊。

  秋雅像是溺水時搶到救生圈般急急接下來,豐碩的胸腔劇烈起伏著,戴上鑽
戒的修長手指迅速翻閱每一頁面,似乎在核對日期時間。

  我燃起一枝煙靜靜等待著,直到她失神地放下資料,仰靠在沙發椅背時,再
為她點燃另一枝煙,交到她手中。

  秋雅無意識地接過煙大口吸著,晶瑩的淚影在她眼眶浮動幾下,終究還是沒
有落下淚來,她抽動鼻子,深呼吸一口後,起伏的胸膛慢慢平靜下來。

  她轉頭勉強掙出個笑容,對我揚起手中的香煙說:「謝謝你。」

  情勢的發展有些出乎我意料,我原本以為她會哭倒在我懷中尋求安慰,現在
看來那不過是個美夢。

  在判斷不出她真正心意前,我只能以機械化的語氣執行本份工作。

  「不管妳想進行妨害家庭訴訟,或提出其他告訴,我想這裡的證據都已經足
夠,當然如果妳還想更進一步追查,我們公司會很樂意為妳服務。」

  秋雅忽然無聲地笑了起來,她像是第一次見到我般,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著
我,直到我覺得渾身不自在時,她纔笑著用欣賞的口氣說:「你看起來很斯文,
這些工作都是你一個人完成的?」

  我意識到她開始對我產生興趣,而且正在為剛才失態做出反擊。

  我再度落在下風,可是一時又想不到什麼方法,只能淡淡回一句:「這只是
件小工作。」

  秋雅像是讀透我心意般微笑著說:「改天我一定要去你們公司拜訪,看你們
是如何做到這些。」她指著桌面說:「資料先留在這裡,我考慮一下,再決定要
不要繼續委託你們。」

  她笑得很輕佻:「到時候,當然還是要請你這位大偵探出馬囉。」

  話已經說到這樣程度,就如推車撞壁,再無轉圜餘地。我痛恨自己剛才說話
太急,又不得不順著她語氣打起退堂鼓。

  「請妳在最後一頁簽收,我們公司保證這些資料沒有備份,絕對不用擔心外
流。」

  「我為什麼要擔心?這裡面拍的又不是我。」

  秋雅像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般笑起來,她再為自己點燃一枝煙,然後拿起桌
上的金筆,連同費用明細的賬單,也不看就「刷刷」地簽完一併遞給我。

  
  被禮貌地送出大門後,我纔發現自己這一生中總是在美女面前一敗塗地。

  讓我這樣平凡的男人,在生命中遇見一位美女或許是幸運,如果遇上二位絕
色美女又妄想擁有的話,將會成為災難。


(3)

  為了不浪費往返時間,我在大廈附近等候著。

  溫暖的冬陽自晴朗天空灑落,人行道旁植著幾株市區罕見的楓樹,在猶如公
園一般的寧靜社區中,就只有我一個人站在路旁。

  就在我抽了二枝煙,大約三十五分鐘後,懷中的手機震動起來,是秋雅。

  「鐵揚,你能夠再過來一趟嗎?我還有些事情要麻煩你。」

  「好的,秋雅姐,三分鐘以後到。」

  在我心裡,對這位高不可攀的美豔名歌星已經不存任何綺想,即使她在電話
中如我希望以親暱的口吻稱呼我,也不能使我再度鼓起勇氣。

  公司內有位具有同樣級數美貌的茵茵,已經足夠每天喚醒我潛藏的挫折感。

  季秋雅不過是我另一位雇主。

  我在報告中還保留了連小姐的個人資料,及藏嬌金屋的詳細住址,這與我的
職業道德無關,只是一點私心,不願意讓事件擴大而已。

  大廳的豬泡眼態度好多了,他像是指揮交通般的朝我揮揮手。

  「王太太吩咐過,有急事,請你趕快上去吧。」

  權勢與財富在人與人之間製造衝突及妥協,這位豬泡眼門衛,就是經過社會
機制協調後的完美產品。

  王家的大門虛掩著,推門進去後,人不在客廳,壁畫及絨布綴飾的走道那端
傳來隱約音樂聲。

  我關上門後,順著曲聲尋去,漸漸聽出,那是季如雲當年紅極一時,最暢銷
的金曲『甜蜜戀人』

 『............
  愛情就像熱情太陽 溫暖我的心
  情人說的甜言蜜語 融化我的情
  .............
  ....          』

  走廊左側那間以粉紅色系為主的視聽室中,牆角鋼琴旁是整排紅木音響櫃,
歌曲聲就從那兒傳出。

  棗紅色窗帘密掩著,一座古雅銅製立燈輕瀉出柔和的黃光,綠葉茂盛的盆栽
旁,牆面懸著液晶40吋螢幕電視,螢幕中一對赤裸裸男女正扭成一團。

  即使季如雲那嗓音黏膩地甜美嘹亮歌聲,也掩蓋不住畫面中零雲斷雨的高亢
淫聲。

  秋雅埋坐在當中那張背對房門的軟墊圈椅中。

  「人生真的很奇妙…當妳擁有一切的時候……特別會計較即將失去的。」

  幽幽的低語聲自椅中清晰地傳出,高聳椅背使我我仍然見不到秋雅的模樣。

  我清清喉嚨說:「我只是不願意把連小姐的個人資料放進報告中。」

  突然間我不想再隱瞞任何事情,我只想儘快結束案件,然後離開這個如墳墓
一樣的地方。

  圈椅猛然間迴轉,秋雅仍穿著剛才那襲粉紅色長禮服,兩腿優雅地交叉著,
臉頰紅撲撲的,眼睛晶瑩亮地閃爍著興奮神采,全然回復了當年登台演唱的天后
紅星風姿。

  「我不會再與那些女人計較,不論是二個,還是十個、八個女人,我只關心
我的男人。」

  在她炯炯有神目光注視下,一種很怪異的感覺由心中泛起。

  這個我曾經崇拜過的女人,瞬息間在我眼前轉變出多種面貌,每一種風情都
那麼專注投入,彷彿眼前的女人,是用靈魂的熱力在扮演生命中每一個角色。

  從季如雲、王太太到季秋雅,每一個情緒轉變都是全然使人捉摸不定。

  秋雅由圈椅中站起來,魅力無限的身軀就接近到靠我二寸距離,那張曾經迷
倒無數男人的姣美臉龐,停留在呼吸可聞的眼前。

  「你是個很特別的男人。」她唇間的清香氣息吹拂在我頸間,明亮的眼睛在
瑩藍色眼影下閃著柔情的媚惑光芒。

  「我以為我們要談案件。」

  除了我剛才已經下決心不願與她糾纏不清外,還有些自尊心被傷害的感覺。

  自開始與這位名歌星接觸以來,我大部份時間都被她牽著鼻子走,有種玩弄
於股掌之間的屈辱心情。

  「現在我對其他事情再也沒有興趣,我只想知道你是什麼樣的男人。」

  螢幕中的女人正放蕩地嘶喊著,閃爍地淫穢畫面彷彿為她煽惑的言語加添催
情劑,我微弱的定力逐漸失去。

  「妳不過是想有個人陪妳說說話而已。」我的抗議聲在輕柔歌聲與高亢淫叫
聲之間顯得很微弱。

  兩隻手臂攬上我頸部,柔軟的嘴唇與香滑的舌頭堵住了我即將說出的話。

  天地旋轉起來,軟玉溫香的身體在我胸膛化做一團烈焰,雜沓聲浪與螢幕中
發散的光影逐漸在眼中模糊,這空間中一切都如夢幻般的那麼不真實。

  她的手迅速滑落我胸部解開衣釦,於是四隻手臂像急於毀滅對方般,競賽拉
扯下彼此身上衣物。

  身體間的衣服一件件被除去,直到回復初生嬰兒一般裸裎相對,高漲的情慾
如火山爆發般不可抑止。

  秋雅柔細的手指迅速又熟練地滑過我身體每一部位,香暖的身體逐漸下移,
一陣麻養感覺由我胸膛蔓延到腹部,在我不知覺間,高挺的肉棒已經被包裹在溫
熱的唇舌之間。

  「哦……」

  那一瞬間,我的心靈在樂曲中飛揚,全身的神經隨著她的吸吮而舒張,肉棒
在她濕潤口腔內猛然膨脹起來,急遽的刺激感受,使我同時意識到將要爆炸及將
要融化兩種不同頂端的興奮。

  「我是個好女人,你知道嗎?」模糊的語音由我腿間傳來。

  我竭力使自己不發出叫喚聲音,並且忍住將要射出的感覺,任由愉悅浪潮一
波波襲擊我的身體。

  秋雅的一隻手移到胯下握住肉袋,神奇的手指彷彿帶有磁電般魔力;另一隻
手扶持棒身,有時候全隻吞下去,讓龜頭頂在上顎腔壁,其餘的時候,就由手指
揉搓著,口中發出「吱」「吱」津津有味的聲音。

  唱機中那個少女正全無煩憂地唱著:「……當愛情來的時候,我很心急;想
要偷偷看看你呀,你偏要裝做了不起……」

  秋雅緩緩地吐出口中肉棒,小手仍然停留在龜頭上揉弄,抬起頭來用乞憐的
眼神望向我時,一絲口沫就由她唇角流落,她的眼神傳達出複雜得令人痛惜的訊
息。

  「愛我……愛我好嗎?」

  我拉起她的身體,對立凝望著,她火熱地目光在一瞬間瓦解我的猶豫,征服
這樣一位仰慕多年的名女人成為不可抗拒的誘惑。

  秋雅像蛇一樣纏繞在我的身體,柔順地任我扶起一條腿,將肉棒慢慢送進她
的體內。

  螢幕內外同時進行著一場肉慾的享宴。

  肉壁還不是很濕潤,秋雅的眼神傳達出一絲輕微痛楚訊息,隨即被放蕩肉慾
所掩沒。

  在挺動間,我意識到我並沒有虜獲她的心,是將她悲憤的心情虜獲自己,我
不過是她報復洩慾的玩物。

  「我讀出妳心裡的訊息。」

  我大聲說出心底感受,同時用力推動身體,讓局部的愉悅感染至兩個悸動的
軀體,愉悅迅速擴大,最後將心靈裏最後一分理性湮滅。

  螢幕內的性愛已經結束,只剩下零星對話聲。

  快節奏的樂曲,和著我逐漸加快的推送,我們摟抱著站在房間中央,像是一
對激情的舞者,用身體為肉慾做出詮釋。

  空間中迴盪著那個夢幻少女歡欣歌頌愛情的輕快樂曲。

  秋雅擺動身體迎合我的抽送,嘴中斷續發出喃喃地嬌喚,眼光中乞憐的神情
愈加濃厚。

  「……你會愛我嗎?」

  忽然間我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我懷中喘息的女人,與唱機中的歌聲發出的
是相同、付出全副心靈的聲音,是出自同一個全心全意生活著的靈魂,我的肉棒
正在穿透一個專注的生命。

  喘息得更加劇烈,她的臉頰上一片紅霞,汗水佈滿在我們緊密黏貼的身體,
她體內的愉悅已經累積到巔峰。

  在高潮即將來臨前那一刻,我清楚地由她的眼中讀出焦慮,將要哭泣的悲愴
神情出現在她嬌吟著的紅豔臉龐。

  「你會愛我嗎……你會愛我嗎?」

  我硬著心腸不去回答,猛力讓肉棒進入花蕊深處,再次啟動另一波肉慾高潮
的開始。

***********************************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3-8-12 11:15 編輯 ]
2013-6-29 1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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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說謊的偵探

(1)

  回到公司時已經超過下班時間,辦公大樓裏蜂擁而出的人群都是衣著入時的
男女,如果說他們代表社會精英人士,應該不會有太多人反對,畢竟能夠進入金
星企業集團的人絕非等閒之輩。

  金星企業集團是台灣排名百大的公司,經營的事業包含房地產、土地投資、
證券、期貨、五星級觀光酒店…等等,可以說台灣經濟發展過程中,所有投機的
項目都包括在內,總資產額非正式估計大約超過美金三十億。

  或許出於富人保護財產的心態,集團內也成立了少數非投機性的子公司,那
就是負責企業總部及其他相關企業警衛安全的保全公司,擁有數百名體格壯碩的
安全人員,所以在另一方面來看,金星企業也等於在台灣這座小島上擁有小型私
人軍隊。

  根據我的合理推估,金星徵信社應該是被大老闆出於好玩的心態投資設立,
然後一段時間以後就把它忘記了,於是金星徵信社就像是華宅中的灰姑娘一般,
不為人知地繼續存在於企業總部大樓。

  九樓大部份面積是保全公司所有,由於某些原因,保全公司人員一向對我們
保持適當尊重,電梯出口走道盡頭靠近太平梯的那間小辦公室,就是我們徵信社
所在。

  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公司內仍然燈火通明,人聲喧嘩,居然連三天不見的馬
叔也回到公司了。

  撐起一條腿高坐在辦公桌上的馬叔,正比手畫腳地說到:「……那老婆和她
老公吵起來,管區警員跟我兩個人都看傻了,那野女人也不知從那裡撿起個花瓶
就砸在我後腦……」

  他轉頭比著受傷部位時,就正好見到我。

  「大偵探可回來了,我們一屋子人都在等你。」

  一下子把屋子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我身上,我的有點訕訕地不自在,尤其
心虛地躲避茵茵的眼光。

  不識相的小劉這時發揮了偵探特長,走近我全身上下少視一遍,又用鼻子嗅
了一嗅,然後發表結論說:「衣服整理過,有可能是脫下後再穿上,身上的香味
很濃,你是不是趁虛而入跟季美人搞上了?」

  茵茵與阿香都瞪大眼睛等著我的回答,馬叔與吳哥顯然不知道這件案子。

  馬叔眉頭一皺,問我說:「季如雲會有麻煩?」

  我趁機轉移話題:「只不過是夫妻間小事,馬叔認識季如雲?」

  馬叔似乎不願多談,閃爍其詞地說:「過去她的一位長輩,與我們……我和老
何有點交情……」

  看他的神情只能透露這些,當時何老總帶我去時,只覺得他客氣得過了份,
當時只以為何老總對名歌星特別禮遇,沒想到彼此間還有淵源。

  難怪我唬爛了好半天,秋雅根本不當回事,我的臉紅了起來。

  「第一次是何老總帶我去的,今天去送報告已經結案了。」

  我自己也感覺話說來有氣無力,茵茵已經把頭轉開,裝出一副不屑再聽我胡
扯的可愛模樣,可是我注意到她的耳朵還向著這一面微微豎立著。

  吳哥斜睨著我,似笑非笑地說:「可不要自己終日捉姦,那天自己也被當姦
夫活逮。」

  馬叔畢竟還是維護我,看到我尷尬的表情,打圓場說:「好了,別瞎猜了,
我信得過鐵揚~而且想要攪和秋雅那丫頭也不是那麼容易。」

  馬叔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笑著繼續說:「走吧,大夥兒等你回來一起出去
吃飯,我請客,到『風雅居』去喝兩杯去去晦氣。」

  茵茵在聽到前一番話時嘴角向上牽動,仍然偏著頭不看我。

  同時我也頗有同感,這片天鵝肉是怎麼入口的,我也還在迷迷糊糊之中,但
總算暫時避開了這一關,於是六個人分別收拾東西,關燈,鎖上公司門。

  『風雅居』離開公司大約十分鐘路程,走在路上很自然的分成三組,馬叔與
吳哥走在最前面,小劉及阿香摟摟抱抱地跟在他們身後幾步遠,茵茵則不急不徐
走在最後,對身邊的我沒看過一眼。

  我的心裡面仍然有些疑惑,馬叔一向爽朗,為什麼對秋雅的事支吾其詞?還
有何老總奇怪的態度,看著前面馬叔與吳哥走在路上交頭接耳密語的樣子,我愈
加有股想要查明究竟的念頭。

  身旁的茵茵忽然快趕幾步,我停止胡思亂想,快步跟上她的步伐,同時偏頭
偷眼看著她。

  茵茵的身材高佻修長,只比我矮小半個頭,貼身的藍色短外套及窄裙,肉色
絲襪包裹的美腿只露出一小截,寸半高跟鞋使她顯得秀挺優雅,由側面看來胸尖
臀圓份外凹凸有緻。

  永遠梳理得很整齊的及肩黑髮,眼鏡是保守的細黑框架鑲著一絲金邊,皮膚
是粉嫩的白皙,除了淡色口紅外,從來不曾見到她用過其他化妝品,即使在生氣
的時候,嘴唇仍然是那麼紅豔動人,完美的五官帶著一股清麗脫俗的靈秀氣質。

  與秋雅那種明豔搶眼的美貌截然不同,茵茵是那種清秀亮麗得令人不忍冒瀆
的美女。

  她的溫柔善良與聰敏幹練是一種很矛盾的對比,就像不會讓人相信冷靜自持
的她,會為了『鐵達尼號』那麼浮淺濫情的電影而哭濕二條手帕一樣。

  她可以很有原則,也可能會很不講道理,在溫婉與剛直之間,是那麼不協調
地完美呈現在她身上,她是我至今仍然無法捉摸的女人。

  「偷看什麼?看了季美人一下午還不夠?」

  忽然間發現只剩我們站在路口,馬路那一端小劉他們剛穿過前一個綠燈,茵
茵仍然向前望著,語氣中居然帶有一絲少見的怒意。

  「茵茵,我……」

  茵茵猛然轉身面對我,打斷我的話:「我不想管你在外面做了什麼事。」

  她瞪著我,語氣間回復平靜:「只想告訴你,大家都在為你晚回來而擔心,
偏偏你又沒接聽手機。」

  說完不等我回答,就快步迎著剛轉變的綠燈穿越馬路。

  我也大步跟隨過去,因為我一向把手機調成震動,所以確實有段時間沒法接
聽,感覺起來好像發生了一些事,而我仍然不知情,或許茵茵為了一連串意外事
故而擔心我,當然最可能是出於妒嫉或是厭惡我又一次放縱。

  這一段街道人群較為擁擠,路旁騎樓下還有些攤販,我靠近茵茵身邊,思考
著她剛才話語中的含意。

  前面馬叔與吳哥放慢步伐,閒散地在騎樓踱步,吳哥的手放在腦後梳理頭髮
比出個明顯手勢。

  我的思緒由混亂中轉為清澈,茵茵也看見了。她腳踝一扭,側身藉我扶她的
時機,與我一齊用眼角迅速向後瞥一眼。

  是兩個穿灰色夾克的男子,在熙攘人群中錯愕地將目光移向別處。

  因為太專注想心事,竟然讓這二個人跟蹤了一大段路仍然沒有警覺,還好有
馬叔與吳哥在前面提醒。

  我扶住茵茵的腰,『風雅居』就在一個街口以外,我們以扭傷腳踝的步子慢
慢行走,身後的兩個人也放慢腳步。

  我默默讀著秒數,在剛剛轉為紅燈時到達下一個路口,那兩人就迫不得已停
步在我們身後等候。

  茵茵的半個身子依偎在我懷裡,我側身在茵茵耳邊說著些安慰她的話,茵茵
也彎下身體撫著腳踝撒嬌呼痛。

  高個子那個顯然很緊張,呼吸沉重,假裝四處張望,可就是不看演技十足的
茵茵。

  矮壯男人就從容多了,他打量著我和茵茵,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時候居多,
眼神銳利,手掌指節粗大,呼吸悠長而且似有似無,幾乎聽不見聲音。

  我的心頭一懍,竟然是個武術高手,這樣的人物在台北市難得碰上幾個,是
什麼勢力能夠支使這般人物來跟蹤我們?

  左手在茵茵手心輕觸一下,她會意的站直身體,我們改以較快腳步在綠燈後
越過馬路。

  街頭的霓虹燈已經陸續亮起,在頗有寒意的冬夜,茵茵的手掌心傳來些微汗
水,我的腎上腺素加速分泌,感覺到與茵茵是如此親密無間,彼此是血肉相連的
戰友,一股濃濃鬥志由我心中生出。

  我反覆思索自己經手的案件,發覺沒有可能是衝著我來的,即使秋雅的先生
也沒有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做出反擊。

  我們轉身進入餐廳,那兩個男子在門外猶豫一下後,跨越到對街迅速隱沒在
人群中。


(2)
  
  『風雅居』店如其名,附庸風雅地擺設著一些古董傢俱、字畫,已經分不出
是那裡的菜色口味,倒是魚鮮之類的江浙料理還真不差。

  今晚店裡面只有三桌客人,店老闆鄒胖是馬叔的老朋友,見到我們進來,先
打了個響亮的哈哈,然後笑著說:「難得,今天人都到齊全了。」

  我向鄒胖打過招呼後,轉頭低聲向馬叔及吳哥說:「不知道來路,其中一個
很硬。」

  馬叔頭上怪模樣的毛線帽已經脫去,在微禿的頭髮間,一圈白色繃帶由後腦
繞到前額,顯然後腦的傷口還沒有拆線,他思索片刻後若無其事地說:「既然走
了就算了吧,我們照常吃飯。」

  說完就當先走向裡面那個大圓桌,那裡小劉和阿香已經背向外面坐著研究菜
單,吳哥向我們露出個古怪的笑容,也隨後跟去。

  阿香拉著茵茵坐在身邊「嘰嘰喳喳」說了起來,氣氛不像平日大家聚餐那麼
熱鬧。

  所幸鄒胖今天特別巴結,先送上幾盤小菜,不到十分鐘又端來四盤熱炒,還
帶上瓶私房補酒,說是要給馬叔補血強身,於是一陣調侃笑罵後就喝開了。

  大約不到二十分鐘,門外進來八條大漢,越過小吃區直接向後進走來,就在
我們隔壁桌坐下來,剛才跟蹤我們的兩個人也在其中。

  我注意到鄒胖在櫃檯後面,手扶在電話上向馬叔投過個詢問眼色,馬叔不露
痕跡的輕微搖頭。

  從外表看來,我們六個人其中兩個是女人,吳哥及小劉都是白淨斯文一副不
經打的樣子,馬叔向來勁氣內斂,頭上又纏著繃帶,就像是個糟老頭,對方八個
精壯男人足夠吃定我們。

  那個跟蹤我們的矮壯男子看來是他們的頭頭,似乎因為我們的異常鎮定,一
群人沒有進一步的挑釁行動,還裝模作樣點了些菜,就那麼樣不發一語的安靜坐
著,像是軍隊中等號令開動吃飯一樣。

  後進大廳只有我們二桌客人比鄰而坐,對比起我們這桌談笑風生,看起來實
在很怪異。

  阿香今晚鬧得特別瘋,這時候正和小劉鬥酒,因為背向外坐,所以完全沒注
意發生什麼事,就在推拒之間,一杯酒失手灑在背後那人頭頂。

  那人像約好似的猛地跳起來,一手抓住阿香手臂,嘴裡罵著:「臭三八,發
什麼酒瘋?」另一手就要舉起向她臉頰揮下。

  在別人還來不及反應之前,隔座的茵茵反手格住那人手腕,背身欺進二人之
間,後鞋跟重踏在那人腳背,手肘向後一頂,鬆開腳時,那人就倒撞著與身後的
人跌成一團,臉青唇白的痛苦樣子,比我上週”輕薄未遂”時還要慘。

  「乒乓砰砰」地,一群人全部叫罵著站起來,場面混亂到極點,外邊小吃部
的幾桌客人也驚駭地向這裡張望。

  我們全都坐著沒動,連茵茵也若無其事地回身坐下來,只有阿香嚇白了臉,
驚慌的靠在小劉身上。

  那矮壯男子揮手制止住騷動.銳利的眼神在我們身上掃視一遍後.先喝令手
下:「把桌椅搬開,清出場地。」

  再轉向我們問:「你們誰是老大?站出來說話。」

  馬叔瞇著眼把手中那杯酒一口喝乾,笑呵呵地站起來,走到桌前說:「我姓
馬,先生你有什麼話就請對我說吧。」

  那矮壯男子仍然站在原地也不回話,只是彈彈手指,二個粗壯的男子由他身
後繞出向馬叔圍過去

  我知道今天絕對難以善罷干休,馬叔頭上還有傷,只好站起來說:「馬叔你
讓一下,我先來。」

  經過茵茵身邊時,她輕拉一下我的衣服,低聲叮嚀:「不要打壞東西,最近
公費不夠,我們賠不起。」

  對方似乎有個人認出了我,在矮壯男子耳邊低聲說了一些話。 

  矮壯男子沉著的瞪著我,眉頭一皺,又揮揮手,剛才跟蹤我們的高個子男人
也圍了過來。

  三個人成品字形向我靠近,看他們的架勢,一場打鬥已經不能避免。

  馬叔態度輕鬆地退開到一旁,其餘人很有默契地靜坐原位,目的是避免造成
打群架。

  我在腦海中迅速評估情勢,對方扣除被茵茵打傷的那人外,還有七個人,而
且顯然都有相當的打架經驗,如果等一下一起動手,我或許能對付那個帶頭的,
但很難照顧其他人;茵茵那幾招女子防身術偶而唬人還可以,打群架時派不上多
大用場;吳哥能夠自保;小劉和阿香則只能在一旁看著。

  結論是:我必須在短暫交手之間,在他們還來不及反應之前,使眼前這三人
失去戰鬥能力,到那時實力接近,對方就不會逞強動手了。

  眼前這三人都是雙手握拳,身體前傾,顯然擅長近身搏擊,而且鬥志很高。

  左右二人放慢逼近,讓中間的高大漢子趨前,顯然想利用他身高手長的優勢
牽制我的行動,然後左右的人可以放手攻擊。

  我裝做怯懦的樣子,向後退二小步,減少被左右襲擊的角度,果然當中那高
個子最沉不住氣,低吼一聲,越過左右二人,張大雙臂一個虎跳撲了過來。

  我身體一矮,不退反進,滑步仰身,先一記膝撞,再兩記短衝拳擊在小腹,
趁他雙手無力的軟垂時,肩頭切進去將他推送往左邊,身體轉向右側迎著另一個
人,低頭躲開重拳,在他揮拳露出的脅下空門肋骨處,用掌背骨節不輕不重的點
下去。

  就在右邊的人流著冷汗退開時,我已經迴身掃腿,將左邊因為扶高個子而重
心不穩的人勾倒,還順勢在他腳踝踢上一腳。

  公共場所打架,只要不見紅流血或在頭面打出顯著傷勢,多半都不會惹出太
大是非。

  剛才雖然只有短短十幾秒,可是我確定高個子已經沒有能力再動手;右邊這
人脅下的疼痛,將使他無法抬起右手出拳,我心中暗呼僥倖,若是任由他在沒有
傷勢的情況下參與群毆,他沉重的右勾拳將造成重大威脅;左邊的人反應最慢,
即使腳沒有被我踢跛,也不須要擔心。

  正常情形下,這三人足以把我纏住,而且在這狹小空間內,我很難閃過右邊
那人由我內側擊出的重拳。利用地形、情勢,再加上一點運氣,造成出乎對方意
料的戰果。

  我氣定神閒地站在場中,望著領頭的矮壯男子,等待他下一步行動。

  茵茵的奇兵突出及我快速結束打鬥,顯然打亂他的計劃,除非他身邊的人之
中還有好手,否則現在只剩下自己出手一條路。

  能夠與這樣的武術高手對陣也是件難得的事,我不動聲色,只是自己靜靜調
勻呼吸。

  矮壯男子瞪視我的目光像一對利箭,左手握拳,右手一伸一收地屈張著,似
乎在盤算雙方的實力。

  趁他猶豫不決的時候,鄒胖顛著肥屁股走過來,一路對人打躬作揖,陪著笑
臉說:「各位大哥請給點面子,事情鬧大了大家都不愉快,這裡離警察局又近,
不要讓小弟難做人。」

  吳哥也誠惶誠恐地躬著身子靠過去,平日吳哥就是那種走在街上不會令人多
看一眼的平凡模樣,這時候再刻意做作,就活脫脫像個熱心的老實人。

  他一面幫忙扶起打傷的人,一面嘴裡念叨:「大哥,真是對不起,我這小老
弟、小妹妹不懂事。」

  還要伸手幫那人身上撣灰,被一巴掌撥開他手時,他也不生氣,仍然笑著到
那矮壯男子身前,先鞠了個躬,再掏出張名片畢恭畢敬獻上說:「這是小弟的名
片,請問大哥是那裡的人,改天小弟再來拜訪道歉,今天拜託,不要跟年輕人計
較。」

  矮壯男子料想不到碰上這樣軟硬交攻的局面,想要發作也沒有把握,狠狠瞪
我一眼後,也不接下吳哥的名片,一句話也不說調頭就走,一夥人也像進來那麼
突然一般,迅速攙扶著離開。

  吳哥還在那裡「對不起!」「慢走!」時,鄒胖已經氣呼呼轉過身,指著馬
叔鼻子說:「另一桌也歸你們結賬,二桌菜都吃完纔准走,哼!還好沒打壞我的
寶貝。」

  鄒胖還真的存心整人,硬是從廚房把菜都端出來,擺滿整張桌面,又故意大
聲整理隔壁混亂的桌椅,小劉看不過意,也去出手幫忙。

  馬叔不慌不忙地吩咐茵茵:「扶阿香去洗把臉,這孩子嚇壞了。」

  阿香從來只知道公司人員的概略,不瞭解我們在外邊的行動細節,現在看著
我的眼光好像看到星際怪獸,說不出一句話,像個木偶般被茵茵拉去洗手間。

  等茵茵離開座位後,馬叔居然拉住我問:「你今天的腳步虛浮,下午真的跟
秋雅搞上了?」

  這時候還有心情談這些!我不去理睬他,轉向剛”送客”回座的吳哥沒好氣
地說:「還不把東西交出來研究來路?有錢的話拿出來充公付賬。」

  吳哥的手在身上不知怎麼一晃,手中就出現兩個皮夾,一本放名片的黑皮夾
子,一隻”摩托羅拉”手機,還有二張揉皺的紙片。

  他翻翻皮夾,苦笑著說:「錢應該夠付賬了,那帶頭的小子真不好弄,注意
力太集中,眼神沒有分散過,到手的都是小角色身上的零碎東西。」

  馬叔搶過紙片打開一看,就不作聲收入胸前口袋,然後黑著臉說:「今晚回
公司加班,所有人都回去。」

  
(3)

  『我們到底招誰惹誰了?』這是我腦海中的疑問。

  即使在幫派橫行的台北市,要吆喝幾十個毛頭小鬼帶刀帶鎗的圍事砸店或許
不難,但是要出動像今天這樣八個身手都不錯,有組織,有紀律的健壯男人,只
為了向我們挑釁,我還想不出有誰能夠做到。

  走回公司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六個人前後靠得很近,我身旁的茵茵一路緊
鎖眉頭,彷彿有什麼疑惑的事埋在心底,而我竟然完全不知情。

  我氣憤地看了她一眼,茵茵還給我個歉意的微笑,還破天荒地主動挽著我的
手臂,把溫暖的小手握進我手心。

  從她手中傳來的輕微顫抖,說明了她情緒仍然很激動,我轉頭端詳她姣好的
側面,她的眼中表現出堅定一往無前的決心,嘴角卻還給我個苦澀的笑容。

  前面的阿香埋首疾走,馬叔又戴上那怪模樣毛線帽,我忽然覺得身邊每個人
都隱藏了一些秘密,太多不合常理的事發生在最近幾天。

  首先馬叔那個被花瓶打破頭的故事就破綻百出,我知道他最近手上根本沒有
這類案件,只是常常與老總關在辦公室密談,老總住院後,他老兄就成天看不到
人影。

  以馬叔的身手,想要在背後襲擊他著實很難,初進公司時我們試過幾招,馬
叔應該是少林南派的分支,一手猴拳打得尤其靈動變幻,一般的人在交手間恐怕
連他衣衫角都摸不著。

  吳哥和茵茵顯然多少知道一些內情,或者還有參與這件事,老總的胃病也來
得太過突然。

  最讓人起疑心的是阿香,這個看似整天只懂得玩樂的女孩,今天的行為根本
是存心製造事端。

  我一面挽著茵茵走向公司,一面試圖思索出這其中錯綜複雜的態勢。

  走在商業大樓林立的仁愛路,佔據半條街區的金星企業大樓就聳立在眼前,
多數樓層還亮著燈光,各個不同領域的專業人士,仍然在裡面進行影響台灣經濟
的商業行為。


  回到金星徵信社狹小的會議室中,我們五個人依各自習慣位置就座,馬叔揉
搓著臉,沉默一段時間後終於開口。

  「老何與我受一位老朋友請託,調查一件案子。」

  我正要出聲抗議,馬叔苦笑著對我搖搖手,吳哥和茵茵也安靜地不說話,我
只有閉嘴生著悶氣~這不是等於沒說嗎?

  「委託的人及案件內容,都沒有必要對你們說。」馬叔的拳背在桌面輕輕敲
打,似乎在斟酌要如何措詞。

  「對方…嗯…勢力很大,我相信現在對方已經不止想要對付我們兩個公司老
人,還打算用…嗯…一些手段,讓我們徵信社結束。」

  馬叔支支吾吾說到這裡,我們其他四個人都聽不明白,我所能想到的只有一
點~如果把我們都分別打傷,或設計出事被警察關起來什麼的,那麼徵信社也只
有關門大吉。

  「我希望各位提高警覺,但是不要直接參與這個案件,我會透過管道,讓對
方知道只有我們兩個老人經手這件事。」

  「馬叔,我們不是一向有麻煩大家一起扛嗎?」我再也忍耐不住,何況今天
我也出手淌進這混水。

  吳哥也不說話,只是把皮夾、名片夾、手機,一股腦放在桌上,然後雙手一
抱,姿態中很明顯支持我的意見。

  「對方也不會想把事情鬧大。」馬叔仍然慢條斯理地說,我還要爭辯時,茵
茵伸手在桌下捏住我的手。

  「暫時就是這樣,其他的等老何出院後他會處理。」

  馬叔很為難地搔搔頭,看了小劉一眼後,從口袋中拿出那二張紙片,攤開放
在桌面說:「只有這件事,我們要在老何出院前解決。」

  我擠過去瞄一眼後,心裡一震,字跡很熟悉,二張常用的留言便條紙。

  一張寫著『上午吳會去大安路*巷*號*樓換竊聽器』

  另一張是『馬回來 晚上要聚餐』

  都是我們徵信社今天的行蹤,而且字條後都有留言時間,顯然在這棟大樓或
這層樓面就有人接應,根據我們的行動做出反制。

  吳哥苦笑著搖頭說:「看來今天上午栽得不冤枉。」

  小劉癱軟在椅子上,嘴裡面喃喃自語,不知道說些什麼。

  茵茵最為鎮靜,她把二張紙條收起來說:「我來處理,也許不像我們想像那
麼嚴重,早發現問題總是好的。」

  在茵茵即將踏出會議室門時,小劉像大夢初醒般跳起來說:「我也去,我來
問個明白。」

  馬叔與我各自點起一支煙,吳哥來回踱步,又向打開的會議室門外張望,直
到確定因為茵茵把他們都帶進何總辦公室,而無法聽見任何聲音時,纔嘆了一口
氣,悶悶地坐下來,也點起一支煙。

  三個人都不想說話,也懶得翻弄桌上那一堆”戰利品”,最後還是我最沉不
住氣。

  「你頭上的傷到底是誰打的?」我吐出一口煙圈,閒閒的問。

  「木棍敲的,三個人,在我家巷口,天太黑,不知道是誰。」只有我們三人
在場,馬叔就很簡潔的老實說了。

  我把煙摁熄,仗著馬叔教過我幾套功夫,與我算是半個師徒情份,老實不客
氣地問:「到底對方是什麼來路?能夠買通我們的人,能夠隨時派出打手,能夠
在金星企業大樓裡面安排人傳遞消息,你到現在還不想說出來?」

  馬叔凝視我好半晌後,轉頭望向窗外,緩緩地說:「這是朋友委託的私事,
我始終認為沒有必要把你們都拖下水,讓老何決定好嗎?他就要出院了。」

  氣氛變得很僵,吳哥輕咳一聲後,站起來說:「我晚上還有約,沒別的事我
就先走了。」

  會議室外傳來開門聲,低語聲,翻動抽屜的聲音,我和馬叔都坐著沒動。

  一段時間後,茵茵一個人疲憊地走進來,坐在我對面說:「我請小劉送她回
家,吳哥會跟著照顧,應該不會有問題。」

  茵茵退後把窗戶打開,讓清新的空氣流入,等到馬叔放下手中那支煙後,她
纔繼續說:「是隔壁保全公司的人給了她好處,詳細的情形明天我會想辦法弄明
白。」

  她指著桌上那一堆”戰利品”說:「手機明早讓小劉查,其他名片、信用卡
都由我來查。」

  我也猜想到保全公司有人涉入這事件,可是經過茵茵口中證實,仍然引起我
心頭震撼。相信在明天清查通話記錄,往來情形,還有保全公司人事檔案後,會
有更詳細的瞭解。

  茵茵遲疑一下後說:「我想要阿香明天就回南部老家避一段時間,公司發她
兩個月薪水,當做資遣辦理,等事情平息後再說,馬叔你覺得怎麼樣?」

  我心裡為茵茵喝一聲采,果然我說了半天馬叔都不為所動,換成茵茵一出手
就把馬叔逼進死角。

  如果要資遣阿香,這就不再是私事。本來茵茵是經理,這種事不須要問馬叔
的意見,既然問了,就由不得馬叔不表態。

  馬叔沉吟了一會兒,自己也笑了起來,意有所指的說:「我總是鬥不過你們
這一對,隨你們意思辦吧!鐵揚,你明天上午去醫院看老何,問他什麼時候出院
回來上班。」

  茵茵居然也會臉紅,她橫了我一眼後,柔聲說:「我們那裡敢在馬叔面前做
怪,還不都是靠你帶我們做事。」

  在馬叔「呵呵」笑聲中,我的心甜蜜地融化在茵茵的笑靨裏。

  金星徵信社最近的運氣糟透了,我的美女運勢卻在今天下午起開始轉好。
  
  突然間一個古怪的念頭泛起,如果秋雅洗盡臉上化妝品,摘下所有飾物,笑
起來會不會更加甜美?會比茵茵更讓我心動?

***********************************
2013-6-29 11: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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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ff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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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敵人和戰友

(1)

  清晨五點半鐘,一如過去十幾年來的每天早上,我準時醒過來。

  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居然是秋雅那白玉般的身體和媚惑的面容,接著纔是
茵茵的溫柔笑靨。

  於是我又多在床上躺了五分鐘,心裡盤算著今天將要進行的工作,直到直挺
的肉棒漸漸軟垂後,我起身梳洗。

  昨晚突然下了一場雨,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決定由馬叔開車送茵茵回家,在
茵茵對我揮手再見的那一刻,我下定決心,要把二年工作積蓄用來當頭期款買一
輛車。

  公司有二輛工作車,分別由馬叔和吳哥開著上下班,即使能夠讓我來開,由
於車上都放著些器材、工具的,實在也不適合用來交女朋友。

  『茵茵將會成為我的女人!』,我在走上天台前再次對自己宣示。

  我獨自租屋在台北市近郊的五樓公寓,頂樓空曠的天台,就是我清晨固定做
功課的最佳場所。

  在清冷空氣中,我先緩慢伸展手腳,讓氣血流通,呼吸平順,覺得手足臉面
都有股溫熱之氣時,我開始依照幾個固定功架,配合深長的吐納活動身體。先深
深吸一口氣,然後藉肢體移動間緩緩吐出,吸吐時都注意不要放盡。

  在外人看來,我只是在進行平常的柔軟體操。

  半小時後,我快步下樓進行每日例行晨跑,我選擇偏僻沒有人往來的道路,
同時每一步都儘量抬高腿部,鍛鍊身體肌肉的爆發力。

  七時正,我回到家中淋浴,換好衣服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決定拿起電話撥
通秋雅的手機號碼。

  很意外,響了一聲就被接起,話筒中還隱約傳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和車子
行駛時背景吵雜聲。

  「是鐵揚呀,這麼早?還好我今天早起到機場接我表妹,有什麼事?」秋雅
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

  其實秋雅不在家更好,我可以心無旁騖的工作,我不確定自己能夠抵抗她的
誘惑力。

  我簡單說明我想要做的事,秋雅表示同意,並且說會打電話交待家裡的女傭
和門衛。


  到達尊榮大廈後,我揹著器材,這一次依足規矩,在門衛那裡登記了姓名、
進入時間、拜訪原因。

  根據資料,王先生應該在明天下午回台灣,但是也可能會因為婚外情被秋雅
發現而更改提早行程,所以我必須在今天上午以前把工作完成。

  我在女傭的監督下,先從我停留過的地方搜索起,利用偵測器和靈敏的眼睛
,注意天花板、壁飾、燈具、有沒有露出的金屬線,透光的玻璃,傢俱的縫隙,
音響器材,家電用品內多餘的外接儀器。

  近日來連串意外事件使我不敢對任何事情疏忽,吳哥昨天一句無心的話再度
提醒了我。

  王先生自己就是電子業巨擘,對電子設備有相當的認識,在自己出門偷吃的
同時,非常有可能預做防範地在家中安裝一些監聽器材。

  二個小時後,我向一頭霧水的女傭道謝,心情愉快地走出尊榮大廈。

  我在僻靜的人行道邊打電話給秋雅。

  「如果妳這幾天交了其他男朋友的話,妳最好趕快回來一趟。」我開門見山
地先嚇她一下,同時得意地為自己點起一支煙。

  「見你個大頭鬼!這幾年…我除了…你這個死人,有什麼話快說。」電話裡
秋雅的聲音很小,應該是因為有人在旁邊。

  「三線電話都通到書房的交換總機,控制箱內有個記錄器,會記載所有打出
打入的電話號碼,另外有個錄音機錄下所有通話內容。」我詳細說明位置及取出
錄音帶的方法。

  電話那一端的秋雅安靜的聽著,最後罵出一句:「死奸詐鬼……」

  我忍不住笑起來,夫妻之間爾虞我詐的事情看多了,其實我心裡同情王先生
的成份還多一些,只可惜他沒有及早雇用我們。

  我笑著繼續說:「視聽室很安全,只有主臥室床下裝了聲音啟動的錄音機,
床頭櫃左上角有個暗櫃,裡面存放了幾十卷錄音帶,應該是你們在臥室時錄下來
的。」

  我心裡偷笑,腦子裡回想昨天秋雅在我懷中發出的呢喃聲,左手捏著口袋中
偷出的其中一卷,這位王先生一定有聽床戲的癖好,連自己老婆的叫床聲都視若
珍寶收藏起來,還記錄了時間編號。

  「如果這二天有人在妳床上發出不該有的聲音,麻煩妳趕快回來洗掉。」

  「許鐵揚,你等著,我一定會跟你算清楚這本賬。」

  不去理會秋雅咬牙切齒恨恨的罵聲,我心神舒暢地關上話機。

  這次行動不但解除我心中職業性的憂慮~我昨晚真的夢到自己被偷錄後,燒
成光碟片,『女歌星與小白臉~偷情性愛全部過程』一片一百,在夜市販賣。

  而且還讓我大大出了一口不平之氣,對昨天下午我仍然有自尊受傷的感覺,
好像成為名女人發洩悲淒,尋求一夜情的對象。現在除非秋雅回頭找上我,而且
向我臣服,否則我不會再去招惹那種生活在雲端的女人。

  附帶的收穫是我瞭解全台灣最先進的住宅保安系統,如果現在要我潛入尊榮
大廈某一戶住宅,我至少有六成把握。


(2)

  宏恩醫院也算是台北市的貴族型醫院,即使近三年有了”全民健保”制度,
每天單人病房的住院費用仍然是一筆可觀的數字,老總已經在九樓腸胃科病房住
了十三天。

  上午十點到十二點是探病時間,病房內老總不在,路過的護士小姐看到我手
中那籃水果,笑著告訴我:「散步去了,先等一下吧。」

  放下水果,依著病房門向外張望,沒多久就見到老總和一個女人,從灑滿陽
光的白色長廊那頭慢慢走回來。

  何老總的氣色明顯好多了,看來馬叔說他這幾天要回來上班即將成為事實,
而他身旁那個女人,猛一眼看去我以為她是秋雅,再仔細認明白後,發現她至少
比秋雅年輕七、八歲。

  這是個圍繞著天井的L型長廊,白色花格窗外的天井平台裝飾成個小花園,
種了些綠樹和生著紅黃花朵的植物,外面的冬陽透過長窗暖烘烘地照入。

  那女孩就在這一片金色光影中款款的走過來。

  是那種美得晶瑩剔透的女人,應該還是學生,或者大學剛畢業,穿著帥氣的
短靴,灰藍色牛仔褲,紅色長皮衣內是一件最近流行露出一截雪白肚皮的短衫,
身段比何老總還要高,偏分的頭髮就飄逸地散在肩頭,陽光灑落在她靈動的身子
上,使她像是林間走出的仙子。

  整個白色長廊,因為她的出現而添上一片明亮夢幻的耀眼光芒。

  他們神色凝重地正在談論一些事,即使她的臉上帶著一絲憂色,仍然掩不住
那份青春明麗。

  隨著他們走近,那女孩的面容愈加令我看得呆住了。

  她的額頭很高,眉眼間有種哀怨神情,讓人由不得要心生憐惜,鼻子高挺,
嘴角俏皮地上揚,整個人就像是一幅西洋油彩畫,線條與色彩都是那麼生動。

  即使秋雅再年輕十歲,芳華最盛的時候也不過是如此。

  他們談得很專心,聲音放得很低,直到老總走近病房,轉頭時才看到我。

  「鐵揚,你再不來,我就要出院了。」何老總哈哈笑著。

  在聽到我的名字時,那女孩明顯地一愣,打量我幾眼後,嘴角微微泛出一點
笑意,轉頭對何老總說:「何叔,我先走了。」

  說完也不向我打招呼,就甩著一頭長髮離去。

  何老總與我目送她隨著人群進入電梯,人群中一個灰色身影有點眼熟,一晃
眼就沒入電梯中

  「啊!」

  「怎麼了?」

  「沒什麼。」我仍然在模糊的記憶中搜尋:「可能最近太緊張了。」

  我轉身扶老總進入病房時,還是忍不住問:「剛才那女孩是誰?」

  何老總似乎不願意多談,只是淡淡地說:「一個老朋友的女兒。」

  他掙脫我的手,突然有些怒意的說:「不要扶我,我還沒有病到動不了,快
坐下來,告訴我這幾天有什麼事?」

  在我鉅細彌遺地說完最近幾天的大小事件後,何老總的臉沉了下來,他習慣
性的用拳背敲擊掌心,陷入冗長的思考中。

  一段時間後,他喃喃自語:「沒想到事情會這樣。」

  他眼中忽然恢復了神采,握住我手臂,急切地發出一連串詢問。

  「你和小劉有沒有被跟蹤的感覺?」

  「應該沒有。」

  「回去查清楚阿香報出去那些事情,你負責的案子進行得怎麼樣?」

  「昨天已經結案……」

  「公司還有誰知道季如雲是雇主?」

  「昨天以前本來只有小劉知道,現在大家都知道了。」

  何老總仰頭看著天花板,嘴巴無聲的動著,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最近公司有沒有捉蟑螂?」

  我搖頭,我們有時候也會心血來潮偵測公司內部,但是從來也沒有人會在關
老爺面前耍大刀,因此不曾發現竊聽器、監視器什麼的,印象中已經很久沒有捉
蟑螂了。

  「回去就做一次,門鎖呢?阿香不是也有把鑰匙,也懂得怎麼開?叫老吳重
新設計。」

  我們徵信社的門鎖是由吳哥這開鎖大師改裝設計,還連結上自己加裝的保全
設備,照理說外人除了暴力破壞以外,絕對無法進入,連鑰匙都有巧妙在其中,
想要去一般鑰匙店配出相同鑰匙也不是那麼容易,不過何老總既然認為有必要,
當然我會照辦。

  何老總思索一下又說:「回去把你們經手案件裡留下的備份資料都找出來毀
掉,不要流出去害了客戶,我的辦公室不必找,我自己清過了。」

  這代表精心錄製的精彩資料全部要銷毀,我的心裡暗中叫苦。

  「今天是星期五,我明天出院,下星期一上班,通知大家這二天不要接任何
新案件,等我上班後會讓你們知道一切。」

  我一直想問的一句『到底我們惹了什麼人?』就又吞回肚子裡,不過看到老
總一付要大幹一番的樣子,我也被感染得興奮起來。

  畢竟悶著頭挨打的滋味不好受,該是反擊的時候了。

  「要茵茵下班後過來一趟,把調查結果告訴我。」何老總壓低聲音,臉上帶
著歉意的苦笑說:「這幾天要大家沒事別出門,小心點。」

  在何老總送我出門時,我順便瞥一眼病床前掛著的病歷資料,模糊的潦草英
文寫著『poisoning(arsenic compound)』,砷化
合物中毒。


(3)

  回到公司轉達何老總的指示後,我獨自坐在一旁,心緒久久不能平定。

  事情竟然已經到了買兇下毒的程度,難怪馬叔一直不願意把我們牽扯進來,
何老總手中一定握有相當重要的資料,於是對方不擇手段地想要阻止他繼續偵查
下去,連帶想要讓我們徵信社也關門。

  聽何老總的口氣,很明顯這份資料並沒有放在公司,清理蟑螂的行動只是為
了保障客戶隱私。

  小劉看來並沒有受昨晚阿香被揭穿是內間的事件影響,或許現代男女之間的
情愛就是如此,肉慾的成份比情感來得多,現在他只關心他的精品珍藏,忙著把
片段偷拍燒錄在同一片光碟,看來要帶回家保存。

  終於我也拋開疑慮,開始清理自己的案件,要來的就讓它來吧!

  我把客戶資料歸檔,案件內容全部銷毀,這裡面有許多回憶,同事們各顯所
長,相互支援的驚險畫面,就隨著過往檔案一件件浮現在眼前,多少被認為不可
能完成的任務,在我們手中合作無間地做到了。

  我們是台灣業界最傑出的團隊,沒有人能夠摧毀我們。

  經過二小時的整理後,小劉開始捉蟑螂,吳哥忙著在門窗上加裝只有他自己
知道的保全設備,我心裡只希望他不要把門鎖弄得太複雜。

  茵茵手中拿著幾張打滿文字的紙,跚跚走到馬叔與我桌子之間。

  「昨天吳哥弄回來的資料很有用,至少我們知道了對方大約的來路。」

  我的精神一振,吳哥也放下手中工作靠過來,想要聽個明白。

  「還是我們女諸葛厲害!幾下子就弄清楚誰在暗算我們。」吳哥說著白了馬
叔一眼,顯然是對馬叔昨晚欲言又止的態度表示不滿。

  馬叔也不解釋,聳聳肩說:「既然大家都想知道,茵茵妳就說吧。」

  小劉忽然在工作的角落伸出手阻止,他微紅著臉說:「等我一下,只要兩分
鐘。」

  在大家注視中,他彎腰在牆沿拿出一個小老鼠,手指撥弄一下,走到我們之
間說:「現在沒事了。」

  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原來阿香還留下這麼一手。

  小劉的臉上紅成一片,訕訕地說:「還是我自己前天改裝的,應該是昨天下
午被裝設,訊號在大樓裡可以傳送五十公尺。」他指指隔壁保全公司:「接收的
地點應該是隔壁公司,或者十樓、八樓,再隔一層收訊就不清楚了。」

  這種小型竊聽器的傳送功率有限,鋼骨水泥大樓能夠阻擋大部份電波,所以
可以確定接收的人就在九樓上下二個樓層內。

  吳哥抓著頭皮說:「樓上是建設公司,人員出入頻繁,樓下的期貨公司倒是
有可能,隔成一間間小辦公室,每個人都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整天人關在屋裡
做什麼。」

  茵茵揚著手中紙張笑說:「不用猜了,是隔壁保全公司。」

  「昨晚的人確定有部份來自保全公司,已經證實身份的有馮海、林明亮二個
人,都是最近從香港金星酒店那裡保安部調回台北,從信用卡消費記錄和名片看
來,其中馮海有黑道背景。」

  她把影印的二人照片都讓我們看過,馮海是昨晚右邊的拳手,林明亮是那個
魯莽的高個子。

  「他們上班的地點在後面巷子裡的保全公司勤務中心,所以不用擔心被我們
認出,我判斷他們的行動得到公司高層同意,所以即使被我們認出來,也拿他們
沒辦法。」

  她翻閱另一張紙:「小劉列給我手機中所有的通話時間、號碼,其中有幾通
號碼來自十五樓。」

  茵茵指指樓上,十五樓是金星企業集團的事業總管理處,空氣在一瞬間凝結
起來。

  小劉張口結舌的說:「妳是說對付我們的是自己同公司的人?……何老總一
直在偵察我們自己母公司?」

  過去我們也曾接受自己關係企業委託的商業案件,但從沒有想到過要偵察自
己母公司。

  茵茵的眼光掃視過每一個人,最後停留在馬叔臉上:「我想馬叔會給我們一
個答案,我早就知道一些,因為老總的資料還是有部份要由我來完成嘛。」

  茵茵掩著嘴嬌俏的笑了起來,一時讓屋內的男人們都看得愣住了。

  好一陣子後,馬叔乾咳一聲後說:「呃……老何與我……有絕對正當的理由這
麼做…我們開的是徵信社,有客戶委託,我們就要追查下去,你們可以自由選擇
參加或退出這件事。」

  我猜想到一些端倪,一直以來公司傳言,何老總與馬叔跟總部上層某人有特
殊交情,因此才會讓我們這不賺錢的事業留在企業集團內,因此何老總的偵察行
動可能牽涉集團中高層間鬥爭。

  吳哥攤攤手,一付無所謂的樣子。

  小劉從驚愕中回復過來,苦笑說:「反正我整天捉姦也煩了~根本拿我的設
備大材小用,換個商業案件也很新鮮,我參加。」

  我斜睨著茵茵,逗趣地說:「你們都參加了,我還有什麼選擇?茵茵參加我
就參加。」

  茵茵紅著臉啐我一聲,大家都笑了,幾天以來的陰霾被笑容化解,我們又回
復成過去那個不懼怕任何困難的戰鬥團隊。

  「什麼好事笑得那麼高興?我也參加。」

  在眾人驚慌失措間,一陣香風襲來,身後秋雅不知在何時進入到公司。

  她穿著一身淡藍色襯衫,配上剪裁合身的長褲,領口下鬆鬆打開二個釦子,
露出誘人的大半乳峰,就在乳峰間斜掛著剛摘下來的墨鏡,手中挽著件長外衣,
風情萬種地走近我們身邊。

  「季如雲……」

  小劉是一付驚嚇過度的樣子,名歌星活生生出現在眼前,我真怕他會做出要
求簽名的這一類蠢事。

  「你好。」秋雅落落大方地向小劉微笑招呼。

  還沒等他魂魄歸竅,又轉向其他人說:「馬叔您好!好些年沒見,各位好!
各位叫我秋雅就行了。」

  馬叔冷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的說:「不是結案了嗎?妳還來這幹什麼。」

  秋雅好像忘記早上的不愉快,親暱的拍拍我肩膀回答:「多虧鐵揚幫忙,我
老公剛才同意離婚。」

  她打量四周環境興奮地說:「我打算辦好離婚手續後就來這兒上班,我聽鐵
揚說得這行業好刺激,我從小就想要當偵探,讓我先來當小妹見習也行。」

  吳哥抱住頭呻吟一聲,嘴裡苦笑說:「正好我們缺小妹。」

  我也大感頭痛,且不論我與秋雅昨天發生過那件事,在這徵信社存亡未卜的
時候,還加上秋雅來搗亂,我簡直無法想像這位養尊處優的美女萬一真的好奇地
想要來”玩一玩”,過一下”偵探”工作的癮,會製造出多少是非。

  秋雅像是全無芥蒂笑著問我:「為什麼看到我都不說話?你今天早上在電話
裡不是挺會說的嗎。」

  背後隱隱覺得茵茵的眼光,像針芒般刺在我背上,我知道辛苦恢復與茵茵的
蜜月期關係又要結束了。

  馬叔沒好氣地說:「這小子正在煩惱,工作都快要保不住了。何老總星期一
回公司來,上班的事妳自己找他談。」

  秋雅完全不在意馬叔的冷言冷語,笑得像個天真小女孩一樣,雀躍的說:「
好啊,我下星期一就來,何叔一定會同意,那我先回去了。」

  又是一陣香風旋起,「拜拜!」她在門口還興奮的向我們揮手道別,屋內五
個人之中,只有小劉熱情揮手回應。


  秋雅離開公司後,茵茵就沉著臉,不發一語地收食東西提前下班,說是要給
何老總報告進度,吳哥也要跟去,留給我們一人一付新鑰匙,解釋了開門的方法
後,二人就像一陣風般的出去了。

  馬叔臉上露出同情的神色,輕拍我肩膀說:「這種事馬叔也幫不了你,下星
期一……唉!看你怎麼擺平這兩個女人吧!」

  我失聲問:「什麼?何老總真的會同意讓季美人來上班?別開玩笑了!」

  馬叔把眼睛一瞪:「你憑什麼認為老何不會?」

  小劉在一旁喜得直搓手,眼中滿是憧憬,看來早已忘記阿香,他語無倫次地
說:「太好了!那就太好了!是季如雲唉……是季如雲唉……」

  我的心猛然沉下去,整個身子就像掉入萬丈深淵般冰涼一片,一句話也說不
出來。

  馬叔全不當回事般拉著我說:「明天星期六不上班,你還有二天休假時間,
可以好好思考一下兩個女人中該對誰好一點,現在先研究今晚去教拳的事。」  


(4)

  走到金星大樓後巷,保全公司勤務中心門口時,我猶豫地先觀察週遭環境。

  除了行政職員要在九樓管理遍及亞洲各地的分部外,大部份台北市的外勤人
員都在這裡上班。

  三間店面寬的空間被打通成為車庫,七、八輛漆成藍白色的勤務車就停在這
裡,後進大房間燈火通明,二樓只有值班室還亮著燈,一切都很正常。

  如果不是茵茵提出充分證據,我很難相信保全公司的人會與我們為敵,馬叔
過去一直是這裡客座武術教練,去年起由我接任。

  一向以來,我與這裡的人維持良好關係,有幾個曾經稱呼馬叔師父的年輕朋
友,起初也喊我做師父,在我客氣推拒後,於是稱我鐵揚哥,較親近的喊師兄,
反正馬叔也算教過我幾手功夫,我也就隨他們稱呼。

  武術社是少數外勤員工自行成立的社團,每週五晚上藉用康樂室練拳,幾十
個保全人員中倒也是臥虎藏龍,還真有些個好手,跆拳、空手道、柔道…都有人
會幾下子,我並不是每次都參加練習,事實上大夥聚在這裡切磋、閒聊的時候居
多,我的一套”雙推手”就教了一年還沒教完。

  今晚主要是為了要澄清一些馬叔與我的心中疑問。

  照理說,保全公司的人上上下下即使不認識,也應該聽說過馬叔與我,如果
要對付我們,不會只派出八個人,其中只有二、三個稱得上好手。可是茵茵手中
的證據又分明指向保全公司,在即將與敵手挑明了對幹之前,有必要先瞭解對方
的陣營。

  康樂室由窗外看出人影幢幢,卻不像平日那麼喧鬧。

  走進門內,只見到一圈二、三十個人,鴉雀無聲的看著場中二個人交手,乒
乓球檯、桌、椅、沙發都已經被搬到一旁,空出大約七公尺見方的空地,二個人
拳來腳往打得正熱鬧。

  人群中小吳眼尖看到了我,迅速擠到我身邊,用興奮的語氣低聲說:「師兄
來得剛好,已經真的打起來了。」

  我只認識其中一個,小孫的腰力好,是柔道初段,又向馬叔學了一些日子的
拳,這時候正發揮下盤穩固的優勢,矮身跨步進逼,二手從容格擋,不時取側勢
出拳,看來已經佔了上風。

  我指著與小孫動手的男子問:「那是誰?」

  那個男子身材中等,出招狠辣,臉上被打出幾記紅腫痕跡,仍然攻勢不懈,
近身時拳、膝、肘、腳都用上了,應該是打泰拳的底子。

  小吳嘴一撇,恨恨的說:「誰知道?上個月新來的總經理招進來七、八個新
人,又從香港調回來幾個,這幫人成天不做事,剛才由那個叫李剛的帶頭,進來
就要找人挑戰…」

  我抬眼順著小吳手指望去,正是昨晚帶頭的矮壯男人。

  金星集團遍佈各地的工廠、公司、五星級酒店……,全部由自己的保全公司承
包保安工作,如果把各地的保全人員統合起來,將是一股很大的力量,更換總經
理想必也是集團高層刻意的安排。

  「平常大家同事都是嘻嘻哈哈動手玩玩,這小子出手打真的,已經打傷二個
同事,背後的李剛說話又難聽,小孫看不過去,就出手了,嘿!下一場如果他們
還要打就換我上,師兄幫我罩住場。」

  話說到這裡時,場中那練泰拳的的男子因為急於發揮近身搏擊的長處,反而
被小孫抓實衣領,一個後坐仰身背摔,加上兩足上送,重重拋了開去,跌在地上
一時爬不起來。

  小孫也知道剛才迫於情勢出手太重,轉身急忙就要去扶起那人,誰知道那人
一揮拳打在小孫臉上,打得小孫倒退二步,摸著流血的嘴角發愣。

  一時間這邊十幾二十個人都鬨起來,群情激憤,剛才已經憋了一肚子氣,又
都是些好鬥的年輕人,幾個特別激動的就跳進場中叫罵,對面也站出來幾個,眼
看著就要打成一團。

  對面李剛大喝一聲:「幹什麼!」

  他矮壯的身體站出來別有一番威勢,銳利的眼神掃視一圈後說:「想打架?
也不打聽一下誰是誰!夠種的出來跟我單挑,幹你娘!想打架!你爸一通電話就
可以叫一卡車人來打扁你們這些豎喇。」

  (註:豎喇,閩南語沒種、膽小的意思。)

  一時間一群人都被他陰惻惻的態度和類似黑道威嚇的話語鎮住,身旁的小吳
身子一挺,就要出去,被我一把拉住。

  李剛眼神一轉,見到人群背後的我,殺氣騰騰的眼光就凝定在我身上。

  我緩步撥開身前的人走出來,人群中傳出紛紛議論聲,幾個站在場中的也退
了回來,小孫走到我身邊說:「鐵揚哥,對不起!實在是因為他們欺人太甚。」

  我輕拍小孫的肩頭,走入場中,苦笑著說:「這裡只是一些同事練拳玩笑的
地方,李剛兄何必帶一群人來發這麼大脾氣?昨天還有馮海、林明亮幾位怎麼沒
看到人?」

  李剛對我叫出他的名字微微一愣,額頭上青筋暴現,雙手握得骨節「格格」
作響,看著我一字一吐的說:「又是你?來吧!」

  說著右腿前伸,左腿後弓,二手上舉如抱圓月,緩緩拉開馬步。

  我仍然不急不徐地問:「大家都是同事,有什麼話不能坐下來說嗎?」

  「沒什麼好說的!」李剛暴烈的回答,兩眼仍然凝定在我的肩頭,目光一瞬
也不瞬。

  我的心中一凜,即使昨天已經知道李剛是武術高手,而且還必定練過氣功,
但是面對他時,那股濃烈的殺氣與戰意卻出乎我意料之外,我雖然不懼怕和任何
人交手,但從小到大還沒有過與人性命相搏的經驗。

  心情一慌亂,李剛已經欺步切入我身前,雙拳一陣疾風狂雨式的急攻,我在
措手不及間封架,胸部挨了一拳,後退二、三步後,一記”牽緣手”迴掌護身,
纔封住他這一波攻勢。

  李剛迅速後退至原地,仍然不轉眼的瞪著我,背後他帶來的人中傳出一陣喝
采叫好聲。

  我撫著胸口,深呼吸幾下,心裡的鬥志昂然而生,今天如果不讓這李剛得到
教訓,以後還不知道會添加多少麻煩。

  我試探性的肩頭一聳,李剛立刻後退半步,我的心中就有了盤算。

  大抵學習過內家功夫的人,對敵時以對方眼光為注視標的,心定神清,意動
則身動。近代擊技名家有北派專心觀察對方手尖;西南各省專門注觀對手肩窩,
還有觀察胸膛起伏的。

  我的國術根底很雜,啟蒙於文醒之老師所授岳武穆公流傳下來的雙推手,長
推手攻擊力道足,短推手最能防身。十四歲以後,又向台北的李玉丰老師學習腿
法,於是彈腿成為我最擅長的攻擊方式,只是一向很少使出來。

  文醒之老師教導我最重要的心法,其中之一就是”察敵”。

  習慣上我與人較技時,在不明白對手實力前會注觀對手眼神;如果對方擅長
出拳,我會觀察胸膛,洞察對方出手力道虛實輕重;如果對方擅長用腿攻擊,那
麼則注觀對手肩窩,因為中外武術,凡起腿必抬肩,往往可由對方肩頭一動間,
判斷意圖,制人機先。

  李剛的馬步功架紮實,揮拳力道雖重,但並沒有得到名家傳授,每一牶都配
合腰力扭身擊出,完全沒有留餘勁,是西洋拳的打法,下盤步法雖然靈活,但出
長拳時胸腋下空門大開,他觀注我的肩膀應該是怕我出腿。

  我不再猶疑,雙手亮出分龍手,掌緣向外翻,掌心相應,立下子午樁,擺出
個攻擊頭面的架勢,大喝一聲,眼光一亮,全神貫注吸引住他眼神,肩頭不動,
藉腳尖的力量平平滑移過去,這一步滑步身法是李玉丰老師獨家傳授,最能夠攻
敵不備。

  將近他身前時,兩記挑手撥開他的匆促出拳,蹲下來切入他右側右拳不及的
角度,順勢虎尾腳踢在他腿彎。

  在他跌退一步,舉手護住頭面時,我已經旋身迴腿,左右各一記側踢,分別
重踢在他脅下胸骨處。

  李剛就像一株樹般,直挺挺仰天倒在水泥地上。

  我心中暗自感謝文醒之老師在我幼年時期的教導,如果不是觀察出李剛的弱
點,伺機發動攻擊,那麼我與李剛的比鬥仍然是勝負未定。

  總算是出了多日來被暗算的一口悶氣。

  我轉身對目瞪口呆的那一群人,很客氣地說:「麻煩各位把他抬回去養傷,
還有,拜託不要再在公司裡面興風作浪好嗎?」

  李剛是位在現代社會中難得的好手,只可惜他遇上了我。

***********************************
2013-6-30 08: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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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真情與本來

(1)

  星期六清晨,我依固定的方式練功,十幾年來已經成為生活中的一部份。

  昨晚與李鋼的對戰給了我很大的啟示,許多過去沒有領悟,知其然而不知其
所以然的的武學道理在我心頭電光火石般閃過,原來過去幾位師父不經意間說出
的話,都是無數經驗的累積。

  沒想到鬥志與經驗能夠在對戰時造成這麼大的差別,我過去只把練武切磋當
作是遊戲,僥倖由於我自小學武,又得過明師指點,一向沒有人傷得了我,直到
昨晚胸口中拳時,我纔警覺到自己也有受傷倒地的可能。

  一年多以來與保全公司同事的切磋研討,也給我很大的助益。小孫的柔道,
小吳的正宗八卦掌與詠春拳,軍中退休老林的跆拳道…等,都讓我增長不少見識
經驗,從而能夠在昨晚迅速做出判斷擊倒對手。

  我有位在香港當電影武行的師兄張志明就曾經對我說過:「不能挨打,就不
要跟人打架。」,「打架時,經驗與拼命的狠勁決定勝敗。」

  自小苦練的中國武術就只為了打架嗎?我心中泛起另一個疑惑。

  母親從來就反對我練武,「又不能當成職業,找工作也沒有幫助,考學校也
不能加分,還不如用那些時間多背幾個英文單字。」

  中國傳統武術就淪落到這樣程度嗎?

  文老師在台中開餃子館,每天早上到台中公園教學生,九點以後就騎上破腳
踏車上市場買菜,然後一整天就用那雙精於『岳家十八式散手』的大手揉麵、包
水餃,幾十年來一直過這樣的日子,那可是幾近失傳的武學呀!

  李玉丰老師在去年病故時家徒四壁,還是我們這些徒弟共同為他辦的喪事,
一眾弟子聚在一起,互相問起來,竟然沒有一個人用心學全李老師一身絕學,總
是因為功課、學業、工作牽累,沒有人能夠長久跟在老師身邊,於是許多古傳武
學就隨李老師一起寂寞逝去。

  我的師兄弟們大半都從事各行各業,只有二個人靠武術吃飯,當電影武行的
張志明師兄,常常窮得三餐不繼;另一個趙師兄承襲家裡的國術館,靠推拿、治
跌打損傷在嘉南一帶還有點小名氣。

  現在還不知道是否有人像李剛一樣淪入黑道,或者替人當打手為生的。

  我學武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我自己也迷惑起來。

  古時候多末單純啊!一句『強身救國』或是『行俠仗義』就足夠使人熱血沸
騰,可是現代呢?只是為了保存香火傳承嗎?還是為了心中那份不甘?


  有點意興闌珊地作完今天固定功課,回到屋子裡正要沖澡時,家裡電話響起
來,是茵茵。

  「聽說你昨晚又跟他們打起來,還受了點傷?」是那種故意裝出來的冷淡口
氣,可還是聽得出來語意背後的關心,一定又是馬叔誇大傳送消息。  

  「謝謝妳,只是一點小傷,已經好了。」突然間我變得笨嘴拙舌,不知道該
說什麼。

  電話那一端也是一陣沉默。

  「你不要以為我是關心你,只是因為老總昨天吩咐,這二天不要惹對方,等
他到公司上班再說,偏偏你就跑去跟人家打架。」

  「我過去找妳好嗎?」

  又是一段時間沉默。

  「我等一下要陪爸媽出門,十點鐘纔會回家。」

  「我十點半到妳家巷口等妳。」

  放下電話後,我再度提醒自己,這一次一定要壓抑住心中邪念,做個正人君
子,或者最多親個嘴,玩玩純純的戀愛,不要得寸進尺,再去侵犯她的身體。

  洗過澡,換上衣服後,看看時間還早,我的心中一動,拿起電話找到一位正
在做賣車業務員的老同學羅星華,閒聊一些近況,我說明想要買車的意圖。

  羅星華猶豫一下後說:「我手上倒是正好有輛NISSAN CEFIRO
2000,車牌都辦好了,客戶反悔不收,硬是要拖到明年初交另一輛車,說是
年尾車,將來脫手價錢吃虧,自己同學老實說,如果你看中意,我便宜二萬塊賣
給你。」

  約好在車行見面。

  墨綠色的新車,各色配備都已經齊全,還有些當初依客戶要求而加裝的額外
配件。

  一見面就已經喜歡,可是心裡躊躇著如何辦分期付款,羅星華不愧跑了幾年
業務,馬上把原買主的訂購書拿出來。

  「原本價格是八十五萬,這客戶很能殺價,八十三萬成交,還坳了我一堆有
的沒有的…」

  他翻閱著手中訂購書,咬牙切齒地,彷彿下定重大決心般說:「算你八十一
萬,另外過戶、領牌、保險,一萬多費用都從我獎金出,你拿出二十一萬,其餘
六十萬辦貸款,趁現在我們有個”30專案”,三年低利……」

  談妥一切細節,又付了一萬元訂金,羅星華拍胸脯保證星期一辦好交車。

  時間已經將近十點,我忽然意動問:「我想試開一下,順便去辦點事。」

  羅星華苦笑說:「我原本也有約,朋友在等打麻將,沒辦法等你回來。」他
搔著頭說:「乾脆你就簽字開走,我們算是交車了,我信得過你。」

  坐上新車,正要開出車行前,他又過來挨住車窗叮嚀:「刮壞了,罰單都算
你自己的。」

  生平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新車,我小心翼翼地駛向茵茵家,六十萬貸款對我而
言是筆大數字,但是想到三年分期付款又不是那麼緊張了,反正還年輕,未來還
有長久的歲月可以打拼。

  車內仍有皮飾的香氣,儀表板和配備亮得耀眼,我忍住想要吸煙的衝動,隨
手打開車內音響,這纔後悔沒把家裏那些CD片帶出來,現在播的是車廠附贈試
聽片。

  柔美的音樂迴盪在我獨有的空間中,似乎象徵我的人生展開新頁。
 

..................................
(2)

  茵茵的家住在台北縣永和市寧靜的老社區中,父母親都是中學老師,只有一
個姐姐,已經出嫁,我曾經匆匆見過她的家人,基本上對我的印象應該還算好。

  遠遠看見茵茵在路口張望,在暖暖的冬陽下,微風將她的秀髮拂起,曼妙的
身影就亭亭立在一株紅花滿枝的行道樹旁。

  我把車停在她身邊,按下電動車窗,茵茵迅即把頭撇開,想必是以為又是來
找她搭訕的男人。

  「小姐,有榮幸請妳上車嗎。」

  茵茵驚喜地轉過頭來,綻開個花朵般的笑靨,隨即意識到我們還在”戰爭”
狀態中,便又沉下臉。

  「約我出來有什麼事?我還要趕回家。」

  「先上車來再說好嗎?」

  茵茵嘟著嘴坐上前座,是那種很斯文輕巧的上車方式,先扶著車門,側身坐
下,先後把二腿挪進來,輕輕帶上車門,整理一下裙邊,雙手連著小皮包優雅地
放在腿上,然後便低下頭靜坐著。

  那樣纖秀柔美的姿態,看得我心痛起來,我強忍住想要碰觸她臉頰的念頭。

  「你買的新車?」

  「嗯。」

  突然側身面對我,疑惑的神情中還帶有氣憤。

  「你瘋了!你那來的錢?你總共只存了一些錢,全部花完了?」

  「我顧不得那麼多,反正是辦分期以後慢慢付,至少以後下雨天我可以送你
回家。」

  我開動車子上路,茵茵靠回座位不再說話,車內只有悠揚的音樂聲。

  「買了車以後,就可以接你的美人歌星上下班了。」

  我沉默著不說話,妒嫉是女人的天性,即使聰敏如茵茵也不能例外。

  「你要開去那裡?快停車,我要回家。」

  車子險險擦過一輛摩托車,我急忙扭轉車頭,直到車子開上高架道路我纔開
始說話。

  「我想帶妳去淡水海邊看海景,請妳吃頓中飯後,就送妳回家,絕對不侵犯
小姐妳的貞操,妳覺得如何?」

  經過這二天的經歷後,我發覺自己的想法變了很多,說話也直接起來,或許
也因為即將與我們無法對抗的龐大勢力對抗,使我有種想要攤牌的念頭。

  茵茵氣憤的說:「為什麼你總是要說這種話?」她的胸膛劇烈起伏,好一陣
子後方才平定下來。

  「送我回家好嗎?我下午還要趕完一些老總交辦的資料。」我偷眼看去,她
的臉頰閃過一絲紅彩。

  她迅快的說:「我爸媽都在家,你今天在我們家吃中飯。」


  我第一次進到茵茵家裡,整潔雅致的標準三房二廳式住宅,客廳牆壁上懸著
她父親自己寫的書畫。

  一幅橫屏潑墨山水,頗有些張大千的筆意。

  二幅直軸分別是柳體直書的『物情無常 無事為歡顏』『世態以善 託故為
巧術』

  茵茵的父親是位氣度沉凝的中年人,兩鬢已經略見斑白,身體仍然很健朗,
母親應該也超過五十歲了,身材有點福態,說話很快,笑起來的時候幾乎與茵茵
一個模樣。

  二位老人家都很健談,趁茵茵下廚做菜時把我盤問了個夠,語氣間對茵茵在
徵信社的工作多少有點不滿。

  「聽茵茵說你還練過武術?」她父親忽然間又閒閒地丟出一句。

  不知道茵茵還說過我些什麼?我只有老老實實地把自小學武的概略情形簡單
敘述一遍。

  茵茵的父親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一拍大腿,喟嘆的說:「現在已經
沒有年輕人在乎這些舊東西了,我小時後也練過一陣子,後來搬家,又愛上讀書
寫字畫。」他指著牆上書畫苦笑說:「想要找個學生用心學字畫都難,學校的孩
子上我的國文課多半打瞌睡。」

  話說得投機起來,直到茵茵和她母親擺出飯菜,她父親還拉著我說:「你們
兩個趁早另外找個工作,茵茵這孩子脾氣太剛直,你又學過武術,很容易惹出事
來。」

  語意中很有點把我當成未來女婿的味道,茵茵的臉直紅到耳根。

  茵茵的母親也在一旁幫腔:「是呀!你們都還年輕,換個工作,薪水少點沒
關係。」

  共餐的氣氛很愉快,頗有些家人聚會的感覺,茵茵也不再迴避我的眼光,我
不清楚為什麼突然會有這樣一次午餐,不過既然她父母親看來對我印象非常好,
我也就順勢應酬討好他們。

  是茵茵刻意安排讓父母見我嗎?我已經醉在她柔情似水的笑容裡。

  在她清澈的眼光中似乎找到了長久愛戀的答案,像是深情用心,又彷彿一切
都只是偶然不經意發生。冬季的寒風被隔絕在暖暖的屋外,小廳裡滿是溫馨,在
和諧氣氛中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美好。

  飯後又陪著閒話了一會兒,等到茵茵從廚房收拾完畢出來時,二老就很識趣
地說是習慣睡午覺,要進房間去了。

  茵茵的父親還特意拉住我手叮嚀:「鐵揚,你我很投緣,以後常常來家裡陪
我坐坐。」

  客廳中只剩我們二人時,我便笑望著茵茵,只是不說話。

  「你笑什麼?還不快告訴我昨晚打架那人叫什麼名字,我好查他的資料。」

  「妳爸媽好像很中意我當你們家女婿。」

  「你想哦!這二年在外邊不曉得交過多少女朋友,從來沒有正經過,現在又
有個季美人……」

  說到後來竟然眼眶一紅,低下頭來,雙手絞著衣襟,是無限委屈的模樣。

  我心中某個角落痛楚起來,說不明白是對茵茵的憐惜,還是對自己沉淪肉慾
的悔恨。每一次都在同樣話題中爭執,然後又不著痕跡地言歸於好,可是這一次
茵茵明白表現出很在意的態度,或許是因為秋雅的風采確實令她也感覺到是有威
脅性的對手。

  見到我不說話辨白,茵茵憤憤的丟下一句:「原來那天你真的跟她好過!」
就轉身跑進房間。

  我在客廳遲疑一陣後,終於還是跟隨她進入房間。

  茵茵的臥室就如同她的個性一樣,整潔的單人床上鋪著淡藍色碎花床單,二
片書架放滿各類書籍和玩飾,沿牆有整排衣櫃。茵茵就背向門坐在窗前書桌前,
電腦螢幕已經亮起,看不出是否還在哭泣。

  我輕輕帶上房門走到她身旁,茵茵的臉孔平靜得如同大理石像,專心看著電
腦螢幕,只在眼角還有一絲淚痕。

  「你進來幹什麼?不許亂翻我房間的東西。」

  她語氣中已經回復平日的冷靜自持,可是用力敲打鍵盤的手指仍然洩露了她
的心情,螢幕上是金星企業主系統畫面,她正嘗試用破解人事資料系統的密碼取
得個人資料。

  我按住她修長靈巧的手指,在她抬頭時我們火熱的視線交灼在一起,在這一
刻,一股又憐又愛的心情使得我的心中絞痛起來。

  「茵茵,放棄這些好嗎?我們可以離開走得遠遠的,再也不用管這些大企業
內部鬥爭,妳一直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妳,我不會留在這裡。」

  想到將要面對的未知勢力,我心裡不禁有點氣餒,我將埋藏心底已久的心事
第一次對茵茵坦白說出。

  茵茵望向我的眼光轉為柔和,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慰貼在自己臉上。

  「太遲了!鐵揚,你和我一樣心裡明白,我們的個性都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
多年同事,該發生的事就讓它發生吧!」

  她忽然抱住我的腰,將火熱的臉頰乏力地靠在我小腹,從身體的接觸中可以
感覺到她的顫抖。

  我拉起她柔美的身軀,扶著她肩膀說:「我愛妳。」

  「許鐵揚,不要再對我說這些甜言蜜語。」

  許久以來的第一次,茵茵主動緊緊抱住我,將頭伏在我肩上,柔軟的乳房貼
上我胸部。

  「我已經累了,喔!鐵揚,我不知道愛上一個人會是這麼辛苦,尤其是你這
種花心男人。」

  從我耳旁傳來輕柔的話語及幽香的氣息,我聽著彼此的心跳聲,腦海裡亂成
一團。

  「你的脾氣還很大哦,稍微不順你意思,就好多天不理人家。」

  她的臉頰微紅,貼著我的柔軟身軀愈加火熱,眼中的情意彷彿要將我融化。

  「我是真的累了,在我想通,或者你想通之前,讓我們就維持這樣好嗎?求
求你不要再逼我。」

  說得我好像是多次”意圖強姦”的色狼,在我出聲抗議之前,她抬起頭,笑
盈盈地伸出一隻手指輕輕按住我的嘴唇,纖細的指尖傳來令我心醉神迷的感覺。

  「我不會再管你有多少女人,你放心地去和別的女人使壞吧!季美人…或許
還有別人…,讓我們就維持現在這樣,等一切事情過去再說。」

  在我還沒說出『季美人不是我的女人。』之前,茵茵攬住我脖子,香軟的唇
迎上我的唇,甜美的香舌送進我口中,阻止了我將要說出的話。

  天地旋轉起來,小小臥室中滿載我們的濃情愛意。

  這也是茵茵第一次主動親吻我。


..................................
(3)

  為自己沖一杯濃郁的咖啡,我坐在自己小屋中窗前,冬季的台北市,在星期
日的清晨仍然是一片寧靜。

  未曾真個也銷魂!昨天茵茵那甜蜜的愛意仍然充滿我心胸。

  唇邊似乎還留著茵茵唇舌的香甜氣息,昨天那一番真情剖白,解開我們長久
以來橫亙心中的情繭,是否情人間都是這樣做繭自縛?讓連綿的情絲將自己越纏
越緊,脫繭而出的那一刻,會是比翼的彩蝶?還是雙雙撲火的燈蛾?

  眼前所面對的是不可知的未來。

  昨天下午,我們在金星企業人事檔中,找不到保全公司新上任總經理的任何
資料,檔案中只有『劉少強,42歲,台灣桃園縣人』簡單幾行字,還有身分證
字號,其餘就是一片空白,李剛的檔案也是一樣。

  我們搜索了近一個月以來企業內新進人員,發現其中有十四個人檔案中沒有
背景資料,最高職務是集團總裁身邊的顧問,其餘的人分別在總管理處、建設公
司、投資公司、保全公司,顯然這樣的人事聘任是得到集團最高層的許可。

  我們所對抗的是近乎怪獸般龐大的財團勢力,在政、商、黑、白各界都有足
夠的影響力,足以將我們毀滅,更可悲的是,我們屬於這個財團,而且只是企業
集團中微不足道的小組織。

  我並不是個有雄圖大志的人,近日以來,我的最高夢想,不過是能夠娶到茵
茵,然後安穩渡過一生。


  接近八點時,我正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約茵茵一起去探望何老總,忽然電話
響起,居然是秋雅。

  「鐵揚,今早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幫個小忙。」秋雅的聲音很愉快。

  「說說看,我不一定會答應。」對秋雅在這個時機一再干預徵信社的事情,
我不由得起了戒心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後,秋雅很開心地說:「這個忙你一定要幫,是何老總親
自交待的。」

  「我暫時搬出來,住在剛回國的表妹家,應該會長住一段時間,要麻煩你來
一趟,幫我看看有沒有針孔攝影機、錄音機什麼的。」

  她的聲音低沉,又充滿挑逗性:「我剛簽字離婚,正想交新男朋友,我可不
願意被錄下什麼精彩畫面,你也捨不得,不是嗎?」

  頹然掛下電話後,腦海中不由得想起秋雅那玉脂般的身體和膩人的嬌喘聲,
為了壓抑心中的蠢動,我又老老實實給茵茵打了個電話,報告今天的行蹤。

  聽不出茵茵有任何不愉快,她笑著說:「今天我想在家分析一些資料,快去
吧!我看季美人是看上你了。」


  陽明山上,應該在初春綻放的櫻花,已經悄悄地染紅了仰德大道。

  我依照地址在仰德大道旁,轉入林蔭掩蔽的別墅區。

  放眼望去,巨樹高牆內盡是深深庭院,牆外無法探視究竟。每戶大約佔了五
十公尺的正面橫幅,加上冬青爬滿牆沿,寬闊的大門可以容納大型禮車出入,愈
發顯出豪門巨宅氣派。

  在一戶紅色大門前我按下門鈴,隨即一位穿著整潔的中年男人打開邊門,躬
身對我說:「是許先生嗎?」

  待我點頭確認後,他探頭向外迅速一瞥,便打開大門:「您還開車來,把鑰
匙交給我,我給您停進來。」

  他俐落的走近我身邊接過車鑰匙,又指著正迎出的白衣婦人說:「我姓林,
叫我老林就行了,那是我老婆,您客氣的話就叫她林嫂,這裡就只有我們二人打
理,您住請進吧,秋雅小姐在等您呢。」

  走進大門後,我的眼睛一亮,翠綠的草坪前是一棟西班牙式的小別墅,說它
”小”,是因為它紅瓦白牆,屋簷迴廊間又爬滿花藤,將特具風味的白色廊柱也
掩沒在彩綠紛呈中,映著背後蒼翠山林,直顯得精緻纖巧。

  在莽莽青山烘托下,彷彿是整棟兩層樓建築是天然生就,為大自然添加一分
點綴,全無格格不入的人工斧鑿痕跡。

  主建築物旁,還有間門前有片玫瑰園的紅磚小屋子,應該是老林與林嫂的住
處,一隻大丹犬和一隻絨球般的北京狗就由花圃那一端跑向我。

  在林嫂笑著喝止聲中,大丹犬對我嗅了幾下,就不感興趣地走開,可是小北
京狗就直繞著我褲腳撒歡。

  就在我忍不住要把那團絨球抱起逗玩時,就見到了門廊下的秋雅。

  我屏息全神望著秋雅,全然沒有注意到林嫂已經悄悄把我腳邊的小狗抱開,
草坪與門廊間只有我們相對凝望。

  這是近日來我第四次見到秋雅,初見時沮喪傷情的她;送資料時高貴明豔的
她;前天到徵信社時風情萬種的她;都不如今天我所見到的那麼清純明麗,讓我
砰然心動得難以自己。

  她穿著件寬鬆套頭白色舊毛衣,下身是件洗得發白的藍布工作褲,光著腳,
頭上隨意將長髮挽起紮在腦後,手中握住塊抹布,臉上不施脂粉,額頭上微帶汗
水,臉頰上紅豔豔的,眼神及笑容都是那麼全無機心,彷彿是洗盡鉛華,還原出
本來面貌後也還原本來真性真情。

  拋棄了名利結合的婚姻,放下名歌星懾人光環的秋雅,是那麼無憂無慮的找
回自己,回復天生麗質國色天香面容。

  這是真正有靈魂的秋雅,因為她的出現,這一片絢麗轉為神奇。

  「還不快上來開工,我一個人收拾房間都忙不過來了。」她隔著草坪像小女
孩般嚷叫。

  我欣然把凡俗憂慮拋在腦後,投入那不著世塵的笑靨中。

  愈走近她,就愈加感染她那喜穫重生般的歡愉,庭園山林也愈發綠意盎然。

  「我好高興,從今天早上開始,我不是名歌星,也不是為企業家裝扮身份的
貴夫人,我要做回-季-秋-雅,你是第一個分享我心情的男人。」秋雅喜孜孜
地嚷著。

  「妳該找位有身份的男人來分享的。」我走上藤蔓掩蔽的迴廊,拱門下木欄
前的她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神采。

  秋雅把嘴角一撇:「有身份的男人我見多了。」她扳著可愛的手指說:「一
種是見了我就在肚子裡流口水,還要裝出一付臭了不起樣子的;一種是見了我就
鞠躬哈腰,裝出一付奴才賤狗樣子的…」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不要說這些
了,快進來開工。」

  「是我姑父的房子,他們最近都在美國養病,房子空了好久沒人住,我表妹
出去了,要到中午纔會回來。」

  秋雅笑盈盈地拉住我的手進屋子,一面為我解釋。

  屋內的傢俱裝潢已經顯得陳舊,可是擦拭得很清潔,我脫下外套掛上衣架來
適應屋子裡暖氣的溫度。

  樓下是足夠開舞會的客廳與餐廳,還有廚房及一間連接書房的客房,樓上有
四間臥室,帶一間起居室,除了她姑父母那間臥室空著以外,餘下分別由秋雅和
她表妹住了其中二間。

  在二樓起居室窗邊,就可以看見大半個別墅區的規模,主屋多被高大樹木遮
掩,只能從屋頂看出歐式風格建築居多。意外的發現後院還有個小游泳池,目前
還沒有放水,藍色磁磚鋪設的水池仍然打掃得很清潔。

  沒住人的那間臥室及主臥室倒還被褥整齊,收拾得一塵不染,兩位小姐的臥
室可就不敢恭維了,書籍、衣物散亂,還有些沒打開的大紙箱。

  秋雅鼓著腮幫子,叉起手嬌嗔地說:「人家昨天剛搬來,表妹也是前天纔從
國外回來,還沒時間收拾嘛!不許笑人家。」

  我順手拾起一件黑色內褲,赫然見到腿間有條縫隙,正在研究時,被秋雅紅
著臉劈手奪下,塞入一堆衣服中。

  「快認真工作,當心我明天去你心上人茵茵那裡告你一狀。」

  就這麼嘻嘻哈哈,在秋雅陪伴下一間間房子檢查,我們像是兩個大孩子一般
笑謔打鬧成一團。

  我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有過這樣全無煩憂的笑過了。


..................................
(4)

  有些人你相處了一世也無法瞭解,有些人初見面就恍若認識了一生一世。

  儘管我們由相識至今,始終有段時間各逞心機,想要佔對方上風,可是在這
一瞬間,我們像是自小相識的童年玩伴一樣,感覺彼此間無須防範,不必做作,
可以完全拋開世俗矯情那一套,無拘無束放任自己的童心玩在一起。

  時間在愉悅中特別快速,我們檢查到樓下最後一間客房,一陣推擠玩笑後,
我們雙雙笑倒在光潔的柚木地板上喘息。

  愛情往往發生在世人措手不及間,一切就是那麼自然地開始,不知是誰先吻
了誰,我們在地板上滾動擁吻。

  像恆久一般漫長的甜蜜熱吻。

  「哦!鐵揚,我該怎麼辦?我好像愛上了你。」秋雅離開我的唇喃喃地說。

  她捧住我的臉頰說:「我告訴我自己不應該再找你,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為
了怕你不肯理我,我還厚著臉皮打電話給何先生。」

  二顆晶瑩的淚水由她臉龐流下:「為什麼你不早出生五、六年?我會不顧一
切地嫁給你。」

  我俯身將秋雅壓在身下,緊緊擁住她豐腴的身體,吻去她的淚水,望著她萬
人欽羨的姣美面容,僅餘的一分理智開始動搖。

  一次縱情偷歡還可以說明,那時候彼此還談不上感情。第二次,或許就註定
了我們的長久關係,何況現在我們都是未婚的身份。

  一絲情愫已經深種在心底,不論如何今後我心中將永遠印著秋雅的影子,究
竟該讓它成為永恆美好回憶,還是該投入這段烈火般愛戀,任它燒灼我狂熱的心
靈。

  秋雅忽然情動起來,她扭動身子,吻我的耳朵,在我耳邊呢語著問:「你也
愛我,對嗎?第二次我們見面時,我就從你眼光中知道,你懂得我的心,你也愛
我,對嗎?」

  僅餘的一分理智消逝,我在她耳邊輕聲說:「是的,我愛妳,我懂得妳的眼
神,還有妳的心。」

  從初次見到她起,一次又一次,我隨著她的情緒轉變,深刻的認識了這位認
真生活的女人,在她選擇放棄扮演所有的角色,做回自己的同時,我也不能克制
地愛上她。

  一切言語已經多餘,我們站起來,在無言凝視中脫去身上衣服,回復到初生
時的裸身。

  一絲笑容泛上她的嘴角,她伸展手臂,慢慢地旋轉身體,展示她完美的赤裸
身軀,尖挺的雙乳,平滑的小腹,修長結實腿間若隱若現黑森林般的一叢,都驕
傲地展現在我眼前。

  她是上天給予男人完美的恩賜,無數男人夢寐以求的無瑕身體就裸裎在我面
前。隨著她舞蹈般的迴動,鐘乳形的乳房;鑲著紅寶石般的乳蕾;光滑連接著股
間動人脊線的背部;直令人想捏搓一把的肥臀;就漸次在我眼前掠過

  笑容在她嘴角擴大,在我忍不住伸手觸摸她時,她尖笑一聲逃開。

  於是一場追逐遊戲展開,她裸身穿梭在綠絨窗帘與壁上油彩畫之間尖叫著躲
避,直到我們笑擁在矮几邊,密密地吻成一團。

  我們笑著捏弄把玩彼此身上的器官,像是伊甸園中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直
到我的肉棒腫脹得無法再大,她的乳尖突起,蜜穴也濕成一片淋漓。

  「好癢,不要舔人家脖子,人家滿身是汗。」她格格笑著在我懷中閃躲。

  我移首在她髮間,嗅吸她芳香的氣息。

  「你上次好兇,弄得人家好痛。」她玩弄著我比常人略為粗大的肉棒甜甜地
說。

  「我總覺得上次是妳誘惑我。」她飽滿的乳房始終是我手中的最愛。

  「我現在還要誘惑你……以後每一次都要誘惑你。」她吐氣如蘭地膩在我唇
邊說。

  然後秋雅靜靜地躺下來,眼神中發出無言的邀請,我彎下身,像是多年情侶
以往做過無數次般,緩緩將肉棒送入蜜穴。

  秋雅的臉上始終盪漾著笑意,眼神中清晰傳遞出滿足的愛意,像是對我開放
容許進入她身體的同時,也開放了她的內心世界,容許我進入她的心靈深處。

  屋子裡一片寧靜,心跳聲及肉棒進出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我們就在雕花矮几
與歐式銅床邊的柚木地板上輕柔的作愛。

  完全沒有陌生的感覺,就如同相知相許多年的戀人重逢,或是遺失的那一半
再度接合,我們盡情迎合彼此,讓身體與心靈一起融化,再也分不清妳我。

  秋雅的口中發出醉人的嬌吟聲,身子在地板上猛烈挺動,讓肉棒更快速的出
入蜜穴。

  「讓我為你生個孩子好嗎?我不想再保持身材……我不想再當季美人。」

  隨著肉棒快速抽動,秋雅眼中的神采逐漸迷濛。她發出有些像囈語的聲音,
雙臂摟住我,把頭埋在我的胸間。

  「我想像平常女人一樣生孩子,哦…鐵揚…我從前好愚蠢。」

  愉悅的浪潮逐漸蔓延至兩個連結的軀體,粗大的肉棒在她窄緊的蜜穴中抽動
著,秋雅兩腿高高舉起分張,雙手緊緊抱著我的背部,使得肉棒在每一次進入時
都深深地插入花蕊最深處,發出「噗叱」的聲音。

  兩個身體劇烈拍打撞擊,在我身下婉轉嬌吟的,不再是那明星海報上的夢幻
歌后,她不再是那麼遙不可及,她是有血有肉有愛有慾的真實女人。

  秋雅迷夢般的眼神忽然明亮起來,她伸手捧住我的頭,乞求似的說:「讓我
成為你的情人,鐵揚,愛我……」

  世間有多少人能夠得到真愛,或許在高寒處的懾懾巨星最缺乏的就是愛吧!
擁有真心愛她的男人,生個孩子,應該是她長久的嚮往。

  我發自內心的說:「是的,我愛妳。」我用力送進肉棒,讓龜頭在花蕊深處
翻攪。

  穴壁頑皮地蠕動著,秋雅的臉龐綻開甜美地笑容,身軀更熱烈地扭動。

  忽然她的笑容僵在臉上,兩腿抽搐著緊緊夾住我的屁股,溫暖潮濕的蜜穴顫
抖抖地吸緊我的肉棒,一股熱燙淫液沖擊上我的龜頭。

  「鐵揚……我要來了……哦……」

  隨著她高潮來臨,秋雅的發出一連串黏膩綿柔的嬌喚聲,配合著身子的蠕動
,她的臉上也迅速變幻出不同神情,急切、哀怨、歡愉、甜美、淫浪、最令我心
跳加速的是她那彷彿不堪韃伐,痛楚中帶有渴望的神態,驅使我更加激烈地把粗
大肉棒送入悸動中的蜜穴。

  「鐵揚,你弄得我快要死掉了…喔…又來了……」

  秋雅的黏膩喚聲愈加響亮,似乎是一波連著一波的高潮,肉壁將我的肉棒夾
得更緊,終於在一陣猛烈衝刺後,我也將濃熱精液射進她子宮深處。

  高潮後的我們都無力動彈,就讓性具連接著,躺在地上喘息。

  經過許久以後,秋雅無力地伸展身體,長長喘口氣說:「抱我到床上好嗎?
我的屁股快要凍僵了。」

  我們相擁在鬆軟的大床上,扯過一床毛毯裹住身體,親暱地擠壓作一團。

  秋雅像小貓般偎在我懷裡,白玉指尖點著我鼻頭說:「你這害人精,以後沒
有你的日子我該怎麼辦?」

  我捏著她鼻尖笑說:「那就只有永遠跟著我。」

  秋雅唧一聲笑出來,拉扯我的耳朵說:「還敢說呢!我跟著你,那你的大美
人茵茵怎麼辦?」

  我的心猛的一涼,全身如同墮入冰窖,是呀!我竟然忘了茵茵,難道我真的
如茵茵所說的是個花心男人?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刻有過這麼兩難的處境。

  看見我的神色,秋雅用她白嫩手指輕輕舒撫我緊蹙的眉頭,笑說:「傻瓜!
人家早就知道了,那像你們男人,想要的時候就要,做完又後悔。」

  「我不是後悔……」

  秋雅的唇輕印在我嘴唇:「不用解釋,我瞭解你,我不會妨礙你們之間的事
,只要記得你說過愛我,我要永遠當你的情人。」

  在她呢聲軟語中,我熱烈地吻住她,就在我慾燄高漲,正想要再來一次的時
候,房門「砰」一聲被打開,一個穿著紅毛衣的女孩站在門邊。

  「二位好了沒有?該出來吃飯了。」

  赫然是那天我在醫院探視何老總時見過的少女。


  氣氛尷尬的餐桌上,秋雅紅著臉為我介紹:「這是我表妹王夏雨,就叫她小
雨。」

  小雨已經把眼睛一瞪,向我凶巴巴的說:「你笑什麼?是夏天的『夏』,雨
天的『雨』,我知道你叫許鐵揚,哼!」她還示威似的把鼻子一揚,氣呼呼的看
著我。

  我只能對她們聳聳肩,兩手一攤,表示我的無辜,秋雅回給我歉意的一笑。

  小雨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剛由美國大學畢業回來,如果不是那令人難以親
近的個性,相信比起當年的秋雅絕對毫不遜色。

  午餐間,閒話一陣子後,我發現小雨其實是個沒有心機,帶點莽撞個性的女
孩,說話很直很衝,但內心本質還算善良。比我小四歲,可是也跟著秋雅滿口喊
我做「鐵揚」,故意要裝出一付大人樣子。

  上次在醫院驚鴻一瞥後,今天近在同一張餐桌仔細端詳她,更發現她有一種
獨特氣質。不是秋雅那麼樣世情練達,善解人意;也不若茵茵那末靈秀出眾;小
雨是與生俱來的嬌憨霸氣,彷彿由於自小出生於豪富之家,週圍的人無不讓她三
分,於是養成我行我素的習慣。

  誰當她的男朋友肯定夠受的!我暗中下定決心,今後務必要與這位富家小姐
保持距離。

  用過午餐,也吃了林嫂送上的水果後,我起身告辭。

  秋雅似乎還要挽留我,可是欲言又止,沒有說出口,我們一起走到庭院,我
的新車就停在車庫內一輛白色賓士及紅色寶馬旁,老林正熟練地將我的車駛出車
庫,忽然懷中電話震動起來,是馬叔。

  「鐵揚,你現在是不是跟秋雅、小雨在一起?」

  馬叔的聲音很急,而且還是少見的慌張:「你馬上帶她們到老何家,茵茵也
會過去,陪何太太與孩子,然後你到台大醫院跟我會合…」

  馬叔猶豫一下後沉重的說:「老何車禍重傷,應該…是…不行了…」
2013-7-1 1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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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mond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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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這篇已經出到30多集了;
可惜之前的電腦沒有備份,網址也刪去了!
一直找不到, 希望能在這有機會看完全文!
2013-7-3 1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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