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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婆娑世界·襄陽亂(修訂版)一、二附第三更 作者:周星座  
 
han1988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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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世界·襄陽亂(修訂版)一、二附第三更 作者:周星座

《婆娑世界·襄陽亂》(第一章修訂)

  作者:周星座

  題記:

  我問佛:世間為何有那麼多遺憾?

  佛曰:這是一個婆娑世界,婆娑即遺憾。

  沒有遺憾,給你再多幸福也無快樂可言。

            --倉央嘉措《我問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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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天首發的論壇掛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本章節,按照作者的話春節期間
工作太忙所以欠更許久,相信過段時間就會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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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小惡

  夜深。月圓。江風獵獵。

  彼時正值深冬,漢水兩岸,山脊蒼茫,積雪泥濘,遙望遠觀,天地恰似變成
了一幅被上蒼信手淋漓的水墨山水,黑的是山,白的是雪,除此別無顏色。

  子時間,江上忽然起了一陣薄霧,似白非白,縹緲如紗,沿江瀰散開,愈來
愈濃,直至濃如奶脂一般化都化不開。這之中,忽有一盞船火由遠及近,軋碎浮
冰而來,在大霧中明一忽滅一忽,迷離而詭異,彷彿不是人間造物,而是來自幽
冥彼岸。

  那船速度極快,晃眼已近江心,薄霧忽散,月下分明,卻是好大一條「泥艋
船」。這是一種只在漢水才有的民間大船,船身狹長,頭尖尾削,首尾橫縱近九
丈,出水一丈三,底艙深七尺,遍體都刷黑漆,漆上再覆桐油,烏賊賊油光亮滑,
恰似鑽江底的泥艋一般模樣。

  這種船的內部結構複雜,艙膛深大,善巧者往往活用形式,設計出異常繁複
的夾層,用以藏運官禁私貨,不明底細者絕難查驗。每每夜深之時,月晦風喑,
寒霧橫鎖大江,這種船就會像幽靈一般出現,船速如飛,載著官家禁運的種種貨
物,如私鹽、白銅、貢茶、禁緞、囤糧、木材……甚至火藥、兵械、草沫、馬匹
等軍用物資,順風橫渡荊楚兩地,操弄著那些「天不見百事可為,神不知萬般皆
宜」的暗黑勾當。

  只見那條「泥艋船」順水又行了五里有餘,進到一片洄水蘆葦區域,猛聽一
聲響箭撕裂寂靜,兀地裡鼓聲如滾雷般滑過天際,繁星一般密密麻麻的火把突然
間燃起,數十條搖擼小舟亂箭一般竄出水葦叢,前後左右齊頭並進,呈密不透風
的圍合之勢,趕向那條幽靈般的泥艋大船!

  一時間,大江之上,鼓聲如雷,喊殺聲驚天動地,大船彷彿吃了一驚,去勢
登時停下,操舵者必是常年揚帆江上的老積年了,雖驚不亂,略駐片刻,似乎已
然洞察這場佈局的薄弱環節,三片帆夾風兜轉,向著埋伏圈的東北角飛快逃離。

  恰在此時,天色突變,江風陡然間變得更加迅疾,那大船得天風助力,速度
更增一倍,遠遠勝過靠人力搖擼的小舟,三兜兩轉之下,已然將伏兵遠遠甩在身
後,呼嘯中裹挾著又一股疾風,眼看便要突破重圍,遠走高飛了!

  便在此刻,猛聽又一聲響箭令下,數十艘小舟之上,驀然間千箭群發,如群
蝗般嗖嗖掠過大江,卻因距離尚遠半途便力盡而竭,紛紛落在大船左近的水面之
上,但這些箭的箭身上,都附著一根竹管,竹管一端封有一層薄蠟,箭簇破空時
的勁風輕易擊穿了這層蠟,管中物順勢激射而出,原來卻是裝滿了火油,竟比箭
簇飛的更遠,紛紛濺落在大船船體之上。

  如此這般,千箭之後,又是千箭,連續數波箭雨之後,那大船就彷彿被一大
缸墨水兜頭淋透了似的,帆上、槳上、船身上都浸滿了火油,大船左近的水域更
是汪滿了薄薄一層油,順水淌出去足有小半里,遇火即燃,一觸即發!

  滾雷般的擂鼓聲戛然而止,彷彿被突然剪斷聲線,唯留下裊裊的回音蕩去黑
暗深處。設伏的群舟隨之紛紛停下,似乎任那大船逃走也不再試圖阻攔,一艘小
艇越眾而出,船頭上站著一個男人的身影,迎著風鼓氣開聲。

  「日你媽個錘子!再跑!再跑老子一把火燒你個龜兒子卵蛋生煙!」

  濃濃的川音粗俗至極,沿著江面滾滾傳開,聲如響雷,震懾心魄,顯出此人
精絕不凡的內力修為,數十條小舟上齊齊爆一聲彩,也紛紛鼓噪起來。

  隨著話音,只見那大船又飛速竄出去半里後,速度竟漸漸的慢了下來,終於
停住,片刻後甚至有人走上船頭,連帆都降了下來,將船停在黑色的江面上打轉,
看來已然無計可施,只好束手就擒。

  設伏群舟再次齊齊大喊,亂蝗似的蜂擁而上,不一會兒就將大船團團圍住,
鐵鉤、鷹爪、繩纜、套圈……紛紛雨點般搭上舷頭,數百名靈巧梟傑之士猿猴般
攀上大船,火把熊熊,嘈聲四起,一時間鬧得雞飛狗跳。

                 ※

  沿江岸一線起伏山崗之上,十數騎士俱騎黑色大馬,呈環形昂立高處,將這
一幕驚心動魄的江面伏擊戰盡收眼底。這些騎士個個虎背蜂腰,都穿黑色勁裝,
蒙著造型奇怪的民俗面具,或紅孩兒、或雷震子,或豬八戒,或降鬼的鍾馗,或
收妖的呂祖,魑魅魍魎,不一而足……林林面具之下,都露出一雙鷹隼般的眼睛,
顧盼間神光流轉,悍氣四溢,顯然個個都武功深湛。

  一騎當先之人,騎的卻是一匹血紅色的高頭大馬,這匹馬神駿至極,通體紅
艷艷的彷彿全身都在滴血,不耐煩的揚蹄噴沫,搖頭擺尾,卻無一匹馬敢上前與
之並肩而立。再看馬上之人,也穿著黑色緊身的勁裝,曲線健美,婀娜多姿,竟
是個身材成熟的婦人!臉上卻帶著「何仙姑」的面具,露出一雙深不見底的剪水
明眸,眼神冷峻,充滿無端肅殺之意。

  適才大船即將逃出生天的時候,崗上眾騎士無不緊繃起身體,眼神凝重,顯
得十分緊張,唯有她毫無異樣,目光中波瀾不驚。而當大船入榖束手就擒之際,
眾騎士也隨之放鬆身體,眼神甚至飄出了幾絲笑意,她卻仍然不為所動,目光冷
峻到彷彿能淬煉熱鐵成鋼,連在馬上的坐姿都沒有絲毫鬆動。

  在她身後,一名騎士似乎鬆了口氣,眼神一懈,不覺飄到了那領頭的婦人身
上,誰知這一凝注卻再也挪不開目光了,喉頭一噎,竟無端端嚥了口口水。

  月光下,夜霧中,恍然一具被黑色緊身勁裝箍得緊繃繃的豐腴肉體,彷彿被
無名的力量瞬間拉近到鼻端似的,一剎那填滿了他的眼底。光影交替之間,眼前
人一身黑,胯下馬紅如血,黑與紅對比強烈,觸目驚心。

  彼時彼刻,月光如紗,輕柔的沿著那婦人的背影鍍了一層白銀,勾勒出令人
驚心動魄的起伏曲線。兩條修長到不可思議的大腿橫夾馬背,不知怎的,竟然在
連接處結出了如此一顆巨大而飽滿到幾乎爆開的圓臀!這臀如此之大,呈熟透蜜
桃型,幾近不合比例,彷彿本不該屬於這具窈窕的肉體,而屬於一匹母馬才對!

  圓臀上行盡處,卻又陡然憑空收束到了極端,擰成堪堪僅一握的無限纖腰,
恰似山勢行到了陡峭處,其轉折之凌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更足令所有人心跳驟
停。

  再把目光循著這座「山」向上看,則又到了看似削瘦到已經空餘骨架的兩肩
處(其實只是骨頭細小而已,筋骨之間血肉相當的均勻飽滿),肩胛之間的勁裝
皺起了千千層,繃緊到極限,無需細看,便能想見這具肉體的前端必然有異常突
起的巨物,才能將衣物繃緊到這般田地……

  月色淒迷,山崗孤聳,林深晦暗,一灣大江鋪陳千里。

  時間恍在此刻靜止住。

  「小武。」

  一絲略帶沙啞的磁性女聲鑽入耳膜,裊裊彷彿天外之音。

  那騎士恍如不覺,沒有絲毫反應。

  「小武!」

  語氣驀然加重,略帶不滿。

  那騎士這才如夢方醒,背上竟然出了一層虛汗,彷彿適才的行動與心思都被
人看穿了似的,一時間驚慌失措,條件反射般答應一聲:「哎!」連忙催馬上前,
誰知這一動不要緊,小腹處彷彿突然爆開了一團火,兩腿之間有物早已脹大,硬
如鐵管,在馬鞍上磨了這一下後,竟突然釋放,把許多又熱又滑的液狀物一股腦
全都灌在了褲襠裡,江風苦寒淒冷入股,瞬間就吹透了,粘在襠下冷冰冰的極不
舒服。他心下更是惶惑,勉強催馬想與那婦人並肩,誰知胯下馬兒只走到距那婦
人還有一肘處便再不肯挪動半蹄,彷彿怕極了那婦人胯下的紅馬,斷不敢與之並
駕齊驅。

  「磨蹭什麼呢?」

  那婦人回眸看他,冷峻的目光在「何仙姑」面具下,更透出些許嗔怪之意。

  小武喘息了一口,答道:「沒什麼,許是在馬上坐的久了,腿有些麻了。」

  小武心中有愧,不敢對視她的目光,一雙眼睛瞟來瞟去都不知擺在哪兒好了,
眼風一掃,竟又落在她的胸前,赫然兩枚堅挺呈梨狀的巨物幾乎撐爆了他的眼眶,
磁石般吸緊他的目光,難以挪動分毫,他心底一驚,拼出命來將目光生生拔開,
裝作遠眺江面,心在胸腔裡砰砰亂跳一氣,胯下粘糊糊的冰透兩股,委實難受萬
分。

  見鬼!平日裡只見她穿得都是寬袍大袖,如此緊身勁裝還是頭一次看到,卻
原來在袍袖之內,藏了這麼多天賜的寶物好多年!

  好沒來由,在他的腦海裡,無數光怪又旖旎的髒念頭層出不窮,竟如機關匣
裡的暗器一般蜂擁群發,壓都壓不住,甚至連還勾出一段深藏不露的過往心魔來。

  那是多年前的某個夜晚,襄陽城內,百戰歸來,在慶功宴上喝的一塌糊塗,
回家途中在一條花街暗巷之內,和幾個同樣醉的一塌糊塗的同袍戰友趁酒恣意,
攔住了一個女子……

  就在那一個癲狂迷亂的漆黑夜裡,就在某個萬家燈火也照不進的深街暗影裡,
曾經微縮著一個無人知曉的狂暴地獄,永恆的定格在他的記憶裡。事後,他的腦
子裡只深深的烙印下無數艷俗入骨的片段:醉後的狂笑、污言和穢語、緞子般的

  雪肌、撕裂的裙角、乳豬般的臀、奶牛般的乳、纖細的頸子與腳腕、滿手溫玉的

  握感、悲慘至極的呼號與哀求,還有那一次次的插入,帶著血,彷彿把劍插
入敵人胸膛時的震顫感,體液隨之飛濺,彷彿在進行一場生死拚搏,更有令人眩
暈的快意,帶著電,一波一波的湧進四肢百骸……

  小武猛晃頭,拚命想甩掉胡思亂想,卻著了魔似的甩不脫,掙不斷,愈陷愈
深。

  那是一個秘密,一個深不見底的秘密,一個已經再沒有了任何知情人,永遠
不怕大白於天下的秘密。

  那是一個秘密,一個只有在夜深人靜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才跟自己分享的秘密,
一旦天光顯露,這個秘密就會像一隻穿著鮮艷肚兜的狐仙般煙消雲散。

  那是他的心魔,如附骨之蛆,早晚會拖他入萬劫中。

  「喂!」

  小武再一驚,醒轉回來,茫然轉頭迎向那已經非常不悅的冷峻目光。

  只聽那婦人怪道:「你怎麼突然失了魂似的!練功出差子走火入魔了嗎?!」

  說罷,從馬上探手如電,直取他的脈門。

  小武心中又是大驚,他心知那婦人的武功早已臻至絕頂地步,若真要讓她這
一把搭上了自己的脈搏,片刻間就能了然他剛剛洩過元精的事實,當下不敢怠慢,
連忙使出全力,勉強才閃過這一記丐幫絕學「七寸穿膛取蛇膽」的變招,額頭大
汗淋漓,心底暗叫僥倖。

  僥倖!僥倖!好在對方只是關切探病,隨手一抓,若是出了全力,不!哪怕
只出了半成功力,自己就算插上翅膀,也毫無可能閃過。

  他不敢再胡思亂想,連忙正經神色,說道:「有勞師母費心了,修文不過是
昨夜和那幫腌臢軍漢們飲了太多黃湯,今早運功一周天本應早已化解,誰知在馬
上顛簸了這麼久,居然又顛出一些酒意來,腦袋有些昏沉,耳朵也有些聽不真切
似的。」

  「胡鬧!」

  那婦人的目光登時又由關切轉為冷峻,怒道:「你這小子!大事當前,頭晚
怎麼還敢去灌黃湯?!罰你回家後面壁三天思過!」

  「凜遵師母命!」

  他慌忙答應一聲,眼珠一轉笑嘻嘻道:「師母,你這次神機妙算,在這大江
之上擺下龍門陣,演得好一出甕中捉鱉的好戲,這一回大獲全勝,回襄陽後一定
要大擺慶功酒才好,到時徒弟就算面壁三年,也要灌飽黃湯,在太守面前親自為
師母請功!」

  「你這小子,就只會沒口子的拍馬屁,半點真本事都沒有!」那婦人聽他說
得戲謔,似乎也在「何仙姑」的面具下露出一抹笑意,眼神也化了開來,當真是
百艷橫生,但這笑只綻開了一剎那便收斂了,又變得異常冷峻嚴肅,望向黑漆漆
的大江。

  「你卻也說得沒錯,這次佈局確是費了師母我好大的心力。」只聽她沉吟著
道,「這幫賊子組織嚴密,深謀遠慮,神通廣大,絕非一般的江湖結社可比,幕
後定有絕頂的人物在運作,要不是這一次湊巧截獲了情報,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
可,才能僥倖網住巨寇,但其後恐怕還有更大的玄機未曾堪破呢,所以說直到眼
下我們仍寸功未建百仞需攀,你且穩重些,回襄陽後休提什麼慶功宴之事,徒惹
旁人笑煞。」

  小武嘻嘻一笑,眼神忍不住又是亂飄,又連忙收拾神色道:「全聽師母的。

  不過嘛,功還是一定有的,如果確如情報所示,這次果真擒住了那賊子中的
關鍵人物,豈不是『但需破得一陣仗,便可駕長風使盡力,再轉眸間火燒連營,
但叫賊虜灰飛煙也去。這回這一擊,正擊在那曹賊的七寸裡,縱他有百丈身軀,
也得頃刻間垮掉如爛泥』。「說著說著,竟然按韻拍手,依依呀呀唱了起來」你
這小子又來亂拍馬屁!怎麼還掉起戲文來了!「

  那婦人被他逗得再次莞爾,想來必然是全勝之後心情大好,不再刻意繃緊冷
峻的眼神了。

  就在這時,忽聽崗下馬蹄的的,一騎黑馬奔馳而來,眨眼間奔到近處,勒馬
昂蹄,攸忽頓住,顯出一副精良的馬上身手,再看此人,身材彪悍,臉上戴著一
款猙獰的「黑熊怪」面具,抱拳洪聲道:「有稟郭幫主!賊子已被一網打盡,正
在沿著水路被帶去疤城三太子舵,鄙幫邢幫主托小的來問郭幫主,是否要移尊疤
城,親自審訊?」

  那婦人點頭道:「有勞小哥了,但請回稟邢幫主,說我隨後就到。」

  那騎士拱拳答應了,呼嘯一聲,兜轉碼頭,一陣風似的去了。

  小武心下忽有所動,轉頭正要說話,卻只覺眼前一花,那婦人嬌吒一聲,已
然控韁縱馬馳出,紅馬快速閃電,眨眼間已在半里之外,眾騎士紛紛呼喝打馬跟
上,卻只見那黑紅醒目的窈窕身影,已然絕塵而去。

                 ※

                 ※

  山凹裡。十八盤。結出一座城。

  一座在黑暗亂世中卻詭異得燈火通明的城。

  另有一條河,環城數十里,再九轉彎曲,流出莽莽大山,融入漢水中。

  這城有名,叫做疤城,水陸皆通達。

  在太平年代裡,曾經的疤城,只有窮山惡水,像極了一塊醜陋而貧瘠的疤,
現如今呢?因地處偏僻,遠離烽煙四起的亂世,竟搖身一變,流出鮮亮的膿,長
出飽滿的果,變成了表面光鮮、內底腐爛的好大一塊瘡癬,透出來好一股子荒誕
離奇的繁華與熱鬧勁。

  原來自戰爭伊始,荊楚兩地,數以萬計的難民、游匪、俠隱、怪客、商販、
走卒……無處可去,紛紛來此避禍,不知不覺中竟興旺了這座貧瘠骯髒的城。在
這巧奪天工的避世一隅中,官商紳匪妓五行八作頂花帶刺兒,有如一個光怪紛紜
的民間社會全數濃縮在此,各有各的來頭,各懷各的目的,拉幫結派,劃分地盤,
爭浦頭,搶倉口,大秤分金,血湧腦門,手起刀落,快意恩仇。疤城也有官府的
衙門,但那群官早已浸透在這口大染缸中,攪渾的更加一塌糊塗了。這座城中,
到處都是男人女人澆漓腥臊的氣味,所處可見世俗的花花腸子,市井亡命徒的口
臭,下九流賭徒嫖客的紅眼,妓女的濃情深愛與恩斷義絕。白銀子對著黑眼珠,
花裙子裹著暗刀子,家常菜裡撒了毒砒霜……凡此種種,都把濃到化不開的黑,
深深揉進了這座城的每一處皺褶中,堂而皇之的惡毒著,明目張膽的使盡了陰暗
下三路的智慧與蠻力,像一汪深不可測的漩渦,把每一個進入它的人都深深的卷
進來,分肉吸髓,抽筋拔骨,最終「撲」一聲,最多合血吐出一點點殘渣,其餘
的都通通的嚼碎吞進深淵中。

  而此時此刻,卻有一行騎士馬蹄如雷,正自縱馬穿過疤城的城門。

  長街寂寥,廓無人跡,整座城似乎空無一人,燈火全熄,死寂的令人心中發
憷,寒風滴溜溜打著旋,暗影中似乎有無形的怪獸潛伏著,一派鬼氣森森的景象。

  這行人中,領頭的騎士看身材竟是個飽滿成熟的婦人,忽的勒馬,仰頭皺起
眉端,卻只見城樓上,圓月之下,赫然挑著一串黑乎乎的東西,在夜風中詭異的
飄來蕩去。

  小武從後面趕上來,不解問道:「師母,怎麼了?有情況?」

  那婦人搖搖頭,隨手一指,小武瞇眼看去,心下猛然一緊,倒吸一口涼氣。

  那一串吊在半空的東西,竟是一串乾枯許久的人頭!

  眾騎士面面相覷,只見那婦人搖了搖頭,目光攸忽百變,咬牙道:「常聽人
說,疤城即地獄!今日看來果非虛言,也罷,事到如今,便是龍潭虎穴,也少不
得走這一遭了。」

  小武也皺起了眉頭:「師母,早聽說那位邢老大自稱『人面獸』,聽這名號,
就知道絕非善類,更不是什麼重諾輕財的俠義之士,咱們這次遠離襄陽,為了行
事隱秘,自然是不能調動白道上的人馬,臨機就地只好暫借他的人馬和船隻,那
也是無奈之舉,不過如今大事已了,此一時彼一時也,師母又何必遵守之前的承
諾,非要許他那三萬兩白銀?說到底那可是在軍費中生生抽出來的!足夠襄陽三
個月的用度了!徒兒斗膽說一句,就憑師母的絕世武功,就憑咱這一隊常侍師父
左右的虎賁之士,還愁不立馬踏平這座鬼城,搶了人就走,再乾脆順手滅了龍潭
幫,也算為疤城百姓除了這一害!」

  他自顧自說的得意,卻一眼瞅見那婦人的眼神忽然變得愈來愈嚴厲,心下一
突,當即噤若寒蟬。

  那婦人森然道:「小武,我且問你,你可知你師父名號為何?」

  小武深吸一口氣,低聲答道:「北俠。」

  「聽不見!」

  「北俠!」

  那婦人冷笑一聲,又問:「我再問你,何者為俠?」

  小武再次深吸氣,高聲答道:「季諾拔劍,尾生抱柱,一諾千金,為國為民!」

  那婦人轉過頭去,冷冷道:「你既然知道,為何說出剛才一番蠢話與我?」

  小武額上冷汗淋漓,心中卻不甚服氣,鼓起勇氣,抗聲道:「從大義者不拘
小節,為大事者不懼小惡,兩害相權取其輕,要那塵世的虛名何用?能救這疤城
的萬民於水深火熱中,方才是我輩中人俠義之道!」

  他這一番話如機關箭似的突突突射了出來,竟把那婦人一下子噎住了,目光
變幻不定,半晌方才長笑一聲,語氣變得愈發森然。

  「好個為大事者不懼小惡!」只聽她怒聲道,「怪不得你最近兩年來,功力
總是難有寸進,原來不是跟軍漢們灌多了黃湯胡鬧,也不是偷懶不練功,卻是有
這樣一個心魔作祟!」

  心魔!

  這兩個字如兩柄鐵錘,重重的敲在小武的陰暗內心深處,一下子掀出另一個
深不見底的秘密出來。他的氣勢本來迎風三丈,卻頓時受滯,迅速萎縮成了皺巴
巴的一團,理屈詞窮,訥訥然再也說不出一句抗辯之詞了。

  那婦人深吸口氣,還要再行訓斥,卻聽得長街盡頭處,忽然馬蹄聲響,一串
火把光芒正自疾速奔來,便住嘴不再說下去了,狠狠瞪了小武一眼,勒馬靜息待
那隊人馬旋風般馳到眼前,只見那領頭的一名大漢抱拳道:「小人曲江龍,受鄙
幫幫主邢一壑所托,在此恭迎黃幫主大駕光臨疤城,鄙幫邢幫主適才受了小傷,
正在三太子總舵調養,煩請黃幫主及諸位英雄屈尊前往,共商大事!」

  黃幫主點頭道:「有請小哥帶路。」

  兩撥人匯成一撥人,沿著長街縱馬而去,不多時忽的一轉,眼前赫然出現了
一座牌樓,火把光中,只見牌樓上精工雕著一副「哪吒」的圖案,口噙蓮花,腳
踏火輪,三頭六臂,栩栩如生,圖案下方刀劈斧砍般的書有八個大字「天工總舵」,
牌樓後一條斑駁石道直通上山,遙遙山頂之上,竟有一座小小的袖珍堡壘依山勢
而建,建築格局依次竟有七重,其間點綴著燈火闌珊,兵戟晃晃,充斥著一派肅
殺之意。

  一行人到了此間,紛紛甩蹬下馬,跟著曲江龍等人盤繞拾級而上。

  越行越高,不久進入堡壘中,此間整體分為七重城郭,一重摞著一重,逐一
縮小,猶如佛教的浮屠塔一般,雖然袖珍,卻毫不馬虎,箭樓、女牆、碉斗、環
郭等軍備築造一應俱全,更兼牆體厚實,暗道通達,機關重重,簡直又是好一座
虎踞龍盤的水泊梁山!其間彪悍之士往來巡視,猶見兵甲森嚴,令人不禁一背寒
氣。

  如此這般一路行來,恍然間已到最後一重樓堡之前,曲江龍停住腳步,躬身
道:「幫主就在上面,請黃幫主和各位英雄自行進去,小的身份低微,只能領各
位到這裡了。」說完再一拱手,便轉頭去了。

  黃幫主見這裡等級如此森嚴,心裡也不由暗歎,當下登上最後一重樓堡,行
不多時,眼前恍惚一處闊大的平台,一名漢子負手居中而立,此人年約四十開外,
頜下一叢豹髭,相貌十分硬朗,下盤步伐紮實,頗有龍象之姿,顯然功力已臻化
境。

  只聽那漢子隔著老遠便哈哈豪笑道:「黃幫主蓋世英雄,諸位英雄俱是國之
棟樑,世人無不敬仰,這次屈尊大駕光臨寒舍,本應黃土墊道三十里倒履相迎,
無奈何適才在下略受小傷,竟然動了肋氣,不能受風遠迎,失慢之罪,唯祈容恕
則個!」

  小武暗想,瞧這氣派,想必就是那自稱「人面獸」的龍潭幫幫主邢一壑了,
果然見師母抱拳,銀鈴般笑道:「既然受傷,就該好好調養才是,邢幫主這次為
國為民,出力甚多,何來怪罪之說?」

  邢老大緩步行來,邊走邊笑,似乎十分歡悅,忽又皺眉說道:「黃幫主和諸
位英雄怎麼都還戴著面具?鬼鬼怪怪看起來怪嚇人的。」

  「呵呵,軍情如火,心急如焚,一心只想著親眼見到那賊酋,盡快盤個子丑
寅卯出來,所以一路馬不停蹄風急火燎,居然把這勞什子傢伙給忘到腦後去了。」

  黃幫主笑答著,隨手一抹,摘下了「何仙姑」的面具。

  那一瞬間,彷彿整座城堡的燈火都忽的暗了一暗似的,邢老大的眼光隨之一
滯,竟變得有些癡迷似的,死死凝注在黃幫主臉上,彷彿絲毫不覺得自己已在不
知不覺中失禮了,足足五彈指的功夫,才突然驚醒似的,匆忙挪開眼光,連連咳
嗽,掩飾自己的失態。

  黃幫主卻似早已習慣別人這樣失態了,雖仍有些生氣,但更多的只是覺得有
些好笑罷了,心中暗想這邢老大見過自己也多次了,每次都是如此,也真愧對他
一方豪強的身份了。不過嘛,此人眼底精光閃爍,氣息綿長,下盤堅實,功力定
然不俗,若能招安他加入義軍,為國效力,不但憑空得了一名大高手,更能一舉
收服疤城的數千匪眾,豈不是一箭雙鵰,兩全其美嗎?她心底已有盤算,便無暇
責怪此人失禮了。

  只聽邢老大乾咳一聲,說道:「黃幫主和各位英雄風塵僕僕,一行疲憊,兄
弟早已備好酒席,另派人拾掇出了幾間精緻正房,湯水也已燒得正好,還請各位
飽餐之後便即入房休息,明早精神抖擻,咱們再好好收拾那兩名賊子不遲。」

  黃幫主搖頭道:「夜長夢多,事不宜遲,還請邢幫主帶路,我等連夜訊問,
定要盡快搞清那件事的來龍去脈不可!」

  邢老大面露難色,遲疑道:「這個……這個……」

  「怎麼?邢幫主似乎有什麼難處?」黃幫主心思機敏,已將對方的反應盡收
眼底。

  邢老大嘿嘿一笑,攤手聳肩,表情忽然變的有些難為情似的,詭笑道:「不
瞞黃幫主說,一打擒獲那兩名賊子之後,兄弟就已經擅自做主,連夜拷問他們了。

  只不過黃幫主也知道,兄弟手下大多是些匪類,手段腌臢了些,這會兒恐怕
已經亂……那個亂成一鍋粥了,沒得污了黃幫主和諸位英雄的眼睛,還是待到明
天早上,等兄弟把他們都收拾整潔後,再由黃幫主訊問可否?「

  黃幫主聰明若冰雪,縱橫江湖多年更是什麼沒見識過?聽他說了這麼幾句,
心中早已恍然,一團怒氣陡然升起,恨不得一掌將這傢伙立斃當場,好在她及時
控制住了自己,恨聲道:「邢幫主!你這麼做可是俠義道所為?!」

  邢老大又是哈哈一笑,在她無形釋放的殺氣中巋然不動,背手森然道:「黃
幫主!兄弟本來就不是什麼俠義中人,上輩子沒積德,所以這輩子投胎不好,學
沒上過,字也認不得幾個,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禮義廉恥,後來誤入黑道,天天
過的都是刀頭舔血的生涯,只知道『為大事者不懼小惡』,那兩個賊子雖都不會
武功,但是骨頭卻都硬得很,要似黃幫主一般菩薩心腸,根本撬不動他們的鐵嘴
鋼牙,須有非常手段不可,咱兄弟既然是無恥匪類,自然也有匪類的手段,雖然
腌臢些,卻管保有用,只要『有用』,姓邢的就不管什麼三七二十一,統統都會
拿來用一用!」

  這一番話說得霸氣十足,論調偏激卻又幾無可辯餘地,尤其是一句「為大事
者不懼小惡」,與不久前小武說過的一模一樣,不禁聽得小武心有慼慼焉,就差
要點頭稱是了。

  黃幫主默然不語,沉靜片刻後,氣息終於平順了,冷冷道:「既然如此,這
就請邢幫主帶路,我等提了那兩賊子,這就上路,不勞煩邢幫主為我等收拾住宿
了,這裡是三萬兩紋銀的酬勞,請邢幫主就此收訖交割,從此兩不相欠,形同陌
路!」說罷,示意身後弟子取出一疊厚厚的銀票,遞了過去。

  邢老大接過銀票,也不再數,隨手揣進袖裡,臉色鐵青著道:「也罷,黃幫
主不怕腌臢了眼睛,這就請跟我來吧。」說罷轉身而去,黃幫主一眾緊隨其後,
繞過兩道迴廊,又快步穿過一扇小小的月亮門,來到一個精緻的花園中。

  花園正中,有座假山,一行人跟著邢老大徑直走進假山中,三盤兩繞,向地
下行去,狹窄逼仄的洞壁上,每隔十幾步,就點著一隻火把,忽明忽滅,將跳動
的影子在洞壁上拉長扭曲,如同鬼影子一般。

  突然間,一聲淒厲的慘叫響徹耳膜,在陰森的甬道裡交響迴盪起來。

  黃幫主心底一凜,疾步搶過邢老大,眼前豁然一亮,原來已經走出甬道,來
到一個寬敞的所在。

  這個地方好像一座石窟,地上四壁及頂部都砌著嚴絲合縫的青磚,空蕩蕩的
點燃著無數火把,照的洞中一切分明。

  此時此刻,這座洞窟已經成了人間地獄。

  一具優美的女體,長髮披散,全身赤裸,被捆在一隻造型奇特的刑架上,整
體懸空,面朝下,雙臂併攏過頭鎖在鐵鏈上,兩條豐滿的大腿固定後拉伸到極限,
雪白的臀部高高翹起,幾十個粗魯的男人在她身後排成長隊,個個挺著青筋畢露
的陽物,魚貫從後插入那女子的陰道中,激烈抽插許久,大吼一聲,就把腥臭的
精液統統噴射進去,隨即讓開,立刻便有後來人補位,交替間,那女子的私處纖
毫畢顯,已然慘不忍睹,隨著身後男人的運動翻進翻出。然而,無論男人們的動
作多麼狂暴,那女子卻始終如死了似的毫無反應,想必是早已昏過無數次又被弄
醒回來,終於精疲力竭,已近瀕死邊緣。

  眼前一切,直如魔境,黃幫主一行人無不目瞪口呆,年輕一些的男人無不血
脈賁張,褲襠裡硬邦邦的,心中卻又滿溢著一種極端奇特的感覺,如電穿心,仿
佛眼前的一幕幕已如利箭一般釘死進他們的腦海深處,在他們的後半生裡永恆的
震盪不休了。

  而黃幫主的感覺卻又是截然不同,除了綁在刑架上受盡凌辱的女子外,她就
是此間此地的唯一一個女人了,但感覺中,她似乎覺得自己和那個女子重疊在了
一起,也被人扒光了衣服,分開大腿,撅起臀部,被無數醜陋的巨大陽具一次次
貫穿著,禽獸一般的輪姦彷彿等同身受的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極度的屈辱感瞬間
貫穿了她,引發電流一般的震顫在四肢百骸間迴盪不休,甚至連腹下也跟著疼痛
起來,好像真的有一根無形而暴烈的巨物,正在自己的腔體內抽插不停似的。

  邢老大慢慢踱步到黃幫主身邊,悠悠道:「黃幫主無須擔心她會死掉,待會
只要喂一晚『六回醒覺湯』,便能讓她三魂歸位,在把她知道的通通挖出來之前,
兄弟怎可能能讓她輕易死掉?這等手段百試百爽,從不失手,黃幫主但請放心好
了。兄弟擔心的卻另有他人,黃幫主請看……」說罷,朝著洞窟一角隨手一指。

  黃幫主夢遊一般隨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又是渾身一震。

  只見洞窟的另一個角落裡,一張巨大的鐵框架固定在一角,一個年輕的男子,
不!那分明還是一個男孩,面容清秀的彷彿被雕刀修過似的,異常精緻可愛,年
紀絕不超過十六歲,同樣也渾身赤裸著,他可真瘦啊,肋骨根根都能數的清,給
人一種劍拔弓張、週身利刃的感覺,但其實他肩膀上的肌肉卻很厚。脖子和鎖骨
之間拉伸出鋒跋般的弧度,所以顯出脖子是異常的秀梗而脆弱,此刻正用一種絕
望的姿勢,拚命伸長了脖頸,聲嘶力竭的慘叫著,而在他身後,同樣排著長長一
隊粗漢,同樣淫笑著,把一根根醜陋至極的東西,魚貫插進……是的,天啊!他
們居然把那醜陋的傢伙……插進了……插進了他的肛門中!兩行鮮血不停的從他
的股間順著大腿流下,在地上汪了一小灘。

  更恐怖的是,那男孩兒的下身,也挺著一根與他這年紀絕不相稱的大陽具,
伸出自尚未長齊的陰毛叢中,尾端緊緊箍死了一枚亮幽幽的鐵環,將這根陽具箍
緊暴脹到了極限,青筋如蚯蚓般搏動著,幾乎掙出血來,紅彤彤的大龜頭擠開幼
嫩的包皮,撐大到令人難以想像的程度,尿道口處凝結著幾滴白色的精液。而一
個粗漢則蹲在他面前,撅著毛茸茸的屁股,正在拿著一根浸過桐油的豬鬃,好似
十分有趣似的一下一下的紮著龜頭上那柔嫩的尿道口,每扎一下,那男孩都發出
一聲淒厲直進人心底的悲號聲,聲音早已嘶啞不成樣子,一雙明亮的大眼瞪的溜
圓,死死盯著她的方向,目光時而暴烈如火,時而哀婉欲絕。

  這種比地獄還要黑暗億萬倍的情景,自然輕而易舉的抽空了她的腦海,在一
片茫然的空白中,似乎只有一個青筋畢露、尾端箍著鐵環的陽具在激烈的膨脹到
極限,直至擠掉所有的思維,把全部的空白統統佔滿。

  耳邊,邢老大的聲音如從天外飄來。

  「這小子倔強得很,牙關像鐵鑄一般,意志力更是出奇的堅強,老劉搞了他
兩個時辰了,幾乎毀掉他的陽具,他還是一個字都不說,洩身次數太多,射到睪
丸都縮成米粒大小,卻始終在那兒死挺著,我擔心再這樣下去,到不了天亮他就
一定撐不住,不死也會瘋掉,所以打算問問黃幫主,兄弟應否暫停一下,把他收
拾整潔了,再交給黃幫主試試看?」

  她的腦海中仍是一片空白,突然間,忽覺襠下一陣涼颼颼的,卻原來不知什
麼東西從下體的孔道中流了出來!

  她心底一驚,頭腦立刻恢復清明,失控般反手一掌,竟用足了十成功力,隱
挾風雷之勢,向那個在耳邊喋喋不休的混蛋一掌擊出。

  「你無恥!」

     第一章完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1-8-25 16:28 編輯 ]
2011-5-26 2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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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輪迴

  一掌即出,恍如龍蛇走陸,雷轟電掣,激盪氣流尖嘯直欲刺穿耳膜!

  這樣缺乏自控、毀滅性極強的一掌,是她在極端混亂的心境下使出的,全然
未加思考,聽憑本能驅從,不知覺竟出了全力,威勢端得驚人,普天下能夠接住
的最多不過寥寥幾人而已,邢老大雖是一方大豪,武功也頗不弱,但畢竟遠未登
堂化境,又怎能接得住?

  好在他武功雖遠遠不及,但江湖經驗異常豐富,黃幫主肩膀稍聳之際,他已
心生警兆,全憑神經反射,向後狼狽縱出,即便如此,卻仍逃不出這一掌的威力
範圍,只聽「哼」的一聲悶叫,右臂被掌風掃中,血光暴起,竟連手臂帶半個肩
膀都劈了下來,橫越飛過半空,重重跌落洞窟另一頭。掌力收勢不住,波及一塊
突起的大石上,轟的一聲,亂石崩碎,震耳欲聾,赫然竟將那塊天然花崗的巨石
一劈兩半!

  好個邢老大,雖傷不亂,左手快速封住右胸膛上幾處穴道,湧血立止,腳下
滑如泥鰍,身形捷似閃電,也不知使得是什麼步法,彷彿一縷渾不著力的青煙,
又似有形無質的幽靈,一眨眼間就從眾英雄的身邊鑽了過去,連諸人的衣角都沒
沾到,輕功身法出奇古怪,如鬼似魅,妙堪毫釐,一眾英雄居然毫無所覺,回過
神後才發覺對方已經溜到了自己身後!

  只聽邢老大恨聲一哼,緊接著一聲淒慘至極的慘叫,眾英雄定睛一看,無不
慘然變色。原來就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邢老大腳底如飛,鬼魂般掠過最後一人
身邊時,僅剩的一隻手也不閒著,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精光閃亮的鋸齒長刺,反
手一揮,毒蛇一般由下至上,竟將一整根尺半長短的鋼刺全都從那人腹股間刺入,
橫穿中腹,逕直捅進肺腔中,再橫向一帶,「噗」的一聲,鋒利無比的鋸齒毫不
費力的切碎了那人的肌肉和骨骼,竟將整個人從中一下子豁開了,鮮血、腸子、
內臟、碎骨……在極大的腹腔壓力作用下,彷彿血噴泉一樣亂噴而出!其情其景,
蔚為壯觀。那人突遭毒手,再恍然間已發覺自己被活生生的剖為兩半,腦海中頓
時一片空白,顫巍巍的伸手去堵腹部傷口,拚命想把噴出來的臟器重新填回體內,
卻突然渾身一軟,彷彿被無形的吸力抽空了全身精力似的,轟然倒地,隨之劇痛
襲來,發出一聲聲淒厲嚎叫聲,在地上亂扭亂滾起來。

  從黃幫主失控發掌,到邢老大躲閃斷臂,再到他如鬼魅般脫身溜遠,直至將
一人活生生剖成兩半……整個過程前後絕不超過兩彈指的功夫,這邢老大卻能在
堪稱世間絕頂高手的黃幫主全力出手下僅斷一臂,更能在一眾英雄環伺下毫無知
覺的從容遁走,甚至!甚至還有閒暇於百忙逃生中以極具威懾力的手法殺人阻敵,
其人武功之怪異、遇事之機變、心思之縝密、手段之毒辣,絕非常人能及百萬分
之一!邢老大逃到安全距離之外,竟不急著再逃,而是站住腳步,緩緩轉身,遠
遠站在甬道盡頭處,目光中怨毒如血,驀地裡嘿嘿怪笑起來。

  「黃蓉!」

  他的語氣一反之前的雄豪氣概,變得異常陰鬱尖利,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濃
縮著無盡的怨戾血毒,目光眨也不眨的投射過來,鎖定在黃幫主身上。

  「你貴為江湖第一大幫的幫主,更是堂堂北俠之妻,雖然多年聽任那狗朝廷
的差遣,瞧來有些不夠痛快,但立馬襄陽,運籌帷幄,嘔心瀝血保我河山,姓邢
的向來十分欽佩,邢某人雖然出身草莽,卻也知何為英雄氣節,何為國家大義,
這才同意與義軍結盟,共謀大事,本著若是這一次合作愉快,不但那三萬兩白銀
定然歸還,還另奉糧草馬沫、兵械銃樋,外加這一城近三千健兒的大好頭顱予你,
就算讓老子有一日埋骨襄陽也堪稱快事一件,怎料到你為了這麼一個蒙古的賊酋,
亂我華夏的陰謀元兇之一!狗一般的人!居然背信棄義,陰謀暗算斷我一臂!想
來必定受命於那狗朝廷,是滅我疤城來的!說不得!此仇此恨如血海,此生此世
無了期!姓邢的在此對天立誓,定然千百倍回報這斷臂之辱!到時候若是使出了
比今日更要殘酷百倍的手段在你黃幫主身上,可不要怨我話沒說在前頭!」

  這一番話含血帶刺,陰狠透骨,令人不寒而慄,眾英雄聽了無不悸然,卻又
一時間毫無抗辯之詞,個個啞口無言,小武回頭看了看黃蓉,卻見師母竟似有些
魂不守舍,暗自咬牙思忖:「事已至此!謀大事者不懼小惡!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就滅了這座鬼城又怎樣!」心裡想著,大吼一聲:「兄弟們,別聽他胡言亂語,
這等禽獸行徑根本就是不知廉恥,連禽獸都不如!若是菩薩在世,也定然會動嗔
怒降妖除魔的!」

  一聲吼振聾發聵,眾英雄振作精神,齊聲大吼,抽劍拔刀,一鼓作氣並肩沖
向邢老大,卻見那邢老大又是嘿嘿一聲冷笑,拔足便走,身法依舊如鬼似魅,一
邊走一邊發出奇怪的「啾啾」聲,似乎口中含著哨子,正在用神秘的暗語通知甬
道外面的同伴。

  乍一聽到這哨子聲響,黃蓉乍然醒覺,脫口而出:「窮寇莫追!」

                 ※

  話音出口,為時已晚。

  眾英雄在小武統領下,竟追著邢老大跑的遠了,黃蓉心裡發急,拔足追去,
忽覺背後勁風來襲,稍一錯身閃開,「奪奪」兩聲,卻是兩把利斧釘在了對面洞
壁上,回頭一看,只見身後洞窟之中,數十個赤身裸體的彪形粗漢嘴裡「荷荷」

  大叫著,個個手中寒光閃閃,持著砍刀斧頭之類的兵器,瘋子般向自己圍合
上來,晃眼間,滿眼全都是一根根陽具,吊在毛茸茸的大腿間晃來晃去!不知為
何,她沒來由的心旌一蕩,隨即克制收斂了,但前後就差了這心旌動搖的彈指功
夫,便陷入了重圍中。

  黃蓉武功蓋世,平日裡根本不把這些粗漢放在眼裡,但此刻情勢頗為怪異,
空氣中滿是精液凝結後的腥膻惡臭,一根根猙獰粗大的陽具在眼前晃來晃去,弄
得她心亂如麻,她腳踢掌劈,殺了數人後,心中又煩又亂,驀地裡一陣怒火湧上
心頭,將功力提升至五成,下手愈加狠辣,掌劈腳踢,大開大合,直如虎入羊群,
片刻間五十多人紛紛屍橫就地,望去白花花一片,視之幾欲嘔吐!

  略一喘息,忽聽外間傳來一陣陣「嗖嗖」怪聲,如萬蜂出巢,群蛇游弋,連
綿不盡,好似永無絕期,她心底暗叫一聲不好,扭身提速奔出,剛到甬道盡處,
出口已經近在眼前,突然一個巨大的惡兆在心頭突突預警,只覺得前方正有一股
沛然難御的力量轟然襲來,這股力量之強大,即便是「東邪西狂南帝北俠中頑童」

  五大當世的絕頂高手一起出盡全力,也斷然難以抵禦,當下也來不及思索,
極速向後躍出,恍然間只覺得危險已經近在腦後,生死攸關之際,再次出盡全力,
勘勘拐過甬道的一個轉彎處,只聽身後「嗖嗖嗖嗖」聲尖嘯破空,數萬隻毒箭密
的毫無一絲空隙,直如一堵「鐵牆」般,轟的「拍」進了堅硬的花崗洞壁足有三
寸,密密麻麻,翎簇兀自嗡嗡震顫,在狹窄的甬道裡迴響不絕。

  這一番死裡逃生,給她的心理震撼之大,難以形諸語言,雖然已經脫險,但
似乎猶有死神冰冷的口臭在腦後吹拂著,那種冰冷甚至能波及到骨髓深處,化為
巨大莫名的恐懼。她背靠洞壁,急速喘息了幾口,心中兀自驚懼不定,見鬼!千
算萬算,怎能算到對方手段竟比兩軍陣前還要凶暴萬端!這萬箭齊發的後勢之勁,
定非人力所為,而是憑借某種設計巧妙的機械之力,想到這裡,她心中不禁一動,
莫非!莫非!莫非竟是那傳說中由岳武穆親手打造的「千機連環銃」?!

  一念及此,汗濕重衫。

  遙想當年金宋之戰,「千機連環銃」橫空出世,設計妙絕天下,週身具以重
鐵鑄造,環括繁複,鎖銷精絕,直不似人間物,一次同時可發五百箭,間隙中的
換箭程序簡潔,僅需五停息的功夫,勁道之雄,七百步之內洞透厚革硬甲,幅面
可及半里之境,如雨如瀑,擋者披靡,武穆屈死風波亭後,岳家軍土崩瓦解,這
件神兵隨之人間蒸發,近百年全無痕跡,全不料今日竟重現此間!小武等人貿然
追敵,若是不幸中轂,以肉身當此箭雨,怎能倖免?一念及此,心中不禁焦慮至
極,但她畢竟有「女諸葛」之稱,從來都是愈險惡愈鎮定,稍加運息一周,焦躁
情緒立時平復,腦筋飛轉,盤算應對之策。

  就在這時,只聽甬道外面,邢老大的聲音陰森森的傳了進來。

  「黃幫主!今日也讓你見識一下我疤城英雄的雷霆手段!你這些孩兒們妄自
尊大,不知死活,居然敢直攖『千機連環銃』的雄威,真是可笑!可歎!也罷!

  念在曾經夥伴一場,還是還他們個全屍給黃幫主吧。「

  果然正是武穆神兵「千機連環銃」!

  見鬼!這疤城群匪究竟什麼來頭?又從何處得到了這件神兵?果然莽莽大野
有龍蛇,不可輕忽了天下事遇之奇,莫非!莫非此地就是我黃蓉的葬身之所?

  正想著,只聽一陣「嘎啦啦」的怪聲響起,不一刻,幾件聽來極其沉重的物
事破空而來,顯然是被某種神力驚人的機關器械投射進洞的,「虎虎虎」飛過長
長的甬道後,如重錘轟擊棉絮一般一一撞在洞壁上,激起飛塵漫天,其中幾件
「物體」被之前釘入洞壁上的密集箭簇穿透得千瘡百孔,竟被就此釘掛在了洞壁
之上,其餘幾件則重重跌落在地,猩紅的鮮血又似瀑布一般在甬道裡爆開。

  黃蓉定睛一看,禁不住睚眥俱裂,原來那些「物體」不是別的,正是一路隨
她來此曾經屢經患難相攜與共忠心耿耿的一眾同伴們!

  一陣劇痛直錐心底,幾乎摧垮了她的精神底線,讓她幾乎想要躍身而出,和
她的同伴們一樣,以肉身迎接箭雨,用自己的血瀑祭奠他們的忠誠。

  但黃蓉畢竟是黃蓉,多年來躍馬襄陽,兩軍陣前見慣生死,歷練早非當年,
連連深吸幾口氣後便克制住內心的衝動,精神很快又恢復了磐石一般的堅不可摧。

  只聽外間邢老大的聲音又發話了:「咦?怎麼一點聲息也無?莫非黃幫主居
然也跟這幫小子一樣不濟,已經中箭受傷?哎喲這又從何說起啊!兄弟我絕沒有
衝撞黃幫主的意思,只是剛才我心急火大,生怕黃幫主追上來趕盡殺絕,你的武
功天下無敵,我等怎擋得住?說不得只好用亂箭封住洞口,若是不意傷了黃幫主,
還請容恕則個。」

  「幫主!」只聽一人在旁接話,聽聲音正是之前的那個曲江龍:「若真是中
了箭,憑千機連環銃的威力,就算只射中胳膊大腿,半邊身子也得帶飛了去,那
婊子武功再高,畢竟是肉身凡胎,終非神仙,又怎能對抗千鈞機括之力?依小的
看來,必是已經死透了!」

  邢老大嘿嘿一笑。

  「你懂什麼,井底之蛙休小覷了天下英雄,黃幫主人稱『女諸葛』,獨掌江
湖第一大幫至尊之位已十年之久,更穿梭兩軍陣前取上將頭顱如探囊取物,靠的
可不僅僅是那睥睨天下的武功,還有桃花島家傳的聰明絕頂,想當年他與那歐陽
鋒千里鬥智,將堂堂西毒玩弄於指掌上,這臨斷巧思、遇事果決之能決不可輕視,
『千機連環銃』威力雖強,但恐怕還是傷不到她一根寒毛的。這回子恐怕正屏氣
凝息,打算將計就計,等我們進去來個一網打盡呢吧!」

  只聽曲江龍恍然道:「原來如此!這婊子當真陰毒的緊!」

  邢老大笑道:「也罷!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咱爺們兒今天就跟黃幫主耗上了,
洞中水米皆無,也看看黃幫主能耗到幾時?」

  曲江龍擔心道:「幫主,若是那婊子見過了咱爺們的手段,寧肯死也不屈服,
乾脆來個引刀成一快,豈不是大大可惜了?」

  邢老大陰陰笑道:「這你更是小看了黃幫主啦!別忘了這位女英雄乃是襄陽
之砥柱,身兼百姓重托,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而是交託給國家社稷,決不會輕
生自盡的。」

  「如此最好!嘿嘿,生養過的女人弄起來最有味道,那婊子走起路來,兩個
大奶子甩的好似兩把流星錘似的,差點晃花了小的狗眼,那小腰細的!也虧能撐
住那麼兩隻巨物,還有那屁股,肥的簡直就是像匹母馬!小的一路帶她進來,褲
襠裡早就熱的像藏了塊炭似的,恨不能一把摁倒了就當堂干她個人仰馬翻!」

  「哈哈哈!你且把心放在肚中,煮熟的鴨子飛不了的,到時將她囫圇擒獲,
自然少不了你的手段。」

  「多謝幫主!」

  兩個人在外面一唱一和,旁若無人,口下無德,越說越無恥,聽得黃蓉在洞
中面紅耳赤,怒不可遏,她本來自覺已經身陷死地,若是束手就擒,定會遭受想
都想不到的奇恥大辱,所以心中已存死志,且即便是死,也不能留下屍身予對方,
否則恐怕死也不得安寧,連屍體都會受辱,所以臨死之時最好引一把火,將這肉
身皮囊灰飛煙滅罷了。

  然而,當邢老大說到她「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而是交託給國家社稷,決不
會輕生自盡」時,這幾句話看似平常,實則十分毒辣,字字深入黃蓉心底,彷彿
邢幫主那根邪惡凶暴的鋸齒毒刺一般,也將她的靈魂刺穿刺透,輕鬆剖成了兩半。

  是啊!她黃蓉身負襄陽重托百姓厚望,此次遠行擊賊,本是要追查一個事關
襄陽戰況和天下安危的巨大陰謀,這陰謀如此深遠,好不容易查到端倪有望解開,
若是隨著她湮沒在一把火中,恐怕後禍無窮,不但襄陽,這全天下的百姓都必會
淪入阿鼻地獄一般的苦難中!邢老大真是個魔鬼,已然徹底看透了她,在天下和
百姓的天平之上,此身早已非她黃蓉所有,縱然歷盡輪迴一般的殘酷,她也必須
要把那個秘密帶回襄陽!

  這是每一位英雄的宿命,也是每一位英雄的光榮。

  所以,在沒到最後的絕望之時,她黃蓉斷不可輕易言死,就算已經徹底無望,
只要能活著將秘密帶回,再大的恥辱也必須承受。

  問題是她現在已經修行出這樣的精神自我了嗎?

  --那種能夠對抗世間一切邪惡的極其強大的精神自我……

  強大到捨棄肉身,捨棄靈魂,捨棄廉恥,捨棄一切?

  她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心中默默念著:我佛慈悲,如果今朝必墮輪迴,
請賜我堅強,保佑我能渡盡萬劫,有朝一日涅槃再生。

  就在此時,她似乎聽到了一個微弱卻清晰的男聲鑽進耳孔中。

  「喂!外面那個女人,你……你是來救我的嗎?」

                 ※

  在這條又深又長、血洗也似的陰森甬道中,突如其來的話音剛一入耳,驚得
黃蓉兩肩一聳,幾乎以為是鬼魂從地獄捎話給她,正驚疑間,只聽那聲音又遙遙
傳來,顫抖的話音顯出喊話者似乎正在承受著極度的痛苦,確實很像鬼叫般一波
一波傳進耳膜中。

  「喂!你……你還在不在?!在……在不在?」

  黃蓉略一躊躇,很快恍然。嘿!差點忘記了裡面還有兩個俘虜呢!那兩人雖
受盡凌辱已被折磨的半死,但想必還剩下一口氣息。

  死人已矣,空自悲痛又有何用?形勢異常酷烈,敵人手段更是空前殘暴,但
是!我黃蓉這一生見過的酷烈與殘暴還少嗎?在絕境之中積極自謀才是正務!自
憐自艾自亂陣腳鬥智全消可不是我黃蓉的作風!更何況此間大事未了,一切還需
從長計議,世事機變莫測,說不定時間久了自然就會生出絕處逢生的變數來!如
此想來,黃蓉深吸幾口氣,再次定了定神,緩步拔足,走回洞窟中。

  洞中火光熊熊,遍地殘肢斷臂,屍體凌亂層疊,場面極是酷烈。撅著雪白臀
部的長髮女子俯面趴在鐵床上一動不動,似乎氣絕多時;而鎖在架上的少年呢,
則兀自挺著因為尾端箍緊了一枚奇異鐵環而膨脹到極限的陽具,龜頭上還凝結著
血塊和精斑,目光灼熱的看著她遙遙走近。

  「你是來……來救我的!是來救我的!」那少年雙眼赤紅,表情扭曲,用力
搖晃著身體,那根陽具也隨之搖頭晃腦,彷彿遙相示威一般,用蒙古語嘶聲低吼
著:「是父汗派……派你來救我的嗎?!」

  這話問得有些奇怪,但黃蓉何等聰明,轉念間便瞭然此中原委,暗道:佛祖
慈悲,造化居然如此巧安排,當真天助我也--想必是這………這賊子見自己突
然暴起,傷了邢老大,又如雌獅入羊群一般,發威屠滅了洞中一群禽獸,居然陰
錯陽差的以為天降奇兵,把她這個整件事的幕後策動者,誤當成了是來救他脫離
苦海的「自己人」!

  這個變化完全出乎所料,她心念電轉,已有計謀在胸,當下竟無絲毫猶豫,
撲通一聲合身跪倒叩拜,居然行起蒙古大禮,低著頭也用蒙語回答。

  「屬下是四部蒼狼旗主浡端察爾帳下的赤那虎思渾(蒙古語意為蒼狼勇士,
周星座按),蒙賜之名叫做娜仁,這一次並非受大汗的囑托,而是受旗主所命,
一路暗中周護小王子順利南行。」

  她在襄陽與蒙古人放對近十年,蒙古語自然說得精純熟絡,更兼她心思深遠,
這一番話說出來之前,早把前後因果按下,剎那之間照顧的滴水不漏。更何況自
己雖然名震天下,但在襄陽卻極少露面,一向是在府中支應幕後,總攬謀勢佈局、
攻守籌劃、行政軍機、排兵佈陣,甚至武備修造、人事整飭、錢糧調度等一應繁
雜事務俱歸她管,即便是親身出動軍事,也從不上陣廝殺,往往都是截取密報、
潛入偵緝、星夜暗殺之類的勾當,向來只需寥寥數騎,著勁裝,皆蒙面,來如風
火,去似幽靈,蒙古人雖熟識其夫「北俠」的形貌特徵,也多知「女諸葛」的大
名,卻除了霍都、金輪、瀟湘子等人,就幾乎無人見過自己的廬山真面目了,故
而在此冒名變身作他人,也不虞被這蒙古少年揭穿。

  那少年果然並不識她,卻好生謹慎,狐疑道:「見你相貌南人一般,不似我
蒙古部人。」

  這一節也早在算計之中,從容道:「屬下是蒼狼部的南奴之女(即被蒙古人
擄為奴隸的中原人),蒙旗主垂憐,看我根骨尚好,自小送去金輪尊者處修行,
武功有成後便一直追隨旗主,大都做的是流星(送信)、斥候(刺探)、赤煞
(暗殺)之類的密事,小王子地位尊崇,自然不會識得屬下這無名小卒了。這一
次小王子南行,處境凶險萬端,旗主很是放心不下,曾對我說:小王子與我自幼
情同手足,你一定小心周護他萬全歸來,不過記住了,他向來心高氣傲,說不定
不願領我這個情,所以你暗中保護即可!屬下這才不敢現身稟明小王子。」

  那少年點點頭,繃緊的臉色登時緩和了:「原來師從金輪法王,怪不得武功
這麼好,幾十個蠻子加起來,都不是你一合之敵,卻也難為四哥為我想的周全。」

  蒙古人個性魯直,不喜詭計,雖多年與南朝征戰,卻也沒學會多少南人的心
機城府,這少年雖出身貴冑,但畢竟年少,又能經歷多少風波險惡?見黃蓉落落
對答,有如早已打好了腹稿似的熟極如流,若不是真的如此,又有誰能倉促間這
般從容應對?再說了,這女人剛才大開殺戒,下手毫不容情,眨眼的功夫就殺了
幾十個人,若說她是那姓邢的魔鬼手下,做戲引自己入轂,本錢也下的太大了些。

  如此想來,心下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掙扎道:「快點先放我下來!」

  黃蓉喏一聲起身,過去幫他解除鎖鏈,擦身而過時,一根巨大的陽具赫然跳
進眼底,登時心底一驚,彷彿有道奇異的電流從尾骨順著脊椎瞬間貫徹到延髓,
身子一下子麻了半邊,也不知怎的,下身處竟又滑膩膩的流出什麼東西來了!手
上一抖,差點再次失控發掌。

  她雖嫁人多年,早非少女,但與丈夫之間向來相敬如賓,即便做那敦倫之事
時,也都在黑燈瞎火的環境下進行,只蹩眉承受過那火熱的形狀,咬牙硬挨過那
堅硬的質地,壓抑著喉嚨裡的嘶嘶爆發感覺過那幾乎要射穿自己的噴流,卻!卻
從未親眼目睹過「那東西」的真容,今天也不知遭了什麼報,好像誤闖了軍漢的
澡堂子,粗大的,細長的,規整的,狼突的……光怪陸離,琳琅滿目,層出不窮,
直如展覽般擠爆眼眶!尤其是這小王子的……簡直!簡直就是一把沉重巨大的陣
前凶器,就這麼肆無忌憚的亮出來,鐵一般硬掘著,根根蚯蚓般的青筋遍佈其上,
碩大的龜頭彷彿一枚紅色玉卵,既晶瑩剔透,又異常的猙獰可怕,示威似的晃個
不停……視覺衝擊之豐富,之強烈,之火辣,恰似硬且燙的烙鐵直接從眼眶捅入
腦內,在最深處按緊了繡花一般細密燒灼,所到之處吱吱作響,皮開肉綻,痛不
可擋。

  但奇異的是,她的大腦雖然在撕裂,在掙扎,在哀嚎,但她的身體卻又好像
感受到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東西,那是一種又燙人又陰冷的東西……絲滑的質感、
靜而懾人的力道,炸開與噴發,以及其他,她試著去觸碰,用心用腦,卻彷彿突
然不小心觸到一根深不可測的「弦」,頓時激發一波令人戰慄的超重低音,而腹
部某個地方也馬上凹陷下去,變成一個毫不受力的泥淖,猶如內臟被掏空了,僅
余一條一條的慘白骨殖撐起空腔,深邃又壓抑……只有那一波一波如發自蝙蝠一
般的超重低音,潮汐似的在這個空腔裡席捲震盪,層層疊加,後勁兇猛,沒完沒
了……

  「怎麼了?!」

  耳朵裡突然鑽進小王子的喊聲,粗魯、蠻橫、痛苦、十分不耐。

  黃蓉渾身一激靈,閉眼猛甩頭,似乎要把滿腦滿眼的那個齷齪東西統統都搖
出去似的。好在她剛剛繞到了少年的身後幫他解鎖,所以突如其來的異樣並未被
少年察覺,連忙乾咳幾聲掩飾亂到了極點的心情,倉促答道:「小,小王子別急
……這就解開了。」

  心裡惶惶亂,手下忙不迭,鎖鏈層層解,忽又聽小王子發問:「你,既然暗
中護我,武功又這麼好,為何任由我落入敵手?」

  這一節原也想到了,當下答道:「南人詭計多端,設伏在鎮安府將我包圍,
好不容易衝殺出來,一路循著蛛絲馬跡才追到這裡。屬下無能,累的小王子身受
……身受苦刑,有負旗主重托,還請小王子贖罪。」

  小王子搖頭道:「罷了,你也來了,我也沒死,苦頭雖然吃了不少,畢竟活
著,你又何罪之有?」

  他年紀輕輕,口氣卻老成,聽來頗有些好笑,黃蓉卻沉默不答,從後面看,
他確實吃了難以想像的苦頭,兩腿間的鮮血已然凝結,背上遍佈火灼、剜刺、鞭
痕……慘不忍睹。這個少年的皮膚呈暗金色,身材則削瘦的像一根箭,大腿修長,
臀部堅實,肩背肌肉厚實的如同甲冑,熊熊火光沿著他的週身勾勒出一圈骯髒的
毛邊,儘管帶著草原狼一樣的彪悍與強壯,卻又讓她覺得說不出來的孤單脆弱,
彷彿一枚南朝的古瓷器。不知怎的,一種母性突然像潮汐湧來,溫柔的裹住她,
讓她從另一個角度再次領會那種詭異、溫暖、精細的顫慄。

  然後,再次手足無措。

                 ※

  如此這般,足足好半天,鎖鏈才終於解開了,小王子一下子便向前軟倒下去,
黃蓉眼疾手快,也來不及深思,一把就撈住了他,然而在碰到對方肌膚的剎那,
卻如被火燙,如遭蛇咬,又連忙鬆手,也幸虧有這一撈之力,對方墜勢一緩,雖
然摔得很重,但並未頭破血流。小王子一時間無力掙起,顯得十分狼狽,怒吼道:
「你這賤奴!竟敢摔我!」

  她站在他身後,急促的喘個不停,臉色潮紅,內息混亂,背上竟起了密密一
層雞皮疙瘩,精神更是幾近崩潰邊緣。須知當時,宋朝已立國兩百餘年,禮教大
防重於歷朝歷代,程朱之學風行其道,黃蓉雖是江湖兒女,也整日混在一幫豪爽
漢子之中,交杯換盞,八方應酬,但向來持之以禮,決不逾矩,即便奉行軍機,
與敵中高手狹路相逢,激鬥之間免不了肢體觸碰,卻畢竟你死我活,從未生過半
分雜念,然而今時今刻,此情此景,許是空間密閉,許是暗影搖曳,許是火光撩
撥,許是這少年的肉體如此,如此,如此觸目驚心……總之情景萬分詭異,頻頻
令她方寸大亂,時癡時狂,萬難自己。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點扶我起來!」

  小王子再次不耐怒道,黃蓉打了一個冷戰,魂魄回竅,忍不住暗罵自己:
「黃蓉啊黃蓉,你向來心念持正,今天又是怎的了?被一個孩子弄得這般神思搖
曳自亂陣腳!切需警醒些!休誤了大事!」當下連續深吸幾口氣,走過去扶起少
年,肌膚觸碰間雖然仍忍不住臉紅心跳,但強自克制,沒有再次失態。

  她扶著那小王子走到一邊,正要扶他坐下,卻聽他急道:「坐不得!坐不得!」

  她心下一怔,忍不住低頭看去,登時明瞭,忍不住又是臉色紅透,原來這少
年剛被數十人輪番雞姦,肛門幾乎整個爆開,創口巨大,雖已凝結,但走了兩步
後,又開始鮮血橫流,這一次連大腸頭都滑脫出肛了,又怎能坐下?一時間也不
知如何是好,訥訥問道:「那……可怎麼……怎麼辦好?」

  小王子喘息道:「你,你且扶我側身躺下就好。」

  黃蓉無計可施,只好照他吩咐的做了,彎腰低頭之際,不意間又瞟到對方胯
下那羞煞人之物,免不了心裡又是一陣劇跳如雷。

  小王子側身躺下後,又道:「你去看看圖婭怎樣了。」

  黃蓉知道他說的是誰,喏了一聲,遲疑了一下,還是轉身向洞窟另一頭走去。

  一具雪白女體呈大字型被鐵鏈緊鎖,俯面掘臀,一動不動,就像一條雪白的
魚,趴在血腥的砧板上,飽滿的身體上更加慘烈,到處都是抓痕、咬痕、掐痕、
捶痕、鞭痕、燙傷痕……兩枚白白的大奶子幾乎被人捏空了,癟口袋一般垂向地
面,兩條大腿之間更是慘烈至極,那女人生養用的孔道,此刻幾乎整個翻開,像
一朵巨大的血花般毫無廉恥的綻放著。一種奇異的光澤從她的皮膚底下散發出來,
鐵青,妖魅而又陰冷,恰似熊熊火把光中的一抹濃墨重彩,勾勒出雕像般苦難卓
絕的剪影。

  黃蓉久經沙場,見慣了屍山血海,這具肉體不用再多看,便知道已經死透了,
從肢體和肌肉的僵曲程度看,至少死了已經半個時辰,突然間,她的心被墨汁一
般的黑暗浸透了,悲憤、壓抑、狂暴、混亂……各種感覺交織混雜,令她直欲大
喊宣洩,卻又彷彿喉嚨處被堵死了似的發不出任何聲息,臉上忽然濕漉漉的,不
知何時已然淚流滿面。

  這幫畜生!不!他們連畜生也不如!至少畜生不會把同類活活奸死,然後還
興致勃勃的繼續姦污這具屍體!

  「怎樣了?圖婭她……她還活著嗎?」小王子的聲音從腦後傳來。

  她強自壓抑胸中悲痛,迅速抹乾臉上淚痕,轉頭走回來,沉默著搖了搖頭。

  小王子別過頭去,默然不語。

  一時間,兩個活下來的人都陷入了無端的肅穆中,唯聞鼻息粗重,此起彼伏。

  良久,小王子忽沉聲道:「圖婭只是我的隨侍,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其實早
就明白了,但還是……還是沒完沒了的……到最後,他們只是拿她的身子取樂而
已……」

  小王子的語氣聽起來相當平靜,平靜到幾乎不帶絲毫感情色彩,是純黑色,
恰似一塊重鉛,沉入她墨汁般的心湖內,內中彷彿封印著極具摧毀力的狂暴能量,
透過鉛體不斷釋放著暗無天日的詭異輻射。

  這濃重的黑暗在黃蓉心底持續瀰散,令她如濕婆女神一般,週身都散發出凌
厲至極的殺意。

  殺光他們!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一個不留!一個不留!一個不留!

  「你可知他們又是怎麼對我的嗎?」小王子接著道。

  怎麼對你還用說嗎?

  不用了。

  如果說惡人死後將墮入十八層地獄,受盡無限酷刑,那你之前的遭遇,已然
稱得上出入地獄無數次了。

  惡有惡報,要報到這種程度嗎?

  你即便有惡,能惡到這種程度嗎?

  人只是人,有資格代九幽閻羅例行天罰嗎?

  人不是人,非人之物只有惡鬼能做出這種事來!

  小王子忽然抬起頭,淒然一笑,那一瞬間,黃蓉才真正第一次看清他的容貌。

  這是一張無比俊秀的臉龐,臉頰瘦長,劍眉星目,英氣初綻,然而這種英氣
還未完全長成,顯得柔韌而嬌嫩,但高挺的鼻樑卻透出一種骨子裡的驕傲--那
是成吉思汗子孫所特有的驕傲,那是草原黃金家族融在血和骨頭裡的驕傲--配
上湖水一般竟然呈湛藍色的大眼,愈發顯出一種與南朝子弟截然不同的英姿勃勃。

  一種比女子還女子的漂亮,一種比漢子還漢子的驕橫,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
出奇古怪的混合在他的臉上,經由火把光芒反襯出一種深入骨髓的邪氣,一剎那
間俘獲了黃蓉的目光,竟無法自控般的不能挪移分毫。

  顯然,這是一個蒙古人與色目人的混血兒。

  蒙古大汗忽必烈最小的兒子,帝國第十順位繼承人孛兒只斤。帖木兒王子。

  傳說中草原的未來之鷹。

  怔然間,忽只見小王子猛的側過身。黃蓉猝不及防,連閉眼都忘了閉,彷彿
被那再次呈現眼前的巨物震懾住了。

  好一根凶器,猙獰粗大,熱氣騰騰,卻無端端的詭異至極。一圈幽亮的光緊
箍在它的尾端,那是一枚精巧而細緻的小小鐵環,似乎由十二個更細小的「環節」

  構成,表面陰飾著星辰刻度,而每一環節的刻度都似乎與另一環節有意錯開
了,細觀之下顯得十分不協調。黃蓉乃是天下屈指可數的機關大師,一眼就看出
這枚鐵環大有文章,絕非常物。

  「那個魔鬼說過……」

  只聽小王子慘然道,「這東西有個名字叫做『輪迴之環』,傳自極西之地一
個叫波斯的古王朝,那裡的工匠洞悉天象,更精通機括,善於製造計時器具,無
師自通將天象之道融入機括之中,極盡巧思,神鬼莫測。其中曾有一位宗匠,入
宮侍奉哈里發--也就是皇帝的意思,那位哈里發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暴虐凶殘,
寡廉鮮恥,曾命他做了這麼個東西,幫他折磨政敵所用。這枚鐵環依照那一國人
所長的占星秘法特製,按天象分為十二個環節,內有呈盤絲狀的微細鐵管,細如
髮絲,管內中空,都盤進一枚磁石製成的核心機括中……」

  緩了緩,又續道:「……那造環的宗匠擁有魔鬼一樣的才能,極其瞭解人體
內筋絡和血流的構造,鐵環套上男人的陽物後,只消輕輕轉動其間幾個環節,內
中的絲管就會從鐵環內側一個極細的小孔裡伸出,尖端鋒利無比,細如蜂尾,刺
入陽具後,就像附骨之蛆似的自行鑽入血管,受熱撐大,絕難拔除。那絲管沿著
幾根主要的血脈內部周行一圈後,又從陽具的另一側穿出,再回入到鐵環中。絲
管表面有極微細的孔洞,血液會從這些細孔中滲入管內,再流回、注滿整個鐵環。

  如此這一來,這枚鐵環就變成身體的一部分,借核心磁石機括之力,血流疾
速時受熱膨脹,血流緩慢時遇冷收縮,隨著人體一天十二個時辰的血氣變化而變
化!

  絲管內部還注滿了一種取自天竺國的奇幻植物,叫做『罌粟』,用了能百幻
叢生,欲仙欲死,毒物會在特定時間少量滲出,不斷刺激陽具內部的敏感筋絡,
讓受用者永遠保持極度亢奮狀態,需要每三個時辰都與女人交合一次,借女陰分
泌之物消解毒素,若無解脫,便會感受如墮地獄一般的切膚劇痛……

  「……若歷時更長的話,體內血流滾燙如沸,鐵環內的絲管便會繼續膨脹,
牽動核心機括受熱開啟,向體內注入另一種毒物,據稱也來自天竺,有名叫做
『百幻蠱』,是由百種蠱蟲雜交煉製的蠱毒之王,大小盈寸,日常間在鐵環內呈
殭蠶冬眠狀態,不吃不喝一動不動可活數年,一旦核心機括開啟,流入熱血就會
瞬間激活,甦醒後侵入體內,一邊到處啃噬,一邊大量產卵,那些數以萬計的醃
臢卵蟲眨眼間就會散佈到身體的每一處,而母蟲則會一直侵入腦中,從此以腦髓
腦漿為食,長久寄生。至於中蠱者,因為大腦被侵,所以很快就會陷入半瘋半傻,
活也活不了,死也死不得的境地,而那些留在體內各處的卵蟲,也將在短時間內
快速成活,擠滿肌肉、骨骼、血絡、臟器……靠吸食寄生而活,其痛其苦在每天
十二個時辰裡無休無止,如從身體最深處細密凌遲,層層潰爛,求生不得,求死
無期!」

  一席話說出來,奇幻匪夷,酷烈歹毒,聽得黃蓉目瞪口呆。

  她出身機關術數世家,其父東邪黃藥師智慧通天人,於天文、地法、雲象、
巫卜、詮星、鬼谷、九幽、七墳、機關、奇門、遁甲無所不精,自她年幼之時便
善加教習,如今已成這一方面的絕頂高手,自信於天下機括型哨之學無所不知,
但萬萬沒想到居然有這樣一件東西,險惡歹毒到令人渾身發冷,精密極巧到令人
瞠目結舌……恰如它的名字「輪迴之環」一般,彷彿不是人間造物,而是萃取地
獄群魔的智慧才可能打造出來的永生魔咒,用過血獄的沉底石細密磨製,再封入
撕心裂肺的詛咒,最終帶著幽冥徹骨的陰寒,把不幸陷落的人一直拖入荒淫無恥、
半人半鬼、永世往復的萬劫中。

  她瞪大了雙眼,似乎全忘了禮教大防,直勾勾的死盯著對方胯下,眸子裡倒
映著那紅赤赤的一根筋肉,那藍幽幽的一抹光環……彷彿被一下子魘住了似的,
一時間不知此處何處,此時何時了。

  那鐵環之上的暗紋刻度告訴她,這件歹毒的機括所應用的運轉秘法,與中土
的機關術從本質上截然不同,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產物,就像一把地獄世界的城
門鎖,運行著與人世全然無關的輪迴法理,別說是她自己了,就算是父親東邪黃
藥師親身駕到,也必然束手無策,而若要將這件魔物鑽透精研,就需要把那個名
為「波斯」的古王朝千年以來的智慧積累全盤參詳領悟,對區區個人來講,這是
決無可能的嘗試。

  就在這時,似乎一陣劇痛襲來,小王子的表情驟然緊縮成一團,豆大的冷汗
淋淋而下,胸部劇烈起伏著,猛然抬起頭,目光如火如荼,對她慘然一笑。

  「來……來了!」

     第二章完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1-8-25 16:29 編輯 ]
2011-5-26 2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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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1988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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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犧牲

  話音入耳,黃蓉如被電到,雙肩陡然悚起,倉惶後退一步。

  「什……什麼……什麼來了?!」

  黃蓉這句話完全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彷彿一個不會武功的人,面對突如其
來的當頭一刀,只能憑本能反應伸手去擋,不可能預埋後續的騰挪反擊,至於這
一擋是不是真能擋住那迫近眉睫的一斬,又或這一擋之後會不會筋斷骨歽?又怎
有餘暇深思熟慮?

  卻見小王子,不知何時已經抖抖索索的站起身來,額頭弓起一根粗大的青筋,
雙目皆赤,面孔扭曲,鼻息粗重,猶如一頭餓瘋了的掠食獸似的,渾身肌肉都隨
之賁起,繃緊了幾欲炸裂的狂暴能量,胯下的陽具更彷彿充入了惡魔之血,竟赫
然脹大了一倍有餘,通體散發出一種魘人視線的赤紅異光,就這般顫巍巍、晃蕩
蕩的又向她邁近一步。

  「你……你……你想幹什麼?!」

  黃蓉心底一陣莫名驚駭,身不由己似的又再退後一步,雙拳攥緊,骨節間突
然「噼啵」一陣脆響,隱隱有風雷躁動之聲,原來竟是不自覺地將功力逼到十足
十,只消輕輕揮出一掌,眼前這個煩心物、磨人精、無羞無恥的惡孽障……就會
眨眼間粉身碎骨。

  但……卻不知為何,這一掌卻始終揮不出去。

  彷彿有一根無形懸空的游絲,柔弱卻堅韌,危危吊住了勢若雷霆的一擊。

  冷靜!

  一個聲音在內心最深處對自己大喊著。

  黃蓉啊黃蓉!萬勿衝動!萬勿衝動!殺這孩子卻也容易,但……但……

  但那個於幽冥晦暗之中作祟,遲早有一天會在光天化日下釀成萬民塗炭之劫
的重大陰謀,只怕也要隨著自己這熱血上頭的一掌,再也永無揭曉之期了!

  冷靜!冷靜!!冷靜!!!

  她不停深呼吸,腦海漸漸恢復清明。

  而那小王子,卻恍不知自己適才於對方轉念之間,已經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
兀自中魔一般一步步逼近過來。

  「你是叫娜仁麼?」只聽小王子喘息道,「還不……趕緊過來!!」

  娜仁?

  黃蓉一愣,轉念間才想起叫的是自己,眼見對方步步逼近過來,饒是機變百
出的女諸葛,也一時間沒了半點應對之策,須知黃蓉一生中臨危無數,無論是歐
陽鋒也好,裘千仞也好,金輪法王也好,無不武功絕頂心狠手辣,而對方分明只
是個孩子,歲數足足小了自己二十歲,比芙兒還要小很多,武功呢,恐怕連丐幫
最末流的無袋弟子也比不上,卻怎的突然沒來由的橫生出一股強大又凌厲的氣場,
遙遙鎮住了她的手腳反應,甚至連思維也被鎖死,完全陷入一種只能步步後退,
根本無計可施的險惡境地中。

  兩個人你進我退,僵持拉鋸,眨眼間「咚咚咚」進退了足足七步。

  小王子愈發煩躁,怒道:「你在四哥帳下為奴,一點規矩也不懂嗎?」

  黃蓉沉默不答,腳下又急退多步,與對方一下子拉開七步之遙。

  小王子追趕不上,一腔燥火燒得週身如焚,嘶聲吼道:「你這賤奴,敢不聽
命?!」

  冷靜!冷靜!!冷靜!!!

  黃蓉仍舊不答,連續深呼吸,腦中急轉苦思應對之策。

  只聽小王子繼續嘶吼道:「你既然是南奴之後,生是孛兒只斤氏(即蒙古黃
金家族)的人,死是斡難河圖輪金帳之鬼,主有差遣,在所不辭!這些四哥都沒
有教過你嗎?!」

  不答。

  小王子又追緊幾步,口不擇言胡亂道:「你自小在四哥帳下,四哥那性情,
想必除了日常護衛,是絕不會放過你這等美人的,定然經常讓你在榻前服侍吧?

  看你身材,也一定替四哥生養過,你樣貌美得緊,武功又厲害,四哥是不是
特別寵幸你?你若是擔心將來四哥追究今日之事,卻也大可不必!我跟四哥一母
同胞,從小就是只剩下一塊鹿肉他也會分我一半,今日你從了我,四哥通情達理,
也曉得你是為了救我脫苦海,必然不會怪罪,還會嘉賞!我若求他將你讓了與我,
想必也不是難事!「

  胡言亂語!

  烏七八糟!

  下流無恥!

  黃蓉嘴上一言不發,心裡卻被對方的胡說八道攪得紛亂如麻,腳下急速後退,
與對方保持安全距離。

  如此這般,兩個人一個追,一個退,如同蠢貓趕靈鼠,在洞中兜起圈子來,
情景端的十分古怪,且看一個形容端麗,凜然難犯,如同九天玄女下凡塵;另一
個一絲不掛,狀若瘋獸,恰似十獄淫魔破土出,你往右,我就往左,你向前,我
就向後,你追我逐的速度越來越快,這座洞窟雖然十分闊大,但此刻卻擠滿了一
地的屍體,無形中顯得縮小了許多,兩個人就在這屍山血海中間忽追忽閃,忽縱
忽跳,奔馳往來,驅退如電,這場面……居然顯出一種異樣的滑稽來,直如兒戲
一般。

  然則這等追逐雖看似古怪而又驚險,對黃蓉來講卻是小菜一碟,她功力深湛,
氣息綿長,平日疾馳百里不眠不休也屬常事,於斗室之內輾轉騰挪更是其桃花島
輕功所長,更何況對方武功本就粗疏,又怎可能追得上她?

  至於小王子,卻剛剛受過「苦刑」,體力嚴重透支,更經那「輪迴之環」內
的毒物不斷的刺激絞搾,元氣極劇損傷,雖有暴起之能,卻又從何處支取耐久之
力?所以很快就支持不住了,不多時突然撫胸頓住,一雙湛藍色的大眼瞪得溜圓,
死死瞪著黃蓉,臉孔暴脹扭曲,胸口劇烈起伏,胸腔內彷彿塞了棉絮,一呼一吸
間簡直是只能用「撕心裂肺」四字形容,兀地裡低低嘶吼一聲,一大口鮮血就從
嘴裡噴將出來,緊接著便仰面重重跌倒在地。

                 ※

  小王子突然間吐血倒地,倒把黃蓉嚇了一跳,一時間竟沒有絲毫如釋重負之
感,反倒是心裡充滿了莫名驚駭,腳下驟停,一時不知是否該上前探查。

  他……難道……難道就這樣死了?!

  一念至此,脊椎骨頓時涼了,來不及深思,快步驅近小王子身邊,只見他臉
色鐵青,雙目緊閉,片刻前的狂躁表情彷彿突然定格在他的臉上似的,猶如中風
猝死,連忙伸手去探他鼻息,一探之下,猶有溫熱,心中定了定,再探脈搏,只
覺得三根手指如同搭上一塊冰,脈象之陰冷,寒徹骨髓,更兼時有時無,斷斷續
續,顯然命若懸絲,正是半隻腳已踏進了鬼門關,另半隻腳正要往裡踏的要命時
節!

  好個黃蓉!事急從權,當斷則斷,一隻手探入腰間囊中,取出一枚丹藥,正
是桃花島的聖藥「九花玉露丸」,二話不說塞進小王子的口中,另一隻手抵在對
方胸前,加緊渡入真氣,神通所至先打通了對方喉部的經絡,操控喉頭肌肉運動,
助他吞嚥丹丸,接著快速流經小王子週身穴脈,一周天運轉下來,忍不住震駭莫
名。

  須知方寸脈象之間,無窮生機推演,中華內功一道博大精深,乃是一門由內
而外,借各種神察內窺之法來磨礪修行自身,進而挖掘身體內隱藏的無限潛能,
逼發出各類神通大能的方法。武林中的各大流派,無論少林武當崑崙崆峒華山,
還是全真獨孤九陰洪門桃花白駝大理……都有各自的竅門體系,千門萬類,不一
而足,但究其根本,卻都源自周易兩儀之說。

  中華大地上最古老的武功經典之一,被稱為萬武之源的武當道家秘籍《龍眠
抱樸經》認為,人體脈絡之內,存在著兩種力量,一種是「生」,古人也稱之為
「虎陽」,另一種則是「死」,古人也稱之為「龍陰」。人之前半生,「虎陽」

  盎然勃發,「龍陰」懵懂受制,故而萌發出力、勁、功、意、法、氣、慧、
覺等種種神識,精通內功者循著九宮、推背、龜演、山卦等推演法門,吞氣納虛、
養神凝氣,疏通經絡,進而抱殘補缺,導奇歸正,就能將這些「虎陽」演化出的
各種神識慢慢的化為神通大能,進而延緩、對抗、抑制「龍陰」的崛起強大。當
然,隨著時間流逝,年歲遞增,人體內也隨之枯榮消長,「龍陽」逐漸萎縮,而
「虎陰」逐漸崛起,黑白攻守,逐寸侵蝕,逐寸腐壞,此消彼長,直至生死達至
平衡後,陽越來越力不從心,陰越來越鋪陳肆虐,終有一日陰陽易勢,最終唯有
一死而已。

  這是自然之道,生死僵持之間,人力必有窮盡時。

  但內功之道,本就源自道家長壽之道,長壽非長生,盡量在有限之內窮達無
限,趨生避死,化病消災,固元本精,強身健體,正是生命自強之道,更合自然
更迭之理。

  閒話少敘,書歸正傳,卻說那小王子體內脈象,不知何故竟全無陰陽兩儀之
分,只剩下一片暴烈席捲的白堊色混沌,在這混沌未分之中,竟又幻化出了三種
「氣機」,微微發亮者其形如龍,四下裡絞纏環繞,稍稍暗淡者其形如虎,踞中
央騰挪叱吒,還有一種又亮又暗,又或不亮不暗者,形態如鶴,夾在前兩者之間
忽肥忽瘦……便是這龍虎鶴三種「氣機」,擾得丹田八脈周天寒徹,彼此間涇渭
不分,時不時的互置方位,卻全然沒有痕跡規律可循,完全隨機而發,應變而行,
忽而此消,忽而彼長,忽而某一個掃蕩如火,忽而又遁去如電,忽而又一個龍卷
而來,忽而眨眼間消匿無痕……三方博弈,此消彼長,夾纏不清,詭異至極,怎
一個「亂」了得!

  須知大千世界,無窮珍寶,皆由陰陽兩儀構成,無論日與月、天與地、明與
暗,又或動與靜、奇與正、因與革、有與無、雌與雄、寒與暑、福與禍、花與蝶
……萬千奇觀之演生莫不如是,遙想那《周易》創於民智未開的荒古時代,中華
古人的智慧的確堪稱奇跡,直到數百年之後,歐羅巴大陸的一座名叫「德意志」

  的小國中,有一位叫做萊布尼茨的數術奇才,偶得一份由波斯胡商夾帶傳至
歐洲的《周易先天圖》,竟從中生出一門數術奇學,能僅僅通過互為「奇與正」

  的兩個數字「零」和「一」,便推演幻化出世間萬相,稱之為「二進制」數
術,又過數百年,這門奇學被廣泛應用於由數理符號驅動的計算機械之中,無論
星辰之變,潮汐之移,還是雁行候鳥之遷,芸芸世相之化……皆可用數理符號予
以推演預測,由此可見,紛繁萬類說到根本處,竟全是由這極簡兩儀構成,造物
之妙,壯偉何其哉!

  話說回來,既然連天地宇宙都是由兩儀所築,人體又怎能例外?但是匪夷所
思的是,那小王子脈搏之內的一派亂象,卻徹底顛覆了這一最最基本的大千命理。

  一個人的經脈裡,竟然不再由兩儀支配,而是居然有三態互動並存!

  老天爺!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人此刻居然還是活著的!

  真是絕無僅有!匪夷所思!怎麼可能!!

  黃蓉不自覺鬆開手指,停止了注入真氣,任莫名的震撼如雷般碾過空白一片
的腦海。

  完全無計可施。

                 ※

  就在這時,忽聽一個聲音若有若無的鑽進耳膜中。

  「黃……幫……主,你……且……聽……得……到……嗎?」

  那聲音其弱也微,卻清晰無比,聽來正是有人在洞外喊話。

  話音入耳,如電貫徹,黃蓉的頭腦驀地裡清明許多,心中一驚,幾乎以為之
前的一番做作已然穿幫,下意識低頭去看小王子,卻見他仍處在那萬般險惡的深
度昏厥中,時不時抽搐一下,卻對外界的任何刺激都一無所覺,心中這才定了定,
暗歎自己多慮,須知這座洞窟深達山腹,隧道曲折深幽,迴環往復,別說小王子
並未昏厥,就算清醒著,地面之上有人發聲也決然聽不到絲毫,而自己則功力深
厚已臻化境,感官之靈敏,方圓數里之內的塵驚葉落都逃不過她的耳目,聽到洞
外的人聲也就不足為奇了。

  她略一沉吟,片刻間已有定奪,縱身而起,向洞口處潛行而去。

  愈近洞口,那聲音便愈加清晰連貫,正是那魔鬼邢老大在喊話。

  「黃……幫主,兄弟知道你武功通玄,這秘窟雖深,你也一定……聽得到兄
弟說話。黃幫主在洞裡面的時辰也不短了,一絲聲息也無,兄弟真是有些擔心啊,
黃幫主恐怕有所不知自己所處的境況,兄弟有責任需知會幫主一聲。」

  黃蓉背身貼緊洞壁,屏氣凝聲,並不回應。

  那邢老大稍頓片刻,便自顧自滔滔不絕起來,黃蓉凝神傾聽,原來講的卻是
那枚「輪迴之環」的各種生發機理,與小王子之前所言大同小異,筆者也不必一
一複述了,末了卻聽邢老大說道:「……兄弟早聽說黃幫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但這『輪迴之環』卻非中土產物,構造法理與周易兩儀之學截然不同,若要解脫,
唯有一條路可走,嘿嘿,黃幫主學究天人,不知可曾聽過一個佛門掌故,講的是
觀世音菩薩肉身佈施,救淫者於迷途的故事?」

  黃蓉心中一動,卻沉住氣默然以對。

  洞外繼續。

  「……《華瞻錄》中曾有記載,中唐之時,長安城外忽現一女子,體貌均如
天女下凡,設下一座金剛水陸道場,凡有人來,均裸呈相見,共赴巫山雲雨,每
每交媾之中,突顯猙獰骷髏之相,與之歡喜者無不瞬間大徹大悟,從此清淨靈魂,
脫離肉慾皮念,不再受往生輪迴之擾。據傳這位女子便是觀世音菩薩所化,以肉
身佈施紅塵迷途之人,數年之內,渡人何止百萬,長安城竟從此成了一座佛國,
眾生普渡,甘霖化雨,百代祥和,是為我佛慈悲,在此混亂婆娑世界求得大圓滿,
歡喜寂滅,阿彌陀佛。」

  黃蓉深深吸了一口氣,忽覺胸腔之內,竟能聽到碰碰心跳撞擊之聲。

  這個觀音救世的故事,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經聽過了,那一年她與丈夫遊歷大
理,在浩瀚洱海旁邊的一座寺廟中見到一幅巨型壁畫,所繪皆是男女交媾之形,
直如一幅無恥至極的細密春宮,不禁臉紅心跳恨聲啐之,然而同行的一燈大師卻
微微一笑,帶他們來到一座天台之上,幕天席地,枕海傍山,向他們講述了這個
奇幻怪誕的佛家故事。

  當時情境,一燈大師白鬚垂胸,娓娓道來,眉目宛如鏡中仙,而身畔的洱海
煙波浩渺,一望無際,眼前的青山蒼翠欲滴,更有天風習習,晨鐘發聵,舉凡世
界和光同塵,六息清淨心神凝定……那個帶著幾分荒淫詭異色彩的佛教傳奇在當
時聽來,卻再無半分淫褻之意,反倒是油然而生一種慨然壯闊之情,被故事深處
所蘊含的大慈悲之意深深感染。

  但此刻,她的心底,卻只感受到了一種凍徹骨髓的寒。

  「你還在聽兄弟說嗎?黃幫主?」

  洞外邢老大又喊道。

  不答。

  洞外繼續:「黃幫主好歹回應一句,也叫兄弟知道貴體無恙,不做白擔心,
也不致將來此間事傳將出去後,江湖中人都說黃幫主被我等疤城的痞子鎮住了,
連出個聲都不敢,只會像隻老鼠一樣,躲在骯髒的地洞裡做縮頭烏龜。」

  黃蓉絲毫不為他的激將法所動。

  又或,根本沒心情在聽他說些什麼。

  洞外頓了頓,似乎在等洞中的回應,半晌無果,大概也覺得沒意思,悻悻又
道。

  「黃幫主既然打算沉默到底,兄弟自然主隨客變,也不勉強了,不過嘛,有
句話兄弟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要講出來,眼下這局面,對黃幫主來講絕對是一個
騎虎兩難的情勢,若打定主意要從洞中出來一展神通的話,兄弟武功低微,為求
自保,說不得是一定要拿千機連環銃擋上一擋的,至於擋不擋得住黃幫主你,走
一步看一步兄弟也想不了那麼多了;不過,若是黃幫主不想出來,執意就這麼在
洞裡面耗下去的話,兄弟倒是沒什麼意見,只不過洞中無水無米,又能耗到幾時?

 黃幫主大可不必擔心兄弟會使出煙熏火燎、巨石封門、炸毀隧洞這些暴烈手

  段,畢竟除了黃幫主之外,那位蒙古小賊酋兄弟我也志在必得,聽黃幫主說
他知道一個比天還大的秘密,嘿嘿,什麼秘密能大到讓黃幫主如此緊張?想一想
都覺得心癢難撓,所以之前忍不住要越俎代庖,先行一步拷問於他,至於現在,
兄弟一樣對那秘密一往情深,好像有一腔子火燒得兄弟坐立不安似的,所以也斷
不會讓他與幫主珠玉同焚的……「

  黃蓉再次深呼吸。

  洞外忽的陰陰一笑,話風一轉,愈發陰毒透骨,直刺人心。

  「……既然說到那小子,兄弟就多嘮叨兩句,算算時辰的話,『輪迴之環』
應該已經發作了,奉勸黃幫主別絞盡腦汁去想解除之法,我中土機關之術,與內
功武術一樣,都源自周易先天兩儀之道,但那件東西卻是來自異域,原理並不基
於兩儀,而是三玄通幽之術,『奇、正、間』三勢互博,演算較周易之學還要復
雜千萬倍,奧義之深,深如大海,縱然黃幫主絕世姿才,恐怕對此也所知不多,
妄加施救的話,稍有差錯,機括就會咬合鎖死注入劇毒,到時就算大羅金仙降臨
也一樣回天乏術。嘿嘿,想讓他死?那也容易!放之不管即可,但那個天大的秘
密只怕也要隨他一起埋骨在此了!黃幫主讓他活?更容易,只不過還需黃幫主做
一回普度眾生的觀世音菩薩,將肉身佈施於他才行!活與死,全在黃幫主一念之
間,兄弟言盡於此,幫主千金之體,進退之道還請好自為之。」

  洞外人言罷,果然再沒了絲毫聲息,變得如墳墓般寂靜。

  黃蓉背靠洞壁,忽覺膝下發軟,就勢抱膝坐下,身體折成三段,膝蓋抵住下
頜,那姿勢如同嬰兒般蜷縮成小小一團,顯得好生脆弱無助。

  無怪黃蓉束手,須知她遇到的乃是時至今日都未妥善解決的一個天大難題-
-「二進制算法」與「三進制算法」的相互轉化問題,而所謂三玄通幽之術,乃
是一支與《周易》誕生年代同樣古老的古波斯數術流派所創,自西曆公元前就開
始研究「三進制算法」了。

  這支古波斯數術學派認為,天地萬物之構成,並非簡單的分為陰陽兩極,而
是在陰與陽之間,還存在一種非陰非陽、又陰又陽的狀態,就如人類的大腦在回
答問題時,不是只有「真」和「假」兩種答案,還會做出一種「不知道」的回答
一樣,這三種不能明確界定、甚至可以互相轉化的力量,就在永恆不停的角力博
弈之中創生世間萬物。

  這就是後世所謂「三進制算法」的哲學原理,也就是三玄通幽之術的最基本
真髓。

  周易兩儀,視世間萬般變化,都來自兩個清楚確定的極端。

  而三玄通幽,則認為萬物起源於三個互為牽制,不斷變形轉化,絕無絲毫定
式的「模糊真元」。

  原理不同,一切千差萬別。

  怎麼辦?!

  難道真的已經是……

  絕路了?

                 ※

  隧洞幽長,前途深暗,猶如絕路。

  黃蓉慢慢的、慢慢的走在隧洞中,一腳高一腳低,夢遊一般。

  她需要想清楚很多事。

  需要時間。需要獨處。需要安靜。需要思考。

  需要一個沒有屍體,沒有瘋子、沒有魔鬼的環境清理一下亂成麻的心緒。

  此時此刻,她感到自己的處境也跟這條隧洞一樣,一頭堵著惡魔,一頭有個
瘋魔。

  隧洞一頭的惡魔想要她的命,這還好辦,大不了給他就是了。

  但隧洞另一頭的瘋魔呢,好吧,是個已經半死的瘋魔,卻要拿走她最重要的
東西。

  最重要的東西……

  有多重要?

  比自己的命、比置萬民於水火、比這大好江山社稷還重要嗎?

  沒法比,不能比,沒有任何標準可以把這兩樣東西放在一起比。

  自己的命並不重要,自從她下定決心放棄一切,跟從靖哥哥鎮守襄陽之後,
自己的命便早已輕如鴻毛,隨時可以一刀兩斷粉身碎骨。但是萬民與社稷呢?那
些對他們含淚祈望的一雙雙眼睛呢?那些在風雨飄搖中的一雙雙顫抖著向她伸過
來的手掌呢?

  雖然……雖然她心裡很清楚,這個腐敗的朝廷遲早是要垮掉的,橫軍在襄陽
城外的蒙古大軍遲早也是要風雲席捲,重整六合宇內的,那些眼睛和那些手掌,
遲早是要被必然的車輪碾成塵土的!而她和他呢?也不過是這場洪流中兩根妄圖
力挽狂瀾的細柱,拼盡了全力撐著上方早已磚瓦鬆散搖搖欲墜的巨廈,遲早是要
被衝垮、累垮、磨垮的。既然都是遲早的事,既然都是必然注定的事,她和他的
一切掙扎、努力與作為,到底又有什麼意義呢?

  說到底,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一個普通的妻子,一個普通的母親。

  並不是菩薩。

  不會騰雲駕霧,不會呼風喚雨,不會七十二變。

  沒有無窮的法力,沒有蓋世的神通,也沒有救世的大能。

  普渡眾生其實並不是她的意義所在。

  那麼意義又在哪裡呢?

  她想起許多許多年以前,島上桃花已敗,正值初夏時節。

  一天晚上,父親帶彼時尚且年幼的她到海邊去,將一隻巨大的孔明燈放飛天
際,她記得她揚起脖子拚命追著那燈的旅跡,一直到那燈升到極高處後,內中機
關作用,突然炸開,將數以千萬計的炫目焰火,瀑布一般潑在漆黑的天幕之上,
在記憶中,那副場景彷彿海天盡頭處忽然一顆流星劃過,繼而撞上雲海後爆開絢
爛無比的煙花,場景之美,無法形諸語言。

  那時的她雖然年幼,但也知道父親是在祭奠亡母,所以盡量表現出很乖的樣
子。

  她記得父親負手昂立,目送孔明燈飛去,衣衫獵獵,大放悲歌,「……且夫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千變
萬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控摶;化為異物兮,又何足患!愚士系俗
兮,窘若囚拘;至人遺物兮,獨與道俱。眾人惑惑兮,好惡積億;真人恬漠兮,
獨與道息。釋智遺形兮,超然自喪;寥廓忽荒兮,與道翱翔……」

  她記得那歌聲如癡如狂,似乎連海天都為之動容,一時間烏雲密佈,陰風四
起。

  她記得父親放歌之後,似乎鎮靜了許多,指著天幕盡頭的燈火問她好看不好
看。

  她記得自己回答了好看。

  她記得父親這樣對她說道:「蓉兒,你母親本是蘇杭富戶之女,若不是嫁給
了為父,一生也能長命百歲,子孫滿堂,過的幸福美滿,但她卻把一切都拋棄了,
什麼道德,什麼禮義,什麼過去將來,統統不要,非要私奔,最終竟被那兩個孽
徒所傷,正值盛年就難產而死……你說你母親如果真的地下有知,此刻會不會和
為父一樣追悔莫及?」

  她記得自己當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呆呆的注視著海天一線間。

  她記得父親接著說道:「蓉兒,你且記住了,這世間繁花百態,取捨皆兩難,
一旦決定,就永遠沒有回頭路可走,你的母親其實生性叛逆,我行我素,根本不
把那些尋常的道德禮法放在眼裡,那時為父武功未成,仇家遍天下,她知道一旦
跟了我,這一生恐怕就與尋常美滿的生活再也無緣了,注定要過顛沛流離刀頭舔
血的日子,但她還是毫不猶豫,一跳就跳出了世人給她畫好的圈子,哪怕最終一
生遷眷,哪怕擔驚受怕,哪怕萬夫所指,哪怕早死他鄉,也沒有過絲毫的怨懟悔
恨。你母親這一輩子,就像流星,很快劃過,又很快消失,這就是她存在的意義,
只是為了曾經映花了為父的眼,時至今日還有餘燼灼燙為父的心。」

  她記得那是父親唯一一次對她親口訴說對亡母的思念之情。

  她記得那是她第一次開始思索自己存在的意義。

  母親的意義是一顆流星。

  那自己呢?

  黃蓉慢慢的、慢慢的走在隧洞中,一腳高一腳低,夢遊一般。

  轉過一個拐角,火把光亮中,洞壁之上嶙峋百怪,彷彿天然生出壁畫一般。

  她忽然又想起仍舊是很多年前,仍舊是某一夜,她與一燈大師曾經有過一席
談。

  在一間古寺的廂房之內,有一面牆整體都是巨幅壁畫。

  青燈如豆,老僧枯坐,清水待客。

  她記得一燈大師指著那副壁畫,娓娓道來佛陀捨身飼鷹,割肉喂虎的故事。

  這些故事她其實早知道的,但聽一燈大師講來,卻居然無端生出許多困惑出
來。

  她記得自己那晚問的唯一一個問題。

  「大師。」她說,「請問佛說萬物皆空,卻又為何執著於有?又為何非要在
無限空虛中,強撐起一片有為之法?」

  她很清楚的記得一燈大師給出的答案。

  「空並非無,有也非有,世間萬有,皆是空之變形化相,是空的另一種存在,
執著於有,就是執著於空,有為無為,長生短死,互為對沖,皆是輪迴。」

  說罷閉目不語,竟自枯然入定去了。

  空即是有,有也是空。

  這「空」與這「有」首尾相連,如蛇銜尾,形成了一個環。

  宿命之環。

  自己被圈在環中央,有因必有果,一切有為之法,都是環中宿命使然。

  難道自己的意義,就是作這宿命的囚徒,被冥冥中不知哪裡來的混蛋力量裹
挾夾持,全無絲毫周旋抗衡之力嗎?

  自己可是堂堂東邪之女,信命才怪!

  黃蓉慢慢的、慢慢的走在隧洞中,一腳高一腳低,夢遊一般。

  每走上幾步,眼前就出現一根火把,晃晃然映得她的影子在洞壁之上跳動不
休,如同僮僮鬼影,似乎帶著一種催眠般的力量,讓她恍惚間又想起另一幕場景。

  那是不久前的某一天。

  秋雨過後,祭祖時節,襄陽城樓之上,一場激戰過後。

  登高望遠,觸目所及,只有殘火、餘燼、硝煙、焦屍、斷箭、死馬……直如
一幅剛剛潑墨寫意而成的九幽地獄圖。天是陰的,風是烈的,血是紅的,靖哥哥
站在她身邊,盔甲上遍佈箭痕火燒的痕跡,他的一隻胳膊中了箭,已經做過處理,
血總算是止住了,他的臉上被煙熏的焦黑,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只有一雙眼睛
還能分辨出他來,那雙眼睛裡帶著沉鬱,蒼涼、悲壯之色,像兩枚深不可測的古
潭,目光對上後就陷入其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她記得自己當時依偎在他身邊,輕輕的問了一個問題。

  她記得自己當時問的是:「靖哥哥,你後悔嗎?」

  她記得他的回答是:「後悔?為什麼要後悔?」

  她記得自己接著說道:「後悔當日踏上這襄陽城頭,扛起了全天下最重的一
個包袱。」

  她記得他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久才道:「蓉兒,那你後悔嗎?」

  她記得自己幾乎是第一時間做出回答:「無怨無悔!」

  她記得他的眼神裡充滿柔情:「你又為何不悔?」

  她記得自己回答的每一個字。

  「與你在一起,就算立刻墮入十八層地獄,湯火交煎,凌遲車裂,蓉兒也無
怨無悔!」

  她記得。

  是的!她記得!

  她不是宿命的囚徒,不是受上蒼隨意撥弄的齏粉,不是劃過誰誰誰眼底夢中
的一顆流星。

  她就是她自己,所思所行只憑自己做主!

  她很清楚自己的意義是什麼。

  她的意義就是他。

  如果他一定要追求某個意義,為國為民也好,俠之大者也好,只要是他想要
的意義,那麼無論是不是自己的想要,無論會不會零落成泥碾作塵,那也將成為
她自己存在的意義。

  不是三從四德。

  而是對他的愛,已經深入骨髓。

  那就是她必須活下去,而且還要活著把那個秘密帶回襄陽的唯一意義。

  哪怕化為一顆短促的流星。

                 ※

  黃蓉慢慢的、慢慢的走在隧洞中,一腳高一腳低,夢遊一般。

  這一路走回來,她彷彿穿行的不是由岩石構成的暗道,而是由她的過往今夕
一幕幕片段拼貼而成的一條時光走廊,時間雖不長,但往昔歷歷回放,如電如露
如夢幻泡影閃滅,她走過了稚嫩、彷徨與動搖,終於找回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愛他。

  無條件的愛他。

  就是她存在的唯一意義。

  她走進洞窟中,站在一地屍體間,火把熊熊,將光鍍在她的身上。

  彷彿為她披掛上一件朝聖者的金光盔甲。

  她面色如水,慢慢走回來,走近小王子,俯下身子,搭他脈搏,一舉一動都
像慢動作一般,卻帶有一種如鐵般的堅定決然,沒有絲毫多餘動作。

  一如既往,小王子死屍似的躺在原地,搭手探脈,脈象仍舊亂成了一鍋粥,
甚至愈演愈烈,一線生機猶如風中之燭,隨時都有可能徹底熄滅。

  沒時間了。

  做個決定吧!

  父親的話忽然在耳畔響起。

  「……她把一切都拋棄了,什麼道德,什麼禮義,什麼過去將來,統統不要!

  一跳就跳出了世人給她畫好的圈子,哪怕最終一生遷眷,哪怕擔驚受怕,哪
怕萬夫所指,哪怕早死他鄉,也沒有過絲毫的怨懟悔恨。你母親這一輩子,就像
流星,很快劃過,又很快消失,這就是她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曾經映花了為父
的眼,時至今日還有餘燼灼燙為父的心……「

  好吧。

  靖哥哥,為了你的意義,我也什麼都不要了!

  在這個比地獄還深的地洞裡……

  我將化為一顆流星。

  她深吸一口氣,退出半步,伸手到了胸前。

  那隻手微微一抖,就這樣停在胸前停了好久,又再深呼吸,解開了第一枚暗
扣。

  須知黃蓉當日所穿的黑色緊身勁裝,是由巧手匠人精心打造而成,俱以天蠶
金絲細密縫製,暗扣連接,緊致貼身,不但保暖透氣,更可防尋常刀劍水火,此
外,為了可以在水底潛行,上衣和褲子也被縫製在一起,成了一件連體勁裝,以
防潛泳之時有水從間隙處滲入,所以若要除下,必須由上至下整個脫掉才行。

  三十五枚暗扣,缺一不可,每解開一枚,彷彿都在經歷一場酷刑。

  一枚、兩枚、三枚、四枚……勢如閃電一般,幾乎只用了不到兩停息的功夫
而已。

  然而,到了最後一枚的時候,她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好久好久,突然間整只
手都劇烈的顫抖起來。

  又過了好久,第三次深呼吸,這次吸氣比之前每次吸得都深得多,彷彿力士
在扛鼎前一剎那鼓氣發力一樣,手指輕輕一挑,暗扣打開,整件勁裝順著她的身
體,一下子就滑落到了腳底。

  當時當勢,火把光似乎忽然暗了暗,一具潔白豐饒的肉體彷彿是突然從勁裝
中跳出來似的,如有旁觀者,定然也會連心臟都緊跟著從腔子裡躍然而出的!雖
然還留有一件雪白色的貼身褻衣,只能遮住胸乳與腰臀,且為了套入勁裝之內,
所以同樣選擇了一件雪白緊身的,光影跳蕩之間,與雪白的膚色渾然一體,看上
去簡直就跟已經完全裸呈別無二致,無分彼此。天哪!這世上如果真有造物主,
那麼這具肉體肯定是由造物主親手雕琢而成的,且普天下也僅此一件作品而已,
完美的已經超乎人類想像。

  應該說,那是一具母豹般完美的身體,白的彷彿由牛奶化成,又像極了一件
白玉做成的瓶子,曲線之美,觸目驚心,尤其是兩條矯健而修長的腿,長的不可
思議,併攏起來其間竟無一絲縫隙,尤其是小腿的長度,幾乎跟大腿等同,細而
圓潤,似乎隨時都可能折斷,只有在一曲一伸間,肌肉繃緊隨即迅速彈開,方才
依稀感應到內中可能蘊含著無比強悍的爆發力。與之同樣不可思議的則是她的腰,
真的是楚腰一握而已,纖細,平坦、彈性驚人。腿與腰之間,如吹氣球,如變魔
法,突然就爆開了好大一枚豐盈飽滿的圓臀,其形狀與身體其他部位相比,幾近
不合比例,簡直豈有此理!

  須知黃蓉原籍江南,本就和水鄉女子一樣腰身略顯嬌小柔弱,但不知怎的生
過孩子之後,臀部卻突然急劇膨脹起來,甚至大有愈演愈烈之勢,幾乎每隔一段
時間就會脹大一圈,簡直像是要鬧獨立一般,打算擅自脫離開身體其他部位的生
長規格,肆無忌憚的向每個方向都無限度的擴張地盤一樣,出奇的肥厚、挺翹、
結實……造成這一幕的原因,想必是那臀部本應各自都是半圓形的兩瓣,卻出了
錯都形成了兩個整圓球,由於相互的擠壓,才勉強能套進貼身褻褲中,一旦脫出
舒服,必定各自為政,管你是誰。

  此時此刻,黃蓉覺得自己整個身體都彷彿被置於烈火之上,正在被無數毒箭
一般的火苗穿透的千瘡百孔,與此同時,一種由內及外的心理痛感呼嘯而來,刺
穿了她的每寸肌膚,向外釋放出更加凶暴的毒火,這種感覺讓她每分每秒都想放
棄,遠遠逃開算了,管他什麼天下,什麼家國,什麼萬民,與自己有何相干?但
不知為何,每當這些念頭紛至沓來之際,腦中都隨之浮現出靖哥哥的身影,那個
站在襄陽城樓上渾身浴血百折不撓的雄壯身影,彷彿都如我佛垂憐澆灌的一瓶清
涼甘露,讓她在靈肉交煎的劇痛中重拾一線光明。

  她知道,此間此刻,有一件事如荒古巨石般橫亙在眼前,是萬萬繞不過去的,
千思萬想之後已然做出了她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個決定。她出身桃花島,家傳淵源,
骨子裡就浸透了其父黃藥師的那種偏執邪氣,一旦做出決定,雖萬千人而吾往矣,
哪怕是要犧牲她最寶貴的東西,只要能達成目標,萬事都也在所不惜。忽想到不
久前小武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謀大事者不懼小惡」,自己還曾痛責於他,沒想
到竟這麼快就報應在自己身上!想想真是哭笑不得,忽又想到小武,此刻只怕還
沒到十閻殿呢把……如此想來,忽然心痛如絞,連續深呼吸,這才壓制住情緒方
面再生波瀾,唯恐消磨了自己此刻的意志,狠一狠心,一閉眼,三扯兩扯就脫掉
了貼身褻褲,果不其然,本來在褻褲收束中早已擠脹難受的圓臀立刻大白於天下,
晃一晃後就形成了幾近整球的兩瓣雪白渾圓,火把光中,更是驚心動魄。

  她此刻雖然靈肉交煎,但思慮依舊周密敏捷,忽想到自己生性愛潔,如果天
注定今日我黃蓉要捨身飼虎,佈施肉身才能過得了這一關的話,這洞中滴水不存,
一旦弄髒了內衣,又到哪裡支取清水洗涮乾淨?

  一件褻衣都洗不乾淨的話,這具肉體一旦受污,又到哪裡去才能徹底蕩滌污
穢?

  一滴眼淚從緊閉的眼皮下流出,滑過晶瑩無暇的臉龐。

  謀大事者不懼小惡……

  靖哥哥,你的天下大事是這天下第一等的最大的事。

  如果有人阻擋,無論是魔是鬼,蓉兒都願意替你擋他一擋。

  如果是……如果是……

  如果一定要犧牲,無論犧牲什麼,蓉兒都願意為你放棄。

  心中念著靖哥哥的名字,她再次深呼吸,咬了咬牙,終於橫下一條心來,閉
著眼睛,分開兩條大腿,摸索著跨在小王子身上,緩緩坐了下去。   


    第三章完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1-8-25 16:30 編輯 ]
2011-5-26 2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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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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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不敢相信!
2011-5-31 16: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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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e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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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有更新,真是不敢相信,不過第三章好像山寨版的黃易....
2011-6-2 09: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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