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ffaal
高級會員

UID 113254
精華
0
積分 77
帖子 97
閱讀權限 50
註冊 2011-11-26 來自 Asia
狀態 離線
|
第二十一 回持家信投送杭州扮男裝瞞
往山塘柴君亮往官塘大路而行,不一日已到嘉興。便來華府拜見太太,愛珠
、素貞俱出來相見。華太太問說侄兒,你別我之時,是四月之間,為什麼事情,
一直到冬間方才見面?老朽時常掛心。柴君亮就把往淮安遇了強盜,保得性命逃
走,一路賣拳為生。逢著宋文采,說出誤殺花瓊,陷誣柳樹春之事。又遇著印然
禪師,一路同行至山塘,見樹春遇拐情由,細細說了一遍。如今遇月姑,現在山
塘趙二娘家居祝華太太聽見此話,驚得渾身冷汗淋漓。二個姊妹把宋文采罵不住
口。柴素貞道:「姐姐,目下柳郎雖有下落,怎奈他隱姓埋名,功名之事,實難
圖齲可笑我哥哥把這兇徒放走!以我算來,魏光難免一刀之厄。柳郎今生一世,
難以出世了。」
愛珠道:「觀看這時節之事,實在難處。須要思量一個轉彎計策了。」
素貞乃稱道:「姐姐說得有理。」
當下柴君亮辭別太太,太太贈了盤纏,君亮出門往杭州而去。到次日,華愛
珠差小桃請了田家姐妹,陸家姐妹,張金定眾姐妹,齊到華府。見過太太,太太
道:「你們一齊俱在此,還曉得月妹下落麼?」
妹妹五人,小桃已經說明,太太跟前,做假不知。俱應道:「女兒們不曉得
。」
太太哈哈笑道:「待我說與你們知道。」
就將柴君亮所言樹春遇拐,現在山塘同月姑住在趙二娘處,說了一遍。說話
之間,酒席已備,眾姐妹入席飲酒,說敘閒話。酒罷,一同歸房,大家相議安排
計策。小桃說:「我倒有一計在此。」
張金定忙問道:「小桃,你有什麼好計策?快快說來。」
小桃道:「依我主意,大家仍舊男裝去山塘見月姑,會齊到山西,同心尋拿
宋文采,解到官堂,齊出作伴而去,豈不更好?」
小桃又說:「若待柴大老爺,便去不成。他為人性格剛正,必不肯我們女扮
男裝;倘如嚷鬧起來,老爺太太,焉肯與你們去麼?為今之計,悄悄離家,竟去
山塘蘇州月姑處,然後相議再去山西,豈不兩妥?」
眾姐妹見小桃所說,皆稱有理。到次日用了早飯,太太叫眾姐妹花園演武玩
耍。小桃乘機道:「太太叫小姐們扮了男裝演武。」
姐妹聽見此言合意,同在房中打扮男裝。小桃又向愛珠耳邊悄悄道:「盤纏
是少不得。」
愛珠便開箱取了二百兩銀子,並移墨珠,一同取出,打了一個小小包袱,小
桃藏好。一齊出房,來至園中,演試馬槍。太太喜得心花俱開道:「果然好武藝
。若然是個男子漢,亦可建功立業。可惜俱是裙釵,交不得兵,上不得常」只見
小桃慌忙如飛跑來說:「不好了,丫頭到園外探頭,聽見過路說水霸頭張家屋裡
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張金定假意著慌道:「啊呀,不好了!」
即時不辭而別。眾姐妹看見,亦假意假急說:「母親,待女兒去救張家,免
得被人打壞。」
太太說:「你們要去,只好善言解勸,不可打鬧,反生下禍端。」
眾姐妹答應曉得,出門而去。小桃乘勢跟隨趕去。太太看見如此,哪曉得其
中委曲,即抽身入內而去。那眾姐妹出了園門,一直走到了馬肆上,合齊小桃,
忙去雇了船來,一齊下船,直往蘇州而進。再說柴君亮至杭州,來到柳府,呈上
書信,家人連忙拿到裡面。
柳太太拆書一看,悲喜交集,即叫家人快請那傳信之人柴君亮入內,他與小
主乃是郎舅之稱,你們不可輕慢。大家都要稱他大爺。家人領命,出來相請。柴
君亮來到中堂見禮,柳太太請他坐下。茶罷,然後問其始末。柴君亮一一說明,
又把月姑之事亦細說一遍。柳太太道:「賢舅,小兒不幸遇此急難,既然在山塘
住的,何不同他回家,也好請醫調治。」
柴君亮道:「據印然禪師所說,憑你名醫,也是難醫得好。又恐年久月深,
更難醫治,反成殘疾。他說要領妹夫到別處調治,包管仍舊依然如故。太太可免
煩惱,僧家自有奇門之法。」
柳太太聽了此言,也覺心寬。一面吩咐備酒款待,那晚留住在書房安歇。次
日柴君亮辭別起身,柳太太打發柳興同去服侍樹春。二人打算先到嘉興往華府探
望一番,然後再到山塘。再說華太太自從七美與小桃去後,只道張金定留在家中
。哪曉得這一日張永林要來接妹子回家,華太太不知其故,還問永林那日家中什
麼事情打鬧。永林聽見此話,頓覺著呆。即應說:「舍下並沒有怎麼打鬧事情,
今日特來接妹子回家。」
華太太道:「前日小桃說,聽見閒人嚷道大相公家中與人打鬧,故此七個姐
妹一同前去救護。連日不歸,老身只道大相公留住在家,故此放心。」
張永林聽了此言吃了一驚,「妹子去哪裡了?」
華太太心中甚然疑惑,沉吟半晌,方才說道:「必是眾姐妹作精作怪,聞知
月姑現在山塘上,齊去蘇州會她。」
張永林聽見忙問,說:「月姑有信息了麼?」
華太太便將柴君亮所說樹春遇拐,在山塘遇月姑,一同在趙二娘處之話說了
一遍。永林方才明白,應道:「如今雖知下落,奈竟各猜疑。決然必是去山塘月
姑處是真。」
華太太道:「如在山塘,卻也無妨。君亮你若前去叫她們早早回來,免我煩
惱。」
又取出二百銀子,遞與柳興道:「此去好生服侍大爺,叫他心事放下,快請
名醫調治,除了疾病,早早回家。」
柳興接過銀子,答應一聲,同君亮出門而去。永林亦辭別回家。再說眾姐妹
來至山塘上,一見果然有座茶坊,甚是熱鬧。一齊進內,入裡面而來。月姑望見
,心中疑惑,為什麼這幫人好像眾位姐妹模樣?若說是姐妹們,為何打扮男裝?
一時滿腹躊躇,只管亂瞧。小桃笑道:「月姑娘,你為何反不認得自家人了麼?
」
月姑聽見此話,言知是真。覺得滿面通紅,無奈只得強顏賠下笑臉,上前問
道:「不知眾姐姐有何貴幹?為什麼打扮男妝而來?」
華愛珠道:「我們俱是多時不見賢妹之面,掛懷在心。今日聞知賢妹在此,
所以打扮男妝,瞞著爹娘,特來與妹子一敘。」
月姑指著趙二娘道:「這一位是我繼母。」
姐妹俱上前與趙二娘深深作下一揖。趙二娘滿腹好似疑惑,若是男人,為何
繼女稱他姐姐:若是女子,為何穿著男子衣服?只得問一聲:「眾位何方來的?
」
月姑便把嘉興八美結義的原故說知。趙二娘聞言,心裡一發著惱,怎好女兒
反打扮男子漢,成群成隊,來到這裡,像什麼模樣?算來一發留她不得。眾姐妹
行到裡面坐定,各各埋怨月姑。賢妹既是在此,為何不通一信,與我們知道?若
不是君亮哥哥說知,我們哪裡曉得妹子下落?月姑覺得羞慚,無言可答。只得說
道:「我雖然身住在東,而心卻要西。難得姐姐們到此相探。柳大爺遇拐之事,
姐姐必然知道。」
眾姐妹皆應道:「我們曉得了。未知可曾醫治麼?」
月姑道:「雖然延醫療治,並未見功。印然禪師他說要領別處求醫,奈他枷
號尚未滿期,如今現在妹子房裡,待我去報他知道。」
愛珠搖手指道:「不要報他。」
月姑說:「姐姐既然到此,況且柳大爺亦是曾會面的,何妨見他?」
一面說,一面入房與樹春說知。樹春聽見此言,面動喜顏,把手指的身子做
了手勢。似乎說身軀狼狽,不堪相見之意。月姑道:「她們是為你一人而來,怎
好阻她回去?」
即到外邊招眾姐妹來至房中。小桃當先入房,戲言道:「大鬧三山館,打退
鐵門閂的好漢,原來在此!」
樹春聞言,一發無顏。只得老著面皮拱手亂擺。眾姐妹一齊還禮。看他身中
如此狼狽,比前形容大不相同,個個傷心墜下淚來。大家心裡俱怨罵刁龍刁虎。
樹春又做了兩個手勢,似乎說請坐的意思。月姑說:「姐姐們請坐,妹子出去就
來。」
即到外邊問趙二娘道:「母親,如今眾姐妹來到此處,午飯怎樣待她?」
趙二娘應說:「女兒家扮了男人,成群成隊,像什麼事體?你休怪我,想來
恐露出禍端。午飯自然備辦款待,早些打發她去,我心方安。」
月姑說道:「母親不必心焦,她們就要去了。」
即往廚下備辦午飯,少刻完備,請了眾姐妹到中堂用午飯。飯酒之間,眾姐
妹提起要到山西尋拿宋文采,好救魏光,柳大爺方有出頭之日。月姑道:「我們
雖有武藝,然而路遠迢迢,若得君亮哥哥作伴前去方好,且待印然禪師釋放枷號
,柳大爺前去醫治,才好動身。」
素貞道:「這個容易!我們明朝同到府尊衙門斗膽去見太爺,說柳大爺身軀
,郎中無力醫治,恐成廢疾之人。只有師家妙門奇法,求太爺釋了印然禪師,與
領去調治,他信尊若准,我們便好起身往山西了。」
月姑稱說有理。眾人各說些閒話,見日色已晚,俱各辭別。回船安歇。月姑
進房與樹春說知,要往山西的事。樹春把手亂搖,又指月姑腹中,似乎說有孕在
身,是去不得的意思。月姑曉得他意,應說不妨。眾姐妹同心,不得不去的。次
日眾姐妹梳洗已畢,用了早飯,同小桃到府尊衙門,公請求得太爺批准,將印然
和尚開枷釋放。大家叩謝,回到月姑處言明。忽見君亮柳興前來,那君亮看見大
惱道:「你們為何皆都扮男裝。」
立逼眾人回去,免使家中懸念。眾姐妹面面相覷,小桃道:「柴大爺不要生
氣,眾小姐俱是放心不下月姑的,所以來一會。就是女扮男裝,也是無奈的事,
無非耽擱幾日,自然回去。為何這般咆哮!難道此刻就行不成?」
君亮大怒:「我已知道,你這賤人會說話。這些事情,都是你弄出來的。賢
妹快快打點,今晚回去。」
眾姐妹俱呆看的小桃,柳興說道:「柴大爺這事情,只好埋怨眾小姐。怎好
怪她呢?」
第二十二回 祈神靈齊天顯聖巧相逢太子定親
當下柳興又向小姐道:「我家大爺現在哪裡?」
月姑指道:「就在那間房裡。」
恰好印然禪師來到,柳興便要相邀印然一同入內看視樹春。印然道:「我是
出家之人,這個所在,不便久坐。我先去山塘等候便了。」
說著而去。柳興即入房,見樹春後放聲大哭。樹春把手亂搖,叫他不要哭。
外邊趙二娘叫月姑說道:「我是個寡婦之家,看這些人多是不三不四的,如何是
好?況且男女混雜,你我面上有何光彩!」
月姑聽見此話,心下躊躇。以我看來,觀繼母之意,此處實在難做靠山,不
如隨了眾姐妹一同到山西去罷。即應說母親打發女兒,女兒也不敢強祝翻身入內
,將些言與眾姐妹議諭,只聽得柴君亮高聲大叫:「你們快些打點回去罷。」
柳興馱了樹春,柴君亮與趙二娘作別。三人出了後門先行,月姑說道:「妹
妹若與姐姐們同去,還少一套衣巾,如何是好?」
小桃道:「不妨,待我就去備置。」
少刻買了一套衣巾靴子,急急回來。月姑即時穿戴起來,卻也沒有什麼收拾
,只得拜別了趙二娘,說幾句分別之話,大家出了茶坊,下船商議。恐怕柴君亮
再來打聽,便吩咐船家,隨時開船而去。那印然要領樹春前去醫治,在著半塘之
上聽候。少刻柳興馱了樹春,與柴君亮四人,一併雇下船隻,往前而進。未知此
去何方,以後再敘。先說方治忠自從買了昭容之後,見她相貌非凡,將來必有福
分,所以不敢待做下人,認為繼女。不覺到京,復了聖命,官封原職。惟昭容每
日不能寬懷,一來想著父親去世,老母在家,無人侍養;二來柳濤犯罪在監,不
知何日可伸此冤?時常暗中流淚。又畫了一幅圖像,掛在房中,焚香禮拜。即日
正拜之間,不期夫人偶然入內看見,昭容一時收之不及。夫人問道:「女兒這是
怎麼?」
昭容推辭不了,即將前情細細說了一遍。夫人聽見此言,心裡想道:「若說
柳樹春濟困扶危,乃是仁德之人,何故一時錯了主意,行兇殺死花子林?只是人
命重大,恐難救得。」
又恐昭容日夜煩惱,生下病來,只得與方爺相議。方爺說道:「人命關天,
案情重大,怎好擺佈?」
即與刑部求情,刑部不肯允從,昭容聞知,更加苦懷。不敢號啕而哭,惟在
房中暗泣。天天煩惱,刻刻心焦。聞得王城外有一天齊神廟,十分威靈,欲往祈
禱。即稟告了爹娘,方爺夫婦見她如此煩惱,只得遂她之意,不忍責她。昭容乘
頂小轎,家人使女跟後面,竟往天齊神廟而來。
到了山門,下轎入內,使女點上香燭,昭容跪下訴道:「念信女馬昭容,在
嘉興秀州地居祝只為父親有難在監,無奈賣身救父。蒙恩人柳樹春當珠相贈銀兩
,得全父親之命。不知誰人殺死花瓊,誣陷恩人,現在囹圄之中,性命在於旦夕
。信女無門搭救,惟伏大帝威靈顯赫,洞察實情,提出羅網之人。」
拜了又哭,珠淚淋漓。天色已晚,只得回衙。再說天齊大帝,原是有靈之尊
,況昭容後來是皇后之位,見她真心拜祈,即刻查明善惡簿,殺死花瓊乃是宋文
采,後日自有報應。便差神將趙玄壇,明日引領東宮太子到此,使他夫婦相逢。
次日馬昭容又來天齊廟,仍然如舊哭拜帝前。卻好東宮太子扮成民人,出郊
遊玩,帶了一名小監,亦扮做百姓模樣。正行之間,只見一時呼呼風聲,飛沙走
石。太子心驚,欲走回頭,見一隻黑虎猙獰,張牙舞爪,向前咆哮而來。二人嚇
得手腳忙亂。若說太子後有九五之尊,豈無百靈相助?黑虎那一畜類,焉敢相嚇
太子麼?只因趙天君領遵天齊大帝旨意,遣令黑虎,使他得見昭容之面。因此黑
虎追趕而來,小監馱太子逃走。到了天齊廟,那虎忽然不見。小監將太子放下,
四處觀看,全無蹤跡。但見一個少年女子,穿著素衣,在天齊大帝面前哭拜。兩
個家人立在廊下,旁邊隨兩個丫環,那丫環見外邊有人觀看,叫道:「小姐再不
要拜,回去罷。」
太子聞言,挨身而進,近前一看,果然好一位女子。真乃閉月羞花之貌,沉
魚落雁之容。心中大悅,即問說:「小娘子你是哪裡來的?有何冤屈事情,拜告
天尊?竟像癡呆一般!」
兩個丫環喝道:「快走開去,我們方府裡小姐,來拜佛扶持的。誰叫你前來
管賬?」
太子道:「我聽見哭聲慘傷,故此動問!說個情由,或者可以排難解紛,亦
未可知。」
昭容聽見此言,回頭一看,見是一個白面書生,相貌非凡,料必不是等閒之
人。或者能救得他,亦未可知?便將樹春之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太子安慰道
:「若說此事,容易得極!小娘子不要傷悲,柳濤與我相知好友,離別多年,不
想他弄出這般事來。直到今日方才曉得,待我救他無事便了。」
昭容聽了此言,心頭頓開便問道:「請問恩人高姓尊名?」
太子應說不必問我,日後方知。殺害花瓊是柳濤非柳濤,包管在我身上救了
出來。你且回去,明日不必來了。昭容說聲:「多謝恩人。」
然後上轎,家人使女跟隨而去。那太子看見昭容丰姿俊俏,心中大喜!待我
到國舅衙門商議,奏請父王降旨,聘娶此女罷。主意已定,一直往國舅衙門而來
。這國舅姓韓名羽,官拜中極殿大學士之職,也是忠肝赤膽大臣,與柳相國在日
,十分相契。這一日朝罷回來,正在書房閒坐,忽見家人報說太子到。韓爺聞言
,即刻整頓衣冠抬身出外迎接。同來裡面見禮坐定,獻茶已畢。韓爺即問道:「
殿下有什麼事情,何不差一內監前來,又為何這般打扮?」
太子笑說:「外甥今日出去郊外玩耍,來至天齊廟,見一年輕女子,哀哀啼
哭;在天齊神前告訴,其言語慘傷。外甥問她的緣故。」
韓爺道:「那女說什麼事情?」
太子想道:「待我說一句假話哄他。」
即應說:「那女子名喚馬昭容,有一個表兄,姓柳名濤字樹春,父親名喚柳
上傑。柳樹春在杭州為人慷慨,仗義疏財,濟困扶危。乃是當今豪傑之士。因探
親到嘉興,與花瓊拜為兄弟。結拜以來,才過幾日,不知誰人當夜殺死花瓊,將
柳樹春誣陷在監,問成死罪。可笑那問官懼怕花家勢大,求扳無門,十分慘苦。
昭容之父,不期身亡病故。家甚貧窘,無奈賣身葬父。遇了方治忠,認為螟蛉之
女。昭容現在京中,要救柳樹春,無門可救。只得哭訴天齊大帝。我看昭容,實
在天姿國色,故此來見國舅。」
說到其間,住口不言。韓爺會意道:「殿下心事,我已知。自當處裡。那柳
濤即打點他無事便了。」
太子歡喜,辭別回宮而去。韓爺心中打算道:「太子親事,必要奏明朝廷,
方好行事。」
便差家人請方爺到來,少刻方爺入內稟見。問道:「國舅見召,有何吩咐?
」
韓爺便問道:「馬昭容事情。」
方爺不敢隱瞞,就將在嘉興遇見昭容賣身之事,一一說明。然問道:「老國
舅何以知道?」
韓爺哈哈大笑,說:「你的造化到了!」
就把太子遇見此事說明。方爺聽了此言,半驚半喜。喜的繼女得太子請國舅
為媒,驚的昭容乃是民家之女,焉能有福承恩?又再想道:「昭容拜我之時,我
覺得頭暈眼花,敢是她命中有此大貴?所以與太子邂逅相逢,得成絲羅。」
只得假意推道:「繼女容顏醜陋,怎堪與太子結親?」
韓爺道:「這是太子自己看中意的,你也不用套談了。速速回衙,繪成一圖
,待我明朝奏聞聖上便了。」
方爺大悅,辭別回衙。與夫人說知其事。夫人聽見,滿心歡喜。兩個丫環聞
知,心裡喜道:「原來天齊廟中那個後生,就是小帝主,我家小姐,真正有福分
,與東宮太子結親,後來太子接位登了基,小姐就是昭容正宮娘娘之尊了。」
那昭容雖然口裡不言,心內卻也喜歡。當下方爺差人請了名工書像,繪就昭
容形圖,忙呈與韓國舅。韓爺一看,心中大悅,果然容貌無雙。次日五更三典,
韓國舅呈上描圖,奏明朝廷。聖上龍顏大悅,傳旨命國舅與太子作伐為媒,特備
奇珍異寶,到方府行聘。韓爺奏道:「聖上不必多禮,擇了黃道吉日,命治忠送
女進宮,與太子完姻便了。」
英宗允奏,方治忠領了旨意,自去備辦。夫人吩咐昭容道:「宮中需要小心
,王家之禮,與民眾不同。」
昭容答應。不覺吉日已到,各官護送。昭容到景德殿上,與太子成親,到了
次日,聖上降旨文武大臣賜宴。方治忠加封刑部大堂。方爺謝恩回衙。且說馬昭
容自從與太子成親之後,雖然恩愛,只是愁眉不展。太子問道:「孤家每日看你
心中不樂,必然為柳濤之事麼?」
昭容應說:「殿下,我還有生身老母,年已高邁。膝下並無依靠,所以撇不
下心。」
太子道:「這也容易,待孤家說與國舅知道,宣進京中便了。」
且言方爺那日正在與夫人言及昭容果然福分,得與太子邂逅相逢,到後來便
是正宮娘娘之稱。忽見家人報說韓國舅到來,要見老爺,方爺連忙出外迎接,見
禮坐定。韓國舅道:「太子與我說,昭容還有親生之母,在這嘉興。又因柳濤殺
死花瓊命案,代為排解。」
方爺應道:「說昭容之母,待我行文地方官送她來京安頓。若說柳濤事情,
奈是個命案,不便就放他出來。只是將他罪名批駁減等從寬就好了。」
韓國舅稱是,起身相辭回府。
第二十三回 孟家莊姣容得志金錢山文采謀反
方爺聞知國舅之言,即刻移文到嘉興,著地方官查明昭容之母,送到京中。
又批駁柳濤案件冤情,令府縣官再行提訊明白。此話暫且按下。且說宋文采到了
山西金錢山,山中原有三名草寇,一名雷天必,一名郭飛鵬,一名高沖,向與宋
文采兄弟結為八拜之交。以後在這金錢山落草為寇。幾次差人請宋文采弟兄前來
,只為他二人在花府教習,難以離身。如今宋文采無門可投,只得上山入伙。言
訴衷情,三人已曉得宋文賓已死。那宋文采在這金錢山,一月有餘。這一日值元
宵佳節,在山寨擺設酒宴,慶賀元宵。直飲至三更之時,明月當空,四個兄弟遍
山步月,忽然驀地起了一陣怪風,大家著驚。四處觀看,只見一個道人從空而下
,高沖見他來的古怪,高聲喝說:「何方妖怪,到此做甚?」
那道人應說:「貧道從海外而來,偶過此山,見有祥光靄,故此下來一看。
」
又向宋文采稽首道:「觀看貴人,骨骼非凡,日後決有帝王之相。貧道法術
頗多,願助一臂之力。只管三年之內,必成大事。」
宋文采聽見此話,心中暗喜,連忙向前見禮,請問:「仙長高姓尊名?在何
名山修煉?」
那道人應說:「貧道一向在西番飛石山修煉千年,陰陽造化,過去未來之事
,皆能知曉。飛沙走石,駕霧騰雲,無所不通。貧道以飛石修煉,故名飛石道人
。今日幫扶貴人,管教三年之內,便見成功。」
宋文采一時聞了飛石道人之言,即擇吉日在金錢山扯旗謀反。招軍買馬,積
草屯糧。大肆猖狂。官兵不能搜捕,反折了糧草,耗了國庫。只得奏聞朝廷,求
討救兵。再說眾位姐妹,為著樹春一人,不辭水遠山遙,渡過黃河,到山東地面
,買了牲口,從旱路而行。那晚錯過宿店,行至一所村地,並無人煙。愛珠道:
「我們貪趕路程,錯了宿店,這裡不知是什麼地方?你看前邊一帶茅屋,不免前
去,或者可借宿一宵,明日早行罷。」
眾姐妹皆說有理。幸虧月色微明,於是把馬鞭一加,同向前而去。走到莊門
下馬,小桃向前叩了莊門,見裡無人答應,素貞道:「此刻更深夜靜,諒他必然
睡熟了。不必驚動他,我們就在這廊簾之下歇息片時,再作道理。」
小桃拴住馬,大家一齊坐下。無非言談何日到山西的事。且說二龍山山東地
面,有座山兩個兄弟俱在此。一個是飛沙石熊文,一個號寒鍾道熊武。本來打獵
為生,如今在二龍山落草為寇。招集嘍囉八百餘人,打家劫舍,聚草屯糧;近處
人家,皆被掠害。那日熊武、熊文說道:「我們兄弟在此山中為寨主數年,到也
逍遙自在。只是還欠兩個壓寨夫人。目下訪聞登州地方孟家莊員外家,有兩個女
兒,十分姿色。我們如今扮做平民模樣,帶了嘍囉悄悄而去,搶她上山,你我消
受。豈不是好?」
熊文大喜,二人相議已定,即時打扮往孟家莊而來。到了孟家莊,已是更深
夜靜,眾嘍囉各持短刀長棍,一重重打將進去。高聲大叫,快獻出女兒與我大王
做壓寨夫人。員外夫妻正在睡熟之時,一聞喊叫,夢中驚醒。抽身起來,強盜已
進入門。員外只得上前哀求,熊文道:「俺不要你財寶,快把你兩個女兒獻出來
,與我們兄弟做個壓寨夫人。豈不快活?」
兩個姐妹大怒,把刀砍下。熊文熊武用棍接住,兩下大戰,那些差人見姑娘
那裡抵敵,多來相助。員外夫妻趕出外邊,高聲喊叫:「強盜搶人,地方快來救
命。」
喊過東來,又喊過西來。且說眾姐妹大家一齊坐在龐家廊簷之下,說說談談
,將近三更時分。那龐家正與孟家莊後邊相距一里之遙,況又更深人靜,聽得叫
喊強盜搶人甚明。忽見七八個莊夫忙忙跑將過來,小桃忙問道:「強盜來在什麼
所在?」
莊夫應說:「就在前面孟家莊上。財寶金銀皆不要的,單單要孟員外兩個女
兒。」
眾位聞說,俱各作惱,強盜如此可惡!立起身來,挺挺腰兒,也不上坐騎馬
,隨了莊夫,向前飛跑。到了孟家莊,一齊擁進廳堂之上,裡面兩個姑娘抵敵不
住,被他強盜所搶。正要出門,哪曉得眾姐妹俱在廳堂之上,大喝:「強盜休走
!」
熊文熊武看見,頓然著呆,執棍打將過來。卻被田素貞張金定所奪,把兩個
強盜打得無處藏身。孟家姐妹方才得脫,眾嘍囉看見勢頭不好,各自逃生。
熊文被張金定所捉,陸翠娥把熊武正拴住,不想伏手一鬆,熊武乘勢掙脫而
逃,如飛去了。孟員外夫妻看見強盜走散,方才放心。孟家姑娘上前拜謝,眾姐
妹扶起,大家見禮。孟員外夫妻稱謝搭救之德。眾姐妹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理所當然。此不過偶遇之事,何敢言德?」
孟員外令安人並女兒們入內邊去,一面吩咐備酒款待。然後問道:「未知眾
位仙鄉何處?貴姓尊名?」
華愛珠應道:「俺姓華名愛珠。」
一一指說:「她是柴貞,田日,那是田月,那位是張金定,她是陸素,她是
陸翠,此位叫沈上卿。」
小桃說:「我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昂昂然一個小桃便是。」
孟員外道:「久仰久仰。府上住在哪裡,未知有何貴幹到此?」
眾姐妹道:「俺門俱是浙江嘉興府居住,要往山西公事。請問老員外尊姓大
名?」
員外說:「老僕姓孟名洪,表字喚雲。動問諸位,要往山西公幹,為何無帶
坐騎?」
眾姐妹應道:「俺們各有牲口,在著後面那裡拴祝」孟員外聽說,即刻差安
童前去解來喂料。又道:「你們眾位開懷暢飲,今夜就在寒舍暫屈草榻一住,待
明日到衙門獻了此賊罷。」
小桃道:「雖然捉得一個強盜,只是強盜還有許多,他們豈肯干休?那時復
來,當如之何?」
員外道:「還要相懇權在舍下幫助一二。」
沈月姑道:「員外只管放心,如今捉的捉,走的走,俱皆亡魂喪膽。況我們
急要兼程前進,豈能延挨的日子?」
孟員外道:「只是爪牙未盡,逃歸若不斬除,終必為害。求好漢看老朽之面
,代為周全。」
華愛珠道:「也怪不得員外心中懼怕他復來報仇。我們明日知會地方官,會
同武營,殺到二龍山,拿捉餘黨罷了。」
大家計議停當,酒罷各各安歇。次日孟員外到地方官處稟明此事。且說熊武
脫走如飛,回歸二龍山,心中切齒之恨。如今哥哥又被他所拴,我若不報此仇,
不算好漢。為今之計,怎生搭救才好!左思右想,忽然想道:「也罷,我不免到
烏鴉山前去求救便了。」
即刻往烏鴉山而來。再說烏鴉山大王,姓郝名逵,只因打死西安府兒子,因
此逃走在烏鴉山落草為寇。自號為烏龍大王。那日正在寨中,見嘍囉報說二龍山
熊武要見大王。郝逵聞報,連忙出外迎接。二人挽手進寨,施禮坐定,郝逵問說
:「未知賢弟今日到此何事?」
熊武便將熊文被孟家莊拿去之事說了一遍:「要欲往救,又是獨力難支,故
此前來求哥哥相助一臂之力,感恩不淺。」
郝逵道:「既然賢弟前來,也不好坐視。待俺一人前去,奪你哥哥回來便了
。」
熊武道:「但是這一班小狗才,多不好惹的,好生厲害。獨自一人,哪裡濟
得事?」
郝逵道:「俺若一人,不能救你哥哥回來,不算好漢。」
登時上馬,吩咐嘍囉看守山寨,同熊武到孟家莊高聲大罵,要討熊文。眾姐
妹聞知大怒,殺不盡的強徒,還敢再來尋死?各執了兵器,一齊趕出來。郝逵哈
哈大笑:「俺烏鴉山烏龍大王在此,豈有懼怕?還不快些獻出熊文大王麼!」
眾姐妹亦大罵道:「賊徒休要妄想!」
郝逵熊武各執兵刃劈面砍來。眾姐妹全然不怕,輪流招架。烏龍大王本事果
然厲害,一人敵了九人,全無懼色。那熊武一心要救熊文灑脫身子,往內四處尋
找。見了一個小使,用手一把拿住,將刀高高提起嚇得那小使魂不附體,哀求道
:「大王饒命。」
熊武問說:「昨日拿的大王,放在哪屋裡面?」
小使從實告之,熊武方才放手,二人同進裡面,把熊文放了綁,內邊兩個姑
娘,又在外面廝殺,所以不知。熊文得放,殺將出來,與烏龍大王合為一處,猶
如龍斗虎爭一般。不覺日色光西,郝逵大喝道:「今日已晚了,且寬恕你們,若
還敢到俺烏鴉山,才算你英雄本事。」
眾姐妹亦大怒道:「今朝權且寄下你狗命,暫放你回山,若不動手燒燬山寨
,亦不算為豪傑。」
兩邊各歇了手,郝逵同熊文熊武各回二龍山。入寨坐定,郝逵說道:「他們
如今必不肯干休,以我想來,不如同去烏鴉山,倘若他來,我們一齊可以抵敵。
」
熊文熊武二人大喜,即時命嘍囉立刻把寨中糧草等物,一盡搬回烏鴉山而去
。那孟員外稟知地方官回來,方知熊文被強盜奪去。又恐他再來強搶女兒,所以
將眾人苦苦留住作伴。眾人見員外慇勤好客,只得住下。
第二十四回 巧機關湖塘遇美馬皇親螟蛉繼後
且說方治忠的文書到了嘉興,魏爺閱視,見內中批駁了花瓊命案,重審確實
。一面速查馬孝侯之妻,乃是太子丈母。二件事情速即查明。嘉興府道:「即查
訪郡太現在尼庵中住的,」便備了衣服使女,帶同屬官,一齊到庵中迎接,街坊
上喧鬧紛紛,都稱讚馬家如今做了皇親。哪知郡太不肯到京,願要在此安閒自祝
各官只得另尋高大房屋,送了四名丫環,四個小使,晨昏服侍。然後行文稟知刑
部,那魏爺見了刑部批駁花瓊命案,心中歡喜。與江氏夫人說知:「如今孩兒有
了救星,免做刀下之鬼。」
江氏道:「據相公這等說,孩兒性命無妨。那刑部文書卻是怎麼樣說?」
魏爺道:「他批駁花瓊命案,內中有冤抑不明事情,另再行確審,明白回覆
。想起來我孩便有些解救,不致刀下一厄。」
江氏聞言,心中大喜,自不必言。再說魏烈那一天在書房靜坐無聊,獨自往
街坊上面閒步遊玩。從郡太后門經過,正行之間,不期被一隻犬向腿上一口咬了
就走。即時血流滿腳,疼痛難忍。魏烈大怒,指罵誰家之狗,如此可惡。卻值郡
太使女在門首,看見是自家之狗,咬了魏二爺,連忙稟知郡太。郡太即請魏烈入
內少坐。著小使延醫看視,又去稟知魏老爺。魏老爺聞知,連忙討轎子來接回衙
,郡太挽留不肯與他回去,在書房養息。命小使好生服侍,魏烈只得住下。
過了五六日,傷痕已癒,辭別郡太。正要回衙,那郡太看見魏烈人才出眾,
心下慮道:「我看魏公子青年秀士,老身膝下無子息,日後何人承接馬家宗祀?
若得魏公子過繼螟蛉,老身之幸也。只是此事不好出言,如今公子又要回去,我
不免假意相送,到衙門與魏奶奶說知其事,若得應允,豈不美哉?」
主意定了,即吩咐安童備轎,魏公子騎馬在後,竟往衙門而來。魏老聞知,
迴避在書房。江氏更換衣服,出來迎接。挽手同行,到如德堂見禮。坐定茶罷,
江氏稱謝道:「妾身何德,敢蒙郡太這等抬舉看待小兒?」
郡太說:「此是我家惡犬傷了令郎,老身於心不安。蒙老爺不究,老身特來
謝罪。」
江氏道:「郡太言重了,怎當得起?」
郡太又問說:「不知奶奶今年貴庚?幾位令郎?」
江氏一時觸動心事,流下淚來。郡太忙問道:「奶奶何故掉了淚來?」
江氏應道:「妾身年近四旬,膝下二子,長子十九,去年不幸一場大病,夭
折而亡。目下單存此子,所以傷心。」
郡太道:「我看令郎舉止端莊決成大器。日後定有高官顯爵之榮;但是奶奶
說的話,與令郎不相符,未知何故?我前日偶問令郎,他說現今有一親兄,不在
衙門,在家讀書。奶奶為什麼又說大令郎上年身故?到要請問個實情。」
江氏假意應說:「只因他兄弟二人,一向莫逆,相愛甚篤。同行同坐不離,
所以得病身亡,不敢說明,恐孩兒憂惱。只得瞞說回家。」
那郡太滿懷猜疑,又不好再言。一時著呆,愁容滿面。江氏看見,問說:「
郡太有何心事,頓生愁容?」
郡太把來意說明。江氏心裡暗想:「今朝湊巧,難得貴人到此,看中我兒,
要為螟蛉;況且他是個皇親,後來富貴榮華,如在掌中。」
主意已定,便笑說:「既蒙郡太這般見愛,敢不從命。只恐小兒沒福消受。
」
說話之間,酒席完備,二人入席言談酒罷,江氏又與魏老爺說知其事。老爺
大喜,極口稱使得。只是必須選一吉日方好。江氏即將魏老爺應允之言,要待選
擇吉日之事,與郡太說明。郡太歡喜,辭別回府。到了吉日,文武官員聞知,俱
來兩邊送禮稱賀。魏老爺備酒款待,郡太亦設盛筵相待。
廳堂之上,鼓樂喧天,這邊魏老爺辭別。魏烈就在馬家居祝這一日魏烈進內
,看見郡太手中拈三炷香,對著幅小小丹青虔誠禮拜道:「恩人柳樹春,我夫主
有難在監,蒙你贈銀相救,得免無事,此恩不敢有忘,奈無可為報,所以描就你
形圖一幅,小女在家,每日朝夕禮拜,以准答恩一般。哪曉得恩人如今遭此大難
,無人可救。但願蒼天庇佑,神力扶持,若得恩人出得囹圄,我心方安。」
說罷而泣。魏烈在旁聽得明白,走近前扶起:「母親不要辛苦了,未知母親
拜的是什麼圖像?」
郡太道:「我兒,為娘的也不瞞你。去年有一個無賴之徒,叫做張三大,將
你繼父平空扳了窩賊,誣陷牢中。只須花銀五十兩,便保得無事。那時為娘的一
貧如洗,無處措借。只得將你妹子抵賣銀子五十兩。多蒙這恩人柳樹春,見贈銀
子五十兩,就將此銀為繼父雪了大冤。你妹子無恩可報,只得描了恩人圖像,朝
夕焚香禮拜。今朝恩人犯下斬罪,監在牢中,不得脫網。為娘的搭救無門,只得
虔誠願蒼天見憐神力保佑。」
魏烈聞言,便將胞兄代監之事細說一遍。郡太道:「你胞兄代監,也須設計
擺佈才好。」
魏烈道:「如今此案,幸虧部文批駁,從寬減等,不怕刀下之厄了。」
郡太道:「這也是你妹子擺佈的來意。柳樹春日下身雖無事,為娘的也要往
錢塘走一遭。」
魏烈道:「母親年已老邁,倘有事故,孩兒自應代母親之勞。」
郡太即選下一吉日,叫道:「我兒,為娘的備下白銀五十兩,送還柳樹春。
還有幾色物禮送與柳樹春。言談不用為娘教你,若到錢塘就回,不要耽擱日子,
免得放心不下。」
魏烈答應曉得,又到衙門辭別魏老爺並江氏母親。然後下船,往錢塘而進。
不一日到了錢塘,來至柳府。那日柳太太正在中堂閒坐,忽見門上報說嘉興馬相
公要見。柳太太想道:「我哪裡有姓馬的親眷?看那帖上,乃是馬烈名字。既然
到此,當請見。」
家人聽說,開了大門,請魏烈入內。柳太太定睛一看,見他一表非俗,溫柔
可愛。魏烈上前見禮,柳太太亦回禮相答,分賓主坐下。魏烈連忙袖內取出銀子
,雙手捧上與柳太太說道:「晚生奉母之命,帶得白銀五十兩,此是舍妹賣身之
時,多蒙令郎相贈,銘刻不忘。故此打發晚生到府,一來拜謝,二來送還銀兩。
另些少薄物,聊表寸心。望太太垂納。」
柳太太方才明白,又問道:「若說馬孝侯家,老身已曾到過,昭容女子實在
賢惠,所以上天不負孝心人;多蒙郡太特遣賢郎前來賜惠,但是老身在馬府之時
,郡太說膝下無子,單有一女,豈知還有賢郎?」
魏烈便把過繼情由說了一遍。柳太太說道:「如此,就是魏二爺了!因虧令
兄代了我兒在監,真個是大恩之人。」
魏烈問說:「太太,晚生奉繼母之命,前來拜謝。未知樹兄哪裡去了?」
柳太太道:「我家小兒出監,尚未回裡。」
就將遇拐之由,說了一遍。一面吩咐備酒款待魏二爺,留宿東書房。過了二
日,二爺告別回家。柳太太慇勤留住不放道:「難得公子幾時到此,再在寒舍玩
耍幾日回去未遲。」
魏烈見太太執意相留,只得住下。一日魏烈來至昭慶寺前,見一個小小門戶
,站立一個夫人。年紀約有三十幾歲光景,背後一個女子,年略十八九,卻有幾
分姿色。魏烈信步而行,偶然見了後面這女子,俏眼一□縮了進去。魏烈一見,
不覺神魂蕩搖,為其所奪。惆悵回家,想道:「不知誰家宅眷,何等人家,眼角
轉情,到有些留戀之意?惹得我偷香情動,意馬難拴!待我明日再去一朝,倘然
遇見,於中取事便了。」
一夜翻來覆去,再睡不著。到了次日,用過早飯,自己一路行來。到昭慶寺
向前一看,只見柴門閉著,一時頓呆立在門首。忽聽見門聲一響,卻是那中年婦
人開門,一見魏烈在那裡立著,即笑臉道:「問相公何來?」
魏烈趁機應道:「小生行路來的,不知府上可容小生略坐片時麼?」
婦人應道:「但是無有男子在家陪伴,獨恐外觀不雅。」
魏烈道:「既如此,就在門首坐一坐便了。」
裡面那個女子叫說:「嫂嫂,哥哥還未回家,日日俱是夜深來家,這位相公
是行路來的,應該請他少坐一刻何妨。」
那婦人道:「如此說相公里邊來坐麼。」
魏烈欣然入內,婦人把門閉上,同入內堂,施禮坐下。婦人笑問,說:「未
知相公尊姓大名?住居何處?」
魏烈道:「小生姓魏名烈湖廣人氏。動問娘子府上尊姓?」
婦人答應:「夫君姓蕭名士高,在店舖之中做夥計。每夜至三更時候方才回
家。」
魏烈又問說:「那位小娘子是誰?」
婦人道:「那位乃是奴家的姑子。」
二人正在言談,只見裡面那女子出來,魏烈笑臉作揖道:「姑娘可曉得我今
朝到你家為何事故?」
那女子賣嬌道:「這是相公自來的,哪裡曉得什麼事故?」
魏烈道:「小生昨日出門遊玩,偶然見你秋波送情,使我心神如癡,所以今
日特地前來!多蒙款留,小生見你花容玉貌,令人可愛,欲求姐姐一事,不知姐
姐肯允麼?」
第二十五回 弄奸計謀財害命暗窺伺盜銀出首
魏烈問那女子道:「小生是相求一事,不知姐姐肯允麼?」
那女子應道:「不知相公要求我什麼事?」
魏烈笑嘻嘻地走近前道:「求姐姐憐情惜意,賜小生片刻之歡,感激不忘。
」
那女子聽見此言,一時著惱道:「相公休得無禮,奴家看你是個至誠老實君
子,原來是一個輕薄惡少!奴家雖是平民之女,略知禮義廉恥,苟且成親,決然
使不得。」
魏烈道:「姐姐既是這等清白說話,為什麼昨日把眼傳情於我小生?料姐姐
必然有意,我故此回家一夜思想,不能成睡!今朝特地前來與姐姐成其好事,望
姐姐周全小生。」
那女子笑臉叫道:「相公心性放下,休得輕狂,就使奴家肯遂君意,也須防
我嫂嫂在此,怎生做得勾當?」
魏烈道:「不妨!我看你嫂嫂為人甚好,不要怕她。」
那女子道:「相公真個書獃,我嫂嫂見你是個讀書之人,所以敬重你斯文二
字,若然做出沒正經的事,只恐嫂賭氣,如何是好?」
魏烈道:「據這等說,小生是有興而來,敗興而歸了。」
二人正在言談間,忽聽得外面叩門聲,那女子倉皇道:「相公不好了,有人
叩門,如何是好?」
魏烈此時心中著急:「待我出去罷!」
那女子說道:「真正瘋了,你若出去,撞見了豈不是無私而有弊?如今權在
奴家房中一躲便了。」
魏烈聞言,忙走入房中,躲在床後,不敢做聲。停一刻,見那女子走進房來
,魏烈忙問道:「姐姐來了麼?方才是誰叩門?」
女子應說:「我只道哥哥回來,吃了驚,原來是那化齋供的和尚,如今走了
。相公快些回去罷。」
魏烈道:「小生在著你房中,猶如在廣寒宮裡一般,望姐姐見賜小生片刻之
歡。」
那女子說道:「奴家今朝若從命,只恐相公以路花看待。」
魏烈道:「姐姐不要煩惱及此,小生並非薄倖之流。」
即上前摟抱上床,正要寬衣,那女子道:「相公休要性急,這房門要閉上的
才好。」
即走下床閉門,只見婦人慌慌張張,叫道:「姑娘快些出來。」
女子答來了,一面向魏烈說:「相公且在此。奴家出去就來。」
即帶上房門而去。魏烈一心疑惑:我與她正要成其好事,為何被她嫂嫂叫了
出去?這是怎麼緣故?可恨這婦人把我鴛鴦拆散!小生沒有風流之命,故此好事
,不能成功。左思右想,獨在房中踱來踱去。正在莫測其故,忽見女子把香羅帕
拭著淚珠進房而來,婦人跟隨後說道:「姑娘事已至此,不要傷悲了,萬般看你
爹娘面上,今朝全仗你一人救了親兄。」
女子應道:「嫂嫂這是斷難從命的。」
魏烈忙問說:「有何急事?這般形容?」
婦人道:「只因夫君欠了店賬銀子一百兩。那邊告了官,要將妹子賣了抵賬
。」
魏烈說:「這還了得!這銀子我出了還上。」
那婦人大喜,向了女子問說:「姑娘你意可好麼?」
女子道:「若得相公美意,奴家感恩不荊」魏烈道:「但我身邊沒帶有銀兩
,須待回去取來。」
婦人道:「如此相公速去速來,不可騙了我們。」
魏烈道:「說哪裡活?豈有相騙之理!」
即時出門,一路行來想道:「如今既然許允她了,身中又無帶有銀兩,我不
免問柳太太先借貸一百兩,回家然後還她便了。」
打算已定,一直來到柳府,入內見太太作下一揖:「晚生今日見一姓蕭之家
,欠了店賬銀子一百兩無以抵償,告發在官;要將妹子變賣抵項。晚生憐他,欲
要相贈,奈無帶有銀兩在身。求太太暫借紋銀一百兩,晚生回家之日,即備送還
。」
柳太太道:「百兩銀子,小可之事,何須客套?」
便命總管取一百兩銀子,付與魏烈。魏烈接過銀子,藏在袖中,別了太太,
來到蕭家,已是日落時分,遂向前叩門,婦人開門笑道:「相公來了麼?」
二人入內,魏烈便將銀子付與婦人收下。那婦人說聲:「多謝,妾身去了就
來。」
魏烈道:「你家姑娘為何不見?」
婦人說道:「包在房中。」
魏烈一時心想,在著廳上悶坐。少停婦人出來,見魏烈不言不語,呆呆坐的
,即問說:「相公為何沉吟不語?卻是為何?」
魏烈道:「你家姑娘方才與訂約並好,小生所以借備百兩銀子,欲與姑娘成
一好事。」
婦人道:「相公差矣!我丈夫雖然貧窘,乃是清白之家,並不是煙花門戶;
況且相公讀書明理,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來?」
魏烈聽見此話,氣得兩眼圓睜,罵道:「既然說此無情話,銀子依舊還我,
況我父親現在為官,不怕你作弄奸計。若然不還我銀子,看爾怎得干休?」
那婦人見魏烈凜然發怒,即裝成笑臉道:「相公真個是書獃,豈有白受人財
之理?我是與爾取笑,後生家這等性急!且請坐一刻,待我喚姑娘出來。」
那婦人進入房中叫聲:「姑娘,這個人不是好惹的,想必是個大來頭,不與
他應歡,諒不成甘休。爾出去陪他,等待爾哥哥再作計議。」
姑娘即換了衣服出來,微笑說:「相公冷淡了。」
魏烈一見姑娘之面,滿腔怒氣一時俱消,應說:「小生愛爾花容月貌,特來
與爾親近香澤,未知姐姐今宵可肯見留麼?」
女子道:「奴家與相公邂逅相會,實是有緣;以蒙贈銀,恩德如山。理當留
住相公,以身酬謝才是。方才嫂嫂乃與爾取笑,多多得罪。」
把手拉住魏烈,雙雙進入房中。婦人便送了酒食,二人並肩而坐,慇勤勸酒
。看官聽說,那蕭士高本是無賴之徒,有一妻子袁氏,並妹子京姑,原有幾分姿
色。又不肯平白做這個買賣,又要錢鈔過日,所以做成局套,勾引有財的少年子
弟,接到家中賣顏,拐了財物入手,難成歡會。若肯甘休,大家走散便罷。倘若
不肯,謀害性命。如今魏烈皆因少年為色所迷。哪知入了奸局,損了錢財,又害
了己身。
蕭士高那夜回來,袁氏取出銀子與他觀看,又將情由說了一遍,蕭士高大悅
。用過夜飯,悄悄向窗前一望,見京姑把魏烈灌得大醉,夫妻二人取下繩索,打
了個圈兒,走入房中,罩在魏烈項上扭住繩頭,用力把索亂收。京姑抱住身軀,
魏烈此時已是大醉遍身酥軟,無力掙脫。只是雙足亂跳,好似落湯蝦一般,可憐
一命而亡。
蕭士高看見魏烈已死,便背了屍首,開門出來。四頭無人,走上一箭之地,
見前面人語喧喧,手擎的燈籠而來,心中懼怕,不敢向前,只得往西邊而去,見
一雙斑斕猛虎張牙舞爪而來,驚得渾身冷汗,把背的屍首拋在地下,大步逃走如
飛。到家袁氏問道:「官人可有什麼人瞧見?如何這般慌張!」
蕭士高應道:「看倒無人看見,只有一雙老虎跑來,我慌忙拋下屍首走來。
」
袁氏道:「這個所在,沒有大蟲,如何有了這貨?」
話說那蘇保做夜間生意,剛剛來到照慶寺,見蕭士高如飛地跑將過去,心中
大疑。老蕭今夜三更夜半,有何事故,這等著慌?等我到他家張看做怎麼勾當?
便來至蕭家,飛身一跳,上了房屋,向下一望,只見房內燈光閃閃,蕭士高笑哈
哈同兩個女子,在房中飲酒分銀。蘇保輕輕跳下庭心,躲在房外,向窗裡張望進
去。只見那婦人笑道:「可笑這魏烈癡心妄想,要與姑娘同床共枕,如今費了銀
子,正不知魂魄游到哪處去了!」
蕭士高道:「虧爾這個家主婆,做了淫婦種,真正好計,所謀必遂。」
女子問說:「哥哥,這個屍首撩在哪裡?」
蕭士高道:「順手一拋,不知拋在何處。」
女子又說道:「哥哥,他是柳相國親眷,不要弄出事來。」
恰好蘇保聽得明白,怒氣沖沖忖道:「我曾叨過柳大爺之惠,如今柳大爺親
戚被其謀害,怎得甘休?待明朝去衙門出首,才見我不負前情。這銀子今夜必先
偷來,待明日再作計較。」
打算已定。便躲在黑暗之處,見這三人言談少停,俱各大醉。那婦人叫道:
「官人,姑娘醉了,大家睡罷。」
蘇保將筒呼一吹,登時吹滅了燈火。婦人說道:「這也奇怪,此刻全然無一
些風影,為何燈火盡吹滅了?敢是魏烈陰魂不散,要來相嚇爾,老娘是不怕鬼的
!」
少刻俱各無聲。蘇保四處搜摸銀子藏好,飛身跳出,各處尋覓屍首,已不見
了。只得回歸。再說豹頭山有一個法悟禪師,那日在蒲團靜坐,一時心血來潮,
屈指一算,乃是武曲星君有難,被蕭家謀害,必須救獲來山。待老僧傳授法術,
使他日後建功立業。即差青衣童子變成猛虎,將他馱回到山。解下繩索,灌了仙
丸。魏烈方才甦醒,如夢初覺一般。定神一看見一禪師在蒲團之上靜坐,只得上
前叩謝救命之恩道:「弟子頓悟前非,願投門下服侍師父學些法術,求法師容納
。」
法悟禪師道:「既然公子不棄,就在此山暫住,待老僧傳授法術便了。」
不說魏烈在豹頭山學法,再表柳太太見天色已晚,魏烈尚未回來,到了次日
天明,還未見面。一時著急,打發家人四處找尋,忽見看門的稟說:「外邊有一
個蘇保,前來問道:『可有姓魏的親眷麼?』老奴回說有的,他說前來稟明凶信
。老奴問他,他不知怎麼不肯說出,要面稟太太,所以老奴特來稟知。」
柳太太聞言大驚:「既如此,快著他進來。」
蘇保入內見了太太,磕頭畢,站在一旁。便將蕭士高謀害情由細說一遍。柳
太太驚出一身冷汗,便命連福同蘇保去見錢塘縣。錢塘縣傳進二人入內,蘇保上
前叩頭道:「小人姓蘇名保,昨夜遇見蕭士高慌忙奔走,小人一時心疑,到他家
探望,只見蕭士高夫妻妹子三人,分派銀子已定。一齊吃酒談言,小人聽見他的
話,才曉得謀害了皇親性命。小人將銀盜取,跑到柳府稟知太太,太太命連福同
小人抱贓物前來出首。老爺快快打點前去捉拿,恐怕他知風逃走。」
錢塘縣立刻升堂,派差押同蘇保拘集兇犯蕭士高一家前來聽審。差役接了火
票,如飛而去。且說蕭士高夫妻,兄妹酒醒,已是五更時候。尋覓銀子,忽然不
見。門又是閉好的,料必不是著賊,家中物件依然不動,為何銀子不見?京姑只
道哥哥藏過,蕭士高只道妹子希圖,正在家中賭咒。忽聽見叩門之聲,蕭士高出
來開門,蘇保同公差走進去,把蕭士高三人一起拿祝拖拖拉拉,到了衙門。錢塘
縣升堂問說:「爾就是蕭士高?昨晚與妻妹分的銀子,如今在哪裡?」
蕭士高道:「小人安分度日,並不為非,哪有銀子?」
太爺大怒罵道:「爾這狗才,謀財害命,還說並不為非?叫蘇保過來,將贓
物與他一看。」
蕭士高一見,心驚膽戰,為何銀子在他手裡?只得含糊應說:「小人實是貧
窘之家,哪有銀子許多?」
太爺叫道:「蘇保快上來須與他對證。」
蘇保指著蕭士高罵道:「爾這狗奴才,靠的淫婦拐人財物,又謀傷人命,昨
夜謀殺了皇親,將銀子對分,是我親眼看見,銀子被我盜取在此做證。爾當老爺
台前,還敢抵賴強辯麼?」
蕭士高嚇得魂不附體道:「蘇保,我平日間與爾無冤無仇,無端何故害我?
」
太爺拍桌大怒道:「蕭士高還不肯招認麼?」
吩咐兩班皂役,把蕭士高上了刑具,蕭士高疼痛難當,只得叫說:「太爺,
小的願招了。」
縣主即命皂役鬆了刑具,蕭士高便將謀害情由說了一遍。又帶上袁氏京姑,
二人懼刑,不打自招。太爺吩咐女犯收監。押同蕭士高指認屍首,送歸柳府。當
堂賞了蘇保三百兩銀子,做個生活。蘇保叩頭道:「多謝太爺,小人如今再不做
賊了。」
只見公差稟說押同蕭士高前去指認屍首,並無蹤跡。太爺吩咐暫行收監,打
道往柳府而去。看官中,錢塘縣審此案,因魏烈是個皇親,懷的鬼胎,恐怕這官
兒要弄歪了,所以到柳府與太太講情。登時到了柳府,把門入內稟知。太太請進
,垂簾相見。錢塘縣打恭道:「求太太周全下官前程一二。」
柳太太應說:「既是父母老爺這等說,待老身去見郡太說明,只是屍首如何
著落?」
錢塘縣道:「待下官立時追比,自有下落。」
第二十六回 頒恩詔魏光遇赦服仙丹樹春解厄
柳太太見錢塘縣辭去,一時心亂
如麻,即命家人柳勇、連福,並帶兩個丫環,雇下船隻,往嘉興而來。不一日船
到碼頭,柳勇先去稟知郡太,郡太吩咐打轎迎接,進入內堂見禮。賓主坐定,敘
了寒溫。柳太太欲要開言,一時難以出口。郡太見此情景,忙問道:「不知太太
有何心事?欲言不言?」
太太見問,只得將魏烈被害之事,說了一遍。郡太聞言大掠,一時忍不住流
下淚來道:「如今怎生是好?魏烈若還是我親生的,只索罷了;但是過繼螟蛉的
,只怕魏老爺不肯甘休呢。」
柳太太道:「總求郡太曲折周全。」
郡太只是哀傷,不得言語。柳太太再三勸解道:「郡太不必煩惱了,我兒若
得回家,送到府上侍奉便了。」
郡太止淚道:「豈有此理,老身已沾過令郎大恩,無可為報,女兒在家之日
,描下令郎圖像,老身親自在朝夕禮拜。」
柳太太忙問道:「如此說圖像在哪裡?」
郡太便攜柳太太手入房而去。柳太太定睛一看,果然一幅丹青畫圖,掛在壁
間,形容與孩一般相似,心下想道:「原來如此,我們何福消受得起皇親日夜禮
拜?故此患難連綿,不得斷絕。」
便叫丫環除取下來,向郡太道:「我幾何等之人,怎經得貴人禮拜?待老身
帶回家,早晚看看。」
郡太道:「老身無可報答,不過一點敬心而已。」
二人又談些閒話,柳太太辭別下船,回家而去。看官聽說,馬昭容自進皇宮
之後,心中常記著樹春恩德,怎奈在宮不能禮拜;自從柳太太在郡太府中收了書
圖,郡太亦住了禮拜。所以樹春的災難一盡消除,此是後話,下回解明。
當下郡太乘著小轎,往見魏老爺夫婦,說及魏烈被害之事。魏老爺夫妻聞言
,放聲大哭。郡太只得勸解一番,魏老爺方才止淚,即差人往錢塘四處尋覓屍首
。再說蘇保有了三百兩銀子,就在柳府西首,尋了一所房屋。此座房屋,原是柳
府之業,只因先前住的不甚安然,所以如今搬空,無人居祝蘇保想道:「這間房
屋,若非有什麼財物在那裡,故此沒福的不敢居祝我蘇保是不怕的,得了個大財
,也未可知。」
即擇一吉日搬了進去,開張麵店,甚是鬧熱。到夜間時分,每每作怪,或恍
惚見披頭散髮之鬼,或冷風吹得透骨皆寒。蘇保疑心只有財物在那裡,全然不怕
。到也無甚相犯。況他是膽大之人,卻也習以為常。再說印然禪師帶了樹春、柴
君亮、柳興,一直來到豹頭山,尋著了法悟禪師。這法悟禪師,又號淡然,乃是
有德之僧,在豹頭山修行,過去未來之事,盡皆知曉,與印然有師兄弟之稱,當
下印然便將樹春被拐子用毒藥所傷情由說了一遍,今日特來求懇師兄解救。法悟
撣師笑道:「此有何難?」
即命童子取一服丹藥,用薑湯半盞溶化,與樹春服下。那樹春覺得遍身酥麻
,頭暈眼花,冷汗淋漓,咬定牙關,一時立腳不住,仰後一跌,在地下滾來滾去
。柳興歎道:「不好了,此藥必定是砒霜,我大爺與爾無冤無仇,何故害他性命
?如今欲求生,反求一個死。」
印然道:「休要著急,師兄此藥,乃是仙丸,停一刻必然見功。」
柳興正在著慌之際,只見樹春在地下爬起來,開得出聲叫道:「師父,徒弟
開口了!」
柴君亮與柳興俱皆大喜,樹春道:「我方才服下此藥,入咽之時,痛得如油
沸腸肚一般。恨不能地下鑽進去,停一會兒,方覺快活。」
即上前拜謝法悟禪師道:「多蒙師父相救,此恩此德,沒齒不忘。」
法悟禪師笑道:「快快打點回去,日後還有再會之期。」
樹春應道:「既如此,徒弟即便辭別回歸罷。」
印然禪師吩咐柴君亮道:「徒弟,爾可與樹春回去,我不及同行了。路上須
要小心。」
三人即時拜謝法悟禪師並印然禪師,一路起程回家。且說英宗天子年逾花甲
,傳位太子,立馬昭容為正宮皇后。郡太稱為國太。大赦天下除十惡大罪不赦。
其文武官員,依例加升。是日新君退朝,馬後接駕,只因心中難忘柳濤之德,見
其罪不在赦內,便乘機奏明其事。天子沉吟叫道:「御妻,爾休煩惱,待朕降密
旨一道,命爾繼父於中排解便了。」
那日聖上降了密旨,方治忠見旨意,心中歡喜。繼女果然有義,掛念不忘,
我想柳上傑只有此子,如今將樹春引了養親之例,便保得無罪。主意已定,行文
到了嘉興,魏老爺大悅。遵照文書辦理,提出魏光,沐浴更換衣巾,打發內丁兩
個,同公子去到馬府中拜見國太。國太大喜道:「難得公子俠氣救人,吉人原有
天相。」
魏光道:「感沐娘娘恩德如山。結草啣環,難以圖報。」
國太大喜,備酒請了魏奶奶江氏,然後魏光拜見,國太認做繼子,閤府官員
俱曉得是聖上旨意,加倍奉承,送禮賀喜。魏光在人之前,只說是杭州柳樹春,
不敢露出真名。再說花奶奶凌氏,聞知柳樹春遇赦出牢,便起了陰陽之心。叫春
香道:「爾悄悄與爾哥哥說知,叫他將樹春殺死,取了首級回來見我。即時賞他
三百兩銀子。」
春香聽見此言心下沉吟,主母這等狠心!我若不去,她必怪我。等我與哥哥
再作計較罷。即答應來至外邊,見了花昌,那花昌時常怨著凌氏平日間輕待他,
如今正在想著凌氏,恰好妹子出來,說道這般話,心中更加著惱。可恨這賤人心
性如此惡毒,不免先賞她一刀。春香道:「這個使不得,爾先到國太府中,悄悄
將情由說與柳相公知情,叫他速速回家,不可在此住的。恐有禍患臨身。然後回
來,只說柳樹春早已回家,豈不兩全其美。」
花昌聽了妹子之言,即到國太府中說明其事,魏光道:「多承美意,我自有
道理,不用煩惱。」
花昌隨即退歸與凌氏說:「樹春早已回家去了,如今不在此地住的。」
凌氏道:「既然回家,爾可到他家用心設計,不可露出機謀;若能取得首級
前來,決不騙爾銀兩。還要另眼看待。」
花昌乘機道:「少奶奶先將這三百兩銀子賞與小男,一刀成功便了。」
凌氏欲報此仇心切,見花昌之言,信以為真,便取了三百兩銀子與花昌。花
昌接了銀子出來,春香問道:「哥哥爾當真要去殺害他麼?」
花昌應道:「妹子,你真實癡呆,我若果然要害他,豈肯依爾之言,指他脫
逃?我想起來,妹子,爾在這裡,也沒有怎麼好處,到不如同我一齊去國太府中
安身,免管些是非的事,樂得安閒。」
春香道:「哥哥說得有理。今夜就在秀城橋相等妹子便了。」
花昌說是,即先到國太府中說知,臨晚便至秀城橋等候。且說春香挨到定更
時分,取了首飾釵環,打一個小包藏好身中,悄悄出了後門。來至秀城橋,同了
花昌望國太府中而來。見過國太,便將凌氏欲謀害之事說了一遍。國太稱讚二人
不已。
自此兄妹就在國太府中居祝凌氏以為得計,此去必然殺害柳濤,此恨可消。
次日聞知春香不見,只道有什麼姦情懼怕逃走,並不疑及同花昌脫逃之事。再說
樹春主僕同了柴君亮一路而來,早已聞知恩赦,魏光已經出獄。只因依法悟禪師
之言,快快回歸,所以亦不敢往嘉興耽擱,一直回家。閤府家人俱皆大悅,柳太
太一見,猶如拾得奇珍異寶一般。樹春跪在地下,口稱:「孩兒不孝,久離膝下
,使母親擔憂。皆孩兒不肖之罪。」
柴君亮亦上前見禮,柳太太問道:「我兒別後之事,我已知道。只有遇拐情
由,未曾曉得。」
樹春便把遇拐之事,並法悟禪師怎麼醫治說了一遍。柳太太道:「不是為娘
的埋怨爾,若有疏虞,豈不誤了我桑榆晚景無靠?我兒作事差了!」
不一刻酒席已備,郎舅二人左右坐下,中間柳太太坐的。柴君亮又談起:「
眾姐妹不知有回家麼?」
樹春道:「大舅我曉得了。」
柴君亮忙問道:「妹丈曉得怎麼?」
樹春道:「我料她們一班姐妹,皆是潑天大膽,如今決無回家。必定往山西
擒捉宋文采。」
柴君亮笑說:「以我想來,情實有之。」
柳太太道:「想她們如果到山西,實在無見識,倘然在外流失,父母家中哪
裡得知?」
柴君亮道:「算來還是我的本事低等,所以被這宋文采走脫歸山,生了牙爪
,待俺再到山西出力,幫扶妹子擒拿這廝,碎屍萬段,方洩其恨。」
酒罷各歸安歇。到次日柳太太命樹春往各間典當查明賬目。樹春領命,帶柳
興到了各處典當查盤明白回來,打從蘇保店前經過,只見圍得許多閒人,大家都
說拿妖精,拿妖精。樹春向前問道:「妖精在哪裡?」
眾人指道:「在這麵店裡面。」
樹春正要入內,忽然一陣怪風,吹得透骨皆寒,只見一個披頭散髮蓋面紅須
的怪物。主僕二人大怒,趕將進去,柳興順手取了一個木簸打將過去,那妖怪吹
一口氣,把木簸飛過來,打在柳興頭上,一跤跌倒在地,鮮血迸流。樹春大怒,
擎拳上前,高喝一聲打將過去。妖怪一見便走。樹春罵道:「走哪裡去?」
一直追趕至後邊一個庭心內,樹春復一拳打下去,只見一道韜光,沖得眼花
繚亂,定睛一看,何曾有現出一個披頭散髮蓋面紅須的怪物,卻有一柄生銅八角
錘。樹春將手中之槌打下,一道毫光衝起,又是一柄生銅八角錘。樹春一齊提在
手中,約有八十餘斤。哈哈大笑道:「天賜俺的寶物也。」
來至外面,眾人問道:「妖怪如今在哪裡?」
樹春道:「妖怪在吾手中,俺今不費吹灰之力,收伏妖怪,便保得此屋後來
安然無恙。」
眾人拍手稱奇,樹春聲名一發大震。樹春回家,太太聞知,十分歡喜:「我
兒爾今災難已脫,速速打點上京應試,功名二字,不可廢弛。為娘的在家也覺安
心。」
柴君亮道:「妹丈,現今試期已迫,不可再耽擱日子。我當陪爾一行。」
柳興亦要相隨前去,樹春不肯,令他在家服侍太太。次日樹春收拾行李,帶
了盤錢,同柴君亮辭別太太。蘇保聞知,願執鞭撻,跟隨前去,圖個前程。便與
樹春拿了一雙金瓜槌,柳太太再三叮囑,樹春答應曉得。三人出門從旱路而行,
到了嘉興,先來馬府見了國太,魏光,俱皆大喜。說不盡別後許多事情,各各細
述一遍。然後辭別國太,又到張永林家見了姐夫姐姐,永林夫妻十分歡喜,備酒
款待。酒席之間,永林道:「舅兄已到此地,華府也該走一遭。」
樹春道:「小弟心急如箭,若到華府必多耽擱;煩姐夫代弟一言,此去若博
得一官半職,還要到山西擒拿宋文采,代花瓊報此仇,方洩我心中之忿。」
永林又言及妹子同眾姐妹俱皆不知去向,柴君亮便將在山塘遇見之事說知,
想必是一齊同往山西擒拿宋文采,所以無見回家。永林夫妻道:「據華太太所料
,亦是疑她們到山塘相探月姑,不想如此大膽!若果到山西,倘然有失,如何是
好?」
樹春道:「諒他們各有武藝在身,況又一齊同行,必不至有失。」
少刻酒罷,樹春起身告辭,永林又相贈盤纏,三人離了張家,一路趕行。饑
食渴飲,曉行夜宿。一日正行之間,聞沿途之人,俱傳說金錢山宋文采造反,甚
是厲害;又兼有妖道助他,所以官兵不能剿捕。如今朝廷無甚良將,只得張掛皇
榜,開科考武,前去擒剿宋文采。
三人聞知,心中大喜。再說眾姐妹一心要往金錢山捉拿宋文采,不想到了孟
家莊,被烏鴉山山寇所阻,在此相據,不能前進。只有月姑懷孕將近臨盆,心中
不樂。不多幾日,一時腹痛難當,只得在孟飛雲房內生產。孟員外夫妻猜疑不定
,原來姓沈的是女子,餘者只怕俱不是男人!又不好問的。少刻月姑產下乃是男
子,員外夫妻,好生看待,如自家人一般。三朝滿月,都是孟員外料理。自此眾
姐妹在孟員外家將近四個月。
樹春同柴君亮、蘇保到了蘇州,聞知八美俱在孟家莊,又聞烏鴉山郝逵同二
龍山熊文熊武合在一處,大肆猖獗,甚然厲害。方總兵與之相戰,難以取勝。樹
春同柴君亮、蘇保便投入方總兵部下,那時正在用人之際,所投將士,俱皆收留
。當下樹春上帳獻計道:「要除此賊,必須叫蘇保前去如此如此,便可成功。」
方總兵大喜道:「果然妙計,當依計而行。」
樹春又叫蘇保附耳道:「爾去烏鴉山假充投降,必須如此如此,於中取事。
」
蘇保答應一聲,即時打扮停當,望烏鴉山而去。
第二十七回 假充投草寇被誅奉聖旨開科考武
蘇保領了樹春之計,即時打扮停
當,望烏鴉山而去。先說烏鴉山郝逵同熊文熊武,一連得勝,官兵敗走,日日在
山寨飲酒作樂。忽見嘍囉報說:「外面有一個漢子,叫做蘇保,要前來投充大王
帳下。」
郝逵吩咐著他進來。蘇保便隨嘍囉入內叩見,郝逵熊文熊武看見蘇保一條大
漢,心中歡喜;便問道:「你哪裡來的?」
蘇保道:「小人慕大王威名,在武林前來,願為大王帳前效助微力,殺散官
兵,望大王收留。」
郝逵熊文熊武信以為真,便命蘇保更換號衣,與眾嘍囉輪流巡更。到了七月
初七,正值蘇保巡夜。郝逵熊文熊武在營中排設酒筵,慶賞七夕,直飲至三更後
,方才罷席。俱各酩酊大醉,靠桌而睡。外面眾嘍囉亦各飲得大醉,斜東倒西的
睡。蘇保有事在心,不敢多飲,見眾人睡熟,持一把小刀,放下膽兒,悄步入內
,東張西望,見三位強徒倚桌而眠。四顧無人,拔出刀來,望熊文背後一刀砍下
,頭已落地。
郝逵驚醒,興目一看,跳將起來,卻被蘇保將刀劈面砍下,一跤跌倒在地亂
滾。蘇保將刀一連砍下,正在割取首級,只見熊武驚醒起來,蘇保是不曾吃酒,
精神旺盛,把刀狠力往熊武一砍,熊武是大醉,手足浮虛,不能抵敵,仰後跌倒
。蘇保上前取了首級,懸在腰間。幸月色微明,連忙尋路回營。方總兵大悅,將
首級懸竿在營外示眾,記上功勞簿。招降了烏鴉山嘍囉,擇日班師。
方爺邀同樹春到京奏聖旌獎。樹春不肯道:「小將本欲赴京,奈何妻小俱在
孟家莊。待小將前去接來,再動身進京,讓蘇保跟隨老總兵就班師便了。」
方總兵道:「如此老夫先行,小將軍剪除大患,萬民盡皆仰賴。」
樹春道:「豈敢!不過托天洪福,偶爾成事,何敢言功?」
不日,樹春辭別總兵,同柴君亮來到孟家莊,見過孟員外。眾姐妹聞知,俱
出來廳上相陪,只是不好言談。獨有月姑在後面房裡,樹春看不見月姑,心中不
悅,面上有愁容。柴君亮叫道:「員外,今日我妹夫要看看妹子,所以來此。」
孟員外便命丫環同樹春到裡面去看月姑,那柴君亮為人性直,看見眾姐妹在
此,便說道:「妹子,你們都是女流之輩,來此做甚?還不快快回去,免使家中
懸望。我要同妹丈進京,若不然同妹子一齊回鄉。」
羞得眾姐妹滿臉通紅,一時掩不住柴君亮的口。員外聽見此話,心下方覺明
白,原說她們不像男人行動,只是不好辯白,算來一夫九婦,人間稀少。又兼個
個丰姿美貌,武藝高強。小桃心中怨的君亮多言,如今雖被他曉得女扮男裝,料
亦不妨。只是被他家許多的人笑煞,到是不雅。柴素貞想起哥哥尚未有室,心中
打算道:「待我與員外商量,將飛雲姑娘親事攀對我哥,只是未知員外肯麼?」
便向員外說明其事,孟員外大喜:「老夫正有此意,只是不好開口。到是小
女醜陋,休要嫌棄。」
柴君亮道:「這等說,待俺得官回來成禮便了。」
說話之間,酒席完備,大傢俱各入席坐定。酒過三巡。樹春開言道:「你們
眾姐妹拋離家鄉日久,父母在家豈不懸望?如今你們先自打點回家,我與舅兄要
往京中去,有無官職,即就歸里。」
眾姐妹道:「我們已到此間,況又各有武藝在身,若不趁此機會為王家除害
,建功立業,等待何時?」
柴君亮道:「還是不要同去,回家的好,考試武場中,耳目所昭,倘若機關
洩漏,不但前程難求,大家具有欺君之罪。那時怎樣了賬?」
小桃道:「大爺已不肯同去,大家分巢散伙罷。誰人管得小姐?哪個敢欺我
們?」
樹春心裡巴不得姐妹同去,即說道:「既是你們這般高興,同去便了。」
眾姐妹方才大喜,少刻酒散,各歸安歇。到了次日,大家辭別員外,上馬往
京中而去。惟沈月姑不去,在孟家撫養孩兒。孟安人看待月姑,猶如己女一般,
飛雲采雲勝如同胞姐妹。每日共做女工,玩弄孩子,此言按下不表。且說方總兵
奏凱回京,將平定烏鴉山功勞奏明聖上,龍顏大悅,加封方總兵為威寇大將軍。
賞了游擊蘇保,領兵前去征剿。又張掛皇榜開科取武,不論僧道軍民人等,許其
赴考。欽點大國舅韓羽,繼國舅方治忠主試。
樹春眾人,不上幾日,已到京中。見王城內外英雄齊集,鬧動紛紛,樹春一
起人多,況又日色已晚,一時無寓安身,眾人俱皆著急。樹春道:「我父親在日
,與五軍都督周元棟,乃是至交好友,如今事到其間,不如去周府借宿一宵,再
作打算。」
眾人各言有理,一同到周府而來。門上入內稟知,周爺大悅,傳請入內,眾
人一齊上前拜見。周爺問樹春:「這幾位是誰?」
樹春指柴君亮道:「這是妻舅柴君亮,餘者與小侄曾經八拜之交。」
周爺把眼輪個看過,然後招的樹春,到書房說道:「賢侄,我看那八位有些
古怪,不是男人模樣。」
樹春聽見此話,作了一驚,果然他眼力高強。瞞過許多之人,皆看不出,今
日被他看出破綻,只得再三隱瞞。周爺口裡不言,心中只是猜疑不定。吩咐備酒
款待,打掃房間,整理鋪張。酒罷,各人作別回房,閉上房門。周爺覺得不明白
,獨自悄悄來至房門外。只聽見樹春說道:「賢妹,裡面去睡罷。」
小桃道:「不要聲聲賢妹,賢妹,叫得親熱,露出馬腳。」
又聽見柴君亮問道:「妹夫,我要問你,方才周爺招你一人,去說甚事情麼
?」
樹春道:「週年伯眼力實在高!一看見她們姐妹,就疑她們不像男人,所以
招我到書房問個端詳。我咬定口舌強辯,一些不敢露出破綻,觀他心中尚是半信
半疑。」
小桃道:「如此說,還是賢妹賢妹,叫不住口!幸虧夜深無人知道,若是日
裡,須要關心提防。」
周爺在外高聲叫道:「老人家的腳腿斷了,快快開門。」
眾人聽見,大驚失色,樹春把手搖道:「機關已是露了,有我在此,你們不
用著忙。」
即開了門,周爺走進裡面發惱道:「我與你父何等相交,情同手足,你這小
畜生反來欺我麼?哪裡去勾引這些賤人,前來混賬!別人由你欺侮,不該欺侮我
。你還硬的嘴臉,說是男子漢,不是我留心打聽,反被你這畜生作弄了!家人們
快快把他們個個拿住,待我明日奏過聖上,國法森嚴,那時決難饒你。」
樹春同眾人嚇得面如土色,無言可答,只得一齊跪下。周爺道:「你到底什
麼緣故,勾外這些賤人,前來混賬?快快說個明白。」
柴君亮道:「妹丈,事到其間,不要掩飾。周大人是有德之人,講個明白,
決沒有難為處。」
樹春無奈,只得把前後事情說了一遍:「望老伯憐情遮蓋!況她們俱是皆成
武藝,欲為國家效力。」
周爺道:「若是裙釵之女,雖有武藝,來此赴考,亦不相干。若被朝廷知道
,難免欺君之罪。若還要我遮蓋,這個念頭休想。到是大家走散為高。」
柴君亮說:「不錯,這件事既是大人遮蓋不來的,大家走散,不要害人受罪
。連我們亦俱有罪。」
小桃道:「那真是來得去不得,如今高掛皇榜,奉旨開科取武,不論軍民僧
道,只要武藝超群。」
周爺道:「皇榜未曾寫下,不分男女,一體赴考字樣。」
小桃道:「我們一班雖是女子,只是比男人勇猛,個個英雄,故此打扮特地
前來赴考。大人若許便罷,若不許我們大家走散,另尋下處,倘若機關不露,休
再提起。若然露出,那時再作主張。我們只說周某人的親眷,叫我們來此赴考。
」
周爺聽見此話大怒道:「你這賤人好利口,我不惹你,反來纏我。」
樹春叩頭道:「求伯父帶念先父之交,萬望寬容,周全一二。若還伯父不肯
相容,徒使埋沒了眾位女英雄。」
周爺抓頭抹耳,沉吟半晌,方才笑道:「若是外人,我便奏聞聖上,捉拿問
罪。只是這班都是你的妻小,看你面上,不便擒拿罷。這件事情,就是這等嬌妝
赴考,斷然不妥。待我與主試官商量,若得他們容許,奏明聖上,女子一體赴考
;若不容許,那時我亦無可奈何了。」
說罷出了書房,入內說與夫人知曉。夫人驚駭,果然相公好眼力看出了。瑞
雲小姐道:「女兒曾聞人傳說,嘉興八美,拳法精通,武藝高強。如今女扮男裝
前來,何不請她們入內一敘。」
夫人便叫丫環去請,少刻眾姐妹搖搖擺擺而來。小桃頂了月姑之名,入內先
與夫人見禮,然後與小姐相見。言語甚是投機,夫人又命丫環準備床帳,怎奈沒
有許多床帳,只得把外面書房的搬將進去,留宿內堂。周爺在外書房,與樹春郎
舅二人言談。至四更方才安歇。到次日周爺來見方治忠,細將樹春之事說明,方
爺聽見此言,心中想道:「我記得繼女前番告我說,她在家曾經描丹青八美圖一
幅,那八美個個容顏嬌姿絕色,又兼學得一身武藝精通,古語云怯者不來,來者
不怯,但是女子,與例不合,如何考得武藝?我想用兵之際,多一個,好一個。
」
即應道:「既是這般說,待我大膽兒與大國舅商議,奏明聖上。若得朝廷恩
典許允,使她們同考,實萬幸也。」
周爺即便告辭回衙,說與樹春眾人知道,俱各大喜。聽候朝廷旨意。那方爺
即往見大國舅韓爺,就把周爺言語複述一遍。韓爺應道:「此事須當奏聞朝廷,
方才可行。」
次日五更早朝,二位國舅出班奏道:「臣等聞知嘉興八美前來赴考,不敢自
專,特來啟奏,請旨定奪。」
聖上大悅笑道:「朕想御妻進宮,一月之後,曾經作耍描就一幅丹鳳朝陽,
又描一幅雙龍入海,玲瓏巧妙,比眾不同。遂喜問她何處講究如此精工?她說是
自勸學成的。看來筆法清奇,又說在家曾會八美形容。非惟丰姿美貌,更兼武藝
超群。今聽卿等所奏,朕猛省御妻之言。即傳下旨意,若論正經考試,例無男女
混雜,今因金錢山叛寇作亂,招選能人之際,華愛珠等准其另試;餘者著主試官
量其藝勇推選,候朕御試定奪,欽此。」
二位國舅領了旨意,謝恩退班,回衙即差人傳請周都督到衙,說明君王准奏
頒下聖旨,八美另場試考。周爺大喜,方治忠道:「若講柳樹春,我也聞名久矣
,本該看他的人品才好,怎奈是個主試官,誠恐耳目招搖,反為不美。」
周爺道:「待等考畢之後,著他拜見便了。」
又談些閒話,起身辭別回衙。說與樹春知道,八美聞知,俱各大悅。那日開
考主試官下了教場,放下三聲號炮,在官廳上端坐。眾官員依照名位站立兩旁,
天下英雄齊集在教場等候開冊點名。看官聽說,皇榜雖雲不拘僧道一體許其赴考
,然而出家人沒本事者居多;總使有幾個些少武藝者,到底是佛門弟子,還要圖
什麼功名上進?所以並無僧道前來赴考。只有印然禪師一人而已。來在教場,與
樹春遇見,師徒說不盡別後之話。少刻試官開牌點名,眾人各按名次挨列而進。
第一場考取弓箭,第二場考取槍刀技勇,第三場舉了千斤銅鼎。樹春舉起鼎
盤旋一次,仍然放下。柴君亮只有半回,即放下。獨有印然禪師氣力很大,一雙
手舉起鼎來,盤旋三次,面不改容,仍就放在原處。試官俱記其名,余外諸人,
也有的推拔不動,有的兩手略托一托,即叫呀喲,閃壞腰子了。若講策論,又是
樹春為最。正場考畢,另考八美;試官憐她們俱是裙釵之女,免其舉了銅鼎,略
看拳法技藝而已。考畢各歸周府,試官推取英才,奏呈龍案。朝廷降旨,著卷冊
有名者候朕親臨御試。
次日天子排設鑾駕,親下教場御試,欽點柳濤為文武狀元,柴君亮為榜眼,
楊晉探花,印然禪師亦俱進士。又試八美,看其武藝各不相上下,降旨柴素貞武
藝精通,文才可用,應點元魁;但柳濤鼎甲有名,例無重複,候朕命下再行定奪
。姐妹各歡喜回周衙而去。
第二十八回 受恩詔興師滅寇遇惡陣八美遭擒
眾姐妹回歸周府入內堂,周夫人
與瑞雲小姐稱賀不已。樹春在書房與周爺言談,忽見二名小監,傳宣皇后娘娘懿
旨,召新科文武狀元,即刻進宮。樹春領旨,同小監入宮,心中想道:「目今正
宮乃是馬昭容,想她賣身時節,何等苦楚,不上二年光景,做了昭陽正宮,未知
召我何事?難道還記得前情麼?」
只見太監說道:「你且在此站著,待我入內啟奏娘娘。」
少刻兩個宮娥,擁了馬昭容出來。一見樹春之面,便要跪下,宮娥攙住道:
「娘娘沒有這個規矩。」
樹春依禮跪下,口稱娘娘。昭容不覺流下淚來,賜樹春坐。樹春謝恩坐下。
昭容屏退內侍宮監,方才開言道:「狀元,我心中實在難忘前恩,莫可為報。後
聞遇難,又不能救拔,於心不安。每夙夜掛念在胸。今幸離脫災難,相得見面,
合當言謝。不知令堂可納福麼?」
樹春雖然有話,亦不敢盡言。略略應答幾句,即便拜辭。昭容道:「蒙中狀
元周濟之恩,論理應該送還了,想狀元必不肯受,待我奏明聖上,加頒恩命罷。
」
樹春叩謝出宮而去。看官聽說,大凡平等人家,也不便男女混雜,何況王宮
內院,正宮娘娘與著狀元閒談麼?那昭容未遇之時,把樹春的恩德,時刻在心,
所以描就形圖,焚香禮拜。此時在著宮中,禮該面謝;況昭容又是新君寵愛之人
,已經請旨在先,聖上准其面謝,所以安然無慮。那晚昭容又奏明聖上,說嘉興
八美與臣妾同鄉,曾有一面之交,目下既然在此,伏惟下宣召進宮,得與臣妾一
敘。君王過於寵愛,准其所奏。昭容忙傳旨意,到五軍都督府宣召八美進宮。八
美聞宣大喜,華愛珠道:「但那年請繪描圖之時,姐妹八人面兒,都是被她看過
的;如今月姑不在,小桃容貌不相符,倘被她看出了那時怎樣?」
田素月道:「畫圖之中,已隔多年,亦難記憶認真。大家不必細心。」
於是一齊更換衣服,來到王宮朝見。昭容一見大喜,俱皆賜坐,命宮娥待茶
,然後說道:「我與你們同鄉居住,你們會記得五載之前,在著愛珠賢妹家中繪
真容八美圖麼?自從別後,又聞大鬧南河,名聲大震。愚姐皆因緣分淺薄,難得
親近。今朝幸值來京,特請進宮一敘鄉誼,聊慰素懷。」
一頭說,一頭把眼看的眾姐妹,看到小桃怪道:「此位全非是的月姑。」
華愛珠忙說道:「事隔多年,是娘娘一時恍惚,她正是月姑。」
昭容方才不疑,即問說:「不知賢妹為什麼好起試來?」
眾姐妹道:「臣妾等雖是女流,各有武藝。非圖皇家之緣,不過懷報國之心
。聞金錢山叛寇宋文采大肆猖獗,兼有飛石道人妖法厲害,朝廷前去擒捕,每難
制勝。若得柳濤拜領貔貅,臣等隨征,穩取干戈指日休息。」
昭容道:「賢妹們有報國之心,實社稷之幸。務須見機而作。」
又談些閒話,眾姐妹謝恩辭別。昭容又賜了許多珠寶,方才相送出宮。到了
次日,聖旨下到周衙,柳樹春忙備香案跪接。差官開讀,旨意云:奉天承運,皇
帝詔曰:茲因金錢山叛賊宋文采等興兵作亂,因此開科擢取英才;今封文武狀元
柳濤為征西滅寇大元帥;榜眼柴君亮,探花楊晉,為前後先鋒。印然禪師隨征效
用。華愛珠等,俱授總兵之職。其餘進士,一體隨征。現在淨邊王花也成,剿叛
無功,著歸柳濤營裡聽令。各省軍兵,任卿調用,班師之日,再行升賞。欽此!
樹春謝恩畢,然後接了聖旨,與差官見禮,天使自去覆命,休提。當下樹春
蒙恩賜職,掌授兵符,即召了各處精兵,下教場操演。擇日祭旗,辭別聖上,帶
了諸將,往金錢山進發。所到之處,秋毫無犯。
且說國太府中,自過繼魏光之後,那魏光克盡孝行,侍奉繼母,勤讀詩書,
也要巴圖上進。只是苦的胞弟死於非命,屍首又無著落。一日京報前來,報說柳
樹春中了文武狀元,非但國太驚喜,而且八美家中人人大悅。才曉得姐妹相同進
京,各授總兵之職。報到柳府,柳太太巴不得叩謝天地,只有印然禪師無處可報
。惟惱著花府凌氏,聞知捶胸頓足。悔恨花昌前去行刺,全無音信,哪知柳樹春
反中了文武狀元!如虎添翼一般。此仇更難圖報。不禁的長吁短歎,暗中流淚。
此話按下休提。
且說宋文采在金錢山聽了飛石道人的言語,謀思一統江山,賊將雷天必郭飛
鵬高沖等,來得厲害,官兵不能剿捕,反抵敵不祝還虧花千歲提兵擋祝那日金錢
山聞報,朝廷差文武狀元柳濤為元帥,柴君亮楊晉二人為先鋒,華愛珠等八人為
總兵,大統雄兵,前來征伐,離金錢山十里下寨。宋文采聞報,便與眾將相議退
敵之策。高沖道:「我們行兵以來,勢如破竹,一向莫敵。諒柳濤有何本領!待
俺明日領兵與他交戰,管教生擒這廝。」
到了次日,兩下出兵,來到陣前,高沖舉戟向君亮面門刺來,柴君亮用斧撇
開,那高沖連戰馬圈了一轉,又是一戟刺來,柴君亮接住,兩下大戰五十餘合,
不分勝負。天色已晚,各收兵回營。那夜宋文采與飛石道人相議道:「孤家興兵
以來,屢戰屢勝。目下柳濤領兵到來,初次交兵,便不能勝。如何是好?」
飛石道人道:「大王不必煩惱!樹春總使能征慣戰怎經得貧道法力。管教一
網擒拿,保大王精兵直抵帝都。」
次日又聞柴君亮前來討戰,飛石道人道:「原是高將軍再去出敵,若能勝他
更好,若不能勝他,自有貧道在此。」
高沖答應一聲,結束停當,手持畫戟,領了嘍囉衝出陣來。大喝道:「柴君
亮,昨日俺家不傷你命,今日還敢來討死麼?」
柴君亮道:「無知叛寇,休得多言。看俺傢伙!」
兩下自放馬,大戰八十餘合,柴君亮高聲大叫:「高沖,我的兒,老子戰兒
不過,讓了你去罷。」
拖刀敗走。高沖拍馬趕去,柴君亮復又回馬再戰數合,且戰且走。高沖大怒
,一直追趕。只聽得一聲炮響,左邊一彪人馬衝出,為首一將,乃是蘇保,截其
歸路。高衝前後受敵,不能招架,被蘇保夾背一刀,翻下馬來。柴君亮大喝一聲
,跳下馬來,取來首級,眾嘍囉俱皆四散逃走。那飛石道人,看見高沖追趕柴君
亮,只道我兵必勝,所以並不舉動。忽聞炮響之聲,明知不好,隨即飛身而來。
哪曉得高沖已作刀下之鬼。心中大怒,忙向袋中取了石子,拋散空中,墜下正中
蘇保肩尖,蘇保負痛回馬便走。柴君亮把斧往飛石道人劈面砍來,飛石道人用劍
架住,冷笑道:「你乃無名小卒,貧道也不傷爾性命,快快回營,叫你主帥出陣
前來,見個高下。」
柴君亮大怒:「呔,俺倒要取你的頭了!」
又是斧砍,飛石道人閃過身軀,飛石早已飛到。柴君亮躲避不及,正中左膊
,即時負痛,伏鞍而走。飛石道人亦不追趕,收兵回營。宋文采聞知高衝陣亡,
心中大怒:「待孤家明日親自出兵。」
飛石道人說:「大王不用心焦,勝負兵家之常,貧道明日出陣,管教個個被
縛。」
且說柴君亮與蘇保二人被飛石所傷,十分疼痛,回營交令。柳濤吩咐高沖首
級掛在營外示眾。滿腹憂悶,與印然禪師商議。印然禪師道:「待我明日與他交
戰,如果厲害,再行計算罷。」
即取了金槍藥與二將敷好。次日印然禪師領了人馬,拿一根生鐵杖,直抵營
前討戰。賊營中衝出郭飛鵬接住,二人大戰一百餘合。印然禪師還有些力怯,幸
虧楊晉前來接應,天色已晚,俱各鳴金收兵。若說交兵兩邊相拒,原有一年光景
,那裡備的書講。金錢山兵馬甚然凶勇,更有飛石道人助凶仗使妖法,幸得樹春
用兵頗能,不至於失手大敗。就是八美人雖是驍勇,也不是賊人對手。那宋文采
與飛石道人說:「軍師已有無窮法術,何不早早奏功,反是經年累月,何時得了
?」
飛石道人道:「大王不必性急!待貧道擺下天羅陣,只消三千人馬。」
飛石道人擇了吉日,天羅陣排完,便叫雷天必前去討戰。許敗不許勝只誘他
入陣,貧道自有處置。雷天必答應,即時披掛上馬,帶領雄兵直抵營前討戰。柴
君亮接住交鋒,不上三合,雷天必敗走。柴君亮不捨,一直追趕,雷天必復回馬
,再戰一二合,撥動馬頭,往陣中而走。激得柴君亮大怒,追入陣中,只聽得忽
拉一聲響亮,煙霧從地下衝起,對面不見人。柴君亮大驚,即欲回營,左衝右撞
,無門走出。雷天必復又殺回,四下伏兵齊起,竟捉下了柴君亮。有敗卒逃回去
,柳元帥聞報大驚,道:「本帥自出兵以來,將近一載有餘,有勝有敗,未有今
日妖道排此惡陣,如此厲害,何日得破?」
八位女總兵上帳道:「元帥可免憂惱,憑他排下什麼陣,我們明朝去打罷。
」
柳元帥道:「若說一陣圖,何足為懼?獨有這天羅陣,飛石道人仗使妖法,
你們是去不得的。」
眾位不聽,即時瞞過元帥,帶了本部兵,悄悄離營,殺入天羅陣,只見飛石
道人在內仗劍,唸唸有詞,即時天昏地暗,飛沙走石,對面不見人。眾姊妹心忙
,欲待回馬,無門可出。俱被妖道所擒,解進營中而去。先說柴君亮被擒,宋文
采一見叫道:「柴君亮你來麼?可知孤家厲害,就不該來此!今日被擒,有何面
目?若不念淮安路上之情,立斬汝首。」
柴君亮亦罵道:「宋文采,你這狗男女,殺了花瓊,陷害柳樹春,貪生逃走
,非算好漢。無故興兵造反,仗了邪術,排下惡陣,若被俺元帥打破,看你走哪
裡去?」
宋文采大怒,喝令與八美一齊推出斬首。雷天必郭飛鵬二人稟說:「大王,
小將看柴君亮也是一員上將,況正在用人之際,待小將慢慢勸他投降,若將他斬
了,豈不可惜?其華愛珠等,花容無比,與大王雖有前怨,並非不解之仇!今已
被擒,猶如籠中之鳥,網內之魚一般;任她插翅難飛。大王現在缺少后妃,何不
將她暫且收禁,慢慢解勸。婦人之性,如水一般,怕她不從麼?」
宋文采聽了大笑,即問八美道:「你可認得孤家麼?曾記得前南河大鬧龍船
,與孤家結下仇怨,想你們實在潑天大膽,今日被擒,還有何言?」
八美一齊無言可答,大家丟個眼色照會,似乎各假作投降之意。郭雷二將笑
道:「俺家大王有王者之分,興兵以來,勢如破竹,一向無敵。莫說你們今日被
擒,就是樹春,不久亦見捉獲。我勸你們投降我王,共扶大業,大王有日得安天
下,你們不失后妃之位。」
八美同聲應道:「情願投降,共成大事。」
宋文采大喜,吩咐放綁。飛石道人卻說:「大王且慢放綁,恐防有詐。將她
們且囚禁後營,再作道理。」
宋文采依言,吩咐備酒慶賀。大小三軍,一盡犒勞。柳元帥聞報,大驚道:
「本師奉旨,提兵以來,一載有餘,是指望凱歌還朝。哪知今日飛石妖道排此天
羅惡陣,捉我十員將軍,真正可惱。待本帥明日親身打陣,擒此妖道前來,碎屍
萬段,方洩胸中之恨。」
即傳令眾軍,四更造飯,五更飽食,伺候本帥指揮。柳元帥一宵未寐到了五
更,飽食戰飯,身披鎖子黃金甲,頭頂黃金八寶盔,足踏水雲鞋飾妝成鳥緞描鳳
像戰靴,手執長槍,腰間懸一對金瓜銅槌,坐下高頭駿馬,帶領三軍諸將,放下
號炮,出營討戰。營中雷天必接住問道:「來者莫非柳樹春麼?」
樹春道:「既知本帥大名,何不下馬投降?」
雷天必大怒,舞動大刀砍將下來,樹春把槍逼在一旁,還轉身來,一直劈面
門挑將過去。雷天必把刀咯啷啷一聲響,架在旁邊,又見兩馬交鋒過來,樹春閃
背回來,二人大戰二十餘合。雷天必大喊一聲,往陣中而走。樹春在後拍馬追趕
。
第二十九回 柳元帥誤中飛刀八美人施計擒賊
樹春追趕至陣中,只聽得一聲響
處,霎時間怪風滾滾,煙霧重重,無路可出。樹春心忙,即時把槍放下,拔出銅
錘舞動,只見電光閃閃,登時風寂霧散,天氣晴朗。樹春大喜,雷天必被樹春一
槍刺死。飛石道人看見大怒,連忙仗劍趕來。大喝一聲:「休得放肆,待貧道與
你見個高低。」
樹春大罵道:「妖道休走,本帥正要取你之首。」
飛石道人大怒,即向腰間取出一個葫蘆,念動咒語,把葫蘆一搖,但見一派
汪洋大水,滔滔而來,平地淹上數尺,樹春把銅錘亂舞,登時大水消亡。飛石道
人大怒,又取出一個葫蘆一搖,喝聲疾,都是虎熊豹狼衝將過來,把樹春圍祝樹
春著忙,舞動雙錘,向前打開這些虎狼,一時間無影無蹤。飛石道人大罵:「狗
奴才,敢傷俺法寶!」
又取出第三個葫蘆,按劍作下符法,搖上幾搖,轟轟一響,一片火光衝起,
映的山坡盡紅;樹春只顧把錘亂舞,頃刻紅光全無。飛石道人大驚,被樹春殺得
大敗回營。嘍囉死者不計其數。方才收軍,花千歲恐樹春有失,亦引兵前來接應
。兩下合兵一處回營,備酒慶賞諸將。再說飛石道人大敗回營,宋文采大驚失色
。飛石道人道:「大王休要著急!貧道今日不曾防備,所以失手;待明日貧道使
了九口飛刀,料他性命難逃吾手。」
到次日,飛石道人使命:「郭飛鵬先去討戰,誘他入陣,待貧道作法擒他。
」
郭飛鵬答應一聲,即時披掛上馬,出營討戰。柳元帥親自接住,兩下大戰五
十餘合,柳元帥回馬便走。郭飛鵬拍馬追趕,飛石道人在後高聲喊道:「郭將軍
不要追的。」
郭飛鵬不聽其言,緊緊趕上,柳元帥且戰且走,約有五里之遙,柳元帥回馬
把槍逼緊幾槍,虛晃一晃,郭飛鵬閃在一旁;柳元帥復一槍刺去,正中郭飛鵬左
肩,郭飛鵬負痛,回馬要走,柳元帥飛下一錘,郭飛鵬翻下馬,眾軍上前亂刀砍
死。飛石道人趕來看見,大怒:「柳樹春看俺的法寶!」
即時祭起飛刀,柳元帥抬頭一看,只見一道霞光,罩將下來。躲閃不及,飛
刀正中肩頭,柳元帥大驚,正要招架,又是一把飛刀半空中溜將下來,霞光閃閃
,眼目昏亂,幾乎跌下馬來。幸虧三軍救住,早被第二把飛刀著了左膊。印然禪
師連忙飛出,救了回營,花千歲大怒道:「天羅陣已破,什麼飛刀如此厲害?謹
扶元帥回帳安寢。用藥敷治傷痕。」
樹春已是昏迷不省人事,印然禪師十分煩惱,與花千歲相議進京求救。次日
飛石道人又來討戰,蘇保出戰,也被飛刀所傷,大敗回營。花千歲見樹春危急,
即命高掛免戰牌,飛石道人揚揚得意回營。宋文采道:「飛刀雖妙,只是樹春日
久未除,如何是好?」
飛石道人笑道:「大王勿憂!柳樹春如今連中兩口飛刀,雖不能擒獲,管教
七日之內,一定身亡。樹春若死,大患已除,將不足為慮。華愛珠等豈不幫扶大
王統兵,長驅殺進京都。」
宋文采大喜,開懷暢飲。且說八美假意投降,原是要從中取事。哪知被飛石
道人所譖,囚禁後營,好覺心焦。又不知柳元帥如今怎樣用兵破這天羅陣?忽聞
擂鼓敲鑼之聲,愛珠忙問嘍囉何事敲鑼擂鼓?嘍囉應道:「昨日軍師將柳樹春連
中兩口飛刀,今日又傷蘇保一把飛刀,軍師說只在七日之內,中刀必定身亡。為
此大王歡喜,與軍師二人飲酒,敲鑼鼓作樂。」
眾姐妹聞言,心中大驚。少刻嘍囉不在,眾人共思計策,如何收除妖道,拿
得宋文采。只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包管拿祝眾人聽說,皆稱妙計。少頃二個
嘍囉拿酒食送來,華愛珠叫嘍囉道:「哥哥,相煩你代稟大王,說我們有話,必
要面稟。」
嘍囉道:「待我稟與大王知道。」
那嘍囉去不多時,前來說道:「大王只著你一人前去。」
即上前開了鎖鏈。華愛珠同嘍囉來見宋文采,硬著頭皮,雙膝跪下。文采哈
哈大笑道:「美人,你肯服了麼?」
華愛珠道:「大王念我姐妹八人愚昧,冒犯大王,被擒之後,懊悔莫及!昨
夜仰觀星象,但見帝星朗照,應在大王身上,不日之間,必登九五之尊。」
宋文采喜道:「原來會觀星象,不知哪處學的?」
華愛珠道:「妾曾遇過異人傳授法術,並天文地理,盡皆知曉。」
宋文采道:「住了,你既有法術,為什麼這天羅陣就破不來?」
華愛珠道:「此是大王洪福齊天,成功在即,更兼軍師法力高強,所以入陣
紛亂被擒。我們大家各願傾心投降,共扶大王。柳樹春氣數已盡,武曲星現在昏
暗,只在四五天之內性命定然難保。」
宋文采笑道:「我卻不信,手下去請軍師前來。」
不多時,嘍囉前來稟說:「軍師大醉如泥睡了。」
愛珠道:「大王如若不信,同去一觀,便知真假。」
宋文采心下一想,軍師說孤家有帝王之相,美人又說帝星朗照應在孤家身上
,軍師說柳樹春七日之內難逃性命,美人今晚又說四五天之內,性命難保,細想
起來,軍師與美人二人的話,卻甚然相符。料她必是真心投降!即叫道:「美人
,休要跪下,快來與孤家陪飲。」
華愛珠道:「大王,我們姊妹八人,同人合膽,情願幫扶大王,共成大事。
伏乞大王放她們出來,一齊陪伴大王飲酒。」
宋文采信以為真,即欣然命嘍囉將七美一齊放了出來。嘍囉答應一聲而去。
那宋文采一者妄想九五之尊,二者已經酒醉之人,癡念八美,得相共衾同枕之歡
,待她們陪吃幾杯,豈不有興?這是他倒霉之時,所以如此。少刻七位姊妹俱到
,上前見禮,宋文采命坐在旁邊,眾姊妹輪流把盞,勸得宋文采爛醉如泥,華愛
珠同小桃就將他扶到房中,眾姊妹俱各相隨入房。時二更將盡,三更初交,營外
這些頭目兵將,日中辛苦,夜間正是罷兵之際,大家吃得爽快,斜東倒西,卸甲
而睡。只有四個親隨陪伴的。見宋文采已許八美投降,再不想到弄機謀,施巧計
,看見八美將大王送入房內,四個人把這些剩酒殘食,吃個殘餘吃個爽快,私相
說道:「哥哥,俺們大王,每想要做皇帝,便不該貪花愛色。」
又道:「你曉得什麼?從古及今的皇帝,哪個不貪花?哪個不好色?這樣如
花似玉的美人,不要說大王貪愛,就是我們好不動情。」
四人說說談談,吃得大醉,東倒西歪睡了。八美見宋文采帶衣而睡,鼻息如
雷,四人在房看守,四人出外,東張西望,見眾軍都已睡盡,即將軍器盜取進房
,又盜了馬匹,然後再到後營望看。只見看守之人,在那裡閒談,小桃搶上前一
刀一個,結果精光。又將囚車破開,放了柴君亮、楊晉出來,同至房中。只見宋
文采沉醉睡熟,全然不知。即取索鏈輕輕捆縛。恐怕他聲張叫喊,又割下一幅衣
裳,團做一團,塞在他口。用力斬其足趾,宋文采夢中疼痛難當,開眼看時,身
子已被捆縛。欲待叫喊,又被塞其口,只是亂滾亂掙。好像落湯蝦一般。柴君亮
將他拿出房中,當先上馬,挾在馬鞍上,楊晉斷後,各執燈球火把,照耀如同白
日,開營門而出。華愛珠道:「宋文采雖然捉獲,只是妖道未除,飛刀甚然厲害
。究竟是個禍端!不知他的臥房在哪裡?」
小桃道:「飛石道人妖法厲害,不要撥草尋蛇,招惹禍端。」
柴素貞與田素月道:「這個妖道,是容他不得的,將他結果了性命,不盜飛
刀也罷。」
張金定道:「他主將已被我們所擒,諒他必歸別處而去,憑他自去。理他做
甚?」
陸素娥道:「自古雲,放虎歸山,後遭其害。倒是尋到房子,放一把火,將
他活活燒死,反得乾淨。」
華愛珠即悄步至中軍帳,一望見那四個親隨之將,在那睡得正濃。便將一個
拉起來問道:「軍師的住房在著何所?」
那人夢中著了一驚,連忙拭抹眼睛一看:「我道是誰,原來是千歲娘娘!為
什麼不與大王同睡?要尋軍師臥房做甚?」
華愛珠道:「方纔大王說要與軍師講一句話,哪知軍師一去不來,所以要尋
他。」
那人指東邊回牆之內,燈光焰焰此間就是軍師的住房。華愛珠已知,即將那
人一刀砍死,忙與眾人說知,一齊同到東邊回牆之外。定睛一看:「呀唷!這般
堅固的牆垣門,如何得進去?」
正在觀看之際,只聽得一聲大喊:「華愛珠這班小賤人哪裡走?」
眾姊妹聽見大驚,慌忙上馬逃走。幸虧內外營門已經柴君亮楊晉出去之時預
先開的,所以八美逃出營外,無甚遮擋。那飛石道人酒醉醒來,覺得精神不爽,
屈指一算,方知有變。急急趕上前來,眾姊妹拍馬加鞭,如飛而走。飛石道人在
後仗劍作法,念動咒語,一時飛沙走石,天昏地暗。眾姊妹著忙,黑暗之中,不
分東西。只管亂跑,又見那些妖魔怪獸,咆哮而來,團團圍祝正在危急之際,忽
見東南角上,霞光萬道,一位少年道士,駕雲而來。高聲喝道:「孽畜休得無禮
!俺魏烈來了!」
手中拿一個小葫蘆一搖,亮光萬道衝來,那妖魔怪獸,立刻俱無。依舊推開
雲霧,現出星光。飛石道人大驚,又祭起飛刀,魏烈不慌不忙,將劍尖一指,那
飛刀輕輕的旋了團團圍住,無路可出,即駕雲而走,魏烈取出現魔珠望空拋起,
只聽得半空中一聲響亮,現魔珠照著道人頭上打將下來,猶如泰山壓頂一般,飛
石道人在地下亂滾,現出原形,乃是一隻大騾。華愛珠把劍正欲砍下,魏烈止住
道:「不可傷他性命,即取捆仙繩捆祝」眾姊妹上前稱謝,叩問姓名,魏烈道:
「此時不必問我,你看那邊人馬來了,速向前抵敵。俺自去救柳濤要緊。」
眾姊妹回頭一看,只見火把照耀如同白日,搖旗吶喊而來。原來柴君亮楊晉
將宋文采捉回營中,花千歲恐怕八美被妖道所傷,故此差方天和提兵救應。眾姊
妹見是自家人馬,方才安心。細說收伏妖道原故,方爺大喜。乘勢殺入賊營,賊
兵不及防備,在睡夢中驚醒,人不及衣,馬不及鞍,自相踏踐,死者不計其數。
花千歲亦領大軍隨後到來,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再說魏烈帶了妖道,
來到營中,取出仙丹與柳元帥蘇保二人敷在傷處,不消一刻,依舊如常。柳元帥
看見魏烈在前,連忙稱謝,叩問姓名。魏烈道:「不用問我,如今宋文采已經擒
獲,飛石道人已經收除,乃聖天子洪福齊天,元帥雄威濟世,早早出榜安民為是
。」
樹春聽說宋文采已擒,便問:「宋文采在哪裡?」
印然禪師命軍士將叛賊推進來。眾軍答應一聲,把囚車推了進來。柳元帥一
見,哈哈大笑,抽身站起,把頭亂點道:「宋文采,你這叛寇,也有今日!本帥
不問你別的言語,只問你為何錯想念頭,圖謀天下害了許多生靈?如今被擒,還
有何言?」
宋文采歎一口氣道:「咳!柳樹春,我恨你這無知小子,綿綿仇恨,如何得
洩!為什麼大鬧三山館,打敗我同胞手足;南河裡鬧龍船,又勾引這些潑賤婦女
,把俺作弄一場;花家莊打擂台,仗你擒拿手法,傷了我弟性命。每每與我作對
,使俺無容身之地。生不能啖你之肉,死當為厲鬼殺你。」
柳元帥大怒道:「本帥不提你前情,你反叨叨說個不了!若不是朝廷的欽犯
,立刻將你碎屍萬段。」
只見花千歲、方天和同眾姊妹一齊回營,見了元帥,向前問安。柳元帥道:
「足感掛念,多蒙這位英雄仙藥,立時見效,頃刻收功。但不知宋文采如何捉拿
?飛石妖道怎樣收除?倒要說個明白,本帥好記上功勞簿。」
眾姊妹便將如何用計假意投降,把他灌得大醉,將他捆縛,又把妖道被這少
年仙家怎樣收伏,各各細說一遍。元帥大喜,稱讚不已。即令將飛石道士抬過來
,軍士立即推進,元帥舉目一看,那騾精把身子縮做一團,元帥罵道:「妖道,
你即會變人形,何不修成羽化,妾生禍端?宋文采誤聽你讒言,擾動干戈作亂,
害了許多生靈,皆你之罪。便叫刀斧手推出斬了。」
魏烈道:「元帥可將這畜生暫且囚禁,待我師父前來定奪。」
柳元帥問道:「不知令師何名,在何仙山?」
魏烈道:「家師乃豹頭山法悟禪師。」
元帥大駭:「原來就是法悟禪師,他曾與我醫治啞口,又蒙差遣賢徒收服妖
道,但未知小將軍尊姓大名?若在仙山學法,為什麼不像出家人模樣,是何緣故
?倒要請教。」
魏烈道:「元帥,你可記得那年間為了花瓊命案,我兄代你出監的事麼?」
元帥心中方才記得:「你莫非就是魏烈。我與汝雖有一面之交,奈一時認不
得出,不知為何又在仙山學法?」
魏烈便把被蕭士高謀害,蒙師父救引上山情由說了一遍。華愛珠道:「我們
被妖道作弄妖法,逃走無處,正在危急之際,若無將軍到此相救,不但性命難保
,而賊營豈易剿滅!」
魏烈道:「師父差我下山之時,授我三件法寶,駕了祥雲,前來救援。」
華愛珠忙問道:「不知那三件法寶何名?」
魏烈又說:「現魔珠一顆,捆仙繩一束,滅毒丹一服。元帥中此飛刀,若無
此丹敷治,性命只在頃刻之間。」
元帥大喜稱謝,魏烈謙遜一番,蘇保便將出首蕭士高的言語也說了一回。柳
元帥吩咐備酒慶賀,大犒三軍,上本奏捷。招撫地方,出榜安民。擇日班師,奏
凱回朝。百姓攜老扶幼,沿街排的香案,迎送帥爺班師。元帥各各安慰一番,往
京進發。
第三十回 平叛寇奏凱回朝沐聖恩諸將受封
柳元帥班師往京而進,朝廷聞知捷
音,傳旨著九卿四相文武各官出郭迎接。侍宴功臣,犒勞諸將。各官領旨而去。
那日接著了元帥,柳元帥連忙下馬打拱道:「本帥何德何能!敢蒙各位大人這般
相待,何以擔當?」
眾官道:「元帥平西奏凱,我等特奉朝廷恩旨,在此迎接。」
柳元帥謙遜一回,然後上馬,到了館驛頓住軍馬。各官備酒宴,犒勞兵士。
柳元帥同眾姊妹俱到五軍都督衙門,周爺迎接入內。夫人命丫環接請八美,內堂
飲酒慶賀。外邊四相九卿和帥爺,排設盛筵,大家開懷暢飲。說不盡平西滅寇,
許多繁文。酒罷各各辭別回衙。八美在內堂,正在飲酒閒談,忽見小監奉馬娘娘
之命,召請入宮。八美不敢遲延,別了夫人,一齊進皇宮朝見。馬皇后賜座,微
笑道:「賢妹果然英雄,如今平西滅寇,功勞非校」華愛珠道:「臣妾蒙恩賜德
,焉敢辭勞?皆賴聖上洪福一夜成功。」
馬娘娘道:「為何一夜便得成功?姊妹可說個明白。」
華愛珠直把叛賊怎生擒拿情由,細說妖道如何作弄法術,我們險些性命不保
,多虧魏烈,駕雲收伏妖道。皇后又問:「那個魏烈什麼人,如此本事?」
華愛珠便把前情細說一遍。且說魏烈那年過繼國太為螟嶺,並被蕭士高謀害
的緣故,馬後還不曾聞知,此時華愛珠說出始末,方才明白。即命內侍備設華筵
慶賀。那一晚留宿宮內,此夜話文難以盡述。次日五更三點,君王升殿,文武百
官朝參已畢。方治忠出班奏道:「今有柳濤奉旨平西,業已班師還朝,現在午門
外候旨。」
聖上聞奏,龍顏大悅,即傳宣進來。柳元帥聞宣,至金鸞殿俯伏金階,三呼
萬歲。君王御手相扶,賜坐金墩。柳元帥謝恩,方才坐下。天子開口道:「寡人
早已看過平西表章,皆愛卿之功。朕思宋文采乃一狂徒,聽信妖言,興兵造反,
實屬可惱。今被卿等所擒,朕欲誅此惡逆,卿以為何如?」
柳元帥領旨,即刻將宋文采並騾精囚車一齊推進天子御目細觀,大加切齒,
傳旨將宋文采凌遲正法。即著柳元帥監斬。其孽畜騾精,作何處治,該部是定奪
。柳元帥奉了聖旨,同指揮官押宋文采出了朝門。來到西郊,洗剝衣服,轟動了
滿城百姓,挨挨擠擠,都言叛犯癡思妄想,要做皇帝,擾亂地方,害了許多生靈
,今朝碎剮凌遲,大傢俱要看個反賊怎生模樣。那宋文采二目睜圓,怒氣沖沖,
罵道:「柳樹春小畜生,我與你冤仇難解,生不能啖你之肉,死也要你之魂。」
柳元帥大怒道:「誰叫你興兵造反,擾害百姓,還敢胡言亂語!」
吩咐刀斧手快快凌剮。刀斧手答應一聲,登時把宋文采魚鱗碎剮。明日柳元
帥上朝繳旨謝恩,回五軍都督衙而去。聖駕還未退朝,忽見空中一朵祥雲,冉冉
而來,墜下一老僧,在金階上,口稱:「臣豹頭山法悟,願我主聖壽無疆。」
天子大駭,忙問道:「聖僧駕雲而來,必有事情見朕?」
法悟禪師道:「聖天子英明有道,豈容狐鼠猖狂?已經柳狀元平西奏凱,宋
文采業已受誅,但彼時原有微嫌,欲害柳濤,而柳濤乃國家棟樑,豈容被害?以
致宋文采誤戮花瓊,柳濤代罪,臣僧若不剖明,終成疑惑。騾精孽畜雖一時錯念
,然而有千年功行,伏乞萬歲好生之德,免傷其命。待臣僧帶回管束。」
天子大說,說:「聖僧有此善念,朕豈不從命!內侍速取綢緞十端,紅呢十
匹,贈與聖僧,聊表朕心。」
法悟推辭不受,即帶了騾精騰空而起。文武各官,俱皆稱奇。且說柳元帥正
在廳上閒談,忽見法悟禪師從空而下,大家低頭迎接。法悟禪師向魏烈笑說:「
徒弟,逆畜已除,功勳已見,我今特來取現魔珠。」
魏烈忙將珠雙手呈送。法悟禪師接了珠說道:「徒弟,我有幾句語,須要牢
記在心。你為國立一奇功,還有忠肝赤膽,答報國恩;匡扶社稷,方是為臣子之
道。」
又向樹春道:「你合平西剿叛,功勞非小,朝廷從此太平,隱魔錘目下無用
,可付我收藏。」
柳元帥方才曉得此錘名叫隱魔錘,即忙取出呈上。法悟禪師又說道:「你們
列位將軍,征西勞頓,今已奏凱,朝廷必有封贈,務須赤膽披肝,共扶社稷,勿
負我言。」
眾人同聲答應:「謹遵師訓。」
法悟禪師又向印然道:「你已出家,須離紅塵才是。塵緣乃是鏡中之花,休
想榮華富貴。今朝同我歸山,苦志修行,日後必成正果。」
印然大喜,願隨師兄歸山。法悟禪師把手一招,空中降下一朵祥雲,命印然
立在雲上。自己騎住騾精身上,駕雲騰空而去。柳元帥同眾將望空拜謝,俱各稱
奇。那印然禪師回歸豹頭山,苦志修行,到後來亦成正果。以後書中不提。
柳元帥與眾位將軍送了仙師起身,大家入席飲酒,人人皆稱讚法悟禪師的神
通妙道。忽聞報說君王賜下太平宴在華德殿,著九卿四相陪侍,請帥爺即刻赴宴
。柳元帥連忙上馬而去。那馬皇后又奏明聖上,欲與八美結為異姓姊妹。君王准
奏,那日在宮中另備華筵,款待眾姊妹。馬後說道:「賢妹們建此大功,聖上自
當旌獎賞繼,與妹夫同歸鄉井。愚姐家中老母年邁,賢妹早晚之間,相求看視,
念念不忘。」
眾姊妹道:「國太年已老邁,娘娘合當奏過聖上,接進京中。早晚亦得相見
。」
馬後稱是,須待父親服滿,再作計議。說不盡許多言談。宴罷,俱各起身謝
恩,馬後又贈了綢緞珍珠,每人賜一對宮娥,命太監送回周府。五更三點,君王
設朝。早有九卿四相出班奏道:「昨日聖旨賜宴,著臣等陪侍功臣,今日柳濤謝
宴,在午門外候旨。」
君王下旨,宣柳濤見駕。其餘諸將一概免朝。柳元帥聞宣,來至金階,三呼
萬歲:「臣柳濤何德何能,敢叨聖上洪恩賜宴,粉身碎骨,不足以報答君恩。」
天子道:「叛賊興兵造反,皆虧愛卿剿除,法悟聖僧收伏孽畜,功勞不校」
柳元帥道:「此乃萬歲洪福齊天,鼠畜焉能展翅!」
便把兵糧冊與功勞簿一併呈在御案之上。天子龍眼觀看,大悅道:「卿家平
西勞頓,與同隨征諸將,免朝一日。俟朕行降旨,授封官爵。惟表印然禪師乃屬
僧家,例難授職,朕又難於置之不顧,卿當代朕裁之。」
柳元帥啟道:「印然雖平西建功,本無心沾恩受職,昨日同法悟禪師已經同
歸豹頭山,免勞聖上隆恩。」
天子聞言大悅,捲簾回宮。樹春退出朝門。回歸都督衙。大小官員,哪個不
來趨奉?都說平西剿寇有功,天子十分隆寵,我等豈可輕慢!就是八位女英雄,
與皇后娘娘結為姊妹,非同小可。所以各官極意奉承,今日這位官員請酒,明日
那個老爺邀宴,這些各官夫人們,迎請八美赴宴,亦是如此,流連不斷。閒文丟
開,不必絮煩。且說萬歲回宮,馬後奏道:「臣妾追思宋文采興兵造反,不得安
寧,多虧柳濤同八美諸將剿除有功,方得太平。還須獎勵有功之臣,使諸將得沐
朝廷之恩。」
萬歲大悅:「朕思柳濤委實功勞意欲封他平西正國王。八美未便封其官職,
各賜金珠綢緞,一人一重官誥,齊賜與柳濤為妻。卿意何如?」
馬後謝恩,口呼:「萬歲,聖恩風極。臣妾追思老母,曾繼過魏烈為螟蛉,
與臣妾乃是姐弟之稱,但不會面,如今收伏妖怪在京,未曾授職,伏惟陛下宣進
宮,與臣妾一見。故此冒失奏聞。」
聖上准奏即傳旨到都督府,宣召魏烈。魏烈奉旨進宮,先見君王三呼萬歲,
然後再參馬娘娘。聖上大悅,賜坐錦墩。馬娘娘鳳目觀看,見魏烈一表非俗,氣
宇軒昂,心中歡喜。君王問道:「卿家怎生上山學法收除妖道?可說與寡人知曉
。」
魏烈啟道:「臣父魏志賢,職授知縣,臣兄魏光,與臣俱守書香為業。蒙國
太不棄,繼臣為螟蛉,遣臣往杭州柳府問安。被蕭士高謀害,將臣屍首撇在郊野
。叨感法悟禪師,救回豹頭山收留為徒。那夜打發臣下山,贈臣現魔珠一頭,捆
仙繩一束,收除妖道。皆托我王洪福齊天,臣有何功?」
天子道:「卿家既螟蛉於國太,即為國舅也。你兄現今何在?」
魏烈奏道:「臣父欺君罪大,禍端原由宋文采行刺花瓊,陷害柳濤,臣父明
知冤屈,不忍害用無辜,將臣兄換出柳濤代監。今已蒙恩赦出。」
天子道:「據卿所奏,朕已明悉。但思你父職,任有司,不應於中舞弊,有
乖國法,即該部等官,失察之罪,亦屬難免。朕今根究起來,若輩俱要問罪。然
而卿父無私不舞弊,若不放柳濤出來,刀兵擾亂,幾時得休?恩寬你父母,毋庸
議論。」
魏烈叩首謝恩,馬後道:「我母年已老邁,全仗吾弟膝下承歡,愚姐在宮,
也免憂愁。」
魏烈稱曉,即辭別出宮,回歸周府。過了三日,朝廷降下聖旨,柳元帥忙排
臨時香案,同諸將跪接,差官開詔高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爾文武狀元
柳濤,平西剿叛,為國勤勞,今封為正國平西王御弟,著即起銀鑾殿,並賜黃金
萬兩,綵緞千端,貓兒眼十粒,移墨珠一顆。華愛珠等志擒叛賊,亦有奇功,但
婦女例難受職,且與昭陽馬後認為姊妹系屬國戚,並有八美圖招親在先,自當共
成花燭於後,各贈冠誥一重,還鄉祭祖。上則追封柳氏三代,下則柳氏子孫世襲
乃職。柴君亮楊晉蘇保等,俱授總兵之職。魏烈收除妖畜,功勞另論,賜以定國
將軍。方天和加升一級,以光聖典。隨征諸將,降服兵丁,著兵部收管,以後戶
等職授之。糧食等物,散給眾兵諸臣;有妻者妻隨夫詔;未有妻者,俟婚配之後
,請旨誥封。宋文采乃屬花瓊之教習,例本還原;花也成並不約束其子,養留叛
國之人,花也成合應問罪。姑念子遭非命,花也成平西有功,將功折罪。行文知
照地方官,將花瓊一案,改為宋文采兇犯,與其結交成殺。該員魏志賢承審不實
,例有處分,姑念魏烈平西有功,從寬恩赦,欽此謝恩。」
樹春與天使見禮畢,天使相辭回朝覆命。將聖旨供在香案,然後收拾。所賜
黃金綵緞,貓兒眼,移墨珠等物,大家歡喜。俱受皇恩,均沾雨露。工部尚書遵
照旨意,連忙擇地興工,起蓋平西御弟王府。再說都督周元棟與夫人商議道:「
我想瑞雲女兒,年已及笄,未招佳婿,下官看那魏烈,人才出眾,更兼又是皇親
,我意欲招他為婿,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夫人笑道:「相公你主意差了。自古道姻親匹對,卻要門戶相當。我們與他
天差地遠,他是個皇親國舅,鴉鵲難與鸞鳳為群,說也惘然。還是不要提起為妙
。」
周爺道:「我看魏烈品格清奇,又是當今國戚,故有意招他為婿。若然較之
門戶相當,他的父親七品前程,我是五軍都督,還是我的門戶高得多了。」
夫人道:「相公雖只如此打算,倘他若不應允,反覺沒趣。」
周爺道:「不妨,待我與平西王相議,必定妥當。」
即來至外邊與柳千歲明說此事,柳千歲就向魏烈說知,魏烈道:「千歲,此
事從後商量,小將父母在家,還有國太繼母,不知為子在外不告而娶,有乖罪名
。決難從命。」
平西王點頭道:「這句言語,卻也極是。只是回家稟知父母,再行請命,奈
山遙水遠,要耽擱日期。待我奏聞朝廷,請了旨意,然後完了花燭,一同回去,
那時父母國太、皆不能計論也。」
魏烈道:「但憑千歲裁處。」
平西王大悅,次日奏上一本,聖上准其奉旨完姻。周爺連忙擇選日期,到了
吉日,那些官府都來送禮賀喜。都督府懸燈結綵,大吹大擂,外廳上排設華筵。
款待各位老爺,內堂上夫人陪伴眾位美人飲酒。此夜魏烈與瑞雲小姐洞房花燭,
說不盡二人枕邊恩愛如山的事情。再說華愛珠次日向眾姐妹道:「我們拋離家鄉
已久,念已平西奏凱,共休君恩。朝廷已有還鄉的旨意,須索早回故土以免家中
懸望。賢妹們意下如何?」
田素月道:「論來必須歸家。但想那日不辭而行,如今有何面目回歸鄉井?
」
華愛珠道:「那日雖然不別而行,我們不是跟漢子逃走,乃是合力同心匡扶
國難;如今皆建功勞,又與馬後結為姐妹,歸家之時,誰敢輕慢,就是父母,還
要呼喚迎接我們女英雄。」
眾姐妹俱皆大悅應允。柴素貞便與柴君亮說知回家之事,打算還鄉,以免太
太懸望。平西王稱是,即寫下家書二封,一封送到家中,一封送到孟家莊與沈月
姑。柴君亮原無住屋,著令地方官捐銀為柴君亮買置廳房起蓋府第。地方官那敢
違拗,即時帑項興工起蓋,不日完竣。
那花千歲膝下已無兒子,亦即上表辭官歸林,朝廷准奏。即日安排起馬出京
,滿朝文武紛紛排宴送行。花千歲各辭謝領情,然後起身回家。八位女英雄,一
同進皇宮請了旨意,謝別馬娘娘,馬後備了筵宴餞行,慇勤款待。每人贈白銀三
百兩,明珠十顆,犀釵一對,又叮囑道:「賢妹若歸鄉井,我母在家,相煩看覷
。另白金錢百兩,寄與我母親,叫她休要煩惱。待爹爹服滿之後,即請旨接她來
京。」
眾姐妹答應曉得。少頃宴罷,各皆謝恩辭別出宮。回歸都督衙,夫人另備酒
在後堂餞別。亦有一番閒談言語,不必絮煩。且說平西王副駕還鄉,朝廷降旨,
令國丈方治忠帶同文武百官,代送至十里長亭之外,備宴餞行。惟魏烈新婚未久
,在周府耽擱。因吩咐平西王代為轉運家君,俟滿月之後,帶媳同歸。平西王答
應曉得,即登程起身,來至十里長亭,各官遵的聖旨,在此餞行,免不得又忙亂
一時,方才起身。沿途百姓,俱皆傳說是奉旨榮歸的功臣爺,好不興頭。那方天
和楊晉也奉旨歸家,這兩位老爺是客外之人,故此不說什麼事情。然而既有其人
,何無交代,所以解明。要知平西王先到孟家莊如何,且看下回。
第三十一回 平西王奉旨榮歸孟員外送女畢姻
孟家莊沈月姑,每日想的賢郎,
早晚焚香禱告蒼穹,聞他奉旨平西,但願剿除宋文采,班師回朝!又不知何日仍
得團圓,正在納悶在心,幸虧日裡與嬰兒耍玩,稍解心焦,並那安人母女作伴,
時常勸解。這一日安人正在獨坐,忽見員外匆忙走入內堂,哈哈大笑,安人忙問
道:「員外有何事情,喜得這般模樣?」
員外取出一封書來,安人道:「不過是一封書來,又不是寶貝,這等快活,
敢是瘋了麼?到底是哪裡來的?」
員外道:「就是這柳元帥如今平定山西,剿滅宋文采,奏凱班師,朝廷歡喜
,封他為平西王。還有眾位女英雄,隨征有功,皇后娘娘,與她們結為姐妹,剿
滅宋文采,一同奉旨還鄉。順便要先來我家,送書的人現在廳上。」
安人喜得滿面添花,叫聲:「員外,平西王此番到來,非比等閒,須要打發
幾個安童,預先到著前途探聽,一面家中打掃潔淨,以便迎接。送書的人須要相
待。」
員外道:「曉得了。快說與月姑知情。」
安人即將書信持入內與月姑觀看,月姑接書一看,喜從心生,萬種愁恨,頓
覺盡消!幸得丈夫做了平西王,奉旨歸里,便不怕父親再生賭氣。又想小桃代我
前去混賬,幫助平西成功,與馬後稱為姐妹,倘被她佔了坐位,如何是好?且按
下月姑心想情由,孟員外依了安人言語,一面欲待送書之人,又謹派莊丁到前途
打聽平西王何日得到。一面打掃書院,張燈結綵鋪設氈毯。預叫樂人俟候平西王
到日,大吹大擂迎接。鬧動四處閒人,紛紛相傳,俱到孟家莊要看平西王。沸沸
揚揚,好不熱鬧。這日忽見安童飛報,說:「平西王已到,大小各官,俱皆出廓
迎接。平西王令文武各官一概回衙,不必伺候,本藩要到孟家莊去,拜孟員外。
小男聞知,飛跑而來。」
孟員外便吩咐安人同女兒們迎接女眷,自己到書房換了衣巾,帶同小使出外
迎接。果然威風凜凜,鬼伏神欽,閒人觀看,挨擠不開。孟員外接著了平西王,
屈膝道旁,口稱:「小老孟洪迎接千歲爺。」
平西王一見,連忙下馬道:「老員外休得如此。請起!」
二人挽手而行,放了三聲號炮,樂人吹打起來,安人母女與著沈月姑迎接眾
姐妹入內堂,大家相見。先說外面員外與平西王見禮分賓主坐定,獻茶畢,孟員
外說道:「自從千歲爺進都之後,老朽夫婦時時懸念,後來聞千歲奉旨平西,老
夫憂喜交加。喜的千歲爺英雄蓋世,勇冠三軍;憂的是未卜平西,何時得除叛逆
。難得如今奏凱回朝,又蒙君恩隆重,赫赫威名,千歲爺光臨荒僻真乃三生有幸
!」
平西王道:「本王能得今日如此,全憑各位扶助,猶感老員外知遇之恩。」
孟員外道:「自有天神扶助大將軍,八面威風。又雲牡丹雖好,全仗綠葉扶
持,千歲所說極是。」
頃刻酒席完備,各分次序而坐。座上閒談,無非說征西之事。再說這些女眷
在內堂,亦不過講些平西的事情。只有月姑低頭不語,孟安人便叫丫環裡面去抱
小官官出來,眾姐妹一見,俱各稱讚。果然生得好品格,好端正。月姑聽見此話
,羞慚的滿面通紅,立起身往內而去。姐妹七人,大家歡喜,你也抱,我也抱。
孟安人笑說:「官官,你道她們是什麼人?」
那孩子只管嘻嘻地笑。孟安人道:「官官,你這般乖巧,怎麼不會稱呼?待
我教你多叫她母親。」
眾姐妹說道:「安人休得取笑。」
那孩子嘻嘻的把手指的小桃,小桃接抱道:「官官,休要認差了,我是局外
之人,不在算內。」
安人道:「不要睬她,也要叫她母親的。」
不一刻酒席已齊,安人命丫環請月姑出來,八姐妹與小桃挨次而坐。安人母
女主位陪坐。再說外面孟員外令安童端正床褥,留住平西王並諸將在家安歇。其
隨從人等,暫在船中耽擱。夜夜開筵,演唱戲文,地方官日日暴登門庭,絡繹不
絕。那孟員外與安人相議道:「飛雲女兒已對了柴君亮,只是采雲尚未對親,我
看蘇總兵人材也好,目今未有妻室,欲將采雲許他為妻,未知你意下如何?」
安人聽說大喜,孟員外便與平西王說明其事。柴君亮道:「待我做個冰人,
」即向蘇保言知。蘇保歡喜,不推辭,員外忙選擇日期。那小桃聞知其事,口內
不言,心中想道:「蘇保乃是做賊出身,如今做了賊總兵,采雲就是賊婆賊夫人
。只是不知我終身事務哪樣光景?我想與他們同心合膽,費了多少辛苦,他們如
今榮封歸里,八美一齊團圓,總不肯與我改做九美圖,也罷,且待我供親的時節
,見機行事便了。」
不提小桃心內思想,且說吉期已到,員外送飛雲與柴總兵成親,采雲與蘇總
兵成親,說不盡那夜兩對少年夫婦相親相愛。再過幾日,平西王相辭要起身回家
,孟員外再三款留不住,只得排酒餞行。只有月姑不肯同去,大家勸了一回,亦
是不肯。小桃道:「小姐總要悔當初,不該逃去姑蘇,如今事已到其間,也無可
奈何。為人媳婦,總要見過公婆。你若還不肯去,難道八美圖改做七美圖?考武
場,平西破天羅陣,吃苦的事,我小桃代得你,洞房花燭的事,必要正身才使得
,我丫頭依然是丫頭,快些打點回鄉,哪顧得許多羞恥!」
華愛珠聽了小桃之言,心中想道:「可怪這丫頭吃醋,說了些話,都有來由
。待我回家說與夫君知曉,再行另眼看視她便了。」
即向月姑說道:「賢妹莫慮父母生了賭氣,一齊回去,且在我家中住的,待
我說與爹娘得知,到賢妹家中與員外安人討個情面,不提前情,又是奉旨完婚,
禮當遵旨是違不得的。管教前非一概付之東流。」
孟安人亦勸道:「夫人不必愁煩,聽老身的言語;自古聖賢尚有差錯,若論
拋撇椿萱,私下逃走,休怪高堂責備。所幸者乃是奉旨完婚,非同小可,是避不
得的。你若不回家去,爹娘還要來尋你,如今乘此機會回去,父母必然歡喜,前
情管教丟開。你若當真不回家,豈非急殺了我?若不然,待老身送你還鄉,包管
你雙親大悅。倘有差遲,老身抵當便了。」
眾姐妹又再勸解一番,月姑無奈,只得應允,打點回家。選了吉日,瑞登起
程。蘇保柴君亮二人成親未久,暫且逗留,孟員外備酒餞行,文武各官皆來相送
。平西王與八美人,並小桃孟安人一齊起身,說不盡路上許多榮華光景。到處地
方官誰敢怠慢,無不奉迎。再說柳太太自從接了登科家報,早已知道孩兒同了八
美奉旨平西之事,大是放心不下。這一日接得榮歸的書信,不但太太歡喜,就是
閤府家人,無不個個歡喜。柳興喜得手舞足蹈,高聲叫滿街坊:「我家大爺本事
實在高強,出兵剿滅叛寇,殺得賊兵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神驚鬼怕,雞不鳴,
犬不吠,萬歲君王大悅,封為御弟平西正國王。可見相國之後,原是不凡。」
這些閒人,俱皆稱讚,柳大爺原來是個英雄,打盡杭州無敵手,如今征西得
勝,享不盡榮華富貴。連我們鄰里亦覺增光。不說街坊上閒人談論紛紛,再說柳
太太喚齊閤府家人,打整內外廳堂,張燈結綵,便有那親鄰,前來道喜,地方官
上門稱賀。
柳太太想了八美姻親,連忙寫了一封書信,打發柳興去嘉興請張相公到來,
相議行聘之事。那張永林自從聞柳樹春同眾姐妹平西回京,以後日聽好音,他是
公門中之人,京中文書出入,所以知道。這一日京中文書到,聞知封為平西正國
王,同眾姐妹一齊奉旨榮歸,心中大喜。連忙回家說與柳大娘知曉。柳大娘喜道
:「我家兄弟英雄蓋世,如今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姑娘亦建奇功,與馬後
結為姐妹,算來是個皇親了。不知這件事情,各姐妹家中皆知道麼?」
永林道:「豈有不曉之理?只是眾姐妹還有未曾行聘禮,當先去說明,然後
到杭州見柳太太,兩邊行禮才是。」
柳大娘道:「官人說得有理,只是那沈老為人固執,不肯許姻,不知目下肯
允麼?」
永林道:「如今是奉旨完婚的,這老頭兒若再推辭,豈不是違逆聖旨?待我
明日與華老商量,預先安排計議,八美能得一齊團圓。」
柳大娘道:「官人明日早些去。」
永林答應曉得,此話按下。再說華鼎山夫妻,自從女兒們去後,也是天天煩
悶,日日心焦,慮著她們女兒之輩,哪裡做得建功立業的事倘有差遲,如何是好
?田氏更加煩惱,丟不下心。這一日正在堂上閒坐,只見華鼎山哮喘進來,如疑
如願地叫道:「隆興典當不要開了,移墨珠拿得出來了。」
田氏忙問何事,這般言語。華鼎山道:「你哪裡知道!樹春同了那班女棍奉
旨征西,實在本事,剿滅了叛寇,奏凱回京,聖上大悅,封為御弟平西正國王,
那班女棍又與皇后娘娘結拜為姐妹,皇帝叫她們就是個阿姨,現在奉旨榮歸,不
日便到。我所以一發快活的要死了。」
田氏聞言大悅:「難得蒼穹庇佑賢婿,崢嶸中了文武狀元,又兼平寇有功,
封為御弟。八美得共團圓。」
華鼎山道:「我還想那沈老太覺無情,如今是奉旨完婚的,且看他再敢推辭
不肯麼?」
夫妻正在言談,只見家人稟說:「張相公在外要見。」
華鼎山連忙出外迎接,施禮坐定,問說:「老賢侄,今日到臨敝舍,可是為
八美完婚的事麼?」
張永林道:「正是,小侄特為此而來,與老伯商議。」
華鼎山道:「還要相議怎麼?大家端正妝奩,等候平西王到日完婚便了。」
張永林道:「只是還有一言,雖然親事曾經說明,兩家尚未行聘禮,必須先
安排行聘禮,然後擇吉成親。」
華鼎山道:「如今是皇帝做主,奉旨完姻的,難道怕什麼變故不成?」
張永林道:「雖然不怕,眾家不依,還須行個聘禮。這事是免不得的。待小
侄到杭州與柳太太商議便了。」
華鼎山道:「既如此說,賢侄就即起身罷。」
張永林告辭回家,次日又至陸府見了陸夫人,說了前情之事。陸夫人道:「
兩個不肖女兒,無法無天,老身逐日氣惱,如今奉旨完婚,只是老身家資微薄,
不得端正,無甚妝奩,只不過是推出她們姐妹二人而已。」
張永林道:「夫人言謙了。」
又談些閒話,告辭而別。來到田家,且說田家兄弟二人,正在閒敘,田武道
:「哥哥,我與你家門有幸,養下這二個女兒,現今平西得勝,有功於國。皇后
娘娘認為姐妹之稱,好不榮耀。這些大小官員,登門道喜,原是出乎其間之事。
我想柳樹春家中原有百萬家財,如今又是奉旨完姻,你我家道寒微,送嫁妝奩,
實在難以擺佈。」
田文道:「我有一個道理在此,做一個扶持會,邀請親朋,每人約需一百兩
銀子,常言道:眾手好移山。」
田武道:「哥哥,這段沒志氣的話休要說,豈不羞恥?背後被人評點。」
兄弟正在閒談,恰好張永林入內,兄弟二人接進,施禮坐下,張永林把平西
王奉旨完姻,華鼎山說的言語,從頭細說一遍。田武稱是:「目下奉旨完婚的,
不要行聘,也都使得。怎奈我們兄弟是個窮儒,妝奩只是草草而已。」
張永林道:「妝奩原是趁家有無,盡力而為,休再過謙。小侄特來通知一聲
,明日到杭州去見柳太太,方得妥當。」
即起身告辭。田家兄弟相送出門。張永林一路想道:「沈老前番固執,我如
今也不要去與他說知,且看他作甚勾當。只怕那時還央人求張相公作了冰人。」
不覺到家,只見柳興前來呈上柳太太書信,永林拆開一看,心中明白,即說
道:「柳興你家太太書中之意,為著千歲爺完姻之事,我亦在此當心辦理,正要
打點明日動身去見太太。你且在此,明日與我一齊下船便了。」
柳興跪在地下,把頭亂叩,張永林忙問什麼事情?何致如此,柳興道:「小
男跟隨千歲爺,盡心相隨,全無一點差錯,平日間事務一言難荊小男今日有一小
事務,敢求張相公與小男做一做。」
永林問說何事?柳興道:「小男見華府裡有一個小桃。」
永林道:「小桃便怎麼樣?」
柳興道:「小男再叩頭。」
永林方才笑道:「你是要想這小桃做老婆麼?待你千歲爺完姻畢,包管在我
身上配與你做老婆便了。」
柳興大喜道:「多謝相公!」
一直跪下,連叩了三十二個頭。永林也覺好笑,那夜留他在家款待。且說沈
安人與沈員外說道:「我想柳樹春剿叛有功,王封御弟與女兒平西奏凱,君恩隆
重,如今奉旨完婚,為什麼不要預先料理妝奩?莫是還不肯成親麼?這是違逆聖
旨,非同小可。」
員外道:「你哪裡曉得,恨來恨去,只恨這柳樹春不該騙我媳婦,暗中辱我
女兒!雖然奉旨完婚,我總不甘心許嫁他。」
安人道:「這般話,只好在我面前慌說,做妻的不好聲張丈夫差錯的話,倘
有人來與你尋氣,說你何等之人,敢逆聖旨?只怕那時無言可答。還是裝的啞口
也罷,若然惹下禍端來,我另尋一所庵院,削髮為尼便了。」
長歎一聲,站起身往內就走。沈老一把拉住道:「院君,且慢走,我與你相
議,且坐了不要生氣,依你便要怎樣主意?」
安人道:「依我不難的事,一法兩通,預備去見媒翁,把嫁女完婚之事商議
,預先備下妝奩,莫待臨時不及。」
員外道:「既如此,待我去便了。」
即時往張家而來。張永林聞知,故意作難不見,命小使推說去杭州不在家中
。沈員外心中著急,這便如何是好。即來見華鼎山,華鼎山接進裡面,明知沈老
來意,故意欲賣弄他一番,即說道:「鳳樓兄,我與你久不會面了,今日有何貴
幹光臨寒舍,敢是還記恨那日求親之事,上門要來與弟尋氣麼?」
沈老道:「鼎兄何出此言?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請問這八美完婚的事怎樣
主裁?」
華鼎山道:「若論這事務,你是局外之人,管他做甚?」
沈員外道:「小弟也是分內之人,怎說局外?」
華鼎山道:「鳳樓兄休要笑我,這光景亦是無奈何的事。生下這女兒一團虛
桃,領旨提兵征什麼賊,剿什麼寇,如今奉旨完婚,皇帝的說話,不得不依。哪
知八美又不得團圓,怎好七美成親?令愛又是已定了絲羅,到要請教,未知對著
何等人家?」
沈員外一時頓覺無顏,心下想道:「華老今朝此言,分明怪我前日不肯攀親
之事,以此致怨。惹他說個不斷!」
只得賠下笑臉道:「小女還未曾攀親,自從逃走之後,只道死在外邊,故此
說親之時,難以應允。今聞一共平西,朝廷降旨,八美完婚,故特來與鼎兄商議
,不知道該怎樣料理?」
華鼎山道:「如今女婿是個御弟王爺了,格外的風光。大家都要排場端正,
不是那平常女婿,小弟亦備下幾十萬兩銀子,要使用了。但是小弟家資淡薄的,
話說不得,就是田產也要賣的,房屋也要賣的。」
沈員外見華鼎山全是一派譏誚之言,並無半句實話,心中想道:「待我去到
田家問個明白便了。」
即起身告辭,來至田府問了情由。田文兄弟俱將永林的話以實而言,沈老心
下怪道:「張永林如此刁詐,眾傢俱各說過,單單不到我家通個風聲,方才來田
家,又怎麼說去杭州柳府?分明推托不見是真。我若不去講個明白,被他到柳府
把我說得天花亂墜,當真賣田變產不成?」
即時起身告辭,往張家而去。
第三十二回 張永林各家行聘八美人完婚團圓
沈員外往張家而來,到了門首,
見一個小使在那裡,即說道:「我聞你家相公還不曾往杭州,你為何說去杭州。
」
小使應道:「當真去七八日了,不知員外有什麼話,可吩咐在家裡。」
沈員外取了幾個銅錢與小使道:「這幾個銅錢,與你買果兒吃,煩你入內,
向你相公說,我有正經緊要事務,必須面見。」
那小使接了銅錢笑說:「員外等一等。」
就即入內說:「這沈員外在門外,要見相公商量一句緊要的話。」
永林無奈,只得出外迎接至廳堂,見禮坐定,沈員外道:「永林賢侄,一向
好麼?如今是個國戚,老朽特來恭喜,而怎麼躲過不見?敢是怪我麼?」
永林道:「小侄怎敢怪老伯?還是老伯怪小侄!我問老伯,今日至舍下,有
何貴幹?」
沈老道:「今聞柳樹春征西有功,奉旨與八美完婚,故此前來與賢侄交議。
」
永林道:「雖蒙萬歲洪恩,欽賜與八美共成花燭,只有七美得沾帝恩。」
沈員外道:「賢侄!我與你乃相關至戚,這些前事,不必提了。那時是我愚
見,一朝忿氣,猶如被鬼所迷一般,諸事還須照察。」
永林到底是個好人,說不出那鬼怪的話,點頭微笑道:「老伯既然應允,小
侄亦不敢相欺。高堂雖不及華家之富,然而比田家陸家的家資略好些,各人體面
盡力所為,大的排場是省不得的。華家老伯說,奉旨完婚,不必行聘禮,但不知
柳太太如何主見,故此明朝正要到杭州去請教一番。以侄愚見,倒是不便簡省為
妙。待小侄到杭州回來,知會便了。」
沈員外道:「如此老朽在家恭候。」
即起身告辭回家。次日張永林同柳興雇下船隻,往杭州而去。不一日到了柳
府,見過太太,無非稱讚的言語。太太亦不過客氣的套談說了一回。然後將八美
完婚大事,華鼎山的說話道明。太太笑道:「這般怪吝的親翁,婚姻大事,怎麼
免行聘禮?大凡平等人家,還使不得,何況堂堂相府門風?不行六禮,豈不被人
談論?這是省不得的。」
永林聽見此話,滿面皆紅,即應道:「原是華親翁不達禮義,小侄年輕,不
暗事務,太太休要見怪。」
柳太太道:「老身不是見怪,可笑華親翁巨大家財,還是行不起聘,還是嫁
不起女?講出這般言語來!老身並不爭長論短,悉聽他們怎樣回聘便是了。」
永林唯唯答應,柳太太吩咐備宴款待,令柳興斟酒陪伴,留在書房安歇。次
日離別太太,打點回歸,忽見街間人成群逐陣,都說今日蕭士高一起謀財害命人
犯,要正典刑。我們一齊去看罷。永林聽見此言,想著蕭士高一命償了三命,可
見國法森嚴哪處可逃。不覺已到碼頭,即便下船回家,向各處關照知咐柳太太之
意。大家聞知,俱各端正一番備辦,只是難為媒人,來往跋涉辛苦。一言表明,
不必絮煩。
再說平西王一路威風凜凜,榮華載道,到了姑蘇地方,月姑吩咐船家到山塘
上暫且停泊,千歲爺的船前面先行。船家答應曉得,頃刻到了山塘,將船泊下。
月姑差人傳知趙二娘,那趙二娘一聽,驚得面如土色,手腳忙亂;月姑以禮相待
,送她百兩銀子幾匹綢緞,叫她不要開張茶館著令地方官按月賞給新米,趙二娘
大悅,叩首而別。月姑恨記著何滄海,即差人前去捉拿,不料滄海前年已經亡故
。沒有兒子,只得空歸回稟。月姑只索甘休而已。
一路滔滔而來,地方上喧喧嘩嘩,文武官員俱來迎接。張永林同華鼎山沈鳳
樓田家兄弟,只有陸老夫人,是個寡居,打發二個家人代為迎接。這些車馬,皆
是地方官預先準備,國太府中打發魏光前來迎接。碼頭上挨挨擠擠,三聲炮響,
泊住了船,文武官員呈冊手本報名迎接。千歲傳話,本藩路由貴郡,暫且停泊,
驚動不當,何勞如此,各請回衙,少不得本藩還要奉謁。各官又到八美船上遞上
手本,然後回衙,千歲又傳鈞旨,請魏皇親留與一會,先是魏志賢與華鼎山沈鳳
樓田家兄弟張永林並陸府家人,呼喚而接。聞知千歲有言,即邀請華鼎山等進艙
,見禮序次挨肩而坐。陸府家人上前叩頭,大家稱揚褒頌,無非是盡言剿叛平西
的話。
平西王亦謙了一回,立起身來,與魏老爺稱謝道:「晚生前蒙大德,銘感不
忘。自當重報。恭喜老先生二公子仙師傳的妙法,若不是令郎收伏妖騾,哪得平
西奏凱榮歸,是叨光濫受皇家之恩。」
魏老爺道:「言重了,此乃聖天子洪福齊天,千歲爺英雄蓋世,小兒何功之
有?但不知二小兒子今何在?」
平西王道:「五軍都督周元棟,將女兒瑞雲小姐匹配令郎,是聖上欽賜完婚
的,成親未久,目下還在周府,俟月滿之後,方要兒媳同歸。老先生休怪他不告
而娶,怎奈是奉旨的,哪得不依。」
魏老爺哈哈大笑:「倒是他小小年紀的造化了。」
平西王又向魏光稱謝道:「感令郎俠氣甘心代罪,實是世間難得的大丈夫!
再生之恩,柳濤沒世不忘。」
魏光道:「千歲爺說哪裡話?千歲爺乃是英雄蓋世,無辜陷在縲紲之中,為
朋友就死何辭,豈忍坐視不救之理?」
平西王恭身又稱謝一番,又說宋文采誤殺花瓊的緣故,略談幾句。再說那邊
船上華愛珠道:「賢妹們,既是爹爹在此,我們為何置之不問?理該先請相見。
」
眾妹皆稱有理,登時傳話過船相請華鼎山沈鳳樓田家兄弟張永林同了陸府家
人一同過船,八姐妹站在船頭,華鼎山沖先呆頭呆腦,把手亂搖道:「久不會面
了。」
華愛珠道:「爹爹裡面坐罷。」
陸府家人在船頭等候,眾人進艙,八美挨次拜見。大家坐定,然後家人進艙
叩頭請安說道:「小的奉夫人之命,迎接小姐。」
眾姐妹同聲問道:「夫人安麼?」
家人答應:「夫人甚好。」
雙娥小姐說:「你等先回去稟知夫人,說小姐們要先到華府,明日回去。」
家人應聲曉得,告退而出。那華鼎山問道:「小桃為何不在?」
愛珠道:「小桃在著後艙。」
華鼎山道:「既然在後艙,應該出來叩頭才是,為怎的不見?想是怪我麼?
」
愛珠道:「丫頭焉敢見怪爹爹?只是在家是個丫環,如今出外同心合膽,剿
除叛逆,身軀勞頓,又與皇后稱為姐妹,故而使不得依舊做丫環看待。若以主婢
之禮相見,豈不辱了皇后娘娘?若以少禮相見,又恐爹爹發惱。故此躲在後艙。
」
沈員外道:「既然如此,快請出來平禮相見便了。」
華愛珠即叫丫環去後艙相請。小桃方才出來,坐在月姑身邊。華鼎山道:「
你如今與皇后娘娘稱為姐妹,我亦不敢當做丫環看待!若回家去,我交還你那張
賣身文契便了。」
忽聽三聲炮響,千歲爺起馬,差官前來傳請,眾人到官船。千歲爺道:「岳
父大人各請回府,傳請眾人到官船,小婿要到姐夫家一坐。」
張永林拱手道:「老伯們請便。」
沈員外田家兄弟說道:「既如此,我們同到府上一陪。」
華鼎山道:「我要接待女兒,失陪了。」
拱手而別。千歲爺到了張家,永林便叫隨從人等皆往王秀道院屯札,大家進
廳,重新見禮。平西王又到中堂見了姐姐,柳大娘一見,歡喜自不必言,永林吩
咐備設筵席,其隨從人等,亦皆款待。酒罷,沈員外田家兄弟辭別,各自回家。
且說華鼎山回到家中,沸鬧翻天:「皇后娘娘的妹子來了,你們快去接官亭碼頭
上迎接。」
閤府家人俱到接官亭碼頭上迎接,少刻八美俱到,放下三聲號炮,真個笙歌
送耳,好不興頭。宮娥成雙成對,大家入內見了華太太,各說了前情。只見丫環
抱著官官,後面孟安人上前見禮。華太太不知就裡,連忙同回禮,大家說知,孟
安人道:「老身只為沈夫人慮著,與員外氣惱,故此斗膽伴隨前來。實欲解勸沈
員外安人息怒,不想員外已經氣平,老身來之無益了。」
華太太道:「安人既然來此,俱是一體盡道,且在敝舍盤桓同住,過了殘冬
,俟新春,老身送你回家便了。」
孟安人稱謝,華太太又問:「這官官是什麼人?」
孟安人接口應道:「就是這沈夫人的。」
月姑羞得滿面通紅,華太太也是乖人,見月姑羞慚,便不再問。接抱官官在
手,玩耍。不多一時,酒席齊備,大家入席序次而坐。座上閒談,休要細說。這
日定邊王花千歲,奉旨歸林,一路回家,見門戶蕭條,亭前冷落,比前大不相同
。心中惻然!眾家人接進,凌氏換了吉服,出來迎接公公。問安畢,苦訴夫君被
害一番,花千歲便將宋文采懷恨柳樹春,誤傷孩兒之事,說了一遍。如今已明白
了,只是苦兒無辜被害,辜負媳婦少年獨守青燈,我心實在難忍。凌氏才曉得其
中曲折之事,即命備酒與公公接風。花千歲又往孩兒靈前哭奠一番,方才入席飲
酒。
說張永林那夜另備小宴,銀燭高燒,與平西王二人對酌言談。平西王方知姐
夫奉母之命,眾家兩邊,俱已行了大禮回聘之事。永林又說起柳興欲與小桃成其
親事,央我與他作媒,平西王道:「柳興患難相扶,並無差錯,況且小弟前有戲
言,我若後來成全花燭,就將小桃賞他。一言已出,難再解口。若負前言,必被
他所怨。且我亦有心要提拔這小使做個官兒,受了皇恩。小桃也有夫人之稱。」
永林稱是。此夜閒文不要細說。次日郎舅一同到華家田家沈家陸家相探一回
,然後又到國太府中。魏光接進行禮,國太請入內堂相見。待過了茶畢,就把花
府凌氏設下謀害之計細說一遍。樹春詫異,原來嫂嫂為人如此刁奸。國太又命春
香昌德出來叩見。平西王大喜:「難得二人仁心,每人賞你一百兩銀子。」
二人上前叩謝而退。平西王亦起身辭別國太,回歸張家。且說那日眾姐妹辭
了華老夫妻,各各回家。孟安人護送月姑到家,這孩子留在華府乳媼服侍。月姑
回家,拜見父母,安人是全無一語埋怨,惟沈員外氣惱在心,沒奈何已作皇家之
貴,說也枉然。孟安人果然伶牙俐齒,說得一團如花的言語,並不提及不去征西
之事,亦不說已經破腹養下孩子了。所以員外安人,皆不知道。
孟安人亦即辭別回華府。次日平西王備了祭禮,到著花府。花千歲接進廳堂
,再三致謝。平西王即到花瓊靈前上祭。花千歲在旁陪禮。凌氏哀得十分慘切,
平西王也覺傷心,祭畢燒焚銀紙,回歸張府,打點還鄉。柳大娘即將八美圖取交
兄弟,平西王笑而藏之。即刻起身,永林護送到府。且說柳太太在家等望,也打
發家人到前途探聽,這一日家人如飛報說,大爺已到了。閤府家人一齊去接官亭
護送進門。
平西王先排香案,望闕謝恩。然後方見太太。永林亦上前相見,那些親鄰朋
友,俱皆登府道賀。日日開筵唱戲。永林請了太太之意,不知八美何時完婚?太
太說:「已選了次年元宵佳節,到嘉興迎娶。」
過了二日,永林告別回歸,到各家關照一回。華太太道:「如若各家迎娶,
更覺徒勞。倒是一齊來我家敘為一處。省了許多之煩,豈不是好?」
永林復將此言向各家相議,皆稱使得。各各整備妝奩,聽候吉期。再說魏烈
在都督府中卷帳回家,亦有一番官員迎送熱鬧。夫婦同歸,見了國太,國太大悅
道:「自從孩兒別我之後,豈知被人謀害,做娘的好不心焦!幸你遇著仙翁解救
,收為徒弟,與國建功。我聞此言,方才放下憂愁。」
魏烈又把姐姐宮內言語亦說一回,國太大喜。又看看媳婦,果然丰姿俊雅,
十分愛惜。兄弟二人相見,也有幾句別後言語。即同到衙門去見生身父母。魏老
爺夫妻十分大悅。且丟開魏烈榮歸之事,又說蘇保柴君亮二人在著孟家莊,亦辭
員外回家。
柴總兵到了家鄉,地方官已經造好府第;蘇總兵到了家鄉,煥然風光。百姓
閒人,無不交口稱羨。不覺過了殘冬,又是春來。元宵佳節已到,柳府張燈結綵
,大吹大擂,八美妝奩先已陸續發到。各省官員,以及親鄰朋友,送禮賀喜,紛
紛不斷。
花船結得十分齊整,平西王下船,到嘉興迎親。先說眾姐妹家中,那日田家
兄弟送姐妹二人,陸夫人同雙娥二人,沈員外夫妻相送月姑,月姑不負昌德前情
,賞他白銀一百兩,昌德隨同伴送,都來華府。張永林在著柳府亂忙,不在家中
,華太太差人接張金定姑娘,一同到家。國太亦送了許多禮物,打發魏烈護親。
魏老爺與兒子魏光亦到華府,定邊王花千歲辦得絕盛禮物送到華府,亦來做送親
之人。
平西王船隻到了嘉興,迎接之人,如排陣一般。前前後後,哪數得清?八美
嵌寶蟠龍花轎,笙歌盈耳,號炮轟天。到了華府,八位美人打扮皆齊齊整整,這
宮娥服侍。那愛珠平日間已經安慰小桃,同我到柳府完婚之後,待我與千歲跟前
贊說一句,自然亦是會中之人。故這小桃今日相同而去。小爵主留在華府,令乳
媼服侍。當下八美一齊上轎,柳大娘久別家鄉,此番又是姑娘迎歸之期,一行兩
便,故此也護送而去。
孟安人十分高興,也要護送。使女宮娥各乘小轎,足有百十餘乘。花千歲、
魏烈弟兄俱護送前去。到了碼頭,各各下船。一到杭州,又是這些大鄉紳前來接
親。八乘花轎到了廳堂上,平西王望闕謝恩。八美各歸八處洞房,正是燕爾新婚
,如魚得水,成親不免自長而下,休要細表。那柳太太留住了侄女,孟安人,朝
夕盤桓;柳千歲留住了花千歲,魏家弟兄早晚開懷,情濃無比。蘇總兵亦時常來
往,彼此相親。只有柳興心事未了,求之於永林,永林稟柳太太,太太依諾無辭
。那小桃聞知,心中不平。柳千歲安慰道:「柳興雖然是個奴僕,與我猶如手足
一般,自然提拔他一官半職。你亦有夫人之稱,休得見怪於我。」
小桃無奈,只得與柳興完婚。眾姐妹皆念的小桃同心合力,首尾相隨,況平
西剿叛辛苦,姐妹們每人各贈一千兩銀子。月姑心下不忍,格外加贈銀二千兩共
成一萬兩。
平西王要接抱生兒前來,沈月姑羞慚,再三阻擋。平西王瞞著月姑,悄然告
知母親,柳太太大悅,差人前去接抱。華太太親自抱送到柳府,取名元觀,四個
乳媼伺候。不覺親事一月已滿,嘉興眾客相辭,俱各旋歸。
張永林後來夫婦相偕到老。華鼎山夫婦,陸老夫人,田家兄弟,沈員外夫妻
,一體無兒,多靠平西王一人承祧宗祀。蘇總兵留住了孟安人母女相依,後來蘇
保承頂孟氏香祀。馬國丈服滿之後,馬後奏明聖上,奉旨御葬。將國太迎請來共
享晚年,夫婦同諧到老;柳濤其子柳元觀,亦成名為官,子孫繁盛不衰雲。
完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2-24 14:18 編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