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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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昏君1-5 作者:黑夜  
 
haosecaoc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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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君1-5 作者:黑夜

  《昏君》

此文盡由心興,無界無限,慎看。

第一集:如墜夢中

  契子

  「這一步踏出,你就再也無法回頭了。從此你就沒了以往,會背負絕世惡名
,會蒙受羞辱唾罵,會遭遇種種險境,會隨時命喪黃泉,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我對著前方平靜地說。

  那裡有個影子,人形,背著光,只有輪廓。

  在我旁邊還有個女人,身影纖俏,也是面目模糊。

  她在搖頭,用手拉我。

  我沒轉頭,僵直著身軀,眼角忽然瞥見一顆晶瑩的淚珠滴落,自她下頷墜入
腳下的虛無之中。

  我驀地後悔了。

  然而為時已晚,一隻巨如山嶽的手忽然出現眼前,將我輕輕一推。

  我向後倒去,早已知曉後面就是萬丈深淵。

  那個面目模糊的女人撲了過來,趴在懸崖邊上竭力朝我伸出手臂。

  我也伸手,但兩人的指尖隔寸錯開。

  我們越來越遠。

  我又平靜了,望著她心如止水地墜入深淵。

  深淵裡是另一個世界。

  天邊懸著輪妖異的月,濃稠的血色。我孤身走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這裡遍
地荊棘,夾雜朵朵麗艷奇花,無數道深不見底的溝壑藏匿其間,不遠的前方還攔
著漫山奔湧突跳不停的岩漿。

  我心驚膽戰,但既然來了,就要一往直前。

  荊棘越來越密,周圍出沒著成群的虎豹豺狼,它們全都瞪著碧幽幽的眼睛惡
狠狠地盯著我,起初還躲躲閃閃,後來便明目張膽地朝我張牙舞爪,齜牙咧嘴間
腥稠的涎沫不斷從嘴角往下滴淌。

  倏地腦後劇痛,一頭與眾不同的赤目惡狼死死咬住了我,任是拳打腳踢也不
肯鬆口分毫,周圍的豺狼也一擁而上,我終於支撐不住,天旋地轉地倒下。





  (第一回)如夢初醒

  在我重獲知覺的時候,周圍一片昏蒙黑暗,不知東西南北,不知身於何處。

  這是一種奇異狀態,有如懸浮空中,東倒西歪,無處著力;我渾身軟綿,腦
瓜裡陣陣裂痛,又仿若灌滿了濃稠的漿糊,丁點想不清原由。

  就在這時,耳中忽然聽見有人叫喚,聲音隱約模糊,似從極遠處傳來。

  我掙扎起來,急欲逃離眼下的困境,突然間驚喜地發現前面有片微弱光亮,
我拚命往前,想要邁步,卻猛地睜開了眼。

  「啊,醒了!醒了!」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出現眼前,在我還沒看清之時已經
轉向旁側,歡喜無比地低呼:「爹,皇上醒了!」

  我吃力地抬起眼皮,這才發現旁立數人,有男有女, 服色不一,唯那轉頭的
女子側身坐著,離我最近。

  而我自己,此際正躺臥在一張帳如煙霞的華麗大床之上,身上覆著輕軟的被
褥,錦緞織就香甜盈鼻。

  坐在床邊的女子回過頭來,眉目間滿是喜色,輕拍心口道:「昭麟,你可嚇
死我啦。」

  這次我看清了她的容貌:肌膚若雪,眉目如畫,眉心點著顆暗濃圓飽的朱紅
,雲堆般的秀髮高高盤起,綰了個繁複無比的美髻,兩鬢博飾十餘株鑲珠綴寶的
花釵,正中挑一根玳瑁碧簪,端際赫是只張翅展羽的黃金鳳凰。

  她五官俱妍,穿著華貴,容顏、髮式、衣飾結合得完美無瑕,但最為奪人的
還是她那一雙眼睛,亮麗靈動湛然有神,目光凝處,令人幾欲窒息。

  忽地眼前一暗,有個高大身影遮去了屋中的燈火,洪渾的聲音直達耳中:「
陛下為何三更半夜獨自一人跑到夢仙亭去?又是如何摔下來的?」

  我沒反應過來,仰臉望去,因背光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唯兩道粗濃的眉及垂
至胸腹的長鬚依稀可見,不知怎麼,心頭驟感然壓抑。

  「陛下可聽得見臣子之言?」那人稍稍提高了聲音。

  我一驚,身子不由自主地在被窩裡縮了縮。

  「爹,皇上才醒,你就先別問這個了。」旁邊的美人嬌嗔道,伸出手在我額
頭輕撫了一下,柔聲道:「覺得怎樣?」

  她的手溫軟嬌嫩,捂在額上異樣舒服,我忽然發現自己頭上包紮著厚厚的紗
布,腦瓜裡的疼痛登時清晰起來,不由低低地哼了一聲。

  「哪裡不舒服?頭痛是麼?」美人立時有些緊張起來。

  「你是誰?」我渾身乏力,費了很大勁才說出話。

  「陛下!」美人嬌叫,詫異地望著我。

  「陛下?你叫我……陛下?」我錯愕,目光下移,赫然發現緞被上繡的竟是
條條或盤或舞的金龍。

  「是啊。」美人滿面驚訝:「你是皇上,當今天寶皇朝的天子,臣妾是你的
皇后邵婉兒啊!」

  「你……你是我的皇后?」我越發糊塗。

  「麟你莫嚇我!」婉兒忽轉頭喊:「葛太醫!你快來瞧瞧皇上。」

  人群中步出一個老者,彎駝著背,鬚髮俱白,渾濁的兩眼似欲粘成一線,走
到床前,也呼我陛下,為我把脈診斷,須臾又口稱死罪,用手小心翼翼地翻我眼
皮,瞇著眼仔細觀察我的眼睛。

  「皇上這是怎麼了?你不是說無甚大礙麼?他……他怎連我都不認得了!」
婉兒惶急於表地問。

  她那令人生畏的爹亦望向太醫,這一轉臉,燈火映及,我終於看清了他的面
容:環眼,獅鼻,肥唇,貌極醜惡,然卻神情倨傲不怒自威。

  葛太醫面色微見凝重,緩緩道:「上蒼保佑,皇上自高處墜下,身上雖有多
處擦傷磕破,但的確無甚大礙,眼下唯疑頭部受到撞擊,或許顱內存有淤血,因
此暫時影響了記憶……」

  「既是如此,那該如何醫治?」太師盯著他道。

  「回太師,此事須得慎重,請給微臣些許時間仔細斟酌,盡快開出妥當方子
,只要清除去皇上顱內的淤血,想必就能完全復元。」葛太醫沉吟道。

  「太師?」面對著跟前的高大身影,我不由有些煩躁起來。

  「嗯,老神醫仔細了,萬不可有絲毫差池。」太師沉聲道。

  葛太醫應了,叩首躬身徐徐退下。

  婉兒哭喪著臉,目光觸及我的視線,趕忙強展笑顏,一隻手從旁鑽入被中,
找著我的手輕輕握住,柔聲道:「別擔心,你是天子,自有百神呵護,而且葛太
醫醫術天下無雙,你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我居然是皇帝?這個仙妃似的可人兒居然是我的皇后?」我呆呆地望著她
,不覺一陣迷醉,只可惜腦瓜裡的痛楚愈來愈劇,無法好好欣賞她那傾倒塵世的
容顏。

  太師忽又開口,居高臨下俯視著我:「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啞口無言,完全不知如何回答。

  婉兒也望著我,眉心威蹙,隱隱籠著一股煞氣。

  我極力回憶,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

  「陛下?」太師催逼了一聲。

  婉兒咬咬朱唇,輕哼道:「一定又是溜去跟哪隻狐狸精幽會哩,皇上對那夢
仙亭還真是情有獨鍾呢。」

  我呻吟一聲,只覺頭痛欲裂,別說怎樣摔下來,就是那夢仙亭在哪裡是啥模
樣都半點想不起來。

  婉兒神色頓緩,忙道:「爹,咱先別問了,皇上這會多半什麼都想不起來的
。天快亮了,你半夜裡給拉起來折騰,定然累壞了,快點回去歇息吧。」

  「陛下受了傷,須得好好靜養,這幾日就不必上朝了。」太師朝我道,語氣
溫和,然卻不容置疑。

  我微微一怔,見他已轉過身去,喚:「李忠義!」

  立見一人快步近前,躬身行禮,必恭必敬道:「太師有何吩咐?」

  這聲音又尖又細,我抬眼望去,原來是個十分肥胖的中年太監,生得白白淨
淨,一雙細細長長的鳳目讓人瞧一眼就不會忘記。

  「昨晚哪些人當值?」太師問。

  那李忠義正要回答,卻聽太師繼道:「把那些狗奴才通通拘起來問,看是誰
偷懶誰開小差,全都重重責罰!」

  「是是。」李忠義忙應。

  太師又道:「皇上喜歡獨自亂跑,你們更要跟緊。近來外邊妖言四起,宮裡
也飛短流長,倘若再有什麼差池,我拿你是問!」

  李忠義連連應是。

  「還有。」太師眼睛盯著他:「我聽外邊私傳,皇上前陣子曾微服出宮,可
有此事?」

  李忠義頓時面如白紙,眼角偷掠了我這邊一眼,口中支支吾吾。

  太師冷冷地盯了他片刻,方道:「此事我暫不追究,但若再給我聽見這樣的
傳聞,你就別想待這宮裡了。」

  李忠義腰哈得更低,肥胖的身軀微微顫抖。

  太師輕哼了一聲,拂袖而去,幾個侍從模樣的人隨即跟著,屋裡立時少掉了
不少人。

  我心頭一鬆,看見那李忠義似乎也悄悄地舒了口氣,額前油亮,想是出了一
頭冷 汗。

  婉兒瞧瞧我,柔聲道:「麟,你肚子餓不餓?想吃點什麼嗎?」

  我搖頭,此時一點胃口都沒,唯有滿腹疑問,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你瞧你,臉都白了,流那麼多血。」婉兒一臉心疼道。

  「你叫……婉兒?」我問。

  「嗚。」婉兒哀怨地輕叫了一聲:「陛下當真一點都記不得了?妾可是你最
最疼愛的女人啊!陛下怎可不記得了……」

  我不覺有些歉疚,遲疑道:「可是我好像……好像真的從沒見過你啊……」

  雖然腦子裡一片空白,但我卻直覺地肯定,我從未見過這個女人。

  婉兒咬唇凝視著我,眸中蘊著絲絲淒楚幽怨,看得我心中怦怦直跳。

  婉兒歎了口氣,柔聲道:「你好好歇息,眼下什麼都別去想,明兒起來,多
半就會好了。」

  她溫柔一笑,為我蓋好被子,立起身朝旁喚:「你們過來。」

  屋中幾個侍女打扮的女孩趕忙圍近前,看上去年紀都很小。

  「你們今晚都留這屋裡,誰都不許偷睡。」婉兒吩咐。

  幾個女孩一齊應是。

  婉兒朝其中一個模樣伶俐的俏麗女孩道:「小喜,你可盯著,誰要耍乖偷懶
,你全都給我記下來。」

  「是,娘娘。」那女孩應。

  婉兒又道:「如果有事,不管啥時候你都立刻著人來叫我。」

  小喜點頭。

  婉兒聲音略提:「施小黛。」

  即見一人從屋南的屏風後走出,臂抱筆墨夾子,穿著件圓襟藕色深衫,戴著
頂薄紗皂帽,身段窈窕,眉目清秀,卻是個內侍打扮的女官,朝婉兒躬身叩首,
口喚:「娘娘。」

  婉兒道:「昨晚之事,你別記太細,就寫……嗯,就寫皇上不小心從假山上
跌下,幸有百神呵護,只是略微擦傷肌膚,其他的都不記了。」

  「是。娘娘。」施小黛應。

  婉兒道繼道:「接下這幾天的起居注,你寫完都拿來我瞧瞧。現在你可以去
歇息了,明兒午後再過來吧。」

  「是。」施小黛垂首後退,行出屋去。

  婉兒回頭瞧了瞧我這邊,張口再喚:「李公公。」

  李忠義立即屁顛顛地小跑到她跟前,鞠體恭聲道:「娘娘有何吩咐?」

  「今晚你也留在這裡,有些事沒你在應付不來的。」婉兒道。

  「這個無需娘娘囑咐,奴才定會寸步不離地守著皇上的。」李忠義即道。

  「外面誰候著?」婉兒問。

  「翁貴妃、殷淑妃、夏昭儀、謝修儀、趙婕妤、蘇婕妤、楊美人、林美人、
宋美人、沈才人、慕才人、習才人、吳才人……」李忠義報了一串長長的稱呼,
最後道:「幾乎各宮各院的娘娘聽到消息都趕來了。」

  婉兒沉吟了會兒,道:「你叫她們全都回去,就說皇上無甚大礙,已經歇下
了,一定別放哪個進來打擾皇上。」

  「臣這就去。」李忠義應。

  「還有,把自個的嘴巴管緊點,皇上碰著頭這個你別說出去,宮裡愛嚼舌頭
的人不少,免得又有誰亂說亂傳,再一個,明兒你……」婉兒壓低了聲音,邊說
邊朝外間走去。

  李忠義躬身聆聽,慢半步點頭哈腰緊跟後邊。

  那個叫小喜的宮女來到床前,又再為我仔細整理了一遍被子,眼睛眨巴眨巴
地與我對望,忽地俯下身子,在我耳邊輕笑道:「這般瞧人,萬歲爺不會連婢子
也不認得了吧?」

  我一呆,剛要說話,她已直起身,留給我個嬌俏調皮的笑容,放下了帳子。

  我隔著帳望她,見她對其餘幾個女孩比手劃腳,似在分派活兒。

  女孩們開始輕手輕腳地忙起來,過沒多久,屋子裡的琉璃燈一盞盞給滅去,
僅留離床較遠處的幾盞供給必要的照明,四下越來越靜,幾個女孩幹完了活,三
三兩兩模糊在屋中的各個角落裡,或低低悄語或打盹養神,我把視線拉了回來。

  乳色煙紋的內帳使人如置迷霧之中,我愣愣地盯著帳頂,心如潮湧地思索。

  不是在做夢吧?

  我真的是當今天子麼?

  那些人真的是我認識的人麼?

  既為天子,為何要三更半夜一個人跑到那不知在哪的夢仙亭去?又怎會從上
邊摔下來?

  只可惜任我想破了頭,記憶也只能回到我醒來的那刻,或者說到那個噩夢為
止。

  難道……腦子真給摔壞了麼?

  我惶恐著迷惑著,不知何時,終在睏倦中昏昏睡去。

*********************************************************

  又是那條惡狼,牙利如刃目赤若血,我大汗淋漓地驚而坐起,呼吸急促得像
是狂奔了百十里路。

  「陛下!陛下!」嬌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兩條柔軟手臂及一具嬌小身軀緊
緊地貼抱住了我。

  我睜眼看定,不是狼,是個俏麗可人的女孩子。

  「好了,好了,沒事了……」女孩連聲哄道,手兒不停地輕輕揉撫我怒濤般
起伏的胸口。

  是小喜,驚魂未定的我隔了好一會才認出她來。

  小喜退開身子,從懷裡掏出一條帕子為我拭抹額頸,這時我才發現已是週身
汗濕。

  帕子芬芳如蘭,繃緊的神經漸漸放鬆,我散架般頹然倒下。

  夢裡,除了那條惡狼,還有漫山奔流的岩漿在追趕我。

  「又做噩夢啦?」小喜輕歎口氣,蛾眉輕蹙,似心疼似憐憫似無奈。

  「我常做噩夢麼?」我反問。

  「算是吧。」女孩含糊說,擔憂地望我:「連這個都不記得啦?陛下每次做
的都是同樣的夢哩。」

  我一呆:「同樣的夢?」

  「萬歲爺總是說夢見有很多人在糾纏追趕,都是些很……很可怕的人。」小
喜遲疑道。

  「我夢不是這樣啊。」我怔怔說,夢中追趕的是惡狼與岩漿。

  「全都濕了。」小喜卻道,掀開我襟口往內裡瞧,轉首喚來兩個宮女:「小
衿姐你去拿內衣來換,小蓉你去喚外邊送湯水進來,順道叫人告訴李公公皇上醒
了。」

  她回頭繼續為我抹拭汗水,隨口接道:「有些事兒做多了,難免不做……不
做夢的。」

  「什麼做多了?」我問。

  小喜似乎嚇了一跳,趕緊閉上嘴。

  我疑惑地盯著她。

  「快到中午啦,萬歲爺既然醒了,乾脆起來吃點東西吧?」女孩轉移了話題


  經她這一提醒,我頓感飢腸轆轆,於是點了點頭。

  小喜掛起帳子,又喚了個小宮女吩咐:「你叫小福子去喊膳房傳膳,說皇上
起來了,手腳麻利點。」

  這時小蓉領了個端著只銅盆的小太監進來,走到近床處,小蓉接過盆子,端
到小喜旁邊奉著,小太監垂首退出。

  小喜扶我坐起,拿了個絲絹軟枕放背後讓我靠著,用手探了下水溫,在水盆
裡絞了條巾子為我擦拭身子,無比輕柔細心。

  我這才發現原來身上也纏裹了幾圍紗布,只是沒感覺到哪裡疼痛,不知具體
傷在何處。

  那叫小衿的宮女捧了一套內衣過來,待抹完身,兩個女孩子便一上一下為我
更換衣褲,小蓉放下水盆,也在一旁奉衣遞帶伺候。

  要換內褲時,見她們竟然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我忙說:「我自己來。」

  「啊?」三個女孩子一齊愣住。

  「怎麼?」我問。

  「這個……一直都是我們的活呀。」小喜訝然盯著我。

  「哦……這樣啊?」我一時不知怎樣才好。

  「萬歲爺不要我們啦?」小喜眼圈驀紅,咬唇道:「那待會叫李公公把我們
幾個換掉啊。」

  「沒有沒有,那就你們幫我換好了。」我忙道。

  兩個女孩默不作聲地繼續幫我更衣,這個扶腰那個抬腿,褪下內褲的瞬間,
我還是鬧了個面紅耳赤。

  小喜有點詫異地瞧著我。

  我不敢瞧底下,鼻間聞著女孩們身上的絲絲芬芳,再想到她們的手兒就在某
處附近游移,底下便隱隱烘熱起來。

  在她們幫我穿上內褲的時候,不知哪個的手指碰觸到襠部一下,我暗叫不好
,剎那間底下已起了反應。

  三個女孩子的臉全紅了起來,小衿和小蓉目移他處,唯小喜有點詫訝地抿著
嘴笑,神色頑皮,眼睛放肆地瞧上瞧下。

  我耳根發燒,裝作若無其事。

  小衿收起換下的衣服,同端起水盆的小蓉退出屋去,小喜忽湊近我,小聲道
:「萬歲爺今兒怎麼啦?」

  「什麼怎麼了?」我裝糊塗。

  「才碰著一點點呀。」小喜小聲道,俏頰粉粉的,秀目水水的。

  我心中怦怦直跳,發現這女孩臉紅起來別有一種她那年紀不該有的嫵媚。

  「要不要……」小喜聲如蚊蚋,說到一半,忽有個肥胖身影一閃,卻是李忠
義匆匆奔進屋來。

  他快步走到床前,跪下叩首喜色道:「陛下可醒啦?臣昨晚守了一夜,這不
才要去洗把臉,來得遲了。」

  我嗯了一聲,不覺有點著惱。

  這傢伙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會兒來!不知小喜適才要說什麼?

  「陛下今兒覺得怎樣?頭還痛嗎?」李忠義起身,滿臉關切地問。

  我感覺會兒,搖了下頭。

  「這就好這就好,葛太醫的藥就是神妙。」李忠義笑瞇瞇道。

  「你叫李忠義?」我問。

  「哎喲!」胖太監大驚,卟通一聲又跪了下去,口裡叫道:「萬歲爺可莫嚇
殺奴婢,臣已伺候陛下十幾個年頭了,臣的姓和名都是陛下您親賜的,陛下怎就
不認得奴婢啦?」

  「你是這裡管事的?什麼官職?」我又問,對他我沒有丁點熟識的感覺。

  「陛下念臣這些年來忠心耿耿辦事妥貼,賞封臣司禮監掌印。」李忠義哭喪
著臉答。

  「起來吧,我有話問你。」我說。

  李忠義趕緊爬起,俯首哈腰立在床前:「陛下要問什麼?」

  我瞧瞧小喜。

  小喜睜大眼望我,用口型問:「幹嘛?」

  「你走開下,我問幾句話。」我說。

  小喜似乎詫訝非常,噘著嘴兒氣鼓鼓地走出屋去。

  我沉吟片刻,朝李忠義道:「昨晚究竟怎回事?你給我仔仔細細地從頭說來
。」

[ 本帖最後由 haosecaocao 於 2011-11-2 06:32 編輯 ]
2011-10-6 07: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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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君》(第二回)(第二回)往事

  「昨晚當值的全都拘起來問過了,他們說陛下昨晚早早就睡下了,不知陛下
是何時出去的。」李忠義道。

  「小喜呢?也拘她?」我問。

  「誰敢拘她啊,臣問了下,她也說陛下昨晚睡得很早,是她給陛下放下帳子
的。」李忠義小心翼翼答。

  我沉吟道:「然後呢?」

  李忠義道:「直至寅時初刻,巡夜的禁衛才在假山旁發現陛下,陛下那時已
經昏迷不醒,從位置推斷,應是夢仙亭上跌下來的。」

  「好端端的,我怎麼會跌下來?」我說。

  「對啊,臣也覺得這裡邊有點蹊蹺。」

  「你說,我三更半夜一個人跑去那地方幹啥?」

  「這個……」李忠義欲言又止。

  「說。」我盯著他。

  「奴婢不敢說。」李忠義垂著頭。

  「叫你說你就說!」我輕喝。

  「是是。」李忠義湊近我,壓低聲音道:「敢情陛下忘了,其實這也不是頭
一遭啦,陛下喜歡獨自一個在宮中四下轉悠,林美人,慕才人,吳才人都是如此
才得以幸會天顏的,而且陛下私底下臨幸了幾回還藏著掖著,後來皇后娘娘知道
了,替她們再三請封,方得以受冊的。」

  我目瞪口呆。

  「因此,奴婢斗膽胡猜,陛下昨夜又是私幸哪個美人去了,卻不知因何失足
跌下來……」

  「你說……是禁衛最先發現我的?」我仍滿腹疑問。

  「嗯。」李忠義點頭:「陛下是否不解,與陛下幽會的那人怎麼沒有及時呼
人施救吧?」

  我點頭,開始有點欣賞這個滿臉肥肉的胖太監了。

  「臣昨晚琢磨了一宿,想是有兩種可能,一是與陛下幽會的那人當時就給嚇
蒙了,所以自個兒跑掉了。」李忠義道。

  我沒說話,心裡不大贊同這個猜測,然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李忠義接道:「二是與陛下幽會的那人根本還沒到,等禁衛發現陛下摔下來
之時,那人已經不敢站出來說清原由了。」

  我嗯了一聲,心覺這第二個猜測倒是較為合理些。

  「總之,陛下再不可獨自一個到處去了,否則邵太師怪罪下來,我們這些做
奴婢的可擔當不起哇。」李忠義道。

  我說:「我問你,那邵太師究竟是什麼人?」

  李忠義張大嘴巴,好一會方道:「陛下當真什麼都忘記啦?他便是當朝中書
令邵元景邵大人啊,也是皇后娘娘之父陛下您的老丈人啊。」

  這樣的關係,我卻居然丁點印象都沒有,敢情腦子真的壞掉了?

  我沮喪地問:「既是中書令……那你們為甚喚他做太師?」

  「因為邵大人曾為先帝之師,雖然今為中書令,權位高重,但卻喜歡別人仍
然稱呼他做太師,說如此會讓他時時憶念先帝的恩澤及當年與先帝共處的美好時
光。」李忠義答。

  「原來如此……」我沉吟。

  「萬歲一定要快些好起來啊。」李忠義戚愁道。

  「這幾天你都跟著我吧,還有些事情要問你。」我說。

  「是。」李忠義面轉喜色。

  門外忽有人叫,是小喜的聲音:「進膳的到了,陛下現下吃不吃?」

  「吃。」我忙說,肚子已餓得咕咕叫了。

  「陛下身子不安,今兒就在這屋裡用膳吧?」小喜又問。

  「嗯。」我應。

  小喜進來,朝門外輕喊道:「傳膳。」

  旋見一隊太監宮女魚貫而入,有人鋪毯有人搬桌有人擺椅,一老太監在旁指
揮。待桌椅擺畢,又有一隊挽著白布袖頭的小太監進來,每人手裡都提著覆著黃
緞的彩繪漆盒,次序井然地走到桌旁,打開盒子,將裝盛了菜餚的盤碗盅盆一樣
樣擺放桌上,數量之多、陣仗之大令人歎為觀止。

  我瞧得目瞪口呆,見小喜走到床前,指一處道:「這裡擺只幾兒接手。」

  立有兩個太監從屏風後搬了張紫檀小几放到她指定之處,隨後鋪上一面大紅
油布。

  「這麼多東西啊?」我說。

  「都什麼時候了,算午膳了。」小喜繃著臉道,又指使傳膳太監把一隻用銀
蓋罩著的白地藍龍盆及幾隻盅碗送到小几上。

  老太監臂一揮,傳膳的太監宮女即有大半退出屋去,個個輕手輕腳,全無雜
聲。

  「陛下別下床了吧。」小喜道,沒等我回答已揭開了小几上那只白地藍龍盆
,一手端碗一手拿匙舀了起來。

  我望望擺好的桌椅,心想在床上吃還搞這麼大陣仗幹嘛?敢情這便是帝王的
排場?

  小喜端了碗過來,側身坐在床沿,從碗裡舀了匙湯粉狀的物事,放到唇邊輕
觸了一下,隨後遞到我面前來,道:「娘娘特別交待的,說陛下這幾天一定要吃
這個,止血補氣。」

  這模樣分明是要餵我,我趕忙張口接住,只覺無比細膩潤滑,又如蛋清般微
有嚼頭,間中還夾有細細肉絲,出奇香郁。

  「這什麼?我從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我讚歎。

  「說啥啊,這鴨絲燕窩湯陛下不知吃過多少回了。」女孩沒好氣道,又舀了
一匙送到我嘴邊。

  李忠義在旁笑道:「陛下近來也就對這湯還有點胃口了。」

  我連說:「好吃!好吃!」

  碗裡幾下就空了,小喜望著我道:「有胃口那就再來半碗吧?」

  「好啊。」這麼好吃的東西當然還要。

  添加的半碗鴨絲燕窩湯很快就落肚,小喜問:「再吃點什麼要不要?膳房說
螃蟹是上午剛到的鮮貨。」

  「眼下正當時呢,鮮肥得很,陛下您就嘗點吧?」李忠義也忙跟著說,好像
生怕我不吃。

  「螃蟹?好啊,快拿來。」我瞧著那張擺滿佳餚的大桌,心情好極了。

  小喜即朝桌子那邊喊:「把蒸蟹拿過來。」

  司膳的老太監忙指揮兩個小太監把一隻漆盒啟了,從中取出只蒸籠,裡邊盛
著兩隻倒放的已蒸得通紅卻仍用細繩捆綁住的螃蟹。一個太監拎起走來,將籠放
到小几之上,另一個端來只大盤,盤中並排放著數件精緻無比的金色器具,狀似
錘、斧、鑷、釬、叉、剪、匙等物,旁置一隻極小巧的方桌,一碟薑醋,兩隻琉
璃盆兒,一盛清水,一盛漂浮著菊花瓣兒的淡褐湯水。

  小喜將袖捋起,把兩手放清水裡洗了洗,開籠拎出一蟹,剪開細繩,將蟹放
在小方桌上,拿起小金錘將蟹各處輕輕敲打了一遍,接著用剪剪下蟹腳,拿起細
長的釬子通出內裡白玉似的肉兒,用箸夾到薑醋碟裡點了點,再一柳柳放入匙中
,送到我嘴邊來。

  我張口接住,登感鮮甜香腴諸味沓來,美滿油然而升。

  吃了幾管蟹腳肉,小喜又用小錘敲裂蟹鉗,取出裡邊的夾子肉,放碗裡道:
「筷子能拿吧?勞駕陛下也動動手吧。」

  她騰出手去剝蟹殼,只見三兩下便除去了腮胃等雜物,幾根如蔥似玉的蘭指
靈巧如舞,叫人賞心悅目。

  我拿起筷子,美美地吃著瞧著,不覺恍置夢中:怎有這等福氣?我當真是個
天子麼?

  小喜一手平拿起蟹殼,一手用小匙舀了薑醋點在蟹黃上,等我吃完嘴裡的東
西,便把一殼黃子送到我嘴前。

  蟹膏極是油肥,一口下去,只覺牙齒都粘了,味道之美實在無以描摹。

  「吃蟹當有酒,怎麼不見酒呢?」我朝桌上張望。

  「這會還想喝酒!只有湯。」小喜瞪眼。

  「萬歲龍體欠安,怎能喝酒吶。」李忠義趕忙道:「還是過些時日,等陛下
大安了再喝個痛快吧。」

  我只好作罷,吃得高興,口中便輕薄起來:「小喜,你對我這樣好,卻為啥
老繃著臉?」

  小喜?哧一笑,旋又繃起了臉,道:「人家生就這副模樣,爹娘給的,李大
總管就在這兒,萬歲爺瞧不順眼便快叫他把人換了。」

  原來是在為我先前支走她生氣,我瞧著她說:「不對啊,我可看見了,你笑
起來好看得緊。」

  「還吃不吃?」小喜有些繃不住臉。

  「吃!吃!你不笑但我知你心裡邊對我好。」我繼續調戲。

  小喜俏頰微暈:「誰對你好,不是跌傷了誰這麼餵你。」

  「這丫頭!」李忠義搖頭笑罵:「陛下越寵她她便越沒分寸哩,哪位娘娘有
她這麼上臉的!」

  我忽然奪過小喜手裡的蟹殼,遞到她跟前說:「來,我也餵你一口。」

  一時屋裡全靜了下來,不單小喜,就連李忠義也呆住了,我這才意識到這舉
動或許太出格了,然而此刻也只好硬著頭皮把蟹送到她唇邊,笑道:「吃了一定
要笑哦。」

  小喜懵了般愣在那裡,等到蟹殼觸到嘴唇,方才茫然地吮了一小口蟹黃。

「還不快快謝恩!」李忠義朝她低喝。

  小喜慌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跪到地上朝我深深磕了個頭,口中卻沒句謝恩的
話。

  「起來吧,謝不謝恩無所謂,笑一個就行。」我繼續調戲她。

  小喜起身,俏臉已滿是暈紅,終朝我勉強一笑,只不過驚惶之色倒更多些。

  見她像只嚇壞了鹿兒,心裡不由有點過意不去,看來身為皇帝,有些玩笑是
不能亂開的。

  吃完兩隻蟹,小喜把手指放到那盆漂浮著菊花瓣兒的湯水中泡了泡,拿條巾
子抹乾,朝司膳的老太監道:「撤了吧。」

  老太監即朝身邊的一個小太監道:「叫人進來。」竟是要把那桌佳餚撒了。

  「等等!」我忙阻止:「怎就撤了?不是還有很多東西嗎?」

  小喜一怔,李忠義趕緊道:「陛下還要用點什麼嗎?」

  「才吃一點點啊。」我有點不好意思道:「適才那些雖然好吃,可是不怎麼
飽啊。」

  小喜著慌道:「婢子該死,陛下還想吃什麼?」

  我望望擺滿佳餚的桌子,問:「哪邊都有啥?有沒有什麼包子饅頭之類的東
西,那些比較能吃飽。」

  「有!有!」李忠義立朝老太監叫道:「快拿單子來皇上瞧瞧!」

  我擺擺手,說:「還是我下去吃吧,要吃什麼方便點。」

  「可是陛下的身子……娘娘說陛下這幾天都在床上吃好了。」小喜著急道。

  「沒事,我好得很。」我掀被下床,一腳已落到地上。

  李忠義即時跪下為我穿鞋,動作快得連旁邊的小喜都還沒反應過來。

  接下來我狼吞虎嚥,偶爾抬頭,就看見屋中的每一個人的驚奇目光。

  「娘娘駕到。」屋外有人喊。

  雍容端莊的皇后在一群宮女內監簇擁下進來,李忠義急迎上去,笑容滿面報
:「皇上今天的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好,精神也好,氣色也好。」

  「怎就下床了?」婉兒瞧瞧桌子又瞧瞧我,一臉詫訝,進而歡喜溢表。

  「萬歲爺一定要下床吃,奴婢勸不住。」小喜忙答。

  李忠義討好道:「娘娘您瞧,簡直換了個人似的,皇上的胃口啥時候這樣好
過?」

  「陛下也別吃太飽了,身上還沒全好呢。」婉兒含笑說。

  我嘴裡塞滿了食物,嗯嗯啊啊地朝她點頭。

  婉兒竟脫去外袍,撩起袖子一旁伺候,親自為我舀湯夾菜,倒叫小喜閒了不
少。

  終於飽了,尚有大半桌菜餚連筷子都沒有碰到,我不由發起愁來:「這麼多
東西,一個人怎麼吃得了啊?」說完就看見眾人面面相覷。

  「陛下……」李忠義湊近我身邊小聲道:「吃不完的可以賞賜給我們這些臣
子奴婢啊,此前一直都這樣的。」

  我哦了一聲:「怎不早說,早說我就不用撐這麼飽了!」說完便見婉兒喜色
盡去,憂心如焚地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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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你是天子,稱呼自個應該說朕、孤家或寡人,正式場合叫我可以稱御
妻或夫人,稱呼大臣應該說卿家或直呼官名。」婉兒座在床沿耐心地跟我說。

我點頭,努力記住。

  婉兒又告訴了我許多應知之事,末了輕歎了一聲,轉臉對李忠義和小喜道:
「還有哪些該知道的,這幾天你們都告訴皇上。」

  兩人應是。

  婉兒轉回道:「得知陛下從假山上摔下來,各宮各院都在著急,我想攔也攔
不住,下午各宮各院就來跟陛下請安了,陛下身上也好些了,那就見見她們吧,
免得有人背地裡說臣妾霸著萬歲。」

  我茫然點頭。

  婉兒似想起了什麼,又叮囑道:「到時陛下要想不起誰是誰就別多說話,也
別讓她們待太久,就說累了,要歇息。」

  「嗯。」我應。

  「對,你這麼應就行了,含糊點。」婉兒說,她忽抬雙手捧著我的臉,哀怨
地說:「麟,快快好起來吧,要不宮裡又有人要亂嚼舌頭了。」

  我垂目,無比苦惱。

  我的記憶,仍然只到那個噩夢為止。

  葛太醫已開出方子。

  拆換過身上的紗布,喝完太醫院送來的苦澀藥湯,我再次回到床上,又見小
喜親自端來一隻白玉小盅,在床沿坐下。

  她揭起蓋,頓有股濃濃異香撲鼻而起,我瞧見裡邊有只小碟,碟中盛著一顆
圓溜溜蠶豆大小的紫色丸兒。

  「好香,這是什麼?」我問。

  「九轉天寶丹,陛下快些吃了吧,這東西見空氣便化的。」小喜說。

  「如此奇異?」我拈起丹丸放入嘴裡,頓感如酪化開,滿口奇香。

  不過片刻,我詫訝地發現,身上竟然有些微微烘熱起來:「這也是葛太醫開
的藥?」

  小喜搖頭:「這丹是娘娘從飛龍真人那裡求來的藥,每日午時服用一丸,陛
下已吃半年多了。」

  「已吃半年多了?」我一怔:「這藥是吃幹啥的?那飛龍真人又是誰?」

小喜俏頰忽地泛紅,道:「婢子不曉得。陛下快睡吧,下午娘娘們來了才有精神
。」

  她不容再問,服侍我躺好,放下了帳子。

  或許是因為佳餚的原故,這一覺我睡得十分甜美安穩,孰料卻在醒時唬了一
跳。

  帳已挑起,我看見了我的老丈人。

  邵太師正居高臨下俯視著我,眼中似有無聲的威脅與有恃無恐的信心,就如
一頭成年猛虎注視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我無法形容看到這雙眼睛時的驚悸,整個人霎時僵硬了。

  邵太師的凶厲目光很快就和斂了,淡淡道:「陛下不必起來,且躺著聽臣稟
報好了。」

  我不由捉緊被子,把發抖的身子捂得嚴嚴實實。

  「陛下身子欠安,朝中瑣事臣就不打擾了,但眼前這樁事關重大,還請陛下
親自裁決。」邵太師道。

  我從他身畔望過去,除一個侍從模樣的官員外,還看見了立在旁側的李忠義
,心頭稍定。

  邵太師手一抬,自侍從處先後接過數件事物道:「這是大理寺及刑部這半年
來對門下侍郎楊臨明查暗訪的奏報,這是刑部拷問楊臨一黨的供狀,這是……」

  「這麼醜的人,怎會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我不知不覺走了神。

  「陛下?陛下!」邵太師提高了聲音。

  「什麼?」我微微一驚。

  「陛下可有在聽?」邵太師聲色微厲。

  「有,有啊。」我忙應。

  「此乃楊臨任門下侍郎七年來無理阻撓、駁廢中書省草擬的制敕、政令等條
目匯總,共三十一道,大肆滯擾吾朝的制令施政。此乃從楊臨黨羽府中、家中搜
出的楊臨寫給他們的書信,中有妄斥本朝綱的, 有誣蔑當朝大臣的。這封是楊
臨寫給通州刺使彭少欽的,信上說『今上荒淫酒色昏庸暴戾,再又寵信奸佞,今
已是社稷飄搖大廈將傾。』」邵太師接過侍從遞上的奏折、書信等物事,朝我晃
了晃又遞回給隨從。

  「什麼!」我不禁又驚又惱,這句「今上荒淫酒色昏庸暴戾,再又寵信奸佞
」不是在罵朕麼?

  「刑部已派人前往通州拿了彭少欽,彭少欽招供,楊臨時常叮囑他在地方上
收買人心私蓄人才,說是以備不時之需。」邵太師頓了下道:「請陛下思量,這
裡的『以備不時之需』是什麼意思。」

  「這廝想要造反?」我怒道。

  「皇上聖明。」邵太師繼道:「另外,楊臨前年到餘杭之時還與當地官員爭
奪一名歌妓,私囑其門生餘杭縣令高傳陷害對方,將之屈打成招,流放到黔州去
了。」

  「這楊臨是奸臣!大大的奸臣!」我忍不住罵。

  「陛下說得沒錯,楊臨身為當朝大臣,食君之祿卻不知忠君圖報,反倒污蔑
皇上心懷不軌,可謂罪該萬死。」邵太師總結。

  「快將此賊抓起來!」我惱恨道。

  「臣已將之收押了,眼下只等陛下發旨懲處。」邵太師道。

  「這楊臨該當何罪?如何懲處?」我問。

  「死罪,按律當處腰斬並誅聯九族。」邵太師答得十分簡潔。

  「誅聯九族……」我吸了口涼氣:「那……那要殺好多人吧?」

  「這等罪大惡極之徒,該殺多少就多少,絕不能遺留根患!」邵太師斬釘截
鐵道。

  「誅聯九族是不是太……把那楊臨處死,族人流放如何?」我囁嚅道,畢竟
誅聯九族可不件開玩笑的事情。

  「污蔑天子結黨圖反,便足當誅聯九族,況且他還貪髒枉法陷害本朝官員,
陛下切莫對這些亂臣賊子心慈手軟!」邵太師提高了聲音,目光又厲。

  我一驚,不覺朝旁側的李忠義望去,見他微微了點了下頭。

  「那……好吧,便按太師說的辦。」我說。

  「楊臨乃正三品大臣,須得陛下親下聖旨拿辦。」邵太師糾正道。

  「那就下旨。」我應,心中只盼事情快快完結,好讓這老傢伙離開。

  接下李忠義召內相擬了聖旨,請出玉璽讓我在床上蓋下印章。

  「朝中之事,臣定當盡心竭力,還請陛下寬心歇養。」邵太師朝我略微一鞠
,便領了聖旨,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我吐了口氣,只覺渾身上下自在了些許。

  「去告訴小喜皇上醒了。」李忠義對屋裡侍女說,朝床走來。

  我瞪了他一眼,不悅道:「你說這算什麼事,朕還沒起床就闖進來!你們怎
麼不攔住他?」

  李忠義陪笑道:「陛下莫惱,楊臨一案急重非常,況且邵太師不比別個,這
宮裡誰敢攔他呀。」

  我哼道:「怎就不比別個?雖說他是當朝大臣,是朕的老丈人,但朕畢竟是
天子啊!天子在睡覺豈能容人亂闖?」

  「萬歲爺或許忘了……」李忠義壓低了聲音:「當年是可太師大人親率百官
強闖左武衛將軍府,把陛下從魏大將軍手裡強要出來,接到東都擁登大寶的。」

  我一呆:「此話怎講?」

  李忠義道:「十七年前,皇都尚在中都之時,神策軍護軍中尉衛軒突然兵變
作亂,率叛軍血洗了禁宮,先帝、宮中后妃及三十五位皇子公主皆慘遭毒手,當
時陛下尚在襁褓之中,幸得宮人拚死藏護方才躲過一劫。數日後左武衛大將軍魏
震攻陷中都,平息了叛亂,陛下終才得以平安。」

  我目瞪口呆。

  李忠義接道:「然當時外有強夷逼境,內有數州蠢動,局勢詭譎不明,魏大
將軍似乎有所猶豫,一直扣著陛下觀望,幸得太師大人親率武文百官強闖左武衛
大將軍府,硬是把陛下接了出來,之後移遷東都,召領百官擁立陛下高登大寶。


  過了好一會,我方緩過神來,悶哼道:「原來有過這等大劫大難……如此說
來,朕如今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李忠義歎了一聲,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當時最受先帝恩寵的羅淑妃因
孕思親,得先帝恩准回娘家靜養待產,當時羅娘娘身邊帶著長怡公主,後又生下
瓊怡公主,因此陛下如今尚有一姐一妹兩位公主。

  我咬牙切齒道:「那衛軒下場如何?」

  「那逆賊當年得以逃脫,多年緝捕未獲,至今仍是下落不明。」李忠義答。

  我憤恨不已,正要再問,忽地見小喜從外間匆匆進來,報:「各宮院的娘娘
們來了,萬歲爺現在見是不見?」

  「見。」我說。

  我需要把記憶延伸至從前。






《昏君》第三回(第三回)嬪妃如雲

  希望再次破滅。

  我的記憶仍然只回到那個噩夢為止,望著滿屋美人,我居然沒一個認得出是
誰,沒一個不感到陌生。

  好在有小喜守在旁邊,偶趁沒人留意時便悄悄跟我說明她們的身份。

  先是貴妃翁玉娘同淑妃殷嬈進來,隨後許多宮院的嬪妃也陸陸續續到了,而
且大多來了就膩著不走,原本感覺十分寬宏的屋閣很快便顯得有些擁擠起來。

因為搞不清楚誰是誰,我只好裝出虛弱的樣子靠坐床上,不敢說太多話,偶爾開
口,便是愛妃怎麼怎麼,含糊其辭模稜兩可。

  之前李忠義又提醒了我一次,如果實在想不起來哪個嬪妃是誰,就一概稱之
愛妃。

  雖然這些女人都喚我做陛下,但我心底卻總是隱隱覺得從未見過她們,從沒
見過如此之多的美人。

  我甚至覺得我不是個帝王,膽戰心驚如坐針氈。

  這些女人千嬌百媚各具風情,這個聲似鶯囀,那個音比鸝鳴;這個眼橫秋水
,那個眉掃春山;這個唇點朱丹,那個腮沾桃瓣;這個肌如明玉,那個膚若初雪
;這個腰賽楊柳,那個面勝芙蓉。皆俱欺桃賽杏笑燕羞鶯,於屋中爭研鬥艷,叫
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她們有的雍容,有的羞澀,有的溫柔,有的風趣,然卻個個不失端莊雅致,
面對這花團錦簇般的嬪妃,我這個皇帝竟然自慚形穢起來。

  「怎麼回事?朕可是當今天子,她們的萬歲爺啊!」我暗暗為自個打氣。

貴妃翁玉娘一直據坐在床沿,地位在眾嬪妃中明顯有些超然。她柔聲細語地問我
的傷勢、胃口、睡眠和用的藥,目中滿是擔憂與關切。

  她身子煞是豐滿,腴處玉潤珠圓,酥胸更是驚心動魄的滾碩,但最誘人的還
是她那出奇白嫩的肌膚,猶如羊脂搓就,令人情不自禁想去捋下看看。

  然朕不敢。

  「從前那膚似『滑膩初凝塞上酥』的楊太真便是如此吧?怎巧都是個貴妃哦
……」我一陣神魂顛倒。

  淑妃殷嬈則是人如其名,竟管目不斜視危襟正坐,但她那冶艷的姿容及那未
羞先暈的粉頰卻悄然透露出一股迷人的妖繞來,引得我眼睛時不時便溜到她那邊
去。

  她也瞧我,目光觸及,那菱唇便彎起淺淺笑著,既不過來也很少說話,耐人
尋味。

  還有一個才人習佳佳也給了我甚深的印象,原因無他,愛說愛笑,天真爛漫
,滿屋皆是其聲,與別個嬪妃大是不同。

  「那個是誰?」我瞧見了個腰肢極細的美人,心頭突地一跳,偷空悄問小喜


  小喜順我視線望去,低聲問道:「簪紫釵反綰髻那個?」

  我點頭,忍不住又看兩眼,只覺那妃子一顰一笑舉手投足無不妍妙奪人,卻
沒半點造作痕跡。

  小喜收回目光,小聲告訴我:「那是章婕妤,兼右司樂,禮部侍郎章鳳瀾之
女。這宮裡,數她舞最好。」

  「無怪身段如此迷人,腿好長……」我心忖,目迷五色間隱聽外邊還有許多
女人聲,正想不知多少嬪妃尚未進來,忽見一個麗裳女孩出現門口,她旁若無人
地穿過滿屋嬪妃直走過來,然後靴也不除就從翁玉娘旁側跨上床來,將裙一提分
腿騎坐在我身上。

  屋中響起一片驚呼,有嬪妃們的,有李忠義的。

  「小心!萬莫壓著皇上啊!」

  「快下來,萬歲身上有傷呢!」

  我錯愕,一時搞不清楚眼前狀況。

  她上下打量我,竟然說:「傷哪啦?瞧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我呆住,有這麼說話的麼!

  「聽說……是三更半夜假山上摔下來的?是不是又跟誰幽會去了?快快從實
招來!」女孩一連串放肆地問,聲音嫩脆,極是悅耳。

  這妃子怎得如此大膽?怎麼沒人敢喝斥她?難道是很得寵的妃子麼?我心念
急轉,疑訝不定。

  嗯……有可能,這女子明眸皓齒粉肌桃顏,鼓鼓的酥胸,緊緊的蜂腰,還有
一雙線條極其柔美的修長玉腿,很有受寵的本錢。

  「到底去會哪個?快招快招!」女孩竟然搖我肩膀,一臉別的嬪妃沒的刁蠻
及小孩才有的任性。

  「愛妃莫鬧,壓著朕了。」我乾笑了下,其實並沒感到哪裡痛疼,只是心忖
這滿屋子是人,堂堂天子這樣給人當馬騎成何體統!

  女孩睜大了眼睛。

  周圍突然全靜了下來。

  出了什麼事?我望李忠義,看見他張著嘴傻了一般,再瞧旁邊的小喜,見她
正滿面惶急地朝我連比口形。

  「你叫我……什麼?」女孩一字一句地說,瞇著眸子朝前湊來,粉似的螓首
抵住了我額頭,長長的眼睫幾要掃到我臉上。

  「莫鬧啦。」我和顏悅色道,為解窘境,遂朝侍立於旁的宮人輕喝:「還不
快給娘娘看坐!」

  屋裡鴉雀無聲。

  我納悶地看見嬪妃們全都目瞪口呆,李忠義和小喜面色灰敗。

  「好啊!那我明兒就搬進來,到時你反悔人家可不依!」女孩笑嘻嘻道。

「搬進來?從哪搬進來?」我一愣。

  「駙馬府呀。」女孩笑容依舊,聲音嬌膩欲滴:「許審那廝我不要啦!萬歲
哥哥,人家早就想做你的妃子了,你打算冊封我個什麼?」

  我瞠目結舌。

  原來她就是先皇遺妃羅淑妃所出的瓊怡公主李寶芝,如今我唯一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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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摔壞腦子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宮裡的每一個角落。

  「連那司苑局的婆子都在嚼舌根,吃了我個老大刮子。」小喜沒好氣道。

「臣已下令,若是查到誰再膽敢亂說亂傳,必責百杖拿牢子裡去!」李忠義怒容
道。

  可這又有什麼用,不用細想,這麼刺激的消息是怎麼捂都摀不住的。

  我歎氣,沮喪萬分,非為消息的傳開,而是因為見了我的嬪妃們後,記憶並
沒有絲毫恢復。

  晚膳的排場更大,佳餚更多,而且還有皇后一旁作陪,但我已沒了胃口,草
草吃了幾口便命撤了。

  飯後照舊喝了湯藥,幾名太醫院的太醫進來檢查換藥,皆說傷勢好得很快,
除去了我身上的大部分紗布,婉兒甚是歡喜。

  洗漱畢,我躺床上盯著帳頂發呆。

  忽有黃門報葛太醫來了,我猛然坐起,把坐在床沿陪我說話的婉兒嚇了一跳


  「陛下今日可好?」老太醫巍顫顫地問。

  「好個屁!以前的事朕全都想不起來了!」我揪住他問:「到底怎麼回事?


  「臣已確定,陛下頭顱之內存有淤血,因此開出針對此傷的方子,其中……
」葛太醫慢條斯理道。

  「這個朕早就曉得了!」我粗暴地打斷他:「朕只問你!你幾時能醫治好朕
?」

  「陛下莫急,顱內不比別處,針藥難及,這個只能慢慢調治。」葛太醫不慌
不忙道。

  「那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朕才能好?」我怒問。

  「這個臣也不敢斷定,這要看陛下調養得如何及陛下對湯藥吸收的情況了,
總之,只要依臣開的方子用藥,遲早會好的。」葛太醫望著我道,瞇如絲線的濁
眼粘黏得似要睜不開了。

  「遲早?」我頹然倒下。

  「庸醫!庸醫!沒用的老廢物!」葛太醫離開後,我忍不住破口大罵。

  周圍一片安靜,沒人接口。

  「遲早?什麼叫做遲早?難道要等到朕老了死了才醫得好麼!」我急惱交加


  「麟你別著急,只要我們安心調治,就一定能好起來的。」一直揉撫著我胸
口的婉兒安慰道。

  「這老頭不行!宮中不會沒有別的太醫了吧?你們快給朕換個!」我嚷嚷。

  婉兒柔聲道:「陛下就別說氣話啦,葛太醫醫術天下無雙的,當年為了把他
請進宮來,不知費了多少工夫呢,最後還是尚書令付大人相親自出馬才成功的。


  「那老頭有什麼本事?怎擔當得起這天下無雙四字!」我惱火道。

  婉兒微笑道:「多年前尚書大人曾患中風,不但身子癱了,就連話也說不清
楚了,先帝派了許多御醫去醫治都不見起色,最後便是葛太醫醫好的;右驍衛趙
禹大將軍七年前南征時遇伏,中了苗蠻的奇毒,眼看就要不行了,也是葛太醫把
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再一個,葛太醫入宮那年,只用了短短七日就醫好了纏磨
先帝多年的的哮喘及讓太皇太后盲了數年的眼疾。」

  我愣住。

  「還有。」婉兒頓了下道:「陛下當年給叛黨刺了一劍,傷及心肺,許多名
醫神醫都束手無策,也是這葛太醫把你救回來的,萬歲爺瞧瞧,胸口上是不是還
留著道傷疤。」

  我立掀開衣襟,果見右胸上有道長約二、三寸的疤痕。

  婉兒卻是微微一怔。

  「咋啦?」我問。

  婉兒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疤痕,道:「沒什麼,陛下這傷疤好像淺了些許哩。


  我茫然,努力思索,卻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婉兒忽爾垂下眼簾,幽幽低語:「上次見這疤兒,怕是已有月餘了。」

  我心中莫明一蕩,正不知該作何言,便見李忠義笑容可掬道:「總之這宮裡
宮外患急症重病的娘娘、皇子、公主及王公大臣,經葛太醫之手醫好的,沒一千
也有八百,當今世上,葛太醫的醫術不作第二人想。」

  我越聽越沮喪,如果我的記憶連這樣的神醫都挽救不回來,那就當真沒辦法
了。

  「至少在短時間內是無法恢復的了,也許……」我心中一陣恐懼:「永遠都
恢復不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湯藥,我早早就睏倦起來,在小喜放下帳子後很快就睡著了


  半夜我忽然醒來,赫然看見帳外立著個人,無聲無息,臉上戴著張覆及鼻樑
的面具,面具猶如鬼臉,極其猙獰可怖,下端卻露著半張雪似的臉,上嵌兩瓣艷
麗絕倫的朱唇。

  這景象詭異無比,我中魘般張大嘴巴,卻無絲許聲音發出。

  那人或鬼默默注視著我,不見邁腿,便向前移了過來。

  「來人!來人!」我終於發喊出聲。

  滿屋的宮女立時奔了過來,最先趕到床前是小喜,掀起帳抱住我。

  「快叫人!快叫人來!」我猶聲嘶力竭地喊,頭往女孩懷裡直鑽。

  「不怕不怕,人都來了。」小喜摟著我的頭說。

  「它是……她是誰?」我不敢抬頭。

  「什麼?」小喜問,輕拍我背心哄道:「別怕,都這屋裡的,陛下不認得了
?」

  我手指帳外:「她是誰?她是誰?怎麼三更半夜站在那裡?臉上戴著什麼?


  「怎麼回事?」聲音尖細,李忠義也趕到了。

  「皇上定是又做夢了。」小喜答。

  「陛下?陛下?」李忠義輕喚。

  我這才敢從小喜懷裡抬起頭來,愕然看見床前擠滿了人,全是宮女太監。

「陛下做夢啦?」李忠義問。

  「適才有個……個人站在我床前……臉好嚇人……不知是人是鬼……」我哆
嗦道。

  李忠義立即回頭,對身後一個面無表情的小太監道:「去瞧瞧。」

  我才一眨眼,忽然發現小太監不見了。

  「他……他呢?」我訝問。

  「陛下忘啦?小鼎子識得輕功,跑得很快。」李忠義道。

  「輕功……」我怔了怔,倏地似有什麼東西從心裡一躥而過,待要捕捉卻轉
瞬無蹤。

  小喜朝一個宮女道:「快去倒碗參茶來給萬歲爺壓驚。」

  喝下熱乎乎的參茶,我漸漸鎮定下來。

  過沒多久,那個叫小鼎子的小太監回到屋中。

  「怎樣?」李忠義問。

  「奴才周圍查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常。常將軍也說沒看見人,此時正率
宿衛四處搜尋。」小鼎子不緊不慢道。

  李忠義回頭道:「陛下適才多半是做夢了。」

  「不是夢!朕瞧得清清楚楚!」我怒道。

  李忠義陪笑道:「陛下莫驚,小鼎子說沒人,那就多半沒人。」

  「你怎敢這般確定?」我盯著他問。

  雖然此前噩夢不斷,但我全然不信先前所見是夢或幻覺,心中開始冷靜下來


  「小鼎子師承高人,學過武功,據說入宮前未逢敵手,論輕功江湖上快得過
他的不出十人。如果真有外人來,那是怎麼都逃不掉的。」李忠義道,就像在說
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未逢敵手?」我心中倏爾莫明一跳,望向小鼎子,見他垂首低眉,面上依
舊沒有絲毫表情。

  「奴婢原也不信,但雷不破曾試小鼎子身手,結果……嘿嘿一交手就不行了
。」李忠義微笑道,似是頗為得意。

  「雷不破又是誰?」我問。

  「陛下忘了?雷不破便是左宿衛營統領雷長嶺啊,據說是從武學勝地少林寺
裡出來的,練過什麼叫金鐘罩的功夫,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因此大家都叫他雷不
破,陛下您一直都挺賞識他的。」李忠義道。

  「金鐘罩!」我心頭又莫明一跳,似有什麼稍縱即逝。

  李忠義繼道:「但那天雷不破吃了小鼎子一拳就倒了,好些人瞧見的,小鼎
子你說是不是?」

  小鼎子只淡淡道:「那是雷將軍讓奴才的。」

  「很好。」我高興道,轉望李忠義:「你也懂武功麼?」

  「這個……奴婢無能,從未學過。」李忠義惶然回答。

  「那好,以後就讓他跟著我,不得離我身邊。」我指小鼎子說。

  「好好,奴婢這就安排他伺候陛下。」李忠義道:「其實陛下盡可安心,內
苑特別是這榮陽殿附近日夜都有宿衛守值,日夜巡邏,更有明暗哨無數,絕無差
池疏漏的。」

  「他可有官職麼?幾品?」我問。

  「小鼎子入宮未久,一直跟著奴婢,尚無官職。」李忠義答。

  我說:「這可不成,既有如此本領,咱就不能埋沒,宮裡有什麼適合他做的
官麼?」

  李忠義想了想,道:「都知監有個隨堂的缺。」

  「幾品?」

  「從七品。」

  「那好,就讓他填這缺。」我說,望著小鼎子微笑。

  小鼎子卻頷首垂目,根本沒朝我這邊瞧一眼。

  「還不快快叩謝皇上!」李忠義朝小鼎子喝。

  小鼎子即時跪下,叩首道:「謝萬歲隆恩。」

  聲音平淡如水,全無半點波瀾。

  我仔細看他。

**********************************************************

  這一醒,我就再也睡不著了。

  屋裡的宮女內監只好陪著守著,李忠義更是半步不敢離開。

  我百無聊賴,遂問:「這宮裡可有什麼書籍麼?」

  「多得很,上書房最多。」李忠義答。

  「上書房在哪?遠麼?」

  「就挨這榮陽殿旁。」

  「過去瞧瞧。」我說。

  「眼下?」李忠義著忙道:「可是陛下龍體欠安,眼下又三更半夜的,不如
明日再……」

  「沒事,反正睡不著。」我打斷他。

  從榮陽殿側門出來,通過條抄手遊廊就到上書房。

  兩個內監在前打著燈籠照路,李忠義慢一步陪著我走,小鼎子及七、八個老
少太監後邊跟著。

  從遊廊望出去,只見花木森幽樓台起伏,各處皆有燈火,只是疏密不一,或
暗或明地勾勒出座座恢弘殿宇及亭台樓閣的輪廓。

  極遠處還有一脈低矮山影,模糊著,幾與夜色溶為一體。

  這是我傷後第一次出屋,望著週遭,沒有丁點熟悉感覺。

  一隊巡夜禁衛出現在廊外殿閣轉角,見到我們立刻跪下,整齊劃一靜默無聲


  這隊禁衛袍繡瑞牛,清一色配刀,我的目光驟然落在了帶隊將領的腰畔,那
裡懸著把鱗鞘長劍,心中驀地泛起某種異樣的莫明的悸動,竟似乎想去摸下那劍


  怎會如此?我暗自詫異。

  一行人繼向前行,我猶回頭凝望,心中滿是疑惑。

  「陛下,上書房到了。」李忠義道。

  上書房有很多房屋,我們來到最大的一間,不知從哪冒出來數名內相及宮女
,有人點燈有人焚香,忙而不亂。

  我望四周,只見東邊貼壁立著座收臧了無數冊籍的書架,屋南擺一隻文玩櫥
,櫥中藏放著成百上千件珍寶奇玩,西首立一面繪仕女春遊圖的屏風,北面距窗
丈逾處擺著張沉香書案,案後一把黃花梨鏤背團龍椅,牆上疏密有致地掛著大家
字畫名公題詠,整間屋佈置得大氣而典雅。

  「咦?那是什麼?」我走到書案前,拿起一張犀角架子供放著的小弓,不想
手上微微一沉,竟是頗有份量。

  這弓長只逾尺,通體鎏金,弓柄上刻滿了線條古拙的圖案,細看卻是后羿射
日的傳說,每圖間鑲著顆眼大的瑩潤玉石,做工紋飾無不出奇精美。

  李忠義跟了過來,面上竟然微露緊張之色。

  「這弓好漂亮,從哪弄來的?」我掂了掂弓,雖然小若孩童玩物,卻感十分
稱手。

  「此弓乃是中州刺史裴淡前年入京時獻與陛下的,據說是專門打造神兵利器
的兵器世家南平邢家所出,名曰『落日』。」李忠義道。

  我仔細把玩,又聽李忠義道:「這弓不但用料珍奇,且打造得異樣精妙,裴
大人當日進獻時曾說,開此弓無需多大的膂力,也無需什麼技巧,只要稍稍瞄準
,短距內定然百發百中。」

  「好弓!好弓!」我動容道,不禁越瞧越愛,當下試開弓弦,朝空處虛放了
一下,猛聽「乒乓」聲響,響起的卻是杯碗破裂的聲音。

  我回頭,看見個小宮女呆立在我身後,模樣頗為俏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手上的弓,她的衣裙及站立處皆給茶水淋濕大片,地上散臥著幾塊破碎瓷片。

幾個宮人聞聲奔來,卻都於遠處驟然定住,眼睛皆盯著我手裡的弓,個個面如白
紙,彷彿氣都不敢出。

  摔碎了茶碗的小宮女傻了般立於原處,突地哇一聲哭了出來。

  「算啦,沒事。」我溫和道,繼續玩看手裡的黃金小弓。

  「奴……奴婢該死……萬歲饒……饒……命……」小宮女邊哭邊呼,一副魂
飛魄散的模樣。

  「蠢物!」李忠義怒喝,上前一腳將之踹倒。

  「你幹嘛!」我忙喝止,那小宮女約只十三、四歲,身子纖弱單薄,捂腹跌
坐地上,模樣委實可憐。

  小宮女卻似沒聽見我說的話,突地爬起跪著,依舊涕淚交加:「不……不要
……殺我……我娘……我娘會……會……」

  我沒好氣道:「好啦,都說沒事了。」忽然瞥見她跪處的裳裙染紅了大片,
想是給茶碗碎片割破了膝蓋,趕忙俯下身去扶她。

  誰知小宮女竟然驚得尖呼起來,抽手藏臂不讓我碰。

  我只好收手,納悶道:「你莫怕,朕怎會因這點芝麻事兒殺你,快起來吧!


  小宮女卻依然慟哭不止,彷彿天要塌下來般,全然不知膝蓋已傷。

  我手足無措,朝李忠義道:「快幫朕哄哄。」

  李忠義詫異地望望我,對幾個不敢靠近的宮人喝道:「還不快拖出去!」

幾個內相這才一起上前,慌慌張張地將哭得抽起氣來的小宮女架了出去。

我鬆了口氣,道:「別為難她,找太醫給她看看腿。」

  「是是。」李忠義應,偷眼瞧我,似乎悄悄鬆了口氣。

  「怎回事?他們為何怕成這樣?」我問,回望案上,見弓架旁還立著只箭壺
,裡邊藏有三支小箭,也是通體金黃,箭身雕刻著柳細花紋,極是精巧可愛,便
取了支拿出來玩看。

  我搭弓開弦朝無人處比了比,發現李忠義一直沒回答,轉過頭去:「怎不說
話?」

  李忠義似嚇了一跳,吞吞吐吐道:「其實……他們怕的是……是陛下把玩這
張弓。」

  「嗯?」我瞧瞧手上的弓,問:「這弓怎麼啦?難道朕碰不得?」

  「這弓……」李忠義深吸了口氣,道:「已殺了二十三個奴才和一位娘娘。






《昏君》第四回(第四回)後宮春宮

  「你說什麼?」我大吃一驚:「這弓殺了那麼多人?那是……是……誰幹的
?」

  「此弓入宮後,就只有陛下用過。」李忠義垂首道。

  我目瞪口呆,好一會才道:「你是說……是……是朕殺了他們?」

  李忠義默不作聲。

  「朕因何要殺他們?」我聲音發顫,震驚絕極。

  李忠義吞吞吐吐道:「陛下每回玩這張小弓,幾乎都要……要死人的,特別
是飲了酒後。」

  我猛然將弓摔落地上,如同手裡拿著是條毒蛇。

  李忠義慌忙道:「那些奴才都是些愚不可及的蠢物,皆因觸怒了陛下才丟了
性命的,死得毫不足惜,只是德妃娘娘叫人好生惋惜。」

  「德妃是怎麼……怎麼……」我只覺呼吸欲窒,連說話都困難了起來。

  「陛下那夜不知因何帶弓上床,恰逢許娘娘侍寢,孰料陛下夜裡做了噩夢,
一失手就將許娘娘射死了。」李忠義道。

  我聽得冷汗直冒:「朕……朕竟是這等狠毒可惡!」

  李忠義忙道:「那也怪不得陛下,都是噩夢作祟,其實陛下極為寵愛許娘娘
的,那日悔恨不已,從此就再也不帶這弓上床了。」

  「朕睡覺還帶弓做什麼?」我哆嗦道,腦海一片混亂。

  「陛下時常做噩夢,據傳此弓有辟邪之功,陛下帶上床或能睡得安穩些。」
李忠義道。

  「辟邪之功?我瞧是陷人於魔才對!這弓……這弓好可恨!快叫人拿走,丟
遠遠去!」我沙啞著聲喊,再不願去看那弓一眼。

  李忠義道:「陛下,此弓乃是稀世之寶啊……」

  我繼喊道:「叫人將它毀了!」

  「這個……還望陛下三思。」李忠義只不敢動。

  我斬釘截鐵地揮手:「立刻毀了!」

  李忠義又遲疑了片刻,這才叫人進來,將弓及那盛著三支金箭的箭壺收走。

  我頹坐案前,呼吸粗重,怔怔發呆:「動輒殺人,我這不是暴君麼!」

  李忠義一旁陪著,半天不敢開口。

  「難怪他們如此害怕……難怪我老是做噩夢……這等殘忍惡毒又豈能不做噩
夢……」我忽然有些明白。

  直至宮人又將一碗熱茶送來,我方驚醒般從紛亂的思緒中拔身逃出。

  「陛下請用茶。」李忠義輕聲道。

  我甩甩頭,不敢也不願再想下去,放眼周圍,尋找可以解脫之物。很快目光
就落到了案旁一隻繪著遠山綠水的畫卷瓷筒上,那筒中插放著十數軸花綾精裱的
畫卷,畫軸瑩潤如酥,於燈火的映耀下散發著微淡的暈芒,似用上好玉石製成。

  「拿捲來看。」我指了下。

  「哦……是。」李忠義應,笑容有點異樣,忙從筒中取了一捲出來,解開黃
綢繫帶,小心翼翼將畫卷展開。

  我驀地愣住。

  原來畫上畫的是個橫臥在秀榻上婦人,態極嬌慵,身上只穿件淡羅衫子,酥
胸半袒,面目似熟,再一細瞧,赫是白天見過的貴妃翁玉娘。

  「這……不是翁貴妃麼?」我訝問。

  李忠義湊過來瞧:「確是翁娘娘沒錯。」

  「這誰畫的?」我盯著畫中婦人那從衣襟裡跑出的半隻肥美酥乳繼問。

  李忠義很快便收回視線,道:「這是陛下欽點的御用畫師張懷年畫的。」

  「張懷年?」我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

  「嗯,張懷年乃是餘杭出的大畫師,百年不遇的奇才,畫技名滿天下。」李
忠義道。

  「畫得好,畫得好,傳神之至,叫朕一眼就瞧出畫的是誰。」我乾咳了下,
心忖此畫如何畫得這般大膽?但一轉念,心想此於宮闈之中或屬尋常也未定,說
:「再拿捲來瞧。」

  第二幅畫讓我大吃一驚。

  畫上的女人依然是翁玉娘,這回立在只大浴桶邊,身上只圍一條透明紗子,
旁邊兩個侍兒手裡捧著衣物,只不知是剛剛脫下的還是準備伺候主子穿上。

  「這……這……」我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這是怎麼回事?這跟全裸幾乎
沒兩樣!

  李忠義掠了眼畫即低下頭去,竟然嘿嘿笑道:「這也是貴妃娘娘,陛下常贊
翁娘娘肌膚似玉,十分喜愛,還賜了翁娘娘個小名叫如玉,因此命人為貴妃娘娘
畫了許多畫像。」

  「這卷也張懷年畫的?」我顫手指著畫。

  「是啊,這些俱是陛下指定張懷年畫的。」李忠義道。

  我傻了眼,暗想:「我怎如此荒唐?竟叫那張懷年來畫這個!這樣豈非什麼
都叫那傢伙瞧去了?」

  誰知還有更荒唐的,當李忠義把第三幅畫展開時,我的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只見太湖石畔玉竹蓆上一男一女雲雨相歡,兩人身皆半裸,臂勾腿盤欲仙欲
死,畫得眉目傳神栩栩如生,就連那私秘之處都用工筆勾勒得纖毫畢現。

  旁邊還有題跋:

  《探春令》

  春光如海興如泥,

  趁融和天氣。

  展花茵,

  試探花心,

  似倦蝶翩躚睡。

  綠雲斜嚲金釵墜,

  惹芳心如醉。

  為情多,濕透鮫綃,

  帕上不是相思淚。

  --擷芳主人

  這絕對是幅春宮,只不過男主角是我,女主角是白天見過的一個妃子,依稀
記得是個叫做楊宮如的才人。

  「怎麼把朕畫了?且還……還……這成何體統!」我氣急敗壞。

  「這是……這是萬歲爺您叫畫的啊。」李忠義道。

  「是當場畫的麼?」我心抱一線希望。

  「是。」李忠義應。

  「什麼!」我又驚又急,如此說來,朕及朕的妃子豈不是全讓那張懷年瞧光
了?

  李忠義繼道:「陛下寵幸娘娘們,但逢興起,便會召張懷年在旁作畫。陛下
說,春宵苦短銷魂瞬逝,當留片墨老來相憶。」

  「那虛抹幾筆也就是了,這張懷年好生可惡,怎麼畫得這般仔細!」我羞惱
交加,不由遷怒於人。

  「這不是陛下您吩咐的麼?陛下曾親對張懷年說,畫得越仔細越好。」李忠
義道。

  我瞠目結舌。

  李忠義瞧瞧我,忽似省醒了什麼,壓低聲道:「陛下無需煩惱,在張懷年畫
這些畫之前,陛下就已命人將他淨身了,如今他跟臣是一樣的。」

  「什……什麼!」我張大嘴巴:「為了要他畫這些畫?朕就……就把……把
這個大畫師閹了?」

  天吶!這便是從前的我麼?竟然如此之昏庸荒誕!如此之殘暴歹毒!如此之
遙遠陌生……

  我全然不認得自己了。

  「能為天子效命,這是何等之福分與榮耀,莫說只是殘缺了點肢體,便是將
身家性命獻上,臣等亦心甘情願。」李忠義朗聲道。

  鬼才信。

  接下又拆了幾幅畫卷,幾乎都是我與嬪妃們的雲雨春宮,或帷闈間或妝閣內
,或遊廊裡或亭子中,或假山旁或池塘邊,奇姿巧態旖旎春光,難以盡述,只看
得我驚心動魄渾身發燙。

  我有如上癮,心中抗拒,然卻欲罷不能。

  又一卷春宮打開,我心頭驀地一顫,目光登給畫中女子吸引住了。

  這幅畫的是一處花圃間的情景,只見如茵綠草上鋪了張竹蓆,席上的我懷裡
抱著個側身躺臥的裊娜女子,那女子衣裳盡在,只露了半邊粉臀及一隻鬆脫了繡
鞋的足兒,比起前幾幅畫來可謂含蓄許多,然那畫上女子卻手執團扇遮去了半邊
面頰,露出的半邊目餳腮暈,一副羞不可遏的嬌弱模樣。

  畫中題跋:

  《眼兒媚》

  軟茵鋪繡倚春嬌,

  玉股情郎挑。

  金蓮纖約牡丹瑩膩,

  一看魂消。

  微瞬秋波嬌不語,

  此景誰能描?

  難描只在雲鬢翠解,

  桃頰紅潮。

  --惜花人

  「這是誰?」我驚問,心忖畫中女子敢情是畫者虛構的吧?那羞媚之態簡直
不似人間之物。

  李忠義伸脖子掠了眼畫就縮回頭去:「此乃才人蘇眉兒。」

  真有這個女人!我暗暗驚喜,不動聲色又問:「下午怎麼沒看見她?」

  「蘇才人已給陛下打入冷宮,沒有宣召是不敢來的。」李忠義答。

  「打入冷宮了?這是為何?」我訝問,如此之絕世尤物我又怎會捨得將之打
入冷宮?

  「蘇娘娘乃鴻臚卿蘇明之女,原也是極得陛下寵愛的,曾冊$132;妃。但三
月前陛下要殺大理少卿耿璋銘,蘇娘娘極力勸阻,說耿璋銘是忠臣不該殺……」

  「朕因何要殺那耿璋銘?」我奇道。

  李忠義似乎滯了下,道:「瑤台興建已近三年,眼下完工在即,陛下遣人到
江南採選美女以充新宮,豈料那耿璋銘竟然說三道四,又當百官之面橫加阻撓,
言語大是不敬,太師等幾位大人喝斥也壓不下他那囂張氣焰,陛下震怒,便命人
將之拿下候斬。」

  我怔住。

  李忠義接道:「蘇娘娘素來心軟,聽到消息便趕來勸阻,不想正撞陛下氣頭
上,陛下自是不肯答應饒過那耿璋銘,蘇娘娘一急起來,便摔了陛下最愛的風月
令,還說不如把她也砍了,好還陛下個清淨。陛下惱了,就將她貶為才人,派人
送入棲霞宮去了,至今再未召幸。」

  「性子竟然如此之烈……」我喃喃道,盯著畫中那羞媚絕倫的柔弱女子,怎
麼也無法把所聞之事與之聯繫起來。

  「蘇娘娘樣樣皆好,就是有時性子烈了些。」李忠義輕歎。

  「那……耿璋銘最終殺了沒有?」我問。

  「耿璋銘已於兩月前斬了。」李忠義答。

  我心頭一緊,道:「那耿璋銘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當真不該殺麼?」

  「這個……陛下或許去問太師大人較為妥當,奴婢乃是內廷之臣,對外間之
事知之甚少,不敢妄下斷言。」李忠義道。

  我隱隱覺得哪裡不對,但又理不出頭緒,恍惚片刻,遂暗自記下耿璋銘這名
字,方才繼續看畫,心中只盼還能再看見那蘇眉兒,孰知接下幾卷皆是別的嬪妃
,我正暗自失望,忽地眼前一亮,卻是看見了淑妃殷嬈。

  只見畫中的我坐在一隻太師椅中,殷嬈曲膝跪在我兩腿中間,雙臂搭扶住我
大腿,正綻啟朱唇俯簫吹吮,一雙鳳目還朝上望,與蘇眉兒同是羞澀,然風情卻
大為迥異,妖嬈絕倫。

  旁題一闕艷詞:

  蹈蓁莽兮出幽篁,涉仙源兮到洞房。

  問情歌兮聽鳴箏,哀窈窕兮獨自傷。

  春蘭敷綠無人采,年年花葉摧秋霜。

  不見簫史與弄玉,相共吹笙騎鳳凰。

  我心中怦怦直跳,不敢細看,誰知下一幅居然又是殷嬈,只見月下亭內,欄
前椅上,我攔胸抱著玉人,一手拈美人頰,一手探美人懷。殷嬈則反臂勾我脖子
,回首與我親吻,一手放在腰間,似在鬆解絛帶。

  所配題跋竟是李後主的香詞艷句:

  《菩薩蠻》

  花明月黯籠輕霧,今霄好向郎邊去!

  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我口乾舌燥,再看一幅,赫仍殷嬈,只見她趴伏在一張書案前,輕瞇著眼手
托下巴,嬌撅著裸露的臀兒挨貼在我胯前,明明神態清閒優雅,卻不知怎麼讓人
看了竟覺冶媚入骨。

  畫中題跋:

  《後庭宴》

  半榻清風,

  一庭明月,

  書齋幽會情難說。

  美人兀自更多情,

  番做個翰林風月。

  回頭一笑生春,

  卻勝酥胸緊貼。

  尤雲滯雨,

  聽嬌聲輕聒。

  疏竹影蕭蕭,

  桂花香拂拂。

  --醉仙

  「難道是……」我面燒耳熱,細看兩人姿態,再咀嚼畫上艷詞,不禁百脈賁
沸。

  「這尤物……白天坐那裡擺得矜持端莊,不想卻是如此嬌嬈可人……」我昏
昏胡思,想到「端莊」兩字,心頭突地一跳:「怎麼不見皇后呢?」

  心底驟然湧起一股強烈渴盼,於是接著再看,卻皆是別的嬪妃,雖是異彩紛
呈各具銷魂,但眼看畫筒中畫卷越來越少,我不由有些著急起來:「怎麼沒有婉
兒的?敢情她貴為皇后,不讓人畫?」

  所幸並非如此,我終於在最後一幅畫卷打開時如願以償。

  在一面繪著山水的屏風前,皇后婉兒裸坐在一把覆著衣裳的折椅中,兩腿分
架扶手之上,腳上睡鞋綁帶已鬆,一鞋在地一鞋懸空,兩隻新月似的足兒望空翹
起,而我衣袍盡解,正蓄勢欲沖。

  畫中題跋:

  《撲蝴蝶》

  錦屏春暖,

  喜狂郎留戀。

  曳床斜倚,

  展金蓮雙瓣。

  儘教踏碎花香,

  並取番慘浪暖,

  穿楊枝今番展。

  紅心顯,

  直任他,

  破的貫革。

  玉人無倦,

  一來一往,

  許多回鏖戰。

  馬蹄蹀東西,

  蝶翅翩翩近遠喚,

  道是沒羽箭。

  --有情癡

  我魂魄俱酥地盯著畫。

  畫中的美人麗頰仰起,黛眉緊攢媚眼如絲,一副欲仙欲飛的模樣,哪裡還有
絲縷我白天見到的雍容莊端。

  「這便是我的皇后麼……」我慾火如焚,彷彿腦袋都給燒得昏了。

  「陛下,夜好深了。」李忠義道。

  我嗯了聲。

  「陛下已在書房待好久了。」李忠義又道。

  我仍盯著畫,一時捨不得就此離去,燙著臉問道:「還有張懷年的畫麼?」


  「上書房尚有數十卷,另有兩百餘卷存放在藏綺閣。」李忠義道。

  「藏綺閣?」我又問:「藏綺閣又是啥地方?」

  「藏綺閣乃陛下存放奇玩秘寶之處。對了,葛林欽活佛新獻的屍陀林主大銷
魂寶杵及十卷明妃圖,昨日已送入閣中,只待陛下大安時前去玩賞。」李忠義道


  「屍陀林主大銷魂寶杵?那是什麼新奇之物?」我聽得心癢難搔,再問:「
藏綺閣離此處遠麼?」

  「遠倒是不遠……」李忠義答,忽爾壓低聲道:「只是陛下何苦幹對著這些
畫兒?這紙上美人,又怎比得上真人?」

  我心中一跳,略微抬頭。

  李忠義笑瞇瞇道:「長夜寂寞,陛下何不宣召哪位娘娘過來侍寢。」

  「此時?」我心中?通?通地跳,不動聲色道:「這會召誰去?」

  「陛下想召幸哪個就哪個啊。」李忠義道。

  「可這……三更半夜的不是折騰人麼?」我說。

  李忠義微微一笑:「萬歲爺這是哪裡的話,奴婢敢以腦袋擔保,只要陛下願
意召幸,無論幾時幾刻,不管哪宮哪院的娘娘,心裡定是無比歡喜的。」

  我不語。

  「陛下想要召幸哪位娘娘,奴婢這就去請。」李忠義道,似乎瞧破了我的心
思。

  我盯著畫,心臟跳得更加厲害。

  李忠義掠了眼畫,小心翼翼道:「陛下已有些時日沒召幸皇后娘娘了,不如
……就皇后娘娘吧?」

  我嗯了聲,心裡邊越來越喜歡這胖大太監。

  李忠義即道:「陛下請先回榮陽殿,奴婢這就立刻去請娘娘過來。」

  「等等。」我沉吟了片刻,道:「畢竟這時候了,你說,由朕找去皇后如何
?」

  「那敢情好,皇后娘娘一定會驚喜萬分哩!奴婢馬上派人報喜去,回頭也好
跟皇后娘娘討點賞賜。」李忠義笑容滿面,臉上肥肉皆擠做一處。

*********************************************************************

  皇后住在景怡宮,離上書房不算太遠,但李忠義還是派人叫來只金輿。

  我登上金輿,一行人打著十數對燈籠朝景怡宮行去。

  我瞧見那個叫施小黛的女官竟也在一行人當中,想是於睡夢中匆匆召來,雲
鬢微鬆,身上只著輕衣素裙,後邊跟著個背著筆墨袋子的小內監。

  「三更半夜弄這麼大動靜幹啥?」我皺眉道。

  「陛下龍體未安,此時又是夜深露重,如不乘輿,奴婢怕是要給皇后娘娘罵
死哩。」李忠義笑答。

  「她是什麼人?」我指了下施小黛。

  「小黛啊,門下省給事中施放之女,乃陛下一直最合心意的起居郎,上哪都
帶身邊的。」李忠義笑瞇瞇答,忽然壓低聲音:「她也是陛下臨幸過的,只是陛
下不肯冊封後宮。」

  我奇道:「朕召幸過的?那又為何不肯冊封?」

  李忠義道:「奴婢不知,只聽陛下當時說,別個皆可冊封,唯獨此姝不可。
萬歲爺還常說,最愛她那風流文筆,因此只好111;了她,始終要她做個起居郎
,不遺片縷風月。」

  我呆了下:「什麼叫做『不遺片縷風月』?」

  李忠義低笑道:「陛下臨幸娘娘們,便時常命她在旁記錄的。說畫有張懷年
,文有施小黛。盡繪宮闈銷魂,不遺片縷風月。」

  這等荒唐!我瞠目結舌,再瞧那個施小黛,雖是輕衣素裙尋常妝飾,然卻清
麗逼人,比起日間所見的嬪妃們又別具風味,不禁一陣心猿意馬,繼而想到即將
見著的皇后,只聽見心跳之聲越來越響。





《昏君》第五回(第五回)皇后風情

  很快便到了景怡宮,只見門已大開,許多內侍門口迎著。

  我下了金輿,即有人前邊引路,走入殿中,只見內里門戶盡開,宮女們遠遠
便打起簾子。

  直至進到最南面的一間大閣,終於看見了皇后婉兒。

  「沒想陛下深夜駕臨,臣妾有失迎迓,還請陛下恕罪。」皇后盈盈行禮,身
後侍女紛紛跪地。

  「快起來。」我趕忙上前,將之扶起。

  「陛下不是早早就睡下了嗎?」皇后訝問。此時的她釵簪已卸,雲鬢蓬鬆,
比起白天,別有一種嬌懶慵弱的撩人風情。

  「半夜裡突然醒了,便再也睡不著,於是就……就過來了,驚搔了御妻清夢
,還望御妻莫怪。」我臉上微微燒熱,偷眼瞧去,見她穿著件紫雲花鳳夾紗短襖
,露著兩截雪似的小臂,下邊是條玉色夾紗褲,內裡美腿朦朧可見,委實蕩人心
魄。

  「陛下駕臨,臣妾高興都來不及呢。」皇后摟抱住我一邊臂膀,歡歡喜喜地
挽著我走到閣中一張黃花梨圓桌前坐下。

  看見她果真毫無不悅,我這才放下心來。

  一個小宮女捧來只紫金百蝠壺,擺好杯。

  皇后接過壺,親自倒了杯熱茶,雙手捧遞與我,道:「陛下請先用茶,臣妾
去稍為梳洗就來。」

  「御妻請便。」我說,這才注意到施小黛已在閣中,正指使一小太監搬椅子
到裡閣去。

  皇后朝外走去,朝立在旁邊的李忠義瞥了一眼。

  李忠義遂朝我一鞠,笑瞇瞇道:「這邊沒什麼事了,還請陛下早歇,奴婢明
早再來伺候。」

  「去吧。」我點頭,想想又道:「明兒你無需太早,睡足了再過來。」

  「謝陛下。」李忠義叩首,也不轉身,就這麼徐徐退出閣去。

  我邊喝茶邊看周圍,睨見裡閣深處有張描金彩漆鸞鳳拔步大床,四下堆錦垂
幄,旁有兩個宮女正在燃香點燈,不由一陣心馳神搖想入非非。

  直至有個小宮女捧壺為我加茶,方知杯子已空。

  這小宮女年只十三、四,卻生得唇紅齒白眉目如畫,惹得我不覺多看了兩眼


  女孩含羞一笑,模樣極甜。

  「你叫什麼名字?」我忍不住問。

  女孩錯愕,好會兒才哭喪著臉道:「奴婢是米小甜啊,這名還是萬歲爺賜的
。」

  「朕賜的?」我好奇道:「你原來叫什麼?」

  米小甜道:「奴婢舊名芸兒。」

  「那……朕為何賜你新名?」我繼問。

  米小甜俏臉生暈,囁嚅道:「陛下當日說奴婢……說奴婢笑起來樣子甜,因
此賜了新名。」

  我笑道:「原來如此,那你再笑個朕瞧是不是。」

  米小甜卻應:「婢子這會可笑不出來啦。」

  「這又為何?」我覺得有趣。

  「萬歲爺連親賜與奴婢的名字都忘了,難道真……真如他們說的……」小甜
吞吞吐吐。

  「他們說什麼?」我溫和繼問。

  小甜吞吞吐吐道:「內苑都在傳,說萬歲爺……萬歲爺自假山上摔下來後,
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歎氣。

  女孩呆望著我。

  「這是真的。」我強作一笑:「朕的確忘記了許多東西,正四處找人問呢,
不如你來告訴我點什麼吧。」

  「還是由臣妾來告訴陛下吧。」婉兒的笑聲。

  小甜趕忙低下頭去。

  我轉過頭,笑容頓凝。

  皇后裊裊娜娜地走進閣來,鴉黑鬢側斜簪一釵,鬆鬆地綰著雲發,雙頰微暈
,似是上了胭脂,原先的小襖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條薄如蟬翅的粉色紗子,
內裡一隻杏緞小肚兜,真個霧裡花雪中蓮般無比惹人。

  我呼吸幾窒,目光再也無法移開。

  婉兒笑靨如花:「陛下想知道什麼?」

  「很多……很多……」我魂不守舍地說。

  「那就等明兒再慢慢問好不好?臣妾全都告訴你。」婉兒嬌聲道。

  「嗯。」我含糊應,不覺有些著慌。

  婉兒麗頰含羞地挨貼過來,挽抱著我一邊臂膀朝裡閣走去。

  我鼻間忽聞絲縷甜膩的異香,不覺目餳耳燙綺念叢生,心中愈加慌怯。

  「這是什麼香?適才好像沒聞到……」我深深呼吸,突地啞然暗笑,悄為自
己打氣:「朕乃堂堂天子,皇后便是吾妻,夫妻相會緊張個啥!」

  進入裡閣,瞧見施小黛已在裡面,正提著筆墨夾子步向床側帳幕。

  我雖暗自奇怪,卻見婉兒視若無睹,一時也不知如何問起。

  來到拔步床前,小甜趕先幾步將拔步床前簾撩起,待我與婉兒進入前廊,方
才放下珠簾。

  牙床極大,無論柱欄帳被俱是極盡綺麗。拔步階亮光如鏡,兩邊座著內櫥,
櫥面漆雕著古雅春宮,左邊櫥前置金花長瓶、碧玉痰盂,右邊櫥前置博山爐,燒
著龍涎上香,氤氳撲鼻。

  我茫然無措地呆立床前。

  皇后拔下寶釵交與小甜,一頭亮麗烏絲登時瀑般披落,只襯得肌膚如雪似玉
,把近在咫尺的我鎮得屏息靜氣。

  她徑先上床,發覺我沒跟著,遂轉回來牽,嬌嗔道:「陛下怎還不來?」

我渾渾噩噩地坐上床去,旁邊等候的小甜即來為我寬衣解帶除鞋去帽。

  皇后一臉嫵媚地將我拉到床心,小甜放下如煙似霞的內帳,又轉去床側櫥前
忙些什麼。

  「今晚頭還痛嗎?」婉兒柔聲問,愛憐於表地用手輕撫我額。

  「不怎痛了,就偶爾還有點暈。」我答,眼角瞥見坐在帳外那施小黛的朦朧
身影。

  「這便是越來越好啦。」婉兒歡喜道,酥胸挨貼在我的臂膀上,軟綿嬌彈,
那神秘香氣再度悄然襲至,只比先前更加濃郁甜膩。

  「從哪來的?」我心忖,略微垂目,便瞧見一道由粉嫩與腴膩夾出的銷魂深
溝,自玉人頸心由淺至深向下延入肚兜,只惜那最誘人處藏於錦緞之中。

  婉兒似乎瞧見了我的目光,掠了眼自己胸口,嬌軀貼得愈近愈密。

  「不知那裡邊是甚景致?」我色授魂與,心臟跳若突泉。

  「聽說……陛下適才去看畫了?」皇后忽道。

  我登時耳根發燙,好會方道:「一時無聊,又睡不著,才去上書房的。」

「瞧哪幅啦?」皇后低低問,眼波流轉,蕩人心魄。

  「……那幅《撲蝴蝶》。」我當然不會說別的。

  「嗚……那幅好難看的……」婉兒玉靨飛紅。

  「哪會,御妻於畫中委實可人得緊。」我壯著膽說。

  「當時不讓畫,陛下卻偏要,可可的羞死人了。」婉兒嬌嗔道。

  我只盯著她,被她那羞媚之態迷得無以自拔。

  皇后也抬眼凝視著我,臉兒朝我徐徐貼近,兩瓣微啟的嫩潤朱唇萬分誘人。

  我呼吸驟急,不覺俯首下去,當唇與之接時,腦子竟然轟的空白,魂魄不爭
氣的四下飛散。

  皇后兩條柔若無骨的藕臂繞上我脖子,環摟住我。

  頸後一片粉滑軟嫩,我再也把持不住,即也緊抱住她,兩手膽怯地在她身上
摸索碰觸。

  皇后鼻息發燙,竟把嫩滑舌兒送到我口中,與我吮濡纏綿。

  我昏昏沉沉,不得要領地四處試探,只不敢觸及玉人的緊要部位,誰知手忽
給捉住,放到一處軟綿嬌彈的部位上,尚隔肚兜,整隻手掌便已酥麻。

  「好好疼婉兒,這麼久了……你都不要人家……」皇后含糊不清地呢噥,嬌
喘吁吁。

  我膽子漸壯,開始輕輕揉搓。

  婉兒口舌微退,索尋地向下移去,舔舐得我下巴一片溫熱濕漉。

  我激動地摸著揉著,只聽婉兒輕喘著道:「裡邊……放裡邊去。」

  我微一遲疑,似被皇后察覺,聽她柔聲道:「別怕,婉兒整個人都是你的。


  得此鼓勵,我膽氣大增,遂將手掌插入兜中,滿滿地抓握住她一邊玉乳,赫
是腴肥如膏膩滑若脂,美極難述。

  皇后也自急喘起來,一隻手兒索尋地往下摸去,竟然隔褲捉握住了我已硬如
鐵鑄的肉棒,且還輕輕揉捏。

  我驟如火山噴發,猛將玉人按倒,手忙腳亂的掀衣扯帶,撩起小衣,迫不得
已地挺腰頂湊,不想棒頭卻抵在一個物事上,軟綿光滑,卻是無路可去。

  「咯!」皇后輕笑一聲,嬌膩道:「那東西沒拿開呢。」

  我莫名其妙,撐起身朝下瞧去,赫見婦人腿心秘處覆著只小巧荷包,由兩根
細細紫繩綁繫在腰肢上。

  「那是什麼?」我訝道。

  那荷包錦緞做就,上繡大紅牡丹,朵朵絢爛綻放,於瑩白勝雪的腿腹間格外
惹眼勾人。

  「這包兒是我新做的,好不好看?」皇后含羞道。

  「怎麼綁在那裡?」我越發好奇,荷包焉有綁在那地方的?難道就是為了裝
飾?

  「那裡邊藏著透衣香啊,你不是最喜歡這氣味麼?」皇后半支起身,探手到
下邊撥開那隻小荷包。

  我朝下移去,鼻間頓時嗅著濃郁無比的甜膩奇香,恍然大悟道:「原來先前
聞到的香氣乃是此處所出!」

  「你每次來我都繫上的,陛下什麼都忘光了。」皇后哀怨歎道。

  我有些喪氣,目光落到她那原本藏於荷包之下的秘處,驀地口乾舌燥,但見
烏黑濃密的細茸間,兩片花唇潔如玉貝,緊夾著微露出頭的兩片細小內瓣,殷赤
晶瑩,極是綺麗。

  「麟?」皇后不知我在做什麼。

  我重重喘息,迷了好一陣,按不住倏俯下頭去,張唇覆上了那只嬌嫩妙物。

  婉兒「嚶嚀」一聲,猛地弓起了腰肢,凝了瞬息,旋又軟了下去。

  我在貝外流連舔舐,那甜膩奇香氣陣陣透出,要命的是又混揉了婦人秘處的
絲縷腥膻,奪人魂魄。

  婉兒婉轉嬌哼,腿抖臀顫,不斷有液體自花縫滲出,初還清澈透明,須臾便
有些混濁起來,於朦朧燈火下如露似霧,浸潤得花苞益發薄嫩可人。

  我心迷意蕩,欲窺內裡綺秘,遂用拇指搭按住兩片玉貝,朝旁輕輕一分,剎
那異香侵鼻,濃稠若實,直教人麻筋酥骨。

  「啊!」婉兒低聲驚呼。

  我注目花澗,但見苞內淺粉濃赤,無不嫩似凝脂吹彈得破,雖沐著層薄薄液
兒,然那稜角線條卻是清晰分明,萬分迷人。

  我忍不住再度覆口而上,以舌撥索,小心翼翼地尋幽探秘。

  「麟……」婉兒聲音愈嬌,身子不住的擰扭顫抖,花底汁液越發湧溢,蛤內
嫩物竟然活潑潑地蠕動起來,妙趣橫生。

  「不敢碰的,陛下別……別親啦,繫了那香,動一下就……就流很多的,不
乾淨。」皇后軟軟顫呼。

  我卻聽得心底一蕩,反將那些汁兒液兒往嘴裡吸汲,竟是別有滋味,濃息道
:「甜的,我愛吃。」

  「哦……今……今兒真好……」婉兒斷續哼道,竟然聲似飲泣:「麟你好久
沒這麼疼婉兒了……」

  我心生憐惜,越發賣力吮吸,舌尖忽從那堆嫩物之中勾起一顆圓圓的小肉粒
,嬌彈滑溜,然又微微發硬,只覺可愛有趣,當即噙入唇間細細吮咂。

  皇后登時高吟起來,似極難受,嫩滑粉腿猛兩邊合攏,緊緊地夾住我的頭,
再又顫呼:「麟你快來,好想要了。」

  我卻流連忘返。

  「真挨不過啦,陛下見憐。」皇后連聲催促。

  我仍貪婪花底,婉兒花底濕透,舌過處層層花蜜沁溢而出,怎也舔食不盡。

  「快上來!」婉兒用手拉我,口中嚷嚷嬌嗔:「萬歲莫不是想急死人心裡邊
才得意!」

  我這才順勢而起,其實心下早已迫不及待,誰知婉兒似乎比我更急,一手探
到底下,捉握住了我的肉棒,倏地驚呼:「怎麼……怎麼變這樣了?」

  「什麼?」我不解。

  婉兒支起身來瞧,眼中滿是詫訝:「怎會變得這樣……這樣翹的?」

  「以前不是這樣麼?」我問。

  婉兒喘道:「從沒這模樣過,你莫不是又從真人那求了什麼秘藥?」

  「沒有啊,哪個真人?」我也看自己,只見肉棒高高地朝上彎翹,怒勃如弓
,棒頭幾抵腹際。

  「飛龍真人啊,你一定又是忘掉了。」皇后道。

  我想了想:「日間小喜給我服用過一顆紫色丸兒,叫做什麼九轉天寶丹,就
說是從飛龍真人那裡求來的……」

  「不是那個,九轉天寶丹我知道的,那個只有養精健體之效。」婉兒道,手
兒仍捉著我的肉棒,顯得芳心戰戰,又道:「以前另有些從真人那求來的藥,用
了只是硬些大些,卻從未變成過這怪模樣。」

  「那該如何是好?」我不知所措,盯著她那捉握著肉棒的白嫩柔荑,只覺格
外銷魂。

  「那便試試唄,陛下用藥不就為了折騰人麼!」婉兒含羞道,兩腿稍分,捉
著我的玉莖就往花底引。

  我遂俯身向前,只覺棒頭抵著一個濕滑嫩處,跟著婉兒的手勢稍稍用力,前
端便徐徐地揉了進去,赫如陷入一團初凝的脂膏當中,只美得肉棒通根勃翹。

婉兒閉目仰頸,一副苦楚不勝的表情。

  「難受麼?」我忙停住。

  「好脹,還……還硬硬地頂著上邊。」婉兒嬌喘道:「好難挨。」

  「要不拿出來?」我再不敢動,雖是萬般難捨。

  「傻啦你?人家要!」皇后緊緊抱住我腰,兩條瓷般美腿張得更開,嬌滴道
:「全部進來……」

  我心中一喜,當即徐徐前推,立感濕、熱、軟、嫩、滑諸般美妙分至沓來,
肉棒越發酥漲。

  「啊!」婉兒突地嬌喊了一聲,幾於同時,我似乎頂到了什麼,趕忙再次停
住。

  「怎麼了?」我問,仔細感受,只覺棒頭抵在一團軟滑的妙物之上,酥酥木
木的滋味奇美。

  皇后彷彿不小心咬到了什麼酸極物事一般,好會兒才緩過勁來,低語道:「
頂到那裡了。」

  「頂到哪裡了?」我似明非明,低頭朝兩人交接處瞧去,卻見肉棒尚餘一截
未入。

  「明知故問!」婉兒面酡耳赤,軟軟央道:「快動,抵在那兒酸麻死人。」

  我驀爾迷糊,似乎想起了什麼。

  「曉得你就想聽人說羞話!」皇后倏地嬌嗔起來。

  我以為她惱了,才要說話,已聽她妖妖嬈嬈道:「萬歲神勇,今兒頭一箭便
中紅心哩!」

  我脫口道:「是花心吧?」

  「纏磨死人啦!動啊!」婉兒大羞,忽轉頭朝帳外叫道:「小黛這段不許你
記!」

  我這才記起床後還有個施小黛,不禁慾焰愈熾,又得玉人催促,當下抽送起
來,快美之度,倍勝之前。

  皇后婉轉嬌吟,初還柔緩怡人,不久便聲抖音顫起來,入耳極是勾人。

  我聲色俱領,又感花房滑透,不覺挺聳漸急。

  「今兒怎……怎麼這般難擋……老是硬硬地刮著上邊……嗚……」婉兒軟軟
哼嚷。

  我默不吭聲,盯著她那誘人酥胸,倏一輪猛力抽刺,將兩隻嬌美姣翹的玉乳
顛聳得亂搖亂晃,峰尖梅蕾更是舞得燦艷奪目。

  「真真爽利煞人,裡邊要……要化了!」婉兒媚聲不絕,已近浪褻。

  我捉握住她一邊玉乳,恣意地揉捏,雪似乳肉自指縫擠溢而出,入眼極盡銷
魂。

  「麟……」皇后嬌呼我名,眸盈春波,嫩潔鼻翼潤膩如濕。

  「御妻。」我也柔聲呼應。

  「不許這麼叫我!」皇后卻嬌嗔道。

  我微微一怔。

  「帳子裡不許這麼叫我,人家要你像以前那樣叫我!」皇后道。

  「以前怎麼叫?」我問。

  「叫婉兒,沒別人時都這麼叫。」皇后嬌聲道。

  「婉兒,婉兒……這個好聽。」我輕喚,心想帳外不是還有小黛、小甜兩個
麼。

  婉兒嫣然甜笑,甘如飴蜜。

  我情迷意亂,忍不住又喚:「寶貝。」

  「麟……」婉兒顫聲回應,嬌媚入骨。

  我滿懷滾燙,一手抄到她粉股底下,用力捧住,又是一輪狠挑疾挺。

  婉兒花底狼藉,橫溢的蜜液隨著我的反覆抽添打成糊狀,塗抹得腿根臀瓣滑
膩一片,濃密烏茸也伏伏貼貼地粘黏在玉貝四周,極是冶糜。

  「停!停!」婉兒忽叫,嬌軀僵凝。

  然而這回我可不聽了,只問:「又咋啦?」

  「麟你……那……你今兒太……太翹……刮得……刮得人……我要去小解!
」婉兒顫怯絮叨,香汗雨出,羊脂凝就似的嬌軀變得異樣白膩滑嫩,肩乳等圓飽
處亮可照人。

  「這會?不行!」我霸道地應。

  也許是因為皇后的嬌弱,我開始有了點帝王的威風。

  「嗚……真挨不過了……怎會這樣的……那裡彎得……牛角一般……噯呀…
…真要……真要……」婉兒聲似欲泣,惶急之情盡溢顏表,兩隻瑩白玉足又擰又
扭,攪得床單一片凌亂。

  那模樣撩人極絕,我欲蕩如狂,突然直起身子,雙手壓摁住玉人兩腿,頑劣
地一下下向上斜挑,記記結實。

  「啊!啊!你還……還故意整人……啊!要要……再碰那裡真要……真要尿
出來啦……」婉兒聲音顫得不行,掙鬧間倏地睜大美目,急急呼道:「快取巾子
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已見小甜鑽入帳來,手提一隻小小籐籃,籃中放著巾帕瓶
盒諸物。

  「墊我下邊。」婉兒喊道,渾身泛紅,一副強憋死忍的模樣。

  小甜趕忙從籃中取出條綿厚軟巾,迅速塞放到婉兒股下,尚未拉直,一小注
透明汁液已清清楚楚地從婉兒花溪上角跑了出來,熱乎乎地淋在我肉棒上。

  我乍然酥悸,定睛花底,看貝內那些粉嫩妙物在氾濫中痙攣蠕搐,靡媚熱情
地糾纏自己的肉棒,將原已泥濘的莖身洗得閃閃光亮。

  「別看。」婉兒欲捂我眼,孰知手伸到一半驟然凝住,咽啼聲中,花底又有
一小注汁液驚心動魄地滾湧而出。

  我大感奇趣,但覺皇后花房陣陣縮束,肌滑紋細地夾裹得肉棒美不可言,索
性強繼抽動,沒想竟然絞緊如箍,赫將玉人股胯都提離了床面,研磨愈劇,通根
肉莖一陣大酥大脹,精意驟然洶湧。

  婉兒悶聲哼吟,兩條雪滑玉腿緊緊收合,有如籐蘿盤樹般死死勾纏住我的腰
桿。

  我遏無所遏,即又狂抽怒聳數十記,棒頭接連挑著美嫩花心,終於一潰千里


  就在此刻,婉兒突地哆嗦起來,軟軟地悸啼了一聲。

  我驀感棒頭一陣微微麻暖,似給什麼澆著,美得又是一通激射。

******************************************************************

  我們癱軟下來,唯小甜忙碌收拾,又喚人送進溫水,為我與婉兒擦拭洗抹。


  皇后頭枕我臂彎,倦著美目看我,偶爾貼到我臉側輕輕親吻。

  我也親她,終能平靜下來好好品嚐她那香甜朱唇。

  「以後別用這藥了。」皇后忽道。

  「什麼藥?」我問,連自己都不知道。

  「還假裝,這藥太霸道了,翹得牛角一樣,害得人……」婉兒玉頰又暈。

「害什麼了?」我笑著瞧她,只覺她那羞態美不可言。

  「你還羞人!」婉兒嬌嗔,「人家從沒這樣子過。」

  「這樣子才好,可人之至。」我說。

  「才不要,好丟人。」婉兒嬌啐一口,突若想起了什麼,似笑非笑道:「你
莫不是就喜歡這個?對了,早想問你,我聽說殷淑妃輕易就會這樣,你去幸她,
她一晚上要尿好多次,且還男人般射出來的,究竟是不是?」

  我心驟蕩,暗忖竟有這等奇趣,含糊應道:「是麼?」

  婉兒盯著我。

  「誰說的啊?」我想轉移她注意力。

  「內菀知道的多了,我是聽佳佳說的,你不是曾要她跟那狐精一起睡?」婉
兒道。

  我無言。

  婉兒仍盯著我。

  我叫屈:「我真不知道,你也曉得我現下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反正臣妾曉得了,陛下就是喜歡那樣的,無怪那狐精能迷得你神魂顛倒!
」婉兒笑嘻嘻道,稱呼卻正式起來。

  「你說的我都記不得了,如今我只曉得給你迷得神魂顛倒。」我嗅出濃濃醋
味,趕忙哄她。

  「?哧」婉兒一笑,又咬咬唇兒,幽幽歎道:「曉得你在哄人,不過我也高
興,你好久沒這麼哄我了。」

  「只要你高興,往後朕天天哄你。」我甜言蜜語。

  「鬼才信,明兒你就不知在哪裡了。」婉兒垂目道,神色鬆緩些許,然一副
落寞模樣叫人好生憐惜。

  「你若不煩,明天我還來你這。」我柔聲說。

  「真的?」婉兒抬眼望我,漆眸發亮。

  「真的。」我認真應。

  婉兒笑逐顏開,輕喚道:「麟,今晚你突然過來,我心裡邊真真歡喜死了。


  我不由茫然,心底悄自詫異,有此佳人為後,此前怎麼不懂好好寵愛?

  婉兒仰起臉來,我們又再親吻,情濃似火如膠似漆。

  纏綿良久,婉兒忽然翻爬到我身上,嬌羞地盯著我,欲言又止。

  「嗯?」我用鼻音問。

  「你還……人家……人家……」皇后吞吞吐吐。

  「到底想說什麼?」我抱住她。

  「今兒真個爽利,往時從沒這般美過,人家還想要,好想好想。」皇后小小
聲道,眼中盈盈地似要滴出水來,為掩羞澀,又畫蛇添足道:「都你害的,誰叫
你今兒用那麼厲害的藥,這般彎翹勾人!」

  「既是朕害的,那朕就擔當到底!」我笑道,其實我亦意猶未盡,與她一段
溫存,慾望又已蠢蠢欲動。

  皇后大喜,轉對跪在床角的小甜道:「你取顆興陽丹,叫人送壺溫酒來浸。


  小甜應了,伸手到小籃子裡翻尋。

  「興陽丹是什麼?」我問。

  婉兒道:「興陽丹也是真人進的妙藥,據說用料極珍,往時你只吃一顆,便
能很快重整旗鼓。」

  「早就重振旗鼓了,你瞧。」我把玉莖送抵美人腿根。

  婉兒朝下望去,登時愣住,不禁又驚又喜,探手捉捧住我已勃翹的肉棒,詫
訝道:「今兒怎能這麼快就重振雄風?嗯……想必是一直服用的九轉天寶丹起作
用了。」

  「皇后這般可人,朕又何需什麼丹藥!」我微笑道,心忖此前怎就那麼糗,
一直都得依靠丹藥。

  婉兒滿面歡喜,笑得甘美如飴明艷照人。

  我呆呆瞧著,仍然難以抵擋眼前絕色。

  「娘娘,還要叫人溫酒麼?」小甜跪在旁問,手裡捏著只天青色小瓶兒。

我看見她正偷眼瞧我下方,雪靨泛暈。

  「不用了。」婉兒道,柔荑輕捋著我的肉棒,還用蘭指丈量弧度。

  我有點小得意,底下的寶貝還算爭氣,此刻已是筋勃壑深硬如鐵鑄,在纖俏
玉手間顯得有些猙獰。

  「真要命,怎麼又這麼翹啊……」婉兒軟軟呢噥,忽把朱唇湊到我耳邊,悄
語道:「你別動,這回我上邊。」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1-11-4 16:33 編輯 ]
2011-11-2 06: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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