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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6-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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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晃七天,鍾氏兄妹沒離開過小舟,他們的武功固然獲得滿意的進步,武漢
的態勢也到達爆炸的邊沿了。
第八天早餐之後,鍾惠琴再也憋不住了,丟下筷子,櫻唇一噘道:「三哥,
五哥,咱們總不能一輩子躲在這裡,就算咱們願意,人家還是不會放過咱們。」
她說的不錯,這幾天岸上多了一些宿頭縮腦的守望者,鯰魚套附近的岸邊也
停泊了幾艘形跡可疑的江船。顯然,他們已被嚴密的監視,給人像獵物般的圍堵
著。
是可忍孰不可忍,年輕的固然受不了,兩位老人家也大為氣憤。楊鶴走出船
艙,向天空投下一瞥道:「天氣不壞嘛,你們何不出去走走。」
鍾家信道:「是,義父,咱們正想向您老人家稟報呢。」
楊鶴道:「那就去吧,到黃鶴樓喝盅茶倒也不錯。」
鍾家信道:「是,義父。」
上岸之後沿江向北走,走出未及一丈,一隻旗花信號忽然衝霄而起,遠處也
接連亮起旗花,遠近互相呼應,聲勢壯觀以極,鍾家仁面色一變道:「五弟,看
來咱們真該當心一些。」
鍾家信神色從容的微微一笑道:「只是些土雞瓦狗罷了,三哥不必放在心上。」
鍾惠琴道:「都是那姓左的搞的鬼,要是再讓我遇上,決對不讓他再在世上
為惡。」
他們兄妹三人以遊山玩水的姿態,不疾不徐的沿江漫步,神態輕鬆無比。但
四周煙雲滾滾,人影浮動,湧起一片凌人的殺機。
此時鐘家信忽然身形一轉,改變了行進的方向,他離開了江岸,經武昌的中
和門繞城而過,一逕向東郊奔去。
鍾惠琴道:「五哥,咱們去那兒。」
鍾家信道:「咱們不會水,到江邊搏殺不太方便,城外山川廣闊,行動自由
一點。」
郭於鉉道:「對,咱們跟他們捉捉迷藏。」
他們這一行動,大出敵人意料之外,但見旗花再起,哨音頻傳,敵人似乎亂
了步驟。
鍾家信微微一笑,道:「三哥,小妹,咱們加點勁,跟他們比比腳程。」
鍾氏兄妹經過一陣急馳,眨眼之間在數十里之外了,找碴的確已被他們甩掉,
但他們卻也迷失方位,不知道身在何處了。此地是古雲夢澤,湖泊密佈,河流縱
橫,如非熟習之人,無異走入八陣圖中。
鍾惠琴櫻唇一噘道:「都是五哥出的餿主意,這下可好,咱們連歸路都找不
到了。」
鍾家仁道:「別急,小妹,那邊有一戶農家,咱們去討點水喝,順便打聽一
下,問一問路。」
打聽的結果沒有讓他們失望,農家叫他們往西走,上了官道後再往北走就可
以到達武昌了。
他們依照農家的指示果然找到了官道,但一陣震耳的笑聲忽然由官道傳來,
道:「姓鍾的,這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你要逃就應該逃得遠一點。」
鍾家信舉目一瞥,原來是八卦門的浪蝶盧龍,此人是他們兄妹手下的敗將,
他居然敢如此囂張,必然有他的仗恃。他們猜的不錯,他們這一夥的人數還真不
少,老老少少竟有四十多口子。這般人除了浪蝶盧龍,鍾家信還另外認識一個,
他就是冷泉莊的西院院主無情扇蔣林。
這支隊伍是臨時組合,領頭的卻是蔣林,他搖動著掌中的折扇,陰森森的幹,
笑一聲道:「這當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本座應該對少俠說一聲恭喜。」
鍾家信淡淡的說道:「多謝你的恭喜,在下倒想奉勸閣下幾句。」
蔣林道:「那好,少俠請說。」
鍾家信道:「福禍無門,惟人自招,這雖是兩句俚語,卻也是至理名言。」
蔣林嘿嘿一笑,說道:「說得好,少俠既然懂得這兩句至理名言,你就應該
獻出《露寶真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難道你要與天下武林為敵。」
鍾家信冷冷道:「在下沒有《露寶真經》,希望閣下不要誤信人言。」
蔣林哼了一聲道:「你以飛星迸雷掌傷了王叔,這事不假吧。」
鍾家信道:「不假,不過飛星迸雷掌是太上老人的獨門絕學,《露寶真經》
有沒有記載這項絕藝,在下就不知道了。」
蔣林道:「太上老人的武功數十年絕跡江湖,你在那裡得來的。」
鍾家信道:「我義父是太上老人一脈,如今在下是太上老人惟一的傳人。」
蔣林道:「哦,少俠的義父是誰。」
鍾家信道:「他老人家從不涉足江湖,在下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
浪蝶盧龍道:「姓鍾的無法自圓其說,咱們不要聽他胡謅。」
蔣林道:「好,那位去向鍾少俠討教。」
一名身材瘦長,手挽流星錘,身著齊膝短衫的大漢應聲道:「在下討令。」
無情扇蔣林道:「金大俠請。」
瘦長大漢越眾而出,高聲道:「雁蕩金長庚請郭少俠賜招。」
金長庚是雁蕩山主金長炬的胞弟,掌中一枚流星錘近攻遠打具有十分強大的
威力,在江湖道上,他們雖然不能跟一般名門正派相比,雁蕩雙金卻也是一個十
分響亮的字號。他向鍾家信挑戰,鍾惠琴卻搶先奔進場中道:「姓金的,本姑娘
會會你。」
金長庚道:「很好,姑娘請。」
鍾惠琴嬌叱一聲,長劍一吐,精芒暴起,微微顫動的劍尖,便已貼到金長庚
的眉峰之上了。這一招簡直是神來之筆,金長庚面色一變,卻已動彈不得。劍尖
貼上眉峰,他的生命便已握在別人的手裡,只要將長劍向前一送,雁蕩雙金就要
雁行折翼了。以金長庚的一身成就,一招就已受制,這不只是駭人聽聞,簡直令
人不敢相信。
好在鍾惠琴含勁未吐,並將長劍收了回來,道:「這回不算,你先請。」
適才也許她是搶先出手,冷不防讓她佔了便宜,如今金長庚自然不會客氣。
在一聲叱喝之中,流星錘帶著一溜銀光襲向鍾惠琴的面門,速度之快,宛如
電掣星馳。這是金長庚流星的一記殺著,為了挽回適才受挫的難堪,因而出手就
是絕招。這一招「流星逐月」是他成名的絕學,他走遍長江大河,會過不少成名
露臉的高人,能夠破解他這一招的實在不多。
鍾惠琴也不能破解,她卻以左掌擊出一股掌力。以肉掌對付流星錘,莫非這
支纖纖玉掌不想要了。令人駭異的是流星錘挾雷霆萬鈞之勢,竟敵不過這支肉掌,
金長庚只覺得一股柔柔的力道纏上了他的手臂,他全身的勁力突然消失,流星錘
自然飛不起來了。
第二次再度受挫,金長庚已經震嚇得面無人色,而且人家姑娘兩度手下留情,
否則他只怕早已躺在地上了。收回流星錘再雙拳一抱,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
金某告退。」
金長庚走了,他不再理會蔣林,一逕轉身狂馳而去。他是一個成名已久的一
方霸主,一身功力極為不凡,放眼當世,就算有人能夠擊敗他,也不是三招兩式
就能辦到的。但人家琴姑娘只要一招,一招之中就叫一個武林高手丟盔棄甲,在
場的四十多名敵人戰怵了,他們感到一股奇寒正在滲透他們的全身。
沒有人吭出一聲,這般找碴的全都噤若寒蟬,鍾惠琴卻不願跟他們大眼瞪小
眼的乾耗著,柳眉一挑,冷冷道:「怎麼啦,是單打還是群毆,快點劃下道來。」
蔣林乾咳一聲道:「姑娘不要誤會,咱們只是奉命來請三位的。」
鍾惠琴道:「哦,你奉誰的命令。」
蔣林道:「當今六大門派的掌門人,請三位於本月十五日午時在蛇山風凰窩
會面。」
鍾家信道:「好,咱們準時必到。不過在下要奉勸各位一句,咱們不喜歡被
人監視,今後如果發現有人向咱們暗中窺探,休怪我兄妹出手無情。」
蔣林道:「在下一定將少俠的意思轉告各位掌門,如無別的吩咐,告辭。」
這般找碴的像喪家之犬一般,片刻之間已經走得一個不存。殺機瀰漫的鄉野,
又恢復往日的寧靜了。鍾家仁哈哈一笑,道:「小妹子威風,可惜他們不打了,
否則我也可以露它兩手。」
鍾惠琴道:「今天是初六,離十五還有九天,你要露兩手還怕沒有機會。」
鍾家信道:「十五之會可能是一個極端凶險的場面,咱們必須稟報義父,聽
聽兩位老人家的意見。」
鍾家仁道:「五弟說的是,咱們走。」
回到小舟,尹婆婆詢問道:「你們到那兒去了,玩得還痛快嗎。」
鍾惠琴櫻唇一噘,道:「碰到四十幾條野狗,弄了一肚子的悶氣,那裡會玩
得痛快。」
尹婆婆道:「哦,說說看。」
鍾惠琴道:「五哥,還是你說吧。」
鍾家信將一切經過全盤說出,然後問道:「義父呢,孩兒想請兩位老人家指
點。」
尹婆婆道:「你義父去找一個人,我想也應該回來了。你們只怕餓了,咱們
吃飯吧。」
鍾家信道:「最好等義父回來再吃,咱們不餓。」
鍾家仁道:「楊伯伯回來了。」
楊鶴果然回來了,面頰之上是一付沉重的表情,尹婆婆道:「怎麼啦,老頭
子,有什麼不對。」
楊鶴微微一笑,道:「沒有什麼,信兒,你們遇到過麻煩。」
鍾家信道:「是的,冷泉莊西院院主無情扇蔣林,率領四十餘人向咱們找碴,
但被小妹將他們嚇跑了。」
接著將經過情況說了出來,楊鶴哼一聲道:「想將咱們毀在鳳凰窩,哼,他
們這是癡人說夢。」
尹婆婆道:「老頭子,你究竟見到泥凡道人沒有。」
楊鶴道:「見到了,這老雜毛的德性半點未改,還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
硬。」
尹婆婆道:「怎麼,他不肯。」
楊鶴道:「他敢。」語音一頓,接道:「老伴,我餓了,弄飯來吃吧,咱們
邊吃邊談。」
尹婆婆道:「好的。」
在吃飯之際,楊鶴詢問鍾家信道:「信兒,你可知道泥凡道人。」
鍾家信道:「孩兒不知道。」
楊鶴道:「你知道《露寶真經》,一定明白它的由來了。」
鍾家信道:「聽說《露寶真經》是三百年前南北二聖的武學精華,再經百年
前的靈空神尼予以整理,注入自己畢生的絕藝才發揚光大,繕寫成書,並分成四
部傳授給她的傳人及俗家侄女,但不知傳言是否屬實。」
楊鶴道:「傳言不假,但人們卻不知道靈空神尼是夫婦同時修道,只不過靈
空神尼是佛門弟子,她的丈夫卻是三清門下,夫婦殊途同歸,同為神仙中人。」
尹婆婆道:「咳,你扯這麼遠做什麼,別把孩子們弄糊塗了。」
楊鶴道:「別急嘛,這不就說到正題了。」
敢情靈空神尼的丈夫道號玄貞子,一身修為不在靈空神尼之下,當神尼整理
三空藏劍經時,玄貞子也貢獻過不少心力,嚴格的說,那冊舉世矚目的武學寶典,
應該是他們夫婦心血的結晶。泥凡道人就是玄貞子一脈的傳人,一身功力莫測高
深,只是他遊戲風塵,從不願意顯露武功,一代高人不為人知而已。
也是事有湊巧,二十年前武漢下游一帶,忽然出現一支碩大無朋的江豬,它
翻船傷人,在長江水道造成極大的困擾。在一個月白風清的夜晚,楊鶴與泥凡道
人不約而同的涉水斬豬,他們因而相識,並結為道義之交的朋友。
這是往事,楊鶴講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到正題。現在尹婆婆插口了,她說:
「昨晚我有事過江遇到他,所以今天你義父就去找他了。」
究竟楊鶴為什麼要去找泥凡道人,這又與鍾家信兄妹有什麼關係,他們聽來
聽去當真越糊塗了。楊鶴似乎已瞧出他們兄妹心頭的疑惑,他卻面色一正,道:
「信兒,義父去找他是為了你。」
鍾家信「啊」了一聲,還是莫名所以,既然插不上嘴,只好靜聽下文。
楊鶴道:「昨晚泥凡道人對你義母說,《露寶真經》的出世,可能會引來正
邪兩道絕跡江湖的高人,據他所知,靈空神尼一脈的傳人已經在江湖出現。」
鍾家信道:「這與孩兒有關。」
楊鶴道:「當然有關,南北二聖與靈空神尼鼎足而三,各有他們的傳人,既
然大家都在江湖,將來必會見面。」
尹婆婆接道:「武林之中強者為尊,你義父是不願你弱了太上老人的名頭。」
聽到這裡,鍾家信有點懂了,但懂得極為有限。
楊鶴道:「本門四禪識柱玄功遺失,義父傳給你的只能練到二禪,飛星迸雷
手及天龍四倒槍法,也因之而無法達到巔峰。唉,義父從不求人,現在卻顧不了
那麼多了。」
鍾家信道:「義父,當真有這個必要麼。」
楊鶴道:「如果沒有必要,義父何需求人。」
鍾家信道:「義父適才曾說泥凡道長的性格。」
楊鶴道:「這不要緊,咱們是老弟兄,無論他如何古怪,還是會答允傳給你
武功的。」
現在鍾家信終於明白了,他雖是有些不願,卻也不想拂逆義父的心意。驀地,
楊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道:「信兒,你們兄弟姐妹中有沒有一個叫惠瑤的女
孩。」
鍾家信道:「她是我二叔的女兒,義父莫非見到她了。」
楊鶴道:「這女孩子在一次劫難中,被泥凡道長徒弟湯圓所救,現被泥凡收
作寄名弟子。」
鍾家信兄妹聽了,內心歡喜萬分,如今家人又多出現了一位。
待月上柳梢之後,楊鶴才帶著鍾家信去找泥凡道人,這位生性古怪的道長,
原來住在黃鶴山背後的費文諱祠內。他坐在祠外一截松根之上,翹首雲天,似乎
在觀察天體的運行。他分明知道來了客人,卻瞧都不瞧來客一眼。
良久,才聽得他的聲音:「你來了。」
「與道長有約,怎能不來。」
「他就是你的義子。」
「正是。」
「好像還過得去。」
「何止過得去,簡直是精金美玉,百世難覓。」
也許楊鶴的話太誇張了,但這誇張的言語卻引起了泥凡道人的興趣。他由松
根上站了起來,兩縷凌厲的目光像冷電似的射向鍾家信。這位道長身材不高,卻
瘦得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他穿著一件半舊的淡黃儒衫,形象很像一個不第的秀
士,如非他頭上挽著一個道髻,實在瞧不出他那一點像個三清弟子。他瞧看鍾家
信的目光原是十分銳利的,現在卻逐漸變為柔和,看來他是喜歡上這塊精金美玉
了,也許這就是一個緣字吧。
「你可以走了。」他在下逐客令,對像卻不是鍾家信,因為他正瞧看著楊鶴。
這是楊鶴的預期,他十分自信會有這麼一個結果,因而毫不訝異的一笑,道:
「好,老朽告辭。」
楊鶴走了,鍾家信被留了下來,他想不到會這麼容易就解決了問題,倒是有
點茫然之感。
泥凡道人的目光再度投向鍾家信,還是那麼一片柔和,不過他卻以一種近乎
冷酷的語氣道:「你叫鍾家信。」
鍾家信道:「是的,前輩。」
「咱們過幾招,你不反對吧。」
「這個……」
「注意。」不管鍾家信是否同意,泥凡道人身形一晃,已經一掌拍了過來。
以鍾家信目前的一身功力,能夠在他手下走過三招兩式的已然不多,要想一
掌就擊中他,幾乎無此可能。然而這一掌他卻沒有避開,「噗」的一聲擊個正著,
掌力並不太重,但也並不太輕,他被震退一步,而且有點血氣翻騰。
一掌之後,第二掌、第三掌連續攻來,幾乎是掌掌中的,當得是招無虛發。
這一下可就苦了鍾家信了,他被揍得眼冒金花,遍體酸痛,泥凡道人仍然狂
攻不已。在此等情形之下,他當然不能一個勁兒的束手挨揍,也使用了黑刀三反
手、飛星迸雷手,連義母尹婆婆教的六度無相掌也搬了出來,三種掌法混運用,
但沒有太多的幫助,依然照樣挨揍。
約莫被揍了一百餘掌,泥凡道人才停止了攻擊,仍以冷肅的語氣道:「祠後
有一間石室,你可以到那兒去歇息。」
語音一落,逕自轉身離去。
泥凡道人走了,鍾家信卻站在那兒發呆,他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過招嘛,
應該點到為止,就算認真一點,也不能連揍一百多掌。他是來學習武功的,學武
功要先挨一頓狠揍,這種事兒倒是少見得很。
回船去嘛,那也未嘗不可,只是如此一來就辜負義父的一番期望,這頓揍也
挨得太過不值,反正揍也挨過了,只好忍住氣待下去。他緩緩吁出一口長氣,神
情怏快的走到祠後的石室,他需好好的調息一下,來治療酸痛和恢復體力。
石室內有床鋪被褥,及一些簡陋的陳設,本來沒有什麼引人注意的,但桌上
擺著一張陳舊的羊皮紙卻將他的目光吸引過去。由於羊皮紙上文圖並茂,是一種
極端玄奧的內功心法,他這一瞧看下去,目光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兩個時辰之後,他終於弄懂了那張圖案,立即趺坐榻上,按照該項心法緩緩
的運起功來。他的內力原本極高,這一按圖運功,立感真力泉湧,迅速達四肢,
走百骸,天人合一,而進入忘我之境。
直到次日凌晨,他才運功醒來,令他感到駭異的是,昨天被泥凡道人掌擊之
處,感到特別舒暢,而且只要微一提氣運功,真力便會由被掌擊的一百多處滲出
體外,在週身布成一道罡氣之牆。現在他終於明白了,泥凡道人那頓狠揍,竟使
他受益無窮。
他下床之後,一名道童忽然在門外向他招手,道:「鍾施主,請隨小道來。」
鍾家信道:「是,小道長。」
道童瞪他一眼,道:「什麼小呀小的,是瞧不起人。」
這當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這位道童不過十五、六歲,居然也這麼陰陽怪氣。
鍾家信不便跟他爭執,只是微微一笑道:「在下怎敢瞧不起人,道長可千萬
不要誤會。」
道童撇撇嘴道:「我是你的師兄,懂嗎,今後對師兄說話可得當心一點。」
鍾家信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師父,居然冒出一個師兄來了,再瞧到道童那付假
裝正經,但掩不住一臉童稚的模樣,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道童雙目一瞪道:「怎麼,你不服。」
鍾家信道:「沒有,我只是想請教師兄的法號。」
道童道:「你當真是孤陋寡聞,湯圓道長名噪天下,你居然會不知道。」
鍾家信再也忍不住了,終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湯圓道童生得矮胖胖的,原本就像一個湯圓,但如果說他像冬瓜,像鴨蛋未
嘗不可,泥凡道人為什麼給他取名為湯圓,必然另有所解,不過這個名字也不錯,
當得是名實相符。
只是鍾家信這一笑,可能就會笑出麻煩,因而咳了一聲道:「對不起,師兄,
小弟嗓門癢癢的,可能有點毛病,請師兄見諒。師兄救援舍妹,小弟忠心感激,
在此一併致謝。」
湯圓瞧了他一,沒有再說什麼,一徑帶著他去洗臉,吃早餐,然後去見泥凡
道人。
「參見前輩。」他對這位性格怪異的道長大為改觀,因而恭恭敬敬的行了一
禮。
泥凡道人先是靜靜的向他瞧看看,然後露出笑容道:「還怨我嗎。」
鍾家信道:「晚輩不敢,叩謝前輩栽培。」
泥凡道人忽然面色一肅道:「貧道收你做個記名弟子,該不會過分吧。」
鍾家信立即跪下叩首道:「徒兒參見師父。」
泥凡道人哈哈一笑,道:「好好,起來,見過你師兄湯圓。」說著一頓,接
道:「你今年多大了。」
鍾家信道:「徒兒虛度十九個寒暑了。」
泥凡道人道:「這就是了,湯圓比你大了一歲,應該是你的師兄。」
鍾家信向湯圓抱拳一揖道:「見過師兄。」
湯圓還了一禮道:「師弟少禮。」
泥凡道人又道:「據湯圓告知,瑤丫頭是你妹妹,你到後面去見見吧,但時
間不要耽誤太久,以免影響瑤丫頭練功。」
鍾家信與與鍾惠瑤兄妹相逢,自有一番別後敘情。看來鍾惠瑤在泥凡道人留
下後,生活過得還不錯,小女孩有時撒撒嬌,自可獲得泥凡道人的喜歡。
鍾惠瑤眼睛紅紅的說,她想煞了她的家人,女孩子嘛,喋喋不休煩得像只麻
雀叫,有時像只百靈鳥。
秋夜寒,霜露濃,四週四峰罩白頭。是的,這夜的月色又是朦朦一片。小道
童湯圓雙手托著大銅香爐,騰身過了那道高圍牆,只幾個起落,人已到了那座精
致的天鳳閣,先是四下觀望一陣,這才又把閣樓那兩扇木門撬開來。
湯圓面帶著微笑的閃身入內,輕輕放放銅香爐,黑暗中他把條桌上面的古玩
撫弄了一陣子,正要退出天鳳閣大門時,突然從樓上傳來一聲沉喝:「小姑娘,
你要是想活命,那就嘴巴閉緊點。」
低而尖吭的喝罵聲是個女孩的:「你想怎麼樣,你給我滾。」
又聽得男的說道:「老子叫你罵不出口來,想怎麼樣,禿驢頭上擺虱子,老
子深更半夜摸上來,還能幹什麼。」
話聲中女的「啊」了一聲,於是一切似是歸於沉寂,除了衣衫的抖嗦聲。
天鳳閣下麵湯圓輕身登上閣樓門邊,他伸手往裡面看,只見灰暗中這天鳳閣
到是收拾得十分精緻而簡潔,小圓桌加上四隻鼓形的椅子全是雕花檀木製,從窗
子外面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中,看得出這裡正是極佳的溫柔之鄉,銷魂之地,那種
溫馨氣氛,就在那張寬大的紅木榻的襯托下,宛似廣寒仙宮。
只是雖是良辰而景卻不美,因為正有一個大男人在替那床上難動分毫的女孩
扒下一身的衣衫。室中的光線是幽暗了點,但隱約仍可辨出那床上女子的面龐來,
我的乖乖,那女子長得可真美,雖然她在發怒,怒得幾乎雙目欲裂,但在她頻頻
甩動的一頭秀髮中,仍然看得出她那美色美倫的面容,新目彎眉,傲岸而挺直的
鼻子,巧而紅潤的櫻唇,這些全都這般巧妙的鑲在她那瑩潔白嫩的臉蛋上。
迷人又何止是那張臉蛋,兩個猶如高尖白面饅頭的奶子,顫抖中發出滿目的
光華,誘人極了。
那男人雙手撕裂聲中褪下那美艷女子的長褲,已在喘息著開始脫下自己的衣
衫了。喘息的聲音宛如在拉動一隻破風箱,男子掩不住他那激動與顫抖,幾次差
點撕破自己的衣衫。
便在男的正欲脫下自己褲子的時候,湯圓突然輕聲一咳又輕聲笑道:「好家
伙,看你那付猴急像,活脫一隻大馬猴呀。」
那男的猛然旋身,面向著房門口喝道:「什麼人。」
湯圓長起一身,緩緩向圓桌走近,笑道:「你又是什麼人。」他的話才說完,
當即嘻嘻又笑道:「好嘛,原來是你呀。」
男的一怔,指著自己道:「你小子認得大爺我。」
湯圓點點頭道:「你不就是……」
他的話未說出口,男的赤裸著上身揮拳打來,邊道:「你小子死定了。」
湯圓閃身躲過道:「可是殺我滅口。」他黠地一笑,又道:「你老兄不但上
毒,甚且下淫吶,合著夾個老鳥走天下,耍你的熊丈夫啦。」
咻的一聲,一柄尺半尖刀已迎著湯圓揮來,那男子還沉聲道:「小王八蛋,
你死吧。」
滿腔慾火加怒火,全化為力量而凝聚在那把冷焰暴伸的尖刀上面。現在,湯
圓可認的清楚,他未等尖刀遞到,平地騰身而起,空中擰了一個觔斗,人已落在
床沿上,低頭一看,還真的砰然心去的說道:「我的乖,活脫一個玉石雕刻的大
美人呢。」
那男的一刀揮至,破口一聲咒罵:「你奶奶的,明擺著是來破壞大爺的好事,
我看你是活膩了。」
咻的一聲,又是回身一刀平削。湯圓雙腳力彈,一個空心觔斗又落到圓桌的
另一面,他笑迷迷的說道:「姓柴的,你這兩下子還是盡早收起來吧,須知我若
是高聲喊叫,你想是個什麼樣的後果。」
那男的再次劈出尖也一頓,怒哼道:「你小王八蛋怎的知道大爺姓柴的。」
湯圓一笑,雙手往肋下一挽道:「難道你不叫柴不同,柴家賭場的大老闆。」
是的,那男子正是柴家賭坊的負責人柴不同,在雙合埠來說是包賭分贓,第
一號大土混頭兒,這日正在賭坊計算這一天的收入,忽然摯友血刀趙一絕來訪,
雙方坐定後,趙一絕就拉下了言語,說自己已投入金蜈門。現在,金蜈門正沿這
條路線追殺一位仇家,請他大力協助,同時又將擄來的仇家之女暫時安置在他家
裡。像柴不同這種人物固然本身要有兩下子,但也得靠人面廣,尤其是三山五嶽
過往的凶神惡煞更是得應酬一番,何況趙一絕還答應事後送他一筆厚酬,名利雙
收,那還不一口答應。
當趙一絕把人質帶到天鳳閣時,那女子容貌之美,柴不同驚為天人。雖然當
時髮鬢散亂,衣衫不整,仍不掩其美色,剎時興起一股慾火,恨不得馬上摟著親
熱一番。但是,趙一絕卻派有四位手下輪流監視著,柴不同心生慾念也只好望梅
止渴。不過,他卻在暗中策劃。這天,他忽然接到手下傳報,說是鍾國棟決定准
時前往黑風巖赴約,於是計上心來,一直到起更以後才告訴金蜈門留守的人,並
要他們即速到老龍溝報告。剩下的兩名就好打發了,籍慶祝金蜈門馬到成功的理
由請兩位仁兄喝一杯,且又在酒裡面做了點手腳,這一來所有的障礙就都解決了,
意馬心猿的上來完成好事,偏偏半路殺出這麼一位程咬金。
說起湯圓,他是武林奇人泥凡道長的入室弟子。他是奉師命出來採購物品,
無意踏入賭坊,見獵心喜,卻不料輸了個精光。他明知人家玩了手腳,就偏偏看
不出毛病出在哪兒,也就無法當場翻臉。這一來,就無法回去向師父交待,忽然
計上心來,銀子既然輸在柴家賭坊,好歹也要從他那兒取回來。於是,夜裡便來
到了天鳳閣。
這女子也就是鍾惠瑤,也算是她命大福大,正當緊要關頭碰到了湯圓。
現在,柴不同那上寬下窄的三角臉在痙攣,因為他實在狠透了面前這個小子,
卻又見圓桌那面的湯圓那微翹的雙唇還抿著,兩邊口角興起一付嘲弄的傲笑。柴
不同大可呼叫人手,但自己幹的卻是見不得人的事,一旦揭開來金蜈門饒不了他,
自己也就別想混了,只有暗裡咬咬牙道:「小王八蛋,老子在自己家裡玩女人,
干你鳥的屁事。」
湯圓撫掌一笑道:「柴老兄,是這樣麼,你他娘的三更半夜摸上來,點了人
家姑娘的穴道,幹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還算是自己家裡玩女人麼。我猜得不錯
的話,你一定是從那兒拐騙來的。
柴不同道:「是又怎麼樣。」
湯圓道:「不怎麼樣,既然是拐騙來的,江湖有句俗話,見者有份,見一面
分一半,如此而已。」
柴不同沉聲罵道:「放你娘的屁,那是個活生生的大活人,如何個平分法子,
恁般美的一付胴體,你小子要活生生的一分為二,你這狗樣的雜種。」
湯圓嘻嘻一笑道:「誤會,那麼美的一位絕色佳人我怎會捨得動她一根毛髮
呢,你老柴真是誤會了。」
柴不同鋼牙銼得咯咯的響,說道:「那要如何分法。」
湯圓還涎著小臉露出滿口閃閃發光的牙齒,踏腳望向大床,笑道:「簡單之
至,你吃肉我啃啃骨頭如何。你吃稠,我喝湯,如此而已。」
柴不同打量著湯圓,見他生得矮矮胖胖,一臉稚氣,最多不過十五六歲,不
由縱肩嘿嘿一陣笑道:「小王八蛋,你今年多大了。」
湯圓道:「你就別管了。」
柴不同以尖刀點著湯圓,冷冷道:「看年紀不會超過十六歲,胎毛既未脫盡,
孺牙尚在口中,你小子就喜歡上這一套了。」
湯圓道:「姓柴的,這你就不懂了,我湯圓只是動眼不動手,一旁只是看上
幾眼,頂多只會伸手撫摸幾下而已,當然尚不夠格動那真刀真槍了。」
柴不同哈哈一笑,緩緩收起尖刀道:「說來爭去的,你小狗操的竟還是個小
色狼呀。」
湯圓笑笑道:「彼此,彼此。」
柴不同伸手一指閣樓外,輕鬆的說道:「猴崽子,若論這件事你該是孫子輩
了,現在你且去樓下候著,柴大爺一完事,準叫你上來看個夠,摸個過癮如何。」
湯圓忙搖手道:「我湯圓要欣賞的是完璧無暇的美女,若是殘花敗柳,只怕
我還不屑一顧呢。」
柴不同大怒罵道:「我操你的大舅,你小子是什麼東西,竟然要柴大爺喝你
的洗鍋水,若非柴大爺今晚興致好,才懶得和你費如許唇舌。其實,你小子如何
能抗過我的三刀劈。」
湯圓抗聲道:「誰說你喝我的刷鍋水,我又不像你一樣動真傢伙,有的也只
是摸她幾下,對你又有什麼損失。」他一頓,又道:「認真算起來,你吃肉我連
骨頭也未啃到,只不過是伸著聞那麼三兩下子罷了。」
柴不同厲叱一聲,哈哈笑道:「住你媽的鳥嘴,小王八蛋,你可真是混帳到
家了,你真以為你活蹦亂跳活脫猴兒崽子,柴爺就拿你沒轍了。呸,你只一旦被
柴大爺兜上圈牢,柴大爺若不活剝了你,就不是他娘的人生父母養的。」
湯圓一笑道:「小爺剛才說過,你姓柴的是個狠角色,只不過可是弄弄清楚,
你要想在這閣樓上洩七性縱六欲,來他個欲仙欲死,你最好答應小爺要求,橫豎
我只是稍加美體欣賞而已,時間不會超過半盞茶的時光,完了我拍拍屁股走人。
你願意折騰個天昏地暗,誰也不會過問你了。「
柴不同也怕事情弄砸,稍作思忖,一狠心又跺腳,邊又指著床上的美體道:
「好,今晚柴大爺我認栽,便宜由你小王八蛋舊地,不過話可說在前面,你小子
准看不準摸,柴大爺在外面給你一袋煙的時間,完事後你就得給我滾得遠遠的。」
湯圓不拍胸脯道:「好,就這麼說定了。姓柴的,現在你可以兩個山字疊在
一起,出去吧。」
柴不同突然的沉哼了一聲:「狗東西,你可真不是玩意兒。」
緩緩的,柴不同走向閣樓下面去了。湯圓緩步走向床前,早見那女子雙目連
閃,嘴巴抖顫不已,似是憤怒已極,只是開不了口。湯圓以手放在口邊,輕聲道:
「別叫,你今晚遇上我湯圓算是走運了。」
湯圓還伸手床裡撩起那張大錦被,突然怔住了,怔住的原因是那床大錦被下
面竟然還有一個人。
錦被裡的人尚有氣,她白髮幡幡,一臉的皺紋,也許她著實心有不甘的受制
於人,面露出那付愁眉苦臉相。
大錦被又給老太婆蓋上,湯圓望著目轉動不已的大床上裸體姑娘,又低聲道:
「姑娘,冤有頭債有主,姓柴的折騰你我心裡清楚,你定恨他入骨十分,所以我
沒有替你代勞。」邊說邊自懷中取出一把尖刀往姑娘手中一塞,又道:「拿著,
我這就解開你的穴道,該怎麼個做法,那可是你的事了。」
湯圓伸手托起那姑娘的香肩,疾伸右掌拍在姑娘風門、百勞二穴上,且隨手
又把姑娘放在床上。那姑娘正欲開口,湯圓已穿窗而出,半空中他悄聲道:「我
尊敬的色字前輩,累你久等了。」
天鳳閣樓下等候的柴不同聞聲一怔,心中暗罵,便宜你這小猴崽子,他收起
尖刀緩緩往閣樓上走去。
原來柴不同在閣樓下心存窩囊,自己今晚怎麼會栽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手
裡,他娘的,王八好當氣難受。再說那小子知道自己的名號,更是非殺之而後快,
於是他在閣樓上等著,準備等湯圓一下樓,就給他來個出其不意。卻不料湯圓竟
是自閣樓穿窗而去,不由得罵了一聲:「狗娘養的。」
柴不同人一到閣樓上,先就望向床上。不錯,一切全是原來樣子,姑娘仍裸
裎在那兒,她也依然未動絲毫,於是他呵呵笑著,笑意掛在臉上,柴不同那並未
扣上的上衣急急的又褪下來,他側著身子低頭翹嘴的往那姑娘的臉上湊去。
姑娘的睡態確是撩人,雖是裸睡在那兒,一隻手去半掩在小腹的三角地帶,
就露出那麼一點兒紅,半點兒黑。隨著呼吸姑娘的胸在起伏,乳在顫動,散發著
淡淡的乳香味。
柴不同的眼珠看直了,口水直往下流。粗濁的呼吸使得柴不同的兩隻鼻孔在
動,一嗡一嗡的抖動著,就在他那急促的喘息中,他的雙手已自側面抓向姑娘的
兩隻尖峰。
就在這時候,那姑娘尖聲厲喝道:「淫賊,你死吧。」
雙刃尖刀冷芒一現,「噗」的一聲插向柴不同的左腰。
柴不同可真夠反應快,只見那把尖刀在送入他的腰中一寸不到,他已啊的一
聲雙掌猛戳那姑娘的雙峰,人已彈起一丈多高,他左手捂緊正自向外冒血的傷口,
右掌旋身猛攔揮刀又上的姑娘。
他的反應快,但姑娘比他更快,她不顧裸裎的軀體,卻以難以思議的奇怪手
法出現的剎那,映在人眼裡,所看到的只有她先行探向左邊的那道光芒,但雙刃
尖刀卻已飛刺向右,刀身所帶起的寒電尚不及展示,她的敵人自然就來不及在視
力上發覺了,而真正要傷人的,便是敵人來不及發覺的這一刀。鍾氏天都九歸劍
法是極霸道的,前面說過這姑娘本就是鍾惠瑤,尤其是在痛恨中出手,而柴不同
也未料到這姑娘武功竟是如此了得。
事實亦是如此了,現在柴不同便已栽在那天都九歸劍法的第三劍上,雙撞剪。
「嗷啊」的一聲,嘴巴大張的柴不同喉嚨裡發出一陣不似人聲的痛苦呻吟來,
鍾惠瑤這一切正透進他的胸膛,看上去卻更好像他自家甘願朝上撞的一樣。
四週一看,鍾惠瑤不再理會凌亂浪籍的房間,和像一灘爛泥般僕到在地下的
柴不同,迅速穿上衣衫,迅速躍出了天鳳閣。閣頂上湯圓迎了過來,說道:「恭
喜姑娘雪前恥。」
鍾惠瑤清白的身子已被湯圓一覽無遺,她並沒有怪他,反而對湯圓說出自己
的身世與遭遇。湯圓沉思片刻,說道:「這樣好了,你現在已是無家可歸,不如
跟我去見我師父,再想辦法。」
於是,鍾惠瑤隨著湯圓走了,這個流覽過她全身的小男人走了。
十五日天色有點陰沉,好在還沒有下雨。蛇山鳳凰窩是武漢的名勝,這一名
勝之區,此時卻戰雲密佈,籠罩著一股凌厲的殺機。在山頂的東端,擺著一個龐
大的陣勢,這般人是由令狐世家、冷泉莊、丐幫及八卦門所組成的,他們全由掌
門人率領,人多勢眾,威懾全場。
山頂的西端只有老少六人,他們是楊鶴、尹婆婆夫婦、鍾家仁、家信、惠琴
兄妹三個,及一個湯圓道人而已。
鍾家信原是不願牽涉師門的,但湯圓卻十分愛護這位師弟,在得知他要赴當
今六大門派的約會之時,他就自動的參與,令鍾家信辭謝不得。鍾惠瑤因為練功
正在緊要關頭,不能前來,鍾家仁與惠琴只好將那份渴見的心情抑住。
不管形勢如何險惡,他們並沒有放在心上,湯圓第一個出場叫陣道:「貧道
湯圓,那一個願意賜教。」
對方的四派掌門人是聚在一起的,他們是令狐世家的主人令狐永樂,冷泉莊
莊主曲棠華,丐幫幫主沙濮,八卦掌門時逢春。湯圓出場挑戰,四大門派沒有人
將他放在心上,因為湯圓的身材不高,再加上生就一付娃娃臉,看起來不過十五
六歲,他這一出場,倒使人有一種勝之不武的感覺。
令狐永樂向湯圓打量一眼,回顧沙濮道:「沙兄可認識這位小道童。」
沙濮道:「不認識,黃口孺子,隨便叫一個人打發了事。」
冷泉莊莊主曲棠華道:「此子氣定神閒,英華內蘊,咱們倒是不可大意。」
令狐永樂點點頭道:「待我先問問他。」語音一落,踏前兩步道:「小道長
是那一門派的高人,如果你跟姓鍾的淵源不深,希望你不要趟渾水。」
湯圓冷哼一聲道:「本門不求名,不圖利,更不會夥同一般狐群狗黨橫行江
湖,所以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至於鍾家信嘛,他是我的師弟,你叫我不管行麼。」
令狐四公子令狐彪道:「爹,小道士找死,讓孩兒去送他進鬼門關。」
令狐永樂道:「好,不過此人年歲雖輕,一身功力卻不可輕侮,你要當心一
些。」
令狐彪道:「爹放心,孩兒會當心的。」他摘下一對護手鉤,奔入鬥場道:
「小道士,出招吧。」
湯圓擺了一下手中的拂塵道:「不必客氣,你儘管出招就是。」
令狐彪道了一聲「好」,雙鉤一分,劃起兩道圓弧,耀眼的銀芒,挾著強悍
的勁風,向湯圓的全身罩了過去。令狐世家威震武林,盛名果非虛致,單憑令狐
玉彪這招風雲失色的痛擊,數遍當今武林,能夠接下他這一招的只怕沒有幾個人。
湯圓對強悍的攻勢,仍然冷靜得像一尊石像,直待勁風及體,他才揮出掌中
的拂塵。「刷刷」兩聲輕響,塵尾倏的一分,那根根柔絲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
突然插入銀芒之內。
「撒手。」湯圓叫令狐彪撒手,他倒是聽話得很,不只是丟掉護手鉤,還一
連倒退五尺。
在場的四大門派幾乎全是高人,這般當代高人卻全部面色一變。他們曾經猜
忖湯圓的功力可能頗高,但未想到竟然高到這般境地。在場各派之中,能夠擊敗
令狐四公子的不是沒有,要是一招就讓他丟人現眼,這樣的人就為數不多了。湯
圓只是攻出了一招,這一招不只是使令狐玉彪丟人現眼,而且使他雙鉤皆失,此
等功力豈不是駭人聽聞。
就在湯圓技壓全場,人人震驚之際,兩條人影忽然並肩急馳而來,這兩人鐘。
家信全都認識,他們是桃花仙子柳桃兒,及金刀丐傅炳龍,他們做了一個羅圈揖,
向在場者打了一下招呼,然後奔到丐幫幫主沙濮的身側,咬著耳朵做了一番報告。
沒有人聽到他們說了些什麼,沙濮卻發出一項出人意外的宣佈:「對不起,
各位,敝幫出了一點事,失陪。」
說罷,雙拳一抱,逕自率領丐幫門下,自山下急馳而去。
丐幫這一臨陣抽腿,使圍攻鍾家信的陣容實力大為減弱。雖然他們的人數仍
然佔有絕對的優勢,在心理上卻已造成顯著的不安。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對丐
幫的撤走感到懷疑。武漢聚集著難以數計的黑白兩道,這般龍蛇混雜的武林人物,
原本就在勾心鬥角,各懷鬼胎,丐幫臨陣撤退,他們怎能不大起疑念。
冷泉莊莊主曲棠華此時目光一轉道:「令狐兄,丐幫既已撤走,跟姓鍾的梁
子咱們改日再算吧。」
令狐永樂道:「曲兄說的是,我看姓鍾的小輩未必獲得《露寶真經》,咱們
如果在這兒耗下去,可能會誤了大事。」
曲棠華道:「在下也是這般想法,咱們走。」
令狐世家及冷泉莊撤走了,剩下一個八卦門那敢作半分停留。
鳳凰窩寧靜了,只有輕柔的山風在枝頭吹起一片悅耳的聲浪。尹婆婆向天色
瞥了一眼,道:「老頭子,那些人走得有點奇怪,要不要找人打聽一下呢。」
楊鶴道:「我想可能與《露寶真經》有關,咱們先回船再說。」
湯圓道:「兩位前輩,晚輩要向家師覆命去了。師弟,今後有事,隨時到祠
裡來打聲招呼。」
鍾家信道:「多謝師兄,小弟理會得。」
他們與湯圓分開之後,逕向鯰魚套奔去,剛剛到達江邊,便見到一群男女向
他們奔來,鍾家信大叫一聲道:「是爹娘跟二叔他們,咱們快迎上去。」
他沒有說錯,果然是鍾國棟夫婦,還有鍾國梁,以及小一輩的兄弟姊妹,鐘,
氏家族一個不少,還多了一個程如萍。異地重逢,帶給他們無比的歡欣,接著鐘,
家信介紹他的義父母與鍾氏家族相識。
經過一陣寒暄之後,兄弟姐妹重敘別情,吱吱喳喳的說個沒完,堡主夫人陳
玉卿更是口含「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一番。楊鶴邀請鍾國棟兄弟到船上待茶,
鍾國棟道:「多謝親翁,但以時間緊迫,咱們只怕不能耽擱了。」
楊鶴道:「親翁莫非是另有要事。」
鍾國棟道:「小弟只是想去碰碰機緣。」
楊鶴道:「丐幫等四大門派,原是在蛇山跟咱們了斷過節的,後來他們突然
撤走,想必與《露寶真經》有關。」
鍾國棟道:「不錯,據說獲得《露寶真經》之人,已經逃往西北。」
楊鶴道:「原來如此,那麼親翁就不要再耽擱了。」
鍾家信道:「義父,您老人家不去。」
楊鶴道:「義父疏懶已慣,不想去湊這份熱鬧。本門武功雖是《露寶真經》
一派,也只是四分之一,能夠在信兒這一代發揚光大,我已經很滿足了。親翁,
祝你們馬到成功,愚夫婦就此告辭。」
他們躍上小舟,解開纜繩,逕自順流而去。
鍾惠琴道:「楊伯伯是怎麼啦,他不想湊熱鬧,為什麼到武漢來。」
陳玉卿道:「他來武漢是放心不下你五哥,現在咱們既已團聚,他自然不必
再擔心了。」
鍾國棟道:「咱們當真不能再耽擱了,快走吧。」
鍾家信道:「爹,孩兒要去一下費文褘祠,向師父說一聲。」
鍾國棟道:「你那裡又冒出來了一個師父。」
陳玉卿道:「我知道,信兒快去,咱們在碼頭等你。」
待鍾家信走後,鍾國棟一行也奔向碼頭,在途中,陳玉卿將鍾家信的一切際
遇說了出來,同時告訴他,瑤丫頭也脫了險,現在正拜在泥凡道長門下,這些都
是鍾惠琴適才告訴她的。
鍾國棟道:「信兒的奇遇倒是真多,家仁和惠琴想必也得到一些好處。」
鍾惠琴道:「楊伯伯是太上老人一脈,他的武功除了繼承者是不傳外人的。
不過女兒與三哥也得益不淺,楊伯母傳給咱們一套六度無相掌法,楊伯伯還
改正咱們天都九歸劍法中的很多錯誤。「
鍾國棟道:「哦,你將劍法使一遍讓我瞧瞧。」
鍾惠琴道了一聲「好」,立即摘下長劍,走到空曠之處使了出來。
鍾氏一門全是使劍的大行家,待瞧完鍾惠琴使完劍招,幾乎每一個都目瞪口
呆,半晌說不出話來。鍾氏天都九歸劍法,原以玄奧快速威猛見長,但跟改進後
的招式相比,就顯得迂緩平凡,一無是處了。
鍾國棟長長一吁道:「改得好,畫龍點睛,超凡拔俗,武聖傳人,果然名無
虛致,今後你們兄妹將改進後的劍招及六度無相掌法傳給你們的兄妹,咱們就不
必再畏懼金蜈門而避居深山了。」頓了頓,他又感喂的說道:「若是早獲改進,
怒漢坡一役也不至使元蒼損傷如此之大。」
鍾家仁、鍾惠琴同時應聲道「是」。等鍾家信回來後,家人團聚在一起,又
是一番家常話。各人述說別後的經過,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也就不說了。其中鐘,
國梁述說別後經過時,小輩們也蠻有禮貌的靜靜的聽著。
第二十二章
武漢好玩的地方很多,有鸚鵡洲、晴川閣、歸元寺、魯肅墓等等不勝枚舉。
但是,現在這個地方的熱鬧人潮,絕不下於這些名勝所在。這個地方是個大院子,
挺大的一個院子。院子裡栽著一根根木樁,每根木樁上掛著兩盞氣死風燈,把院
子裡照得如同白晝,就是掉根針在地上也能找得到。
燈下亂烘烘的十幾張四方桌兒,坐滿了人,坐了個四方桌滿,後面站的還有
人,坐著的也好,站著的也好,什麼樣的人都有。幾張方桌兒上的玩藝兒還真齊
全,有牌九、有骰子、押寶,還有幾桌麻將。呼盧喝雉的,虎頭閉十,一聲聲的
叫嚷,一陣陣的吆喝直往天空裡冒。
不錯,這裡是賭場,賭場多半以武場為主,也就是說以牌九、骰子,因為它
們輸贏大,又快,賭場抽的稅也就越多。如果是打麻將就不同了,時間既長,利
潤又不厚,所以打麻將這項賭,賭場很少設局的。
但是這家賭場居然有麻將局,真個是不簡單。其實打麻將這玩意兒還真有點
兒學問,搓麻將講求牌意,但隨機應變,機智仍然重於一切。舉個例子來說,你
做對對糊,手上已經有三對,偏巧第七張牌摸進了同樣的一張,變成了四對,你
被逼著要拆一對。要是牌風困滯,你拆去那一對說再摸那一張,麼九碰不出,中
張反而有得碰。遇到逆勢,就是你牌張會飛,也無濟無事。
俗語說:打牌吾無底,神仙也無解。雖是市井之談,而牌風之必須重視,由
此可見一斑。再說老媽子個風字著想,來無蹤去無蹤,真個是形容得惟妙惟肖。
有許多人打慣老張,還未入局,即以牌張自誇。但是一交手就節節敗退,此
無地不懂搶風之道而已。
搶風之道,瞬息可變,開始打牌的頭四圈最為重要,即使不能夠獨佔鰲頭,
也要不屈居末座。
這個院子很怪,沒上房,沒堂屋,靠北是一堵牆,牆上有扇門兒,關得緊緊
的,牆的那一邊燈光上騰,似乎住的有人,可能那是後院。正中間那張圓桌面兒
上最熱鬧,坐的一圈人後頭站的人也最多,倒不是因為這張圓桌面兒上有什麼新
鮮玩意兒,而是這張圓桌面兒邊兒上坐著兩個漂亮妞,這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
說多標緻就有多標緻的女孩子。
這兩位,沒參與賭局,而是坐在後頭瞧的,一個坐在一位大腹便便,白白淨
淨,穿著氣派異常的胖老頭兒身後,一個坐在穿褲褂,滿臉絡腮鬍大漢身後。坐
在胖老頭兒身後的那位,香唇邊,嘴角兒上有顆美人痣,比坐在大漢後頭的那位
多了幾分俏,多了幾分媚。
圍在後頭的一圈,眼往桌面上瞧的時候少,往兩張粉面上瞧的時候多,有的
甚至死盯著不放,喉頭上下直動,直嚥唾沫,要沒眼皮擋著,他那對眼珠子非蹦
出來不可。
白淨胖老頭兒那張細皮嫩肉的胖臉上沒一點兒表情,兩眼直盯著手裡的兩張
牌,兩張牌疊在一塊兒,一雙胖手捏得緊緊的,恨不得把兩張牌捏出油來,右手
大拇指按著上頭一張牌往下拉,往下拉。
他後頭那長著美人痣的小娘們兒睜著一雙鳳目,也盯著兩張牌不放,小嘴兒
半張著,那模樣兒要多迷人就有多迷人。就衝著她,白淨胖老頭也該來個「皇上」。
不錯,下頭那張牌是個三點兒,有一半兒「皇上」相,奈何,上頭那張牌是
個七點兒。白淨胖老頭兒剎時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叭」地一聲把牌扣在了桌上。
「哎喲」一聲,他身後長美人痣的小娘們兒娥眉一皺叫了起來:「老爺子,
您怎麼老抓閉十呀,您要是再抓閉十,可就得把我留在這兒了。」
當莊的天生一張曹操臉,他一瞇眼一咧嘴道:「金二奶奶,就沖您這句話,
金老今兒晚是閉十到底了。」
「哄」的一聲,站在後頭的人全笑了。有一個兩眼盯這金二奶奶,嘴裡卻罵
當莊的:「別他媽的胡說八道,金二奶奶的身子何等嬌貴,金老就是把房產都押
了,也捨不得把金二奶奶留在這兒讓你們這兒的臭蟲佔便宜去。」
哄然一聲,圍在後頭的又笑了。金老跟沒聽見這些話似的,兩眼瞧著桌上的
兩張牌直發愣。
金二奶奶卻瞟了說話那人一眼,這一瞟,不帶怒、不帶氣、只有三分嗔。
那人混身熱血兒剛往腦門子上一衝,砰然一聲,絡腮鬍大漢拍了桌子,大笑
說道:「奶奶的,咱比金老少了一點兒,當莊的,賠吧。」
「哎喲,死人。」他身後那小娘們兒皺眉發了矯嗔,一粉拳捶在他肩膀上,
嬌聲嚷道:「別那麼樂好不。你一樂就出汗、一出汗就一股子的馬屎馬尿味兒,
熏死人了。」
絡腮鬍大漢扭頭、咧嘴道:「我的小寶貝兒,樂哪能不出汗,樂本來就是個
出汗的事兒,你還怕我身上這股子味兒啊,你不早沾上了,不幹這一行我還養不
了你呢。」
又笑了,這回聲音更大。小娘們兒粉臉上掠起兩片紅雲,揚起粉拳又是一下:
「死人,你狗嘴裡就是長不出象牙來,當著這麼多人,你怎麼……」
一咬下嘴唇兒,住口不言,絡腮鬍大漢仰天大笑。
金二奶奶皺了皺眉,突然,她那雙鳳目猛然一睜,黑白分明的眸子閃起了兩
道光亮的異采。她發現絡腮鬍大漢身後那小娘們兒身後多了個人。
不知道這個人什麼時候來的,反正剛才她沒看見這個人,現在她看見了,只
一眼,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自從記事兒,她沒見過這麼俊逸,這麼有魅力,這
麼吸引人的男人,儘管她打剛解人事時就夢想著這麼一個人。她沒碰見夢想中的
人,卻碰見了金百萬,張家口的大富豪。
她爹娘死得早,那狠心的舅舅把她賣到了妓女胡同,只賣了百把兩銀子,結
果又在賭桌上化為烏有。她的命苦,但並不算太苦,老天爺並不是不知道憐恤人,
進妓女戶不到三年就碰上這位金百萬。
金百萬把她贖了出來,她跟了金百萬,做了金百萬的小妾金二奶奶。金二奶
奶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連胭脂粉都是金百萬托人從蘇杭一帶帶來
的。可是金二奶奶的心裡還有那麼一點兒不滿足,那就是:她一直沒碰見剛解人
事時就夢想過的那種男人。而現在,她終於碰見了。那個人就站在那小娘們兒的
身後,一剎那間那小娘們兒顯得跟那絡腮鬍大漢那麼不相襯。不,他不該站在她
身後,她不配,哪一點兒配,狐狸精、賤女人,儘管小娘們兒沒招她,沒惹她,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當兒她就瞧那小娘們兒那麼不順眼。
突然,那個人的一雙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下,跟兩道電似的,掃得她心裡猛
一跳,混身上下連臉上都熱烘烘的。金二奶奶心裡撲撲跳,心裡熱熱的,剎那間
她顯得那麼不自在,心裡好慌。在馬蹄胡同見過的人多,出了馬蹄胡同,進了金
家大院,見過的人也不少,一天到晚有人盯著她看,她就從來沒這樣過。
「哎喲」一聲,金二奶奶忽然又從心裡叫了一聲,她一顆心頓時跳的更厲害
了,要命,那個人竟走過來了。金二奶奶想找個縫地鑽到地底下去。可又捨不得,
真捨不得,要是這時候金百萬站起來要走,她會恨他一輩子。
那個人只兩步便到了她身邊,金二奶奶低下了頭,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她好
慌、好怕、手心兒都出了汗,用香手絹兒狠命擦,可是沒用,恨死了。
此人非別,正是拜別泥凡道長回來的鍾家信。他本來要去碼頭與父母會合,
忽然在中途遇到兩個金蜈門的人,於是便尾隨其後來到逢發賭場。經他暗中觀察,
發覺這賭場原來是金蜈門的一個據點,於是不由計上心頭。
「看樣子今兒晚上金老的手氣不太順。」鍾家信說了話,聽在金二奶媽的耳
裡,混身上下沒一處不舒服。
金百萬沒反應,兩眼只望著牌桌上,怎麼聾了,就知道心疼銀子,心疼你就
不該來了,哼,豬似的。金二奶奶忍不住伸手在他腿上推了一下,嬌嗔道:「老
爺子,人家這位跟您說話呢。」
金百萬如大夢初醒,頭一仰,嘴一張:「嗯啊,是是,說話,說話。」
惱死人了,他根本就沒聽見人家說什麼。
幸好鍾家信沒在意,他笑笑又說:「一般人都是傍贏家,我這個人跟一般人
不同,一向愛傍輸家,說起來也怪得很,也許我有幫人運,輸家經我這麼一傍,
往往會變成了贏家,如今我想傍傍金老,金老可有意思再試試。」
金百萬的一雙胖手直搓,遲疑著說道:「這個,這個……」
金二奶奶心裡千個百個願意,可是這不是別的事兒,她沒敢吭氣兒,雖然她
沒敢吭氣兒,心裡可惱死金百萬了,個頭兒挺肥的,膽兒那麼小,哪像個男人。
鍾家信看出金百萬的心意來了,又說了話:「這樣好不好,金老,您再試試,
輸了算我的,贏了咱們二一添作五,您看怎麼樣。」
金二奶奶一聽這話,她不能不答腔了,一推金百萬道:「老爺子,人家這位
看咱們今兒晚上輸得不少,可是一番好意啊,您就再試試吧。」
「是啊。」剛才吃金二奶奶豆腐那個,這時冷言冷語地說了話:「金老,這
年頭兒這種熱心腸的好人可不常見哪,輸了歸他,贏了他跟您二一添作五,這種
好事上哪兒找去,二奶奶都瞧出人家的好意來了,您還瞧不出麼。」
金二奶奶只覺臉上一陣奇熱,心頭別別的亂跳,生怕這句話得罪了人家那位,
把個說話的那人恨得牙癢癢的,想起他剛才的輕薄,越想心裡越惱,她真想站起
來狠狠罵他一頓。
鍾家信好度量,根本就沒跟那東西計較,淡淡地笑了笑,一口牙齒好白,他
一翻腕,把一樣東西放在了桌面上,沖那當莊的道:「請給我估估,這顆珠子值
多少。」
這是菩提寶丸,是他義母給他的見面禮。寶珠自是不凡,大夥兒剎時都瞧直
了眼,那確是顆珠子,拇指般大小,只要是真的,它就夠個八口之家過上半輩子
的。其實這還是低估了,這是無價之寶,可解百毒,用來治病,子子孫孫都用不
完的。鍾家信不含糊,與眾不同的人出手也跟人不一樣。
金二奶奶也睜大了一雙鳳目,直直地盯著就在她眼前的那顆珠子。這麼樣一
個人而且多金,真是理想上加理想,上哪兒找啊,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第二個。
當莊的還沒說話,絡腮鬍子身邊的俏女人突然說了話,話聲驚喜之中帶著萬
分的喜歡:「好美啊,我長這麼大還沒瞧見過這麼大的珠子,老公。」
她推了推絡腮鬍大漢,絡腮鬍大漢一搖頭道:「別又算計我,如果我沒有走
眼,就算把我所有的家當全拿出來,也換不到這顆珠子。再說,人家是押又不是
賣。」
絡腮鬍子還真有眼光,不是一腳踢死麒麟的貨色。
金二奶奶心裡一百個痛快,她想笑。本來嘛,人家是幫我們的,你憑什麼看
上這顆珠子,你也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性,看看自己是個幹什麼的,
不要臉。人都是這樣,儘管自己跟人家一樣的出身,可是這當兒她會瞧低人家,
忘記了自己。
當莊的遲疑著,小心翼翼地伸兩個指頭捏起了那顆菩提寶丸,放在眼前看了
看,然後他抬眼賠上一笑道:「這玩藝兒我不懂,我得拿到櫃上找個行家估估。」
鍾家信想必家裡多的是,連猶豫都沒猶豫,一點頭道:「行,你請,我等著
就是。」
當莊的一抬手,打東廂房前過來一個壯漢子,當莊的把那顆菩提寶丸往壯漢
子手裡一交,壯漢子轉身快步往後去了。沒錯,那個後院所在,是有人住,那壯
漢子到了北牆上那扇門前推開門走了進去,然後又關上了門。
金二奶奶這當兒站了起來,推了推自己的凳子,看了看那位,紅著臉含笑說
道:「少爺,您請坐。」
鍾家信態度也從容大方,欠身含笑:「謝謝,二奶奶,您坐您的,我站會兒
不要緊。」
瞧人家,多客氣,多懂禮,金二奶奶心裡馬上就又增加了幾分好感,真恨不
得馬上就撲到他的懷裡。
原先吃金二奶奶豆腐的那傢伙又說了話:「二奶奶也真是的,您這麼個嬌貴
的身子,人家年輕人怎能讓您那雙腿受累麼。」
金二奶奶聽得臉上一熱,憋了半天的火兒也往上衝,想發作,這當兒只見鍾
家信衝著她一點頭。水消了,當作他沒事兒,心裡真恨不得抓過那東西來咬下他
一塊肉。不,不能,髒死了,噁心,要咬嘛也得找個像他的。心裡這麼想著,一
雙鳳目也就不由地飄向了鍾家信。
鍾家信跟沒聽見似的,真是好胸襟,好度量,他笑笑說道:「二奶奶請坐吧,
我站會兒不要緊。」
金二奶奶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子勇氣,脫口說道:「不,您不坐我也不坐。」
說完了這話她覺得臉上一陣熱,忙把頭低了下去。好在她這句話說得很輕,
像蚊子叫似的,聽見的人大概只有鍾家信一人了。
金百萬就在身邊,他也應該聽見了,那不要緊,他一天到晚只知道撥動著算
盤子數他的錢財銀子,他不會留意這些的,要會早好了。
就在這當兒,牆上那扇門開了,剛才那名壯漢子快步走了出來,轉眼工夫便
到了近前,把珠子往當莊的手裡一交,道:「胡老說可以押二千兩。」
他伸出了兩根指頭,大拇指跟食指,作了個V字樣,當莊的轉眼望向鍾家信
道:「二千兩,您看怎麼樣。」
鍾家信依然是毫不猶豫,一點頭道:「行,兩千兩就二千兩,請把珠子放在
金老面前。」
當莊的伸手把菩提寶丸放在了金百萬面前,鍾家信接著說道:「請擲骰子吧。」
當莊的伸手抓起了骰子,問道:「您下多少。」
鍾家信問道:「貴處在賭注上有沒有限制。」
當莊的道:「限制倒是沒有什麼限制。」
鍾家信道:「那麼我就下這二千兩。」
好大的手面,當莊的一怔,大夥兒也都為之一怔,鍾家信凝視當莊的說道:
「怎麼樣,是不是太大了。」
當莊的定了定神,忙道:「不大不大,隨您下,隨您下。」
說完,他揚手就要擲骰子。鍾家信突然伸手一攔道:「請等會兒,能不能讓
我倒一下牌。」
當莊的擲骰子那隻手停了一停,人似乎也遲疑了一下,旋即說道:「您請。」
鍾家信伸出了手,隨便把牌倒了一倒,然後一抬手道:「請。」
當莊的唇邊飛快掠過一絲冷冷的笑意,握著骰子的手在唇邊吹了口氣,然後
擲了出來。骰子在桌上滾了一滾不動了,最大的點兒,兩個六,十二點。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當莊的臉色為之一變,他抬眼看了人家那位一下,然後
緩緩伸出手去發牌。牌兩張兩張地亮出來了,天門是和牌配小七一點,順門是地
牌配老九,一點,金百萬來門是梅花配斧頭,也是一點。
金百萬登時就是一頭汗,金二奶奶臉上的笑意也沒了。不,是所有押賭注的
人都沒有了笑意。芝麻大個一點兒,輸的機會大,贏幾乎是微乎其微,那還笑得
出來。也有些人為鍾家信惋惜,惋惜這顆珠子十有八九要進入家的兜兒,儘管輸
了算人家的,金百萬兩口子也難免瞧著心疼。有的心疼,有的幸災樂禍。
那位愛吃豆腐的仁兄,烏鴉嘴又張開了:「珠子是人家的,你看這位小兄弟
一點兒也不著急,站在那兒要多穩有多穩,就跟那顆珠子不是他的。」
說完,他瞟了金二奶奶一眼。不過,這時沒有人注意他的舉動,大夥兒的眼
睛盯著當莊的,似乎發覺當莊的臉色有點兒不大對。
當莊的緩緩伸出了手,把兩張牌一翻,剎時一桌子全叫了起來。金百萬直了
眼,臉上的肥肉打哆嗦,金二奶奶樂得猛睜鳳眼,小嘴兒櫻桃綻破,笑了,既驚
又喜,那模樣兒要多動人有多動人。
「一點,無名一。」當莊的皇上六點兒配了一張小五,一點,牌九里面最小
的無名一。四門都是一點,屬莊家這一點最小。當莊的不但照賠,而且還得通賠,
把銀子往外推的當兒,他飛快地往旁邊遞了個眼色。二千兩銀子,桌面上沒那麼
多,當莊的給了張二千兩的銀票,鍾家信隨手就遞給了金二奶奶。
金二奶奶接了過去,一雙眼波緊緊地盯著那張俊臉道:「我們現在沒辦法找
給您。」
鍾家信微微一笑道:「二奶奶先拿著吧,這才是頭一把,等玩兒完了再分帳。」
金二奶奶一喜道:「那,那也好,我就先收著了。」
剛才拿珠子到後頭去那漢了走子過來,拍了拍人家那位,含笑說道:「這位,
可否借一步說句話。」
鍾家信轉過頭去道:「有什麼事兒麼。」
那漢子含笑道:「是關於您這顆珠子,我們東家很喜歡。」
鍾家信一點就透,「哦」了兩聲把菩提寶丸往袖子裡一揣,沖大夥兒一抱拳
道:「失陪。」
他跟著那漢子走了,把金二奶奶的一顆心也帶走了。金二奶奶的一雙目光想
跟著他走,可是當著這麼多人怎麼好那麼明顯,只有讓一顆心跟他走了。
鍾家信跟著那漢子進了後院,這後院可真夠大的,一眼瞧過去數不出有多少
房子多少燈。
進後院,那漢子問了人家那位一句:「請問貴姓。」
人家那位道:「不敢,鐘。」
那漢子把鍾家信帶進左邊一間屋,這間屋在一條長廊的緊把頭兒,屋子裡只
有一盞燈,別的什麼都沒有。
剛進屋,後頭又跟進來兩三個,都是個頭兒挺壯的漢子,也都是剛才在前院
兩邊站著的那些漢子裡的。四個人把鍾家信圍在中間,靠門站的那個還把門關了
起來。
鍾家信早就查出這間賭場底細,他是有為而來,他的目光來回掃了掃,然後
落在對面帶他進後院那漢子臉上,含笑問道:「這是幹什麼。」
那漢子道:「朋友是哪條路上的。」
「哪條路上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漢子道:「別裝蒜了,光棍兒眼裡揉不進一粒砂子,敢到武漢三鎮來砸我
們的場子,應該是有萬兒的人物。」
鍾家信「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你們那個當莊的在牌上做
暗記,在骰子上玩手法,專吃人家姓金的一個,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那漢子道:「沒什麼說不過去的,這個院子裡近百口全靠這個吃飯,要不多
抓幾個,讓我們大夥兒喝西北風去。」
「這就對了,我也是靠這個吃飯的,你們吃得太多了,分一點兒我吃吃有什
麼不可以的。」
「那你也得放亮招子看地方,金娛、我們這兒不興這個。」他想是說漏了嘴,
趕忙把金蜈門嚥了回去,一伸手道:「給我吐出來。」
鍾家信自然聽得真切,但故作不知道:「我吃這麼一點兒都得吐出來,那你
們吃的呢。」
那漢子臉色一沉道:「少廢話,你吐不吐。」
鍾家信笑笑道:「你看見了,我把銀票交給金二奶奶了。」
那漢子道:「不錯,我看見了,可是你手裡還有顆珠子。」
鍾家信哈地一聲道:「居然打起我這顆珠子的主意來了。好吧,珠子在我身
上,你們自信拿得去,儘管伸手就是。」
那漢子望著他冷笑起來,笑著笑著突然跨步欺身一拳搗了過來,這一拳取的
是正心口。
鍾家信一側身讓過了這一拳,腿一抬,膝蓋正頂在那漢子小肚子上,那漢子
悶哼一聲彎下腰去,鍾家信揚手一掌砍在他脖子後頭,他爬下了,沒再動一動。
鍾家信笑笑道:「就憑這種身手也想吃這碗飯,還有哪位要珠子的,來吧。」
另三個漢子瞼上變了色,探懷的探懷,摸腿的摸腿,一個手裡多把匕首,兩
個手裡多把鐵尺。拿匕首的那個一聲沒吭,挺腕就扎。
鍾家信讓過匕首抓住了他的腕子,另一隻手同時抓住了他的後腰,趁勢一抖
一送。拿匕首的漢子整個人飛了起來直往兩扇門撞去,砰然一聲,兩扇門垮了,
拿匕首的漢子跟著兩扇雕花格子糊著高麗紙的門飛了出去,人摔出了廊簷,匕首
飛得更遠,他爬在地上也沒再動彈。
兩個拿鐵尺的臉白了,一步跨到門口往外退去,鍾家信笑笑說道:「怎麼走
了,珠子不要了。」
嘴裡說著話,腳下跟著逼了過去。
那兩個退出了屋子,往廊簷外退去,手緊握著鐵尺,兩眼直盯著鍾家信,不
敢眨一眨,緊張得不得了。
鍾家信兩手背在後頭,跟個沒事人似的,一直逼了過去。他剛跨出廊簷,陡
然一聲沉喝傳了過來:「站住。」
一條人影騰掠而至,落在了那兩個漢子身邊,來人是個瘦高個兒,陰沉臉,
森冷目光一掃姓費的,冷然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瘦高個兒陰沉臉一來,兩個拿鐵尺的漢子膽氣為之一壯,一個鐵尺一指鍾家
信道:「鄧爺,這小子不知是哪條道上的,竟敢跑到咱們這兒來吃咱們。」
陰沉臉瘦高個兒哦地一聲道:「朋友是哪條道上的,怎麼稱呼。」
「我姓鍾,路過武漢,你們這兒在牌上坐暗記,在骰子上玩手法,專吃一個,
我看不過去伸了伸手,就怎麼回事。這幾位卻把我帶進後院來想把我擱在這兒,
你閣下評評理,這是不是太過了點兒。」
「天下的賭場一個樣,尊駕既是道兒上的朋友,就該知道開賭場的指的就是
這個。」
「閣下把我當成外行了,開賭場仗的是真不是假,只要是貨真價實的真功夫,
不但沒人會說話,而且還會挑起拇指來說一聲佩服,可是玩假吃人那就讓人看不
過去了,我沒在外頭當場揭底,已經算是夠客氣的了。」
瘦高個兒陰沉臉冷笑一聲,沉聲道:「尊駕說話好衝啊。」
鍾家信道:「我說話一向這樣,有道是,忠言逆耳。」
瘦高個兒陰沉臉道:「你要放明白點兒,這個地兒不是別的地兒。」
「的確。」鍾家信道:「這是個玩假吃人的地方,而且還有金蜈門撐腰。」
瘦高個人未等他說完,沉聲喝道:「你知道金蜈門。」
「這也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看樣子是你來找碴的。」
「隨便你怎麼說吧。」
瘦高個兒陰沉臉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稱稱你有多少斤兩。」
他身軀一閃便到了跟前,抬掌抓向姓費的當胸,五指開合間帶著一陣勁風,
頗見造詣。
鍾家信腳下沒動,一抬手向著瘦高個兒腕脈抓了過去。瘦高個兒冷笑一聲,
突然沉腕變招,一指斜斜向鍾家信的胸腹之間劃去。別看這是一根指頭,要真讓
他劃中,那跟一把刀沒什麼兩樣。
鍾家信一隻手掌跟著落下,奇快如電,他也伸一根指頭,但不是劃,是敲,
一指頭正落在瘦高個兒的腕脈上。只這麼一下,瘦高個兒腕子上跟讓烙鐵烙了一
下似的,疼得發燙,悶哼一聲抱腕暴退。
鍾家信淡然一笑道:「怎麼樣,斤兩夠不夠啊。」
瘦高個兒疼得毗牙咧嘴,額上都見了汗道:「朋友,你……」
鍾家信臉色一沉道:「別跟我套近乎,我們是敵非友,只要你乖乖回我的話,
我不為難你。」
忽聽後院深處有人截口說道:「朋友要什麼只管開口就是,我王某人一向愛
交朋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決不會讓朋友失望,也從來沒有讓朋友空著手走
路過。」
鍾家信抬眼望了過去道:「那是最好不過,請現身說話。」
後院深處暗影裡,兩前一後走出三個人來,前頭兩個,一個高大,一個矮胖,
都是海青色的綢質褲褂兒,敞領子,扎褲腿。高大壯漢濃眉大眼,一臉麻坑兒,
手裡托著兩個鐵膽,骨碌骨碌地直轉。矮胖的那個唇上留著兩撇小鬍子,空著兩
手,頭頂光禿禿的,映著燈光發亮,蒼蠅落上去能滑一跟頭。
跟在後頭的一個,是個穿長袍的瘦老頭兒,背有點駝,瘦得跟個人乾兒似的,
一臉的奸猾色。
三個人走近,瘦高個兒一躬身,恭聲道:「大爺,這人……」
高大壯漢一擺手道:「我知道了。」說著他的目光一凝,望著鍾家信道:
「朋友姓鍾,如果我猜測不錯,該是嶗山漏網遊魂。」
鍾家信不以為然,淡淡笑道:「昔日漏網遊魂,今日索命無常。」
兩個拿鐵尺的漢子悄無聲息,從他後頭掄起鐵尺就砸。鍾家信身後像長了眼,
身子微蹲,左肘往後一撞,右腳跟著踢出,那兩個撒手丟尺,悶哼聲中爬了下去。
鍾家信又逼了過去,邊走邊道:「誰自信能截得住我,盡可以出手。」
瘦高個兒剛吃過苦頭,現在他不敢動,而且一隻右手也根本揚不起來,只有
瞪著眼往後退的份。
高大壯漢滿臉麻坑的說道:「你想怎麼樣。」
鍾家信道:「在這兒殺幾個人,然後放把火。人沒了,賭場也沒了,幹幹淨
淨。」
高大壯漢臉色大變,一抖手,兩顆鐵膽飛了出來,直向鍾家信面門射到。
鍾家信雙手一抬,輕易地抄住了兩顆鐵膽,高大壯漢扭頭要跑,他右手一揚,
一顆鐵膽先飛了出去:「留神,接住了。」
高大壯漢沒接,頭都沒回,那顆鐵膽正打在他右腳後跟上,疼得他大叫一聲
摔了下去,摔了個狗啃泥,只怕臉都開了花。
鍾家信揚了揚另一顆鐵膽,笑問道:「還有哪位要試試。」
禿頂小鬍子跟那瘦老頭兒都沒敢動,那瘦高個兒這當兒在鍾家信背後,他腳
下移動,想往前去。鍾家信身後真跟長了眼似的,說道:「別動,你再敢動一動
我打斷你的腿。」
瘦高個兒一驚,硬是沒敢再動。禿頂小鬍子白著臉乾咳一聲道:「這位朋友,
你聽誰說我們是金蜈門的,吃這碗飯難免得罪人,別是有人坑我們賭場。」
「這倒也是。」鍾家信淡淡笑了笑,走到高大壯漢身邊一腳踩了下去,正踩
在高大壯漢腳脖子上。高大壯漢疼得一挺身張嘴大叫,鍾家信又道:「禿頭兒說
是有人想害你們賭場,麻子大哥,你怎麼說。」
高大壯漢張嘴直叫,手在地上直抓,沒說話。鍾家信腳下又一用力,高大壯
漢忙叫道:「我說我說,您鬆鬆,您鬆鬆。」
鍾家信腳下收了勁兒,微一搖頭道:「我就想不通,有些人為什麼這麼賤骨
頭,好好的不行,非得動粗的不可,說吧,我聽著呢。」
高大壯漢道:「我們是金蜈門的人,不過,我們只是小角芭,所知道的不多。」
鍾家信道:「這我相信,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如果不說實話,就別怪我
腳下不留情了。」
「一定,一定。」
「剛才說過我是嶗山漏網遊魂,想必當時你也參加了偷襲行動。」
「沒有沒有,我們只是聽人家說的。」
「是這樣的麼。」只聽得一聲慘叫,顯然鍾家信腳下又用了力。
鍾家信的腳是踩在高大壯漢的腳脖子上,但卻跟踩在禿頭兒的腳脖子上似的,
禿頭兒滿頭是汗,高大壯漢只一叫他便一哆嗦。
鍾家信緩緩說道:「你說你是聽人家說的,那麼你知不知道嶗山鍾家跟金蜈
門有什麼仇。」
「這我知道一點。」高大壯漢忙道:「聽說是上一代的恩怨。」
鍾家信知道在這些小嘍囉跟前根本就問不出什麼,不過他心中的憤念卻久久
不能平息。他臉上掠過一絲抽搐,一腳踢了出去。高大壯漢兩手一捂肚子,眼一
直,「噗」地一口鮮血噴了出去,然後身子起了一陣顫抖,砰然一聲爬了下去,
沒再動。
血,好似一團火光燒得他眼睛發紅,心兒發慌,怒氣不息。他轉過身又是一
腳,禿頭兒身子一挺,嘴裡冒出一灘血,他連吭都沒吭一聲。
鍾家信轉眼望向那讓鐵膽打斷了腿的瘦高個兒,瘦高個兒面無人色,兩手撐
地直往後蹭,滿臉驚恐神色,抖著說道:「鍾少俠饒命,鍾少俠饒命。」
鍾家信道:「我不殺你,你告訴我,你們賭場這些年來昧著良心,設下千術
吃下的都放在哪兒。」
瘦高個兒忙道:「這我知道,除了繳回金蜈門外,剩下的全都在他們屋底下
的密室裡。」
鍾家信過去一把揪起了他道:「你帶我去。」
瘦高個兒瘸著一條腿,在姓費的一隻手的架持下,一瘸一瘸的往裡行去,這
時候他把疼都忘了。
沒多大功夫之後,鍾家信提著一個包袱回到前院。那張桌上,絡腮鬍大漢兩
口子還在,金百萬跟金二奶奶卻沒了影兒,當莊的跟那幾個抱桌腿的一見他出來
全怔住了,敢情後院出了事兒,這兒是一點兒也沒聽見。
鍾家信跟沒事人兒似的,笑吟吟地一揚手裡的包袱道:「真不賴,沒想到這
兒還真有識貨的人,一顆珠子換這麼多,咦,金老兩口子呢。」
絡腮鬍大漢道:「走了,剛走沒一會兒,他們兩口子是坐車來的,恐怕攆不
上了。」
顯然,他是會錯了意,他以為鍾家信是想找金二奶奶分那一千兩銀子。鍾家
信也明白,他笑笑道:「不要緊,我到他家去要那一千兩銀子去。」
說著一抱拳,提著包袱走了。
鍾氏一門在碼頭可說是等苦了,終於盼到鍾家信回來了,於是他們便沿著雲
夢安陵之線向襄樊奔去。
襄樊在近代,中國幾乎將襄樊之地忘懷。但自中古以來,其地為兵家重鎮,
顧祖萬云:「襄陽跨連荊豫,控扼南北,三國以來,常為天下重地。」
許昌、南陽、攀城、荊州(今江陵縣)、夏口(今漢口)均為三國時代的軍
事重鎮,襄樊是漢水上游的一塊古戰場,現存三國遺跡甚多,可視為一個褪色的
古堡。襄樊二城,僅漢水之隔,襄陽在漢水南岸,為政治中心。樊城為商業中心,
在漢水上民般彙集,為一河港的雙聯都市。古時南船北馬,即以此為分界點,上
至老河口,下至漢口,為鄂北豫南一帶物資的集散地。
第二十三章
原先聚集武漢的武林人物,此時已空群而出,他們爭先恐後的奔向西北,由
於多數走的是同一條道路,這就是難免時常要發生摩擦了。這般武林人物之中,
以丐幫、令狐世家、冷泉莊、八卦莊,以及後來參加逐鹿的武當、少林門下實力
最強,不過他們似有默契,除非萬不得已,彼此避免爭鬥。他們這種打算,是想
保存實力,不到形勢需要,誰都不願使力量作無謂的浪費。
但六大門派以外的江湖豪客就不同了,多除去一個競爭者,他們便可多獲一
分勝算。其實不屬於六大門派的人數十分之多,只是這般人各自為政,形同散沙,
雖然有些傑出的高手,但也孤掌難鳴。
只有一個人不一樣,他是八卦門的掌門銀彈追魂時逢春。在當時,八卦門是
一個弱小的門派,時逢春雖是力爭上游,仍不能跟那些大門大派相比,這就應了
那句物以類聚的老話了,在江湖之上,跟他處境相同的不在少數,他們各有所需,
自然一拍即合。
現在的時逢春不再孤單了,他聯合了雁蕩雙金、泰山拳霸、四明刀客,以及
吳門公子等人。他們這股力量雖然不能睥睨群雄,卻也沒有人敢於輕易招惹他們。
厲山是隨縣以北的一個山鎮,黃昏,夕陽如血,在西山那邊展露著半張醉漢
似的大紅臉,晚霞帶著一抹怪異而詭譎的紫酡璨金灑映大地。沒有一絲風,天氣
炎熱無比,有著六月酷暑天典型的汗膩味。眼前的小鎮也顯得那麼沉翳而懶散,
任什麼全泛著三份悶懨懨,粘澀澀,有氣無力的韻息。白天的熱浪與高溫尚未散
去,夜晚的清涼正待到來。燥得慌,就連喘口氣吧,也都是那麼汗漉漉的了。
鍾氏一門這一路急趕,的確夠累了,現在他們第一步要找個地方,先吃頓舒
服的晚飯。
經過石砌的城樓子,便是一條坡度很大的青石板街道,街道潔淨又清雅,兩
邊大多是店舖菜館。他們在橫街頭上的一家客棧落了馬,這家客棧名喚「悅來」,
平瓦房,不大,但卻乾乾淨淨,招待親切。
鍾氏一門將整個客棧的後院全包了下來,叫了酒食進房中吃喝完了,又分別
洗個冷水澡,清冽的山泉水沖滌全身肌膚上的灰塵汗膩,非但令人爽快舒適,精
神抖擻,連心情也開朗多了。
換了一襲長衫,鍾家信來到前堂,當剛剛跨入之際,忽然在一道矮屏風的掩
遮下,有一陣低細的語聲傳入他的耳膜。
「老五,你不會弄錯了吧,可的確是明日凌晨起鏢麼。」
一個沙啞破鑼嗓子回道:「不會錯的,我是親自向他們一個參與明晨押鏢的
師傅口裡套出來的消息,那小子三杯黃湯一灌,連他奶奶祖上家譜也全能給背出
來啦。」
低細口音又道:「姓邵的親自押鏢,可見他們對這檔子買賣也十分重視。老
五,你說他們一共是七個人。」
那破鑼似的聲音低壓著道:「一點不錯,邵斌和他手下最得力的六個鏢師,
他們採取一種新的押鏢法子,兩個人在前開路,兩個人遙遙綴後,其他的三個人
居中,而護送的紅貨便在中間這撥人手上,我看哪,八成是這邵斌王八蛋親自端
著,癩哥,我們打蛇打他奶奶七寸,抽冷子截擊中間這一撥包管沒錯。」
細細的嗓子「噓」了一聲,警告道:「小聲點,老五,你這一趟雖然玩得利
落,可也千萬大意不得,咱們疤大爺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假如走漏了風聲,出
了毛病,媽的,你我有幾個腦袋也抗不住。」
破鑼口音低罵了一聲,憋著道:「奶奶的,你不提還好,只要一提疤大爺那
凶神惡煞似的熊樣子便能駭得人直打哆嗦,前個月,小麻皮出了那樁紕漏,他奶
奶不就被疤大爺活拆了,慘。」
聽著,清清楚楚的,這樣明著是預謀劫鏢。但不知這邵斌是何許人,他那鏢
局又是什麼字號。
這時,那細細的聲音又傳來道:「明天早晨,是疤大爺親自出馬,牛鳴石的
人手早就分派妥當啦。老五,咱們吃喝完了,馬上就得出城傳報消息去。」
破鑼嗓子沙沙地道:「老實說,癩哥,姓邵的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曉得咱們
的疤大爺是否一定能吃住人家。」
冷冷一笑,那位被稱為癩哥的仁兄答道:「你是叫姓邵的那點虛名給唬暈頭
了,媽的,他的模樣嚇嚇別人還馬馬虎虎,對金蜈門他卻只有喊天的份。尤其是
疤大爺那一身能耐,姓邵的只配給他提鞋。到時候,老王,你就能看見姓邵的那
種窩囊樣子。」
吁了口氣,接著是「吱」的一聲吞下大約是一口酒的聲音,那破鑼嗓子略略
提高了點:「疤大爺可是狂哪,除了二位龍頭當家,誰敢不聽他的,誰敢不依他
的眼色行事。奶奶的,我看,就是長江、黃河兩堂堂主,對他也得退讓三分。」
低叱一聲,那位癩哥不悅地道:「你小聲點行不行,既然知道疤大爺的厲害,
你還不謹慎些。媽的,你是嫌命長啦。」
又是喝下一大口酒聲音,那破鑼嗓子悻悻地道:「誰會聽到,除非你去告密。」
「呸」了一聲,那癩哥道:「去你媽那條大腿,我是這種人麼。告密,老子
告了你的密於老子有啥好處。也當不了三分銀子,長不多一塊肉,操的,我只是
叫你小心點,留神隔牆有耳哪。」
嗤嗤笑了,那破鑼嗓子道:「隔牆有耳,有鳥的個耳,方纔我已注意過四周
了,右邊的座位沒有人,左邊是一個土頭土腦,滿身灰沙的愣小子,根本連個屁
也放不出,還能有什麼邪門呢。你就是凡事太緊張了,癩哥。」頓了頓又道:
「哦,癩哥,鍾氏一門已現蹤跡,可要往上回報。」
那癩哥冷冷的說道:「還用你說,咱早就向上呈報了。眼前這檔事,總是小
心點的好。」
此刻,那位破鑼嗓子又啞生生地道:「癩哥,你說,這趟生意做下來,我們
哥們能分多少。」
細細的聲音哼了哼,道:「誰知道,疤大爺高興了多賞兩個,不痛快了,給
你屁股一腳,連根毛也不叫我們沾著。」
於是,那邊沉默下來,鍾家信已全部瞭解了,悄悄地退回到後院,將整個詳
情告訴了鍾國棟。經過一陣磋商,鍾國棟作下了如下決定:邵斌與屈元蒼淵源很
深,自己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作壁上觀,好歹應該給予支援。無奈的是自己又不
能耽擱,因此便決定派鍾家信一人前去,家仁、惠琴後援接應,其餘人員按原定
路線出發,事後至石花街會合。
二更了,街道上是一片冷寂,一片溶在寒瑟黑夜裡的冷寂,沒有行人,沒有
車輛,甚至連條狗的影子也沒有,只剩遠處偶而傳來的清脆梆子響,但是,這幾
聲梆子響,卻更加深了這初冬深宵的寥落與淒涼了。
三拐兩轉,鍾家信來到小鎮的樓堡,他輕而易舉地翻越了樓堡,身子一沾地,
他已展開功夫,似一抹流光般快逾電掣地飛奔而去。
鍾家信自從四禪識柱玄功揉合了沸波神功之後,功力已是突飛猛進,在這混
沌無人荒野,他那駭世武功施展起來就更無顧忌了,只見一條淡淡的影子,看不
出那會是條人的影子,就那麼微微一閃,已在七八丈開外,再一閃,則已蹤跡全
無。如此捷如流星曳空,如此掠如流光縱橫,似一隻振翅展翼的大鵬鳥,這正是
玄貞子睨啤武林的輕身絕技,追星一百縱。
在客棧裡,那兩個金蜈門的人物曾提及他們選定下手的地方叫做牛鳴石,這
個所在,鍾家信已向店小二打聽清楚,那是距離襄陽城三十餘里的一處山坳子裡,
道路從山坳子旁邊穿過,右側方便有那麼一塊奇形怪狀的灰白色巨石突聳,那塊
巨石形狀有如一頭牛在昂首高鳴,看上去栩栩若生,十分有趣,於是,就有人給
它起了個好名字牛鳴石。
當然,那地方異常僻靜,異常清冷荒涼,極少會有行人商旅經過,尤其是在
這初冬的寒冷黎明時分。果然是下手做這種買賣的好地方,四野無人,山丘起伏,
再加上刮點刺骨的冷風,襯托點暗濛濛的光線。可不是,只這氣氛也夠唬人了哪。
飛奔著,兩旁的景物迅速向後倒退,風聲呼呼,衣抉飄舞,鍾家信的這等身
法,用疾若奔馬四個字已嫌不能夠形容得淋漓盡致,他這就好像已經是騰雲駕霧
了。
片刻之後,鍾家信已遠遠看見了山幼子頂邊上那塊做牛鳴狀的灰白色巨石,
他長掠而起,邊吐了口唾沫,暗讚一聲:「好地方。」帶著幾分淒迷與自嘲的微
笑,鍾家信喃喃自語道:「好像一隻正仰著脖子的老牛啊。」
現在,他已接近那山坳子了。鍾家信沒順著通路朝山助中跑,而是一個轉折,
有如一縷輕冊般斜繞了過去。剎那間,他已來到那塊大石的牛鳴石十丈之處,這
裡,正好有一片及膝的枯萎雜草可資掩蔽身形。不錯,鍾家信必須掩隱身形了,
因為,他已察覺到在那塊牛鳴石之下,正零零散散地隨處坐臥著三十多條人影。
隱伏在雜叢中,鍾家信自晃動的隙縫中望出去,可以看清楚那些坐臥在黑暗
中的人們,全是清一色的黑綢頭巾,每人的背後,還用銀絲繡縷著一個八角形的
圖案,在黑沉沉的夜色裡,那些圖案閃泛著白森森的微光,看上去,就更加顯得
邪異而詭密了。
那些人全沒有吭聲,一個個有如者僧人入定地沉默默著,似在等待著什麼,
期盼著什麼。
隱隱約約的,在草叢右上方一點,有細碎的交談聲傳來,鍾家信一琢磨,便
悄然移了過去。
在牛鳴石過來約有丈許的地方,有一塊凹下去的窪穴,在那裡面,可遮點風
寒,想必是一定的了。現在,鍾家信發覺窪穴裡正有四個人在盤膝坐著低沉地談
論著什麼。小心翼翼地,鍾家信又靠近了一點,藉著雜章的掩蔽,他已可以在不
虞暴露形跡之下輕易地聽到看到他們的交談。
面朝外的那一個,就連鍾家信這等慣見大場面的老辣人物驟然一看之下也不
禁呆了一呆。這位仁兄身材十分瘦小枯乾,但是,卻頂著一顆奇大的腦袋,腦袋
上光禿禿的連根毫毛俱無,而他的面孔,老天,那還能說是張面孔,整個臉盤上
面全是一塊一塊瘰瘰疬疬的疤痕雜斑,那些疤痕有的紫褐有的肉紅,有的呈烏黑,
有的發黯青,而幾團白色的雜斑還錦上添花地印在上面,疤痕全成了些死肌肉了,
重疊著聚粘著,一眼看上去,那人除了雙目還認得出,因為瞳仁中閃著稜稜寒電,
就只剩下一個黑洞代表嘴巴了。此外,他的耳朵,鼻子,以及任何其他可以指出
名稱的臉孔部位,全都叫那些癩疤瘰肉結佈滿了,看不出他原來會是副什麼樣子,
更估計不透他的表情與神色,因為,那些疤痕與雜斑已經把這些可以表達出內心
反應的面積全佔據住了。
這疤面人旁邊的一個,外形卻與他成強烈的對比,這人體格魁梧高大,面色
紅中透亮,滿頭黑髮高梳束起,神情間顯得精力充沛,奕奕有鹹。他對面的一位,
是個大胖子,腰肥肚突,雙層下領,小鼻子小眼,說起話來兩頰肥肉亂顫,予人
一種面對一盤大肥白切肉似的作嘔感覺。
背朝外面的那人,鍾家信卻認得,雖然他沒有轉過臉來,而且四人中只有他
一個人紮著頭巾,鍾家信也看得見他那又寬又粗又矮的體形,這個人,不就是日
間曾掠過一面的那叫什麼癩哥的仁兄麼。
此人獨扎頭巾,鍾家信不由暗笑,他十有八成是個癩痢頭了。
隱隱地,窪穴裡的交談聲傳送過來。是那身高紅臉的人物在說話:「看天色,
至多再有大半個更次,姓邵的他們便將啟行了,一個時辰之後,他們即將抵達此
處。」
那疤面人冷森森地,威凜凜地道:「癩子,你們打探的消息,不會有錯吧。」
從癩哥一下子降成癩子的那個朋友忐忑地道:「你放心,大掌令,包管沒錯。」
疤面人陰沉地道:「我想也不會有錯,因為你們曉得你們是在拎著腦袋辦事。」
不待對方回答,他又向那紅臉大漢道:「上官執事,山坳口你安插的暗哨可
機靈麼。」
被稱為上官執事的紅臉大漢忙道:「全乃本壇屬下得力弟兄。」
此時大胖子開口道:「大掌旗,這一道姓邵的算是一頭撞進棺材裡了,在他
的鏢局子外頭,我們已經伏下了眼錢,他們只要一起程,立時就會有我們的人快
馬來報,而且,沿途我們也佈置下幾處暗哨嚴密監視,他們的行蹤舉動,我們可
以說瞭如指掌,我看哪,姓邵的招牌就要摘下來了。」
疤面人毫無表情地說道:「任何事情,在沒有成功之前,千萬不要太過樂觀。」
大胖子碰了個軟釘子,不由唯唯喏喏尷尬地打了個哈哈,疤面人理也不理道:
「再過半個時辰,上官執事,倪香主,你們就吩咐你手下準備進入截擊位置,癩
子,其他人手也由你調遣依計行事。」
在他們三個人的恭謹回應中,鍾家信已想起了一件事,這疤面人,一定就是
白天小飯館時尖頭老五與這位癩哥口中所提起的那個疤大爺了。於是,他悄然換
了一個較為舒適的姿勢俯臥著,夜色的確瑟涼如水,他微微呵了口氣,再仔細觀
察著下面那個窪穴裡的動靜。
但是,窪穴中的四個人這時卻全都停止了交談,他們個個垂眉合目,默默無
語,沒有人再啟口出聲,他們像已經籌劃完了一切,只等著那個決定性的時刻到
來了。
當然,鍾家信早已明白這場好戲的主角就是那個疤面人,而在窪穴中的四個
人,又無可置疑地全乃此次行動的首要人物,換句話說,只要監視住了這四個人,
一切的變化與發展也就如在指掌之中了。於是,鍾家信也定下心來,開始安靜地
等候,他的兩手指無聊地輕劃著泥土,嘴巴裡也咬著一根雜草的草梗在上下移動。
現在,他什麼也沒有想,什麼也不想,只管呆望著黑黝黝的夜景,全身象僵
木了一樣俯臥在那裡,就宛如週遭任何一塊岩石或土堆一般。
時間,就這麼悄悄地流過去了,似是緩慢,但卻毫不遲疑地流過去,不管在
人們的意識裡與否,它總是一直在成為過去的拖著那雙無形的腿在輕悄地邁向將
來。
彷彿很久,又宛若極快。窪穴中的疤面人雙目驟睜,在寒光閃射中,他威嚴
而陰沉地道:「差不多了,你們開始行動吧。」
其他三個人聞言之下立時站起,向那疤面人匆匆施禮之後各自迅速離開。傾
刻間,已聽到一陣陣低促的喝令聲與嘈雜急快的步履聲傳來,牛鳴石四周馬上人
影幢幢,往來奔移不停,空氣也似乎突然緊張起來了。他們已在熟練而伶俐地布
置下一個陷阱,安排好一隻口袋啦。
片刻後,一切聲音又歸向寂靜,再也看不見有人影晃動,再也聽不到有不屬
於大自然中的聲息,方纔的那陣輕微騷亂,宛似一下子全消失在夜空裡,一下子
都叫大地吞沒了。這裡仍是那般荒涼,那般冷森,那般寥落,又那般陰沉,典型
的牛鳴石原來面貌。
窪穴裡,疤面人似是還感到滿意地點頭。他站了起來,朝左右略微觀察了一
下,隨即伸長脖子,仰天發出一陣低沉而怪異「咕咕咕」的聲音來。
他這聲音甫始揚起,在牛鳴石的周圍,已連串地傳來相似的回應,那麼陰森
的令人毛骨驚然「咕咕咕」回應著。
疤面人嘴巴裂開成一個洞,可能那是代表微笑吧,他噓了口氣,又緩緩盤膝
坐下。
於是,鍾家信頓時也明白了對方人手分散隱伏的大概位置。
一切又沉靜下來,死一樣的沉靜。在沉靜中,不知過了多久,就那麼忽然間,
黑漆漆的夜色已經轉變為白濛濛的拂曉了,一抹淒淡淡的曙光開始現露在東方的
山巒之後,而那邊的雲層,也徐緩地轉為魚肚般的慘白。這時,空氣中溫度更甚,
感覺上,也更寒冷了。
天,快亮啦,這是個何等悲慘而又孤寂的清晨啊,沒有鳥嗎沒有蟲吟,聽不
到公雞的歡啼及花下露珠的滴落,所有的,只是一片冰冷的空氣,透徹入骨的寒
濕,加上那一抹令人落淚的蒼白。就說是四周的景色吧,除了猙獰與酷厲,荒涼
及淒澀,又何嘗有一丁點值得人讚歎的什麼。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自山坳口那邊飛奔而來,在他竄向一塊突起的岩石之後,
略一停頓又以同樣速度跑了回去。
幾乎就在那人身影甫始消失的一剎那,一陣急劇而緊促的馬蹄聲已遠遠傳來,
那片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快,須臾之後,一匹灰白色的雜斑馬已狂奔著進入山
坳口,那匹馬方才奔入,退路側旁的一叢雜樹後面,一條人影已閃電般掠了過去,
馬上騎士是個穿著緊綢夾袍的彪形大漢,他一眼看見飛掠馬前的人影,不由猛帶
緩轡,在那匹雜斑馬的高嘶人立中,這名大漢已又急又快地喘息著低呼:「稟大
執法,來了,全如所料。」
掠截出去的那人,正是那個紅臉魁梧的上官執事,聞言之下他一揮手,叱道:
「快走。」
馬上大漢那敢遲疑,他一抖皮緩,馬鞭暴抽,坐下健騎已一陣風似地往山坳
那邊急奔下去。那紅臉魁魁梧漢子立即飛躍過來,真是好快的身法,他只是足沾
兩次地面,人已似一頭大鳥般凌空落向這邊的窪穴之側。
疤面人早已靜立等候,那紅臉魁魁梧漢子身形甫定,他已冷冷地道:「來了。」
紅臉魁魁梧大漢急急點頭,低促地道:「來了。」
哼了一聲,疤面人鎮靜深沉地道:「好,依計而行。」
紅臉魁魁梧漢子微一躬身,再起落如飛地掠射回去,就在他方才掩進那叢雜
樹後面,又有一陣清脆而響亮的馬啼聲傳揚過來。
片刻之後,兩匹黑馬已經不徐不緩地進入了山助口,鞍上騎士,是兩個形態
精悍,肥瘦相仿的中年武師,他們的神色之間,毫無丁點驚惶不安的味道,兩個
人全是那麼悠閒,全是那麼安詳,又全是那麼充滿了自信,經過這處險隘地帶,
二人卻俱皆視若無睹,連絲毫戒備警覺之心也沒有,就好像這裡和任何商旅不絕
的坦蕩大道一樣,可以隨意往來,不用費神。
隱伏在草叢中的鍾家信看得十分真切,他雙手托著下巴,嘴角仍然咬著一根
草梗,一抹鄙夷的冷笑浮上他的面孔,喃喃地,他罵道:「太平飯吃多了,以為
到哪裡也全是陽關道,媽的,活該你兩個狗頭吃癟挨刀。」
他正喃喃輕罵著,道路上卻驀地有了變化。這條土路的左方,是一片起伏不
平的半山坡,這時,那半山坡上,就像飛鳥一樣,有四條人影凌空拔起,他們的
兵刃在黎明的曙光下閃閃發出寒芒,一聲不吭地,那四個人全朝著馬上的兩名武
師撲下。
右邊的那名武師立即驚覺,他目光一閃之下不由猛吃一驚,脫口大叫:「紀
生快躲。」
大叫聲裡,這名武師的反應卻也夠快,他左手已候探猝揚,六點青光,已激
射空中撲來的四人。
名叫「紀生」的那人雙手立拋,整個人已迅速倒翻鞍下。此時,半空撲落的
四人已怒叱著分向閃開,六點青光,帶著尖銳的嘯聲破空而過,全未擊中目標。
腳踏實地的四個金蜈門高手暴喝著猛衝上來,四件傢伙立即有如狂風暴雨般
招呼向兩名武師。這四個金蜈門的高手根本就不來試招游鬥的那一套,甫一上手,
便全是狠攻快斬,趕盡殺絕,招招式式全朝敵人致命之處下手,一點餘地也不稍
留。
兩名武師各自拔出身上的兵器應戰,其中一個奮力抵擋,邊聲嘶力啞地大吼:
「各位朋友是哪座山哪個碼頭的好漢,在下陳紀生,乃襄陽雄泰鏢局所屬鏢師,
九翼手邵斌是我們的總鏢頭。」
他叫嚷中略一分神,一柄錐角錘已「唰」地掃過他的肩頭,帶下了一大片皮
肉來。這名叫陳紀生的德師不禁痛得齜牙咧嘴,身形歪斜,他匆忙架開來自另一
個方向的一把大砍刀,卻又被震出了三步。
另一個鏢師也被他的兩個對手纏得左支右細,捉襟見肘,他一邊拚命招架,
一面厲吼道:「你們是哪個窩哪個窯的,連萬兒也不敢吐麼,卻只知道以多吃少,
以眾凌寡。」
他的對手中,那個手使雙拐的大漢把傢伙突然猛劈急翻,一掄凌厲攻殺,直
將這名武師逼出老遠。現在,那位紅臉魁魁梧大漢露面了,他威風凜凜地站在路
邊,不耐煩地大叫道:「你們四個還要等多久才能把這一雙膿包收拾下來,莫不
成非得本座出手不可。」
他這一吆喝,首先把那個叫陳紀生的鏢師催斷了命。兩個圍攻陳紀生的金蜈
門高手在聽到他們大執事促使之下,已全然悍不畏死地貼身衝上,兵刃飛舞縱橫,
呼嘯罩落。
而在此刻,兩條人影猶如天馬行空之勢降落,分別截住了這四名金蜈門高手。
來人非別,正是鍾家仁、鍾惠琴兄妹,不管怎樣,先救下鏢局的人大致不錯,
只是他們甫入鬥場,又出現了四名金蜈門的人將他們攔截下來,而兩名武師的危
機依然未解。
鍾惠琴一見敵人眾多,大為焦急地道:「五哥,你這先行官躲到那裡去了,
那兩位鏢師不行了,還不快出來。」
隱伏在草叢中的鍾家信,此時猶如雷電急掣,帶起一股巨大的勁風,由側面
攻向圍攻陳紀生的兩位金蜈門高手,來勢之急,宛如雷電交馳一般。
那兩名金蜈門的高手心神大震,他們知道來了高人,捨棄了陳紀生,兩般兵
器全力向鍾家信掃去。
鍾家信哼了一聲,左掌急招,震開了左邊一名敵人的鋼鞭,天龍槍一吐一挑,
一具龐大的軀體便已應手飛了起來。他使的是太老老人絕學四倒槍法,一槍飛出
猶如天河倒瀉,此等曠世絕今的槍法又豈是金蜈門一般高手所能抵禦的,所幸的
是鍾家信不願殺生,只是刺穿是這名敵人的右肩,將他摔出丈外而已。其實這樣
已經夠他受的了,右肩洞穿,可能傷及筋骨,今後還能不能使用右肩就要看他的
運氣了。
鍾家信的天龍神槍無敵,威懾全場,鍾家仁、鍾惠琴兩兄妹也表現得可圈可
點,他們的劍出如閃電,快到不可思議的境地,致使對方丟盔卸甲,毫無還手之
機。
而就在此時,又有一陣不急不緩的馬蹄聲遠遠傳來,逐漸接近山坳。紅臉魁
梧漢子打了個手勢道:「住手,大掌令有令,由他親自對付,我們留神他們的退
路,這三名渾男女也待收拾吧。」
那些金蜈門好手答應一聲,將受傷的那位扶開,便匆匆隱去。片刻後,三人
三騎已出現在山坳口聽道路上了。
這三個騎士中的為首者是一名年約五旬上下,體魄修偉,面貌嚴肅威武,神
色鎮定深沉,一雙眼睛精芒閃射,透露出他的機警與冷凜,眉毛濃黑斜聳,更顯
得英氣逼人,一眼看去,便知道此人定然是個有頭有臉的武林角色。
他後面緊隨著的兩名鏢師,一個身形瘦長,黑面微麻,另一個年輕俊逸,氣
宇軒昂,瞧樣子,也全是抓得起一把的能手呢。
他們三人三騎甫始進入山坳口,陳紀生還不及裹傷就急急上前報告,九翼手
邵斌催騎上前,正待向鍾氏兄妹道謝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猶如梟泣狼嚎的猙厲狂
笑聲,在此時傳入了眾人的耳膜,也激盪在整個沉寂的山坳子裡。正在催騎進入
牛鳴石的邵斌不禁勒馬停住,驚疑不已的朝笑聲傳來之處探望。
同樣的,鍾氏兄妹也抬頭張望那笑聲揚起的地方。這一看,鍾家信不覺笑了
出來,天哪,竟然是在牛鳴石的石頭上呢,就站在牛頭的位置,而那發出笑聲的
人不是疤面人還是誰呢。
疤面人踞高臨下,獨立在拔起地面約有七八丈的石頂,正俯視著愕然抬頭探
望的眾人。疤面人那模樣,在這時看上去,就越發顯得古怪邪異,猙獰如鬼了。
尤其是鍾惠琴幾曾見過如許凶神惡煞、貌似魔鬼的人,差點驚得叫出聲來。
邵斌似是已經發覺出情形不對,他略略回頭低促地交待了後面兩名手下幾句
話,又向鍾氏兄妹略致謝意,然後他雙手抱拳,聲音洪亮剛烈地道:「在下雄泰
鏢局九翼手邵斌,吃一碗勞碌飯,舔一口刀頭血,承蒙道上朋友瞧得起,大大小
小還讓一條路予邵某人走。閣下牛鳴石上揚狂笑,未知是否尚有賜教之處。」
凌空一個跟頭,就像一張落葉般,疤面人已自七八丈高的牛鳴石頂冉冉而落,
真是又輕又軟,宛若四兩棉花。
九翼手邵斌喝一聲彩,讚道:「閣下好一手飛絮九天的輕身身法。」
站在五步之外,疤面人冷森森地盯視著邵斌,毫無好感地道:「姓邵的,並
不是因為你這一誇一讚,我就會認為你見多識廣了,你其實幼稚得很。」
邵斌亦是老辣之姜了,聞言後,他不慍不怒,反而淡淡一笑道:「邵某人也
不過乃自各位道上好友手下討碗飯吃,豈敢自詡精練,朋友你算說得對了。」
踏前一步,疤面人陰沉地道:「少給我來這一套場面話。姓邵的,我們單刀
直入,乾乾脆脆,留下你懷中那只方形玉盒,你我兩不相干,各自走路。」
這一下,邵斌的面色才微微一變,但是,他卻立刻又平靜如常地道:「明人
面前不說虛話,是的,邵某人懷中的確藏有一隻方形玉盒,但是,這卻是一位大
顧主以千兩紋銀為代價托請邵某人保運的紅貨,換句話說,邵某人既然承擔下來
好歹也得替顧主送到該送的地方。這裡面,姑莫論玉盒內所盛之物的價值,便是
邵某人的身家名聲,也全然繫於其上,朋友,光棍不擋財路,你要取那玉盒,非
但等於是在取邵某人大半世的聲名,更不啻是攫取邵某人這一條性命了。」
狂笑一聲,疤面人狠嗥般叫道:「如此說來,姓邵的,你是不肯了。」
鞍上的邵斌鎮定地道:「非是不肯,而是不能。」
疤面人暴叱如雷,大罵道:「好個不受抬舉的東西,給你敬酒不吃卻偏生要
吃罰酒。邵斌,你可知道那罰酒可是不易下嚥的。」
緩緩下馬,邵斌沉穩地道:「閣下是哪幫哪派,哪山哪水的朋友」
疤面入盛氣凌人地道:「金蜈門。」
看得出邵斌是暗自心驚了,但他卻仍然強自抑止,盡量把語聲放得平靜地道:
「閣下名號。」
疤面人狂傲地道:「金蜈門大令主魔面子雷沖。」
心頭一跳,邵斌強顏一笑道:「原來是雷大令主,邵某人失敬了。」
那疤面人魔面子雷沖怒哼一聲,道:「少廢話,姓邵的,你成名不易,掙來
眼前的基業更是不易。現在放在這裡有兩條路你走,其一,留下玉盒子你走路,
其二,玉盒與你的生命全部留下。」目注邵斌的反應,雷沖又狠毒地道:「你是
聰明人,姓邵的,你該知道走哪條路便宜。」
邵斌面色極其難看地沉默著,在沉默中,他已經暗自向四周搜視著,還有沒
有另外的敵人潛伏。而此際,他的兩個手下鏢師亦早已下馬,小心翼翼地各自戒
備。
冷淒淒地笑了笑,雷沖道:「邵斌,不要再妄圖異念了,你沒有第三條路走,
別以為有全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幫你,金蜈門的陷阱,天下有誰能以逸出。」說
到這裡,雷衝突然大吼道:「兒郎們。」
隨著他的吼聲,山坳中、丘陵地裡,道路兩旁的樹叢雜草間,加上牛鳴石之
下,馬上有無數條人影閃出,這些人們全是身著黑衣,手執兵刃,凶神惡煞般將
邵斌等三人密密圍在道路中央。
邵斌不由神色大變,他退後一步,激動地道:「雷大令主,我邵某人與你往
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苦如此相逼,非要邵某人走向絕路。」
雷沖雙目中的光芒陰詭而冷酷,說道:「金蜈門新近東山復起,規模再創,
所需財力至巨,說不得我們只好按照江湖方式予以求取,斂收天下四方之財了。
邵斌,我們選中了你,而你也該明白金蜈門的決策與目標,不容易通融,是
識相的,你還是乾脆一點,將玉盒好生獻出,我們之間也就可以免去一場血肉乾
戈。「
頓了頓,他又道:「我想,邵斌,你亦知道干戈之後的結果。以你一已之力,
要與金蜈門為敵,無以是以卵擊石。」
邵斌冷汗開始透出,他頸項上的喉結也在不住顫動,艱辛地吞下一口唾液,
他苦澀地道:「雷大令主,且聽我邵某人一言。」
雷沖滿臉上瘰疬的疤痕頓時變為紫紅,他暴烈地道:「沒有什麼好講的,願
意或者不願意,文了還是武了,乾乾脆脆,就是一句話。」
對面,邵斌的一張面孔全漲成一種激動的豬赤色,他吸了口氣,濃黑的眉毛
卻不住地跳顫,他低啞著說道:「雷大令主,貴會再創江西,重揚昔威,邵某人
便以這趟護鏢所,得之酬紋銀一萬兩全部捐獻出來以助聲勢,你我也交個朋友,
如何。」
雷沖亢厲地大笑一聲,狠辣辣地道:「姓邵的,你不要拖拖拉拉,避重就輕,
紋銀一萬兩,做什麼,是在打發討飯的麼,你太也小看我們了。」
那雙虎虎有威的眼睛突然掠過一絲憤怒,但是,邵斌卻又硬生生壓制下來,
他勉強幹笑道:「實不相瞞,雷大令主,這萬兩紋銀,在閣下眼中或者不值若干,
不過,在邵某人的能力上,卻已是一筆沉重負擔,年年辛苦,兢兢業業,邵某人
也並末掙得萬貫家財,表面上看來宛似不錯,其實卻只是個空殼子,僅夠一般苦
哈哈的弟兄們湊合著吃飯罷了。」
一仰頭,雷沖冷森地道:「今天在這裡,邵斌,並不適宜你朝我訴苦經。對
你,我的容忍已經超過極限了,如今我最後再問你一句,那玉盒你是給還是不給。」
邵斌委曲求全地再放低了聲音道:「這樣吧,雷大令主,你便抬抬手,邵某
人願意再加五千兩銀子,合共獻一萬五千兩銀子予貴會。」
雷沖「呸」了二聲,怒叱道:「少做夢了,姓邵的,那玉盒中所盛之物,價
值十萬兩銀子以上,你用區區萬兒八千兩的數目就想搪塞過去,你以為除了你之
外別人全是傻子。姓邵的,你那算盤也敲得太精了。」說到這裡,他退出三步,
猙獰地又道:「邵斌,天下有很多人,不見棺材是不掉淚的,目前體正是如此,
罷了,你既要求殺戈,我又有什麼惋惜的。」
邵斌急切地叫道:「等一下,雷大令主且請稍待。」
雷沖吼道:「你拿不拿。」
邵斌異常為難,進退維谷地道:「雷大令主,金蜈門再是聲勢浩大,高手如
雲,也不能這般欺人啊、你仍總得給人一條活路走,你們吃麵,湯亦該賞人喝幾
口,豈可這場帶面一遭劃拉了。」
厲叱一聲,魔面子雷沖暴烈地大吼:「混帳東西,來人哪,拿下來。」
雷沖的叫聲未落,斜刺裡,一條胖大的身影疾撲邵斌,同一時間,另外四條
大漢亦飛快地衝向邵斌身後的那兩名鏢師。
面色淬然轉為狠厲,邵斌閃電也似的旋出,口中大叫道:「我們拼了。」
「了」字還在他舌尖上滾動,他的雙掌已突然飛拋而起,捷如暴雷驟響,呼
轟有聲地翻劈向撲來的胖大身影,動作之間,確是又狠又快,不槐為他這一行業
中的頂尖人物。
襲向邵斌的那人,他已連揮兩杖落空,而第三杖尚未施展,對方卻已立還顏
色,一片浩烈的勁風暴撞而來。
這位胖大的執事怪叫一聲,左右倏晃,閃影問,盤龍杖旋舞如長虹回絞,流
雲團轉,眨眼問二十三杖已一氣劈出。邵斌突遲又進,掌影如刃紛落中,他大斜
身,翻轉之下,隱藏長袍之內的一雙硬傢伙爛銀短槍已炫閃著奪目的光芒倏然出
手。兩個人的身形全是快逾電光石火,流竄如飛,眨眼間,即已打得難分難解猛
烈非常。
跟隨邵斌的那兩名鏢師,這時亦各被兩個功夫強悍的敵人圍著夾攻,四名金
蜈門的人物攻勢俱皆猛辣無比,而且一個比一個來得兇惡,一個比一個顯得狠毒,
他們全是用一種奮不顧身的瘋狂打法,招招走險,式式絕情,出手易勢,都盡朝
對方要命的地方招呼。
這兩名鏢師,那瘦長黑臉的一個武功造詣頗高,攻拒之間凌厲威猛;身手矯
健靈活,一對雪亮的單刀舞得有如風起雲湧,滴水不透,和他交戰的兩名名金蜈
門好手任是傾以全力,也只堪堪扯了個平。
另一個氣宇不凡的年輕鏢師藝業亦相當不凡,他手持一隻奇異的獨腳銅人,
揮使劈打,掃擊翻搗,稱得上是力大招沉,無懈可擊,他的兩個敵人,也一樣只
能纏鬥,近身不得。
於是,戰況便這麼膠著下去了,除了那胖大的倪壇主是以一敵一之外,另兩
撥交手者全是二人合力照顧人家一個,但是,情形卻並未因人數上的優勢成正比,
換句話說,金蜈門方面五個人對付邵斌等三個人,在眼前,連一點上風也沒佔到。
還有,鍾氏兄妹此刻依舊在作壁上觀,他們將隨時出手支援。
很快,雙方已纏鬥三十多招了。魔面「雷沖雙目圓睜,暴厲地道:」倪尚強,
你與你的手下們就只有這點火候麼。「
叫倪尚強的胖大執事在激戰中不由心浮氣躁,越加憤怒,攻勢緊跟著更轉凶
猛,他警惕著自己,一定要速戰速決,盡快將眼前的對手擺平,否則,這顏面就
要掃地啦。
金蜈門中自門主、副門主之下,並列齊位的尚有大令主與大執法二人,大令
主權威極重,乃掌理監督整個金蜈門的內外行動,不啻是門主、副門主之下的首
席實權人物,大執法是專司金蜈門中所屬規律與刑案之責,也是與大掌旗乎起平
坐的要角,他們下面另分兩堂,各屬四壇。長江堂隸屬大英、大義、大勇、大智
四壇,黃河堂隸屬大烈、大威、大雄、大能四壇,另設渤海堂,堂下均屬女弟子,
八壇高低按排定的順序而分上下,八壇鼎立,是為金蜈。八壇之下,均轄許多執
事,其人數不等,再下來就是香主、頭目了。
無可諱言,這位倪尚強執事一身武功本來自是十分硬扎的,不過,如今他的
對手卻亦非泛泛,九翼手邵斌更是鏢行這一道裡屈指可數的頂尖人物,武功之強,
確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二人相較,老實說,倪尚強比起邵斌還要遜上一籌。
現在雙方的激戰更已進入生死交關的白熱化了,邵斌的一雙爛銀短槍吐刺如
電,閃爍流炫,火井著倪尚強那桿有如龍繞風旋的盤龍杖,另外倪尚強手下的兩
名好手,卻傾以全力,捨死力搏那兩個異常倔強的鏢師。
三處廝殺中,那身長黑臉微麻的鏢師猝然暴退,他的兩個對手中一個使三節
棍的大漢立時斜躍,另一個執著兩隻峨媚刺的角色乘機揉上,雙刺凌空劃過兩道
流光,猛然戮向這位鏢師的背脊。
假如是一個武學深湛精博之人,他能一眼之下便看出拚鬥雙方在彼此施展時
其中所含蘊的情勢趨向。現在,鍾家信隱在草叢裡看得清晰,那個鏢師是要用一
招來斷勝負,分生死了。
一抹深沉的微笑甫始浮上鍾家信的唇角,鬥場上已驟然變化,那位鏢師猛地
身形前俯,整個身體領貼地面三寸之處,同時,他的一雙鋒利單刀已各自抖起半
掄寒光,猝然反腕自兩脅之旁例穿而出,又快又準,穩狠兼備。
自背後撲上來暗襲的那位金蜈門好手一擊落空,慣性地往前一個傾俯,於是,
就那麼湊巧地剛好迎住了對方反腕穿刺的兩柄單刀,只聽得「噗嗤」悶響,血光
飄濺,那兩柄單刀已有一半刀身插進了這人的胸膛。
得手的這名鏢師毫不遲疑,他狂笑一聲,立目斜身而出,一條瘦削的身體翻
舞縱掠,其急如風,又猛然撲向那餘下的另一個敵人。
當然,事情的轉變,魔面子雷沖也看得仔細明白,他不由淒生生地笑了一聲,
道:「小子,你果然還有兩下,不過,只伯你要死得更艱難了。」說著,他突然
狂吼道:「錢聰,你也把那條命賣給他吧。」
錢賢,就是那個使三節棍的大漢,他受命之下面色倏轉慘厲,他嘶啞地尖號
著,三節棍揮掃盤旋,「嘩啦嘩啦」連連暴響,不要命地抽打向那名鏢師。非僅
如此,這人也馬上展開了全屬於同歸於盡的狠毒招式。看樣子,他似是享的想將
一條性命,豁將出去了呢。
懶洋洋的鍾家信抹了把臉,他心付道:「金蜈門行事周密,手段殘忍不說,
他們的規律更像是十分嚴峻呢,那個姓雷的妖人只一吆喝,他手下的角色便是真
的要拚命。看情形,姓邵的幾個人只怕今天難逃此劫了。」
鍾家信正在琢磨著,那邊人影暴閃中,「嘩啦啦」的三節棍震響不絕,那名
鏢師猝然翻揚,他的雙刀帶起了一溜血滴,那使三節棍的大漢也慘嗥著一頭摔跌
出四五步遠,手上的那節棍亦拋到了半天高。
幾乎在那人殞命的時間分不出先後,魔面子雷沖已一抹雲般凌空飛撲過去,
他的動作簡直隼利極了,凶悍極了,身形微微一閃,已是七招三十式同時暴捲,
有如狂飆也似猛罩而下。
那個甫始力斬兩名頑敵的鏢師估不到雷沖的功力竟然精湛高強到此種地步,
他雙刀盤舞,人已慌忙後退。
狼嗥似的尖嘯著,雷沖身形就宛似幻成一條鬼影,忽上忽下,倏左倏右,那
麼疾似風滾雲,快如湍流水,詭似煙幻霧一般迴旋掠閃著,而在掠閃中,掌影如
雲,如雨,如刃也似縱橫四射,穿織交曳,自鏢師急使的刀隙中飛射,自鏢師拚
命的避讓中轉回。
鍾家信看在眼裡,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手,這位鏢師就要到鬼門關報到,他
來不及知會鍾家仁、鍾惠琴兄妹,飛星迸雷手傾彈,抖成月弧如輪,剛好穿入雷
沖的掌影之中,把那位鏢師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這一手,一下子把雙方所有的人全都驚愕了,尤其是魔面子雷沖,他更是大
出意外,急忙轉身,他那兩道尖利的目光箭一樣的投注向鍾家信。
這時,邵斌與倪尚強之間的拚搏也自然停頓下來,但是他們兩人卻仍然持著,
雙方俱在不停地喘息。
緩緩地,雷沖迎前三步,他目注鍾家信,冷厲地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如今正在做什麼,我們又是誰麼。」
停下來,鍾家信也看著雷沖,他皮笑肉不笑地道:「牛鳴石,攔路劫鏢,金
蜈門,全答覆了,對不對。」
狼嗥似地尖笑一聲,雷沖道:「看樣子,你也像是初涉江湖,你是那一個門
派的。」
嗤嗤一笑,鍾家信道:「說出來你也不知道,總之,我知道你們是金蜈門的
我絕不會錯。」
滿面的疤痕倏映紅光,雷沖道:「好極了,你既知我們是金蜈門的人,又曉
得我們在這裡是辦一件不變他人窺探之事,你卻突然闖了進來,小子,足見你是
有心找碴了。不過,休可曾估一估自己的份量夠麼。」
露出潔白閃亮的牙齒笑了,那兩排白齒的瓷光微微耀泛,令人興起一種有豹
吻狼口欲待撲噬獵物之前的獰猛感覺。鍾家信目光瑩激而凜烈地逼視著對方,徐
緩地,他道:「份量夠不夠是另外一回事,就算我也叫以卵擊石,那是我自己活
膩味了。」
冷冷地打量著鍾家信,半晌,雷沖心懷叵測地道:「朋友,把你此來的真正
意圖告訴我。」
鍾家信懶洋洋地道:「不是說我活膩味了麼,你們殺人如麻,視生命如草芥,
我想,正好叫你們那雙血手送上一程。」
雷沖暴辣地吼道:「小子,你當我是給你取樂作耍的麼。你以為金蜈門的買
賣是可以任人闖進闖出的麼,今天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鍾家信不慍不怒,伸出舌頭在嘴唇四周舔了一圈,微微一笑道:「人生乏味,
我本也不打算來而復去,所以說,雷大令主,你就下手取我這條老命吧。」
性情暴戾專橫的魔面子雷沖,雖然心地狠毒,手段殘酷,卻是精明機智無比,
在此時此地此景,突然會有那麼一個外形懶散,不修邊幅,卻又神情鎮定悠閒,
隱隱中含蘊著稜稜威煞的年輕人出現,而這年輕人又完全知道此間諸事的內容,
言談之中,更是那般放蕩不拘,嘻笑怒罵俱皆有之,這種情形,便大大地透著蹊
蹺。尤其是鍾家信剛才露的那一手,使他心存警惕。所謂「沒有三分三,不敢上
粱山」,又說「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突冗的自半截腰上殺出來這麼一個程咬
金,他出現的時間又恰巧在懲般重要的節骨眼上,莫不是他也別有所圖。
於是他強行抑止自己波蕩的情緒,仍然暴烈地道:「小子,難道你此來的目
的,也是想取得邵斌懷中的那隻玉盒麼。」
揉揉面頰,鍾家信半瞇著眼,不答反問道:「你說呢,大令主。」
滿臉的疤痕痙攣了一下,魔面子雷沖雙目中煞氣盈溢,他銼著牙,切著齒道:
「我麼,這還用得著我說麼,你不是為那玉盒而來莫不成尚有別的原因。嘿嘿,
只不過你黑吃黑到金蜈門頭上來,也沒有那麼容易。」
鍾家信慢吞吞地一,道:「我和你們不是朋友。」
雷沖大吼道:「當然不是。」
鍾家信點點頭又道:「但是,我與姓邵的也不是朋友,你相信麼。」
雷沖冷然地一笑,憤怒地道:「這不用你說,你若是和任何一方是朋友,如
今你便不會出現在此。小子,你想奪取姓邵的懷中玉盒,可以……」說著他頓了
一頓,朝四周掃視了一遍,森凜地道:「你得首先全把我們擺乎在此地。」
鍾家信忽然十分有趣地笑了,說道:「雷大令主,你以為我們兄妹就做不到
麼。」
氣得雷沖幾乎把一雙眼全擠出來了,平素身為金蜈門大令主的他,可以說俱
是頤指意使,威風八面,那種前呼後擁,高高在上的神氣勁,他左右的一批人連
巴結都唯恐來不及,又有誰膽上生毛,敢於稍稍頂撞半句。而現在,鍾家信不但
神態言談之間,竭盡輕藐譏諷之能事。更簡直不將他當個玩意,開始撕揭他的傷
疤來了。不錯,雷沖那一臉疤痕固然醜惡猙獰不堪,但一個人最大的忌諱便是不
喜歡人家揭露他的短處,就好像和尚不想聽人罵禿驢,胖人厭惡有人論肥豬,是
一般的道理,如今,鍾家信非但明諷暗嘲更又一句一句地點鼻子罵,罵的全是雷
沖最最不願聽到的一些字眼,休說雷沖本就沒有什麼涵養,就算換了一個再有忍
耐功夫的人,叫人窩囊了這大半天,現下又大拉拉地羞辱嘲罵到頭上,只伯這人
的忍耐也會一下無法忍的。
雷沖尖吼一聲,雙眼氣得發紅地暴叫:「混帳小子,滿口放屁,你你你,你
簡直狂得離譜了,報上萬兒來,讓你雷爺爺一掌成全於你。」
鍾家信氣定神閒地道:「無名小卒,報不報都我所謂。既然你問起,我就不
妨提一下,姓鍾,名家信,那是我三哥家仁,小妹惠琴。」
的確,名不見經傳,可是他那手飛星迸雷手卻夠得上份量,絕學中的絕學,
雷沖吞了口唾沫道:「小子,我不否認,剛才你露的一手確是曠古絕今,但你卻
不能太過囂張狂妄,你應該知道,你要在道上混,人家也同樣需要在道上混的。」
鍾家信微微一笑道:「你認為我姓鍾的太狂了,那麼方纔你逼姓邵的那個時
候,你覺不覺得你也有些橫暴呢。」
雷沖一愕之下脫口叫道:「他已是籠中之鳥,有翅難飛。」
鍾家信點點頭道:「對了,如今我看你們,與你們方才看邵斌,觀點是完全
一樣的。你們對邵斌不講理,硬迫強壓,只是因為你們能吃住他,你們的力量大,
相似的,我現在對你們這般奚落專損,亦乃我自認吃得住你們。我個人的力量,
也能超過你們所有力量的總和。」
狂吼著,雷沖閃電般暴掠而上,抖手三十掌急劈鍾家信,三十片掌影幻為一
沼流星似的芒彩急洩向前。另一隻手卻多了一件怪異物體,那是一面大光猶如臉
盆,金色盔形,且在盔面佈滿了寸許長短銀梭的兵器。
鍾家信的目光稍許一斜,不覺冷冷哼了一聲,在這冷冷一哼之下,他的天龍
神槍抖成月弧如輪,光流如虹,飛旋像滾雲,激洩如飛瀑,暴烈得山震河顫,狂
悍得天地變色的一口氣逼了過來。
氣流呼嘯旋回,波蕩排擠,四周空間全被縱橫交織的角形所布,沒有一點細
微的縫隙,沒有一點點可供環轉的餘地,而壓力如鐵如石,有形與無形的,就那
麼漫天蓋地地罩下。
淒厲的長嚎有如顫抖著直傳九天,令人毛骨依然。那位被換作上官執事的仁
兄,面容完全扭曲成一副怪誕又可怖的形象,打著轉子飛撞到山巖之下,在他墜
落的瞬息,老天,他身上竟然縱橫交叉著槍痕了。
那位身材魁梧的上官執事墜落下去的同時,恰好魔面子雷沖正咬著牙自下面
掠上來,一個死人一個活人,就這麼上下擦掠過去,雷沖目光一掃之間,卻幾乎
提不住氣,也險些跟著栽跟頭了。而此刻,鬥場已展開了一場混戰,邵斌率領著
兩名鏢師正與金蜈門徒眾動上了手,鍾氏兄妹也加入了戰鬥。
好整以暇的,鍾家信等著雷衝掠上。而雷沖甫始心驚膽顫地足底尚未踏實,
一片槍影已當頭蓋來。倏然閃晃,雷沖手中的盔形兵器呼轟還攻,他一邊大叫:
「小子,我和你拼了。」
鍾家信身形翻飛激旋,天龍神槍飛舞著,有如狂風暴雨,一槍與一槍之間速
度是那般急促,那般綿密,看上去便彷彿有千萬隻柄天龍槍自陰其中倏然飛射撞
刺一般,眩暈極了,詭邪極了,也狠辣極了。
雷沖的身手也是頂尖之選,反應如電,攻拒凌厲,再加上招奇力沉,內勁悠
長施展開來自也非同小可。但是,這只指一般武林人物的感受而說,如今他的對
手乃是後起的佼佼者,太上老人和玄貞子一脈的嫡親傳人,場面便大大的不一樣
了,雷沖的武學造詣固然夠得上登堂入室,不過,鍾家信卻又比他高一籌。
雷沖手上的盔形兵器閃舞翻飛,來去如電,卻無法突破鍾家信的槍網,只見
縱橫穿掠的銀芒拖影緊罩著一團躍動的金芒,就宛如漫天的銀霞網著一輪乏力而
掙扎不停的昏暗月亮相似,眨眼問,二十招過去,雷沖已屢屢見險,逐步退向山
巖邊緣了。
出手如電,鍾家信輕描淡寫地道:「雷大令主,你要和我拼,用什麼拼。得
饒人處且饒人,你若能放棄這趟劫守,我可以網開一面,放你一條生路。」
雷沖悶聲不響,只管全神貫注地與他有生以來所遇上的第一個強敵廝殺著,
雖然,他早已感到左支右絀,壓力如山了。
目光斜視,鍾家信不覺笑了。下面金蜈門的徒眾已經殲滅得差不多了,只剩
下九翼手邵斌又和他那位胖胖的對頭倪尚強仍在作殊死決鬥。
突然,鍾家信暴閃逼近,七十七槍一次科手揮出,猝斜急旋,反手又是七十
七槍,同時,左掌一式潛龍飛昇血刃似地飛去。雷沖大吼急叱著,手上的盔形兵
器雷轟電掣也似的四周擋攔拒截,金芒溜洩呼呼生風。
全身倏縮,鍾家信的身形貼著地面平平射出,天龍神槍由下而上,龍捲風似
地湧捲,氣勢磅礡。
雷沖尖叫著金盔往下快擊,身軀候然拔升。鍾家信狂笑如嘯,天龍神槍如影
隨形緊跟而上,左手劃出一道碩大的圓弧,在這圈無形的圓弧中,千百掌影穿掠
飄射,有如星月交輝,浮沉不定,展現出一副罕異的景色。這副罕異的景色,只
是突然一閃又寂,而凌空的魔面子雷沖卻巳悶吭連連,身子在急劇的翻滾中,斷
線風箏般沉重摔跌到山巖左側的一片鋸齒形石面上。
方纔,鍾家信一口氣連串暴展天龍四倒槍法中的精華招式,同時,左掌也以
他飛星迸雷手合併攻敵,如此雙管齊下,雷沖任是再三分刁鑽狡猾,又如何抵擋
得住這無法抗拒的凶悍武功。
仰臥在那起伏不平,粗礪堅硬的石巖上頭,雷衝口中暗紫色熱血不停地往外
狂噴,他雙眼圓瞪,眼珠子似欲突出雙眶,面上癰痙贅結的疤痕也呈現出一種可
怕的烏青色彩,胸口在劇烈地起伏,四肢斷續地痙攣,而他那個金盔形兵器,卻
仍緊緊握在他有如籐籮般五指纏繞的手中。
鍾家信的天龍神槍並沒有傷著他,僅只逼退他往高處躍躲,真正使雷沖吃到
苦頭的乃鍾家信同時推出的飛星迸雷手,在剛才那一剎那問,便有十七掌重重擊
中了雷沖的身體,而且,大多數傷到要害。
現在,鍾家信緩緩地走近了雷沖。雷沖仰躺在那裡,已經無法移動,無法掙
扎,甚至,連雙眼也難以轉側了。
有生以來,鍾家信曾看過很多屍體,以及很多垂死的人,如今,他知道雷沖
已然快要接近成為一具屍體,現在,他正是一個典型的頻死者了。微微俯下面孔,
鍾家信有些悲憫地注視著那奄奄一息的雷沖,口中「嘖」了兩聲,他歎息道:
「何苦來呢,雷沖,雖說早晚你也逃不過這一關,但多話些日子總是好的哪,你
非要爭一口不值得爭的氣。真叫我替你惋惜。」
「哇」地又吐出一口紫血,雷沖張了張嘴想嘶叫,但是,發出的聲音卻低弱
有如蚊蚋:「我,我好恨……」
喉頭發出一陣「咕嚕嚕」的怪異聲響,在這片聲響中,雷衝口裡的鮮血又狂
湧如泉,驀地,他雙眼怒翻,摧肝瀝膽似地嘶叫著:「姓鍾的,你等著,我要找
你索命。」
鍾家信尚未及回答,雷沖已全身一挺,「咯」的一聲之後立即斷了氣,他就
那麼形狀慘怖地仰臥在那裡。
鍾家信搖搖頭,他不再遲疑,雙臂騰空,一個跟頭翻到山巖之下。下面,那
胖大的倪尚強仍然在和九翼手邵斌火並得難分難解,看情形,他們似乎還不曉得
山巖上廝殺已經結束了呢。此際,邵斌顯然已稍佔上風,爛銀短槍閃炫如蛇電飛
舞,縱橫點截,隼利無比,倪尚強的盤龍杖雖也奮力揮展,浩蕩有威,但兩者相
較,倪尚強卻逐漸有些活動不開,受制於人了。
從一邊走過來,鍾家信掃了這一對捨生拚命一眼,轉首對鍾家仁說道:「三
哥,此地已不需要我們了,我們也該及早趕路了。」
拚鬥中的兩位仁兄,聞聲之下俱不由大驚失色,心寒膽顫,不約而同地,兩
個人齊齊虛晃一記,慌忙分向兩側躍出,望著鍾家信。倪尚強肥胖油亮的面孔如
今已是一片灰青,他艱辛地嚥了口唾沫,心驚膽戰地說道:「姓鍾的,我們的大
令主呢。」
鍾家信左手向自己頸項一比,眨眨眼道:「翹辮子了。」
「什麼。」倪尚強如道雷殛,震驚之下,不由「噔噔」一連踉蹌退了好幾步,
他全身哆嗦,兩頰肥肉急劇抽搐,聲如嚎泣:「你是說我們的雷大令主已經死了。」
鍾家信笑了笑道:「很抱歉,除了這個解釋,我的確找不到其他說法。」
倪尚強痙攣著,氣急敗壞地道:「你,是你殺的。」
鍾家信頷首道:「不錯,我也並沒有誣賴別人。」
僵窒了好半響,倪尚強才面容死灰,語聲撲顫地道:「姓鍾的,金蜈門誓不
與你甘休,你將為你今天的暴行償還血債,連本帶利的償還。」
打了個哈欠,鍾家信略略顯得有些疲乏地道:「你不要在這裡自作多情,以
為我姓鍾的搞下這場亂子就得開溜,我老實告訴你,今天的這一回合,只是個開
頭,熱鬧的還在後面,你們便是不找我,我也會尋上門去與你們親熱親熱,一直
親熱到你們金蜈門死盡埋光才算結束。」說到這裡,他雙目中閃射出凶狠的光芒
道:「你們只是一群貪婪的狼,一群無義的狗,一批奴才的奴才,一批小人的小
人,全該凌遲碎剮,五馬分屍,沒有一個配在世為人。」
鍾家信語聲帶血,神情蘊煞,每個字俱似一把刀,每句話皆像一柄劍,字字
句句都那麼冷森森,血滴滴的插進了倪尚強的心窩,使他不寒而慄,魂驚魄散,
連大氣也憋得透不了一口了。
鍾家信右手的天龍神槍指點向倪尚強,槍尖上血跡濃稠粘滴,鍾家信冷酷如
冰地續道:「當年歐陽鳴,今日的碧眸古風、郝堅,都是一些人渣。歐陽鳴昔年
受陰陽判鍾浩天的救命之恩,不思圖報,反而恩將仇報,為了登上副門主那個位
子,出賣了他的救命恩人鍾浩天。今之古風,兇殺成性,不聽髯獅程良忠言相告,
竟使用毒藥暗器將其謀害,最後連他的遺孤也不放過,逼著一個孱弱女子走向絕
路。鍾家堡安寧的生活,在你們的刀頭烈火下毀了,那些善良的堡丁,一個個作
了刀下之鬼,這些早就盼著以血償血了。正好,你們正好不甘寂寞,這是天意,
要你們自行送到我的手裡,你們也就認命了吧。」
倪尚強驚駭的,失措地道:「鍾家信,你還要如何。」
鍾家信雙眉倏豎,說道:「你說呢。」
倪尚強哆嗦了一下,恐懼地道:「你要趕經殺絕。」
鍾家信冷酷地道:「不,至少我目前不會殺你,我要留著你那張污穢的活口,
回去哭訴你們的主子。」頓了頓,他又道:「現在,我問你兩個問題,希望你老
實回答,否則,你將丟掉自己的腦袋瓜子。」
驚魂甫定,倪尚強不敢相信地道:「你是說,你會放我生還。」
狂笑一聲,鍾家信道:「這要看你的誠意。」
潤了潤那乾裂的嘴唇,倪尚強沙啞地道:「姓鍾的,我記著你這恩典,我…
…「
鍾家信一揮手道:「還沒有輪到你放屁的時候,我問你,歐陽鳴在金蜈門是
什麼職位。」
「金蜈門的上一代門主如今已然作古,門主之位已由他的師弟駱孤帆接掌,
歐陽鳴已膺任副門主。」
鍾家信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你很乾脆。」
吸了口氣,倪尚強又道:「我,可以離開了吧。」
鍾家信一揮手道:「你走吧。」
邵斌目送倪尚強走後,忙踏前一步,誠惶誠恐,感激地躬身施禮道:「幸蒙
鍾少俠仗義相助,拔刀拯危,解救邵某人於生死邊緣,此恩此德,邵某人刻骨銘
心,終生難忘。」
不等邵斌說完話,鍾家信忙道:「些許微勞,何足掛齒,邵師父太見外了。
不過,請邵鏢頭帶個口信給我屈叔叔,就說我鍾家閤家平安,現已團聚在一
起。「
說著頓了頓,回首朝鍾家仁、鍾惠琴兄妹道:「三哥,我們也應該趕路了,
免得爸掛念。」
說完,也不等邵斌回答,兄妹三人即刻趕路奔去。
第二十四章
石花街在武當山以東,它雖是位於官道之上,卻是一個頗為偏僻的山鎮。
這天傍晚時分,鍾家信兄妹已經同家人會合,鍾氏一門便在石花街落了店。
由於多日僕僕風塵,大家都感到有點疲憊,飯後將身子往床上一拋,就什麼
都不想做了。
一片叱喝之聲偏偏在此時傳了過來,跟鍾家信同住一間客房的鍾家仁道:
「聽到了嗎,五弟。」
鍾家信道:「聽到了。」
鍾家仁道:「要不要出去瞧瞧。」
鍾家信道:「咱們已經夠累了,還是少管一點閒事吧。」
「不,五弟,江湖是一個險惡的所在,咱們累歸累,不能不提高一點警覺呀。」
「好吧,咱們走。」
他們走到店門,只聽到博鬥之聲,他們的視線被一群人牆所阻,不知道搏鬥
的雙方是什麼人物。
鍾家仁分開人牆,兄弟倆擠進去一瞧,原來是一個出家人跟一名長相英俊,
身著藍衫的少年在惡鬥。那位出家人鍾家信認得,他就是遊戲風塵的秋月和尚,
在武漢他曾經找過這個大師,估不到竟然在這個小鎮之上不期而遇。
秋月和尚的兵刃就是那口從不離身的化緣布袋,他卻很少使用,因為他還沒
有遇到非用兵刃不可的高人。現在他使用從不輕用的布袋了,而且攻守之間,顯
得十分吃力,經常掛在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表情是一片嚴肅。
鍾家仁並不認識秋月和尚,當然沒有什麼感觸。鍾家信就不同了,他只注目
瞧了一眼,立即現出驚怔之色。
那位藍衫少年約莫二十七、八,長相雖然英俊,神色上卻一片冷酷。他使用
一柄一尺八、九寸的短刀,刀身寒芒流轉,泛出一團似煙似霧的光華,鍾家信雖
然不知道這柄刀的來歷,卻也知道它是神兵利器,絕世珍品。
身懷絕世寶刀之人,必然練有一套曠古絕今的無敵刀法,否則他就不配做寶
刀的主人。不錯,他一刀劈出,不只是雲流霧旋,日月無光,那玄奇巧妙之處,
除了像秋月和尚這等高手,一般人只怕連怎麼死的都不會知道,這就無怪秋月和
尚要使用他的布袋了。
但秋月和尚並不能當真接下藍衫少年的攻勢,只是在痛苦的支撐著,只要微
一失神,就可能傷在藍衫少年的寶刀之下。秋月和尚亦是《露寶真經》的傳人之
一,以他一身武功及經驗閱歷,尚非藍衫少年之敵。這藍衫少年究竟是什麼來歷
呢,難道他的那身武學超過《露寶真經》絕學。
鍾家信不願多管閒事,但秋月和尚是他的朋友,路見不平還要拔刀相助,友
人有難他怎能不管,更何況秋月和尚以前替他解過冷泉莊之圍呢。於是他撮口發
出一聲短嘯,然後沉聲呼叫道:「兩位請住手,有話好說。」
他適才的短嘯,貫注了六成沸波神功,氣勁震動空氣,一波波的衝進人們的
耳鼓,嘯聲有如驚雷驟發,震得人們掩耳暴退。
搏殺分開了,秋月和尚抹了一把汗水,道:「我想你應該來了,今天還不是
貧僧歸位時辰嘛。」
初脫大難,立即談笑風生,大和尚果然不同凡俗。鍾家信道:「大師先歇歇,
待在下向這位兄台賠個不是。」
語音一落,再向藍衫少年抱拳一拱,道:「秋月大師是在下的友人,如果有
什麼開罪兄台之處,在下願意代致歉意。」
藍衫少年目光如電,向鍾家信冷冷的瞥了一眼,道:「你是誰。」
鍾家信道:「在下鍾家信,兄台是……」
藍衫少年忽然雙目暴睜,同時哈哈一陣狂笑,道:「這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
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好得很,今晚三更,咱們在半壁山作生死一決。」
鍾家信愕然道:「咱們有仇。」
藍衫少年冷哼一聲,道:「一山難容二虎,何須有仇。」
他沒有說出他的姓名,轉身一躍,去勢如風,眨眼之間便已蹤影全無。
此時鐘氏老少均已來到店門外,自然也目睹適才的一切,鍾國棟道:「信兒,
快請這位大師到店內詳談。」
鍾家信應道:「是,大師請。」
回到店內,鍾國棟令店家弄來一桌素菜,本想親自陪秋月和尚的,秋月和尚
卻笑笑道:「貧僧與令公子是忘年之交,不敢勞動棟老,你請歇息,咱們說話還
要方便一點。」
鍾國棟打了一個哈哈道:「好好,老夫失陪。」
他一離開,鍾氏五兄弟就陪著秋月和尚閒談起來,鍾家信給幾位兄長引見,
然後詢問道:「大師,小弟當日曾經回店去找你,你跑到那兒去了。」
秋月和尚道:「我去了一趟信陽,幫朋友處理一點私事。待我趕回武漢,已
經曲終人散,所以又沿路追來。」
鍾家信道:「那藍衫少年是誰,你怎麼跟他打起來的呢。」
秋月和尚搖搖頭道:「和尚識盡天下武林,只有對此人完全陌生。」
鍾家忠道:「那,大師是跟他發生誤會了。」
秋月和尚再度搖搖頭道:「說來你們也許認為奇怪,我是為了家信才跟他打
起來的。」
鍾家信一怔道:「為我,這我就不懂了。」
秋月和尚道:「我沿途聽人繪聲繪影,說一位身著紫衫的鍾姓少年,是《露
珠真經》的得主,我想那人必然是你,因而一路尋來。適才在客棧之前遇到那個
穿藍衫的,他問我是不是你的朋友,我說是,他竟然要我將你交出,咱們就這麼
打起來了。」
鍾家信道:「大師不認識他。」
秋月和尚道:「不認識。」
鍾家忠道:「可惜屈大叔回去了,或許他會識得此人。」
鍾家仁道:「屈大叔幾時來過,怎麼小弟毫無所知。」
鍾家忠道:「屈大叔親自派遣了他唯一的龍手人鬼判薛雷及鯨手首領大鐵鏈
任福暗中跟跟咱們一道來到東南,且頒布下天馬令追尋你們的下落。直到中途,
咱們遇到爹娘跟二叔他們,他們才放了心,所以就回怒漢坡去了。」
鍾家仁道:「原來如此,其實秋月大師久走江湖,見聞之廣,很少人能望其
項背。連他都不認識穿藍衫的,屈大叔也不一定就能認識。」
鍾家忠道:「這倒也是。」
鍾家仁道:「五弟,你應不應藍衫人之約。」
鍾家信道:「當然要去。」
鍾家孝道:「這是他片面之約,五弟,咱們不一定要聽他的。」
鍾家信道:「二哥說的雖有道理,不過此人功力極高,他既然存心找小弟比
鬥,逃避並不是辦法,所以小弟想準時赴約。」
鍾家義道:「去就去,咱們兄弟還對會對付不了他。」
鍾家信道:「不,咱們不能倚多為勝,他挑戰的是小弟,當然由小弟一個人
去會他。」
鍾家義道:「你不能太相信別人,五弟,如果他有幫手呢。」
鍾家忠道:「四弟顧慮的也有道理,這樣吧,五弟,咱們一道去,如果他當
真只是一個人,咱們不插手,作壁上觀就是。」
鍾家信道:「就算各位兄長不插手,但在心理上已經對他構成脅協,這樣是
不公平的。」
由於他的堅決反對,鍾家忠等實在拗不過他,雖然大家都在替他擔心,也只
好讓他獨自去赴這個約會。
半壁山在石花街以西約莫三里之處,鍾家信到達之時,藍衫少年已經在一塊
大石之上相候。此時天空有些浮雲,月色是一片淒迷,但山風卻頗為強勁,吹得
衣衫獵獵作響。鍾家信立身大石一丈之外道:「鍾某應約來了,朋友要怎樣,劃
下道來吧。」
藍衫少年以毫無感情的語氣道:「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鍾家信道:「朋友約的是在下,鍾某自然是一個人來的。」
藍衫少年猛一旋身,雙目殺機暴射,向鍾家信冷冷的瞧看著,一股凌人的氣
勢,也由全身奔放而出。
鍾家信參與過武漢風雲際會,牛鳴石護鏢拯危,見過不少場面,對打鬥也不
再是毫無經驗的雛兒,但他的目光與藍衫少年一觸,竟然感到心神一震。
臨陣搏殺首重氣勢,鍾家信還沒有跟對方交手,在氣勢上已經,弱了三分。
他知道這不是一件好事,當心生警惕之時,立即猛吸一口長氣,同時暗凝神
功,氣納百骸,總算將浮動的心神穩了下來。
藍衫少年依然不言不動,但卻目射煞光,以無比的威勢罩向鍾家信。最初他
那冷酷的面頰之上,曾經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後來笑意消失了,代之而起
的是一片淡淡的怒容。
鍾家信沒有理會藍衫少年神色上的變化,只是以平靜的語氣道:「朋友尊姓
大名。」
藍衫少年道:「公冶長虹。」
「原來是公冶大俠,久仰久爺。」接著鍾家信語音一頓,說道:「咱們素昧
平生,無怨無仇,今日之爭豈不是毫無意義。」
公冶長虹道:「我說過,一山難容二虎,江湖上有了我,就不能容許你的存
在。」
鍾家信道:「公孫大俠說笑話,江山如此之大,誰也礙不住誰,閣下為何如
此不能容物。」
公冶長虹忽然仰天一陣狂笑,道:「大丈夫縱橫江湖,應該如同萬流歸海,
浮雲在天,不能有半分阻礙,你知道麼。」
鍾家信冷冷道:「閣下既然執意如此,今日你我一搏,勢必無法避免,那就
請命題吧。」
公冶長虹道了一聲「好」,藍衫一蕩,來勢如風,一股前所未見的強大勁力,
以泰山壓頂之勢,向鍾家信撞了過來。鍾家信「哼」了一聲,單堂一吐,揮掌迎
了上去。「轟」的一聲巨響,但見沙飛石走,勁風四溢,這一掌之威足使天地失
色。
公冶長虹凌空一個翻滾,身形落在丈外,鍾家信也存身不住,一連退後兩步。
這一招互拼,他們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有佔到便宜,但彼此的心裡都有了一
個概念,知道對方不是易與之輩。公冶長虹略作調息,口中大喝一聲,再度撲了
上來,雙掌吞吐,有如巨網兜天,連綿不斷的展開一陣搶攻。
鍾家信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可怕的掌法,雖以六度無相掌全力迎戰,也只能
維持個平分秋色的局面。
他們一陣狠拼,轉眼已逾百招,仍然是銖兩悉稱,無法分出勝負。看來縱使
再鬥千招,只怕也難分軒輊。鍾家信不想再鬥下去了,在一掌震退公冶長虹之後,
雙拳一抱,道:「閣下功力超卓,在下認輸,咱們不必打了,你看如何。」
公冶長虹冷冷道:「認輸,好,在下發點善心,只毀掉你的武功,是你自己
動手,還是要我代勞。」
鍾家信面色一變道:「你太過分了,公冶長虹,只要你有那份能耐,你不妨
動手試試看。」
公冶長虹撤出寶刀,縱身上步,一刀揮了過來。刀鋒相距還有數尺,一股涼
颼颼的寒風,挾著強大無比的勁力已然迫體而至,此等功力與刀法,當得是武林
罕見,這就難怪以秋月和尚那等高人,都會落於下風了。
鍾家信連翻獲得巧遇,身負數家之長,面對此等絕學高手,依然不敢絲毫大
意,他以天龍神槍全力迎戰,展開了天龍四倒槍法。雙方惡鬥數百招,還是一個
平手的局面。
此時天色已經現出曙光,他們仍然在各呈機鋒,全力酣戰。這是一場江湖罕
見的精彩搏殺,雙方所用的招式,都是冠蓋武林的絕學,局中人還不覺得怎樣,
旁觀者倒處於驚濤駭浪,風雨危樓之中。敢情鍾氏一門老少,業已全部到齊,他
們只是暗中旁觀,誰也不願倚多為勝。
在另一處山石之後,還有一個黑衣蒙面人,他雙目炯炯的注視鬥場,關切之
情,絕不在鍾氏一門老少之下。
莫非他是公冶長虹的友人,關心親友是人之常情,他們卻未想到鬥場上會忽
然發生劇烈的變化。兩聲悶哼之後,兩條人影分別摔倒下去,顯然,他們是兩敗
俱傷,弄成一個悲慘的結局。
鍾氏老少再也忍不住了,他們騰身而起,紛紛向鬥場急撲。
他們撲到鬥場,全都大吃一驚,莫非鍾家信業已身遭意外,一暝不視不成。
不,他們只是沒有瞧到鍾家信而已。活的見人,死的見屍,瞧不到自然要找。
結果他們找遍半壁山每一個角落,還是一個失望。要令人駭異的是那位公冶
長虹也不見了,難道鍾家信是被他擄去。按當時的情況,這是不可能的,縱使他
較鍾家信受傷為輕,也無法擄走一個傷者而不被鍾氏老少發現。
那麼他們究竟怎樣了,化成輕煙,變成做氣體。不管怎樣,找不到鍾家信,
他的家人是不會甘心的,因而他們就在石花街耽擱了下來。
繡幔流蘇,馨香滿室,一名紅衣麗人,正坐在梳妝台前支頤沉思。莫非她是
一名深閨倩女正為情所苦,還是對鏡理妝,在等待她的情郎。不錯,她的確是為
情所苦,卻不是在等待她的情郎,因為她心愛的那位公子,正睡在她的牙床之上。
他是一個長相英俊,逗人喜愛的少年,也是一個雄姿英發,倜儻不群的人物,
此時高臥溫柔鄉中,自然在享受那無邊春色與似水柔情了。
但紅衣麗人為什麼不珍惜那千金難買的春宵,竟然獨坐妝台,支頤苦思呢。
敢情獨臥雅檔的那位公子,並不是在溫柔鄉中享受,他雙目緊閉,面白如紙,
眉峰輕輕的蹙動著,顯出一付痛苦的表情。原來他是受了傷,一晃五日,尚未蘇
醒,紅衣麗人支頤苦思,只是在為他擔憂罷了。
現在他醒來了,身體雖是有些虛弱,神智卻十分清醒。他訝異當前的處境,
也不知道桃花仙子是誰,最重要的是擔心他的家人會遭到意外。他中了公冶長虹
一掌,對方並沒有佔到便宜,一記洞玄指也使公冶長虹受到重傷,不過此人功力
之高,江湖罕見,如果他還有再戰之能,如果他遇到鍾氏家族,後果如何就令人
難以想像了。心中一急,他就待挺身躍起。
「不要動,兄弟,這樣會影響你的傷勢的。」紅衣麗人身形一轉,湧過來一
片眩目的艷光,同時蓮步姍姍,緩緩走向床前。
「啊,姐姐,是你。」
「是我,兄弟,你昏迷五天,都快把姐姐急瘋了。」
當今江湖之上,跟鍾家信姊弟相稱的只有一個,她就是丐幫五丐之一的桃花
仙子柳桃兒。此時她依舊是一身嬌紅,配上一張宜嗔宜喜嬌靨,實在動人已極。
鍾家信雖是在傷患之中,仍然目瞪口呆的向她傻呆呆的瞧看著。
桃花仙子嬌靨一紅,便卻大大方方的坐到床邊,伸出纖纖玉手,輕撫鍾家信
的前額,道:「謝天謝地,熱度終於退了。」
鍾家信道:「謝謝你救我,姐姐,這是哪兒。」
桃花仙子道:「這兒是薤山,離石花街有四十餘里,屋主是姐姐的好友,你
安心養傷吧。」
鍾家信道:「不,姐姐,小弟要去找我的家人。」
桃花仙子道:「你爹娘及兄弟姊妹都很平安,你不必替他們擔心,何況你內
傷未癒,去了只有增加他們的麻煩。」
鍾家信歎息一聲道:「我如果不去,我爹他們一定到處找我,萬一碰到公冶
長虹……」
桃花仙子微微一笑道:「兄弟,你就這麼沒有自信。不錯,你是挨了一掌身
負重傷,那姓公孫的可也沒有佔到便宜,你那一指嘛,少說點他也得躺上三兩個
月才能復原。」
鍾家信道:「姐姐都看到了。」
桃花仙子幽幽的道:「自從那天墜入江心,自知生死永別,但我不死心,縱
使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找到你,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被我找到你了,而
且知道你連番獲得奇遇,身負數家之長,只是,唉……」
她表情淒苦,晶瑩若玉的淚珠,在那任是無情也動人的美目中滾滾欲落,鐘,
家信忍不住握住她的玉手道:「多謝你這麼關心我,其實小弟對姐姐也同樣放心
不下,我一到武漢,立即到丐幫總壇找你,他們說你已經離開武漢,我再求見幫
主也未能如願。姐姐,我覺得丐幫對小弟存有芥蒂,這是為了什麼。」
桃花仙子嚶嚀一聲,嬌軀倒向鍾家信的懷抱之內,雙肩抽動,竟然啜泣不已。
這位姑娘是鍾家信第一個接觸的女人,他們男歡女愛,曾經有一段美好的歲
月。女人梨花帶雨的哭泣,使人我見猶憐,愛憐撫慰,二個人心動了,舊情復熾,
因而他捧著她的螓首,向她那香馥的櫻唇印了上去。她的粉臂纏了上來,嬌軀蠕
動著,向他的懷中擠,向他的胸膛壓,直到兩人之間找不到一絲空隙,她似乎還
有些不太安靜。
鍾家信左手摟著她,右手按在她的小秘穴上面,手掌伸手中指一勾滑進了淺
溝,在那小貓咪的上方扣弄起來。這地方是女人性感最敏感的地方,如今經他的
手指這麼一撥弄挖撥,弄得她渾身顫抖起來。
桃花仙子慢慢躺了下來,這時鍾家信的左手也空了出來,於是在她的乳房上
不斷的撫摸起來。一會兒摸一會兒捏,一會兒扣,他把她的乳房當作玩具,把她
的乳頭當作皮球。
桃花仙子也不甘示弱,兩手握住他的大肉棒套弄著,而且也用舌頭去舔,舔
得鍾家信毛孔俱張,麻癢極了,桃花仙子邊摸邊叫著:「短短幾個月不見,你的
傢伙似乎比以前更大更粗更長了。」
「是這樣的麼,可能是你的錯覺啦。」
「不是錯覺,是直覺。」她又吻著他的肉棒道:「信弟,我太幸福了,太好
了,我恨不得一口將你吃掉,永遠放在我的裡面。」
她說完,將整根肉棒含住,慢慢的吸著吻著咬著,整根肉棒將她的小嘴脹得
滿滿的,有時差點跳出來。幸虧她兩隻手緊緊握著,才沒有脫軌的事故發生。
她用嘴含著他的肉棒,竟使他有些壓抑不住了,這種方法大概就是人家所說
的吹簫吧。
「太妙,太美了。」鍾家信不由得問道:「桃兒姐,你是怎麼知道吹簫的,
真是太美了。」
「唷,原來這就叫吹簫,信弟你是怎麼知道的。」
「原先我也不知道,後來我看了《千門秘笈》的玩樂篇之後才懂的。」
桃花仙子猛然在鍾家信的肉棒前端舔了幾舔,用牙齒輕輕的咬著。這一下,
鍾家信真的受不了啦,忙道:「桃兒姐,不行啦,好難受,我承受不了啦。」
「虧你還研究過什麼《千門秘笈》玩樂篇之類的,連這點點都受不了,也不
害臊。」
「小心它尿尿喔。」
「沒關係,它要是真的尿尿,我咬掉不就行了。」
好個潘金蓮型的女人,明知道肉棒在性衝動時是不可能尿尿的,卻偏偏來故
意逗他。於是,鍾家信兩手撫弄得更快更凶,把右手中指頂著那粒相思豆,食指
跟著滑入淺溝,兩隻手指在油田里轉動。這麼一來,直把桃花仙子逗得浪水直流,
臀兒猛擺。同時,也使她更加猛烈地吸吮著肉棒。
他們兩人這番互相挑逗,各得其樂,但最後還是桃花仙子受不了啦,她一骨
碌爬了起來:「信弟,別再挖弄了,該輪到你小老弟來親親我的小仙子了。」
「好吧,該用什麼姿勢呢。」
「什麼姿勢都行,只要慰勞它就行。」說著,一面將兩腿分得開開的,兩手
扒開兩片蚌肉,將那迷人的仙女洞露出,一付迫不及待的樣子。
鍾家信要桃花仙子站在床沿前面,上身伏在床沿,兩腿分開,他站在後面抱
住小蠻腰,將肉棒由後面送進油田。這種姿勢女人完全被動,男人主動抽送。這
種姿勢女人臀部朝上,仙女洞朝下,肉棒不能全部插到花心。但是,由於仙女洞
的位置反了,肉棒很容易碰到相思豆,用此方法便可以使女人達到高潮。同時,
男的也可以觸摸到女人的大屁股,也可伸手觸摸乳房,隨心所欲,又摸又玩,同
樣可以達到高潮。
這時伏在床沿的桃花仙子把一個肥臀翹得高高的,一心等著肉棒來尋幽洞攬
勝。
鍾家信把肉棒對準仙女洞輕輕的插入,就按兵不動,反在她肥臀和乳房上下
其手,撫摸不已。
桃花仙子見他肉棒入門而不深進,花房感到空虛,而她因為肉棒的沒有深入
只急得用肥臀往後壓,難過的說道:「信弟,怎麼不動呢,肉棒已經進入門房了,
就讓它深入花房採蜜啊,唔唔……」
鍾家信見她求助了,也怕她真的生氣了,自然會失去一份助力,於是屁股一
挺,「咕唧」一聲進入花房。
「唔唔」的桃花仙子吸了一口氣,感到滿足了。但她卻不願肉棒在裡面按兵
不動,只能將屁股左右前後扭動著,讓肉棒在裡面磨擦著。
她的這種浪勁看得鍾家信好舒服,於是他故意逗她一下,將肉棒抽出一半,
另一半留在裡面。這剩下的一半,他也不抽送插弄,這又怎能滿足桃花仙子此刻
的需要呢,只急的她大叫大嚷道:「信弟,不要再逗弄姐姐了,快用力插吧,我
渴死了,癢死了,需要你的肉棒啊,快點。」
鍾家信不忍見她難受,於是提勁地用力抽插起來。
桃花仙子何曾嘗過這種隔山取火的招數,油田被他猛抽猛插,再加上雙手揉
搓乳頭的快感,這種滋味還是第一次享受到。尤其是鍾家信肉棒前端的龜頭次次
都碰到她的花心,是酥麻,是酸癢,淺溝壁兩邊的嫩肉,被粗壯的肉棒脹得滿滿
的,好不充實。在一抽一插時,被大肉棒所凸起的大稜溝刮得更是酸癢不已,真
是五味雜陳,妙不可言。
興奮的桃花仙子的肥臀左右搖擺,前抓後縱,配合鍾家信的抽插呻吟著:
「哎唷喂,好弟弟,姐姐的命今天一定會死在你的手裡啦,抽吧,用力的插,姐
姐好舒坦,好痛快啊,又出來了,洩死我了。」
鍾家信只覺得她的花房正在一夾一夾的咬吮著自己的肉棒前端,一股像泡沫
似的熱液直衝而出,流得床單一大片。自從他習得玩樂篇之後,知道女人在大洩
之後是很傷身體的,必須加以撫慰。於是,他將肉棒抵著花房,讓她有喘息的機
會。
桃花仙子得到這片刻的喘息,為了投桃報李,立即提議另換一種姿勢:「信
弟,你一定很累了,我們換個花樣兒,保證你會滿意的。」
「桃兒姐,你快說。」
「信弟,你起來。」
鍾家信把肉棒拔出桃花仙子的體內,仰面躺在床上。
桃花仙子一個鷂子翻身,馬上騎在他的身上,像騎馬似的蹲了下來,兩手握
著濕淋淋、滑膩膩的肉棒,對準了自己的迷人洞往下一坐。只聽「滋」的一聲,
整根肉棒被她的迷人洞吞進去了。
「啊,美極了。」桃花仙子笑得好得意,肉棒頂在她的花心上,頂得她全身
麻酥酥,軟綿綿的。她的兩腿一用力,向上一提肥臀,肉棒又悄悄地溜出來了,
她忙用手抓住,肥臀一沉又套進去了:「爽啊,有夠爽。」
這就是女人與男人不同的地方,男人一瀉千里便後繼無力,而女人就不同了,
花謝了會再開。現在的桃花仙子就是謝了以後再開,她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美
極了,動人極了。她一上一下地套著肉棒,得意洋洋,淫態畢露。
鍾家信看她這付春意蕩漾的神色,也感到有興趣極了,忙伸出手玩弄著她那
對豐滿的乳房,時而窺視迷人洞套弄肉棒的樣子。只見她的兩片蚌肉一翻一入,
紅浪翻騰,美極了。
他們二人,一個備戰,一個主攻。桃花仙子主動地套了頓飯光景,猛地感到
一陣快感襲上身來,她眨眨眼,吐口氣,開始嚷嚷著:「啊,美死了。」
一股熱滾滾的液體直噴而出,噴在鍾家信的肉棒上,並沿著肉棒流在他的小
腹上。
由於這種姿勢身體很容易累,所以桃花仙子一洩洪後人也跟著伏在鍾家信的
身上,她喘息著:「好好舒服,我好好痛快,我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信弟,你
真行。」
「桃兒姐,你吃飽了,喝足了,可我還沒有啦。」說完,鍾家信忙一翻身,
將桃花仙子兩腿分開,用老漢推車的姿勢,粗壯的肉棒一起一落,一進一出的狠
狠抽插起來。
鍾家信肉棒的肉稜子緊緊地磨刮著淺溝的兩壁,使得桃花仙子的高潮再度興
起。三四百下之後,桃花仙子已是嬌喘頻頻。這時鍾家信感到她的寶蛤在一陣陣
的收縮,知道她又要洩洪了,忙抽出肉棒,伏在她的身上。
這時的桃花仙子正步入高潮之中,欲仙欲死之際,他這麼撤退罷工就如同由
空中跌下來,感到空虛惆悵與無奈。她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視著,臉上浮起痛
苦的神色:「信弟,怎麼啦,快繼續,別再逗姐姐了。」
「好。」說著「滋」的一聲,他那火熱的肉棒已進入了濕淋淋的迷人洞,猛
插狂插,下下到底,次次命中紅心。
就這樣抽插了盞茶功夫,終於他們倆人都進入了高潮,相擁而眠了。
第二天天一亮,鍾家信與桃花仙子還是恩情款款地相摟睡在牙床之上,不,
他們還在夢裡雲雨巫山。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4-8-28 14:1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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